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卿入我怀 卷三》 第1章 【正文开始】 自从那日在魏国公府分别,宝珞这几日一直没见到他,以马抵债的事也是通过中间人传话的,她知道他从中周旋一定很忙。 不过不见对她未尝不是件好事,每每想到分离那幕,她真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她甚至想过再遇时自己该说些什么,该如何故作淡定,可偏偏没想到的是他们居然是这种窘迫的情况下相见…… 不过叶羡却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亦如往常地笑着说了句,「表姐还真是喜欢撮合人啊。」 「胡说什么呢,才没有……」她不满嘟囔,却见叶羡的余光瞥向了远处的西宁侯和林夫人,宝珞也跟着看了眼,两人好似还在聊着什么,颇是投缘……跟她意料当中的一般。 她又仰头看看叶羡,璀璨的大眼睛里带了点愠意。 怎么自己什么心思都被他看个清楚呢,好像就没什么能逃过他眼睛的! 宝珞轻睨了他一眼,突然发现自己还被他抱着,赶紧推开了。转而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一阵了。」他笑影。 宝珞下意识皱眉,忐忑问:「那你可听说什么了?」 叶羡好奇地扬了扬眉,「嗯?听说什么?」 「啊,没什么……」宝珞暗暗松了口气,她真怕突然回来的他听说今早上的事,若是让他知晓包括自己亲姨母在内,全侯府都不支持帮他们,那他得有多伤心,她不想让他知道。 怕他会继续追问,宝珞赶紧转移话题,道:「我还以为你就留在魏国公府不回来了呢……」 闻言,叶羡表情突然凝住。见他没应声她仰头去看他,就在视线对上的那刻,他表情一转,扬起眉梢缓缓低头,眼看着两人鼻尖就要再次碰上了,他勾唇轻声问:「怎么,想我了?」 「呸!」宝珞顺口回了句,可嘴上这么说,脸却红得跟朝霞似的,一直红到了耳根,她赶紧转头,再次望向父亲的方向。 「也许你这么做是对的。」叶羡敛容,说了句。 宝珞不解地歪头看向他。 「我已经找到林夫人的家了,不过他兄长的境况也不算好。他父亲的案子虽然平凡,可这么多年还是受了不少影响,尤其父亲死后,他现在就在顺天府应了分文职。他不想同她相认,他说当初父亲想要接她回来,她毅然同家人断绝关系,那现在他们也不想在认她了。我想大抵还是因为她拖了个病重的女儿吧。所以对林夫人来说,留在京城,真的是无家可归,到不若留在侯府,这样还能有个依靠。」 听到这个结果,宝珞一点都不惊讶,似早有预料。 自从林父去世后,这么多年,他兄长明知道她在哪都不想曾联络,何况接她回家。再从林夫人这不大积极的态度上也看得出来,其实她心里也知晓回家之路有多难。 「我是喜欢林夫人这个人,但并没想过要撮合他们,我只是想给他们创造一次相识的机会。如果两人有缘,那缘分就是他们自己续的,若是无缘,也没人强求他们,就算没人要林夫人我也会管她到底的。所以说我只是给父亲和她一次机会而已。」 「你既然知道给别人机会……」叶羡突然接道,目光认真地盯着她,低声问。「那为何就不能给自己一个机会呢?」 宝珞表情蓦地黯淡下来,蝶翼似的睫毛微微颤动,低垂望着地上青石路,深吸了口气问:「叶羡,你确定你喜欢的是我吗?」 她终于挑明了。 叶羡很笃定地点了点头。「从一开始就确定了。」 「一开始?」宝珞转头看向他,表情并没有多吃惊,倒是微颦的眉心有股淡淡的感伤似的,「一开始是什么时候?」 「从第一次见到你……」 「果然!」宝珞突然打断他,笑着说了声,不过这笑怎么都听着带了点无奈。她不需要他在继续说了,不管这个第一次,是儿时的第一次还是此次入京的第一次都无关紧要了,她明白了…… 可她明白了,叶羡不懂。他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她生生地转移了话题。 「种马的事还要你多操心了,知道你最近很忙,又要忙着备考,又要忙着公府的事,辛苦你了。谢谢。」宝珞垂头福身,郑重地给他施了个礼。 只是一个礼,却瞬间把两人的距离扯得遥不可及。 叶羡想要问个清楚,可宝珞却没给他机会,抢先道了句:「先告辞了。」转身离开,匆匆走出了他的视线…… 宝珞知道叶羡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自己,直到匆忙拐出了小花园,她才算长出了口气。 果然。 他喜欢的还是最初的那个「宝珞」,而不是自己这个替身。 虽然她早有心里准备,可乍然听到这个结果,还是有点莫名失落。 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失落的是什么,无所谓的事干嘛这么在乎。 第一次,她发觉,一向把事情看得透彻的自己,为什么到了这会儿就乱得跟团麻似的,怎么理都理不顺,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可让她更别扭的还不止这些,过后她才知道,原来叶羡此次回来是道别的,因为要和叶谦商议解决公府的事情,他打算搬到魏国公府去了。 第2章 他没搬走的时候,即便他不在西宁侯府,宝珞也不觉得什么。可这会儿他当真不在了,心里总像缺了什么。 不过想想也许就是因为习惯的问题,既然她能逐渐接受他的存在,也能逐渐习惯他的离开。 不过就是回归正常生活罢了…… 接下来的日子,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宝珞一面筹划养马的事,一面还得张罗扩大香铺。至于叶羡,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根本没有时间再来西宁侯府,不过挑选种马的事他始终没有掉以轻心,定时会遣人来同宝珞商议,她也只是在去看望婧沅的时候偶尔能听些关于他的消息,据说为了魏国公府他现在整日周旋在褚道源的身边,毕竟唇亡齿寒,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不过好在事情都正朝着有利的方向发展,宝珞这里,虽然西宁侯府上下还是不支持她,但奈何有西宁侯坐镇,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赶在入冬前,侯府终于得了个好消息,那就是清北帮上有名,他中举了! 这可真是出乎人意料啊。 得到消息时,宝珞正在魏国公府看望婧沅。这个喜讯,清北最想告诉的就是姐姐,听闻她去了魏国公府,赶紧追了去,园林暖阁里见了姐姐,她开口喊了句:「姐,我中了!」 宝珞愣住,就差跳起来了,激动地反复问道:「中了?真的中了?」 清北用力点头。 婧沅道了句「恭喜」,然想到自己的弟弟,撇了撇嘴。「连他都中了,也不知道我那弟弟能什么样。」 「诶?」宝珞突然扭头不乐意了,「什么叫‘他’都中?我弟弟中举怎么了?不应该吗?我弟考前可用功着呢!」接着,她指了指清北,「说,中第几!」 「第二!」 「不可能!」宝珞和婧沅异口同声,说完了还彼此看了一眼。 宝珞狐疑地看着他,问:「倒数的吧?」 这一问,清北嘻嘻笑了,点了点头。 他这一点头,大伙都跟着笑了。 这才对么! 好事一件接着一件,清北的喜宴刚结束,姑姑那便也传来好消息,在林夫人的帮助下,她们终于调出可以经久不散的香了。不仅如此,林夫人和姚兰亭配合,两人越来越默契,研究出了不少新的种类。 她们负责研制,销售就交给了宝珞。趁着年底人们采买,她又经营了一波推销,结果不负期待,西宁侯府的香大卖,不仅如此,竟然还传到了宫中。 这还真是始料不及…… 「这香味道虽不及宫中的馥郁醇厚,但也别有一番清新,昨个陛下来的时候还特地问到了呢!」贵妃倚坐在暖玉榻上,摆弄着手里的不过李子大小的镂空铜香炉道。 听了这话,二皇子微不可查地深嗅了嗅,果然,确是别有一番滋味,看来这香没白献。「母妃可知道这香是谁家的,又是谁制的?」 贵妃慵然哼了声,笑了。「哼,就知道你没那个好心,还知道惦记我!说罢,给我送这香是什么意思?」 「瞧母妃说的,儿子自然是惦记您的,不过送香不是紧要的,紧要的事这制香的人。」 「别卖关子了,你到底想说什么?」贵妃看着儿子问道。 二皇子抿笑,弯眯的眼睛像极了贵妃,他完全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却又不失男子的硬朗。「是西宁侯府的千金,姚宝珞……」 「又是她?」贵妃脱口而出。 二皇子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贵妃不由得坐直了身子。最近关于这姑娘的话她可没少了听,先就是那件为了帮魏国公府抵罪,而和兵部应承养马的事。 按理谁家小姑娘,尤其千金小姐,不是在闺阁里专研女红书画之类的,可她偏不,非要研究蓄马,这不是天大的笑话。起初大家还真就把她的话当做小姑娘的肆意狂言,可没成想这事还是真的,为她当中间人的不是别人,正是户部尚书褚道源,这可就了不得了。 之后贵妃留心,派人查了查,才知道这小姑娘不仅小小年纪就自己握住了侯府的大部分产业,还拓展了香铺,看来是个有想法的姑娘……不仅如此,让贵妃更惊讶的是,她居然还支持清河兴修水利,这……若说背后没人指点或说操纵,贵妃是如何都不会相信的,就好比和褚道源联络,其实她一个小姑娘能做到的! 贵妃想起狩猎那日,那个俊俏的小姑娘,别说,那么标致的人还真是少见。她看看儿子,蓦地笑了,挑着没少问道:「怎么?我儿这是有何想法了?」 二皇子微怔,接着无奈摇头。「母妃想哪去了,我是觉得,她可用啊。」 「可用?一个小姑娘?」贵妃好奇问。 二皇子点头,唇角得意地扬起。「母亲,她仅仅是个小姑娘吗?她可是西宁侯的千金……」说完,他观察了母亲须臾,见她沉思没接话,他继续道,「想必母亲也察觉,她事事做得不仅出格且太顺利了,这背后定有人支撑着,能是谁?还不是西宁侯。看来西宁侯的潜力不小啊,倒是我们一直低估了他,这也不怪太子为什么如此重视他。还有养马一事我也查过了,我原本以为他们是完不成的,不过逞强而已。不过我这几日发现,为了保证马匹抵抗寒冬,他们居然招来了北方胡人来协助养马,看来他们是真的下了很大的功夫啊。此事如成,您知道这对朝廷是多大的影响吗?」 第3章 「所以呢?」贵妃目光试探地看向儿子,母子的念头心照不宣,于是目光一触,即肯定了彼此。 二皇子笑了。「有些东西,与其放在人家身边,不若捏在自己手里……」 离开皇宫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盛廷琛就候在宫门外,见了二皇子他赶紧上前揖礼。 「今日又是你当值?」 「是。」盛廷琛应声,护二皇子上马车。「下官送您回王府。」萧元泰看着他不情不愿的模样,哼了哼,想必又是被他父亲遣来的吧,武安伯这老狐狸,实用没有,整天就知道挖空心思算计这些谄媚的事。 萧元泰拍了拍盛廷琛的肩膀,叹了声「难为你有这么个父亲啊!」 盛廷琛明白二皇子话里的意思,脸色略微难堪。不过萧元泰却似想起什么,又问了句,「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殿下您请问。」 「你为何要同西宁侯府千金退婚?」 盛廷琛僵住,半晌才低声回道,「不是我,是她要退的。」 「哦?」萧元泰好奇问,「可传言不都说是你不要她的吗?」 「我从未……」盛廷琛想要解释,可二皇子似乎对他的解释并不敢兴趣,而是兀自念叨了句「有意思」,又接着问,「你可听说她最近从商还有和朝廷协议养马?」 盛廷琛眉心微微蹙起,英俊的脸满是凝重。「听闻了。」 「那你怎么看?」 盛廷琛不懂,抬头看看二皇子。 「你觉得这些事她做得出来吗?」 盛廷琛沉默了会儿,也不知思绪飘到了哪,他眉心渐渐舒展。「若是放在以前绝对不会,可是现在……我觉得完全有可能。」 「过去,现在?」萧元泰越发地好奇了,「有什么区别吗?」 「有,自从落水后,她好似变了个人一般,变得我简直不认识了……」 「还有这等巧事?」萧元泰喃喃,看来自己真低估了她呢!「你去值勤吧,今儿无需你护送了,我还有事。」说完,二皇子上了马车,就在他坐稳的那刻,他又朝窗外的揖礼送别的盛廷琛道了句,「婚姻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过你父亲的话,能不听的就不必听了!」 马车辘辘前行,直到声音淡了盛廷琛才缓缓抬头,望着远方被夕阳模糊的长街,心沉若水…… 宝珞的香越做越成功,一时间西宁侯府的各种熏香脱颖而出,连同款香气的胭脂水粉也极是畅销。 大家伙都觉得惊奇,道是西宁侯府定得了高人指点,抑或干脆从哪得寻到秘密配方,总是对西宁侯府的传言是越来越多。 不过只有西宁侯府自己清楚,这成功可不是一蹴而就的,这里面包含了姚兰亭多少年的心血,还有宝珞为销售而精心策划的一切。包括二夫人,因为答应自家铺子同宝珞合作,从中也获了不少分红,眼下她不佩服也不成了,只盼着养马的事也能如这番顺利,那她真的就阿弥陀佛了。 这香业给他们带来的不止是财富和名誉,谁也没想到居然还会惊动了宫里的贵人——贵妃用了西宁侯府的香,怒赞之下竟遣人来封赏。 这是何等的荣耀。 不过,明眼人也不是瞧不出,这封赏里面多少也搀了点其他的意味。 可毕竟是贵妃的赏赐,不管目的为何,谁敢折宫里贵人的面子。既然香业是宝珞一手操劳的,西宁侯自然把这赏赐都给予她处理,宝珞也没客气,拣了几样送给各房,其它的都给姑姑送去了。说到底她才是最大的功臣,当然还有林夫人。 宝珞挑了对名贵珊瑚手钏,这个配林夫人在合适不过了。 她去了百花园给林夫人送去,却发现她不在,可刚刚路过她住的客房,除了婵儿也没瞧见人啊。 宝珞想想,转角去了后院的小花。 果不其然,她还真在,还有自己父亲西宁侯……两人就在他们第一次相遇的那个六角亭里…… 宝珞怕惊扰他们不敢靠近,声音听得模糊,只见父亲从身侧拿起什么送给对面的林夫人,宝珞踮脚瞄了一眼——那不正是贵妃赏赐的名画。刚刚父亲让她处置封赏时,他独独留下了这幅画,原来是为了送林夫人啊。 那副画是什么来着?好像是幅压枝玉棠,是海棠花……林夫人最喜欢的花,也是母亲最喜欢的花…… 看来这个缘分,他们自己真的续上了。 对此,宝珞心情有些复杂,潜意识的她是拒绝所有可以替代母亲的人,这是她克制不住的原主的冲动;但是从理智上讲,如果父亲能遇到一个同他心意相通,且蕙质兰心的人,那于他于西宁侯府都未尝不是件好事,就算是原主,再不情愿也希望自己的父亲好吧。 林夫人知书达理,秀外慧中,在气节上和父亲还真有相通之处,宝珞觉得他们合适,仅仅是从外人的角度看待,至于他们对彼此的感觉,她并没有参与。若是有缘,即使她不给他们创造那个相遇的机会,同在侯府中他们也早晚会发展到今日的,她只是把时间提前了而已…… 第4章 既然如此,宝珞觉得自己已经没有继续看下去的必要了,刚要离开,却见林夫人摇着头退了一步。 她不解怔住,连西宁侯端着画卷的手也跟着僵住了。 他背对着自己,宝珞听不清他说些什么,但伴着隐约的声音,她读得出林夫人的唇语。 「不行,我不能要。」 「西宁侯美意民妇感激,但这画……我真的受不起……」 说完,她对着西宁侯匆匆揖了一揖,头都没抬逃似的离开了。 直到人都不见了,西宁侯还立在那,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画,似似而非地苦笑了声。 宝珞惊住,她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真的没想到。 她现在才察觉,原来自己对父亲还真是太过自信了。父亲是西宁侯,二品侯爵,虽三十已过却是仪表堂堂,儒雅蕴藉,轮秉性和相貌他都是京中难寻的,从哪点看她都不觉得会有人不喜欢他。她一直以为只要父亲看中了林夫人就万事大吉了,却没想到被拒绝的竟然是他。 为什么林夫人不能接受父亲呢?宝珞想了一个晌午也没想明白,直到用过午膳,她接到婧沅邀请她的帖子,才收回思绪。看着帖子,她才发觉,自己是好些日子没去看她了。 宝珞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出门了,经过琳琅阁的时候突然想到应该给婧沅带点什么,上次还说要送她肚子孩子一双金锁呢,也不知道琳琅阁来了新样没有,她拦下轿子打算去瞧瞧。 可才走到琳琅阁门口,就听到熟悉的声音,她偏头一看,对面博古堂门口趾高气昂笑着的,可不是自己的三叔姚如昳。 瞧他那副模样她都不想打招呼,只想当做没看见算了,可刚要转身,一眼发现了他手里捏着的画。 「三叔!」宝珞隔着老远喊了声。 姚如昳吓了一跳,见是大侄女,下意识把手里的东西藏到了身后。 宝珞稳稳走过来,盯着从他腰间露出的半卷画问道:「那画是‘压枝玉棠’吧!」 姚如昳嘻嘻笑了。「不是……」 「你哪来的?」宝珞咄咄问。 见她不行,姚如昳也没必要掩饰了,脸一沉道:「你爹给我的。」 「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姚如昳不乐意了,「我还至于跟你撒谎?不信回去问你爹去!」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着就要往博古堂里去。 宝珞太知道他想干什么了,他定是手头又没了花销,想卖了这副画! 这京城没人不知道西宁侯府三爷是个什么样的人,游手好闲,纨绔中的纨绔。因为他年纪最小,有自幼体弱,所以全府上下都惯着他,尤其西宁侯,因为小时候没留心曾伤过他,导致他现在左手的两根食指还不大灵活,所以对他一直心怀愧疚。而姚如昳呢,也仗着这份愧疚没少跟兄长提要求,西宁侯差不多有求必应,所以说他要讨这幅画,估计西宁侯就是咬了牙也会给。 他同意给,宝珞可不同意。 这么惯着他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若是他真喜欢这画也就算了,想想也知道他定是又没钱往他那些外室女人们身上砸了! 「不行,这画不能给你!」说着,趁他不注意,宝珞一把夺了过来。 姚如昳愣了,瞪起眼睛指着她呵斥。「姚宝珞,你敢抢长辈的东西,你还有没有点礼数了,懂不懂事了!」 「不懂事的可不是我。」宝珞轻抚着画卷被他捏过的地方回道,「他要是知道你是拿来买掉,肯定不会给你的。」 「给我就是我的了,管我怎么用!」他伸手去抢,宝珞躲开了。「不行,这画我父亲还有用呢!」 「能有什么用,送给那个姓林的女人?她也配!」姚如昳喊道,「姚宝络,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你就是想撮合你爹和那个姓林的女人,可你也不看看,你爹一个堂堂侯爷,娶个门不当户不对还来路不明的女人?这就算了,还是个寡妇!你爹若是要续弦,就是大户千金都娶得,你却给你爹找个寡妇,你跟你爹有仇,坑你爹呢吧!就她,连个妾都不配,别说妾,连个外室都没人要!」 这话说得好不难听,怕是任谁都听不下去了,可宝珞却不怒,抱着画反笑一声。「三叔,您说您这算不算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啊?」 姚如昳呆住。 宝珞冷哼。「自打林夫人来了,您没少了骚扰人家,人家懂得分寸给你留面子便没提过,可她没提,你当这府上的人都是瞎的么,到底丢人的谁!」 「姚宝络!」姚如昳气急败坏的大吼一声,什么都不顾了,疯了一般朝着侄女扑过去,大街上抢起画来。 还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宝珞真不想跟这疯子纠缠,若是换了其它物件,给他就给他了,随便他挥霍去,可独独这幅画不行。她总觉得父亲和林夫人的事还没完,不能就这么让姚如昳把画给卖掉,这一转手,怕就再难寻回来了。 第5章 这幕可开了眼了,三老爷和大小姐争执起来,下人们虽说都跑了过来,可拦哪个都不敢啊! 他们一时犹豫,宝珞撑不住了,躲着姚如昳喊稼云接画。 稼云赶紧应声上前,可还没碰到画,就被人截住了。 那人没有接画,却是连画带人都拢进了自己怀里。 他本就身材高大,又将人笼了个严严实实,任姚如昳如何也在碰不到宝珞和那画一角—— 一切来得突然,宝珞抱着画还没反应过来,等她再回神时,那种熟悉的感觉似乎点燃了胸中的情绪,她心跳突然加速,暗藏在心底的期待再耐不住了,蓦地跳了出来,她紧跟着仰头…… 他也在低头看着她,四目相对,她整个人瞬间凝固。 「怎,怎么是你?」 「怎,怎么是你?」 宝珞惊愕地望着眼前人,赶紧从他怀里挣了出来。 盛廷琛浅淡一笑,关切问:「你没事吧?」说着,还不忘提了提快要从她怀里掉落下来的画卷。 难得见他如此从容,宝珞摇摇头。「没事。」 「你没事我有事!」对面姚如昳喊了声,「快把画给我!」 宝珞绕过盛廷琛,直视姚如昳,坚定道:「不行,这画无论如何不能给你。」 「姚宝络!你是非要跟我过不去是吧?」姚如昳龇牙指着大侄女呵斥,白白净净的一张脸,狰狞得丑陋极了。「你还真不把我当一家人啊!你看看你,香业做得那么大,二房红利就没断过,可你分一分钱给我了吗?我不是这家人吗?还有,宫里来了赏赐,从老太太到姚兰亭,你哪个没送到,唯独我三房没有!我不过跟你爹讨了幅画,你瞧你那样子,跟防贼似的,你到底拿我当什么?三叔?哼!我看我都不如西宁侯府里的一个小厮!」 「你就是如西宁侯府的一个小厮!」宝珞当即回了他一句。 「姚宝络,你你你……」 「我什么?三叔你说这话是凭良心吗是我不把你当家人,还是你不把我们当家人?你整日挥霍无度,这家里的钱财被你败得还少吗?我为什么给二房分红,那是因为二婶拿出自己的嫁妆铺子同我合作,你说我该不该给她分红,还有这香,哪样不是姑姑没日没夜费心思琢磨出来的,没有她,西宁侯府哪来的香业,若不是她研制香料,贵妃如何会赏赐西宁侯府……对,再说说这赏赐,今日方赐,你转身就卖了,让人传出去要怎么看我们西宁侯府?是偌大的家业穷到这份上了?还是太不把宫里的恩赐当回事了?你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了,可侯府跟你丢不起这个脸!」 这话说得好不犀利,任谁听了都得臊得慌,可这么多年的「摸爬滚打」「身经百战」,姚如昳的脸皮厚着呢,厚得白嫩的脸皮是一点臊红的意思都没有。 「你怕丢人是吧?我不怕,今儿要么给画,要么给钱,你自己看着办!」 「我要是都不给呢?」 「呵,行啊!」姚如昳洒了洒衫裾,往博古堂门口一靠,盯着宝珞阴笑道,「那西宁侯府的脸,就别要了!」 瞧着他那无赖的模样宝珞就恨得慌。 恨他是一方面,她也恨西宁侯府上下太宠着他了,把他给惯成了这么个败家的纨绔! 叔侄两人你瞪着我,我瞪着你,一时僵住。盛廷琛看着二人,问了道:「三爷需要多少钱?」 姚如昳一听,身子当即直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我给您便是。」 「真的?哎呦,你看这事闹的……」姚如昳摸了摸鼻尖,涎着脸就过来了。 宝珞却拦在二人之间。「世子爷,我谢您了,我们家的事不用您管。」 「姚宝络!」姚如昳表情严厉地喝了声,「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什么叫我们家,他们家,我们都是一家,早晚都是一家。是不是啊,世子爷?」 姚如昳拍着盛廷琛的肩膀,虽然也同样不待见他,但盛廷琛的家教却不许他有嫌恶的态度,唯是冷淡淡地挪开了他的手,说,「三爷……」 「哎,别叫三爷,多生分,叫三叔!」 盛廷琛看了眼一旁淡漠的宝珞,宝珞没吱声,冷眼看着他们。 盛廷琛拿出银票递给了姚如昳,姚如昳也没客气,抬手就接了过来,随便一翻脸上勉强地笑笑,问了句:「就这些?」 这话一出,盛廷琛愣了,宝珞却「噗」地一声没忍住笑了。 他还以为自己出来救急,他是太不了解自家这位三叔了,姚如昳一顿酒,能喝掉半个田庄。 宝珞无奈摇摇头,不想再瞧自家这位三叔丢人现眼了,抱着画卷转头就走了。然没走多远盛廷琛便追了上来。 「你这是要去哪?」 「没必要跟你汇报吧。」 盛廷琛顿住,不过好像并没生气,反倒轻声问了句。「怎么就你自己?」 第6章 宝珞脚步微顿,她明白他指的是谁,不过她还是回了句。「不然呢?还能有谁。」 他笑了,气息若箫,和他风雅的气质倒是颇搭。「你一定要这样同我讲话吗?」 宝珞轻哼了声,没理他。他还是锲而不舍地跟着她。 「你帮魏国公府的事我听闻了,若是需要帮助……」 话未完,宝珞突然转头看向他,精致的小脸纯净无暇,也连丝表情都没有。「谢世子爷关心,不过真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说着,她朝身后的博古堂望了眼,姚如昳已经不在了,估计又是拿着钱去哪逍遥了。「而且你也帮不上,就像刚刚,你以为给我三叔钱就是帮他了吗?」她平静地摇摇头,「不是,那不是帮他,那是纵容是害他。不过这些对你都无所谓,起码换来了暂时的平静。」 「我是真的想帮你。」 「问题就在这,大街上,延安伯府的世子爷当众掏钱给西宁侯府三爷,只为把他打发了……」 「我并无此意。」 「但大家看到的就是这个啊。」 盛廷琛无言以对,沉默须臾。「是我欠考虑了。」 「不不不,我不是要指责你,我明白你并无恶意,只是单纯地想息事宁人。而且归根结底还是我西宁侯府的错。」 盛廷琛点了点头,总觉得她这话里有弦外之音。 他也果真没猜错,她就是有这个意思。「世子爷,你还没发现问题在哪吗?」宝珞沉着地看着他道,「这就是你解决事件的方式,从来都不从根本上解决,或者说你总是能逃避就逃避,能躲就躲。」 盛廷琛还是不懂。 「就像你对你表妹,你以为把她送走了就万事大吉,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从来都没想过这件事在你和宝珞之间产生的影响,你总以为自己翻篇了,大家就都跟着你翻篇了。」 原来她到底还是在纠结这件事,盛廷琛皱眉,迫切地拉住她胳膊解释。「可是我和表妹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 「对,这同样是你以为的‘什么都没有’,如果真的什么都没有,宝珞会撞见那一幕,会激动得想要投河?」她一口一个「宝珞」,听得盛廷琛觉得她好似在讲别人的故事,而事实也正是如此,她讲的就是那个痴情的「宝珞」。 「这就是你解决问题的方式,你明知道你表妹对你有意,可你还是和她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你明知道她对你执着,可你还是没有决绝她的邀请,同她在湖畔幽会……你总是不从根上解决问题,总是怀着侥幸心理能拖就拖。」 「还有对我。」宝珞垂下了双眸,「不管怎样,你们的行为就是伤害了我,让我选择原谅,我没那么大度,我心眼小着呢。可是我又不想把自己的经历都浪费在没价值的人事物上,所以我选择退婚。不是跟你闹着玩,不是欲擒故纵,我是真的要和你划清界限。然而你的态度是什么?还是暧昧不清,舍不得面子放不开手,这么拖着有意义吗?没意义。所以世子爷,您当机立断一次可以吗?放手吧!咱就当个陌路不行吗?我真的不需要你的帮助……」说着,她幼小声补了句,「这不也是你父亲希望的么。」 盛廷琛彻底沉默了,目光低垂,视线落在她手里的画卷上,可焦点却不在那。 二人就这么僵着,盛廷琛低沉着声音,笃定地道了句,「我不放。」 宝珞无语了。 话说到这份上还有什么可讲的?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宝珞转身就要走,可盛廷琛再次拉住了她。「……如果我告诉你,那日约我出来的不是表妹,而是你呢?」 宝珞「嗯?」了声。 「那日表妹是打着你的名义约我出来的,我以为我要见的是你……」 「随便吧。」 「而且,我也不是为了面子才不肯退这个婚……」盛廷琛抿了抿春,「我是为了你,我舍不得你,我是喜欢上你而不自知!」 压在心底的话总于说出口了,他蓦地抬眸,仔细地打量着面前人的脸,想要从她的表情中捕捉到一丝动容。可是什么都没有,她连平静得像冰封的湖面,任风如何吹,也激不起一丝波澜。 「宝珞,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你,也只有你,是我自己不清楚自己的心意,这才辜负了你,是我的错……」 他终于认错了,可惜—— 「晚了。」宝珞淡淡道,「我已经不是那个‘姚宝珞’了。」 说罢,她一点惋惜都没有地转身离开了,留下一个久久没能回过神来的盛廷琛…… 经了这么一遭,宝珞兴致不大高了,她决定把画送回去,改日再去探望婧沅。 重新上了马车,宝珞看着自己的锦囊发呆。稼云忐忑地盯着她,以为她还没能从方才的情绪里走出来。可也是,想当初小姐那么喜欢盛廷琛,这会儿说断了就断了,面上是果断,心里怎么可能不难过呢。 「小姐,您干吗非要逞这个强呢?」稼云小心问。 第7章 宝珞回神。「什么?」 「您明明以前那么喜欢世子爷,您真的能放下吗?你别为了置气憋坏了自己,而且我觉得世子爷的话好像不是在骗人,他是真的在乎您……」 「是啊,我也没觉得假。」 「那您这是图什么啊?仅仅是为了置气?」 宝珞摇头。「说了你也不懂。」 稼云没话可接了,只得扁了扁嘴叹了口气。 「……喜欢而不自知。」宝珞突然喃喃了句,「如果他能早点把这话说出来的话,是不是也不会到今天这地步。」 「对呀!」稼云应声,「世子爷若是早些表白心意,您也不至于伤心欲绝地去……去做那傻事啊!」 是啊,他早点跟「姚宝珞」表达心意,那么「姚宝珞」也不至于伤心地去跳湖,也不会就这么去了,让自己钻了这个空子,代替了她。以至于现在就算他的表白了,她也不再是曾经那个「她」了,本来可能是份欢喜姻缘,就这么阴差阳错地错过去了……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宝珞握住了小锦囊,指尖捻着里面东西。 那里面是两颗小酸枣,因为放得太久,已经风干,硬邦邦的根本吃不了了,可她还是舍不得扔。 为什么舍不得扔?她说不出个所以。 可她清楚地知道一件事,这枣子,是他送的。 就连刚刚被盛廷琛抱住的那刻,她满脑子想的,竟然也是他…… 「掉头,去魏国公府!」 还没靠近魏国公府,宝珞的心就开始乱了起来,当看到魏国公府大门口高耸的屋翎时,她竟然有点后悔了。 自己这是要做什么?为何要反回来?想要见他吗? 呵,自己真是有够冲动了。见到他又如何,自己要说些什么?说有花堪折直须折……然后,怕像盛廷琛错过姚宝络一样,告诉他自己不想错过他? 可仅仅是不想错过吗?在这之前她是不是应该静下心来想想,自己对他到底是怎么个态度? 说白了,自己真的喜欢他吗? 而他喜欢的,也真的是自己吗? 眼看着就要到魏国公府大门了,宝珞的心竟慢慢平静下来。她自嘲似的笑了,无奈摇了摇头,自己太欠考虑了…… 「小姐,魏国公府到了,请下车吧。」 护卫在外面唤了声,稼云搀扶这宝珞下车,宝珞仰头看了看魏国公府的门楣,想到就是因为自己的冲动,也没来得及给婧沅带礼物,就这么空着手来了,怪不好意思的。 正想着,那边还没待帖子送上,公府管家就出来了,宝珞为了照顾婧沅在这留了有些日子,府里上下差不多都认识她的,待她如同自人无异。 管家上来相迎,宝珞挑眉,玩笑道:「陈管家这是知道我要来,特地迎我来的?」 「哎呦,我要是知道小姐来,那得从一早就得候着呀!」 「哦,敢情不是为我啊。」宝珞故作不满地说了句,不过还是没绷住,到底笑出声来。「玩笑罢了,这公府上下全靠你一人操劳,忙都忙不过来,哪敢劳您接待我。」说着她朝里瞟了眼,「您这是送客呢吧,府上可是来人了。」 这位千金还真是个通透的人。「是啊,是衡南王的千金,清浥郡主来了。」 宝珞愣住。 衡南王她多少听说过,据说他是最不像王爷的王爷,是个难得的将才,他是皇帝的小叔,可比在京城中起当皇权贵胄,他更喜欢奋战边疆,挥斥方遒,为国没少冲锋陷阵。但是他的女儿,宝珞还真么听说过。 不过她来魏国公府,做什么呢,还就一个人? 宝珞想不懂,不过也不必想太多,毕竟这是人家魏国公府的事,人家的交际,自己不必太过好奇。 正想着,只听对面有说话声传来,宝珞一抬眼就对上了叶羡的目光,二人对视,都微愣了下。 「表姐?你怎么了来了?」叶羡眉眼里都是笑意,紧了两步上前。 宝珞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僵住了,接着脸唰地一红,红唇抖了好几下也没发出半个音来。 「叶少爷,这位是……」叶羡身后,一个身体高挑的姑娘跟了上来,好奇问道。 宝珞目光落向她,怔住了。好一个漂亮的女子,明眸善睐,肤白腮绯,从里往外透着活力。不过这姑娘眼窝略深,精致的鼻子要比一般人挺得很,连眼睛也不是如宝珞和叶羡那种墨玉似的颜色,有点像上好的琥珀,泛着晶莹剔透的黄。 如果没猜错,这应该就是清浥郡主吧。 叶羡回头笑笑,介绍道:「这位是西宁侯府的千金,姚宝络。表姐,这位是清浥郡主。」 宝珞从容点头,施礼唤了声。「宝珞见过郡主。」 「莫要多礼,莫要多礼。」郡主上前挽住她的手,「你就是西宁侯的女儿啊,我刚随父亲从塞外回来就听闻你的事了,你真的会养马马?我听父亲说了,我们同鞑靼元蒙对战时,亏就亏骑兵上了。咱们战马本来就少,而且体质良莠不齐,根本没办法跟人家去硬拼……」她说得起兴,可瞧瞧宝珞尴尬的模样,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话多了,于是讪讪一笑,低头看了看宝珞的手,惊讶道:「呀,你的手好软啊,真漂亮,不像我的手,握缰握得都出茧子了。」 第8章 她这么一说,宝珞也低头看了眼,的确,她的手确实略显粗糙,而且骨骼分明,和她的脸确实不大相称。 这位清浥郡主,性格爽朗热切,想想衡南王的脾气,也猜得出她女儿是怎样的一个人。宝珞婉然一笑,赞叹道:「哪里,郡主是巾帼不让须眉,我们这常年不出闺房的,哪能跟您比呢。」 看着宝珞弯弯的眉眼,清浥郡主忍不住又赞了句。「真好看,我还是头次见长得这么标致的人呢。」说着,求证似的看了看身边的叶羡,叶羡巍巍地点了点头,抿唇笑了。 这话宝珞倒是没觉得怎样,可叶羡这一笑她脸莫名窘红了。「郡主过奖了。」 这位清浥郡主还真是自来熟,话开口就不停了,直到叶羡提醒了一句她才恍然笑笑。「不好意思啊,拉着你扯了这么久,我就是见你太投缘了。我得回去了,有机会咱们再聚。」说罢,她握着帕子的手朝宝珞摆了摆,朝门口去了。 宝珞福身目送她,才走了几步,清浥郡主突然转头。「叶少爷?你不送我了吗?」 「您稍等!」叶羡抬头说了声,接着面向宝珞,「过会就回来,一会去姐姐那看你。」说完,见宝珞点了点头,他直奔清浥去了。 直到目送郡主出了大门,宝珞才跟着小丫鬟去了婧沅的院子。 婧沅见了她可是高兴,可一面高兴一面还埋怨她这么多天也不露个面,若不是自己下帖子,怕她还想不起来来看她呢。 宝珞紧着跟她道歉,询问她最近身体可好,婧沅应声,「好,好着呢。」 的确,是比前些日子气色好很多。宝珞放心了,忽而想起方才的事,问道:「刚刚出门的时候碰到清浥郡主了。」 「啊,你见到她了?」婧沅神色恍惚了一瞬,笑着说。「你没见过她,她衡南王的私生女。据说她母亲是个胡人,从打出生她就一直流落在外,十二岁那年才被衡南王接入王府。虽然父女十几年不得相认,而且她也不是衡南王唯一的女儿,却是他最爱的那个,简直就是掌上明珠一样。」 「也许是投脾气吧。」宝珞无心说了句。 「诶!别说,许还真的是!」婧沅叹道,「这姑娘在胡人里长大的,带着股豪放劲儿,男儿都未必及她,以衡南王那脾气还真是没个不喜欢。」说着,她抿唇笑了,拍了拍宝珞手背,「你这小丫头看人还真准!」 那么明显,还用看么!宝珞心里叹了声,却没说出来,倒是不咸不淡地问了句:「还真不知道魏国公府和衡南王也有联系啊。」 婧沅表情有点僵,笑笑。「算是亡羊补牢吧!这一遭,国公爷成了惊弓之鸟,现在怕着呢,但凡能联络的都联络上了。这不是衡南王才从塞外回来,借着往日的情分又走动了。」 「哦。」宝珞点头,可总觉得这话还是没说到点子上,于是又问,「那为何是郡主自己来的呢?」 婧沅不自然地笑笑。「她是来见我家小姑的……」 「世子爷妹妹吗?」 「是。」 「她不是嫁大兴去了吗?」 「是啊,可郡主不知道。」婧沅目光闪躲。 宝珞好似察觉了什么,试探着追问。「她来之前都没遣人通报吗?」 「她那脾气你也知道……」 「婧沅!」宝珞没耐心了,唤了声。 婧沅也不想再绕了,干脆道:「算了算了,她是为昶之来的!」 虽然从婧沅的话里就察觉出丝毫,可乍然一听,宝珞的心还是咯噔一下。 婧沅侧目打量着她,小声讲了来。「……还是昶之前两年来京的时候他们遇到过,她对昶之是一见钟情,衡南王也暗示过这事,不过你也知道昶之的性子,整日就知道瞎胡闹,虽然从不做什么出格的事,可吃喝玩乐他哪个没占上!对他,连祖母觉得都头疼……」 宝珞摇了摇头。「我可没瞧出来。」 「谁知道了,今年确实换了个人似的,稳重多了。不过话说回来,前几年好玩也是年岁小,十四五岁,学业无成,还不定性呢,怎么成家?再说他也不肯啊。所以这事也就回绝了。但回绝是回绝了,可这位郡主不死心啊,眼看都二十了,还没说人家呢,刚同父亲从塞外回来,一听说昶之在公府这不就赶紧跟来了。你看看,这意思不是很明显么,她就是还在等昶之呢!」 宝珞没应声,眼神发呆,心不在焉地摆弄手里的桌布穗子。 婧沅瞥了眼她,继续道:「我看这次昶之可比之前上心多了,不过肯定是因为衡南王的原因,毕竟衡南王位高权重。」 「是啊,若是能和他联姻,别说魏国公府,就是淮阴侯府也会受益的……」宝珞喃喃,终了又小声道了句,「许他也是喜欢她的吧。」 闻言,婧沅的眉毛不由得挑了挑。这话说的,他喜欢谁,她会不清楚?不过婧沅没挑明,倒是叹了句:「这事,还真不好说啊……」 第9章 这话一出,宝珞扯着桌布穗子的手没控制住,拽得茶杯叮当响。 婧沅睨了她一眼,可就当没察觉似的,接着道:「他若是有这个心思也好,过年就十八了,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我也觉得他是时候物色个合适的姑娘了。其实家世什么的,我觉得祖母和母亲那边也不会在意,打小她们就宠着我这个弟弟,自然也是盼着他活得自在,所以他们定会选个真心待他好的。当然,若是昶之自己也中意那就更好了。」 「嗯。是啊。」宝珞笑着说,可这笑怎么看都勉强得很。「看样子郡主很喜欢叶羡啊……而且,她们也算门当户对。」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呢!他们若是能成,也算了了我们一桩心愿了。」婧沅拍手笑道,接着她拉住宝珞的手,「不若那日我把她约出来,你帮我品品她这个人,你眼光最准了,也帮昶之把把关如何?」 「好啊。」宝珞想回应她,可这两个字却有如千金重,怎么都吐不出口,最后只是强笑地点了点头。 婧沅满意笑了,而就在此时,叶羡回来了。 「姐,你们这聊什么呢,这么高兴?」叶羡问道。 乍然听到他声音,宝珞心一颤,可却连头都没抬。 「秘密!这可不能告诉你!」婧沅笑道,说着朝着宝珞眨了眨眼。 宝珞瞧见,本想回应的,可无奈就是提不起精神来。叶羡瞧着不对,依在桌边歪头看着她,问道,「你们说什么呢?告诉我吧。」 宝珞回他句什么,可很奇怪自己的嘴像被黏住了似的,就是开不开口。 这可就真的不对了。叶羡手臂撑在桌子上,整个人都趴下来,低头去找她的视线。两人头靠着头,紧得额都快贴在一起了。他逗她似的朝她刘海轻吹了吹,吹得她直眨眼睛,长长的睫毛扇动,好看极了,看得他心痒痒的,恨不能伸手去摸摸。 「到底怎么了?」他朝她靠得越来越近,刚要伸手去碰她头,却被她一个回手拨开了。她蹭地站起身来,看着他,亦如往常那股子泼辣劲儿地瞪了他一眼。「都说没事了还问,我跟你姐的秘密,干嘛告诉你啊!」说完,不解气似的又重复了句,「凭什么告诉你啊!」然后连个对视都没有,和婧沅说了句「改日再来看你」,接着头都不想回急三火四地走了。 叶羡不明所以想要去追,被婧沅拉住了。 他皱眉盯着姐姐,好似明白了什么。「你跟她说什么了?」 「没什么,说我该说的。」婧沅看着宝珞离开的方向,平静应。 「叶婧沅,你到底跟她说什么了!」叶羡瞪着他,几乎是切齿道出来的。 瞧着他紧张的模样,婧沅冷哼了声。「我能说什么,无非推她一把罢了……」 宝珞回到家心情就不大好,不过一堆事等着她,忙起来暂时也就不想那么多了。 眼看就要到年关了,大家也都不自觉地忙了起来。因为宝珞要专心养马的事,所以香业大部分都交于姑姑去做。姚兰亭上手很快,有了林夫人这个帮手,她也可以从研究香料上解放出些时间来。 至于林夫人的家人,宝珞寻了个紫日亲自前往,依旧沟通无效,她兄长说什么也不肯认她,一口咬定她当初为了和酉生在一起主动同娘家断绝了关系,既成事实,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再接受自己这个妹妹。 宝珞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这么狠心,那可是自己的亲妹妹,况且她也答应会资助他们的么。 就在宝珞恼怒离开的时候,林夫人的嫂嫂康氏偷偷追了出来,对他们说出了实话。 「其实我夫君他不是不想认回自己的妹妹,他们兄妹儿时就关系极好,他整日思念这妹妹,这些年没去找她不是因为无情,而是自从父亲去世后,整个家都垮掉了,她这个哥哥过得还不如保定的妹妹,他不想去扰她的生活啊。」 「这两年家里生活是缓了,那是因为两个十几岁的儿子在外给人家当学徒,剩了两张嘴不说,他们还能省吃俭用支撑着家里。」提到这,康氏的眼泪就不停地往下流,因为心疼。原本就是书香世家,儿子自然也该走上读书的道路,可是呢,大的十四岁,在玉匠那学手艺,小的十二,在裁缝铺当学徒,真真是跟文墨沾不上一点关系。 「虽说艰难,但这日子总算是有望了,夫君觉得眼下的生活应该可以接纳妹妹了,他正打算联络妹妹的时候,却听闻她跟着西宁侯府的人入京了,而且还是礼待,想也知道她过得日子肯定要比我们好上千百倍。」 「那这是好事啊!」稼云忍不住插嘴,求证似的看了杜嬷嬷一眼,杜嬷嬷虽点了点头,可眼神中却满是无奈。这种无奈也只有那种吃过苦,受过穷的人才懂。 「可不是好事么!我也这么想的,就像您说的,若是能够相认,没准对我们家也是种帮助啊……」康氏尴尬地僵住,她也意识到这话说得太直白,脸不由得红了,接着苦笑感慨,「这么多年苦日子过得,才知道往日所谓的颜面是最没用的东西,眼看着嗷嗷待哺的孩子就要饿死在自己怀里时,什么颜面,张脸皮卖了就为换条活路……」 第10章 许是触碰了昔日的伤,康氏的眼泪再次落下来了,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没法想象她到底经历过什么,或者说是不忍去想象,因为宝珞看得出,康氏是个知书达理的女人,即便曾经的她非名门之后,也必是受过良好家教的。所以越是这样,看着被世俗摧残的她,越觉得悲哀。 「我能理解。」宝珞淡淡应,「而且你说得也没错,也没必要遮掩。的确,若是相认就算为了林夫人我也帮你们的。可是,林先生到底顾虑的是什么呢?」 「他是不想连累妹妹啊!」康氏突然说了句,「听了妹妹的事,他觉得妹妹有前程,他是不想当妹妹的绊脚石。」 宝珞惊愕。「这不妨碍啊。」 康氏摇头。「他啊,在淤泥里滚了大半辈子,可骨子里还是个倔强的文人脾气。他不想妨碍妹妹,他觉得妹妹留在侯府的前程会更好,可能在他心里,只有他帮助妹妹的份,没有沾妹妹光的可能。」 「嗯。」宝珞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她明白康氏的意思,文人骨子里就有种大情怀,不能在文墨场上挥洒,就只能在生活中实现,比如牺牲自己成就他人,即便这不过是一种意气用事。。 「那夫人,您同我们说这些又是为了什么呢?」宝珞问道,虽然她心里有所揣测了。 康氏激动得脸都红了,接着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请小姐帮帮我们,他不想沾这个光,但是我做不到。我们这辈子算毁了,但是我们的下一代不应该,我不忍心见我儿子就这么毁了。小姐,您知道吗?我小儿子很聪明的,他很会读书的,他刚会说话的时候就跟我背千字文,他六岁就能作诗了,他有天分的。可是我夫君因为我公公的事,说什么也不肯让儿子再入仕途,但是您知道,对于我们寒门读书是唯一的出路。而且我没想他当官,只要能中个秀才当个教谕,有份保障和体面就行啊!我一个为娘的,把人家带来这个世上,不该让他过这种没盼头的日子啊……」 宝珞最后答应康氏,在不告诉她夫君的情况下,帮助他们一家。 路上稼云被感动得眼圈一直红着,杜嬷嬷却瞧着她哼了哼。「眼窝子这么浅,小丫头就是好骗。」 稼云愣住。「嬷嬷什么意思?」说着看了眼身边的宝珞,见小姐面无表情,更是不理解了。 宝珞和杜嬷嬷想到一块去了,其实康氏说什么丈夫文人情怀,不认妹妹是怕耽误妹妹,其实都是子虚乌有,根本就是他怕妹妹影响自己。叶羡早就把他们家情况调查个清楚,根本不是父亲死使得一家人落魄如此的,分明就是林兄的挥霍无度,这样的人会牺牲自己?根本不可能。再说,就算不了解林兄,还不了解林夫人吗?若是林氏兄妹的关系果真那么好,她怎么可能明明到了京城,对娘家的事还是不那么上心?因为她早就知道结果会是什么了,不过碍着颜面不好意思说罢了。 康氏来这么一出,以情动人,即能让宝珞对他们产生同情予以帮助,又打着不让林兄知道的理由杜绝了林氏和兄长的相认,断了后顾之忧。 至于宝珞为何会答应帮她,大抵因为她为母不希望耽误儿子的心情是真切的吧。如此,就算替林夫人还了娘家的一笔旧账,彻底帮她断了吧。 回到府上,还没进观溪院,宝珞就瞧见姑姑正在垂花门处焦急地踱步。前天刚刚下了场薄雪,虽然当日就化没了,可地面却又添了层寒气,只披了件单薄披风的姚兰亭,两腮都冻得发红了。 「姑姑?」宝珞唤了声。 姚兰亭长吐了口气赶紧上前。「你可算回来了,我等了你半天了。」 「怎么了?可是香料出了什么问题?还是香铺……」 「不是不是,都不是,都好着呢。是……」她难为情,咬唇犹豫了下道,「是祁衡将军……」 「他怎么了?」 「他没事,是祁夫人,她,她昨晚昏迷,据说到现在还没醒过来呢!」 「怎么会这样」宝珞惊愕,问道,「那姑姑你是要去看看她吗?」 「是啊,可是……可是母亲不让我去,我求了她一个晌午了,她就是不让我出去,刚刚把我从正堂赶了出来,还让吴嬷嬷看着我,我是实在没办法了,这才来找你。」 这,宝珞也是为难啊。 「姑姑,我理解祖母的意思,她也是为你着想啊。」宝珞劝道,「她明白你对祁将军的感情,也有心成全你,所以眼下才会让你和祁府保持距离。若是你现在再掺和,一旦祁夫人有所不测,到时候就算你是依照祁夫人的遗愿嫁入了祁家的门,也一定会被坊间诟病的,没准还会把祁夫人的不测联系在你身上。姑姑,你比任何人都明白人言可畏这四个字呀。」 「哎呀,现在祁夫人在生死边缘上捱着,我却还在考虑这些?我才不在乎世人怎么说,我就是要把祁夫人救回来。」 「可你也不是大夫,你真的能帮上忙吗?」 「能!我一定能!」姚兰亭坚定道,「就算我没有办法救她,起码我能安慰她啊!」 第11章 「你是想给自己个安慰吧!」宝珞插了句,「你是不想让自己留有遗憾。」 突然被她戳穿,姚兰亭愣住,泄了气似的默默点了点头。「宝珞啊,我是喜欢祁将军,可这世上不单单只有儿女私情啊,我和祁夫人之间何尝没有情分在。她对我的情分绝不低于祁将军,我不能为了自己连最后一程都不去看她,如果要在祁将军和祁夫人之间选一个的话,那这会儿我理智不了,我选择祁夫人。」 「你不后悔?」宝珞突然问了句。 「不知道。」姚兰亭摇了摇头,却又很肯定地答道,「但如果今日不去,我肯定会后悔一生。」 宝珞无奈,虽然她也很想姑姑有个好的归属,但她更明白若是心有遗憾,姑姑此生都不会得到真正的幸福的。她真的很佩服姑姑的决绝,她起码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毫不犹豫地去追求。 没办法,宝珞知道自己不是祖母,根本拗不过姑姑的,她只能帮她。 姑姑打着和宝珞讨论熏香的理由,去了宝珞的寝房,杜嬷嬷把跟着姚兰亭的吴嬷嬷叫去西厢房吃茶,从西厢房的窗格正好能看见正房的大门。嬷嬷一走,宝珞就让稼云带着姑姑从稍间的窗子离开了。她嘱咐兰亭,若是问题不大便早去早回,最好不叫外人知道,这样既瞒了祖母也瞒了外人,起码还有个转圜的余地。 兰亭应声,可还是问了句。「那若是不好呢?」 宝珞想想,笑道,「姑姑自己定吧,不管怎样,侯府这边有我呢……」 话是这么说,可到底还是出了岔子。 姚兰亭离开不到一个时辰,老太太身边的孙嬷嬷突然来了,杜嬷嬷和吴嬷嬷赶紧出去接迎。 孙嬷嬷乍一瞧见她俩,开口便问了句。「吴嬷嬷,姑奶奶呢?」 吴嬷嬷笑脸相对,「姑奶奶在房里和大小姐商量事呢!」 这话一落,孙嬷嬷冷哼一声,目光瞪向杜嬷嬷。「当真?」 「那还有假。」杜嬷嬷笑应,可是孙嬷嬷这气势让她瑟瑟,笑也不自觉心虚了几分。 孙嬷嬷没应声,接着便朝正房去了。「大小姐,老夫人有请,请您和姑奶奶同去。」 还请什么姑奶奶啊!孙嬷嬷是厉害,可她也是个不藏着掖着的人,想必定是祖母知道什么了,才让她来的。 宝珞出门,对着孙嬷嬷笑道:「姑姑不在,我随您去吧。」 吴嬷嬷傻眼了,张大了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然而大伙也没给她开口的机会,一起去见老太太了。 跨院里,老太太正坐在八仙桌前,虽脸上并无表情,可凝重的气氛还是让人明白,她此刻的心情很不好,特别不好。宝珞上前揖礼,还没待老太太说什么,西侧的官帽椅上有人突然来了句:「你还真好意思来!」 单单听这声音宝珞就什么都懂了,她偏头看去,是三叔姚如昳…… 果不其然,自从三叔姚如昳那日和宝珞冲突后就一直想要找个机会报复,让他这个大侄女也吃个亏。其实他对宝珞有怨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从她这买卖做得风生水起,全家人受益,唯独自己连个边都沾不着时,他心里就极不舒服了。 可在这个家里,母亲可以宠着他,兄长可以宠着他,总不能让一个晚辈也来宠他吧,他张不开嘴,却一日比一日眼红,这才借着机会把压了许久的气一气撒出来了。 「你把你姑姑放走了?」来太太没兜圈子,开口就问了句。 宝珞看看三叔,姚如昳赶紧错开目光,跟没他什么事似的。「是。」她淡定应声。 「糊涂啊!糊涂啊!你怎么也跟着犯糊涂啊!」老太太气得连连喊了好几声,「你知道她这一去让人传出去怎么说?」 「祖母您先别生气。」宝珞上前安慰,可老太太去一抬手止住了她,她只能站在原地解释。「我知道您担心的事,可祁夫人对姑姑的感情也不一般,她们情同姐妹,她去见祁夫人是理应的呀。」 「那之后呢?眼下是应该的,可若是她还想嫁祁将军呢?你想过外面会怎样说她吗?」 「就是!」姚如昳也跟着来劲儿地哼了声,「她自己就算了,别人怎么传我们侯府!丢不丢人!」 这话说完,老太太狠瞪了他一眼,他赶紧闭上了嘴。 「我是为你姑姑着想,她已经受过一次伤了,她是如何摆脱的那段阴影你最清楚啊,你不该啊,不该啊。」老太太有点激动了,当初为了挽救女儿的名声,她是不惧皇后势力把姑姑前夫告了,宝珞理解她为女儿的心情,虽然她也明白姑姑报恩的心境。 她们都没错,但是矛盾的冲突却都指向的宝珞。可宝珞也不后悔参与其中,因为她们都是她的家人啊。 「祖母您放心,姑姑是个明白人,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不管未来发生什么我相信她都会勇敢面对的,何况她本就是个坦坦荡荡的人。」说着,宝珞还是上前,伏在祖母的膝头。「姑姑是个好人,心善仁义,祖母你养出了这么好的一个女儿,你应该高兴才对啊。我知道你不忍心她再受伤害,不会的,一定不会的,这都是她心甘情愿要去做的,就像当初选择和离,即便顶着流言也无怨无悔。您是太低估姑姑了。」 第12章 「不是低估,我是心疼啊,哪个当娘的愿意自己女儿受半点委屈。」说着,老太太的眼泪下来了。最坚强的老太太,只有在提到女儿时,掩饰不了自己脆弱的那面。 宝珞给她擦了擦眼泪。「我也不舍得啊!她是我亲姑姑啊,我宁可顶着被骂也要让她去,为的什么,因为我相信这是为她好啊。祖母您曾经说过的话我都记着呢,往后的日子我会照顾好姑姑的,不叫您担心。而且你看,姑姑现在不是越来越好么……」 劝着劝着,老太太一边抹泪,一边无意识地跟着孙女点头。 她这一点头,姚如昳傻眼了。 自己今天可是想让母亲教训宝珞的,怎这会她就被这丫头给说动了呢?这可不行! 「母亲,你别听她瞎说!她就没想过要侯府好!一次次地折腾,先是退婚,之后又因为兰亭前夫的事得罪皇后,后来又惹出养马的祸害。这侯府上下没有她没坑个遍的,不止兰亭,她连她自己父亲,我大哥都不放过!」姚如昳干脆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也站到了老夫人身边,瞪着宝珞絮絮叨叨地把林夫人的事讲了来。 他越讲,老夫人的脸越是不对,刚刚才缓和的表情再次凝了下来,而且严肃得很! 「你三叔说的都是真的?你真的在撮合你父亲和林夫人?」老太太厉声问了句。 宝珞心里叹了声,平静解释。「我不是撮合,我只是给他们一个机会,因为我确实觉得林夫人无论从人品还是内涵上,她都是个难得的良人,但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我不能觉得她好,觉得他适合父亲,就把她推给父亲,一切都是看他们的缘分。可能是父亲从她身上看到了母亲的影子,这才……」 「她不合适!」老太太突然呵斥了声。「她是个寡妇。」 宝珞愣住,表情复杂。她以为祖母是个开明的人,但似乎是自己期待过高了。林夫人有过一次婚姻,那姚兰亭不也一样吗?人对自己总是宽容的,对他人却要苛刻多了。 「祖母,我知道她身份不高,可不一定配不上父亲。可能您觉得父亲需要的是一个名门闺秀,起码要有些背景,撑起西宁侯府的脸面。」 「孩子,我要的不是撑起侯府的脸面!是撑起整个侯府啊!」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啊。」宝珞解释,「林夫人绝对可以,她身上的有些品质怕是父亲都不具备。」 老太太惊讶地看着宝珞。 「她身上有父亲没有的果断,她看事情甚至比一个男人都要透彻,学识上自不必说了,有什么比人品更重要的,她绝对配当这个侯夫人。」 「胡闹,简直是胡闹,她什么身份啊!怎么配当侯夫人!笑话!」姚如昳讽刺道。 宝珞没搭理他,可瞧着老夫人的表情,似乎她也是这么想的。 宝珞刚想开口劝,老夫人打住了她的话,「也就是说,她没同意是吧。」 「好,很好,还算她有自知之明。」老太太冷冰冰地说了句,「这事以后不许再提了!」 「岂止了!我听说宝珞你今日还去了林氏娘家!」姚如昳突然哼了声,「都找到她家人了,你还不把她送回去,你什么居心?我看你就是为了你父亲才留下的她!不然你为何对她那么好!」 「我为何对她好全府上下谁不清楚,她帮了我那么大的忙,香业,养马,哪个都不是她帮的我,我不该感恩么!」 「感恩可以。」老太太开口,严肃道,「不管是钱财还是其他,我们西宁侯府还这个恩,至于人,送回去吧!」 宝珞愣住。这怎么行,林夫人兄长的态度她不是不知道,他们怎么可能接纳她,就算为了利益接受了,她们以后的日子也未必好过,何况她还拖个带病的婵儿呢。 可是这些祖母是不会在意的,宝珞只得抱着祖母的手撒娇道:「祖母,不行呀,她若是走了,侯府的香业怎么办啊,我们才……」 「西宁侯府偌大的家业,不差你这一份!」说罢,她抬头看了眼孙嬷嬷。 孙嬷嬷会意上前,拉开了宝珞。「孙小姐啊,老夫人念了一个上午的佛经,这会儿也累了,让她歇歇吧。」说着,又看了看姚如昳。 姚如昳倒是一副孝顺的模样,嘱咐老夫人要好好休息,扯着宝珞出去了。 「满意了?」刚一出门,宝珞盯着姚如昳道了句。 姚如昳仰头哼了哼。「不满意,那画你什么时候还我!」 「还你?」宝珞冷笑,「行啊,画我已经送到父亲那了,你去取就好了。」见姚如昳皱眉,不屑道,「怎么,不敢了吧?那画明明就是你偷出来的,还说是父亲给你的!」 「是给的!」姚如昳反驳了句,接着心虚地小声补道,「不过就是没说给的是这副罢了……」说完,他也懒得再纠缠,扭头就要走,却被宝珞汗珠了。 「三叔!」 姚如昳回头。 宝珞对着他似笑非笑。「您别后悔。」 第13章 刚回到观溪院,宝珞就收到了杜庄头的来信,这几日因为突然降雪急速降温,不少小马驹都起了冻疮,情况不大好。 宝珞发愁,赶忙请了几个养马的行家前去同杜庄头商议如何解决问题,忙了一个下晌,这边刚事情刚一落,那便林夫人就来了。 原来是她听闻了今天老夫人要赶她离开的决定,主动来辞行。老太太那边刚有这个意思,她就赶来了,想也知道定是三叔搞的鬼,让她知道的。 她安抚了林夫人,告诉她这不过是老夫人跟自己生气,所以才迁怒无心说的话罢了,让她不必往心里去,就踏实地在侯府待着,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孩子啊。林夫人踟蹰,并没有表态,只是看着宝珞略显疲惫的模样,点了点头回后院了。 宝珞是很疲惫,但是这种疲惫不是外在影响的。的确麻烦一个接着一个地来,但是她始终没觉得都是不可解决或调和的。但她就是觉得心很累,不知道这种疲惫感从何而来。 她想找人聊聊,可她却发现身边一个人都没有……父亲最近频频被太子唤去,早去晚归,她基本上见不到他面;姑姑去了祁府,眼看傍晚了也没回来,估计祁夫人的状况堪忧;祖母这会儿还和自己生气呢。 至于她最想见的那个人……宝珞握住了身上的小锦囊,这会儿她是真的觉得孤独了。 宝珞想找人喝几杯,便去了雪蚕那里,结果刚刚走到房间门口便听到泠泠淙淙的琴声,想也知道,一定是清北在。 宝珞无奈苦笑,自己还真是孤家寡人啊。 为了排解郁闷,宝珞决定出门,一面给婧沅选个礼物,同时也能散散心。 轿子经过鸾音阁,靡靡之音入耳,记忆被勾起,眼前又出现了那个风华迤逦的白衣少年,缥缈的声音传来,她好似又听到了那句:「……我倒是觉得我们两个很配呢。」 「停下!」宝珞轻唤。 轿夫闻声驻足,压轿。 宝珞缓缓掀起轿帘迈了出来,仰头望着「鸾音阁」那三个洒脱的大字。 「小姐是要进去吗?」稼云询问。 宝珞默默点头,然就在他视线落下的那一刻,她呆住了。那副清逸的画面再现,不过不是在脑海,而是真真切切地就在眼前…… 「表姐,你来了?」 宝珞愣住了,她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叶羡,更没想到见到他的这一刻,好似乌云散尽,她心里透出缕缕阳光来,暖得她鼻子竟有点酸了。 一切都是无意识的,而也正是因为无意识,她才明白了自己的心。 「诶?这不是姚宝络吗?」叶羡身后有人说了句。 宝珞偏头看看,气氛凝住,刚刚透出的阳光霎时间消失,乌云再次聚拢,来势汹汹,眼看着就要电闪雷鸣了,可她还是含笑揖礼,唤了句,「郡主。」 清浥郡主上前,笑问。「这么巧,你也是来听曲的吗?」 宝珞侧目看了看叶羡,摇头。「没有,只是路过,听刚刚里面那小调着实好听,就停了一刻。」 「是啊,你也听出来了?我们刚刚就在里面,那位紫鸢姑娘唱的确实好,不愧是叶家三少爷极力推荐的啊。」说着,她回头对着叶羡眨了眨眼睛,笑容灿烂。 叶羡也回之一笑,不过略显敷衍,因为他目光始终都在宝珞身上。 清浥似乎也察觉道了,拉了拉宝珞的衣袖,语气有些惋惜道:「难得碰上,我应该邀请你听曲喝个茶的,可惜我们刚刚出来,都听了一个下晌了,怕是家里人都等急了……」 「郡主多礼了。」宝珞弯眉笑了,「我这也是有事要忙才出来的,这也赶着要回。」 「可是杜庄头那出了问题?」叶羡突然问。 宝珞对他笑笑,「没什么的,都能解决,你不必放心上,你忙你的就好。」说完,她再次对着郡主揖了一揖。「抱歉郡主,我也要回了,改日我请您,可好?」 「当然好了。」郡主痛快地应声。此刻她的座驾已经被牵了过来,宝珞不由得暗惊,京城禁止骑马,不经允许连皇子都不可以,然而竟能为她破例,可见衡南王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再者,那可不是一般的马啊!因为养马,宝珞也有所研究,她认出那正是西域向朝廷进贡的宝马,一年也不过十几匹。 见她要离开了,宝珞也回身上轿,叶羡抢先一步拉住了她。「我送你。」 怕被谁看见似的,宝珞赶紧推开他的手。「不必了,我还得去趟香铺呢!我知道你最近事挺多的,赶紧去忙吧。」 叶羡看了眼还没离开的清浥,她应该是在等他。「你自己可以?」他问。 宝珞笑了,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瞧你说的,有什么不可以啊。」说着,她去掀起了轿帘,可手又被他拉住了。「宝珞,那日我姐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宝珞霎时间僵住,然下一刻却灿笑道:「你好奇心怎么这么重呢?你姐不都说过是秘密了么!」说罢,连回应的机会都没给叶羡,推开他手钻进了轿子,赶紧让轿夫起轿离开了。 第14章 叶羡看着远去的轿子久久没动,马上,清浥看看轿子,又看看他,问了句:「就是因为她吗?」 「什么?」 「就是因为她你如何都不肯接受我?」 叶羡仰头看着马背上的姑娘,突然浮出过笑来,夕阳下,他勾起的唇角温柔无限……然这温柔却不是对她的。 「是。」 …… 心情不宁的宝珞并没有回西宁侯府,她想找些事做,让自己不平静的心平静下来。她果真去了香铺,听着掌柜报账,可就是一点都不忘心里走,对了半晌最后她还是放弃了。 来到这个世上这么久,新鲜劲儿过了,开始想家的她越发地觉得孤独起来。她以为只要自己努力融合到这个世界中,只要把穿越前的自己当做一个梦就好了,现在的自己才是真实的自己。 可是,她是真的好怀念曾经的生活,起码在那她不会这么孤独吧。 宝珞苦笑,觉得自己是太过矫情了,这点坎坷算什么,刚来的时候面多罗姨娘她都没爬过,现在怎么就怂了呢。可她就是忍不住地发愁,连自己都不清这愁到底从哪来,总之她找了个酒楼独自斟饮,想要借酒浇愁。 雅间里,她一杯接着一杯地喝,任稼云怎么劝也劝不住。眼看着天都黑了,稼云忍不住开始哄她回去。 宝珞看看外面青黛的天,只得点了点头。可喝了一个时辰,这会儿酒劲儿已经上来了,她刚一起身就又摔坐在了椅子上。 「小姐,你没事吧?」稼云忙喊了声。 宝珞摇摇手,可明显眼神都有点飘了。稼云赶紧喊小二来,让他去楼下把同来的护卫叫上来。 小二应了声去了,稼云继续搀扶她起身,这回人是站起来了,可刚离开椅子,只听哇的一声,宝珞撑着桌子吐了。 稼云是彻底慌了。她怎都没想到小姐会醉成这个样子,按说她酒量也算不错,往日喝得比这多也没见倒下啊。 她正发愁,门突然开了,应该是同来的护卫上来了,她也来不及抬头撑着小姐赶紧召唤他过来,帮自己把小姐的斗篷拿过来。 可那人没听到似的,直接上前一把拦住了宝珞。 稼云惊得抬头一看,当即傻眼了。「世,世子爷?」 盛廷琛没应声,搀扶着宝珞坐下,蹲在她面前,也不顾她身上的污秽,拿着帕子给她擦起唇边和脸颊。「还愣着干什么,拿帕子去啊!」他扭头对稼云呵了声。 稼云哦了声要走,可想想又觉得不对,转身看着盛廷琛道:「世子爷……」 「快去!」 稼云到底还是去了。她一走,盛廷琛一人扶着宝珞,握住她双手问:「为什么喝酒?」 宝珞无力地甩开他的手,含混道:「不用你管!」 「宝珞!到底因为什么?」他执着问,「你这样我很担心!」 宝珞冷笑一声,双眼迷离道:「你哪有功夫关心我,去关系别的姑娘去吧!」 盛廷琛皱眉。「你到底还是过不去这件事,你说的对,是我一直在逃避,我跟你认错,是我错了。」他再次握住了她的手,「宝珞,我知道错了,我对不起你,一切都是因我而起,请你原谅。」 「知道错了?」宝珞熏红的小脸突然绽出笑来,眯着眼睛看着面前人。「你就是个骗子!说话不算数!」 盛廷琛低下了头。「是,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对你有所隐瞒,是我一直不肯正视我们的关系,一直拖着……」 「你啊,是你说的呀。」宝珞抬手点了点他,一个不稳扑在他怀里,「……你说我们俩个最配的。」 盛廷琛抱着她愣住。他不记得自己何时说过这句话,可这会儿已经容不得他细想了,因为怀里人竟然哭了起来。 他赶紧坐在她身边揽着她,拿起帕子给她擦泪。宝珞越哭越伤心,靠在他肩头抱住了他的胳膊。 盛廷琛心头一动,整个人都僵住了。她有多久没这么亲近自己了,其实她还是在乎自己的是吧。都说酒后吐真言,此刻若不是想着自己,她如何会亲近自己。 看着怀里人红润的脸颊,他忍不住抚了抚,又去擦她小鼻尖上的汗珠。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带着他的手摸向了自己的腰间,那里有个小锦囊,她扣着他手埋怨似的道:「这是你给我的,我一直带着,我都舍不得吃……我这几天一直坐车,好难受,可我还是舍不得吃……我怕吃了就没了……」 她说着说着,眼泪又下来了。可盛廷琛却彻底呆住了,心直直下坠,一沉到底。 他试探地问了句,「宝珞,你看看我是谁?」 她迷迷糊糊地拍了他一巴掌,「你是混蛋……」 「宝珞!」 门口突然有人唤了声,盛廷琛猛然抬头,目光瞬时冷了下来。 然对面,叶羡的目光丝毫不比他弱半分,冷若冰霜,像似这腊月的寒气席卷而来,寒得让人心里直发怵。 第15章 叶羡看看盛廷琛,又看看他怀里的宝珞,直接走了过去一把拉住了宝珞的手,低沉着声音道:「走,回家。」 宝珞不肯,朝盛廷琛背后躲。盛廷琛也用身子拦在了二人之间。 叶羡看都没看他,嘶哑着嗓音喝了声:「姚宝络!」 这一声喊,像似惊醒梦中人,宝珞当地瞪大了眼睛。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叶羡绕过盛廷琛一把抱起了她,带着她便往外走。 盛廷琛拦住他。「叶羡,你带她去哪?」 叶羡面沉似水地看着他,镇定道了句:「我说了,回家。」说罢,无视他直接朝楼下去了。 盛廷琛去追,却被几个带刀的护卫拦住了。他今天是在路上看到了稼云所以一直跟着轿子来的,身边一个人都没带,他也清楚叶羡身边的护卫都是些什么人,只能看着宝珞被叶羡带走了……也许这也不是放走他们的唯一原因,如果宝珞从一开始就没把自己认错,即使拼了这条命他也要把她留下,可惜,她眼里只有那一个人…… 叶羡抱着迷迷糊糊的宝珞往出走,稼云瞧愣了下,赶紧又吩咐自家护卫去准备轿子,可谁知轿夫都准备好了,叶羡一出门转了个方向,直奔自己乘坐的马车,带着宝珞一跃而上。 「……表,表少爷!」稼云惊唤,可叶羡却黑着张脸,连理都没理她,喝了一声「走」,马车动了起来。 稼云被她那表情吓住了,那是那个看上云淡风轻,对谁都温文尔雅的表少爷吗?虽说平日里他稍稍高冷了些,可谁都没见他当真发过脾气啊!他是生气了吗?稼云有点慌了,他生气了,难不成生小姐的气?不行,那小姐她…… 稼云想都没想,一面让人回去通知侯府,自己带人去追马车了。 可人哪追得上马车,转了几个弯稼云和护卫们就跟丢了,想来想去没办法,他们只得一直追到魏国公府去了。 然叶羡根本没有回公府,也没有去叶府的别院,而是去了他祖母一直无人居住的大公主府—— 叶羡把人送入了公主府后院的西厢房里,这里是他小时候经常住的地方。因为公主府常年没有人在,除了护院和日常负责护理打扫的下人,小丫鬟不多。叶羡把宝珞放下后,结果下人送来的温水,自己挽了袖子给她收拾残局…… 从夹袄到襦裙,都都被她吐的一塌糊涂。叶羡先给她换了衣衫,又用浸湿的毛巾给她擦脸。一遍又一遍,沿着额角到脸颊,再从脸颊到下颌,颈脖,最后一直擦到胸口…… 叶羡全程皱眉冷着脸,直到看到她精致的锁骨似乎又突出了许多,他竟莫名地心疼起来。 她又瘦了。 因为什么?忧心吗?可当初那么多困难摆在她面前她都没愁过,连眼都不曾眨一下,整个人从里到外散发着自信,那种深深吸引他的自信,可现在到底因为什么? 也许还是个「情」字吧! 叶羡想到了方才在酒楼里的那一幕,她在盛廷琛怀里纵情哭泣,毫无防备地依靠着他,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好似握住的是她的一切。 虽然神志不清,可只有这个时候才会毫无掩饰地暴露内心,他看得出那一刻她眼中的信任和依赖,原来她心里还是有他…… 是啊,她能为了他去寻短见,这痴情是有多深。 叶羡的心口突然疼了起来,像一把钝刀生生地戳在心上,疼得他不得不屏住呼吸,疼得他握着她肩膀的手控制不住地捏紧了。 「疼……」浑噩的宝珞眉心皱起,扭了扭肩。 这会儿酒劲儿彻底上来了,她连眼睛都挣不开了。叶羡下意识去松手,可最后还是捏紧了她的肩,眉心隆起的深壑中满满是不甘和伤心。 姚宝络,你就那么在乎那个负了你一次又一次的人吗?你为何就不能接受我呢…… 「叶羡,你个混蛋!」宝珞扳着他手骂道。 叶羡惊诧,看着她一动不动地愣住了。 他以为她醒了,可看着她浑浑噩噩的模样,他明白她是在说醉话。 叶羡还是不肯撒手,整个人都朝她欺去,弯身将她圈在自己的双臂中,问道:「我怎么混蛋了!」 「……你说话不算数。」她含混咕哝着。「你骗我。」 叶羡眉心皱得更深了,眼眸晦暗不明。「我如何骗你了。」 宝珞哼了哼,没应声。 此刻,叶羡的好脾气统统没有了。他不是天生的好脾气,他也有他的自私,他也有他的霸道,他也有他的占有欲,他只是以为她而一直压抑罢了。此刻,理智已经控制不了情感了,他捏着她小下巴让她正视自己,躲无可躲。 「说,我到底如何骗你了,让你这般怨我!」 也不知道是被捏得疼了,还是真的委屈,她眼泪又下来了。明明是哭,语气上可丝毫不服输,忿忿道:「你就是骗我了,你不叫我逃,你却逃了……」 这话一出,叶羡当即愣住,不由得朝她贴得更近,近到两人的鼻尖不过一拳的距离,近到他鼻息间都是她甜甜的酒气,近到他满眼都是她被酒浸润的红唇…… 第16章 「你再说一次!」 「不说!」宝珞热死了,倔强地去推他。 他攥住了她的手,就在那一刻,眉眼随着语气霎时柔了下来。「乖,再说一次,我如何骗你了。」 宝珞可算睁眼了,泪眼婆娑。「……你明明说过和我最配,可你喜欢的却是别人。」 叶羡再次愣住。「我喜欢别人?」 「是!」她锤了他一拳,无力的胳膊只碰到了他的衣服,「你要娶郡主了,你要攀高枝去了,你嫌我没用了,你不要我了,你——」 宝珞话没完,叶羡彻底压了下去。把她那未完的话,那腔子怨气,统统封住—— 一吻缠绵,这颗压抑的心,终于得以释放。 宝珞自认为酒量不错,可却也没想到也会有宿醉的一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脑袋疼死了,疼得连眼睛都挣不开。 「来人,给我倒点水……」她手背搭在额头上喊了声。 身边好像有什么动了动,接着有人搂着她的肩将她撑了起来,水杯送到唇边,她想都没想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 「慢点,别呛到。」 这话不说还好,一出口宝珞噗地一声咳了起来,她这才睁眼看看,当即愣住了。 「叶羡?你怎么在这,你怎么在我房里?」她惊愕问。 叶羡抱着她,拇指在她唇边划过,抹掉了她唇边的水滴,笑道:「这不是你房间,这是我的房间。」 宝珞左右环视,表情渐渐僵住。可不是,没有她最爱的蜀锦屏风,床前也没有那个她特地挑选的缠枝莲花灯架,还有这床……只是个素雅简约的架子床……这真的不是自己的房间啊。 「我怎么在这」宝珞警惕看着他,「你把我带来的?」 叶羡扬了扬眉梢。「怎么,昨晚的事都不记得了?」 宝珞拧着小眉头细细想着,可怎都想不起来。叶羡看着她茫然的模样,不由得笑了。「行啊,那我帮你回忆回忆。你昨晚喝多了,我正好路过酒楼碰到你了,然后就把你带这里来了。」 宝珞质疑地盯着他。「我记得我去喝酒,也记得我喝多了,可你怎么就把我带这来了。你为何不把我送回家?」 叶羡长长的睫毛垂下,鼻间轻轻地哼笑了声,握住了她的手笑道:「若是送回家了,岂还会知道你心里的事。」 「叶羡,你什么意思……」宝珞要挣开他,却被他抱得更紧,他干脆身子一歪,又带着她躺下了。 他双臂将宝珞拢在怀里。 宝珞惊呆了,吓得她连推带踹想要挣脱开来,可不曾想的是叶羡腿一抬干脆夹住了她的双腿,稳稳地把她所在了自己的怀里。 两人紧紧相贴,胸口相对,甚至感觉得到彼此的心跳。宝珞连腾地就红了,低头缩在他胸口喝声道:「叶羡,你放开我!」 「不放。」叶羡放在她腰间的手朝自己扣了扣,下身也贴在了一起,她感觉到了二人之间的异物。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再糊涂宝珞也不会不知道那是什么,且意味着什么。她当即怂了,惊慌问:「叶羡,你……想干嘛?」 叶羡勾唇笑笑,明明是清秀的一张脸,怎么看都带了魅惑的意思。他低头在她头顶深嗅,含笑道了句,「没什么,就想抱抱你。」 「叶羡,不行!」她还是不老实,「男女授受不亲!」 「我们不是男女。」他轻描淡写地说了句。 宝珞愣住。不是男女?那是什么?姐妹,还是兄弟? 宝珞气得又蹬了他一脚。 来劲儿了是吧?叶羡低头看看怀里娇小的姑娘,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看着她被水浸润的樱唇,低头吻了下。宝珞眼睛瞪得老大,整个人都傻了。 疯了疯了,他这是疯了。 她不敢再跟他对着干了,只得小心翼翼地问道:「叶羡啊,你是不是遭遇什么事,受什么刺激了?」 叶羡想想,煞有介事地轻点着头。「我伤心了。」 果然! 「那你为什么伤心啊?有话好好说,表姐帮你开解,你,你,你别这样啊,让人瞧见多不好。」她试探地去推他,可根本推不动。 「你昨日为何要同他喝酒?」 「谁啊?」 叶羡惩罚似的又亲了她一下。 不带这样的,宝珞哭心都有了。「叶羡,你欺负人!」 「那你说,你心里还有他吗?」 宝珞是真要哭了。「谁啊?」到底谁啊? 「昨晚上陪你喝酒的人。」 宝珞努力回忆昨天的事,她明明是自己喝的酒么!啊,片段闪过,她想起后来的确是有人来了,她吐的时候有个男人突然出现。可,可那不就是他么! 「我昨晚不就遇到你了么!」 这回愣的是叶羡了。「在我之前呢……」 第17章 「就是你啊!一直都是你!」宝珞急了,嚷嚷起来,「我记得我吐了,然后你就出现了,你撑着我坐在那,我还……」她当即僵住,她恍惚想起自己都说了什么了,她给他摸了自己一直带着的小锦囊,还告诉他说自己一直舍不得吃那里面的枣…… 完了完了,自己究竟胡说了什么啊! 她突然有点明白叶羡今天为何如此反应了,难不成自己跟他……诉情了?! 天啊,宝珞窘得恨不能找个地缝转进去,双手捂住脸看都不敢看他了。 叶羡笑了。他终于明白了,原来昨晚她是把盛廷琛当做了自己,原来自己竟然在吃自己的醋! 他把她的手扒开,可她已经紧闭着双眼不肯看他。 「睁眼。」 她摇头。 他坏笑地勾了勾唇,直接吻了上去。宝珞当即瞪大了眼睛,他笑得更得意了,俊朗的脸简直美得不像话,宝珞脸一直红到了颈脖。「我昨天喝多了,说的都是醉话……」 他敛笑,上去又亲了她一下。 「……你干嘛,都说了,昨天是我胡说八道的……」 他惩罚似的,又亲了一次。 「叶羡,你有完没完!你再这样我告诉你姐了,都说了是误会……」 「误会?」他哼了哼,嘴上依旧不留情,又亲了上去,却被她躲开了。 「你疯了!」她大吼。 他捏住了她小下巴,在她唇上咬了一下。「不对,重新说!」 「说什么呀?」她捂着嘴唇委屈问,可眼看他又要亲下来了,她赶紧求饶。「我错了,我错了,你告诉我,我该说什么啊……」 「说你昨天说过的话。」 宝珞怔住,咬着下唇瞪着他,怨怨地说了句:「我喜欢你,喜欢你行了吧!」 叶羡勾唇,眼中晃着潋滟的笑意。「对了。」说罢,直直吻了下去。 宝珞真哭了。都说对了,还要亲!可随着纠缠的唇齿,她察觉出了不同,这一吻缠绵悱恻,带着无限的温柔,传递着压抑的炙热,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传遍全身,宝珞只觉得自己轻飘飘的,恍若在云端。 这是美好的感觉,美好到她完全没了意识,不由自主地伸出双臂挽住了他颈脖,随着他在飘荡的云端沉浮。 这吻持续了多久没人说得清,两人一直纠缠着,一个分开了,另一个便追逐上去,情牵意惹,难舍难分…… 直到心都躁动得快要跳出来了,两人才恋恋不舍地分开了。 然就在分开的那一刻,宝珞突然扯住了叶羡的衣领,冷目霜眉地盯着他。 这一下始料不及,叶羡愣住,不解地看着身下人。 「叶羡!你到底什么意思!」 他无奈笑了。「到现在了,还需要问吗?」 「那郡主呢?清浥郡主呢?」 「与她何事?」叶羡纳罕。 「你不是要娶她吗?你姐说了,你们……」宝珞突然卡住,她好似明白了什么。 看着她怔愣的模样,叶羡也恍然大悟,没忍住笑了。 叶婧沅啊叶婧沅,你心眼真够多的了! 宝珞气得直想揍他。「你跟你姐一起算计我!」 叶羡温柔地看着怀里窘迫的姑娘,满眼的宠溺,任他捶打自己,含笑不言一语。 锤着锤着,宝珞紧蹙的眉心渐渐舒展,她攥着他的衣领对视良久,接着,随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闪过,她猛地将他拉了下来,再次续上了那个缠绵的吻…… …… 叶羡将宝珞送回来的时候,西宁侯府都乱了套了。 昨儿个跟丢了人,稼云赶紧回侯府通报。知道是叶羡带走了宝珞,大伙倒也没担心,可当他们寻遍了魏国公府,叶家别院,各个酒楼乐坊,甚至是英国公府,都没找到人,他们就彻底慌乱了。直到这会儿他们出现在面前,才算长舒了口气。 可松口气是松口气,这两人毕竟不是小孩子了,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如此共度一夜,算怎么个事啊? 老太太和西宁侯目光不明地打量二人,宝珞自然猜得到她们所想,解释是自己心情不好,本想借酒浇愁,怎奈愁上加愁,不想回家,于是就拉着叶羡去了城边的小酒馆喝酒去了,一喝就是通宵,而且萧玖也在。 大伙将信将疑,可为了姑娘的名声,也容不得他们不信。于是就这样算了,叫他们以后注意着点。 宝珞应声,偏头看看叶羡,二人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 二人感情不公开,是宝珞做出的决定。因为这个年代谈恋爱可不是那么好谈的。有情人并没有后世的自由,尤其是侯门之家,大家都要讲究礼数,若是男女有情,那就只有订婚这一条路,世俗可容不得男女之间的分分合合,所以也可以说,在这个时代就没有存粹的「恋爱」可言。就连曾经的「姚宝络」肆无忌惮地向盛廷琛诉情,那也是建立在二人已订婚的基础之上。 第18章 那么订婚不就好了么,既然认定了彼此,能完婚不是最好的结局吗? 叶羡不仅这样想,同样也如是说的。也许对他而言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但是对于还具有现代思想的宝珞来说,她需要一个接受的过程。爱慕,不一定就会走到最后,毕竟她才刚刚承认这份感情,她当然希望最终的良人就是叶羡,而且热切地希望,但她还是觉得他们应该对彼此的婚姻负责,毕竟这个年代,对分手也是没有宽容度的,一旦不合适,看看姑姑的下场就知道了。 而且这种负责也不仅仅是在感情上,眼下的条件也不允许他们任性。 看得出来朝廷是有意针对魏国公府,而他们最终的目的实则还是淮阴侯府,危机在前,他们分不得心想叶羡的婚事。而且淮阴侯府对叶羡也是寄予希望的,眼看就要春闱了,全家心思都在他的学业上,容不得分心,所以起码也要等他春闱之后再提婚事。 这就是宝珞的心思,而且除此之外,她还是有点介意郡主的事,不是因为她喜欢叶羡,而是觉得自己和她相比确实在门户上没什么竞争力,她也希望自己可以挺直腰杆嫁给他。所以再等等,她一定可以有所成就的…… 事就这么过去了,可有人不乐意了。 宝蓁怎么都瞧着二人关系不一般,她相信不止自己,肯定大家也看出来了。于是回西院的路上,她跟在母亲身后,一直闷闷不乐。 二夫人明白她的心思,不咸不淡地哼了句。「叫你多和他走动你不停吧,现在知道急了?」 宝蓁明白母亲说的是谁,气鼓鼓地怨道:「我倒是想走动了,他根本就不搭理我,一心都在姚宝络身上,看看看看,我就说他们两个不正常。」 「不正常怎么样,还不是什么都不敢说!」 「表哥不提,姚宝络敢说么!」宝蓁哼道,「一个退过婚的人,还整日抛头露面,淮阴侯府能要她才怪。」 二夫人睨了女儿一眼。「我可不觉得是叶羡的事,倒是姚宝络呢,人精着呢!」 宝蓁不懂,二夫人拉过女儿。「这次魏国公府出事,大伙谁都不肯帮,知道为什么吗?就是因为大家知道朝廷真正的目的是在淮阴侯府!不然何以一个外姓女婿遇难,叶家二少爷大老远地从江南奔过来,而且叶家兄弟两人上下跟着操劳,还不是怕唇亡齿寒。这点事啊,宝珞看得清楚呢,她就是在观望,若是这劫过去了,那他们就成了。若是这劫过不去……」二夫人撇了撇嘴,一副看戏的模样,好似叶家跟她一点关系没有似的。 「既然如此,那她为何还要帮魏国公府啊?」 「她不雪中送炭,能吊得住叶羡吗!你这位表哥什么人,你还不清楚。」 宝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可还是想不明白。「那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我的意思是你别急,她姚宝络都在观望,你急得是什么!你想嫁过去就摊上侯府落魄啊,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我可不想你吃苦。再说你也不用愁,侯府上下还不是你姨母说的算,若是侯府平安,到时候为娘就是豁出去这张脸皮,也要求你姨母同意这么婚事。放心吧。」 「可是表哥他……」 「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容不得他任性!」 「可是……」宝蓁还是不放心,想要继续追问,却闻身后有人在唤「二夫人」。 两人回头,是自家房里的小丫鬟。 「二夫人,二夫人,我刚刚从前院回来的时候听到,宫里来人了……」 「什么?出征?」宝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父亲锁眉点头,一家人就是想镇定也镇定不下来了。刚刚宫里来人,虽不是圣旨但也是口谕,说是要西北动乱,朝廷九边不宁无人可用,所以只能让西宁侯前往。 武侯出征无可厚非,可是西宁侯不一样,作为太子的老师,他就是个挂着武职的文官啊。让他出征,和让一个秀才上战场有何区别?也许会好些,毕竟他自小生在武侯世家,耳濡目染,又极懂兵书。若是有个人能带带他还好,许还能有所发挥,可他独自挂,那就是书生纸上谈兵。 然而这还不是最重要的,西北鞑靼和元蒙联合,一直是忧患,多少将军都折在那了,西宁侯若是去无疑就是送死…… 「朝廷再没人,也犯不上让大哥去啊?这不欺负人么!」姚如昳忍不住气愤道,宝珞看了他一眼,两人的结还没解开呢,彼此看着都不顺眼,不过宝珞这会没工夫跟他较劲,再者他说得也没错。 老夫人点头。「毕竟不是圣旨,就不能再缓和了?」 「口谕也是圣谕啊……」西宁侯无奈摇了摇头。 「那这不就是故意的么!」宝珞也叹道,想想父亲最近忙乎的事,她揣测道,「怕这事不止是针对你吧,跟太子也有关。」 大伙闻言吃了一惊,不由得都看向西宁侯。西宁侯无奈叹声,点了点头。「也许是。」 第19章 不是也许,这是一定。 这个结果早就应该猜到了,所以宝珞从一开始就很担忧父亲和太子走动太频繁。太子是个好皇子,未来可能也是个好君主,但奈何皇帝意识不到这一点,所以他继位的路边荆棘满布,坎坷非凡,而一众支持他的人包括父亲就是帮他披荆斩棘的勇士。 父亲的选择无论从责任和道义上都是正确的,但是对宝珞而言,她所希望的无非是全家平安而已,所以她一直不支持父亲。但她根本撼不动父亲的决定,她也只能站在父亲这里,和大家一起想如何解决问题。 对这个结果,西宁侯除了忧心到也没多吃惊,二皇子颍王和支持他的一派早就已经开始趁势削弱太子的党羽了。首辅汪平正的案子大家心知肚明,不就是他们设计的么。虽然最后汪平正翻案,可还是伤了元气,到如今还未起复,如今整个内阁都把在褚道源的手里。 一个个地被削,这个西宁侯想到了,但是他没想到会这么快轮到自己。 也许颍王是拿他这个比较好下手的,给太子一个警示吧。无论如何,他知道自己这一行恐难逃脱了。 西宁侯觉得这种事还是自己解决,不要告诉家人让他们为之担忧得好,却不知为何皇帝竟直接把口谕下到了侯府,此刻全府上下都知道。 「母亲不必担忧,毕竟还有段日子,我和同太子殿下商议的。」西宁侯安慰道。 姚如昳「哎」了声,「这眼看就年根底下了,说是过了年就让你出发,这也没几日了。」 西宁侯温和笑笑。「三弟不必为此担心,年后的局势尚且不知,再等等。」说罢,他也没再给旁人插话的机会,独自回东院大书房了。 宝珞看着父亲挺拔的脊梁,她知道他无所畏惧,他本就性情坦荡,从不将生死看得很重。可是……他还有家人啊,宝珞钦佩这样的父亲,可越是钦佩,越是舍不得…… 傍晚老太太又把宝珞叫去了,不因别的,而是姚兰亭已经两天一夜没回来了,虽然这事早晚掩不住,可她还是想偷偷派人去问问,到底如何了。 宝珞会意,也告诉了祖母自己的忧忡。姑姑此刻还不会,怕是祁夫人真的大限将至,挨不住了。 祖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长出了口气,整个人都萎靡了很多。宝珞明白她肯定不都是因为姑姑的事,当然还有父亲出征。家里这些日子好事接连,可坏事也没断过。 「当初不如听你的,不让你父亲和太子走动那么近了。」 「这个您根本说不动的,父亲这人,若是认准了一件事谁都拉不回来。」 嵇氏点了点头。「是啊,他听不进去的。」说着,她抬起略沉的眼皮扫视着孙女。自打孙女投河醒来后,整个人都变了,变得成熟稳重不说,比她这土埋了半截的人还要理智通透,难能可贵的是她感想敢做,有她父亲少有的果决…… 提到「果决」,嵇氏想起了一个人,就是那个孙女提到的,和她父亲互补的林夫人。 虽然她还是不能接受这个女人,可是想到昨晚孙女醉酒,她不想再让孙女伤心了,现在一家人要团结才对。 「宝珞啊,我知道你昨晚是因为祖母的埋怨才彻夜不归的,祖母跟你道个歉……」 「不可啊,祖母!」宝珞连连制止,「哪有祖母跟孙女道歉的,您这是要折煞孙女啊。」说着,她跪在了老太太面前。「是孙女不对,太肆意了,祖母说几句是应该的,我不该稍稍不顺心意就跑出去,害得全家人为我担心,是我不对。」 老太太拉着她会心笑了。「我个老太太,倒不如你个小姑娘懂事。」 「哪有,是我太任性了。」 「我知道你也是为这个家好,但是……」她想说林夫人她还是不能接受,但又怕再伤孙女。「林夫人啊,你若是想留就再留一段日子吧,不必急着走了,等她家人那便稳妥了再说。」 宝珞明白祖母的意思,她能留下林夫人并不是因为她接受她了,只是父亲眼下忙于出征之事无心顾及其它,何况这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所以她才放心暂留林夫人的。不过宝珞还是笑着点了点头,道了声「谢谢祖母」。 晚饭宝珞陪老太太一起吃的,吃过又陪她在庭院里散了会步才回观溪院,回来的时候天都黑了。 她下意识朝西厢看看,灯依旧没亮,清北还在孔老先生那里没回来,此刻整个院就剩她自己了。 乏累了一整日,宝珞早早就洗漱歇下了,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不仅仅想着家里的各种状况,她也在想她自己,想这个恍若梦一般的清晨……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早上缠绵的感觉虽然还在,可却太不真实了……也许这真的就是个梦吧!是她的幻觉吧…… 想着,她干脆拉起被子缩了进去,强迫自己闭上眼睛睡觉,不要再想他了。 她一动不动努力入睡,周围安静得只能听到外面隐隐约约的北风飕飕的声音,就在她好不容易来了丝倦意时,一阵细微的声音让她立刻睁开了眼睛。 第20章 被子里一片漆黑,她没敢立刻钻出来,而是侧耳警觉地听着。 声音时断时续,突然,窗口的方向传来「嘭」的一声,不算响亮,但足以让宝珞脊背发凉。 她挺不住了,掀开被子刚要起身,只觉得身边突然一股压迫感袭来,她被人按了回去抱住了。 她吓得先是一愣,接着便开口呼喊,谁知嘴刚张开喊了一个「来——」便有什么东西被塞进了嘴里。她舌尖下意识转动,一股酸酸甜甜的感觉满布,她品出来了,是颗酸枣—— 她抬眸看着头顶上那张清隽英气的脸,顿时瞪大眼睛问了句:「怎么是你?!」 叶羡狭长的眼线微扬,低哑着声音问:「那应该是谁啊?」 「不是不是,我是说,你怎么来了?」 看着还没从惊愕中缓过来的她,叶羡躺了下来,单臂撑着头目光含笑地看着她,好似寻了许久的宝物终于到手了,目光恋恋游移。 可不就是好不容易到手了,他眼角眉梢都挂着满足的笑意,昏暗的灯光下,墨瞳如水,亮闪闪地泛着温柔的涟漪。 「我想你了呀。」 宝珞怔住,接着瞪了他一眼。「晌午才分开……再说想也不能偷偷溜进来啊,像什么话。」说着,她反应出什么,拉着他急迫问道,「你怎么进来的?外面没有人吗?你没被发现吗?」 「没有。」他双唇轻碰,暧昧地说了句,煞是撩人。 不过宝珞却长舒了口气。「还好。」 他皱眉,突然点了点她小鼻尖,不满似的问。「这么怕我被人发现?」 「当然了!」这还用问么!「大半夜你溜进姑娘闺房里,这传出去像什么话!」 「什么话?我来看我妻不行吗?」 宝珞突然梗住,瞬间脸就红了,扭过头背对着他咕哝了句,「谁是你妻,我可没答应要嫁你……」话是这么说,可嘴里的枣却甜得不得了。 背后人低低一笑,接着一把环住了她的腰把她拉进了怀里。 他抱着她,头抵在她颈间贪婪地深嗅着,好似要把她整个人都吸进自己身体里似的。 他太思念她了,从他重新回到这个世间后他就从没断了想她,尤其是两人再聚后,越接触这种思念就越发地深,深到他不得不承认他彻底陷进去了,原来他这么爱她。 爱是自私的,上辈子的经验告诉他,一旦认准了那就绝对不要撒手,不管是机会还是人—— 「宝珞,我恨不能现在就娶了你。」他贴着她后颈喃喃。 旖旎的语气,混着这温热濡湿的气息,让宝珞彻底僵住了。她察觉出了异常,警惕地握住了揽在自己腰间的那双炙热的大手,小心翼翼道,「叶羡,你别这样,我们还没成亲,这样不好……」 背后,他又笑了。「我哪样了?」 这还用说么!大半夜地跑到人家闺房来,还抱着她说这么暧昧的话,能让人怎么想!「叶羡,这么晚了,你来到底想干嘛啊?」 叶羡胳膊拢了拢,紧得都快把她镶嵌到身子里了。「我就想抱抱你。」 「嗯?仅此而已?」 叶羡微诧,接着笑意更浓了,微微抬头看着她的侧脸问。「不然呢?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没没没,什么都没有。」 他撩人坏笑一声,低哑地说了句。「若是想做其它也可以……」说着,手挑逗地摸向了她腰间的系带。 宝珞吓得赶紧翻了个身,仰着头看着他惊恐地喊了声:「不行!」 刚刚发现叶羡喊的那声就被门外守夜的小丫头听到了,不过只这一声她还以为自己幻听,这会儿听小姐又喊了声,她赶紧跑到了稍间门口,小声问了句:「小姐您没事吧?」 「啊,没事。」宝珞赶紧应,「做梦魇着了,现在没事了,你回去休息吧。」 小丫头犹豫地应了声,接着便听闻她离开的脚步声。 瞧得出她很紧张,两只手一直紧紧地攥着他衣襟,语气都有点慌。看着她这样,叶羡莫名有点心疼,伸手捋了捋她腮边的碎发,捧着她小脸,表情怜惜又极认真地解释道:「我知道这样偷偷来见你不对,可我真的是太想你了,想到睡不着。我真怕这只是个梦,所以我一定要来,我要证明你真的是我的了。」说着,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你都不知道这些日子我如何过的,其实我很妒忌盛廷琛的,听说你同他退婚了,我就知道我不能在错过了。可是在保定的经历真的让我很失落,我甚至觉得我对你的喜欢也许是个错误。现在想想,我真的感激当时的自己没有放弃,你真的是我的了……」 宝珞第一次见他这般慌乱,像个孩子似的。不对,他可不就是个大男孩,只是平日里的他太过镇定沉着,倒是显得有些不应龄了。虽然那是一种睿智的成熟,可她还是喜欢他能够有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单纯,有这个年纪该有的热情和快乐,起码在她面前,他能够放下心里的重负做他自己。 第21章 「叶羡,我能问你个问题吗?」宝珞突然问了句。 叶羡温柔地看着她,满眼的宠溺。「别说一个,问多少都可以。」他低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对你,必知无不言。」 宝珞垂眸想了想,颦眉问出了她内心深处萦绕许久的问题:「你确定你喜欢的是我吗?」 叶羡被她问愣了,接着鼻尖轻笑,柔声道:「当然了,从我们相识——」 他话没完,宝珞蓦地拉住他的衣领吻上了他,将他接下来的话都堵住了。这一刻,她突然不想知道答案了,对他的感情已经让她不想去探究这些了。为何非要庸人自扰呢,管他喜欢的是曾经的「姚宝络」还是现在的自己,总之这世上如今只有一个姚宝络了,他喜欢的就是自己…… 叶羡陪着宝珞,给她讲自己在江南的趣闻,讲他对未来的憧憬,一直讲到她入睡。 看着怀里酣睡的姑娘,叶羡依旧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的欲望在膨胀,此时二人的依靠根本满足不了他,他想要一生一世都能这样抱着她。原来幸福就是这么简单,抬眼是你,梦中是你,四下之地,处处是你。 他低头在她唇角亲了亲,一直守到天快亮了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宝珞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也不知道叶羡什么时候走的,她看看枕边的几颗蜜枣,抿唇笑了,捏起一颗放进了嘴里,真甜…… 腊月转眼就过了大半,还有不到十天就过新年了,大家都为新年忙碌着,但是西宁侯府上下都笼着一股阴郁的气氛,说到底还是因为西宁侯出征的事吧。 西宁侯最近仍频繁地往太子府去,可依旧没商量出个结果来,他们找不到违背圣意的理由,更没有能够破颍王这步棋的办法。 事实上太子对这次出征还是抱有希望的,因为一旦胜了,那便可扭转劣势,在朝廷中掌握更多的力量;可若是败了,那么必然会受制于人。若是派出去的是任何一位将军,太子也想赌一把,可派出去的人偏偏是没有任何作战经验的西宁侯,这结果不动脑子也猜得到啊…… 宝珞也为此事发愁,眼看就要新年了,年关一过,父亲可就要出发了。 最近她也忙得不得了,首先是养马的事,从保定回来这三个多月,各个马场都已经准备就绪,叶羡也帮她找好了种马,只待春季一到进入发情期就可以同母马进行交配了。母马的孕期需要十一月之久,毕竟这个时代的技术有限,所以只有在春季发情期怀孕,才能保证在第二年春暖花开温度适宜的环境里生产小马驹,只有温暖的气候才能保证小马驹的顺利成长,提高成活率。一年仅此一次最佳生产时机,所以现在所有马场都在为开春的交配认真准备着,丝毫不敢懈怠。再有就是那些今年春季已经怀孕的母马,还要保证进入春季后,它们能够顺利生产。 还有庄子、各类店铺和香业,到了年底陆陆续续开始盘点了,虽说有账房帮她拢账,可她习惯还是参与其中,她得了解运营情况,做到心中有数。 这会儿都入夜了,她还在理着账本,哈欠一个接着一个,可就是不舍得去睡。 她眼睛越看越直,就在发愣的时候,身边的烛火突然跳动了一下,她回过神来,刚要转头就觉得手里一空,账本被人夺去了。 「干嘛还不睡?」叶羡翻着账本问道。豆#豆#网。 宝珞一见是他当即就精神了,赶紧朝门口看了看。「你怎么又来了?」 「好几日不见你了,想你了啊。」叶羡坐在她身边直直地盯着她,目光带着温度似的,把宝珞的脸都腾热了。 她挪开目光,夺过他手里的账本哼了哼。「那白天来不就好了,干嘛非得晚上啊。」 叶羡勾了勾唇,「晚上看的清楚啊。」说着,他把她手里的东西都放了下来,拉着她一同去了拔步床里,把她按在了床上。「别再看 ,白日忙就算了,晚上就该好好休息。」 「我就差一点……」 「两点也不行。」他坐在她身边拦住了她,提了被子盖在她身上。 宝珞看着他撇了撇嘴。「可我睡不着啊。」 叶羡笑了,也躺了下来,抱着她道:「那我陪你聊天。」 宝珞「噗」地笑了。他大半夜偷偷摸摸来,就为陪自己聊天吗? 她仰头很认真地看着他,问道:「你真的不回江宁了吗?」 叶羡摇头。「不回了,姐夫的事到现在还不能松懈,再者马上就要春闱了,时间也不允许了。」 提到春闱,宝珞紧张问。「你准备得如何了?最近一直忙于魏国公府的事,都没时间温习吧?就剩两月了,也不知道你能不能考上,本来你底子就薄,若是考不上……」 「考不上怎样?」叶羡挑了挑眉梢。「考不上就不嫁我了吗?」 宝珞想笑,却忍住了,一本正经的说了句。「那可说不准啊……」 话刚一出口,叶羡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捏着她小下巴故作狠戾地问,「你敢!」 第22章 宝珞不甘示弱,挑衅地哼了哼:「怎么不敢了,我说过要嫁个状元郎的。」 「好,那我就给你考个状元!」 「哎哟!」宝珞嫌弃地笑了,「你能榜上有名就阿弥陀佛了,你忘了你的举人是怎考上的了?」倒数第一,还是因为有个退出的,他才补上的。 「为了你,我一定能考上!」叶羡沉声道。 这话说得好不认真,认真到宝珞觉得可笑。可她不想笑,因为仅仅这一句话就已经让她心里很甜了,她才不在乎他到底考的如何,就算他名落孙山,他依旧是自己见到就很开心的人,依旧是自己想要相守不离的人。 「那你可要记住你自己的话!」宝珞手指尖调皮地在他鼻子上点了点,可收手时却不小心地碰到了他的薄唇。 两人同时僵住,连空气都凝住了似的。 他们对视彼此,看着对方眼中的自己,炙热的感情再按捺不住了,亦如相撞的两颗心,他们的唇也纠缠在了一起。 这世间最美好的事情,莫过于同相爱的人缠绵,宣泄心中对彼此的欲望。此刻的宝珞已经没有理智了,面对他,她就理智不起来,不然明知道他们许会走到这一步,她还是舍不得赶他走,她想要他留下,留在自己身边。不仅仅叶羡想要拥有她,她对他的占有欲也是无法比拟的强烈,她竟然想要他成为自己的私有,她想要他…… 原来,自己竟爱他如此之深。 房中温如暖春,二人更是炙热得不得了,宝珞只觉得自己越发地无力了,无力反抗,也无力得提不起自己来,她真的想沉浸在这片难得的温暖之中。叶羡呼吸越来越急促,也无章法地乱了起来,从雪滑的肩到纤细的腰……他恨不能到处都落下自己的印记,吻已经不能够满足他了,他想要更多。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姑娘:「宝珞,我怕忍不住了……」 宝珞意识早就凌乱了,没有意识地含混道了句。「那就不要忍了。」 叶羡微僵。接着低低一笑,蓦地翻身将她抱在了自己的身上。 这一举猝不及防,宝珞惊呼了声,理智回归,这会儿她才意识到俩人在做什么,看着彼此衣不蔽体的模样,她脸唰地就窘红了,从他身上逃了下来,赶紧把衣衫整理好。 叶羡就侧头看着她,看着她光滑的背忍不住又将她拢了回来,紧紧抱着她感慨。「我真想马上立刻就娶了你。」 我也想马上立刻就嫁给你。宝珞在心里默道。 「再等等我,等春闱结束,我立刻便来提亲。」他笃定道。 宝珞也含笑点头,可突然又想到什么,忧愁再次爬上眉梢,不由得轻叹了声。 「怎么了?」叶羡低头看着她问。 「就算你来提亲,侯府怕也没心思想这些了。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年一过,我父亲就要挂帅出征,此行凶多吉少啊。」 叶羡表情也渐渐深沉下来。「是啊,西北战况紧张,恐侯爷应对不来,若是有人能与代他,或与他同去就好了。」说着,他想了想,「有没有问过祁都督?」 「祁将军吗?」宝珞问,随即摇了摇头。「姑姑前天回来一次,她说祁夫人恐怕这个年都过不去了,以祁将军对夫人的感情,他恐怕帮不了父亲的,何况他若去了,辽东怎么办?」 「倒也是。眼下九边不宁,但凡有个可用之人,颍王也没办法揪住侯爷不放,他就是看好了这个机会。」 叶羡这话一出,宝珞心情更糟了,她无助地朝他怀里躲了躲,贴在他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好似这样她就不孤单了。叶羡也心疼地抱紧了她,彼此慰藉。 「西宁侯此行,最好是有个了解西北战事的人同行,可京城上下还真找不出一个来,除了……」叶羡没继续说下去,不过宝珞倒是反应过来了,突然仰头看向他,「除了衡南王对不对?」 叶羡抚着她的头,淡淡嗯了声…… 第二日一早,宝珞醒来的时候叶羡已经不在了,她依旧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不过这会儿她没心思想这些了,她得赶紧去找父亲,她有话要对他说。 宝珞早餐都没吃就匆匆到了东院,刚好碰到正要出门的父亲。 二人去了书房,宝珞将求助衡南王的建议提了出来。 西宁侯无奈笑笑,道:「你以为我没想到吗?早几日太子就派人去请衡南王了,该说的都说了,奈何他根本没这个心思。他倒不是不关心战事,而是他不想掺和在两党相争之中,他不想帮助任何一方。」 这倒是很符合衡南王的脾气。可不能就这么放弃了啊。 宝珞想劝父亲,但父亲急着去太子府,没说几句便离开了。他一走,书房里只剩下宝珞一人,她失神地想了会儿也打算回去了,可就在他转身的那刻,父亲的书案突然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走过去。 他最近这段日子一定日夜操劳,书案上尽是关于西北的塘报和卷宗。但宝珞注意的不是这些,她挑开凌乱的文书,看到了桌案下一副画着海棠的画卷,她继续挑开,整幅画卷映现,是幅曼妙的少女丹青……瞧着那眉眼,不用想宝珞也知道是谁了。 第23章 是她母亲。 他是思念母亲了吗?宝珞看着下面的斜枝海棠,想到了个人。 他对母亲的思念无可厚非,在他心里母亲永远有一个不能触碰的位置,无可替代。但他之所以把画翻出来,许是因为他太孤单了吧。母亲曾是他的知己,也是他心灵唯一的寄托。虽然这么多年有罗姨娘陪伴,可也仅仅有个人气罢了,在精神上他依旧是孤独的,没有可以交心的人,没有懂他的人。 所以这些年他过得清心寡欲,过得云淡风轻,过得一点热情都没有了,因为没有人能够和他共同分享。就像当初他喜欢刻章,如果不是又母亲支持,和他一起分享喜悦,即便他得了天下最精美的印章,他又和谁说去?这么多年他不再碰印章,不止是因为睹物思人,更是同钟子期和俞伯牙 一般,子期不在,伯牙绝弦。 想着,宝珞目光不由得扫向了博古架,那里是父亲存放印章的地方,记得她送他的那块也被他收藏其中。她走过去打开,里面的印章被码得整整齐齐,连盒子都无尘无灰,想必他最近没少看吧。 宝珞突然抿唇笑笑,许他是真的找到另一个知音了…… 二夫人忙着采买,宝珞也偷不得闲,小年第二天宝珞还在帮她忙活着,叶羡来了。说是好些日子不见,姐姐婧沅有些思念宝珞,她有孕腿脚不便,就遣自己来接宝珞一聚。 宝珞可不是好久没见她了,跟祖母打过招呼,又不好意思地去跟二夫人「请假」。 二夫人笑了,温慈地看着宝珞和外甥道:「去吧去吧,这家里有我呢,你不必担心,好好和婧沅玩会儿,别忘了帮我跟她道个歉,我这当姨母的,打她有孕我也没去看看她,告诉她等过年忙了这段我就去瞧她。」 宝珞应下,跟着叶羡走了。 两人一走,二夫人的笑意当即消失,看着两人的背影不轻不重地冷哼了声。 宝珞跟着叶羡上了马车,往昔二人同车的次数也不算少,那个时候谁都没多想过什么,起码宝珞没想过。可是这会儿,二人相依而坐,怎么都觉得不那么自在了,好似以前不曾在乎的顾虑这会儿都冒出来了,她身子僵直。 这只是她认为的,叶羡可没觉得不自在,相反,他自在得很。待马车刚拐出西宁侯府的那条胡同,他掐住宝珞的腰将她提了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双腿上抱紧了她。 宝珞想要惊呼,可又怕一帘之隔的下人听到,捂住了口。 叶羡邪邪一笑,在她捂口的手背上亲了一下。温热的感觉袭来,宝珞惊得赶紧收手,可下一秒她就毁了,叶羡直接吻上了她的唇—— 外面那么多人呢,她生怕被人看见,可就是因为外面人多,她又不敢用力挣扎,只得任他肆意妄为。 叶羡的吻如火,每一次都热烈得不得了,非要用尽全身的力气不可,吻宝珞每每都招架不住。 她也觉得很奇怪,之前的他不管怎样都沉稳极了,可自打两人表明心意后,他像似某种压抑的情绪被释放一般,对她的热情无以复加。宝珞不是不喜欢,只是她觉得……这种既带着小心翼翼的惶恐,又带着无限珍惜的热烈,像极了失而复得的感觉。 可不就是失而复得,没人能理解叶羡等了一世,压抑了一世的情感。怀里抱着自己心念了两世的人,他满足却又不满足,这种矛盾的心情没办法表达…… 待他放开她时,宝珞晕红着脸颊,气都喘不匀了,大口呼吸,胸口起起伏伏。 看着她狼狈的模样,叶羡刮了她小鼻子笑了。她笑,宝珞却瞪了他一眼,怨道:「也不分个场合,真是胡闹!」 「胡闹?」叶羡挑眉笑道,「那这算什么?」说着,他揽在她腰间的手竟探沿着夹袄边探了进去。 宝珞大惊,赶紧按住他作乱的手,一脸愕然地盯着他。 看来他在江南那个「风流纨绔」的名声还真是货真价实,当之无愧啊!怪不得婧沅反复说道这事,她还以为她言过其实,现在算明白了,果然知弟莫若姐啊! 她瞪着他问了句。「叶羡,说说吧,以前没少跟女人混吧!」 叶羡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愣住了。 眼前的小姑娘,明明是副严厉的表情,可是因为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和略显娇嫩的脸庞,让人觉得这严厉都可爱得不得了。 他垂眸笑笑,长睫弯出温柔的弧度,和雕刻般挺直的鼻子相辉映,勾勒出极致的美。 宝珞看得有点走神,她不得不承认,叶羡生得太完美了,人俊到这种程度便显得极不真实,所以喜欢他的女人定然不会少,婧沅不是说他桃花泛滥么,自小混迹女人堆,这么大的概率,不可能一个入眼的都没有吧。她才不信什么片叶不沾身,若是不沾身,那他这撩人的能力哪来的? 难不成是无师自通? 想着想着,一股子酸意上来,宝珞鼻尖轻哼了声。 叶羡歪头看着她,笑意更浓了。「怎么?吃醋了吗?」 第24章 宝珞愣住,接着推了他一把,想要坐回原位。可他哪肯放手,掐紧了她腰不许她动,还猝不及防地颠她一下。宝珞不稳,惊得下意识搂住了他,朝他怀里靠了靠—— 瞧瞧,瞧瞧,这套路,说无师自通都委屈他了,这简直就是天赋异禀! 她有点不想理他了,扭着头不看他。可这小脾气却让叶羡朗笑了两声,感叹道:「看不出来啊,你这么小心眼啊。」 嗯? 宝珞瞪着他。他居然说自己小心眼?还真敢说啊! 可细想想她也迷惑了,一向什么都能看淡的她,就是控制不住地想去较这个真。 「是,我就小心眼了怎么着?」她底气十足地哼了声,可实则心虚着呢。「我不知小心眼,我还善妒,占有欲特别强。是我的,我谁都不会给,只能是我一个人的。」说着,她指着他鼻尖郑重其事道,「叶羡,你可想好了,我往后定然是个妒妇,容不得其它女人,你若是纳妾我不拦着,但我可保证不了不会做出什么难堪的事来,所以你可想好了再决定要不要娶我!」 「哦?」叶羡故作惊讶道,「那我还真是要想想了。」 「叶羡!」宝珞恼火喊了声。 然叶羡却捏着她小下巴再次吻了上去。缠绵悱恻,直到她有火也撒不出来了他才松开她,在她耳边缱绻道:「放心,无论曾经、此刻、抑或将来,我都是你一人的……」 到了魏国公府,两人刚一下车,不知道从哪窜出了个侍卫模样的人呢,贴在叶羡耳边说了什么,叶羡点头,接着抱歉地对宝珞笑笑。 宝珞明白,也含笑点了点头,他转身便跟那人走了。 宝珞直接去找婧沅,婧沅正带着儿子在暖阁赏雪,乍然瞧见她,吃了一惊。 瞧着她那表情,宝珞就全懂了,心底不由得怨了声:好你个叶羡! 婧沅何尝不了解她,也懂了,「噗」地笑出声来。「不愧是我弟弟啊。」 「你还挺自豪呢!」 「那当然了。」婧沅挽着她灿笑道,「给我找了个这么好的弟妹,我可不自豪么。」 「你还好意思说,你们还真是一母同胞啊,都这么会骗人!」 「我哪有……」婧沅故作委屈,见宝珞不吃这套笑了。「我还不是都为了你们好,明眼人都瞧出你们对彼此的感情不一般了,可你就是不肯跨出这一步,没办法,我只能推你一把了。怎么?你这是后悔了?」 宝珞哼了哼没应声。瞧着她害羞的模样,婧沅抿唇笑笑,认真道:「放心,昶之对你是真心的,别看他往日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对什么都不走心,可对你,他是从来没有过的投入和执着。回想往昔我们的点滴,原来你真的是他心尖上的那个人。」 婧沅说得恳切动情,可看看对面人,虽然笑意柔柔,可怎么就让人看出了复杂的含义呢? 宝珞难得放松一次,和婧沅一起赏雪吃茶听曲,又陪小映城玩了许久,直到天渐渐暗了下来才不得不告辞了。 叶羡临走前说好回来送她,但她没等他,坐上了回去的马车。 路上,她脑袋里不停地想着婧沅说过的话,本来已经释然的问题再次浮现。叶羡早就喜欢她了,这种感情从他们幼时便生,多少年的祭奠不怪他会爱得如此热烈。可他越是热烈,她越是忍不住难过,因为这份深厚的感情祭奠中,竟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他认识她十几年了,可她才认识他几个月而已…… 「嘭!」 想的出神间,随着一声巨响传来,马车猛地晃了一晃,宝珞险些没被甩出来,亏得坐车门口处的稼云拦了她一把。 稼云赶紧询问小姐可受伤了没,见她无碍,回头便喊了声:「怎么回事啊!」 车夫刚要道歉解释,却闻外面清朗悦耳的声音问句。「这可是西宁侯府的马车?」 这声音有点耳熟,宝珞掀开帘望去,竟然是清浥郡主—— 茶楼里,清浥郡主含笑解释,道都怪自己骑惯了马,嫌自家马车太慢,于是不停地鞭促,才使得马匹受惊,冲撞了西宁侯府的车。她连连道歉,还主动给宝珞斟了杯茶以示赔罪。 这哪使得,人家可是郡主啊。 宝珞赶紧回礼,清浥却拉着她道:「塞外生活惯了,可没这么多礼!」 「那郡主也别提刚刚的事了,这事也怨不得您。」宝珞回了句。 二人相视看了会儿,都灿然笑了。 「我喜欢你这脾气。」清浥道,「从看见你第一眼开始,我就觉得有眼缘,相貌惊艳不说,骨子里透着股灵气,啧啧,可惜我不是个男儿啊,不然我绝对要和叶羡争上一争!」 本还微笑的宝珞蓦地一诧,面色无改,可心却不由得提了起来。 她居然知道自己和叶羡的关系?谁说的?叶羡吗?宝珞端详着她,企图从她脸上瞧出什么,可她笑容镇定,什么都看不出来。 第25章 宝珞从容放下茶,笑笑。「郡主过奖了,不过和叶三少爷这话从何说起。」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清浥惊讶问,「你和叶羡,你们不是……两情相悦吗?」说着,她也笑了。「起码叶羡是这样说的。」 看来真的是从叶羡那得知的,也不知道叶羡究竟都和她说了些什么,而且为何会和她说。既然如此宝珞也无需隐瞒什么,叶羡对她是认真的,自己当然也是。她淡笑饮了口茶,没回应这个话题。 沉默即是肯定了,尤其是她份从容的满足,就已经说明一切了。 清浥脸上的笑不易察觉地凝了一瞬,看来自己真的猜对了,她对他也是有感情的。 那么,自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 清浥笑容渐渐收敛,也饮了口面前的茶。「听说年后西宁侯就要出征了?准备如何了?」 宝珞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看了她良久,平静应。「,家父虽然是武侯,却自幼习文,但眼下朝廷正值将才匮乏之际,为国他义不容辞。」 「那倒是,西宁侯的为人朝廷里谁人不知,赤胆忠心。」清浥勾了勾唇角笑道。 这话若是他人说,宝珞不会多想,可面前人不同,她可是衡南王的女儿,衡南王对此刻的父亲意味着什么,自己再清楚不过了。「郡主过奖了,父亲可承受不起这个赞誉。倒是骁勇威武的衡南王,金戈铁马出入沙场,百战百胜为国开疆拓土打下一片江山,才是当之无愧的‘赤胆忠心’。」 清浥脸上浮自豪的笑,没什么可谦虚的,也无需掩饰。「是,父王大半辈子都挥洒在西北了,我本来以为陛下会派他去的呢,没成想是派西宁侯去。」说着她无奈摇了摇头,「也不知道皇帝是真的想赢还是不想赢。」 她这是话里有话啊。 宝珞接着问道:「那郡主可知道衡南王是何想法?」 「他如何想的,西宁侯应该最清楚吧,侯爷不是已经找过他了吗?父王这人,也不是没有脾气的,随性惯了,就喜欢做自己喜欢的事,对于别人的安排,即便是陛下的,他也是几乎不会低头。」 这意思越来越明显了,宝珞镇定地盯着清浥,说道:「‘几乎’,也就是说还有机会?」 和聪明人聊天就是痛快,见宝珞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清浥笑了。「是啊,因为有些人的话,他还是会听的。」 这一霎,宝珞脑袋里当即冒出了个答案,可她还是问了:「那他会听谁的呢?」 「我啊。」清浥挑唇,眼角透出精明。 果然。宝珞猜对了。衡南王宠清浥郡主,那简直是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他本就是个性情之人,对宠女言听计从的事不是做不出来。 看着对面人,接下来的事宝珞似乎也能预料到一二,她直言不讳道:「那我可否请求郡主帮我一个忙,帮忙劝劝衡南王,请他随我父亲北上?」 「可以啊!」清浥郡主爽快应道,不过转而她又摊手说了句,「但这于我有什么好处呢?」 「这的确是帮我父亲,可于国不也……」 「别!」清浥伸手打住她的话,「不用跟我说这大道理,你觉得我会在乎吗?姚大小姐,我再跟您说件事,我父亲之所以不出兵,并不仅仅因为不想受制于人,他也有他自己的考量。别说我讲话难听,但事实确实如此,你父亲此行必败,等他惨败而归,那父亲必然会是那个力挽狂澜着。不过……」她挑眉故作遗憾地补了句,「你父亲也可能回不来。」 宝珞脸色越来越差,因为对面人的话句句属实。若非要说有不对的地方,那就是她太委婉了,父亲不是「可能」回不来,而是一定回不来。以他的性格,就算战不过对方也不会弃军而逃的,他会战斗到最后一刻。 宝珞突然觉得,今天所发生的一切根本不是个巧合,从清浥就听出来了,她就是在这等着自己,想要和自己做这个交易。 至于筹码…… 宝珞双唇越抿越紧,她已经猜出筹码会是什么了,她们之间的交集还能有什么? 她真想甩开衣袖起身就走,但不行,她需要这个机会。 「原来郡主是想和我做交易啊,那郡主您想要什么?」 「叶羡!」 清浥爽直的性格还真是实至名归,从头到尾她都没想掩饰。 宝珞勾唇,可看不出一丝笑意,她平静地点了点头。「明白了,郡主和叶三少的曾经我多少也听说了些。只是,这交易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了,我如何能左右他呢?」 「不需要你左右他,你只要做一件事就好。」清浥伸出了一根手指,还是那双略显粗糙的手,此刻宝珞眼里,它已经不再带着飒爽之气,只是单纯地刺眼。「你只要离开他就好……其实也没这么麻烦不是吗?你们眼下也只是停留在互相好感的阶段,又没公开。再者,听说你和你未婚夫的婚事也只是你单方面解除,那便可是到现在也没个明确的话呢,也就是说,他们若是不承认,你们这婚约还是有效的。」 第26章 「郡主回来的时间不长,了解的倒还不少。」宝珞镇定笑道。「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我和叶羡保持距离,您就一定能成功吗?」 「这就不必你操心了。」清浥弯了弯眉眼,笑靥如花,美若画中人。可即便如此,这种美依旧难掩她眼底的狡黠,她貌似尊贵高雅,但真正高贵的人不会有这种眼神的,只有骨子里透着卑劣的人才会如此。而她也果真说出了让宝珞不寒而栗的话,「就算我得不到他,我也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得到他!」 宝珞最后也没给她一个答复,只是留了句「我考虑一下」,便带着下人离开了。 回到侯府时,天都已经黑透了。她听下人说,西宁侯刚刚回来了,但是在前堂和老夫人吵了起来,他到也没说什么,只是一直在听老夫人埋怨,哭得很伤心。 宝珞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厮也说不清,只知道大抵还是因为西宁侯出征的事吧。 想来也是,宝珞赶紧去跨院安慰祖母,可孙嬷嬷却道老夫人伤神太过劳累歇下了,她想去找父亲,却发现父亲也不在,据下人说是见过老太太他就去祁府了。 宝珞惊讶,他为何会去祁府?找姑姑?不会,眼下朝廷的是都乱糟糟的,他哪还有心思管这些?难不成是为了出征的事?他想请祁将军帮忙? 若果真如此就好了,可祁府现在也是关键时刻,祁夫人命悬一线,祁将军若走了,这一去不知何时能回,怕是连夫人最后一面都见不到,所以他是不会在这个时刻离开京城的。 宝珞思绪再次回到了今天清浥郡主说过的话,不由得深深叹了声…… 入夜,宝珞躺在床上辗转,始终睡不着,有心事是一方面,还有便是心里空落落地。 有些事,一旦经历多了,就容易成为习惯,她有点控制不住思绪地期待着什么—— 「啪嗒!」 窗格突然动了动,接着身后传来窸窣声,她当即翻了个身,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这一下猝不及防,把悄悄进房的稼云吓了一跳。 看着表情同样愕然的小姐,稼云小心翼翼道:「小姐,您还没睡呢?我见你房里灯还亮着,以为你睡了,就想着进来帮你熄了……」 宝珞木然看着她,半天没缓过来。 「小姐?」稼云不由得又试探地召唤了声。 宝珞这才回神,僵住的表情虽然缓了过来,却怎看着都像笼了层失落似的。她点了点头,声音淡而微凉地对稼云道:「你出去吧,我自己来就好。还有,下次我不唤你不要进来了。」 稼云愣了下,怎么都觉得小姐这是生气了,于是赶紧低头道歉:「对不起,小姐!」 宝珞淡淡摇头,摆了摆手示意她出去了。 稼云头都不敢再抬,匆匆往出走,宝珞也无奈再次躺回去,而然就在稼云将门关上的那刻,宝珞余光里突然扫到了什么,就在稼云掩住的门扇后,站着个人—— 乍然瞧见他,宝珞心猛地一滞,接着想都没想就朝他扑了过去,她这一举也让对面人惊了一下,也立即迎了上去。 宝珞抱着叶羡,像似分别的几世一般。「我以为你今天不来了。」 叶羡拍了拍她头,笑道:「怎么,这么盼着我来?」 她连个矜持都没有,直接点了头。「嗯。」 今天这是怎么了?叶羡拉开她,握着她肩膀,借着昏暗的光仔细地打量着她。她还是亦如往常地让人心动,只是今天娇艳的小脸略显憔悴。他目光从她脸上一路向下,最后落在她的裤脚处,长长的亵裤下露出她圆润白皙的小脚趾,她光着脚呢。 叶羡眉心微皱,一把将她抱了起来送到了床上。他握了握她的双脚,滑嫩嫩的,像上好的羊脂白玉一般,可也冰凉凉的,一直凉到了脚踝。他干脆坐在床尾,解开衣襟把她那双脚抱在了怀里。 宝珞惊讶,想要往后撤,可他抱紧了不叫她走。她下意识动了动脚趾,皮肤相触的感觉青溪极了,她脚心贴着的正是她的温热的小腹。 这股热量通过脚底迅速上传,传到了心头,宝珞的心像燃起了火,无限膨胀,胀得心口发紧发疼。 以前也有人给她焐过脚,不过是在穿越前,是那个爱她至深拿她当生命的父亲。穿越后,她觉得自己再不会有这样一个爱自己到极致的人,也再不可能感受这种温情了,虽然西宁侯也一样爱自己的女儿,但他们父亲之间的感情掺杂了太多东西。 宝珞鼻子突然酸了,这股子热度直直向上传,暖得她眼睛滚烫,有泪在往出涌。 怕被他发现,她低头躲开他的目光。叶羡歪头看看她,笑道:「怎么?这就感动了?」 「才没!」她倔强地哼了声,可浓浓的鼻音出卖了她。 叶羡低低一笑,蜷起她的膝盖,抱着她的小腿朝她靠近,伸出拇指抹了下她的眼角,潮润润的。「哟,我家表姐这么容易满足啊。」说着,浮夸地摇了摇头,感喟道,「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第27章 宝珞听了,「噗」地一声笑了,象征地蹬了他一下。「谁是你妻?」 「都在一张床上了,还不是我妻?」 宝珞脸霎时就红了,不服气地哼了哼。「三媒六聘,明媒正娶,哪个你做到了?凭什么就说我是你妻?」说着,趁他不注意的时候,猛地抽回了脚,跪坐在他面前瞪着他。「你这样算什么?夜夜闯我闺房,嘴上说是思念我,可事实上你真的把我放在心头了吗?若是放在心头怎又会冒失来做这违背人伦礼数的事?你就没想过若是被人察觉了怎么办?你是男子,不过落个风流的名声,那我呢?这个时代对女子可曾有过宽容?你让我接下来的日子如何自处?让我如何面对他人?这些你都没想过吗?」 「我……」叶羡开口,可宝珞根本没给他解释的机会,越说越是激动。「叶羡,你真的爱我吗?你就是这么爱我的吗?说是为我愿意放弃一切,可现在冒风险的是谁?是我!我不愿意再这样下去了,一天都不愿 ,我不想有一日会万劫不复!」 叶羡的脸色渐渐黯了下来,他目光沉沉地看着情绪激动的宝珞,见她因为恼怒而剧烈起伏的胸口,平静道了句:「你是后悔了吗?」 「后悔?」宝珞反问,「是,我后悔了!」 叶羡不敢看她的脸,安奈似的深吸了口气,屏住问:「你是想和我说,我们……」要分开了吗?可他「分开」两个字还没出口,宝珞直起身子抱住了他的脖子,一双闪亮如星空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极认真地说了句: 「叶羡,我们成亲吧!」 叶羡愣住,猛然抬头,一眼就撞进了那片星空中。在这里,除了那份真挚,还有浓的化不开的情意和缱绻的依恋。 「我们名正言顺地在一起好不好,这世上除了你我谁都不想嫁。我不想每日都这么提心吊胆地,我也不想只有夜里才能看到你,才敢和你亲近,我想时时刻刻都和你在一起……要让全天下都知道你是我的……」 最后一句刚出口,宝珞就愣住了。「你是我的」,这话怎么说得出口…… 她窘迫极了,刚想找点什么词掩饰过去,就听对面人一声低笑,接着还没待他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他压在了床上,堵住了口。 宝珞没抵触,张开了唇齿迎合,任他带着前所未有的霸道,肆意掠取…… 叶羡守了宝珞一夜,直到天微亮时才离开。 离开前,他看着怀里的人,会心而笑。很快,这一切都会名正言顺,她成为他的妻子,他真是一刻都不想等了。想着,他低头亲了亲还在酣睡的宝珞,缓缓起身走了。 听到窗户关合的声音,躺在床上的宝珞幽幽睁开了眼睛。 天还不曾亮,而房中的灯烛将要燃尽,房间里更显昏暗。照得宝珞的脸昏暗不明,更是驱不散她心头的阴霾…… 叶羡回到魏国公府便和婧沅提及了提亲的事。婧沅吓了一跳,倒不是不支持,只是这也太过突然了,她知道他们彼此喜欢对方,可也没想过会这么着急,毕竟眼下这事太多了。 她犹豫着,但看着叶羡坚定的模样,她知道这事自己劝也是白费口舌,他们犟不过他的。 但儿女婚姻,父母之命,她一个做姐姐可做不了主,何况还是嫁出去的人。这事她得跟兄长商量,好在二哥和二嫂还在,她找他们来商量。 可谁知二哥一听闻,当即厉声回了句:「胡闹!」 婧沅和叶羡都愣住了,二人看看彼此,又看向二哥,叶羡问道:「二哥这话什么意思?」 叶谦也察觉自己是激动了,缓了语气好言劝道:「三弟,婚姻可非小事,听婧沅描述我知道你喜欢西宁侯府大小姐,可是……你这提的也太不是时候了。且不说现在魏国公府的危机尚未解决,这眼下就是新年了,新年一过你就要参加春闱,咱们家尤其是祖母对你的期望你不是不清楚,别闹了,专心考试不行吗?」 「提亲而已,又不是成亲,不耽误。」叶羡道。即便是成亲,他也不觉得这是个事,可他没说,他怕激怒兄长。 「那你就差这几日吗?」叶谦突然反问了句,「反正春闱在即,你专心考试,之后咱们再提亲不好吗?」说着,他站了起来,含笑劝道。「你想啊,若是你能金榜题名,带着功名去提亲对她们家不是更体面,双喜临门啊。」 「不能等了。」叶羡当即回绝,「新年一过西宁侯便要出征,这一行不知何时能回,我不想再拖了。」 「这……」叶谦无话可对,干脆皱眉道,「不行,不行,为何非要是她呢?」 「为何不能是她?」叶羡冷静追问。 叶谦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目光搜寻似的无处安放。「不行就是不行,这事必须得听家里的,还有那宝珞,我知道她有恩于我们,她父亲还有她都是我们淮阴侯府的恩人,我会尊敬他们一生,但联姻……不行。」 「到底为何不行?」叶羡追问。 「这……关于她的传言还少吗?退婚三次不说,命还那么硬……」叶谦心虚似的,小声道。 第28章 婧沅听不下去了。「二哥,你怎么能这么说宝珞呢!」 叶谦为难极了,偷偷抬头,一下子对上了叶羡犀利的视线。叶羡的目光讽刺极了,像似能穿透人心一般,看得叶谦惶恐,连连错开了目光。 「二哥,你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吧?」叶羡突然问了句。 叶谦愣住。「没啊,能有什么事!」 叶羡还是用那种目光看着叶谦,叶谦实在忍不住了,无奈长舒了口气。「反正你不能娶宝珞就是了,虽然她是个好姑娘,但你的婚事,家里已经为你打算过了。」 这回惊愕的是婧沅了。「怎么回事?什么时候的事?」 她看着二哥问,又扭头看向叶羡,更让她惊讶的是,弟弟看上去好像也没那么惊讶。 叶羡当然不惊讶,因为他早就知道了。看来重活一世,即使有些命运的转折点被改变,可也有些不变的,比如说让他娶皇帝的九公主,贵妃的小女儿,萧钰儿。 萧钰儿对他算是一见钟情,虽然两人根本没什么交集,但她认准了非他不嫁,原因很简单,生活在深宫之中,她能见到的男人屈指可数,而年龄相应又着实让人看着喜欢的也只有叶羡了。 萧钰儿不仅是皇帝的最小的女儿,爱屋及乌,因为对贵妃的宠爱,他对这个女儿也视若珍宝,既然女儿喜欢叶羡,皇帝没少向自己的姑母,也就是叶羡的祖母透露此意,不过都被祖母婉言推掉了。 可推得了一次两次推不了三次四次,就在叶羡二十岁那年,皇帝等不及了,因为萧钰儿已经十七岁了。他第四次提及婚事时,祖母无奈,只能应下了。 她应下了,可不代表叶羡应下了。他反感极了这桩婚事,大闹了一场,不仅如此,他还跑到了京城主动找皇帝要取消了这门亲。这颜面扫地的事,皇帝能答应他才怪,碍着姑母的颜面,他安抚了叶羡,但婚事是绝对不能改的。 上辈子的叶羡,桀骜不屈服,怎么可能就这么认了。于是他留在了京城,混迹在京城的花柳之地,吃喝玩乐无所不为,终日浑噩。久而久之,便落了个「花柳驸马」的诨名。 皇帝大怒,直接退了婚事,为了解气将他押去了顺天府,关了整半年。 前世的叶羡,可谓是作死,若非祖母是大长公主,他早被皇帝五马分尸了。 其实他不是浑,他是倔;他也不是糊涂,相反他是太清明。 天下俊才尽是,他叶羡再出类拔萃那也是在江南,何况他是以「纨绔」出的名,跟「出类拔萃」根本不沾边。公主一见钟情,不过也就是看上他这副好皮囊罢了,京城乃至北直隶便是两个英俊男儿都找不到吗?才不是,这些不过都是借口,他们就是想让叶羡娶她,让叶羡赘入公主府,用他来牵制淮阴侯府。不然一个皇帝,就算面对自己的姑母,也不必如此屈尊反反复复地去提亲吧。 最后,叶羡的目的是达到了,自己没有娶公主,可让他更没想到的是,最后继位的会是二皇子。萧元泰登基后拿淮阴侯府开刀时,又把这个旧账翻了出来,对他们的打压变本加厉。 看着身边被折磨的亲人,叶羡不得不承认,上辈子的他也悔过:若是自己娶了公主就好了。可直到死的那日他才明白,就算他娶了公主也无济于事,萧元泰的冷血根本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 不过,上辈子叶羡一直以为祖母是不同意这份婚事的,可如今听闻二哥所言,看来祖母是有意想要同皇帝联姻,不然何以不让他娶他人。 「我自己的事,自己说得算。」叶羡平静说了句,语气虽淡,却透着坚定。 叶谦发现自己根本管不了这个弟弟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叶羡身子总是散发出一股让人畏惧的气场,明明还是那个任性的弟弟,可他的任性已经跟曾经的单纯完全贴不上了。 「就算我应允了,家里也不会同意的。」叶谦赌气地道了句,两人相对,他反倒弱得像个孩子。 叶羡淡淡一笑,勾起的唇角自信得有些不像他这个年龄该有的。「我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我也不需要家人的同意,既然决定娶她了,我不会再犹豫了。」 「叶羡!就算婚姻是你自己的,你也得为家里着想吧!」叶谦吼道。 叶羡看着兄长,明明没有任何表情却让人觉得冷极了,不寒而栗的感觉。「我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侯府!」这话一出,他转身便走了,留下呆愣的叶谦和婧沅。 刚刚下过雪的青石路上,四下皑皑茫茫,可叶羡的眼里全然不是这副景象,他看到的只有满眼的赤红,滚烫洒在雪上,将素白的雪打成一个个凄凌恐怖的红窟窿……他不会再让那一幕发生了,他会阻止侯府重复那噩运。 想着想着,那双颤抖的手渐渐清晰,她捧着那碗送行酒,就跪在他面前…… 无论如何,他也要娶她。这是除了挽救侯府,唯一的愿望。 腊月二十八,也不知道是不是上次的话让叶羡为难了,还是因为年底真的太忙,总之打那日分开后他三天都没出现过,连个动静偶没有。 第29章 宝珞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也许是自己期望太高吧,毕竟那天他也没说会娶她。 如果这样也好,他知难而退,那她也就不必做选择了。反倒是他来了,那她会更难过,因为…… 「小姐!」外面稼云的呼唤声突然打断了宝珞的思绪,她匆匆跑了进来,两眼放光地喊了句,「小姐,表少爷,他来提亲了!」 叶羡当真来提亲了! 宝珞欣喜得心噗通噗通地跳着,像似迫不及待地要从胸腔里跳出来,直奔那个心上人去了。可她还是理智的,一股子忧虑赶紧将这份冲动掩盖,她悄悄到了前院正堂,躲在屏风后听着。 老夫人惊讶得不得了,虽然她瞧得出他和大孙女最近走得很近,但还是没往婚事这边想,毕竟二儿媳甄氏的心思她清楚,甄氏是一心想把自己的女儿宝蓁嫁给外甥叶羡,人家是姑舅亲,近水楼台,这不是亲上加亲的事。可她怎都没想到,叶羡想要娶的竟是自己的大孙女宝珞。 对她而言,都是自己是孙女,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是他们姚家人,所以娶那个都无所谓。但二儿媳可未必就这么想了。她不由得看了眼西面官帽椅上坐着的甄氏,只见甄氏盯着自己的外甥,脸都气绿了,扭曲得可怕。 甄氏忍不住了,捏紧帕子的手指着叶羡道:「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你自己能做主的!你拿这当儿戏么!你都多大的人了,想一出是一出,该定定性子了吧,咱要玩也得有个尺度吧!」 往昔甄氏对叶羡一向温柔,恨不能捧在手里哄着,这还是头一次听她指责。不免引得堂上人都拿异样的眼光看着她,可她顾不了那么些了,这桩婚事,她头一个不同意。 叶羡不为所动,淡淡一笑道:「我知道姨母为我考量,不过眼下侯爷出征在即,恐来不及通知父母了。不过还好,兄长在京,况且长辈还有您在,你为我做主不就是了。」 还让自己帮他?让自己把快到手的女婿推给别人?「不可能!」甄氏激动得脱口而出。 这话好不难听,老夫人皱眉瞪着她,责备道:「儿媳,怎么说话呢!」 甄氏也意识到自己大庭广众下失礼了,可心里这火实在难压。她知道叶羡对宝珞有点喜欢的意思,对此她自有打算,可她千算万全没想到叶羡会如此冲动,竟然来提亲了—— 她急得是抓心挠肝,恨不能立刻马上就把自己的姐姐从应天府拉过来,可哪有那么简单,正如叶羡所言,这一去一回就算快马加鞭不眠不休也得十天半个月,而老夫人和西宁侯应下,不过是点个头的瞬间。 她紧张啊,生怕他们就这么应下了。于是转而劝道:「侯爷,这事我可不敢给他做主,您也要好生考量啊,咱宝珞好歹是侯府大小姐,您的亲女儿,就算曾经婚事不顺,也不能这么仓促儿戏是不是,这让外人听到要怎么想我们宝珞,还道她嫁不出去恨嫁呢!」 「儿媳妇!」老太太忍不住又呵斥了声,「越说越不像话了,宝珞怎么就嫁不出去了,不知道积个口德!」 「母亲啊,不是我不积德,事实就在这摆着呢……」 「行了行了,别说了!」老太太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眉心忧虑地看着叶羡,道,「小少爷,这事您回去再想想吧,你姨母说得对,婚姻大事不能儿戏。你若是真心喜欢宝珞,也不希望亏待了她吧,该给的体面起码也要给了,该行的礼数也该行了,别让人背后指指点点。况且,我今日若应承了你,改日你父母否认,你要让我们宝珞我们西宁侯府的脸往哪放,这些你可都想了?」 「您放心,他们不会的。」叶羡坚定答道。 面前这个人,明明还是个少年,可看着他时却给人一种难言的威慑力,让人莫名地想要去信任他。老夫人不知所措,而西宁侯也犹豫了。 眼看出征在即,西宁侯自己也不知道何时能回,或者说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回来。若是在自己离开之前解决儿女的婚事,那他这一行也就无牵无挂了。 他看向叶羡,这么些日子来,两人没少接触,想到这段日子的经历的种种,他察觉得出这个少年不一般,他意志坚定而且很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况且从他对女儿的态度来看,他应该是真的把女儿放在眼里了。远的不说,他不是比那个盛廷琛对女儿更用心吗?就是…… 西宁侯犹豫着,老太太瞧了他一眼,许是也怕他一时冲动,只得道了句:「这事且先放放吧,也小少爷,您容我们再想想,您也回去再考虑一下。」 叶羡视线瞥向穿堂屏风,背光处,一抹绰约靓影若隐若现,他淡淡勾了勾唇,摇头道:「我意已决,此生非宝珞不娶。」说着,他看了眼东面坐着的姚如晦,二人对视,他目光无比坚定。「我此行入京,一来为科考,二来也是为此事。许这话说得不合适,但我对表姐早已心怀爱慕,奈何她已许他人,故而我未曾表露过。眼下她已无婚约在身,我是如何都不会再错过她了。」 他语气淡然镇定,却是字字真挚,西宁侯被他说得心动了。记忆穿梭,恍若站在面前的是曾经的自己,他也说过同样的话,在保定,面对樗瑜…… 第30章 「好!」沉默良久的西宁侯突然道了句,引得满堂人不由得看向他,见他目光灼灼,闪着精光似的,大伙突然都明白了,可还没来得及阻止便道,「我同意,我同意把宝珞……」 「我不同意!」 堂下突然有人喊了声,嗓音熟悉,大伙心头不由得咯噔一下。 是盛廷琛—— 乍然瞧见他,满堂人都愣了,唯是二夫人反应快,听着方才那话,不由得暗喜。 盛廷琛虽不请自入,倒也没失了礼数,对着老夫人侯爷及各位长辈问安后,目光直视叶羡铿锵道:「我不同意这门婚事。」 叶羡鼻尖淡然一哼,目光淡定得有些讽刺,看得盛廷琛差点就败了,不过他镇定垂目,转瞬就对着西宁侯笑道:「侯爷,我和宝珞婚约尚在,您这就要把她许给别人,怕是不妥吧。」 「你们不是退婚了吗?」西宁侯不解问。 盛廷琛从容淡笑,「我何时退了?您可有我的婚书在手?」 这话把西宁侯问愣了,「可是宝珞她……」 「是,宝珞同我赌气,把婚书退给了我,但这只是她单方面的,不作数。」 「可你不是也退了!」 「我退了什么?」盛廷琛追问。 西宁侯恍然,延武安伯是退了他们的些许定礼,那根本不作数的,只要婚书还在,他们的婚约就是存在的,若是矛盾不能调节,持婚书者甚至可以将对方告到衙门,这是受律法保护的。 堂上沉默间,盛廷琛已经把婚书拿了出来展示给在座的各位看,尤其是身边的叶羡。 「侯爷,宝珞是小孩子赌气,您也跟着她草率吗?我们婚约定了已久,婚事本该提上日程,我知道这一切都怨我,伤了宝珞的心,但我已经对宝珞解释过了,这是个误会。我不是要推卸责任,我只是想说,我对宝珞感情从未变过。许我父亲也做出些荒唐的举动,但这代表不了我。往昔是我不珍惜,但现在我知错了,我会对宝珞好,对她负责。」 这…… 堂上人都混乱了,大伙都认为宝珞和盛廷琛解除婚约了,事情一度僵得他们觉得两人再没可能了。但这会儿,盛廷琛却来讨说法,面对白字黑字的婚约书,谁也不敢否认两人的关系。他们闹不懂了,当初明明是宝珞上赶子贴着盛廷琛,而盛廷琛并不大满意这门婚事,眼下可以解脱了,他却又跑来闹,到底图的是什么?他是真的想要娶宝珞吗?还是心怀杂念。 西宁侯怀迟疑态度。而老夫人,从感情上来说她是喜欢这个已当了自己两年的未来孙女婿,但对叶羡,她也不反感。只是,婚书在这,谁也抵不过这个啊。若是盛廷琛能和平调节倒好,若是不肯,这闹到衙门西宁侯府的脸就丢大了。 想到这,老夫人不由得皱眉,一脸的为难。二夫人瞧出来了,一个劲儿地劝老夫人,道宝珞任性,咱不能不替她做主,婚约哪能说违背就违背,那岂不是乱了章法,闹到顺天府就算咱赢了也必然落个话柄;再者,哪就那么困难选择了,她看倒是正好,宝珞当初喜欢盛廷琛那真是一个心眼地甘为他生愿为他死的,何况订婚的时候就闹得满城风雨的,好不容易是能嫁了,她岂能就这么放弃。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前些日子伤心了,就是退婚那也是小孩子赌气而已,实则她心里惦念着他呢,闹这么一出就是为了刺激未婚夫能让他回心转意。瞧瞧,这会儿人都回来了,她还不得偷着乐! 诶,这话听着倒是也有几分道理,老夫人连连点头,二夫人抿唇而笑,就在她以为自己说动了老夫人时。西宁侯开口了。 「还是问问宝珞吧。」他看着两人长吐了口气,「我不在乎其它,我只愿我女儿遂心,所以问问她吧,问她自己如何选择。」 二夫人急了,劝道:「宝珞她还小,这婚事得父母……」 「去把宝珞叫来!」西宁侯没给她说完话的机会,便对小丫鬟道了声。 小丫头应声,可她前脚刚迈出去,便撞上了刚从孔先生那回来的清北。他是来给祖母和父亲请安的,这一进门看着满堂的人颇是诧异,尤其是叶羡居然和盛廷琛同在。他刚想开口问,倒是父亲先发话了。 「去把你姐叫来!」 「我姐?」清北不明所以道,「我刚从观溪院来啊,我姐不在。」 「哪去了!」西宁侯问。 清北一脸诧异。「她没跟你们说吗?她回保定了。」 清北话音刚落,叶羡猛然转头,穿堂屏风后,那抹纤影早就不见了……  清北解释,说是保定来信,外祖父的身体不佳,状况不大好。还有春季是马匹繁殖的重要时期,她不放心,想去看一看,若是年前赶得回来就回,若是来不及就在保定过新年了,不过年后祭祖她必然会回来的。 说走就走,连个招呼都不打,老太太有点不大高兴了,何况眼前还有桩「官司」要她解决。 西宁侯疑惑地看着清北,这事总觉得若是放在以前,女儿完全做得出来,可现在不一样了,女儿完全像变了个人似的,比任何人都冷静,怎么可能不辞而别。 第31章 「你姐姐何时走的?」西宁侯问。 「得有半个时辰了吧。」清北回想着道,他这话一出,只见叶羡恍然想起什么,二话没说连个告辞都没来得及讲直接冲了出去。 满堂人惊讶,都愣住了,唯有盛廷琛眉心紧蹙,捏紧了手里的婚书…… 宝珞走了三日,一点消息都没有,眼看腊月二十九了,还是没个动静。 她是没动静,武安伯府的动静可大极了,伯夫人居然亲自上门来谈婚期了。这可是让人吃惊,要知道武安伯一直态度不明,怎这就痛快下聘来了,恐怕不仅仅是因为儿子的坚持吧。 伯夫人道:为了让西宁侯安心北上,想要过了年就成亲。 这,未免也太仓促了!老太太连连摇头,道不管是娶亲还是嫁女,都得风风光光地,如此太急了,连准备的时间都不够。 一个说急,一个劝缓,两方就时间拉扯起来,最后还是武安伯府退步了,婚期推到花朝节后再议。西宁侯府松了口气,应下了,可转而就发现了个问题:自己好像还没承认这婚事仍旧作数呢,怎么就研究起婚期了? 不过比起盛廷琛这边一步紧着一步,叶羡那却没了动静。自打那日提亲后,他也再没出现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放弃了。想到这,西宁侯府一家人不得不感慨,好在还留下一个…… 不大的暖阁里,地龙烧得滚热,房里犹如暖春,暖得连房里的杜鹃都不应季地开了,粉得娇嫩,红得艳丽,争芳斗艳似的怒开着,可再如何,也抵不过几案前那张如桃似李的脸庞,粉腮雪肌,任是花看了也要羞愧。 宝珞皱着小眉头,聚精会神地算着账,许是因为太热了,鼻尖额角都微微冒了一片晶莹。 「姐!」随着门一声响,清北突然跳了进来,吓了宝珞一跳,手一个不稳,在账本上点了个墨点。她惊得赶紧用绢帕去抹,得亏滴的是空白处,这要是遮了数目就糟了。 「不是不让你来么,你怎么又来了!」宝珞埋怨地瞪了他一眼,「一惊一乍地,吓我一跳。」 清北才不买账,哼了声。「你要不心虚,能被我吓到?」说着,他环视了房里一圈,热的身子好不难受,赶紧把大氅脱了,好像没什么感觉,干脆连袄衫都褪下了,只挂了件直身盘膝坐在了宝珞身边。 「姐,你可真会找地方躲啊,估计满京城都找不到比姑姑这百花园更暖和的地方了,这屋里屋外简直两个季节么!」 「暖阁跟花房烧的同一个地龙,不热的话,花能活么!」宝珞把墨锭递给他,示意他给自己研墨。清北掂了掂手里的墨锭,笑了,能自己伺候,还伺候得这么心安理得的,也只有姐姐一个人了。 「姐,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去啊,你这要躲到什么时候啊?我告诉你,你要再不出去,爹和祖母可就把你给嫁了啊!」 正写字的宝珞突然愣住,问道:「他们定下来了?」 「你说呢?伯夫人都来了,婚期定在花朝节后。」 「哦。」她淡淡应了声。 清北惊。「姐你不急啊?你还真要嫁盛廷琛?」 「谁说我要嫁他了。」 「那你还……」清北指着她道,可话没完,却听她轻声问了句,「叶羡呢?」 清北怔了下,接着叹声摇头。「还是没消息,我去魏国公府找他,他也不在。我怀疑他去保定找你了,可外祖母那边说,除了父亲没人去问过你的下落。」 宝珞笔在半空停了会儿,沾了沾墨,继续写了起来,淡定得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清北急了。「姐,你到底怎么想的啊?你和叶羡……」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但就是觉得很可惜。 乍然听到叶羡提亲的事,他也很震惊,他以为叶羡只是和自己一样喜欢黏着姐姐而已,原来他喜欢姐姐,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想到这层,他也觉得别扭,可回忆往昔种种,叶羡对姐姐的每一个深切的眼神都历历在目,那眼神像极了曾经的姐姐对盛廷琛的,爱与被爱,作为亲人,清北希望有个人能捧在手心里宠着姐姐。 「姐,要不你再和叶羡谈谈?」 「谈什么?有什么好谈的?」宝珞随口回道。 「那你们就这么算了?」 算了?宝珞想着这个词,这几天她也一直在想。她是抱着这个念头去算计了这一局的,可她又何尝不希望自己失算,盛廷琛没有揪着婚约不放,叶羡顺利提亲;或者面对盛廷琛力争,他也不会放弃自己。 可是,一切果真都按计划的来。 如果把这比作一场赌局,她真不知道自己算输了还是赢了。 「父亲出征的事如何?朝廷可有人提出与父亲同行了?」宝珞突然问了句。 这话题转得清北没反应过来,半天才讷讷道了句:「好像昨日衡南王站出来了……」 「他说了什么?」宝珞忙转头问。 「说不支持父亲出征,因为他没经验。」 第32章 「那他呢?他可要去?」 「他没说啊,朝廷也没提。」 宝珞不屑地哼了声。「朝廷目的就是让父亲去,怎么可能轻易换人,我如今只盼着有人能同他一起背上。」 「那姐你盼的是衡南王?」 宝珞沉默了会儿,点了点头。「是——」 「果然如此啊!」 门外突然有人说了句,宝珞顿时惊住。接着门被推开,叶羡就站在门口。 随着一股冷气窜进来,宝珞只觉得身子发凉,凉得心都跟着一颤。 她扭头瞪向清北,清北撇撇嘴,「……我也是没办法,我都快折他手里了,姐你别怨我啊。」说完他蹭地起身,连衣服都顾不得穿,抱着袄衫大氅,兔子似的跑了。 亏他跑得快,要不他就折她手里!宝珞瞥了叶羡一眼,漫不经心地说了句:「要进进来,别敞着门把这点热乎气都放走了。」 「嘭!」的一声,叶羡身后的门被阖上了。这一声巨响来的太突然,给宝珞下了个激灵,笔都掉了。 她赶紧低头去捡,慌乱间头却砰地撞到了小几上,疼得她下意识「哎呀」一声。 明明就是心虚,还非要装作云淡风轻,瞧着她狼狈的模样叶羡满肚子的气顿时烟消云散,没忍住笑了,当即两步上前,坐在她身边将她揽在了怀里。 「疼不疼?」他给她揉着额头问。 宝珞推开他的手躲开了。「不用你管。」 叶羡怔了下,接着单手扳过了她的小脸,让她对视自己。「嫌我放走了热气,你知不知道你把我心冰得好凉。说吧,为什么骗我?」 宝珞伸手去推他,可他揽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收得更紧了,紧得两人都快贴在一起了。「我没骗你!」她不耐烦地回了句,可说是不耐烦,到不若说是慌乱,她真怕二人贴在一起,他察觉道她加速的心跳。 「没骗?那是谁说好了要嫁我,待我提亲事却一声不响地跑了?是谁说去了保定,害得我保定京城跑了个遍,也没找到你。」 「你找我去了?」 叶羡目光沉沉,一副不怒自威的神情。宝珞垂下眼皮不敢看他了,「我又不是躲你一人……」 「不是躲我是躲谁?盛廷琛吗?他巴不得你不出现,直接把婚事定下来。」叶羡略带讽声道,可他越是这样,越是让人觉得酸。 他会吃醋?宝珞明知道这样不对,可心里还是耐不住地欣喜。「那就定下来吧!」她无所谓道。 「姚宝络!」叶羡低哑着嗓音吼了她一声。「你是故意想要激怒我吗?」 「那他要这样做我也没办法啊。」宝珞小声道,「我是想嫁你,可我和他确实有婚约……」 「你是因为衡南王吧?我知道你见过清浥?她跟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 「姚宝络!」叶羡再次喊了她一声,把她整个人都扣进了自己的怀里。 到底还是贴上了,宝珞是真的没耐心了。「行了行了,干嘛怨我,还不是你自己惹下的风流债!人家找到我头上了,拿你威胁我,让我在你和父亲之间选一个,你说我选哪个?」她汹汹地盯着他,气势咄咄问,「别说什么漂亮话,如果换了你你会怎么选择?一边是父亲,不仅仅是父亲,还有整个侯府的命运,一边是我自己的私情,这题任谁做也不会选择自私到底地去选择后者啊。别跟我说还有什么其他办法,我脑子笨,想不出来!」 这话说得好不义正言辞,竟又把叶羡给说笑了,他无可奈何地看着面前的姑娘,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所以,你就把我豁出去了?」 「咱俩还没成亲呢,就算成亲了,谁也不是谁的附属,何谈谁把谁豁出去。」宝珞突然平静下来,淡定道,「这世上谁离了谁活不了?天下好姑娘多得是,你没了我,一样可以娶别人。但是西宁侯府不一样,西宁侯府一旦没了父亲,整个家就垮了。」 「那你呢?你若是没了我呢?」 「一样生活啊。」 「也一样嫁别人吗?」 这话一出,宝珞表情瞬间僵住。她想说「当然了」,可这几个字在齿边周旋,就是说不出口。她倔强地瞪着他,瞪得眼圈都红了。 她额角都被汗水浸湿,几缕发丝旖旎地黏在雪肤上,黑的黑,白得白,映着她潮红的小脸,明明是一副委屈的表情,竟让人瞧出了憨然媚意。她瞪得太久,泪水在眼里打着转,即使再凶,也让人不由得心怜。 他明白她倔强后的含义,也明白她的苦楚,他心疼得不得了。「傻瓜啊!」他无限温柔地说了句,接着扣着她后脑把她拥进了怀里,紧紧地抱着她,紧得两人都快容在一起了。 又破功了! 宝珞实在抗不住了,这几天的坚持全都白费了,她就知道自己不能见他,一见他全都毁了。 「叶羡!你就不能体谅体谅我么!」她到底还是哭了,埋怨着,「我也不想跟你分开,可要做选择的人是我啊,我也想霸道地跟她说,我不在乎,你就是我的,可是不行啊……凭什么要让我做选择,我不想选……」说着说着,宝珞越来越激动,嚎啕起来。「我来到这,一件称心的事都没有,我跟打兽升级似的,斗了这个平那个,怎么就是安宁不下来啊!我已经很努力地在生活了,就不能让我消停消停吗?后来有了你,我才知道什么叫做苦尽甘来,不不不,那都不算苦,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总是能顺利地度过每一关,为什么面对一切挫折我都敢迎上去,因为我有你啊,因为你一直在啊……你若是不在了,以后谁陪我啊……」 第33章 宝珞哭得好不揪心,叶羡心一阵阵钝痛。他像哄个孩子似的哄着她,直到她情绪渐渐平息,他疼惜地到了句:「有我呢,我一直陪着你,哪也不去……」 本是局温情的话,可听了却宝珞「哇」地又哭了。「你笨么!我说了半天白说了!」 叶羡无可奈何地笑了。「怎么就白说了?」 宝珞气呼呼道:「不是让你放手么,不管郡主会不会帮我,我得试试啊,不然你帮我劝衡南王出兵啊!」 「我不能。」 这话回的好不干脆,宝珞哭声戛然而止,愣住了。可能哭声收得太突然,宝珞打起嗝来了。 叶羡被她逗笑了,抱她坐在怀里给她拍后背。 「我是真的不能,就算他要北上,我也不能让他去。」 这话可把宝珞说糊涂了,满脸茫然,一双水莹莹的眼睛里全是问号。 叶羡苦笑了笑。其实他这些日子同衡南王府走动颇近,为的就是这件事,他要阻止衡南王一起北上的机会,至于为什么,自然是不希望悲剧再次发生。 上一世,也是同样的西南边疆告急,而九边战事也极为吃紧,朝中无人,自然还是有这位久经沙场的衡南王出征。衡南王对本朝的贡献有多大,便是说本朝的半壁江山都是他守住的也不为过,他在朝臣极百姓心中的地位甚至超过皇帝。可功高震主,就是一种「错」。 衡南王所向披靡,不出半年就平息了西北战乱,可这位凯旋功臣,人还没入城就被生擒,直接斩于城门外,罪名便是「企图篡权谋逆」,他所属的将士不服,随之的反抗直接成为了他罪名的验证,千古冤案就此而生。 但这还不是重要的,一代功臣就此被冤,而起他还是皇帝的亲叔叔,皇帝如此无情无义,不仁不忠之举,让太子受了刺激,何况衡南王不止是太子的叔公,更是他的启蒙老师,他不能接受,一而再再而三地为衡南王申辩洗冤,气得皇帝褫夺了他太子的封位,关在府里让他面壁改过,不许踏出府中半步。 太子悲痛且自责,因为他知道衡南王的死跟自己也不无关系。得衡南王者得天下,他又和自己最近,朝廷那些支持其它皇子的重臣是不可能放过他的。太子觉得是自己害了他,却又没办法为他伸冤,最后义愤之下,为了警示众人,他居然选择了自焚—— 这辈子,叶羡的一些举动让历史悄悄被改变,可他能改变朝廷格局,但是改变不了边境战事。西北依旧在这个时间告急,朝廷依旧无人可用,但即便如此,叶羡这次一定不能再让衡南王北上了,他要避免这个悲剧。即使他可以在衡南王凯旋时想办法,但是那样太冒险了,重蹈覆辙的几率太大,所以他要从一开始就阻止他出征。 可是,万万没想到的事,历史的改变或多或少还是影响了这件事。 上一世,从汪平正开始,太子羽翼一个个被折断,对二皇子萧元泰来说他已不足为患,所以他的目标只放在了衡南王身上。但是这一世,因为叶羡的插手,汪平正等人被保住了,萧元泰慌了,他急不可耐地想要除掉太子的党羽,所以他就把视线对上了那个对太子忠心不二,如何都不可能拉为己用的西宁侯…… 但是这些叶羡没办法跟宝珞讲。难不成告诉她,自己重生,已经活了两世了?说出来不吓到她,也得被她看做「痴人」! 痴人说梦啊! 叶羡无奈笑笑。 宝珞却推开他,埋怨了句:「我都哭成这样了,你还笑!」 叶羡敛容。「接下来发生的事,是不该笑了。」 宝珞凝住,警惕问。「要,发生什么事?」 叶羡看着她,撩了撩黏在她腮边的碎发,道:「出征的事你大可不必忧心,有人会助侯爷一臂之力的。」 宝珞愣住了。「谁?除了衡南王还会有谁?」 「祁衡。」 「祁将军?」宝珞惊异,摇了摇头。「不可能的,祁都督重情重义,他不会为我父亲抛下祁夫人北上的,起码现在不会。」 叶羡没回答,他脸色越来越暗,神情说不出的复杂。 宝珞心急,凑到他身边,攥着他衣襟期盼地仰头看着他。「叶羡,你告诉我,祁将军真的能去吗?」 叶羡握住她滚烫的小手,眼神笃定,刚要点头,便听门再次「嘭」地一声被推开了。 是清北。 「姐!姑姑回来了!」 姚兰亭去了祁府快十日了,这些天她一直在照顾祁夫人,全心全意,若不是老夫人派人去祁府打探,她连个信都没传回来。 这会儿听说她回来了,老太太气急了,可乍一瞧见女儿那张清瘦憔悴的小脸,她心里一酸,眼泪就落下来了,想要说落的话全都没了,召唤着女儿过来,捧着她的脸细细端详。 「对不住,母亲……」姚兰亭跪在她面前哽咽道。 「不说这个,不说这个。」老太太看着女儿的模样,似乎也想明白了。「娘知道你是个重情义的孩子,娘不怪你,不怪你。」说着,老太太又问道,「你就这么回来了?祁夫人如何了?」 第34章 话说到这,姚兰亭竟没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伏在母亲的双腿上痛哭不止。 老夫人惊住了,连连拍着她背哄着,可姚兰亭像似憋了许久,非要把这口气都倾泻出来一般,哭得根本说不出话来。 「姑姑!」门外,宝珞突然喊了一声。 她穿戴整齐,略显仓促地迈进门,颇带了些风尘仆仆的味道。因为她得装作才刚刚从保定回来的模样。 老太太抬头睨了她一眼,哼声:「你回来的可到及时啊!」这语气,虽没听出怒气,也没听出半分惊讶来。 宝珞被她犀利的目光看得竟心虚起来,怎么都觉得祖母像知道什么似的。「是啊,我刚入门就听到姑姑回来的消息了,这不就赶来了……」她掩饰心虚地笑了两声,可干巴巴地,更让人听着不对了。 老太太拍了拍女儿的背,道了句,「哼,你就继续编吧!」 这话说得,宝珞当即愣住,老太太继续道:「你当我真不知道你藏拿呢?整个西宁侯府,没个我不知道的角落。行啊,你倒是会找地方躲,躲到你姑姑的暖房去了,你待得可舒服啊?」 她还真是什么都知道啊。 宝珞扁了扁嘴,一副撒娇模样地蹭了上去。「祖母,原来你都知道啊,果然逃不过您这尊火眼晶晶的大佛……」 「别跟我说好听的了,我是给你留着面子才没把你揪出来,若不是你姑姑回来,你还不肯出来呢。」 宝珞嘻嘻一笑,低头看了看姚兰亭,不由得眉心又皱了起来。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拉着姚兰亭的手,安静地陪着她。宝珞知道她心里难过,单单见姑姑这副模样,她就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 「姑姑,祁夫人她……」 姚兰亭应是哭不动了,情绪渐渐平稳,她有气无力地说了句:「祁夫人,走了。」 这话一出,老太太当即吓了一跳,刚刚还因为女儿归来生起的好心情,这会儿顿时变得深沉。「祁夫人,她……走了?怎么这么快?秋猎她不是还去了么!」 老太太捂着胸口不敢相信,宝珞赶紧上前给她端了杯茶。 「自从入冬以后,她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我去的时候她就已经卧床不起了,意识时而清晰时而混乱,我给她调了安神的香,配合着大夫的药,她有段日子看起来稳定多了,清醒的时间也延长了。见她有转好的迹象,我觉得我该回来了,可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她情况又急剧下降,干脆昏迷不醒了。」 ? 「那到底是为什么?」宝珞忍不住问。 兰亭摇头。「大夫说了,就算她看起来像似转好,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她现在跟油尽灯枯差不多,就靠着我们大家给她吊最后一口气呢,至于以后什么样谁也说不清。这也是我为什么不敢回来的原因……」 老太太闻言连连点头,好似在告诉女儿「我懂,我理解。」 「这几日她一直昏迷着,可昨个半夜她突然醒了,瞧见我还冲着我笑,跟我说要我给她燃她最喜欢的香。我以为她好转了,赶紧给她燃上了,她很开心,对我说这些日子辛苦了。我说只要她能好,一切都值得。我告诉她,大夫说只要她能醒来就没问题了,往后日子还长着呢。她笑着点头,说了声‘谢谢’,就让下人把将军叫来了……」 「然后呢?」宝珞急切问。 兰亭抬头看了看她,眼泪再次落了下来。「然后我就出去了,大概等了一个多时辰,将军一人出来了。夫人她……走了……」 宝珞心猛地一沉,堂上静得只听得到外面飕飕北方在吹。 姚兰亭再次绷不住了,伏在老夫人膝头,簌簌哭泣。「母亲,我舍不得她,舍不得啊……」 老太太也跟着抹了抹泪,她明白女儿的心情啊。女儿一出生就没了父亲,自己作为侯府的大夫人,要撑起整个侯府,能给予他的时间太少了,而同她关系最好的大哥,还整日跟着祖父征战南北,一年也见不到几次,她太孤单了。后来本以为嫁了个如意郎君,却是那般被糟践,心都凉透了,让她此生无恋一心求死。虽然被救了,可那样一个烈性子生生被压住了,换了个人似的。所以,这世上但凡对她好的人她都极为珍贵,祁将军是,祁夫人更是,为了他们兰亭是豁出命都在所不惜。何况在她心里,她的命就是他们给的。 「这孩子命苦啊……」老太太叹了声,也不知道叹的是自己的女儿,还是祁夫人。 宝珞一面安慰祖母,一面劝着姑姑。看着姑姑憔悴的模样,和祖母商量让她先去休息。老太太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让孙嬷嬷准备房间,不叫女儿回去了,就让她歇在自己的西跨院。 孙嬷嬷应声,可姚兰亭没动,而是看了看宝珞,对二人道:「我不歇了,我还得跟母亲说一声,接下来这段日子,我怕是得去祁府帮忙。」 老太太惊住。「祁夫人不在了,你还去帮什么忙啊?」 姚兰亭拉着母亲,语气认真道:「母亲,您不必再担心大哥出征了。」 第35章 老太太愣住,而一旁的宝珞却瞪大了眼睛,急迫问:「可是祁将军说些什么了?」 兰亭看着宝珞点头。「离开祁府前,将军跟了谈了几句。昨夜夫人临走前对他嘱咐,说是我们西宁侯府本就待祁府不薄,而这些日子,虽夫人始终浑浑噩噩,但她知道我一直在她身边照顾着,所以他嘱托将军,无论如何这个恩情一定要还,所以将军决定,他要同大哥一同出征。」 老太太惊喜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欣喜至极,她竟笑着流了眼泪。宝珞也长舒了口气,祁将军能力自不必怀疑,有他在,父亲安必大于危。 她兴奋地拉着姑姑道:「姑姑,是你啊,你帮了父亲,救了我们侯府啊!」 善有善报,善有善报。 「也要谢你当初帮我。」兰亭淡然笑笑。「不过以将军的脾气,就算我没去照顾夫人,侯府有难他应该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宝珞激动得连连点头,唇角的笑都抑不住了,呓语似的叨咕了句,「还真让叶羡说中了……」 她声音极轻,可还是让身边的老夫人捕捉到了。她余光扫了孙女一眼,便遣孙嬷嬷带着兰亭去休息了。 姑姑一走,宝珞也急着告退,可老太太却把她唤住了。 「咱俩的事,还没说完呢吧!」 宝珞讪笑,服软道:「祖母,我错了,我下次不敢了,您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老太太哼笑了声,没应她,却问了句。「你这急着走是去见谁啊?叶羡吗?」 宝珞怔住。这回她可不敢再撒谎了,默默点了点头。 「你知道你躲起来这几日都发生什么了吗?」 宝珞目光悄然落下,想来祖母也不会同她说其它,无非是婚事了。「知道。」 「那你如何打算的?」 「我不嫁盛廷琛。」她脱口道。 老太太冷笑一声,笑得宝珞莫名瘆得慌。「你说不嫁就不嫁了?」 「祖母,武安伯府这不是赖皮么!」宝珞不满道,「当初是我要退的亲,可他们也同意了,定礼都退了回来,现在又反过来拿着本该作废的婚书来威胁?这事就是说到顺天府他也不占理啊!再说了,这‘官司’还没打明白呢,他就来下聘礼了,完全不考虑我们直接就为所欲为了,凭什么啊。若不想退婚当初干嘛了!哦,他想退定礼就退定礼,想下聘礼就下聘礼,凭什么那么霸道!」 「呵,话倒是不少,那需要你把话说明白的时候你去哪了?你不想成亲当初干嘛了!一切都定下来了,你跟我说不嫁?你到底想什么了!」 自己想得可多的去了!宝珞很想找个人倾诉,但对祖母,她难以启齿。 看着她抿紧的唇,嵇氏就知道孙女心里憋着事呢。「是不是因为叶羡啊?」 「祖母!」宝珞惊讶地唤了声,「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是能掐会算么,还是……」 「什么都不是,你那点心思都写在脸上呢。」老太太嗤了声,「平日里做什么都精明得很,一遇到自己的事就犯糊涂,尤其是对叶羡。你当我这一把岁数白活了!叶羡是什么样的孩子,瞧着玩世不恭的,实则性子深沉着呢,没个十拿九稳绝不会冒失。你若是对他无情,他绝不会来提亲,可他来了,你又躲了,这事不是因为他因为谁!」 还说别人精,宝珞瞧着最精的就是面前这位老太太,都快成人精了! 眼下看来,最不明智的事就是和她撒谎了。 宝珞上前,撒娇似的拉着老太太,伏在她身边只得把和清浥郡主的事都道了来。 老太太越听眉心皱得越紧,抚着孙女的头,疼惜地叹了声。「宝珞啊,你们啊,可能真的不合适。」 「为什么?」宝珞想想,失落地看着自己的夹袄穗子,「因为我争不过郡主吗?」 老太太没应声,虽没肯定但也不是否定啊。 「她是衡南王最疼爱的女儿,我也知道衡南王的地位,我们侯府根本抵不过。」宝珞怏怏道,「我也不想给侯府带来麻烦……」 「不是。」老太太摇头。「衡南王虽然性情了些,但他不是不明是非的人,不会因为女儿喜欢而不得就为难侯府。况且这件事还得看叶羡不是,是叶羡选择了你,也不是你抢了叶羡。」 「那祖母你顾虑的是什么呢?」 老太太无奈叹了声。「我顾虑的是叶羡这个人啊……」 「我顾虑的是叶羡这个人啊。」 宝珞心警觉地提起,安奈着不安缓声问了句:「为什么呀?」 老太太叹了声。「你这孩子想得太多了,我知道你是真心为侯府着想,但是侯府也不会为了自己的命运牺牲你。儿女是自己血脉的延续,不是利用的筹码啊!」 这话说得宝珞好不感动,鼻子竟酸了。她不得不承认,嵇氏是个好祖母,她是真心为自己为儿女着想。她骨子里就不是个功利的人,不然何以当初宁愿得罪皇后亲眷也要将姑姑前夫一家告到衙门,皇后她尚且不畏,衡南王她更是不怕了。 第36章 「祖母,既然如此,那到底为何我不能嫁叶羡。」 「我不是不让你嫁,你得脾气我还不知道,你若是认准了这家里谁都拦不住你。」老太太亲昵地拍了拍孙女的小脸说,「可是宝珞啊,你跟叶羡相处这么久了,你就没发现什么问题吗?」 「什么?」宝珞茫然。 果然一到自己事她就糊涂。老太太无奈摇了摇头,「就凭你刚刚说的那些话,你不觉得很惊讶吗?不管是大到你父亲出征的国事,还是小到你和郡主纠葛的婚事,好似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 宝珞顿住,表情略有些僵。 老太太看出来了,孙女不是一点疑心没生,她继续道:「可能我这么说有些不妥,但叶羡这孩子,透着诡异啊。」 「诡异?」这词确实有点不可思议,宝珞忍不住惊道。 老太太悠然点了点头,没急着回答,反倒问了句。「你觉得盛廷琛对你的感情是真是假。」 宝珞真不想提他,但看着祖母肃然的表情,她知道话题应该不在她想的那个点上,于是坦然回答:「之前不清楚,但是现在,我觉得他是认真的。」 老太太再次点头。「对,那你怎么看出来的?」 宝珞仔细比量,她发现不管是脾气还是行为举止,盛廷琛和原主记忆中的他一模一样,没有改变。唯一的变化就是他从记忆里对自己的不耐烦,变成了真挚。 「眼神吧!」宝珞回答道,「他眼神很真诚,全然没有之前的敷衍了,可能是真的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是啊,就是眼神。」老太太牵了牵唇角,似笑非笑,「我明知道你在府里却没有找你出来,默认了武安伯府的行为,就是因为他。我知道现在的他是真的在乎你,因为我在他眼神里看到了真诚的态度,还有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坚定,锐气和意气。但是——」老太太神情突然严峻起来,一字一顿道,「我在叶羡眼里什么都没看到。」 宝珞胸口一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不仅仅是这些,我在他眼里甚至连情绪都看不出来。他过了年也不过才十八岁,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双眼竟没有一丝一毫的少年气,反倒比我这个活了一把岁数的人还要深沉。」 宝珞脑海里都是叶羡那双清澈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水晶一样不含任何杂质……也许平日他目光冷淡了些,但她并没觉得诡异啊。 「一开始的时候,我在这孩子眼里看不到任何东西,我以为他就是单纯。可随着后来的接触,和他身边发生的事让人觉得没那么简单。我听你父亲说,首辅入狱的时候,有人去见了他,你猜这人是谁?」 「叶羡?」宝珞似答似问。 老太太点头。「他一个孩子,无功无名,就算是个贵胄也没这么大的权利能随便出入刑部大牢啊。而且他所作的一切皆不是在淮阴侯府和大长公主的帮助下,那你说他是如何办到的?还有,那么多人,上至内阁辅臣,贵至亲王公爵,能攀得上褚道源的有几个?就算攀上了,谁能和他如此亲密?他叶羡一个十七岁的孩子凭什么?就是大长公主也未必能做到吧。」 听着祖母条条点破,宝珞眉心越蹙越紧,脸色有些难看。 下面的话就不用祖母再说了,她比谁都清楚,就是刚刚叶羡提到的:祁将军必会助西宁侯一臂之力。 她还记得说这话时,他云淡风轻,却又笃定至极的脸。 他为什么知道这么多,又为什么能做出这些来?她承认他聪明,但这好似已经超出了聪明的范畴。就好比自己,她能在这个环境里如鱼得水,不仅仅靠得是一点小聪明,更多的是现代知识的支撑。 这些她也有过疑惑,只是她离他太近了,许真的是当局者迷吧,她没有再深入探究过。 宝珞看向老太太,平静问道:「祖母,就是因为这些您才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吗?」 老太太默然垂下了眼皮,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宝珞啊,祖母是真心为你打算。好歹我活了这么些年,形形色色的人见过不少,都打过交道。可叶羡这孩子,我是真的摸不透他。祖母是想提醒你,你一定要知道他为何娶你,他心思太深沉了,谁知道他每一个决定后隐藏的到底是什么。」 听到这,宝珞长长出了口气,挽着祖母淡淡一笑。「我明白祖母的忧心了。不过亦如我能从盛廷琛眼中看到真挚一样,我在叶羡身上也看得到,他也是认真的。」 「认真?」老太太挑着淡淡的眉梢睨视孙女,「他若真的待你认真,会夜半闯你闺房。」 这话一出,宝珞当即惊住。「祖母,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就说了,这西宁侯府里没什么事能瞒得住我。」她哼了哼,见宝珞久没反应过来,缓和了语气,「我前日听观溪院的小丫鬟说的,她倒没说什么,只说守夜时察觉你睡得很晚,在房里折腾。我也是猜的,看来还真中了。」 「祖母,你真要成精了!」宝珞赧颜笑道。 第37章 老太太叹了声。「你们没发生什么吧?」 「祖母……」宝珞嗔怪地唤了声。 老太太点头,「我知道你有分寸,但是这事万不可以再发生了,今后必须杜绝!一个未出阁的小姐,若是被人察觉你名声还要不要了。也正是因为这个,你不觉得叶羡这孩子太冒失了吗?再对比他之前所行所为,这根本不像他能做出来的事。就算他再喜欢你,那么谨慎的人也不该这么唐突啊。你就没思虑过他到底在想什么?他为什么这么做?」 这会儿,宝珞也说不上自己是清明还是糊涂,有些事她突然看得太透,而有些事,她又摸不清了…… 离开前堂,宝珞没回观溪院,而是又去了暖阁,因为叶羡还在那等她。 刚走到百花园大门口,她站住了脚步,捋了捋情绪,这才迈了进去。 刚推开暖阁的门,她就瞧见了端坐在小几前的叶羡。他正托着宝珞早上看的那本账簿聚精会神地看着,眉心微蹙,凝思的模样让人不忍打扰。 香薰袅袅,热气氤氲,他安安静静地,恍若画中人,又似云中仙,总之骨子里透出的清冷高贵得让人触不可及也捉摸不透。 宝珞就这么细细打量他,从眉梢到眼角,从高耸的鼻子到微薄的唇,她不得不惊叹,一个男人怎么可以长得比女人还还看,精致得让人不忍错目。可转念想想祖母说过的话,她又觉得许就是因为这张脸吧,每每面对,让她不忍探究他背后真正的心思…… 「看够了没?」叶羡提笔在账簿上画了一笔,接着撩起低垂的眼皮,笑着说了句。 宝珞猛然回神,赶紧收回目光哦了一声,匆匆地进来了。 她脱鞋的时候有些慌乱,险些没踩到自己的裙角,一屁股坐在了杌凳上。 叶羡放下账簿走过来。「怎么了?心神不宁的,前院发生什么事了?不是姑姑回来了吗?」 宝珞没急着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叶羡看着她微颤的睫毛想了想,又问。「可是祁将军那边,和我们预测的有出入?」 这话一出,宝珞猛然抬头看着他,二人对视,她视线就在他两眼之间移动着,他双眼清澈,剔透得像上好的水晶,不含一点杂质,看不出一丝邪念。当然,也亦如祖母所言,不仅仅邪念,甚至是一点情绪都看不出来,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没有出入,和你预测得一模一样。」她语气平淡道。 叶羡眼皮微垂,右唇不自觉地扬起,笑着说了句,「果然。」 宝珞一直打量着他,目光错也不错。「叶羡。」 「嗯?」 「你究竟是如何知道的。」 宝珞语气冷峻,叶羡纳罕。「知道什么?」 宝珞缓缓起身,仰头盯着他,目光锐利如剑,直直对向他。「你怎么知道祁将军会帮我父亲?难不成你预测到了祁夫人突然离世?」宝珞步步朝他靠近,随着表情凝重,连语气也凌厉了。「还有,你到底知道了什么,要阻止衡南王出征……」 叶羡无奈笑笑,刚想说什么,宝珞拉住了他的衣襟。「叶羡,不管大到朝廷政要,小到我身边的人,一切都在你的股掌之间,你到底是谁?你幕后又有谁?你到底何来的能力掌控这一切?」 她句句逼问,叶羡也察觉到她并不是在开玩笑。他脸色深沉下来,连眸色也黯了,可依旧深邃得叫人摸不透。 「为什么想问这些?」 「我想知道你到底怎么想的啊!」 「这很重要吗?」 「不重要吗?」宝珞反问,「你不是口口声声要娶我吗?可我一点都不了解你啊,你让我如何相信你。」 叶羡屏住了呼吸,他低头看看她攥着自己衣襟的小手,柔荑般的手指捏得发白,像极了她此刻略显苍白的脸。他默默握住那只手,疼惜地摩挲着。「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我是怕你接受不了……」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能接受呢!」宝珞急迫地反问。 他知道她是真的急了,她满眼都是不安和焦虑,他明白自己不该再对她有所隐瞒了,只要他还想和她牵手一生。 叶羡缓缓扒开她的手,牵在掌心里,拉着她坐在小几前。也不知道是怕给她惊跑了,还是想稳住她情绪,他一直握着她的手没撒开。 「你还记得咱们一起去鸾音阁,你最喜欢玉茗先生的那出戏吗?」 宝珞纳罕地看着他,想了想,道:「牡丹亭?」见叶羡摇头,她又补道,「南柯记?」 「是,南柯一梦,我就做了这样一个梦。」 宝珞不明白他要说什么,眼中皆是茫然。 「……不过我做的不是一场美梦,而是一场噩梦。」 他语气淡淡的,可宝珞察觉得到,他握着自己的手僵硬得很。「我梦到太子自焚,皇帝驾崩,颍王继位;梦到淮阴侯府受冤被满门抄斩……」 第38章 「我亲眼看到祖母死在军刀之下,溅出的血迷了我得眼,我却无能为力;我抱着姐姐悬梁的尸体恨得咬断了牙……还有我自己,被押上了断头台。我还记得刀挥下的那一瞬间,原来人不会立刻就没了意识,头颅滚落的那刻,围观人的惊呼和唏嘘声,我听得真真切切……」 说到这,他抬头看了看对面人。此刻的宝珞,已经石化一般,长大了嘴僵得一动不动,一阵凉风从脊背吹来,她连手指尖都冰凉得不得了。 叶羡察觉自己说得有些过分了,暖着她的指尖柔柔笑道:「吓着了?别怕,都是梦而已……」 「叶羡……」宝珞讷讷唤了声,「你活了两世,你重生了?!」 这下惊住的是叶羡了。 他没想到她不仅连质疑都没有,竟一语道破。这事别说是她一个姑娘,就是真真切切地发生在自己身上,他偶尔还会怀疑真假。 叶羡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反倒是宝珞,她释然地长舒了口气,垂眸瞄向了小几的账簿。账簿有算错的地方,叶羡都给她标记了出来。她看着看着,竟突然笑了,一扫刚刚紧张的气氛,她轻声道了句,「那这就都解释通了。」 「你相信?」叶羡倒是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淡定的她。 宝珞对着他笑笑。「有什么不信的。」自己都能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而来,他重生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若是告诉他自己也做了个「梦」,而且比他还离奇,怕他才是接受不了的那个。 叶羡心跳加速,握着她的手不由得更紧了。这个姑娘太特别,太不可思议了,叶羡终于明白为何命运要把他们两个牵在一起,为何自己会如此无可救药地爱上她。 语言的表达都是无力的,叶羡二话没说,蓦地朝她逼近,扣着她后脑吻了上去。 这一吻突然,宝珞惊住了,接着便被他的温柔融化,胸口一团火在烧,烧得她恍恍惚惚,意识缥缈……然就在她陷入的那刻,祖母的话再次跳了出来:他到底为何要娶你! 「叶羡!」宝珞使出全身力气推开了他,彼此狼狈相对,像极了他们幽会的那些夜晚。 「怎么了?」叶羡平静问,可他峻峭的眉心挂着疑惑和忧忡。 宝珞焦虑地舔了舔红唇,不安地问了句。「叶羡,我上辈子如何?」听他刚刚的描述,他们之间好似没什么联系,她并没有出现在他的生活中。 原来是想到这些了。叶羡笑笑,坐在她身边,摩挲着她冰凉的指尖给她讲了前世的事。 前世的她和今世一般,喜欢盛廷琛,而且也如愿嫁给了他。只是嫁得不是很顺利,叶羡也不知道他们夫妻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总之盛廷琛一直冷待她,夫妻犹如陌路,过得很痛苦。 听到这,宝珞深叹了一声。她觉得很可惜,因为她觉得盛廷琛对自己,或者说以前那个宝珞其实还是有感情的,怎么上辈子两人就落得这么个结局。 「那你呢?这一世,你又为何要喜欢我?」宝珞含笑问。 上辈子,他没有喜欢姚宝络,而这辈子却喜欢了。两个「宝珞」之间,唯一的变化就是,以前那个是喜欢盛廷琛的原主「宝珞」,现在是这个则是喜欢他的穿越而来的「宝珞」。 所以他喜欢的是自己。 宝珞以为这个问题很好回答,可等了半晌也没听他回应。她偏头看了看他,愣住了,她看见了叶羡双眉间淡淡的忧伤…… 「怎么了……」她小心翼翼问。 叶羡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低沉的声音宠溺的说了句:「为了报你的恩啊!」 报恩…… 宝珞表情渐渐僵住,她如同堕入冰窖,冷得没了知觉。 叶羡把前世「她」是如何上断头台给他送行,又是如何无视丈夫的威胁,将自己和姐姐埋葬,最后香消玉殒的经历都告诉给了她。 讲罢,他拉着她疼惜且笃定道:「从我入京的那刻起,我就打定主意一定要从盛廷琛手中将你夺回来,这辈子,我一定不会让你再吃任何苦了,我要让你安稳一世……」 「怕是要让你失望了。」宝珞默默地抽回了手,面无表情道,「你要报恩的不是我……」 你喜欢的也不是我。 「除了你还能有谁,上辈子唯一给我温暖的就是你。」说着,他笑了。「没想到这辈子,一直默默帮我的还是你。」 「不是我!」宝珞压抑地说了句。 叶羡惊诧。「宝珞,你到底怎么了?」 「我不是姚宝络。」她有点压不住了,「我不是你惦记的那个宝珞,不是你想报恩的那个宝珞,更不是你喜欢的那个宝珞!」 叶羡脸色黯了下来,他扣住她的双肩让她直视自己,可她目光虽对着自己,却没有焦点。「你为何说这些?」 「你不是喜欢说故事么,那我也给你说一个,你还记得你给我讲过的鸠占鹊巢吗?」 记忆在他脑海一掠而过,他在意不是这个。「什么意思?」 第39章 「我就是那个‘鸠’,这具身子就是‘鹊巢’。」 叶羡彻底懵了。 不懵才怪。宝珞突然对视他,说道:「既然你把你的秘密告诉我了,那我也告诉你。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不吃惊你重生吗?因为我比你还要离奇,我在另一个世界生活得好好的,不过因为救个孩子溺水,可一睁开眼睛我就成了西宁侯府的大小姐。你别问我是谁,我都不知道现在的我到底算谁。但我可以很肯定的是,我不是你要报恩的那个人,你要报恩的那个人,已经死在她失足落下的池塘里了。」 叶羡僵住,手不由得缓缓松开了她。 可就是这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宝珞心像被刀挽,血淋淋的,疼得她想哭。 可她忍住了,她面无表情地抱起小几上的那摞账簿,淡定地朝门口走去。 她想穿鞋,可腾不出手来,于是干脆推开门大步迈了出去,宁可霜雪沾了薄袜她也不回头。 才走出两步,身后门再次响起,没待她反应过来自觉地身子蓦然腾空,她下意识惊呼,随着账簿七零八落,她整个人都被人打横抱了起来。 「叶羡,你干什么!」 他没看她,也没应,举步便要走。 「叶羡,我账本!」 「稼云!」叶羡哑着嗓音喊了声。 守在二门处的稼云闻声应和,瞧着满地的账本当即明白了,匆匆赶来捡。 宝珞再说不出什么了,任叶羡不声不响地抱着自己,一路连个避讳都没有地将她抱回了观溪院…… 那日,叶羡把宝珞抱回了观溪院,一言不发地看了她良久,最后还是萧玖来找他,他才不得不离开。可这一开,直到新年过后,宝珞也没再见到他。 而新年一过,不管是西宁侯府还是祁府都忙了起来。 祁衡上书想要与西宁侯一同北征的请求被皇帝同意了,虽然二皇子萧元泰不大高兴,但皇帝不得不由心,他是真的怕输啊。国事可是开不起玩笑的。 祁衡的加入,势必会扭转形势,不止萧元泰,将「身家赌注」都押在他身上的朝臣们也有点慌乱了。 祁衡选择帮助西宁侯,那就是帮太子,如是,太子和二皇子之间的平衡被打破了,二皇子党羽不得不考量如何拉拢更多势力。所以下到武安伯这种只会投机取巧的,上到衡南王那种中流砥柱,他们哪个都不放过。 对于武安伯,萧元泰看中的并不是他,而是他儿子盛廷琛。以盛廷琛的才能日后必成大器,只是现在的他好似心思都在那个姚宝络的身上。不过,这对二皇子来说,也未尝不是件好事。若是能成全他们,手里倒是多了一个可以牵制西宁侯的人。 所以这就是为何一直不大支持这桩婚事的武安伯,为何突然上门提亲的原因,因为有二皇子的支持。 武安伯的架势是一点不弱,过年后没少来催,而宝珞又和叶羡闹僵,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想的。 出征迫在眉睫,祁将军要点兵布将谋策,忙得无暇顾及,而眼下又正值祁夫人的丧期。祁将军寒门出身,除了弟弟祁霈没什么亲人,而祁霈马上就要春闱了,更是手忙脚乱。不过好在还有姚兰亭,在祁府忙不开的时候还是会去帮忙。 她和祁夫人关系好众所周知,有些事都是心照不宣的。可是,那些不满祁将军帮助西宁侯的官员,找不到发泄口,便没了做人的底线,本是挂着礼义廉耻的嘴也便了味道,如街头巷尾的长舌妇,竟传起不堪入耳的话来。 不过,说又如何,姚兰亭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闲话,她被人谈得还少吗?区区这几句话算什么?无所谓,让他们图口舌之快去吧,想让他们知难而退,那是不可能的! 自打她跟着宝珞研制熏香,从前的信心又找了回来,她依旧是那个泼辣不服输的姚兰亭…… 除夕一过便是六畜之日,大年初六是马日,为了图个好兆头,保佑自己的马匹孳养一切顺利,她带着下人去道观求福去了。 这个年过得是不甚烦扰,老太太也不知道孙女和叶羡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虽然孙女这几日表面如常,可她知道她心里没面上看着那么欢心,于是为了让她放松心情便教她去了。 可没成想的是,这才一出门,刚穿过两条街,宝珞就碰到了她不大相见的人。 「是西宁侯府家的吧!」 轿子外,宝珞听到熟悉的声音。她深吸了口气,掀开轿帘出来,对着面前骏马上的清浥郡主迅速揖了一揖,淡漠道:「见过郡主,郡主新年吉祥。」 「哟,还真是大小姐啊,巧啊。」 宝珞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忽而勾唇一笑,不屑道:「郡主你说这话心不虚吗?你见天派人在侯府各个门口转悠,侯府一日送几次果蔬您都了如指掌,何况我出入了。」 这话说得还真不客气,换了谁都得觉得臊得慌。可清浥却不觉得,脸上还颇是有些得意。「大小姐今儿这是要去哪啊?」 第40章 「放心,去哪也不去魏国公府。」宝珞冷冰冰地抛了句。 清浥一愣,接着笑了,越笑声音越大。因为坐在高处,惹得不少人朝她看。「既然如此,那我能不能约小姐小续片刻?」 宝珞眉心微不可查地颦起,接着爽然笑了。「郡主相邀自然不能拒绝,不过,我这赶着吉时要去请福,不知可劳烦郡主等上片刻,稍后请您一聚?」 郡主笑笑,提起马鞭一指。「好,那我就在鸾音阁等着你!」 宝珞怔了下,不过随即点了点头,福身送她远去。 回到轿上,宝珞心里一直想着清浥刚刚的邀请。虽然自己并不是因为她才和叶羡分开,但结果不都是她想要的吗,如是干嘛还要时不时地派人在西宁侯周围盯着,想必是在盯叶羡吧? 可事实证明,从打年前二人坦白后,叶羡再没来过,自己也没去看过他,他们完全没有信息。况且她若是一直盯着侯府,不会不知道这些日子登门的,大都是武安伯家的人吧。 那清浥干嘛非要见自己?她们之间唯一的交集只有叶羡。 叶羡…… 宝珞好似想到了什么。 「停轿!」她突然喊了声,轿子压下,她挑起帘换来了随性的侍卫。 「你去帮我请个人……」他对侍卫低声道,侍卫听了有点惊讶,为难道,「小姐,我怕是没这个……」 「没关系,你打着一个人的名声去就好了。」 宝珞又嘱咐几句,侍卫便应声去了。 一行人继续朝道观去。一切顺利,道观人不算多,宝珞拜过后去祈福,顺便求了支签,可正要去解的时候,又突然停住了。 她看着手里捏的那只签,盯着「辛酉」二字愣了半天,最后返回将签投回签筒,转身走了。 从道观出来,她直接去了鸾音阁,郡主的随身丫鬟就在楼下等着他们,一见宝珞到了赶紧迎她去了三楼的雅间。 郡主正在雅间中自斟自酌,窗口处,屏风后,琴师抚琴,歌伶唱吟,见有人进门那歌伶的声音也未停,只是略微抬头瞄了眼。即便隔着屏风,宝珞还是察觉道了,不由得像那望去。薄纱屏风,遮得人朦朦胧胧,不过歌伶的标志性的动作却看着有些眼熟,这不是叶羡常点的那位姑娘么! 「请吧。」郡主招呼,瞟了眼自己左侧的位置示意她坐下。 宝珞含笑揖礼,不过却坐在了她的对面。「郡主请我来是为何事?难不成还是为了叶三少爷?」 「哟,称呼都换了!」清浥挑着眉毛笑道,「这才分开几日啊,就变得这么生分了?」 「这不正是郡主想要的么!」宝珞也没示弱,笑道,「既然已如郡主愿,我们分开了,那我和您也没什么好谈的了吧,何况您也不值得一谈。」 清浥愣住,脸色唰地一冷。「你什么意思!」 「言而无信的人有什么好谈的。我按约定和三少爷分开了,可你如你所保证的那般,让王爷向我父亲伸出援手了吗?」见清浥脸色有些尴尬,她也没在意,接着道,「当初信誓旦旦,说王爷最宠你,这世上只听你一人的,你若让他出手他必会出手,可结果呢?若你所言为真,那我只能理解为你根本就没有同王爷说过此事,你不过诓我罢了,你这不是言而无信又是什么?」 「我不是!」清浥突然反驳了声。 「哦。」宝珞悠然地应了声,眼皮微撩地看了她一眼。「那就是公主说了,王爷没将您这位‘最宠’女儿的话放在心上喽。所以您这不是‘言而无信’,是‘自不量力’……」 「你胡说!父王对我的宠爱岂是你能懂的!」清浥愤然说了句,不过顷刻她便稳了情绪,傲然道。「姚宝络,你有资格质问我吗?你和叶羡分开真的是因为我吗?」 「有区别吗?结果是你想要的不就好了。」 「区别大了。」清浥煞有介事地道了句,「不明原因,谁知道你们日后还会不会在一起,谁知道你们暗地里搞得什么小伎俩。」 「放心。」宝珞面色沉了下来,视线低垂,随着杯子里的零星茶沫漫无目的地飘荡。「您担心的事不会发生了,我们不会在一起了。」 「为什么?」清浥急迫追问。 茶沫一个个地破碎,消失,宝珞觉得好像有什么也在心底流失。「同郡主无关,您不必问了。」她漠然道了句。 「怎么就无关了,若是他放弃你,我大可放心;若是你放弃他,而他又不肯,那我不还是一样徒劳了吗。」 宝珞哼笑了声。「您才不是徒劳呢,您什么都没做就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您才是赢家啊。您放心,不仅仅是我放弃他,他也放弃我了。」 「你放弃他了?真的放弃了?一点念想都没有,而且以后也不会有了?」 清浥一连追问好句,问得好不急迫,内心的焦虑是一点都不掩饰。宝珞目光警惕地看着她,沉默不语,平静得让清浥更急躁了。 「姚宝络,你给个痛快话,你是不是真的放弃叶羡了!」 宝珞还是不语,端起茶呷了一口。 第41章 清浥郡主急得都快跳起来了。「你是不敢承认吗?你对他不过是玩玩而已,其实你心里惦记的归根结底还是武安伯世子,不然两人同时提亲,为何你默认家人选择了盛廷琛。」她对着宝珞嗤笑了声,「也是,追人家追满城风雨,为了人家连命都不要了,怎么可能舍得跟人家断。我看你就是一招欲擒故纵,貌似疏离盛廷琛,实则为的就是他自己上钩。而叶羡呢,不过是你让盛廷琛吃醋的手段而已!」 这话刚落,入耳琴声乍然破了个音,不过好在歌伶救场,一个转音便给掩过去了。 宝珞转头望向屏风,视线错也错。 「姚宝络!」清浥大吼一声,别说宝珞身后的稼云,就是清浥身边的小丫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得打了个激灵。 宝珞抿唇回过头,眉心之间除了不耐还有厌恶。 「郡主,您利用您父亲的权势,已经胁迫我和他分开了,如今你还想让我怎样?难不成让我去劝叶羡娶你吗?我倒是想了,他肯听吗?」 「他当然不肯听了,因为他一心想娶的只有你!」清浥恼火地大喊一声,「我以为你们分开了,所以前日让我父王再次去提亲,可你知道他如何说的?他说此生他只娶一人,非此人他宁可孤独一世,他说的这人除了你还能有谁!」 闻言,宝珞整个人都僵住了。 此生只娶一人,除了她宁可孤独一世,他说的真的是自己吗?他还是想和自己在一起的…… 想着想着,宝珞只觉得可笑。他当然想和「自己」在一起,只不过这个「自己」,是这具身体以前的主人,上辈子给了他安慰的姚宝络! 「郡主放心吧,他说的那人不是我。」 「哼,谁信啊!」清浥阴声冷笑,「姚宝络,你还记得我当初说过的话吧!我喜欢他,只喜欢他,我会此生认准了他,必然追到他到底……」 「记得,我记得清楚呢!我还记得你说过‘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你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即便毁了他也在所不惜。」宝珞若无其事地叨咕着,无视已经变绿的清浥的脸。「您跟我说过的话可多着呢,我哪句都没敢忘!您还说,王爷之所以不想帮我父亲,是因为他是在观望,想等我父亲大败之后在出兵,这样不是更能显出他的实力和对朝廷的重要……对,您还用了个很恰当的词‘力挽狂澜’。还有啊,您说王爷随性惯了,连皇帝他都不会低头,但唯独会听你的……」 「姚宝络,这都哪跟哪啊!我是在跟你说这个吗?!」 「不是吗?」宝珞冷笑反问,「有什么区别吗?不都是想借王爷的权势地位压我们,威胁我和三少爷分开么!」 清浥还想说什么,但宝珞没再给她机会,直接站了起来。从容不迫地俯视她,声如讨檄般,句句铿锵道:「您不是问我和叶羡之间到底是何感情吗?那我就告诉你,我喜欢他,他喜欢我,我们彼此深爱。大家都传我退婚,可有谁知道我退婚为的是谁?就是他,我为他而退了武安伯府的婚约,而他为了我,明知婚约未解也已然去侯府向我提亲!您不是为我,为什么我们以后不会在一起了?你还好意思问吗?因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你!我一怕衡南王不会帮我父亲,我侯府万劫不复,我二怕你会真的做出‘玉碎瓦全’的事,毁了叶羡!这也是为什么如今有祁都督随我父亲一同背上,我依旧不敢再见叶羡的原因!」 「郡主啊郡主,您就没想过您都做了什么吗?您生生拆散我么这对有情人就算了,为何还要苦苦相逼,拿着刀往我们心口窝里戳呢?我们有错吗?我们已经忍让了,为何你还不放过我们……」 宝珞哽咽了,咬紧了唇想把眼眶里泪忍回去,可还是失败了,她哭起来。 「郡主,您知道我们忍受对彼此的相思有多难吗?您明白那种明明知道心上人就在前堂提亲,而自己却不敢上前,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痛哭的感觉吗?真的是撕心裂肺……我从年前哭到今日,夜不能眠,昼不能安。多少次我都想冲出去,我想去见他,我想告诉他我就想和他在一起,谁也拆不开我们!可是,不行,我怕啊!我真的怕没人帮我父亲,而我父亲又做错了什么?西宁侯府又做错了什么?最后,叶羡又做错了什么?」 她算彻底不再控制了,嚎啕道:「郡主,您这算什么,您这是仗势欺人啊!您对得起您父王么……」 「够了!!!」 清浥猛地大喊一声,宝珞咄咄的气势让她崩溃,不要说思考,她连呼吸都困难了。她胸口大起大落,目光里全是恨,燃着怒火的恨…… 她盯紧了宝珞,而宝珞也不躲,哭红的双眼气势也不减半分,好似非要给对面人的那把怒火添薪加柴似的。 「姚宝络!我要你死——」她大吼一声。 话音未落只见她右臂甩出,那速度根本不容人反应,接着一阵阴嗖嗖的凉风袭来,宝珞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可等了半晌也没个动静。 宝珞缓缓睁眼,感觉身后好似多了个人,她仰头望去,正对上了叶羡低头看她的视线。 第42章 宝珞仰头打量着他。 他是又长了吗?怎么以前她从来没意识到他有这么高,站在那挺拔如松,英逸如竹。他穿了一袭白衣,仙袂飘飘,俊朗得宛若画中人…… 这装扮,瞧着可有点眼熟呢!宝珞下意识朝窗口的屏风出望去。可不是,歌伶还在,只是她身边的抚琴之人不见了。 「你没事吧?」他柔声问了句,不过与声音相对的他是一脸的冷峻和眼中安奈不住的怒气。 这怒气不是冲着她—— 宝珞这才意识到,他护在自己身侧的手正攥着对面甩来的马鞭,而且那鞭子距自己肩头不过一拳远,若就这么抽下去,别说衣服了,就是皮肉都得绽开。 说不怕那是不可能的,余惊之下,她脊梁骨都冒汗了。 「郡主,你过分了。」叶羡厉声道。 「我过分还是她过分!」清浥用力扯着马鞭,可就是扯不会来,她怒气冲冲地指着对面人。「叶羡,你别听她胡说,她就是知道你在这,才演戏给你看的,她心里根本没你!她若真的有你,还会要嫁给盛廷琛?她就是两个都想占着,想把所有男人都玩弄在股掌间,她根本不可能把你放在心里!她这种人,自私透顶,喜欢的只有她自己!为了这种人,付出你真心值得么!」 「值啊!」清浥说得好不激愤,可对面人却无所谓地回了声,叶羡再次垂眸看向宝珞,款款深情,浅笑且认真道,「‘真心’给她便是,若喜欢由她去玩,只要她一句话……」 宝珞心像被击中般倏地一紧,疼痛感蔓延开来,她整个人僵住了—— 她不敢抬头更不敢转身,真怕对上他那刻,她会彻底崩溃。因为他的「真心」给的并不是自己…… 缓了会儿,宝珞才从方才的情绪中走出来。她自嘲似的勾了勾唇,轻笑「哼」了声。 清浥不理解这一声「哼」的含义,但它却着实击溃了她最后一丝理智。她趁叶羡不注意猛地抽出了马鞭,再次朝对面抽了过去。 「啪」的一声巨响,接着便问头顶人一声闷哼。 这回鞭子依旧被叶羡拦住了,只不过不是捉住了,而是实实在在地抽在了叶羡挡在宝珞头顶的胳膊上…… 果然如宝珞所料,皮开肉绽,他素白的袖子立刻绽出一片殷红。 清浥傻眼了,房间里静得可怕。 「叶羡!」宝珞撕心裂肺地大喊了一声,接着眼泪一对一双地往下落,扑簌簌地,便是女人看了也要心疼得要死。她抱着叶羡的胳膊大哭,悲恸之音就连外面传来的丝竹歌舞声都难以掩盖。 果然,这声音传到了隔壁,引来了最意料不到的人。 「清浥,你还想胡闹到什么程度!」 这一声厉喝把清浥吓得一哆嗦,马鞭当即掉落,她瑟瑟发抖地看着眼前人,干着嗓子喊了声:「父,父王……」 …… 剩下的就是人家家事了,宝珞觉得没必要再留,对衡南王揖礼便要告辞了。 衡南王看着面前哭红了眼睛,仍啜泣不止的小姑娘一时窘愧交加。拜女儿所赐,他还是第一次遭遇这种尴尬,他只得潦草安慰几句,郑重为女儿行为道歉,言日后必给西宁侯府个说法,便应声许她退了。 宝珞先走,看都没看叶羡一眼,至于他留下和衡南王说什么,更与她无关了,反正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不过他的手臂…… 想着,宝珞站在二楼拐角的楼梯上呆了一瞬。正当她回神想要继续下楼时,胳膊一把被人攥住,猛地一拉,她连个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人扯进了二楼拐角的包间里—— 包间里正觥筹交错,莺歌燕舞,乍然瞧见有人闯入,还气势汹汹的,一个个都愣了。举杯的不知道喝酒,劝酒的不知道送前,连唱歌的都干张着嘴不知道发声。 不过这一愣倒是给主位上,那个被客人搂在怀里的小歌伶瞧出了机会,蹭地一窜,赶紧挣脱这个油头粉面身材臃肿的客人。 她这一跑,客人不乐意了,吼了声:「你们——」 「滚!」叶羡脸色阴如鬼魅地喊了声。 那客人被吓了一跳,脸都不由得抽了抽。他不敢相信这声音是一个少年发出来的。不过他也不甘示弱,正了正嗓子刚要对骂,只见门口多了几个身跨雁翎军刀的护卫。护卫一个个阴沉着脸,不比面前的少年少一分恐怖。 「走就走!」那人见好就收,抖了抖衣衫便出去了。 接着满屋子的人也跟了小心翼翼地离开,直到房里只剩叶羡和宝珞两人,他回手去关门,全然无视想要跟进来的稼云,嘭地一声,把她关在了门外。 好么,这声巨响,惊得宝珞心下意识一颤,瞥着她嗔了句:「至于么,我又没惹着你。」 叶羡回头盯着她,冷笑道:「表姐怎不哭了。」 「不想哭了。」 「表姐这戏演得好啊。」 第43章 「你也不赖啊。」 叶羡梗住,接着又笑了,不过少了几分冷多了几分无奈。「表姐知道我在这?」 宝珞侧目看了他一眼,冷静道,「起初不知道。」 「那何时知道的?」 何时?大概是清浥引诱般的质问,还有……「琴声破音。」 叶羡淡笑,果然她还是那么聪明。「那你方才的戏都是演给我看的?」 宝珞哼笑。「抱歉,你想多了,我是演给隔壁那位看的。」 「那你刚刚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宝珞给了他一个「你说呢」的眼神,不过垂眸想想,她淡然道:「有一句是真的。」 「哪句?」 宝珞蓦地撩起眼皮看着他,双瞳剪水,美到惊艳,也冷到窒息。「……你想娶的那个人不是我。」 叶羡顿住,良久未应。 宝珞心里泛苦,溢上唇角,勾出一个苦笑来。与其说刚刚那话是回答,到不若说是心怀侥幸对他的最后一次试探。如果说他不假思考地答道「不是」,那什么自尊高傲她统统不要了,她会扑上去抱住他,告诉他自己今日所言句句为真。她是真的念他至深,思到夜不能眠昼不能安;而他前来提亲,她是真的躲在暖阁里哭了;她更是几次想要找到他,告诉他,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要你…… 可惜啊,可惜。 「算了,玩笑罢了!」宝珞悠然道,故作轻松地笑笑。 「可我不是玩笑。」 宝珞抬头,看到的是一张沉静若水的脸。 「我说的都是真的。」他淡淡道,修长的指尖轻点了点自己的左胸。「它是你的,只要你想要……」 宝珞眼睛突然有点热,她挪开目光捏起一只碧玉酒杯,佯做漫不经心地笑道:「我要它做什么。」 「随你做什么,我都愿意。」 宝珞把玩就被的手顿住,鼻子蓦地一酸,眼睛模糊了…… 这杯子是刚刚那个落荒而逃的小歌伶用的吧,如果刚刚不是他们闯进来,她接下来会遭遇怎样的事呢?逃不了被那个油头粉面的气人欺负吧。可就算逃过了今日又如何?明日呢,后日呢,大后日呢?此生漫长,还有好多个明日复明日呢,她躲得过吗? 不过都是自欺欺人罢了! 宝珞抬手将那杯酒饮下,动作快得叶羡抢下酒杯时,酒已经没了。 「吐出来!」叶羡下意识捏住她脸颊,皱眉凌然呵声。可酒还是被她咽下了。他看着她沾了酒滴的唇,拇指轻轻抹掉,疼惜地道了句,「你这是做什么?」 不止唇,她连眼睛都泛着晶莹,厉声问:「你这又是做什么?」她挑开了他的手,瞪视着他。「你明知道我不是她,你为什么还要和我说这些?你那颗心想要给的人是我吗?不是!是曾经的那个姚宝络。所以你这算什么?她不在了,你拿我当她的替代品继续报恩吗?或者你干脆就把我当做她?抱歉,你能做到,但我做不到,我不是她,我没办法自欺欺人,我骗不过我自己,说你爱的是我!」 「我爱的就是你。」他淡定地说了句。 宝珞摇头冷笑,笑声讽刺得很。 可叶羡依旧冷清清地看着她,缓缓朝她靠近,将她一步步逼到了墙角。 他低头看着她,依旧是款款深情,温柔且镇定。「我承认,这一切超出了我的预料,那日的坦白让我彻底迷茫了,我竟然第一次有了种惊慌失措的感觉。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既然你不是她,她也不存在这个世上了,那我的报恩还有什么意义?我想就这么算了吧,可是不行,我放不下。那就如你刚刚所言,把你当做她,继续保持这种关系不就好了。可还是不行,有种感情从心底剥离开来,我这才发现我放不下的不是一直以来这种所谓‘报恩’的状态,我放不下的是你。」 宝珞摇头。「我听不懂。」 他托起她的下颌让她对视自己。「上辈子,我和她八岁分别,几年不曾见一次,我入京时她已做了武安伯府世子夫人。她已嫁做人妇,我们不可能再有交集,直到淮阴侯府被灭门。所以我和她的情分只在于断头台上的那一场分别,和她宁可得罪夫君也要为我和我姐姐送葬的恩情。为了报答她的恩情,这一世我提前入京,想要早些挽救她的悲剧。但没曾想的是,她竟然了断了自己的婚事,她提出退婚了……」 「退婚的不是她,是我。」宝珞嘟囔道。 叶羡勾唇,脸上漾出了笑意。「是,是你。所以从一开始我遇见的就是你。」 宝珞好像明白他的意思了,但还是想听他自己说出来。 「我是带着报恩的目的接近她,可随着接触我发现她完美得根本不需要我去‘拯救’,可我还是忍不住想要靠近,后来我才发现,我是无可救药地爱上她了。爱上那个不妥协,爱折腾,是非端正,爱恨分明,为了朋友和家人可以牺牲自己的姑娘;那个有点执拗,倔强得不撞南墙不回头,对什么都聪明得很,唯独对自己感情笨得可爱的姑娘……」 第44章 泪水在心底决堤,可倔强的宝珞偏偏就是忍着,憋得小脸通红,眼睛也红了。 「我爱的就是你啊,放不下的也是你……」 叶羡话没完,宝珞猛地抱住了他,踮起脚凑了上去,狠狠地咬住了他的唇。 这一次,她再不会放他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原主虽然有些可怜,可就算她活着,她心里也只有盛廷琛一个人,叶羡阻止不了她嫁给他,她也根本不会爱上叶羡,两个人气场不合,可能她同叶羡的接触都会很少,那么叶羡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尽最大努力不让她困顿而已。(她上辈子给叶羡送行也不是出于爱情,她最后自尽是因为对丈夫的绝望。) 但女主呢,从一开始就对盛廷琛无感,所以不但不排斥叶羡的接触,两个人更是「气味相投」,合拍得很。正因为这个叶羡才会爱上她。如果换了原主,可能他也爱不起来,对原主只有恩情和责任,没有爱情。也就是说,#叶羡的爱情#是女主自己争取来的,而不是从原主那抢来的。这就是她为什么一直芥蒂叶羡到底爱的是谁。 宝珞帮叶羡处理伤口,还好他身体素质好,伤得并不深,只是血流的多染红了雪白的衣衫,红的红,白的白,看上去有些吓人。 看着他伤口,宝珞又心疼又生气,怨他「故技重施」。 叶羡偏头对着她笑了。「咦,被你看出来了?」 宝珞瞪了他一眼。「你的身手我还不清楚,一个清浥耐你何,你是躲不开吗?你是根本就没躲。」 叶羡笑出声来。「我这不也是为了帮你把戏演得真点么,我若是躲开了,怎么让衡南王内疚呢?」 宝珞愣住。「你早就知道衡南王在隔壁?」 「你也不是也早就知道我在吗。」叶羡眉梢挑了挑,「不过我很好奇啊,你是怎么把衡南王请来的呢?」 「衡南王没说吗?」宝珞惊讶问。 叶羡摇头。 宝珞尴尬笑笑。「我当然没这能力,可有人有啊。」 叶羡垂眸想想,勾唇浅笑,带着魅惑似的。「不会是……用我名义请的吧?」 宝珞怔了下,窘迫的把药布固定在他胳膊上,不大乐意地道:「我还没问你,跟郡主合作得不错啊,还装琴师。」 「吃醋了?」叶羡挑着撩人的嗓音问,接着单臂搂过她,抵着她额道:「若不是为你,我才不会来……」 这边两人是和解了,可楼上父女两人仍在对峙。 衡南王看着狼狈的女儿,无可奈何问:「你就是这么打我的名义作威作福吗?」 「我没有!」清浥否认。 衡南王冷哼。「还说没有!拆开人家有情人是不是你,威胁人的是不是你,还有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插手西宁侯府的事了!我何时说过要等着西宁侯大败了!!」 「不是等他败是什么!西北不宁,哪一次不是靠父王您平复的,西北本来就是您的地盘,凭什么要让西宁侯去!可你对朝廷的决定连个反对都没有,为的什么?不就是为了等西宁侯大败,让朝廷吃这个亏,让他们求能北上么。」 衡南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惊愕地指着女儿。「你,你,你竟如此小人之心!我萧索是性情了些,可决不会做你口中那些卑劣的事!」 「卑劣?」清浥反驳,一副不可思议地模样冷笑。「卑劣的事你做得还少吗?当年你在塞外做质子,为了利用外祖父势力帮你,引诱我母亲,结果外祖因你而死,然你却在明知道母亲有孕的情况下,决然抛弃我们回到京都,之后你又做了什么?洗刷耻辱一般,剿灭了外祖一族!还有比这更卑劣的事吗?你的威望和名声是踩着谁的鲜血来的你不清楚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何对我好吗?你不过是良心过不去而已!」 「住口!」衡南王暴怒喊道。那一刻,他宛若煞神附体,吓得清浥汗毛都立起来了,脊背一片冰凉。可她还是不肯低头,回瞪着父亲。 父女僵持良久,衡南王的火气渐渐消了,只是消得有些太过,他和刚刚两个极端,没有任何情绪,高贵威严,带着能冰封万里的寒气,淡定地说了句:「随你如何想。」接着,他看向身边的贴身护卫,「带小姐回去,从今天开始,不许再踏出房门一步!」说完,连看都没看女儿一眼,转身出去了…… 鞑靼趁新年作乱,出征刻不容缓,上元节第二日西宁侯和祁将军便要出征了。 毕竟是第一次出征,元宵当天,本不该回的西宁侯还是回了一趟,他最后拜过母亲有见了女儿,好似要无所遗憾地离开一般。 的确,就算有祁衡陪同,也不过是降低了战败的几率而已,他们要赴的到底是战场,没人知道外虏的真实情况,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一定会胜利。 西宁侯慈爱地看着清北,他有多久没这么细细打量儿子了,他记得以前看他都是俯视,现在不仅要平视,儿子好似比自己还要高出一点了似的。这小子,这一年还当真没少长,到底是少年的! 第45章 可想到这,西宁侯不得感慨,这是清北个头长得最快的一年,却也是他成长最快的一年。这一年经历了种种,这孩子好似一下子长大了,连眼神也变得沉稳多了,少了往昔的单纯桀骜。 当然,西宁侯也明白他为何变化这么大,这一切都要感谢自己的女儿,宝珞啊。 「你如今是世子,往后这个家早晚要你撑起来,父亲相信你可以,但眼下若遇到问题还是要多和你姐姐商量。」 清北连连点头。「我知道,请父亲放心。」 西宁侯点头,这才看向宝珞。明明要分离了,本想的都是天伦温情,可心里涌出来的却是无限愧疚。「宝珞啊,父亲对不住你啊……」 宝珞也有点惊讶。「父亲,您这是说什么呢。」 「这么些年来一直误解你,总觉得你任性,一味地想要逃避当父亲的责任,却从来没想过你为何如此……都是我,是我关注你不够。对你母亲,是已然愧疚了,却没能替她把你照顾好。」 「我很好的,而且我也从来没怨过你。」宝珞笑道,「父亲若是把我的气话当怨恨,那我往后可不敢跟你交流了!」 西宁侯被她逗得也笑了。「为父不是糊涂人,这半年的时间,你确实同以前不一样了……」说着,他顿了顿。可这一顿让宝珞心突了一下,莫名紧张起来,生怕他发现了什么。 「我每每反思,都觉得是和我有关。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无能,才把你逼得不得不站出来为这个家操心。你这半年为侯府做的,比我这个一家之主几年来做的都多,父亲惭愧啊。」 闻言,宝珞暗暗舒了口气,也笑着劝道。「父亲,您这是哪的话,我们都是一家人啊,我是您女儿也是侯府的人,我做什么不都是应该的。再说我哪就有您说得那么好,糊涂事我也没少干,虽然我们之间也有过误解,但最终您不都是最支持我那个。不管是我退婚,是我要养马,还是要帮魏国公府,父亲您都无条件地站在我这边,您都不知道我心里多暖呢,我很感激您,真的,真的……」眼看着西宁侯的眼眶红了,宝珞鼻子也有点酸,她略带着鼻音道出了藏在心底的话。「父亲,家事归家事,不管是因为母亲还是姨娘,我怨过您恨过您。可在为人上您是我骄傲,我打心底里佩服您。」说着,她不好意地笑了笑。「我原来以为父亲您是看不透朝廷的明争暗斗才跟着太子的,还一心想让您退出来。现在我明白了,您不是看不透,您是太透了,而且十分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为此不惜一切地去追求。您支持的不是太子,是您心中认为的正义。」 西宁侯手撑着额躲开了女儿的视线,他努力瞪了瞪眼睛才把想涌上来的情绪安耐住。他打趣似的笑笑,道:「好了好了,不说了,上战场都没怎样,反倒被你这一番话说得为父要落泪了。」 宝珞也笑着点头。「好,不说了。」见西宁侯起身,她又问,「父亲这就要走了吗?不吃过晚饭了?」 西宁侯无奈摇头,宝珞瞟了眼身边的清北,清北明白姐姐的意思,犹豫着,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宝珞这才对父亲道:「父亲,您走的时候能去后院的小花园看看吗?」 西宁侯愣住,看着儿女表情霎时间窘羞得红了。不过两人就当没瞧见,纷纷言道要去陪祖母,告退了。 路上,清北突然站住,别扭地看着姐姐问道:「姐,你觉得他们合适吗?林夫人她……」 「她怎么了?」宝珞斜睨着他。「想说她不配吗?」 清北五官都扭在一起了,苦得说不出话来,只看他那表情就猜出来答案是什么了。 「这话可不像你能说出来的啊!」宝珞哼了声,「当初也不知道是谁说的,世上人无贵贱之分,便是歌伶你也是从心底敬着,珍惜着,绝无半分亵渎之心。当初你是如何对雪蚕的,怎今日对林夫人就不行了呢?」 「我是说过,可是……」清北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总觉得差在了哪。 宝珞掩口笑笑。「我明白你为何不能接受,是因为你对他们不了解。」说着,她拉着弟弟折了回去,直奔后院的小花园,躲在了游廊里。 对面的六角亭中,正是西宁侯和林夫人。 二人好似在谈着什么,隐隐约约听不大清,清北又朝前挪了挪。 「……明日一去,不知可有归期。」西宁侯淡然说着,将一副画卷递给了林念妘,正是那副宝珞从三叔手里夺回来的那幅。「我知道你喜欢这幅画,你拿着吧。你放心,此次我并无他求,只是单纯地想送你这幅画……」他无奈一笑,喃喃着,「尚不知归否,还有何求。」 林念妘从容地看看他,又看看那幅画,还是推了回去。 西宁侯皱眉失望,而林氏却道:「待您回来时再给我吧,这画对我……意义非凡。」 西宁侯愣了下,明白过来她话里的意思激动不已,她终于答应了,可激动之余又万分失落。「我是怕我这一趟回不来……」 「您若不回,我便同婵儿披麻戴孝,往后的日子青灯相伴,我守您一辈子。」 第46章 这话说得好不直白,却也动了西宁侯的心。「这是何苦,我若回不了,你便不必等了。」 「大小姐对我恩重如山,您对我的情义我也无以为报,我能做的只有这些……」说着,林夫人笑笑。「您定能回来的,您忠心仁义,苍天会保佑您的。」 二人语气淡淡的,什么也没瞧出来,清北转头看向姐姐。眼神示意:带我看这什么意思? 宝珞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继续看。 再回头时,两人已坐在六角亭里,林氏拿出了什么递给西宁侯,嘱咐道:「我听下人说您一遇冷气就爱咳,我问过府医,他说是您自小肺虚,又在卫所耽误了治疗落下了病根。这西北啊,定比咱京城还干还冷,我特地给您调了这香,您上次不是说喜欢苏合味道吗?这个便是。哦,还有这个助眠的,想着入睡前燃上。还有既要入睡便不要在看文书了,我瞧侯爷眼睛熬夜就布血丝,眼睛若是熬坏了,可就什么都做不了了,纵然天下有再好的字画刻章,您也看不见了。」 说着她又想起什么,拖起了西宁侯的胳膊,按住了他的臂弯,皱眉严肃道,「疼吗?」她用力揉了揉。 西宁侯点头,她也跟着点头。「那就对了,就是这里。侯爷记住,咳了就多揉揉这个穴位,可以缓解咳嗽的。还有这里……」她蹲在了他的腿边,刚想去按他的膝盖,想想又把手伸了回来,无奈笑笑。「算了,您有不是去消暑,想来您也没那么时间做这些。」 西宁侯闻言笑了,拉她起来,温柔道:「放心,你说的我都会做的。」 这话一出,林氏淡定了点闪过一丝羞涩,她难为情地笑笑,从身边拿过一只巴掌大的小盒子。 「我听大小姐说,您喜欢薄荷和甘草,这是我用它们熬的糖。我加了几味草药,即生津止渴又清肺。侯爷,您什么都好,就是火气太旺了,脾气不大好……」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西宁侯,见他也含笑看着自己,并无怒意,这才又笑着嘱咐,「您若是情绪起伏大的时候,就含上一颗,凡事不要太过动气,且伤身不说也无益解决问题啊,冷静才能理智地思考,对吧?」 往昔严肃的西宁侯,这会儿像个乖孩子似的点了点头,笑道:「听你的。」说完直接从盒子里捏出一颗糖放在了嘴里,满意地说了声,「很甜啊。」 林氏抿唇而笑。「从您打算出征开始,我就准备了好多东西,我知道有些您根本就用不上,我也不好意思拿出手。但我就是不放心,宁可被您笑也不想落下一件,只要您能用上一件,我也就没白忙。」 「谢谢。」西宁侯真挚地说了句,拉住了她的手。 林氏这一次没有躲开,红着脸笑笑。「哦,还有,上次给侯爷您出的对子,您对出来了吗?」 西宁侯突然皱眉,一脸尴尬地应道:「还没呢。」 林氏笑意更浓了。「那就没办法了,侯爷您慢慢猜吧。」 「咦?这次不打算告诉我答案了吗?」 林氏摇头,缓缓敛容,认真道:「等您回来,您回来我就告诉您。所以,请您一定要回来……」她眼睛红了,朦朦胧胧地,在夕阳下泛着晶莹的光。 西宁侯背对着宝珞姐弟,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感觉得到他挺直的背有些僵硬,接着他把将林氏拦进了怀里,轻轻地抱着她,在她背上拍了拍。不知道他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姐弟俩只看到一滴泪沿着林氏的脸颊滑落,她颦眉含笑地说了句:「我知道,我都明白……」 二人絮絮又谈了几句,然这边的宝珞和清北已经无心再听下去了,他们离开了。 走在通往西跨院的甬道上,清北一言不发。宝珞想起刚刚离开时他眼眶微红的模样,淡淡勾唇笑了。 想必这会儿他应该明白了,明白父亲和林氏的爱情。 爱情不一定就是轰轰烈烈的,平平淡淡才是真,他们对彼此的感情都写在每一个望向彼此的眼神中,每一句关心彼此的话中,每一个默契的动作里…… 这让宝珞想起了叶羡,两个人合不合拍从最初接触的那刻就决定了,她没有跟任何一个人在一起,会比跟叶羡在一起更轻松自在。他们俩个的默契好似与生俱来一般,默契得好像走到一起就是个必然的结果。 这叫做什么?天生一对吗? 也许就吧,天生一对。 想着,宝珞笑了。 「你为何要这么做?」 王府祠堂里,衡南王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儿沉声问。 清浥不抬头,更不去看这个「宠爱」她的父亲,任双腿麻木膝盖冰得如针刺般疼,她表情也不曾动容半分,冷静到淡漠。 「能给你的我都给你了,你为何还要做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事?」衡南王语气稍稍缓了些问道,「整个京城,除了柳贵妃的女儿还有比得过你的女儿么,你到底为何还不满足。」 「我满足。」清浥淡淡道了句。 「那你还要作!」衡南王大吼一声。 第47章 清浥这才抬起头来,看了父亲一眼。「我只是想嫁给我喜欢的人,我有错吗?」 「可他不喜欢你。」 「我可以争取……」 「就这么争取?仗势欺人,打着我的名声出去威胁恐吓?」 清浥垂下眼帘不说话了,烛光洒在她的脸上,投下黯淡的阴影,显得她深邃的眼窝更加地深了,长睫如翼,在脸上画下一片好看的剪影,高耸的鼻梁让她整个 人显得更冷了。她这章面孔像极了她西域的母亲。 衡南王长叹了声,慈声道:「是你的总归是你的,不是你的你争也争不来。何况为人做事不能如此不择手段……」 「不择手段?」清浥突然笑了,「这还不是跟您学的。」 衡南王震惊。 「别人不知道我可清楚,我太清楚您这‘衡南王’的封号是如何来的,您这赫赫战功是如何立下的。」清浥想要站起来,可腿麻的她根本站不起来,只得跪坐在地上,瞪着父亲道:「您当初为了让我外祖父出兵帮你,你利用了我母亲,而当你大捷之后你毅然甩下了她回到了京都,让她一个人顶着全族的指责。因为你的欺骗,她成了全族的罪人,被族人赶出来流落街头是日日生不如死。你以为母亲为何生下我?因为对你的思念对你的爱吗?哼,她是为了报复,因为我是你的血脉,她把我当做你来恨,你以为你找到我的时候我满身的伤是如何来的?被欺负的吗?不是……没人打得过我……唯一打动得了我的只有我母亲。你知道她是怎么个人吗?冬日让我单衣在雪地里站着,夏日让我裸身在日头下暴晒……我身上全都是伤,冬日的生疮夏日流脓……你不是问我手臂的伤怎么来的吗?那是她割的,她说要做药引……」 「别说了!」衡南王厉喝打断。 「不行!我必须说!」清浥到底还是站了起来,她晃着不稳的身子,形容憔悴却用极其不相称的犀利目光盯着他。「您不想听了吗?您能做得出来我为何不能说了?」她靠近父亲,把一双手伸到他面前,手指张开更显得这双手粗糙扭曲。「您看看,这是双姑娘家的手吗?您知道这双手都经历过什么吗?你别问我为什么,我也很想问问她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您说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因为她对你的恨都迁怒到了我身上。」 衡南王没有看女儿,虽然镇定依旧,可脸色越来越差了。 「她疯了,她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你以为当初是你找到的我吗?是我从她嘴里套出话来,却找的你!如果再不逃离她,我早晚要死到她手上。你知道我找你的前一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吗?」 衡南王淡定地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没应声。 「我在‘接客’……」 衡南王镇定的眼中有丝惊色闪过,虽只一瞬,但还是让清浥捕捉到了。清浥冷笑,阴森森的。「您听得没错,也和您想得一样,我就是在接客,一切都是她安排的……」清浥笑容消失,声线冷静到可怕,「……就在那人往我身上爬的时候,我拿出准备好的刀扎在了他后颈,穿透了他的脖子……人在那刻不会立即就死,随着血液喷出他会抽搐,不停地抽搐……」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眼泪掉了下来,她漠然低头,轻轻抹掉。「如果那天我见不到你,我想我可能就会去了,我真的熬不住了……」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一直在补偿你,但凡你提出的要求,无论何如我都会满足你,哪怕你要天上的星星水里的月亮,我恨不能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 「可是你没有把我最想要的给我!」清浥突然喊了句。 衡南王无奈哼了声,似笑非笑,意味深长地道了句。「这世上唯一没法给的,就是‘人心’……」说着,他沉稳起身。「从今儿开始,不许出房门半步,好生反省吧!」 衡南王连个头都没回就走了,刚一出门就看见管家匆匆忙忙跑了过来,见到他便报:「王爷,二皇子来了……」 …… 西宁侯出征月余,前线无甚动静。 毕竟这次跟去的是祁衡祁将军,他的名号在西北也是响当当的,丝毫不逊衡南王半分,不过是资历浅了些而已。 顾及此,西北外族也不敢轻举妄动,尤其瓦剌,早年没少吃败仗。 但这不过都是暂时形势,外族是不会错过青黄不接的春季的。 前线的事宝珞紧张也用不上劲儿,倒不若把心思都花在该做的事上。这个季节,马上就要进入母马产驹,她得为这一切做好准备。 再有,在杜彦良的帮助下,宝珞的孳牧越来越系统化,避免了分户的弊端,将所有的马统一专业畜养,马的体格及耐力明显增长,虽平均值还不及草原上的悍骑,但作为战马完全可以够格了。 后方保障了,前线才能百战不殆。豆#豆#网。 再加上林夫人和姑姑配合,两人将香业搞得风生水起,哪哪都不必宝珞操心。 第48章 可是这边省心,必然还有那边烦心—— 自打过了花朝节,武安伯府一直来人商量两家的婚事。 他们有婚书在手,侯府也奈何不了,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推延着。 其实这事也好办,若是实在不想嫁,舍下这张脸赔不是退这婚就好了。说何都不嫁,就是告到衙门也奈何不了,大不了受罚而已,背上个背信弃义的名声。 比起这些虚的,老太太更在乎孙女的幸福。 可是呢,孙女那边便是一句不嫁就完了。 不嫁,行啊,那给个退路啊!叶羡那边连个动静都没有,若是这婚退完了,他淮阴侯府不来提亲,那孙女这不是亏大发了。 宝珞是心里有底,但是老太太没底啊。说到底,她心里还是惦记盛廷琛那孩子,毕竟这满京城论品行才识再加之知根知底,还真没人能及得上他。 眼看着桃花开尽梨花开,再不给个准话,真不知道如何应对武安伯夫人了…… 老太太睨着给自己抄佛经的孙女,幽幽地试探了句:「这叶家小少爷,可有段日子没来了啊。」 「嗯。」宝珞鼻尖似应非应地哼了声。 「也不知道最近过得如何……」嵇氏故意语重心长地叹了声,接着又问,「他没给你送个信什么的?」 「没有。」宝珞依旧没停下笔,淡淡回声。 「真的?」 宝珞点头。 老太太耐不住了,眉心一皱,撇着嘴哼了声。「这小子,不该来的时候见天来,该来的时候反倒是连个面都不露了。 」说着,她瞥了眼宝珞抄的佛经,啧啧两声。「都练了这么久了,字还是这么丑。」 宝珞前世没练过多久的书法,而原主「宝珞」生而娇贵,根本就懒得练。若不是前阵子自己的字被古董行的老板笑了,她还真没意识到自己字有多差,所以她每天便在陪祖母的时候,一面帮她朝佛经一面练字。 听了祖母的话,宝珞这才抬起头,仔细审度着自己的字纳罕问:「我瞧着挺好的呀,这不是进步了么!」 「啧啧啧——」老太太嫌弃地扭白了眼。「就这字,送到佛祖面前佛祖都没眼看。」 宝珞「噗」地笑了。前日三婶突发奇想,为了讨好祖母竟然送了件自己绣的褙子来,那褙子丑得,宝珞当时就是用「没眼看」形容的。看来祖母是记住了,还活学活用地笑话了自己的字。 「佛祖心慈,可没您那么挑剔,它看的事心诚。」宝珞撇撇嘴道,「虽然我字不怎么样,但是我心诚啊。」 听她这话,老太太笑了。「对啊,凡是不就看个心诚么!有些人啊,心不诚还惦记着他干什么。」 呵,到底还是被祖母套进去了,最近这老太太学坏了哟。 宝珞放下手里的笔贴了上来,挽着祖母的胳膊撒娇道:「祖母啊,凡事也得有个轻重缓急不是,眼看下个月就是春闱了,人家可不是得闭关好生准备了,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啊。」 「呵,他还知道磨枪呢!」老太太讽声说。 这话说得宝珞脸上也讪讪的,尴尬笑笑。 也不怪老太太说他,叶羡是打着科举的名声入京的,可入京这几个月,他不是围着宝珞转就是为魏国公府的事周旋,哪有功夫备考,瞧他那样子也根本就没什么心思。可也是啊,他举人是如何中的无人不晓,就像宝珞不喜欢写字一样,他也不喜欢被课业束缚,都是自由惯了的。况且就这么个把月的时间,还真能突飞猛进,榜上有名吗? 宝珞不言语了,看着沉默的孙女,老太太也是心疼,搂着她拍了拍她,刚要开口劝慰便听门口下人来报: 「西北来信了!」 塘报刚刚送达朝廷,西宁侯府就得到消息了。河套一役,西宁侯首战失利,瓦剌以寡敌众大胜,不仅如此,更要命的是——西宁侯居然失踪了。 战场失踪,就算人们想要往好处想也不可能了。 这消息有如惊雷,在西宁侯府炸开了,炸得大家内心惶惶,绝望至极。 姚如晦若是不在了,还有谁能撑起西宁侯府—— 整个西宁侯府都乱了,不仅仅为西宁侯的失踪而伤心,更是为侯府的命运担忧。可唯独宝珞察觉不对,她看向正堂上僵住的祖母,二人视线对上的那一刹,好似心灵感应一般想到了什么。 喝令大家镇定以待后续,老太太带着宝珞回了西跨院。 「……这不是很奇怪吗?作战向来是一鼓作气,头战若是败了必然会影响士气,这头一仗怎么会让毫无经验的父亲去呢?祁将军呢?」宝珞不解地对祖母道。 老太太点了点头。「确实如此,而且瓦剌根本没有能力胜我朝军力,若是鞑靼还有可能……以少胜多,还是如此神速,这不得不让人神思啊……」 「问题是父亲呢?难不成他真的……」宝珞实在不敢说出「战亡」这个词,可以她的认知她想象不出战场失踪还可以作何解释。如果他没死,那么结局只有两种,一是被自己人找到,目前看来还没有任何消息;那么剩下一种就是被敌人俘虏,一旦如此,怕是生还的机会也不高了。 第49章 一想到这宝珞的心就有点乱了。就算西宁侯活着回来了,如此败绩也必然成为他的罪状。 「消息今日才到,后续还不清楚,我们不能先乱了阵脚,在等等……」老太太念念道,也不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孙女。西宁侯毕竟是她的亲儿子啊,失子之痛有若剜心,她脸色苍白地看着孙女问道:「不然我们去找太子商量一下……」 宝珞摇了摇头。「怕是不行,他此刻也是自顾不暇,帮不了我们。」 「那该如何是好。」 宝珞拉着坐回罗汉床上,安抚道:「祖母您说得对,此事有蹊跷,我们还是等等后续,我去找姑姑问问,看看她能不能从祁府那得到些消息。眼下怕最清楚的人也只有祁将军了……」 入夜,衡南王府小客堂的灯掌起,略暗的光虽照得清主客位上的人,却分辨不出彼此的表情,亦如摸不透彼此的心思。 「王爷,听闻您最近和二皇子走动颇近啊。」叶羡平静道,从他脸上晦暗的阴影看来,暂且说他带着淡淡笑意吧,不过这笑意有点冷。 衡南王的脸色也没比他暖半分。「怎么?同是萧姓,我和自家侄儿便不能往来了?」 「哪里,您是他叔叔,可您也是手握兵权的朝廷重臣啊。」叶羡镇定应,「就不知道您是以哪个身份见的他了。」 衡南王冷笑一声,他好似并不想和面前这个少年兜圈子,道:「我以何身份见他,都同叶少爷无关吧。当初你劝我不要出征,我给足了淮阴侯的面子按你说的做了,如今你还有何指教?」 「岂敢。」叶谦施礼回道,「我今日来是有事想要请教王爷。」 「何事?」 「是关于西北战事。」叶羡淡然道,明明是张少年的脸,却带着历尽沧桑的沉淀,尤其那双眼犀利的衡南王不由得心头一震。「不知道王爷您如何看待西宁侯战败一事。」 衡南王仓促地错开了目光,浑厚的嗓音低哼了声。「意料之中,无甚看法。」 叶羡点头。「西宁侯确实没有作战经验,可毕竟有祁都督在,此事,您就不觉得蹊跷吗?」 「我又未曾上前线,怎知他们如何议定的……」 「不管怎么议定的,这一战都不该败!」叶羡突然截了衡南王的话,寒声道,「王爷,没人比你更了解西北了。五万大军败给瓦剌八千兵士,您觉得这可能么?」 「这世上何事都能发生。」 「是啊,比如泄露军情……」 「叶羡!」衡南王暴怒喊了声,他跳下座位直指着叶羡,怒呵,「你什么意思?你是想说我泄露军情吗?」 「您虽久战西北,可同西北联系最多的也只有您。」 「你这是污蔑,是构陷!你有证据么!」 叶羡淡定地看着面前暴跳如雷的人,垂头抿了抿唇。 就知道他没有!衡南王冷嗤了声。 而叶羡的表情越发地凝重了,肃然凛冽。「王爷,今日算我口出狂言,不过这不是因为我没有证据,也不是因为惧怕您的权势,而是在我心里,您还是那个明辨是非,赤胆忠心的衡南王……」 话至此,衡南王脸色渐渐沉了下来,隆起的眉心无力似的舒展开来,亦像他此刻没有任何情绪的话语。「也许我没你想的那么好。」 叶羡摇头,还未开口就被衡南王摆手打断了。 「叶羡,我知道你机敏聪慧,深谋远虑异于常人,所以我从来没把你当个孩子来看。我也知道你对我并无恶意,但此刻我不得不作为长辈和你说几句。」衡南王又做了回去,平静道,「这世上根本没有所谓的自由,人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我也一样。」 「理解。」叶羡点头,「所以就看人如何选择。」 衡南王看向他,无奈摇了摇头,笑道:「看来今日你来,是想让我做选择啊。不过叶羡……」他再次恢复威严的模样,「在我选择之前,你选做个选择——而你的选择,将会决定我的选择。」 叶羡呼吸屏了一瞬,沉声问:「王爷请讲。」 衡南王勾唇而笑,可眼中却无丝毫笑意。 「清浥和姚宝络,你选一个吧……」 …… 自打西北的消息传来,西宁侯府就乱了套了,上下人心惶惶。 不过这事唯一的好处就是——武安伯夫人不大来了。 怕也是武安伯嘱咐的吧。 不来最好,来了也是添乱。 父亲下落不明,虽然生还希望不大,但宝珞还是愿意抱着一线希望,日日都要去百花园见姑姑,看她可从都督府那里得到些消息。 这日她本想好好理这几天空下的账,可这颗心不知为何翻腾来翻腾去,就是不肯安宁,焦躁的她又去了百花园。可惜姑姑早她一步出门,带着林夫人去给兵部侍郎家的陈夫人送香去了。陈夫人最喜姑姑的香,也算是常客,想必姑姑这么郑重地去给她送香也是为了能探些兵部的消息吧。 第50章 宝珞在花房里绕了一圈,看着芬芳馥郁的花心情稍稍平静了些,于是便转去了暖阁,在哪里等待姑姑。 春暖花开,侯府的地龙已经停烧了,可因为暖阁和花房连着,对于那些娇气的花,供暖不能停,故而此刻的暖阁比冬日还要暖得很,热得宝珞脱下外衫静静地坐在小几前等候姑姑。 小几上堆着几本养花的册子和纸笺,看着那隽秀的小楷就知道这一定是姑姑写的。 姑姑写字真的很好看,不像自己…… 宝珞提起笔在草纸上比划了几下,「欠」字还没收尾,她猛地反应过来,看着笔下的字当即愣住了—— 「叶羡」 她怎么就鬼使神差地写了这两个字! 瞧着还差一撇未完成的两字,宝珞视线模糊了,眼前不再是黑白分明的字迹,像潋滟的水波纹一般,眼里竟浮出一张俊朗的脸庞来…… 那双薄薄的红唇轻动,含笑唤了声,「宝珞……」 哎呀呀呀—— 宝珞瞬间回神,在心底暗叫了声。怎么又想到他了,自己真是不长记性,这些日子他连个音讯都不传,自己凭什么还要去想他! 说不清是羞的还是恼的,宝珞小脸一直红到了耳根,她抬起笔就要把那两个字划掉,却闻不知从哪传来「嗵」的一声。她吓了一跳,呆愣愣地环视着暖阁。 本来站在门外的丫鬟不见了,镂雕房门突然透过一个影影绰绰的轮廓。 「谁?谁在那?」 门「吱」地一声被推开了,宝珞一颗激动的心登时提了起来。可就在那人跨进的一瞬,她心沉似水。 「怎么是你?」她收回目光淡淡问了句。 盛廷琛察觉到她表情变化的那一瞬,眉心不由得皱了皱。「让你失望了?」 宝珞哼笑了声,倒是没客气。「是。」 盛廷琛怔了下,尴尬解释:「我听闻侯爷的事一直很担心,所以趁今日不当值来看看你。下人在观溪院没找到你,祖母就让我来百花园了。」 「这老太太,还真是不死心啊。」宝珞低低咕哝了句。 「什么?」盛廷琛没听清,问。 「没什么。」宝珞应声,对着他补言道,「虽然我们两家是世交,可毕竟没过分亲近的关系,你唤她祖母不合适吧,还是唤老夫人吧。」 她还真是三句话不离急着和自己撇开关系啊。「宝珞,这一次我不会在错过你了,这声祖母我是早晚都要叫的。」 宝珞睨了他一眼。「可以啊,反正西宁侯府的姑娘也不止我一个,随便。」 「宝珞!」盛廷琛唤了声,「难道你还在等他?这段日子他一点音讯没有,西宁侯府发生这么大的事他连个面都不露,他……」 「嗵」—— 方才响起的声音又来了,宝珞惊住。刚刚她还以为是盛廷琛发出来的,这会儿细听竟然是从靠西窗的屏风后传来的! 「我露不露面,需要告诉你吗?」 「叶羡,你怎么在这!」盛廷琛惊愕问。 叶羡淡然看了他一眼,没应声,而是径直地朝宝珞走了过去。 这距离不过几步之遥,可每一步都似踩在宝珞的心上,宝珞心紧得发疼,一肚子的怨气恨不能立刻就朝他发出来。问问他到底做什么去了,为何这些天一直不联系自己,不露面就算了,怎偏连个信都不给…… 怨气一层泛着一层地往上涌,可当真相对而视,她在他眼底看到的只有无限的温柔,柔得像花房里醉人的花香,搅得宝珞心都乱了,怨气不知道为何都逃到了哪去,她溺在他清澈的眼神中不想出来了。 可不想出来还是得出来,她目光被他微乱的鬓发引去,难得见他也有如此狼狈的时候,想来是急着跑来吧,还偏就要跳窗子。难不成真是跳窗跳出习惯了! 宝珞没忍住,竟「噗」地一声笑了。 叶羡歪了歪头,笑影更深了,想看个孩子似的满眼的宠溺。 「你就不能走个正门么,又没人拦着你。」说着,宝珞伸出手捋了捋他的鬓角,可捋了这边那边便显得不熨帖了,她抬起两只手同时帮他打理。 他太高了,怎么每次一段日子不见都觉得他又长了呢。 宝珞努了努唇,叶羡当即明白,两手撑在膝盖上扎马步似的弯下腰,配合她的高度。且不说半蹲有多累,这么风光霁月的一个翩翩少年,如此不顾形象地任她摆弄着,眼中的满足都快溢出来了。 「好了!」宝珞理好了他的鬓发,捧着他脸端详,掌心里白玉似的脸庞美得简直不像话,明明是凉丝丝的肌肤却烫得她掌心发热,猛地收回了手。 她是收回去了,可他的动作还保持着。「好了吗?」他问,眼眸向上瞟,看了看自己额前的一缕发丝,「我觉得这还需要在理一下。」 宝珞才不上当,对着撒娇的他鼻间轻哼了声。 第51章 她还没说要原谅他呢! 瞧着她傲娇的小表情,叶羡缓缓直身,眼中的温柔瞬间蔓延整张脸,他勾唇,修长的手指在她耳垂上捏了捏,刚要开口问她什么,对面人奈不住了。 此刻的盛廷琛脸色苍白,阴得很。 「叶羡,你适可而止。」 他话一出,叶羡这才转头看向他,眼中柔情霎时消散,转而取代的是自信的冷漠。「世子爷,这话应该我说吧。」他唇角悠然地挑了挑,却不带半分笑意。「适可而止的应该是你把,都到如今了,我不明白你就竟还想闹哪出。宝珞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她不会嫁你的,她要嫁的是我……」 「我可没说要——」宝珞反驳,然叶羡一个眼神挑过来,「嫁你」两字如何都没吐出口。 她不服气地哼了哼,而叶羡却满眼的得意,柔声说了句,「乖。」 这声音酥得宝珞心噼里啪啦地碎掉了,又窘又羞,脸红得像花房里盛开的牡丹。 这一幕再次刺激了盛廷琛,他脸色沉得发黑。不止是脸,他连心都一样沉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彻底输了。 其实他早就知道自己输了,只是他不肯承认抱着一丝侥幸罢了,但眼前这一幕幕把他的侥幸一点点敲碎,碎的还有他的自尊。 他承认自己输了,但他不会就这么甘心的…… 「宝珞,我说到的一定会做到,你我娶定了!」盛廷琛句句铿锵,一字一顿道。说罢,转身推门离开了。 他一走,宝珞默默叹了声,又回到了小几前。她刚一坐下,立即发现了什么,伸开双臂陡地扑向了面前的小几,盖住了她刚刚写字的那张草纸。 瞧着她慌张的模样,叶羡忍俊不禁。「别掩了,我都瞧见了。」 宝珞拧着小眉心仰头看向他。「你什么时候看见的?眼神怎么这么快……」说着,她不好意思的直起了身子,眼前缺了一笔的「叶羡」二字再次暴露出来。 「啊~原来写的是我的名字啊!」叶羡挑着酥酥的尾音笑着道了句。「原来这么想我么。」 宝珞这才知道自己上当了,气得把纸揉成团朝他扔了过去。 叶羡手一抬就接住了纸团。他含笑展开,默默在小几上铺平,再次放在了宝珞的面前,拿起了宝珞刚刚用的那支笔塞进了她手里。 「还差一笔呢……」 他跪在她身后将她整个人都圈在了怀里,在她耳边轻道,握着她手写完了最后一笔…… 二人贴近,温濡的气息撩得宝珞耳朵痒痒的,连心跳都跟着加快了,可她却故作怨意地带着他的手在叶羡上面划了一笔。 一笔勾掉—— 「干嘛勾掉?」叶羡低头看着怀里人问。 「你都把我忘了,我还留着你作甚。」 呵,这是闹情绪了。不过这情绪闹的,叶羡莫名地开心。「怪我,这么久没来见你,连个消息也没有。」 「你还知道。」宝珞嘟囔。 叶羡放下笔顺势将她抱在怀里,任她如何挣也不肯撒手。「我最近真的是太忙了……」 「忙?」宝珞不忿地仰头盯着他,「忙什么?别告诉我你忙科举!」 「就是啊。」 「呵呵,我才不信,你能静下心来备考才怪。」 叶羡笑了,眼睛眯成好看的弧度,睫毛像缀了阳光一眼撩得人心暖。「当然要精心准备了,若是考不上状元怎么办,你可是说要嫁给状元的!」 他还敢揶揄自己。宝珞掐了他胳膊一下,「等你考上状元,那我这辈子算是不用嫁了!」 「表姐这么盼着嫁我啊?」 「叶羡!」宝珞气得喊了声,可娇滴滴的声音怎么都听不出半分威势,更似撒娇。 不过叶羡知道她的「气」从何而来,是「思念」,亦如他思念她…… 「放心,等春闱一过,我必娶你。」 宝珞僵住,掰着他胳膊的手渐渐松开。 她终于听到她最想听的话。 这一句,如春风拂过,将她的心化成了一滩水,可又瞬间让一个现实冰封—— 「只怕不行,我父亲他……」 「不必担心。」他拉住了她冰凉的小手,握在温暖的掌心里,头埋在她颈窝笃定地道了句,「西宁侯他,无恙……」 不知道叶羡是从何得来的消息,他没有多说,宝珞也心照不宣地没有多问,这消息她也只告诉了祖母一人。 果不其然,就在春闱的前三天,西北传来振奋人心的消息,祁将军不仅带兵一举歼灭瓦剌大军,并直捣草原腹地打敌方个措手不及。而最惊人的是,此次战役的运筹帷幄之人,竟然是西宁侯—— 朝廷上乱了起来。 原来西宁侯没有遇难,他不是失踪了吗? 为何第一场作战会让他去还没弄清楚,怎地这一次指挥的人竟然是他?他通悉兵书是众所周知的,可毕竟论经验他远不及祁衡啊。 第52章 而且这一次也胜得太顺利些了,抵挡侵扰边疆的瓦剌就很不易了,居然还能直到腹地——要知道一旦进了草原,我朝军队可是一点优势都没有的。 整件事是扑朔迷离。 不过对皇帝来说,能抵御外敌这毕竟是喜事,毕竟辽宁、西南的战事也不曾获一丝让人振奋的消息。 于是压在京城上方的阴霾总算是散了,准备科考的各个衙署也稍稍提起了些精神来。 父亲安然无恙宝珞早知便也没那么惊讶,不过大胜一场惊喜倒是有,可惊喜之后,她是慢慢的惊忧啊—— 因为听婧沅说,叶羡已经好些天不见人影了,眼看着大后日就要考试了,他也不晓得溜到哪里去了,就算全家没指望他一定要进入一甲二甲,哪怕混个等同进士也成啊,就算这个期望也过高的话,好歹也得尝试一下为三年后做准备啊,家里就这么一个从文的,对他期望还是很高的。 听她这么说宝珞越发地急了,不仅是因为叶羡不见踪影,更吓人的是……她都没想到淮阴侯府如此重视这位三少爷,往后只怕自己这儿媳不好当啊! 想到这,宝珞的脸突然红了,不可思议地僵住。 自己怎么会想到这,就好像自己真的要嫁他似的,淮阴侯府连亲都没提,凭什么嫁他。 可是…… 她不嫁他又能嫁谁呢? 宝珞想了想。 好似除了他,她真的谁都不想嫁。 而且在他们心里,他们差得不过就是那些繁复的仪式而已…… 「叶羡啊,你一定不要辜负大家的希望,也不要辜负我。」 一直到考试当日,叶羡都没在众人面前出现,恍若此人从世上消失了一般,吓得魏国公世子一直不敢告诉婧沅,怕她着急动了胎气。 还是在礼部的二爷姚如昀托人留心考场,这才发现他的考位并没有空,他去考试了,只是来得太迟险些没进不去考场。 他也真够可以了。 春闱考场,考生一关就是七天六夜,这段时间他们是吃住都在考场的小隔间里,所以一场考试下来,不扒层皮也得瘦脱相。 会试最后一天,宝珞在房里纠结了许久,她很想去考场迎他,可想想自己又能以何身份去呢?他们连亲都没订,跟没血缘关系,就这么去了是名不正言不顺啊。除非婧沅作为姐姐去给弟弟洗尘,她作为婧沅的陪同出现。可问题是婧沅都孕身八月了,本来因为当初惊吓就胎象不稳,谁敢让她出门。 要看离考试结束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宝珞心跳得也越来越快,急得手心都冒汗了。 想想都觉得可笑,自己一向我行我素地,怎么偏就被这么点小事难住了。 一旦牵扯上他,她总是乱了心绪。 自己就去了又如何,管他们如何说如何评议,当初的「姚宝络」都敢大胆去追盛廷琛,自己如何不敢去迎叶羡,反正名声在外了,还在乎这些作甚。 她在乎的,是他出门看见自己的那一刻,她要让他知道自己在等他…… 宝珞想好就出门了,只偷偷带了稼云一人,可才走到观溪院和前院相通的游廊里,就发现自己把给叶羡准备的点心落下了,那是她今早上特地嘱咐嬷嬷准备的,专门捡寓意好的糕点做的。 方才太过匆忙了,她和稼云两人都慌里慌张的,只想着以何借口溜出去,把这事给忘了。 稼云腿脚快,她先回去取了。 宝珞在游廊里等她,然等了半刻钟也不见她回来。在晚就迎不着人了,宝珞急得往回返,刚走到观溪院二门就看见稼云慌里慌张地跑了出来。 「小姐,糟了,糟了!」 稼云的呼声让宝珞愣住,登时一种不好的预感爬上心头。 「怎么了?」 「糕点,糕点啊……」平日里伶牙俐齿的稼云慌得话都说不完整了,囫囵了几句就扯着宝珞往房里去。 她越是这样,宝珞越是纳罕,一面跟着她走一面镇定问:「到底怎么了?糕点怎么了?」 「您看看就知道了。」稼云吐了句就将她拉进了稍间。 宝珞环视房间,只见糕点就在她房里的八仙桌上放着,三层的漆木食盒都被打开了,铺了一桌子。她两步走过去一瞧,金乳酥和杏花糕竟然都被人咬了一口。 那人应该是先吃的金乳酥又咬得杏花糕,杏花糕的花瓣上还粘着黄灿灿的酥渣—— 宝珞盯着那牙印呆住了,久久都没反应过来。 「谁干的?」她开口问。 稼云没应声。 宝珞是真的气了。「到底谁干的!」她猛地回头问,可身后哪还有人,只瞧见稍间的门缝里闪过个身影,稼云竟然自己跑出去把门掩上了。 宝珞下意识朝门口追去,还没迈出步,腰间突然被什么圈住,一个力势将她拉了回来,使得毫无防备的她结结实实地撞进了身后人的怀里,她背疼得「哎呀」一声,接着一股温热濡湿的气息撩在了她耳边,痒得她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却被身后人抱得更紧了。 第53章 「我咬的……」 醇朗低沉的声音响起,竟比方才的气息还要热,烫的宝珞心猛然一颤,一束束电流在体内流窜,她指尖都麻了…… 可是—— 「叶羡!你怎么在这?!」宝珞头还没扭过来便大喊了一声。 「我来看你啊。」身后人低低笑道。 「可时辰还没到,你现在应该在考场啊!」 「我答完了。」 答完了……这话若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她还真信,但是叶羡……他绝对是那种写了名字就敢交卷的人! 「叶羡,你简直是胡闹!」宝珞掰着他手要挣开,可他就是抱紧了不肯撒开,淡笑地将下巴抵在她肩头,歪着脑袋盯着她晕红的耳朵。 她耳朵真小,精致得像个艺术品,白皙得在阳光下竟然是透明的,他甚至看得见上面柔柔的小绒毛,勾得他心里痒痒的,那股子思念挨不住了,他凑上去咬了一口。 「呀!!!」宝珞惊叫了声。他咬得不疼,就是吓了她一跳。「叶羡,你干嘛!你快放开我。」 叶羡笑得更肆意了,不过还是放开了她。 宝珞转身,愣住。她知道会试过程很痛苦,可当真看到面前人憔悴的模样,她眼圈都红了。 这还是自己那个芝兰玉树风度翩翩的少年么?他两颊微陷显得整个人极其消瘦,尤其是那双眼,眼窝深凹,眼眸尽是通红的血丝。他本就如雕刻般的轮廓越发地硬朗了,清俊白皙的脸上还冒出了些淡淡的胡茬,虽然疲惫,却让他透着男人的气息。 他果然不是自己那个「会撒娇」的大男孩了,他是个男人了。 看到他这样宝珞方才的问题哪还顾得上问,拉着他要他坐下。 「饿了吗?」她问,目光瞟见八仙桌上的糕点,赶紧端到了他面前,拿起一块便喂给他。「再吃点?」 叶羡看看她指尖捻起的糕点,又看看她那双莹莹双眸,就着她手咬了一口点心。牙齿不小心咬到了她的指尖,可她也不在意了,另一只手托着他下巴上继续喂他,一脸的焦急。 像被火舌舔了一般,叶羡那颗饱经风霜的心登时燃了起来。他就知道自己来看她是对的,这天下没有不负相思更幸福的事了,他心里的满足都快溢出来了。他很想告诉她,这些天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她,想得入骨入髓…… 他目光锁在她脸上一般,炙热滚烫,烫得宝珞脸不由得又红了。「怎,怎么了?不好吃吗?你是不是太累了?」 「有点累。」他沉声道,唇角扬起温柔的弧度。 可不是累,看他那黑眼圈都知道了,这几日定是没休息好。「那要不要通知魏国公府?不,我还是让人直接你把你送回去吧,你回去早点休息,好好睡一觉……」 「太累了……」他打断了她,轻声道。 「嗯?」她没听清,「什么?」 「太累了,走不动了,也不想动了。」他淡淡一笑,还没待宝珞反应过来,直接起身躺在了一边的罗汉床上,合衣闭上了眼睛。 他是打算在这休息吗?宝珞慌了。「叶羡,你别睡这啊!你是不是连家都没回呢!」 他左唇角一扬,似有似无地嗯了声。 「这不行啊!」 睡这算怎么个事!家里人都大半个月没见着他人影了,这会儿可算会试结束了,他不先回家报个信不说,还要在自己这休息,传出去让人如何看。 宝珞想要去拉他起来,刚一靠近便惊讶地发觉,他唇角虽含笑意可眉心却始终不展,笼着抹愁绪似的,紧得让人心疼。他应该是真的太累了,这种累绝非七天六夜的会试给他带来的,宝珞脑袋里突然冒出了个念头:他消失的那些天到底做什么去了…… 宝珞站在原地看着他,久久未动,房中安静得不得了。 叶羡缓缓睁开那双疲惫的眼,就在对上她的那刻,他又笑了,墨眸如水,漾着醉人的温柔…… 「过来!」他淡淡唤了声。 宝珞脑袋一片空白,可脚却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就在她走到床边的那刻,他伸臂将她拉了过来,搂在了怀里。 宝珞没躲,乖得像只小兔子任他抱着。 「睡一会,就一会儿……」他反反复复说着,这话也不知道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总之声音越来越淡,淡得最后只剩下他的均匀的呼吸声。 宝珞就蜷在他怀里一动不敢动,生怕呼吸重了都会扰了他休息。可奇怪的是,虽心中有万分顾忌忧虑,这一刻宝珞异常地平静,安宁得恍若世界停在了这一刻。 睡吧。 她心里默默念着,亲了亲他胸口的衣襟,也缓缓阖上了眼…… 夕阳把稍间染成了橘红,宝珞才幽幽睁开眼睛,光线透过幔帐暧昧氤氲,她这才发现自己正睡在了架子床上。 她立刻坐了起来朝对面的罗汉床上看过去,而那里早已没了人,叶羡走了。 第54章 就这么走了,连句话都没留。宝珞怏怏叹了口气,若不是八仙桌上还放着被咬过的糕点,她还真怀疑刚刚不过是她做的一个梦。 接下来的日子,叶羡依旧神龙见首不见尾,不过还好的是他偶尔还是能让萧玖带个信来。 而与此同时,西北的捷报一个接着一个,龙颜大悦,英雄们还没回来他倒是先行对其家人进行了封赏。这几日祁府和西宁侯府可是热闹,不仅皇帝的封赏接踵而至,连平日里不常联系的人也纷至沓来,两家皆是门庭若市。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武安伯,这会儿他没支使伯夫人来,而是亲自登门了。 老太太真是顶瞧不上他,若不是给着盛廷琛的面子她怕是连个脸都不想露。 想也知道他来的目的是什么,无非是商议两家的婚事。他们急老太太何尝不急,叶羡和宝珞那谁都不给个准话,哪怕淮阴侯府给个动静也好,心里有底了,就算舍下脸去衙门解除了和盛廷琛的婚约他们也认了。可偏偏地,叶家是纹丝不动,盛家步步紧逼,老太太只能厚着脸皮一拖再拖,许果真如宝珞所言,叶羡是在全心准备春闱,带科举的事一落地,他们的事也该提上日程了吧。 其实想拖的也不止是西宁侯府一家,武安伯心思也没个定数。 为何这么说?其实武安伯本就不大看好这么婚事。别看西宁侯这会儿风光一时,其实他的命运早已注定了,因为他是太子的党羽。 别看萧元敬是太子,可二皇子的势头远远超过他这位皇兄了。就算祁衡和西宁侯收复了西北,带着赫赫军功凯旋,他们也抵不过一个衡南王——而这个衡南王据说这段日子和二皇子走得颇近呢! 看看,最后谁胜谁负不是一目了然,所以武安伯才投靠了二皇子。可偏偏的,这刚一攀结上,二皇子就提出了一个要求:让盛廷琛求娶姚宝络—— 让自己儿子去娶对手的女儿?这意图在明显不过了,自己儿子甚至是整个武安伯府就是他把玩的棋子罢了,不是棋子,只怕是弃子…… 这不是眼看着西宁侯屡屡立功,二皇子又开始催这门亲事了。 亏得儿子和他关系那么好,忠心耿耿,他是一点不为人考虑啊。一旦娶了姚宝络能有个什么好,她能有什么价值?无非是牵制西宁侯府罢了,可就姚如晦那种老顽固,别说是女儿,就是灭了他全府怕也不会动摇半分。 武安伯无奈啊,他没得选,然而让他更气的是,居然儿子不知道何时也着了魔,明明往日谈姚宝络色变的一个人,居然打定了注意非她不娶! 行啊,既然是西宁侯府愿意拖,那就怨不得自己了,拖吧,拖黄了最好。 西宁侯这边心里合计着,面上却还是一脸的薄怨,怪西宁侯府总是拿不定主意给不了个准话。 老太太有什么办法,只得含笑赔不是。 而就在这时,下人突然来报,朝廷又来送封赏了。这几日收得多了,老太太也没当回事,不过她还是郑重起身要去迎。武安伯明白她这是要送客了,也没多留。可就在二人同时出门的那刻,管家匆匆跑了来。 「老夫人,宫里贵人说了,今儿这赏赐是给大小姐的!」 这可把堂上的两人惊了一跳,老太太和武安伯互看了一眼。武安伯这会儿也不急着走了,留下来看戏。 老太太让人把大小姐请出来接皇上口谕及封赏,这才明白原来是因为她养的马在西北前线发挥了最终,大大低于了外敌的骑兵。 「这……」宝珞一脸的诧异。为了支援西北骑兵,宝珞这半年确实训练了一批精良的马匹作为战马,且由于孳养系统专业,效果很明显。但是,她并没有将这批马送往西北前线啊,何况这批马是她用来替魏国公府还债,要送往兵部的,没兵部的允许她怎么可能擅作主张送往西北。 宝珞一脸的迷惑,倒是武安伯在一旁连连恭贺,道:「原来是贤侄女给西宁侯提供了如此后盾,这就不怪此行我大军赢得这般顺利,且还直捣敌军腹地。贤侄女所为,便是让男儿也自愧不如。有女如此,还真是让人羡慕啊……」 这话不假,羡慕,他是真的羡慕。看来他还真的是低估这个小姑娘了,心下再一转,他好似明白了二皇子为何一定要让盛廷琛娶她了,只怕不仅仅是为了牵制西宁侯吧。这姑娘简直就是个宝藏! 能决定一场战役的胜负,想来她送去的马匹也不在少数,这就不怪当初她为救魏国公府夸下海口和兵部做交易了,原来她是真的有这个能力…… 武安伯看宝珞的眼睛都开始冒光了,这会儿他屁股坐得是更稳了。 「既然贤侄女也在家,那么咱们还是聊聊我们两家的……」 「祖母!我要出去一趟。」宝珞瞧都没瞧武安伯一眼,急迫地喊了声。 老太太还发懵呢,也没多反应直接点了点头。 没办法,武安伯就这么悻悻地看着小姑娘从自己眼前跑掉了。 …… 第55章 宝珞是去找叶羡了,想要弄清西北战马的事她只能找他,因为这孳牧业虽挂着宝珞的名字,实则是他们两个人经营的,能调动这么大量马匹的除了自己就只有他了。 宝珞去了魏国公府,正好迎上了刚要出门的叶羡,二人就在门厅旁的小客房里见了一面。 这些日子叶羡养的不错,已然褪了考试后的憔悴,亦如往常地神采奕奕。 瞧着他这样宝珞也算放心了,于是跟他谈起了今日发生的事,问他可是他做的? 叶羡淡淡一笑,默默点了点头。 「果然是你,那就是说会试你失踪的那段日子一直在忙这件事?」宝珞惊诧问。 叶羡勾唇。「算是吧,其实早那之前我就已经准备将马匹送往西北了,那段日子是在忙后续的事。」 「怪不得祁将军和我父亲胜的那么顺利。」宝珞感慨,又问,「可这是好事啊?你为何不告诉我一声,一直瞒着我?」 「不是我不想告诉你,只是那个时候你一直忙着马匹繁殖的任务,这可是重中之重,我不敢让你分心。」 算个理由,但绝对不充分,她审度地盯着他,质疑问:「就算我不参与,那之后你也好言语一声啊……啊……」宝珞恍然,脸色瞬间黯淡下来。 她懂了。 「你是不能确定这一仗是输是赢,所以才没告诉我。因为按理来讲这批战马应该是属于兵部的,我们将马私自送往前线,如果西北大获全胜不但不会手非议还会被褒奖;可一旦西北战事失利,兵部便会以此做大文章,火上浇油。你不告诉我,是想如果一旦父亲他们败了,你就独自将此事抗下来,同我无关;如果胜利了,就把这褒奖挂在我身上……」 她越说越激动,不仅仅是心疼更是气愤,她忍不住大喊了身:「叶羡,你究竟把我当什么人!!!」 叶羡被问愣了,无奈笑笑,低头捧着她小脸道:「你说呢?当然是最亲近的那一个,是要陪伴我此生的人。」 「呵!我可没瞧出来!」宝珞推开他的手哼声,「算得这么清,还说我是最亲近的那个?我可不信。」 叶羡笑了,握住了她的手,依旧温柔似水地看着她。 被他这么看着谁还能气得起来。她也攥住了他的手,「既然我们认定了彼此,那么我们就是一体的了。你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我还能安心在这个世上活——」 她话还没说完,叶羡猛然欺身,托着她后脑封住了她的唇。 他不要听她说出那些。 此刻,足矣。 「我只想你平平安安地在我身后……」 …… 不过一日的功夫,宝珞被封赏的事就传遍的满京城,连皇帝都对她大加赞扬,兵部哪还敢拿她做文章。连二皇子也觉得,这一局,输得有点惨啊。不过他不会就这么认输的。 春日,本是万物复苏,百物生长,欣欣向荣的季节。人也如此,比如最近老皇帝的精神便是日日高涨,亦如龙威震怒,百病隐匿一般。外人如是看,可他身边的人尤其太医院没个不清楚的,什么百病不侵,这具龙体早已被痼疾侵蚀得空余一副躯壳了。如今的他并入膏肓,暂时的精神头也不过是用药耗费元气吊着呢罢了! 按理说这应该是秘密才对,可不知这消息从皇宫的那条地缝里传了出来,不止朝廷内阁,连坊间都有了传言。 不过不管皇帝身体状况如何,也拦不住举国喜事,三年一次的春闱,于四月中旬就要出榜了。 朝廷期待,士子忐忑,就连京城的千金闺阁们都激动不已。 要知道这「立志」要嫁给状元郎的,可不止宝珞一人啊! 放榜那日宝珞果真去了,她才不管别人怎么说,她一定要亲自知晓叶羡会试的结果。 皇榜下在贡院门口的高墙上,高墙密密麻麻写满了人名,而高墙下自然也挤了不少人,宝珞没办法跟着那帮男人们往里挤,只得溜边找了个勉强能看清的位置。 不过比较「欣慰」的是,大家一般都是从榜首开始看,宝珞觉得自己只要从榜尾开始就好,只要前二十个没有,估计她也不用再报什么希望了。 她认真地从尾部开始…… 倒数第一,不是叶羡,她内心期待。 倒数第二,不是叶羡,她内心平静。 倒数第三,不是叶羡,她内心淡定。 …… 倒数十九,不是叶羡,她内心惶惶。 倒数二十,不是叶羡,她心彻底乱了… 完了,估计叶羡是凉了。宝珞失落得眼皮都懒得抬了,可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又往前属了三十个…… 倒数四十九,不是叶羡,她心凉了。 倒数五十,不是叶羡,她内心竟然再次平静了。 不过她还是饶了他一个,倒数五十一,依旧不是叶羡,她彻底死心了! 第56章 「回府!」宝珞咬牙切齿怒其不争地喊了声,转身就要走,却不小心撞到了身边一学子。 「宝珞?」 声音有点熟,宝珞抬头,竟然是祁衡的弟弟祁霈。「小叔?」 这一声差点没把祁霈喊笑了,她竟然还记得这茬呢!不过想想也是,姚兰亭早晚要入祁家的门,那自己还真就是她的小叔叔。祁霈点点头,笑问:「你今日怎么也来了?贵府也有科举士子?」 「没有。」宝珞脱口道,但说出来就悔了,于是赶紧转移话题追问道,「小叔考得如何?可高中了?是会元?」 祁霈笑了,不过显得有些遗憾。 这表情一看就明白了,宝珞尴尬笑笑。「小叔第几?」 「第二。」 「啊……那也很厉害了。」宝珞笑道,「不过我还真没想到,竟然有比小叔更厉害的人啊。」 祁霈无奈摇头,表情更是哭笑不得。「我觉得呀,你才是最厉害的,一押就中!」 「嗯?」宝珞被说糊涂了,只见祁霈抬手,宝珞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窜起,宝珞冰封一般,傻眼了…… 直到回了侯府宝珞也没反应过来,怎么第一名就成了叶羡了? 宝珞看到「叶羡」那两字时当即就傻眼了,不会是出了什么差错或者写反了吧?可是一行人都确认过去了,确实是叶羡无误。 难道是舞弊,因为他是大长公主的亲孙子,皇帝的表侄子? 不可能不可能,朝廷就是在糊涂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这不是打皇室的脸么。 那就是说,叶羡真的有这个能力? 宝珞怎么都没办法把平日里那个整日「不务正业」的大男孩和会元联系起来。 他中了会元,那也就是说,若果殿试不出差错的话,他就是状元了…… 这,这,太不可思议了。 不只宝珞,整个京城都很诧异,道这位少爷是不鸣而已一鸣惊人。当然也有心存质疑的,包括朝廷上的大臣们。毕竟叶羡秋闱的成绩在那摆着呢,以南直隶最后一名中举,前提还是替补的,若不是原来的最后一名被查出舞弊行为,叶羡连今年参加春闱的资格都没有。 全国生员统考,能榜有名都是烧高香了,他居然高中榜首,这不科学! 但他就是中了,此事惊动了皇帝,连他都觉得不可思议。于是殿试成了满京城最期待的一场大戏,看看那日我们的「会元」到底会打谁的脸—— 对此叶羡倒是很淡定,淡定到何种程度,从下榜到殿试前一日,他居然就没出现过,他又失踪了。 不过这次失踪前,他来看宝珞了。 宝珞一直处在震惊当中,可每每询问他到底是怎么考第一的,叶羡笑而不答。宝珞哪肯罢休,逼问极了,叶羡道了句:「没办法,不考状元,怕你不嫁啊!」 这算什么答案么! 知道离开时,萧玖才偷偷对宝珞道了句:「秋闱之所以考最后一名,是因为他少答了一个科目。」 宝珞终于懂了。 不仅宝珞懂了,参加殿试的满朝文士都懂了,连皇帝也惊愕不已。从英国公到淮阴侯,叶家世代武勋,竟然也能培养出如此才华之士。大长公主用心了,而皇帝貌似不得不走心了…… 不过,四月末,皇榜一下,大伙还是吃了一惊。这个「逆袭」的叶家三少爷并没有高中,而被皇帝钦点为状元的是祁霈,叶羡是探花。 皇帝的想法众人不是不理解,毕竟叶羡也算是皇戚,他也是想避这位表侄子的嫌,所以给了他探花。 虽然结果如此,但坊间传言可不会放过这么大的噱头,这简直比话本里的故事还精彩,于是各种传言在街头巷尾传开,有为叶羡叫屈的,有说叶羡豪迈的,还有传叶羡在殿堂之上若诗仙附体,在最后那刻让了祁霈…… 其实宝珞觉得,叶羡一点都不屈,倒是祁霈屈得很。这状元明明是皇帝给的,最后成了自己从叶羡手里夺的了。不过好在这位小叔叔是个豁达的人,他深知无论坊间如何传,也抹煞不了自己实力。 祁家是真的有实力,弟弟高中状元,兄长在前线一个捷报接着一个捷报,好似要弥补这个不安宁的新年,整个春天都洋溢着喜庆。可他们是喜庆了,有人慌了。 二皇子如何也没想到,让西宁侯这一走,结果会如此不受控制。先是西宁侯和祁衡捷报连连,又有姚宝络畜马支持,如今祁霈和叶羡都已入了翰林院,只怕往后的日子不好过,一旦人心动荡他不知道还拢不拢的住自己的党羽。尤其是如今代任内阁首辅的褚道源。自从叶羡拜他为师之后,他这颗心一直没放下来。 若是他们都联合起来,那自己必输无疑。看来他不得不想个办法了。 不过好在的是衡南王还在自己手里…… 「清浥郡主如何了?」萧元泰突然问了声。 第57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贴身护卫赶紧应声。「回二皇子,郡主这段日子一直在宫里,未曾踏出一步。」 萧元泰点头。自从清浥出逃被他捕获就一直安排在宫里,只有皇宫,衡南王的手才伸不到。这是他牵制衡南王的王牌,不能有任何闪失。「派人告诉贵妃,没我同意万不能让她离开皇宫,一定要监视好她。」 「是。殿下放心,只是最近……小公主倒很喜欢去找郡主,两人每日都在一起……」 萧元泰突然僵住了—— 小公主,萧钰儿……萧元泰突然浮起个晦暗不明的笑。 自己怎么就把这个妹妹给忘了呢…… …… 「你是不是都快把我这个姐姐给忘了!」 婧沅挺着大肚子哼声。还有月余她就要生产了,按理来说这阵没人敢招惹她了,可偏偏叶羡就是来了。 「哪有,最近不是事情太多么。再者姐夫把你看得那么紧,你要知道我们想进这后院都得跟他打个报告!」叶羡瞥着顾修贤道。 本来是想告状,谁知婧沅听了却「噗」地笑了,情意浓浓地看着丈夫。「你姐夫也是为我好。」 得,这恩爱秀的。叶羡哼了哼,直接坐在了婧沅身边,吓得顾修贤心里咯噔一声,生怕他冲撞了自己的妻子。瞧他那紧张的表情,叶羡故意朝姐姐蹭了蹭,接着讨好似的对婧沅道:「姐姐,我探花都中了,你们不得奖励我吗?」 婧沅好奇。「奖励什么?」 叶羡笑了。「你看你和姐夫多恩爱,姐夫像我这么大的时候都娶了你了,你看看我呢……」 「啊~」婧沅笑了,「我明白了,人生大喜,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你这是着急了呀!」 「能不急么。」叶羡笑意更浓了,却极认真的道了句。「我等这日等得太久了……」 「成!姐给你提亲去!」婧沅蹭地站了起来,动作太急,惹得肚子不打舒服,顾修贤赶紧上来搀扶,还嗔怪地瞪了叶羡一眼。 叶羡也来扶姐姐,笑道:「姐你不用这么急,提亲我自己就可以,不是二哥也还在么。」 「那你要我做什么?」 「我虽然急,可该给的体面还是要给,我要名正言顺地娶她入门,不想委屈她半分,所以家里那边……」 婧沅懂了。「放心,有我在,我定能让祖母和母亲点头的。」 「姐,谢谢。」 叶羡神情郑重笃定,那种真挚是叶婧沅从没见过的,她也笑了,会心而笑。 「姐为你高兴,可是昶之……」婧沅话没完,门外突然下人来报,宫里来人了。 婧沅身子不便没有出门,叶羡和姐夫顾修贤一起去了,正堂上魏国公和叶谦正在等他二人,不,应该说是在等叶羡—— 叶谦看到弟弟便叹了声,上前拍了拍他肩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倒是宫里的使者痛快,开口便笑道: 「探花郎,恭喜了,圣上给您赐婚了……」 …… 「大小姐,恭喜了,圣上给您赐婚了……」 使者话一出,西宁侯正堂鸦雀无声。 能被皇帝赐婚这是多大的荣耀,简直就是前世修来的福分,想来本朝这还是头一例呢。使者不明白这一家人都是怎么了,竟没瞧出意思喜色来,难不成是被震惊的? 使者又补道:「圣上口谕,赞您为国出力,也是褒奖西宁侯战功赫赫啊。您这……不谢恩吗?」 宝珞僵得根本什么都没听进去,还是老太太扯了她一把,这才带着她施礼谢恩。最后还是二爷匆匆打点了使者,送他们出门了。 赐婚…… 任谁也没想到他们还会用这招。 宝珞看着自己和盛廷琛的生辰八字,彻底绝望了。 就算她是穿越而来的,她也不是不清楚皇权在这个时代意味着什么。口谕也是圣谕,不遵从一样是抗旨,抗旨不遵的后果…… 这个后果没人承担得起。 轻者惩她一人,重则牵连全家。 她可以去抗议,但皇帝没有自己的思量吗?他当然不会是灵光一现,让自己嫁给盛廷琛一定是有目的的,所以他根本不会撤回圣谕。何况就是冲着面子,他作为天子也不会因为一个小姑娘的不服从而收回的。 金口玉言,驷马难追。 可认命吗? 不想认! 宝珞觉得这事她应该告诉叶羡,就算无力改变她也该让叶羡知晓。 她打定了主意,连个话都没说,直接就往出跑。怎知才刚迈出正堂门槛就被送客的二叔拦下了。 姚如昀拉着她问。「你是要去找叶羡?」 宝珞点头就要跑,姚如昀把她扯了回来,看着失魂落魄的侄女无奈叹了声。「别去了。」 「为什么?」宝珞问。 姚如昀知道这话说出来对侄女定是个打击,但是他还是得说:「别去了,刚刚使者说了,圣上也给叶羡赐婚了。」 第58章 宝珞惊讶极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二叔。「他……也赐婚了?」 「是,和贵妃的女儿,公主殿下……」 「我不嫁!」 萧钰儿坐在贵妃的暖玉床上大喊了一声。 「你别挑战我耐性!」对面,萧元泰也切齿地回了她一句。 萧钰儿才不甘示弱,梗着脖子瞪着自己这位二皇兄,一字一顿道:「我说不嫁,就是不嫁!」 「你——」萧元泰指着她。两个时辰了,怎都说不通她,他也彻底没了耐心。「萧钰儿,别以为父皇和母妃宠着你,你就无法无天了,婚事是父皇定的,你今儿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说罢,他狠瞪了妹妹一眼甩袖便走了。 萧钰儿也狠瞪了他一眼,朝着她背影啐了一口。 「钰儿!」柳贵妃呵斥了一声,「这下作的动作都是跟谁学的,你是个公主你知不知道。」 「呵,我还是公主呢!我就是你们利用的木偶!」萧钰儿气呼呼道。 柳贵妃叹了声,坐在她身边安抚她。「你这到底是怎么了?往日总一口一个叶羡的,每每他入宫你都偷着去瞧他,你不是喜欢他吗?这会儿成全你,你怎有不愿嫁了?」 萧钰儿都快急哭了。「母妃啊,我是喜欢他,可他已经有他喜欢的人啊。」 柳贵妃笑了。「呵,我还当多大点事呢,有喜欢的人又如何,这天下男人哪有专一的,他今儿能喜欢上别人,明个也能喜欢上你。何况你是公主,你若不许,他多看一眼其它女人都是罪,你还顾虑这个作甚。」 萧钰儿嫌弃地摇头。「才不是这样!你根本不知道叶羡是什么样的人,而且你也不知道他有多喜欢那姑娘。」 「哟,敢情你都知道?」柳贵妃道。 钰儿郑重点头。「我知道,而且知道的非常清楚。从清浥郡主来的那天起,我每天都在听她给我讲叶羡和那姑娘的事。」 「原来是这丫头多的嘴!」 「母妃你不能怪她,是我要她说的,我每天都去看她就为了听她将叶羡。起初是想多了解他,知道听她提到了姚宝络……母妃,他们是真的互相喜欢的,不对,那才是爱啊。虽然听得出清浥厌恶极了那姑娘,可我觉得这世上能得一人真爱,不是很幸运的事吗?我干嘛非要去跟他们争,跟他们抢,就算我把他弄到手了,他娶了我也不会真心待我,本来应该三人幸福的事,最后三人痛苦。」 「三人幸福?你何来的幸福?」 钰儿不服气。「我就不能找到喜欢我的那个吗!」 「女儿啊,你太天真了。」 「母妃啊,是你太复杂了。」 柳贵妃苦笑。「那是因为你没处在这个环境里。」谁不想要属于自己的幸福,但不抢不夺怎么可能得到,就像柳贵妃自己。 「我就是不想处在这个环境。」钰儿反驳了句,「母亲,你费尽心思争了一辈子,难不成还想让我也走这条路吗?」 这话说得柳贵妃动容了,那个当母亲的不愿自己的孩子得到幸福,可他们的身份不允许啊。「钰儿,我理解你的,但是你也要面对一个现实。你是公主,你的婚姻必然和政治有关,就算不外嫁也不可能自主。是,现在我和你父皇宠着你,你是你父皇最疼爱的女儿,你现在完全可以去找你父皇说你不想成这门亲,你要退掉,我相信你软磨硬泡下你父皇许也会同意。但你有没有想过以后?」 「以后?」 柳贵妃点头。「你父皇什么状况你不是不清楚,说句大不敬的,他已是行将就木之人了,他还能维护你几日。往后这天下是谁的还不一定呢!好歹元泰是你的亲哥哥,他若继位对你只有好处,眼下他需要你帮忙的时候你不肯帮他,你想过若是他继位了,往后的日子要如何过吗?他的脾气你不是不清楚。」 清楚,萧钰儿太清楚了,她自小就怕这个阴晴不定,心思又极深的哥哥。别说是自己,就是母妃做出违背他的事,想必他也不会留情的。比起他,其实钰儿更喜欢温和的大哥,只可惜自己生下来就贴上了和他对立的身份。 「那若太子继位呢?」钰儿小心翼翼地问了句。 柳贵妃脸色暗淡下来。「说不好,以太子的性格他不会将你如何,可面对满朝文武圣人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啊。」柳贵妃看着一脸木然的女儿,拉着她劝道,「就算最后继位的是太子,你嫁给叶羡也是件好事啊,你想叶羡和太子的关系,你若是成为他的妻子,太子定会留情的,到时候……」 「母妃你别说。」钰儿小脸平静地打断了她,「我都懂了。」 …… 从赐婚那日开始,叶羡连着来了好几次,可每次都被老夫人拦了下来,他没见着宝珞一面。大家都劝他放弃吧,就算宝珞没有被赐婚,还有他啊,他可是钦点要当驸马的人。 尤其二夫人甄氏,且不说外甥当驸马是件喜事,她自然要促成,何况这件事还牵扯到自己。若是宝珞为他抗旨了,那他们这一家子,可就都完了。他们愿意作死,自己还不想陪葬呢。于是每每听闻叶羡来,她都要第一个出现劝他回去。 第59章 既然白日见不了了,那就该夜里。 入夜,待全府人都休息后,叶羡再次来到了宝珞的房前,可不曾想的是宝珞把他曾走的窗口都封住了。 他站在窗口良久,默默道了句:「真的不想见我了?」 房里寂然无声。 看着漆黑的房间,叶羡知道她没有睡,因为她怕黑,她不会连盏灯都不留的。「不见到你我是不会走的。」 房里好似有了些声响,窸窸窣窣,叶羡捏紧了拳。「宝珞……」 「叶羡。」窗户里突然传来极低的一声。 叶羡当即怔住。 窗里人压着嗓音继续道,「叶羡,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叶羡淡淡嗯了声,「是清北吗?」 「是是是,是我。你小点声,别让我姐听到!」清北做贼似的道,「我姐不让我告诉你,她不在这屋,她在东厢,她……」 清北话没说完,叶羡已经转去了东厢房。 果不其然东厢稍间的灯正亮着,不过这次他没有走窗子,而是直接去了正门。正门守夜的小丫头见到他吓了一跳,认出他是表少爷这才缓了口气,可问题又来了,就算是表少爷,这大半夜地闯进观溪院也说不过去吧? 就在她纠结要不要喊人时,叶羡先开口了。 「宝珞,我可以进去吗?」 「……表,表少爷,大小姐她不在这屋,这是东厢房,小少爷的房间。」丫鬟瑟瑟道。 「我知道你在……你真的不想见我了吗?」叶羡无视小丫鬟,兀自道。 房里还是没有声音,他默默垂下了眼眸。「你怕了?」他淡淡问,分明没待任何情绪,可这话却让人觉得比也还凉,凉丝丝地,凉中透着无奈。 叶羡方才还坚定的心这一刻有些动摇了,也许真的是自己错了…… 重来一世,他想要的是什么,无非是她幸福罢了,让她平安舒心地过完这一生,再不要经历前世的坎坷波折。可她若真的跟了自己,这一切真的能实现吗? 自己身上背负的责任,他比谁都清楚,可将来要面对的艰难险阻,他却无法预测。仅仅这两个月,为了自己的计划,他不是几次连个音讯都不曾留就消失了吗?他不是想给她留,他是不敢,他真怕哪一次道别就成了最后一次。 他会拼尽全力护她,他待她如生命。不,不对,他的命一点都不值钱,可她不行,他可以随时不要这条命,但是他要她安稳…… 叶羡思绪再次飘回遥远的前世,眼前出现了那个将妻子送与的祥云穗子戴了十几年的人,即便随着时间的救援颜色黯淡得看不出本色,也磨得毛茬丛生,完全和他身份不配,但他还是戴着。这还说明不了他对妻子的感情吗? 其实盛廷琛一直都爱姚宝络,是他爱而不知自。上一世他不清楚他夫妻二人到底因何生了芥蒂,但这一世,盛廷琛已然面对自己的真心了,他应该会珍惜她的…… 「吱——」门开了,宝珞淡然地站在他面前,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夜光下,她双眸莹莹,似漫天星辰都映在了她眼底一般,美得让人窒息,叶羡心底的防线坍塌,可他还是绷紧了最后一根弦,随她进去了。 「叶羡……」宝珞低唤了他一声,清越的嗓音透着干哑,许她也察觉了,抿了抿唇轻松笑道,「我们就这样吧。」 叶羡什么走的,又是如何走的,宝珞都不记得了,好似有意要抹掉这段记忆似的。 她以为换了个世界,她完全可以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不过看来……还是自己天真了。 这个世界,根本没有所谓的自由,皇权大于天。 人生有畅意,必然也有无奈,就看你愿不愿意妥协。 宝珞没办法不妥协啊,她还有家人呢。 打那之后叶羡再没来找过她,偶尔听闻他的消息,宝珞总觉得好似真的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了。 但是,他殿试她还是为他紧张,她以为他真的会中状元,结果只是个探花,不过在礼部的二爷回来说了,殿试时他的表现完全不逊色祁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皇帝还是点了他个探花,有点让人唏嘘。 其实探花也不错,只是宝珞想起他曾经说过的,考状元,娶她。 宝珞自嘲地笑笑。就算他考了状元,他也娶不了自己了…… 「姐,叶羡出事了。」清培看着正在剥核桃的姐姐道了句。 宝珞愣住,蓦地抬头。「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琼林宴上他喝多了,从马上掉了下来。」 宝珞还以为什么事呢,低头继续剥核桃。她是在给祖母剥,没有几天就要出嫁了,她想在出嫁前再为祖母做点什么。 「姐,你真不去看看他?听说他胳膊都摔断了。」 「不去。」宝珞一口拒绝,「跟我有什么关系。」 「姐,你真这么狠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