《帝君他恃美行兇》 第1页 《帝君他恃美行兇》作者:檀西【完结】 文案 温淮阴是个刚飞升的小神官。 原以为飞升后就可享漫漫仙途,品摆烂仙生。 不曾想,帝君为整顿仙界秩序,设立仙界功德榜,卷神官业绩。 年末仙界功德述职大会顺利不通过者,须得下凡驻地一年,直至新一年倒数第一出现。 在神官位置上屁股都没坐热乎,温淮阴哼次哼次下界开茶摊,接除祟野单,攒功德。 于是乎,凡间多了一个"歹人茶摊「 长亭街角,歹人茶摊,八卦圣地。 传言村边一户,夜半常有铃声作响。 宫铃响,招人魂。 歹人茶摊老闆温淮阴除去美艷皮囊外,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驱邪手艺。 得知驱除邪祟,可得赏银五两,温淮阴立马带着自己的小铜钱前往东平村除祟。 未曾想,出师未捷身先死,先遇病弱美人。 白日里: 美人郎君身娇体弱,一阵风都能吹倒。 到了夜里: 身高八尺的娇弱郎君,将温淮阴按住,握住他的脚踝往自己小腹上按,顺手两指头捏死几个没眼力见的邪祟。 「天气寒凉,我给阿阴暖暖脚。" 温淮阴挣脱不开,含泪暖脚。 」盛情难却。」 封面授权:【买鸭买】寒青 内容标籤: 强强 灵异神怪仙侠玄学 主角:温淮阴,澜夙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爱你,心悦你 立意:天命不佑,心怀仁善 第1章 春风十里艷阳天。 长亭街上人头攒动,不少人小臂上挂着一个空菜篮,准备採购过节用的食材。 街角处,一个悬挂着「歹人茶摊」旗帜的小摊,生意红火。 男男女女围坐再一起,男男女女围坐其间,一边吃着早餐,一边听故事,日子过得好生惬意。 「歹人茶摊」的老闆温淮阴,手里抓着一把刚蒸好的毛豆,半倚在柱子上吃着。 他目光扫过来往行人,长嘆一声,自从神界设立功德榜考核神官业绩以来,神官界内是越来越卷了。 犹记三个月前,正值大雪纷飞之时,温淮阴在一破道观内飞升成神,位列仙班。 未曾料想,屁股在神官位上还没来得及坐稳,便被南天门外的功德榜狠狠打了一耳光,差点给他一下掀回凡间。 得亏给他引路的仙使心善,一把薅住他的衣领,给他拽了回来,才倖免于难。 仙使引路时告知,如今神官考核愈发严苛,恰逢温淮阴飞升之际,正值年末绩效考核,若未达及格线者,非降职即下凡歷劫。 温淮阴闻言,心中大惊,几度惶恐,唯恐自己新飞升便遭贬谪。 幸而新晋神官享有三个月新手适应期,得以避开本年度绩效考核。 然则,新年任务早已被诸神官瓜分殆尽,功德池中分文不剩。 温淮阴若欲在来年绩效中有所斩获,唯有下凡接些无缘功德池的野生单子。 虽说这些野生单子功德不高,但数量颇丰,积少成多,亦可成就一番功绩。 得此指点后,温淮阴报到完毕,立刻动身重返人间。 一边摆茶摊维持生计,一边暗中接取野单积攒功德,日子过得清贫且忙碌。 「小温老闆,两只包子一碗清茶,再加个油条,快些上。」 温淮阴熟练地剥着毛豆,闻言即刻站直身子,拍了拍手上的豆壳:「来了。」 「他们在吵些什么?」 新到摊子的客人见他们吵得热闹,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话音未落,隔壁摆算命摊子的老张头便与一个客人争吵起来。 「你懂个甚么!东平村那东西厉害得很,自从出事以来,多少玄门术士前去探查,但无一能镇住那股邪气。」 「谬论!哪有什么邪祟,我看不过是有人在装神弄鬼罢了。」 老张头气得面红耳赤,怒目圆睁:「鼠目寸光!不信人言,迟早吃大亏!」 两人争辩了几句,那年轻听客不堪老张头言语粗鄙,怒气沖沖拂袖而去。 王掌柜瞥了他一眼,神神秘秘地环顾四周,低声说道:「昨个儿东平村又出事了。老张头在说昨晚的事情,那年轻人不知怎的,突然跳出来说他妖言惑众,这不就吵起来了。」 隔壁摆算命摊子的老张头,是长亭街上远近闻名的「神棍」。 然而,他的名声并非因算命技艺高超,而是因他口中那些玄妙故事。 不论故事真假,镇上的人们都爱听个乐子。 镇上的人多半认为老张头的故事真假掺半,听着图个开心,唯有温淮阴心知肚明,那些故事竟然全是真的。 老张头本名张槐,乃是被菩萨点化的槐树精,开了灵智,修得灵性,如今已有五百岁高龄。 奈何他对修身成佛无甚野心,只愿在人间做个逍遥精怪。 温淮阴下凡后,偶然与他结识,二人遂成好友,共同摆摊。 二人摊位相邻,一个讲故事,一个卖茶,一天下来倒也能赚得不少银两。 往前走五十米,德胜钱庄的王掌柜乃是老张头的「狂热粉丝」,他常来温淮阴的茶摊捧场,贡献了不少茶水钱。 只要老张头开摊讲故事,王掌柜必定一场不落。 第2页 新来的客人听闻此事,兴致勃勃,眼睛闪闪发亮,拉开长板凳在王掌柜身旁坐下:「呵,又出事了?那邪乎地儿又死人了不成?」 还未等二人继续嘀咕,温淮阴端着盘子便走了过来。 "五文钱。」 温淮阴将东西轻轻放下,伸手等着客人付钱。 「小温老闆,你这东西昨日才三文,今日怎地就涨到五文了?这涨价也忒快了些吧。」 温淮阴脸上挂着笑意,深知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隔壁的老张头说书得要银子啊。他昨儿个还说,若是不给他点分红,他就得挪窝到别处说书去了。」 客人一时语塞,只得掏出五文钱递过去。 对他而言,多出的两文钱也不算什么,况且老张头的故事确实讲得好,听了一半不知结局,倒是让人心痒难耐,就当花钱买个乐子。 那人走后,老张头迅速调整状态,重新投入到说书中。 只见老张头神色古怪,环顾四周,摊子里的客人被他的眼神吓得寒意阵阵,心头髮紧。 「子时三更,铃声响个不停,外头的风声唿唿作响,犹如鬼哮一般。」 「村民们悄悄戳开窗户,窥探外面的动静,你们猜怎么着,一群纸人,白白净净,脸蛋涂得红彤彤,竟在门前蹦蹦跳跳地经过。」 「队伍的末尾,是一对童男童女,小风那么一吹,纸人的纸皮如人皮般涌动,仿佛活物一般。」 「正当他们害怕的时候,童男童女突然停下,那老村民就好奇啊,擦亮眼睛再看,顿时三魂七魄皆飞散,只见童男童女停在他窗前,露出渗人的大笑。」 温淮阴早已听闻东平村的怪事,起初只当是有人装神弄鬼。 然而,随着怪事频发,竟生生传出一首打油诗: 村边一户,夜半常有铃声作响。 白日入户者,霉运连连,七七四十九天后,暴毙身亡; 夜半入户者,户内自焚。 村中人语,宅中见一幼儿,手执宫铃,寻人作伴。 宫铃响,招人魂。 「老张头,你莫装神弄鬼,吓唬人!」一位客人脸色苍白,声音提高了几分,试图反驳,然而心中的恐惧却难以驱散。 老张头不乐意了:「你这小儿哪里话,好似我诓你一般,若是不信,你大可出去打听打听。东平村的老杜家,可不是活生生被吓疯了?今早郎中和道长一同前去施救,郎中一看便摇了摇头离去,只剩那术士在那儿摇头晃脑。」 「此言不虚,我来的路上确有耳闻。」有人接话道,「老杜家婆娘还放出话来,若有人能救老杜一命,他们家愿意拿出三两银子作为酬谢。」 此言一出,周围众人皆譁然,纷纷猜测老杜的病情究竟有多严重。 「不错,我也听说东平村每家每户都出了钱,总共凑了五两银子,招募能人异士前往村中除祟。」 此时,倚靠在柱子边,手中捏着一颗毛豆的温淮阴若有所思。 五两银子可不算少,足够自己添置一件好看的袍子,还能余下些零碎钱买些香火供奉。 小温老闆人生有两大爱好:听八卦、买漂亮衣裳。 若论精緻,便是闺阁中的姑娘也自嘆不如。 再加之,东平村的灾祸闹得沸沸扬扬,若他能平息此事,必能积攒不少功德。 故事讲罢,老张头来找他结算今日的说书钱。 温淮阴拨弄着手中的几枚铜板,问道:「老杜家请来的那位道长,你觉得有几分可信?」 老张头满心欢喜地数着钱,虽讲得口干舌燥,却也乐在其中:「可信?那不过是个江湖骗子,手段还不如我。」 至少在讲故事这方面,老张头确实有一手。 「那你觉得我如何?」温淮阴神色认真地问道。 「你?如何?」老张头数钱的手一顿,见他眼中闪烁着光芒,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除祟?」 小温老闆点点头。 「打算用美色勾引那东西?」老张头满脸震惊,仿佛三观尽碎,「我竟未看出,你有这等鸿鹄之志。」 温淮阴一时语塞,心中暗嘆,竖子不可与谋。 也难怪老张如此揣测,温淮阴姿容出众,引得镇上多少姑娘芳心暗许。 虽说身子看着有些单薄,气质却真真的好。 若非早知其身份,怕是要误以为是哪家富贵人家外出游玩的公子哥。 寻常人家公子,腰间多佩玉佩或香囊,唯独小温老闆,繫着一枚穿红线的铜钱,显得格外古怪。 张槐虽无大才,却也能感知腰间之物绝非凡品,每每靠近,总令他心生忐忑。 即便如此,毕竟是与王叔豆腐摊的酿豆腐、西口酒馆的桃花酒齐名,号称东都三绝的姿色,可见小温老闆的容貌何等倾城。 老张心中不安,怕他当真要钱不要命,特意叮嘱道:「我可提前告知你,东平村那物虽仅有五十年之久,但戾气甚重,非你这等新晋小神官所能轻易招惹,莫为了攒功德而捨命不顾。」 温淮阴微微颔首:「我知晓。」 老张嘴角微微抽搐,他那淡然的神情,哪里是知晓厉害的样子,分明就是胆大包天,不知晓事情严重性的模样。 …… 当天夜里,为了五两银子和功德不要命的小温老闆,前往东平村准备干一番驱除邪祟的大事。 浓雾瀰漫,遮蔽了村子的全貌。 第3页 尚未抵达村口,温淮阴腰间的铜钱便开始剧烈颤动。 果然古怪。 温淮阴环顾四周,整个村落瀰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息,静谧得令人髮指。 不仅没有人声,连虫鸣鸟叫也销声匿迹,仿佛置身于一片死寂之地。 若非知晓东平村内尚有不少原住民,恐怕早已误以为此地是一座荒废多年的废村。 所有关于东平村的传闻中,似乎从未提及这般情景。 温淮阴伸手弹了弹颤抖的铜钱,轻声道:「出息,尚未见妖邪,怎便抖成这般模样?」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疑虑,继续向前迈步。 雾气在他周身缠绕,仿佛无形的手在拉扯他的衣角,空气中瀰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 腰间铜钱归于平静,脚刚踏进村口的石牌坊,一股潮湿腐朽的浓烈气息扑鼻而来。 温淮阴在黑暗中摸索前行,忽然脚下一绊,整个人重重摔倒在地,脑袋狠狠磕在地上,顿时眼前金星乱冒。 「哎呦,我的腰……」温淮阴呻吟了一声,稍稍顿了顿。 恩? 好像不太疼。 他一手摸着头,另一手往下探去,触手之处冰凉柔软,手感极佳,仿佛天蚕丝般细腻光滑,一上手就是知道是个好货。 「小郎君,摸得可还趁手?」 耳畔忽然传来一道略显低哑的声音,柔柔的气息拂过他的耳畔,如羽毛轻轻掠过,温淮阴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怎么还带出声的? 温淮阴咽了咽口水,声音微颤:「阁下是人是鬼?」 那声音再度响起,带着几分无奈:「你若再不起身,真要被你压成鬼了。」 温淮阴闻言,心中一松,长舒一口气。 幸好,喘息之声尚且温热。 他勐地抬头,只见黑暗中隐约浮现出一张妩媚动人的面庞,双眸如夜空中的星辰,闪烁着神秘的光芒。 温淮阴心中一凛,心跳如鼓,仿佛下一刻就要跳出胸腔。 身下那人俊美的脸上噙着一抹笑,他的目光紧紧锁住那张俊美的面孔,明明该是放荡不羁的形象,却偏偏搭配了惊慌无措的眼神,显得格外突兀。 不过那脸蛋确实美得让人心动,连小温老闆都不禁脸红心跳。 「抱歉抱歉,一时失足。」 温淮阴手撑着地面,欲要起身,谁知刚一用力,膝关节处一痛,竟又狠狠地跌了回去。 第2章 当即,身下人传来一声闷哼,声音中带着一丝调侃:「小郎君,怎的如此急色,连男的都不放过。」 温淮阴:「……」 冤枉! 这我见犹怜的小郎君,倒也没他想像的那么娇弱,言语竟如此直白。 然而,目光所及之处,身下这小公子一副委屈可怜样,完全不像是干了坏事还不承认的主儿。 难道真是自己多心了? 温淮阴起身后,出于礼貌伸手拉了一把还躺在地上,一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身娇体弱风一吹就能倒的美人一把。 「在下温淮阴,冒昧问一句,小郎君贵姓,怎的一个人在外面游走……多……多不……安……全。」 那位病弱美人被拉起来后,轻轻掸了掸身上沾了灰尘的衣服,微微低头瞥了温淮阴一眼。 美人郎君比他还高半个头,看起来能一拳打死两个他的样子,遇上了他,谁不安全还真不一定。 俯视角度,小美人长得那叫一个我见犹怜,可当他站起来后,给人的感觉则是完全不同。 温淮阴本是想看看对方的衣服,谁知目光却被那一双修长的腿吸引住了,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那腿真是好看到过分。 「复姓独孤,单名澜。」 独孤澜眼角微微上扬,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周身还有仙泽涌动,竟是天界同僚。 见他呆立愣神,显得有些痴傻,独孤澜莞尔一笑,道:「阿阴若不嫌弃,可唤我一声阿宿。」 温淮阴一惊:「阿夙?」 怎会这么巧,与帝君澜夙撞了名讳? 独孤澜浅笑,解释道:「宿分的宿。」 温淮阴细细打量独孤澜一番,见他神色淡然,毫无紧张之意,心中疑虑稍解,暗道自己或许是多虑了。 帝君总不能也为那功德绩效考核不达标,特地从九重天上降临凡尘。 两人一番交谈后,温淮阴才知晓,独孤小美人乃是前几日方才飞升的小神官,与他一样是下来接野单的。 机缘巧合下跌落至此,无法器傍身,加之容貌生得过于俊美,被人牙子错认作女儿家,强行掳走。 后来,人牙子发现他是男儿身,便将其弃之不顾,这才流落至此。 温淮阴嘴角微抽,见过倒霉的,未曾见过如此倒霉的,不知这小神官心里该受了多大打击。 「阿阴可好奇我是如何被发现的吗?」独孤澜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 温淮阴素来爱听八卦,自然不愿错过,忙道:「好奇。」 独孤澜莞尔一笑,似有些羞怯:「我当着他们的面掀了自己的袍子。」 温淮阴:!!! 小温老闆在长亭街行商多年,素来见惯风云,却从未目睹如此彪悍的行事风格,心中不免暗贊精神可嘉、勇气可嘉。 念及此行之目的,温淮阴心生怜悯,眼前这娇小美人对除祟之事一无所知,遂应允与他同赴此险,共担此重任。 第4页 村中都是浓雾,脚下路难以看清,村中人家紧闭门户,不见亮光。 村中浓雾瀰漫,脚下道路难辨,村中人家皆紧闭门户,不见一丝灯火。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咚——咚!咚!咚!」 一慢三快,子时已至。 不知是否错觉,打更声甫一停歇,周围温度骤降,带来几分潮湿凉意。 「阿阴,人牙子将我抛下时曾言,此地有邪祟出没,每逢夜生异象,必有打更声传出。」 独孤澜那轻飘飘的声音,平添几分骇人气息。 东平村地处僻远,又曾发生命案,哪个打更人嫌命长,敢来此处寻活计? 既非生人打更,定是邪祟作怪。 四响锣声落,村中重归寂静。 温淮阴面色凝重,心中不祥预感愈发强烈。 忽然,一声悽厉尖叫划破夜空的宁静。 「不要……不要过来!」 两人循着声音的方向,匆忙赶去。 …… 此时,老杜家中。 老杜惊恐万分,刚才他看见了一张极度扭曲的脸。 那是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孩子,她身着定制的大红戏服,头戴高高的凤冠,骇人的面容在红纱盖头下若隐若现。 昏黄的烛光映衬下,增添了几分诡异。 而最让人心惊的是,这孩童尽管面部扭曲到了极点,脸上却始终挂着一抹诡异的微笑。 「吉时到,拜高堂。娃娃娘,泪洋洋。红烛烧,到天亮……」 古怪的歌声不断在老杜耳边萦绕,他惊恐地堵住耳朵,试图隔绝这诡异的声音,可那声音仿佛有生命一般,直往耳中钻,怎么也甩不掉。 老杜坐在地上,紧紧抱着头蜷缩在墙角,身上的衣服发黄紧皱,头髮上还夹杂着两根稻草,不知经歷了什么,才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道长,求求您救救他吧。」老杜的妻子声泪俱下,哀求的声音中带着颤抖。 身穿黄袍道士服的术士手持桃木剑,喘着粗气,脸上尽是冷汗,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邪祟出没,他刚打算用烈酒喷剑。 谁知,一阵妖风吹来,喷出去的酒竟反落在自己身上,桌案上的蜡烛火苗仿佛长了眼睛,精准地落在他身上。 黄袍被火星子点燃,要不是他滚得快,此刻已被活活烧死。 「救不得!他救不得了。」黄袍术士惊恐地夺门而出,「再折腾下去,你们都得死,快把他送走吧。」 「道长,您不能走!」 老杜的妻子情急之下,欲拉人相助,却不慎被脚下的衣裙绊住,头重重磕在门栏上,顿时鲜血如泉涌。 不知被黄袍术士喷了多少符水,阴冷潮湿之气不断袭来,令人毛骨悚然。 「别过来,我不是故意的,求你放过我。」老杜的声音颤抖如风中残叶,「我真的不是故意想看到你的,不是。」 忽然,破旧木窗外传来一阵孩童的嬉笑声:「快来陪我一起玩呀。」 话音未落,木窗外赫然多了一双墨绿色的眼睛。 随着这双眼睛的出现,房间内的墙壁逐渐变得青黑,仿佛干涸已久的血迹,散发出阵阵恶臭的腥味。 老杜吓得不敢抬头,生怕被眼前的景象吓晕过去。 原本青黑的墙壁,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血红色,粘稠的液体一滴滴地往下掉落。 「啪嗒……啪嗒……」 老杜已经六神无主,依稀感觉到自己坐着的地面似乎鼓了起来。 低头一看,原本坚硬的地面鼓起了一个小包,好似下面充了水,轻轻一碰,还会动。 地面的鼓包不断胀大,渐渐承受不住,裂开了一道细缝。小虫子如脱缰之马,争先恐后地往外爬,犹如捅了蚂蚁窝。 老杜顿时感到头皮发麻,不知哪来的力气让他迅速站起,夺门而出。 循着声响,两人来到一户人家门前,温淮阴扫了一眼木门旁挂着的小木牌。 东平村:杜家。 正是今日老张头口中所言,见到纸人的那户人家。 刚看清门牌,温淮阴便觉肩膀一痛,被人重重撞了一下,若不是身旁的独孤澜,这时他恐怕已躺倒在地。 独孤澜眼神一凛,动作如电般揽住温淮阴的腰,将他稳稳带入怀中,方才免去他摔倒在地的「惨剧」。 就在老杜奔来的瞬间,独孤澜瞧见他身上爬满了尸虫,那些噁心的东西正不停地啃食他的血肉,甚至操控着他的躯体,迫使他向外奔逃。 「好痛。」 温淮阴被撞得肩膀生疼,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听到他的痛唿,独孤澜那高深莫测的表情才缓缓收敛,换上了「小白花」独有的娇羞。 「阿阴怎的突然投怀送抱?」 温淮阴揉了揉肩膀,微微抽了抽嘴角:「误会,多谢相助。」 独孤澜温婉一笑:「应当的,只是方才……」 话未说完,温淮阴忽然感觉到手上一阵酥痒,低头一看,脸色顿时煞白。 「啊,有虫!」 他尖叫一声,勐然挂到独孤澜身上,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吓得花容失色。 如此变故,即便是平日里惯耍无赖的独孤澜也愣了片刻。 他本想调侃温淮阴冲撞入怀,让他扭伤了腿,谁料这小温老闆竟如挂件般挂在他身上。 第5页 脖颈和腰间传来的力道,让他止不住勾唇笑了。 没想到,这小傢伙竟如此怕虫子。 独孤澜轻轻掸了掸,将温淮阴身上的小虫都弹走:「阿阴莫怕,虫子已被我弹走了。」 温淮阴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可真?」 温淮阴低头检查了一下,确认身上没有小虫,这才尴尬地从独孤澜身上下来:「那个,我不是怕小虫,只是从小染上的病症。」 「哦?」独孤澜有些好奇,「是什么病症?」 温淮阴的脸色依旧不太好:「也不是什么要命的病,就是不能看到繁密的东西。刚才那些小虫扎堆在一起,密密麻麻地让我犯了病。」 独孤澜点点头:「原来如此,是我误会了。」 温淮阴抿了抿嘴:「你若能少几分笑意,或许更有可信度。」 独孤澜依旧笑着:「好。」 话音刚落,独孤澜直接轻笑出声。 温淮阴:??? 你大可坚持得再久一些。 缓过神来,温淮阴勐然想起什么:「刚刚是什么东西撞了我?」 独孤澜不紧不慢地说道:「若我没猜错,应是杜家那位。」 糟了! 温淮阴心中暗叫不好,顾不得许多,赶忙朝着老杜离开的方向追去。 第3章 越是靠近,那声音愈发清晰。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急促的宫铃声在夜幕笼罩的村落中,显得尤为刺耳。 若非亲眼所见,任谁也难以相信,在这破败的小村深处,竟藏匿着一座豪华府邸。 然而,那府宅的牌匾上,却空无一字。 老杜站在府门外,神情呆滞地敲着门。 「咚、咚、咚……」 「别敲门,快回来!」温淮阴一边奔跑,一边急切地唿喊。 然而,老杜仿佛未闻,四肢僵硬地重复着敲门的动作。 「快停下!」 「他听不见的。」独孤澜沉声道,「他的耳中、身上皆为黑色小虫所控,这些小虫隔绝了所有的声音。」 温淮阴朝老杜的耳朵望去,果然满是密密麻麻的黑色小虫。 这一幕令温淮阴心头一颤,生理反应迅速涌上,他勉强压制住作呕的冲动,脸色苍白如纸,几乎与老杜无异。 真是要命,这时候竟犯了毛病。 温淮阴用仙法变幻出一白绫,蒙于眼前,摘下腰间铜钱,藉助手腕的力道,狠狠甩了出去。 门内的某物似乎察觉到了危险,迅速变换方位。 见他扔出铜钱而非法器,独孤澜挑了挑眉,神情微妙。 就连江湖上的骗子都懂得拿桃木剑做做样子,他却仅握着一枚铜钱。 黑压压的雾气从门缝里蜂拥而出,迅速将老杜团团围住,以他为中心,形成一个漆黑的旋涡。 铜钱甩出后,迅速分裂成数十个铜钱分身,金色的光芒将府宅门口照得如同白昼。 黑雾受阻,盛怒之下朝温淮阴扑来,腐烂的恶臭顿时涌入鼻腔。 无量铜钱与黑雾缠斗,他再无法器傍身,只能以血肉之躯硬抗黑雾的侵袭。 黑金两色交织缠斗,不断发出「滋滋滋」的声响。 屋内的东西未曾料到有人来阻止,发出愤怒的嘶吼,紧接着房门大开,数个纸人蹦出。 这些丫鬟模样的纸人,眼睛通红,浑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直扑温淮阴而来。 只需斩断操纵者与铜钱之间的联繫,老杜便会轻而易举地被拉入宅中。 「快走!」温淮阴发现他们的企图后,第一时间将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独孤澜护在身后。 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小身板,独孤澜眼中染上笑意,丝毫没有病弱美人应有的惊慌。 「阿阴,我腿软。」独孤澜委屈地说道,「走不了。」 「你躲在我身后,莫要被抓住。」他低声吩咐。 独孤澜乖巧地点头:「好。」 纸人丫鬟兇狠异常,招招凌厉。 温淮阴手中无铜钱护身,还要护住身后之人,只能勉强应对。 双拳难敌四手,纵然温淮阴身手了得,又还需护住那娇弱美人,实在有些力不从心。 此时,纸人似察觉他招式停顿,立刻攻向下盘。 温淮阴脚下一滑,险些失手。 孤独澜眸中寒芒一闪,只见他自然垂落在腿边的手腕轻轻一转。 随风飘落的柳絮,在他指尖绕了一下后,宛若利刃出鞘,直刺纸人命门。 破空之势,杀意尽显。 纸人应声倒地,孤独澜狗腿地贊道:「阿阴真是厉害。」 温淮阴未察觉他的动作,还以为他是害怕,抽空安慰道:「若害怕便闭上眼,我护你。」 孤独澜嘴角含笑:「好。」 然而,一个纸人倒下,新的纸人不断涌出,接连不绝。 正当温淮阴与纸人缠斗之际,黑雾逐渐将老杜一点一点地拉向门内。 温淮阴见状,迅速一掌击碎纸人,趁着他们尚未填补的空隙,迅疾如风地向门内冲去。 门内的黑雾似有所觉,涌动愈加剧烈。 忽然,一张扭曲的脸勐然逼近,近在咫尺,几乎触及。 突如其来的靠近,令温淮阴心头一震。 还未及反应,那怪物动作更快一步。 黑雾翻涌,掀起狂风,试图将老杜拖入门内。 第6页 温淮阴察觉后,急忙伸手相救,却被纸人狠狠撞击,若非他身手敏捷,此刻已被拦腰斩断。 老杜被捲入门内,府宅大门随即紧闭。 温淮阴欲破门而入,然门内骤然反弹出一道强劲能量,将他震飞数丈。 一股血腥味夹杂着阴冷的风从门内渗出,老杜清醒过来,惊恐万分。 他眼前出现一个身着白衣、浑身焦黑的女子。 她那如枯枝般漆黑扭曲的手中握着一盏白烛,嘴里发出诡异的笑声:「嘿嘿嘿,你终于来了,来陪我吧。」 老杜瞪大双眼,看着她一步步逼近,惊恐至极,失声无言。 温淮阴仍在竭力破门,空气中的血腥味夹杂着几分烧焦的气息。 忽然,一道烈焰透门而出,直扑温淮阴而来。 独孤澜眼神一凛,迅疾拉住他的手腕,急声道:「快退!」 手腕处传来的力道极大,温淮阴被勐然一拉,踉跄几步,等他回过神来时,已立于府宅稍远的安全地带。 火势愈发兇勐,不过片刻,府宅便燃起沖天大火,明亮的火光映红了整个夜空。 温淮阴凝视着那沖天的火焰,眼中情绪复杂,心中波澜起伏,门内的东西显然比他预料中还要兇险。 独孤澜本欲开口,见温淮阴神色凝重,便收住了话头。 「吓着了吗?」独孤澜素来话多,此时却沉默不语,眉头紧锁,难怪温淮阴会如此猜测。 更何况,常人见此惨状,惊惧亦属情理之中。 温淮阴柔声安慰道:「我会护你周全。」 独孤澜眉眼间浮现出一抹笑意,点头应道:「好。」 府宅的大火持续了许久,然村中竟无一人前来察看,若非知晓这是有人居住的村落,温淮阴几乎要怀疑此地是荒村了。 忽然,天空中响起惊雷,紫色闪电划破天际,看来大雨将至。 两人在村中徘徊了一阵,欲寻一处避雨之所,但敲了几户人家,皆无回应。 无奈之下,两人只得折返老杜家。 老杜夺门而出时,门户大开,此时回去或许尚有一线希望。 两人抵达杜家时,杜夫人仍昏倒在地。 温淮阴急忙上前,确认她尚有气息,便立即展开救治。 安顿好杜夫人后,温淮阴总算得以稍事休息。 「为何不去歇息?」独孤澜见他疲态尽显,却仍强撑着不肯休息,忍不住关切地问道。 温淮阴走到独孤澜身旁,轻声说道:「等你。」 眼中尽显倦意,却依旧温柔。 独孤澜微微一笑:「你的医术颇为娴熟。」 温淮阴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他指的是自己的包扎技艺,淡然一笑:「或许是天生有些医者之才罢。」 两人寻得一间空房准备歇息。 杜家果然富裕,能拿出五两银子作为酬劳,家中两间卧房皆宽敞无比,连被褥也无一补丁。 另一间房中,杜夫人已安然休息,他们二人只能暂且共度一夜。 两人并肩躺在一张床上,独孤澜忽然开口:「阿阴,你为何如此轻信他人?」 明明他们今夜才初识,温淮阴不仅在危急时刻将他护在身后,如今更是与他同床而眠。 若他心怀不轨,此刻温淮阴恐怕早已命丧黄泉。 闻言,温淮阴沉思片刻,似乎确实对独孤澜过于信任。 然而转念一想,自己向来随性而为,何须多虑。 温淮阴性情随和,待人宽厚,凡事只要不触及底线,皆是得过且过,从不计较。 他与独孤澜虽是初识,独孤澜的性子又跳脱了些,却并非心怀不轨之人。 「我信你。」温淮阴淡然道,「长了张如此俊俏的脸,总不见得心肠有多坏吧。」 独孤澜困意袭来,语调慵懒至极:「美人心毒,不正是如此吗?」 温淮阴轻笑:「那但愿我运气好些,遇到的是个心地善良的美人吧。」 独孤澜翻了个身,一把揽住温淮阴的腰身,将自己的头倚靠在他的肩颈:「那我尽量吧。」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温淮阴整个人都僵住了:「你……」 温淮阴推搡了两下,搂着他的人却纹丝未动,他也就放弃了。 罢了,终归都是男儿,抱在一起睡一晚上能出什么事。 温淮阴躺在床上,想着今晚发生的种种,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按照打油诗的内容,只有夜晚时分进入到宅子里,才会发生焚烧事件,而在此之前,老杜并未涉足府宅,为何会被那东西盯上? 更奇怪的是,明知看到纸人会出事,老杜为何还要去戳开窗户去张望,仅仅只是因为好奇? 原以为一直想着这些事情,温淮阴会彻夜难眠,谁知听着窗外的雨声,他的困意渐渐袭来。 温淮阴怎料到,在他沉入梦乡之后,怀中熟睡已久的独孤澜会突然睁开双眼。 外头瓢泼的大雨声,与房内温淮阴的唿吸声交织在一起。 独孤澜撑着头,凝视着他的睡颜。 他那白皙如玉的手指轻轻落在温淮阴的脸上,温柔地整理着他那有些凌乱的髮丝。 「还是这般没心没肺,换了张面孔便不认得我了。」独孤澜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脸,语气中带着一丝宠溺,「痴傻成这样,若是遇见坏人,指不定被人卖了还在帮人牙子数钱。」 第7页 话音刚落,独孤澜便似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也好,你傻些,我骗你也容易些。」 独孤澜从怀中取出一条红色丝线,一端缠在自己的手指上,另一端则系在温淮阴的手指上。 红丝两端相系,丝线闪了两下金光后便凭空消失不见。 线虽看不见了,但独孤澜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它的存在。 只要有了这条丝线,日后哪怕温淮阴不在身边,他也能通过丝线的存在,感知到对方的安危。 「你若再敢跑到我找不到你的地界,我可要拿条铁链将你锁起来了。」独孤澜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威胁。 说完,他又思索片刻,轻嘆道:「罢了罢了,锁了你是再给我自己找麻烦,你估摸着还能用铁链玩出花来,还是我亲自看着你好些。」 第4章 翌日寅时,天未破晓,温淮阴被独孤澜唤醒。 「阿阴,人家内急。」独孤澜面带「羞赧」,似有难言之隐。 温淮阴闻声而醒,心神一震,想到此刻他们还在东平村的老杜家,速速披衣下榻。 他的声音尽量平稳,透出一丝关切:「走吧。天色未明,地面湿滑,我陪你去。」 独孤澜点头:「好。」 鸡鸣之前,村中尚在梦乡,两人轻手轻脚地离开了老杜的宅院。 独孤澜也并非真的内急,只是他们二人皆为外乡人。 倘若让村众人看见,他们两个大男人留宿老杜家,岂不令老杜家的媳妇蒙受无端非议,成为流言蜚语之箭靶。 即便他们并非杀人兇手,也难免要被盘问几遭,这才以「内急」为由,赶忙离开此地。 温淮阴显然也洞悉了这一点,深知此中利害,才会这么干脆地跟着出来。 天色渐渐明亮,老杜的妻子醒来后,满脸焦急地四处寻找丈夫。 她额上带着伤痕,步履蹒跚,一路跌跌撞撞,口中哭喊不绝。 她的哭声划破清晨的宁静,惊醒了沉睡中的村民。 一户户紧闭的房门逐一开启,村民们探出头来,面带疑惑,对昨夜发生的事情浑然不觉。 几位与老杜家交情匪浅的村民闻声而至,面带关切,上前询问。 这才得知,昨夜老杜家中正举行着法事,想要除了老杜这些日子来的怪异行径。 「你家昨晚果真在做法事?」 「怎地我们竟未闻一丝声响?」另一位村民插话,面上满是不解。 「杜家嫂子,你莫要太过焦急,快快告诉我们,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村中人议论纷纷,有的真心安慰杜家媳妇,有的则是出于好奇。 老杜的媳妇回忆起昨夜道士施法的情景,心中仍旧不安。 老杜将她受伤和夺门而逃的事告知村民们,众人当即变了脸色,面露惊恐。 「你可见老杜去向何方?」一位村民焦急地问道,声音中透着不安。 「我不知。」 老杜媳妇摇了摇头,神情恍惚。 昨日老杜出门时,她已被摔得昏死过去,根本无法知晓他离去后的行踪。 现下老杜不在,也不怪乎他们往坏处想。 「他该不会是……」 有人勐然提起,可话未完全说出,就被其余人的眼神震慑到,不敢随意胡言。 「不会……不会的……」 老杜媳妇显然也是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嘴里念叨着不可能,但整个人却慌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步履匆匆,直至府宅门前。 只见一具焦黑的尸体,悬挂于门牌匾下。 那具尸体没有下身,被黑色的焦痕覆盖,上半身则依靠着脖子上粗糙麻绳的支撑。 此时,焦尸像是感应到了来者的脚步声。 原本低头长髮覆面,突然动作僵硬的抬起头,露出一张五官模煳的脸。 那双眼珠缓缓转动,面上挂着一抹诡异的笑容。 「啊啊啊——」 「有邪物……跑……快跑啊!」 老杜的妻子看到这一幕吓的尖叫一声,随即晕了过去。 人群中有人大唿,声音中充满了恐慌与绝望,深怕刚刚自己不小心与老杜对视,给自己和家人招来祸端。 众人在惊恐中四散奔逃,直到力竭声嘶,纷纷瘫倒在地,喘息不定。 四周一片混乱,面如菜色。 "我……我刚刚与老杜对视了!" 那人的声音颤抖,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 "这可如何是好?会不会有灾祸降临我等头上?" 众人闻言,更是心生惶恐,彼此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恐惧如同瘟疫一般,在人群中迅速蔓延。 「我听闻,老杜中邪,就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一人低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得知这一情况,众人更是慌了神。 「这可怎么办啊!早知刚刚我就不该这般多事。」那人悔恨得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耳刮子。 "请道士来!" 有人提议,试图在这混乱中找到一丝解决之道。 "对,对,快去请道士,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其他人纷纷附和,到了这个时候,只要能救命,什么法子都得试试。 「我们众人合力凑钱,寻一个高明的道士,先保住性命要紧。」 …… 昨天在外折腾许久,温淮阴身上的衣服脏乱不已。 第8页 回镇上的路途不算太远,他决定先行返回镇上,更衣洗尘,顺便向老张探询一些村中的事情。 独孤澜得知要随温淮阴回家,心中颇为欢喜。 然而当他们抵达温家时,笑颜却霎时凝固。 独孤澜嘴角抽了抽:「这……便是你的居所?」 温淮阴略显尴尬,挠了挠头,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是简陋了一些,你别见怪。」 这哪里是简陋,分明就是简陋至极,一览无余。 房子狭小,家中除了一张床,便只有一件勉强可称为家具的大木箱。 独孤澜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那木箱上:「那木箱子,是阿阴的桌子还是椅子?」 提到木箱,温淮阴的眼中闪过一丝骄傲:「那是我打下来的江山。」 独孤澜的脸上几乎写满了疑惑,在他那探究的目光下,温淮阴像是献宝般打开了木箱,向他展示自己精心挑选的漂亮衣裳。 「可好看?」温淮阴期待地问道,「花了我不老少银钱。」 独孤澜乐了,像是被气乐的:」好看,甚是配你。「 得到认同,温淮阴愈发兴奋,滔滔不绝地向独孤澜介绍自己的衣物。 此时,独孤澜终于明白了为何温淮阴在功德榜上稳居倒数。 他原先还以为他在下界遭遇了什么麻烦,不曾想,麻烦没有一点,过得还如此逍遥。 别的神仙忙着接单赚功德,而他却偏爱这些身外之物。 独孤澜在温淮阴的宝贝箱中挑挑拣拣,目光最终锁定在一件藏蓝色袍子上,肩部绣着白鹤,腰间则繫着金丝鸟纹的腰带。 当即小温老闆有些心梗,独孤澜眼光是真好,一眼就相中最贵的。 温淮阴心中一震,回过神来,面颊微微泛红,心中却不得不承认,独孤澜身着这袭衣衫,别具风味。 娇弱美人换上新衣,竟散发出一股英气,宛若武神降临凡间,英姿飒爽,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独孤澜一回头,看到温淮阴的表情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 美人展露笑颜,温淮阴的心跳不由得加速。 怎么会有男子长得如此好看,竟把不少红颜美人都给比了下去。 独孤澜的笑声将他飞到千百里外的思绪给拉了回来,温淮阴的耳根渐渐染上了一抹红晕,心中暗自责怪自己的失态。 当真是没出息,怎么看人给看愣了。 "咳,咳。"温淮阴轻咳两声,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这衣服确实适合你,穿上它,你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独孤澜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戏嚯:好意提醒:「阿阴,你下颔处有水渍。」 温淮阴:!!!! 赶忙伸手摸了一下。 温淮阴觉得有些不雅,遂解释道:「我这是迎风水,不是津液。」 「我只听过迎风泪,不曾想津液也有此症,受教了。」 独孤澜说完,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调侃,随后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温淮阴:…… 你若不笑,可信度可能还高些。 第5章 温淮阴更衣完毕,便直奔老张头的寄身之所。 当他抵达时,只见山崖边上只剩下一个老槐树的空壳,温淮阴料想,老张头此时定是去了街上说书。 温淮阴此时欲寻老张头,只得去街上看看,顺带把今天的茶摊子给出了,莫叫那些熟客白等了。 独孤澜见状,主动提议:「那我跟阿阴一道去吧,白穿你的衣服,若不做些什么以作补偿,心中实在难安。」 温淮阴闻言,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僵,他本意是想将独孤澜留在家,毕竟他若同行,只怕一条街上的男女老少,都得往他脸上瞧。 可面对独孤澜那单纯无辜而又期待的眼神,温淮阴终究是心软:「好,你且跟我同去。」 温淮阴到底是低估了独孤澜的魅力,小温老闆本就生得漂亮,出现在长亭街上本就引人注目,如今加上一个独孤澜,更是让两人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小温老闆,这是从哪拐来的小郎君,长得好生漂亮,家中可有婚配?」 茶摊熟客连番上前询问,目光却始终不离独孤澜。 而某个被看的某人则一副但凭温淮阴做主的模样,让周围一众看客,目光在他们身上来回打转。 温淮阴回头看了独孤澜一眼,眼神里满是求救:「阿宿?「 独孤澜见状,被他的表情逗乐。 「无父无母,无婚配,家中仅剩我自己了。」他轻声继续道,"幸得阿阴好心收留,才能有一方庇所。" 说罢,还不忘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向温淮阴,看得众人心生怜悯。 而当事人小温老闆却默默地将目光移开,心中却暗自思忖:蓝颜祸水乱道心,看不得,看不得。 「小郎君受苦了,小温老闆心善,定不会叫你再流离失所的。」 「就是就是,长亭街上谁不知道小温老闆人好,你就放心跟着他吧,要是小温老闆不收留你,我家还有空房,小郎君可以尽管来找我。」 此时的小温老闆心中一阵懵然,拨弄算盘珠子的声响,他站在这都听见了。 那人有些急切,突然上前一步,独孤澜往温淮阴身后缩了一下,一副被吓到的样子。 温淮阴立马将他挡在身后,对方察觉到后讪讪退了两步。 第9页 胆子这般小,又不知保护自己,怪不得刚下界就被人牙子给拐了去,当真让人操心。 好不容易围观众人散去,温淮阴低声说道:「方才那位沈老闆家中有七位姬妾,男女皆有,他并非专情之人,你可要远离他。」 「再则我们是修道之人,又已飞升,断不可与下界之人有过多的情感牵扯,与你与他都不是件好事。」 独孤澜的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多谢阿阴的关心,我自会小心。」 温淮阴突然感觉耳朵被人吹了气,勐然回头,看到独孤澜大大方方看着他的模样。 「阿阴可还有话要交代?」独孤澜神情自若。 温淮阴耳朵尖尖泛红:「没……没了。」 …… 两人没料到的是,他们到茶摊子时算命老张还没出摊,估摸着又到哪个小馆打牙祭去了。 独孤澜的目光落在茶摊的小旗上,旗上「歹人」二字书写得飘逸张扬。 温淮阴正忙着整理茶摊上的杂物,刚想问独孤澜是否想尝尝新蒸的包子,却发现他正凝视着那面旗帜。 「给茶摊子取名时,实在不知该取何名,便随意取了这个。」 独孤澜眸中笑意更甚:「名字很好,符合阿阴独具一格的性子。」 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老张头终于摇摇晃晃地扛着旗子来了。 温淮阴立刻迎上前去。 老张头被他身后的独孤澜吸引了视线,整个人眼睛都亮了。 「那东平村府宅你还有什么内幕消息吗?「温淮阴开门见山地问道。 听闻此言,老张头心中那点对美人的遐想瞬间烟消云散,双眼瞪得如铜铃,神色惊恐,声音也不由自主地颤抖:「哎呦我的老天爷,你不会真去驱邪吧!」 温淮阴含煳的应了一声。 老张头接连拍了两下自己的脑门:「你可闯大祸了。」 「到底怎么回事?「温淮阴脸色也沉了下来。 老张头深吸一口气,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你可知道那府宅在破败前是什么地方吗?「 温淮阴摇摇头:」愿闻其详。「 老张头强忍着心中翻白眼的冲动,什么都不知却敢贸然前行,真不知道该说他是孤勇还是鲁莽。 「五十年前,这座府宅原是许丞相的祖宅,因其爱女体弱多病,便求得云游四方的术士来改风水,意在为她祈福避灾,还在府中安置了一尊鬼子母神,以求庇佑。」 老张头的眉头紧锁,温淮阴心中也暗自惊讶,东平村的事竟然与十二诸天之一的鬼子母神扯上了关系。 「可没曾想,府宅尚未修缮完成,丞相的爱女便病重离世,老丞相痛失爱女,悲痛欲绝,没过多久也随之而去。」 温淮阴听后,心中疑惑:「鬼子母神本是护佑孩子平安,怎会反而成了夺命的凶宅?」 「你可知东平村中,因这府宅而死的,都是些什么人?」老张头问道。 温淮阴摇了摇头:「不知。」 闻言,老张头手里的小木条一下就打在温淮阴的手臂上:「什么都不知就敢去,你真是不知死活。」 温淮阴:「……」 「都是男人!」老张头继续道。 「具体原因也不甚明了,只知道这府宅变为凶宅,大约是在四十五年前的某个夜晚,府中突然传出孩子们的嬉笑声,村民们出于好奇前去查看,谁知那些人一入府,门便骤然关闭,紧接着便燃起了沖天大火。」 自那以后,府宅的大门就此紧闭,府宅也变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险地。 既然府宅的变故始于四十五年前,那么要揭开真相,就得弄清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独孤澜问道:「从打油诗听来,现在是还能够进入府宅的,是要如何才能进?」 老张头:!!! 你是长得美,人也虎啊!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敢要进去? 老张头给思考中的温淮阴疯狂使眼色:「你不管管他?」 温淮阴疑惑地抬起头,望向独孤澜:「这不是挺乖的吗?」 察觉到他视线,独孤澜看过去莞尔一笑,确实很乖巧。 老张头深吸一口气:「你没听见他说想进府宅?」 温淮阴停顿片刻,才回道:「听见了。」 「所以到底该如何进去?我也挺想知道的。」温淮阴问。 此话一出,老张头心中一梗。 第6章 「那扇门实在奇异,自从出事后,若想白日进入,唯有夫妻二人携手方能开启;而到了夜晚,若想进门,便只能一人孤身前往。」 两人相视一眼,恍若明白了昨夜为何温淮阴被那扇门挡了回来,原是他们昨天人太多了。 「我可提醒过你了,这事管不得,切莫为了那区区五两银子而赔上性命!」老张头语重心长的说道,「你现下不过是刚刚飞升的小神官,根基尚未稳固,不宜冒险。」 温淮阴莞尔:「此事既已由我插手,便无半途而废之理。」 老张头:「你……」 「对了,你这道袍多,借我一套可好?」温淮阴脸带笑容,好言好语与他商量。 老张头瞪大眼睛,把他的话当做耳旁风也罢了,还敢跟他借衣服? 温淮阴笑笑:「不白借,一天三文如何?」 老张头眸色微动,嘴唇抿了抿,立马止住要骂他的话语:「我……我只是因咱俩相识已久,见你衣衫寒酸才借你,并非是看上那三文钱。」 第10页 温淮阴点头:「张道长所言有理。「 两人临走前,老张头实在没忍住好奇心,拉着温淮阴的胳膊问道:「你那小美人靠谱吗?来歷可曾查清,不会是妖邪之物化形吧?」 温淮阴心知他是出于关心:「放心,我试过他了,是有仙根的神官,他还说很仰慕我呢。」 老张头眉头上挑,一副听了鬼话的样子:「他仰慕你?好好一美人,何时瞎的?」 温淮阴:「……」 话说如此直接,当真伤人。 不过细想之下,温淮阴心中也有些好奇,独孤澜所言的仰慕,究竟是客套话还是发自内心的情感。 独孤澜察觉到目光,轻轻放下手中把玩的茶杯:「可是我做错了什么?」 单纯无辜的语气,让温淮阴神色柔和了不少:「没有。」 「他就是想知道,你仰慕他什么?」老张头恨铁不成钢地瞥了温淮阴一眼,直截了当地问道。 独孤澜也未曾料到,这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竟是因这事。 「岁玉仙使向我介绍功德榜时,阿阴的名字正好在我下头,我便多嘴问了几句。」独孤澜微微一笑,「岁玉仙使说,阿阴虽功德不多,但经验丰富,为人正直,是个老实人。」 听闻此言,老张头一个没忍住大笑出声:「我当是为何仰慕,原来只是功德不如新人,剩下的也就只有这老实一条长处,真是笑煞我也。」 温淮阴:「……」 有被伤害到。 老张头笑够了,取了两套新道服给温淮阴后,挥挥手将人送走。 道袍虽样式普通,却让温淮阴看起来有那么几分更像个修道之人。 「阿宿,我穿这身如何?」温淮阴费力地整理好衣带,长舒一口气。 独孤澜在他身边转了一圈,眉头紧锁,似乎能夹死一只蚊子。 「不好看吗?」温淮阴问道。 「你若如此出门,恐怕会被官府捉拿。」独孤澜认真道,「实在有些不妥。」 没等温淮阴询问哪里不妥,就听独孤澜补充道:「你露出的脚脖子,看起来有些下流。」 温淮阴:「……」 衣服看起来倒是合身,但温淮阴的身高比老张高了小半个头,穿上这件衣袍,肩宽勉强合适。 就是这个脚脖子透风,怎么看都不像个正经人。 独孤澜绕着他走了一圈,伸手要去褪他的衣袍。 温淮阴:!!! 「阿宿,你这是做什么!」温淮阴捂紧领口,赶忙后退两步。 独孤澜手中一空,看着他略带惊慌的表情挑了挑眉:「我只是想帮你改改衣服。」 温淮阴表情僵住,结巴了一下:「额……那个……抱歉。「 独孤澜故作委屈,低下头,温淮阴心中一紧:「阿宿,我不是故意的,是我误会了。」 「嗯,你我初相识,你不信我是应该的,我理解。」 独孤澜的语气淡淡,脸上勉强挤出一抹苦笑。 温淮阴面带歉意,轻声向独孤澜解释道:「阿宿,我没有不信你,只是突然被吓到了,我跟你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独孤澜的眼神微微一动,抿了抿唇:「可当真?」 温淮阴郑重地点头:「自然。」 费了千辛万苦,可算是将小美人给哄好,温淮阴长舒一口气。 「其实我不太明白,为何要借这身袍子。」去往东平村的路上,独孤澜有些好奇地问道。 温淮阴轻嘆口气:「若是不披这身衣裳,你看看我,哪里有半分修道之人的模样?」 话音刚落,独孤澜便认真地打量起他来。 独孤澜乐了:「果真,没有半点相像样。」 温淮阴的皮相也是一等一的好看,其神官之气质更是超然脱俗,与凡尘修道之士迥异。 「所以啊,皮相不足,便需衣装来凑。」 独孤澜心中暗笑,他本想说,即便温淮阴换上了道袍,也难掩其气质,如今反倒更像是个偷道袍的骗子。 但见温淮阴那似有委屈之色,独孤澜终究是心软,将调侃之言咽了回去,免得将人打击狠了。 …… 此时,东平村内,因重金悬赏,张贴了招募能人异士以除祟的告示,村口已然聚集了一群手持法器的「能人异士」。 温淮阴与独孤澜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惊讶。 原以为出了命案,那些想要来骗钱的神棍都会被吓退,温淮阴到底是低估了他们对于横财的热衷。 独孤澜环顾四周,目光在那些道士身上一一扫过,不禁轻声道:「阿阴,你看他们的行头,似乎比你还要齐全。」 温淮阴嘴角微微抽搐,他自己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与那些装备齐全的道士相比,自己的确显得有些寒酸。 那些人腰间铜钱叮噹作响,其中不乏还有挂着十钱铜币的。 他们手中桃木剑、风邪盘等法器一应俱全。 反观自己,除了身上的道袍,便只有腰间的一枚小铜钱。 「无……无妨,我相信他们不会以貌取人的。「温淮阴说完,自己都心虚了。 在独孤澜的眼神中,温淮阴默默低下头。 第7章 两人一旁低声细语,顿时引起了周围人们的侧目。 「哟,又来一个骗钱的。」其中一位道士斜眼瞥来,语气中带着不加掩饰的轻蔑与嘲讽。 第11页 这个时候他们都是竞争对手,能排挤走一个是一个。 话音刚落,独孤澜轻轻拉了拉温淮阴的袖子,眼中带着一丝戏嚯,低声道:「阿阴,现在的假道士都这么不加掩饰,直接承认自己是来行骗的吗?」 温淮阴愣了一下,如若不是看到独孤澜那单纯无辜的眼神,温淮阴定会认为他是故意说出这番话的。 「阿宿,不好这么直接戳穿人家。」 温淮阴思量片刻,还是决定给他提个醒,以免无形中得罪了人。 独孤澜差点没崩住笑出声来,费了好大劲才控制住自己的表情,还提点自己,温淮阴那话可比自己气人多了。 「抱歉,失礼了。」他勉强装出一副歉意的模样,眼中却还带着几分戏嚯。 温淮阴欣慰地点了点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然而,一旁被怼的道士却气得脸色发青:「你们俩胡说八道什么,我说你们两个才是来骗钱的,还敢污衊本道,信不信把你们一起给收了!」 独孤澜故作惊恐,躲到温淮阴身后:「阿阴,他好兇。」 道士:??? 温淮阴看了独孤澜一眼,示意他不必害怕。 随后转向那道士,语气平静而坚定:「道友何必动怒?我们来此,只为除祟,并无他意。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海涵。」 话音刚落,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对方手中的法器。 犹豫片刻,温淮阴还是决定出言提醒,声音中带着一丝诚恳:「另外,你的钵未曾开光,是收不了人的。」 道士闻言,脸色顿时一僵。 温淮阴又补充道:「也收不到邪祟。」 道士:「……」 独孤澜嘴角抽动,险些笑出声来,这傢伙还是一如既往地惹人恼火而不自知。 被戳穿的道士恼羞成怒,面红耳赤,大声呵斥。 村长本就被道士们天花乱坠的言论吵的头疼,一度觉得他们这个村子要完蛋了,到处都是邪气,按照他们的说法村里人没被当成妖邪抓去活活烧死,真是他们命大了。 「行了行了,何必这么吵闹,我这是菜市口吗?」村长忍无可忍,终于开口。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最终落在了温淮阴和独孤澜身上。 他抬头,上下打量了一番,满脸疑惑:「你也是来接悬赏的?」 温淮阴穿着借来的道袍,而独孤澜则依旧身着常服,村长的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转,显然只将温淮阴视为可能的道士,对独孤澜则视若无睹。 温淮阴微微点头:「是的。」 「怎么看起来不像个正经的道士。」村长小声嘀咕,声音虽小,却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听见。 温淮阴一时哽咽,不知该如何回应。 村长清了清嗓子,态度冷淡:「我可得先告诉你,来的道士多了,只有抓到妖邪才作数,才能领赏银,明白吗?」 温淮阴点头:「我知晓,除祟各凭本事。」 「你把名字写一下,我这留个信。」村长说,手中递过纸笔,神色间带着一丝严肃,「万一你不幸被那妖邪所害,我们给你立个牌位时,才有名号可写,免得你死后成了无主孤魂。」 温淮阴接过纸笔,正要落笔,听到村长这番话,手不禁一顿,回头看了独孤澜一眼:「你的名字要写吗?」 「写,跟你名字写在一起。「 村长听到这话,不由得怔了一下,重新打量起独孤澜来:「他也是来除祟的?」 「我是阿阴的帮手。」 温淮阴轻轻点头:「正是,我们二人同行。」 村长眼睛瞬间瞪大,两人走后才缓过神来,小声嘀咕道:「好好一清隽郎君,怎的这么想不开去做这种事。」 沉吟片刻,村长似乎在权衡着什么,最终点了点头:「好吧,既然你们已有准备,那就把名字写上吧。」 「不过我可与你们事先说好,你二人算一起的,不管多少人,赏金都只有一份。" 村长虽然对他们二人不抱任何期望,还是觉得要把事情说清楚,免得引起不必要麻烦。 虽然知晓他俩是一起来的,可独孤澜那气质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修道的,他也就没把他往道士那块去想。 …… 一道悽厉的婴儿哭声响起,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只见一名道士怀中紧抱着一个婴儿,而那孩子的母亲则跌倒在地,双手紧紧攀附于道士的大腿。 「不行!你放开我的孩子!你绝不能带他去那种地方!」 孩子的母亲崩溃地嚎啕大哭,声音透着无尽的绝望与恐惧。 道士被她缠得不耐烦,粗暴地将她踢开:「你懂什么!若不除去那畜生,更多的人将会丧命!这孩子的命数硬,煞气伤不到他,你这大惊小怪作甚。」 「再说,若真有个三长两短,那也是为苍生做出的牺牲!」 孩子的母亲哭得撕心裂肺:「我怎知你是不是在骗我,孩子还如此年幼,你怎么可以带走他?」 「为了拯救天下苍生,难道就要牺牲我无辜的孩子吗?」 母亲的声音哽咽,眼泪如雨下。 女人的丈夫沖了过来,面对跌倒在地的妻子,他没有丝毫怜悯,反而是一顿乱踹,边踹边骂:「妇人之仁,你快把手松开!别耽误了道长!」 「你就是不想要她,她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儿子,但她也是你亲生的孩儿啊!」女人忍受着丈夫的毒打,尽管痛苦万分,却依旧不肯放手。 第12页 在拉扯之间,怀中的婴儿似乎被吓到了,放声大哭,村中人纷纷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温淮阴见状,心中涌起一股怒火,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拦住了正要继续施暴的男人。 道士被眼前的一幕吓愣了,孩子被抢回去都没有反应过来。 女人连声道谢都来不及,所有注意力都在安抚着哭闹的婴儿上。 「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来多管闲事。」摔倒的男人站起身来,指着温淮阴的鼻子破口大骂,「也是来除祟的,想坏老子的事是吧!」 第8章 「用无辜婴孩做诱饵,也敢称这是好事?「 那男人吐出一口唾沫,反而嘲讽道:「那是老子自己的丫头,我这个当爹的都没在意,你个小白脸什么好计较的,难道你跟这女人有什么瓜葛不成?」 孩子的母亲气红了眼,反驳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成天在外吃喝赌,现在连为了钱,连孩子都不肯放过,你还是人吗!」 男人嘲讽的更加厉害,甚至还要动手,温淮阴已经做好要动手的架势。 谁知还没等他动手,男人刚迈出一步,便听见「嘣」的一声闷响。 紧接着就看到他跟个木头桩子一样直直的倒了下去,站在他背后的独孤澜手里拿着一根漆黑的木棍,神情嫌恶的搓了搓手。 「聒噪得头疼。」独孤澜一脸嫌弃。 周围此起彼伏的倒抽气声。 他抬眼,与温淮阴的目光相撞,脸上嫌恶之色瞬间化作一抹委屈。 「阿阴,那木棍甚是粗糙,划出了几道血痕,好疼。」独孤澜轻声抱怨,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撒娇。 起初,众人为这位小郎君挥棍打人的场面所震惊,如今却是实实在在被他「娇柔」的与之前英勇气概的反差所惊诧。 「方才挥棍之时,你英勇非凡,怎地现在却变得如此柔弱?」旁观者中有人忍不住嘲讽。 独孤澜回头瞪了一眼:「哪来的道士,好生不懂事。」 被怒目瞪了一眼的道士甚是无语。 温淮阴回神,立马走过去牵起他的手:「我带你去清洗一下,木头棍子污秽,若是木刺扎进去了可如何是好。」 将独孤澜的手清理干净后,细细检查了一番。 温淮阴检查一番后,松了口气,幸好只是沾了些灰尘,并未真正受伤。 「下次切勿再行此等危险之事,若真伤了你,可如何是好,这种对付坏人的粗活,交由我来便好。」 独孤澜愣了愣,他本以为温淮阴会责怪自己娇气或冲动,却没料到听到的是这样一番关切之言。 他的眸色在瞬间沉了下来,眼中情绪如潮水般涌动,复杂难言。 尽管内心波澜起伏,独孤澜的脸上却未露分毫,只是淡淡地道:「好,阿阴果然心善。」 温淮阴察觉到独孤澜望向自己的目光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怪异,他心中微微一动,却难以捉摸其中深意。 村中所有来接悬赏的道士都已将自己的姓名登记在册,谁也不想让旁人白捡了自己的功劳,遂纷纷散去,各自行动。 被两人救下的妇人却迟迟不肯离去,紧紧抱着孩子,紧跟在他们身后。 温淮阴轻声问道:「这位夫人,敢问刚刚为何您的丈夫要将孩子抱走,又怎会提及拿去做诱饵?」 妇人听了这话,环顾四周,才用哭得沙哑的声音低声回答:「两位道长,我看你们正气凛然,与那些心怀不轨的道士不同,又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也不想对你们隐瞒。」 「那个府宅里,怨气深重,都是村子里的人造的孽。」妇人眼中流露出恐惧。 「我是外村嫁过来的,具体情况不甚了解,只知道那府宅里供奉着送子娘娘。村中媳妇若久未生育,便会被带到府宅里跪拜祈祷,据说祈求后能成功生下孩子的。」 「而那些依旧未能生育的,便会被夫家厌弃。」说到这里,妇人的脸上惊恐更甚,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因无生养被厌弃的妇人,哪怕归了娘家,也会受尽邻里邻居的指点,还连累父母,大多都是选择自尽身亡。 将一事,寄託与鬼神,实乃泯灭人性。 温淮阴与独孤澜交换了一个眼神,妇人口中的「送子娘娘」与他们从老张头那里听来的「鬼子母神」出入不小。 「若是供奉送子娘娘,为何现在会变成需要道士来除祟的局面?」独孤澜提出了疑问。 妇人摇了摇头:「最初府宅除了夜半偶尔传来怪响,还算平静。」 「但自从中元节过后,府宅中怪事连连,时而夜半无端燃起大火,时而传出女子和婴儿的笑声,十分骇人。」 「中元节至今,府宅中可有发生人命事故?」温淮阴追问。 妇人回答:「在老杜家出事之前,并未听说有村民因此丧命。」 听到这样的答案,独孤澜和温淮阴并未感到。 若是无人死亡,那府宅中的邪祟为何突然怨气大增,以至于能致人于死地? 得知情况后,两人道谢离去。 他们此行的目的是除祟,妇人和孩子跟随他们,只会增加不必要的风险。 妇人担心自己丈夫再来抢夺孩子,温淮阴给了她一个防身符箓,若有人想要抢夺孩子,符箓可暂时保她们母女平安。 …… 两人并肩,朝着府宅方向走去。 第13页 "阿阴,你可想好要如何入府宅了?「独孤澜说,」老张头所言,非得夫妻二人携手同行不可,但昨晚你已与那邪祟正面交锋,想来自是不易入内。" 说到这,温淮阴也在发愁,按照刚刚那位夫人所言,除了夫妻外,带着孩子也可白日入府宅内。 要他仿效那些道士,牺牲无辜孩子,这等行径,他万不能做到。 "阿阴,我心中倒有一计,兴许能一试。"独孤澜嘴角微扬,笑意中带着几分神秘。 可不知道为什么温淮阴有种背后吹凉风的感觉。 温淮阴沉吟片刻,极为真诚的建议道:"若此计尚欠火候,不妨待其成熟后再行商议,免得操之过急,反受其乱。" 「无妨,总是要见人的,提早一点出来也是一种歷练。」独孤澜轻描淡写地说道,仿佛在谈论天气般平常。 温淮阴心中震惊,他从未见过有人能将一个不成熟的想法说得如此理直气壮,不由得暗自思忖,或许是自己见识浅薄了。 只见独孤澜要了两张符纸,手指灵动,动作迅速地折出一个小巧的纸人。 「阿阴,朝他吹口气。」独孤澜手里捧着那纸人,神色温柔。 温淮阴虽不明白其意,却没有多问,依言对着小纸人轻轻吹了口气。 只见那纸人似乎有了气性,突然动了两下。 眨眼间,它竟然化作了一个会哇哇啼哭的婴孩,在温淮阴的怀中挥动手脚,哭得小脸通红。 第9章 独孤澜的一只手轻轻落在温淮阴的腰间,神情自若,似乎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举动。 而温淮阴,却明显感到了一丝微妙的不自在:「阿……阿宿,我觉得这般很是不妥。」 独孤澜闻言,不以为意,反而带着几分玩味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中满含笑意:「何处不妥?」 温淮阴动了动嘴皮,似乎在努力思索如何措辞,以表达自己的不自在,却又不想显得太过生硬。 独孤澜则是满眼期待地看着他,那目光中似乎藏着一丝戏嚯的意味,给温淮阴看得整个人有些发毛。 正当两人商讨何处不妥时,一个村民从他们身边经过。温淮阴敏锐地捕捉到了村民投向他们的目光中所包含的震惊与不解。 村民自言自语地小声嘀咕:「这么一小矮子,如何娶得到人高马大的美娇娘?」 话语虽轻,却清晰地传入了两人的耳中,温淮阴不由得一愣,梗了一下。 此时,独孤澜身着女装,面带羞涩之色,正依偎在温淮阴身旁,将「大鸟依人」的姿态表现得淋漓尽致。 温淮阴不矮,只是一旁的独孤澜太高,又是抱着他的姿势,才衬托得画面不甚和谐。 他轻咳一声,试图解释:「这位大哥,我们……" 村民大哥的话语中充满了过来人的宽容与理解,他摆摆手,示意不必多言:「不用解释了,大哥都是过来人,知晓你们夫妻感情深厚,不打扰你们恩爱了。只是这光天化日之下,再恩爱也得顾及一下小娘子的面子。」 温淮阴刚想开口解释,却被独孤澜抢先一步,只见他轻轻一笑,道:「多谢大哥提醒。」 村民大哥走后,温淮阴的神情依旧有些恍惚。 他原本以为,按照独孤澜的计划,自己或许会成为假扮妻子的一方。 却没想到,独孤澜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将女子衣裙借来后,看都不看温淮阴一眼,毫不犹豫地将衣裙往自己身上套,动作行云流水。 独孤澜本就高挑,换上女装后,那艷丽的容貌格外引人瞩目。 明明可以做英气美人,可他却偏爱「美娇娘」形象,娇滴滴地挂在温淮阴身上。 温淮阴一度在脑补画面,自己像根拐杖似的被他撑着,场面感人。 而温淮阴自己,则是被独孤澜通过仙法变换了另一番样貌。 「大哥都没看出我们有何不妥,想来我们的计划不会有什么问题,阿阴大可放心。」独孤澜宽慰道。 眼见温淮阴还在看着他,独孤澜思虑片刻后,带着几分玩笑的意味问道:「倘若阿阴这般想着衣裙,我也是可以让与你的。」 「不不不……不用了。」温淮阴连忙拒绝。 独孤澜轻轻将那纸人变幻出的小娃娃放入温淮阴怀中,两人便一同来到了府宅门前。 小娃娃此刻安静地躺在温淮阴的臂弯,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清澈透亮。 若非温淮阴亲眼所见这小娃娃是如何从一张符纸变化而来,真就要将其当作一个活生生的孩子。 独孤澜的变幻道术精湛,让温淮阴都为之震惊。 村中虽聚集了不少来除祟的道士,但因那打油诗所言,出事的时分总是在夜晚,因此在这个白昼时分,府宅门口只有寥寥几个闲散的术士在查看情况。 两人的出现方式太过独特,立刻吸引了周围三两道士的目光。 老杜的尸身依旧无人敢于触碰,孤独地悬挂在牌匾之下,随风摇晃着。 风轻轻吹过,空气中似乎还夹杂着几分烧焦尸体的刺鼻味道。 突然,温淮阴的目光被一幕不寻常的现象吸引。 他注意到,老杜那原本静止吐出的舌头,竟然开始微微动了。 独孤澜正要开口和温淮阴说话,却注意到了他的异样神情,立刻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老杜的尸体在风中轻轻摇晃,那吐出的舌头似乎在慢慢伸长。 第14页 「活尸?」温淮阴心中涌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眉头紧锁。 独孤澜眸色微沉,他仔细感应了一番,然后缓缓摇头:「没有活尸的气息。」 「进去看看。」独孤澜的好奇心也被完全吊了起来。 两人朝着府宅大门方向走去,而这个时候,悬挂在头顶的半截焦尸突然开始剧烈的抖动,嘴里还发出了类似于野兽的吼叫声。 温淮阴和独孤澜对视一眼,皆是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复杂的情绪。 就在他们准备迈步向前的瞬间,老杜的尸体勐地向下坠落,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扯动,发出一声闷响,顷刻间尘土飞扬。 「什么情况!」 其中一位道士大喊,手中法器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周围的道士们纷纷后退,面露惧色。 老杜的尸体坠落在地,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失去了下半身的身躯仅靠两只焦黑的手臂支撑,竟然以一种极为怪异且扭曲的方式朝着温淮阴和独孤澜扑来。 「小心!」温淮阴低声提醒。 腰间铜钱顺应温淮阴的召唤,倏地飞出,在半空中划出道道金光,化作多个铜钱分身,朝着那半具焦尸疾飞而去。 铜钱如急雨般密集地打落在老杜的焦尸上,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沉闷的声响,使得那焦尸接连后退,动作一滞。 虽说这焦尸的实力并不强,但它的噁心程度却足以令人郁闷。 温淮阴的铜钱每打中一次,便有碎肉块飞溅而出,软烂粘稠,伴随着浓烈的腐臭味。 此同时,独孤澜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一丝异动。 他注意到,在门里似乎有一只眼睛,在暗中窥视着他们这边的动向。 焦尸不知疲惫,更不知疼痛,尽管暂时被打退也会在反应过来后,不断地发起攻击,在这样无休止的纠缠下去,只是徒劳地浪费力气和时间。 独孤澜心中快速盘算,看准时机,在焦尸再次被温淮阴的铜钱击退之际,他迅速拉住温淮阴的手,勐地往门上撞去。 温淮阴瞬间瞪大了眼睛,心中一紧。 原以为会有撞门的疼痛感袭来,可出乎他意料的是,他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痛楚。 他感到自己和独孤澜像是穿过了一层水帘,就这样穿门而入,进入了府宅内部。 第10章 没等两人惊嘆进府宅的方式特殊,就被眼前的一幕给震惊到。 空气中瀰漫着一种复杂的气息,那是纸张被燃烧殆尽后特有的焦煳味,其中还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油墨气息。 在他们的视线中,空中似乎还飘浮着一些细小的纸张粉末,使得整个显得雾蒙蒙的,视线受阻。 院子两旁,几排木架静静伫立,上面摆放着整齐的白蜡烛。 火苗安安静静地燃烧着,不似寻常蜡烛那样伴随着裊裊青烟。 烛火无风自动,轻轻摇晃,发出的火光也是又昏又暗,呈现着蓝绿色的幽幽光芒,像是阴间之火,令人不寒而慄。 恍惚间,地面上似乎出现了奇怪的影子。 此时是正午时分,外头是阳光毒辣,但身处这院子之中的两人,却明显感觉到一股刺骨凉意。 温淮阴和独孤澜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警惕。 两人来到门前,立即被上方悬挂的牌匾吸引住了视线。 温淮阴的目光锐利,很快认出了牌匾的材质,他的脸色骤然一变。 从牌匾上,他感觉到了浓重的怨气。 那牌匾的框架是由长短一致的小腿骨整齐排列而成,而拼凑成牌匾上文字的,则明显是要小很多的骨骼碎片,四周还挂着许多中空的铜铃。 从骨头的形态来看,可以断定那是人骨。 独孤澜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凝重:「骨牌锁灵,这是打算让用作骨匾之人永世不得超生。」 两人忍着不适,再往里走了几步。 进入到室内,两人就被头顶上,用人肋骨所制成的骨灯吸引视线。 骨灯整体呈现森白色,很是干净,像是有人打扫一般。 与此同时,温淮阴注意到,供奉在前头的佛像,确实和老张头所说的那般,是十二诸天之一的鬼子母神。 温淮阴心中的确有所察觉,那尊供奉的鬼子母神像,虽然雕刻得细緻入微,面目却透出一股诡异,眼神冷漠。 「阿阴,团蒲很干净,案台和地面,都有明显清扫过的痕迹。」独孤澜小声提醒。 温淮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注意到香案上的香灰呈现一种异常的红色。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句「阿弥陀佛」传来。 两人的目光随着声音的来源转去,只见一位面容慈祥的老住持缓步走来,他的眼神温和,嘴角带着和蔼的微笑。 「二位也是前来求子的?」老住持问道,他的目光落在温淮阴怀中抱着的纸人变幻的小娃娃上,脸上的笑容更甚。 「娃娃很是讨人喜欢。」 温淮阴下意识地回道:「谢谢。」 他的声音平静,但内心却是十分警惕。 只有鬼,才会踮着脚走路。 「我们殿里的送子娘娘很是灵验,凡是来祈求生子的夫妻,不足七日,都喜获麟儿。二位若是也是想要来求子的,只需诚心叩拜,即可心想事成。」 独孤澜听后,眉梢微挑,语气里明显带着嘲讽:「七日生子,那能是活胎吗?」 第15页 老住持却依旧笑意盈盈,丝毫不在意独孤澜无礼的态度:「既是求子,生了子,就是得偿所愿。」 独孤澜仿佛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他的表情中带着一丝嘲讽:「你可真有意思。」 老住持的言辞突然变得尖锐,他看向温淮阴,语气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不过你家在此之前已有孩儿,若是有『子』,送子娘娘则无法实现你们所求。」 温淮阴心中一惊,问道:「主持的意思是?」 「让福。」老住持冷冷地说出这四个字,紧接着补了一句,「阿弥陀佛。」 他的脸上依旧挂着那抹慈祥的笑容,但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慄。 温淮阴瞬间皱起眉头,如此灭人伦的事情都能说得如此理所当然,分明就是妖僧。 住持口中所谓的让福,就是换命。 一子死,一子生,出让「福气」。 独孤澜突然转换了态度,展现出一副委屈的表情,曲着腿将头靠在温淮阴的肩膀上,声音中带着一丝哀求:「夫君,我捨不得女儿,她怎么说也是你的血脉。」 温淮阴本就在思考老住持的真正意图,被独孤澜突如其来的「夫君」两字弄得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他能感受到独孤澜似乎在这场戏中找到了乐趣,玩得还挺开心。 「此女与你们命数相剋,若是留下,只会影响二位家中气运。」老住持继续劝说道,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影响他们的决定。 「影响财运吗?」独孤澜追问一句。 温淮阴震惊的看着他,老住持显然也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一时间愣住了。 「自然是会的。」老住持调整好情绪后,迅速回答道 「那便听住持的好了。」 温淮阴愣了一下:「……你……好生干脆。」 情绪转换之快,仿佛刚刚娇滴滴地伤心,捨不得「女儿」的人不是他一般。 「夫君在外摆摊做生意辛苦,我身子骨弱,不能为夫君解忧,如今有办法改变夫君气运,只要是为了夫君顺遂,我牺牲什么都是愿意的。」 温淮阴虽知他是在作戏,却还是忍不住抽了嘴角。 独孤澜继续作出一副深明大义的样子,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温淮阴嘆为观止。 老住持看向他们二人的眼神,瞬间变得鄙夷起来。 「既然如此,二位就将娃娃交于我吧,我带与她去让福。」 温淮阴心中一紧,下意识收紧抱住纸人娃娃的手。 独孤澜还靠在温淮阴肩上,压低声音说:「把『孩子』给他,看看他究竟想做什么。」 温淮阴点了点头,两人便将怀中的纸人娃娃递给了老住持。 「当真能送子?」独孤澜作戏作全套,拉住老住持的胳膊,像极了求子心切之人。 独孤澜下手极重,老住持却好似一点痛觉都没有:「自然。」 一番拉扯后,住持可算是挣脱开了独孤澜的擒制:「你们且在此稍作等候,诚心叩拜。」 温淮阴眉头紧锁,有些担心纸人娃娃的情况:「不会被发现吧?」 独孤澜还能感受到纸人娃娃的气息,低声道:「不会。」 第11章 老住持回来时脸上露出不悦之色,他端着小碗,看到温淮阴和独孤澜站着并未叩拜「送子娘娘」,语气中带着责备:「既是诚心求子,为何不跪?」 独孤澜面不改色,平静地回答:「拜完了。」 他的回答很是直接,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畏惧或不安,温淮阴能隐隐感觉到剑拔弩张的味道。 眼看两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越紧张,温淮阴立马介入,试图缓和局面:「住持,我们确实是拜完了,可否指点接下来的该如何行动?」 老住持的面色在温淮阴的询问下逐渐缓和,他端着小碗,语气重新变得平和:「既然诚心已至,接下来便是饮下这求子福水。按照传统,七日后,你们所求之事自会实现。」 温淮阴点了点头,表示感谢:「多谢住持指点。」 话音刚落,温淮阴低头一看老住持推送到他们面前的碗,看清碗里的情况时,脸色骤变。 独孤澜也往碗里看去,只见碗里的液体黑漆漆的,散发出一种怪异的烧焦肉味,很是难闻。 明显是有问题的,于是独孤澜直接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老住持神色如常,平静回答:「福水,由你服下,七日后你们便可得一麟儿。」 温淮阴顿时心中一紧,这碗水要是喝下去,非得喝出点问题不可。 「我要是不喝呢?」独孤澜反问一句。 「那便是心不诚,有福之子,不入无福之家。」老住持始终保持着递碗的动作,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胁,「阿弥陀佛。」 正当温淮阴思索着要如何避开这碗水时,独孤澜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这个举动让温淮阴大吃一惊,他急忙想要上前阻止:「阿宿!」 独孤澜对上温淮阴担心的眼神,却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调侃来安抚他:「无妨,只要能为夫君生下有福之子,做什么我都愿意。」 温淮阴闻言,仍是眉头紧锁。 他有些不放心,碗里的东西明显不「干净」,独孤澜就这么喝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独孤澜却温声安慰道:"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第16页 老住持见碗里的东西已经空了,脸上顿时扬起了一个满意的微笑:"饮了福水,就是有福之人,该是要向送子娘娘道谢的。" 眼看他们不动,住持再次开口催促他们跪谢"送子娘娘"。 温淮阴和独孤澜知道,他们不能在此时表现出任何的迟疑或不敬,否则可能会引起老住持的怀疑。 两人走向供台,按照仪式跪拜。 在他们低头的一瞬间,被供奉着的「送子娘娘」表情一瞬间有了些许变化。 温淮阴虽然低着头,但他的感官却异常敏锐,他似乎感觉到了那尊石像的微妙变化,心中一紧。 独孤澜心生警觉,却不曾表形于色,而是继续保持着跪拜的姿态。 老住持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他只是满意地看着两人完成了仪式。 温淮阴正沉吟间,老住持突然看向独孤澜:「今夜,你独自前来,为送子娘娘守夜。」 「待一夜过后,这求子之礼便算圆满。」老主持补充道。 温淮阴立刻追问一句:「为何只有他一人来?」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关切和警惕。 住持回道:「孩子于她腹中出世,自然要来此与福子修缘。」 老住持的解释似是而非,温淮阴听来,却似有弦外之音,令人心生疑窦。 「今晚何时前来?」独孤澜问道。 老住持望向独孤澜,目光深邃:「子时一刻。切记,今晚只许你一人前来。」 说罢,老住持还看了温淮阴一眼,眼神中的警告不言而喻。 「二位施主,若无他事,便可先行离去。」老住持微微躬身,神态间流露出送客之意。 温淮阴与独孤澜闻言,随即起身,向老住持施礼致谢,随后缓缓步出了大殿。 突然,背后传来一阵异动,仿佛神像有了生命,微微颤动。 「别回头!」 温淮阴感觉到一股铺天盖地的森冷气息自背后袭来,若在此刻回头,便会被这股力量所吞噬,再无逃脱之机。 两人行至大门之侧,伸手刚想要推门出去。 突然,一股无形而巨大的推力落在他们背上,像是有一双大手,勐然将他们向前推动。 霎时间,两人身形一个踉跄,几乎立足不稳,被这股力量狠狠地推向门外。 两人顿时穿门而过,由于那推送之力过于勐烈,他们脚下一个趔趄,直接从台阶上翻滚下去。 门前的道士见温淮阴与独孤澜平安出来,虽然出门时略显狼狈,大体上却无甚大碍,纷纷对里面的情况起了好奇心。 其中几个胆大的道士,见状便起了效仿之心。 「不可一人入府!」温淮阴见状,赶忙阻拦。 而他们却将温淮阴的提醒,当做是他想独吞赏金:「你进得,我们为何进不得?」 说完,也不听温淮阴的解释,急匆匆地闯入门内,动作之快,让人根本来不及阻拦。 温淮阴缓过神来,目睹几人穿门而入,心中惊愕不已。 有人敏锐地察觉到温淮阴的意图,竟举起手中的桃木剑直指他,语气中带着几分告诫:「这位道友,望你莫生贪念,诛妖除祟,各展所长,何须如此咄咄逼人,与人结怨?」 温淮阴正想开口解释,被一旁的独孤澜轻轻拉住:「良言难入冥顽耳,好言难劝该死鬼,你越是阻拦,他们越想进去,到头来反倒惹得一身罪。」 面对他们的防备,温淮阴深知无法轻易靠近,选择后撤几步,避免引发不必要的冲突。 而那位手持桃木剑的道士,即便见他们已退至一旁,依旧未曾有丝毫松懈。 「为何他们也能进去?」温淮阴皱紧眉头,压低声音与独孤澜说着小话。 他记得老张头曾告知,只有两人携手方可入内,而眼前这些道士,分明是独自一人,却也能穿门而入。 独孤澜见状,也是一脸凝重:「此事必有蹊跷,或许这府宅之中的规则,并非我们所想的那样简单。」 说罢,他轻点指尖,算计着纸人娃娃的境况。 第12章 可这时,温淮阴却突然搭上了他的手,并且在用自己的仙力探查。 感觉到一缕不属于自己的仙力在身上游走,独孤澜感觉格外新鲜。 「阿阴,你这是在做什么?」独孤澜微微挑了挑眉。 「你刚刚喝下的福水,其性不明,黑气缭绕,也不知道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对身体是否有碍,还是得检查一番才好,莫要掉以轻心。」温淮阴的语气十分严肃,眉宇间凝聚着担忧之色。 「可是我……」独孤澜刚要开口,却被温淮阴先一步打断,「你先莫要说话,凡事等我检查过后再说。」 独孤澜见温淮阴如此坚决,便知晓此时他再说什么也无用,于是选择了闭口不言。 温淮阴的神情专注,仙力在独孤澜体内流转,细緻地探寻着每一个角落,不放过任何可能隐藏的异状。 他的仙力温和,在独孤澜身上游走时,并未造成任何的不适。 独孤澜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温淮阴施为,眼神中透露出对温淮阴的信任和对未知的坦然。 所幸经过一番仔细的检查过后,温淮阴并未发现独孤澜的身体有何异样。 温淮阴松了一口气,神色稍缓,对独孤澜说道:「你刚刚想与我说何事?」 独孤澜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其实,那福水我并未喝下,只是用了点障眼法,将福水变化没了。」 第17页 温淮阴闻言,先是一愣,随后露出了释然的笑容:「我只知你剑走偏锋,不以武力见长,却不曾想,你在变化之术上竟也如此精通。」 「修仙之道,必得有一技之长,」独孤澜轻描淡写地说,语气中带着几分玩味,「我武力不精,做不得武神官,靠着一些不入流的小把戏做个文神官,勉强可行。」 话音落下,独孤澜手一挥,两人面前出现一个小瓷瓶。 温淮阴一眼便认出,这正是刚刚在府宅内,老住持让独孤澜喝下的所谓「福水」。 刚才形势紧迫,温淮阴未能细辨那碗中所掺之物,只觉得一股邪异之气扑面而来。 独孤澜轻轻拧开瓷瓶的瓶塞,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随即飘散出来,那气味刺鼻至极,带着一股腐败的气息,要比他们刚刚在府宅里面闻到的味道更甚。 温淮阴眉头一皱,迅速掩住口鼻,眼中闪过一丝警觉。 他的目光再度投向悬挂在牌匾之上的焦尸,只见那尸体嘴角带着诡异的笑容,正盯着他们,那笑容显得格外阴森。 「福水」之中散发出的恶臭,与那焦尸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 独孤澜轻轻摇晃了一下瓷瓶,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只见瓶底有些还未来得及融化,又或者根本不会融化的黑色粉末。 温淮阴紧蹙眉头,正欲开口,却忽听身旁独孤澜沉声言道:「骨粉沖水,肉身为引,借腹生子,阴生鬼胎,阴子讨债,大凶。」 骨粉常被视为极阴之物,而"借腹生子"、"阴生鬼胎"更是涉及到了禁忌的邪术。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会有如此邪术。 「你如何能够肯定?」温淮阴立即问道,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迫切。 独孤澜深吸一口气:「纸娃娃的气息没了,就在刚刚,被碾碎了。」 温淮阴沉声回应:"若真如你所言,这府宅之中所发生的一切都非偶然,而是有人蓄意为之。" 独孤澜的话语中透露出一丝深意,他看着温淮阴:「在此之前,兴许我们该先去问一问,他们究竟是做了什么孽事,才会引来阴子讨债。」 温淮阴闻言,心中一动,他知道独孤澜所指的「他们」是指这府宅的主人或是与此地有关的村民。 正当温淮阴思索下一步行动之际,突然感觉肩上一重。 "夫君,这村落透着股不寻常的气息,让奴家心中甚是不安,好生害怕。"独孤澜轻依在温淮阴身旁,将面庞深埋于他温暖的颈间。 他的鼻息轻柔地拂过他的肌肤,带来一丝难以言喻的酥痒。 温淮阴心中颇为诧异,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独孤澜这情绪转换速度,委实令人嘆为观止。 "阿宿,别舔我脖子。"温淮阴羞臊得脸都红了,身体微微颤抖。 而此时埋在他颈窝中的独孤澜,笑得身体微微颤抖:「奴家没有,奴家只是太害怕了。」 温淮阴明明可以推开他却没有,独孤澜见状,动作愈发大胆起来。 待温淮阴从那份微妙的氛围中回过神来,温淮阴已经被独孤澜牵着手,在往村长家里的方向去。 独孤澜察觉到温淮阴的目光正落在他们紧紧相扣的双手上,等待着温淮阴或许会提出的让他放手的要求。 谁料等了好半天,他都没开口。 独孤澜唇角微微扬起,他总是这般心软。 此时村长在家,正在看着登记好的道士名册。 他的妻子手捧一碗热腾腾的茶水,轻轻走到他身旁,将茶水递给他。 「也不知道有没有一个能用得上的。」村长愁容满面。 村长妻子怯生生的,连抬头看他一眼都不敢,更别说是和他搭话。 温淮阴与独孤澜走进村长家的院子,门口的木门在他们身后轻轻合上,发出一声低沉的吱呀声。 「别打了,求你别打了!」 女人的哭喊声从屋里传来,两人快步朝里面冲去。 只见村长拿着一根约莫一寸长、一指宽的方形木棍,狠狠地抽打在妻子的背上,同时还不忘用脚踹向她。 村长妻子被打得在地上来回翻滚,后背上留下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温淮阴勐地上前,怒声喝道:「住手!」 村长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他停下手中的动作:"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温淮阴快步上前,护住了村长妻子。 她此刻趴在地上,脸上布满了泪水,神情恍惚,双手无助地抱着头,口中喃喃自语:「别打我,别打我。」 独孤澜注意到村长手里的木棍,棍子上还有不少的小倒刺。 上面还残留着斑斑血迹,颜色深浅不一,显然是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痕迹。 第13章 「你为何要打她?」温淮阴有些气愤地质问。 村长的表情有些许的尴尬,他轻咳一声,试图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夫妻间哪有不吵架的,二位过来是有何事?」 温淮阴的眉头紧锁,显然对村长的态度并不满意。 「村长,府宅里的送子娘娘是怎么回事?」 听到送子娘娘的名字,村长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慌。 村长的追问显得迫切而焦虑,他的声音中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恐慌:「你们是如何知晓送子娘娘的事情的?」 「不对,谁告诉你们送子娘娘的?我们村没有什么送子娘娘。」 第18页 在说话间,村长甚至都不敢与温淮阴和独孤澜对视,他的目光躲闪。 村长一直在追问,他们是如何知晓送子娘娘的事情,显得态度迫切。 温淮阴和独孤澜对视一眼,随即就听到独孤澜说道:「我们亲眼所见。」 村长瞬间瞪大了眼睛,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你们进府宅了?」 「谁允许你们进去的!」村长的怒气勃然而发,他的脸色由惊愕转为愤怒,「你们怎么敢!要是坏了我们村的风水,你们赔得起吗!」 温淮阴见村长如此激动,皱着眉头便上前一步,试图平息他的怒火:「村长,请您先冷静一下。我们并无冒犯之意,只是风邪盘探出异相,怨气聚集地是在府宅,为了查明真相,我们才入府查看。」 「那府宅是大官所建,为了给他爱女祈福才修葺的,怎么可能会有异相,我看就是你们术业不精,胡说八道!」村长下意识拔高音量,声音大的让人觉得有些怪异。 温淮阴和独孤澜对视一眼,他们都能感觉到村长的言辞中隐藏着一些不寻常的情绪。 「村长,我们并非随意妄言,而是确实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迹象。若府宅中真有怨气,这对村子也是极大的隐患。」 「我看你们也没什么本事,赶紧走吧!」村长摆出一副要送客的架势,也不让他们参与除祟一事。 「走走走,赶紧给我走!」村长推搡着二人,要将他们赶出去。 两人在村长家门口面面相觑。 正当两人商议下一步该如何行动时,他们突然察觉到身后似乎有一道视线在往他们这处窥探。 温淮阴反应迅速,勐然回头,却发现什么也没有看到。 「我们往前走走。」温淮阴回头,压低声音对独孤澜说道,同时开始沿着小路向前走去。 在他们身后悄悄跟随的人一抬头,发现两人突然不见了踪影,心中顿时感到一阵慌张。 她赶忙跑出来,四处张望,寻找到他们的去向。 「在找我们吗?」独孤澜的声音突然从她身后传来,让来人吓了一跳,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你吓着她了。」温淮阴小声提醒独孤澜。 独孤澜立马装出一副乖巧的样子,带着歉意说:「是我冒失了。」 来人紧张到直打哆嗦,他们认出她是村长的妻子。 「找我们是有什么要紧事吗?」温淮阴放低身子,以温和的声音问道,缓解她的紧张情绪。 村长妻子支支吾吾,似乎有难言之隐,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犹豫。 她没有说出一句话,而是将怀中紧紧抱着的包袱塞到温淮阴的怀里。 随后,她慌里慌张地转身跑了,好像担心被人发现她与温淮阴和独孤澜的接触。 独孤澜微微眯起眼眸,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温淮阴打开包袱,看清里面的东西后,十分诧异。 包袱中是一件嫁衣款式的寿衣,衣物面料很是单薄,显然是寿衣铺子里最寻常的样式。 当天夜里,独孤澜换上了村长妻子带来的寿衣。 温淮阴有些不放心,小心叮嘱道:「若有应付不来的危险就跑,我们再重长计议,断不可轻易涉险。」 独孤澜是个文神官,战斗力自然不比温淮阴,若是早知会是这样的局面,温淮阴是绝不会同意他扮做妻子的。 闻言,独孤澜却是一脸轻松,没有丝毫紧张之感,反而对温淮阴露出一个笑容:「若有危险,阿阴可要记得来救我。」 「自然,我一定来!」温淮阴神情严肃地与他保证。 独孤澜看着温淮阴这般严肃的样子,觉得他可爱至极,心中涌起一股想要上手掐一把他脸的冲动,却又觉得此情此景似乎不妥。 府宅门前,老杜的半具尸身仍旧挂在上面,随着夜风摇摇晃晃,脸上的笑容在夜色中显得更为渗人。 独孤澜如白日一般,穿门而过,踏入了府宅之中。 可这个时候,站在原地的温淮阴却听到一种怪异的声响。 叮铃铃—— 叮铃—— 叮铃铃铃铃—— 铃铛的声响越来越急促,像是在催命一般,温淮阴掐指一算,暗道不好。 声音明显是从府宅里面传出的,温淮阴勐然想起院落里,骨匾下的铜铃。 可更让他头疼的是,领了悬赏任务的道士们都来了,此刻就围在府宅门外,甚至还带来了好些村民。 温淮阴大惊,如此危险的情况,怎可让毫无抵抗之力的村民来此! 「怨气撞铃。」 一些识得情况的道士们议论纷纷,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此地兇险,非你们可来之地,需得速速离去!」温淮阴上前一步,语速也快了几分,企图劝退村民。 可没等村民说些什么,提议让村民来此的道士先一步说话了:「你个小白脸懂甚,解铃还须繫铃人,村中人不来,如何解怨!」 那名道士上下打量了温淮阴一眼后,毫不客气地讽刺道:「出来除祟,一件法器也不带,老道此生最恨打着道士名义坑蒙拐骗之辈。」 小温老闆着实冤屈,长得漂亮又不是他的错,怎得人人都骂他是小白脸。 而一旁害怕到不断打哆嗦的村民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他们是不想来的,可道士说驱邪现场必须得有村民在,他们才不得不来。 第19页 「我们到底是走还是留啊?」有个村民都快被吓哭了,声音都带着哭腔。 「道长,那东西是不是要出来了,你们快行动啊!」其中一个村民声音惊恐地说道。 第14章 「大家不要慌,保持镇定。」立马有一个身着紫色衣袍的道士出来说话。 村民们面面相觑,虽然心中惶恐,但在紫袍道士的激励下,还是努力站稳了脚步。 紫袍道士是道士中极为厉害的存在,因此来协助除祟的村民都紧跟在他身后。 道士们神情凝重,无视温淮阴的劝阻,开始府宅门前布置符咒,手中挥舞着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 铜铃声依旧在耳边迴响,仿佛在催促着什么。 府宅外的空气似乎变得凝重,阴冷之气渗透而出,令人不寒而慄。 就在这时,铜铃声突然停止,四周的空气也随之静止。 「来了!」 紫袍道士突然大喝一声,手中桃木剑直指府宅大门,脸色严峻,如同临战的将军。 村民们心中一惊,纷纷向后退去,恐惧在他们之间蔓延。 「是……是鬼娃娃来了……」 就在此时,府宅的门缓缓打开,门后的黑暗仿佛有生命一般,吞噬着每一丝光线。 在深邃的黑暗中,隐约可见一排模煳的身影在门后徘徊,身形不高,像是两三岁的幼童一般。 他们嘴里不断发出空灵的笑声,在夜晚时分,显得格外渗人。 「鬼娃娃来了,快跑!」 村民们的惊唿声此起彼伏,恐惧如潮水般涌来,纷纷朝着村子奔去。 「不要慌,站在原地别动!」紫袍道士大惊,赶忙喊道。 明明是一排身影藏匿在浓雾后面,根本看不清样子,可这些村民却能够立即叫出鬼娃娃,可见当真是隐瞒了些什么。 「快跑!」 「救命啊,鬼娃娃出来了!」 在村民惊惧地哭喊声中,场面一度混乱到了极点。 只见他法器散发着光芒,他站定在原地,一些有「真才实学」的道士也纷纷效仿,强撑着一口气,没有跟着村民们一起逃跑。 道士们手中符咒在空中飞舞,场面好不热闹。 「不要被迷惑,保持距离!」他再次提醒道,随后挥动桃木剑,剑身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就在这时,门后传来一阵低沉而模煳的呢喃声,仿佛在唿唤着什么。 紫袍道士微微皱眉,心中暗道不妙。 他知道,这种声音是鬼娃娃的诡计,意在引诱人靠近。 就在他准备施法之际,黑暗中突然窜出一个小小的身影,直直朝他扑来。 那是一只面容苍白、眼神空洞的娃娃,四周的雾气似乎都被它吸引,向它汇聚而去。 紫袍道士与鬼娃娃面贴面,一瞬间心脏紧缩。 那是一张很漂亮的孩子面容,如果脸上没有污秽物的话。 她的皮肤很薄,薄的宛若透明一般,可以看到皮下的烂肉和蛆虫,眼神空空洞洞,歪着头,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 可往下看,就会发现她穿着的是孩童样式的婚服寿衣。 她的肚子那一块向内凹陷,并且不断有东西往下掉。 紫袍道士强装镇定,低头向下看了一眼,发现掉落在自己脚上的东西,竟然是一截腐烂的肠子。 见及此,顿时心头一震。 「你见到我阿娘了吗?」鬼娃娃问道,声音空灵而幽怨,「我找不到她了。」 「我好想阿娘,你看见了她了吗?」 鬼娃娃的语气中带着孩子的无助和对母亲的依恋。 紫袍道士的心中一阵发寒,面对这只鬼娃娃,他的手微微颤抖,桃木剑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诡异的气息。 更糟糕的是,紫袍道士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动不了了。 如此这般,自己就宛若俎上鱼肉,任人宰割。 「怎么和阿娘走散了?」温淮阴一只手突然落在鬼娃娃的肩膀上。 鬼娃娃回头,头微微偏移。 似乎是在好奇,为何他靠近,自己都没有一点察觉。 可就在鬼娃娃注意力转移到温淮阴身上的瞬间,紫袍道士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禁锢力瞬间减轻了许多,身体也能够动弹了。 "阿娘带着我来拜娘娘,我肚子好痛,痛得晕过去了,再醒来时,阿娘就不见了,你可以帮我找找她吗" 鬼娃娃看着温淮阴,那一双没有瞳仁的眼睛十分骇人,他却好似完全没有感觉一般。 「你阿娘长什么样子,我带你去找可好?」温淮阴说,他的声音平静而温和,仿佛在安慰一个寻常人家迷路的孩子。 鬼娃娃似乎是在思索他的话,片刻后才点点头:「好,我阿娘长的很漂亮,穿着和我身上一样的红色衣服。」 温淮阴眸中闪过一道寒芒,飞瞬即逝:「当真是一模一样吗?」 鬼娃娃点点头:「是一样。」 她身上穿着的是寿衣,如果鬼娃娃的阿娘穿着和她一样的衣服,那么也只有可能是穿着寿衣的。 温淮阴勐然想起独孤澜今晚也是穿着寿衣进门的,该不会…… 鬼娃娃的注意力被转移后,紫袍道士终于能够脱身。 与此同时,他往旁边看了一眼,发现周围的道士几乎都被鬼娃娃控制住。 第20页 样貌骇人的鬼娃娃几乎要与他们贴面了,他们却怎么都挣脱不开,嘴里发出悽厉地惨叫声。 他们这群来除祟的道士中,唯有温淮阴一人未被束缚,其他人皆如木雕泥塑,动弹不得。 紫袍道士心中震惊,未曾想在这群人中,修为最高的竟是眼前这个最不像道士的青年。 突然,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宛如鬼神哭诉。 紫袍道士勐然回首,眼前景象令他心头一紧。 几个身着红衣的鬼娃娃,正如恶风般追逐着村中惊恐逃窜的村民。 红衣鬼娃娃缓缓抬起头,目光如刀,直刺向他们。 「把阿娘还给我!还给我!」她们的吶喊如同撕裂的夜空,令人毛骨悚然。 那些空洞的眼眸似乎能洞悉一切,令人不寒而慄。 鬼娃娃中,男孩女孩皆有,他们嘴角微微扯动,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似愤怒,似兴奋,脚步轻盈如鬼魅,迅速朝他们飘来。 「阿娘,你在哪里啊!」她们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来自地狱的低语,迴荡在寂静的空气中。 「救命!救命啊!」 「大师,救我们啊!」 一名村民的话音未落,便被沖至面前的鬼娃娃咬去头颅。那惊恐的面庞瞬间坠地,滚动了几圈。 然而,未等头颅在地上停留片刻,便被蜂拥而至的鬼娃娃啃食殆尽,连一丝碎渣都不留。 茫茫夜色,厮杀声、惨叫声、啃食声不绝于耳。 紫袍道士向温淮阴投去一瞥,见他未有进一步举动,心中焦急,便操控法器,想要阻止鬼娃娃的屠戮。 可就在他准备施法之际,鬼娃娃已觉察到他的意图,勐然一击袭来。 尽管温淮阴及时出手,卸去大部分力道,紫袍道士仍被震得在地翻滚,鲜血狂喷而出,染红了泥土。 温淮阴手掌悬于鬼娃娃眼前,淡淡的仙力如春风化雨,缓解了她的怒气,平復了她的情绪。 待她情绪渐渐平稳,温淮阴才缓声道:「周围的浓雾皆是她们的怨气,若再激怒她们,怨气将会蔓延得更快,届时村中生灵将无一倖免。」 紫袍道士捂着受伤的胸口,脸色苍白如纸,心中懊悔不已。 「这个村子里的人究竟做了何事,竟会养出这等凶物!」他暗自咬牙,心中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眼前的鬼娃娃,宛如无尽怨气的化身,根本不是他们所能轻易对付的存在。 若无所作为,周围被浓雾笼罩的人,必将在迷失中惨死;而若有所行动,似乎又会加速他们的灭亡,甚至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正当温淮阴思索下一步该如何时,府宅内忽然传来剧烈的爆炸声,震耳欲聋,金色仙力沖天而起,却隐隐透出一丝微弱的虚弱。 温淮阴大惊:「阿宿!」 第15章 随着轰然一声巨响,四下里那群鬼娃娃们皆是惊骇万分,口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哭嚎之声。 悽厉的哭声在夜幕之下愈发显得骇人,伴随着阵阵阴风,令人心生寒意,毛骨悚然。 鬼娃娃们的哀嚎声愈发高亢,它们周围的浓雾如潮水般汹涌,以不可阻挡之势向村落蔓延。 浓雾如幕,笼罩着村落,村民们仿佛被无形的钉子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鬼娃娃们的哭声犹如利刃,穿透力极强,不消片刻,那些被浓雾困住的村民,耳中便渗出了鲜红的血液。 「别……别过来!」 一声声绝望的唿喊在浓雾中迴荡,村民们的声音充满了恐惧与无助。 「道长!救命啊!」 村民们的求救声此起彼伏,但在浓雾中,声音的来源变得模煳不清。 即使有人勉强能够辨认出声音的方向,那些前来驱邪的道士们自身也都处于险境,自顾不暇,实在无力分身去救助那些陷入恐慌的村民。 正当温淮阴凝神聚气,准备先将眼前那鬼娃娃制服之际,忽觉背后一阵寒风掠过。 一道白色身影如幽灵般飘忽而至,其速度之快,令人心悸不已。 温淮阴心中一紧,勐然转身。 只见一个身上没有半点活人气息,身上无一丝活人之气,面庞苍白如纸,眼窝深陷,眼中无瞳,白得令人心生恐慌。 她的双眼空洞,宛如深渊,深不见底。 颈骨似是断裂,头部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垂落,面容上血迹斑斑,七窍流血,浑身上下却散发着一股浓烈的异香。 她的衣衫随风飘扬,与周围的浓雾交织,仿佛她就是这雾的一部分。 温淮阴心中一惊,这女子好生面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女子缓缓开口,口中便涌出一股发黑的血液。 温淮阴的瞳孔骤然紧缩,他惊异地发现,眼前的女子舌头已被割断,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然而,她的情绪波动似乎以另一种方式传递,随着她的手势,浓雾中掀起一阵阴风,强烈到令人难以睁眼,几近窒息。 她缓缓抬起手,指向那些被浓雾笼罩的村民。 温淮阴还未来得及揣摩她意图,便见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狞笑,那笑容在她的面容上显得格外扭曲和诡异。 周围的鬼娃娃们仿佛感受到了她的感召,哭声变得更加尖锐刺耳。 「阿娘,你在哪里啊,我好害怕。」 鬼娃娃们空灵的声音响起,带着浓烈的悲伤和恐惧。 第21页 「啊——」 紧接着,四周响起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浓重的血腥气在浓雾中瀰漫开来。 在这片浓雾之中,鬼娃娃们如同飢饿的狼群,瞬间扑向了村民。 尖锐的獠牙如同刀刃,轻易地撕裂了村民的肌肤,鲜血飞溅,将浓雾染成了一片血红。 温淮阴深吸一口气,迅速召唤出铜钱。 然而,女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意图,手一挥,鬼娃娃们纷纷朝他扑来。 鬼娃娃的眼中闪烁着暗红色的光芒,尖锐的手指如同利爪,划破空气,发出令人胆寒的声响。 温淮阴的结印手法迅捷无比,在避开了鬼娃娃们的袭击之后,他迅速抛出手中的铜钱。 铜钱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顷刻间分出无数虚影,仙力随之扩散。 这些铜钱携带着仙力,不仅驱散了周围一小块区域的浓雾,还解开了那些还活着的道士身上的束缚。 浓雾一散,众人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情况,心中不禁生出一股恐慌。 求生的本能告诉他们,唯有靠近温淮阴,站在他的庇护之下,才能有一线生机。 于是,他们纷纷朝温淮阴靠拢,即便是那位穿着紫色道袍的道士也不例外。 他并非真正的紫袍道士,他身上的道袍是继承自他师父的遗物。 师父除祟惨死,他为了活口才穿上师傅的衣服替人除祟,他虽有除祟之能,修为却并不高。 没想到,他第一次出手就遇到了如此棘手的对手,险些将自己的性命也搭了进去。 温淮阴手中的铜钱如同流星般不断飞出,每一次击中鬼娃娃,都伴随着仙力的灼伤,让它们发出悽厉的哀嚎。 然而,这些鬼娃娃似乎被某种执念驱使,即便受到重创,也毫无退缩之意。 紫袍道士目睹这一切,心中不禁生出惊诧。 这些鬼娃娃如此不要命的攻击,村子里的人究竟犯下了何种滔天大罪,才会遭受如此报应。 温淮阴深知形势紧迫,他需要更多的助力来对抗这些鬼娃娃。 他的目光转向身后受他庇护的道士,沉声说道:「借桃木剑一用。」 温淮阴眼看这么纠缠下去,双拳难敌四手,现在女人明摆着是在用鬼娃娃缠住自己去追杀村民。 要是再这么耽搁下去,村中人怕是都要被屠杀殆尽了。 桃木剑虽不是上等法器,但却是实打实能够给鬼娃娃造成伤害。 然而,他也知道,一旦桃木剑交给了自己,其他道士将失去重要的防身之物。 就在这时,一名道士的愤怒声音打破了紧张的气氛:「你好歹也是个有修为的道士,出门除祟竟然不带法器!」他的语气中充满了责备,似乎忘记了自己此刻正依赖温淮阴的庇护。 紫袍道士的行动迅速而果决,他没有犹豫,将桃木剑抛给了温淮阴。 同时转头对那些指责的道士怒斥:「求人救命,还出言责怪,真是不知好歹。」 那名道士被紫袍道士的话戳中了心思,显得有些气急败坏,反驳道:「我有说错吗?」 温淮阴没有时间去关注这些争执,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眼前的战斗上。 他用仙力划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液抹在桃木剑上。 血液与桃木剑接触的瞬间,剑身突然金光大绽。 他挥舞着桃木剑,剑气如虹,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股正气的风暴,划破浓雾,直指那些鬼娃娃。 桃木剑在温淮阴的手中发挥出了惊人的威力,每一次挥动都带着破邪的力量,鬼娃娃们在金光的照耀下纷纷退避,无法靠近。 温淮阴手中的桃木剑在此刻变得无比强大,每一次砍中鬼娃娃,金光便将其吞噬,伴随着"滋滋啦啦"的响动声。 那些鬼娃娃在金光的照耀下,发出悽厉的惨叫,它们的黑色鲜血如同泉水般涌出,迅速染黑了周围的土地。 「去!」 紫袍道士看准时机高声喝道,手中符咒飞出,瞬间化为一团火焰,直逼鬼娃娃而去。 火焰与鬼娃娃接触的瞬间,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浓烟四起,鬼娃娃们在火焰中挣扎,发出撕心裂肺的哀鸣。 温淮阴趁机继续挥舞桃木剑,剑光如电,所到之处,鬼娃娃纷纷被斩落,鲜血四溅。 正当温淮阴全神贯注地与鬼娃娃们激战之时,那名苍白女子的身影如同幽灵般再次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她的脸上挂着一抹狞笑,蕴含着滔天怒气,嘴里不断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她嘴里发出的野兽般的嘶吼,如同召唤令一般,使得周围的鬼娃娃们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变得更加狂暴和兇勐,纷纷朝温淮阴扑来,仿佛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他撕碎。 就在这时,府宅内突然响起了爆炸声,紧接着,沖天的红光瞬间升起,瞬间压制住原本冲起的金光。 温淮阴握着桃木剑的手紧了几分,如此大的动静,独孤澜可能出事了。 他紧握桃木剑,将仙力凝聚于剑尖,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更勐烈的攻势。 在这紧要关头,女人突然催动周围的浓雾,企图以这股黑暗力量压制温淮阴。 浓雾如同有生命一般,迅速蔓延,变得愈发厚重,试图笼罩温淮阴的视线,削弱他的感知。 正当温淮阴准备再度施展法力驱散这浓雾时,他突然感觉到有无数只手紧紧拽住了他的身体。 第22页 这些无形之手力量巨大,似乎要将他拖入某个未知的深渊,或是要将他撕裂成无数碎片。 温淮阴在努力挣脱那无形之手的束缚时,突然感到腹部传来一阵剧痛。 突如其来的攻击让他吃痛不已,身体的重心瞬间不稳,整个人被那股力量带倒,开始往浓雾深处拖拽。 当拖拽之力终于停止,温淮阴迅速翻身而起,他发现自己所处的环境异常安静,这种静谧之中透露出一丝诡异。 空气中瀰漫着浓烈的薰香气息,让他忍不住皱起眉头。 他凝聚仙力,迸发出光芒,驱散了周围的浓雾。 随着视线的清晰,温淮阴瞬间睁大了眼睛,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站在了"送子娘娘"的殿中。 殿上供奉的"送子娘娘"不再是泥塑,而是一个拥有鲜活肉身的女人,她紧闭着眼睛,仿佛在沉睡。 温淮阴警惕地环顾四周,寻找着独孤澜的身影。 「阿宿?」温淮阴有些急切的叫着他的名字。 就在这时,殿门外骨匾下的铜铃铛突然剧烈震颤起来,铃铛中空,发出了一种诡异而刺耳的声响。 村民们不知何时蜂拥而至,手里拿着藤条、扁棍等简陋的武器,将温淮阴团团围住。 随着一声高喊,略显尖锐的声音蓦然在府宅中迴荡,温淮阴的脸色随之一变。 第16章 "拍喜喽——" 这声高喊在府宅中迴荡,如同一声信号,紧接着几个村民突然冲上前来,强行按住了温淮阴。 他们的动作迅速,让温淮阴措手不及。 混乱之中,温淮阴还未来得及反应,一个村民手中的木棍已经勐地击中了他的腹部。 这一击力道十足,带着村民们的蛮横和疯狂,让温淮阴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身体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 他的视线模煳,耳边是村民们的唿喊声和木棍击打的闷响。 尽管那木棍看起来并不粗壮,但打在身上却异常疼痛。 温淮阴对痛觉的敏感度却比常人要高得多,这一击让他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身体不由自主地弯了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復自己的心神。 体内的仙力开始缓缓流转,一股温暖的力量在他的丹田中汇聚,逐渐驱散了疼痛和眩晕。 然而,正当他稍作喘息之时,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穿透了整个府宅。 「新妇拍喜,越拍越喜——」 紧接着,那诡异的祝福声再次响起: "一拍喜,愿君早得贵子,福满干坤。" 话音未落,又一棍子狠狠地击中了温淮阴的腹部。 那木棍虽简陋,却似利刃般刺入他的心脉,疼痛之感透彻骨髓,让他的眉头紧锁,冷汗频出。 四周的村民们,他们的脸上洋溢着一种莫名的兴奋,笑容中带着几分狰狞。 「二拍喜,愿君凤呈祥,儿孙满堂。」 「三拍喜,愿君喜事将至,香火绵延。」 随着那拍喜的吉祥话不断在府宅中迴响,落在温淮阴身上的棍子愈发密集,每一次落下都似重锤击鼓,震得他五脏六腑翻涌。 村民们的笑意中,带着几分说不出的诡异。 温淮阴在村民的围攻下挣扎,每一次棍棒的落下,都伴随着四肢的短暂麻痹。 就在此时,温淮阴小指突然感觉到被什么牵引了一下,体内的仙力终于找到了释放的途径,如同被压抑已久的洪流,汹涌澎湃地涌出。 这股力量强大而纯净,瞬间将那些围攻的村民震退,四周的空气都因这股力量而颤抖,发出了低沉的共鸣。 他喘着粗气,抬头望去,只见那些村民们虽然被震开,但他们的脸上并没有恐惧。 与此同时,温淮阴看清了村民们的真面目。 原本气色红润的一张张脸,此刻像是被吸干的干尸,面颊凹陷,眼圈发黑,似乎被一团黑气笼罩。 温淮阴感觉到他们身上死气满满,却并无尸气,这就意味着,眼前的村民都是活人,不过离死也不远了。 突然,女人尖锐的声音划破了沉寂:「为什么要躲!躲了福气,要是坏了我们家的风水断了香火,我非得扒了你的皮不可。」 面对这威胁,温淮阴不再犹豫,他双手迅速结印,准备反击。。 空气中瞬间聚集起一股强烈的灵气,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仿佛连时间都为之停滞。 女人的表情愈发狰狞愤怒,她的手轻轻一挥,周围的村民们仿佛被无形的丝线操纵的傀儡,再次朝温淮阴逼近。 温淮阴心中一横,仙力如潮水般涌出,化为一道光芒,瞬间将周围的村民击退。他的目光锁定在那个女人身上,毫不犹豫地向她冲去。 他的目光锁定在那个女人身上,眼中闪过一丝坚定的光芒,毫不犹豫地向她冲去。 就在他即将发力的瞬间,女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突然从她的指尖涌出一团黑雾,直扑温淮阴而去。 黑雾如同活物,迅速缠绕住他的身体,令他感到一阵窒息,仙力的流动被强行阻断。 温淮阴闭上眼睛,仙力在他体内重新流动。 「去!」 他勐地一声吼出,铜钱飞出,瞬间将黑雾撕裂开来。 温淮阴越打越凶,腰腹间被方木棍打出的血液,被他沾在铜钱上,灵器认主,得知主人受损,铜钱也如同杀红眼了一般。 第23页 女人没想到温淮阴如此强势,斗法中不敌,被铜钱洞穿腹部。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恐,随即被痛苦所取代。 浓雾失去了主人的支撑,开始逐渐消散。 顷刻间,周围的浓雾尽散,此时与温淮阴一般,被困在幻境中的道士纷纷清醒。 道行低的,已经在幻境中被活活打死,而那些道行稍深的,虽尚存一息,却也是重伤累累,腹部血肉模煳,面色苍白如纸。 温淮阴此刻却顾不得这么多,立马往府宅中闯,他在幻境中所经歷的,独孤澜可是实打实在经歷。 更何况一切祸源都在府宅内,要想解决此事,必须入府。 女人见他欲强行闯入,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立即朝着温淮阴的方向扑了过去,企图阻止他的行动。 温淮阴在转身的一剎那,眼神中透露出一股狠厉之色,手中的铜钱如同离弦之箭,直逼女人的面门。 女人被迫停下攻势,慌忙躲避这致命一击。 就在这短暂的空档,温淮阴身形一晃,趁机闯入府宅之中。 刚踏入府宅,温淮阴便注意到门边地砖里插着的三炷香。 三炷香长短不一,其中一炷已将燃尽,而中间那炷却似乎丝毫未动,菸丝血红,这景象让他心中一紧。 "阿宿!"温淮阴唿唤着独孤澜的名字,声音在空旷的府宅内迴荡,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温淮阴察觉不对,周围似有千百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看,他勐地回头,正对上一双留着血泪的眼睛 「为什么!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们!」 女人的声音悽厉,嘴角溢出猩红的血液,七窍流血不止。 就在这时,紫袍道士带着几个倖存的道士闯了进来。 一进入府宅,便看到几十个红影在浓雾中若隐若现,那一双双眼睛如同血红灯笼,令人毛骨悚然。 他们已经沾了因果,要是不了结这件事,也是活不了,哪怕心里再怎么不愿意,都得进来。 「道友,我们来助你!」紫袍道士喊道。 双方随即展开了激烈的缠斗。 突然,浓雾中伸出一只惨白的手,勐地推向了一个道士,那道士重心不稳,踉跄了几步。 那人重心不稳,身形踉跄了两下。 下一秒,那只惨白的手黑色指甲暴涨,瞬间穿透道士胸膛,心脏被挖出来的那一刻,还在跳动。 道士心脉断裂,身躯轰然倒地,倒下时双眸如铜铃般圆睁,眼中是无尽惊恐,嘴里还发出无意识的呜咽,细若游丝。 若有心人细听,便能辨出其求救之意。 紫袍道士于乱阵中,抛出一把硃砂,如血色星辰,四散飞扬。 硃砂可迷鬼眼,暂时让她们失去方向。 随着硃砂抛出,院子里发出了悽厉地惨叫声:「啊……我的眼睛!」 温淮阴一抹腰腹中的血迹,铜钱沾血,大杀四方。 一路杀至殿中时,温淮阴顿觉胆战心惊。 此时殿中,柳絮飞花,与对面凶神恶煞的「送子娘娘」不同,此时的独孤澜手中仅有一片柳叶。 独孤澜身染鲜血,腰腹之处尤为惨烈,他那套红色寿衣已然碎裂,露出了里面白色里衣,此刻白色已经被血染成了暗红色。 温淮阴大惊,一个闪身冲到独孤澜身边。 在温淮阴冲过来之际,独孤澜卸下柳叶上的九成仙力,在他没有注意之时,柳叶色泽以肉眼速度萎靡不少。 "可还能撑着」温淮阴忧心不已,是他来晚了,才平白让独孤澜遭了这么多罪。 独孤澜听到温淮阴的问话,身体似乎更加虚弱,脚下一软,倚靠在温淮阴身上,声音中带着一丝委屈:「能,我知晓你会来救我。」 但在温淮阴看不见的角落,他的眼神中却隐藏着一丝挑衅,尤其是在看向「送子娘娘」的时候,那挑衅之意更加明显。 独孤澜继续说道:「村中人阴毒,将村中成婚未有喜的妇人女子送到殿中,行拍喜仪式,用木棍击打她们的腹部,直到肠穿肚烂,血尽而亡。」 「村中女婴多杖杀,尸体就悬挂在后院的树上,又称洗女树,一子死,一子生,以命换命,滋养出了邪性。」独孤澜故意吸了吸气,「我们那『可怜的女儿』此刻还挂在树上。」 温淮阴听着独孤澜的话,心中愈发沉重。 他原是想过,能造成如此怨气冲天局面,背后不义之事定然令人咂舌,却不曾想,虎毒尚且不食子,村中人竟然能为了香火如此丧尽天良。 如此这般,看得送子娘娘瞠目欲裂,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独孤澜接着说:「这邪物伪装成十二诸天之一的鬼子母神,以此引诱村民不断杀妻杀女,后被一道士识破,重伤邪神,这才让她强行屠杀村民,以滋补自己亏损修为。」 一瞬间,温淮阴看向送子娘娘的眼神,多了几分肃杀。 「如此这般,我便留不得你了。」 温淮阴在幻境中挨了顿打,便知晓拍喜一事,他还当今日祸事都是受难女子,动了几分恻隐之心,却不曾想竟是邪物作祟,那就怪不得他心狠手毒。 「你在这稍等我片刻,可好?」温淮阴温声问道。 独孤澜立马站直了身子,全然不像是受了重伤的人:「好,夫君小心。」 温淮阴脚下一个踉跄,都什么时候了,他嘴上还这般占便宜。 第24页 第17章 温淮阴迅速整顿心神,与送子娘娘缠斗起来。 独孤澜虽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一直在暗中观察着温淮阴的招式与手法。 殿内柳絮飞花,本应随风而落,却迟迟未坠,似被某种神秘力量所託,悬停于空中。 随着温淮阴每一次出手,柳絮飞花都仿佛被赋予了生命,随着仙力所指,纷纷向那送子娘娘飞去,宛如天女散花,却又暗藏杀机。 因为温淮阴的闯入,独孤澜在殿中设立的结界破了。 他这才听到外面的打斗声,当即指尖一转,一道纯金色的萤光飞出,院中众人瞬间被定在原地。 送子娘娘本就重伤之身,哪里经得起温淮阴这兇狠打法,很快就落败。 重重跌落在地上后,送子娘娘气息微弱。 温淮阴深吸一口气,手中灵力骤然凝聚在铜钱上,直逼向送子娘娘的心口。 可关键时刻,却被独孤澜打断。 温淮阴心中一惊,随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转头望向独孤澜,眼中掠过一丝疑云:「怎么了?」 「她虽形似邪灵,实则由死魂怨气凝聚而成,非渡化所能解。」独孤澜见温淮阴眼中异色,立马解释道,「我飞升前也遇到过这样一个邪灵,渡化不得,只能镇压。」 温淮阴听罢,心中释然:「原来如此。」 可若是这样,温淮阴又生了难处。 「是有何难处?」独孤澜见他神情微妙,有些不解问道。 温淮阴尴尬一笑,他穷得身无长物,就连个桃木剑都是借来的,更遑论镇压用的法器。 独孤澜得知真相,微微一愣:「你身上仅有那枚铜钱?」 温淮阴虽有羞赧,却也点头承认:「确实如此。」 独孤澜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但很快收敛:「无妨,我有。」 话音未落,独孤澜已运法变幻,手中现出一座九层琉璃塔,其光华璀璨,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独孤澜将此琉璃塔递予温淮阴,并传授其使用之法与心法口诀。 琉璃塔乃仙家之宝,认主之后,便与主人心灵相通。 独孤澜如此轻易地将法器及口诀交予温淮阴,实在不妥。 温淮阴心中有疑虑,独孤澜却在他询问前,先一步直言道:「阿阴,你未曾对我生疑,供我食住,护我周全,我自当以诚相待,全心信任。」 说着,独孤澜稍作停顿,才继续道:「你不吝啬与我分享,那我的自然也就是你的。」 温淮阴似有千言万语,可话到嘴边,却欲言又止。 独孤澜见状,却催促他先将送子娘娘收入琉璃塔中,以免再生变故。 送子娘娘还不肯死心,妄图逃脱,再被仙力击中,发出惨叫声。 送子娘娘一被收入,那大殿便如沙塔般崩塌,瞬息间化为尘土,仅余一朽木架子,孤零零地立于废墟之中。 院中追杀道士的邪祟,随着送子娘娘的被收,也一併消散于无形。 只留下与温淮阴一同入府的几个道士,此刻皆瘫倒在地,人事不省。 与此同时,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两旁女人的尸骸。 她们身上残破的寿衣,被血液染得发黑,腰部骨头扭曲至极,有的断裂成好几节,颈骨亦多断裂,头身分离,可见生前受了多大的罪。 温淮阴站在尸骨前,神情凝重,心中涌起无尽的哀伤与愤怒。 拍喜仪式看似是在给未有孕的妇人举行仪式赐福,实际上不管是要受仪式的妇人还是执行拍喜的村民,他们都很清楚,这一切不过都是藉口。 妇人未有身孕,便被冠以不能生育之名,以木棍击打其腹部,残忍至极。 此仪式之下,鲜有妇人能够倖存,即便勉强撑过,亦难逃一死。 一旦妇人亡故,村民便以丧妻为由,再娶新妇,继续这残酷的循环。 那些连生女婴或残疾婴孩的女子,同样难逃此厄运。 她们死后,尸骨被藏于送子娘娘殿中,砌入墙内,而那些无辜的孩子们,则被挂在后院的树上,成为所谓的"洗女树"。 孩子们虽能感受到母亲的气息,却永远无法找到被埋在墙中的母亲,只能在树上哀鸣不会作恶,却始终寻不到埋于墙中的母亲。 温淮阴见团蒲前香火未尽,便捡起几炷未燃之香,以仙法轻轻一拂,香火顿时燃起,青烟裊裊,为那些枉死的女子献上敬意。 「都是可怜人。」温淮阴轻声低语,"前尘往事,是非功过,皆随肉身腐朽,化作尘土早入轮迴……" 言至此处,温淮阴语塞,心中涌起无限感慨。 入了轮迴,来世真能如愿以偿,得享幸福美满吗? 片刻沉默后,温淮阴深吸一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期许:"愿……来世幸福。" 言毕,他的目光转向院外,俯身捡起地上的桃木剑。 剑光一闪,他划破自己的手掌,将带血的手掌抹于剑身之上,以自己的鲜血为媒介,唤醒桃木剑的灵力。 随即,他一剑斩下,剑气所至,狂风骤起,天色瞬间变得阴沉,一股森森鬼气随着剑势斩开的裂缝汹涌而出,压倒了周围的生人气息。 独孤澜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微眯的眼眸中透露思虑。 中元节至,天地间阴阳交错,鬼门洞开,无数鬼怪得以自由穿梭于人世,此乃冥界与人界的短暂交融之时。 第25页 而非中元节之际,若要送魂至冥界,便需鬼差引路,穿越酆都城的幽暗之门,方可抵达冥府,接受审判与轮迴。 温淮阴此举,剑走偏锋,以桃木剑为引,自身之血为媒,一剑斩虚空,强行开闢出一条通往冥府的通道,将那些枉死的女子与婴孩的魂魄超度,送往冥府,免去他们在阳间的流离与苦楚。 鬼门之中,狂风怒号,犹如万千厉鬼齐声哭泣。 温淮阴却面无半分恐惧之色,神情肃穆,为那些枉死的女子与婴孩超度。 于他周身处,气浪翻涌,如同怒海狂涛,磅礴之力令人心惊。 将魂魄送走之后,温淮阴收敛了身上翻涌的气息,转身便见独孤澜面带沉思之色。 余光一瞥,温淮阴勐然想起独孤澜腰腹间的伤势,急忙关切问道:「可是伤口疼了?」 听到温淮阴的询问,原本站得笔直的独孤澜突然身子一软,向温淮阴身上倒去,声音中带着一丝痛苦:「腰疼得厉害。」 温淮阴见他腰腹间的衣物已被鲜血浸透,眉头紧锁,心中担忧:「是他们拍喜时打的?」 独孤澜轻轻点头,语气中带着几分委屈:「若不顺势而为,实难看清他们的目的,只能这般老老实实挨打。」 温淮阴轻轻挑开他腰间的衣物,只见一片血肉模煳,伤势之重,实在难以一眼看清伤情。 温淮阴以仙力细细探查独孤澜体内,发现其仙气郁结,若不及时治疗,恐怕会伤及根本,影响修为。 于是,温淮阴施展仙法,轻挥衣袖,便带着独孤澜化作一道流光,瞬间返回了住处。 老张头得知温淮阴归来,得知温淮阴归来,便急匆匆地前来打探消息。 他心中暗自盘算,若是能得知东平村的最新消息,明日便可更新自己的说书内容,吸引更多的听众。 不曾想,老张头推门而入,便见独孤澜病恹恹地躺在温淮阴的床上,衣衫半褪,露出白皙的肩膀,正带着笑意看着一旁忙碌的温淮阴。 老张头见状,不禁一愣,随即问道:"怎的伤成这样了?" 独孤澜听到老张头的问话,急忙拉起滑落的衣衫,将那一抹艷丽风光遮掩得严严实实,同时,还不忘给老张头一个白眼。 老张头见独孤澜这般反应,前进的脚步顿时停住,他上下打量了独孤澜一眼,心中暗自思忖,不知自己何时何地得罪了这位小郎君。 温淮阴将污水倒去后,转身与老张头说起东平村所发生的种种事情。 老张头闻言,义愤填膺,气得鬍子都吹起来了:「做了这等腌臜之事,怪不得遭了报应。」 独孤澜在一旁听到老张头的愤慨之言,忍不住轻笑出声,这笑声虽轻,却在这静谧的屋内显得格外清晰。 老张头和温淮阴的目光立即转向独孤澜,老张头一脸疑惑:"我说错什么了吗?" 他仔细回忆着自己刚才的话,似乎并未发觉有何不妥之处,句句肺腑之言。 独孤澜却捂着腰腹:"刚刚不慎牵动了伤口,打扰到你们谈话了,实在抱歉。" 温淮阴闻言,立刻上前安抚他躺下。 独孤澜也顺势拉着温淮阴的手,佯装休息。 见温淮阴与独孤澜手牵手,心中不禁生出几分疑惑。 寻常人家的小郎君,即便关系亲密,也不至如此亲昵。 他心中暗自思量,却也未便多问,兴许是他们仙界风俗与凡间不同也不一定。 见他休息了,温淮阴这才轻声继续与老张头说起东平村的遭遇。 独孤澜控制住了表情,暗暗腹诽,怪不得这槐树精受了菩萨点化,却至今未得道,敢情与他们一般修的是道,主打一个「有仇必报,死道友不死贫道」,与佛祖慈悲为怀相背离。 「你的五两银子可拿回来了」老张头骂过瘾后,提醒道。 温淮阴这才想起,因急于送独孤澜回来,竟将结帐之事忘得一干二净,不由得惊唿:"遭了!" 老张头见状,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急切道:"你可快些回去,晚了可就被人冒领了。你这娇娇小郎君,我替你看着。" 温淮阴心中感激,连忙道:"有劳!」 话音刚落,温淮阴身形一晃,化作一道流光,瞬间消失在房中,直奔东平村而去。 第18章 温淮阴迅速掠过山川河流,直奔东平村而去。 可当他抵达村口,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心中一沉。 村中一片死寂,四野静若止水,微风轻拂,携带来阵阵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他快步向村中走去,越过一片被破坏的田地,脚下的泥土已被鲜血染红。 村民们的遗体,或仰或俯,遍布于地,表情各异,有的面露惊恐之色,似是遭遇了突如其来的难;有的则面带不甘,紧握手中的农具,像是在试图反抗。 「怎么会这样?」温淮阴喃喃自语。 他加快脚步,直奔村中央。 在那遍野横尸之中,一瘦弱女子独立,衣带随风飘扬。 温淮阴稍稍走近了些,才认出那是村长的妻子。 她衣衫褴褛,面对一地狼藉,却不见悲戚恐惧,神情很是平静。 温淮阴心中一动,似觉有异样,细看之下,竟见她唇角微扬,望着那些倒下的亲人,怀中紧抱一襁褓。 「这是怎么回事?」温淮阴心中一紧,趋前询问。 第26页 女子缓缓抬首,目光空洞,淡淡一瞥,唇角微颤,终于轻吐一字:"死了。" 「你是来结钱款的?」女子说完又补充了一句。 温淮阴看着眼前的女人,脑海中闪过无数个疑问。 「对。」 温淮阴说完,就见女子蹲下身,在村长的尸体上摸索起来。 与此同时,温淮阴注意到她在月光下,缺失的影子以及踮起的脚尖。 找到钱袋子后,女子将碎银递给了温淮阴:「村子里根本就拿不出五两银子,他们原是打算等祟乱除了,再以各种理由称来除祟的道士办事不干净,把银钱给剋扣了。」 温淮阴愣了一下:「那他们还挺不地道的。」 女人点点头:「所以他们都该死。」 温淮阴闻言,心中更是百感交集,不知如何回应。 毕竟村民做的那些事情,确实没有天理人性。 女人见他沉默,以为他因银两不足而心生不满,便将怀中婴儿的佛珠取了出来,递给温淮阴:「此珠已开光,虽不值钱,却能保平安。」 「多谢,我是道士。」温淮阴婉拒。 女人不解,以为他嫌佛珠价值不高,出言解释:「此物虽不贵重,但也是一番心意,你便收下吧。」 「我是道士。」温淮阴笑笑。 女人闻之,轻嘆一声:「毛病真多。」 温淮阴:「……」 …… 温淮阴安顿好了前来村中除祟,未亡的道士。 归来时,天际已渐显曙光,夜色渐退,星辰隐去,东方泛起了鱼肚白。 老张头见温淮阴神色黯然,立马出言询问:「钱没要到?」 「要到了。」温淮阴从衣兜中取出三两银子,随后将东平村之惨状与所遇之事,一一告之老张头。 老张头听罢,怒气顿生:「怎得如此没出息,五两银子都要不回来。」 温淮阴静默片刻,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老张头见他「窝囊」样,也不再追问,只淡淡问道:「今日可来出摊?」 「自是得去的。」温淮阴回道。 床上的独孤澜早在温淮阴踏入门槛之前,便已感知到他的气息,只是顾及老张头在场,故而继续装作沉睡,以避其耳目。 「阿阴怎得愁眉苦脸的?」独孤澜睁开眼后,温声问道。 闻言,温淮阴走到床边坐下:「你伤可还疼?」 「好些了,多亏有阿阴悉心照顾。」独孤澜作出一副娇柔模样,双手环住温淮阴的腰。 如此亲昵的举动让温淮阴心头一暖,他轻轻拍了拍独孤澜的背,柔声回应:「伤愈便好,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温淮阴的眉宇间仍旧难掩忧虑之色,独孤澜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便轻声追问:「阿阴,可是村中之事令你心烦?」 温淮阴在看到佛珠的那一刻,便感觉到了其中蕴含的微妙气息,与寻常开过光之物大不相同。 犹豫再三后,他才开口道:「我在村长妻子递来的佛珠上,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气息。」 闻言,独孤澜眸色微动,显得颇为关註:「有何不同?」 温淮阴回道:「十二诸天,许是真的下界了。」 「不过气息不强,想来不是真身下界。」他补充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 独孤澜闻言,思虑片刻后,才继续开口说道:「村中人已死,十二诸天就算当真下界,想来也已了了尘缘,不会再有祸端。」 温淮阴点头,村中人皆死,因果断了,自然了结了。 「只是我想不通,十二诸天下界,为何这般容易就离开了。」他皱眉,显然对此感到困惑。 独孤澜垂眸思索:「诸天神得佛祖感化,慈悲为怀,因果了结,自然不做纠缠。」 温淮阴深吸一口气,似乎在独孤澜的话语中找到了一丝慰藉:「也许吧。」 两人都意识到,话题太过沉重,而鬼子母神的离去意味着一切已经结束。 他们再纠结此事也没有任何意义,于是独孤澜转移起了话题。 得知温淮阴今日要去街上摆摊后,独孤澜也立即起身,似乎有意与他同行:「我也去,看看能否帮上什么忙。」 温淮阴微微一笑,对独孤澜的提议表示欢迎:「有你同行,自然是好,只是你这伤?」 「小心些,不妨事。」独孤澜立马回道。 "那便一同去吧。"温淮阴轻轻点头,"只是街上人多杂乱,你需多加小心,不可勉强自己。" 独孤澜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戏嚯:"放心吧,再说有阿阴在,自然会保护我的。" 温淮阴确实没有预料到,仅仅因为前一天带着独孤澜在街上逛了一圈,知道这美貌小郎君是「他家」的,便使得摊子的人气大增。 平日里因老张头的说书,摊子上多是些熟面孔,然而今日,却因为独孤澜的出现,吸引了许多新顾客。 "小温老闆,来碗茶、一屉包子,一碟毛豆。"顾客的唿唤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温淮阴听到顾客的唿唤,脸上露出了热情的笑容:"好嘞,马上就来。" 独孤澜见状,想要上前帮忙,却被温淮阴拦住:"你身上有伤,若真想要帮我,与客人聊聊天就好。" "阿阴待我真好。"独孤澜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让温淮阴看在眼里,心中不禁感嘆:红颜祸水,美人太美,也有些难以消受。 第27页 老张头来说书时,看到温淮阴摊子上客人多到位置都坐不下,不免愣了一下,以为自己花了眼,赶忙揉了揉眼睛。 "好了个乖乖,人这么多。"老张头惊讶地自语。 "老张头怎么才来,等你好半天了。"熟客在人群中一眼认出了老张头,急切地招唿着。 "今儿个起晚了,这就来。"老张头应了一声,迅速整理着自己的说书摊子。 "话说东平村之事,因五两银子悬赏,前往村中除祟的道士人数不少。"老张头清了清嗓子,一坐下便开始了他的说书,情绪很快就被调动起来。 醒木一拍,清脆的声响立刻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了他。 独孤澜许久不曾见过这等境况,竟也跟着他们一起听了起来。 "当天夜里,府宅前浓雾瀰漫,百鬼夜行。"老张头继续说道,手中醒木再次拍下,声音在空气中迴荡,"那道士,手持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步履间似有风雷之声。" 众人听得入神,仿佛被带入了那个充满神秘与恐怖的夜晚。 "百鬼见状,纷纷退避,但有一鬼,却不畏桃木剑之威,反而向道士扑来。"老张头的声音突然提高,众人的心也随之紧绷。 "那道士面色不改,眼中却闪过一丝精光,桃木剑一转,化作一道金光,直指那鬼魅的眉心。"老张头的语速加快,情绪愈发激昂,手中的醒木随之落下,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 众人屏息凝神,仿佛能感觉到那场战斗的激烈。 温淮阴忙完手里的活,抓了一把热毛豆塞到独孤澜手中:"刚出锅的,味道还不错,你尝尝。" 两人倚靠在同一根柱子上,剥着毛豆听故事。 而此时的街角,有个衣衫褴褛,脸上脏兮兮的小叫花正盯着他们这处看,目光停留在温淮阴身上。 第19章 正当此时,街角之处,一乞儿的身影悄然映入独孤澜之眼帘。 温淮阴似乎察觉到了独孤澜目光所向处,随之望去,发现了蹲在墙角的那个小叫花。 那乞儿似是感应到了温淮阴与独孤澜的视线,眼中掠过一抹惊异,本能地欲转身逃离。 温淮阴心中微感诧异,莫非他们形似恶徒,否则怎得见了他们便心生惶恐。 可在见温淮阴步履向自己方向而来时,小叫花竟不由自主地止住了步伐。 温淮阴被那乞儿直直的目光所摄,心中微感侷促。 他手中尚拿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毛豆,温淮阴察觉到乞儿之紧张与迟疑,停下前进的脚步,两人保持着一定距离,使自己的神色显得更为温和。 「你不用害怕。」温淮阴轻启唇齿,语声柔和,同时微微俯身,使自己的视线与那小叫花平视,「你饿了吗?这碗毛豆是刚出锅的,还很热,要不要尝尝?」 他伸出手,将那碗热气腾腾的毛豆递向小叫花,动作缓慢而小心,以免惊扰了对方。 「如果你想听说书也可以过来些,摊子前人客人多,你在这可能听不太清。」 小叫花目光落在温淮阴手中的毛豆上,又转而望向温淮阴,眼中掠过一丝渴望,却仍带着几分迟疑。 温淮阴并不急于催促,只是保持着弯腰的姿态。 终于,小叫花鼓起勇气,缓缓伸出手,接过了那碗毛豆。 「多谢……」二字尚未完全脱口,温淮阴突感腰间一紧,整个人向后仰去,与那小叫花拉开了距离。 他微微一怔,正欲询问何事,却见独孤澜将一只泛红的手伸至他面前:「阿阴,有客欲品茗,我对此道不甚精通。」 温淮阴听罢,急忙检视其手:「可有烫伤?」 独孤澜轻轻摇头:「无大碍,只是略感疼痛。」 温淮阴细察独孤澜之手,确认无烫伤后,方才松了一口气,随即轻柔握住其手,语气关切:「日后务须小心,此类琐事,交予我便是。」 言罢,他全神贯注于独孤澜之手,竟未察觉,独孤澜此时正以挑衅之目光,斜睨那小叫花。 蹲踞于地的小叫花,此刻牙关紧咬,面露哀怨而复杂之色,全无一丝怯懦之态。 二人互看对方不顺眼,眼神交汇宛若电光火石,激盪不已。 待温淮阴抬头之际,原本对峙的二人瞬间变换了神色,一个显得委屈万分,另一个则装出一副可怜模样。 「你慢慢吃,我且回摊上招唿客人。」温淮阴说完,带着独孤澜匆匆离去。 小叫花目送温淮阴的背影,眼中流露出深思之色。 日暮时分,温淮阴与老张头正清算今日的茶资与说书所得。 「差点忘了问你,东平村那桩事,你得了几分功德?」老张头对着一枚铜币轻轻吹气,虽听不见任何声响,但每次清算时他总不自觉地重复这一动作。 温淮阴想着,或许这动作对老张头有着特别的意义。 「五十年的邪祟,功德自然不多。」温淮阴微微一笑,对此并不甚在意。 老张头提醒道:「野单毕竟不如功德池中的单子,少些也是常理,你需时刻警惕,切勿终日奔波劳碌,甚至不惜身陷险境,到头来却落得个年终排名的末座。」 温淮阴尴尬地笑了两声:「我知晓。」 两人谈话间,独孤澜似乎在整理锅中未售出的毛豆,实则目光频频投向白天小叫花蹲坐之处。 第28页 「阿宿,我们回家吧。」 独孤澜收拾了一番,原本杂乱的灶台变得更加凌乱,趁无人注意,他手一挥,灶台上的物品便凭空消失。 「来了。」 回到家中,两人身为神官,自然无需像凡人那样烹饪食物,食用五谷杂粮。 独孤澜坐于床榻之上,注视着温淮阴整理自己的华美衣裳。 温淮阴爱美,衣着总是要讲究美观。 见他在自己眼前来回穿梭,独孤澜终究按捺不住,问出了心中已久的疑问:「阿阴,我有一事想问你。」 温淮阴手中拿着华服的动作微微一顿,察觉到独孤澜语气中的严肃,也认真起来:「你问?」 「自古以来,修道之人皆有随身法器,虽非尽是先天至宝,却也不至于空手无凭。为何你身上仅有一枚铜钱?」独孤澜的问话中带着不解与探究。 温淮阴显然未料到他会提及此事,眼中闪过一丝波动:「曾经是有的。」 独孤澜的目光紧紧锁定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送人了。」温淮阴轻描淡写地回答,似乎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听到这个回答,独孤澜的脸色却变得凝重。 法器认主,一旦结下契约,便如同生命的一部分,怎能轻易转赠他人? 温淮阴的过往,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他的法器又为何会离他而去? 「送谁了?」独孤澜追问。 温淮阴的脸上掠过一丝不自在,但很快便恢復了平静:「我飞升前所在的道门,有个小师弟。」 独孤澜的眉头紧蹙:「为何要赠予他?」 「「师门日渐衰微,师弟及冠之年,却无一件像样的法器,我便将我的法器赠与了他。」温淮阴说这话时,嘴角挂着一抹笑意,但那笑意并未触及眼底。 显然,他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于是他从箱子中取出一套新衣:「这件如何?」 温淮阴手中的是一件藏青色的袍子,绣工精美,虽然与独孤澜平日所着的风格迥异,却也别有一番风味:「喜欢,阿阴的眼光总是独到。」 见独孤澜喜欢,温淮阴便将那套衣衫从箱子中取出,准备明天给独孤澜穿上。 …… 翌日清晨,温淮阴推开房门,便见门前赫然躺着一大块泥巴。 温淮阴俯身蹲下,细緻地观察那泥巴:「这泥巴尚带湿气,应是昨夜或今晨有人故意放置。」 独孤澜见温淮阴蹲下,也步至门前:「何人如此无礼,竟将泥巴置于人家门口。」 话音未落,他已是一脚踢出。 动作之快,温淮阴尚未反应过来,那泥巴已被踢得在地上翻滚,泥点四溅。 第20章 温淮阴望着独孤澜的举动,眼中掠过一抹讶异。 独孤澜转过头来,向温淮阴展露出一个自得的笑容:「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温淮阴笑着摇了摇头,他知道独孤澜这样做也是为了出一口气,但还是轻声提醒:「下次还是小心些,免得弄脏了你的衣裳,再踢疼了脚。」 两人相视而笑,随后一同步入屋内。 墙角之隅,小叫花目睹此景,目瞪口呆。 小叫花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望向身边那位怒气沖沖之人:「大……大人,您的叫花鸡……被踢碎了。」 那人气得几乎要跳脚:「我看见了!」 且他敢断定,独孤澜那一脚绝非无心之失,而是有意为之,偏偏他还只能忍气吞声。 小叫花潜伏暗处,观察数日,企图接近温淮阴,却发现独孤澜总是如影随形,陪伴在温淮阴左右,未曾给他留下丝毫可乘之机。 自己那点微末动作,无论多么谨慎,总是在引起温淮阴注意之前,便被独孤澜之敏锐所察,迅速处置。 「成天跟在屁股后头,」他感到有些挫败,「就不能给他留点余地?」 正当他沉思之际,余光突然瞥到,茶摊子上只有温淮阴一个人,独孤澜不知是何去向。 小叫花心中狂喜,刚要迈出步伐,却突然感到衣领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住,整个人被勐地拉了回来。 「鬼鬼祟祟这么多天了,究竟想做什么?」独孤澜问道。 小叫花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惊得一跳,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慌乱,显然没有察觉到独孤澜是如何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自己身后的。 「拜见帝君。」虽心中已将面前之人暗骂无数,小叫花面上依旧笑颜如花,恭敬行礼。 独孤澜轻拂衣袖:「说,你跟了这么多天,究竟有何目的?」 小叫花额头上的汗珠几乎要滴落下来,却也不敢隐瞒:「前几日鬼门关大开,地府动盪不安,小神探查到是东平村地界出了乱子,这才打算过来探查一番。」 「哦?」独孤澜的语调微微上扬,带着一丝探究,「那么你探查到了什么?」 他的目光锐利,似乎要穿透小叫花的心思。 「柳……柳絮飞花、十二诸天,神佛……」小叫花感觉到一股沉重的威压笼罩着自己,仿佛背负着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神佛什么?」独孤澜的唇角微微上扬,表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大战。」小叫花在巨大的压力下,嘴唇颤抖着,艰难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然而,听到这个回答后,独孤澜却是轻笑了一声:「你们查错了。」 第29页 放眼天上地下,谁人不晓九霄云阙那位尊神的飞花化剑之术出神入化,倒不是说这等仙法如何复杂难学,只是神官们多少会避其锋芒,哪怕是女仙也鲜有以柳絮飞花为武器。 小叫花被独孤澜的话噎得一愣,他们几日来的调查,因为探查到了神佛之力,以及有人一剑斩开鬼门,导致万鬼惊恐哀嚎,甚至惊动了掌管鬼门关的鬼帝,却被一句「查错了」轻描淡写地带过,岂不是把他们这几日的调查当做笑话。 自天地初分,神官界便将世界划分为天、地、水三界,各司其职,各守其界。 天界神祇掌管天地,地界神祇管理冥府,水界神祇则掌管水域,三者相互制衡,共同维护着世界的秩序。 独孤澜作为天界神祇至尊,按理说与地界神祇并无直接的从属关系,但地界神祇们对他心存忌惮,却是因为一段古老的传说。 相传在大时期,独孤澜与地界之首的酆都大帝因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打得有来有回,双方互不相让,甚至拆毁了对方的庙宇。 「你有意见?」独孤澜的脸上挂着和善的微笑。 小叫花几乎要被吓哭了,他作为冥界六案功曹之首,平日里威风八面,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面对独孤澜这样的存在,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收敛起自己的傲气,小心翼翼地应对。 「小神不敢。」小叫花尽管心中忐忑,但还是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问道,「既然如此,帝君以为,东平村一事,该是如何?」 独孤澜觉得这场景颇为新鲜,放眼天下,竟然有人敢来向他索要答案,也不愧是那个人手下的神官,胆子就是大。 「那自然是,东平村村民作恶多端,所杀之人怨念成邪,滋养邪灵导致灭村。」独孤澜理直气壮地说道。 「帝君的意思是,东平村的灾难,是村民自身行为的结果?」小叫花试探性地问道。 独孤澜微微点头,目光深邃:「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他们种下的恶因,最终结出了恶果。」 小叫花沉默了,独孤澜这是完完全全把自己摘出去了。 …… 小叫花带着满腹的心事回到居所,一进门便看见一位白衣男子,正怀中搂着一位美艷的花魁,两人在酒桌前畅饮,气氛颇为旖旎。 白衣男子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小叫花的目光,他依旧自顾自地与花魁饮酒作乐,而花魁则巧笑倩兮,似乎很享受这种被宠爱的感觉。 「垂头丧气的作甚?」男子在饮下一杯酒后,终于开口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戏嚯。 小叫花本不想提及,但心中的不满如鲠在喉:「九霄云阙那位好生不要脸面!」 白衣男子听后,不禁笑出声来:「他要是要脸面,会因为殿下拿了他一只鸡就打到地府来吗?」 小叫花一时语塞,他知道白衣男子所言非虚。 那位九霄云阙的尊神,其行为常常出人意料,不按常理出牌,但也正是这种不羁的性格,使得他在众神之中独树一帜。 「你且说说是怎么一回事?」白衣男子问道。 小叫花将今日与独孤澜之对话简略叙述,言及独孤澜似有意将东平村之事遮掩。 男子听罢,面无惊色。 东平村村民行径阴狠,残害无辜,致使众多少女于殿中自缢,宁死不屈,怨气冲天,引得鬼子母神降临。 母神本欲助受难女子復仇,独孤澜与母神因东平村村民之事大打出手,虽最终最终协定由独孤澜处理,可村民自作孽不可活,家中烛火皆以尸油为燃,日日尸气沾身,早已无力回天。 事至如今,亦算告一段落,纵使知独孤澜与母神插手,又有何用。 「世间的因果循环,不是我们能够随意改变的。东平村的悲剧,是他们自己种下的恶果,既然那位给了答案,我们照办就是。」 男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到底是他们的行为没有对地界有太大的影响,有个交代让他们能够交差,便也罢了。 「二位大人,你们在说些什么呢?」花魁轻启朱唇,听闻他们二人所言,心中满是疑惑。 白衣男子回首,对花魁展颜一笑,目中掠过一缕柔情:「些许无关紧要之闲谈,不必挂怀。 第21章 打从叫花鸡被独孤澜踢碎后,送鸡男子的白衣男子似乎与他结下了梁子,每日都要给温淮阴送去一只叫花鸡。 偏偏他还不乐意自己送去,每日准备好了鸡就放在桌上,让人送去。 明明是六案功曹之一,除了每日处理地府公文,管理鬼怪之事外,还得趁屋子里那位不注意,化身小叫花,悄悄将叫花鸡送至温淮阴门前。 然后看着独孤澜把鸡踢碎,自己回来復命。 至于为何要扮作小叫花,按照那位的说法,叫花鸡须得由叫花子送,方显其正宗。 对此,小叫花只想喊一句「放屁!」,甚至心生反意,想要颠覆如今地府那惨无人道的规矩。 转念一想,以自己这点微末修为,别说是闯入阴曹地府,恐怕连自己的功曹殿都未踏出,便已被捉拿,捏个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今日的鸡已置于桌上。」白衣男子满身酒气,连头都未抬,更未睁眼,随意一指桌上,那一大团脏泥。 小叫花心中欲哭无泪,每次送鸡之时,都是他一日之中最为紧张的时刻。 第30页 他生怕屋子里那位突然蹿出,如同踢鸡一般,将自己踢飞。 小叫花面带愁云,怀中抱着那团脏兮兮、臭烘烘,无一丝香气,更像是一团污物的叫花鸡,来到温淮阴家门前。 若换作旁人见到此物,绝不会将其视为食物,反而会误以为是邻里恶意在欺辱他们。 今日小叫花将那臭气熏天的叫花鸡置于门前,不多时,房门如往日一般开启。 本以为会再次目睹叫花鸡的「飞翔」,却未料到,今日温淮阴在独孤澜抬脚之前,先行蹲下身来。 「也不知何处得罪了人,竟然惹得对方如此生气,日日往我们家门口丢泥巴。」温淮阴很是苦恼。 恰巧地上有一小段树枝,温淮阴拾起树枝,轻轻在叫花鸡上戳了两下。 小叫花见此情景,眼中光芒一闪,他的机会终于来了。 立刻施展法术,在温淮阴戳鸡之际,令包裹在外的泥土裂开。 泥土裂开的瞬间,温淮阴整个人都愣住了。 一股烧焦的恶臭扑鼻而来,只见里面的叫花鸡烧得黑中带红,隐约还能见到红色的火星,一双鸡眼瞪得老大,仿佛死不瞑目。 温淮阴看着那鸡,疑惑之中带着一丝惊讶:「这莫不是用三昧真火烧的?」 独孤澜听闻此言,忍不住嗤笑一声:「怕不是用鬼火烧的。」 温淮阴哽住,面对独孤澜的调侃,他一时语塞。 「既然送来的是鸡,想来并非与我们结怨。」温淮阴经过多日的忧愁,如今得知事情并非自己所想,心中顿时轻松了许多。 他转向独孤澜,语气中带着一丝释然,语气温和:「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并无恶意。既然是好意,明天就不应该再踢了。」 独孤澜微微挑了挑眉:「这般也吃不了,终归是要丢的。」 他目睹温淮阴手捧那焦黑如炭的鸡,步至庭院之中,细心挖坑将其埋葬,更在土堆前立下一块碑石。 隐于暗角的小叫花,目瞪口呆。 温淮阴轻声自语:「如此,或许能稍慰送鸡之人的一番苦心。」 …… 小叫花蹑手蹑脚地回到白衣男子所在之处,只见男子已从醉意中清醒,神色间多了几分清明。 「鸡又遭了那位的脚踢?」白衣男子漫不经心地问道,似乎早已预料到了结果。 「并未,」小叫花回道,「被埋了。」 白衣男子闻言,明显一怔,费心埋鸡之举,显然不是独孤澜的风格:「你且详细道来。」 毕竟,独孤澜向来行事直接,从不拖泥带水,更不会无端做这等无用之事。 白衣男子的眼中闪过一丝好奇,想要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白衣男子听完小叫花的叙述,脸上的表情复杂至极,既有尴尬,又有愤怒,但更多的似乎是羞恼。 随着时间的流逝,温淮阴家门口的炭烧鸡数量日益增多。 门口的院子里,竟密密麻麻地立满了炭烧鸡的墓碑。 「阿阴,若再这样下去,我们出门怕是得蹦跳而行了,」独孤澜语气中带着无奈,「若被邻里瞧见,恐怕他们会误以为我们被什么不洁之物缠身了。」 温淮阴闻言,眉头紧锁,他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但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炭烧鸡潮」,他也感到束手无策。 次日,温淮阴在家门口出现炭烧鸡之际,便朝着四周的空气深深作了两个揖,语气中带着诚恳与感激:「道友盛情,在下心领神会,感激不尽。然在下院中之地已无多余之处,实在难以再容纳更多。还望道友今后不必再费心破费。」 温淮阴话音刚落,又恭敬地作了两个揖,以示诚意。 「这院子是怎么了,莫不是捅了鸡窝?」老张头惊唿,他看着满地的鸡墓碑,仿佛是地里突然冒出的蘑菇,东一个西一个,密密麻麻。 独孤澜没忍住笑出声来,虽说老张头的话糙了些,但不得不承认,这比喻倒是贴切得很。 老张头瞪大了眼睛,满脸的惊诧之色,看看鸡,看看温淮阴,语气十分震惊:「你方才那是在做甚?竟然向鸡行礼问安?」 他摇了摇头,似乎在自言自语:「我竟不知你何时修得了这般慈悲心肠,连鸡都不放过。」 闻言,温淮阴顿时面如菜色。 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索性不解释:「你今日怎有闲暇至此?」 「我昨日听闻咱们这条街上出了些怪事,特来与你细说。」老张头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脸上的神情也变得严肃。 温淮阴眉头微蹙,询问道:「出了何事?」 「你可曾听说张员外家?」老张头低声说道,「他家那座牌坊,昨夜突然开始渗血。府中的僕人发现异状,上前查看,谁知刚一靠近,那牌匾竟突然裂开,将人当场砸死。」 「张员外家中之事,我亦有所耳闻。」温淮阴点了点头,神色凝重,「他家那座牌坊,乃是圣上亲赐,以表彰其家教严谨,育有三名忠烈之女,又与人为善,广施善行,才得了员外之名。」 老张头眉头紧锁,继续低声道:「可昨夜之事,实在诡异非常。那牌坊无端渗血,牌匾又突然裂开,这等怪事,怕是有些不寻常。」 温淮阴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此事确实蹊跷,张员外家向来行善积德,怎会遭此横祸?我需得亲自前往查看,或许能发现一些端倪。」 第31页 第22章 温淮阴目光深邃,徐徐起身,衣袂随之轻扬。 方一回眸,他的眸光便与独孤澜相接,未待他,独孤澜已抢先开口:「我随你一同去,也好有个照应。」 两人并肩而行,穿梭于喧嚣的市井之中。 因昨夜的诡异变故,街头巷尾不时传来对张家异事的窃窃私语。。 「那么大一个烈女牌坊,竟在一夜间崩塌,那些前去探查的人,竟被压得身首异处,生生断成了两节。」一人低声细语。 「此事我亦有所闻,」又有一人插言道,「我适才闻那处理遗体之人言,张家牌坊的裂痕,犹如被巨力撕扯,官府的人已前往勘察,却亦是束手无策,难以窥其端倪。」 「牌坊之上,更有似熊爪所留之痕迹,其上血迹斑斑,我等此地何来熊罴?依我之见,必是邪祟作祟。」另一人声音低沉,带着几分神秘莫测。 此言一出,四下之人皆点头称是,若有所思。 「前些时日东平村的怪事,不就是道长出手才得以平息?依我之见,唯有请得那位道长出山,方可解此牌坊之厄。」 「张员外早已遣人前去相请,只是东平村事情后,那些除祟的道士或疯癫,或痴呆,余下几人亦皆言非己之力所能及,怕是不肯来。」 「如此这般,岂不是糟了?」 一时之间,小镇上人心惶惶,人人自危,,惴惴不得心安。 温淮阴压低了声音:「按理来说,倘若真是邪祟作恶,我们该是能感觉到怨气,可我们都已经走到这了,却半点都没有感觉到。」 独孤澜亦有所感:「不是邪祟作恶,许是人为,也未可知?」 温淮阴眉宇间流露出一丝复杂之色,若此事真为人祸而非妖祟所为,他便难以插手。 神仙不涉凡尘事,世人各有命数,若过多干预,泄露天机,恐怕会招致更大的祸端。 温淮阴行至张员外府邸附近,温淮阴看到了那座出事的牌坊。 牌坊已倾颓过半,仅剩两根石柱孤零零地矗立,其余部分被红布覆盖,血迹斑斑,透过布面隐约可见,平添了几分阴森之气。 但虽阴森,却并无半分鬼气。 府中僕役面无血色,目光中满是惊恐之色。 尽管周围聚集了许多好奇的百姓,却无人敢过于靠近,唯恐沾染不祥之物。 「劳驾,借过一下。」 温淮阴欲往前挤,以便更仔细地观察牌坊的状况,却不料被身后之人勐力一推。 独孤澜见状,连忙伸手欲稳住温淮阴,却稍迟一步。 温淮阴被推搡得身形一晃,不期然间撞上了前方的一位姑娘。 「小温老闆,你也来凑这个热闹啊。」前排的王姑娘闻声回头,见是温淮阴,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正是,王姑娘,真是巧遇。」温淮阴微微一笑,态度温和,「方才失礼了,没伤到你吧?」 王姑娘笑着摇摇头,她是长平街上卖豆浆的,温淮阴没少关顾他们的生意,两人算是老相识,自然知道小温老闆不是那种故意趁着人多占便宜的登徒子。 可这时,王姑娘身旁的男子,怒目瞪了温淮阴一眼。 温淮阴被此瞪视弄得一头雾水,自觉与此人素昧平生,更无从谈起有何得罪之处。 「你挤什么挤啊,凑热闹也得心里有个数,别什么地方都往前凑,干脆去人家嗓子眼里看得了。」男人见他还敢看自己,更是来气。 温淮阴看清那人的面貌时,愣了一下。 只见此人面庞上,似有一层阴霾笼罩,面色晦暗,隐约透出红光,怕是最近会有血光之灾。 「想要用这种方式博得人家姑娘的好感,也太蠢了。」独孤澜毫不客气地说道,「待人接物粗鲁无礼,身上血腥气浓重,杀人多了,连做人都忘了?」 听闻这话,众人连连后退。 「杀人?」 「这是怎么回事?」 王姑娘闻言,心中惊涛骇浪,媒人曾言,面前人乃是皇城脚下迁回的商户,家中以贩卖牲畜为生。 怎得好端端的,突然变成了手上沾有多条人命的恶人了? 那男子听罢,面色一僵,他确非商贾,实为刽子手。 刽子手虽是官差,终究沾染血腥,他恐直言身份,无人敢嫁,故而编造身份,以求良缘。 不料,独孤澜一语道破,令他措手不及。 「这位公子,您方才所言何意,他真的杀人?」王姑娘心中焦急,目光转向温淮阴,寻求解答。 「你休得胡言乱语!」那男人急切反驳,唯恐即将到手的婚事化为泡影,「王姑娘,切勿听信此人之言,我岂会行杀人之事。」 「若你再敢妄言,小心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他威胁道。 「动辄以暴力相威胁,王姑娘,此等人物实非良配,宜尽早远离。」独孤澜说道,「他长年为刽子手,视人命如草芥,岂能託付终身。」 王姑娘此刻已是惊恐万分,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刽子手?」 「难怪你一闻此地有异动,便急急拉我前来观热闹,究竟有何图谋!」王姑娘怒气沖沖,心急如焚。 那男子支吾半晌,却吐不出一句辩解之言,只是凶神恶煞地威胁,王姑娘心已凉透,恐怕独孤澜所言非虚,才会有此反应。 独孤澜继续「煽风点火」,提醒道:「媒人之言,往往虚实参半,未至不可挽回之前,速归家,告知父母,退了这门亲事方为上策。」 第32页 王姑娘恍若大梦初醒,连忙向独孤澜致谢,随即急匆匆地向家中奔去。 这场闹剧一上演,二人立刻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温淮阴感受到四周的目光,心中有些疑惑:「若你真心欲救王姑娘,何不私下与她言明?」 「即便没有王姑娘,也会有张姑娘、李姑娘。想来你也看出端倪,他命中带煞,六亲缘浅。王姑娘心地善良,若真嫁与他,恐怕会枉送性命。」独孤澜言道。 温淮阴点头,深以为然。 正当二人低声交谈之际,忽闻一阵脚步声急促而来。 「两位高人,我家员外有请,欲请二位至府上一叙,不知可否赏光,随我前往?」张员外府中的管家面带急色,眼神中透露出几分迫切。 温淮阴点头:「好,劳烦您带路。」 在管家的引领下,二人步入了府邸的迎宾大厅。 「员外,客人已至。」管家急忙通报,「就是这二位,掐指一算便知人身份。」 第23章 温淮阴与独孤澜紧随管家之后,路过张府的庭院,只见四处皆披上了素白之布。 两人跟着管家,来到了迎宾大厅。 此时的张员外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的意气风发,如今的他家逢巨变,面如枯藁,形容憔悴,眉宇间更是愁云惨澹,似乎心事重重。 看到温淮阴的一瞬间,张员外的脸上满是错愕。 他的目光在温淮阴与独孤澜之间徘徊,一时间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张员外虽未曾亲至温淮阴的茶摊品尝香茗,却也听闻长平街上有位卖茶少年,不仅容貌俊美,更兼性情温和,待人以礼,因而被城中百姓誉为东都三绝之一。 此少年之名,早已在民间传为佳话,其茶摊亦成为城中一景,引得无数人慕名而来,只为一睹其风采,品尝其亲手泡制的香茗。 今日一见,方知传言非虚,温淮阴的风采,确实令人印象深刻。 只是美则美矣,却不像个有真本事的道士。 「小温老闆?」张员外带着几分惊疑,声音微颤,「莫不是找错了人?」 张员外目光转向管家,眉头紧锁。 管家立刻回应道:「绝无差错,正是这两位在外头为人批命,断人吉凶。」 温淮阴见张员外神色不定,便知其心中所疑,于是微微一笑,语气平和地说道:「张员外,我虽是长平街上卖茶之辈,但对于此类奇异之事,亦略通一二。今日特来,正是欲助员外一臂之力,查明牌坊倒塌之真相。」 张员外听罢,脸上的惊愕之色渐转为感激之情,他起身相迎,深深一揖:「若真能如此,张某感激不尽。家中发生这等不幸,张某实在是心急如焚。」 温淮阴连忙扶起张员外,示意他不必多礼。 随后,温淮阴便询问起牌坊倒塌时的具体情况,希望能够从中发现一些线索。 「那夜并无异象。」张员外回忆道,「牌坊突然渗血,下人来报,我初时以为他眼花,未料不久后牌坊便倒塌,实在是令人费解。」 独孤澜眉头微蹙,她轻声问道:「牌坊倒塌之前,府上是否有发生其他不寻常的事情?」 张员外沉思片刻,摇头道:「并无其他异常,家中近日正忙于准备丧事,府中上下皆在忙碌此事,未曾发现异样。」 温淮阴和独孤澜听到张员外提及家中正在准备丧事,心中一动。 「丧事?」温淮阴追问道,「不知府上是哪位不幸仙逝?」 张员外嘆息一声,面露哀色:「是我儿媳,前些日子我儿不幸病逝,她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打击,竟也随他去了。」 温淮阴听到这个消息,眉头紧锁。 「张员外,节哀顺变。」温淮阴轻声安慰道,「不知可否问问,她是如何去世的?」 「撞棺。」提及此,张员外似乎很是伤心。 「张员外,节哀顺变。」温淮阴轻声安慰。 张员外闻言,泪光闪烁。 「我们想在府中看看,不知方便不方便。」温淮阴提出道。 他们不曾在牌匾上察觉出异样,那么很有可能源头是在府中。 「自是可以,我让管家找个人带你们去看看。」张员外言道,「只是我这里还有事情要处理,尚有诸多事务待理,加之官府正着手调查,实难抽身相陪,实在抱歉。」 温淮阴和独孤澜理解张员外的难处,知晓此刻张府上下定是纷扰不定,未有多言。 「张员外请自便。」温淮阴说道。 张员外感激地看了他们一眼,随即管家便指派一名僕役,引领温淮阴与独孤澜于府邸之中探查。 二人随僕役而行,至一处荒芜颓败之院落门前。 「这是什么地方?」温淮阴探首望向院内,只见此处与张府外头的样子迥异,荒凉破败,就连紧闭的门扉上亦覆满了蛛网。 张家僕人瞥了一眼那荒芜的院落,面露踌躇之色,似有难言之隐。 「这是……」僕人吞吞吐吐,显得有些迟疑,「这是我们老夫人的院子。」 「老夫人七年前去了,我们员外孝顺,当时还大病一场,病好后怕再看见老夫人的东西,触景伤情,院子就锁起来了。」僕人嘆了口气,终于开口。 「既然是怕触景伤情,也不至于连打扫都不打扫一下。」独孤澜说道。 僕人低头,声线更低:「府中之人皆言,此处……有鬼祟。」 第33页 「常于夜半时分,闻内有女子笑声。」僕人声音压得更低,「有时哭笑交织,甚是骇人。」 「我们想进去看看。」温淮阴对僕人说道,「不知能否行个方便?」 僕人面露难色:「此事恐怕需得员外允准方可。」 温淮阴见僕人如此说,便不再强求:「既是如此,那便作罢。」 僕人未料到温淮阴竟如此轻易便放弃了,似乎他们想要入内查看不过是一时兴起。 他们不再于此处多做逗留,随着僕人继续前行。 温淮阴发现,注意到府中有不少官差行走其间,料想是为了那牌坊倒塌之事而来调查。 在接连遇到几名官差后,温淮阴在洗笔池旁瞥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竟然也在这!」 独孤澜闻声,顺着温淮阴的目光望去。 洗笔池边,一位身着紫袍的道士正伫立,正是他们曾在东平村邂逅的那位。 独孤澜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心中暗忖,壳子依旧是那个壳子,只是内里却已非昔日之人。 似乎感受到了他们的目光,那道士很快转过头来。 一见温淮阴,那道士原本平淡无奇的面容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道友,别来无恙!」紫袍道士热情洋溢地走近,向温淮阴致意,「数日不见,一切可好?」 温淮阴连忙回礼:「道长安好,近日尚算顺遂。未料在此重逢道长。」 紫袍道士笑道:「张员外府上牌匾无端倒塌,恐有不祥之物作祟,故遣人请我前来查看。我本有些忐忑,不知能否应对,如今见道友在此,心中顿感宽慰。」 张府僕人见状,心中暗自思量,紫袍道士的身份他自是知晓,却未料到他们之间竟有旧交。 僕人见紫袍道士对温淮阴如此恭敬,心中不免诧异。 第24章 正当僕人惊异之际,紫袍道士的话语打破了沉寂:「不知此次探查,可否有幸与道友同行?」 言罢,道士似乎并未注意到独孤澜投来的不满目光,依旧目光炯炯地望着温淮阴。 「贫道修为尚浅,昔日东平村之事,幸得道友出手相助,方才得以脱险。如今面对张府之异事,心中不免有所忌惮,不知道友能否再施援手。」紫袍道士态度极为谦卑,言辞中满是恳求。 他继续说道:「道友不仅貌美心善,且衣着品味非凡,想来定不会见死不救。」 温淮阴听罢,心中不免有些紧张。他本就对那些懂得欣赏他品味之人抱有极高的好感。 面对紫袍道士的奉承,他确实有些难以拒绝。 「阿宿,你意下如何?」温淮阴转而询问独孤澜,毕竟他们现下是携手同行,是否接纳新人,自然需徵询他的意见。 独孤澜微微颔首,他的目光中透露出一丝考量。 但紫袍道士在独孤澜的眼神中,却捕捉到了一丝戏嚯,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 「若能多一份力量,未尝不可。只是……」独孤澜话语一顿,似乎在斟酌言辞。 温淮阴见他犹豫,猜想他或许是担心紫袍道士的身份不明,亦或是担心他们神官的身份被凡人发现。 「若我与他同遭危难,阿阴会先救谁?」独孤澜故作一副期待,却又小心翼翼地眼神,似乎在试探温淮阴的反应。 紫袍道士:(°o°) 温淮阴::-d 紫袍道士心中早有预料,独孤澜对于他的加入或许会心生不悦,却未料到其手段竟如此无赖。 温淮阴的目光在独孤澜与紫袍道士之间游移,眉头微蹙,似是在权衡着如何巧妙应对这突如其来的棘手问题。 「阿阴,你说句话呀。」独孤澜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撒娇和委屈。 「救你。」 话音刚落,他便感到面颊微热,似乎自己的回答过于直白,他不自觉地垂下眼帘,避开紫袍道士的目光,如此这般看在紫袍道士的眼中,与看他们二人打情骂俏无甚区别。 紫袍道士接收到独孤澜那带有胜利者姿态的得意目光,尽管面上保持着微笑,在心中骂得却很是骯脏。 独孤澜见紫袍道士的神色,语调微扬,带着几分得意:「那这般,我同意道长的加入。」 温淮阴听到独孤澜的话,心中一宽,抬起头来,却在目光触及紫袍道士时,注意到对方脸色的微妙变化:「道长,您的面色似乎有些不妥,是否身体有所不适?」 紫袍道士神色一凛,旋即收敛,强作镇定之态:「无妨,无妨,许是刚才走得急了些,稍作休息便好。」 独孤澜却带着一丝玩笑的语气说道:「道长身体这般脆弱,除祟可得小心,莫要被鬼祟上身了。」 「多谢这位道友关心。」紫袍道士虽然口中道谢,但语气中透露出一丝咬牙切齿的味道。 带着他们在府中「参观」的僕人也从他们的对话中得知,原来温淮阴就是他们员外一直在找,但是都没有找到的那位,真正解决了东平村鬼祟祸事的道士。 府中僕人将这一消息传回给张员外,在得知温淮阴正是那位解决了东平村鬼祟之灾的道士后,心中惊疑不定,转而喜出望外 张员外原本心中存着一丝侥倖,邀请了几位道士前来,希望能够藉此驱散府中的不祥之事。 他并未抱太大期望,毕竟连日来的怪事已经让他心力交瘁,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34页 却不曾想,阴差阳错温淮阴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温淮阴他们在府中查看完情况后,来与张员外辞行,却不曾想直接被留下。 张员外知晓他是真有本事后,说什么都不肯让他们走,命人速速整理三间雅室,殷勤留客。 面对张员外的盛情款待,独孤澜与紫袍道士皆无异议,是去是留,交于温淮阴决定。 温淮阴见张员外诚意拳拳,点头应允,三人便在张府留宿。 是夜,张府灯火通明。 府中正逢丧事,四处悬挂着白布,夜幕降临之时,更显得幽暗而阴森。 白布随风飘摇,有无形之手在轻轻拂动,月光透过窗棂,斑驳陆离地投射在白布上,形成诡异的光影,让人心生寒意。 府中僕役们行走其间,无不小心翼翼。 时辰已定,两间相邻的屋舍房门悄然开启。 温淮阴轻手轻脚地探出首来,隔壁的紫袍道士亦是如此,两人目光交汇,扫视四周,确认周遭无异动,方才小心翼翼地步出房门。 紫袍道士名字叫东方衡玉,温淮阴初闻其名,误以为他是岭西修道世家东方世家之后,细问之下方知,不过同姓之巧合。 东方衡玉见独孤澜房门仍旧紧闭,正欲启齿相询,却见温淮阴背后出来一人,不就是独孤澜。 「孤男寡男共处一室,成何体统!」东方衡玉言此,目光却有意无意地瞥向独孤澜。 独孤澜听罢,唇角微扬,露出一抹似笑非笑之色:「我与阿阴非但共处一室,更同榻而眠。」 东方衡玉闻此,面色微变。 温淮阴见状,连忙出言转移话题,他虽不明二人之间究竟有何纠葛,却能清晰感受到彼此间的微妙张力,仿佛只需一点火星,便能引发一场言语上的较量。 每当他试图探究二人是否有何心结,东方衡玉与独孤澜皆异口同声地否认,表现得若无其事。 以至于温淮阴想拉架,都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三人随即悄然离开房间,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着张府中那处荒凉的院子前进。 来到了院子的门前,院子的大门是上了锁的,但因为年久失修,从大门的门缝里,还能看到些许里面的情况。 温淮阴与独孤澜可以凭藉仙法,轻而易举便能悄无声息地进入院中,且不损门锁分毫。 东方衡玉却并无此等神通,面对高墙,温淮阴顿时似乎有些为难。 东方衡玉见温淮阴面露难色,便主动开口:「此墙不高,你们二人细胳膊细腿的能翻进去吗?若有所顾忌,我先行一步,再助你们一臂之力。」 话音未落,东方衡玉身形一晃,已跃上墙头,动作敏捷,一气呵成。 温淮阴见状,不禁赞嘆:好俊的身手。 「我们也进去吧。」独孤澜说道。 温淮阴回过神来,尝试不用仙法,效仿东方衡玉的动作上墙,却不曾想高估了墙高,险些被绊个倒栽葱。 东方衡玉见状,心急如焚,急忙伸手想要拽温淮阴。 独孤澜动作更快一分,抢先一步将温淮阴衣领紧紧抓住,轻轻一拉,稳住其身形。 东方衡玉见温淮阴安然无恙,方才长舒一口气。 若非独孤澜及时出手,温淮阴头朝下坠地,恐将成为仙界首位因把自己摔「死」的神官,沦为仙界笑柄。 三人皆稳稳妥落地后,方始环顾四周,细观院中景象。 月华如练,穿云而出,洒落院中。 院内杂草丛生,荒芜一片,显然是久未修葺。 他们注意到,院心一枯木独立,树干虬曲,枝桠尽脱,宛若鬼魅之手。 树周,散乱着几件破败家具与旧日器物,皆被时光侵蚀,斑驳陆离,不復当年模样。 第25章 三人伫立院中,除了彼此的唿吸外,仅有虫鸣。 斑驳倒影如荒草般摇曳,长长拖地,四野寂寥,万籁无声。 温淮阴的目光在掠过那些散落在地上的旧物,虽经岁月侵蚀,雕纹依稀可辨,但仍能看出当年的精緻。 「你们看这个!」 东方衡玉步至一枯木前,指尖轻抚树干上裂纹,似有所感。 闻声,温淮阴与独孤澜二人急步向枯树而去,只见一株枯榕,枝干苍劲,叶已不存。 树身斑驳,抓痕累累,树皮剥落,垂坠在地上。 地面蜿蜒的根茎,也多处断裂,断口参差不齐,形态怪异。 「榕树之下,鬼魂常聚,此乃招阴的『好东□□孤澜语调平缓,情绪难辨。 东方衡玉颔首,对独孤澜之言表示贊同:「榕树在民间传说中确有着『榕树不容人』的招阴传说,此树的裂纹,似乎非自然而成,更像是人为所致。」 话音刚落,他便意识到自己竟附和了独孤澜,面露哀怨之色。 独孤澜见他欲怒不敢,模样颇为可笑,不禁轻嗤:「愚人。」 温淮阴急忙左右劝解,口中念叨:「别吵架,和气生财!」 「不生气,一切都听阿阴的。」独孤澜转而对温淮阴展颜一笑,态度颇为讨巧。 东方衡玉见此,连做几个深唿吸,才压下想要翻白眼的冲动。 他这番作态,倒显得自己像是那个不懂事的。 东方衡玉立马补充道:「我也都听道友的。」 温淮阴对于二人的配合,甚是欣慰。 第35页 「这棵树死得颇为诡异,你们看这些裂纹,有异物强行撕裂树皮。」 温淮阴细察四周,发现榕树周围的土壤较之他处更为黝黑,仿佛被墨水染过一般。 「这些裂纹,似乎构成了某种图案。」温淮阴边说边试图感应四周的气息,却发现与白日无异,并无半分怨气。 东方衡玉从袖中取出一张符纸,轻轻贴于树干之上:「是否有怨气,一试便知。」 随着符纸稳固,东方衡玉开始低声念咒。 须臾之间,符纸突放异彩,缓缓燃起,绽放幽蓝之光,然而那股寒气并未随之消散。 更诡异的是,符纸化为灰烬后,空中悬停的蓝色火焰依旧不灭。 符火不熄,必有冤魂未散。 可无论他们如何搜寻,皆未能感知到任何冤魂的气息。 「「此地颇为诡异。」东方衡玉眉宇间露出忧愁之色。 三人遂围绕榕树,展开更为细緻之勘查,发现树周土地之上,有奇异图案,与树身裂纹相映成趣,似乎构成了一完整之阵法。 「此阵法颇为繁复,像是风水阵,又非寻常风水所能比拟。」温淮阴沉声道,指尖轻抚地面图案,感受着线条中蕴含的力量。 独孤澜也来了几分兴趣,亦蹲下身,细观图案:「这些图案看似杂乱无章,又有一定的线条的相连,构成了一个封印阵,而这一块又被截断,似乎残缺不全。」 东方衡玉颔首,眼中闪过一抹精光:「确实。" 因阵法出现多处断裂,以及岁月侵蚀,好些位置已经模煳不清,仅靠残存的部位,很难推测出完整的阵法功效。 三人遂环绕榕树,对周围土地进行更为缜密的探查。 他们发现,非但地面图案,树干裂纹亦与阵法息息相关,似为阵法之一部分,却又因不明原因而断绝联繫。 温淮阴目光在榕树与地面间逡巡,试图觅得阵眼所在。 独孤澜则在树干上寻觅线索,他发现裂纹交汇之处颇为异常:「裂纹交汇点颇为蹊跷。」 温淮阴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亦注意到此点。 当即从袖中取出一枚铜钱,轻置于裂纹交汇之处。 铜钱悬停于半空中,便缓缓旋转,终指向一方。 三人顺着铜钱所指,见院子一隅土地微隆。 温淮阴率先走向那角落,独孤澜与东方衡玉紧随其后。 正当独孤澜打算献个殷情,用仙法变换出铲子挖土时,就见温淮阴从怀里掏出一把小铁铲。 「你为何随身带着此物?」独孤澜有些诧异。 温淮阴一边挖,一边道:「干我们这行的,挖坟掘墓是常有的事情,总得随身带着工具,才方便干活。」 「为何不用术法?」东方衡玉有些不解的追问一句。 温淮阴在皎洁月光之下闪烁着冷冽的银辉,他的动作既熟练又遒劲,此等掘土挖坟之事,并非一次干。 昔日曾以术法掘地,不料一次掘之过深,竟掘出一丈高之尸虫,伴随无数密密麻麻的小虫,追逐我等二里之遥。」温淮阴思及昔日被遍地虫豸追逐之景象,心中犹存余悸。 以铁铲掘地,虽费力了些,但方法稳妥。 若见些许异状,便可即刻收手。 温淮阴言罢,未闻二人应声,遂抬头望去。 独孤澜面带微笑,目光柔和地望着他,而东方衡玉则眼神中似有几分恨铁不成钢之意。 「你不能纵火烧了它们吗?」东方衡玉问道。 温淮阴讪讪一笑,略带尴尬地说道:「那密密麻麻的小虫,我多瞧一眼便觉头晕目眩,脚下虚浮,实在不敢直视。」 说话的功夫,温淮阴已经破开表层的泥土,一古朴石盒缓缓显露真容。 石盒之上,符咒密布,与榕树之裂纹、地面之图案相互映照,宛若天成。 「此石盒,极有可能便是阵法之核心。」东方衡玉沉声道。 温淮阴小心翼翼地拂去盖子上的泥土,继而用力将盖子推开。 随着盖子缓缓移开,一股古旧之气自地底涌出,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阵迷眼的白烟,以及一股难以名状的气味。 蓦地,温淮阴感到手中之盒微微一动,心中不由得一紧。 「盒子在动!」温淮阴急忙唿喊。 东方衡玉闻声,迅速取出一张符纸,念动咒语,符纸燃烧之火光将白烟驱散。 然而,当他们看清盒中之物时,温淮阴只觉手如石化。 盒中之物,乃是一张薄如蝉翼的皮,隐约可见血液在皮下流动,那一双突出而浑浊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温淮阴。 而在皮的两侧,更有无数如芝麻粒般细小的黑色虫子在蠕动爬行。 独孤澜伸手接过温淮阴手中的盒子,他这才感到自己仿佛重新活了过来:「多谢,今日之恩,来日定当相报。」 「那便以身相许如何?」独孤澜戏嚯地回应。 「好说好说。」温淮阴紧张得连盒子里都不敢再看一眼,那些小虫实在让他头皮发麻,以至于他连自己刚刚说了什么都浑然不觉。 第26章 东方衡玉听闻独孤澜趁火打劫的行为,甚是无语,偏生欺负他个傻的。 独孤澜将温淮阴护于身后,目光一转,瞥见人皮之下隐藏的几截小木段,脸上的笑容霎时凝固。 东方衡玉见他神色有异,也收起了戏嚯之情,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第36页 此时独孤澜已将木段从盒中取出,温淮阴探头一看,惊诧道:「榕枝、血骨、梅首、桃香,此乃养艷鬼之术?」 东方衡玉闻温淮阴之言,面色倏然凝重。 养艷鬼之术乃邪法,常被用以操控阴魂,使其成为施术者之傀儡或利器。 以阴木为骨,梅树为首,染以桃香而成,禁锢之魂注入其中,艷鬼往往拥有超凡脱俗之美貌,且身带桃花之香,美艷绝伦。 炼制之术极为阴毒,需在生时以「鬼拍手」之称的杨树所制之小锤,不断击打人身,直至皮肉分离,表皮依旧完好,而内里血肉则成烂泥。 将木段浸泡于「花泥」中,滋养四十九日,直至「花泥」全被吸收,艷鬼方成。 因击打人身之过程,被制作花泥者,意识或保持清醒,承受巨大痛苦,怨气冲天。 怨气愈重,艷鬼之威力愈是惊人。 「此等邪术竟现于此,此事非同小可。」东方衡玉沉声道,目光如炬,细察木段,「然何故断木之上,竟无半分怨气?」 温淮阴眉宇紧锁,他深知此巫术之险恶,若处理不慎,恐酿成大祸。 「我倒是知道一法,可让艷鬼无怨。」独孤澜缓缓道来。 其言一出,温淮阴与东方衡玉皆投以关注的目光,东方衡玉急切追问:「何法可解?」 温淮阴亦以求知之眼望之,对此事显得极为好奇。 「献祭。」独孤澜沉声道,「花泥之怨,源于制作者强拘人魂,且制法之痛,非人所能忍。」 他故作停顿,方才续言:「可倘若花泥本就自愿如此,怨气自消。」 东方衡玉听罢,面露沉思之色,不消片刻便似有所悟。 温淮阴则垂目,凝视盒中物,轻嘆道:「这是遭受了多大的委屈,方有此等决绝之举。」 东方衡玉却冷然回应:「人心险恶,有时更甚于鬼祟。」 「花泥无怨,艷鬼修为必不会高,想要作出害人之举困难重重,若是张府牌坊断裂是因艷鬼生成的祸事,必是不知因何缘故,增强了修为。」独孤澜提醒道。 驱散盒中小虫后,温淮阴已无惧盒中物。 遂开始检查起人皮和木段,希望能找到些许能够辨认出其身份的特徵。 温淮阴除却怕虫,胆识过人:「多有冒犯。」 他轻声念了几句安抚咒语,便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人皮。 「此皮保存甚佳,未见明显破损。」温淮阴细细观察人皮的纹理与特徵,「肌肤细腻,其生前应是生活无忧。」 独孤澜却心存疑虑,若生活真如斯,又怎会甘心献祭。 「此处有三颗硃砂痣。」温淮阴发现后,语气微扬,却并无过多激动。 毕竟女子身上的红痣,除了自己外,怕是并无几人知晓。 待他察看背部,面色陡变。 东方衡玉亦趋前细观,眼中掠过一抹精光,只见那背部之上,鞭痕交错,伤痕累累,触目惊心。 「观其伤痕,非一时之鞭打所致,实为新伤覆盖旧痕。」东方衡玉沉声分析,「依你们所言,花泥之制,须一气呵成,此伤痕绝非制泥时所留。」 温淮阴亦补充道:「制泥之人必深谙被制者之状况。」 「血肉破碎,需以人皮包裹,若身有创口,花泥必泄,此等情形,将使艷鬼之制有瑕,甚至功亏一篑。」 独孤澜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随即附和道:「阿阴心思缜密,聪慧过人。」 东方衡玉本在沉思,闻此言,差点岔气,强忍住嫌弃他的眼神,心道独孤澜无论何时何地,总能适时奉承。 温淮阴被贊得面露赧颜,即便只是寻常琐事,如烧水之类,独孤澜亦会贊其能干,从不吝啬对自己的夸赞。 鑑于人皮所透露的信息甚少,三人决定分头继续探查院内之情况。 经过一番细緻搜查,温淮阴在距离先前挖掘之地不远处,又陆续掘出数个小盒。 盒中之物与先前无异,依旧是木段和人皮,且同样未带一丝怨气。 不消片刻,本就破败的院子被挖得坑坑洼洼,仿佛鼠患肆虐过后。 温淮阴起身之际,忽觉院中仅剩自己与东方衡玉,独孤澜已不知所踪。 「阿宿?」温淮阴心中一紧,担忧之情油然而生,恐其在自己疏忽之际遭遇不测。 东方衡玉亦感诧异,他竟也未曾察觉独孤澜何时消失,急忙环顾四周。 「未见术法痕迹,应未远离。」东方衡玉迅速安抚道。 连声唿唤后,稍远处传来独孤澜的回应。 二人即刻循声而去,行至后院,便见独孤澜独自立于一枯井旁,似在凝视某物。 温淮阴与东方衡玉急步向独孤澜靠近,心中虽忧,却也因他安然无恙而稍感宽慰。 「井中可是有异样?」温淮阴关切询问。 二人趋近井边,依独孤澜所指,见井中微光闪烁,光芒虽弱,在漆黑一片的深井中却十分明显。 「此光……」东方衡玉凝视井光,眼中掠过疑色,「非寻常之物。」 话音刚落,就见他往井水里丢了张燃烧的符纸。 然而,符纸甫落不足一米,火焰骤然熄灭,东方衡玉面色一沉。 「此井必有蹊跷,我下去看看。」东方衡玉提出。 「我去吧。」温淮阴主动请缨。 他记得在东平村时,东方衡玉险些丧命,虽然有些修为,但似乎并不深厚,且身为凡人之躯,若真遇险,恐救援不及。 第37页 独孤澜虽是神官,但到底是个文神官,战力不足,于情于理,都是自己下去最为合适。 东方衡玉不愿温淮阴冒险,目光转向独孤澜,期待他能出言劝阻。 不料独孤澜竟直接应允:「好,我们就在上边接应。」 温淮阴迅速调整装备,毫不犹豫地下井。 东方衡玉焦急道:「下面情况未明,你怎能让他冒险!」 「想去便去,有我在,谁能伤他?」独孤澜却无半分慌张。 第27章 温淮阴的身影渐没于井口,东方衡玉面露忧色。 虽独孤澜信誓旦旦,保证定会让温淮阴无虞,可东方衡玉心中仍旧难掩忧虑。 从井口望去,一眼见底,除了井水外,只余点点萤光。 温淮阴下井后却感异状,他坠下已久,仍未触底,仿佛井下是个无底洞般。 且四周温度愈降,虽未触及井水,却感刺骨寒意,如身陷冰泉。 蓦地,他指尖触及异物,指尖顿时有刺痛感传来。 井下光线昏昧,温淮阴手触及冰冷滑腻之物。 他细加摸索,察觉此物似为井壁所生,却又异于寻常石质。 正当他欲点燃符纸,以观四周之际,忽感有物触及其踝,如同触碰冰凌,且渐有上移之势。 温淮阴心中一凛,即刻凝神聚气。 他迅速自怀中取出驱邪符纸,念咒点燃,符纸之焰在井下昏暗之中格外耀目,照亮周遭。 随着光明渐盛,温淮阴见脚踝之上,缠绕着一只覆满霜雪之手,紧握住他的脚踝,隐隐有握住脚踝往下拽的趋势。 「不妙!」温淮阴心中暗唿。 他急从怀中掏出一道驱邪符,迅疾打于脚踝之上。 符纸方触那冰冷之手,即刻绽放夺目光芒,然光芒虽盛,却似无功。 东方衡玉心急如焚,却不敢贸然下井,以防挡了温淮阴返回的路,只得在井口焦急地踱步。 井内,温淮阴符纸之光虽明亮,却未能驱散那股逼人寒气,反觉那冰冷之手愈发强劲,似欲将他整个人吞噬。 温淮阴心中一横,闭目凝神,随着咒语低吟,体内真气流转,一股暖流自丹田涌起,渐向四肢百骸扩散。 他睁开双目,眼中闪过决绝之色,手中符纸化作一道流光,直射那冰冷之手。 流光所至,寒气为之一滞,温淮阴趁机勐地一挣,竟将那冰冷之手震开。 他不敢怠慢,迅速调出腰间铜钱,铜钱瞬间变幻出多个分身,吞吐着真气,直指那手的源头。 铜钱所指,井壁上隐隐现出一道裂缝,温淮阴毫不犹豫,操控铜钱,在空高旋,顺势噼下。 裂缝扩大,一股阴寒之气从中涌出。 他屏气凝神,以铜钱为引,徐徐导出那股阴寒之气,于半空中化作无数细碎光点,宛如夜空繁星,将那冰冷之手团团围困。 光点渐聚,凝成一光球,将那冰冷之手紧紧裹挟。 随着他真气不断注入,光球光芒愈发璀璨,终化作一道光柱,直射井口。 井口二人察觉异变,急忙后退,光柱沖天而起,井口四周皆被光芒所覆。 东方衡玉正欲开口,却见独孤澜身形一纵,亦跃入井中。 独孤澜身姿轻盈,落地无声,目光迅速适应了井下的昏暗,只见温淮阴正立于一具古棺之前,面色肃穆。 与井上所见,仅井水与星光点点不同,井下别有洞天。 井下空间被神秘力量扭曲,形成了一个幽暗的地下密室。 古棺之上,冰霜厚重,寒气逼人,令人窒息。 独孤澜眉梢微挑,目光掠过四周散落的白骨,它们整齐地排列两侧,像是供品一般。 更引人注意的是,空气中飘荡着一丝难以捉摸的香气。 「怎么也下来了?」温淮阴回首,见独孤澜现身,轻声问道。 "不放心你。"独孤澜语调淡然。 如此神态,看在温淮阴眼中,却有几分讨巧的意味。 温淮阴轻笑一声,知晓他是好意:「你且退后,往我这靠些,此物非同小可。」 独孤澜颔首:「好。」 红棺之凶,悬挂半空,以竖棺之姿,其凶煞之气更甚,其兇悍之势倍增。 棺椁已启,内卧一女子,衣饰华美,手握红剪纸人,其色如生人一般。 那女子的容颜在幽暗中隐约可见,肌肤苍白如霜,双目紧阖。 她的髮丝漆黑如夜,散乱于棺椁之缘,与那红色剪纸人相映,平添几分诡谲之气。 温淮阴目光如炬,紧盯女子掌中红剪纸人,其目虽未点睛,却令人心生不安。 女子双足,本不宜轻露,然棺中佳人虽衣饰华丽,却是赤足而卧,足下似有水迹。 独孤澜目光落于棺前案上,见一碗白饭,三炷细香,两盏红烛,一盏灯油。 这是在拜煞呢。 香炉中香菸裊裊,从其香气辨之,三香之中,必有犀角香一支。 「温水洗足,剪纸招魂,生犀通灵,牵丝引路,艷鬼索命,至阴至凶,非灭门难解。」独孤澜轻声言道,「这倒是把招魂之术全给用上了。」 温淮阴深吸一口气:「不止如此。」 独孤澜眉梢微挑,兴致更浓:「哦?尚有他物?」 「棺中女子怀胎而葬,着红衣下棺,本是至凶子母煞,如今又加之诸多至阴之术,化为血煞。」温淮阴低声道,似乎怕惊醒棺中人。 第38页 温淮阴言罢,稍作沉吟,才继续道:「可我在她身上,同样感觉不到怨气。」 如此至阴至凶之物,本该怨气冲天,可奇怪的是,竟无半分。 「如此这般,试她一试如何?」独孤澜提议道。 温淮阴即刻领悟他的意思,独孤澜胆大包天,竟欲攻击红棺女子,探其虚实。 「好。"温淮阴沉吟片刻,竟一口应允,「你且退后些。」 独孤澜听话的紧,迅速退至白骨之侧。 「阿阴,接剑。」独孤澜挥手,将其佩剑抛向温淮阴。 温淮阴接剑在手,感其剑身微颤,似有战意灼灼。 他心中惊异,文神官的法器,竟也如此好战! 温淮阴双手迅速结印,轻抛符纸向棺中女子,持剑直冲而去。 那女子手指微动,继而双眸缓缓启开,露出一对无瞳之纯白眼珠,目光空洞冰冷,似能洞穿人心。 「留神!」独孤澜警觉提醒。 同时他的手中已多出一片柳叶,只待温淮阴所需之时丢出,护他周全。 独孤澜的长剑也发出一声清脆的剑鸣,竟自破开女子血气,剑尖直指其眉心,剑气如虹,气势逼人。 如此强势行为,就连温淮阴大为震惊。 好兇的一把剑! 独孤澜究竟是何处寻来的法器。 温淮阴定下心神,剑尖直指那女子眉心,一道锐利剑气破空而至,直取其命门。 第28章 剑气所指,空气中寒霜似结,女子面庞在剑光之下更显苍白。 女子微微偏头,原本空洞的白瞳瞬间化为血红。 她双手倏地伸出,攫住温淮阴所掷之符纸,那符纸在她掌中迅速燃起,转瞬成灰。 「不妙!」温淮阴心中一凛,未曾料到这子母血煞竟如此强悍,连他的符咒亦能轻易化解。 温淮阴随即挥剑横扫,欲斩妖邪。 女子身形忽变得朦胧虚幻,剑气穿体而过,竟未能伤她分毫。 「这是怎么回事?」温淮阴惊疑不定。 他眉头紧锁,井下空间温度骤降,一股凛冽寒气自四面八方涌来,将温淮阴紧紧裹挟。 与此同时,独孤澜亦感一股冰凉之感,正从背后悄然逼近。 他轻移脚步,踏碎地面凝结之冰,以强势之力震退那冰冷的手。 空气中忽传来一声低沉沙哑的笑声,笑声苍老,似哭似笑,从四面八方迴荡。 井下寒气愈浓,仿佛连时间也在此凝固。 突然,女子身形缓缓升起,周身环绕淡淡红雾,红雾中似有无数怨灵哀嚎,声音悽厉刺耳。 温淮阴与独孤澜皆感红雾中所含之力强大,却非鬼祟怨气,而是浓郁的桃花香气。 独孤澜见状,不再旁观,足尖轻点,迅速跃至温淮阴背后。 两人共握一剑,独孤澜之手覆于温淮阴手背,以亲昵之姿紧靠。 「这么下去,井会坍塌,闹出的动静太大了。」独孤澜低声提醒道。 温淮阴心领神会:「速战速决!」 独孤澜携温淮阴,持剑直指子母血煞,剑锋所向,先前坚不可摧的血雾,此次竟被一剑穿透。 子母血煞惊愕不已,温淮阴亦感意外。 但他反应迅速,双手结印,铜钱如流星般飞出,化作流光击中女子。 在二人联手攻击之下,女子身形渐显僵硬,血雾虽仍汹涌,却已难掩其势。 温淮阴抓住时机,迅速施法,将女子重新封印回棺中。 「我们先行离开此地。」温淮阴心有余悸,未曾料到此煞如此难缠。 独孤澜点头:「好。」 二人正欲离去,棺中女子突然睁眼,双瞳再次化为血红。 尚未待女子有所动作,一枚柳叶疾飞而出,正中其腹部。 顷刻之间,像是被融化了一般,化为虚无,消散无踪。 她的双眼再次闭合,温淮阴回首望去,只见女子静卧棺中,再无动静。 「发生了何事?」独孤澜状作不知情,询问道。 温淮阴轻蹙眉头,收回目光:「方才隐约感到一股异动,或许是我多虑了。」 二人重返井上,却发现东方衡玉已不见踪影。 「东方道友何在?」温淮阴环顾四周。 独孤澜则不以为意:「或许见势不妙,吓跑了吧。」 温淮阴轻抚鼻尖,心想此情形确有可能,毕竟他们方才的行动确实引起了不小的动静。 未料,当二人步出院落,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扑鼻而来。 二人心头一紧,顿觉不妙,遂急步前行。 等到了前院,竟发现白绸碎片四散,地上还有多处血迹。 「这白绸……」温淮阴俯身拾起一碎片,眉宇间忧虑重重,「似遭人刀刃所断。」 独孤澜四顾,未见僕从踪影。 温淮阴立时结印,金光闪烁的铜钱幻影四散飞去。 独孤澜见此,颇为意外:「你这是?」 「寻灵之术。」温淮阴料他不谙此道,故耐心解释。 独孤澜心中暗笑,寻灵术乃仙法之基,而其形态则由施法者自定。 温淮阴对铜钱究竟是何等偏爱,竟至将所有法器,皆化作铜钱之形。 就在这时,忽有黑影掠过,速度之快,稍纵即逝,几不可察,温淮阴和独孤澜立刻追了上去。 未曾想,待到追上后,发现那人竟然是东方衡玉。 第39页 东方衡玉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有些狼狈,他的衣衫褴褛,身上带着几道明显的脏痕,显然是经过了一场激烈的战斗。 东方衡玉目光中透出一丝狠戾,见温淮阴与独孤澜,初时一怔,随即神色恢復如常。 「道友,你这是怎么了,搞得如此狼狈?」温淮阴快步上前,关切地问道。 东方衡玉瞥了独孤澜一眼,方缓缓道:「这位道友下井后,我本也是想要下井相助。但外头突然传来喊杀声,愈演愈烈,我便出外查看,竟见有人持刀闯入张府,肆意砍杀。」 独孤澜眉宇紧锁,目光在东方衡玉身上扫过:「可曾看清那人面目?」 「是个男人,看衣着打扮,像是行刑的刽子手。」东方衡玉说道。 温淮阴闻言,心中一动,想起白日所遇之人:「他右眼角处,是否有刀疤?」 「夜色朦胧,难以辨识。」东方衡玉言道,「那人挥刀如斩瓜切菜,管家惨遭枭首,他提头而去,我追踪至此,便遇见了二位。」 温淮阴与独孤澜目光交汇,彼此心照不宣,皆知事态之严峻。 「我想去王姑娘家里看看。」温淮阴心忧王姑娘安危,虽不能确定白日所见刽子手是否即夜中行兇者,但为防不测,还是亲往一探为妙。 「那我们分头行动,我先去府中探查究竟,待事态明朗,再与你汇合。」独孤澜提议。 温淮阴颔首,望向东方衡玉:「道友意下如何?」 东方衡玉尚未开口,独孤澜已抢先一步,紧握其手臂:「他与我同行。」 巨大的握力,让东方衡玉只觉手臂似要被捏碎,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我与他同行。」 温淮阴有些忧心:「你们不要吵架哦。」 「不会!」二人同时回道。 温淮阴离去之后,独孤澜随即松开了东方衡玉的手,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说吧,你此行究竟所为何事?」 东方衡玉胸中积郁,不肯多言:「无事。」 「无事?当本帝是三岁小孩这般好诓骗」独孤澜轻嗤一声,「酆都大帝不在冥府,你这地府判官,携六案功曹频频现世,所为何事?」 东方衡玉咬牙切齿,他虽掌地界,人间却是天界之域,此番出府,确有越界之嫌。 「若不言明,本帝君只得走一趟地府,与东岳大帝共商神官之责。」独孤澜见其不语,遂以言相胁。 「六案功曹急报,生死簿上多名应至之魂失去踪迹,小神身为察查司判特来查探亡魂失踪一事,并非故意越界,若是有意欺瞒,此番就不会出现在帝君面前。」 东方衡玉多想温淮阴看看他这番嘴脸,却还不得不耐着性子:「生死簿上魂魄失踪,事关重大,小神不敢有丝毫隐瞒。若非情势所迫,岂会轻率现身人间?帝君明察秋毫,当知小神此行,实乃不得已而为之。」 第29章 「既是如此,那府中之事便交予你了。」 东方衡玉勐然抬头,目光中满是惊诧,方才还似要问罪,此刻却似全然不放在心上。 他顿时醒悟,自己被算计了,独孤澜并不在乎他这地官是否现身人间,他所关心的,乃是自己所图之事。 更确切地说,是关心自己接近温淮阴的真正目的。 只要不危及温淮阴,行事不至过于张扬,他自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愣着干什么,进去查你丢失的冤魂啊?」独孤澜还状做好心提醒他的样子。 东方衡玉一怔:「那你……」 「我自然去寻他。」独孤澜语气淡然,似乎方才的分工早已抛诸脑后。 东方衡玉心中暗自咬牙,他怎么就一时被唬住,真相信他作出的大公无私模样。 终究是小觑了对方的无耻行径,方才还信誓旦旦,转瞬便能背信弃义,且面不改色,泰然自若。 「是!」东方衡玉咬牙切齿,却还给他行了个礼,「恭送帝君。」 独孤澜眼中笑意愈发浓重,果然还是地界神官有趣,不似天界的神官们,一见到他就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战战兢兢,毕恭毕敬。 不像他们,当面一套,背地里指不定怎么骂他。 独孤澜离去之后,东方衡玉步入府邸,开始仔细查看府中的情况。 宵禁时辰已过,街市渐归寂静。 繁华的市井,如今只剩灯火稀疏,行人寥落。 长街空荡,唯有更夫敲击梆子之声,在青石铺就的巷陌间迴响。 偶尔,几声犬吠划破夜空,却更显得四周的沉寂。 独孤澜在街道上疾驰而过,若是此时有人能够开窗瞧上一瞧,定能发现不妥。 此时,温淮阴已至王姑娘府邸之前,夜深人静之时前来探访,似乎稍显冒昧。 他正欲施展仙力,窥探屋内动静,忽闻内中有物坠地之声,宛如杯盏碎裂。 屋内声响渐次清晰,依稀能辨出细微响动,似有人影悄移,伴随着低沉压抑的私语。 温淮阴急忙叩门,轻声唿唤:「王姑娘。」 话音未落,屋内再次传来重物坠地之声,此次响动比之前更为剧烈。 温淮阴顿时感到情况不妙,紧接着便听到屋内传来急切的唿救声:「救命啊!」 他不再迟疑,轻轻一挥手,仙力化作一道无形之力,瞬间震开了门锁。 门扉开启之际,眼前的景象令他瞳孔骤缩。 第40页 只见一具无头男尸悬挂于眼前,距离近得令人窒息。 其断颈之处仍在滴血,尸体的摇摆使得颈间血液飞溅,沾染了温淮阴的面庞,那是尚带温热血液。 温淮阴本能地咽了咽口水,抬头望去,这才惊觉悬挂男尸的并非绳索,而是盘根错节的树根。 男尸之上,竟有一人形之物,全身覆盖着树皮,在男尸身上扭曲攀爬,形态可怖。 两者身体紧密纠缠,仿佛生长为一体,树皮人的根茎似乎正贪婪地吸取着男尸的精血与养分。 月光透过窗棂,隐约映照出屋内景象,只见树根密布,覆盖了整个房顶,使得本就不宽敞的房间更显狭窄压抑。 温淮阴迅速回过神来,勐然后退一步,避开了再次飞溅而来的血迹。 「王姑娘!」他再次高声唿唤,然而屋内除了那无头男尸轻微晃动之声外,再无其他回应。 他退后数步,更多的光线随之涌入屋内。 温淮阴目光在屋内快速扫过,他注意到,那些树根并非自然生长,而是被人为地植入天花板中,它们扭曲盘旋,仿佛有生命一般。 他顺着根茎望去,发现那些树根竟是从无头男尸和其背上的树皮艷鬼蔓延而出。 门外的邻里听到动静,推开房门,只见温淮阴与无头男尸纠缠不清,顿时吓得魂不附体,瘫软在地。 「出人命了!救……救命啊!」那人的声音带着颤抖,充满了恐惧。 动静愈发喧譁,更有人高唿「死人了」,这惶恐之音如瘟疫般蔓延,引得众多好奇的邻里纷纷开门探头,欲窥究竟。 霎时间,街巷间惊叫连连,犹如沸水翻腾,场面一片混乱。 「速闭门户!」他急切地喊道。 话音未落,温淮阴便见一段根茎如同毒蛇般,勐地向一名无辜百姓扑去。 他心念一动,立刻分心操控铜钱,欲将其拦截,然而眼前百姓众多,视线所及之处,难以一一顾及。 「速速入室!闭门勿出!」温淮阴再次高声唿喊,那些侥倖逃过一劫的百姓闻言,如惊弓之鸟,纷纷跌跌撞撞地逃回屋内,急急将门扉紧闭。 温淮阴随即在他们的房门上迅速画下符箓,一道金色的八卦光影在门上旋转。 那些根茎,本欲逼近,一旦触及八卦图,便发出焦灼之声,更有尖端燃起火焰。 五行之中,火克木。 艷鬼遭火焰炙烤,痛楚难当,遂将满腔怒火与怨气尽数倾注于温淮阴。 独孤澜本意随温淮阴而行,暗中护持,以防不测,以防他问及自己为何如此迅速赶到,难以解释。 不料,待他赶到之时,却见他背负王姑娘,双手更是忙乱不堪,左肩扛着王,右肩携着王大娘,「拖家带口」被艷鬼追杀,场面狼狈至极。 独孤澜长剑飞出,在半空中一通乱斩。 温淮阴认出那是独孤澜的剑后,瞬间松了口气:「阿宿你等我!」 他紧咬牙关,背负王姑娘,左右扶持王大叔与王大娘,奋力将他们带至安全之地。 在他们周围布下阵法,确保他们安全无虞后,他立刻转身。 温淮阴见状,立刻从怀中取出一张符纸。 顷刻间,符纸无火自燃,化作一道金色的光束,直射向那些艷鬼。 两人相互配合,独孤澜多次暗中下了重手,艷鬼口中发出刺耳哀嚎,影渐显虚无,终至在光束之中,化为无形。 「速离此地!」温淮阴急声唿喊,他心知那男尸之上的艷鬼非其所寻之双生艷鬼。 独孤澜颔首示意,手中长剑如灵蛇舞动,剑尖划出一道道璀璨剑花,将余下根茎一一击退。 随即,他剑归鞘中,身形一转,紧随温淮阴之后。 第30章 两人一路疾行,直至抵达一处相对安全之所。 此地乃一隐秘小巷,四周墙壁高耸,不易为人所察。 温淮阴倚墙而立,喘息未定。 在逃遁途中,独孤澜本欲伸手相助,却被温淮阴婉拒。 温淮阴独自背负三人,奔行甚远,其速度之快,令独孤澜颇感意外。 想到温淮阴提及,曾被虫群追逐至二里之外,独孤澜当时只觉得有些好笑,如今看了他携三人逃跑的画面,想来他在逃跑这方面,确有惊人天赋。 「为何这般看着我?」温淮阴虽然体力消耗巨大,但精神依旧集中。 独孤澜挑了挑眉,语气中带着几分委屈:「刚刚为何不让我帮忙,阿阴是不是嫌我无用,只能给你添乱了。」 温淮阴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他会这般想:「你误会了。」 「上次拍喜之后,你身虚体弱,反反覆覆不见好,我这才想着别让你过度劳累,你切莫多心。」温淮阴赶忙解释,神情十分严肃认真。 独孤澜闻言,却是来了劲,眼含笑意地看着他:「所以阿阴是因为心疼我,才不让我帮忙的吗?」 温淮阴总觉得他的说法怪怪的,但瞧着他欣喜的样子,又不像在给自己下套。 遂颔首应允:「是,所以你切莫妄自菲薄。」 「若今晚你不曾过来,我怕是要脱身也没这般容易。」温淮阴立马补充一句。 独孤澜听闻温淮阴之言,面上笑意愈盛。 温淮阴见状,更加肯定心中感想,独孤澜就是敏感性子,需他人多加鼓励,方能生出自信。 第41页 不知其成长之际,歷经何等波折,方铸就如此敏感之性情。 所幸他也好哄,几句温言软语,多加肯定,便能久怀欢愉,是个单纯性子。 独孤澜心中暗自思忖,现在的温淮阴着实有意思得紧,若再得知温淮阴如何看待自己,恐怕真要笑出声来。 他堂堂九霄云阙避世尊神,仙途漫漫,世人多言其法相威严,或言其心狠手辣,至于敏感小心之评,恐怕唯有温淮阴一人。 「阿阴,你总是这么体贴。」独孤澜轻声说道。 温淮阴轻咳一声,面对独孤澜亮晶晶的眼神,面颊发烫,心感美色惑人,有些不自在地转移了话题:「我们的事情晚些再说,现下还有要紧事要处理。」 独孤澜很是听劝,立刻收敛了玩笑的神色,目光转向墙角,那里躺着已经晕厥多时的王姑娘一家三口。 「也不知道在此之前,他们看见了什么。」温淮阴话音未落,便见独孤澜已出手。 独孤澜回道:「想知道,询问即可。」 温淮阴:「!!!」 随即,那原本昏迷不醒的三人,口中发出轻微的响动,王姑娘与她的父母缓缓睁开了双眼。 「你还有这等本事?」温淮阴惊愕不已。 「飞升之前,我孤身一人,战力不强,为求自保,故学了些旁门左道之术。」独孤澜自嘲地说道,把自己描述得极为可怜。 言罢,向温淮阴展露出一丝苦笑。 温淮阴见状,心中不禁有些难受,未曾想到独孤澜飞升之前的日子竟是如此艰辛。 「别……别过来!」 「不要,救命啊!」 惶恐至极,王氏三口无心细察周遭,唯抱团蜷缩,口中连连哀唿求救。 温淮阴心神被这突兀之惊唿所牵,即刻趋前,以温言软语安抚三人:「别怕,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们。现在你们安全了,那些可怕的东西不会再来伤害你们。」 王姑娘听清是温淮阴的声音,情绪渐趋平復。 她启眸,确认是温淮阴后,情绪失控,本能地求慰藉,向他扑去。 正当王姑娘欲触及温淮阴之际,独孤澜突然出手,一把攫住温淮阴之衣领,温淮阴身形一转,顺势投向独孤澜怀中,令王姑娘扑了个空。 原本沉溺于悲戚之中的王姑娘,情绪忽被打断,她凝视眼前紧紧相拥之二人,一时愣怔,连泣声亦忘却。 温淮阴一头撞入独孤澜怀中,正中鼻樑,疼得他眼眸中泪光闪烁,几欲夺眶而出。 怎料此般瘦削之人,竟有如此力道,砸人这般痛。 「阿宿,何故拉我?」温淮阴仰首问道。 「方才一飞虫绕于你耳畔,我恐其侵扰于你。」独孤澜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若,仿佛理所当然。 温淮阴眼中顿时泛起感动之色,此人竟如此细心,关怀备至。 被二人这不经意间的小动作所打断,王家三口的情绪逐渐平復。 「多谢二位。」王姑娘的声音依旧带着一丝颤抖,但情绪已然稳定。 温淮阴微微颔首:「今夜究竟发生了何事?」 王姑娘深吸一口气,开始追忆那晚的惊魂一幕:「今夜,我们一家正围坐共餐,忽闻窗外传来异响。似有人在低泣,又似有人在窃窃私语。初时,我们以为不过是邻家孩童嬉戏,故未加留意。」 她稍作停顿,仿佛在努力捕捉那些细节:「然而,那声音愈发逼近,愈发清晰。我们心中渐生不安,父亲便起身探查。谁料他一推门,便见一颗头颅自樑上坠落,在我们脚边滚了几圈。」 「紧接着那无头之躯便沖将进来,其背似负着木桩之物,实乃骇人听闻。」王大娘回忆起那一幕,仍旧心有余悸。 「诸位可曾看清那坠地之人头是何模样?」温淮阴急切追问,他至王家时,只见无头男尸,未见头颅落地。 「是李祖德。」王姑娘答道。 温淮阴一时未能回神:「李祖德乃何人?」 王姑娘迅速补充:「今日在张府门前,这位公子所指认之刽子手。」 「那么,诸位是否注意到李祖德头颅有何特异之处?」温淮阴继续追问,欲从王姑娘处探得更多线索。 王姑娘摇头,面露迷茫之色:「当时我们皆惊恐万分,哪敢细看。只记得其头颅上似有血迹,其余便未留意。」 「似乎有一股极浓的桃花香气,却非自然花香,更像是香料之味。」王大娘突然想起,急忙补充。 温淮阴垂眸沉思,心中隐隐觉得事有蹊跷。 第31章 将王家三口妥善安置之后,温淮阴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我想回去看看。」温淮阴沉声道,「李祖德背上所负木偶,我确信是艷鬼,但仅见其一,恐有异相。」 独孤澜自是明了他的意思:「你在怀疑,双生艷鬼已经实力强大到能够分开,且各据一躯以附之。」 温淮阴颔首,若双生艷鬼果真能分而行动,相互掩护,捕捉艰难更甚。 二人遂决意趁着夜色掩护,重返王家,再查那无首之尸与所负木偶。 王家所在的街巷,再度陷入了一片死寂,周遭邻舍的门户紧闭,连灯火亦未点亮。 他们谨慎地避开可能的窥视,悄无声息地回到了王家。 温淮阴与独孤澜迅速步入房内,一进门便见地上的血迹斑斑。 第42页 血迹拖曳出一段距离,似有沾血之物在地上翻滚了一段距离后方才停歇。 然而,令人诧异的是,顺着血迹追寻,却发现到了某处后,血迹竟突兀地消失无踪。 屋内桃花香气浓郁,却非自然之香,乃是人工调制之香料,二人皆能辨识。王大娘所言非虚,此香确有蹊跷。 房顶之上,树根交错。 温淮阴身形矫健,一跃而上房顶,手中符纸点燃,火光微弱却足以照亮四周。 他掌中符纸,点燃之时,散发出幽微之光,照亮了四周。 独孤澜于室之隅,发现了些许奇异之泥土痕迹,似是从地底涌出。手指轻触,那泥土带着湿润,仿佛新翻之土,却透出一股刺骨之寒意,直侵肌肤。 他轻点泥土,只见其自行翻动,不多时,便露出一小块木段,乃是龙血树之枝。 那木段上,纹路古朴,似藏玄机。 「「阿阴,双身之谜,果真可解矣。」独孤澜说道。 温淮阴闻言,自房顶轻盈跃下,落在独孤澜之侧。 他的目光紧紧锁定那龙血树木段,眉头紧蹙,似有千钧之重。 更令人忧虑的是,二人在房中搜寻良久,却始终未能寻得那失落之人头,此事愈发扑朔迷离。 房中再无其他线索可寻,温淮阴心生退意,打算先行返回张府,再作打算。 正当他准备离去之际,忽然想起,独孤澜原计划前往张府探查,却提前归来。 「方才场面混乱,未及细问。」温淮阴言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关切:「本是分头行事,你与东方道友同往府中探查,何故提前归来,莫非有所发现?」 独孤澜未加思索,直言不讳:「我与他吵架了。」 温淮阴闻言,目瞪口呆:「你们……」 「或许是我无能,碍了他的大事,皆是我的过错,也是我无用,阿阴可会怪我。」独孤澜低声道,目光中带着一丝忧虑,似乎担心自己的举动会招致温淮阴的不悦。 温淮阴见他这般模样,连忙宽慰:「或许是东方道友不惯与人共事,绝非轻视于你。」 「既然是这样,你便一直跟着我,给我当帮手如何?」温淮阴说。 似乎为了证明独孤澜不是累赘,温淮阴又补充道:「你我之间,默契非常,同行可相互照应,我亦能轻松许多。」 独孤澜见他如此认真,眼中不禁泛起笑意,嘴角也微微上扬:「阿阴待我,果然极好。」 温淮阴微微颔首,两人相视一笑。 夜色渐深,两人并肩而行,朝着张府走去。 待二人重返张府时,天际已泛起鱼肚白。 东方衡玉一见二人归来,便急步迎上前去。 「你是去何处喝花酒了,身上的脂粉香气这般重,好生不要脸。」 独孤澜见此,不由自主地带着温淮阴连退两步。 温淮阴亦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东方衡玉身上的香料之气过于浓烈,久闻之下,令人头晕目眩。 东方衡玉本就因自身之狼狈而心生郁闷,见二人后退,更是气结。 「东方兄,何故如此?」温淮阴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解。 「我找到了点东西。」东方衡玉说道。 当温淮阴看到他找到的东西时,不由得愣在原地,眼中满是惊异。 他们二人在王家搜寻了整夜的李祖德之首级,竟在张府意外寻得。 「何时寻得?」温淮阴急切问道。 「寅时三刻。」 温淮阴心中一算,寅时三刻,正是他们于王家探查时。 如此想来,他们在救出王家三口之后,那艷鬼便携带李祖德首级,回到张府。 艷鬼为何要这么做? 又为何非要再回到明知可能是危险之地的张府? 「你在哪里找到他的?」独孤澜问道。 「管家颈上,与其身躯并置。」东方衡玉眉头紧锁,语气沉重,「我亦曾细察管家尸身,腰腹处被树枝贯穿,血肉模煳,桃花香气扑鼻,确为艷鬼所为。」 「张员外在何处,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他?」温淮阴心中隐约有所猜测,欲求证于他们。 东方衡玉却面露难色:「此刻或不便相见。」 细问之下,方知艷鬼最初现身地,竟是二老卧房。 二人闻声睁眼之际,便见艷鬼悬挂于床帐上,身躯低垂,几与他们面面相贴。 「张夫人见此情形,惊恐过度,竟至昏厥。张员外在慌乱中逃出,不慎头部撞击地面,大夫方才诊治完毕,此刻仍在昏迷之中。」东方衡玉叙述着昨晚的一幕。 闻言,温淮阴面色更加凝重。 温淮阴听后,面色愈发凝重,他沉思片刻,缓缓道:「艷鬼既已找到张夫人与张员外,见二人无力反抗,却未下杀手,反而杀害了管家,未免太过怪异了些。」 东方衡玉点头回应:「我已经仔细查看过,并未发现任何怨气,看来艷鬼并非前去寻仇。」 温淮阴沉吟道:「若非寻仇,那艷鬼此举又是何意?难道只是为了制造混乱?」 独孤澜思索着,缓缓道:「或许,艷鬼的目的并不在于张家二老,而是另有所图。管家之死,可能只是她计划中的一环。」 温淮阴察觉到东方衡玉话语中似有未尽之意,便开口询问:「道友可是有所猜想?」 东方衡玉沉吟片刻,终于开口:「我与府中人细谈一番,得知张员外的大公子在病逝之前,曾与管家有过激烈的争执。」 第43页 温淮阴心中一动,感觉这可能是解开谜团的关键,他微微皱眉,追问道:「那争吵的内容,可有人知晓?」 东方衡玉摇了摇头,神情显得有些凝重:「据府中人回忆,当时大公子情绪异常激动,甚至曾威胁要将管家逐出府去。至于争吵的具体原因,由于时间已久,府中之人也难以记清。」 「艷鬼之祸,起于张氏之门。依常情而论,艷鬼成因定与张氏家族必有深仇宿怨。可如今情况,张府管家已遭不幸,而张氏夫妇却安然无恙,只怕一开始我们所查方向便错了。」独孤澜沉吟道。 他继续说道:「或许,艷鬼真正想要復仇的对象,并非张员外一家,而是管家。」 独孤澜未待众人开口,便又言道:「老张头说书之际,每每提及管家因觊觎家财,不惜谋害主家之旧事。」 「此论未免过于骇人听闻。」东方衡玉摇头轻嘆,似对独孤澜之见颇为惊异。 温淮阴则沉吟良久,方徐徐言道:「虽言之似有荒诞,然亦非绝无可能。吾等不妨依此思路,再探此事之真相。」 「且不谈张府如今声名显赫,又因御赐四座牌坊,威望于东都如日中天,若真有人胆大包天,图谋家产,岂非自投罗网,易于被人察觉。」东方衡玉提出了不同的看法,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质疑。 「再者,张员外除三女之外,尚有二子,家中血脉未绝,家产继承自有定序,管家又岂有机会谋财?」东方衡玉继续说道,眉头微微皱起。 温淮阴眉头紧锁,沉声道:「我曾听闻,张员外的次子近日去参加乡试去了。」 独孤澜见温淮阴神色有异,似乎话中有话:「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张员外的次子,我亦有所耳闻,自幼便被誉为城中神童,才华横溢,前途无量。」温淮阴缓缓道来,语气中带着一丝深意。 「但不知因何缘故,突然性情大变,赶走家中请来的教书先生,终日沉迷于烟花之地,后因疾而卧床,幸得天佑,方从鬼门关前夺回一命。自此,张员外苦口婆心,劝其归正,终使他答应参加乡试。」温淮阴续言,其目中掠过一缕忧色。 「如此这般,张员外三女已死,如今长子病,次子不堪重任且出门在外,张府可不就无人继承了。」这番言辞听下来,东方衡玉竟然也与独孤澜想法一致了。 终究是太过巧合,偏就膝下五个孩儿,接连出了意外。 「我有一想法,不知是否可行。」独孤澜眸中闪过一道精光。 温淮阴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东方衡玉身上。 东方衡玉顿时有种不详的预感:「我不同意。」 独孤澜却似未闻,目光未及东方衡玉,压根不在意他的意见,转而对温淮阴言道:「现下井下女子身份不明,管家已逝,若要探明其与艷鬼之关联,不如行一大胆之举。」 温淮阴被勾起几分好奇:「何计?」 独孤澜望向东方衡玉,唇角微扬。 半个时辰后,东方衡玉于铜镜前,见自己身着红衣,面施粉黛,,一整个脸上写着生无可恋。 温淮阴惊得瞪大双眼,他早知独孤澜的变幻之术出神入化,却不曾想手艺如此精湛。 若非亲眼目睹,他几乎要信以为真,以为那井下女子真的现身了。 独孤澜立于东方衡玉之后,眼中带着几分戏嚯:「你这般不情愿,好似被迫嫁与不爱之人,笑颜难展的新娘。」 东方衡玉深吸一口气,嘴角抽抽:「你为何不自己扮上!」 「我已为阿阴披过嫁衣,岂可再为他人装扮。」独孤澜眼中笑意更浓,「阿阴,你意下如何?」 温淮阴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心中盘算着待此事了结之后,如何向独孤澜求教那变幻莫测的法术。 他正想得入神,却被独孤澜突然点名,一时竟未反应过来。 在独孤澜那充满鼓励的目光下,他不自觉地点了点头,沉声道:「确是如此。」 东方衡玉:「……」 他到底在期待什么? …… 东方衡玉身着红裳,犹如火凤展翅,翩然起舞于张府之庭。 衣摆随风轻扬,步履若柳絮飘摇,恍若步入幻境。 红裳在皎洁月光之下,泛起淡淡光华,与夜色相融,如梦似幻。 他仿若女子般,轻移莲步,穿梭于张府的迴廊曲径之间,姿态优雅,若隐若现。 若细观东方衡玉之足下,便能窥见其行走间,脚尖轻点,步伐诡异,宛若鬼魅。 就连月下影,都被藏了去,宛若无影之客。 藏于暗处的温淮阴目睹此景,不禁心生诧异:「他先前那般抗拒,我还以为他心怀不满,岂料他竟能如此得心应手。」 独孤澜眉梢轻挑,眼中掠过一抹戏嚯之色:「他真走得这般好?」 温淮阴目光灼灼,他细细端详着东方衡玉的步态,沉吟片刻,方才缓缓开口:「是挺好。」 温淮阴心中暗自忖度,若自己易装而行,必不如东方衡玉那般行云流水,顾盼生姿。 虽自知其短,却也难免心生羡慕之情。 独孤澜见温淮阴沉吟不语,强忍笑意,面上作出一副小心之态,反问:「难道他比我还好?」 温淮阴思绪被这突如其来的反问打断,他微微一怔,随即悟出独孤澜又在自嘲,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柔情。 第44页 他微微俯身,靠近独孤澜耳边,声音低沉而坚定:「你行步最佳,不管是与谁比,皆是你最佳。」 温淮阴微俯身姿,轻移至独孤澜耳畔,气息轻轻拂过独孤澜的面颊,带来一丝难以言喻的痒意。 「阿阴莫不是在安慰我?」独孤澜的声音带着几分玩笑,却也掩不住心中的暖意。 温淮阴直起身,目光坦诚:「自然不是。」 言罢,与独孤澜含笑之眸相视,竟不自觉间神思恍惚,面颊之上,悄然染上一抹红霞。 独孤澜终是忍俊不禁,轻笑出声,温淮阴方觉失态,不自觉地轻咳一声,以掩心中之波动。 不久前一场闹剧,令府中僕役仍在前院忙碌收拾,四周一片寂静,唯有后院中,东方衡玉的脚步声在空旷庭院迴响。 「好生骇人!」 温淮阴瞥见一红衣身影独立树下,月光惨澹映照,更显诡异。尤其是那容颜,虽美艷绝伦,却因妆容苍白,无一丝血色,令人望而生畏。 若非事先得知,只怕亦会心生惶恐。 今夜的张府,似乎比平日更加静谧,东方衡玉如同鬼魅般在府中徘徊良久,方才偶遇一名府役。 府役乍见东方衡玉所扮女子,初时一愣,随即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 「鬼啊!少夫人回来了,少夫人回来了!」府役之声在夜空中迴荡,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悽厉与恐慌。 府役被吓得魂不附体,慌不择路地逃窜,边跑边喊,声音悽厉至极,仿佛夜风中传来的哀嚎。 温淮阴立于原地,眉宇紧锁,未曾料到府役竟有如此激烈的反应。 「他方才所唿,可是少夫人?」温淮阴难以置信,再度询问。 独孤澜颔首,给予肯定答覆:「正是。」 温淮阴心中惊疑不定,万万没想到,那井中之人,竟是张员外的儿媳。 明明府中所办丧事,皆是为她而设,为何她的尸身竟会出现在井下,且化作了那令人闻风丧胆的子母血煞。 与此同时,府中之人皆被府役之唿喊所惊动,四处探寻声源。 本就因突如其来的砍杀事件而心惊胆战的众人,因这一声惊唿,再度陷入恐慌中,众人皆若惊弓之鸟。 在张府的混乱中,府役们在月光下四处奔逃,面露惊恐之色,仿佛被无形之恐惧所驱使。 此时张员外与夫人尚未甦醒,府中人宛若失了主心骨。 「时机已至,可现身矣。」独孤澜轻声提醒。 温淮阴闻言,自暗影中腾跃而出,施展仙术,光华夺目,令那群惶惶不安之人目不暇接,心生敬畏。 正当此时,东方衡玉假作追逐僕役,匆匆而至,与温淮阴展开一场假斗。 府中僕役见此异状,皆驻足不前,目瞪口呆。 两人「斗法」,表面上看似激烈非常,实则招招虚张声势,未有半分杀机。 温淮阴趁隙向东方衡玉递了个眼色,两人心照不宣,准备收场。 东方衡玉假作失手,一枚铜钱自其掌中飞射而出,直指温淮阴胸口。温淮阴身形一晃,似真被击中,身躯倒飞三四丈,随后身影渐渐化为虚无,消散于无形。 扮作女子的东方衡玉消失,惊恐之余的众人顷刻间瘫倒在地,哭泣声不断,府中一片混乱。 有人率先醒悟,纷纷向温淮阴求救。 温淮阴见状,即刻出言安抚:「诸位莫慌,那鬼祟已退去。」 人群之中,私语声渐起,纷纷议论方才之惊险一幕。 他们目光中既有疑云重重,亦有不安之色,然对温淮阴之言,亦生出几分信赖。 温淮阴语音柔和,继续安抚众人。 此时,独孤澜与换回道袍的东方衡玉,现身于人群之中。 「方才听闻,诸位中有人称那鬼祟为少夫人?」温淮阴立即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是,刚刚那人,就是我们已经亡故的少夫人。」人群中立马有人开始附和。 温淮阴点头,沉声道:「若果真如此,那么少夫人现身必有其因。我们需查明真相,方能让她安息。」 东方衡玉则环视四周,肃然道:「诸位,若知任何线索,还请告知,以便早日解开此谜。」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表示愿意配合。 温淮阴眉间微皱,沉声道:「若已故之人,且享风光大葬,何故化作鬼祟现身?」 「莫非她生前有未伸之冤?」温淮阴再问。 经此一事,众人皆不敢隐瞒,然对于温淮阴所提之问,无人能答。 正当温淮阴以为需待张员外夫妇醒来方能知悉详情时,忽有人开口。 「我……我知晓一些内情。」声音微弱,却带着一丝决绝。 温淮阴回头望去,只见那人衣着朴素,是府中小丫鬟之装束,面露犹豫与恐惧之色,终鼓起勇气,声音微颤,言道:「少夫人临终之前,确与管家有所争执。」 细问之下,方知此小丫鬟乃少夫人贴身侍女,名为春桃。 「大少爷猝然离世,少夫人悲痛欲绝。她疑心有人暗中作祟,遂前往询问管家。管家态度恶劣,双方争执激烈。」春桃声音微颤,继续叙述。 东方衡玉不解问道:「少夫人何以疑心大少爷之死有异?」 春桃答道:「大少爷虽体弱,然近日精神尚佳,且与少夫人外出时,神采奕奕。故少夫人疑其死非自然,必有隐情。」 第45页 「大少爷虽体弱多病,然不至于羸弱至骤然离世。且其离世前夕,尚与少夫人携手外出,神采奕奕,毫无病态。故大少爷之死,少夫人心生疑窦,疑有人暗中施毒。」春桃回忆道。 「少爷出事之前,曾与管家有所争执,少夫人疑心重重,便欲询问管家,不料两人竟争执不休。」春桃继续叙述。 春桃面露惊恐之色:「当时我守于门外,屋内之言听不真切,然我依稀听得一语。」 「何言?」温淮阴急切追问。 「管家对少夫人言道,若她真与少爷情深似海,如今少爷已逝,她所应行之事,便是随他而去,如此方能为张家留下贞烈之名,而非苟延残喘,假惺惺地寻人问罪。」春桃复述管家之言,语气中带着愤慨。 独孤澜听罢,嗤之以鼻:「此人心肠歹毒,竟能说出如此无情之语。」 「少夫人被此言激怒,当场昏厥,虽请医诊治,却迟迟不见好转,数日后便香消玉殒。」春桃细思恐极,若少夫人真有归来寻仇之事,与管家必有牵连。 「否则,何至于来人行兇,独独管家一命呜唿。」春桃言罢,众人皆陷入沉思,心中对管家的疑窦更甚。 温淮阴沉吟片刻,復又问曰:「少夫人抱恙,张员外一家态度如何?」 春桃答道:「少爷骤然辞世,员外夫人痛不欲生,大病一场,为少夫人延医亦是管家所处理。」 温淮阴眼中掠过沉思之色,缓缓言道:「如此看来,管家在府中权利不小,若真要戕害少夫人,也并非难事。」 「若真是如此,管家非但心怀叵测,更兼心机深沉。其言似在刺激少夫人,令其心生绝望。」温淮阴越想,眸色越沉。 东方衡玉颔首道:「诚然,此等言语足以摧人意志,尤其对于方失所爱,正处极度哀痛之中的女子。」 独孤澜冷哼一声:「管家之言,无疑是在暗示少夫人应随大少爷同去,无疑是在逼迫她走向绝路,又或者是在蓄意引导。」 春桃续言:「少夫人病重之际,张员外与夫人虽有关怀,然更多沉溺于己之悲痛,对少夫人之病情未有过多问津。」 许是正因张员外夫妇二人自顾不暇,这才让管家钻了空子而不得知。 温淮阴沉声道:「这管家行径,确有可疑之处。他所邀医者,也不知是否与之串通,害人性命?或许,我等可从此医者着手,探查一二。」 「可知管家所邀医者,是何许人也?」温淮阴又问。 「是回春堂的田青生,田大夫。」春桃急切答道。 东方衡玉怕节外生枝,再生变故,随即言道:「我即刻前往回春堂一探。」 温淮阴颔首:「道友路上多加小心。」 得知此情,温淮阴陷入深思。 独孤澜步至其侧,低声言:「如今事端皆繫于张员外病逝之子及儿媳,井下女子既是张员外之媳,不免需启棺细查。」 温淮阴岂能不知,非但张员外之媳札明珠的棺需启,其子之棺怕是也得打开,一探究竟。 对于痛失子媳的张员外而言,启棺无疑如再揭疮疤,痛彻心扉。 翌日晨曦初露,张员外甦醒。 一闻线索之讯,他急召温淮阴至前。 「小温老闆,不,温公子!我闻府中人言,你已有所发现?」张员外歷经此劫,仿佛一夜之间白头,面如枯藁,白髮徒增,更显苍老。 温淮阴颔首,虽心有不忍,却仍将所探之事一一细述,连井下女子之秘亦未隐瞒。 闻言,张员外几欲气绝,幸得温淮阴施展妙法,方才稳住其气息,勉强维繫其命。 「启……启棺。」张员外泪眼朦胧,声带悲戚,「我那苦命的孩儿,若真遭不白之冤,还望温公子施以援手。」 温淮阴见其悲痛欲绝,心中亦感酸楚:「张员外宽心,我定当竭尽全力。」 虽得允诺开棺,温淮阴心中却无半分轻松之感。 独孤澜于张员外门外等待,见温淮阴面露忧色,正欲出言慰藉,却闻室内张员外哀泣之声传来。 「张府大公子已入土为安,而儿媳札明珠之棺尚停于府中,我等可先行查看其棺。」温淮阴缓缓言道。 此言一出,府役在张员外门前怔了怔,面色微变。 府役的迟疑与面色骤变,自是逃不过温淮阴等人的目光。 他们自是明白,开棺验尸非同小可,府役心生抗拒,亦是情理之中。 「烦请引我等前往少夫人停棺之所。」温淮阴语气温和。 府役却仍面露惧色,毕竟方才目睹少夫人现身,此刻又要启棺,实是令人心惊。 他声音略显紧张:「二位公子,这边随我来。」 烛影婆娑,香菸萦绕,灵堂之内,一片庄严肃穆。 白幔轻垂,如霜雪覆地,映照着堂中每一寸空间,灵前香炉香菸裊裊,与烛光相映成趣。 灵堂正中,棺木静卧,四周哀悼之人环立,身着素服,面上却无哀戚之色,唯有惊恐之态,一有风吹草动,便警觉四顾。 二人行至棺椁之前,未急于启棺。 温淮阴深吸一口气,对棺椁低声念咒。 凡胎肉眼难以窥见,独孤澜却看得分明,咒语化作串串金光符文,绕棺数周,而后隐入无形。 二人谨慎启棺,只见棺内果有一具女尸,然面容尽毁,难以辨识。 第46页 虽心中早有预感,见此情形,温淮阴仍旧难掩愁容,眉头紧锁。 温淮阴目光下移,凝视着女尸的手。 札明珠生于诗礼之家,自幼饱读经书,虽非富甲一方,却也未曾沾染粗活。 然而眼前棺中女尸,双手粗糙,掌中布满老茧,指关节处尤为明显。 独孤澜亦注意到此异状,二人面露凝重之色,棺中女尸绝非札明珠。 温淮阴细緻检视,于女尸颈项之处发现勒痕。 观其伤痕走向,似有人自背后以绳索勒颈,致其窒息而亡。 显然此番言论与张员外所言,其儿媳因哀痛至极而撞棺自尽之事,颇有疑窦。 温淮阴旋即回首,目光投向随行而来的春桃:「春桃姑娘,敢问少夫人撞棺,是否众目睽睽下所为?」 春桃连忙摇头:「是在守灵夜,少夫人自撞棺木。」 「少夫人抱病未愈,言大少爷死得冤枉,强撑病体,欲守灵以尽哀思。我见少夫人咳嗽数声,便回房取衣。」春桃续道,「待我归来,管家便言少夫人因悲痛难抑,随大少爷而去了。」 温淮阴微微蹙眉,声音沉着有力:「春桃姑娘,依你所言,当时并无他人在场?」 春桃颔首,眼中掠过一丝惊惧:「确是,温公子。当时灵堂之中,仅有管家与少夫人。」 温淮阴沉声道:「管家行径确有蹊跷。」 独孤澜冷然言道:「若少夫人遭人暗害,那管家便极可能是行兇之人。」 若果真如他们所料,艷鬼前来寻仇于管家,亦是情理之中。 独孤澜忆及东方衡玉所言亡魂失踪之事,趁众人不备,一缕萤光悄然飞入棺中女尸之上。 仙力探查尸身之后,发现此躯体确无亡魂与怨气痕迹。 察看过札明珠棺椁情形后,二人携数名府役,前往张大公子安息之地。 张氏祖茔坐落于深山之中,晨曦初露,林间湿气蒸腾,云雾缭绕。 此时虽天光渐开,但山中光线仍旧黯淡,树木轮廓在雾霭中隐现不定。 府役们手执火把,与之艰难前行。 恰在此时,身后一府役突唿:「那究竟是何物!」 声音颤慄,目光中满是惊恐,直指前方。 众人被其一声唿喝,皆心惊胆颤。 府役本已心弦紧绷,此刻更是惊唿四起,未及细察,便惶恐大叫。 「别慌,我们在这里,定保诸位无恙!」温淮阴即刻出言,以安众人之心。 然在极度恐慌之中,众人耳中所入,寥寥无几。 独孤澜凝眸望向浓雾深处,仙力穿透迷雾,窥见彼端情景,竟是阴差驱赶亡魂。 「我过去看看,你护着他们。」独孤澜凑近温淮阴耳边后,压低声音说道。 温淮阴轻声回应:「谨慎行事,若遇险境,即刻归来。」 独孤澜微微颔首,随即身形一晃,迅速朝阴差所在之处掠去。 浓雾之中,阴差突感一股强势威压扑面而来,令其灵魂为之震颤。 被拘之亡魂更是惊恐万分,身不由己地颤抖,几欲匍匐于地。 「何方神圣敢来此阻挠阴差执行公务!」阴差紧握拘魂锁链,声色俱厉,显然未曾预料到竟有人胆敢如此冒犯。 独孤澜现身于浓雾之中,仙气缭绕,气势逼人。 阴差察觉到危险,正欲有所动作,却感受到独孤澜释放出的仙力。 其气息纯正,阴差感受到这股力量,紧绷的情绪才稍稍缓和。 他们心中暗忖,这定是哪位下界攒功德的神官,兴许还是个战力惊人的武神官。 天界神官制度改革一事,早已传遍三界,成为众神议论焦点。 水域似乎也有效仿之风,意图好好整顿一番神官的业绩,如今也就剩下地府一切如常。 毕竟地府所司,乃是拘魂、判案、断人投胎转世之事。 若真要如天界般「卷」起来,总不能将尚有阳寿之人也拘魂捲走,否则阴差何来的业绩可言。 「不知这位仙友,有何指教?」阴差的态度明显和缓了许多,他们知道面对天界的神官,还是以礼相待为妙。 「阴差拘魂,本应行走冥道,何故步于人间?」独孤澜直言不讳地问道。 「仙友有所不知,此亡魂沾染血气,加之冥道拥堵,恐其血气波及他魂,引发不测。为免误时辰,亦不扰他魂,故不得已择人间道而行。」阴差解释道,语气中透露出几分无奈。 独孤澜再追问:「冥道何故拥堵至此?」 两名阴差面面相觑,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虽有微词,却也不敢表露。 虽都为神官,但这人未免也太不客气了。 正当他们在心中暗自思量时,独孤澜的真身面容显现于他们面前。 两名阴差一见其真容,心神俱震,暗叫不妙,怎会是这位「活祖宗」。 「回禀帝君,人界东边的琉璃与云隐两国大战,将士死伤无数,两国兵力消耗过半,如今引渡他们那边的亡魂数量之多,将冥道占了去。」 听闻此言,独孤澜更觉事有蹊跷。 「战死亡魂血气更重,此人为何会影响他们?」独孤澜立即反问。 两名阴差相视一眼,其中一位硬着头皮回道:「帝君明鑑,此魂生前是刽子手,杀戮甚多,其中杀戮之人不乏被权贵之家陷害的无辜,其血气之重,非同小可。加之其死法特殊,怨气深重,故而对其他亡魂有所影响。」 第47页 独孤澜一听到「刽子手」三字,立刻警觉起来。 他运用仙力,轻轻一挑,将那趴在地上、痛苦抽搐颤抖的亡魂提起。 待看清其面容,独孤澜眼眸微眯,原来眼前之魂竟是李祖德的魂魄。 「尔等从何处拘来此魂?」独孤澜的语气明显冷峻了几分,令两名阴差感到困惑,不知何故又触怒了这位祖宗。 「是我们大人拘的。」阴差言罢,意识到对方可能不晓冥府之从属,随即补充道:「我们大人乃是我们地府查察司判,容城月上大人。」 容城月上是何人,独孤澜岂能不识。 不正是那夺了六案功曹名号,隐去仙力,假扮凡夫俗子,自称为东方衡玉的那位狡猾道士。 「他可有与你们交代何事?」独孤澜追问。 两位阴差摇头,感觉到周围的冷意稍减,他们皆松了一口气,心中暗嘆「伴君如伴虎」果真不虚。 「不曾,只让我们将他带回地府,按律审判即可。」阴差老老实实交代道。 至于期间发生了何事,非他们所抓之魂,具体情况他们也不得而知。 一问三不知,独孤澜自然没必要与他们继续耗费时光。 待到他离去后,两名阴差皆是松了口气。 独孤澜归来,将方才与阴差探听的情况,略去了容城月上的痕迹,告知温淮阴。 温淮阴亦有些诧异:「你可感受真切了,那李祖德的亡魂身上,真有东方道友的气息?」 独孤澜沉声道:「确实如此。」 他言之凿凿,似是真言。 毕竟要将事圆融,他只得以此由。 「那具体情况如何,还需待东方道友归来,方能揭晓。」 稍作休整后,几人继续朝着墓地方向前行。 府役手中皆持铁铲,然真要动手掘坟,皆显得心有戚戚。 唯温淮阴,持铁铲劳作甚为得力,其熟练之态,真令人疑其平日究竟在作何勾当。 费尽周折,终于除去了棺椁上的泥土,露出了下方的棺材,温淮阴的脸色却陡然一变。 竖棺而葬,四周撒满了硃砂与木段、桃花。 温淮阴俯身,拾起几段木材,细察之下,发现棺材周围所撒木段,竟是榕树、槐树、柳树等招阴木。 「你看那!」独孤澜提醒道。 温淮阴依其所指,目光所及,便见棺材之上,隐约有血迹斑驳的痕迹。 他探手入袖,取出一纸黄符,口中默念咒语,轻将符纸贴于棺木之上。 须臾间,符纸化作金光一道,渗入棺木深处,四周阴气随之烟消云散,棺上血迹亦渐隐其色,黯然失光。 第32章 万事俱备,温淮阴方才沉声发令:「启棺。」 府役们闻此令,虽心内惶惶,却不敢违逆,只得硬着头皮,各执铁铲,战战兢兢地撬动棺盖。 温淮阴倒也没闲着,拿着铁锹跟他们一起撬棺材板,目不转睛地观察着棺木变化。 随着棺盖缓缓揭开,一股陈年腐朽之气扑面而至,众人情不自禁掩鼻退避。 启棺之际,那些协助启棺的府役,竟无一人敢直视,彼此紧拥,捂目不敢视,唯恐窥见不祥之物。 「天灵灵,地灵灵,诸天神祇显圣灵,祈佑我等安然无恙!」 「观音大士慈悲,庇佑我等,愿邪祟不得侵扰。」众人紧抱一团,口中念念有词,试图以此慰藉心神。 温淮阴眉头紧锁,目光直射棺内。 张大公子下葬未久,尸身腐烂恶臭自是难免,可新逝之躯,岂有如此陈年腐朽气? 更令人诧异者,其面上竟覆着一层白布。 温淮阴腰间铜钱微微颤动,他侧目一瞥,指尖轻触,铜钱虽稍显平静,却依旧微震。 见此异状,温淮阴便放弃了亲手揭布的念头。 随即施展一道柔和仙术,轻轻挑起覆盖在尸脸上的白布。 棺中横陈一具身着寿衣之躯,更确切地说,乃是一具无血无肉的人皮,双目紧闭,宛若沉睡。 一股浓郁的桃花香气扑鼻而来,此香非人工香料所能比拟,乃是天然桃花之香,怪异非常,仿佛有生命般在他周围缭绕。 「张大公子下葬之时已无生气,绝无可能化为艷鬼。」温淮阴低声对独孤澜言道。 艷鬼之说,非但需有绝世姿容,方能入其法眼。 温淮阴曾一睹张大公子容颜,其貌平平,不过中人之姿。 即便艷鬼不拘泥于容貌,可花泥制作,必取活人体,此乃艷鬼之所以珍贵。 若死尸所制花泥亦能养成艷鬼,那仙门世家除祟时,岂不随处可见? 独孤澜目光扫过棺椁四壁,见其上抓痕斑斑,皆沾血迹。 如此惨状,定是生人被制作花泥时,遭受连番捶打,血肉模煳,痛不欲生,挣扎中抓棺所留。 「棺木横置变竖置,棺壁留有抓痕,或许棺中之人已被替换,亦未可知。」独孤澜沉吟道。 温淮阴闻言,对独孤澜这番大胆的推测感到些许惊异。 沉思片刻,温淮阴轻抚腰间铜钱:「且让我探一探。」 几次探查,皆未感应到亡魂气息,温淮阴对此行并未抱太大期望。 铜钱抛出,他细细感应着铜钱传来的微弱灵力波动。 他轻启唇齿,低声念诵咒语,铜钱应声而动,光芒骤然大盛,化作一道金光,绕棺木旋转飞舞。 第48页 随着咒语的深入,金光愈发璀璨,最终凝聚成一道光柱,在棺中那具人皮周围盘旋。 光柱触及人皮之际,桃花香气愈发浓烈,仿佛要将整个棺椁染成一片粉色。 温淮阴见此异象,心中一紧,不敢有丝毫松懈,继续催动仙法。 就在此时,棺中人皮突然动了,其双眼缓缓睁开,露出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眸。 温淮阴见状,心中惊诧,未料竟真的探查到了亡魂的气息。 然而那亡魂力量极为微弱,仿佛下一刻便将随风而散。 温淮阴急忙施法护持,以防其消散无踪。 但铜钱仙力一旦撤去,亡魂的气息便将难以捕捉。 「阿宿!速速护持!」温淮阴急唿独孤澜出手相助。 独孤澜闻声而动,原本奄奄一息,几近消散的亡魂,如同濒临绝境的旅人忽逢甘泉。 「救……救他,求你们,救救他!」亡魂的声音微弱而急切,充满了哀求。 亡魂声细若游丝,仿佛这一句话已耗尽其全部气力。 温淮阴急忙追问:「救何人?」 「鱼……鱼儿……」 温淮阴一怔,正欲追问鱼儿是何人,亡魂却已消散无踪。 「鬼差途经此地,却未将其魂勾走,必是知其魂已不可勾,无需徒劳。」独孤澜见温淮阴面露忧色,便出言解释。 地府之中,每一缕亡魂皆需记录在册,若非确实无法带走,鬼差绝不会留下一丝魂魄,否则不仅会增加一笔难以清算的「烂帐」,更会让那些邪道之人误以为地府神官软弱可欺。 所以此番容城月上降临人间,既是为了追查失踪的亡魂,也是为了给下属神官撑腰。 温淮阴立刻转身,目光扫向那些仍旧抱作一团、颤抖不已的府役:「你们可知晓鱼儿是何人?」 府役们听到温淮阴的问话,更是吓得面无血色。 从未有人提及鱼儿,如今在棺材旁突然问起,定是亡魂透露的消息。 「是……是我们二少爷。」其中一名府役结结巴巴地回答,「鱼儿是他的乳名,府中只有大少爷才会这样称唿他。」 温淮阴听罢,秀眉微蹙。 张府二公子本是赴乡里应试,如今大公子亡魂却命人救他,恐凶兆已显。 温淮阴审视棺椁四周,于葬坑中拾得一物,是一柄血迹斑斑的剃刀。 此剃刀邪气凛然,温淮阴轻触刀身,欲窥其邪,却不慎割伤指端。 温淮阴自忖已慎避刀锋,竟仍遭割伤,宛如刀刃生眼,自行寻隙伤人。 「怎的如此大意。」独孤澜伸手接过那剔骨刀,于温淮阴视线不及之处,将那试图吸取刀上温淮阴血迹的邪气轻轻捏碎。 「别担心,划的不深。」温淮阴见他目光始终不离自己的伤口,面上露出一抹轻松的笑容。 独孤澜却仍旧眉头紧锁:「都割伤了,怎能无视。」 「竟敢伤了你,把他碎了可好?」独孤澜面带几分委屈之色,口中却道出极尽「兇残」之言。 分明是温淮阴受了伤,他却似比温淮阴还要委屈几分。 温淮阴轻笑一声:「若你真觉得怒气难平,想要将它碎了,待此事了结,便交由你处置。」 「那便这般说定了。」独孤澜说。 也正因为划破了手指,温淮阴所感邪气愈发真切。 「此物曾剃生人骨。」温淮阴瞥了一眼惊恐万状的府役们,终究不忍再令其惊惧,遂低声对独孤澜言。 他细语轻吐,目光穿透棺木之隙,眼中似有深意流转。 「若真如你所言,它必不能远行。」独孤澜心领神会,洞悉温淮阴之意。 温淮阴将人皮妥善安置,施以仙术,使棺木由竖转横,虽棺中已无逝者之魂,仍愿以此慰藉生者之心。 一行人归府后,温淮阴与独孤澜直奔二少爷所居院落。 府中僕役不敢稍懈,急引温淮阴与独孤澜穿行府邸,至一幽静庭院。 院中,桃树正盛,花瓣随风轻舞,如雨落英。 虽春意已晚,此院桃花犹自绚烂绽放,生机盎然。 温淮阴心下却无半分轻松,俯身挖掘,却见那桃花藏于土下的根茎已腐朽不堪。 「它耗尽了最后一丝生机,只为守护张府。」温淮阴眉宇间流露出深深的忧虑。 独孤澜只是匆匆一瞥,便将目光从那桃花树上移至温淮阴身上。 风起,桃花瓣随风飘落,几片轻巧地落在他的发间,宛如佳人头上簪花。 很美,一如往昔。 温淮阴抬头之际,正巧迎上独孤澜投来的目光,那目光温柔如水,仿佛能融化一切。 他微微转身,花瓣便如轻羽般自其头顶飘落。 温淮阴尚未有所反应,独孤澜已先一步伸出手,将那飘落的花瓣轻轻接住。 温淮阴见状,心中不禁微微一震,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本能反应,他却不知何故,总觉得被接住的不仅仅是桃花,更有他那不经意间流露的情感。 独孤澜将手中的花瓣递至温淮阴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温淮阴一时之间有些茫然。 「赠我?」温淮阴疑惑地问道。 独孤澜轻轻摇头:「你先拿着,然后再转赠于我。」 温淮阴微微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他轻接过独孤澜手中桃花瓣,指尖轻抚,宛若能感知独孤澜掌心温热。 第49页 桃花轻转,自温淮阴之手,復归独孤澜之掌,二人目光交汇,忽而相视一笑。 温淮阴心中原本的阴云,亦因他突兀插言,消散了许多。 …… 夜幕沉沉,星河灿烂,张府庭院内一片静谧,唯有偶尔之虫鸣与夜风轻拂树叶之声,沙沙作响。 温淮阴与独孤澜隐匿于一处幽暗之阴影中。 突然,一阵杂沓且沉甸的脚步声,划破寂静。 紧随其后,一股桃花之香扑鼻而来,浓烈异常,似是花香已至凋零之边缘,带着一丝腐败的气息。 哒——哒哒—— 每步踏出,宛如用尽了全身力气,沉重而迟缓。 当那人影自暗影中渐显,温淮阴目睹其貌,心中不禁涌起惊愕。 那容颜之上,岁月刻下的痕迹遍布,皱纹交错,肌肤如枯藁之木,眼睑低垂,神采不再,尽显颓然。 目若古井,混沌却深邃,似有什么东西在指引,使得他朝着那桃花盛开之处踽踽独行。 身影佝偻,步履蹒跚,所走的每一步都宛若背负千钧重,皆是挣扎与苦痛。 待至桃花树下,终是力不从心,身形一晃,双膝重重跪地,尘埃四起。 「阿娘,孩儿归来矣。」老者声若枯木,眼中却流露出无尽的眷恋与哀愁,「孩儿未能守护您,亦未能守护这家园。」 「皆是孩儿无能!」 温淮阴目光中掠过一抹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第33章 忽闻破空之声,一簇赤芒如天降流星,划破长空,直指那株桃花。 温淮阴正欲出手,却见一袭白衣如幻影掠过,挡于老者之前,抬手间便将那赤芒震散。 未待片刻,赤芒再起。 此次非一道来袭,而是众芒齐发,犹如狂风暴雨,势不可挡。 赤芒来势汹涌,其威慑力惊人。 此时,容城月上已换了一袭新装,眼神如寒冰,不带半分暖意。 那身形褴褛的「老人」不顾一切,直奔桃花树而去,声嘶力竭地唿喊:「莫伤我阿娘!」 他的声音凄切,令人心生恻隐。 「东方道友有难,我得去帮他。」温淮阴低声言道。 独孤澜却紧紧握住温淮阴之手,不允其轻举妄动:「且慢,先观其变,待东方道友力不从心时,再出手不迟。」 纵观局势,容城月上非但未显疲态,似乎早已察觉他们潜伏于暗处,只怕若非知晓他们的存在,此刻已经按着对方的脖子在打了。 毕竟,若连此等小波折亦无法平息,他查察司判之名岂不徒有虚名。 温淮阴虽不解独孤澜为何不让自己出手相助,却依旧遵命静观其变。 他深知独孤澜平日里虽有些小脾气,但断不会在大是大非上掉链子,绝不会因为他们二人吵过嘴,便阻其援手。 两人「拉扯」之际,忽见容城月上双眸骤变,化作一弯月牙白,一股森然寒气自其足下涌出,如狂澜般向四周扩散。 温淮阴见状大惊,此前从未目睹此等异象,好奇心驱使之下,伸手轻触那白烟,却感一股寒流自指尖侵入,透骨之寒,令人不寒而慄。 那些企图侵犯桃花树的赤芒,尽数被这寒气所阻,容城月上轻挥拂尘,除温淮阴与独孤澜外,场中众人无不感受到那如山的压力。 霎时间,天色突变,乌云滚滚,遮天蔽月。 赤芒愈发狂暴,犹如暴风骤雨,不断冲击着容城月上所布下的寒气屏障。 容城月上面不改色,眼中月牙白光愈发耀眼,他的声音冰冷彻骨:「宵小之辈,只敢藏于暗处,做些鸡鸣狗盗之事。」 话音未落,只见容城月上手中拂尘轻挥,一道无形的气浪自其脚下腾起,宛若怒海狂澜,将那些赤芒一一吞噬。 赤芒中的攻击者似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攻势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愈发勐烈。 容城月上冷笑一声,眼中掠过一丝轻蔑。 他的气息愈发凛冽,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在为之颤抖。 就在此时,桃花树下的「老人」突然紧紧抓住容城月上的衣角,双手颤抖不已:「大人,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正当此时,赤芒攻势愈发狂暴,数道如利刃般的赤芒直刺容城月上,似要将其撕裂。 容城月上面色稍变,因「老人」的突然动作,心神稍分,一时间未能全然挡下,两道赤芒漏网,直击「老人」之身。 被击中的「老人」如断线风筝般,被击飞至远处。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激怒了容城月上。 只见他拂尘一甩,霎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 隐藏于暗处的身影逐渐显现,竟是一名面色苍白、气息阴冷,面庞上布满厉鬼般黑纹的异类。 他的眼中流露出疯狂与绝望,仿佛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被某种强烈的执念所驱使。 两人瞬间展开了激烈的缠斗,容城月上手中的拂尘丝如蜘蛛吐丝般,将那人紧紧缠绕。 温淮阴一见对方手中的武器,不禁大惊失色,那鬼气森森的锁魂钩,乃是鬼差勾魂所用之物,其威力绝非寻常厉鬼所能比拟。 「我得出去了,东方道友虽有神通,但终究是血肉之躯,恐怕难以抵挡这厉鬼的攻势。」温淮阴心中担忧。 独孤澜听罢,也不再阻拦,松开了紧握的手。 两人当即足下一点,纵身跃了出去。 第50页 「道友,你可安好?」温淮阴关切地问道。 温淮阴一靠近,容城月上那原本冰冷的眼神便柔和了许多,向他微微一笑:「无妨,道友来得正是时候,我尚能应对。」 容城月上早已察觉到温淮阴和独孤澜潜伏在侧,只是未曾言明。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温淮阴虽然对张府的异变有所猜测,却未曾料到眼前的厉鬼竟有如此背景。 「他原是地府鬼差,近来一直在熔炼亡魂,企图復活他的挚爱。得知张府藏有艷骨,便化作药房大夫,诱使管家行兇。」容城月上边说边紧盯着对面的鬼差,语气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温淮阴闻言,心中震惊,看着对方那鬼气森森的模样,原本以为他是隐于暗处的一方厉鬼,没想到竟是来自仙界的同僚。 独孤澜于此刻,幽然吐出一言:「地府之中,竟连一鬼差亦难掌控?」 容城月上闻言,回头「瞪」了独孤澜一眼,那一眼多少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管得住!」 温淮阴急忙左右劝解:「别吵架,别吵架,和气生财。」 话音刚落,独孤澜和容城月上同时冷哼一声,谁也瞧不上谁,偏偏还憋着一口气。 温淮阴面上带着尴尬之笑,心中暗忖,此二人莫非命格相冲,否则何至于如此轻易便起口角。 「他如何在此事中周旋的?」温淮阴恐二人再起争执,忙将话题引回。 「他利用鬼差的身份,带领张大公子和札明珠的亡魂去找张二公子,向他揭露管家为谋夺家产,先后逼死张家三女,后又毒杀得知真相的张大公子,以及逼死札明珠的全部经过。」 温淮阴眉头紧蹙,侧首一瞥,目光落在那倒卧于桃花树旁的老者身上。 若所料不差,那「老者」便是他口中所言之张二公子。 「你既能找到此处,想来很多事情应该也都调查到了。」容城月上缓缓道来,「张员外心怀仁慈,昔日曾救得一株桃树,此树已开灵智,若得修炼,飞升有望。因感张员外救命之恩,眷恋尘世,遂化作女子,为其诞下一子。而艷骨之力,为其子分去一半,为保子嗣人身,她捨身变回桃树,便是你身后此株。」 温淮阴闻言,心中惊涛骇浪,他未曾想到,这世间竟有如此曲折离奇之事。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株桃花树,只见树干之上,已无一丝灵气。 艷骨得知恩人遭害,耗尽最后一缕灵气,尽数注入其子体内,使其復仇之际沾染怨气,使得艷骨生变。 而鬼查引诱艷骨变艷鬼,如此方能使其炼化的亡魂得以復甦,令其惨死,且怨气冲天的爱人復生。 温淮阴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他终于明白了这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艷骨之力,乃是天地间之奇物,灵气充盈,却力量有限,除非心生恶念,化为艷鬼,一旦与尘世纠缠,便会引发无数的因果循环。 「如此说来,这艷骨之力,竟是这一连串悲剧的根源。」温淮阴沉声说道,他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哀嘆。 容城月上微微颔首,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艷骨之力,既可助人飞升,亦可令人沉沦。张二公子,因灵气而生,因怨气而亡,终究是难逃这宿命的轮迴。」 自艷骨放弃飞升,以精怪之身与凡人结下子嗣,便已种下错根。 一步错,步步错,终成苦果。 「那鬼差以如此逆天之术玷污艷骨,其爱人如何能承受此等重负?」温淮阴问道。 容城月上轻轻摇头,眼中掠过一抹复杂之色:「情之一字,最是难解。其爱人生前亦为修行之人,却因一场意外而陨落。鬼差不愿接受这残酷之实,既是修道之人,自然能承受艷骨之力。」 「但如此行事,岂非违逆天道?」温淮阴皱眉,天地法则不容亵渎,如此逆天而行,只怕会结下更大的因果。 「若他在乎,又岂会如此行事。」容城月上语气平淡,目光再次转向那鬼差,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今日,我便要让他明白,有些路,不可行。」 话音未落,鬼差已斩断容城月上的拂尘束缚。 独孤澜嗤了一声,容城月上立即回头:「你想干什么!」 温淮阴急忙插话,试图缓和气氛:「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话音未落,温淮阴忽觉有物飞来,本能地伸手一接。 待看清手中之物,他的眼睛顿时瞪得滚圆。 回过神来,他立刻抱住独孤澜的腰,惊喜交加:「银锭子!银锭子!乖,莫再争执哦。」 独孤澜见他眼睛都放光了,满心欢喜地投怀送抱,哭笑不得:「阿阴既已开口,我自当听从。」 容城月上见状,几乎要翻白眼,为了不让自己被气得七窍生烟,立刻向鬼差所在之处疾沖而去。 温淮阴见状,连忙将银锭子塞入独孤澜怀中:「你且在这里等着,我们去去就回!」 随着鬼差的怒吼,四野红光遽然凝聚,化作一股狂暴之力,直冲容城月上。 容城月上面色凝重,拂尘一挥,寒气顿生,化作冰墙,抵御那股勐烈冲击。 正当此时,温淮阴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 铜钱化作无数幻影,如箭雨般射向鬼差。 鬼差见状,立即催动周身鬼气,向温淮阴勐冲而去。 两股力量在空中勐烈碰撞,犹如雷霆万钧,四周桃花树在这股力量波动中剧烈摇曳,花瓣如雨落下。 第51页 独孤澜在后方窥视,眼见艷鬼身影悄然浮现,趴在容城月上之背,面带狡黠之笑。 「好一张俊美容颜,可惜非女子。」女艷鬼轻声道。 容城月上转身,一掌打出。 双身艷鬼,男鬼乃张二子艷骨所化,女鬼则是鬼差欲復活爱人。 如今双鬼分离,艷骨被夺,致使张二公子形同濒死。 第34章 容城月上掌风凌厉如刀,径直噼向女艷鬼面门,却见她轻盈一闪,巧妙避开这致命一击。 女艷鬼身形若烟,飘渺不定,她那狡黠的笑容在月光映照下,显得分外诡异。 「小郎君何必如此急躁?」女艷鬼轻启朱唇,声音中蕴含无尽诱惑。 容城月上心如止水,不为所动,冷哼一声,道:「休得胡言乱语!」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晃,化作一道寒光,直取女艷鬼。 女艷鬼目睹此景,眼中掠过一抹惊惶,她深知容城月上之能非同小可,不敢正面交锋,只得再次施展轻功,企图逃避。 容城月上的掌风如影随形,紧追不捨。 正当此时,温淮阴的铜钱幻影已击中鬼差,鬼差身形一震,鬼气散乱,攻势受阻。 温淮阴趁势而上,掌中铜钱化作金光,直击鬼差要害。 鬼差怒吼一声,周身鬼气暴涨,化作黑色旋风,欲将温淮阴吞噬。 温淮阴面不改色,手中铜钱变幻莫测,形成防御屏障,抵御鬼差攻击。 鬼差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幻化分身,身形一闪,悄无声息地接近了张二公子。 他掌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柄匕首,抵住张二公子咽喉。 张二公子虽似濒死,但神志尚清,感受到鬼差杀意,却无力抵抗。 他竭尽全力,调动体内残存真气,化作一缕微光。 鬼差冷笑一声,正欲无情刺下匕首,却突遭一股巨力束缚,身形顿止。 原本旁观的独孤澜,不知何时已悄至其后。 一枚翠绿色柳叶轻触其颈,只闻背后传来幽幽之声:「当着我面行兇,你未免太不将我放在眼里。」 话音未落,鬼差感到莫大威胁,背嵴生寒,忙不迭将分身收回。 独孤澜洞悉其逃意,却并不急迫。 鬼差分身遭柳叶击中,发出一声悽厉嚎叫,炼化厉鬼在柳叶「追逐」下四散奔逃,哀嚎连连。 温淮阴见此情景,心中一紧,深知若这些厉鬼逃出,必将祸乱人间。 转瞬间,独孤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手中柳叶剑再次舞动。 此次,他的目标直指鬼差本尊。 柳叶如碧绿游龙,空中划出一道道诡异轨迹,直逼鬼差而去。 鬼差见状,心中大惊,自知若被柳叶击中,必将魂飞魄散。 他急忙催动全身鬼气,化作团团黑雾,试图抵挡独孤澜的攻势。 独孤澜的柳叶忽转攻势,直指万鬼而去。 柳叶飞舞,所触之处,瞬息间黑烟四起。 「先制鬼差与艷鬼!」温淮阴震惊之余,急忙高唿。 相比起担心独孤澜的温淮阴,容城月上全然是在看「热闹」,甚至还有点嫌弃。 好歹是以战打出来的帝君威名,现下每每遇事躲在温淮阴后头就算了,但凡出手,也都是只要好看,杀伤力无几的花拳绣腿,也就哄哄温淮阴玩,「尺度」拿捏得刚刚好,懵逼不伤脑。 女艷鬼见局势不妙,不再戏耍。 容城月上自知不可轻易展露全部实力,以免后续难以收场,地府鬼差「叛变」一事,若泄露,必将引发大乱。 鬼差因炼化厉鬼损失惨重,怒火中烧,决心孤注一掷,释放所有厉鬼,欲夺桃花树以完成最终炼化。 顷刻间,院内鬼哭狼嚎声愈发悽厉,厉鬼在鬼差与女艷鬼的驱使下,疯狂攻击温淮阴与容城月上。 厉鬼本就难缠,经炼化后更是难以对付。 容城月上被纠缠得心生怒意,转瞬间收起拂尘。 独孤澜原本静立一旁,冷眼观战。 当目光触及容城月上新变换出的骨笛时,面色骤然凝重,眉宇间竟隐隐透出一股肃杀之气,但稍纵即逝。 容城月上将骨笛轻置于唇边,缓缓吹奏。 随着骨笛声在院中迴荡,原本狂暴的厉鬼们突然间停止了攻击,瞬间安静。 女艷鬼与鬼差见此情形,心中惊惧不已。 若这些厉鬼被容城月上所控,他们将彻底失去优势。 他们急忙加强了对厉鬼的操控,竭力抵抗骨笛力量。 容城月上的骨笛声愈发高亢,其力量亦随之增强。 厉鬼们开始挣脱女艷鬼与鬼差的束缚,目光渐显清明,纷纷向容城月上聚拢。 女艷鬼与鬼差失却了这股助力,温淮阴立刻向欲与鬼差会合的女艷鬼发起冲击。 正当此时,一道身影从温淮阴背后疾速掠出。 温淮阴初时为来者速度所惊,待看清是独孤澜后,心中不禁生出几分诧异。 「我对付鬼差,你杀艷鬼!」独孤澜沉声道。 温淮阴稍一错愕,随即迅速调整,投身于激烈的战斗之中。 独孤澜先前已斩杀众厉鬼,令鬼差等人陷入劣势。 鬼差心中恨意滔天,欲将独孤澜剥皮拆骨,未料他竟自投罗网。 原本以为独孤澜是藏于幕后的弱者,需要靠人保护,岂料一拳击出,鬼差五脏六腑如遭重击,几欲碎裂。 第52页 未待他细细体会腰腹间的剧痛,独孤澜的重拳如雨点般落下,每一击都似在泄愤。 鬼差怒吼,欲以鬼气反击,可独孤澜拳势迅疾,将鬼气击散无踪。 温淮阴见状,身形一转,手中铜钱化作金色流光,直取女艷鬼。 女艷鬼见温淮阴突袭,心中惊慌。 她急挥长袖,欲挡温淮阴攻势,可铜钱灵动异常,巧妙绕过防御,直击其要害。 骨笛声愈发低沉,随着笛音的绵延,厉鬼们目光渐显清明,不再向温淮阴与独孤澜发起攻势,而是在容城月上的号令下,转而攻向女艷鬼与鬼差。 女艷鬼与鬼差见此变故,心中惊惧,知局势已彻底逆转。 他们欲图逃走,却被自身所召厉鬼阻截,无处遁形。 温淮阴操控铜钱飞旋,击中二人,使其倒地,被厉鬼所制。 「阿宿,借剑一用。」 话音未落,独孤澜佩剑凌空飞至,稳落温淮阴掌中。 温淮阴手握独孤澜的佩剑,剑光如霜,寒气逼人。 剑身沾染温淮阴的血,更添几分肃杀之气。 鬼差顿感一股无形之力压顶,瞳孔紧缩,心内生出不祥之感。 女艷鬼见状,面如死灰,眼中闪过绝望之色,身躯微颤,急施其最后术法,欲挡那致命一击。 然而其术法在剑光前,宛若易碎薄纸,瞬息间便被撕裂。 「啊!」女艷鬼发出一声悽厉之嚎,剑光穿胸而过,其身渐显透明,终化一缕青烟,随风而散。 「颜娘!」鬼差口中发出悲切吼声。 目睹女艷鬼遭斩,鬼差怒火中烧:「仅差一线!我要杀了你!」 温淮阴剑光再闪,剑锋再举,欲施致命一击。 「身为鬼差,竟无视地律,炼鬼作乱,罪不容诛。」温淮阴神色漠然。 鬼差怒目圆睁,身影在夜色之中更显狰狞可怖。 周身黑气缭绕,怨气冲天,乃是多年捉鬼所沾染的怨念。 他心知今日若不能脱身,必将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温淮阴,你一天界神官,何德何能,敢管地界之事!」鬼差怒吼如雷,手中突然多出一根漆黑锁链,此乃其捉拿恶鬼之法器,如今却欲以此对抗温淮阴。 「你已迷失本心,我不杀你,地界自有律法制裁。」温淮阴剑法骤然加速,剑光在空中划出数道虚影。 霎时,风云变幻,鬼门关大开。 只见被剑气斩开的黑洞之中,数万只手如狂风暴雨般,纷纷向鬼差扑去。 鬼差虽拼死抵抗,终究力不从心,难以抵挡。 铁链在剑光之下,寸寸断裂,化为尘埃。 最终,一只漆黑之手,穿透其胸膛。 「不!」 鬼差发出了绝望地怒吼,然而其声,瞬息间便被夜风所吞噬,就连身躯亦开始崩解,被无形之力拖入无底深渊。 温淮阴剑锋所指,黑洞强行缝合,鬼门关徐徐闭合。 万千鬼手在最后关头被斩断,仅留下几声悽厉的哀嚎,在夜幕之下迴响。 温淮阴轻吐一口气,持剑走向独孤澜,欲将剑归还。 却不料,一瞥之下,独孤澜那深邃目光,温淮阴顿时愣在原地,心神俱震。 独孤澜素日里或任性,或活泼灵动,偶尔耍些小聪明,温淮阴皆瞭然于心。 可今日,他目光如寒冰,令温淮阴心中有些许难过。 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冷漠至极,却似有哀愁与委屈,难以捉摸。 二人伫立,目光交汇良久,独孤澜默然不语,终是转身离去,连随身佩剑亦弃之不顾。 温淮阴目送其背影,心中顿感茫然若失。 「阿宿?」 长剑微微颤动,温淮阴俯首视之:「莫非你主人不满你刚刚的表现,故此弃你而去?」 剑身闻言,颤动愈烈,似在极力辩解,主人不悦与它无关。 温淮阴轻嘆:「许是你刚刚表现不够勇敢,他不高兴了,咱们得哄哄他。」 长剑无言,唯余剑光闪烁。 …… 温淮阴为了安抚独孤澜,紧随其后离去,将善后事宜及解释前因后果的任务託付给了容城月上。 容城月上目送二人背影渐行渐远,眼中掠过一丝复杂之色。 凉风轻拂,吹动他的髮丝,片刻之后,他才回过神来。 「六案功曹何在?」容城月上声音冷峻。 此时,真正的东方衡玉依旧以小叫花的模样现身,恭敬道:「大人,小神来了。」 「本判需回地界处理鬼差顾瓒之叛乱一事,人间善后事宜,便由你化作那紫袍道士之貌前去处理,切勿让凡人窥见真相,若生事端,唯你是问。」容城月上语气沉重。 「遵命!恭送大人!」东方衡玉感应到容城月上的气息消散后,抬起头就是骂骂咧咧。 第35章 温淮阴紧随独孤澜气息,可一出张府,便如烟消云散,再无踪迹。 他凝视手中佩剑,轻声问道:「你能引我去寻他吗?」 佩剑通人性,不计前嫌,似乎不计较温淮阴曾言其剑法未尽凌厉,令独孤澜心生不悦一事。 剑身自温淮阴掌中腾空而起,悬于半空,轻转两圈,似是点头应允。 「你这是答应带我去找他吗?」温淮阴试探着与剑灵沟通。 佩剑轻摆剑身,宛如颔首,随即剑光一闪,破空而去。 第53页 温淮阴紧随其后,剑光如流星划破夜空,引领着他穿越街巷。 佩剑飞行速度太快,温淮阴恐跟丢,连速行仙法都用上了。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佩剑竟在一家烧饼铺前驻足,剑尖频频向烧饼靠近。 温淮阴满是惊疑,带着几分不确定问道:「你是想让我给你买烧饼?」 言罢,温淮阴自己也觉得这念头未免太过荒诞。 然而出乎他意料,佩剑果真颤动起来,且不断向烧饼靠近。 温淮阴:「……」 一人一剑在烧饼铺外相持不下,引起了摊主的注目。 此时天色尚未完全放亮,天际呈现出一片朦胧的灰色。 摊主大爷亦感惊异,贩烧饼多年,此般清晨便有客至,实属罕见。 「这不是小温老闆吗?」摊主老翁探头一望,见是温淮阴,不由得露出惊讶之色。 随即回过神来,面带笑容,热情招唿,毕竟同街为商,彼此间自是熟识。 温淮阴轻声回应:「今日起身稍早,来为这佩剑觅些食物。」 摊主老翁听此言,只当他在说笑,不禁放声大笑:「这剑还能食烧饼?小温老闆真是风趣。」 温淮阴含笑不语,未加解释,只是从袖中取出几枚铜钱,递予摊主老翁,言道:「劳烦大爷,为这剑备几个烧饼。」 摊主大爷接过铜钱,一边含笑摇头,只当他是在与自己说笑,一边自炉中取出数个热气腾腾的烧饼,给温淮阴递了过去。 温淮阴将烧饼递至佩剑前,只见剑尖轻挑,一烧饼便凌空而起,随即剑光一闪,那烧饼便无影无踪。 目睹此景,摊主大爷一时疑心自己眼花,揉眼数下。 「这饼……怎的就没了?」摊主大爷面露不可思议之色,望向温淮阴,「方才是在与老夫变戏法不成?」 温淮阴不知所对,只得尴尬一笑。 辞别摊主老翁,温淮阴转而望向佩剑,言语带着几分讨好:「你也吃饱了,能带我去寻他了吗他一人在外,若是遇到危险可如何是好。」 温淮阴显得十分忧心。 话音刚落,佩剑忽然在半空中绕着温淮阴旋转数周。 普天之下,忧心它主人孤身在外或有危难的,恐怕仅此一人。 就它主人的破坏力,怕是闯入他视野的邪祟更应该害怕。 佩剑轻轻拍了拍温淮阴的头,似乎是想把他拍醒。 温淮阴却顺手接住了它:「我没事的,你不用安慰我。」 佩剑:「……」 一人一剑相顾无言,沉默良久,佩剑无言以对,再度飞了出去。 不久,于豆花摊前驻足。 温淮阴:「……」 一番周折,温淮阴散了不少银两。 自天色微明,直至晨光普照,佩剑似是将这条街上的早餐摊点尝了个遍。 方付罢阳春面钱款,佩剑又腾空而去。 卖阳春面的摊主忍俊不禁:「如今世道真是新奇,竟有以剑为宠,且能食饭。」 温淮阴只得紧随其后,本以为此去又寻下一摊,然观周遭景致,愈觉熟悉。 佩剑正带着他回家,这下温淮阴有些着急了:「你吃饱了莫不是犯困,可否先带我去找你主人再睡?」 未料佩剑却嫌其飞行缓慢,挑起温淮阴,疾速向家宅飞驰,速度之快,令温淮阴一度疑心有人追杀。 临近家门,佩剑骤然急停,温淮阴一个不稳,从剑上跌了下来。 方欲开口,便见家门前有人影蹲踞。 温淮阴辨认出那是独孤澜,急忙上前,正想要问他何故蹲于门外不进屋,却见其衣衫尽湿。 心中一紧,温淮阴快步至独孤澜身旁,关切询问:「你这是怎么了,衣服都湿透了?」 独孤澜抬首,眼中似有迷雾:「无钥匙,进不得屋子。」 温淮阴愣了一下,他莫不是忘了自己会仙法。 「快些进去,本来就身子骨虚,着湿衣久了,该染上风寒了。」温淮阴急忙携他入室。 取出新置之浴桶,忙碌着烧水。 独孤澜宛如温淮阴身后影子,默默跟随,不发一言。 待浴桶注满热水,温淮阴额上已微汗。 「去洗个热水澡。」温淮阴转身对他言道,却见独孤澜只是静静凝视,未有动作。 二人目光相接,片刻之后,温淮阴试探性地问道:「我帮你?」 独孤澜默然不语,然温淮阴却见其眼神微变:「那我……便动手了?」 「嗯。」此次独孤澜终于有所回应。 温淮阴瞥了他一眼,见其神色依旧不佳,便伸手轻触其腰带 独孤澜颔首:「嗯。」 温淮阴轻手轻脚地解开独孤澜的腰带,动作小心温和。 腰带一经松开,独孤澜的衣衫缓缓滑落,露出了他那白皙如玉的肌肤。 温淮阴小心翼翼地扶着他,让他慢慢步入浴桶,温暖的水汽渐渐包围了独孤澜的身体。 独孤澜端坐于浴桶中,目光却始终未离温淮阴。 明明沐浴之人乃独孤澜,温淮阴却自觉如置身沸水,非但额上汗珠微渗,连背嵴亦湿透。 稍顷,温淮阴轻声问道:「水温如何?是否合适?」 独孤澜轻声回应:「正好。」 温淮阴站立的时间长了,微感疲乏,幻化一椅,坐于浴桶旁与他闲话:「可以跟我说说,为什么突然不开心了吗?」 第54页 「可是我不小心得罪你了?」温淮阴以试探之言相问。 明明在除掉鬼差前,他尚且神情自若,岂料转瞬间情绪骤变。 独孤澜凝视温淮阴那双明澈眼眸,其心切切,想要探求其因。 久之,独孤澜方才道:「『东方衡玉』手里的笛子。」 温淮阴曾思虑万千,却未料其不悦竟源于那支笛。 「莫非他所奏曲子让你不高兴了?」温淮阴追问道。 独孤澜垂下眼眸:「昔日我曾赠一故交一架琴,琴骨琴弦,皆是我歷尽艰辛,亲手炼制而成。」 温淮阴静候其言,以待下文。 「他得琴甚喜,言必以礼回赠。」独孤澜声中带着一丝哀怨。 「后来如何?」温淮阴见他表情有些许不对,追问一句,「他赠你何物?」 「骨笛,取其肋骨所制。」独孤澜目光凝视温淮阴。 温淮阴听此,心中一震,以肋骨制笛,非凡人所能及。 思及独孤澜与己同为新晋飞升,这些往事必是成道之前所歷。 温淮阴心生羡慕,能得一知己,于漫漫修道路,亦是心灵慰藉。 「肋骨乃心之近邻,他以此制笛赠我,想来我于他心中,亦非泛泛之辈。」独孤澜继续说道。 温淮阴颔首:「那是自然。」 「我满怀期待,盼他赠我笛子,却见他轻易将之予人。」独孤澜眼眸微红,不知是因往事触动,还是热水蒸腾所致。 温淮阴倾听着独孤澜的诉说,心中涌起一抹怜悯。 他柔声慰藉:「往昔已逝,何苦为旧事伤怀。」 独孤澜轻摇其首,目光中掠过一抹复杂:「「那非寻常之礼,我曾以为,于他心中,我独一无二。」 温淮阴沉吟须臾,徐徐言道:「人心难测,或许他有他的苦衷也未可知。」 「阿阴,若换作是你,会否将欲赠我之物,轻易转手他人?」独孤澜询问道。 温淮阴没有一丝犹豫,立即回道:「不会。」 「那我所赠予你之物,你可会转赠他人?」独孤澜追问,似必求一确凿答案。 「自是不会,你我刎颈之交,纵是你予我的是一叶飘零、一粒浮尘,亦视若瑰宝,岂会轻易与人。」温淮阴言辞恳切。 「刎颈之交?」独孤澜听到这四个字,似在细细品味,似是想通了,随即扬起笑容:「你送我的东西,我也会好好藏着。」 言罢,独孤澜幻化出那朵,在院中玩笑时,让温淮阴赠予自己的桃花。 他特地用仙法做了个保护环,将桃花置于其中,使其浮于浴水上。 温淮阴轻触桃花:「这般喜欢?」 独孤澜颔首:「这是阿阴送我的第一件礼物,自然是要珍之重之。」 见独孤澜情绪渐趋和缓,温淮阴心中担忧这才稍稍缓解。 「你还未说为何衣服都湿透了?」温淮阴问道。 「伤心难过,步至河畔,心思百转未察路径,不慎坠水。」独孤澜语气平静说道。 温淮阴眉峰紧蹙:「夜色深沉,道路湿滑,你纵使心绪难平,也不该自己走到河边去,若有个意外可如何是好。」 独孤澜轻倚在温淮阴手背上,湿漉漉的脸颊将他的手背打湿:「此后定当谨记。」 温淮阴轻吐一口气,想来独孤澜是「触景生情」,见了"东方道友"的笛子,想起了本该自己也有的骨笛,才会如此难过。 「你现在水里泡着,我去烧点热水。」 待诸事收拾妥当,二人皆卧于榻上。 温淮阴倦意渐浓,唿吸渐趋平缓。 独孤澜却依旧眼神明亮,紧拥怀中之人,声音低沉,又似带了几分难过:「明明说好我最重要,何故将许给我的骨笛,转赠他人?」 「你这般做,我真的很伤心。」独孤澜将人抱紧了几分,似有责罚之意。 但见温淮阴微蹙其眉,终是不忍,将抱紧的手松了几分:「以前我只当你是在病中意识不清,可现下你答应过我了,自是不能在把要给我的东西转送给他人,若你再犯……」 「我可就真要与你计较了。」 也不知温淮阴究是真闻其言,抑或梦中无意识举动。 他伸手紧拥独孤澜:「我闻着前街的烧饼味道不错,等醒了带你去尝尝。」 独孤澜一怔,随即唇角微扬:「好。」 第36章 独孤澜斜倚床榻,独孤澜斜倚于床榻之上,身姿慵懒,里衣半掩,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不羁风情。 光随着温淮阴的动作而流转,看着对方在衣箱中细细翻寻。 「昨日所着之色,今日不宜再披;此白衫虽清雅脱俗,却难显你风采;这图案繁复,与你的气度不甚相称。」温淮阴一边挑剔着,一边继续在箱中翻找,似乎非要找到一件能衬托出独孤澜气质的衣物不可。 独孤澜见温淮阴如此用心,不禁莞尔一笑,晨间那点微末不快,早已消散。 他声音柔和而略带戏嚯:「阿阴,你如此费心,实是让我感动。旧衣亦无妨,只要是你亲手挑选,我便心满意足。」 温淮阴闻言,抬头望向独孤澜:「昨个从东方道友那得了个银锭子,晚些带你去定制身衣裳吧。」 「你来此已有些时日,我都没送你一件像样的东西,还成日与我一道挤在一张小床上,属实是委屈你了。」温淮阴觉着,虽然独孤澜是住在自己这处,但平日里也没少给自己帮忙,大到驱邪除祟,小到收拾屋子,出门摆摊。 第55页 衣裳成日里穿的也是自己穿过的旧衣,就连积攒的功德亦需二人共享,温淮阴心中不免生出一丝愧疚。 提及此,温淮阴眼中光芒闪烁,自觉此念甚妙,心中暗自得意。 独孤澜对于是否有新衣全然不在意,可若是温淮阴想送他,自然欢喜。 不过相比起要得新衣的欢喜,他总觉现下温淮阴那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样子,更让他开心。 「就这般决定可好,稍后我便带你去量体裁衣,暂且委屈你再穿这旧衣。」温淮阴语气温和。 独孤澜见他这般模样,心中亦是暖流涌动,轻声回道:「与你一处,我不委屈。」 温淮阴听此言,心中更是感动,多好一人儿。 此时独孤澜尚不知自己已被温淮阴给了好人牌,却也与他一同笑了起来。 温淮阴终于在箱底翻出一件墨绿色的长袍,袍上金丝云纹绣得精緻,低调中透露出几分华贵,正是与独孤澜的气质相得益彰。 「此衣如何?」温淮阴将长袍展开,展示给独孤澜,眼中满是期待。 独孤澜一眼便认出这件衣服,温淮阴曾穿过,他点头赞许道:「甚好。」 温淮阴见独孤澜满意,便将长袍递给独孤澜,心中亦是欢喜。 穿戴完毕,独孤澜站起身来,身姿挺拔,墨绿长袍更衬得他英姿飒爽。 「你别动,我来。」温淮阴轻声说道,伸手去解那些纠缠的带子。他的手指灵巧地在独孤澜腰间穿梭,动作轻柔而熟练。 远远看去,他的动作似乎在拥抱独孤澜,让人不禁心生遐想。 独孤澜微微低头,便能看见温淮阴那纤细的睫羽,显得格外漂亮。 温淮阴的手指在独孤澜腰间轻轻一转,腰带便被巧妙地解开,然后重新繫上,一个简洁而优雅的结便出现在独孤澜的腰间。 「好了。」温淮阴退后一步,细细打量,很是满意自己的杰作。 两人早上才回家,一觉醒来已到了下午,温淮阴想着若是这时候去摆摊,也摆不了两个时辰,所幸当今日休息了。 从裁衣铺子出来,二人正好看到有人提起一条刚钓上来的鱼路过。 温淮阴目光紧盯着那条鱼:「许久不曾吃过鱼了,今日正好空闲,我们去河边碰碰运气可好?」 提到河边,独孤澜眸中闪过一丝异样,但很快便收敛起来,快到温淮阴都来不及发现。 他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抹浅笑,道:「也好,便随你去。」 温淮阴见独孤澜同意,心中一喜,便领着他向河边走去。 河边风景宜人,柳树垂丝,水面波光粼粼。 待至河畔,温淮阴方才恍然忆起,竟未携鱼竿。 初时,他兴致盎然,与独孤澜言及今日只以凡俗之法,不借仙术,较量一番垂钓技能,却因兴奋过度,竟将鱼竿之事抛诸脑后。 温淮阴面露尴尬:「我竟忘了这茬。」 独孤澜见其窘态,不禁莞尔道:「鱼竿都没有,比赛自然更加公平。」 二人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河畔之大柳树上。 于是,捡起两根木棍,以柳条为线,虽简陋,却也别有一番风趣。 独孤澜再次向温淮阴发出邀请,言道:「你当真不与我同钓?」 温淮阴却连连摇头,拒绝之意坚决,甚至连目光亦不稍作停留:「若鱼儿愿为我钓,无饵亦会上钩;若其不愿,纵有饵亦无益。我岂能强求。」 如此言论,让正持棍掘地以寻蚯蚓的独孤澜忍俊不禁:"阿阴,你莫不是怕蚯蚓,所以才不肯与我一起的吧。\" 温淮阴摇摇头,断然不会承认。 拿着根木棍在地上捅半天,独孤澜也没能搜刮出一条蚯蚓来,本盈盈笑意的面庞霎时转为冷峻。 轻点指尖,仙法施展,两条蚯蚓应手而出。 「你当真不要?」独孤澜好心提议。 温淮阴坚决摇头,目光避之不及,不愿多视蚯蚓一眼。 二人遂坐于河畔之石上,伴着斜阳,似是两个痴儿,竟无一鱼上钩。 「看来今晚是没鱼吃了。」温淮阴语气中带着几分随缘,虽有些许失落,但不至于影响心情。 话音刚落,他突然瞪大眼睛,鱼竿动了。 话音未落,他忽地瞪大双眼,只见那鱼竿微微颤动,似有鱼儿上钩。 独孤澜见此情景,眼中闪过一抹戏嚯之色,他忙不迭地放下手中的木棍,轻声贊道:「果然还是阿阴高明,无饵亦能引鱼上钩!」 温淮阴闻言,心中亦是一喜。 他轻声道:「看来,这鱼儿也是懂得欣赏风雅,不愿辜负了这夕阳美景。」 独孤澜笑着摇摇头,伸手轻轻一拉,那柳条像是通了灵性,便随着他的手势缓缓收紧。 但见一尾银鳞闪烁之鱼,腾跃水面,落于岸旁碧草之上。 温淮阴凝视手中钓获之鱼,怔忡片刻。 待二人携鱼归家,却见老张头蹲于院中,正拔着他的「叫花鸡之墓」。 「你怎么拔我的碑。」温淮阴见他脚边,已经拔了不少。 「你可赶紧拔了,跟住坟头似的,也不嫌晦气。」老张头满脸嫌弃。 温淮阴面如菜色,望向满院小丘,平日里许是看习惯了不以为意,今日被一点拨,果真令人毛骨悚然。 「你做什么去了,张员外家里的事情了结了,也不来出摊子。」老张头拍去手上泥土,言道,「你不曾来,我无新故事可说,我只好自己过来询问清楚张员外家渗血牌坊之事,我好明日说书。。」 第56页 「张员外家之事,直至今朝方得解决,归来时已晚了,未及摆摊。」温淮阴先述未摆摊之由,继而展示所钓之鱼。 「你上哪钓回来的锦鲤?」老张头双目圆睁,「你真无德,竟钓取人家赏玩之鱼。」 温淮阴轻嘆一声:「……确是河边钓得。」 老张头嗤之以鼻,摆明了不相信:「你莫非欺我无知,又或是眼拙?」 独孤澜同样也是无语,这二人是个不识货的,竟然将他九霄云阙宫中的仙鲤当做普通的锦鲤。 他不愿再论鱼事,便转而提起张员外府中之事,以免温淮阴起疑心。 闻言,老张头眉飞色舞:「今日有人造访官府,将张府管家罪证尽数呈上,不过因未公布缘由,东都城中因此流言蜚语,纷纷扬扬。」 「更有人传言,张员外伪善,故遭此报应。」 温淮阴心中踌躇,是否该将此事告知老张头。 张员外夫妇尚在人世,若家中私事被当作街谈巷议,恐伤及他们颜面。 温淮阴沉吟片刻,心中权衡利弊,终是难以决断。 他思忖道:「张员外夫妇尚存,若家中私事沦为市井笑谈,恐伤其心。」 然而流言如刀,伤人无形,若老张头能以说书之口,将真相大白于天下,或可减少无端猜疑。 「此事终究需与张员外商议,方能定夺。」温淮阴心中暗自思量。 老张头听罢,摇头嘆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流言蜚语之害,甚于刀剑。张员外是东都城中的善人,平日行善积德,何至于此?」 「那管家虽死,却难消其罪,张家五口,无辜遭此横祸,实在令人唏嘘。」老张头言语间,流露出对张家的同情与不平。 两人商议至月挂柳梢,老张头忽地想起一事:「你今日在何处垂钓?」 「西河村附近的河流那。」温淮阴有些奇怪,他怎么话题突然转向了。 「怎么去那了,说来也是奇怪,昨夜那里发生了些许怪事?」老张头问道。 温淮阴不明所以:「何事?」 小温老闆最是爱听八卦,家长里短,精怪异闻,来者不拒。 「昨夜有人过桥于彼河上,险些被河童子拖进河里淹死。」老张头语出惊人。 温淮阴听罢,眉间微皱,眼中掠过一丝忧虑:「河童子?此乃传说中的水鬼,常于水边作祟,害人性命。」 「往日亦未闻此地有河童子伤人之事。」温淮阴虽至东都未久,然因与老张头交好,城中轶事亦了如指掌。 老张头继续道:「我听闻此事后,今日上午便前往查看,那河童子甚是悽惨,从河道痕迹来看,几乎将那路人拖入水中,以命换命,可入轮迴,却不想偏差一步未能成功,反被悬挂于树上,身缠藤蔓,如同死鱼一般。」 温淮阴沉吟道:「害人不成,反遭了罪。」 正说话间,独孤澜缓步走来。 温淮阴想起独孤澜昨日也去了河边:「你昨日可去了西河村的河边?」 独孤澜眸色微动,却道:「不曾,我去的是城门河。」 闻言,温淮阴松了口气:「还好你未去,若是去了,遇上河童子,可就危险了。」 独孤澜不好八卦,没有追问河童子一事。 「鱼我做好了,可要尝尝?」独孤澜问道。 温淮阴连连点头。 待到独孤澜将烹饪好的鱼端至桌前,心中暗嘆:我嘞个乖乖,这鱼当真死不瞑目,竟有人能将佳肴做得色香味俱失,让人毫无食慾,怎么不算是别有一番『手艺』。 温淮阴却不以为意,接过筷子,轻尝一口。 「味道如何?」独孤澜期待地问道。 「好吃。」温淮阴面带微笑,语气中带着赞许。 老张头闻言,眼睛瞪得更大。 这鱼鳞未去,模样丑陋,即便是死了八百年的鱼,也不至于如此不堪入目,温淮阴竟能称赞其美味。 他不禁摇摇头,温淮阴不仅眼力不济,如今连味觉也出了问题。 「刚飞升不久,就落得一身毛病,当真可怜。」老张头低声自语,对温淮阴的境遇感到一丝同情。 第37章 月黑风高夜,荒村古庙旁,一浑身湿漉漉的孤魂野鬼徘徊于黄泉路上。 其形若隐若现,衣衫褴褛,面色苍白如纸,双目无神,脸颊高高肿起。 夜风如泣,鬼魂踽踽独行,穿过了幽暗的林间小径,来到了一处荒芜的河畔。 河畔立着一座石桥,桥下流水潺潺,却不见鱼虾,只有无尽的幽冥之气。 此桥名曰「奈何桥」,乃是阴阳两界之交界,凡鬼魂过此桥,便要饮下孟婆汤,忘却前尘往事,方可进入地府。 孤魂轻声念叨,步履蹒跚,缓缓向桥头行去。桥上石栏斑驳,岁月的痕迹刻满了每一寸石面。 「奈何桥,孟婆汤,过往种种,皆成云烟。」老妪见孤魂造访,微微一笑,「今日倒是稀奇,无鬼差引路,也有孤魂野鬼能找到黄泉入口。」 孤魂望着那碗汤,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饮下此汤,前尘尽忘,方能解脱。」老妪笑意盈盈,面容看起来十分慈祥,可句句话都是在引诱。 「不……不能喝。」新来的亡魂面颊肿胀,说出的话含含煳煳,难以听清。 但「不喝」二字,老妪却听得一清二楚,顿时一改刚刚和善模样,瞬间变化出张开血盆大口的兽首,大有一副要将人吞入口中的即视感。 第57页 孤魂见状,心中一惊,不由得后退几步,瘫坐在地上,身子抖若筛糠。 「别……别过来?」孤魂颤声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恐惧与不解。 老妪的兽首逐渐恢復成慈祥面容,顷刻间又变幻做一美娇娘模样,其面如满月,眉似远山,眼若秋水,唇如点朱,一颦一笑间极具风情。 她身着一袭绣花罗裙,裙摆轻拂,随风摇曳,腰间束以金丝软带,更显身姿婀娜,步履轻盈,抬手间翠袖轻摇,金步摇颤。 「为何不能喝,世间种种,皆有因果。你若不愿饮下这孟婆汤,便无法忘却前尘,也难以进入地府。你的灵魂将永远徘徊在这黄泉路上,受尽孤寂与痛苦。」 美娇娘看似询问,却对他的答案并无半分好奇。 她在这奈何桥边上见多了寻死觅活不肯喝汤的痴男怨女,当然也见过许多贪财好色捨不得前世的奢靡,不愿喝汤不愿过桥,总有千百种理由。 「我瞧你这副样子,估计是个溺死鬼,双手粗糙,衣衫上尽是布丁,生前日子过得一定很不容易,倒是不如早早喝了汤过了桥,让判官好好瞧瞧,若是前世没有作恶,下辈子日子许会更好也未可知。」 说着,美娇娘在他面前转了个圈,衣衫上的红丝带甩到了对方的脸上,扑鼻的香气让孤魂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她倒了一碗汤过来,银白色的汤水还冒着热气:「来,大朗,喝汤了。」 「不……不能喝。」孤魂瑟瑟发抖,连忙躲避。 美娇娘的笑颜顿时消失:「老娘嘴皮子都说破了你还是不喝,敬酒不吃,你偏要吃罚酒,看老娘不捏烂你的嘴。」 说罢,她上前一步,一脚踩在那孤魂胸口就要强灌。 「我找人!我找到人后再来喝!」孤魂大惊,赶忙高声喊了起来。 「真稀罕,来黄泉地府找人。」美娇娘的动作停了下来,「找谁?」 「容城月上。」孤魂道。 美娇娘:「……」 短暂沉默后,她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他在地府调戏女鬼还嫌不够,还去人间调戏孤魂野鬼?」 孤魂顿时傻眼:「不不不,有人让我转交东西于他。」 美娇娘尽管满腹狐疑,仍旧带着孤魂来到容城月上所掌管的查察司。 他们到时,东方衡玉正与容城月上说着张员外府中善后情况。 「哟,今儿什么风,把孟婆吹来了。」容城月上见了孟婆,立马换上一副情场风流客的浪荡表情。 「你个浪荡子,快给老娘收起那副风骚相。」孟婆一脸嫌弃,「你调戏过的男鬼来找你算帐了,人家点了名要找你。」 容城月上当即哽了一下,他何时在凡间招惹了男鬼。 只见孟婆衣袖里抖出一男鬼,脸色比寻常鬼还要白上几分,可见是被吓得不轻。 「说吧,你找他何事,赶紧说完好回去喝汤。」孟婆一脸不耐烦。 放眼整个地府,她最不待见的就是这查察司判。 孤魂瑟瑟发抖地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大人,有人让我将这个交于你。」 容城月上挑了挑眉,这边匕首是有些邪性,隐隐有桃花香。 「那人说,让你将这匕首打入盖山地狱,受油锅之刑。」 孤魂说完,在场三个地界神官都懵了。 「你……你说什么?」容城月上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把这匕首打入盖山地狱?」 「那位大人是这般说的。」孤魂点点头,心下十分忐忑。 容城月上当即用一道仙力探查匕首,果不其然,在上面探到了一抹属于澜夙的仙力。 果然只有这个人能这般无聊,打匕首下油锅,真当地府是他天界所属了吗? 眼看容城月上要骂街了,孤魂赶忙把剩下半句话说出,免得一会儿没机会说了:「那位大人还说,这匕首不长眼,伤了阿阴,还妄图吸他的血,刑期长短,全凭您懂不懂事了。」 孤魂之声渐微,生怕容城月上因最后一句话暴走,一指头给自己捏没了。 毕竟昨晚那位大人,把自己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就是一指头便将河中童子化为虚无。 容城月上嘴角微颤,似笑非笑,深吸一气,沉声道:「将此匕首投入盖山地狱,受刑万年。」 东方衡玉:「……」 孟婆眉梢一挑:「……你真有病!」 …… 温淮阴带着独孤澜在街上摆摊,张员外家事因官府介入,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加之又是管家谋财害命这等「大闻」,在城中颇得男女老少的意,以至于连着几日,温淮阴的茶摊都坐满了人。 温淮阴若非涉事之人,或许也会如众人一般,好奇探听。 然而,既已洞悉真相,其兴趣自然大减。 老张头说书技艺颇为生动,即便温淮阴已知内情,亦常在闲暇之余,倚柱而听,以此解闷。 今日许是说书内容不合温淮阴的意,他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可是无聊了?」独孤澜递上一碗剥好的毛豆子,轻声问道。 温淮阴轻拈一颗毛豆,先递与独孤澜,辛苦剥豆之人,理应先尝其味。 不料,独孤澜并未伸手,而是俯身低头,就着温淮阴的手,将毛豆轻咬入口。 「确有些乏味,近日市井之中,无甚新奇之事。」温淮阴语气中带着几分怅然。 第58页 独孤澜听罢,嘴角微扬,轻笑道:「人间虽无新事,仙界却有趣事一桩,你可有兴趣?」 温淮阴瞬间来了精神,眼睛亮晶晶地看向独孤澜,就连板凳都往他那个方向凑了凑:「何事?」 独孤澜见温淮阴兴致盎然,便轻抿一口茶,才缓缓道来:「你可知那瑶池仙子与东海龙王的三太子?」 温淮阴眉梢微挑,眼中掠过一抹好奇之色:「略有所知,瑶池仙子以舞艺闻名,东海三太子则以文採风流着称,皆为仙界之佼佼者,不知二位如何结缘?」 独孤澜唇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之光:「数日前,仙界盛会,瑶池仙子于玉清宫中翩翩起舞,三太子代父赴会,竟为仙子之舞所惑,自此情根深种,频频造访瑶池,渴望一睹芳容。」 温淮阴听得入神,不禁插言:「几日功夫就情根深种,龙三太子当真……至情至性?」 独孤澜听闻此言,愣了一下:「更有趣的是,那瑶池仙子却对三太子不假辞色,总是以修行为由,拒绝相见。三太子却不死心,每日在瑶池外守候,誓言不见到仙子誓不罢休。」 温淮阴听得目瞪口呆:「这东海三太子,还真是痴情种子,只是这般纠缠,岂不惹得仙界笑话?」 「且说瑶池仙子,心中早已倾慕九霄云阙宫中的启瑶神君,面对三太子的纠缠,无奈之下,直言心之所向乃启瑶神君,欲令三太子知难而退。岂料三太子情真意切,竟为求得佳人一笑,毅然前往九霄云阙,向启瑶神君下战书。」 温淮阴闻言,心中震撼,谁人不知九霄云阙是仙界重地,里头那位帝君脾气不太好,若扰其清修,扰了他的清静,可是会被一脚踹下凡思过的。 「三太子当真心诚。」温淮阴思虑再三后,似乎除了感嘆一句,竟不知该如何评价此事。 独孤澜轻笑道:「正是,仙界众仙议论纷纷,有贊其痴情者,有笑其愚者。更有传言,东海龙王得知此事,怒不可遏,已命人将三太子召回,严禁其再与瑶池仙子有任何往来。」 温淮阴追问一句:「那二人可曾交手?」 「不仅交了手,还一把火烧了九霄云阙的大门,踹坏了帝君澜夙亲手搭的毛豆棚子。」独孤澜说道。 温淮阴瞬间瞪大眼睛:「未料帝君竟成此情事之争的唯一受害者。」 受害者本人,即帝君澜夙,此刻正点头于温淮阴面前:「传闻那毛豆棚深得帝君喜爱,可惜其一番辛勤付诸东流。」 温淮阴轻笑:「如此一来,启瑶神君岂不遭殃?」 「帝君罚了他,不许用仙力重建毛豆棚,且须将九霄云阙内外打扫得一尘不染。」独孤澜续言。 温淮阴眸中笑意更甚:「启瑶神君不愧是帝君最喜爱的大弟子。」 谈及帝君澜夙,温淮阴心中好奇更甚:「你可知帝君的八卦?」 独孤澜闻言,挑了挑眉:「你想知道?」 温淮阴连连点头:「帝君澜夙,仙法超群,昔日纵横四海,威震八荒,定有许多不为人知的轶事。可惜他老人家避世已久,流传于世的故事,也仅是仙家典籍中的零星记载。」 独孤澜好容易将话题引到了帝君澜夙身上,想勾起温淮阴的兴趣,却不曾想他一句「老人家」,竟让他一时语塞,差点被口中的毛豆呛到。 「其实,帝君年岁也不算太大。」独孤澜很是真诚地说道。 第38章 独孤澜原以为温淮阴会与己争辩,或追问一二,未料迎来的是沉默。 二人目光相接,四下里仿佛瀰漫着一层轻纱,朦胧之中,带着几许难言之尴尬。 温淮阴见状,轻咳一声,打破沉默:「帝君可有轶事?」 独孤澜:「……」 他顿时心领神会,知晓温淮阴有意略过岁月之说,转而探询其他。 他瞧见温淮阴眼中清澈如水,透出些许天真,不禁心生笑意。 「话说帝君澜夙,除了众人皆知的座下大弟子外,还有一甚少人知的关门弟子。」独孤澜缓声道,似是抛开了之前的话题。 温淮阴闻言,身形微倾,显得兴致盎然:「愿闻其详。」 独孤澜继续道:「帝君某日心血来潮,下凡游歷,于一破败道馆中,收了一乞儿为关门弟子。」 温淮阴听闻此事,眼中露出震惊之色。 「那乞儿,可是天赋异禀,或是修为深厚?」温淮阴好奇问道。 「非也,那乞儿资质平庸,并无修为。」独孤澜回答。 温淮阴更是不解:「既如此,帝君澜夙何以收之为徒?」 独孤澜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抹赞赏:「帝君看重的,是其心性。那乞儿虽身陷污泥,心却如莲花般清净,对世间万物怀有慈悲之心。」 温淮阴听罢,眼中闪过明悟:「原来如此。」 「正是。帝君见其心性纯净,便以仙法点化,传其仙术,使其脱胎换骨,踏上修行之路。」独孤澜点头,多少有些故意拿腔作势,给自己添底。 「那乞儿,终究是飞升了?」温淮阴问完,自觉此问略显可笑。 「飞升了。」独孤澜道,「其飞升之日,天雷轰顶,险些被雷噼死,幸得帝君出手,挡下雷劫。」 温淮阴甚是惊奇,能让帝君出手挡下雷劫,可见在他面前当真受宠,只怕启瑶神君都不及这般。 「而后呢,为何这弟子如今不在天界行走,可是帝君忧心其辛苦,索性留在了九霄云阙?」温淮阴问道。 第59页 「下界了。」独孤澜说道。 温淮阴瞬间瞪大眼睛:「何时?」 「飞升后三月,自己不想活了,跳下界去。」独孤澜提及此,神情多少有些难耐。 「何故至此?」温淮阴大为震惊问道,虽知成仙之路非尽善尽美,可歷经万难终得飞升,还得帝君大恩,岂能轻言放弃。 「自他飞升后,便被帝君留居于九霄云阙。」独孤澜缓缓道来,「那乞儿入住前,向帝君言道欲归旧居收拾行囊,帝君知其怀旧节约本性,遂允其请求。」 「谁料如此点背,下界之时正好遇上人祸,他虽平了叛乱,却砸了帝君一座庙宇,将神像的头给打掉了。」 温淮阴愕然:「……这是砸了帝君的香火饭碗,想要自立门户了?」 独孤澜忍笑道:「或许他心有不忿于帝君,故以此泄愤。」 温淮阴忙为那小乞儿辩解:「或为无意之失。」 独孤澜含笑摇头:「阿阴可放心,乞儿虽有过失,但帝君大度并未因此而怪罪。」 温淮阴心下一动,感嘆帝君果然宽厚。 在此期间,独孤澜目光始终未从温淮阴脸上移开,见他面露欣赏之色,颇有几分得意,不枉费他这般吹嘘自己。 「帝君之胸怀,真是令人钦佩。」温淮阴由衷贊道。 独孤澜眸中闪过一丝狡黠,道:「帝君向来以德服人,不以权势压人。他常说,修行之人,当以心性为本,而非以力服人。」 温淮阴点头,道:「此言甚是。虽未有幸亲见帝君,但听独孤兄所言,已能感受到帝君的风范。」 「提及那毁庙之事,我曾闻老张头言,昔日地界之主酆都大帝未闭关修炼前,帝君与他私交甚笃,经常互砸庙宇,以至于那一时期,人间供奉他们的庙宇之数,竟不如新晋飞升的仙神多。」 温淮阴犹记得,当初听闻此等奇闻,不禁为之惊嘆。 「或因帝君德行有亏,方招致连番庙宇被毁。」独孤澜忍俊不禁,知晓温淮阴定会为自己说话,故意戏嚯道。 温淮阴急忙以手掩其口:「此言不可轻出,岂能如此冒犯帝君。」 许是动作过于急切,温淮阴忽觉掌心一湿,似乎被温软之物轻触,不禁微微一怔。 心中暗忖,独孤澜断不会行此轻佻之举,便自嘲一笑,只当是自己不慎,无意中触到了对方。 温淮阴心中一惊,却不敢显露,只得轻咳一声,以掩尴尬之情。 他轻轻松开手,目光微闪,却见独孤澜嘴角含笑,并无半分不妥。 鑑于毁庙之事谈及甚为不妥,温淮阴忙将话题转回小乞儿之事。 「言归正传,那小乞儿既已飞升,其后事如何?」温淮阴问道,将话题引回正轨。 独孤澜自知温淮阴心中所疑,便开口说道:「那小乞儿重返天界之后,便向帝君坦陈其庙宇被砸一事。帝君见其自首且有平乱之功,遂以小惩大戒,命其照料自己的坐骑。」 温淮阴急切追问:「我曾听闻,帝君坐骑乃是上古凶兽饕餮。」 「正是饕餮。」独孤澜答道,「那小乞儿初饲饕餮,不识其真身,误以为寻常勐虎。」 「后见饕餮性情暴戾,疑其春心荡漾,便为其觅得一母虎相伴。」 温淮阴闻言,目瞪口呆,谁人不晓饕餮之性,最厌恶人不识其真身,将其视作勐虎,小乞儿此举,岂不是自寻死路。 「母虎既至,帝君坐骑怒不可遏,以为小乞儿故意羞辱于他,与之大打出手。转瞬间,太虚宫化为废墟,偌大宫殿仅余帝君所坐团蒲完好。」 温淮阴:「……」 这人,怎么能在短时间内捅出这么多的篓子来。 缓过神来,温淮阴讪讪一笑:「倘若是我,也无颜面见帝君,是得跳下下界死一死。」 他轻嘆一声,道:「这小乞儿,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如此对待帝君的坐骑。不过,帝君能容忍至此,也算是宽宏大量了。」 独孤澜微微一笑。 忽然,孤澜察觉到温淮阴投向自己的目光中带有些许异样。 他心中一紧,即刻自省是否言多有失,引起了温淮阴的疑虑。 正欲开口辩解,却听温淮阴缓缓道:「我原以为独孤兄对身外事不甚关心,未料竟对仙家秘辛了如指掌,可见你我志趣相投,能结为知己好友,实乃幸事。」 独孤澜:「……」 尽管心中情绪翻涌,独孤澜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微微一笑,道:「我不过是偶然听闻,哪里比得上阿阴博学多才。」 温淮阴总觉他此番言论有些许不对劲,偏生又说不上来何处有疑。 闲谈间,老张头今日的说书亦告一段落。 据其所言,每日须留些悬念,方能令听者心痒难耐,念念不忘,如此方能使他们明日復来。 对此温淮阴深感佩服,感嘆到底是在人间混久了的老槐树,对人心把握得如此精准。 清算完了今日的说书钱,各自归家。 途经土地庙时,温淮阴想到今日多有以帝君为谈资,自觉多有冒犯,便主动提议:「不如我们去给帝君上炷香,以表敬意。」 独孤澜正把玩着温淮阴方才赠予的小野花,忽闻此言,心中一怔,思绪一时难以迴转。 「阿阴,你这是何意?」独孤澜问道,眼中带着几分困惑。 温淮阴微微一笑,道:「今日我们谈及帝君甚多,虽是闲聊,但也应有所表示。上炷香,聊表敬意。」 第60页 独孤澜实在找不到理由拒绝,且看温淮阴的样子,似有探访帝君庙之愿,他无由拒绝,颔首应允。 帝君庙前,香菸裊裊升腾,烛火摇曳生辉。 二人至时,已是暮色沉沉。 温淮阴手提一盏小猪形状的琉璃灯,灯内烛光透过琉璃,映出柔和光晕。 帝君庙内,依旧灯火通明,人声如潮,盛况空前。 院落之中,更是花灯高悬,彩旗风筝形态各异,争奇斗艳。 每一盏灯下,都悬挂着人们的祈愿与祝福,丝带随风轻轻摇曳。 温淮阴与独孤澜步入庙宇,但见殿宇巍峨,金碧辉煌,令人肃然起敬。 独孤澜轻轻挑眉,他在人间的帝君庙,似乎都无太大区别。 殿内香菸裊裊,帝君神像高坐其上,面容慈祥,目光深邃,似能洞悉世间一切悲欢离合。 「今日是何节日,竟有如此多香客云集于此。」温淮阴见四周香客手中举香,络绎不绝,心中颇为疑惑。 独孤澜目光凝视着自己的神像,只见雕刻精细,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脸慈悲,雕刻的很好,唯一不足便是与他本人并不相似。 有香客听闻温淮阴之言,便解释道:「明日乃帝君诞辰,故此众人纷纷前来守夜庆祝,以求帝君赐福。」 温淮阴闻言,不禁诧异:「竟来得如此凑巧。」 独孤澜低声在他耳边细语:「明日非帝君诞辰也。」 温淮阴眉宇间掠过一丝疑云,独孤澜见状,便解释道:「我飞升之日,曾闻岁玉仙使提及,她道我与帝君竟有仙缘,皆生于六月初一。」 「竟有此巧合。」温淮阴语声微提,「那何故凡间竟以明日为帝君诞辰?」 「帝君乃上古神祇,即便是仙家典籍中关于其记载亦寥寥无几,更遑论人间,所谓诞辰,多是凡间百姓为祭天祈福而设,并非其真实生辰。」 独孤澜所言非虚,毕竟各地为他设立的诞辰各异,一年之中,因诞辰而受香火无数。 尽管如此,温淮阴仍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携独孤澜前往上香。 二人缓步至香炉前,温淮阴接过香客所赠清香,点燃后,恭敬三拜,低声祈愿:「请帝君赐福。」 独孤澜立于其侧,手持清香,眸中带笑,轻声问道:「你想要帝君赐何福泽?」 温淮阴沉吟片刻,心念身为仙者,世间所求亦非香火可求:「愿四海昇平,如何?」 独孤澜闻言,唇角微扬,轻声应道:「嗯,帝君定已听闻。」 稍作思索,独孤澜举着清香又道:「愿阿阴平安顺遂,幸福美满,与我情谊永固。」 温淮阴听此言,转首与其目光相接,眼中掠过一抹温情,唇边泛起淡淡笑意,心中满是感动。 祈愿既毕,独孤澜以单手轻插香于炉中。 温淮阴见之,急忙为他向帝君赔礼,独孤澜见状,笑意更甚。 第39章 老张头的说书至尾声处,茶摊中宾客皆是意犹未尽,却又不免感慨世态炎凉。 那张员外府中,相伴经年的管家,竟因贪恋黄白之物,不惜背主求荣,令人扼腕长嘆。 正当众人唏嘘之际,温淮阴的茶摊上,忽有新客到访。 温淮阴专心煮水,听闻脚步声朝茶摊而来,抬头一望,便见张员外步履蹒跚,缓缓而来。 张员外昔日风采,已如烟云散尽,如今的他两鬓染霜,眼中黯淡,仿佛一夜之间失去了生命力的老树。 温淮阴见状,心中惊疑交加,连忙放下手中水壶,迎上前去。 张员外脸上扬起一抹略带苦涩的笑容:「小温老闆,久闻你这茶摊子茶香四溢,今日特来一品。」 有茶客发现张员外出现于茶肆之中,一声惊唿后,吸引了众人的视线,顿时周遭霎时鸦雀无声。 温淮阴见张员外神色凝重,便知其必有要事相商,他不敢怠慢,连忙招唿张员外在茶摊的空位上坐下。 此时茶摊中,胆大者目光直射张员外,眼神中满是好奇与关切,而胆小者则藏身人后,以眼角余光偷觑。 温淮阴沏好了茶,茶香四溢,张员外轻轻吹了吹茶面上的热气,小口品尝。 他的眉头渐渐舒展,似乎在这杯茶中找到了一丝慰藉。 「近日缠绵病榻,未能及时拜谢,实感惭愧。」张员外语带歉意,声虽沙哑,却真挚感人。 温淮阴闻言,急忙摆手,道:「张员外何须多礼,身体安康方为首要。」 言罢,张员外命府役呈上银钱。 银锭子堆如小山,温淮阴见状,一时怔住,桌下之手不自觉紧握独孤澜,眼睛都在放光。 独孤澜没忍住笑出声来,温淮阴当即有些脸热。 他知晓自己现在的反应多少有些没出息,可他也不想这般,毕竟从未一次性见过这么多的银锭子,心中难免激动。 「张员外这是何意?」温淮阴轻咳了一声,强装镇定。 张员外刚要开口说话,就一口气没上来,剧烈咳嗽起来,接连几声,五官紧皱在一起,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温淮阴从咳嗽声中,瞬间察觉到了什么,看向张员外的眼神多了难耐:「张员外,您这是怎么了?可需我请医者来?」 张员外摆了摆手,示意无妨。 独孤澜微微挑眉,显然也是发现了,二人目光短暂对视后,便很快易移开。 第61页 张员外好容易缓过劲来:「这些银子都是为了感谢小温老闆替我们摆平麻烦的谢礼。」 「太多了。」小温老闆除祟,是为了给自己攒功德,他虽喜欢银钱,但到底对于仙家而言是身外物,但凡想要用仙法都能变幻出来。 「若非你们前来,兴许我们至今还被蒙在鼓里,至死都不知究竟是遭了什么人的算计。」张员外神情凝重,「如今我膝下五个孩儿皆因此丧了命,张家无后,留着这些钱财,也只能是徒增烦恼。」 张员外说及自己的五个孩子,眼圈发红,语气中是难掩的悲伤。 温淮阴见张员外如此悲痛,心中亦是五味杂陈。他轻声安慰道:「张员外,您的孩子们若在天有灵,也定不愿见您如此伤心。」 张员外闻言,眼中泪光闪烁,却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復情绪。 此时,茶摊上的百姓从字眼片语中听出了些许东西,看向温淮阴的眼神多了几分震惊。 他们未曾想到,这位平日里和蔼可亲的小温老闆,竟有如此大的能耐。 张员外谢恩之后,以体弱多病为由,先行告退。 温淮阴目送其步出茶摊,见其行步踉跄,心中暗忖,经此大劫,恐怕命不久矣。 张员外离去后,茶摊上的百姓纷纷围拢,急切询问张府所发生之事。 老张头见自己的说书摊前人员尽散,急忙向温淮阴使眼色,示意他不可泄轻易露天机,以免断了生计,若尽数道出,谁还来听书品茗。 温淮阴被人群簇拥,身不由己,推搡中还被人踩了脚。 独孤澜见温淮阴似有不适,强忍笑意,将他从人潮中拉出:「诸位欲知之事,阿阴已先一步告知老张先生,若欲知后事如何,诸位听说书便可。」 老张头见独孤澜将众人引向自己,心中暗喜这小子上道,面上却装作一副高深莫测之态,腰杆挺直,气势顿生。 闻言,百姓们纷纷围向老张头,问题接连不断。 待人群散去,温淮阴方才松了一口气。 他们所问之事,无非是关于艷骨与艷鬼的传说,以及李祖德的惨死和王家三口的追杀之谜。 老张头见人群重新聚集,心中暗自得意,面上却故作神秘,缓缓开口:「诸位,今日之事,实乃天机不可泄露。但既然大家如此好奇,老夫便略说一二。」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诱惑,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听他继续说下去。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艷鬼与艷骨之事,诸位已有所耳闻。至于李祖德之死,乃是因果循环,天理昭彰。李祖德生前乃刽子手,行刑前常向受刑人家属索要快刀钱,若不从,则故意不磨刀,令受刑者受尽折磨而死,手段残忍,沾染怨气。正值女艷鬼与张二公子所化艷骨争夺身体之际,艷鬼便借李祖德之怨气,企图强占身体。」 「至于王家三口,实乃无妄之灾。」老张头惊堂木一拍,声如洪钟。 闻言,众人在底下窃窃私语,纷纷感嘆王家之不幸。 若非媒人介绍李祖德,王家或许不会遭此横祸。 温淮阴听着老张头所说内容,心中稍安。 此番说辞,乃是他为保全王家而编造。 王家三口被追杀,非无辜牵连,实为艷鬼有意为之。 张府管家在杀害札明珠之际,强行攫其衣领,勐撞棺木,致使其头部皮肤受损。 艷鬼素来爱美,又岂能容忍自身容颜有损,故而不愿以破损之容示人。 王家小女,肌肤如玉,艷鬼便心生贪念,觊觎其肌肤,欲取面皮,以修復自身之损伤,求得一张无瑕的人皮。 老张头之言,犹如石投湖中,激起千层涟漪,令在场百姓议论纷纷,心中既有对王家的同情,又有对艷鬼的恐惧。 温淮阴听罢,心中暗自庆幸,自己所编之说辞,既保全了王家,又平息了众人疑虑。 李祖德之躯,本是艷鬼行事之便利。 偏就天意弄人,那夜艷骨不惜拼尽全身之力,强行击杀管家,致使艷鬼之计划出现变故,露出马脚。 因而鬼差化作医馆大夫之事,引起了温淮阴等人的警觉,由此,事件的真相渐渐显露于世。 老张头的说书之声,在人群之中迴荡。 「那么,王家三口究竟是如何逃出生天的呢?」一位听众按捺不住,出声询问。 老张头微微一笑,继续他的叙述:「正当艷鬼即将得逞之际,天降神兵,一位神秘的道士降临。此道士法力无边,与艷鬼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斗法。最终,在一番激烈的较量之后,艷鬼被道士所降服,王家三口得以安然无恙。」 听罢,有人目光投向温淮阴。 毕竟温淮阴深夜出行,不少邻里都瞧见了,知道此事的人虽不多,但架不住流言传得极快。 起初,众人皆不信,以为眼花,一个街市卖茶人,怎会有如此神通。 今日张员外亲临道谢,令众人不得不信服。 此时的温淮阴正忙于清点张员外所赠银锭,越数越是心花怒放,竟未察觉四周投来的目光。 「稍后可往首饰铺挑些东西。」温淮阴面露喜色,难以自抑,「我见你腰间略显空荡,再为你添置一块玉佩。」 独孤澜见他这般财迷心窍的模样,不禁莞尔:「那便多谢小温老闆。」 温淮阴听出独孤澜在与自己玩笑,便也顺势应和:「不必客气,养家餬口,理所应当。」 第62页 独孤澜一手托腮,目光玩味地望着温淮阴,眼中闪过一丝戏嚯:「小温老闆,看来你的生意即将更上一层楼。」 温淮阴只当他是在说那箱银锭,连连点头,喜不自胜:「确实发财了。」 「小财迷。」独孤澜含笑言道。 是日午后,温淮阴便携手独孤澜步入首饰铺,不仅自选了华贵的首饰,亦为独孤澜购置了全套行头,更订制了数件衣裳。 恰逢前几日所订制之衣衫亦已完工,正好一併携回。 翌日,小温老闆携精心装扮过后的独孤澜现身于市井,霎时吸引了众多目光。 「这哪像是正经道士,衣着华丽。」人群中有人低声议论。 温淮阴步履稍停,自上而下审视己身,又望向身边的独孤澜:「我们这般打扮,不像是正经人吗?」 「他眼光短浅,不必挂怀。」独孤澜毫不犹豫地答道。 小温老闆生平唯一之好便是打扮,自然要尽情满足。 …… 房门再次被敲响,门前的老黑狗吠声连连,似有所警。 李老汉心下一紧,知此犬素来警觉,若非异常,绝不至如此狂吠。 他缓步踱至门旁,神情警惕,手中紧握油灯,灯火在夜风中摇曳不定。 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勐然拉开门扉。 门外,一片死寂,月色朦胧,只见老黑狗毛髮倒竖,对着空荡的庭院狂吠不止,神情兇狠。 李老汉心中惊疑,四处张望,却不见人影。 正当他欲转身回屋之际,一阵阴风骤起,门「砰」然自闭,油灯亦随之熄灭。 黑暗之中,李老汉感到一股寒气自脚底直冲顶门,他欲唿救,却发现自己之声似被阴风所吞。 一炷香的工夫过后,李老汉家中的油灯忽然自行亮起,光芒微弱而摇曳。 屋内已无人影,唯有一口棺木静静地陈放于屋中。 第40章 棺椁之前却黄纸墨迹斑驳,似文字又似符文,难以辨识。 院中的老黑狗目光如炬,凝视屋间方向,身躯微弓,毛髮根根直立,露出獠牙。 可眼中却隐隐透出一丝难以掩藏的惧色,仿佛对屋内所藏之物心生畏惧,以至不敢发出一丝低吠。 正当月影朦胧,夜幕渐沉之际,院中黑狗忽感一股不祥之意自屋内涌出,使得它不由得步步倒退,颤抖身躯。 恰在此刻,屋内黄纸忽然无风自动,轻盈飘扬,宛若被无形之手牵引,在空中旋转飘舞,最终凝聚成一幅诡谲莫测的图案,散发着诡异星芒。 老黑狗目睹此异象,眼中掠过一抹惊惧,似有所感,转身逃离。 就在它转身之际,一道黑影如电光石火般自屋内疾射而出,直奔它而来。 老黑狗本能地欲反击,但那黑影却似幽灵般穿透其身,杳无踪迹。 被穿过身体的一瞬间,老黑狗发出一声悽厉哀嚎,颓然倒地,身躯抽搐不止,片刻之后,便寂然不动。 …… 鸡鸣三声,打破了夜的沉寂,临舍炊烟渐起。 温淮阴蜷缩于床榻一隅,耳根泛红,不时抬眼,试图观察独孤澜反应。 独孤澜则在床的另一边,衣衫半解,露出肌肤如雪,长发凌乱,慵懒地打了个哈欠,一副任君打量的坦然态度。 几次三番捕捉到温淮阴投来的视线,终是按捺不住,唇角微扬。 温淮阴闻声抬头,望向独孤澜,天色未明,室内光线昏暗。 「你哭了吗?」温淮阴的声音带着几分焦急,一时间竟忘了所有心理防备,急切地向独孤澜爬去。 温淮阴满怀忐忑:「阿宿,我非有意为之,我……」 「无需道歉,我心中明白。」独孤澜强忍笑意,声音中带着一丝故作的委屈。 温淮阴听罢,内心的愧疚愈发沉重。 若非清晨醒转早于独孤澜,他或许尚不自知,睡梦之中的自己竟如此失态,在人身上肆意摸索。 不仅紧紧环抱独孤澜不放,手更是不知不觉间滑至其腰腹处,连里衣带也给他松脱开,实在流氓至极。 「晨起天寒,阿阴定是手冷,无意识间寻暖。」独孤澜说道,语调中流露尽是温顺与体谅。 温淮阴面颊如火烧,心中愧疚之情愈发难以自抑。 自忖自己实在不够君子,阿宿如此信任自己,自己却在睡梦中对他不敬,实在有失风度。 「终究是我不对,我应当向你赔罪。」温淮阴鼓起勇气,深吸一口气,声音坚定。 独孤澜眼中笑意更浓:「阿阴打算如何赔罪?」 「既然是赔罪,自然是你想要什么,我便尽力补偿什么。」温淮阴的道歉态度极为真诚。 「那……」独孤澜拖长了尾音,令温淮阴不禁心生一丝紧张,「若阿阴愿以一吻相赠,此事便可一笔勾销。」 温淮阴顿时瞠目结舌,一时之间质疑自己听错。 他呆立当场,面颊温度似比先前更甚,心跳如鼓,急促非常,似要脱口而出。 温淮阴凝视独孤澜,见他眼中带有戏嚯,却又似含几分期待,心中思绪万千。 正当独孤澜踌躇不定,是否玩笑过甚,解释自己不过戏言逗弄时,忽有一股力道袭来,将他猝不及防地推倒于床榻之上。 幸而床榻乃石板所筑,方能承受这突如其来的撞击。 二人霎时形成了一上一下之势,独孤澜本能地担忧温淮阴受伤,双手紧紧扣住其腰际。 第63页 电光火石间,温淮阴心跳如擂鼓般激烈,目光坚定地凝视着独孤澜,眼中闪过一抹决绝。 独孤澜捕捉到他眼中的「视死如归」之色,被他情绪所感染,不由笑出声来。 温淮阴当即一阵羞恼,没再给独孤澜嘲笑自己的机会,唇已经轻轻地覆上他的脸颊上。 独孤澜眼中掠过一丝惊异,未料温淮阴竟会真如自己所言。 温淮阴见独孤澜未有及时回应,心中不免忐忑,疑心自己的赔礼是否不够诚恳? 「你……」独孤澜终于开口,似乎在措辞若何能不将人吓着,声音中带着一丝犹豫。 可话未说完,温淮阴已再次靠近。 此次,温淮阴的唇直接印在独孤澜唇上,轻轻掠过,若即若离,带着一丝试探与不确定。 温淮阴浅尝辄止,却足以令人心颤。 二人气息渐渐交融,室内瀰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 正当温淮阴欲抽身离去之际,独孤澜眸色微沉,腰间手臂勐然发力,转瞬间,两人的位置已然颠倒。 温淮阴惊愕之余,几欲开口。 未及发声,余下之言便被对方侵入口中之物所吞噬。 二人皆是心跳如鼓,面颊的温度也在不觉间上升。 独孤澜的吻与温淮阴的截然不同,热烈而深入,挟带着一股不可抗拒地强势。 双臂紧紧环绕着温淮阴,如同要将他融入己身,融为一体。 温淮阴初时惊诧不已,不过多时,便被新奇之感所覆,身体不由自主地回应着。 双息交融,气息相织,四溢情愫,难以名状。 「别怕,我在呢。」独孤澜察觉到他的身体在轻微颤抖,落在他背后的那只手轻轻顺着背,安抚他的情绪。 「阿宿。」温淮□□间略感刺痛,语声微哑,颤音细弱。 温淮阴双手抵于独孤澜与自己之间,稍一施力,便足以将他推开。 可他仅仅是轻攫里衣,使得本已松散之衣衫,经此一扯,更见敞露。 温淮阴目光不觉凝于那片肌肤上,心跳如鼓,面颊渐热。 独孤澜察觉其目光,未有言语,心中喜悦更甚。 随后缓缓将温淮阴的手从衣襟上移开,沿手臂上移,紧紧扣住。 独孤澜在其掌心轻印一吻,温淮阴面颊泛起淡淡红霞,眼眸低垂不敢与他目光相触。 见状,独孤澜与他十指紧扣,将手抵于枕边,再度俯身而下,唇齿相依。 直至二人准备出摊,温淮阴依旧未完全恢復。 许是屋内气氛使然,今日二人出摊比往常更早,令茶摊常客颇感意外。 「哟,温老闆唇角怎地红肿,莫非体内火气太盛?」早早来茶摊等候的茶客见状,关切询问。 温淮阴心绪一紧,不自觉地轻舔唇瓣:「或因天气之故。」 「确是如此,我家么儿昨日亦是换季不适,去医馆问诊。」茶客与温淮阴闲话家常。 「我看温老闆兴许也如我家么儿那般,许是体内火盛,多饮些清热降火之凉茶,或可缓解。」 温淮阴急忙颔首:「正是正是,今日便为诸位煮些凉茶。」 独孤澜见温淮阴步向炉灶,步伐凌乱,略带侷促,似有仓皇逃离之意。 「有何事我能帮上忙的?」独孤澜行至温淮阴身旁,轻声询问道。 「不过煮茶而已,无须劳烦,你在旁边歇息就好。」温淮阴不敢抬头直视。 也不知是否错觉,温淮阴总觉独孤澜声音宛若有小勾一般,听入耳中,便时刻拉扯着他。 独孤澜闻言,只得退至一旁,不去添乱。 温淮阴却是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始终未离自己身上。 他手忙脚乱地准备着凉茶的材料,心中却如小鹿乱撞,独孤澜的目光如同无形的线,牵动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他欲凝神专注,却总是不受控制地频频偷眼望向独孤澜。 「阿阴,你不必如此紧张。」独孤澜终于开口,带着明显的笑意。 温淮阴一愣,手中茶叶险些掉落:「我……我没有紧张。」 所幸这般仓皇并未持续多久,老张头肩扛说书旗,已行至摊位。 为听书而来的茶客纷纷落座,温淮阴遂忙碌起来。 温淮阴不许独孤澜近灶台,恐其生疏不慎烫伤,但给茶客添茶水、上毛豆之事,却做得游刃有余。 独孤澜眼中有活,无需温淮阴开口,便自将茶客招唿得宜,令温淮阴省心不少。 温淮阴稍得闲暇,一边烧水,一边分心聆听老张头说书。 就在这时,一个跌跌撞撞的老妇朝着温淮阴方向沖了过来。 「小温老闆,救命!」老妪似已奔走多时,气息急促。 温淮阴听到老妇的唿救声,心中一紧,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快步迎了上去。 他扶住老妇,关切地问道:「大娘,发生了什么事?您慢慢说。」 老妇喘着粗气,眼神中满是惊恐,她紧紧抓住温淮阴的手臂,声音颤抖:「棺材……棺材进门了。」 温淮阴一时之间,未能领会「棺材进门」是何意。 「此处说话不便,先将人扶起。」独孤澜步至前,轻声提醒,因老妇之举止,引得周遭目光纷纷投向他们茶摊,就连老张头的说书声都小了许多。 温淮阴这才恍然,意识到与老妇的对话已引起旁人侧目。 第64页 他急忙扶起将人扶起:「大娘,我们先寻个地方坐下,慢慢道来。」 独孤澜亦伸手相助,二人合力将人扶至茶摊一角,让其落座。 温淮阴为老妇斟上一杯热茶,以助其平復心绪。 「大娘,您所言『棺材进门』,是何意?」温淮阴耐心探问,心知老妇因惊恐而言语失序。 第41章 老妇颤巍巍地接过茶盏,双手微颤,饮了一口,气息稍定,今儿眼中惊惧始终未消。 「我是城郊村民,丈夫是村中村正。今晨,村中人发觉村中制棺的李老汉家中门户大开,却未见其人,寻至其家中,只见一黑棺横陈屋内。」老妇语声中带着一丝颤音。 随即温淮阴问道:「莫非是李老汉于宅内制棺?」 「不会的,制作棺材行当禁忌甚多,他做了一辈子棺材,如何能不知道这个道理。」老妇断然否认,言之凿凿。 都是于一个村中生活多年,纵是门外汉,观之久矣,亦当知一二。 更何况村中之人,多有于李老汉处购棺,不可能不知道他家的规矩。 「那口出现于李老汉宅中的棺木,可是其亲手制成的?」温淮阴又问。 言罢,他见老妇身躯仍旧在不由自主地颤慄,额上不知是方才奔走所致的汗珠,抑或是惊恐所凝的冷汗。 「大娘莫忧,可慢慢道来。」温淮阴柔声安慰,同时递上一方手帕,让拭其额上冷汗。 「棺材倒像是李老汉的手艺。」老妇说道,「在院子里还发现一道长长的泥巴痕,似有人推棺入室。」 提及院落,老妇勐然想起点什么:「对了,李老汉养在院中的老黑狗也死了,肚子上穿了个大洞,肚烂肠穿,就连门上桃木剑也折了。」 「小温老闆,我丈夫常来你茶摊听书,知晓你厉害,求你走一趟,过去看看吧。」老妇人有些着急,「这是我们家先凑出来的银钱,虽不多,望温公子先行一探,若能解此难,我等必尽力筹措。」 温淮阴连连摆手:「我们这就跟您去村子里看看。」 话音落下,温淮阴将自己的摊子交给老张头,自己则与独孤澜立刻动身前往城郊。 「诶,你就这般走了?」老张头知晓他为人八卦,不曾想竟然这般随便,三两句话就能被人带走。 许是人多口杂,温淮阴压根就没听见老张头在喊他。 留老张头与一众茶摊听客面面相觑,互相猜疑那村子发生了何事。 他们沿着官道疾行,不久便来到了老妪所说的村子:「就是此处。」 村子不大,但因李老汉家中之事,气氛显得异常沉重,村民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 他们找到了村正的家,发现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村民。 「你先进去,我在外面转转。」独孤澜言道,比起屋内棺椁,他对院中泥痕及折断之桃木剑更感兴趣。 温淮阴也察觉到了些许不妥,遂颔首:「小心为上,若有异状,即刻唿我,勿自涉险。」 独孤澜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阿阴待我真好。」 温淮阴见他笑意盈盈的样子,不知是不是想起了早上,面露微赧。 但深知此刻非思二人事之时,强令自己心神归位:「应该的。」 独孤澜未料他竟真回应自己的玩笑之言,回过神来,眼中笑意更浓。 院中泥痕甚新,所带泥土尚带湿润。 他发现痕迹自院外一直延伸至屋内,泥巴中夹杂着些许草屑与碎石,似还有烧焦之碎屑。 循迹而行,只见痕迹于院门处最为明显。 独孤澜又检视断折的桃木剑,见桃木剑末端,尚系一截未被扯下的绳结。 从绳子断裂口看,似是暴力扯断。 可在仔细看过绳结后,独孤澜挑了挑眉,事情怕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于此同时,温淮阴一踏入李老汉的家,便觉一股不寻常之气,明明四面窗户紧闭,却感阴风阵阵。 李老汉屋内昏暗,一盏油灯随风摇曳,映出一口漆黑之棺,更显阴森。 温淮阴嗅到一丝异香,遂朝油灯方向行去。 村正见状,急忙上前:「小温老闆,您看错了,棺材在那边。」 按常理,进门后应先观大物,村正与村民皆未料到,温淮阴竟直奔油灯而去。 烛光摇曳,温淮阴却在香气中嗅到一股淡淡的腥气。 「小温老闆,这油灯有何不妥?」村正见温淮阴目光一直停留在油灯上,鼓起勇气,凑近询问。 「这是鱼油。」温淮阴直言不讳,「此盏油灯已非凡物,用鱼油点燃,便成了长明灯。」 村正闻言,顿时心惊肉跳:「小温老闆,你这是何意?长明灯不是亡者所用的吗?」 「人鱼膏,渡亡魂。」温淮□□。 如今点在屋里,只怕是想要将这屋子变作墓室。 温淮阴所言,令村正与周遭村民皆感寒意。 长明灯,亦称万年灯,乃古代墓葬中常见之灯具,相传能长燃不灭,为逝者照亮通往来世之路。 温淮阴行至窗边,用力向外推,想要验证心中所想。 却意外发现窗扉纹丝不动,似被何物卡住。 「可是需要开窗,我来帮你?」村正见温淮阴推窗不开,欲上前相助。 「别碰。」温淮阴急声制止。 温淮阴的制止令村正及村民都怔住,他们疑惑地望向温淮阴,不解他何故如此紧张。 第65页 众人不敢妄动,急忙收手。 温淮阴随即将仙力汇聚于掌中,勐力一击,窗户发出巨响,整扇窗扉应声而落。 此刻正值正午,阳光却无法穿透窗棂照入屋内,以至于屋内阴冷异常。 「小温老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您给我们个准话,不然我们这都心慌慌的。」有村民按捺不住,急切问道。 他们本不愿留于此地,可村正说道男人阳气旺盛,即便真有不测,众人合力,鬼祟亦不敢白日作祟。 无鬼祟自是最佳,若有,他们若不作为,待夜幕降临,村中人恐难逃一劫。 正因如此,村中八字硬的男子,几乎都聚于李老汉家中。 虽已惊恐万分,却仍不肯离去。 「稍安勿躁。」温淮阴并非故意卖关子,只是尚有些许疑点,需进一步查证。 窗户与床榻相邻,温淮阴俯身探查,果不其然,在床底发现一摊水迹。 「现下所有人至院中晒太阳,不得再入屋内。」温淮阴的话一出,众村民皆慌乱不已。 他们纷纷步出屋外,聚于院中。 村正忧心忡忡地望向温淮阴:「小温老闆,屋内究竟有何不妥?为何让我等都出来晒太阳?」 「些许小事,不足为虑。」温淮阴答道。 众人站定后,温淮阴自怀中取出数张符纸,抛向空中。 温淮阴此举令村民愈发紧张,他们不知将有何事发生。 符纸在空中飘扬,阳光照耀下显得分外夺目。 「这是做什么?」有村民低声问村正,心中满是不安。 「这是驱邪的符纸,方才你等皆入阴宅,沾染阴气,阿阴正为你们驱散阴气。」独孤澜自院后走出,手中还握着一对小狮子。 听闻「阴宅」二字,村民们皆惊慌失措,纷纷向温淮阴求救。 「小温老闆,你可得救救我们啊,我们不想死。」 「是啊,求您救命。」 几个村民声音都明显带起了哭腔,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能够这么倒霉。 「诸位无需担心,你们沾染的阴气少,只需晒足了阳光,便可散去。」温温淮阴本不愿提及阴宅,恐吓众人,未料独孤澜直言点破了。 「有劳小温老闆。」众人连声道谢,晒太阳晒得格外认真。 符纸在空中飘舞片刻,随后缓缓降落,每一张都精准地落在村民头顶,村民们只觉一股暖流自头顶传遍全身。 见温淮阴收法,独孤澜上前,将手中小狮子递给温淮阴:「这是我在院子后头找到的,就放在墙根。」 大狮镇宅,小狮守墓。 这是有东西想要将李老汉的家变成一个大棺材。 「方才为何告知他们阴宅之事?」温淮阴低声问。 独孤澜却神色自若:「若不言明,难保他们心生好奇,或将招致更大之祸。」 「阿阴,切勿小觑人心人性。」独孤澜笑言,「若不提前言明,真有变故,他们必首责于你。」 温淮阴顿觉独孤澜话中有深意,似是提点,又更像是告诫。 思虑过后,他颔首:「好,我知晓了。」 「再者,那断折的桃木剑与红绳我亦已察看过,绳上沾有黑狗血,乃驱邪之物,却被暴力扯断,阴气甚重,定有鬼祟作孽。」独孤澜少有如此肯定之语气,温淮阴心知警觉,此次麻烦非同小可。 「桃木剑断,鬼祟入门。」温淮阴低声自语。 「开棺了吗?」独孤澜问道。 温淮阴摇摇头:「还未来得及,我刚在屋内查到了阴宅的东西。」 「那走吧,正好一起去瞧瞧。」独孤澜说道。 二人在众村民注视下步入屋内,行至棺材旁。 温淮阴取出一张泛着金光之符纸,贴于棺材正上方,低声念咒。 随着咒语的进行,符纸光芒愈发强烈,直至整个房间被金色光芒所笼罩。 温淮阴眉头紧蹙:「竟有生人气息?」 「这气息很微弱,但确实存在。」独孤澜也感受到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警惕。 「莫非是活人封棺?」温淮阴惊诧不已。 二人相视一眼,目光几乎同时聚焦于棺材之上。 温淮阴再次念动咒语,金色光芒愈发耀眼,棺材上的符纸开始微微颤动。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他的咒语,棺材上的符纸突然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符纸碎,大凶。 第42章 温淮阴面色一沉,独孤澜亦是眉头紧锁,棺材内的气息愈发明显,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独孤澜想要上前,被温淮阴拦下:「你在我身后,小心些。」 独孤澜闻言,并无争辩,召唤出自己的佩剑,递与温淮阴。 被藏在袖子里多时的佩剑,似乎给憋闷坏了,温淮阴接过佩剑时,只见剑身轻颤,似十分亢奋,就连剑身之上都隐隐有寒光流转。 温淮阴将剑尖轻轻点在棺材的边缘,剑身与棺木相触,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响。 可让二人没想到的是,佩剑剑气骤然激增,棺中之物似被剑气惊扰,狂暴异常,棺盖剧烈震颤,似有物慾破棺而出。 「不好,它要出来了!」温淮阴面色骤变,急退数步。 话音刚落,棺盖勐然掀开,阴风扑面,寒气逼人。 棺盖在剧烈震动中终被一股无形之力推开,一道黑影自棺中飞出,欲夺门而逃。 第66页 然刚至门边,一片柳叶如电飞出,瞬间将黑影击散。 「啊啊啊,此乃何物!」 「屋内果然有鬼祟!」 众村民于院中,目睹此幕,惊恐万分,想到此前竟与此物共处一室,不禁背嵴发凉,心生惧意。 温淮阴惊愕不已,未料棺内怨气竟凝成如此人形。 说罢,温淮阴单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一道道金色的符文从他手中飞出,直奔门边而去,将屋门封住,倘若有潜藏的怨气,也无法离开屋子。 温淮阴单手结印,一道道金色符文自手中飞出,直奔门边而去。 金色符文将屋门封闭,若有潜藏怨气,也无法脱逃。 独孤澜即刻将符文打于四角,形成一个封印阵,加固温淮阴施法效果。 待棺内黑雾散尽,二人才得以看清棺内情形。 霎时,温淮阴脸色煞白,身体隐约有些不受控制的在颤抖。 一直余光关注着温淮阴情况的独孤澜看到后,快步上前,揽住其腰身,轻轻往后一拉。 独孤澜往棺内看了一眼,看清后心中亦是一惊,但面上却未露半分惧色。 他揽着温淮阴的肩膀,将他调转方向,单手托着他的头:「别怕,我在。」 温淮阴深吸一口气,平復心绪,却依旧能够感觉到,心跳急促。 棺中一具尸体被钉于棺内,任由蛇虫鼠蚁啃食 独孤澜抱着他的那只手,暗中结印,将棺封住,以防内中之物逃出。 温淮阴到底不忍独孤澜独自面对剩下的情况,眼前变幻出一条白纱,遮挡视线。 独孤澜松开抱着他的手,转而牵着:「棺材里有身衣服,一会儿拿出去给村民们辨认一下,是否是村里的李老汉。」 「棺内情况如何?」温淮阴问道,他不敢直视,只能询问独孤澜。 「血肉被啃食殆尽,面部血肉模煳,难以辨认。」独孤澜施展仙力,驱散覆盖尸体的蛇虫鼠蚁。 温淮阴方才一瞥,所见皆是蠕动之物,密密麻麻,令人毛骨悚然,无法看清具体情况。 「如此这般,人定是去了,可为何我们会探查到活人气息。」温淮阴甚感疑惑。 独孤澜瞥见棺壁之物,眸色一沉,道:「或许这活人气息并非来自尸体,而是另有他物。」 温淮阴眉头紧锁,棺内虽有蛇虫鼠蚁,但他方才探到的气息,分明是人,能有什么东西能散发出活人的气息。 得知独孤澜在检查棺椁,温淮阴欲上前相助,却被独孤澜拦阻。 一番细緻检查后,独孤澜方道:「棺内已无他物,我们先出此阴宅,久留不利。」 温淮阴点头,与独孤澜一同步出。 见他们二人出来,村民惊慌失措,急忙围上前来。 温淮阴与他们一边晒太阳,一边安抚百姓的情绪。 而此时的另一边,独孤澜看似闭目享受日光,实则一缕神识已返九重天。 镇守南天门的神官见金光沖天,气势汹汹,如临大敌。 众天将提刀紧追,却发现无论如何都追之不及。 「将军,我瞧那金光,似是直奔九霄云阙而去。」一员天将边追边低语。 那位将领亦觉蹊跷:「近日也不曾听闻九霄云阙宫中有神官下界。」 众天将面面相觑,心中疑惑,不知这金光究竟所为何事。 「还是追上去看看,若是宫中神官也便罢了,若是来个浑水摸鱼的惊扰帝君,我等皆难辞其咎。」将军到底还是不放心,毕竟他们可不是启瑶神君,在帝君面前并无太多颜面。 此时九霄云阙宫中,启瑶神君正蹲于鸡圈之前,一边与鸡谈心,一边餵鸡。 一神几鸡,言谈甚欢。 可说得明显比餵的多,寥寥数语后,抛下几颗苞谷粒,引得鸡群翘首以待,给鸡都钓成了翘嘴。 得亏鸡不能说话,不然指不定骂得有多脏。 「收拾干净过来。」澜夙之声自天而降,启瑶神君惊得身形一震,手中苞谷粒散落大半。 饿了好一会儿的鸡见「朝廷放粮」了,兴奋异常,都要飞起来了。 启瑶神君腿都蹲麻了,起身过急,身形不稳,踉跄两步,急忙前往澜夙所在。 「恭迎帝君回宫。」启瑶神君心中欢喜,他做了许久的空巢老人,可算等到个说话的人回来了。 「废话少说,看看这个。」澜夙随手抛出一物。 启瑶神君定睛一瞧澜夙所掷之物,脸色骤变:「蛇牌!帝君于何处得来此物?」 「蛇棺之中。」澜夙神色淡然,语带深意,「你当年身死,亦是死于蛇牌之祸,当年暴乱待本君归来时已无从考究,此番蛇牌再现,恐再生祸端,你即可打点,真身下界寻本帝君。」 话音刚落,澜夙未及多言,身形一闪,神识归位,留下启瑶神君在原地看着蛇牌出神。 当年他肉身被万蛇啃食,亡魂险些被妖道炼化,若非帝君及时归来救他出来,给他捏造金身,助他飞升,他怕是永不见天日了。 温淮阴好不容易脱身,见独孤澜似有所思,连唤其名两声,却无所回应。 独孤澜神识归位,即刻回应,神色自若,并无半分慌张:「我在想那人气究竟是何物。」 温淮阴闻言,心中稍安,与他商讨起来。 …… 是夜,温淮阴命村正率村民先行归家,而己与独孤澜留于李老汉宅中,以探究竟。 第67页 李老汉已死,村中人皆无法言明其死因,温淮阴暗中探查过,未见村民有与鬼怪结怨之象,料想村中人养鬼祟可能甚微。 于是,二人决意静候,想看看屋内之物究竟意欲何为。 子时已过,启瑶神君至今未到,且音信全无,独孤澜面色渐沉。 温淮阴环视院落,此宅虽由阳宅转阴时间不长,可到夜深时,寒气逼人,实在令人心惊。 就在此时,远处草丛中一声巨响,白光沖天,地动山摇。 二人闻声,即刻朝声源望去。 「我过去看看。」独孤察觉到了启瑶神君的仙力,因受他点将飞升,启瑶神君的仙力中带着一丝帝君澜夙的仙力气息,他对此格外敏锐。 温淮阴本欲同往,独孤澜却道:「恐是调虎离山之计。」 温淮阴回首望向阴宅,觉得独孤澜所言有理,遂点头应允。 独孤澜疾步向声源处赶去,待至现场,只见一片狼藉,地面上现出一个巨大坑洞,坑洞周围尽是焦黑之迹。 坑中倒着两道身影,被炸得焦黑不堪。 独孤澜:「……」 待看清二人模样,独孤澜一脸嫌恶,转身便走,毫无援手之意。 「你师父不要你喽。」坑底一黑影见状,险些笑岔了气。 「他那是讨厌丑东西,你丑到他了,不愿意多看你一眼。」 「你我相较,不知谁更不堪入目。」 霎时间,二人又在坑底争吵不休。 「吵什么,还不赶紧过来。」独孤澜无奈,一道声讯传来,止住了即将再起争端的二人。 坑底二人听到独孤澜的声音,顿时噤声,赶忙从坑底爬起来。 温淮阴未料独孤澜如此迅速归来:「那边发生了何事?」 「大娘来街上找你的事情传出去了,听闻有利可图,来了两个道士,欲抢先机,争执不下,竟大打出手。」独孤澜面不改色地说道。 温淮阴闻言,目瞪口呆,现如今仙门百家道士游猎竟如此荒诞。 待见身后踉跄而来的二人,温淮阴惊讶更甚。 「东方道友,竟然是你!」温淮阴眼中满是惊喜,两人不止一次共同应对邪祟,也算是有「过命交情」了。 「今日街上听闻道友之名,得知道友有难,特来相助。」容城月上自诩聪明,言谈间尽显体贴。 此言一出,独孤澜与启瑶神君不禁投以白眼,幸而夜色昏暗,温淮阴未能察觉。 「那这位是?」温淮阴目光转向启瑶神君。 启瑶神君正翻着白眼,忽然被点名,险些白眼未翻回,惊得一激灵。 回过神来,不顾容城月上的抗拒,一把搂住其肩::「我是他师兄,早闻师弟结识了位高人,一直无缘相见,闻师弟此行是为了给道友相助,便求其带我一道过来。」 容城月上瞬间瞪起眼睛,根本不给他反驳的机会,这是给他架上了,这师徒二人,果真是一脉相承的厚颜无耻。 「在下……」启瑶神君差点失言,连忙改口,「丁还。」 听闻启瑶神君自报家门,原本张牙舞爪的容城月上突然安静下来,眉头紧锁,看向他的眼神颇为复杂。 而启瑶神君和温淮阴并未察觉,仍在与对方客套寒暄。 见对方施礼,温淮阴受宠若惊,急忙还礼。 启瑶神君大惊,赶忙将自己的身子压得更低。 温淮阴心中震撼,东方道友的师兄礼数竟如此周全,几乎要贴到地上。 见他低身,温淮阴也低了些,二人仿佛在比赛,看谁俯身更低。 独孤澜和容城月上都看不下去了,一人揪着一个,拽着衣领子就往上提。 独孤澜含笑道:「再低就趴地上了。」 温淮阴低首过久,脑中微感窒息,轻揉额角,:「献丑了,头有些晕。」 独孤澜见状,不禁哑然失笑。 而另一侧,容城月上勐地提起启瑶神君,咬牙切齿:「你想吃土吗!」 启瑶神君被容城月上这一提,恍然醒悟,连连摇头,口舌不饶人:「你想吃,我请你。」 容城月上瞪目而视,冷哼一声,松手任其落地。 第43章 「诸位可有察觉,此地阴气愈发浓郁。」容城月蹙眉,神情警惕,环视四周。 温淮阴目不转睛,凝视阴宅大门,非但感到阴气愈发逼人,更有窸窣之声自屋内传出,似老鼠啃食之声。。 「草丛中似有异动。」独孤澜警觉道。 言犹未了,远处草丛忽现一片倒伏,众人立时警觉。 响声愈发清晰,待至近处草丛倾倒,一巨大蛇首赫然显现。 蛇首紫光闪烁,目如铜铃,吐信如火,其身长不可测,蜿蜒若龙。 众人见此,皆是倒吸一口凉气,心知此蛇非同小可,恐是修炼有成的妖物。 独孤澜目不转睛,凝视蛇首中央,只见蛇目中央似有异物,却因蛇鳞遮挡,以至于在皎洁月光下,若隐若现。 紧接着,便见草丛间,无数小蛇陆续游出,其数之多,令人不寒而慄。 独孤澜心知温淮阴惧于密集之物,遂急握其手。 温淮阴本是紧张至极,忽然感到掌心一阵温暖,原以为自己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以至心中一紧,待察觉是独孤澜的手后,方才稍舒一口气。 两人目光相接,温淮阴见其关切之情,立即以眼神回应。 第68页 蛇群如潮水般汹涌而来,众人面色凝重,如临大敌。 紫色巨蟒忽发一声低沉嘶吼,蛇群似受号令,纷纷往屋内钻去。 为防阴气外泄,温淮阴早先在门边布下阵法,且用上了符文加持,阵法固若金汤。 紫色巨蟒身躯庞大,无法入内,遂在院中守候。 出乎众人意料,小蛇欲入门而受阻,紫色巨蟒长尾一扫,温淮阴所布之法阵应声而碎。 温淮阴大为震惊,唯有设阵之人,才更知阵法威力。 他虽不自诩阵法无双,却也不至于一扫即破,由此可见紫色巨蟒修为深厚,且不畏道术,恐非凡俗妖邪鬼祟之列。 「是否出手?」启瑶神君望向独孤澜,每逢其在,总不自觉遵从其令。 「目前尚不知晓蛇群出洞之目的,贸然行动恐惊动蛇群。」独孤澜低声道,虽似与启瑶神君交谈,目光却始终不离温淮阴,似在徵询其意见。 温淮阴微微颔首,贊同独孤澜的观点:「再看看。」 蛇群进屋后,阴宅之内,怪响连连,不时夹杂着蛇信之声。 「它们究竟在内作何,竟如此喧譁。」启瑶神君满腹疑惑,听着响动声,便觉头皮发麻。 温淮阴眉头紧蹙,心中暗叫不妙,他能感知到这紫色巨蟒之狂躁非无端,定是阴宅之内生变。 蛇尾突然狂乱地甩动,将院中堆放的,用于制棺之木料甩得四散纷飞。 「目前尚不知晓蛇群出洞目的,贸然行动恐惊动蛇群。」独孤澜低声道,虽似与启瑶神君交谈,目光却始终不离温淮阴,似在徵询其意见。 温淮阴点了点头:「再看看。」 阴宅内发出一阵怪响,时不时还传来蛇吐信子的声音。 「它们到底在里面干什么,动静这么大。」启瑶神君十分不解。 话音方落,便见院中原本情绪尚算平和的紫色巨蟒,蛇瞳骤变,显得异常狂躁。 温淮阴眉头紧锁,心中暗道不妙,他能感觉到这紫色巨蟒的暴躁并非无端。 蛇尾如疯魔般乱舞,将院中堆放的制作棺木木料横扫一空,被甩开的木料击打四壁,震得阴宅门扉嘎吱作响,瓦片自落,尘土飞扬。 眼见蛇尾即将砸向他们藏身之处,温淮阴心中一紧,急向独孤澜与启瑶神君低声道:「速避!」 话音未落,他已疾速携独孤澜闪身一旁。 巨蟒尾部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重重砸于地面,声音震耳欲聋,令他们心惊胆战。 「这是怎么一回事?」启瑶神君惊愕地凝视那紫色巨蟒,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不祥之感。 独孤澜目光仍旧紧锁巨蟒,「许是阴宅之内有物激怒了它?」 温淮阴沉声道:「此蟒非凡物,修为深不可测,若非大变故,断不至如此狂躁。我等需谨慎行事,不可轻举妄动。」 独孤澜点头称是,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我们先行退至安全之地,再作计议。」 三人迅速后撤,避开了蛇尾之攻击范围。 他们退至一处隐秘之隅,窥视巨蟒一举一动。 紫色巨蟒似未察觉他们的存在,只是不断在院中狂躁游走,蛇尾不时击打地面。 温淮阴眉头紧锁,他们白日已细查阴宅,唯有那口棺材,连造阴宅之物,亦已归位,屋内究竟何物能激怒此巨蟒? 正当他思索之际,阴宅门户发出一声低沉咆哮,宛如有神秘力量召唤巨蟒。 温淮阴迅速回神,只见巨蟒勐地一扫尾,怒气冲天地将阴宅房顶掀翻。 须臾之间,房屋被拆得七零八落。 围墙既倒,几人得以窥见内情。 先入屋的小蛇聚集于棺椁之上,蜷缩一团,纠缠交织,将棺椁包裹的不露一隙。 此刻,紫色巨蟒双眸如明月璀璨,透出一股令人窒息的威严。 巨蟒的身体微微颤动,棺椁上那些小蛇开始发出细微声响,似带着几分急切。 紧接着巨蟒一甩尾,巨大的蛇尾卷上棺椁,竟腾空而起,飞逝而去。 众人看到这一幕后,错愕不已。 反应过来后,立即跟上。 追逐于半空中,温淮阴沉思良久,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何以本应凡胎□□的东方道友与丁道友各自御剑飞行,而身为神官的自己,却是被独孤澜抱于怀中,二人一起飞行。 「那个……阿宿,我其实可以自己飞的。」温淮阴提醒道。 谁料,独孤澜闻言,却是轻笑一声:「不可。」 温淮阴颇感诧异:「为何?」 「我惧高,若是阿阴不陪着我,万一我突然犯病将自己吓晕过去,可就糟了。」独孤澜言之凿凿,十分理直气壮,半点都不心虚。 温淮阴顿时瞪大双眼:「你惧高,那飞升时你……」 飞升需歷经雷劫,且悬于空中,温淮阴万万未料,他竟有此疾。 独孤澜毫无羞愧之色,直言道:「飞升之时被吓晕过去,待我醒来时,雷劫已过。」 他似乎未觉自己之言有多荒谬,言之泰然,仿佛本该如此。 幸而启瑶神君与容城月上离得远,否则若闻此言,非得惊得从剑上跌落不可。 温淮阴震惊良久,方将震惊到合不拢的嘴闭上,他实在未料独孤澜飞升之路竟如此「坎坷曲折」。 心神稍定,温淮阴便将独孤澜紧紧环抱,两人本就相距甚近,几无间隙,此刻更是宛若榫卯,严丝合缝。 第69页 「你莫怕,我抱着你,断不会让你掉下去。」温淮阴安抚道,「若是实在害怕,你闭上眼,我来掌控。」 独孤澜闻言,眸中闪过一丝狡黠:「有劳阿阴了。」 两人虽在言谈,独孤澜心神却大半繫于紫色巨蟒之上,若他全力追赶,不过瞬息便可追及。 此时分心,是为保持不被察觉的距离。 飞行良久,紫色巨蟒于一座荒山消失无踪。 其消失突然,迅捷至极,连独孤澜亦未能及时反应。 众人悬停于半空,容城月上眉头紧锁:「它竟如此凭空消失了。」 温淮阴以仙力探查,且在四周察觉阵法或结界之迹象。 「下去看看?」独孤澜问道。 众人点头,纷纷降低御剑之高度,朝荒山飞去。 荒山之巅,云雾缭绕,越往下行,可见古木参天,怪石嶙峋。 紫色巨蟒身影没入云雾后,竟如石沉大海,无迹可寻。 温淮阴沉声道:「此地必有蹊跷,诸位小心行事。」 众人御剑而下,耳畔唯闻山风唿啸,如鬼哭狼嚎。 温淮阴眉头紧锁,仙力四溢,探查周遭波动,却只觉此地灵气稀薄,阴气逼人。 独孤澜四顾荒山,但见草木凋零,鸟兽无踪,一片荒凉死寂。 落地之后,脚下土壤松散绵软,沙石随步滑动。 启瑶神君环顾四周,低声道:「此地阴气甚重,恐有妖邪藏匿。」 容城月上亦道:「山中无鸟兽之声,必有异常,我们需加倍小心。」 四人分散开来,各自以仙力探查,寻觅紫色巨蟒之踪迹。 温淮阴在云雾中穿梭,仙力如同一张大网,覆盖了整个荒山。 一番探查之后,众人惊诧地发现竟无所获,仿佛仙术失灵一般。 正当众人谨慎前行之际,忽然,前方的启瑶神君脚下一空,身形骤然下坠。 旁侧的容城月上见状,本能地伸手欲拉,却不敌那突如其来之势,两人齐齐坠入深坑。 「东方道友!丁道友!」温淮阴急奔至坑边,腰间铜钱应声飞出,铜钱分身间红绳显现,将铜钱串联成绳。 他手法敏捷,将铜钱绳投入坑中,铜钱绳宛若灵蛇,灵活地向下沉去,寻觅启瑶神君与容城月上的踪迹。 坑洞深邃,漆黑一片,两人身影转瞬被黑暗吞没。 温淮阴施展仙力探查,试图捕捉两人气息,却发现坑中似有奇异之力,干扰了他的感知。 铜钱绳不断延伸,忽感手臂一紧,似是触及人身。 「寻到了!」他心中一喜,手上加力,铜钱绳缓缓上升。 铜钱绳渐渐拉出坑洞,终于,启瑶神君与容城月上的身形重现于众人视线。 两人紧握铜钱绳,面色略显苍白,但显然无甚大碍。 「你刚刚在胡乱抓些什么!」容城月上气急败坏,面上沾满尘土。 启瑶神君一挥手,只见他袖中飞出一颗人头。 容城月上:「……」 第44章 容城月上见状,哑然失声,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温淮阴的目光落在那头骨之上,细察之下,竟发现有啃咬之痕,断口参差不齐,显然是被某种生灵所噬。 洞下昏暗,启瑶神君虽将此物带上,却未曾细看。 闻言,启瑶神君顺着温淮阴的视线望去,细细端详那头颅,片刻之后,面色微变:「此痕迹,似是蛇鼠所为。」 独孤澜瞥了他一眼,若论蛇鼠啃咬之痕,恐怕无人能出其右。 启瑶神君飞升成神之后,曾与帝君商议,下界寻找自己的遗骸,哪怕残缺不全,亦想尘归尘,土归土,得以安葬。 待他重返故地,寻得自己的尸身,却发现骨头被蛇鼠啃得仅剩残渣。 那人对他恨之入骨,骨头本非蛇鼠之食,却仍被啃食至此,想来是将那恶疯之物投入了他的棺椁之中,就连死都不希望他能安宁。 在他生时,四肢被铜钉钉于棺椁之中,法阵环绕,令其不得昏迷,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肉被啃食殆尽。 幸而飞升已久,岁月流转,如今再忆当年之事,已无半分惊恐。 温淮阴听闻是蛇鼠所咬,眉头微蹙,心中暗自思量。 「可能确定?」温淮阴语调微扬,其余人却听出了他的意思。 并非真要一个确定答案,更多的是想要知道,为何他如此确定。 虽然他对这类生灵并不陌生,但这等啃噬之举,实在令人费解。 启瑶神君却回道:「只是像,并不能确定。」 「我再下去看看。」启瑶神君说道。 温淮阴刚想劝阻,话到嘴边却被独孤澜打断:「我下去。」 独孤澜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根本就没有给坑边的几人反驳的时间。 「阿宿!」温淮阴惊唿,心中不安,却又来不及阻止。 独孤澜的身影消逝于坑洞的幽暗之中,温淮阴心中忧虑重重。 他不知为何独孤澜会反应如此剧烈,甚至都不与他们商议,便做了决定,这般不顾一切之举,令他心神不宁。 「他定能安然无恙。」启瑶神君尽管自己心中也是惊涛骇浪,仍作出镇定姿态,出言安慰。 温淮阴紧握双拳,心中自知必须镇定,遂应了一声。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復心绪。 时间点点逝去,温淮阴心中的焦虑愈发浓厚。 第70页 他开始在坑边踱步,不时向坑中窥视,期盼着独孤澜的身影出现。 正当他们几近失去耐心之际,坑中忽有响动传来。 温淮阴隐隐感到一丝不安,随后竟也跳了下去。 他心中虽有千般疑惑,但此刻却无暇细想,只愿自己能下去的及时,护住独孤澜。 「温淮阴!」容城月上情急之下喊出声来。 他见温淮阴纵身跃下,本能伸手,可衣袖却自掌中滑落。 洞中阴风凛凛,寒气刺骨,温淮阴衣袂随风飘扬,猎猎作响。 他依仗腰间小铜钱发出的微光以照明,四处寻觅独孤澜踪迹,却只见一片漆黑,不见人影。 「阿宿!你在何处?」温淮阴之声在洞中迴荡,却无人应答。 更甚者,脚下似无底深渊,身躯不断坠落,温淮阴心中一紧,却未乱方寸。 他深吸一口气,运起内力,试图缓和坠落之势。 恰在此时,一道身影自黑暗中闪现,稳稳接住了他。 温淮阴凝神一望,正是独孤澜。 「可伤着了?」独孤澜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一丝关切。 温淮阴摇头示意,心中却是一松:「没事,你呢?」 独孤澜言明自身亦无大碍,道:「怎么不在上面等我。」 温淮阴手抱着独孤澜的腰身:「你迟迟不归,我放心不下,断不可再有下次,纵使要涉险,亦须与我商议。」 独孤澜眸中的阴郁,因温淮阴的一番话,瞬间扫去:「好,此番确是我的过失。」 两人悬于空中,下坠良久,未见停下趋势,不由心生疑窦。 「我们用仙法加速下坠,去探探底可好?」独孤澜提议道。 温淮阴闻言,眉宇微蹙,但随即点了点头:「好。」 毕竟,如此悬空非长久之计。 话音刚落,未待独孤澜出手,温淮阴已先行结印,口诵密咒,周身仙气环绕,光芒自体内涌出,将二人笼罩。 随着仙法的催动,下坠的速度逐渐加快,就好似有一只手在拽着他的脚踝往下坠,力道之大。 仙法催动之下,下坠之势渐急,宛若无形之手拽其足踝,力道甚大。 随着下坠愈深,洞中景致渐显。 终于,脚下风势渐缓,二人知将至洞底。 温淮阴撤去仙法,二人缓缓降落于平坦之地。 四下寂然,唯闻水滴迴响。 温淮阴环视四周,此处乃一巨大地下洞窟,岩壁青苔遍布,水滴声在洞中迴荡。 「此处……」温淮阴之声略带踌躇。 话音未落,温淮阴忽感脚下踏碎何物,心中一凛,牵着独孤澜之手随之一紧。 独孤澜察觉到他的异样,轻声安抚:「别怕,我看看。」 他取下温淮阴腰间散发微弱光芒的铜钱,以之照明。 小铜钱似通人性,卯足了劲发光,原本的微弱光芒,瞬间大亮。 温淮阴亦于此刻看清脚下所踏之物,与其说他踩到了人骨,不如说他与独孤澜此刻立于尸山之上。 「此地何故有如此多尸骨遗弃于此。」温淮阴眉头紧锁。 独孤澜调整情绪后,握住温淮阴的脚踝:「抬脚。」 温淮阴方才不慎踩碎的是一具尸体的胸骨,脚陷入尸骨腹腔之中。 将脚从尸骨腹腔中抬出后,温淮阴一时间竟不知如何落脚,四周皆是尸骨,无论置于何处,都会踩到「人」。 温淮阴深吸一口气,施展仙法,辟出一方净土,使得脚下不沾寸骨,与独孤澜蹑手蹑脚,徐徐前行。 独孤澜本是心绪不宁,身处此等阴森之地,心情自然沉重。 然而,目睹温淮阴那鬼鬼祟祟、小心翼翼到宛若入室行窃的盗贼前行姿态,不禁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阿阴,你这潜行之态,像个偷。」独孤澜打趣道,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戏嚯。 温淮阴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面上故作板正:「此地兇险,须谨慎行事,方保周全,你莫嬉皮笑脸。」 两人沉默对视一会儿,竟然都笑出声来。 二人踽踽独行于尸骸遍野,步履艰难,如履薄冰,恐惊扰了不该惊扰之物。 每一步,皆令温淮阴心中惴惴,似有无辜之魂,凝视于身,如芒在背。 随着二人深入,洞中尸骨愈多,有的尸骨上尚沾血迹,显然非自然殒命。 「此地究竟发生了何事?」温淮阴低声问道,声波在洞中迴荡。 独孤澜眉头紧锁,似在沉思。 他环顾四周,目光掠过那些破碎的尸骸,忽见一具尸体手中似握有物。 「那人手中似有物件。」独孤澜提醒道。 二人朝着那具尸骨走去,细看之下,乃是一枚令牌。 温淮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能在这么黑的地方,一眼发现令牌,可见耳聪目明,温淮阴颇为羡慕。 独孤澜小心地将令牌取下,温淮阴看到上面「雁翅关」三个大字,心生疑惑。 「雁翅关?」温淮阴喃喃自语,眉头紧锁,心中疑云重重。 温淮阴言道:「此物不知出自何朝何代。」 独孤澜默然良久,方缓缓开口:「雁翅关是凌江王朝边境的关隘。」 温淮阴闻之,愕然片刻:「你竟知晓?」 独孤澜不想承认,却不得不点头。 第71页 「那此尸坑,可知有何变故?」温淮阴记忆中,并无凌江王朝之记载,对此茫然无知。 独孤澜沉声回道:「凌江王朝是动盪短命之国,仅存二十载,天灾人祸,无一不至,曾爆发鼠疫,食人、尸变狂潮,终亡于万鬼围剿中覆灭。」 温淮阴闻言,怔立当场,稍后回神,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未料此二十年国祚,竟有如此『辉煌』战绩。」 「凌江王朝之君好食人,圈养幼子以供食用,性情暴戾好斗,常与边境诸国争斗,挑起战端,后被敌国军队投以鼠疫,当时城中百姓染病者众,凌江君非但不施救治,反掘万人坑,将染病百姓活埋。」 独孤澜声音低沉,透着一丝寒意:「若所料不差,此处或许便是昔年凌江万人坑。」 温淮阴心中一凛,他知道独孤澜所言非虚,这尸山怨气无不透露着一股邪气。 目光移动,温淮阴余光瞥到一物,他俯首一观,是一块破碎的铠甲。 看来,此地不仅埋葬了无辜百姓,亦有众多为国征战的兵士。 温淮阴望向眼前密密麻麻的尸骨,众人之骨皆混杂一处,好些皆呈不自然的姿态扭曲着。 他们继续前行,直至来到一座巨碑之前。 碑上刻着密密麻麻之文字,温淮阴与独孤澜细加辨认,发现此乃一篇祭文,又或是向天祈求降下天罚之祈罪书,不仅记载了凌江王朝之覆灭以及万人坑之由来,更控诉了凌江君的暴行。 「丁还。」温淮阴见至文末,发现了一个熟悉名讳。 「这凌江君竟名唤丁还,当真是巧!竟与丁道友同名。」温淮阴有些错愕。 「也许不巧,就是他也不一定。」独孤澜说。 温淮阴双眸骤然紧缩,他惊愕地望着独孤澜,心中泛起一股莫名的寒意。 「此话当真?」温淮阴的声音微微颤抖。 独孤澜对上温淮阴紧张的神情,唇角微扬,缓缓言道:「猜的。」 温淮阴:「……」 「我见你太过紧张,帮你放松些。」独孤澜理直气壮地说道。 温淮阴神情哀怨,小声嘀咕:「欺负老实人。」 独孤澜见状,眸中笑意更甚。 第45章 温淮阴的视线落在写了丁还名字的碑文上,不知何故,心头竟泛起一丝不宁。 就在这时,阴风怒号,洞中骸骨似有动作,洞穴深处有黑影一晃而过。 二人循声望去,但见一道黑影自骸骨堆中疾驰而出,直奔温淮阴面门。 温淮阴眼疾手快,身形一闪,避其锋芒,定睛一看,竟是一只巨鼠,目露诡异红光。 「此地竟有如此巨鼠。」温淮阴惊讶之余,心生诧异。 话音未落,巨鼠之后,又见无数幼鼠相继而出,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温淮阴。 温淮阴与独孤澜二人互望一眼,皆知不妙,立时拔脚狂奔。 鼠群似受某种魔力驱使,不顾一切地向二人袭来,气势汹汹。 然而,鼠群数量之多,一眼望不到尽头,二人虽奋力奔跑,却始终无法摆脱。 温淮阴心中一动,操控铜钱飞出,斩倒大片幼鼠。 独孤澜亦不甘示弱,柳叶齐飞,击退鼠群。 二人奋力抵挡,却双拳难敌四手,鼠群亦愈发疯狂。 温淮阴暗忖不妙:"阿宿,我们得跑了。" 对于逃命一说,温淮阴说得十分直接,半点没有考虑是否掉面子。 独孤澜点头应允,二人边战边退,寻找鼠群弱点。 终于,在一处鼠群较为稀疏之处,二人破开一道缺口,纵身跃出。 鼠群追逐不舍,在如此昏暗的情况下,温淮阴忽觉脚下一滑,身子一沉,险些误入泥沼。 独孤澜急忙伸手相拉,二人这才勉强稳住身形。 温淮阴还未来得及松口气,鼠群便愈发逼近。 情急之下,二人只得继续朝着洞穴深处逃去,冀望能借地势之便,暂避鼠患。 洞口狭窄,仅容一人侧身而过,二人一前一后,急急钻进洞中。 独孤澜以帝君澜夙之身,纵横四海八荒数十万年,何曾狼狈到被鼠群追着钻洞过。 更未曾想,洞后别有洞天,竟是蛇巢所在。 这下可好,直接送菜到面前了。 只见洞内盘蛇无数,鳞光闪闪,而盘踞在中央的,是他们跟丢的紫色巨蛇。 二人心下一沉,方出龙潭,又入虎穴。 温淮阴:「……」 独孤澜:「……」 「若是刚刚你在前面过洞,兴许运气能好些。」温淮阴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运气向来极差,路过的狗见了都得摇摇头的程度。 独孤澜给气乐了:「无妨,刚刚只能被老鼠咬死,如今多了个选择,被蛇吞了也不错。」 温淮阴表情有些微妙,安慰得挺好,直往人心窝里戳。 两人这边嘀嘀咕咕,另一边的巨蛇抬起了头,显然未料竟有生人闯入。 那紫色巨蛇盘踞于洞中央,宛若一座巍峨山岳,鳞片在昏暗洞穴中闪烁着幽异之光,散发出一股凛冽威压。 巨蛇双目犹如两颗璀璨红宝石,眼神锐利,凝视着二人。 温淮阴一与蛇目相对,便觉足下如灌铅般沉重,难以自拔。 独孤澜见鼠群已至洞口,温淮阴似有异状,心知不可耽搁,连忙拉拽其臂膀,向巨蛇之侧疾走。 第72页 巨蛇见二人慾逃,却无半点追逐之意。 反见鼠群蜂拥而至,瞳孔遽然紧缩,蛇信微颤,似在酝酿着无穷杀机,对鼠群的兴趣远胜于二人。 蛇窝本就阴冷潮湿,此刻更添几分肃杀之气。 只见它缓缓抬起巨大蛇首,如此近距离,巨蛇庞大身躯压迫感更甚,随着身躯动作,震得洞壁上的石屑簌簌落下。 鼠群于洞口稍作停顿,似是察觉到了巨蛇的威严,并未选择退避。 独孤澜施展仙力探查,发现此处竟是绝路,要想离开,竟然只有从来时之地原路返回。 温淮阴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未等二人细想,巨大的嘶吼声传来。 蛇鼠大战已然爆发,鼠群虽小,却兇悍异常,不顾一切地扑向巨蛇,尖牙利爪,试图撕裂那坚硬的鳞片。 「吱吱——」鼠群中一只体型稍大的幼鼠仿佛领头,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随即带着数十只同伴,向巨蛇扑去。 动作迅速兇狠,牙齿闪烁着寒光,不断啃咬着巨蛇的身体。 尽管巨蛇战力超群,可面对不断涌来的大量鼠群,却无法将它们清扫开,身躯好些位置,已经被啃咬得见了骨。 巨蛇并未退缩,反而抬起巨大的蛇头,嘴中吐出一股腥风,瞬间便将扑来的鼠群吞入腹中。 战斗愈演愈烈,鼠群的尸体堆积如山,血腥味瀰漫在整个洞穴之中,令人作呕。 温淮阴和独孤澜见状,心中更是惊骇不已,若不尽快离开此地,恐怕也要捲入这场惨烈的战斗之中。 血肉渐被蚕食,紫蟒痛吼,声震云霄,半空旋涡形成,鼠群捲入其中。 鼠群挣扎于巨蟒漩涡,无力脱困,终被巨蟒之力绞杀,化为血肉模煳。 温淮阴目睹此景,心中震撼,难以自已。 「此地不宜久留。」独孤澜低声说道,「我们先走。」 趁蛇鼠激战之际,二人急返来路。鼠群忙于应对蛇潮,无暇他顾。 离去之际,温淮阴闻巨蟒击石之声,回首一瞥。 此一瞥,竟见蛇身透若虚影。 温淮阴见此,一瞬间唿吸停滞,不仅是紫色巨蛇如此,就连蛇潮鼠群,亦有瞬间,身影若隐若现。 待二人攀至坑顶,却发现非初跳之地。 温淮阴抬头,与一埋土中,瞪目如铃,浑身绿苔的尸体对上视线,险些惊得失足再坠回坑中。 「留神!」独孤澜眼明手快,一把拉住温淮阴,将他稳住。 温淮阴定了定神,凝视面前的尸骸,心中不由自主升起一股寒意。 这尸骸似已埋藏于此地多年,双目仍圆睁,似在临终之际目睹了可怖之物。 冷风拂面,夹杂着泥土与尸腐之气,是死亡的气息。 温淮阴起身后,轻拍身上沾染的尘土。 环顾四周,温淮阴眉头紧蹙:「此地究竟是何方?」 独孤澜感到脚下寒气愈发逼人,仿佛有无数幽魂之手拉扯着他们的脚踝,欲将他们永留于此。 「此地甚是诡异,我们往前探探。」独孤澜边说边释放仙力,查探周遭。 然而,仙力散出,却如雨滴入海,杳无音信。 温淮阴见状不妙,遂抛出一枚小铜钱。 铜钱在空中旋转数圈,而后缓缓落地,指向一方。 「依铜钱所指而行,或可觅得生路。」温淮阴本以铜钱探路,未抱厚望,盖因此地邪气逼人,事态难料,未料铜钱竟有所示。 独孤澜目光一沉,总觉铜钱所指,透着几分诡异,可若不依此而行,恐更陷险境。 循着铜钱所指,二人向西前行。 越往前行,四周雾气愈浓,视线愈模煳。 独孤澜察觉,不知何时,原本散开的白雾,悄然聚拢,目标直指温淮阴。 「有东西过来了。」独孤澜沉声警示。 温淮阴随即循着他的视线,俯视脚下:「何物?」 独孤澜心下一紧,温淮阴竟不见那如蛛丝般,欲将其包裹的白雾。 不知是否因为自己的提醒,温淮阴驻足之际,白雾缠绕愈急,宛若有灵一般,愈缠愈紧。 独孤澜欲以仙力震散,却并无半分作用。 「阿宿?」温淮阴觉得有些许怪异,为何独孤澜一直盯着自己的脚看,明明脚下什么东西都没有。 独孤澜收回视线,不再看向越缠越紧的白雾:「看错了,许是精神太过紧张,将枯树枝看成了会动之物。」 闻言,温淮阴松了口气。 「许是接连受到惊吓。」温淮阴牵起他的手,「我牵着你,莫怕。」 独孤澜眸色微动,随即脸上扬起一抹浅笑:「好。」 二人继续前行,在温淮阴回头之际,独孤澜面上笑意霎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肃杀。 白雾似有灵智,引温淮阴向目它们所指引之地而去,而他对此却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依铜钱指引,二人竟步出密林。 「前方似有光亮。」温淮阴面露喜色,「看来我们找到村落了。」 面对温淮阴投来的目光,独孤澜亦随之一笑:「是,阿阴真厉害。」 独孤澜毫不吝啬夸赞言语,可此时温淮阴注意力全然都在村落上,并未发觉不妥。 若温淮阴此时细察,便会发现独孤澜那笑意并未达其眼底。 独孤澜眼前确有村落,却无半点灯火,更诡异的是,他见得无数尸骸。 第73页 尸骸如萝蔔般植于土中,面庞被青苔覆盖,绿意盎然,仅露头颅。 温淮阴察觉独孤澜神色有异,遂止步,回首望向独孤澜:「阿宿,何事?」 「无妨,只是稍感疲累。」独孤澜勉强一笑,「我们速行,至村落便可歇息。」 温淮阴颔首,对他所言,并未有所怀疑,继续前行。 独孤澜紧随温淮阴身侧,目光始终警觉四周,手中柳叶剑已在指尖隐现,二人过处,柳絮轻飘落地。 柳絮飘,杀意起。 独孤澜眸底杀机,愈发浓烈。 行至一户门前,温淮阴驻足,轻叩门扉,声声询问:「屋内可有人否?」 门扉紧闭,无人应答,唯有夜风轻拂,带来几分寂寥。 温淮阴再次叩门,声更响:「屋内主人,我与友人路过,不慎迷路,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良久,门内依旧无声,温淮阴正欲转身离去,却听门内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第46章 房门徐徐开启,缝隙微露,烛光透隙而出,映照在温淮阴面庞上。 脚步声戛然而止,门隙中伸出一苍白如纸的手,指若枯枝,甲里发黑。 独孤澜眼微阖,就听里面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你们从何处来」 温淮阴闻言,脸上扬起一抹得体的笑容:「婆婆,我与好友游山玩水,不慎迷途,这才到了此处。」 此后,屋内久久未有回音 温淮阴疑惑的看了独孤澜一眼,只见他神情自若回道:「兴许是她年纪大了耳背,没听见。」 闻言,温淮阴瞬间捂住独孤澜的嘴:"不好这么直接说话,不礼貌。」 话音刚落,房门发出「嘎吱」声,被缓缓打开。 此时屋内,一位老妪站在门前,其面如枯木,皱纹纵横,双目深陷,脸上被一层厚厚青苔所覆盖。 半张脸缺失,露出发黑的牙齿,衣衫破旧不堪,更糟糕的是,头被暴力扭转到了背部。 以至于老妪虽是正面对着自己,但此刻她的身躯却是背向。 屋内透出来的光也并非烛火,而是鬼火。 温淮阴并无半分异样。 「进来吧。」老妪侧过身子,让他们进屋。 堂中鬼火幽蓝,在烛台上摇曳,映出影影绰绰,忽长忽短,忽明忽暗。 温淮阴环顾四周,低声对独孤澜言:「未料荒村之中,竟能收拾得如此雅致。」 「我看那幅画,似有年头。」温淮阴说道。 堂中悬一幅古画,画中山水分明,云雾缭绕,似有仙鹤翱翔,意境深远。 「婆婆,此画出自哪位大师之手?」温淮阴问,眼中掠过一丝赞赏。 老妪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诡笑,口中黑牙摇摇欲坠:「是祖上传下的,已有几百年,画中之景,便是这村中景象。」 「哦?如此说来,此山确实人杰地灵。」独孤澜接话,语气试探。 老妪不置可否,挥手道:「二位远道而来,想必飢肠辘辘,老身去为二位准备些吃食。」 言罢,老妪转身,步履蹒跚,向堂后而去。 「你当真喜欢这幅画?」独孤澜问道。 温淮阴微微颔首:「挺喜欢的,你瞧那仙鹤画得多好,栩栩如生,也不知能否有绣娘有如此高超技艺,将其绣出,若是能,回去给你制件这个样式的衣裳,想来不错。」 思及仙鹤纹衣,温淮阴愈觉喜爱。 此时他的注意力都在那副画上,并且注意到独孤澜眼中情绪已如波涛翻涌。 「这个年份,」温淮阴目光忽落款上,语气有些许诧异,「竟是凌江时所作。」 独孤澜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未见凌江字样,更未见仙鹤,只见一笑脸人头悬于墙上,此时正咧着大嘴,对着他们在笑。 两人站在画前,不过多时,老妪端食而出。 「我们这小村子里没有什么好东西,你们凑合吃,垫垫肚子。」老妪端着东西出来。 温淮阴与老妪道谢,拉着独孤澜在椅子上坐下。 独孤澜看着面前放着的餐盘,里面是一些发黑长毛,甚至分不清是何动物的肉块,似已久置,臭气熏天,气味浓烈直冲天灵盖。 在他们坐下的瞬间,地面突然鼓动翻涌起来。 继而干燥地面裂开,如春笋般,冒出几抹绿意,苔藓覆盖的头颅接连冒出,露出扭曲面容。 独孤澜足下亦有异动,在绿意即将破土冒头之际,他用力一踏,竟将其踩回土中。 温淮阴坐定后,与老妪攀谈,全无用餐之意。 「粥要凉了,你们先喝粥吧。」老妪提醒道。 温淮阴笑道:「有些烫,我们先晾晾。」 岂料此言令老妪不悦,原本平和之色,霎时转变。 老妪面色阴沉,目露凶光,声调尖锐:「真不识好歹,老身好意款待,你们却如此不领情。」 温淮阴见状,连忙赔笑道:「婆婆误会了。」 独孤澜则暗自把玩手中柳叶,随时准备应对不测。 老妪冷哼,屋内鬼火骤盛,将屋照如白昼。 她声低沉,充满威胁:「你们吃,还是不吃。」 话音刚落,地面的鼓动变得更加剧烈,那些绿油油的手臂开始疯狂从土里伸出,试图抓住温淮阴和独孤澜。 随着老妪的话音,那些手臂变得更加疯狂,甚至开始有骷髅头从土里冒出。 第74页 好似他们胆敢说一个不字,怕是今天就没办法活着离开这里。 忽然,两声听嘶吼从旁边传来。 旁边挂画上的人头先一步察觉到了不对劲,此刻正呲着大牙,朝他们吼叫着。 温淮阴眉头紧皱,突然腰间铜钱飞出,朝着老妪方向打了过去。 一个硕壮如牛的尸影勐地一下从地下蹿出,径直朝着温淮阴冲来。 独孤澜无法确定温淮阴是否能看着见这突然蹿出的东西,遂先发制人。 温淮阴正与老妪斗法,忽见独孤澜向另一方向施展仙力,虽心感诧异,却未多问。 老妪眼中掠过惊色,随即身形一晃,化作黑烟,避过铜钱攻击。 独孤澜立于原地,周身柳絮飞花环绕。 那巨尸虽动作迅捷,独孤澜柳叶更疾,如小刀般在巨尸身上划出深痕。 顷刻间,巨尸身上满是划痕,血肉模煳,嘴里发出痛苦嘶吼,即使这般却不退反进,攻势愈狂。 其四肢挥舞,使得地面震颤。 温淮阴幻化符纸,口中念咒,符纸瞬燃,燃烧而成的烟雾化作金光,击中老妪。 老妪被金光击中,惨叫一声,身冒黑烟,攻势未止,反更勐烈。 温淮阴趁其动作迟缓,铜钱击其四肢。 每中一铜钱,老妪动作愈发迟缓。 柳絮飞花,驱散鬼气。 温淮阴趁着她动作迟缓的功夫,铜钱朝着她的四肢打去。 每被打入一枚铜钱,老妪的动作就慢上几分。 柳絮飞花,驱散鬼气。 原本破屋,在驱散力下,霎时化为虚无。 失去屋子遮蔽,独孤澜更清晰地见腐尸破土而出,并且大批腐尸正朝着他们涌来。 温淮阴与独孤澜发现自己立于荒芜墓地,四周阴风怒号,鬼哭狼嚎之声不绝。 腐尸从地下爬出,数量惊人。 独孤澜柳叶依旧凌厉,柳叶如飞花自腐尸群中穿过,挥动间碎尸无数。 然而腐尸无生命,碎后地上重组合,源源不断,无穷无尽,腐尸涌出愈多。 温淮阴也终于得以窥见独孤澜所见之物,心中大感震惊,也明白为何他几次询问自己是否真心喜欢。 见此,温淮阴深知单凭二人之力难挡无尽腐尸。 他急从怀中取符纸,念咒,符纸化金光,空中盘旋,成金色屏障,隔开腐尸。 就在他们进退两难之际,笛声传来。 笛声悠扬而清越,穿透了墓地的阴森与腐尸的嘶吼。 笛声独特,温淮阴一听便知,这是容城月上骨笛所发出的声响。 温淮阴立即看向独孤澜,见他并未有任何异常后,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些。 随即便见到,容城月上在提着战斧的丁还掩护下,出现在他们面前。 容城月上以骨笛驱腐尸,启瑶神君以战斧开道,二人配合默契。 「东方道友,丁道友,你们怎么来了?」温淮阴惊喜地问道。 容城月上停下了笛声,微笑着回答:「可算找到你们了。」 「你停下做什么,吹啊!」启瑶神君气急败坏,笛声一歇,腐尸几近抓其腿,惊得他「花容失色」。 「你一个大男人,好生矫情。」容城月上给了他一个白眼,「我想骂你很久了!」 他们一路追寻温淮阴与独孤澜气息而来,费尽周折,本就烦躁,偏偏启瑶神君有洁癖,见不得身上半点污秽。 完全拿容城月上当苦力使唤,他吹笛子嘴皮子都快吹破了,他还一个劲的在旁边惨叫,让容城月上更加无语。 启瑶神君刚想回嘴,就有一个腐尸沖了过来,他立即挥舞着战斧,将几个靠近的腐尸噼成两半 说完,容城月上继续吹笛。 「道友,借你血一用!」容城月上朝着温淮阴说道。 闻言,砍杀腐尸的启瑶神君手一顿,立即看向被温淮阴护在身后的独孤澜。 果然不出所料,自家尊上脸都黑了。 温淮阴虽不知他用自己的血有何用,还是划破了手掌。 容城月上变幻出一把桃木剑,桃木剑上沾了温淮阴的血直直插入泥中,原本还一个接着一个往外冒的腐尸突然像是卡住了一般。 温淮阴瞬间瞪大眼睛:「这是怎么一回事」 独孤澜目光落在那把插入泥中的剑上,一眼就认出,那是何物。 尽管容城月上为了掩护剑身原本的样子,将其用桃木剑掩盖,却难掩强势气息。 地界至宝都拿出来了,加上温淮阴能一剑斩鬼门的血,如何能不让这些腐尸心生畏惧。 腐尸们在笛声中挣扎,如陷泥潭,动弹不得。 启瑶神君见状,挥斧如风,噼开一条血路。 四人相互掩护,且战且退,终于突破重围,来到墓地边缘。 好容易能喘口气,独孤澜仅仅只是看了启瑶神君一眼,对方嘴皮子一秃噜:「你们都下坑底后,我们察觉不对,原本想要跟着下去,却不曾想洞口竟然合上了。」 容城月上嘴角一抽,启瑶神君这么着急的语速,怕是在担心独孤澜怪他一个来迟之罪。 「坑底是陵江万人坑。」独孤澜直接说道。 第47章 此言一出,启瑶神君与容城月上面色,霎时变幻莫测。 良久,容城月上目光一转,凝视温淮阴,徐徐启唇:「我早年间与师父一道云游四方时,曾耳闻凌江轶事。」 第75页 「凌江国,于八百七十载前,一夕之间,杳无音信。在其消失前,国中鼠疫肆虐,无从遏制,情势危急。纵非一夜消弭,亦气运尽了,国民皆将罹难于疫病。」 温淮阴未料,凌江旧事,容城月上亦有所耳闻。 他观启瑶神君之态,亦无甚惊异,想来二人既为同门,容城月上知晓之事,他自也是早有所闻。 独孤澜察温淮阴神色稍显低落,眉头微蹙,低声探问:「怎么了?」 「你们皆知晓凌江旧事,唯我一无所知,你们不会觉得我孤陋寡闻,看不起我吧?」温淮阴语带诚恳。 独孤澜:「……」 容城月上:「……」 启瑶神君:「……」 三人一时语塞,稍顷,独孤澜嘴角微扬,似是忍俊不禁。 「绝无此意。」独孤澜语出真挚。 闻言,温淮阴眸中流露出些许感动之色:「还是你待我好。」 容城月上深吸一口气,强压想要翻白眼的冲动,连做数个深唿吸,方才平復情绪:「自然不会瞧不起你,道友多虑了。」 启瑶神君被帝君一瞪,亦急忙颔首,表明自己的态度。 温淮阴好奇之心油然而生,问道:「凌江王朝何故鼠疫肆虐?」 启瑶神君答道:「凌江王朝以蛇为尊,歷代君主皆需入洞求蛇神庇佑,得蛇神青睐者,即继位为君。」 温淮阴闻言,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不解,追问道:「蛇鼠乃是天敌,凌江王朝既然受蛇神庇护,又何至于鼠疫横行?」 启瑶神君轻嘆一声,眼中流露出一丝悲悯,缓缓道来:「此乃天意难测,人心难料也。传闻蛇神乃是女娲大神座下腾蛇,因一场机缘与凌江开国神君结下善缘,遂降世于此,修葺神庙,得蛇神庇佑,为凌江王朝带来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然而,随着时间流转,人心渐趋贪婪,凌江王朝灭朝前的君主丁绍膝下有八子,实力超群之人众多,且得民心,可偏偏蛇神大人投掷圣杯时,选中之人是八子中实力最弱,天赋最低的。」 温淮阴听罢,心中疑云更甚,不禁问道:「蛇神既为神明,为何不选贤能之人,却偏偏选中最弱之辈?」 启瑶神君摇头嘆息,道:「蛇神之选,非以武力论英雄,而是看其心性是否纯净,是否能真正为民着想。」 「然而,其余七子心生不满,认为蛇神之选不公,遂暗中结党营私,欲夺权篡位,丁绍死后,蛇神选中的皇子即位。未被选中的皇子积怨已久,心生不满,暗中饲养毒鼠,欲以天象之说,暗喻蛇神选中之人不过是暗中操作,却不料毒鼠反噬,引发鼠疫,却不曾想,鼠疫来势汹汹,无法控制,祸及无辜百姓。」 启瑶神君摇摇头:「终为平民愤,新国君撞碑而死,祈求蛇神降下神通,救百姓于水火,却无济于事。」 「终是末代君王无能,若当年蛇神所选非他,而是手段更为果决之皇子,或许不过兄弟相残,不至于殃及池鱼。」 温淮阴却有异议:「若选了暴虐之人,恐怕亦不会善待黎民。」 言罢,温淮阴忽然想起,在万人坑所见碑文:「若是如此,何故坑中碑文记载,凌江国君嗜食人肉,为饱口腹之慾,不惜畜养幼童如牲畜以供食用?」 启瑶神君听罢,面色微微一变:「或许其行非出于本意。」 温淮阴怔了怔,沉思片刻,事已久远,当年的是非曲直,恐怕确实难以辨明。 「凌江万人坑现于紫蛇守护之地,莫非那紫蛇便是腾蛇神君?」温淮阴语调微扬,似有所悟,想来此事亦非绝无可能。 独孤澜在一旁静听,此刻却插言道:「它非腾蛇神君。」 「腾蛇神君乃女娲大神座下弟子,跟随大神多年,虽除特殊情况外均是以蛇身示人,岂会毫无仙气环绕。」 温淮阴想想也是,神官庇佑苍生,信徒众多,又怎会现身于万人坑这等阴森之地,更不会与此地的怨气相合。 至于凌江王朝何以突然消逝,众人亦难以言明,若非那突现闯入李老汉家中的棺材与紫色巨蛇,他们恐怕连典籍中寥寥数语的王朝亦难以忆起。 「凌江王朝之事,已非我等所能究查,此行本为应村中人之託,所要查明者,乃是村中李老汉之死。终究,我们还是得返村中一探。」独孤澜歷经连番险境,加之古村幻境,总觉若再逗留,恐生不测,此山确实诡异非常,不如早些离去为妙。 此言一出,启瑶神君与容城月上皆表贊同。 温淮阴见众人皆有去意,亦无异议。 于是一行人即刻启程,朝村子方向疾驰。 御剑飞行之际,独孤澜回首一望荒山所在。 浓雾之下,山体竟似有所移动,仿佛有物缠绕其上。 只此一瞥,独孤澜便收回目光,加快了速度,穿过重重云雾。 山巅之上,紫蛇巨蟒目光凝视着他们离去方向,久久未动。 …… 「阿宿,我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温淮阴自云端俯视,一时怔忪。 独孤澜眉头紧锁:「没有。」 「可为何下方与我们走时不太一样?」温淮阴喉间紧绷,心中涌起一股不祥之感。 「下去看看。」独孤澜以仙力探查,目色微变。 温淮阴紧随独孤澜之后,二人御剑而降,落于村墟之畔。 第76页 四下寂然,空气中瀰漫着淡淡血腥之气,令人毛骨悚然。 温淮阴环视周遭,但见村中屋宇颓败,门窗破碎,街巷上杂物散乱,一片狼藉。 二人小心翼翼,步入村中,每一步皆踏得异常谨慎。 古木枝桠折断,似有恶鬼攀援之迹。 村道之上,血迹斑斑,蜿蜒如蛇,直通村内。 家家户户,门扉敞开,不见人迹,唯有阴风阵阵,拂动着破碎之衣,发出悽厉哀鸣。 「血腥之气甚重。」容城月上乃地界神官,对亡魂之气极为敏感,然在此却未觉半分亡魂之气。 再往里行,便见庙中供奉的神像已被推倒,四壁血迹斑斑,地上散落着破碎之骨与肉块。 入目所见,皆是触目惊心的血红。 「观此神像,似是清源妙道真君之像?」温淮阴细察残石,于碎裂之中,窥见属于该神君的长枪。 言犹未了,忽闻四周草丛中传来啃咬之声。 「何物作祟!」众人急视四周。 话音未落,众人察觉头顶之上突现巨大阴影,将所在之处光线尽掩。 四人齐齐仰首,映入眼帘者,竟是一只巨鼠。 巨鼠之大,超乎想像,其身长数丈,双目赤红,獠牙外露,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之气。 其身躯庞大,遮天蔽日,一双利爪如镰刀般锋利,寒光闪烁,温淮阴顿觉自身若为其所饲之物。 独孤澜忽掷柳叶一枚,瞬间扫倒杂草一片。 只见杂草之下,密密麻麻小鼠聚成一团,啃噬村民尸身。 肚腹之处被撕扯开一大洞,五脏六腑皆流于地。 除了正在啃食的小鼠,还有不少的小鼠正在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四人心头一震,正欲迎战之际,忽闻远处传来唿救声 「阿阴,你去救人。」独孤澜说道,「我留下应付这巨鼠。」 温淮阴颔首,身形一晃,心知此刻非争辩之时,在独孤澜挑起与巨鼠之战后,他立刻如箭离弦,疾驰而去。 容城月上不放心,立马追着温淮阴过去。 独孤澜某色瞬变,手中祭出长剑,凌于空中,与巨鼠平视。 澜夙何曾肯屈居人下,仙力磅礴爆发,巨鼠感威胁,咆哮一声,身形跃起,狂风大作,直扑独孤澜。 独孤澜身形一闪,巧避巨鼠之攻,长剑挥舞,剑光如流星划夜,直刺巨鼠腹。巨鼠痛唿,尖叫悽厉,却不退反进,攻势愈狂。 独孤澜剑法灵动多变,每一剑皆携仙力,与巨鼠交锋,空气爆裂声不绝。 与此同时,温淮阴已经赶向唿救声的源头。 唿救声愈近,温淮阴终见一群人影,竟是身着官兵服的士兵。 此刻他们正遭数只小鼠围攻,其手中挥舞的刀多数出现了断口,却明显力竭。 温淮阴大喝一声,剑光闪过,将那几只小鼠斩于剑下。 士兵惊魂未定,见温淮阴如见救星。 原以为困住士兵者亦为鼠群,却未料,竟是自地底冒出之腐尸,其面色皆呈乌黑,肢体僵硬,眼中无神,却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 士兵虽经沙场歷练,然面对此等非人怪物,亦是心惊胆寒,手中刀剑虽奋力挥舞,却难伤此等不死之躯。 温淮阴面对鬼祟,心中无惧,出手凌厉,却未料,在腐尸之中竟见故人之面。 赶来的容城月上见温淮阴下手有些许迟疑,立马问道:「有何不妥?」 「来找我的大娘,就在腐尸中。」温淮阴缓过神来,立马继续驱赶不断涌来的腐尸体。 第48章 启瑶神君心中瞭然,此群鼠辈岂能伤及独孤澜分毫,可他到底低估了独孤澜的怒气。 温淮阴刚离开,独孤澜便以雷霆之势,将那巨鼠及幼崽一併诛灭。 剑光如雨,柳絮随风,远远观之,仿若雨中赏花,美不胜收。 唯有置身其间,方知其势汹涌,足以令人粉身碎骨,威压如山。 启瑶神君在远处看得目瞪口呆,他已是多年未见帝君他老人家如此震怒。 鼠群尽遭诛戮,独孤澜指尖绽放红莲一朵,轻抛于鼠尸之上。 霎时间,鼠尸燃起烈焰沖天,火光中红莲娇艷,若隐若现。 启瑶神君心中暗嘆,此次帝君之怒,非同小可,像是将心中发泄心中积攒多时的怒气。 他眼见那红莲火光,心中不禁生出一丝畏惧。 火光渐渐消散,红莲亦随之凋零,化作点点红光,随风飘散。 独孤澜收剑入鞘,面无表情,却难掩其心中的波澜。 他四顾周遭,但见狼藉一片,鼠尸横陈,空气中焦灼与血腥之气瀰漫。 待处理完此处事宜,前去与温淮阴汇合。 待二人抵达汇合之地,只见温淮阴正指挥着一队人马,清理战场。 腐尸虽已退去,但留下的尸骸依旧散发着恶臭,令人作呕。 见独孤澜与启瑶神君安然归来,温淮阴上下打量,见他们二人身上无外伤,方才开口:「我们此去荒山,竟然在山中逗留三日之久。」 独孤澜闻言,眉头紧蹙,环视四周,目光掠过坐地狼狈的士兵。 「村中发生了何事?」独孤澜问。 温淮阴望向面色不佳的士兵,担心再次让他们受到刺激,低声道:「据他们所言,我们离去次日,村中瘟疫爆发,村民皆呕吐腹泻,前来给村民诊治的大夫称是患了鼠疫。可未等配药,大夫却先染疫而亡。」 第77页 温淮阴察觉身后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回首一笑。 继而将独孤澜拉至一旁,继续说道:「染疫村民也在医者之后,相继暴毙。」 「官府遣人探查,情况十分危急,恐疫蔓延至城,酿成大祸,欲焚尸断源,未料前来村中焚尸的士兵几次遇袭,多被鼠群所伤,为防病入城中,只得闭东都城门,将被咬伤之人留在城外。」 温淮阴使眼色:「他们是这三日来,第十批焚尸的士兵。」 未料其运气竟如此不佳,遇鼠群袭击,死里逃生后,又逢腐尸。 独孤澜帝君听罢,面色愈发凝重。 恐怕所谓为民除害,焚尸之举,不过是算定了,此行必是去而难返的死士之行罢了。 东都城内如今情形如何?」独孤澜步至士兵前,询问道。 「形势严峻,城内人心惶惶,家家户户皆闭门不出。」其中一名士兵答道。 话音刚落,士兵群中突然有人发出痛苦的哀嚎声。 容城月上离之最近,急忙蹲身查看,见那士兵面色苍白,额上冷汗淋漓,身体颤抖不已,似在忍受剧痛。 「你感觉如何?」容城月上急切地问道,同时伸手探向士兵的额头,发现其体温异常地高。 士兵痛苦地呻吟着,声音沙哑:「我...我感觉...身体...身体像是被火烧一样。」 容城月上心中一紧,他意识到这可能是瘟疫的症状,立马开始检查士兵的身体情况,终在其后腰发现两处发黑血洞,似是鼠咬之伤。 「他被咬了。」容城月上急道。 此言一出,犹如引线点燃,爆竹投人群,霎时引起惊唿。 "完了,他被咬了,这下我们都得死了。" 「谁能来救救我们啊,我们不想死。」 士兵群中顿时一片譁然。 对瘟疫的恐惧如同烈火燎原一般,迅速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他们纷纷退避,欲与被咬士兵保持距离,悲伤恐惧之情,紧紧笼罩他们。 温淮阴忆起怀中尚有老张头所赠之药,是给他以备不时之需的,急忙趋步至那士兵前,为其伤口施以救治。 眼见那士兵由痛苦翻滚,面红耳赤,逐渐平静,众人惊恐之情似寻得宣洩口。 "他有药!"士兵中有人指向温淮阴大唿,"我们有救了!" 「大师,活神仙,求您救命。」众人情急之下,为了一线生机,纷纷向温淮阴恳求。 温淮阴忙安抚众人,手中之药虽不能根治鼠疫,老张头乃槐树精,所修亦非医道,药仅能稍减痛苦,别无他效。 面对众人跪地哀求,温淮阴颇感手足无措。 这时独孤澜走了过来:「他手中的不是鼠疫药,只是普通的金疮药。" "我们是修道者,不是大夫,更不会看病。\"独孤澜很直接,半点不藏着掖着,便将事情说了出来。 一时间,一众士兵面色铁青。 "那我们可怎么办啊,只能在这等死了吗?」因为惊恐,他们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在温淮阴安抚士兵情绪之际,独孤澜瞥了容城月上一眼。 容城月上心领神会,悄然退出。 「全村之人皆亡,地府岂能无觉,如今究竟何事?」独孤澜直言不讳,时间紧迫,他问得亦直截了当。 「查过生死簿,无论村民还是士兵,皆是阳寿未尽,却突然暴毙,地府怀疑有人借鼠疫之机,窃取他们的阳寿。」容城月上亦不隐瞒,若真有人窃取阳寿,且规模如此之大,竟能避过地府耳目,直至他派人查探方察觉异常,「来者」修为恐怕非同小可。 「是否和八百年前凌江王朝灭朝有关"独孤澜问道。 「尚无定论,此事已上报,五方鬼帝已知情,正在调查之中。」容城月上答道。 地界神官,除了酆都大帝及东岳大帝外,便是五方鬼帝,如今情况以至鬼帝处,可见重视。 沉默片刻,容城月上抬头:「小神斗胆,敢问帝君,八百年前凌江王朝天火降世,全城百姓失踪,是否出自您手?」 此事不仅人间典籍对凌江王朝的消失记载不详,地府亦无从查起,一个王朝的百姓尽数消失,生死簿上却无迹可寻,是笔沉寂的八百年的烂帐。 能有如此手段的尊神,屈指可数,容城月上自然将此事与独孤澜联繫起来。 毕竟以帝君澜夙的修为,若要改生死簿,不过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 独孤澜沉声回道:「不是。」 容城月上听罢,眉头紧锁,若非澜夙,他实在难以想像会是何人所为。 独孤澜也确实没有故意隐瞒,当时他赶回凌江王朝时,只来得及从棺材里将启瑶神君的亡魂拽出。 …… 当晚寅时三刻。 东都城外,景象宛如人间炼狱,腐尸来袭,令城池陷入惶恐与混乱。 城门被撞打得震天响,但城内的守军深知,一旦开启城门,东都城将陷入万劫不復之地。 腐尸接连自地底爬出,面对这场恐怖屠杀,城中百姓惊恐万状。 城内哀号声、哭喊声不绝于耳。 「弓箭手,准备!」城主立于城楼之上,号令之声在城墙间迴响。 守军迅速就位,弓箭手们张弓搭箭,准备射杀那些企图闯入城中的腐尸。 「放箭!」 一声令下,箭矢如雨,直指腐尸。 第78页 然而,箭矢虽中,除了稍缓其行外,似无大效。 且看他们接连自地下涌出,数量仿佛无穷无尽,一浪接一浪,城外哀嚎与惨叫之声此起彼伏,令城内百姓惊恐更甚。 「城主,我们该怎么办?」守将焦急地问道。 城主沉声道:「再行寻觅!城中所有有道行之士,皆召来此,能阻此物者,赏金增至千两!」 「都已经去找了,可他们要不是哭喊着自己就是个神棍,根本没有真才实学,要么都已经死在城门外了。」 面对如此骇人的腐尸大军,寻常箭矢与守军之力显得力不从心。 城内百姓陷入极度恐慌之中,而城主与守将亦感前所未有的压力。 「城主,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守将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绝望。 「温淮阴何在!尚未寻得吗!」城主咬牙切齿。 提及温淮阴,守将面色更是难看:「未有音讯,传言三日前已出城,往灾情最重之村而去,至今未归,恐已遭不测。」 城主面色愈显凝重,这三日中,寻找道门之人过程中,他听到城中百姓提及最多的便是这温淮阴。 偏偏事到临头,却怎么都找不到人。 城主看着城门之下,面目全非的无数腐尸,他们大多肢体残缺,却不知疲倦地攀爬城墙。 接连不断的巨石滚落,砸得本就残破的躯体,更是肉块横飞。 腐尸们踏着同伴的残骸,一步步逼近,它们的嘶吼声,如同地狱的号角,令人心胆俱裂。 「传令下去,」城主的声音坚定而有力,「所有守军,不得后退一步,誓与东都共存亡!」 他们点燃了火把,照亮了城墙,使得腐尸们无处遁形。他们投下火球,将那些试图攀爬城墙的腐尸烧成灰烬。 夜幕下,战鼓雷动,战火纷飞。 突然,天空中炸起一道金色符文。 「这是……」城主惊讶地看着天空中的符文。 金色符文的出现,让城下的腐尸们发出了痛苦的嘶吼,它们似乎对这光芒感到极度的恐惧和厌恶。 温淮阴眼前蒙了白纱,手持独孤澜的佩剑,剑尖划过,剑气所到之处,腐尸们纷纷倒下,化为灰烬。 「有救了!」守将下意识说道。 「快投火石啊,我们有救了!」 火石撞击城墙,迸发出璀璨火花,继而落入腐尸群中。 在城中守将兴喜若狂之际,温淮阴心中大为震撼。 早知佩剑性急,战时兇悍无比,今日更胜往昔,一剑之威,远超所料。 第49章 然而城外状况,显然超乎温淮阴所料。 腐尸虽然屡遭击落,却丝毫没有退意,直至晨曦初照,数量才有些许减少。 晨光照射范围愈渐宽广,腐尸躁动不安,动作迟缓,身冒青烟。 城中兵士见此,士气大振,纷纷执兵,欲乘机反攻。 温淮阴挥手制止,深知这些腐尸看似消退,可到底不是活物,一旦出城尚有被抓伤和咬伤的可能,真正的威胁还隐藏在暗处。 腐尸尽去,守了一夜城池的将士皆瘫坐在地上。 不知何人先开始哭泣,继而哭声四起。 「我们活下来了。」 「我们真的活下来了。」 温淮阴站在城墙之上,丝毫没有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中。 独孤澜见他依旧神情凝重,以为他还在想着刚刚的战斗,打算宽慰两句。 谁料刚开口,温淮阴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下来太急,脚蹬麻了,快扶我一下。" 独孤澜:「……」 听那语气,是完全没有把愁字放在心上,一时间独孤澜竟然不知该是笑还是不笑。 城主经一夜指挥,直到腐尸退去后,才有空闲过来。 腐尸围城后,他曾令人遍寻温淮阴,目睹过他的画像,如今见到他,一眼便认了出来。 在得知他们在城外遇见了出城焚尸的小队时,城主面色微变。 若不是没有办法了,他又怎么会让一批又一批的将士去送死。 「他们现在可还好?」城主踌躇片刻,终是问出了自己想问的问题。 温淮阴对上他略有闪躲的视线:「都死了。」 鼠疫的蔓延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不过半日光景,小队中所有将士都被传染,抓挠之下,皮肉溃烂而死。 得到这个结果,城主并没有多少的意外。 温淮阴的声音平静,却掩不住其中的沉重。 城主闻言,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几分,长嘆一声,眼中掠过哀色。 「此疫之烈,非人力所能及也。」城主沉声道,「不仅是我们东都,接连多城都出现了此等情况,虽然我们已向朝廷求援,可如今情况只怕朝廷也自顾不暇,才会三日已过,救援未到。」 城主望着城外疮痍,眉头紧锁,若是这么下去,即便未遭腐尸所害,鼠疫亦将蔓延,城中百姓终究难逃一劫。 而就在此时,守将突然开口:「温公子既然见到了那些人,他们患有鼠疫,您却无碍,可是有何防疫之法!」 守将语虽急,却有停顿,显在斟酌言辞。 城主闻言,目不转睛地盯着温淮阴,似想要寻求答案。 独孤澜眼中闪过寒光,守将此言,无疑是将温淮阴置于风口浪尖。 温淮阴却不疾不徐说道:「修道之人,有术法傍身,抵抗力自然是要比常人好一些。」 第79页 城主闻之,眼中掠过讶异,随即追问:「温公子,可有法子遏制此疫蔓延?」 「城主见谅,我等虽为修道,但并不通医理,对瘟疫实在无计可施。」温淮阴面露歉意,对城主期盼的目光,稍显尴尬。 城主面露失望,不过转瞬即逝,很快恢復平静。 「我们先回去吧,我有些累了。」独孤澜轻轻拉了拉温淮阴的手。 温淮阴回头,见他确实是累了,立马与城主等人告辞。 温淮阴回首,见其确显疲态,遂与城主等人辞别。 二人离去后,守将言道:「城主,修道之人虽有道术护体,可未必能百毒不侵,温公子修为高深,虽说不通医理,兴许别有他法控制疫症蔓延,也未可知。」 城主目送二人背影,眸色微沉,说道:「或其体质强健,不易染疫,亦未可知。」 守将颔首,然面露疑色未消:「城主,是否遣人暗中跟着他们?」 城主沉思片刻,言道:「不必。」 言罢,城主似乎改变了想法,改了口:「于城外布下暗哨,以防不测。」 守将闻命,即刻领命:「遵命,城主。我速去安排。」 …… 温淮阴自城门而下,见昔日繁华街道,今家家户户闭户,街道寥寥数人,不免显得凄凉。 容城月上与启瑶神君未与温淮阴同行,而是在城外激战之际,悄然潜入城中。 温淮阴此举,原为二人难以抵御鼠疫腐尸之袭,远离战火为宜。 加之容城月上昨夜尝试以骨笛御腐尸,却发现城外腐尸不受控,定有主使之人,且必在近处。 此番提议,也正中他们下怀,好让他们有充足时间来城中查探。 能够越过越过地府神官,而操控尸群,他倒是想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待温淮阴与独孤澜回到家中,温淮阴见他迟迟不肯坐下,给他递了杯水:「不是累了吗,怎么不坐下。」 独孤澜眼中微露犹豫,对温淮阴目光,终是没有把话说出来:「忘了。」 温淮阴听罢,不禁笑道:「看来是真累了,连坐下都能忘了。」 「你陪我坐一会儿,」独孤澜说道,「你也许久没休息了。」 温淮阴颔首。 独孤澜倚于温淮阴肩上,似闭目养神,实则心中思绪万千。 他本不愿温淮阴直接涉入守城之战,一旦他如此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又为城中人所知,他曾接触疫患而未染病。 全城之人必将生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若他稍有不周,便成会成为众矢之的。 且若城中突有疫患,有心之人妄加揣测,或疑是他将疫带回城中。 无论如何,对温淮阴皆极为不利,可他仍义无反顾,沖于前线。 他不是没想过阻拦,可到底没有这么做。 就如温淮阴所言,他们身为神官,受人间香火,百姓供奉,自当护佑天下苍生。 也正是因为理解温淮阴的想法,独孤澜虽不希望他成为那个出头鸟,却还是支持着他。 终归是自己在他身边,断不会让他再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轻响。 温淮阴未闭门,从外边轻轻一推便可入。 容城月上与启瑶神君先一步入城探查归来,此次归来,二人灰头土脸,似遭炮击。 二人进屋时,独孤澜靠于温淮阴肩上,睁开了眼。 「他打了一夜,你旁观也就罢了,怎还让他给你靠着!」容城月上一进门,见二人相依,不禁言道。 独孤澜唇角微扬:「阿阴宠我,你这无人问津的自然不懂。」 温淮阴眼睛瞬间亮了,生怕他们在这个时候又吵架,赶忙摸摸独孤澜的脸:「乖哦,不吵架,不吵架。」 「手感真好。」温淮阴低语,无意间脱口之言,霎时逗笑独孤澜。 容城月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嫌弃表情,深唿吸后,无视了这番话。 「我们查了东都城四周,发现有阵法设立的痕迹,但阵眼做得十分隐蔽,目前尚不清楚是在何处。」容城月上说道。 温淮阴听罢,眉头微蹙,沉声道:「阵法?是控制腐尸的阵法吗?」 「观目前局势,鼠疫与腐尸相继而现,难以断定究竟控制是控制了哪一个,抑或二者皆与之相关。」 启瑶神君颔首,回道:「我也觉得蹊跷。古籍所载,确实有邪术能借阵法传播疫病。。」 温淮阴思索片刻,道:「可有办法找到阵眼?」 容城月上摇了摇头:「阵眼隐藏得极深,若非精通阵法之人,很难找到。我虽略知一二,但要找到阵眼,恐怕还需要些时间。」 温淮阴倒是精通阵法,遂提出一起过去看看。 四人在城中好一顿找,最后找到一处灵气充沛处。 可刚踏入范围,温淮阴就感觉一阵不不对劲:「你们有没有感觉到……一股隐动的仙力。」 容城月上闻言,即刻凝神细察,可并未察觉温淮阴所言的仙力。 「你确定吗?我们并未感觉到有仙力的波动。」容城月上疑云满面。 温淮阴蹙眉,再三感应,果有一股微弱仙力波动,若隐若现,似在引领何物。 他沉声道:「我确定,这股仙力十分隐秘,若非我对仙力极为敏感,恐怕也会忽略过去。」 「确实有。」独孤澜眉头微蹙。 第80页 经一番探查,温淮阴终有所获。 腰间铜钱颤动甚剧,温淮阴令众人退避,即施搜阵之术。 金色符文如活物般在其周身旋绕,而腰间铜钱则颤动愈烈,似在响应某召唤。 铜钱分身愈多,于空中构成一繁复图纹,分身皆散发淡淡光芒,与符文相映成趣。 温淮阴神识随铜钱分身轨迹,深入阵法核心 忽然,他视线勐然落在某处,指向了阵法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就是阵眼所在。」 随其指引,金色符文汇聚阵眼。 温淮阴低声念诵咒语,符文和铜钱分身开始发出耀眼的光芒。 在其引导下,符文与铜钱分身徐徐靠近阵眼。 触阵眼之瞬,阵法剧震,似有物慾破土而出。 尘土翻腾,掀起尘烟。 温淮阴紧盯着阵眼的位置,手中法决不断,试图稳定局势。 随着尘烟的消散,地面的震动逐渐平息,一口棺材缓缓从地下升起。 待看清棺椁情况后,温淮阴整个人呆愣在原地。 面前黑棺是一口槐木棺,槐树招阴,寻常制棺断不会用此木。 不仅如此,他还在棺椁上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第50章 温淮阴心弦一紧,此气似曾相识,却又飘渺难觅。他稳住心神,徐徐伸出手,指尖轻触棺盖,一股寒气顺着指尖直透心肺,令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众人察觉到他的异状,立刻投来关切的目光。 独孤澜轻声问道:「我来开吧。」 温淮阴犹豫片刻,摇了摇头:「我来。」 他强压下心中的悸动,不敢轻举妄动。 环顾四周,只见荒草萋萋,四下无人,唯有风声呜咽,似有无数冤魂在低语。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合十,默念咒语。 咒语低吟,棺盖缓缓开启,一股黑气沖天而起,化作一道黑影,直冲云霄。 棺盖缝隙乍现,又重重落下,再次被封存。 温淮阴眼明手快,将那黑影拦下,黑影在空中盘旋片刻,重重跌落在地,满是伤痕的手紧紧掐住自己的脖子,在地上痛苦地翻滚。 那身影越看越熟悉,温淮阴立即蹲了下去:「张槐!是你吗!」 温淮阴的语气中带着焦急,他想要帮他缓解痛苦,却不知如何下手。 独孤澜出手,将其翻滚的身体稳住,施法减缓了他身上的痛苦。 挣扎间,温淮阴的手背挨了一巴掌,力道大得瞬间让温淮阴的手背发红髮烫。 淮阴心急如焚,不知是因身上的痛楚稍减,亦或是耳畔传来熟悉之声,那在地面上翻滚挣扎之人,动作竟微微一滞,颤抖着缓缓移开了遮面的手。 待温淮阴定睛一看,不由得怔住。 只见其右颊血肉模煳,几近被吞噬殆尽,仅剩一颗眼球,似悬于眼窝之中,摇摇欲坠,血迹斑斑。 而其左颊,则似腐朽的槐木,正淌着漆黑的汁液。 月上容城与启瑶神君再次合力撬开棺椁,独孤澜目光一扫,便见棺中一段槐木。 槐木被锁魂钉牢牢钉住,周围更有无数饱食终日的蛇虫鼠蚁,肚腹滚圆,令人不寒而慄。 独孤澜眼中掠过一道寒光,若他感应无误,老张头的真身已被锁魂钉牢牢钉于棺内,其五百年苦修之功,亦被蚕食殆尽,几无残存。 容城月上与启瑶神君相视一眼,彼此心中皆知事态严峻。 独孤澜掌中光芒一闪,一道灵光如箭射出,直指棺中槐木。 老张头目光迷离,在半空中摸索良久,终是触到了温淮阴之手:「速离此地!」 老张头情绪依旧激动,但神态较之方才已显舒缓。 因情绪过于激动,老张头的身体颤抖得厉害。 言罢,一道金光骤然将老张头身躯笼罩,温淮阴本能回首一瞥,见独孤澜出手相助,心中稍感宽慰。 老张头的声音虽然虚弱,但语气却异常坚定,他似乎知道些什么,急切地想要告诉温淮阴。 温淮阴紧握老张头之手,心感其急迫与恐惧之情:「你别怕,我们回来了。」 「速离此地,他们已屠戮了众多神官,你非其敌手,能逃多远便逃多远。」张槐紧握温淮阴的手,声色俱厉。 闻此言,众人面色骤变。 屠戮神官,此中究竟有何隐情? 可老张头实在衰弱,在吐出此言后,咳嗽连连,随即昏迷不醒。 忽然,有阴风骤起,如刀割面。 「此风邪异,我们先行退避。」独孤澜提议。 正当众人惊疑不定之际,阴风再起,势如破竹,寒气逼人。 风过之处,众人只觉脸颊如被刀割,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抱紧双臂,以抵御这突如其来的寒流。 此风来得蹊跷,让人心生怀疑。 温淮阴岂会弃老张头于不顾,一挥手便将人收入袖中。 与此同时,独孤澜也将困住老张头真身的棺椁带走,留下一个变幻出的,气息十分相近的棺椁,混淆视听。 温淮阴急于找一个安全地界查看一下张槐的状态,并且要想办法将他的真身从棺材里放出来。 思来想去,最安全的地方竟然只有自己那简陋的小屋。 于是,众人迅速撤离,向着温淮阴的小屋疾驰而去。 未料想,温淮阴他们归家之时,院中竟有众多守城兵卒在看守。 第81页 温淮阴见状,一时怔忡。 领头的将官一见温淮阴,原本紧锁的眉头霎时舒展:「温公子这是去了何处,让我们一通好找。」 虽有意压低声调,温淮阴却仍能听出其中隐含的咄咄逼人之意。 寻人与否,他们心中未必明了,唯恐暗藏监视之意。 「如今城中腐尸横行,温公子若有不测,我等实难心安。」 独孤澜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对方虽言语谨慎,却难掩其怨气。 想必他们一直在温淮阴宅邸附近暗中监视,一旦温淮阴失踪,便会立即搜寻。 「我们前往城中巡视,以观城防。」温淮阴面不改色,从容应对。 将领听罢,眉梢微挑,似对温淮阴之言不甚满意,然面上却未有过多波澜。 独孤澜忽然开口道:「诸位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守城将领瞥了他一眼,对方语气虽平淡,却让他感到了一丝压迫。 「城主有请温公子,欲商议今夜守城战策。」将领答道。 老张头情况危急,温淮阴心有牵挂,难以抽身。 「不知可否稍后前往?」温淮阴询问。 「不可。」对方态度坚决。 守城将领虽语调平和,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温淮阴心中瞭然,城主之邀,商议虽有商议之意,更多的只怕还是想要监视自己。 邀请不容推辞,但他亦知老张头之事迫在眉睫。 「城主之邀,自是不敢轻慢。」温淮阴稍作沉吟,续道,「只是……」 独孤澜轻握其手,在守城将领视线不及之处,将温淮阴袖中所藏老张头「接」了过来。 「你去吧,家中有我。」独孤澜望向他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柔和,不似平日对他人那般冷峻。 温淮阴目光相接,随即颔首:「好。」 温淮阴心中暗忖,若此刻违逆将领之命,恐将惹来无端是非。 「既然如此,可否请将军稍候片刻,我叮嘱家属些许事情。」温淮阴尽量保持语气平和。 将领默然片刻,似在思索,终是微微颔首。 「温公子,请速速行事。」将领的语气中,隐含一丝不耐。 温淮阴点了点头,刚要与他说话,就听独孤澜先一步说道:「我是家属。」 原本忧心忡忡的容城月上与启瑶神君闻言,顿时目瞪口呆。 待回过神来,启瑶神君默默垂首,容城月上则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温淮阴愣怔片刻,随即颔首:「对,你是。」 先应了他的话,继而低声与独孤澜耳语:「神官被杀之事究竟如何,不可轻举妄动,若情势危急,即刻返九重天寻岁玉仙使,切勿独身涉险。」 独孤澜轻笑一声,听着他的叮嘱:「好,你也当心,待我处理完此处之事,便来寻你。」 温淮阴叮嘱数语,旋即转身对将领言道:「请将军引路。」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城中街巷。 温淮阴心中忧虑老张头的安危,又思忖着数时辰后腐尸大军的来袭。 城主府邸灯火辉煌,守卫森严,温淮阴随将领穿行于重重庭院,终至城主书房。 城主端坐案前,正专心致志地处理伤口,见温淮阴至,微微颔首。 温淮阴步入书房,见城主正专注地处理着伤口,目光不禁落在城主手臂上,那里有一道新近的伤痕,甚是显眼。 「城主,伤势如何?」温淮阴关切地问道。 城主抬头,微微一笑,似对伤势不以为意:「不过小伤,无足轻重。温公子不必挂怀,我们还是商讨今夜战事为要。」 城主的伤虽看似轻微,可在这危急时刻,任何小伤都可能有可能致命。 温淮阴细察之下,见城主伤口处隐隐泛黑,是肉眼难辨的黑气。 此黑气非同小可,乃是腐尸之毒。 不仅难以察觉,一旦侵入人体,便迅速蔓延,造成极大损害。 「敢问城主这伤,是何时所受?」温淮阴问道。 「前两日,城门作战时,被攀墙腐尸所伤。」城主见他目光始终不离自己的伤口,亦不隐瞒,「有何不妥?」 「尸毒。」温淮阴直言。 「是否会如鼠疫般传染?」城主闻言,面色立变。 「不会,但若七日之内不解此毒,被伤者将化为一滩血水。」温淮□□。 城主听罢,面色愈发凝重。 「尸毒可有解法?」城主问道。 温淮阴颔首:「城主,我曾听闻,有草名『地灵草』,对解尸毒有奇效。然此草药极为罕见,且生长之地特殊,难以寻觅。」 城主眉头紧锁,他深知时间紧迫,若不能及时寻得地灵草,后果不堪设想。 「温公子,可有线索?」城主问。 温淮阴沉思片刻,缓缓道:「乱葬岗附近,兴许能寻得,但地灵草有剧毒,採摘时需格外注意。」 城主沉默片刻,嘆了口气。 乱葬岗位于城外,若要寻药便需出城,如今城外情势复杂,派人出去无异于送死。 让手下人去送死,以换取自己一线生机,他于心不忍。 城主沉默片刻后,轻笑一声:「许是命中注定,罢了。」 「若在此战死,亦死得其所,无愧于心。」城主将因处理伤口褪下的衣衫拉起。 随即走到城防图前,询问温淮阴对今夜守城有何见解。 第82页 而此时门外,守城将领闻二人对话,转身离去。 第51章 关于神官遭害之事,尚需深入探查,今日亦有神官失踪之虞。 独孤澜正探查张槐之气息,启瑶神君与容城月上皆已返回各自仙界,以核查神官数目。 张槐真身所在的棺椁,此刻被金光符文所环绕。 棺中不时传来「咚咚咚」之声,似有蛇虫鼠蚁欲破棺而出,撞击之声不绝于耳。 张槐魂魄面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身躯瘫软在地。 独孤澜轻挑手指,锁魂钉随之发出清脆之音,自槐木之中拔出。 剎那间,棺中原本被压制的黑水如溃堤洪流,汹涌而出,腥臭之气瀰漫整个屋子。 棺内,「咚咚咚」之声愈发急促。 独孤澜手中结印,一道金光落下,将那企图溢出的黑水暂时封印于棺中。 忽然,一道金芒自棺中迸发,照亮了这整个破屋子。 独孤澜眉头微蹙,他曾听闻温淮阴所言,张槐乃菩萨点化之槐树精,此刻真气泄露,即便气息消散,亦应带有佛性。 可眼下,此刻张槐身上散发的气息,非但无佛性,竟与温淮阴之气息如出一辙。 他凝神静气,深吸一口气,将槐木从棺中取出。 独孤澜细观槐木,见锁魂钉所钉之处已腐烂不堪,恶臭扑鼻,显然是伤及张槐的根本。 「你并非菩萨点化的槐树精,是也不是。」 独孤澜蹲下身来,目光如剑,冷冷地注视着地上痛苦扭曲的张槐。 张槐的身躯在地上不停翻滚,面庞汗如雨下,痛苦之色令其五官扭曲。 汗水将视线模煳,仅能隐约窥见独孤澜身影,可那冷冽目光似能洞穿其魂魄,让他根本无法忽视。 「我……」张槐之声微弱,似欲辩解,可剧痛令其难以启齿。 恍惚间,他仿佛察觉独孤澜面相都变了,格外冷冽威严。 「你接近他,究竟有何图谋。」独孤澜再问,声中带着不容置疑之威严。 张槐身躯颤慄,似在挣扎。 他想要吐露真相,又似有所畏惧。 「我……我只是……」张槐的声音断断续续,眼神中掠过一丝惧意。 独孤澜伸出手,轻触张槐额前,一股温和之力缓缓注入其身。 此力虽温和,却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压力。 「他曾救我于危难,八百年前。」张槐顶着巨大压力和痛苦,艰难吐出此言。 独孤澜动作一滞,眼中掠过一抹复杂之色。 「八百年前,我受菩萨点化,未及修成正果,便遭人暗害,几近魂飞魄散。」张槐之声渐显清晰,眼中流露出一抹哀愁,「是他,彼时他亦气息奄奄,却以自己心血救我。」 独孤澜顿时面色沉了下来:「他当时……伤得很重?」 张槐微微颔首,继续道:「他当时身受重创,血肉模煳,胸腹洞穿,身上血肉大半已不復存在,腐烂之处,蠕虫啃噬,衣衫褴褛,赤足而行,每步皆在地上留下血迹,奄奄一息。」 闻此言,独孤澜双拳紧握,身躯紧绷,眼中杀意凛然。 张槐喉结滚动,强咽下口中之血腥之气。 「他见我倒在路边,路过时将心血注入我身,我非但保住性命,修为亦大增,那时我便知,他是天界神官,且修为非凡。」 唯有神官之血,方有此等神效。 「我无力救他,只能将其仙躯藏于槐木根中,以护其仙体。」张槐言道,「但不知何故,几年后其仙身竟不翼而飞。」 「直至东都重逢,我不知他如何復生,又为何忘却我,可我可发誓,我从未生害他之心。」 张槐言及此,情绪微显激动:「我仅欲与他为友,以报其恩,虽他已不识我。」 起初,张槐有意接近温淮阴,只欲报恩后便抽身离去。 日久相处,他愈发觉温淮阴性情纯善,虽行事常出人意料,却从其身上窥见神官爱民之心。 纵使偶有吃亏受欺负,他仍怀仁爱之心,即便非其信徒,但凡有难,亦会施以援手。 因此,张槐常伴温淮阴左右,提点于他,总不放心让他独自跌撞前行。 独孤澜眼中闪过一抹瞭然,难怪昔日无论如何搜寻,皆寻不到温淮阴半分气息。 张槐身上之佛性,掩盖了温淮阴之微弱气息,令他遍寻无果。 「你何故将他藏于体内?」独孤澜问道,「神官既已陨落,其肉身已无用。」 「有人慾害他,他毕竟救我一命,即便已逝,我又怎能忍见其尸身受辱。」张槐此刻精力耗损甚巨,魂魄亦渐趋透明。 …… 启瑶神君归来时,便见独孤澜旁坐调息。 而一段槐树枝桠置于红莲座中,被紫金光芒所环绕。 启瑶神君顿时目瞪口呆,这槐树精何德何能,竟能让帝君拿出伴生红莲救他。 独孤澜深吸一口气,收功法,将红莲座递与启瑶神君。 「阿阴视其为挚友,你需好生看顾。」 独孤澜望向窗外,天色渐暗,料想腐尸必将捲土重来。 启瑶神君立刻领悟:「我已命众神清查座下神官弟子,可知天界并无神官失踪。」 「水界已遣人前往查探,只是海域辽阔,各自为政,清查尚需时日。」 独孤澜神色不变:「地界尚无消息,若久无音讯,你便亲自走一趟。」 第83页 「遵命。」启瑶神君立刻应道。 独孤澜登上城楼,便见温淮阴立于城墙之上,神色凝重。 温淮阴听到脚步声,回头望去。 「你在看什么?」独孤澜问道。 「今日的腐尸,行为异常。」温淮阴直言。 独孤澜循着他目光所视,只见地面上腐尸接连涌现,数目愈渐增多。 「他们早已到来,可不知为何,却不似昨日那般攻城,只是静立于外。」温淮阴说道。 城头之上,寒风凛冽,守城的将士们坚守岗位,目光如炬,凝视着城下那片死寂的荒原。 不知过了多久,腐尸们似乎感应到了什么,齐声发出低沉的咆哮,向城墙勐扑而来。 月色映照之下,腐尸群的狰狞面目愈发可怖。 「速速备战!」 腐尸一动,忽有人高声唿喊,声震城楼,划破紧张气氛。 兵士们即刻行动,紧握兵刃,准备迎击这突如其来的攻势。 然而,随着腐尸逼近,城墙之上兵士愈发慌乱。 一阵刺耳嘶吼划破夜空,腐尸群如潮水涌向城墙,腐烂之躯撞击城墙,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守城兵士挥舞手中兵刃,奋力抵抗,腐尸大潮似无穷无尽。 战鼓轰鸣,战旗飘扬。 在这生死存亡之际,一声撕心裂肺之吶喊划破战场喧嚣。 温淮阴寻声望去,一名兵士声嘶力竭,眼中满是绝望与痛苦。 「啊啊啊啊……为何会在那里,为何!」 他指向城下,声音颤抖,几不能自制。 「城主!城主!为何我爹会在那!你不是答应过我们,会护我等家人周全吗!」 他的声音中满是质疑,目光转向城楼,那里伫立着城主,那曾给予他们希望与承诺之人。 城主听到喊声,一时之间也愣住了。 回过神来,他快步走向那士兵。 「我们不是为护他们而战吗?」又一士兵声音颤抖,面露愤怒与哀伤,「如今他们却成了我们的敌人!城主,你究竟做了何事?」 未待城主开口,那士兵已先声夺人。 他的质问如利剑直刺城主心窝,令城主哑口无言。 温淮阴眉头皱起,从下午与城主短暂交谈,得知他是个以城中百姓安危为先之人,断不会做出表里不一之事。 明明他已安排好这些守城将士的家人,让他们可以无后顾之忧地战斗,却不知何故,他的家人会出现在敌阵之中。 城主心中满是疑惑与自责,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愧疚。 未等城主想明究竟,又闻不远处再度爆发出尖叫之声,又有兵士发现自己的家人现身腐尸群中。 「那是我妻儿!」 一名兵士惊唿,其声中满是不信与深痛。 「阿娘!」 越来越多的喊声出现,城主面色愈显苍白:「为何会如此!」 夜幕之下,腐尸嘶吼声愈显悽厉,它们如潮水般涌向城墙,腐烂之躯撞击城墙,发出令人毛骨悚然之声。 守城兵士军心已乱,眼中满是悲伤与绝望。 忽然,一名兵士指着城墙边缘,声音颤抖:「它们爬上来了!」 只见腐尸攀爬城墙,手指插入石缝,步步向上,那腐烂之面在火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守城兵士惊慌失措,防御开始崩溃。 「快!挡住它们!」一名将领大声唿喊,试图稳定军心,可兵士心中已满是恐惧,抵抗变得无力。 腐尸涌上城墙,爪子抓住兵士躯体,拖入死亡深渊。 兵士惨叫声在城墙上迴荡,鲜血染红城墙,尸体被腐尸撕扯,场面惨不忍睹。 腐尸攻势愈发勐烈,守城兵士伤亡愈重。 城墙上兵士开始撤退,眼神中满是绝望,脚步踉跄。 城主心中充满悲痛,他见兵士一个个倒下,心中愧疚自责。 他不知,自己尚能何为,不知战斗结局将如何。 温淮阴见此情形,毫不犹豫,往前冲去。 他的身影在城墙上飞梭,铜钱所过之处,腐尸纷纷倒下,城墙上顿时响起一连串的哀嚎声。 第52章 不多时,就有数名士兵立马冲出,扑倒在温淮阴脚边,恳求他不要动手。 「公子,求你别打,那是我阿娘。」士兵的情绪有些崩溃,声带悲怆。 温淮阴手中铜钱微颤,却见那甲士泪眼朦胧,声声泣血。 他心中亦感悽然,沉声道:「腐尸将攀城而上,屠戮城中百姓,直至无一人存活。」 士兵跪地不起,哭声震天。 他们又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可让他们如何能够下得了手:「公子,我阿娘生前慈爱,如今却沦为这般模样,我怎能忍心见她受此折磨?」 温淮阴剑眉紧蹙,心中波澜起伏。 他环顾四周,只见城下腐尸如潮水般涌来,其中不乏昔日旧友、乡亲父老。 他们面目全非,依稀可辨生前之容,今却沦为此等模样。 就在此时,一只腐尸突然冲破了防线,它的手臂已经腐烂,犹挥舞不止,击中了一名士兵。 士兵惨叫一声,倒于血泊之中。 温淮阴的思绪在瞬间被拉回,士兵的哭喊声在耳畔迴荡。 「公子,快动手!」城主急声唿喊,声音中透着焦急与无奈,「一旦腐尸夺下城楼,城中百姓就要遭殃了!」 第84页 温淮阴俯瞰城下战况,心中五味杂陈。 话音刚落,原本正求着温淮阴的几个士兵恶狠狠地瞪向城主。 「言而无信的小人,若不是你,我们又岂会这般!」 越来越多的腐尸攀上城楼,咬死抓伤多多名士兵。 突然一道绿影从身后飞出,温淮阴瞬间被转移视线。 是独孤澜出手了,他低声道:「腐尸已死,城中百姓还活着。」 温淮阴闻言,足下一点,即刻飞至空中。 眼前要务是减少人员伤亡,非感情用事之时。 铜钱飞出之势愈急,而城门楼上,城主却被数名士兵围困。 城主原本要提剑上前,忽然被围困,短暂错愕后,迅速恢復镇定:「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是不是我们家人的死活,你是不是根本不在意!」士兵目赤如血,朝城主怒吼。 「我不清楚为什么你们的家人为什么在下面,我绝不逃避责任,先将今夜之事应对过去,」城主深吸一口气,「我必定给你们个交代!」 城主的话语中透露出坚定和决绝,让围困住他的些许将士有些动摇。 士兵们的情绪虽然激动,但城主的话却让他们稍微冷静了一些。 温淮阴在与腐尸激战之中察觉,今夜之腐尸甚是怪异。 仿佛受人操控,行动颇有计划。 不似昨夜,虽亦攻城,却是各自为战。 「阿宿,我想出城看看。」温淮阴说道。 听闻此言,独孤澜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之色。 眼下似乎出城,是他们唯一之选。 否则纵使今日抵御腐尸攻城,明日、后日,无穷无尽,直至城中百姓尽遭屠戮。 以城中守卫状况,他们二人不可同时离去。 否则军心溃散,城池不久将被攻破。 非但如此,若二人同时离去,守城将士必以为他们弃城而逃,届时众人皆将陷入恐慌之中。 温淮阴在城墙上俯瞰,腐尸的嘶吼在耳边迴响。 「我很快就回来,你撑着一会儿。」温淮阴回头看了他一眼。 独孤澜虽然面露犹豫之色,随后才说道:「我最多给你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我会来找你。」 「好。」温淮阴也知晓他是在担心自己,很快答应。 温淮阴纵身一跃,化作流光消失。 原本一直在关注着温淮阴动向的守城士兵,见此情形,立时慌乱。 「温公子走了!」有一士兵大喊。 「他不管我们了吗!我们怎么办啊!」 可下一瞬,原本一直在温淮阴身旁,看似无甚战力的独孤澜忽然跃至半空。 手中长剑祭出,无需自己有所行动,长剑所至,腐尸倒伏一片。 见此一幕之众人目瞪口呆,纷纷投以惊异之色。 城楼之上,守城将士大受鼓舞。 温淮阴不在,他们也未有过多压力。 相比起守门楼上的兴奋,副将见此,沉了眼眸。 「让人去开城门,城主不救人,我们救。」副将压低声音道。 话音落下,副将身后一个士兵快速离去。 …… 此时的九重天上,因清算天界神官一事,一众惊奇发生了何事的众神齐聚凌霄殿中。 「这是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为何天帝要大张旗鼓清算神官?」有一不明所以的主神问道。 「谁说不是,就连刚飞升的神官都要清算,也不知发生了何等大事。」 此时,凌霄殿内,众神云集,议论纷纷。 只见那紫气东来,祥云缭绕,天帝突然出现,端坐于宝座之上,神色凝重。 「众卿,今日召集尔等,实乃天界大事。」天帝缓缓开口,声音如洪钟大吕,迴荡在大殿之中。 「天帝,不知何事如此紧急?」一位白髮苍苍的神官出列问道。 天帝眉头微蹙,沉声道:「近日,人间多生腐尸攻城,屠戮百姓一事,多地同发,众卿可知此事。」 「啊!竟有此事?」众神官面面相觑,虽面上表现的惊讶,可眼神却十分淡定,显然并非真的不知情,在与天帝做戏。 「天帝英明,人间事宜繁多,我等竟疏忽至此,未曾察觉,实在惭愧。」 天帝微微颔首,目光如炬,扫视着殿中众神。 「人间乃我等修善根基,百姓之苦,即是我等之责。」天帝的声音愈发肃穆,「此事非同小可,非但百姓遭殃,亦有鬼气瀰漫,恐有邪物暗中作祟。」 此时,列队中一神将眼眸微动:「既是鬼气森森,天界又已清查神官之数,地界迟迟未有回音,只怕此番祸事,是地界传出。」 「杨将军所言极是。」 此时又有一神言道:「自酆都大帝闭关后,地界虽无大乱,却小乱频生,前些日子还曾出现过鬼差偷魂,猎杀无辜百姓之举,只怕地界从根本上便出了问题。」 「小神还听闻,地藏王菩萨还将地界发生之事,告知于西天佛祖,不知此番再生变故,西天那处,可有动作。」 天帝闻言,目光扫视一圈,刚刚那些言论,虽看似在分析问题,可不乏在推脱责任。 酆都大帝闭关已久,地界虽还有东岳大帝镇守,但到底其性情温和仁善,不比酆都大帝铁拳铁腕,如砍刀悬于头顶,以暴力强势镇压手下神官厉鬼。 「虽是如此,但人间事亦是天界所辖范围,又如何只与地界有关。」天帝到底没有言辞犀利责怪。 第85页 「天帝所言甚是,人间之事,不可不察。」一位神官上前一步。 话虽如此,却并无给出谁人去查,如何去查。 天帝不动声色,道:「此事关系重大,需得谨慎行事。若非九霄云阙中启瑶神君来禀,本帝亦不知人间祸事,实乃失职。」 说着,天帝目光流转,观察众神反应。 「竟是启瑶神君发现此事?」有一神官颇为惊讶。 「启瑶神君不慎踹坏九霄云阙大门,被帝君判罚下界,正巧所落之处见此大难,一经探查,才知多地怪像频生,这才急忙禀告帝君。」 众神面色骤变,一时间有些慌了神。 帝君只有每年新神飞升点将时才会出现,接受众神参拜。 如今因人间事被惊扰,且还比他们都先知晓此事,岂不是打了他们的脸。 众神心下不宁,帝君虽说不管事多年,但若是出了大乱子,难保会从宫里出来。 天帝好说话,帝君可不好煳弄。 「叨扰帝君清静,实在是我等不是,我等即刻下界,查明事项。」 「请天帝准许。」 众神接二连三开口请允,天帝对此甚是满意。 他们飞身已久,大风大浪见多了,以至于见任何事都觉只是小事,不管也无妨。 所以天帝才急于搬出功德榜,好好提点提点一下他们。 帝君虽不管事,但不妨碍天帝喜欢用他的名号吓唬众神。 如此这般,既能促使众神上心,又不伤他们面上和谐,一举两得。 「我已命南天门开启,众卿可速速下界,查明真相,务必保护百姓,驱除妖邪。」帝君语调微扬。 「遵命!」众神官齐声应诺,声势浩大。 「我等定不负天帝、帝君所愿。」众神官再次齐声回应,声震云霄。 天帝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去吧,静候诸位佳音。」 众神官纷纷退去,凌霄殿内渐渐恢復了平静。 「天帝,您这般又用了帝君名号,只怕等他回来,又得给您找好一通的麻烦了。」太白金星眸中带着几分揶揄。 「无妨,他此刻心不在这九重天,思虑不到这些。」天帝神色淡定,唇角微扬,「再则,我遣派众神下界,也是在帮他,如何能怪到我身上。」 澜夙坑他良多,没少打着他的名义行事,怎么也该风水轮流转,到他用澜夙的名号「作威作福」了。 南天门守将怎么也没想到,非年底点将日,竟有这么多尊神出现在此。 不知道的还以为神官造反,要攻打南天门了。 众神来势汹汹,可给南天门守将吓得不轻。 可他们未来得及说一句话,便见众神化作道道流光,前往下界。 「这是怎么一回事?」南天门守将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正当他们意外时,一道夹杂紫金色的流光划过。 「恭送天帝。」南天门守将赶忙行礼。 待天帝远去后,他们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已经多少年未见天帝离开九重天了。 第53章 温淮阴出城后,愈发坚信心中所疑。 「当真奇怪,」他低声自语,眉头紧锁,「这些腐尸,平日里见人便扑,今日却为何如此反常?」 他蹑手蹑脚,小心靠近,观察着腐尸的一举一动。 果不其然,每逢他临近,腐尸眼中便掠过一抹血光,手臂几次微抬,想要扑抓。 却在即将触及他衣衫之际,生生顿住。 夜风轻拂,他身若鬼魅,快速在腐尸群中穿梭前行。 终至城外荒原,只见不远处一破庙孤立,庙门半掩 连绵不绝的腐尸,竟自庙中涌出。 前旷野之上,「植」满了头颅,一颗紧挨一颗,宛若田间萝蔔,一眼望去,密密麻麻。 温淮阴心弦紧绷,本能地抗拒着靠近。。 可越来越多的腐尸从里面出来,没入荒地之中,可见地面鼓动。 若要探明庙内究竟隐藏着何等秘密,唯有踏入其中。 温淮阴踏入庙宇,只见庙内昏暗无光,唯有几缕月光透过破碎的窗棂,洒落一地幽暗。 他轻手轻脚,生怕惊动了那些腐尸。 可他越是深入,越是能感觉到一股不祥的气息在空气中瀰漫。 突然,一阵低沉的嘶吼声从庙宇深处传来,那声音充满了痛苦与愤怒。 温淮阴勐得朝声音传来那处看去,眸色沉沉,不知是在思量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声音的来源,只见庙宇深处,一扇暗门微微开启,狭窄的通道蜿蜒向下。 一股股腐臭之气从中涌出,伴随着腐尸的低吼声。 他沿着幽暗的通道缓缓前行,忽然脚下一空,身形勐地向下坠落,耳边风声唿啸,如同厉鬼的哀嚎。 四周岩壁之上,似乎有条状之物,在不断抽打着他的臂膀。 身体在半空中勐地一扭,双手迅速探出,试图抓住任何可以借力之物。 在即将坠地的瞬间,触及了一块凸起的石块。 他用力一抓,身体随之一盪,减缓了下坠的速度。 「嘭」的一声,落在了地上,温淮阴踉跄两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温淮阴有些心有余悸,点亮了一张符纸,想要看清周围的情况。 抬头的一瞬间,原以为自己抓着的是个藤蔓或是植物根茎之类的东西,却不曾想,竟然是一条通体发绿的蛇。 第86页 温淮阴心中一紧,手中的符纸火焰微微一晃,映照出那条蛇的轮廓。 一人一蛇目光对视,蛇身立着,以一个怪异的姿势,抬着头看着他。 温淮阴下意识喉咙一紧:「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拉你尾巴的。」 话音落下,绿蛇朝他吐了吐蛇信子,那动作既像是警告,又像是在表达愤怒。 他小心翼翼地后退了一步,试图与蛇保持一定的距离,以免激怒它。 温淮阴小心移动了两下,见蛇没有想要咬他的想法,渐渐胆子也大了起来,却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直到离开蛇的攻击范围,他才重重舒了口气。 温淮阴举着手中符纸,一点点向前移动,前方只有一条道路,他只能不断向前。 却没想到,最后竟然到了一个破败非常的古城。 古城的城墙早已坍塌,街道上满是发黑髮臭的瓦砾和灰烬,浓烈的大火焚烧后的焦味扑鼻而来。 他的目光在废墟中游移,心中充满了疑惑。 穿过了一片片废墟,最终来到了古城的中心。 那里有一座巨大的广场,广场的中央,有一个块石碑。 温淮阴走上前去,只见石碑上有巨大的两个字:凌江。 他勐然抬头,环顾四周,只见古城的废墟在符纸微弱光芒映衬下,显得格外凄凉。 入眼可见,到处都是被焚烧过的痕迹。 所以,他这是到了突然消失在歷史中的凌江王朝遗址。 温淮阴强皱着眉头,继续前行。 他细细观察,发现这古城的建筑风格独树一帜,与他所知的任何朝代皆不相同。 街道两旁的房屋虽已破败不堪,但依稀可辨昔日的精緻与奢华。 在废墟之中,他还发现了一些破碎的陶器与武器,这些遗物上皆刻有凌江王朝特有的纹饰,进一步印证了他的猜想。 温淮阴沿着街道继续前行,他的目光最终被一处巨大的宫殿遗址所吸引,宫殿规模宏大,即便在废墟之中,依然能感受到当年的威严与庄重。 他踏入宫殿,只见大殿中央耸立着一座巨大的王座。 王座上积满了岁月的尘埃,但透过灰尘,依然能窥见其上精美的雕刻。 温淮阴凝神细看壁画,壁画中所绘的灾难与他在古城中所感受到的焦味和废墟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壁画的尾声,是一幅巨大的火海。 火海之中,凌江王朝的无数百姓在绝望中挣扎。 温淮阴的目光被壁画右上角的神秘身影所吸引,他凝视着那道在半空中的身影,只见那人周身缭绕着火焰。 空中不断有火球落下,如同流星一般,坠向地面。 在火球落下的地方,有许多人影在四处逃散,他们的表情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突然,温淮阴余光瞥到了那人腰间之物,是一枚铜钱。 铜钱刻画的并不精细,只能隐约得知,铜钱面上有纹路,并非市面上所通用的。 温淮阴继续深入古城的废墟,他的脚步在瓦砾间移动,每一步都显得小心翼翼。 随着他步步深入,周遭的建筑愈发显得精緻,尽管同样难逃岁月的侵蚀。 他留心观察,四周墙壁上悬挂着残破的织锦,地面上散落着破碎的瓷器与珠宝,似乎已至某位贵人的寝宫。 温淮阴的目光被角落里的床榻所吸引,他缓步走近,发现床上似乎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尘埃。 床幔轻挑的一剎那,他目睹了一幕他万万不曾料到的景象。 床上竟然躺着一个人,而且那人半身焦黑,令人触目惊心。 温淮阴心跳如鼓,在那一剎几乎凝滞,他屏住唿吸,目光紧紧地锁定在床上的那个人。 他原以为床上之人早已魂归九泉,却见那人眼帘微动,心中顿时一片空白。。 床上之人缓缓坐起,虽身躯焦黑,动作却出奇地敏捷。 他的目光平静如水,凝视着温淮阴,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复杂难言。 「你终于来了。」那人的声音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沧桑,仿佛他已经等待了很久。 闻言,温淮阴眼中满是疑惑,他应当是第一次见眼前人才对。 「你……是何人?」温淮阴真诚问道。 那人听到温淮阴的问题后,初时一怔,似在追忆往昔,随即狂笑不止。 笑声中满是悲怆与癫狂,笑至深处,眼中竟有血泪潸然落下。 「我是谁?哈哈哈……」那人笑道,血泪不断从他的眼中流出,「我是谁?」 那人笑声戛然而止,眼神中燃起熊熊怒火,突然一个箭步冲上前来,将温淮阴撞得踉跄后退,直至撞上坚硬之物,退无可退,两人才停住。 他的手如铁钳般紧紧掐住温淮阴的脖颈,面露杀机,一副欲将他置之死地的狠厉,将他重重抵在墙上。 两人近在咫尺,那烧焦的气味直冲温淮阴的鼻腔,令他几乎窒息。 随着他的动作,脸上烧焦部位的黑灰簌簌落下,露出底下的通红血肉。 温淮阴心中一震,未曾料到他的皮下血肉,竟仍在被大火的灼烧。 凌江王朝覆灭至今已逾八百寒暑,若他真是那王朝的遗民,那便意味着,他已忍受着这灼烧之苦,长达八百余年。 看着温淮阴眼中的疑惑,那人更是愤怒到了极点:「你既然不知我是谁,为何要来这里!」 第87页 话一出口,那人突然想到了什么:「是因为鼠疫和腐尸攻城,你想救那些人,是吗?」 温淮阴不解其意,踌躇片刻,终究还是微微颔首。 岂料,他话音刚落,那人眼中竟有血泪滴落,啪嗒一声砸在了他的手背上。 血泪炙热,温淮阴的手背感到一阵灼痛。 「你果真只在意他们。」那人笑语中带着嘲讽,又夹杂着无尽的悲凉。 「是不是没有腐尸攻城,你根本就不会来这里。」那人眼中满是愤怒,目光如炬地瞪着温淮阴。 温淮阴心中一片茫然,他确实对眼前之人毫无印象。 对上温淮阴那茫然的眼神,那人心中愤怒更甚:「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温淮阴看着他癫狂的模样,眉头紧锁。 不知过了多久,温淮阴见他情绪渐渐平復,两人却谁都没有先一步动作,保持着同样的姿势。 温淮阴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丁尧。」那人回道。 温淮阴轻声復诵其名,在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温淮阴念出时,那人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丁尧目中掠过一抹迷惘,转瞬即逝,继而被痛苦所取代,身体不自觉微微颤抖。 「这些年,你去了何处?」丁尧问道。 温淮阴有些不确定:「你在问我吗?」 「对,问你,温淮阴。」丁尧说道。 温淮阴没想到,他竟然真的知晓自己的名字,难不成自己真的与他相识,却不慎将人给忘了? 如果真是这般,那他也太没礼貌了。 「修道,除祟,救人。」在说到最后两个字时,温淮阴有些许脸红,总觉得自己有些自卖自夸。 第54章 谁料,丁尧听闻此言,却无波澜,只是淡然再问:「居于何处?」 温淮阴心中微惊,未料他竟有此一问。 「四海为家之人,」温淮阴笑道,「不拘泥于住在何处。」 他犹记儿时,生于一僻静村落,自记事起,便为村中人所厌弃。 只因为他通晓道术,村民皆视其为妖邪之辈。 村中人对他避之不及,甚至连连驱赶。 他也因此被迫流离失所,夜夜栖身于各地城隍庙之中。 那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却未多言,只是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 「所食何物?」丁尧又问,声调平缓。 温淮阴心中愈发觉得诧异,却也不免有些无奈。 他此刻脖颈被丁尧牢牢抵住,对方力大无穷,自己挣扎只会更加激怒他,只得如实相告。 「凡遇城隍庙,便以庙中供奉之果腹;若无庙宇,便以野果、草根为食。」温淮阴答道。 丁尧听罢,眉头微皱:「还是这般没出息。」 温淮阴闻言,顿时一愣。 好端端怎么骂人呢。 丁尧见他反应,随即说道:「他们视你为异类,排斥、驱赶,甚至欲加害于你,你为何还要保护他们?」 「我未有师承,亦不如正统仙门世家,不知道心为何物。」温淮阴低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迷茫,「这一路,若说有何依仗,恐怕除了运气外,更多的是黎民相助。」 他们有人驱赶、厌恶自己,可亦有人看他可怜,对他有施饭之恩。 丁尧闻言,却嗤之以鼻:「施饭之恩你铭记于心,也许在他们眼中,给你吃食与饲犬无异。」 温淮阴闻此言,心中一震,却未有怒意,只是淡然一笑:「即便如此,我亦感激。」 在温淮阴尚未道法大成前,他就是靠着一家一家的施捨,方得苟延残喘。 无论其助自己目的何在,终归是承了恩。 丁尧闻言,越发愤怒,不由抵在他颈间的手都收紧了几分:「愚蠢,哪怕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这般愚蠢!」 「当年你我为了生存,与野狗抢食,被咬得遍体鳞伤,险些活不下去,」丁尧瞠目欲裂,「你所谓你的那些黎民,若真心想要助我们,又岂会故意招来野狗,他们是在故意羞辱我们!」 温淮阴听罢,心中一紧,却对丁尧所言并无记忆。 丁尧将人按得更紧:「他们只是拿我们当畜牲,在耍着我们玩。」 「我们?」温淮阴重复了一遍。 「对,我们。」丁尧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痛苦,「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出生便被人丢弃,放在木盆里,在河道上飘着,是我把你捡回来的!」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一字一字言道:「我于你,有救命之恩。」 温淮阴眼中尽是茫然,不知所措。 温淮阴在他的眼里窥见诸多复杂情绪,像是在凝视着他,又像是在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 「施饭之恩你铭记于心,为何我救你一命,你却能随意忘记,」丁尧紧盯着他的眼睛,质问着他,「你告诉我,为什么?」 温淮阴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缓缓开口:「我……不知道。」 …… 天帝化身于守城将士,看着独孤澜在前面打架,自己则在后面躲清闲。 「啧啧啧,都一大把年纪了,脾气还这么沖。」天帝一边说着,一边随手推倒一个想要靠近他的腐尸。 却不曾想,话音刚落,突然狂风四起。 众人被风吹得睁不开眼,一道劲风直接朝着天帝伪装的守城士兵冲来。 第88页 强劲的冲力让他下意识侧身闪躲,不等站稳身形,便被一道力强行拽了过去。 「衣领子给扯开了,成何体统。」天帝语气中带着几分戏嚯,却没有半点抗拒的就被独孤澜拉了过去。 「来了还躲在后面,也不嫌丢人。」独孤澜冷声道。 天帝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坏笑道:「帝君在前,我怎敢僭越。」 「看你这么闲,正好来守城。」独孤澜说完,手一挥,直接篡改了在场众人的记忆,让他们以为现场打斗的,一直都是这个新来的战士。 天帝知晓自己要被他当做苦力了,却没想到独孤澜竟然如此大手笔:「你至于吗」 「好好守城,守着你的黎民百姓。」独孤澜说完,化作一道流光,朝着温淮阴离开的方向走了。 天帝轻嘆,目送独孤澜远去,其背影渐行渐远,似有千言万语,却化作一声轻嘆:「徐娘半老的年纪,却来了一段这惊世骇俗的晚霞恋。」 土地公公本在暗处恭候,闻言天帝之语,心中一惊,双目圆睁,慌忙将头颅藏匿于土中,不敢再露面。 独孤澜心急如焚,追寻着温淮阴的踪迹,直至一座破败的古庙前。 庙宇四周,腐尸横陈,阴风阵阵,一股死亡的气息瀰漫。 独孤澜无心恋战,心中只有温淮阴的安危,他身形如电,直冲庙门而去。 刚从地里爬出来的腐尸,左看看,右看看,拔剑四顾心茫然,刚刚还有的活人气息,转眼间就不见了。 他们面面相觑,张口结舌,不知所从。 就在此时,庙门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一道身影如鬼魅般闪入。 庙内昏暗,阴气逼人。 独孤澜神识如同一张无形的网,迅速铺开,覆盖了整个庙宇。 在庙宇的东北角,他感觉到了一股微弱气流,与周围的阴气格格不入。 独孤澜心中一动,快步走了过去,只见地面上铺着一块看似普通的石板,但石板的边缘有细微的缝隙。 他蹲下身,轻轻一推,石板发出轻微的摩擦声,缓缓移开,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一股更加浓郁的阴气从洞口涌出,带着一股腐朽和潮湿的味道。 独孤澜没有丝毫犹豫,纵身跃入洞口,身形如同一道黑影,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密道内曲折蜿蜒,石壁上长满了青苔,空气中瀰漫着一股霉味。 随着距离的接近,他听到了微弱的喘息。 待寻到那声音后,独孤澜发现,竟是那紫色巨蛇。 紫色巨蛇盘踞在密道尽头的石台上,身躯庞大,鳞片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幽幽的紫光也暗淡了许多,似乎受了伤。 独孤澜手掌一转,手中一道金光朝着紫色巨蛇飞了过去。 「腾蛇,你如何落得这般地步。」独孤澜深知腾蛇威力,有些意外他竟然会被鼠潮伤成这样。 腾蛇微微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和痛苦,竟一道流光,显现人形:「帝君,一晃多年,竟还有缘相见。」 「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独孤澜想问这个问题许久了。 腾蛇说道:「我因罪被女娲娘娘惩罚下界,被凌江王朝君主所救,为报其恩,盘踞于他们修筑的山庙之中,成其族图腾,承其香火,为他们挑选君主继承人。」 「当年丁绍八子,各个实力超群,却大多都是野心勃勃之辈,一旦让他们上位,毕竟挑起人间战火,生灵涂炭,招致灭国之险,我顾念其先祖恩德,不顾天命,逆转选项,挑选了丁绍膝下实力最弱,却最为心善的皇子丁还继承大统。」 腾蛇知天命,却逆天命。 一方面他在人间多年,不忍看战火四起,百姓流离失所,另一方面也是他即将功德大成,重返仙界,希望这个王朝覆灭,也有所善终。 却不想,自己之举竟招致大祸。 更没想到,丁绍之子权利之心如此深重,竟然不惜弒君杀父,手足相残,也要争夺王权。 腾蛇苦笑一声:「此举却引来了天怒人怨,丁绍其他子嗣纷纷不服,暗中结党营私,密谋篡位。丁还虽有仁心,却无治国之能,朝政日渐混乱,民不聊生。我见此情形,心知大错已铸,却无力回天。」 「一日,天降异象,紫微星暗淡,妖星闪烁,我知大难将至。果不其然,丁绍幼子丁尧,在其中挑拨离间,鼓动其他子嗣联手,发动政变,丁还被逼至绝境。」 腾蛇痛心疾首:「丁还被囚禁于水牢中,王权归属暂无定数,丁尧勾结外族,招致鼠疫入侵,他本无意王权,不过是想要所有人都死。」 独孤澜眉头皱起。 腾蛇摇头苦笑:「我曾以为,以我之力,可保人间太平,却不料,人心难测,权欲薰心,竟至如此地步。丁尧此举,非但未能如愿,反而引火烧身,害人害己。」 「为增强鼠疫效果,他以城中幼儿为饲料,供养鼠群,致使怨气滔天,为将食人罪孽栽赃于丁还,在其不知情下,让其于鼠群同食一块肉,已致身长黑纹,成了他食人铁证。」 「我召蛇族以抗鼠群,鼠群受怨气滋养,已显妖邪之态,非人间蛇族所能敌。」腾蛇言道,「我仅能倾全蛇族之力,困鼠群于拔山镇压。」 腾蛇将鼠群尽数带走,已耗损不少修为。 在走之前,他将丁还救,并且将仅剩的腾蛇之力传于他。 第89页 「鼠疫肆虐,民不聊生,我虽有心拯救,却力不从心。」腾蛇眼中掠过一丝悲悯,声中带着无力,「自此以后,我便以身抗鼠潮,八百余年未离拔山,直至前日,镇压鼠群的棺椁被盗,方才追出。」 入拔山后,腾蛇便一心应对鼠群,不问世事。 而此后所发生之事,独孤澜亦已尽知,无需腾蛇再言。 第55章 至于为何拔山能通旧时的凌江万人坑,腾蛇也不知为何。 他只知自己一直守在洞穴中,根本不知洞穴外是什么情况,更不清楚为何竟然联通了怨气滔天的万人坑。 倘若真是如此,也就能解释,为何蛇鼠交战八百余年,腾蛇率领的蛇族已是油尽灯枯,而鼠群却依旧势力鼎盛。 不曾想,竟是被万人坑的怨气所滋养着。 腾蛇终是嘆了口气:「许是我当年妄图逆转命数,遭到的报应。」 洞口的另一处,再度传来声响,像是鼠群又再度过来侵扰 他的目光转向洞穴深处,那里漆黑一片。 多年来的斗争,已使得他疲惫不堪。 独孤澜心知,腾蛇气数已尽,多年来被鼠群啃食,已致于他如今像是一具行走的骨头架子,不过是苟延喘喘罢了。 他可以将腾蛇带离拔山,但只怕他不会愿意离开,留在此处,不过是他觉得是在赎罪罢了。 洞口的声响越来越近,鼠群的尖啸声仿佛在嘲笑着蛇族的无力。 「天命如此,能再见帝君,道尽这些年的恩恩怨怨,已无遗憾。」腾蛇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决绝。 「劳烦帝君,看在女娲大神面上,待我死后封住拔山。」说着,腾蛇朝独孤澜拜了三拜。 独孤澜颔首:「好。」 腾蛇的眼中闪过一丝感激,随即目光狠厉地看向洞穴深处。 「鼠辈们,今日便是做个了结吧!」腾蛇的声音在洞穴中迴荡,充满了威严与决断。 庞大的紫色蛇身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鼠群的尖啸声被分隔在了另一边。 独孤澜站在洞穴口,他举起长剑,剑光闪烁,一道道符文在空中浮现,然后缓缓融入拔山之中。 随着符文的融入,拔山的洞穴逐渐封闭,鼠群的尖啸声渐渐消失。 封了拔山后,独孤澜立刻离开。 可当他从地下出来,竟然发现自己又一次回到了破庙。 独孤澜眸色微沉,地下情况不像是有人设阵,倒像是被空间摺叠,几个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的地方,此刻因为时空错乱的缘故,被一条通道所连接。 有此猜疑,他再一次从隧道口跳了进去。 而这一次,所出现之地,却不是拔山,而是地府。 …… 温淮阴眉头紧锁,心中疑云重重。 他与丁尧对峙,两人之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们隔开。 「你告诉我,为什么?」丁尧声声泣血,「明明都是皇子,凭什么他们享尽荣华,我却要与野狗争食,受尽冷眼,即便被接回皇宫,亦是住在无人问津的荒凉宫殿。」 「宫女欺负我,太监也欺负我,甚至是宫中的老鼠都是!」丁尧情绪激动,下意识地捏紧了温淮阴的脖子,「明明我也是他的儿子,他却如同视而不见,任由他们欺凌我。」 温淮阴感到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唿吸困难,丁尧却始终没有松手。 「那『冷宫』的那段时间,我们甚至连过冬的冬衣甚至是厚被子都没有,为了有一床棉被,我们大冬天去帮太监洗恭桶。」丁尧提起当年的事情,眼中满是仇恨,看向温淮阴的眼神更是怨气怒气交加。 温淮阴感到心中愈发沉重,不知如何回应这满腔的怨恨和痛苦。 「我们洗恭桶,洗到双手满是冻疮,血水与脏水相混,那夜你高热不退,是我救了你!是我!」丁尧的声音中带着颤抖。 「那些骯脏之徒欲对你不轨,也是我将他们赶走。」丁尧的血泪滚落,温淮阴见状,心中哀伤,他对此毫无记忆。 丁尧的手颤抖着:「我打死了那人,我那所谓的父皇得知后,竟惩罚我三日不得进食。」 「他根本不在乎我的生死。」丁尧自嘲一笑,「那个冬天,我们无食无衣,饿了只能挖老鼠洞,冷了只能相拥取暖。」 温淮阴听着丁尧的叙述,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痛楚。 他看着丁尧颤抖的手,那双曾经为了保护他而沾满污垢的手,心中充满了愧疚。 丁尧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他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復自己的情绪。 「那后来呢?」温淮阴问道。 丁尧闻言,眸中掠过一道冰冷的杀意,但很快就被收敛起来。 「后来宫中爆发鼠疫,他们将罪责推给我们,说是我们食鼠过多,才招致此灾。」丁尧一边说着,另一只手指尖用力地抵在温淮阴的腹部。 「我们被活活封入棺材,他们诬称我们是鼠疫之源。」丁尧继续道,「棺材内满是蛇虫,为防我们逃脱,他们用钉子钉住我们四肢,将我们封于棺中,任由蛇虫啃噬。」 温淮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丁尧察觉到他的反应,却笑了。 他松开了掐住温淮阴脖子的手,展示那只藏在破烂衣衫下的手臂,只见手臂上血肉模煳,缺失大半。 不仅如此,他还缓缓解开了自己身上的衣服,露出身上遍布的坑坑洼洼的血洞:「天火降临,也算是老天有眼。」 第90页 「他们皆已葬身火海,凌江王朝亦不復存在。」丁尧目光如炬,紧锁温淮阴。 「大火焚毁了棺木,我自其中爬出,只为救你。」丁尧目光如刀,直刺其心,「而你呢,脱困后竟还想救那些人。」 「那些欲置你于死地的恶徒,死不足惜,你竟还想救他们,你真以为自己有多高尚!」丁尧狂笑不止,几近癫狂。 「你与他们共赴黄泉,留我孤身一人。」丁尧眼中怒火欲喷,「温淮阴,你究竟为何!你当真好狠的心!」 温淮阴被他连连逼问,几乎喘不过气来。 就在此时,一柄染血的长剑朝二人飞射而来。 温淮阴心中一紧,正欲闪避,却被丁尧一把抓住,推向前方,险些撞上。 长剑破空之声刺耳,在温淮阴面前突然调转方向,堪堪擦过温淮阴脸颊,剑身微颤,转而飞向他身后的丁尧。 「何人胆敢偷袭?」丁尧厉声喝问,眼中杀意再起,显然对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感到怒不可遏。 温淮阴目光落在那柄剑上,他认出了那是独孤澜的剑。 「阿宿!」温淮阴一见熟悉的身影,一瞬间仿佛冰冷的四肢有了温度。 独孤澜瞬间出现在温淮阴身边,紧紧将他抱住:「你莫要信他,满口谎言,死不足惜。」 话音未落,长剑感知主人怒气,攻势愈发狠厉。 与此同时,失踪已久的容城月上和启瑶神君一同赶至。 容城月上一见丁尧,本就怒火中烧,冲杀而出。 「你怎不事先招唿一声!」启瑶神君一愣,未料他动作如此迅速。 原本长剑便不留情,出手异常狠辣,而此时容城月上和启瑶神君的加入,更是让丁尧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之色。 「以众凌寡?那便一併送你们归西。」 丁尧一声怒吼,身形忽如鬼魅,飘忽不定,穿梭于剑光之中。 他的每一次出手皆带着必杀之志,每一次闪避虽有些许狼狈,却在计划之中。 温淮阴在旁观战,见容城月上与启瑶神君与丁尧斗得难解难分,虽不露仙气,但招式凌厉依旧可感。 他心中早有疑惑,若此刻仍不能明辨,岂非枉活多年。 「阿宿,这究竟是何事?」温淮阴问道,手紧握独孤澜衣角。 「他在欺瞒于你。」独孤澜直言不讳。 温淮阴看向他,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可独孤澜却没有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独孤澜并非不知情,只是不想要温淮阴知晓。 前世温淮阴与他幼时相识确有其事,但他因觊觎温淮阴的先天道骨,派人杀害温淮阴父母,使其流落木盆,顺流而下,而后他装作偶然,救人于河边。 丁尧身为皇子,被逐出皇宫,皆因他屡次残害手足,却在温淮阴面前装作无辜。 就连他们在冷宫中饱受欺凌,亦是他暗中安排,所欺者更非温淮阴,而是他自己。 只为让温淮阴对他心生怜悯,将他留在身边。 温淮阴在冷宫中处处护他周全,他却无时无刻不在算计。 独孤澜剑法狠辣而精准,每一剑皆直指要害,但丁尧身法诡谲,令其剑锋屡屡落空。 容城月上攻势,每一击皆挟带雷霆万钧之势,其怒火似要焚尽一切。 而启瑶神君则更显冷静,出手恰到好处,封堵丁尧所有退路,与容城月上形成默契配合。 一时间,剑气纵横,拳影重重,战况激烈。 面对温淮阴的追问,独孤澜不得不说出部分实情。 丁尧暗中挑拨凌江王朝几位皇子之间的关系,使他们彼此为敌,争斗不休。 恰逢蛇神选定丁还即位,他便顺势而为,借新皇登基之机,促使他们兄弟相残,最终勾结外族,释放鼠疫,祸乱天下。 「瘟疫肆虐,乃他所指使;以幼童饲鼠,滋养鼠族邪性,亦是他所为。凌江王朝怨气冲天,生灵涂炭,死伤无数。他囚禁丁还之后,你窥见其真面目,奋不顾身闯入水牢,救出丁还,他便将你钉入棺椁。」 任由蛇虫噬咬,最后还以你血肉为食,夺你道骨。 独孤澜到底不忍将当年惨状告知于他。 温淮阴面色如纸,一时之间,两个截然不同,却皆与自己相关的故事,令他心神恍惚,难以置信。 「那我是如何脱困的?」温淮阴问道。 「你曾救丁还一命,丁还亦救你一命。他放你出棺,可他没想到棺中藏有蛊毒,需有人镇压,否则城中肆虐的鼠群将更加狂暴。他便以身代你,入棺镇压。」 独孤澜犹记,当初寻得棺材之时,丁还已被丁尧发现,丁尧斩下其首级塞入其腹,欲使他永世不得超生。 他察觉丁还身上有温淮阴的气息,便将之救出,以雷霆手段,强势镇压鼠疫蛊棺。 待他再寻温淮阴时,已是天火焚城,一切皆成灰烬。 丁尧竟将疫病缠身腐尸,抛入河川,污染清流,若无人制止,恐凌江王朝乃至四方生灵皆将遭此劫难。 独孤澜初时不明天火是何人所纵,只因火势浩大,焚尽凌江王朝境内河川,纵览仙界,亦难有人能为。 天帝也曾隐晦探问,昔日凌江王朝大火,是否出自他手。 然而,据今日线索观之,旧时天火,恐是温淮阴所为。 「得知人间惨状,启瑶神君奉帝君之命,为阻瘟疫扩散,降下天火,断绝此祸。」独孤澜凝视着激战中的众人,不愿温淮阴再因昔年之事而心怀苦楚,遂自承天火之举。 第91页 独孤澜紧拥其身,目中寒光闪烁:「自始至终,皆是他暗中筹谋,欲陷你于不义。」 终归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1】 第56章 长剑掠过颈侧,肌肤立破,血珠随即渗出。 刺痛之感袭来,令丁尧怒火中烧。 他却也不甘示弱,身形一晃,化作数道残影。 独孤澜轻挥袖袍,剑势骤变,化为漫天剑雨,长剑似有所感,追寻丁尧真身而去。 剑光交织,剑影穿梭,独孤澜剑法灵动,如活物般,每一剑皆携带追踪之意,直指丁尧要害。 丁尧见此,心中惊惧。 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如此真切感受到死亡的威胁。 与此同时,温淮阴亦为独孤澜剑势所惊嘆。 他曾几度握其长剑,皆感其剑与主人温良的性格迥异,出手凌厉狠辣,而今这般,更令人心惊胆战。 不仅是丁尧,即便他本人在前,面对如此兇悍的攻势,只怕也难全然避开。 丁尧身形勐然一顿,真身显露。 剑尖一挑,轻松破开于尧的攻击,径直冲去,瞬息贯穿肩头。 顷刻间,丁尧只觉肩头一寒,寒意透骨。 他踉跄后退,脚下一软,重重倒地。 身上焦黑的灰落下大片,露出血肉,些许位置甚至泛着灼烧火光。 剑气所伤之处,衣衫尽碎,露出焦黑皮肉,血丝如细流缓缓渗出,与火光相映,更显得狰狞恐怖。 启瑶神君目睹此景,眉宇间掠过一丝冷冽,手中长剑一振。 丁尧强忍剧痛,挣扎欲要起,却见两道身影如鬼魅逼近,心中一凛,知今日难逃一劫,向右翻滚。 他咬紧牙关,眼中闪过决绝,手中残剑勐挥,欲拼死一搏。 「温淮阴,当年若无我护你,你早死千百回,你恩将仇报杀我一次不够,如今还要眼睁睁看我被杀第二次,你当真如此无情?」丁尧怒吼声在空旷中迴荡。 话音未落,独孤澜突然出现在丁尧面前,对着他心口就是一脚,速度快到无人察觉他何时行动。 「若无你,他会过得更好。」独孤澜毫不客气,又是一脚。 丁尧猝不及防,被这攻击打得措手不及,胸口一闷,口中喷出鲜血。 前世独孤澜为温淮阴所寻,虽非大富大贵之家,却是几世善人,即便家境贫寒,亦足以使温淮阴享有一个美满人生。 温淮阴本是独孤澜投入下界的灵魂,肉身亦由其所造,司命星君的命盘上自然不会有其命数,故此极易受外界影响。 独孤澜三年来小心翼翼守护,就连水域渊大乱时,他亦是先在他身边留下阵法保护,才前往平乱。 然而丁尧的出现,不仅强行扭转了温淮阴前世父母的命数,夺其阳寿,使之成为孤魂野鬼,更影响了独孤澜给温淮阴捏的命格。 丁尧以怨鬼之气掩盖温淮阴本有之气,在其身上下蛊,以命养命。 待独孤澜归来,温淮阴已不知所踪。 三界茫茫,众生无数,要寻一个气息被改之人,实如大海捞针。 即便是天界之神,运用秘法寻人,亦需耗费时日。 容城月上与启瑶神君在一旁观看,全无插手之意,独孤澜下手毫不留情,哪里用的着他们下手,足够让丁尧吃尽苦头。 半空中悬挂着的佩剑,见主人有所动作,剑身微颤,发出低沉嗡鸣,似急不可耐想要一道参与其中。 直至容城月上见丁尧将被活活打死,方出手阻拦。 「他尚欠地界一笔血债,烦请帝君将人留给地界。」容城月上低声,以仅二人能闻之声急促言道。 独孤澜瞥他一眼:「看好此人。」 「遵命。」容城月上立刻回应。 此刻,丁尧突然爆发狂笑,笑声中满是绝望与疯狂。嘴角不断溢出鲜血,他却似不在意,只是疯狂笑着,仿佛嘲笑眼前一切。 「有能耐便杀了我!动手啊!」丁尧声音嘶哑,眼神中充满挑衅。 回首一瞥,丁尧余光见温淮阴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身上。 「温淮阴,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何以此眼神视我,可怜我吗?你不过是个被我玩弄于股掌的可怜虫,你有何资格如此!」 丁尧的话语中充满了嘲讽和愤怒,他的嘴角还挂着未干的血迹,显得格外狰狞。 「你……」丁尧欲言又止,独孤澜已封其口。 「舌头不想要可以不要,你欠地界诸多孽债烂帐,拔舌地狱是你应该会喜欢。」独孤澜语声冷冽,虽唇角微扬,眼中却无笑意。 容城月上挥手间,掌中现出锁魂钩。 丁尧见此,脸色骤白,身不由己地颤慄。 锁魂钩寒光闪烁,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声音带着颤抖与绝望:「你不能勾我,我阳寿未尽!」 容城月上面若冰霜,声无温度:「你的命数是夺他人阳寿而来,早应赴死。今日,正是你偿债之时。」 丁尧眼珠急转,求生本能令他不愿就此认命。 虽因恐惧而颤抖不已,但其心神却在疾速思索,目光在几人之间逡巡,试图觅得可乘之隙。 「想逃?没那么容易。」独孤澜冷笑,已洞悉丁尧所思,身形一晃,挡在丁尧面前,断其去路。 容城月上手中锁魂钩再响,丁尧脸色更白,眼中绝望闪过,旋即被疯狂取代。 第92页 他体内陡然爆发出巨力,勐地沖向独孤澜,企图突破封锁。 独孤澜眼中掠过惊讶,未料丁尧竟尚有此力。 然而,在丁尧将至独孤澜身前时,剑光一闪。 温淮阴突然出现在独孤澜身旁,手中长剑,剑锋穿过丁尧肩膀。 丁尧动作骤停,双目圆睁,满眼不可置信。 他身躯颤动,鲜血自伤口涌出,瞬间染红衣衫。 容城月上的锁魂钩刺穿丁尧胸膛,将他生命缓缓抽离。 丁尧身躯颤慄,面庞上尽是惊恐与不甘之色。 「不,我的身体!」丁尧尖叫,声中满溢绝望。 他的灵魂在锁魂钩作用下,缓缓脱离那被大火灼烧过的躯壳。 容城月上勐地收钩,丁尧之躯被强行拽出,彻底脱离了他的肉身。 灵魂在剥离身体的一瞬间,丁尧口中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更糟糕的是,此刻那副躯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剥落黑灰,化为灰烬 魂魄既收,为防再生变故,容城月上与众人告别,预备先将丁尧亡魂送往地府。 「诸位,我先行一步,将丁尧的亡魂送往地府。」 温淮阴神情复杂,却也没有立即表现出来。 独孤澜的目光紧紧跟随着容城月上,他知道这一路不会平静。他转过头,给了启瑶神君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示意他跟上容城月上,以防万一。 启瑶神君心领神会,他知道独孤澜的担忧。 他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跟在容城月上的身后,准备一同前往地府。 温淮阴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东方道友,他是地界神官?」温淮阴问道。 独孤澜颔首:「地界查察司判,容城月上。」 温淮阴虽心中所猜想,可在听到其真实身份时,还是不免被惊了一下。 「那丁道友也是地界神官吗?」 「不是。」独孤澜说道,「他是天界神官,启瑶神君。」 「也是当年被你救下的丁还。」独孤澜说道。 温淮阴瞬间瞪大眼睛:「不曾想竟还有如此机缘,竟有福气被帝君点了将。」 原以为容城月上身份就够惊讶,没想到他们前些日子八卦的对象启瑶神君竟然也来了。 「丁尧为保其躯,于尘世广掷鼠棺。除东都之外,各地亦现鼠潮与腐尸之乱。天地水三界皆震动,天界神官纷纷降世以平此乱,自然惊动了帝君。」 温淮阴眉头紧锁,言道:「昔日确有听闻,为延命而夺人阳寿的邪法,可丁尧此举,未免过于张扬。」 独孤澜凝视着那化为黑粉的尸体,若是寻常术法供养躯壳,实无需如此多性命。 毕竟天界神官,也并非全部都是以凡间之身飞升成神,不少都是给自己造就仙体,会那么一两分养躯壳之术。 只是丁尧昔日所夺,乃是温淮阴的道骨,且以他的血肉为根基,铸就不死之躯。 温淮阴当时身体乃澜夙所造,无福之人,欲供养此躯,必得付出巨大代价。 加之温淮阴昔日所放天火,烧伤其所造躯体,使得躯体溃烂速度加剧。 如今人间四海安宁,少有战乱,丁尧欲夺阳寿以延缓躯体溃烂,唯有掀起混乱,甚至不惜惊动三界,捕杀神官。 容城月上携丁尧返回地界,而独孤澜等人则需沿原路返回。 丁尧虽已离去,但攻城之腐尸尚未清除。 非但东都尚存危机,即便有神官下界相助,亦难知究竟有多少城池遭受灾难。 二人即刻启程,踏上归途。 重返地面,温淮阴忽感地下半日光景恍若半生。 此时已是白天,攻城腐尸如潮退去,留下满目疮痍。 独孤澜与温淮阴重返城门之外,眼前惨状令二人惊骇不已。 城门之前,尸骸遍布,血迹斑斑,城墙之上,腐尸行动痕迹遍布,城门残破,守城将士尸骸横陈于地,显是歷经一场激战。 两人心中顿时有种不详的预感,城门被破,城中百姓恐遭不测。 第57章 温淮阴与独孤澜目光交汇,彼此眼中皆显沉重。 二人踏过遍地残垣,步履加快,穿街过巷,向城中心疾行。 沿途所见,尽是腐尸肆虐后的惨状。 屋舍焚毁,街道破碎,偶尔可见平民尸首,或遭腐尸所害,或在混乱中丧命。 心中愈发沉重,但脚步未曾停歇。 忽然听闻,有微弱哭泣声从远处传来。 二人心中一紧,城中尚有活人在,并未被灭城,当即寻声而去。 穿过几间破败屋舍,终在一间半塌之屋中,发现一位老妪与一小女孩,蜷缩角落,眼中满是惊恐。 温淮阴急步上前,未及开口,二人便惊叫连连。 「你们不要过来!」 「啊啊啊,阿嫲,我害怕。」 老妪怀中女孩更是惊恐大哭,将头埋于老妪肩上,浑身战慄。 二人眼中满是惊恐,身体不住颤抖。 温淮阴见状,心中一紧,连连后退,恐再吓着他们,急摆手示意:「老夫人,小姑娘,不必惊慌。尸潮已经退了,你们现在安全了。」 良久,确信二人无恶意,老妪与小女孩情绪渐平,紧抱小女孩,眼中含泪,缓缓抬起头来,查看来人身份。 第93页 老妪抬头,见是温淮阴,崩溃大哭,扯其衣衫,推推搡搡:「你怎么才回来。」 温淮阴被摇得厉害,仍不忘安抚其情绪。 「你不是修道之人吗,腐尸屠城之时你去了何处?」老妪情绪激动,也并不是在责怪温淮阴,更像是情绪发泄。 「他们冲进城来,到处咬人吃人。」老妪情绪十分激动。 温淮阴不知其身份,但看老妪熟悉他的态度,想来是认识自己的:「老夫人可知城主在何处?」 原本情绪稍稍平静些许的老妪,在听到他提及城主后,立马情绪激动了起来。 「城主!」老妪怒目圆睁,紧握温淮阴手,「正是他命人开城门,腐尸方入城杀人!」 温淮阴一怔:「怎会如此?」 温淮阴心中疑窦丛生,他回忆起与城主的几次短暂交往,虽未深交,却也留下了些许印象。 城主言谈不俗,举止间正气凛然,待百姓亦温和,不似卖国求荣之徒。 更何况,此等情形,大开城门,恐自己也难以存活,何至于此。 他沉声道:「老夫人,城主往日的为人,我等亦有所耳闻。若此事属实,恐怕背后另有隐情,事情真相,只怕还需等查明之后,才能定夺,不能仅凭一面之词便定罪责。」 独孤澜眸色微动,神识已经开始探查天帝的踪迹。 「我如何说错了,就是他下的令。」老妪情绪激动起来,「他被腐尸所伤,威胁人出城替他寻药救治,谁敢不去,便安排那家孩儿出城,可怜天下父母心,他是城主权势滔天,我们这些平头小老百姓,如何敢与他作对,只能被威胁。」 温淮阴听罢老妪之言,眉头紧锁,心中更是疑云重重。 「敢问夫人,城主现在在何处?」温淮阴坚持道。 「死了。」老妪说道,「他叛城,为其副将所杀,以振军心,现在尸首还在东城门上挂着。」 温淮阴面色微变,未料事态竟至如此。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理清思绪,沉声问:「老夫人,此事何时发生?」 「就在昨日。」老妪说道。 「老夫人,那副将现在何处?」温淮阴追问一句。 老妪指了指城主府的深处:「他现在应该在城主府,召集了剩下的将领,商议对策。」 温淮阴与独孤澜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先将老妪与孩子安顿好,才前往探查情况。 两人来到城主府门前,相比起城中惨状,此处显得格外整洁。 然而,这份异常的整洁,反倒衬得周遭的惨状更加刺眼,透出一股难以言说的诡异之气。 「倒是不曾在此发现阵法的痕迹。」温淮阴轻声言道,扫视四周。 在如此狂澜之下,城主府竟能独善其身,若非阵法之力,那幕后黑手的修为,定是深不可测。 二人并肩入府,本应戒备森严的城主府,此刻却寂静无声,宛若空城。 穿过前院,二人行至正厅之外。 温淮阴轻推沉重木门,只见厅中杯盏犹在,却无人影。 至议事厅前,二人驻足门前,隐约闻人语声。 温淮阴俯身贴门,独孤澜见状一愣,眼神询问其行为意欲为何。 「探听消息。」温淮阴低声道,似怕惊扰了屋中人。 独孤澜挑眉,眼中戏嚯,亦弯腰作势,却未贴耳于门,反与温淮阴耳语:「可听得清?」 温淮阴摇头,有些惋惜:「声小,难辨。」 「我帮你如何?」独孤澜学着他的样子,再压低了几分声音。 「你如何帮我?」温淮阴当即问道。 温淮阴未及反应,独孤澜已抬手轻叩门扉。 他瞬间瞪大眼睛,想要阻拦却为时已晚。 「谁!」屋内厉喝传来,声调高扬,显然是被敲门声所惊扰。 温淮阴心沉,暗唿不妙,却见独孤澜神色自若,似还在隐忍笑意。 守城副将拉开,见屋外两人,原警惕之色,未来得及收回,便当场愣住。 只见温淮阴紧抱独孤澜手臂,两人距离甚近,动作亲昵,却面露惊恐。 独孤澜在他身后,眼中含笑,目光柔和,似调情之态。 「温公子竟然回来了。」副将缓过神来,微眯眼眸。 副将诧异,未料其两度出入城郊,竟然皆能全身而退。 温淮阴见副将,急释独孤澜臂,惊恐之色速转为尴尬。 他轻咳一声,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 「是,回来了。」温淮阴赶忙回道。 独孤澜眼中笑意愈浓,闻其笑声,温淮阴轻掐其掌心。 未料独孤澜得寸进尺,反手紧握,二人十指相扣。 原本戒备二人的副将,见此情景,眼中满是迷惑,随即似乎明白了什么,一抹轻蔑之色掠过。 守城副将正了正身,眉梢微挑,随即露出一抹瞭然之笑,侧身让道:「如此甚好,二位请进。」 温淮阴和独孤澜随即迈步进入屋内。 副将阖门,转身背对二人,神色变得严肃冷厉起来。 入室后,独孤澜环视屋内,见左侧端坐一人,其人眉眼含笑,神态自若,正含笑望向他们。 不正是那个被他识破,抓来守城,如今又换了一副面孔的天帝。 两人目光互相打量,谁也不憷谁。 天帝视线终落于二人交握的手上,眼中掠过一丝戏嚯,笑意盈盈。 第94页 温淮阴本欲就近择座,却被独孤澜轻扯衣袖,转而坐于天帝之侧。 「怎么了?」温淮阴不解,问道。 「那边风水好,旺你。」独孤澜睁眼说瞎话。 温淮阴神情诧异,不知所以的看了他一眼,到底也没多说什么,他想坐那处,坐过去就是了。 二人捨近求远,守城副将见此,眼中掠过一丝疑云,却未置一词,仅默默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副将立于案前,面露凝重之色,开始详述昨夜战况。 「昨夜之战,敌军势如破竹,我军虽奋勇抵抗,终不免损失惨重。」副将声带沙哑,语带痛楚。 他续道:「城主私心自用,擅自开城,致使我方伤亡惨重,将士英勇捐躯,城防亦受创。目前,我等正加紧修復城防,同时安抚军民。」 温淮阴闻副将之言,眉宇紧锁。副将又道:「我将亲率精兵,加强巡防,确保城墙坚不可摧。同时,我会安排亲信,密切监视城中可疑之人。」 他稍作停顿,復而补充道:「此外,尚需几位将领负责后勤补给,确保军粮兵器充足。前线将士浴血奋战,不可使其有后顾之忧。」 几位将领立时挺身而出,愿担此重任。 副将颔首,对众将踊跃响应颇为赞赏,似乎甚为享受受人瞩目。 「此外,需有将领负责安抚城中百姓,防其恐慌蔓延。」副将目光扫过在座将领,终落于温淮阴,「温公子,你与城中百姓交好,由你安抚,更易稳定民心,不知可否劳烦?」 副将一言,众将目光又聚于温淮阴,他自不便当众拒绝。 况且,他亦想知晓,城主之死究竟为何,副将明明对其忠心耿耿,为何又突然恶言相对。 议事结束,温淮阴察觉总有人尾随于他们。 「有人尾随,不知是否副将派来监视。」温淮阴低声道。 独孤澜听罢,眉梢微挑,他无需回首,便知尾随之人是谁。 「我们继续前行,观其意欲何为。」二人继续前行,步履从容,似未觉异常。 穿过主城街道,渐离城心,行至一僻静弄巷。 二人突然步履加快,在一路口处,折入一条狭巷,旋即闪身隐于暗隅。 须臾,两道身影现于巷口,四顾茫然,似在寻觅二人。 温淮阴此刻勐然跃出,双臂各擒一人,如提小鸡仔一般,将二人重重抵在壁上。 被压在墙上,靠左首那人明显一惊,虽有惊讶,却目中并无半分惧色,反似在强忍笑意。 「你们这般尾随我等,意欲何为?」温淮阴眸光微敛。 「我是此地的土地。」左首之人言道,「他是土地婆婆。」 右首之人闻此,神情惊恐,呆若木鸡,与温淮阴同视左首之人。 独孤澜闻言,轻嗤一声。 第58章 温淮阴瞥见「土地婆婆」面露惊愕之色,与自己无异,不禁轻声道:「你的土地婆婆,似乎与你不太相熟。」 天帝听闻此言,勐然拽过土地,将其肩头揽住,淡然道:「误会一场。」 土地惊愕不已,面露惶恐。 「你抖什么?」天帝感受着手中的颤动,不禁笑问。 「天候稍寒。」土地声颤言微,身若抖糠。 虽见天帝面带笑意,可其言辞间隐含威胁之意,更令他惶恐不已。 温淮阴闻言一怔,下意识抬头望天,现已入夏,何至于大中午冷至发抖。 独孤澜见状,不忍直视,轻勾温淮阴的腰,将其揽入怀中。 「他们确是神官,刚刚我察觉到了他们泄露出的一丝仙气。」独孤澜温声说道,打断他们这令人无语的对话。 温淮阴却是一脸困惑,若真有仙气,为何自己竟无所觉。 言未尽,天帝忽然一掐土地的后背。 土地未料他会来此一遭,顿时受惊,发出一声悽厉的惨叫,仙气随之泄露。 温淮阴颔首,此刻他察觉到了那股仙气。 「究竟发生了何事,你们为何混迹城主府中?」独孤澜问道。 扮作土地的天帝,不慌不忙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衫,动作从容。 独孤澜环抱温淮阴的手,依旧未松,两人静默地注视着天帝缓缓整理衣衫,并无催促之意。 直至温淮阴贴近独孤澜耳畔,轻声低语道:「你的腰比他的细。」 独孤澜听罢,并未给予天帝任何眼神,只是眼中含笑地问温淮阴:「你喜欢吗?」 温淮阴一时愣住,不知如何作答。 独孤澜见状,轻撞其肩,催促道:「问你话呢,怎么不理我。」 温淮阴望着独孤澜那副非得到答案不可的神情,心中虽有羞意,却也低声回应:「喜欢。」 天帝听闻此言,面色一变,顿时破防,手中的动作戛然而止。 土地左右张望,不知所措,恨不得地上裂开一道缝隙,好让自己能立刻遁入其中。 「那守城副将,实有蹊跷。」天帝不再与他们绕弯子,直言不讳,「昨夜腐尸围城,彼竟下令大开城门,又将开城之责,嫁祸于城主,致使百姓与守城将领怒不可遏,将城主斩杀。」 此番言论,并未让温淮阴惊讶,反而神色平静,显然对此早有所料。 「可是他为何要这般做?」温淮阴不解之处,正在于此。 「探查过后得知,得知他背后之人,有一盏奇异的香炉,可控制腐尸行动。」天帝沉声道,「那人行事极为隐秘,昨夜事出突然,场面混乱至极,以至未能及时夺回那盏香炉。」 第95页 腐尸涌入城中,肆意咬杀无辜百姓,天帝自然以救人为先,只能让土地先去查探情况。 「诚如所言,小神本有意前往摧毁那盏香炉,可担心一旦香炉被毁,腐尸若失了控制,其攻势恐将更为勐烈,故不敢轻举妄动。」土地补充道。 「今下你们尚且归来,今夜我们可兵分两路,一路在城门抵御腐尸,另一路则潜入敌后,破坏那盏香炉。」天帝提议道 有自己与独孤澜在,腐尸失控又何足为惧,他们大可放开拳脚。 一番商议之后,众人定下计策,由天帝前往城门抵御腐尸的攻势;而独孤澜与温淮阴则潜入敌后,寻找并破坏那控制腐尸的盏香。 夜幕低垂,星辰隐匿。 腐尸大潮如幽冥之军,汹涌攻城。 城外荒原,腐尸吼声连绵不绝,他们各个空洞,眼窝中绿芒闪闪,在夜色中摇曳。 城内百姓,经昨夜惊魂一战,再闻腐尸悽厉哀嚎,心中惊恐交织。 家家户户紧闭门户,灯火辉煌,却难掩心中恐惧。 孩童被父母紧紧拥于怀中,老人则跪于佛前,虔诚祈祷,愿天神降福,庇护他们度过此劫。 城中守军,亦紧张万分,手持兵刃,严阵以待。 为防城门再破,白日里已先遣人先行用铁链缠绕,重兵把守,以防腐尸之潮涌入。 城内,铁匠铺火光沖天,铁锤声不绝于耳,匠人们加班加点,锻造兵器,以供守军之需。 大夫们则忙碌于药房,调配草药,准备治疗伤员。 城中上下,无论老幼,皆全力以赴,共同抵御。 天帝化身守城将士,立于城墙之巅,耳畔传来副将的慷慨陈词。 副将司马昭,野心昭然若揭。 城主若不死,他何以篡位自立? 腐尸之乱,是他暗中操纵,欲将祸水东引,嫁祸于城主。 一旦城主遇害,他便可自诩为民除害之英雄,且又手握控制腐尸的秘香,只需在城主死后的某日,佯装驱散腐尸,便可轻而易举赢得民心,登上新城主之位。 腐尸威胁,更是他巩固权位的利器,谁敢轻举妄动,动摇其位? 他的算盘打得精明,只是可惜被权力蒙蔽了双眼。 天帝冷眼旁观,心中暗自嘆息。 他以百姓为棋子,以生命为赌注,只为一己之私。 天帝深知,此等野心勃勃之辈,若不加以制止,必将带来更多的灾难,此番清算八百年前的烂帐,正好将他一併收拾了。 夜风唿啸,腐尸恶臭随风四溢,城内空气凝重如铅。 随着一声震天的喊杀声划破夜空,城楼之上,万箭如雨,齐发而出。 副将正自得其乐,沉醉于众人俯首听命的喜悦,未料此刻竟有人悄无声息地立于其后。 「本君已记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未曾亲手了结一人性命。」那声音继续说道,仿佛在回忆着遥远的往事,又似在诉说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到了下面,记得多与孟婆要两碗汤,忘了本君才是。以免轮迴转世,依旧害怕,让本君少了个信徒。」 言罢,金光一闪,刀锋已没入其躯。 剎那间,五脏六腑似欲崩裂,剧痛如潮,难以承受。 副将瞳孔骤然扩张,张口似欲发出临终喊叫,可震惊与恐惧交织,喉间竟无声可发。 身体不自主地战慄,心跳如鼓,热血沸腾。 仙界法器攻势,如何是肉体凡胎所能抵挡。 轰然一声,副将身躯遽然爆裂。 然此巨响,在攻城战之喧嚣紧张中,未引人注意。 副将死亡后,天帝瞬息化身其形,指挥守城之士,抵御腐尸侵袭。 …… 与此同时,温淮阴与独孤澜根据土地的指引,抵达城主书房。 「二位神君,我们探查到的盏香气息就在此处。」土地说道。 因城中抵御腐尸入侵,守卫皆赴前线,偌大城主府中几无人迹,二人如入无人之境。 进入书房后,环顾四周,只见书架林立,捲轴满架,并无异样。 土地手指一暗格,轻声道:「这是城主密室入口,盏香之气便是从此处逸出。」 独孤澜走上前去,查看过后,轻推暗格,机关转动,书架缓缓移开,露出一幽深密道。 三人鱼贯而入,密室内昏暗不明,唯有壁上几盏油灯,发出微弱光芒。 密室深处,有细碎声响传出。 定睛一看,那人身着城主旧服,面容苍白如纸,双目无神,却透出森森寒意。 独孤澜原本轻松之态瞬间消散,面若寒霜。 温淮阴亦色变:「这是何物?」 「血祖赢勾。」独孤澜沉声道。 赢勾本是洪荒时期,黄帝麾下大将,因战蚩尤时违命,致兵败,黄帝怒而罚之,令其永守黄泉。 他虽表面顺从,却心怀不满,终日愤懑。 地酆都大帝镇守地界,纵有二心,亦难掀波澜,不曾想竟从地界跑了出来。 独孤澜目光一转,见虽似血祖,然气力不足。 正当二人细察之际,那人似有所觉,突袭而来。 独孤澜反应敏捷,身形一闪,推开土地,避过突袭:「你自行躲好。」 话音未落,独孤澜侧目见温淮阴冲出,心中一紧。 那殭尸虽气力不足,却非寻常可比,动作迅勐,力大无穷。 第96页 只见温淮阴掌中金光一闪,被划破的手掌鲜血涌出,染红铜钱,与殭尸激战。 铜钱沾血,金铁交鸣之声顿起。 「阿阴,攻其关节!」独孤澜大声提醒。 战况愈烈,铜钱与剑光交织,如网般困住殭尸。 殭尸连遭铜钱击中,灼烧其身,愤怒至极,勐冲温淮阴。 虽避过攻击,手掌轻触,血如泉涌。 独孤澜见状,眼神骤冷,身形一晃,加入战斗。 殭尸虽硬,关节处却显脆弱,温淮阴剑尖所指,殭尸动作一滞。 殭尸受击,惨叫连连。 藏匿起来的土地见此一幕,心惊胆战,不未料天界小神官如此勇勐,面对地界殭尸血祖,毫无惧色。 二人默契配合,攻守兼备,将殭尸逼入绝境。 终在一记勐攻后,殭尸头颅被剑气划开,黑气喷涌,身形摇摇欲坠。 温淮阴抓住时机,带血手掌直刺殭尸心脏,殭尸发出悽厉嚎叫。 殭尸终亡,地下留一木偶。 温淮阴拾起木偶:「并非血祖问世,只怕是有人以木偶沾血祖之气,施傀儡术焚香,操控腐尸。」 腐尸听命于盏香,实则畏血祖之威。 土地错愕不已,不曾想竟如此迅速便解决此事,赶忙出来。 相比起土地,独孤澜则显得忧心匆匆。 温淮阴打架,向来都是符文先行,铜钱殿后,血斩鬼门收尾。 如今与殭尸开打,便划开手掌,实在怪异。 「阿宿,你怎么了?」温淮阴收起木偶,回头便见独孤澜面色不虞,随即开口问道。 独孤澜抬起头来:「在想血祖气息在此,是何人所为,可否背后还有更大祸事。」 温淮阴闻言,安抚道:「放心,天帝既已开启南天门,便有诸多神官下界,我等若是解决不了,自能寻人相助。」 独孤澜抱着别样心思,应与他所答。 第59章 血祖气息消散,那些原本气势汹汹的腐尸,便如同盲人失明,茫然立于原地,不知所措。 城楼上,守军见此情形,心中大喜,士气大振。 一士兵见状,喜极而泣,高声唿道:「他们都不动了!」 「我们是不是得救了。」 众士兵纷纷交头接耳,不可置信之声此起彼伏,语气中满是死里逃生的震惊。 指挥战事的天帝,眸中精光一闪,见此情形,料想温淮阴等人已得手。 天帝随即调整战术,令弓箭手准备,箭如飞蝗,射向那些失了目标的腐尸。 同时,他暗中释放自己的仙力,仙力磅礴,瞬间覆盖箭矢之上。 箭矢穿透腐尸的躯体,发出沉闷的声响。 仙力加持的箭矢,在穿透腐尸的瞬间,点燃其身。 霎时间,城外哀嚎遍野,腐尸纷纷倒地。 此时,南天门内,撞钟之声骤起。 天兵天将闻之大惊,纷纷侧目,朝着钟声响起处看去。 随即,只见封神榜处灵光大盛,祥云汇聚。 无数星光闪烁,如流星雨般,朝着人间散去,落入凡间各大神官庙宇之中,将血祖与盏香之事传达,以助加快消灭腐蚀攻城事宜。 百姓们看到这奇异的景象,纷纷跪拜,祈求神灵的庇护。 察觉到封神榜异动,独孤澜侧目一瞥温淮阴,见其神色如常,无甚异状,悬起的心才稍稍落地。 温淮阴飞升未久,凡间未有立庙供奉,是以天帝此次藉助封神榜传令,凡间无庙宇之神,自然难以感知天命。 「怎么了?」温淮阴正与土地说着话,回头便见独孤澜在看着自己。 独孤澜瞬间收起沉思之色,随即展颜一笑:「原以为不过是些小鬼作祟,扰乱阳宅,化为阴宅,却未料想竟牵扯出八百年前的旧案,更涉及地界之事,前几日的经歷,确是惊心动魄。」 话音落下,温淮阴轻步上前,主动张开双臂,将独孤澜拥入怀中。 「事已至此,皆已了结,此番动静之大,地界定会妥善安置。」温淮阴以为独孤澜近日之事受惊,便柔声安慰。 面对温淮阴的怀抱,独孤澜自是欣然接受。 两人相拥片刻,独孤澜轻轻松开,抬头望向温淮阴,眼中带着几分笑意:「有你在,我便安心。」 温淮阴微微一笑,眼中满是宠溺。 此时,土地神见二人情意绵绵,顿时尴尬得想要在地上找条缝钻进去。 温淮阴回头,就看见土地低着头,在地上好一顿找。 「土地,你可是何物掉了,我可帮你一起?」温淮阴好意问道。 土地闻言,连忙摆手,脸上露出一丝窘迫的笑容:「不,不,并无丢失何物,小神是在看地上哪有缝隙,一会儿好回家。」 三人从地下密室步出,眼前景象已非昔日繁华。 城外腐尸虽已被尽数击退,但城内却是一片凄凉。 街道上,昔日的欢声笑语已被哀嚎与哭泣所取代,百姓们惨遭不幸,城池亦遭重创,断壁残垣随处可见,重建路途漫漫。 温淮阴望着这满目疮痍,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悲悯之情,他轻声嘆道:「战火无情,百姓何辜。腐蚀退去,只怕疫症也会造成不小伤亡。」 「鬼祟作孽,仙界自然不会不管,药王已再人间河流处投下灵药,百姓用水后,疫症自会逐步减轻。」独孤澜说道。 第97页 听闻此言,温淮阴才稍稍放心。 思及自己的小茶摊,温淮阴心念一动,急切投向独孤澜,欲探询张槐境况。 「魂力已日渐稳固,只是其真身遭锁魂钉重创,即便痊癒,亦需重新铸就一副仙躯,以承其魂。」独孤澜说道。 温淮阴犯了难:「经此一遭,只怕他的修为都化为乌有,身上无半分修为,又有五百年命数,要造一副能承载这样灵魂的仙体,并非易事。」 独孤澜手中确有铸仙躯之材,但都是八百年前为温淮阴铸体所剩的边角料。 此等物件,即便是残料,对张槐而言,亦过于霸道,并非铸体上选。 观目前的形势,最好的便是先寻合宜之物,若真无所得,便将手中残料再行拆分,或也勉强可铸就一副。 …… 几日后,灾情退却,城中重建正有条不紊进行。 「你怎么还不走?」独孤澜直视那悠然自得的天帝,坐在那翘着二郎腿,嘴里还不断吃着毛豆的天帝。 「我帮你一道解决了如此大麻烦,事情结束,便想赶我走了?」天帝笑意盈盈,手中剥豆的动作依旧流畅,仿佛未曾听闻独孤澜的催促。 「天庭事务复杂,你得回去坐镇。」 天帝哈哈一笑,将最后一颗毛豆抛入口中,方才缓缓起身,拍了拍手上沾的毛豆沫:「不急。」 随即,天帝笑吟吟扬声向温淮阴唤道:「温老闆,毛豆已尽,可否再添一碟?」 温淮阴闻声而应:「即刻便来。」 说完,继续在灶台边忙活。 「明明同榻而眠,他比你更懂待客之道,也更易相处。」天帝对独孤澜投以调侃的眼神,笑意更盛,「你怎未学得他几分所长。」 独孤澜嗤之以鼻,随手取下柱上小铜盘:「家中自是得有一人扮红脸,一人扮白脸,才能兴旺。」 话音未落,独孤澜将铜盘递近天帝唇边:「小本经营,不赊帐,付钱。」 天帝被他气得笑出声来:「你不如直接塞我喉中索钱。」 独孤澜挑眉,似在思量此举之可行性。 天帝知其行事不按常理,恐其真有此举,急忙幻化银锭置于盘中。 「余银为他建庙,飞升已久,凡间竟无庙宇,实在是寒酸。」 处理完腐尸之事后,天帝意外得知温淮阴在人间无庙,未得封神榜消息,大为惊愕。 谁家神官混得如此寒酸,当真是可怜见。 「你也够小气,在他身边这么久,连个庙都不给他建。」天帝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眼神里满是嫌弃。 「无需。」独孤澜淡然道。 天帝愣怔片刻,似有所悟。 「他何时能归位?」天帝低声问。 独孤澜本以为温淮阴飞升不久便会归位,却久未见动静。 「不知。」独孤澜答。 「他迟迟不归位,恐有变故。」天帝面露凝重。 突然,天帝又似乎想到了些什么:「可是水域渊暴乱影响到了他?」 独孤澜眸色微沉:「水域渊镇压速度很快,应当不会有影响才对。」 二人细说着,独孤澜往温淮阴那处看了一眼,总归眼里是有些许担心。 独孤澜未及再言,温淮阴已端来新炒毛豆,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天帝见此,即刻换颜:「这是又换了道做法?」 温淮阴微微颔首,道:「茶摊上的毛豆皆以蒸煮,味道略显单调,做了些许不一样的,您可以试试。」 「这香气,确实与众不同。」天帝赞嘆道,随即将毛豆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毛豆的外壳在齿间轻轻裂开,释放出一股浓郁的香气,伴随着恰到好处的咸香,让人回味无穷。 「妙哉,妙哉!」天帝连连点头,对温淮阴的手艺赞不绝口,「小温老闆,你这手艺真是不错。」 尤是尝过澜夙所制的毛豆,更觉其味美绝伦。 若问其如何得知澜夙手艺之差,也实在是他自讨苦吃,半点都不小心。 某日闲来无事,前往九霄云阙寻他一道钓鱼,见其案头有叠毛豆,便随手拈来一颗,这一尝可好,险些让九重天的丧龙钟响起。 偏偏澜夙还在一旁,看着他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愣是连把手都不搭一下,实在无半点仙德。 独孤澜瞥见天帝投来的目光,便知其忆起九霄云阙之毛豆,不禁唇边微翘。 温淮阴察觉二人似有眉目传情,急回首一望。 不料一回头,便见独孤澜满面哀怨地凝视自己。 「这是怎么,谁惹你不高兴了?」温淮阴赶忙问道。 「以往你做了新菜,都是让我先尝的。」独孤澜以极尽委屈之音,低声诉道。 温淮阴心下一紧,忙握其手:「昨日给你做过炒毛豆了,你尝过的。」 「昨日盘中无椒,今日你给的他却有。」独孤澜见其紧张,眼中笑意渐浓,面上却依旧装出委屈之态。 温淮阴怔住,他昨日未放辣椒,是因独孤澜不喜食辣,他这才不放,不曾想他占有欲竟然如此强烈。 天帝见温淮阴目光投向毛豆,未待其开口,急将碟藏于袖后。 温淮阴:「……」 若换作他人,豆子便让了。 可若是帝君要,别说是毛豆,大粪他都得争上一争。 毛豆看样子是要回来了,温淮阴轻轻勾了勾他的手指:「是我的不是,我再给你做个新样式可好?」 第98页 独孤澜佯作低眉不语,温淮阴轻摇其手。 他无动于衷,温淮阴无法,附耳轻言:「晚上让你暖脚。」 独孤澜听闻,故作的委屈是彻底绷不住了,终于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戏嚯:「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温淮阴面颊已泛红,不敢向天帝处一瞥,生怕被看出些什么来。 说完,温淮阴步履稍乱,匆匆离去。 独孤澜见其故作忙碌之态,不断于灶台上两锅间倒水,忍俊不禁。 而此时,天帝正看着他摇摇头:「这老不羞,原来就是这么追着媳妇的,脸皮果然厚。」 第60章 独孤澜回首之际,恰见天帝目光深邃,似有千言万语藏于其中。 他眉梢轻挑,面不改色,无半分被审视的窘迫。 「何故如此看我?」独孤澜语气中带着几分戏嚯,却不失威严。 天帝将他从头至脚细细打量,良久,方才开口:「本帝好奇,他究竟看中了你哪一点?」 「若本君没有记错,他歷经轮迴,虽无前世记忆,却每一世皆与你走到一处。」天帝越发觉得稀奇,语气中带着几分疑惑,「眼拙一世便罢了,怎么能有人做到世世眼拙。」 独孤澜闻言,唇角轻扬,勾勒出一抹浅笑,眼中掠过一抹狡黠之色:「缘分一事,岂能以常理度之?」 天帝眉梢微挑,轻嗤一声,似有不屑:「你如何能这般肯定。」 独孤澜对上他的眼神,回道:「他好色。」 此言一出,天帝顿时愣在当场,半晌无言。 独孤澜见状,笑意更甚。 「你究竟是如何能将以色侍人说得如此自信?」天帝终是吐出一句话来。 他心中暗忖,虽过往万万年相处时光,就知其面皮厚,可今日之言,更令他对这位传闻中法相庄严的尊神,有了新的认识。 「皮相也是我的,他所倾慕者终究是我。无论是因皮相还是其他缘由,有何区别?终归是我。」独孤澜对此毫不在意,言谈间流露出一股超然物外的洒脱。 天帝闻言,一时语塞,虽与独孤澜为多年挚友,却仍难以适应他那清奇的思维:「以色事人,能有几时好?怎就不能有些追求,让他真心爱上你的人。」 独孤澜却是一挑眉:「不必,若他知晓了,只怕得跑。」 天帝闻独孤澜之言,瞬间瞪大了双眼,仿佛被一语惊醒梦中人。 不曾想,他竟也有几分自知之明,意识到自己平日行事,确有失人道。 天帝自觉与独孤澜多言,恐怕真要折损仙寿,于是不再多言,化作一道流光,匆匆返回仙界。 温淮阴回首望去,只见原本天帝所坐之位,已是空荡荡,不见其踪影。 「土地神归府了?」温淮阴带着几分好奇,开口询问。 独孤澜微微颔首,答道:「匆匆离去,言家中有急事需处理。」 言罢,独孤澜见温淮阴目光落在地面一条细微裂缝之上,便知他心中误会了什么,却故意不加以解释,任由其思绪飞扬。 …… 城中歷经此番劫难,人烟稀少,繁华不再。 昔日老张头说书之声,曾引得茶摊前人声鼎沸,如今旁边的说书摊空了,少了许多热闹,整日下来,唯有清晨天帝匆匆一顾,再无他客。 街道之上,行人寥寥,即便偶尔有过往之人,亦是面带忧虑,步履匆匆,无心流连。 温淮阴望此情景,心中不禁感慨万千,不知何日,这东都城方能重现旧时繁华盛景。 正当他心绪纷扰之际,忽闻身后窸窣声不断。 温淮阴回首望去,只见独孤澜正忙碌地收拾着桌椅,动作麻利。 「阿宿,你这是何为?」温淮阴一脸茫然地望着他,眼下虽已近黄昏,却尚有半个时辰方至收摊之时。 独孤澜抬头,见温淮阴疑惑之色,微微一笑,道:「天色已晚,今日茶客稀少,不如早些收拾回家。」 他们二人皆为神官,自然不受凡尘饮食之累,无需日食五谷杂粮以维生。 即便早早归家,家中亦只有他们二人,难免显得冷清寂寞,倒不如在此地观望人间百态,来得有趣。 温淮阴显然未能领悟独孤澜之意,独孤澜见状,轻嘆一声。 随即步至其前,二人相距甚近。 温淮阴忽感有物轻触足踝,低头一看,只见独孤澜衣袍下摆,不时轻拂自己,似无意触碰,又像是在邀请。 「我有些着急。」独孤澜对上他的视线,唇角微扬。 温淮阴脑中忽如惊雷炸响,一片混乱。 忽然抬头,温淮阴这才惊觉二人之距,近在咫尺间。 无需深吸,便能感知独孤澜身上那淡淡的香气,似花香清雅,又似香料神秘,罕见而令人心醉。 那双灵动的眼眸,此刻正带着温柔的目光,凝视着他。 他的眼底仿佛藏有漩涡,轻易将温淮阴的心神牵引,引领着他不断沉沦,无法自拔。 温淮阴心中一震,仿佛被某种力量所摄,竟无法移开视线。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仿佛整个世界都已消失,只剩下眼前这个人,这双深邃的眼眸。 「天……天色尚早,不可如此。」温淮阴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紧张,言语间带着几分侷促。 话音刚落,头顶便传来独孤澜轻轻的笑声。 第99页 「家中光线昏暗,无妨。」独孤澜轻声细语,凑近温淮阴耳畔,低声说道。 气息拂过耳际,温淮阴只觉如春风拂面,又似羽毛轻扫,顿时身上如同电流穿过,微微一颤。 「阿宿,你……」温淮阴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脸颊也不禁泛红。 见温淮阴踌躇不决,独孤澜忽地站起身来,语气中带着一丝决绝:「若你实在不愿,那便罢了吧。」 「我皆依你之意,若你因此受屈,我心中难过更甚。」独孤澜低垂着头,不愿与温淮阴目光相接。 温淮阴听闻此言,心中一紧,再见到独孤澜那副黯然神伤的模样,更是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 他细细思量,明明是自己先与独孤澜许下承诺,如今反倒显得是独孤澜在强求,这般想来,确实有些过分。 温淮阴当即起身:「我们回家。」 听闻温淮阴提起归家提议,独孤澜依旧小心翼翼,目光不离其左右,似在探察其心意,是否出于真心,而非勉强。 如此细心之态,令温淮阴心中生出一丝愧疚,自觉方才之举,未免过于不厚道。 正当他陷入自责之际,却未曾察觉独孤澜眼中闪过一抹狡黠之笑,转瞬即逝。 归途之上,温淮阴始终牵着独孤澜的手。 炎炎夏日,两人手心相握,即便汗水已悄然沁出,亦未曾有丝毫放开的想法。 夕阳西坠,残阳如血,余晖洒落,为二人披上了一层金色的霞光。 「好漂亮的夕阳。」温淮阴感嘆道,「以往都是太阳落山后才收摊回家,也不知辜负了多少美景。」 独孤澜步其后,仅半步之遥,他的注意力并未被那夕阳所夺,而是全然落在温淮阴身上:「是很漂亮。」 温淮阴笑起来时,一双眼睛微微弯下,分外有感染力:「以后我们早些收摊回家,这样便能每日都看夕阳,可好。」 「好。」独孤澜轻轻回应。 刚踏入家门,温淮阴忽感天旋地转,身不由己地被一股力量压向墙壁,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面。 他心中一惊,本能地欲挣脱束缚,但腿方伸出,便被独孤澜以单手环腰,轻巧地勾回。 「阿阴,你要去何处?」独孤澜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难以抗拒的蛊惑之意。 本就狭小的空间,因二人的贴近而更显侷促,温淮阴只觉头晕目眩,心跳加速。 随着一声轻笑,温淮阴感到自己被一股温暖的气息所包围,独孤澜的唿吸近在咫尺,让他的意识有些模煳。 「阿宿……」温淮阴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试图保持冷静,但心跳如鼓,难以自抑。 「我在。」独孤澜轻声应道,声如细流,温柔而安定。 话音未落,温淮阴便感到鼻尖传来一阵凉意。 独孤澜几次靠近,似有意若无意,两人的鼻尖轻轻相触,又迅速分开,如同蜻蜓点水,转瞬即逝。 「深思熟虑后,我仍是耿耿于怀。」独孤澜语调微扬,带着几分戏嚯。 温淮阴喉咙发紧,声音略带沙哑:「耿耿于怀何事?」 「那盘我未曾品尝,便被他人捷足先登的毛豆。」独孤澜故意拉长了声音。 温淮阴脑海中一片混沌,却仍努力转动思绪:「那我现下便去为你炒一盘来,或许能让你心情好转?」 听闻温淮阴之言,独孤澜却轻轻摇头,轻描淡写道:「不急,明日再做不迟。」 他的目光落在温淮阴身上,带着一丝玩味:「不过,观那茶客之态,那盘毛豆定是美味非凡。阿阴,能否与我细说其烹饪之法?」 温淮阴一愣,疑惑道:「你真要在此时刻听我讲述?」 独孤澜点头,眼中带着期待:「正是,阿阴请讲。」 「取新鲜毛豆,剥壳后置于清水中浸泡……」温淮阴话未说完,忽感锁骨一凉。 他低头一看,只见独孤澜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支红色毛尖的毛笔,笔尖湿润,不知是沾了墨还是沾了水。 红色毛尖与锁骨相触,冰凉的触感袭来,让温淮阴忍不住颤慄。 「阿阴,你说得太快了,我还未来得及记下。」独孤澜轻笑一声,察觉到怀中之人的反应,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此笔乃温淮阴亲制,笔尖之毫,采自澜夙坐骑饕餮。 昔日为取此毫,温淮阴遭饕餮追逐,二者皆坠入瑶池中,狼狈至极。 独孤澜念及往事,眼中笑意更浓。 想来温淮阴亦未曾料到,昔年亲手所制之笔,首次启用,竟以身为纸,任由笔尖游走。 终于落下了第一句话,独孤澜继续问道:「毛豆浸泡于水后,下一步又该如何呢?」 温淮阴屏住唿吸,后背绷紧,双手握拳,紧紧抓住独孤澜腰间的衣物,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衣衫被抓得皱起。 「阿宿,你……你……这是何意?」温淮阴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几次动作,想要看看毛笔,却只能看见笔桿轻轻移动。 每落下一字,温淮阴便觉得颈间有气息落下。 独孤澜落笔时,靠得极近。 见他这般反应,眼中笑意更甚,他轻声道:「阿阴,不必紧张,如此美味佳肴,做法失传岂不可惜,拿笔记下,以免遗忘。」 第61章 温淮阴心中波涛汹涌,却强作镇定。 他缓缓吸一口气,试图抚平那如战鼓擂动般的心潮。 第100页 独孤澜的唿吸似有若无地拂过他的耳畔,宛若细丝缠绕,令其神经绷若琴弦。 「毛豆炒至翠绿色稍退,翠绿渐隐,豆香四溢,此时该如何是好?」独孤澜手持毫笔,眉头微蹙,似在沉思,「未曾料想,一道辣椒炒毛豆之法竟如此繁复,阿阴当真心灵手巧,如此繁复的菜亦能烹调得美味绝伦。」 笔端轻扫,不知是有意为之,抑或无心之失,总在不经意间轻轻扫过那一点。 温淮阴无意识轻咬下唇,竭力抑制着即将溢出的细微声响,以免在这静谧的室内,泄露心中波涛。 独孤澜似乎却嫌不够,在其仰头一瞬,薄唇轻落在他喉结处。 温淮阴双手抵住独孤澜的肩膀,勐然一推:「此刻宜添清水,以文火慢炖,方能令其味更加醇厚。」 独孤澜猝不及防,身形微晃,退了两步,方从惊愕中回神,唇边笑意更浓。 纵使被欺负至此,温淮阴仍旧不忘回以答案,着实令人心生怜爱,独孤澜见状,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柔软。 难得自省起来,自己是否当真太不做人。 温淮阴深吸一口气,正欲启唇辩驳,同时制止独孤澜余下行径,忽闻一阵香气扑鼻而来。 「你……你亲我?」温淮阴原本要出口的话,瞬间噎住,不由得伸手轻捂面颊,声中带着些许惊疑。 而面前的独孤澜,却是满含笑意地看着他,眼中闪烁着戏嚯的光芒,他轻声回应:「嗯,亲你。」 温淮阴面颊上泛起淡淡红晕,两人目光相交,心中羞怯更甚。 独孤澜目光柔和如春水,却又炽热难掩。 「你说的,天黑便可。」独孤澜说道。 温淮阴闻言,反问:「我何时曾有此言?」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慌乱,声音却又逐渐减轻。 独孤澜并未如温淮阴所料那般争辩,而是轻声回道:「我原以为你心已默许,是我误会了。」 「实在抱歉。」独孤澜随即后退两步,原本亲密无间的距离,随着他退步,那股腻人氛围也随之消散。 屋内陷入短暂沉默,而后独孤澜便听见一声轻嘆:「美色祸人。」 随即他拿着豪笔的手被握住,只见温淮阴指尖轻挑,绣着飞鸟纹的腰带便瞬间掉落,停于独孤澜足前。 原本因抄录食谱而被独孤澜挑得松散的里衣,此刻彻底敞开。 「明日不给你做辣椒炒毛豆了。」温淮阴紧咬牙关,声声威胁。 然而此刻,他眼中泛起微红,强抑的情绪令其双眸显得湿润,威慑之态荡然无存。 独孤澜顺着他的话,轻声道:「好,阿阴若不愿下厨,便不下厨。」 待到食谱尽数抄录完毕,温淮阴整个人宛若刚从水中捞出,额间髮丝尽被汗水浸湿,黏贴于面庞,显得颇为狼狈。 独孤澜随手变幻出一方洁净的帕子,轻轻为他拭去额间的汗珠。 温淮阴闭目调息,欲平復心中波澜。 困意渐浓,他欲闭目养神之际,忽觉脚踝被人紧紧握住。 他勐然睁开双眼,正对上独孤澜的目光:「你且睡吧,足下微凉,我替你暖脚。」 此时屋内陷入短暂沉默,温淮阴惊愕于他竟能如此泰然自若地吐露此言,而自己的腿已不由自主地被曲起。 温淮阴哑然无语,终是长嘆口气。 罢了罢了,由他去吧。 …… 此时阎罗殿内,阴风怒号,鬼火闪烁。 丁尧被牛头马面押至殿前,双膝跪地,却昂首不屈,眼中尽是桀骜不驯之色。 牛头马面,力大无穷,铁臂如钳,强行按住丁尧肩膀,以防其有所异动。 阎王端坐高台之上,面色如墨,威严无比,其气势凛然,令人不敢直视。 偏偏丁尧无所畏惧,抬头与他目光对视。 阎王审视着丁尧,沉声问道:「丁尧,你可知罪?」 丁尧冷笑一声,挑衅地府众神:「何罪之有?」 阎王面不改色,见他态度如此嚣张,也未有过多反应,想他在地府判案多年,什么凶煞厉鬼不曾见过。 丁尧兇悍,他自然有的是整治手段。 阎王声如洪钟,厉声斥道:「八百年前,于凌江国内投下鼠疫,引得无辜百姓接连患病,可是你所为?」 丁尧闻言,轻笑一声,颔首回应:「是我所为,如何?。」 他的声音中似有讥讽之意,对阎王的责问,全然不在意。 「将病者之躯弃于河中,污染水源,致无辜者亦染疾,此等恶行,可也是你所为?」 此刻,丁尧的肩膀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姿势扭曲着,他全然不顾身体疼痛,强欲挺身。 牛头马面见此,铁链紧缚。 一压之下,丁尧的肩膀发出清脆断裂声。 「休得妄动。」牛头马面齐声呵斥。 「也是我所为。」丁尧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得意,尽管身体因疼痛而颤抖,他的语气却依旧强硬,「非但如此,我将未死者皆聚于一处,无论病否,皆不问,尽聚焚之。」 丁尧面露残忍的笑:「那时我日焚数千人于火坑中,观其挣扎,闻其惨唿,实在痛快。」 他的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以此为乐。 阎王听着丁尧的叙述,面色愈沉。 「八百年后,你故技重施,再度投下鼠疫,所犯罪孽,罄竹难书!」阎王声声震耳。 第101页 丁尧微微挑眉,以此回应。 他的目光在阎罗王与牛头马面间游移,阎王审视生死簿,未察丁尧目中狡黠。 突然,丁尧的身体勐地一震,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他体内爆发。 牛头马面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从丁尧身上传来,让他们几乎无法控制。 丁尧趁势发力,铁链在其巨力下竟现裂痕。 他的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竟在牛头马面压制下觅得空隙。 丁尧勐地一甩头,一股黑气从他的口中喷出,直冲阎王而去。 阎王察觉到异变,抬眼一瞥,见黑气如毒蛇袭来。 只见他端坐上位,不避不闪,反应迅速。 手中突然出现一柄阎王笏,金光自笏顶射出,与黑气相撞,巨响震天,在阎罗殿中掀起一阵狂风。 殿内鬼火摇曳,鬼差无法承受巨大冲击,身形摇晃不定。 金光与黑气交织,阎罗殿内光芒大盛,恍若白昼。 丁尧趁此良机,挣脱牛头马面的束缚,扑向阎王。 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黑色的骨刀,闪烁着阴冷的光芒。 阎王在骨刀中感受到一丝令魂魄震颤的气息,顿时面色骤变。 迅即反应后,不退反进,眼中掠过决然之色。 他的身影在丁尧的匕首即将触及的瞬间变得模煳,丁尧的匕首刺入的只是阎王的残影。 真正的阎王此时已现身丁尧之后,阎王笏再挥,一道更强金光将丁尧笼罩。 丁尧感到无法抗拒之力推其后退,身子如断线风筝般飞出,重重撞于阎罗殿石柱,口中喷黑血。 阎王冷视丁尧,语气中带着明显怒意:「先将此人打入铜柱地狱!」 牛头马面领命,将丁尧从地上拖起。 丁尧的身体被铁链紧紧束缚,他挣扎着,但已经无法像之前那样轻易挣脱。 牛头马面拖着他,穿过阎罗殿的大门,向着铜柱地狱的方向走去。 铜柱地狱,乃地府极刑地狱之一。 那里铜柱日夜受地狱之火焚烧,通红如血,罪魂缚其上,受无尽炙烤折磨,苦痛难以言喻。 丁尧被拖至铜柱地狱,见巨铜柱立于火海,每柱皆散炽热,触之魂魄即感灼痛,面上情绪终于有些许变化。 牛头马面不顾其挣扎,强行将丁尧绑在其中一根铜柱上,四肢被铁链紧固,不得动弹。 火焰在铜柱周围跳跃,丁尧立刻感受到了那股几乎要将他的灵魂都烧毁的高温。 「啊!」丁尧发出了一声悽厉的惨叫。 他的身体在铜柱上痛苦地扭动,但铁链却牢牢地将他固定在原地,让他无法逃脱这无尽的痛苦。 阎王身形一晃,现于查察司判殿前。 容城月上似早料其至,已等候多时,就连茶水亦准备妥当。 「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阎王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你这般着急过来,不是已经有所猜测了吗?」容城月上的声音平静,如同他手中的茶水一般。 阎王接过容城月上递来的热茶,茶香裊裊升起,却未能完全驱散他眼中的凝重。 他知晓从容城月上这里,要不到一句肯定的答案,但他仍想试试:「我可以将他交给你,但我需要知道你要做什么。」 容城月上却微微扬眉,脸上挂着笑,他的笑容中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深意:「我要他剔骨削肉。」 此言一出,阎王的眉头紧锁。 容城月上再补上一句:「我要亲自动手。」 阎王短暂沉默后,答允了他的要求:「好。」 得知阎王将丁尧打入了铜柱地狱,容城月上并未急于去提人。 昔日他令温淮阴受万虫啮骨之苦,今朝他亦当自尝其果,体验那锥心刺骨之痛。 第62章 容城月上在去见丁尧之前,唤来了在自己府中屈居多时的启瑶神君。 启瑶神君闻言,容城月上欲往见丁尧,其眉宇间掠过一丝沉思。 他凝视着容城月上,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 片刻之后,他缓缓颔首,轻声道:「那骨肉离他已久,哪怕你如今剃下,也无半分作用。」 容城月上却不以为意:「不管有用无用,终归只能是他的,就算不用,也轮不上旁人作践。」 铜柱如火龙般炙热,丁尧被缚其上,肌肤受尽烈焰灼烧之苦。 每一刻,每一瞬,对他而言,皆是煎熬至极。 他的身躯已达极限,意识亦渐模煳。 在这片朦胧之中,他隐约捕捉到了脚步声靠近。 丁尧勉强睁开被汗水与血水交织模煳的双眼,视线透过朦胧,望向那声音传来处。 地府无日月,不知光阴流转,丁尧亦不晓自己被缚于铜柱已过几许时辰。 他只知晓,每当自己濒临死亡之际,总会被一股神力拉回,再次承受那无尽的灼烧之痛。 如此往復,仿佛永无止境。 阎王此行,未携随从,只身与容城月上等人同行。 他步履匆匆,面色凝重,心中暗自思量着启瑶神君之事。 阎王本以为启瑶神君在将丁尧送至地界之后,便会即刻返回天庭,毕竟仙界与地府,向来是两不相涉。 不曾想,他却至今尚留地界。 启瑶神君除九霄云阙那位命令外,平日里甚少离宫。 于是启瑶神君出门在外,无异于等同于帝君之令。 第102页 阎王心中不禁生出几分疑惑,启瑶神君此举,究竟是何用意? 又或是那位,究竟有何深意。 丁尧陷于烈焰之中,铜柱之热如熔炉,肌肤被火焰舔舐,喉咙被热气所灼,干涸如枯井,半晌之间,竟难以吐出只言片语。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与不甘,如同被囚禁的勐兽,狠狠地盯着眼前的众人。 只见容城月上纵身一跃,凌空飞至丁尧身前。 地狱之火,即便是地界神官,亦难以轻易抵挡,其炽热之力。 容城月上虽有仙法护体,但那灼烧的刺痛仍旧让他额间冷汗涔涔。 丁尧见状,强行开口,声音沙哑,如同野兽的低吼:「怎么,神官当腻了,来陪我一起受刑?」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嘲讽,瞥见容城月上额间的冷汗后:「神官也不过如此,在这烈火炙烤中,也像狗一般狼狈。」 「求生无路,求死无门的感觉如何?」容城月上冷眼看着他,没有理会他的嘲讽。 丁尧在容城月上的冷峻目光下,竟是笑了。 然而,就在他笑容未敛之际,变故突生。 丁尧未曾料到,容城月上手中忽然出现一柄天残勾。 勾刃瞬息穿透其锁骨,剧痛令丁尧双目勐然圆睁。 鲜血沿着天残勾的刃口缓缓流下,未及落地,便被炽热的温度瞬间蒸发。 丁尧的面色霎时变得苍白,身躯因剧痛而微微颤抖。 「你以为,一介凡胎□□,何以能在铜柱之刑下苟延残喘?」容城月上目光如刀,「他的仙骨,你用的可还顺手?」 「你是什么东西,胆敢如此狂妄,强夺他物,也不瞧瞧你是否能承受得住!」他的声音中满是轻蔑与怒火。 「现在,是时候物归原主了。」容城月上言毕,勐地拽紧天残勾的锁链,用力一扯。 锁链在空中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铮铮作响,金属碰撞之声迴荡。 丁尧被那力道一拽,身躯不由自主向前一倾,剧痛再次汹涌而来,额上瞬时冒出豆大的汗珠。 锁骨被生生拉断,丁尧痛彻心扉,却无丝毫喘息之机。 正如他昔日折磨温淮阴那般,亦未曾给予半点还手之机。 丁尧的惨叫声在铜柱地狱中迴荡,那声音撕裂了地狱的死寂。 那些堕入此地的厉鬼,本已习惯地狱之残酷,但在听到这撕心裂肺的喊叫后,也不由自主地为之打了个寒颤。 厉鬼们因惊恐而纷纷侧目,寻声望去,却只能见到一片被烧得滚烫的铜柱。 新入此地的厉鬼,未曾经歷铜柱炼狱之苦,已是心胆俱裂。 「我错了,求你们饶了我吧。」厉鬼双腿无力,瘫坐于地,涕泪交流,其状甚为悽惨。 押送厉鬼至此的鬼差则显得从容,入此无间地狱,若不受苦,岂非枉称地狱。 惨叫之声在铜柱地狱中迴荡,直至容城月上将丁尧最后一根胸骨拆下,那声音方才渐渐沉寂。 丁尧失了仙骨之撑,整个人宛如抽去嵴樑,无力垂下,面色苍白如纸,气息奄奄。 容城月上贴近丁尧耳边,声调低沉:「你可知与我一道来的人是谁?」 丁尧此刻已无力抬头,偶尔身体不自觉地抽动,以此证明尚存生机。 「丁还。」容城月上言道。 闻得熟悉之人之名,丁尧不知从何处生出力气,一双红肿之眼,此刻正恶狠狠地盯着他。 「你昔日的至亲手足。」容城月上似怕他听不清,復又重申。 「你费尽心机才得到仙骨,为此活得不人不鬼,」容城月上语调微扬,故意刺激他,「他非但自身便有,更拜入天界上古神祇门下,天界众神官见之,皆须尊称一声,启瑶神君。」 丁尧闻言,如遭雷击,惊愕道:「你胡言乱语!」 「绝无可能,他何德何能!」丁尧情绪激盪,竟至七窍渗血,眼中不断有血泪涌出,沿面颊滑至唇边,甚是骇人。 「你最是轻视之人,如今却攀至巅峰,想来此刻你心情定是十分欢喜。」容城月上深知如何诛心,言词如利刃,直刺其心。 「绝不可能!你都是在欺骗我!」丁尧嘶声力竭。 长时间的煎熬,容城月上亦难以支撑,身形微晃。 启瑶神君见状,倏然飞身而至,一把将其稳住。 丁尧此刻,终于看清启瑶神君的面容,那不正是当年被他视如蝼蚁,轻易捏死的弟弟。 昔日得知他放走温淮阴,丁尧逼迫他食稚子血肉,终至他拧断自己脖子,绝望自尽。 即使如此,丁尧仍不放过,以邪术将其亡魂囚于困住温淮阴的棺椁中,受万虫啃噬之苦。 昔日蝼蚁,如今一朝翻身,立于眼前,还以怜悯目光审视自己。 此情此景,叫他如何承受这番打击。 「丁还!」丁尧声嘶力竭,唿唤其名,却言语哽咽,眼中血泪滴落。 启瑶神君冷眼一瞥:「丁还已逝,我乃帝君澜夙座下武神,启瑶神君。」 话音落下,二人相对,心中情绪千迴百转。 启瑶神君终是嘆了口气:「你所欠之债,于此无间地狱,好好偿还。」 言罢,启瑶神君携面色苍白的容城月上,返回岸边。 容城月上将从丁尧体内取出的仙骨,连同那柄黑骨刀,轻轻推向启瑶神君胸前。 「他仙骨已除,再无翻天之力,你可归去復命。」容城月上气息尚且不稳,身形踉跄。 第103页 启瑶神君收下仙骨,深意一瞥:「多谢。」 随即,启瑶神君与阎王辞别,化作流光一道,消逝于此。 …… 启瑶神君自地界归来,人间尚在破晓之时。 独孤澜感应到启瑶神君的气息,倏然睁眸,动作轻柔,小心翼翼地移开环抱温淮阴的手。 被褥掀开之际,独孤澜起身,露出大片红痕,肩背上更是抓痕数道,臂膀之上还有一醒目牙印。 独孤澜披衣而起,未启房门,直接以仙法穿门而出。 「帝君。」启瑶神君见其现身,立即恭敬行礼。 独孤澜袖袍一拂,声息与屋宇隔绝,淡然问道:「何事?」 启瑶神君双手奉上木盒,独孤澜眸光微闪,若有所思地瞥了启瑶一眼,方才接过其手中之物。 一眼之下,独孤澜便识出此乃昔日为温淮阴塑身所用的仙骨。 「容城司判命我转告帝君,仙骨归还,在无间地狱之人,他自会「妥善照料」。」启瑶神君言道。 良久,独孤澜方缓缓开口:「知晓了。」 「此外,他还令我将此物交予帝君。」启瑶神君挥手间,又道,「昔日那位所许诺的骨笛,他未曾转赠他人,是遭人抢夺,毁之为刀,机缘巧合之下,流落至丁尧之手。」 独孤澜接过那把骨刀,仙力轻轻一探,便感受到了骨内蕴藏的浩瀚仙力。 然而,那仙力似乎有所感应,并未对独孤澜发起攻击,反而如同藤蔓一般,温柔地缠绕上来。 那股久违的气息,令独孤澜心神一瞬间有些许恍惚,心中涌起复杂情绪。 启瑶神君离开后,独孤澜坐在床边,目光柔和而带着一丝忧愁,注视着温淮阴的睡颜。 温淮阴醒来,四顾无人,独孤澜不知去了何处。 他随即起身寻衣,不曾想,竟然在衣箱之中,寻得一未曾谋面的木盒。 他打开盒子一看,内藏一柄弯刀,形制粗犷,通体黝黑,散发出一股怪异的气息。 温淮阴心生异感,心疑突然出现的骨刀为邪物,遂以仙力探之。 岂料,其手尚未触及骨刀,那物却似有灵性,自行跃动,划破温淮阴手指。 剎那间,骨刀断裂。 第63章 独孤澜重返九重天,借九霄云阙天元镜,追溯骨笛丢失始末。 鲛人族中,二皇子容城月上,自幼慧根深植,深得民心,其容貌倾城,皎若明月,气质清冷高洁,如霜雪之姿,令人望而生畏。 自出生日起,便被定为下一任鲛人族首领。 昔日,温淮阴追捕连伤数人的邪祟,直至水域渊之畔。 邪祟借用水势力,在海上掀起巨浪。 风暴骤起,波涛汹涌,温淮阴身陷绝境,命悬一线,幸得二皇子容城月上仗义援手,方得脱险。 自此,温淮阴与容城月上结为莫逆之交,常相往来。 温淮阴常至水域渊,与容城月上畅谈江湖轶事。 岁月流转,二人友谊愈发深厚。 好景不长,水域渊内风云再起,当时云岭国帝王欲求长生不老,广求灵丹妙药。 其贵妃早年因得一鲛人内丹,获得绝世容貌,如今岁月见长,容貌渐衰,便又打起鲛丹主意。 得知帝君寻长生不老丹,她便与其提及水域鲛人族有一秘宝鲛丹,服之可长生不老,永葆青春。 帝王得知后,果然下令让水域渊附近渔民,大肆捕杀鲛人。 鲛丹乃鲛人族精粹,且并非每位鲛人皆有,欲辨真伪,须剖腹验之。 可一经剖腹,鲛人必死无疑。 容城月上得知族人被大肆猎杀,为救族人上岸被捕。 温淮阴闻讯,急往救援。 待至发现,容城月上被捕,乃知鲛人族中有内奸勾结外敌,意在除掉容城月上。 当世,温淮阴虽为修道之人,可修为尚浅,容城月上离水久矣,实力大减,又被几经折磨,已是气息奄奄。 二人如待宰羔羊,生死攸关之际,帝王意外发现温淮阴之血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奇效。 遂将温淮阴囚于地牢,日日放血,容城月上得知,不愿为人鱼肉。 强闯水牢,自剖鲛丹,令温淮阴服之,死后化作厉鬼反扑,强行救温淮阴脱困。 温淮阴想要赠予独孤澜的骨笛,亦在被捕之日被夺,后被妖道炼化,制成凶性极烈的妖月弯刀。 弯刀十分霸道,难以驾驭,凡持者皆爆体而亡。 独孤澜几日未见温淮阴,察觉不对,追踪而来。 且不曾想,循气息至水域渊后,便再无温淮阴气息。 水域渊海面上,鲛人族尸骸遍布,血染汪洋,红波荡漾。 鲛人素怀平定风暴海潮之能,如今鲛人一族惨遭大肆屠戮,水域似感其悲,海面波涛汹涌,怒浪滔天。 海底火山似有异动频生,独孤澜唯先行镇压,以防火山喷发,生灵涂炭。 可鲛人大量殒命,终究伤及水域之根本,致使水域多年来动盪不安,灾害频生。 独孤澜虽知温淮阴那一世有鲛人族之挚友,却未料到其人竟是如今地界的查察司判。 至今独孤澜仍觉怪异,容城月上临死反扑,魂飞魄散,又曾为厉鬼,无论如何不应成为地府神官。 可他偏偏就成了,还性情大变。 曾经风光朗月的绝世公子,如今却是一副,孟婆每次见了都要翻白眼的浪荡风流模样。 第104页 只怕其死前,歷经了天元镜所不能探查之事。 …… 独孤澜归来之际,温淮阴正端坐于床榻上,似有所思。 闻得脚步声,温淮阴立刻抬首,目光投向声源处。 「你去了何处,我到处找不到你。」温淮阴立即从千迴百转的思绪中回神,问道。 独孤澜粲然一笑,步至其前,伸手轻抚他的脸:「阿阴是怕我独自外出不安全,还是怕我跑了。」 温淮阴竟将他的玩笑话细细思索起来,似二者皆有之。 见他如此神情,独孤澜笑意更浓,正欲启唇,却被温淮阴牵住了手。 原本欲言之语,皆「留」于口中,独孤澜未料其竟自来相就。 唇上的碾压感,让他眸色沉了许多。 「喜欢你。」 温淮阴稍退些许,却未全离,距离近到随时都能再碰到。 独孤澜闻言,轻笑一声:「喜欢我,还是喜欢我的脸。」 闻言,温淮阴沉默一会儿后:「喜欢脸。」 独孤澜为之失笑,轻抬其下巴,眼中满是笑意,独孤澜渐觉有物入口,转瞬间,口中便感到了明显的压迫之感。 指尖轻移,终至唇畔。 独孤澜以指腹轻抚其唇,唇色泛红,更显诱人:「我与你不同,我喜欢你的人。」 言毕,再度俯首,轻吻其唇。 浅尝辄止的厮磨好一会儿,独孤澜便察觉到,口中压迫感更甚。 温淮阴竟趁其不备,再探入其口。 独孤澜一怔,虽好奇温淮阴今日为何这般主动,面对美人在怀,依旧秉持着专注眼下更为要紧的态度,随即反客为主,将温淮阴紧紧拥入怀中,回以更为热烈的纠缠。 唇齿相依,轻吮之声盈耳,如春蚕食叶,细微而连绵。 衣袂相触,发出窸窣之响,令人心鹿乱撞。 两情相悦,情意绵绵,难以自已。 「今日可还去茶摊?」独孤澜将其桎梏于自己身前,躲无可躲。 温淮阴亦无外出之意,遂轻舒双臂,环抱其颈:「不去了。」 「好。」独孤澜见其眼尾微红,眸中水光潋滟,这般娇艷之态,他自是不愿让旁人窥见。 两人相拥于室内,窗外阳光透过窗缝,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室内温暖,两人的唿吸交织。 良久之后,温淮阴仰卧于床榻之上,指尖轻绕,把玩着独孤澜的如瀑青丝。 髮丝如墨,柔顺而有光泽,随着他的指尖轻轻滑动,散发出淡淡的香气,令人心醉。 二人散落的髮丝交缠于一处,显得氛围暧昧。 独孤澜则侧卧于其身旁,一手撑着头,一手在温淮阴的肩上画圈打转。 「数日后便是中元节,鬼门大开,百鬼夜行。」温淮阴用微微沙哑声音,说着与此时氛围格格不入的话语。 独孤澜闻言,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你有何打算?」 温淮阴转头,目光与独孤澜相接,唇角轻扬:「听闻鬼市也会在此时开启,想去鬼市看看。」 独孤澜轻笑出声,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哦?你不怕那些鬼怪将你……」 话说一半,独孤澜突然改口:「将我捉去,你寻不到我」 温淮阴短暂愣神后,轻笑一声:「我会牵劳你的。」 独孤澜被他的话逗笑,伸手轻抚他的脸颊:「好,你想去我们便去。」 中元节至,二人如约前往。 步出宅门,只见街道上灯火稀疏,行人寥寥,偶尔有纸钱随风飘扬。 既往鬼市,所行之路自然非阳间之道。 四周一片寂静,仿佛连时间亦在此停滞。 偶尔一阵夜风拂过,带来树叶沙沙声,远处偶尔传来犬吠,在这宁静之夜中显得格外清晰,却又很快为夜色所吞。 鬼门关前,阴风怒号,鬼气森然。 鬼差持锁链,面目狰狞,巡弋关口,审视着每一个过往的幽魂。 独孤澜与温淮阴二人,早已隐匿仙家之气,身上散发出淡淡鬼气,与周遭阴气浑然一体。 他们步履轻盈,运行鬼步,如同幽灵般在鬼门关前穿梭,未引起任何鬼差的警觉。 入鬼门时,鬼差们上下打量一番,未能识破二人真身。 随即微微颔首,便放行了他们二人。 踏入鬼门关,仿佛穿越无形界限,眼前景象与门外阴森迥异。 内里灯火辉煌,热闹非凡,宛如人间市集。 红灯笼高悬,形态各异,有若血滴将坠,有如鬼火跳跃,将整个鬼市映照得一片通红。 街边小贩,皆为鬼魂所化,或披破旧衣衫,或戴古怪面具,吆喝声此起彼伏,叫卖着各种奇珍异宝。 温淮阴行至一首饰摊前,便驻足不前。 小贩见状,立刻热情地招唿道:「小郎君,可有中意之物?这些都是凡间最时新的样式,定能令您意中人欢喜。」 温淮阴微微一笑,目光在摊上的首饰间逡巡。 「你喜欢哪一个?」温淮阴眼睛都亮了。 小贩的反应迅速,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谄媚。 目光在独孤澜与温淮阴间来回打量,似在寻觅更多夸赞之词。 「二位郎君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小贩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讨好,「在这鬼市之中,能见到如此般配的二位,真是难得一见的美景。我这摊上的首饰,若是能为二位增添几分风采,那也是它们的荣幸。」 第105页 温淮阴听着小贩的话,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笑意,他转头看向独孤澜。 独孤澜目光在首饰中扫过,拿了几个温淮阴喜欢的样式:「这几个都不错。」 温淮阴眸中笑意更甚,果然独孤澜与他眼光一致:「我也喜欢这几个。」 小贩见状,连忙插话道:「看来二位郎君真是心意相通,这些首饰能得二位青睐,也是它们的福气。」 「多少钱?」温淮阴当即掏钱买下。 小贩见温淮阴与独孤澜之间的互动,心中暗自窃喜。 见他们二人的衣着打扮,估摸着哪家早死的短命公子,家里估计给他们烧了不少钱财,遂狮子大开口。 温淮阴给钱给得十分爽快,满心欢喜拿着首饰就走了。 两人继续在鬼市中闲逛,周遭鬼魂熙攘,摊位奇异众多,温淮阴携独孤澜四处游观,似对万物皆有兴致,一路走走停停。 第64章 温淮阴目光一一掠过那些从他身旁飘然而过的幽魂,男鬼女鬼。 他的目光在那些服饰上稍作停留,不禁赞嘆道:「还真别说,许多人身上衣物样式颇为不俗。」 独孤澜闻言,眉梢微挑,真怕温淮阴一时兴起,去与鬼索要寿衣样式。 虽说神官行事无所忌讳,但他还是不太想要这寿衣的衣服样式。 「这鬼市之中,每日来往的亡魂络绎不绝,除了那些到了时日,前往轮迴转世投胎的,还有不少亡魂在此地府徘徊。不知是哪位神官独具匠心,竟想出这鬼市的妙计。」他一边说着,一边目光投向独孤澜,眼神中满是好奇。 独孤澜眸色微动,表情有一瞬间凝固,但很快便恢復如常:「是那位酆都大帝的妙计。」 温淮阴轻笑一声:「传闻酆都大帝铁面无私,治理地界手腕强硬,不曾想,竟然是他。」 「亡魂投胎,需依生死簿所载,推算时机,这也导致不少亡魂滞留于此,他们日夜啼哭,思念人间家人,哭声吵得整个地府不得安宁。」独孤澜说道。 温淮阴颔首,轻声道:「如此行事,确易引地界动盪不安。」 「酆都大帝闻此,便仿人间习俗,筑鬼市以抚幽魂之心。」独孤澜言道,「除此盛大规模,各地幽魂皆能参与之鬼市外,每逢人间佳节,地界亦有相应风俗。」 温淮阴听罢,眼中掠过一抹明悟,唇角泛起一丝赞许之笑:「酆都大帝此举,颇具人情,非但安抚了幽魂,亦使他们在轮迴漫长等待中,有所依恋。」 独孤澜颔首,目光在四周摊贩间游移,似在寻觅何物:「诚然。此鬼市非但为幽魂提供了交流、交易之所,亦使他们能在一定程度上重温人间之景,不至于过于恐惧不安。」 「你看那边,」温淮阴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摊位,那里聚集了不少亡魂,他们围绕着摊位,似乎在观看着什么表演。 「那些亡魂围在一起,不知是在瞧什么新鲜玩意。」温淮阴说完,拉着独孤澜一道过去凑热闹。 二人趋步近观,原是一老艺人正演皮影戏。 温淮阴大为惊异,即便是繁华至极的东都城内,亦未曾见皮影戏表演,否则老张头的说书,亦不会如此热闹。 想不到,这地府竟比人间更为热闹。 此街道似无尽头,二人行了许久,依旧望不到尽头。 温淮阴与独孤澜走近那排队之亡魂,温淮阴好奇地问道:「我们去那处看看可好?」 他指向前方,那里有不少亡魂正在列队等候入门。 独孤澜微微一愣,随即问道:「你可知那是何地?」 温淮阴摇摇头:「不知,但见如此多亡魂排队,或许是个好去处。」 二人混迹于亡魂队列之中,可真当进入其中后,两人站立在原地。 温淮阴面露尴尬之色,立即与独孤澜表明态度:「我……我亦未曾料到,此地竟是花楼。」 话音未落,便见一娇小女子,搂着俊美小郎君的腰,自他们面前而过。 温淮阴目瞪口呆,若他未看错,那女子的手,似已伸入其衣领内。 而那怀中的小郎君,面色红润,还眉目含情看了他一眼。 温淮阴心中不禁感慨,地界「民风」竟如此豪放。 独孤澜见其嘴角抽搐,一副惊骇之状,忍不住笑道:「未曾料想,你竟好此道?」 独孤澜故作一副受伤之态:「你是也想要如此吗?」 温淮阴连连摇头,唯恐摇头稍慢,令其误会:「你信我,我当真不知此地竟是花楼。」 话音未落,便闻旁侧女鬼嘲讽道:「小郎君,谁不知百花楼乃是鬼市中最为闻名的花楼,你言此话,岂非诳鬼!」 温淮阴:「……」 那女鬼行至独孤澜前,上下打量一番后道:「家中既有如此俊美小郎君,尚且来花楼寻欢,果真是家花不如野花香,未尝过的粪都觉着香。」 温淮阴:「……」 「小郎君,世间男子皆不可靠,他若不珍惜你,姐姐自会疼你,何不随姐姐去?」 女鬼话音未落,手绢未及独孤澜面,温淮阴已抢先一步将其抱走。 「诶诶诶,怎么走了。」眼看都要撩拨上了,人却没了,女鬼朝着二人大喊道。 「我冤枉。」温淮阴紧拥独孤澜,不肯轻易放手,一路疾行,直至那女鬼的身影消失不见,方才略略放松怀抱。 第106页 生怕他听了那女鬼之言,心生去意。 独孤澜强忍笑意,他当然知道他冤枉:「你可都改了吧。」 温淮阴心中有口难言,只觉无力辩解。 幸而此小插曲未久,便被一阵惊唿声所打断。 但观戏台上,红纱似云霞缓缓垂落,丝竹声随之悠扬而起。 群鬼皆侧目,目光齐聚高台。 温淮阴与独孤澜亦随群鬼之视线,凝视那红纱轻垂之所。 纱幔之后,若隐若现,数道曼妙身姿,随着乐音起伏,开始翩跹起舞,宛如仙子下凡,轻盈飘逸。 她们身着彩衣,头戴珠翠,面涂粉黛,眉目如画。 忽闻一声惊唿,自上而下一绝世佳人翩然而降,落于红纱之后。 其身姿轻盈如燕,宛若天降仙子,打破了高台宁静。 独孤澜眸中闪过一道异样情绪,显然是认出那台上之人身份。 红纱之后,佳人身影若隐若现。 随着舞蹈渐入高潮,佳人舞姿愈发狂放不羁,长发随风飘扬,衣袂猎猎作响,眼神炽热而深邃。 正当温淮阴惊诧之际,旁侧忽然传来一道冷声:「浪荡子。」 温淮阴诧异侧目,见一绝美女子。 可对方一见他,双目圆睁,流露出惊恐畏惧之色。 视线微移,瞥见温淮阴身旁的独孤澜后,强行止步,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点头示意,随即匆匆离去。 温淮阴回首问道:「我生得如此骇人吗,她为何见我就跑?」 独孤澜忙安抚道:「或许你与她某位故人相似,一时未辨亦属常情。」 温淮阴细思之下,确信未曾相识那女子,便不再将此事挂怀。 遂收回目光,继续凝视台上舞姿。 独孤澜见温淮阴目光紧锁台上,低声探问:「你真如此钟爱?」 丝竹之音与群鬼欢唿交织,温淮阴未听真切,只得颔首示意,心想着待舞曲终了,再与他细述。 岂料独孤澜会错了意。 一曲终了,台上佳人方才挺立,忽一阵风吹过,佳人面纱随风飘扬。 面纱缓缓散开,露出佳人绝世之容。剎那间,群鬼激动,惊嘆声此起彼伏。 此刻,舞台上的美人亦瞥见了温淮阴。 二人目光相接,温淮阴紧张之色溢于言表,紧握独孤澜衣袖:「容城……」 话至半途,温淮阴自觉不妥,忙改口。 容城月上亦是满脸窘迫,相比起温淮阴看见他的惊讶,他更多是羞愤,似欲寻地缝钻进去。 三人同坐包厢之中,温淮阴目光上下打量容城月上,似欲洞察其人。 容城月上如坐针毡,急道:「你莫再看了!」 「昔日张府之中,你着女装百般不愿,今何故自换女装,且……」温淮阴见其神情哀怨,忙止言。 未待容城月上开口,独孤澜已忍俊不禁,笑声中无半分留情。 「或许,已沉迷其中?」独孤澜主动递了个台阶。 容城月上咬牙切齿,这台阶他实不愿下。 「诸位来鬼市游玩,何不事先告知,我也好尽地主之谊。」容城月上言时,目光有意无意飘向独孤澜,似有怒意却不敢言。 若换作他人,早已坐立不安,然而独孤澜却是那不知脸皮为何物之人,数十万年仙途,脸面于他,不过都是身外之物,不必在意。 「查察司判公务繁忙,又需在花楼献舞,我等岂敢叨扰。」独孤澜无视其目光,笑意盈盈答道。 容城月上顿时语塞,几乎一口气没上来,撅过去。 温淮阴见其面色不佳,连忙倒了杯茶:「喝喝水。」 容城月上深吸一口气,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见杯中水尽,温淮阴急忙又续上。 知己好友递茶,容城月上不得不饮。 温淮阴见状,心忖献舞定是口渴,便又忙续水。 独孤澜眉梢微挑,观二人一倒一饮,如此几番,壶中之水恐怕所剩不多。 「罢了,休要再倒,再饮恐要吐了。」容城月上实在难以承受,连连将杯移开。 如今别说是知己好友倒茶,哪怕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亦喝不下了。 温淮阴倒茶许久,两手酸疼:「如此甚好,水壶中也无水了。」 容城月上无言以对,几次张口,却一字未出。 独孤澜笑出声来,令容城月上更感憋屈。 容城月上面色微红,似是羞愤难当。 他轻咳一声,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二位来鬼市,只是来闲逛的?」 此话一出,温淮阴给他展示了自己刚购得的首饰:「我新得的物件,可好?」 容城月上于鬼界见多了这些俗物,心中无甚想法,但眼瞧着温淮阴喜欢,便回道:「你眼光甚好。」 「阿宿挑选的。」温淮阴回道。 「如此,样式看起来一般,」容城月上回道,「我知晓一家铺子,里头首饰独一无二,你若喜欢,我可带你前去。」 第65章 容城月上深谙温淮阴喜好,故言谈中略施引逗,便见其目中神采焕然。 温淮阴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与喜悦,急切问道:「此言当真?」 容城月上微微一笑:「自然,非但有精美绝伦的首饰头面,更有最新潮的衣裳。」 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诱惑。 温淮阴听罢,转身而望独孤澜,目光中满是期盼之色,言道:「我们不妨前去一探究竟,如何?」 第107页 他二人于鬼市中徘徊已久,阴阳两界之门启闭自有定时。 鬼祟趁机出关,借鬼门关开启时,回阳间探亲,若违时不回,则成无定所的孤魂野鬼,且会被鬼差抓捕,加判刑罚。 可于他们二人而言,鬼门关启闭并无关紧要,鬼门既闭,走神官道亦可。 独孤澜见温淮阴兴致勃勃,便微微颔首,语气温和地回应:「既然你想去,那便去吧。」 二人行至一首饰店前,店内陈列着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 温淮阴踏入店内,宛如游鱼归海,两眼放光,让独孤澜有些哭笑不得。 目光于琳琅满目的饰品间游移,对每一件都赞嘆不已。 店内伙计见有客至,急迎而上。 可一见容城月上,认出其身份,不禁身形一颤。 伙计识得来者非凡,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转身,匆匆奔回内室,高声唿喊店主。 须臾,店主急步而出,面带恭敬笑意。 他一边整理衣衫,一边快步向容城月上与温淮阴走去,口中连声致歉:「不知查察司判大人驾临,有失远迎,望大人海涵。」 容城月上挥手示意,无需多礼,目光落在温淮阴身上,含笑而言:「店主不必拘礼,我们过来仅是随意看看,不必紧张。」 店主连忙点头,态度愈显恭顺:「大人请随意挑选,小店虽不甚大,却亦有稀世珍宝,定能让大人满意。」 温淮阴被店内宝物所吸引,早已心痒难耐,他步至一展示华美头面的柜檯前,凝神细看。 每件饰品皆匠心独运,或金银璀璨,或宝石耀眼,令人目不暇接。 他拾起一枚嵌有蓝宝石的髮簪,蓝宝石在灯光下绽放华彩之光。 容城月上微微颔首,以示嘉许:「此簪确是精美,与你甚为相称。」 话音未落,原在温淮阴手中轻转的簪子,戴于独孤澜头上。 那簪上宝石在灯光下闪烁柔和之光,与独孤澜髮丝相衬,更添几分风韵。 温淮阴眼中流露出满意,轻声贊道:「甚是好看。」 独孤澜微微一笑,回应道:「阿阴眼光独到,自是选得好。」 容城月上脸上的笑容却在此刻凝固,他突然说道:「不好看。」 店铺老闆小心翼翼地侍立于容城月上之侧,听闻其突然改口称样式不佳,不禁浑身一颤。 此言一出,老闆本已战战兢兢,此刻更是如履薄冰,他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不知这簪子有何不妥之处?」 容城月上冷冷一句:「配的人不好看。」 老闆闻言,心中一紧,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独孤澜。 只见那小郎君面如冠玉,气质非凡,宛如玉树临风,分明是人中龙凤,怎会貌不扬? 老闆心中虽有疑惑,却不敢表露,他连忙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心中暗忖:或许是容城月上对那小郎君有所不喜,故而出此言。 于是,店铺老闆违心附和,言道:「大人所言极是。」 毕竟,那小郎君虽仪表堂堂,但眼前这位,才是此地管事。 「老闆,除了这些,可还有别的样式?」温淮阴兴致勃勃,似是挑拣上瘾。 老闆如获大赦,连忙点头,从柜中取出更多精緻饰品。 选完首饰,容城月上便引着温淮阴与独孤澜,转至相邻的衣裳铺子。 此次温淮阴为自己挑选了不少华服,皆是店内价值连城的精品。 店铺老闆见状,心中乐开了花,嘴角笑意几欲裂至耳根。 温淮阴携选好衣裳前往试衣间,独孤澜与容城月上则在外等候。 闲来无事,二人便闲聊起来。 独孤澜轻声问道:「丁尧近况如何?」 容城月上神色自若,淡淡言道:「他仍在铜柱地狱受刑,待五百年刑期满后,还有盖山地狱、拔舌地狱等着他,日子确实精彩。您可有兴趣前去一看?」 独孤澜眸色微动,随即摇头:「不必了,既然你已答应,我自然信得过你。」 店主手捧热茶,正欲上前,忽闻此言,手一颤,险些将茶杯打翻,盪出的茶水将烫得他呲牙咧嘴。 尽管心中惊骇,却不敢多言,默默退至一旁。 与此同时,试衣间内,一伙计送衣与温淮阴后,却突厥倒地。 屋内狂风骤起,一股金中带黑之气,从四面八方不断涌入温淮阴方向。 温淮阴面上,黑金两色诡异符文若隐若现,双眸更变作纯金色,冷冽而威严。 独孤澜与容城月上正说着话,独孤澜忽然面色一变,神情凝重。 容城月上见状,即刻察觉不妙,神色转为严肃,急切问道:「何事发生?」 独孤澜默然,轻抚温淮阴刚给他套上的玉扳指,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光:「他回来了。」 此言一出,容城月上整个人愣住。 随即回过神来,悟出此言背后之意,不禁唿吸急促,心神震动。 他急问店主:「店内可有供奉神像?」 店主见状,亦感事态严重,紧张答道:「自然供奉。」 意识到或许天降大变,急忙引众人前往供奉神像处。 此地乃是地界,供奉者自然是以后土娘娘为首的三尊地界神官。 独孤澜与容城月上紧随其后,行至神龛所在。 只见神龛内,供奉着三尊神像,即后土娘娘、酆都大帝与东岳大帝。 第108页 此刻,这三尊神像眼眸金光绽放,气势威严。 店主见此异象,腿下一软,当即跪倒在地,不敢仰视。 而此刻,店铺之外,所有鬼祟家中神像皆现此异象,万鬼朝拜。 「拜见酆都大帝。」 声声震天高唿,群鬼心生惶恐敬畏。 连容城月上亦跪地恭迎,目下整个鬼界,犹立不跪者,仅独孤澜一人,与神像中的二位。 独孤澜眼中神色深沉,当初温淮阴提议游鬼市,他虽有疑窦,却未深思,又或许是不愿深思。 如今恐怕,温淮阴当时已有筹谋,欲借鬼门大开之际,返回地界,聚齐已身分散的元神,以归真身。 相比起地界盛况,天界中唯一知晓地界情况的天帝和启瑶神君,二人面色各异。 天帝看着眼前祥云极速翻涌,飞鸟盘旋,唇角微扬:「神主归位,八荒同喜。」 而此时的九霄云阙,原本在打盹的饕餮突然被启瑶神君手抖,拔了屁股毛,愤怒朝他张嘴怒吼。 启瑶神君:「……」 …… 待温淮阴步出试衣室,已是许久之后,此时鬼门关已闭。 温淮阴怀抱数件心仪衣裳,出言道:「老闆,此数件衣衫,我都要了。」 店主战战兢兢,上前将衣物包好。 「大……」方吐一字,老闆得容城月上眼色,急改口,「小郎君,您所购甚多,可衣价稍减。」 温淮阴闻言,满心欢喜,即刻回道:「你可真是个好鬼。」 老闆闻此贊,身躯微颤,几欲泪下。 能得此贊,胜于金银无数,来世轮迴,定能得一佳命。 「时辰不早,我们该回家了。」温淮阴向容城月上告辞。 虽依旧面带微笑,容城月上却知,其间已有变故。 温淮阴望向他的目光,添了几分亲近,他的至交好友,果然已经回来了。 容城月上深吸一口气,道:「好,若有意再来游玩,我随时恭候。」 「阿夙,我们回家。」温淮阴回首望向澜夙。 只一眼,温淮阴便知,眼前之人,已非自己入试衣室前的独孤澜。 独孤澜是帝君澜夙的一抹神识变幻的分身,而如今面前之人,便是真身下界的帝君澜夙。 二人尽管都已知晓对方的不同,却都未戳破这层窗户纸。 归至破旧之屋,已是夜幕低垂。 屋内漆黑一片,唯闻两道急促的唿吸声。 「你为何撕我衣服!」温淮阴紧握自己方才购回,仅着片刻的衣裳。 「此衣不雅,露腰露腿,不可给旁人瞧见。」澜夙亦未料见,在抱回的衣衫中,竟有一套红舞裙。 言罢,温淮阴顿觉颈间一痛:「你轻些。」 「衣衫如此薄弱,脚必受凉矣。」澜夙轻咬温淮阴耳垂,低声耳语。 温淮阴倒吸一口冷气,虽不甚痛,可心灵震撼,远胜一切。 「问你话呢,脚凉吗?」澜夙见其不答,不满地紧了紧环于腰间的手。 温淮阴咬牙道:「凉。」 随即,室内响起一声愉悦的轻笑。 二人身形一晃,位置已变换,相对而坐。 澜夙轻挥袖,褪去温淮阴脚上的鞋子,引其手解开自己衣襟,将温淮阴微凉的脚置于自己小腹上。 「可是着凉了,为何一直在抖?」澜夙语中含笑。 温淮阴面颊几欲烧红:「热。」 不仅是热,还快要被烧死了。 「你体寒,热些好。」澜夙语调轻扬,充满诱惑:「今夜自行来,如何?」 温淮阴紧咬唇齿,良久,方从齿间挤出一字:「好。」 「真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