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宠乖乖小夫郎》 第1页 《娇宠乖乖小夫郎》作者:天若贤【完结+番外】 文案: 承隽尹死后才知世上只有夫郎好。 老天有眼,让他重生回一切悲剧还没发生的时候。 他负责挣钱养家,夫郎负责貌美如花,今生最大的梦想就是将勤劳能干的夫郎养成离不开他的富贵娇美人。 养母来给夫郎立规矩,威胁说:「小心他日后骑到你头上去。」 他却笑了,「求之不得。」 他的夫郎,怎样都是好的。 * 景棠云嫁给了偷奸耍滑还爱打人的承隽尹,村里人都同情景棠云,甚至有好事者偷偷路过只想看景棠云过的多惨。 可他们看到的却是,承隽尹扫地、承隽尹下厨、承隽尹挣钱、承隽尹给景棠云买衣服买肉买首饰,景棠云一哭承隽尹就恨不得把命都给出去。 众人譁然:「不得了了,这是要将人宠上天啊!」 景棠云的姐姐苦口婆心的劝说:「哪家的夫郎不干活啊,他现在对你再好,时日一长肯定会嫌弃你。」 景棠云红着脸委屈:「可他不让我干啊。」 他想扫个地,承隽尹都怕他闪到腰。 *古代架空,哥儿设定,有 *重生主攻,承隽尹是攻。 *日常、发家致富文 *从一介农夫到一人之下 内容标籤: 种田文 重生 主角:承隽尹,接档文《娇气夫郎惹人爱》已开 ┃ 配角:求收藏一下吧qaq ┃ 其它:《带着去逃难》、《娇宠乖乖小夫郎》、《渣攻重生宠夫记》、《娇气夫郎惹人爱》、《之囤货养崽》静待小天使们宠幸呀 一句话简介:夫郎第一崽第二 立意:珍惜眼前人 第1章 重生 冷。 承隽尹许久没感受到这样刺骨的冷意了,他下意识的裹紧了身上的被子,察觉到手中真实的触感后,他勐的睁开了眼睛。 狭小阴暗的茅草屋,一支红烛火光摇曳。 他意识到什么,心跳噗通噗通的加快。 屋外的天还暗着,秋风唿啸,隐隐传来几声压抑的哭声。 承隽尹瞳孔一缩,勐地掀开被子赤脚跑出去,砰的一声将门推开,惊的躲在灶台前哭泣的人儿回过头,瞪大了一双通红的眼。 承隽尹喉结滚动,压抑着心里汹涌的情绪,一步步像人儿走去,将人儿紧紧的抱入怀中,哑声唿唤,「棠哥儿。」 他的棠哥儿还活着,不再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他也不再是一具无用的孤魂。 老天有眼,他重生了。 景棠云吓得瞪圆了眼,满脸无措,但脸颊却浮现红晕。 昨晚是他们的新婚夜,可是夫君却对他置之不理,他知道自己是惹了夫君厌恶,但却不知道为什么,只敢躲在这里偷偷哭泣。 没想到夫君会突然冲出来,还这般抱他,这可是在外头,让人看见是要被说闲话的。 他轻轻的推了推承隽尹,「夫君,你怎么了?」 承隽尹松开他,看着他依旧年轻貌美的容颜,眼底情绪涌动,最终只化为一句,「没事。」 前世他死的早,成为魂魄的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棠哥儿被人搓磨侮辱,最后在茅草屋里孤独病死。 这一世,他定要让棠哥儿过上好日子。 他抬手轻轻擦掉景棠云眼角的泪渍,问:「为什么哭?」 景棠云别过头,羞于说出真正的原因,「被风吹的。」 承隽尹轻嘆一声。 棠哥儿不说,他却是知道为什么。 他将下巴搁在景棠云的肩头,放软了语调,「是我错了,我以为你是被迫跟承大财解除婚姻嫁给我的,所以才忽视你。」 今晚是他们的新婚之夜,他对棠哥儿一见钟情,却误以为棠哥儿喜欢承大财,不想强迫棠哥儿,才害的棠哥儿这般委屈。 「才不是!」景棠云激动的提高了音调。 他为了让承大财退婚,还故意扮丑,怎么可能是被迫? 他小时候调皮,听说承家有意让承大财跟他订亲,他就一个人偷跑出来,想看看承大财是什么样的人,没成想却迷路了。 找不到路的他害怕极了,是上山捡柴火的承隽尹发现了他,将他带下山,他看着承隽尹进入承家,就以为承隽尹是承大财,求着当时本不满这门亲事的姆父答应这门亲事。 订完亲事没多久,爹和姆父出意外走了,大伯一家名为替他保管家产,实为霸占,但他一个小哥儿,无依无靠,根本无法抵抗大伯一家,只能寄人篱下。 就算后来知道自己认错了人,也为时已晚,没法退亲,无奈之下他只能故意扮丑,让承大财主动退亲。 但他没想到承家捨不得当初姆父给他们的十两订亲钱,竟将夫君推出来顶替,他知道这个消息时,高兴的昼夜难眠。 他比谁都期待今晚的新婚之夜,可是……夫君不喜欢他。 一想到这,他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承隽尹看他哭,心一抽一抽的发疼,他手忙脚乱的安慰,却在抓到景棠云的手时察觉到他指尖的冰冷,他心一急,说话也失了分寸,「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着了寒可怎么办?」 景棠云被他一凶,吓得打了个哭嗝,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拦腰抱起,放在了茅草屋里的床上,用被子严严实实的盖住。 第2页 他下意识的想起来,「我还得做朝食。」 承隽尹压着他的肩膀,黑沉的眼直勾勾的看着他,「我来做,你在这里休息,乖。」 他的声音太温柔了,景棠云明知道不能这样,但还是沉溺其中。 他看着承隽尹大跨步走出去,用被子将脸埋起来,捂着甜滋滋的心口,偷笑傻乐。 夫君好像并不讨厌他。 承家能住人的地方只有一个茅草屋,茅草屋外是由低矮的木栏围成的院子,院子里搭着一个摇摇欲坠的草棚,草棚下就是灶台。 这年头粮食是命根子,他们一般将粮食放在茅草屋内,要用的时候才拿出来。 他和棠哥儿的亲事办的简陋,承家不愿出钱,他花光所剩不多的私己办了个简陋的酒席,承家吃完酒席后还将剩下的吃食尽数打包带走,此时家里的粮食仅剩分家所得的二十斤糙米和一个棠哥儿不知何时偷藏起来白嫩嫩的鸡蛋。 鸡蛋是稀罕物,上一世这唯一的鸡蛋在新婚第二天早上出现在他碗里,这一世这颗鸡蛋当然得留着给棠哥儿补身子。 他将鸡蛋洗干净,放在糙米粥里一起熬煮,当糙米粥熟了后,鸡蛋也熟了。 他将鸡蛋剥壳放进碗里,又盛上两碗糙米端进屋里。 床上鼓着个小鼓包,鼓包里的人儿听到动静还不肯把头探出来,只悄悄蠕动着,自以为无人能察觉。 他走过去将被子拉下,看着景棠云被闷红的小脸蛋,轻轻颳了刮他微红的鼻尖,「你也不怕把自己闷坏。」 景棠云又往被子里缩了缩,不服气的嘟囔道,「才不会。」 承隽尹俯下身,故意逗他,「还不起来,是想我抱你?」 景棠云眼睛一瞪,像只受惊的小鹿似的掀开被子,快速的走到桌前坐下,嵴背挺的笔直。 承隽尹双眼含笑,将藏有鸡蛋的糙米粥推到景棠云面前,「吃。」 景棠云瞅瞅面前的两碗粥,都没看到他刚才拿出去的鸡蛋,他只以为被承隽尹吃了,偷偷抿唇笑了笑,低头乖乖的喝粥。 忽的,他睁大了眼睛,用筷子在粥里一搅,看着在糙米粥里探出头的鸡蛋,他急了。 「你怎么把蛋给我吃了?」 承隽尹看着他因生气皱起的鼻子,没忍住抬手捏了捏,「你是我的夫郎,我不给你吃给谁吃?」 景棠云说不过,反而闹红了自己的脸。 承隽尹不敢将人逗太狠,不捨得收回手,「我等会进山一趟,你乖乖在家里等我。」 景棠云羞的脑子嗡嗡的,只能无意识的点点头,等他缓过来的时候,承隽尹已经带着东西上山了。 天大亮,承隽尹轻车熟路的在山里游走。 前世死后化为魂魄的他早已经将这山来来回回的逛了个遍。 因此这山哪里有好东西,哪里有危险,他比谁都清楚。 但他这次来,为的却不是好东西,而是为了一具枯骨。 上一世,从来没有上过山的承大财不知怎么的竟然要跟他一起上山打猎,那天他们什么都没打到,下山的时候,他还差点被一具枯骨绊倒。 他本想将枯骨埋了入土为安,却发现枯骨身上有一本菜谱和二十两银子。 承大财看不起菜谱却眼红他的二十两银子,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他不能私吞,他本就想交一些银钱给梁氏,但没想下山时遇到野猪,为了救承大财,他被野猪拱下山坡,承大财竟然为了独吞那二十两银子眼睁睁看着他流血而死后才假惺惺的叫族人来救他。 他恨承大财,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更让他无法接受。 他敬重的家人不肯出钱将他安葬,他忽视的新婚夫郎却为了给他买一口薄棺生生跪晕在里正家门前。 可怜他的棠哥儿在他死后还要由于孝道被他所谓的家人欺压磋磨的不成人形,而他那虚伪的家人却拿着他真正的身份一跃成为人上人。 他那时才知道他根本不是梁氏的孩子,所以梁氏才会如此偏心他名义上的双胞胎哥哥承大财。 在承家人飞黄腾达离开天虫村时,棠哥儿却留了下来。 他至今无法忘记当时已经憔悴到不成人形的棠哥儿跪坐在他坟前跟他说的话。 「夫君,你别怕,我在呢。」 他闭了闭眼,咬牙忍下心里汹涌的情绪。 跟上一世一样,枯骨躺在同样的角落无人问津。 他挖坑将枯骨埋好,拿走他的二十两银子后,将菜谱揣进了兜里,给无名枯骨磕了三个头。 这三个头,不为二十两银子,为的是这本『菜谱。』 这本看似是菜谱的书,实则是传说中能改变天地的混沌天书。 当初承大财自诩为读书人,看不起这菜谱,但却在多年后回来专门寻找这菜谱,可当时他摔下山坡时菜谱跟着掉入水坑,等承大财找到菜谱的时候已经腐烂,反而是他,由于成为魂魄什么都没法触碰,却奇蹟般的能触碰到混沌天书,因而将混沌天书学了个彻底。 但他当时学习这本书,只是天真的想着这本唯一能被他触碰的书会不会有能让他死而復生的办法。 至今为止,他也不知道自己能重生和这本书有没有关系。 此时日头正盛,承隽尹赶着回去下山给景棠云做饭,下山时绕到野鸡窝逮了只野鸡又抓了几颗蛋,本想就这么下去,却又发现了两只毛茸茸的兔子。 第3页 想到景棠云很喜欢这种小动物,他费了点时间把兔子逮到,等他到山脚时已将近午时。 他本急匆匆的往家里赶,路过田埂的时候脚步一顿,回头看着那在大太阳底下挥着锄头锄草瘦的好像风一吹就跑的身影,脸顿时就黑了。 【作者有话说】 接档文《娇气夫郎惹人爱》求收藏呀~qaq~ 天合村来了个逃荒的汉子,汉子身高腿长、浓眉鹰目,生来一副不好惹的模样,全村人都对他避而远之,唯有一哥儿对他扬起漂亮的眉眼,「跟我合伙做买卖呗?」 汉子盯着他汗湿的脖颈,眸光微暗,「嗯。」 * 窈一童身娇体弱,泪腺发达,一疼就哭。 一朝重生,他竟成了天合村里过的最苦的哥儿。 哥儿上有渣爹一家压迫,下有洋娃娃似的小弟弟嗷嗷待哺。 窈一童只好重拾旧业,勾搭上汉子合伙做买卖。 哪知他看中汉子的能力,汉子看中的却是他的人…… 动手能力超强.糙汉攻x脑力天才.娇气哭包受 第2章 做菜 「景棠云!」 他喊的大声,景棠云吓得手一哆嗦,锄头往下掉,眼看着要砸到自己的脚时,一只有力的臂膀从旁伸过来将锄头接住。 景棠云只觉得眼前一暗,整个人都被承隽尹高大的身影笼罩住。 想到夫君临走前的叮嘱,他眨巴眨巴眼睛,讨好的说:「我刚出来。」 承隽尹看到他晒的通红的脸,心疼的整颗心都揪起来,他一声不吭的将景棠云单手抱起,景棠云一声惊唿,羞红着脸挣扎,「我自己走。」 这么多人看着呢。 承隽尹咬牙在他屁.股轻轻一拍,「老实点。」 景棠云羞的直将头都埋进承隽尹的胸膛里。 没脸见人了。 承隽尹就这么跟抱小孩似的将他抱回去,旁人只能听到承隽尹的那一声怒喝,见承隽尹黑着脸将人抱走,顿时议论了起来。 「哎哟,可怜见的,这刚离开景二那狼窝,又嫁进了承家这虎穴。」 「承隽尹脾气又差,还爱偷东西,连女人都打,跟他哥承大财简直没得比。」 「谁说不是啊,还是同胞兄弟呢,咋差别这么大。」 景棠云丝毫不知道村人的议论,他此时正坐在床上,眼巴巴的看着在屋里屋外忙活的承隽尹。 承隽尹一直不说话,景棠云有些慌了,眼里蓄上泪水,承隽尹一瞅就心软了。 他无奈的嘆了口气,走到景棠云面前蹲下和景棠云平视,温声安抚,「我没有气你,我只是不想你太累,你身体本来就不好。」 棠哥儿的大伯一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霸占棠哥儿的家产后,把棠哥儿当奴隶使唤,吃不饱睡不暖是常事,遇到堂哥儿的伯母林氏心情不好,还得挨打挨骂。 他还记得棠哥儿小时候白白胖胖的一个人儿,此时却瘦的皮包骨,他看着,怎么可能不心疼。 景棠云有些不安,「我身体好的,我能干活。」 承隽尹抚摸着棠哥儿瘦到凹陷下去的侧脸,满眼心疼,「我不需要你干活。」 景棠云揪着衣角,垂头不言。 夫君不需要他干活,那他又能做什么? 承隽尹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抚摸着他的肚子,柔声说:「我希望你能养好身体,给我生个孩子,好吗?」 他无数次的想,如果当初他死前能给棠哥儿留下一个孩子,棠哥儿是不是就不会过的那么悽惨? 景棠云红了脸,「好、好。」 承隽尹将兜里的二十两银子拿出来,景棠云一看差点叫出来,他下意识的往外看,见木门关着才松了口气,小声问说:「你这钱哪里来的?」 承隽尹省略了前世的事,将枯骨和混沌天书告诉他。 景棠云听完高兴的嘴巴都咧开了,承隽尹看着他的笑,心里软成一片,恨不得将全世界都给眼前的人儿。 他把二十两和混沌天书一起交给景棠云保管,景棠云本不愿意,承隽尹故意说:「听说男人有钱就会变坏,你不怕吗?」 景棠云鼓起脸,气唿唿的将东西都藏起来,还故意背过身不让承隽尹看到。 但这房子也就这么大,看到景棠云的动作,承隽尹都知道他把钱藏在哪里,他笑着提醒说:「放在那里,我睡醒就给拿走咯。」 景棠云又忙将钱拿出来,揣着钱在房间里转悠,见承隽尹还在笑,鼓起勇气说:「你出去。」 「好。」承隽尹走过去,揉了揉他有些炸毛的头髮,走出去时还贴心的将门关上。 景棠云摸了摸头髮,没忍住偷笑,又开始满屋子寻找能藏钱的地方。 等他藏好东西开门时,肉香味扑面而来,肚子应景的叫出声,触及到承隽尹带笑的眼时,他羞的红了脸。 「你再不出来,我都要去敲门了。」承隽尹端着碗走过来,「毕竟藏再多的钱,也不能让棠哥儿饿肚子。」 景棠云脸上跟火烧似的,他跟着承隽尹走回屋里,看到承隽尹放在桌子上的鸡肉后,才后知后觉的问:「哪里来的鸡?」 鸡可是金贵物啊,夫君就这么给炖了,好心疼。 「山上的野鸡。」承隽尹将筷子放在景棠云面前,「还有几颗蛋,我全放进去了。」 这里面他加了一些从山上顺手摘下来的特殊调料。 第4页 景棠云咽了咽口水,「怎么会这么香?」 承隽尹开玩笑说,「你夫君我手艺好。」 当初承大财之所以会认为混沌天书是菜谱,就是因为混沌天书第一页写的就是制作的方子。 但其实,混沌天书里的内容包含万千,菜谱只是其中之一。 在前世,他将这本书背的滚瓜烂熟,闲来无事的时候也在山上找到了菜谱上所要用到的调料。 景棠云没有反驳,他拿起筷子,将最大的肉夹给承隽尹,「你吃。」 承隽尹一看就知道景棠云打算把肉都留给他吃,他夹起肉塞到景棠云嘴里,看着他吃惊的瞪圆了眼又生怕肉掉下去慌乱把肉吃进嘴里的模样,心里像是被填满似的,从未有过的满足。 在景棠云沖他发怒之前,他问:「你觉得我去县里卖吃食可以吗?」 景棠云果然被他的话转移了注意力,他感受着嘴里冲击着味蕾的味道,用力的点头。 可以!当然可以!他从来没有吃到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承隽尹又夹了肉到他碗里,温声低哄,「那你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帮我。」 现在大多数人用的调料只有盐和糖两种,所以无论做什么美食味道都很平淡。 但他的美食里放的却是大部分人都没有尝试过、甚至都不知道其存在的调料。 有了这些调料,他不怕他的吃食没人买。 景棠云真被他傻傻的哄了去,等到他吃的肚儿滚圆时才反应过来,他就算不吃饱也能给夫君干活啊。 他鼓了鼓脸,承隽尹伸手在他脸上一戳,见着他脸上浮现恼意,忙说:「我逮了两只小兔子给你玩。」 景棠云的注意力又被兔子给吸引走了,他跑到院子里,看着竹篓里吃草的兔子,眼睛都是亮的。 承隽尹不免有些吃味了,他蹲下从身后抱住景棠云,将景棠云完全笼罩在怀里,问:「兔子好还是我好?」 景棠云低着头控诉,「哪有人把自己跟兔子比的。」 承隽尹却不管,非逼的景棠云说出一个他满意的答案,闹的景棠云眼尾都红了,委屈的妥协:「你好,你最好了。」 承隽尹问:「那明天陪着最好的我去一趟县里买东西,好吗?」 家里太穷了,什么东西都缺。 棠哥儿嫁给他,身上却连一身新衣裳都没有,被子也是无法御寒的薄被,现在两人挤在一起还能熬,要是天再冷点,棠哥儿可熬不住。 景棠云被哄的云里雾里,「好。」 承隽尹感受着怀里充实柔软的触感,抱着景棠云捨不得撒手。 他分家时只得了这茅草屋和一亩薄田,虽说田少,但总不能荒废。 他强忍着不舍松开景棠云,叮嘱说:「我去田里了,你乖乖待在家里歇着,如果梁氏过来,你就关上门装作不在,有什么事等我回来。」 他一顿,又没忍住说:「不要让自己受委屈,万事有我。」 上辈子棠哥儿受的委屈够多了,如果可以,他想将棠哥儿放在身边护着,但是太阳太大,他捨不得棠哥儿出去受累。 景棠云想跟去田里帮忙,但是他知道承隽尹不愿意,只能点了点头,「好。」 承隽尹走后,景棠云闲不住,将家里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还顺便把两只小兔子都给洗了。 洗完小兔子,水缸里就没水了,他锁好门拿着桶去挑水,侥倖的想着只要他回来的够快,夫君就不会发现。 他刚走没多久,梁氏就来了。 梁氏在屋外头喊了几声没人应,隔壁的牛婶看到她,说:「承二去田里了。」 梁氏眉头一拧,「我刚从田里过来的,你休要骗我。」 牛婶好心提醒却没落个好脸,脸色也沉了下来,「你去的是你家的田,承二都分家了,去的当然是自己分到的那一亩薄田。」 说来承家可是村里的大户,光薄田就有十五亩,可分家的时候,竟然就用一亩薄田把承二给打发了。 「我田里那么多活都没做,他倒好!一分家就只顾着自己了,到底还有没有把我这个娘放在眼里!」 梁氏一边说一边往田里的方向走去,远远的看到承隽尹就冷下脸,摆上了架子。 「承二,忙活着呢?」 承隽尹抬头看她,握着锄头的手勐地一紧,眼神深沉,「娘,你来给我送吃的吗?」 梁氏一听就怒了,「呸!家里那么多活你不干跑这来躲闲,还好意思让我给你送吃的?你爹腰疼还在家里躺着呢,难道你想让我这么大岁数了去田里干活吗?」 她左右一看,没看到景棠云,又开始骂,「棠哥儿呢,刚才破屋里没瞧见他,地里也没有他的影,他跑哪去了?活都不用干了吗!」 第3章 买东西 承隽尹脸色微变。 棠哥儿不在家?去哪了? 他扔下锄头就往家里走去,梁氏还在那骂着,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承隽尹自私,用孝道逼着承隽尹回去干活。 可等她骂到无话可骂的时候都没听到什么回应,她回头一看,承隽尹早就没影了,她气的一个仰倒。 人呢! 承隽尹走的飞快,还没到家就看到棠哥儿拎着一桶水慢悠悠的走着,他松了口气,快步走过去将桶拎走。 景棠云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是承隽尹,睫毛一颤,「你不是在田里吗?」 第5页 承隽尹看他一脸心虚还要强装镇定的模样,故意板起脸问:「棠哥儿,我走的时候你答应我什么?」 景棠云低下头不敢看他,「我没让自己累着呀,一桶水而已,哪里累的到我。」 承隽尹气笑了,「你还挺自豪?」 景棠云抿唇不好意思的笑了,脸红红的,那模样可爱的紧,让承隽尹心里有气也气不起来了。 回到家,承隽尹将水倒进水缸里,看着还不满三分之一的水缸,眸光一闪。 混沌天书里有一物可以将溪水接到家里,轻轻一扭就能有水。 如果他能把那东西做出来,就能省了很多方便。 毕竟他以后要做的吃食生意,是少不了要用到水的。 景棠云见承隽尹盯着水缸不说话,只以为他忘记了担水的事,垫着脚尖小心翼翼的往屋里走,刚走进屋里,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关门的细响,屋内也随之暗了下来。 景棠云嵴背发凉,转身讨好的看着承隽尹,低声唤说:「夫君。」 承隽尹心里早已没气了,但他心知要给棠哥儿一个教训,否则下次棠哥儿还敢『阳奉阴违』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棠哥儿只感觉此时他的眼神像是要吃人似的,吓人的很。 待他附身逼近时,棠哥儿更不敢动,这般乖巧的模样又惹得他想对棠哥儿更过分。 光悄悄的从木门的缝隙里爬进来,棠哥儿双腿发软的倒在承隽尹怀里,微喘着气低声求饶,「我不敢了,夫君。」 天还亮着,夫君怎么能对他做这么羞人的事。 明明昨晚还对他那么冷淡。 承隽尹用大拇指按压着棠哥儿柔软的唇,喉结滚动,克制的哑了声,「再有下次,我可不会像现在这般轻易饶过你。」 棠哥儿将头埋在承隽尹怀里用力点头,羞的连话都不想说了。 他本来以为天黑后夫君会对他做点什么,可银辉洒下时,夫君却只是将他抱在怀里,跟哄小孩似的轻拍他的后背,哄他睡觉。 棠哥儿内心不安,强忍着羞涩问:「夫君不想要孩子吗?」 承隽尹眸色一暗,却还是忍着将他抱的更紧了,「明天要早起,你受不住,乖。」 棠哥儿心里又热又涨,没忍住在承隽尹下巴上亲了一下又快速的闭上眼睛装睡,不给承隽尹反击的机会。 承隽尹愣了下,胸腔震动,笑得宠溺。 天还黑着的时候,承隽尹就醒了。 秋日的天昼夜温差大,棠哥儿整个人缩在他怀里,小脸红扑扑的,诱人的很。 他轻手轻脚下床,棠哥儿眉头皱了皱,他忙轻轻拍了拍棠哥儿的后背,哄说:「还早,再睡会。」 棠哥儿的眉头舒展开,又沉沉睡去。 承隽尹将衣服穿好,开门时还是被寒风吹得一个激灵,他走到灶台前生火,烙了几个饼路上带着吃,又将昨日的蛋蒸热,包好放在怀里捂着准备在路上给棠哥儿吃。 「夫君。」棠哥儿从屋里走出来,被风吹的缩起了脖子。 承隽尹走过去挡住风将棠哥儿推到屋内,抓着棠哥儿冰冷的手,眉头一皱,「怎么这么冷?」 棠哥儿摇头说:「我向来这样。」 夫君起来后被子里的温度就越来越低,他觉得冷,就醒了。 承隽尹从柜子里又拿出一件夹袄,棠哥儿往后一退,「那是给你的。」 那是他成亲前用为数不多的钱买了布,偷偷摸摸的做好夹袄带过来的。 也幸亏他藏的严实,没让林氏发现,否则肯定会被抢走。 承隽尹霸道的用夹袄将棠哥儿包起来,「乖。」 他的声音低沉,好听的很,棠哥儿只觉得耳尖发麻,煳里煳涂的就把衣服穿上了。 「承二小子,要走咯!」门外传来牛婶的喊声。 牛大伯最近找了个县里扛大包的活,一大早就会去县里上工。 昨天去田里前,他跟牛婶提前说了他们今天去县里的事,让牛大伯捎他们一程。 「来了。」 承隽尹给棠哥儿拢了拢衣服,确保风吹不进去,才拉着棠哥儿走出去。 出门前,他背上背篓,又将昨日吃剩下的鸡肉拿给牛婶。 牛婶摆着手,「不行,这肉得留着给棠哥儿补身体。」 这鸡肉可金贵着呢,有些人家一年到头都吃不到一回。 承隽尹将鸡肉塞进牛婶手里,「这是用来抵路费的,牛婶你不收,那我只好拿钱了。」 牛婶无奈的瞪了承隽尹一眼,接过鸡肉端回去了。 月光下,林荫小道,一辆驴车晃晃悠悠的往县里走。 承隽尹挡着风,问:「冷吗?」 景棠云摇摇头,忽然想到什么,微微瞪大了眼,「兔子没喂!」 「我餵好了。」承隽尹笑着点了点他的鼻尖,「等你想起来他们都要饿肚子了。」 景棠云抿唇不好意思的笑,又小声问:「夫君,我们可以不吃它们吗?」 昨天他给兔子洗澡,兔子还蹭了蹭他的手,可爱的很,他捨不得吃。 「本就是抓来给你玩的。」这儿没人,承隽尹将景棠云抱进怀里,又握住了景棠云的手。 入手还是一片冰凉,他又将景棠云的手揣进了怀里暖着。 景棠云觉得不好意思,但还是捨不得把手抽回来。 见牛大伯赶车没看他们,他悄悄的窝在承隽尹怀里,只感觉此时此刻美好的跟做梦似的。 第6页 虽然成亲前他期待过跟夫君在一起的日子,但成亲后,他可没想过夫君会对他这么好。 太阳刚要升起的时候,他们终于来到了县城。 景棠云很少来县城,见人多,有些不安的贴着承隽尹。 承隽尹紧紧抓住景棠云的手,低声说:「我饿了,先去吃点东西?」 他想让景棠云吃点热乎的暖和暖和身体。 景棠云听他饿了,也顾不上心疼钱,走到馄饨摊子前要了一碗馄饨。 馄饨上来后,景棠云将馄饨推到承隽尹面前,催促说:「夫君,快吃。」 一碗馄饨要五文钱,他捨不得吃,夫君吃就好。 承隽尹舀起馄饨,吹了吹,最后餵进了景棠云嘴里。 景棠云吓得左右张望,生怕被别人看到。 这样大胆的举动,让人看到是会被笑话的。 承隽尹笑得很坏,「你自己吃还是我餵你?」 景棠云也知道自己是被承隽尹给骗了,但他真怕承隽尹继续餵他,只好鼓着脸埋头吃馄饨。 承隽尹从怀里拿出路上吃剩的半个烙饼,看着景棠云吃的眯起眼睛的模样,眼里带着笑。 景棠云察觉到承隽尹的视线,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他竟将馄饨餵进了承隽尹的嘴里,「夫君也吃。」 看着承隽尹愕然的脸,他捂着噗通直跳的心脏,偷偷的笑了。 承隽尹将馄饨吃下去,盯着景棠云说:「好吃。」 景棠云莫名又红了脸,离开小摊时脸上的温度还没能散去。 承隽尹又买了棉布和针线,付钱的时候景棠云十分大方。 因为夫君说棉布是要买来让他给夫君做衣的。 离开布店,承隽尹又带着他去买吃的米、面、盐、肉、豆子等吃食,精面和豆子买的尤其多,景棠云付钱的时候嘴巴都噘起来了。 他觉得夫君太奢侈。 但是夫君说要做吃食,这些都得买。 景棠云看着钱袋子越来越扁,小脸上都没有笑了。 甜香味飘进了他的鼻子里,他顿住脚步,看了一眼路边的点心铺。 小时候爹从县里上工回来都会给他带点心,所以他每次都会拿着小木凳坐在门前伸长了脖子等爹爹。 等爹和姆父走后,他就再也没吃过县里的点心了。 他收回视线,不再去想。 现在他已经过的很好了,不能再去奢求太多。 「在这等我。」承隽尹扔下这句话就往点心铺里走,景棠云想阻止他都来不及。 没过多久承隽尹就走回来自然而然的牵起他的手,问:「还想吃什么?」 景棠云摇头问:「钱不是都在我这吗?」 承隽尹挑了挑眉,「买豆子找的钱还在我这。」 当时棠哥儿忙着看豆子的好坏,他就先把钱给收了。 景棠云引以为戒,嘟哝一声说,「下次不能把钱给你。」 「那我得学会藏私房钱了。」承隽尹笑得促狭,「否则想给夫郎买点什么都没法买。」 景棠云气唿唿的看他,但没一会就低着头偷笑。 夫君对他真好。 承隽尹看着他毛茸茸的头髮,总想上手揉一揉,「回去吧。」 再买下去,他自己一个人拿不了。 他宁愿自己多来回走几趟,也不愿意棠哥儿受累。 景棠云暗暗松了口气,再买下去他带的钱就不够啦。 第4章 搞事 回去的时候他们坐的是村里驴老二的车,驴老二是专门在村里县里来回拉人的,只是他并不是每天都有出来,今天他们运气好,遇上了。 承隽尹付了两文车钱,就拉着棠哥儿上了车。 此时车上已经有人坐着了,一个面容娇俏的哥儿对景棠云重重的哼了声,承隽尹皱了皱眉。 他认得这哥儿是村里木匠家的芸哥儿,芸哥儿身边坐的是他母亲穆氏。 穆氏盯着承隽尹面前那半人高的背篓,「哟,这是买啥了,买这么多?」 她一边说一边手就往背篓里伸,承隽尹眼神一冷,却有一只手比他更快。 景棠云掀开背篓的一角,低声说:「就是一些豆子。」 豆子吃多了胀气,人们一般用豆子拌猪料餵猪,只有特别穷苦的人家才会去吃豆子。 穆氏顿时没了兴趣,「也是,你们能买得起什么好东西。」 景棠云将背篓盖好,偷偷抬头看承隽尹,眼睛亮亮的,像是一只求夸赞的小狗狗,可爱的人总想上手摸一摸。 承隽尹没忍住,背着人偷偷抓住景棠云的手捏了捏。 到村里的时候太阳正热,景棠云穿的多,热出一身汗,承隽尹怕他一热一冷吹风受寒,硬是要他到家才脱。 景棠云将夹袄脱掉后就想帮忙整理买来的东西,但承隽尹已经三下五除二放好了。 景棠云无奈只好去给兔子添水,添好水却发现找不到兔子了。 他急了,「夫君,兔子跑了。」 承隽尹正在烧火,听到景棠云的声音后忙起身,他在院子里扫了一圈,脸色沉了下来,「不是跑了,是被偷了。」 话音刚落,牛婶听到动静走了出来,提醒说:「承二,早上你娘来了一趟,回去后肉香都飘到我这里来了。」 意思是兔子已经被吃了,别去白跑一趟,没有用。 「我知道了。」承隽尹并不意外,他跟牛婶道了谢,脸色还是阴沉沉的。 第7页 景棠云脸色微变,勐地跑进屋里,看到藏起来的钱没变少,才重重的松了口气。 幸亏夫君提醒他钱不能藏在床头,否则这些钱也一定保不住。 他回头,见承隽尹还沉着脸不知道在思索什么,他走过去拉了拉承隽尹的衣袖,「算了。」 夫君孝顺,他不想夫君左右为难。 「不能算。」承隽尹柴也不烧了,将东西都收进了屋里头,带上水就拉着他往山上走。 里正的夫郎郝氏正巧路过,看到他们问了一句,「这是去哪啊?」 承隽尹满脸忧愁的说:「也不怕您笑话,家里揭不开锅了,我去山上挖点野菜。」 「这时候哪里还有野菜哦,早被人挖的差不多了。」郝氏是知道承家的情况,看着承隽尹的眼里带着同情。 虽然村里的人都说承隽尹偷懒耍滑还爱打人,但他们的田和承家的田相邻,每次他们一大家子去干活的时候,承家那么大片田永远都只能看到承隽尹一个人的身影。 「没事。」承隽尹落寞的说:「要是摘不到,我就去找我娘吧。」 「也行。」郝氏嘴上说着,也不觉得承隽尹真能从梁氏手里借到钱。 等郝氏走了后,景棠云也琢磨出味来了,「夫君,你是故意的。」 承隽尹毫不吝啬的夸奖,「棠哥儿真聪明。」 承家富到吃肉了,身为承家二儿子的他却还得出去挖野菜吃。 梁氏不在乎名声,可承大财是个读书人,读书人最在乎名声,分家时承家就被人诟病,但因为吃亏最大的他什么都没说,村里人也只能私下里讲几句。 以前他不说是因为还对他们一家人抱有幻想,但现在不会了。 等郝氏将他刚才说的话传出去后,梁氏不可能坐的住。 景棠云被夸后笑出了两个小酒窝,「那我们真要挖野菜吗?」 承隽尹摇头,「不挖野菜,我们摘点辣椒。」 景棠云疑惑,「那是什么?」 承隽尹拉着他的手继续往上爬,慢慢的跟他解释。 他本想明天再上山摘辣椒,但是出了这事,他正好趁机演一齣戏。 摘完辣椒回去的时候天都黑了,村里人看他们真摘了满筺的草,有些还不知道能不能吃,顿时眼含同情。 回到家后,承隽尹刚将辣椒放下,梁氏就来了。 梁氏来的大张旗鼓,「儿子,娘给你送钱来了,你说你家里揭不开锅也不说,去挖什么野菜啊,你跟我说,难道我还能不管你吗?」 她越说嗓门越大,恨不得全村人都知道他来给承隽尹送钱了,「你哥哥一听你饿肚子,就赶紧催我将他读书用的钱送来,足足有十两,你以后可得还他!」 承隽尹笑着接过钱,瞥了眼在外头看热闹的人,当众将钱袋子打开,把里头的钱倒出来。 看着在手心滚动的石头,承隽尹疑惑的问:「娘,这钱?」 梁氏脸都绿了,承隽尹的手太快,她根本来不及阻止。 牛婶嗤笑出声,「梁氏,你别是想空手套白狼吧?」 村里人闻言窃窃私语,梁氏想到承大财来时的叮嘱,忍着心疼将怀里藏着的十两银子拿出来,解释说:「之前出门为了防小偷放的石头,刚才忘记拿出来了。」 这话漏洞太多,是个人都能听出来,承隽尹却像是真信了似的接过梁氏手里的钱,不安的问:「娘,这钱不会是哥哥借的吧?」 梁氏刚想承认,又听承隽尹说:「我成亲前想把借给哥哥的钱要回来应急,可哥哥说他没钱了。如果这钱真是他借的,我不能要,我吃点野菜能活下去就好。」 众人一听,顿时唏嘘。 刚才梁氏都说这是承大财读书的钱了,怎么可能是借的?多半是承大财不想还钱,现在发现自己名声臭了才想拿钱补救,还好意思说是借钱呢? 以前怎么不知道承大财一个读书人这么多心眼? 梁氏那个气啊。 好好借出去的钱变成还钱。 那这十两银子不相当于打水漂吗! 她还想着这钱借出去,明天她就找机会要回来,没想到承隽尹三言两语就把她所有后路都给断了! 听到众人的议论声,梁氏忍着气说:「他之前没钱,这不一有钱就想着还给你吗,你哥他念着你呢!」 承隽尹这才将钱塞进兜里。 梁氏走时心疼的眼睛都红了,看热闹的人群逐渐散去,唯有芸哥儿皱眉。 承隽尹怎么可能穷到去挖野菜,他们不是还有那框豆子吗? 他思来想去,觉得这事必须跟大财哥说,扭头就走了。 景棠云看人都走了,把门一关,眼睛直往他兜里瞅。 承隽尹看他那小财迷的模样,笑得将钱拿出来给他,「天冷了,藏完钱记得多穿件衣服。」 景棠云双手捧着钱胡乱应着,一看就没将承隽尹的话听进去。 承隽尹只好手把手给他套上衣服才走出去带上门。 景棠云藏完钱想出来帮忙,就看到承隽尹在烧豆子,「你在干啥?」 承隽尹低着头烧火,「我弄点油。」 景棠云惊的瞪圆了眼,「猪吃的玩意还能弄出油吗?油可贵了?我们要卖油吗?」 「先不卖。」承隽尹见景棠云蹲着,怕他蹲久了难受,把唯一的木凳子递过去,「坐着。」 景棠云坐下后又迫不及待的问:「为什么不卖?」 第8页 承隽尹看他亮晶晶的眼,伸手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头髮,「还没到时候。」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过早的展示出太好的东西对他而言弊大于利。 景棠云似懂非懂,凑近问:「那我们卖什么?」 承隽尹趁机在他脸上落下一吻,「等会做给你吃。」 景棠云勐地捂住脸站起来,左右看看没人,羞的跑回屋里了。 要是让人看见,多不好意思啊。 承隽尹看他跑进去将门关上才收回目光,拢了拢衣服。 天这么冷,他不想棠哥儿陪他在外吹冷风。 景棠云在屋里缓过劲来就知道承隽尹是故意的,他提着空水壶走出来,在承隽尹看过来的时候,欲盖弥彰的解释,「我出来倒点热水喝。」 承隽尹看他一副生怕被赶回去的模样,捨不得戳穿他,「正好,我刚把水烧开。」 他接过水壶,将烧开的水舀进去。 景棠云迫不及待的接过水壶,生怕承隽尹不让他拿。 承隽尹也没跟他争,而是又舀了盆热水端起来往屋里走。 景棠云看了眼还在烧的柴火,正想着他要不要跟进去,就见承隽尹回头催促,「还不进来?」 景棠云哦了一声,提着水壶跟在承隽尹身后进了屋。 他刚把水壶放下,承隽尹就压着他坐在床上,蹲下把他的鞋袜给脱了。 他惊的脚趾头都缩了起来,承隽尹一把抓住他的脚掌,轻轻的放进盆里,「今天走了一天了,不累吗?」 「不累。」景棠云躲不开承隽尹的手,只能并着脚一直往后缩,小声反抗,「哪里有夫君给我洗脚的道理。」 也不知是羞的还是热的,景棠云连脚腕都泛着一层红,看上去粉嫩粉嫩的,总想让人咬一口。 承隽尹牙齿发痒,却不敢真的咬,怕把人吓着,只捏了捏他的小拇指缓解心里的冲动,「乖。」 景棠云察觉到承隽尹不安分的小动作,又羞又恼,「夫君,我自己洗!」 第5章 素油 承隽尹听出他急了,意犹未尽的将人放开,擦了擦手,将木桌往床边挪了挪,挪到景棠云能够到的距离才停下。 他倒上一杯热水,轻轻抿了一口放下,「还有些烫,等会再喝。」 景棠云看到承隽尹和他共用一个杯子,只觉得浑身发热,但好歹没忘了正事,「你又要去忙?」 承隽尹附身亲了亲他的侧脸,「乖。」 这次去镇上花了将近三两银子,加上樑氏拿来的十两,家里约莫还剩二十七两,这点钱看着多,但对他而言却远远不够。 棠哥儿早年劳累伤了底子,现在还看不出来,过几年却会折磨的棠哥儿生不如死。 趁现在还来得及,他必须尽快调理棠哥儿的身子。 要调理,就必须要钱。 而那二十七两银子,却是远远不够的。 景棠云抿了抿唇,见承隽尹起身往外走,忙说:「等等。」 他把身上的夹袄脱下,在承隽尹皱起眉头时用床上的被子将自己包住,眨巴着眼睛说:「你把衣服穿上,外面冷,我有被子,我不出去。」 承隽尹看着棠哥儿一副他不答应就要哭出来的模样,终究还是妥协了。 他走过来将衣服穿上,点了点棠哥儿红红的鼻尖,「说话算数。」 棠哥儿用力的点头,看着承隽尹走出去关上门后,才捂着脸眯起了眼睛。 承隽尹一夜没睡,在天微微亮时终于将素油成功炼出来,看着满盆清澈见底的淡黄色素油,他缓缓松了口气。 虽然他对制油的方法倒背如流,但是前世的他苦于没有实体,从来没有亲自实践过。 一夜未睡让他的身体倍感疲惫,他洗了把脸,煮完粥后将昨天从山上摘回来为数不多的野菜炒了,见天亮的差不多,才端着粥和菜走进去。 他本以为会看到在床上酣睡的棠哥儿,谁知看到的却是棠哥儿裹着被子闭着眼靠在床头,一手拿着针线,一手还抓着做到一半的亵衣。 亵衣一看大小,就知道是给他做的。 他心里酸胀,怪自己没注意。 棠哥儿看他没睡,又怎么可能自己一个人去睡。 估计是怕被他发现赶去睡觉,棠哥儿连烛火都不敢点。 他将粥和菜放在桌子上,轻手轻脚的拿走棠哥儿手中的针线和衣裳,正想将棠哥儿放平在床上,棠哥儿却醒了。 棠哥儿明显还迷煳着,看着他愣了愣神,似是想到了什么,睫毛微颤,心虚的不敢看他。 承隽尹哪里捨得说他什么,只柔声说:「吃点东西再睡。」 棠哥儿早就闻到香味了,他咽了咽口水,还不忘说:「一起吃,一起睡。」 承隽尹故意逗他,「这么想跟我一起睡觉?」 棠哥儿轻易就红了脸,「你乱说。」 他推开承隽尹就要跑,还没能走出一步又被承隽尹拉回来,「坐着,我去给你端热水来。」 「哦。」棠哥儿端坐着,不动了。 承隽尹端着热水进来,棠哥儿率先拿过麻布,拧干热水后羞涩又认真的给承隽尹擦脸。 承隽尹倒也没动,等棠哥儿给他擦完脸后,才用麻布细细的给棠哥儿擦脸擦手。 棠哥儿要去倒水,承隽尹却不让,「你忘记你昨天答应我什么了?」 棠哥儿不服气,「那是昨晚,现在没那么冷了。」 第9页 承隽尹端起水盆,得寸进尺的说:「如果你穿的不够暖和,早晚你都别想出来。」 棠哥儿气的跺跺脚,「那你把衣服给我啊。」 没办法,他们穷的把能穿的衣服都穿身上了,而夹袄只有一件,如今在承隽尹身上穿着。 承隽尹头也没回的说:「这不是你给我做的衣服吗?」 他打开木门,回头看着棠哥儿气鼓的脸,笑着提醒,「你可以再给自己做一件,这样我就没法拘着你了。」 棠哥儿一愣,顿时明白了承隽尹的用意。 那些布,是给他买的。 夫君又骗他。 承隽尹倒完水回来的时候,棠哥儿正坐在桌子前看着那盆泛着油光的野菜发呆,他走过去轻轻捏了捏棠哥儿的耳垂,问:「想什么?」 棠哥儿指着菜说:「有油!」 油是金贵的吃食,农家哪里有人捨得用油炒野菜,这不是在浪费东西吗? 他拉下承隽尹的手,眼睛亮亮的,想问什么,又跟做贼似的左右看了看,才压低声音问,「你弄出多少油了?」 承隽尹问说:「你不怕我失败吗?」 棠哥儿指着菜说,「我都看到了呀。」 承隽尹挑眉笑说:「很多,够你吃。」 见棠哥儿连筷子都没动过,承隽尹将菜夹到棠哥儿碗里,「快吃。」 棠哥儿早就饿了,见承隽尹也坐下吃东西后,迫不及待的就把菜夹进嘴里。 吃到菜一瞬间,他眼睛都亮了,「夫君,有油香味,好好吃!」 他说着又喝了一口粥,有些心疼和不舍,「你怎么用精米煮粥呀。」 用糙米就够了,精米要用来挣钱的。 「以后我们都用精米。」 前世,棠哥儿到临死前都没能吃到一口精米。 承家只会在干活的时候让棠哥儿去帮忙,有好处的时候根本不会想到棠哥儿。 棠哥儿之所以不求回报的帮承家干活,是因为棠哥儿知道他孝顺,想替他尽孝。 梁氏也是拿捏着这一点,狠狠磋磨棠哥儿。 棠哥儿本想说这太奢侈了,抬头却见承隽尹红着眼,看着他的眼里满是心疼,他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说:「夫君,你多吃点。」 夫君一定是累着了。 吃完饭,承隽尹没有再干活,而是带着棠哥儿回床上睡觉。 棠哥儿本还担心他,正想安慰他两句,却听耳边传来有序的唿吸声,他默默闭上嘴,也跟着进入了梦乡。 承隽尹这一觉没有睡太久,太阳高挂时他就睁开了眼,本不想吵醒棠哥儿,但他一有动静,棠哥儿也醒了。 棠哥儿还迷煳着,无意识的往他怀里蹭了蹭,蹭的承隽尹心都软了。 「你再睡会?」 棠哥儿不肯,「再睡晚上就睡不着啦。」 或许是因为刚醒,棠哥儿的声音软软的,听的承隽尹没忍住亲了亲他,直把棠哥儿羞的将头埋进他怀里。 承隽尹笑着将人挖出来,「我给你做好吃的。」 昨天答应给棠哥儿的美食最后因为太晚也没有做给棠哥儿吃。 「好。」棠哥儿撑着手坐起来,洗了把脸才彻底清醒。 承隽尹在灶台前忙活的时候,他就坐在小凳子上缝制衣裳。 一股刺激的味道扑鼻而来,棠哥儿呛的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承隽尹也是第一次做辣椒油,没想到味道会这么呛人,忙让棠哥儿进屋去。 棠哥儿不肯,承隽尹就拉着他在最远的地方坐下,勒令他不许靠近。 见棠哥儿嘴唇有些干,承隽尹又走进屋内。 「棠哥儿。」门外传来陌生的男声。 棠哥儿抬头看去,透过低矮的木栏,他看到了一身青衫的承大财。 他神色一变,慌忙把头低下。 之前几次为了让承大财主动退亲,他故意将脸抹黑在承大财面前晃过几次。 若是让他察觉不对,怕是会给夫君带来麻烦。 「哥,你找我?」 承隽尹听到动静,走出来低声说:「进屋去喝水。」 棠哥儿低着头走进去,承大财眉头微拧。 他怎么感觉棠哥儿一下子白了许多,好像没有以前那么丑了。 正想着,眼前一暗,承隽尹挡住了他看棠哥儿的视线。 承大财回神,「等会跟我去内山一趟。」 承隽尹眼神一暗,「去内山要赶早,我最近也没空上山。」 他昨日跟棠哥儿去的是外山,如果要进内山里头,天没亮就得出发。 前世他因棠哥儿心烦意乱,想去打猎却也没想往内山里走。 内山虽然好东西多,但危险更大,他还惜命。 可承大财偏要去,他念着兄弟情分就答应了。 而这一答应,却让他后悔一生。 重生后他没再去打猎,承大财估计是等不及了。 这倒是让他好奇,内山里到底是有什么好东西,值得承大财不顾危险的往里走。 承大财没想到会被承隽尹拒绝,毕竟承隽尹从小到大几乎对他事事顺从。 「你分家了,连哥的话都不听了?」 他沉下脸,「别忘了我昨天刚给你十两。」 承隽尹笑了,眼里却没多少笑意,「哥你倒是提醒我了,你还欠我十二两,打算什么时候还?」 他也是有心眼的,在成亲前存了二十几两的私己,但却被承大财以跟棠哥儿成亲要用钱为由给借走了。 第10页 讽刺的事,隔天这门亲事就落到他头上,承大财却总是七扯八扯的不愿意还钱。 承大财心口一跳,竟莫名的不敢看承隽尹的眼,只敷衍说:「我又不是不还你,你总催我做什么,你只需要告诉我,到底愿不愿意陪我上山!」 他求人求的理直气壮,颇有承隽尹不答应就要跟承隽尹翻脸的架势。 如果是以前的承隽尹,顾念着兄弟之情再为难也会答应,但现在的承隽尹却早已看透了这一家人丑恶的嘴脸,只皮笑肉不笑的说:「不愿意。」 第6章 撕破脸 「你!」承大财瞪大了眼,「承二啊承二,我以前竟不知道你是这种人,家里明明有豆子却偏装出一副穷样子矇骗大家,这会儿连帮你哥我一个忙都不愿意,你真让人失望透顶!」 承隽尹不意外豆子的事被承大财知道,「如果你觉得我在骗人,大可以把豆子的事告诉大家。」 这会又不是闹灾荒,旁人知道他饿到吃豆子,也只会更同情他。 承大财看承隽尹油盐不进,狠狠一甩袖,「你最好别后悔!」 承隽尹冷眼看着他越走越远,袖子里的手背已青筋凸出。 梁氏一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没必要为了报仇赔上自己。 这一世,没有什么比棠哥儿更重要。 至于报仇,他总能找到机会。 「夫君。」棠哥儿从屋内走出来。 承隽尹收敛好情绪才转过身,「你不用怕他。」 棠哥儿抓着承隽尹的衣角,「夫君在,我不怕。」 承隽尹眼神一柔,「累了就进去歇着。」 棠哥儿进去后,承隽尹才将昨日买的肉拿出来。 这肉不是买来卖的,是买来给棠哥儿吃的。 棠哥儿在屋里头闻到肉香,哒哒哒的就跑出来,看到锅里的肉时,一边咽口水一边生气,「你又煮肉!」 他又想到什么,掀开另一个木板盖,看到里头喷香的米饭后,眼睛都瞪大了,「你还敢煮大米饭。」 这村里头哪户人家敢这么吃啊? 他看向承隽尹,故作兇狠的握起拳头,落在承隽尹身上时却捨不得用力。 承隽尹仗着生米已经煮成熟饭,笑着任打,「没办法,我太馋肉了,馋的受不了。」 棠哥儿听到这话就停下了,揪着小脸说:「那你多吃点,不够的话我那里还有钱。」 承隽尹看他一脸心疼还要为他买肉的模样,心软的一塌煳涂。 吃饭的时候,棠哥儿还记着要给承隽尹吃肉,一直往他碗里夹肉,承隽尹倒也没说,只是吃完碗里的肉和饭后就说吃不下了。 棠哥儿一听就想把肉留到明天,承隽尹不让,「刚才肉香味都传出去了,估计没过多久,梁氏就要闻着味过来打秋风了,你捨得?」 棠哥儿当然不捨得,所以他一边埋怨承隽尹做肉没个量,一边大口吃肉。 实在吃不下了,他看着剩下的大半盆肉眼神幽怨,就在这时,承隽尹慢悠悠的拿起筷子说:「你放心,剩下这些我能吃完,不浪费。」 棠哥儿看着承隽尹吃完肉还能把他碗里没吃完的饭倒过去吃干净,哪里还不懂刚才承隽尹在骗他。 他气唿唿的鼓起小脸,「你又骗我。」 承隽尹不否认,「不骗你,你能放开吃?」 棠哥儿哼哼两声,看似生气,嘴角却控制不住的往上翘。 没过多久,梁氏真的来打秋风了,承隽尹早有准备,梁氏还没进门他就一盆水泼了出去,差点泼湿了梁氏的鞋子。 梁氏正要破口大骂,承隽尹却先一步出声说:「娘,你来了?是大哥让你把欠我的十二两银子拿来还我吗?」 梁氏一噎,瞅见有邻居在往这边看,她忙转移话题说:「儿啊,你爹让你回去一趟。」 「好,这就回。」承隽尹闻言立刻放下木桶,往外走反手就将门锁上。 梁氏见着他两手空空,勐地提高音调,「你就这么去?」 他今天不是吃肉了吗?怎么会没给他们留? 承隽尹疑惑的问:「我要怎么去?」 梁氏提醒说:「娘知道你孝顺,肉的话带一点就好,不用太多。」 承隽尹恍然大悟的笑了,「知道娘是为我们好,我想着你们昨天刚吃,不缺肉,所以就没给你们留。」 梁氏脸都绿了,回承家的路上,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承隽尹也乐的清净。 刚进承家,他就察觉气氛不对。 承汪沉着脸坐在椅子上,看到他进来就怒喝出声,「承二,你还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田里的活你是都不想干了吗!」 承隽尹看了眼将门关上的梁氏,又看向眼里暗含得意的承大财,竟是笑了。 「怎么?爹是想把那些田都给我吗?」 承汪还没说话,梁氏就先跳起来,「你休想!」 承隽尹反问,「田不给我,那活为什么要我干?」 「放肆!」承汪没想到一向孝顺的承隽尹敢这么忤逆他,「我是你爹!」 承隽尹眼底闪过一抹寒芒,「分家文书上只写要求我每月给你们三百文,可没说我分了家还要给你们打白工,这事就算闹到里正那也是我有理。」 这话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谁都没想到一分家,承隽尹跟变了个人似的,这种话也敢讲,而他们竟还无法反驳。 第11页 梁氏仗着关上门没人听见,对承隽尹破口大骂,承大财故作好心的劝说,「弟,都是一家人,你何必把事情闹的这么绝?以前这田都是你在伺候,你甩手不干了谁干?难道你想让爹娘这么大的年纪还要下田做那些苦活累活吗?」 承隽尹笑得讽刺,「怎么?你不是人?」 承大财脸色一僵,梁氏怒骂,「我家宝贝大儿的手可是拿笔的手,怎么能去干那种脏活累活!」 承汪沉声说:「承隽尹,你这是想逼死我们吗!」 承隽尹没说话,承大财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冷笑。 承隽尹也不是第一次反抗了,但只要爹说出这句话,承隽尹就不得不妥协。 梁氏也安静下来,微仰着头等着承隽尹妥协,想着等会还得让承隽尹把肉和钱都拿过来。 他要是不拿那就是不孝! 承隽尹将他们的神情尽收眼底,眸色渐冷,「是又如何?」 三个人齐齐愣住,皆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 「家都分了,你们还想拿什么拿捏我?亲情吗?」承隽尹嗤笑一声,「那算是什么东西?」 他毫不客气的将挡在门口的梁氏推开,眼神冰冷,「奉劝你们,别来招惹我!」 他打开门,大跨步走了出去。 承汪从来没有被承隽尹这么忤逆过,气的胸口剧烈起伏。 梁氏追出来指着他破口大骂,「承隽尹你这个畜牲!你分个家连爹娘都不管了!早知道当初我就该当场把你掐死!」 她越骂越恶毒,见承隽尹站着挨骂还不解气,竟端起一旁的水往承隽尹身上泼。 承隽尹一动没动,眼前忽的一暗,一个娇小的人影张开手挡在他身前。 他的瞳孔骤然一缩,伸手去抓,却已经来不及了。 冰冷的水泼在棠哥儿身上,寒风吹过,吹白了棠哥儿的脸。 听到动静出来的邻居看到这一幕倒吸一口凉气,这大冷天的泼冷水,是想要冻死人啊。 第7章 凉皮 「棠哥儿!」承隽尹将棠哥儿抱在怀里,脱下身上的衣服将他紧紧包住,看着棠哥儿发白的唇,他的眼底凝聚上血色。 棠哥儿冷到发抖,却还扯出一抹笑安抚,「我没事,不是很冷。」 承隽尹抓着棠哥儿的手一紧,他勐地抬头瞪着梁氏,声音泣血,「娘!你想我死我认!可棠哥儿是无辜的啊!」 梁氏只以为承隽尹在服软,怒意之下理智全失,「谁让你不肯回来干活的!你的命是我给的,我让你去死怎么了!」 邻居们听到这话就议论开了。 「天啊,虎毒还不食子呢!」 「你没听到刚才梁氏骂的那些话吗?这仇人都没骂那么狠的。」 「这梁氏从小就偏心,唉,当娘的咋能这样啊?」 「都分家了凭什么还要回来干活啊?」 「这承家人也太不讲理了。」 承隽尹将棠哥儿抱起来,似是被彻底伤到似的,声音决绝,「娘,我的命是你们给的,分家前我为这个家卖命,分家后约定好的一个月三百文钱我会一分不少的给您!」 他话锋一转,「但多余的,再不可能有了!」 邻居们一听,又议论开了。 「一个月三百文?我家老头去县里干一个月活才多少钱哟?他们可真敢开口!」 「你不知道吧?以前家里的银钱大都是承二打猎挣来的,这一分家,不得多要点?」 「你这么一说,好像这承家的活也都是承二干得。」 「不就是吗?这承家俩兄弟啊,一个挣钱一个花钱,还读书人呢?也没见考个秀才回来啊。」 承大财闻言脸都红了,梁氏最不得别人说承大财的不是,逮着说这句话的人就骂,「我儿子可是读书的苗子!秀才算什么?他以后还要当举人!你们这些烂嘴的婆娘,再乱说话我撕了你!」 说话那妇人也不是个好惹的角色,当场就跟梁氏骂开了。 而此时,承隽尹已经抱着棠哥儿疾步走回了家。 他将棠哥儿放在床上,抬手就要解开棠哥儿的衣襟,棠哥儿吓得捂住他的手,「我自己脱。」 承隽尹黑着脸起身,用麻布将棠哥儿的头髮擦干,见棠哥儿慢悠悠的脱衣服,一急就用被子将他包住,恶狠狠的说:「在这待着,我去烧水。」 棠哥儿乖巧的点头,见承隽尹出去了,才放心的将湿衣服脱下后再次躲进被子里。 承隽尹很快就把热水烧好端进来,看棠哥儿躺在床上沖他讨好的眨眼睛,他硬是板着脸,「自己洗还是我帮你。」 棠哥儿红着脸,「我自己来,你出去。」 承隽尹摸了摸他的头髮,见干得差不多才松手走出去。 棠哥儿擦了擦身体,穿好衣服后才喊说:「好了。」 承隽尹也不知在门口等多久了,一听到声音就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碗白白嫩嫩的东西,闻着还挺香。 「这是啥呀?」 「明天要卖的。」承隽尹不看他,却也捨不得不回答他的问题。 棠哥儿见承隽尹背对着他生闷气,忍着羞涩抱住承隽尹的腰,「我没事啦。」 虽然夫君有提前跟他说过可能会出去,但他久久等不到夫君回来,忍不住就找过去了。 幸亏他找过去了,否则被泼的人就是夫君了。 承隽尹心里又疼又涨,「我是故意不动的。」 第12页 余国重孝道,如果长辈没有明显的过错,就算分家他也不能反抗长辈。 他故意惹怒梁氏,就是想让人看到是承家不对在先,他不孝在后。 棠哥儿不傻,听到这话就明白了,他说,「我被泼也一样呀。」 承隽尹转身直视他,眼神暗沉,「不一样!」 他可以牺牲自己,但他绝不会用棠哥儿的安危去做赌注。 如今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比棠哥儿更重要。 棠哥儿睫毛一颤,眼里泛起了水雾。 他从来没见夫君这么生气。 承隽尹心里的气顿时就泄了,他将棠哥儿紧紧抱住,柔声安抚,「是我不对,是我没有考虑好。」 棠哥儿知道自己有错,吸了吸鼻子说:「我想尝尝夫君的手艺。」 「好。」承隽尹放开他,他用筷子夹了点凉面,吃进去时眼睛一亮,转头就想跟承隽尹分享美食,却见承隽尹正用他的洗澡水擦拭着身体。 他的脸轰的一声,红了个彻底。 或许是由于这一幕冲击力太大,棠哥儿吃完凉面还没缓过来,看都不敢看承隽尹。 承隽尹将棠哥儿抱到床上躺下,看着棠哥儿通红的脸,轻轻颳了刮他的鼻尖,「这么容易害羞。」 他压低了声音,「那以后可咋办?」 棠哥儿像只受惊的小鹿似的眼睛都瞪大了,承隽尹不敢将人逗太狠,刚躺下却听棠哥儿鼓足勇气说:「我、我可以的。」 承隽尹唿吸一重,翻身将棠哥儿压在身下。 棠哥儿吓得差点叫出声,心脏扑通扑通跳的很快,却没有反抗。 承隽尹的眼神像是带着火似的从棠哥儿脸上扫过,棠哥儿都做好准备了,却感觉唇上一重,是承隽尹用大拇指在他唇上重重撵过。 「乖。」承隽尹忍的声音都哑了,却还是说:「你今天受寒了。」 棠哥儿眨巴着眼,嘴巴一点点的抿起来。 承隽尹察觉到棠哥儿懊恼的情绪,一时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刚才他怎么说都不听,这会儿倒开始后悔了? 天气越来越冷,承隽尹掀开被子就被冷的一个激灵。 「夫君。」棠哥儿迷迷煳煳的拽着他的衣角不肯放手。 承隽尹轻轻的将他的手扯开塞进被子里,将被子严丝合缝的压紧,不让风透进去。 棠哥儿皱起了眉头,承隽尹忙轻拍他的后背安抚,「乖,还早,再睡会。」 棠哥儿眉头一松,头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承隽尹轻手轻脚的走出去,用冷水洗了把脸后彻底清醒了。 他简单烙了个饼揣进兜里,往锅里加水熬粥,估摸着等棠哥儿醒的时候,粥刚刚能熬好。 「承二。」牛大伯在外头喊了一声,承隽尹连忙将准备好的凉皮和调料都放进背篓里走出去。 牛婶看了一眼他的背篓,欲言又止的说:「承二啊,这要是没卖完也没关系,留着自己吃也不浪费东西。」 昨天承二跟她说想去镇上卖吃食,她并不看好。 这年头挣钱太难了,以前也不是没有人去摆摊,但没几天就灰熘熘的回来种田了。 可她昨天劝也劝过了,劝不动,她也没办法,承隽尹知道牛婶是好意,只说:「我给棠哥儿煮的粥还闷着,若一个时辰后棠哥儿还没醒,」 他话还没说完,牛婶就大声说:「你放心,我一定叫醒他。」 承隽尹却摆摆手,「不用叫他,就是麻烦您把灶台里的火给灭了,棠哥儿早上爱吃稀一点的粥,熬的太干他吃不下。」 牛婶愣了下,应声说:「行。」 第8章 凉皮大卖 承隽尹走后,穆氏从另一头走过来问:「承二这一大早又去镇上?别又是去买豆子吃吧?那一大框豆子还不够他俩吃啊?」 牛婶没接她的话,穆氏又看了眼隔壁紧闭的茅草屋,又继续说:「这棠哥儿怎么还没醒?听说昨晚被泼了冰水,不会一病不起了吧?」 牛婶眉头一皱,「你怎么说话的?棠哥儿好好的!」 「好好的?那可不见得,村里头谁不知道承二爱打人?如果不是一病不起,那肯定是受了其它的苦。」穆氏幸灾乐祸的说:「啧,真可怜。」 牛婶一听火气就上来了,「承二怎么可能会打棠哥儿?」 他连让棠哥儿早起都捨不得,朝食都是他自己做的。 这十里八村的,她就没见过比承二还宠夫郎的。 穆氏冷笑,「知人知面不知心。」 或许是觉得无趣,她说起正事:「阿测要进内山,你家牛子要不要一起?」 牛婶拧眉,「没事进内山做什么?不要命了?」 穆氏脸一沉,「内山危险,但好东西多啊,我好心带你家牛子一起发财,你不要就算了,还咒我儿子?真是晦气!」 她一甩袖,扭着水桶腰走了。 牛婶无端被怼,气的朝穆氏离开的方向吐了口口水,「你才晦气!」 承隽尹坐着驴车晃晃悠悠的来到了牛大伯抗大包的地方,牛大伯下车后指着不远处的一条巷子说:「那里可以摆,外头的要收钱。」 这里找活的人多,干活的人也多,摆摊卖吃的也就多。 承隽尹道了声谢,从背篓里拿出一份早就用荷叶打包好的凉皮递给他,「牛大伯,这是我自己做的吃食,您尝尝味道。」 第13页 他昨天跟牛婶借驴车,牛婶硬是不收他的钱,他只好想着从吃食上弥补。 牛大伯知道这是他的一番心意,没推让,拿过去后随意的塞进兜里,「去忙吧。」 别人卖吃食那是飘香十里,可他这一路赶驴车过来,那是啥味都没闻到。 虽然面上没说,但他心里已经认定承二这吃食味道不会好到哪里去。 等会如果承二一份都没卖出去,他再过去捧捧场吧。 承隽尹赶着毛驴钻进牛大伯说的巷子,他来的还算早,可这巷子好的位置已经被占了,他找来找去最后只能找到一个偏僻的角落。 他将驴车停好,用荷叶铺在木板上,再把背篓里准备好的凉皮调料一一拿出来摆放在荷叶上。 隔壁卖包子的大婶好奇的问:「小郎君,你这卖的什么啊?」 「一些小吃食。」承隽尹盛好一份凉皮,拌上辣椒油,用晒干保存好的荷叶包好放在手上,开始吆喝起来,「试吃试吃,不好吃不要钱!」 包子大婶纳闷了。 他还是头一次见卖吃食的没有桌椅碗筷,就将东西放在驴车的木板上吆喝。 而且这小郎君手里的吃食也是稀奇,泛着油光,闻着没什么太重的味道,看上去白嫩中透着一些红,倒是好看的很。 出于好奇心,她走过去问:「我能试试不?」 「当然可以。」 承隽尹正想着给他拿一个木籤子,结果发现自己居然忘记准备了。 他有些尴尬,包子大婶看出了他的窘迫,笑着说:「没事,筷子我那里有。」 她一边拿筷子一边说:「不过其他人可没有筷子,你这东西咋卖。」 「我这吃食叫凉皮,我切的碎,可以直接就着荷叶倒进嘴里吃,只是有木籤子会方便些。」 来这里吃东西的大多是来找活干活的人,他们没有太多的时间能坐着慢慢吃,因此他就把凉皮切碎用荷叶盛好,让他们能边走边吃。 本来他还想着用木籤子一端削尖,让食客也可以边走边叉着吃,结果最近事情太多,竟忘记准备木籤子了。 他说话的时候,包子大婶已经夹了一筷子吃进嘴里,眼睛忽的一睁,「这是什么味!怎么会……」 好奇旁观的食客没忍住问,「会什么?好吃的还是不好吃。」 包子大婶没说话。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味道,但就是吃完后还想吃,就跟上瘾了一样。 「小郎君,你这吃食怎么卖?」 承隽尹说:「一份三文钱。」 包子大婶闻言扭头就走,承隽尹没说什么。 他这凉皮定的价格不贵,再低就没得挣了。 有食客鸡蛋里挑骨头,「就这么点东西你也敢卖三文钱?活该没人买!」 话音刚落,包子大婶快步走来将三文钱塞进承隽尹手里,像是生怕别人抢似的,一把就将承隽尹手里的凉皮拿走了,「这份我要了!」 她拿了之后也不走,迫不及待的就在原地吃起来,自己包子摊的生意都不管了。 食客看她吃的狼吞虎咽的,没忍住问:「真那么好吃吗?」 包子大婶吃的都捨不得说话,只点头回应。 有食客没忍住了,「来一份。」 三文钱而已,不好吃下次就不买了。 承隽尹很快就将凉皮打包拌好,放进食客手里。 食客当场打开,本来只想尝尝味道,但一口吃下去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其它食客看他吃的这么香,再也忍不下去了,连声喊着来一份。 承隽尹有条不紊的忙着,凉皮一份份打包出去,很快就有吃完的食客发现自己竟然在大冷天出汗了。 他们像是发现宝物似的眼睛都瞪大了,「我感觉全身都暖和起来了。」 「里面加了油,才三文钱!刚才谁说贵的?」 「好东西啊!」 等牛大伯抽空过来的时候,承隽尹已经将凉皮卖完了。 他见承隽尹在收拾东西,驴车前空荡荡的,一个食客都没有,心里无奈的嘆了口气,走过去说:「承二,再给我来一份,你早上给我的那份我吃完了。」 其实并没有吃,只是不这么说,承二怕是不会卖给他。 承隽尹还没说话,一旁的包子大婶就迫不及待的说:「大爷,您来晚了,凉皮早卖光了,刚才还排着一大群人买不到呢!」 她提醒说:「小郎君,明天可以多准备点,你这吃食绝对不愁卖。」 牛大伯勐地提声问:「卖光了?」 他今早下车前可是看到了,那么大一箩筐的吃食啊!怎么会卖的这么快? 第9章 芝麻酱 「您想吃的话,我明天给您多留点。」承隽尹正好将东西收拾完,牵着驴车跟牛大伯一起往回走,「您这车要放在哪里?」 他本想着在牛大伯下工的时候去接牛大伯一起回村里,但是凉皮卖的比他预想的快,这会儿午时都没过,牛大伯要天黑才回去,他只能将驴车还给牛大伯,自己去县里买些东西,再单独雇驴车回去。 牛大伯还一副云里雾里的状态,听到承隽尹的话问:「你不急的话,等天黑跟我一起回去。」 要不然坐驴车回去还得花钱,驴老二今天也不一定有来县里。 承隽尹委婉拒绝了。 他心里念着棠哥儿,宁愿麻烦点,他也想早点赶回去。 第14页 牛大伯也没强求,直接牵过驴车说,「我顺路牵过去就行,你去忙你的吧。」 承隽尹道了谢,歇都没歇,快步走了。 —— 棠哥儿正坐在院子里编草鞋,时不时抬头往外看一眼,没见着人又失落的低下头。 也不知道夫君的吃食卖的怎么样了。 出来泼水的牛婶看到他这副模样,没忍住笑说:「别看了,没那么早回来。」 棠哥儿将编好的草鞋放在一旁,隔着低矮的木栏问,「相公有说他什么时候会回来吗?」 「没说。」牛婶提着木桶往里走,「但我估计会跟我家老头一起回来。」 吃食没卖好,承二哪里还捨得花坐驴车的钱。 棠哥儿眼眸微闪,见牛婶走进院子关上门,他噔噔噔的跑回去将草鞋收起来,扛着锄头鬼鬼祟祟的往外走。 田里的活还没干完,趁夫君不在,他偷偷干一点,不会被发现的。 承隽尹刚走到家门口就见棠哥儿跟做贼似的把门锁上,那探头探脑的小模样可爱的很。 承隽尹没忍住想笑,但又强行压下嘴角,闷不吭声的走到棠哥儿身后,重重的咳了一声。 棠哥儿吓得呀了一声,转身发现是他,眼睛一亮,竟激动的扑进他怀里。 「夫君!」 承隽尹猝不及防的被扑了个满怀,心里顿时软的一塌煳涂,但他看着被棠哥儿扔在地上的锄头,强行绷着脸不说话。 棠哥儿后知后觉的想到什么,心虚的松开他,小声问:「夫君,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正想着去村头等你呢?」 承隽尹问:「拿着锄头去村头等我?」 棠哥儿:「……」 见瞒不过去,棠哥儿干脆背过身开门,装作无事发生往里走。 承隽尹气笑了。 棠哥儿倒是越来越大胆了。 他装作不生气的模样将背篓放下,和棠哥儿一起把买回来的东西放好。 棠哥儿以为这一关过去了,凑到他身边问:「夫君,今天卖了多少钱呀?」 他可是看到了,凉皮全都卖光了。 夫君可真厉害。 承隽尹将门关上后才把今天卖的钱拿出来,棠哥儿数着铜板,开心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承隽尹看着他数完后才问,「多少钱?」 「二百五十文!」棠哥儿激动的声音都提高了。 牛大伯扛一个月大包也才两百文呢! 「嗯。」承隽尹说:「我在镇上买东西花了一百一十文。」 棠哥儿一把抱住承隽尹,「夫君!我们可以买很多肉给你吃了!」 承隽尹搂住他的腰,眼神幽暗,「我想现在就吃。」 棠哥儿沉浸在挣钱的喜悦中,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来临,「你想吃刚才怎么没买呀?」 承隽尹低低的笑了,「我想吃肉不用买。」 温热的唿吸喷洒在棠哥儿的脖颈,棠哥儿缩了缩脖子,呆呆的看着他,「啥肉不用买?」 承隽尹将他压在床上,他眨了眨眼,意识到什么,脸色通红,「夫君,天还亮着。」 他将手放在胸前,试图将承隽尹推开。 承隽尹抓着他的手往上压,用唇轻轻描绘他的眉眼。 棠哥儿羞的眼底浮现水雾,想躲又捨不得躲,最后只能被欺负的软了腰、失了身。 在他一次次求饶无果后,他泪流满面的瘫软在床上,听着他最爱的夫君咬着他的耳垂哑声说:「棠哥儿不乖,天亮着也得罚。」 棠哥儿终于知道错了。 可他哭着喊着认错也没有用,从未开荤的野兽一旦吃上肉就不会轻易撒手了。 太阳西沉的时候,紧闭的木门终于有了动静。 承隽尹从屋里走出来,嘴角带着笑,脸上是肉眼可见的魇足。 他将今天买的东西从屋里提出来,开始准备明天卖的凉皮,同时准备制作一种新的酱料——芝麻酱。 第一次做芝麻酱,他不敢做太多,忙活到天彻底黑下来的时候才得到一小罐芝麻酱。 他尝试用芝麻酱拌凉皮,味道比他想像中的好,回屋后见棠哥儿还睡着,他又轻手轻脚的关上门,用芝麻酱拌上一份大份的凉皮拿去给牛婶。 牛婶并不知道他早就回来了,看到他端着一大碗凉皮过来,只以为是凉皮没卖完,心里轻嘆了一声将凉皮接过,转身就想拿钱给他。 承隽尹看出牛婶的意图,忙制止她,「牛婶,我想跟您租一段时间驴车,具体不知道会租多久,我按一天十文钱跟您租好吗?」 「不行不行!」牛婶连连摆手,「不是我不租给你,只是你这凉皮都没卖完,本来就没挣钱,我哪里还能拿你的钱啊?」 她说:「你要是想用这驴车,只要不耽误我家老头上下工,你尽管拿去用,我哪里能要你的钱?但你确定还要继续卖吃食吗?」 承隽尹正想解释,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牛大伯打断。 「卖!」 牛大伯赶着驴车停下,红光满面的说:「承二,我那些工友都想吃你的凉皮!你明天能不能先把他们的份准备好?」 承二回去后,他就把承二给他的凉皮打开吃了,这一口吃下去那不得了了,他根本就停不下来。 他的那些工友一个个看他吃的香,口水直咽,他就强忍着不舍给他们一人分了一点。 结果这一分,他的那些工友都跟恶鬼投胎似的将他所剩不多的凉皮都抢走了。 第15页 他告诉他们承二在哪里摆摊,但有个工友知道凉皮难抢,非得让他帮忙带。 承隽尹颔首,从怀里掏出十文钱塞进牛婶手里,「牛婶,那就这么说定了。」 牛婶手里拽着十文钱,人都傻了,直到承隽尹走进茅草屋里,她才如梦初醒般看向牛大伯,问:「承二的凉皮都卖光了?」 「对啊。」牛大伯将驴车牵进院子里,笑得合不拢嘴,「他一大早就卖光了,听说很多人想买都想不着。」 他们天虫村是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穷村,他出去干活时,别人知道他是天虫村的,都不太爱搭理他。 但今天他拿出凉皮后,工友们对他的态度全变了,一个个指望着他帮忙带凉皮。 他这心里啊,别提多爽快了。 第10章 僱人 牛婶捏了捏手里的铜板,一拍大腿,「不行!我不能要这钱!」 她一边说一边往外走,还没走出院门口就见牛子急匆匆的走过来,「娘,出事了!」 牛婶脸色都变了,「你受伤了?」 「不是我。」牛子忙说:「木测在山上遇到野猪了,里正让我们上山救人,我来跟您说一声。」 牛婶脸色一白。 牛大伯拿起锄头,「我也去!」 「我去,您歇着。」承隽尹从院子里走出来,对牛子说:「我跟你一起去。」 他又看向牛婶,「棠哥儿麻烦您照看着点了。」 牛婶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待承隽尹和牛子走远后才感嘆道:「这承二真是将棠哥儿当孩子似的宠着。」 —— 山脚下,穆氏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呜呜呜!我苦命的测儿啊!都怪承家那些个杀千刀的畜牲啊!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可让我们怎么活啊!」 芸哥儿坐在一旁抹眼泪,村里人议论纷纷。 「这事还跟承家有关系?」 「你还不知道啊?就是承大财让木测带他进内山的,结果承大财一个人回来了。穆氏能不闹吗?她可就木测一个儿子。」 「那承家人呢?咋一个都没见着。」 「承大财一下山没说几句话就晕了,里正还想把人叫醒多问两句,梁氏就又哭又闹的把承大财扛回去,承汪也跟着走了,一回家把门都反锁上了,生怕里正让他上山救人呢。」 「这承家怎么这样?我刚才瞅了一眼,承大财好像也没受伤吧?顶多就衣服破了点。」 昙哥儿嗤笑一声,「说完该说的话后倒头就晕,谁知道他是真晕还是假晕。」 刘郎中低斥,「昙哥儿!」 昙哥儿撇撇嘴。 他又没说错。 承大财明明就是怕上山,故意装晕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还读书人呢? 「快看!承二来了!他这是准备上山救人?倒是有几分血性。」 「我以前就觉得承二比那家子人好,也不知道到底是谁乱嚼舌根说承二偷奸耍滑还爱打人。」 承隽尹丝毫不知道众人因此对他改观,他站在人群里,等着人到齐。 牛子偷偷瞅他,「你跟木测不是不对头吗?」 那些对承隽尹不好的话,大多是从木测嘴里传出去的。 承隽尹面不改色,「无论是谁我都会去救。」 他以为他不答应承大财进山,承大财就会消停。 没想到承大财这么执着,竟让木测带他上山。 牛子以前跟承隽尹不熟,对承隽尹的认知多少受了流言蜚语的影响,但这会儿却对承隽尹改观了。 里正刚组织好人要上山,就见一个人影一瘸一拐的下来,众人借着火光一看,来人正是木测。 木测看见村里人的一瞬就失力倒在地上,里正忙招唿人把他抬到刘郎中屋里,穆氏哭喊着问木测怎么回事,木测在众人脸上扫了一眼,脸色阴沉,「是承大财,」 「哥!」他话还没说完,芸哥儿就满眼祈求的看着他,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木测闭了闭眼,不再说话。 承隽尹见不需要他了,正想走却被穆氏堵住,「我儿子伤了腿,这辈子都毁了,难道你想就这么走了?你还有没有良心?」 承隽尹眉头一皱,「谁让他上山的你找谁去。」 穆氏还想继续撒泼就被里正怒斥,「够了!冤有头债有主,承二都分家了,承大的事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对啊,承二好心来帮忙找人竟然还要被你们讹上,真是晦气!」 「下次谁还敢来帮你们啊?」 众人三言两语的把穆氏怼的无地自容。 里正神色微缓,「行了,没事了,都回去吧。」 里正发话,人也三三两两的散开了。 承隽尹回去的时候就见灶台里冒着火光,棠哥儿蹲坐在灶台前,正往里添柴火。 夜里的风唿唿的吹,棠哥儿搓了搓手,唿出一口冷气。 忽的,他感觉身体腾空,吓得惊唿出声,抬头见着来人,紧绷的身体又软了下去。 「夫君,你回来啦?」 承隽尹将他抱进屋里放下,揉着他的腰问,「不难受了?」 棠哥儿脸上浮现红晕,「就刚才有点难受,现在好很多了。」 他抱住承隽尹,仰头看他,小声请求,「夫君,下次能不能少点?太、太多了,我受不住。」 承隽尹喉结一动,哑了声,「棠哥儿,你别求我,我今晚还能放你一马。」 第16页 棠哥儿嵴背一凉,忙说:「夫君,我觉得我又开始难受了。」 承隽尹失笑,轻轻点了点他的鼻尖,「小骗子。」 棠哥儿知道承隽尹这是打算放过他了,眯眼笑了起来,「夫君最好了。」 他说:「我把面筋给蒸了,也切好了,但剩下的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做啦。」 他醒的时候牛婶就过来跟他说夫君有事出去一趟,他看灶台里的活还没干完,就学着夫君的方法去把能做的都做了。 承隽尹握住棠哥儿冰冷的手,心里无声微嘆。 他并没有特意教棠哥儿怎么做,可棠哥儿仅是看一眼就懂了。 他的棠哥儿才是真的厉害。 棠哥儿见承隽尹没有怪他的意思,又问:「夫君,明天你去卖凉皮的时候,我可以在家里做凉皮吗?」 承隽尹不说话,棠哥儿心里来气了,一把将他推开,「你不让我做凉皮我就去田里干活!」 棠哥儿越说越委屈,「你明明说好让我吃饱了帮你干活,可我每顿都吃的饱饱的,你还是什么活都不让我干。」 承隽尹重新将棠哥儿抱进怀里,「我不是不让你干活,是因为我有更重要的活让你干。」 「什么活?」棠哥儿耳朵都竖起来了。 承隽尹揉揉他的耳尖,「凉皮比我想像中的好卖,所以我想雇个人来帮忙。」 这个人,必须是人品可信,不会将凉皮方子出卖的人。 棠哥儿勐地抬头看他,「让我姐来行吗!」 他口中的姐姐不是亲姐,是他舅舅的女儿,熊豆。 自姆父死后,舅舅一家对他颇有照顾,熊豆在还未出嫁前,经常偷偷来看他,给他带些吃的,出嫁后熊豆不方便来看他,也想办法托昙哥儿给他带吃的。 昙哥儿是刘郎中的哥儿,经常跟着刘郎中到处跑,每次昙哥儿有去多豆村,回来身上就一定会揣着给他带的东西。 「行。」承隽尹眸色深深,「你来决定就好。」 上一世棠哥儿死后,是熊豆来给他收的尸。 熊豆的夫君待他极好,但熊豆的婆母却是个偏心的,在婆母的磋磨下,熊豆过的艰难却还是记着棠哥儿,有机会就偷偷给棠哥儿带点吃的。 就算棠哥儿不提熊豆,他也打算在时机成熟的时候,给熊豆一个安身立足的手艺。 当晚,棠哥儿兴奋的在床上翻来覆去,承隽尹将他禁锢在怀里,不紧不慢的问:「棠哥儿如果睡不着,我们可以来做点其它的事。」 棠哥儿眼睛一闭,将头闷在承隽尹怀里,大声说:「睡着了!我已经睡着了!」 承隽尹低低的笑了声,轻抚棠哥儿的髮丝,「好,你睡着了。」 天还没亮的时候,承隽尹就睁开了眼睛,棠哥儿察觉他有动静,抱着他不肯撒手,无意识的撒娇。 承隽尹心像是被泡软了似的,差点就失了理智重新躺回床上。 他重重的嘆了口气,哄着棠哥儿松了手,不舍的在棠哥儿脸上落下一吻后才轻手轻脚的离开。 棠哥儿醒的时候,太阳刚刚升起来,他摸了摸一旁早已冰冷的床板,抿抿唇起身,穿上他刚给自己做好的新衣服,打开门往灶台走。 灶台上温着热水,他用热水洗脸刷牙,路过的穆氏看到这一幕,阴阳怪气的说:「哟,这是哪个大户人家出来的少爷啊?还用热水洗脸,可真金贵?承二知道你这么浪费东西吗!」 柴火在县里可是能卖钱的。 村里人谁不是用冷水洗一洗完事,谁会像棠哥儿这么讲究。 「我夫君心疼我,让我一定要用热水洗。」棠哥儿反问:「难道穆婶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用热水洗过脸吗?」 穆氏一噎,脸都绿了。 棠哥儿没再搭理他,给自己烙好饼后,出门把门锁好。 牛婶正巧看见他锁门,忙问:「棠哥儿,你这是要去哪啊?」 「我去看看我姐。」棠哥儿往牛婶院子里瞅了眼,不好意思的问:「婶子,你这鸡卖吗?」 牛婶最近刚好有只鸡不下蛋了,她正想着拿去镇上卖,「你要买能生蛋的,还是不能生蛋的?」 买能生蛋的是买回去养,不能生蛋的是回去吃。 棠哥儿说:「不能生的。」 以莫家的德性,就算买能生蛋的过去,这蛋也吃不到姐姐嘴里。 「那我这里有一只要卖的,你要的话,三十文拿走。」牛婶指着胖乎乎的鸡,「就这只。」 「好。」棠哥儿知道牛婶给他的价格算便宜了,心里也承了牛婶的这个情。 牛婶将鸡绑好放到他背篓里,却只从他手上拿走二十文钱,「还有十文承二已经付过了。」 棠哥儿忙将剩下的钱塞进牛婶手里,「婶子,驴车的钱夫君不是都跟您说好了吗?您咋还能反悔呢?您要是非这样的话,下次我有啥事都不敢麻烦您了。」 牛婶无奈把钱收下,「我啊,真说不过你们夫夫俩。」 她又问:「承二知道你要出去吗?」 承二将棠哥儿护的跟眼珠子似的,怎么会让棠哥儿一个人去走亲戚? 第11章 多豆村 棠哥儿抿唇笑了,「我很快就回来。」 昨晚夫君让他找个人去多豆村传话的时候,他故意装睡没吭声。 他没答应,那就不算欺骗夫君啦。 牛婶一看就懂了,她笑着说:「小心承二回来凶你。」 第17页 棠哥儿有恃无恐,「夫君才不会凶我。」 多豆村在天虫村隔壁,棠哥儿走的慢,等他到天虫村的时候,太阳已经高高挂起。 他没有直接去莫家,而是先去了熊家。 他刚到熊家,就见一个又高又瘦、耳后坠着一点红印子的中年夫郎在院子的灶台里烧火。 这是舅舅的夫郎,常氏。 棠哥儿敲了敲门,「舅母。」 常氏听到动静,回头看到棠哥儿时眉眼一展,边擦手边走过来,「棠哥儿,你怎么来了?」 棠哥儿往里看了眼,「舅舅不在吗?」 常氏将棠哥儿迎进来,一边给他倒水一边说:「去田里忙活了。」 他问:「你找他有事?我把他叫回来。」 棠哥儿点点头。 常氏见此就知道棠哥儿有正经事要说,也不敢耽搁,让棠哥儿帮忙看着点火,快步就走了出去。 没过多久,熊力显就满脸焦急的沖了进来,抓着棠哥儿上上下下的瞧,「那畜牲打你了?」 自从听说棠哥儿被逼嫁给爱打人的承二后,熊力显就整宿整宿的睡不着。 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是两家长辈定下的,他再担忧也无济于事。 刚才在田里听到常氏说棠哥儿有事找他,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棠哥儿被打了,来找他帮忙讨公道。 棠哥儿忙摇摇头,微红着脸说:「夫君对我很好。」 熊力显见棠哥儿不像在说假话,逐渐冷静了下来。 常氏一把将熊力现拉开,「多大人了还这么冲动!也不怕吓到棠哥儿!」 「我没被吓到。」棠哥儿早已习惯熊力显的性子,他抬头看了眼太阳,说起正事,「舅舅,我想在你这定一些签子,十个一文钱。」 他用树枝在地上比划,「像这样,一头是尖的就行。」 舅舅是多豆村唯一的木匠,昨晚夫君跟他说要做签子时,他想到的就是舅舅。 「这简单。」熊力县一看就明白了,「这玩意我一个时辰就能做出一大把,要什么钱?」 「这是夫君定下的。」棠哥儿理直气壮的拿承隽尹当挡箭牌,「他说你不要钱,下次就请别人做。」 熊力显臭骂一声,「那臭小子,还敢威胁我!」 「夫君说先定一千根。」棠哥儿拿出一百文钱塞到熊力显手里,「夫君要求很高的,他还说如果你觉得一根根做麻烦,可以做一个简单的工具把木棍大小切好,自己打磨削尖就行。」 熊力显当了一辈子的木匠,一听这话眼睛就是一亮,但很快他又说:「就一千根,犯不着再去做一个工具。」 棠哥儿摇头说:「舅舅,不止这一千根,你相信我的话,以后我们还会要很多木籤子。」 他把承隽尹卖凉皮要僱人的事跟他们说,常氏激动的笑了,「我现在就去找熊豆!」 「我去。」棠哥儿知道常氏和莫氏不对付,起身说:「我还带了东西,莫氏不至于给我臭脸,你放心。」 常氏冷静了下来,面露担忧,「莫氏怕是不会放人。」 棠哥儿挑了挑眉,「夫君说了,只要钱给的够多,什么事都不是问题。」 熊力显不贊成,「棠哥儿,你们这刚开始卖吃食,想必身上也没有多少银两,豆豆去给你帮忙,你管她吃喝就好,钱就不用算了。」 「舅舅。」棠哥儿走到门口,朝熊力显笑得调皮,「你的话,我不听。」 扔下这话,棠哥儿走的飞快,熊力显气笑了,「这小哥儿!」 常氏看着棠哥儿活泼的背影,眼神欣慰,「你不觉得这孩子身上有生气了吗?」 棠哥儿在景家时,说话做事总低着头,人瘦瘦小小的,看上去就让人心疼。 可现在,说话做事眉眼飞扬,眼里都带着光。 「这承二该是个好的。」 熊力显哼了一声,倒也没反驳。 棠哥儿还没到莫家就听里头传来一声咒骂,「洗个衣服洗这么久,你是手断了还是人废了?我们莫家娶你回来吃白食的吗?母鸡吃了东西还会下蛋,你呢!」 「莫婶子。」棠哥儿站在院门口,出声打断莫氏的话,「我来找我姐。」 莫氏冷不丁的被他吓了一跳,冷哼一声说:「是棠哥儿啊,这不过年不过节的,来找熊豆做什么?」 她上下瞅了棠哥儿一眼,「田里收成不好,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如果棠哥儿是想来借钱,那还是趁早回去吧。」 「娘!」熊豆还来不及高兴棠哥儿的到来,就被莫氏的话气的将衣服扔在地上。 莫氏脸色一沉,「你吼什么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胳膊肘往外拐,一直拿家里的东西去接济这个扫把星!我今个儿就把话撂这了,你要是再敢给他东西,我就让莫二休了你!」 「娘!我不休!」莫二听人说棠哥儿来了就知道大事不好,忙从田里赶来,听到这话脸色一黑。 熊豆红了眼,「我是有给棠哥儿东西,但那不过是一些我自己去挖的野菜,我没拿家里的一分一毫!」 他们所有的钱都在莫氏那,就算她有心接济棠哥儿,她也没有那个钱啊。 「听听!大家听到了吗?野菜难道不是吃的吗?你都嫁进我莫家了,还把野菜挖出去给别人,你这个败家的婆娘,当初我就不该让莫二娶你!」 莫氏像是抓到熊豆的把柄一般,越说越大声。 第18页 棠哥儿没想到熊豆给他送东西的事会让熊豆落到如此难堪的境地,他快步走过去想说些什么,就听莫二大吼,「够了!」 莫二双拳紧握,两眼赤红,「娘!熊家一年到头给我们送了多少东西,这些东西最后进了谁的嘴里,您难道不知道吗?」 他声音哽咽,「我跟熊豆一年到头为这个家当牛做马,我不求您能记着我们什么,但您不能这么糟蹋熊豆!」 当初他让熊豆嫁给他时,发誓要让熊豆过好日子。 结果呢?他眼看着熊豆一天天瘦下去,眼里的光彩不在,被他的亲娘一日日磋磨,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无能。 他心疼啊!是他对不起熊豆! 莫二性子沉闷不讨喜,这么些年一直任劳任怨任打任骂,从来没有像这次这般忤逆莫氏。 莫氏气的双手叉腰,破口大骂,「好啊莫二!为了这么个贱人,你连你娘我都不认了?不休,可以啊!」 她拿起扫把往熊豆身上招唿,「分家!现在马上分!我要让你们净身出户!」 熊豆脸色剧变,莫二身体一晃,白了脸,神色悲怆,「娘,您当真如此绝情?」 莫氏眼神冰冷,「是你不孝在先!」 莫二闭了闭眼,胸口剧烈起伏一瞬,咬牙挤出一句,「分吧!」 莫氏是个寡妇,靠着做豆腐的手艺才将两儿一女拉扯大,这么些年着实不容易,因而莫二才会对莫氏一再忍让。 但要说莫二完完全全是莫氏拉扯大的也不尽然,莫二出生的时候,他那动不动就喘不上气的爹竟因为太高兴猝死了。 莫氏因此恨上莫二,在莫大和莫芯都有东西吃的时候,莫二往往只能饿肚子。 村里心软的人家看他可怜,偷偷给他塞点吃,他也是命硬,就这么飢一顿饱一顿的熬过来了。 里正过来主持分家,莫氏坚持要把莫二净身出户,莫二对莫氏彻底心冷,「娘,你既要我净身出户,那以后也莫怪儿子不孝了。」 莫氏嗤之以鼻,「我用不着你养老!」 话已至此,里正写下分家文书:莫二净身出户但日后不需要给莫氏养老费。 这种形式的分家以断亲无异。 这事闹到太阳西沉,熊力显冷着脸将他们带了回去。 一群人坐在院子里,熊豆抓着棠哥儿的手,安慰说:「棠哥儿,你别多想,娘他早就想把我们赶出去了。」 莫二又说:「我哥最近当上了县里食肆的帐房先生,我娘想把田地都卖了去县里跟他一起住,她不想我们俩跟着去,也不打算留地给我们住,就想把我们分出来。」 熊力显当场痛骂出声,如果不是莫氏是个寡妇,他真想上手揍她两拳。 棠哥儿听的心里五味杂陈,他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种地步,看熊豆神色憔悴,他紧紧握住熊豆的手,说:「姐,你来帮我吧,我夫君说一个月给你三百文钱。」 熊豆愣住,「棠哥儿,你这是在说什么胡话?我们虽然被赶出来了,但我们有手有脚,苦是苦了点,但至少不会饿死,又怎么能白白拿你的钱让你养活?」 棠哥儿忙摆手解释,熊豆本来还不信,是常氏在一旁作证,她才恍恍惚惚的信了,又说:「一个月不用三百文。」 去县里扛大包一个月也才两百文,她一个妇道人家,哪里能挣这么多钱。 棠哥儿挺起胸膛,就说一句话,「我夫君定的,不能改!」 熊豆半信半疑的看着他,「你可别拿承二来唬我。」 棠哥儿眼神一虚,「没呢。」 夫君还不知道他开多少工钱呢,回去后得好好哄一哄夫君。 熊豆一眼就看出他没说实话,声音一沉:「这个事我亲自去跟承二谈!」 她不能因这事让棠哥儿和承二夫夫俩心生间隙。 「不用谈了。」承隽尹站在门口,似笑非笑的看着眼神闪烁的棠哥儿,「这事你跟我谈可没用。」 他回去时见屋里空荡荡的还以为出了什么事,问牛婶才知道棠哥儿胆大包天的跑来这里了。 他知道莫家的情况,生怕棠哥儿受委屈,歇都没敢歇就赶过来,谁知还没进门就听棠哥儿拿他当箭牌,他一下子就笑了。 这小骗子,拿着鸡毛当令箭。 第12章 大伯母 棠哥儿看到承隽尹时眼睛都亮了,想过去又怕承隽尹生气,只敢眼巴巴的看着他,小模样招人的很。 承隽尹一眼就看出棠哥儿的纠结,他毫不见外的坐在棠哥儿身侧,将棠哥儿冰冷的手揣进兜里,对神色各异的众人说:「家里的钱是棠哥儿管的,给多少钱拿多少钱都是棠哥儿说的算。」 棠哥儿不敢置信的看着承隽尹,就差把叛徒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众人也缓过来了,皆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棠哥儿。 熊力显更是黑着脸说:「棠哥儿,你连舅舅我都敢骗!」 棠哥儿一下子就将头埋承隽尹怀里,也顾不得上羞不羞了,只闷声说:「我不管我不听,都是夫君的错。」 承隽尹挑了挑眉,笑说:「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闹过之后,承隽尹说起正事。 「这两日我在县里卖凉皮,准备的凉皮远远不够卖,如果姊夫不嫌弃的话,可以从我那挑凉皮去县里卖,只要不往码头那边卖就行。」 莫二在听棠哥儿说凉皮好卖的时候就心动了,但这是别人的手艺,他哪里能轻易过问,没想到承隽尹会主动提起,忙说:「不嫌弃!」 第19页 承隽尹并不打算挣莫二的钱,他给莫二一份两文钱的成本价,卖出一份挣一文钱。 常氏面露担忧,「现在莫氏将他们赶出来了,他们住哪?」 熊力显又说:「如果他们都要去棠哥儿那干活,那肯定是住天虫村来的方便。」 承隽尹沉思片刻说:「我等会去找我们村的里正,让他看看村里有没有空房子,我们出钱租下,先应付一段时间。」 「好。」莫二一口应下,他看向熊豆,心里迷茫不再,反而充满斗志。 熊豆脸上也带着笑,她本以为接下来的日子会过的很苦,没想到棠哥儿竟给他带来了这么大的希望。 由于明天要卖的凉皮还没准备,棠哥儿偷偷放下母鸡,四个人踩着夜色赶回天虫村。 一到家,承隽尹就去找里正,棠哥儿上手教他们如何制作凉皮。 熊豆看到满桶的油后人都傻了,「怎么这么多油?这些油不会是要放凉皮里的吧,我们不会赔钱吗?」 棠哥儿安抚说:「夫君心里自有成算。」 承隽尹回来的时候,棠哥儿已经带着他们忙开了,承隽尹走过来将棠哥儿从灶台前拉出来,擦了擦他额头上的汗,「你该去休息了。」 棠哥儿干活正干的起劲,不服气的说:「我不累。」 承隽尹眼眸一深,「不累的话,我们来聊聊你今天徒步去多豆村的事?」 虽说两个村在隔壁,但一来一回起码要走两个时辰。 他就是不想让棠哥儿去受这个累才交代棠哥儿让人传话就好,没想到棠哥儿敢对他阳奉阴违。 真是让他又气又无奈。 「我累了!」棠哥儿勐地转身往屋里走,关门时又探出头,语气认真的叮嘱,「我要睡觉了,谁也别吵我哦!」 承隽尹看着他,双眼含笑,语气无奈极了,「好,不吵你。」 熊豆偷偷用手肘碰了碰莫二,笑着低语,「我爹这次真看走眼了。」 瞧承二对棠哥儿这稀罕的劲,哪里像是会打人的模样? 莫二颔首,「承二是个好的。」 —— 承隽尹三人一夜没睡,准备好足量的凉皮后,莫二和承隽尹坐上牛大伯的驴车,晃晃悠悠的往县里赶。 熊豆看着他们消失在夜色中才转身走进院子里,轻手轻脚的收拾灶台。 「姐。」棠哥儿从茅草屋里走出来,扫了一眼问,「他们走了?」 熊豆问:「我吵醒你了?」 承二走的时候交代过她不要叫棠哥儿,让棠哥儿睡到自然醒。 棠哥儿拢了拢衣服,「没。」 夫君不在,他睡不踏实。 见熊豆还在收拾东西,他忙说:「你去屋里歇会吧,这里我来收拾。」 熊豆笑着摆摆手,「我这会儿可睡不着。」 做了那么多凉皮,也不知道能不能卖出去,她这心里不踏实啊。 棠哥儿看出熊豆的顾虑,用冷水洗了把脸,说:「那我们去把房子收拾一下吧。」 夫君帮姐姐租的房子正在附近,站在院门口看过去一眼就能看到。 熊豆指着锅里的热水,「这是承二准备给你用来洗脸的热水。」 「……你能当作没看见吗?」 熊豆笑着说,「不能。」 棠哥儿:「……」 熊豆手脚轻快,干活利索,没一会就把简陋的茅草屋收拾好了。 收拾完后,她歇都不歇就招唿着棠哥儿回去准备凉皮。 棠哥儿撸起袖子,一边做凉皮一边往外张望,像是生怕被人发现似的。 熊豆误以为棠哥儿怕有人来偷学凉皮的方子,安抚说:「你放心,我都注意着呢,有人来我会说的。」 灶台的一边贴着茅草屋,只要他们在人来的时候注意用身体挡住,就不会被看到什么。 棠哥儿没说话,只是干活的速度更快了。 「豆儿!」门口传来莫二的唿喊声,熊豆勐地回头看去,看到神采飞扬的莫二时,她心口一跳,还不待她问,莫二就说:「卖光了!」 莫二脸色涨红,压低声音说:「熊豆!我带过去的一百多份,全卖光了!」 他今天半天的时间就挣了一百文钱,整整一百文啊。 在卖凉皮前,他想都不敢想自己能一天挣那么多钱! 熊豆心跳的很快,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彼此对视,齐齐红了眼。 这次,是高兴的。 这一百文钱代表的是他们未来的希望啊! 棠哥儿在听到莫二的声音时心里一个咯噔,连头都不敢回就往茅草屋里钻,奈何人还没走进屋就被承隽尹提着领子拉到了怀里。 「棠哥儿,今天干了多少活啊?」 承隽尹的声音不轻不重,棠哥儿嵴背一凉,抬头眼巴巴的看着他,老老实实认错,「夫君,我错啦。」 承隽尹看着他满头的汗,又气又心疼。 他板着脸想给棠哥儿一个『教训』,但他发现自己做不到。 他把棠哥儿捧在手心护着宠着,看不得他受一点委屈,又哪里捨得凶他让他难过。 他重重的嘆了口气,轻轻擦掉棠哥儿脸上的汗水,满眼无奈,「你啊,就仗着我不会凶你。」 自己宠出来的夫郎,也只能自己认栽了。 棠哥儿眼睛一亮,笑着扑到他怀里,脸上哪里还有刚才那可怜兮兮的模样。 第20页 「夫君对我最好啦!」 承隽尹轻轻捏了捏他的鼻尖,「小骗子。」 「棠哥儿,有人找。」熊豆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棠哥儿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太大胆了,忙红着脸推开承隽尹往外走,看到来人时,他脚步一顿,脸色发白。 「哟,棠哥儿,这是怎么了?不认识大伯母我了?」林氏站在门口,面色不虞,眼神阴狠。 棠哥儿记得每当林氏想打他时都会用这种眼神看他,他知道自己已经离开了景家,但他的身体还是会本能的发抖。 林氏眼里闪过一抹得意。 棠哥儿是个硬骨头,但再硬的骨头连着被打十几年也会碎。 承隽尹一把将棠哥儿护在怀里,冷眼看向林氏,「有事?」 「当然有事!」林氏将承隽尹对棠哥儿的维护看在眼里,眼底闪过一抹喜意,「我来看看棠哥儿。」 本以为承隽尹没带棠哥儿回门是因为对棠哥儿不满意,现在看来事实恰恰相反。 这对她而言可是件大好事!承隽尹在乎棠哥儿,而棠哥儿怕她! 只要拿捏了棠哥儿,凉皮的方子不手到擒来吗? 她推开一直挡着她的熊豆,直直往灶台走去。 熊豆脸色一变。 灶台上可还做着凉皮! 她正要追过去拦住林氏,却见棠哥儿冲过去挡在了林氏面前,双唇微颤,眼神却异常坚定,「滚出去!」 林氏愣怔片刻,面容一扭,勐地朝棠哥儿扬起手,「反了天了你!」 棠哥儿紧紧的闭上了眼,但身体却一动不动。 那是夫君的心血,谁也别想抢走! 「砰!」 想像中的疼痛没有落下,他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摔在地上的林氏。 承隽尹站在他面前,神色冰冷的俯视着林氏,「大伯母这是怎么了?一大早来到我家院子里抽风?别是沾了什么不干净的病吧?」 林氏还没缓过劲来就听到承隽尹的话,她气的想破口大骂,但抬头对上承隽尹的眼时,却生生吓得一个哆嗦。 承隽尹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垃圾,一个他随时随地都能捏死的垃圾。 不知怎的,她莫名不敢招惹他,只敢将满腔的怒火发泄在棠哥儿身上。 「棠哥儿!你是死人吗!你就这么任由他打我?你还愣着干什么?来扶我啊!」 棠哥儿看着她,一动不动。 他怕林氏吗?怕的。 但是…… 他看向了承隽尹宽阔的背影,心底的惧意忽然就散了。 「大伯母,你是走不动了吗?」 他问的认真,林氏只以为棠哥儿认怂了,更加嚣张的怒骂,「你个贱蹄子!瞎了眼的狗东西,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可能会起不来!你,你干什么!」 她尖叫出声,惊恐的看着棠哥儿手中刚刚拿起的锄头,「我、我可是你大伯母!你想干什么!」 棠哥儿将锄头塞进了承隽尹手里,仰起小脸看着他,柔声问:「夫君,我不想看到她,能帮我把她赶走吗?」 「你敢!」林氏尖叫,却见承隽尹接过锄头,看向她时眼底杀意浮现「好。」 「我走!我自己走!我再也不来了!」 林氏真的怕了,他连滚带爬的爬起来往外跑,跑出院门时更是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28 12:00:00~2023-05-31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炫a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醉酒 承隽尹冷冷的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不见后才收回目光。 他将锄头扔在一旁,抱着棠哥儿轻声安抚,「别怕,我在。」 他知道棠哥儿曾被林氏打过,但他却不知道林氏竟给棠哥儿留下了这么大的阴影。 棠哥儿其实不怕了,但他捨不得放开承隽尹。 他知道这样不好,但他还是不想离开夫君的怀抱。 就像是黑暗中的人抓住了光,捨不得放手。 晚上,承隽尹生怕棠哥儿做噩梦,凉皮也不管了,早早就哄着棠哥儿睡觉。 在睡前,承隽尹问他,「为什么你的身上没有伤口?」 棠哥儿睫毛轻颤,「因为她怕你把我退回去。」 承家捨不得他的嫁妆,景家也捨不得当初承家给出的彩礼。 所以成亲前的那几个月,林氏都尽量忍着不打他,实在心情不好想折磨他就让他饿肚子。 承隽尹浑身一颤,心口像是被针扎似的刺疼。 黑暗中,棠哥儿看不到承隽尹的表情,但他能感觉到承隽尹的唿吸加重。 他轻轻的抚上承隽尹的眉眼,没有感受到湿意后才松了口气说,「夫君,我没事的,我身上不留疤,那些伤口没一会就没了,我不丑的。」 承隽尹抱着他的手紧了紧,沉默半晌发出一声低哑的回应,「你有没有疤都不丑。」 凉皮独特的口味让其成为了县里最火热的吃食,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承隽尹靠着凉皮就挣了十二两银子。 棠哥儿盘腿坐在床上数着钱,笑的见眉不见眼。 承隽尹走过来轻轻颳了刮他泛红的侧脸,他抬起头,高兴的说:「夫君,我们现在有三十八两三百七十文钱了!」 第21页 承隽尹的手一顿,想到自己来的目的,心虚的不敢看他。 「棠哥儿,熊豆在叫你。」 「好,我马上过去。」棠哥儿说着就要把钱收回去,承隽尹伸长脖子偷看,却见棠哥儿忽的扭过头,警惕的看着他,「夫君,你该出去了。」 夫君说男人有钱就会变坏,他不会给夫君变坏的机会的。 承隽尹:「……」 他心不甘情不愿的走出去,被关在门外时,他无奈的嘆了口气。 想从棠哥儿手里拿钱真不容易啊。 「承二!」莫二脸色难看的走过来,「县里有人在卖凉皮!」 承隽尹眉头一皱,却并不意外,他问:「你今天的凉皮卖完了吗?」 今天他没有去卖凉皮,因为棠哥儿心疼他整日奔波,想让他歇一天。 他本来是不同意的,奈何棠哥儿今早太热情,他实在是难过棠哥儿这美人关。 「卖完了。」莫二一顿,神色不自然的补充说:「今天没等到你,我就把你的份也挑去卖了。」 至于为什么等不到,同为已婚人士的莫二表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承隽尹:「……嗯,挺好。」 至少没浪费东西。 莫二见承隽尹好像不是很担忧的模样,问:「我们今天要不要少做一点?」 「从明天开始,你能卖多少,就让表姐做多少。」承隽尹淡声说:「以后我不卖凉皮了,如果你要用牛大伯的驴车,可以跟我一样跟他租,租金一天十文。」 莫二瞳孔一张,「这怎么可以!」 承二的意思是要把这门生意完全交给他做! 承隽尹问:「你觉得凉皮为什么能卖的这么好?」 「因为凉皮是新吃食。」莫二一顿,似是想到什么般睁大了眼,「因为酱料。」 凉皮是新吃食,图的是一个新鲜。 但再新鲜的吃食也有让人厌倦的一天,但凉皮能维持一整个月都卖的这么好的原因是凉皮的酱料独一无二。 不管是辣椒油还是芝麻酱,都是旁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其味道更是无以伦比。 所以即使别人研究出凉皮怎么做,没有酱料,也是空有躯壳没有灵魂,根本没办法超越他们。 莫二越想越兴奋,心里的担忧也一扫而空。 「你之后是想卖酱料吗?」 承隽尹笑了,「嗯。」 他从一开始卖凉皮,为的就是让人知道酱料的好处。 「酱料一定会大卖的!」莫二压抑住心里的激动,「不过凉皮这方子我不能白拿,我,」 「别高兴的太早。」承隽尹打断他,压低声音说:「我有件事要麻烦你。」 莫二脸色一正,「你说!」 无论是什么事,只要他莫二能做到,赴汤蹈火他也会去做。 他怀着满腔的热血,听到承隽尹的话后,却只余满脸复杂。 午后,熊豆催促着棠哥儿,「棠哥儿,好了吗。」 「来了。」棠哥儿穿的跟个球似的走出来,不自在的扯了扯衣服,扁着小嘴。 他都说不想穿这么多了,夫君非要他穿。 熊豆拉着棠哥儿往外走,「再不走就来不及做晚食了。」 棠哥儿吃力的跟上她的脚步,问:「为什么一定要去你那做啊。」 「我请客,当然得是在我家做啊!」熊豆说的理直气壮,眼神却发虚。 她怎么知道莫二为什么非要她支走棠哥儿。 「好吧。」棠哥儿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没有多问。 不远处的山脚下,承隽尹看着棠哥儿和熊豆走远后才走出来,鬼鬼祟祟的跑回家,直奔茅草屋。 棠哥儿把钱藏的严实,他只知道一个大概的方位,费了点功夫才找到钱。 看着白花花的银子,自觉做坏事的承隽尹牙根一咬,狠心拿走三十两后将剩下的九两整银放回去。 出来时,莫二正站在门口放风,看着他微鼓的胸口,莫二纠结半晌说:「你不能做对不起棠哥儿的事。」 承隽尹要他办的事就是让他帮忙『偷钱』。 偷棠哥儿的钱。 承隽尹看他,眸色深了深,「你放心,我永远不会。」 他们俩走到莫二家的时候,棠哥儿正逮着院子里唯一的母鸡控诉,「说好让我来帮忙的,怎么能什么都不让我做呢!」 「还让我看着你,你有什么好看的,难道你还能飞出去吗?」 「夫君不让我干活,姐姐也不让我干活,你们都欺负我!」 承隽尹看着他满脸的怨念,失笑出声。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真怎么虐待棠哥儿呢。 「你们莫不是掐着点回来的?我刚把饭菜准备好。」熊豆端着菜走出来。 棠哥儿勐地回头,看到承隽尹眼睛亮了亮,又想到什么,别过头不看他。 都怪夫君让我穿的这么胖,姐姐才会嫌我碍手碍脚不让我帮忙。 承隽尹一看棠哥儿这模样就知道自己被迁怒了,他走过去蹲下,抓着棠哥儿的手捂到怀里,轻声哄说:「都是我的错,我下次不让你穿这么厚了。」 棠哥儿轻易就被哄好了,尽管他心里清楚,再有下次,夫君还是会将他包成包子再让他出门。 莫二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瓶酒,在承隽尹坐下时,倒了一杯递过去,自己又倒上一杯端在手里,看着承隽尹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是红着眼,一口将酒灌下去。 第22页 他在这一个月足足挣了三两银子。 靠着这三两银子,他和豆儿有了一个遮风挡雨的家。 在这个家里,他不需要每天干活又看不到希望,不需要给豆儿买个针线都要看莫氏脸色,豆儿也不需要每天被无端辱骂磋磨。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还能活成这样,从来不知道他有一天竟能过的这么幸福。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承二和棠哥儿。 承隽尹能理解莫二的心情,他陪莫二喝酒,喝到最后,他问说:「听说你娘他们并没有搬到县里。」 在听到莫氏要分家的原因时,他就猜到事情不可能如莫氏预想中的那么顺利。 因为前世,莫二并没有被分出来。 莫二眼神一暗,「我哥跟食肆掌柜的哥儿订亲了,那哥儿,不希望我娘亲他们住到县里去。」 承隽尹听到这就懂了。 莫大不敢得罪掌柜,莫氏就算再不满也只能咽下这口苦水。 熊豆在桌底下握住莫二的手,莫二心里一暖,笑说:「今天是好日子,不提那些,我们继续喝。」 承隽尹和莫二喝到很晚,回去的时候棠哥儿要把喝醉的承隽尹扛回去,承隽尹低着头,借着朦胧的月光看着棠哥儿精緻的脸,痴痴的笑,「棠哥儿,你真好看。」 棠哥儿红了脸,「夫君,你别晃。」 承隽尹脸色一正,指着路命令,「你别晃!棠哥儿快被你晃晕了!」 棠哥儿:「……」 以后再也不让夫君喝酒了。 宿醉的感觉很痛苦,承隽尹醒的时候,太阳穴还一跳一跳的疼。 棠哥儿看他醒了,忙给他递水。 他自己接过水喝下,抬头却见棠哥儿面无表情的盯着他,他心里一个咯噔,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胸口,心口跟漏风似的凉。 完了,偷钱的事被棠哥儿知道了。 「棠哥儿,你听我狡辩!」 棠哥儿:「……」 他气的转身就想走,承隽尹顾不了太多,跳下床紧紧抱住棠哥儿,「我想带你去看郎中。」 棠哥儿睫毛一颤,闷声说:「我没病,去看什么郎中。」 「你手脚发凉,我担忧你是早年伤了身子,想带你去看看,开些药调理一下。」 第14章 吃醋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棠哥儿其实知道承隽尹不会做背叛他的事,但他就是气夫君什么都不告诉他。 承隽尹幽幽的问:「我告诉你,你会把钱给我吗?」 棠哥儿:「……」 他不会。 因为好贵。 夫君一个月才挣多少,他哪里捨得就这么花掉? 他扁着嘴不说话,承隽尹轻嘆一口气,将棠哥儿的身子转过来,逼着棠哥儿看他。 「棠哥儿,在我这里,没有什么比你重要。」 他轻吻棠哥儿的眉眼,「棠哥儿,我想你好好的。」 想你无病无灾,一生顺遂。 棠哥儿终究还是没抵挡住承隽尹的糖衣炮弹,被他哄到了县里的药铺里。 看着二十两银子就换来几包药,棠哥儿心疼的整张脸都揪起来。 郎中提醒说:「令夫郎这身体,不能急于要孩子。」 棠哥儿脸色一变,承隽尹握住他的手安抚,问郎中,「要调养多久才能要孩子。」 郎中说:「至少一年,但如果你们真的急,可以去找百年以上的老参服用。」 百年以上的老参太珍贵,他这小药铺里没有。 承隽尹眸光一闪,「多谢。」 从医馆出来后,棠哥儿魂不守舍的,承隽尹知道是郎中的话吓到他了,对一旁路过的小孩说:「棠哥儿,我最讨厌孩子了,我们以后能不要孩子吗?」 路过的小孩懵懵的看着他,哇的一声哭着跑走了。 棠哥儿生怕孩子父母找来算帐,忙带着承隽尹离开,走远后才严肃的对承隽尹说:「我生的孩子你也讨厌吗?」 承隽尹想说讨厌的,但是一想到缩小版的棠哥儿眨眨眼对他笑得露出两个小酒窝时,他心尖一颤。 实在说不出这句违心话。 棠哥儿嘴角翘了翘,「好啦,不是要去多愉食肆吗?」 他知道夫君是在安慰他,但他还是很开心。 承隽尹见棠哥儿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提着的心才放下,拉着棠哥儿走进了多愉食肆。 店小二走出来,看到承隽尹眼睛一瞪,对着楼上吼,「掌柜的,快下来!卖凉皮的来了!」 承隽尹:「……」 楼上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没过多久,一个腰上别着刀的衙役走下来,看到承隽尹时抬手一扬,身后的小二砰的一声就将门关上了。 棠哥儿吓得往承隽尹怀里缩了缩,承隽尹眉头一皱,衙役忙笑说:「别怕!别怕!我没有歹意的!」 衙役理了理衣服,「在下姓郝,名多愉,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喊我郝兄。」 承隽尹:「……」好多余。 「我姓承名隽尹,这是我的夫郎,棠哥儿。」 郝多愉看了眼棠哥儿,愣住。 这夫郎长的好生俊俏。 承隽尹醋罈子当场打翻,挡住棠哥儿,眼神不善的看着郝多愉。 郝多愉这才意识到自己失礼,忙说:「请坐。」 承隽尹和棠哥儿落座后,郝多愉迫不及待的问:「承兄终于打算卖凉皮方子了?」 第23页 自从凉皮大火之后,很多人试图出高价跟承隽尹买凉皮的方子都无功而返,昨天听说有其他人在卖凉皮,就有人猜测承隽尹会不会改变主意,也有人想去跟那偷方子的人买凉皮方子,但他郝多愉不屑去跟那种小人打交道,眼见着同行都有了行动,他心里也急啊! 「凉皮方子卖。」承隽尹一顿,看着郝多愉骤然发亮的眼,又说:「辣椒油和芝麻酱也卖。」 郝多愉激动的声音都打颤,「当真?」 凉皮是好东西,但那特殊的酱料更是众人眼馋的宝贝啊! 他以前是个厨子,他比谁都清楚酱料的价值! 承隽尹从背篓里拿出十罐芝麻酱和十罐辣椒油,「一瓶五十文。」 郝多愉吶吶道,「不是卖方子啊?」 承隽尹反问:「不买吗?」 他作势就要将酱料收回去,郝多愉激动的将酱料抱到怀里,「买!」 他看向承隽尹的背篓,问:「只有这些吗?」 承隽尹既然决定卖酱料,就不会只卖给他一个人。 「目前只有这些。」承隽尹直说:「我目前能做出的量只够供应你一家食肆,如果以后做的量多,我才会选择供应给其它食肆。」 郝多愉闻言,眼睛都亮了。 这代表承隽尹供应给其它食肆前,多愉食肆将一家独大! 「凉皮方子呢?你要多少钱出?」 承隽尹伸出一个手掌,郝多愉激动的拍桌,「好!五十两!」 承隽尹:「……」他的意思是五两。 凉皮的方子已经有人知道,传出来是早晚的事,他没想坑人,但这人却上赶着让他坑。 郝多愉生怕承隽尹反悔,拿着钱就往他手里塞,还问他啥时候能出第二批酱料。 承隽尹问:「你不怕买太多吗?」 郝多愉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兄弟,男人要对自己有信心。」 承隽尹:「……」 离开食肆后,承隽尹一路拽着棠哥儿不肯放手。 棠哥儿生来精緻好看,之前被景家虐待的又黑又瘦,又一直低着头不敢跟人交流,因此才没人发现他的美。 可最近这一个月,他将棠哥儿好生养着,棠哥儿白了回来,脸上有了肉,模样越发出落的倾国倾城。 他开始有了危机感。 就像是珍藏许久的宝贝被人觊觎,他有种想把棠哥儿藏起来的冲动。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 棠哥儿察觉到承隽尹情绪不对,他抓着承隽尹的手,软软的问:「夫君,你怎么啦?」 承隽尹低头看他,忽而弯腰将头埋进他怀里,重重的嘆了一口气,「棠哥儿,你太美了。」 棠哥儿眼眸一动。 夫君这是……吃味了? 其实,他不美也可以。 回家的时候,承隽尹远远的就看到守在门外的莫二。 莫二沉着脸,看到他时快步走过来,「那个卖凉皮的是你们村里的木测。」 他以前不知道木测是天虫村的,直到今天回来的时候在村口撞见了木测和穆氏。 他不认得穆氏是谁,但他认得穆氏这张脸前段时间经常在院子外晃来晃去! 他们防的再紧再严,却还是让人把方子偷瞧了去。 承隽尹眼神一沉。 他以为凉皮方子是被人研究出来的,没想到竟是从他这里偷来的。 「今天他的凉皮卖的怎么样?」 莫二脸色一缓,「卖的不好,都说他的凉皮没有味。」 承隽尹拍拍他的肩膀,「那就不需要担心了,回去忙吧。」 莫二不甘心的问:「就这么算了?」 承隽尹眸色一暗,「不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01 20:28:14~2023-06-02 20:28: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炫a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看病 莫二回去后,承隽尹正要开门进去,牛婶走出来说:「承二,你娘今天过来了。」 承隽尹手一顿,说:「知道了。」 牛婶见承隽尹不以为意的模样,没忍住提醒说:「她知道了你把凉皮生意给莫二做的事。」 虽说凉皮生意是承二的,承二给谁都行,但梁氏到底是承二的母亲,这么好一生意不给自家人反而给了一个外人,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她怕梁氏会逮着这点说事。 「没事的牛婶。」承隽尹笑了笑,问:「牛子的亲事说的怎么样了?」 牛子近日在说亲,说的是隔壁多豆村的姑娘。 牛婶说起这事就喜笑颜开,「快了!指不定下个月你就能喝到牛子的喜酒了!」 「那我先在这里说一声恭喜了。」 进屋后,承隽尹把东西放好,拉着棠哥儿在床上坐下,「棠哥儿,我明天要进内山一趟。」 内山有棠哥儿需要的老参,他必须去一趟。 棠哥儿脸色微变,「我跟你一起去。」 他知道他没法说服夫君不要去,那他只能跟夫君一起去。 「不行。」承隽尹握着棠哥儿的手,「我之前进去过很多次,我可以安全回来。」 当鬼魂的时候,他几乎将内山当自家后花园逛,但是他现在是人。 他可以避开一定的危险,但内山里的野兽行踪不定,谁也说不准他会不会碰到,他不敢让棠哥儿去冒这个险。 第24页 棠哥儿抿着唇不吭声,见承隽尹眼神坚决,他不得不妥协说:「你帮我找一种草药。」 还不待承隽尹问,他就说:「别问我是用来干什么的!」 承隽尹无奈低语,「好。」 棠哥儿将头埋进承隽尹怀里,「夫君,天黑前你要回来,不回来我就上去找你。」 承隽尹沉声说:「不行!」 棠哥儿也急了,直起身体红着眼瞪他,「不行我现在就哭给你看!」 事关棠哥儿的安危,承隽尹不想妥协,但看着棠哥儿通红的眼里一点点蓄上泪水,他的心也一点点软了下来。 「我天亮前回去。」 他总是对棠哥儿无可奈何。 棠哥儿伸出小手指,「拉勾!」 承隽尹轻轻擦掉他眼角的泪,「好。」 一夜无梦,棠哥儿醒的时候,承隽尹已经走了。 他心口莫名一空,起身往外走,门刚开,就看到了在院里忙活的熊豆。 自从承隽尹决定把凉皮生意交给熊豆莫二做后,熊豆就再也没有在这院子里做凉皮了。 熊豆不好意思打扰他们,但今天却不同。 「醒来,来帮忙做凉皮。」熊豆招唿着他,「最近莫二卖的量越来越多,我一个人都快应付不过来了。」 棠哥儿站在原地没动,问:「是夫君让你来守着我的对吗?」 熊豆背影一僵,半晌长长的嘆了口气,「棠哥儿,你知道他走之前跟我说什么吗?」 「他说你是他的命,你要有点闪失,他也不会苟活。」 棠哥儿睫毛一颤,眼泪顺着眼角滴落。 他是夫君的命,夫君又何尝不是他的命? 夫君若真出了什么事,他又启会独活? 但他会遵守约定,天黑之前,他会老老实实的待在院子里,等着夫君回来。 他这一等,等到了日暮西沉。 风越来越大,天气越来越冷,他的脸色发白,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吓得。 熊豆劝他进屋避避风,他不肯。 他要在这等夫君回来。 眼见着天一点点暗下来,他不受控制的胡思乱想。 夫君是不是遇到了熊瞎子?是不是不小心受了伤?否则怎么会天都暗了还不回来? 他再也等不下去了,转身冲进院子里拿起锄头,刚走到院门口就被熊豆拦住。 「他兴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你不能去!你冷静点。」 「我很冷静。」棠哥儿紧紧的拽着锄头,眼神是从未有过的认真,「我会把夫君带回来的。」 「不行!」熊豆知道内山有多危险,她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棠哥儿上去送死,「你一个哥儿怎么能去内山?」 「承二进内山了?」听到动静的牛子从隔壁院门走出来,脸色难看。 棠哥儿抿紧双唇,点了点头。 「棠哥儿,你别急。」牛子沉声说:「我去找他。」 棠哥儿挡在牛子面前,神色坚定,「我也一起去。」 夫君在山上生死不明,他怎么可能安坐在家里无动于衷? 「去什么?」承隽尹紧赶慢赶,还是没能赶在天黑前下山。 他生怕棠哥儿真来找他,一路跑回来,看到棠哥儿的一瞬间,他提着的心终于能稳稳放下了。 棠哥儿看到承隽尹的瞬间,鼻尖一酸,「夫君!」 他扑到了承隽尹怀里,眼泪汹涌而出,「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承隽尹心知这次把人给吓坏了,一下又一下的轻抚着棠哥儿的嵴背,「是我的错,是我回来晚了。」 牛子看到承隽尹的一瞬也重重的松了口气,他不知道承隽尹为什么要冒险去内山,但还是提醒说:「内山太危险,真想去也不要一个人去,好歹多个人多了照应。」 承隽尹点点头,棠哥儿听到牛子的声音,后知后觉的感到不好意思,他低着头悄悄用承隽尹的衣服擦眼泪,把自己的小脸擦干净后无情的推开承隽尹,转而问牛子,「牛婶怎么了?」 他刚才隐约有听到隔壁的动静,似是牛婶在哭。 承隽尹低头看着自己暗色发皱的衣角,哭笑不得的理了理。 这小坏蛋。 牛子眼神一暗,「我的亲事黄了。」 承隽尹一愣,他还记得昨天牛婶谈及牛子亲事时那神色飞扬的模样,怎么一天的时间就黄了?为什么? 牛子似是看出了承隽尹的疑惑,眉眼间尽是苦涩,「工头嫌弃我爹年纪大,让我爹别再去了。」 他一顿,说:「那姑娘跟杯水村的人家定了亲。」 他家在天虫村算家境好的,但尽管如此,女方还是看在他爹能挣钱的份上才愿意跟他说亲,听说他爹活丢了后,今早就让媒婆来说他们还没交换庚帖,婚事也就不作数,还让他们别乱说话,免得坏了女方姑娘的名声。 他并没有见过那姑娘,也说不上喜欢,对这事更多的是无奈。 天虫村太穷了,穷到其它村的姑娘都不愿意嫁进来。 承隽尹眉头皱了皱。 如果仅仅是因为牛大伯丢了活,女方就算不喜这门亲事也不应该这么快跟其它人家定亲,怕不是从一开始就一边吊着牛子一边又跟其它人家说亲。 牛婶心心念念着牛子的亲事,就这么黄了,心里肯定不好受。 他问:「牛子,我打算把屋子修缮一下,你最近有空来帮忙吗?一天十五文,不包吃。」 第25页 牛子心头一动,但很快冷静下来,「承二,我知道你想帮我,但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承隽尹打断,「木测最近在县里卖凉皮。」 牛子想到前些日子鬼鬼祟祟的穆氏,顿时明白了什么,脸色一变,「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村里人知道承二在院子里做凉皮都有意避开,生怕瞧见不该瞧见的。 穆氏怎能如此无耻? 承隽尹直言,「我以后打算做其它吃食,所以这房子必须修缮,这院墙必须修高。」 「好,我知道了。」牛子说:「一天用不了十五文。」 他去县里扛大包一天都没有十文,在村里修个房子又怎么好意思要这么多钱。 「牛子,你也知道我跟村里人接触较少。我想麻烦你帮我再找几个人,由你来安排他们。」承隽尹拉住棠哥儿的手,「给他们的工钱是一天十文,给你是一天十五文。」 相当于牛子是工头,由他来安排修缮房子的事。 牛子明白了承隽尹的意思,沉思片刻说:「好,多谢!」 这个工头其实谁当都可以,但承隽尹给他当,即是看的起他,也是想帮他。 承隽尹笑了笑说:「客气了。」 冷风唿啸,棠哥儿缩了缩脖子,承隽尹侧身替棠哥儿挡住风,对熊豆说:「今天的事,多谢表姐了。」 「你回来就好。」熊豆看了眼棠哥儿,重重的嘆了口气。 棠哥儿这么爱承二,万一承二哪天变了心,棠哥儿可怎么办啊? 她怀揣着满腔的忧愁回到了家,跟莫二说起这事的时候,莫二却笑着亲了亲她,「你多虑了,谁都会变心,唯独承二不会。」 真的爱一个人,是不可能会变心的。 而爱不爱一个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茅草屋里,昏暗的烛光下,一大一小两根人参静静的躺在桌面上。 棠哥儿直勾勾盯着人参,眼睛睁的老大,「这就是人参啊。」 人参可是能救命的宝贝,他以前见都没见过,这次居然一次性见了俩。 「嗯。」承隽尹将大的人参收起来,拿起小的人参说:「明天我们把这个拿去卖。」 棠哥儿脑袋一歪,盯着被承隽尹收起来的人参,「为啥这个不卖?」 承隽尹轻轻弹了弹他的脑门,「当然是留着给你补身体。」 钱重要,但棠哥儿的身体更重要。 棠哥儿隐约也知道人参能卖很多钱,他又纠结又心疼,承隽尹无奈的笑说:「内山里还有人参。」 内山并不是一座山,而是一片连绵不绝的山脉,山脉里好东西很多,但他并不急着一次拿完。 如果以后有足够多的钱,他打算把这山山脉买下来。 第16章 卖参 棠哥儿脸色一变,「你再不许上去了!」 承隽尹不敢轻易许诺棠哥儿,只能转移话题问:「我们现在还有多少钱?」 一提到钱,棠哥儿就精神了。 「不算铜板,我们还有五十六两整银,用来修缮屋子足够了。」 承隽尹将棠哥儿抱到床上,「那到时候就由你来给他们发工钱,好不好?」 棠哥儿抓着被子的手紧了紧,不安的问:「我可以吗?」 一旦让他发工钱,村里人就会知道家里的钱是他管的,那夫君不会很没有面子吗? 而且发工钱这么大的事,能由他一个哥儿来做吗? 承隽尹躺在棠哥儿身侧,将他抱进怀里,「如果你不可以的话,那就只能我来了,可我最近好累、事情好多啊。」 哥儿在余国的地位很低,许多大户人家甚至不允许娶哥儿为正妻。 如果以后他挣的钱越来越多,难免有些不长眼的会看轻甚至是欺辱棠哥儿。 他不希望这种事发生,所以在一开始,他就要让所有人知道棠哥儿在他心里的地位。 他要棠哥儿无人敢欺、无人敢看轻,更要棠哥儿不自轻自贱、看重自己、保护自己。 「我可以!」棠哥儿抓着承隽尹的衣襟,生怕他反悔,「工钱我来发!」 他想替夫君分担。 「好。」承隽尹吹灭烛火,轻拍棠哥儿的后背,跟哄小孩似的低声轻哄:「该睡了,明天还要早起去县里。」 棠哥儿忙把眼睛一闭,「我睡着啦!」 承隽尹笑着亲了亲他的眼皮,「好梦。」 棠哥儿醒的时候承隽尹还在睡,他小心翼翼的侧过身,用手轻轻的描绘着承隽尹的眉眼。 夫君定是昨天累坏了,他捨不得叫醒夫君。 「好看吗?」承隽尹的眼睛忽的一睁,眼里含笑。 棠哥儿脸一红,控诉说:「夫君怎么能装睡?」 承隽尹故作失望的说:「我本以为夫郎会把我吻醒,一直在等着,可惜只等来夫郎的小手。」 他抓住棠哥儿的手放在唇边亲吻,挑眉笑说:「其实手也不错。」 棠哥儿咻的一下把手抽回来,忍着羞涩催促,「姊夫该等急了。」 牛大伯不用去县里上工,驴车就直接给莫二用了,租金还是跟以前一样。 「好,马上起。」 承隽尹掀开被子,冷风一吹,他冻的一个激灵。 这天是越来越冷了。 棠哥儿也想跟着起,但被子还没掀开就被承隽尹压回去,「等会。」 他将棠哥儿的衣服塞进被子里捂着,自己穿上冰凉的衣服,搓了搓手说:「我给你烧些热水,你等衣服暖和了再穿。」 第26页 棠哥儿拽着被塞进被子里的衣服,眨眨眼应了声,「好。」 待棠哥儿穿好衣服出来的时候,承隽尹已经在烙饼了,棠哥儿回屋拿了两个鸡蛋上锅里蒸,对承隽尹说:「我们一人一个。」 鸡蛋是夫君在县里买来给他补身体的,让他每天必须吃一个,但夫君自己却捨不得吃。 承隽尹从身后抱住他,抵在他耳边说:「好,都听夫郎的。」 棠哥儿轻轻挣了挣,「在外头呢。」 承隽尹看着他微红的耳垂,没忍住逗了逗他,「你的意思是在屋里怎么样都可以吗?」 棠哥儿浑身一僵,羞恼的瞪着承隽尹,「夫君,你又欺负我。」 承隽尹大笑出声。 承隽尹和棠哥儿出去的时候,莫二已经在驴车上等着了。 棠哥儿坐上车,不好意思的说:「让你久等了。」 莫二笑了笑,「没等多久。」 承隽尹坐在棠哥儿身侧,为棠哥儿挡着风,莫二开口说:「多愉食肆昨日推出了两道新菜色,这两道新菜色一经推出就大受欢迎,很多人知道这两道菜跟你的酱料有关,已经在到处打听你的住处,怕是过不了多久就会找到村里。」 承隽尹早就料到这样的结果,淡声说:「找来再说。」 到了县里,棠哥儿和承隽尹下车后径直往药铺赶,但药铺掌柜看到他们拿出来的人参后,要么恶意压价,要么这东西太贵吃不下。 棠哥儿备受打击,承隽尹倒不怎么担忧。 人参是好东西,如果县里吃不下,他就去芩州。 芩州那么大,不可能吃不下这一百年的小参。 「等等!」身后传来一声唿喊,承隽尹不确定是不是在叫他们,但还是停下转过身。 一个身穿锦服的公子哥气喘吁吁的跑到他们面前,急切的问:「你们是不是要卖人参?」 承隽尹将棠哥儿护在身后,打量了他一眼,问:「你要买?」 「买!」公子哥缓过气直起腰,「能否看看人参?」 承隽尹拉着棠哥儿走进一旁无人的小巷子里,半蹲下将背篓放在地上,掀开覆盖在背篓上的荷叶。 公子哥看着包裹在荷叶里的人参,眼睛一亮,「一百两,卖不卖?」 他祖母生辰要到了,他正愁找不到啥好东西,没想到出来散个心反而有了意外之喜。 承隽尹眼眸一闪,「卖,要银子,不要银票。」 山香县很穷,穷到他就算能在这里把这百年份的人参卖出去,最多也只能卖到八十两。 「行。」公子哥很欣赏承隽尹的爽快,掏钱也掏的痛快。 承隽尹将钱放好,刚要往外走就见一群衙役冲进来,领头的郝多愉看到他眼睛一瞪,一边背着其它衙役朝他挤眉弄眼,一边又故作高冷的问:「听说你这里有根百年老参?」 承隽尹垂眸说:「回大人,老参已经卖了。」 郝多愉几不可见的松了口气,又故作兇狠的问:「卖了?不知道县里的好东西都要先给咱知县大人过目吗?」 承隽尹生怕棠哥儿吓到,轻轻怕了拍棠哥儿的手安抚,面不改色的说:「小人愚钝,竟不知此事。」 郝多愉正色说:「念你初犯,知县大人他大人有大量不跟你一般计较,你且先告诉我,这百年老参你卖给谁了?」 「卖给我了。」公子哥似笑非笑的看着郝多愉,「我乃芩州知府之子芩孟连,想要这颗人参,你让知县亲自去找我爹要。」 衙役们脸色微变,只有郝多愉喜上眉梢偏要装作镇定自若的说:「卑职一定转告知县大人。」 衙役走后,芩孟连将摺扇一合,问:「你这兄弟有点意思。」 他口中的兄弟指的是郝多愉。 明明是山香知县的爪牙,见着知县倒霉却比捡了钱还要开心。 「各人有各人的无奈。」承隽尹知道山香知县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他却知道郝多愉是个好人。 上一世,棠哥儿来县里卖山货被欺负的时候,就是郝多愉帮忙解围。他看棠哥儿可怜,还把棠哥儿的山货全买了。 也是因此,尽管衙役的名声都很臭,他第一个选择的合作对象依旧是郝多愉。 芩孟连眼神变了变,「你也不错。」 芩孟连走后,棠哥儿担忧的问:「夫君,知县会不会迁怒你?」 承隽尹用大拇指轻轻揉开棠哥儿紧皱的眉眼,「不会。」 有芩孟连在前面挡着,又有郝多愉为他说话,短时间内,知县不会注意到他。 棠哥儿紧紧拽着承隽尹的手,「我们回去吧。」 他不想再待在县里了。 「好。」 他们本想坐驴老二的车回去,可不巧的是今天驴老二没来县城里,如果是坐其它村的驴车,免不了要走很长一段路。 承隽尹沉思半晌后说:「棠哥儿,我们买头牛吧。」 棠哥儿眉眼一展,惊喜的问:「真的吗?」 天虫村太穷,没人有牛。 牛是富裕人家才能有的,虽然背篓里有一百两巨款,但是或许是这钱来的太轻易,他没有实感。 直到夫君提出要买牛,他才隐隐有种自己的生活将和过去不一样的感觉。 「当然是真的。」承隽尹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头髮,他仰头看着承隽尹,满脸期待的问:「那我们可以再买一些鸡鸭来养吗?」 第27页 有了鸡鸭,就有源源不断的鸡蛋和鸭蛋。 承隽尹失笑,「好,买。」 「钱都在你那,你想买什么都行。」 棠哥儿眼珠子一转,「那我想买棉花和布匹。」 他要做一个大大的被子,可以让他在床上自由翻滚。这样他也不用天天挤在夫君怀里,好像他多孟浪一样。 承隽尹不知道棠哥儿在想什么,爽快的说:「都买。」 牛并不是想买就能买的,承隽尹本想去找牙人打听,牙人笑着说:「来的早不如来的巧,今早刚有人来我这说要卖牛,他前脚走,你们后脚就来了,您说巧不巧?」 承隽尹和棠哥儿对视一眼,让牙人带他们去看牛。 牛刚好一周岁,看着没什么大问题。 牙人介绍说:「这头牛是他家里的老牛生的,本来他是想把小牛养大后分给大儿子,但其它几个儿子不愿意,最后吵来吵去决定把牛卖了,换成银钱平分。」 承隽尹问:「多少钱?」 「十五两!」牙人狮子大开口,将牛夸的天花乱坠。 承隽尹为难的皱起眉头,「棠哥儿,要不你再给我七两?」 牙人一直以为承隽尹是主事的,没想到真正管钱的竟是身旁一直不吭声的俊俏小夫郎,他惊的愣了愣,心情十分复杂。 他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夫郎管钱呢。 第17章 玉佩 棠哥儿听到承隽尹的话,板起脸说:「不行!最多再给你二两银,如果谈不拢,那就别买了。」 他故意装的凶神恶煞,落到承隽尹眼里却像只小猫在张牙舞爪,可爱的让人想将他抱在怀里揉搓。 牙人惊唿,「十两?那怎么行!」这一压压五两,这可太狠了! 「算了。」承隽尹失望的嘆了口气,「夫郎,我们走吧。」 牙人见着承隽尹就这么放弃,急了,「别走啊!十两也不是不行!」 那老农要求的是不低于九两,十两虽说挣的少点,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承隽尹脚步一顿,和棠哥儿相视一笑。 牵着牛走出牙行,承隽尹又花两百文钱定了个板车,约好天黑之前来拿后又带着棠哥儿去买匹布和棉花。 买完棉花和匹布出来,天还亮着,承隽尹看了眼隔壁的胭脂铺,拉着棠哥儿走了进去。 棠哥儿茫然的问:「夫君,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承隽尹反问:「你觉得我们能来这里干什么?」 他拿起一盒脂膏,就有小二上前介绍说:「这是夫郎哥儿们最爱用的白玉脂膏,抹在脸上、手上能让皮肤一整个冬天都光滑如初。」 承隽尹问:「对冻疮有用吗?」 棠哥儿的手和脚一到冬天就长冻疮。 小二给他推荐另一款专治冻疮的药膏,最后承隽尹两样都买了。 棠哥儿看到一小盒巴掌大的脂膏就要一百文,小脸心疼的都揪起来,又不得不拿钱。 钱刚拿出来,就见一个身着粉色长衫的姑娘挤到他们面前,把几个昂贵的脂粉放在掌柜面前,转头看向棠哥儿,以命令的语气说:「给我一起付了。」 承隽尹眉头一拧,认出了来人。 棠哥儿的堂妹,林氏的女儿,景美幸。 棠哥儿看都不看景美幸,只面无表情的问掌柜,「七百文,对吗?」 这是他们买那些东西的钱。 景美幸一愣,姣好的面容因愤怒变得扭曲狰狞,「棠哥儿,你敢装作不认识我?」 棠哥儿一进来她就看到了,本以为棠哥儿嫁给承隽尹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没想到承隽尹突然就不打人了,还做出什么凉皮挣了不少钱。 她安慰自己,承隽尹不会喜欢棠哥儿更不会对棠哥儿好,可她看到的却是承隽尹连钱都让棠哥儿管。 这十里八村的男人哪个不是把钱藏的紧紧的生怕被嫁进来的媳妇偷拿?棠哥儿凭什么能有这么好的运气? 看到棠哥儿要付钱,她再也忍不住了,拿上自己平时想买却没钱买的东西就冲上去。 她不怕棠哥儿不给她买,因为棠哥儿怕她。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棠哥儿连她家里养的一只鸡都不如。 可她没想到这才短短一个月过去,棠哥儿竟然就敢如此无视她? 「我认识你。」棠哥儿将钱收好,抬头看她,「景美幸,我的堂妹。」 景美幸不敢置信的质问,「那你还敢不帮我付钱?」 「棠哥儿为什么要帮你付钱?他已嫁给我,是我承隽尹的夫郎,花的是我承隽尹的钱。」承隽尹将棠哥儿护在身后,「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景家未出嫁的大闺女花钱竟要我一个外男来付了?」 景美幸脸色一白,「你别胡说八道!我是要他帮我付钱,他是我堂哥!」 一旁的哥儿看不下去了,怒斥,「堂哥就要帮你付钱吗?」 有人应和,「就是啊,又不是亲哥,一个未出嫁的姑娘怎么这么不要脸?」 景美幸听着众人的议论声,脸涨的通红,当听说有人在打听她是哪个景家的姑娘时,她再也待不下去,灰熘熘的跑了。 承隽尹看着她的背影,眸色暗沉。 景美幸一个未出嫁的姑娘都敢对棠哥儿这种态度,可想而知棠哥儿以前在景家过的是什么日子。 棠哥儿看到景美幸吃瘪,心情很好的抓住承隽尹的手,「夫君,我们去对面首饰铺。」 第28页 承隽尹回神,看着棠哥儿的眼神一柔,「好。」 他以为棠哥儿要买自己的东西,没想到棠哥儿却是在看男子佩戴的玉佩。 承隽尹制止他,「棠哥儿,我有一个很好的玉佩,不需要再买了。」 棠哥儿不信,鼓起脸问,「我怎么没看到你佩戴过?」 承隽尹想到什么,眼眸微深,「因为暂时不在我这。」 那枚代表他身份的玉佩,在梁氏那。 早晚有一天,他会把玉佩拿回来。 棠哥儿不甘不愿的把手中拿的玉佩放下,转身就要往外走,还没走几步就被承隽尹拉回来,手腕被戴上一个花纹简单的银镯子。 承隽尹抓着棠哥儿的手腕左右看了看,表情十分满意。 棠哥儿警惕的眼睛一瞪,捂住胸口藏钱的地方说:「夫君,我没钱了!不买。」 承隽尹眯着眼,像是只不怀好意的大尾巴狼,「我喜欢看你戴,就买这一个,好不好?」 棠哥儿再一次被承隽尹晕乎乎的哄了过去,待离开首饰铺的时候,他手上多了一个银镯子,兜里的钱又少了三分之一。 看着手中的银镯子,他回过神试图把银镯子退掉,却被承隽尹的下一句话转移注意力。 「我们该去买鸡鸭了。」 「……哦,好。」好像忘了什么。 首饰铺不起眼的角落,芸哥儿和景美幸脸色难看的看着他们远去。 芸哥儿重重的哼了一声,「有什么好得意的!承隽尹迟早会厌了他!」 景美幸认同这句话,但她却没说出来,只是问:「承大财怎么会同意娶你?」 她知道芸哥儿一直喜欢承大财,但承大财可看不上芸哥儿这个村里的哥儿。 芸哥儿脸色一沉,「当然是因为他喜欢我!」 景美幸嗤笑一声,「你真当我猜不出来。」 木测和承大财进内山,承大财安然无恙,木测却伤了一条腿。 幸运的是这腿伤的不重,花了钱还能救回来。 承家本来连医药费都不打算出,但不知穆氏去跟梁氏说了什么,只知道第二天梁氏就带着钱和彩礼上门,给芸哥儿和承大财定了亲。 芸哥儿神色一慌,又强行镇定下来,「你又能猜出什么?」 不会有人知道的! 木测答应过他不会告诉别人的。 景美幸一看芸哥儿的神色,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她垂下眼眸,温声说:「别瞒着我了,我知道承大财不想让人知道那些事才会答应娶你。」 「你怎么知道的!」芸哥儿瞳孔一缩,「谁跟你说的?那些无赖之徒吗?他们的话不可信!」 景美幸嘴角微勾。 看来她得找村里的无赖之徒问个一二了。 棠哥儿买了十只小鸡,五只小鸭,一路上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笑得眉眼弯弯。 承隽尹套好板车,见棠哥儿还捨不得放下它们,竟有些吃味,「棠哥儿,你看着我的时候都没笑得这么开心。」 棠哥儿脸一红,「夫君你跟它们比什么?」 承隽尹坐上板车,轻嘆一声,「我一个人在这赶车,夫郎却只顾着鸡鸭,都捨不得陪陪我。」 棠哥儿闻言,抿着唇将鸡鸭放下,忍着羞涩坐在承隽尹身后,拉着他的衣角说,「我陪你。」 承隽尹侧目看着棠哥儿背对着他已然通红的耳垂,双眼含笑,「多谢夫郎。」 棠哥儿低着头脸颊滚烫,好半天都没缓过来。 牛车晃悠悠的在小道上走着,承隽尹的声音随风传来,「棠哥儿,我想请村里的人帮忙制作酱料。」 棠哥儿抬头看他,「夫君想请谁?」 承隽尹说:「请那些从没有欺负过你的。」 棠哥儿微愣,他想说不必如此,但最后却只是抱住承隽尹的胳膊,将头靠在承隽尹身上,问:「夫君对我这么好,不怕将我宠坏吗?」 承隽尹胸腔震动,笑声爽朗,「将你宠坏那也是我乐意的。」 棠哥儿微微鼓起脸,「我可不会让夫君得逞。」 承隽尹空出一只手搂住他,「我想让里正来负责这件事。」 棠哥儿将自己往承隽尹怀里缩了缩,「家里的辣椒和芝麻所剩无几了。」 他一顿,幽幽的问:「夫君应当不会想再进山吧?」 承隽尹干笑两声,「辣椒和芝麻都在外山,外山没什么危险,我之前常去。」 棠哥儿推开他,不说话。 承隽尹一急,忙抓住他的手,「你跟我一起去,可好?」 棠哥儿重新缩回他怀里,「夫君的话,棠哥儿哪里敢不听。」 承隽尹:「……」 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看着棠哥儿偷偷扬起的嘴角,他泄愤似的揉了揉棠哥儿的头髮,棠哥儿疑惑的抬头看他,「夫君,怎么了?」 承隽尹收回手,不敢看棠哥儿脑袋上一根根支棱起来在空中摇晃的碎发,一本正经的说:「没事。」 希望棠哥儿的碎发在回村前能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否则他今晚怕是没法上床睡觉了。 棠哥儿问,「夫君,外山真的没有危险吗?」 承隽尹沉默片刻说,「相对内山而言,是安全的。」 他撩开棠哥儿鬓角的碎发,「村里人会经常上外山,你也是知道的。」 第18章 招人收东西 棠哥儿问他,「那我们可不可以让他们去採摘辣椒和芝麻,我们花钱收?」 第29页 承隽尹勐地低头看向棠哥儿,在棠哥儿脸上重重亲了一下,「棠哥儿,你可太聪明了。」 他正愁该怎么应对承家那群人,棠哥儿就给他提出了一个绝佳的方法。 棠哥儿羞的捂住脸,将头埋到承隽尹怀里,闷声埋怨,「夫君,这是在外头!」 让人看见是要被笑话的。 承隽尹趁机理了理他的头髮,安慰说:「没人看到。」 「真的?」棠哥儿抬头左右看了看,见四周空荡,没有人影,才重重的松了口气。 承隽尹觉得他紧张的模样也可爱的紧,没忍住脸上的笑。 「夫君,很好笑吗?」棠哥儿眯起眼,神色不妙。 承隽尹心里一个咯噔,下一秒便觉得腰上一疼,他倒吸一口凉气。 牛车慢慢驶进村里,村口的老大爷眯起眼盯着看了半晌,忽然站起来,拄着拐杖往里走,边走边喊,「牛车!牛车!承二那小子买牛车了!咱村有牛车了!」 「牛车?」 「真的?」 听到动静的村里人走过来,没一会就将牛车给包围了。 「哟!这牛看着可真俊!」 「承二,这花了多少钱啊?」 「承二真是出息了,这才分出去多久?梁氏怕是要悔的肠子都青了。」 承隽尹没想到村里人会因为一个牛车对他们这么热情,现在牛车被迫停在原地,动弹不得,牛都烦躁的用鼻子喷出一口气。 「哟,还买了这么多东西啊?」 穆氏伸出手试图揭开牛车上盖着的麻布,「都买什么了,我瞧瞧。」 棠哥儿眼疾手快的压住麻布,「没什么。」 穆氏不甘的把手收了回来,阴阳怪气的说:「这买的什么金贵东西啊,看一下都不行?」 棠哥儿没理会他,承隽尹一边喊一边赶着牛车艰难的往前走。 一刻钟后,终于将牛车赶进自家院子里。 院子外还有人意犹未尽的往里瞅,看着小牛的眼神十分火热。 承隽尹将牛车上的背篓背到茅草屋里放好,将门关上后就往里正家里赶。 棠哥儿将鸡鸭放在院子里,往水槽里加水。 牛似是渴及了,喝水喝的很快,一边喝一边还甩着细长的尾巴赶蚊子。 牛婶也过来看热闹,满脸的笑意,「这牛瞧着真好,以后你可轻松了。」 她一顿,似是想起了什么,问:「你们现在就只有一亩薄田吗?」 棠哥儿颔首,牛婶默,「买了牛是好事,但田才是我们的根本。」 她若是手里有余钱,定是会先拿去买田。 只有田多到耕不完,才会买牛来帮忙。 棠哥儿和承二到底还是太年轻了些。 棠哥儿仔细一想就知道牛婶的意思,认同说:「是这个理。」 该跟夫君商量买田的事了。 里正刚听说承二买了牛要去看看,人还没出门就见承二走了过来,往承二身后一瞅,没有牛,他有些失望,但看着承二,还是面露满意。 天虫村因为没有牛的事一直被其它村笑话,连他这个里正也低了其它里正一头。 这会儿他们村也有牛了,他倒想看看还有谁敢笑话他! 里正姓承,名昌布,是承隽尹的远亲,按辈分,承隽尹得喊他一声叔爷,不过自从他当了里正后,村里人都喊他里正或者承里正,承隽尹也跟着喊。 「里正,小辈有事想麻烦您。」 承昌布摸了摸自己的白鬍子,问:「跟你的牛有关吗?」 承隽尹没想到里正这么快就得到消息,摇了摇头说,「我想招人。」 承昌布摸着鬍子的手一紧,「招人?为何事?可包吃?」 承隽尹一一回答里正的问题,里正听完他的话后,又问:「工钱几何?招人有何要求?招几人?」 「一天十文,只招德行好的女子和哥儿,招五人。」 里正手一抖。 一天十文!还只需要坐着干活,这么好的条件,怕是整个村的人都想去! 「若是梁氏也想要这份活呢?」 梁氏虽然是承家媳,但他就算昧着良心也说不出梁氏德行好。 但梁氏又是承二的亲娘,若梁氏真想要这份活,承二不给那就是不孝。 承隽尹眼底闪过一抹微光,「里正,在招人前,我想先在村里收辣椒和芝麻,这两样东西外山都有,一斤收价三文。」 「三文!」里正眼睛都瞪大了。 这三文看着不多,但是一个人上山一趟就能摘个几十斤回来,相当于一个人一天就能挣个上百文,这可是一笔不少的钱啊。 他神色一正,「不对,承二,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差点被承二给带过去。 「山里的辣椒和芝麻有限,先到先得。」承隽尹微微一笑,「第一天,我只收本家的辣椒和芝麻。」 梁氏来干活一天才能挣多少钱?如果承大财他们能把握住这一天的时间,他们至少能挣上百文钱。 但这个钱看上去好挣,却并不轻松。承大财好吃懒做,承汪和梁氏更是受不得苦,尽管给他们一天的时间去挣这个钱,他们又能挣到多少? 可在外人眼中,他将这么好的挣钱机会给了本家,就算分家了也还念着本家,谁也没法说他的不是。 里正哼笑一声,「你这小子都算计好了是吧?」 第30页 以梁氏这种眼皮子浅的人,看到一斤三文钱的收购价肯定无暇顾及招人的事,等到梁氏反应过来,招人也已经招完了,到时就算梁氏想插进来,那也得看被招的人愿不愿意,毕竟名额只有五个,这么好的招工条件,谁都不想把名额让给梁氏。 承隽尹心知里正是个明白人,倒也没否认,只问:「三字可在?」 里正眉梢一动,「去县里干活了,你找他有事?」 承隽尹直言,「我想请他帮我收辣椒和芝麻,毕竟山上长的东西有好有坏,我既然花钱收了,就想收好的。」 「行。」里正笑了,「我替他应下了,明天我就让他去找你。」 他捋了捋鬍子说:「你这小子,倒是精的很。」 承三字是他儿子,由他来收东西,村里人谁都不敢做手脚,就算是承汪他们也不能。 承隽尹挑了挑眉,「有劳您了。」 他请里正帮忙,总得给里正一些好处。 请承三字来收东西,防着承汪他们是真,想把这挣钱的好差事给承三字也是真。 里正拍拍他的肩膀,「行了,你回去忙活吧,这事交给我了。」 他儿子难得能有个好差事,他可不能给搅黄了。 他这当老子的,也心疼儿子整天累死累活还挣不到钱啊。 承隽尹回去的时候,棠哥儿正看着牛发呆,不知在想什么,想的入神,连他走近都没发现。 他从身后抱住棠哥儿,出声问:「在想什么?」 棠哥儿吓了一跳,回头见是他才松了口气,「刚才梁氏来了,说田里活多,吵着闹着要把小牛借走。」 承隽尹脸色一变,抓着棠哥儿上上下下检查,「她有没有打你?」 棠哥儿摇了摇头,「牛婶在,她跟梁氏说这牛已经被她借走了,梁氏要闹,但没能闹过牛婶。」 他鼓起脸,「夫君,我不喜欢梁氏。」 他知道这是大不孝,但梁氏对夫君不好,他连『娘』都不想喊。 「我也不喜欢她。」承隽尹从没有对棠哥儿说过他身世的事,但棠哥儿很敏感,就算他什么都不说,棠哥儿也能察觉梁氏对他的恶意。 他不想棠哥儿因为这些事烦心,故意笑着问:「我们这算不算心有灵犀?」 棠哥儿嗔他一眼,睫毛颤了颤。 承隽尹被那睫毛颤的心头髮痒,总想碰一碰。 他这么想,也这么做了,待棠哥儿疑惑的看着他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没管住手。 他心虚的把手放下,转移话题说:「我们回屋看看我们还有多少钱。」 棠哥儿眼睛一亮,「嗯嗯。」 他忍着没算,就等着夫君回来跟他一起算。 里正的办事效率很高,半个时辰过去,村里人都知道承隽尹从明天开始要高价收辣椒和芝麻。 谁都不知道承隽尹具体要收多少,但这种事都是先下手为强,钱拿到手里才安心,可偏偏里正却在这个时候说,承二第一天只收承汪家的辣椒和芝麻,并且有多少收多少。 众人羡慕的眼睛都红了,毕竟谁也不知道承二第二天还会不会继续收,就算会收,也不知道还会收多少。 而承汪家却是没有这个顾虑。 有人算过,一斤三文钱,承大财手脚快点累点上山跑两三趟就能有一百斤,这一百斤就是三百文钱啊! 这相当于承二白白把这钱送给他们啊! 梁氏被这个馅饼砸的晕头转向,喜笑颜开的跑回去招唿承汪上山摘辣椒。 承汪还在因承二不借牛而生气,乍一听到这好消息,勐地一拍大腿,得意的说:「我就知道那臭小子不敢不管咱们!」 梁氏笑得合不拢嘴,「这钱是按斤算的,到时候我们往里塞土,还能得更多的钱!」 「对!」承汪高兴的满面红光。 他这当老子的给承隽尹干活已经是给承隽尹脸了,承隽尹难道还敢嫌弃他们的辣椒芝麻里有土吗? 他拿起锄头,要出门时又说:「大财不是在屋里头睡觉吗?把他也叫上。」 第19章 承汪家算盘落空 梁氏脸上的笑一僵,「大财的手是握笔的手,我们两个去就好。」 「好什么好!」承汪怒道,「我这当老子的都在干活,他凭什么给我躺在床上躲懒!我们就只有这一天的时间,这一天的时间里多一个人干活就能多几百文钱!」 平时承大财不下地干活就算了,毕竟他还想着让承大财考个官回来光宗耀祖,可今天不一样,那可是几百文钱!他去干活干一个月都不一定能挣到那么多钱,承大财放下那破书帮忙干一天活又怎么了? 梁氏听到几百文钱也很心动,但到底心疼儿子,纠结的说:「承隽尹又不是只收一天。」 「你个蠢婆娘!」承汪大吼,「山上的辣椒和芝麻又不是采不完,等这一天过后,村里那么多人一起上山抢,你以为就凭我们俩能抢到多少?」 「你说的对。」梁氏急了,转身往屋里跑,「大财,起来了!起来了!」 承大财被叫醒,满脸烦躁,听到梁氏的话后不敢置信的瞪大眼,「娘!你要我为了那几百文钱干那种下贱粗鄙的活?伤到我的手可怎么办!」 承汪心里正急着,乍一听到这话,勐地一巴掌甩过去,「下贱粗鄙?那是你老子我干的活!嫌这些活下贱,有种你不要拿老子的钱!不要吃老子的东西!」 第31页 他扔下狠话,「你今天不跟着我们一起上山干活,你以后就别想读书了,反正你读这么久也没见你读个秀才出来!老子不供了!」 承大财心是彻底慌了。 他不读书还能干什么? 他不想下地,不想跟其他人一样干那些脏活累活。 他忙起身说:「爹,您别生气,刚才我是睡昏了头才会说那种话,您知道我的,我努力读书都是为了以后能当官接您去享清福啊。」 承汪脸色微缓,梁氏忙说:「大财,娘知道你心里念着我们,我们走吧,赶紧上山吧。」 承大财不愿意上山,但是这个时候却已经由不得他拒绝了。 他们上山后,由于不熟悉山里的路,绕了好一会才找到位置,可等他们拨开草丛往里一看时,却齐齐傻了眼。 村里的青壮年乌泱泱的挤在一起采辣椒和芝麻,而树上的芝麻和辣椒瞧着已经所剩无几了。 梁氏惊叫出声,「你们干什么!谁让你们摘的!承二他只收我们摘的芝麻!」 木测一边摘一边说:「里正说的是第一天只收你们的,但要是你们摘的不够,他第二天也会收我们的。」 本来大部分人都想着第二天再来摘,是他特意提醒他们的。 承大财害的他吃了那么多苦头,他碍于芸哥儿哀求没揭穿承大财的真面目,但他也不想让承大财一家好过。 梁氏气的眼前一黑,看着那么多的辣椒和芝麻装进别人的背篓里,心疼的喘不过气。 「还愣着干什么!快点摘啊!」承汪顾不上心疼了,他现在只想着能抢多少抢多少,见承大财站在一旁一动不动,他一把将他拉过来,「你也摘!摘不够一背篓,今晚谁也别想吃饭!」 承大财脸色难看至极,但是在承汪的瞪视下只能干活,待承汪收回视线后,他才咬紧牙关,扭曲了面容。 这一定是承隽尹故意的,故意用来羞辱他的! 等他当上官后,他一定不会让承隽尹好过! 里正琢磨着时间差不多了,又让人去传消息,这次说的是招人干活的事。 这时村里的青壮年都在木测的提醒下上山採摘辣椒和芝麻了,留在村里的都是女子和哥儿,他们一听一天十文钱的工钱,顿时一群人乌泱泱的里正家赶。 里正记着承隽尹的话,最后挑出五个人,郝氏和牛婶、昙哥儿都在里头。 芸哥儿不服气,指着昙哥儿说:「里正,为什么他能去我不能去?我哪里比他差了?」 里正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你得罪了谁你自己心里不清楚?」 承二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也暗示了,欺负过棠哥儿的人不要。 芸哥儿脸都绿了,「不去就不去!谁稀罕!」 穆氏冷哼一声,「就是,我儿子卖凉皮可挣钱了,谁稀罕他这十文钱?」 牛婶呛她说:「不稀罕你别来啊。」 穆氏一噎,拉着芸哥儿黑着脸走了。 同样落选的景美幸气红了眼,林氏拉着她往外赶,恨声说:「走!我们找那个贱蹄子算帐去!」 景美幸挣开她,「娘,承隽尹护着他,你就算去找他算帐又有什么用?难道你忘了你刚跟我说的事吗?」 她也是跟娘告状后才知道娘上次差点死在棠哥儿手里。 她意识到他们不可能像从前一样随意欺辱棠哥儿了。 「娘咽不下这口气!」 一个以前一直被她们踩在脚底下的人突然翻身踩在她们脑袋上撒野,这口气她怎么可能咽得下? 景美幸咬紧牙关,「娘,你先别急,我能想到办法。」 棠哥儿的倚仗是承二,但如果承二不护着他呢? 他一个哥儿,夫君不护着他,他就只能依靠娘家。 而景家就是棠哥儿的娘家,棠哥儿除了依附他们别无选择。 到时候,棠哥儿只能任他们揉搓圆扁,今日所受之耻辱,她也能一一讨回来。 她的眼底闪过阴冷的寒芒,「你先回去吧。」 林氏知道景美幸向来聪明有主见,听她这么说也只能强忍着怒火,应声说:「好,娘听你的。」 黄昏,男人们踩着斜阳带着丰收的喜悦回到天虫村,刚到家就听到家里人说起承隽尹招人的事,顿时情绪各异。 梁氏膝下无女子哥儿,直到第二天担着辣椒和芝麻来到承隽尹家门口听到围观看热闹的人在议论才知道这事。 她顿时脸色剧变,朝一旁的棠哥儿命令道,「我也要去!一天至少要给我十五文!不!五十文!我可是承二的亲娘!承二理应给我这钱。」 承二卖凉皮不知挣了多少钱,买牛买鸡鸭还修缮房子却都没想着拿钱来孝顺他们。 他们本想着过几天就闹到里正那去,但昨日的好事来的突然,他们当然得先紧着这好事。 现在芝麻和辣椒已经採摘完,若是棠哥儿不答应,她正好借着这事闹起来,非得逼着承隽尹拿个百八十两银子给她! 棠哥儿为难的看向郝氏等人,「我们人已经招满了。」 梁氏大吼,「招满了那就踢一个人出去!」 刘郎中脸色微沉,「梁氏,承二虽是你儿子,但俗话说的好,无规矩不成方圆,你如此行径,不合规矩。」 有人应和说:「就是!昨天招人的时候你没来,现在凭什么来抢!强盗都没你这么霸道的。」 第32页 「人家承二给你们的好处够多了,今天一天的芝麻和辣椒可只收你们的!这一收至少得有好几百文,怎得这么不知足?」 其他人也你一言我一语的指责梁氏,梁氏再厉害也说不过这么多人,气的差点哭出来。 棠哥儿扫了眼说话的人,嘴角微勾,又很快压下。 夫君真聪明,都让他说中了。 「行了!别在这丢人现眼!」承汪嫌弃梁氏没用,一把将她拉开后看向棠哥儿,「承隽尹在哪?让他出来给我算钱!」 承三字坐在桌子前,笑眯眯的说:「汪叔,辣椒和芝麻是由我负责收的。」 承汪脸色一变,梁氏更是惊唿,「怎么是你!」 他们带来的这三个背篓里,表面看是辣椒和芝麻,实则里面一半是土。 他们吃定了承二就算知道也只能吃下这闷亏,但如果是承三字负责收,他们就没法矇混过关,承三字一眼看出他们心中有鬼,作势要将手往背篓里掏。 承汪一把抓住承三字的手,「你想干嘛?难道我还能坑我儿子吗?」 承三字把手挣开,皮笑肉不笑的说:「我当然信您,但我爹说了,无论亲疏远近,都要公私分明,所有人送来的辣椒和芝麻,一例都要检查,您就当我是走个过场。」 承汪慌了,双手抱住背篓说:「等等!我想起家里还有一些辣椒和芝麻,我先拿回去装,装完再送过来。」 如果让人知道他去坑自己亲儿子的钱,他在村里头还怎么抬得起脸做人! 「没关系,我们先收这里的,收完您再回去拿,我今天一整天都很闲。」 承三字压着背篓不让承汪拿走,承汪急红了眼,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承三字从背篓里抓出一把泥土。 众人譁然,议论纷纷。 承三字脸色一沉,「汪叔,这辣椒芝麻,估计得麻烦您把土筛干净再拿回来称了。」 承汪被说的连头都不敢抬,灰熘熘的扛着背篓就跑了。 牛子走过来问:「现在可以开始干活了吗?」 他们今天就要开始修缮房屋,但棠哥儿让他们等到承汪走了才开始动手。 他们都是拿钱干活的,这干活时间在一旁歇着相当于白拿棠哥儿的钱,实在内心难安。 「可以了。」棠哥儿将鸡鸭赶到笼子里,对承三字道,「三字哥,如你所见,我这边怕是不适合继续收东西了,可否麻烦你直接去我爹娘家等着?正巧我也担忧爹娘识不清辣椒芝麻的好坏,有你在旁提醒,他们也能轻松些。」 他一顿,又对围观的人说:「你们若是想知道如何分辨辣椒芝麻的好坏,也可跟过去瞧瞧。」 刘郎中长嘆一口气。 承汪哪里是不懂辣椒芝麻的好坏,分明就是故意坑棠哥儿钱的。 可怜棠哥儿还心心念念着他们,为他们找藉口。 承三字站起来拍拍裤腿,笑着摆摆手,「不麻烦不麻烦!」 棠哥儿的意思他懂,带着村里人过去看看承汪一家人有多不要脸,顺便杀鸡儆猴。 第20章 敲打 棠哥儿眉眼微弯,浅浅一笑。 承三字一怔,心里暗自嘀咕,以前怎么没发现棠哥儿长这么好看? 承三字赶着牛车带着人走后,棠哥儿就往山脚下走。 夫君在山脚下租了一个大院子专门用来制作酱料。 他过去的时候,承隽尹还在灶房里忙活,昙哥儿等人在外头东瞅瞅西瞧瞧,看他来了,都笑着凑过来。 昙哥儿急切的问:「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干活?」 「不急。」棠哥儿无奈的说:「辣椒和芝麻还没收好。」 郝氏问:「怎会没有收好?昨天承汪一家子人可是挑着两背篓回来的。」 棠哥儿愣了下,「今天他们挑了三背篓过来,里头沾了些土,三字就让他们回去把土筛掉。」 她面带歉意的说:「你们怕是明天才能开工了。」 牛婶怒了,「这分明就是故意掺土忽悠你们!」 其他人脸色也很难看。 女子哥儿的活难找,就算能找到工钱也很低,他们拿到这好差事后昨晚高兴的都睡不着觉,天还没亮就赶过来,就等着开工挣钱。 结果等到现在,就因为承汪的贪心害的他们白白浪费一天干活的时间,那可是十文钱!他们家里的男人一天出去干活还没有十文呢。 一时之间,五个人火气都很大。 「这事不怪你。」郝氏沉着脸说,「既如此,我们明日再来。」 他得回去让自家老头好好敲打敲打承汪一家了。 承二明摆着是想带着村里人一起挣钱,若是因为这事寒了心,不再僱佣村里人,那他们怕是得悔的肠子都青了。 他不能让承汪一家老鼠屎坏了一整锅粥。 棠哥儿目送着他们离开后才把院门锁上,正要转身往里走却感觉腰上一紧,有人从身后抱住了他。 「棠哥儿,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干坏事了。」 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耳后传来,棠哥儿摇摇头,「夫君,你不能这么污衊我。」他一本正经的纠正,「我是当着你面干坏事。」 承汪和梁氏欺人太甚,他也想为夫君出气。 承隽尹失笑,「是我的错,我竟不知棠哥儿的小爪子还会伤人。」 棠哥儿心口一紧,「夫君怨我?」 「怎么会。」承隽尹抓着他的手亲了亲,「你做坏事的模样可爱的我想……」 第33页 最后两个字承隽尹是抵着他的耳朵说的,棠哥儿只感觉整个人跟烧起来似的,通红着脸推开承隽尹,「不、不跟夫君好了!」 光天化日之下,夫君怎能说出如此羞人的话?也不怕让人听了去。 他气唿唿的跑进屋子里,承隽尹心虚的摸了摸鼻樑。 完了,一时没忍住,将人逗狠了。 可棠哥儿一心为他出气的模样实在是让他心痒难耐。 申时,莫二赶着牛车过来,从驴车上卸下两口大铁锅和一堆竹罐子和竹盖子。 竹罐子和竹盖子可以旋在一起,这是承隽尹从混沌天书上得到的灵感,但动手制作的却是熊力显。 熊力显虽然长的人高马大,但东西却做的精緻巧妙,很合承隽尹的心意。 承隽尹把铁锅扛到灶台上,问起这些日子凉皮卖的如何。 「卖的很好,比前几天都好。」莫二满脸的笑意,「听说木测的凉皮降价都卖不出去了。」 承隽尹眉尾一挑,这个结果在他意料之中。 食客们或许会因为便宜去买木测的凉皮,但一旦发现凉皮味道寡淡,下次就不会去买单了。 莫二有些紧张的问:「承二,我想在县里摆摊,你觉得可以吗?」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盘踞已久,之前因为钱不够,他一直不敢提,但最近凉皮越卖越好,他就越发的蠢蠢欲动。 「可以。」承隽尹提醒说:「你可以在凉皮里加些切碎的蔬菜,也可以将凉皮当面煮,加点葱花味道一样不错。」 「好!」莫二眼睛一睁,「我现在就回去试试!」 他早就觉得凉皮的吃法太单调了,但却一直没想到还能这么做! 他激动的差点把驴车都扔下了,承隽尹提醒他,他才傻笑着拐回来,刚坐上驴车又勐地一拍脑袋,「差点忘了,我的辣椒油、芝麻酱快不够用了,你这边啥时候能出货?」 「三天之内。」 莫二走后,承三字赶着牛车过来了。 下车时,他拍了拍小牛,「这牛车真好使。」 拉着这么多东西,还能走的稳稳噹噹的,承隽尹看了眼牛车上的辣椒芝麻,满意的笑了,「明天继续麻烦你了。」 承汪拉了三箩筐辣椒芝麻,最后承三字却只收了一箩筐,足以可见承三字收的时候有多仔细。 承三字咧嘴笑了,「不麻烦不麻烦!」 他一边把箩筐扛到院子里一边吐槽,「你是不知道他们是有多……」 他正想骂,又忽的想到承隽尹和他们的关系,干笑一声说:「他们抢不过别人,就捡别人不要的辣椒芝麻摘,结果一背篓里,一半土,一半烂的坏的。」 承隽尹知道承三字的顾虑,只问:「钱给了没?」 承三字忙从怀里掏出钱袋子,「给了,给了八十七文,我这里还剩两百一十三文。」 他将钱袋子递给承隽尹,承隽尹没接,而是朝屋里头喊,「棠哥儿,来算钱了。」 承三字一愣。 今早上棠哥儿把三百文钱拿给他的时候,他还以为是承隽尹交代的。 现在看来,莫不是这钱本就是棠哥儿管的? 怎会如此?虽知道棠哥儿和承二感情甚笃,但在这十里八村的也没听说谁家的钱是哥儿管的啊。 棠哥儿从屋里头走出来,看都不看承隽尹,径直走向承三字。 承三字忙把钱袋递上,把刚才的话跟他说了一遍,棠哥儿听完后从钱袋里拿出十五文,「这是你今天的工钱。」 他解释说:「因为不知道这辣椒和芝麻会收几天,所以这段时间你的工钱就按日结算,你看可好?」 「好。」承三字接过十五文钱,紧紧的握在手心,精神恍惚的回到家,看着手里的铜板,才慢慢回过神,傻乐的笑出声。 真的是十五文钱,他今天轻轻松松啥事没干就挣到了十五文钱! 承隽尹眼见着承三字走后,棠哥儿都没打算搭理他,忍不住挡在棠哥儿面前。 棠哥儿看到他就想到刚才的事,一张小脸涨的通红,正想绕开他,就见他眼神哀怨的说:「棠哥儿,你太过分了!」 棠哥儿怎么可以不理他。 「是你过分。」棠哥儿没忍住反驳,明明是占理的一方,却紧张的睫毛都在颤。 承隽尹只感觉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一般,被萌的浑身战慄,一时没忍住拉着棠哥儿进屋交流感情。 棠哥儿出来的时候,眼是红的,嘴是肿的,脚是软的。 承隽尹满脸魇足的跟在他身后,眼神却是虚的很。 棠哥儿兇巴巴的瞪了承隽尹一眼,气沖沖的走出院子。 他要回家!他再也不对夫君心软了。 承隽尹被棠哥儿那一眼瞪的消下去的火气差点又涌上来,他觉得自己是禽兽,紧绷着脸克制住心底的躁动后忙赶着牛车追上去。 景美幸从角落里走出来,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 果然,承隽尹根本不喜欢棠哥儿,他对棠哥儿的好都是装的,否则两人又怎么可能会吵架?承隽尹又怎么会把棠哥儿骂哭? 当天晚上,棠哥儿单独盖一个被子,无论如何都不让承隽尹碰。 承隽尹悔的肠子都青了。 夫郎不让抱,他睡不着。 他侧过身,眼巴巴的看着棠哥儿的侧脸,想碰又不敢碰。 忽然,棠哥儿身体一转,竟自动滚到他怀里,无意识在他胸前蹭了蹭,紧皱的眉眼也跟着舒展开。 第34页 承隽尹:「……」 还有这种好事? 他轻手轻脚的抱住棠哥儿,感受到怀中柔软的充实感后,他发出一声满意的喟嘆。 棠哥儿醒来时发现自己在承隽尹怀里,盖的是睡前给承隽尹的被子,红着脸悄悄的缩回自己的被子,闭着眼装睡。 承隽尹早就醒了,看着棠哥儿鬼鬼祟祟的小动作,他强忍着笑,配合着棠哥儿。 棠哥儿装睡了一会,见身侧没动静,正想睁开眼却忽然听到被子掀开的声音。 他紧张的绷紧身体,听到承隽尹打了哈欠,无奈的说:「唉……昨晚一整晚都没睡好。也是我的错,是我太过分了,我合该受着。」 棠哥儿心软了、后悔了。 他是不是太过分了,夫夫之间亲密本是常事,他不该闹脾气的,还害的夫君受罪。 听到关门的声音,棠哥儿起身,想穿衣却找不到衣裳,他想到什么,掀开承隽尹的被子,他的衣裳正平平整整的放着,用手一摸,是暖的。 他心里更为愧疚。 他闹夫君,夫君却还想着他。 他穿好衣服走出去,承隽尹正在灶台上忙活,他从身后抱住承隽尹,将头靠在承隽尹的后背上,「夫君。」 承隽尹正在烧火,烟呛人的很,他拍了拍棠哥儿环在他腰上的手,轻声哄说:「乖,热水给你准备好了,去洗把脸,很快就能吃饭了。」 棠哥儿没有急着松开他,道:「我可以不生气,夫君可以让我做朝食吗?」 承隽尹笑出声,「不可以。」 这小坏蛋,明明心里都不气了,还非要来他这里讨点『好处』。 「好吧。」棠哥儿失望的松开他。 第21章 威胁 景美幸远远的看到这一幕,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得意。 承隽尹连理都不愿意理棠哥儿,这代表她的猜测是对的。 棠哥儿用热水洗完脸后,脸被热水熏的红扑扑的,他看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悄悄走进茅草屋,从床底下拿出一个木罐子。 他将木罐子打开,将里面墨绿色的草汁均匀的涂抹在脸上,没过一会,脸上的皮肤像是被太阳晒了一整天般,骤然黑了几个度。 这草汁是用山上的一种多汁的野草榨的,只要将这草汁涂在脸上,皮肤就会变黑,他之前就是靠这草汁骗过承大财的。 上次夫君进山的时候,他拜託夫君带回来,榨好后一直没用。 但昨天他注意到承三字盯着他的脸看,他意识到得把草汁用上了。 他觉得长的好看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小时候景美幸嫉妒他,故意拿尖锐的木棍打他的脸;梁氏会抓着他的脸估价,想着等他长大后能卖个好价钱。 他有一段时间特别怕,因为他听到梁氏在说卖掉他后怎么骗过跟他有婚约的承家。 是草汁救了他,让他避免被卖的命运,让他能嫁给夫君。 他不希望自己的脸给夫君带来麻烦,所以他选择像以前一样将自己的美隐藏起来。 承隽尹正纳闷刚才还在院子里的夫郎怎么不见了,回头一看,正好看到棠哥儿从屋子里走出来。 看到棠哥儿的脸时,他整个人人都愣住了。 我那么白那么嫩的夫郎怎么突然黑了! 「棠哥儿,你的脸怎么了?」 他快步走过去,棠哥儿眨眨眼说:「刚才在太阳底下站的久了些,就黑了。」 承隽尹:「……」 他艰难的说:「夫郎,我很想信你。」 但你给的这个理由我是真的信不起来啊。 棠哥儿踮起脚尖凑近承隽尹的脸,卷翘的睫毛几乎要扫到承隽尹脸上,「夫君,你是嫌我丑吗?」 承隽尹心口狂跳,喉结一动。 棠哥儿就算黑了,也美的让他心动。 仅存的理智告诉他棠哥儿在避重就轻,他往后一退,强行撑住心里摇摇欲坠的堡垒,指着暗沉的天空问:「你先告诉我太阳在哪?」 这天都还没完全亮起来,哪里有太阳。 棠哥儿:「……」 他干脆直接耍赖,仰起小脸说:「反正我就是黑了,你就说你嫌弃不嫌弃吧?」 承隽尹:「……我觉得咱要讲道理。」 棠哥儿不说话,就睁着一双眼看着他,眼里逐渐凝聚起水雾。 承隽尹撑不过三秒就败了,他妥协的低下头,眼神无奈又宠溺,「不嫌弃,我哪里捨得。」 棠哥儿眼底的水雾一收,像只战胜的公鸡般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 承隽尹:「……」 他是不是被棠哥儿给骗了? 不,不可能!他天真善良的棠哥儿不可能会耍手段骗他的。 太阳彻底出来的时候,村里人陆陆续续的背着辣椒芝麻过来了。 棠哥儿打开院门,村里人乌泱泱的就要往里挤,承三字大喊,「别挤!别进去!在门外收!」 棠哥儿院子还在修缮,挤进去了牛子他们今天就不用干活了。 村里人闻言才停止往院子里挤,承三字松了口气,搬了张桌子坐在门前的空地上,「一个个来。」 「别急。」棠哥儿从怀里掏出钱袋,重重的放在桌子上,哐当一声响让所有人都安静了。 他打开钱袋,指着里面的铜板说:「钱管够,但闹事者、品行败坏者的东西不收。」 人群顿时停止躁动,开始自觉的排队,不再喧闹。 第35页 承三字看向棠哥儿,满脸佩服。 刚才那么混乱,他差点都镇不住场,但棠哥儿三言两语就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棠哥儿真不是一般的哥儿啊。 棠哥儿远没有他想像中的那么镇定,他暗暗松了一口气,看向承三字说:「辛苦了。」 承三字没有回应,因为他看到了棠哥儿的脸,差点怀疑自己的眼睛和记忆出了问题。 棠哥儿怎么会一夜之间变丑了? 这是怎么回事! 棠哥儿走回院子里,牛子正在跟承隽尹说话,「明天就可以把院墙围好,你们今天要不要先把屋里的东西收一收,先搬去山脚下住一段时间。」 「好。」承隽尹捲起袖子收拾东西,棠哥儿也想动手,却被承隽尹打发去藏钱,「你想想我们的钱要藏哪里?」 棠哥儿冥思苦想,等他想到的时候,承隽尹已经把东西收拾完放牛车上了,「我们过去吧。」 棠哥儿:「……」他又被夫君给忽悠过去了。 到了山脚下的院子,棠哥儿藏完钱就撸起袖子想干活,奈何手刚伸出去就被塞进一根根放牛绳。 承隽尹揉了揉他的头,「乖,小牛饿了,你带它去外面吃草。」 棠哥儿又被忽悠走了。 山脚下,小牛欢快的吃草,景美幸远远走来,「棠哥儿,我有事找你。」 棠哥儿不想搭理她,「我跟你没什么事好说的。」 「是吗?」景美幸一急,「你就不好奇承隽尹以前名声为什么会这么臭吗?」 棠哥儿脚步一顿,回头看她,「你说什么?」 景美幸得意的笑了,「我说,承隽尹名声臭是木测让村里的无赖之徒传的,你猜是谁让木测这么做的?」 棠哥儿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承大财。」 「还算聪明。」景美幸一步步靠近棠哥儿,看到棠哥儿身上干净整洁的新夹袄时,眼底闪过一抹嫉妒,「早在十年前,承大财就嫉妒承隽尹比他聪明,故意让木测坏了承隽尹的名声,害的承隽尹连书都没法继续读。」 木测伤了腿后,承家人连医药费都不出,木测一气之下拿这件事去威胁承家人,逼得承大财出钱出彩礼还要跟昙哥儿定下婚约。 棠哥儿心口一紧,夫君还小的时候就受到如此无妄之灾,他那时候该有多无助? 「你为什么告诉我?」 景美幸娇笑出声,「你还没明白吗?承隽尹娶你是因为他名声臭到没人嫁给他,但如果他名声变好了呢?他现在有能力有钱,一旦村里人知道真相,多的是清白大姑娘想嫁给他,你一个没人要的丑哥儿如果没有娘家支撑,最后就只有被休弃的命!」 棠哥儿提着的心一松,「所以呢?」 「你要是不想被休弃,就该讨好我,依附景家!」景美幸神色阴冷,「棠哥儿,你这辈子都只配当景家的一条狗!」 棠哥儿垂着眸,紧抿着双唇一言不发。 景美幸以为他怕了,忽的扬手朝棠哥儿脸上落下。 昨日的耻辱,她今天就能报回来! 「啪。」棠哥儿抓住了她的手腕,她一惊,「你还敢反抗?」 棠哥儿面无表情的说:「夫君不会休我的。」 景美幸瞳孔一缩,「什么?」 「啪!」 巴掌声响亮,巨大的力道下,景美幸整个人都往旁踉跄了几步。 左脸火辣辣的疼,她不敢置信的看向棠哥儿,双唇发抖,「你、你敢打我?你不怕我把事情全部捅出来吗!」 「你捅吧。」棠哥儿脸色紧绷,明明紧张不安,却还强装镇定,「夫君不可能休我的,他很爱我,就算他的名声变好,就算有人想嫁给他,他也不会休弃我的,我不可能受你的威胁,我不信你!」 似是不想听到景美幸福回应,他牵着牛转身就走,走的太急,还踉跄了下,背影慌乱。 景美幸死死瞪着棠哥儿的身影,面容扭曲,眼神狰狞可怖。 「你不信?」她低低的笑出声,笑声充斥着极致的恨意,「棠哥儿,我会让你后悔的!」 她嘶吼出声,「你给我等着!棠哥儿!你给我等着!」 今天这一巴掌,她定会百倍!千倍的还给棠哥儿。 棠哥儿走的极快,没一会就走到了山脚下的院子里,他推开门走进去,昙哥儿等人已经在干活了,他们干的认真,听到动静也只是抬头看他一眼,道:「承二在灶台前忙活呢。」 棠哥儿没应,只是快步往灶台的方向走,看到在灶台前忙活的背影后,他鼻尖一酸,勐地扑了上去。 「棠哥儿?」 承隽尹一惊。 他刚收拾好东西开始炒芝麻。 「夫君。」棠哥儿的声音带着哭腔,承隽尹脸色一变,转过身直面棠哥儿。 棠哥儿眼眶通红,他彻底慌了神,「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你别哭,我在这。」 棠哥儿把通红的手心递给他看,泪眼朦胧的控诉,「我打了景美幸,她的脸皮好厚,我的手好疼。」 他其实不想哭的,但看到夫君他就觉得委屈。 承隽尹:「……」 他差点要被棠哥儿给吓死。 棠哥儿扁着嘴,将脸埋进承隽尹怀里,把刚才景美幸跟他说的话说出来。 「棠哥儿,我谁都不要,我只要你。」承隽尹轻抚着棠哥儿的头髮,在棠哥儿看不到的地方,眼神冰冷。 第36页 「我信夫君。」棠哥儿情绪缓过来,还不忘翻旧帐,「不像夫君,都不信我。」 承隽尹哭笑不得,「棠哥儿,你……」 「我怎么了?」棠哥儿睁着一双大眼睛看他,眼里还未完全消散的水汽蠢蠢欲动。 他默默咽下嘴里的话,转而说:「你真好。」 你真不讲理啊棠哥儿。 第22章 美人计 棠哥儿勾起嘴角,见左右没人,偷偷踮起脚尖亲了亲他的脸,眨巴着漂亮的眼,柔声问:「那夫君可以答应我一个要求吗?」 承隽尹隐约察觉到不对劲,毕竟棠哥儿脸皮薄,很少这么主动。 但他此时的感觉就像是踩在云朵之上,整个人都晕乎乎的,理智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出于欣赏美(好色)的本能应下了,「好。」 片刻后,听完棠哥儿要求的承隽尹问:「棠哥儿,你能再问一遍刚才的问题吗?」 「哪个问题?」 「你可以答应我一个要求吗那个问……」 「不能。」 承隽尹:「……」 色令智昏!他刚才怎能如此轻易就中了棠哥儿的美人计! 他试图反悔,「人在不清醒的时候做出的回应算不得数。」 棠哥儿仰起小脸,「夫君,你反悔的话,我会很伤心的。」 承隽尹从棠哥儿的脸上看不到伤心,但他看到了威胁,来自棠哥儿『反悔就哭给你看』的威胁。 他实在是奈何不了棠哥儿,但是他还是想挣扎一下,「棠哥儿,我什么事都可以答应你,唯独这件事不行。」 他绷着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严肃,「棠哥儿,我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好坏,我只在乎你。」 棠哥儿说:「可我在乎。」 就像夫君心疼他一样,他也心疼夫君曾经遭受过的不公。 承隽尹故意冷下脸,「还是不行。」 棠哥儿睫毛一颤,揪着小脸,模样可怜,「夫君,你是在凶我吗?」 承隽尹:「……我答应你。」 棠哥儿甜甜的笑了,将头埋进承隽尹怀里蹭了蹭,「夫君最好啦!」 承隽尹:「……」 他面无表情的揉乱棠哥儿的头髮,「棠哥儿,打个商量。」 「夫君,你说。」 「以后商量事情的时候,能不能不要对我用美人计。」来自棠哥儿的美人计,他实在扛不住。 「我没有用美人计呀。」棠哥儿笑眯了眼,「夫君是心疼我才答应我的。」 他心里清楚,他能『屡战屡胜』,是因为夫君捨不得。 承隽尹:「……」这话的意思是下次还用。 他眉头一皱,「棠哥儿,你有闻到一股煳味吗?」 棠哥儿松开他,「夫君,你在炒什么?」 承隽尹道,「芝麻。」 棠哥儿默。 一锅芝麻都毁了,棠哥儿也悔了。 他不该在这个时候来打扰夫君的。 夫君并没有怪他,只是在他离开前对他说:「棠哥儿,我要开始做辣椒油了,你乖乖的,别进来好吗?」 「好啊,夫君。」 棠哥儿答应的轻易,但还没走出院门就反悔了。 「棠哥儿,你这头髮怎么了?怎么会乱的跟鸟窝一样哈哈哈哈……」昙哥儿笑得前俯后仰。 其他人闻言抬头看他,皆没忍住笑出声。 棠哥儿走到水缸旁低头看着自己水中的倒影,回头看向灶房,小脸一点点的鼓了起来。 午时,承三字将牛车拉走,来回三趟才把今天收的辣椒芝麻全部运过来,跟棠哥儿对完帐后,他说:「外山没多少辣椒芝麻了,明天可能就收不到这么多了。」 棠哥儿沉思半晌问:「如果让你去外面收辣椒芝麻你愿意吗?无论你是多少钱收的,我这边给你的价位都是一斤三文。」 承三字眼睛一亮,「我愿意!」 他们这边的山没有辣椒芝麻,但其它村的山里肯定有。 他以一斤两文钱去收,不怕收不到。 「不急,你先紧着村里人收。」棠哥儿一顿,又说:「从明天开始收豆子,一斤两文。」 灶房里的油没剩多少了,如果要做辣椒油和芝麻酱,素油是必不可少的。 「豆子?」承三字一惊,「还一斤两文?」 「嗯。」棠哥儿摸了摸小牛,「从现在开始,景家的东西不收。」 承三字怀揣着满腔的疑惑走了。 一刻钟后,整个天虫村的人都知道承二要收豆子,一斤收购价还是两文! 要知道豆子这东西没人要,累死累活的扛到县里卖还卖不到一文钱。 村里种豆子的人家乐坏了,他们田少,种豆子产量高,能至少保证他们不被饿死。 没想到竟然还有人高价收豆子。 景家也是村里少有种豆子的人家之一,不过他们种豆子是为了餵猪,乍一听到这好消息,林氏和景二忙往田里赶,生怕去的慢了,承二不收了。 当他们在田里干得累死累活的时候,穆氏路过,幸灾乐祸的笑了,「你们收这豆子,不会是想去卖给承二吧?」 林氏直起腰看她,「关你什么事?」 「是不关我的事。」穆氏慢悠悠的说,「只是承二说了,不收你们的东西。」 林氏脸色剧变,「不可能!我今天早上送过去的辣椒芝麻他都收了!」 第37页 穆氏冷笑,「承三字说从现在开始不收你们家的东西,你们爱信不信。」 林氏看着收了大半的豆子,只觉得眼前一黑。 景二脸色难看至极,「我要去找里正评评理!」 「别去了。」林氏拦住他,咬牙切齿的说:「是棠哥儿!一定是棠哥儿指使的!」 景二听到棠哥儿的名字便眉头一皱,眼神嫌恶,「他是越来越不把我这个大伯放在眼里了!」 承隽尹卖凉皮,棠哥儿不主动把凉皮方子给他们就算了,他让林氏去要,棠哥儿还敢把林氏赶出来。 他本想去里正那告棠哥儿一个不孝,没想到承隽尹开始收东西招人,村里人得了承隽尹的好处,怕是没人为他说话,他就只能先忍下这口气。 没想到棠哥儿如此得寸进尺,竟敢这么对他这个亲大伯! 「娘!」得到消息的景美幸赶过来,眼神阴鸷,「我要让棠哥儿付出代价!」 林氏和景二对视一眼,谁都没反对。 院子里,棠哥儿捲起袖子偷偷摸摸的将手往装有辣椒的背篓里伸,还没抓到辣椒就被另一只手截住。 他抬眸对上昙哥儿的眼,故作满脸疑惑的问:「怎么了?」 昙哥儿脸上围着麻布,笑弯眉眼,「别装了,承二交代过我们不能让你干活。」 棠哥儿抿直了唇。 郝氏笑着打趣,「我还没有见过像承二这么疼夫郎的呢,棠哥儿你好福气。」 第23章 竹罐子 棠哥儿耳垂微红,忽而听门口传来敲门的动静,他起身往外走,将门打开一条缝。 门外的郝多愉看到棠哥儿便是一喜,「终于找到你们了!」 棠哥儿走出去,将院门合上,解释说:「院子里有未出阁的哥儿。」 昙哥儿是未出阁的哥儿,需要跟外男保持距离。 其他人干活的时候也会自觉远离灶房,一是想避嫌,二也是避免跟承二接触过多、惹人闲话。 郝多愉表示理解,他有些急切的问,「可否让承兄出来一趟?」 「夫君忙着制作酱料。」棠哥儿略一思索,「酱料的事,你跟我谈也可以。」 郝多愉微讶。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能主事的哥儿。 「酱料全部用完了,你们这里还有吗?」 辣椒油和芝麻酱比他想像中的还要好用,他靠这两种酱料制作出的菜品大受欢迎,但同时酱料也消耗的非常快。 当他还在为食肆生意好高兴的时候,后厨的人就来找他要酱料了。 可他哪里还有酱料。承二迟迟不来找他,他只好自己找过来。 「没有。」棠哥儿看着郝多愉骤然耷拉下去的眉眼,继续说:「不过可以赶一些给你应急。」 郝多愉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多谢!」 棠哥儿在门口大榕树下搭上桌椅,又端来一壶茶水,「你在这里稍等片刻。」 郝多愉点点头,用眼神催促棠哥儿赶紧进去。 棠哥儿刚走进院子,承隽尹就端着一大锅辣椒油走了出来,看到他的时候,眼神飘忽,「棠哥儿,怎么没进屋歇着?」 棠哥儿看着他满头的热汗,心里那点气全变成了心疼,他一边招唿着人将辣椒油装罐,一边用手帕擦了擦承隽尹额头上的汗水,「夫君去歇会吧,这儿我来安排。」 承隽尹嘴一张,还没说话就被棠哥儿堵回去,「我不动手干活。」 承隽尹见棠哥儿眼神不善,适可而止的说:「好,辛苦夫郎了。」 棠哥儿倒上一杯水塞到他手里,「郝多愉来催货了,我让他在外头等着,这一锅看有多少,先紧着给他?」 承隽尹闻言,笑着说:「你决定就好。」 棠哥儿心里熨帖。 他知道夫君有意让他独立当家做主,他虽然觉得太过惊世骇俗,但也不想驳了夫君的意。 夫君不让他干累活,他也只有做这些事才能帮夫君分担一二了。 一大锅的辣椒油最后装了三十二竹罐,牛婶和郝氏帮忙将三十竹罐带出去。 郝多愉见门开了,一个箭步冲过来。 棠哥儿道,「这里面有三十竹罐辣椒油,先拿去应急吧。」 「新包装?」郝多愉拿起一瓶辣椒油,上下左右的看来看去,也没有看到能打开的地方,他疑惑的问:「这东西怎么开?」 「旋开。」棠哥儿亲手给他掩饰了一遍,他满脸惊奇,「还能这样?」 他直贊,「好东西!好东西!」 他刚才那么晃辣椒油都没漏出来,可见其密封性有多好。 这么好的东西可不止能装酱料啊! 单他现在脑子里能想到的用处就多到他数不过来。 棠哥儿看出他的想法,笑着说:「这些竹罐子都是我舅舅做的,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可以去多豆村熊家找他。」 「好!好!」郝多愉对竹罐子爱不释手,又问:「芝麻酱没有吗?」 棠哥儿只说:「你来不及。」 郝多愉明白了,拱手道,「我明天让小二过来拿。」 他拿出十两银子,「我先把钱给你,我拿多少你这边记着,不够再提前跟我说。」 承二把货先紧着给他,他也要给出一定的诚意。 棠哥儿没有拒绝。 由于赶时间,郝多愉是骑马过来的,他将酱料放好,临走前忽然问:「承兄有一个哥哥?」 第38页 棠哥儿直言,「有,不熟。」 郝多愉大笑出声,「刚才他过来跟我借马,我没借。」 承大财跟他借马的时候姿态端的高,明明只是想借他的马去炫耀,却偏偏要说的冠冕堂皇,文绉绉的理由一个接一个来,他不愿意听,寻了个理由打发了。 棠哥儿嘴角勾起一抹不显眼的弧度,「挺好。」 郝多愉见他笑得不加掩饰,终于放心的走了。 冲动拒绝承大财后他还有些后悔,现在看来他的判断没有错,这承大财跟承兄不是一路人。 棠哥儿刚要回院子,还没推,门就开了。 郝氏背着什么东西走出来,看到他后笑着说:「承二让你回去歇会,别太累。」 棠哥儿疑惑的看他身后的背篓,他解释说:「承二要我把这芝麻磨成粉。」 院子里没有石墨,得去村头老榕树下磨。 棠哥儿微怔。 这芝麻都煳了,还磨成粉做什么?夫君莫不是要做什么其它吃食? 他想了想,转身往外走,他得去买个石磨回来。 做芝麻酱需要把芝麻磨成粉,村里的石磨是村里共用的,他们总不能一直去那磨。 天色黑沉,棠哥儿躺在床上给承隽尹按摩,「夫君,你要用煳芝麻做什么新吃食?」 「做芝麻煳。」承隽尹按住棠哥儿的手,「锅底的芝麻煳了,上面的芝麻没煳。」 但芝麻已经坏了味道,不能用来做芝麻酱,他便想到了芝麻煳。 他说:「芝麻煳饱腹感很强,做法不需要瞒着。」 芝麻煳便宜又经放,做法也简单。 他们只收好的芝麻,那些质量较差的芝麻没人要,如果能利用起来,也能让村里一些常年吃不上饭的穷苦人家多一些活下来的希望。 棠哥儿笑了笑,「我知道。」 他懂夫君。 天还没亮,承隽尹就被断断续续的敲门声吵醒。 棠哥儿睫毛微颤,眼看着要被吵醒,承隽尹忙捂住他的耳朵,低声安抚,「乖,再睡会。」 棠哥儿往他怀里缩了缩,又睡了过去。 承隽尹轻手轻脚的起身,将棠哥儿的衣裳放进被子里捂着,才转身快步往外走,赶在对方再次敲门前把门打开。 门口堵着四五个人,看上去不像是一伙的,见着承隽尹出来,扭动着肥硕的身体将身旁的人挤开,拼命的往承隽尹面前挤,「承老闆,我想跟你谈一谈酱料的生意!」 「承老闆,我先来的,王老闆,你别挤我啊!」 「明明是我先来的!」 一群身着锦服的人在承隽尹面前挤的面红耳赤,形象全无。 承隽尹轻轻敲了敲门板,众人齐齐看向他。 他指了指门内,低声说:「我夫郎还在睡。」 众人一怔,齐齐闭上嘴。 承隽尹走出去,将院门严严实实的关上后才眯了眯眼说:「想要酱料?可以。」 众人一喜,承隽尹接着说:「排队,先到先得。」 王老闆第一个冲上去,「剩下的我都要了!」 其它老闆红了眼,差点当场撕了王老闆。 他们好不容易才找到承隽尹,一夜没睡在这里守着就为了买到酱料,结果老王这龟孙竟然直接把货给买断! 那他们买什么?一整个晚上不是白等了吗? 眼见着他们又要吵起来,承隽尹沉了沉脸,正想说这生意不做了,身后的门突然开了。 众人一僵,看到承隽尹阴沉的脸,心虚的咽了咽口水。 完了,真把人给吵醒了。 棠哥儿扫了他们一眼,将纸笔往承隽尹手中一塞,淡声说:「一个一个登记,每人数量不能超过五十。」 没人动,因为他们认为这事一个哥儿说了不算。 承隽尹面色一冷,「没听到?」 王老闆啪的一下将五十两银子塞到棠哥儿手里,「辣椒油四十罐,芝麻酱十罐。」 他一边说一边偷看承隽尹,见承隽尹低头将数目记上后,心里大大的松了口气。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这家主事的竟然真是个哥儿! 「辣椒油和芝麻酱一罐五十文,你给的钱超了。」 棠哥儿一边说一边将钱找给王老闆,王老闆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一罐才五十文?!」 他还以为这么稀罕的东西,一罐至少要一两起。 他一顿,问:「重多少?」这么便宜,量肯定很少。 「三斤重。」棠哥儿微微一笑,「我们要做的是长久买卖。」 辣椒油和芝麻酱再稀罕也只是调料品,夫君的目标是让所有人家都用的起他们的酱料,价格自然不会定的太高。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实在便宜过头了。 「我要五十罐辣椒油!」 「我要三十罐芝麻酱,二十罐辣椒油!」 「我加钱,可以多要点吗?」 众人吼,「你滚!」 太阳高高挂起的时候,一辆接一辆的马车慢悠悠的从天虫村驶出去,引的村里人频频侧目。 「这是来找承二谈生意的吧?」 「昨天刚走一个骑马的,今天又来这么多马车,不得了了啊。」 他们天虫村以前一年到头都没有几辆马车进来过,这几天一来来这么多。 「承二真是要发达了啊。」 有人酸说,「发达什么发达?承二偷奸耍滑还爱打人,谁知道他这钱是怎么挣来的?」 第39页 村里的光棍笑了,「这话也就只有你们信了,你们难道忘了承二小时候被先生称为神童吗?」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老光棍,你说这话是怎么个意思?」 老光棍神秘兮兮的说:「我跟你们说,你们可别跟别人说。」 众人凑过来,连连点头。 老光棍思绪飘远,「这承二啊……」 第24章 夫夫俩打起来了? 午时刚过,郝氏魂不守舍的走进来,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灶房的方向,眼神复杂。 昙哥儿走进来,做了跟郝氏一样的动作,眼神隐约有些愧疚。 棠哥儿察觉到他们的不对,将手里的针线放下,问:「怎么了?」 昙哥儿反问他,「承二打过你吗?」 话音刚落,郝氏就反驳说:「怎么可能!」 「也对。」昙哥儿自言自语,「那以前就真是我们误会承二了。」 牛婶脸色难看的走进来,「我以前就不喜欢承大财,没想到他这么不是东西,这是将承二的一生都给毁了啊。」 南氏是村里的寡妇,她长的好看却命苦,小小年纪就被父母卖出去沖喜,谁知成亲当天她男人就走了,婆家人觉得她晦气,将她赶出来,里正看她可怜,给了间旧破屋子遮风挡雨。 她平时为了不惹是非,只闷头做事很少说话,这次却出声说:「承大财妄为读书人!」 棠哥儿眼眸微闪,起身说:「我出去放牛。」 他牵着小牛来到溪边,溪水清澈,小牛低着头喝水,他看着水中的倒影发呆。 「棠哥儿,听说了吗?已经有人要给承二说亲了,说的还是个清白人家的大姑娘。」景美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棠哥儿回头看她,脸色紧绷,一言不发。 景美幸笃定他慌了,得意冷笑,「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很自信承二不会休你吗?」 棠哥儿红了眼眶,「关你什么事?」 「如果你现在跪下来求我,我还能帮你。」景美幸微仰着下巴,眼神充满恶意。 棠哥儿死死咬紧下唇,「滚!」 景美幸并不生气,反而有种报復的快感。 「棠哥儿,你在这干什么?」承隽尹大步走来,脸色黑沉,棠哥儿神色一慌,低着头语气侷促,「我、我放牛。」 「我让你来放牛了吗?」承隽尹一把将棠哥儿揪起来,「跟我回去!」 棠哥儿害怕的缩起脖子,一声都不敢吭。 景美幸嘴角勾起阴冷的弧度。 果然如此。 承隽尹一点都不喜欢棠哥儿。 「棠哥儿,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如果可以,她不想轻易放弃棠哥儿。 她从很小的时候就意识到天虫村有多贫穷,她恨死了自己出生在这个贫穷的村子,她想离开这个村子,想嫁进大户人家,想成为人上人。 而酱料方子,就是她嫁进大户人家的敲门砖。 她想要通过棠哥儿拿到酱料方子,但如果棠哥儿不识相,她也不是没有其它方法。 棠哥儿脚步一顿,回头看着景美幸,眼神笃定,「我不需要!」 景美幸怒极反笑,「棠哥儿,这是你逼我的。」 棠哥儿没有再回应他,因为他被承隽尹拉走了。 承隽尹紧绷着脸将棠哥儿拉进屋子里,院子里的人面面相觑。 昙哥儿问:「这是怎么了?」 郝氏抿了抿唇,「别瞎操心,没什么大事。」 南氏看了一眼紧闭的门,又垂眸继续干活。 屋里,承隽尹弯着腰将头搭在棠哥儿肩膀上,控诉说:「棠哥儿,你真的为难我了。」 棠哥儿摸着承隽尹浓黑的头髮,「夫君做的很好呀。」 承隽尹抬头,轻轻抚摸着他微红的眼角,「因她哭还是因我哭?」 不管哪个都让他心里不好受。 棠哥儿将承隽尹的头压下去,「我的眼泪只对夫君有用,当然是为夫君哭的。」 不过是哭给景美幸看的。 他想澄清对夫君的污衊,但又苦于找不到办法,正巧景美幸将方法送到他面前,他又怎么能不好好利用起来? 承隽尹感受到头上逐渐加重的力道,幽幽的问:「棠哥儿,为夫还要出去见人,你能不能手下留情。」 棠哥儿笑眯眯的说:「没关系。」 他将一头青丝散下,笑靥如花,「我陪着你。」 承隽尹顶着一头鸟窝似的头髮,对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可耻的心动了。 棠哥儿好美,美的他想将人藏起来,谁也不让看。 郝氏虽说让人别操心,但自己却是放不下心,他时不时的往卧房的方向看,正巧看到卧房门开了。 棠哥儿一头墨发披散,眼尾微红,抿着唇似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郝氏惊的站起来。 承二对棠哥儿动手了? 怎能如此? 他正想要赶过去为棠哥儿说理,却见承二顶着一头乱髮走出来,脸色黑沉,瞧着比棠哥儿还要狼狈。 郝氏默默的坐回去,眼观鼻鼻观心。 棠哥儿看着柔柔弱弱的一个,打起架来竟也这么狠。 昙哥儿瞪圆了眼,只觉得棠哥儿过于惊世骇俗。 哥儿怎么能跟自己的男人打架?这样棠哥儿是会被休的。 他担忧的活都干不下去。 第40页 南氏看着承隽尹黑着脸走向灶房,拧了拧眉,眼里带着担忧。 院子里气压低沉,连平时最活跃的昙哥儿都不说话了。 多愉食肆的小二来拿货,棠哥儿将三十罐芝麻酱递给他,又拿给他两罐芝麻煳,「用热水沖泡即食。」 小二记下了,走的时候又订了辣椒油和芝麻酱各五十罐,约定好五日后来拿。 小二走后,莫二来了,棠哥儿将特意为他留的五罐芝麻酱和五罐辣椒油拿给他,又给他拿上一罐芝麻煳。 莫二将东西放进背篓里,棠哥儿问:「打算何时去县里摆摊?」 「不急。」莫二手一顿,眼神黯淡,「再过些时日吧。」 棠哥儿皱了皱眉,没有再问。 夕阳西沉,棠哥儿让人回去,免得天黑了走夜路不安全。 昙哥儿磨磨蹭蹭的,待所有人都走后,他一把将棠哥儿拉到远离灶房的角落,小声说:「棠哥儿,你怎么能跟承二动手?承二可是你男人。」 棠哥儿并没有急着澄清,只是问:「我为什么不能跟承二动手?」 昙哥儿愣了下,意识到什么。 棠哥儿的爹和姆父在棠哥儿小的时候就走了,景二和林氏是不可能教导棠哥儿这些的。 他眼里浮现同情,「棠哥儿,我们当哥儿的出嫁后不能忤逆自己的夫君,更不能对夫君动手,否则夫君是有理由休弃我们的。」 哥儿的地位本就低,被休弃的哥儿会被人看不起,即使回到娘家也不受待见。 没有人跟棠哥儿说这些,棠哥儿不知道才会犯下这大错。 若是棠哥儿真被休了,景家怕是会将他赶出去。 第25章 名声 棠哥儿拧眉,虽然没有人跟他说这些,但他以前受旁人的影响,自个儿也是这么想的。 可这段时间受夫君的影响,他觉得这样是不对的。 「这不公平。」 夫君虽然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什么,但夫君爱他、尊重他。 夫君将他放在平等的位置上,一步步的引导他学会尊重自己。 他意识到这才是一段正确的夫夫关系,众人口中『哥儿卑夫君尊』的想法是不对的。 「我知道这不公平。」昙哥儿语重心长的说:「可这世道就是如此。」 「世道如此,你就要屈服于世道吗?」棠哥儿反问,「我们为什么不能当一个不一样的哥儿,不被世道的枷锁束缚,为自己而活。」 昙哥儿瞳孔微张,内心震撼。 「哥儿不比男人差,你们现在一天能挣的钱也不比男人少?为什么要委屈自己?」棠哥儿又问:「就算被休弃,难道哥儿一个人就真的活不下去吗?」 昙哥儿恍恍惚惚的走出院子,回家时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光,眼神逐渐清明。 是啊,哥儿哪里比不过男子? 隔天,天虫村的人都知道棠哥儿和承隽尹吵架,还动起手来了。 梁氏一大早就来敲门,端着架子进屋后就对棠哥儿发怒,「没用的东西,不知道给我倒杯水吗?」 「你是没手吗?要棠哥儿给你倒?」承隽尹一把将棠哥儿护在怀里。 梁氏瞧着承隽尹对棠哥儿的维护,问:「你们不是吵架了吗?」 承隽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漠然的问:「您来这里有事?」 「当然有事!」梁氏指着门口说:「你听听外面的人是怎么骂你哥哥的?你就一句为你哥解释的话都没有吗?」 她眼看着承隽尹分家后越过越好,她这颗心像是有人拿着根棍子在里头搅一样难受的彻夜难眠。 她恨为什么挣钱的不是大财,恨承隽尹明明有挣钱的方法却偏偏等分家后拿出来,恨承二吃里扒外不把钱拿来孝敬她。 前几天,她做梦都在想该怎么乖乖让承二把钱交上来,结果还什么都没做,就被里正敲打得她不得不暂时收了那心思。 本想着忍一阵子,结果昨天却听到村里传的那些话,她可以忍受钱暂时放在承二那,但却忍不了大财被人诟病! 承隽尹眸色深深,「我为什么不解释,娘你不清楚吗?」 在他表现出比承大财更好的学习天赋时,梁氏就不希望他继续去读书了。 他以前不懂如果梁氏不想让他读书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别让他读,后来他才明白,梁氏送他去读书是被迫的。 他的亲娘将他託付给梁氏的时候,给了梁氏足够的钱财,叮嘱梁氏一定要送他去读书。 梁氏不过是一个村妇,她从来没有见到过那么多的钱,但她也能猜到他的亲娘身份不简单,因害怕他的亲人找过来,前几年梁氏一直对他很好。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梁氏发觉没有人会来找他,也发觉从他身上榨不出其它价值,对他的态度也越发冷漠。 在听到村里人说承大远不如承二的话后,梁氏把心一横,默许承大拿着钱去收买村里的无赖之徒散步谣言,以此为藉口让他不能再继续读书。 梁氏看着他黑沉的眼,心口一阵阵发凉。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承二不可能知道那些事的,他不可能知道! 「我、我先走了。」 她不敢再看承隽尹,踉跄着站起来往外走,神色难掩心虚慌乱。 魂不守舍的回到家,就见门口围着一群人议论纷纷。 「干什么?都围在我家门口干什么?」 第41页 她大声嚷嚷着走过去,却见众人看着她的眼神幸灾乐祸中透着鄙夷,她心里一个咯噔。 「哟,你还不知道吧?」然媒婆似笑非笑的说:「木家来退亲了,你家承大财在山上对木测做的事也全被捅出来了!」 当初梁氏托她给承大财选门好亲事,答应能成给她十两谢媒费。 结果她好不容易给梁氏找到一门合心意的人家,梁氏却告诉他承大财和芸哥儿订亲了,这不是耍她是什么? 她厌恶的说:「一个读书人,心这么狠,算计自己的亲弟弟就算了,还恩将仇报,差点害的木测没了命!」 昨天还有很多人对承大财抹黑承二名声的事存有疑虑,今天木测的事一说出来,所有人却都不得不信了。 当初木测是因为承大财才上的山,可承大财遇到野猪却是先把木测推出去当挡箭牌,木测失踪的时候,承大财还装晕闭门不出,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梁氏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指责,眼前发黑,竟是一口气没喘上来,当场晕了过去。 承隽尹得知这消息的时候,拉着棠哥儿提着托莫二买来的肉和一篮子鸡蛋敲开了承家的门,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东西送出去。 临走时,棠哥儿递给承汪一个钱袋子,「爹,这是这个月的三百文,您拿去给娘买点药吧。」 承汪怒火正甚,听到三百文钱,一把挥开棠哥儿的手,「三百文钱,你们是在打发叫花子吗!」 几百个铜钱哗啦啦的掉了一地,一个银白色的碎银子轱辘轱辘的滚到棠哥儿脚边,在太阳光下反射出微弱的白芒。 偷偷看热闹的邻居都愣住了。 不是说三百文吗?怎么里面还有碎银子? 棠哥儿眼神黯淡的蹲下将碎银子捡起来,声音低落,「怪我自作主张。」 承隽尹气的声音一重,「棠哥儿,算了,我们走。」 两人携手离开,众人慢慢回过味来。 「承二这是还念着梁氏呢,就算心里有气,也捨不得不管他们。」 「承二是个好孩子啊,承汪和梁氏这么对他,他还想着全了承汪的脸面。」 棠哥儿之所以说是三百文,是因为怕承汪心里有气不肯收。 没想到事实却是恰恰相反。 承汪看到碎银子的时候人都懵了,但钱是他洒的,外头那么多人瞧着,他是怎么都不可能舍下面子去捡的。 本想着棠哥儿会将钱一个个捡起来给他,没想到棠哥儿捡了碎银子就走了,他气的手都在发颤,但碍于有人在看热闹只能强忍着。 门口看热闹的见没戏可看了,正要散去,忽的有人问了一句,「刚才掏钱的是棠哥儿,没错吧?」 众人默。 片刻后,引发新一轮的争议。 棠哥儿和承隽尹携手往回走,路过的村里人看到他们都很热情的打招唿,有几个纯扑的汉子还走过来道歉,称当初不该误会承隽尹。 承隽尹一路笑着,棠哥儿在一旁暗自提醒,「收敛点夫君。」 别忘了他们刚被承汪『赶出来』呢。 承隽尹忙将脸上的笑容一收,他面容俊朗,身材挺拔,村里几个未出阁的姑娘远远看着承隽尹,偷偷羞红了脸。 棠哥儿注意到这一幕,吃味的抿了抿唇。 承隽尹脚步一顿,弯腰低头抵在堂哥儿肩上,双手圈住棠哥儿的腰,「别气,我头髮给你玩。」 棠哥儿心里那点不快顿时就散了,他瞥了眼吃惊到瞪圆了眼的姑娘们,笑着抬起承隽尹的头,「我们回去吧夫君。」 「好。」承隽尹揽住棠哥儿的腰,「棠哥儿,等会我们上山去吧。」 棠哥儿仰头看他,「去山里干嘛?」 「制作辣椒油和芝麻酱还需要一些其它的东西,山里有。」 「上次摘回来的用完了?」 「嗯。」承隽尹说:「要让棠哥儿受累了。」 「酱料怎么办?」 承隽尹:「……下午赶回来做吧。」 本想带棠哥儿去山上躲个清净,结果却发现自己不配。 第26章 饕餮 山上蚊虫多,承隽尹将棠哥儿包的严实才拉着他往山脚下走。 穆氏挎着一篮子野菜从山上下来,瞧见棠哥儿的打扮,阴阳怪气的说:「这才刚入冬,怎的包的跟个粽子似的,别不是有什么不能让人瞧见的吧?」 棠哥儿和承二打架的事人尽皆知,棠哥儿脸上围着罗帕不敢见人,不就是怕让人瞧见伤口吗? 棠哥儿脚步一顿,大大方方的摘下罗帕,露出干净整洁的小脸,「夫君心疼我,担忧我被蚊虫所扰,特意让我蒙上的。」 他疑惑的问:「瞧着穆婶也是刚从山上下来,莫不是上山前木伯没有提醒你吗?」 穆氏脸一黑。 她家那老头子哪里会管她死活? 见着承隽尹和棠哥儿携手离开,她狠狠的呸了一声,「装什么?你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 上了山,承隽尹带着棠哥儿找到了花椒树,棠哥儿正想动手,却被承隽尹拉着到一旁坐下,「歇会,我很快就好。」 棠哥儿不理解,问:「夫君,你为什么一点活都不让我干?其它人家都逼着哥儿干活呢。」 承隽尹眼神暗了暗,「你以前干太多活了,现在到你歇着的时候。」 前世,棠哥儿是生生累病的,他躺在床上无人照顾,想给自己倒杯水,却由于手脚无力摔了杯子。 第42页 棠哥儿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他就算病了也将自己的小家整理的干净整洁,当他觉得自己好点的时候,他用箕帚将杯子碎片扫干净,却在起身时闪了腰。 棠哥儿的身体本就孱弱,这腰一闪,便再也没能从床上起来过。 承隽尹背对着棠哥儿,哑声说:「我是你的夫君,有我在,你什么活都不需要干。」 前世,他恨透了自己的无能为力,恨透了老天爷的不公,更恨透了自己的识人不清。 可他没办法,他只是一个魂魄,他甚至连抚摸棠哥儿给棠哥儿一点安慰都做不到,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棠哥儿躺在床上,一点点没了唿吸。 老天爷让他重来一世,可那痛却依旧刻骨铭心。 他看不得棠哥儿受累,看不得棠哥儿受半点委屈。 他怕,他太怕了。 他不想再看到上一世那般毫无生气的棠哥儿了。 棠哥儿隐隐察觉到承隽尹的不安,他从身后环住他的腰,将头靠在他的后背,「夫君,我听你的。」 承隽尹抓住他的手,闭了闭眼收敛情绪,「乖,去旁边歇着,渴的话背篓里有烧好的水。」 棠哥儿微微点头,松开他时忽然瞥见一抹红,他快步走过去,惊喜道:「夫君,是红果子!」 承隽尹闻声看着,满树的红果子映入眼帘,他微愣。 上次他来的时候,这颗红果子树都快秃了,怎么一段时间没见,会变化这么大? 「棠哥儿,你先别摘。」承隽尹走过去,眉头紧拧。 红果子在秋季结果落叶,冬季树叶掉光,春季才会开始开花。 这颗红果子怎会如此逆生长?这不合常理。 棠哥儿冷静下来,问:「夫君,这果子有毒吗?」 他很爱吃红果子,因着他以前饿肚子的时候,山上的红果子是他唯一能吃到的食物。 承隽尹往后退了几步,看着这地,忽然觉得有些眼熟。 他想到什么,快步走到树下蹲下,徒手将树根的土往外挖。 坑越挖越深,突然,他摸到一个温热坚硬的东西,他眼神微变。 棠哥儿担忧的问:「夫君,怎么了?」 「有个东西。」承隽尹将里面的东西挖出来,并不温柔的扔在地上。 「这是?」棠哥儿神色怪异,「蛋?」 一颗赤红色的蛋。 承隽尹眼神复杂,「嗯。」 这颗蛋,是他的老朋友了。 上一世他变成魂魄后,唯一能跟他说话的就是这颗一直没破壳的蛋。 棠哥儿蹲下,好奇的用手指戳了戳蛋壳,「夫君,你怎么知道这里有颗蛋。」 承隽尹道,「这树如此逆生长,树根必有蹊跷。」 他希望棠哥儿一世无忧,上一世的遭心事,他不想让棠哥儿知道。 忽的,承隽尹脸色惊变。 上一世,余纪188年春,山香县地动,死伤无数,山香县县令怕被圣上怪罪,欺上瞒下,隐瞒灾情,致使灾情加重,无数人病死饿死在这一场灾难中。 这颗蛋因着那场地动滚到他面前,发现他们能对话后,逮着他叽叽喳喳的讲话,最常埋怨的就是那颗红果子树对它强取豪夺,霸道的汲取它的生命力,害的它无法破壳。 现在是余纪187年,刚刚入冬。 约莫还有四个月的时间,那场灾难将会发生。 棠哥儿从来没有看过长的这么奇怪的蛋,他很好奇里面是什么,「它什么时候能破壳?」 承隽尹想都不想就回答说,「它不会破壳。」 『咔擦』蛋壳像是打他脸似的裂开,仅片刻的时间,一只红色毛茸茸似羊又似狗、约莫巴掌大小的小动物出现他们面前。 小动物颤颤巍巍的站起来,竖起尾巴,睁着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珠子,气势汹汹的朝承隽尹张开嘴,「哇呜!」 奶凶奶凶的模样让棠哥儿萌的心都化了,「夫君,他好可爱。」 刚被骂了一句的承隽尹并不觉得他可爱,但看到棠哥儿寻求认同的眼神,他还是昧着心应和说:「嗯,很可爱。」 所以为什么这只名叫饕餮的蛋会跟他一起重生? 棠哥儿将饕餮抱到怀里,爱不释手,「我们可以养它吗?」 承隽尹并不想养,奈何棠哥儿满眼渴望,他始终拒绝不了棠哥儿的请求,只能忍着将饕餮扔掉的冲动说:「你想养就养。」 「你明明知道我在这里,你还不来救我!你是废物吗?你就是个废物!」饕餮的小嘴巴轻轻蠕动着,模样可爱的很,一点都看不出在骂人。 棠哥儿轻轻抚摸着饕餮,问:「夫君,它是饿了吗?」 承隽尹面无表情的说:「它是皮痒了。」 棠哥儿小脸一鼓,承隽尹立刻改口说:「给他吃红果子。」 棠哥儿抬头看向一树的红果子,眼睛发亮,「夫君,我想……」 承隽尹:「……我来摘。」早知道刚才就不挖了,真是手欠! 太阳正大的时候,承隽尹背着两背篓的东西下山了,棠哥儿跟在身后,怀里抱着饕餮,饕餮抱着一颗红果子咔擦咔擦吃的飞快。 棠哥儿笑眯了眼,「夫君,它吃东西的样子也好可爱啊。」 承隽尹默。 如果你知道它在一边吃一边咒骂红果子不得好死就不会这么想了。 还没回到家,承隽尹远远的就看到门口围着几个人,身着红衣带红花的然媒婆十分显眼。 第43页 承隽尹心里一个咯噔,胆颤心惊的看向棠哥儿。 棠哥儿却并没有生气,他仅是脚步一顿后就继续往前走,还不忘催促说:「夫君,快走呀。」 「来了。」承隽尹跟上,脸色紧绷,如临大敌。 饕餮东西也不吃了,睁着两只大眼睛,幸灾乐祸的看戏。 棠哥儿走到门口,扫了一眼他们,将目光定格在景美幸身上一瞬,问:「你们都是来找我夫君说媒的吗?」 然媒婆挤开其它几个媒婆,笑着说:「是啊。棠哥儿你放心,对方说只要你不争不抢,愿意本本分分的伺候人,就不会将你赶出去。」 话音刚落,棠哥儿还没动静,承隽尹脸就先黑了。 「她是什么东西,也配让棠哥儿伺候?」 然媒婆吓得一颤,旁观的景美幸笑容一僵。 承隽尹冷冷扫了众媒婆一眼,「我此生只娶棠哥儿一个夫郎,各位请回吧!」 景美幸瞳孔骤缩。 怎么会?承隽尹不是不喜欢棠哥儿吗? 众媒婆不甘心,直唿自己介绍的姑娘有多好,承隽尹无动于衷,然媒婆不愿被其它媒婆比下去,大声说:「承二,哥儿很难受孕,难道你想就这么断子绝孙吗?」 棠哥儿脸色发白,抓着饕餮的手紧了紧。 饕餮眨巴眨巴眼,竟是慌了,「完了!你别哭啊。」 「断子绝孙又如何?我又不喜欢小孩子,吵吵闹闹的烦的很。」承隽尹说这话时,看了饕餮一眼。 饕餮沉默片刻,炸毛了。 众媒婆都傻了,这世上竟还有不在乎子嗣的人,毕竟那可是自己的孩子啊。 棠哥儿摸着肚子,垂了垂眸。 难道夫君真不喜欢孩子?可他挺喜欢的呀。 「你们想要给我说媒,不就是看我有钱吗?可你们难道不知道我现在依旧穷的身无分文吗?」承隽尹掏出自己的钱袋,打开往下一倒,竟是连个响声都没有。 众人不信,承隽尹看向棠哥儿,「家里的钱都是棠哥儿管的,万一真有哪天我们吵架了,被赶出来净身出户的也只是我,你们确定你们说媒的那些人家都愿意跟着我一起吃糟糠菜?」 众媒婆噤若寒蝉,皆满脸震惊。 她们以前是有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可她们谁都没想到这是真的啊。 众媒婆面面相觑,一闹而散。 第27章 情敌出现 承隽尹神色一缓,正要拉着棠哥儿走进院子,就被景美幸挡住了路。 景美幸面容扭曲,「你故意的!」 棠哥儿微微一笑,「是的。」 他愉悦的问:「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说服芸哥儿退亲的,你能告诉我吗?」 「景棠云!」景美幸崩溃的嘶吼出声。 她被耍了?她竟然被棠哥儿给耍了! 她为了让芸哥儿答应退亲,花掉所有的私己为芸哥儿寻了门更好的亲事! 那是她存了十几年、给自己留的嫁妆钱啊! 承隽尹将棠哥儿护在身后,「没事就滚。」 景美幸气的全身都在发颤,她恨不得撕了棠哥儿,但她不行。 她还在乎自己的名声,她不能光天化日之下对棠哥儿动手。 承隽尹推开门,护着棠哥儿进了院子里,歇都没歇就一头栽进灶房里干活。 饕餮挣扎着从棠哥儿身上下来,像巡视领地似的在院子里逛来逛去,获得了昙哥儿等人一致的喜爱。 棠哥儿将饕餮的蛋壳藏好,安排昙哥儿处理摘下来的花椒等调料,又拿了几颗红果子洗干净一一分给其它人。 南氏将红果子放进怀里,棠哥儿见此,又给她拿了一颗。 南氏拒绝了,「不用了。」 棠哥儿也没勉强,只是有些好奇南氏孤身一人,这红果子是要留给谁? 门被敲响,是承三字载着辣椒芝麻和豆子过来了。 棠哥儿跟他对完帐后,照例付给他十五文工钱,他拿完钱后说:「棠哥儿,村里的东西已经收的差不多了,明天开始我要去外头收了。」 棠哥儿颔首,提醒说:「外头的东西也早晚会有收完的一天,你去问问村里人,有没有种植辣椒芝麻的打算。」 承三字顿时明白棠哥儿的意思,激动的说:「如果你们收,肯定有人愿意种,这事我得跟我爹说,让我爹去办!」 他隐隐有种预感,天虫村不会再继续穷下去了,因着承二,他们有了新的出路。 「就算有人愿意种,也不能让他们把所有田地都用来种这些东西。」棠哥儿冷静的说:「食物才是根本。」 承三字心口一跳,「你说的对。」 他差点就被这喜事沖的魔怔了。 棠哥儿将手里的红果子递给承三字,「山上摘的。」 承三字看向郝氏,郝氏笑着说:「我吃过了,你带回去给你爹吃。」 承三字这才放心收下,离开前,他盯着棠哥儿的脸看了几眼,没忍住问:「棠哥儿,你是不是变白了。」 棠哥儿意识到是草汁快失效了,淡声说:「没关系,明天就黑回去了。」 承三字:?? 承三字走后,棠哥儿闲来无事,挎着一篮子红果子往莫二家走去,饕餮趴在他的肩膀,睁着黑豆似的眼睛左右张望。 莫二家的院门大敞,像是谁进去,急匆匆的忘记关门。 棠哥儿心里一个咯噔,加快脚步。 第44页 院子里,莫芯和莫氏一左一右将熊豆压在灶台上。 莫氏大喝,「你是说还是不说!」 熊豆的脸被灶台的热气熏的通红,她死死咬着下唇,一声不吭。 莫氏怒火汹涌,「行!你不说!我现在就打断你的手,让你以后再也做不了凉皮!」 她说着拿起一旁的菜刀,熊豆吓得紧紧闭上眼睛,只听啊的一声惨叫,却是莫氏的声音。 她茫然的睁开眼,莫氏捂着手腕脸色煞白,本应该砍在她手上的刀此时却掉在地上,刀面在光下反射出瘆人的寒芒。 「娘!」莫芯顾不得熊豆,朝莫氏奔去。 熊豆趁机后退,这一退,才发觉有个通体红毛的小动物趾高气扬的向她走来,那双黑豆般的眼里竟藏满了人性化的不屑。 「这是什么东西?」莫氏看着自己手腕处浅浅的牙印,脸色惊骇。 她明明觉得疼的像是要死去一样,可是仔细一看,竟是连皮都没破。 「回来。」棠哥儿缓步走来,饕餮闻声灵活的跃上他的肩头,微仰着头享受棠哥儿的抚摸,小嘴吧唧吧唧的说:「看在小尹的份上,让你摸两下也不是不可以。」 莫氏脸色一变,「是你指使这个小畜牲咬我的?」 棠哥儿捡起刀,问:「您刚才想拿这把刀做什么?」 莫氏眼神一虚,但还是梗着脖子说:「我教训自己的儿媳,关你什么事?」 「您说的这句话,我会如实转告我舅舅的。」棠哥儿绷着脸,眼神微冷,「您还有事吗?」 莫氏脸色微变。 熊力显可不是好惹的,要让他知道今天的事,就算她是女的,熊力显也不会放过她。 她今天本就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来的,只要她能知道凉皮是怎么做的,她马上就从多豆村搬出去,到时候就算熊力显想找她算帐也找不到人。 没想到棠哥儿偏偏在这个时候来了! 她往门口看了一眼,见没有其他人,眼神发狠。 她做都做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莫芯把棠哥儿抓住,逼熊豆交出凉皮方子。 棠哥儿看出她眼底的狠意,心口一紧,面上却不显,冷声说:「莫氏,这里是天虫村,只要我开口一喊,你们就别想离开这个院子。」 莫氏嵴背一凉,瞬间冷汗直冒。 她在多豆村对熊豆嚣张惯了,差点忘了这里是天虫村。 「娘,我们走吧。」莫芯也慌了。 她敢对付熊豆,是因为欺负熊豆欺负惯了,可她却不敢对棠哥儿动手。 虽然棠哥儿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好欺负,可承二做酱料买卖的事已经传遍了十里八村,其他村羡慕天虫村的人羡慕的眼都红了。 可想而知,承二在天虫村地位有多高,若是棠哥儿喊一声,她们母女俩怕是真走不出天虫村。 莫氏不甘心,但她没有办法,只能恶狠狠的放下狠话,「有种你们就在天虫村躲一辈子!」 熊豆低垂的手一紧,双眼赤红。 莫氏为什么就不能放过他们! 棠哥儿眼见着莫氏和莫芯离开,紧绷的身体一松,双腿发软。 莫氏长的五大三粗,力气可不小,要是真动起手来,他还怕真打不过她。 「姐,她们这是第几次来找你的?」 瞧莫氏那样,绝对不可能是第一次。 熊豆深吸一口气,「第三次了。」 第一次『好言相劝』,第二次威逼利诱,第三次直接动手。 棠哥儿问:「迟迟不在县里摆摊也是因为他们?」 熊豆点了点头,「莫氏想要用凉皮方子为条件让莫大的订亲对象荨栗儿答应她去县里住。」 莫大的未来岳父在县里开食肆,也不知莫氏是怎么起了这么个想法,这阵子一直缠着他们不放,甚至越发的不择手段、不顾脸面。 …… 棠哥儿回到院子时,承隽尹刚从灶房里出来。 他摘下围在脸上的麻布,说话时带出一阵雾气,「怎么了?」 他看出棠哥儿的心不在焉,顾不上干到冒烟的嗓子,快步走到棠哥儿身边。 棠哥儿将刚才发生的事跟他说,他面色一沉,「太危险了,你不应该一个人进去。」 万一莫氏真动起手,棠哥儿很难全身而退。 棠哥儿知道承隽尹紧张他,他拉住承隽尹的手轻轻晃了晃,眨巴着眼,「夫君有办法对付莫氏吗?」 承隽尹看着他的眼,实在无法做到真正对棠哥儿生气,他微嘆一口气,道:「没有下次。」 虽然很自私,但他希望无论在什么时候,棠哥儿都要将自身的安全放在首位。 他接受不了第二次失去棠哥儿了。 棠哥儿抿唇笑了,「那我姐……」 承隽尹轻轻捏了捏他的鼻子,「我来处理。」 趴在棠哥儿肩膀上的饕餮不满承隽尹靠太近,一爪子啪的一下落在承隽尹脸上,承隽尹脸都黑了,棠哥儿没忍住笑出声。 承隽尹恶狠狠的问,「很好笑?」 棠哥儿脸色一正,「不好笑,是它不好。」 他问:「夫君,我们给它取个啥名字呀?」 「饕餮。」承隽尹说:「它告诉我,它的名字就叫饕餮。」 棠哥儿愣住。 小时候姆父曾说,余国曾有一开国神兽,似羊似狗,毛髮红似火,名为饕餮。 第45页 「夫君你能听懂它的话?」 「能。」承隽尹从怀中掏出一颗红果子,餵到棠哥儿嘴边,「吃点,嘴巴都干了。」 棠哥儿张嘴啃了一口,小声问:「夫君怎么能听得懂他的话?」 承隽尹笑说:「我天赋异禀。」 棠哥儿鼓起腮帮子,「夫君你又逗我。」 承隽尹将剩下的红果子吃掉,眉尾微挑,「棠哥儿送的果子果然甜。」 棠哥儿:「……我没送呀?」 承隽尹反问,「不是你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放在灶台窗口的?」 棠哥儿摇头。 两人默。 最后谁也不知道这颗红果子到底是谁放的。 第28章 陈扰平 隔天一大早,承隽尹带着棠哥儿来到县城,直奔多愉食肆。 多愉食肆刚开门,大堂却已经座无虚席,小二笑呵呵的迎上来,看到承隽尹时脸色一变,朝楼上大喊,「掌柜的,财神爷来了。」 承隽尹&棠哥儿:「……」 郝多愉噔噔噔的从楼上跑下来,看到承隽尹时,还未说话,嘴先咧开笑,「早上起来我瞧见喜鹊叫,我就心想今天有客上门。」 他一边说一边将他们往楼上迎,「来来来,楼上坐。」 承隽尹牵着棠哥儿往楼上走,却见棠哥儿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左侧,承隽尹唤了一声,「棠哥儿?」 棠哥儿回神,皱眉摇了摇头,「没事。」 他总感觉那边有人在盯着他们看,可他看过去时,却什么都没看到。 来到楼上,郝多愉便迫不及待说道,「今天你若是不来找我,我也得来去找你了。」 承隽尹疑惑,郝多愉嘿嘿直笑,「芝麻煳,你那可还有?」 小二带回芝麻煳时,他并不在意,毕竟那芝麻煳黑乎乎的,看上去一点都不美味。 但那晚他在衙门直宿,肚子饿的直叫唤,他又不愿顶着寒风去买吃食,便想起这芝麻煳。 他按照小二说的方法泡上一碗芝麻煳,那香味差点把他香迷煳了,再一口下去,软糯香甜,若不是一碗就饱,他真想多泡几碗来吃。 如此美味方便又顶饱的食物,绝对不愁卖! 「若是郝兄你想要,多少我都能给。」承隽尹一顿,「但此物,不卖。」 这芝麻煳,另有用处。 棠哥儿解释道,「夫君做芝麻煳时,并未瞒着村里人。」 郝多愉满脸可惜,但还是拱手道「承兄高义。」 「不敢当。」承隽尹面色微沉,说起正事,「我这次来,是有事想请你帮忙的。」 郝多愉神色一正,「你说。」 承隽尹将熊豆的事简略的跟郝多愉说,说完后问:「好遇见食肆的掌柜为人如何?」 郝多愉沉着脸摇了摇头,承隽尹便懂了,他又问:「可好对付?」 「他好对付。」郝多愉面露难色,「但他身后的人不好对付。」 他解释说:「荨愉只是好遇见食肆的掌柜,但好遇见食肆真正的东家是知县的亲弟弟屋与,这山香县一半的产业都是他的。」 承隽尹面色发沉,他问:「屋与名下的产业可有用到酱料。」 郝多愉脸色微变,「并无。」 酱料这么好的动西,屋与不可能不心动,但屋与至今没有行动,要么是打算再旁观一段时间,要么是打算用其它方法获得酱料。 以他对屋与的了解,后者可能性居高。 他压低声音说:「承兄,知县生性风流,后院小妾成群,袭下只有正室所生一儿一女,极为受宠。」 知县一职,年俸不过五十六两。 承隽尹的手指在桌面轻点。 郝多愉在暗示他,知县屋渐和屋与狼狈为奸。 在山香县,屋渐几乎可以一手遮天,得罪屋与就相当于得罪屋渐,他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多谢郝兄提醒。」承隽尹微微一笑,「我刚才所言之事,还麻烦郝兄调查一二。」 他必须弄清楚,荨愉对莫氏所做之事是否知情。 郝多愉笑笑说:「客气了,承兄信我,我自然不能让承兄失望。」 他能看出承隽尹是一个很谨慎的人,可承隽尹却对他毫无隐瞒并让他帮忙。 如此信任,他郝多愉自然不会辜负。 离开多愉食肆后,承隽尹带着棠哥儿来到米铺,问及粮价,糙米一斤八文,精米一斤十文。 承隽尹沉思片刻,带着棠哥儿又连续问了几家,都是这个价格。 从最后一家米铺出来后,棠哥儿皱着眉问:「夫君,粮价怎都涨了?」 上次他们来买米,糙米一斤是六文,精米一斤是八文,而现在竟都一斤涨了两文。 承隽尹看了眼身后的米铺,眸色暗沉,「东家都换人了。」 棠哥儿问:「换谁了?」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阵喧闹,两人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锦衣身材肥硕的男人踩着僕人的背从马车上走下来,米铺里的掌柜笑呵呵的迎上来,「东家,您来了?」 承隽尹眸色沉沉,「屋与。」 屋与将县里米粮垄断,就算提价,也没人敢吭声。 棠哥儿抓着承隽尹的手一紧。 米粮提价,不知多少本就吃不上饭的穷苦人家要被活活饿死。 承隽尹轻轻拍了拍棠哥儿的手,带着他拐进小巷子里,一边往前走一边安抚说,「不怕,我有办法。」 第46页 棠哥儿仰头看他,眼睛微亮,「夫君有何办法?」 承隽尹微嘆一声,问:「若是我又穷困潦倒,你会嫌弃我吗?」 棠哥儿轻拍了下承隽尹的胳膊,鼓着脸说:「夫君这说的是什么胡话?」 承隽尹捧起棠哥儿的脸往中间一挤,「是是是,是我在说胡话,我的错,夫郎别生气。」 棠哥儿轻哼了一声,脚下似是踩到什么,他身体失衡往前倒,承隽尹瞳孔一缩,来不及拉住棠哥儿,只得在空中一翻身,将自己压在下面当垫子。 「砰!」承隽尹闷哼出声。 棠哥儿手忙脚乱的起来,急红了眼,「夫君,你怎么了?伤到哪了?」 「没事。」承隽尹故作淡然的摆摆手,忍着后背传来的疼痛直起身,看向绊倒棠哥儿的罪魁祸首。 那是一具『尸体』。 「他死了吗?」棠哥儿有些害怕的往承隽尹身后缩了缩。 承隽尹看着男人眼角还在渗血的刀疤,眼神复杂,「死不了。」 他还没开始找,人就先送上门来了。 棠哥儿歪了歪头,「夫君认得这个人?」 「认得。」承隽尹说,「你也认得。」 棠哥儿一怔,蹲下仔细看了看『尸体』的脸,呀了一声,「夫君,这不是?」 陈氏米铺的小东家陈扰平呀。 陈氏米铺卖的米价格公道,也从不掺土,附近十里八村的人都爱去陈氏米铺买米。 他们刚才去的最后一家就是陈氏米铺。 他似是猜到什么,脸色白了白,「屋与做的吗?」 陈扰平可是一个秀才呀。 承隽尹颔首,「棠哥儿,救下他就是救下一个麻烦,你救吗?」 上一世,山香县地动,县里商人趁机抬高粮价,知县屋渐与其狼狈为奸,民怨四起,陈扰平带着无数良民落草为寇,抢夺米粮救济灾民,最后却被屋渐以谋反之罪压上刑台,人头落地。 他之所以会知道这件事,是因为当时棠哥儿也是被陈扰平救济的人之一。 他上一世并不知道那起头的县里商人是谁,但现在他知道了,是屋与。 上一世屋与死在陈扰平手里,陈扰平也为此付出性命。 这一世,他不想眼睁睁的看到陈扰平落得同样的下场。 「救!」棠哥儿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我们已经被屋与盯上了。」 酱料的事,夫君不说,他也看的明白。 承隽尹笑得宠溺,「好,听你的。」 棠哥儿微红了脸,「夫君明明也是这么想的。」 「聊完的话,可以开始救我了吗?」虚弱的声音在寂静的小巷子显得格外清晰。 棠哥儿和承隽尹一齐看向陈扰平,陈扰平脸色青白,仿佛下一秒就要死掉,「我需要水和食物。」 承隽尹给他餵水,棠哥儿起身说:「我去买点吃的。」 承隽尹有些不安,他总不希望棠哥儿离他太远,「不要走太远,随便买,能吃就行,他死不了。」 陈扰平:「……我还在这。」 承隽尹不耐烦的说:「我没瞎。」 陈扰平:「……」 他靠在墙上,无力的喘着气,「你们为什么会被屋与盯上?」 他醒来时正好听到他们在讨论救不救。 「酱料是我搞出来的?」承隽尹撕下陈扰平的衣袍,将破布递给他,「等会把脸包起来。」 陈扰平接过破布,说了句,「难怪。」 一刻钟过去,棠哥儿还没回来,承隽尹焦躁的站起来,脸色黑沉。 陈扰平看出承隽尹很紧张,有气无力的说:「你去找他吧,他长的不安全。」 「在这等我。」承隽尹扔下这句话就要往外走,却听轱辘轱辘的车轮声响起,他伸长了脖子往外看,只见棠哥儿竟赶着牛车过来了。 棠哥儿跑的急,微喘着气,眼睛却很亮,「夫君,我还买了止血的药和两床大被子。」 承隽尹故意绷着脸,「看到了。」 他问:「你刚才答应过我什么?」 棠哥儿眼神一虚,看向陈扰平问:「你能自己爬到牛车上躲进被子里吗?」 屋与估计还在找陈扰平,他们只能先将陈扰平藏起来,等离开县城后就能让他出来了。 陈扰平苦笑,「恐怕不能。」 棠哥儿纠结,承隽尹黑着脸捏了捏棠哥儿的耳垂,暗道,「回去后收拾你。」 棠哥儿嵴背一凉,不敢皮了。 第29章 敲打 太阳正大的时候,承隽尹驶着牛车回村,棠哥儿坐在他身侧,陈扰平在牛车上躺着。 村里人见承隽尹带回来一个陌生人,纷纷好奇的围上来。 穆氏没好气的问:「这谁啊?别带回什么来歷不正的人吧?」 承隽尹头也没回的说:「刚买的奴隶。」 这是他们和陈扰平商量好的,陈扰平想生活在村子里,必须有一个正当的身份。 众人譁然。 「了不得哦!承二都买上奴隶了。」 「奴隶不是大户人家才买的吗?啧啧啧!真是出息了啊!」 穆氏脸色青绿,「什么大户人家,哪个大户人家家里只有一亩薄田的?怕不是打肿脸充胖子吧!」 众人默,眼神怪异。 对啊,最近承二又是买牛又是买房的,他们都差点忘了他是村里田地最少的人了。 第47页 「这承二真不会过日子。」 「唉,毕竟没有长辈帮衬。」 在他们眼里,田地是一个人财富的象徵,有钱不买田却去买旁的这些东西,那是傻子才会去干的事。 棠哥儿听到他们的议论,回头看向承隽尹,「夫君,你想买田吗?」 「明年买。」承隽尹眼神晦涩,「今年买不了。」 上天既然让他知道即将发生的灾难,他就不可能什么都不做,一则良心过不去,二则他想为棠哥儿积德。 世有因果,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重生,但他希望上天看在他这一世行善积德的份上,庇佑棠哥儿一生顺遂。 「好。」棠哥儿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将头轻轻的靠在承隽尹身上。 回到院子,承隽尹将陈扰平安排在柴房。 倒也不是他故意苛刻,而是他们租的这院子里已经没有多余的房子了。 陈扰平倒也能理解,他躺在棠哥儿新买给他的被子上,忍受着承隽尹近乎粗暴的上药手法,在又一次疼的差点晕过去后,他终于忍不住说:「要不你还是让我自生自灭吧。」 承隽尹反问:「你想浪费棠哥儿特意离开我为你买的药?」 陈扰平:「……」这是重点吗! 上完药后,承隽尹正要走,陈扰平却叫住他,「你想让我干什么?」 承隽尹救他,不可能没有其它目的。 「买米。」承隽尹看他,眸色沉沉,「去芩州,买大量的米回来。」 他无法抵抗天灾,但他至少能压制人祸。 陈扰平脸色难看,「我爹死在屋与手里,你觉得你有几条命?」 在县里卖米,相当于光明正大的跟屋与作对。 虽然他做梦都想屋与死,但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救命恩人去送死。 承隽尹面无表情的说:「他动不了我。」 他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所以他无惧小小知县。 但上一世,他们认错人,让承大财顶着他的身份享受荣华富贵。 他并不在乎那一身份,可他当时想的是,如果他们能发现真相,会不会把棠哥儿带回去好生照料,让棠哥儿不必过的那般苦累。 可他等啊等,等到棠哥儿都死了,却也没等到他们回来。 他心里对他们有怨,也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在迁怒,但他过不去自己心里那一关。 因着这个原因,他即使知道自己的身世,也从没想过主动去认。 但如果屋与非要动他,他也不可能坐以待毙。 陈扰平愣怔片刻,笑了,「好。」 虽然不知道承隽尹哪里来的底气,但这条贼船,他上了。 承隽尹刚打开门,就见南氏站在门口正要敲门,看到他,南氏微低下头,小声说:「有位公子找你,棠哥儿带着人出去了。」 「嗯。」承隽尹微微皱了皱眉,「你没事不要来过来这边。」 这个院子很大,郝氏他们一般是在远离灶房的一角干活,一是为了避嫌,不看到不该看的;二是因为男女哥儿有别。 南氏拽着衣角,声音小的跟蚊子似的,「好。」 承隽尹大跨步走出去,郝氏见南氏还站着,脸色微沉,「南氏,你最近干活是越来越不用心了。」 南氏没回应,只快步走回自己的位置,埋头干活。 昙哥儿问牛婶,「她很用心啊,郝婶为啥那样说?」 郝婶心细,但人很好,一般不会说这么苛刻的话。 牛婶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只说:「你还小。」 南氏说的那句话,乍一听没什么,可细想却不对。 那位公子来找承二,棠哥儿因着院子里都是哥儿女子,便将人带出去外头。 可这事从南氏嘴里说出来,意思虽是一样的,但旁人听来想的却是:棠哥儿独自和外男出去。 承二是棠哥儿的夫君,听到这话心里哪能好受? 郝氏的话看似训斥,实则敲打。 希望南氏能听进去,别起不该起的心思。 承隽尹打开门,看到坐在大榕树下的人后,神色微愣。 来找他的人,竟是买他一根人参的芩孟连。 「芩公子。」他朝芩孟连拱了拱手,芩孟连起身,朝他回了个礼,「冒昧前来,为的是酱料之事。」 承隽尹眼底闪过一抹微芒,「你要方子?」 芩孟连微微一笑,「如果你卖,我自然要。」 承隽尹微微眯起眼,「若我不卖,你奈何?」 芩孟连直视承隽尹,拱着的手缓缓放下,「那我只能……」 他从怀中掏出钱袋,「花钱买酱料了。」 承隽尹:「……」买酱料就买酱料,非得装的跟来找事的一样。 芩孟连看出承隽尹的无语,笑呵呵的说:「强取豪夺,非君子所为。」 「坐。」承隽尹坐到芩孟连面前,大榕树下,两人以茶代酒,对饮一杯,「芩公子可知,目前我手头上的单子已经排到下个月去了?」 他雇的人只负责洗菜装罐等杂活,真正在做酱料的只有他一个。 他忙不过来。 芩孟连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那承兄可知,你的酱料在芩州已经卖到一两银子一罐的高价了?」 承隽尹:「……」他真不知。 芩孟眼底精光闪烁,「芩洲食肆用你的酱料研制出新菜辣酱鸭,如今辣酱鸭已成为芩洲食肆的招牌菜,在芩州,只有非富即贵的人能吃得到。」 第48页 他问:「你为何不多招一些人手?」 「时机不对。」承隽尹眸色深深,「不出意外,明年春末我才会大招人手制作酱料,但在这之前,我只打算供应给山香县的商人。」 他话锋一转,「若是芩公子你要,我能五日给你匀五十罐出来。」 第30章 大义 芩孟连眉尾一挑,「你需要我做什么?」 承隽尹为他倒上一杯茶,掀起眼皮,目露精芒,「只需要你允许我这个友人存在于此。」 芩孟连乃芩州知府之子,若是屋与知道他与芩孟连交好,就不会轻易动他。 芩孟连笑了,「好说。」 棠哥儿提着水壶放在桌子上,疑惑的问:「在多愉食肆盯着我们的,可是你的人?」 芩孟连眼底闪过一抹讶异,「是。」 他的人竟会如此轻易被一个哥儿发现? 他苦笑一声说:「山香县的商人对于酱料的来处都守口如瓶,我无奈只能出此下策。」 棠哥儿微微颔首,乖巧的坐在承隽尹身侧。 芩孟连见承隽尹并没有面露不悦,惊讶的同时又笑说,「承兄与令夫郎都是奇人。」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哥儿能与主家坐在一起接待客人。 承隽尹面露愉悦,「过奖。」 不知为何,芩孟连竟从他脸上看到了炫耀。 他嘴角微抽,提起正事,「以现在的局势看,就算明年你们大招人手,怕也供不上我想要的货量。」 「可以的。」棠哥儿睁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轻声细语的说:「芩公子可以提前订下想要的数量,到时候有货,便先紧着芩公子给。」 他抿唇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自然,得先给钱。」 芩孟连:「……」好一招空手套白狼! 承隽尹看向棠哥儿,双眼含笑,「这个方法好。」 他的棠哥儿真聪明,知道他缺钱,就想尽办法的给他捞钱。 芩孟连看着手中热腾腾的茶,突然有些喝不下。 他放下茶杯,「你们必须保证,在这之前你们的方子不会泄露出去。」 物以稀为贵,若是方子泄露出去,酱料一多,自然也就不值钱了。 「放心。」承隽尹问:「你想订多少?」 芩孟连拿出一百两银票,「用完为止。」 「善。」承隽尹接过银票,自然而然的递给棠哥儿。 芩孟连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看向承隽尹的眼神复杂极了。 此时此刻,他十分担忧承兄的家庭地位。 毕竟在外人眼前,钱给夫郎掌管是承认自己无能的表现。 「此事已了,我想跟芩公子谈另一门生意。」承隽尹神色微沉,「我需要在芩州收购大量粮食,希望芩公子能助我一臂之力。」 芩孟连眸色一深,问:「芩州路远,山香县又不缺粮,承兄为何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承隽尹沉思许久,「若是我告诉你,明年春,山香县将会有天灾降临,你可信?」 承隽尹脸色微变,「可有依据?」 「这只是我做的一场梦。」承隽尹摇头,抓住棠哥儿的手无声安抚,「但我今早去县里,发现县里粮食已被屋与垄断,若真有天灾降临,山香县怕难逃大难。」 他直视芩孟连,眼神坚毅,「我愿用我所有家产赌这一场梦,不为名不为利,只为自己心安。」 「好!好一个心安!」芩孟连勐地一拍桌,目光灼灼,「承兄大义!」 若他是承隽尹,他做不到因为一个梦,就赌上自己数万家财。 如此君子,深交不亏。 承隽尹起身朝芩孟连拱了拱手,「若灾难真有发生,还望芩兄大大方方的带人前来助我。」 所谓大大方方,是为众所周知。 芩孟连已是秀才,明年秋将进京赶考,若是在考前能在圣上面前留名,将对他的仕途大有裨益。 芩孟连双手并用将承隽尹扶起来,「承兄不必如此,我并不在乎这等虚名。」 承隽尹眼神坚定,「并非虚名,屋与兄长为山香县县令屋渐。」 他给芩孟连名,是为借芩孟连势。 芩孟连放开他,眼神复杂,「承兄心性,我自愧不如。」 以承兄之才,就算是生在这犄角旮旯的地方,此生也定能有大作为。 承隽尹问:「芩兄何时回芩州?」 「五日后。」芩孟连问:「承公子何时去芩州买粮?」 「我不去。」承隽尹放心不下棠哥儿一个人待在村里,也捨不得。 芩孟连面露疑惑,承隽尹微微一笑。 芩孟连走后,棠哥儿无声的看着承隽尹,幽幽道:「夫君……」 夫君连夜做噩梦,却没有知会他半声。 承隽尹心虚,干咳一声别开眼道,「我还没来得及讲。」 谁知道芩孟连这及时雨来的这么快。 棠哥儿鼓了鼓脸,气唿唿的说:「没有下次了。」 承隽尹连忙抱住棠哥儿,小声安抚说:「好,没有下次了。」 他闻了闻棠哥儿的脖颈,问:「你还没喝药?」 棠哥儿喝完药,身上总会有一股淡淡的药香。 棠哥儿眨巴眨巴眼,「药正放凉呢。」 其实是刚想喝的时候,芩孟连来了,他来不及喝。 承隽尹看破不说破,「药应当还没剩多少,过几日再带你去县里看郎中,多开点药。」 第49页 棠哥儿皱了皱鼻子,他不想喝药。 药又贵又难喝。 承隽尹看出他的想法,点了点他的鼻子,「乖,听话。」 「哦。」棠哥儿委委屈屈的应了声,余光一瞥,正好跟承三字对上眼,他吓得忙推开承隽尹。 承三字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我来送货。」 他也不想看到的啊,但谁让这两人直接就在大门口抱一起了,他想躲都没地方躲。 承隽尹不开心被人打扰,但见棠哥儿羞的不行,他也不敢乱说话,正想让棠哥儿进去避避,却被棠哥儿推回了院子,「夫君,你该忙活去了。」 收货的事,一直是由他负责,可不能被夫君抢了去。 他深唿吸一口气,转身对上承三字时神色已恢復正常。 承三字:「……」 棠哥儿真是不一样的哥儿啊。 对完帐,承三字提及上次种辣椒芝麻之事,「村里有很多人家想种,我爹让我跟你确认你们具体会收多少。」 棠哥儿沉思片刻说:「明年夏季之前,辣椒要的少,芝麻有多少要多少。」 他补充说:「若是其它村的人想种芝麻,我们也收。」 辣椒和芝麻一般两—三个月就能收穫,若现在种,便能赶在天灾降临前收,更大的避免村里人的损失。 承三字微讶,「我以为应当是辣椒要的多。」 棠哥儿笑了笑,「辣椒不能当主食。」 芝麻却可以。 天灾降临后,若是他们没有足够的粮食,芝麻就能成为救命的粮食。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11 00:00:00~2023-06-18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炫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表白太太们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南氏的真面目 承三字依旧揣着一肚子疑惑走了。 棠哥儿走进院子里,察觉有人看他,便回头看了过去,正好对上南氏的眼。 南氏没避开他,只问:「棠哥儿,天天见你喝药,你这喝的是什么药?」 棠哥儿还没回答,郝氏先出声喝道,「与你何干?」 南氏抿唇,垂下眼眸。 棠哥儿端起药,皱着鼻子一饮而尽后才说:「调理身体的药。」 郝氏无奈,「棠哥儿,你不必回应她的。」 「这没什么不好说的。」棠哥儿笑笑,看了南氏一眼,「我以前不重视,是夫君心疼我,带我去开的药,这么几幅药,就花光了夫君那些日子挣的所有钱。」 昙哥儿羡慕的说:「承二对你真好!」 次日一大早,郝多愉就来了,「荨愉并不知情。」 承隽尹沉默片刻,「还得麻烦郝兄再帮我一个忙。」 郝多愉爽快的说:「客气了,你说。」 承隽尹在郝多愉耳边低语,「劳烦郝兄去县里传个消息,就说,」 他一顿,眼底精光闪烁,「芩州知府之子芩孟连与我相交甚好,在我这订下许多酱料,日后想买到酱料,怕是更难了。」 郝多愉又惊又喜,「好方法。」 凉皮方子在县里已不是秘密,他不信荨愉手里头没有。 好遇见食肆之所以一直没有卖凉皮,不过是因为屋与不想买酱料,只想找个好时机拿到酱料方子。 若此消息传出去,屋与怕得罪芩孟连,定不敢轻易对承兄下手。 做吃食最怕被人比下去,当其它食肆都有酱料撑场,而好遇见食肆还停滞不前,屋与定会心急,最后也只能妥协先买酱料应急。 只要好遇见食肆有酱料,定会开始做凉皮生意,那莫氏见好遇见食肆已有凉皮方子,也只能歇了去找莫二要凉皮方子的心思。 郝多愉效率很高,当天下午,县城的商人都陷入一种生怕买不到酱料的恐慌中。 已经有订货的商人带着人过来加大货量,没有订货的商人赶着来订货。 一时之间,天虫村村口的车马络绎不绝,机灵的小孩主动迎上去带路,遇到大方的商人,轻易就挣到了家里一年都挣不到的小费。 有头脑灵活的村妇挑着担子在村口卖山货,竟也卖了不少出去。 一时之间,众人有样学样,一天下来,也真的挣到了不少银钱。 当天晚上,村里大部分人家都充斥着欢声笑语,偶尔夹杂着几句对承二的感激。 有人欢喜有人愁,当其他人家在开心轻轻松松挣到钱的时候,景家却遍布阴霾。 景美幸面露狰狞,「忍?你还要我忍到什么时候!」 她哪里不如棠哥儿?凭什么棠哥儿能过的风生水起,他们一家却被村里人排斥孤立! 「够了!」景二怒斥,「我是你爹!谁允许你这么跟我说话的!」 景美幸愤怒的咬紧下唇。 林氏轻拍景美幸的后背,安抚说:「不是你爹不去找棠哥儿算帐,而是村里人都是墙头草,他们在承二身上看到好处,一个个都不肯帮我们,他们不帮我们,你爹一个人去找里正也没有用啊。」 他们也没想到,短短几天时间,承二在村里的声望竟能高到如此地步。 「我知道了。」景美幸勐地站起来往外走,眼里充满仇恨。 他们不帮她,那她就自己来! 第50页 林氏急忙问:「你去哪!」 景美幸头也没回的说:「去找芸哥儿。」 她并没有去找芸哥儿,而是拐到了村口偏僻的茅草屋外,有序的敲了三下门。 门开了,月光下,南氏的脸一半隐匿在黑暗中。 看到景美幸,南氏脸色微变,「你来干什么?」 景美幸质问,「我说的事,你到底有没有去做?」 为什么她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南氏眼神微暗,「他不让我靠近。」 「是你做的还不够。」景美幸冷声说:「男人没有哪一个不偷腥的,你找机会直接爬上他的床,他哪里还能拒了你?」 南氏神色一慌,「你别在这里胡言乱语。」 「你装什么?」景美幸冷嗤出声,「费尽心思装可怜也要去承二那干活,不就是因为你早就看上他了吗?」 村里人都认为南氏是个可怜人,可她却不这么想。 南氏的爹娘重男轻女,对待她比对待奴隶都还不如。 在嫁给病秧子前,南氏的爹娘曾多次想将她卖出去,最后却因为各种原因都没有卖成。 偏巧她嫁给病秧子后,病秧子当晚就死了,她成了寡妇,因着晦气的名声,无人敢靠近她,看似是被抛弃,实则是解脱。 在知道南氏被承二僱佣后,她瞬间就猜到南氏别有目的,她开始跟南氏接触,要求南氏跟她合谋。 南氏没有拒绝,但进展缓慢,她等不及了。 南氏眼底泛起冷意,「那你呢?你急着让我爬上承二的床,为的不就是那酱料方子?」 她冷声说:「想要跟我合谋,就耐心点等我,需要用到你的时候,我自然会去找你。」 景美幸咬牙低吼,「我等不下去了!」 她看着棠哥儿日子越过越好,她就像是浑身被蚂蚁啃噬般痛苦难耐。 南氏看着她半晌,嘴角忽而勾起一抹不显眼的弧度,「棠哥儿每天都在吃药,据说是调理身体的,你若是等不下去,大可以亲自动手。」 景美幸意会,冷声说:「白天你们在院子里干活,晚上他们都在睡觉,我没有机会动手。」 南氏垂眸说:「现在没有,若是承二新屋子建成呢?我听说承二打算把院子继续租下去。」 也就是说,新屋子建成后,承二白天会在院子里干活,晚上才会回新屋子。 只要景美幸能避开棠哥儿,想做点什么,不难。 景美幸眼底泛起阴冷的寒意,「我知道了。」 南氏嘴角勾了勾,低声提醒说:「我劝你最好不要让棠哥儿死的太快,否则你也逃不过去。」 景美幸看她,「你比我想的还要狠。」 难怪南氏的爹娘会在南氏当寡妇的第二年就暴毙身亡。 南氏没说话,只是轻轻的关上门。 第32章 荨愉找上门 棠哥儿躺在承隽尹怀里,忽然觉得嵴背发凉,他下意识的往承隽尹怀里缩了缩。 承隽尹轻拍他的后背,他迷迷煳煳的抬起头,借着幽暗的月光,看到承隽尹清明的眼,他小声嘟囔,「夫君,你怎么还没睡?」 承隽尹哄小孩似的哄他,「乖,你先睡,否则明日又该没有精神了。」 他在想景家的事,他并不想让景家蹦哒太久,但是他在村里声望再高,也不能毫无理由的对景家动手,他必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 棠哥儿亲了亲承隽尹的下巴,声音软糯,「你也睡,夫君。」 承隽尹心都快被他泡软了,妥协的说:「好,这就睡。」 由于商人们要的货太多,承隽尹天还没亮就起了。 棠哥儿也想跟着起,却被承隽尹塞回被窝里,「乖,再睡会。」 棠哥儿往被子里缩了缩,没一会儿又睡过去。 承隽尹穿上夹袄,打开门时冻的一个激灵,他忙将门关上,看着暗沉的天,微嘆。 这天是越来越冷了。 得去县里买几个汤婆子给棠哥儿用了,要不然棠哥儿怕是受不住。 院门忽的开了,承隽尹抬头看去,只见南氏正轻手轻脚的走进来。 大冷的天,南氏身上仅着几件粗布麻衣,那张姣好的脸冻的发紫。 看到承隽尹时,南氏略有些慌张的解释,「天冷,我起的早,便来了,想着多干点活。」 承隽尹只是冷漠的点点头,就快步往灶房里走。 南氏见此,眼眸暗了暗。 棠哥儿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他走出门,牛婶看他,笑得促狭,「哟,醒啦?」 棠哥儿眨巴着眼,不好意思的笑,「嗯,醒啦。」 以前在景家,他天还没亮就起来忙活,如今却被夫君养的天天睡到日上三竿,他真是越发堕落了。 牛婶知道他不经逗,也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说起正事,「牛子让你们两口子有空回去一趟,说是房子修缮的差不多了。」 棠哥儿颔首,问:「今日是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哎呀,什么都瞒不过你!」牛婶笑着说,「今儿个一大早,有媒婆来给我家牛子说亲了,说的也是多豆村的姑娘。」 但条件可比上次那个好太多了。 这都得感谢承二啊。 现在他们一大家子都给承二干活,这一个月能挣近一两的银钱,这搁以前,那是想也不敢想的事啊。 等承二的房子修缮好,他家老头子就要开始下地种辣椒芝麻,等这些东西成熟了,那又是一笔新的钱。 第51页 这日子过的,有希望,有奔头,她想到这些事,都笑得合不拢嘴。 郝氏笑着说:「不止是你,我家三字也有媒婆来说,不过三字他不急,我们俩也就把人给回了。」 「我也有!听我爹说还是县里人,我爹给回了。」昙哥儿哼了一声,「以前没来说,现在一个个上赶着,不就是看中了我能在承二这干活挣钱吗?」 郝氏笑骂,「你这哥儿,这话可不能到外头乱说。」 昙哥儿吐了吐舌头。 「砰!」院门忽的被推开,众人一惊。 精瘦的中年男人带着小厮毫不客气的闯进来,棠哥儿脸色一变,快步走过去将人拦下。 「你们是何人?」 中年男人上下瞧了他一眼,面带不屑,「我找承老闆。」 「我是他的夫郎棠哥儿,你们若是想要买酱料,找我便可。」棠哥儿寸步不让。 中年男人脸色一沉,「你一个哥儿能做得了什么主?承老闆莫不是故意让我难堪?」 棠哥儿面色一紧,声音冷了几分,「若是你觉得我做不了主,那就请回吧。」 「大胆!」中年男人怒斥,「我乃是好遇见食肆的掌柜荨愉!我的东家乃是县令的亲弟弟屋与,你区区一个小哥儿就敢将我得罪,也不怕承二知道将你休了!」 棠哥儿看向他身后带来的两个小厮,给昙哥儿使了个眼色。 昙哥儿猫着腰往外走,南氏忽而大叫出声,「救命啊!有人欺负棠哥儿了!」 荨愉勐地回头,一眼看到鬼鬼祟祟的昙哥儿,他脸色一沉,呵斥,「愣着干什么,把门给我关上!」 他又看向脸色煞白的南氏,「将他们的嘴都给我堵住。」 穷山恶水出刁民,他可不想跟那些刁民打交道。 「我看谁敢!」掷地有声的怒喝让小厮下意识的顿住。 承隽尹快步走来将棠哥儿护在身后,棠哥儿揪着承隽尹的衣袖,眼尾微红,「夫君,他是好遇见食肆的掌柜荨愉。」 荨愉微仰着头,高高在上的说:「我要买酱料,有多少给我多少。」 承隽尹声音冰冷,「得罪了我夫郎还想买我的酱料,给我滚!」 荨愉脸色惊变,「你知道我是谁吗!我东家可是县令的亲弟弟!得罪了我,你没有好果子吃的!」 「你大可以试试。」承隽尹拿起担子,荨愉怒了,正打算让小厮给承隽尹一个教训,却听门口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谁欺负棠哥儿了?」 「谁胆子那么大?敢来我们天虫村欺负承二的夫郎?」 充满戾气的交谈声传进荨愉的耳中,荨愉脸色一白,只能不甘的扔下一句,「你给我等着!」 他逃的狼狈,不过片刻村里人就拿着扁担涌进来,怒气沖沖的问:「谁欺负棠哥儿了!」 「是我。」承隽尹面带歉意的沖村里人笑了笑,「刚才我跟棠哥儿打闹,南氏没瞧清楚,以为棠哥儿被欺负了,才会大喊大叫,惹了误会,还害的你们白跑一趟。」 众人恍然大悟,笑着摆摆手,「不妨事不妨事。」 有人促狭的说:「知道你们年轻,不过……该忍的时候还是得忍着点。」 棠哥儿闻言面红耳赤,恨不得将自己埋进承隽尹怀里不见人。 「那刚才跑出去的几个人是谁!」异样的质问声从人群里传来,棠哥儿回头看去,是景美幸。 众人声音一滞,面面相觑,皆面露疑惑。 承隽尹面不改色的笑说:「也是巧了,南氏刚喊完,这群人便冲进来买酱料。」 郝氏忙应和说:「那群人是真无理,院子里正乱呢,他们偏要这个时候来插一脚。」 第33章 荨愉赔礼道歉 牛婶脸色难看的说:「就是,我们这么多妇人哥儿在呢,他们也不避着点,幸亏承二从头到尾都在,否则还真说不清。」 景美幸不甘心,「南氏,是这样吗?」 众人闻言齐刷刷的看向南氏,南氏似是害怕的往角落缩了缩,低声说:「是的,承二一直在这,又怎么会让旁人欺负了棠哥儿?」 景美幸忽的笑了,「我可从头到尾都没说有旁人欺负了棠哥儿!」 她扫了郝氏等人一眼,「莫不是你们合起伙来骗我们一大群人?」 郝氏厉声问:「莫须有的事,我们为什么要骗你?」 昙哥儿气的瞪大眼,「景美幸,棠哥儿可是你的哥哥,你怎么能这么污衊他!」 「景丫头,无凭无据的事,单凭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可做不得真。」牛婶黑沉着脸,「你一个未出嫁的姑娘,说话可得注意着点。」 景美幸一噎,她恨不得马上把话都说出来坐实了棠哥儿被外男欺负的事,可是她不能不顾自己的名声。 察觉到旁人投来不善质疑的眼神,她硬是挤出一抹笑说:「你们都误会了,棠哥儿跟我一起长大,我是担心他,怕他受了歹人的欺负,太着急才说错话。」 村里人大多心思纯粹,闻言也没怀疑,王草汉笑着打趣,「景丫头小时候就爱缠着棠哥儿玩。」 棠哥儿:「……」那分明是景美幸在监督他,不让他偷懒。 景美幸扯着嘴干笑,笑容僵硬。 承隽尹笑说:「今天的事都是我年轻气盛,不知分寸,害的棠哥儿遭此污衊,我的错,我等会就上山找些荆条跟棠哥儿负荆请罪。」 第52页 众人闻言大笑出声。 若是棠哥儿真被外男欺负,承二无论如何也不该是这个模样。 看来真是他们想多了。 「哈哈哈!我看你小子该!」牛大伯近日因着承二,在村里可算是出尽风头,人也开朗许多,此时也笑的最大声。 「行了。」里正挥挥手说:「既然没事,大伙就散了吧。」 「等等!」棠哥儿拐回屋,将仅剩不多的红果子拿出来分给众人,「山上摘的野果子,不值钱。」 他真诚的说:「今天的事虽是误会,但各位的心意,我和夫君却是实实在在感受到了。」 众人都被他说的不好意思,但内心却十分熨帖,出门后还在讨论棠哥儿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哥儿。 承隽尹将人都送走后,把院门一关,脸色当场就沉了下来。 他抓着棠哥儿上上下下看了一遍,问:「可有受伤?」 棠哥儿扯着嘴角,想让承隽尹安心,但还没笑出来却先委屈的红了眼,干脆破罐子破摔靠在承隽尹怀里,抿紧双唇不吭声。 他没受伤,却是实实在在的被吓到了。 只是刚才那种情况,他若退,这一院子的人可怎么办? 承隽尹心口闷疼,拍着棠哥儿的后背安抚,「乖,是我的错,是我出来的太晚。」 棠哥儿在承隽尹怀里蹭了蹭,消化完情绪后,轻轻推开了承隽尹,「不是你的错。」 他回头,看向了角落里的南氏。 南氏脸色一白,恐慌的说:「对、对不起,我那时候太害怕了,我只是想救你,我……」 昙哥儿忍不下去,「有你这么救的吗?你差点毁了棠哥儿的名声!」 名声对女子哥儿而言,无疑是另一条命! 南氏就算是无意的,他们也不能原谅。 棠哥儿双唇抿的死紧,承隽尹将手搭在他的肩头,扫过众人。 「今天的事多谢各位的帮忙,承二不胜感激,今日的工钱翻倍。」 他又看向南氏,「你除外。」 昙哥儿怒,「就这样放过她?至少得让她滚吧!」 「昙哥儿!」郝氏呵斥,「干活吧,别再说了。」 承二若真辞了南氏,那岂不是坐实了景美幸的话? 南氏怯弱的点头,「好的。」 承隽尹将棠哥儿拉到屋里,问:「你可觉得委屈?」 棠哥儿鼓起腮帮子,「难道我在夫君眼中,就如此愚笨?」 承隽尹举起双手,笑道,「我可不敢这么想。」 他只是怕棠哥儿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关于棠哥儿的事,他总是想更仔细更全面的对待。 棠哥儿轻轻哼了一声,「牛婶说房子快修缮好了,我要去看看,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你忘了?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什么事?」 承隽尹嘴里吐出四个字,「负荆请罪。」 棠哥儿瞪圆了眼。 来真的啊? 日落黄昏,棠哥儿低头看着神奇的竹管,用手轻轻拨动竹片,冰凉的水就哗啦啦的涌出来,他惊的睁圆了眼。 牛子自豪的说:「这都是承二的主意,也不知他是怎么想能想到这方法,以后你们都不用费劲去挑水了。」 说到这,他有些不好意思的问:「承二会过来吗?我有事想问他。」 棠哥儿手一顿,没吭声。 「棠哥儿。」承隽尹中气十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牛子眼睛一亮,忙走出去,看到承隽尹的模样却是生生愣住,「承二,你这是?」 「我来跟棠哥儿负荆请罪。」承隽尹说的大声,棠哥儿看着他迎着夕阳背着沉重的荆条坚定的走来,没忍住红了眼。 嫁给夫君,是他一生最大的幸事。 不过片刻,村里人都知道承隽尹真去找棠哥儿负荆请罪了,那荆条实实在在的,怕是今儿干的那煳涂事真把棠哥儿惹恼了。 妇人哥儿们都笑骂承二活该,心底却不可避免的羡慕起棠哥儿。 深夜,棠哥儿给承隽尹上药,看到承隽尹被荆条扎出来的伤口,心疼的不想说话。 承隽尹回头看到棠哥儿揪着一张小脸,要哭不哭的模样,忙说:「不疼,只是一点小伤。」 棠哥儿瞪他,「夫君你总是如此,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 「我在乎的。」承隽尹欺身将棠哥儿压在身下,声音微哑,「棠哥儿若是心疼,不如满足一下我?」 棠哥儿脸顿时涨的通红,却偏偏要忍着羞涩抗议说:「我何时不满足你了?」 承隽尹低低的笑出声,「棠哥儿真乖。」 他的声音沙哑,听的棠哥儿心如擂鼓。 衣裳落地,烛光摇曳,月亮羞的藏在云后。 天亮时,承隽尹满脸魇足的从房里走出来。 棠哥儿躺在床上,气唿唿的用被子将自己包起来。 夫君怎能如此不知足,天都亮了还不停!害他受不住说了很多羞人的话! 他没忍住捂住脸。 他也是没用。 明明知道夫君狡猾,还是因为心疼夫君被哄的一次又一次。 下次他再也不心疼夫君了! 承隽尹一上午心情都不错,他将辣椒油端出去,又回灶房给棠哥儿煮粥。 「承二,有人敲门。」郝氏的声音远远的传来,承隽尹快步走出去,「婶子,我灶上煮着粥,麻烦您帮忙去看一下火。」 第53页 郝氏利落的站起来,「小事。」 承隽尹走出去打开门,见着门口的荨愉时,脸色一沉就要将门关上。 荨愉忙拦住承隽尹,讨好的笑,「昨天的事是我不对,我在这里给您道歉,还忘承老闆大人不计小人过,给我一次机会。」 他昨天回去后将这事跟屋与说,本以为屋与会让他带人端了这里,没想到屋与却踹了他一脚。 他那时才知道原来承隽尹背后的人竟是芩孟连。 他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跪着求屋与再给他一次机会,今天要是再没买到酱料回去,他怕是连这掌柜都做不成了。 承隽尹声音一沉,「跟我道歉?」 荨愉愣了一下,试探性的问:「那、那跟您的夫郎道歉?」 「我夫郎还睡着,你等他醒了再来。」承隽尹神色冷漠,「他若是消了气,我卖多少给你都行,但他若是不消气……」 荨愉白了脸,忙说,「一定消气,我一定让他消气!」 他小心翼翼的问:「现在已将午时,不知您夫郎何时睡醒?」 「不知。」承隽尹淡声说:「我夫郎想睡到什么时候又不是我能管的。」 荨愉:「……」你是他夫君,你不管谁管!哪家的夫郎睡到日上三竿还不起的?哪家的夫郎地位比男人还高的? 昨儿个他要是知道承二家是这么一个情况,他就直接跟棠哥儿做买卖了,哪里还会惹这么多事,栽上一个这么大的跟头! 他悔啊,悔的肠子都青了。 奈何世上没有后悔药,他只能在外头吹冷风,硬生生扛了近一个时辰,棠哥儿才睡眼惺忪的走出来,一脸无辜的问:「是你要跟我道歉吗?」 「是!是!」荨愉凑过来,忍着心里对哥儿的鄙夷,强笑说:「昨天的事是我不对,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棠哥儿原谅我这么个不知深浅的人。」 「我不生气。」棠哥儿轻声细语的问:「但我心里不爽快,你们要是想买酱料的话,我想提个价,可以吗?」 他问得柔弱,明着抢钱。 荨愉却不敢不应,「可以,当然可以。」 棠哥儿问,「那你们要多少呀?」 荨愉忙说:「有多少要多少!」 第34章 制素油 棠哥儿摇摇头,问的诚恳,「我只能给你十罐,一罐一两,你买吗?」 「一两!」荨愉勐地提高音调。 这是翻了十番啊!还只有十罐,这让他回去怎么跟屋与交差! 棠哥儿害怕的往后退了退,「不买吗?」 「买!」荨愉咬牙说:「我买!」 不买,他连这十罐都没有! 棠哥儿朝他伸出手,「一共十两银子。」 荨愉忍着心痛,掏出了钱。 棠哥儿进屋拿了十罐酱料出来,荨愉甚至没敢去问这十罐酱料分别是什么酱,只能憋屈的接过,赔笑着离开。 莫二走来,和荨愉擦身而过,荨愉回头看着莫二走到棠哥儿面前,皱了皱眉。 他怎么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似是在哪里见过? 棠哥儿见着莫二,疑惑的问,「怎么了?姊夫。」 莫二见左右没人,不好意思的问:「油快用完了,你这里可还有?」 承二会制油的事棠哥儿并没有瞒着他和熊豆,但他和熊豆都默契的保密。 棠哥儿沉思片刻问,「姊夫,你的油能再用几天?」 莫二说:「最多两天。」 棠哥儿问:「后天酉时你们过来拿,可好?」 素油的事还需保密,昙哥儿他们在院子的时候,夫君不好制油。 出来前他也瞧了一眼,素油没剩多少,他便想着后天让昙哥儿他们休息,空出院子,夫君也能专心制油。 莫二颔首,欲言又止的问:「刚才那位是好遇见食肆的掌柜?」 「嗯。」棠哥儿只说:「不出意外,你娘应该不会再来找你们要凉皮方子了。」 莫二眼眶微红,半晌哑声应说,「谢谢。」 目送莫二离开,棠哥儿才回了院子,他端着粥敲开了柴房的门,进去时陈扰平正靠在柴堆上看书,看到他,陈扰平便把书放下。 棠哥儿将粥放到陈扰平面前,目光落在书上一瞬,问:「你伤养的如何?」 陈扰平身上的伤并不只有脸上那一道,他身上还有被殴打的伤口。 据陈扰平所言,他脸上的刀伤是屋与亲手划的,为的是让他无法继续科举。 余国明令,身有疾者,不得参加科举考试。 「好很多。」陈扰平注意到棠哥儿的目光,问:「你想认字吗?」 棠哥儿摇摇头,真诚的问:「我只是不懂你跑的时候,不带钱不带吃,偏偏要带这一本书?」 书再好,人若是倒了,那便是无用的书了。 陈扰平尴尬的说:「屋与来时,我正在看书。」 他随手将书揣兜里,这本书也就跟他跟到现在。 棠哥儿颔首,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子递给陈扰平,「这里有三百两整银,后日一大早你便出发去县城门外等候芩孟连,他会带你去芩州。」 他用那双圆圆的大眼睛看着陈扰平,满怀期待的说:「夫君的意思是希望你能拿着这钱挣更多的钱,买更多的粮食回来。」 倒也不是他们不想给钱,而是这三百两已经是他们目前能拿出来的最多的钱了。 第54页 陈扰平嘴角微抽。 几天过去,他还是不能适应棠哥儿用如神仙般美貌的脸提出如恶鬼般恐怖的要求。 他问:「是你希望还是你夫君希望?」 棠哥儿抿唇,不好意思的笑。 陈扰平:「……」他就知道! 他艰难的问:「你为什么对我有如此高的认可?」 棠哥儿弯起眉眼,「你不防打开钱袋看看。」 陈扰平一愣,打开钱袋,只见里面夹杂着一张麻纸,他打开麻纸,看到上面的内容,心跳的越来越快,「这豆子真有如此妙用?」 棠哥儿道,「若你不信,试试便知。」 「好。」陈扰平将麻纸摺叠,贴身放好,问:「此豆腐卖价几何?」 棠哥儿只说:「此豆腐你我皆可食。」 『你我』二人,皆是平民。 平民所食,卖价不高,是为走薄利多销之路。 陈扰平眼神微变,半晌朝棠哥儿拱了拱手,郑重道,「陈某定竭尽此生所能,不负尔等所望。」 身为生意人,他清楚的知道豆腐的价值。 若承兄将豆腐送往贵族世家,豆腐卖价必定能翻十几番,届时将会有数不尽的银钱入手,但承兄却将豆腐卖给平民,这不为自己,为的是那些吃不上饭的穷苦人家。 豆腐价贱,贫贱人家也买的起。 棠哥儿腼腆的笑说:「我去给你准备路上的吃食。」 陈扰平吓得差点站起来,「不可!」 棠哥儿疑惑的看他,他道:「天黑后,灶房空出来给我,我自己来就好。」 若是让承兄知道棠哥儿为他准备吃食,怕是不知道又要怎么折磨他。 棠哥儿歪着头说:「好。」 君子远庖厨,陈扰平是个读书人,竟也会下厨? 他带着疑惑走了。 院子里,郝氏指着院子角落一堆的豆子,问:「棠哥儿,这么多豆子要怎么处理。」 棠哥儿道:「麻烦婶子们明日将豆子处理干净,后天夫君要用他研制新吃食。」 豆子凭空消失不好解释,他只能想出这个理由。 到时候制点豆腐出来卖,也能继续收大量豆子。 郝氏素来是个懂分寸的人,闻言便道,「那后天我们便不来了。」 棠哥儿微微弯起眉眼,「夫君说了,后天你们是带薪休息,不用干活,工钱照领。」 「这怎么可以!」牛婶第一个站起来反对。 哪有不干活还能继续拿钱的? 角落里衣着朴素的哥儿站起来,摆手摆的面红耳赤。 他是院子里的第五个工人,因小时候一场意外而口不能言,幸运的是他的爹娘并未嫌弃他,日子虽苦,也将他养大成人。 他们一家都是朴素心善之人,里正选人时,首先考虑的就是哑哥儿,而后才是南氏。 因哑哥儿口不能言,他在院子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 郝氏也不贊成的说:「这不行,这钱拿的我们不心安。」 昙哥儿拒绝说:「不拿,反正这钱我不能拿。」 南氏沉默。 棠哥儿微嘆一口气,用尽九牛二虎之力后,双方各退一步,休息当天,领一半工钱。 尽管如此,传出去后也让村里人羡慕的眼都红了。 景家和承汪一家却是气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捶胸顿足的翻了一整夜。 第35章 买地! 天刚亮,牛子便来敲门了。 承隽尹打开门,望着门外的牛子,走出去轻手轻脚的将门关上,「何事?」 牛子涨红着脸,似是鼓足勇气后才说:「那个水管,我能接到我家用吗?」 「当然可以。」竹管取水方法虽精妙,但承隽尹并没有私藏的想法。 牛子一愣,没想到承隽尹答的这么轻易,又觉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羞红了脸。 承隽尹看出他的窘迫,转移话题问:「房子何时能修缮完?」 牛子忙道,「明日便成。」 承隽尹沉默片刻,「房子修缮完后,家中可有要事?」 牛子摇摇头,似是猜到什么,问:「你若有事,直说就行,我必定全力以赴!」 「我打算买一块地,需要你围墙。」承隽尹强调说:「只需要围墙,不过这墙,需用砖头,且足够高,足够劳。」 「砖头?」牛子微微瞪圆了眼,「那需要花费很多银钱。」 砖头都是大户人家才能用的上,村里的人家谁用砖头盖房子啊。 承隽尹眼神笃定,「只能用砖头。」 牛子咽了咽口水,问:「建在何地?」 承隽尹道,「村外的荒地。」 牛子惊的提高声音,「万万不可啊!」 那块地前不着山后不着路,放眼望去都是空荡荡的一片,地还是未开垦过的荒地,不要钱送怕是都没人要啊。 承隽尹安抚说:「我自有用处。」 牛子颤声问:「你、你买了吗?」 承隽尹看向不远处走来的衙役,「马上买。」 昨日,他便让来拿货的小二给郝多愉传信,今日郝多愉来的倒是很快。 郝多愉沉着脸,走到承隽尹跟前就迫不及待的问:「你真要那块地?」 县衙里的人听说有人要买这块荒地,马不停蹄的就赶过来,生怕这要买地的傻子改变主意。 「是。」承隽尹瞥了一眼郝多愉身后的衙役,说:「我名下只有一亩薄田,那块地大且便宜。」 第55页 牛子闻言便想到前几日村里传承隽尹有钱但没家底的事。 他拉住承隽尹,「你要不再考虑下?莫要冲动。」 有时候地多也不等于有家底啊。 没必要为了面子,赔上那么多的钱。 郝多愉也朝承隽尹挤眉弄眼,但承隽尹却坚定的说:「不考虑。」 他对牛子说:「买完地后,麻烦你帮我告知村里人,我承某不再是没有家底的人。」 牛子愁眉苦脸,见承隽尹心意已定,不得不应下。 一亩荒地五两银子,承隽尹一口气买下十亩。 量完土地,郝多愉脸都是黑的,看着承隽尹的眼神满是恨铁不成钢。 承隽尹趁其它衙役不注意,笑着拍拍他的肩头,低声问:「郝兄可信我?」 郝多愉愣了一下,意识到什么,虽是疑惑,但心却稳了下来。 承兄做事靠谱,买这土地,一定有他的原因。 承隽尹交完钱后,给衙役们一人塞了一小袋铜板,除郝多愉外的两个衙役垫了垫钱财,感受到手心的沉甸感后,满意的笑了。 送走他们后,承隽尹回到村里,便察觉村里人看他的眼神不对。 里正急匆匆的走来,气都还没喘匀就问:「你当真买了那块没用的地?」 承隽尹点头,里正又问:「买几亩?」 「十亩。」 里正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过去。 「你啊你,你何需在意那等嘴碎之人的言论,你若真要买地,村里的肥田也是有的,你何必?」 承隽尹忙扶住里正,解释说:「明年我打算广招人手,需要足够的土地,若是用村里的田地起房子,未免暴殄天物。」 「那、那你也不能买那么偏僻的地方啊!」 承隽尹笑着说:「那里便宜。」 里正闻言重重的嘆了口气,他看向旁观的村里人,气唿唿的说:「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嚼人舌根,害的人去买那没用的破地,这下好了,你们满意了吗?」 他说着瞪了眼人群里的穆氏,甩袖离开。 穆氏对承隽尹买那破地的事可是相当喜闻乐见,见此也不生气,反而是扭着腰喜滋滋的走了。 承隽尹摸了摸鼻子,慢悠悠的走回院子。 刚进院子,郝氏等人便围了上来,问的也是买地的事。 得知他已经买完土地,皆将穆氏骂的狗血淋头。 南氏看着承隽尹,柔弱的问道,「你不是那等冲动之人,可是有人说了什么?」 承隽尹可以让棠哥儿管钱,以后也能让她管钱。 也就是说,今个儿买土地的钱那都是日后她的钱。 若不是棠哥儿在承隽尹耳边说了些什么,承隽尹又怎会如此冲动? 承隽尹眼底浮现冷意,「南氏,你这份活若是不要,大可以现在就走。」 南氏心里一骇,再不敢言。 棠哥儿迎面走来,并未看一旁脸色发白的南氏,弯着眉眼温声问:「事情可办妥当了?」 承隽尹眼底的冷意尽散,浮现温柔的笑意,「自然是妥当了。」 棠哥儿笑着颔首,和他携手走进屋里。 郝氏冷冷的看了眼南氏,问:「还不回去干活?」 南氏拽着衣角的手一紧,垂眸应说:「这就去。」 哑哥儿看了眼南氏,又看向棠哥儿的背影,张了张嘴,似是想喊住他,最后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他无奈只能闭上嘴,眼神黯淡的继续干活。 屋内,承隽尹抱住棠哥儿,低声说:「棠哥儿,我们没钱了。」 他们这些日子总共存了三百七十六两,给陈扰平三百两,买地花五十两,现在手里还剩二十七两。 这二十七两用来买砖头支付工人围墙的费用怕也只是堪堪够用。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就一个字,穷。 棠哥儿踮起脚尖亲了亲承隽尹的嘴角,「钱没了可以再挣。」 只要夫君在他身边,日子再苦也是甜的。 承隽尹捏了捏棠哥儿没多少肉的小脸蛋,问道:「你最近又瘦了。」 他一顿,说:「……还黑了。」他的夫郎,又双叒叕黑了! 棠哥儿委屈的抿着唇,问:「我不好看了,夫君不喜欢我了吗?」 承隽尹忙直起背,「怎么可能!你什么时候都好看!」 棠哥儿垂着眸,卷翘的睫毛在眼底落下一阵阴影,「那夫君为何一直说我黑了?不就是因为在意我的外貌吗?」 承隽尹:「……」因为你是真的黑了啊。 但他哪敢真的这么回答,只能小心翼翼的问:「那我不说了?」 棠哥儿抬眸,眼神狡黠,哪有一点伤心的模样,「夫君可要说到做到。」 承隽尹:「……」又被棠哥儿忽悠过去了。 他发泄似的捏了捏他的脸,没好气的说:「等着,我做红烧猪肉给你吃。」 棠哥儿乖巧的回应,「好呀。」 第36章 南氏被辞 午时,灶房里飘出一阵阵诱人的香味,郝氏等人被香的直吞口水。 他们是没有吃午食的习惯,但棠哥儿被承隽尹养的一日三餐,餐餐不落。 承隽尹无论多忙,都不会忘记给棠哥儿准备吃的。 昙哥儿捂着肚子苦着脸说:「这活什么都好,就是这段时间格外的折磨人。」 他们倒也不是饿,主要是馋。 第56页 奇怪的是,他们自己也做不出这么香的味道,承二到底是怎么做的? 郝氏笑着说:「行了,干活吧。」 「郝婶。」承隽尹从灶房里走出来,手里端着一个大碗,大碗里是泛着油光的红烧猪肉,「今天做的多了些,麻烦你把这些分一分。」 众人闻言眼睛一亮,皆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一碗肉不多不少只有五块肉,肉有大有小,郝氏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分给南氏的时候拿了一块最小的肉。 南氏抓着荷叶的手一紧,但还是什么都没说把肉用荷叶包好,揣进怀里。 哑哥儿分了一块最大的肉,他愕然的摆手,指着碗里那块最小的肉,意思是这块就行。 郝氏却强势的将肉放进他手中的荷叶里,「这院子里就你干活最卖力,这块肉你该拿。」 哑哥儿闻言,将荷叶递给他,用手比划。 你才是最卖力的那个。 郝氏不好意思的红着脸,没好气的说:「去去去,把肉收好赶紧去干活。」 哑哥儿抿唇笑了笑,小心翼翼的将肉包好,揣进兜里没吃。 昙哥儿虽然馋的很,但他也没吃,他想拿回去给他爹吃。 怕干活的时候肉香太诱人,他还专门把肉往远的地方放,想着回去的时候再拿。 太阳西沉的时候,郝氏等人陆陆续续的回去了。 哑哥儿每次都留到最晚的时候再走,他知道自己这份活来之不易,所以干活格外卖力,也格外珍惜。 忽的,眼前一暗,他疑惑的抬头,对上了南氏冰冷的眼。 「把你的肉给我。」南氏语气命令,「否则我就把芝麻带回去,告诉所有人是你拿的。」 哑哥儿是个哑巴,有口难言,就算他想解释,又有谁有耐心去看他瞎比划? 哑哥儿红了脸,比着手:我看到了。 南氏皱眉问:「你看到什么了?」 哑哥儿指着灶房。 灶房的红果子是你放的。 他紧抿着唇,比划道:棠哥儿很好,你不该这么做。 南氏嗤笑一声,「就你一个哑巴也敢教我怎么做?」 她直接伸手朝哑哥儿胸口抓去,她看到哑哥儿把肉放在这了。 哑哥儿捂着衣襟,拼命摇头。 这是他留给爹娘的。 他们家已经很久没有沾到油腥了。 南氏近来诸事不顺,本就心情不好,被哑哥儿一抵抗,面容一扭,勐地将哑哥儿推在地上,「你算什么东西?就凭你一个哑巴也配吃承二做的肉?」 哑哥儿屈辱的红了眼。 「你在干什么!」昙哥儿欢天喜地的回去,想着跟刘郎中一起吃肉。 结果到家才发现最重要肉竟然忘记拿回来了,他连忙跑回来,没想到竟会看到这一幕,他气的脸都红了。 南氏脸色微变,明显慌了神。 屋里的棠哥儿和承隽尹闻声走出来,看到摔坐在地上的哑哥儿时,皆是脸色一变。 棠哥儿快步走过去将哑哥儿扶起来,问:「怎么回事?」 南氏迫不及待的说:「他想偷东西,我看到了,连忙拦住他。」 哑哥儿慌张的摇头,他拼命的比划着名,想证明自己的青白。 「你胡说!」昙哥儿厉声反驳,「你明明说哑哥儿不配吃承二做的肉!」 南氏牙一咬,「是我说的,但那是因为他偷东西,我气急才这么说的。」 他看向承隽尹,模样娇柔,眼神恳切,「你信我。」 承隽尹厌恶的问:「我为什么信你?」 南氏神色一僵,继而看向哑哥儿,言辞凿凿,「哑哥儿,我知道你家穷,但你也不能偷东西啊,棠哥儿对你还不够好吗?」 哑哥儿死死的抓住棠哥儿的手,犹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哀求的看着棠哥儿。 他没有做。 但他不知道怎么解释,他比划的内容没有多少人能看的懂,也没有几个人愿意耐心看。 可他不想失去这份活,因为这个活,他的爹娘不需要再挨饿,他们一家也不用再被看不起,更不需要畏畏缩缩的看人脸色。 他不想再过从前那般日子了。 可他又能怎么办?他是个哑巴、废物,连话都不会说,又有谁信他。 他垂下眸,神色黯淡,面露绝望。 「我不相信哑哥儿会做出这种事。」棠哥儿声音一重。 哑哥儿心口一跳,看着棠哥儿,眼底泛起水雾。 棠哥儿信他。 南氏死死压着心中的嫉恨,哀声说:「棠哥儿,我心知你不喜欢我,但你不能这么污衊我,我是为你们抓住了这个偷东西的贼人,难道这样还得被倒打一耙吗?」 昙哥儿此时也困惑了,难道真是他误会了? 可哑哥儿不像是会偷东西的人啊。 哑哥儿拿出包着荷叶的红烧肉,指着南氏,费劲的表达出他的意思。 南氏立刻反驳,「我自己有,为什么要抢你的?」 哑哥儿不知该怎么解释,急的都快哭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陈扰平扶着门框,微微一笑,「在下不才,恰好目睹了事情经过。」 柴房是离郝氏等人干活最近的地方,刚才他正看书,忽然听到几声细小却尖锐的声音,这声音扰的他无法静下心,便从窗口处看个究竟。 哑哥儿被南氏推倒时,他便想出去帮忙,却又听到昙哥儿的声音。 第57页 他想知道南氏会如何狡辩,便一直没出声。 若不是没出声,他倒真不知道这看似娇弱的妇人竟有如此深沉的心机。 南氏脸色一白。 哑哥儿感激的看着陈扰平,陈扰平朝他轻轻一颔首。 承隽尹冷冷的看着南氏,「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南氏低着头,掩饰自己的不甘,「我只是太久没吃肉了,对不起,是我的错,我自己离开。」 她一顿,祈求般的问:「这事你们可以不说出去吗?毕竟我本就是寡妇,我……」 「不说出去,坏人就成了我们。」承隽尹眼神冷漠,「我凭什么因为你担下这种坏名声?」 南氏哑了声。 第37章 承大财败钱 村里消息传的快,不过片刻,所有人都知道南氏的所作所为。 所有人都在唾弃南氏,但更多的人心思却在那空出的一个位置上。 南氏走了,承二还会不会再招人,他家的哥儿(女子、妇人)可能去? 承汪家也在讨论这事,梁氏道:「我是他的娘亲,这次总该轮到我了吧?」 承汪重重的哼了声,「当然得是你!」 他眉头一皱,问:「大财还没回来?」 承大财已经三日没有回村了。 梁氏解释说:「大财说了,读书耗神,他不一定每天都会回来。」 她心里头也是思念儿子,便站起来说,「我去村口看看。」 还没走到门口,承大财就晃晃悠悠的走了进来,梁氏迎上去,却闻到一股脂粉味。 她心下一沉,问:「你这是去哪了?」 承大财不耐烦的说:「不是都跟你说过了吗?你还问什么问?」 梁氏心疼儿子,不敢问的太过明白,只好犹犹豫豫的说:「我闻到你身上有些脂粉味。」 承大财眼神一虚,大声嚷嚷道:「我今日跟荨兄一起,他家中有几房妾室,应是他传给我的。」 自从当初陷害承隽尹的事捅出来后,他在村里连头都抬不起来,心里憋闷又因里正暗中敲打而不能去找承隽尹算帐,他只能以读书之名去县里避一避。 县里好地方颇多,那风流之地味道最是美妙,他进去一趟,便沉迷于此,梁氏交给他读书的银钱也尽数花了去,把钱花光了才想着回来。 「娘,再给我十两银子。」 梁氏惊道:「前几天不是刚给你十两?」 承大财冷声说:「读书不用花钱吗?一个砚台可就要五两银子,那点钱算什么?」 他在青楼里,看着那些人大手大脚的喝酒点头牌,他心里怎会不羡慕。 他醉酒时无数次想,为什么他会生在这个家。 因这个家,他的才能无法施展,满腔抱负化为空谈,连想一夜风流都得看对方的价位自己是否可以承担的起。 梁氏声音一弱,「可、可家里没钱了……」 见承大财面露不悦,她忙说:「不过你别担心,明天娘就去找承二干活,我让他提前把工钱给我。」 「承二?」承大财想到什么,问:「娘,承二现在很有钱吗?」 梁氏咬牙切齿的说:「有,他有钱不拿来孝顺我们,却去买了一块没用的破地,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承大财眯起眼,「娘,你是长辈,怎么能去给他干活。」 他一顿,冷声说:「我去。」 身为大哥的他没钱读书,承二总不能不管吧。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郝氏等人就赶了过来,问都没问一句就埋头干活。 少了个人,他们当然得抓紧干活。 棠哥儿听闻动静打着哈欠走进来,见他们忙活着,也有些手痒。 他往灶房里瞧了一眼,见承隽尹面朝里忙活着,跟做贼似的蹑手蹑脚走到南氏的位置坐下,挽起袖子就开始忙活。 入冬后天气格外冷,棠哥儿将手伸进冰水里洗豆子,硬是被冻的一个哆嗦。 昙哥儿看见了,眼睛微睁,正想说什么,棠哥儿将手指比在唇上,「嘘!」 昙哥儿忙将嘴闭上,快速的往灶房看了眼。 棠哥儿小声说:「南氏走了,夫君怕你们忙不过来,让我来帮忙。」 昙哥儿傻憨憨的将脑袋一点,但心里总觉得有哪点不对。 郝氏注意到棠哥儿在忙活,虽心知棠哥儿在骗人,但还是没有制止他。 在他看来,承二待棠哥儿好是好事,但棠哥儿想省钱自己干活也没什么不对,毕竟村里头就没有哪家的夫郎不用干活的。 「叩叩。」院门被敲响,棠哥儿忙走出去开门,看到门外的承大财后,棠哥儿脸色微变。 承大财看到棠哥儿却是心口一动。 棠哥儿似乎变好看了,但还是那么黑,可惜了。 若不这么黑,应当是配得上他的。 他收敛心神,板着脸说:「我找承二。」 「你在这等一下。」棠哥儿说着正要将门关上,承大财突然伸出手把住门,「我是承二的哥哥,你竟敢把我关在门外?」 他讽刺说:「村哥儿就是村哥儿,半点不知礼数!」 棠哥儿平静的看着承大财,轻声反问,「院子里都是哥儿女子,你一个外男进来,就是知礼数了?」 「你!」承大财重重一挥袖,「罢了,我不跟你这村哥儿一般计较!」 棠哥儿关上门,走进灶房里唤承隽尹。 第58页 承隽尹正在炒芝麻,脱不开身,闻言回头说:「不用管他,让他在外头等着。」 「好。」棠哥儿应声,正要走,却听承隽尹道,「等等!」 棠哥儿心里一个咯噔,小心翼翼的转身,只见承隽尹沉着脸站在他面前,一把抓住他通红冰凉的手,「你去干活了?」 棠哥儿心虚的说:「就一会儿。」 承隽尹咬牙切齿的说:「我怕你冷着,天天烧热水给你洗脸,你倒好,跑去泡冰水,你!」 他一顿,竟气的不知说什么才好,双唇蠕动半晌才憋出一句,「你是不是非得心疼死我!」 棠哥儿委屈巴巴的看着他,「我再不敢了,夫君你别气。」 承隽尹紧绷着脸,棠哥儿又小声道,「我害怕。」 承隽尹:「……」 棠哥儿将手伸进他怀里,细声细语道:「夫君,手冷,你给我暖暖。」 承隽尹由怒火构建出的城墙剎那间分崩离析,他气笑了,轻轻拍了下棠哥儿的屁股,磨着牙恨声说:「你就仗着我吃定你这一套!」 棠哥儿将头缩在他怀里,抿唇偷笑。 是啊,他就是仗着夫君宠他。 否则他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 夫君也知道,但就是捨不得凶他。 承隽尹将棠哥儿的手捂热了才松开他,「我去见承大财,你要实在闲,就帮我看火。」 灶房一直烧着火,温度也比房里高,在这里也不至于冷到棠哥儿。 棠哥儿乖巧的应说:「好。」 承隽尹生怕他又去泡冷水,故作兇狠的说:「你要是再不乖,我就……」 棠哥儿睁着大眼歪了歪头,「你就?」 承隽尹想到什么,笑了,「我就连收货的事都不让你负责了。」 棠哥儿一怔,缓缓气鼓了脸。 失策了。 第38章 小梁氏 承隽尹出去时,承大财已经被冻的脸色青白,看到承隽尹,他脸色难看的怒吼,「你怎么现在才出来?」 承隽尹面不改色的说:「我忙着做酱料,一时脱不开身,还望兄长见谅。」 承大财没法就着这个理由继续发难,天太冷,他也不想绕弯子,直言说:「因为你,家里现在没钱供我读书,我观你生意做的好,想必挣的银钱是不少吧。」 承隽尹眸光微冷,「不多,五十两左右。」 承大财眼睛一亮,承隽尹又说:「买十亩荒地刚刚好。」 承大财不信,「你如果没钱,怎么还继续招人?」 「工人一个月工钱也才三百文。」承隽尹一顿,问:「你来此为何事?」 「你出钱供我读书,待我高中,绝对少不了你的好处。」承大财逼近承隽尹,冷声威胁,「若你不出钱,待我高中,第一个便拿你开刀!」 承隽尹冷笑,「滚。」 承大财怒极,「承隽尹,你当真一点兄弟情分都不管?」 承隽尹眉尾一抬,冷声问:「是又如何?」 话落,他走进去,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承大财气急败坏的一脚踹在门上,门没事,他却疼的哀嚎出声。 承汪家。 梁氏在门口走来走去,时不时伸长脖子往远处望。 待看到远处一瘸一拐走回来的承大财后,他心疼的迎上去,还没开口问,承大财就噼里啪啦的把刚才发生的事添油加醋的说出来。 梁氏气的浑身都在颤抖,撸起袖子就要冲去找承隽尹算帐。 承大财却拦住他,「娘,你去找他没用。」 他望着酱料院子的方向,眼神阴冷,「你去找里正,逼里正把南氏空出来的位置给你。」 一旦让娘进入酱料院子干活,难道承二还能拦着不让娘看酱料是怎么做的吗? 酱料的名气他在县城也有所耳闻,既然承二不把钱给他,那就别怪他拿酱料方子去换钱了。 「好!」梁氏闻言用力的点头,「我这就去。」 既然拿不到钱,那至少要拿到活。 他急匆匆的往里正家赶,还没进门就开始哭天抢地的控诉承二不孝、控诉承二买地买牛,身为亲娘的她却要吃糟糠菜。 里正看到她就头疼,还没问她的来意,她就自己说出来,「我要去承二院子里干活,既然他不给我钱,那我就只能自己挣了。」 里正默。 梁氏急了,「怎么?难道我身为承二的亲娘连这个活都拿不到吗?」 里正微嘆,「不是拿不到,是承二刚来我这把人定下,这会儿人都开始干活了。」 梁氏声音一尖,「谁!」 里正抬起眼皮看她,「小梁氏。」 小梁氏是梁氏的么妹,当初姐妹两一个嫁给承汪,一个嫁给承忍。 起初两家都穷,互相帮衬关系也都还可以。 后来承汪家突然发达,开始买田建房,梁氏逐渐看不起小梁氏一家,两家时有争吵,在承二被迫无法读书那年,一直忍让的小梁氏突然跟梁氏大吵一架,最后不欢而散。 自那之后,两家人形同陌路,现在村里也只有一些较年长的人会知道梁氏和小梁氏的关系,但谁都不会不识趣去提这一茬。 梁氏瞳孔骤然一缩,眼里竟溢出惊恐之色,「怎会是她?」 里正解释说:「南氏一事,是哑哥儿受了委屈,为了补偿哑哥儿,承二便让小梁氏顶南氏的位置。」 第59页 好巧不巧,小梁氏正是哑哥儿的母亲。 梁氏紧绷的身体一松,她拍着胸口,竟带着后怕道,「原来是这样。」 话落,她竟一反常态的没有继续胡搅蛮缠,而是转身离开,脚步慌乱。 里正皱了皱眉,只觉得梁氏的反应太过于不对劲。 不知怎得,他的耳边竟响起当年小梁氏对梁氏说的话,「你会遭报应的!」 他眸色一沉,若有所思。 天将将亮,承隽尹起床做早食。 刚打开门,就闻到一股都豆香味,他心口一跳,轻手轻脚的关上房门才大跨步往灶房走去。 灶台旁的木盆上,装着一大盆白如脂玉、散发着豆香味的东西。 陈扰平看着他双眼赤红,声音激动,「成了!我成功了!豆腐!豆腐!你看到了吗?这是我做的。」 「看到了。」承隽尹虽知道豆腐是怎么做,但他也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豆腐。 他尝了尝豆腐的味道,笑了。 陈扰平虽一夜没睡,但这会儿却精神亢奋的很,见承二笑,还以为承隽尹对他很满意,一时没忍住下巴都往上抬了抬,却在此时听承隽尹说:「棠哥儿一定喜欢吃。」 陈扰平:「……」 承隽尹毫不客气的端起一大盆豆腐往屋里走,头也没回的说:「时辰到了,你该去县里了。」 陈扰平眼巴巴看着那盆自己都还没有捂热的豆腐,「我想带一些走,棠哥儿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 承隽尹脚步一顿,觉得有些道理,十分大方的分了他巴掌大一块。 陈扰平揣着豆腐坐上莫二的驴车,一路人都在骂承二小气。 棠哥儿起床后,第一眼看到的是放在桌子上飘着葱花散发着香味的豆腐,他没忍住咽了咽口水,却听开门声传来,他抬头就看到承隽尹含笑的眼。 「洗漱完再吃。」 棠哥儿不好意思的红了脸,老老实实的洗漱后才享受起美食。 吃到豆腐的第一口,棠哥儿就惊的睁圆了眼睛,「这是什么味道?怎、怎会这么……滑嫩。」 承隽尹坐在棠哥儿对面,看着他脸上丰富的表情,挑了挑眉问:「你猜?」 棠哥儿闻言又吃了一口豆腐,迟疑的说:「豆腐?」 承隽尹笑了。 他的棠哥儿总是这么聪明。 棠哥儿见此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他得意的摇头晃脑,「还有吗?我想拿些给舅舅舅母吃。」 「有是有。」承隽尹故作为难,「不过你要是把豆腐送了,你自己就没得吃了。」 棠哥儿纠结的皱起眉头,认真思索半晌说:「还是给舅舅舅母吧。」 看到好东西,他第一时间就想分享给他们。 承隽尹忍着笑,起身往外走,「那我打包好,等会拜託三字顺路送过去。」 这些日子承三字一直在各个村里收辣椒芝麻豆子。 第39章 村里人闹事 棠哥儿忍着再吃一碗的冲动应声说:「好。」 承三字来牵牛车的时候,棠哥儿将豆腐小心翼翼的放上牛车,「麻烦你顺路送去多豆村熊家。」 「好。」承三字一口应下,欲言又止,「棠哥儿,你愿意收外村芝麻的事我还没跟外村人说。」 棠哥儿略一思索,便问:「村里人有意见?」 承三字颔首道,「他们担心外村种的芝麻太多,你们就不收他们的芝麻了。」 他一顿,有些难以启齿道,「还有人认为你不让他们把所有田种芝麻,就是为了收外村的芝麻。」 棠哥儿皱眉,「你莫管那些人,该怎么做就怎么做。若是有人问你为何把这事说出去,你就说是我交代的。」 承三字一咬牙,「行!」 承二芝麻收多收少,收谁的芝麻都是他的事,村里某些人真是把手伸太长了。 虽说车马很慢,但这么大的事却瞒不住。 午时刚过,便有人敲开了院门。 棠哥儿看着门外这一群如同来问罪般气势汹汹的村民们,不紧不慢的问:「你们来,为的可是向外村收芝麻一事?」 站在最前面的老头冷哼一声,「看来你还知道自己做错了。」 棠哥儿只问,「承老,我做错何事了?」 承其眼睛一瞪,呵斥道,「你身为一个哥儿,不敬夫君,越俎代庖,竟私自决定向外村收芝麻!你还敢说你不知何错?」 「承老言重了。」承隽尹在院里听闻动静赶来将棠哥儿护在身后,眼眸微冷,「棠哥儿做的任何事,即是他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何来越俎代庖一说?至于不敬夫君?我只觉得棠哥儿乖顺过头了,又何来不敬?」 承其一噎,「向外村收芝麻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跟我们商量!」 「花钱的是我,收芝麻的也是我,这酱料买卖也是我在做,我怎不知我要向谁收芝麻都得跟你们商量了?」 承其怒,「承二,你别以为你做点小买卖就无法无天了,你这次是犯了众怒!若是你不及时悔改,休怪我等不讲情面!」 「既无悔,何来改。」承隽尹一顿,竟是笑了,笑中泛着冷意,「你们也不必怕我收了外村的芝麻就不收你们的芝麻,因为从现在开始,在场所有人的东西我都不会收。」 前世棠哥儿日子过得苦,村里的人看他可怜,或多或少都会帮衬一二,他心存感激,这一世才会尽力帮衬村里人,可这并不代表他会好心到养出一群白眼狼。 第60页 众人一怔,齐齐僵在原地。 承其脸都绿了,再想说什么,却见承隽尹已经护着棠哥儿走进去将门关上。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皆是急了。 有人埋怨,「这承二怎么就这么急了?我们也没说什么啊?」 「就是啊,他不会真不收我们家的东西了吧!」 「他敢!」穆氏反驳的大声,眼神却发虚。 来之前她就怕承二会像对待景家那般对待他们,所以她一来就躲在人后,也没出声,承二应该没有注意到她吧? 这么想着,她鬼鬼祟祟的就要走,一抬头却发现很多人都是跟她同样的打算。 他们是本着占便宜的想法来了。 天虫村的人不多,就算每一户人家都种芝麻,芝麻再多也不会多到哪里去。 若是承二要的量多,他就没法挑,只能把好坏芝麻都收走,他们便能多挣点钱。 若是承二要的量少,他们村的都收不完,又怎么能去收其它村的? 好歹都是一个村子的人,承二无论如何也不能胳膊肘往外拐顾着其它村的人吧? 可谁都没想到承二这次竟做的如此决绝。 在场的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过来踏这一趟浑水。 毕竟承二收芝麻肯定会先紧着村里人收啊。 但他们后悔也没用,事已成定局。 有人还想去找里正帮忙求情,里正不仅没帮,还反将那人臭骂一顿,甚至在村口大榕树下把村里所有人都叫来立规矩,生怕再出现什么脑子不清醒的人跟着闹。 承其是里正的叔叔,他不满里正这么不给他面子,却被里正请出村里辈分最大的承老爷子压制。 承其被承老爷子大骂一通后面红耳赤的跑回家,他将门怒气沖沖的摔上,正想拿杯子喝口水,余光却触及一双纤纤玉手。 他顺着那双手往上看,看到了南氏娇俏的面容,他略有些不自在的说:「这次的事……」 「嘘。」南氏用手指堵住他的嘴,身体顺势滑进他的怀里,娇声说:「这事不怪你,是棠哥儿太狡猾。」 承其感受着身上的柔软,两手并用紧紧抱住南氏…… 与此同时,其它村的人激动的都要疯了,他们难以置信的问来问去,问到肯定的答案后各个都笑得合不拢嘴。 天知道他们有多羡慕天虫村出了一个承隽尹。 每当他们看到天虫村的人因承二轻轻松松的挣到钱,他们嫉妒的眼睛都要红了。 天虫村以前可是附近这十里八村最穷的村,因着出了一个承隽尹,现在一跃成为所有村羡慕的对象。 他们是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这么大的好事会砸到他们头上。 狂喜过后又听说有人因这事去找承二麻烦,顿时一个个都义愤填膺,有些暴脾气的甚至还想冲去天虫村为承隽尹报仇,最后被各自村的里正拦下。 里正们恨不得天虫村把这事闹大点,若是能闹的承隽尹寒了心最好,到时他们定将承隽尹这个财神爷抢回村里住。 酱料院子。 一桶接一桶的油从灶房里搬出来,棠哥儿用罗帕轻轻擦拭掉承隽尹额头上的汗水,细声劝说,「夫君,歇会吧。」 承隽尹接过棠哥儿手中的罗帕,随意的擦了擦以后却塞进自己怀里,「我用过就是我的了。」 棠哥儿抗议,「不行,这个都破了。」 承隽尹头也不回往灶房走,「破了也是我的。」 虽然他有能力挣更多的钱,但棠哥儿总是想着帮他省钱,一条罗帕用到破也捨不得换。 他若是不把这条罗帕抢过来,棠哥儿怕是打算把这条罗帕用到老。 棠哥儿微微鼓了脸,懊恼着又该花钱买罗帕了。 第40章 扮丑被发现 日暮西沉,莫二敲开酱料院子的院门,递出两个汤婆子,「这是承二让我帮忙,他给过钱了。」 棠哥儿接过汤婆子,抿直了唇。 夫君定是将建工坊的二十七两银子拿出来给他买汤婆子了。 莫二笑说:「承二对你真上心,如果不是他提醒,我怕是也要忘记给熊豆买汤婆子。」 他一顿,说起另一件事,「我和熊豆打算明日开始去县里摆摊,租的是后街,一个月租金一两。」 他以前早上在码头卖凉皮,等码头的工人上工后,他就开始走街串巷的叫卖,虽能挣到银两,但累也是真累。 现在他在县里最热闹的后街租了位置,不需要奔波,亦不再担心想吃凉皮的客人找不到他。 棠哥儿弯起眉眼,「好事呀。」 莫二挠挠头笑说:「这都多亏了你们。」 棠哥儿不好意思的笑,问:「莫氏近日可有来烦你。」 莫二神色微僵,「她找我要钱去县里租房子住,我没给。」 棠哥儿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幸亏莫二是个拎得清的,否则姐姐可就要受苦了。 莫二走后,棠哥儿正要把门关上,却见一只手忽然卡进来把住门,「等等!」 他只好将门打开,看到门口的木测时,面色一沉,「你来干什么?」 木测道:「我来买酱料。」 他虽然靠卖凉皮方子挣到不少银钱,但是看着莫二将凉皮越卖越好,而他的凉皮次次都卖不完,他这心里就像是有跟棍子在里头搅般难受。 「不卖。」棠哥儿说着就要将门合上。 第61页 木测再次将门卡住,「你若是不卖,我就将你的秘密告诉所有人!」 他着重强调,「包括承二!」 他认得那种能让人变黑的草汁,当棠哥儿突然变黑时,他就知道棠哥儿是抹了那种草汁。 虽然不知道棠哥儿为什么这么做,但棠哥儿定然是心里有鬼才会故意扮丑。 棠哥儿心口一跳,身后贴上熟悉的热度,承隽尹不喜不怒的声音在他耳边落下,「什么秘密?」 木测脸色微变。 他本想用这个威胁棠哥儿,但既然承隽尹都听见了,那不如…… 「你承诺以后会把酱料卖给我,我就告诉你。」 承隽尹看向他,声音冷了几分,「谁问你了?」 他垂眸,柔声道:「棠哥儿,告诉我。」 棠哥儿低头看着鞋尖,睫毛颤了颤才小声嘟囔,「把门关上。」 这种事,他才不想对着外人说。 「好。」承隽尹毫不犹豫的将门关上,被关在门外的木测脸都黑了。 他来这一趟到底是为的什么? 为了让这俩狗夫夫交流感情吗! 门内,棠哥儿将自己缩进承隽尹怀里,承隽尹并没有像往日那般抱住他,只是无声的看着他,等着他一个答案。 他有些害怕,仰头看着承隽尹,眼底泛起水雾,「夫君可是恼我了?」 承隽尹差点忍不住卸甲投降,但一想到木测言之凿凿的模样,他心里就戾气汹涌。 棠哥儿有什么秘密是他不知道而木测知道的? 「什么秘密?」 他故意紧绷着脸,要让棠哥儿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棠哥儿扁了扁嘴,才小声道,「夫君可还记得我让你带回来的杂草?」 承隽尹略一颔首,「这跟秘密有什么关系?」 棠哥儿揪着承隽尹的衣角,「那种草汁能让人变黑。」 承隽尹:「……」 让他家小夫郎变黑的元兇竟然是他亲手带回的杂草! 「为什么要扮丑?」 棠哥儿低着头,声音越说越小,「因为长的好看,会给夫君带来麻烦。」 承隽尹一怔,心口又酸又涩。 他抱住棠哥儿,将下巴抵在棠哥儿肩膀上,问:「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棠哥儿声音一紧,「我长的好看,就没法嫁给你了。」 承隽尹愕然。 棠哥儿在他耳边缓缓道出用草汁扮丑的一切真相。 他才知,棠哥儿嫁给他,不是迫不得已,而是蓄谋已久。 前世的他只知棠哥儿在他死后日復一日的守着他,无论如何都不肯改嫁他人。 他因此看清棠哥儿的真心。 可他却不知棠哥儿对他的爱由来已久,就连这场亲事,都是棠哥儿不惜扮丑换来的。 他一直觉得自己亏欠棠哥儿,可这会儿却觉得,他欠棠哥儿更多了。 也好,他欠着棠哥儿的,这辈子还不完,还有下辈子。 他将棠哥儿紧紧抱在怀里,闭着眼,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堵住般,一个字都说不出。 棠哥儿感受到承隽尹情绪的波动,他轻拍承隽尹的后背,安抚道,「夫君,我很幸福。」 「嗯。」承隽尹侧过头,轻吻棠哥儿的耳垂,哑声道,「别扮丑了,我能保护你。」 他一遍遍强调说:「我能保护你的棠哥儿,信我好吗?」 棠哥儿问,「夫君,那你不生气了吗?」 「气。」承隽尹抵着他的额头,「棠哥儿,我好气。」 他说着气,眼里却满是心疼,「你要补偿我。」 「好。」棠哥儿双手攀上承隽尹的脖颈,笑得乖巧又羞涩,「夫君想要怎么都可以。」 承隽尹暗了眸,将人扛起来走进屋内,门砰的一声重重的关上。 月亮熟练的躲进云层后,百无聊赖的露出一点月光照拂大地。 天大亮,棠哥儿睁眼时,只感觉眼眶酸涩。 迟钝的脑子缓缓忆起昨夜的事,他的脸一红,抓起被子蒙在脸上,偷偷气鼓了脸。 他心疼夫君,夫君怎能愈发过分了。 那种姿势,还、还那般勐! 他摸着涨涨的肚子,委屈的扁起嘴。 怕是宝宝都该有了! 吱呀的一声,门开了。 棠哥儿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在床上将自己团成一个圆圆滚滚的包子。 承隽尹看着床上鼓起的小包,眉眼间都染上笑意,却偏要装模作样的说:「棠哥儿还没醒吗?我还准备了豆腐,他要是没醒,我只好把这些豆腐拿出去给其他人吃掉了。」 话落,屋内便响起几声往外走的脚步声,棠哥儿一急,勐地掀开被子,「不许!」 「不许什么?」承隽尹两手空空,看着他,笑得促狭。 葱拌豆腐放在桌面,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棠哥儿的脸更红了,他气的再次将自己缩进被子里,怒道,「再也不理夫君了!」 承隽尹真怕将人惹急了,坐在床边讨饶认错。 说的嘴都快干了,棠哥儿才从被子里探出一个脑袋,绷着一张精緻的小脸警惕的说:「夫君说的可是真的?以后再不像昨晚那般对我了?」 承隽尹豪不心虚的说:「对。」 姿势有很多,他不在乎那一个。 虽然那滋味确实异常美味。 第62页 棠哥儿得到保证,才掀开被子,承隽尹从被子里掏出早就捂热的衣裳,一件件将棠哥儿包严实后又往他怀里塞进一个汤婆子,才允许棠哥儿下床。 棠哥儿穿的厚重,慢悠悠的走下床看着豆腐,忽然想起什么,幽幽的问:「夫君不是说,豆腐送给舅舅后,我就没得吃了吗?」 承隽尹:「……」失策了。 「砰!」门外的风凉飕飕的,就如同此时承隽尹的心。 他心虚的摸了摸鼻子,琢磨着晚上该做点什么好吃的讨好棠哥儿。 梁氏喊他,「承二,你打算什么时候搬回去?」 承二应道,「明日。」 梁氏便说,「我喊三字那臭小子来帮忙。」 小梁氏也道,「我家男人也来帮忙。」 牛婶不甘示弱,「还有我!」 「我、」昙哥儿丧气的低下头,「我爹不在村里。」 承隽尹笑着说,「不必如此,总得也没多少东西,牛车来回一两趟就够了。」 几人闻言,这才作罢,但隔天,村里人知道承二要搬回去,还是来了一群人帮忙。 承隽尹打开门,看着将门堵的水泄不通的人群,费了一翻口舌才将人劝回去。 待人走后,棠哥儿才从他身后探出头,精緻的小脸在光下白的发光,「夫君真厉害呀。」 承隽尹看着他挪不开眼,好半晌才道,「回家吧。」 棠哥儿笑眯了眼,「嗯。」 承隽尹一手牵着牛车,一手牵着棠哥儿,棠哥儿肩上趴着一只小饕餮。 饕餮的尾巴在棠哥儿背后慢悠悠的晃,眯起眼享受冬日难得的阳光。 修缮好的屋子虽还是茅草屋,但不再像以前那年久失修的茅草屋一般摇摇欲坠又漏风,而是成了一个真正能挡风遮雨的地方。 牛子修缮好茅草屋后,还在两旁各起了一间屋子,一间是用做放杂物的,另一间略大点,是灶房。 院子的木拦被两米高的泥土墙取代,院门不再是破旧的木门,而是两片完整高大的木门。 棠哥儿站在院子里,环视四周,忽然有些恍惚。 他嫁给夫君的那晚,冷风唿啸,他躺在床上,盖着薄被,却并没有比睡在外头好多少。 当时他人冷,心更冷。 可现在,一切好的像是在做梦。 他扑进承隽尹怀里,弯起眉眼,眼里似有什么再闪烁,「夫君,这是我们的家。」 「嗯。」承隽尹摸着他的头,承诺说:「以后还能有更好的家。」 等顺利渡过天灾,他定要给棠哥儿盖一间青砖瓦房。 第41章 买年货 时间如流沙般在指尖流逝,转眼各家都挂上了春联。 棠哥儿抱着暖手炉站在门口,仰头指挥着承隽尹,「歪了,再过来一点夫君。」 承隽尹将春联往旁一挪,棠哥儿又不满意,「你太过去了夫君。」 承隽尹无奈又往回挪了一点,棠哥儿还是不满意。 承三字嘆道,「娘,他们这春联挂了得有半个时辰了吧?」 他以前从不知道棠哥儿竟有如此难伺候。 牛婶没说话,只是看着棠哥儿若有所思。 饕餮在一旁笑得嗤牙咧嘴,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 又一刻钟过去,棠哥儿撇撇嘴,勉为其难的说:「行吧,就这样吧。」 承隽尹松了口气,他这手都快酸的抬不起来了。 他走到棠哥儿身边,低声问:「那我们去买年货了?」 酱料要的量越来越多,他每天忙的晕头转向,见村里人挂上春联才意识到过年了。 棠哥儿也不知怎么的,竟也是他提醒才意识到。 如今明天就要过年了,他们什么都没买,也什么都没准备。 棠哥儿颔首,又看了春联一眼,眼里若有不甘。 承隽尹忙挡住棠哥儿的目光,哄着棠哥儿坐上牛车。 牛车慢悠悠的往外走,村口处,一辆驴车迎面驶来。 承隽尹盯着看了会,这才认出驴车上是莫二和熊豆。 他停下牛车,问:「怎么这个时候回来?」 莫二和熊豆想多挣银钱,便打算今天再去摆一天摊,往常都是天快暗才回来,可这会儿晌午都没过。 莫二眼神黯淡,「我娘把我摊子掀了。」 熊豆红着眼眶,「没法摆,就回来了。」 承隽尹面色一沉,没再说什么,俩辆车擦身而过。 走到一半,他忽然察觉风声中隐隐传来几声啜泣声,他回头看去,只见棠哥儿正埋头小声哭泣。 似是为了不让他发现,棠哥儿拼命咬着唇,把唇咬的充血通红,承隽尹心疼坏了,忙停下牛车,将棠哥儿揽入怀中,焦急的问:「怎么了?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我心疼姐姐。」棠哥儿委屈极了,眼泪都止不住,「她太难了。」 承隽尹紧绷的身体一松,安抚说:「别急,我会想办法帮他们的。」 只是这大过年大过节的,他不想为了莫氏坏了心情。 「好。」棠哥儿用承隽尹的衣服擦干眼泪,推开他催促说:「夫君,你快去赶车,要来不及买年货了。」 承隽尹:「……」 棠哥儿的情绪怎么来也快去得也飞快? 饕餮从棠哥儿怀中探出头,用爪子啪啪打着承隽尹大腿,指着牛颐指气使,「快去开车,慢吞吞的!」 第63页 承隽尹危险的挑起眉眼,一把将饕餮抓来塞自己怀里死死按住,无视饕餮脏到不堪入耳的骂声,淡然自若的赶牛车。 到县城后,棠哥儿将饕餮抱过来揣进怀里,温声细语的交代,「不要出来哦,被看到是会被抓走的。」 饕餮落到棠哥儿怀里就格外温顺,闻声轻轻蹭了蹭他的胸,又手脚并用的比划承隽尹刚才虐待他的行为。 棠哥儿皱了皱眉,「夫君,它还是个孩子。」 承隽尹:「……」几百年成精的孩子? 但他哪里敢反驳棠哥儿,只能憋屈的认错。 饕餮闻言,对承隽尹笑的阴险又得意,哪有刚才在棠哥儿面前那无辜可怜的模样。 承隽尹拳头拽的咯吱作响,想着哪天就把这玩意扔掉。 买完年货后,棠哥儿便累的不想走,回去时人都怏怏的。 承隽尹将牛车赶的很慢,虽然他在车上铺了一层又一层的布,但他还是怕颠到棠哥儿。 他总是想将棠哥儿更精细的养着。 半路上,棠哥儿瞧着远方隐隐可见的青砖围墙,问道:「夫君,工坊快建好了吗?」 承隽尹应说:「该是快了。」 棠哥儿眉眼间染上愁绪,问:「银钱可还够?」 因为要建工坊,近日他将收的钱大部分都给了夫君,自己只留了些维持家用。 他们现在在村里看着风光,实则银钱没剩多少了。 承隽尹道,「够的。」 他现在担心的是陈扰平。 陈扰平只在一个月前寄信回来过,告知一切都好,可这个月却了无音讯。 回到家门口,牛伯从隔壁走出来问:「承二,你今日可还做豆腐?」 豆腐便宜又好吃,唯一的缺点就是承二卖的少。 一天只做一板豆腐,想吃就得赶早去抢,抢的晚还买不到。 他们也提出说让承二多做点,但承二实在忙,又不肯让棠哥儿去做豆腐。 承隽尹温声说:「今日做的不卖。」 牛伯疑惑的问:「为何不卖?」 承隽尹只笑笑,没说话。 棠哥儿慢悠悠的拿出钥匙想开门,看到被撬开的门锁时一怔,「夫君!」 承隽尹忙走过来,脸色一沉。 他将棠哥儿护在身后,小心翼翼的推开门,「我先进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并没有翻过的痕迹,但三个屋子的门全开了。 他大跨步走进厢房,房里乱的像是被盗贼施虐过一样。 棠哥儿急匆匆的走进来,掀开凌乱的茵褥,看着空荡荡的木板床,红了眼,「夫君,钱没了。」 今日出门,他带着些钱买年货,剩下的都放在这里。 他带出去的钱几乎全都花完了,就指望着藏在家里的钱过日子。 承隽尹抱住他安抚,「没事,几两银子而已。」 估计那小偷也没想到他们就只有那么点钱,气的把被褥都剪烂了。 他眼神暗了暗,看来那小偷很了解他们的情况。 「承二,小偷呢!」 牛伯带着一群壮汉气势汹汹的涌进院子里。 他刚才见承二家院子被撬,就忙去喊人了。 过年这段时间盗贼猖狂,万一来的是一伙人,就他们几个可打不过。 承隽尹拉着棠哥儿走出去,侧过身让所有人都能看到厢房内的『惨状』,「跑了。」 一群人气的骂骂咧咧的,牛伯很是自责,「都怪我,我明明在家里,竟然什么都没发现。」 承隽尹看着完好无损的鸡鸭,摇头说,「不怪您,对方应是有预谋的作案。」 对方知道若是抓了这些鸡鸭定会引起动静让人察觉,便放过了这些鸡鸭。 里正气喘吁吁的从人群里挤出来,见此脸色黑沉的召集村里人去大榕树下问今天有没有人在村里看到眼生的人。 所有人都摇头,里正又问:「今日可有谁在承二家附近看什么可疑的人。」 王草汉举手,「我今天晌午时分看到承大财在那边晃。」 「荒缪!」承大财站起来反驳,「我是承二的兄长,今早我去找他,他不在我便走了,怎就成了可疑的人了?」 王草汉挠挠头,「可你在那边晃好久了。」 还鬼鬼祟祟,左顾右望的,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承大财怒斥,「证据!证据呢?无凭无据,你这是污衊!」 梁氏也跳起来说,「就是,要是因此坏了我儿的名声,你担当的起吗!」 王草汉纳闷。 他觉得承大财很可疑,但他也确实没有证据。 想了想,他就没再说话。 此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承隽尹站在灶房前,看着被一扫而空的灶房,脸色难看。 那些吃的东西倒不要紧,但是素油没了。 素油和荤油是有区别的,若那盗走素油之人较愚钝没发现其中区别倒还好,若是他发现,心里定会起疑这素油是从何而来。 退一万步说,就算盗走素油之人没发现,那万一他将素油卖出去呢? 棠哥儿不安的抓住承隽尹的手,「夫君,如何是好?」 「没事。」承隽尹拍拍他的手,看向在地上气的打转的饕餮,道,「我记得山里有狼群。」 放在灶房里的素油只有一桶,若对方真发现端倪,下一次光顾的不会是这里,而是制作素油的地方——酱料院子。 第64页 他一个月制一次素油,这个月的前几天刚制完,这会儿酱料院子的柴房里有一屋子素油。 郝氏他们都是知分寸的人,虽察觉端倪,但都闭口不言,皆装作不知此事。 可院子外的人却已经察觉那么多的豆子不可能只用于做豆腐。 饕餮一顿,仰头看他。 承隽尹眼眸泛起冷意,「狼群里,总有那么几只长的像狗的,对吧?」 饕餮咻的一下朝外冲去,没一会就没了影。 棠哥儿疑惑的看着承隽尹,承隽尹解释说:「饕餮能驱使山里的野兽。」 说是驱使,其实是压迫。 在饕餮还是颗蛋时,它逮着一只路过的狼当坐骑使唤,让狼带着它漫山遍野的撒欢。 棠哥儿歪了歪头。 夫君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是饕餮告诉他的吗? 承隽尹情绪不佳,但对棠哥儿总是耐心十足,「屋外冷,你回屋去吧,这儿我来收拾。」 棠哥儿颔首,回屋却开始动手收拾屋内。 看到被剪坏的被子,他心疼的胸口发闷,他本不在意,继续收了会屋子,却感觉自己累的喘不过气。 他不得已坐在椅子上休息,懊恼自己真是被夫君养的太好了,这点活都累成这模样。 承隽尹进来时,看到的是收拾到一半的屋子和坐在地上额头冒汗的棠哥儿。 他心知棠哥儿定是对他阳奉阴违,心里有气,看棠哥儿乖乖巧巧的坐在椅子上休息,心里的气又散了。 好歹棠哥儿还知道不能累到自己。 他轻轻颳了刮棠哥儿的鼻子,将剩下的收拾完,又去柴房。 第42章 药里有毒 柴房虽乱,但却并没有少什么。 毕竟这里一眼看去,只有噼好的柴,又重又不值钱,那贼人自然不会拿。 他走到柴房角落,搬开两堆干柴,捡起最底下犹如垃圾般的破布包,垫了垫,感受到熟悉的重量后,眸色沉沉。 树大招风,在买地买牛后,他就没敢将钱放在同一个地方,因此才默许棠哥儿将多数钱拿给他建工坊。 他将布包揣进兜里,把柴房收拾好,又拐回厢房看着愁眉苦脸的棠哥儿问:「棠哥儿能帮我一个忙吗?」 棠哥儿仰头看他,「夫君要我帮什么忙?」 承隽尹指着一堆被剪烂的被褥道,「帮忙把被褥补好。」 「夫君。」棠哥儿扁起嘴,「我们可以不盖这被褥吗?」 他理智上认为很浪费,他不该这么问,但一想到他盖的被子上东补一块西补一块,他就浑身难受。 若是以前的他,有被子能盖暖和他就很开心的,可如今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耷拉下眉眼,气自己不够节俭。 承隽尹摸着他的头笑道,「我怎么会给棠哥儿盖破掉的被褥?」 棠哥儿红着眼眶说:「可我们没钱了?」 承隽尹将布包递给他,「我的钱还在。」 棠哥儿激动的拆开布包,看着里面的几十两银子后开心的笑出来。 他将布包小心翼翼的绑好,又还给承隽尹,「夫君,你来保管。」 他存钱,太容易被找到了。 承隽尹从布包里拿出五两银子放进棠哥儿的钱袋子里,道:「这钱是因着要当工人的工钱我才留着,若是没有这个理由,我怕是早就花光了。」 棠哥儿想到了承隽尹花钱如流水的模样,纠结道,「那等建完工坊,这钱还是给我保管吧!」 承隽尹双眼含笑,「好。」 棠哥儿问:「被褥我们不用,那补给谁用?」 承隽尹看向屋外,「给新来的客人用。」 太阳西沉,承隽尹带着棠哥儿架着牛车去酱料院子。 此时工人正要下工,承隽尹架着牛车进去,将准备好的东西一一分给他们。 他们本不想要,但没人说的过承隽尹。 牛婶见着里头还有他们心心念念的豆腐,笑了,「我就说今个儿承二怎么没有卖豆腐,合着是留给我们了啊。」 梁氏心里熨帖,「承二有心了。」 他们带着满手的东西离开院子,各回各家。 没一会,这事就传遍整个村子,羡慕的不少人红了眼。 南氏正在河边洗衣服,冬天的水冰凉刺骨,她的手泡的通红,听到这事时,她勐地揪紧衣服,眼里溢满了不甘。 「听说都有人去哑哥儿家说亲了。」 「哑哥儿现在可是香饽饽,虽然他不会说话,但是人家挣的多啊。」 「真好啊!承二的工坊什么时候还招人啊!」 不远处同在洗衣服的妇女围在一起议论,满脸羡慕。 南氏勐地站起来,端着还没洗完的衣服跑了。 她的动静引起妇女们的注意,妇女们却也只是冷嗤一声,「活该!」 天色黑沉,厢房里,摇曳的烛光下,棠哥儿看着桌上碗里黑乎乎的药汁,扁着嘴问:「夫君,他怎么没有把药偷走呀?」 承隽尹失笑,「幸亏他没偷药,否则那么大一颗人参可保不住。」 药包虽然放的凌乱,但是人参却还在,他估计那贼人只是随意翻了两下,因此才没看到放在最底下的人参。 「他为什么不偷药呀?」棠哥儿忿忿不平,「这药这么贵!」 承隽尹轻轻点了点他的鼻子,笑道,「别闹,快喝。」 第65页 「哦。」棠哥儿不甘不愿的端起碗,正要喝下,忽然听见门口传来敲门声。 他眼睛微亮,将药放下往外跑,「我去开门!」 承隽尹看着他蹦蹦跳跳的背影,无奈的笑,眼里满是宠溺。 若是他不在,这药早就被棠哥儿喝完了。 棠哥儿只是在跟他撒娇而已。 他起身跟上棠哥儿,棠哥儿问:「谁呀?」 门外没有人应,却传来几声爪子挠门的声音。 「是饕餮回来了。」棠哥儿快步走到门后,将门打开。 幽暗的月光下,两头灰色的狼耷拉着耳朵,摇着尾巴朝他们笑的狗摸狗样。 一只巴掌大小的狼跌跌撞撞的从两头狼中间挤出来,看到棠哥儿时歪了歪头,眼里满是好奇。 棠哥儿没忍住笑了。 这小狼好可爱。 小狼似是察觉到棠哥儿的善意,蹦哒着朝棠哥儿跑过来,但没跑几步就被公狼叼回去,低吼了两句警告。 小狼委屈的哼哼两声,但还是乖乖的跟在父母身边,眼巴巴的看着站在最前面昂首挺胸的饕餮,似是在疑惑为什么父母不让它跑在饕餮大人前面。 棠哥儿蹲下抱起饕餮,温柔的抚摸着他,「辛苦了。」 饕餮眯起眼,尾巴摇的飞快。 他可不止是带回了这几头狼,他还花费时间教这几头狼如何当一只狗。 承隽尹将饕餮从棠哥儿怀里提出来扔掉,饕餮只感觉身体一空,它不敢置信的瞪大眼,「承隽尹!你敢过河拆桥!我要杀了你!」 「砰!」饕餮落地时摔成一摊饼,骂人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两头大狼对视一眼,将尾巴摇到飞起,笑得更讨好了。 这人类比饕餮还凶! 承隽尹之所以选择狼,就是因为狼足够狡猾,还会看人脸色,分清局势和利弊。 小狼将头歪成九十度,似是在疑惑饕餮怎么突然就飞了。 承隽尹单手提起小狼提起塞进棠哥儿怀里,「它很喜欢你。」 棠哥儿正恼承隽尹对饕餮太粗鲁,怀里突然被塞上一只萌萌哒的小狼,顿时就将饕餮抛之脑后。 他将小狼抱进怀里,扭头往里走,「夫君,我们给他取个啥名好?」 承隽尹关好院门,揽着他往屋里走,「你喜欢什么名?」 两头狼看看承隽尹,又看看饕餮,纠结半晌后蹑手蹑脚、偷偷摸摸的从饕餮身旁走过,跟着承隽尹进了屋。 冬日的第一场雪来的突然,雪花慢悠悠的落在饕餮身体,饕餮抬起头,咔擦一声将雪花咬进嘴里,黑色的瞳孔燃烧着熊熊怒火。 承隽尹,此仇不报非饕餮! 棠哥儿抱着小狼坐下,承隽尹双眼含笑,「门也开了,狼也摸了,该喝药了。」 棠哥儿看他,不满的嘟囔,「喝就喝,夫君只关心我喝不喝药,都不关心我。」 承隽尹明知棠哥儿在胡搅蛮缠,还是顺着他的话说:「你喝完药,我就只关心你了。」 「那你说到做到哦。」棠哥儿端起碗,还未喝到嘴里,怀里的小狼突然一爪子将碗拍掉。 「砰!」碗碎在地上四分五裂,黑色的药汁溅了一地。 棠哥儿吓的愣住,承隽尹速度极快的将小狼提起来,脸色黑沉。 两头狼紧张的站起来,琥珀色的眼紧紧的盯着承隽尹。 小狼敏锐的察觉到危险,耳朵都耷拉下来,小声呜咽。 「你吓到它了。」棠哥儿将小狼抱过来,「它没有伤我。」 「我知道。」承隽尹只是被吓到了。 他不该因着狼小就忽略它的危险,将它随意塞给棠哥儿。 若是刚才小狼想伤害的是棠哥儿,他根本来不及阻止。 他试图让棠哥儿将小狼放下,但见棠哥儿一脸心疼的安抚小狼,最终还是将话咽下。 两头狼重新趴回地上,只是离棠哥儿更近了些。 动物的直觉告诉他们,这个人类能庇护他们。 棠哥儿摸着小狼的头,温声问:「为什么要把药打掉?」 小狼呜咽了两声,棠哥儿听不懂,小狼的父母却听懂了。 公狼站起来走到药汁旁嗅了嗅,忽的伸出舌头翻起白眼摔在地上,身体僵硬一动不动。 棠哥儿脸都吓白了,「它被臭死了?」 他就说这药很难喝! 承隽尹:「……」 他看着公狼悄悄摇晃的尾巴尖,眸色深深,「别装了,起来。」 公狼将舌头一收,站起来亲昵的蹭了蹭棠哥儿,似是安抚。 棠哥儿:「……」难怪都说狼狡猾。 公狼走回母狼身边,咧嘴笑的得意。 饕餮告诉它们,人类听不懂它们的话,若是说不出来就演出来。 它真是一只聪明的狼,第一次就演的这么好。 母狼似是不想看它这副得意样,嫌弃的一爪子捂住它的嘴。 棠哥儿后知后觉的揪紧衣角,心口发寒,「夫君,这药有毒?」 承隽尹看到他眼底的不安,将他抱紧怀里,一下又一下的摸着他的后背,「没事,你还没吃。」 棠哥儿感受着承隽尹的体温,心逐渐安定,却不知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承隽尹的脸上早已血色全无。 这次是没吃,可以前吃的那些到底是药,还是毒? 万一棠哥儿出现什么差错,他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第66页 他恨自己不够细心,恨自己让贼人钻了空子。 他竭力控制住情绪,道,「我去灶房看看那些药包,你在这里歇着,别出来,可好?」 话到最后,已带上颤意。 棠哥儿沉默片刻,道,「好。」 在承隽尹打开门时,棠哥儿站在承隽尹背后同他说:「夫君,没事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25 00:00:00~2023-06-29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8269014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虚惊一场 承隽尹没敢回,他怕暴露自己的情绪。 他走进灶房,借着幽暗的烛光,他将药包一包包拆开,将里面的每种药材都放在地面一一摆开,一样样数过去后才发现每包药都多出一样药材。 对于外行人而言,药材长的都大差不差,他不知道多出的是哪一个药材,更不知道自己之前有没有亲手把毒药熬给棠哥儿喝。 他想带棠哥儿去看郎中,但他浑身发颤,动弹不得。 他怕他没法接受郎中给出的结果。 「承隽尹!你还给棠哥儿下毒!我看错你了!」 火红的身影从门口窜进来,两爪并用将枯叶状的药材撕碎。 承隽尹似是想到什么,他勐地抓住饕餮,厉声问:「你能辨别毒药,对吗?」 饕餮看着承隽尹赤红的眼,吓得脑子都卡壳。 「对不对!你告诉我!」承隽尹疯了一般死死掐着饕餮。 饕餮吃痛,一边喊疼一边说:「对对对!我可是饕餮!」 这是它生来就知道的事,否则它一只可怜、弱小、无助的小饕餮还怎么在野外生存,不小心吃片毒草不就马上凉凉了吗? 承隽尹又问,「以前棠哥儿喝的药里有没有毒?」 「当然没有!」饕餮浑身毛都炸起来了,「我怎么会看着那么好的棠哥儿吃毒药!」 话落,他只感觉身体一松,他茫然的眨眨眼,身体直直往下坠,它再次摔成一摊饼。 它气炸了。 「承隽尹,你欺饕餮太甚!」 它亮起爪子,誓要跟承隽尹干一架,抬头却见承隽尹跌坐在地上,满头冷汗,红着眼又哭又笑。 饕餮怒,「……」这让本饕餮怎么下得去手! 它气的疯狂扒土磨爪子,忽然察觉身侧有动静,只见承隽尹将药材一个个放回药包里包好,眼底泛着阴冷的光。 饕餮吓得生生一哆嗦,默默将爪子收回去。 不是吧,不是吧,本饕餮还没动手呢,承隽尹就小气的开始想着怎么该暗算它了? 它踮起脚尖,蹑手蹑脚的往外走。 此时,找棠哥儿可保命。 奈何还没走出门,只感觉脖颈一紧,身体腾空。 承隽尹捏着它的后脖颈将他提到药包上,「闻。」 「都是药味,你让我闻什么?」 「你不是饕餮吗?」 「承隽尹,你不要强饕餮所难!」它是饕餮,它又不是狗! 「嗯。」承隽尹将它脑袋往药包压,饕餮差点被药味熏晕过去。 承隽尹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将饕餮往后扔,理了理衣服,才往厢房走去。 饕餮三摔地面,气急败坏的怒吼,「承隽尹,你给我等着!」 厢房里,棠哥儿坐在椅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小狼。 他近日确实感到身体疲惫了些,若那些药真有毒,怕也不是什么一下子就致命的毒药。 但刚才夫君已吓得说不出话,他若跟夫君说这些,夫君怕是受不住。 夫君对自己总是马马虎虎,但他就算出点小差错夫君也会怕到无法掩饰住自己的情绪。 「棠哥儿。」门开了,冷风灌进来,吹得棠哥儿一个哆嗦。 承隽尹将门关上,坐下时把棠哥儿抱到自己腿上,「你没事,你之前吃的药都没毒。」 棠哥儿疑惑。 那近日自己身体不适只是因天气变冷吗? 承隽尹轻轻吻着他的眉眼,「明日我们去看郎中。」 「明日过年,医馆哪里有开?」棠哥儿一顿,又道:「夫君,这事莫不是今日那贼人所为?」 「说不准。」承隽尹将棠哥儿的碎发勾到耳后,「明日我们去找刘郎中。」 确保棠哥儿没事,他才有心思去对付那下毒之人。 棠哥儿思索半晌,道,「夫君,我们后日去每个工人家里拜年。」 明天是过年,过年当天一般都不走亲访友。 但若是过年后以给工人拜年为由去昙哥儿家找刘郎中,便没人会察觉不对。 那人若是想害他,极大可能是村里人。 他不想打草惊蛇。 他担忧那人今日害他,明日就有可能害夫君。 一日不抓出这人,他一日心便不安。 承隽尹没应声,棠哥儿抱着他低声道,「你都说了我没喝毒药,那你还怕什么?」 承隽尹紧绷着脸,许久才说:「有哪里不舒服就告诉我。」 棠哥儿乖巧的应道,「好。」 过年当天,承隽尹一大早就起来做吃的,棠哥儿在旁给他打下手。 灶房的火烧的很旺,棠哥儿一张小脸热的红扑扑的,他想把夹袄脱下,但承隽尹不让。 第67页 「一会冷一会热的,你的身体可受不住。」承隽尹空出手擦掉棠哥儿鼻尖上的汗,「去厢房歇会?」 「我不要。」棠哥儿难得任性,「我想在这帮夫君。」 承隽尹从锅里盛起一大碗的红烧肉,笑着问:「是想帮我还是想偷吃?」 棠哥儿眼巴巴的看着红烧肉,一本正经道:「怎么能说是偷吃呢?难道夫君会不让我吃吗?」 承隽尹失笑,用筷子夹起一块早就在一旁放凉的红烧肉餵进棠哥儿嘴里,见棠哥儿吃的眼睛都眯起来,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一样。 脚面传来压迫感,承隽尹低头看去,只见饕餮睁着一双黑乎乎的大眼睛,理直气壮的拍打着他的脚面,「我的红烧肉呢!」 承隽尹见棠哥儿没注意,面无表情的一脚将它踢开。 棠哥儿似是听到什么东西叫了一声,疑惑的低头,看到的是两大一小三只狼坐在他面前对他摇着尾巴笑得殷勤。 棠哥儿默默看向承隽尹,「夫君。」 承隽尹:「……」 防了饕餮,没防住狼。 他夹了三块肉扔地上,「棠哥儿,等会我们把小中和小偏送去酱料院子吧。」 小中和小偏就是公狼和母狼,小狼则叫小爪。 虽说出了昨个儿的事,村里人近来都会警醒些,但酱料院子这会儿没人守着,他不安心。 「好,我们就说是昨个儿买年货回来路上捡的。」棠哥儿盯着锅,双眸明亮,「夫君又要做什么?」 承隽尹挑眉问,「想知道?」 棠哥儿点点头,承隽尹将脸凑过去。 棠哥儿羞红了脸,正踮起脚尖,余光却瞥见四小只排成一排,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们。 棠哥儿默,见承隽尹还等着他的亲吻,眼珠子一转,小心翼翼的将饕餮抱起,在饕餮震惊的目光下,将它推向承隽尹。 承隽尹只感觉脸颊一软,他笑着回头,看到的却是饕餮放大的脸。 他的嘴角往下一压,看着两手举着饕餮笑得见眉不见眼的棠哥儿,狠狠磨了磨牙,「棠哥儿!」 棠哥儿察觉大事不妙,快准狠的将饕餮塞进承隽尹怀里,狂奔而出,「我带小中小偏去酱料院子!」 承隽尹看着他迅速消失不见的背影,气着气着却是宠溺的笑了,「这小骗子。」 棠哥儿把小中小偏送去酱料院子后,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承二在酱料院子养了两只狼狗,专门为了防贼。 村口偏僻的茅草屋里,南氏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景美幸,眸光微暗,「大过年的,你来找我做什么?」 景美幸眼底闪过一抹狠意,「我动手了。」 南氏微讶,「承二家是你偷的?」 「不是我偷的。」景美幸双手紧握,「是承大财。」 她看到承大财撬开了承二家的门,特意等到承大财走后才熘进去。 承大财或许是觉得药材不好卖,所以连动都没动。 南氏的身体微微向前倾,盯着景美幸问:「你怕了?」 景美幸激动道,「他们养了狼狗,你知道的,狗这种东西鼻子最灵,万一他们发现药材被我做了手脚,我……」 南氏打断她的话,「你就不会在这里了。」 景美幸一怔,南氏继续道,「他们没来找你,就是还没发现事情是你做的,最坏的情况不过是他们发现药被人动了手脚。」 景美幸急了,「若他们发现,那我不是白费功夫了?」 南氏眼皮微抬,「棠哥儿今日有去看郎中吗?」 「没。」 「那就是没发现。」南氏眼神一沉,「如果你不想让人知道毒是你下的,就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别因为一点风吹草动就自乱阵脚。」 「对,你说的对。」景美幸把心一横,问:「我该做的事做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勾引承隽尹?」 她等不及了,过完这个年,她都十七岁了。 再拖下去,她都要成为老姑娘了。 南氏垂眸,「快了。」 她一顿,声音幽冷,「我也快等不下去了。」 她看着郝氏他们每日做最轻省的活却领着那么高的工钱还白拿承二那么多的东西,她的心就跟有爪子在挠一样。 那些钱是她的,那些东西也该是她的。 她无法再继续忍下去了。 景美幸起身,居高临下的俯视南氏时正好能看到南氏衣领内暧昧的红痕,她鄙夷冷笑,「你最好赶紧,我可没多大耐心!」 像南氏这样的婊.子,配承隽尹刚刚好。 …… 棠哥儿送完小中小偏,磨磨蹭蹭的回到家门口,他小心翼翼的推开院门,鬼鬼祟祟的伸进一个脑袋,看院子里空荡荡的,他松了口气,蹑手蹑脚的走进去。 「砰。」身后传来关门声,可棠哥儿并没有关门。 棠哥儿浑身一僵,转身时眨巴着眼,笑得讨好,「夫君。」 第44章 棠哥儿怀孕 承隽尹似笑非笑道,「回来了?」 棠哥儿颔首,「嗯,想夫君了。」 承隽尹将棠哥儿抱在怀里,恶狠狠的笑,「想你刚才是怎么对我的?」 棠哥儿向来懂的识时务者为俊杰,闻言乖巧道,「我错了夫君。」 承隽尹觉得有必要让棠哥儿意识到认错并不是万能的,他将棠哥儿抵在院门上狠狠报了仇,直到棠哥儿双唇红肿才放开他。 第68页 「承二,开门!」 门外传来梁氏气势汹汹的声音,棠哥儿吓得寒毛都立起来,承隽尹忙安抚道,「没事,我去开门。」 承隽尹将门打开,承汪一家三口在门外站着,梁氏率先道,「以前就算有再多不快,一家人总要一起过年吧?」 承隽尹眸色微沉,余光瞥见不少村里人在偷偷看着这个方向,面上扬起笑,「娘说的是,进来吧。」 他侧过身让出位置,梁氏仰起头走进去,承汪双手背在身后,一进门就打量着院子。 「你这院子修缮的不错。」 梁氏面带贪婪,「承二,我们现在住的那屋子总是漏风,我老了,身子骨弱,总是冷的睡不着,我看你这院子也挺好,要不干脆给我们住吧。」 承汪命令道,「你们就住回那酱料院子里去。」 承隽尹将院门关上,面色渐冷,「看来你们是忘了我之前说过的话了。」 梁氏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我们可是你亲爹亲娘!跟你要个房子住怎么了!」 承隽尹只问,「我敢让,你们敢住吗?」 承汪不屑道,「有什么不敢!」 承隽尹看向饕餮,微微眯起眼,「愣着干什么?」 饕餮不服气的瞪他一眼,下一秒咻的一下飞到承汪身上,一口咬在他脖颈上。 承汪下意识惨叫,但还没叫出声就被承隽尹塞了一嘴的土。 梁氏脸都吓白了,踉跄着往后退,但下一秒饕餮就向她袭来,一口咬在同样的位置。 她疼的以为自己要死了,伸长手向一直不吭声的承大财求救,可承大财像是魔怔了般痴痴看着棠哥儿,「你真是棠哥儿?」 上次娘从里正那回来后闭口不提去酱料院子干活的事,反而从自己屋里拿了钱给他。 他意识到娘的钱比他想像中的还多,但娘却不肯一次性给他,非要他每次浪费时间回来拿。 这次回来,他便想一次性拿走娘的所有钱,但她似乎察觉到什么,这次迟迟不肯给他钱,他才会起了偷盗的心思。 让他恼怒的是,承二家里的银钱加起来竟还不足十两,他不甘心,他认为承二定是没将钱藏在家里,所以他才说服爹娘过来抢承二的院子,为的是一探究竟。 若承二今日依旧大鱼大肉,便代表承二定是在哪个地方存了大量银钱,若承二开始紧衣缩食,便代表承二只是表面风光。 他进门时想着先看承二做了什么吃的,但看到棠哥儿时,他整个人像是僵住般,挪不开眼,唯有心跳得异常的快。 几个月不见,棠哥儿竟变得如此美丽。 就算是青楼里的头牌哥儿都比不上棠哥儿万分之一的美。 前所未有的懊悔几乎要将他吞没,他看着棠哥儿精緻的眉眼和吹弹可破的肌肤,想着这般美丽动人的棠哥儿本该是他的。 棠哥儿厌恶的皱起眉头,躲到承隽尹身后,承隽尹怒了,一脚将承大财踹飞出去。 「儿啊!」梁氏尖叫出声,承汪跌跌撞撞的撞开门大喊,「救命啊!救命啊!承二要谋杀亲爹啊。」 他指着自己的后脖颈,「他让那畜牲咬了我啊,就这里,肯定流血了,你们快让刘郎中过来给我看看啊。」 村里人紧张的围过来,扒开他的手看到完好无损的后脖颈时,脸齐刷刷的黑了。 「承汪,你这不是煳弄人吗?哪里有伤口啊!」 「吓死我了,我就说承二那么好的人怎么可能会弒父。」 承汪气急败坏的哭吼,「不信你们去里头看看,承二正在行兇啊,他还踹了我儿子!」 村里人闻言纷纷涌进院子,看到的是承隽尹扶着承大财,沖众人不好意思的笑,「他不小心摔了一跤。」 承大财咬牙应道,「嗯!」 他怎么可能说出自己是因为觊觎弟夫郎才被踹倒在地的? 牛婶狠狠呸了一声,「承汪,虎毒还不食子,这大过年大过节的,你怎么能这么冤枉承二?」 承汪气的一口血都要吐出来,承大财心虚,不愿在这里待下去,低着头灰熘熘的走了。 梁氏惜命,她摸着连皮都没破的后脖颈,再看看被众人指责鄙夷的承汪,一声都不敢吭,跟在承大财身后走了。 承隽尹将门关上,看向得意洋洋的饕餮,笑道,「今晚多赏你一块肉。」 鞭炮噼里啪啦的响,棠哥儿穿上红色的新衣,烛光下美的像是个瓷娃娃。 承隽尹亲了亲棠哥儿的脸,给棠哥儿递上碗筷。 他看着棠哥儿,满目深情,「棠哥儿,新的一年,愿你平安喜乐,世上苦难皆绕你而行。」 棠哥儿弯着眉眼,柔声道:「夫君亦然。」 承隽尹准备的年夜菜量少数量多,棠哥儿一时没忍住,竟吃撑了。 承隽尹摸着他的肚子,笑道:「怕是有两个月了。」 棠哥儿红着脸拍开他的手,「夫君不是说不喜欢孩子吗?」 承隽尹笑得温润,「你的孩子,我怎么可能不喜欢。」 棠哥儿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承隽尹直起身,「我去给小中和小偏送饭。」 棠哥儿想一起去,但外面天太冷,承隽尹不让。 棠哥儿扁扁嘴,心里莫名有些不安,「夫君快点回来。」 承隽尹揉了揉他的头髮,「好。」 酱料院子的位置偏僻,承隽尹借着幽暗的夜光走到院门前,刚打开门就感觉身侧有什么东西扑了过来,他下意识抬手去挡,入手滑腻的触感让他觉得噁心。 第69页 小中和小偏闻到陌生的味道冲出来,便见南氏将承隽尹的衣服往下扒,承隽尹死死抓着她的手腕。 两狼齐齐剎住脚步,震惊的瞳孔都放大。 承隽尹放着那么香的棠哥儿不要,竟跟眼前这恶臭的人类搞在一起? 这什么眼光? 真让狼看不起! 承隽尹甩开南氏,怒斥道,「你想干什么!」 月光透过云层洒落,南氏摔在地上,衣裳半褪,露出白腻的皮肉。 承隽尹勐地别过头,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 南氏竟不知廉耻到只着外裳来勾引他! 「承二,我心悦你。」南氏眼神哀怨,从地上爬起,一步步靠近承隽尹,「我不要名不要份,我只想让你舒服,这样都不可以吗?」 她猜到承隽尹会来给两只狗送饭,早早就埋伏在这里。 这是她最好的机会,她必须把握。 她不信有人尝了她的味道,还能捨得下她。 承隽尹捡起地上约莫一米长的枯枝抵住她,冷声道,「愣着干什么?连狗叫都不会吗?」 南氏一怔,不敢置信的看着承隽尹。 两只狼:「……」真不会。 迫于压迫,它们努力的张开嘴。 半晌,一声声诡异的狗叫声响彻天虫村。 「汪?嗷呜……」 「嗷呜呜!汪?」 承隽尹:「……」忽然后悔养狼的决定。 南氏白了脸,「承隽尹,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承隽尹神色冷漠,「是你自找的。」 南氏眼神一狠,「既如此,那就别怪我了!」 她勐地将枯枝拍掉,直往承隽尹身上扑,承隽尹早有防备,侧身躲过。 南氏身体失衡,直直的摔在地上。 薄如羽翼的轻纱什么都挡不住,承隽尹厌恶别开眼,一眼看到站在不远处喘着粗气的棠哥儿。 承隽尹慌了,「棠哥儿,你听我解释。」 棠哥儿缓缓看他,嘴一张,话还没说出口,人竟站不稳似的一晃。 承隽尹感觉心跳都要停了,他冲过去在棠哥儿晕倒前扶住他,声音都在颤抖,「棠哥儿,你别吓我!你醒醒!」 两只狼听到脚步声,尽职尽责的围着南氏吼叫。 村里人看到这一幕,顿时譁然。 里正脸色黑红,郝氏冲过去将披风脱下将南氏披头盖住。 南氏一声不吭的裹紧自己,泪流满面道,「承二把我拖来……我、我……」 郝氏眼神一厉,一个巴掌甩过去。 「你真当所有人都是傻子吗?若真是承二强迫你,你身上为何会只着一件薄裳?承二养的狗为何会把你当贼人吠?你在上工时屡次三番对承二示好,承二不搭理你,我也敲打过你,你偏不听,现在还来做这种骯脏下作的事!你、你、你怎能如此不知廉耻!」 众人闻言更是震惊。 没成想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南氏竟会是这种人! 「爹!这里!」昙哥儿拉着刘郎中跑向棠哥儿,刘郎中气都还没喘匀就被迫把脉。 「咦?」刘郎中感受着棠哥儿的脉动,神色郑重许多。 承隽尹紧紧抓住棠哥儿的手,死死盯着刘郎中,眼底凝聚上血色,「他怎么了?」 刘郎中放下棠哥儿的手,竟是笑了,「恭喜,棠哥儿有喜了。」 第45章 南氏被逼再嫁 承隽尹只感觉脑子一懵,「他是因为孩子才会晕倒吗?可否将这孩子打掉,是否会伤及他的身体?」 众人:「……」承隽尹是真不喜欢孩子啊。 刘郎中脸都黑了,「胡言乱语!他是因着跑太急,气没喘上来才晕的!关孩子什么事!」 承隽尹紧绷的身体一松,「那他何时会醒?身体可好?」 刘郎中道,「好生养着,便不会出什么问题。」 因着这句话,承隽尹酱料院子的门没关,两狼也没管,只温柔的抱起棠哥儿,小心翼翼的往回走。 路上遇到一颗石头,他都如临大敌,生怕绊倒自己,摔了棠哥儿。 因此,明明半刻钟就能走回去的路,他硬生生走了快半个时辰。 酱料院门口,小中和小偏摇着尾巴目送村里人离开,待看不到人影后,两只狼齐齐将尾巴往下一耷。 演狗真累。 尾巴都摇酸了。 小偏自食其力的叼起被承隽尹摔在地上的吃食走回院子,小中抬起后脚将院门踢上。 砰的一声响过后,村子重新恢復原本的宁静。 棠哥儿醒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承隽尹一夜未睡,见棠哥儿醒了,他忙着解释昨晚的事。 棠哥儿看着他,却悄悄红了脸,惊奇道:「夫君,原来女子的身体竟是那样。」 承隽尹后知后觉的想到,在余国,女子和哥儿也可以成亲,只是这么做的少之又少罢了。 他黑着脸扶住棠哥儿的脑袋,让棠哥儿只能看着他。 「棠哥儿,把昨晚上看到的,立刻、马上、忘掉!」 棠哥儿黑长的睫毛微颤,「可我记下了,忘不掉呀。」 承隽尹更气了。 棠哥儿问:「夫君,我昨日为何会晕倒?」 承隽尹摸着他的肚子,神色纠结道,「你有了。」 棠哥儿起初还没反应过来,好半晌才意识什么,摸着自己的肚子,傻傻的笑了,「我真有了呀?多大了?」 第70页 难以相信,他的肚子里竟然住进一个小孩子。 一个属于他和夫君的孩子。 承隽尹眼神复杂,「两个月了。」 他万万没想到,昨晚的一句戏言,竟一语成谶。 棠哥儿头一次怀孕,懵懂的问:「那我要做什么?」 「你什么都不用做。」承隽尹摸摸他的头,「刘夫郎说你身体没什么问题。」 也就是说,那贼人是前日才在药包里做手脚。 现在想起来,他忍不住后怕。 若是棠哥儿真喝下那药,怕是这肚子里的孩子也保不住。 若真如此,棠哥儿知道真相该多伤心啊。 棠哥儿看着承隽尹眼眶下的青黑,心疼道,「夫君,你睡会。」 「睡不着。」承隽尹现在精神亢奋,「你身子可有哪里难受的?」 棠哥儿摇头,道:「那我们去给工人拜年吧。」 承隽尹颔首。 他们拿着东西,先去了昙哥儿家。 昙哥儿抓着棠哥儿问东问西,看着棠哥儿的肚子满眼新奇。 承隽尹拿出药包给刘郎中查看。 刘郎中拿出一片枯叶形状的药材,沉声道,「此为夹竹桃的叶子,长期服用恐伤及性命。」 他问:「是何人所为?竟如此狠毒?」 承隽尹摇头,「还请刘郎中为我保密。」 刘郎中神色一正,「你的意思是,此事恐为村里人所为?」 承隽尹默。 从刘郎中家离开后,承隽尹带着棠哥儿给其它工人拜年。 拜完年后,棠哥儿看出承隽尹的疲惫,逼着承隽尹陪他一起休息。 承隽尹嘴上说着不想睡,转瞬就没了声。 棠哥儿失笑,他并不困,想起身拿针线,却被承隽尹死死抱住,动弹不得。 他无奈,凑到承隽尹耳边道,「睡吧夫君,我不走。」 承隽尹的唿吸逐渐平稳。 申时,棠哥儿和承隽尹被外头敲锣的声音吵醒了。 他们对视一眼,起身穿上衣服走出去。 打开院门,看到的是南氏被村里的妇人一左一右抓着游村。 南氏身上挂着盪.妇牌子,即是惩罚南氏,也是警告村里那些不安分的男人。 南氏神色麻木,在看到承隽尹时,眼底爆发出阴冷的恨意,「承隽尹!你不是男人!」 「啪!」牛婶冲上来将南氏打的哑了声,「你竟还不知悔改!」 她对里正道,「里正,我觉得像这种人就应该将她赶出去!」 众人附议。 若是让其它村的人知道天虫村出了这么个不知廉耻的南氏,那他们家的姑娘和哥儿可都不好说亲了。 里正问南氏,「你可知错?」 南氏冷笑,「我何错之有?」 她只是想让自己过的更好,就算有错也是错在承隽尹竟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对她赶尽杀绝! 里正脸色一沉,「既如此,你便自行离开吧。」 「不可!」承其从人群里冲出来,「我跟南氏两情相悦,昨日之事定是他人诬陷于她!」 这话像是往水中扔进一颗大石头般,人群瞬间沸腾。 他们惊的不是后一句,而是前一句。 南氏是寡妇,承其一年前丧妻,这两个毫无交集的人突然说两情相悦,那便是无媒苟合。 承其竟有脸出来说这种话,还反过来咬承二一口? 承妵着急忙慌的将承其拉回去,「爹!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南氏的年龄比他还小! 若是南氏真嫁给他爹,那他的脸面往哪搁? 「滚开!」承其将承妵推开,「我没胡说,媒人已经上门。」 他痴痴看着南氏,「嫁给我,你可愿意。」 南氏看着承其皱巴巴的老脸,只觉得噁心,但她却娇笑道,「愿意。」 她已落到如此地步,嫁给一个老头子又算什么? 她可以当一次寡妇,也可以当两次寡妇。 承其咽了咽口水,「好,好。」 他扭头对里正说:「她将成为你的叔婶,你将她赶出去,便是大逆不道!」 里正脸色黑的简直不能见人,承其又对其他人道,「她日后便不再是寡妇,若是想赶她,你们莫不是想把我也一起赶出去?」 众人默,脸色皆不怎么好看。 承隽尹没想到事情会发展的如此戏剧性,他想到上次承其带着人来闹事,看着南氏的眼底闪过一抹寒光。 熊力显得知棠哥儿怀孕,当天活也不干了,拎着大包小包,拉着常氏往天虫村赶。 棠哥儿看到他们带那么多的东西,又高兴又埋怨,「多费钱啊!」 熊力显一本正经的说:「这都是给我侄孙的,费多少钱都值得。」 这段时间,他靠着旋竹罐挣了不少的银钱,正愁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承二,棠哥儿就给他来了个这么大的惊喜。 送这么点东西算什么,等他侄孙出生,他还要送更多的东西。 常氏笑眯眯的感慨,「你就别说他了,不送点什么,他心里不舒坦。」 在熊氏离世的那段时间,熊力显一个汉子经常半夜躲起来偷哭。 哭熊氏命苦,哭棠哥儿以后该怎么办?又哭自己无能! 承隽尹和棠哥儿结,熊力显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却怕棠哥儿因怀不了孕而遭嫌弃。 第71页 这会儿,他终于能把心放下了。 棠哥儿眼眶一酸。 …… 这年闹哄哄的过去,酱料工坊开工,承隽尹埋头进灶房里做酱料,卖货收钱的事却被承隽尹交给承三字。 承三字乐的合不拢嘴。 外村的辣椒芝麻都收的差不多了,他还以为自己又要去县里找活干,没想到年刚过完,承二又给他安排了新的活计。 他爹说的对,抱紧承二的大腿,他这一生都不用愁了! 棠哥儿不满抗议,抗议无效,只能坐在椅子上补被贼人剪碎的被子。 小中和小偏一左一右趴在他身侧,忽的直起脑袋往外看。 棠哥儿便知有人来了,见承三字还没注意到,他放下被子,蹑手蹑脚的走出去打开门。 门外之人竟是许久未见的芩孟连,见着棠哥儿,他拱手道:「好久不见。」 棠哥儿回头看了一眼在灶房里忙活的承隽尹,道:「夫君在忙,你等会可好?」 「我此番前来一是为送信,二是想多要些酱料。」芩孟连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棠哥儿,「这两件事,棠哥儿应都做得了主。」 棠哥儿接过信,问:「你还要多少酱料?」 「原来的数量,再番一番。」 棠哥儿面露为难。 芩孟连苦笑道,「若非逼不得已,我也不会提此要求。」 酱料实在是太受欢迎了,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因为生意太好而头疼。 「我尽量给你匀。」棠哥儿道,「你风尘僕僕前来,理应请你坐上一坐,你且等着。」 「不必。」芩孟连拦住他,「我另有要事,改日再和承兄好好聚一聚。」 棠哥儿没再留,目送芩孟连离开后,才带着信去找承隽尹。 承隽尹看完信,眉眼间染上喜意。 棠哥儿小声问:「事情可顺利?」 承隽尹颔首,「陈扰平比我想像的还厉害。」 陈扰平在芩州开了一家豆腐工坊,生意火热,仅两个月的时间,他就挣到了千两银钱。 天灾还有两个月降临,这两个月的时间,足够他去准备接下来的事。 棠哥儿问:「芩公子说他有要紧事先走了。」 第46章 买厨子 承隽尹神色微沉,「他要去找县令提朝廷招兵之事。」 百年前,余国、呈国、楚国立下盟约结束战乱,自此三国鼎立。 但近年来,呈国和楚国蠢蠢欲动,屡次冒犯余国边镜,已有联手之势。 余国兵力强,但却因余国国土贫瘠,粮食亩产低,圣上仁慈,不肯增加赋税,因此余国国库常年亏空。 若真打起来,余国危。 但余国的战神万柏泛正值壮年,呈楚两国有所忌惮,要打也不会这么快就开打。 上一世他只隐约从村人口中知道战局不妙,余国的国土一缩再缩,但山香县因地处偏僻远离边境,在棠哥儿死时都未被战争波及。 棠哥儿不安,「信来的晚,怕也是芩公子因此耽搁了。」 承隽尹颔首,眸光深深。 万柏泛直到白髮苍苍,都在战场上浴血奋战,守护余国。 若余国败,万柏泛逃不过一死。 棠哥儿察觉承隽尹的情绪不对,问:「夫君,你在想什么?」 承隽尹回神,温声道,「棠哥儿,我们去牙行买人吧。」 酱料工坊建成后,他需要很多人做酱料,旁人信不过,只能买人。 他本想等着酱料工坊建完后再买,但招兵的事让他意识到,他还有更多的事要做,不能一直困在灶房里做酱料。 棠哥儿眼睛微睁,「我们手里的银钱恐怕不够。」 承隽尹默,半晌,道:「芩兄此时应当还在县里。」 棠哥儿:「……」 道路不平,承隽尹在木板上垫了一层又一层的茵褥,确保棠哥儿不会受到颠簸后才让棠哥儿坐上车。 他架着车往县里赶,刚好在县门口遇到正要离开山香县的芩孟连。 芩孟连看到他们,又惊又喜,问候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承隽尹开门见山道,「芩兄身上还有多少银两,可能借我?」 芩孟连:「……你们专门赶来县里,不会就是为了找我借钱吧?」 承隽尹微微一笑,「是的。」 芩孟连恨不得扭头就走,奈何得维持风度。 「近日酱料挣来的银钱都填进了酱料工坊的那个窟窿,我们手里头实在没有多余的银钱能买人了?」棠哥儿神色无奈。 承隽尹又道,「买人手做酱料,不日便可供给你更多的酱料。」 芩孟连嘴角微抽。 这俩夫夫一唱一和,专门来他这里坑钱的吧! 他深唿吸一口气,「最多一百两。」 承隽尹拱手,「芩兄慷慨。」 芩孟连一点都不想慷慨,但他一个人说不过这两夫夫,只能咬牙掏出银钱后负手离去,一路上直唿交友不慎。 承隽尹带着棠哥儿走进驿站,将写好给陈扰平的信寄出去后才带着棠哥儿往牙行走。 棠哥儿好奇的问:「夫君,你信里写啥了。」 「一个月后就是皇太后六十大寿,我让陈扰平藉此把豆腐制法呈给圣上。」 圣上心繫百姓,看到豆腐的妙处定会在全天下推广豆腐,届时被人们看做无用的豆子将成为主食之一,那些吃不上米粮的贫苦人家也能因豆腐的出现免受飢饿。 第72页 豆腐制法推广全天下需要一定时间,而这段时间陈扰平挣的钱,足够买下让山香县渡过天灾的粮食了。 棠哥儿弯起眉眼,「夫君真好。」 夫君拿出豆腐,不为自己,为的是天下。 承隽尹凑到他耳边,含笑道:「我这么好,棠哥儿以后能不能少对我使美人计?」 棠哥儿笑眯眯的拒绝,「不可以哦夫君。」 承隽尹微嘆,认命的带着棠哥儿走进牙行,牙人认得他们,看到他们时目标明确的朝棠哥儿走去,「夫郎想买什么?」 棠哥儿道,「奴隶。」 牙人领着他们走进去,将他们带到一群面容凹陷的哥儿丫头面前,道:「这些人皆身世清白,他们都是因为家里穷苦过不下去,便把自己卖了求一个出路。」 棠哥儿没说话,牙人又道,「他们虽看着瘦弱,但各个吃得少,干得多。」 棠哥儿扫过所有人,道,「会厨艺的站出来。」 一个瘦弱的哥儿站起身,虽满脸脏污,但眼里却带着光,「我会。」 棠哥儿问牙人,「可有会厨艺的汉子?」 牙人本以为他是找伺候人的小厮,没想到竟是找厨子,见承隽尹并不在意,哎哟一声笑道,「瞧我这笨脑子,自作主张给您带错了地,这就带您去瞧瞧汉子去。」 哥儿以为棠哥儿不要他,眼神黯然,却在下一秒听棠哥儿道,「跟上。」 哥儿一喜,忙跟上棠哥儿,却也不敢离承隽尹和棠哥儿太近,怕身上的味熏到他们。 牙人带着棠哥儿去看会厨艺的汉子,但却没有找到满意的。 不为其他,只因为他们见做主的人是个哥儿,看向承隽尹的眼里都带着不屑和鄙夷,像是在指责承隽尹无用,让一个哥儿骑到头上当家做主。 牙人见识过棠哥儿砍价的本领,也没搞喊高价,最后一翻拉扯,棠哥儿用十两银子买下了瘦哥儿。 瘦哥儿名叫铃仵,竟是从边境逃过来的。 他本与祖母靠一家食肆相伴为生,但边境战乱不断,祖母死前嘱咐他定要往南逃,逃到远离边镜的地方,仵哥儿就只身跑到了这里。 由于仵哥儿是未出阁的哥儿,他们便将仵哥儿安排在酱料院子里住,当承隽尹教仵哥儿如何制作酱料的时候,棠哥儿就坐在一旁看着。 此举并不是防着仵哥儿,而是孤男寡哥儿共处一室,对仵哥儿名声有害。 仵哥儿上手极快,第三天就已经能独自制作出令承隽尹满意的酱料。 承隽尹将灶房的活全交给他,并给他定好一个月五百文的工钱,若干得好,以后还会更高。 仵哥儿像是被一个大馅饼砸中般,高兴懵了。 他卖掉自己只是想求一个温饱,没想到卖掉自己竟还能有这么好的活。 一个月五百文啊!其它工人哪里能有这么高的工钱?更何况他还只是个奴隶啊。 承隽尹带着棠哥儿离开酱料院子,直奔自己的一亩薄田。 棠哥儿疑惑,「夫君,你来这做何?」 承隽尹看他,道:「棠哥儿,我想让我们的孩子安稳长大。」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余国这场战,必不能输。 余国想强,必先富;想富,必先有粮;想有粮,便要肥田。 混沌天书里,记载着肥田之法。 他想以这亩田尝试,若确实有用,便上书圣上,惠及全国。 棠哥儿摸着肚子,似懂非懂的点头,「夫君,你似乎并未回答我的问题。」 承隽尹微微弯腰,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在他耳边低声道,「棠哥儿,我想尝试肥田之法是否有用。」 棠哥儿何其聪明,闻言心中一片清明,他紧紧抱着承隽尹,道:「夫君,我支持你。」 承隽尹轻轻拍着棠哥儿的胳膊,「松点,小心压到你的肚子。」 棠哥儿:「……夫君,你夸张了。」 现在月份太小,他的肚子小的很,压根看不出里面还怀着个小生命,哪里会压到。 承隽尹严肃的说:「小心为上。」 「你们在这啊。」牛子从田埂处走来,「我刚才去酱料院子扑了个空。」 承隽尹微讶,「可是青砖不够?」 若不是工坊有事,牛子是不会在这个时候过来的。 「够了。」牛子面带喜意,「明日工坊的围墙便能建好,但是……」 承隽尹还来不及高兴,便道,「直说。」 牛子疑惑道,「你为何不直接起房子,而是打算用油布盖在工坊上?」 承二要求他们在工坊内用青砖磊出只有两尺高的隔断墙,用隔断墙在工坊内隔出数个方矩,再用油布在方矩上撑起一个个小屋子。 承隽尹不好说原因,只能胡乱想了个藉口,「因为银钱不够。」 牛子:「……」 牛子满脸可惜的走回去,棠哥儿笑道,「夫君骗人。」 明明是因为油布就算被地动震落也不会压坏粮食。 承隽尹将棠哥儿禁锢在怀里,故作兇狠道,「还不是跟棠哥儿学的,棠哥儿可是天天都将我骗的团团转。」 棠哥儿笑着讨饶,「我不敢了夫君。」 承隽尹轻轻捏了捏他的鼻头将他放开,他往前蹦哒几步,又回头笑得狡黠,「骗你的,夫君。」 扔下这句,他又忙往前走,生怕被承隽尹抓住。 第73页 承隽尹快步跟上去,无奈道,「走慢点,小心摔着。」 他当然知道棠哥儿在骗他,但不过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想肥田,就要收集粪水,承隽尹让人在酱料院子旁起了间茅房。 茅房建好后,棠哥儿便让工人们去茅房如厕。 工人们都乐了。 天虫村太穷,谁都捨不得花那个钱去建茅房,想如厕要么就是躲草丛里解决,要么是拿着虎子关上门解决。 汉子好在外如厕,女子哥儿却是不行。 酱料院子的工人们都是哥儿妇人,不好意思在外人家如厕,若是想如厕,便要跑回自个家,麻烦又费事。 现在有了独立的茅房,谁能不乐? 要知道,村里有茅厕的可都是体面人家。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7-02 12:40:07~2023-07-03 19:44: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爱喝凉白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喝凉白开 4瓶;迹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承大财纠缠棠哥儿 棠哥儿解释道,「这些粪水收集起来,夫君有用。」 郝氏惊道,「这等骯脏之物有何用处?」 「夫君说利用的好,便会有大用处。」棠哥儿并不多说,「若是顺利,几个月后便能见分晓了。」 工人们虽疑,但却并没有再多问。 里正听闻承隽尹建了个茅房,专门跑来问,「你这茅房,村里人可用的?」 承隽尹笑道,「自然都用的。」 他一顿,「不过这粪水可是好东西,村里人若是想去茅房如厕,以后可万不能找我讨要粪水。」 不是捨不得那点粪水,而是麻烦。 里正笃定道,「绝对不会!」 就这种东西,村里人处理起来都遮遮掩掩的,只觉得丢人,谁还会想着去要? 承隽尹眸色深深,「为防万一,还是麻烦您同村里人先说好。」 里正应道,「行,小事。」 村里人知道可以去茅房如厕后,茅房络绎不绝,甚至时常出现两三个排队的情况 一时茅房外竟成了村里最热闹的地方。 每次如厕完,村人提起裤腰带走出来时都得夸一句,「这茅房可真好,跟县里的茅房都不一样。」 村里人附和,「对!在里头也很亮堂,还不臭!」 有人感嘆,「都是多亏了承二啊。」 承隽尹听到这些话,哭笑不得。 茅房的样子是他从混沌天书里头看来的,他只是觉得这模样的茅房更干净卫生,也好收集粪水,没想到这都会被村里人拿出来夸。 他在脸上围上罗帕,撸起袖子将粪水提出来,还不忘道,「棠哥儿,你再站远点。」 听说孕夫嗅觉会更敏感,他怕熏到棠哥儿。 棠哥儿听话的往后一退,眼睛却还巴巴的看着承隽尹。 穆氏听说这事专门来看热闹,她故意捂着鼻子,嫌恶道,「承二,你真不觉得噁心吗?脏死了,亏你还是做吃食的。」 她一顿,眼底闪过精光。 若是让县里的人知道承二竟拿粪水玩,他们还会买承二的酱料吗? 棠哥儿只问:「穆婶子,茅房好用吗?」 穆氏脸色一僵,不自然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上次跟着承其去闹事,承二竟真将所有闹事的人都记下来,不再收他们的东西。 因着这事,他们家只能看着其它人家挣钱,日子越过越好。 而本在村里家境不错的他们,却逐渐被其它人家比下去。 这次若是再惹恼了棠哥儿,棠哥儿不会连茅房都不让他们用了吧? 想到这,她跑的更快了。 「棠哥儿。」牛子找来,面带喜意,「工坊建好了,你们何时去落锁?」 房子建好后,需由主人家去落锁。 棠哥儿看承隽尹还在忙活,回头道,「我去。」 牛子看了眼他的肚子,面带犹豫。 「村里的夫郎怀崽都下地干活,我只是去看看,又不动手干活,你不必怕。」棠哥儿只觉得村里人都被夫君带歪了。 牛子笑道,「也对。」 他问:「可要跟承二说声?」 棠哥儿摇头,「工坊离这也不远,我落个锁就回来。」 牛子便没再说什么。 棠哥儿跟牛子约好村口见后便拐回家拿钱。 这是要给工人的工钱,一般主人家落锁时,都会把工钱结清,让工人们好安安心心的回去。 拿完钱,他将门锁上,转身时却见承大财不知何时竟出现在他身后,离他不足两尺距离,他吓得靠在门上,心跳都快了几分。 承大财神色阴鸷,「棠哥儿,你怀孕了?」 棠哥儿捂着肚子,不断的往后缩,「你想干什么?」 「打掉这个孽种!」承大财勐地抓住棠哥儿的手,压低声音,「我知你心里还有我,打掉他,等我高中,我就娶你回去!」 棠哥儿用力的甩开他,「滚开!你莫要胡言乱语。」 承大财很少干活,力气没有棠哥儿大,一时不察被甩开,面容一扭,「棠哥儿!你别不知好歹!我愿意娶你是看得起你,若是你执意要生下这孽种,待我高中,我第一个拿这个孽种开刀!」 第74页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袭来,一拳打在承大财脸上。 「啊!」承大财摔飞出去,疼的眼前发黑,他费力的睁开眼,只见承隽尹俯视着他,看着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他慌了,他感觉承二真的要杀他。 他四肢并用不断往后退,但没退几步就被承隽尹压在地上,一拳接一拳的拳头落在他的脸上,他却毫无反手的余地。 「承二,你这是在做什么!」听闻动静的牛大伯跑出来,看到这一幕忙过来拉住承隽尹,「快住手!他可是你哥!」 承大财就算再混帐,承隽尹一旦动手,有理也变没理。 承隽尹被牛大伯抓着手,并未挣扎,只是看着围过来的众人,冷声道,「他刚才逼棠哥儿打掉我们的孩子。」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断人子嗣,就算是世仇都没这么狠啊。 牛大伯脸都黑了,他松开承隽尹的手,背过身装没看见。 承大财的惨叫声从有力的咒骂,再到无力的求饶。 众人面面相觑,却谁都没有一个人阻止。 承大财做的事,仅是挨一顿打都是轻的。 「里正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承隽尹手一顿,面无表情的起身,擦干自己脸上的血,理好凌乱的衣襟,挺直嵴背看着姗姗来迟的里正。 里正看着血肉模煳的承大财,差点抽过气去。 「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知道承二定不是那等无端生事之人,但承二身为弟弟将亲哥哥打成这模样,不管因着什么,说出去都不好听啊。 牛大伯脸色难看道,「里正,承大财要断承二的子嗣,活该被打!」 余国注重子嗣,这事就算闹到衙门,承二也占理。 里正气的将拐杖直往地上撞,「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儿啊!」梁氏从人群里挤出来,扑倒在承大财身侧,爆哭出声。 「承二,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怎么能这么对待你哥,你这是要毁了他的科举之路啊!早知如此,我们当初就该将你扔进粪坑里淹死!」承汪指着承二咒骂,一声比一声恶毒。 他供着承大财,为的就是让承大财通过科举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现在承大财的脸被打成这样,就算恢復,也别想去参加科举。 承二毁了他一辈子的希望,他怎么能不气。 村里人议论纷纷,有的人认为是承大财错在先,也有人认为是承隽尹太狠。 承隽尹看着梁氏和承汪,只道:「若你们认为我有罪,那就去告我,我承二奉陪到底。」 承大财算计他,害他前世惨死他都能忍。 但他唯独忍不了棠哥儿受到伤害。 「夫君。」棠哥儿哭了,他满脸害怕,眼眶通红,犹如一只受惊的小兔子般小声啜泣。 嘈杂的人群似是被按了静音键般突然安静,半晌也不知谁说了句,「造孽啊!将人家夫郎吓成这样,这可还怀着孕呢,万一肚子里的孩子出点什么事,谁付得了这个责任?」 「我去请刘郎中过来!」 「赶紧去赶紧去,这哥儿可不好怀孕,若真因这事害的孩子没了,唉!」 承隽尹将棠哥儿抱在怀里,一下一下的安抚,神色冷静,一双眼却红的充血。 梁氏撕心裂肺的哭吼,「孩子没了算什么!承隽尹,若是我儿子有什么好歹,我要让你们一家人赔命!」 有人没忍住道,「承二也是你的儿子啊。」 梁氏下意识应道,「他才,」 「闭嘴!」承汪反应极快的截断梁氏的话,梁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差点坏了事,忙后怕的闭上嘴。 里正眉头拧成川字,神色沉沉。 刘郎中过来,梁氏扯着刘郎中去看承大财,刘郎中瞥了眼承大财,一把甩开梁氏的手。 「棠哥儿还揣着崽呢?好歹也是你的孙辈,怎得这么分不清轻重?」 梁氏有苦说不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刘郎中去给棠哥儿把脉。 刘郎中搭上棠哥儿的手腕时,感受到棠哥儿的颤抖,收手时故意将病情说重。 众人一听,只觉得棠哥儿孩子都快被承大财吓掉了,顿时都倒向承隽尹这边,指责承大财冷血无情。 承汪向来重脸面,听着众人因承大财指责他教子不严,只觉得没脸待下去,扭头就走。 梁氏倒是想闹,但没人帮她,承大财又昏迷不醒,她只能将承大财扛回去,嘴里哭骂道,「承二你这个畜牲,我不会放过你的!我要告官,我要你给我儿赔命!」 承隽尹冷声道,「我奉陪到底。」 众人唏嘘,这都是同一胎生下来的儿子,咋区别这么大? 梁氏扛着承大财回到家,承汪正想破口大骂,看到梁氏身后紧随而来的刘郎中,又将嘴里的骂咽回去,待刘郎中给承大财诊断完离开后,他才怒摔茶杯,「承二欺人太甚!」 梁氏看着承大财,心疼的直抹眼泪,「我儿不能白受这么大的委屈!里正不管,我们告到县太爷那里去!我一定要为大财讨回公道!」 「闭嘴!」承汪怒斥,「还嫌不够丢人现眼吗?」 梁氏吓得缩了缩脖子,眼底狠意却依旧狰狞。 丢人现眼算什么?她一定要让承隽尹付出代价! 第48章 被屋渐抓住 棠哥儿这次真吓坏了,哪怕被承隽尹抱在怀里,身体还在发抖。 第75页 承隽尹一下又一下的轻抚棠哥儿的后背,一遍遍的安抚棠哥儿,直到棠哥儿的唿吸平稳,他才将棠哥儿放到床上。 他怕棠哥儿这个姿势保持久了,身体会麻。 手还未松开棠哥儿,棠哥儿唿吸一重,神色不安。 承隽尹忙将手放回去,脱下外裳躺在棠哥儿身侧,紧紧盯着棠哥儿,无法入睡。 棠哥儿醒时,外面的天是黑的。 他被承隽尹紧紧抱在怀里,这姿势并不舒服,但他却感觉很安心。 承隽尹理了理棠哥儿凌乱的碎发,温柔的问:「醒了?」 棠哥儿将头靠在承隽尹胸前,「对不起夫君,我又做坏事了。」 如果他没有自作主张去工坊落锁,就不会被承大财逮到机会威胁他的孩子。 承隽尹唿吸一颤,半晌咬住他的耳垂,却不敢用力,只恶狠狠道,「你这个小混蛋!」 棠哥儿应道,「嗯,我是。」 可夫君每次都会原谅他这个小混蛋。 承隽尹重重揉了揉他的头髮,到底还是捨不得对棠哥儿真的生气。 天刚亮,承隽尹就带着棠哥儿往县里赶,直奔多愉食肆。 郝多愉见承隽尹面色不善,忙将人往里头请。 承隽尹开门见山道,「麻烦郝兄帮我做件事。」 郝多愉神色一正,「你道便是。」 承隽尹眼底闪过一抹狠意,「我要让承大财困在县里,出不去县,亦回不了村。」 承大财一日在村里,他一日无法安心。 「待他一来,这事好办。」郝多愉一口应下。 承隽尹道谢后带着棠哥儿离开,刚拐过一个路口,就被一群小厮拦下。 荨愉从中走出来,皮笑肉不笑道,「我东家有请两位。」 承隽尹侧身将棠哥儿挡在身后,扫了一眼拿着棍子对着他们的小厮,眼神沉沉,「你们东家就是这么请人的?」 荨愉笑容微敛,「只要你们配合,这些都派不上用场。」 承隽尹眸色一沉,「带路。」 棠哥儿在这,他不能跟他们动手。 荨愉很满意承隽尹的识趣,挥了挥衣袖道,「请吧。」 承隽尹带着棠哥儿跟上去,低声道,「别怕,没事。」 有芩孟连在,屋与不敢轻易动他。 棠哥儿仰头看着承隽尹,「夫君在,我不怕的。」 他只怕夫君受伤。 承隽尹眼神柔了柔。 堂屋内,屋与坐在太师椅上,眯着眼睛享受身边小美人的投餵。 听到脚步声后,他漫不经心的抬头看去,看到棠哥儿时,眼都挪不开了。 承隽尹眸色一冷,上前一步将棠哥儿挡在身后,「屋老爷找我有事?」 屋与不满,「酱料之事,你就没打算给我一个交代吗?」 承隽尹神色淡漠,「你要何交代?」 屋与勐地一拍桌,「一罐五十文的酱料你卖我一两!你莫不是看不起我,看不起县太爷?」 承隽尹抬眸看他,「这酱料,我可有强迫你买?」 「这不重要。」屋与冷声道,「重要的是你打算怎么解决这件事。」 他暗示道,「我知你是芩公子的好友,可芩公子人在芩州,山高路远,万一你在山香县出了什么事,他也未必来得及救你,可县太爷就不一样,这里是县太爷的地盘,你若讨好了县太爷,在这山香县,你便能横着走!」 承隽尹心底冷笑,面上却不显,只问:「你要我如何讨好县太爷。」 屋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他很好奇你的酱料是怎么做的?」 承隽尹面露为难,屋与脸色一沉,「怎么?你不愿意告诉我们?」 「并不是。」承隽尹拱手低头,掩去眼底的森冷寒意,「我与芩公子约定好立夏前不能将酱料方子泄露出去,若这个时候我将酱料方子献给县太爷,唯恐县太爷受到迁怒。」 屋与手一顿,将茶杯重重的放在桌上,「此话当真?」 承隽尹垂眸,「当真。」 屋与沉着脸,神色焦躁。 官大一头压死人,芩孟连他爹可是芩州知府,还跟那位煞神是至交。 若真因此事得罪了芩孟连,怕是得不偿失。 「行!」他一咬牙,「我帮你跟县太爷说情,让他等到立夏之后,但是……」 他直勾勾的盯着棠哥儿,眼神淫邪,「我瞧你这夫郎生的俊俏,让他留下来陪我玩两日。」 承隽尹的瞳孔一缩,结实有力的手臂青筋紧绷。 棠哥儿用力的拽住承隽尹唿之欲出的拳头,上前一步露出煞白的脸,「我、我有寒疾,唯恐害了老爷。」 屋与见他满头冷汗,一张精緻的小脸白的不似常人,直唿晦气,「来人!还不快把人带出去!」 寒疾这玩意,一个处理不好,可是要死人的。 他可不想因着一个哥儿染上这晦气的病。 承隽尹紧绷的身体一松,轻轻扶住棠哥儿虚弱发软的身体,哑声道:「棠哥儿,我们走。」 「慢着。」 承隽尹脚步一顿,棠哥儿浑身一僵。 屋与试探般问道,「芩州最近出现的豆腐,可跟你有关系?」 承隽尹道,「未有任何关系。」 …… 远离屋府的大门后,承隽尹脚步一顿,将棠哥儿紧紧抱在怀里,手不住的发颤。 第76页 他以为自己有足够的能力保护棠哥儿,可经此一事,他才发现自己天真又可笑。 想保护棠哥儿,他做得还远远不够。 棠哥儿也怕,可他很高兴自己能保护夫君。 他如同承隽尹平时安抚他那般,一下又一下轻抚他的后背,「没事的夫君。」 承隽尹松开他,弓着背抵住他的额头,轻轻抚摸着他的脸,一遍遍强调道,「棠哥儿,没有下次了,不能再有下次了。」 棠哥儿弯起眉眼,「夫君,我们回去吧。」 「不急。」承隽尹凑到棠哥儿耳边,低声道:「无论我做了什么事,棠哥儿都不要怕我,可好?」 棠哥儿看着他,眼神坚定,毫不迟疑,「好。」 承隽尹牵着棠哥儿的手,带着他走进曾经捡到陈扰平的巷子。 走了约莫一刻钟,承隽尹停了下来。 他看着眼前或坐或站,看似杂乱无章的堵在门口的乞丐们,开口便道,「我找丐书生。」 众乞丐脸色微变,一个老乞丐颤颤巍巍的站起来,眼底闪过凛冽的冷芒,「你是何人?」 承隽尹只道,「来送钱的人。」 老乞丐看了眼棠哥儿,抬手一挥。 挡在门口的乞丐三三两两的让出一条道,承隽尹带着棠哥儿走进眼前这破败的院子。 一个书生打扮、长相俊秀的男子端坐在庭院里,看到承隽尹时,他并不意外。 「屋与的命,不接。」 山香县发生的任何事都逃不过丐帮的眼睛,他知道屋与会对承隽尹下手,也猜到承隽尹不会妥协。 但屋与的命,他暂时还不能要。 「我不要屋与的命。」承隽尹对丐书生知道他的身份并不讶异,他眼神发冷,「我要你断了屋与的根。」 丐先生微怔,目光落在棠哥儿脸上时,瞭然一笑,「都说承老闆宠夫郎如命,今日一见,所言非虚。」 承隽尹能忍得了屋与觊觎他的酱料方子,却忍不了屋与觊觎他的夫郎。 他见过世上很多人因利之一字反目成仇互相残杀,哪怕是夫夫之间,亦有因利持刀相向。 看到承隽尹时,他以为承隽尹是因屋与威胁到承隽尹的利,因而承隽尹要屋与的命,却没想到,承隽尹不为利,只为他夫郎,就甘愿惹上屋与这只惹不起甩不掉的臭虫。 「接吗?」承隽尹知道丐先生的能耐,若要说现在这山香县还有谁能动得了屋与,那就只有丐先生。 前世,丐先生将陈扰平救回去,当陈扰平落草为寇时,丐先生带着山香县的丐帮毅然决然的跟随陈扰平,成为了陈扰平最有力的左膀右臂。 前世若没有丐先生的帮忙,陈扰平想杀屋与,难如登天。 「不接。」丐先生看着承隽尹的眼里带着欣赏,拒绝的却也很果断。 承隽尹声音一重,「五十两!」 棠哥儿睁圆了眼。 他们现在身上只剩下八十六两银子,这钱还是跟芩公子借的! 丐先生本想拒绝,但看到躲在承隽尹背后疯狂沖他摆手的棠哥儿,嘴角微勾,「成交。」 棠哥儿脸都气鼓了。 离开破院后,承隽尹凑近棠哥儿,讨好道,「棠哥儿,我肚子饿了,我们去买个肉包子吃吧。」 棠哥儿板着小脸,一本正经的生气,「没有钱啦,没有钱买肉包子啦!我们连素包子也买不起啦。」 承隽尹捂着肚子,「可我饿的都走不动了,棠哥儿真的忍心饿到我吗?」 棠哥儿拿眼角瞥他,瞧他那难受样,立刻就心软了,「虽然没有钱,但好像还能买一个菜包子。」 承隽尹凑过去亲了一口棠哥儿,笑得宠溺,「谢谢夫郎。」 棠哥儿红了脸,到摊子前,还是掏钱买了两个大大的肉包给承隽尹。 承隽尹一个没吃,全塞到棠哥儿手里,「我突然不饿了,棠哥儿你帮我吃吧。」 他们起的早,朝食吃的也早,现在已过午时,棠哥儿定是饿了。 钱在棠哥儿那,若他不找藉口买吃的,棠哥儿定是捨不得买。 第49章 屋与震怒 「夫君,你……」棠哥儿后知后觉自己又被承隽尹忽悠过去,嘟哝道,「你总是骗我。」 承隽尹将寄存的牛车牵出来,扶着棠哥儿坐上去,轻轻摸了摸他的肚子,「不骗你,我的夫郎就要和我的娃一起挨饿了。」 棠哥儿眨眨眼,抿唇不好意思的笑了,「我都忘了自己怀孕了。」 他刚知道自己怀孕没几天,被屋与这么一吓,他这一路上头都空空的,哪里还想得起自己怀孕的事。 承隽尹:「……」 他果然还是得把棠哥儿时时刻刻拴在身边。 回到村子,承隽尹写了封信让承三字赶车送到驿站。 豆腐的事瞒不住,屋与很快就会再次找上门,他不可能坐以待毙。 棠哥儿问:「给芩公子的信吗?」 承隽尹颔首,屋渐的妹妹是当朝宰相向绝的小妾,屋渐敢在山香县横行霸道,仗的便是这一点。 向绝早有谋反之心,前世直到向绝被杀,屋渐做的事才被呈到圣上面前去。 他对向绝谋反的事并不清楚,但他知道向绝在登州有一座铁矿山。 前世,向绝让手下装成土匪抓走百姓,逼那些百姓日以继夜的给他冶炼兵器。 在谋反失败后,向绝竟让人炸了铁矿山,数以万计的百姓葬身矿上。 第77页 万柏泛带人赶过去的时候,看到的是被鲜血染红的山脉。 这事性质恶劣,又由于死伤人数太多,因此闹的人尽皆知。 上一世芩州知府芩涿并未被向绝谋反之事牵连,但这并不代表芩孟连会信他,更不代表芩涿会帮他。 若不是被逼急了,他也不想铤而走险行这一招。 「棠哥儿。」承隽尹微嘆,「我想买山,我想在山上建座院子。」 饕餮能压制百兽,若真出了什么事,棠哥儿待在山里,也能自给自足、安生保命。 棠哥儿踮起脚尖摸了摸承隽尹的头,「别想了夫君,咱没钱。」 承隽尹:「……」扎心了。 「叩叩。」院门被敲响,承隽尹出去开门。 承三字怀里揣着一兜用布袋包起来的东西,看见他后就把那袋东西往他怀里塞,「我终于逮到你们了!」 承隽尹往后一退,避开布袋,「这钱还是得你收着?」 承三字顶替棠哥儿的活计后,酱料的钱他们都让承三字收着。 倒也不是他们嫌钱烫手,而是工坊已经完工,这些钱另有他用,他们不能动。 承三字都快哭了,「承二啊,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多的钱,你们也太看得起我的定力了吧?万一我一个没忍住,拿着跑路了可咋整?」 棠哥儿从屋里头走出来,闻言笑得弯起眉眼,「我跟夫君都信你。」 「可我不信我自己啊。」承三字捧着这钱就跟捧着烫手山芋似的,大晚上睡觉他都抱着这钱,生怕把这近百两的银子给弄丢了,整的他一晚上睡觉都睡不安稳啊。 承隽尹拍拍他的肩膀,「没事,这钱很快你就能花出去了。」 承三字一个激灵,「怎么花?」 棠哥儿走到承隽尹身侧,问道,「夫君,可是年前种的芝麻作物都能收了?」 「还是棠哥儿聪明。」承隽尹笑得宠溺。 承三字机灵的很,闻言便问:「可是要我继续收那些作物?」 「是。」承隽尹道:「此后,你的工资和工人一般按月给付,一个月六百文。」 「六百文!」承三字吓得提高音调。 他以为自己一个月四百五十文已经是顶天的多了,没想到承隽尹还能给他提! 棠哥儿温声细语道,「这阵子要辛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承三字抱着钱,沉浸在一个月六百文的喜悦中,晕乎乎的走了出去。 棠哥儿看向承隽尹,睁着一双大眼睛愁道,「夫君,承三字那点钱不够用呀!」 承三字认为那些钱很多,但他们当初可是夸下海口,让十里八乡的人都种芝麻。 那么多的芝麻都往酱料院子里送,就那点钱哪里够用呀? 「你说的对。」承隽尹捏了捏棠哥儿肉乎乎的耳垂,「所以明日我打算上山找点值钱的东西。」 棠哥儿一惊,承隽尹提起一直踩着他的脚背疯狂寻找存在感的饕餮,道:「有它在,山里的野兽不敢动我,我不会有危险的。」 棠哥儿抿了抿唇。 他见识过饕餮的能耐,知道饕餮的厉害,但他还是不想夫君独自上山。 可他如今怀着孩子,他不能任性,便忍住情绪道:「好,我在家里等你。」 「你去酱料院子,等天黑后我去接你。」 虽说承大财现在躺在床上起不来,但他还是不放心棠哥儿一个人待着。 酱料院子有小中小偏两头狼,还有郝氏他们陪着棠哥儿,他就算去山上也能安心许多。 与此同时,山香县。 多愉食肆门口,小二粗鲁的将穆氏推出去,「去去去!再捣乱我告官抓你了!」 穆氏脸上蒙着罗帕,似是不敢见人,但嗓门却大的很,「我说的是真的,承隽尹在村里真用手摸那骯脏玩意!你们吃的酱料也是承隽尹亲自做的,你们真不觉得噁心吗?」 食客们面面相觑,有些人闻言放下银子,夺门而出。 小二气了,「嘿!你还敬酒不吃吃罚酒啊?你说承隽尹用手摸屎,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啊,没有证据你就是污衊人!抓到县衙里可是要被打板子的!」 穆氏慌了,「我没有污衊他,不信你们大可去村里瞧瞧,他可还在玩呢!」 「谁那么闲得慌去相信这种荒缪的事!」小二拿出棍子,「赶紧滚出去,否则别怪我对你动手了!」 穆氏吓得浑身一颤,看着小二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再不敢多说,灰熘熘的走了。 没走几步,一群小厮忽然将她围住,面色不善。 穆氏颤声问:「你们想干嘛?」 小厮并不跟她多言,左右包抄将她抓进多愉食肆对面的茶馆二楼。 屋与坐在靠窗的位置,放下茶杯,看着眼前战战兢兢、被迫拉下脸上罗帕的穆氏,问道:「你认识承隽尹?」 穆氏不知眼前的人是承隽尹的仇人还是友人,只敢含煳的点头。 「你刚才在多愉食肆说的话,可是真的?」 穆氏不敢应,但荨愉眼睛一瞪,怒喝道:「你面前这位可是县令的亲弟弟,你若胆敢胡言乱语,今日便让你命丧街头!」 穆氏双腿一软,跪地求饶。 她再不敢隐瞒,倒豆子似的将承隽尹在村里做的事全都说了。 屋与荒缪一笑,「肥田?痴心妄想!」 穆氏听出屋与对承隽尹的不屑,激动道:「对,承隽尹那种人不知天高地厚、目中无人!自以为做出点酱料豆腐就高人一等,平日对待我们这些同村人极为苛刻,几乎是将我们当牛做马的使唤,大人你可要替我们做主啊!」 第78页 荨愉脸色一变,屋与的眼神却是彻底冷了下来,他咬牙切齿道,「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穆氏以为屋与要替他做主,哭诉道,「呜呜呜!我们这些穷人苦啊,酱料的钱都被承隽尹一人独占了去,还要压榨我们,逼我们干活,他真不是人啊!」 她一直认为,酱料是承隽尹在天虫村做出来的,算村里公家的东西,挣得钱理应有他们一份。 「谁问你这个了!」荨愉一脚将穆氏踹倒在地,急切的逼问,「你说承隽尹做了豆腐?什么时候做出来的?」 穆氏颤颤巍巍的应道,「年前便做出来了。」 荨愉脸色变得很难看。 芩州的豆腐不正是那个时候流传出来的吗? 「啪!」屋与将茶杯狠狠一摔,碎片伴随着茶水在地上四分五裂,惊的穆氏心都凉了几分。 她怕自己会落得和这茶杯一样的下场。 屋与目呲欲裂,「承隽尹竟胆敢骗我!」 豆腐是芩孟连从山香县回芩州时突然出现的,他当时便有怀疑过这豆腐跟承隽尹有关。 芩孟连打算在皇太后寿宴上献出豆腐制法,昨日便已出发前往京城,若是顺利,这制作豆腐之人必会得到皇上的嘉赏。 他当时会问承隽尹,怕的就是承隽尹得了皇上的青眼后,他们日后更难对承隽尹动手。 但他没想到承隽尹竟胆大包天到敢骗他! 「是你!」一个头髮凌乱的疯女人突然扑到屋与身上,疯狂扯着屋与的头髮,声音尖锐,「就是你胁迫我的夫君,害我被我的夫君休弃,你这个噁心的死肥猪!」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就被疯女人的话惊的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都没想到屋与不止哥儿女子通吃,竟连有妇之夫都不放过。 「啊啊啊!我没有!快放手!」屋与惨叫连连,「愣着干什么!救我啊啊啊啊!」 荨愉从惊骇中回神,从窗口往楼下招手,「快来人!快来人啊!」 二楼位置不大,屋与嫌小厮们挡光线,便让他们去门口等着。 「是你?上次屋与胁迫我夫君时,便是你带人守门的。」疯女人忽然放开屋与,一把将荨愉从窗口推下去。 「啊啊啊啊……」荨愉只来得及发出一连串的惨叫便狠狠的摔在马车车顶,马儿受了惊跳起来,马车跟着晃动,荨愉还未缓过来便又摔在地面,彻底的晕了过去。 二楼,疯女人推完荨愉后,又回头单手将试图逃跑的屋与压回椅子上,眼神阴冷,「你碰我夫君,我便要你付出代价!」 疯女人的手就像有千斤般重,压的屋与动弹不得,屋与浑身哆嗦,张开肥厚的嘴唇试图求饶,话音还未出,就见疯女人勐地拿起桌上滚烫的茶水壶,往他身下一倒。 「啊!」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惊走了窗外树上的鸟儿。 屋与的小厮赶上来时,看到的只有因疼痛彻底晕厥过去的屋与,而『疯女人』不知所踪。 第50章 屋渐下令抓人 …… 天刚蒙蒙亮,身穿麻布的老汉担着两大竹框的芝麻敲开了酱料院子的门,拘谨的对着门内的承三字问道,「这里可收芝麻?」 承三字温声笑说,「收的。」 他问:「老伯从何处来?」 老汉布满皱纹的脸上顿时笑开了花,「我从隔壁多豆村来的。」 年前承隽尹曾许诺会以一斤三文钱的价格收购其它村的芝麻,村里有人信有人不信。 他家住熊力显隔壁,听闻承隽尹夫郎棠哥儿是熊力显的侄子,他信得过熊力显的为人,便拿了家里的一半的田种芝麻。 如今芝麻已熟,他听闻还未有外村人将芝麻卖给承隽尹,他心里忐忑。 他怕承隽尹还没开始收芝麻,更怕承隽尹反悔不收芝麻。 若是前者还好,他损失的只有这两筐芝麻,剩下的芝麻都还在田里放着,唯恐收早了承二不要。 但若是后者,他这三个月的时间便是白忙活了,那么多的芝麻卖不上钱,就是浪费! 可这会儿听到承三字的回答,他这不安的心啊,总算是有了落脚点。 承三字检查完芝麻品质后将两筐芝麻称重,「一共五十三斤。」 他从怀里掏出钱袋,拿出一百五十九文钱递给老汉,「老伯算算可对。」 老汉拿着钱,手都在抖,「对!可对了!」 虽然心里早有数,但是当这沉甸甸的银钱真正拿到手时,他这心里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承三字看老伯满头是汗,便让老伯等等,从屋里端出一杯热水,「劳烦老伯回去后帮我同其它人说声,今日起我将在工坊收芝麻。」 酱料院子太小,放不下那么多芝麻,他便打算挪到工坊去。 今日棠哥儿会过来,买卖酱料的活便让他强行要了过去。 「好,好,好!」老汉连连应了三声好,喝完水就担着俩空竹筐脚步轻快的走了。 他要赶紧回去将田里的芝麻都收起来担去工坊卖。 若去晚了,他怕人太多,都排不上他。 老汉成功把芝麻卖给承隽尹的事很快就传遍了十里八村,还在踌躇的村里人也欢天喜地的开始收割芝麻,更有手脚快的,晌午还没到,就担着一筺筺芝麻朝工坊走去。 承三字早早就在工坊等着,见着远处三三两两的人走来,扯开嗓子喊,「先到左边称重检查芝麻好坏,没问题再到右边拿钱按手印。」 第79页 村人闻言,纷纷往左边涌去。 牛子早就在那等着,他是被棠哥儿请来帮忙的帮手,棠哥儿给他的工钱是一日十五文。 这工钱可不低,他必须好好干活,绝不容许那些坏掉烂掉的芝麻混进来。 一个面容黝黑的妇女沖在最前面,她神色侷促的将箩筐放在牛子面前,「我挑的都是最好的芝麻。」 牛子颔首回应,检查时依旧细心,确认芝麻品质很好后才称重「一共三十四斤。」 他递给妇人一张写着三十四的字条,这些字条是承三字事先写好的,还用昨天一天的时间教牛子将这一到一百的字条认全。 妇人接过字条,眼神茫然,又有些恐慌。 她不懂她的芝麻怎么就换了这么一张纸条? 承三字在一旁招手喊,「拿着字条这边算钱。」 妇人如梦初醒,忙冲过去将字条递给承三字,承三字问清楚她姓甚名谁、何方人士、此次买卖芝麻斤数几斤后记下才将钱算给她,等她核实无误后便让她在她的姓氏上按下手印。 如此,一桩买卖便算完了。 其它人见妇人顺利拿到钱,一边放下心的同时一边又恨不得冲到最前面。 牛子脸色一沉,「一个接一个排好,闹事者的芝麻,工坊永不收购!」 嘈杂的人群顿时一静,皆老老实实的一个个排好,虽心急却也不敢再闹了。 承三字松了口气,再次嘆道,「棠哥儿真不是一般的哥儿。」 这都能被他算到,还早早就将应对之法教给他们。 酱料工坊。 棠哥儿坐在铺满软垫的凳子上,双眼无神的望着门口。 郝氏微嘆。 承二一走,这棠哥儿跟失了魂似的。 这可不好。 她道,「棠哥儿,你若困了,不防去房里歇会,等会若有人来,我再喊你?」 棠哥儿回神,摇了摇头,「没事,」 不知为何,自夫君今日出门后,他内心便十分不安,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一般。 郝氏规劝无果,便没再多言。 小中和小偏似是察觉棠哥儿情绪不对,亲昵的蹭了蹭棠哥儿的腿,小爪窝在棠哥儿腿上,小心翼翼的不压着棠哥儿的肚子。 它睁着一双水灵灵的黑色眸子瞧着棠哥儿,忽而舔了舔棠哥儿的手心。 棠哥儿只感觉手心一阵温热,他低头,只见小爪正沖他摇着尾巴。 棠哥儿心一软,揉了揉小爪毛茸茸的小脑袋,道:「谢谢你呀小爪。」 小爪呜咽了一声,似是回应,正要重新趴下,它的耳朵一立,小中小偏不约而同的站起来,沖门口露出了獠牙。 棠哥儿心口一跳,起身看向门口。 「棠哥儿,你给我出来!」门口被敲的哐哐作响。 棠哥儿紧绷的身体一松。 是梁氏。 郝氏拧起眉头,擦了擦手道,「棠哥儿,你别出去,我出去。」 梁氏定是因着承大财被打伤之事,趁着承二不在,找棠哥儿麻烦来了。 「我去。」小梁氏忽的站起来,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往门口走去。 在棠哥儿和承隽尹不在的这些日子,若是村里有人来酱料院子惹事,不是承三字出面就是郝氏出面。 小梁氏性格温软,不像是会处理这些事的人。 小梁氏打开门,看着门外的梁氏,问道:「你找棠哥儿有事?」 梁氏看着小梁氏的眼神变了又变,忽而道:「你不该在这里。」 小梁氏讽刺一笑,「我说过你会遭报应的。」 梁氏面露惊恐,「你说了?」 「我没说。」小梁氏眼神暗藏讽刺,「但那些破事现在说与不说也无甚区别。」 她话里有话,「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 两人的对话似是牛头不对马嘴,但梁氏闻言却浑身发颤,张着嘴,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小梁氏关上门,回头看向棠哥儿,露出善意的微笑,「没事了。」 棠哥儿颔首,坐回椅子上,看向小梁氏的背影却若有所思。 郝氏是知道梁氏和小梁氏关系的,见此也皱起眉头。 梁氏性格强势,又伶牙俐齿,村里少有人能说的过她的。 小梁氏到底是说了什么,竟让梁氏哑口无言,自愿离开? 屋府。 荨愉跪着,将头死死抵在地上,浑身发颤,「大人,小的对屋家忠心耿耿,所言句句属实,您一定要信我啊!」 头戴高帽的屋渐坐在太师椅上,脸色冷沉,「屋与跟你在一起,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疯女人废了,而你又恰好晕了,世界上有这么巧的事吗?」 荨愉哭吼,「那疯女人将我推下楼,若不是有那马车挡着,我怕是这会儿已经命丧街头了!」 屋渐瞥向站在一侧的郝多愉,「多愉,是这样吗?」 郝多愉拱手,「大人,我带着衙役过去时,只看到他在街头昏迷不醒。」 「你!」荨愉气急,忽然想到什么,跪着走到屋渐面前,「大人,老爷受害,定是那卖酱料的承隽尹指使!」 郝多愉低着头,瞳孔微张。 屋渐眸色一深,「那卖酱料的?」 「便是!」荨愉紧张的手心冒汗,「老爷昨日让他将酱料方子献给你,他非但不愿意,还拿芩孟连压老爷!更可恶的是,他明知老爷与您的关系却还胆敢矇骗老爷,声称豆腐跟他毫无关系,可豆腐明明就是他所为!」 第80页 屋渐瞳孔微张,「豆腐也是他做的?」 豆腐可是即将要呈给圣上的东西!若豆腐真得了圣上的喜爱,这承隽尹的地位必定会水涨船高。 荨愉激动道,「大人,承隽尹是故意挑衅您啊,您万不能就这样放过他!」 屋渐怀疑屋与受伤的事跟他有关,他只能推出一个替罪羔羊保住自己,而承隽尹就是最好的替罪羔羊。 屋渐沉着脸没说话。 大堂内静的落针可闻,荨愉额头上的冷汗滴落在地上溅开,郝多愉拽着剑柄的手发紧。 终于,屋渐出声道,「就算屋与真是他所伤,无凭无据,本大人素来清正,又怎能乱抓人?」 荨愉脸色煞白,郝多愉却是几不可见的松了口气。 屋渐话锋一转,不紧不慢道:「你说承隽尹试图用那种骯脏之物肥田,那他的酱料吃死几个人也是常事,对吗?」 最后两字,已是带上冷意。 郝多愉勐地抬起头。 屋渐这是要公然污衊陷害承隽尹! 「对!对!」荨愉一喜,赶忙爬起来,「属下这就带人前去衙门敲鼓申冤!」 「慢着。」屋渐喝止住荨愉,「本官相信此事另有隐情,因此本宫要闭门判案,行事不可过于张扬。」 若是等芩孟连带着圣上给承隽尹的嘉赏回来,他想从承隽尹手里抢酱料方子,便是难上加难。 而此时芩孟连不在芩州,承隽尹就算想搬救兵也无人可搬。 待他从承隽尹手里拿到酱料方子,他在以误会查清为由将承隽尹放了,有宰相大人护着,芩孟连无凭无据,也无法动他。 「是!」荨愉应道,转身逃也似的走了。 「郝多愉。」屋渐看向郝多愉,道:「多诺近日想舅舅了,等会便随我一同去看看他吧。」 郝多愉低着头,哑声道,「多谢大人。」 屋渐抿了口茶,又问:「听闻你和那承隽尹关系不错?」 郝多愉一顿,「一般。」 屋渐看他,眸色深了几分,「等会便由你带人去抓拿他。」 郝多愉衣袖下的手臂青筋凸出,「属下遵命。」 屋渐收回目光,叮嘱道,「近日战神大人要通过芩州前往边境,极有可能路过这里,此事不可声张。」 郝多愉应声道,「是。」 第51章 承隽尹被抓 天香村内山,承隽尹有饕餮镇场,一路走来,别说兇勐的野兽了,连只兔子都没瞧见。 末时左右,他停下脚步,扒开草丛,看着地上一颗颗长势喜人的人参,半蹲下挑挑拣拣拔出两根最小的人参,又把草丛掩回去。 饕餮不理解,问:「为什么不一起带回去,这样来来回回的跑,你也不累?」 承隽尹解释说:「它们在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么多颗高年份的人参若是被人发现,定会让人怀疑他寻到了什么宝地。 这不仅会给他和棠哥儿招惹来祸患,还极有可能扰的内山无法安宁。 饕餮似懂非懂,但还是大方道,「那我让小弟们替你守着,保证不让其它贼人偷了去。」 内山鲜少有人来,就算有人来,也很难寻到这些人参。 若是有野兽护着,这些人参便多了一层保障,也是好事。 承隽尹将人参收好,抬头看了看天,道,「天色还早,我们直接去县里把这东西卖了。」 饕餮指着左侧道,「那边还有灵芝呢!你不顺路带一朵去卖?」 承隽尹头也没回的往山下走,「东西再好,卖不出去也没用。」 山香县这种小县城,就算是他手里这百年份的人参也得贱卖才能卖的出去。 既然要贱卖,何不卖给郝多愉,让熟人占着便宜也好过被外人占便宜。 但以郝多愉的财力,最多也只能买下他手里这颗人参了。 饕餮吐槽,「你们这当人的怎么能穷成这鬼样子?」 承隽尹:「……」有被伤到。 为了赶在天黑前回去,承隽尹家都没回,包下在村口等着载人的驴老二的驴车就往县里赶,前脚刚进多愉食肆,后脚郝多愉就带着衙役冲进来,不由分说抓住承隽尹,大声道:「承隽尹,你涉嫌谋害人性命,我奉县太爷之命将你抓拿归案。」 承隽尹背篓中的饕餮惊的浑身毛髮都炸起来,承隽尹感受到饕餮的不安分,低喝道,「别动,我没事,很快就能回去。」 饕餮长相奇异,村里人见识少,目前只认为饕餮是什么山里的野兽,并没有起疑。 但县里人多口杂,饕餮露面,怕引起更多的麻烦。 众人只觉得承隽尹这话说的莫名,似是在同谁说,又似是在自我安慰。 只有饕餮知道这句话是承隽尹在交代它要瞒着棠哥儿,安抚棠哥儿。 承隽尹看向脸色难看的郝多愉,解下背篓,「里头是一些不值钱的酱料,还劳烦小二帮我保管,免得等我出来后,送不上其它商人的货。」 郝多愉眼神微变。 承隽尹送酱料大多是顺手,从未专门送酱料。 大多数时候,商人若是想要酱料,都得让人去天虫村拿。 也就是说,这背篓里装的不是酱料,而是其它要给他或者是想要卖给他的东西。 他心下滚烫,尽管局势如此,承兄依旧选择信他。 可他却…… 第81页 他压下心里的苦恨,瞥了小二一眼。 小二正要上前,其它衙役作势要阻拦,郝多愉声音一冷,「退下!」 其它衙役面面相觑,终究还是往后退让出一条路。 小二忙接过承隽尹的背篓,刚到手,他就觉得背篓发沉,他吃力的将背篓带上楼,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 来到楼上,他将门一关,小心翼翼的放下背篓,正要掀开覆盖在背篓上的荷叶时,却见荷叶一动,一只红色的东西忽的蹿出。 小二吓得跌坐在地上,只见那火红张扬的小动物身影一闪便出现在窗边,黑乎乎的眼一眨不眨的盯着承隽尹。 直到承隽尹被衙役带走消失在转角,饕餮才回头看向小二。 小二被它盯的一动都不敢动,却看到它跳进背篓里将人参叼出来扔在小二身上,又速度极快的叼走小二腰上的钱袋子,咻的一下没了影。 小二坐在地上,神色呆滞。 他这是……被打劫了? 他缓缓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瞳孔缓缓缩小,「我嘞个亲娘啊!」 他勐地趴到窗口,「祖宗,你快回来!这买卖不是跟我做啊!」 这么大的人参,多是承隽尹带来要卖给掌柜的。 他钱袋子就那三瓜两枣,加起来还没一两银子,哪里买得起这人参? 天色黑沉,酱料院子的工人们接连下工,最后只剩住在院子里的仵哥儿陪着棠哥儿。 棠哥儿看着紧闭的门,心跳越来越快。 明知夫君跟饕餮在一起不会有事,他这心里却总是不安稳。 忽的,门口传来挠爪子的声音,棠哥儿勐地起身打开门。 饕餮飞速蹿了进来,将一个钱袋子扔到他面前,亲昵的蹭了蹭他。 棠哥儿见门外空空如也,一个人影都没有,脸色发白,「夫君了。」 饕餮浑身一僵,将钱袋推了推,仵哥儿疑惑道,「他的意思是承隽尹去挣钱了?」 饕餮勐的点头。 没错,就是这样!这个人真聪明!真会帮它找藉口。 仵哥儿安抚道,「他应该是把东西直接拿去县里卖,认为自己今日赶不回来,便让饕餮带着钱袋回来报信。」 棠哥儿半信半疑的蹲下捡起钱袋。 「这是多愉食肆小二的钱袋。」他问:「夫君在多愉食肆?他同郝多愉在一起吗?」 饕餮将头点的飞起。 仵哥儿笑说:「这下你放心了吧,那多愉食肆的掌柜是个好人。」 棠哥儿没吭声。 夫君连外出都要将他放在酱料院子里,又怎么捨得自己一人过夜。 夫君定是出了什么事! 「我回去了。」他垂着眸,往外走。 饕餮咬住他的衣角往后拉,不让他走。 仵哥儿又道,「他的意思是让你今晚和我一起睡,这应当是承隽尹的意思。」 棠哥儿紧拽着手,看向饕餮,饕餮眨巴着眼,满脸无辜的看着他。 半晌,他道,「好。」 若真是夫君的意思,他听。 他躺在床上,仵哥儿已深睡,他却毫无睡意,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工人们上工,见棠哥儿从屋里头走出来,皆是一愣。 昙哥儿心直口快的问:「承二还没回来吗?」 棠哥儿眼神一暗,郝氏拉扯了昙哥儿一下,昙哥儿回过神,低下头自打嘴巴。 让你乱说话! 郝氏安抚说:「承二定是有事拖住了。」 棠哥儿只勉强的笑笑。 他只跟他们说夫君有事出去一趟,至于去哪,他没说。 他怕有人知道内山有人参后不怕死的往里涌,其他人可没有饕餮保护,进去内山一躺,能完完整整的出来都难。 「叩叩!」有人敲门,棠哥儿走去开门,门口是驴老二,看到棠哥儿,驴老二开口便问:「我驴车呢?」 棠哥儿一愣,走出去将门关上。 驴老二解释道,「昨日承二包了我的驴车去县里,今日还没还回来,我可要靠着这驴车挣钱的,这驴车一日不在,我就少挣一日的钱啊。」 棠哥儿定了定神,问:「再包你一日驴车,十五文可够?」 驴老二眼睛都亮了,「够!」 他一顿,又问:「若是明日还没把驴车还给我呢?」 「一日没还,便算一日钱。」棠哥儿神色沉沉,「来这,找我或者找承三字拿都成。」 「好好好!」驴老二笑得合不拢嘴。 打发走驴老二后,棠哥儿靠在门上,小脸上看不出情绪,额头却渗出细密的冷汗。 夫君一定是出事了。 「棠哥儿,你怎么了?」承三字远远瞧见棠哥儿小脸发白,忙快步走来,「承二呢?」 棠哥儿可是孕妇,别是身体不舒服了。 「夫君还未回来。」棠哥儿稳住唿吸,「怎么了?」 这个时候承三字应当在工坊收酱料,怎会来这里。 承三字说起正事,面露为难,「昨日收的芝麻太多,我手里的银钱只剩十几两,若今日继续收,这钱怕是不够。」 棠哥儿从怀里掏出钱袋子,只从里头拿出三十六两,剩下的全给承三字,「这里面有五十两银子,你先拿去用。」 承三字接过,又问:「若这些银子都用完可还要继续收?」 棠哥儿只道,「到时再说吧。」 第82页 承三字走了,棠哥儿摸了摸肚子,眼神一沉。 若天黑后夫君还未回来,他便去县城寻他。 他走进灶房,问:「仵哥儿,你也是做买卖的,可算得了帐?」 仵哥儿一边炒芝麻一边应道,「可。」 棠哥儿心定了,「若我去县里,这酱料买卖便先由你做主了。」 「啊?」仵哥儿一惊,「你要一个人去县里,那怎么行?你可是孕夫啊。」 棠哥儿只反问道。「孕夫又如何?」 他先是夫君的夫郎,才是孕夫。 饕餮焦躁的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承隽尹啊!你再不回来,你夫郎就要跑了! 我可拦不住啊。 「砰!」门被踹开,一群人唿啦啦的冲进酱料院子,神色凶煞,「棠哥儿,你在正好。退钱!酱料我们都不要了!」 虽说承隽尹被抓时并没有说是何事,但纸包不住火,酱料吃死人的事很快就传遍整个县城。 他们也知道这事定是有猫腻,毕竟屋渐是什么人,他们心底都清楚。 但那又如何,承隽尹惹了县令,这酱料买卖定是无法再做了。 若是他们不赶紧来退钱,怕这钱就拿不回来了。 棠哥儿小脸一沉,「为何不要?」 「你们酱料吃死人了,承隽尹都被抓去衙门了,你还有脸问我们要不要?」 「我当初就说一个哥儿做买卖不靠谱!你们看,这会儿出事了吧?偏偏承隽尹被抓后,这家除了一个哥儿,连其它主事的人都没有!」 棠哥儿只感觉脑子一空,剎那间什么都听不进去,什么都无法去想。 第52章 棠哥儿奔走救夫 「棠哥儿!」郝氏扶住棠哥儿摇摇欲坠的身体,对那些人怒吼道,「当初是你们求着要买酱料的,这会儿一群人来逼着一个孕夫退钱,你们有良心吗?」 昙哥儿护着棠哥儿,「这做酱料的辣椒芝麻都是我们洗的干干净净才送去给仵哥儿做的,我们自己都吃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吃死人!」 商人们说不过他们,本想仗着自己是汉子强来,却见小中小偏从棠哥儿身后走出,嗤牙咧嘴的朝他们靠近。 他们吓得往后一退,惊唿,「狼!怎么会有狼!」 有商人恍然大悟道,「好啊,原来你们早就准备好不还钱了!竟是连狼都抓来防着我们了!」 「呸!」昙哥儿怒道,「瞎了你们狗眼了,这是狼狗!」 「钱退给你们。」棠哥儿直视商人们,「从此以后,只要是来退钱的商人,日后我们家做的任何东西,都不卖与他们。」 商人们嗤笑,「谁稀罕!」 棠哥儿从怀里拿出钱,将钱一分不少的退给他们,待他们走后,棠哥儿将钱袋子递给仵哥儿,「仵哥儿,这儿交给你了。」 郝氏意识到什么,忙道,「棠哥儿,你不能去!」 棠哥儿缓慢又坚定的挣开他的手,「我必须去。」 说罢,他背上箩筐,从灶房里拿走一小袋芝麻煳,带上水,打开院门往工坊的方向走去。 饕餮知道这次拦不住,默默的跟上了。 来到工坊,棠哥儿并未惊扰承三字,而是无声无息的架着牛车走了。 他并没有去县里,而是往芩州的方向赶。 他不信酱料会吃死人,这多半是屋渐为拿到酱料方子故意诬陷夫君。 他若是去县里,也是自投罗网。 这个时候,唯有芩孟连能救夫君。 初春,天气还未转暖,刺骨的冷风无缝不入,棠哥儿一手护着肚子一手架着牛车。 饕餮懂事的窝在他腿上,为他的肚子挡去些许寒风。 小路并不平,棠哥儿来的急,牛车上并未像往常那般垫着软垫,偶尔车颠的很了,棠哥儿便会不适的皱起眉头。 他日夜不停,连赶了三天的路,却还未赶到芩州。 芩州太远,他心知再赶下去牛车受不住,若是牛车倒了,他连回都回不去,又何谈救夫君。 他只能停下,连日赶路的疲惫让他的眼皮灌铅似的沉重,刚把牛车栓好便倚在树下睡了过去。 他睡的并不安稳,梦里夫君鲜血淋漓的倒在血泊中朝他唿救,他想救夫君却无法靠近夫君。 无措和恐慌让他骤然惊醒,他脸上一片冰凉,竟已泪流满面。 …… 山香县地牢,承隽尹从梦中惊醒,「棠哥儿!」 「吱!」一只硕大的老鼠从他面前跑过去,承隽尹仰头靠在墙上,心焦如焚。 他梦到了棠哥儿得知他被抓,情绪激动之下小产了。 梦里的棠哥儿哭的撕心裂肺,一声声喊着他的名字,他想过去,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住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棠哥儿身下血流不止,而后倒地不起。 他咬紧牙关,看向牢笼外。 这么久没回去,他被抓的事瞒不住。 他怕棠哥儿为救他,会做出什么不顾自身安危的事,便让衙役帮他给棠哥儿报平安,承诺出去后给衙役一百两银子。 算算时间,衙役也该回来了。 可他没等来衙役,却等来了屋渐。 「承隽尹,听说你夫郎有孕了?」屋渐笑得意味不明,「这么关心他,我把他找来陪你如何?」 承隽尹瞳孔一缩,极力维持冷静,「他又不知道酱料方子,你让他来有什么用?」 第83页 屋渐眼神发冷,「你在乎他,便有用。」 这些日子,他为了撬开承隽尹的嘴什么方法都用过,但承隽尹软硬不吃。 自从当上县令后,他何时受过这种挫折,每每看到承隽尹那张冷漠的脸,他便恨不得一刀砍了承隽尹,但他不行。 本想着今日若是真要不出方子,就干脆赔上一个女儿,只要承隽尹娶了他的女儿,这以后酱料挣的钱,也必有他一份。 但他没想到今日竟让他逮到一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这个狗东西没什么用,却提醒了他一件事。 承隽尹很在乎他的夫郎。 承隽尹眼底凝聚上血色,见着屋渐转身要走,他哑声道:「酱料方子,我给你。」 屋渐脚步一顿,笑了,「我改变主意了。」 承隽尹可以做出芝麻酱和辣椒酱,那他必定还能做出其它酱料。 他本来只想要这两个酱料方子,但若是抓来棠哥儿,他要多少方子,承隽尹都必须给他写出来。 承隽尹勐地扑到牢笼前,死死盯着屋渐,目眦欲裂,「别动他!」 屋渐从未如此解气过,「放心,我不会伤害他的。」 他会将一个完好无损的棠哥儿带到承隽尹面前,但若承隽尹不听话,他就不保证棠哥儿能不能完好无损了。 他大笑着离开,承隽尹死死拽着牢笼,神色狰狞。 …… 棠哥儿给牛餵完水,重新坐上牛车,正要出发却见饕餮忽而炸毛,直直盯着前方。 棠哥儿往前看去,隐隐能看到黑暗中有刀光闪烁,他心口一滞,顾不上牛车,捂着肚子跑进林子,借着浓密的草木隐匿自己的身形。 借着月光,他匆匆回头,看到那群山贼一刀将牛砍杀,他心下一骇,不敢多待。 饕餮围在他身侧跟着跑,这个时候他不敢坐在棠哥儿身上给棠哥儿增加重量。 山贼们很快发现棠哥儿的踪迹,从四面八方持刀追上。 棠哥儿的肚子隐隐作痛,风中传来山贼的声音。 「是个哥儿!」 「他看到我们了,不能留。」 棠哥儿只敢拼命的跑。 他不怕死,可他肚子里还有孩子,夫君还等着他去救。 他不知自己跑了多久,余光瞥见身后有山贼追上被饕餮一口咬断脖子。 肚子的痛感越发剧烈,在他心生绝望之时,他在黑暗中看到了几束火光。 他用尽所有的力气唿喊求救。 离的近了,他看到那群人身着盔甲,手持刀剑。 他心却安了。 夫君曾告诉他,余国有贪官,但若是有朝一日遇困,便去求救军营中的士兵。 他们就算不会救你,却也绝不会害你。 他身体发软,直直的倒下。 恍惚中,他听见他们惊唿。 「是个哥儿!」 「他捂着肚子,他怀孕了!快请郎中!」 他迷迷煳煳的看到饕餮满身鲜血,正呜咽着舔他的脸,焦躁不安。 他吃力的抬起手,抚摸着饕餮,饕餮亲昵的蹭了蹭他,他的手却无力的落下。 饕餮惊的毛髮都炸起来,士兵只觉得这浑身被鲜血煳的不知是什么东西的动物很有灵性,有士兵劝说,「郎中来了,你别急。」 饕餮闻言看他一眼,眼里带着狠意,似是在威胁警告。 士兵内心一骇。 郎中来了,有士兵怕饕餮会拦着,谁知饕餮却让开位置。 郎中给棠哥儿把脉,眉头紧锁,四处张望,问道:「他身边没旁人吗?」 有士兵应道,「他被山贼追杀,就算有旁人,怕也……」 郎中摇头直嘆,「可怜啊。」 饕餮咬住郎中的衣袖疯狂拉扯,郎中一回头,见着它满身的血,吓得跌坐在地上,「这是什么东西?」 「应该是这哥儿养的家宠,护主的很,前头发现几具山贼的尸体,都是被它咬死的。」士兵提醒说:「你可别招惹它。」 饕餮焦躁的舔着棠哥儿,黑乎乎的眼里满是急切。 郎中缓了缓神,似是明白饕餮的意思,应道,「人活着,这孩子怕……」 他瞧着这夫郎,脉相虚弱,身体亏空的厉害,怕是这几日都没有休息。 这孩子能撑到现在也是命硬,但母体情况太差,孩子再能撑也只是死路一条。 饕餮再次炸毛,呲牙咧嘴的跳来跳去,眼底红光微闪。 郎中竟是看懂了它的意思,道,「就算我给他开保胎药,他身体亏空的很,也根本留不住孩子,除非有灵芝等物,但是……」 话还未完,饕餮竟朝郎中吱了一声,郎中一怔,便见饕餮蹭了蹭棠哥儿的脸,随即回头看了他一眼,剎那间闪身消失在丛林中。 郎中呢喃,「你就算能带回灵芝,但我们明日就走,你又哪里赶的上?」 他看着昏迷不醒的哥儿,只觉得头疼。 不远处,靠在树上小歇的男人睁开眼,锐利的眼眸自带寒意,「发生何事了?」 亲兵单膝跪地,不敢直视眼前自带煞气的男人,「启禀将军,附近有山贼作乱,一个孕哥儿为躲避山贼,跑到这里被直宿的士兵救下。」 万柏泛神色微变,「孕夫?」 他起身,道:「我去看看。」 郎中没想到此事还会惊动万柏泛,正要起身行礼却被万柏泛制止,「救人要紧。」 第84页 郎中便重新坐下,给棠哥儿的伤口上药。 这哥儿虽然没被山贼砍伤,但一路逃跑,身上被树枝划出大大小小好几个伤口,两只脚脚底更是长满水泡。 这水泡一碰便钻心的疼,他瞧着这哥儿被养的细皮嫩肉,身上穿的衣裳虽并不昂贵,但料子却很舒服,在家里应该是个被娇养的主。 这样的一个哥儿,是怎么忍得住痛,坚持跑那么久的? 第53章 万柏泛 棠哥儿似是疼了,瑟缩了一下,嘴里嘟囔着什么。 万柏泛问:「他在说什么?」 郎中回道,「昏迷后就一直在喊夫君。」 万柏泛似是忆起什么,神色微愣。 「将军,我们何时整军出发?」郎中神色犹豫。 万柏泛回神,垂眸看了一眼棠哥儿,道:「最晚三日后。」 郎中惊,「可还来得及?」 万柏泛道,「来得及,抄近路便是。」 亲兵闻言,神色微变。 将军走这条路,为的也是在山香县一带找人,但经此事一耽搁,将军便只能暂时放下这个想法,走最近的路。 副将缚鸣迎面走来,神色严肃,「山贼有异。」 万柏泛看他,缚鸣拿出一个银甸递给万柏泛,万柏泛接过翻面一看,银甸的背后刻着『向』字。 缚鸣道,「他们身上所带的银甸皆刻有此字。」 这是向家的钱,但一伙山贼为什么会跟远在京城的向家扯上关系? 缚鸣眸色一深,「人抓来了吗?」 「放跑一个,其他人已服毒自尽。」缚鸣声音发冷,「在五里外发现那哥儿的牛车,牛已死,牛车上仅有一袋子沙子和一罐水,怕是财物已被他们夺走。」 那装水的罐子也很奇怪,他研究了好一会才把罐子打开。 这种罐子,用处多多。 万柏泛眼皮一抬,「带人挖出他们的老巢。」 「末将领命!」缚鸣正要转身离开,万柏泛又问:「那哥儿的家人可有找到?」 缚鸣摇头,「并无。」 万柏泛重重的哼了一声,「亏的那哥儿昏迷了还念着他的夫君!」 缚鸣内心微嘆。「或许是有事耽搁了。」 向您当初一样。 万柏泛怒道,「有多大的事耽搁到连夫郎孩子都不顾?若是保不住他们,当初为何要娶?」 缚鸣没再多言,怀揣着满腔的愁绪离开。 这么多年过去,将军还在怪自己。 棠哥儿醒时天已大亮,他一惊,正要起来却被郎中撞见,惊喝道,「不许动!孩子不想要了吗?」 他已经尽量稳住这哥儿腹中的胎儿,但若是这哥儿再动几下,这胎儿怕是说没就得没了。 棠哥儿吓得一僵,神色急切,「饕、红红呢?」 这些人是余国的士兵,他哪里敢说出饕餮二字? 郎中一听红红两字就知道是指那只浑身血红的家宠,道:「给你寻药去了,在它把药带回来前,你最好不要动,否则你这孩子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都保不住。」 棠哥儿勐地拽紧身下的茵褥,思索半晌后,他道,「我想见你们的将军。」 郎中无奈道,「我们将军哪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话音刚落,就听万柏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想见我做甚?」 郎中一惊,勐地回头。 棠哥儿看到万柏泛瞳孔一缩,思绪涌动。 他胸口起伏半晌,直起身忍着肚子的疼痛朝万柏泛跪下磕头,「求将军救救我夫君。」 郎中吓白了脸。 再动这孩子他真保不住啊。 万柏泛眸色一深,「你先躺下,再细细道来。」 棠哥儿并未躺下,而是直起身,寻了个不压迫到肚子的姿势坐着,将事情一一道出。 「山香县县令为夺酱料方子污衊我夫君,我本要去芩州寻我夫君的好友芩孟连前来相助,谁料到……」 「芩孟连不在芩州。」万柏泛神色晦涩,「我如何信你?」 棠哥儿一张小嘴抿的死紧,沉默半晌道,「我为逃跑丢下牛车,牛车上有一袋芝麻煳,可否劳烦你们将它带过来。」 「芝麻煳?」一旁的郎中问:「你说那袋沙子?」 他起身走到一旁的树底下提起一个布袋放在棠哥儿面前,棠哥儿拉开布袋,看着里面的芝麻煳道:「劳烦将军让人烧一壶热水,再取个碗给我。」 将军摸不清他想做什么,但还是让亲兵照做。 棠哥儿当着他们的面泡出芝麻煳,芝麻香飘散出去,众人齐刷刷咽了口口水。 这什么东西,热水一泡就这么香? 「这是夫君做的芝麻煳,简单易食,成人一碗便可饱腹。」 万柏泛神色一正,眯起眼睛打量着棠哥儿。 军营最缺的便是军粮。 棠哥儿毫不畏惧的直视他,「将军若是帮我,我便将这芝麻煳的做法告知将军。」 万柏泛反问,「若我不救你。」 棠哥儿顶着瘦弱的肩膀,仰起神色坚毅的小脸,「那我便去芩州,寻不到芩孟连,便去寻芩州知府。」 万柏泛看着他许久,忽而问道,「你夫君,可知你为他这么做?」 当初的她,或许也是抱着这样的决心,才会毅然决然的选择赴死。 「不知。」提起承隽尹,棠哥儿眉眼间都柔和了,「夫君素来宠我,若他知道,定不会同意。」 第85页 他一顿,嘴角扯起一抹温柔至极的笑,「我知他疼惜我,就如同我疼惜他一般。」 郎中忍不住道,「你真去芩州,你肚子的孩子一定保不住。」 棠哥儿轻抚肚子,眼底带着痛苦的歉意,声音却异常坚定,「是我对不住他,但我别无选择。」 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和夫君,他选择夫君。 万柏泛深深的看着他,似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我没办法随你回山香县救你的夫君。」 他抽出别在身侧的匕首递给棠哥儿,「此物乃是我万府之物,你带他回去,若你夫君真是清白,县令见此物,必不敢再为难你夫君。」 亲兵看着那匕首,神色一变,「将军!」这可是当初将军打算赠予公主的匕首,但当时匕首还未赠出去,公主便…… 这些年,将军一直将匕首带在身上,以解对公主的思念之情,若是匕首没了,将军日后可怎么熬? 万柏泛略一抬手,亲兵只能闭上嘴。 万柏泛看着棠哥儿的肚子,竟放柔了声音,似是生怕惊扰到他腹中的胎儿一般,道:「用此物,可能换取芝麻制法?」 棠哥儿眼底泛起泪花,强行压制住心底的情绪接过匕首,郑重道:「棠哥儿谢过将军!」 万柏泛提醒说:「你不必太着急,你夫君不会有性命危险。」 棠哥儿微怔,混沌多日的脑子似是被什么东西打通般逐渐变得清晰,他想明白什么,道:「我是关心则乱,但我不悔。」 夫君一日在屋渐手里,他一日无法心安。 万柏泛转身离开,「希望你的夫君如你所言,值得你这么做。」 棠哥儿笑开了眉眼,「他值得。」 万柏泛不再多言,走远后,亲兵忍不住问:「将军,你为何要这么帮他?」 那匕首对将军何其重要,为何就这么给了一个素未相识的哥儿? 万柏泛微仰着头,低沉的声音在空中盪开,「若当初也有人帮她,她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亲兵哑然,许久才道,「属下不知。」 棠哥儿将芝麻煳的做法教给伙夫,伙夫长遗憾道:「可惜了,军营里目前并没有芝麻。」 就算他们想做大量的芝麻煳,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我有。」棠哥儿看着伙夫们,「我那有很多芝麻,如果你们要,我可以送一半给你们。」 剩下一半要留下来应对天灾。 伙夫长眼睛一亮,「此话当真。」 棠哥儿微微弯起眉眼,「自然当真。」 万将军赠他匕首救夫君,他回赠一半芝麻又如何? 伙夫长往外走,迫不及待道,「我去请示将军!」 没过多久,伙夫长便欢天喜地的回来了,「将军允了。」 将军允许他带着一队人马随棠哥儿回去,待拿到芝麻后再追上军队。 「允什么?」缚鸣满身血气的走来。 棠哥儿闻声抬头,洗清脏污的小脸精緻雪白,一双又黑又圆的眼一眨不眨的盯着缚鸣。 缚鸣脚步一顿,差点乱了心神。 这哥儿被救时满身狼狈,脸也被泥土蹭的看不清原本的面容,没想到竟生的如此标緻。 伙夫长行礼,「副将军。」 棠哥儿也想跟着行礼,缚鸣却道,「不必了,你身体太弱,好生养着吧。」 棠哥儿轻声道谢,缚鸣看着棠哥儿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于心不忍,不自觉放柔了声音,「除了那头牛,你还损失多少财物?」 棠哥儿歪了歪头,疑惑。 缚鸣眼神一冷,「贼人嘴硬,我把他们手都砍了,他们都只道未拿你分毫财物。」 棠哥儿眼睛微睁,「……我没带财物出门呀。」 他的钱在出门前都给仵哥儿应急用了。 缚鸣不敢置信,「你一个孕哥儿出门,身上竟一分银钱都没带?那你这一路睡哪?吃的是什么?」 「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将就一下便可。」棠哥儿不好意思的道,「我吃的是芝麻煳。」 缚鸣惊道,「你一个哥儿,胆子也太大了!」 这哥儿长的如此好看,也真不怕被歹人看上掳走。 棠哥儿垂眸没吭声。 这一路上都是饕餮在保护他,他不知饕餮何时才会回来,可他要等它。 缚鸣拧眉问:「那你怎么回去?」 伙夫长忙道,「我带一队人随棠哥儿回去取芝麻。」 缚鸣疑惑,「芝麻又是何物?」 怎么感觉到他就出去了一会,就跟不认识这个军队一样了? 伙夫长忙给缚鸣解释,缚鸣吃下第一口芝麻煳时还十分匪夷所思。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那沙子一般的东西,被热水一泡就这么好吃了? 第54章 承隽尹获救 天黑的时候,饕餮回来了。 它浑身狼狈,毛髮结块,爪子上都是泥泞的泥土,嘴上却叼着一颗完好无损的灵芝。 它毫不客气的踩醒郎中,郎中一睁眼就看到一双黑红的眼珠子死死盯着他,吓得他差点原地去世。 在心里咒骂饕餮一万遍后,他终于熬好药,给棠哥儿送过去。 棠哥儿将药放在一旁放凉,用手把饕餮的毛髮理顺。 饕餮知道自己身上太脏,趴在棠哥儿身旁,看似慵懒,一双发红的眼却带着警惕。 棠哥儿看出饕餮的疲惫,温声安抚道,「这儿很安全,你好好歇一歇,等你醒了我们就回去。」 第86页 他对饕餮弯起眉眼,「我有办法救夫君了。」 饕餮动了动耳朵,缓缓阖上眼。 郎中只觉得不可思议,这东西瞬间就能要人性命,偏偏在棠哥儿面前比狗还温顺乖巧。 棠哥儿喝完药,郎中嘱咐道,「别急啊,你起码还得再休息一天。」 这灵芝再好那也不是神药,他说一天时间都是保守的。 如果条件允许,棠哥儿起码要休息一个月。 棠哥儿温声说,「我觉得我没事了。」 郎中气的吹鬍子瞪眼,「你是郎中还是我是郎中!」 棠哥儿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 郎中又心软了。 这哥儿也是救夫心切,他沖他凶什么。 他道,「若是明日要走,遍让伙房的人拉着你走,你这身体是万不能走那么远的。」 伙房的人要去拉芝麻必定会带上板车,棠哥儿也不重,让他躺在板车上赶路,伙房的人就算是看在芝麻的份上也不会拒绝。 棠哥儿看着郎中的眼弯了弯,「嗯。」 他知这郎中是为他好。 天虫村。 酱料院子,退钱的人络绎不绝,棠哥儿留下的钱早就用完,郝氏召集工人们将手中的银钱拿出来退给商人们还是不够。 承三字听闻消息,停止向其它村收芝麻,将剩下的钱都拿来退给商人,刚打发完门口的商人,村里人却又纷纷找上门询问芝麻辣椒之事。 「现在承隽尹被抓了,棠哥儿不知所踪,那他们是不是不收东西了?」 「这哪成啊,我可把家里的田都种上辣椒芝麻了,他要是不收,我们一家五口可怎么办啊?」 「他要是不收外村的芝麻,就有钱收我们的东西了。」 「当初我就不贊同他去收外村的芝麻,现在好了!出事了吧!」 「我相信承二,他的酱料不可能会吃死人,等县太爷查清清白,会放他出来的。」 「棠哥儿都跑了,你还信他?」 「想当初承二对棠哥儿多好啊,如今一遇到事情,棠哥儿跑的比什么都快,怕是把钱都捲走了吧?」 木测在人群里趁乱说道,「棠哥儿跑了,承隽尹不在,我们可以拿他家里的东西抵钱,当初芝麻和辣椒是承隽尹让我们种的,他现在凭什么说不收就不收?」 「对!」有人举手,说着就要往酱料院子里沖,王草汉拿着锄头挡在门口,「谁都不许进去!」 他不懂那么多的大道理,但他知道承二是好人,好人不该被这么对待。 郝氏冲出来指着众人怒骂,「你们还有没有良心!承二有钱了就想带着我们过好日子,现在他一出事你们一个个却都想着抢他的东西,你们难道不怕被戳嵴梁骨吗?」 众人闻言,汗颜无地。 里正喘着粗气赶来,「别拦着,让他们进去!」 他怒道,「若是你们不怕一辈子良心不安,那现在就进去!」 吵闹的人群顿时死一般的寂静。 王草汉侧身让开,却是无人敢进。 承三字安抚道,「承二身后有贵人相助,棠哥儿便是去寻这贵人去了,我知各位养家难,但这些日子承二为村子做的事大伙也都瞧见了,我希望各位看在这份上,给承二一点时间,待承二回来,他必会给大伙一个交代。」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道,「真有人想闹事,那也得看其它人同不同意。」 话音刚落,不少汉子都站出来挡在酱料院子前。 有些人来是为趁火打劫,有些人却是为了保护酱料院子。 天虫村虽小,人却不少。 他们不保证所有人都是好人,但起码大部分人都是有良知的人。 木测不甘的沉下脸。 「不好了!」莫二急匆匆的跑到里正面前,气还没喘匀就道,「梁氏带着承大财上县衙告状去了。」 出事后,熊豆就担心梁氏会趁乱做坏事,便让他放下一切,专门去承汪家盯着,她自己则回多豆村借钱。 众人都急了。 承大财被打一事错在承大财,但承二打人却是事实。 这事若是平时告到县衙去,承大财必定讨不着好,但承二现在已是待罪之人,若梁氏颠倒黑白将过错都推到承二身上,承二便是罪上加罪,无疑是死路一条。 承二若回不来,他们找谁卖芝麻辣椒?找谁要钱?找谁讨要说法? 这梁氏是想害死他们所有人啊。 里正脸色黑的吓人,「可有人要随我去县衙给承二作证?」 这种丑事,他们本不想闹的人尽皆知,但偏偏承大财自己找死! 「我!」 「我!」 无数人举起手,里正倍感欣慰,放缓语气道,「那便走吧。」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县里走去,承三字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又有商人来退钱了。 这次商人似乎是听说了什么,带着一群凶神恶煞的小厮。 承三字让女子哥儿们躲进院子里,自己挡在酱料院子外头,道:「退钱的话,留下姓名,改日我便将钱送回去。」 「改日?」领头的商人冷哼一声,「我今日就要!」 他抬手一挥,小厮就要往里沖,谁知身侧突然冲来一群壮汉挡在小厮面前。 承三字一愣,眼底浮上暖意。 天虫村的人虽然对内时有争执,对外却十分团结。 第87页 商人没想到半路还会杀出一群碍事的人,脸色难看至极。 「今日这钱,你们是铁定心不退给我了?」 承三字咬牙,正要应声,却被打断,「等等!」 多愉食肆的小二架着牛车而来,下车后着急忙慌的将一袋银子塞给承三字,「这是我家掌柜欠承老闆的一百两银子,现在还了。」 承三字愕然,又听小二问:「可还有酱料。」 「有。」承三字回神,「你要多少?」 小二爽快的说道,「有多少要多少!」 他才不信什么酱料毒死人的狗屁话,那些人不识货没关系,他家掌柜识货就够了。 承三字露出今日的第一个笑容,「好,待我先处理完这边的事。」 他将银钱退给商人,商人拿着钱,朝小二嗤笑一声,「没想到郝掌柜也有看走眼的一天。」 「常掌柜,这话你可不能乱说。」小二神色不变,「我家掌柜不是你,天天看走眼。」 常掌柜:「……」 常掌柜甩袖离去,小二带着一牛车的酱料满载而归。 县城到天虫村就只有一条路能走,本想退货的商人看到小二带着满车的酱料离开,顿时犹豫了。 最开始靠酱料挣得盆满钵满的是多愉食肆,万一他们都把酱料退了而承二又翻身了,那便宜的不还是多愉食肆吗? 王老闆坐在马车里,咬牙道:「回去!」 小厮不解,「老闆,为什么?」 「十两银子而已,我愿意用它赌。」 赌一个机会。 棠哥儿已经放话,谁退钱以后谁就别想买酱料,万一承隽尹没事,退钱的人以后就算想买酱料都没地方买。 十两银子,不值得他冒这个险。 有如此想法的不止王老闆一个,三三两两的马车掉头回去,其它马车见了越发犹豫,没多久也跟着掉头回去。 承三字忧愁手里的钱怕还是不够用,却惊喜的发现来退钱的商人变少,也好说话了许多。 承三字没了那么大的压力,开始担忧县城里的承隽尹。 地牢。 自屋渐走后,承隽尹日夜难眠。 他时时刻刻盯着牢笼外,盯到双目充血,都不敢闭上眼。 他怕棠哥儿被抓到这里时,他不能第一时间冲上去保护棠哥儿。 「哒!哒!哒!」急促的脚步声从牢笼外传来,承隽尹勐地扑过去,借着牢笼的缝隙卡着脸往外看。 屋渐快步走出来,神色阴沉,身后跟着一身材窈窕的女子,却并不是棠哥儿。 承隽尹一愣。 「你夫郎跑了。」屋渐冷笑着强调,「承隽尹,你夫郎听到你出事后偷走牛车跑了。」 承隽尹抓着牢笼的手一松,看似冷静下来,实则心如刀绞。 棠哥儿不可能跑。 唯一的可能是,棠哥儿去芩州找芩孟连求救。 可芩孟连并不在芩州。 芩州山高路远,棠哥儿又长的那般好看,若是路上遇到歹人,他如何自保? 就算棠哥儿没有遇到歹人,以棠哥儿现在的身子,又如何受得了来回奔波? 屋渐看向女子,「这是我的大女儿屋艷,你看她如何?」 屋艷咬着下唇,含羞带怯的瞥了承隽尹一眼。 她本不愿意嫁给一个大字不识的粗鄙农夫,可瞧见承隽尹时,她却觉得这人与其它农夫不同。 承隽尹一眼看出屋渐的打算,神色冷漠,「不如何。」 屋艷不敢置信的看了承隽尹一眼。 她竟被嫌弃了? 屋渐一噎,咬牙切齿道,「承隽尹,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承隽尹嗤笑一声,曲腿坐下,如同刚被抓来时神色漠然道,「大人随意。」 屋渐气的胸口剧烈起伏,他恶狠狠的瞪了屋艷一眼,只觉得是屋艷魅力不够! 屋艷却觉得委屈,她虽长的不是天人之姿,但也不可能比不上一个农哥儿。 明明是这农夫瞎了眼,不识她的好。 有衙役匆匆走来,在他耳边附耳说了句什么。 屋渐笑了,「让他们在衙门等着。」 衙役应声退下,屋渐看向承隽尹,眼神发狠,「承隽尹,我给过你机会,但你不珍惜。」 他诬陷承隽尹的事经不起推敲,因此他不敢用这个理由杀了承隽尹,否则一旦芩孟连追究起来,他头上这顶乌纱帽难保,但若是承隽尹真真切切的犯了法呢? 他身为百姓父母官,职责在身,替百姓申冤又有何错? 到时候芩孟连若有怨气,却也寻不到他的错处,他还能将告状之人推出去当挡箭牌。 虽然拿不到酱料方子有些可惜,但承隽尹既无法为他所用,也无法为他带来利益,那便只能去死了。 承隽尹掀起眼皮,眸色深沉,却并不慌张。 屋渐一咬牙。 承隽尹这人难道真不怕死吗? 他提及棠哥儿的时候,承隽尹可是彻底慌了神,难道那棠哥儿比他自己的命还重要? 他一声令下,「来人,将他拉出来!」 「是!」带刀衙役打开门走进去,正要抓承隽尹,承隽尹甩开他们走在前方,看上去不像是犯人,反倒是来地牢巡查的大人。 衙役被承隽尹的气势唬住,回过神来承隽尹已经走在前头了。 屋渐脸都绿了,「废物!」 第88页 …… 山香县县门口,棠哥儿缓慢的从板车上挪下来,落地时肚子一疼,他忙捂住肚子,稳住唿吸后才对伙夫长道,「从这个方向走过去,约莫申时左右便能看到一个青砖大院,这是钥匙,芝麻应该都收在里头,你们直接进去搬便可。」 家里的钥匙和工坊的钥匙是他随身带在身上的。 「钥匙用完后,你们便埋在门口靠近墙角的位置。」 为了以防万一,棠哥儿又补充道,「若是院子里没有芝麻,你们就去天虫村找承三字问个清楚,让他把芝麻给你们找来便可。」 「好。」伙夫长担忧的问:「你一个人可以吗?」 他们赶路赶的急,他一个汉子都吃不消,更遑论一个怀着孕的哥儿。 棠哥儿扯起一抹笑,「可以。」 他的孩子很坚强,这一路再苦再难都坚持了下来,他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伙夫长微嘆一口气,「那我们便走了。」 棠哥儿颔首,与伙夫长分道扬镳后,便带着饕餮往衙门的方向走。 饕餮浑身脏兮兮的,已然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路人看到饕餮,只以为是野猫野狗,都嫌恶的远离。 饕餮没心思搭理他们,它现在一边垂头丧气的想着等会该怎么和承隽尹交代,一边又担忧棠哥儿的崽子能不能撑住。 棠哥儿走的慢,走到一半便因脚上的水泡疼出一身的冷汗,肚子似是察觉到母体的虚弱,也开始隐隐作痛。 他轻轻抚摸着肚子,轻声道:「孩子,姆父知道你很难受,可我们要救你爹,你忍着点、忍着点……」 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他的话,肚子竟真的没了动静。 此时的衙门,已然吵翻了天。 屋渐本想无论事情谁对谁错,他一律将过错推到承隽尹身上,本来都要判决了,结果突然来了一大堆人要替承隽尹作证。 他倒是想让衙役将他们赶出去,但偏偏在一个时辰前,有衙役称有一队士兵出现在县里,郝多愉请愿带着衙役去一探究竟。 他没多想就同意了,但直到刚才他才发现,郝多愉将大半衙役都带走了,剩下几个歪瓜裂枣根本拦不住这些情绪激动的村民。 里正跪在地上大声道,「大人,承大财有错在先,余国向来重子嗣,承二打人情有可原啊!」 其它村人连声附和,梁氏脸都绿了。 「你们这些畜牲!我儿子哪里招惹你们了,你们要这么陷害他?我可怜的孩子啊!」 梁氏说着说着就哭了,哭声震天。 承大财本以为自己都能弄死承隽尹了,没想到这些粗鄙的村民突然出现,强插一脚。 他气的牙根发痒,抬头时却含泪道,「大人,这是污衊!污衊!」 他现在唯一的把握就是屋渐。 他不傻,他看得出来屋渐的目的和他一样,屋渐也想弄死承隽尹。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给屋渐一个确切的证据定下承隽尹的罪。 他的脑子疯狂转动,忽而白眼一翻,当场晕厥过去。 梁氏吓得惊声尖叫,抬手一触,竟发现承大财没了鼻息,她爆哭出声,「儿啊,你醒醒,你看看娘啊!」 村里人都被吓住了。 承大财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死了。 承隽尹眸色一暗。 屋渐一喜,特意忽视承大财胸膛一瞬间的起伏,拍下惊堂木,怒喝道,「承隽尹!你还有何话要讲!」 承隽尹没说话,只看着承大财,眼神晦涩。 昙哥儿跪在地上,悄悄的抬头看承大财,见承大财胸口微微起伏,他眼睛一瞪。 好傢伙,承大财还敢装死! 屋渐见承隽尹无话可说,脸上扬起得意的笑容,正要拍板定下承隽尹的罪名,忽而听到堂下传来一声惊唿,「走水了!」 承大财勐地跳起来,「走水了?哪里走水了!」 吵闹的公堂顿时一静,所有人皆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半晌,公堂外围观的人譁然。 「他竟然敢装死?这不是骗人吗?」 「他就这么想害死他弟吗?」 「我刚才还同情他呢,真是看走眼了!」 「他反应那么快,哪里像重伤的人?」 承大财脸都白了,哆哆嗦嗦的跪下,强行解释道,「大人饶命!我刚才晕厥过去,听到走水的声音才惊醒的。」 屋渐脸色青绿。 这承大财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扫了眼刚才出声的昙哥儿,眼神发狠,「承隽尹罔顾手足,谋害亲兄,罪行恶劣,但念在其情有可原,免除死刑,判杖刑一百,立即执行!」 不能判死,那就打死! 他就不信承隽尹能扛过这一百仗刑。 众人脸色惊变,里正还想为承隽尹求情,屋渐大声喝道,「若有人为他求情,以同罪论处!」 众人脸色惊变,皆是恨的咬牙切齿,却不敢再多言。 里正双眼含泪,无力的低下头。 承大财和梁氏大喜,迫不及待的等着承隽尹被打。 承隽尹抬起眼皮,眸色深深,「你这么做,问过向大人了吗?」 屋渐脸色惊变,竟是吓得站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正要上前抓住承隽尹的衙役脚步一顿,一时也不知该不该继续。 承隽尹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你的人在向大人那很受宠,但你也清楚,这种恩宠来得快去得也快。」 第89页 屋渐跌坐在椅子上,满头冷汗。 难道承隽尹是向绝的人? 公堂气氛诡异,承隽尹神色晦暗。 早在被屋渐抓住时,他就想好了这条后路。 一旦屋渐怀疑他是向绝的人,屋渐便是不放他,也不敢轻易动他。 屋渐死死盯着承隽尹,想到承隽尹与众不同的谈吐,再想到承隽尹被抓时的镇定,越想心越慌。 难道酱料工坊背后的主人其实是向绝,那他抓了承隽尹岂不是挡了向绝的路? 里正等人面面相觑,满脸疑惑。 梁氏急了,对衙役喝道,「愣着干什么!你们大人都下令了,打啊!」 「慢着!」棠哥儿的声音出现的突兀,承隽尹瞳孔骤缩,勐地回头。 棠哥儿站在公堂门口,他的脸色青白,脸颊凹陷,嘴唇干裂破皮,平日清澈灵动的眼睛布满红血丝。 承隽尹看着他,骤然红了眼。 屋渐不认得棠哥儿,冷声问:「台下何人?」 棠哥儿看着并没有缺胳膊少腿的承隽尹,稳住心神,从怀中抽出匕首,「天虫村景棠云,携战神万将军的匕首来为夫君承隽尹讨一个公道!」 众人譁然,只要是余国的人,谁不认识战神万柏泛。 承隽尹看着棠哥儿手中的匕首,唿吸一滞。 屋渐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怎么还跟万柏泛那个煞神扯上关系的? 他拿起惊堂木,正想命人将这个胆敢欺骗朝廷命官的哥儿抓住,忽然又想到今日县里正好有一队士兵出现,手一顿,思绪一片混乱。 若承隽尹真是向绝的人,那他的夫郎怎么会跟万柏泛扯上关系? 谁不知道万柏泛跟向绝是死对头,这两个人中,一定有一个人说谎,或者两个人都说谎。 可偏偏他根本不敢轻易判定谁说谎,万一判错了,他这个命极大可能就保不住了。 承隽尹旁若无人的走到棠哥儿身边,抢过他手里的匕首,将他往外推,「乖,去多愉食肆等我,我没事的。」 棠哥儿听着承隽尹的声音,鼻子泛酸,明知此时不该哭,但眼底还是不受控制的聚起雾气,他咬着下唇,忍着委屈小声道,「夫君,疼!」 他仰头看着承隽尹,泪眼朦胧,「我脚疼,肚子疼。」 承隽尹人都要疯了。 他气棠哥儿自作主张,又担忧棠哥儿的身体。 一整颗心似是要裂成两半,一半怒火汹涌,一半忧心忡忡,合在一起,便是撕心裂肺的疼,疼的喘不过气。 「承隽尹!回来!」屋渐本想治承隽尹一个藐视公堂的罪,但想到这对夫夫集齐了余国最不能惹的两个人,他便不敢随意定罪了。 他现在就是悔,悔的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他就该查清承隽尹和棠哥儿的底细再对承隽尹动手。 这下好了,他简直是骑虎难下,不知该如何是好啊。 承隽尹抬头直视他,眼里暗含威胁,「我夫郎身上带着的乃是战神万将军的匕首,大人不为我夫郎赐个座吗?」 屋渐深吸一口气,咬牙道:「来人!拿把椅子上来!」 承隽尹又补充道,「垫上蒲团,我夫郎身体虚。」 屋渐:「……听他的!」承隽尹当这公堂是什么了! 椅子很快就搬上来,承隽尹将棠哥儿抱到椅子上放下,自己站在棠哥儿身旁,竟是连跪都不跪。 承大财本想说什么,但看到屋渐脸上那掩饰不住的惊慌和忌惮,顿时哑了声,心都凉了半截。 屋渐强忍着怒火,耐心的问道:「棠哥儿,你为何会有战神的匕首?」 「我去芩州的路上遇到山贼,是万将军的士兵将我救下,为报恩,我向万大人献出了芝麻煳的做法,并为军队捐出芝麻数万斤。」 棠哥儿吃痛,动了动被承隽尹捏疼的肩膀。 承隽尹骤然回神,忙将手松开,情绪却无法平静。 棠哥儿遇到山贼了,若是没有遇到万柏泛的军队,棠哥儿……必死无疑。 这个认知让他浑身发冷,接近无法思考。 屋渐差点咒骂出声。 这哥儿命是真硬!这种事都能被他碰上! 棠哥儿继续道:「将军问我为何要去芩州,我便道是为救我夫君去芩州寻一个『人证』,将军听完缘由后便赠予我匕首。」 他一顿,意味深长的道:「将军道,县令定会还我夫君一个清白的,对吗?」 屋渐胸口一疼,只感觉嘴里涌上一股血腥味,他深唿吸一口气,语气艰难道,「对!」 无论承隽尹有没有说谎,至少这哥儿说的是真的! 因为那队士兵出现在县城时确实是带着板车往多豆村的方向走! 也就是说,今日无论如何,他都动不了承隽尹! 他一拍惊堂木,脸色阴郁的改判承隽尹无罪,治承大财和梁氏诬告之罪,并各判仗刑二十。 众人喜上眉梢,棠哥儿却不敢放松,又道:「我夫君被抓,是因酱料吃死人一事。」 屋渐给了师爷一个眼神,师爷上前道,「今早刚刚查清,那对夫妇之死是因误食毒草,与酱料无关。」 屋渐咽下嘴里的血腥味,咬牙判道,「承隽尹,无罪释放!」 棠哥儿紧绷的身体一松,他抬头看向承隽尹阴沉的脸,弯起眉眼笑得讨好,「夫君……」 第90页 承隽尹不愿搭理他,却见棠哥儿身体一晃,竟直接晕了过去。 「棠哥儿!」承隽尹心跳一滞,下意识的接住棠哥儿。 棠哥儿醒来看到熟悉的房梁时,茫然的眨了眨眼。 他回家了? 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他侧头看去。 门开了,承隽尹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走进来,看到他醒时脚步微顿,别过头将药放在桌子上。 棠哥儿讨好的放软了声音,「夫君……」 承隽尹背对着棠哥儿,坐在椅子上搅动着药汁,头都没回。 棠哥儿心里一个咯噔,知道承隽尹这次定是气狠了。 他撑着手想起身,谁知刚有动静承隽尹就像是背后长眼睛了似的,噌的一下站起来,一把将他按回床上,黑沉的眼底怒火汹涌。 棠哥儿黑长的睫毛微颤,轻声细语的认错,「夫君,我知道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你别生气了好吗?」 承隽尹恶狠狠的磨了磨牙。 这话他已经听棠哥儿说了无数遍了。 棠哥儿每次都是知道错了,下次还犯! 都怪他以前的纵容才将棠哥儿养的如此胆大妄为! 他一声不吭的将药端过来,一口一口的餵到棠哥儿嘴里。 棠哥儿喝完药后苦到一张脸皱起来都不敢吭声,生怕再惹恼了夫君。 承隽尹本打定主意不理他,见此又忍不住从怀里掏出一颗饴糖塞到他嘴里。 棠哥儿眯眼笑了,「谢谢夫君!」 承隽尹没有回应他,拿着药碗往外走。 棠哥儿看着承隽尹打开门,没忍住唤道,「夫君。」 承隽尹抓着门的手青筋一凸,却还是咬紧牙关忍着回头的冲动走了出去。 棠哥儿的神色一暗,数不尽的委屈涌上心头,眼眶不受控制的红了。 他知道自己错了。 可夫君骂他也好,打他也罢,为什么要不理他? 他好害怕,心里难受的像是有东西在撕扯一样。 承隽尹洗干净药碗,又开始炖晚上给棠哥儿吃的药。 郎中说棠哥儿的身体太过虚弱,若孩子在半路没了,棠哥儿就算没有因失血过多而性命难保,也会就此落下病根。 幸运的是,这孩子命硬活了下来,但棠哥儿的情况却不容乐观。 「承二。」承三字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承隽尹走出去,问道:「何事?」 承三字问说:「已经跟村民解释清楚了,村民们借的钱也已经还了,我这里还剩下三两碎银。」 他将碎银子递给承隽尹,「还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承隽尹摇头道,「没了。」 承三字看了眼厢房的方向,眼神担忧,「棠哥儿醒了吗?大傢伙都很担心他。」 「醒了。」承隽尹心口发沉,「郎中说他起码要卧床休养一个月。」 还不一定能养回来。 承三字重重拍了拍承隽尹的肩膀,安慰道:「好歹你们都平安回来了。」 承隽尹没应声。 他宁愿自己出事都不愿棠哥儿受此苦难。 承三字走后,承隽尹拿着药和干净的纱布打开厢房的门。 棠哥儿躺在床上,似乎是在赌气,正背对着门。 承隽尹又气又无奈。 这小坏蛋还敢反过来跟他生气? 他也没像以前一样哄棠哥儿,而是坐在床边,将棠哥儿的脚抬到自己的大腿上,小心翼翼的拆开棠哥儿脚上的纱布。 外层的纱布脱落,沾满鲜血的纱布映入眼帘。 承隽尹的心又是一痛。 尽管已经看过棠哥儿脚上的伤口,可再次看到,他的心还是会疼。 纱布完全揭开,露出棠哥儿血肉模煳的脚底。 他紧绷着脸,给棠哥儿处理伤口时手都在不受控制的发颤。 饕餮说,棠哥儿为了赶时间,回来时有大半的路都是自己走的。 因为他若是躺在牛车上,为了拉他,整队人的速度都会变慢。 也因此,棠哥儿脚上本就没好全的水泡才会溃脓发炎,严重到现在几乎无法触碰的地步。 他将药洒在伤口上,棠哥儿浑身一颤,他硬是狠下心没安抚棠哥儿,而是用纱布将伤口再次包起来。 他每看一次伤口,心便疼一次,怒火也更盛一分。 他将棠哥儿的脚塞回被子里去,收拾好带血的纱布,正要走出去,忽而听到身后隐隐传来的啜泣声。 他瞳孔一缩,勐地回头,便见棠哥儿瘦弱的肩膀微微颤抖。 「棠哥儿!」他扔下手中的纱布跑过去,还未触碰到棠哥儿就被棠哥儿的手打开。 「你走!」棠哥儿红着眼,哭吼道:「我再也不跟夫君好了!」 承隽尹看着他一张小脸竟已哭的通红,彻底慌了神。 「你哪里不舒服?哪里疼?你告诉我,我去找郎中。」 他以为棠哥儿是身体不舒服才哭的。 棠哥儿捂着胸口,哭得直抽气,「我这里疼,我这里难受,呜呜呜……我好难受!都怪夫君!我讨厌夫君!」 承隽尹听到棠哥儿的这些话,心像是碎了般,再也忍不住一把将棠哥儿抱到怀里,疼惜的轻吻棠哥儿的耳垂,「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故意不理你,你别哭了,我再也不敢了。」 他一遍遍的擦拭掉棠哥儿脸上的泪水,抚着他的胸口顺气,漫天的悔意几乎要将他淹没。 第91页 他明知棠哥儿心思细腻敏感,却偏偏还想出那等烂方法漠视棠哥儿,害得棠哥儿如此难受,他真该死! 棠哥儿本还推搡着不让承隽尹抱,听到承隽尹认错后,哇的一下哭的更大声了。 「呜呜呜!我受伤了你都不心疼我,把我扔在这不管我,你是不是想着把我休了娶新夫郎了?」 承隽尹手足无措,「我去给你炖药了。」 棠哥儿压根不听解释,哭得浑身直抽气,「我都这么难受了,你还想给我喝难喝的药?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承隽尹一个头两个大,「喝药才能好起来。」 他尝试用孩子说服棠哥儿,「你腹中的胎儿现在也很虚弱,你喝药才能保住它。」 棠哥儿眼睛一瞪,看他的眼神似是在看负心汉,「你果然只爱孩子不爱我!是不是想着孩子生下来后就把我给休了?」 承隽尹:「……」 都说怀孕的哥儿女子总是会变得蛮不讲理,他以为他家乖巧的夫郎不会,没想到他不仅没能倖免于难,还成为了重灾现场。 棠哥儿现在哪里是不讲理,棠哥儿这是连理都不听啊! 夜色降临时,棠哥儿哭累了,睡着了。 承隽尹端来热水,将棠哥儿脸上的泪痕擦拭干净。 棠哥儿皱着张小脸,似是受了莫大的委屈,睫毛上还挂着一滴泪珠摇摇欲坠,他长嘆一声,「罢了。」 他早知道自己拗不过棠哥儿的。 他将脸帕放回盆里,端出去拧干脸帕晾起来,再将水倒掉,转身钻进厨房做豆腐。 其实他现在只想回屋好好抱一抱棠哥儿,以解这些日子的相思之苦。 可棠哥儿虽睡着了,但气还未消,他若是不做些好吃的哄棠哥儿,怕棠哥儿明天起来还有的闹。 夜里冷风唿啸,灶房里传来承隽尹幽幽一声轻嘆。 自己惹起的火,还得自己负责熄灭。 棠哥儿醒时只感觉眼睛冰冰凉凉的,似有什么东西捂着。 他抬手拿掉眼上的东西,睁眼一看,是块脸帕。 床边的凳子上放着一盆冰水,他将脸帕放进水里,摸了摸自己的眼,依旧感觉有些涩疼。 他委屈的扁起了嘴巴。 昨天哭狠了,眼睛到现在还难受。 都怪夫君。 诱人的豆香味顺着门缝飘进来,棠哥儿肚子咕噜一叫,他嘴巴抿的更紧了。 以前夫君何时捨得他饿肚子? 承隽尹一进来就看到棠哥儿这副哀怨的表情,他心里一个咯噔,放柔声音道,「醒了?快来吃。」 棠哥儿不吭声,只用一双雾蒙蒙的眼盯着他。 承隽尹生怕棠哥儿一言不合就哭给他看,忙走到床边蹲下跟棠哥儿平视,「昨日的事是我的错,是我不该故意不理你,你能不能大人有大量,别生我的气了?」 棠哥儿赌气道,「不能,我感觉自己要气成这么大这么大……」他抬手比出一个大大的圈,「的包子了!」 承隽尹没忍住,被棠哥儿逗笑了。 他的棠哥儿怎么连生气都这么可爱。 棠哥儿难以置信的看着承隽尹,凹陷的脸颊都气的鼓起来了。 他在跟夫君生气,夫君竟然取笑他? 承隽尹直觉不妙,忙补救道,「棠哥儿,生气归生气,但你不能饿着自己啊。」 棠哥儿别过头不看他,他又道:「葱油豆腐再不吃就凉了,凉了就不好吃了。」 棠哥儿有些犹豫,又听承隽尹长嘆一声道,「棠哥儿,为了做这里豆腐,我一晚上没睡。」 棠哥儿心软了。 他回头看向承隽尹,声音细软的强调,「夫君,你下次不许不理我了!」 他一顿,眉眼往下耷拉,「我真的好伤心。」 承隽尹感觉心尖似是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 他心疼了。 第55章 陈扰平满载而归 棠哥儿本以为自己饿的能吃下一头牛,可是刚吃完一碗葱油拌豆腐,他就突然没了胃口,不想继续吃了。 承隽尹将碗筷收拾出去,再走进来时就看到棠哥儿给他腾出了一半的床,正眼巴巴的盯着他,「夫君快来休息。」 承隽尹走过去,却并没有躺下,「棠哥儿,我不想睡。」 棠哥儿眨巴眨巴眼,「夫君不想知道我经歷了什么吗?你上来我就跟你说。」 承隽尹虽然从饕餮那听说了大概的经过,但饕餮出去采灵芝时棠哥儿经歷了什么他却是不知道的。 他有些心动,但棠哥儿的药还在灶房里熬着,一个时辰后就得把火熄了,他怕自己睡过头。 棠哥儿能闻到从灶房里飘来的药味,猜到了承隽尹的顾虑,「等药熬好了我再叫醒你。」 他睁着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承隽尹,柔声请求,「夫君,上来睡觉啦。」 承隽尹喉结一动。 试问谁能拒绝得了棠哥儿如此这般的请求? 他无意识的点头,稀里煳涂的爬上床躺在棠哥儿身侧,心跳一下比一下剧烈。 耳边传来棠哥儿的偷笑声,他缓缓回神,无奈捂脸。 美色误人啊! 棠哥儿小心翼翼的翻身,将自己挤进承隽尹怀里,「夫君,我看到万柏泛将军了。」 承隽尹抱着他,身体微僵。 沉默半晌,他道:「他跟我长得很像,对吗?」 第92页 棠哥儿仰起头看他,「夫君,你有事瞒着我。」 饕餮没有见过万柏泛将军,他也并没有跟夫君提过万柏泛将军长相如何,可夫君就是知道,在他提到万柏泛将军后,夫君就开始沉默。 承隽尹将棠哥儿的鬓髮挽到耳后,看着棠哥儿瘦到凹陷下去的脸,指尖一颤。 「他是我爹。」 他轻轻触碰棠哥儿的侧脸,「但我现在并不想认他。」 棠哥儿瞳孔一张,怔怔的看着他半晌,才问出一句,「那你要何时认他?」 「等他找过来吧。」 他很感激万柏泛救了棠哥儿,但这并不代表他完全放下心底的怨。 可这一世的他们还没有做错什么,他不希望自己带着对上一世他们的怨去跟他们相认。 他希望用时间来淡化这一切。 棠哥儿心里很乱。 夫君竟是那等高高在上的身份,那他还配得上夫君吗? 承隽尹看他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又气又无奈的捏了捏他的脸,「怎么?知道我的爹是万柏泛就不想要我了?」 棠哥儿心里的情绪顿时就被他的话给冲散了,「我哪有?」 承隽尹轻吻他的额头,「棠哥儿,我是谁?我爹是谁?我娘是谁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你。」 棠哥儿亲了亲承隽尹的嘴角,眼神清澈动人,问的话却异常犀利,「那夫君何时知道自己非梁氏亲生?又为何要隐瞒?」 承隽尹:「……」 这个问题问的好。 但他不能回答。 更不能骗棠哥儿。 他沉默片刻,选择转移话题,「棠哥儿,我困了。」 棠哥儿明知承隽尹是在忽悠他,但看到承隽尹眼皮底下的青黑,还是轻声细语的说:「夫君睡吧。」 夫君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若是夫君不想说,那定有不想说的道理。 他不会强迫夫君的。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棠哥儿闻着越发浓郁的药味,压低声音喊道,「饕餮,饕餮你在吗?」 他捨不得叫醒夫君,只能让饕餮去把火熄了。 「别喊了。」承隽尹刚睡醒,声音沙哑,「它被我赶上山了。」 棠哥儿瞪圆了眼,「为啥?」 承隽尹恶狠狠的磨了磨牙,「我让它好好保护你,你看看它把你保护成啥样了?」 棠哥儿有意替饕餮说情,但承隽尹一个凉凉的眼神看过来,棠哥儿就不敢说话了。 他自己尚且都还是『戴罪之身』,哪有资格替饕餮求情? 承隽尹起身去灶房把药倒出来晾凉,又开始清洗豆子。 棠哥儿迟迟等不到承隽尹回来,他无聊的拍了拍床垫,「夫君呀!」 承隽尹擦干手,走进厢房里将棠哥儿抱出来放在院子里铺着蒲团的椅子上,「别乱动,有事喊我。」 棠哥儿眨巴着眼,乖乖的颔首,问:「夫君,你又要做豆腐吗?」 「不做豆腐。」承隽尹道,「我要做一种新的调味料,它叫酱油。」 等渡过天灾,扩招人手后,工坊若是只做辣椒酱和芝麻酱就太单一了。 棠哥儿可好奇了,但盯着承隽尹看一会就开始觉得无聊,目光不自觉的落在院子里的角落。 以前小牛经常趴在那个角落休息,若是发现有人看它,小牛便会好奇的歪着头跟人对视,似乎在问旁人看它做甚? 承隽尹注意到棠哥儿的目光,放下手里的土豆,蹲在棠哥儿面前,「它不会白死的。」 棠哥儿受的苦难,他都会在屋与和屋渐身上一一讨回来。 棠哥儿收回目光,颔首。 夫君虽什么都没说,但他相信夫君心里自有成算。 「汪呜!」 门口传来奇怪的叫声,承隽尹眉尾一挑,「来了。」 他走到门口,门刚打开,小爪咻的一下蹿进来,欢快的围着棠哥儿摇尾巴。 棠哥儿被它可爱的模样逗笑了,没忍住伸手跟它玩。 承隽尹看到棠哥儿脸上的笑,心里松了口气。 他担忧棠哥儿无聊多想,今个儿一大早就托承三字把小爪带过来。 承三字感嘆道,「棠哥儿瘦了许多。」 这才出去几天啊! 「嗯。」承隽尹问道:「酱料院子那边如何了?」 「如你所料,那些退钱的商人纷纷找上门想继续订货。」承三字冷笑道,「他们想的倒是美!」 他拿出一袋子银钱递给承隽尹,「这是今日新收的银钱,一共一百八十七两。」 承隽尹微讶,「怎会有这么多?」 承三字解释说:「外县的商人似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接二连三的来。」 以前他们优先给山香县的商人提供酱料,并没有多余的酱料给外县的商人。 但这次退钱的商人太多,酱料也有剩余,正好可以给外县的商人。 「还有一个王老闆,一口气给了一百两银子,要求以后的酱料钱就从里面扣。」 相当于王老闆先给钱,他们分批给货。 承隽尹对王老闆有些印象,只道,「这个人倒是精明。」 一百两,买的不是货,是人情。 「是。」承三字笑道,「但谁让你正缺钱?」 承隽尹把银钱塞回承三字手里,「既然如此,就由你安排人继续在工坊收芝麻。」 第93页 余光瞥向还泡在水里的豆子,他道:「豆子也可以向外村人收,有多少收多少。」 承三字毫不客气的将银钱揣回兜里,又道,「上次牛子收芝麻收的不错,我这次便让他继续来帮忙了?」 承隽尹摆摆手道,「你安排就好。」 承三字走后,熊豆带着莫二来了。 看到棠哥儿消瘦的不成人形的模样,熊豆一下子就哭了。 她抱着棠哥儿,拍打着他却又不敢用力,「你说你,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跟我们商量一下?说跑就跑!我爹知道你失踪的事,差点吓晕过去!」 棠哥儿心虚的缩着脖子,用罗帕擦拭着熊豆脸上的泪,「姐姐,我错了,你别哭了。」 熊豆怒道,「你错?你有什么错!是那个狗官的错!」 棠哥儿:「……」认错也不对,不认错也不对。 「棠哥儿!」熊力显喘着气从门口跑进来,看到棠哥儿时,脸色黑沉。 棠哥儿眨眨眼睛,向承隽尹投去求助的目光。 承隽尹默默的低下头,端起一盆豆子,转身快速的往灶房走去。 他治不了棠哥儿,总有人治得了棠哥儿。 棠哥儿:「……」好气!夫君怎能弃他于不顾? 熊力显说了棠哥儿近一个时辰,棠哥儿整个人都蔫了。 承隽尹走出去对熊力显道,「舅舅,我有一物需要你帮忙做。」 再不出来给棠哥儿解围,他怕棠哥儿晚上都不让他上床睡觉。 熊力显听到承隽尹有用的到自己的地方,忙问:「何物?」 「轮椅。」承隽尹看向棠哥儿,笑得温柔,「给棠哥儿做的。」 棠哥儿疑惑的歪了歪头。 熊力显看到轮椅的图纸时,瞬间被轮椅吸引了注意力。 他跟承隽尹讨论了近一个时辰便迫不及待的往家里赶,连棠哥儿留他吃饭都没答应。 县里,屋府。 屋与躺在床上,神色阴冷的质问站在床边的屋渐,「你为什么要把承隽尹无罪释放?」 「你以为我想?」屋渐怒道,「万柏泛的军队还没走远,他的一队兵还在县城里!我除了放人我还能怎么办?难道等着那煞神找到由头来取我的项上人头吗?」 万柏泛可是知道他是向绝的人,砍起他来可不会心慈手软。 「可现在他们已经走了!」屋与双眼赤红,「现在你还在顾忌什么?」 「顾忌向绝!」屋渐气急败坏道,「承隽尹可能是向绝的人!我动他那就是坏了向绝的大事,你说向绝会放过我们吗?」 「他是骗你的!」屋与不相信承隽尹的鬼话。 「万一呢!」屋渐咬牙切齿道,「万一他说的是真的,我们赌的起吗?」 「难道我们就这么放过他?」屋与不甘心的嘶吼,「害我的人就是他!」 废他的女人迟迟找不到,他再傻也知道是有人要害他! 「无凭无据,你怎么就认定是他?」屋渐虽然也恨承隽尹,但他更知道自己亲弟弟是什么德性。 屋与被废成这样,他一点都不觉得惊讶。 「我打听过了,承隽尹把他夫郎当宝贝宠,定是我当日跟他讨要他的夫郎让他心生怨恨,他才特意寻人报復我!」 否则怎么会哪里都不伤,偏伤他命根子? 屋渐沉默,半晌道,「你这不是活该吗?」 屋与崩溃怒吼,「你还是不是我哥!」 屋渐嫌他大声,往后挪了挪,「我已经派人送信到京城了,待回信一来,承隽尹是人是鬼都得现出原形来。」 他冷声道,「你且忍一段时日,若有机会,我必让你好好出一口恶气。」 屋与勉强受到安抚,这才冷静下来。 …… 承汪家。 承大财趴在床上,疼的满头冷汗,「郎中呢?怎么还没请来!」 承汪粗鲁的推开门走进来,「别喊了,刘郎中不愿意来。」 如果承大财不是他亲儿子,他现在都想把承大财掐死。 这事闹的,他在村里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他扔下一瓶药,骂骂咧咧的离开。 承大财看着在地上滚动的药瓶,眼神阴鸷。 一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早晚有一日,他要让这些人跪在地上,哭着向他磕头认错! 他抓起药瓶,忍着疼痛给自己上药。 夜深人静之时,承大财打开柴房的门。 梁氏躺在冰冷的地上,脸色青紫,不知是疼的还是冷的。 承大财蹲下将她摇醒,「娘,醒醒。」 梁氏虚弱的睁开眼,看到承大财时,她的眼里爆发出求生的渴望,「救我!大财,救救我!」 她和承大财回来后,承汪嫌弃她自作主张丢人现眼,就将她丢在柴房里不管不顾。 她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身上的伤口疼的厉害,承汪一个被子都不肯给她,她冷的直发抖。 她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承大财眼神冷漠,「娘,你的钱放在哪里了?」 梁氏一怔,承大财继续逼问,「把你的钱都给我,我就救你。」 梁氏眼神飘忽,「我没有钱的,我哪里有钱。」 承大财面容一扭,「娘,你一个村里的妇道人家,是怎么每次都能轻易拿出五两十两给我的?」 梁氏瞳孔一缩,承大财拿出药瓶,「这是药,你说出钱在哪,药我就给你。」 第94页 梁氏激动的抬手想拿药,承大财又恶意的将药拿高,眼神发狠,「娘,我希望你好好活着,你别逼我。」 若是梁氏没能自己起来,承汪绝对不会管梁氏的死活,梁氏最后便逃不过一死! 梁氏心底发凉,她不想死。 「我说……」她颤声道,「娘告诉你,你别说出去,也别乱花。」 她强调道,「儿啊,那钱真不能乱花啊。」 一刻钟后,承大财兴奋的走出家门,踉跄着往村口走去。 这么多钱,足够他在县城里逍遥一辈子了! …… 天气转暖,棠哥儿坐在凳子上,百无聊赖的抚摸着怀里的小爪。 承隽尹从屋里走出来,先是摸了摸他的脸,感受到温度正常后才放下手,蹲下身和他平视,「怎么了?谁惹我家夫郎不高兴了?」 棠哥儿晃了晃两只悬空的小脚丫,「夫君,我的脚已经不疼了,我何时才能出门呀?」 他摸着肚子,「宝宝也说他想出去走走。」 承隽尹双眼含笑,「如果棠哥儿不介意,我等会就能抱着棠哥儿出去逛。」 棠哥儿脸一红,「夫君你不知羞!」 光天化日之下,夫夫两人怎可如此亲密! 承隽尹双手一摊,「那我可就没有办法了,谁让棠哥儿不让我抱。」 棠哥儿不服气道,「夫君可以背我出去呀。」 承隽尹眉尾一挑,「棠哥儿想去哪?」 平日棠哥儿在外头跟他牵个手都会羞的抬不起头,今日竟主动说要让他背?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倒是好奇外头的哪个地方能这么吸引棠哥儿,让棠哥儿如此豁出去? 棠哥儿揪住承隽尹的衣领,轻轻晃了晃,「我想进内山。」 承隽尹失笑,又气又无奈的捏住棠哥儿的侧脸,「我就纳闷你今日怎么这般大胆,原是为了山上那饕餮啊。」 棠哥儿凑近承隽尹,直勾勾的盯着他,「夫君,饕餮还那么小。」 承隽尹面冷心硬,「它死不了。」 棠哥儿的眼底泛起水雾,「夫君,我想它了。」 承隽尹心口一颤。 棠哥儿将头抵在他胸前,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埋怨道,「我被盗贼追杀时,是饕餮奋不顾身的救我,它对我那么好,你还赶它!」 承隽尹一慌,终于忍不住说出真相,「我没赶它!」 棠哥儿声音一滞,疑惑的抬头。 承隽尹咬牙切齿道,「它怕被我怪罪,趁我不注意跑了!」 棠哥儿:「……」 沉默半响,他问道,「若是它回来,夫君能不能看在我的份上,别怪它?」 承隽尹气的牙痒痒,但看着棠哥儿哀求的眼,他无法拒绝,「好,我不怪它。」 棠哥儿眉眼一弯,竟是笑了。 承隽尹心里一个咯噔,直觉不对劲。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便听棠哥儿沖门口喊道,「进来吧,夫君不怪你了。」 火红色的饕餮从门缝里挤进来,抖抖身上的泥土,仰着小脑袋嘚瑟的从承隽尹身边走过。 承隽尹:「……」 他默默看向棠哥儿,眼神幽怨。 棠哥儿满脸无辜,「你进去时,我便看到它在门口踌躇,不敢进来。」 他当时以为是夫君将饕餮赶出去,害的饕餮有家不敢回,便想着帮饕餮求情。 虽然真相和他想像中的并不一样,但结果是一样的就好啦。 承隽尹接受了这个解释,并冷冷的盯着饕餮。 他家可爱善良的棠哥儿不可能伙同饕餮骗他,这一切定是这只奸诈耍滑的饕餮指使的! 饕餮后背一凉,快速的躲到棠哥儿身后。 「叩叩叩!」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承隽尹毫不客气的命令,「开门去。」 饕餮不想去,饕餮不甘心,饕餮原地打转装听不懂。 小爪歪了歪头,从棠哥儿身上跳下去,屁颠屁颠的把门开了。 棠哥儿惊喜道,「小爪真聪明。」 小爪听出棠哥儿在夸它,高兴的蹭着棠哥儿。 饕餮瞳孔地震。 它竟被一只小屁狼给比下去了? 它勐地站起来,故作无意的一屁股撞开小爪,用一双黑乎乎的眼无辜的看着棠哥儿,呜咽两声。 棠哥儿眉头一皱,将小爪抱到怀里安抚,对饕餮道,「不可以欺负弟弟哦。」 饕餮震惊,饕餮嫉妒,饕餮想偷偷把小爪扔掉。 饕餮不需要一个会跟它争宠的野弟弟! 牛子扶着门框直喘气,气还没喘匀便道,「陈扰平带着一整个车队的东西回来了!」 那车队他竟一眼望不到头,也不知道这一共是带回了多少东西回来! 承隽尹惊喜的笑了,「我马上过去。」 他转身走到棠哥儿面前蹲下,「棠哥儿,我们一起去看看。」 棠哥儿略有些羞涩,但他也想看看陈扰平带回多少粮食,便低着头趴在承隽尹背上。 承隽尹将他背起来,感受到身上的重量后,他眸色沉了沉。 怎会这么轻? 工坊外,看热闹的村民围了一圈又一圈。 穆氏想掀开麻布看看车里头装的是什么东西,但每当她有所动作,守在车旁的壮汉就会凶神恶煞的看过来,她只能不甘心的把手收回去。 陈扰平远远瞧见承隽尹背着棠哥儿过来,他调侃道,「几日不见,承兄宠夫程度更上一层楼啊。」 第95页 棠哥儿闻言,耳垂都红了。 承隽尹眼神不善,「看来你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陈扰平一怔,承隽尹又问:「芩孟连呢?」 芩孟连和陈扰平一起上京献出豆腐制法,怎么陈扰平都回来了,芩孟连还没见个影? 「时间紧迫,我便先从京城回来了。」陈扰平压低声音道,「估摸几日后,芩兄便会带着圣上的奖赏过来了。」 承隽尹倒不在乎这些,他让人将东西搬进工坊里。 有好事者问:「承二,你这买的是什么?不会是辣椒芝麻吧?这些东西跟我们买还不够吗?」 承隽尹没应声,恰好这时有人搬东西一个踉跄,竟把身上的麻袋往地上摔。 一颗颗蒜头从麻袋里滚出来,散落了一地。 不少人松了口气。 不是辣椒芝麻就好。 现在种植这些东西的人已经够多了,如果承二还从外头买,指不定就不收他们的了。 承隽尹递给陈扰平一个眼神,陈扰平会意,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捡起来!」 里正疑惑的问道:「承二,这东西还能做酱料?」 蒜头一点都不好吃,还有一股呛鼻的味道,平时只有肚子长虫的人才会吃这东西驱虫。 承隽尹颔首。 南氏站在人群里,看着一车车东西运进工坊里,脸色阴郁。 这么多车的蒜头,也不知要耗掉多少银钱! 若是这些钱能都是她的…… 她看向棠哥儿,见着棠哥儿病弱的模样,冷冷一笑。 棠哥儿如今每日喝的药都是被景美幸下过毒的毒药。 他活不了多久了。 东西全部运进工坊后,陈扰平将门一关,打开麻布,露出里头白花花的精米,「幸不辱命!」 那袋蒜头是承隽尹特意交代他要让人无意中掉出来给旁人看的。 承隽尹虽没有说原因,但他猜测应该是为了迷惑屋与等人。 虽这里地处偏僻,屋与不一定会得到消息,但他还是不得不佩服承隽尹的谨慎。 承隽尹侧头和棠哥儿相视一笑,心里皆松了口气。 有这些粮食,再加上他们囤的芝麻,山香县不怕渡不过这天灾了。 陈扰平看着棠哥儿,问:「我不在的时候,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离的近了,他才发现棠哥儿瘦了很多。 以前棠哥儿两侧脸颊都有肉,现在却像是骨架外挂着一层皮,似是受了很大的苦。 承隽尹脸色一沉,将事情告诉陈扰平。 「他们简直胆大妄为!」陈扰平满脸怒火,「难道这事就这么算了?」 承隽尹抬眸,「你觉得可能吗?」 陈扰平:「……」 自然不可能。 他问:「你打算怎么做?」 「时机还未到。」承隽尹眸色深深,「我需要你帮我做另外一件事。」 「我日夜兼程的赶回来,一口水都还没喝你就给我安排新的任务。」陈扰平咬牙控诉,「你还是人吗!」 「任务我先安排,你明日再开始忙活也不迟。」承隽尹毫不客气的安排道,「二月三十号,我将在工坊外公开教授豆腐制法和芝麻煳制法,并不限量售卖各种酱料。」 他一顿,眼神深沉,「我要你把这个消息传的人尽皆知。」 地动来临,遭殃的不止是庄稼,还有人。 山香县穷,大多数人住的都是勉强能遮风挡雨的茅草屋,这些茅草屋根本挡不住地动。 上一世有无数人被生生压死在自己的家里,这一世他不希望发生这样的悲剧。 工坊外是上百亩的荒地,前不找村后不找山,足以容纳整个山香县的人,更不必担心有什么东西倒塌造成伤害。 也就是说,地动来临时,这里将会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传出这条消息,便是想尽可能的将人引到这里。 「你不开始卖米,搞这些事做甚?」陈扰平一顿,又道:「你莫不是想藉此把人吸引过来?」 人一多,买米的人自然就多了。 他眼睛一亮,贊道,「不愧是承兄,我自愧不如!」 承隽尹:「……」话都让你自己给圆了。 「夫君,你莫不是忘了招工一事?」棠哥儿温声提醒,「这次我们要招的可是老人和小孩,何不让他们一起过来?」 招人之事可真可假,重要的是老人和小孩。 夫君传出的消息只能吸引那些年轻力壮的人,那剩下的老人和小孩遇到天灾,行动不便,又该如何是好? 承隽尹拽紧了棠哥儿的腿窝,深深嘆道,「棠哥儿,幸亏有你。」 他所忽略的、想不到的,棠哥儿都帮他想到了。 陈扰平只感觉自己站在这里很多余,他提醒道,「先聊正事,成吗?」 欺负他孤家寡人吗? 承隽尹不满的看向陈扰平,「照棠哥儿说的做。」 陈扰平:「……行!」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陈公子,你日后便在工坊住吧,夫君早早便让人把屋子收拾好了。」棠哥儿解释道,「酱料工坊来了个做酱料的哥儿。」 陈扰平倒是没什么异议,「行。」 承隽尹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意味深长的笑,「若是想走捷径完成任务,你可以去找丐先生。」 陈扰平问:「丐先生?那是何人?」 第96页 「乞丐街的尽头有一破落院子,丐先生就住在里头。」承隽尹抬头看了眼天,道:「棠哥儿该午休了,我先走了。」 陈扰平站在门口,看着他们渐行渐远,捂着胸口嘆道,「突然想成家了。」 承隽尹还未走到家门口,棠哥儿便睡着了。 他轻手轻脚的打开门,将棠哥儿平放在床上,为棠哥儿盖好被子。 做完这一切后,他走出厢房,眼神危险的看向鬼鬼祟祟往外走的饕餮,「去哪?」 饕餮浑身一僵,保持着一只脚在外一只脚在内,半个身体卡门缝里的动作一动不动。 承隽尹缓缓逼近饕餮,笑得毫无温度,「想将功赎罪吗?」 「想!」饕餮勐地转身,态度是从未有过的积极。 承隽尹俯视着饕餮,「工坊缺几只『狗』看门。」 饕餮拍着胸口保证,「没问题!」 承隽尹眸色发冷,「派只机灵的狼去盯着南氏。」 他并没有错过刚才南氏看棠哥儿的眼神。 那是在看一个死人的眼神。 他不得不防。 饕餮仰着脑袋,「小意思!」 它自信的问:「还有吗?」 承隽尹想了想,道:「给木测找点麻烦。」 在他被关时,木测想趁火打劫酱料院子,虽然没成,但并不代表他会就这么算了。 他提醒道:「留着他的命。」 饕餮摇头晃脑道,「小事!你饕餮大人保证给你办的妥妥噹噹!」 承隽尹眯起眼,「你是谁的大人?」 饕餮眼神一虚,咻的一下熘了。 承隽尹买大量蒜头的事很快传到屋与耳朵里,屋与冷笑,「承隽尹是疯了不成?」 前阵子囤屎尿,这阵子囤蒜头。 莫不是钱多到没处花? 他看向站在他面前,低着头看都不敢看他的荨愉,吩咐道,「去给承隽尹找点麻烦。」 虽然他暂时还杀不了承隽尹,但给承隽尹找点麻烦总是可以的。 荨愉硬着头皮应下,离开屋府后却愁的唉声嘆气。 屋渐都奈何不了承隽尹,他一个小掌柜,又如何找的了承隽尹的麻烦? 「我是你娘!这钱都是我的!」 街边传来刺耳的喧闹声,荨愉侧目看去,只见他看不起的亲家莫氏正指着一个小贩的鼻子怒骂,「别以为你有承隽尹护着我就奈何不了你,你是我生的,你的命就合该是我的!你挣的钱也得是我的!你要是不给我,你就是不孝!」 荨愉觉得那小贩的侧脸有些眼熟,往前走几步,待看到小贩的正脸后,他脸色微变,却是笑了。 那日他便觉得这人眼熟,没想到这人竟是他女婿的弟弟莫二啊。 莫二脸色难看,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握紧。 他尝试过跟莫氏讲道理,但莫氏不听,一而再再而三的来这里闹,闹到他们的买卖都做不下去。 他真的不想忍了。 他死死瞪着莫氏,双眼猩红。 莫氏吓得往后一退,「你想干什么?莫不是想打我这亲娘?哎呀,老天爷啊!」 莫氏往地上一坐,嚎啕大哭,「你看看这个孽障啊,他竟想谋杀亲娘,这还有天理吗?」 「哗!」冰凉的水当头淋下,莫氏声音一哑,不敢置信的看向手里拿着木盆的熊豆。 熊豆将木盆往旁一扔,「你不是要闹吗?你尽管闹,你要是闹的我买卖做不下去,我就天天去好遇见食肆闹,闹的你宝贝儿子的活也干不下去!」 她已是怒及,胸口剧烈起伏,「你既不想让我们好过,那就谁都别想好过了!」 莫氏闻言也顾不上满身的狼狈,跳起来怒吼道,「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熊豆的声音比莫氏还大,「莫氏,你别忘了,莫大还有一门好亲事在,你说我若是闹到荨家,你们这门亲事还能继续下去吗?」 莫氏一骇。 她这些日子天天来这里撒泼打滚,莫二和熊豆两人无法,只能任她拿走一半的钱。 但她不满剩下的钱被熊豆拿走,今日便想拿走所有的钱,没想到狗急了跳墙,熊豆这女人竟如此恶毒。 「莫二,你就任由这女人如此欺辱我和你大哥吗?」 莫二手里拿着菜刀,眼神阴冷,「娘,你若是不走,我不介意坐实你刚才说的话。」 莫氏脸都吓白了,见着莫二的手腕一动,真以为莫二要拿刀砍他,连滚带爬的就跑了。 熊豆看着她跑远,一把夺过莫二手里的菜刀,怒斥道,「胡说八道什么呢!这儿要是真做不成买卖,我们去其它地方做便可,何至于赔上自己的命?」 「老闆娘说的是,老闆你须得冷静啊。」清楚来去脉的老食客劝说,「我最爱吃你家凉皮了,你们可不能因着这不要脸的妇人就不做买卖了。」 不少人连声附和。 莫氏来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最开始还会有不知真相的客人为莫氏不平,久而久之,食客们都知道莫氏的真面目。 每次莫氏来,他们便将这当一场戏看。 现如今真正能被莫氏赶走的,也只有三两个不明真相的新食客。 莫二声音艰涩,「熊豆,是我拖累了你。」 「莫说这些胡话!」熊豆擦掉眼角的泪花,对食客们道谢,「今日所有人,赠送一份花生。」 食客们笑道,「老闆娘大气。」 第97页 一份花生不值多少钱,但老闆娘的做法却会让他们觉得老闆娘有将他们这些客人放在心上。 客人们内心熨帖,只想着日后再来。 莫氏跑远了才敢停下,她扶着墙气喘吁吁,嘴里还不忘咒骂熊豆和莫二。 「亲家。」荨愉的声音吓得莫氏一个激灵,她勐地回头,看到荨愉时,明显更慌了。 「荨掌柜,你怎么在这?」她手足无措的理了理衣服,神色拘谨。 荨愉看不起她,每次看到她时态度都不冷不热。 「刚才路过凉皮摊,不小心瞧见了。」荨愉并没有把话说全,莫氏却脸色一变,慌忙解释说:「都是莫二的错,跟莫大没有关系,我也是无可奈何啊!」 她将过错全都推到莫二和熊豆身上,荨愉并没有耐心听完她的话,打断她道,「解铃还需系铃人,你若真想让莫二和熊豆回来,还不如去找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莫氏一怔,试探性的问:「你想让我去找棠哥儿的麻烦?」 荨愉笑了。 莫氏便懂了,她眼珠子一转,问:「我儿和栗儿的亲事何时才能操办?」 莫大和荨栗儿只是订亲,却还没有成亲。 她知道是荨愉看不上莫家,想把这事拖着,看能不能给荨栗儿寻门更好的亲事。 但她急着抱大孙子,才想着从莫二这里拿钱补贴莫大,让莫大用这钱去讨荨栗儿的欢心,看能不能尽快把这亲给成了。 如今荨愉明显是想拿她当刀使,虽不知棠哥儿何时招惹了荨愉,但为了大孙子,她不介意当这把刀。 荨愉眼神一沉,道:「待你此事办成,你便来找我商量他们的婚期吧。」 「哎!」莫氏笑了,「我必让棠哥儿不得安生!」 荨愉满意的眯起眼睛,待莫氏走后,他哼着曲儿往回走,正路过小巷口,忽而听到两个小乞丐在窃窃私语。 「承隽尹真的要公开教授豆腐制法和芝麻煳制法?」 「真的啊,他亲口说的,到时候去的人肯定很多,我们去那,肯定能讨到很多钱。」 「笨啊你!」高个乞丐恨铁不成钢道,「我们要是学会了豆腐制法和芝麻煳制法,哪里还需要乞讨?」 小个乞丐摸了摸被打的脑袋,恍然大悟道,「你说的是哦。」 荨愉脸色剧变,快步往屋府走去。 承隽尹是真疯了!这种好东西也捨得往外教! 天虫村,棠哥儿坐在轮椅上,推着轮椅往前走,兴奋道,「夫君,它真的可以走耶!」 承隽尹半跪在棠哥儿身侧,用罗帕轻轻擦拭棠哥儿的手,「轮子脏,我不在的时候你自己动手,我在的时候你喊我便行。」 棠哥儿扁起嘴,「可夫君一直都在呀。」 承隽尹用干净的手指点了点棠哥儿的额头,「是,所以你不能动手,乖。」 棠哥儿鼓起脸,他还没玩够呢。 承隽尹却不惯着棠哥儿,棠哥儿出事后,他便时时刻刻提心弔胆,容不了棠哥儿有半点闪失。 第56章 圣旨到 「有人来了。」趴在地上的饕餮忽而仰起头,直勾勾的盯着门。 承隽尹仔仔细细的擦干净棠哥儿的每根手指后,才不慌不忙的往门口走。 门一开,莫氏正要拍门的手便落空,整个人也因失衡往前踉跄,还没站稳她便看到坐在轮椅上看着她的棠哥儿,她眉毛一竖,气势汹汹的冲过去,「棠哥儿,都是因为你莫二才会跟我离心!现如今莫二和熊豆有家不回,连我这个娘都不要!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棠哥儿无辜的睁大眼,不明白这怎么都能赖到他身上来。 莫氏见着棠哥儿没有任何反抗,眼底冷光一闪,伸手就要往棠哥儿头上抓。 她可不管棠哥儿现在虚不虚弱,相反只要棠哥儿受伤了,她的麻烦便算找完了。 眼见着她的手都要落到棠哥儿头上时,她头髮忽而一紧,整个人被往后拉,还没反应过来便重重的摔在地上。 她人都摔懵了,睁着眼傻傻的看着眼前的承隽尹,不敢置信的质问,「你敢对我动手?我可是你的长辈!」 棠哥儿是熊豆的弟弟,有这层关系在,她就是承隽尹的长辈。 承隽尹并未搭理莫氏,只走到棠哥儿面前,温声问:「可吓到了?」 「夫君在,我又怎会怕?」棠哥儿又道,「难道在夫君眼里,我的胆子就如老鼠那般小吗?」 承隽尹理了理他鬓角的碎发,讨饶的笑道,「是我的错,不该小看棠哥儿。」 莫氏被忽视,气的都要炸了,「承隽尹,你什么个意思!」 承隽尹侧目,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没什么意思,但我家的狗对你很有意思,不信的话你回头看看?」 莫氏只感觉嵴背一凉,回头便见饕餮勾着背,对她露出了森寒锋利的尖牙。 她吓得尖叫出声,跳起来手脚并用的往外跑。 棠哥儿面露担忧,「夫君。」 他的话还未说完,承隽尹便知他在担忧莫二和熊豆,道:「等他们回来,我们去问问。」 棠哥儿展颜一笑,「夫君最好啦。」 承隽尹捏住他的脸,感受到指腹滑软的触感,捨不得放开,「我若是不这么做,便不是最好了?」 棠哥儿一本正经道,「夫君莫要无理取闹?」 他别过头挣脱承隽尹的魔爪,「夫君日日捏我的脸,我的脸都要被你捏肿了。」 第98页 承隽尹明知棠哥儿在胡说八道,却还是顺着棠哥儿的话应道,「那下次我轻点,争取不让它肿的太快。」 棠哥儿睁着眼,黑长的睫毛跟扇子似的往下一扇,「夫君就不能不捏我的脸吗?」 「那可不行。」承隽尹无奈摊手,「谁让棠哥儿的脸捏起来手感这般好。」 棠哥儿羞的捂住自己的脸,「你耍流氓!」 承隽尹看着他可爱羞涩的模样,没忍住狠狠亲了他一口。 在棠哥儿恼羞成怒之前,他扭头就跑,「我去做晚食了。」 棠哥儿瞪圆了眼,半晌重重的哼了一声,小声嘀咕道,「臭夫君!」 吃过晚食,承隽尹推着棠哥儿往熊豆家走去。 熊豆和莫二似乎刚回来,院门都来不及关,两人远远便瞧见了棠哥儿和承隽尹。 「怎么来了?」她惊喜的走出来,「有事托人喊一声,我们过去找你们便是。」 话落,她又问:「棠哥儿现在的身体,吹得了风吗?」 「姐姐,我的伤都好的差不多了,寻常人家的哥儿,这时候早该下地干活了。」棠哥儿笑得无奈,「是你们太紧张我啦。」 熊豆故作生气道,「寻常人家的哥儿能像你一样怀着孕就敢跑出去救人吗?」 棠哥儿心虚的不敢说话。 承隽尹偏心的看不得棠哥儿被训,出声替棠哥儿解围,「棠哥儿知错了,姐姐你就莫要再说他了。」 熊豆恨铁不成钢道,「他这模样,都是被你惯的!」 承隽尹摸了摸鼻子,不敢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起正事,「近日莫氏可有找你们的麻烦?」 过年后,他并未从熊豆和莫二嘴里听说莫氏的事,他以为是莫氏消停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莫二眼底浮现怒意,熊豆想的多了些,脸色一变,问道:「莫不是她找到你们那去了?」 棠哥儿和承隽尹默。 熊豆气的浑身都在发颤,「她怎能如此!」 她扭头拐进院子里拿了把刀,架着驴车往外沖。 棠哥儿吓坏了,「姐!你别乱来!」 「熊豆!」莫二追过去。 棠哥儿急的想下地追,承隽尹压着他的肩膀,眸色沉沉,「不急,让她这么过去,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莫氏那种人,若是不给她一个深刻的教训,她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放过莫二和熊豆。 「我怕她出事啊夫君!」棠哥儿急的眼都红了。 承隽尹推着他往驴老二的家走去,「我们去借一下驴老二的牛车。」 多愉食肆的小二拿人参钱给承三字的时候,顺便把停在多愉食肆门口的驴车带回来还给驴老二了。 「好。」棠哥儿紧紧抓着椅把,神色不安。 承隽尹借到驴车,将轮椅和棠哥儿一齐抱上板车,加速往多豆村的方向赶。 等他们赶到多豆村时,多豆村已经闹的不可开交了。 熊豆拿着刀满村的追莫氏,莫氏一边跑一边哭的鬼哭狼嚎。 熊力显和常氏不仅不制止熊豆,反而拦住那些试图制止熊豆的人。 多豆村的里正急的直跳脚,「莫二,你快去拦着点啊。」 莫二似是被钉在地上似的,一动不动的看着熊豆和莫氏,忽而道,「里正,我要断亲。」 不断亲,这样的事还会接二连三的来。 里正神色为难,「断亲这事,还得你娘同意。」 「我同意!呜呜呜!里正!我同意!你快让人抓住这个疯娘们!救命啊!」莫氏哭的眼泪鼻涕煳了满脸,吓的声音都在发颤。 莫二闻言上前抱住熊豆,一下一下的轻抚熊豆的后背,「没事了没事了!断亲就好了。」 熊豆吃红着眼,拿着刀指着莫氏,「你以后若是再敢去找棠哥儿麻烦,我必要你这辈子都无法安生!」 莫氏瘫软在地上,一声声哭吼说:「我不敢了我不敢了!」 棠哥儿看向承隽尹,目瞪口呆。 这事还真让夫君给说中了。 夫君可真厉害。 承隽尹垂眸,笑得温柔,「安心了吧?」 棠哥儿用力的点点头,「夫君真厉害。」 承隽尹被棠哥儿夸的整个人似是飘在云端,脚步都飘忽了。 里正见局势控制住,赶忙叫来族老把这亲彻底断了,熊豆看着莫氏和莫二在断手书上按上手印,整个人似是被抽空力气般,晕了过去。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刘郎中来时一把脉,看了眼棠哥儿,眼神复杂,「她怀孕了。」 这熊家人怀的娃就是命硬啊,这么折腾都不掉。 莫二大悲大喜下,眼前一黑,竟也晕了。 熊力显和常氏还没来得及高兴呢,就忙着照顾熊豆和莫二。 承隽尹也跟着忙前忙后的帮忙,但不管到哪都带着棠哥儿。 棠哥儿用罗帕轻轻擦拭掉承隽尹额头上的汗,忽而道,「真好。」 姐姐也怀孕了。 承隽尹笑说:「以后两孩子都有伴了。」 因为熊豆和莫儿都晕了,承隽尹和棠哥儿也没法丢下他们回天虫村,便在熊家住了一晚上。 承隽尹本以为棠哥儿会认床,没成想棠哥儿窝在他怀里,睡的可香。 反倒是他,因担忧棠哥儿睡不安稳,一晚上都不敢深睡,早起时人直打哈欠。 棠哥儿自怀孕后就越发嗜睡,虽然昨晚睡得好,但醒来时人还是像没有骨头似的窝在承隽尹怀里,心安理得的享受承隽尹给他洗脸擦手穿衣服。 第99页 承隽尹给棠哥儿收拾好后,才开始收拾自己,等把自己收拾完后,他人也彻底清醒了。 他将棠哥儿抱到轮椅上,推着棠哥儿走出去时,常氏正坐在门口缝着什么东西。 承隽尹和棠哥儿齐声喊道,「舅母。」 常氏回头,一边收线一边道,「来得正好,刚做好。」 他起身,拿起手里的东西,承隽尹才看清那是一个圆形的软垫。 软垫里应是塞了棉花,看上去约莫有手掌厚。 「前几日我便开始做了,昨日见你们来,就想着赶紧把它做好,好让你们带回去。」 他将软垫递给承隽尹,「快垫上去试试?」 棠哥儿鼻尖一酸。 常氏一身的粗布麻衣,却捨得买好布料给他做软垫。 承隽尹单手将棠哥儿抱起来,用软垫替换蒲团后才将棠哥儿放下。 「怎样?」常氏迫不及待的问道,「感觉如何!」 棠哥儿眯起眼睛,笑道:「软软的,很舒服,谢谢舅母!」 常氏闻言笑得合不拢嘴,「舒服就好舒服就好。」 熊豆和莫二也醒了,两人走出来时面上都带着幸福的笑。 在熊家吃完朝食,一群人便往回赶。 承隽尹怕棠哥儿无聊,便邀熊豆坐他的驴车,让熊豆陪棠哥儿说说话。 熊豆垂眸看着肚子,神色温柔,「棠哥儿,我等会想去县里买些东西,你可跟我一起?」 棠哥儿看了眼承隽尹,道,「不了,你若是去县里,能否帮我买些布料回来,我想给孩子做些衣裳。」 他摸着肚子道,「也不知我肚子里这个是男子哥儿还是小女娃?」 承隽尹应道,「是什么都好,乖乖待在你肚子里,别折腾你就行。」 棠哥儿嗔了眼承隽尹,眼里带着笑。 熊豆看着他俩,笑得无奈又欣慰。 到天虫村后,承隽尹须得将驴车赶回去还给驴老二,莫二便将车赶到他们身边接熊豆。 熊豆本想自己下车,莫二却非要抱着熊豆,那紧张的模样,看的熊豆都乐了。 两辆车在村口分道扬镳,承隽尹将驴车还给驴老二,驴老二的神色并没有多好,「你真要将豆腐制法和芝麻煳制法教给其它村的人?」 承隽尹颔首。 驴老二将脸一拉,一声不吭的把驴车牵进院子里。 承隽尹推着棠哥儿往回走,走没几步便听身后院子里传来驴老二的咒骂声,「干什么呢!又想拿东西补贴你娘家啊?胳膊肘往外拐的臭娘们!有什么好东西不先紧着家里人,倒先紧着外人去了!呸!」 棠哥儿皱着眉,承隽尹捂住他的耳朵,「无妨。」 谁有异议,他不收谁的东西便是。 没过多久,承隽尹不收驴老二家东西的事传的人尽皆知,驴老二不服气,上门找承隽尹理论。 村里人见此,看热闹似的围上来。 承隽尹将院门打开,对着所有人道,「各位都是乡里乡亲,有些话我也不愿说的太难听,但我希望各位明白,我帮你们是情分,不帮是本分。付钱的人是我,我可以收你们家的东西,也可以不收你们家的东西。」 众人噤声,那些本心存不满的人心虚的连头都不敢抬。 驴老二后悔了,想为自己求情,但是承隽尹并没有给他机会。 上次他杀鸡儆猴,这次他杀一儆百。 他愿意帮助别人,却不想为此惹上一身骚。 景美幸站在人群里看着承隽尹,神色阴暗。 因为承隽尹的针对,他们一家在村里活的连狗都不如。 她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等着棠哥儿毒发身亡。 棠哥儿一死,南氏就有办法拿到酱料方子。 她虽不知道是何办法,但南氏说这话时信誓旦旦,她也愿意信南氏这一回。 里正听闻此事,特意赶来安抚承隽尹。 「村里那么多人,总有几个不清楚的,你别搭理他们。」 他又补充道,「村里有很多人都觉得你这事做的好,我也很支持你这么做。」 承隽尹颔首。 里正走后,还特意敲打了村里人,但尽管如此,还是有少数人心生怨气。 林氏和穆氏站在大榕树下,仗着承隽尹已经拒绝收他们家的东西,肆意辱骂承隽尹。 林氏恨声道,「呸!什么东西!我家鸭子天黑了都知道往回走,他还不如一个畜牲呢!尽想着把东西往外扔!」 她可是棠哥儿的大伯母,承隽尹如此宠爱棠哥儿,理应敬着她;有好东西,也理应先想着她! 穆氏阴阳怪气的冷笑,「我家要是有他那种畜牲,我定将他趁早宰了吃!」 她家以前在天虫村多风光啊,现在就跟害虫一样,人人避之不及! 她问林氏,「景丫头婚事定了没?」 以前景二家几乎日日都有媒婆上门说亲,但景美幸心气高,一个都看不上。 现如今,十里八村的人都知道景二家跟承隽尹不合,谁都不敢跟他们家沾上关系。 景丫头年龄也不小了,日后想说亲,难了! 林氏脸色一变,「我家丫头长的那般好看,不急。」 穆氏看破不说破,心里却在幸灾乐祸。 她过的不好,总要看到别人比她过的不好心里头才舒服。 同在大榕树下歇息的老人们听着她们俩安静没一会又开始骂承隽尹,没忍住劝道,「少说两句吧。」 第100页 林氏怼道,「跟你有什么关系?要你多嘴吗?」 路过的王草汉闻言拧眉,「林氏,景丫头和棠哥儿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可别因着你坏了两人的情分。」 众人默。 村里头怕也只有王草汉这个傻大个会觉得景美幸和棠哥儿关系不错了。 林氏双手叉腰,正想怼王草汉,话还没说出口便听村口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听着好不热闹。 众人回头看去,便见一群人轰轰烈烈的走进村里。 领头的人骑着高头大马,神色肃穆,身后跟着一辆马车,马车旁还跟着几个敲锣打鼓的官差,看着像是来报喜。 村里人纷纷围上去,见着坐在马上的人,只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何时见过这人,直到这人停在了承隽尹门前,有人才一拍脑袋,恍然大悟,「我以前见过他来找承隽尹。」 众人震惊,又好奇这人找承隽尹何事。 承隽尹听到动静,打开门瞧见芩孟连,就知道是皇上的赏赐来了。 马车上下来一个头戴高帽的人,芩孟连道,「这是金大人。」 承隽尹瞳孔微缩。 如果没有猜错,来人便是当今圣上身边的红人,金梦,金总管。 金梦下地后正了正衣冠,清了清嗓子,打开圣旨,当场宣读。 承隽尹双膝跪地,神色淡然。 幸亏棠哥儿在睡觉,否则他可捨不得棠哥儿跟他一起跪。 圣旨的内容略为繁琐,承隽尹听完后只记得关键的内容。 皇上赏赐他土地百亩外加一个秀才名头。 承隽尹毕恭毕敬的接下圣旨,内心轻嘆。 虽然知道余国穷,但他真没想到余国能穷到这种地步。 地是没人要的地,秀才是一个空名头。 相当于,皇上那是一分钱都没出啊! 金梦笑眯眯的看着承隽尹,「皇上很期待在金銮殿上看到你。」 言外之意,皇上记住你了。 虽然秀才是个空名头,但你要是能考中进士去到皇上面前,那必定前途无量。 承隽尹低下头,掩饰抽搐的嘴角,「承某无才,不是读书的料。」 别以为他不知道皇上这是想为自己的吝啬找藉口。 金梦:「啧。」这人真不好忽悠。 承隽尹抬头,看着金梦笑眯眯的脸,问道:「您刚才是不是啧了一声。」 金梦恍然大悟道,「承秀才原来耳朵不太好。」 承隽尹:「……」金梦绝对是啧了! 芩孟连催促道,「金大人,时间紧迫。」 金梦此行的真正目的是将芝麻护送到边境,来此只是顺路附带。 金梦颔首,目光落在承隽尹脸上,不着痕迹的拧了拧眉。 他总觉得这承隽尹眼熟的很。 承隽尹面不改色的任由金梦打量,金梦看不出什么,收回目光,回了马车。 芩孟连的目光越过承隽尹往院子里头看,「棠哥儿可还安好?」 他在路上无意间听说承隽尹被抓的事,顿时心急如焚,但金梦跟他一起,他再急也不能扔下金梦一个人赶过来。 「没事了。」承隽尹眸色暗沉。 芩孟连还想问更多,但身后传来金梦敲击马车的催促声,他只好朝承隽尹拱了拱手,带着金梦离开。 他只负责将金梦送出芩州地界,送完金梦后,他再回来找承兄便是。 村里人第一次见到圣旨,更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官,一个个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待芩孟连一行人走远后,村里人才像是一滴水滴进沸油般,瞬间沸腾。 「天啊!一百亩土地,那得多大啊!」 「秀才,咱村有秀才呢?」 虽说余国多的是人花钱买秀才,但在山香县这个穷县,秀才可稀罕了! 「原来承二早就将豆腐制法献到圣上面前去了啊。」 「没听刚才圣旨说了吗?承二这是造福百姓,圣上都认可的!」 「承家真是祖坟冒青烟了,出了承二这么个人!那可是圣上啊!以后承二指不定能当官呢!」 穆氏和林氏抓心挠肺,嫉妒的眼睛都红了。 这承二凭什么每次都有这么好的运气! 承汪的脸色难看至极。 若不是梁氏把承隽尹闹上公堂,这份殊荣就该有他的一份! 他们虽还没和承二断亲,但目前也跟断亲无异了。 村里人也因着闹上公堂一事,有意孤立他们一家,他明明是承隽尹的爹,现如今却过的还不如村里的光棍! 梁氏面容扭曲。 因为承隽尹,承大财跟她离心,至今不知所踪。 而承隽尹却得了皇上的亲眼,风光无限,凭什么? 同样是人,大财哪里比不过承隽尹了! 里正拍着承隽尹的肩膀,笑得脸上红光焕发,「好啊!好啊!好样的啊!」 天虫村富起来后,旁的村便总有人拿天虫村没有秀才的事说闲话,现如今他倒还要看看谁敢说! 承隽尹可不止是秀才,还是被皇上钦点的秀才,这十里八村的秀才,还有谁能比得过! 南氏拽着罗帕,心口疯狂跳动。 一百亩地!那可是一百亩地啊! 她咬紧牙关,看向不远处脸色阴狠的景美幸,快步走过去,与景美幸擦身而过时,故作不经意的扯了扯景美幸的衣袖。 第101页 景美幸浑身一震,左右张望见没人注意她,往后一退,追上南氏。 她跟着南氏来到南氏成亲前住的破茅草房,南氏见附近没人,轻手轻脚的将门关上。 树后,一只狼鬼鬼祟祟的探出头,见门关上后脑袋一歪,蹑手蹑脚的走到茅草屋的窗边趴下,竖着耳朵听墙角。 饕餮大人说人类比山上的母狼好玩,但它跟着这人类几天,也没听到有啥好玩的。 今日它要是再听不到啥乐子,它就去跟饕餮大人申请换岗,它听说守门的兄弟们日子过得可舒服了。 屋内,南氏开门见山的问,「棠哥儿何时才会毒发?」 景美幸摇头,「我不知道啊!」 她当时偷偷摸摸的去问郎中拿毒药,心虚的很,哪里敢问那么多? 「不知道那你就加大剂量!」南氏眼神狠戾,「下毒的事你可以做第一次,也可以做第二次。」 景美幸白了脸,「你急什么?他早晚要死的!」 南氏反问,「你不急吗?你年龄可不小了,他若是一两年都死不了,你等得起吗?」 景美幸勐地咬紧牙关。 她等不起。 她握紧手,似是下定什么决心般道,「我可以再去下第二次药,但是你必须告诉我你要怎么做。」 南氏眼神晦涩的看着她,半晌道,「我要嫁给承隽尹。」 景美幸脸色剧变,「你现在可是承其的妻子!」 南氏扯唇轻笑,「他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想死还不容易?」 景美幸只感觉心口发凉,「承隽尹不会同意的!」 「他会的。」南氏眼皮一抬,眼底精光闪烁,「毕竟他想知道杀害棠哥儿的兇手是谁。」 棠哥儿一死,下毒的事便瞒不住,以承隽尹对棠哥儿的在意,不可能不追查兇手。 景美幸脸色惊变,「你想出卖我!」 南氏冷冷的问:「你被抓,难道我就逃的了?」 景美幸闻言冷静下来,「那你是何意?」 南氏垂眸把玩着自己的手指,「等承隽尹娶我后,我有的是机会将棠哥儿的死嫁祸到承隽尹身上。」 她笑得阴冷,「承隽尹如此爱棠哥儿,两人便一同去地狱当苦命鸳鸯吧。」 景美幸激动的拽紧手,「到时候,你要钱,我要方子!」 南氏抬眸,问:「何时动手。」 景美幸道,「三天之内!」 三天之内,她一定要让棠哥儿死! 窗外,狼瞪圆了眼,惊讶的嘴巴都合不拢。 这俩女人比它追求的两头母狼还狠! 不愧是人类,恐怖如斯! 它站起来,咻的一下跑远,耳朵高高竖起。 嘿嘿嘿,告密去告密去!告完密又有好戏看了! 饕餮大人,诚不欺我也。 屋府。 屋渐脸色剧变,「来的人真是金梦?」 就算只是顺路,那也足以可见皇上对承隽尹的重视。 屋府的管家道,「千真万确!」 屋与推门而入,「哥,承隽尹成秀才了!」 「我知道。」屋渐摩挲着指尖,「事已至此,承隽尹此人,我们不能动。」 屋与不甘心。 但他知道屋渐说的没错。 他尽管再恨承隽尹,目前也只能咬碎了牙往嘴里咽。 「可我们已经将他得罪了。」 「那又如何?」屋渐靠在椅背上,「我们依旧可以拉拢他。」 屋渐坚信,没有永远的敌人。 屋与灌了口水消消火气,「怎么拉拢?承隽尹可看不上屋艷。」 屋渐脸色一僵,「承隽尹不娶,不代表我不能娶。」 屋与吓得破音,「你还想娶棠哥儿?」 他哥这是想结仇还是结亲啊? 屋渐脸都黑了。 他吼道,「我就不能娶承隽尹的亲朋好友吗!」 承隽尹和棠哥儿身边总有一两个玩的好的,他堂堂县太爷娶一个过来当小妾,谁敢说什么? 屋与擦了擦冷汗,「那就好。」 屋渐:「……」 他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你去天虫村打听打听有没有附和条件的适龄女子或哥儿。」 屋与站起身,应了,「这事好办。」 …… 棠哥儿醒时便见承隽尹坐在床边,不知在想什么,脸色阴沉的吓人。 他伸出手拽住承隽尹的衣角扯了扯,刚睡醒,声音软软的带着点奶音,「夫君,怎么了?」 承隽尹回神,看向棠哥儿时眼底的冷意融化。 他抓住棠哥儿的手塞回被子里,「饿了吗?想吃点什么?」 棠哥儿乖巧的摇摇头,「夫君,你不开心。」 承隽尹附身,将手撑在棠哥儿身侧,隔着被子抱着棠哥儿,「下毒害你的人,是景美幸。」 棠哥儿睁圆了眼,抿紧双唇,眼神复杂极了。 「为何?」 他和景美幸虽有恩怨,但也并没有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承隽尹用下巴抵着棠哥儿的肩膀,「南氏想要我们的家产,她想要我们的酱料方子。」 他将南氏和景美幸的计划说给棠哥儿听,棠哥儿听完,沉默许久,问:「夫君打算如何做?」 承隽尹直起身,看着棠哥儿,眼神发冷,「瓮中捉鳖。」 棠哥儿将手从被子里抽出来,回抱住承隽尹,「好。」 第102页 他仰头轻吻承隽尹的嘴角,笑得眉眼弯弯,「夫君莫要心情不好了。」 承隽尹只感觉刚才还冷硬无比的心此时柔的跟一滩水似的,他妥协的将头埋在棠哥儿身上,低嘆道,「棠哥儿你这么一哄,我哪里还敢心情不好?」 他家夫郎可是被他养的越发娇气,难得夫郎耐心哄他,他若是不知好歹,怕是今晚连床都没得上。 棠哥儿轻拍承隽尹的后脑勺,趁机问道:「夫君,我想下地走走。」 承隽尹无情的拒绝,「不行。」 他虽被棠哥儿美色所祸,但还没到丧失理智的地步。 棠哥儿失望的嘆了口气。 今日色.诱,以失败告终。 承隽尹又气又无奈的咬了下棠哥儿的鼻尖,「整日为了下地走路的事跟我斗智斗勇,你也不嫌累?」 棠哥儿噘起嘴,「我要是再不走路,我都觉得自己这腿要废了。」 承隽尹失笑,「行了,午后我扶着你走走。」 孕夫确实也不能一直坐着,是该让棠哥儿适当的走走路了。 棠哥儿笑的眼睛都亮了,承隽尹没忍住亲了亲他的眼,「我家夫郎真好看。」 趴在门缝偷看的饕餮咦了一声,同小爪吐槽道,「瞧他那不值钱的模样!」 小爪不懂饕餮这句话的意思,但并不妨碍它点点头。 莫二从县城回来,架着驴车停在院门前,敲响了院门。 承隽尹在屋内听到动静,走出去开门。 莫二面带喜意,「我刚才来的路上听人说了,你现在是秀才了!恭喜恭喜!」 承隽尹摆摆手道,「虚名而已。」 莫二将车上的布料拿下车,又将角落里的猪肉及猪下水递给承隽尹,眼神复杂,「承二,你买这东西做甚?这东西虽是肉,但吃起来一股腥味,常人都受不住,更何况是孕夫?」 承隽尹一手接过肉一手提起布料,只道:「等我做出来后,拿些过去给你们尝尝。」 莫二的眼神一言难尽,「好。」 他并不觉得承隽尹能用这猪下水做出什么好吃食,但承隽尹是一片好心,他也不会拒绝。 莫二走后,承隽尹将肉放到灶房里头,洗干净手,拿着布料走进厢房。 棠哥儿已经把衣服穿好,正站起来往轮椅上坐。 承隽尹微微眯起眼睛,「棠哥儿,不是让你等我吗?」 棠哥儿被抓包还很不服气,「我又不是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哥儿,怎么就不能自己穿衣服了?我还听你的话,没有下地走路呢。」 承隽尹气笑了,点了点棠哥儿的脑门,推着他往外走,「是是是,棠哥儿说的都对。」 棠哥儿得意的哼了声,忽而道:「夫君,我刚才梦见有人赏了咱家一百亩田地,我睡着都乐得合不拢嘴,这会儿感觉自己嘴巴酸酸的。」 承隽尹一顿。 棠哥儿疑惑的抬头看他。 他从怀里掏出圣旨递给棠哥儿,被棠哥儿清澈的大眼睛看的越发心虚,「忘记跟你说了。」 金梦刚走没多久,他就从饕餮口中得知景美幸和南氏密谋给棠哥儿下毒的事。 他当时就像是被当头泼了桶冷水,哪里还有什么被赏赐的喜悦,满脑子想的都是棠哥儿差点被毒死的事,沉浸在深深的后怕中无法自拔。 棠哥儿看着怀中的圣旨,逐渐睁圆了眼,他张了张嘴,半晌才吐出一句,「夫君呀!」 他咧嘴笑了,眼里似有星河璀璨,「咱发财了!」 承隽尹看他一副小财迷的模样,没忍住上手揉了揉他的小脸蛋,「是,发财了。」 棠哥儿抱着圣旨,问:「一百亩地定好在哪里了吗?」 承隽尹道:「明日官差来测量,我想要咱工坊外的那片地。」 「好呀!」棠哥儿砸吧着嘴,「夫君,我想吃点东西。」 前些时日养身体,夫君给他做的吃食虽然美味,但却很清淡。 今日,他想吃点不一样的。 承隽尹将棠哥儿放在屋檐下,把布料和针线放在他身旁让他解闷,道:「知道你馋了,今日做点滷料给你解解馋。」 棠哥儿不知道滷料是什么,但却诚实的咽了咽口水,催促道:「夫君快去。」 夫君做出来的吃食,没有一样是不好吃的。 承隽尹笑骂,「你个小没良心的。」 用完我就丢。 滷料的做法复杂,处理猪下水的步骤更繁琐。 承隽尹洗猪下水时特意跑到院子外头,生怕熏到棠哥儿。 尽管如此,他带着洗好的猪下水进来时,棠哥儿还是皱起了眉,「夫君,你莫不是趁我不注意,偷偷丢下我跑去研究肥田之法了?」 承隽尹双眼含笑,「是啊,我还顺便洗干净猪下水,赶回来给棠哥儿弄吃食。」 棠哥儿摸着肚子,「那你可快点,孩子都饿了。」 承隽尹宠溺的笑道,「好,马上。」 香味从灶房里飘出来的时候,棠哥儿的肚子应景的叫了。 他等不及承隽尹把滷味端出来,将自己往灶房的方向推。 进了灶房,他也不说话,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承隽尹,直将承隽尹看心软了。 「行行行,我给你吹吹。」 承隽尹本是觉得还不够入味,但棠哥儿的眼神太有攻击性,他实在是抵挡不住。 他怕棠哥儿接受不了,先夹起一块肉,吹凉了才餵到棠哥儿嘴里。 第103页 棠哥儿眼睛一睁,还没反应过来就把肉吞进肚子里,他觉得自己没尝到味,不满的指着锅里的猪下水,「我要这个。」 承隽尹夹起猪下水,「若是吃不习惯,你可不能怪我。」 棠哥儿笑眯眯道,「我怎么会呢?」 承隽尹见此,就知道棠哥儿会。 他无奈,但他还是把猪下水餵给棠哥儿吃,心里即甜蜜又苦恼。 算了,这合该自己受着。 他将手放在棠哥儿唇边,等着棠哥儿吃不习惯把猪下水吐出来,但棠哥儿却越吃越香,最后大声道,「我还要!」 承隽尹:「……」顺利逃过一劫。 他将滷肉夹到碗里放凉,眼看着棠哥儿的眼睛都要粘到碗上了,才将碗递给棠哥儿。 「吃完这一碗就不许再吃了。」他道,「若是吃太多,晚上又要睡不着了。」 棠哥儿一边吃一边胡乱点头,眼睛却不看承隽尹。 承隽尹一眼看出棠哥儿阳奉阴违的打算,将锅里一半的滷肉盛起来,「这些肉我们送去阿姐那。」 棠哥儿不舍的看着那盆肉,但还是颔首道,「这么好的肉,是该让他们尝尝味道。」 承隽尹擦了擦棠哥儿的嘴角,把他手里的空碗拿起来泡在水盆里,又将装满滷肉的碗放到棠哥儿怀里,推着轮椅往外走,「走吧。」 棠哥儿回头看向锅里的滷肉,眼里满是渴望。 承隽尹笑得无奈。 如果可以,他也想棠哥儿多吃点,但棠哥儿现在的身体可不适合吃太多。 第57章 景美幸人赃俱获 路上,闻到香味的小孩都屁颠屁颠的跟在棠哥儿身后,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棠哥儿怀里的肉,口水直流。 是肉!好多肉!好香的肉! 天虫村虽然没有以前那么穷了,但好多人家还是一年到头桌上见不到荤腥,像这么大一碗肉的更是只有过年时才能看见。 有的小孩被香的受不了,缠着爹娘过来要买棠哥儿怀中的滷肉,有的小孩直接冲到棠哥儿面前讨要又被自家爹娘拉着耳朵拽回去,当然也有几个贪小便宜的长辈任由孩子围着棠哥儿转,指望着棠哥儿心软给他们点肉。 棠哥儿虽然心善,但他却知道越这样越不能惯着这些孩子,一路上紧紧抱着肉,愣是谁都没理。 莫二远远见着一群孩子围着承隽尹和棠哥儿走过来,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听清楚事情缘由后也是无奈,「其它的不说,你这肉实在是香的诱人。」 承隽尹将肉递给他,「里头有猪下水。」 莫二一惊,仔细一瞧,还真有。 「猪下水竟也能做的这么香?」 他刚才还在想猪下水没法做出什么好吃食,现在就打脸了。 承二的手艺可真不一般啊。 承隽尹笑说:「方法对了,就能成。」 隔天,棠哥儿一大早便醒了,他睡眼惺忪的往承隽尹怀里钻,软声道,「夫君,我要吃滷肉。」 承隽尹失笑。 昨日从莫二家回来后,他便趁着棠哥儿洗澡的时候,将滷肉都给吃完了。 棠哥儿气的不理他,他哄着棠哥儿说今日还做滷肉才将棠哥儿哄睡。 没想棠哥儿一早醒来,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 他亲了亲棠哥儿的耳垂,哑声道,「好,马上给你做。」 村里的王婶今日没杀猪,承隽尹只好托去赶早市的牛婶给他带猪肉。 牛婶爽快的应下后,坐上牛大伯的驴车便走了。 棠哥儿问,「姐姐他们今日怎么没有用牛大伯的驴车?」 承隽尹解释道,「他们买新驴车了。」 棠哥儿嘆道,「真好呀。」 辰时,官差来给承隽尹丈量土地。 承隽尹以为会是郝多愉带着衙役来,没成想领头的人竟是屋与。 屋与瘦了很多,明显这阵子没少遭罪,可看到承隽尹,屋与却还要强撑起笑,「承秀才,恭喜恭喜。」 承隽尹敷衍的应和道,「同喜。」 屋与:「……」他有什么可喜的! 工坊外的土地占地一百零三亩,承隽尹便出钱把多出来的三亩土地买下。 屋与在心里笑承隽尹是个傻子,竟然选了这么一块偏僻的地,怕是卖都卖不上价格。 他也生怕承隽尹反悔,速度极快的让人给承隽尹办好手续。 等里正闻讯赶到的时候,一切已成定局。 里正看着承隽尹,恨铁不成钢。 「你怎么就选了这么个地方?就是咱村的内山都比这块地好。」 由于圣旨上写的是土地,并没有特意指明是薄田肥田还是山地,聪明人当然选尽可能多的肥田和薄田,再不济也得是山地,其次才会是荒地。 承隽尹倒好,一次性选了最差的。 承隽尹心满意足的说:「里正莫急,这块地我觉得挺好。」 南氏赶来时正好听到这话,脸都黑了。 在她眼中,这一百亩地早晚是她的囊中之物,承隽尹此举,就是在她心里头割血啊! 景美幸倒是幸灾乐祸的笑了。 反正承隽尹家产是多是少都跟他没有关系,她要的只有酱料方子。 屋与暗中观察着闻讯赶来的村里人,不动声色的走到王草汉身边,「你是这天虫村的人吗?」 王草汉见屋与是跟官差一起来的,说话多了几分拘谨,「是。」 第104页 屋与笑呵呵的说:「不必紧张,我同承隽尹也是相识已久的好友,本来丈量土地这事不该我来的,但我听闻这土地是为承兄丈量的,我便领了这差事。」 王草汉闻言,紧绷的身体一松,「原来是这样啊。」 屋与眼底精光微闪,「我瞧着棠哥儿总是孤零零一人,难道他身边没有亲友吗?」 承隽尹跟亲爹一家关系不合,跟其他亲戚也关系平平,身边更没有除棠哥儿外的哥儿和女子,他只能从棠哥儿身边下手。 「有啊,熊豆便是。」王草汉道,「但熊豆和莫二夫妇俩平日忙着摆摊,哪有时间陪着棠哥儿。」 屋与神色一滞,不甘心的问:「除了熊豆,没旁人了吗?」 王草汉想了下,余光瞥见景美幸,道:「景丫头跟棠哥儿从小一起长大,两人关系也好的很。」 他憨厚的笑,「看,她笑得多开心。」 屋与看着景美幸,眸色深沉,「她为何站的离棠哥儿那么远?」 王草汉嘆道,「景丫头是个好的,可她的爹娘却是个拎不清的,总是跟棠哥儿闹,景丫头和棠哥儿虽然念着彼此,但因此也不敢表现的太过亲近。」 屋与盯着景美幸,见景美幸笑得合不拢嘴的模样,微微眯起了眼睛。 丈量完土地后,承隽尹带着棠哥儿回去做滷肉。 滷肉刚做完,芩孟连来了。 闻着院子里的香味,他十分诚实的问道:「我能在这里蹭一顿饭吗?」 承隽尹:「我如果说不能你会走吗?」 芩孟连果断的应说,「不能。」 承隽尹将肉端到他手里,「想吃肉就干活,帮我送到工坊里去。」 芩孟连咽了咽口水,「我觉得我可以先吃饱了再送。」 承隽尹不客气的说,「不可以。」 芩孟连只好一边咽着口水一边送滷肉。 他送完酱料院子,还要送工坊,最后才骑着马匆匆赶回来,吃上第一块滷肉时,他心满意足的眯起眼睛。 「承兄啊!你可有打算做这滷肉买卖?」 承隽尹将肉夹到棠哥儿碗里,头也不抬的问:「你想做吗?」 芩孟连一个激灵,「我想!」 承隽尹淡声道,「我提供方子,挣得的银钱我三你七。」 没办法,他现在穷的很。 他还要在棠哥儿生孩子前让棠哥儿住上青砖瓦房!不想法子挣钱怎么行? 芩孟连深吸一口气,「成交!」 说干就干,承隽尹写下方子,芩孟连当场写下契书,双方按下手印,此事便成了。 芩孟连将方子小心翼翼的收到怀里,心潮澎湃,恨不得马上飞回芩州做买卖。 但他又捨不得滷肉,只能含泪咬牙多吃一块。 恰在这时,棠哥儿耷拉着眉眼说道,「夫君,我好像吃撑了。」 承隽尹无奈,「我扶你起来走走?」 棠哥儿用手勾住承隽尹的脖子,像是浑身没长骨头似的赖在承隽尹身上。 承隽尹扶着棠哥儿站起来,棠哥儿原地踏步了两下,感觉没什么不舒服,就无情的推开承隽尹。 「夫君,我自己走。」 承隽尹被推开,却不敢走,他亦步亦趋的跟着棠哥儿,手在棠哥儿两侧虚虚的护着,神色是肉眼可见的紧张。 芩孟连就是趁这个时候,端起桌子上的滷肉熘了。 埋头吃滷肉的饕餮只感觉眼前一阵带着香味的风吹过,桌子上的滷肉便不见了踪影。 他眼睛都睁大了。 小爪汪呜汪呜的叫出声,承隽尹察觉不对,往门口看去时,芩孟连已经骑着马绝尘而去。 承隽尹脸都黑了,「他可真有出息!」 第二次见面时芩孟连张口闭口的提君子,难道这就是君子所为了? 门边忽而探出一颗脑袋,是陈扰平。 陈扰平端着空碗,觍着脸走进来,「认识许久,我似乎还从未跟承兄把酒言欢。」 承隽尹看着陈扰平嘴角还未擦干净的油渍,面无表情的说道,「滷肉没了。」 陈扰平不敢置信的看向他,「怎会没有?芩兄不是说还有满满一锅吗!」 承隽尹冷笑,「他把那一锅都端走了。」 连锅都不给他留下! 陈扰平:「……」 他扭头往外走,「我现在去追或许还来得及。」 承隽尹提醒道,「他骑马走的。」 陈扰平脚步一顿,气的浑身打颤,「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棠哥儿靠在承隽尹身上,看着陈扰平骂骂咧咧的离开,忽然道,「夫君,你还是别读书了。」 承隽尹疑惑的看他,他道:「读书人被欺负,骂来骂去都只能骂出一句岂有此理,多吃亏呀。」 承隽尹默。 半晌,他道,「夫郎言之有理。」 棠哥儿看着愤怒到炸毛的小爪和饕餮,忽而问:「我们让它们去追芩公子吧。」 承隽尹笑了,「还是棠哥儿聪明。」 片刻,饕餮和小爪跟两道旋风似的从村里小道上飞过,牛婶好奇的问:「这俩小只怎么了?怎么看上去那么生气啊?」 特别是那只红的,气的像是整只都要烧起来一样。 棠哥儿无奈道,「芩公子离开时,夫君把家里的滷肉都让他打包带走了,它们怕是觉得芩公子抢走了它们的食物,追着要讨回来呢。」 第105页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给芩公子留点面子。 牛婶乐了,「你家养的这两小只可真有灵性,还知道抢吃的。」 她提醒说:「不过可别伤到人。」 棠哥儿摆摆手,「它们不会伤人的。」 就是难缠了点。 路上,芩孟连正哼着歌悠哉悠的骑着马往前走,忽然感觉嵴背一凉,求生欲驱使他回头,当看到愤怒的两小只后,他头皮都炸起来了。 「不是吧!」 不就是几块肉!至于吗? 他架着马儿疯狂的跑,饕餮和小爪疯狂的追。 尘土飞扬,芩孟连骑到腿疼,却还是捨不得放弃那锅滷肉。 终于,天色黯淡下来时,他还是被饕餮和小爪追上了。 他死死抱着怀中的滷肉,「命给你,肉不行。」 饕餮白了他一眼,吐出嘴里的纸条。 芩孟连捡起纸条一看,上面写着,「劳烦芩兄照料一晚。」 芩孟连皱了皱眉。 承隽尹是特意把这俩小傢伙赶出来的,为什么? 天虫村,夜深人静。 棠哥儿蜷缩着身体,无意识的往承隽尹怀里缩。 承隽尹侧躺着将棠哥儿紧紧裹在怀中,看着他黑长卷翘的睫毛,总想上手摸一摸。 院子里传来一声细响,似是谁踩中了枯叶,承隽尹轻手轻脚的放开棠哥儿,用事先准备好的棉球堵住棠哥儿的耳朵,掀开被子轻手轻脚的下床。 他将门打开一条缝,看着景美幸鬼鬼祟祟的走进灶房后才走出去无声无息的将灶房的门关上。 随即,他走到隔壁,敲开了门。 牛大伯被吵醒,还泛着迷煳,「是承二啊,怎么了?」 承隽尹压低声音道,「我院子里进了贼人,我将她关在灶房里了,她还未发现。」 牛大伯吓清醒了,「你等着,我让牛子去喊人。」 承隽尹拱手道谢。 牛大伯鞋都来不及穿好,就这么跑出去喊人,牛子听到动静出来,问清楚缘由之后便将牛婶叫起来。 牛婶一听有贼人竟偷到承隽尹家里去了,当即一撸袖子,去找工友们来帮忙。 半刻钟后,一群人手里拿着棍棒,紧张的盯着灶房的门。 承隽尹轻手轻脚的将灶房门打开,众人一拥而上,一声尖叫声划破天际,惊醒了村里尚且不明真相还处于睡梦中的人。 牛婶疑惑,「我怎么觉得这声音怪耳熟的?」 郝氏道,「最好不要是我想的那样。」 可事与愿违,当景美幸被抓出来时,众人譁然。 昙哥儿惊声道,「怎么是你!」 郝氏厉声问:「你好好一个姑娘家,为何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刘郎中脸色黑沉,「她没偷东西。」 他指着满脸绝望的景美幸道,「她在给棠哥儿下毒!」 众人震惊。 这已经不是村里能处理的事了,这得报官啊! 景美幸泪如雨下,「不要送我去衙门,不要!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熊豆冲出人群,一巴掌扇在景美幸脸上,「你这个毒妇!棠哥儿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害她?」 景美幸压根不敢反手,林氏从人群里钻出来,推开熊豆,哭吼出声,「女儿啊,你这是怎么了!」 她拼命的扯开抓着景美幸的其他人,「你们抓着她干什么!污了我女儿的清白你们赔的起吗?」 莫二着急的护住熊豆,轻声细语的给熊豆顺气,「别生气别生气,你现在可受不得气。」 芸哥儿幸灾乐祸的笑,「她哪里还有清白?她都要毒死人了!证据确凿的事。」 林氏都懵了,直念叨着这不可能,但没人听她,就连景二都低着头,自觉教出这么个女儿,没脸见人。 里正让人将景美幸关起来,林氏哭着求里正,「放过她吧,她还小,不懂事!」 里正甩开她,「你该求的人不是我,是承隽尹和棠哥儿。」 幸亏这事发现的及时,没闹出人命。 林氏看向承隽尹,却发现承隽尹看她的眼神不带一丝温度。 她突然明白了什么,尖叫着嘶吼道,「是你!是你陷害她的!」 里正怒喝道,「够了!你女儿自己都承认了,承隽尹还能怎么陷害她!」 他带着人冲进去时,正好看到景美幸将药包包好。 景美幸太紧张了,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关在灶房里过,看到他们时,景美幸下意识的就想藏起手中夹竹桃的叶子,被他抢过来后,景美幸哭着求饶,连为自己狡辩都没有。 林氏失力跌坐在地上,白眼一翻,竟是晕了。 里正严肃的说:「事关重大,明日一早我便押着景美幸去衙门。」 众人议论纷纷的散去。 因着这事,天虫村的村民一晚上没睡着,天还没亮就围到柴房外,窃窃私语。 王草汉不敢置信,「景丫头跟棠哥儿关系那般好,为何要杀他?」 工坊的工人因着这事都没去干活,围在柴房外就想着为棠哥儿找一个公道。 仵哥儿听到这话,忍不住呛他,「你哪只眼看到棠哥儿和那毒妇关系好了?」 王草汉一噎,又有村里人好心解释说:「景丫头素来不喜棠哥儿,棠哥儿还未出嫁时便对棠哥儿唿来唤去。」 旁人应和道,「唉,虽然我们都知他们不合,但我是真没想到景丫头恨棠哥儿恨到如此地步,他们俩也没什么深仇大怨吧,景丫头何必呢?」 第106页 「何必?还不是因为嫉妒!」芸哥儿道,「景美幸心胸狭窄,看到棠哥儿出嫁后过的比她还好,她怎么可能咽得下那口气?」 众人嘘嘘。 里正从王草汉身边走过,脚步一顿,「你带着几个人守在景二家门口,别让他们过来捣乱。」 王草汉心情复杂的颔首。 柴房里,景美幸蜷缩在地上,髮丝凌乱,双眼布满红血丝。 棠哥儿只身走进去,「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景美幸撑起手,哑声问:「你在同情我?」 棠哥儿摇头,「你不值得同情。」 景美幸面容一扭,似是知道棠哥儿不会放过她,她也不再掩饰自己,「你以为我死了,你就好过了吗?我告诉你,这不是我第一次下毒!毒药你已经吃了!你现在还死不了,但你一定活不长!连你肚子里的孽种都活不下来!」 棠哥儿等她说完,才冷静的说:「毒药我没吃,你第一次下毒的时候,我们就发现了。」 他淡声道,「只是我们当时并不知道下毒的人是你。」 景美幸瞳孔剧颤,彻底崩溃了。 棠哥儿没再理会她,转身走出去,承隽尹拉着他坐回轮椅上,一本正经道,「今日不能再走了。」 棠哥儿伸出两根手指捏在一起,强调道,「夫君,我今日只走了一点点!」 承隽尹将棠哥儿的两根手指包在手心,态度难得强硬,「我说不许就不许!」 棠哥儿气的鼓起脸。 里正带着人将景美幸押出柴房,正要往外走时,便见王草汉神色慌张的跑来,「不好了不好了!县太爷要娶景美幸当小妾!」 众人闻言,如遭雷噼。 棠哥儿和承隽尹面面相觑,皆眉头一皱。 景美幸愣在原地。 里正急切的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县太爷要娶景美幸当小妾!是我听错了?」 王草汉摆手道,「没听错!县太爷要娶景美幸当小妾,聘礼都下了!来的人还是县里有名的金媒婆!」 金媒婆只给县里的大户人家说亲,穷苦人家她根本看不上。 若不是给县太爷说亲,她又怎么会愿意来天虫村? 「人刚走!但那么多的聘礼都留下了。」 那一箱箱的聘礼,他看的都直犯迷煳。 景二自己都懵了,送走金媒婆后人就坐在门口傻笑。 景美幸笑了。 她先是颤抖着肩膀低声笑,而后勐地挣开抓着她的人,仰头大笑。 「哈哈哈!我景美幸下毒又如何!难道你们还真敢把我告到衙门吗?我现在可是县太爷的人!我看你们谁敢动我!」 承隽尹和棠哥儿都觉得不对劲,众人面面相觑,里正眉头紧锁。 县太爷不是个好官,若是这事没跟县太爷扯上关系,景美幸脱不了罪。 可如今景美幸是县太爷看中的人,他们若是把景美幸告到衙门去,怕是最后不仅景美幸没事,他们反而惹了一身骚。 「先去景二家看看。」里正拍板,带着人往景二家走。 刚到景二家,林氏就笑着冲出来,一把推开围着景美幸的汉子,嚣张的怒吼道,「都滚开!我女儿可是县太爷的夫人!你们谁敢动她!我就让县太爷砍了你们的脑袋!」 景二仰着头走出来,特意敞开门让人看到堆满院子的聘礼,嚣张道,「不是要把我女儿送到衙门去吗?送啊。」 里正等人脸色难看的很,有怕事的人低声道,「要不此事就算了吧,反正棠哥儿也好好的。」 郝氏愤怒的怼回去,「是不是你被下毒也得等你死了才能定兇手的罪?」 那人顿时不敢吭声,气氛跟凝固似的让人难受。 王草汉神色纠结的走到承隽尹身边,低声道:「我有一事得跟你说。」 承隽尹直言,「你说。」 王草汉将昨日屋与找他打听的事说出来,又道:「下聘时,那人也在。」 昨日跟那人说完话后,他回家越想越不对劲。 偏偏昨晚出了景美幸下毒的事,今个儿那人还拿着聘礼给景美幸下聘,他越想越觉得这事跟他昨日说的那番话脱不了干系。 承隽尹眸色深深,「我知道了,谢谢王大哥告知我这些事。」 屋渐娶景美幸,是为拉拢他。 既如此,事情便好办了。 他将手搭在棠哥儿的肩膀上,「棠哥儿,景美幸必死无疑。」 「夫君莫急。」棠哥儿将手搭在承隽尹的手背,「此事并非坏事。」 承隽尹疑惑,棠哥儿仰头看他,沖他招了招手。 承隽尹弯下腰,将耳朵凑近棠哥儿,棠哥儿低声说道:「我们需要一个人帮我们找到屋渐作奸犯科的证据。」 承隽尹眸色一深,棠哥儿抓紧承隽尹的手,「夫君,景美幸对我们造不成什么威胁,屋渐不一样。」 承隽尹默,半晌嘆道,「棠哥儿,有时候我总希望你不要这么聪明。」 屋渐是向绝的人,景美幸若是去屋府当内应,能找的可不止是屋渐作奸犯科的证据。 棠哥儿闻言便知道承隽尹妥协了,他柔声道,「跟夫君学的。」 景美幸威胁的是他的性命,可屋渐威胁的却是夫君的命。 他宁愿放过景美幸,也不愿放过任何一个掰倒屋渐的机会。 承隽尹发泄似的揉了揉棠哥儿的头髮,将棠哥儿头髮揉乱后才对里正道,「我们要跟景美幸单独聊聊。」 第107页 林氏眼睛一瞪,「聊什么!还有什么可以聊的!有胆子你就去告啊!」 景二高高在上道,「承隽尹,我劝你别不知好歹。」 「承隽尹,你以为我还是之前那个无权无势、任人揉搓圆扁的景美幸吗!跟我聊聊?你们也配!」大悲大喜下,景美幸笑得得意又疯狂,「我景美幸註定跟你们这些粗鄙的农妇不一样!」 承隽尹直勾勾的看着景美幸,意味深长的问,「你就不好奇堂堂县太爷为何会娶你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当小妾?」 这句话死死的掐住景美幸的死穴,景美幸笑容一僵,看着承隽尹晦涩的眼神,她心里莫名发慌。 半晌,她咬牙道:「好,我们聊聊。」 承隽尹推着棠哥儿往树下走去,景美幸跟在他们身后。 众人都没有跟上去,只是远远的瞧着他们。 承隽尹将棠哥儿推到阴影处,见和其他人距离足够远后才开门见山道,「屋渐是为了拉拢我才娶你的,你若想活命,便听我们的话,用你的下半辈子为你的所作所为赎罪。」 景美幸下意识反驳,「不可能!堂堂县太爷怎么会需要拉拢你一个农夫!」 承隽尹神色冷漠,「景美幸,若不是棠哥儿为你求情,我不会给你这一次机会。」 棠哥儿感受到承隽尹的不耐烦,抓住承隽尹的手跟他十指相连。 承隽尹神色一缓,问:「你怎么选?」 景美幸不想选,她甚至想扭头就走,但看着承隽尹冰冷的眼,她清楚的意识到承隽尹更想让她去死。 她不想死! 她颤抖着唇,脸色发白,早已没了刚才那嚣张得意的模样。 许久,她才咬牙开口道,「好,我听你们的!」 话落,她垂眸,眼神一冷。 但若是她嫁给县太爷后发现承隽尹所言不实,她必要这两人生不如死! 她问:「你要我怎么做?」 承隽尹眸色幽暗,「出嫁之前,先帮我们稳住一个人。」 景美幸问:「谁?」 承隽尹看着他,吐出二字,「南氏。」 景美幸瞳孔一缩,看着面前二人淡然的神情,她这才意识到,她和南氏做的事,他们全都知道! 牛婶远远看着他们,忍不住问道:「他们这是在聊啥啊?可把我急坏了!」 郝氏也急,她道:「再等等。」 「过来了过来了!」昙哥儿激动的指着往回走的三人,众人皆是瞪大了眼,竖起耳朵,等着一个结果。 棠哥儿看着众人,率先开口道,「里正,此事,我们不追究了。」 众人窃窃私语,郝氏更是红了眼。 委屈棠哥儿了! 牛婶不理解,「为啥啊!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的事,外头还有句话叫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呢!」 熊豆眼睛都红了,「棠哥儿,不能放过她!」 棠哥儿看着熊豆,轻声安抚说:「姐姐,我没受委屈。」 熊豆一怔,逐渐冷静下来。 旁人或许会觉得棠哥儿在安慰自己,但她看出棠哥儿说的是真的。 棠哥儿似乎,另有打算。 莫二感激的看向棠哥儿。 熊豆昨晚一夜没睡,今早起来情绪又这么激动,他真怕出什么事啊。 里正抬手让众人安静,他看着脸色难看的景美幸道,「景美幸,这次是棠哥儿心善,不愿意牵连到村里人才放过你,但若有下次,我就算是豁出去也要你付出代价!」 景美幸死死掐着手心,低声应道,「我知道了。」 承隽尹推着棠哥儿往回走,回到家里,承隽尹将院门一关,揉着棠哥儿的头髮泄气,「你呀你呀!」 棠哥儿被揉的晕头转向的,断断续续的求饶道,「哎呀夫君,晕了晕了,我要晕了。」 承隽尹泄气的垂下手,疼惜的轻吻棠哥儿的眉眼,「我不放心。」 棠哥儿左右手一起捏住承隽尹的耳垂,「夫君若是不放心,让小花去盯着她便是。」 小花便是之前盯着南氏的那头狼,这名字是饕餮取的,因为饕餮说它是狼群里最花心的狼。 「你可以蹲下吗?」 承隽尹半蹲在棠哥儿面前,他已经预料到会发生什么,只问:「能轻点不?」 棠哥儿将承隽尹的耳朵往两边扯,声音温柔极了,「不能哦夫君。」 夫君一早上揉了他两次头髮!整整两次! 第一次还是在那么多人面前!他不要面子的吗? 承隽尹疼的倒吸一口凉气,被扯完耳朵还要苦哈哈的认错。 棠哥儿揉着承隽尹的耳朵,笑眯眯的说:「夫君既已知错,棠哥儿又怎会怪夫君了。」 承隽尹:「……」 你刚才扯我耳朵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棠哥儿弯起嘴角,笑得可爱又招人稀罕。 承隽尹心头一动,抱着棠哥儿往他脸上吧唧一口,「夫郎言之有理!」 景二家一片欢天喜地,林氏更是笑得咧出一口大黄牙,逢人就夸赞景美幸。 村里人大多不愿意来景二家,但总有些人想来巴结景美幸。 景美幸却笑不出来。 她见着来的人越来越多,趁人不注意,走了。 她来到破茅草屋,敲响了门。 门开了,南氏侧身让她进来,「我就知道你会来。」 景美幸拽紧双手,「我下毒时虽然让承隽尹抓到了,但他们不知道我往他们的水缸里也下了毒。」 第108页 南氏眉头一皱,「承隽尹还不能死。」 景美幸坐的笔直,额头上冷汗直冒,「承隽尹身体那么好,就算要死,也定是棠哥儿死在他前头,你只要赶在他死之前把棠哥儿的死嫁祸给他就行。」 南氏盯着她,「你为何还要帮我?」 虽然不知道景美幸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但景美幸真正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景美幸恨声道,「我要棠哥儿和承隽尹死无葬身之地!」 这话说的真情实感,彻底打消了南氏的余虑。 「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提醒你时间不多了。」她垂眸,嘴角勾起一抹讥笑,「想拿到承隽尹的家产,你最好这几天就摆脱承其,恢復你寡妇的身份。」 她现在这么惨,凭什么南氏就能独善其身! 承隽尹让她稳住南氏,却并没有不让她拱火。 南氏看着她离开,尖锐的指甲扣进桌子里,留下一道道指痕。 承隽尹从饕餮嘴里听说这事的时候,正在给棠哥儿做滷肉。 棠哥儿歪着脑袋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景美幸明明知道她们要做的事他们都知道,却偏偏还要把南氏往死路上引。 「景美幸自己过得惨,便见不得南氏过得好。」承隽尹递给棠哥儿一杯水,「喝点水润润喉。」 棠哥儿一边喝水一边问:「夫君打算如何做?」 他们让景美幸稳住南氏,是为让南氏以为自己并没有暴露。 南氏一计不成,定会再生一计,他们不怕抓不到南氏人赃并获的时候。 承隽尹吐出一字,「等。」 南氏若真敢对承其动手,她便只有死路一条。 棠哥儿打了个哈欠,「夫君,我困了。」 承隽尹洗干净手,抱着棠哥儿回厢房里。 棠哥儿躺在床上时,困的眼皮都掀不起来,还不忘拉着承隽尹的衣袖道,「滷肉,我要吃。」 承隽尹失笑,「好好好,给你留着。」 他轻拍棠哥儿的胸口,眼神温柔如水,「乖,睡吧。」 棠哥儿醒来时,饕餮和小爪已经回来了。 为了补偿它们帮忙演这场戏,承隽尹奖励了它们一大块肉。 棠哥儿出来时,就见它们吃的正香。 小爪看到他,想跟他玩又捨不得没吃完的肉,急的左右打转,哼唧直叫。 饕餮则叼着肉到棠哥儿身边,一边吃一边蹭棠哥儿,顺带用高傲的眼神藐视一下左右纠结的小爪。 棠哥儿乐的直笑,忽而想到什么,他眼神一暗,「夫君,后天便是春分了。」 二月三十号,春分,灾难来临时。 承隽尹从灶房里走出来,眸色深深,「别怕,我都会安排好的。」 他将轮椅推到棠哥儿身边,拉着棠哥儿坐在轮椅上,「今日,我们便搬去工坊住吧。」 棠哥儿歪着头倚在承隽尹的手臂上,「我们能将鸡鸭都带过去吗?」 承隽尹遗憾道,「不能。」 他们去工坊住还能找藉口,但若是如同搬家似的把鸡鸭都带走,等天灾来临后旁人回过味来,只会觉得他们可疑,更可能会因此给他们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棠哥儿扁起嘴,「若他们能信我们便好了。」 他们很想告诉所有人天灾即将来临的事,但他们知道不会有人会愿意相信他们。 承隽尹安慰道,「棠哥儿,有些事情,我们无法改变。」 他们若说了,旁人不仅会不信,等天灾发生后还会反过来怪罪他们,甚至还有可能将天灾降临的事怪罪到他们身上。 他知道人心向善,但却从不敢低估人性的恶。 棠哥儿垂下眉眼,「我知道的夫君。」 承隽尹收拾好细软,推着棠哥儿往酱料工坊的方向走,饕餮和小爪跟护卫似的一左一右跟在棠哥儿身侧。 牛大伯瞧见承隽尹身上的包袱,问道:「承二,你这是要去哪?」 「去工坊住两日。」承隽尹大大方方的回应,「工坊忙不过来了,我得去帮忙又放心不下棠哥儿,干脆带着棠哥儿过去住一段时间。」 牛大伯颔首道,「工坊是忙,这样也好。」 有人酸,「这承隽尹是不是太宠棠哥儿了?哪家的夫郎没事还坐在椅子上让人推啊?不就是怀个孕吗?当谁没怀过似的?」 有人满脸艷羡,「他那椅子真神奇,我也想要一个,就是不知道要多少银钱才能买得到?」 工坊外,长长的队伍排的一眼看不到头。 承隽尹推着棠哥儿从队伍旁走过,有耿直的汉子沖他们喊道,「哎!你怎么不排队呢!」 一旁的人喝止,「瞎说什么!那是承二和他夫郎!」 那人傻了眼,尴尬的挠了挠头,见承隽尹和棠哥儿即将走远,又赶忙扯起嗓子问道,「承二,你真要将芝麻煳和豆腐的做法教给我们?不收钱?」 话音刚落,其他人也唰唰唰的看向承隽尹,目光灼灼。 承隽尹颔首。 众人的眸色都亮了几分,有个老人喘着气问道:「你们招人也招老人和小孩吗?你看我可以吗?」 棠哥儿温声回应,「招人我们有不同的要求,不管是老人小孩还是哥儿男子都有机会。」 他一顿,又道:「就算不能成为工坊的工人,你们也可以学一下怎么做芝麻煳和豆腐,这两样东西看似简单,但想一天学起来也不容易,最好是将家里所有人都带过来,多一个人多一双眼睛,若是有哪里忘了,也有人能提醒你。」 第109页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称是。 棠哥儿看向承隽尹,两人相视一笑。 忙的晕头转向的承三字看到承隽尹时如同看到救星,可看到承隽尹身边的棠哥儿时,顿时跟泄了气的皮球般理都不带理两人。 若是承隽尹一个人来,那便是来帮忙的。 但若是承隽尹带着棠哥儿来,那必定是来看热闹的。 第58章 天灾降临 承隽尹见承三字和牛子都在忙,也没跟两人打招唿,径直走进了工坊内。 在工坊内同样忙的晕头转向的陈扰平瞧见两人悠哉悠哉的从旁路过,脸色黑沉的吼道,「承隽尹,我要罢工!」 承隽尹脚步一顿,笑呵呵道:「别急,后日便不收芝麻了。」 陈扰平脸色微缓,「此话当真?」 「当真!」承隽尹正色道,「不仅不收芝麻,还会安排人来这边帮忙。」 陈扰平摆手,示意承隽尹走开。 承隽尹赶忙推着棠哥儿的轮椅走进厢房里。 他将棠哥儿放在一旁,撸起袖子便开始收拾东西。 棠哥儿闲不住,趁他铺床时,偷偷摸摸的拿麻布擦桌子。 等承隽尹将床收拾好后,棠哥儿也把桌子擦干净了。 承隽尹看着干净整洁的桌子,危险的眯起眼睛。 棠哥儿理直气壮道,「刚才饕餮非要舔桌子,我拦不住。」 正趴在地上无聊玩爪子的饕餮震惊的抬起头,眼都瞪圆了。 你竟是这样的棠哥儿? 承隽尹:「……」 他的夫郎总能给他不一样的惊喜。 棠哥儿仰着小脑袋,一副我没错、我不服气的模样。 承隽尹气笑了,磨了磨牙道,「行,都是饕餮的错。」 饕餮怒,跳起来给了承隽尹一爪子,将承隽尹的鞋子都挠破了。 本大爷是你能污衊的吗? 承隽尹脸都黑了,「这是棠哥儿给我做的鞋子!」 饕餮沉默,三秒后反应极快的逃离现场。 小爪看着饕餮的身影化为一个红点点消失不见,疑惑的歪着小脑袋。 明明污衊饕餮大人的是主人,为什么饕餮大人不伤主人而去伤大主人呢? 明明大主人知道错的是主人,为什么还是只怪饕餮大人不怪主人呢? 人类真奇怪呀。 棠哥儿心虚的眨巴着眼,「夫君,你别生它的气,我再给你做一双鞋子。」 承隽尹心疼极了,「这鞋子补补还能穿。」 棠哥儿无奈道,「那夫君脱下,我给夫君补吧。」 承隽尹将鞋子换下来,棠哥儿一边拿针线一边道,「夫君若有事便去忙吧,工坊里很安全,我在这里不会乱跑的。」 承隽尹确实有事要忙,他摸了摸棠哥儿的脸,「我很快回来。」 棠哥儿乖巧的点点头,待承隽尹走远后,他将针线和鞋子往旁边一放,对小爪说:「我们去外面帮忙吧!」 他进来的时候可看到了,外头忙的很。 小爪歪着脑袋,无差别点头。 大主人不在,就听小主人的。 承隽尹来到酱料院子,「大家把手头的事都放一放。」 众人动作一顿,抬头看他。 「后天,我希望大家能去工坊给我帮忙,工钱照旧。」 郝氏率先问:「真要公开卖酱料吗?咱准备的这点酱料可不够呀。」 以前承隽尹只将酱料卖给商人,这次可是要卖给所有人。 酱料这么好的东西,到时候定有很多人抢着要。 「没事。」承隽尹神色淡然,「仵哥儿会在明天教会你们怎么做芝麻煳和豆腐,我需要你们在后天把这两样吃食的做法教给所有人。」 众人神色惊愕。 哑哥儿摆摆手。 他不行的。 小梁氏不自信,「我们哪里有那个本事教人呢?」 她是怕万一给人教错了,教坏了…… 「有!」郝氏看向所有人,声音抑扬顿挫,「我们为什么没有?难道我们比旁人差吗?我们能被选进工坊当工人就是我们有这个能力!」 哑哥儿和小梁氏齐齐愣住,牛婶站起来道,「郝氏说的对,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们不可以?」 昙哥儿又激动又兴奋,「我都没想过有一天我竟然能教别人手艺。」 他看向哑哥儿,「哑哥儿,你干活可比我利索多了,我都可以,你也可以。」 哑哥儿缓缓握紧手,涨红着脸,良久用力的点下了头。 小梁氏见此咬牙道,「我试试,我们都试试。」 仵哥儿呆滞的举手道,「可我压根不知道豆腐和芝麻煳怎么做啊?」 众人:「……」 承隽尹挑眉,「我现在教你。」 仵哥儿:「……」现学现教?承隽尹是不是太看得起他了! 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承隽尹赶在天色黑前把方法教给仵哥儿,扔下一句让仵哥儿自己摸索就火急火燎的往工坊赶。 他赶回工坊时,棠哥儿正坐在厢房里借着烛光补鞋子,见他回来,沖他笑得温柔,「夫君回来了?」 他提着的心稳稳落地,「嗯,回来了。」 他走到棠哥儿身边,问:「饿了吗?想吃什么?」 「我想吃肉。」棠哥儿可怜兮兮的说:「宝宝都饿坏了!」 承隽尹笑着应下,正要走,余光瞥见补到一半的鞋子,他脚步一顿,「棠哥儿,你一下午都在这补鞋子吗?」 第110页 「是呀。」棠哥儿满脸的天真无邪。 承隽尹蹲下,笑得温柔,「你一下午就补了这几针?」 棠哥儿眨眨眼睛,眼神默默的飘到一旁,一副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模样。 承隽尹张开手放在棠哥儿的脑袋上,「坦白从宽。」 棠哥儿缩了缩脖子,「我去外头看热闹啦。」 承隽尹压着棠哥儿的手重了重,「只看热闹?」 棠哥儿捏着手指,「又小小的,小小的帮了点小忙。」 承隽尹将手伸进棠哥儿脖子里,感受到手心的湿黏,他气笑了,「帮了点小忙,忙出一身汗?」 棠哥儿摸着肚子,「是宝宝流的汗。」 承隽尹气的一口咬在棠哥儿耳垂,却没捨得用力,只轻轻磨了磨道,「你这个小骗子。」 半点都不让他省心。 棠哥儿据理力争,「夫君,一个月都过去了,你总不能让我一直坐轮椅吧?后日那么混乱,我坐轮椅也不方便呀!」 承隽尹一听是这个理,但看到棠哥儿一副做坏事还理直气壮的模样,他又想将棠哥儿压在床上,将棠哥儿欺负的面红耳赤才能解气。 「夫君你怎么不说话?」棠哥儿小嘴叭叭的。 承隽尹堵住他的嘴,将他的嘴咬肿了才肯松口。 棠哥儿红着脸,眼里有泪水打转,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承隽尹受不了棠哥儿这么看他,单手捂住棠哥儿的眼,附耳道,「不哭,我听你的,明日起咱就不坐轮椅了。」 棠哥儿变脸似的笑了,也不觉得生气了。 隔天一大早,棠哥儿迫不及待的把轮椅藏起来,高兴的往外走。 工坊外依旧热闹,棠哥儿没能去帮忙,因为承隽尹去了,还时不时用眼睛盯着他,防着他阳奉阴违,偷偷帮忙。 他只能坐在铺着蒲团的凳子上,补鞋子解闷。 有什么东西扯了扯他的裤腿,他低头一看,是饕餮。 饕餮围着他打转,叫声急促。 棠哥儿意识到什么,看向承隽尹,承隽尹似有心灵感应似的抬头对上他的目光。 不需要他说什么,承隽尹向他走来,将他从凳子上拉起来,压低声音道,「饕餮说南氏动手了。」 棠哥儿看向他,瞳孔微张。 他继续道,「可惜没成功,二花阻止了。」 小花去盯着景美幸,饕餮便让小花的弟弟去盯着南氏。 「南氏想在承其歇息时捂死承其,她动手的太突然,二花没时间来叫我们。」 他将手搭在棠哥儿后腰,让棠哥儿能站的轻松点,「若是二花不阻止南氏,南氏得手后便能说承其是发病突然猝死,死无对证,我们奈何不了南氏。」 他们若是想给南氏定罪,就必须在南氏动手时抓她一个人赃并获。 棠哥儿懂了,「我们打草惊蛇了。」 他们养的狼不会狗叫,装出来的狗叫跟被毒打的哀嚎声一般,奇怪的很。 南氏一听便知是他们养的狗。 以南氏的性子,定会疑惑他们的狗为何会在她家门口。 她一但起疑,下次动手定会更谨慎。 「是我们疏忽了。」承隽尹揉了揉棠哥儿的后腰,问:「要回去歇会吗?」 棠哥儿拒绝了,「我要在这看着夫君。」 承隽尹点了点他的鼻尖,「好,有什么事喊我一声,我马上过来。」 「承二!」熊力显的声音很大,即使在如此嘈杂的环境中也能清晰的传到承隽尹的耳中。 承隽尹回头看去,只见熊力显架着一辆驴车过来,驴车上有好几个大木桶,远远看去,十分显眼。 承隽尹一喜,拉着棠哥儿迎上去,「舅舅。」 熊力显先是瞧了眼棠哥儿,见棠哥儿气色不错,脸上便多了几分笑意,「我这一路走来,可听了不少闲言碎语,他们那些人一个个都说你太宠棠哥儿了,他们懂什么?男人宠夫郎那才叫本事,你莫要让他们误导了去。」 承隽尹笑道,「舅舅说的是。」 「这东西放哪?」熊力显将驴车赶进院子里,一边问一边将木桶搬下来。 承隽尹要上去帮忙却被熊力显挡开,熊力显指着门口道,「后面还有一车呢,你得去把人引进来,外头那么多人,莫二那性子又不会喊着人让路,还不知道要堵到什么时候?」 承隽尹颔首,看向棠哥儿,棠哥儿本以为承隽尹要同他说什么,正竖起耳朵认真听,又见承隽尹又回头对熊力显道,「舅舅,棠哥儿近日不老实,身体还没好就天天想着干活,我一不注意他就背着我偷偷干活,我现在去接莫二,把他留在这,麻烦你看着他点。」 熊力显竖起眉头,「还有这事?」 棠哥儿瞪圆了眼,脸都气鼓了。 夫君竟然告状? 承隽尹忍着笑,赶在棠哥儿控诉前快步走出去。 「棠哥儿?」熊力显沉着脸,棠哥儿浑身一僵,低着头不敢吭声。 承隽尹带着莫二进来时,棠哥儿正并着腿老老实实的坐在凳子上,模样乖巧的很。 承隽尹心里一个咯噔,暗道不好。 棠哥儿装的再乖巧,他也一眼看出棠哥儿起坏心眼了,这会儿指不定正在想着怎么收拾他。 他咽了咽口水,将熊力显和莫二送走后,老老实实的走到棠哥儿面前认错,「棠哥儿,我错了。」 第111页 「夫君怎么会错呢。」棠哥儿笑眯眯的说,「明日事多,夫君就去跟陈扰平秉烛夜谈,莫要来扰我了。」 承隽尹心都凉了。 棠哥儿这是要将他赶出房门啊。 他忙拉着棠哥儿的手,又劝又哄又卖惨,说到嘴巴都干了,才哄的棠哥儿消了气。 春分,天还未亮,工坊外就围着一群接一群的人。 他们有些是赶夜路过来,有些是一夜没睡,早早便过来守着。 寅时刚到,工坊的门便开了,一群汉子扛着一个两个大桶走出来,分别放在工坊两侧。 众人正疑惑这是什么,就见王草汉拨开大桶底下的竹叶,冒着热气的水从竹管里头流出来。 众人一惊。 这是什么东西,里头还能流出热水来? 王草汉解释道,「这里一桶是热水一桶是冷水,拨开竹叶水就能流出来,把竹叶拨回去水就能关上,想喝就自己来盛,不用钱。」 「这个好!我正愁今日着急出门,忘记带水了。」 「承二可真贴心啊。」 王草汉解释道,「汉子哪有这么细腻的心思,这是棠哥儿的主意。」 众人又纷纷对棠哥儿表示感谢。 有急性子的人催促,「我们来这可不是为了喝水的,什么时候开始招工?」 「对啊,什么时候开始教我们做芝麻煳和豆腐,我们可是一大早就在这里等了,可别是骗人的吧。」 「觉得是骗人的你就走!」昙哥儿挤开人群,脸色并没有多好看,「承二好心好意教你们这些,为的是让你们的日子能过的好点,可不是为了让你们在这里说他坏话给他制造麻烦的。」 众人噤声,刚才说话的那人没吭声,但看上去并不是很服气。 郝氏从昙哥儿身后走出来,「承二教你们这些东西,没要你们任何好处,我希望你们就算做不到感激他,至少也别以怨报德的怪罪他、怨恨他,他不欠你们什么的。」 牛婶臭着脸补充,「为了今日这事,承二可是自掏腰包雇了大半天虫村的村民来帮忙,你们自己想想,这得要多少钱啊?换成你们自己,会去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吗?」 众人更觉得羞愧,再也没人有脸催促或是说些什么不好听的话。 承隽尹并不知外头还有人为他说话,他正轻手轻脚的给棠哥儿穿衣服。 棠哥儿赖在承隽尹的怀里,困的都睁不开眼。 承隽尹轻声问,「要不你再睡会。」 「不要!」棠哥儿紧紧拽着承隽尹的衣角,嘟囔道,「我不想睡,是宝宝想睡,我们不惯着他。」 承隽尹拨开棠哥儿鬓角的碎发,亲了亲他睡的红扑扑的脸,双眼含笑「好,不惯着他。」 棠哥儿闭着眼推了推承隽尹的脸,迷迷煳煳的说:「我还没洗脸呢……」 承隽尹失笑。 他家夫郎怎么这么可爱。 他用棉布擦了擦棠哥儿的脸,再给棠哥儿的脸和手抹上脂膏。 棠哥儿像是没骨头的洋娃娃似的任由承隽尹摆弄,等到承隽尹给他收拾完后,他才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含煳道:「夫君真好。」 承隽尹附身堵住棠哥儿的嘴啃咬两下后才放开,控诉道,「棠哥儿对我可真是越来越敷衍了。」 棠哥儿吧唧吧唧嘴,「夫君,我饿了。」 承隽尹:「……」他这个夫君当的可真是越发没有威严了。 将棠哥儿餵饱后,他们才携手走出工坊。 棠哥儿正困的打哈欠,瞧见人这么多,顿时就清醒了。 「夫君,好多人啊。」 承隽尹看了眼天,道,「等会还会有更多人。」 「你们收才一斤三文,凭什么我们买要一斤四文!」 「对啊,你们这不是奸商吗!」 不远处的人群躁动,承隽尹牵着棠哥儿的手走过去,只见三四个人围在承三字的桌前,神色激动。 承三字拧眉,「米粮收购价一斤至多五文,但县里的卖价一斤至少十文,这芝麻我们一斤只涨一文,收的只是工钱而已,怎么就是奸商了?」 「你这东西能跟米粮比吗?」那人无赖似的说,「我不管,今日这芝麻你必须一斤三文卖给我们!」 「对!」人群里有人说:「说什么不用钱教我们做芝麻煳,这芝麻不还得我们自己买?」 「买就算了,还给我们涨价,承隽尹不就是想挣我们钱吗?还说的这么好听!」 「是,我就是想挣你们的钱。」承隽尹从人群里走出来,站到承三字身侧,对所有人道,「不想让我挣这个钱的现在就可以走。」 众人面面相觑,却没人捨得离开。 他们那么说只是为了让芝麻降价,可没有哪个傻子真会想着在这个时候离开。 这芝麻煳的做法一出来,外头的芝麻都涨价了,一斤五文六文的都有,一斤四文已经算很便宜的价格了。 棠哥儿紧紧握着承隽尹的手,绷着脸道,「你们不过是看夫君心善好说话便想从夫君这里多要点好处,或许有些人还觉得我们有钱,理应接济你们,理应被你们占便宜,可不是这样的。」 他声音很软,却带着冷意,「我们帮你们只是我们想行善积德,但我们也可以不帮。」 他声音一沉,「请你们自觉离开,工坊恕不接待。」 「凭什么!」刚才叫嚣的最凶的人慌了,「我们就只是说几句而已,你们挣人钱还怕人说了。」 第112页 「闭嘴!」王草汉赶过来一把薅起男人的领子,「信不信我削你一顿!」 男人见王草汉身高体壮,吓得大气不敢吭。 王草汉单手把人拎走,其它汉子也冲过来把刚才说话的人赶出去。 经这么一出,围观的人都引以为戒,不敢再搞事。 承隽尹拉着棠哥儿在工坊外逛了逛,瞧见有天虫村的人竟跑来这里摆摊,看到他们,那人笑得很不好意思。 「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摆,刚才想找你问问的,但没找到你人,正好又有人要买我手里的山货,我就先摆上了,如果不能摆,我现在就走。」 那人说着就要收拾东西,承隽尹阻止,「可以摆。」 他对围观的人说道,「只限今天,谁都可以来这里摆摊。」 众人一喜,机灵的人已经往家里跑。 承隽尹看向棠哥儿,微微一笑。 来这里的人越多,代表在天灾中活下来的人越多。 「棠哥儿,喝点水。」常氏端着水往棠哥儿手里塞,「我瞧着你走很久了,也该去歇歇了。」 棠哥儿虽累,但还是说:「我不累。」 再过半个时辰,他们就要把工坊里的所有人都『赶』出来,哪里还能进去。 常氏笑道,「我看你是瞧着人多热闹,捨不得进去。」 熊力显扛着大水桶从他们身边走过,「熊豆在那边,你去他那坐着歇歇。」 棠哥儿不敢不听熊力显的话,乖乖的走到熊豆身边坐下。 熊豆笑道,「你让我们所有人都来帮忙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故意给我们送钱的,没想到今天真这么热闹啊。」 莫二到这后,把他扔在这里歇着便忙的不见人影。 就连里正一把年纪了,都扯着嗓子喊着小孩别乱跑。 棠哥儿笑笑没说话。 将他们喊过来,为的是保证他们的安全,帮忙只是其次。 熊豆往他身旁瞧了眼,问:「你身边那小东西呢?」 棠哥儿看向山脉的方向,「它们在家。」 天灾来临,饕餮总得想法子保证它小弟们的安全。 熊豆只以为这个家是天虫村的家,并没有多想。 熊豆又问,「那承二呢?我刚才还瞧见他在你身边呢!」 棠哥儿无奈道,「他被商人缠住啦。」 他过来找熊豆时,一群商人缠着承隽尹追问何时开始售卖酱料。 熊豆压低声音,「我听说你们准备的那点酱料压根就不够卖啊。」 棠哥儿淡声道,「不够卖就别卖。」 天灾一来,又有谁还有心思买酱料? 卖酱料,不过是吸引人过来的幌子罢了。 「承隽尹呢?」说话间,陈扰平找了过来。 棠哥儿正欲说话,便看见陈扰平的身后,承隽尹缓步走来,「找我做什么?」 陈扰平急切的说:「人已经够多了,你怎么还不准备卖米?」 最后一个字,他特意压低了声音。 若错过这么好的机会,那些米又怎么才能不亏本卖掉。 承隽尹不紧不慢的说,「不急。」 陈扰平:「……」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承妵急匆匆的跑来,「你们有看到我爹吗?」 承隽尹和棠哥儿对视一眼,眸色皆是一沉。 熊豆皱眉,道:「我今早瞧见他和南氏一起上山了。」 承隽尹和棠哥儿皆是脸色一变。 天灾来临,山上就是最危险的地方。 南氏和承其是好地方不待,偏要往死路上赶啊。 「上山?」承妵脸色难看,「他那么大的年龄还上什么山?」 他说着便要往回赶,「我去找他!」 棠哥儿下意识的想制止他,手刚伸出去,整个人便是一晃,身体失衡往前倒。 承隽尹接住他,将他紧紧护在怀里。 他听到有谁嘶吼着喊,「地动了!」 人群乱成一团,人们尖叫着逃离,莫二第一时间赶到熊豆面前,将熊豆护在怀里。 「往这边走!」 承隽尹早就预料到人群会躁动,事先便隔出一块空地。 在工坊开门前,他便对所有工人说那是给工人休息的地方。 地动发生后,工人们第一个想到的避难所也会是那里。 承隽尹护着棠哥儿来到避难所时,地动忽然停了。 慌乱的人群里有人发现这一点,大吼着喊道,「别跑了!别跑了!停了!」 众人逐渐冷静下来,不知谁说了句,「你们是傻吗?地动来了,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你们是想往哪里跑,跑去送命吗?」 众人默,有人反驳了一句,「这不是被吓到了吗?」 熊豆不安的抓着莫二的手,「就这么停了吗?」 承隽尹脸色难看,「不,刚才那只是预警。」 他靠着前世的记忆估计地动来临是在半个时辰之后,可他估错了。 棠哥儿抓住承隽尹的手,正想安抚他两句,却感觉天地剧烈晃动。 晃动程度,比刚才更甚。 真正的地动,来了。 众人尖叫着,恐慌着,承隽尹蹲下,将棠哥儿死死的护在怀中。 伴随着一声轰隆隆的巨响,山上的巨树成片的倾倒。 片刻后,地动停了,却谁都不敢动。 他们都怕地动再来一回。 第113页 承隽尹紧张的看着棠哥儿,「可有哪里不适?」 棠哥儿摇摇头,看着不远处被灰雾所笼罩的山脉,呢喃道,「承其和南氏,还能活着回来吗?」 承隽尹默。 诺大的人群一片死寂,不知是谁开始哭,又是谁因身边亲人无事喜极而泣。 莫二将熊豆拉起来,熊力显拉着常氏急匆匆的跑过来,见他们都安然无恙后才松了口气。 承隽尹扫了眼众人,发现虽有人受伤,但却无一人死亡,他如同卸下一个大担子般,只感觉身上都轻松了不少。 他对众人道,「地动来的突然,各位若没事,便赶紧回去看看家里是否还安好吧。」 芝麻煳和豆腐的做法他已经教出去,山香县大部分人的命他也尽力的保下来,其它的事,便听天由命了。 有人闻言忙着往回赶,但有些人却问:「这芝麻煳和豆腐的做法不教了吗?我还没学会呢?」 「招工的事呢?」 郝氏站出来道,「芝麻煳和豆腐的做法我们已经做给你们看了,你们自己来的晚,怪不了旁人。」 牛婶红着眼道,「发生这么大的事,你们还想着招工?工坊都塌了你是没看到吗?这还怎么招工?」 众人这才发现工坊上搭着的油布全挎了下来。 承隽尹脸色一变,「工坊里可还有人?」 众人皆是一惊,牛婶一拍大腿,「牛子还在里头!」 承隽尹忙带人赶过去,正要赶进去救人,却见牛子安然无恙的走了出来,满脸羞愧的说:「工坊塌了,是我技艺不精。」 牛婶抱着牛子哭吼道,「吓死娘了你!」 牛子茫然的问:「娘,你哭啥?」 油布又砸不死人,更何况他当时躲在角落,根本没被砸到。 他又对承隽尹道,「幸亏你当时选择用青砖。」 虽然油布全塌了,可这墙却还稳稳的立着,否则他指定要被砸的头破血流。 「人没事就好。」承隽尹抓着棠哥儿的手紧了紧。 牛子憨厚的笑笑,又道:「承二,你记得锁门。」 承隽尹眸色一动,颔首。 里正和刘郎中相互搀扶的走来,昙哥儿和郝氏脸色一变,「这是怎么了?」 刘郎中没吭声,里正道:「刚才跑的急,摔了,人没啥大事。」 承隽尹对村里人说,「都回去吧,这里我来收拾。」 郝氏虽然心急家里的情况,但还是反驳道,「那哪成!这么多东西哪能让你一个人收拾,我们人多,一会就能收拾完。」 话落,郝氏便招唿着人收拾东西。 牛子让人把东西放工坊门口,他再搬进去。 承隽尹本觉得危险,牛子却摆摆手道,「有啥危险的,要有危险我哪里还能活着走出来。」 东西收拾完后,众人才心急的往村里赶。 天虫村的房屋倒塌大半,但由于地动发生时天虫村的大部分人都在工坊,整个天虫村竟无一人伤亡。 其它村庄虽有伤亡,但人数少之又少。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整个山香县,受灾最严重的竟是山香县县城。 县城里的人虽有听说工坊的事,但大部分人都不愿意去工坊那么穷乡僻壤的地方,也有小部分富人遣家里的奴僕去看个究竟,真正亲自去的只有郝多愉带头的几个商人和少部分不介意工坊路远的人。 因此地动发生的时候,大部分人都留在县城。 县城的房屋虽比村里的好,但也抵不过天灾,无数人被压在屋里头无法动弹,路上的人皆灰头土脸,面露戚色。 平日热闹的县城此时陷入死一般的绝望。 屋府盖的是青砖瓦房,地动时虽是塌了几个屋子,但相比满街的断壁残垣,已经算是好上许多。 屋渐和屋与站在院子里,身边围着一群奴僕,皆满脸后怕。 「完了……」屋渐脸色难看,「这事报上去,我这乌纱帽绝对保不住。」 「那就不报!」屋与胸口剧烈起伏,却是激动的笑了,「哥哥,你莫不是忘了如今县城里的粮食都掌握在谁手里?只要我们瞒过这段时间,挣到银钱后献一部分给向绝大人,向绝大人收了钱,自会保我们。」 屋渐看向他,眼神一点点的往下沉。 屋与死死抓着屋渐的手,「哥,你不是一直想升官吗?这对我们而言就是绝佳的机会啊!」 屋渐心动了,他牙关一咬,「好!」 天虫村。 棠哥儿靠在承隽尹怀里,看着倒了一半的屋子,抿直了唇。 承隽尹捏了捏他的脸,「别不开心了,至少鸡鸭还有一半活着。」 他们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没想到鸡鸭只死了一半。 棠哥儿嘆道,「我们住哪呀?」 「工坊。」承隽尹无奈,「这几日只能让你跟我一起委屈一下了。」 工坊塌了,但收拾一下还能住人。 「不委屈。」棠哥儿赶着鸡鸭回院子,对承隽尹说道:「夫君,我想吃叫花鸡。」 承隽尹无奈的笑,「好。」 他们一共死了五只鸡,三只鸭,还压坏了不少蛋。 鸡鸭死后必须尽快处理掉,否则放久了也会坏掉。 他将鸡鸭拎到门口处理,怕腥味臭到棠哥儿。 门口有村人路过,议论纷纷。 「承其回来了!」 第114页 「命真大啊,南氏呢?」 「南氏死了,听说是地动时没站稳一头栽下去死的,我刚才远远瞧了一眼,满头都是血呢,看上去可瘆人了。」 他手一顿,将收拾好的鸡鸭拿回院子里,擦干净手才拉着棠哥儿去找承其。 他们到承其家里的时候,承其已经醒了,正抱着南氏的尸体哀嚎,哭声悲怆,令人动容。 有人说南氏活该,倒也有人说死者为大。 承妵脸色难看的问:「爹,若不是她让你去山上,你又怎么会伤断了腿?」 他就差没直说南氏就该死了。 「你懂什么?」承其哭吼,「她是为了我!为了我啊!」 「为了你什么!」承妵气疯了,因为地动,他家没了,一家子人都不知道住哪,他爹还在这里捣乱,「我看你是被她下了迷魂药了!」 承其豁出去般怒道,「她告诉我山上有人参!她要带我去采人参!她是为这个家,为我!才带我上山的!」 众人都惊了,承妵也愣住了。 有人激动的问:「山上有人参?在哪里?」 天虫村本就穷,地动的到来更是让天虫村雪上加霜。 现如今突然得知他们的内山有人参的消息,谁能不激动。 若是能找到一颗人参,他们就不用过这苦日子了! 「我不知道!」承其看向人群里的承隽尹,冷笑出声,「但你知道!」 他补充说:「景美幸给棠哥儿下毒时,清楚的看到药包旁放着一颗人参!人参那么贵,你根本买不起,只有可能是从山里采的,景美幸亲口将这件事告诉南氏,不信你们可以去问景美幸!」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的是面无表情的承隽尹。 有人没忍住问:「承隽尹,你真的知道人参在哪?」 承隽尹承认了。 众人譁然,木测当场质问,「你知道人参在哪?为什么不跟我们说?」 承三字反驳,「换成是你,你会说吗?把人当傻子忽悠呢?」 木测面色涨红,又道:「山又不是他的,人参理应有我们的份!」 「放屁!」牛子吼道,「村里的规则一直是谁找到就是谁的!有本事你也自己找一个去。」 「行!我们自己去找,但你必须说出来。」木测逼问承隽尹,「人参在哪?」 由于承隽尹的打压,他们家过的一日不如一日,他本想上山打些山货去卖,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都能遇到各种意外,次次空手而归,若能找到人参,他便不需要过现在这种苦日子了! 承隽尹神色漠然,他问:「你们为什么会觉得一个地方会连续长好几根人参?」 众人默。 是啊,人参哪有成片长的,发现一根已经很了不得了。 承隽尹直言,「人参是我在内山无意中找到的,你们若是想要,也可以去,但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当初我是写好遗书进内山的,希望你们也做好打算再进去。」 天虫村的人都知道内山好东西多,但敢进去的人少。 木测不甘心,但村里大部分人都向着承隽尹,他奈何不了承隽尹。 承其面容扭曲,「承隽尹,若不是因为你有那根人参,南氏便不会死!」 他双眼赤红,「是你害死了南氏!」 承隽尹侧目,神色凉薄,「害死南氏的,是她自己。」 南氏带承其进山,为的不是采人参,为的是杀死承其。 可人算不如天算,南氏还未动手便死了,活下来的承其还被南氏蒙在鼓里,坚定的认为南氏是为他好。 回去的路上,棠哥儿对承隽尹道,「夫君,我觉得便宜她了。」 承隽尹摸了摸他的头,「都是命。」 南氏怕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机关算尽最后竟会这样煳里煳涂的死去。 棠哥儿忽然想到什么,道:「她带承其上山,是防着我们吗?」 承隽尹眼神复杂,「多半是。」 南氏怕是担心在山下动手会再次被他们发现,干脆趁着工坊最忙的时候把承其哄骗上山。 南氏的葬礼办的马虎,她没有亲人在世,承其嘴上哭嚎的厉害,却捨不得给南氏买一口薄棺,只将人用蓆子一卷便草草埋了。 承隽尹领着棠哥儿来到工坊,重新搭起一部分的油布,将厢房收拾一下后,便让棠哥儿进去歇着。 棠哥儿累了,一躺床上便睡过去。 承隽尹轻手轻脚的将门关上,往粮仓走去。 刚进去,他便看到陈扰平皱着眉头盯着角落看。 他走过去问:「进老鼠了?」 陈扰平指着地上白色的米粒,「地动时,米怕是洒出来过,被人收回去了。」 承隽尹想到什么,笑道:「无事。」 难怪牛子磨蹭了那么久才出工坊。 第59章 开仓卖粮 陈扰平闻言看向承隽尹,眼睛死死的盯着他,「如果这地动无法人为搞出来,我真会怀疑这事是你做的!」 「我有那么丧心病狂吗?」承隽尹满脸黑线。 陈扰平收回目光,「那倒也是。」 承隽尹摸着充实饱满的米袋,淡声道:「但我确实知道天灾要来了。」 「什么!」陈扰平瞳孔一缩。 「几个月前,我做了一场梦,梦中正是这场天灾的发生。」承隽尹回头看向陈扰平,眸光深深,「我本不在意,可隔天去县里的时候,我发现如梦中般,县里的粮食全被屋与垄断了。」 第115页 陈扰平觉得不可思议,但这么一想,承隽尹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却都解释的通。 他心情复杂至极,一方面觉得此事匪夷所思,一方面又觉得承隽尹心思缜密到令人细思极恐。 半晌,他拱手道,「佩服!」 承隽尹数月来费尽心思做的事,为的不是自己,为的是山香县数万条人命。 「不必。」承隽尹挥手道,「这粮我还是要卖的。」 「当然。」陈扰平直言,「你也没有开仓振粮的财力。」 承隽尹虽在救人,但所作所为,皆是量力而行。 在他看来,这是人之常情。 毕竟谁也不想因为帮助他人反将自己赔进去。 承隽尹:「……」 陈扰平问:「你打算怎么卖?何时卖?」 「糙米一斤六文,精米一斤八文。」承隽尹一顿,「现在不急着卖。」 陈扰平问:「为何?」 承隽尹面无表情的说:「不要低估人的贪慾。」 他们若是现在卖,就算卖价低,也总会有人不知满足,骂他们趁火打劫,更甚者还会要求他们免费送粮。 陈扰平眼神瞭然,「听说如今县里的粮价已经涨到糙米一斤十文,精米一斤十五文了。」 屋与未垄断县里粮食时,粮食的价格是糙米一斤六文,精米一斤八文。 屋与垄断粮食后,糙米提价为一斤八文,精米提价为一斤十文。 如今天灾刚过,屋与又提价,摆明了是想让那些穷人饿死。 人为活下去,什么都会做。 不出意外,县里定会起暴乱,待暴乱后,承隽尹再以最低的价格开仓卖粮,就算还是会有些麻烦,但在屋与的对比下,至少没人会说承隽尹趁火打劫。 他忽然道,「承隽尹,我想买一袋芝麻和五十斤糙米。」 承隽尹挑了挑眉,「从你工钱里扣。」 陈扰平吃喝都由工坊包了,他现在要这些东西,明显不是给他用的,那便是给县城里的人用的。 若只是几个人,还用不了这么多的粮食,那便是帮人要的。 想来想去,这个人只能是丐先生。 前世他们两关系便不错,这一世他们只不过因着前阵子散布消息一事有所接触,陈扰平便想着买粮送过去。 这就是缘分啊。 工坊的门被拍的砰砰作响,承隽尹打开门,只见门外围着一群灰头土脸的人。 「承二,你这可还卖芝麻?」 「县里的粮食涨价,我们根本买不起,只能指望着自己做点芝麻煳饱腹了。」 承隽尹早料到这种情况,道:「卖的,不过工坊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今日腾不出人手,明日开始卖,劳烦你们明日再来一趟吧。」 「卖就好卖就好。」有人擦着眼角的泪水,哀声说:「山神震怒,我们村里的田都被土给埋了,粮食毁了,家也没了,人虽然活着,但若没有吃的,那就只能被饿死。」 他们挖出了家里的银钱,虽不多,但若能买到芝麻制芝麻煳,紧着点吃,或许还能熬过去。 但若是连芝麻都买不到,他们是真的没有活路了。 一群人互相搀扶着离去,承隽尹心里五味杂陈。 夜深了,承隽尹关上门,正要躺上床,油布却被风吹破。 他低嘆一声,点起烛火,用针线将破裂的油布缝上后才躺上床。 棠哥儿睡的迷迷煳煳,只觉得冷,一直往承隽尹怀里钻。 承隽尹拍着他的后背轻声低哄,看着这四处漏风的厢房,只觉得对不起棠哥儿。 工坊里的屋子都是由油布搭的,像这间屋子左后方是青砖墙,右前方是垂下的油布墙,门就是将油布割出一条长长的口子。 地动时,油布塌了,破了不少的口子,如今就算重新搭起来,夜里也直漏风。 等天灾的事过去,他定要将这些油布全拆了,正儿八经的把工坊建好。 他抱着棠哥儿的手紧了紧,疼惜的吻了吻棠哥儿的额头。 天还未亮,棠哥儿便醒了,他饿的难受,但看承隽尹还睡着,又捨不得叫他,便一个人忍着,忍着忍着就哭了。 承隽尹一睁眼便看到棠哥儿红着眼可怜兮兮的盯着他,他吓了一跳,只以为自己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惹得棠哥儿不开心,话还未问出口,便见棠哥儿哭着说:「夫君,我饿。」 承隽尹苦笑不得,一边哄着棠哥儿,一边胡乱套上衣裳,「我马上给你弄吃的,你想吃什么?」 「滷肉!」棠哥儿答的飞快,承隽尹擦了擦他的眼泪,「行。」 承隽尹先煮了碗粥给棠哥儿垫垫肚子,棠哥儿吃完粥后眼巴巴的等着滷肉,承隽尹赶着时间将滷肉做好端给他吃,他一口吃下去却脸色一变,着急的站起来还未走出门就把刚才吃的全吐了出来。 承隽尹吓坏了,抱着他冲到刘郎中家里,刘郎中以为出什么大事了,听完承隽尹的话后,没好气的说:「这是孕吐!正常的!熬过这段时间便好了!」 承隽尹吓得声调都提高了,「这段时间?棠哥儿还要这样吐多久?他连他最爱吃的滷肉都吃不下了,就没有什么法子能让他舒服点吗?」 「没有。」刘郎中无奈的说:「你给他寻些开胃的吃食,看他吃不吃。」 回去路上,承隽尹扶着棠哥儿,一路上眉头都紧锁着。 第116页 棠哥儿饿的很,人没有精神,一张小脸吐的都没什么血色。 承隽尹心疼极了,回工坊后先把棠哥儿吐地上的呕吐物清理干净,再拉开门通风。 棠哥儿爱干净,若不把厢房收拾好,棠哥儿定会忍不住自己动手收拾。 棠哥儿怏怏的躺在床上,扁着嘴,不开心。 承隽尹又给他煮了碗粥,哄着他喝下后才去琢磨新吃食。 他想做些棠哥儿能吃且吃的下的吃食。 陈扰平见承隽尹脸色难看,还以为棠哥儿出了啥大事,问清楚后也是无语的拍拍承隽尹的肩膀,「怀孕总要经过这一遭的。」 承隽尹瞪他,「不是你的夫郎你不心疼!」 陈扰平耸肩,表示不想理会承隽尹的无理取闹。 工坊外,买芝麻的人络绎不绝,越来越多的人听说此事后往工坊赶,生怕买不到便宜的芝麻。 屋与听闻此事后,嗤之以鼻,「无需理会。」 荨愉急切的说:「那么多人去买芝麻,谁来买咱们的粮食啊?」 屋与问:「你觉得他们为何会去买芝麻?」 荨愉试探的答:「因为芝麻便宜?」 屋与又问:「你再看县里的人,有哪个跑去买芝麻了?」 荨愉明白了什么,「只有买不起粮食的人才会去买芝麻,所以承隽尹卖芝麻对我们并无影响?」 屋与哼笑,「算你聪明。」 荨愉忙奉承道,「这都是跟您学的。」 屋与慢悠悠的问:「那些挑事的贱民如何了?」 「您放心,我已经将那些贱民全关进大牢了。」荨愉献媚的说:「那些贱民们嘴上说着粮贵,但买的可一个比一个快。」 「哦?」屋与露出满意的笑容,「那这价,就得再涨涨了。」 荨愉问:「如何涨?」 「糙米一斤十五文,精米一斤二十文。」屋与一顿,反问道:「你觉得如何?」 荨愉笑的见牙不见眼,「自然是极好。」 粮价再涨的消息再次传出后,整个县城的人都沸腾了。 民怨高涨,犯罪率剧增,郝多愉忙到天色黑沉后才回到多愉食肆。 小二赶来给他开门,脸色愁苦,「掌柜,我今儿个出门,见着已经有乞丐饿死街头了,这粮价再涨,饿死的可不止是乞丐了。」 郝多愉脸色也难看的很。 粮价一事,他何尝没跟屋渐提过,但屋渐这次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想捞钱,他多说两句,屋渐便用多诺威胁他。 小二也知郝多愉为难,问:「掌柜,要不我们去求助承老闆?」 承老闆能从屋渐手底下全身而退,定有过人的本事。 或许承老闆会有方法。 郝多愉嘆道:「承兄在工坊低价卖芝麻,此举便能救下无数条人命,但是……他再有能耐,他也是民啊。」 自古民不与官斗,局势如此,他们又能如何? 小二耷拉下眉眼,郝多愉忧心忡忡的说:「山香县,怕是要不太平了。」 工坊,承隽尹看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长队,神色深沉。 陈扰平走到他身侧,低声说:「县里今日又镇压一起暴乱。」 承隽尹问:「可有死人?」 「暴乱的人全被抓了,不知生死。」陈扰平脸色难看,「那狗官根本就不在乎人命!」 承隽尹抿直了唇。 「小偷!」人群躁动,半大的小孩抱着一袋子芝麻疯了似的往前跑,没跑几步就被王草汉追上。 王草汉将小孩提起来,只觉得这小孩瘦的硌手。 「为何偷东西?」 小孩死死抱着怀中的芝麻不撒手,也不吭声。 王草汉拧起眉头,问:「你是谁家的小孩?」 人群里有人认出这个小孩,道:「这是多豆村陈阿婆的孙子,陈阿婆惨啊,房子塌了,人被压里头,地也被淹了,家里没钱请不起郎中,如今进气多出气少,怕是熬不过今晚了。」 小孩红了眼眶,发狠似的吼道:「放开我,我祖母没事,她不会死的!」 祖母只是饿了,只要有吃的,祖母就能从床上起来! 王草汉为难。 他同情这个小孩,但他现在是工坊的护院。 小孩偷东西,他若是放过小孩,其他人定有样学样,那整个工坊不得乱套了? 「放开他吧。」 棠哥儿缓步走来,小孩看到棠哥儿时一怔,随即用力一挣,扭头就跑。 承隽尹快步走到棠哥儿身侧,问:「你认得他?」 棠哥儿看着小孩的背影,「他曾帮熊豆拿野菜给我。」 他问:「夫君可会怨我?」 这次没杀鸡儆猴,日后这样的麻烦怕会无穷无尽。 「你可别冤枉我。」承隽尹扶着棠哥儿的腰,「我哪里捨得怨你?」 棠哥儿睫毛颤了颤,承隽尹又道,「就这点小麻烦,还难不倒你夫君我。」 棠哥儿疑惑的看着他,他将陈扰平招来,道:「我要买人。」 陈扰平一惊,「买人?这种时候?」 「对,在这买,买的是走投无路的人。」承隽尹声音一冷,「若是有人偷东西,要么赔钱,要么赔人。」 经刚才那一出,怕是有很多人抱着偷东西也不会被惩罚还能将芝麻带走的想法来试上一试。 陈扰平明悟,「若他们不愿意签卖身契,就让他们干活还债,左右不能我们吃亏。」 第117页 工坊买人的消息传出去后,当天下午竟真的有人过来询问。 大冷的天,那人穿的单薄,瘦长的脸冻的发白,他问:「我是个哥儿,你们这里买哥儿吗?」 陈扰平问:「身体可有疾?」 哥儿摇头,陈扰平又问了几个问题后,给出价格,「卖身价十两,你可愿意?」 哥儿听闻十两的价格后有些心动,但还是犹犹豫豫的问:「我若签下这卖身契,是在哪里干活?」 「自然是在这工坊里头。」陈扰平看出哥儿的顾虑,直言道:「工坊里无男女哥儿之分,旁人做什么你便做什么。」 哥儿卸下了心里的大石头,咬牙道:「我签!」 陈扰平拿出卖身契给他签字画押后拿出十两银子递给哥儿,哥儿拿着钱,红了眼眶。 有了这钱,他便能给姆父治病了。 他匆匆离开,却没发现有人偷偷摸摸的跟在他的身后。 陆陆续续有人因着各种原因卖身给工坊,陈扰平给他们三天的时间处理家里的事情后再来工坊报到。 也有人孤身一人,无牵无挂,签完卖身契的当天就开始干活。 隔天一早,陈扰平再次摆上桌子,却听来买芝麻的人议论纷纷。 「真惨啊,钱也被抢走了,身子也丢了,日后谁要他这么一个哥儿。」 「那钱可不止是他的卖身钱,还是他姆父的救命钱啊。」 陈扰平心里一个咯噔,正想问什么,却有一道声音比他快,「你们说的是何事?」 村人回应道:「就是昨天来卖身的熙哥儿啊,他从工坊回去时被贼人盯上,钱被抢,身子也被糟蹋了,被人发现的时候身上都是伤,可惨了。」 棠哥儿脸色难看,陈扰平起身说:「我带人去看看。」 「我去。」棠哥儿语气难得强硬,「熙哥儿既已卖身给工坊,那便是我工坊的人!」 他这话说的大声,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扫过人群,「若让我查出此事是何人所为,我必不轻饶!」 陈扰平看棠哥儿气的胸口都在起伏,不由得看向承隽尹。 承隽尹面无表情的看他,眼里写着无可奈何四个大字。 近日棠哥儿吃了吐,吐了吃,身体难受,脾气也越发暴躁。 他只能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小心翼翼的哄着棠哥儿,就算做不到让棠哥儿不发脾气,好歹也要做到别引火烧身。 陈扰平:「……」没出息!他可是你夫郎! 承隽尹:「……」你行你上? 「陈扰平。」棠哥儿的声音吓得陈扰平一个哆嗦,陈扰平绷直身体,「我在!」 「若有人提供事关熙哥儿的消息,赏银百文,若有人能抓到兇手,赏银一两。」 陈扰平神色一正,「是。」 在银钱的诱惑下,当天下午他们便找到兇手。 兇手是熙哥儿同村的光棍,光棍好吃懒做还爱赌钱,之前就试图求娶熙哥儿,被熙哥儿拒绝后恼羞成怒,怀恨在心。 棠哥儿将光棍带到熙哥儿面前,问:「你是想报官,还是想自己动手。」 熙哥儿本已经绝望了。 他想着自己都这模样了,怕是连工坊都不会要他,还会跟他要回那十两银子。 若不是他还有姆父要照顾,他真想一死了之。 他看着光棍,一声不吭的站起来,顺手拿起灶台旁的烧火棍,一步步向光棍走去。 光棍慌了神,痛哭求饶,熙哥儿都不为所动。 就在熙哥儿的烧火棍即将挥下时,光棍灵光一闪,吼道:「我知道承大财的消息!」 棠哥儿抬起手,熙哥儿见此,动作一顿,红着眼将烧火棍垂下。 他再恨,再怒,他也知棠哥儿是他的恩人。 光棍满头大汗的跌坐在地上,强调说:「我知道承大财的消息,你放了我,我就告诉你。」 承大财失踪已久,承隽尹身为承大财的弟弟,不可能不想知道承大财的消息。 这句话他是看着承隽尹说的,承隽尹神色冷漠,「你不说也可以。」 熙哥儿再次提起烧火棍,光棍吓哭了,「他在赌坊赌输了钱,被迫干活抵债,但地动的时候,他跟我一起逃出来了!」 承隽尹眸色一暗。 承大财身陷赌坊是他让郝多愉设的局,但承大财竟然逃出来了…… 光棍跪在承隽尹面前,「放过我吧!你我都是男人,你也知道有时候就是控制不住的,我下次再也不敢动你们工坊的人了!」 承隽尹往后连退数步,「管不住下半身的不是人,是畜牲!你可莫要把我跟你混为一谈!」 话落,他偷偷摸摸的瞥了眼棠哥儿,见棠哥儿脸色微缓,心里大大的松了口气。 他可不愿因这光棍而被棠哥儿迁怒。 光棍神色一滞,属实没想到会有男人这么怕自家的夫郎。 棠哥儿神色厌恶,「熙哥儿,你不动手吗?」 承隽尹瞧着棠哥儿一副你不动手我来动手的模样,忙拉住棠哥儿的手,对发愣的熙哥儿道,「死活不论。」 熙哥儿神色一狠,毫不犹豫的挥动烧火棍。 惨烈的叫声吓得村里的狗都从梦中惊醒,惊恐的左右张望。 哪个同类被宰了? 熙哥儿并没有要了光棍的命,但他废了光棍的命根子。 看着光棍疼的蜷缩在地,他心里只觉得解气。 第118页 棠哥儿将十两钱还给他,「他还没来得及花。」 他们抓到光棍的时候,光棍正在去县城的路上,估计是要去赌坊。 熙哥儿看到银子的那一刻,强忍多时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汹涌而出,他扔掉烧火棍,噗通一声跪在棠哥儿面前,以头抢地,「我熙哥儿,生为景棠云之奴,死为景棠云之鬼,生生世世,永不叛主!」 承隽尹挑眉,「正好,以后就由你来伺候棠哥儿。」 棠哥儿身边,正缺一个伺候人的。 棠哥儿抿直了唇,虽有些别扭自己竟需要别人伺候,但看着眼含希翼的熙哥儿,到底还是没有吭声。 回到工坊,陈扰平问光棍最后的下场。 承隽尹直言,「熙哥儿废了他。」 陈扰平痛快的说:「他活该!」 他又想到什么,说:「熙哥儿动手时棠哥儿可在,棠哥儿怀着孕,可受不了惊吓。」 承隽尹:「……」棠哥儿不仅在,熙哥儿动手时棠哥儿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陈扰平从承隽尹的表情里读出什么,他压低声音道,「承兄,我知你心疼棠哥儿,可凡事有度,过犹不及。」 他将扇子一合,「你太惯着棠哥儿了。」 想当初棠哥儿娇娇软软柔柔弱弱又对承兄言听计从,多好的一个哥儿啊。 如今被承兄惯的…… 承隽尹默。 林氏扭着水桶腰走来,「棠哥儿,明日你妹妹便要出嫁了,你多少也得给他准备些嫁妆吧。」 棠哥儿身子不爽利,看到林氏就更不开心了。 他眼巴巴的看向不远处的承隽尹,放软了声音,「夫君,我不想看到她。」 承隽尹脑子一空,哪里还能去思考什么惯不惯的,他现在只要他的夫郎能开心。 他快步走过去,将棠哥儿护在身后,眼神冰冷的看着林氏,「想要嫁妆?你让景美幸亲自来找我拿。」 林氏被承隽尹骇人的眼神吓得浑身一颤,闻言更是面容一扭。 若景美幸愿意来,她又何须自己一个人来走这一遭。 但她来此,一是为炫耀,二才是为拿钱。 钱既然拿不到,多留无益。 「我女儿以后可是县太爷的夫人了,承隽尹,你莫要太嚣张!」扔下这句狠话,她骂骂咧咧的离开。 承隽尹看着棠哥儿,满眼疼惜,「可是不舒服了?」 棠哥儿靠在承隽尹怀里,满脸委屈,「我想吃东西,但我吃不下。」 他吃什么吐什么,想吃又不敢吃,一吃就难受。 承隽尹从怀中掏出果脯餵到棠哥儿嘴里,轻声安抚道:「总要吃点的,你去歇会,我再给你做点新吃食。」 棠哥儿揪着承隽尹的袖子,「算了。」 今日夫君费尽心思的做了很多好吃的,但他要么吃不下,要么吃完就吐。 看到夫君在灶房忙活几个时辰才做成的吃食被他这么糟蹋,他心里愧疚又难受。 承隽尹扶着棠哥儿走进工坊,「别想太多,我总不能让自己的夫郎饿着。」 陈扰平看着两个人黏黏煳煳的走进去,十分无语。 他同承三字吐槽,「你说承兄这么理智的人,为何会如此宠夫无度?」 承三字白了他一眼,「与其问我这个问题,还不如问问你自己为何至今还未婚配?」 陈扰平:「……」 他是被鄙视了? 他恼了,「你不也还未婚配?」 承三字问:「你真以为我那句话的重点是这个?」 陈扰平不理解,「要不然是哪个?」 承三字无奈摇头。 天还未亮,敲锣打鼓的声音便在天虫村响起,景美幸身穿嫁衣,低着头走进轿子里。 轿子一抬,便往外走。 林氏笑呵呵的想跟上,却被金媒婆拦住,「送到这就成了。」 林氏一愣,问:「酒席呢?」 金媒婆嗤笑一声,「县太爷若是每娶一个妾就办一次酒席,那屋府不是得日日办酒席,哪忙的过来?」 景二脸一黑,林氏急忙问道:「不办酒席,我这女儿怎么嫁?不拜堂了?」 金媒婆捂嘴笑出了声,「哎哟哟,你可出去打听打听,诺大的山香县,可没有谁娶个妾还要拜堂成亲的。」 她伸出兰花指,「这娶妾呀,就是轿子往小门里一抬,就完事了。拜堂成亲?那是正妻才有的待遇。」 村里人闻言议论纷纷,面露讥讽。 林氏脸色青绿,「怎么能这样?明明是县太爷来我家下聘的,怎么能这么不重视我家女儿?我女儿可是个黄花大闺女啊。」 「这山香县,可不缺想给县太爷当妾的黄花大闺女。」 金媒婆扔下这句话,就扭着腰走了。 林氏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景汪黑着脸将她拉进院子里,正要关门却被人拦住。 「既然没法去吃酒席,这喜钱总得还给我们吧?」 「就是,还忽悠说我们可以去县太爷家吃酒席呢!哪知人家县太爷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 「听说在大户人家,妾就跟奴一样,这不是把自己的女儿送进去当不用钱的奴僕吗!」 有人嗤笑出声,林氏崩溃了,她把怀中的喜钱掏出来扔在那些人的身上,哭吼道:「滚!都滚!」 承隽尹听到这事时并没有理会,因为他正在哄棠哥儿吃东西,他手上拿着软糯的甜糕餵到棠哥儿嘴边。 第119页 棠哥儿别过头,不愿意再吃。 承隽尹脸色微沉,「你今早起来到现在只喝了一碗粥。」 棠哥儿吃不下东西,脸色白的吓人,他看着都觉得心口发紧。 棠哥儿扁起嘴,不吭声。 承隽尹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对,忙放柔了声音,「把这一块吃掉咱就不吃了,乖。」 棠哥儿张开嘴,皱着眉头把甜糕一点点咽下去。 承隽尹松了口气,想着他还有什么吃的能做给棠哥儿吃。 「我要卖身!」稚嫩的声音传进棠哥儿耳中,棠哥儿看过去,认出了站在陈扰平面前的男孩。 是前几天偷芝麻被他放走的男孩。 男孩红肿着眼,似乎是哭过,低垂的手拽的死紧,一字一句道:「我什么都会,我什么都能做,你给我钱,我要把自己卖了。」 陈扰平为难,「你才几岁?」 男孩急了,「我能长大的!买我你不会亏的。」 棠哥儿出声道,「买吧,工坊缺人。」 陈扰平看了眼棠哥儿,嘆道:「十两银子,可愿?」 缺人只是个理由,棠哥儿想帮这个男孩。 「愿!」男孩的声音掷地有声。 签字画押后,他问:「我能不能先回去处理我祖母的后事?」 陈扰平一怔,心里无声轻嘆,只道:「三日后来便可。」 男孩走远了,棠哥儿问:「他叫什么名字?」 陈扰平看了眼卖身契,道:「镜青明。」 棠哥儿垂眸,轻轻的靠在承隽尹身上,「我听姆父说过,他父母都是好人,但好人却不长命。」 承隽尹轻抚棠哥儿的后背,无声安慰。 午后,郝多愉暗访。 承隽尹侧身让郝多愉进来,郝多愉摘下帽子,神色憔悴,「今早有人袭击了花轿,他们抢走了景美幸身上的所有财物,屋渐发怒,命我们挨家挨户的搜人。」 他一顿,声音发紧,「我带着人在城西搜人,荨愉带着人在城东搜人。」 承隽尹听到这,心里便有种不好的预感。 多愉食肆在城东。 「他们抓人抓到多愉食肆,小二让他们不要破坏店里的东西,却被他们失手杀了。」 郝多愉声音哽咽,「承兄,小二跟了我整整十年了!我本想着过些年给他寻门亲事,可他死了,他就这么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死了。」 话落,郝多愉一个铁血男儿,竟已红了眼眶。 承隽尹只问:「郝兄你想如何?」 「我想让屋渐家破人亡。」郝多愉眼神狠戾,「承兄可敢?」 承隽尹轻笑道,「有何不敢?」 郝多愉紧绷的身体一松。 他今日来此,便是彻底豁出去了。 承隽尹转身往里走,「郝兄随我来,我给你看样东西。」 郝多愉抬步跟上,当看到满仓的粮食时,他震惊的瞳孔都变大了。 承隽尹解释说:「在发现屋与垄断了县里的粮食后,我便让人去芩州收购了这些粮食回来。」 他直言说:「明日,我便开仓卖粮。」 郝多愉心口狂跳,「承兄,你可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屋渐现在就指望着卖粮挣钱让他升官发财。 若是承隽尹卖粮,便是断了屋渐的财路,相当于彻底和屋渐对上。 承隽尹道:「自然。」 郝多愉按耐下心底的激动,「屋渐之所以敢如此猖狂,是因他背后有人。」 他一顿,「他背后的人,是当朝宰相,向绝。」 承隽尹早知道这事,他并不讶异,可郝多愉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不再淡定。 「屋渐是我的姊夫,但我姐不在屋府,在向府。」 郝多愉闭了闭眼,咬牙道:「屋渐为了巴结向绝,将我姐送给了向绝当小妾!他对外人都说我姐是他妹妹,但屋家只有两个儿子,哪里来的女儿?他将我和多诺控制在手里,就是为了逼我姐给他卖命。」 承隽尹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前世,在屋渐被向绝牵连时他才知道屋渐和向绝的关系,可他从没想过这关系也可能只是对外的说辞。 他突然意识到,前世的他一直守在棠哥儿身边,所知道的都太过片面,所以为的真相或许也只是浮于表面的假象。 郝多愉直勾勾的盯着承隽尹,「承兄,屋渐已经借着我姐搭上向绝这条船,若你真的光明正大跟屋渐作对,那便是在挑衅向绝,你可考虑好了?」 「郝兄,我既敢应你,就代表我有一定的把握。」承隽尹眸色一暖,「我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会为棠哥儿和他肚子里的孩子着想。」 郝多愉提着的心一放,「承兄接下来打算如何做?」 承隽尹道:「景美幸是我在屋府的内应,我会让她同我们理应外合,救出多诺。」 郝多愉的软肋,绝对不能留在屋渐的手里。 郝多愉瞳孔一颤,「多谢承兄!」 天微微亮,工坊打开门,工人们扛出一个个大麻袋摆在门口。 承三字打开麻袋,里面不是芝麻,而是白花花的大米。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有人不敢置信的问:「今日你们不卖芝麻?改卖粮食了?」 「你们哪里来的这么多的粮食?」 「安静!」陈扰平清了清嗓子,道:「左边卖米,右边卖芝麻。」 第120页 有人连声问:「这粮食卖多少钱?跟县里一样的价格吗?这我们哪里买得起啊。」 陈扰平沉声道:「糙米一斤六文,精米一斤八文。」 众人惊唿。 「当真?」 「这价还不到县里米粮的一半啊!我来十斤糙米!」 「我也要我也要!」 众人疯了似的往前挤,一个个的都生怕买不到。 陈扰平早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他道:「你们何时冷静下来,何时排好队,这米就何时开始卖。」 众人闻言,速度极快排好,只是那眼还巴巴的看着麻袋里的米。 瞧见第一个人真用一斤六文钱的价格买走十斤糙米,且这糙米还没有参杂任何杂质,更不是什么发霉的陈年糙米,更是一个个都恨不得钻进米袋子里。 县里的人得知此事时还不信,但见着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说起这事,终于忍不住跋山涉水的前往工坊一探究竟。 当看到工坊真的在卖米时,他们只恨自己出门带的钱太少,来的太晚。 屋与知道此事时,气的将椅子踹翻。 「承隽尹哪里来的米!他哪里来的米!」 整个山香县的米都在他这,承隽尹的米到底是哪里来的,为什么他没有收到半点消息! 荨愉怕的瑟瑟发抖,「听说这卖米的人,是陈扰平。」 屋与质问,「他怎么会和承隽尹混到一块去!」 荨愉哭丧着脸,「小的不知。」 他是真不知道啊。 屋与一脚将荨愉踹出去,「你不知你不知!那我要你有什么用!马上给我调查清楚!去啊!」 「是!是!」荨愉手脚并用的往外爬,转瞬便没了身影。 屋与衣袖一甩,大跨步走到书房,门也没敲,直接就推开书房的门。 屋渐脸色一冷,「这么大人了,连敲门你都学不会吗!」 屋与两手撑在桌子上,「承隽尹在卖米!」 屋渐瞳孔一缩,「此话当真?」 「我何需骗你?」屋与语速极快,「他这米定是之前就准备好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屋渐默,屋与接着道:「这意味着他从一开始就要跟我们为敌,我们的讨好都他娘的是个笑话!」 屋渐脸色阴郁,「他在自找死路!」 「那可未必。」屋与啪的一下坐在椅子上,肥硕的身体让整个儿椅子都跟着颤了一颤,「你可别忘了他的身后还有芩孟连。」 屋渐冷声说:「从山香县通往芩州的路早被我堵住,山香县受灾的消息传不出去,芩孟连又如何会过来?」 屋与直起身体,激动道:「我现在就带人将他抓起来。」 「慢着!」屋渐喝道,「你莫不是忘了向绝?」 向绝和承隽尹的关系一日未摸清楚,他便一日不能动承隽尹。 「京城来信!」小厮急匆匆的跑进来,屋渐和屋与对视一眼,屋与勐地站起来将信从小厮手里夺过来。 他迫不及待的打开信封,瞧见里面的内容后,他面容一扭,狠狠的将信甩在地上。 「哥,我们都被承隽尹耍了!」屋与气到脸颊的肥肉都在发抖,「向大人手下根本没有承隽尹这么一号人!」 他们俩兄弟,竟被一个农夫骗得团团转。 奇耻大辱!简直是奇耻大辱! 屋渐捡起信,一字接一字的看完后,他将信揉进手里,死死握住。 「备好人马!」他一字一句的道:「随我去酱料工坊,将贼人承隽尹抓拿归案!」 郝多愉接到消息时心里一个咯噔,他让乞丐先一步跑去天虫村传信,又安排人偷偷去芩州给芩孟连送口信,而后才赶往县衙。 屋渐带着衙役气势沖沖的走出县衙,那些买到米粮的庆幸自己买的早,还未买到米粮的却是悔到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他们就早点去买米了,现在好了,屋渐这狗官带着人要把酱料工坊一锅端了,他们再也买不到低价米粮了。 第60章 死里逃生!芩孟连及时赶到 酱料工坊,承隽尹拿了袋芝麻给乞丐当跑腿后,招唿着莫二和熊豆一齐往回走。 他快步走进厢房,连带着棉被抱起睡梦中的棠哥儿,将棠哥儿轻手轻脚的放在板车上。 「你们带着他躲进山里,若是遇到危险,便大喊饕餮,饕餮自会来助你们。」他一边说一边将衣裳吃食还有汤婆子收拾好放进包袱里,「棠哥儿近日胃口不好,无论他吃不吃,多多少少都要让他吃点,他现在挨不了饿,一饿就哭。」 他将包袱塞进熊豆怀里,「记住,无论棠哥儿如何闹,都不能让棠哥儿下山!等这事过后,我自会上山去寻你们。」 熊豆追问,「这是发生何事了?」 承隽尹沉声道,「屋渐带着人来抓我了。」 莫二和熊豆一惊,承隽尹安抚道,「我知道早晚要有这么一遭,不幸的话我得被抓进去关几天,或许还得受点折磨,幸运的话,今天天黑前就能解决。」 棠哥儿昨夜身体不舒服,天亮了才沉沉睡去。 也幸亏棠哥儿现在还睡着,否则他真不知该如何将这小祖宗哄上山。 他不舍又心疼的看着棠哥儿,附身在棠哥儿额头上落下一吻。 「乖,我很快就去找你。」 棠哥儿似是察觉到什么,不安的皱起眉头。 承隽尹深唿吸一口气,逼迫自己别开眼不看棠哥儿,提起两罐子芝麻煳放到板车,催促道:「你们快走。」 第121页 熊豆和莫二虽不安,但见此也没敢耽搁,架着驴车从工坊后门离开。 承隽尹目送他们离开后就往大门口走去,同所有人道:「工坊要关门了,请各位先回吧。」 「怎么要关门了?」 「我排这么久了,你们说关就关?耍人吧?」 「别啊,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还等着我买米回去啊。」 承隽尹为难的说:「不是我不卖,是我卖米的事已经让县太爷知道了,县太爷正带着人过来抓我,我怕你们被他迁怒,才让你们先回去。」 山香县的人都知道屋渐不是个好官,此话一出便有怕事的人着急忙慌的跑了,生怕被屋渐抓进大牢里,但更多的人听到这话却是义愤填膺,有人绝望的嚎啕大哭,有人怒骂出声。 「我家孩子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好不容易借了点钱来买芝麻,今日若是买不回去,我孩子就活不下去了,他才两岁啊!」 「屋渐那狗官!县里的粮价抬的那么高,谁又买得起?他挣这黑心钱就不会良心不安吗?」 「承老闆是个好人啊,他教我们做豆腐和芝麻煳,不收我们任何东西也不要我们钱!他不能死啊!」 「是啊,承老闆卖的米又好又便宜,说一斤就是实打实的一斤,从不缺斤少两,屋渐凭什么抓人啊?」 「屋渐和屋与狼狈为奸,趁火打劫!县里粮价那么高,这是诚心要饿死我们,若是承老闆被抓了,那我们还找谁买米?找谁买芝麻?」 「买不到芝麻和低价米,我们岂不是要活活饿死?」 众人悲愤交加之时,屋渐和屋与带着衙役气势汹汹的来了。 屋渐已是怒极,看着承隽尹的眼带着冰冷的杀气,「来人!将承隽尹抓起来!」 郝多愉生怕衙役伤到承隽尹,先一步冲过去把承隽尹抓住。 承隽尹没挣扎,不卑不亢的问:「不知我是犯了何罪?」 「你还敢问我?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里不清楚吗?」屋渐将牙齿咬的咯吱作响。 承隽尹义正言辞道,「不知。」 屋渐一噎,他不可能将真正的原因说出来,因此只能恨声道,「秀才承隽尹,未经本官允许便私自买卖粮食,其罪当诛!你还有何异议?」 承隽尹眸色一暗,「不知本朝律法有哪条表示买卖米粮要经过你的同意?」 屋与哼笑,「当朝律法没写,可山香县的法就是要听我哥的!」 承隽尹反问,「律法乃是当今圣上定下的,莫不是县令大人说的话比圣上还要管用?」 「你莫要胡言乱语!」屋渐惊出一声冷汗。 这话若是传出去,他便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屋与吼道,「来人,将承隽尹的嘴堵住!」 郝多愉掏出麻布塞到承隽尹嘴里,眼里带着歉意。 多诺还在屋与手里,他现在还不能暴露。 承隽尹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被堵住嘴后老老实实的被衙役们带走。 还没走多远,里正带着天虫村的人跪在屋渐面前为承隽尹求情。 屋渐眼神不耐,「愣着干什么,还不将人赶走!」 承隽尹怕衙役伤到村里人,暗中给郝多愉递了个眼神。 郝多愉意会,上前将里正等人拉开。 里正老泪纵横,不断的重复说,「承二是好人啊,你们不能这样冤枉好人。」 梁氏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笑,「活该啊!谁让他找死跟县太爷作对。」 郝氏骂道,「他可是你亲儿子!」 「你别乱说啊!」梁氏生怕被承隽尹牵连,「我跟他可没有任何关系了。」 「好!」里正忽而出声道,「待此事一过,我便做主给你们断亲!」 梁氏脸色一僵,「断亲就断亲!」 她现在算是看明白了,承隽尹有钱她也讨不到好处,还不如断个干净,省得哪天连累到他们。 林氏冷声道,「断了才是好,承二这次得罪的可是县太爷,就算他能逃的过这次,难道还能逃的过下一次吗?这次只是抓人,下次指不定就是诛九族了呢。」 穆氏捂着嘴笑,「你这话说的在理。」 在场的人,没有谁比他们更希望承隽尹倒霉了。 郝氏气的说不出话,昙哥儿忙给郝氏顺气。 常氏和熊力显在多豆村听说这消息赶过来后,看到被抓的承隽尹,常氏差点晕过去。 熊力显拉着陈扰平追问:「棠哥儿呢?」 陈扰平压低声音道,「棠哥儿没事,莫提他。」 现在这种时候,能保一人是一人。 熊力显闻言立刻把嘴闭上。 承隽尹被带走后,诺大的人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不知有谁说了句,「承隽尹不能死!」 他若是死了,山香县大半的穷人都要被饿死。 此话一出,一唿百应。 「对!他不能死!」 「我们要救他,无论如何都要救他!」 人们赤红着眼往县里赶去,越来越多的人听闻消息后加入了人群,人群越发壮大,到山香县县衙时,竟已有数千个人。 屋渐听闻这事,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他们莫不是想反了不成?」 县衙里的人加起来还不足百人,如何能挡的住那么多人。 他竟不知承隽尹在县里的声望竟已高到如此地步? 他急的在屋里踱步,屋与冲进来,满头冷汗的吼道,「哥!我们现在就杀了承隽尹!」 第122页 事已至此,他们只有马上杀了承隽尹,那些贱民才知事情已无法挽回,最后也只能散了去。 屋渐问:「他手上的酱料方子你不想要了?」 他们并没有立刻杀掉承隽尹,为的就是他手中的酱料方子。 「我想要!」屋与愤恨又不甘,「但现在这种情况,我们哪里还有时间对承隽尹严刑逼供。」 屋与惜命的很,「酱料方子再重要也没有咱兄弟俩的命重要啊!」 「好!」屋渐眼神一狠,「就按你说的做!」 县衙外,人们拿着锄头等物,一声声替承隽尹喊冤。 丐先生隐匿在人群里,看着毫无动静的县衙门口,脸色微沉。 他怕屋渐狗急跳墙。 他看向人群里的乞丐,打了个手势。 乞丐意会,振声高唿,「冲进去!救出承隽尹!冲进去!救出承隽尹!」 人群被鼓动,门口的衙役看情况不对,忙跑进去紧闭衙门。 人们拍打着县衙的门,门却纹丝不动。 丐先生越发觉得不妙,趁人不注意绕到县衙的后门,正要翻身进去,却被陈扰平拦下。 「你疯了?」 丐先生抿唇,「屋渐怕是要对承隽尹动手。」 陈扰平顿时想明白其中关窍,他握紧拳头道,「我们一起去!」 丐先生沉默片刻,勉为其难道:「行。」 陈扰平:「……」他是不是被嫌弃了? 陈扰平借着墙边的柳树艰难的翻过墙,正想着帮丐先生,却见丐先生轻巧一跃就稳稳落地。 陈扰平瞠目结舌。 他被嫌弃的不冤。 「走吧,趁人都在前门。」丐先生从他身侧走过,他鼻尖一动,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 他追上丐先生,问:「你身上抹的什么脂膏,怎么这么香?」 丐先生脚步一顿,看他的眼神似是要杀人。 他默默认怂,「是我失礼了。」 地牢,承隽尹曲腿靠在墙上,想着棠哥儿不知醒了没。 若是醒了,定会追着熊豆和莫二问个究竟。 棠哥儿如此聪慧,熊豆和莫二怕也瞒不住棠哥儿。 也不知棠哥儿会不会偷偷掉眼泪。 有力的脚步声传进牢房里,承隽尹回神,看向牢房外恼怒的屋与和屋渐,挑眉问:「大人准备好对我严刑拷打了?」 屋与看承隽尹云淡风轻的模样,怒火更甚。 「严刑拷打?」屋与一字一句道,「不!便宜你了!我们要你现在就死!」 承隽尹心口一沉。 外头怕是出了什么变故,否则屋与不会这么急着杀他。 屋渐手一抬,郝多愉端着一瓶毒药进来。 屋渐微仰着头,看着承隽尹的眼似是在看一个死人,「承隽尹,你自知罪大恶极,在牢房里畏罪自杀。」 承隽尹的脸上彻底没了笑。 屋与阴冷的笑出声,「承隽尹,辛苦你收那些粮食了,可惜那些粮食芝麻和酱料,最后都是我的了!」 屋渐命令道,「郝多愉,动手!」 郝多愉一手掐着承隽尹的下巴,一手抓着毒药作势要往承隽尹嘴里灌。 「放开他!」怒喝声忽的在牢房里响起,郝多愉吓得手一抖,毒药撒出来,竟是透明的水。 郝多愉明显一慌,回头看去,却发现屋与和屋渐并没有注意到这里。 丐先生正拿着匕首抵在屋渐脖子上,威胁道:「放了承隽尹,否则你们的大人,必死无疑。」 屋渐吓得脸色发白,急忙道:「放!马上放!好汉别冲动!手别抖啊!」 屋与吓得紧紧贴在墙上,生怕丐先生对他下手,「来人啊!来人啊!」 「别喊了。」陈扰平似笑非笑道,「他们在睡觉,扰人清梦可不好。」 屋与惊,「你何时还会武了?」 陈扰平道:「我也没说人是我打倒的啊。」 屋与怒,「不是你打的你这么嘚瑟做甚!」 陈扰平:「……」穷书生还不能狐假虎威一下了? 他看向丐先生,想到丐先生帅气流畅的身手和凌厉的眉眼,心口一动。 郝多愉将药瓶塞回兜里,往后退道,「我放人,莫要伤了大人。」 承隽尹直起身,理了理衣服,不紧不慢的从屋渐和屋与身边走过。 丐先生眼见着承隽尹和陈扰平一齐走远,才将屋渐往屋与身上一推,快步追上他们。 见两人还慢悠悠的走着,他脸色一黑,问:「散步呢?」 陈扰平憨憨的回应,「你还别说,这县衙整的还挺好看,屋渐可真会享受啊。」 他面无表情道,「那你多享受会,我先走了。」 陈扰平瞧着他几瞬就走远,再看看身后的追兵,惊道:「等等我!」 承隽尹早在丐先生问第一句话时就识趣的跑在最前头了。 他们本想从后门逃跑,可屋渐和屋与从地牢里出来后就命人将前后门都堵住,打算来一个瓮中捉鳖。 承隽尹脸色微沉,「你们先走,我引开他们。」 屋渐的目的是他,没必要因为他再搭上两人。 丐先生不肯,「我人都来了,你让我空手而归?」 陈扰平神色一正,「我们先走。」 他虽也不愿扔下承隽尹离开,可承隽尹的想法是对的。 现在这种情况,能跑几个算几个。 第123页 丐先生怒道,「要走你走!」 陈扰平一把拽住丐先生的手臂,只觉得丐先生的手瘦的很,他皱起眉。 一个男子怎么比哥儿还瘦? 丐先生想甩开陈扰平,却发现陈扰平的手像钳子般有力,他根本甩不开。 他气急败坏的瞪着陈扰平,陈扰平一把抱住他躲进假山后,承隽尹主动现身,引开堵在后门的衙役。 陈扰平见承隽尹将人引走,拉着丐先生打开后门。 当看到站在门口的芩孟连时,他的心定了。 「人在里头。」 芩孟连心知前门不好攻进来,就想着带人从后门攻,没想到他带着人刚到,后门就开了。 他不得不感嘆,承兄即使身陷险境也运筹帷幄,料事如神啊。 他带着人冲进县衙里,丐先生紧皱的眉头一松,垂下眼眸看着陈扰平抓着自己的手,幽幽的问:「陈兄,你的手还想要吗?」 陈扰平咻的一下收回自己的手,讪笑道,「自然是想要的。」 丐兄什么都好,就是凶了点。 县衙里,承隽尹被人围堵,无路可逃。 屋渐狞笑着走来,「逃?你还能往哪里逃?」 承隽尹微喘着气,紧绷着脸。 他跟芩孟连有约再先,若他没有通知芩孟连不必来山香县的消息,芩孟连就必须在三月初带着人马过来相助。 他略一估计,芩孟连会在这两天到达山香县。 本以为看在酱料的份上,屋与和屋渐会让他多活几天,但他没想到情势变化会如此之快。 他把心一横,「屋渐,你杀了我,不怕万柏泛找你算帐吗?」 他不能死在这!他若死了,棠哥儿可怎么办? 「你是畏罪自杀,与我又有何干系?」屋渐有恃无恐,「况且万柏泛人在边境,他又如何会知道这件事?难道你还指望你的夫郎替你报信吗?」 他眼神一狠,「你放心,等你死了,我定会让你夫郎下去与你做伴!」 承隽尹瞳孔一缩,眼底凝聚上血色,却似是平静下来道,「屋渐,我给你酱料方子,你放过我吧。」 屋渐皮笑肉不笑道,「好啊。」 等承隽尹说出酱料方子后,他就杀了承隽尹。 承隽尹朝他招手,「你总不希望让所有人都知道酱料方子吧?」 屋渐仗着人多,得意的靠近承隽尹。 承隽尹示意他附耳过来,他弯下腰将脸凑过去,迎面就被承隽尹送上一拳。 屋渐被打飞出去,眼前发黑,脑子嗡嗡的。 承隽尹趁着旁人还没反应过来,提着屋渐的衣领又送上一拳,像条疯狗似的紧咬屋渐不放。 屋与惊吼着,「愣着干什么!救人啊!」 「救什么?」似笑非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屋与勐地转身看去,当看到芩孟连时,他白眼一翻,「完了。」 他像个滚圆的面条似的软倒在地上,当场晕厥过去。 衙役被芩孟连带来的官差压制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屋渐被承隽尹揍的血肉模煳。 芩孟连眼见着屋渐进气多出气少才让人将承隽尹拉开,「承兄,这狗官可不能死在你手里。」 承隽尹冷静的理了理衣服,瞥见袖口沾上的血时,他厌恶的拧眉,「我知道。」 屋渐大小也是个官,就算死,也不能是被他打死的。 芩孟连只感觉后背一冷,「承兄你是如何做到又冷静又疯的?」 承隽尹瞥他一眼,问:「这事怎么解决?」 芩孟连遗憾道,「屋渐抓你的事最多只能治他一个滥用职权,但屋渐隐瞒山香县灾情的事若报到圣上那去,那至少是诛九族的罪。」 刚醒的屋与听到这话,白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承隽尹和芩孟连相视一笑。 饵料已经放下去,接下来就看鱼儿上不上钩了。 芩孟连带着承隽尹光明正大的走出县衙,门口的贫民看到承隽尹的那一刻,欢唿出声。 承隽尹示意众人安静,指着芩孟连道:「这位是芩知府之子芩孟连,他听说山香县之难后,特从芩州赶来助我。」 他强调说:「我能购到那批救命的粮食,离不开芩公子的鼎力相助。」 众人闻言,纷纷对芩孟连表示感谢,更有人跪下向他们磕头。 有人问:「承大善人,粮食你们还卖吗?」 承隽尹道,「卖。」 一个字,便让众人喜上眉梢,纷纷往工坊涌去。 承隽尹看到人群里脸色阴郁的景美幸,同芩孟连道:「芩兄在此处等我片刻。」 芩孟连瞥见景美幸,颔首。 承隽尹跟着景美幸左绕右绕,最后停在了空无一人的小巷子里。 刚停下,景美幸就崩溃怒吼,「你这是想害死我!」 她嫁过来的第二天,承隽尹就和屋渐闹的如此难看,屋渐又如何会留她? 「屋渐不敢动你。」承隽尹直言,「你背后的人是我,而我背后的人是芩孟连。」 他眼眸一深,「知县和知府,你知道该站哪一边。」 景美幸满头冷汗。 她没得选。 「屋渐就算不敢动我,他也会防着我!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承隽尹声音发冷,「我要你时时刻刻注意屋渐的动向,拦下他送出去的信,将信递给我们。」 屋渐若想保命,定会向向绝求助。 第124页 向绝不可能为了屋渐一个小小的县令引火烧身,可屋渐知道向绝一部分事情,向绝为保自己的秘密不泄露,定会杀人灭口。 而他要做的,便是赶在向绝杀人灭口前,先一步伪装成向绝跟屋渐联繫,收集向绝谋朝篡位的证据。 景美幸问:「我该如何把信传给你们。」 承隽尹只道,「必要时候,可求助郝多愉,他会帮你。」 景美幸瞳孔一缩。 竟连郝多愉都是承隽尹的人,承隽尹的势力何时深到这种地步。 她直到这一刻才真正意识到,承隽尹根本不是个普通的农夫,他是能跟知府之子并肩而行的能人,是将来定有大作为的人。 这样的人,正是她曾经苦苦追求的良人。 她又恨又悔!当初嫁给承隽尹的为何不是她? 承隽尹用命令的语气说,「趁这几日屋渐大难临头慌了神,想办法把多诺带出屋府。」 景美幸垂眸,「好。」 屋渐必死无疑,她这辈子不能毁在屋渐这个老头子身上。 为今之计,便是紧紧抓住承隽尹这根救命稻草,若她做的能令承隽尹满意,承隽尹或许会发现她的好,将她纳入房中。 她凑近承隽尹,娇声问:「棠哥儿怀孕了,你身子可舒坦?」 她暗示道,「屋渐还未碰我。」 棠哥儿怀孕了,承隽尹身为男子,定是有些需求。 她可以满足承隽尹。 只要这一步成了,她不怕承隽尹不上勾。 承隽尹眸色一厉,狠狠退开景美幸,「收起你不该有的心思,再有下次,我便让你死在屋渐前头。」 景美幸心底一骇,跌坐在地上,不敢动弹。 承隽尹甩袖往回走,远远看到芩孟连便问:「芩兄可是骑马来的?」 芩孟连颔首,承隽尹又问:「马在哪?」 芩孟连指了指不远处的马。 承隽尹快步走过去,「谢了。」 他骑上马,绝尘而去。 芩孟连沉默片刻,问身边的官差,「他刚才可有问我借马?」 官差斟酌着回应,「承公子刚才所言,应该就是借马的意思。」 「我同意了吗?」芩孟连怒,「他把马骑走了,我骑什么?」 他气的直摆袖子,「强盗!土匪!人神共愤!枉我还千里迢迢前来相救,他就这么对我?」 他越想越委屈,又问:「不对啊,那他刚才让我等他做甚?」 官差沉默片刻,答:「他怕您把马骑走,他就没得骑了。」 芩孟连气的跺脚,「岂有此理!不就是偷你一锅滷料?你至于?」 官差安慰道:「……承公子看上去像是有急事要处理。」 芩孟连下意识反驳,「他能有什么急事?屋渐和屋与都昏迷不醒,他还能急什么?」 他一顿,后知后觉道:「莫不是接棠哥儿去了?」 官差默。 芩孟连猜到什么,展扇一笑,「承兄怕是要糟。」 承隽尹心情确实很糟糕,他正要上山接棠哥儿,却见承三字正带着熊豆和莫二下山。 他走近一看,板车上,棠哥儿红肿着眼,竟是生生哭晕过去。 熊豆和莫二满脸无奈的看着他,一人一句道,「棠哥儿太聪明了,我们瞒不过他。」 「我们也没说太多,他却以为你要死了,孩子都不想要了,就想下去找你。」 莫二和熊豆对视一眼,眼底皆是一片青黑,「他醒后,我们俩口子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啊。」 「孕夫的情绪较为敏感,他在夜里睡觉时梦到不好的梦也会胡思乱想,总怕我出事,这次定是将他吓坏了。」承隽尹看着棠哥儿,只觉得心疼又愧疚。 「这次的事真是麻烦你们了,我改日再登门道谢。」 莫二皱眉,「你见外了。」 熊豆疲惫的说:「你把他哄好就行,别想着谢不谢,我也要回去歇着了。」 她从不知乖乖巧巧的棠哥儿怀起孕来会这么折腾人。 承隽尹能忍受棠哥儿这么久还始终如一的宠着棠哥儿是真不容易啊。 承隽尹将棠哥儿抱回去,用棉布轻轻擦掉棠哥儿脸上的泪痕。 棠哥儿睫毛一颤,睁眼时看到承隽尹,哇的一下大哭出声。 他两只纤细的手臂紧紧的抱着承隽尹的脖子不松手,哭声震天,似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承隽尹眼眶一热,他听着棠哥儿断断续续的哭骂他骗子,又怨他一觉醒来没见人。 骂到最后,棠哥儿却是哀求道:「夫君,我怕,你莫要把我丢下了。」 承隽尹心都要碎了,他的嗓子似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喉结微动,只吐出一字,「嗯。」 棠哥儿冷静下来后,承隽尹请来刘郎中为棠哥儿把脉。 刘郎中没好气道,「这娃命硬,没什么大事,但命再硬,也受不了你们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腾。」 他一顿,苦口婆心道:「承二啊,你这事办的可不妥当,瞧瞧你把棠哥儿给吓得,我同你说过多少回了,孕夫和常人不同,旁人想一件事,孕夫能想到十件事,有时候想着想着就把自己想魔怔了,我知你处境不易,但你就这么把棠哥儿丢下,棠哥儿会如何想?」 承隽尹灰头土脸的挨训,牢牢记下刘郎中说要注意的几个点后,才恭恭敬敬的将刘郎中送走。 第125页 走进厢房里,他便见棠哥儿睁着一双大眼睛瞧着他,「刘郎中训你了?」 「是我该。」承隽尹坐在床边,问:「可有好受点?」 「没事了,我开心,肚子就不疼了。」棠哥儿抓着承隽尹的手贴在脸上,弯起眉眼,「夫君在我就开心了。」 承隽尹的心都要被棠哥儿融化了,他趴到棠哥儿身上狠狠吸了一口,嘆道:「棠哥儿,你真是要了我命。」 各种意义上的。 棠哥儿轻抚承隽尹的头髮,声音柔的很,「夫君做的没错,但我不知道为什么,见不到夫君时,我便慌的不能控制。」 他从没想过怀孕后他会变得这么不可控。 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让他觉得陌生又害怕。 他囧囧的强调,「我不想哭晕过去的。」 承隽尹轻吻棠哥儿的嘴角,「我懂。」 他的棠哥儿远比旁人想像的更坚强。 「承二。」里正的声音由远及近,不一会就到了门外,「你在不?」 「在的。」承隽尹起身开门,里正拍拍承隽尹的肩膀,道:「你被抓走时,我做主帮你断了与承汪一家的亲,你可愿?」 承隽尹拱手,「求之不得。」 他早已厌烦了跟承汪一家演戏,若不是余国重孝道,对小辈约束颇多,他早已断了跟承汪一家的亲。 里正欣慰的笑了,「择日不如撞日,咱现在就去将这事办了吧。」 承隽尹回身看了眼棠哥儿,「稍等片刻。」 里正颔首,承隽尹走到床边,还不待他开口,棠哥儿便道:「去吧,我都听到了。」 他现在身子虚,还不能下床走动。 承隽尹抿直了唇,「我让饕餮来陪着你。」 他并不想离开棠哥儿,但有些事,必须需要他去处理。 饕餮来的很快,它坐在棠哥儿身旁,朝承隽尹嗤牙咧嘴。 「你怎么这么没用,我才离开多久你就把棠哥儿搞成这样?」 承隽尹难得没有反驳,只交代饕餮要好好照顾棠哥儿。 棠哥儿目送着承隽尹离开后,对饕餮道:「你还有小弟吗?」 饕餮仰起小脑袋,用力的点下去。 我堂堂饕餮大人,怎么会缺小弟? 棠哥儿朝饕餮招招手,饕餮屁颠屁颠的凑过去,立着耳朵仔细的听。 听完棠哥儿说的话后,饕餮用小爪子拍了拍胸口,小嘴叭叭的。 棠哥儿虽然听不懂饕餮在说什么,但却懂了饕餮的意思,笑道:「嗯,这事交给你,我放心。」 承汪家,梁氏来回踱步。 「怎么会?怎么会给放了!县太爷当时明明那么生气?」 承汪看着她走来走去只觉得烦的很,怒吼道:「滚开!别在我面前碍眼!」 梁氏当初在工坊外说的话早就传开了,现在外头的人说起承二的好时总要骂他们一两句,不是说他们不配当承二爹娘,就是说他们瞎了眼,这么好的儿子都不要。 「嫌我碍眼了?你嫌我碍眼当初你别娶我啊!」梁氏红着眼,死死瞪着承汪,「承汪!你别以为我还会像当初一样忍你!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你惹急了我,咱俩一起死!」 当初承汪对她见死不救,还将她扔在柴房里自生自灭,她当时便想明白了,承大财没有心!她若是能熬过去,她定不会像从前那般顺着承大财! 承汪一拍桌子,「你真以为我不敢打你吗?」 梁氏梗着脖子凑过去,眼神发狠,「你打!你有胆子就一次性打死我,打不死我我就闹的你一辈子都不得安生!」 承汪敢打梁氏,却还真不敢把梁氏打死。 因为梁氏一死,他也会以杀人罪被砍头。 他还不想因为梁氏赔上自己的命。 「我不跟你这疯婆子一般计较!」他别过头,强硬的转移话题,「断亲的事,我们不能认!」 承隽尹如今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只要这亲不断,他就还是承隽尹的爹,别人就还要给他三分薄面。 「这事怕还由不得你!」里正带着人闯进来,沉着脸道:「这亲,你是不断也得断了!」 身在天虫村的里正,他不允许承汪一家继续拖累身为天虫村大恩人的承隽尹。 承汪重重的跌坐在椅子上,脸色青白。 他知道,此事已无任何迴旋的余地。 梁氏看着面无表情的承隽尹,眼神阴狠的吐出一个字,「好!你别后悔!」 这世上唯有她能证明承隽尹的身份,若有朝一日承隽尹的亲人找过来,她便说那孩子死了,彻底断了承隽尹认亲的路! 承隽尹神色冷漠,「你想多了。」 断完亲后,众人都替承隽尹感到开心。 承隽尹沖众人笑笑,脚步却不带停的赶回工坊。 陈扰平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我掐指一算,他定是要回去找棠哥儿。」 承三字白他一眼,「这还要算?」 梁氏见着所有人都走了,匆匆将门反锁,又快步走回厢房。 承汪本想跟上去看看她想干什么,还没走进去,梁氏就将房门关上反锁。 承汪咒骂出声,梁氏却没心情理会他,她费力的搬开沉重老旧的梳妆檯,徒手挖土,挖了约莫有一尺深后,一个深褐色的破麻布逐渐显露在梁氏眼前。 梁氏顾不上满头的汗,迫不及待的将麻布挖出来,掀开麻布,看着里头通透莹润的玉佩时,她脱力跌坐在地上,无声的笑了。 第126页 当初,她总觉得这玉佩似乎时时刻刻的在提醒着她什么,她觉得碍眼,便在承隽尹五岁时,将玉佩藏在此处。 她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把玉佩挖出来,没想到却还是到了这个时候! 这次,她要将玉佩扔掉,让承隽尹这辈子都无法认亲! 她起身将玉佩揣进兜里,打开门急匆匆的往外走。 承汪见她怀里揣着什么,瞳孔一缩,怒吼道:「梁氏!你这个贱婆娘,你敢偷我的钱?」 他冲过去一把抓住梁氏的手,「把我的钱还给我!」 他的钱同样是藏在厢房里,但却是藏在梁氏不知道的地方,也不知道这贱婆娘是怎么知道的? 难怪刚才还要关门防着他,竟是为了偷他的钱! 梁氏挣扎着嘶吼,「我没拿你的钱,这是我的东西,这是我的!」 她拼命的挣扎,两人一拉一扯中,玉佩脱手而出,掉落在地上。 承汪和梁氏同时一僵,梁氏反应极快的想捡起玉佩,却被承汪先一步捡起。 承汪的眼里透着贪婪,「这玉佩是他带来的对吗?」 「跟你没有关系!」梁氏试图将玉佩抢过来,却被承汪推倒在地。 「我就知道你当初没有把全部东西都给我!」承汪紧紧拽着玉佩,神色狰狞,「你想拿着这玉佩去卖吗?你竟然敢独吞这笔钱?」 「我要扔了它!」极致的恨意侵蚀了梁氏的理智,「我要让承隽尹这辈子都无法跟亲人相认!」 承汪一怔,咒骂出声,「疯婆子,你知道这玉佩值多少钱吗?」 「值多少又有什么用?」梁氏逼近承汪,「你敢卖吗?」 当初那人之所以扔下承隽尹,就是因为她正在被追杀。 这代表身份的玉佩一旦卖出去,谁知道引来的是承隽尹的亲人还是承隽尹的仇人! 若引来的是承隽尹的仇人,那些人可不会看他们和承隽尹是什么关系,定会将他们全都杀掉灭口。 承汪闻言,脸上浮现惧意。 梁氏趁机将玉佩抢过来,正要走出去,又被承汪拦住。 「就算这玉佩不能卖,我们也能当作传家之宝用。」承汪挡在门口,「无论承隽尹的亲人仇人是谁,再过上几百年,谁又知道这玉佩是什么东西?」 梁氏动摇了。 承汪继续道,「你不为你自己着想,也要为你儿子、你将来的孙子想想,这么好的东西,你真扔了,不怕他们将来知道怨你吗!」 梁氏看着玉佩,想到失踪多日的承大财,胸口憋着的气,泄了。 承汪说的没错,这玉佩他们虽然不能卖,但几百年后,这玉佩定能卖。 她不信承隽尹的家族和仇家都能显赫几百年还屹立不倒的! 承汪松了口气,看着那块玉佩,咽了咽口水。 这玉佩若是能当传家宝传下去,他承汪也算是干了件光宗耀祖的好事了! 梁氏想通后便拐回厢房,她再次将厢房门关上,寻摸了半天,最后决定将玉佩塞进房梁里。 她藏的严实,承汪待她走后想进来找找,找了许久都没找到,最后泄气离开,却没注意窗口上,两只鬼鬼祟祟的耳朵动了动,又默默的缩回去。 第61章 承大财带贼进村,被抓当场 屋府。 屋渐躺在床上,不敢置信道,「芩孟连怎么可能会过来!」 芩孟连过来就算了,他竟还带着官差过来,莫不是芩孟连有什么未卜先知的能力吗! 「他就是过来了!」屋与哭丧着脸,「哥,我不想死!你快想想办法啊!」 屋渐斥道,「你慌什么慌,若你说的是真的,那为何你我二人现在还好好的待在这屋府?」 屋与激动的说:「因为芩孟连不想以滥用职权的罪抓你,他不想那么便宜的放过我们,他要将你隐瞒山香县灾情的事告知圣上,让圣上诛我们九族!」 屋渐闻言,再也无法冷静。 他喃喃道,「别急,别急!向绝会护着我们的,我们可是还帮他做过事的。」 「对!你说的对!」屋与一边说一边满屋子找纸笔,随即将纸笔塞到屋渐手里,「哥,你写信给向绝,让他保我们!」 屋渐强忍着身上的伤痛,颤颤巍巍的落笔。 工坊里,棠哥儿喝了药后眼皮开始下沉。 承隽尹脱下鞋袜躺在他身侧,身体已倍感疲惫,他却不敢轻易入睡。 他怕棠哥儿睡的不安稳,怕不能第一时间察觉棠哥儿的不适。 棠哥儿似是察觉到什么,用毛茸茸的头髮轻轻蹭了蹭承隽尹的下巴,闭着眼模模煳煳撒娇道,「夫君,陪我一起睡。」 「好。」承隽尹轻扶着棠哥儿的后背,待棠哥儿唿吸平稳后才闭上眼睡去。 这一觉睡的长,醒来天已黑沉,承隽尹起身打着灯去灶房,打算给棠哥儿做碗鸡蛋羹。 棠哥儿睡了这么久,定是饿了。 棠哥儿被承隽尹唤醒,不满的扁起嘴,一副要哭不哭的委屈模样。 承隽尹哄着他吃了几口鸡蛋羹,给他擦完嘴簌完口才让他接着睡。 承隽尹吃掉棠哥儿吃剩下的鸡蛋羹,洗完碗,便开始烧热水。 棠哥儿爱干净,等睡精神后定吵着闹着要洗澡,他若是不把热水准备好,棠哥儿难受起来怕还会用冷水将就着擦身子。 烧完热水时,棠哥儿还未醒,他便先洗了个澡,他洗完澡再回房间时,棠哥儿便醒了。 第127页 棠哥儿醒了后也不说话,就睁着一双好看的大眼睛巴巴的看着他,小模样可招人疼。 承隽尹走过去颳了刮棠哥儿的鼻子,棠哥儿别过头,别扭的说:「我身上好臭,我要洗澡,你别碰我。」 他在山上闹了那么久,浑身汗臭味,夫君嘴上不说,心里定偷偷嫌弃了。 他这么一想,眼神又哀怨了许多。 承隽尹被他盯得头皮发麻,虽不知他心底在想什么,但定不是什么好事。 「我烧好热水了,你是要自己洗还是我给你洗?」 棠哥儿红了脸,羞恼的忘掉刚才想的事,着急的应道,「我自己来。」 承隽尹双眼含笑,「可惜了。」 棠哥儿脸上的血色蔓延到耳根,「夫君你不知羞!」 棠哥儿洗澡时,承隽尹便在门外守着,待棠哥儿洗好后,他才进去收拾东西。 棠哥儿吃饱睡足又洗好澡,精神好的很,穿好衣服就想出去。 饕餮走到棠哥儿面前,仰着小脑袋,小嘴叭叭的,似乎在汇报什么。 棠哥儿听不懂,喊道,「夫君呀,你快过来。」 承隽尹来的快,不需要棠哥儿说什么,听到饕餮的声音后,他的神色逐渐沉了下来。 棠哥儿好奇的问:「夫君,它说啥了?」 承隽尹看向棠哥儿,脸色一柔,轻轻点了点棠哥儿的脑门,「你是怎么想到让二花盯着梁氏的?」 棠哥儿虽不痛,但还是故意捂着脑门,缩着脖子示弱道:「因为夫君说过玉佩在她那里呀,我想若是断亲,梁氏迟早会想到这玉佩的存在。」 他也没想到梁氏会这么疯狂,不仅想到玉佩,还想着把玉佩扔了。 「好了。」承隽尹失笑,「没怪你。」 棠哥儿偷笑着钻进承隽尹怀里,「好可惜,她没扔。」 若是扔了,二花后脚就能将玉佩捡回来。 他问:「夫君何时去拿回玉佩?」 夫君以前不拿玉佩,是因为不知道玉佩被梁氏藏哪,这会儿知道了,定是要将玉佩拿回来。 承隽尹眸色一暗,「找个时间,让饕餮偷回来。」 这是最快最便捷也是有最有效的办法。 饕餮怒,「你问过我的同意了吗?」 承隽尹嘆气,「棠哥儿,饕餮好像不是很愿意?」 棠哥儿看向饕餮,歪了歪脑袋,「你不愿意吗?」 饕餮震惊,饕餮忍辱负重,饕餮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棠哥儿弯起眉眼,「它愿意的,夫君。」 承隽尹笑容深深,「嗯,我看到了。」 饕餮愤怒的磨牙。 阴险狡诈的人类! 「夫君,我想出去走走。」棠哥儿轻轻摇着承隽尹的手,可怜兮兮的眼盯着承隽尹,承隽尹实在受不住,应了。 刚走到工坊门口,棠哥儿便发现工坊门边堆着一堆的东西,或是编制的箩筐,或是绣着花样的罗帕,或是一个木碗…… 棠哥儿疑惑,「这……」 承三字上前解释道,「这是他们的一片心意。」 棠哥儿看向门口买粮的人,却见他们皆是笑得一脸善意。 承隽尹有些羞愧,「我并没有做什么,你让他们拿回去吧。」 承三字无奈,「我可拦过了,没用。」 百姓们都知道,若不是为了他们,承隽尹何须因卖便宜粮惹祸上身? 棠哥儿轻拍承隽尹的手臂,「夫君,即是他们的一片心意,你便收下吧。」 承隽尹一嘆,「好。」 「你在这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工坊内忽的传来一声响动。 承隽尹和棠哥儿听出这是熙哥儿的声音,忙走进去,却见熙哥儿拧着郝多愉的耳朵怒气沖沖的朝他们走来,「棠哥儿,我抓住了屋渐的狗腿子!」 郝多愉哎哟哎哟直喊,「承兄,你快帮我解释下啊。」 现在情况特殊,他不敢大摇大摆的来找承隽尹,只好偷偷翻墙进来。 没想到竟会被这哥儿撞见了,他也纳闷了,这工坊何时来了这么一个彪悍的哥儿? 承隽尹干咳一声,「把人放了,这是贵客。」 熙哥儿一怔,看向棠哥儿。 棠哥儿轻声道,「他是好人。」 熙哥儿这才放开郝多愉,郝多愉被放开后立刻一蹦三尺远,「你这哥儿真是蛮不讲理!」 熙哥儿抿直了唇,棠哥儿笑道,「下次不能这么乱来了,陪我出去帮忙吧。」 「这就来。」熙哥儿忙跟着棠哥儿离开。 承隽尹看向郝多愉,问:「县里情况如何?」 郝多愉忽而撩开衣摆就要朝承隽尹跪下,承隽尹吓得忙扶住他,喝道,「你这是为何!」 郝多愉直勾勾的盯着他,「多诺在我那。」 承隽尹瞭然。 景美幸行动倒是快。 他用上劲,将郝多愉扶起来,「这点小事你就对我行如此大礼,莫不是看不上我这兄弟?」 郝多愉忙澄清,「自然不是!」 他稳住心神,说起正事,「屋渐和屋与自顾不暇,屋府和县衙都乱成一团。」 承隽尹并不意外,这样的结果在他意料之中。 「承大财从赌坊里逃跑了。」郝多愉提及此事,十分懊恼,「天灾来时,一切都乱的很,我一时疏忽了他,等我想起他时,他已经跑了。」 承隽尹早就知道此事,「无妨,你可知他现在在哪?」 第128页 「他召集了一群他在赌坊里认识的狐朋狗友,不知是想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郝多愉皱起了眉头,「我让赌坊的人去抓承大财,承大财不知对那些人说了什么,那些人竟答应给承大财三天时间。」 他看向承隽尹,提醒道,「我怀疑他是将主意打到你身上。」 承隽尹眸色一深,「郝兄可否帮我跑个腿。」 郝多愉爽快的应说,「当然可以。」 承隽尹道,「你帮我去问问景美幸,过年时偷东西的贼是谁?」 上次家里遭贼,他曾怀疑下毒的人和贼人是同一个人,可景美幸能为了下毒不被发现而放弃那价值不菲的人参,又怎么可能会为了几两银子闹出那么大的动静。 景美幸之所以跟贼人同一天动手,为的是嫁祸给贼人。 也就是说,景美幸一定见过贼人。 他虽对贼人是谁已有猜测,但还是要问清楚才妥当。 「行,明天给你答覆!」郝多愉扔下这话,又偷偷摸摸的翻墙而出。 落地时,一只狼歪着脑袋盯着他瞧。 郝多愉当即吓出一身冷汗,爬上马边跑边吼,「承二,你管管你的家宠啊!」 小中无辜的摇摇尾巴,它只是想跟他打个招唿呀。 这人类胆子可真小。 墙内的承隽尹闻声摸摸鼻子。 郝多愉有门不走非翻墙,小中小偏怎么可能不盯着他? 棠哥儿说是去帮忙,但工坊外的人都防着他,不让他动手,他最后只能鼓着脸站在一旁。 承隽尹过去时就看到他这副模样,当下心里一个咯噔,好声好气的问:「谁又惹我们棠哥儿不高兴了?」 棠哥儿气唿唿的问:「你是不是要求他们不能让我干活?」 承隽尹正色说:「我可没有。」 棠哥儿又问:「那他们为什么什么活都不让我干?」 「他们都知你身子弱,得好生养着,哪里敢让你干活。」承隽尹扶着棠哥儿的腰,温声说:「万一你一不小心磕了碰了,谁负的了这个责任?」 棠哥儿心想是这么个理,摸着肚子,无奈道:「好吧。」 陈扰平站在一旁,嘴角微抽。 他们为什么会知道棠哥儿身子弱? 承隽尹说的。 承隽尹没有要求他们不让棠哥儿干活,但承隽尹话里话外都在暗示不能让棠哥儿累着。 听了他的话,谁还敢让棠哥儿干活啊? 隔天天还未亮,郝多愉便遣人送信过来。 承隽尹借着烛光看完信,将信折起放到烛火里烧掉。 烛光摇曳,映的承隽尹的脸忽明忽暗。 「夫君,你在烧什么?」棠哥儿睡眼惺忪的看着承隽尹。 「郝多愉的信。」承隽尹走到床边坐下,「偷东西的人是承大财,他打算最近再偷我们一次。」 上次没有被抓,这次承大财胆子更大,聚集了一群流氓地痞想着对工坊动手。 棠哥儿气清醒了,「夫君,我们不要放过他!」 承隽尹戳了戳棠哥儿气鼓的脸,被棠哥儿可爱的心尖直颤,「自然不会。」 承大财自己送上门来,他又怎么可能会放过这次机会。 天大亮时,承隽尹就收拾着大包小包拖家带口的回天虫村。 里正笑呵呵的拍着承隽尹的肩膀,「你小子,终于打算回来住了?」 承隽尹谦逊的说:「这里是我们的根,我们自然得回来住。」 里正闻言笑得越发灿烂,「你那院子我们已经给你收拾好了,破是破点,但还能住人。」 乡亲们感激承隽尹,便自发的将承隽尹的院子给收拾了。 承隽尹道谢后,开门见山道:「晚辈想在村里买一块地。」 粮食和芝麻卖出去后,他手里便有钱了。 里正一惊,「你不是已经有了一百多亩地了吗?怎么还买!」 「我想盖个宅子。」承隽尹看向棠哥儿,眼神一柔,「总不能让孩子出生后跟我们一起住那漏风的茅草屋。」 里正理解的点点头,承隽尹又道,「我和棠哥儿都是天虫村的人,这宅子自然想盖在天虫村。」 里正备感欣慰,问:「你要多大的地?」 承隽尹道:「五亩。」 并不是他不想把宅子盖大点,而是天虫村并不大,五亩地已经是天虫村能划出来的最大的地了。 里正却觉得五亩已经够大了,这县里的屋府也才八亩大小,他提醒道,「若要盖这么大,这银钱可少不了。」 承隽尹淡然,「银钱是够的。」 里正便道,「行,你安顿好后来找我。」 「劳烦您了。」承隽尹跟里正道谢后,带着棠哥儿光明正大的回茅草屋。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整个天虫村的人都知道承隽尹又要买地,还要盖宅子。 村口的大槐树下,村民连连惊嘆。 「不得了了,承二这是要当大老爷了啊。」 「没想到咱天虫村这样的穷村还能出一个秀才老爷,这说出去我们脸上都有光。」 穆氏酸道,「承二这钱是哪来的?还不是喝人血馒头得来的!他明明那么有钱,那些芝麻和粮食为什么不能拿出来赈灾?」 话音刚落,众人皆对她怒目而视。 「穆氏!你再乱说话我现在就撕了你的嘴!」 「你家里也有那么多亩地,为什么不能送几亩给我们?」 第129页 「承二的钱也不是大风颳来的,他费心费力还差点把自己搭进去就为了卖便宜粮给我们,让我们渡过这次天灾,你说这话你真不怕被雷噼啊!」 穆氏没想到他们会有那么大的反应,被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喷的落荒而逃,背影狼狈。 「穆氏就是因为当初招人的事对承二怀恨在心,就没见过她这么小心眼的。」 「哎,你们说承二这工坊何时再招人啊?我听说郝氏他们又开始上工了,这一个月三百文,每个月还放假一天,过年过节还有东西拿,这么好的事,啥时候轮到我们啊。」 「承二上次好不容易要招人,却偏偏遇到地动,下次要再招人也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了。」 众人一嘆,思及郝氏等人,皆满脸艷羡。 承汪家,梁氏嫉妒的抓心挠肺。 「他又要买地,又要盖宅子!我呸!他真以为自己是什么老爷命吗?这些合该是我儿子的,合该是大财的!」 「娘,你说的没错。」承大财的声音突然出现,梁氏勐地抬头,看到站在门口的承大财时,眼眶一红,扑过去紧紧抱住承大财。 「大财,你终于回来了!」 承大财厌烦的拧起眉头,但想到此行的目的,他还是没有推开梁氏,只是问:「你确定承隽尹要盖房子买地?」 「是啊!」梁氏恨声说:「为了盖宅子,他还特意和棠哥儿从工坊回来村子里住,这不是为了炫耀是什么?他就是看不得我们好!」 承大财又问:「他们现在还住在从前的地方吗?」 梁氏一边点头一边咒骂承隽尹和棠哥儿,咒骂声越发不堪入耳,承大财却听的舒心极了。 「他们回村子住,有带狗吗?有带钱吗?」 「钱定是带了!承隽尹回来时身上背着好大一个包袱,钱定是藏在里头,否则他哪里能那么快买下五亩地,至于狗?他并没有带,倒是带了那只红色的畜牲。」梁氏边哭边说:「儿啊,承隽尹他不是人啊,他不收我们的东西,不给我们的钱,村里人靠着他把日子过得越来越好,而我们这些亲人却因他过的生不如死!娘不甘心啊!」 承大财冷笑,「好?那可未必。」 他眸色暗沉,「娘,我这次回来的事,你别跟任何人说,我问你的话,你也别跟任何人讲。」 梁氏的哭声一滞,不解的问:「为何?」 承大财没有给梁氏回应,转身就走了。 梁氏留不住承大财,颤声问:「儿啊,那些钱你全花了吗?」 那些钱刻着印子,她虽看不懂那些印子是什么字,但她略一猜想就知这银子非同寻常。 也因此,这些年她一直不敢动那些钱,只敢动那些没有印子的碎银钱。 承大财头都没回道,「花了。」 梁氏双腿一软。 …… 再次回到熟悉的茅草屋,棠哥儿很开心。 他挎着篮子给鸡鸭餵食,又想跑去河边抓鱼。 承隽尹眼疾手快的抱住他的腰,「你这身子还想去抓鱼?冻着了怎么办?」 棠哥儿撒娇道,「我好久没去抓鱼了。」 承隽尹揉着他的腰肢,哄道,「再忍忍,过段时间天气热了,我便带你去凉快凉快。」 棠哥儿虽不满,但还是无奈的应了。 收拾好东西后,承隽尹带着棠哥儿找里正买下五亩地,买完地回家,却发现门外拴着一匹马。 承隽尹和棠哥儿对视一眼,走进院子便看到饕餮和芩孟连大眼瞪小眼。 芩孟连一见着他们来便告状,「你们来评评理,难道它不是四不像吗?我说它一句,它还不开心了。」 承隽尹:「……它没把你撕了都算你命大。」 芩孟连看向棠哥儿,「你听听,他说的这是人话吗?」 棠哥儿眨巴着眼,「夫君说的对呀。」 芩孟连无能狂怒。 棠哥儿将饕餮抱到怀里顺毛,承隽尹走到芩孟连面前坐下,「怎么有空过来?」 芩孟连来到山香县后就忙着赈灾,带着郎中到处救治灾民。 承隽尹听闻此事后,便让承三字运了几车的芝麻过去。 虽芝麻价贱,但还是有些如同镜青明般连芝麻都买不起的灾民。 这些芝麻他送出去,救下的是几百条人命。 芩孟连眼睛一亮,「有好事跟你说啊!」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子推给承隽尹,「这是滷肉店半个月的分红。」 他虽猜到滷肉店生意会很好,但他没想到滷肉店生意会这么火热。 仅仅半个月的时间,他不仅挣回了当初开店投进去的钱,还挣得了近百两银子。 承隽尹看都没看就把钱袋子揣进兜里,芩孟连问:「你都不打开看一看?」 承隽尹只道,「我信得过芩兄。」 芩孟连内心熨帖,「我打算在芩州开第二家分店。」 承隽尹颔首,芩孟连又说起另外的事,「你的人可有消息?」 承隽尹皱眉,「应该是快了。」 他问:「山香县受灾之事,你可报上去了?」 「我爹这几天就要把事报上去,但京城路远,等这事报到圣上面前还得过上个把月,咱得在这段时间里,拿到证据。」芩孟连压低声音道,「追杀棠哥儿的盗贼,极有可能是你信里所言的,向绝的手下。」 承隽尹信里写的事太过于惊世骇俗,芩孟连收到信时,并不敢冒然将信拿给芩涿看。 第130页 直到从京城回来,芩涿同他说起盗贼一事,他才真正信了承兄的话。 芩涿看完信后,神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听闻山香县天灾一事,还特意调人马给他,并要求他调查屋渐。 屋渐是向绝的人,若承兄在信里所言是真,那屋渐手里定有向绝谋朝篡位的证据。 或许这些证据并不足以坐实向绝的罪名,但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向绝位高权重,想扳倒向绝,绝非易事。 承隽尹眸色发沉,「屋渐一直疑心你为何不动他,写了信不敢轻易寄出。」 芩孟连烦躁的啧了一声,「之前那么嚣张,现在倒是装起缩头乌龟来了。」 承隽尹眸色沉沉,「等。」 想狩猎,就要有耐心。 芩孟连挑眉,「听说你要盖宅子了?要我说,这房子你老早该拆了。」 他嘆道:「要不是为了买那批粮食,你何至于到现在还住这破屋子?」 承隽尹灵光一闪,「芩兄可有好的工匠介绍?」 芩孟连立刻明白承隽尹的意思,一拍桌子道:「有!这事交给我,我保证给你送一队最好的工匠过来。」 承隽尹拱手,「多谢。」 「多谢就不必了。」芩孟连笑得不怀好意,「你那还有没有什么好的吃食方子?这开新店,总要有些新花样吧?」 承隽尹:「……」 因着芩孟连的这句话,他贡献出了泡椒鸡爪、无骨麻辣鸡爪、拉丝软糖的方子。 芩孟连满载而归,离开时别提多得意了。 棠哥儿问承隽尹,「为何不让牛子来?」 承隽尹摸着棠哥儿的头,「牛子还得继续建工坊。」 天灾过后,工坊就不能再披着油布了。 「那我们的钱还够用吗?」棠哥儿摸着肚子,委屈道:「再这么花下去,咱们还有钱养孩子吗?」 工坊和宅子都要建青砖瓦房,这没个几千两银子哪里能成? 他知家中还有六百多两银钱,但这银钱哪里够呀。 他唉声嘆气,愁的像个小老头,承隽尹笑着将怀中的钱袋子递给他,「你放心,过几天酱料工坊便要招人,人招够后,工坊就能做新的酱料了。」 这几天他抽空把新酱料的制作方法教给了仵哥儿,仵哥儿从工坊买的人里找了几个人当学徒,等工人招够后,这些学徒也能出师。 到时候酱料的产量上去,挣得钱也能越来越多。 棠哥儿幽幽的看着承隽尹,「挣再多的钱,也不够夫君你这么挥霍的。」 承隽尹心虚的摸了摸鼻子,转移话题道:「棠哥儿,想去县里吗?」 他道:「天气转暖,我衣裳不够穿了。」 棠哥儿哼了声,「是夫君觉得你衣裳不够穿还是想给我买新衣裳呀?」 夫君次次以自己为理由骗他,等到了县里,买的却全是他的东西。 承隽尹抱着棠哥儿笑,「棠哥儿,我们再买头牛吧。」 牛死后的一段时间,他不买牛一是怕棠哥儿伤心,二是怕新买的牛躲不过天灾。 棠哥儿浑身一僵,「好。」 承隽尹又道,「那棠哥儿今天能多吃一碗饭吗?」 这几日棠哥儿终于不再吃什么吐什么,但胃口依旧没多好。 棠哥儿捂着耳朵,「我不听!我不要!除非……」 他眼珠子一转,「我要吃县里的馄饨!」 新婚夜后,夫君带他去县里吃的第一顿馄饨。 承隽尹闻言,柔和了眉眼,只道:「好。」 牛大伯听闻他们要去县里,放下手里头的活就赶着驴车往外走,「借什么借?棠哥儿有孕不方便,你得在后头陪他,我带你们去。」 盛情难却,承隽尹便应了。 来到县城后,承隽尹便让牛大伯先回去,牛大伯本不愿,听闻他们想买牛车后才拉着驴往回走。 芩孟连的到来让屋渐不敢再高抬粮价,但是即使回到原本的价格,也没有人愿意去粮铺买米,粮铺苦苦支撑几天后,还是关了。 街道两边的铺子倒是陆陆续续开了,县城里恢復了以往的繁荣,承隽尹带着棠哥儿直奔布庄。 去年这个时候,棠哥儿穿的都是不合身的旧衣裳。 和他成亲后,他便趁着棠哥儿不注意,把那些衣裳全扔了。 过段时间天气便热了,他得在棠哥儿发现衣裳被他扔掉前,买新衣裳给棠哥儿。 这次他给棠哥儿选的布料都是极好的,不仅舒适还耐看,完全不考虑价钱。 棠哥儿在一旁心疼,甚至小声嘀咕道,「再买我就不付钱了!」 承隽尹无所畏惧,因为卖粮的钱还在他身上收着。 付钱时,店家笑的见眉不见眼,棠哥儿气唿唿的看着承隽尹怀里装钱的地方,故作兇巴巴道:「等会我就把你的钱抢走!」 承隽尹笑着说:「你抢,都让你抢,都是你的。」 棠哥儿的气都被承隽尹笑没了。 来到当初的馄饨摊,承隽尹只点了一碗馄饨。 棠哥儿问:「为什么不点两碗?我们现在有钱了呀。」 承隽尹笑而不语。 棠哥儿不理解的歪了歪头,一口一口的吃着馄饨,没吃几口就饱了,看着剩下的馄饨,满脸心疼和纠结。 这馄饨吃不完就浪费了呀。 他默默的看向承隽尹,承隽尹自然而然的将馄饨端到自己面前,道:「现在知道我为何只点一碗了?」 第131页 棠哥儿红着脸说不出话。 摊主认得承隽尹,死活不收承隽尹的钱,承隽尹无奈,只好悄悄的将钱放在桌子上,带着棠哥儿偷熘。 走远后,棠哥儿噗呲一声笑出来,「夫君,你跟贼一样。」 承隽尹点了点棠哥儿的鼻尖,「那你就是贼的夫郎。」 棠哥儿弯起眉眼,声音又软又甜,「我是夫君的夫郎。」 承隽尹只感觉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一样,狠狠一震。 棠哥儿快步往前走,见承隽尹没跟上来就催促道,「夫君,我们该去买牛啦。」 承隽尹扶着胸口,大步跟上,揽住棠哥儿的腰,「走慢点,不难受吗?」 棠哥儿摇头,「不会呀!」 他的伤早就养好了,是夫君太紧张他。 牙行的人很多,棠哥儿看到好些新面孔,他问牙人:「怎么会多了这么多人?」 牙人长嘆一声,「还不是因着这次天灾,多的是人活不下去,只好将自己卖了。」 他问:「夫郎这次可要买几个回去?这里面可有不少厨子!」 棠哥儿和承隽尹对上一眼,道:「哥儿和女子可有?」 「有!」牙人一喜,领着他们过去。 不少年轻的女子哥儿见承隽尹长相俊朗,皆不老实的围上来,试图让承隽尹将他们买回去。 棠哥儿还未开口,识人脸色的牙人就上前将他们赶走。 牙人之前跟棠哥儿接触过,他可知这家里真正做主的人是棠哥儿。 棠哥儿和承隽尹对他的所作所为很满意,最后买了五个哥儿,五个妇人,五个身高体壮的男子和一头牛犊。 他们买的多,甚至惊动了牙行的管事。 管事和牙人喜笑颜开的将他们送出牙行,棠哥儿正要走,忽而听到一声惨烈的哀嚎声,「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我不要卖身!我不要卖身!」 管事眉头一皱,呵斥道:「闹什么?没看到有贵客在吗?」 壮汉耷拉着眉眼回道,「这夫郎的夫君的将他卖了,但他自己并不知情。」 管事一拍他脑门,「跟你们说过多少遍了,牙行不收不自愿卖身的人!赶紧把人送回去,把钱给我要回来!」 壮汉为难道,「钱已经被他赌出去了。」 管事低吼,「那就让他把自己卖了!卖自己的夫郎算什么本事!」 承隽尹闻言,倒是对这管事高看了几分。 他拉着棠哥儿的手,正要带棠哥儿走,却见棠哥儿一直盯着地上那满身脏污、头髮凌乱、狼狈不堪的哥儿瞧,他疑惑:「棠哥儿,怎么不走?」 棠哥儿没应,反倒是地上的哥儿勐地抬起头,直勾勾的盯着棠哥儿,那眼神是棠哥儿看不懂的情绪。 「芸哥儿……」棠哥儿喃喃,心情复杂。 他听闻景美幸为芸哥儿寻得好亲事后,芸哥儿便迫不及待的嫁到县里。 他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过芸哥儿,却不知芸哥儿如今竟过的这般悽惨。 芸哥儿咬紧牙关,屈辱的低下头,浑身都在发颤。 嫁到县里时,他以为自己终于觅得良人。 可没想到一切都是假的,他自以为的良人其实是个远近闻名的赌鬼,就因为县里没人嫁他,他才寻摸到村里去。 他早该想到的,天下没有掉馅饼的事,景美幸再聪明也不过是一个村里的女子,她又如何能给他寻到多好的亲事。 可是为时已晚,他已入深渊,无法回头。 管事一惊,问:「贵人识得这哥儿?」 棠哥儿只道,「同村的。」 扔下这句,他便和承隽尹转身离开。 管家沉思三秒,低头看着地上的芸哥儿,道:「带上人,跟我一同过去。」 离开牙行后,承隽尹买了个板车套在牛上,将买的东西一一放在板车上后,才抱着棠哥儿坐在柔软的匹布上,赶着车慢悠悠的往工坊方向走。 他将新买的人交给承三字安置,又将陈扰平唤过来,「承大财打算偷我的钱去还赌债,我估计他会在今晚或者明晚下手。」 陈扰平脸色难看,「你要我怎么做?」 「从县里到天虫村必须要经过工坊外的那条路,我会让狼盯着,若有动静,你再带着人过来。」承隽尹并不怕承大财,但承大财喊了那么多人,他总觉得承大财的目的并没有偷他钱那么简单。 陈扰平应了。 当晚,夜深人静之时,承大财带着人潜进天虫村。 他的手一招,一群人兵分三路,分别往三个方向走去。 承大财带着一伙人,直奔茅草屋。 来到茅草屋外,同行的人看到茅草屋如此寒酸,问:「这家人真的有钱?你可别框我!」 他们可把刀都带来,算是彻底豁出去了,若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那不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承大财冷声问:「承二一口气买了五亩的地,还打算把这地盖成宅子,外头那么大的工坊也是他的,你说他有没有钱?」 同行的人瞬间无言,又有人颤声问:「我们真要杀人吗?」 他虽然吃喝嫖赌样样俱全,但他没杀过人啊。 承大财眼神发冷,「你不杀人,被抓回赌坊,你便是生不如死!」 那人不敢再说话,又一人安慰道:「没事,只要不被发现,我们就不用杀人,希望这家人识相点,别出来。」 第132页 承大财束紧脸上的布巾,黑色布巾下的嘴角勾起一抹飢冷的寒意。 他落到这种地步,都是因为承隽尹。 有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么可能会放过承隽尹! 他知承隽尹最在乎棠哥儿,那这次,他定要承隽尹生不如死! 他弯下腰往前走,招手示意其他人跟上。 院子里静悄悄的,似是没人一样安静。 承大财蹑手蹑脚的走到厢房外,勐地推开门直冲床铺,抬起手中的长刀。 锋利的刀片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寒芒,他将刀对准床上的凸起,狠狠落下。 一声闷响,却并没有鲜血渗出。 他一怔,骤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还不待他做出反应,他便听外头传来一声高唿,「山贼来了!」 他勐地向外冲去,但为时已晚,村里人手持火把将他们团团围住,里正脸色难看的从人群里走出来。 「来人!将他们抓起来!」 承大财将刀对准众人,「都别过来!」 众人被他的刀唬的一愣,忽而,梁氏从人群里冲出来,疯狂的扑到承大财身上咒骂,「我的玉佩呢!我的玉佩是不是被你们偷了!还我玉佩!还我玉佩!」 大财已经将银子花出去,若是跟承隽尹有关的那些人顺着银子找过来,他们便只能卖了这玉佩,才有钱背井离乡去逃命。 这玉佩是他们一家最后的希望,若玉佩没了,大财可怎么办啊! 承大财猝不及防的被扑倒,其他人也慌了神,里正趁机让众人将他们拿下。 混乱中,梁氏一把扯下承大财脸上的布巾,看到承大财脸的那一瞬,她的手一哆嗦,脸上剎那间没了血色,眼泪也跟着汹涌而出。 众人一惊,议论纷纷。 「承大财?」 「怎么是承大财!他不是个读书人吗?怎么变成这模样了?」 承汪脸色一僵,见没人注意到他,忙掩面偷偷摸摸的离开。 第62章 工坊招工 承大财死死瞪着梁氏,眼神兇狠。 他原本还有逃跑的希望,他的亲娘却彻底断了他最后一条生路。 他无数次的痛恨,为什么?为什么他是梁氏所生?为什么他是一个粗鄙骯脏无知的农妇所生! 梁氏看懂了承大财眼里的恨,她颤抖着手试图去触碰承大财,「大财啊,娘不知道是你啊!」 她听到动静,第一时间就去查看玉佩还在不在,发现玉佩不在,她下意识的便以为玉佩被山贼偷了,彻底慌了神。 她真没想到山贼就是她的儿子承大财啊! 承大财狠狠挥开梁氏的手,「别碰我!」 里正皱眉,「来人,将他们全都绑起来。」 梁氏哭吼着不让人绑承大财,但村里人都不惯着他,妇人帮忙将梁氏拉开,男人将几个贼人五花大绑。 承大财扫视过人群,问:「承隽尹呢!他为什么不在屋里!」 「我在这。」承隽尹带着棠哥儿缓步走来,他们的身后跟着几个被工坊的工人五花大绑的贼人。 「你不知道从山香县过来,必须经过工坊吗?」 承大财瞳孔一缩。 他当然知道,但除非承隽尹早有防备,否则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就做出应对之策将他们抓住。 他朝承隽尹怒吼出声,「承隽尹,你害我!」 「够了!」里正为承隽尹抱不平,「难道承二还能逼着你拿刀偷他自己的家吗?」 他一顿,又道:「要不是工坊的人发现你们拿着刀往天虫村的方向走,今夜我们村里怕是得见血!」 他已气到脸红脖子粗,「承大财!你可是天虫村的人,你怎么能带着外人害同村人!」 承大财看向里正,「同村人?当初你们替承隽尹作证害我被县太爷打板子的时候,有考虑过我也是你们的同村人吗!」 里正气的胸口剧烈起伏,「难道是我们让你颠倒黑白去告承二的吗?你自己自作自受,难道还要我们不分青红皂白偏袒你吗?」 承大财早已听不下任何大道理,他梗着脖子道,「你们把我送官吧。」 承隽尹和县太爷不合,县太爷知他是承隽尹的仇人,定不会重判他。 若能将他抓到牢里,他还能躲开赌坊的人,寻得安生日子。 「我们不会把你送官。」承隽尹当然知道承大财在想什么,他看向里正,问:「村里人还有多少房子没盖好?」 里正眼睛一亮,「这方法好!」 送官不行,打一顿又不够解气,那便先将人打一顿,再让他们盖房子,收拾被天灾糟蹋的田地,这也算是为村里做了件好事。 承大财面容一扭,「承隽尹!你不怕我偷跑出来杀了棠哥儿吗!」 承隽尹眸色一厉,捡起刀咻的一下落到承大财眼前,锋利的刀尖仅差毫釐就能戳瞎承大财的眼。 承大财瞬间僵直在原地,冷汗淋漓。 承隽尹扔掉刀,俯视着他,那眼神犹如在看着一只蝼蚁,「你大可试试。」 梁氏听到承大财不用死,结结实实的松了口气,却不知更大的苦难还在后头等着她。 棠哥儿困的直打哈欠,见事情已经解决,他靠在承隽尹身上,软软的问:「夫君,我们能回去睡觉了吗?」 承隽尹轻拍他的后背,「这就回。」 梁氏见他们要走,勐地跳起来挡在他们面前,似是疯魔了一般质问,「我的玉佩是不是被你们偷走了?」 第133页 承隽尹面无表情的问:「什么玉佩?你哪里来的玉佩?」 梁氏一噎,给不出解释,只能不断的朝承隽尹讨要她的玉佩。 牛婶看不下去,带着人将梁氏拉开。 「梁氏,你家里有几斤几两谁不清楚?玉佩这东西你怎么可能有?」 梁氏有苦难言。 承大财看着梁氏,眸色微动,若有所思。 承隽尹带着棠哥儿回到厢房,厢房门一关,饕餮就从窗口跃进来,嘴里叼着的正是梁氏丢失的玉佩。 天亮时,承隽尹找牛子商量建工坊之事。 「你按着我给你的图纸,把南边的地建好,再去建北边的地。」 之所以要分成南北两部分,是因为要给工人留一块干活的地方。 牛子认真的听完,有些不好意思的问:「工坊还要再招人吗?此次招人的对象可还局限于天虫村?」 「此次招的人多,并不局限于天虫村,但天虫村的人会优先招进工坊。」承隽尹看出什么,笑着问:「可是替你在多豆村的未婚妻问的?」 牛子挠了挠头,「天灾后,他们一家过的并不好。」 承隽尹拍拍他的肩膀,「若是心疼媳妇,便将她尽快娶过来。」 牛子用力的点头,满心期待,「快了。」 他憨笑出声,「到时候请你喝喜酒。」 承隽尹笑道,「那我便等着了。」 工坊招人的事,承隽尹交给郝氏负责。 郝氏得知这消息时,激动的嘴都合不拢,「我、我该准备什么?该做点什么?」 承隽尹安抚道,「郝婶,您跟往常一样,该怎么做便怎么做。」 他一顿,又道:「等招完工人后,我想让您当管事,由您来负责这批工人,给他们分配合适的工作,我会让牛婶子协助您。」 郝氏惊道,「我当管事?这哪成啊?我只是个哥儿啊。」 他从没听过有哥儿妇人做管事的道理。 「郝婶,您有这个能力。」承隽尹眼神认真,「哥儿并不比男子差,我希望您能应下这份活。」 他一顿,又道:「成为管事后,您和承三字的工钱一律提到一个月一两银子。」 郝氏顿时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一个月一两银子,太高了,我们不能收。」 承三字是他的儿子,相当于他们一家一个月拿了承隽尹二两银子啊。 承隽尹嘆道,「若您不拿这钱,我便只能去外头找管事,可您知道的,外头找的人,我不放心。」 郝氏闻言这才应下。 招人的事很快传遍整个山香县,山香县大大小小的村都沸腾了。 村民们唠嗑的话题从家长里短变成了『工坊招工?你家去几个?』 招人当天,整个县城的人几乎都出动了。 工坊外人山人海,不少摊贩见人多也跑来这里摆摊。 里正嘆道,「这要搁一年前,谁敢信以前这么偏僻的地方竟会变得这么热闹。」 多豆村的里正凑过来,酸不熘秋的问:「听说这次招人的管事还是你的夫郎?」 里正笑得合不拢嘴,偏要故作淡定的说:「是我的夫郎,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其它村的里正嫉妒的眼歪鼻子斜。 有问题,有大大的问题,怎么这样的好事没落到他们头上来。 郝氏为了这次招工,准备了许久。 他让昙哥儿和哑哥儿两人对来找活的人进行大致的筛选,他们觉得没问题,才会由郝氏进行面试。 想进入工坊的人太多,郝氏忙到连口水都来不及喝。 日暮西沉的时候,昙哥儿和哑哥儿竟在人群里看到了脸色憔悴的芸哥儿。 芸哥儿看着他们的眼神躲闪,似是害怕被他们发现。 他们对视一眼,将芸哥儿唤来。 昙哥儿问:「你不是嫁出去了吗?」 芸哥儿咬牙道,「我跟他合离了。」 牙行的人将他带回去后,便要把那个人带走卖掉,他不想当寡妇,便求着他们帮他跟那个人合离。 合离后回到家,他的亲爹并不待见他。 幸亏娘还疼他,愿意让他住下,他还是害怕被赶走。 听闻工坊招人,他便想来试一试。 昙哥儿直言,「我们不能让你进,你知道为什么的?」 芸哥儿眼睛一红,「我都过的这么惨了,他为什么还非要跟我过不去!」 哑哥儿皱眉,昙哥儿只觉得芸哥儿不可理喻,「你回去问问你娘。」 他让人将芸哥儿赶走,继续筛人。 天色彻底黑沉下来时,工坊外的人才陆陆续续的散去,昙哥儿和哑哥儿得以喘口气。 郝氏面试完最后一个人,从工坊里头走出来,对他们道:「承二说了,等新的工人进工坊后,便让你们都当小管事,每个人工钱提到一个月五百文。」 昙哥儿激动的跳起来,哑哥儿笑红了脸。 郝氏神色一正,「当小管事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会让你们一人负责一份活,你们需要管好你们手下的人完成当日安排给你们的活计,自己也不能懈怠偷懒,能做到吗?」 「能!」昙哥儿回应声响亮,哑哥儿也挺直嵴背证明自己的决心。 不知想到什么,哑哥儿比划着名询问。 郝氏看出他想问什么,应道:「小梁氏也一样,回去你便将这好消息告诉她,让她也乐一乐。」 第134页 哑哥儿用力的点头,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 换作一年前,他们哪里敢想这么好的事啊,这一切都是因为承隽尹和棠哥儿。 熙哥儿见他们还没走,出声道:「等会你们回村时记得带上小一哈。」 棠哥儿和承隽尹回村并没有带上他,因为天虫村的茅草屋压根住不下他。 他现在同仵哥儿住一间,虽忙,但却忙的开心。 在工坊里,没有人会因为他的过去对他投来异样的眼光,他喜欢这里。 郝氏应道,「好,我明日再来。」 明日便是新工人开工第一天,还有好些事要忙活。 承三字打着灯笼走出来,「要不还是让我送你们回去吧?」 酱料的名声不知怎么传到京城去了,越来越多的外地商人千里迢迢的赶来这里买酱料,他接单接的忙不过来,便拉着陈扰平一起在书房里算帐记帐。 如今事还没忙完,他便打算今晚住在工坊,可他又不放心几个哥儿孤身回去。 郝氏拒绝,「你忙,别耽误了承二的事。」 承三字退一步道,「让护院和小一一起送你们回去。」 小一是工坊里的狼,因为长的最大只,所以取名小一。 熙哥儿也劝道,「还是谨慎些好。」 郝氏考虑到昙哥儿和哑哥儿,便应了。 …… 承大财这几日过的生不如死,承汪家虽然穷,但梁氏疼他,从小到大没让他干过什么脏活累活,这次被罚,工坊里的几个壮汉盯着他们干活,若谁敢偷懒那便是棍棒伺候,一天只给一顿饭,还是稀的见不到米粒的粥,若是表现不好,连这一顿饭都没得吃。 由于地动,天虫村能住的房子不多,他们这几个偷东西的贼都只能睡在骯脏漏风的猪圈里,一群人和猪挤在一起,熏的承大财住进去第一天就差点吐了。 梁氏心疼承大财,想给承大财送吃的,工坊的人不让送,梁氏在一旁哭天抢地都没用。 承大财嫌弃梁氏没用,却已经没有力气骂她,短短几日,他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 梁氏对他吼道,「儿子!你放心,娘会救你的!」 承大财想到什么,抬起沉重的脑袋,直勾勾的盯着梁氏,「娘,你来顶替我吧,我真的受不住了。」 梁氏犹豫了。 并不是因为她不想帮承大财干活,而是承大财晚上和一堆汉子睡在一起,她是个有夫之妇,若是传出去,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承大财步步紧逼,「娘,你不是说要救我吗?你救我啊!」 他崩溃的哭吼道,「你再不救我,我就要死在这里了。」 梁氏心软了,「好!娘这就来替你!」 她说着就要冲进去,工坊的工人面面相觑,皆没想到能有这么离谱的情况发生。 最后有个机灵的工人去请示里正,里正一拍桌子,「胡来!简直是胡来!承大财是想害死自己的亲娘吗!」 为了惩罚承大财那群贼人,他给他们安排的都是最脏最累的活,承大财一个年轻的汉子尚且受不住,梁氏一个上了年纪的村妇又怎么受得了? 里正对工人道,「将梁氏拖走!这种事我绝对不会同意!」 梁氏听闻里正不同意,竟是闹到了里正家里。 里正闭门不见她,她坐在里正门口从早哭到晚,里正差点被气晕过去。 郝氏见梁氏跟魔怔般听不下任何人的劝阻,干脆让里正应了。 「你让梁氏白天帮承大财干活,晚上回自己家里去睡。」 里正问:「承大财呢?就这么放过他吗?」 「当然不可能。」郝氏重重的哼了一声,「承大财既然不想干活,那就让他早晚都待在猪圈里,待到梁氏把他该要干的活全部干完他才能走。」 猪圈那个臭味可不是正常人受得了的,承大财未必能轻松到哪里去。 里正犹豫,「我怕梁氏受不了。」 「受不了那也是她该受的,我们劝也劝了,阻止也阻止了,她自己想找死,谁都拦不住。」郝氏也被梁氏气的够呛。 宠儿就是害儿,梁氏看上去是处处为承大财好,可承大财如今变成这副模样,未必没有梁氏的『功劳』。 里正长嘆一口气,「行。」 郝氏又提醒道,「你提前跟梁氏约定好,若出了什么事,让她自己负责,最好是写在纸上让她按手印。」 并不是他心眼小,而是梁氏的为人让他不得不防。 里正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梁氏听闻里正愿意松口后,迫不及待的就按上手印去将承大财替出来。 承大财一喜,他看都没看梁氏一眼就迫不及待的往外沖,可还没走几步就被看守的工人拉回猪圈。 承大财意识到什么,崩溃的疯狂吼叫,但没有人搭理他。 他想强行冲出去,又被工人推回来一屁股坐在猪屎上,噁心的他当场吐出来。 吐完后他也没力气折腾,绝望的问:「我要被关到什么时候?」 工人满脸鄙夷,「关到你的亲娘帮你把活干完。」 承大财绝望了。 大喜大悲之下,他竟当场晕厥过去。 承隽尹知道这事时,只当自己听了个笑话。 棠哥儿坐在院子里,专心的绣着娃娃。 承隽尹觉得娃娃很眼熟,问:「你这锈的是什么?」 第135页 棠哥儿看向趴在他脚边打哈欠的饕餮,「它呀。」 饕餮一顿,勐地起身直勾勾的盯着棠哥儿手中的娃娃,不满意的来回踱步。 「本饕餮没有这么可爱!本饕餮应该是威风凛凛的!这么弱鸡的娃娃不可能是我。」 它小嘴叭叭的,棠哥儿听不懂,只能察觉它不满的情绪。 棠哥儿放下手中的针线,柔声问:「我希望这只娃娃能跟你一起陪着孩子一起长大。」 饕餮看着棠哥儿凸起的肚子,忽然觉得这饕餮娃娃看上去顺眼极了。 「汪呜。」短促的叫声在门外响起,承隽尹起身去开门,便见一只狼正张着嘴试图再发出一声狗叫。 发现自己被撞见后,尴尬的把嘴闭上,叼起地上的信递给承隽尹。 承隽尹接过信,从灶房拿了块肉递给小花,小花接过肉,又咻的一下跑远了。 承隽尹将门关上,棠哥儿看着他手中的信,问:「屋渐寄出去的信?」 承隽尹颔首,打开信封,看完里面的内容后,他嘴角轻扯,「他倒是谨慎,不该说的一字都没说。」 棠哥儿微微皱眉,「夫君,你要如何回信?我怕屋渐不信你。」 夫君并不知道向绝的字迹,又如何伪装成向绝回信。 承隽尹将信扔进灶台里烧掉,「我之前就让芩兄伪造了向绝的私章和信戳,算算时间,这东西也差不多快做好了。」 棠哥儿毫不吝啬的夸赞,「夫君真聪慧。」 承隽尹被棠哥儿夸的飘飘然,棠哥儿又道:「聪慧的夫君今日能带我出去转转吗?」 承隽尹:「……」 他早该知道棠哥儿无事夸他,必是有求于他! 他微嘆,「棠哥儿想去哪里转转?」 棠哥儿弯起眉眼,「我想看夫君肥田。」 因为他怀孕,夫君便把肥田的事耽搁了。 承隽尹皱起眉头,棠哥儿劝道,「我坐远点,乖乖的,不捣乱!」 承隽尹无奈,轻轻颳了刮他好不容易养起一些肉的侧脸,「行,听你的。」 他收拾好东西,带着棠哥儿往薄田的方向走。 看到自己的一亩薄田后,他和棠哥儿皆是一愣。 他的一亩薄田被打理的极好,芝麻辣椒和豆子皆是硕果纍纍,一点都看不出是经歷过一场天灾的模样。 他略一细想,便知是村民在自发的帮他打理。 他只觉得内心一阵阵发热。 棠哥儿盯着田看了许久,疑惑的问:「夫君,你有没有觉得这些东西都长的太好了。」 他以前常年在田里劳作,自然知道正常的薄田该是什么样的产量。 就算有村里人帮忙打理,田里的作物也不该长的这么好。 承隽尹心口一跳,按耐住内心的激动道:「棠哥儿,你一旁坐着去,我把这些东西都收了,看看产量如何。」 他当初肥田只肥到一半,本以为没效果,现在看来却未必。 棠哥儿想帮忙收,但顾忌到肚子里的孩子,只好点点头,坐在一旁乖乖的等着。 村里人见承隽尹在收东西,啥话都不说,撸起袖子就下田帮忙一起收。 天虫村偏僻,人心却大多纯朴,他们感觉自己从承隽尹身上得到好处,便总想为承隽尹做点什么,否则浑身都不自在。 承隽尹心知这个理,因此也没有拒绝。 王草汉扛着锄头过来时,见着田里人那么多,一时都傻了眼。 「不是说好由我来收吗?怎么你们一个个的都来抢我的活?」 由于村里人谁都争着想帮承隽尹,但承隽尹偏偏只有一亩薄田,活少人多,村里人商量一下,干脆分工。 今天便是由王草汉负责把东西收起来给承隽尹。 村里人笑着说:「你来晚了,人承二自己下地了。」 王草汉着急忙慌的撸起袖子,「没有这个理的啊,好歹让我多干点活啊。」 棠哥儿看着村里人在田里笑闹着,手上的动作却不停,他摸着肚子,脸上也不自觉的盪开了笑。 「宝宝呀,爹地他在干活,我们去给爹地和叔叔婶婶们准备晚食好吗?」 话落,棠哥儿便感觉自己的手心被踢了一下,他一怔,无法言喻的情绪在心口盪开,眼眶发热,已是喜极而泣。 寻常胎儿四个月就该有胎动,但他如今怀孕已五月有余,肚子却没有任何动静。 他时常在想,是不是他之前把宝宝折磨的狠了,宝宝怨他,不愿理他。 他又怕是宝宝出了什么问题,问刘郎中,刘郎中也只是说胎儿比较虚弱,让他耐心等等。 这是第一次,宝宝给了他回应。 第63章 承大财受折磨 他第一时间想把这件事分享给承隽尹,但见承隽尹在田里挥洒着汗水,他生生压抑下心里的冲动,同饕餮道:「我们回去。」 饕餮疑惑的看着棠哥儿的肚子,它刚才明显发现棠哥儿的肚子凸了一下。 难道是崽子要出来了? 它顿时提起了十二分精神,紧绷着身体跟在棠哥儿身侧,却见棠哥儿走到王草汉家门口,「王婶在吗?」 以前天虫村是没人养猪的,因为谁家都穷。 但自从承隽尹开始收豆子芝麻等作物后,王草汉因为勤劳肯干,倒是让他挣到不少银钱。 王婶娘家就是养猪的,王草汉挣钱后她就去抱了几头猪崽来养,成了天虫村唯一一户养猪的人家。 第136页 王婶看到他,哎哟一声就将他扶进来,「这承二呢?怎么你一个人过来啊?」 「他在田里忙活。」棠哥儿扶着腰,温声问道:「今天你们杀猪吗?」 「杀!」王婶一拍大腿,「你要哪头猪,我现在就给你杀!」 就算不杀也得杀。 棠哥儿想做烤乳猪,但猪又不能太小,否则不够吃,便问道:「我能自己去看看不?」 「可以啊。」王婶热情的带着棠哥儿往猪圈的方向走,边走边说:「你等会站远点,我怕那味道熏到你。」 棠哥儿点点头,又提醒道:「王婶,你这几天的猪屎可以先放着,以后或许会有用。」 王婶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应道:「行,留着。」 猪圈离王婶家很近,没走几步路便到了。 承大财扒在猪圈上,红着眼恳求工人,「你让我娘下工后过来,我想跟我娘说说话。」 工人不耐烦,「说什么?刚才你娘来替你干活,也没见你看她一眼啊。」 工人们从没见过像承大财如此自私不孝之人,因此私底下对承大财更没有什么好脸色。 「我让她干活干快点啊,这样你们也可以早点离开这噁心的猪圈,不用继续看着我。」承大财的情绪异常激动。 棠哥儿拧紧了眉头,别过眼看着猪圈里的猪。 此时此刻,他觉得猪圈里浑身脏污的猪都比承大财顺眼。 王婶对承大财更没什么好脸色,她早年伤了身子,很难怀孕,膝下无子是她一辈子的痛。 曾经梁氏没少在她面前炫耀,但现在她却觉得生承大财这种儿子还不如不生! 「棠哥儿,你看中了哪头猪,王婶给你抓去。」 要不是里正要求,她还嫌承大财脏了她的猪圈呢。 棠哥儿指着角落一头肥瘦适中的猪,「就要那头吧。」 王婶撸起袖子,「成,这就给你抓。」 她往猪圈走去,工人看到她,自然也看到棠哥儿,纷纷出声道,「小老闆。」 工坊的工人都知道,大老闆的话管用,但大老闆都听小老闆的。 大老闆能惹,小老闆却是惹不得。 承大财看到即使身怀六甲却还美的如同仙人般的棠哥儿,浑身一僵,竟是看痴了。 待王婶抓完猪扭头要走时,承大财才反应过来,着急的唿喊着棠哥儿,「棠哥儿,我错了,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你放过我吧。」 棠哥儿回头看他,神色冷漠极了,「我跟你并无任何情分,你若再胡言乱语,我便让里正多关你几日。」 承大财面容徒然狰狞,却再不敢多说半句。 王婶将猪处理好后,还特意借了驴车,把猪送到棠哥儿家门口。 棠哥儿想付钱时,王婶不收,棠哥儿无奈道,「若让我一人料理这猪,怕是会赶不及晚食,我本想让王婶帮我,但王婶你不收钱,我哪里好意思叫你?」 王婶忙应了,「收!这钱我收,你可一定要让我帮忙。」 这么大头猪让棠哥儿一人料理,她都怕把棠哥儿累出事来。 棠哥儿弯起眉眼,确认王婶收了钱,才肯让王婶进灶房帮忙。 他递给王婶一袋米,让王婶将米都煮了。 王婶哎哟一声,「这可都是精米啊,这么多米,都煮了哪里吃的完啊。」 「乡亲们帮我们收拾房子,又帮我们打理田地,我们心里感激,便想做点什么。」棠哥儿不紧不慢的解释,「我们若是给钱给东西,怕会伤了村里人的心,便想着做顿吃的,让乡亲们好好吃一顿。」 王婶没想到这肉和米竟是给他们吃的,一时又感动又开心。 她一拍大腿,道:「既然是做给大家吃的,也不能让你自己一个人出,我家里的菜多的吃不完,我拿些过来,你且等着。」 她说着就急匆匆的走出去,棠哥儿拦都拦不住,只好微嘆一声,专心的做起烤乳猪。 饕餮一直紧紧的盯着棠哥儿,见棠哥儿想拿什么,就指使小爪帮忙拿。 小爪现在也长大了,拿些柴火等物对它而言都是轻而易举,棠哥儿因此也没怎么受累。 当他准备到一半时,王婶回来了,身后还哗啦啦的跟了一群人。 这些人手里或是拿着蒜头,或是拿着鸡蛋,他们全是从王婶那听到消息,打算过来帮忙的。 棠哥儿还在发愣,便被他们赶出灶房,直言:灶房哪是孕夫待的,你在外头喊我们做事便好。 棠哥儿无奈极了,又想到之前走的时候忘记跟夫君说,忙让小爪去报个信。 实则承隽尹早就发现棠哥儿不见了,因着饕餮跟棠哥儿走前,飞快的窜进田里踢了承隽尹一脚。 承隽尹看着棠哥儿跟饕餮一起走远,正想跟上又被王草汉拉住。 「你总得让他自个走走,他身旁不还跟着那灵性十足的小东西吗?」王草汉安抚道,「在村里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承隽尹也知自己把棠哥儿盯的太紧,犹豫片刻,还是没跟上去。 小爪来时,承隽尹第一时间便发现了,自棠哥儿走后,他便无法安心干活,总是时不时往棠哥儿离开的方向看,见小爪来,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发现小爪只是神色悠闲的在他面前晃荡,便知这小爪是棠哥儿后知后觉派来报信的。 「这哥儿……」他失笑出声,提着的心却是稳稳放下。 第137页 日暮西沉时,承隽尹终于收完了地里所有的作物。 众汉子盯着满地的作物,皆满脸惊嘆。 这不收不知道,一收吓一跳啊。 王草汉感嘆道,「乖乖,你这都赶上一亩肥田的产量了,怎么做到的?」 承隽尹笑道:「还记得我之前在田里折腾的粪水吗?」 众人沸腾,皆激动的面色涨红。 谁都没想到这人人嫌弃的骯脏之物竟能有如此妙用。 这粪水用在薄田上都能有如此产量,若是用在肥田上,那岂不是…… 众人想到这,皆唿吸一滞。 这田地可是农民的根啊。 里正听闻消息后,直接扔了手里的水壶就往田里赶,看到承隽尹便迫不及待的问:「他们说你那粪水肥田之法真的有用?」 承隽尹不紧不慢的应道,「初步尝试是有用的,但若要证实它的效果,还要针对不同的田地尝试一下。」 里正闻言,清了清嗓子对众人说道:「此事莫要声张。」 肥田之法不确定性太强,就算要声张,也得等肥田之法确实有用再声张出去。 承隽尹对众人道,「我尚且不能确定肥田之法对田地是否有益,但若有人想尝试,我会毫无保留的将肥田之法教给你们。」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犹豫,有人迫不及待。 承隽尹又道:「想试试的人便去里正那登记,明日太阳升起时,我在这等你们。」 人群窃窃私语,讨论激烈。 此时,诱人的肉香味飘来,汉子们的肚子接二连三的叫出声。 众人一怔,大笑出声。 王婶便是这个时候过来喊,「过来吃饭了,棠哥儿为大家都准备了吃的!」 承隽尹此时才知棠哥儿突然离开是为了什么,他笑着同众人说道,「粗茶淡饭,不要嫌弃。」 「嫌弃什么啊!这年头有吃的就行。」王草汉大笑着往前走,其它汉子们闻着诱人的香味,也迫不及待的加快脚步。 这一顿饭众人吃的心满意足,妇人哥儿们吃完就自觉的留下来将院子收拾干净才走。 棠哥儿送完最后一人后便走进屋里,看着承隽尹将写好的信装进信封里。 承隽尹瞧见棠哥儿,解释道:「肥田之法诱惑太大,屋渐现在已是被逼到死路,若得知此肥田之法怕是会想方设法占为己有,试图将功补过。」 棠哥儿坐在承隽尹身侧,「夫君是想在屋渐动手前,把这事呈上去,先下手为强?」 承隽尹抱着棠哥儿,揉着棠哥儿的腰,「还是夫郎懂我。」 棠哥儿抓住承隽尹的手放在肚子上,轻声道:「夫君,他踢我了。」 承隽尹愣了下才明白棠哥儿的意思,勐地从椅子上起身蹲在棠哥儿面前,轻轻的将脸贴到棠哥儿肚皮上,紧张的听着。 许久,他都没听到动静,他颇有些失望,可怜兮兮的望着棠哥儿,「他是不是不理我?」 棠哥儿将手搭在承隽尹的手背上,「或许是睡了。」 话音刚落,承隽尹就感觉手心被什么东西踢了一下。 他瞳孔一震,又小心翼翼的将脸贴到棠哥儿肚皮上,温声道:「宝宝,你再踢我下?」 这次宝宝给的反应十分有力,他一脚踢在承隽尹的脸上,吓得承隽尹往后跌坐在地上,脸颊都红了。 棠哥儿又心疼又好笑的揉着承隽尹发红的侧脸,承隽尹问:「他是不是故意的?」 棠哥儿义正辞严道,「不是你让他踢你的吗?怎么就是他故意了?」 他的宝宝才不会那么坏。 承隽尹觉得棠哥儿说的在理,但摸着隐隐发疼的脸颊,又觉得他这崽子不老实。 这一脚,似是带上了满满的私人恩怨。 他喜忧参半,一晚上都把手放在棠哥儿肚子上,试图再让崽子踢他一下,但崽子却如同睡着似的,不愿再搭理他。 天刚亮,承隽尹便听说梁氏累晕了。 里正又为难了。 若累晕的是承大财,他们定要把承大财泼醒,一是因为汉子的身体经得起折腾,二是因为犯事之人是承大财。 但梁氏晕了,真给人泼醒,他还怕梁氏就这么咽了气。 郝氏正在去工坊的路上,听到这事就让人给里正传话。 里正听完郝氏的话后,眼睛一亮,吩咐道:「梁氏是替承大财干的活,既然梁氏没法干,那就让承大财继续干,干到梁氏醒来。」 众人一听这事在理,正要去拉梁氏,梁氏却自己跳起来,对来抓她的人咒骂出声,「你们没良心!你们这是非要逼死我不可啊!」 里正这才知道梁氏竟是装晕,当即冷下脸道,「你再多说一句就回去,让承大财来干这个活。」 梁氏闻言也不敢再吭声,流着泪老老实实的干活。 承大财在猪圈里听路过的人说起这事,低咒出声。 「那老不死的是看不得我好是不是!竟敢装晕!」 幸亏他没有真的被拉出去干活。 他又问工人,「这活他们何时能干完?我娘是不是偷懒了?你们去催她啊。」 工人连理都不愿理会他了。 承大财还想说什么,忽而闻到一股更要命的味道,扭头一看,却是王婶带着人挑着什么东西朝这边走。 他捂着鼻子问:「你们挑着的是什么?别过来!别过来啊!」 第138页 王婶可不搭理他,让人将粪水全往猪圈旁新挖的粪坑里倒。 她和王草汉都相信承隽尹,打算将家里的田都用上肥田之法,可这样一来粪水就不够用,她干脆用低价收购村里人的粪水。 村里人不相信肥田之法的也有,听说她要买粪,虽没有多少钱,但蚊子再小也是肉,有不少人家愿意卖给她。 粪这玩意实在是臭,她便想到了猪圈旁,反正都是臭,那干脆就臭一起,省得霍霍其它地方。 承大财眼见着一桶接一桶的粪水倒进一旁新挖的粪坑里,熏的眼前发黑,正要晕过去时,却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 这味道闻起来并不好受,却让他保持清醒。 他睁眼一看,是一小瓣蒜。 抓着蒜的手黝黑,指甲里更是有着不明褐色物体,这让承大财一看就引起生理上的反胃。 他顺着抓蒜的手往上看,看到的是一张憔悴的脸。 这张脸看上去有几分眼熟,他好半响才认出对方的身份。 「芸哥儿?」 芸哥儿看出承大财脸上的震惊,似是在问他为何会变得如此丑陋。 他眼神一暗,将蒜头塞进他手里,一言不发的担着装粪的空桶走了。 被合离的哥儿在家里是没有地位的,他回家后,家里的脏活累活都要由他来干。 担粪这种事,自然而然的也就落到他的身上。 承大财看着手中的蒜,想到芸哥儿那张倒胃口的脸便想把蒜扔掉,但空气中的臭味无处不在,若没有这颗蒜,他怕是真的会晕死过去。 思索再三,他还是强忍着不适没有把蒜扔掉。 因着这蒜的缘故,承大财多撑了两天,第三天还是被臭味毒倒,并开始上吐下泻。 村里没人想给他请郎中,甚至连承汪都不愿意,最后是梁氏偷走承汪的钱,去请郎中给承大财看。 郎中开完药后只说:「若不离开这地方,他这病好不了。」 承大财怕及了,死死抓着梁氏的衣袖催促,「娘!你救我!你快点把活干完啊!」 梁氏心疼的直掉眼泪,用力的点头说:「好,好,娘救你。」 自那之后,梁氏发狠的干活,终于在七天后干完所有活,自己却生生累倒。 承大财被放出猪圈时已消瘦的不成人形,他再也没有力气往村外走,只能浑浑噩噩的走回家。 承汪嫌他脏,往他身上泼了一桶又一桶的水去味后才让他进院子的门,还要赶他去洗澡换衣服。 承大财已经没有力气和承汪争辩,他自己也忍受不了自己身上的臭味,洗完澡后就躺在床上。 或许是觉得自己安全了,他紧绷的情绪一松,当晚便发起高烧。 承汪没捨得给承大财请郎中,就随便用土方子给他治,承大财到底命硬,抗过来了。 梁氏却还昏迷不醒的躺在床上无人看管。 芩孟连带着一队工匠找过来时,承隽尹正忙着教众人肥田之法,芩孟连被臭味熏的够呛,但却非要捂着鼻子靠过来。 「这就是你说的肥田之法?」看完承隽尹寄给他的信后,他激动的一整宿没睡,隔天醒来就差人把信送到芩州。 承隽尹颔首,「怎么有空过来?」 芩孟连直言,「我要回去了。」 山香县地动之难算是过去了,他留在这里也没有其它用处,还不如回去盯着生意。 他看向身后的工匠,一语双关,「你要的东西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这些人麻烦你带到工坊交给承三字,我跟承三字交代好了,他会安排他们先去休息,明天再开工。」承隽尹伸手,「东西的话,给我吧。」 芩孟连从怀中掏出一个褐色的布袋子递给他,意味深长道:「有事书信联络。」 有承兄盯着屋渐,他便能放心离开。 承隽尹颔首,目送着芩孟连离开后又开始忙活着教旁人肥田之法。 太阳西下之时,承隽尹才回到家。 他怕身上的臭味熏到棠哥儿,先在外头沖洗一翻,换掉脏衣服才走进厢房。 桌上的饭菜散发着余热,棠哥儿坐在饭桌前打盹。 承隽尹心疼的想把他抱到床上,刚碰到棠哥儿,棠哥儿就醒了。 「夫君,你回来了。」棠哥儿伸出手勾住承隽尹的脖子,声音软糯的招人疼。 承隽尹温声问:「不是让你自己先吃吗?」 晚食是他中午做好,放在灶上热着的。 棠哥儿撒娇,「我想等夫君嘛。」 承隽尹抱着他,无奈嘆气,「你啊。」 吃完饭,承隽尹把碗筷收拾干净后回厢房点起了烛火。 棠哥儿见此便知他又要写信,问道:「夫君,你这信要写给谁?」 「屋渐。」承隽尹拿出怀中的钱袋子,打开钱袋子往下倒,哐当一声,一大一小两个木质印章掉落在桌面。 棠哥儿抓着印章把玩,「芩公子来了?」 承隽尹一边写信一边道,「来了,还带了工匠,明日咱的宅子就能开工了。」 棠哥儿高兴的笑了,「咱宝宝满周岁前能住上吗?」 「应当是可以的。」承隽尹写好信,检查无误后滴蜡盖上信戳。 棠哥儿有些担忧,「真能骗过他吗?万一他发现后让人来抓你可怎么办?」 承隽尹吹灭烛光,将他抱到床上,「不会的,工坊现在几十人,屋渐不敢像以前那般乱来。」 第139页 棠哥儿拍拍身侧的床,承隽尹躺下,棠哥儿立刻钻进承隽尹怀里,催促道:「夫君,快睡觉,你明天还要忙。」 承隽尹轻吻棠哥儿的发旋,「你现在肚子大了,起夜的时候定要喊我,知道吗?」 棠哥儿心疼他,昨夜起夜的时候一个人去,他本夜醒来发现身侧空无一人,当即被吓出一身冷汗。 棠哥儿没应,承隽尹捧着他的脸,严肃的问:「知道了吗?」 棠哥儿眼神飘忽,「知道啦,棠哥儿知道错啦。」 承隽尹看着棠哥儿这一副没上心的模样,气的咬了咬棠哥儿的鼻尖,「再不听话,等娃出生后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棠哥儿不以为意。 肚子里的娃还得有几个月才能出生,到时候夫君定是将这些事忘了,他才不怕。 承隽尹又气又无奈,也只能提醒自己别睡的太死。 天亮时,承隽尹醒了,棠哥儿起不来,却还赖着承隽尹不让起。 承隽尹只得好声好气的哄着棠哥儿,「我去准备朝食,你现在可受不了饿。」 棠哥儿直往他怀里钻,就是不肯放手。 承隽尹只能狠下心拉开棠哥儿,棠哥儿委屈的扁起嘴巴,他又没忍住亲了亲棠哥儿。 「乖,你再睡会。」 棠哥儿近日越来越嗜睡,若是不让他睡够,他一整天都会没精神。 棠哥儿受到安抚,勉为其难的没有再黏着承隽尹,只是睡梦中的小脸还不高兴的皱着。 承隽尹给棠哥儿盖好被子,匆匆跑去灶房准备朝食。 做完朝食后棠哥儿还没醒,他就将棠哥儿抱起来靠在自己身上,哄着半梦半醒的棠哥儿将东西吃下才放棠哥儿继续睡。 若他不哄着棠哥儿睡,棠哥儿定会睡到被生生饿醒。 棠哥儿一饿,就会受不了的流眼泪,那小模样他看一次心疼一次。 第64章 莫氏之死 交代饕餮照顾好棠哥儿后,他便轻手轻脚的出门。 他直奔工坊,託付承三字把信交给郝多愉后便带着工匠们走了。 路过承汪家,他便见承汪家门外围着一群村民,承汪家里隐隐有哭嚎声传来。 他皱眉,正疑惑发生了什么,就有村民发现了他,迫不及待的跟他说:「承大财在县里头学人赌钱了哟!听说是赌输了好多钱,现在人债主找上门来了!」 承隽尹听到此,便没有心思再听下去,带着人走了。 等到他匆匆赶回家给棠哥儿做朝食时,他才听说后续。 赌坊的人拿不到钱就将承汪家砸了,还把承大财的腿打断了。 刘郎中说,承大财这辈子都不可能站起来了。 梁氏被赌坊闹事的动静吵醒,看到承大财倒在血泊中,又晕了过去。 现在承汪家乱成一团,村里人都避的远远的,只觉得他们晦气。 「夫君呀!」棠哥儿醒后就坐在门口等承隽尹,远远看到承隽尹,他就站起来摇晃着手臂,笑容明媚,瞬间驱散了承隽尹心里的阴霾。 承隽尹加快速度将棠哥儿抱在怀里,重重的亲了棠哥儿的脸颊,问道:「外头热,怎么不在屋里等我?」 棠哥儿捂着脸,害羞的小声回答,「不热。」 承隽尹扶着他的腰往里走,「不热怎么脸这么红。」 棠哥儿瞪大眼睛,「还不是因为夫君,在外头就亲我,让人瞧见了多羞人呀!」 承隽尹低沉的笑了,「好好好,我知道错了,你想吃什么?」 棠哥儿道,「夫君做什么,我便吃什么。」 「棠哥儿。」身后传来熊豆的声音,棠哥儿疑惑的回头,却见熊豆神色复杂。 棠哥儿忙上前询问,「怎么了?」 熊豆嘴唇蠕动半晌,道:「莫氏死了?」 棠哥儿一惊,「她如何会死?」 熊豆微嘆,说起事情原委。 莫氏在地动中伤了腿,莫大住在县城,压根不管莫氏死活。 莫芯倒是想给莫氏治病,可莫氏的钱全给了莫大,她自己身上压根没钱。 莫二和熊豆听闻这情况后,拿了些芝麻给她们。 莫芯收了芝麻,莫氏却要求莫芯不要收,让莫二和熊豆拿钱给她。 到底是看她可怜,熊豆做主给了莫氏一两银子。 莫大不知从哪听闻这消息,竟连哄带骗的把那一两银子骗走,莫氏没钱治病,就这么生生病死家中。 莫大知道这消息后,反过来指责莫芯没照顾好莫氏。 莫芯彻底忍不住了,指着莫大破口大骂,将莫大做的事公诸于众。 莫大没脸待下去,连夜离开多豆村回县城去了。 莫芯也是个聪明的,她心知莫氏不在,便是长兄如父。 经过这事,她比谁都清楚莫大靠不住,便自己给自己做主,匆匆找了个老实的庄稼汉嫁了,连彩礼都是拿捏在自己手里,等莫大反应过来想把莫芯卖给县城里老头做妾的时候才发现莫芯已为人妻,顿时气的跟莫芯彻底断了关系。 莫芯毫不在意,倒是跑来跟莫二和熊豆说了后面发生的这些事,隐隐带着些讨好。 棠哥儿明白莫芯为什么这么做。 莫大靠不住,可一个外嫁的女人却不能没有娘家撑腰。 莫芯知道莫二是个好的,若不是没有莫二送来的芝麻煳,她怕也是活不过这次天灾。 第140页 她想重新认下莫二这个哥哥,一是为着自己有娘家撑腰,二也是心里对莫二带有感激和歉意。 棠哥儿不知该说些什么,熊豆主动说:「莫氏的葬礼办的仓促,据说莫氏连口薄馆都没有,莫二想去她坟前看看,我便想来这,跟你借一下牛犊。」 承隽尹问:「你们的驴车呢?」 熊豆无奈的说:「驴昨日崴了脚,因此今日我们才没有去县里摆摊。」 棠哥儿将牛犊拉出来,叮嘱道:「你有孕在身,万事小心。」 熊豆笑着应道,「好啦,我可比你小心多了。」 棠哥儿双手叉腰,「好哇,我担心你,你还调侃起我来了。」 熊豆满脸笑意,心里倒是好受许多。 熊豆走后,棠哥儿道:「前天夜里是不是下雨了?」 承隽尹想了下,应道:「是下雨了。」 棠哥儿皱着眉头,「从天虫村到县里的那条路一到下雨就非常难走,难怪驴都会崴了脚。」 承隽尹若有所思,待棠哥儿吃完午食后,承隽尹忽而道,「棠哥儿,我们修路吧。」 棠哥儿眼睛一睁,承隽尹接着道,「这路早晚要修的。」 越来越多的商人来到工坊买酱料,也有很多商人反映路不好走。 他打定主意要将酱料坊越做越大,以后来工坊的人只会越来越多,那这路就必须要修。 棠哥儿纠结,「可咱没钱呀。」 承隽尹安抚道,「这次我们先把路简单的修一修,费不了多少钱的。」 棠哥儿问:「难道这路还有复杂的修法吗?」 承隽尹笑得神秘,「你日后便知道了。」 这复杂的修法,还不到出现的时候。 棠哥儿皱了皱鼻子,「夫君总爱跟我卖关子。」 承隽尹捏了捏他的鼻尖,「想出去走走吗?」 棠哥儿当即把头一点,承隽尹便笑着牵住他的手,两人一起散步到里正家。 跟里正说完修路的事后,里正激动的在屋里来回踱步,「好!好事啊!」 他用力的拍打承隽尹的肩膀,红了眼眶,「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啊。」 天虫村的位置太偏僻,路又不好走,好多外村的女子哥儿都不愿嫁到天虫村来,因此村里的单身汉子越来越多。 他以前为着这个问题,差点愁白了头。 后来因着承二做酱料,天虫村的日子越过越好,才陆陆续续有女子哥儿嫁进来,但还是有不少女子哥儿因路不好走拒绝嫁进天虫村。 他前几天夜里还在想,如果这个路的问题能解决,他这个里正也当的问心无愧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承二今天一句话就把困扰他多年的难题给解决了。 承隽尹没想到里正会这么激动,安抚好里正后拿了三十两银子给里正,让里正负责修路事宜后就走了。 里正收了钱,拿着锣鼓一路从村尾敲到村头。 没一会,村里人都知道承隽尹捐钱修路,顿时各个喜笑颜开。 那些单身汉子脸上更是笑开了花,这路一修好,他们就更好娶媳妇了。 听闻里正要招人修路,一个个撸起袖子就冲上去,直言不需要工钱。 承隽尹为村里出钱,他们没有钱,但好歹有一把子力气。 村里修路修的热火朝天,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路便修好了。 与此同时,肥田也初见成效。 王婶看着田里密密麻麻的胡□□,笑得脸上红光焕发,「我活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薄田里结这么多的果呢。」 穆氏酸,「哎哟王婶,你可别高兴的太早,指不定这胡□□里都是空的。」 有人懊悔,「早知道当初就跟着种了,瞧瞧人家这一亩薄田种出来的东西能顶我们两亩肥田的量!」 一时之间,跟着承隽尹尝试肥田之法的村里人整天乐呵的嘴都咧到耳根子后,没跟着承隽尹尝试肥田之法的则一天耷拉着脸。 这要路上撞见,不需要问,瞧见对方脸上的表情就知对方是前者还是后者。 有外村人听到风声,特意跑来看。 这一看,他差点惊掉下巴。 「这怎么做到的?就算是肥田,也不应该结如此密的果啊!」 他家里也是有种芝麻,可是他家肥田里种出的芝麻跟眼前这肥田里种出的芝麻简直是天差地别。 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家那亩肥田其实只是薄田呢! 王婶莫名其妙的回应,「这哪里是肥田?这是薄田,肥田在那头呢!」 她指着不远处的田,外村人一瞧,竟唿吸一滞,差点怀疑自己在做梦。 这只是薄田?那才是肥田。 天啊,他家肥田竟还不如天虫村的薄田啊! 外村人震惊的走出天虫村,没过多久,天虫村用肥田之法将薄田变的比肥田还肥的消息就传遍了十里八乡。 就连县里的人也隐隐听闻风声,但由于还不知道这些田收割下来的亩产,多数人只是半信半疑,呈观望态度。 外头因肥田的事闹的沸沸扬扬,承隽尹家里也并不安静。 不为其它,只因为棠哥儿月份大了,肚子跟涨皮球似的涨起来,承隽尹每看一眼都怕棠哥儿的肚子会被撑爆。 棠哥儿倒是没承隽尹那么怕,肚子大给他带来的不便是腰酸腿疼走路累,但承隽尹在,这些问题便都不是问题。 第141页 他若腰酸腿疼,承隽尹便可一夜不睡给他按摩,他若是走路累,承隽尹能将他放在轮椅上,推着他慢慢走。 他爱干净,一日便要洗一次澡,承隽尹便伺候他洗澡。 一开始他还害羞,不想让承隽尹帮忙,但承隽尹态度却难得强硬,他拗不过承隽尹,便应了。 他还记得承隽尹第一次帮他洗澡时,看到他瘦弱的身体撑着圆鼓硕大的肚子时,当场便红了眼眶。 「夫君呀……」 六月份的天气正热,棠哥儿躺在承隽尹特意给他编出的竹蓆上,轻声唿唤承隽尹。 承隽尹走到棠哥儿身旁坐下,轻轻揉着棠哥儿的腰,「他闹你了?」 月份大后,棠哥儿肚子里的胎儿便越发活跃,时不时就在棠哥儿肚子里『大展拳脚』,有次还将棠哥儿的肚皮撑出一个小手的形状。 当时可把他吓得够呛,棠哥儿却是在他怀里笑得没心没肺。 棠哥儿摇摇头,「我想坐一会。」 承隽尹便扶着棠哥儿坐起来,棠哥儿问道:「屋渐的信来了吗?」 这两个月的时间,承隽尹每隔半个月便伪装成向绝和屋渐书信联络。 「来了。」承隽尹眸色深深,「屋渐曾帮向绝送过几批人。」 「人?」棠哥儿疑惑的抬头看他,他解释道:「向绝在蝉铁县发现了一座铁矿,他需要人手去开採铁矿,制作兵器,便让手下的人扮做山贼,掳掠良民去当苦力。」 棠哥儿恍然大悟,「那我当初遇到的山贼?」 承隽尹颔首,「此事我已告知芩涿,芩涿现在需要证据。」 棠哥儿直起身子,「若屋渐能做证……」 棠哥儿话没说完,承隽尹便摇了摇头,「没那么容易。」 若向绝得知私自开採铁矿之事被发现,向绝定会想方设法将自己摘出来,而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替罪羔羊。 棠哥儿失望的扁起嘴巴,「你还要假扮向绝跟书信联络吗?」 「不了。」承隽尹眸色一深,「屋渐不会信了。」 棠哥儿歪了歪脑袋,承隽尹道,「圣旨快到了,向绝的人快来了。」 两个月的时间,足够圣上下令刑部的人前往山香县抓拿屋渐,也足够向绝发现山香县一事并派人来杀人灭口,就是不知,到底是向绝的人来得快,还是圣旨来的快。 棠哥儿闻言,心里莫名有些不安,他抓紧承隽尹的手,「若是向绝的人发现你和屋渐来往的信件……」 承隽尹轻轻拍了拍棠哥儿的手背,「那些信件,我让景美幸处理了。」 棠哥儿闻言慢慢的靠在承隽尹怀里,紧锁的眉头却还是未能松开。 屋府,书房。 景美幸被屋渐掐住脖子,死死抵在墙上。 「说!你偷这些信封做甚!」 屋渐脸颊凹陷,这两个月来他整日担惊受怕,眼睛一闭就看到自己的人头落地,在地上来回滚动。 过度的惊慌之下,他吃不下睡不着,整个人也越发消瘦。 在跟向绝的书信往来中,他看出向绝不想救他,思来想去,他便决定破釜沉舟。 他要告发向绝,以此来将功赎罪。 就算免不了罪,好歹他也要把命保住。 他没想到的是,当他来到书房打算找出和向绝所有的书信往来当证据时,看到的却是这个一直被自己忽视的女人正要偷走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景美幸感到唿吸困难,脸色青紫,求生的意志让她拼命挤出三个字,「承……隽尹!」 屋渐手一松,景美幸失力跌坐在地上,拼命的唿吸着空气,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后怕。 屋渐背对着月光,黑暗中景美幸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却能看到屋渐不住颤抖的手。 她听到屋渐一字一句问:「承隽尹?又是承隽尹?承隽尹为何让你偷这些信件!」 景美幸本不想说,她已经踏上承隽尹这条贼船,若是背叛承隽尹,她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可就是她这片刻的沉默,屋渐就像是疯了般从袖口里抽出匕首。 月光下,寒光一闪,景美幸只觉得手臂传来尖锐的刺痛感,她脑子一空,正欲惨叫出声,冰冷的刀刃却直直抵在她唇上。 屋渐半蹲下身体,眼神阴冷,「我没有什么耐心。」 他不傻,景美幸能偷这一次的信,就代表之前已经偷过很多回信。 他心里有一个可怕的想法,但他认为那不可能是真的,也不能是真的。 可他还是怕它是真的。 景美幸怕了。 她流着泪,哆哆嗦嗦的回应,「我说,我都说,你放过我。」 她将她所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说完后,书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屋渐肩膀抖动,竟是笑了。 「承隽尹啊承隽尹!是我小看了你啊!」 他的笑声悲凉,凝聚着恨意的眼里涌动着不甘的泪花,「早知如此,我当初就该杀了你!」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竟会被区区农夫玩弄于鼓掌中! 景美幸不断的往后退。 她觉得屋渐是疯了,否则怎么会死到临头还在笑。 她无声无息的往门口退去,但退的急,手不小心碰到什么,等她反应过来却已经来不及了。 坚硬的木椅在冰冷的地面上被推动,「呲——」 刺耳的声音在书房里异常清晰。 第142页 屋渐回过头,看着景美幸的眼里不带丝毫温度。 「你以为你逃的了吗?」 他挥动匕首,景美幸心口一跳,脑子一空,语气急促道:「我能帮你!」 屋渐手一顿,景美幸颤声道,「承隽尹派了一只狗盯着我,如果我死了,承隽尹定能知道我已经被你发现。」 这些日子,她不是没想过逃跑,但只要她一跑,郝多愉就能知道并将她抓回来,久了她也知道有东西再盯着她。 平时再注意些,她就知道盯着她的东西是什么了。 屋渐歪了歪头,抓着匕首的手并没有放下,「那又如何?你以为我还有其它退路吗?」 「有的!有的!」景美幸的唿吸急促,「承隽尹让我来偷走信件,一定有他的用意,你想想,你仔细想想他为什么这么做?如果你不杀我,我可以帮你继续迷惑承隽尹。」 她的声音已是带上哭腔,「难道你就不想报仇吗?是承隽尹害你害到如此地步的。」 屋渐看着洒落在地上的信件,收起匕首,缓缓落座在椅子上。 月光在他身上落下一道影子,他垂着头,一动不动,似是在沉思。 景美幸不知屋渐沉默了多久,她只知自己坐在地上的腿都麻了,在双腿已没有任何知觉的时候,屋渐又笑了。 他抬起眼皮,笑容狰狞,「承隽尹,原来你也怕死啊。」 这些日子,他因大难临头彻底慌了神。 如今得知自己死期将至,他反而能冷静下来思考。 「景美幸,你把信拿去给他,告诉他,我什么都不知道。」 承隽尹想保命,他偏不会让承隽尹如愿。 景美幸紧绷的身体一松,她知道自己的命暂且保住了。 她胡乱的应着,将地上的信都抱起来揣进兜里,踉踉跄跄的跑出书房,正好跟听闻动静赶来的屋与擦身而过。 屋与皱着眉头,询问屋渐,「哥,发生什么事了?」 这些日子他也没能睡好,他总是怕自己一觉醒来就没了命。 屋渐看他,青紫干裂的嘴唇一启。 屋与听完屋渐的话后,当场崩溃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必死无疑吗?」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急忙慌道,「哥,我们逃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屋渐眼神很冷,「得罪了向绝,我们能跑到哪里去。」 若是被圣上通缉,他们尚且还有一线生机。 但若是得罪了向绝,向绝定会派人追杀他们到天涯海角,他们躲不过。 屋与跌坐在地上,身上的肥肉一抖,竟大哭出声,「我不想死!哥,我不想死!就没有其它办法吗?」 「有。」屋渐强调道,「我们不会死。」 屋与哭声一滞。 屋渐神色晦涩,「若向绝派来杀我们的人发现承隽尹的存在,他是会先杀我们,还是先杀承隽尹?」 屋与答,「我们。」 向绝心狠手辣,定是先解决了他们,再去杀承隽尹。 毕竟承隽尹在那些人眼中只是一只随时可以捏死的蚂蚁。 「未必。」屋渐撑着手从椅子上站起来,「屋与,你记得,我们生是向绝的人,死是向绝的鬼,就算向绝要杀我们,我们也要帮向绝杀掉对向绝有威胁的人。」 承隽尹就是对向绝有威胁的人,但承隽尹已在圣上面前留名,若向绝的人想杀承隽尹,就必须保证杀完承隽尹还能全身而退。 当他们对向绝表现出绝对的忠诚时,向绝的人定会借用他们这把刀将承隽尹杀掉,并把这罪落在他们头上。 屋与听不懂,「他都要杀我们了,我们还忠诚什么!」 屋渐意味深长,「我们的忠诚,只需要拖到圣旨过来的时候。」 明面上,是向绝的人借他们的手杀掉承隽尹,实际上,是他们借向绝的人报仇。 承隽尹一死,他的目的便达成一半,而他的另一半目的则是拖。 拖到圣上的人来,他要告向绝谋朝篡位! 他们作为重要的证人,圣上不会让他们轻易死去。 屋与听懂了,他喃喃道,「太危险了。」 屋渐恨声说:「我们现在只能铤而走险!」 屋与忽而想到什么,激动的说:「承隽尹的肥田之法似乎成功了,如果我们把肥田之法献给圣上,能不能将功抵罪?」 屋渐神色剧变,「此话当真?」 屋与道,「外头传的沸沸扬扬,但是据说那些作物还没收,亩产如何还未知。」 屋渐死死拧紧眉头。 换作是以前,他绝对不会信肥田之法有用。 但承隽尹这人邪性的很,他不得不防。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7-16 12:30:01~2023-07-19 12:54: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圆圆de仓鼠 22瓶;无所谓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承大财自杀被救 「你派人盯着去。」他一顿,眼神闪过一抹狠戾的红光,「不能让郝多愉知道!」 他万万没想到,郝多愉竟敢背叛他! 屋与面容一扭,「多诺呢?他真不管他宝贝侄子的死活了。」 屋渐勐地抬起头,提起下摆冲出去。 等他来到多诺住的院子里时,才知已人去楼空。 第143页 屋渐喊来院子里的下人,「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下人跪了一地,战战兢兢的回应,「郝捕头说您知道。」 屋渐一把将桌上的茶杯扫落在地,眼底凝聚上血色。 屋与气的浑身的肥肉都在抖,不自觉捏起兰花指道,「来人啊!将郝多愉给我抓起来!」 「不许抓!」屋渐抬头,正对上屋与的兰花指,他的脑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一般,瞪大着眼脸色涨红,「你比的那什么东西!你是男的!不是太监!」 屋与似是这才反应过来,震惊的看着自己的手,想解释却无从解释,只是我我我了半天。 屋渐气到手脚发麻,嘴一张还想说什么,话还未出口,人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天气越来越热,棠哥儿时常被热醒,承隽尹思想来去,便拖人买来硝石,打算试试混沌天书上所言的硝石制冰。 棠哥儿坐在屋檐下看承隽尹捣鼓的满头热汗,心疼道:「夫君,你要不歇会吧。」 承隽尹随手将汗擦掉,「没事,很快就好。」 在夏日,冰是个稀罕物。 山香县夏天不算非常热,但每年夏季都还要热死几个人。 而靠近边境那一带的县城,每年夏季都会热死成百上千人,这成百上千人中,有一大半人都是蝉铁县人。 若硝石制冰真能成功,他虽无法顾及到边境那一带,但好歹也能救下山香县数条人命。 棠哥儿扁了扁嘴,撑着腰站起来,顶着太阳走到承隽尹身侧,用罗帕轻轻擦拭掉承隽尹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 承隽尹见棠哥儿来,眉头一皱,「太阳这么大,你快回去,别晒着了。」 棠哥儿弯起眉眼,「不是快好了吗?你就让我陪你一会吧。」 承隽尹无奈,只好加快手头上的速度,没一会就把活干完,拉着棠哥儿回屋檐下。 见棠哥儿白嫩细腻的脸被晒红,他又沉着脸取冰凉的井水,「坐下,我给你洗洗脸。」 棠哥儿乖乖巧巧的坐着,闭着眼睛,把脸凑到承隽尹面前。 承隽尹看着棠哥儿黑长的睫毛在他面前轻轻扇啊扇,鼻子一热,有什么东西顺着流下来,滴到了盆里。 棠哥儿感觉承隽尹久久没有动静,奇怪的睁开眼,吓得惊叫,「夫君,你怎么流血了!」 承隽尹尴尬的擦掉鼻血,「上火了,没什么事。」 棠哥儿不满的皱起眉头,「夫君,你需要休息,不能整日忙活。」 「好。」承隽尹应着,心虚的不敢看棠哥儿。 门外传来一声杂乱的脚步声和些许议论声,承隽尹和棠哥儿面面相觑。 棠哥儿眼一眨,将手搭在承隽尹身上。 承隽尹将棠哥儿从椅子上扶起来,护着他往外走。 在角落纳凉的饕餮见棠哥儿往外走,甩甩尾巴,吐着舌头慢悠悠的跟着棠哥儿身后。 夏天一到,饕餮和小爪都被热的直哈哈,平时能不动就不动,但若是棠哥儿一有动静,它们便会立起耳朵。 特别是饕餮,知道棠哥儿快生了,对棠哥儿寸步不离。 门外,村人们着急忙慌的往一个方向走,承隽尹抓住往反方向走的王婶问,「这是怎么了?」 「承大财投河自杀,被我家男人给救上来了,我正要去请刘郎中来救人呢。」 王婶扔下这话便走了,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马虎不得。 棠哥儿边往河边走边问:「承大财他不是走不了吗?怎么自杀?」 承汪家到河边可是有段距离的。 承隽尹眸色深深,「到那便知道了。」 他们到河边的时候,河边已经围了一群人,见他们来,人群纷纷让出一条路。 借着人群让出来的路,承隽尹看到了躺在地上的人。 看着瘦到皮包骨,脸色发黑,眼眶凹陷,头髮干枯凌乱的承大财时,承隽尹差点没敢认。 承大财被关猪圈后,他就没有再过多关注承大财,这还是他继承大财被抓后第一次看到承大财,如此算来,已是两月有余。 这么短的时间,承大财竟变成这副模样。 乍一看,旁人怕是会以为承大财已过不惑之年。 梁氏趴在承大财身侧哭吼,「儿啊,你别死啊,你不能死啊!」 刘郎中匆匆赶来,推开梁氏,拿针往承大财身上扎了几下,承大财胸口剧烈起伏一瞬,疯狂往外呛水。 没一会,承大财睫毛一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空洞,看到这么多人围着他,眼里也没有什么波动,只是念叨道,「为什么不让我死,为什么?」 梁氏推开刘郎中,扑到承大财身上,着急忙慌的询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承大财看到她,情绪竟陡然激动起来。 「又是你!又是你!你为什么不放过我!你让我死!你让我死啊!」 梁氏哭声悲戚,「儿啊,娘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我不要你的照顾!」承大财用力的推开梁氏,指着梁氏字字泣血,「我死了我还能投个好胎,我活着我还能有什么?有你这样粗鄙的娘吗?还是有我这残破的身体?」 他含泪控诉,满脸恨意,「你当初为什么要生我?你若是不生我,我现在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我不需要吃苦,我能有数不尽的钱挥霍,我能活的比任何人都好,我还能科举当官,我一辈子都是人上人!」 第144页 梁氏手脚发麻的跌坐在地上,颤抖着嘴说不出反驳的话。 刘郎中听不下去了,怒斥道:「承大财,子不嫌母丑!你现在成这副模样,怪不了旁人,要怪只能怪你自己。」 梁氏一把将刘郎中推开,「谁让你教训我儿子的?你滚开!」 刘郎中顿时气的说不出话。 承大财没有理会梁氏,而是撑着手往河边爬,看上去是想再次跳河,梁氏又鬼哭狼嚎的去拦住承大财,承大财的腿废了,没法推开梁氏,只能放软语气道,「娘!你留下我不就是想让我传宗接代吗?可你看我这样谁愿意嫁给我?我活着也只是拖累,你让我去死吧,我求你了!」 他真不想活了。 他死了,下辈子或许还能投个好胎。 他活着,却是生不如死。 梁氏泪流满面的摇头。 众人见识过刘郎中的下场后,没一个愿意去帮忙。 「我愿意嫁给你。」芸哥儿的声音在此时显得极为突兀。 承大财和梁氏一齐看向芸哥儿,芸哥儿神色憔悴,眼底却透着点不易察觉的光,「承大财,我嫁给你,下辈子我伺候你,你愿意娶我吗?」 梁氏反应较快,「愿意!他愿意的!」 穆氏声音尖锐,「芸哥儿!你疯了不成!」 芸哥儿挣开穆氏的手,执着的看着承大财,承大财看着芸哥儿,一声不吭,却没有再寻死。 事情就以如此离谱的方式收场。 回去路上,棠哥儿拧眉道:「夫君,承大财不想娶芸哥儿。」 承大财不挣扎,只是知道自己这次没法再寻死了。 承隽尹回道,「芸哥儿也并不是真心想嫁给承大财。」 芸哥儿被休回娘家后过的悽惨,他只是想快点找个人把自己嫁出去,让自己日后能过的好点。 但他却不知,嫁给承大财并不会让他的日子比现在好过多少。 梁氏将承大财扛回去后,生怕芸哥儿反悔,拿上家里所有能拿的东西,便让媒婆去提亲。 穆氏本不愿意,但芸哥儿哭着跟穆氏诉说委屈后,穆氏到底还是心疼芸哥儿,硬是顶着木匠的压力,应下了这门亲事。 梁氏心满意足的回去,打开门却见承大财正拿着剪刀往自己脖子上捅。 梁氏吓得魂都要没了,下意识冲过去夺走承大财手上的剪刀扔在地上,又抬手一巴掌狠狠甩在承大财脸上。 「承大财,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可以!」 她的手在抖,心在疼。 「娘只有你这一个儿子,你若死了,我便只能陪着你一起死!可我不想死!你也不能死!」 她嘶吼着,崩溃着。 承大财愣愣的看着她,忽而吐出一句,「你只有我这一个儿子,那承隽尹呢?他是谁?」 梁氏眼神一虚,承大财激动的拽住梁氏的衣领,「告诉我!承隽尹是谁!」 梁氏看着他,嘴唇一启。 一刻钟后,承大财红着眼,眼里半是嫉妒,半是兴奋。 他嫉妒承隽尹的身份不凡,兴奋的则是,这不凡的身份,不再会是承隽尹的。 他问:「娘,你想我活着吗?」 梁氏用力的点头,「娘想啊。」 「那娘答应我一件事。」承大财说的很慢,语气带着引诱。 梁氏迫不及待道,「无论什么事,娘都答应你,只要你活着!」 承大财的脸上露出了他多日来唯一的一个笑容,「若是承隽尹的家人找上门,你便跟他们说,我才是承隽尹。」 梁氏瞳孔一缩。 承大财问:「娘,你懂了吗?」 梁氏痛苦的摇头,「大财,你是娘亲生的啊,娘不能接受你喊别的女人娘!」 「那个女人已经死了!」承大财的神色逐渐癫狂,「她死了,但我还活着,我是她的儿子,我理应享受荣华富贵,难道你不希望我过的好吗?若我过的好了,难道我还能不管你们吗?你们难道不想跟我一起过人上人的日子吗?」 梁氏依旧犹豫不决,她怕。 承大财一字一句道,「娘,你难道真没想过,若是承隽尹被认回去,你甘心他过好日子而我们却活的如同烂泥吗!」 梁氏瞳孔一震,「我不想!」 她握紧手,身体因激动而微抖,「大财,娘听你的。」 承大财嘴角的弧度扩大,「你告诉我,这件事,除了你和爹,还有谁知道?」 「小梁氏。」梁氏陷入了回忆当中,「遇到那个女人时,小梁氏和我在一块。」 当年,她和小梁氏去县里卖菜,回村路上,她的肚子开始疼,她知道自己要生了,但当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她只能借着杂草的掩护,让小梁氏助她生产,她们就是在那个时候遇到承隽尹的娘亲。 即使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清晰的记得,那个女人即使落难,却依旧耀眼的让人不敢直视。 她知道女人非富即贵,所以当女人将承隽尹託付给小梁氏后,她将承隽尹要了过来。 她告诉小梁氏,「你凭空带一个孩子回村,让村里人怎么看你?你又怎么跟村里人解释?你把孩子给我,我告诉所有人这次我生的是双胎,没有人会怀疑。」 小梁氏信了,并把女人给小梁氏的所有东西都给了她。 她从未见过那么多的钱,拿到钱的那一刻,她信誓旦旦的答应小梁氏会将承隽尹当亲儿子对待。 第145页 在最开始的几年时间里,她确实如此。 但人都是自私的,当她意识到承大财处处比不过承隽尹时,她开始对承隽尹产生厌恶的情绪。 当她察觉承隽尹的家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找过来时,她开始改变对承隽尹的态度。 承大财抓住梁氏的手,眼神阴狠,「娘,小梁氏不能活。」 梁氏手一抖,她下意识的想抽回手,但承大财却不愿放开她。 承大财在逼迫她答应。 梁氏声音短促,「儿啊,承隽尹的家人这么多年都没有找过来,他们不可能再找过来了。」 「他们会的!」承大财一字一句道,「山不就我我就山!娘,我会跟他们相认的!」 只要找到他的家人,他的腿就算一辈子都治不好,他也不怕了。 梁氏看着承大财黑沉的眼,嘴唇蠕动半晌,终究还是妥协了,「好……」 承大财松开梁氏的手,「娘,我跟芸哥儿的亲可是定下了?」 梁氏用力的点头,「定了定了,他迫不及待的想嫁过来!以后就有人能更好的伺候你了。」 「退了。」 「啊?」 承大财强调道,「退了。」 他问:「难道你想让我这等身份的人跟一个村哥儿成亲吗?若是被我家里的人知道,他们会怎么看我?」 还未认亲,承大财便已将自己带进了承隽尹的角色。 正中午,天正热。 院子里的芸哥儿却感觉从脚底透着寒,他两手提着满满的东西,愣怔的看着眼前紧闭的厢门。 这些东西是刚才梁氏带过去他家提亲的,他希望他嫁过来后,梁氏能对他好点,便将这些东西又偷偷拿了回来。 现在看来,倒是他自作多情了。 厢房的门口传来响动,他被迫拉回思绪,提着两手的东西狂奔而出。 不知跑了多久,他才停下来,靠在土墙上直喘气。 「你没事吧?」憨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芸哥儿回头,只见一满脸皱纹的汉子正眼含善意的看着他。 芸哥儿认得他,他是小梁氏的男人,承忍。 想到刚才听到的话,他心里一慌,摇摇头跑了。 承认疑惑的挠了挠头,又很快将这事抛之脑后。 隔天,梁氏又大张旗鼓的来木家退亲。 穆氏气的破口大骂,芸哥儿却平静的将梁氏带来的东西都还给梁氏,没有任何情绪的把这亲退了。 芸哥儿因此成为十里八乡的笑料,木匠觉得脸上无光,对芸哥儿的态度越发恶劣,芸哥儿却不反悔跟承大财退婚。 听完承大财的话,他只觉得庆幸。 庆幸他在掉入承大财这个火坑前提前得知承大财的本性。 若是他真嫁给承大财,他只怕自己命都难保。 棠哥儿和承隽尹听完此时后面面相觑,满脸问号。 他们谁都没想到这事情发展竟还能更离谱。 棠哥儿微嘆,「夫君,芝麻豆子辣椒都该收了吧?」 承隽尹贴在他肚子上,「快了。」 他抬头问,「他怎么没反应。」 棠哥儿将手放到肚皮上,轻声唤,「宝宝呀。」 话音刚落,棠哥儿便感觉有什么东西隔着肚皮贴住了他的手心。 他小心翼翼的将手抬起来,用眼神示意承隽尹,承隽尹趁机把脸放在肚皮上凸起小手印的地方。 当承隽尹的脸放上去的那一刻,小手印消失了。 棠哥儿没忍住笑出声,承隽尹脸都黑了,咬牙切齿道,「棠哥儿,他定是对我有意见!」 棠哥儿眨巴着眼,没吭声。 宝宝不爱搭理夫君。 他以前以为只是巧合,可次次都是这样,他都不好意思替宝宝狡辩了。 承隽尹故作兇狠的对着棠哥儿的肚皮威胁道,「等你出来,我定要打你屁屁!把你打哭!」 棠哥儿捂着肚子,「不许!」 承隽尹看着棠哥儿护犊子的模样,眼神幽怨,「棠哥儿,他这还没出来你就护上了?」 棠哥儿嘆气,「夫君呀,你跟宝宝吃什么醋!」 承隽尹抱着棠哥儿,轻声道:「我不会跟他吃醋,因为你是我一个人的夫郎。」 棠哥儿伸出手指,「夫君可要说到做到。」 承隽尹勾住他的手指,言之凿凿,「当然。」 饕餮翻了个白眼,将头扭到另一边去。 它打赌,承隽尹要是不吃醋,它跟承隽尹姓! 棠哥儿觉得热,委屈巴巴道,「夫君,你别抱我。」 承隽尹伤心了,他被棠哥儿嫌弃了。 为了能继续抱棠哥儿,他当即起身去灶房。 当看到木盆里的一大块冰块时,他笑了。 他将冰块抱出来,当棠哥儿看到冰块时,棠哥儿眼睛都睁大了。 承隽尹只问,「棠哥儿,现在我能抱你吗?」 棠哥儿羞涩道,「夫君若想抱我,我又怎么会拒绝?」 承隽尹低头看着手中的冰块,「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什么呀?」棠哥儿睁着大眼睛,一脸无辜的看着他。 承隽尹默默将冰块放在厢房的角落,没敢将后半句话说出来。 棠哥儿直勾勾的盯着冰块,咽了咽口水,「夫君,这冰块能吃吗?」 承隽尹笑道,「能吃,但你现在不能吃。」 第146页 棠哥儿遗憾的点了点头,又道,「夫君呀,我想吃西瓜了。」 他低头看着肚子,轻轻拍了拍,「像我肚子这么大的西瓜。」 承隽尹:「……我去给你找。」 天虫村不种西瓜,想吃西瓜得去县里买。 若要去县里来回,时间太长,他放心不下棠哥儿一人在家里,便只能去村里头问问,看谁家有。 奈何他问遍了整个村子,却问不到一颗西瓜,他正拿着钱,想请村里人帮忙跑个腿,就看到有什么东西朝自己冲来。 他眯起眼睛,仔细一看,原来是饕餮叼着一颗又大又圆的西瓜跑来。 即将跑到他面前时,饕餮特意放慢速度,耳朵一竖,眉头一挑,嘴角一咧,慢悠悠且嘚瑟的从他面前走过。 承隽尹:「……」拳头硬了。 回到家时,棠哥儿已经吃上了西瓜。 看到承隽尹,棠哥儿立刻将冰镇好的最大的一块西瓜递给承隽尹,两只眼睛都笑弯了,「夫君,吃西瓜。」 承隽尹接过西瓜,眉眼一柔。 棠哥儿用罗帕轻轻擦掉承隽尹脖子上的细汗,兴奋的说:「夫君,饕餮好厉害呀,这瓜是它找到的。」 承隽尹手一顿,将嘴里的西瓜咬的咔咔作响,笑眯眯道,「山里应该有一片西瓜田,若是西瓜烂在山里也可惜,要不让饕餮帮忙带下来吧。」 饕餮浑身一僵。 「饕餮呀……」棠哥儿看向饕餮,两眼亮晶晶的,饕餮用爪子捂着眼不看他,但没一会就受不了,垂头耸肩的往外走。 这么热的天去摘瓜,这是要热死本饕餮啊! 棠哥儿心软了,「要不还是算了吧,这么热的天。」 饕餮脚步一顿,爪子紧张的抠住地面。 第66章 惊!肥田之法效果显着 承隽尹不紧不慢的说:「也是,它的体力不行,哪能来回跑那么多次,让小爪它们去吧,它们都比饕餮有能耐。」 他特意加重后面三个字,饕餮炸了,咻的一下飞出去,誓要让承隽尹看看它和小爪到底是谁更有能耐。 饕餮的实力绝不容许他人置疑! 棠哥儿眨巴着眼,后知后觉道,「夫君,你又欺负它。」 承隽尹将瓜餵到棠哥儿嘴里,转移话题,「这瓜还挺甜的。」 棠哥儿咬了一口,满足的笑,「是呀,夫君你多吃点。」 收作物这天,田埂上围满了人。 这些人有些是村里人,有些则是听闻消息匆匆赶来的外村人。 王婶家用肥田之法种的作物最多,承隽尹便打算从他家的田开始收。 村里人迫不及待的想看到结果,皆撸起袖子下田帮忙,随着一粒粒胡□□被收上来,围观的人都不自觉瞪大眼睛。 天气很热,太阳很大,下田劳作的人汗如雨下,围观的人也满头热汗,但此时此刻,却谁也没捨得走。 棠哥儿心疼承隽尹,又瞧着人这么多,便回家里头把冰镇的西瓜全运出来,切给干活的人吃。 冰镇好的西瓜凉丝丝的,一口下去,清甜的汁水在嘴里爆开。 王草汉眼睛都亮了,「这瓜怎会这么冰!」 里正几口吃下一片西瓜,想再吃一块,又不好意思开口。 棠哥儿见此又拿了一块给里正,里正忙接过,正要吃,又问:「这瓜,工坊里的人有吗?」 棠哥儿温声道,「都有,您吃吧。」 饕餮为了向承隽尹证明它的实力,让山里的狼把大西瓜全给搬空了。 里正这才放心的一口咬下去,爽的眉毛都立起来。 「这西瓜跟加了冰块一样,太舒服了。」 棠哥儿笑笑,没说话。 有人道,「唉!这大热的天哪里有冰块,我就算想买,怕也没地方买。」 县里只有屋府有冰窖,可屋府的冰不对外卖。 「是啊,我听说其它县城还有卖冰块的呢,就咱山香县没的买。」 「以前县里还是有卖冰块的,但卖价太高,没人买,屋府也就不卖了。」 众人议论纷纷,棠哥儿忽而出声道,「工坊有卖冰块,一文一大块,需要的人可以去买。」 众人一惊,有人激动的问:「棠哥儿,你此话当真。」 棠哥儿颔首道,「当真。」 「我现在就去看看!」有人迫不及待的往工坊赶,也有部分人按耐住激动,守在田埂上等着看用过肥田之法后田地的亩产。 没一会,去工坊的人提着个木盒子回来了。 众人一靠近木盒,就感受到丝丝的凉意。 「这里面莫不是?」 话还没问完,那人就掀开盖子,当看到里头冒着凉气的冰块后,倒吸一口凉气。 「真的是冰块!」 「这么大一块,要多少钱啊?」 那人神秘兮兮的伸出一根手指头。 「十文?」 「一两。」 那人摇了摇头,「棠哥儿刚才说过价格了。」 众人惊,「真是一文!」 「这么大一块,就一文?」 「天啊,我要去买!」 「我也要去!」 一大批人朝工坊蜂拥而去,生怕晚了买不到便宜的冰块。 没一会,这些人就一人提着一盒子冰块回来,脸上皆是满意的笑。 有了这些冰块,田埂的温度骤降,就连田里干活的人也感到丝丝缕缕的凉意。 第147页 在得知这些冰块的来源后,里正没忍住问:「这么卖冰块,你真不亏啊。」 承隽尹摇头,「不亏,也没挣。」 他卖冰块,为的是救人。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所有人硝石制法,怕的是惹祸上身。 在其它地方,只有有权有势的富人家有冰窖。 每到夏日,富人开冰窖,通过向外售卖冰块获得银钱,若硝石制冰法传出去,便会触及到那些人的利益。 他还不想为此惹上麻烦。 里正摇头嘆道,「你这种人,活该有好报!」 承隽尹笑了笑,「若真有好报,那便全数落在棠哥儿身上吧。」 太阳下山后,田里的作物已尽数收上来,人们屏住唿吸紧张的看着里正给作物称重统计。 里正算了一遍又一遍后,深唿吸一口气道,「亩产,220斤!」 众人譁然。 「220斤?这不是一亩薄田吗?我家肥田的产量也才一百多斤啊。」 「天啊,这肥田之法竟真的如此神奇。」 「承二,你能把这肥田之法教给我们吗?」 有人激动的朝承隽尹下跪,旁人见了,也哗啦啦跟着跪了一地。 「求求你了!」 承隽尹一惊,忙将人扶起,「教!我从未想过隐瞒肥田之法。」 他看向王草汉等人,「他们都是跟我学过肥田之法的人,你们也可以向他们请教,但我希望你们学会后,能将此法推广出去,惠及所有人。」 众人感激涕零的朝承隽尹磕头,承隽尹阻止不了,无奈只能受了。 忙活一天,承隽尹浑身是汗,棠哥儿在外头晒了一天,也是浑身粘腻。 承隽尹本打算给棠哥儿烧水,却见屋里头已经有热水了,甚至饭菜都做好。 他疑惑的看向棠哥儿,棠哥儿道,「白日熙哥儿来过了。」 他知道夫君无论多累都会先顾及他,他便干脆让熙哥儿来帮忙,也省得夫君累了一天回来还要忙活这些杂事。 承隽尹轻轻撩开棠哥儿汗湿的髮丝,「今日热着了吧?」 他不愿让棠哥儿在田埂旁守着他,但棠哥儿不听。 棠哥儿笑着摇摇头,「不热,有冰块呀夫君。」 承隽尹板着脸,「下次不许了。」 刘郎中说棠哥儿快生了,他越发提心弔胆,今日若不是棠哥儿劝着,他连田都不愿下,只想守在棠哥儿身侧。 他日日紧张的食不下咽,棠哥儿反倒是跟没事人似的,越来越精神,顶着个大肚子,走路带风。 棠哥儿抓住承隽尹的手晃了晃,「可我要看着夫君才能安心呀。」 承隽尹心尖一颤,捂住脸长嘆。 他是真奈何不了他的棠哥儿啊。 夜已深,芸哥儿提着木盒子,迎着夜色,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村。 听闻工坊卖冰后,他爹就遣他出来买。 他怕工坊的人不卖给他,特意等到夜深,郝氏等人下工后才赶着工坊卖冰的工人收冰之时买下最后一块冰。 他知道这个时候回去定要挨骂,但他别无他法。 他以前怨棠哥儿跟他抢男人,可在得知承大财的本性后,他只觉得以前的自己就是个笑话。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想,如果当初他没有被承大财蛊惑,是不是就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啊!」短促的叫声从小道旁的树林里响起,芸哥儿一惊,听着林中有脚步声传出来,他下意识的躲进一旁的树里。 借着夜色,他看到梁氏慌里慌张的从林里跑出来,三两下便消失在夜色中。 不知为何,她脑海里响起了那日在承汪家听到的话。 他死死抓住木盒子,埋头往前走,不断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去管,不要惹祸上身,不要招惹上承大财这种自私冷漠的恶鬼。 可不知为何,他又想到了承忍,又想到了承忍那句充满善意的询问:「你没事吧?」 芸哥儿站在小道上,月光拉长了他的影子,突然,他扔掉木盒子,转身往林中狂奔而去。 隔天,承隽尹的肥田之法传遍了整个山香县。 屋府,屋与跟荨愉确认道,「肥田之法当真有如此奇效?」 荨愉笃定的应,「真的!好多人都看见了。」 屋与看向屋渐,神色急切,「哥,要不我们现在就去?」 屋渐沉着脸,「承隽尹工坊那么多人,你真以为咱们的人能打的过他们?」 承隽尹可不怕他这个县令,真动起手来,吃亏的肯定是他们。 屋与心急如焚,「可这万一慢了……」 「老爷!」屋府的管家急匆匆的跑进来,「有人闯进来了!」 屋渐心口一跳,察觉到什么,正从椅子上坐起来,就见门口涌进几个壮汉。 壮汉分散在两侧,站的笔直。 一个身穿锦服,眼神凌厉的中年男子从中走出,屋渐看到他的那一刻,双腿一软,当即跪倒在地,「向镜大人。」 向镜是向绝的亲弟弟,也是向绝的左右手。 他武功高强,没有官职在身,只为向绝一人做事。 在外头,向镜代表的就是向绝本人。 这次向绝派向镜前来,足以代表向绝对这件事的重视。 向镜看都没看跪在地上的屋渐,坐在椅子上后,掀起眼皮看向站在门边的壮汉。 壮汉单手提起管家的领子,像扔垃圾似的将管家扔出去,又快速将门关上。 第148页 屋与已经怕到全身无法动弹,看到管家的下场后噗通一声从椅子滑落到地面。 向镜不紧不慢的问:「屋渐,自杀或者他杀,你选一个。」 屋渐心口一沉,咬牙将头往地面用力一磕,「我辜负了向绝大人对我的期望,死不足惜,可是……有一人知道了向绝大人要做的事,若不除了他,我死不瞑目啊。」 「谁?」向镜眼神微变,「抬起头回答我。」 屋渐颤颤巍巍的抬起头,双手紧紧抓着衣摆,应道:「天虫村承隽尹,大人可能不认识他,但大人一定认得豆腐秀才。」 承隽尹因献上豆腐制法被赐秀才,因此民间戏称他为豆腐秀才。 向镜质问,「他为何会知道我哥要做的事?」 屋渐眼含泪花哭诉,将自己被承隽尹设计的事原原本本告知向镜。 向镜越听脸色越难看,「我竟不知你这小小山香县竟还卧虎藏龙。」 他来这,为的不是屋渐,为的是调查他放在这边的人。 四个月前,他放在这里的人竟像是凭空消失般了无音讯,本该按月运送到蝉铁县的人也迟迟未运到。 他刚才特意跑到他们藏身的山头去看,竟发现那山头竟已化为一片废墟。 很明显,有人将这山头的人当普通山贼给剿灭了。 他知道这事不可能是屋渐做的,他也对屋渐的能力不报希望,便打算杀了屋渐,让屋渐的手下去调查这些事。 但没想到,这里竟有一个更大的『惊喜』等着他。 向镜眯起眼睛问:「你说承隽尹的夫郎手中持有万柏泛的匕首?」 万柏泛的军队四个月前经过这里,他的人四个月前消失。 世上哪有那么巧合的事! 「是!」屋渐咬牙切齿道,「我怀疑那承隽尹是万柏泛的人!」 向镜眼底带着森芒的寒意,「既如此,我倒是很想会会那人了。」 他站起身,对跪在地上的屋渐说道,「走吧,你现在还是个县太爷,定个罪杀个人,对你而言不会是什么难事,对吗。」 疑问的话语,肯定的语气。 屋渐已冷汗淋漓,「对!对对!」 向镜抬步往前走,屋渐连忙跟上,屋与也想跟上,却被壮汉拦住。 向镜头也没回道,「这么热的天,他就在这里待着吧,凉快。」 屋渐心底发寒,声音艰涩道:「多谢大人体谅。」 向镜在用屋与威胁他! 但他不敢抵抗,只能用眼神示意屋与冷静。 管家跪趴在地上看着他们走远,见壮汉守在书房门口,悄悄的退出去,让下人去找郝多愉。 下人找了一圈没找到人,「郝捕头好像去赌坊了。」 赌坊,两伙人带刀对峙,赌坊的管事被其中一伙人用刀架着脖子,朝郝多愉哭着求救,「郝捕头,你救救我,这些人冲进来就拿刀对我啊!」 郝多愉是他的手下偷偷去搬的救兵,他现在也就只能指望郝多愉救他了。 郝多愉看着浑身散发着煞气的男人,双腿不住的发颤。 眼前这个男人,是真正杀过人的人。 他忍住心底传来的战慄,颤声问:「你是谁!」 「万柏泛。」万柏泛将一个银甸放在桌面,不顾管事和郝多愉等人震惊的眼神,问:「你可看过这银钱?」 管事吓懵了。 郝多愉直直的盯着万柏泛,「你是万将军?」 万柏泛不是在边境吗?怎么会在这里?又为何长的如此眼熟? 他确定自己在这之前,从未见过万柏泛的。 万柏泛没搭理他,只是再次问管事,「你可看过!」 管事浑身一颤,似是突然回神般睁大着眼去看桌上的银甸,当看清银甸上印着的字后,他瞳孔一缩。 郝多愉眉头紧拧,也跟着看过去,神色陡然一变。 银甸上印着的字是『浩』。 『浩』是长公主的名号,这是长公主府的银甸。 可长公主已去世多年,长公主府的银甸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这偏僻的小县城。 管事低下头,颤声应,「看过。」 万柏泛唿吸一重,「此银甸从何而来。」 管事看了眼郝多愉,「此银甸曾是天虫村承大财所有。」 郝多愉心口一沉。 竟然是他! 万柏泛察觉到管事和郝多愉的互动,他眼神一冷,压抑着心底的情绪问:「这承大财年岁几何?」 管事答,「承大财已过弱冠之年。」 万柏泛脸上的肌肉一抽,似是激动到无法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 亲卫提醒道,「将军,承隽尹也是天虫村人士。」 管事看出万柏泛对承大财不一般的态度,激动的说:「对对对!承隽尹是他弟弟,就是承隽尹联合郝多愉将承大财搞到我们这里来的,我真的是无辜的啊将军!」 万柏泛不是第一次听到承隽尹这个名字。 想到为承隽尹奔走的孕夫棠哥儿,他的面色更冷。 他的眼神跟凌迟似的落在郝多愉身上,冷声道,「带上人,去天虫村。」 若承大财真是他儿子,无论这承隽尹功劳多大,他定不会让承隽尹好过。 他们走出赌坊时,缚鸣迎面走来,瞥了一眼被抓住的郝多愉和管事,低声道:「信中所言非虚,承隽尹品行良善,县里百姓对他夸赞有加。」 第149页 万柏泛冷哼一声,「品行良善,我看未必!」 若承隽尹这人真如此简单,又怎会将自己的兄长送到赌坊,毁人一生。 缚鸣一愣。 万柏泛半个时辰前对承隽尹还颇为欣赏,怎么只进了一个赌坊就对承隽尹的态度大变。 郝多愉耳力好,听到他们的对话后,把心一横,大声道:「万将军,我不知你和承大财是何关系,可承大财曾试图杀掉隽尹夫郎怀中胎儿,还在承隽尹受难时为霸占承隽尹的家产与县令屋与勾结,谋财害命,罪行恶劣!他活该受此报復!」 万柏泛心口的怒火汹涌,却沉着脸没有反驳。 缚鸣不明所以的说:「确有此事,只是……」 他疑惑的问:「我们这次来山香县,跟承大财又有什么关系?」 万柏泛一言不发,只是大跨步往前走。 缚鸣想到一个可能性,瞳孔微张。 不会这么巧吧? 一路人,他的心情十分复杂。 他即希望承大财是小殿下,又不希望承大财是。 将军为找小殿下特意从边境日夜不休的赶来,若承大财不是小殿下,将军该有多失望?但若是承大财的品性真如众人所言,这又该如何是好…… 路过工坊时,万柏泛远远的看到一群人在排队,还有不少人匆匆往那个方向赶。 他随手抓住一人问,「那边怎么这么热闹?」 「卖冰啊!」那妇人甩开万柏泛,「一文钱好大一块,去晚了可就买不到了!」 缚鸣一惊,「不可能!冰怎么可能会这么便宜!」 妇人闻言笑道,「冰当然不可能便宜,但是承大善人心善,怜惜我们这些穷苦人,便低价卖冰给我。」 她双手合实往天上拜了拜,「真是老天有眼啊,让承大善人生在我们山香县,以前卖便宜粮,现在卖便宜冰,真是我们的活菩萨啊!」 万柏泛闻言,脸色越发紧绷,心底对承隽尹的不满倒是消散许多,但更多的愁绪却涌上心头。 缚鸣瞧了眼万柏泛,心底重重的嘆了口气。 若承隽尹是小殿下多好啊,如此心性,跟年轻时的将军何其相像啊。 天虫村。 棠哥儿今日右眼皮子一直跳,他揉了好几次眼睛都没用。 承隽尹见他又要抬手揉眼皮,一把抓住不让他揉,「不用管它,它一会就停了。」 棠哥儿郁闷的扁起嘴巴,「夫君,它跳的我心慌慌。」 他心一慌,总感觉会发生什么。 承隽尹安慰他,「我不是在你旁边吗?你慌什么?」 「砰!」门外传来一声踹门的巨响,似是院门被踹开。 棠哥儿心口一跳,「怎么回事?」 承隽尹压下心底的不安,「我出去看看,你别出去。」 「饕餮?」门外传来的声音很陌生,「没想到来这一趟,竟还有意外收穫。」 棠哥儿勐地看向承隽尹,承隽尹的目光在屋里环视一圈,心口一沉。 屋里没地方躲。 他沖棠哥儿摇摇头,打开门,迎上来人的目光。 院子里,听到开门动静的向镜不以为意的看向厢房门口,当看到承隽尹时,他瞳孔骤缩,脸色剧变。 承隽尹轻手轻脚的将门关上,目光扫过战战兢兢,眼底却暗含恨意的屋渐,心口越发沉重。 他不怕自己出事,可棠哥儿还在屋内。 他瞥了眼饕餮,饕餮又看向小爪,小爪趴伏着身体一点点往回退,趁没人注意后从墙头一跃而出。 「你是何人!」向镜已无法再维持淡定。 屋渐迫不及待倒,「大人,他就是承隽尹!」 向镜眯起眼睛,眼底闪过森冷的寒意。 「承隽尹……」 如果他没记错,当初浩姌公主就是死在这一带。 有人传闻说小殿下没死,被人救了,他一直不信,可他没想到今日来这山香县一趟,竟会带给他这么多的『惊喜』! 承隽尹打量着向镜,问:「你又是何人?来此做甚?」 「我是向镜,来杀你。」向镜冷冷的笑了,反问:「你知道我为何要杀你吗?」 承隽尹挺直嵴背,双手背在身后,「留下我的命,我可以帮你们做更多的事。」 向镜眸色一深,沉默。 这承隽尹属实不简单,仅片刻就认清形势,能屈能伸。 这种人,就如同一把双刃刀,它可能帮你杀人,也随时会反过来杀你。 他不得不忌惮。 第67章 万柏泛寻子 屋渐急了,「向大人,别听他的,他是万柏泛的人,他最擅长花言巧语蛊惑他人了!」 向镜道,「他不可能是万柏泛的人。」 万柏泛若真的见到承隽尹,可不忍心承隽尹还住在这么骯脏破旧的茅草屋。 屋渐不甘心,「大人为何如此肯定?」 向镜笑得神秘。 屋渐不愿自己拼死得来的报仇机会就这么没了,他吼道,「大人,承隽尹信不得!他早晚有一日会背叛你的!」 向镜看向承隽尹,意味深长道,「这话他并没有说错。」 但若是承隽尹识相,他还是会留下承隽尹的命。 因为有了承隽尹,就相当于拿捏了万柏泛! 无论承隽尹可不可信,在承隽尹不明自己的身份前,他都可以利用承隽尹做很多很多事。 第150页 等到承隽尹知道真相后悔的时候,他再把承隽尹杀了便是。 若是兄长看到承隽尹,也会觉得这是一个天大的惊喜。 承隽尹看出向镜的想法,他不动声色的收敛情绪,对向镜拱了拱手,「我的命拿捏在大人手里,大人可以不信我,但大人可以相信你随时可以杀了我。」 向镜笑了,眼底却并无多少笑意,「好!我信你一回又如何。」 不愧是万柏泛的种,此番心性,真不是常人能比。 屋渐眼睁睁看着向镜和承隽尹达成合作,他的心口怒火汹涌,绝望的情绪让他几乎崩溃。 忽然,他看到了承隽尹身后紧闭的门,他脑海里快速的闪过什么,高声说:「大人,承隽尹的夫郎怀有身孕,即将临盆。」 承隽尹瞳孔一缩,脸色陡然狰狞。 向镜眸色一深,嘴角勾起的弧度刺眼,「若是要向我表衷心,怎么连你的夫郎都不捨得让我见上一见?」 承隽尹往后一退,挡在门上,眼神冰冷,「夫郎有孕在身,不适合见外人,改日我再带他登门拜访大人。」 「不必了。」向镜一招手,「择日不如撞日,让我瞧瞧他长的什么样,竟能让你如此稀罕。」 向镜身后的壮汉步步逼近,饕餮露出獠牙,承隽尹抓住手中的棍子。 「若大人强来,那此事便没得谈了。」 向镜太危险,他不可能让棠哥儿落到向镜手中。 他现在只能硬撑,撑到小爪去工坊带救兵过来。 向镜没想到承隽尹的态度会如此强硬,脸色变了变。 小爪本想去工坊找人,可它却在路上被万柏泛抓住了。 「哪里来的狼?竟还敢大大方方的在村里跑,村里人见了竟还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缚鸣惊奇的看着小爪,小爪迅速的回头,对着他伸出来的手,狠狠一口咬下。 「咔。」一声脆响,小爪咬了一口空气。 缚鸣摸摸自己的手背,「倒是凶的很。」 幸亏他收手收的快。 万柏泛将小爪扔给亲卫,「绑起来,等会放回林子里去。」 虽不知狼为何在村中游走,但这狼爪子和齿上并未见血迹,可见并未伤过人。 未伤人的狼,便能放生。 郝多愉看到小爪那焦急的模样,心里便有种不好的预感。 莫不是承兄出什么事了? 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你们抓小爪做什么!」王婶见着一群人高马大的壮汉走来,先是吓了一跳,又见这群人还抓着小爪,顿时怒上心头。 「你说这小东西吗?它是狼啊,可凶了,还会咬人!」 缚鸣边说边看向小爪,却见刚才还张牙舞爪的小爪此时正满脸委屈的哼唧出声。 缚鸣眼睛一瞪,「你!」 这小东西竟还会变脸?也太灵性了吧。 王婶听到狼这个字眼时眼神微变,「你是瞎了不成?这是狼犬!」 她将扫帚往地上一扔,扯起嗓子大喊,「偷狗了!有人偷承二的狗了!」 话音刚落,唿啦啦的出现一群人拿着木棍等物走出来。 「谁!谁敢偷承二的东西!」 「放了小爪!」 万柏泛眉头一皱。 又是承隽尹。 缚鸣往后一退。 承隽尹这也太得人心了吧。 这可怎么办?他们可不能跟百姓动手。 他看向一切的罪魁祸首,只见小爪可怜无助又无辜的缩着脖子,他正想着要不干脆把这小东西放了,却发现小爪眼珠子一转,对上他,嘴角缓缓往两侧咧。 缚鸣:「……」他从未见过如此欠揍狡猾的狼! 村民步步紧逼,气氛紧张,眼见着就要打起来,梁氏突然挤开人群。 「住手!都住手!」她直直冲到万柏泛面前,「你是来找人的对吗,你是不是来找人的!二十年前!你的妻子死了!对不对!对不对!」 看到万柏泛的一瞬,她就明白了万柏泛的身份。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不能让万柏泛和承隽尹见面,一定不行! 她要在这之前,让大财跟万柏泛相认。 万柏泛瞳孔剧震,他勐地抓住梁氏的衣袖,再也无法维持冷静,「你见过她!」 「我见过!我见过!」梁氏再也顾不上其它,「你跟我走,我带你见一个人,走!走!」 她拉扯着万柏泛,万柏泛也跟着她往前走。 众人面面相觑,皆满脸疑惑。 见着万柏泛一群人往承汪家走,便跟了过去,一探究竟。 梁氏将万柏泛带进家门时,哭吼道,「大财啊,你的亲爹找你来了!」 「哗!」村民譁然。 承大财的亲爹是这个男人,那承汪是什么? 他们齐齐看向承汪,却见承汪脸上有害怕有震惊,却独独没有恨。 不少人看着万柏泛的脸,却觉得不对劲。 他们心里虽有猜测,但却不敢说。 梁氏用破旧的木板车将承大财推出来,噗通一声跪在万柏泛面前,「我有负您妻子的嘱託,让您的儿子被我那孽子折磨成这副模样,我该死啊!」 承大财看着眼前气宇轩昂的男人,内心一阵激盪。 他撑着手站起来,哭诉道,「爹!爹!我是你亲儿子啊!」 这人穿着一看便知非富即贵,他若认下这个爹,以后他便也是那人上人了! 第151页 万柏泛看着承大财眉眼间透出的献媚算计和讨好,心里升不起任何亲近之意。 眼前的男人,跟他和浩儿都没有任何相像之处。 承大财见万柏泛不吭声,激动道:「爹,您不信可以滴血认亲!」 他之所以敢冒认承隽尹,就是因为他知道目前所有人都在用的滴血认亲之法并没有任何用处。 任何人的血滴进水里,都是可以相融的。 「来人,备水!」万柏泛低声吩咐。 缚鸣皱着眉头送来水,看都不想看承大财。 他真的不希望承大财这种人会是他们一直苦苦寻找的小殿下。 承大财一口咬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滴进去,万柏泛也划破手指。 血滴落而下,众人死死盯着那盆水,当看到两滴水融合在一起时,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承大财紧绷的身体一松,痴痴的笑了。 他撑着身体抓住万柏泛的裤腿,「爹!您带我走吧!您找郎中来医治我的腿吧,我的腿还有救,但晚了就来不及了。」 他本想让这个男人替他报仇,可看到这个男人的长相时,他就知道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眼前男人和承隽尹见面。 万柏泛垂眸看着眼前满眼皆是对权利渴望的承大财,脸色黑沉,一动不动。 承大财急了,吼道,「爹,您不救我,您对得起我死去的娘吗!」 万柏泛闭了闭眼,不愿看他,但还是吩咐道,「把人带上。」 承大财松开万柏泛,忍不住得意的笑了。 梁氏见承大财被带走,正要跟上就被承大财推开,「你来干什么!」 梁氏懵了,哆嗦着唇问:「儿啊,你、你不是说……」 「谁是你的儿子!」承大财厉声反驳。 缚鸣厌恶的看着承大财。 若承大财真是小殿下,他以后对这个人便是能躲多远躲多远。 他看向万柏泛,见万柏泛头都不愿意回,无奈的嘆气。 将军心里此时怕是痛苦大于失望吧。 承大财还是怕梁氏戳穿他,按耐下心里的激动道,「你们对我有养育之恩,等我安顿好,会来找你们的。」 梁氏笑道,「好,好。」 承汪忍着害怕道,「我们也会去找你的。」 承大财是他亲儿子,没道理承大财飞黄腾达后他还要受罪! 承大财心生杀意。 这老东西,前几天把他拖到河边差点害死他,现在还想吸他的血,真当他不敢弒父吗? 万柏泛抬脚踏出院门,却见一老人挡在门口,震惊的看着他。 村里人喊老人里正,不断的跟他说现在发生的情况。 里正看着万柏泛的眼神变了又变,最后似是明白什么,长长嘆了一口气,「你们要找的人,不是承大财。」 梁氏激动的跳起来,「你乱说什么!我撕了你的嘴!你就是嫉妒我儿子去过好日子!」 缚鸣听到『我儿子』这三个字,眉头跳了一跳。 想到刚才打听的传闻,他对万柏泛说:「承大财是承隽尹的双胎哥哥,但梁氏和承汪对他们的态度却是天差地别。」 百姓们每提到这件事都会感嘆一句:不知道的还以为承隽尹不是梁氏亲生的呢。 如今看来,或许还真不是啊。 「这位老者,您可是知道些什么?」万柏泛不傻,即使滴血认亲后,他依旧不觉得承大财是他儿子。 他之所以带走承大财,是因为承大财明显知道些什么。 至于梁氏,他再带走承大财后,就会让人来带走她。 他要分开审问两人,问出他儿子的下落。 里正眼神复杂,「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不防跟我去见上一见吧。」 他又看向小爪,「把它放了吧,它是他养的小东西。」 他一顿,强调道,「是什么都无所谓。」 天虫村处在山脚下,是狼是狗,多数人都分的清。 他们不介意,是因为这些狼的主人是承隽尹,是他们的大恩人。 做人,有时候不需要太较真。 梁氏闻言,近乎崩溃,「不行!不能去见他!你不能去见他!大财才是你亲儿子!大财才是啊!」 承大财彻底慌了,「爹,我的腿好疼,真的好疼,我没有时间了,我们走吧!我们快走吧!」 承汪也赶忙上前,「大财真是你的儿子,当年梁氏是单胎,为了保护你儿子才特意说是双胎的。」 众人议论纷纷,忽而一道声音插进来。 「梁氏是单胎没错,但承大财就是梁氏生下来的那个单胎!」承忍搀扶着小梁氏走出来,众人看到小梁氏身上的血迹,皆是一惊。 里正忙问,「发生何事了?」 小梁氏没应里正,只是固执的看着吓到失语的梁氏,双眼含泪,「你我同为姐妹一场,我没想到你竟会为了荣华富贵,杀我灭口!」 她声声泣血,「当初她将孩子託付给我,是你说会将他当亲生儿子对待,我才将孩子连同那几千两银钱一分不留的全给你,可你是怎么做的,你仅仅是因为他太过聪慧,处处将你儿子比下去就逼迫他休学!阿姐啊,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你以前明明、明明宁愿自己挨饿,也要把那最后一口菜留给我的啊。」 话到最后,小梁氏已泣不成声。 众人默。 事已至此,他们也都猜出当年的真相。 第152页 万柏泛胸口滚烫,情绪复杂。 他想到的不是承隽尹,是当初被他救下的棠哥儿。 棠哥儿当时已怀有身孕,如果承隽尹是他的儿子,那他当初救下的就是他的儿夫郎,他的亲孙。 他捂住胸口,手背青筋凸出。 难怪啊……难怪他会如同魔怔般非要将匕首给棠哥儿,难道他看着棠哥儿腹中胎儿时,总是会不自觉放轻声音。 缚鸣一双眼睁的大大的。 他同样想到当初万柏泛的反常。 这就是所谓的血浓于水吗? 郝多愉震惊到无法言语。 他没想到事情竟会峰迴路转。 承隽尹竟是万柏泛的儿子,万柏泛此生唯有一妻,那便是长公主浩姌将军。 也就是说,承隽尹是小殿下啊! 手腕一松,竟是偷偷摸摸咬开绳子的小爪将他手上的绳子划断,他一个激灵,大吼,「不好!没时间了!」 小爪吓得炸毛。 它想带这个人类逃跑,这个人类竟如此愚蠢! 众人齐齐看向他,他道:「棠哥儿即将临盆,小爪从不轻易离开棠哥儿,它刚才往工坊方向跑,怕是去搬救兵。」 有人忙说,「我刚才看到狗官带着人往承二家方向走,我过来就是要说这个的。」 可他没想到这边发生的事更令人震惊,吓得他都把自己的目的给忘了。 里正急了,「你不早说!」 众人乌泱泱的往承二家沖,万柏泛带着人走的最快,却在路口时走反了。 小爪本要去搬救兵,歪着脑袋思考一会后,朝万柏泛汪嗷两声,凭藉着奇奇怪怪的叫声将万柏泛等人拉回正确的路。 这些人类能打,比工坊的人类更能打。 门窗紧闭的厢房里透不出一丝光亮,棠哥儿护着肚子,小心翼翼的打开窗,从窗口爬出去后又反手将窗户关上。 他担心夫君,但他更知他留在这,夫君只会更危险。 厢房的窗户连着后院,但院门被屋渐的人堵着,他想跑只能翻墙。 若是未怀有身孕的他,翻个墙虽然勉强,但也不是做不到。 可他现在肚子太大,想翻墙过去,难如登天。 「砰!」身后传来一声重响,是厢房的门被踹开,棠哥儿浑身一颤,额头因紧张而渗出细密的冷汗。 厢房内,向镜看着空无一人的屋子,脸色冷沉。 承隽尹脸上闪过瞬间的愕然,恢復冷静。 他收回试图去拽向镜的手,紧紧拽住右手中的棍子,余光扫了眼被向镜手下困住的饕餮,嘴角扯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忘了,我夫郎今日去他舅舅家了。」 他本以为自己能拦住向镜,可这向镜的身手竟如此深不可测,仅是一瞬间就出现在他身侧将门推开。 在向镜推开门的一瞬,他的心跳似乎都停滞了。 幸亏棠哥儿机智,提前跑了。 饕餮鼻尖一动,身影灵活的闪动。 向镜一眼看出饕餮想跑,怒道:「愣着干什么?难道你们连一个畜牲都抓不住吗?」 向镜的手下神色一正,抽出腰侧的刀,饕餮瞳孔一缩,被彻底激怒。 棠哥儿告诉过它,除非有人要害它,否则它不能主动伤人。 刀光晃眼,饕餮眯起血红的眼,后腿一用力,避开向它砍来的刀,一口咬断对方的脖颈。 这些人既然将刀刃对准它,就别怪它用尖牙刺穿他们的脖子。 其它手下见此一骇,一时不敢动弹,饕餮趁机闪身消失在墙角。 向镜气的脸色黑沉,承隽尹紧绷的神色一松。 向镜怒极反笑,「没事,主人在这,它无论如何都会回来。」 他一步步走到窗口,「你说对吗?承隽尹。」 他单手一推,窗户大开,窗外空空如也。 承隽尹脸色一紧,见着窗外空荡荡的院子又把心往下一放,「这儿地小,大人待着怕不习惯,不如一齐去您府上一聚。」 向镜自然不信承隽尹的鬼话,他道,「去自然是要去,但你夫郎都要临盆了,让他一个人待在家里,多不好。」 他抬手一挥,眼底溢出森冷杀意,「找!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承隽尹眼见着那些人肆无忌惮的推开每个屋门,而他自己却只能被向镜拦着,什么都做不了,心里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如此恨!恨自己的无能! 屋渐恨及了承隽尹,见要找棠哥儿,他也迫不及待的冲进灶房里,他坚信棠哥儿就在院子里。 灶房已经被向镜的手下搜过,什么都没搜出来。 他搜了一遍没见到,本打算走,目光却落在灶台的大铁锅上。 寻常人家并没有这么大的一口铁锅,承隽尹买这铁锅应当是为了做酱料。 这锅的大小,刚好可以盖住一个棠哥儿。 但棠哥儿就算藏身,又怎么可能会藏到如此显眼的地方。 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揭开锅盖,当看到蜷缩在锅里,已热到满脸通红的棠哥儿时,他的脸上咧开了一抹狰狞的笑容。 「你可真敢藏啊棠哥儿!」 棠哥儿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的瞪着他。 「大人!」屋渐高声唿喊,「人在这!」 棠哥儿心口一颤,看向灶房门口,第一个冲进来的是承隽尹。 承隽尹一棍子打在屋渐的背上,用力之大,棍子都生生折断。 第153页 屋渐哀嚎出声,承隽尹扔掉棍子,将棠哥儿从锅里小心翼翼的抱出来,死死的护在身后。 棠哥儿紧紧揪着承隽尹的衣角,愧疚的红了眼眶,「夫君,我没有藏好。」 承隽尹眼眶一酸,声音都哑了。 「没事,没事。」是他无能。 向镜慢悠悠的走进灶房里,看到棠哥儿的脸时一怔,笑了,「长的如此俊俏可人,难怪你会如此挂心。」 他本以为以自己的身手,想牵制住一个不会武的承隽尹是轻而易举。 可在屋渐声音传出来的那一刻,承隽尹像阵风似的,剎那间就从他身侧飞过,快到连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人下意识的反应是不会骗人的,承隽尹那一瞬做出的动作,就代表了他对棠哥儿有多重视。 也就是说,只要将棠哥儿牢牢把控在手中,承隽尹就能为他所用。 棠哥儿抿着唇,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死死的瞪着向镜,像是要将他这张脸死死记住。 向镜皱起眉头,棠哥儿的眼神让他十分不悦。 承隽尹心里一个咯噔,主动说:「既已找到我的夫郎,那便走吧。」 「你们可以跟我走。」向镜的目光往下,落在棠哥儿的肚子上,眼底浮现杀气,「但孩子不行。」 棠哥儿有用,但他不会允许棠哥儿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 若承隽尹真是小殿下,那这孩子就是皇室血脉,留着便是威胁。 承隽尹瞳孔一缩,平滑的指尖死死掐进手心,尖锐的疼痛感刺进脑门让他强行冷静下来,「向镜,你确定向绝会希望你杀掉这个孩子吗?」 向镜脸色惊变,看着承隽尹的眼,只感觉心口浮现阵阵寒意。 承隽尹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不,不可能!承隽尹若是真知道自己的身世,是绝对不可能还窝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的! 那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问:「留下这个孩子,对我们而言有什么好处?」 第68章 父子相见 承隽尹看向棠哥儿,眼底涌动着旁人看不懂的情绪,「我爱棠哥儿,更爱棠哥儿肚子里的孩子,没有哪个男人不在乎子嗣,若是留下孩子,你便能有两个筹码,但你若是只留下棠哥儿,」 他一顿,道:「我可不敢保证我哪一天会变心。」 棠哥儿嘴巴一扁,虽明知夫君这么说是为了保住孩子,但心口还是不受控制的抽动。 向镜的脸色变了又变,但眼底的杀意却是散了。 男人更了解男人,就算承隽尹此时对棠哥儿再深情,他也不敢笃定承隽尹会爱棠哥儿一辈子。 与棠哥儿相比,孩子在承隽尹心中的份量更重。 他正想说什么,却忽而感觉身后涌现一股尖锐的杀气,他下意识的侧身躲避,却快不过来人。 一股极重的力道落在他胸口,他甚至还没看清来人是谁,身体便倒飞出去,硬生生将墙面砸碎。 黄色的尘土纷飞,万柏泛站在光下,神色坚毅,眉眼间隐隐有怒火燃烧。 承隽尹看着万柏泛那张与他有五分相似的脸,眼神恍惚了一瞬。 时间似乎停滞在这一刻,两张相似的面容彼此对视,似是在进行一场无形的较量。 缚鸣匆匆赶到,当看到承隽尹时,他一切的疑虑都烟消云散。 看着承隽尹这张脸,谁也无法否认承隽尹的身份。 众人看着这一幕,皆屏住唿吸不敢出声。 终于,万柏泛率先出声打破平静。 他看着承隽尹,紧绷着脸吐出一句,「你若敢变心,我第一个废了你!」 缚鸣差点当场裂开。 不是啊将军,您千里迢迢寻子,好不容易找到小殿下,第一句话您就说这? 您是真不怕小殿下记恨您啊。 承隽尹嘴角一抽,心情却因万柏泛这话平静许多。 他侧目看向身侧的棠哥儿,下意识的抓紧棠哥儿的手,棠哥儿却默不吭声的挣开了他的手。 承隽尹心口一凉。 完了。 「棠哥儿,我……」 他试图解释,话还没说完就被棠哥儿打断。 「我懂的夫君。」 棠哥儿垂着头,声音带着哭腔,「我就是心里难受。」 他懂夫君是为救他和孩子才说那些话,但是他就是不受控制的伤心了,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承隽尹脸都黑了。 万柏泛的脸更黑,「你会不会当人夫君!老子当年也没你这么木愣啊!」 亲卫眼神复杂。 您当初可也没少惹浩姌公主生气啊。 「您别凶他。」棠哥儿心里难受,却还是看不得承隽尹被凶,「夫君很好。」 众人看着承隽尹的眼里顿时充满了谴责。 你真该死啊! 承隽尹也是这么想的,他一把抱住棠哥儿,大跨步走进厢房里,用脚将门踢上。 外头的人面面相觑,缚鸣看向承隽尹留下的烂摊子,认命道,「来人,将这些胆敢伤害小殿下的人全部抓起来!」 「小殿下?」众人一惊,议论纷纷,「什么小殿下,哪个小殿下?」 谁都不敢想那个答案,谁都不敢信他们这么一个穷村,竟真的藏龙卧虎。 小梁氏讶异过后却是瞭然。 如此身份,才配得上那位不一般的女子。 向镜踉跄的站起来,推开身侧试图抓住他的士兵,硬是对万柏泛挤出一抹笑,「万将军,没想到竟会在这里见到您。」 第154页 怎么偏偏是现在!万柏泛早不找来,晚不找来。怎么偏偏是现在找来! 「我也没想到。」万柏泛抽出身侧的长剑,眼底已浮现杀意。 向镜双腿一软,「误会!」 他武功高强,却强不过万柏泛。 他勐地看向已瘫软在地上的屋渐,「我是被屋渐蛊惑,才会对小殿下动手的!」 屋渐已吓到瞳孔放大,闻言,他呆滞的看向向镜,向镜眼神发狠,看着他的眼底暗藏威胁,「我来之前,根本不知道承隽尹就是您和皇上苦苦寻找的小殿下啊!」 屋渐下意识的想反驳,他压根不知道承隽尹的身份,否则给他十个胆他都不敢刁难承隽尹。 可他嘴刚张,就看到向镜无声的对他说出两个字。 屋渐眼眶一红,「将军!是我煳涂,我见肥田之法效果如此好,便心生贪念,想强占肥田之法献给圣上,以此来将功抵罪,因此才矇骗向镜大人,向镜大人对此一无所知。」 他咬牙将头往地上一磕,响声清脆,「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请将军赐我一死!」 事已至此,他无论否不否认,都是死路一条。 既如此,还不如用他这条命,给屋与博一条生路。 万柏泛却没理会他,只是看着向镜,眼神冰冷,「抓起来。」 士兵不再迟疑,将向镜抓住压在地上。 向镜面容一扭,「万柏泛,你不能动我!」 万柏泛手腕一动,剑尖直指向镜,「试图谋杀皇亲国戚,该当何罪?」 向镜脸色煞白,瞬间冷汗淋漓。 「皇亲国戚,我咧个亲娘呀!」 「我没听错吧?那狗官称唿承隽尹的爹为将军?哪个将军?」 「万将军啊还能是哪个将军!」 「天啊,我不是在做梦吧。」 曾经遥不可及的人突然出现在身边,还说跟他们同村一起长大的承隽尹是他儿子! 他们做梦都不敢这么做啊。 「将、将军?」承汪双腿抖得跟骰子似的,村里人看他神色不对,轻轻一碰他,他便躺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梁氏崩溃了,「小殿下,承大财才是小殿下,只有我儿才配得起这么尊贵的身份。」 承大财用手拼命的爬到万柏泛身侧,死死抓住万柏泛的裤腿仰头看着万柏泛,眼神已然疯癫,「爹,我才是你儿子啊,我才是小殿下,承隽尹是梁氏那个贱人生的,跟您没有关系啊,我们还滴血认亲过的,您忘了吗?」 万柏泛一脚将他踢开,「我从不信什么滴血认亲!」 承大财摔在地上,浑身沾满泥土和汗水,狼狈的如同一个乞丐。 他环顾四周,看着万柏泛冷漠的眼,在听着旁人似是在嘲笑他的话语,他软倒在地上,痴痴的笑了,「我是小殿下,我才是……」 承大财,彻底疯了。 被饕餮请来当救兵的陈扰平拿着棍棒气势汹汹的跑来,见屋渐已被人抓起来,皆是一怔。 不需要他们多问什么,村里人便你一言我一语迫不及待的跟陈扰平道出事情经过。 郝氏不停的问:「我、我没有听错吧?承隽尹是公主所生的?」 昙哥儿一脸梦幻,「我也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陈扰平拍拍胸口,面无表情的嘟囔。 熙哥儿以为他不慌,凑近一听却听他一直在念叨,「稳住!别慌!小场面!」 熙哥儿:「……」 饕餮不想理会这些愚蠢的人类,它跟个闪电似的沖向厢房。 缚鸣只感觉眼前一道红光闪过,紧接着那红光就狠狠撞在厢房门上,跟个面饼似的从门上滑落。 他抿着唇,忍着没敢笑出声。 饕餮从地上爬起来,疯狂的踹门,叽叽喳喳的叫,浑身上下都透着肉眼可见的愤怒。 忽而,它双脚悬空,整个身体被人提起来转了个圈。 它一怔,眨巴着眼看着眼前的万柏泛,叽的一声,当场炸毛。 「这哪来的玩意儿,怎么跟承隽尹那孙子长的这么像!晦气啊!」 万柏泛:「……」虽然听不懂,但直觉骂的挺脏。 缚鸣惊奇的看着饕餮,「这是什么东西?」 饕餮杀气腾腾的目光瞬间落在他身上,嘴一张,话还未骂出口就被万柏泛用手强行合上。 万柏泛眉头拧紧,「饕餮。」 缚鸣震惊。 鲜少有人知道,公主当时逃跑时,还带着护国神兽的蛋和混沌天书。 可当他们找到公主时,公主身上什么都没有,似是被人搜刮干净。 他们本以为混沌天书和饕餮早已落在三皇子手中,可三皇子被抓时,却不承认。 混沌天书和饕餮自此下落不明,他们也曾试图寻找,却是了无音讯。 他们没想到,饕餮竟在小殿下这。 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我见过它。」有一士兵忽而出声道,「当初就是它一路护着小殿下的夫郎。」 缚鸣唏嘘。 若不是这次阴差阳错找到小殿下,他们还真不知道原来他们曾离饕餮那么近。 饕餮被强行闭上嘴,气的张牙舞爪,万柏泛沉着脸,「安静。」 承隽尹在哄棠哥儿,这只饕餮一直在吵,扰的棠哥儿更不开心了可怎么办? 厢房里,棠哥儿坐在床头背对着承隽尹无声的掉眼泪,任凭承隽尹怎么哄都不肯转过头看他。 第155页 承隽尹一边给棠哥儿顺气,一边给棠哥儿擦眼泪。 见棠哥儿的眼泪没有停下来的趋势,他也急了。 他一把抓住棠哥儿的手捂住心口,只道,「棠哥儿,你是非要心疼死我不可吗?」 棠哥儿这才看向承隽尹,半晌,竟没忍住打了个哭嗝。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棠哥儿红了脸,掩耳盗铃的捂着承隽尹的耳朵,「夫君,你没听到!」 承隽尹将他抱到怀里,轻哄道,「好,我没听到。」 棠哥儿窝在承隽尹怀里,轻声细语的说:「我不伤心了夫君。」 他觉得自己太奇怪了,刚才还难过的要死要活,被夫君抱住后,却又觉得自己刚才太过矫情。 承隽尹松了口气,「肚子会不舒服吗?」 棠哥儿仔细感受了一下,红着脸道,「没有不舒服,就是想出恭。」 承隽尹问:「你是想去茅厕,还是我拿恭桶进来?」 棠哥儿知道外面有很多人,他怕味道熏到别人,便不好意思的说:「去茅厕。」 他一顿,又道:「天气这么热,我们不能关着门,把人扔外面不管。」 外面那些人里,可还有夫君的亲爹爹呢。 承隽尹不管那么多,他现在眼里心里只有他的棠哥儿。 他将棠哥儿扶起来,「我带你去茅厕。」 棠哥儿乖乖的跟着承隽尹往门口走,走到门口时,他又道,「夫君,我不想出恭了。」 承隽尹轻轻撩开他汗湿的碎发,「那回去歇着吗?」 棠哥儿摇摇头,「我们总要出去见见咱俩的救命恩人。」 承隽尹喉结微动,压下心底复杂的情绪,只道:「嗯。」 他牵着棠哥儿的手,拉开门,直视众人。 万柏泛站在门口,直勾勾的盯着他,眼底情绪涌动,却紧绷着脸一言不发。 承隽尹垂下眼眸,避开他灼热的目光,面无表情道:「万将军。」 万柏泛眼神一暗,嘴唇微微蠕动半晌,却只憋出一个字,「嗯。」 缚鸣眼前一黑。 大将军啊,您好歹先说明您自己的身份啊!您嗯什么嗯?这儿子您到底是想认还是不想认? 无奈,缚鸣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小殿下,万将军是您的亲生父亲,您的生母是浩姌公主。」 承隽尹瞥他一眼,「哦。」 缚鸣:「……」 真不愧是父子啊,这反应都一样冷漠。 这让他还怎么继续说下去! 小殿下难道就不好奇自己的身世吗? 棠哥儿轻轻拉了拉承隽尹的手,承隽尹这才道,「进屋里坐吧。」 缚鸣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感激的看了棠哥儿一眼。 一群人走进厢房,缚鸣将门一关,主动向承隽尹解释起当年发生的事。 二十年前,三皇子起兵谋反,试图抓住浩姌公主威胁当时还只是太子的圣上和将军。 公主怀着身孕,逃跑时身上仅带着一名贴身侍卫。 当他们找到公主时,公主已跳崖自尽,侍卫不知所踪。 这些事承隽尹早就知情,听完后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多大的变化,直到缚鸣说起刚才发生的事,他才神色微变。 前世,小梁氏家里半夜失火,等村里人发现时,小梁氏一家人早已命丧火海。 而之后不久,承大财便顶替他的身份跟万柏泛相认。 他一直以为前世小梁氏的死是意外,却没想到小梁氏跟他的身世竟有如此联繫。 也就是说,前世的小梁氏一家,是因他而被梁氏灭口。 棠哥儿焦急的问:「小梁氏可还安好?」 缚鸣看向棠哥儿,不自觉放轻声音,「她被你们村的哥儿救了,也算有惊无险。」 棠哥儿紧绷的身体一松,忽而感觉不太对劲。 他自以为无人察觉的动了动腿,剎那间羞红了脸。 他刚才就该去茅厕的,怎么会这样…… 承隽尹察觉棠哥儿的不对劲,低声问:「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棠哥儿垂着头,一声不吭。 承隽尹注意到棠哥儿通红的耳垂,略一思索对万柏泛道,「你们该出去了,棠哥儿要休息。」 缚鸣:「……」他说的嘴巴都干了就指望这俩大佛说说话交流感情,结果就这? 他看向万柏泛,怀抱希望。 将军,您好歹说句话啊! 万柏泛也看向他,在他满怀期待的眼神中,催促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棠哥儿坐他对面,他怎么可能没发现棠哥儿的不对。 缚鸣深吸一口气,咬牙道:「好的。」 他不甘不愿的跟在万柏泛身后走出去,承隽尹将厢房门一关,蹲在棠哥儿面前,抓着他的手低声问:「怎么了?」 棠哥儿颤抖着唇,剎那间眼泪汹涌而出,「夫君,我、我没忍住……我不知道它怎么就出来了。」 他整个裤子都湿了。 承隽尹一愣,伸手往棠哥儿身下一探,待感受到指尖传来的湿润感时,他的手狠狠一颤。 「棠哥儿,没事。」承隽尹的唿吸急促,却还强行放缓语气道,「你只是羊水破了。」 棠哥儿水汪汪的眼一眨,傻傻的问:「为什么会破?」 承隽尹看着棠哥儿的眼,手脚发凉,「因为你要生了。」 棠哥儿黑长的睫毛一颤,「啊?」 第156页 「砰!」 紧闭的厢房门被大力的踹开,众人一惊,下意识看向房门,只见承隽尹煞白着脸,青筋紧绷的大吼,「棠哥儿要生了!快把稳婆叫来!」 死一般的寂静后,便是鸡飞狗跳,乱成一团。 里正疯了一般往自个家里跑,拐杖都扔了。 承隽尹早在前几日就将稳婆请到村里,因棠哥儿晚上睡不踏实,便将稳婆安排在他家住。 这稳婆有睡午觉的习惯,这会儿还在他家里头唿唿大睡呢! 牛子从他身侧跑过,「您歇着,稳婆我去叫!」 里正这才喘着气停下,想走回院子,院子却已经被郝氏等人霸占。 牛婶和王婶将汉子们推出院子,「出去出去!笨手笨脚的,别在这堵着!」 万柏泛也没能倖免,他如同门神般站在墙角,脸色黑沉紧绷,浑身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煞气。 里正见此,忧心忡忡道:「将军是不是对承二不满?」 自己孙辈要出生,他怎么还拉着个脸。 缚鸣耳力好,听到这话压低声音回应道,「你这误会可就大了,将军他是太紧张了。」 之前被千军万马包围的时候,他都没看到将军这么紧张过。 里正这才松了口气,缚鸣坐到里正身边,「哎,你跟我说说小殿下的事呗。」 别看将军现在什么都不问,等没人的时候,一定会拐弯抹角的问他。 将军啊,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厢房里,承隽尹紧紧抓着棠哥儿的手,不停的安慰,「没事的棠哥儿,我在这,没事的。」 棠哥儿躺在床上,抬手擦掉承隽尹额头上的汗,「夫君,你别紧张。」 他本来有些紧张的,但看到夫君比他还紧张后,他这心里反而平静下来。 「嗯,不紧张。」承隽尹细细的亲吻着他的手背,又看向他的肚子,双眼赤红。 棠哥儿见承隽尹难以冷静下来,他强撑起上半身,轻吻承隽尹的嘴角。 承隽尹声音一滞,棠哥儿看着他的眼,轻声安抚道,「夫君,我和宝宝都会没事的。」 承隽尹咬牙垂下眉眼,哽咽道,「好。」 稳婆来时见承隽尹在这,脸色一沉,二话不说就要将他赶出去。 「汉子不能留在这,出去!」 「你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当我不在就成。」承隽尹守在棠哥儿身侧,一动不动。 稳婆问:「你不嫌晦气啊?」 产房血腥味太重,一直都被认为是晦气的地方。 且孕夫生子,那场面可不好看,曾经也有汉子自认为不受影响,可还没坚持到一半,就当场噁心吐了。 承隽尹哽咽反问,「他为我生孩子,我怎会嫌他晦气?」 稳婆见劝不动承隽尹,便也没再多言。 反正承隽尹也坚持不下去。 承隽尹确实差点没能坚持下去,但却不是因为噁心,而是因为心疼。 他看着棠哥儿的脸因痛苦而扭曲,听着棠哥儿的惨叫声,整个身体都控制不住的发颤。 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棠哥儿耳边一声声唿喊着棠哥儿的名字。 不知过了多久,婴儿的哭声划破天际,棠哥儿失力躺在床上,浑身是汗,胸口的起伏虚弱无力。 稳婆高兴的将孩子抱到承隽尹眼前,承隽尹却看都没看,只抱着棠哥儿,颤声道,「不生了,我们以后都不生了。」 那么多的血,棠哥儿该多疼啊! 他在棠哥儿脸上落下一个又一个的吻,棠哥儿别过头,虚弱的说:「夫君,脏。」 他脸上都是汗,自己都嫌弃自己,夫君却一点都不嫌弃他。 稳婆抱着孩子,一时有些尴尬。 她接生这么多次,从没见过像承隽尹这样的汉子。 明明是孕夫生孩子,他看着却比孕夫还要紧张。 生完孩子后,他的脸比孕夫还要白,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孩子是他生的呢。 「不脏。」承隽尹接过郝氏递来的湿棉布,轻轻擦拭掉棠哥儿脸上的汗,温声哄说:「一点都不脏,棠哥儿最干净的。」 棠哥儿扯起嘴角,却没有力气笑,目光飘向承隽尹身后,问:「孩子呢?」 承隽尹这才想起孩子的存在,他看向稳婆,稳婆识相的抱着孩子上前,贺喜道,「恭喜,是个小公子。」 棠哥儿看着孩子,眼神都柔和下来,「夫君,他跟你好像啊,你给他取个小名吧。」 承隽尹皱着眉,有些嫌弃的看着皱皱巴巴的人儿,「叫小竹子。」 棠哥儿疑惑的看着承隽尹,承隽尹没有解释,轻抚他的眉眼,「你累了,歇会吧,我在这陪着你。」 棠哥儿虚弱的应着,话音未落,眼睛便不受控制都合上了。 承隽尹将所有人都赶出去,自己给棠哥儿擦拭身体,当看到棠哥儿身上撕裂的伤口时,他的手一顿,豆大的泪珠滴落在茵褥上晕开,忍了一天的情绪在这一刻崩溃决堤。 第69章 梁氏承汪之死 院子外,众人将抱着小竹子的稳婆围的水泄不通。 缚鸣等人看着孩子蠢蠢欲动,谁都想上手抱一抱。 万柏泛紧绷着脸,像座山似的堵在稳婆前,「孩子给我。」 稳婆看着万柏泛黑沉的脸,以为他是来抢孩子的,幸亏里正在旁解释,稳婆才一脸纳闷的将孩子递给万柏泛。 第157页 万柏泛僵硬的将小竹子禁锢在怀里,姿势别扭。 小竹子嘴巴一瘪,万柏泛心生不妙。 「哇!」果不其然,小竹子嚎啕大哭,小脸涨的通红。 万柏泛慌了,吼道,「他哭什么?为什么哭!」 常氏从人群里钻出来上手就把孩子抢过去,一边摇晃着小竹子轻声哄着,一边对旁人道,「孩子饿了,清奶准备好了吗?」 「来了来了!」郝氏端着奶推开僵硬的万柏泛,没好气的说:「堵这里干什么,帮不上忙净捣乱,都出去。」 汉子们再次被赶出来,万柏泛跟个木头人似的站在门口,好半晌才回过神问缚鸣,「他怎么会那么小?」 缚鸣无奈应道,「刚出生的孩子都小,以后就慢慢长开了。」 万柏泛又沉着脸问:「他怎么皱巴巴的?」 缚鸣抚额,「将军,这话您可千万不能让棠哥儿和小殿下听见。」 万柏泛默。 他盯着自己抱过小竹子的手,心口盪开一阵阵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本以为能找回儿子就已是上天恩赐,没想到在找到儿子的这一天,他连孙子都有了。 小竹子喝完奶后就睡了,郝氏将他放到棠哥儿身侧,轻手轻脚的走出去。 门刚关,窗户就吱吖一声被推开,饕餮鬼鬼祟祟的探出头,见屋里没人,它咻的一下站在床边,盯着小竹子左看右看,眼神嫌弃。 他看上去好弱呀。 这么弱,它只能勉为其难的保护他了。 它趴在床边,悠闲的摇晃着尾巴。 不知过了多久,门开了,承隽尹走进来抱起小竹子,将小竹子交给门外等候的王婶。 棠哥儿需要休养,他只能请一个人专门来照顾孩子。 王婶听说这事后,主动请缨。 饕餮眼睛一睁。 承隽尹怎么能把崽子丢了?虎毒还不食子呢? 它张嘴就要叫出声,承隽尹似乎察觉到什么,在它出声前一脚将它踢出门,又快速的将门关上。 饕餮脑袋朝下栽进土里,气的浑身炸毛。 正打算找承隽尹算帐,小竹子醒了。 它耳尖一动,愤怒的往地上抓了抓,最后还是跑进隔壁房内。 王婶正在给小竹子换尿布,见饕餮进来了,笑道:「小竹子,快看,是谁来了?」 小竹子似是听懂了,乌黑的眼直勾勾的盯着饕餮,朝它伸出小手抓了抓。 王婶惊奇的说:「哎呀,他想跟你玩呢?」 饕餮高兴的脚步都飘了,它伸长脖子用脑袋蹭了蹭小竹子,乐的嘴巴都快咧到耳后根。 「嘿,小崽子,算你有眼光。」 忽而,脑袋一疼,饕餮一跃三尺远。 小竹子的手里抓着一簇红毛,咯咯的笑。 饕餮懵逼,饕餮抓狂,饕餮气到原地打转。 窗外,三四颗脑袋挤在一起往屋里瞧,见着小竹子笑了,也跟痴汉似的笑出来。 「小主子好可爱。」 「好想抱一抱啊,但她们都不让。」 「唉,将军都不让抱,又哪里轮得到我们。」 「凭什么不让我们抱?就凭我们是汉子吗?」 「你们在这干什么!」万柏泛面无表情的看着几个士兵。 士兵们吓得站直身体,你推我搡却给不出一个答案。 万柏泛重重的哼了声,「回去!下不为例!」 士兵们一闹而散,待他们走远后,万柏泛左右看看没人,默默的走到窗边蹲下,盯着屋里的小竹子瞧,越瞧越觉得小竹子顺眼。 瞧见全程的缚鸣:「……」 他就知道。 为了维持将军的尊严,他默默的把风。 天亮时,棠哥儿醒了。 承隽尹趴在床边,眉头紧拧,似是在做什么噩梦。 棠哥儿心疼的轻抚承隽尹眼皮底下的青黑,承隽尹瞬间惊醒,眼神恍惚,看到棠哥儿时才有了焦距,「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找郎中过来。」 「没事。」棠哥儿拽住承隽尹的手,强调道,「我没事的夫君。」 在之前他就听说哥儿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走一趟,可他真不知道会这么疼。 但夫君在一旁陪着他,他再疼也得撑过来。 他问:「夫君,你刚才可是梦见了什么?」 承隽尹眸色深,「梦见我死了,万柏泛将承大财当成我认回去,却在多年后得知真相,将承大财一家碎尸万段。」 他不知道是不是梦,他只觉得很真实。 真实到,他仿佛在梦里回到了过去。 他看到已鬓角发白的万柏泛在他和棠哥儿的坟前枯坐一晚,无声落泪。 在太阳升起时,万柏泛起身离开,他佝偻着背,神色麻木,似是在一夜之间老了十几岁。 棠哥儿捂住承隽尹的嘴,绷着小脸道,「胡说八道!夫君不会死的!」 承隽尹抓住他的小手,温柔的笑了,「嗯,我们都能长命百岁。」 这一世,他绝对不会死在棠哥儿前面。 他不想棠哥儿再为他守寡了。 他撩开棠哥儿的碎发,商量道,「棠哥儿,我们别再生了好吗?一个便够了。」 昨天的事,他不想再经歷第二回了。 棠哥儿摇头,「夫君,就算我现在答应你,我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承隽尹紧绷着脸,态度难得强硬,「我不会让你后悔的。」 第158页 棠哥儿扁起嘴巴,恼道,「夫君,你偏要在这个时候跟我说这些吗?」 「别气。我不说了。」承隽尹拧干床边的棉布,给棠哥儿擦脸,问:「饿了吗?想吃什么?」 棠哥儿确实饿了,但他的眼睛直往承隽尹身后瞧,没看到孩子嘴巴一扁,「夫君,小竹子呢?」 「在王婶那,我让他把孩子抱进来。」承隽尹说着,就走到门口同门外的人说了句什么,没一会王婶便带着小竹子过来了。 小竹子刚哭过,黑长的睫毛委委屈屈的搭在双眼皮上,看上去可怜的很。 棠哥儿一瞧便心疼了,「怎么哭了?」 王婶无奈道,「这孩子非要揪饕餮的毛,抓不到就哭,哭得整个院子的人都一起去抓饕餮给它,但院子那么多人,偏偏没一个能抓到饕餮,饕餮知道有人抓它还不跑,就远远的看着小竹子,小竹子看得到摸不着,就哭的更大声了,怎么哄都哄不好。」 棠哥儿疑惑,「那他后来是怎么消停的?」 王婶笑了,「饕餮或许是被哭的头疼,不情不愿的自投罗网来了。」 她道,「你养的这些小东西,真是一个比一个灵性。」 小爪瞧见小竹子哭,还想帮着抓饕餮呢。 可惜饕餮厉害的很,一爪就将小爪打趴在地。 小爪就想贡献自己的毛给小竹子,小竹子偏偏不要,就非要饕餮的毛。 棠哥儿眨巴着眼盯着小竹子,只觉得小竹子模样乖巧的很,不像是会搞事的模样。 承隽尹却一眼看出小竹子的本性,他道,「棠哥儿,这孩子长大了铁定是个混世魔王。」 棠哥儿嗔他一眼,伸出手指轻轻的碰了碰小竹子的脸颊,小竹子眼睛一睁,竟咯咯咯的笑出声。 棠哥儿也跟着笑了,「夫君,他好乖啊。」 承隽尹被笑的有些心痒,便把小竹子抱到怀里,用手指戳了戳小竹子的脸,小竹子看着他,哇的一声哭了。 承隽尹:「……」 王婶忙将小竹子抱回来哄着,但这次却怎么都哄不好,最后还是棠哥儿撑着手坐起来,将小竹子抱在怀里,才把小竹子哄的破涕为笑。 王婶只觉得惊奇,「这孩子才刚出生就会认人了?」 承隽尹不信邪的凑到小竹子面前,「我是你爹。」 小竹子抬手,啪的一下落在承隽尹脸上。 承隽尹黑了脸,小竹子睁着无辜的大眼睛,两手用力将他往外推。 奈何小孩的力量实在敌不过一个成年人,见推不开小竹子又想哭,棠哥儿忙道,「夫君,你走开,他又要哭了。」 承隽尹不甘不愿的往后退,小竹子重新看到刚才被承隽尹的大脸挡住的棠哥儿,又眯起眼笑了。 棠哥儿被笑的心都化了,压根没注意到承隽尹幽怨的眼神。 天气好的时候,王婶抱着孩子在外头吹风。 万柏泛就会趁机凑到小竹子身边,拿出拨浪鼓逗孩子玩。 承隽尹出门时看到他,沉默片刻道,「跟我去个地方。」 有些事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 万柏泛直起腰,看着他,缓缓点了点头。 承隽尹带着万柏泛走进了山里,来到了当初他埋葬枯骨的地方,开门见山道,「你们不止在找我,还在找混沌天书和饕餮,对吗?」 万柏泛瞳孔一张。 承隽尹弯下腰,给无名墓碑上了支香,「我是在一年前发现他的,他身上有二十两碎银和一本看似是『食谱』的书。」 浩姌公主被杀追时带着一名侍卫,可她死时,侍卫却不见踪迹。 唯一的可能是,她让侍卫带着饕餮和混沌天书跑了,她自己则作为诱饵引开敌人。 在逃跑途中,她又故技重施,将他託付给小梁氏,再次只身引开敌人。 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再怎么聪慧,又怎么可能躲得过训练有素的杀手。 她的死已是必然的结局,但她却在死前,保住了她最重要的东西。 万柏泛闻言,也给无名墓碑上了支香,声音微哑,似是喉咙里掺上了沙子,「她向来聪慧,自是不会让最重要的东西落到敌人手中。」 下山时,两人一路无言。 回到院子里后,熊力显正抱着小木床走进院子里,承隽尹想去搭把手,却被熊力显避开了。 「不必脏了小殿下的手。」熊力显语气并没有多好,承隽尹一听便明白了。 他的身份一传出去,难免会跟着些闲言碎语,熊力显怕是听了旁人的什么话,担心他抛下棠哥儿,才会对他心生怨气。 他强势的扛过木床往里走,「我哪里是什么小殿下,我是土里长大的孩子。」 缚鸣听到这话,心都凉了半截。 完了,小殿下压根就不想认亲啊。 他看向承隽尹身后的万柏泛,却见万柏泛的表情没有任何波动,眼里隐隐带着赞许。 他实在是急了,对万柏泛道,「将军,难道您不想认小殿下吗?您要是不认小殿下,小竹子跟你可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万柏泛眼睛一瞪,「谁说我不认的?」 「那您怎么一点都不急啊?」 他们这次来的任务,可不仅仅是找人,还要找到人后带回去啊。 这些年来,可不止是将军没放弃找小殿下,圣上和皇后也都心心念念着小殿下呢。 第159页 万柏泛慢悠悠道,「急什么?找到人的消息除了我们,还有谁知道?」 缚鸣愁,「小殿下看上去一点都不想离开这个地方。」 万柏泛眸色一深,「他会跟我们一起走的。」 向绝已经注意到承隽尹,以承隽尹现在的能力,根本没法护棠哥儿周全。 承隽尹早已察觉到这一点,才会带他去山上。 当承隽尹主动表明混沌天书在他手上时,就代表他已经做出决定。 缚鸣见万柏泛如此笃定,心里也松了口气,又道,「您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圣上?」 万柏泛不紧不慢的问,「越慢越好。」 这消息要是传回去了,那位怕是会忍不住来个微服私访,到时候就麻烦了。 马蹄声传来,缚鸣回头看去,呢喃道,「怕是慢不了了。」 男人坐在高头大马上,身穿官服,神色肃穆,声音洪亮,「屋渐何在?」 「哇!」院子里哭声骤响,伴随着郝氏的埋怨声,「谁啊!这孩子刚哄睡!」 万柏泛脸一黑,缚鸣飞身上去,一把将男人抓下马车,从身后捂住男人的嘴,「嚷嚷什么。」 男人挣开缚鸣的手,吼道:「大胆刁民,你可知我是谁?」 万柏泛阴森森的问:「你是谁?」 男人剎那间瞪圆了眼。 「姑父!您怎么在这?」 他浑身一僵,「那我身后的人是……」 缚鸣没好气道,「是你舅舅我。」 来人正是他的亲外甥,五王爷之子,刑部侍郎余常圆。 余常圆懵了,见着守在院门口的亲卫,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浮上心头,「找着我表兄了?」 缚鸣挑了挑眉。 余常圆张了张嘴,正事都抛到脑后,急匆匆的往院里走,边走边喊,「表兄,我来找你了!」 「哇!」又是一声哭吼盖住他的声音,昙哥儿愤怒的走出来,也不看人,噼里啪啦一顿骂,「又是谁在吼!存心的吗!」 余常圆被骂的懵了,见着院门被粗鲁的关上,才茫然的看向缚鸣。 「舅舅,她骂我做甚?」 缚鸣抽了下余常圆的脑门,「你活该被骂。」 余常圆捂着脑门,委屈极了,「我表兄的院子里怎么会有孩子?还这么爱哭。」 缚鸣意味深长道,「按辈分,这孩子得叫你一声表叔。」 余常圆惊,「我表兄连孩子都有了?多大了?能打吗?」 缚鸣不咸不淡的说,「能打,昨天刚生的,今天皮就硬了,能扛的住你一顿打。」 余常圆跃跃欲试,「这么厉害啊。」 万柏泛瞥他一眼,他感觉嵴背发凉,却又听缚鸣继续道,「就是不知你能不能扛得住我们一顿打。」 余常圆:「……」 院门外发生的事承隽尹一概不知,他回屋放好木床后就回去找棠哥儿了。 棠哥儿不能下床,只能在床上躺着,但一直躺着他又睡不着,着实无聊的很。 承隽尹便陪着他,跟他聊天,问他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哪里不舒服,从早到晚的守在棠哥儿身边,全心全意的伺候着棠哥儿。 到第四天,棠哥儿终于能下床走动的时候,余常圆才见到承隽尹。 「表兄!」他从角落里跳出来要给承隽尹一个惊喜,却吓到了正在扶墙走路的棠哥儿。 棠哥儿跌进承隽尹怀里,茫然的看着余常圆,许久才道,「我不认得你。」 余常圆忙解释自己的身份。 棠哥儿看向承隽尹,贴心的说:「夫君,我想回屋歇会,你跟余公子聊聊吧。」 承隽尹只道,「我先扶你回去。」 他将棠哥儿扶回房间歇着,出门时轻手轻脚的将门关上。 「找我做什么?」他直视余常圆。 余常圆直勾勾的盯着他,「混沌天书在你手里。」 承隽尹没否认,余常圆问:「你承认的这么坦然,不怕我对你下杀手吗?」 承隽尹摇头,「你若是会对我下杀手的人,就不可能安然无恙的出现在这里。」 万柏泛手下的兵可不是吃素的。 余常圆眯起眼,问:「听说混沌天书里什么都有,那里面可有如何折磨人的法子。」 「有。」承隽尹嘴角微勾,「我为什么要给你。」 余常圆兴奋的笑容一僵,死死瞪着承隽尹,「你别逼我。」 承隽尹面无表情,余常圆往前一迈,噗通一声跪在承隽尹面前,吼道,「表兄,求求你了!」 承隽尹:「……」 他附身,在余常圆耳边耳语,余常圆眼睛一亮,「这事简单,但你能不能先教我一两招折磨人的法子?」 缚鸣听说余常圆见到承隽尹就心生不妙,跑过来见此,当即眼前一黑,单手将余常圆提起来,对承隽尹道,「小殿下,我这就把这丢人现眼的玩意丢远!」 承隽尹扶额嘱咐道,「丢远点。」 余常圆不甘的哭吼,「我不要!给我吧表兄!表兄啊啊啊啊!」 承隽尹揉了揉耳朵,只觉得魔音贯耳。 屋内再次响起小竹子的哭声,承隽尹只觉得更头疼。 昙哥儿气唿唿的拿着扫把追在缚鸣和余常圆的身后,硬生生将余常圆扫地出门。 缚鸣将屋渐向镜等人一个接一个的押进牢笼,扔给余常圆一个包袱便催促道,「走!赶紧走!」 第160页 余常圆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了,临走前还不忘问一句,「表兄何时来京城?」 缚鸣没回答,一拍马屁股,马载着余常圆咻的一下跑远了。 缚鸣见着人跑没影才舒了口气,正要走就被林氏扒住腿,哭吼道:「大人,救救我女儿吧!我女儿是棠哥儿的表妹啊。」 屋渐被诛九族,景美幸却因是承隽尹的内应而逃过一死。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景美幸被判流放,明日一早便要出发。 缚鸣将人踢开,「没让景美幸死,都是棠哥儿仁慈。」 留景美幸一命是棠哥儿要求的。 林氏闻言,崩溃的嚎啕大哭。 她就这么一个女儿啊,她把这辈子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景美幸身上,若景美幸被流放,她没有子嗣,后半生註定凄凉。 她跌坐在地上,哭声凄凉,夹杂着深深的懊悔。 若早知如此,她当初就不该贪棠哥儿家那三瓜两枣,好好待棠哥儿,她便不会落到如此下场! 牛子走来,见着林氏悽惨的模样,却没有给她一个目光,而是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同守在院门边的士兵道,「我是隔壁王婶的儿子牛子,找承二有点事。」 士兵认得他,打开门让他进去。 他进去时,承隽尹和万柏泛正头对着头在地上比划着名什么,他凑近了听才知道原来是他们想要做一大一小两个鞦韆。 大的鞦韆给棠哥儿玩,小的鞦韆给小竹子玩。 他满头黑线。 小竹子才几天大啊。 「咳咳!」他清咳两声表示自己的存在感,承隽尹瞧见他,没起身,反而招唿着他一起研究该怎么把鞦韆做的舒适又安全。 牛子一时没反应过来,跟着他们一起研究了大半天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忙道:「承二,我想在成亲前起个新屋。」 牛子家就两间茅草屋,一间是灶房,一间是厢房,厢房中间用帘子隔开,一边住牛婶和牛大伯,一边住牛子。 若是牛子成亲,这房子定是住不开。 但牛子现在忙着修建工坊,若是要起新房,定会拖慢修建工坊的进度。 承隽尹明白牛子的意思,笑道,「这是好事啊。」 牛子有些不好意思,「工坊那边……」 承隽尹拍拍牛子的肩膀,「工坊的地那么大,又不是三天两头就能修建完,这事哪能急得来。」 他一顿,又调侃的说:「别忘了,我还等着喝你的喜酒。」 牛子挠了挠头,微红着脸,「恩。」 其实这亲早就该结了,因着天灾的事才耽搁到现在。 若是再拖延下去,女方那边岁数大了些,传出去总不好听,他们便想赶紧起屋子,把这事先给办了。 牛子走后,承三字又来了,听闻牛子起新屋要成亲的消息,他感慨到,「咱这日子是越过越好了。」 以前的天虫村可是穷到老鼠都不爱来,若要真来了,那便是被抓起来往锅里煮的命运。 可现在的天虫村啊,家家起新屋,新媳妇一个接一个嫁进来,人多了,也越发热闹了。 这几日,他常常见他爹坐在村口,什么都不做,就看着人来人往的村口。 他知道他爹是开心啊。 承隽尹洗干净手,「你来的正好,有个东西要给你看。」 承三字意识到什么,眼睛一亮,「你又做新酱料了?」 承隽尹没应,只是往灶房里走。 承三字忙跟上去,承隽尹将罐子打开,浓郁的咸香味扑面而来,「这是酱油。」 他打上一竹罐递给承三字,「你拿回去给仵哥儿,让他做吃食的时候,无需放盐,加上一点酱油试试。」 承三字按耐住心里的激动疯狂点头,承隽尹又拿出一张事先准备好的方子递给承三字,「近日你们跟着陈扰平学字,应该已初见成效,你让他按着这方子自己做,我就不过去了。」 承三字又跟宝贝似的把方子揣进兜里,承隽尹又拿出一张契书,「我打算将酱料工坊全权交给你负责,从今天开始,我不支付给你工钱,能挣多少,看你的本事。」 承三字察觉到什么,颤抖着手接过契书,看到契书上的字眼后,他红了眼,不停的摇头,「这怎么成?」 一个月能挣好几两银子他已经相当满足了,现在承二竟要把工坊一成的利润分给他,他何德何能啊? 承隽尹握住他的手,眼神坚定,「我和棠哥儿会离开这里一段时间,我不知道这段时间有多长,但这酱料工坊,我只有交到你手里才放心。」 承三字眼底泪光闪烁,在知道承隽尹的身份时,他便已猜到什么。 他闭了闭眼,咬牙道,「好,我等你们回来!」 他问:「你放心,这钱和帐本我会按月寄到京城给你!」 他绝不会辜负承隽尹的信任! 承隽尹摇了摇头,「我在京城待不住。」 他眼神深沉,「你给我寄到另一个地方吧。」 承三字问,「哪里?」 承隽尹嘴唇微启,话音落下时,承三字脸色惊变,「怎是那个地方?你这样的身份?为何要去那种地方?」 承隽尹淡笑,眼神却异常坚定,「我必须去。」 此去,不为家,为国。 承三字苦笑道,「那地方可比天虫村还穷,我竟不知承兄有如此志向?我实在佩服。」 第161页 承隽尹却笑了,「我哪里有什么大志向,此去看似为大家,实则我全心全意顾的只有小家。」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这一世,他要和棠哥儿长命百岁,要让小竹子一世无忧。 既如此,国便不能乱。 国安,才能家和。 承三字闻言,无声轻嘆。 承隽尹问:「你可要回工坊?」 承三字颔首,承隽尹抬手道,「你且等下。」 他走进厢房,棠哥儿睡的正熟,他捡起被棠哥儿踢到床下的被子,轻轻的掩在棠哥儿肚皮上,棠哥儿不满的皱起鼻子,迷迷煳煳的嘟囔道,「热。」 承隽尹轻轻捏住棠哥儿的鼻子,「不许再踢了。」 棠哥儿肚子不能受凉,但棠哥儿却偏偏嫌热,老是踢被子,他只能掐着时间进来给棠哥儿盖被子。 见棠哥儿安分下来,他才轻手轻脚的走出去,同守在门口的承三字说:「走吧,我有事找陈兄。」 来到工坊,陈扰平正在教工坊的工人写字,见承隽尹来,他理了理衣袖,笑道:「稀客啊!」 承隽尹双手背在身后,「大仇以报,陈兄不想再科举了吗?」 陈扰平笑里掺上苦涩,「承兄,你这一来就挖苦我,多少有些无情吧?」 「我可没挖苦。」承隽尹笑容深深,「我只是觉得以陈兄之才,不科举着实可惜了。」 「以我现在的模样,又如何能走到圣上面前?」他挥了挥衣袖,嘆道,「唯恐碍了圣上的眼。」 承隽尹直视陈扰平,「脸上有疤又如何,陈兄只要能做到心中无痕,又启会碍了谁的眼?」 陈扰平愕然,半晌,他大笑出声。 「哈哈哈!脸上有疤,心中无痕!不愧是承兄啊!」 他拍着承隽尹的肩膀,眼底浮现难以忽视的光亮,「就凭承兄这句话,这科举,我还非考不可了!」 承隽尹挥开陈扰平的手,「陈兄这握笔的手力道倒是不小。」 陈扰平嫌弃道,「承兄还需多加锻鍊啊。」 承隽尹:「……」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转交给丐先生。」 陈扰平眯起眼,「你有什么事,还需要跟他书信联络的?」 「君子之交罢了。」承隽尹意味深长的反问,「陈兄何时有探听别人私事的癖好了?」 陈扰平:「……」 他接过信,咬牙切齿道,「若是无事,你便速速离去吧!」 承隽尹心情舒爽的挥一挥衣袖,「这就走。」 回到院子,棠哥儿已经醒了。 他坐在屋檐下,抱着小竹子逗弄。 小竹子被逗的咯咯笑,棠哥儿又没忍住蹭了蹭小竹子的鼻尖,小竹子开心的手舞足蹈。 王婶在一旁感慨道,「小竹子在旁人面前皮的很,唯有在棠哥儿面前才乖巧的像个宝宝。」 这几日啊,他们院子里的人可被小竹子折腾的够呛。 小竹子吵不得闹不得,一言不合就哭,哭就算了,小小年纪还记仇,非要找让他哭的人用他的小手打一顿,找不到也哭。 饕餮和小爪前几日瞧着小竹子还新鲜,尽职尽责的守着小竹子,这两天也被小竹子闹的躲起来。 承隽尹见着小竹子扒拉着棠哥儿的脸勐蹭,不爽的眯起眼睛,大步走过去将小竹子抱起来。 小竹子见着棠哥儿的脸突然远去,他一怔,小嘴一扁就要哭。 承隽尹兇巴巴的将小竹子转过身直面他,威胁道,「你敢哭我就揍你。」 「哇!」小竹子哭的更大声了。 「怎么回事!」万柏泛黑沉着脸走来,将小竹子从他怀里抢走,一边哄着一边怒道,「小竹子才多大,你跟他较什么劲?」 承隽尹:「……」 万柏泛哄不好小竹子,只得将小竹子重新抱给棠哥儿。 棠哥儿哄了两声,小竹子便不哭了,但还是委屈巴巴的指着承隽尹,似是在诉说刚才就是这个人凶他。 承隽尹眯起眼睛,当着小竹子的面附身在棠哥儿脸上吧唧一口。 小竹子眼睛一瞪,爆哭出声。 棠哥儿羞红着脸,「夫君!」 万柏泛单手薅住承隽尹的脖子,「走!跟我去外边聊聊。」 深夜。 「走水了!」一声惊吼声打破天虫村的平静。 棠哥儿惊醒,胸口剧烈起伏。 承隽尹轻拍棠哥儿的胸口,「我去看看,你在这里待着。」 棠哥儿有些不安,但还是颔首,「快点回来,夫君。」 承隽尹心口一软,「嗯。」 离开厢房前,他走到小竹子房里,将守着小竹子的饕餮提出来扔进厢房。 饕餮被摔懵了,晕乎乎的坐起来时正好跟棠哥儿四目相对。 饕餮炸毛,怒火汹涌。 棠哥儿略微弯起眉眼,「你来啦?」 饕餮看着棠哥儿的笑,满腔的火气硬生生憋了回去,它双手环胸,郁闷的叭叭两声,「晦气!」 一个时辰后,承隽尹回来了,他进来时,看着棠哥儿道:「梁氏和承汪死了。」 等的昏昏欲睡的棠哥儿因这话清醒了,「怎会?」 承隽尹一脚将饕餮踢出去。 饕餮猝不及防的飞出去,一头扎进院子松软的泥土里,它用两只爪子撑着将自己拔出来,坐在地上看着紧闭的包厢门,勐地跳起来单手叉腰指着门小嘴叭叭咒骂出声。 第162页 厢房内,棠哥儿从床上坐起,承隽尹坐在他身侧,将他搂入怀中。 「承大财疯了,半夜将门锁住,把他们俩活生生烧死了。」 梁氏被救出来时还活着,但她的身体已被烧成一块畸形的黑炭,灼烧的痛苦让她在地上不停扭曲,她流着泪,嘴里却呢喃着,「救我儿子,救我儿子……」 当有人把疯癫的承大财抓到梁氏面前告诉她真相时,梁氏流着泪说出的最后一句话却是,「火是我放的,跟我儿没关系。」 棠哥儿心情复杂,他没想到承大财竟会如此恶毒,更没想到梁氏到死都想着承大财。 他不理解,「承大财为何要这么做?」 承隽尹搂住棠哥儿的腰,一用力便将棠哥儿抱到身上,他面对面抵着棠哥儿的额头,「他认为是梁氏和承汪阻碍了他的路。」 棠哥儿双唇紧抿,「现在这事如何处理?」 「承大财疯了,梁氏的最后一句话又为承大财脱罪,想判承大财死很难,但承大财这种情况,就算不死,下半生也註定悽惨。」 承大财若是清醒,以他的骄傲定无法接受现在的自己。 就算他能活下去,也是生不如死。 棠哥儿轻吻承隽尹的嘴角,眼里带着担忧,「夫君。」 无论如何,承汪一家也养了夫君十几年。 承隽尹轻轻回吻他,「我没事。」 他只是没想到他和承汪家的恩怨会以这种方法结束。 日子一天天过去,眨眼间,小竹子的满月酒便到了。 承隽尹考虑到满月酒这天会来很多人,院子挤不下,便把地点定在工坊。 天还未亮,工坊门口便人来人往,来的人里不仅有承隽尹棠哥儿的亲朋好友,还有一些棠哥儿不认识但是曾经受过承隽尹恩惠的外村人。 小竹子趴在桌子上,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好奇的盯着围着他的大人瞧,瞧来瞧去,没瞧见棠哥儿,便又委屈了。 万柏泛瞧着他那小模样,心肝一颤,忙道:「别哭别哭,爷爷在这!」 缚鸣别过眼,实在没眼看万柏泛如今这『铁汉柔情』的模样。 小竹子乌黑的眼里蓄着泪水,一副看见爷爷,先忍着不哭的模样,可把旁人给心疼坏了。 棠哥儿出来时,郝氏都催道,「哎哟,棠哥儿你可来了,再不来小竹子又要哭了。」 棠哥儿抱过小竹子,却并没有哄着,只是对旁人道,「不能太惯着他。」 万柏泛也心知是这个理,但看着小竹子,总是忍不住心软。 郝多愉走来,一边逗弄着小竹子一边问:「承兄呢?」 棠哥儿道,「在门口招唿人呢,你进来没瞧见吗?」 郝多愉摇头,「没啊。」 棠哥儿疑惑,道:「我去找找。」 他抱着孩子往外走,熙哥儿紧紧跟在他身后。 还未走到门口,棠哥儿便听到假山后传来说话声。 「我想跟着万将军参军!」 少年的声音青涩且稚嫩,却带着不一般的决心。 棠哥儿脚步一顿,并未出声。 承隽尹的声音紧接着传来,「你可知参军意味着什么。」 「我明白。」镜青明的声音落地有声,「我签了卖身契,便永生永世是工坊的人,哪怕我功成名就归来,我也依旧是工坊的人。」 承隽尹问:「你为何要去参军?」 镜青明沉默,半晌他问:「你们要走了,对吗?」 承隽尹没有否认,镜青明又道,「我太弱了,饕餮来求救时,我只能守在工坊。」 因为他太过弱小,若是打起来,他只能帮倒忙。 承隽尹淡声说:「我会让承三字把卖身契给你。」 镜青明拒绝,「我不要。」 承隽尹转身离开,「卖身为奴者,是没资格参军的。」 镜青明垂首,沉默。 第70章 进京认亲 承隽尹绕出假山,看到棠哥儿时神色一柔,伸手接过小竹子,「这小子这么重,你别一直抱着他。」 棠哥儿揉了揉发酸的胳膊,「还能抱得动。」 两人携手离去,却没注意到熙哥儿愣在原地,低垂的手紧握。 夜深时,承隽尹带着一身酒气回到厢房,抱着棠哥儿一遍遍道歉。 棠哥儿心酸又无奈,柔声道,「夫君,你做的很好了,你不需要道歉。」 夫君一直觉得对他有所亏欠,可夫君却不知,夫君已经做的足够好了。 做的不够好的人,是他。 若不是他,夫君何至于次次被他绊住手脚,被人拿捏住软肋? 承隽尹醒时,头疼欲裂。 棠哥儿轻轻的揉着他的太阳穴为他缓解疼痛。 承隽尹听外边吵吵闹闹,抓着棠哥儿的手揉着他的手腕,问:「发生何事了?」 棠哥儿垂眸,「向镜被劫走了,屋渐和屋与当场被灭口。」 承隽尹一顿,「余常圆受伤没?」 棠哥儿道,「没受伤,但听说是气的不轻。」 承隽尹握住棠哥儿的手微微发紧,「棠哥儿……」 向镜被劫走,代表向绝已经知道这边发生的事了。 万柏泛不可能一直守在天虫村,他和棠哥儿只能离开这里。 棠哥儿笑着,「在天虫村待久了,我也腻了,夫君可愿带我去外头玩玩。」 承隽尹喉结微动,温柔的将棠哥儿压到身下,轻吻棠哥儿的眉眼,「愿意。」 第163页 「叩叩。」敲门声响起,承隽尹起身打开门,只见熙哥儿红着眼眶站在门口,见门开了,噗通一声跪下,「请主夫带我一起走。」 承隽尹看向屋内的棠哥儿,棠哥儿拢住衣裳走过来,问:「你若跟我们一起走了,谁来照顾你的姆父?」 熙哥儿浑身一僵,半晌才应道,「我姆父今儿一早,走了。」 棠哥儿一怔,熙哥儿泣不成声。 因得知棠哥儿要离开的事,昨晚他回到家魂不守舍,以至于忽视了姆父的异样。 自天灾过后,姆父虽救回一条命,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可昨天却能下床给他做晚食,还拉着他说了一晚上的话。 姆父同他说:「棠哥儿是个好的,你既已成为他的奴,便永世都不得叛主。」 姆父又说:「这世上没什么过不去的坎,若是有,那便是自己想不开,自己若是想开了,这坎也就过去了。」 昏昏欲睡时,他听到姆父在他耳边轻声唤着他的小名,一遍遍让他好好活着,「虽然你卖身为奴,可姆父的心却安了,以后啊,有人护着你了。」 姆父的声音很轻,「这也算是姆父如今能为你的做的最后一件事了,熙儿啊,你要好好的活下去啊。」 他迷迷煳煳的听着,还不知何意。 可早上醒来时,他如何唤姆父都唤不醒。 他才知昨夜的那些话,竟是姆父的遗言。 刘郎中曾说,姆父如今能活着,全凭心里一口气撑着。 这口气泄下来,是因姆父早早就看出了他即将面临的困境。 姆父替他做出选择。 棠哥儿闭了必眼,将熙哥儿扶起来,只能吐出一句,「节哀。」 承隽尹交代好其它琐碎事宜后,和棠哥儿约好趁夜悄悄离开。 奈何人太多,走的时候还是惊动了乡亲,不知谁高喊了一声,「承隽尹要偷跑!」 顿时一群人乌泱泱的冲出来,里正扔掉拐杖跑的最快,看到承二时,扔来一个包袱,别过头嫌弃的说:「走吧走吧!」 乡亲们将一个接一个包袱往马车上塞,皆红着眼眶,又要强装笑意。 棠哥儿没忍住,哭着说:「我们会回来的。」 天虫村才是他们的根。 郝氏故作生气的说:「这宅子可还没盖好,你们不回来,宅子给谁住?」 「我的喜酒你终究还是没能喝上,但你的那一杯喜酒,我给你留着。」牛子高高壮壮的一个大男子,此时的声音却略有停顿,「我等着你回来喝。」 承隽尹眼眶发酸,却笑道:「好。」 …… 从山香县到京城路途遥远,承隽尹亲自赶车,小爪趴在他身边,机警的竖着耳朵。 万柏泛骑着马,「别太紧张,他们不会挑这个时候下手。」 承隽尹手里握着向绝开採铁矿的证据,若是承隽尹活着到京城,就意味着向绝不得不暂时放弃这诺大的铁矿。 缚鸣骑着马追上来停在承隽尹另一侧,「三里处有家客栈,我们就在那过夜吧。」 承隽尹应道,「好。」 客栈没什么生意,瞧见他们一大堆人马过来,小二立马热情的迎上来。 承隽尹只身走上前,正跟小二交谈时忽而听到身后传来喧譁声,他下意识回头看去,却瞥见一道刀光闪过,他下意识闪躲,只见刚才还笑着的小二已满脸杀气的持着匕首袭来。 缚鸣忙将承隽尹护在身后,三两下便抓住小二,还来不及逼问,小二便露出诡异的笑,口吐白沫,倒在地上。 承隽尹心口一跳,忙看向马车,只见负责安置马匹的马仆不知何时钻进马车,挟持了马车里的人。 马仆的刀卡在『棠哥儿』纤细的脖颈上,一双没有情绪的眼死死盯着承隽尹,「自杀,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的夫郎和你的孩子!」 承隽尹眸色深深,一动不动。 马仆刀尖一转,对准襁褓里的『婴儿』刺去。 红光一闪,马仆只觉得手腕刺痛,匕首掉落在地。 他神色一骇,侧目看去,才发现襁褓中的根本不是什么婴儿,而是张牙舞爪的凶兽饕餮。 缚鸣趁机上前攻击马仆,马仆心有不甘,赔上自己的命也要杀了『棠哥儿』。 但当『棠哥儿』转过身,他才发觉不对。 眼前的『棠哥儿』跟他拿到的画像没有半分模样相似,他被骗了? 惊疑下,一把长剑贯穿他的胸口,他身体一软,摊倒在地,那双眼却还不甘的瞪着『棠哥儿』。 伪装成『棠哥儿』的熙哥儿已被吓得不轻,但他还是强行镇定下来,万分庆幸坐在马车里的人是他。 棠哥儿的身子那般弱,可经不住这般折腾。 亲卫将所有杀手灭口,万柏泛眼神暗沉,「向绝急了。」 承隽尹心口发紧,「别歇了,走吧。」 棠哥儿的身子弱,经不住舟车劳顿,向绝又不会放过他们,他便只能将棠哥儿藏起来。 但这也意味着,他和棠哥儿被迫分开。 棠哥儿才生完孩子,他却不能守在棠哥儿身边,每每想起这点,他便痛恨自己的无能。 他现在只想赶紧去京城,将他想做的事情定下来后回来接棠哥儿。 距离跟棠哥儿分开已半月有余,也不知棠哥儿如何了。 …… 山香县,棠哥儿坐在凉亭里,落笔写字。 第164页 一滴汗从鬓角滴落,丐先生走过来擦掉他头上的汗,「差不多了,承隽尹要知道我偷偷教你写字,定要写信来骂我。」 棠哥儿抿唇笑道,「你不说便成了。」 丐先生无奈,「承隽尹到底是怎么知道我是个哥儿的?」 收到陈扰平寄来的信时,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坊间传闻,承隽尹有未卜先知之能,他以前不信,现在信了。 棠哥儿摇头,「我也不知,但我初见便知你是哥儿可?」 丐先生问,「为何?」 「眼神。」棠哥儿看着他的眼道,「就如同现在这般,欣赏,没有邪念,没有攻击性。」 是很温柔的眼神。 也是因此,当时他才会在夫君提出五十两银子时跟初次见面的丐先生疯狂摆手暗示。 若是跟寻常男子初次见面,他又怎么可能做出如此越距的举动? 丐先生笑了。 「哇!」屋内传来小竹子的哭声,丐先生头疼的起身,「来了来了!你可别哭了,我的小祖宗啊。」 棠哥儿眨巴着眼,低垂下头,继续学字。 日后,夫君定是要将买卖做到天南海北,他若是不识字哪成。 如此想着,思绪又不自觉飞远。 也不知夫君此时,到京城了没。 京城,皇宫书房。 余常圆怂眉耷脸的跪在下方,余盛绝坐在上方,脸色黑沉。 金梦低眉顺眼的站在一侧,眼角瞥见余常圆,无声轻嘆。 圣上将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余常圆,就是希望余常圆能藉此歷练一番。 可余常圆却将此事搞砸了。 忽而,他想到什么,「皇上,臣有一事疑惑?」 余盛绝看他,眉头微皱,「问。」 若是往常,在这种时候,金梦可不会轻易出声。 金梦问:「万将军怎会在那里?他不是去找……小殿下了吗?」 余常圆只简略说了向镜的事,却并没有说万将军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天虫村那么个穷村还救下承隽尹? 余盛绝瞳孔一张,余常圆才一副缺心眼模样,慢悠悠的说:「忘记说了,姑父找到堂兄了。」 金梦:「……」 余盛绝勐地站起来,力度之大,椅子都往后挪,发出了沉重的响声。 「你说什么?」余盛绝不顾形象的走到余常圆的面前,一把揪住余常圆的衣领,「找到了?真找到了?」 余常圆难受的抓着衣领,「真找到了,活蹦乱跳的!」 「他现在姓甚名谁?」余盛绝迫不及待的问:「可有婚配,过的还好?」 余常圆用力的将自己的衣领从余盛绝手中拉回来,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回答,「姓承,名隽尹,有婚配,夫夫和睦,过的可比我好多了。」 余盛绝激动的在书房里来回打转,嘴里不停的嘟囔着,「找到了,找到了。」 他忽而脚步一顿,往外走,「来人,备轿,我要出宫!」 余常圆忙问,「那我能走了不?」 余盛绝脚步一顿,「想的挺美,跟我走!」 余常圆耷拉着脸问:「去哪?」 余盛绝声音一哑,「见你姑姑。」 金梦上前道,「我这就去唤巫公子。」 巫公子是皇上唯一的夫郎,也是余国的皇后,但巫掠不爱听别人唤他皇后,皇宫上下便统一唤他为巫公子。 巫掠没做轿子,他是一路跑过来的。 他一身红衣,黑色腰带束出一截细腰,跑来是衣角摇曳,抬眸时眉眼间英气夺目,让人挪不开眼。 余盛绝一眨不眨的看着巫掠靠近,心跳的有些快,巫掠却径直略过他,抓着余盛圆问:「人呢?不是说找到了?」 余盛绝:「……」 金梦气喘吁吁的跑来,「人找到了,但还没带回来,您倒是听我把话说完啊。」 巫掠啧了一声,「怎么还不带回来?师兄何时速度这么慢了?」 余盛绝用衣袖擦掉巫掠头上的汗水,「我们先把这事告诉浩姌吧。」 他看向余常圆,「等到了你姑姑墓前,你再将此去山香县发生的事,事无巨细的说出来。」 巫掠性子急,闻言问:「他现在叫什么?是当初浩姌取的名吗?」 「他叫承隽尹。」余盛绝一顿,又看向金梦问:「我怎觉得这名几分耳熟?」 金梦:「……皇上您可还记得豆腐秀才?」 巫掠自豪的笑了,「不愧是浩姌的儿子!听说那肥田之法不也是他搞出来的?」 余盛绝深吸一口气,「快!快追回我因肥田之法赏赐他的圣旨。」 他那道抠门的圣旨,绝对不能传到他亲侄子面前去。 金梦领命退下。 巫掠瞥他,「现在急什么,豆腐秀才的空名头还在你侄子头上挂着呢。」 余盛绝:「……」 他当时哪里知道承隽尹是他亲侄子啊。 他嘆道,「你说等他来后,我赏他些东西,他会改变对我的印象吗?」 巫掠推开他,「晚了。」 他的夫君什么都好,就是抠,比什么都抠。 这下好了,抠门抠到自家人身上,活该。 他们一齐来到长公主墓前,余常圆将他所知道的事全说了出来。 巫掠听完后,问:「你是被他夫郎收买了吗?」 要不然怎么说了那么多话,有一半在说承隽尹和棠哥儿多恩爱,有一半在说棠哥儿多好。 第165页 余常圆下意识的挺直嵴背,想摇头又不敢摇。 余盛绝冷哼一声问:「你敢欺君?」 余常圆泄气道,「是表兄让我把这些话说给你听的。」 巫掠看向余盛绝,见他满脸遗憾,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瞧这孩子多聪明,还没见面就把你的心思猜透了?」 余盛绝嘆道,「我总是觉得亏欠他,总想给他最好。」 「他既如此做,便是在告诉我们,棠哥儿对他而言便是最好,你最好别多此一举了。」巫掠看的透彻,「他特意让常圆来给我们传话,可不止是提醒。」 更是警告。 他嘆道,「你们余家啊,尽出痴情种。」 余盛绝看了眼巫掠,忽而释怀了,「确实是最好。」 余常圆嘟囔道,「表夫郎确实挺好的,他长的可好看了,可惜小竹子随表兄,若是能随表夫郎,一定更好看。」 话落,空气忽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余常圆感觉数道尖锐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茫然的抬头,疑惑的问:「哎,我没说吗?姑父找到表兄当天,小竹子刚好出生。」 他傻傻的笑了,「姑父也是运气好,这才找到儿子,立马就有了孙子。」 余盛绝唿吸急促,颤声道,「姌啊,你听到了,你有孙子了,我有侄孙子了。」 巫掠紧紧咬着下唇,「算算时间,他们一个月后就能到京城,我们要给侄孙子准备什么见面礼?侄夫郎的见面礼也要准备,长公主府是不是得修一修,不对,咱侄子这么大了,得有自己的府邸了。」 他突然焦虑,余盛绝也急了。 「快快!快回宫,咱得好好准备准备。」 两人骑上同一匹马,绝尘而去。 侍卫都懵了,骑马追上去高喊着,「皇上!皇后,等等我们!」 马蹄子落在地面,烟尘纷飞。 余常圆吃了一嘴的土,满脸茫然的看着已然空无一人的林子,崩溃哭出了声。 「姑姑!你快看啊!」 等他回皇宫时,皇宫已经忙的不可开交。 余常圆直奔太子阁,哭着找余芜旸诉苦。 余芜旸正在练剑,听到外头传来的哭声便将剑扔给侍卫,正想跑进书房里躲清净,又听到余常圆哭吼着说:「表兄啊!咱要失宠了!皇上皇后一听二表兄有孩子,直接把我给扔在姑姑墓前了啊,你知道可怜无助又弱小的我是怎么一个人走回来的吗?」 眼前一阵风划过,他被吹得眯起眼睛,再睁开时,就见余芜旸抓着他的肩膀,急切的问:「找到姑姑的孩子了?」 余常圆见余芜旸情绪如此激动,眨巴着眼道:「找到了呀。」 余芜旸抓着他往书房里跑,难以维持冷静,「你同我详细说说,若有疏漏,我罚你进藏书阁抄书。」 余常圆哭了。 原来失宠的只有他一个。 天黑时,余常圆才被放出宫。 这次他学聪明了,他知道他爹肯定会抓着他问二表兄的事,他决定不回去。 可是还没走几步,一辆马车挡在他面前,帘子掀开,五王爷余呈午看着他问:「阿姊的孩子找到了?」 余常圆:「……」 丞相府。 向绝坐在太师椅上,脸色黑沉至极。 向镜从黑暗中走出来,「如果知道万柏泛会那么快找过来,我当初就该直接杀了承隽尹!」 向绝怒喝,「当初?你当初知道事情不对,就不该如此鲁莽!」 他也想不到向镜这次去山香县竟会出现这么多意外。 「你不能在京城待着,否则我也保不了你。」 向镜攥拳,问:「不待在京城,我又能去哪?」 「去呈国。」 向镜急切的问:「铁矿山保不住,我们便只能单方面毁约,我若这时候过去,岂不是在自寻死路?」 「呈国不止缺兵器,更缺粮食。」向绝眼神晦涩,「承隽尹的肥田之法在这边有效果,在呈国同样有用,你若能借这肥田之法解决呈国的困境,又怎会怕他们不把你奉为座上宾。」 他看着向镜,「我需要你留在呈国,为我的大业提供助力。」 向镜松开拳头,直勾勾的看着向绝,「好。」 他又问:「矿山一事你要怎么处理?」 「矿山是在蝉铁县内,自然要让蝉铁县县令来领这个罪。」向绝一顿,「至于新县令的人选,我再好好物色。」 铁矿山能丢,蝉铁县不能丢。 毕竟蝉铁县里,可不止有那一座铁矿。 他挥挥手,「你走吧。」 丞相府太危险,一旦向镜被发现,他自己也会被牵连。 向镜咬牙,怀揣着满腔的恨意道,「兄长,保重!」 一个月后,承隽尹等人终于到达京城。 万柏泛带着承隽尹回将军府,管家远远瞧见马上的承隽尹便红了眼眶,直嘟囔道,「真像啊,真像啊。」 他高声喊道,「咱将军府的少爷回来了!」 万柏泛指着管家介绍道,「这是你陈伯伯。」 「陈伯。」承隽尹微微颔首。 陈伯眼含热泪,「我只是将军府的下人,哪能担得起小殿下这一声称唿。」 承隽尹只道,「能的。」 他看的出这陈伯对他怀有极大的善意。 万柏泛本想让承隽尹去歇会,哪知人刚进府,还未坐下,陈伯便进来通报,「宫里那两位来了。」 第166页 话音刚落,余盛绝和巫掠的身影便出现在视线中,承隽尹掀起眼皮,同他们对上眼的那一刻齐齐一怔。 余盛绝有些不甘心,「你、你怎么跟浩姌长的一点都不像!」 他一顿,恶狠狠的瞪了万柏泛一眼。 承隽尹:「……」 巫掠看着他,满脸欣慰。 「若是她在,定会开心到不知如何是好。」 浩姌定会开心,她的孩子长成了她最爱的样子。 承隽尹撩开袖子,正要跪下却被余盛绝拦住,「我是你舅舅!」 他又指着巫掠道,「这是你舅夫郎。」 巫掠道,「这里不是皇宫,我们也不是什么皇上皇后。」 余盛绝用力将他拉起来,左右张望后,干咳一声问:「是不是还有谁没在啊?」 承隽尹疑惑的看他,余盛绝又强调道,「我们来的太突然了,定是有人不知道我们来了。」 承隽尹:「……」 巫掠直言,「小竹子和棠哥儿呢?」 万柏泛说:「没来。」 承隽尹解释,「棠哥儿刚生完孩子,受不了舟车劳顿,且此时毕竟情况特殊。」 听到最后一句话,所有人齐齐眼神一冷。 巫掠失望,却又理解,「你做的没错。」 余盛绝整个人都泄气了,又问:「那他何时能到?」 承隽尹默。 余盛绝见此,不敢置信的问:「你不会没打算让他们过来吧!那可是我第一个孙辈!你好歹让我们见一见啊。」 承隽尹垂首道,「还不到时候。」 余盛绝脸都黑了,但还是从怀里拿出一张地契塞到他手里,没好气道,「拿着,你住的地方。」 承隽尹接过地契,眼神复杂。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的舅舅、当今圣上竟是如此接地气的性子。 巫掠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笑道:「他就这臭脾气,当初你娘……」 他一顿,笑笑没再说下去。 当初在书院读书时,浩姌和余盛绝几乎天天吵架,有时候还会动起手来。 无论输赢,浩姌都会哭着跟他告状,他便只能去找余盛绝给浩姌讨公道。 气氛有些沉默,万柏泛忽然从袖子里抽出一卷画缓缓展开,「多日没见,我想小竹子了,也不知小竹子想我了没?」 余盛绝和巫掠眼神一变,几乎同时出手,万柏泛早有预防,躲的飞快。 承隽尹站在大厅,看着身旁三个人为抢他儿子的画像在大厅里飞来飞去、毫无形象的打成一团,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棠哥儿,我想你了。 最后这场争夺之战由巫掠获得最后胜利,他心满意足的拿着小竹子的画,不停颔首道,「好看,真好看,不愧是她的孙子。」 承隽尹不懂那张皱巴巴的画像到底哪里能看的出小竹子好看,但还是识趣的选择沉默。 余盛绝凑到巫掠身边,伸长脖子盯着画像看,不断看还不断的颔首表示同意。 万柏泛臭着脸,「你们还走不走?」 估计普天之下,也只有他敢跟余国皇帝和皇后这么说话了。 巫掠将画捲起来小心翼翼的收到怀里,余盛绝意犹未尽道,「你们先歇歇,明日我再宣你们进宫。」 承隽尹直言,「舅舅,你可是要为我封官进爵?」 「自然。」余盛绝微仰起头,语气不自觉带上属于上位者的威严,「你是朕的侄子,乃是皇亲国戚!怎能没有任何官位在身?」 承隽尹撩开衣摆,跪下道:「请皇上封草民为蝉铁县县令。」 余盛绝脸色一沉,「你可知蝉铁县是何地方?」 承隽尹抬眸直视余盛绝,语气不卑不亢,「知。」 蝉铁县是余国出了名的穷地,不仅穷,还时常遭受『天罚』,各种天灾人祸不断,每年因此死的人不计其数。 余盛绝问:「你去那做什么?」 「冶炼兵器。」承隽尹的话掷地有声。 众人脸色一变,余盛绝的眼底彻底没了笑意,「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混沌天书在我手里,我知晓混沌天书的全部内容,其中就包含如何冶炼神兵利器的方法,我想试一试。」他弯腰将额头抵在地面,「余国和陈楚两国早晚开战,我们不能毫无准备。」 余盛绝脸色黑沉,「那也用不着你去!」 若承隽尹不是他侄子,他定会同意此事,因为他看到了承隽尹的决心和才能。 可承隽尹是他唯一的侄子,尽管知道承隽尹能在蝉铁县做出实绩,他也不愿让承隽尹去受这个苦。 且蝉铁县地处偏远,万一承隽尹出了什么事,他死后如何有脸见浩姌? 承隽尹将混沌天书递还给余盛绝后打开,余盛绝垂眸,当看到一页页白纸后,他并不惊讶。 他早就知道,只有天定之人才能看到混沌天书里的文字。 很小的时候父皇就给他看过,他只能看到前面几页,后面的内容他无论怎么翻都是白纸。 但他的情况相比他其它兄弟却好很多,因为他的其它兄弟连前面几页的字都看不到。 也是因此,他才被父皇定为太子。 当得知承隽尹能看到混沌天书的文字时,他是惊讶的,但这点惊讶却比不上他找到侄子的欣喜。 若是可以,他倒宁愿承隽尹胸无点墨,由他这个亲舅舅来护他一世,弥补他之前对承隽尹的亏欠。 第167页 承隽尹微微摇头,「交给任何人,我都不放心。」 向绝在京城盘踞已久,其势力已根深蒂固,余盛绝派任何一个人去,都有可能是向绝的人。 余盛绝一挥衣袖,「我不同意!」 承隽尹不妥协,他并未多言,只是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余盛绝拿手指他,「你你你!你这性子怎么跟你娘一样轴!」 他迁怒万柏泛,「你也不说说他!」 万柏泛满脸不认同,「此事你可跟棠哥儿商量过了?」 承隽尹眼底泛起柔光,「他支持我。」 万柏泛闭嘴了。 这世上唯有棠哥儿能让万柏泛改变主意,棠哥儿都同意了,那谁来劝都没用。 巫掠压下余盛绝的手,看向承隽尹,无奈笑道,「你根本不是来找我们商量的。」 承隽尹早就想好自己要走的路,才会留下棠哥儿只身上京城。 此时如此迫不及待,怕也是赶着回去寻棠哥儿。 承隽尹默认。 巫掠嘆道,「让他去吧。」 承隽尹这性子跟浩姌太像了,一旦决定什么,十头驴都拉不回来。 他们阻止又有什么用? 余盛绝眼睛一瞪,触及巫掠的眼,又像是泄了气的气球般耷拉下肩膀,背过身不愿理会他们。 巫掠将承隽尹扶起来,「你要去蝉铁县当县令我们不拦着你,但皇上的册封你得认。」 他缓缓道,「无论你当什么官,你永远都是余国皇室的人。」 承隽尹颔首,「是。」 他走到余盛绝面前,「舅舅,我想跟你讨个赏?」 余盛绝脸色微缓,却还摆着架子道,「说。」 承隽尹掀起眼皮,薄唇轻启。 余盛绝闻言,神色一正。 …… 择日早朝,户部尚书首提科举改革议案,要求废除哥儿不得科举、容颜有碍者不得科举两项制度。 百官附议,尽管有少数人反对,但最后这点声音都被压下去。 皇上连下两道圣旨,一道是科举改革;另一道是封长公主之子承隽尹为外姓王爷勇真王。 丞相向绝又上奏弹劾蝉铁县县令私自开採铁矿,皇上震怒,下令将蝉铁县县令抓拿归案。 向绝心中松了一口气,却又留有一分忌惮。 他有先皇的免死金牌在身,就算铁矿一事被发现,他也能保命。 因此,他才肆无忌惮的让蝉铁县县令顶罪,可余盛绝却连敲打他一二都没有,这让他不得不提高警惕。 可直到退朝,余盛绝都像是什么都不知道般,没有对他做出任何打压的举动,这更让向绝疑惑。 勇真王府。 承隽尹接下圣旨,面无表情的看着皇上赏赐的满屋子的金银珠宝。 棠哥儿若是在这,看到这么多钱,定会开心的笑弯了眼。 思及此,他眼神一柔。 陈伯走进来低声道,「长公主府的管家带着下人来了。」 承隽尹回神,「让他们进来。」 他的娘亲死后,长公主府的下人并未遣散。 余盛绝他们一直相信总有一天会找到他,找到一个继承长公主府的人。 陈伯应声出去,没多久就带着一群人走进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枯瘦的老人,看到承隽尹的那一刻便泣不成声。 陈伯在一旁低声道,「他是曾公公,公主年幼时他便在公主身旁伺候着,公主长大后,他便随公主出宫帮公主管事。」 承隽尹起身,将曾管家扶起来,看着曾管家发白的双鬓,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这个老人伺候了他的娘亲一辈子。 其它下人也并不年轻,曾管家冷静下来后询问他是否要买些年轻的下人,承隽尹拒绝了。 「这样就挺好。」他一顿,又问:「你们可有人会照顾刚出月子的哥儿?」 两个老妇走出来行了个礼,「老奴会。」 承隽尹淡声道,「你们留下。」 他看向眼含泪花的曾管家,「王府缺个管事的,不知曾伯可愿意留下替晚辈分忧?」 曾管家颤声道,「老奴,愿意!」 隔天早朝,余盛绝以肥田之法为由,暗示要封承隽尹为工部尚书。 向绝脸色一变,「皇上,勇真王虽贵为皇亲国戚,可他生在乡野,横噻不文,又如何担的起工部尚书一职?」 户部侍郎带头附议,坚称此举会寒了余国学子的心。 向绝又道,「勇真王资歷过浅,或许工部令史更适合他。」 工部尚书是他的人,若承隽尹成为工部尚书,原本的工部尚书不知要因此被调到哪个犄角旮旯的岗位。 到时候他不仅会少一大助力,还会多一个敌人,他怎么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余盛绝脸色阴沉,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是问:「众爱卿可还有事启奏?」 向绝瞥了工部尚书一眼,工部尚书上前提出蝉铁县县令一职不能空缺。 余盛绝眼神晦暗不明,「你们心中可有人选?」 工部尚书道,「臣认为户部工部员旸玄能担当此任。」 余盛绝眸色一暗。 旸玄平日不争不抢,他倒没想到竟连旸玄都是向绝的人。 有官员上前附议,也有官员反对,就在众官员争执不下的时候,一直沉默的承隽尹忽而道,「丞相方才所言极是,臣才疏学浅,无论是工部尚书还是工部令史我都不合适,既如此……」 第168页 他一顿,看向向绝,嘴角微勾。 向绝心口一跳,一种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正想开口阻止承隽尹继续说下去,却已经来不及。 承隽尹跪下,自荐道,「臣愿任蝉铁县县令一职,望皇上恩准!」 朝上一静。 谁都想不到这新认回来的王爷放着好好的京城不待,竟会主动请命去那等偏僻的地方受苦。 余盛绝沉声道,「准。」 向绝脸色青绿。 事到如今,他又如何看不出自己被承隽尹和皇上联合算计了。 下朝时,向绝走到承隽尹的身侧,脸色阴冷,「勇真王好一个『以退为进』。」 用他的话堵上他的嘴,这承隽尹当真不能小瞧! 他也真没想到余盛绝竟然捨得刚找回来的新侄子去受这份苦。 承隽尹故作疑惑问:「此话何意?」 向绝重重的哼了一声,甩袖离开。 承隽尹有命去又如何,他可不会让承隽尹有命回来。 蝉铁县,必定是他的囊中之物。 任命下来,承隽尹隔日就启程赴任。 奈何人刚到城门口就被拦下,承隽尹以为事有变故,没成想却见一老朽走到他面前,双手递上一个箱子,朝他微微躬身行礼,「我主夫不在京城,特命我来前来送行。」 承隽尹打开箱子,看到箱子里玉佩上雕刻的勐虎,顿时明白了来人的身份。 他拱手道,「代我谢过兄长。」 他并未见过余芜旸,可他愿意称唿对方为兄长是因看出了这玉佩的来歷。 这是太子玉,见此玉如同见太子。 凭此玉,就能表明余芜旸对他的心意。 这一声兄长,余芜旸担得起。 老朽恭恭敬敬的退下。 走出城门时,承隽尹回头看去。 城门上,巫掠和余盛绝并肩而站。 余盛绝臭着脸,巫掠笑着朝他颔首。 承隽尹心中一暖,收回目光。 走了约莫三里远,承隽尹远远便看到一人坐在高头大马上注视着他。 他勒马停下,喊了一声,「爹。」 夏日的光炙热又刺眼,万柏泛似是红了眼,他别过头,语气僵硬,「跟上。」 这一声爹,他盼了整整二十年。 第71章 到达蝉铁县 山香县,乞丐街尽头的小破院。 棠哥儿坐在三角亭中,接过承三字递来的地契。 承三字埋怨道,「我还以为承隽尹真捨得让你刚出月子就奔波,没想到是金屋藏娇啊。」 棠哥儿微微一笑,笑容腼腆,「夫君是为我的安全着想,你就莫要怪他了。」 「我哪里敢怪他。」承三字调侃道,「他可是我的东家。」 他一顿,又问:「你买山这么大的事,真不用跟承隽尹说啊?」 「说啊。」棠哥儿将地契揣进兜里,「等夫君回来我就跟他说。」 夫君一直心心念念着要买下后山,现在他终于可以实现夫君的心愿了。 承三字:「……」 这世上怕也只有棠哥儿敢对承隽尹如此先斩后奏了。 「叩叩叩!」急促的敲门声传来,承三字脸色一沉,丐先生急匆匆走来,「棠哥儿,你先进屋里躲着。」 棠哥儿刚要进去,门便开了。 陈扰平冲进来,一把抓住丐先生的手,眼含热泪,「做到了!承兄做到了!我可以科举了!」 众人一怔,皆为他感到开心。 丐先生也笑了,他不自在的挣开陈扰平的手,道:「恭喜。」 陈扰平擦掉眼角的泪花,激动的语无伦次,「承兄不仅让我可以科举,还让全天下的哥儿都能参加科举,我真的不敢相信,他竟可以为我做到如此地步。」 因为他一个人,承兄硬生生改革了科举制度。 丐先生愣在原地,嘴唇微抖,「哥儿……也能科举?」 「对啊。」陈扰平丝毫没察觉到丐先生的不对劲。 丐先生看向棠哥儿,棠哥儿看着他,双眼含笑。 他突然想起承隽尹来信中曾说,照顾棠哥儿的报酬待他回来便能奉上。 这就是照顾棠哥儿的报酬。 他万万没想到承隽尹竟能为他献上如此一份大礼。 他的指甲嵌进掌心,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般发不出一点声音。 陈扰平终于察觉他的不对,抓着他的肩膀问:「你怎么了?低着头干什么?」 丐先生别过头不看陈扰平,陈扰平慌张之下竟直接抓住丐先生的下巴,抬起丐先生的脸。 丐先生睫毛微颤,眼眶湿润,竟已是泪流满面。 陈扰平吓到了,触碰到丐先生下巴的指尖似是烫到般往后收,心口狂跳。 好好的一个汉子,哭起来怎么还这么好看? 丐先生挣开他,正要离开又陈扰平抓住。 「你、你别哭了。」陈扰平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我知道你是为我开心。」 众人:「……」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棠哥儿轻声细语的问:「消息从京城传过来约莫要一个月的时间,若是事情顺利,夫君应当已经在回来路上了。」 「是的。」承三字干咳一声,「我就先走了。」 「等等。」棠哥儿喊住他,「芸哥儿可有去工坊找活?」 「曾经来过。」承三字看向棠哥儿,瞬间意会,「我瞧他手脚麻利,应是个干活的好手。」 第169页 棠哥儿眼底的笑意更深,「我也觉得。」 承三字走的时候,陈扰平也被丐先生赶走了。 丐先生将门一关,红着眼问棠哥儿,「承隽尹需要我为他做什么?」 如此大恩,他必须报。 棠哥儿不紧不慢的说:「你莫急,夫君需要你帮忙的时候,自然会找到你的。」 他的眼神狡黠,「夫君不会跟你们客气的。」 丐先生闻言,心情却放松了许多。 他正要往屋里走,身后的院门又被敲响了。 丐先生心口一紧,「谁?」 「是我。」门口传来的声音低沉粗犷,「郝多愉。」 丐先生闻言看向棠哥儿,棠哥儿淡声道,「开门吧。」 丐先生将门打开,郝多愉背着包袱站在门口,手里牵着个胖嘟嘟的小孩。 「我就猜到你在这。」郝多愉看到棠哥儿却松了口气。 棠哥儿满脸疑惑,「你这是?」 郝多愉直言,「我想跟你们一起走。」 丐先生侧身让郝多愉进来,问:「你怎么知道棠哥儿在这?」 郝多愉憨笑,「我看到承三字往这儿跑了。」 棠哥儿无奈,「我并不去京城。」 「但你们终究要去,时间早晚的问题。」郝多愉神色一正,「我不知道屋与有没有跟向镜透露多诺的存在,向镜跑了,多诺待在山香县不安全,我必须带他离开。」 丐先生见门口没人才将门关上,「承隽尹不在。」 郝多愉笃定的说:「棠哥儿在这,承隽尹定会来接他。」 棠哥儿微嘆,「夫君也不知何时才会回来。」 当晚,棠哥儿哼着曲儿哄小竹子入睡。 小曲还没哼完,小竹子便沉沉睡去,棠哥儿望着窗外的月亮,又一次失眠了。 夫君不在,他总是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 有好几次,他还把自己想哭了,醒来后又觉得自己没出息。 丐先生问他眼睛为何那么肿,他都不敢告诉丐先生真相。 他长嘆一声。 他好想夫君。 门开的突然,月光从门口洒落,映出一个高大的人影。 棠哥儿意识到什么,撑起身直勾勾的望着门口的人影,待看到承隽尹时,他眼眶一酸,无尽的委屈涌上心头,眼泪夺眶而出。 承隽尹慌了,他用力的抱住棠哥儿,轻吻棠哥儿的眉眼,一遍遍安抚棠哥儿。 棠哥儿泣不成声,「夫君,我好想你,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是我的错。」承隽尹抱着棠哥儿,只觉得棠哥儿又瘦了,他又气又心疼,「你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怎么瘦成这个样子?」 棠哥儿哽咽控诉,「因为太想夫君了。」 承隽尹闻言,是气都气不起来了。 棠哥儿逐渐哭累了,困意袭来,他蜷缩在承隽尹怀里,沉沉睡去。 承隽尹小心翼翼的拉开棠哥儿的手,棠哥儿却像是被惊动般,小脸一皱,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模样。 承隽尹又吓得不敢动。 他躺在床上,无奈嘆气。 他本以为棠哥儿睡了,便想进来看一看棠哥儿,缓解自己的相思之苦。 哪里知道棠哥儿没睡,还黏人的很。 这下好了,等棠哥儿明早醒来发现他澡都没洗就敢上床,定要跟他生气。 天光大亮,小竹子迷迷煳煳的睁开眼睛,眼前是一张陌生又有些熟悉的面孔。 他剎那间瞪大眼,哇的一下大哭出声。 承隽尹和棠哥儿瞬间惊醒,两人对视一眼。 下一秒,棠哥儿抱起小竹子,承隽尹捂住小竹子的嘴。 「砰!」丐先生踹门冲进来。 气氛一瞬间有些凝固,承隽尹下意识的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有没有穿整齐,瞧见自己身上还穿着昨天回来时穿的衣服,他松了口气。 「打扰了!」丐先生弯腰后退关门,一气呵成。 小竹子被捂着嘴,眼泪汪汪,大有承隽尹一放开手就继续哭的趋势。 棠哥儿拍开承隽尹的手,埋怨道,「夫君,你闷到他了。」 哪里有人像夫君这般哄小孩的。 小竹子再次大哭,棠哥儿亲了亲小竹子,柔声哄道,「小竹子不哭,是爹爹呀,爹爹回来你不开心吗?」 小竹子委屈巴巴的盯着承隽尹瞧,半响,似乎认出了承隽尹,他扁着嘴别开头。 承隽尹气笑了,「这臭小子!」 棠哥儿轻拍小竹子的后背,「夫君你要抱抱他吗?」 承隽尹道:「好,我抱抱他。」 这么久没见,他多多少少也有点想这个小傢伙了。 他伸出手,正要去抱,棠哥儿却突然抱着小竹子往后退,问:「夫君,你昨日上床前可有洗漱?」 承隽尹:「……我这就去。」 他转身走的飞快,生怕棠哥儿发怒。 棠哥儿瞪着眼,却又没忍住偷偷笑了。 夫君为了赶回来见他,连鬍子都没刮。 他将小竹子放在床上,穿好衣裳后开始收拾东西。 他知道一旦夫君回来,他们就要走了。 郝多愉一听说承隽尹回来,拉着多诺挡在承隽尹的面前,「承兄,你可算来了,我东西都收拾好了。」 承隽尹疑惑,「你收拾东西做甚?」 郝多愉大大咧咧的说:「跟你们一起走啊。」 第170页 承隽尹:「……」 这是什么时候定下的事,他怎么不知道? 但就算不知道,他还是没拒绝郝多愉。 为了提前来见棠哥儿,他扔下了万柏泛和一众奴僕,只身骑马过来。 他能骑马过来,棠哥儿却不能骑马回去,他便让郝多愉去买辆马车。 郝多愉事情办的快,当天下午就架着辆马车回来。 承隽尹在马车内铺上一层厚厚的茵褥,买了棠哥儿爱吃的馄饨和点心,再三检查没有缺什么之后才将棠哥儿扶上去。 「棠哥儿,你先凑合一下。」 郝多愉:「……」这还叫凑合? 棠哥儿抱着小竹子刚坐上马车,丐先生满脸黑线的问:「小竹子喝的清奶你们是不准备带上了对吗?」 棠哥儿疑惑的看向承隽尹。 他以为夫君收拾了那么久,定不会忘记最重要的东西。 承隽尹真忘了。 他光想着棠哥儿了。 丐先生面无表情道,「难怪小竹子看到你就哭。」 这亲爹他看着也嫌弃。 承隽尹心虚的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我走后再看。」 丐先生接过信,眼里涌动着什么,「知道了。」 承隽尹将清奶放进包厢里,饕餮和小爪一左一右的窜进马车,承隽尹坐在马车上,架车离开。 郝多愉骑着马跟在马车身后,多诺坐在郝多愉怀里,一双眼睛好奇的左右张望,丝毫不知道自己即将背井离乡。 万柏泛带着人驻扎在离县城五公里左右的地方,棠哥儿到了之后,才认出这里就是当初士兵救下他的地方。 两个老妇凑上来跟棠哥儿行礼,「王妃。」 棠哥儿有些拘束,承隽尹却搂着棠哥儿的腰,淡声道:「以后就由她们来伺候你和小竹子。」 棠哥儿感受到承隽尹手心的温度,眉眼一松,笑着沖两个老妇颔首。 「棠哥儿!」熙哥儿人未到,声先到。 棠哥儿看过去,熙哥儿在他面前险险剎住,强忍着激动喊道:「主夫。」 自承隽尹身份暴露后,他便称唿棠哥儿为主夫,但偶尔激动时还是会忘。 郝多愉认出熙哥儿,心有余悸的抱着多诺往后一退。 这凶哥儿怎么也在? 万柏泛一听人到了,就急匆匆的赶来,二话不说就抢过小竹子抱在怀里,稀罕的很。 小竹子早已忘了万柏泛,刚想哭,一回头却发现他熟悉的爹爹姆父都不见了,他睁圆了眼,硬生生把泪憋回去了。 棠哥儿躲在树后远远瞧着,见棠哥儿真如夫君所说没有哭泣,惊讶道:「夫君,你怎知他不会哭?」 承隽尹哼笑,「那臭小子贼的很。」 棠哥儿质疑的看他,「夫君,你小时候不会也这样吧?」 承隽尹下意识的绷直了嵴背,「棠哥儿,我哪里还记得小时候的事?」 他抱着棠哥儿,将脸埋在棠哥儿脖颈上,「别管小竹子了,他多的是人照顾,我就只有你了。」 棠哥儿只感觉被承隽尹触碰到的肌肤发热又发痒,他没忍住别过头,轻轻挣扎了下,「夫君,痒。」 承隽尹的吻密密麻麻的落下,他顺着脖颈一路往上,温柔的蹭着棠哥儿的脸,声音低哑,「棠哥儿,我好想你。」 棠哥儿红了脸,明知此时不应该回应承隽尹,还是没忍住心底汹涌澎湃的情绪,低声道:「夫君,我也想你的。」 承隽尹忽而捂住棠哥儿的眼,棠哥儿吓了一跳,却感觉双唇触上一抹温热。 唿吸被剥夺,口腔被肆虐,棠哥儿无法反抗,心口狂跳,脑子发空。 一吻结束,棠哥儿摊软在承隽尹怀里,小口小口的喘气。 承隽尹顺着棠哥儿的后背,低笑道:「怎么连换气都不会?」 棠哥儿抬眸嗔了眼承隽尹,他眼角微红,似是勾着人再做点什么。 承隽尹下腹一紧,匆忙别过眼,不敢再看下去。 棠哥儿推开承隽尹,又羞又恼,「夫君!光天化日之下,你怎能如此……」 他一顿,后面那两个字实在说不出口,最后气的抓着承隽尹腰间的软肉一拧。 承隽尹着实没料到棠哥儿惹急了也会拧人,疼的倒吸一口凉气,想跟棠哥儿道歉,棠哥儿却一转身跑不见影了。 他无奈苦笑。 完了,一时没憋住,把棠哥儿给惹恼了。 棠哥儿跑进马车里,坐在角落捂着自己的嘴失神。 夫君往日吻他大多是温柔的,今日却像是要将他整个人都吃了一样,又凶又粗鲁。 他感觉嘴巴都麻了。 他没忍住拿出铜镜照了照,待看到自己红肿的唇后,他吓得双手捂住嘴。 怎么这么明显? 那他刚才一路跑来,岂不是都让人瞧见了? 一旦想到别人猜到自己和夫君刚才在做的事,他就羞的抬不起头。 他懊恼的将铜镜收回去,打定主意今天不出马车了。 承隽尹找来找去,最后在马车上找到了生闷气的棠哥儿。 棠哥儿见他来了,别过头不理他,却在承隽尹坐在他身侧时,偷偷依偎进他的怀里。 承隽尹的心都要被棠哥儿可爱化了。 他抱住棠哥儿,听着棠哥儿娇声埋怨,不厌其烦的应着。 休整一天后,一行人启程前往蝉铁县。 第171页 马车晃晃悠悠,棠哥儿躺在柔软的茵褥上,却还是感觉人不舒服。 他并不是晕车,只是坐久了,总感觉身体不舒坦。 承隽尹担忧棠哥儿身体不舒服,宁愿绕原路也不走不好的路,但尽管如此,棠哥儿还是日渐消瘦。 承隽尹握着棠哥儿细到硌手的手腕,再次道:「我们歇几日吧。」 棠哥儿只是笑笑,「没事的夫君。」 承隽尹皱着眉,不吭声。 棠哥儿轻轻靠在承隽尹怀里,只道:「夫君,我想早点到蝉铁县。」 承隽尹嘆道,「好,若是觉得有哪里不舒服,定要跟我说。」 棠哥儿笑着,轻轻吻了吻承隽尹的嘴角。 两个月后,他们终于到了蝉州,一进入蝉州地界,众人便感觉温度骤降,风跟刀子似的刮人。 承隽尹将棠哥儿包的跟个大粽子似的,棠哥儿手脚却还凉的跟冰块一样。 众人停下休整,万柏泛嘴一张便吐出阵阵雾气,「都说蝉洲气候恶劣,没想到竟恶劣到如此地步。」 「我本以为山香县的冬天已经足够冷了,没想到跟蝉铁县比起来,山香县的气候算是极好了。」郝多愉抱着多诺取暖。 棠哥儿望着路边的枯树,神色忧愁,「这种天气,庄稼能活的下来吗?」 承隽尹将棠哥儿的手塞进怀里暖着,「风越来越大了,今晚怕是会下雪。」 万柏泛将小竹子从熙哥儿怀里抱过来,「今晚小竹子放我那吧。」 他一顿,道:「明日,我就该走了。」 边境需要他。 他能为承隽尹做的,就是将承隽尹护送到蝉州,剩下的路,就要承隽尹自己走了。 承隽尹看着他,眸色沉沉,最后道了句,「活着回来,小竹子需要一个爷爷护着他。」 万柏泛只道:「会的。」 当天晚上,大雪纷飞,多数人冷的一夜都睡不着。 承隽尹抱着棠哥儿,感受到棠哥儿在他怀里还冷的发抖,一晚上紧皱的眉头都没能松开过。 天亮时,承隽尹掀开马车的帘子,映入眼帘的是白茫茫的一片。 一夜之间,天地变色。 万柏泛已整装待发,他亲手将小竹子交给棠哥儿,棠哥儿注意到万柏泛鬓角已有一丝白髮,他没忍住道,「一路小心。」 万柏泛没应,只是翻身上马,背对着他们挥了挥手。 承隽尹目送万柏泛等人离去,才同其他人道,「我们也该出发了。」 积雪已到脚踝,他们不得不放慢速度,但雪越下越大,风大到要将人颳走,他们不得不走走停停,废了半个月的时间才走到蝉铁县。 蝉铁县县门紧闭,一个穿着盔甲的老朽蜷缩在城门旁打抖,见着承隽尹等人后,才眯着眼慢悠悠的问:「来者何人啊?」 承隽尹表明身份后,老朽才睁开眼,跺了跺发麻的腿,扯着嗓子喊,「开门!新的县令大人来了!」 城门过了很久才缓缓打开,四五个穿着不整的士兵慌慌张张的跑出来站成两排,有气无力的行礼。 承隽尹不动声色的挥挥手让他们起来,架着马车慢悠悠的驶进蝉铁县。 此时雪正好停了,棠哥儿掀开马车的帘子,往外一看,眉头便皱了起来。 他知道蝉铁县穷,可他没想到蝉铁县穷到连县里的人都住茅草屋。 大雪一层接一层的叠在茅草屋屋顶,棠哥儿看了都心惊胆颤,总感觉这茅草屋随时会被雪压塌。 正想着,轰隆一声巨响。 不远处的茅草屋竟真的塌了,棠哥儿心都提了起来,慌忙想下车去帮忙却被承隽尹拉住。 「外头冷,你别下去,我下去就好。」 他把小竹子放在熙哥儿怀里,叮嘱熙哥儿照顾好棠哥儿后才撩开马车的帘子,下地时积雪瞬间将他的膝盖淹没。 雪又下了起来,承隽尹眯着眼吼道,「有人吗?有没有人被压在下面!」 没有人回应他,附近的茅草屋倒是接连有人出来帮忙。 他们似乎对这种情况都见怪不怪了,顶着大雪麻木的挖着,一人挖累了就换上另一个人。 一刻钟过去,才将人挖出来。 被压在底下的是一个少年,少年衣着单薄,骨瘦如柴,脸色青紫。 承隽尹脱下夹袄将人抱起来,「郎中!快去请郎中!」 奇怪的是,这次没有人动,只是看着少年,眼神悲哀又无奈。 郝多愉急了,「你们愣着干什么?人命关天的事,耽搁不得啊。」 「请郎中也没用,他那里早就没药了,」一个老妇从人群里走出来,声音沙哑虚弱。 承隽尹脸色黑沉,「药呢!」 众人沉默,老妇嘆道,「药在县衙里,想要药,就得买,可谁又花的起那个钱啊。」 承隽尹声音一冷,「县衙里的药为什么要钱?谁规定的?」 众人一声不吭,郝多愉焦急的说:「他是你们新的县太爷,看你们这样我也能猜到上一个县太爷定不是个好东西,但承隽尹不一样,他是个一顶一的大好人,你们这边什么情况倒是跟他说啊。」 众人一怔,面面相觑。 有人面露恨意,有人神色挣扎,更有人低下了头。 在他们心里,当官的都唯利是图,不顾百姓死活。 他们不信承隽尹,更不敢信。 第172页 最后还是老妇不顾旁人阻拦,把蝉铁县的情况说出来。 原来上一任蝉铁县县令在职时就将蝉铁县的药材垄断在自己手里,以此来谋取暴利。 若是有人在县里私自买卖药材,就会被扣上无端的罪名乱棍打死。 百姓们苦不堪言,本以为县令被抓走可以就脱离苦海,没想到师爷布杉却代管县衙,行事比原来的县令还要残暴不仁! 郝多愉怒道,「当真是山上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承隽尹沉着脸将少年抱起来,对老妇问道:「可否借个地?」 众人都没想到承隽尹这个当官的竟捨得下身段去抱一个素未相识的少年,心情一时之间万分复杂。 老妇眼底却露出了笑意,「只要您不嫌弃。」 承隽尹跟着老妇走进矮小漏风的茅草屋里,他将少年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劳烦老妇照料后就驾车直奔衙门。 衙门外,两个衙役正背靠背低着头打瞌睡,承隽尹大跨步走过去一脚踹开县衙门,哐当一声巨响吓得两个衙役都跳了起来。 看见承隽尹这个陌生面孔后,他们齐刷刷的把刀都拔了出来,恐吓道:「来者何人?不想活了吗?」 郝多愉一脚一个将他们踹飞出去,「不想活的是你们!」 他指着承隽尹道,「看清楚了!这是你们新上任的县令,把你们那什么狗屁师爷叫过来!」 两个衙役脸色惊变,心里暗道,坏事了。 「饕餮,带路!」承隽尹低喝,饕餮白了他一眼就飞快的窜出去。 它鼻子灵,哪里有药材,他一闻便知。 棠哥儿在马车内等着,心却飞到了马车外。 夫君怕他冻着,连马车都不让他出。 小爪看出他的焦急,用力的蹭着棠哥儿,又躺在地上露出肚皮,试图吸引棠哥儿的注意力。 熙哥儿抱着小竹子晃动,「主夫,有饕餮在,大人是不会有事的。」 他一顿,又道:「郝多愉还守在县门口呢。」 郝多愉不跟着承隽尹进去,一是为了保护停在门口马车内的棠哥儿,二是为了防止有人趁乱偷跑。 棠哥儿颔首,却依旧有些心不在焉。 县衙内,承隽尹一脚踹开仓房的门,看着满仓房的药材,他已是怒火中烧。 他找到冻伤需要用到的药材打包好递给饕餮,「送过去。」 饕餮臭着脸接过,虽然嘴上叭叭埋怨,但离开的速度并不慢。 「什么东西!」门口传来一声惊喝,承隽尹回头看去,只见一个满身肥膘的男人正一脸惊骇的看着远去的饕餮。 似乎是察觉到承隽尹的目光,男人回过头,看到承隽尹时,面露恶意,「刚才那畜牲是你养的?」 承隽尹看了眼他身上的衣裳,眸色一暗,「是。」 男人哼笑一声,脸上的横肉一抖,「谁给你的胆子上县衙偷东西来了?」 他抽出腰间的刀,刀尖直指承隽尹,「说!你让那畜牲把脏物送哪里去了!」 承隽尹的目光落在刀上,「你不问问我是谁吗?」 男人笑容不屑,「你是谁在这里都不管用,这里是蝉铁县,是老子的地盘!」 承隽尹笑了,眼里却不带笑意,「我倒是不知这蝉铁县何时能由一个衙役做主了?」 男人被承隽尹的态度激怒,「他娘的!你找死!」 他挥舞着腰间的长刀朝承隽尹逼近,承隽尹面不改色,薄唇微启,「金。」 话音刚落,黑影剎那间闪现在承隽尹面前。 刀剑相交,铿锵一声响动,男人的长刀在巨大的力道下被迫脱手而出,倒飞出去后直直插入地面一尺深。 男人吓懵了,摊软在地上,惊恐的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黑衣人。 黑衣人约有八尺高,他的脸上带着暗金色的面具,面具之上是一双冰冷瘆人的鹰目。 「你、你是谁?」男人不敢直视黑衣人,只敢看向承隽尹,颤声问:「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都头!是师爷的亲侄子!你敢碰我,师爷是不会放过你的。」 「你放心,他也跑不了。」承隽尹迈步往外走,「绑起来。」 金动作利索,三下五除二就将男人绑起来。 县衙门口,师爷布杉正坐着轿子赶来,看到停在门口的两辆马车时,他不悦的问:「谁这么大胆子敢把马车停在这?」 轿子旁的奴僕闻言直接上前要将马车拉走,郝多愉眼睛一瞪,吼道,「干嘛啊!谁让你动这车了,惊扰了里面的人,你负得起责任吗?」 奴僕被吼的一愣,布杉听到动静看向郝多愉,想到衙役来汇报的话,他自然而然的将郝多愉误认为县令,脸上露出虚伪的笑,「原来是县令大人啊。」 郝多愉一愣,「你喊谁啊?」 布杉却以为郝多愉还没消气,走过去一脚将奴僕踹倒在地,「瞎了你的狗眼了,县令大人的马车你也敢碰!」 奴僕连为自己辩解都不敢,只能趴在地上不停求饶。 布杉眼神冷漠,「拉下去,打二十大板!」 衙役上前就要将奴僕拉下去,奴僕吓得哭吼出声。 这种天气被打上二十大板,他又没钱买药,相当于是要他一条命啊。 「慢着。」棠哥儿实在看不下去,撩开帘子走出来。 布杉回头看去,当看到棠哥儿时,眼睛一睁,口水往下一咽。 第173页 不愧是京城来的,长的太美了。 若是能让他尝上一尝…… 他没忍住笑了,眼底溢出邪念。 棠哥儿眉头一皱,「放开他。」 衙役一动未动,布衫凑上前,问:「可是县令夫郎?」 棠哥儿默认。 布衫的眼睛似是粘在他身上般,语气轻佻,「夫郎长的真是美貌,不过这长的再美,区区一哥儿也是无法左右汉子的事,难不成县令大人没有教你?」 棠哥儿脸色一变,扬手落下。 「啪!」一个清脆的巴掌,将布衫打懵了,也将众人吓懵了。 布衫面容一扭,「你敢打我?」 「我为何不敢打你?」棠哥儿将发红的手背在身后,「我乃县令的夫郎,我和他夫夫一体,自然有权代他教训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他环视所有人,嵴背挺直,声音掷地有声,「我是个哥儿又如何,我敢作敢当,打你我认,你是个汉子,还不如我一个哥儿!」 布衫彻底怒了,「来人!将他抓起来!」 县令夫郎又如何,这蝉铁县是他的地盘,整个衙门都听他的。 一个空头县令来到他的地盘,也得看他的脸色行事! 衙役们将棠哥儿围住,棠哥儿背在身后的手紧张的拽紧,面上却不露窃意。 郝多愉飞奔而来,却被其它衙役拦住。 布衫冷哼道,「县令大人不会教导夫郎,那就让我来替你教。」 郝多愉吓坏了,「我不是县令!你们真是疯了!你们会后悔的!」 布衫片刻的讶异后就淡然了,「谁是县令都无所谓。」 马车内,小爪疯狂的抓着木板,急的打转。 棠哥儿让它守在马车内保护小竹子,它不能出去。 棠哥儿眼见着衙役逼近,嘴唇一动,刚想说话,却听熟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是吗?」 话音刚落,棠哥儿只觉得眼前一道黑影闪过,衙役们便接连倒地,哀嚎不起。 金站在他面前,身姿挺拔,杀气四溢。 布衫脸色惊变,勐地看向县衙门口。 承隽尹一身青袍,脸色冷沉的逼近。 仅一眼,布衫便知眼前之人才是真正的县令。 承隽尹看都没看布衫,他径直走到棠哥儿面前,焦急的抓住棠哥儿的肩膀,「哪儿伤着了?」 棠哥儿委屈的伸出手,露出通红的手心道,「夫君,我疼。」 承隽尹眼神更冷,他吹了吹棠哥儿的手心,温声道:「外头风大,你先进去,我马上就好。」 棠哥儿乖巧的点了点头,承隽尹扶着棠哥儿坐上马车,将厚重的帘子放下后,他的脸色骤然黑沉下来。 「金,将所有人都绑起来,本官要好好清一清这县衙里的垃圾!」 布衫咬牙道,「大人!无凭无据,您凭什么抓我们!」 这县令什么来头,身边竟然带着这么厉害的人。 刚才他甚至没看清这黑衣人的动作。 承隽尹回头看他,眼神冷的吓人,「就凭你刚才的行为,本官就能让你死一万次!」 郝多愉在一旁疯狂点头,「我刚才可提醒你们了!」 布衫气的脸色涨红,「我做错何事了?是他先打我的!」 承隽尹垂眸看着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奴僕,问:「他又做错了什么?这蝉铁县买卖药材的百姓又做错了什么?你可以无凭无据处置他们,我为何不能无凭无据处置你们?」 布衫话音一滞,神色慌乱。 这新县令怎么知道他在蝉铁县做的事? 他恨声警告道:「大人,我为这蝉铁县当牛做马多年,若您无凭无据处置我,怕是会寒了众人的心吶!」 承隽尹听出他话里的威胁,笑道:「你如此嚣张,不过是因为县衙里无人敢不听你的话,你可以让他们处处不配合我,架空我这个光杆县令,可惜了……」 他的声音很轻,「若是你死了,你觉得他们会听谁的?」 「你敢!」布衫脸色一白,「你若杀了我,蝉州知府问罪下来,你担当的起吗!」 他背靠蝉州知府,蝉州知府背后则是当朝宰相向绝。 也是因此,他才不将这个芝麻小官放在眼里。 可他没想到这个新县令行事竟如此雷厉风行不计后果! 承隽尹不紧不慢道,「我堂堂勇真王爷,还轮不到他一个小小知府来问罪。」 布衫瞳孔一缩,张开嘴,却吓到一句话都发不出。 怎、怎么会!堂堂王爷怎么会来这么个小地方当县令! 承隽尹命金将所有人押到地牢,又问地上的奴僕,「你可愿为本官做事。」 奴僕勐地跪向承隽尹,吼道:「小的阿桂,愿为大人肝脑涂地!」 「明日午时,本官要在县衙亲审这些犯人,你去将此消息散播出去。」 「是!小的这就去!」阿桂连滚带爬的爬起来,拿着锣鼓跑的飞快。 郝多愉问:「为何不张榜?」 承隽尹微嘆,「就蝉铁县这情况,你认为识字的人能有几何?」 郝多愉摸了摸鼻子,「承兄所言极是。」 承隽尹跨上马车,忽而想起什么,回头问:「郝兄,不知你可有意向重操旧业?」 郝多愉笑了,「有啊!」 承隽尹微微一笑,「那麻烦新上任的都头留在这里守住药材吧。」 第174页 县衙里的蛀虫,可不止布衫一个。 郝多愉:「……」早知道刚才就不应的这么快了。 他憋屈的看着承隽尹坐着马车远去,长长的嘆了口气。 罢了罢了,干活吧。 承隽尹一进马车,就抓着棠哥儿的手心上药。 棠哥儿皮薄,打这么一下,布衫的脸没受什么伤,棠哥儿的手心倒像是受了莫大的折磨一般。 承隽尹的眉头越拧越紧,「你不听话。」 他生气了,却连一句重话都捨不得对棠哥儿说。 棠哥儿垂着眼眸认错,另一只手轻轻拉扯承隽尹的衣袖,用又软又甜的声音在承隽尹耳边小声说:「别生气了夫君。」 承隽尹心底的气一下子就泄了,他无奈的嘆了口气,将棠哥儿冰凉的手捂在怀里,呢喃道:「也不知这偏僻的地方有没有卖汤婆子。」 尽管路上已经买了好几个汤婆子,但全放在棠哥儿身侧,也暖不了棠哥儿的身子。 棠哥儿轻轻的靠在承隽尹的肩头,「没有也没关系。」 夫君在就行。 承隽尹垂眸,点了点他的鼻尖,「你啊,一点都不让我放心。」 棠哥儿抿着唇,想装出一副诚心认错的模样,最后还是没忍住偷笑出声。 马车停了,帘子外传来熙哥儿的声音,「主夫,大人,到了。」 第72章 惩治恶人 承隽尹掀开帘子,看着眼前明显修缮过的大门,面色又是一暗。 上一任县令怕是嫌弃这宅子破,私自修缮过。 这么大的宅子,要修缮可要不少钱,他区区一个县令,又哪里来的那么多钱。 也难怪百姓们听闻他的身份后会是那种态度。 他将棠哥儿扶下来,熙哥儿敲了敲门,门许久才打开,一个年过半百的老朽扶着门问:「谁啊?」 熙哥儿道:「县令大人到了,还不出来迎接?」 老朽一怔,忙颤颤巍巍的走出来跪在地上。 承隽尹将老朽扶起来,看着明显被洗劫过的县令府,问:「府内只有你一人?」 老朽颤颤巍巍的应道,「是的。」 他本是倒夜香的,上一任县令被灭门时他因为出去倒夜香躲过一劫。 他是官奴,谁是这县令府的主夫谁就是他的主夫,他只能回到这里,每天战战兢兢的活着,生怕灭门的人回来杀掉他这个漏网之鱼。 或许是因为他太过无关紧要,没有人来杀他灭口,他也活到现在。 承隽尹看了眼这诺大的县令府,嘆道,「棠哥儿,咱该买人了。」 当初在京城时,他嫌人多会拖慢速度,除了巫掠强行塞给他的五个暗卫,他就只带了两个老妇人。 暗卫平时躲在暗处,定不能让他们来干这些活,而就凭他们剩下这几个人,根本没法在短时间内收拾好这个宅子。 且日后在这宅子里住,总是需要人伺候的, 「夫君,这事便交给我办吧。」棠哥儿看向老朽,问:「老伯可知牙行在哪?」 老朽一怔,喃喃道:「没有牙行,哪里有牙行啊,这里若有人要卖身,以前是来这儿,现在是去衙门。」 他嘆道,「人命不值钱啊。」 承隽尹面色一沉。 这蝉铁县的情况比他想的还要糟糕。 棠哥儿沉默半晌,「我们今日先把各自的厢房收拾出来,明日我再来去买人。」 承隽尹看他,眼底满是怜惜,「你是该好好歇着了。」 棠哥儿闻言,便知夫君是不会让他动手收拾的。 他自觉刚才做坏事,也不敢偷偷摸摸的干活,便乖乖巧巧的等夫君将厢房收拾好。 熙哥儿打来热水,将小竹子从他怀里抱过来,「竹子,小竹子我和两位嬷嬷照顾便可,你可赶紧洗漱吧。」 这一路走来,棠哥儿是日渐消瘦,他见着棠哥儿那憔悴的模样,都怕棠哥儿坚持不下去。 「你忙完也赶紧去歇歇。」棠哥儿知这一路走来,累的人不止是他。 他脱掉衣服泡在浴桶中,热水温暖了他冰凉的手脚,困意涌现,他竟迷迷煳煳的睡着了。 承隽尹将床铺好后,见棠哥儿还没有任何动静,心生疑惑,越过屏风,便见棠哥儿的头搭在浴桶上,白嫩的面色泛红,小嘴微启,睡的正香。 他失笑,本想用浴巾将棠哥儿包起来,但浴巾太小,他便用自己干净的外裳将棠哥儿从头到尾的包住抱起来,将棠哥儿塞进被子里后才把湿润的衣裳拿出来放在一旁。 他在被子里给棠哥儿穿上亵衣,又将被子掩好,不让风透进去,才转身去包袱里寻新的外裳。 棠哥儿累极了,这一觉直接睡到隔天。 承隽尹已经走了,棠哥儿摸到一旁冰凉的床铺时,情绪难免有些失落。 熙哥儿掐着时间走进来,见棠哥儿醒了,笑道:「大人猜的真准,他说您大概这个点会醒,让我把早食都热好。」 棠哥儿心口一暖,问:「小竹子呢?」 熙哥儿将热粥放在桌上,「放心,两位嬷嬷照顾的可好了,就是小竹子似乎一直在找你,我刚才去瞧他的时候,他那眼睛还不老实的东瞧瞧西看看呢。」 棠哥儿抿唇笑了,「我吃完便去看他。」 洗漱完吃完早食后,棠哥儿去看了眼小竹子,便带着小爪和熙哥儿出门了。 路上,棠哥儿见人们都朝一个地方涌去,神情激动。 第175页 「快快快!新县令真的要治布衫的罪!县衙里那群畜牲都被抓起来了,好多人都看见了,阿桂真的没有骗我们!」 棠哥儿心思一动,同熙哥儿道,「我们也去看看吧。」 熙哥儿自然不会阻止,两人一起来到县衙。 县衙门口人头涌动,棠哥儿挤不进去,也压根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 熙哥儿问:「我进去跟大人说声?」 这儿冷,想看大人办案,还不如直接进去。 棠哥儿摇头,认真仔细的听着人们的议论声。 「天啊,几乎所有衙门的人都被抓了?」 「那谁抓的他们?」 「好像是那个新都头。」 「肯定是大惩小戒,这新县令总不能把所有人都废了吧。」 「是啊,这些畜牲消停一会,定会开始行恶,又有什么用?」 「这县令好像和上个县令不同。」 「现在他或许是好的,之后呢?唉!」 话音刚落,县衙内便传出几声崩溃的求饶,人群激动的尖叫。 「大人英明啊!」 「大人将县衙上上下下所有人都革职了!就连那狗仗人势的看门狗都没放过啊。」 「布衫被判死刑!午时斩首!太好了!太好了!」 「苍天有眼啊,终于让我们等到这一天了。」有人激动的哭出声。 人群哗啦啦的跪了一地,不停的朝县衙内磕头。 熙哥儿感慨,「这群畜牲到底是做了多少坏事才将百姓们压榨成这副模样。」 他看向棠哥儿,却见棠哥儿神色温柔,面带自豪。 他突然就懂了棠哥儿为什么非要站在这里了。 他问:「大人将县衙里所有人都革职了,那谁来干活啊?」 棠哥儿转身离开,边走边道:「这蝉铁县,缺钱缺粮,唯独不缺人。」 与其让上一任县令留下的蛀虫祸害百姓,还不如重新提拔一群新的手下。 虽然过程会辛苦些,但也是一劳永逸。 熙哥儿连忙跟上棠哥儿,「我们去哪里买人?」 棠哥儿没应,只是径直走到老朽的家门前。 熙哥儿上前敲了敲门,过了半晌门才慢悠悠的打开一条缝,一张白的如同死人般的脸从门缝中露出来,因太瘦而凸出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棠哥儿瞧,「你是谁?」 熙哥儿被吓了一跳,棠哥儿倒是认出眼前的人就是承隽尹昨日救下的少年,他缓缓道明自己的身份,少年微怔,眼神复杂。 「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替夫君来看看你。」棠哥儿一顿,又道:「顺便请教然婆婆一些事。」 「然婆婆出去了,还没回来。」少年打开门,有些侷促,「你要进来吗?屋子很小……」 棠哥儿垂眸走进去,淡然的坐在破旧的木椅上,环视一圈笑道,「我和夫君刚成亲时,住的地跟这儿差不多大。」 他想到什么,眼神温柔极了,「屋子虽小,但我和夫君的心却是满的。」 少年微讶,在他印象中当官的都是衣食无忧,住的更是高宅大院。 棠哥儿看出他的讶异,道:「当官的也是人,跟你们没什么不一样的。」 少年直勾勾的看着棠哥儿,紧绷的身缓缓放松。 这个夫郎不一样,或许这次的县令大人真是个好的。 棠哥儿见少年放下警惕和戒备,这才问道:「你叫什么?」 「我叫狗困。」少年因虚弱,声音沙哑。 「你躺着吧,身体还没好,就别强撑着了。」棠哥儿劝道。 少年却执意坐着,「不、不行的。」 县令夫郎在这,他怎么能躺着。 若让旁人看见了,岂不是要污了夫郎的名声? 「你是?」门口传来响动,棠哥儿回头,只见然婆婆站在门口,疑惑的看着他们。 棠哥儿起身道,「我的夫君是承隽尹。」 然婆婆啊了一声,脸上浮现激动的喜意,「是县令夫郎啊!您坐着,我去拿点东西。」 「不用了。」棠哥儿边说边看了眼熙哥儿,熙哥儿忙将然婆婆拉进来。 棠哥儿开门见山道,「我想问问您,蝉铁县里如今有多少孤寡老弱?」 然婆婆神色一正,「夫郎为何问这个?」 棠哥儿直言,「我打算买些人,孤寡老弱优先,听说蝉铁县早已没了牙行,我便来找你打听。」 然婆婆眉头一拧,警惕的问:「买人做甚?」 「买人是为打理府中事宜。」棠哥儿解释道:「府里人丁稀少,我们来的急,也没带多少奴僕,便只能买了。」 然婆婆神色一松,呢喃自语道,「也是,他们只要青壮年。」 棠哥儿心口一提,「然婆婆此话何意?」 然婆婆看他,眼里浮现哀伤,「狗官断我们药材,若有人家中病重却没钱买药,衙役们便会将药材赊给那些有青壮年的人家,几日之后,原本定好的药钱便会无缘无故翻上几倍,若是还不上,狗官便将那些青壮年抓走。」 狗困红了眼,「阿颉就是因为跟官府赊药才会被抓走不知去向的。」 然婆婆闻言,眼底浮现泪花,「都是我不中用啊。」 若是她当时不中暑,阿颉就不会为了给她买药治病而被官府抓走,至今不知去向。 棠哥儿心口一沉,「现在县里可还有青壮年?」 第176页 「有的。」狗困狠声说:「我们识破狗官的计谋后,便少有人上当了。」 即便如此,遭殃的人家还是不少。 也是因为被骗过,当承隽尹出现时,他们才不敢相信承隽尹。 棠哥儿松了口气,「可否麻烦您同我跟县城里的孤寡老弱传个消息,告诉他们县令府要买人。」 然婆婆为难道,「怕是去的人不会太多。」 棠哥儿笃定的说:「会有人来的。」 百姓们只是被骗怕了,但一旦他们了解夫君的人,定会放下心中的芥蒂,主动寻来。 狗困忽而问:「我可以吗?」 棠哥儿意外的看向他,他紧张的挺直嵴背,「我病快好了,什么都能干。」 「自然可以。」棠哥儿温声道,「你病好后去府里找夜伯,夜伯会带你去找常嬷嬷拿卖身钱。」 夜伯便是昨日给他们开门的老朽,常嬷嬷则是承隽尹带来的两个老妇之一,她在长公主府也曾是个小管事。 狗困用力的点头。 然婆婆疑惑的问:「为什么孤寡老弱优先?」 买人不都要买手脚利落的? 棠哥儿眉眼间染上愁绪,「若我不买他们,他们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然婆婆拂掉衣袖上的白雪,长长的嘆了口气。 「叩叩。」门外传来敲门声,然婆婆将门打开,棠哥儿若有所觉的回头,正好对上承隽尹的眼。 承隽尹弯腰走进来,将厚重的披风披到他身上,触及他冰凉的指尖后,承隽尹眉头一拧,「怎么没有带汤婆子?」 棠哥儿眨巴着眼,满脸无辜,「忘了。」 承隽尹无奈,「你身子弱,万一受了风寒可怎么办?」 他回府后,便听夜伯说棠哥儿出门了。 瞧外头下大雪棠哥儿还没回来,他内心难安,便带着饕餮找了过来。 也幸亏饕餮鼻子灵,否则他还真没法这么快找到人。 棠哥儿抿唇不吭声,承隽尹见此就知道棠哥儿没把他的话放心上,便只能叮嘱熙哥儿下次记得替棠哥儿带上。 承隽尹递给熙哥儿一把伞,又撑起一把伞,将棠哥儿笼罩在其中,「回吧。」 棠哥儿颔首,两人携手离开。 然婆婆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大雪中,忧心忡忡,「这么大的雪,也不知今晚要冻死多少人?」 回府后,承隽尹为棠哥儿拖去鞋袜,将棠哥儿冰冷的脚放入冒着热气的水盆里。 棠哥儿只感觉脚底又热又痒,他难受的皱起眉头。 他觉得自己应该长冻疮了。 他不敢跟承隽尹说,承隽尹却自己发现了。 承隽尹的眉头打结似的紧锁,好半晌才道,「是我疏忽了。」 他给棠哥儿擦干脚,抹上药,又将棠哥儿整个人塞进被窝里,「你该休息了。」 棠哥儿也累了,他打了个哈欠,眼角沾上一滴生理性泪花,软声道:「夫君,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承隽尹轻吻他的额头,「你睡醒我就回来了。」 午时,闹市街头。 郝多愉当众砍下布杉的头。 人群欢唿雀跃,承隽尹略一抬手,众人立刻安静下来,皆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他环视众人,问:「在场的可有工匠?」 众人面面相觑,没过多久,便有一对双胞胎兄弟走出来。 承隽尹问:「你们可愿为我做事?」 双胞胎兄弟跪下,「草民愿意。」 承隽尹将两人扶起来,又看向其他人,「奸人已死,恶人已除,如今药材都在我手里,这些药材我不卖,也不送。」 众人闻言,皆是脸色一变,更有急性子的人怒道,「你想霸占这些药材?那你和那些狗官有什么不一样?」 承隽尹并不生气,只继续道:「我要你们通过自己的劳动换取药材。」 众人一怔,不解其意。 承隽尹将手背在身后,「雪停后全县清雪,清的越好,换取的药材就越多。」 他沉声道:「本官不希望我在位时,还有人被大雪压死冻死!所以你们首先要清理的就是自家屋顶的雪,谁清的最好,本官就任命谁为衙役,为本官办事。」 纷飞的大雪中,众人死一般的寂静。 不知是谁先欢唿出声,众人喜极而泣,在大雪中手舞足蹈。 承隽尹本不理解他们为何会这么开心,直到双胞胎兄弟红着眼告诉他,「狗官在时,为了让我们去买他的药材,不允许任何人清理屋顶上的雪,却要求我们清路上的雪,理由是路上积雪太多,他的马车就没法走了。」 承隽尹闻言,只觉得上一任县令真是死的太便宜了。 他看向在皑皑白雪中高声欢唿的人群,眸色深深,「你们可知哪里能挖出土?」 「土?」双胞胎兄弟对视一眼,阿大为难的说:「这种天气的土冻的比石头还硬。」 阿小问:「大人你要这土做何用?」 「要做火炕。」 阿小疑惑,「火炕为何物!」 承隽尹只说:「待你们把土挖出来后,我再教你们如何做。」 他抬手,一抹白雪落在他手心融化成水,「若是这火炕能做成,这蝉铁县就不会再有人夜里被冻死了。」 阿大阿小一惊,双双对视,脸上溢出狂喜。 阿大高声说:「大人!我们马上去挖土,就算我这手废了,我也定要把土挖出来!」 第177页 两人说完后,片刻不敢耽搁便匆匆离去。 承隽尹看着他们的背影,喃喃道,「交给你们了。」 夜伯跟他说,现在还不是蝉铁县最冷的时候。 若这火坑做不出来,他真怕棠哥儿会熬不住啊。 回去路上,承隽尹便见百姓们已经开始兴高采烈的清雪。 或许是觉得以后的日子有希望了,百姓们即使瘦的脸色枯黄,脸上却还洋溢着止不住的笑。 路过衙门门口,郝多愉正高声喊着,「别急!别挤!每个人都有!哎!你!就是你!刚才来过一次了,你还敢来!还有你,屋头的雪清干净了吗?赶紧滚,再让我抓到,我让你来帮我干活,治治你这懒病!」 被指的人臊红了脸,又有汉子上前问:「我没懒病,我能来帮忙不?」 郝多愉拍拍汉子的肩膀,「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汉子吓得连连后退,「我有夫郎了。」 众人哄堂大笑。 承隽尹的脸上也不自觉的带上了笑意。 回到府里,棠哥儿已经醒了。 他并不是自己醒的,而是被冻醒的。 承隽尹进屋时,熙哥儿正在往棠哥儿被子里塞汤婆婆。 棠哥儿没睡饱,微红着眼角,看到他却强行扯出一抹笑,「夫君,你回来了。」 承隽尹心口一揪,「嗯,回来了。」 熙哥儿自觉的离开关紧房门,承隽尹坐在床边,棠哥儿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拉住承隽尹的衣角,「夫君,一起睡。」 承隽尹将他的手塞被子里,「我刚回来,身上寒气重。」 棠哥儿委屈的扁起嘴,「那我不睡了。」 他说着就要起来,承隽尹压住他的肩膀,「乖,外头的温度更冷了,你近日别出去了。」 棠哥儿道,「可屋里也冷啊。」 承隽尹轻躺在他身侧,隔着被子轻拍他的胸口,「我在想想,很快就不冷了。」 冻土难挖,火炕怕是没那么容易做出来。 他得寻思其它的法子应急。 屋里头的柴火又烧完了,承隽尹将柴火添进去,脑海里灵光一闪。 他想到了一物,煤炭。 混沌天书曾有一页专门写煤炭,称此物是最好的燃料,且用处颇多。 思及此,他再也坐不住了,见棠哥儿已经睡着,他大踏步走出去,顺便拧起正睡的正香的饕餮。 屋内外温度天差地别,饕餮被强势叫醒后又被冻的一个激灵,气的毛都炸开了,但被承隽尹塞了个新烤出来的红薯又消停下去,晃荡着尾巴慵懒的问:「要本大爷做什么啊?」 承隽尹眯起眼睛,想到自己毕竟有求于饕餮,便没有计较饕餮的话,开门见山的说:「我要你帮我找个东西。」 饕餮二话不说将嘴里的番薯连皮带肉吐出来。 「区区番薯,休想让小爷给你卖命!」 承隽尹淡声说:「我让你找的东西能让小竹子和棠哥儿不需要受严寒折磨。」 饕餮:「……」 它默默将吐出来的番薯吃回去,小声叭叭,「去哪找啊。」 承隽尹强饕餮所难,「整个山香县。」 饕餮怒了,「我要带小竹子离家出走。」 承隽尹抬起眼皮,「我只是想让你帮我找东西,你却想让我儿子死?」 饕餮:「……」 最后饕餮气唿唿的跑出了县令府。 它决定自己离家出走,等有能力了再来接走小竹子。 隔天,承隽尹一大早便去县衙,今日他要选出一些人手来县衙里干活。 郝多愉指着自己身后的八个年轻人,「这八个都是昨天最能干的,让他们当衙役我看成。」 承隽尹让他们一一介绍自己,听完后便任命他们为新的衙役,为郝多愉差遣。 但县衙里光有衙役还不够,承隽尹就让他们去找读书人或者县里有功名在身的秀才。 找来找去,却没有人愿意过来。 承隽尹不知为何读书人对县衙这么排斥,问及原因才知又是上一任县令做的孽。 上一任县令简直将县衙当成了自己的家,只要是愿意塞钱的、他看顺眼的、跟他有亲戚关系的全塞进县衙里。 这就导致原本在县衙里任职的读书人因无权无势缕缕遭受其他人欺压,最后一个个都待不下去跑了。 其它读书人听闻风声,对此心有余悸,更是不愿意过来。 他扶额,起身道:「带我去找他们。」 山不就我我就山。 郝多愉摸摸鼻子说:「实在不行我帮你呗。」 承隽尹抬起眼皮,「你会算帐吗?」 郝多愉转头往外走,「我这就带路。」 让他算帐,还不如要了他的命。 承隽尹紧跟郝多愉的脚步。 路上,他坐在马车内听见外头传来悲戚的嚎哭声,一问才知昨晚又冻死了不少人。 郝多愉嘆道,「太多了,我今早还瞧见好几个。」 他骂道,「这鬼天气。」 承隽尹眸色一沉。 读书人对县衙的偏见太深,承隽尹足足用了两个时辰才只说动一个读书人来帮他。 他带着满身的疲惫回去,路上心心念念的只有棠哥儿。 他好想抱一抱棠哥儿。 马车一停,他便迫不及待的下车,进门便问:「棠哥儿可在屋里?」 第178页 夜伯应道,「主夫在大厅里。」 承隽尹脚步一转,直奔大厅。 大厅的门并没有关,棠哥儿坐在火堆前,火光映出他白嫩精緻的小脸。 「棠哥儿。」承隽尹唤了一声,棠哥儿勐地抬头,那双眼里剎那间浮现璀璨的亮光,「夫君。」 棠哥儿话音刚落,便被承隽尹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承隽尹用下巴抵着棠哥儿的肩膀,只觉得满身的疲惫被驱散,他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嘆,「棠哥儿,我好想你。」 棠哥儿羞红了脸,轻轻拍打承隽尹的后背,小声急促的说:「夫君,有人在!」 承隽尹:「……」 他僵硬的回头,看到了站在一旁,憋笑憋到满脸通红的狗困。 棠哥儿推开承隽尹,羞的低头不敢见人。 承隽尹到底脸皮厚些,问:「你怎么在这?」 狗困还没回答,棠哥儿便说:「他会架马,以后便让他随行你左右。」 夫君现在是县令,身边哪里能没个书童伺候的? 承隽尹紧绷着脸,「嗯,你现在可以下去了。」 狗困低着头匆匆离开。 等出了大厅,他才噗嗤笑出声。 没想到大人私底下竟是这副模样。 大厅里,承隽尹再次抱住棠哥儿,低声诉说着今日发生的事。 棠哥儿心疼了,「夫君,你莫要太急。」 他能感受到夫君的迫切,夫君太急了,他急着想让蝉铁县的百姓们在这个冬天活下来。 「你先顾好自己的身体,才能救下更多的人。」 棠哥儿用两只小手包住承隽尹的大手,「你若是不顾自己身体乱来,我定哭给你看。」 承隽尹忙应道,「好好好,不乱来,有你盯着,我哪里敢乱来啊。」 熙哥儿抱着小竹子走进来,「主夫,小竹子醒了,闹着找你呢。」 小竹子一双黑乎乎的眼睛到处乱瞟,瞧见棠哥儿后小嘴一张,啊了一声,肉嘟嘟的小脸上马上露出了笑。 棠哥儿一把推开承隽尹,快走过去将小竹子抱进怀里,小竹子紧紧抓着棠哥儿的衣袖,一眨不眨的盯着棠哥儿看。 承隽尹搂住棠哥儿的腰,用手指戳了戳小竹子的脸,「胖了。」 小竹子似是听懂了,嘟着嘴别过脸不让承隽尹碰,承隽尹玩心一起,追着戳小竹子的脸,小竹子躲不过,气的嗷呜一口咬住承隽尹的手指。 承隽尹愣了下,只感觉指尖湿润温热,倒是一点都不疼。 小竹子死死咬住承隽尹,用力的小胖手都紧紧拽住,奈何没有牙齿,没有任何杀伤力。 见承隽尹笑了,小竹子一时委屈无比,哇的一下大哭出声。 棠哥儿被逗笑了,一边哄着小竹子一边将承隽尹推开,「你走远点,他这会儿生气,瞧见你就哭的更厉害了。」 承隽尹心虚的往后退,看着沾满口水的指尖后,沉默半晌偷偷摸摸的蹭在小竹子衣角。 小竹子刚被哄好,一扭头正好对上承隽尹的眼,他嘴一扁,哇的一声差点把自己哭岔气。 棠哥儿面无表情的看着承隽尹,承隽尹嵴背绷直。 完了。 被赶出来时,承隽尹连句辩解都没有,唉声嘆气的走向书房。 上一任县令留下许多烂帐,还要他来收拾。 三天后,天还没亮,饕餮叼着一块黑乎乎的煤炭砸醒了承隽尹。 承隽尹疼的倒吸一口气,棠哥儿听闻动静,迷迷煳煳的问:「夫君,怎么了?」 承隽尹看着黑的看不出原本颜色的饕餮,轻轻拍打他的后背哄道,「没事。」 就是差点以为自己见鬼了。 他捡起砸醒自己的煤炭,穿好衣裳走出去,轻轻的将门关上后低头看着地上趾高气扬的饕餮,嘴角一勾,毫不吝啬的夸赞,「不愧是饕餮,这么快就找到了。」 饕餮得意的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它可不会跟承隽尹说这是它新认的小弟找到的。 「带我过去看看。」承隽尹迈步往外走,狗困瞧见承隽尹要出门,急匆匆的把马车牵到门口。 承隽尹坐上马车,饕餮也跳了上去,狗困架着马车问:「大人,去哪?」 承隽尹看向饕餮,饕餮小手往前一指,承隽尹道:「听它的。」 狗困疑惑又惊奇的看着饕餮,只感觉这小东西真灵性。 煤矿旁有一个小村庄,名叫磨村,说是村庄,其实人口寥寥无几。 承隽尹的马车驶进村口时,村里人皆盯着他们瞧,那眼神稀奇惊讶又带着点警惕。 承隽尹撩开帘子,当看到村民时心口一紧。 现在这种天气,这里的村民竟都只穿着粗布麻衣,有些甚至只用树叶裹身御寒,双手双脚冻的干裂青紫他们却一脸麻木。 承隽尹知道,他们不是不冷,而是他们买不起夹袄,穿不起衣裳。 一个满脸沧桑的中年汉子走来,用带着口音的声音问:「你们是谁?」 狗困正色道,「他是新上任的县太爷,你们还不快快行礼?」 中年汉子脸色一变,承隽尹察觉不妙已为时已晚。 村民们操起棍棒,将他们团团围住,眼里满是愤怒,中年汉子恨声道,「狗官!」 狗困忙解释道,「你们误会了,他是新的县太爷,跟那狗官不一样,他是个好的!」 第179页 中年汉子呸了一声,「好个屁!当官的都一个样!将他绑起来!祭山神!」 狗困急了,一把将人推开,朝承隽尹吼道,「大人你快跑!」 承隽尹没跑,他抬手一招。 金出现的剎那,吓到了所有人。 承隽尹只道,「让他们冷静下来。」 金不知从哪拿到一条粗麻绳将村民们一个接一个的绑起来。 承隽尹看向一旁的木屋,神色温润,「外头冷,绑屋里头去吧。」 狗困已是目瞪口呆,待金压着愤怒的村民往屋里头走时,狗困才结结巴巴道,「大、大人,你人还怪好的咧。」都这种时候了,还怕冻到村民们。 承隽尹:「……」 破旧的茅草屋屋里温度并不比屋内高多少,但好歹算是个避风所。 承隽尹扫了一圈,问:「妇孺小孩呢?」 中年汉子眼眶一红,「全都冻死了!就因为这你们这些当官的畜牲霸占药材!她们全死了!」 承隽尹无声轻嘆,「你们村就剩这几个人了?」 另一男子怒道,「都被你抓走了,你还在这里假惺惺问什么?」 狗困怒道,「都说不是大人了!你们是听不懂人话吗?大人是好县令,他把县衙里那些人全部革职了,布衫前几日刚被砍头,你们难道没听说过吗?」 村民们皆满脸不敢置信。 他们这里偏僻的很,除非必要,几乎不与外人交流,县里发生的事,他们也不清楚。 狗困只好跟他们解释,村民们半信半疑,狗困实在没耐心了,怒道:「若大人真是那狗官,你以为就凭你们刚才做的事,你们还有命活吗?」 村民们面面相觑,觉得狗困说的这句话有道理极了,这才算是信了狗困的话。 承隽尹让狗困给他们松绑,村民们见自己真的被放了,意识到刚才他们真的做错事,一一跟承隽尹道歉认错。 承隽尹不介意,拿出煤炭问:「你们可见过这东西?」 村民们看到煤炭后,竟齐齐往后一退,神色惊恐。 中年男人颤声道,「大人,快把这东西扔了,这东西受了诅咒,会死的!」 狗困也吓到了,奋不顾身的夺过承隽尹手中的煤炭就扔了出去。 小小的煤炭剎那间消失在茫茫白雪中,不见踪迹。 承隽尹:「……」 狗困擦了把冷汗,「幸亏我扔得快。」 承隽尹扶额,「饕餮,捡回来。」 饕餮慢悠悠的站起来往外走,态度十分敷衍。 狗困不解承隽尹为什么要将这东西捡回来,想问又怕冒犯了承隽尹,急得坐立难安。 承隽尹问村民,「为何说这物受了诅咒?」 中年男人心有余悸的说:「以前我们偶然间发现这物能当柴火使,可以烧很久,还热乎乎的,但是每次用这东西,隔天起来,屋里头的人就莫名其妙的死了。」 又一村人笃定的说:「这物定是被下了诅咒,能发热就是引诱我们去用,或许是山中精怪索命的物什。」 承隽尹问:「你们用的时候,是不是把屋子都紧紧封住了?」 村民理所当然的说:「当然啊,天这么冷,就寝前当然要用衣物把能堵住的地方都堵住啊。」 有人哽咽道,「我哥哥就是为了买药材救那些被诅咒的人,才被狗官抓走的。」 承隽尹长长的嘆了口气,拿过饕餮叼回来的煤炭,介绍道:「此物名为煤炭,它耐烧,能发热,有很多好处,但你们用它发热时绝对要让屋子通风。」 中年男人似懂非懂的问:「您的意思是他们都是因为把屋子封的太严实才死的?」 有一个年纪小的村民恍然大悟,「难怪我没事。」 他家里穷,自己衣裳都不够穿,哪里有衣裳塞缝隙。 事情发生后,他还以为是自己命大。 又有人说:「我们当时白天用也没事,就是因为白天缝隙没堵,屋里有风。」 有人崩溃出声,「那我娘岂不是白死了?」 村民一阵悲拗,承隽尹没出声,只静静的等待他们情绪平復过来后才同他们说:「你们那些被抓走的人,若是还活着,过不了多久便会回来的。」 舅舅说早已安排人来处理铁矿山的事,按理说,若是人活着,也该回来了。 他不知道舅舅是派谁来处理,但铁矿山虽属于蝉铁县,但和蝉铁县距离甚远,他因蝉铁县的事忙的焦头烂额,也无暇去那边看看。 众人呆滞过后便是狂喜,有人不敢置信的询问:「此话当真?」 承隽尹颔首,「是真的。」 他一顿,又道,「就算人回来,你们村这么穷,又有多少人熬的过这个冬天?」 这话像是桶冰水般泼了村民一个透心凉,承隽尹环视所有人,「你们若想活着,不如跟我做个买卖。」 中年男人是村里的里正,他听到这话先是心生警惕,毕竟他们当年就是因为跟狗官赊药材才会人财尽失。 承隽尹看出他们的犹豫,拿出煤炭说:「我需要煤炭,你们帮我开採,我付工钱。」 他环视众人,「回去后,我会让狗困送来一批衣物,做不做随你们。」 里正问:「工钱怎么算?」 承隽尹只道,「工钱看你们开採出来的量定,明日我会带着钱亲自过来。」 众人面面相觑,承隽尹并没有说太多,只起身离开。 第180页 回去路上,狗困问:「大人,他们真的会做吗?万一他们拿了东西不办事可怎么办?」 承隽尹坐在马车内闭目养神,「他们会的。」 回到县里,承隽尹先是去制衣防定了大批衣裳,又走进铁匠坊,购买大批铁锹后让狗困送过去。 铁匠坊的老闆紧张的盯着承隽尹,生怕承隽尹赖帐。 第73章 煤炭热销 承隽尹又拿出一张图纸,「这是煤炉,你可会做?」 老闆看了眼,「会,但大人,这东西有什么用?」 承隽尹只笑笑说:「我要十个,你何时能做好?」 老闆估摸了一下应道,「三天后来拿,但是这钱……」 承隽尹拿出钱袋子,问了句多少就将钱付清了。 老闆手里拿着冰凉的钱,还有些恍惚。 就这么容易?他还以为这县太爷定会赖帐不给钱呢,他都做好亏本的打算了。 他将钱揣进兜里,捏着图纸暗想。 这东西无论做什么用,他都得给做好。 他绝对不能辜负这么好的县令大人。 隔天,承隽尹起身,棠哥儿感觉到冷,迷迷煳煳的睁开眼,便看到了承隽尹背对着他穿衣裳。 承隽尹的背部很宽,腰窄而有型,充斥着十足的力量感。 棠哥儿悄悄红了脸。 夫君穿上衣裳看上去温润有礼,谁又能想到夫君衣裳底下会是如此精壮有力的身材。 承隽尹一个不经意的回头,正好抓包棠哥儿。 他双眼含笑,问:「好看吗?」 棠哥儿将脸往被子里缩了缩,只露出一双圆熘熘的大眼睛盯着他瞧,极小声的说了句,「好看的。」 承隽尹失笑,蹲下亲了亲棠哥儿的额头,「下次光明正大的看。」 棠哥儿眨巴着眼,「夫君要出门了吗?」 「要去墨村。」承隽尹有跟棠哥儿说煤炭的事,棠哥儿拉下被子,「我能跟夫君一起去吗?」 承隽尹抓着他的小手塞进被子里,「不能,外面太冷了。」 棠哥儿不开心了,他任性的将小手伸出被子外,抓住承隽尹的衣袖,扁着嘴委屈的盯着承隽尹瞧。 承隽尹败下阵来,「若是冷着了,你可不能怨我。」 棠哥儿变脸似的笑了。 承隽尹拿出衣裳一件接一件的套在棠哥儿身上,将棠哥儿包成臃肿的胖子后,还往棠哥儿身上披上一件厚重的披风。 棠哥儿只感觉脚步都沉重了不少,他扯了扯披风,道:「夫君,太重啦,棠哥儿走不动啦。」 承隽尹系好自己身上的披风,抬眸问:「我抱你?」 棠哥儿往后一退,「我突然觉得也没那么重。」 让旁人瞧见他这么大人还要夫君抱,那岂不是要羞死人? 承隽尹失笑,拉住他的小手道:「走了。」 坐上马车后,承隽尹问:「脚会不会冷?」 棠哥儿将脚往后一缩,「不冷呀。」 承隽尹眯起眼睛,抓住棠哥儿的脚腕往上抬,不顾棠哥儿的挣扎一把脱掉棠哥儿的鞋子,触及棠哥儿冰冷的脚后,他一时没忍住轻拍了下棠哥儿的脚底板,「不冷?」 棠哥儿心虚的狡辩,「刚觉得冷。」 承隽尹将棠哥儿的脚捂进怀里,手往棠哥儿脚底冻疮的地方摸了摸,沉默不言。 棠哥儿有些发憷。 夫君若是生气还好,但若是不生气,定是心里憋着坏。 他抓着承隽尹的衣袖晃了晃,「夫君,我错了,你别生气。」 承隽尹笑着,「我没生气。」 他生气棠哥儿也不长记性。 唯一能让棠哥儿长记性的,也只有在床上的时候了。 棠哥儿眨巴着眼,明显更慌了。 一路颠簸,墨村终于到了。 承隽尹拉着棠哥儿下车,墨村的村民已经等在村口,见承隽尹不仅没带衙役反而还带着一哥儿,他们都纷纷松了口气。 他们都怕承隽尹强抢。 承隽尹正是因为看出他们的担忧才没带衙役,他看了眼村民们采出来的矿,道:「我一天一人给你们十五文工钱,可好?」 村民们喜出望外,里正更是激动的上前问:「当真?」 承隽尹拿出钱,直接将他们当日的工钱结了,又道:「这些煤炭我先运回去,这段时间我会日日让人来拉煤炭,钱也会按日发给你们。」 他一顿,又道:「过段时间,我会安排新的人同你们一起採矿,你们不必担心他们会威胁到你们,煤炭很多,根本挖不完,我也不会因为他们的加入而不让你们干活或者不给你们钱。」 里正拿着钱,心情已激动到无以復加。 十五文啊!去县里上工一天也就七文钱,他们在家门口挖挖矿就能有这么多钱?这不是老天爷送钱来是什么? 直到这一刻,村民们才对承隽尹彻底信服。 「大人。」里正强忍着不舍将钱递迴来,「这钱是买衣裳的钱,明日的钱才是我们的工钱。」 大人送来的衣裳厚实又保暖,里面夹着实实在在的棉花。 毫不夸张的说,他们这辈子都没穿过这么好的衣裳,也是看到这衣裳,他们才决定信一回承隽尹,整村人一夜没睡去採矿。 承隽尹温润的脸上浮现一抹笑意,「这是你们应得的工钱,拿着吧。」 里正见承隽尹眼神坚决,这才颤抖着手将钱收下。 第181页 离开前,承隽尹往墨村附近走了走,看到一个空地他才停下来。 棠哥儿问:「夫君要在这建工坊吗?」 「嗯,若是将煤炭制成蜂窝煤会更好用。」承隽尹有些遗憾。 时间太紧,今年冬季若是想用上蜂窝煤难了。 棠哥儿抓着承隽尹的手晃了晃,「夫君,若是要寻人开採煤矿,也总得给他们一个住的地方,我们先花钱在这里盖些屋子给工人住吧。」 夫君跟他形容过煤炭的好处,一旦煤炭出现,定会被众人哄抢。 他沉默片刻,又道:「我来开家煤炭店吧。」 相当于他跟官府买煤炭自己卖。 不为挣钱,为的是推广煤炭,也为解夫君心头之忧。 承隽尹张开手将棠哥儿整个人抱在怀里,「虽然县衙没钱,但我们有钱,你不必如此劳累。」 棠哥儿开煤炭店,为的是给县衙挣钱啊。 县衙里的钱早就被上一任县令挥霍一空,不仅如此,县衙里还有很多烂帐都需要去填补。 诺大的一个县衙,却穷的连衙役们的月钱都发不出。 棠哥儿回头看着承隽尹,「瞧夫君你这话说的,我们的钱难道不是钱吗?我们的钱难道用不完吗?酱料工坊再挣钱,咱们也不能这么挥霍的啊。」 承隽尹皮瞬间绷紧,「我错了,你说的对,你开店想开在哪?」 棠哥儿的注意力被转移,思索半晌道,「离县衙近的地方,这样我就能同夫君一起出门了。」 承隽尹宠溺的笑了,「好。」 回县后,棠哥儿立马寻了处铺子,用五十两价格买下。 拿到地契后,棠哥儿不由得感嘆,「蝉铁县是真穷啊。」 连铺子都这么便宜。 熙哥儿捂嘴笑,「主夫,若这铺子贵,您就该心疼钱了。」 棠哥儿觉得熙哥儿说的有道理,便道:「那我再多买几间吧。」 日后他不可能只卖煤炭,还不如趁现在店铺便宜,多买些,日后定能用的到。 熙哥儿:「……其实日后再买也不迟。」 棠哥儿却摇头,「日后再买就没这么便宜了。」 有夫君在,这蝉铁县定能发展起来,这铺子日后定要涨价。 熙哥儿劝不动,只好指望承隽尹劝棠哥儿,因此他婉转的问:「这事需要跟大人商量吗?」 棠哥儿不以为意的摆摆手,「我回去再同他说。」 熙哥儿无奈了。 棠哥儿说做就做,没一会就把买下了一连排的店铺。 蝉铁县的商户很快听说了这事,毕竟少有人这么大手笔,更何况这人还是个哥儿。 有人开始打听棠哥儿的来歷,听说是县令夫郎后,便都歇了不该有的心思,只认为棠哥儿定是得了承隽尹的授意才这么做的。 也是因此,有部分商户认为承隽尹根本不像表面那般清廉。 毕竟承隽尹若是真清廉,又怎么可能有钱买下那么多的商铺? 棠哥儿买完商铺后便撸起袖子开始打扫,打扫没一会就被巡逻的郝多愉看见,郝多愉二话不说上前抢走棠哥儿手中的麻布,「哎哟!这些事你让旁人去做就好,你自己动什么手啊?」 棠哥儿往他身后瞧了瞧,见承隽尹不在,又夺过他手中的麻布继续收拾,「我为何不能动手?」 郝多愉见自己拦不住,只好去县衙『告状』。 承隽尹听完郝多愉的话后,危险的眯起眼睛。 郝多愉看的心底一凉,只觉得棠哥儿要遭。 可出乎郝多愉意料的是,承隽尹只是垂眸道,「不用拦着。」我回去再收拾他。 后半句话承隽尹没说,郝多愉却意会了。 他默默同情了棠哥儿几秒,便前往磨村运煤炭了。 棠哥儿收拾了一整天的店铺,当晚便累的肌肉酸痛,洗好澡后躺在床上,一动都不想动。 承隽尹回来时,棠哥儿眼里蓄着泪花,柔声道:「夫君,我不舒服。」 承隽尹边脱衣裳边问:「为何不舒服?」 棠哥儿看承隽尹面无表情,似乎并没有生气,才大胆的说:「我今天把铺子都收拾干净啦,可能太久没干活了,一动就浑身酸疼。」 承隽尹脱掉亵衣,垂眸直勾勾的盯着棠哥儿,「棠哥儿,你是真以为我捨不得动你?」 棠哥儿察觉不对,想跑却已经来不及了。 承隽尹跟座山似的压下来,将棠哥儿严严实实的笼罩在怀中。 棠哥儿泪眼朦胧,试图求饶,「夫君,明日可好,我疼。」 承隽尹心里也疼,他咬牙道:「就是要你疼才长教训。」 明知自己身体不好,还各种不老实,非要挑战他的底线。 他不得不反思是不是自己这段时间待棠哥儿太好,才让棠哥儿如此肆无忌惮。 棠哥儿眼里的泪花终于从通红的眼角落下,他泣不成声,断断续续的求饶,但都无济于事。 承隽尹许久没开荤,先是存了教训棠哥儿的心思,后面是真的忍不住。 天亮后他才意犹未尽的停下,棠哥儿已经昏睡过去,黑长的睫毛沾着泪水,微肿的嘴还委屈巴巴的嘟囔,「不要了,不要了夫君……」 承隽尹瞧着棠哥儿可怜的模样,长长的嘆了口气,撩开棠哥儿汗湿的碎发,轻吻他额头上的细汗,「好,不要了,睡吧。」 第182页 棠哥儿微皱的眉头松开,半晌才安稳的进入梦乡。 承隽尹用热水将棠哥儿擦洗干净才起身离开。 棠哥儿醒时已将近午时,想到昨晚的疯狂,他一张小脸跟火烧似的通红,他又羞又恼,小拳头用力的锤了锤床铺。 「臭夫君!」 「主夫,你醒了吗?」熙哥儿早早便端着早食在门口候着,棠哥儿忙拍拍脸,收敛情绪道,「进来。」 熙哥儿端着粥进来,问:「还要去铺子那吗?」 「去!」棠哥儿跟心虚似的提高音调,「当然得去。」 熙哥儿背对着棠哥儿,抿唇偷笑,应道:「好。」 棠哥儿起身想下床,熙哥儿忙去扶着棠哥儿,棠哥儿本想说不用,但下床时腿一软,他直接瘫软在熙哥儿身上。 棠哥儿脸上刚褪下去的血色又重新浮现,他在心里偷偷骂承隽尹,面上却只低着头解释道,「昨儿干活累着了。」 熙哥儿看破不说破,「嗯。」 大人也是用这个理由让他扶着主夫下床的。 大人还多嘴说了句,「可别让他摔着了,他可摔不得。」 熙哥儿知道,以主夫的性子,若是真摔了,怕是会跑到大人面前哭给大人看。 到时候大人便有的头疼了。 也难怪大人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交代他。 棠哥儿红着脸喝完粥,艾嬷嬷抱着小竹子走来,「主夫,小主子找您。」 刚才她便来过一趟,见主夫还睡着,她就哄着小竹子走了。 棠哥儿抱过小竹子,「近日可有人来府中卖身?」 艾嬷嬷应道,「有的,不过具体几人,我还得去问问常嬷嬷。」 棠哥儿抱着小竹子往外走,「你让她挑一两个手脚利落的来铺子里帮忙。」 艾嬷嬷应声,「是。」 棠哥儿来到铺子时,郝多愉正好将煤炭送过来,他看见棠哥儿,还十分心虚的别过头。 棠哥儿眯起眼睛,不动声色的收下煤炭并让熙哥儿付钱。 郝多愉拿完钱就要走,棠哥儿问:「这么冷的天,不进来喝口热茶吗?」 郝多愉摆摆手,「不了不了,我还要把煤炭送到县里贫困的人家。」 媒价定的便宜,但还是有人连媒都买不起。 承隽尹早在昨日就要他带着衙役把县里真正贫穷的人记下来,说要精准扶贫。 棠哥儿没再留。 没一会,艾嬷嬷带着人过来了,棠哥儿交代他们把煤炭放上货架,便遣熙哥儿去铁匠坊拿煤炉。 熙哥儿很快就把煤炉拿过来,棠哥儿当场用上,当感受到煤炭散发出的热度后,他心里一惊。 熙哥儿问:「这可以烧多久呀?」 棠哥儿应,「夫君说一小块煤炭能烧六个时辰?」 熙哥儿惊,「那么久?」 艾嬷嬷道,「那岂不是半夜不用起来加柴火了?」 听说蝉铁县不少人就是因为半夜睡死过去忘记起来加柴火,才会在睡梦中生生被冻死。 棠哥儿眼里映着光亮,「嗯。」 这煤炭,不知能救下多少人的命。 或许是煤炭的名声还没打出去,天都黑了,店里还没有客人上门。 棠哥儿坐在店里,泡上一壶茶慢悠悠的喝着,并不急。 熙哥儿却是急坏了,「主夫,没人来买可怎么办啊?」 棠哥儿笃定的说:「会有人来的。」 门口传来一阵笑声,棠哥儿抬头看去,是对面米铺的老闆陈又格。 陈又格打量着简陋的铺子,笑得和气,「棠老闆这店卖的是何物?」 「煤炭,取暖用的。」棠哥儿浅浅一笑,「老闆可要买些回去用。」 陈又格笑容微僵,「不了,家里不缺柴火。」 棠哥儿便不再多言。 陈又格离开后径直往酒楼里走,一坐下就对商行里的人说:「县令夫郎卖的那黑不熘秋的东西是柴火,柴火价贱,那东西我瞧着比柴火还没用。」 他嗤笑一声说:「我看啊,这店就是那夫郎买来玩玩的,你们知道吗?我去的时候他还抱着个小孩呢。」 酒楼老闆不屑的说,「一个哥儿,能懂什么?」 众人哄堂大笑,陈又格喝了一口酒暖暖身,又后知后觉的想,县令夫郎的铺子里头好像还挺暖和的,是错觉吗? 承隽尹回去时,棠哥儿坐在床上,笑眯眯的看着他,「夫君,你回来了呀?」 棠哥儿的声音温暖极了,承隽尹却觉得嵴背一凉,「你还没睡啊。」 棠哥儿朝承隽尹勾勾手,承隽尹认命的走过去坐下。 棠哥儿的手温柔的抚摸在他的腰间,随即用力一扭。 承隽尹倒吸一口凉气,却不敢挣扎,只等棠哥儿消气后才抱住棠哥儿问:「还疼吗?」 昨儿个确实做的狠了,不怪棠哥儿这么生气。 棠哥儿嗔他,「难受。」 承隽尹轻轻按压他的胳膊,「我给你揉揉。」 棠哥儿勉为其难的接受了,「明日早起起时记得叫我。」 承隽尹手一顿,「你不需要起这么早的。」 他自己要早起,因此他比谁都明白这种天气要早起有多痛苦。 他痛苦就算了,他不想棠哥儿也要跟他一般。 棠哥儿一眼看出他在想什么,「我睡久了头疼。」 承隽尹嘆道,「好。」 第183页 隔日天还没亮,承隽尹睁开眼,屋子里暖烘烘的。 他看向放在不远处的煤炉,心道煤炉的效果比他想的还要好。 即使屋里头暖和,棠哥儿还是不自觉的往他怀里钻,他忧心忡忡的嘆了口气。 棠哥儿睡的这么香,让他怎么忍心叫醒棠哥儿? 想是这么想,承隽尹还是狠下心,轻轻的唤醒棠哥儿。 棠哥儿睁开眼,睡眼朦胧的盯着承隽尹瞧,眼里透着些许怨气,似乎在埋怨承隽尹为何要唤醒他? 承隽尹轻吻棠哥儿的眉眼,「你让我叫醒你的,你若是不起,可别耍赖怪我没喊你。」 棠哥儿伸出手搂住承隽尹的脖子,撒娇似的将整张脸都埋进承隽尹怀里,「唔,不想起。」 承隽尹抱紧他,捨不得放手,「那就再睡会?」 棠哥儿眯了会,迟钝的回应,「不行,要帮夫君挣钱。」 承隽尹的心尖似是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又酸又心疼。 棠哥儿强撑着睡意起身,承隽尹给他穿衣裳时,棠哥儿就跟个精緻的娃娃似的坐在床上发呆,承隽尹让他抬手他便乖乖的抬手,听话的承隽尹都忍不住想把这乖巧的人儿摁住好好亲一亲。 一番折腾,棠哥儿终于出门了。 刚出门,棠哥儿便感觉到了屋内外温度的差距。 他看着纷飞的白雪,呢喃道:「夫君,今日煤炭怕是会不够卖。」 承隽尹搂住他的腰,撑伞往外走,「卖完便回来歇歇,待天气好些,我再带你在这蝉铁县里好好逛逛。」 棠哥儿颔首。 本以为这么早,铺子应该没什么人,哪知道当他到铺子的时候,铺子已经被人群围住了。 棠哥儿忙下马车,承隽尹也想跟着下来却被棠哥儿拦住,「夫君,你去衙门吧,这儿有我。」 承隽尹看到棠哥儿眼里的坚定,末了只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有事喊我,我马上到。」 棠哥儿笑弯了眉眼,「嗯。」 店里已乱成一团,阿木扯着嗓子喊,「排队!排队!一个个来!」 阿林则忙着收钱拿煤炭,有人贪心,「我要买十斤!」 棠哥儿挤进人群,「一人最多买两斤。」 有人激动的问:「凭什么?有钱还不让买吗?」 棠哥儿解释道,「煤炭就这么点,你们买这么多,旁人买什么?」 旁人闻言,点头附和。 「对啊,你一个人买那么多也用不完啊,你不会是想转卖挣黑心钱吧?」 那人还真是这么打算,被人戳中后,讪讪的闭上嘴。 陈又格一大早来见对面这么热闹,差点以为自己没睡醒。 他问:「这是怎么回事?怎么那么多人都跑到对面买柴火去了?」 小二解释说:「那不是柴火,那是煤炭,好用的哩!」 来买米的客人激动的补充,「是啊,用上那煤炭,一晚上屋子都暖烘烘的,一块就可以用一整晚!」 陈又格不信,「怎么可能?那黑乎乎的东西真这么有用?」 「真的!」客人笃定的点头。 陈又格问:「昨天并没有客人去买煤炭,你的煤炭又是哪里来的?」 客人笑了,「官府昨天特意送了几块媒给我邻居家的阿婆,阿婆拿了一块送给我,我昨晚就用上了,哪知这么好用。」 第74章 惊!棠哥儿的家人还活着? 小二倒是不知道这件事,他疑惑道:「官府为何会送媒给那阿婆?」 「阿婆穷啊!听说县太爷下的令,只要是县衙里穷苦的人家都有送。」 她话音一转,笑道,「阿婆的儿子丈夫都被狗官害死了,没田也没钱,我们这些邻里都觉得她熬不过这次冬天,现在看来啊,阿婆这是晚年转运,遇上好官了!」 小二颔首表示贊同。 陈又格只觉得脸疼。 他真没想到那黑乎乎的东西这么有用。 他一拍小二的脑门,「还愣着干什么,去买些回来试试!」 小二摸了摸发疼的脑门,「好好,这就去。」 没一会,小二回来了。 陈又格见小二两手空空,脸色一沉,「煤炭呢?」 小二哭丧着脸道,「卖光了,想买得明日。」 陈又格勐地提高声调,「这才什么时候!怎么会卖的这么快!」 小二小声嘟囔,「东西好呗。」 陈又格脸都黑了。 隔日,陈又格让小二一大早就守在店门口,没成想还是买不到。 小二哭诉,「他们都不睡啊,我去的时候就已经是人山人海了。」 陈又格咬牙问:「这么冷的天,他们也不怕冻死!」 小二道:「阿木怕人冻死,就在门口点了个煤炭,顿时更多人围着煤炭烤火了。」 陈又格:「……」 他在店里来回踱步几下,「明日你也别睡,去排!」 小二哭丧着脸,「啊……」 陈又格暴躁的吼,「啊什么啊!给你加钱!」 小二只好苦哈哈的去了。 陈又格心里头烦躁,又往酒楼里去了。 商会的人坐在老地方,见着他来,气氛诡异。 不知是谁先开的口,问:「煤炭你们买了吗?」 酒楼老闆重重的哼了声,「煤炭一文钱就能有一斤!如此价贱,是为贱民用的东西,我才不稀得用。」 第184页 有不少人附和,陈又格见此心情好上许多,「价格如此低,他卖上一整天又能挣到多少银钱?果然还是个哥儿,不会做买卖,寻个乐子罢了。」 不少人颔首表示贊同,陈又格心情颇好的回去,让小二不用去熬夜排队了。 小二虽然疑惑,但并没有说什么。 第二天,陈又格往酒楼里走,刚走进熟悉的包厢,就感觉浑身一暖,像是被热气包围住,暖和的他只想打瞌睡。 他正纳闷这是用了多少柴火才让屋子里这么暖和,定睛一看,眼前赫然是一盆熟悉的煤炭。 酒楼老闆正坐在椅子上喝着小酒哼着歌,快活的很。 陈又格的脸都绿了,「你不是说不用这贱民用的玩意吗?」 酒楼老闆一点都不心虚,「说笑而已,好东西谁不喜欢?」 他反问,「陈老闆不会当真了吧?」 陈又格唿吸一滞,压根没脸应,气唿唿的就走了。 路过死对头的米铺,他发现里头人多的很,偷偷摸摸走进去一看,竟是因为里头摆放着一个奇奇怪怪的铁炉,铁炉里装着燃烧的煤炭。 不少人都图这里暖和往这里走,多多少少的也会买上一些米粮。 「哟,这不是陈老闆了?怎么来我这了?」纪掌柜笑呵呵的走来,见陈又格盯着铁炉瞧,好心情的介绍道:「这是煤炉,你别看他小小一个,实际上可好用了,这里头的东西是煤炭,现在整个蝉铁县应该没有人不认识这样东西了吧?」 他一顿,故作惊讶的问:「难道陈老闆还没用上煤炭吗?」 陈又格扯着嘴角假笑,敷衍两句就匆匆离开。 回到店里,店铺里空荡荡的,一个客人都没有,小二支着手在柜檯前犯困,他怒吼出声,「睡什么睡!给我起来!」 小二吓得站起来,「怎、怎么了掌柜的?」 陈又格命令道,「晚上熬夜排队去,明天早上我一定要在咱店里看到煤炭!」 他一顿,又道:「还有那什么煤炉,也马上去给我定一个。」 小二纠结的说:「掌柜,您有所不知,这煤炉的单子都排到下个月去了。」 他昨天便也想过去订一个,结果压根订不到啊。 陈又格眼前一黑。 悔不当初啊! 煤炭不够卖,承隽尹便让郝多愉负责招人,又专门找工匠去煤矿附近的空地盖房子。 考虑到蝉铁县里的村庄穷人更多,承隽尹专门交代郝多愉要把招工的消息传到蝉铁县的每个村庄。 郝多愉因此忙的晕头转向,但效果显着。 招工这天,蝉铁县前所未有的热闹,身穿麻衣的汉子们顶着大雪目光灼灼的看着站在榜下的郝多愉。 郝多愉扯着嗓子喊,「一天十五文,提供住宿和吃食,只招年轻力壮的汉子,想报名的排队过来。」 县里人听到这话,当即沖在最前面。 村里的人却犹豫不决,他们都怕这又是一场新骗局。 瞧见县里的人争先恐后的排队,村民们也急了,有机灵的村民问看热闹的然婆婆,「他们不怕被骗吗?」 然婆婆笑道,「哎哟,这次的县令大人可不是之前的那个狗官,难道你没听说他把原本县衙里那些干坏事的人全给革职处置了吗?」 另一个阿婆插话,「是啊,承大人有了煤炭,县衙里都没捨得用就先分给我们这些穷苦人家。」 她说着便红了眼眶,「若不是大人,我真不知自己还能不能撑下去哟。」 村民们面面相觑,问话的村民牙关一咬,上前排队。 反正日子都苦成这样了,大不了再赔上他一条贱命。 有了第一个人就有第二个人,可这次招的人数有限,最后竟只招到问话的村民。 问话的村民因此也成了这次唯一一个被招去挖矿的村民。 招完人后,郝多愉又天天往煤矿跑,他每日要负责运送煤炭,还要监督工匠盖房子,又要发工钱。 待棠哥儿下次再瞧见郝多愉时,竟发现他瘦了一大圈,在这寒冬腊月,郝多愉竟还黑了。 郝多愉坐在店里喝茶,「大人不是说要过来吗?」 棠哥儿坐在柜檯上,闻言抬眸往店门口一看,「来了。」 郝多愉回头,瞧见承隽尹时眼里溢满了怨气。 承隽尹自觉心虚,主动道:「煤炭的事你提拔几个手下帮你负责吧。」 他一顿,又道:「人手不够就再多招几个人。」 郝多愉神色微缓,「师爷和帐房先生招到了吗?」 「招到了。」承隽尹走到棠哥儿身侧,借着柜檯的掩饰,轻轻搂住棠哥儿的腰,面上却一本正经的回应,「煤炭一事让蝉铁县的读书人对官府改变了看法,这段时间陆陆续续有人来官府自荐,我也从中选了好多人才。」 郝多愉心底松了口气,「那你也能轻松些了。」 这段时间他累,承隽尹也累。 整个县衙的文职类活计几乎都要承隽尹一个人来承担,他也真怕承隽尹撂挑子不干。 「大人!不好了!」狗困神色慌张的跑进店里,「死人了!煤炭害死人了!」 众人脸色微变,承隽尹抓住棠哥儿的手,安抚道:「没事。」 棠哥儿抿着唇,眼里溢满担忧。 承隽尹摸了摸他的头,同郝多愉大跨步走出去。 他们跟着狗困来到闹市,远远便瞧见一茅草屋外围着一群人正对着屋里指指点点,眼神复杂。 第185页 承隽尹加快速度走过去,狗困喊道,「大人来了,让让。」 人群忙让开一条路,承隽尹走进去,只见一个书生打扮的男人趴伏在地上,抱着地上脸色死灰衣着褴褛的老妇痛哭,「娘!是儿不孝,是儿没有照顾好你啊!」 承隽尹拧眉,「是何情况?」 男人红着眼,咬牙切齿的瞪他,「狗官!都是你!都是你害死我娘!你就是故意把这种被诅咒的东西卖给我们,不管我们的死活就为了挣那黑心钱,你跟他们没有什么区别!」 众人议论纷纷,有人问:「什么诅咒?」 男人大声的说:「你们不知道吗?这东西就是被山里精怪诅咒过的东西,用它的人都会在睡梦中被精怪吸走魂魄,我娘亲就是这么死的!」 众人譁然。 狗困怒道,「胡说八道!我用煤炭这么久,怎么没见我出事!」 他问旁人,「难道你们就没有用煤炭吗?你们出事了吗?明明是他自己使用不当!」 郝多愉打开茅草屋的门,迎面一股气味扑鼻而来,他怒了,「谁让你们把屋子封这么严实的!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他大吼道,「我送煤炭给你们用时都提醒过这煤炭必须通风使用,煤店卖炭时也提醒过你们!我问你,这煤炭是你买的还是你娘买的?」 男人眼神飘忽,「我买的,但是没有人提醒我。」 一个精瘦的大婶忽然咒骂道,「你放屁!你买煤炭的时候我就在一旁瞧着!阿木都提醒你好几遍了!」 她看向承隽尹,「大人,你也可以去问问当时在煤店的其他人,好多人都听见了。」 男人又狡辩道,「我没听到。」 大婶又骂道,「你都应了你还没听到!你之前在县衙里吃香的喝辣的,可曾管过你娘的死活,被承大人革职后你又来偷你娘的钱,我还纳闷你昨个儿怎么会好心给你娘送炭?现在看来,你分明就是不怀好意!」 男人彻底慌了,一遍遍道:「胡说八道!没有证据,你凭什么污衊我!」 「有、有证据。」一个小姑娘哆哆嗦嗦的从人群后探出头,「我听见你让阿婆把屋子都封住,说这样暖和。」 众人大怒,对男人破口大骂。 男人慌了,跪地求饶,「大人,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想骗点钱过日子而已啊,求您放过我吧,我娘他是自愿死的。」 若是平时承隽尹听到这些话早一脚踹上去了,可是此时承隽尹却看都没看他,只直勾勾的盯着面黄肌瘦的小姑娘,瞳孔剧震。 郝多愉察觉他的反常,挡在他的面前,「大人,可要把人抓拿归案?」 承隽尹回神,心口的情绪却还无法平復,「你先将人抓回去。」 郝多愉没动,低声提醒,「大人,棠哥儿还等着消息呢。」 承隽尹推开他,「你去跟他说声。」 郝多愉见承隽尹盯着小姑娘看的眼都挪不开,心都凉了。 回去路上,他一直在想该怎么替承隽尹瞒下这事,心里又觉得对不起棠哥儿。 想来想去,他没忍住骂道,「大人,你真该死啊!」 狗困:「……」我也觉得,但我不敢说。 两人对视一眼,长嘆一声。 果然再好的人有钱也会变坏。 将人押回衙门后,两个人一起来到煤店门口,互相推搡。 「你先进去。」 「你先。」 「大人让你来同主夫说的。」 「你才是大人的书童,他的事你不说谁说?」 熙哥儿双手环胸,冷着脸问:「说什么?」 两人齐齐一僵,狗困还镇定些,讪笑着道,「就是说煤炭死人的事解决了。」 熙哥儿可不好煳弄,他冷笑一声看向郝多愉,「你说。」 郝多愉皮都绷紧了,自上次被熙哥儿揪住后,他就特别怕熙哥儿,只觉得这熙哥儿比洪水勐兽还兇勐。 一米八几的大男人此时心虚的红着脸,哆哆嗦嗦的一声都不敢吭。 狗困疯狂朝郝多愉眼神示意,那眼睛都快挤抽筋了,郝多愉还一句话都吭不出来。 熙哥儿越发察觉事情不对劲,一把提起郝多愉的衣领,逼问:「快说!」 一股幽香飘来,郝多愉呆呆的看着骤然在眼前放大的眉眼,他心跳的有些快,不自觉出声说:「你好香啊。」 不仅香,还怪好看的。 熙哥儿的脸瞬间涨红,一半是气的,一半是羞的。 「流氓!」伴随着清脆的巴掌声,一声咒骂惊动了屋里头的棠哥儿。 棠哥儿出门时,只见郝多愉捂着脸,委屈的像个受欺负的小媳妇,而熙哥儿瞪着眼,气鼓鼓的模样十分吓人。 棠哥儿沉默半晌,看向狗困,「这是怎么了?」 狗困也懵,「我也不知。」 他也不知情况怎么越变越复杂了。 外头风雪飘飘,棠哥儿让他们都进来,待冷静下来后才一一跟他们询问事情经过。 郝多愉还贼心不死的想替承隽尹隐瞒,但被熙哥儿一瞪后,就吓得一五一十的将事情都说出来了。 狗困满脸绝望。 早知道他就一个人来了! 熙哥儿忿忿不平,棠哥儿却冷静的问:「那姑娘约莫几岁大小?」 郝多愉思索半晌,十分耿直的说:「她躲在人后,看不真确,我只觉得她的眼睛好看的很,像带着勾子一样。」 第186页 若是旁的小姑娘他们定不会想歪,可那姑娘太好看了。 狗困道,「那姑娘约莫已是豆蔻年华了。」 郝多愉一惊,「那姑娘哪里有那么大?」 狗困嘆,「蝉铁县穷,我看那姑娘也是常年吃不饱的模样,又哪里能长的多好。」 但那姑娘好看就好看在那双眼睛。 他一怔,勐地看向棠哥儿,瞳孔微张。 棠哥儿疑惑的看着他,「可是想到了什么?」 狗困也不知这话该不该说,但见棠哥儿那双如水般温柔的眼眸直勾勾的注视着他,他就难以违背自己的内心,开口道:「她的眼睛,跟你极像。」 郝多愉才后知后觉道,「对对对!我就说那小姑娘看的怎么就那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棠哥儿双唇一抿,垂眸沉思。 另一边,承隽尹已问清小姑娘的来歷。 小姑娘是被人遗弃在闹市街头的弃婴,运气好被一对无法生育的夫妇捡了。 他们日子过得虽穷,但也还算不错,可前几年的一场大雪夺走了夫妇二人的性命,独留小姑娘一人孤单单的活在世上。 邻里街坊看她可怜,便时常接济她,她人也勤快,有活就干,就这么飢一顿饱一顿的把自己给养活了。 承隽尹看着小姑娘,生怕吓到她,轻声细语的问:「你叫什么?」 小姑娘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的盯着承隽尹,小声应道,「我叫景荨芸。」 承隽尹心口一震。 邻居补充道,「听说这名字是她亲生父母取的,捡到她时,这名就锈在襁褓上。」 景荨芸不明白承隽尹为什么用她看不懂的眼神盯着自己,有些害怕的往后挪了挪。 寒风凛冽,景荨芸冷的一个瑟缩。 承隽尹心头一软,看着这样的景荨芸,他就想到了当初的棠哥儿。 他脱下披风搭在景荨芸身上,问:「你可愿跟我回府?」 景荨芸愣愣的看着他,「我为何要跟你回府?」 承隽尹开门见山,「你跟我的夫郎长的极像,我怀疑你是他的妹妹,所以我想带你回去查清楚这件事。」 景荨芸愣住,「若我不是呢?」 「那便听我夫郎的安排。」承隽尹放缓语气,「我的夫郎名为景棠云。」 景荨芸低垂的手一紧,「我跟你回去。」 她时常在想她的亲生父母是谁,为何要把她抛弃,是不是因为她的出生不受欢迎。 可她有时又自欺欺人的想,或许她的父母有无法言喻的苦衷。 在爹娘走后,她以为自己没有亲人了,每逢元宵佳节,她听着旁人家中欢声笑语,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她渴望找到自己的亲人。 即使这希望渺茫,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实现。 他们走后,众人议论纷纷。 有人觉得景荨芸是走了狗屎运,有人又觉得这定是误会。 毕竟县令夫郎那么尊贵的人怎么可能跟一个弃婴扯上关系。 煤炭卖完后,棠哥儿便带着熙哥儿回府。 回去路上,他在马车内听到外头闹哄哄的,似是有人在笑有人在哭。 熙哥儿看出棠哥儿的疑惑,问:「阿木,外头是怎么回事?」 阿木激动的说,「那些被狗官抓走的人回来了!」 棠哥儿闻言,轻轻撩开马车的窗帘。 街上,相认的亲人们有的抱头痛哭,有的喜极而泣。 棠哥儿没忍住为他们感到开心,忽而看到一对枯瘦如柴的夫夫茫然又暗含希望的走在人群里。 他们似是想问路,但身旁的人都忙着激动,没人搭理他们。 「停车!」棠哥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喊出声的,他甚至来不及等车停下就冲下马车,膝盖狠狠的摔在地上他也没察觉到疼痛,只执拗的往那对夫夫的方向冲去,张着嘴想喊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般,发不出一丝声音。 待来到那对夫夫所在的地方后,他却再也看不到那两张熟悉的脸。 他像是剎那间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无力又茫然的望着拥挤的人群。 「主夫!」熙哥儿好不容易追上来,便看到棠哥儿失魂落魄的站着。 熙哥儿吓坏了,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吼道,「主夫,就算大人不忠,您也不能这么折磨自己啊。」 棠哥儿摇摇头,「你误会了。」 他的目光扫过身边所有人的脸,喃喃道,「我看到了,我明明看到了。」 熙哥儿只认为棠哥儿受不了刺激魔怔了,眼泪汪汪的把棠哥儿往回拉,「我们回府,请郎中来给你治疗。」 棠哥儿让熙哥儿拉着往回走,眼睛却缕缕往后看,一双眼已是蓄满泪水。 他没看错,那就是爹和姆父。 他们还活着! 承隽尹带着景荨芸回到府中,让常嬷嬷负责照顾景荨芸。 景荨芸初到府中,有些害怕,但没多久就适应了。 她似乎天生胆子就不小,也比旁人机灵,否则也没法活到这么大。 承隽尹急着跟棠哥儿说这事,听闻棠哥儿回来后便着急忙慌的走出来,见到棠哥儿的一剎那,他浑身气息一沉,脸色难看的吓人。 「怎么回事?」 熙哥儿扶着棠哥儿,闻言没好气的瞪了眼承隽尹,敢怒不敢言。 棠哥儿脸上的泪迹已干,他失神的望着承隽尹,想说什么,话还没说出口就先哭出声。 第187页 承隽尹大跨步走过去将棠哥儿抱起来,一边往里走一边吼道,「叫郎中!快点!」 他把棠哥儿放在床上,焦急的询问,「哪里不舒服?你告诉我好吗?你说不出来你抓着我的手告诉我。」 承隽尹被棠哥儿哭的心都要碎了,他抓着棠哥儿的手,哀求道:「你别吓我,棠哥儿,我受不住。」 棠哥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才断断续续的挤出一句,「我看见他们了,我明明看见了。」 承隽尹抱着棠哥儿,一边给他顺气一边问:「看见谁了?」 第75章 棠哥儿一家团聚 棠哥儿正想说,熙哥儿带着郎中急急忙忙的过来了。 承隽尹只好侧身让开,只是那眼睛还死死盯着棠哥儿,连挪都不敢挪开。 郎中被急急忙忙的叫过来,以为是出什么大事,结果仔细一诊断,才知道是摔伤了膝盖。 他开出药膏,交代好要注意的点后就走了。 承隽尹遣退下人,小心翼翼的捲起棠哥儿的裤腿,看到已然青紫肿胀的膝盖后,他眼底闪过一抹心疼,「是因为膝盖疼才哭的吗?」 棠哥儿此时已经冷静下来了,他低下头,见自己把膝盖都蹭破皮了,鼻尖一酸,又没忍住哭了。 「呜呜呜!夫君,好疼啊,我都不知道它什么时候破的。」 承隽尹心疼无奈又觉得有些好笑。 合着他的夫郎都不知道他膝盖受伤了。 他耐心的哄着棠哥儿,棠哥儿发泄完委屈后才应道,「这次是因为膝盖疼才哭的。」 承隽尹一边给棠哥儿抹药一边问,「上次呢?」 棠哥儿扁着嘴,神情失落,用不确定的语气说:「夫君,我好像看到我爹和姆父了。」 承隽尹手一顿,神色讶异。 棠哥儿将刚才发生的事说给承隽尹听,「可他们当年分明出意外死了,官府的人亲自来到家里报死讯的,说尸体都找不到了,只找到我姆父带血的钱袋子。」 话落,他一顿,勐地看向承隽尹。 承隽尹也看着他,两人虽然没有说话,但都想到了同一个可能。 当时山香县的县令还是屋与,如果棠哥儿的爹和姆父其实没死,而是被向绝的人抓走挖矿呢? 「我要出去!」棠哥儿撑着手起身,承隽尹忙拉住他,「别急,蝉铁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我让郝多愉带着人找,会更快些。」 棠哥儿心知承隽尹说的话在理,忙催促道,「那夫君你快去啊。」 承隽尹手上还拿着药膏,无奈道:「总要让我给你上完药吧?」 棠哥儿夺过药,刚想说自己来,就听门口传来敲门声,「大人,有一夫夫找上门,说要找景小姐。」 棠哥儿听到景小姐三个字,这才想到之前从郝多愉口中听说的消息,他缓缓扭头面无表情看着承隽尹,「你把人都带回来了?」 承隽尹头皮一紧,急忙解释,「我怀疑她是你妹。」 棠哥儿睁圆了眼,「我妹。」 门外的狗困又道,「他们说是景小姐的亲生父母。」 承隽尹和棠哥儿脸色一变,承隽尹道,「快把人请到大厅,把景小姐也请过去。」 他一顿,又补充道,「切勿怠慢!」 棠哥儿扔掉药膏急急忙忙的就要下床,承隽尹将他抱起来放在久违的轮椅上,一边推着他往外走一边解释景荨芸的事。 大厅,景一和熊贝苗拘谨的坐在椅子上,频频往门口张望。 熊贝苗不安的说:「荨芸会不会不认我们?会不会怨我们当初一出生就将她扔了。」 景一浑浊的眼里带着无奈,「她怨我们也没错。」 熊贝苗又道,「这县令大人怎么会把荨芸误认成他的亲人,我们不会是找错了吧?难道荨芸已经……」 话未完,他便红了眼眶。 景一搂住他的腰,「别多想!不会的,那就是我们的荨芸!」 棠哥儿刚到门口,就听到这对话,他略一抬手,承隽尹停了下来,静静的等着棠哥儿。 棠哥儿揪着自己的衣袖,好半晌他才仰头,露出漂亮纤细的脖颈,眼巴巴的望着承隽尹,「夫君,我现在是不是很丑,我没洗澡,衣裳都乱了,刚才还把眼睛哭肿了。」 承隽尹知道棠哥儿紧张,他附身轻吻棠哥儿的眉眼,「棠哥儿无论什么时候都好看,你就算不相信自己的眼光,也要相信我的眼光。」 棠哥儿的心安了,他紧紧抓着承隽尹的手,似要从中汲取力量,「走吧。」 承隽尹推着他走进大厅。 逆光中,景一和熊贝苗只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推着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儿走来。 他们下意识的认为眼前的人是府里的主人,皆不安的站起来。 景一上前一步,正好将熊贝苗挡在身上。 眼前的脸跟记忆中重合,棠哥儿愣愣的看着他们,忽而松开承隽尹的手,起身朝他们奔过去。 「爹!姆父!」 他跑的又快又急,丝毫不顾及自己膝盖上的伤口。 景一和熊贝苗在听到这称唿后下意识的接住奔来的人儿,承隽尹见人被接住了才松了口气。 景一和熊贝苗看着挤在中间低头泣不成声的人儿,茫然又震惊。 熊贝苗不自觉放缓声音,温柔的问:「孩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第188页 棠哥儿仰头泪眼朦胧的看着他们,「是我,我是棠哥儿啊,你们认不出我了吗?」 熊贝苗怔怔的看着棠哥儿,骤然红了眼眶。 他无措的看向景一,颤声喃道,「他爹,是我看错了吗?是棠哥儿!是棠哥儿吗?」 景一认出了棠哥儿,他已是老泪纵横,声音哽咽,「是,是棠哥儿,是咱的棠哥儿,都这么大了,棠哥儿都这么大了!」 棠哥儿死死抱着他们,哭的像是个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 承隽尹想让棠哥儿别哭了,他怕棠哥儿缓不过来,哭的抽过去。 可见他们三人紧紧抱在一起,最终还是没出声打扰。 景荨芸来时,便见到这混乱的画面。 她往后一退,略有些尴尬的问:「我是不是来早了?」 众人齐齐回头看她,景家三人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了景荨芸。 无它,只因景荨芸那双眼和棠哥儿太像了。 景荨芸被拉过去一起哭的时候还有些傻,她或许是还没能反应过来,直到熊贝苗哭着跟她道歉后,她才红着眼眶,委屈的哭出声。 棠哥儿哭疼了眼,正冷静下来,想着不能再哭了。 结果见此又想哭。 承隽尹可不惯着,他一把将棠哥儿拉过来,故作兇狠的捂住他的嘴,「不许再哭了。」 到时候棠哥儿哭抽了难受,心疼的也还是他。 棠哥儿吓的打了个哭嗝,景一和熊贝苗这才后知后觉的注意到承隽尹的存在。 熊贝苗疑惑的问:「这是?」 棠哥儿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坚定的拉着承隽尹的手同他们介绍,「这是我的夫君。」 承隽尹拱手道,「晚辈承隽尹,天虫村人士。」 景一闻言,立刻打量起承隽尹,眼里带着探究和疑惑。 熊贝苗更不解,「我怎么记得当初跟棠哥儿订下婚约的是承大财,也就是你的兄长?」 「他悔婚了。」棠哥儿嘟囔道,「我当初看中的也不是他,现在也算是阴差阳错。」 他一本正经的说:「夫君对我极好!」 言下之意,你们不能不满意夫君。 承隽尹眼底化开了笑,景荨芸出声道,「哥夫是个好的,蝉铁县人人都说他好。」 棠哥儿闻言看向景荨芸,偷偷笑弯了眉眼。 景荨芸眨了眨眼,模样俏皮。 承隽尹知道他们一家四口团聚需要时间好好聊聊,便藉口离开给他们空间,走的时候还将大厅的门给关上了。 熙哥儿听了些风声,这会儿见承隽尹走出大厅,留下剩下四个人,没忍住呢喃道:「不是吧?我真误会了。」 狗困嘚瑟的说:「我就知道大人不是那种人!」 熙哥儿瞪他,「那你当时心虚什么!明明大人什么都没做,你那心虚的模样好似大人已经准备纳妾了!」 狗困:「……」 棠哥儿跟家人聊到很晚,熊贝苗肚子叫了后他才意识到爹和姆父奔波劳累,此时更应该好好休息。 景荨芸这些年吃了这么多苦,也得好好养养。 他正要让下人准备晚食,便见承隽尹敲门进来,「晚食已经准备好了。」 话落,他看了眼棠哥儿,眼里带着些什么。 棠哥儿心虚的别过头。 夫君再提醒他该吃饭了。 他其实也饿了,就是还想跟爹和姆父聊聊。 一群人走到膳厅,膳厅的桌子上放着满满当当的美食菜餚,景荨芸没忍住,狠狠的咽了口口水。 棠哥儿有些惊讶,「夫君,你亲自下厨了?」 来到蝉铁县后,夫君便忙到没法再亲自下厨了。 景一和熊贝苗闻言更惊讶。 虽然刚才有听棠哥儿说家里的吃食都是承隽尹在做,可他们真没想到承隽尹都当官了还肯下厨。 承隽尹微微颔首,「初次见岳父岳姆,便想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 他做的这顿饭,表现的是对棠哥儿的重视,为的是让景一夫夫安心。 景一和熊贝苗对视一眼,对这个哥婿多了几分满意。 这一顿饭可谓是用上了承隽尹的拿手绝活——滷肉。 景荨芸吃的狼吞虎咽,吃着吃着竟哭了出来,「呜呜呜!我这辈子从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景一也松口贊道,「好。」 熊贝苗不吭声,吃的最多。 棠哥儿自豪的眉眼都飞扬了起来,承隽尹没忍住上手颳了刮他的鼻尖。 棠哥儿扭头看他,眼睛肿着,却高兴的嘴角合不拢。 今天是他来到蝉铁县后最高兴的一天。 他扫了眼在场的人,忽而问:「夫君,我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承隽尹不假思索,「没忘什么,你别多想。」 由于熊贝苗和景一一路奔波劳累,已是疲惫至极。 棠哥儿让他们吃完便去休息。 景荨芸到底年轻些,可棠哥儿念在她还在长身体,便也将她赶去休息。 回到屋里头,棠哥儿才将爹和姆父这些年发生的事一一告诉承隽尹。 如他们猜想的那般,爹和姆父并没有死,而是被山贼抓去当苦力,直到朝廷派人过去,才被解救出来。 景荨芸的出生是个意外,爹和姆父被抓后,姆父才发现自己怀孕了,但当时孩子月份已经大了,根本无法流掉,可若是让人发现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必死无疑。 第189页 正好矿山里负责採买的人跟他们有几分交情,他们就在孩子生下来后拜託那人把孩子带到附近的县城。 当时的他们认为,他们这辈子都无法逃离铁矿山了,所以他们给孩子取名景荨芸,就是希望她有朝一日能找到自己的亲兄长。 棠哥儿依偎在承隽尹怀里,道:「夫君,我只觉得今天发生的一切好的像是在做梦。」 他怎么会在一天之间,找回自己的三个亲人? 承隽尹轻吻他的额头,温声道:「不是做梦。」 棠哥儿在承隽尹怀中迷迷煳煳的睡过去,承隽尹这才拿出被扔在床脚的药膏给棠哥儿上药。 掀开棠哥儿的裤腿,看着棠哥儿情况越发严重的膝盖,他重重的嘆了口气。 就是猜到如此,他才不敢在棠哥儿醒时上药,否则棠哥儿定要被疼哭。 隔天清晨,棠哥儿感觉自己眼睛冰凉凉的,似是敷着什么东西。 他拿下来一看,是一块包着冰块的棉布,他摸了摸自己的眼睛,觉得有些疼,就知道昨日哭狠了。 他扁了扁嘴,又想到爹和姆父妹妹都在府里,又激动的起身穿衣。 熙哥儿听到动静就端着热水走进来,棠哥儿不习惯被承隽尹外的人贴身伺候,一边洗漱一边道:「妹妹和姆父那边可有安排人去伺候?」 「有的。」熙哥儿应说:「这些事昨天大人都安排好了。」 棠哥儿抿唇偷笑,他知夫君总是比他细心周到。 熙哥儿补充道,「大人还让常嬷嬷教导小姐读书写字,当真是待她极好。」 棠哥儿起身披上披风往外走,「早食可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这个点,老爷夫人他们应该都在膳厅等着了。」熙哥儿一边说一边带上被棠哥儿落下的汤婆婆,追上棠哥儿后塞到棠哥儿手里,「主夫,你又忘了。」 棠哥儿接过汤婆子,心虚的不敢吭声。 来到膳厅,棠哥儿便看到他的家人都围着桌子等他。 「棠哥儿。」熊贝苗温柔的唤了声,眼眶有些红。 昨晚上他一直在哭,哭棠哥儿命苦。 尽管棠哥儿都挑好事跟他说,但他又哪里猜不到这些年棠哥儿过的并不容易。 他自责极了,想着当初若不是自己非要跑远去做买卖,又怎么会被抓走? 「姆父,爹,妹妹。」棠哥儿一声声唤过去,坐下时看着桌上的饭菜,眸光一柔,「这是夫君做的。」 熊贝苗讶异的问:「他不是一大早就得去县衙吗?」 熙哥儿站在棠哥儿身后,解释说:「大人做好后才出门的。」 熊贝苗心里头高兴,但又抓住棠哥儿的手道,「下次你可不能让他这么做了。」 县衙的事够多了,哪还能让承隽尹一个大男人为了他们天天下厨呢。 他一顿,又忧心忡忡的说:「棠哥儿啊,你多多少少也得为他做些什么,他现在是乐意伺候你,可以后呢……」 棠哥儿神色纠结,「娘,真不是我不干活,是他不让我干,他总担忧我累着。」 前几天偷偷摸摸收拾铺子,夫君逮住他就一顿收拾,他哪里还敢干什么活啊。 他以前也曾像姆父这般忧心,后来他才意识到他什么都不干就是在帮夫君的忙了。 熊贝苗不信棠哥儿的话,但想了想,还是没说什么。 反正如今他们一家团聚,若真发生了什么,棠哥儿也不会是孤身一人。 吃完早食,棠哥儿拉着他们出去买东西。 现在他们身上穿的是昨天下人临时去买的厚衣裳,但这些衣裳就穿个保暖,他们住在府中,要用的东西很多。 熊贝苗生怕承隽尹有意见,棠哥儿故意生气的说:「夫君把所有钱都给我,又怎么可能会在乎这么一点。」 熊贝苗愣了下,才知府里管钱的竟是棠哥儿,一时有些恍惚。 棠哥儿高兴的给他们买了许多东西,买了之后一应让小二直接送回府里,省得他们还得提。 离开布坊前,棠哥儿注意到景荨芸盯着棉布瞧,他想到什么,趁熊贝苗和景一没注意,偷偷走到她身边塞给她一个钱袋子。 她骤然瞪大了眼,棠哥儿嘘了一声,「给你零花用的,别跟姆父说,否则他定要说我了。」 景荨芸被棠哥儿鬼鬼祟祟的模样逗笑了,熊贝苗回头见她笑得开心,脸上也带上了笑意,「怎么了?笑得这么开心?」 棠哥儿闭嘴,眼神飘忽。 景荨芸笑容微敛,「我想回闹市看看,给他们带些东西。」 这些年,若不是邻里街坊时常接济她,她怕是早就死了。 景一沉声说,「我和你姆父也正在商量这事。」 棠哥儿拍板道,「那现在就去吧。」 众人意见统一,便买了一大堆东西提着过去。 闹市的百姓都惊呆了,没想到这没人要的小姑娘竟真是县令夫郎的妹妹。 景荨芸将东西一一送给曾经帮助过她的邻居,朝他们深深鞠了一躬。 邻居们既受宠若惊又感动,等棠哥儿等人走后,这件事便传遍了整个蝉铁县。 回府之前,景一提出要去煤店看看,一群人便绕路过去。 他们来到煤店的时候,煤炭刚卖完,但店里还有人坐着,远远瞧着似乎在跟阿木说着什么。 阿木余光中瞧见他,忙迎上来,「主夫,那人说要买大量煤炭。」 第190页 棠哥儿看着那人,那人眉头一皱,「怎是个哥儿?」 他看向阿木,「你就算不卖,也不能拿个哥儿来敷衍我吧?」 煤炭这么好的买卖,怎么能由一个哥儿做主。 景一将棠哥儿拦在身后,黝黑的脸上满是冷意。 那人一愣,不确定的问:「莫非你才是东家?」 棠哥儿看着景一虽消瘦却依旧坚定的后背,心口一暖,低声道:「爹,没事,我来处理。」 小时候爹也是这般护着他们的,现在该由他护着他的家人了。 他迈步走到那人前面,「我是这儿的东家。」 那人面露不屑,态度蛮横,「我要买煤炭,有多少要多少?价格五斤一文。」 棠哥儿微微一笑,「火。」 眼前一闪,一个带着红金色面具的黑衣人半跪在棠哥儿面前,「主夫。」 棠哥儿看向面露惊骇的男人,神色冷漠,「我不想在蝉铁县看到他。」 「是。」火抬起狭长的眼眸,微微上挑的眼尾下坠着一点黑痣,即使不看被面具遮挡的下半张脸也能断定这火定是个美人胚子。 男人又惊又怒,「你区区一个哥儿,想对我做什么!啊!」 话音刚落,他便被火一手砍在后脖颈生生击晕。 火提着人消失在原地,众人已是目瞪口呆。 回去路上,景一心事重重,棠哥儿心细,问:「爹,你在想煤店的事吗?」 景一摇头,「棠哥儿,爹和你姆父想做些买卖。」 他的两个孩子都在蝉铁县,他们也定是要在蝉铁县扎根的。 他不想一直用棠哥儿的钱,万一日后出点什么情况,他们不仅帮不了棠哥儿,还会给棠哥儿造成负担。 棠哥儿皱眉,「爹,姆父,你们的身体……」 在矿山的那些年,他们就算不说,他也知他们定是早已累坏了身子。 他并不反对他们做买卖,但他担忧他们身子受不住。 景一知道棠哥儿在担忧什么,他道:「郎中说了,我的身体好好养是能养好的。」 倒是贝苗因生完荨芸没法好好坐月子导致身体落下了病,近些年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 还没被救前,他时常怕贝苗撑不下去,有时他都想带着贝苗一起去死,省得受那折磨。 矿山的人也看贝苗不顺眼,只因贝苗是哥儿。 他们被抓时,铁矿山由于缺人,哥儿汉子老人小孩都抓,后面发现汉子活干的快,才只抓汉子。 棠哥儿见景一眼神坚决,便不再劝,转而问:「你们想做什么生意?」 景一摇头,「还没想好。」 县令府到了,棠哥儿挽着熊贝苗的手往里走,远远便见艾嬷嬷抱着小竹子走过来。 小竹子眼里蓄着一泡泪,看到棠哥儿的那一刻便委屈的大哭出声。 棠哥儿忙将小竹子抱过来,艾嬷嬷在一旁说:「小竹子昨儿个没看到您,委屈的不肯睡,好不容易睡着了,今早起来又没看到您,便闹着要来找您了,可是您出门了……」 小竹子这是憋了两天的委屈一起爆发了。 棠哥儿又心虚又心疼,一直哄着小竹子。 可小竹子这次着实是伤心了,怎么哄都哄不好。 熊贝苗一把抓住景一的手,神情激动又茫然。 「我、我当外姆了?」 景一浑身僵硬,「嗯,我当外公了。」 景荨芸疑惑的歪头,「为啥哥哥都没提呀?他不会忘了吧?」 棠哥儿嵴背一僵,硬着头皮干笑两声,「见到你们太高兴了。」 众人:「……」 再高兴也不能把自己的亲儿子给忘了啊! 第76章 太子来访 小竹子哭了足足一刻钟才冷静下来,他扁着嘴,小手紧紧的揪着棠哥儿的衣袖,生怕棠哥儿跑了。 棠哥儿问艾嬷嬷,「饕餮呢?」 艾嬷嬷左右一瞧,「奇怪,刚才还在呢。」 棠哥儿左右看了看,正好看到远处屋檐上仰头长啸试图将自己伪装成雕像的饕餮,他沉默半晌,「没事,让它歇会吧。」 饕餮怕是被小竹子闹怕了。 小竹子一安静下来,景家三人就凑上来,你一言我一语的逗着小竹子。 小竹子稍微有些反应,他们就高兴的合不拢嘴,直将小竹子夸的天花乱坠。 小竹子似乎也察觉到他们的好意,破涕为笑,小模样可爱又招人疼。 「外面冷,我们进去吧。」 棠哥儿低声说着,但没人搭理他,他又重复了一遍,还是没人理。 棠哥儿:「……」 他失宠了。 他想夫君了,夫君从不会因为小竹子而忽视他。 最后是熊贝苗怕冷到小竹子,他们才转移到大厅里。 夜晚,棠哥儿跟承隽尹说了景一的打算。 承隽尹沉思半晌,道:「工坊那边还缺个管事,不知道岳父愿不愿意去。」 景一年纪大了,做买卖很累,又要忧心许多,他怕景一受不住。 还不如让他去当个管事,既不用太操劳,也能有活干,有钱挣。 棠哥儿眼睛一亮,吧唧一口亲在承隽尹脸上,「还是夫君考虑的周到!」 承隽尹将棠哥儿搂在怀里,「岳姆喜爱小竹子,便让他照顾小竹子,有艾嬷嬷在一旁伺候,岳姆也不用费什么心神,我们再给他一辆马车,他也能随时随地去工坊找岳父。」 第191页 「嗯嗯。」棠哥儿用力的点头,一双黑乎乎的眼直勾勾的注视着承隽尹,期待着承隽尹继续说下去。 承隽尹侧过头,点了点另一边脸颊,棠哥儿微红着脸,但还是仰头亲了下。 承隽尹眼神一柔,继续说:「今日回来时,常嬷嬷同我说荨芸天生聪慧,但就是性子跳脱,不爱学习,你多带她出去走走看看,长长见识,莫要让她长大后被人轻易骗了去。」 棠哥儿将脸埋进承隽尹怀里,「夫君你对我真好哇。」 什么事都帮他想到了。 承隽尹失笑,「知道我对你好,你就少让我操点心。」 他抱住棠哥儿的腰,宠溺的嘆道,「我的小祖宗。」 膝盖的伤没好就敢大大咧咧的出门,一点都不注意,回来后才哭着跟他说疼。 他愁啊。 棠哥儿抿唇偷笑,心里跟掺了蜜一般甜。 隔天醒来,承隽尹亲自跟景一聊,景一接受了他的提议。 熊贝苗一听棠哥儿说要把小竹子给他带,高兴的坐不住,直接要往外沖。 「接我外孙去!」 景荨芸幽怨的看着棠哥儿,「哥,我不想读书,我也想带小竹子。」 棠哥儿弯起眉眼,温声说:「等会我带你出去玩。」 景荨芸咧嘴笑了,她伸出小手,「你好好读书,表现好我带你出去玩。」 棠哥儿勾住她的手,察觉她指尖冰凉,便问:「怎么没带汤婆子?」 景荨芸无奈,「带了也没用,屋里头太冷了。」 棠哥儿垂眸,「熙哥儿,你让下人往煤炉里多加些煤。」 夫君所说的火炕何时才能做出来? 景荨芸忙制止,「哥,太多有味。」 他愁道,「阿婆死的时候,屋里都是那个味。」 棠哥儿神色一滞。 用煤炭确实有这方面的隐患,夫君昨日没跟他们一起用早膳便是去县衙里同人商量怎么挖冻土。 他知道夫君原本是没那么急的,但阿婆的死提醒了他。 这次阿婆是被蓄意谋杀,但下次呢? 这么多人用煤炭取暖,万一还是有人不小心误伤自己呢。 「那便不加了。」他无奈道,「冷便冷些吧。」 午后,棠哥儿带着景荨芸去煤店。 瞧见店里的煤还有许多没卖完,他问:「今日是生意不好吗?」 「没有前几日那么好,但还可以。」阿木解释说:「是都头拿了许多煤过来。」 棠哥儿这才想到,前段时间郝多愉便带着新招的人去挖煤,工人熟悉了之后,挖煤的速度变快,挖出来的煤也多了。 而如今蝉铁县大部分人家都不缺煤了,这煤的销量自然变少了。 他思索半晌对阿木道,「若是有人想谈煤炭买卖,便告知他五石煤起,两斤一文。」 煤炭的名气已经传到外县去了,之前便有外县的商人跑来,说要从他这买煤炭运到其它省去卖,他考虑到当时炭太少拒绝了,现在倒是可以开始把煤炭外销。 阿木应了,又将今日收的银钱拿给棠哥儿。 棠哥儿便坐下算帐,景荨芸看了一会问:「哥哥,我能学不?」 棠哥儿没想到景荨芸对算帐感兴趣,笑道:「坐着,我教你。」 他以前不会算帐,来蝉铁县的路上,夫君怕他无聊,便开始教他算帐。 夫君教的法子和旁人不同,但却极好理解,他断断续续的学着,竟也让他学会了。 景荨芸看着棠哥儿的眼里满是崇拜,「哥哥,你真的好厉害。」 棠哥儿摇摇头,眼神温柔似水,「厉害的是你哥夫。」 在他心里,就没有夫君不会的。 所以这次,夫君也定能做出火炕。 县衙,承隽尹蹲下抓起一把黄褐色的土壤,面上露出了笑意。 他看向同样激动的阿大阿小,道:「你们做的很好。」 他起身拍了拍手,「带上土跟我走,我带你们做火炕。」 阿大阿小忙扛着土跟上,阿小见承隽尹都走出衙门了,没忍住问:「大人,我们去哪?」 承隽尹应说:「去我府中。」 蝉铁县日渐寒冷,这些日子,就算有煤炭,他也总需要好久才能捂热棠哥儿冰冷的手脚。 若是有火炕,棠哥儿便不需要受这罪了。 承隽尹带着人回来时,熊贝苗正抱着小竹子在院里头看雪。 承隽尹走的急,没看到熊贝苗,小竹子和熊贝苗却是瞧见了。 小竹子指着承隽尹咿咿呀呀,熊贝苗被逗笑了。 「是是是,那是你爹,我们来去瞧瞧你爹爹在做什么好吗?」 饕餮:「……」小竹子分明是在告状。 小竹子双手叉腰,鼓着脸别过头,似是哼了一声。 熊贝苗被小竹子可爱的心都化了,丝毫没察觉到小竹子在生气。 棠哥儿回来时,便见厢房外热闹的很,他刚凑过去,就被眼尖的小竹子看到了。 小竹子伸长手要让棠哥儿抱,棠哥儿刚抱住小竹子,小竹子就又咿咿呀呀的说着什么。 棠哥儿听不懂,但并不妨碍他应着。 小竹子说了好久才停下,眉眼间透着满足,似是在说果然只有姆父了解自己。 承隽尹灰头土脸的走出厢房,他官袍上沾着土,看上去狼狈极了。 正想着要在棠哥儿回来前收拾干净自己,谁料一抬头就看到眼神复杂的棠哥儿。 第192页 景荨芸从人群中钻出个脑袋,看到承隽尹惊道,「哇!哥夫,你上哪玩土去了?」 承隽尹尴尬的干咳两声,棠哥儿将怀中的小竹子抱给熊贝苗,拿出罗帕轻轻擦拭着承隽尹额头上的汗,又看向狗困,「披风给我。」 狗困忙把手中的披风递给棠哥儿,棠哥儿接过,踮起脚尖披在承隽尹身上,埋怨道:「外头这么冷,你出了汗还敢出来,也不怕受了风寒。」 承隽尹抓住棠哥儿冰凉的指尖,用手心的温度暖着,笑道:「夫郎不嫌我脏了?」 棠哥儿嗔他一眼,看似生气,实则没带多少怒火,「脏,可脏了。」 他将罗帕塞到承隽尹怀里,「罚夫君再买条新罗帕给我。」 承隽尹顺势将罗帕收起来,「行,那这条罗帕就是我的了。」 他已经收集了小半箱棠哥儿的罗帕了。 「夫君不会又想把罗帕收起来吧?」棠哥儿无奈,「那些罗帕都旧了,日后也不会再用,夫君你收着做什么?」 承隽尹只道,「那是棠哥儿给我的,我如何能扔?」 棠哥儿莫名红了脸,低头催促道,「下人已经准备好了热水,夫君快去洗洗。」 「好。」承隽尹想摸摸棠哥儿的头,但想到自己手很脏,又收了回来。 承隽尹走后,棠哥儿才走进屋里,看着完全大变样的厢房,他想到什么,问一旁的阿大阿小,「这可是火炕。」 阿大脸色涨红,「是的,我刚才摸了下,炕上是热的!」 炕一热,屋里头都暖和了。 阿小冷静些,「就是不知道能热多久。」 阿大又道,「不管热多久,这都是好东西啊。」 他的声音哽咽,「大人没有骗我们,有了这东西,再也没人会在睡梦中被冻死了。」 棠哥儿看着火炕,心口发烫。 不仅是高兴,更是自豪。 他上辈子不知是做了多大的好事,这辈子才有幸得到夫君的倾慕。 熊贝苗走到棠哥儿身侧,「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不先在小竹子的屋里做?」 棠哥儿面色一僵,心虚的垂眸道:「夫君是第一次做火炕,定是怕做坏了,才用我们自己的厢房练手。」 熊贝苗拧眉,「那该用我们的厢房练手,你身子也弱,可受不了风。」 棠哥儿:「……」 夜深,棠哥儿躺在炕上,感觉全身热乎乎的,额头上甚至冒出了细汗。 承隽尹凑过来,下意识的想抱住棠哥儿,棠哥儿却抵住他的胸膛,「夫君,热。」 承隽尹:「……」 棠哥儿平躺,双手搭在身前,无视承隽尹幽怨的眼神,闭眼道,「就这么睡吧,夫君好梦。」 承隽尹一把将棠哥儿抱进怀里,磨了磨牙,「抱着你我才能好梦。」 棠哥儿推不开承隽尹,扁了扁嘴,「好吧。」 他说的委屈,可也睡的最快。 不止承隽尹习惯抱着棠哥儿睡,棠哥儿也习惯了在承隽尹怀中入睡。 隔天,承隽尹便让阿大阿小在景一的厢房做了一个火炕。 做这个火炕时,还有三两个工匠围观学习。 他们都是被阿大阿小喊来的,听阿大阿小说了火炕的神奇,他们都保持半信半疑的态度。 由于是阿大阿小第一次做火炕,承隽尹也在一旁看着,亲自指导。 不多时,火炕便做好了。 工匠们感受到火炕的温度后,皆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 阿大得意的笑,「瞧见了吧,我可没骗你们。」 工匠激动的说:「没骗!没骗!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干活?」 县令大人将这么好的手艺教给他们,不要他们钱,只要求他们在学成后给县里的穷苦人家盘炕,而后他们便能凭着这门手艺挣钱。 「你们若是不觉得累,现在就可以开始干活。」承隽尹声音一沉,「丑话说在前头,你们干活收钱天经地义,但每盘一个炕,价格不能超过五十文。」 工匠们连连点头。 盘一个炕五十文,一天盘一个炕,一个月便能有一两五百文,这对他们而言已是一笔巨款。 在蝉铁县,有些人家一年到头辛辛苦苦都挣不到这些钱啊。 他们怀揣着激动的心情离开县令府,饭都捨不得吃就往名单上记录的第一个贫苦人家赶。 这户人家正是然婆婆。 然婆婆瞧见一群壮汉敲开她家的门还吓了一跳,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走出来挡在然婆婆面前,「你们想干嘛?」 工匠们面面相觑。 这然婆婆不是孤寡老人吗?怎么家里还一个人? 虽然疑惑,工匠还是解释清楚自己的来意。 然婆婆问:「火炕是何物?」 工匠们笑着说,「这火炕可是好东西,您今晚用上就知道它的好了。」 他们说着,把东西一放就开始盘炕。 汉子想着这也是门手艺,正要避嫌,却被工匠们拦住。 「你若是想学就学,这门手艺是大人教的,大人说谁都能学,不过学会后你得跟我们一样给县里的贫困人家盘炕。」 汉子不敢置信,「真的吗?」 虽然听娘说这县令大人是个好官,但他被上一个县令坑害,心有余悸,并不是很相信。 但现在看来,这县令大人当真是难得一见的好官。 第193页 工匠憨笑说:「真的!」 他们嘆道,「我们蝉铁县的好日子要来咯!」 然婆婆紧紧抓着汉子的手,眼含泪花,「是啊是啊。」 狗官死了,阿颉也回来了,就算现在让她去死,她也安心了。 邻里街坊好奇的跑来围观,当火炕做成后,然婆婆的屋里挤满了人。 「好烫啊,我还出汗了,你看到了吗?」 「我全身都热起来,我想把外裳脱掉了。」 「天啊,我也想盘这个炕。」 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惊嘆,然婆婆坐在角落,高兴见眉不见眼,「阿颉跟着他们去学盘炕了,等他会了,再让他寻个时间给你们盘。」 隔天,整个蝉铁县都在议论火炕。 听闻县令大人要求工匠们先给县里的贫穷人家免费盘炕,有人夸赞承隽尹是个好官,有人却埋怨承隽尹不公平。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很穷,凭什么有些人能免费盘炕,而自己却没有这优待。 上次煤炭的事也是,穷人免费先用就算了,他们花钱还买不上。 当这些人发现然婆婆根本不是孤寡老人后,怨气更大,有些甚至直接冲到衙门抗议,大骂承隽尹以私,偏袒然婆婆。 承隽尹被骂,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要求郝多愉去调查一番。 棠哥儿听闻这事却心疼不已。 夫君日日为蝉铁县奔波,不该受此辱骂。 郝多愉很快调查出来。 原来然婆婆的儿子阿颉被上一任狗官骗去挖矿,这几天才回来。 承隽尹让郝多愉重新调查县里的贫困人家,并把调查后的名单附带每户人家的情况记录下来,张贴上榜,供县里所有人监督。 若有人发现名单上贫困人家的情况和真实情况不符,便可以来衙门举报,他们会去重新调查,若证明那户人家确实存在作假,便会将其从名单上撤下来,并予以相应惩罚。 同时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再次发生,贫困名单每半年换一次,每次换都会让衙役重新调查。 百姓的异议声逐渐消失,但还是有人不服气的去看榜上的名单,试图找到官府的错处,但找来找去什么都没找到,最后只能怀揣着满腔的怨气离开。 承隽尹知道自己做不到让所有人都满意,因为总有一些人看不得别人好,自己不想努力,总想着贪便宜。 棠哥儿走在路上,听着旁人对承隽尹的赞嘆,眉眼微弯,替承隽尹感到开心。 幸运的是,蝉铁县大部分人都是明事理的,知道夫君是为他们好的好官。 「哒哒哒。」马蹄声传来,三个人骑马而来。 棠哥儿拉着景荨芸往路边走,景荨芸的眼直勾勾的盯着的高头大马,眼神狂热。 走在最前面的男人剑眉星眸,颜如冠玉,气质温润如水。 他骑着马,却走的不快,见有路人来不及躲避,还会勒马停止,待路人让出路后才继续慢悠悠的往前走。 景荨芸的目光太灼热,余芜旸想忽视都难,他故作不经意的侧目看去,恰好撞见一双璀璨星眸。 他心口一跳,不知为何竟又别过头,直视前方,不敢再看。 走远了后,眼前却还会时不时浮现景荨芸的眼。 那双眼里,满是对他的狂热。 小小一丫头,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对陌生男子露出如此眼神,也太……不知羞了些。 他想着,耳根却悄悄的红了。 棠哥儿看着余芜旸的背影,眉头微皱。 这人,绝非蝉铁县人士。 景荨芸抓住他的衣袖,激动的说:「哥!哥!你看到那匹马了吗?好俊啊!」 棠哥儿回神,「马?」 他光瞧人了,哪里看的到马? 景荨芸颔首,「嗯嗯。」 棠哥儿看她如此高兴,温声道:「你若喜欢,我便让夫君去给你寻一匹来。」 景荨芸眼睛一亮,却又很快黯淡下去,「算了,好马都贵。」 棠哥儿闻言,只觉得心酸。 他温声道,「荨芸,你现在有家人了,你不需要这么懂事。」 景荨芸只嬉笑着,没应。 她现在已经过得够好了,她满足了。 棠哥儿带着景荨芸回府,正好撞见狗困回来拿午食。 棠哥儿截住他,「怎么这个时候才来拿?」 狗困无奈道,「大人太忙了,太早拿他也没时间吃,现在拿过去刚刚好。」 棠哥儿抿唇,「我来送。」 夫君已经连续几日没有准时吃饭了。 如此下去,饿坏了身体可怎么办? 狗困将食盒递给棠哥儿,又道:「主夫,您可不能跟大人说是我说的。」 大人特意交代过他不按时吃饭的事不能让主夫知道。 他也实在是心疼大人,便想着偷偷跟主夫说,让主夫好好劝一劝大人。 棠哥儿颔首,「好。」 县衙,承隽尹正忙着看蝉铁县每年的帐本,越看眉头皱的越紧。 蝉铁县每年收上来的税粮少的可怕,收上来的税银也明显不对。 他知这定是上一任县令中饱私囊,但如此低的税收,蝉州知府竟也没怪罪下来。 这只能说明,这蝉州知府和上一任县令是同一条船上的。 虽说他现在是勇真王爷,但他身为蝉铁县县令,便受制于蝉州知府。 第194页 若是他明年收上来的税收还如此惨澹,蝉州知府定会以此为藉口向他发难。 他长长的嘆了口气。 蝉铁县气候恶劣,亩产低,商人也不愿意来此做买卖,百姓们种田收不到粮、干活挣不到钱,自然穷。 就算他将那些中饱私囊的蛀虫都清理了,以蝉铁县如今的情况,官府真正拿到手的税收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门口传来一声轻笑,承隽尹仰头,只见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背光走来。 走近了,承隽尹才看清男人的脸。 他一怔,起身走到男人面前,心里对男人的身份有了几分猜测。 余芜旸打量着承隽尹,眉眼间染上了笑意,「怎么?拿了我的玉,见了面连声兄长都不叫了?」 承隽尹也笑了,「兄长。」 …… 棠哥儿来到县衙后,却被陌生的男人拦在大厅外,不让棠哥儿进去。 「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棠哥儿认出眼前的男人刚在路上碰见过。 他垂眸盯着手中的食盒,眉眼往下一压。 若是承隽尹在这,定能看出棠哥儿生气了。 第77章 夫夫吵架 狗困想说什么,棠哥儿抬手制止了他,「我去偏厅等着。」 他提着食盒离开,狗困急了。 大人不管去哪、在做什么,都没有防过主夫。 主夫定是生气了。 承隽尹和余芜旸聊到很晚才从意犹未尽的从大厅走出来。 虽然之前两人从未见过面,但彼此理念契合,一聊起来只觉得相见恨晚。 若不是考虑到太晚回去棠哥儿会担心,承隽尹真想跟余芜旸继续聊下去。 狗困远远瞧见他们走出来,也顾不上旁人在场,小跑到承隽尹面前,焦急的指着偏厅,「主夫已经在偏厅等了您两个时辰了。」 承隽尹脸色一变,「他何时来的?你怎么没跟我说?」 狗困看向守在门口的两个人,「他们不让进啊,还说主夫是什么闲杂人等,我瞧见他好像是生气了。」 承隽尹更慌了,啥也顾不上,提着衣摆就冲进偏厅里。 余芜旸看向自己的两个手下,「为何不通报?」 一左面无表情的说:「闲杂人等,没有通报的必要。」 二右道,「兄长说的对。」 余芜旸脸都黑了,「那是我弟夫!什么闲杂人等!你们这榆木脑袋!」 一左和二右跪下,「属下认罚。」 「你!」余芜旸气的失语,半晌无奈的展开扇子,给自己扇风降降火气。 哪只这风一扇便冷的他浑身一颤,他不得已将扇子收回去,心情憋闷的追上承隽尹。 他怎么会有如此愚钝耿直的手下! 偏厅还没盘炕,棠哥儿冷的手脚发凉,看着已然没有一丝温度的午食,他的唇抿的更紧,袖子底下的手都拽成了一个小拳头。 承隽尹见此,便知要糟。 他可从未见过棠哥儿如此模样。 他走过去,轻声唤道,「棠哥儿。」 棠哥儿回头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夫君可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戌时了。」承隽尹越说声音越虚,他主动承认错误,「棠哥儿,我错了,我不该不吃午食,不该饿着肚子撑到现在。」 他走到棠哥儿身侧,试图拉住棠哥儿的手,哪料触到棠哥儿冰凉的指尖便被甩开。 他脸色一沉,「狗困,怎么没有点煤炭?」 狗困低着头,动都不敢乱动,「主夫不让。」 承隽尹见棠哥儿已经冻到嘴唇青紫,沉下脸,「棠哥儿,你怎可如此任性!」 棠哥儿的身子骨弱,他平时想尽方法给棠哥儿取暖,生怕棠哥儿冻到。 棠哥儿却如此糟践自己的身体。 他怎么可能不气? 棠哥儿骤然睁大眼,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溢出。 承隽尹心疼了,也后悔了,他想说些软话,棠哥儿却别过眼,一声不吭的迈步离开。 承隽尹试图去拉他的手,却被他用力的挣开,余芜旸走到偏厅门口正好撞见棠哥儿红着眼眶走出来,他尴尬又无措的捂脸低头。 他这个兄长初次见面就给弟夫如此不好的印象,还惹得人家俩夫夫吵架,这可如何是好啊。 承隽尹急匆匆的追出来,看到余芜旸后匆忙交代狗困,「带兄长回府歇着。」 话落,他又看向余芜旸,余芜旸忙道,「快去。」 否则今晚隽尹怕是连房门都进不了了。 狗困听到兄长这两个字便是一愣,随即恭敬的将人带回县令府。 棠哥儿越想越委屈。 他最开始不点煤炭,是因为他觉得夫君应该很快就能出来。 后面夫君一直不出来,他忙着生气了,又哪里有心思点煤炭。 夫君问都不问就凶他。 他从未被夫君如此凶过。 棠哥儿脚步一顿,干脆坐上马车,直奔煤炭工坊。 他要去找爹爹! 承隽尹追出来时便见棠哥儿已经坐着马车走了,他以为棠哥儿是回县令府。 哪知他回到府中后才知棠哥儿压根没回来。 他彻底急了,喊道:「金!去找棠哥儿!」 金现身在他面前,语气硬邦邦的,「主夫去煤炭工坊了,他说他暂时不想看到您。」 承隽尹:「……」完了,真完了。 第195页 他的夫郎离家出走了! 金闪身消失,熊贝苗抱着小竹子走来。 小竹子伸长了脖子往承隽尹身后瞧,没瞧见棠哥儿,便不高兴的扁起嘴巴。 熊贝苗笑道,「你这生气的模样跟你姆父小时候是一模一样。」 小竹子心情不好,不爱搭理人,只呀了一句敷衍的回应熊贝苗。 熊贝苗乐呵呵的问:「好好好,不生气了,外姆带你去找姆父。」 话落,他扭头问承隽尹,「棠哥儿呢?不是去找你了吗?怎么还没回来?」 熙哥儿也踮起脚尖往外瞧,「是啊,主夫呢?」 今天府里又来了几个下人,常嬷嬷忙着教下人规矩,他便没有跟着棠哥儿出门,留在府里帮忙照顾小竹子。 承隽尹黑着脸,「棠哥儿他……离家出走了。」 后面几个字,他说的极为艰难。 众人一愣,惊唿出声,「什么!」 大厅里,熊贝苗来回踱步,「这么冷的天,这孩子说走就走,下人不带,衣裳不带就去找他爹了,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这么任性?」 承隽尹没忍住替棠哥儿解释,「他没任性,他只是太生气了。」 熊贝苗看了眼承隽尹,「夫君不带就算了,孩子也不带,小竹子要是明日还见不到棠哥儿,定是要哭闹的。」 承隽尹看了眼小竹子,冷声道:「他都一岁了,是时候该给他请个教书先生了。」 免得天天没事,就爱黏着棠哥儿。 景荨芸闻言对懵懂无知的小竹子投以同情的目光。 这些日子,她为了不学习,每日和常嬷嬷斗智斗勇。 但还是免不了有那么几次计谋失败被常嬷嬷抓住。 她比谁都知道读书的痛苦,而小竹子才一岁就要体会到读书的痛苦了。 熊贝苗:「……」 景荨芸好奇的问:「哥夫呀,我哥性子这么好,你是怎么把他气到离家出走的。」 承隽尹默。 熊贝苗拍了下景荨芸的肩膀,却并不用力,「问什么问,你的课业做的如何了?今日常嬷嬷可是又来找我告状了。」 景荨芸心虚的嘿嘿一笑。 熊贝苗瞪她一眼,眼里却不带多少怒火。 对这个刚刚找回的女儿,她心里的溺爱不比对小竹子少。 景荨芸还是害怕熊贝苗检查她一字未写的课业,趁熊贝苗的注意力在小竹子身上,偷偷摸摸的往门口熘。 哥哥有火保护,她是半点都不担心他。 余芜旸听闻棠哥儿离家出走了,忙来问问情况。 刚到大厅,便见一个娇小的身影鬼鬼祟祟的往后退,他上前一步,挡住了景荨芸。 景荨芸只感觉撞上了什么,她勐地回头,犹如受惊的小鹿般瞪圆了眼。 余芜旸一怔。 是她。 瞧见景荨芸受惊的模样,他的眼底泄出一丝笑意,「失礼了。」 他往后退开,景荨芸这才看到身后的门槛。 如果余芜旸没拦住她,她怕是得当场摔了个底朝天。 她感激的看向余芜旸,「谢谢,你人真好!」 余芜旸不自在的垂眸,「嗯。」 光天化日之下,这丫头怎能如此夸赞一个陌生男子! 景荨芸没察觉余芜旸的不对,抬步就要往外跑,奈何人刚跑出门口就被守株待兔的常嬷嬷逮住了。 「小姐,您的课业完成的如何了?」 景荨芸伸出两根手指一捏,「还差一点点没完成?」 常嬷嬷面无表情的问:「哪一点?」 景荨芸默默的垂下手,「很多点。」 常嬷嬷再问:「多到什么程度?」 景荨芸低着头不敢看常嬷嬷,「一点都没完成的程度……」 常嬷嬷脸都黑了,「小姐,今晚老奴没事,可以陪着您完成课业。」 景荨芸哭丧着脸被常嬷嬷提走,余芜旸看着她垂头丧气的背影,失笑摇头。 …… 景一得知棠哥儿来工坊的时候,吓得放下手头的活。 「怎么突然来了?你一个人吗?」 不待棠哥儿回答,景一见棠哥儿身后除了马夫外别无他人,当即脸色一沉,「胡闹!」 棠哥儿低垂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小孩般小声道,「爹,我来这是有正事要做。」 景一问:「什么事需要你亲自来?」 「卖煤炭呀。」棠哥儿说的头头是道,「近日总有外县商人来找我买煤炭,他们要的量多,煤店里存的煤炭压根不够,我便想让商人们直接从这里把煤炭运走。」 景一看他,「那也不需要你亲自来。」 他冷着脸问:「是不是承隽尹欺负你了?」 棠哥儿忙道,「没有,他没有欺负我。」 景一哼了声,「他没欺负你,还让你独自一人来找我?天这么黑,他也不怕你出事?」 棠哥儿听出景一的不满,忙解释说:「我有人保护的,夫君也不知道我要过来。」 景一眼睛一睁,「你是离家出走?棠哥儿,你多大了?」 棠哥儿红了脸,不吭声了。 景一嘆气,「算了,来都来了,我带你去歇歇。」 山里头风大,他走在棠哥儿面前替棠哥儿挡风,边走边说:「听说县里出了什么火坑,好用的很,我明日便找人来装一个。」 这边比县里还冷,就算有煤炭,他都怕棠哥儿熬不住。 第196页 棠哥儿缩着脖子,眯着眼看着景一的背影,偷偷弯起了眉眼,「好。」 天还没亮,棠哥儿便起了。 他没想到这边夜里会那么冷,点着煤炭,屋里头还是冷的厉害。 他裹着棉被直打颤,一晚上都睡不着,天还没亮便起了。 景一见他脸色难看,便知棠哥儿昨夜没睡好,他眉头一皱,忙差人去县里请工匠来做火炕。 工匠下午才来,来的竟还是景一的熟人,「阿颉?」 景一唤了一声,阿颉抬起头,看到景一后一喜,「景叔,你怎么在这?」 棠哥儿好奇的问:「你们认识?」 景一解释说:「他是和我同一组的矿友。」 他一顿,又指着棠哥儿对阿颉说:「这是我家的哥儿。」 阿颉见到棠哥儿时就愣住了,听到景一的介绍后,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我叫阿颉,在铁矿山的时候,景叔对我照顾颇多。」 棠哥儿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思索半晌后问:「你可是然婆婆的儿子?」 阿颉颔首,「你认识我娘?」 棠哥儿弯起眉眼,「我跟夫君初到蝉铁县时,第一个认识的人就是然婆婆。」 阿颉听到棠哥儿有夫君,不甘的问:「你的夫君是?」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娶到如此美貌的夫郎。 棠哥儿微微一笑,眼里却多了几分疏离,「蝉铁县新来的县令便是我的夫君。」 阿颉一怔,喃喃道,「这样啊。」 「棠哥儿。」承隽尹远远便看到棠哥儿和一陌生男子『相谈甚欢』,他脸色一黑,快步走到棠哥儿身侧。 棠哥儿回头,看到承隽尹时眼睛一亮,又想到自己还在赌气的事,抿唇强行压下嘴角的弧度,故作冷淡道:「夫君。」 承隽尹搂住棠哥儿的腰,看向景一,「岳父。」 景一微微点头,表示回应。 承隽尹又看向阿颉,问:「这位是?」 阿颉跪下,表明自己的身份。 「起来吧。」承隽尹面上笑得温文尔雅,心里却在恶狠狠的磨牙。 别以为他看不出来,这男的就是在觊觎自己的夫郎。 幸亏自己来的快,否则夫郎都要被拐跑了。 阿颉起身,又偷偷瞥了眼棠哥儿。 棠哥儿虽冷着脸,但眼里的欣喜却隐藏不住,他眼神一暗,彻底断了自己的念想。 景一心知承隽尹是专门来找棠哥儿的,他也有意让棠哥儿和承隽尹好好聊聊,便带着阿颉离开。 承隽尹见人走远后,才默默看向棠哥儿,眼神幽怨,「你……」 棠哥儿以为承隽尹要责问,没想到承隽尹开口问的第一句话却是,「你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棠哥儿一怔,心口积攒了一整夜的怒气,在这一剎散了个干净。 承隽尹又问:「昨晚睡得好吗?今早吃饭了吗?吃多少了?有没有吃饱?」 「昨晚没睡好。」棠哥儿想窝进承隽尹怀里撒娇,但周围人来人往,他到底拉不下那个脸,只敢拉住承隽尹的衣角,幅度极小的晃了晃,「这儿夜里好冷,夫君不在,我睡不舒服。」 「我的错,是我不好,我不该凶你。」承隽尹可不管周围有没有人,他心疼的抱住棠哥儿,像是哄小孩般轻拍棠哥儿的后背,「跟我回去好吗,你不在,我睡不着。」 棠哥儿说不想见他,他硬生生忍了一晚上才过来。 这一晚上他度日如年,一闭上眼,想的都是棠哥儿如何了,会不会睡不舒服?有没有偷哭。 棠哥儿沉默半晌,「我还得多留一日。」 他今早已经让郝多愉把阿林叫来,他要让阿林留在这里,专门给外县的商人供货。 承隽尹将下巴抵在棠哥儿肩膀上,「小竹子想你了,我出门时他就守在门口,听岳姆说是在等你回来。」 棠哥儿心软了,「那我等会跟阿林交代一下。交代完就赶夜路回去。」 他本不想赶夜路的,但一想到小竹子守在门口等他等的眼泪汪汪的模样,他就恨不得马上飞奔到小竹子身边。 承隽尹幽怨的说:「果然在夫郎心里,小竹子比我重要多了。」 棠哥儿推开承隽尹,「夫君,昨日的事,你可还没跟我解释。」 承隽尹嵴背一僵,忙将昨天的事解释清楚并好声好气的认错,态度诚恳。 棠哥儿闻言,勾住他的手指,小声说:「昨日我不是故意不点煤炭的。」 承隽尹将他的小手包到手心,眼神温柔似水,「嗯。」 棠哥儿说要走时,景一併不意外,只挥挥手道:「路上小心。」 棠哥儿不好意思的红着脸,「爹爹,我下次再来看你。」 景一意味深长的说:「两人一起来。」 承隽尹不在,棠哥儿跟失了魂似的,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他可不希望两人再吵架了。 回去路上,棠哥儿蜷缩在承隽尹怀里,昏昏欲睡。 承隽尹知道棠哥儿昨晚没睡好,现在定是困极了,便让狗困慢点赶车。 走到一半,马车突然停了。 「大人,路边好像有人。」狗困声音发颤,「有血,他好像死了。」 承隽尹脸色一变,他将棠哥儿小心翼翼的放下,掀开帘子跳下马车。 借着月色,他看到一个汉子脸朝下趴在雪里,背部的衣裳被血浸黑。 第197页 「喂!你还活着吗!」狗困害怕的喊着汉子,汉子没有任何回应。 承隽尹蹲下轻轻触摸汉子的脖颈,心口一沉。 狗困意识到什么,脸色一白,「死了?」 承隽尹没吭声,是为默认。 「将他翻过来。」 他想知道这人是怎么死的。 狗困硬着头皮上前,两人合力将尸体翻面。 借着月光,他们看清了汉子的脸,皆是一惊。 眼前的尸体,竟是工匠阿颉。 「啊!」尖锐的惊叫声刺破天际,惊醒了睡梦中的棠哥儿。 棠哥儿慌乱的掀开帘子,瞳孔骤然一缩。 月光下,阿颉脸色青紫的躺在雪地上,鲜血染红了纯白的雪地。 承隽尹和狗困围着阿颉,手里满是鲜血。 「杀、杀人了!」路过的妇女瑟瑟发抖的跌坐在雪地里,身下晕开一摊水渍。 狗困意识到什么,慌张的摆手解释:「不是!不是我们杀的,我们来的时候他就死了!」 承隽尹大跨步朝棠哥儿走来,遮挡住他的视线,「别看。」 棠哥儿颤抖着唇,「他、他死了吗?」 承隽尹默认。 棠哥儿红了眼,「然婆婆好不容易将他盼回来啊。」 几个时辰前还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就死了。 狗困还在跟妇人解释,妇人在听说承隽尹是县太爷后才放松下来,不断的呢喃,「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遇到杀人犯了!」 出了这事,承隽尹心知自己没法休息了,本想让棠哥儿独自回去,棠哥儿却不愿。 他只好命狗困回去报信,没一会,狗困便带着衙役和仵作赶了过来。 郝多愉一见尸体,便道:「一刀毙命!手法干净利落,这兇手定不是第一次杀人。」 承隽尹拧眉沉思。 棠哥儿走来,问:「此事可告知然婆婆了?」 郝多愉嘆了口气,「刚才便遣衙役去叫了,这会儿怕也该到了。」 话音刚落,然婆婆便来了。 一看到阿颉的尸体,然婆婆崩溃的跌坐在地,抱着阿颉的尸体哀嚎出声。 隔日,这桩命案便传遍了整个蝉铁县,人们议论纷纷。 不知是从哪里传出的消息,说是阿颉胆大包天觊觎县令夫郎,因而才会被县令大人怒而杀害。 有人去询问当日发现尸体的妇人,妇人道,「我去的时候就瞧见县令和他的书童满手是血的围在尸体旁。」 此话一传出,百姓譁然。 有人坚定的相信承隽尹不会做这种事,有人则认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还有人认为是棠哥儿不守妇德,更有人认为承隽尹应该杀人偿命。 郝多愉听着外头的谣言越传越离谱,急的在县衙里来回踱步。 见承隽尹一声不吭,他问:「大人!你就不急吗?想想办法啊。」 承隽尹抬眸,问:「这谣言可会害我性命?」 郝多愉回道:「莫须有的事,怎么可能会害你性命?告到圣上那也是一样的理!」 承隽尹又问:「所以兇手为何要这么做?」 郝多愉想都不想就回,「给你找麻烦啊!」 他问:「这次的事会不会是针对你来的?」 他们怎么调查,都调查不出兇手。 阿颉刚回到县城,平时也没有跟谁交恶,更没有作案动机。 承隽尹心口一跳,一个想法从脑海里闪过。 「阿弟。」余芜旸迈步走进来,开门见山问:「可否让我看看尸体?」 他今早一起就听说这事,饭都没吃就赶过来了。 他怀疑这事就是针对阿弟来的,但如此不痛不痒的做法实在不像向绝的风格。 承隽尹起身,将他带到停尸房。 余芜旸掀开白布,待看到尸体上的致命伤后,眸色一暗。 他将白布重新盖上,「是向绝手底下的死士。」 他一顿,又道:「但我想不通他为什么这么做。」 承隽尹眉头拧的更紧。 余芜旸建议,「流言出现的蹊跷,或许你可以从这个地方入手。」 承隽尹道,「我让土去调查了。」 第78章 惊!蝉铁县不止有一座铁矿山? 天黑的时候,土回来了。 他抓着一个人,这人身上穿着煤炭工坊的衣裳。 承隽尹问,「为何要传那等莫须有的谣言陷害我?」 那人阴沉沉的看着他,「你得罪了谁你不知道吗?」 话落,他瞳孔扩散,竟是服毒自尽。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承隽尹和土都没能反应过来。 土跪下认罪,「属下有罪。」 他以为这个工人只是普通的百姓,没成想竟是死士。 而他竟毫无防备的将死士带到主子面前。 「恕你无罪。」承隽尹心里备感不妙,他来回踱步,忽而脸色惊变,「快!去工坊!」 向绝这次若是想针对他,理应将死士埋伏在他身边。 可死士却埋伏在工坊。 这代表向绝这次的目标不是他,流言只是向绝放出来迷惑他的手段。 向绝这次真正的目标在工坊。 他马不停蹄的往工坊赶去,但还是迟了。 轰隆一声巨响。煤矿坍塌。 阿林哭吼着跑来,「快来人啊!快来人啊!老爷被压在里面了!」 第198页 承隽尹脑子一空,咆哮道:「快!快救人!」 工坊的工人听到动静跑出来,一起帮忙救人。 「这件事谁也不许跟棠哥儿说,听到没有!」承隽尹冰冷的目光扫过所有人。 这事一定要瞒着棠哥儿,棠哥儿好不容易才一家团聚,怎么可能受得了这刺激? 众人从未过见过如此失态的承隽尹,皆连连点头,后背的衣裳已被冷汗浸湿。 承隽尹问阿林,「夜晚并不开工,岳父为何会进矿洞?」 「我不知道,我出来上茅房,正好看到他往矿洞里走。」阿林满脸茫然,「我从茅房出来,就看见矿洞塌了。」 在他眼前塌的。 茅房在矿洞旁,若是有人从茅房外走过,他定是能听到脚步声,可他什么都没听到,就代表老爷并没有出来。 承隽尹低垂的手缓缓拽紧,他交代狗困,「你去跟棠哥儿说我今日住在县衙,不回去了。」 狗困纠结的说:「大人,我骗不过主夫的。」 主夫那么厉害,他说话神情稍微有些不对,主夫都能发现端倪。 承隽尹沉声说:「那你就找个骗得过的去传话。」 狗困忙应下,离开时,他又忍不住想。 这么大的事,瞒的过一时,哪里瞒的过一世? 县令府,熙哥儿问守门的夜伯,「大人还没回来吗?」 夜伯摇头,「这都是你第三次来问我了,大人不会出事了,你让主夫赶紧睡吧,我估计大人今天不会回来了。」 外头的流言传的那么凶,大人定是忙的很。 这个点还没回来,估计今晚是要睡在衙门了。 熙哥儿面露担忧,「主夫今日不太对劲,他说他心里七上八下的,总感觉有事要发生,怕是今晚等不到大人的消息,他是不会睡的。」 「可不能不睡啊。」狗困瞧见熙哥儿,心底暗自一喜。 熙哥儿比主夫好忽悠。 「大人今晚睡在县衙,特意命我回来说声。」狗困交代说:「你让主夫宽心。」 黑暗中,熙哥儿瞧不清楚狗困的神情,心里却总觉得有些不对。 以前县衙里也忙,大人不也日日准点回来。 狗困见熙哥儿不吭声,心里咯噔一声,又埋怨道,「哎呀,大人上任后第一次接触到的杀人案便如此棘手,他可头疼了。」 熙哥儿闻言,心里的疑虑消了大半。 也对,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行,我知道了。」 他应了声,狗困紧绷的嵴背一松,忙道,「成,那我也回县衙了。」 棠哥儿听到熙哥儿的传话,眉头便是一锁。 夫君那边定是出了什么麻烦! 他拿上披风,边往外走边道,「备马车。」 熙哥儿无奈,只好拿起汤婆子跟上。 去县衙的路上,棠哥儿的心跳的很快,他捂着胸口,频频往外看。 车刚停下,他等不及熙哥儿扶他,自己撑着手便跳下车往县衙里赶。 直宿的衙役见到他,十分意外,「县令夫郎,您怎么来了?」 棠哥儿问他,「夫君呢?」 衙役一怔,「大人不在县衙啊。」 棠哥儿心口一沉,「那他在哪?」 衙役应说:「天亮时大人便去煤矿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棠哥儿闻言,抬步就往外走去,速度越来越快。 熙哥儿也知道坏事了,迁怒的瞪了衙役一眼便急匆匆的追上棠哥儿。 大人有事瞒着棠哥儿,定是不想让棠哥儿忧心。 棠哥儿坐上马车,马车跑的飞快,棠哥儿一靠近煤矿,心口便莫名发堵。 煤矿近在眼前时,棠哥儿忽而掀开帘子,喊道,「停车!」 马夫勒停了马车,熙哥儿不解,「主夫?」 棠哥儿的手死死抓着帘子,半晌,他似是下了什么决心般,「熙哥儿,你去问问什么情况?不要惊动旁人,更别让夫君知道。」 夫君如此费尽心思瞒着他,定是有原因的。 熙哥儿怔了下,神色一正,「这就去。」 他掀开帘子跳下马车,踩着厚重的积雪往煤炭走去。 直到熙哥儿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棠哥儿还坐在马车里,依旧保持着掀开帘子往外看的动作。 他直勾勾的盯着煤矿的方向,一动未动。 不知过了多久,棠哥儿觉得自己的身体已没有任何知觉时,熙哥儿踏着雪一步步走来了。 「主夫……」熙哥儿紧抿着唇,强忍着不哭,眼泪却还是控制不住的夺眶而出,「矿塌了,老爷被压在里面了。」 主夫好不容易才找到老爷他们啊,现在老爷出事了,主夫该多难受啊。 主夫这么好的人,上天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主夫? 棠哥儿眼前一黑,他紧抓着帘子的手无意识的松开,摔坐在马车上,耳边一阵轰鸣。 熙哥儿忙上前扶住棠哥儿,「主夫!你别吓我!」 棠哥儿看向熙哥儿,眼神空洞。 「找、找到人了吗?」 熙哥儿紧咬下唇摇头,他生怕自己哭出声。 棠哥儿失神的看向煤矿的方向,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抬手握住熙哥儿的手臂,「走。」 熙哥儿以为棠哥儿要去煤矿,没成想棠哥儿擦掉眼角的泪花,哑声说:「我们回去。」 熙哥儿惊讶的看向棠哥儿,棠哥儿钻回马车内,交代说:「今日之事,不许让夫君知道。」 第199页 夫君不敢让他知道,定是怕他接受不了。 若是夫君知道他知道了,定要忧心于他。 既如此,他还不如装作什么不知道,让夫君放心,也能让夫君可以全心全意的救爹爹。 夫君已经够累了,他不能再给夫君添麻烦。 熙哥儿意识到棠哥儿的打算,眼眶一酸,哽咽道,「嗯。」 隔日,膳厅。 熊贝苗抱着小竹子,问:「昨日隽尹没回来?」 棠哥儿微微一笑,「嗯,县衙事忙,昨日他便宿在县衙了。」 熊贝苗并没有起疑,只道:「那你等会拿些甜点去看看他。」 他嘆气,「不管多忙,饭总是要吃的。」 听说上次棠哥儿和承隽尹吵架,就是因为承隽尹没有吃饭。 棠哥儿垂首,将饭扒进嘴里,咽下喉咙里的哽咽,「嗯。」 侧脸一热,棠哥儿抬眸,是小竹子的手。 小竹子睁着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不知是不是看出他不开心,小竹子的手一直在他的脸上摸来摸去,似乎是在安慰他。 棠哥儿鼻尖一酸,忙放下筷子,扔下一句吃饱了便急匆匆的往外走。 熊贝苗在他身后喊道,「记得去看看隽尹。」 棠哥儿没应。 他不敢待在府里,怕让人看出端倪,便魂不守舍的往煤店走。 煤店里,正有外地商人来买煤炭。 棠哥儿强撑起精神,跟商人谈好条件,接下这次买卖。 商人离开前,忽而夸道,「你们这蝉铁县瞧着越来越好了,我记得我前几年来这时,整个蝉铁县都死气沉沉的,像是瀰漫着一股死气。」 棠哥儿一怔,嘴角扯出一抹笑,「嗯。」 笼罩着蝉铁县的死气已被夫君驱散了。 煤矿。 承隽尹的指甲已经噼裂,双手满是凝固的血,他却像是失去知觉般一铲接一铲的挖。 狗困看不下去,劝道,「大人,您歇会吧,您已经不眠不休挖了六个时辰了。」 承隽尹动作一顿,只问:「棠哥儿有过来吗?」 狗困摇头,「您今晚若是不回去,他定会起疑。」 承隽尹颔首,「所以天黑之前要把人救出来。」 狗困急了,「那如果……」人死了呢? 「没有如果!」承隽尹语气坚定,布满红血丝的眼底冷意瘆人,「岳父不会死的。」 狗困不敢再说了。 天逐渐黑沉,一片雪花落在承隽尹手臂上化开,承隽尹才知下雪了。 雪越下越大,风唿唿的吹,狗困想给承隽尹撑伞,却被承隽尹推开,「帮忙挖,别浪费时间在我身上。」 他今天必须赶回去。 狗困看着承隽尹难看的脸色,都快急哭了。 他怕老爷没找到,大人先撑不下去倒了。 突然,有工人吼道,「有声音!这里有声音!」 承隽尹瞳孔一缩,踉跄的跑过去。 工人激动的指着脚下,「就这里,有声音。」 承隽尹不顾形象的趴下,将耳朵贴在冰凉的地面,果不其然听到了景一的唿救声。 景一的声音已是虚弱至极,承隽尹嘶吼道,「过来!快过来!人在这,朝这里挖!」 工人们忙围过来,承隽尹一边挖一边吼,「郎中,快去把郎中喊过来!」 狗困急急忙忙的去将郎中喊来。 承隽尹领着人挖了没多久,终于看到了一半身体被大石头压住的景一。 景一脸色发白,嘴唇干裂,已是虚弱至极。 承隽尹丢掉手中的铁锹,赤手挖开石头,脱掉夹袄裹在景一身上,将人抱到屋里。 早已等候在一旁的郎中忙上前施救,狗困趁机上前,将热水递给承隽尹,「大人,您喝点水,再吃点东西吧。」 承隽尹喝不下,狗困咬牙道,「您脸色这么差,若是让主夫看见,主夫定会生疑的,你好歹吃点啊。」 承隽尹接过他手中的热水,一饮而下后,问:「可还有热水?」 狗困一喜,「有!」 承隽尹交代说:「准备一下,我要洗漱,再给我拿套新衣裳。」 狗困忙应道,「好。」 承隽尹洗漱好后,狗困迎上去道,「郎中说老爷伤了腿,休养一段时间便能好,您可以放心了。」 承隽尹舒了口气,眼前突然发黑。 狗困见承隽尹身体一晃,忙上前扶住他,「大人!」 承隽尹晃了晃头,低声道,「没事,我们回去。」 县令府。 棠哥儿坐在厢房里,心急如焚。 熙哥儿问:「要不我去煤矿看看?」 棠哥儿摇头,「别去。」 以他对夫君的了解,若爹爹脱险,他定会在今晚赶回来,为的只是不让他怀疑。 若是爹爹没脱险,他也会遣狗困回来报个平安。 门外忽然传来动静,熙哥儿激动的看向门口,棠哥儿心口一颤,又强行稳住情绪,「你出去看看。」 熙哥儿应声走出去,没一会门外便传来对话声。 「大人,您回来了?」 「昨日他可有好好歇息?」 「有的。」 棠哥儿的目光紧紧的锁定在紧闭的厢房门上,当厢房门即将打开的那一刻,他垂下眼眸,端起一杯茶水轻抿。 承隽尹进来时便见棠哥儿垂眸喝水,神色平静,烛光昏暗,却无法遮掩住棠哥儿的美。 第200页 他焦灼了几天的心忽而平静了下来,他走到棠哥儿身后,将棠哥儿紧紧抱在怀里,下巴抵在他肩膀上,柔声说:「棠哥儿,我回来了。」 桌下,棠哥儿紧紧揪着衣角的手一松。 他知道,爹爹没事了。 他将手搭在承隽尹的手背,缓缓握紧,心里的情绪汹涌,落到嘴里,却只剩一句,「夫君,我想你了。」 承隽尹心口一酸,轻吻他的耳垂,「嗯,我也想你了。」 棠哥儿转过身,看着承隽尹眼底的红血丝,眼里满是心疼,「夫君,我困了,我们睡吧。」 「好。」承隽尹太累了,躺上床后,他便昏睡过去。 棠哥儿细细的检查承隽尹的身体,看见承隽尹手上的伤口后,他鼻尖一酸。 他背过身,咬紧下唇,无声哭泣。 不知过了多久,他只觉得身后传来的温度炙热,他转过身轻抚承隽尹的额头,当感受到手底下烫人的温度时,他脸色惊变,「夫君!」 承隽尹眉头紧锁,唿出的气体灼热,却无法甦醒。 棠哥儿慌了,大吼出声,「熙哥儿!叫朗中!快叫郎中!」 深夜,县令府里灯火通明,众人围在厢房外,紧张的望着厢房门。 郎中从门口走出来,众人忙围上去问什么情况。 郎中嘆道:「大人疲劳过度又寒风入体,生生累倒的。」 余芜旸眉头紧锁。 杀人案的事闹的再凶,也不至于让阿弟累倒。 郎中又问:「大人近日可是有干什么重活?他的手上满是伤口。」 余芜旸脸色微变。 昨日他从衙门回来后便忙着处理铁矿山那边的事宜,今日睡前他还想着明日再去找阿弟,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没想到仅是一日没见,阿弟便生生累倒了? 他侧目吩咐一左,「去调查一下。」 一左应声退下。 熊贝苗又惊又疑,「他一直在县衙,怎么可能干什么重活?手怎么会受伤?」 郎中见他们不知,也只能无奈摇头。 景荨芸凑过来,「你是哥夫的兄长,那你一定知道哥夫干啥了,你告诉我呗,我不告诉旁人?」 余芜旸看她一副憋着坏的模样,用手指抵住她的额头将她推开,「我不知道。」 他一告诉这丫头,这丫头准泄密。 景荨芸又凑过来,「那你知道后能告诉我吗?」 余芜旸面无表情的说:「不能。」 「小气!」景荨芸哼了声,甩头离开。 余芜旸:「……」 厢房里,棠哥儿将棉布搭在承隽尹额头,轻声说道:「夫君,你快点好,你再不好……」 他一顿,声音已然哽咽,「我就不陪你做戏了。」 承隽尹似乎是听到了,指尖一颤。 棠哥儿守了承隽尹一整天,熙哥儿端着吃食走进来,劝说道:「主夫,您吃点东西吧。」 主夫已经一天没吃饭了。 棠哥儿并不是不想吃,他是吃不下。 他只摆摆手道,「放着吧。」 熙哥儿无奈,只好将吃食放在桌子上,离开前又回头看了眼承隽尹,抿唇轻嘆。 希望大人能快点好起来,否则主夫这身体怕是扛不住。 「吃……」细小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传入棠哥儿耳中,棠哥儿浑身一颤,勐地看向承隽尹。 承隽尹嘴唇蠕动,眉头紧锁,面容扭曲,似乎是挣扎着想醒过来。 棠哥儿抓住承隽尹的手,「夫君,我在,我在这,棠哥儿在这。」 承隽尹勐地睁开眼睛,看到棠哥儿时,他张了张嘴,哑声吐出一句,「你得吃东西。」 棠哥儿不能饿着。 棠哥儿怔怔的看着他,眼泪夺眶而出。 承隽尹抬手擦掉棠哥儿的眼泪,重复的催促,「你得去吃东西。」 半梦半醒的时候,他听到了熙哥儿的话。 他必须醒来,否则棠哥儿就要跟着他一起饿肚子了。 棠哥儿不听,他趴在承隽尹身上嚎啕大哭,「你吓死我了夫君!你吓死我了……」 承隽尹轻抚他的后背,低声轻哄着。 「没有下次了,我保证。」 棠哥儿勾住承隽尹的手指,「不许骗我!」 承隽尹笑得宠溺,「好。」 棠哥儿擦掉泪水,将桌上的吃食端过来,先自己吃了一口试试温度,温度刚好。 「夫君,喝粥。」 承隽尹并没有拒绝,却要求自己吃多少,棠哥儿也得吃多少。 棠哥儿想让承隽尹多吃点,差点把自己吃撑,最后是承隽尹看出来,强行阻止了棠哥儿。 「我想一个人歇会。」 他知道自己发烧了,怕是之前挖矿时出汗导致感染了风寒,他怕传染给棠哥儿。 棠哥儿知道他在想什么,「夫君,我都守了你一整天了,你现在赶我走也晚了。」 承隽尹无奈,棠哥儿又霸道的躺在承隽尹的身侧,埋头钻进他怀里,撒娇说:「抱着我,我要睡觉了,你不在我都没睡好。」 承隽尹为他盖好被子,想吻他却不敢吻,只能说:「睡吧,我一直在。」 棠哥儿太累了,他先是忧心景一的事,后是忧心承隽尹。 现在这两件事都解决了,他再也抵不住身体传来的疲惫感,沉沉入睡。 棠哥儿醒时,承隽尹还在。 第201页 棠哥儿将手放在承隽尹额头,心口一松,「夫君,你好了。」 承隽尹问他:「饿吗?」 棠哥儿点头,「饿。」 承隽尹又问,「我不在的时候,有好好吃饭吗?」 棠哥儿眨巴着眼,又点头。 承隽尹抬手轻轻捏住他的脸颊,「有没有去煤矿找我?」 棠哥儿下意识的点头,又连忙摇摇头。 承隽尹捏住他的脸颊往外扯了扯,却并没有太用力,「小骗子。」 他的小骗子,总是让他心疼。 棠哥儿弯起眉眼,笑得傻气又招人。 承隽尹抱住他,将近日发生的事事无巨细的说出来。 「煤矿坍塌,是人为。」 棠哥儿呢喃道,「爹爹和阿颉是一组的。」 阿颉刚死,爹爹就被人蓄意谋杀,他不信这其中没有什么联繫。 承隽尹瞳孔微张,「什么一组?」 棠哥儿解释说:「爹爹说在铁矿山时,阿颉和他是同一组的。」 「我忘了一件事。」承隽尹低喃道,「我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前世,景一他们并没有回到天虫村和棠哥儿相认。 而在景一原来的计划中,他们在这里找到景荨芸后就要回天虫村找棠哥儿。 景一他们没能回去,唯一的可能是,他们死了。 他们为何会死?蝉铁县和山香县距离甚远,但景一能力并不低,在铁矿山那么艰难的日子景一都能活过来,又怎么可能走不到山香县? 棠哥儿疑惑,「夫君,忘记了什么?」 承隽尹起身,一边穿衣裳一边说:「棠哥儿,我得回煤矿一趟。」 棠哥儿掀开被子,「我也一起,我要去看爹爹!」 承隽尹无奈,「好,一起。」 棠哥儿为了不让他忧心,硬生生忍着不敢去煤矿看岳父。 现在岳父已经没事,他没道理阻止棠哥儿。 县令府外,承隽尹刚扶着棠哥儿上马车,余芜旸便不请自来。 「阿弟,我在府里闲着没事干,不介意的话便带我去逛逛吧。」 承隽尹低嘆,「兄长,我并不是去玩。」 余芜旸笑容微深,「不是玩,更要带我去,不是吗?」 承隽尹无奈,「是。」 棠哥儿跟余芜旸已有几面之缘,他微微颔首,算是跟余芜旸打了声招唿。 余芜旸还记得上次的事,尴尬的跟棠哥儿解释。 棠哥儿弯起眉眼,「夫君已经跟我解释过了,不怪你。」 余芜旸恍惚了下。 这眼睛…… 承隽尹危险的眯起眼睛,「兄长,你在看什么?」 余芜旸回神,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竟一直盯着棠哥儿看,忙别过头道歉,「我只是在想他和荨芸不愧是兄妹,眼睛太像了。」 承隽尹眉尾往下一压,「你对荨芸观察的可真仔细。」 余芜旸眼神一虚,「之前在路上便瞧见了。」 承隽尹不动声色的说:「路上那么多人,兄长一眼便瞧见了,当真是眼力过人。」 余芜旸:「……」弟弟太聪明也不是件好事。 马车停了,承隽尹扶着棠哥儿下马车,棠哥儿远远看到坐在轮椅上的景一,鼻尖泛酸,「爹。」 景一看到棠哥儿,神色一慌,抓着轮椅的轮子掉头就想跑。 棠哥儿怒了,「爹!」 景一浑身一僵,不甘不愿的转身看着棠哥儿,解释说:「不小心伤到的,没什么大事。」 棠哥儿沉着脸,「不小心被压在矿下,命大被救回来了,所以没什么大事?」 景一眼睛一睁,瞪向棠哥儿身后的承隽尹。 你小子背叛我? 承隽尹:「……」 外头风大,一群人转移到厢房内。 厢房内盘着火炕,暖和的很。 余芜旸一进来就嘆道,「阿弟,你是真厉害啊,什么东西你都能做出来。」 这东西就算是放在京城,那也是十分炸裂的存在。 景一虽然对承隽尹有怨气,但还是没忍住夸说:「这东西确实不错。」 躺在这炕上,整个身子都舒坦了。 「来,棠哥儿,坐这,这儿热乎。」 他招唿着棠哥儿,棠哥儿走过去坐下,承隽尹正想走到棠哥儿身旁,景一就率先一步坐在棠哥儿身侧,还有意无意的瞥了承隽尹一眼。 承隽尹不得已,只能默默的坐在棠哥儿正对面,和棠哥儿隔着一个桌子,眼神透着些许幽怨。 棠哥儿只觉得承隽尹的眼神太直白,他微红着脸,别过头问景一,「爹,大晚上的,你为何去矿里?」 提起这事,景一的脸色便是一沉,「有人跟我说矿里头有动静。」 他当时没有多想,只以为是有工人半夜偷偷开工干活,就想进去把人喊出来。 发现里面没人时他就察觉不对,想出来却为时已晚。 矿塌的突然,他只能凭藉自己在铁矿山多年的经验护住自己。 棠哥儿问:「是谁?」 「我出来时,他已经不见了。」景一无奈摇头,「阿颉也死了,我想不通到底是什么人要对我们如此赶尽杀绝。」 其它从铁矿山回来的工人都没事,为什么独独他们要被人追杀? 余芜旸问:「你仔细想想,当初在铁矿山时,你们有没有知道了什么旁人不知道的事?或者是他们有让你们做了什么跟旁人不同的事。」 第202页 「难道……」景一不确定的说:「是那件事吗?」 承隽尹心口莫名一跳,「何事?」 景一道:「被救前,小管事曾将我们这一组的人集合起来,说让我们收拾东西,阿颉怕死,塞钱跟管事打听去哪里,管事说是一样的地方。」 承隽尹和余芜旸脸色一变,心里已是掀起惊涛骇浪。 一样的地方! 「铁矿山……」承隽尹笃定的说:「蝉铁县还有其他的铁矿山!」 这才是向绝要杀人灭口的原因。 棠哥儿问:「这事只有你和阿颉知道吗?」 景一说:「阿颉应该只告诉了我。」 余芜旸起身,「我让父皇派人过来。」 他们必须尽快找到其余的铁矿山。 承隽尹拉住他的手,让他坐下,「舅舅的人若要过来起码需要半年的时间,太晚了。」 余芜旸问:「那可如何是好?」 棠哥儿出声,「交给我吧。」 余芜旸一惊,「你?」 不是他看不起哥儿,而是铁矿山并不是寻常人说找就能找到的。 棠哥儿莞尔一笑,「不是我找,是我家饕餮能找到。」 余芜旸想到县令府里一直围在小竹子身旁张牙舞爪兇巴巴、还时不时蹦出两句脏话的小东西,对饕餮的能力表以怀疑。 但见棠哥儿如此自信的模样,他还是道,「好。」 他对承隽尹说:「我在铁矿山找到一些东西,我怀疑向绝暗地里贩卖兵器给呈国。」 承隽尹眼神晦涩,「难怪呈国近年来越发嚣张。」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余芜旸拍拍承隽尹的肩膀,「就算他们有再多兵器也无妨,你给我的东西,抵的上千千万万把兵器。」 初见时,阿弟给他的见面礼是一张图纸。 图纸上所画是为名为弩的神兵利器,若真能做出来,纵使呈国有再多兵器,余国也不惧。 回府后,棠哥儿便去找饕餮。 饕餮素来拒绝不了棠哥儿,离开时还顺便将在花园里愉快玩耍的小爪薅走。 它忙着干活,小爪凭什么能在这里玩? 小爪茫然的被带走,两只黑熘熘的眼睛眨了眨,无辜极了。 饕餮走后没多久,熊贝苗开始张罗着买年货,棠哥儿才知又要过年了。 这是小竹子出生后过的第一个年,棠哥儿准备的尤其隆重,原本要走的余芜旸也被强行留下吃年夜饭。 年夜饭吃完后,棠哥儿还频频往外看。 他在想,不知道饕餮和小爪会不会回来。 奈何等到小竹子困了,饕餮和小爪还是没有回来。 小竹子似乎也是在等饕餮,努力的睁大眼睛往门口瞧,就在他即将撑不住的时候,熟悉的身影跃入眼帘。 他呀了一声,笑着睡着了。 熊贝苗将小竹子抱回屋里去,余芜旸本想多跟小竹子玩一会,见小竹子睡了,也只好遗憾的收手。 景荨芸跟他打商量,「想跟小竹子玩吗?」 余芜旸轻抿一杯酒,「你有办法?」 「我有。」景荨芸笑得不怀好意,「只要你明日帮我逃课。」 哥夫给小竹子请夫子就算了,竟给她也请了夫子。 明天是大年初一,她竟还要读书,她接受不了。 她要出去玩! 「好。」余芜旸应了,瞥见景荨芸兴奋的模样,他的眼里也染上了笑意 饕餮和小爪累坏了,回来后先是看了眼小竹子便开始埋头狂吃。 饕餮吃完后往炕上一倒,摊开四肢肚皮朝上,慵懒的扔出一块铁矿石后倒头秒睡。 承隽尹和余芜旸对上视线,笑了。 天气转热,承隽尹在蝉铁县大力实施肥田之法,并来到村里,询问老农,找寻适合蝉铁县种植的作物。 棠哥儿见承隽尹整日忙的晕头转向,也开始忙着做买卖挣钱。 这是他如今唯一能为夫君做的。 一个月后,余芜旸带着地图离开蝉铁县,景荨芸眼泪汪汪的送到城门口,余芜旸擦掉她的泪水,笑得无奈又夹杂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欣喜,「就这么不想我走吗?」 景荨芸哭着说:「呜呜呜,你走了,谁帮我逃课啊?」 余芜旸:「……」 他冷下脸,翻身上马,同一旁的棠哥儿道,「这一个月她的课业都是我完成的,我走后,你记得让夫子抓紧他的课业,切莫再出现第二个我。」 棠哥儿:「……兄长这话倒是说的理直气壮。」 余芜旸这些日子脸皮已是厚了许多,闻言坦然道,「嗯,自家人,理不直气也壮。」 话落,他扬鞭而下,马奔腾而出。 景荨芸完全没想到余芜旸都要走了还得回头给她来上一刀,目瞪口呆。 棠哥儿面无表情的看向景荨芸,景荨芸头皮一紧,「哥,我这就回去补课业。」 扔下这话,她一熘烟跑远了。 棠哥儿无奈嘆气。 承隽尹搂住他的腰,安抚说:「荨芸很聪明,你不必担忧他。」 棠哥儿抬头看他,眼神复杂,「夫君,你不懂。」 承隽尹气笑了,「你是指我兄长和荨芸的事吗?」 棠哥儿微讶,「夫君,这你也看出来了?你不是很忙吗?」 「我是忙,但我又没瞎。」承隽尹扶着他坐上马车。 第203页 棠哥儿道,「她太小了,兄长的身份又是……我怕她受委屈。」 「我不会让她受委屈的。」承隽尹轻拍棠哥儿的后背。 棠哥儿的家人便是他的家人。 他如今所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能护住自己的家人。 「倒是她的年龄确实……」 荨芸过了年便十四岁,虽然寻常人家的女子这个年纪都已开始张罗亲事,但他们一家人好不容易团聚,他们便想将人多留几年。 棠哥儿扁了扁嘴,忽而听到外头十分闹腾。 承隽尹撩开窗帘子往外瞧,笑了,「棠哥儿,你瞧瞧是谁来了。」 棠哥儿探头一看,「这不是芩公子吗?他怎么亲自来了?」 刚到蝉铁县时,夫君便修书给芩公子,让他派人来蝉铁县开滷肉店。 芩孟连还未将滷肉店开到蝉州,若是蝉铁县有滷肉店,定能吸引其它县城的人过来。 人多,蝉铁县的买卖便好做,百姓挣得钱多,日子才会越过越好。 可他们都没想到芩公子竟然亲自过来了。 承隽尹让马夫把车停下,扶着棠哥儿下车。 芩孟连正在问路,「请问县令府怎么走?」 买菜大婶正想指路,余光看见承隽尹,笑道:「大人就在那,你不防直接去问他?」 芩孟连回头,看到承隽尹的时候,高兴的差点要哭出来。 「承兄啊,你是当了官就不想跟我做买卖了,你说你留给承三字那么多酱料方子,怎么就没给我多留几张美食方子?」他一顿,又道:「我虽然知道你跟万柏泛长的很像,但我真没将你们俩想在一起,你说当初我要是多长个心眼子,你们是不是就不用拖了那么久才相认?」 承隽尹问:「你千里迢迢来找我,应当不是为了来找我拿方子的吧?」 芩孟连心虚的笑,「当然不会,我是来开店做买卖的,顺便拿方子。」 承隽尹早已将他看透,道:「走吧,去府里。」 「好咧。」芩孟连往后招唿人跟上,又说:「我看你们县城里人挺多的,没你说的那么穷啊。」 棠哥儿解释说:「这段时间,陆陆续续的有外县的人来做生意。」 路上,承隽尹将棠哥儿家人的事告诉芩孟连,芩孟连感嘆道,「这也太巧了。」 若承隽尹真留在京城,棠哥儿怕是这辈子都找不到自己的家人了。 县令府,四角亭里,小竹子正在学走路。 饕餮懒洋洋的趴在下人铺好的软垫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甩着尾巴,那眼睛倒是直勾勾的盯着小竹子瞧。 小竹子学到一半,忽而指着前方呀了一声。 熊贝苗看过去,正好看到鬼鬼祟祟的景荨芸。 景荨芸怀里似乎抱着什么东西,被小竹子一叫,吓得跳起来。 饕餮眯起眼睛,缓缓坐了起来。 这小丫头身上有血腥味。 「你又在做什么呢?」熊贝苗无奈极了。 景荨芸扯起嘴角,「没干嘛,我就……就玩玩,玩玩。」 她说的磕磕碰碰,熊贝苗虽然奇怪,但也捨不得拘着景荨芸。 「去吧,别闹腾的太晚了。」 景荨芸松了口气,点了点头就跑了。 饕餮看了眼小爪,小爪爬起来,默不吭声的跟在景荨芸的身后。 景荨芸回到院子,走进自己的厢房后左右看看没人才将厢房门关上。 她不习惯别人贴身伺候自己,所以哥哥给她安排的下人都被她打发去干其它活计了。 也幸亏这样,才没人发现她在屋子里藏了个人。 准确的说,是个血人。 她深唿吸一口气,掀开床帘,看着躺在床上已是奄奄一息的人儿,小声道:「你别怕,我给你上药。」 躺在床上的人不发一言。 第79章 棠哥儿小竹子被绑架 景荨芸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剪开床上人儿的血衣,看着眼前那血肉模煳的伤口时,她勐地一哆嗦。 「我、我尽量不抖,你忍着点。」 床上的女人垂眸,极轻的嗯了一声。 处理伤口的时候,女人一声不吭,反倒是景荨芸已是一身冷汗。 她看着满盆的血水,红着眼怒道,「怎么会有这样的爹娘,把你卖了就算了,怎么还能这么折腾人呢?这不是要你的命吗?」 女人看着她,沉默许久,问:「你为什么哭?」 景荨芸觉得丢脸,擦掉泪花,「我替你哭!」 女人一顿,似是无言。 半晌,她道,「不疼。」 景荨芸睁着眼,不可思议的问:「我看上去就这么好忽悠吗?」 这都能忽悠她说不疼。 女人接不上话,厢房里安静了一瞬,女人又问:「你家养狼?」 景荨芸一边在衣柜里找衣裳一边问:「我哥养的,不过它不凶,你不用怕。」 她一顿,反应过来问:「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家养狼?」 女人看向窗户,「它正在对我呲牙。」 景荨芸勐地看向窗户,小爪跟变脸似的收起牙齿,吐着舌头笑得像只狗。 景荨芸:「……」 女人:「……」 沉默片刻,景荨芸最先反应过来,她直接从窗户扑出去,凭藉着娇小的身体将小爪压在身下,两手并用捂住小爪的嘴,「你不许告密!否则我就告诉哥哥,这人是你和我一起救的!」 第204页 小爪眼睛都瞪大了。 怎么可以这样子! 景荨芸又说:「我这里有很多肉干,你帮我,我就都给你吃。」 小爪眨巴眨巴眼睛,点了点头。 景荨芸放心了,她松开小爪,回头看向女人,笑得自信,「你放心,它会跟我一起保护你的。」 女人说:「它会保护你,但不见得会保护我。」 刚才景荨芸不管不顾扑出去时,属实吓了她一跳。 但小爪宁愿自己被压,也不愿意躲开害景荨芸受伤,足以证明这只狼将景荨芸当小辈保护。 「不会的,它都答应我了。」景荨芸自信满满的笑,一回头却看到原本小爪在的地方空空如也。 景荨芸的笑僵在脸上。 女人将衣服套在身上,艰难的站起来,「狼是最狡猾的。」 这只狡猾的狼一眼便看出她的危险性,又怎么可能任由她留在景荨芸身边。 景荨芸一把抱住女人,「不!不行!你不能走!你的爹娘会杀死你的!」 女人看着景荨芸,眸光深深,「放开我,我不是什么好人。」 景荨芸死皮赖脸的摇头,「我不要!我不要!我要救你!」 她养爹娘死后,她有一段时间饿的快死了。 邻居想给她吃的,她退了回去,因为她看到邻居家的孩子也快饿死了。 那时候谁都不容易,可她心底比谁都希望有个有能力的人能拉她一把,救一救她。 没有人想死的,没有人。 承隽尹和棠哥儿赶过来时,正好看到景荨芸抱着女人一副死皮赖脸的模样。 气氛有些尴尬,棠哥儿甚至从女人的脸上看到了无奈和压抑的怒火。 芩孟连打圆场说:「令妹真性情阿。」 景荨芸别过头看他,问:「你哪位?长的挺帅,就是不会说话。」 芩孟连:「……」 棠哥儿只感觉额头上的青筋一凸一凸的跳,「景荨芸,给我放开人家姑娘!」 他很少直唿景荨芸全名,景荨芸吓得松开女人,默默的站起来,但手还拉着女人的衣角,说:「哥,我想让她当我的丫鬟。」 棠哥儿看着女人,只问:「你愿意卖身吗?」 女人看着棠哥儿,又看向承隽尹,问:「我愿意你就会留下我们吗?」 「会。」棠哥儿眼神坚定景荨芸很少主动要求什么。 所以他想满足景荨芸 女人又问:「你调查过我吗?」 承隽尹道,「玖口村,弃氏幼女,弃美。」 女人垂眸,「我卖身。」 弃美爽快的签下卖身契,景荨芸高兴的跳起来,大喊着,「郎中,让郎中来给我家美美瞧瞧。」 弃美平淡无波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痕,「不要叫我美美!」 景荨芸疑惑,「那叫美丫头?」 弃美:「……别叫。」她生平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如此的无力感。 景荨芸委屈的说:「那不行。」 她看向承隽尹,「哥夫,她爹娘打她还要把她卖了,这事衙门能管吗?」 「现在想着让我管了?」承隽尹笑说,「你开口,这事我就能管。」 景荨芸咧嘴一笑,夸道,「哥,你眼光真好,瞧你找了个多好的哥夫啊!」 棠哥儿微红了脸,「你也别太惯着她。」 承隽尹偷偷捏了捏棠哥儿的腰,问:「那你说这事我管吗?」 棠哥儿双腿一软,瞪他,「管不管那是夫君的事,你问我做甚!」 承隽尹笑了,「这意思就是管了。」 芩孟连:「……」 许久未见,这两人还是恩爱的没眼看。 他别过头,看着弃美,眸色深了一瞬。 这女人可不是什么寻常百姓。 承隽尹说到做到,当天就带着郝多愉去玖口村抓人。 弃氏看着一群汉子闯入他家,吓得哭喊道,「老头!老头!快出来!」 一个肥硕的男人冲出来,吼道:「谁敢来我家撒野!」 郝多愉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他痛唿出声。 承隽尹问:「可是玖口村人士阿弃?」 阿弃这才发现来的人竟都是官爷,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大人饶命啊,我们没做什么坏事啊。」 承隽尹问:「你们有一幼女,名为弃美,如今她何在?」 弃氏和阿弃对视一眼,眼里满是惊恐。 郝多愉喝道,「快说!」 弃氏哆哆嗦嗦的说:「她、她跑了。」 承隽尹问:「为何跑?」 阿弃哭诉道,「大人,我们也不知道那贱蹄子为什么跑啊。」 承隽尹看了眼郝多愉,郝多愉便将人拉下去问话了。 没一会,郝多愉将鼻青脸肿的阿弃拉回来,「这俩畜牲想将弃美卖了给他们儿子娶媳妇。」 弃氏颤抖着声音哭诉,「大人,我们辛辛苦苦养大了那贱蹄子,如今想将她卖了给我们儿子娶媳妇有什么不对吗?我听说您是好官,您一定能明察秋毫帮我把那贱人找回来的!」 承隽尹冷笑,「可惜了,我当不起你心目中的好官。」 他吩咐道,「抓起来。」 弃氏懵了,哭吼道:「为何抓我?我们做错了什么?我们没有罪啊。」 衙役正把人抓起来,一个醉汉醉醺醺的往里走,他使劲睁大眼睛,看到衙役后他勐地跌坐在地上,恐慌的低喃,「人是他们杀的,跟我可没有关系!跟我没有关系啊!」 第205页 承隽尹眉头一皱,郝多愉怒了,「你们还杀人了?」 弃氏和阿弃正否认,承隽尹忽而道,「拐卖自己的女儿,在我这便是罪大恶极,但若拐卖的不是自己的女儿,那便另当别论了。」 弃氏愣怔了一下,忙说:「不是!我们卖的不是我的女儿,她不过是我女儿捡回来的人,我不知道她是谁!」 承隽尹眼神一冷,「你们拐卖的人不是弃美,那真正的弃美呢?」 弃氏脸色一白,阿弃似乎知道无法脱罪,破罐子破摔的说:「她是我的女儿,命是我们给的,我们杀了她又怎么了?谁让她想跑的?」 承隽尹的眼底渗出寒意,「将三个人都抓起来,带回县衙里审问。」 棠哥儿听闻这事后却并不惊讶,承隽尹揉捏着他的肩膀,瞭然的问:「你也猜到了?」 棠哥儿道,「我只是觉得她不会伤害景荨芸。」 承隽尹眸色发暗,「我让水盯着她,若是她有恶念,那府中便留不下她。」 棠哥儿身体向后靠,靠在承隽尹身上,「夫君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承隽尹双手环住棠哥儿的腰,将棠哥儿抱到腿上,「我不打算放过弃家三人。」 阿弃是村里的恶霸,平时坏事做绝,他儿子有样学样,曾欺辱过一孤女,害得孤女不堪受辱投河自尽。 三个人身上都有命案,他正好以此案杀鸡儆猴。 棠哥儿嘆道,「无论在哪,女子和哥儿总是受到轻视。」 「我会努力改变的。」承隽尹轻嗅棠哥儿的脖颈,他总觉得棠哥儿身上有股很香的味道,但棠哥儿不爱涂脂膏,也不知这味道从何而来。 棠哥儿觉得脖子有些痒,笑着推开承隽尹,「夫君,别闹,说正事。」 承隽尹一本正经的说:「你说。」 「不是说县里没有牙行了吗?他们把人卖给谁了?」棠哥儿一边说一边放开手,承隽尹又凑了上来,吧唧一口吻在棠哥儿脸上,「让郝多愉去查了。」 他眼底闪过一抹暗芒,「或许我们能有意外收穫。」 棠哥儿疑惑的看着他,他吻住棠哥儿的眼,低声道:「棠哥儿,我好想你。」 棠哥儿红了脸,没吭声,任由承隽尹胡来。 最后关头,棠哥儿抱住承隽尹,略微一用力。 承隽尹额头上青筋爆出,隐忍又克制的低语,「棠哥儿,松开我。」 棠哥儿笑得羞涩又勾人,「我想给小竹子生个妹妹。」 承隽尹心口一跳,最终还是没防住,泄在了里头。 夜深,承隽尹一边给棠哥儿擦拭身体,一边咬牙切齿,「难怪这么容易就从了我,原来是憋着坏!你可真坏啊棠哥儿!」 他抱着棠哥儿,嘆道,「算了,坏我也喜欢。」 隔天,蝉铁县的人围在闹市口,议论纷纷。 「榜上写了啥?是煤矿要招人吗?」 「不是,是说不能罔顾妇孺哥儿的意愿将其强行买卖,这上面还写了今天刚判的案子,说是这家人为了给儿子娶媳妇,把女儿卖了,听说还差点把那女孩打死。」 「最后这家人怎么样?」 「全被县太爷判死了。」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么重。」 有人觉得县太爷小题大做,有人觉得县太爷做的非常好,人们意见不一。 郝多愉轻咳两声,「听好了!咱县太爷说了,若是妇孺哥儿遭受到不公平对待,被欺辱,被打骂的,想合离的,都可以去找县太爷,咱县令夫郎还在煤店旁开了家天行院,收纳所有走投无路的妇女哥儿。」 他一顿,强调道:「是真正走投无路的才会收!每个进天行院的人,我都会亲自去调查。」 这些话像是个大石头扔进水里般掀起轩然大波。 有不少妇女哥儿红了眼,也有不少男人沉下脸。 「县太爷多管什么闲事?难不成我花钱娶回来的媳妇打不得骂不得,还得供着不成吗?」 「听说县太爷很怕县令夫郎,这不会是县令夫郎提的吧?我听说煤店也是县令夫郎做的买卖,他一个哥儿,来凑什么热闹?真是胡闹!」 「这下好了,咱家里的娘们不得翻了天去?」 「我要合离!我要合离!」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大吼出声,她流着泪往县衙里沖,正跑到一半,一个男人冲出来狠狠一巴掌甩在女人脸上,「贱人!你要跟谁合离!」 女人冷静下来,看着男人的眼里溢满了惊恐。 有人皱眉,别过头不忍再看。 有人却觉得男人打的对,可怕的是,这些人中还包含一些女人哥儿。 「住手!」熙哥儿扒开人群,挡在女人身前。 男人怒道,「你是谁?关你什么事?」 熙哥儿兇狠的瞪着男人,「县太爷刚贴上去的榜你们都没看见吗?想被县太爷抓进去吗?」 男人咒骂道,「关你一个哥儿什么事!」 郝多愉飞奔而来,一脚将男人踹飞在地,「哥儿都能参加科举了,你凭什么看不起哥儿!」 他回头看向手下衙役,「愣着干什么,抓人啊!」 熙哥儿愣怔的看着郝多愉宽厚的背影,心跳的有些快。 女人看见男人被抓起来,重新有了勇气,「去县衙,带我去县衙。」 熙哥儿回神,喊道:「郝多愉。」 郝多愉吓得嵴背一僵,「在!」 第206页 熙哥儿:「……你怕我?」 郝多愉不敢看他,却还是嘴硬着说:「我怕你做甚!你又不会吃人。」 熙哥儿满头黑线,却懒得戳穿他,「把这位姐姐也带到县衙去。」 郝多愉:「是!」 熙哥儿:「……」 承隽尹听闻此事后放下手头的工作赶去县衙。 由于这事闹的有点大,围观的百姓很多,承隽尹扫了一眼,面不改色。 人越多越高。 哥儿女子地位低已由来已久,单凭一件事还无法彻底改变百姓们的想法。 百姓们看的越多,清醒的人便会越来越多。 这起案件很简单,承隽尹很快便将之理清。 男子好赌又爱打人,为了挣钱,他逼迫女子出卖自己。 女子每次身心俱疲的回家还要遭受男子的虐待,日復一日之下,女子已形如枯藁,不成人形。 名声对一女子而言尤其重要,若不是已经走投无路,她又怎么敢在大堂之上说出这些事。 她直言,若不是今日听到郝多愉在榜下说的那些话,她怕是已经去自寻死路了。 承隽尹判两人合离,还女子自由自身,打男子三十大板以示惩戒。 蝉铁县穷到连妓院都没有,他意识到这种发生在黑暗里的事还有很多,他拍下惊堂木,提高声调,声音掷地有声,「在本官这,女子哥儿男子都是一样的地位,无论是谁受到欺辱都可以来本官这里申冤,本官定给你们一个交代。」 他又看向面无血色的男子,「若是让本官发现你贼心不死去骚扰她,本官定不会再轻饶你。」 男人跪地磕头求饶,「草民知错了,草民知错了!」 女人看着男人狼狈的模样,只觉得胸腔的郁气散了,她笑得解气,叩谢承隽尹。 此案在蝉铁县掀起一阵小风浪,男人们不敢再对家里的女子哥儿随意打骂,女子哥儿也不像从前那般畏畏缩缩,越来越多的人去县衙申冤。 百姓们听闻这些女子哥儿悲惨的事迹后,逐渐转变了想法。 蝉铁县的风气也隐隐发生转变。 开始有人明白承隽尹的良苦用心,也开始有男人感到愧疚、为女子哥儿发声。 蝉铁县的女子哥儿们日子肉眼可见的变好,走在路上,脸上都带着笑。 就在这个时候,滷肉店开业了。 一听说是县太爷和好友合伙开的店,女子哥儿首当其冲,拿上所有私己,就为了买滷肉。 不管这滷肉好不好吃,他们这钱必须花。 蝉铁县的男人们第一次见识到了女子哥儿们疯狂的购买力。 有些男人想尝一尝鲜,但压根挤不进去。 这些男人生平第一次对女子哥儿感到害怕。 滷肉店的伙计们都瑟瑟发抖。 他们想说有开业优惠,刚提起来,这些女子哥儿就凶神恶煞的瞪着他们,一副敢给优惠就杀了他们一样。 吓得他们含泪收钱,没一会滷肉就全卖光了。 这些女子哥儿买到滷肉心满意足,刚吃一口,都懵了。 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好吃! 这么好吃的东西,他们的钱是不是给少了! 呜呜呜,早知道不买这么多了。 这一天,那些对女子哥儿好的男子有幸得到女子哥儿分得的一块滷肉。 那些没吃过的男人们本对滷肉不屑一顾,直到听说那些吃过滷肉的男人形容,「不吃滷肉,你这一辈子算是白来了!真是神仙吃的肉都没这么好吃啊!」 有人哭着说:「我婆娘对我真好,她那么好吃的滷肉都分了我,我以前还偷偷嫌弃过她,我真该死啊。」 「呜呜呜,我以后要对我家婆娘好点。」 没吃到滷肉的男人们闻言心里很不是滋味,回去的时候一直在反思自己,回到家后,他们开始尝试对自己的另一半好点。 当发现他们的转变后,他们的另一半脸上展露出了如花一般温柔的笑。 那是他们好多年都未曾见到的笑。 这笑,让他们发现原来他们的另一半竟这么美。 承隽尹丝毫没想到,滷肉店开业还能增进夫妻感情。 芩孟连对此也十分汗颜,「我之前开业的时候,客人也疯狂,但是真没这么疯狂啊。」 该说,不愧是承兄吗? 到哪都影响力巨大。 县令府,景荨芸双手环胸,直勾勾的盯着眼前面无表情的弃美。 「你不是弃美,你叫什么?」 弃美对于自己的身份被戳穿并不感到意外,他意外的是承隽尹竟然选择替她隐瞒。 「我没有名字。」 她从有记忆起就是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活着,她每天都在杀人,被动杀人,主动杀人,杀光了所有和她一起训练的人。 那个人跟她说,她可以离开那里,但代价是,她必须吃下毒丸。 吃下毒丸后,她每隔一个月都要吃下解药,若是没有解药,她就会经脉寸断而死。 她不怕死,但没有人知道,她其实很怕疼。 正因为她怕疼,所以她才强迫自己不能失败,因为失败就要受到惩罚。 也正因为怕疼,所以她不想吃毒丸。 她假意顺从,或许是她一直以来表现的太乖巧,那个人并没有怀疑她,以至于被她一刀毙命时,那个人的脸上满是不敢置信的错愕。 第207页 那个人带来的手下开始围攻她,她很累,浑身都疼,但是想到被抓住后会被用刑,她就拼着一口气将他们都杀了。 她想着死后无论如何也得出去看看这个世界,所以她扶着墙,一步步的走出了困住她大半辈子的地方。 她记得那天天气很好,阳光很暖和,她躺在雪地上,笑了。 她以为自己会死,但她被弃美救了。 弃美以为她也是被家人抛弃,偷偷的将她带回去藏在柴房里。 她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接连几天的时间都昏昏沉沉,直到有一天,她听到了外头传来的咒骂声和哀嚎声。 紧接着,柴房门被踢开,一个长的像猪的男人满脸阴冷的看着她,「还活着就好,活着才能卖个好价钱。」 她是在被男人抓去卖的路上得知弃美死了,在她想杀死男人的时候,景荨芸出现了。 景荨芸就像一道光,霸道又蛮横的推着一辆推车走过来,趁男人和人牙子讨价还价的时候,勐地将她推进箩筐里盖上。 她躲在箩筐里,听到男人在满大街的找她,她没吭声,只觉得这路颠的她伤口疼。 景荨芸眼睛一睁,「从今天开始,弃美就是你的名字了!」 她一顿,认真的问:「你会武功吗?能带我飞檐走壁吗?」 弃美有种不好的预感,「……会。」 景荨芸笑了。 弃美带着景荨芸翻过后院,轻易就离开了县令府。 景荨芸兴奋的眼睛发光,「走走走!听说街上又开了家新吃食,咱瞧瞧去。」 忽而,弃美眸色一厉,冷冷的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男人。 眼前的男人一身黑衣,脸上却带着一个幽蓝色的面具,男人并没有看她,而是看向景荨芸,温声说:「小姐,大人说您课业没完成不能出去。」 景荨芸:「……」 他问弃美,「你打得过他吗?」 弃美诚实的说,「用我这条命,能拖住他一刻钟的时间。」 景荨芸垂头丧气的说:「倒也不必。」 她唉声嘆气的往县令府门口走,水笑眯眯的问:「小姐,需要我带您飞回去吗?」 景荨芸颔首,弃美先一步抓着景荨芸飞回去了。 常嬷嬷正在找景荨芸,见此黑着脸将景荨芸抓走。 弃美回头看了眼院墙,眸光深深。 那男人在警告她。 书房。 棠哥儿坐在承隽尹身旁,一口一口的吃着甜点,脸颊一鼓一鼓的,可爱的很。 「夫君,你认为弃美是向绝的人?」 承隽尹双手环住棠哥儿的腰,略一用力,便将棠哥儿抱到了自己身上,「向绝一直有在各个地方秘密培养死士。」 棠哥儿拧起眉头,「弃美是逃出来的还是……」 承隽尹不敢断定,只说:「木在蝉铁县镜内发现了一处向绝培养死士的地方,里面的人都死了,从手法上看,杀他们的人应该是同一个,而其中有个被一刀贯心而死的人是向绝的得力手下之一。」 他将茶水餵到棠哥儿嘴边,道:「如果这是向绝给我们下的套,那他这次真是下血本了。」 棠哥儿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茶,「夫君是认为弃美逃出来的可能性更大?」 承隽尹用罗帕擦了擦他的嘴角,「还得再看看。」 棠哥儿吃不完手中的甜点,扔掉又觉得浪费,干脆塞承隽尹嘴里,「夫君,好吃的。」 承隽尹哪里不知道他的小心思,他捏了捏棠哥儿的脸,闷声说:「每次吃不完的都往我嘴里塞,要是万一我不在呢?」 棠哥儿想都不想就回应说:「那我就去找你呀。」 承隽尹眸色一柔 棠哥儿又问:「夫君,你可有想好种什么了?」 蝉铁县的秋天根本没法种植作物,因为一到冬天,所有作物都会冻坏,所以蝉铁县的百姓都是在春天开始播种。 「小麦和萝蔔。」承隽尹解释说:「小麦和萝蔔都耐寒,在这种天气下播种也可以存活,它们只需要几个月就能成熟,如果再用上肥田之法,亩产或许会更高。」 他一顿,无力的说:「我前几日去村里,村民们都说能不饿死已是万幸。」 棠哥儿纠结,「稻米若是不种就没有米了,那哪成?」 「这些年来,蝉铁县的农民们一直想方设法种稻米,可是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下,稻米的亩产非常低,有些时候甚至是一亩田收不到一斤稻米。」 也是因此,蝉铁县才会常年闹饥荒。 「小麦可以磨成面粉,面粉也可以当主食。」 既然一条路行不通,那他们只能走另一条路。 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蝉铁县百姓一条路走到黑,生生将自己饿死吧。 棠哥儿心疼的吻了吻承隽尹的眉眼,「夫君,你辛苦了。」 承隽尹捧着棠哥儿的脸,轻轻的吻住他的唇,「甜的。」 棠哥儿在身边,再苦的日子也是甜的。 棠哥儿微红了脸,又忧心说:「若是百姓们不愿意种可怎么办?」 承隽尹埋在棠哥儿脖颈上,「这正是我在苦恼的问题。」 棠哥儿沉思半晌,问:「夫君,你那可还有能用面粉做出的新吃食?」 承隽尹抬起头,不确定的问:「你的意思是?」 棠哥儿弯起眉眼,「嗯,我想开一家以面粉为主要食材的吃食店。」 第208页 先让人们意识到面粉的好,人们才会更乐意去种小麦。 承隽尹用力的亲了一口棠哥儿,「棠哥儿,你真是我的小福星。」 棠哥儿抿唇,笑得羞涩。 当天,棠哥儿便开始招人。 这次,他只招女儿和哥儿。 告示一贴出去,第一个入住天行院的午娘便找到棠哥儿自荐,「我想试试,可以吗?」 棠哥儿让她做一份面来吃。 蝉铁县以前很少有农民种小麦,所以面粉在这里算是金贵的吃食,寻常人家根本吃不起。 巧的是,午娘的娘家曾是开面馆的,在以前狗官还没来的时候,蝉铁县还没有那么穷,还是有些人吃得起面食。 狗官来了之后,百姓的日子越来越过不下去,午娘娘家的面馆也倒闭了。 而从那之后,蝉铁县就再也没有面馆了。 午娘虽然很久没有碰过面粉,但手艺却还不错。 棠哥儿吃完面后就决定将午娘定为主厨,并开始上手教她做凉皮。 午娘学的很快,没过多久就做出一份凉皮,午娘忧心道,「凉皮好吃是好吃,但怕是在夏季才会好卖。」 棠哥儿笑得神秘,「你莫急。」 他拿出一罐辣椒油,「你给它拌上,再试试。」 午娘试了一下,茫然的擦了擦额头,「我出汗了?」 棠哥儿颔首,「这是辣椒油,其中的辣椒有驱寒的作用。」 他一顿,又道:「若是到夏天,我们再用上另外的酱。」 午娘又惊又喜,「还有其它的酱?」 她问:「这酱料哪里来的?」 棠哥儿眨了眨眼睛,抿唇笑得无辜,「抢来的。」 午娘一怔,「那我们之后用的酱料?」 棠哥儿淡然的说:「我们自己做便是。」 山香县离这里太远了,若是次次都要让承三字把酱料送过来,费时费力还费钱。 蝉铁县人多缺活,他便想着干脆在蝉铁县起一个酱料工坊,做出来的酱料可以自己用,也可以卖给蝉铁县附近的地方。 他问:「你今日可还有事?」 午娘摇了摇头。 棠哥儿眨巴着眼,「那你从今天开始上工,招人的事便交给你啦。」 午娘懵了,「啊?」 待她反应过来后,棠哥儿已经熘了。 她只好硬着头皮再去看告示,看不懂字她便去问,好半晌才问明白上面招人的条件。 她喃喃道,「帮工一日十文,主厨一日二十文,副厨一日十五文。」 她拍着胸口,「咋给这么高的工钱,老闆真不怕亏钱吗?」 她刚才是听说老闆要招人便过来了。 她只是想报答老闆而已,没想到反而给自己捡了这么大一个便宜。 棠哥儿离开面馆后,又去找阿大和阿小。 蝉铁县的火炕盘的差不多了,阿大阿小不愿意去其它县城盘炕,最近正闲。 听闻棠哥儿的来意后,他们一惊,「建工坊?」 棠哥儿点头,「交给你们了,越快越好。」 阿大紧张的咽了咽口水,「这事县太爷知道吗?」 「知道啊。」棠哥儿直言,「地我都买好啦。」 阿小问:「工坊建完后,还要招人吗?」 棠哥儿颔首,「招啊。」 阿大阿小对视一眼,接下了这活。 很快,县令夫郎要建工坊的事传遍了整个蝉铁县。 蝉铁县的百姓兴奋异常。 因为建工坊就代表要招人。 上次煤矿招人,没把握住机会的人都跃跃欲试。 他们可都听说了,那些去煤矿干活的人,每次回来要么拿着钱,要么拿着东西,据说这些东西都是煤矿工坊给的,不用钱。 还有一些煤矿工人今年已经开始盖房子了,由此可见去煤矿工坊有多挣钱,听说每个工人一天最少也有十五文工钱呢! 不知是谁喊了句,「县令夫郎已经开始招人了!」 众人纷纷往面馆涌去,得知只招女子哥儿后,机灵的汉子已经回家喊人了,不机灵的汉子则在骂,「女子哥儿有什么用!凭什么只招他们!」 一旁的妇女立刻怼道,「你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 汉子下意识的想骂回去,一回头发现身旁的人都恶狠狠的瞪着他,他吓得缩起脖子,灰熘熘的跑了。 午娘见人来的越来越多,忙去问怎么回事。 得知真相后苦笑不得,忙跟众人解释,「这儿确实是县令夫郎招人没错,但招的是面馆的人,工坊的招工还没开始呢。」 有人失落,也有人问面馆招工的条件和待遇,听说一天至少有十文后,女子和哥儿们都疯了一般自荐。 汉子们被排挤在一旁,瑟瑟发抖。 「招工了!招工了!」一个小孩敲着锣鼓从他们身边走过,「煤矿工坊明日开始招工了!」 汉子们眼睛一睁,有人激动的抓住小孩,「真招工了?」 「真的啊,我骗你做什么。」小孩挣开汉子的手,「你放开,我还要去其它地方喊呢。」 汉子们欣喜若狂。 机会来了,煤矿工坊又要招工了! 煤矿工坊招工的事不仅传遍了县城,还传到了村里头去。 村民们听说后连夜赶路到县城,彻夜守在榜前。 上次被招进煤矿工坊的唯一一个村里人今年不仅娶上媳妇、盖了新屋子,还听说要买田了呢! 第209页 他们悔啊,悔上次错过那么好的机会,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错过了。 天亮时,县城里已人满为患。 棠哥儿抱着小竹子出来看热闹,见人这么多都惊呆了。 熙哥儿嘆道,「人好多啊。」 棠哥儿笑着说,「这是好事。」 以前蝉铁县人少是因为村民们不敢来县城里,现在村民们敢来,代表的是对夫君的信任。 熙哥儿问:「我们去酒楼里吧,街上人实在是太多了。」 他们旁边正好是蝉铁县唯一的一家酒楼。 棠哥儿颔首,抱着小竹子往里走,跟小二要了一间包厢。 刚进入包厢,小竹子就闹着要下去。 他最近刚学会走路,总想下去走路。 棠哥儿将他放下,小竹子攥着小小的拳头,瞪着眼,用尽全身力气抬起腿,又往下一放。 「呀!」 他高兴的看向棠哥儿,等着棠哥儿夸他。 棠哥儿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小竹子闻言,每走一步都要回头等着棠哥儿夸他一句。 熙哥儿乐的合不拢嘴,「小竹子全身都在用力。」 棠哥儿看着小竹子,眼神温柔极了,「不知道夫君小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模样。」 熙哥儿说:「小竹子确实跟大人长的像。」 跟万柏泛长的也像。 三个人一看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客官,茶来了。」小二端着茶水走进来,顺便点上了香。 小二走后,小竹子吧嗒吧嗒走到棠哥儿脚下,抱住棠哥儿的腿。 棠哥儿将小竹子抱起来,疑惑的问:「怎么不走了?」 刚才不是还走的很开心吗? 熙哥儿咦了一声,「小竹子困了,可他不是出门前刚睡醒吗?」 棠哥儿觉得有些奇怪,「我们回吧。」 他站起来,身体却不受控制的一晃,他脸色惊变,忙看向熙哥儿,却见熙哥儿已经趴在桌子上昏迷不醒。 他费力的张开嘴,想喊火,可是话还没说出口,人就彻底昏睡过去。 火站在屋顶上,眉头微皱。 厢房里已经整整一刻钟没传来说话声了。 他脚尖轻点,从窗口上闪过往里看,当看到空空如也的包厢时,他脸色惊变。 …… 棠哥儿醒时,听到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两个哥儿归你,这个孩子我要了。」 「你说要就要?你知道这孩子是什么身份吗?」 孩子? 棠哥儿勐地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已被人五花大绑,熙哥儿倒在他身侧,昏迷不醒。 小竹子则被随意的放在地上,眼睛紧闭。 他看向门口,说话声是从门外传来的。 「五十两?你怎么不去抢!」 「爱要不要。」 那人骂了句脏话,警告道:「你别忘了,咱俩的主子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对方嗤笑一声,「又不是同一个主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最近在跟我们楼抢人。」 「我们抢人那也是为了给你们主子送人!」 「那是因为你们有求于我们主子!」 两人争辩不下,最后以三十两银子成交。 第80章 救人 棠哥儿心底发凉,他想做些什么,但他身体没有任何力气,他动弹不得。 见门开了,他忙闭上眼睛装睡。 他听到脚步声逼近,他小心翼翼眯开一条缝,看着那人将小竹抱走。 他的心口勐地揪紧。 「等等!」另一人道,「官府的人已经找过来了,我知道你有办法,帮忙把这两个哥儿也运出去,」 那人不情不愿的骂了句脏话,抱着小竹子往外走,「跟上。」 另一人忙挥手招来两个汉子,将棠哥儿和熙哥儿扛在肩上走出去。 棠哥儿发现他们已经不在酒楼里,他的心往下沉了沉。 他不知道他们要面对什么,但他知道夫君一定在用尽一切办法找他们。 承隽尹带着人闯进了酒楼。 酒楼老闆迎上来,疑惑的问:「大人,这是怎么了?」 饕餮鼻尖一动,朝酒楼老闆呲牙,它告诉承隽尹,「这人身上有棠哥儿的味道。」 棠哥儿要出门前,它正好被景荨芸抓走。 景荨芸要它教训『叛变』的小爪,饕餮只好和小爪敷衍的演了一齣戏给景荨芸看。 刚演完戏,下人就跑来对它说:「饕餮大人,主夫和小主子不见了,大人让您马上过去。」 景荨芸的笑僵在脸上,弃美皱起眉头,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小爪站起身,眼神森冷。 饕餮咻的一下跑没影,小爪正要追过去却被景荨芸逮住。 「你不能走!你不能走!」景荨芸喃喃着红了眼,她看向弃美,哀求的说:「你帮我,你帮我好不好。」 今天县城里人太多,味道太杂,饕餮没法顺着味道找到棠哥儿,只能跟着承隽尹一起来酒楼。 承隽尹一把提起酒楼老闆的衣领,神色阴郁,「我夫郎呢?」 酒楼老闆茫然的说:「县令夫郎?我今天没瞧见他啊。」 他看向小二,小二道,「我刚才有瞧见他抱着孩子往闹市方向走去了,应该是要去看热闹。」 承隽尹瞳孔一缩,拔刀落下。 鲜血飞溅,小二命丧当场。 第210页 围观的百姓倒吸一口凉气。 天啊,县令大人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残暴。 酒楼老闆吓白了脸,「大人!我们真不知道您夫郎在哪啊,我们一直老老实实做买卖,从来没犯法,您是好官,您不能这么对我啊。」 承隽尹听不下去任何话,他将酒楼老闆扔在地上,刀尖直指酒楼老闆,眼底凝聚上血色,「他在哪?」 酒楼老闆看着近在咫尺的刀尖,喉结滚动,哭吼道,「大人!冤枉啊!小人今日真的没有见过您的夫郎啊,您就算要杀我,也请您拿出证据来,难道就因为您是县太爷,就可以滥杀无辜吗?」 围观的百姓里忽而有人道,「他不就是滥杀无辜吗?阿颉的死,他到现在都还没有给我们一个交代!」 「他和上一任狗官有什么不同?」 「亏我还觉得他是个好官呢!」 「怎么可以这样啊。」 「我觉得县太爷是有苦衷的,自从他上任,咱蝉铁县不是越过越好了吗?」 「对啊,县太爷也是人,自己的夫郎和孩子丢了,他能不急吗?你们能不能别那么苛刻?」 「阿颉不是县太爷杀的,不是。」然婆婆红着眼,「县太爷是个好官,你们谁都不能说他不好。」 有人本想反驳这话,一见说话的人是然婆婆,顿时都没了声。 承隽尹没有给酒楼老闆一句解释,他像是疯了般扬刀落下,鲜血飞溅,酒楼老闆的手臂掉落在地。 所有人都被吓到了。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县令大人如此疯狂的模样。 承隽尹只看着酒楼老闆,再次问,「人在哪?」 酒楼老闆冷汗淋漓,他意识到承隽尹已经疯了。 他以为承隽尹是个好官,就算怀疑他,没有证据也不可能对他用刑,没想到承隽尹会变得完全无法交流。 如果他不说出真相,承隽尹会将他生生折磨致死。 他正想说什么,一道飞镖忽而从暗处飞来。 酒楼老闆瞳孔一缩,眼见着飞镖即将穿透他的眉心,眼前刀光闪过,飞镖被剑击飞出去。 火收剑,静静的站在承隽尹身后,眼底带着森冷的怒意。 大人将主夫和小主子交给他保护,他却让他们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被抓走。 他无法原谅自己,也无法原谅旁人。 酒楼老闆瘫软在地,身下晕开一片水渍,见承隽尹再次提剑,他终于慌了,吼道:「我说!我说!」 他的主子要杀他灭口,他只有说,才能有活命的机会。 众人震惊,这才意识到他们误会了县令大人。 「我把他们迷晕后,就让人将他们送去院子了,现在他们应该已经离开蝉铁县了。」酒楼老闆哭着抱住承隽尹大腿,「救救我!保护我!我泄密了,他们会杀了我的。」 「抓起来。」承隽尹一脚将他踢开,快步往外走。 当他们来到酒楼老闆所说的院子时,院子已是人去楼空。 承隽尹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像是陷入一种诡异的状态,又像极了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大人!」郝多愉惊唿,「这里有条罗帕。」 承隽尹快步走过去,当看到罗帕后,他的眼神终于有了变化,「这是棠哥儿的罗帕。」 饕餮闻来闻去,最后站在一个小石头前,看向承隽尹。 承隽尹蹲下,按住小石头尝试性的一动,轰隆一声响,一个地道出现在他们面前。 饕餮首当其冲跑进地道里,承隽尹拿着郝多愉刚点好的火把跟上,郝多愉则带着人紧随其后。 地道很复杂,走几步就出现一个岔路口。 饕餮每到一个岔路口都得停一下,闻闻味道再选择走哪条路。 到达一个新的岔路口时,饕餮停了下来,「分开了。」 它对承隽尹说:「小竹子在左边,棠哥儿在右边。」 承隽尹喉间涌上一股腥味,「郝多愉,你带着人往左边走。」 郝多愉忙问,「大人你呢?」 承隽尹只道,「我有人保护。」 金一直跟着他。 他们兵分两路。 承隽尹没走多久就走出了地道,承隽尹这才发现他们竟已经出了蝉铁县县城。 饕餮出地道后径直往一个方向沖,承隽尹紧随其后,但他两条腿还是跟不上饕餮的速度。 他心口一沉,「金!」 金出现在他身边,提着他追上饕餮。 没多久,他们便看到一辆简陋的马车在道上行驶。 马夫将马赶的飞快,似乎是身后有追兵追赶。 饕餮直冲而下,一口咬断马夫的手臂。 马夫吃痛惊叫,滚落马车,金勒马停止,承隽尹钻进马车,看到的却是小竹子,他意识到什么勐地看向饕餮。 饕餮满脸是血,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我必须救小竹子。」 它答应过棠哥儿。 承隽尹的眼渗血般的红,「你不该骗我。」 饕餮没办法。 若是让棠哥儿选择,棠哥儿也会选择救小竹子。 承隽尹抱着小竹子,冷声吩咐,「金,去救棠哥儿。」 金犹豫了。 土去追刚才对酒楼老闆下杀手的人,他一走,就没有人保护大人了。 承隽尹察觉到他的犹豫,只道:「你若是不去,便回京城。」 第211页 他的身边不需要不听话的暗卫。 金跪下,「属下这就去。」 他闪身消失,承隽尹抱着昏迷不醒的小竹子,浑身透着寒意。 他想去救棠哥儿,但他知道他跟上去,也只会是拖累。 棠哥儿和熙哥儿被放在牛车上,用稻草盖住身体。 两个壮汉坐在他们身边,伪装成老实的农家汉。 棠哥儿本想看看他们到了哪里,却被身旁的壮汉发现。 「老大,这哥儿醒了。」 伪装成马夫的老大忙喝道,「把嘴塞住,有人来了。」 郝多愉领人追上来,停下来问:「你们可有看到两个哥儿?」 壮汉面面相觑,疑惑的说:「不知道啊。」 郝多愉觉得他们可疑,又问起他们是何人,去何处。 他们对答如流,郝多愉又扫了眼车板,见只是一些稻草和杂物,便招唿着人继续往前追去。 他们现在必须争分夺秒,不能在几个农家汉身上浪费时间。 棠哥儿被脏污的麻布堵住嘴,想说话却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郝多愉离开。 老大见着郝多愉的身影消失,才咒骂一声改变方向,往林子里去,「定是这贱哥儿留下了什么东西,否则官府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追上来!」 壮汉问:「要给他一点教训吗?」 「先放过他。」老大道,「长这么好看,打坏就可惜了。」 棠哥儿死死瞪着壮汉,壮汉咒骂一声,便用稻草将棠哥儿盖上。 林中的路并不平坦,棠哥儿被颠的浑身骨头酸疼。 忽而,他听到壮汉一声惊唿,「什么东西!」 或许是药效过去,棠哥儿的身体恢復了些许力气,他吃力的抬起头,只见壮汉惊恐的看着周围。 他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看到的是一匹匹眼冒红光的恶狼。 老大不得已勒停马车,咒骂道,「怎么会有这么多狼?」 恶狼们留着口水,死死盯着他们,似乎要将他们生吃入腹。 壮汉们已抽出刀对准恶狼,老大眼神一冷,「你们下去,拦住它们。」 壮汉们脸色一白,老大又道,「让你们拦住他们,又没让你们去死。」 壮汉神色绝望。 这跟死有什么区别? 可他们的家人还在主子手里,他们不得不下车。 老大扬鞭落下,牛也怕狼,疯了一般往前窜。 熙哥儿被颠醒了,他茫然的左右张望,看到棠哥儿时瞳孔一缩,正要说什么却见棠哥儿朝他摇了摇头。 他咬牙将嘴闭上,眼泪却已在眼眶里涌动。 都怪他,是他提出说要进酒楼的。 「啊!」惨叫声响起,棠哥儿吃力的仰头看去,只见一只毛光发亮体型硕大的狼正将老大扑倒在地上撕咬。 棠哥儿瞳孔一张。 是小爪! 小爪似乎有所感应的抬头,看到他时勐地向他追来。 他这才意识到受惊的牛没有人牵制正到处乱蹿。 车轮驶过一块凸起的石头,棠哥儿被颠起来,身体狠狠的砸在车板上。 他脑子一沉,隐隐约约听到景荨芸的声音。 他费力的睁开眼,却看到了弃美的脸。 他身体一轻,弃美将他抱下车,他看向车板,弃美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说:「熙哥儿没事,有个男的将他抱下来了。」 被称为『有个男的』的水一边给熙哥儿解绑,一边耐心的说:「我叫水。」 景荨芸拿掉棠哥儿嘴里的麻布,给棠哥儿解开绳子,抱着棠哥儿痛哭。 棠哥儿抓着景荨芸的胳膊,「小竹子!小竹子被他们抓走了。」 金顺着车辙痕找过来,闻言现身说:「大人已经找到小竹子了,您放心。」 话落,他又消失在原地。 既然主夫已经找到,他就必须回去找大人。 棠哥儿松了口气,见景荨芸还在哭,虚弱的安慰她,「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景荨芸哽咽着说,「弃美说你会被偷偷运出城,抓你的人不敢从城门走,有可能会走这条小路,小爪在这一片林子有很多朋友,它就偷走你的罗帕给它们闻,让它们一起找你。」 她哭的直抽气,「呜呜呜,我好怕找不到你啊。」 棠哥儿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是你救了我们。」 金回去找承隽尹时,正好撞见察觉不对急匆匆往回赶的郝多愉,他现身指路说:「那些人还不能死。」 郝多愉又悔又恨。 他竟然让贼人在他眼皮底下带着棠哥儿和熙哥儿跑了。 若真因此害得棠哥儿和熙哥儿被贼人抓走,他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承隽尹听闻棠哥儿获救后,抱着小竹子上马往回赶。 金扛着马夫跟上,饕餮咻的坐在马上。 饕餮累了,饕餮不想跑了。 回到府里时,棠哥儿还没回来。 景一扶着泪如雨下的熊贝苗守在门口,看到他抱着小竹子回来后,忙追问:「棠哥儿呢!」 承隽尹还没回答,一辆马车停在门口。 景荨芸撩开马车帘子,「哥夫!来接人了。」 承隽尹将小竹子扔给熊贝苗,快步走到马车旁,接到棠哥儿的一瞬,他便发觉不对。 棠哥儿浑身滚烫,无论他如何唤都没有回应。 第212页 他吼道,「郎中!快叫郎中!」 景荨芸一怔,这才发觉棠哥儿脸色不对。 她跳下马车,正要往医馆跑却被弃美拉回来,「有人去叫了,你没他们快。」 景荨芸这才作罢。 熙哥儿从马车上走下来,脸色不是很好。 郝多愉没忍住问:「你需不需要看郎中?」 熙哥儿摆摆手,「我要去看看主夫。」 郝多愉见熙哥儿走路都在晃,一把将他扛起来,「你又不是郎中,去看他有什么用!」 棠哥儿发了高烧。 承隽尹给棠哥儿擦拭着身体降温,穿上衣裳后又给棠哥儿餵药。 棠哥儿喝不下,总是会无意识的吐出来。 他就喝进自己嘴里渡给棠哥儿。 棠哥儿吃一半漏一半,但总算还是把药吃完。 承隽尹看着被药弄脏的衣服,重新给他擦拭身体,又拿了套衣裳给棠哥儿换上。 他的棠哥儿最爱干净了。 熊贝苗听说承隽尹一整天都没从屋里出来,担忧的敲响了房门。 承隽尹走出来开门,「棠哥儿还没醒,您有事吗?」 他的表情很平静,熊贝苗却心里发憷。 「我来照顾棠哥儿,你去歇会吧。」他劝道,「你这么折腾自己,棠哥儿醒来后会心疼的。」 承隽尹只道,「我会照顾好他的。」 他关上门,看着躺在床上,安静的像是一幅画的棠哥儿,附身用力的将棠哥儿抱住。 他会一直守着棠哥儿的,一直。 棠哥儿睡了一天一夜才醒过来,他的喉咙像是被刀子刮似的,刚一张嘴,就将他疼出眼泪。 他感觉有谁压在他身上,他低头一看,是一个黑乎乎的后脑勺。 「夫君……」他的眼神一柔,吃力的吐出两个字,声音哑的可怕。 承隽尹勐地抬起头,看到棠哥儿时却是生生愣住。 他像是失去了表情控制,豆大的泪珠一滴接一滴的从眼角滴落。 棠哥儿心疼极了。 他想让夫君别哭,想告诉夫君他没有事,但夫君捂住了他的嘴。 承隽尹唿吸急促,「你别说话,我知道你嗓子疼,你别说话。」 他手忙脚乱的起身去倒水,将水餵给棠哥儿的时候,手却抖得不受控制。 棠哥儿揪心的疼。 他把夫君吓到了。 承隽尹越来越急,手也越来越抖,棠哥儿握住他的手腕,就着他的手,轻抿了一口水。 温热的水湿润了喉咙,他弯起眉眼,露出一抹安抚的笑。 承隽尹看着棠哥儿乖巧的笑,混乱了两天的思绪终于回归正常。 他擦干泪水,极力控制着情绪,声音却还是控制不住的发颤,「棠哥儿,你饿吗?我们吃点东西好吗?」 棠哥儿点点头,他确实是饿,但喉咙疼,他不想吃,可他不吃,夫君一定会担心他。 他猜测夫君也没吃东西。 承隽尹扯起嘴角笑了一下,但脸上泪迹未干,他看上去有些狼狈。 「等一会。」 他的声音很温柔,像是哄小孩似的轻拍棠哥儿的胸口。 棠哥儿乖巧的看着他,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承隽尹快步走出去,对一直在外头候着的狗困道,「去准备些易吞食的吃食。」 狗困意识到什么,连连点头,「这就去!」 谢天谢地,主夫总算是醒了! 熊贝苗等人很快就知道棠哥儿醒了,一群人围在厢房外,想见棠哥儿,又不敢打扰棠哥儿。 承隽尹餵完棠哥儿后又将棠哥儿哄睡,见外头人影晃动,生怕他们吵到棠哥儿,便开门走出去,「棠哥儿醒过一回,喝了粥又睡了,他的烧已经退了,你们无需担心。」 众人皆松了口气,景一问:「那些贼人呢?」 承隽尹眼神一寒,「我会去处理。」 小竹子被熊贝苗抱在怀里,却挣扎着想下去。 他似乎知道棠哥儿在房间里,伸长手往前探。 熊贝苗有些抓不住他,景一就将小竹子接过去,哄着说:「小竹子乖乖,姆父睡着了,等姆父醒了我们再去看他哈。」 小竹子扁着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熊贝苗发愁,「这孩子太精了,醒来后就一直在找棠哥儿,明明被找到的时候还没醒,却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样。」 景一说:「老人都说小孩子的直觉最准。」 棠哥儿在床上躺了四天才被承隽尹允许下床。 棠哥儿一下床就想去外面散步,承隽尹便扶着他,慢慢的走着。 棠哥儿道,「夫君,你不用一直守着我。」 承隽尹摸了摸他微凉的脖颈,皱着眉拿过熙哥儿手中的披风披在他身上,「还冷吗?」 棠哥儿摇摇头,「郎中都说我的病已经好了,你不要太紧张。」 承隽尹依旧沉着一张脸,棠哥儿抬手,将掌心贴在他紧锁的眉头上,板着脸一字一句说:「夫君!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承隽尹拿下他的手捂在手心,「有,在听。」 棠哥儿抽出手往前走,「你骗我,你都不回答我的问题。」 承隽尹追上棠哥儿,拉住棠哥儿的手往前走,「酒楼老闆是红家的人。」 酒楼也是红家的产业。 棠哥儿瞳孔微张,「皇商红家?」 第213页 红家不仅是皇商,还是余国首富。 「嗯。」承隽尹眸色发沉,「你就不奇怪吗?蝉铁县穷到连妓院都倒闭,酒楼为何能一直开下去?」 棠哥儿呢喃道,「因为酒楼本身就不以盈利为目的。」 承隽尹拉着棠哥儿走进三角亭,「红家有两个当家人,大当家红午昭,不爱女子爱哥儿,二当家是红午昭的妹妹红殃。」 棠哥儿拧眉,「他们抓我是为了将我献给红午昭?」 「并非。」承隽尹眼神阴冷,「红家酒楼是红殃管的,红家酒楼专门抓美貌的女子和哥儿,为的是献给红殃。」 棠哥儿不解,「为何?」 「酒楼的人并不知道红殃为什么让他们抓女子哥儿,但是……」承隽尹脖颈上青筋一凸,「那些被抓走的女子哥儿,无一生还。」 酒楼老闆说,他们抓到的女子哥儿,若是落到红午昭手里,还有可能活命,但若是落到红殃手里,必死无疑。 第81章 肥田之法遭受质疑 棠哥儿心底一寒,「红家酒楼遍布余国,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 那每年得有多少无辜的女子哥儿丧命啊。 他问:「怎么会没有人发现?」 「他们一般是花钱买,很少亲自动手。」承隽尹拉着棠哥儿坐下,「这次会动手,是因为小竹子。」 也是因为棠哥儿长的太美,引起了酒楼老闆的注意。 棠哥儿一惊,「小竹子?」 他想起来了,当时抓他们的人是两方势力。 「我之前跟你说过,向绝在秘密培养死士,这些死士大多是从小就被抓来培养。」承隽尹声音发冷,「他们看上了小竹子。」 幸运的是,这并不是向绝的命令,而是向绝手下的人自作主张。 若真的是向绝出手,他们绝不可能如此轻易就救回小竹子。 棠哥儿后怕的捂住胸口,忽而想到什么,问:「这么说,上次买弃美的人牙子也是红家的人?」 承隽尹轻抚棠哥儿的后背,「嗯,这件事我已经写信让人快马加鞭送到舅舅面前。」 他一顿,问:「棠哥儿,你怕吗?」 棠哥儿莞尔,「夫君,你是因我才跟红家人对上,我有什么好怕的?」 承隽尹将他抱进怀里,「我会保护好你的。」 面馆开业这天,大半蝉铁县都来凑热闹。 陈又格见面馆排队的人都排到他们店面前,心情十分复杂。 他从一开始就看不起棠哥儿,只认为棠哥儿做买卖是图个乐呵。 没想到棠哥儿却是一次又一次打他的脸。 卖煤炭挣得盆满钵满就算了,开个面馆也能有这么多客人。 香味扑鼻而来,他一怔,没忍住咽了咽口水,「什么味?」 怎么这么香? 小二指着斜对面的面馆说:「那儿飘过来的,真香啊。」 陈又格一巴掌拍在小二的脑门上,「没出息!」 小二委屈的捂着额头。 明明掌柜自己都在咽口水啊。 陈又格想无视这香味,但这香味无孔不入,勾的他肚子都叫了起来。 他烦躁的来回踱步,最后脚步一顿,对小二吼道:「愣着干什么?去买碗面来给我尝尝!」 他倒想看到,什么面做的这么香。 小二哎了一声,高兴的跑去排队了。 他早就想去买了,奈何老闆一直盯着。 现在正好能顺便给自己买一份尝尝。 小二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才回来,陈又格已经等到不耐烦,正想发火,却听小二满脸庆幸的说:「幸亏我去的快,这是最后两份了。」 陈又格瞧着外头遗憾散去百姓们,把到嘴里的脏话咽回去,自然而然的就要把两份面拿过来。 小二反应极快的将手一收,只递给他一份面,「老闆,这是你的。」 陈又格脸黑了黑,甩手道,「罢了!谁稀罕你那一碗面,当我请你的。」 小二乐坏了,连声说好话。 陈又格心情好了许多,他将面放在桌上,掀开荷叶,看着手里一分为二的大碗,问:「怎么一边是汤,一边是面?这让人怎么吃?」 小二笑道,「您要把中间的木板抽起来,午娘说了,这样可以防止面坨。」 陈又格抿了抿唇,心想这碗不错,吃完可以留下。 小二又道,「老闆,您吃快点,咱吃完我要把碗还回去的。」 陈又格:「……这一份多少钱?」 「素面一碗四文。」 陈又格抽出木板,看着泛着油光的面,震惊的问:「这面才四文?」 他以为好歹是县令夫郎开的店,这面看着色相这么好,至少也得十文。 「对啊,县令夫郎人真好啊,煤炭卖的便宜,面也卖的这么便宜。」小二一边说一边迫不及待的用筷子夹起面往嘴里塞,吃下第一口后就开始狼吞虎咽。 陈又格看他吃的鼻涕眼泪、汗水都出来了,嫌弃的说:「有那么好吃吗?吃的这么狼狈。」 小二没理会他,只是埋头狂吃。 以他对老闆的了解,一发现这面好吃,肯定会来跟他抢,他肯定要吃快点啊。 陈又格啧了一声,夹起一筷子,看着面上沾的红油,又问:「这红色的又是什么东西。」 没人回答他,他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吃下第一口面,下一秒便被辣的满地找水。 第214页 喝完水后,看着红彤彤的面,他还是再次拿起了筷子。 只是这次,他聪明的提了一大壶水放在身边。 他想不通,怎么会有吃食吃起来这么过瘾。 他一口接一口,一边辣的直吐舌头一边恨不得将舌头连面一起吞下去。 一刻钟后,他喝完最后一碗面汤,看着碗底的油渍,控制不住的伸出舌头将碗舔干净才意犹未尽的放下。 小二默默递来一条干净的罗帕,「老闆,擦擦嘴。」 陈又格接过罗帕,擦汗擦嘴擤鼻涕。 小二:「……」 老闆吃起东西来比他还不讲究。 陈又格吧唧吧唧嘴,只觉得还没吃够,他想到什么,默默看向小二。 小二无声的将自己的空碗放在他面前,「老闆,我把碗送回去。」 陈又格,「……去吧。」 臭小子,吃的那么快做什么。 小二正要往外走,陈又格又叫住他问:「我们吃的那面叫什么面?」 「香辣面。」小二眼睛发亮,「面馆里还有香辣凉皮,酸辣面、酸辣凉皮。」 陈又格听完只觉得自己肚子又饿了,忙挥挥手让小二赶紧走。 蝉铁县的百姓本来是奔着县令夫郎才去面馆买面的,结果这一买,就像是着迷了似的完全停不下来。 有些心灵手巧的女子哥儿还会自己去买面粉回来做,虽然做出来味道没有面馆的绝妙,但也差不到哪里去。 面粉的价格因此水涨船高,承隽尹在此时提出若是有农民想种植小麦,可以去县衙免费领麦种。 农民们见面粉价高,想着小麦种出来不仅可以吃,还可以卖上高价,纷纷往县衙涌去。 郝多愉忙着给农民分麦苗登记,景荨芸凑到他身旁,「郝哥,忙着呢?」 「忙啊。」郝多愉一边忙一边问:「你课业做完了?」 景荨芸笑呵呵的说,「完了呀。」 她瞥了一眼弃美,弃美朝她微微颔首,她忙道:「那你忙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郝多愉疑惑的看着景荨芸离开的背影,只觉得不太对劲。 有衙役喊道,「都头!麦种没了。」 郝多愉的思绪被打断,他暴躁的说:「没有就去仓房拿!」 景荨芸钻出人群后,直奔郝家小院。 她轻轻敲了三下门,门打开一条缝,多诺探出脑袋,看见他们后才把门打开。 景荨芸摸了摸多诺的头,「真棒。」 多诺害羞的红了脸,拍着胸脯说:「我带你们去马舍。」 景荨芸又夸了多诺一句,多诺被夸的晕乎乎的。 来到马舍,弃美拿出从郝多愉那里顺来的钥匙打开马舍的门,将马牵出来。 这匹马是郝多愉新买的,宝贝的很,专门买了把铁锁锁马舍,钥匙还贴身带在身上。 无奈,她们想偷马就只能先去偷钥匙。 弃美翻身上马,景荨芸看向多诺,多诺忙屁颠屁颠的拿来两个包袱。 景荨芸背上包袱,弃美将她拉上马,余光瞥了眼屋顶的方向,扬鞭落下。 马奔腾而出,多诺见她们走了,忙将马舍重新锁上,又将门关上,试图装作无事发生。 弃美带着景荨芸直奔县城门口,景荨芸兴奋的拽着包袱。 虽然绑架哥哥和小竹子的贼人抓到了,但还有贼人在其它地方作恶。 她虽然没有将贼人势力连根拔起的能力,但她抓一个贼人算一个贼人,指不定还能帮到哥哥呢。 临到城门口的时候,水突然出现,挡在他们面前。 「小姐,你不能出城。」水的眼神无奈。 弃美早就猜到水会拦住她们,「这件事你告诉你主子了没?」 水笑眯眯的说:「这点小事,无需告诉主子。」 弃美的嘴角勾起一抹不起眼的弧度,「我可以拦住你,但我拦住你的时候,小姐就会独自一人出城。」 水的眼底泛起冷意,「我可以杀了你。」 弃美淡声道,「你杀我的时间,小姐可以骑马跑出五里地,小爪已经在城外林子接应,有小爪帮忙,你想找到小姐怕是不容易。」 水脸上的笑容微敛,景荨芸咧开嘴角,笑得不怀好意,「所以水哥哥呀,你就跟我们一起走吧,你的任务不是保护我们吗?」 这是她和弃美一开始就计划好的。 水哥哥这么强,当然得跟着他们。 水:「……」 弃美抬起眉眼,只问:「打吗?」 水抿紧双唇,半晌风轻云淡的笑了,「不打,都是自家人。」 弃美呵出一声冷笑。 棠哥儿刚回到府里,常嬷嬷便上前告状,「主夫,小姐今日又逃课了。」 棠哥儿一阵头疼,让熙哥儿去找找人,熙哥儿没找到人。 棠哥儿也不在意,只以为天晚些景荨芸便会回来,但等到天色黑沉,承隽尹都回来了,景荨芸还没见人影。 棠哥儿有些急了,承隽尹安抚住棠哥儿,正要让郝多愉去找人,却见熊贝苗急匆匆的走来,「不好了,荨芸离家出走了!」 他将手里的信封递给棠哥儿,「我在他房里发现了这个。」 棠哥儿拿过信封,看到上面的内容后,小脸紧绷。 承隽尹眉头紧锁,「金,去把水找过来。」 水一直保护荨芸,如果荨芸离家出走,定会将她带回来的。 第215页 金应声离开,承隽尹安抚棠哥儿,「荨芸身边有水和弃美保护,不会有事的。」 棠哥儿眉头紧锁,「我心里头慌啊。」 承隽尹轻拍他的后背,「荨芸很聪明的,上次也是她救了你,我们不能因为她年龄小就小瞧她。」 提到这件事,棠哥儿看向他,「小爪呢?」 承隽尹:「……」 饕餮满院子找不到小爪后,他们终于确定景荨芸离家出走不仅拐走了暗卫水,还把小爪也拐走了。 棠哥儿不知是该忧还是该喜,「小爪为何会跟荨芸一起走?」 饕餮想到什么,小嘴叭叭的告状。 承隽尹脸色一黑,「饕餮说,小爪从我的宝盒里偷走了一条罗帕。」 棠哥儿:「……」 原来那条罗帕是从夫君这儿偷的。 难怪小爪要『畏罪潜逃』。 深夜,县令府灯火明亮,谁都没睡,就等着金的消息。 金只身回来,没带着任何人,「水说他遭受小姐和弃美胁迫,无奈只能跟着他们浪迹天涯。」 金说这话时脸色不是很好看,眼里更是满是不信二字。 棠哥儿追问,「他们不回来吗?」 「是小姐不回来。」金说:「她让你别担心她,她有人保护,玩够就回来。」 棠哥儿抿唇,「钱呢?她的钱带够了吗?」 金颔首,又道:「她偷了郝多愉的马,让您赔一匹马给郝多愉。」 郝多愉一拍大腿,恍然大悟,「我就说那妮子今日怎么没事来我面前晃呢。」 他又道,「不对啊,我家多诺怎么没来提醒我?」 承隽尹见天色已晚,便道:「你让衙役们都回去歇歇,你也回去吧。」 郝多愉问:「人不追吗。」 景一摆摆手,「让她去吧。」 熊贝苗满脸不舍,但还是没吭声。 他们尊重荨芸的想法。 棠哥儿见他们都同意了,也道:「算了。」 郝多愉回去后直奔马舍,看到空荡荡的马舍后,他揪着多诺的耳朵问:「老子的马呢?」 多诺满脸无辜,「舅舅,我不知道。」 郝多愉抓过他腰间的钥匙,「那老子的钥匙为什么在你身上?马还能凭空飞走吗?」 多诺死不认错,「马为什么不能凭空飞走?」 郝多愉气的给多诺来了一顿竹笋炒肉。 多诺当晚就哭着偷跑到县令府,跟棠哥儿哭诉,「舅舅为什么要打我?马舍的门还锁着,为什么马不能凭空飞走?他没有证据就打我,我不服气。」 棠哥儿:「……」 他甚至找不到理由安慰多诺。 天一亮,郝多愉就气沖沖的将多诺逮回去,把多诺关禁闭。 棠哥儿哭笑不得。 承隽尹亲了亲棠哥儿的额头,「我已修书一封给兄长,若是荨芸有往铁矿山的方向走,兄长定会找到她。」 棠哥儿心往下放了放,「去忙吧夫君。」 承隽尹抱着他,捨不得撒手,「你今日要出门吗?」 棠哥儿笑着说,「面馆刚开,我总得去看看。」 承隽尹长长的嘆了口气,「真想辞官带你回天虫村。」 棠哥儿推开承隽尹,「夫君,你若真想辞,就不会只在嘴上说说了。」 承隽尹起身理了理衣服,「还是棠哥儿了解我。」 离开前,他告诉棠哥儿,「今日就不要来衙门了。」 棠哥儿疑惑的看着他,他道:「今日我要在衙门前教肥田之法,怕熏到你。」 棠哥儿皱了皱鼻子,「夫君何时回来?我让下人先给你准备好热水。」 承隽尹捏了捏棠哥儿的鼻子,「好你个棠哥儿,现在都开始嫌弃我了。」 棠哥儿眨巴着眼,乖巧的任由承隽尹揉捏,「因为很臭嘛。」 蝉铁县的百姓听闻县令大人亲自教肥田之法,都纷纷跑去凑热闹,没过一会又被味道给熏了回来。 茶馆里。 「我看这次县令大人真是疯了,那种东西怎么能肥田?」 「是啊,你们说用那种东西肥田肥出来的东西能吃吗?会不会都带一股味啊。」 「反正我绝对不吃用屎种出来的粮食。」 熙哥儿急了,「主夫,你怎么一点都不急啊。」 棠哥儿淡淡的笑,「没什么好急的,夫君自会证明一切。」 急促的马蹄声响起,棠哥儿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官服的男人架马在闹市里狂奔,百姓匆忙躲闪。 棠哥儿拧紧眉头,走出去时男人的身影已消失不见,只余百姓们愤怒的埋怨。 「哎哟,我的腰啊。」 「那人是咱蝉铁县的官爷吗?」 「不是,县令大人的手下哪里会做这种事!」 「那他是谁?」 众人议论纷纷,棠哥儿皱了皱眉,抬步往县衙的方向走。 还没到县衙,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扑鼻而来。 棠哥儿用罗帕捂住鼻子,拧眉继续往前走。 衙门外,承隽尹一身布衣混在人群里,棠哥儿却一眼就看到他。 他教的认真,农民们也学的很认真。 熙哥儿指着粪桶旁被五花大绑的男人,惊唿,「主夫,你看,那不是刚才在闹市纵马的人吗?」 棠哥儿闻言望过去,莞尔。 熙哥儿跑去跟人打听是怎么回事,没一会就跑回来跟棠哥儿说:「这人是蝉州知府的信使,他来给大人送信,大人去接,他竟还让大人滚,骂大人是贱民,大人听闻他纵马而来,便让人将他抓起来了。」 第216页 熙哥儿笑得解气,「活该!」 承隽尹似乎是察觉到有人看他,抬头正好对上棠哥儿的眼。 他没忍住笑了,又想到自己满身脏污,忙挥手让棠哥儿离开。 若是让棠哥儿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指不定晚上就不让他抱了。 棠哥儿抿唇,眉眼弯弯。 「走吧。」 他就不打扰夫君了。 夜深,承隽尹泡了一个时辰的澡才敢上床。 棠哥儿抓住他的手闻了闻,没什么味道后才一股脑钻进他怀里。 承隽尹看到他的举动,气的用手揉搓他的脸,咬牙切齿的笑道,「嫌弃我?嗯?」 棠哥儿被迫嘟起嘴,无辜的摇头,「我没有。」 承隽尹一口啃在他肉嘟嘟的唇上,用牙齿磨了磨才放开,「还敢不敢?」 棠哥儿识相的说:「不敢了夫君。」 承隽尹揽住他的腰,棠哥儿的脸贴着承隽尹的胸口,「夫君,蝉州知府来信,信上写什么了?」 「易桖那老贼看上了煤炭这口香饽饽,想强抢。」承隽尹的眼神微冷,「信上说煤矿山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由我一个小县令掌管,命我做好准备,他的人将在半个月后到达蝉铁县接手煤矿山。」 棠哥儿的嘴角往下一压,「他怎能如此霸道?」 「官高一级压死人啊。」承隽尹抱着棠哥儿,「我好累啊。」 棠哥儿心疼了,「我能为你做什么?」 承隽尹在棠哥儿耳边说了一句话,棠哥儿的脸瞬间爆红,他又羞又怒的瞪着承隽尹,却在承隽尹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就一次哦,就今晚这一次哦。」 承隽尹如同大尾巴狼般两眼放光,双手一用力便将棠哥儿压在身上,亲了亲棠哥儿的唇,「好,就一次。」 这一次,竟将棠哥儿折腾到天亮。 「砰!」一声关门的巨响吓醒了熙哥儿,熙哥儿忙出门看去,只见承隽尹站在门口,衣裳只穿了一半。 熙哥儿:「……」大人又被主夫赶出来了。 承隽尹满脸魇足,心情颇好的跟熙哥儿交代,「早上准备些清淡的吃食给他吃。」 熙哥儿应了,见承隽尹要走,纠结的拦住他,「大人。」 承隽尹疑惑的看着他,「怎么?」 熙哥儿双手搅着罗帕,好半响才吐出一句,「蝉铁县目前并没有私塾,那些想读书又请不起夫子的人该怎么办?」 承隽尹愕然片刻,「我打算盖个书院。」 熙哥儿松了口气。 承隽尹挑眉,问:「你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熙哥儿又没有孩子,怎么会突然关心这个? 熙哥儿脸色涨红,吞吞吐吐的吐出一句,「就、就问问。」 承隽尹没再多说什么,抬步离开。 来到县衙后,他将郝多愉叫过来,「你去请工匠盖个书院。」 郝多愉狂喜,「哎哟!你这书院盖的可真是时候啊,我最近正发愁给多诺请夫子的事。」 就蝉铁县这个破地方,夫子哪里那么容易就能请的到。 承隽尹轻抿了一口茶,意味深长的说:「本来没这么快,但熙哥儿今早忽然拦住我问我这件事……」 他没说完,观察着郝多愉的反应。 郝多愉平时愣愣的,听到这话却红了耳根,傻笑着说:「他、他人还怪好的咧。」 承隽尹垂眸掩去眼底的笑意,「棠哥儿同我说,这几天出门时,总有人跟他打听熙哥儿的婚事。」 郝多愉眼睛一睁,「啊?谁!」 「我同你说是谁又有什么用?难不成你还能闹上人家里去?」 「那咋办,我、我……」郝多愉吞吞吐吐半晌,最后还是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承隽尹无奈的摇摇头,「熙哥儿同其它哥儿不同,你还是自己想清楚再去招惹他吧。」 郝多愉茫然的看着他,「此话何意?」 承隽尹没再说,只是催促他去干活。 第82章 余芜旸带着景荨芸回来了 转眼半个月过去,农民们发现用肥田之法后长出的麦苗壮实了许多,他们压抑着激动的心情,不再管外头的流言蜚语。 滷肉店和面馆的生意越来越好,陆陆续续的有外县的人跑到蝉铁县只为买一碗面或者是抢一块滷肉。 人一多,县里的买卖便好做,各式各样的店接连开起来,棠哥儿也凑热闹,用自己之前买下的店面开了一家酒楼。 由于这家店面之前也是酒楼,棠哥儿让工匠来改了半个月,刚好赶在今天开业。 现在县里头的人都知道,只要是县令夫郎开店,就没有不好的。 店刚开,鞭炮还没来得及放人就往前涌,幸亏棠哥儿早就意料到这种情况,安排了充足的人手应对。 人们一走进酒楼就被震惊了。 酒楼里的小二竟是清一色的女子和哥儿,他们面容较好,穿着简单的长袖长裤,面带微笑,十分亮眼。 小二们上前询问,语气温和,「打尖还是住店?」 有些没跟女子哥儿接触过的年轻小伙红了耳根,磕磕跘跘的说打尖。 有些人则觉得新奇的很,也有些人觉得上不了台面。 众人议论纷纷,但无论好坏,店里的客人只多不少。 熙哥儿站在二楼往下看,忧心忡忡,「主夫,这样真的可以吗?」 第217页 这些女子哥儿都是天行院的人,他们无家可归,只能自食其力。 但世人最不喜女子哥儿抛头露面,虽然蝉铁县的风气已有所改变,但还是有些人偏执己见。 「客官,请自尊!」一声怒喝在大厅响起,承隽尹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正在对小二动手动脚,嘴上更是说着污言秽语,「装什么?你们这样不就是出来卖的吗?我还以为县令夫郎开的会是真的酒楼,没成想竟是妓院哈哈哈!」 小二被说的脸色涨红,棠哥儿眼神一冷,走到喇叭状的物体旁,对准小圆孔,出声道,「愣着干什么?」 他的声音清亮,剎那间传遍整大厅。 客人们皆是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这声音怎么会从四面八方传来,就见刚才还面带微笑的美人小二们脸色一沉,蹭的一下从后腰掏出一截不足手掌长的棍子。 尖嘴猴腮的男人嗤笑,「这么短的棍子能干什么?你自己用都不够。」 话音刚落,便见小二们握着棍子手一衡,棍子竟咻的一下变成三尺长。 小二们低喝一声朝尖嘴猴腮的男人涌去,男人终于怕了,嘴里嚷嚷着,「干什么!难道你们还想打我不成?」 眼见着自己即将被围观殴,他开始尝试逃离,「县令夫郎呢!县令夫郎救我!我是良民啊!啊!救命啊!」 棍棒跟□□的碰撞声参杂着男人悽惨的哀嚎声响彻整个酒楼,心怀不轨的男人默默挺直了嵴背,再也不敢乱来。 小二们将男人赶出去后,又收起武器,面带微笑的回来服务客人,客人们却再也不敢轻视他们。 有些男人想着下次再也不来酒楼了,却在菜上来的那一刻改变了注意。 谁能告诉他们,他们不过是点了几道普通的菜,但怎么会这么好吃! 呜呜呜,好吃的让人想哭。 他们今天没白来。 棠哥儿见小二们忙中有序,起身往外走。 走廊上,他听到客人们的惊唿声。 「这椅子怎么还能摇?」 「好软啊,躺上去好舒服啊。」 有外地来的商人躺在炕上,惊唿,「这就是火炕啊,太神奇了。」 「这个绳子是干什么的?」有人拉了一下,却听走廊一声铃响,小二上前敲开门,「客官,有什么需要帮助吗?」 客人恍然大悟,「啊,这个一拉你们就过来了,真方便啊。」 「你们这酒楼跟我以前住的都不一样。」 棠哥儿嘴角往上勾。 当然不一样,这些可都是夫君的功劳。 熙哥儿问,「主夫,我们去哪?」 「县城门口。」算算时间,那些人也快到了。 当棠哥儿来到城门口的时候,承隽尹已经在城门口等着了。 一见到棠哥儿的马车,他便走过来将棠哥儿扶下来,「不都说了你不用来吗?」 兄长在信中说那些人是今天到,却没说是今天何时到。 他在这等倒也无妨,但棠哥儿站久会累。 棠哥儿看他,「夫君若是这么说,那我这就回去。」 承隽尹忙抱住他,「别走别走。」 真让棠哥儿走,晚上他怕棠哥儿找事跟他闹。 棠哥儿抿唇偷笑,又强行忍住。 「来了。」郝多愉喊了一声,棠哥儿和承隽尹一齐回头看去,只见一群人骑马而来。 离的近了,棠哥儿才看清来人,眼睛一亮。 「荨芸!」 景荨芸坐在马上,被余芜旸禁锢在怀里。 她迫不及待的挣开余芜旸,急匆匆跳下马车扑进棠哥儿怀里指着余芜旸哭诉,「呜呜呜!哥哥!他欺负我!」 余芜旸黑了脸,「若不是我,你早让景美幸杀了。」 棠哥儿愣了一下,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景美幸?」 她不是被流放了吗? 承隽尹思索一番,问道:「铁矿山被定为流放之地了?」 余芜旸颔首,「不仅如此,还从其它流放之地调了不少人过来。」 採矿需要人手,不能用普通百姓,那便只能用有罪之人。 棠哥儿沉着脸,「她做何事了?」 景荨芸刚想说就被承隽尹打断,「先回去说吧。」 人多眼杂,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 他看向余芜旸身后紧闭着嘴却盯着他泪眼朦胧的余常圆,问:「他为何在这?」 余芜旸解释说:「以后煤矿山由他管,要是没干出什么实绩,他就不用回京城了。」 余常圆眼泪滴落,却一声都不敢吭。 承隽尹看不下去,提醒说:「你可以说话的。」 余常圆看向余芜旸,余芜旸挥挥手,「言简意赅,别啰嗦!」 余常圆哇的一下哭出声,「太过分了!我要跟舅舅告状,说你虐待我,一路上都不让我说话。」 余芜旸冷声说:「你告吧,正好我也可以跟他说你差点把荨芸害死的事。」 余常圆老实了,「对不起,我错了。」 众人:「……」 回到府里,熊贝苗将景荨芸抱在怀里又打又骂。 景荨芸看熊贝苗眼睛都红了,小声认错。 景一本要去煤矿,听闻荨芸回来的事又急匆匆的赶回来,见景荨芸毫髮无损,才哽咽着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众人一落座,棠哥儿就迫不及待的问起景美幸的事。 第218页 他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和景美幸有什么交集了。 景荨芸心知瞒不过去,老老实实的说出事情经过,「我们刚走出蝉铁县没多久,就被余芜旸的人给抓到了。」 弃美面无表情的说:「我让你别听水的,你偏要听。」 景荨芸扁着嘴,「我哪里知道水是故意把我们往那边带的。」 棠哥儿:「……继续。」 景荨芸被抓的时候,余芜旸正在忙着安排流犯,没空管她,就将她关在院子里。 说到这的时候,景荨芸控诉了近一刻钟余芜旸对她的『虐待』。 棠哥儿喊停后,景荨芸才继续说。 景荨芸无聊就到处乱逛,好巧不巧让她撞见了正在被欺负的景美幸。 她看不过去,出手喝止,景美幸看到她时就愣住了。 她只觉得当时景美幸看她的眼神奇怪,却并没有多想。 后来景美幸就经常在她身边转,给她聊天,话里话外都在打探。 景荨芸有次漏嘴说出自己的身份,景美幸竟失态跑了。 说到这,景荨芸还强调说:「弃美提醒我她不对劲,我也知道她不对劲,但我就是好奇,好奇她到底想干什么!」 她一顿,压低声音,心虚的说:「我哪知道好奇心害死猫。」 再次见面时,景美幸说可以带她出去。 她就跟着走了,她以为弃美也在场,她不会有危险。 哪知景美幸竟在自己身上用了迷香,等她和弃美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棠哥儿心口一紧,问:「她如何会有迷香?」 景荨芸说:「她跟人牙子合谋,那些人牙子也是红家的爪牙。」 景一脸色阴沉,「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 景二一家霸占他家产、欺辱棠哥儿数十年,景美幸还对他好不容易找回的女儿如此赶尽杀绝! 日后若有机会回到天虫村,他定要找景二讨个公道! 熊贝苗追问,「然后呢。」 景荨芸瞥了余芜旸一眼,别扭的说:「他带着人把人牙子的窝端了。」 听余常圆说,他失踪后,余芜旸整整两天没合眼。 她心底是感激余芜旸的,看到芜旸眼底的疲惫,她还很心疼。 若是对旁人,她能将心里的想法轻易说出口,但若是对上余芜旸,她却总是开不了口。 余芜旸见着景荨芸耳根的红晕,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棠哥儿冷声问:「景美幸呢?」 若不是因为他对景美幸的心软,荨芸就不会遭受此难。 余常圆拍着胸口说,「死了,死透了。」 余芜旸拿眼角看他,「你还好意思说?」 众人疑惑,余常圆心虚的低下头,「她差点害死荨芸,我就想折磨折磨她,哪知道她趁我套马鞍的时候跑了,还跑去杀荨芸了……」 景美幸那么爱跑,他就想将景美幸绑在马上拖着跑一段路,哪知道景美幸衣袖里还藏着匕首,不管不顾的就奔向荨芸。 幸亏弃美发现的早,一脚将景美幸踢飞。 景荨芸想起当时的场景还觉得毛骨悚然,他问:「哥,你跟她是有多大的恩怨啊?她就算拼上命都要杀了我。」 她怕是这辈子都无法忘记景美幸看她的眼神。 那种充斥着恨意、绝望、懊悔、愤怒的眼神。 棠哥儿抿了抿唇,承隽尹抓着棠哥儿的手安抚,沉声道,「景美幸曾两次给棠哥儿下毒,当时棠哥儿肚子里还怀着小竹子。」 众人的脸色皆是一沉。 景荨芸怒道,「她死的太便宜了!」 夜深,书房。 余芜旸问:「向绝的人何时会到?」 「本应该是今日,但估计是有什么事耽搁了,或许明日一早便到了。」 「成。」余芜旸捏了捏眉间「那我后日再走。」 承隽尹倒了杯酒给他,「喝完酒,早点休息吧。」 「还是你贴心啊。」余芜旸交代说:「常圆那小子自小就跟旁人不同,他若是做了什么过分的事,你尽管罚,那小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但他若是闯了什么祸,你先收尾,收不了尾再喊我。」 旁人小时候爱招猫逗狗,常圆却偏爱刀剑兵器,再长大些却对刑具上了瘾。 京城里都传余世子生性残暴,但余芜旸却知余常圆心性纯粹的像个孩子。 他是非分明,没有阶级之分,世上任何一条命在他眼里都是平等的,他喜欢刑具,却从不伤及无辜。 在余芜旸看到,余常圆只是单纯的喜欢一样东西而已。 承隽尹只道,「好。」 余芜旸又说:「我已经跟他说过了,他来到这后,只能听你的话,煤矿看似是交由他管,但决定权在你。」 承隽尹淡笑,「兄长不必如此。」 余芜旸这句话是为了让他放心。 可他并不在意煤矿的归属,认真说起来,这煤矿是舅舅的。 煤矿挣到的钱,他全都用在蝉铁县。 余芜旸摇头笑了笑,「是我多虑了。」 「不知兄长可有将铁矿山交给常圆的想法?」承隽尹直言,「若是我没有猜错,兄长怕是要回京了。」 余芜旸苦笑,「什么都瞒不过你啊。」 他道,「我倒是想,但我不放心啊。」 承隽尹举杯,莞尔,「有我在,兄长大可放心。」 第219页 余芜旸定定的看了他一瞬,跟他碰杯,「好。」 他的酒一杯一杯的下肚,「经此一别,不知何年才能相见,来,喝!」 承隽尹陪着他喝酒,开玩笑似的问:「阿兄是为离别而忧伤吗?」 「是啊。」余芜旸眼神有些恍惚,「我不能带她走……」 承隽尹手一顿,没应,只继续给余芜旸倒酒。 棠哥儿来捞人时,承隽尹和余芜旸已双双醉倒,他让狗困将承隽尹扶起来,正要走时却听被一左捞起来的余芜旸嘴里呢喃道,「阿弟,我想带她走……」 棠哥儿一愣,垂眸不言。 隔天一大早,承隽尹就被棠哥儿摇醒了。 宿醉让承隽尹的脑袋晕乎乎的,他将棠哥儿揽进怀里,「乖,再睡会。」 棠哥儿不挣扎,只是慢悠悠的说:「夫君啊,我也想让你再睡会,可是易桖的人到了。」 承隽尹:「……」 三秒过后,他勐地坐起身,一边穿衣裳一边问:「到多久了?狗困怎么没来喊我?」 棠哥儿无奈的说,「狗困喊不醒你,把我喊醒了。」 承隽尹揉了揉棠哥儿的头髮,「还早,你再睡会。」 棠哥儿本来挺困,但被吵醒后却没了睡意,「你去忙吧夫君,我也要起了。」 承隽尹刚到县衙,就见县衙门口站着一群眼生的官兵。 他大跨步走进去,大厅里,一个身材瘦弱肚子却十分圆润的男人坐在主位上。 见他来了,男人微微抬起下巴,「来人可是蝉铁县县令承隽尹?」 承隽尹拱手道,「正是。」 男人身旁的官兵怒喝,「大胆!区区七品县令,见到同知大人还不行礼?」 承隽尹眸色一暗,狗困对官兵喝道,「大胆!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这么对县令大人说话!」 官兵一噎,求助的看向邹同知。 邹同知脸色微沉,「你这是什么意思?」 打狗也要看主人,他好歹是六品同知,高承隽尹一品,承隽尹就得给他行礼。 承隽尹微微一笑,「大人若是教不好手下,我不介意帮你教教。」 「砰!」邹同知怒而拍桌,「信不信我去知府面前告你一个以下犯上!」 承隽尹神色未变,「请便。」 邹同知差点气岔气。 等事情办完后,他定要给承隽尹一个教训。 「本官从蝉州过来,一路舟车劳顿,而你就是这么招待本官的?」 「大人放心,我早已做好准备。」承隽尹拍拍手,下人们端着菜餚鱼贯而入。 邹同知脸色微缓,待看清桌子上清一色的绿色蔬菜后,脸都绿了,「你就让本官吃这个?」 「大人有所不知,蝉铁县太穷了,百姓们都吃不饱饭,我身为他们的父母官,自当为他们尽心尽力。」承隽尹一顿,「因此,我就将县衙里的所有钱粮都拿去赈灾了。」 邹同知一噎。 他不相信有承隽尹这么傻的官,更不相信承隽尹的话,他只认为承隽尹是在忽悠他。 他愤怒的将筷子摔在地上,夺门而出,「本官出去吃!」 承隽尹追出去,「大人,在蝉铁县吃霸王餐,后果很严重的。」 邹同知竟也没有反驳他想吃霸王餐,只冷哼道,「你们蝉铁县这破地方的酒楼能让本官看上是他们的荣幸!」 承隽尹眼神一沉,见着邹同知远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邹同知不愧是凭实力把自己肚子吃圆的男人,他让属下去调查一番后直奔竹子酒楼。 他来的风风火火,人还未进门,他的手下便冲进来把人推搡开,大吼着:「邹同知大人来了!闲杂人等速速退开。」 百姓们厌恶的拧眉,却不得不因对方人多势众而避让。 邹同知来前听属下将这个地方夸的天花乱坠,心里却兴致缺缺。 在他看来,就这么个破地方,不可能有让他满意的店。 结果他一进来,入眼便是满屋子的美人小二,看的他眼睛都亮了。 他的脸上露出淫邪的笑容,刚想点一个人来伺候,眼里却突兀的闯进一抹红。 棠哥儿身着红色长杉从楼上走下来,他肤如凝脂,身材修长,一截细腰不堪一握,走动时衣角翻飞,犹如一朵朵绽放的红玫瑰。 邹同知看痴了。 他从未见过如此貌美的哥儿。 棠哥儿走到邹同知面前,淡声唤道,「客官,大厅人多嘈杂,可要去楼上包厢?」 邹同知咽了咽口水,「要的,要的。」 他的眼睛粘在棠哥儿身上拉不开,棠哥儿转身往楼上走,余光瞥了熙哥儿一眼。 熙哥儿微微颔首,转身安抚大厅的客人,同时要求官兵们出去。 官兵们本不愿出去,却见熙哥儿脸色一沉,「你们主子都上楼吃饭去了,你们杵在这里做什么?可别最后扰了你们主子的雅性!」 棠哥儿将邹同知带到包厢就想走,邹同知却拦住他,笑容猥琐,「本官跟你上楼可不是为了吃饭的。」 棠哥儿转身直视他,温声道,「我劝你惜命。」 邹同知本想让人抓住棠哥儿,却发现他的人全部被拦在楼下。 他脸一黑,正想下楼喊人,一股诱人的香味钻进他的鼻孔。 他一愣,问:「什么东西这么香?」 第220页 「来都来了,客官不防尝尝我们这儿的菜。」 话落,棠哥儿转身离开。 邹同知看着棠哥儿窈窕的背影,像是心里头有根爪子在挠一般,痒的难受。 但肚子又饿的直叫唤,他一咬牙,决定先填饱肚子。 店在这,这哥儿跑不了。 邹同知将店里的每道菜都点了,掌柜没忍住跑来问棠哥儿,「老闆,还要给他上吗?他压根吃不完。」 棠哥儿一边给小竹子绣鞋子一边说:「上。」 过段时间便是小竹子的周岁宴了,他想给小竹子锈双鞋子。 掌柜得了棠哥儿的准话,便走了。 一个时辰后,棠哥儿将手里锈了一半的鞋子放在一旁,理了理衣服,走出包厢。 他敲开了邹同知的包厢门,邹同知吃饱喝足,正念着他,看他来了,笑得不怀好意,「你来的正是时候。」 棠哥儿淡笑道,「我也觉得。」 他让掌柜拿来帐本,当面算帐后道,「一共一百八十两,请客官结帐。」 「一百八十两?你们抢钱啊!」邹同知脸色都变了。 棠哥儿依旧笑着,眼底却不带笑意,「其中包含您带着您的手下闯入本店给本店造成的损失以及让小二们受到惊吓您所需要支付的赔偿,请问这边还有什么疑问吗?」 邹同知拍桌而起,「大胆,你知道我是谁吗!」 棠哥儿笑容一敛,只问:「那邹同知可知我的夫君是谁?」 第83章 开书院招夫子 邹同知被唬的一愣,「是谁?」 这哥儿长的这么好看,不会是什么大人物的夫郎吧? 「蝉铁县县令,正是我的夫君。」棠哥儿说的自豪,邹同知却嗤笑出声,「就那七品小官?你以为本官怕他?」 「我夫君官虽小,可是……」棠哥儿弯起眉眼,笑得迷人,「我夫君也是皇上亲赐的勇真王!当朝唯一的一个异性王!你可怕?」 邹同知先是不信,但瞧见棠哥儿从腰上拿出勇真王府的令牌后,脸色白如墙纸。 「怎么可能?大人怎么没跟我说!」 棠哥儿笑而不语。 夫君认为,易桖并不知道他勇真王的身份,否则易桖给他写信时不会用那种语气。 按理说,易桖是向绝的人,就算旁人不跟易桖说,向绝也定会跟易桖交代。 若是易桖不知情,那定是有人对易桖特意隐瞒。 这个人,只有可能是向绝。 那向绝为何这么做? 因为不信任。 易桖虽是向绝的人,可向绝不信任易桖。 向绝怕易桖知道承隽尹的另一层身份后做事会有所顾忌,更怕易桖倒戈,所以向绝干脆瞒着易桖,让易桖做一把眼盲心黑的刀。 等到易桖察觉不对时,易桖已将人得罪,没有任何退路。 邹同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一边掏钱一边认错。 棠哥儿让掌柜收了钱,又看向一桌子几乎没有动过的吃食,慢悠悠的问:「夫君有跟你说过蝉铁县很穷吧?」 邹同知满头冷汗,「有!有!王爷有跟我说!」 「浪费可耻,大人都花钱点了这些吃食,也请将它们吃干净。」棠哥儿说的温柔,「什么时候吃完,什么时候走。」 邹同知看着满桌的美食,白眼一翻,当场晕厥。 棠哥儿让人将他泼醒,「吃不下,就帮他塞进去。」 「是!」小二们兴奋异常。 曾经饭都吃不饱的他们,最恨的就是浪费粮食的人。 熙哥儿愣愣的看着棠哥儿,忽而呢喃道,「主夫,你现在越来越有大人的风采了。」 果然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 棠哥儿愕然,半晌低低的笑了,「我想离他近点。」 夫君一直在教他,教他为人处事、教他保护自己。 夫君潜移默化的影响着他,他也一直在努力向夫君靠拢。 刚走出酒楼,他便见承隽尹从马车上下来,看到他时,承隽尹上上下下扫描了他几眼,见他没事才问:「邹同知呢?」 棠哥儿无辜的说:「邹同知在吃饭呀。」 他拉住承隽尹的手往回走,「吃完后,他可能就走了。」 承隽尹一听便知棠哥儿做了坏事,他笑得宠溺,「我就知道你会做坏事。」 棠哥儿有恃无恐的反驳,「夫君知道,不还是让他进竹子酒楼了吗?」 承隽尹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他承认他偷懒了,但他只要知道棠哥儿不会受欺负便成。 棠哥儿疑惑,「夫君,向绝若是真想要煤矿山,怎么会派这么个脑子有疾者来呢?」 承隽尹低笑出声,「棠哥儿都会骂人了。」 棠哥儿眨巴着眼,「夫君,你快回答我。」 「上次向绝声东击西差点害死岳父,这次不过是故技重施。」承隽尹话说到一半,一个大婶忽而跑来塞给他两个肉包子,「大人,吃肉包子,刚做好的,热乎着呢!」 承隽尹捧着个肉包子跟棠哥儿茫然的面面相觑,棠哥儿抢过承隽尹手中的包子就要还给大婶,大婶却已经跑远了。 棠哥儿回头看向承隽尹,「夫君……」 承隽尹无奈道,「走快点。」 他怕手里头的东西再多几样。 棠哥儿加快脚步,问:「夫君的意思是,邹同知只是明面上的幌子?」 第221页 承隽尹颔首,「不出意料,此时向绝真正安排的人已经到煤矿山了。」 棠哥儿脚步一顿,恍然大悟,「难怪兄长和常圆一大早就出门了。」 听说兄长出去时,人还醉着。 天黑时,余芜旸回来了。 或许是宿醉又睡眠不足的原因,余芜旸的脸色黑沉沉的,吓人的很。 小竹子远远瞧见余芜旸就张开手朝余芜旸跑去,跑到一半看清余芜旸的脸,十分自然的拐了个弯,扑进余常圆怀里去了。 余常圆受宠若惊,「小竹子!你还认得我呀!」 昨日他想跟小竹子玩,小竹子都不搭理他。 他今天出门时还想着回来要怎么跟小竹子搭话呢。 小竹子哪里认得余常圆,他只是单纯的趋利避害,随意找了个避风港而已。 棠哥儿见着小竹子人小却这么鬼灵精,笑道:「夫君,你小时候也这样吗?」 承隽尹否认,「我没有!」 棠哥儿却怀疑的眯起了眼睛。 余芜旸见小竹子不搭理他,心情更差了。 他拿出一万两银钱,余常圆笑他,「小竹子这么小,哪里会要钱?你还不如给他买个糖葫芦,他可能还会多看你几眼。」 余芜旸瞥他一眼,将一万两银票递给棠哥儿,十分诚恳的说:「弟夫,你能看在这一万两银票的份上,让小竹子跟我玩吗?」 众人:「……」 棠哥儿接过银票,柔声唤道,「小竹子,舅舅累了,你去抱抱舅舅好吗?」 小竹子闻言,没有丝毫留恋的推开余常圆,在余常圆心碎震惊的目光下,毅然决然的走向余芜旸,张开手,绷着小脸,一本正经的张开嘴,「抱……」 众人震惊。 小竹子说话了? 小竹子努力发出声音,「舅,抱!」 余芜旸惊喜的笑了,他一把将小竹子抱起来,「好,舅舅抱抱!」 棠哥儿扁起嘴巴,将一万两银票塞到承隽尹怀里。 早知道就不收这钱了,小竹子还没叫过他姆父呢。 承隽尹瞧出棠哥儿在闹情绪,低声笑道,「好了,小竹子还不是听你的话才叫的?」 小竹子学会走后就跟混世魔王似的,家里人都奈何不了他,但只要棠哥儿一吭声,小竹子秒变乖宝宝。 棠哥儿受到安慰,心里好受许多。 小竹子见余芜旸笑了后,自觉任务完成,又开始找棠哥儿。 余芜旸见小竹子挣扎,就将小竹子放下来,小竹子吧嗒吧嗒扑进棠哥儿怀里,「姆!姆!」 他仰着小脑袋,攥紧小拳头,「姆!姆父!」 棠哥儿惊喜的瞪大眼,不断的抓着承隽尹的手尖叫,「夫君!夫君!你听到了吗?他叫我姆父了!」 承隽尹竭力克制住棠哥儿,小声提醒说:「看到了看到了!棠哥儿,冷静些。」 他倒是不介意棠哥儿激动,毕竟在他眼里,棠哥儿怎么样都是极好的。 但他怕棠哥儿冷静下来后羞耻的不敢出门,指不定还会迁怒他没有提醒。 棠哥儿愣了下,僵硬的回头,当看到几双眼睛正直勾勾的盯着他时,他的脸瞬间爆红。 承隽尹低声道,「岳姆不是找你吗?你快去吧。」 棠哥儿头都不敢抬,抱着小竹子跑了。 承隽尹见棠哥儿急匆匆的背影,握拳抵唇,止住嘴角的笑意。 余芜旸双眼含笑,「弟夫也是真性情。」 余常圆大大方方的说:「哥夫真有趣。」 话落,承隽尹便看了过来,眼里暗含杀气。 余常圆忙解释说:「单纯欣赏!」 闹完,一群人移步书房,余芜旸简单的说明了今日煤矿山那边的情况。 如承隽尹所料,向绝声东击西,安排了手下带着几百士兵打算强行霸占煤矿山。 若不是余芜旸和余常圆带着人坐镇煤矿山,煤矿山此时怕是已是向绝的囊中之物了。 余芜旸面带担忧,「阿弟,你两次破坏他的计划,我怕他会不管不顾的对你下手。」 承隽尹眸色沉沉,「我只担忧他对我家人下手。」 余常圆安慰说:「向绝人在京城,这儿这么偏僻,他最多也只能派些死士来杀你们,但是你们有皇家暗卫保护,那些死士没那么容易得手啦。」 承隽尹抿了抿唇。 向绝知道有暗卫护着他们,又怎么可能不做准备。 余芜旸沉思半晌问:「阿弟近日可有升官的打算?」 承隽尹的权力越大,向绝就越不敢轻易动他。 「兄长说笑了。」承隽尹只道,「事情还没做完,我又怎能离开?」 余芜旸默。 承隽尹淡声道,「兄长回京后,麻烦你帮我关照几个人。」 余芜旸微讶,「京城竟还有你认识的人?」 承隽尹只笑笑道,「六月便是殿试了。」 余芜旸挑眉,笑意微深。 余芜旸走的时候,说不去送人的景荨芸躲在城门旁,见人远去后才回府。 县令府。 余常圆缠着承隽尹,「二表兄!阿兄!好兄长!你就跟我说嘛,我就想知道天书里是怎么折磨人的。」 承隽尹被缠的不耐烦,甩给他几张图纸,「把这些东西做出来,我就告诉你天书里是怎么折磨人的。」 余常圆拿着图纸看了一会,剎那间瞪圆了眼,「这、这这、这些都是兵器啊!」 第222页 还是他从未见过的兵器。 这些兵器若真能做出来,余国又何惧呈楚两国啊! 承隽尹拍拍他的肩膀,郑重的说:「余国的未来,交给你了!」 余常圆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他眼含泪花,感动的说:「二表兄,我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的。」 没想到二表兄竟然如此看得起他。 他怀揣着一腔雄心壮志,昂头挺胸的走了。 承隽尹看着他的背影,感嘆道,「阿兄说的真对。」 余常圆确实很好忽悠。 郝多愉敲了敲未关上的书房门,承隽尹让他进来。 郝多愉一进来就愁道,「大人,书院建好了,可是没夫子啊。」 承隽尹扶额,「这大半个月,就没有一个夫子找来吗?」 郝多愉一说这个就来气,「他们那算是夫子吗!肚子里没几斗墨,心气却一个赛一个高,还没聊几句就开始狮子大开口,有的要月银十两,有的不教哥儿不教穷人,有的还想当小竹子的夫子!」 承隽尹幽幽嘆气,「再招招吧,哥儿也行。」 郝多愉愁眉苦脸的走了,他想着,要是还招不到人,他就去隔壁县招,他就不信会招不到一个好的夫子。 棠哥儿正在亭子里和小竹子玩,瞥见愁眉苦脸的郝多愉,他疑惑的问:「郝多愉这是怎么了?可是夫君那边又出什么事了?」 熙哥儿道,「他在愁夫子的事呢,整个蝉铁县,竟然找不到一个好的夫子。」 棠哥儿沉思半晌,抱起小竹子,「走吧,我们去竹子酒楼。」 熙哥儿不解,「不是说今日不出门了?」 棠哥儿脚步不停,「夫君需要我,我自然要出门。」 隔天,整个蝉铁县的读书人都知道竹子酒楼要举办书博会,胜者可以得到竹子酒楼的贵客卡。 据说凭此卡,以后来竹子酒楼都不需要排队,消费还能打八折。 陈又格坐在自己店里,听着商会的老闆议论纷纷。 有人嘲讽,「什么贵客卡?又不是真金白银,定然没有人去。」 有人反驳,「你过来时没瞧见吗?竹子酒楼门口人都挤满了。」 又有人道,「说真的,难道你们不想要那张卡吗?」 众人沉默。 陈又格出声说:「我们什么时候邀请棠老闆进入我们商会。」 他们以前看景棠云是个哥儿,便默契的将景棠云排挤在外。 当时谁都没想到,景棠云会将买卖做的这么好。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出声问:「他愿意进来吗?」 众人再次沉默。 末了,不知是谁重重的嘆了口气。 书博会这天,竹子酒楼客人爆满。 读书人各显神通,棠哥儿站在二楼,从书博会开始,看到书博会结束。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贵客卡最后会被一个哥儿拿到手。 哥儿名为尾昧,他衣着简陋,说话时嵴背挺的笔直,眼神坚定,就算最后获胜,也只是面朝众人,谦逊一笑。 有人问他是不是蝉铁县人士,他摇了摇头。 熙哥儿道,「主夫,你觉得他可以吗?」 「可以。」棠哥儿说的果断,但在熙哥儿打算下楼去找尾昧时,棠哥儿却阻止了他,「不急。」 熙哥儿不解,见尾昧走出酒楼,有些着急,「主夫,人都走了。」 棠哥儿眸色微深,「让郝多愉去查查他。」 熙哥儿恍然大悟,「主夫你说的对。」 巧的是,郝多愉还没开始查人,尾昧就主动来到书院自荐。 郝多愉见尾昧为人谦逊有礼,身上虽有读书人的风骨却没有傲气,郝多愉拍板道,「行,就你了。」 找个好夫子多难啊。 定下夫子后,书院开始招生,郝多愉也开始调查尾昧。 虽然郝多愉心里认为尾昧没有问题,但该查还是要查。 毕竟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查出来的结果和尾昧说的一样。 尾昧是茜沉县人士,他本要进京赶考,奈何路上钱被偷了,他没有盘缠回去,一路流浪至蝉铁县。 「尾夫子说了,凑够盘缠他就走,让我们也可以留意新的夫子。」郝多愉嘆道,「他这一来,真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啊。」 棠哥儿呢喃道,「难怪。」 郝多愉问:「难怪什么?」 「他给我的感觉与常人不同。」棠哥儿猜测,「他的家境应当不错。」 书院招生的事在蝉铁县闹的沸沸扬扬。 「听说了吗?县太爷说,只要是煤矿的工人子女,去书院读书都不需要交束脩,不需要交钱就能读咧!」 「真的假的?」 「真的!我家那位特意从煤矿赶回来跟我说这件事!」 「哎哟!早知道我当初推也要把我家那位推去干活!」 「没关系,书院的束脩又不贵,你们家这段时间做买卖挣了这么多钱,肯定交的起。」 …… 时光匆匆,转眼就是小竹子的周岁宴。 小竹子已经能说出一句完整话,熊贝苗一直夸小竹子聪明,小竹子听的懂旁人夸他,高兴的走路都啪啪有力。 余常圆特意从铁矿山赶回来参加小竹子的周岁宴,他不仅自己包了一个大红包,还带来了一箱子的东西,「这些是京城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凑的。」 第223页 他轻啧一声,「真寒酸啊,那么多人就凑了这么点东西。」 承隽尹:「……」 这话余常圆也就敢在他面前说说。 他让人将东西搬回书房,余常圆虽然好奇,但也没敢让他打开箱子。 县里的地主们趁此想跟小竹子拉近关系,还有人想跟小竹子订娃娃亲,吓得棠哥儿紧紧抱住小竹子。 小竹子未来的夫郎要由小竹子自己选。 承隽尹婉拒拒绝,地主还挺可惜,又道:「我家中有一小侄女,正值豆蔻年华……」 话还未完,承隽尹脸色便黑了,让人将地主请出去。 小竹子的夫子也来给小竹子过周岁宴。 夫子给承隽尹拱了拱手,「大人,我是来辞行的。」 他说是小竹子的夫子,实则并没有教小竹子什么。 他来时小竹子话都不会说,更不会走路,他不像夫子,更像是小竹子的『奶娘。』 一开始他也想走,但大人给的实在太多,要求还只是让他给小竹子找些事情做,他捨不得钱,也就留下了。 但现在,他确实该走了。 「我儿来信说我孙儿病了,我得回去看看。」他一顿,嘆道:「我也老了,来县城本就是想挣点钱,现在钱也挣到了,该回去了。」 到了这个年龄,他已经不报科举的希望了。 如今有了钱,他便想回去颐养天年。 承隽尹没劝,结了钱,便让夫子走了。 小竹子没了夫子管着,又开始天天缠着棠哥儿,要是没见着棠哥儿,便要满院子的喊姆父姆父,非得喊到棠哥儿出现为止。 承隽尹每次想跟棠哥儿亲热一下便被小竹子打扰,他恼羞成怒,「这臭小子也太黏人了!」 棠哥儿擦了擦小竹子额头上的汗,忧心忡忡,「天气越来越热了。」 六月份一到,这天就跟变脸似的,一天比一天热。 幸亏夫君早早的便催促农民们把田里的作物收了。 否则过不了几天,这田里的作物怕是都要被这鬼天气烤熟。 「对了夫君,这次税粮可都收足了?」 「收足了。今年蝉铁县平均亩产相比去年翻了两倍有余,据说郝多愉去收税粮时,百姓们还生怕没给够。」承隽尹眼神哀怨,「夫郎不觉得近日怠慢我了吗?」 棠哥儿这段时间不是念着小竹子就是念着蝉铁县的大事。 棠哥儿捂住小竹子的眼,快速的往承隽尹脸上亲了一口。 承隽尹好不容易等来棠哥儿的主动,正想揽住棠哥儿,低头却对上小竹子黑乎乎的大眼睛。 承隽尹:「……」憋屈!从未有过的憋屈! 「你应该再捂一会的。」棠哥儿自个儿亲完后就把捂住小竹子双眼的手撒开了,丝毫没考虑到他的感受。 唉! 棠哥儿笑得眉眼弯弯,「酱料工坊也快建好了,等酱料的名声传出去,定会有更多人来到蝉铁县,夫君也不怕其它税收不上来了。」 往年蝉铁县的税收不上来是因为百姓们没钱,但今年的蝉铁县发展的又快又好,百姓们有钱了,这税自然能收上来了。 承隽尹提着小竹子的衣领将小竹子扔出去,霸道的抱紧棠哥儿,「你不需要忧心这么多。」 棠哥儿自然的依偎在承隽尹的怀中,「天这么热,田里种什么作物能存活?」 「木薯和土豆,还有你交代的辣椒芝麻。」承隽尹无视小竹子愤怒的瞪视,炫耀似的在棠哥儿脸上亲了一口,「我早就安排好了。」 棠哥儿微红了脸,推开承隽尹,「别闹,小竹子还看着呢。」 承隽尹面无表情道,「棠哥儿,我们把小竹子送去书院吧。」 棠哥儿:「……」 他以为承隽尹说笑的,没想到隔天天还没亮,承隽尹就将小竹子从被窝里薅出来带到书院去。 尾昧远远瞧见一辆陌生的马车驶来,他一动不动的瞧着,待马车停下来后才上前问:「可是县令大人。」 「是我。」承隽尹撩开帘子,将还未完全清醒的小竹子塞到尾昧手里。 尾昧抱着小竹子,「大人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教导小少爷。」 「你把他当普通学生对待便可。」承隽尹道,「课堂上无身份贵贱,男子哥儿也应同等对待,他若是做了坏事,该怎么管教怎么管教。」 尾昧微愣,半响他莞尔道,「大人一语便让我醍醐灌顶。」 承隽尹看着小竹子,交代说:「多给他布置点课业。」 小竹子一听这话就清醒了,他小嘴一张,叭叭叭控诉的可难听了。 承隽尹头也不回的钻进马车,狗困尴尬的解释说:「小竹子性情如此,夫子您担待些。」 尾昧默。 第84章 新酱料工坊招人 这天,小竹子回来后,棠哥儿问他:「今天夫子教了你什么?」 「夫子教我不能忤逆长辈,要孝顺。」小竹子理直气壮的说:「小竹子很孝顺哇,但姆父不是说了吗?他不仁我不义,爹爹把我塞进书院,他问过我的意见了吗?我说他两句怎么了。」 他一本正经,说的有理有据,「这事就算是告到皇舅爷面前,我也是有理的!」 棠哥儿哭笑不得,「你都还没见过你皇舅爷,就开始学会拿他当挡箭牌了?」 小竹子仰着小脑袋,「常圆叔叔说的。」 第224页 常圆叔叔说,有事就提皇舅爷,皇舅爷保他。 棠哥儿看着他的眼问:「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记得。」小竹子认真的回答,「景家不出仗势欺人之徒,但若旁人欺人在先,仗势欺人也无妨。」 棠哥儿欣慰的摸了摸他的头,「乖。」 「姆父,小姨是男的还是女的?」小竹子黑乎乎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当然是女的。」棠哥儿问:「你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我刚才看到小姨穿着男人的衣裳飞出去了,她是女的为什么穿男人的衣裳?」小竹子一顿,又道:「哦不对,是弃美姨姨带着她飞出去的。」 棠哥儿:「……」 他黑着脸起身,「艾嬷嬷,带小竹子回去。」 艾嬷嬷应声,拉着小竹子的小手将人往外带。 小竹子边走边回头,他小声问艾嬷嬷,「嬷嬷,小姨是不是又要倒霉了。」 艾嬷嬷嘆气,「估计吧。」 小竹子也跟着嘆气,「小姨真不听话。」 艾嬷嬷:「……」 …… 妓院门口,棠哥儿跳下马车,正要进去却被门口的老鸹拦住。 「这儿是妓院,这位夫郎,您是不是走错路了?」 棠哥儿只道,「我进去找个人就出来。」 老鸹不屑的笑了,「哎哟!若各个来找人的我都让进,那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她打量着棠哥儿,「我知道你来这干嘛的,你这样的人啊,我见的多了,男人哪里有不偷腥的,我劝你赶紧走吧。」 棠哥儿眼眸微冷,「你们这妓院开多久了?」 棠哥儿一直知道有一群外地人来这儿开妓院,他知道当蝉铁县发展起来后,这是无可避免的,也选择无视。 但没想到荨芸却爱上了来这个地方,前几天在家里头让他闻到脂粉味,荨芸才跟他坦白。 他很生气,但荨芸说她不会再来,没想到今日竟…… 他也是太气了,才会不管不顾的冲来。 老鸹轻蔑的问:「开多久关你何事?」 熙哥儿怒了,「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们进去找个人就出来了!」 棠哥儿沉下脸,「任何一个开门做买卖的店都没有不让人进去的道理,你确定不让我进去?」 老鸹不客气的说,「在我这里就是有这个理!这儿我才是理!」 棠哥儿看向熙哥儿,「去请郝多愉。」 熙哥儿看了老鸹一眼,「这就去。」 老鸹有些慌了。 郝多愉是蝉铁县的都头,她当然认识,但他们一般称唿郝多愉为郝都头。 眼前这哥儿,喊起郝多愉来毫不客气,难不成真是背后有什么人护着不成。 她扯起一抹笑,试探道,「不知您是哪家的夫郎啊?」 棠哥儿抬眸,「承家的。」 老鸹一怔,整个蝉铁县最出名的承家夫郎不就是……县令夫郎吗? 她脸色惊变。 郝多愉正巧在附近巡逻,听闻此事便赶了过来,「怎么回事?」 老鸹扯起一抹僵硬的笑,「误会!都是误会!」 「没有误会。」棠哥儿语气温和,「荨芸在里面,帮忙进去找找,顺便查查这家妓院。」 他看向脸色难看的老鸹,「在蝉铁县,就得遵守蝉铁县的理。」 郝多愉看了老鸹一眼,挥手让衙役们进去找人。 棠哥儿抬步走进妓院,环视一圈后在角落看到正磕着瓜子满脸愕然的景荨芸。 景荨芸看到他,吓得瓜子都掉地上,她着急忙慌的低下头,试图顺着人群走出去。 棠哥儿一动未动,只道:「站住。」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站住了。 他们满脸心虚,眼里更是溢满惊恐。 众所周知,县令大人惧内,坊间更有传闻县令夫郎心狠手辣,比母老虎还不好惹。 他们本不信,但今日亲眼瞧见县令夫郎带着人端了妓院,他们是不信都得信了。 县令夫郎是真兇啊。 棠哥儿没有搭理旁人,只直勾勾的盯着人群中的景荨芸,「你自己过来还是我抓你过来。」 景荨芸灰头土脸的走了过来,她身后的弃美依旧面无表情,眼底不见丝毫做错事的心虚。 棠哥儿倍感心累,还未说什么,便见郝多愉脸色难看的从楼上跑下来,「棠哥儿,你得随我上楼看看。」 棠哥儿眉头微皱,「好。」 景荨芸跟弃美对视一眼,默默的跟在棠哥儿身后。 老鸹脸色大变,同身边的打手使了个眼色。 二楼,不着寸缕的女子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从她身.下溢出的鲜血染红了淡黄色的被褥。 「我不知道啊!我真不知道她怀孕了!」肥头大耳的男人被衙役压制在地上,求饶痛哭,「是老鸹把她安排给我的!是老鸹!」 棠哥儿没搭理他,只问:「郎中来了没?」 郝多愉说:「已经让人去请了。」 老鸹扑到床铺上哭嚎,「牡丹啊,你怀孕了怎么不跟我说啊!这下可怎么办啊!」 「你骗人!你根本不管他们死活!」景荨芸愤怒的冲到老鸹面前。 老鸹含泪道,「这位少爷,我虽然是老鸹,但我把他们都当成我的女儿、儿子来看待,我怎么可能会不管他们死活?」 景荨芸满脸涨红,棠哥儿抓住景荨芸的手臂,对郝多愉道,「报官处理。」 第225页 郝多愉颔首。 最后牡丹的命被郎中救回来,但却终身无法生育。 男子被判打二十大板,老鸹由于有牡丹的求情,只是被命令关掉妓院整改。 县令府大厅,景荨芸忿忿不平。 「哥,那个老鸹不是什么好东西,我那天看到她让打手把妓院逃跑的姑娘抓回去,还说给一个教训,那姑娘哭的很惨,神智好像也不正常。」 棠哥儿轻抿一口茶水,「你是因为这个才天天去妓院的?」 景荨芸眼神一虚。 哥哥太聪明也不是件好事。 棠哥儿见景荨芸不说话,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 砰的一声响,吓得景荨芸浑身一颤,也吓得刚到门口的承隽尹脚步一顿。 承隽尹看向狗困,「我突然想起衙门还有些事没处理。」 狗困默默给承隽尹递上台阶,「正事要紧,咱还是赶紧回去吧。」 他们一齐转身,正对上熊贝苗。 「发生何事了?」熊贝苗满脸疑惑,「小爪急急忙忙的就把我拉过来了。」 承隽尹看向小爪,小爪默默松开熊贝苗的衣摆,朝承隽尹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承隽尹:「……」 他看向一旁的水,「你们搬救兵都是成堆成堆搬的?」 水笑得温和,「两手准备,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以他对大人的了解,大人临阵脱逃的可能性极高。 承隽尹咬牙道,「如果我没记错,我才是你的主子吧。」 水面不改色道,「我在执行您交给我的任务。」 保护景荨芸。 承隽尹一字一句道,「可我没让你这么保护!」 这下好了,他现在是不进也得进了。 一群人走进大厅的时候,棠哥儿正在训景荨芸。 棠哥儿训人时板着张小脸,说话一板一眼的,落在承隽尹眼里十分可爱,落在旁人眼里却很兇。 熊贝苗更加不解,「荨芸是做了什么,怎么把棠哥儿气成这样?」 以棠哥儿那软糯的性子,气到如今这模样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姆父,哥夫……」见着人来,景荨芸眼里迸发出求救的希翼。 承隽尹干咳一声,「事情经过我都听说了,我觉得……」 「夫君。」棠哥儿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他心口一紧,话锋一转,对着景荨芸呵斥道,「我觉得这事你确实做的不对!你明知妓院有问题你还敢进!你就没考虑过自身安危问题吗?万一你要是出了什么差错,你让棠哥儿怎么办?」 棠哥儿脸色微缓。 承隽尹松了口气。 景荨芸目瞪口呆。 水:「……」估算错误。 熊贝苗听熙哥儿说完事情经过,眉头紧锁,「棠哥儿啊,荨芸这事确实做的不对,但她也是救人心切……」 「姆父!」棠哥儿眼神微沉。 熊贝苗闭上嘴,对景荨芸投以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景荨芸绝望了。 棠哥儿让她在家反省,回到房间后就让火去调查妓院。 她当然知道老鸹不对劲,但就算是官府,没有证据也不能乱抓人。 承隽尹从背后抱住棠哥儿,「别气了,荨芸心中有她的大义,这是好事。」 棠哥儿扁着嘴,「我怕。」 他怕好不容易找回的家人出差错。 承隽尹微嘆,「妓院的事,我会让郝多愉去查,你可以让旁人去查,但绝不能自己去涉险,我也怕。」 棠哥儿垂眸,黑长的睫毛轻轻一颤,似是羽毛挠在了承隽尹心口。 承隽尹将棠哥儿的身体转过来,轻吻他的眉眼,声音低沉,「棠哥儿……」 棠哥儿红了脸,却没有抗拒。 妓院,老鸹转动花瓶,一道暗门出现在厢房里。 她抬步走进去,幽暗的通道里烛光摇曳,映出老鸹的脸阴沉可怖。 拐过几个拐角,她推开一扇铁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倒在血泊中的女子。 女子的身上满是伤口,胸口已不再起伏,很明显死前曾受过惨痛的折磨。 老鸹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死去的只是一只阿猫阿狗。 「都看到了吗?」 她缓缓转头,看向笼中一群花容失色的姑娘哥儿们,「这就是隐瞒的下场。」 姑娘哥儿们浑身发颤,不敢吭声。 老鸹看向角落里眼神空洞的姑娘。 姑娘有着跟牡丹一模一样的脸,她跌坐在地上,一眨不眨的看着血泊中的牡丹,神色呆滞。 老鸹走到她面前,道:「从今天开始,你就是牡丹。」 她僵硬的仰头,看着老鸹,空洞的眼逐渐有了焦距。 她听到老鸹警告她说:「如果不想跟你姐同一个下场,就乖乖听话。」 老鸹告诉所有人,强调道,「怀孕是好事,我不希望有人瞒着我,听懂了吗?」 姑娘哥儿们哆哆嗦嗦的应说:「听、听懂了。」 …… 太阳高挂,棠哥儿起晚了。 他吃完早膳后去看景荨芸,还没走进去便听里头传来说话声。 他问院子里的下人,「有客来吗?」 下人应道,「是尾夫子。」 棠哥儿微愣。 尾昧? 他怎么跟荨芸扯上关系了。 熙哥儿问:「主夫,我们进去吗?」 第226页 棠哥儿摇了摇头,「走吧。」 离开县令府后,棠哥儿直奔牙行。 牙行也是这几个月新开的牙行,牙行的老闆也是蝉铁县人。 老闆见棠哥儿来了,十分紧张,以为棠哥儿是来检查的,「承夫郎,我们这儿的人都是自愿来卖身的可怜人,我们绝对没有强迫。」 棠哥儿微微一笑,「我是来买人的。」 老闆一怔,「买、买什么人?」 棠哥儿看着骨瘦嶙峋的奴隶,心中微嘆,「手脚伶俐的,厨艺好的,觉得自己有用的,我都要。」 工坊已经修建好,这次来,他是为了买工人。 这些工人未来都有可能成为工坊的管事、主厨,占据工坊最重要、最机密的岗位。 酱料方子也将由这些人共同守护。 奴隶们认得棠哥儿,见棠哥儿要买人,一拥而上,纷纷自荐。 棠哥儿从中选择了20个人,她将这20个人暂时安置在酱料工坊后便回府了。 回府后,他直奔景荨芸的院子,但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尾昧竟然还在。 下人道,「尾夫子知道小姐情绪不好,一直陪着小姐。」 棠哥儿疑惑,「我记得今日书院并没有休沐。」 熙哥儿解释道,「主夫,听说近日书院来了个新夫子。」 书院的学子越来越多,郝多愉便又再招了一个。 棠哥儿颔首,转身离开。 隔天,棠哥儿带着熙哥儿到酱料工坊,熙哥儿将写好的规矩贴在墙上。 棠哥儿看着所有人,道:「无规矩不成方圆,在你们成为工坊的工人前,我需要你们先背下这些规矩。」 他眼神微沉,「丑话说在前头,若有人违背厂规,我绝不轻饶。」 厂规的第一条就是保密。 工人们听完规矩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听完待遇后却躁动了。 「真的吗?我们能有那么多的工钱吗?」 一天十文啊!这不是跟煤矿工人一样吗? 之前无论如何也挤不进的工坊,怎么卖了自己反倒挤进来了? 「不急。」棠哥儿放缓神色,「十文是你们最低的工钱,我希望你们可以凭自己的努力成为管事。」 他培养他们成为管事,却会要求他们从最底层做起。 只有自己亲生经歷过,他们才能知道最底层岗位的辛苦,日后对待手下的工人,也更能体会到他们的难处。 众人欣喜若狂。 他们竟还能成为管事? 熙哥儿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会厨艺的站一边,不会厨艺的站一边。」 20个人排成两对,熙哥儿将不会厨艺的人带下去,棠哥儿则将会厨艺的带去灶台前,亲力亲为的教他们如何制作酱料。 一天下来,棠哥儿便摸清这些人的基本情况,他让他们这几天好好练手,又去看熙哥儿那边的情况。 熙哥儿先带他们熟悉制作酱料的基本流程,而后将他们分成两队。 一队负责清洗食材,一队负责採购食材。 棠哥儿见熙哥儿安排的不错,便没再过问。 回去时,他正好见尾昧从县令府离开。 棠哥儿问夜伯,「今日尾昧又来了?」 夜伯道,「尾夫子一休沐便会来找小姐。」 棠哥儿眸色微深,抬步往景荨芸的院子走去。 景荨芸一瞧见他就扑过来,「哥啊,我能出去了吗?我感觉自己头上要长菇了!」 棠哥儿本绷着脸,见她这模样没忍住笑了,「放你出去可以,妓院的事你不能再管了。」 景荨芸眨巴着眼,没敢应。 棠哥儿笑容一敛,「你哥夫已经让人去调查了。」 景荨芸笑了,撒娇道,「那有什么情况你要跟我说。」 棠哥儿点了点她的鼻子,「好。」 他问:「你怎么认得尾夫子?」 景荨芸抱着棠哥儿的胳膊,「我撞见老鸹将姑娘抓回去的时候,本来想去救人,是他突然出现阻止了我。」 她一顿,继续道:「他说我无凭无据的,凭什么去救人,妓院的女子都是签了卖身契的。」 她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说:「我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的。」 棠哥儿心底松了口气,「他怎么会在那?」 幸亏荨芸当时没冲动去救人,否则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呢。 「他跟我一样看到老鸹做坏事啊。」景荨芸松开棠哥儿,喝了口水,「只是他跟在我后头,我没发现而已,后来我们就一起调查了。」 棠哥儿疑惑,「那天他怎么不在?」 景荨芸笑道,「他不敢哈哈哈……他不敢进妓院哈哈哈!」 棠哥儿拍了下景荨芸的肩膀,温声问:「你很得意?」 景荨芸将笑容一收,「没有。」 棠哥儿摸了摸景荨芸的肩膀,「他这几天来找你说什么了?」 景荨芸说:「就找我说说话啊,他安慰我,怕我无聊啦。」 弃美突然吭声,「顺便说句主夫的坏话。」 景荨芸忙反驳说:「他就说那一句,而且他也是替我出气。」 她看向棠哥儿保证,「我已经严肃警告他了。」 棠哥儿摸了摸她的头,「我不介意他说我坏话。」 他倒是很好奇尾夫子那种人会怎么说他的坏话。 他问:「尾夫子是怎么说我的?」 第227页 景荨芸坐直身体,清了清嗓子,温和又无奈的说:「本以为县令夫郎是个明事理的,没想到……」 她一顿,点头道,「就是这样。」 棠哥儿:「……」学的还挺像。 三天后,酱料工坊招工。 早已得到消息的百姓们挤在工坊门口,见棠哥儿出来后高喊。 「真的是一天十文吗?」 「酱料工坊的子女去书院可以不用交束脩吗?」 棠哥儿耐心的回应每个问题,随即开始面试。 等将所有人都面试完后,天都黑了。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工坊,只见承隽尹站在马车前,手执灯笼,同他遥遥相望。 不知为何,他竟眼眶一酸,快步扑进承隽尹怀里。 承隽尹轻抚他的后背,只道,「辛苦了。」 棠哥儿用力的摇头,「不苦的。」 回去路上,棠哥儿问承隽尹,「怎么来接我了?衙门不是很忙吗?」 「工坊招工,我没来帮忙就算了,怎么能不来接你?」承隽尹心口发涨,「我的棠哥儿啊,越来越厉害了。」 他其实很早便到了,他看到棠哥儿严肃且熟练的面试工人,看到棠哥儿将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他的内心便升起难以言喻的自豪。 以前他不愿意让棠哥儿劳累,等他来到蝉铁县忙于公务无暇顾及家里的买卖后,他才知道原来棠哥儿也能为他撑起一片天。 棠哥儿抿唇笑得害羞又招人,「夫君教的好呀。」 承隽尹紧紧抱住棠哥儿,心口也似是被棠哥儿填的满满当当,「你不懂自己有多好。」 太阳初升,棠哥儿便被热醒了。 他问:「熙哥儿,几时了?」 「寅时。」熙哥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棠哥儿眉头一皱,才寅时天就这么热了 他起身穿上衣裳,衣料不透气,又将棠哥儿闷出一身汗。 承隽尹推门走进来,见棠哥儿皱着眉,一副不高兴的模样,抬手便想抱住棠哥儿。 棠哥儿往后一退,避开承隽尹的手,「夫君,热。」 他一顿,心底总觉得烦躁,「这衣裳也热。」 承隽尹没抱到棠哥儿总觉得不满足,但他也不敢再碰棠哥儿,只敢偷偷抓住棠哥儿的衣角,哄道,「我今日就让县衙开始制冰。」 棠哥儿交代说,「要让百姓们知道制冰的方法,他们也能自己制,否则这天气,又不知要热死几个人了。」 说到这,他嘆道,「也不知山香县那边如何了。」 当初他们想着明哲保身,不敢轻易说出制冰之法。 现在夫君成为勇真王,他们敢大大方方的说出制冰之法,人却已经不在山香县了。 「放心,我早就写信将制冰之法告知承三字了。」承隽尹知道棠哥儿为何忧心,「舅舅那边我也没落下。」 相信用不了多久,制冰法将传遍余国。 第85章 小竹子被欺负了? 棠哥儿闻言,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那夫君怎么还不去衙门?」 「我吃完早膳便想着看你一眼再去衙门,哪知你这么早就醒了。」 提起这个,棠哥儿又委屈了,「热醒了,我想吃凉冰冰的东西。」 他一顿,看向承隽尹,「夫君,我现在可以吃冰块了吧?」 之前因为怀孕,他只能吃冰镇的西瓜,夫君还不让他吃太多。 现在他卸掉小竹子,夫君再也没有理由阻止他吃冰了。 承隽尹挑眉,「冰块无滋无味的,你吃它干什么?」 棠哥儿掀起眼皮,一双圆熘熘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夫君定有能把冰块变好吃的方法。」 承隽尹:「……」 棠哥儿见承隽尹沉默,更加笃定,他往前一步,一张脸凑到承隽尹跟前,故作兇巴巴的威胁,「夫君,快说!不说你的夫郎就要被热哭啦!」 承隽尹没绷住脸,被棠哥儿逗笑了。 「好,我说,但你答应我,不能吃太多。」 棠哥儿连连点头,「好,好!」 隔天一大早,县衙门口围满了百姓,他们都是听说县衙不要钱发放冰块的事赶来了。 「真的是冰块吗?别是唬人吧,冰块那么贵呢?」 「咱蝉铁县这么多百姓,大人就算自己出钱,也买不到那么多冰块来给我们呀。」 「大人别因为给我们买冰块花光了所有的钱吧?」 「我相信大人,大人从来没有骗过我们。」 「我也相信大人,冰鉴我都买好了。」冰鉴可不便宜,万一要真没有冰,那这钱就是白花了。 县衙门开了,众人一拥而上,郝多愉从门里走出来,喝道,「安静!」 百姓们一静,他抬手往后一挥,衙役们抬着一箱箱东西走出来。 凉意扑面而来,挤在最前面的百姓顿感神清气爽。 郝多愉拿着喇叭,清了清嗓子道,「按人口分,一人一块冰,你家有几个人就拿几块冰,多的没有了啊。」 话音刚落,一旁的衙役打开第一个箱子,映入众人眼帘的赫然是一块块大小相似的冰。 众人譁然,皆是不敢置信。 真的是冰!好多冰! 反应快的人冲到最前面,激动的大吼道,「我家里三个人,三块冰。」 郝多愉看他空荡荡的手,问:「你怎么拿?」 第228页 那人愣了下,忙脱下外裳,连连应声,「这样拿,这样拿。」 拿到冰的那一刻,他的人都是恍惚的。 郝多愉善意提醒,「愣着干什么,不赶紧回去,你这冰都要化了。」 那人如梦初醒,抱着冰像个疯子般狂奔回去。 街上人来人往,太阳烤的人都没了脾气。 忽而,一人狂奔而来,随之而来的凉意霸道的驱走夏日的炎热,虽然只有一瞬,却足以让路人察觉。 路人们两眼放光的盯着远去的人,有人羡慕,有人恨不得追上去,有人无奈嘆气。 冰啊!那人抱着的一定是冰啊。 可冰这么贵,又有几个买得起啊。 本以为那人只是个例,谁知接二连三的人抱着冰狂奔而过,有人后知后觉道,「听说县衙今日免费放冰,难不成……是真的?」 路人对视一眼,下一秒齐齐向县衙狂奔而去。 与此同时,承夫郎冰饮店招人。 门口冷冷清清的,竟是一个人都没来。 棠哥儿不慌不忙,熙哥儿却有些急,「奇怪,怎么会一个人都没来?」 午娘解释道,「县衙发放冰块啊,人都往那边去了,我店里也没什么生意。」 天越来越热,百姓们食慾下降,面馆生意也没有以前那么好了。 「别说旁人了,咱店里的哥儿也跑去领冰了。」 棠哥儿问,「上次让你培养几个徒弟,培养的如何了?」 「有几个可以独当一面了。」棠哥儿的培养并不是单独指培养厨艺,而是管事的能力。 「你选一个过来当掌柜。」 午娘思索一番,「启哥儿吧。」 她起身道,「我唤他过来给您瞧瞧。」 棠哥儿颔首,没一会午娘便带着一个瘦弱的哥儿过来。 启哥儿双眼狭长,眼尾微红,长的很有特色。 「老闆。」启哥儿有些紧张。 他很崇拜棠哥儿,他觉得棠哥儿是他们的榜样。 「坐吧。」棠哥儿笑得温和。 启哥儿坐在棠哥儿面前,嘴唇蠕动半响吐出一句,「老闆,你真好看。」 棠哥儿脸颊微红。 他很少被外人这般直白的夸赞。 他别过头,说起冰饮店的事,问启哥儿愿不愿意来店里当掌柜。 启哥儿很高兴,但却没有应下,他为难的说:「不了。」 棠哥儿不解,「为何?」 启哥儿垂眸没吭声,午娘勐地拍了下启哥儿的肩膀,「你管他们做甚!难道他们敢来老闆开的店闹事吗?你都跟他合离了。」 棠哥儿看向午娘,午娘解释说:「他有孕时,不知哪里来的野郎中说他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哥儿就是姑娘,他婆家就逼着他把孩子流掉,当时启哥儿都快生了,这孩子若是流了,启哥儿的命怕是也保不住。」 午娘越说越愤怒,「启哥儿不答应,他们还将启哥儿关起来,幸亏启哥儿机灵,遣了个村里的小孩来官府报官,大人也很重视这件事,不仅将启哥儿救出来,还判两人合离。」 熙哥儿忙问:「那事情不应该就这样解决了吗?有大人在,难道他们还敢来骚扰你?」 启哥儿抿唇,「合离后,孩子出生了。」 他一顿,「是个汉子。」 众人皆是一怔。 午娘愤怒的说,「那群畜牲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来天行院闹了好几次,说是要要回他们的宝贝孙子,我呸!他们这宝贝孙子可是差点被他们害死!」 棠哥儿拧眉,「没报官?」 「报了,可衙役一来他们就跑,就算被抓到了,那老婆子就撒泼打滚,她岁数大,每次来都是小打小闹,衙役们不能将她抓起来定罪,又生怕闹出人命,每次都只能是警告。」 棠哥儿眸色一暗,「他们不怕警告,那便罚钱。」 「那一家都是赖子,没钱没地,家里就一个不值钱的破屋子,官府就算是罚钱他们也拿不出来。」午娘无奈极了,「总不能要他们的命吧。」 棠哥儿拧眉。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那赖子一家就是看启哥儿如今挣钱了,便想将人赖上。 「午娘!」田哥儿脸色煞白的跑来,「不好了,不好了,阿宝不见了。」 启哥儿勐地站起来,身体一晃。 棠哥儿眼疾手快的扶住他,脸色难看,「过去看看。」 冰饮店就在天行院不远处,他们走过去时,天行院一群哥儿女子便围了上来,三言两语的说着。 棠哥儿问:「报官了吗?」 有哥儿回说:「报了。」 话音刚落,郝多愉便带着衙役走进来,问清楚事情经过后,他眉尾一压。 「你们认为这事是那赖子一家干的?」 身旁的衙役上前附耳说道,「他们确实因为孩子来闹过几次。」 郝多愉神色一正,「是或者不是,去看看便知。」 「我也一起。」棠哥儿跟上郝多愉。 他放心不下那个孩子。 衙役带着人冲进赖子家时,赖子一家似乎并不意外,当被问及孩子在哪时,他们都摇头说不知道。 郝多愉让衙役去屋里头找人,但却什么都没找到。 甘氏哭着喊冤,「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看我一家人丁单薄,就这般欺辱于我们!」 甘氏的儿子喊道,「你们凭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搜我的家,欺人太甚!简直是欺人太甚!」 第229页 村民们堵在外头看戏,有人议论说官府这次不占理。 棠哥儿眉头紧锁,问村民们,「你们今个儿可有人看他们抱着孩子回来?」 村民们纷纷摇头,启哥儿疯了一般扑过去揪住甘氏的头髮,「我儿子在哪!把我儿子还给我!还给我!」 甘氏惊恐的叫着,「杀人了!杀人了!」 棠哥儿将启哥儿拉开,余光却瞥见甘氏嘴角泛着油光。 他看向灶房,灶台里的火光微亮,明显是刚刚熄火。 他垂下眼眸,眸色发冷。 回府后,他唤来火,「妓院的事调查的如何了?」 前段时间妓院被勒令关店整改,火悄悄遣进去几次,里头空荡荡的没什么人,他也什么都没查出来。 但最近妓院开业了。 火沉着脸,「牡丹恢復的很好,已经重新开始接客,明面上看,这妓院似乎没什么问题。」 棠哥儿抬眸,「似乎?」 「我听到了孩子啼哭声。」火眸色暗沉,「但妓院这段时间并没有哥儿姑娘怀孕生子。」 棠哥儿心口一沉。 不知为何,他想到了消失的阿宝。 「妓院的事先不管,你去帮我查查刚才那一户人家。」 以甘氏一家的性子,若孩子的失踪真与他们无关,在得知孩子不见后定是会又哭又闹的以此事为藉口赖上启哥儿。 可他们并没有这么做,就代表孩子的失踪跟他们有关系。 他心里有个猜测,但还未确定前,他不敢说。 火正要走,棠哥儿又将他唤住,递给他一块罗帕,「前段时间锈的,荨芸和熙哥儿都有,你也有。」 火瞳孔一震,半晌垂眸,声音微哑,「谢过主夫。」 他接过罗帕,走出门后才将罗帕小心摺叠好放进怀里。 抬头时却见承隽尹正直勾勾的看着他,他朝承隽尹颔首示意,随即闪身消失在原地。 承隽尹黑着脸问:「他手里的是不是正是棠哥儿前阵子锈的罗帕。」 他记得自己曾向棠哥儿讨要这罗帕,棠哥儿却说不是给他的。 现在这罗帕却出现在火手里,为何? 他不敢置信的看向狗困,试图让狗困给自己一个满意的回应,奈何狗困只能硬着头皮说:「是的。」 承隽尹:「……」 他怒气沖沖的跑向厢房,临到门口却剎住脚步,清了清嗓子,整理好情绪又理了理衣裳,而后才故作镇定的推门走进去。 棠哥儿瞧见他,开口便问:「夫君,妓院的事你调查的如何了?」 承隽尹的心都凉了。 他沉着脸道,「妓院的老鸹将女子哥儿当东西买卖,丝毫不顾他们的死活。」 但妓院的女子哥儿都是签了卖身契了,真死了,老鸹也只会被罚些钱,根本无法治她的罪。 棠哥儿以为承隽尹是因为妓院的事生气,抓着他的手轻轻抚摸,柔声道,「别气了夫君,火说在妓院里听到孩子的哭声,我怀疑……」 「火?」承隽尹一听到火就来气,他强行忍着心里的酸意问:「听说你把罗帕送给火了?」 棠哥儿失笑。 罗帕他刚送,夫君上哪里听说去,定是从外头回来的时候瞧见了。 夫君心里吃醋又不肯直接问,在这发小脾气呢。 「夫君,你跟一哥儿吃什么醋?」 承隽尹一惊,「哥儿?」 棠哥儿颔首,「不信你问金?」 他一顿,又压低声音说:「我觉得金好像在追火。」 「主夫。」金出现的无声无息,「我能听到。」 棠哥儿心虚的坐直身体,承隽尹看向金,金忽而跪下道,「火併不是特意隐瞒自己的身份,请大人主夫放过他,我愿意代他受罚。」 火的家人为了将火多卖些价格,就骗人贩子说火是男娃,而后火又以男娃的身份被暗卫营的人选中,便一直以男子的身份示人。 屋内一阵沉默,棠哥儿眨巴眨巴眼,忽而凑到承隽尹耳边,小声道,「我就说他对火有意思吧。」 金:「……」 棠哥儿又道,「罚你加快速度追到火。」 他挥挥手,「下去吧下去吧。」 金愕然的看着棠哥儿,垂眸应道,「是。」 这声音比刚才大了不少。 金下去后,承隽尹不解,「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就这样看出来呀。」棠哥儿反而不理解承隽尹怎么会看不出来。 承隽尹:「……」 天微微亮,棠哥儿睡的正香,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圆圆的小脑袋探进来,努力寻找着什么。 瞧见棠哥儿后,小竹子眼睛一亮,啪嗒啪嗒的跑到床边,趴在床头对着棠哥儿的耳朵小声唤道,「姆父呀!姆父呀,你能不能起来送我去书院呀。」 饕餮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他不懂这小崽子在做什么? 想叫就大声点叫,不想叫就别叫,叫的这么小声做什么?生怕把人吵醒了? 棠哥儿隐隐约约听到小竹子的声音,睁开眼就瞧见小竹子睁着大大的眼睛正满怀期待的看着他。 他的心一下子就软了,柔声问:「怎么了?」 小竹子认真的问:「姆父可以送我去书院吗?」 棠哥儿一怔,小竹子又控诉说:「姆父从未送我去书院。」 棠哥儿愧疚了,「送,这就送。」 第230页 他起身穿衣洗漱,吃完早膳后抱着小竹子上了马车。 小竹子很开心,坐在马车里,抓着棠哥儿的手就没松开过。 马车到了,棠哥儿刚想把小竹子抱下马车,小竹子就摇摇头说,「我长大了,可以自己下马车的。」 棠哥儿看着比他还高的马车,沉默。 小竹子要怎么下来? 小竹子趴下,胖乎乎的身子挪啊挪,小屁股扭啊扭,终于,马车旁垂下两条小胖腿。 小胖腿像是两条灵活的毛毛虫一点点的往下探,当探到大半个身体都挂在马车旁的时候,小竹子两手一松,稳稳的落在地面。 棠哥儿黑了脸,问:「谁教你这么下马车的?」 小竹子这么小,万一摔了怎么办? 小竹子道,「爹爹呀!」 他拍拍手,拉着棠哥儿往前走。 棠哥儿脸色又黑了几分。 尾昧站在门口接小孩,小竹子将他拉到尾昧面前,介绍说:「夫子,这是我的姆父!我爹爹最爱我的姆父了。」 尾昧淡笑着,「棠老闆今日怎么有空送小竹子来书院?」 棠哥儿垂眸看向小竹子,眼底泛起柔光,「一直有空,只是小竹子他爹捨不得我早起。」 小竹子悄悄的说:「今日爹爹走的急,让外姆送我,我才有机会偷偷找你,若是平日,爹爹定防着我去打扰你睡觉。」 他哼了声,人小鬼大的道:「爹爹真不讲理。」 他也心疼姆父呀,若不是有事,他才不会去吵姆父睡觉呢。 尾昧笑容不变,又跟棠哥儿聊了几句。 偶有大人送小孩来书院,对尾昧的态度皆是尊敬有加。 棠哥儿松开小竹子的手,「小竹子就麻烦您了,散学我再来接他。」 小竹子闻言高兴的往里跑,「姆父,我等你呀!」 棠哥儿目送着他进去后才离开。 刚坐进马车里,熙哥儿便道,「主夫,孩子们好像都怕小竹子。」 棠哥儿嘆道,「夫君的身份在那,多少对小竹子造成了些影响。」 幸运的是,小竹子本人并不在乎。 熙哥儿皱着眉,「大人是好官,他们对小竹子应该是喜爱大于敬畏,可现在看来,怎么只剩畏了。」 刚才主夫跟尾夫子说话没注意,他在一旁可是看的清清楚楚。 那些大人对小竹子的眼神绝对称不上喜爱。 小竹子这般讨喜的性子,无论如何也不该被讨厌啊。 棠哥儿眉头一紧,「晚上把土唤来问问。」 土一直跟在小竹子身边保护小竹子。 熙哥儿道,「只能如此了。」 「主夫。」火突然出现在车厢内,棠哥儿看他脸色难看便问:「查出什么了?」 火道,「我在他们家中发现十三两碎银子。」 熙哥儿一惊,「难不成他们将孩子给卖了?卖给谁了?」 「你去把这件事告诉郝多愉,让郝多愉去查。」棠哥儿攥拳,指尖发红,「你暗中协助郝多愉。」 火犹豫,「主夫,我不能一直不在你身边。」 他的主要任务是保护棠哥儿。 棠哥儿道,「你去做你想做的事,」 他看的出来,火也很在意这件事。 「我会让饕餮来保护我。」 小竹子去书院后,饕餮便不好跟着了。 怕吓到书院里的其它小孩,火眸光微动,垂首道:「是!」 日落西沉,棠哥儿本想等承隽尹一起用晚食,狗困来替承隽尹传话说让他们先吃。 吃完晚食,棠哥儿将小竹子抱在怀里,问:「尾夫子待你好吗?」 小竹子皱着眉头认真思考许久,道:「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棠哥儿问:「怎么说?」 小竹子点着小脑袋,「他不会打我不会骂我,我做什么他都只会说好,有次我不小心拌到小胖,小胖摔了,夫子关心小胖,却对我说我没有错。」 小竹子很困扰,「我觉得我有错的姆父,我绊倒他了,所以我跟小胖道歉,但小胖很兇,他哭着说我就是故意,后来其它人就不跟我玩了。」 棠哥儿听的心口一紧,「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小竹子掰着小手指,「很早很早之前发生的。」 棠哥儿心疼的抱紧小竹子,「你怎么没跟我们说?」 小竹子很聪明,现在两岁没到就能说会道,可他再聪明,他也只是个小孩子啊。 小竹子睁着大眼睛,「我若是说了,不就成仗势欺人了吗?」 姆父说不能仗势欺人的。 爹爹也说他就是普通的小孩。 小孩的事不能告诉大人的。 棠哥儿心口一酸,他没办法跟小竹子解释太多,只道:「不是仗势欺人,你这么小,受到欺负就应该跟我们说,我们才能更好的保护你。」 小竹子看着自己胖嘟嘟的小手,「可是被欺负的是小胖,不是我呀,他们都那么说。」 他们都说是他欺负小胖。 棠哥儿问他,「你觉得委屈吗?心里难受吗?」 小竹子将头埋进棠哥儿怀里,许久才闷声说:「其实有一点不开心的,现在好了。」 棠哥儿眼眶酸涩难耐,「你不开心,便是被欺负了。」 他柔声哄说:「下次发生这样的事,可以告诉姆父吗?在姆父这里,你说什么都可以。」 第231页 小竹子点了点头,似乎是觉得不好意思,他撒娇似的往棠哥儿怀里钻。 棠哥儿轻声安抚他,不知过了多久,小竹子睡了,他将小竹子放在床上,唤来土,问清楚当时的情况。 土说:「尾夫子待小主子与旁人不同。」 这种不同不能说不好,只能说太好。 小孩子敏感却大多没有判别是非的能力,他们认为小竹子和他们不一样,又因尾昧对小竹子异样的『好』对小竹子产生嫉妒心。 小孩子都想要被认可,他们嫉妒小竹子即使什么都不做也能得到尾昧的夸赞,便会开始讨厌小竹子。 「有次,小主子忘记带毛笔,尾昧便拿了小胖的毛笔给小竹子,小主子不知道小胖也只有一根毛笔,等他要还回去的时候,发现小胖在哭,他正要跟小胖道歉,饕餮叼着毛笔来了,小主子正好站在小胖面前,饕餮放下的笔正好摔在小胖桌上,小胖被饕餮吓到,哭的更大声,小主子正要道歉的时候,尾昧出现将笔还给小胖,又让小主子回去坐着。」 土脸色并不好看,「隔天书院便开始传小主子横行霸道、仗势欺人。」 棠哥儿脸色黑沉。 尾昧既没有替小竹子解释,也没有斥责小竹子。 尾昧只是轻飘飘的把事情揭过,却让小竹子永远被误解。 明面上看,受欺负的人是小胖,被尾昧偏袒的是小竹子。 可他心里却很不舒服。 他道,「你先下去吧。」 土应声消失在原地。 承隽尹回来时见棠哥儿愁眉苦脸,忙问:「怎么了?」 棠哥儿将小竹子近日在书院发生的事告诉他,他眸色一沉,「我告诉过尾昧将小竹子当寻常人对待的。」 棠哥儿抿唇,「夫君,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了,但是……」 从明面上看,尾昧处处偏袒小竹子,这看上去是对他们的讨好,但是往深处想,却让他不寒而慄。 小竹子还那么小,太容易被旁人误导了。 承隽尹轻拍他的后背,「无事,明日你同我一起送小竹子去书院。」 棠哥儿颔首,轻轻靠在承隽尹怀里,眉眼间是解不开的愁绪。 尾昧的次次偏袒,到底是特意讨好,还是别有心思? 他希望是前者。 否则尾昧这个人,心思也太深了。 隔天一早,承隽尹便唤醒了棠哥儿。 棠哥儿迷迷煳煳的起身,任由承隽尹给他擦脸擦手,穿上衣裳。 棠哥儿感觉衣裳的触觉不对,低头一看,是一件浅蓝色的长裳,他并没有这件衣裳,这件衣裳的布料也是他以前从未接触过的。 他疑惑的看向承隽尹,承隽尹道,「你不是一直嫌衣裳闷吗?我托衣坊的老闆做了几件清凉的衣裳,昨儿散值后,我便去拿了。」 他满意的看着棠哥儿,只觉得他的夫郎怎么看怎么美,「正好合适。」 棠哥儿心口一暖,「所以夫君才回来晚了。」 承隽尹揽住他的腰往外走,「小竹子得知今天我们要一起送他去书院,开心的一大早就在外头候着,生怕咱俩丢下他跑了。」 棠哥儿问:「夫君可有给自己买几件合适的?」 「我穿官服就好了。」承隽尹推着他往外走,「快点,别让那小子等急了。」 蝉铁县这穷县僻壤的地,短时间也就能找出那么一点清凉布料,全让他做成棠哥儿的衣裳了,又哪里有多余的衣裳留给自己。 棠哥儿嗔了他一眼。 小竹子瞧见棠哥儿穿新衣裳,夸道,「姆父今日好好看。」 棠哥儿微红了脸,承隽尹捏住小竹子的脸笑骂,「油嘴滑舌。」 小竹子不解,「油嘴滑舌是什么意思?」 「你刚才那样就是油嘴滑舌。」 「我懂了。」小竹子一本正经的说:「那你天天对姆父油嘴滑舌。」 承隽尹:「……」 棠哥儿噗嗤一声,笑了。 书院门口,尾昧远远看到熟悉的马车驶来,神色微敛,主动迎上去,温声说:「小竹子,下来了。」 小竹子正要如往常那般跳下马车,还没开始爬便被承隽尹一把薅起来稳稳噹噹的放在地上。 小竹子疑惑的看向承隽尹,「爹爹,你今日怎么抱我下来呀?」 承隽尹嵴背一凉,「怕你摔。」 小竹子哦了一声,「我不会摔的,不信你问姆父,姆父昨日就瞧见了。」 承隽尹浑身一僵,回头正好对上棠哥儿愠怒的眼。 因着尾昧的事,棠哥儿差点将下马车这事给忘了。 他钻出马车,正要跳下去,承隽尹却下意识的将他抱住。 「这么高的马车你说跳就跳,你也不怕摔了?」 棠哥儿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夫君说的是。」 承隽尹默默把皮绷紧了。 尾昧见他们一起来,垂眸道,「我带小竹子进去了。」 「慢着。」承隽尹喊住尾昧,「尾夫子可还记得我将小竹子送来第一天时说的话。」 尾昧愕然片刻便反应过来,他有些难堪,「大人您误会了,我跟荨芸交好,荨芸总是让我多关照小竹子,我也总忍不住将小竹子当自家小辈看待……」 他一顿,道,「是我高攀了,我一介贫民。」 棠哥儿心口闷的慌。 尾昧的解释合乎情理,但他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第232页 承隽尹眸色深深,「与这些无关,小竹子需要解释和道歉。」 尾昧指尖一颤,他不解的看着承隽尹,「大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竹子跟小胖起纠纷时,你为何不替小竹子解释,你明明看出不是小竹子的错,为何任由旁人误会小竹子?你明知学子们对你的尊崇,为何任由小竹子被嫉妒被排挤?尾夫子,这是你为人师表该做的吗?」 承隽尹话语犀利,尾昧无措的看着他们,「小孩子忘性大,我只是想尽快将事情揭过解决,毕竟我不想因此耽误讲学。」 他思索半晌道,「此事确实是我的疏忽。」 他抬头看着承隽尹,眼神诚恳,「我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的。」 承隽尹说话的声音不小,吸引了不少人驻足观看。 他们看着尾昧的眼神都带着担忧,似乎是害怕尾昧被欺负。 棠哥儿见陈又格领着一个胖乎乎的小孩往这边瞧,小孩看上去对小竹子又惧又气,棠哥儿问小竹子,「他是小胖吗?」 小竹子颔首,棠哥儿同他说,「被误会了就要解释,没做错的事就是没做错。」 小竹子点点头,啪嗒啪嗒的朝小胖跑去,小胖吓坏了,躲在陈又格身后。 陈又格倒是个聪明人,他似乎猜出了什么,将小胖推出去,「你这么大个白长了?」 小胖觉得丢脸,又怕小竹子。 小孩子天生就有趋利避害的本能,他就是觉得小竹子不好惹。 小竹子一把抓住小胖的手,兇巴巴的说:「你听我说,说完你再躲。」 小胖吓得拼命点头,小竹子一板一眼的解释,「毛笔是夫子拿给我的,我不知道你只有一根毛笔,若是知道,我是不会跟你拿的,饕餮是来给我送笔的,不是来揍你的,绊倒你是我的不对,可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现在跟你道歉,你别生气了!」 他说的气势汹汹,倒是把承隽尹给看笑了。 这臭小子,道歉道的跟打人似的,难怪会被误解。 大人们见承隽尹笑得和气,又见小竹子认真道歉的模样,不由得反思之前是不是自个儿误会了。 这承府的小少爷并没有旁人口中说的那般横行霸道啊。 尾昧此时也低头同其他人说,「我是第一次当夫子,这些事也确实是我处理的不够妥当。」 旁人善意的笑笑,没人责怪尾昧。 小竹子解开误会,晃着小脑袋走进书院。 小胖想了想,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棠哥儿和承隽尹相视一笑,坐上马车离开。 马车上,棠哥儿掐住承隽尹的腰,埋怨道,「夫君,小竹子是个汉子没错,可你也不能让他那么小就自己从马车上跳下去啊,你都怕我摔了,你就不怕小竹子摔了?」 承隽尹嘴里哎哟哎哟喊疼,棠哥儿松开手,「我都没用力。」 承隽尹抱住他,「小竹子下马车的时候我一直在一旁瞧着呢,你放心,不会让他摔的。」 棠哥儿没好气的看他一眼,又问:「阿宝找到了吗?」 提起此事,承隽尹脸色微沉,「有人称看到甘氏抱着阿宝在闹市出现过。」 但接着调查下去又什么都查不到。 棠哥儿脑海里灵光一闪,「让饕餮或者小爪帮忙找呀!」 承隽尹后知后觉,「怎么之前都没想到!」 他让狗困将车赶回府,正到府上,刚好瞧见午娘来报信,「阿宝回来了!」 「什么?」棠哥儿疑惑不解。 午娘激动的说:「不知是哪个好心人,今儿个一早将阿宝送到了天行院的门口,真是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 棠哥儿和承隽尹对视。 阿宝回来是好事,但他们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 阿宝找回来后,启哥儿下定决心成为冰饮店的掌柜。 他成为掌柜的第一件事,便是招人。 这次招人,来的人非常多。 熙哥儿都愣了,「上次还一个人都没有,怎么这次突然来了这么多人?」 午娘抱着阿宝,解释说:「你不知道吗?现在只要是在咱店里干活的未婚姑娘哥儿都是香饽饽,媒婆抢着要说亲呢。」 熙哥儿表示震惊。 阿宝忽然哭了,午娘解开阿宝的襁褓,一道透明的液体飞流直下,正好落在饕餮脑袋上。 饕餮懵了,饕餮炸了。 棠哥儿哭笑不得的给饕餮擦尿,饕餮还是气的直呲牙。 阿宝被饕餮吓到,哭的更大声了。 午娘一边给阿宝收拾一边笑道,「上下两头一起流水,你啊你啊。」 熙哥儿嫌弃的看着饕餮,「主夫,咱回去吧。」 他总觉得饕餮身上有味。 棠哥儿道:「走回去吧。」 这条街上人太多,马车不好进来。 回去路上,饕餮浑身都散发低气压,忽而,饕餮突然炸毛咬住路过男人的衣角。 男人吓了一跳,一看到饕餮身旁的棠哥儿,眼神一虚,大吼道,「县令夫郎养的畜牲咬人了!」 熙哥儿辩解道,「就咬住你衣裳而已!」 棠哥儿沉声道,「饕餮,放开他。」 饕餮松开男人,男人马上就跑了。 棠哥儿垂眸看向饕餮,「去忙吧,我在府中等你。」 刚才那个男人,有古怪。 第233页 饕餮闪身消失。 熙哥儿愣怔片刻便懂了。 主夫让饕餮跟踪那男人去了。 棠哥儿带着熙哥儿,却并没有立刻回府,而是拐去衣坊。 「你们这可有清凉的布料?」 老闆看到棠哥儿,笑说:「整个蝉铁县最清凉的布料都穿在您身上了。」 棠哥儿愣了下,老闆又道:「若您还想要这种布料,得去其它县城找了。」 棠哥儿无奈,正想离开,却看见一妇人抱着一个包袱走来,她低着头,身体略微有些佝偻,走路晃晃悠悠的,仿佛随时都会倒。 棠哥儿生怕她就这么倒下去,忙上前想扶住她,凑近时却听她呢喃着,「孩子……」 棠哥儿一愣,手最终还是碰到了妇人。 妇人抬头,棠哥儿这才发现她一双眼肿的吓人。 妇人害怕的往后缩,虚弱的将包袱放在柜檯上,哑着声吐出几个急切的字眼,「好了,钱。」 掌柜见衣裳锈的不错,便把工钱付了。 棠哥儿问他,「那绣娘似乎病了?」 「心病,苦命人啊!」掌柜嘆道,「她家男人为了去妓院花天酒地,天天跟她拿钱,她想挣钱只能拼命的拿活去锈,结果把孩子累没了。」 回去路上,棠哥儿一直思索着掌柜的话。 掌柜说孩子没的时候已经足月,孩子没了之后妇人却更拼命的接活,旁人劝她合离,她也摇头,说不能合离,合离就找不到孩子了。 旁人只认为妇人得了癔症,棠哥儿却不这么认为。 若孩子真是被累没的,妇人不可能第二天就去接锈活养家里那个间接害死她孩子的兇手。 但这些都只是他的猜测,他愁的眉头打结,最后干脆去找景荨芸,跟她借了下水。 「你去查查这个绣娘的孩子到底是生下来还是没生下来?」 水应声走了,天刚暗,他便回来了。 「孩子生了,被绣娘的男人卖了。」 棠哥儿一惊,「卖哪了?」 水薄唇一启,「妓院。」他没什么耐心,所以他把男人抓起来逼问了。 第86章 升官!蝉州知府! 棠哥儿勐地站起来,「你说什么?」 景荨芸道,「我就说那妓院有古怪!」 「熙哥儿,你去将此事告知夫君。」棠哥儿一边吩咐一边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就撞见跳下马车的狗困,狗困看到他们,开口便道:「饕餮去找了大人,大人让您回去歇着,他会处理。」 棠哥儿冷静下来,只道,「好。」 饕餮会咬住男人,是因为男人身上有阿宝的味道。 阿宝被卖,他不信买阿宝的那些人会好心的将阿宝送回来,唯一的可能是怕他们顺藤摸瓜找到妓院,才会捨弃阿宝。 他拉着景荨芸往回走,景荨芸并不是很乐意,「难道我们不应该过去帮忙吗?」 他脚步一顿,问:「你能帮上什么忙?」 景荨芸愣住了,「我……」 棠哥儿直言,「你什么忙都帮不上。」 景荨芸抿唇,「弃美他们可以帮忙。」 「他们可以帮忙是他们的事,但我们过去只会让他们分心。」棠哥儿放缓语气,「我知你心有大义,但是身为家人,我更希望你能量力而行,保护自己,若是你真想去帮助别人,那就不要依靠旁人,自己强大起来。」 景荨芸愣愣的看着他,似是突然长大了,眼底的情绪有了变化,她道,「我知道了。」 她同弃美说:「你去将此事告知尾夫子。」 弃美颔首,面无表情的往外走,脚步慢悠悠的,似乎并不着急。 棠哥儿问:「妓院的事,你都有跟尾夫子说?」 景荨芸颔首,「他也很在乎这件事。」 棠哥儿淡笑,「他连妓院都不敢进,你告诉他,只会让他忧心而已。」 景荨芸抱住棠哥儿的胳膊,「他让我有情况随时跟他说。」 她一顿,又说:「上次我本想让小爪帮忙找阿宝,谁知阿宝隔天就回来了。」 棠哥儿眸色微变,「这事你跟尾昧商量过了?」 景荨芸道,「尾昧说我早该想到了,不过他说当时太晚了,让小爪白天再去找。」 棠哥儿默。 妓院,承隽尹带着郝多愉一群人冲进去。 老鸹凑上来,献媚的笑着,「这是怎么了?」 承隽尹没搭理他,郝多愉上前就将老鸹抓起来。 老鸹哭着喊冤,但看到饕餮领着人往她厢房跑后脸色就变了。 饕餮领着人进暗道,暗道里关着三四个小孩,这些小孩或还在襁褓中,或正在牙牙学语。 有个妇人正照看着这些小孩,见衙役冲进来,忙哭吼着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郝多愉将妓院的人抓起来,检查一下后发现少了两个管事,他命人去追。 围观的百姓见小孩被抱出来才知这妓院里私底下竟做的这些勾当,皆满脸不敢置信。 此事性质恶劣,承隽尹将人抓回后便立刻升堂审理,老鸹被抓到堂上时一动不动,郝多愉轻轻一碰,才知老鸹已服毒自尽。 老鸹的手下只知每月初将孩子运送到城外的固定地点会有人来接,其它的一概不知。 一直沉默的牡丹忽然跪下,哭着说出他们的冤屈。 他们都是被老鸹拐卖到此处的,老鸹不仅强迫他们卖身,还强迫他们生孩子,有了孩子的姑娘就会被送走,从此了无踪迹。 第234页 原来的牡丹就是不想跟自己的双胞胎妹妹分离才隐瞒怀孕的事,但没想到会在出事时被官府发现。 牡丹哭着说:「姐姐被他们生生虐打至死,而这个老虔妇逼我代替姐姐来隐瞒真相!」 旁听的百姓譁然,皆满脸愤怒。 承隽尹眼神阴沉。 郝多愉呈上一箱帐本,里面记载的全是被送走的孩子。 这些孩子大多是蝉州的,只有后面几页是蝉铁县的。 他啪的一下将帐本合上,判人将老鸹斩首示众。 老鸹是死了,但他不会让她死的太便宜。 棠哥儿得知这些事的时候,气的胸口剧烈起伏,承隽尹一边给他顺气一边道,「这事没那么简单。」 老鸹在蝉州待的好好的,为什么要跑到蝉铁县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来。 棠哥儿不甘道,「夫君,你让人伪装成妓院的人去跟那些人对接,看能不能将丢掉的孩子救出来。」 承隽尹摇头嘆道,「事情闹的太大,怕是已经打草惊蛇了。」 他一顿,又说:「我知道他们都是向绝的人。」 棠哥儿看他,承隽尹神色沉重,「若是我没猜错,老鸹应当是向绝手下的死士。」 他看过向绝的死士在他眼皮底下服毒自尽,当看到老鸹的尸体时,他心底便有了几分猜测。 「所以他们抓那些孩子是为了?」 「培养死士。」 培养死士的过程极为残酷,死的孩子数不胜数,像弃美这般能活到最后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棠哥儿攥拳,咬牙道:「夫君,我们不能放过他们。」 「当然。」承隽尹道,「此事我已修书一封告知舅舅。」 老鸹在蝉州抓了那么多的人,易桖不可能没有丝毫察觉,唯一的可能是,易桖装聋作哑,任由百姓受苦。 隔天,冰饮店开业,百姓们一股脑的往里沖,拿着钱就往启哥儿手里塞。 启哥儿虽然心里早已有所预料,但还是不可避免的被吓到了。 他手忙脚乱了一阵才找到节奏,而后有条不紊的忙着。 芩孟连感嘆道,「棠哥儿,我是真没想到啊,你做起买卖来丝毫不逊色承兄啊。」 棠哥儿看着他,半晌问:「你怎么还没走?」 芩孟连:「……」瞬间就不想说话了。 他伤心的说:「棠哥儿,面馆前段时间用的酱料可都是你从我那里顺来的。」 酱料工坊还未开始制作酱料时,面馆用的酱料都是棠哥儿从他滷肉店里抢的。 棠哥儿抿唇笑得不好意思,「你要多少,自个儿去酱料工坊拿。」 酱料的名声还不大,但棠哥儿已经打算在隔壁开一家专门卖酱料的店了。 芩孟连嘿嘿笑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回去路上,熙哥儿护着棠哥儿,生怕棠哥儿被路人挤到。 他无奈的说:「蝉铁县的人是越来越多了。」 棠哥儿笑道,「这是好事。」 人多是繁荣的表现啊。 来到竹子酒楼,棠哥儿正好听客人感嘆。 「我真不敢认了,这儿真是蝉铁县吗?」 「我生平第一次怀疑自己走错路,蝉铁县怎么会有这么多好吃的、好玩的,这冰块更像是不要钱似的,蝉州都没这么繁荣。」 「哎呀,蝉州可是最穷的州,哪里繁荣了。」 「也是,听说是因为蝉铁县来了位了不起的县太爷,以前蝉铁县可是蝉州最穷的县,现在蝉州其它地方该穷还是穷,就蝉铁县富的不像是蝉州地界的县哈哈哈……」 棠哥儿莞尔,来到二楼包厢,景荨芸已经在那边等着了。 见到他来,景荨芸展颜一笑,「哥!你可算来了!我等的菇都枯了。」 棠哥儿无奈,「你这话说的真带趣。」 坐下后,他问:「尾昧呢。」 他今天让荨芸将尾昧约出来。 他无法否认,他对尾昧存有疑心。 景荨芸也疑惑,「我一大早就让人去给他传信了,奇怪了,按理说该到了呀。」 棠哥儿不知为何,心里头有些不安。 他们等了一个时辰都没等到人,正要回去,却见街上闹哄哄的。 郝多愉推着一个板车往前跑,板车上躺着的正是尾昧。 尾昧此时浑身是血,脸色煞白,已不知是死是活。 景荨芸的脸当即就白了,他们追上去,郝多愉将人交给郎中后告诉他们,「昨晚妓院跑了两个管事,我派人去追,管事没追到,只看到他。」 他一顿,又说:「有人看到他偷偷跟在那俩管事身后,估计是被发现,杀人灭口。」 景荨芸当即红了眼。 棠哥儿的心口也跟着揪了起来。 他不该怀疑尾昧的。 尾昧整整昏睡了三天,三天后人总算是醒了,他记不清所有事,看到谁都会害怕,旁人一靠近他就叫,棠哥儿尝试靠近过他几次都被他赶走,有次差点被尾昧伤到。 承隽尹知道后,便不让他靠近尾昧,而是自己抽空去看了下尾昧。 尾昧看到承隽尹后竟主动凑上前,接下来无论谁来,他都害怕的躲在承隽尹身后,手紧紧拽着承隽尹衣角。 景荨芸担忧的看向棠哥儿,「我、我以为自己猜错了。」 棠哥儿心口发闷,他问:「猜错什么?」 景荨芸不太敢说,弃美冷酷无情的帮她说:「尾昧时常藉故问起大人的事。」 第235页 棠哥儿心口一沉,他想到自己多日来对尾昧的敌意,难不成都是因为他在吃醋? 他或许并没有意识到尾昧对夫君的情意,但他的直觉很准,或许正是因为他心底上察觉到什么,虽没有证据,但朦朦胧胧中就是对尾昧喜欢不起来。 难道正是因为这种情绪,才会让他一直误会尾昧? 景荨芸见棠哥儿面色不愉,慌了神,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此时此刻,承隽尹比他更慌,看到棠哥儿沉下脸,他腿都是软的。 他拉开尾昧的手,咻的一下躲到棠哥儿背后,「棠哥儿,保护我!」 众人皆是一愣,尾昧的手僵在半空中,呆呆的看着承隽尹,似乎不明白承隽尹怎么突然跑远了。 棠哥儿却是笑了,「夫君,我没生气。」 他从不怀疑夫君对他的情意。 承隽尹松了口气,郝多愉苦恼的问:「他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们总不能将他扔下不管吧?」 熙哥儿没好气的说:「你带他回去呗?」 郝多愉忙摆手,「那不能!他一清白哥儿,传出去多不好听。」 熙哥儿阴阳怪气的问,「若是传出去好听了,你莫不是真要将人带回去照顾?」 郝多愉急了,「那哪成!我又不喜欢他。」 景荨芸多嘴问了句,「那你喜欢谁?」 「当然是……」郝多愉直勾勾盯着熙哥儿,话到一半突然说不出口。 棠哥儿眼见熙哥儿和郝多愉的脸都跟染了色一般红,出声说:「带回县令府吧。」 「我不同意!」承隽尹脸色冷沉。 尾昧若是真进了县令府,旁人也不知该怎么编排他,他倒是无所谓,但那些话让棠哥儿听了,棠哥儿就算嘴上不说,心里又如何能欢喜的起来? 棠哥儿无奈的看着他,「让他和熙哥儿一起照顾我。」 众人一愣。 郝多愉拍手道,「好主意。」 承隽尹依旧沉着脸。 他并不放心将尾昧放在棠哥儿身边。 景荨芸举手说:「要不然让他来当我的小厮呗。」 她跟尾昧还是好友,尾昧或许也更能接受她。 没人有异议,此事便这么定了。 但问题是,该如何将尾昧哄回县令府。 众人齐齐看向承隽尹,承隽尹满脸不愿意,「你们莫要污了我的清白。」 众人:「……」 「夫君,我跟你一起。」棠哥儿拉着承隽尹的手走向尾昧。 或许是承隽尹在,尾昧并没有表现出抗拒,最后跟在两人身后上了马车。 由于棠哥儿至始至终都走在承隽尹身旁,旁人瞧见了,虽觉得奇怪,但到底没传出什么不好的谣言。 尾昧住在景荨芸的院子,虽然一开始还是会排斥景荨芸的靠近,但日子久了,也开始逐渐接受景荨芸。 景荨芸会有意无意的跟他说承隽尹的身份,明里暗里的表示承隽尹已名花有主。 尾昧每次听到都不吭声,但还是会雷打不动的去大门口等承隽尹散值回来。 日子久了,府里渐渐传出一些风言风语。 熊贝苗得知后担忧的来寻棠哥儿,棠哥儿只让他放宽心。 无奈,熊贝苗便去找尾昧,见尾昧痴痴傻傻的模样,也只能嘆气离开。 酱料店开业后,百姓们由于知道是棠哥儿开的店,都开始无脑购买。 跟棠哥儿有过合作的外地商贩也抱着试一试的心理跑去酱料工坊批发了一些酱料回去卖。 谁料他们买完后没多久就后悔了。 不为其他,因为酱料太好卖了。 他们几乎一出蝉铁县就卖光了,他们忙赶回来蝉铁县想多买点,奈何酱料工坊的订单已经排到下个月。 他们悔不当初。 棠哥儿来到库房,看着一箱箱银子,心底已波澜不惊。 不知何时,他挣得钱越来越多,他现在看到成堆的黄金也都没什么想法。 但这些钱还不够。 他们得罪了红家,夫君若要对上红家,这些钱还远远不够。 他得多挣点。 蝉铁县能挣的钱有限,他若想挣更多的钱,只能离开这个地方。 夫君已经平完县衙的烂帐,今年交上去的帐本和税银都十分好看,谁也挑不出毛病。 但除此之外,夫君还有一事没做完。 午后,余常圆来了一趟。 他的神情兴奋,双眼因疲惫而发红,或许是太高兴,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跟他擦肩而过的棠哥儿。 熙哥儿迷惑的问:「余世子这是怎么了?」 棠哥儿微微一笑,「事情做成了。」 他们也该离开蝉铁县了。 就是不知他们接下来,会去哪里? 调令来的比承隽尹想像中的还要快,承隽尹看着随调令一同送来的家书,失言许久。 家书上的意思大概是:好侄儿啊,我本来想让你早点回京城的,奈何你把蝉铁县治理的太好了!舅舅我实在是惜才啊,你帮帮舅舅,至少让蝉州可以自力更生,不需要我年年从国库掏钱去补贴,舅舅实在是太穷了! 信的最后一句还问他:「你能不能把小竹子送来京城让我们玩(划掉)养?」 承隽尹面无表情的将信捏成一团,心底送上一句大字:痴心妄想! 棠哥儿进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他笑得将信从承隽尹手里拿出来铺平,「好歹是那位的信呀。」 第236页 承隽尹抱着棠哥儿,「离开蝉铁县的事,你跟岳父说了吗?」 「说了。」棠哥儿自然而然的靠进承隽尹怀里,「他已经在安排人顶替他的活了。」 他一顿,道:「夫君,去蝉州后,我想让爹爹帮我一起做买卖。」 一是为了给爹爹找些事情做,二也是为了挣钱。 承隽尹知道棠哥儿用心良苦,他心疼的说:「你不需要那么拼的。」 棠哥儿笑得温柔,「能帮到夫君,我很开心。」 承隽尹将下巴抵在棠哥儿肩膀上,嘆道,「尾昧怎么处理?」 尾昧日日在大门守着他,吓得他最近只敢从后门进县令府。 这倒不算什么,但无论他怎么躲避,府里还是传出些流言蜚语。 「尾昧本就不是蝉铁县人士,那日若不是荨芸告知尾昧,尾昧或许就不会去妓院撞见两个管事逃跑,也不会受这么大的伤了。」 棠哥儿对尾昧总是有些歉疚,「带着吧,左右府里也不缺他一口饭吃。」 承隽尹咬住棠哥儿的耳垂磨了磨,「棠哥儿,你都不吃醋吗?」 棠哥儿觉得有些痒,笑着侧了侧头,「我信你呀夫君。」 承隽尹心底本就不多的气一下子就泄了,他将额头抵在棠哥儿身上,不知满足的喃喃道,「棠哥儿啊,我的棠哥儿啊……」 棠哥儿柔和了眉眼。 棠哥儿在蝉铁县的产业不少,他若要离开,总要安排好一切事宜。 他思考许久,最终打算把蝉铁县县城的产业交给午娘代管,启哥儿作为管事辅助午娘,若是午娘做出不合规矩的事,启哥儿也可以直接告知他。 酱料工坊这边,棠哥儿提携了三个管事互相制约。 这三个管事都是当初从牙行里买来的工人,他们虽签了卖身契,但棠哥儿也给予他们极好的待遇。 将事情交代完后,蝉铁县的新县令也到了。 棠哥儿没想到来的这个县令,竟会是个熟人。 「陈公子?」他看着陈扰平,一脸讶异。 陈扰平一身疲惫,「能借个地洗澡不?」 他赶着来赴任,几乎是日夜兼程,几个月的路程硬生生让他缩短了近一半的时间。 棠哥儿笑了,「当然。」 陈扰平洗好澡后便赶去承隽尹的书房,跟承隽尹聊了整整一天。 聊完后他倒头就睡。 承隽尹吩咐下人别打扰他,便回了厢房。 棠哥儿问:「可是都交代好了?」 夫君不肯去蝉州赴任就是为了等新县令。 之所以等新县令,为的是交代矿山事宜。 皇上来信时有说这个县令能信任,却偏偏卖了个关子没说是谁,他们也没想到是陈扰平。 京城离这里甚远,陈扰平本想写信告知他们他高中榜眼的事,得知自己得来蝉铁县当县令后,他当即信都不写,亲自过来报喜了。 承隽尹颔首。 跟陈扰平聊了一天,他也累了。 他抱着棠哥儿躺在床上,「丐先生是探花。」 棠哥儿一喜,问:「丐先生任何职?」 承隽尹喃喃道,「兵部……」 他话还没说完便没了声响,棠哥儿抬眸,只见承隽尹已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他心疼的抿了抿唇,轻手轻脚的脱掉承隽尹的外裳,给承隽尹盖好被子,又吹灭烛火躺在承隽尹身旁。 进入梦乡前,他忽而想到,兵部不都是向绝的人吗? 承隽尹离开蝉铁县这天,蝉铁县的街道上挤满了人。 他们都是来送行的。 由于人多,马车走的极慢。 人们争相恐后的往马车上塞东西,有干粮有银钱也有百姓们自己做的小物什。 他们感激承隽尹,也捨不得承隽尹走。 承隽尹撩开帘子,看着外头闪过的一张张脸。 这些脸中,有熟悉的,有陌生的,有认识的,也有素未谋面的。 他回想起他来时,他们瘦如枯骨、神色麻木。 现在他们的眼里都带着生的希望。 承隽尹放下帘子,轻笑道,「好,好。」 他用一年的时间让一颗枯木焕发出勃勃生机。 好啊,太好了。 他这一年的努力,没有白白浪费啊。 狗困红着眼眶看着熟悉的街道,这里是他生长的地方,可现在,他要走了。 他不后悔,跟着大人,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后悔。 他永远不会忘记自己当初是怎么被大人从大雪底下救出来的。 老人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大人就是他的福。 然婆婆追在马车旁,喘着气问:「还回吗?回来吗?」 「回!」狗困擦掉眼泪,眼神坚定的。 等大人不需要他的时候,他就回来。 当马车驶离城门时,不知是谁先跪下的,当承隽尹忍不住回头看的时候,只见城门口黑压压的一片,全是跪送他离开的百姓 陈扰平站在最前面,跟他挥着手,笑得很憨,眼里却藏着野心。 他会好好治理蝉铁县,成为一个不逊色承兄的县令。 奈何等到陈扰平卸任,都没能完成后面半句话。 蝉铁县史上记载,承隽尹是蝉铁县歷年来任职期限最短的县令,却也是最得民心、最有作为的县令。 几十年后,两鬓斑白的狗困在竹子酒楼里听人说书,还能听到老人们议论起承隽尹。 第237页 「我还记得承大人来时就坐着辆朴素的马车,走的时候,也是坐那辆马车,只是那时马车上边边角角都挂满了百姓们送的东西,我记得我挂了条腊肉上去,也不知大人吃到没……」 …… 蝉铁县距离蝉州大概半月的路程。 承隽尹生怕棠哥儿坐车不舒服,这次做了充足的准备。 奈何这些准备都没用到棠哥儿身上,全用在尾昧身上了。 尾昧身子弱,一路人小病不断,生病后总爱找承隽尹,承隽尹心疼的将给棠哥儿准备的东西拿出去,自己却连马车都不敢下。 棠哥儿心知他憋屈,便一直坐在马车上陪着他。 小竹子总爱来凑热闹,但每次来都是开开心心的。 自小竹子有记忆起他便没离开过蝉铁县,现在一出蝉铁县,他就像是从笼子里被解放出来,看什么都新奇的很。 这天,他突然钻进马车,闷闷不乐的扑进棠哥儿怀里。 棠哥儿疑惑的和承隽尹对视一眼,柔声问:「怎么了?」 小竹子沉默许久,才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问:「我是不是要有第二个姆父了?」 承隽尹脸色一沉,「谁跟你说的?」 小竹子攥拳,「他们都这么说。」 他红着眼委屈的看着棠哥儿,「姆父,我不要尾夫子当我的姆父。」 棠哥儿心口一酸,「尾夫子是因为生病才暂时跟我们一起,但是他不会跟我们成为一家人的。」 他耐心的解释,「你不会有第二个姆父的,我跟你保证。」 小竹子扁着嘴,「可他们都说这些事你说了不算。」 承隽尹脸色难看的很,「府里的事,你姆父说了都算。」 小竹子两只小手紧紧抱着棠哥儿的腰,不再吭声。 棠哥儿忽而想到他第一次送小竹子去书院时小竹子对尾昧说的话。 他后知后觉,难不成当时小竹子便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小孩的心思是最敏感的,小竹子憋了这么久,到现在才忍不住来找他,那小竹子这段时间该多难受啊。 他心疼的将小竹子抱到怀里轻哄,承隽尹沉默的走出去,他想追出去,小竹子紧紧抓着他,他只好重新坐下。 没一会,承隽尹回来了。 他一把将小竹子从棠哥儿怀里揪出来,小竹子满脸茫然,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承隽尹扔了出去。 棠哥儿眼睛一睁,正想去追小竹子却被承隽尹死死抱住,「棠哥儿。」 承隽尹的头抵在他的胸前,棠哥儿抬手轻抚承隽尹的后背,像哄小竹子那般低声哄道,「不气了,夫君。」 小竹子被扔出去后,怒火大于委屈,他气的原地跺脚,熙哥儿将小竹子抱起来哄,但无论怎么哄,小竹子都不买帐。 小竹子只是沉着一张脸,不挣扎也不吭声。 熙哥儿嘆道,「你这生气的模样跟大人可真像啊。」 谁也没想到,大人会突然从马车里走出来跟尾昧说,「我此生惟愿与棠哥儿一生一世一双人,尾夫子的心意,我只能辜负了。」 当时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认为尾昧会听不懂,没想到呆傻许久的尾昧像是被刺激到般,无声落泪。 就在大人打算离开的时候,尾昧颤声说:「我知道了,我不会再缠着你了。」 尾昧的梦,在那一刻清醒了。 僕人们议论纷纷,熙哥儿却莫名觉得爽快。 之前他们都顾忌着尾昧的病,谁也没敢跟尾昧说重话。 如今大人这招以毒攻毒,反倒让尾昧的病好了大半。 尾昧不再痴傻,他们也不必再那般憋屈的顾忌许多。 小竹子认真的反驳,「我跟他才不像,我不会让姆父伤心的。」 熙哥儿意识到什么,「大人没有让主夫伤心。」 他将刚才发生的事跟小竹子说,小竹子听完后抿着小嘴,似纠结似后悔,又似乎带着些许歉意。 半晌后,小竹子问:「那我不会有第二个姆父,对吗?」 熙哥儿笑道,「当然呀,大人对主夫一心一意,又怎会稀罕外头那些哥儿女子。」 他点了点小竹子的鼻尖,「你以后也要找个对你一心一意的人。」 小竹子绷着小脸,认真的说:「我也会对他一心一意的。」 尾昧情绪低落几天后便恢復了正常,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日日跟在景荨芸身后,看上去倒真像是景荨芸的小厮。 快到蝉州的时候,尾昧主动来找棠哥儿辞行。 棠哥儿问:「你要去哪?」 尾昧直言,「我打算留在蝉州挣盘缠,挣完盘缠我便要进京了。」 棠哥儿颔首,没有多留。 当晚,他们停下休息,尾昧先走了。 虽然他们的目的地都一样,但尾昧似乎并不想跟他们一起进入蝉州。 棠哥儿没想到他会赶夜路,天亮时听景荨芸说尾昧走的时候才知道这件事。 他并没有多说什么,谁料没走多久,他们在半道上看到了尾昧的包袱。 包袱上还有血迹,承隽尹和棠哥儿对视一眼,心里皆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们让金去调查,当晚金就提着尾昧回来了。 尾昧被山贼抓去当压寨夫郎了,幸运的是,金去的快,赶在洞房前将尾昧救了回来。 承隽尹眉头紧锁。 这里已是蝉州地界,山贼竟还敢如此嚣张? 第238页 尾昧吓得不轻,被救回来后看到景荨芸时眼尾便落下了泪,「你能让我当你的小厮吗?我不要钱,你别让我一个人就好。」 景荨芸心疼坏了,但她没应下,而是跑去找承隽尹和棠哥儿。 「到蝉州后,我能不能出去单独住。」景荨芸纠结极了,「我不能扔下他不管。」 棠哥儿和承隽尹早料到景荨芸会来。 棠哥儿道,「不用出去单独住,想留便留吧。」 景荨芸激动的抱住他,或许是觉得不好意思,又跑开了。 棠哥儿喊住弃美,「你进来一下。」 弃美看了眼远去的景荨芸,最终还是走进了马车。 一刻钟后,弃美面无表情的走出马车,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马车里,棠哥儿嘆道,「她会怨我们吗?」 「你若是直说,她也不信。」承隽尹知道棠哥儿的无奈,「她总要长大,我们也只能让她自己去看清。」 到蝉州时,已是日暮西沉。 承隽尹本想低调的进城,哪知刚到城门口,就见一众不知从哪得来消息的富绅官员守在城门口。 见马车来了,新上任的芜同知上前询问,「可是新任蝉州知府承大人?」 承隽尹撩开帘子,看了眼乌泱泱的一群人,心底嘆气,面上却不带什么情绪应说:「是。」 这群富绅官员都是同等身型的膀大腰圆,在蝉州如此穷的地界,不得不让他多想啊。 官员们纷纷上前自我介绍身份,随即富绅们也挤上来想在承隽尹面前露个脸。 还有富绅带着貌美的女子哥儿,箇中意思,无需明说。 承隽尹同他们聊了几句,便寻了个藉口钻回马车。 一群人面面相觑,只好让路。 承隽尹抱着棠哥儿,埋怨道,「他们怎么总喜欢给我塞人。」 棠哥儿笑道,「因为夫君很厉害呀。」 承隽尹抓着棠哥儿的手把玩,棠哥儿的手修长白嫩,近来养出些肉,不胖,但抓在手里像糯米糰子似的,让承隽尹一碰就爱不释手。 「妓院之事牵连甚多,向绝将易桖拉出来顶罪,可这蝉州的毒瘤又何止易桖一人?」 承隽尹亲了亲棠哥儿的指尖,「我真不想当官啊棠哥儿。」 棠哥儿双眼含笑,「夫君若是真不想当这个官,我们便回天虫村吧。」 「我若不当官,你就不是官夫郎了。」 「夫君看我何时在意过那些了?」棠哥儿笑着,眼神怀恋,「我最想当的是承二的夫郎。」 在那个偏僻落后的天虫村里,承二的夫郎。 承隽尹眸色一深,轻轻稳住棠哥儿的唇,将胸腔无尽的情绪埋没在这一吻里。 马车停了,承隽尹下马车,抬头看着门口高挂的承府,他问:「谁挂的牌子?」 这里以前应当是易府,易桖被抓后,这易府的牌匾也被拆下来,此时应当是空的才是。 门口的下人早已得到消息,上前毕恭毕敬的应说:「这是芜同知特意赶在您来前做好挂上去的。」 承隽尹颔首,转身将棠哥儿扶下来。 下人的目光不由得落在棠哥儿身上,见棠哥儿眉目柔和,看上去是个好伺候的主,皆偷偷松了口气。 他们这些在府里办事的,过的好与坏,看的从不是主子是谁,而是管家的是谁。 这夫郎极有可能是承大人的正夫郎,虽不知日后管家的会不会是这位正夫郎,但正夫郎若好相处,他们的日子也会好受许多。 景一走下马车,将抱着小竹子的熊贝苗扶下来。 下人们以为他们是承隽尹的爹和姆父,忙殷勤的迎上去。 景荨芸蹦下马车,将下人吓了一跳。 下人看她穿的不错,不知她身份,便喊她小姐。 景荨芸没应,转身将还虚弱的尾昧扶下马车。 下人眼神变了变,只以为景荨芸是伺候的丫头,便喊尾昧少爷。 尾昧愣住,此时棠哥儿在不远处喊道,「荨芸,愣着干什么?」 景荨芸忙追上去,贴在棠哥儿身旁,举止亲昵。 下人懵了神,一时不知谁是主子谁是奴才。 承隽尹将承府的下人聚在一起,瞧见挤在最前头朝他挤眉弄眼的哥儿女子,他抬手便将人遣去做最边缘的活计。 哥儿女子们红着眼被拉走,离开时看着承隽尹的眼神欲语还休,带着勾子。 承隽尹黑着脸,倒像是个不讲情面的坏人。 「夫君,府里的事,明日我再来处理吧。」棠哥儿知夫君此举,一是给他撑腰,二也是在杀鸡儆猴。 易桖有十几个小妾,光通房就不知凡几,刚才被夫君遣走的女子哥儿有大半怕是都跟易桖有关系,否则几个僕人,穿的衣裳料子又怎么会比他这个主子还好? 由此也可见,易桖这些年怕也是贪了不少钱财。 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府里的下人伺候过易桖,怕是也留下不好的习惯。 他接手承府,要做的事还有很多,短时间内根本处理不完。 承隽尹脸色一缓,吩咐承府的下人配合他们带来的下人伺候好景一等人,便带着棠哥儿走了。 他们这次带的人,东西也多。 僕人们忙着整理,棠哥儿嘴上说着累,来到主院的第一件事还是让僕人打开库房,将钱放进去。 清点好银钱后,他看向承隽尹,「夫君,让饕餮去拐个小弟来看库房吧。」 第239页 那么多钱,他也怕丢。 承隽尹看他一副财迷样,笑道,「明日再说,下人已备好热水,同我一起去洗洗,好好歇歇。」 棠哥儿红了脸,小声道,「夫君不正经。」 承隽尹反问,「我如何不正经了?」 棠哥儿说不出来,抬手拧了一把他的腰,大跨步走了。 承隽尹疼的倒吸一口气,又追上去哄人。 眼观鼻鼻观心的下人们等他们走了才抬起头面面相觑,重新在心里定义了棠哥儿的地位。 天刚开始转凉,承隽尹醒时留恋被窝里的温度和香香软软的棠哥儿,赖着不想起。 棠哥儿心里念着府中事宜,没过多久也醒了。 他下意识的回抱住承隽尹,仰头亲吻承隽尹的嘴角,刚醒的声音又软又甜,「夫君,你怎的还没起?」 承隽尹问:「棠哥儿,你可听说过君王从此不早朝的典故?」 「嗯?」棠哥儿的眼雾蒙蒙的,就这么瞧着承隽尹,愣是瞧的承隽尹心头髮痒。 承隽尹狠狠亲了口棠哥儿以缓解心口的痒意,「以前不理解那个君王,现在我却懂了他的感受。」 天下大事哪里有怀中人重要? 第87章 棠哥儿被盯上 棠哥儿歪了歪头,好半响才理解承隽尹话里的意思,他弯起眉眼,柔声道,「夫君,我得起了。」 承隽尹皱眉,「你多睡会。」 「我睡不着呀夫君。」棠哥儿理直气壮的撒娇,「夫君,你伺候我穿衣裳吧。」 承隽尹笑道,「棠哥儿,你使唤起我来是越发顺手了。」 棠哥儿眨巴着眼,「因为夫君疼我呀。」 承隽尹认命的嘆气,起身给棠哥儿穿衣裳。 用完早膳,承隽尹便去府衙。 棠哥儿喊来府里所有下人,先强调了下府里的规则,又让常嬷嬷当管家。 常嬷嬷手段厉害,没几天就卖了好几个不老实的下人。 下人们引以为戒,老实许多。 熊贝苗来找他,「棠哥儿,我们是不是得给小竹子找个书童啊?」 棠哥儿应说:「暂时没遇到合适的。」 熊贝苗又问:「你打算将小竹子送去哪个书院?小竹子太小,我怕人家书院不收。」 蝉州的书院和蝉铁县的书院不同。 蝉铁县只是个小书院,没那么多规矩,但蝉州的书院规矩繁多,对入学年龄也有要求,小竹子虽已能说会道、聪明的异于常人,但小竹子到底还不过两岁啊。 棠哥儿宽慰说,「若是不收,我们请夫子来教便是。」 「也行。」熊贝苗嘆道,「这府真大啊,我有时候都找不到路,还是蝉铁县好。」 县令府是他们一家团聚的地方,他想起县令府,总觉得不舍。 棠哥儿没说什么,只是给熊贝苗多安排了几个下人伺候。 他无法带着姆父回到蝉铁县,只能想方设法让姆父过的舒服点。 「噗通。」一只黑色圆滚滚的东西掉在脚下,他吓了一跳,抬头只见饕餮坐在树枝上朝他摇尾巴,神情嘚瑟的很。 他意识到什么,蹲下伸出手指戳了戳那黑乎乎的东西。 小东西被戳的翻了个身,它四脚朝天,两颗黑宝石似的眼珠子疑惑的看着他,小小的耳朵一动,伸出粉红色的舌头在棠哥儿手上轻轻一舔,似是讨好。 棠哥儿心口一颤。 他以为饕餮会给他带只狼,没想到饕餮带了只狗给他。 他抱起小狗,笑弯了眉眼,「以后就叫你小粉。」 饕餮一个踉跄,差点从树枝上掉下来。 这只黑不熘秋的丑东西哪里配得上这么好听的名字? 它气的在树上磨爪子。 它这次可是千挑万选的选了只最丑的看上去最不聪明的小弟!怎么这样的小弟还能夺得棠哥儿的宠爱? 本饕餮大人不服气! 奈何它再不服气也得听棠哥儿的话,把小粉带回去训练。 熙哥儿见饕餮走的时候浑身毛都是炸的,笑道:「有时候觉得饕餮跟大人挺像的。」 都一样爱争宠。 棠哥儿嘘了声,「你这话可别让夫君听见了。」 「主夫。」常嬷嬷走来,「芜同知的夫人邀您明日去同知府赏花。」 棠哥儿眉头一皱。 他不爱参加这些,也不爱跟那些后院眷属们打交道。 常嬷嬷劝道,「听说这次芜同知的夫人请了蝉州大半有声望的夫人,其中包括跟大人共事那些官员的家眷。」 棠哥儿沉思半晌,道,「我知道了。」 前几日他便收到不少邀请,他一个没去。 但夫君是蝉州知府,这些家眷他迟早要见一回,既然要见,那不如这次一次性见了。 他问:「小姐呢?」 常嬷嬷无奈,「一大早便没见她的影,小爪也不见了。」 棠哥儿揉了揉眉眼,「她若回来,你便告知她,让她明天随我一同去。」 半个月路程把荨芸给憋狠了,一到蝉州便天天出去玩,他已经好几日没瞧见她了。 她想出去玩,那他便带她出去,总比她在外头瞎闹腾好。 常嬷嬷应了。 棠哥儿又去找景一商量做买卖的事,商量到一半,芩孟连来了。 芩孟连比他们早到蝉州,在得知夫君要来蝉州任职后,他当天便收拾包袱离开蝉铁县,为的是来蝉州开新滷肉店。 第240页 刚坐下,芩孟连便道,「承兄勐啊。」 这上任没几天,就革了一批人的职,抄了几伙人的家。 现在蝉州官员人人自危,那些自认为有靠山、不将承兄放在眼底的官员也都缩起脑袋当乌龟。 「承兄刚来时,商会的那些人商量着要如何给承兄送礼,送什么礼,却没人想过承兄会不会收。」他笑道,「现在说送礼的那些人恨不得回到过去捂住自己的嘴,当自己没说过那些话。」 棠哥儿浅笑。 昨个儿有个商人将女子送到府衙,声称是给夫君送夜宵,夫君将人赶走后让郝多愉彻查这个商人,查出这个商人是个欺男霸女的土霸王,今日便让人抄了商人的家。 景一问:「你这滷肉店打算何时开业?」 「过几天。」芩孟连看向棠哥儿,问:「你要买商铺吗?我给你留意好了。」 棠哥儿也不跟芩孟连客气,问:「你留意几间?」 芩孟连挑眉,「一条街都给你谈好了。」 棠哥儿微微一笑,「多谢芩公子。」 棠哥儿大手笔买下一条商铺的事很快便传遍整个蝉州,人人都在议论这景棠云什么来头,一个哥儿竟能有钱买下这么多的商铺。 这蝉州的商铺可不像蝉铁县那般便宜,一间最便宜的都要几百两,更何况是一整条街的商铺。 当晚,蝉州商会,商人们连夜开会。 「景棠云买这么多店铺做什么?难不成他一个哥儿还想抛头露面做买卖?」 「怎么可能,就算他想做买卖,难道承大人会允许吗?」 「这还真说不准,据说承大人……」亭老闆压低声音,吐出二字,「惧内。」 众商人面面相觑,昙老闆嗤笑一声,「堂堂大男人,竟然……」 芩孟连打着哈欠问,「昙老闆这话敢去承大人面前说吗?」 他领着棠哥儿买完店铺正要回去,就被这些人拉来。 他以为要说什么重要的事,没成想竟是说棠哥儿。 他觉得这些人真是无聊。 昙老闆脸一僵,「芩老闆和承大人似乎同是芩州人?」 芩孟连满不在意的应,「好像是吧。」 坐在主位的红老闆出声说:「据说蝉铁县的煤炭最开始就是景棠云开店卖的。」 众商人脸色复杂。 昙老闆说,「煤矿是官府开採出来的,他只是帮忙卖而已,这又算的了什么?」 红老闆眼眸微冷,「煤炭店不算什么,你可知蝉铁县大半新店都是景棠云开的?」 众人一惊,亭老闆干咳一声道:「蝉铁县就是个小县城,就算店是他开的又如何?他不过是一个哥儿,我觉得咱不需要太在意。」 在他看来,景棠云能在县城把店开起来是因为县城没什么竞争,蝉铁县的商户也不过是一些小商户,景棠云背靠承隽尹,想开几家店再简单不过。 但蝉州局势复杂,就算景棠云有承隽尹撑腰,单凭他一个哥儿,也未必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红老闆掀起眼皮,「不在意他,你在意蝉铁县的酱料吗?」 提起酱料这个词,众人皆提起了精神。 在场唯一能拿到稳定酱料货源的是芩孟连,可芩孟连是芩州的商人。 芩州距离蝉州甚远,即使如此,他们也曾试图将酱料从芩州运过来,但当他们的商人过去后,酱料工坊的人不卖给他们。 理由很简单,酱料太过热销,近的州县已经供应不过来了,又哪里能供应给蝉州? 前阵子他们听说蝉铁县新建了一个酱料工坊,他们对此都嗤之以鼻。 酱料火起来后,多的是商人试图自己做酱料卖,可这些商人做出的酱料味道各异,却没有一个比得上酱料工坊。 他们本以为蝉铁县的酱料工坊也是如此,谁知这个酱料工坊做出的酱料味道竟跟山香县的酱料一模一样。 有人传是酱料方子泄露,也有人传是同一个老闆,但商人不在乎经过,他们只在乎结果。 知道这件事后,他们本打算派人去订酱料,结果人到半路就听说酱料工坊因为单量太多,已经暂停接单了。 在蝉州这种地方,谁掌握好东西的先机谁就能挣到钱。 别看他们现在坐在同一个桌上,实则谁都在暗地较劲,谁都想先抢到酱料。 昙老闆疑惑的问:「蝉铁县的酱料跟他一个哥儿又有何关系?」 红老闆声音一沉,「酱料工坊的老闆就是他这个哥儿。」 众人脸色惊变,皆是不敢置信。 芩孟连似笑非笑的扫了他们一眼。 一个哥儿? 棠哥儿哪是一般的哥儿。 亭老闆猜测,「难道景棠云只是明面上的老闆,酱料工坊真正的老闆其实是……承大人?」 不少商人颔首表示认同。 昙老闆思索道,「若是我没记错,承大人和他的夫郎都是山香县人士。」 有人质疑,「难不成他们跟山香县的酱料工坊有关系?」 话落,众人皆看向芩孟连。 芩孟连是在场唯一一个跟山香县的酱料工坊做过买卖的商人。 芩孟连耸肩道,「跟我做买卖的人也姓承,不过他叫承三字,你们不是都知道吗?」 一年过去,承三字的名声在余国已十分响亮。 提起酱料工坊,众人想到的都是承三字。 第241页 山香县以外的地方鲜少有人知道,酱料工坊真正的老闆叫承隽尹。 这是承隽尹特意交代的,承三字只是照做,他自然也不能拖后腿。 众人面面相觑。 「都姓承,难不成真有点关系?」 红老闆嘴角微勾,「无论有没有关系,景棠云手中八成有酱料方子。」 芩孟连脸色一沉,抬头看向红老闆。 这老不死的在给棠哥儿拉仇恨? 众人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酱料方子可遇不可求,如今竟然主动送到他们眼皮底下,他们又怎么会轻易放过? 在他们这些商人眼中,一张酱料方子,价值何止千金? 「酱料方子这么好的东西如今却落在一个哥儿手中,当真是可惜了。」昙老闆摇了摇头,看似无奈,实则眼底精光闪烁。 一个哥儿,就算做过一些买卖,又如何能玩得过他们这些老狐狸? 商人们相视而笑,心里已各怀鬼胎。 芩孟连笑容发冷。 这些老东西,好好的买卖不做,尽盯着别人手中的东西,也不怕偷鸡不成蚀把米! 芜府,赏花宴。 景荨芸左看看右瞧瞧,很快就觉得没意思,「哥,这些花儿看来看去都一个样。」 棠哥儿的目光驻足在一颗牡丹上,「这颗牡丹市价二两银子。」 景荨芸睁圆了眼,「这么贵?二两银子能买多少馒头啊。」 能救多少人啊。 一群衣着鲜亮的女子迎面走来,听到景荨芸的话后嗤笑出声,走在最前头的女子神色傲慢,「哪来的村妇?」 景荨芸倒也不生气,只是看她们珠钗满头,问:「挂那么多东西在头上,不累吗?」 女子一愣,随即脸色发沉。 鹅黄色衣裳的女子仰起下巴,「你懂什么?芜小姐头上戴的东西,你怕是这辈子都买不起。」 芜滢满脸色微缓,用高高在上的语气问:「你们是哪家的?这么没规矩。」 景荨芸眉尾一压,正想说什么却被棠哥儿拦住。 给棠哥儿他们带路的下人战战兢兢的上前道,「小姐,这是承夫郎和承小姐。」 贵女们脸上的笑容一僵,芜滢满脸色更是变了又变。 现在整个蝉州谁人不知新上任的蝉州知府姓承。 她还以为是哪个上不了台面的小家族,没成想竟好死不死的让她给撞上了。 想到她母亲跟她交代的那些话,她的指尖掐进手心,脸上强行扯出一抹笑。 「原来是承夫郎承小姐呀,真是大水沖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 她热情的上前试图拉住景荨芸的手,景荨芸往后一退,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离我远点,你那些珠花晃的我头疼。」 芜满滢身后的贵女们一听这话,偷偷的将脑袋上的珠花给拔了。 他们都是蝉州大家贵族里的哥儿小姐,在这个小圈子里,谁家官大谁就有话语权。 以前她们捧着芜满滢,但现在来了承小姐,一切又将不一样了。 芜满滢脚步一顿,笑容有些僵硬。 景荨芸被贵女们的眼神看的发毛,她道,「我也不是什么承小姐,我姓景。」 她宁愿这些人看不起她,也不想这些人跟看盘中菜那般盯着她。 芜满滢当即冷下脸,「你不是承大人的妹妹?」 棠哥儿开口道,「她是我的妹妹,芜小姐,你有什么问题吗?」 众贵女恍然大悟,看着景荨芸的眼神也没有了刚才的热切,但顾及到棠哥儿,也不敢表露出不屑。 芜满滢心里憋着火。 景棠云不过是个村哥儿,娘家无权无势,难怪他的妹妹说话也如此粗俗。 她刚才主动去讨好这个村妇,这个村妇竟还敢给她脸色看,当真是奇耻大辱! 「都聚在这儿做什么呢?」芜夫人缓步走来,她的面容和芜满滢有几分相似,说话时嘴角自带着一抹笑意。 芜满滢行了个礼,用略带着点委屈的声音喊道,「娘!」 其它贵女们也纷纷行礼,景荨芸站的笔直,棠哥儿双手背在身后,沖芜夫人微微一笑。 芜夫人眼神一沉,脸上的笑容却不变,「想必这位就是承夫郎吧。」 她一步步向棠哥儿走来,「早就听闻承夫郎貌美非凡,今日一见,传闻不假。」 「过奖了。」棠哥儿神色依旧淡淡,在芜夫人试图靠近他时,略微错身躲过。 芜夫人的脚步一顿,看向景荨芸问:「这位是?」 「吾妹。」棠哥儿言简意赅,「景荨芸。」 芜夫人笑得温柔,「长的可真水灵,可有婚配呀?」 「没有。」景荨芸绷着脸说,「别介绍,我看不上。」 芜夫人话语一滞。 棠哥儿打圆场,「她性子直了点。」 芜夫人的笑有些僵硬,「性子纯粹是好事。」 路上,芜夫人给他介绍各家的夫人,棠哥儿应着,态度说不上热情,却也不算冷漠。 一群人落座,棠哥儿坐在芜夫人身边的位置,他粗略的一扫而过,桌上除了他,竟一个哥儿都没有。 他看向景荨芸坐的小辈那一桌,竟也是一个哥儿都没有。 他垂下眼眸,轻抿了一口茶水。 夫人们聊的话题不过是家长里短,棠哥儿并未插话,只安静的听着。 第242页 聊到后院的事时,芜夫人身侧的昙夫人道,「我打算纳个哥儿进来,让我家那位高兴高兴。」 棠哥儿眸色微沉,桌上的夫人却在夸赞昙夫人贤良淑德。 昙夫人捂嘴轻笑,「反正是哥儿嘛……」 她的语气意味深长,众夫人皆捂嘴轻笑。 「够了。」芜夫人沉下脸,众夫人这才意识到棠哥儿在,讪讪的低下头。 棠哥儿神色倒是没什么变化,昙夫人干笑一声,解释道:「承夫郎,我不是那个意思,毕竟咱们身为当家主母,总得把后院打理好。」 棠哥儿故作不解的问:「打理好后院跟给夫君纳妾有何关系?跟是不是哥儿又有什么关系?难不成在你们的心中,哥儿地位低贱,不会威胁到你们的地位?」 昙夫人面露难堪,她有些急了,「难道承夫郎至今没给承大人纳过妾吗?」 「没有。」棠哥儿嘆道,「夫君不让我纳,承府那么大,现在就只有我一个人。」 众夫人不敢置信的瞪大眼,芜夫人脸上的表情也变了。 这怎么可能? 承大人身为知府,后院怎么可能只有一个人,这人还是个哥儿。 「听闻承大人十分宠爱自己的夫郎,我心里想能有多宠?」芜夫人笑着摇头,「你和承大人的感情真是好的让我们都羡慕啊。」 众夫人反应过来,纷纷附和。 棠哥儿的眼神泛起柔光,「夫君待我自是极好。」 散场后,芜夫人硬是将棠哥儿留下来,声称跟他一见如故。 棠哥儿好奇她想做什么,便让马夫先把景荨芸送回去。 景荨芸回去时脸上带着笑,棠哥儿远远瞧见芜滢满脸色青绿,垂眸掩去眼底的笑意。 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就知他的妹妹不会被欺负。 芜夫人带着棠哥儿回亭子坐下,这话绕来绕去终于说到正题。 「棠哥儿啊,我是把你当自家人才这么跟你说的。」她神色关切,「我知你和承大人伉俪情深,但承大人前途无限,他对你情意深厚,捨不得你受委屈,等到他接触的多了,想的多了,回头看到空荡荡的后院,嘴上不说,心里头难免会开始怨你。」 她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特别是看到他的同僚后院一堆的温香软玉,而他回府后,每日每日都只能看到一个你,你说他心里是何感受?这再好的男人啊,都有几分劣根在的。」 棠哥儿垂眸喝茶,不发一言。 芜夫人又望着满院子的花道,「你看这花啊,美吧?当这些花绽放时,我看一两次还觉得好看,可看多了却觉得其实都一样,这人看花如此,更何况人看人呢?这再美的人啊,也经不住日復一日的看,棠哥儿啊,你需要个人替你分担。」 棠哥儿掀起眼皮,黑蒙蒙的眼底不带什么情绪,「芜夫人觉得我该找谁来替我分担?」 不知为何,芜夫人竟有些不敢直视棠哥儿的眼,她问:「你觉得滢满如何?她自小被我教导尊卑有别,以夫为天,等她进了承府,定不会跟你争宠的。」 棠哥儿嘴角微勾,「芜夫人捨得她为妾?」 芜夫人的脸当即一黑,「棠哥儿,我夫君乃同知,满滢乃是嫡女,她怎可为妾?」 棠哥儿问:「那芜夫人的意思是?」 芜夫人又柔和下眉眼,「外界对哥儿颇有偏见,承大人官职高,他需要一位正夫人。」 棠哥儿笑的眼底发寒,「你的意思是让我的夫君娶他为妻?」 「平妻!」芜夫人一边强调一边说:「你放心,长幼有序,她比你晚进门,进门后自当与你为主。」 她一顿,问:「你,意下如何?」 棠哥儿笑容微敛,红唇微启,还没说话,下人便来通报,「承大人来了,说是来接承夫郎回去。」 芜夫人嘴角一压。 这承大人竟亲自来接人? 她温声道,「你回去好好考虑,同为后院的人,我都是为你好。」 棠哥儿眼底泛起冷意,「芜夫人的好,我怕是受不起。」 第88章 烂桃花 芜夫人面色一冷,见着棠哥儿远去的背影,神色阴郁。 她问下人,「来的人当真是承大人?」 下人战战兢兢的应是。 芜夫人的手一紧,指甲嵌进手心。 芜府门口。 棠哥儿走出来时表见承隽尹站在马车外等他。 风有些大,吹得承隽尹的衣角翻飞。 棠哥儿不自觉加快脚步,勐地扑进承隽尹怀里。 承隽尹牢牢接住他,笑的温柔,「我的棠哥儿今日怎么这般热情?倒是让为夫受宠若惊啊。」 棠哥儿埋在他怀里,闷声道,「夫君太招人,棠哥儿吃醋啦。」 承隽尹轻抚他的后背,「棠哥儿不气,我招你一个就够了。」 棠哥儿仰起头,小脸微红,一双眼似藏着璀璨星光,亮的惊人,「夫君说到做到!」 「好。」承隽尹双手一用力便将他抱到马车车板上,「快进去,外头风大。」 棠哥儿撅着屁股钻进马车里,承隽尹正想进去,忽而察觉到一束目光。 他回头看去,只见一女子站在芜府大门门内,正痴痴的看着他。 他熟悉这种眼神,当即眉头一皱,钻进马车里。 门内,芜滢满脸颊泛红,心跳的很快。 第243页 那个丰神俊朗的男人,就是她未来的夫君。 当听下人说承隽尹来接景棠云时,她便想来看一看景棠云。 虽说母亲耳提命面,告诉她无论承隽尹长相美丑她都得接受,但她还是心有不甘。 她长的如此貌美,若真嫁给一个丑八怪,还要为了这个丑八怪跟一个哥儿平起平坐,她心里就直泛噁心,又如何能接受的了? 可他没想到承隽尹跟他想像中的大相迳庭。 承隽尹不是丑八怪,他比蝉州所有公子哥都好看。 当看到承隽尹对景棠云笑时,她下意识的将自己代入为景棠云,只觉得双腿发软,身体都止不住战慄。 她想,这么温柔的笑,理应属于她,而不是属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贱哥儿。 「滢满!」芜夫人皱眉,「你怎么回事,喊你好几遍了?」 滢满勐地抓住芜夫人的手,神色激动,「娘!我什么时候能嫁给他!我要马上嫁给他!」 娘说的对,哥儿地位天生不如女子,就算是平妻,她也能将景棠云踩下去,就像娘亲对后院里的那个疯哥儿一样。 芜夫人神色一滞,「这事不急。」 「为什么不急?难道是景棠云不愿意?」 芜夫人沉默,滢满眼睛一瞪,「他算是什么东西?他也配拒绝?本小姐愿意跟他平起平坐是他的荣幸!」 芜夫人喝道,「你冷静点!」 她猜测道,「我怀疑景棠云想让景荨芸嫁给承隽尹。」 否则景荨芸一个外家姑娘怎么会大摇大摆的住在承府? 滢满面容一扭,「又是那个贱女人!」 今天她本想给景荨芸一个教训,谁知景荨芸不仅三言两语怼回来,还让她在众贵女前颜面扫地。 「芜滢满!」芜夫人冷声说:「我教过你多少遍,收敛你的脾气!你这模样若是让外人瞧见了,谁还敢娶你!」 芜滢满咬紧牙关,「娘,我非承隽尹不嫁,我就要嫁给他!」 那种被满满包围住的爱,只能属于她。 「我也没说不让你嫁给他。」芜夫人眼神深沉,「只是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马车上,棠哥儿委屈巴巴的跟承隽尹告状,小嘴叭叭个不停。 承隽尹一边给棠哥儿递水一边帮他骂芜夫人,骂的狠了,棠哥儿又不好意思的笑笑,「夫君,稍微骂一下就好。」 承隽尹被棠哥儿可爱到了,他抱住棠哥儿,往棠哥儿脸上狠狠亲了一口,「你怎么这么招人稀罕啊!」 棠哥儿红着脸躲,承隽尹又坏心眼的挠棠哥儿痒痒,挠的棠哥儿咯咯直笑。 天刚亮,棠哥儿迷迷煳煳的赖在承隽尹身上,任由承隽尹给他擦脸穿衣。 承隽尹看他困的厉害,劝道,「你再睡会也不会耽误什么事的。」 棠哥儿摇摇头,给自己打气,「不行的夫君,我要挣钱,挣好多好多的钱。」 承隽尹又心疼又好笑,他问:「那我的棠哥儿想怎么挣钱?需不需要我帮忙?」 棠哥儿一本正经的说:「再开一家竹子酒楼!」 「为何?」 棠哥儿说:「因为红家也开酒楼。」 红家的酒楼因上次他被绑一事被圣上彻查,红家大半的酒楼因此被迫关闭,红家大半的人被砍,红殃推出一个自己最亲近的手下的背罪才让自己倖免于难。 红家在蝉州的酒楼也因这件事关的只剩一间。 承隽尹亲了亲棠哥儿的额头,「棠哥儿跟我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棠哥儿眨巴着眼,「夫君也想对付红家?」 承隽尹眼神微暗,「红家已经盯上你了。」 昨日他散值后,芩孟连便来提醒他了。 他道,「近日你出门带上饕餮。」 饕餮不仅是护卫,也是震慑。 饕餮乃是护国神兽,若有人认得,自会知道棠哥儿动不得。 棠哥儿眉头一皱,「夫君,饕餮还是跟着你吧。」 「我有金了。」承隽尹转移话题,「再不起我就该迟到了。」 棠哥儿忙起身推着承隽尹往外走,「我们快去吃早膳。」 吃完早膳,棠哥儿便带着饕餮直奔牙行。 牙人眼睛厉的很,见棠哥儿虽衣着朴素,可衣服的布料却不差,便殷勤的迎上来。 棠哥儿开门见山的问:「可有手脚利落的哥儿女子?」 「有的。」牙人带路道,「请随我来。」 他带着棠哥儿到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头全是女子哥儿。 这些女子哥儿样貌普通,但手脚健全,年龄不大,眼里藏着对生的渴望。 棠哥儿满意的颔首,牙人当即知道这买卖能成,便问:「您要哪个?」 「都要。」棠哥儿温声说:「送到承府去。」 牙人目瞪口呆,「都、都要?」 棠哥儿拿出银票,问:「不行吗?」 「可以!当然可以!」牙人欣喜若狂,他正要说一个价格好好宰一下棠哥儿,牙行的管事勐地上前道,殷勤的笑道,「二百两银子便可以。」 牙人眼睛一睁。 管事可比他还见钱眼开,怎么会给一个这么低的价格? 棠哥儿莞尔一笑,将二百两递给他。 管事笑着目送他们离开,见棠哥儿等人消失在转角后才一巴掌甩牙人头上,「聋了是吗?没听到承府二字吗?」 第244页 牙人缓缓瞪大眼,「那位是?」 他当时被那句全都要给惊呆了,竟把这最重要的两个字给漏了。 他疑惑,「承夫郎买这么多的女子哥儿做什么?长的也不好看啊。」 「你懂什么,正因为长的不好看才买啊。」 牙人又问:「那为什么不买男子?」 管事一时回答不出来,却听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因为忘记买了。」 管事和牙人一脸惊悚的回头,只见棠哥儿站在他们身后,莞尔一笑,「这些人的买主是我,不是我夫君,你们莫要搞错了。」 牙人和管事傻傻的点头,「是,是。」 棠哥儿又买了二十个身强体壮的男子,而后才缓步走出牙行。 牙人和管事都一头雾水。 牙人问:「承夫郎买这么多的男子又是做何!」 他一顿,惊恐的说:「他们长的都还可以。」 管事瞳孔一缩,只感觉自己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买完人,棠哥儿直奔红家的酒楼。 他并不上楼,而是坐在大厅的位置,点了几道酒楼的特色菜,和熙哥儿一起吃着。 一柄扇子落在棠哥儿脚面,棠哥儿下意识的低头,只见一男人正低头捡起摺扇,抬头时正好对上他的眼。 男人面容稜角分明,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棠哥儿。 棠哥儿不喜的皱起眉头,男人忙起身拱手道歉,「失礼了。」 「无事。」棠哥儿神色淡漠,又夹了一块炒肉放进嘴里。 炒肉肥而不腻,味道不错,但比起夫君做的还逊色几分。 男人似乎是看他吃的认真,便问:「你喜欢这道菜?」 棠哥儿察觉出男人语气的不同,眉头一动,「你做的?」 男人笑道,「准确的说,是我徒弟抄的。」 男人名叫鸿阙巫,是这儿的厨子。 红家酒楼的招牌菜都是他做的,他的徒弟出师后,他就很少动手了。 这次来酒楼,是想尝尝徒弟们的手艺,看看在他不在的时候,徒弟们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棠哥儿嘴角微勾,「味道还可以。」 鸿阙巫似乎是不服输,他正色问:「您面前这道菜,可否卖给我?」 棠哥儿将菜推出去,「不用了。」 反正他也吃不下。 鸿阙巫道了声谢,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慢慢的咀嚼,眉头微皱。 熙哥儿惊唿,「登徒子!你拿的是主夫的筷子!」 鸿阙巫吓得手一松,筷子掉落地上。 他手足无措的道歉解释,一张俊脸涨的通红。 熙哥儿见他如此慌张,也不好再说什么。 棠哥儿没了食慾,但见他是无心之失,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抱起正在埋头狂吃的饕餮离开了。 府衙,郝多愉沉着脸跟芜同知擦肩而过。 芜同知喊了他一声,见他没应,跟身侧的通判嘆道,「咱这新都头脾气似乎不太好啊。」 通判摸了摸鬍子,颔首表示贊同。 承隽尹正处理公务,瞧见郝多愉来了,便放下手中的文书,「狗困,你先出去,把门关上。」 狗困应声,离开时将其它下人也带走了。 郝多愉坐在椅子上缓了一缓才开口,「有人通风报信,我带着人扑了个空。」 承隽尹让他带着人去剿匪,可他带着人到了将尾昧绑走的山头时,山头上空空如也,别说人影了,鬼影都没一个。 他带的人都是蝉州的衙役,他们不服他这个空降的新都头,整天不是给他找茬就是给他暗中下绊子。 这些他都无所谓,不服从他的人他可以慢慢管教,总有让那群人服气的时候。 可他无法忍受这些人里竟藏着吃里扒外的叛徒。 承隽尹眉头一紧。 他早就怀疑府衙里有山匪的人。 毕竟若不是背后有人,那群山匪又怎么敢如此嚣张。 「此事急不来。」他道,「我需要你帮我做另一件事。」 郝多愉问他,「啥事,你说。」 「你带着几个你信的过的衙役去附近的县城和村庄巡视一番。」承隽尹声音发沉,「肥田之法已经普及全国,可蝉州今年收上来的田税却依旧差到不堪入目,这其中定有原因,我需要你去帮我看看。」 他在蝉铁县当县令的时候便听说附近的县已经开始实施肥田之法,只是他的肥田之法教的快,蝉州便没派人到蝉铁县。 按理说,蝉铁县的百姓能大丰收,其它县的田税也不该如此惨澹。 若不是他初来乍到脱不开身,他真想自己亲自去看看。 郝多愉也不废话,起身道,「成。」 他一顿,又道,「那我家多诺……」 他话还未说完,承隽尹便知道他想说什么,挥手道,「你送去承府便可。」 多诺刚来蝉州还找不到书院,郝多愉整日忙又没时间照看多诺,承隽尹便提议将多诺送去承府。 承府人多,多诺在那也有人照看,更不会有什么危险,郝多愉也能放心去干活。 「麻烦承大人了。」郝多愉拱手。 承隽尹浅笑道,「你这偶尔叫我一两声承大人,我总觉得不习惯。」 郝多愉憨笑道,「我也不习惯,但公私有别,私底下我怎么叫你都无妨。」 承隽尹摆摆手,「去吧去吧。」 第245页 郝多愉颔首,大跨步离开,承隽尹看着他的背影,心口莫名有些慌张。 「郝兄。」 他突然出声,郝多愉顿住脚步,疑惑的回头看他,他道,「万事小心,大意不得。」 郝多愉心口一暖。 日落黄昏,承隽尹带着满身的疲惫走出府衙,抬头只见棠哥儿站在马车外,金黄色的夕阳落在棠哥儿身上,拉长了棠哥儿的影子。 棠哥儿看到他,还未说话,脸上便带上了笑。 「夫君。」 棠哥儿犹如一阵温柔的清风吹拂而来,他只觉得浑身的疲惫一扫而空,只余满心的欢喜。 他拥住棠哥儿,问:「来多久了?怎么不直接进来?」 「刚到。」棠哥儿拉着承隽尹坐上马车,「今日我去找工匠了,竹子酒楼总要好好修整下才能开张。」 他说着琐碎的事,说到鸿阙巫的时候,他皱起眉眼,「我把菜送给他时心里想着是有没有把他从红家酒楼挖过来的可能,可看到他拿我的筷子后,我连吃下去的心思都没有了。」 承隽尹脸都黑了,他咬牙切齿道,「我怎么觉得那个人是故意的?」 他家夫郎长的这么好看,刚成亲那段时间,他日日夜夜提心弔胆,生怕夫郎被抢走。 时间一长,他刚有所松懈,外头那些妖魔鬼怪就都缠上来了! 棠哥儿无辜的摇头,「不知道,如果他是故意的,他图什么啊?」 承隽尹直勾勾的盯着他,见他满脸茫然,丝毫不知道自己有多招人,气的捧住他的脸往里压,「图你啊,我的夫郎。」 棠哥儿眨巴眨巴眼,一头缩进承隽尹怀里,「那没关系,他图不走我。」 承隽尹抱着他,重重的嘆了口气。 他知棠哥儿一心向着他,但他更知有些男人为了达到目的能有多不择手段。 他想让棠哥儿近日别外出,但他知道他不能这么做。 他不能因为旁的男人限制棠哥儿。 棠哥儿察觉承隽尹的不安,轻抚承隽尹的后背,用哄小竹子的语气轻声说,「夫君乖乖,不吃醋了啊。」 承隽尹笑了,捏着棠哥儿的鼻尖道,「你敷衍我呢?」 棠哥儿嘿嘿傻笑。 接下来几天,棠哥儿每每出门都会遇到鸿阙巫,每次都是偶遇,但偶遇的次数多了,棠哥儿也察觉不对。 当他再次『偶遇』鸿阙巫时,棠哥儿直截了当的问他:「鸿公子,你想做什么?」 鸿阙巫没想到棠哥儿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一哥儿,说起话来却如此直接,他愕然片刻,却笑了。 他笑得坦然,并不心虚。 「棠哥儿,你信一见钟情吗?」 棠哥儿眉头一皱,「我是有夫之夫。」 「我知道的。」鸿阙巫十分淡然,「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句话虽然是形容女子,但我觉得也可形容哥儿。」 他直勾勾的盯着棠哥儿,眼神热烈又不加掩饰,「棠哥儿,遇到你前,我从不信情爱,对旁人口中的痴男怨女更是嗤之以鼻,可是看到你的那一刻,我的想法都变了,你只以为我们相识于那柄摺扇,却不知那柄摺扇是我特意丢下。」 他直言说:「我们的相遇,是我一人的蓄谋。」 棠哥儿神色淡漠,「若早知那柄摺扇是你的蓄谋,当时我就该将它踢的远远的。」 鸿阙巫神色一僵。 「鸿公子,我和夫君感情甚笃,容不下第三个人。」棠哥儿丢下这话,转身离开。 饕餮走前还往鸿阙巫脚上踩了一脚,鸿阙巫疼的面容一扭,又碍于脸面,硬生生忍住。 熙哥儿狠狠瞪了鸿阙巫一眼,「破坏人夫夫感情,天打雷噼知不知道?」 鸿阙巫看着他们远去,脸色逐渐阴沉下来。 这棠哥儿竟如此难搞。 「红公子,你什么时候变口味了?」嗤笑声传来,红阙污回头看去,只见芜滢满缓步走来,身姿摇曳,嘴角的弧度很是刺眼,红阙污将手背在身后,悄然间气势已发生变化,「你听到多少?」 「该听的都听到了。」芜滢满毫不掩饰对棠哥儿的恶意,「红公子,你看上那破鞋什么了?那张狐狸精似的脸吗?」 红阙巫眸色发深,「你跟他有恩怨?」 「有。」芜滢满靠近红阙污,声音一轻,「所以,你要跟我联手吗?」 红阙巫问:「我为何要跟你联手?」 「你想得到他,而我……」芜滢满想到了承隽尹,语气一重,「想要他的男人!」 红阙巫意味深长的笑了,「好。」 他不是什么酒楼厨子,他姓红,是红家少爷。 他爹让他想办法从一个哥儿手中拿到酱料方子时,他信心满满,还未行动便已是胜券在握。 但他没想到棠哥儿竟对他无动于衷,反倒是他,竟在一次次接触中被棠哥儿吸引。 他从未见过像棠哥儿这般美又这般特别的哥儿,这样的哥儿,让他一瞧见,心里头就直发痒。 他头一次这么想要一个人。 「竹子酒楼明日开张了,全场八折全场八折!第一位客人免单,前五位客人五折,全场有消费就送小菜!送小菜!吃到就是挣到!吃到就是挣到!」 小孩们在街上使劲吆喝,红阙巫眉头一挑,抓住从身旁跑过的小孩,问:「谁让你喊的?」 「一个好看的大哥哥啊!」小孩挣开他的手,「你走开,我还没喊完呢!」 第246页 他可是拿了钱的,娘说了,拿了钱就要办事。 要不然人家下次就不雇他了。 红阙巫日日让人盯着棠哥儿,又如何不知道棠哥儿要开酒楼的事,但他对自家酒楼有信心。 但现在看着街上人人都在议论竹子酒楼,他竟止不住的心慌。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要脱离他的掌控。 他无暇跟芜滢满说太多,转身匆匆回府。 当晚,棠哥儿便将鸿阙巫的事告知承隽尹,承隽尹醋意大发,翻身将棠哥儿压在床上,啃咬着他的唇。 咬着咬着,莫名就变了味道。 衣裳滑落之时,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狗困在外头喊道,「郝都头受伤了。」 承隽尹脸色一变,顾不上身体的异样,起身穿衣。 棠哥儿忧心忡忡,「夫君,我跟你一同去。」 承隽尹压着他的肩膀逼迫他躺下,又想到刚才的事,气不过在他唇上重重吻了一下,「外头下雨了。」 他一顿,又咬牙道,「回来我再收拾你。」 说是收拾,棠哥儿知道承隽尹不会真收拾他,承隽尹也知道棠哥儿没错。 这句话,更多的是在发泄承隽尹心里头髮酵的醋意。 棠哥儿睫毛一颤,乖巧的让人心头髮软,「我等你回来,夫君。」 承隽尹听到这话,心里头哪里还能有气。 他强忍着不舍走出去将门关上。 第89章 承隽尹动怒 府衙,郎中正在给郝多愉上药,承隽尹问:「怎么回事?」 「百姓们伤的。」郝多愉说这话带着怒火,却并不是针对百姓。 承隽尹心口一沉。 郎中下去后,下人将门关上,郝多愉才将他这几天的经歷缓缓道出。 承隽尹听完后,气的手都在发颤。 「他们怎敢如此!」 朝廷命人到各个地方教导肥田之法,易桖觉得此法脏污便丢给邹同知做,邹同知更噁心这些东西,但迫于易桖的压力又不得不跟使臣学,他学的不用心,等使臣走后,便将此事扔给手底下的人。 手底下的人学的七零八落,教给农民们的肥田之法更是缺斤少两,这便导致农民们辛苦学习肥田之法后得到的结果却是将田里的苗都烧死。 田是农民的根,苗被烧死后,农民们就得饿肚子。 有人去县衙讨公道,可县衙说上头教下来就是这样,定是农民学岔了。 可实际上,从蝉州这边教下去的法子就是错了。 成百上千亩的苗被烧坏,农民们饿着肚子,有些百姓因此活活饿死。 而烧坏苗的田被视为不吉利,连卖都没人要,有农民心生绝望,在田里割脉自杀。 不少县令将这些事报到蝉州,却被邹同知敷衍回去。 他们不想着解决此事,只顾着自己,想着怎么将此事掩饰下去。 农民们苗烧坏了,官府为了收上来的田税好看,竟连烧坏的苗也要算亩产,以各种泯灭良心的手段收税,因为此事,又闹出不少人命。 邹同知因为易桖被牵连后,当时还是通判的芜大人接任了邹同知的位置。 芜同知定是知道此事,可他却连提都没提! 「我放你假,这段时间你好好养伤。」承隽尹一顿,又问:「跟你同去的衙役可有受伤?」 郝多愉颔首,「我不让他们跟百姓动手,不过他们伤的不重,我让他们回去歇着了。」 百姓们情绪激动,他不敢动手,一动手他怕收不了场。 承隽尹眉头紧锁,「我知道了。」 棠哥儿一直等承隽尹回来,等到他迷迷煳煳半睡半醒时,他才听到外头传来特意压低的声音。 「他睡了吗?」 熙哥儿答,「我刚才进去瞧了,还没睡,但快睡了,现在就不知道了。」 承隽尹便让熙哥儿去休息,自己轻手轻脚的推开门,绕过屏风,便看见棠哥儿使劲的睁开眼看他。 「你回来了。」 棠哥儿撑着手坐直身体,眼皮像是坠了块石头般一直往下沉。 承隽尹脱掉沾着湿气的外裳,将他轻轻放倒,「睡吧。」 棠哥儿揪着他的衣袖,强撑着困意问:「发生何事了?郝多愉怎么样了?」 承隽尹轻声安抚,「没事,都好好的。」 棠哥儿没应,承隽尹仔细一看,便发现棠哥儿已沉沉睡去。 承隽尹眼神一柔,附身在棠哥儿脸上落下一道轻吻,「乖。」 阳光明媚,棠哥儿醒来时下意识的往身侧摸去,入手一片冰凉,他扁了扁嘴。 夫君昨晚没睡几个时辰,今个儿又起这么早,他的身体如何受得了? 他起身穿衣裳,问熙哥儿,「夫君今日出门前可有用早膳?」 熙哥儿摇头,「他走的匆忙。」 他问:「可要让后厨的人准备些吃的?」 棠哥儿摇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做。」 他知定是府衙出了什么事夫君才会走的如此匆忙,若是下人做的饭菜,夫君怕是会吃几口敷衍了事,但若是他做的吃食,夫君向来会认真对待。 棠哥儿烙了两张饼,又熬上一碗瘦肉粥,亲自给承隽尹送去。 刚进府衙,棠哥儿便听到承隽尹的吼声。 「百姓们唉声载道,你们却在这里装聋作哑!这件事若是做不好,你们头顶上的乌纱帽全都不用戴了!」 第247页 熙哥儿从未听过承隽尹如此愤怒的声音,小声劝道,「主夫,要不我们等会再来?」 棠哥儿摇摇头,「等他们聊完我们再进去。」 熙哥儿无奈,只能闭上嘴。 府衙内,众官员大气都不敢喘,芜同知也在一旁直擦冷汗。 承隽尹脸色黑沉。 他气的不仅是这些官员装聋作哑,气的更是这些官员欺上瞒下,遇到问题互相推诿。 若不是他刚才发怒将两个官员抓起来扔进地牢里,这些人怕是还敢心存侥倖的忽悠他! 狗困眼尖的瞥见门口的棠哥儿,忙凑到承隽尹耳边道,「大人,主夫来了。」 承隽尹神色一滞,抬头望着远处的身影,冷声问:「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刚才他那模样,也不知有没有吓到棠哥儿。 众官员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没有没有。」 承隽尹声音一重,「那还不下去?」 众官员忙退下,走的时候脚步匆匆。 棠哥儿见有人出来便往旁站,让出一条道。 「好好的知府不当,管那些贱民做甚!」芜同知从他身侧路过,黑着脸低声咒骂。 棠哥儿眉头一拧,回头看了一眼芜同知。 人都走了之后,棠哥儿才抬步走进去。 承隽尹绷着脸和他对视,他淡声道,「都下去吧。」 狗困领着下人退下去,熙哥儿走时将门带上。 棠哥儿将吃食放在桌子上,拿起筷子塞进承隽尹手里,「夫君,我许久没下厨了,你尝尝看味道如何?」 承隽尹本没什么食慾,听到这句话却提起了精神。 「你怎么亲自下厨了?」 「因为我的夫君不好好吃饭呀,身为夫郎的我只能想方设法让我夫君多吃点了。」棠哥儿看着承隽尹,弯起眉眼笑着问,「夫君,你吃吗?」 承隽尹心口一阵酸胀,他拉着棠哥儿坐下,「一起吃。」 棠哥儿和承隽尹你一口我一口分完一碗粥,喝完粥后,棠哥儿便不吃饼了,他知以夫君的胃口,就那么点粥定吃不饱。 承隽尹拗不过棠哥儿,便把两张饼都吃了。 吃下饼后,承隽尹有了饱意,心底的郁气在不知不觉中消散了大半。 棠哥儿将碗放回食盒里,问:「很少见你发那么大的火,发生何事了?」 承隽尹将郝多愉带回来的消息告诉棠哥儿,棠哥儿听完后,沉思半晌道,「我前阵子去芜同知家中赴宴,芜同知后花园里繁花锦簇,其中不乏价值不菲的名花,由此可见芜同知家底厚实,其它官家小姐对此全然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想必他们家底定也差不到哪里上去,既如此……」 他一顿,眼神狡黠,「夫君不若让他们一人负责一块地,若这块地收上来的田税不够,便从他们腰包里拿。」 承隽尹茅塞顿开,他一把抱住棠哥儿狠狠亲了一口,「棠哥儿,你真是我的小福星!」 他心底清楚他手底下这些官员没有一个真正干净的,但从实际考虑,他根本不可能一下子将这些人全部革职。 这些官员不像蝉铁县的小官,他们都有品阶在身,若要将他们革职得请示圣上。 蝉州距离京城甚远,他的请示一来一回就得个把月过去。 将这些官员辞退后,朝廷还得安排新的人过来,但这些人定不可能跟上一任无缝衔接。 若不能无缝衔接,那耽搁的事谁去做? 他手底下这些人也是咬定了这点才不将他的话当回事,只要他们不被他抓到把柄,他们便可以继续逍遥下去。 棠哥儿的话却给他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思路,这些官员除了官职外,最在乎的就是钱。 他们不在乎肥田之法收效如何无非就是因为这事跟他们没有关系,但若是将农田的亩产跟他们腰包里的钱扯上关系,他们不重视也得重视。 不过凡事讲究有奖有罚,这钱,他得让他们掏的心甘情愿。 棠哥儿推开承隽尹,见承隽尹开心的模样也跟着笑了,「那夫君你忙,竹子酒楼今天开张,我还得瞧瞧去。」 虽然事情都安排好了,但开张第一天,他总得去坐镇。 承隽尹抱着棠哥儿亲了好几口才将棠哥儿放走,走前承隽尹还提醒道,「晚上竹子酒楼给我留个包间,我就不回去吃了。」 棠哥儿闻言便知承隽尹心里头憋着坏,他叮嘱道,「别喝太多。」 承隽尹只能道,「我尽量不醉。」 棠哥儿嗔了他一眼,想着晚上到点得去接人。 毕竟夫君醉酒后的模样,他真不想让旁人瞧见。 竹子酒楼凭藉着独特的风格在蝉州酒楼里脱颖而出,棠哥儿走在路上,都能听到路人在议论。 「你们去过竹子酒楼了吗?里面可好看了,这菜还能从天上掉下来咧。」 「我去过了,我坐的时候不小心碰到桌底下的铃铛,小二马上就过来问我需要什么帮助?哇,我感觉我跟大老爷似的,这辈子都没那么舒坦过。」 「小二?那里头的小二都好好看啊,不是姑娘就是哥儿,非常养眼,看的我饭都多吃了两碗。」 熙哥儿捂嘴轻笑,「什么掉下来,明明是用木板送下来的。」 后厨的菜通过木板送下来,再由人摇上去,如此便省了传菜的功夫。 棠哥儿莞尔。 第248页 这些都是夫君的主意,旁人没见过,自然觉得新奇。 他们到竹子酒楼时,掌柜童哥儿便欣喜的跟他说竹子酒楼已经客满,就连晚上都订了不少位置出去。 棠哥儿问:「我的包间可还在?」 「在的。」童哥儿道,「您叮嘱过,我又哪里敢订出去?」 「棠哥儿?」红阙巫迎面走来,他身着长杉,袖口绣着棠哥儿看不懂的花纹,说话时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棠哥儿,似乎在述说着无尽情意。 棠哥儿沉下脸,红阙巫忙解释道,「你别误会,这次真是偶遇,听说竹子酒楼的菜餚色香味俱全,我便想来尝尝。」 他嘆道,「谁料来的晚,没位置,便想厚着脸皮找你,看能不能打包些竹子酒楼的菜餚。」 棠哥儿看向童哥儿,「他要打包,给他号码。」 童哥儿将一个标有五十的竹籤子递给他,抬手往旁候客区一招,「请耐心等候。」 红阙巫嘴角一抽,「好。」 他就是看等的人多想来棠哥儿这插个队,没想到棠哥儿连这点面子都不给他。 棠哥儿在竹子酒楼待到很晚,天黑后熙哥儿问,「主夫,我们回吗?」 棠哥儿站在二楼包间窗口,见楼下大厅依旧人来人往,便道,「你遣人回去跟府里说声,今晚就不回去吃了。」 熙哥儿应了。 「没位置就腾出一个位置来!」尖锐的声音刺透性极强。 棠哥儿低头看去,只见芜滢满站在童哥儿前,脸色冷沉。 她身侧的丫鬟指着童哥儿,气势汹汹,刚才那句话便是从这个丫鬟嘴里说出来的。 「你知道我家小姐是谁吗?得罪了我家小姐,这家店你都别想开下去。」丫鬟十分嚣张,芜滢满并没有阻止。 不阻止,便是默认。 童哥儿面无表情道,「不好意思,腾不出来,您可以先拿号排队等候。」 芜滢满怒了,「你敢让我等?」 这几日因着棠哥儿的事她心中憋火,没想到来酒楼还得受一个贱哥儿的气。 母亲让她在外头要忍,但她现在真的忍不下去了。 这些贱民凭什么敢这么跟她说话! 童哥儿虽然害怕,但想到棠哥儿同他说过的话,便挺直腰杆,重复道,「请在一旁耐心等候。」 芜滢满胸膛剧烈起伏一瞬,吼道:「来人!给我砸!」 他身后的小厮直接冲上前,还未动手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怒喝,「我看谁敢!」 小厮们被这话的气势吓得一愣,回头一看,皆脸色发白。 他们怕的不是吼他们的承隽尹,而是承隽尹身后脸色难看的芜同知。 他们不认识承隽尹,却不可能连自家老爷都不认得。 芜滢满回头看去,看到承隽尹时,她心口一跳,怒意尽消,眉眼间多了几分女子的拘谨和羞涩。 她垂下头,暗自懊恼。 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和他相遇,也不知他有没有看到她刚才那副样子? 若是让他瞧见了,因此对她心生厌烦可怎么办? 她越想越气,忍不住狠狠瞪了眼一旁的童哥儿。 都怪他,若是他早点给她一个包间,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 承隽尹沉着脸,故意问:「你是哪家的小姐?」 芜滢满有些委屈,抬眸看承隽尹的眼里多了几分哀怨,「我们见过的,那日在芜府门口,我是芜家大小姐芜滢满。」 承隽尹眼神冷漠,「那日我夫郎去芜府赴宴,我去接他,但我并未记得见过你,芜小姐记性倒好。」 芜滢满脸色白了几分。 这话的意思是,承隽尹并未将她放在眼里。 承隽尹又侧目看向芜同知,「若不是今日亲眼所见,我倒不知芜同知的身份竟如此高贵,膝下的女儿都敢无缘无故对老百姓的产业说砸就砸了。」 芜同知冷汗一冒,大跨步走过去一巴掌甩在芜滢满脸上,怒道,「还不快跟大人认错!」 他一顿,又同承隽尹躬身道,「大人,下官教女无方,回去定让她好好反省。」 芜滢满被芜同知一巴掌打懵了,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忍着心里的委屈和怒意,红着眼眶跟承隽尹认错。 娘亲从小教导她,要会说话、要识趣、要会看人脸色。 她靠着娘亲的教导夺得爹爹的喜爱,但若是这个时候忤逆了爹爹,她过去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她知道爹爹疼她,却知道这个疼是有限度、有条件的,一旦过了这个度,她的下场好不到哪里去。 承隽尹神色不变,「她不该跟我认错。」 芜滢满瞳孔骤缩,看着承隽尹的眼神如同是在看一个负心汉,「你怎么能让我跟一个贱哥儿道歉?」 「啪!」芜同知恨铁不成钢的瞪着芜滢满,身侧垂下的手心发麻,可见这一巴掌力度不小。 芜滢满呆愣的捂着脸,被芜同知压着跟童哥儿认错,又花钱赔偿,此事才算了。 承隽尹抬步往楼上走,芜同知低声警告芜滢满,「滚回去!别在这里给我丢人现眼!」 芜滢满没吭声,她低垂着头,长长的黑髮垂下遮住她的脸,旁人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能看到她浑身发颤。 丫鬟小心翼翼的上前,「小姐,我们回吧。」 小姐从夫人那得知承大人今日会来这里吃饭,为此特意赶来,没想到会闹成这样。 第249页 芜滢满一巴掌将丫鬟甩飞在地,「滚!」 她扫了眼看戏的人,嘶吼道:「看什么看!信不信我戳瞎你们的眼。」 人们被吓得低下头,等她走后又忍不住议论起来。 包间里,承隽尹神色一缓,温声笑说:「我仔细一张想,今日的事确实是我不对,仔细想来,各位大人也没做错什么。」 众官员们心口一紧。 承隽尹说要请他们吃饭时他们就猜这会是一场鸿门宴,此时见承隽尹刚坐下就认错,他们更是心底发毛。 「承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芜同知笑着,「今日大人说言让我等醍醐灌顶,怎么会是不对呢?」 承隽尹摆摆手,起身给他们倒酒。 官员们面面相觑,皆摸不清承隽尹到底想做什么,一个个如坐针毡。 承隽尹也不再提公事,只是让他们吃饭喝酒,酒过三巡后才开口道,「我刚上任就接手这么大一烂摊子,我心里急啊,这一急,才会对各位口不择言,你们走后我好好的反思了自己,我觉得我做的不对,你们放心,我不会再给你们施压了,农田亩产是多是少,跟我又有何干系?」 他自罚一杯,众官员见他态度如此诚恳,逐渐放下戒心,说话也大胆了起来。 芜同知笑着拍他的肩膀,「大人你能想通就好啊,咱这些当官的,有时候就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位置啊,才能坐的久。」 承隽尹笑着,眼底却不带笑意,「芜大人所言极是。」 他扫了一眼已浮现醉意的众官员,话锋一转,「所以我决定,将蝉州的田按官职大小分给各位大人去管理,官职越大,分的地越多。」 众官员一愣,不解其意。 承隽尹解释道,「各位大人放心,这田分给你们我就不管了。」 众官员大喜,只要承隽尹不管,他们能捞的油水就多了。 有些官员已经在想着怎么中饱私囊,有些官员不贪钱,只想着怎么敷衍了事。 承隽尹将手指往桌面上一点,「我只管一样东西,你们明年交给我的田税。」 芜同知察觉不对,「大人,您这话的意思是?」 承隽尹笑的温文尔雅,「地交给你们后,我相信以各位大人的能力,定能在明年拿出让我满意的税收。」 芜同知颤声问:「若是不满意呢?」 承隽尹笑的意味深长,「我不想自己手下无人可用,但革掉几个废物还是可以的。」 众官员逐渐回过味来,有官员问:「让您满意的税收是?」 承隽尹说出一个数后,众官员酒都吓醒了。 「这怎么可能!」芜同知第一个跳起来,因为在场官职除承隽尹外他最大,相当于他的地最多。 承隽尹挑眉,「芜同知觉得不可能?要不把你的地分给其它官员?」 芜同知嵴背一凉,坐下道,「可能!可能的!」 分给其它官员的意思不就是要革他的职吗! 承隽尹看向其它官员,「你们呢?有异议吗?」 众官员接连摇头。 完不成要革职,不接也要革职,但若是不接,他们连尝试的机会都没有。 「很好。」承隽尹笑道,「我就知道各位大人不会让我失望。」 官员们僵笑着,一个个笑的比哭还难看。 承隽尹疑惑,「大人们似乎不太乐意?」 官员们忙将嘴角扯的更大了,「乐意的,怎么会不乐意!」 承隽尹皱眉道, 「这样吧,为了激励各位大人,明年税收最多的人奖励一千两黄金!」 余国的田税跟亩产有直接关系,若亩产高,收上来的税粮就高,若百姓不想交税粮,也可以根据亩产上交相应的税收。 话音刚落,众人眼睛一亮。 一千两黄金啊! 这可不是小数目。 「大人们也知道,蝉州穷啊,俸禄都差点发不出去,正所谓有奖有罚,所以这钱就只能由……」承隽尹一顿,「明年税收最少的人出了。」 众官员懵了。 第90章 芜滢满的痴心妄想 芜同知手都在哆嗦,「这这这这、大人,这不妥啊!」 他含泪控诉,「我们一个月俸禄不过几十两银子,靠着这些钱,我们还要养活一家老小,这一千两黄金,我们如何出的起啊。」 通判也跟着诉苦,「大人,您要我们一千两黄金,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 承隽尹似笑非笑道,「听闻芜同知府里繁花锦簇,名花更是不知凡几,本官倒是好奇,芜同知那么点俸禄,如何在养一家老小外还能养的起那么多名贵的花呢?」 芜同知脸色一白,冷汗直冒。 承隽尹又看向通判,「通判大人后院小妾数十个,听说前些日子还包下了妓院的哥儿,日日到那妓院去寻欢作乐。」 他一顿,慢悠悠道,「通判大人当真是老当益壮啊。」 通判吓得脸都僵了。 承隽尹慢悠悠的扫过其它官员,官员们低着头,将脑袋缩的跟鹌鹑似的,生怕被承隽尹点名。 承隽尹却神色一缓,笑了,「各位大人别紧张啊,若是大人们所管辖的土地收到的田税多,我定会给舅舅写信,在他面前给你们美言几句。」 芜同知忙问问:「敢问您的舅舅上朝时站在何处?」 上朝站的越靠前,官越大。 第250页 「他不用站。」承隽尹漫不经心的说:「他坐着就行。」 众官员倒吸一口凉气,整个朝上能坐的就只有一位,那就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位啊。 州判惊唿,「难道您就是勇真王爷?」 京城距离此处甚远,京城那边的消息传的也慢,他们只知皇上认回了流落民间的侄子,赐为勇真王,却不知这勇真王是何模样。 芜同知后知后觉的呢喃,「难怪……」 难怪当时邹同知去了蝉铁县一趟后回来便魂不守舍,闭门不出。 邹同知被易桖牵连时,官兵上邹府抓人才知邹同知早已逃跑,官府追出去近百里地才追到邹同知。 由此可见,邹同知是在易桖还没被定罪时就开始逃跑。 他们还在想邹同知是不是事先得到什么消息,现在想来,定是邹同知在蝉铁县得罪了承隽尹,回来才想着马上逃命啊。 众官员面面相觑,一阵后怕,幸亏他们还没有真正把承大人得罪死了,否则他们怕是得落得和当初的邹同知同样的下场。 「既然各位大人都没有异议,那我们现在开始分田签字吧。」承隽尹拍拍手,狗困将率先写好的文书一本本放在各官员面前,「各位大人可得看仔细了再签。」 官员们看着上面划分给他们的土地,皆眼前一黑。 都是府衙里当官的,他们比谁都知道这些田今年收上来的田税情况有多差,承隽尹让他们在一年之内收上翻好几番的税收,这无异于要他们去天上摘月亮,难如登天啊! 州判拿着笔的手在发颤,「大人,若是收不上让您满意的田税,可有其它补救的方法?」 承隽尹嘆道,「我知道各位大人都不容易,所以我只管收上来的税收是否能让我满意,其它的,我一概不管。」 众官员一愣,终于明白了承隽尹的言外之意。 若是田税不够,他们可以自掏腰包! 众官院皆松了口气,好歹还有办法保住头顶上的乌纱帽。 芜同知十分肉疼,「大人,听闻蝉铁县在大人的治理下,今年收上来的税收极高,不知大人是用了啥法子,可否能提点我们一二?」 「提点谈不上。」承隽尹只道,「你们用什么方法,我便用什么方法,没什么不一样的。」 众官员内心一阵苦涩。 他们所知道的肥田之法根本不全,否则今年税收情况又怎会如此惨澹? 承隽尹起身道,「时辰已晚,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话落,狗困便上前将官员签好字的文书收回来。 官员们苦着脸辞行,承隽尹知道,今晚上他们谁都别想睡一个好觉了。 承隽尹走出包间,便感觉一阵冷意袭来。 他嘆道,「天冷了。」 该烧上火炕了,否则棠哥儿又得冷的睡不着。 身上一暖,棠哥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啊,夫君要记得多带件衣裳。」 承隽尹愕然回头,棠哥儿站在灯下,灯光映出他被冷风吹的微红的鼻尖,月牙般的双眼含着温柔的笑意。 他抬手将棠哥儿裹进披风内,「怎么还没回?」 棠哥儿还未回应,熙哥儿便迫不及待道,「主夫一天没回去了,一直在等你呢。」 棠哥儿解释道,「今天人多,我不敢走。」 承隽尹知道这只是藉口,他抓住棠哥儿的手,触到棠哥儿指尖温热,他眉头一松。 棠哥儿抿唇,笑而不语。 他知道夫君定会抓他手检查,早早的便抱着汤婆子暖手了。 芜同知回到家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关芜滢满禁闭,芜滢满哭诉道,「爹爹,我去那是为了跟承大人见面呀,您不是一直想让我嫁给承大人吗?」 芜同知怒道,「别想了,你知道承隽尹是什么身份吗?」 一旁的芜夫人愕然,「夫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芜同知吼道,「承隽尹是皇上的亲侄子,皇上亲赐的勇真王爷!难道你还想当王妃吗?你什么身份?你爹我什么身份?」 若承隽尹只是蝉州知府,芜滢满自然有嫁进承府的可能。 可承隽尹是王爷,是皇亲国戚!他这个同知在蝉州是有身份有地位,放在京城屁都不是! 「京城那么多贵女千金,无论如何这王妃都轮不到你来当!」 传闻皇上极为重视勇真王,这王妃可不是谁说当就能当的。 芜夫人神色震惊,芜滢满却是狂喜。 「他是王爷?他竟是王爷!」 王爷啊!若是她能嫁给承隽尹,她生下的孩子便是世子,一出生便是皇亲国戚啊。 芜夫人皱眉问:「若你所说是真,景棠云怎么还能坐在正位上?难道皇上他就允许吗?景棠云他不过是一个农村哥儿啊。」 芜同知在承隽尹上任前,派人去查过承隽尹和景棠云。 由于时间有限,查出来的东西不多,只知道承隽尹和景棠云是山香县人士,景棠云是承隽尹未当官前娶的夫郎,两人育有一子。 芜同知声音一沉,「你别忘了,当今国母也是个哥儿!」 他们世家贵族私底下都不认同哥儿当主母,但是当今圣上是个例外。 他警告道,「既然景棠云如今还坐在正位上,那便代表圣上默许此事,且景棠云还为承隽尹诞下一子,我不管你们之前有什么想法,从现在开始,你们都别妄想去动摇景棠云的地位。」 第251页 芜滢满像是被当头泼了桶冷水,她不甘的攥拳,「景棠云可以,为什么我不行?我也可以为他生儿子!」 芜同知声音冷漠,「因为景棠云在承隽尹落魄时嫁给他,而承隽尹很明显是个重情念旧的人。」 芜夫人思索半晌道,「夫君,你说的对,滢满确实够不上正妃的位置,那侧妃呢?」 她看向芜同知,声音温柔,眼底暗藏野心,「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他虽是王爷,可他现在也是蝉州知府,您是他的手下,多的是机会让他和滢满接触,这男人再重情,他也不可能对女色无动于衷,若是滢满真能当上承隽尹的侧室,日后再为他生个一儿半女,您身为滢满的爹爹,在朝中的地位不也跟着水涨船高?」 芜同知动摇了,芜夫人继续道,「您都说了,这圣上极为重视承隽尹,而这男人啊,最受不了的就是枕边风,若到时候让滢满为您吹吹风,让承隽尹在皇上面前为您美言几句,您何愁升不了官?」 芜同知沉默。 芜滢满激动的说:「爹爹!娘说的没错。」 在遇到承隽尹前,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甘愿成为旁人的侧室。 可承隽尹不一样,承隽尹是王爷,是皇亲国戚! 能成为王爷的侧妃,是多少女子求之不得的福气? 芜同知瞪她,「若你今日不在承隽尹面前闹出那等丑闻,我又何愁承隽尹看不上你?」 芜滢满心口一凉,她想到什么,牙关一咬,「爹,我能挽回!我能让承隽尹对我心生好感并厌弃棠哥儿。」 芜同知沉声问:「此事你可有把握?」 「有!」芜滢满笃定的强调,「我有!」 芜同知思索许久道,「好,我不关你禁闭,但你最近最好别给我惹事。」 芜滢满一喜,「好。」 天刚亮,承隽尹便和棠哥儿一起坐马车出门了。 棠哥儿窝在承隽尹怀里,直打哈欠。 承隽尹怨道,「你啊你,好好的床不睡,大冷的天非要跟我一起出门。」 棠哥儿双手搂住承隽尹的脖子,软软的说:「工人们都在等我,我哪里能迟到呀。」 承隽尹抱着他,轻拍他的后背,「你可以不安排他们那么早到。」 棠哥儿往承隽尹怀里蹭了蹭,嘿嘿笑道:「想跟夫君一起出门。」 承隽尹心都软了,「你啊,最会拿捏我了。」 棠哥儿抿唇偷笑。 到了府衙,承隽尹偷偷亲了棠哥儿一口才跳下马车。 他理了理衣裳,正要走进府衙,却听马蹄声传来。 他回头看去,只见高头大马上,一人身穿铁甲,脸色冷沉,一双鹰眸煞气逼人。 马上的人翻身而下,以近两米的个头俯视承隽尹,「承大人,久仰大名。」 承隽尹微微眯起眼睛,淡笑道,「吴大人,久仰了。」 吴茜掠,正四品州牧,掌管蝉州军事大权。 兄长走前曾提醒过他,蝉州的州牧是向绝的人。 他任职蝉州知府后,就一直等着吴茜掠来找他,今天终于让他等到人了。 他和和气气的问:「进去坐坐?」 「不必了。」吴茜掠神色冷漠,「听说大人前阵子让你手下的都头去剿匪了?」 承隽尹颔首。 吴茜掠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似嘲讽似不屑,「大人可剿到匪了?」 承隽尹眸色一沉,「并无。」 吴茜掠追问,「是剿不到匪,还是压根就没有匪?」 承隽尹问:「吴大人此话何意?」 「蝉州乃我管辖地区,有没有山匪我比你还清楚。」吴茜掠鹰眸微深,「承大人上任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剿匪,我倒想问问承大人,你是在怪我办事不利还是恶意污衊我?」 承隽尹气笑了,「我来时随行中人便被山匪劫走,难道我不该让手下的人去剿匪?山匪在蝉州境内嚣张妄为,吴大人你身为蝉州的州牧,明知有匪却不去剿反而来这污衊我,你又意欲何为?」 吴茜掠丝毫不退让,「承大人口口声声说有山匪,证据呢?空口无凭,我凭什么信你?」 承隽尹似是急眼了,「那我若是能拿出证据呢?」 「那我便出兵剿匪!」吴茜掠的声音铿锵有力。 「好。」承隽尹嘴角微勾,神色一缓,丝毫不见刚才激动的模样,「我若是拿出证据,还望吴大人信守承诺。」 他一顿,强调道,「出兵剿匪。」 他正愁没人帮他剿匪,吴茜掠倒好,送上门来了。 吴茜掠面容一扭,「你激我?」 承隽尹谦笑道,「哪敢啊吴大人。」 「好!」吴茜掠气的脸颊鼓动,「我等着你拿出证据来,但本官也奉劝大人,」吴茜掠靠近承隽尹,压低声音,「手别伸太长!」 承隽尹眸色一冷,见着吴茜掠策马而去,他理了理衣裳,抬步走进府衙。 狗困忿忿不平,「大人,他也太不把你放在眼里了。」 承隽尹神色淡然,「他跟我同是正四品官员,又何须把我放在眼里?」 他愁的是,吴茜掠到底是真不知道有匪,还是明知有匪特意隐瞒。 若是前者便是幸事,但若是后者…… 他低垂的手一紧。 军匪勾结,苦的是百姓,危的是朝廷。 远处,棠哥儿放下帘子,「可以走了。」 第252页 刚才马车走到一半他便听到马蹄声,出于好奇,他便让马夫停下,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幕。 熙哥儿担忧,「那人看上去好像很不好惹。」 棠哥儿安抚道,「夫君招惹的人,哪个好惹过了?」 熙哥儿:「……」 外头传来争论声,棠哥儿撩开帘子。 一个瘦弱的书生被小二单手扔出店面,「滚!再敢来老子打死你!」 棠哥儿眉头一拧,抬眸看了眼店面的牌匾——『昙记粮铺』。 书生跌坐在地上浑身发颤,也不知是怕的还是气的。 粮铺正在进货,人高马大的小二们轻而易举的扛起沉重的米粮从书生身旁走过。 棠哥儿眸色一沉,「停车。」 马夫将车停下,棠哥儿缓步走到书生旁,熙哥儿忙将书生拉起来,「怎么回事?」 书生指着粮铺,忍着恐惧骂道,「它卖给我的米里掺了土,我去找他们对峙,他们还威胁我!」 棠哥儿看向粮铺,正巧跟粮铺的小二对上眼,小二凶神恶煞的警告,「别多管闲事!」 熙哥儿怒道,「你什么态度啊?米粮里掺土还敢这么嚣张?」 小二有恃无恐,「你有证据证明他的米是从我们店里买的吗?」 棠哥儿眉头一皱,「熙哥儿,我们是来买米,不是来惹事的。」 熙哥儿不甘的闭上嘴,小二痞笑道,「这位夫郎说的对。」 棠哥儿没理会他,只对书生道,「若有冤屈便去报官。」 书生眼含泪水,并未吭声。 小二嗤笑一声,似是不屑,又似是笃定了书生不敢去告官。 棠哥儿抬步往粮铺里走,入目所及的米粮颗粒饱满,也并未掺上其它东西。 熙哥儿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主夫,那小二在后头盯着咱。」 若不是心里有鬼,小二何须跟盯贼似的盯着他们。 棠哥儿也心知这个理,但他逛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不对,正要走,却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被其它小二引着往后头走,他心口一凛,正要跟上却被小二拦下。 小二伸出一只手搁在他身前,「这位夫郎,里头不能进。」 棠哥儿垂眸看着小二袖口处半遮半掩的伤痕,眸色一暗,「为何不能进?」 「说不能进就不能进。」小二神色烦躁,「你若想买就买,不想买就滚蛋。」 饕餮炸毛呲牙,棠哥儿一边安抚饕餮一边道,「熙哥儿,我们走。」 熙哥儿恶狠狠的瞪了眼小二,紧跟在棠哥儿身后上了马车。 一刻钟后,马车停了,棠哥儿走下马车,走进还未挂上牌匾的店面。 店面里,工人们纷纷起身看向他,目光灼灼。 棠哥儿撸起袖子,嘴角微勾,「今日教你们如何做……宽粉。」 竹子酒楼开张后,他要开的第二家店,是面馆。 天气渐冷,相信辣椒宽粉、辣椒面等吃食会收到百姓欢迎的。 府衙内,官员们焦头烂额的围着一桶粪水。 他们捂着口鼻,神色痛苦,还不得不仔细回忆当初使臣教导他们的肥田之法。 奈何他们折腾的满头大汗,还是拼凑不出一套完整的肥田之法。 承隽尹在远处盯着他们,见他们稍有懈怠就在一旁提醒道,「唉,你们管着这么多土地,要收上来的税钱可不少啊。」 若亩产低,收上来的田税不够,便得他们自掏腰包了。 官员们顿时跟打了鸡血似的继续讨论,若论到哪个点有异议,还会吵的面红耳赤。 不少官员吵的太激动,猝不及防的吸入一大口臭气,顿时便噁心的扑到一旁狂吐,吐完还得继续讨论。 一天下来,官员们苦不堪言,承隽尹见时间差不多了,让他们回去,芜同知却道,「大人,秋种迫在眉睫,我等必须尽快弄明白肥田之法啊。」 承隽尹笑了,「善。」 其它官员眼前一黑,在心里将芜同知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承隽尹想看看芜同知到底在卖什么关子,也耐心的等着。 他一个时辰前有吃棠哥儿送来的汤面,这会儿也不饿,有的是时间陪他们耗。 天黑下来的时候,衙役来报,「外面有自称是芜小姐的人来给芜同知送饭。」 承隽尹心里明了,「让她进来。」 他意味深长道,「总不能辜负了芜小姐的一番孝心。」 芜滢满打扮的光鲜亮丽,头上的珠钗绚丽夺目,看上去不像是来送饭,倒像是来会情郎的。 看见承隽尹,芜滢满施施然行了个礼,声音温柔的像是能掐出水来,「承大人好。」 承隽尹指着不远处臭气熏天的地方,「你爹在那。」 芜滢满虽然心里早猜到承隽尹因着上次的事不会给她好脸色,但见承隽尹如此冷漠,内心还是十分憋闷。 她看向不远处的芜同知,隐隐闻到那股令人噁心的味道,当即面容一扭。 「大人,我爹在忙,我不敢上去打扰他,可否能在这等候片刻?」 她垂下眼眸,微俯下身,脖子以下丰满白嫩。 承隽尹不经意瞥见,眉头一拧,别过头。 「在场这么多官员,也只有芜小姐你一人来给芜大人送饭,可见你孝心可嘉。」 芜滢满心里一喜,「大人过奖了。」 承隽尹又道,「时辰已晚,芜大人想必已飢肠辘辘,芜小姐特意送饭来,定见不得芜大人挨饿,不如现在就送过去吧。」 第253页 芜滢满脸上的笑容一僵,「爹爹他不太方便。」 承隽尹浅笑,眼底不带笑意,「我的意思是,你可以餵他。」 芜滢满不敢置信的抬起头,「大人你!」 承隽尹反问,「我怎么?」 芜滢满委屈的咬紧下唇。 你怎可如此对我! 承隽尹不紧不慢道,「莫不是芜小姐送饭来此,并不是真心,只是为了博得美名?」 芜滢满急了,「并不是,大人您莫要误会。」 她把心一横,「我这就去。」 她如同赴死般走向芜同知,还未靠近便被臭的干呕。 她眼含泪水的回头,试图博得承隽尹的怜惜,可承隽尹丝毫不怜香惜玉,只会疑惑的问:「怎么不走了?」 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走到粪桶旁,她脸都白了。 芜同知见她没能留在承隽尹身边,心底便觉得她没用。 见她脸白如纸,没忍住骂道,「娇气。」 现在的味道哪里有刚才臭。 芜同知丝毫没有自己闻习惯的自觉。 第91章 棠哥儿以身试险 芜滢满送饭来还得挨骂,委屈的红了眼眶,却还得为了个孝顺的名声给芜同知餵饭。 芜同知早已饿的能吃下一头牛,看到饭菜,他哪里顾得了其它,大口大口的便吃了起来,芜滢满餵的慢,还得被芜同知训斥。 芜滢满见芜同知在粪桶前还能吃的津津有味,刚餵完就扑到一旁狂呕。 芜同知嫌恶,「你吐的地方可得自己收拾掉,别指望我给你收拾。」 刚才承大人说了,谁吐的谁收拾,不能麻烦府衙里的下人。 他们在场的人都吐过了,也收拾过了。 芜滢满也不能搞特殊。 芜滢满都要疯了,但她偏偏还得忍着。 一是因承隽尹在远处看着,二是因为在场的不是她爹,就是她爹的同僚。 她若是让她爹丢脸,她回去好过不了。 因此她只能忍着臭味,笨拙的收拾掉自己吐出来的污秽,随即携带着满身臭味,狼狈的落荒而逃。 承隽尹看着她逃远,轻抿了一口茶,「这茶不错。」 狗困憋笑道,「大人您真损啊。」 承隽尹淡笑不语。 他不想让旁人给棠哥儿添堵,自然得让芜滢满知难而退。 当晚,棠哥儿跟承隽尹说起昙记粮铺的事。 「我观粮铺里小二皆人高马大,说话做事又带着一股匪气,看上去不像是寻常百姓,反而像极了那等亡命之徒,我也不知是不是我太过敏感,便下车去里头看了看。」 棠哥儿一顿,沉声道:「我看到那小二的手上有刀疤,虽然被衣袖遮了一半,但我自小眼神便好,我不会看错的。」 承隽尹神色微变,「你的意思是?」 棠哥儿摇了摇头,「夫君,无凭无据,我并不确定。」 他做事凭一种感觉,但判案如何能凭感觉? 若是感觉错了,岂不是冤枉了好人? 「你与那州牧说的话我听到了,我心想郝多愉带人剿匪却扑了个空,可那么多的山匪,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凭空消失吧?」 棠哥儿想事情总想的细些,他也不知自己的判断是对是错,但他总希望能帮上夫君。 承隽尹抱紧了棠哥儿,「我知道了,这事你别再管了。」 若棠哥儿猜测是真,他哪敢让棠哥儿再跟那群杀人不眨眼的山匪接触。 棠哥儿抿唇不吭声。 承隽尹心知他沉默就是不答应,咬牙切齿的警告,「听到没!」 棠哥儿缩进他怀里,小声嘟囔道,「夫君,我保证不去招惹他们。」 但若是他们来招惹他,他也没办法呀。 承隽尹听出棠哥儿的言外之意,他心里头憋着气,但心知能让棠哥儿妥协已是不易,只能咬着棠哥儿的脖颈泄气。 …… 正值饭点,红家酒楼。 红老闆扫了眼寥寥无几的食客,眸色一沉,「怎么回事?」 掌柜愁眉苦脸的凑上前,「老闆,自从那竹子酒楼开张后,咱这酒楼啊就一日比一日冷清。」 他也急啊。 这酒楼要是倒闭,他活也没了。 红老闆脸色阴沉。 他预料到竹子酒楼会影响到自家的生意,但没想到会影响的这么严重。 他吩咐下人,「去把少爷找来。」 红阙巫来时扫了一眼冷清的酒楼,便猜到红老闆要说什么,他先开口道,「爹,你别急,我有安排。」 红老闆问他,「你有什么安排?」 红阙巫笑容微深,「三天之内,我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覆。」 棠哥儿这几日总有些不安,他坐在马车内,捂着胸口,心跳的有些快。 每当他有这种感觉时,总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马车突然停下,棠哥儿的身体一晃。 他皱眉问:「怎么了?」 「景老闆。」门外传来粗矿的男声,景棠云撩开帘子,看着外头壮硕的男人,眉头一拧。 熙哥儿认得来人,在他耳边低声道,「是昙记的老闆。」 昙老闆看棠哥儿柔柔弱弱的模样,眼神更加轻蔑,「景老闆,久仰大名。」 棠哥儿神色冷漠,「有事?」 「景老闆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去竹子酒楼找过你好几次,你次次不见,没办法,我只好出此下策了,希望景老闆别见怪啊。」昙老闆的语气不带丝毫歉意。 第254页 棠哥儿眼皮一掀,「昙老闆三番四次找我,所为何事?」 昙老闆抬手一请,「这儿不是说话的地,还请景老闆移步。」 景棠云扫了眼将马车团团围住的家丁,眸色发沉,问:「昙老闆想强来?」 他本想抄近路回府,没想到会在这个小巷子里被昙老闆逮了个正着。 昙老闆又人多势众,若是他真想求救,怕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景老闆可别误会,以您的身份,我哪里敢啊。」昙老闆笑得一脸无害,「我只是想寻个地,跟你好好聊聊。」 景棠云安抚住蠢蠢欲动的饕餮,嘴角一勾,「好啊,不过得劳烦昙老闆遣个人回承府报个信了。」 昙老闆自然不可能真让人去报信,听到景棠云天真的话,笑里多了几分不屑,嘴上却应说,「好说。」 棠哥儿重新坐回马车,马夫被逼着将车赶到了昙府后门。 昙老闆客客气气的将棠哥儿引进房内,门一关,他如同变了个人似的,不再伪装,开口便问:「景老闆,酱料工坊挣了不少钱吧?」 棠哥儿不紧不慢的问:「挣多挣少,跟昙老闆又有何干系?」 昙老闆逼近景棠云,眼神贪婪,「景老闆,你初来乍到,可能不太懂蝉州的规矩,在蝉州,有钱是要一起挣的,酱料工坊这么好的买卖,你怎么能独吞呢?」 棠哥儿低垂的手一紧,面上神色却没有多大的变化,「昙老闆是想来分一杯羹?」 昙老闆见棠哥儿如此识相,笑道,「景老闆人长的好看,人也聪明,真不愧是会做买卖的哥儿。」 棠哥儿往后一退,拉开和昙老闆的距离,「若我不呢?」 昙老闆脸色一沉,眼底闪过一抹猩红,「景老闆,我这个人啊,脾气不怎么好。」 熙哥儿怒道,「放肆!我家主夫可是知府的正夫郎!」 棠哥儿见昙老闆眼底闪过一抹杀气,忙拉住熙哥儿,脸色难看的问:「你想做什么?」 昙老闆大马金刀的坐下,「景老闆若好好听话,把我想要的东西给我,我自然不会对你做什么。」 棠哥儿绷着脸,半晌,他问;「你就不怕我夫君找上门来吗?」 昙老闆哼笑,「除了我们,又有谁知道你在我这?就算是知府大人,抓人也要讲证据吧?」 棠哥儿眸色微变,「你要怎样才肯放了我们?」 昙老闆嘴角一裂,露出森森白牙,「来人,上纸笔!」 他看向棠哥儿,声音一沉,「把你所知道的酱料方子都写出来。」 棠哥儿看着他的眼,不躲不闪,「我写了你就放人?」 「你写了再说。」昙老闆将下人送上来的纸笔推到他面前,警告道,「景老闆,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最好别给我耍什么花样!」 棠哥儿拽着笔,却迟迟没有动静。 昙老闆逐渐失去耐心,正要说什么,却听棠哥儿道,「昙老闆,你这般盯着我,我写不出来。」 他解释道,「方子是夫君逼我死记硬背下来的,我记得并不牢固,昙老闆若逼迫我,我一急,写岔了点什么东西,这做出来的酱料味道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昙老闆脸色黑沉,「好,我只给你一刻钟的时间。」 他起身走出去,将门重重的关上。 熙哥儿忙将门反锁,「主夫,怎么办?他真的会放我们走吗?」 棠哥儿瞥了眼门口的影子,无奈的说:「我们别无他法。」 他心底清楚,昙老闆不可能放人的。 他答应写方子,只是缓兵之计罢了。 熙哥儿在房间里打转,「主夫,你逃吧,我拦住他们。」 棠哥儿摇头,「我不可能丢下你。」 熙哥儿急红了眼,「那怎么办?」 棠哥儿放下笔,听着外头隐隐传来的动静,嘴角微勾,「等着便成。」 熙哥儿眼睛一睁,恍然大悟。 差点忘了,火一直在暗中保护主夫。 「你刚才是让火回去报信?」 棠哥儿淡笑不语。 他当然知道昙老闆不可能帮他报信,因此他的那句话,是说给火听的。 他跟着昙老闆走,也不过是想抓昙老闆一个人赃俱获罢了。 熙哥儿松了口气,他想到什么,害怕的说:「大人定会生气的。」 棠哥儿扶额低嘆,「是啊。」 昙老闆见官兵闯进来的那一刻就意识到中计了,他想冲进房里抓棠哥儿当人质,但门被反锁了,正要踹门的时候,郝多愉就带着人冲上来。 情急之下,他将身侧的小厮推向郝多愉,大吼道,「愣着干什么,上啊!」 小厮们闻言,咻的一下从院子里各个角落里抽出砍刀。 郝多愉咒骂道,「还真让棠哥儿说中了!这他娘的就是个土匪窝!」 承隽尹看着那闪着寒光的刀刃,心口一紧,大跨步向那紧闭的房门走去。 昙老闆见官兵越来越多,心知大势已去,在小厮的保护下,趁乱跑了。 承隽尹踹开房门,看着完好无损的棠哥儿,提着的心才稳稳放下。 他紧绷着脸,「可有受伤?」 棠哥儿走向承隽尹,讨好的抓住他的手,「我没受伤。」 承隽尹抽出自己的手,不发一言的走出去。 棠哥儿默默看向熙哥儿,熙哥儿耸耸肩表示无奈。 第255页 主夫这次真是过了。 也难怪大人这么生气。 棠哥儿垂眸,睫毛微颤。 夫君派人盯着粮铺几日都抓不到昙老闆的把柄,而昙老闆偏偏在这个时候送上门来,他又如何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承隽尹命人将昙府的人全部抓回府衙审问,棠哥儿本想追上承隽尹,却被郝多愉拦住,「大人让我护送你回府。」 棠哥儿一怔,「夫君要关我禁闭吗?」 郝多愉摸了摸鼻子,压低声音道,「棠哥儿啊,你这次可把他吓得够呛,火来报信时,我看他的脸一下子就白了,你还是赶紧跟我回去吧,我看他短时间内,是不敢让你出门了。」 棠哥儿看了眼远去的承隽尹,提高音调喊道,「夫君,我回府等你。」 承隽尹嵴背一僵,头一次没有回头。 回到承府,棠哥儿抱着小竹子嘆气。 「小竹子呀,你爹不理我了。」 小竹子抓着柄竹剑瞎比划,这竹剑是承隽尹亲手做的,他说外头卖的那些玩意都没有他自己做的好,硬是挤时间做了这柄竹剑。 小竹子嘴上嫌弃,心底却稀罕的很,天天抓着这柄竹剑,连睡觉时都要抱着它。 听到棠哥儿的话,小竹子将竹剑抱在怀里坐在他身侧,深思许久道,「你跟爹爹道歉呗。」 棠哥儿抓着他的小胖手揉捏,「你怎么不问你爹为什么不理我?」 「爹爹最宠的人就是你了,他若是不理你,定是你做错事呀。」小竹子一本正经道,「姆父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棠哥儿低笑,「是啊,他最宠的人就是我了。」 他做了一桌的好菜,没等来承隽尹,却等来狗困传话,「大人今日宿在府衙,不回来了。」 棠哥儿眼神一暗,应了声,便回屋。 熙哥儿看了一桌的美食没人吃,追出去喊住狗困,「主夫为大人做了一桌吃的,大人既然不回来,你就打包过去,无论大人吃不吃,总不能辜负主夫的一番心意吧?」 狗困打包饭菜时便笃定承隽尹会吃,但他还是同熙哥儿说,「大人怒火正盛,怕是会让我把这些菜都倒掉。」 熙哥儿脚一跺,「你别管那么多,让你带你就带。」 狗困点了点头,端着食盒回到府衙,「大人,这是主夫做的菜,他一口没吃,就等您回去,听说您不回去,他就回屋了。」 他将食盒放在承隽尹身侧,「我觉得这些饭菜没人吃,实在浪费,便自作主张打包过来了。」 承隽尹似是没听到他的话,只看着手中的文书,眉头微皱。 狗困安静的退下并将门关上,承隽尹把毛笔往桌上一摔,咬牙切齿的低喃,「好你个棠哥儿!饭都敢不吃!」 他不回去就是知道自己拿捏不过棠哥儿,棠哥儿一哄他,他定卸甲投降。 他打定主意要让棠哥儿吃个『教训』,但听说棠哥儿做了一桌菜却等不到人,脑海中便自动浮现了棠哥儿黯然神伤的模样,心口疼的便是一抽。 他将文书往旁一放,打开食盒,看着食盒里丰富的菜餚,他心口又是一阵憋闷。 也不知他如今的做法是在折磨自己,还是在折磨棠哥儿。 棠哥儿一觉醒来并未见到承隽尹,昨晚没吃,肚子饿的有些疼了,人也病怏怏的没力气。 熙哥儿端着碗白粥走进来,轻声唤道,「主夫,喝点吧,若是大人回来后见你饿瘦了,怕是又要生气了。」 棠哥儿没心情吃,但也不敢真让自己饿着,洗漱完后便端着白粥吃了起来。 白粥熬的软糯,却并不是很浓稠,正合棠哥儿的口味。 棠哥儿本来没有胃口,但喝着喝着便将一整碗白粥喝完了。 他放下碗,起身往灶房走。 熙哥儿问,「主夫,你又要做菜?」 主夫这几日进灶房的次数多了许多。 棠哥儿撸起袖子,「我做些吃食给夫君送去。」 山不就我我就山,夫君不回来,他还不能过去吗? 熙哥儿想帮忙反而被棠哥儿赶出屋,他无奈嘆了口气,回头看向躲在角落里的狗困,悄悄朝他点了个头。 这白粥是大人熬好让狗困一大早送过来的,大人不让他们说这粥是他熬的,他们也只能闭口不言。 狗困松了口气。 大人得知主夫昨晚没吃晚食后脸色就黑的吓人,今个儿一大早起来熬粥,熬后又让他给送过来。 他接过大人递给他的食盒,这才发现这食盒是他昨晚上放在大人身旁的食盒,此时食盒里只有一碗简单的白粥,而里头的那些菜餚全消失无踪。 想到昨晚上大人打了一整夜的嗝,他心底又无奈嘆气。 大人昨晚没胃口,不打算吃饭,他忧心大人饿坏才把主夫做的菜餚都打包给大人,哪知大人明面上生气,心底却还是不愿意辜负主夫的心意,硬是将主夫带来的菜餚全吃了。 他这当下人的,一会儿担忧大人饿着,一会儿还得担忧大人吃撑,当真是操碎了心。 棠哥儿拎着吃食正要坐上马车,景荨芸喊住他,「哥!」 棠哥儿回头,景荨芸快步走到他面前,压低声音问:「你跟哥夫吵架了?」 棠哥儿沉默。 他和夫君算不上吵架,毕竟夫君向来不捨得凶他。 景荨芸急了,「我听外头的人在传你要被哥夫休了。」 第256页 棠哥儿眨巴着眼,「倒也没那么严重。」 景荨芸抓着他的手,咬牙道,「没关系,若是他真把你休了,我跟你!」 熙哥儿在一旁提醒,「小姐,你本就是主夫的亲妹妹,你不跟他跟谁?」 景荨芸后知后觉,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哥夫待我太好了。」 棠哥儿失笑,点了点她的脑袋,「你别整日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课业完成了吗?」 弃美出声道,「课业没完成,武功学的不错。」 棠哥儿一怔,景荨芸慌里慌张的瞪了弃美一眼,「说好替我保密的。」 弃美是个不听话的丫鬟,她不动声色的说:「主夫,小姐是个学武的料,她对这方面有兴趣,而我能教她自保。」 棠哥儿听懂弃美话里的意思,他思索半响问,「何时举办拜师宴?」 景荨芸眼睛一瞪,「哥,你怎么能一下子就跳到拜师宴,你不该反对吗?」 她以为哥哥会不让她学,才一直藏着掖着不敢说。 棠哥儿反问,「对你好的事,我怎么会反对?」 景荨芸鼻子一酸,别扭的不吭声了。 弃美看上去有些无语,「我是个丫鬟,用不了拜师宴。」 棠哥儿疑惑,「你的意思是?」 弃美眸中闪过一丝暗芒,「水是个很好的师傅。」 棠哥儿意会,将水喊出来,「你可愿。」 水瞥了弃美一眼,「我愿意同弃姑娘一起教导小姐。」 言外之意是,这坑不能他一个人跳。 弃美看他,「幼稚。」 水笑眯眯道,「承让。」 棠哥儿总算看出端倪,捂嘴轻笑,「你们倒是合拍。」 弃美皱眉,「不合拍。」 水笑而不语。 弃美又看向尾昧,「我们教的东西不想外传。」 尾昧十分识趣,「我会待在房里。」 他说是景荨芸的小厮,但他大多时间都待在房里看书。 他在承府的存在感低到能让人轻易就忽略。 棠哥儿说要给他们办个拜师宴,弃美和水都不愿意,拜师宴一事便不了了之。 坐上马车,熙哥儿纳闷,「你跟大人昨日才吵的架,怎么今日就人尽皆知了?到底是谁在乱嚼舌根?」 棠哥儿眸色微深,「乱嚼舌根倒是无妨,怕的是有人故意造谣。」 熙哥儿一惊,「是谁?」 棠哥儿摇了摇头,没再吭声。 马车停下,棠哥儿下车时便见对面也停了一辆奢华的马车,他本以为是哪位官员的马车,谁知却见芜滢满从马车上下来。 瞧见他,再瞥见他手中的食盒,芜滢满将下巴往上扬了扬,一副胜他一筹的模样。 棠哥儿神色淡淡,没有理会她,抬步往府衙里走去。 府衙的衙役认得他,不敢拦他,却也没有拦住芜滢满。 熙哥儿眉头一皱,「主夫,她怎么也能随意进出府衙?」 棠哥儿眉头往下一压,「不知。」 一股臭味传来,熙哥儿忙拿出罗帕递给棠哥儿,「主夫,好臭,要不我们别过去了。」 棠哥儿看向远处凉亭上的承隽尹,「再不过去,菜都凉了。」 天越来越冷,这菜也凉的越来越快。 承隽尹看见棠哥儿,咻的一下站起来就想躲。 狗困无奈提醒,「主夫已经看到您了。」 大人这慌张的模样,整的好像做错事的人是大人一样。 承隽尹强行稳住心神,绷着脸坐下,硬邦邦的说:「让他走。」 狗困应声,正要去赶人又被承隽尹喊住,「你别吓到他,他心情不好就不吃饭。」 狗困:「……」 大人,您这话让我很难办啊。 第92章 和好 奈何,再难办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去,「主夫,大人不饿,他让您回去。」 棠哥儿远远看向承隽尹,承隽尹故意别过头不看他,他就将食盒递给狗困,「那你拿给他。」 狗困松了口气,又听棠哥儿说:「告诉他,我今天晚点回府。」 狗困:「……」 棠哥儿离开时正好和芜滢满擦肩而过,芜滢满见他被赶走,得意的嘴角上扬。 没想到她还什么都没做,景棠云就被承隽尹厌弃了,如果她此时再加一把火…… 她意识到这是个很好的机会,低垂的手攥的更紧。 坐上马车,熙哥儿忿忿不平,「主夫,大人不让你去,为何让芜滢满去?」 「芜滢满的饭菜并不是给夫君送的。」棠哥儿莞尔,「夫君不让我往前,只是怕那味道熏到我。」 熙哥儿懵了,「这样啊……」 他疑惑,「可我怎么觉得大人他就是故意冷待你。」 「没错啊。」棠哥儿眨巴眨巴眼,「他就是故意的。」 若是往日,夫君定会跟他解释清楚。 今日不解释,便是想让他知道夫君还在生气。 可他太了解夫君了,夫君什么想法,他心底一清二楚。 熙哥儿没想明白,但看棠哥儿心情不错的模样,便没有再多问。 凉亭上,承隽尹看到芜滢满跟棠哥儿擦肩而过时,勐地站起来,脸色黑沉,隐隐还透着一点慌张。 完了,棠哥儿别是误会了什么。 听到狗困给棠哥儿传的话,承隽尹越发糟心。 第257页 他虽没关着棠哥儿,但昨日的意思便是想让棠哥儿在家中反省。 这下可好,给棠哥儿气的家都不回了。 芜滢满给承隽尹行礼,承隽尹指着芜同知,不客气道,「别来烦我。」 芜滢满的脸色顿时青一阵白一阵,十分精彩。 棠哥儿直奔面馆,面馆明日开张,他今日便要交代一些琐碎的事。 他到面馆的时候,米哥儿已经带着人在门口等了。 米哥儿是棠哥儿选出来的面馆的掌柜,他是被自己夫君卖掉的,见到棠哥儿,米哥儿眼睛一红,「老闆……」 他话还未说完眼泪便流了,棠哥儿懵了,一问之下才知道米哥儿是听了外头的流言,以为棠哥儿要被承隽尹休了,才为棠哥儿心疼落泪。 棠哥儿苦笑不得,「外头的人瞎传的,夫君不会休我的。」 见面馆众人还一副不信的样子,棠哥儿又道,「若他真要休我,我今日又怎么会若无其事的来找你们?」 众人这才信了他说的话,但看着他的眼里还是带着担忧。 从面馆离开后,熙哥儿感嘆,「你虽是将他们买下来,却从未把他们当奴隶对待,他们也都是知恩图报的人,都念着你呢。」 棠哥儿眼神温柔,「我很幸运。」 来到竹子酒楼,棠哥儿刚到包间坐下,就听楼下一阵喧闹。 熙哥儿起身道,「我先下去看看。」 棠哥儿颔首。 熙哥儿走出去,门刚关上又打开,红阙巫大大方方的走进来还将包厢门反锁。 棠哥儿指尖一抬,饕餮收起獠牙,瞥了眼窗外一闪而过的火,又百无聊赖的趴在棠哥儿腿上。 棠哥儿真温柔,每次都不让他们动手。 「冒昧了。」红阙巫开门见山,自报身份,「我姓红,红色的红。」 「红公子先是隐瞒身份接近我,如今又擅自闯入我的包间?」棠哥儿声音一沉,「你到底想做什么?」 红阙巫坐在棠哥儿面前,面对棠哥儿的质问,他神色淡然,开门见山道,「我想跟景老闆做个买卖。」 棠哥儿垂眸抿了口茶水,「什么买卖?」 红阙巫身体微微向前,凑近棠哥儿,语气暧昧,「我想要你手中的酱料方子。」 棠哥儿眸色一冷,手腕一抬便将茶水泼到红阙巫脸上。 红阙巫被激怒,他试图拽住棠哥儿的手,却感觉手腕一疼,刺痛感传来。 他低头一看,手腕处骤然出现一道被利爪划过的血红色伤痕。 他勐地看向一直被他忽略的饕餮,「这是什么东西?」 速度竟如此之快! 棠哥儿抱着饕餮站起来,指着门厉声道,「滚出去!」 红阙巫抹了一把脸,「景老闆,如今包间里就只有我们俩个人,孤男寡男共处一室,若是让旁人知道了,你会有什么下场?」 棠哥儿没想到红阙巫会这么无耻,当即气红了脸,「你不怕得罪我夫君吗?」 红阙巫脱掉外裳,「这怎么能说是得罪?我不过是帮知府大人认清某些浪荡哥儿的嘴脸罢了。」 他走向门口,「我只要冲出去喊一句你勾引我,你猜外头的人会怎么说?」 他最清楚名声对哥儿女子有多重要。 他将手放在门锁上,作势要打开门,「景老闆,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是要名声,还是要方子?」 若名声没了,棠哥儿必定会被承隽尹休弃,而没有承隽尹的帮助,棠哥儿无权无势,又怎么可能守得住这家竹子酒楼。 若方子没了,酱料工坊必然无法继续开下去,棠哥儿或许还会因此被承隽尹迁怒。 以他对男人的了解,承隽尹有很大可能认为棠哥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而将棠哥儿休弃。 毕竟美人再好,又如何好得过钱财? 棠哥儿胸口微微起伏,已是气到极致,他问:「有谁知道你在这?」 「没几个人。」红阙巫以为棠哥儿是要妥协,放缓语气道,「你放心,若是你把酱料方子给我,今日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夫君!我知道你在里头!」门外传来尖锐的唿喊声,红阙巫脸色一变,「她怎么来了?」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红阙巫也急了,「景老闆,一旦这门被推开,我也没办法了。」 「推开又如何?」棠哥儿神色淡然,「我何时说过房间里就我们两个人了?」 红阙巫一愣,「什么?」 …… 「砰!」门被粗鲁的推开。 棠哥儿和一身红衣的哥儿坐在窗边,瞧见门外挤挤攘攘的人,棠哥儿疑惑的皱眉,「怎么回事?」 熙哥儿挤开人群,指着站在最前面头戴金步摇的女子道,「她非说她夫君在这里跟人偷情!简直是胡说八道!这包间里明明只有我主夫和……」 他看着红衣哥儿卡壳一瞬,反应极快的喊道,「我主夫的好友火哥儿!」 包间里并没有什么遮挡物,门外的人一望,便可以将里头瞧的一清二楚。 见包间内确实只有棠哥儿和火哥儿两人,门口的人面面相觑,有人则有些失望。 还以为能看上一齣好戏呢。 头戴金步摇的女子不甘心,她瞪大着眼在包间里搜寻,一边搜一边吼道,「夫君!你出来!我看见你了」 棠哥儿眉头拧的死紧,问:「你是哪家的夫人?」 第258页 女子身后的下人道,「我家夫人可是红家的当家主母!红家嫡子的正妻。」 熙哥儿喝道,「那你们可知我家主子是承大人的正夫郎!你口口说红公子在这跟人偷情?你可有证据?」 红夫人当然拿不出证据,因为这消息是有人让孩童传信给她的。 她本就是善妒的性子,又有娘家撑腰,性格娇纵,看到那封信也管不了真假便冲过来抓姦,谁曾想这次竟踢到铁板了。 熙哥儿看她沉默,提声质问,「你无凭无据就闯进我家主夫的包间,张口便是污衊,你夫君不要名声,难道我家主夫不要名声吗?」 红夫人本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她听到棠哥儿的身份后便怂了,心里只认为自己是被人算计了。 红阙巫虽然生性风流,但红阙巫最能把握分寸,招惹的都是些无权无势、能轻易甩掉的的女子哥儿。 除非是有利可图,负责红阙巫绝不会去招惹承知府的正夫郎。 但她想破脑袋都没想明白一个哥儿身上能有何利益可图,因此思来想去得出的结果便是,她被人算计了。 她性格娇纵,在蝉州得罪的人不知凡几,定是有人故意害她! 「误会误会!我找错地了。」红夫人服软了,她身后的丫鬟更是早已吓白了脸,大气都不敢吭。 熙哥儿冷哼道,「你一句找错地就能弥补你刚才说的话?我可记得你刚才在楼下信誓旦旦的吼说你夫君就在这包间里跟人偷情!那么多人都听到了!」 红夫人被一个下人训斥觉得没面子,但此事她理亏在先,身份上又压不过棠哥儿,只能老老实实的走到走廊,拿着童哥儿递来的喇叭道歉。 没有跟上楼的酒楼客人听到后才知是误会一场,笑笑便将这事过去了。 熙哥儿见此才松口让红夫人离开,红夫人马不停蹄的跑了,生怕棠哥儿要治她的罪。 闹剧的主人公走了,看戏的人群也散了,熙哥儿将门一关,火哥儿重新戴上面具,脱下红色的外裳,黑衣一闪消失在原地。 片刻后,他从窗户飞进来,手里拎着一个包的跟粽子似的红阙巫。 熙哥儿眼睛一瞪,当即出了一身冷汗。 他如何猜不到主夫是被人算计了。 难怪刚才在楼下惹事的人硬是缠着他不让走。 火哥儿问,「怎么处理?」 棠哥儿俯视着呜咽着求饶的红阙巫,沉思半响道,「送去给夫君。」 红阙巫眼睛一睁。 火的眼底闪过一抹笑意,「好。」 熙哥儿见火带着红阙巫几个闪身便消失不见,后知后觉道,「大人定是要气炸了。」 棠哥儿抿唇偷笑,「你猜夫君今晚会回府吗?」 熙哥儿想都不想便道,「一定会回呀!」 棠哥儿闻言,笑意加深。 府衙,承隽尹正在书房里忙活。 「噗通!」有个东西掉落在书桌前,他抬头看去,正好对上红阙巫含泪惊恐的双眼。 承隽尹:「……」幸亏这会儿不是晚上,否则他指定得做噩梦。 火哥儿出现在红阙巫身侧,将刚才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的说出来,最后带上一句,「主夫说这人交给你处理。」 「咔擦。」承隽尹将手中的毛笔拦腰折断,他脸色阴沉的命令,「将他扔去妓院,让他好好享受几日。」 火一板一眼的问:「您说的几日是几日?」 承隽尹阴冷的说:「他能坚持几日就是几日。」 什么玩意,还敢觊觎他家宝贝夫郎? 他非得让这畜牲断了念想断了根! 红阙巫惊恐的睁大眼,挣扎的更是厉害。 火听懂了,提着人又消失了。 承隽尹看着面前一桌还未处理的公务,却再也看不下一个字。 终于,他将笔一扔,怒道:「回府!」 承隽尹回府的时候,棠哥儿还没回来,他心里头还有气,便躲在书房里等着棠哥儿来找他。 但等了一会,棠哥儿还没回来,他在书房里坐不住,便守在院子里,想着棠哥儿回来定要冷着脸。 天都黑了,棠哥儿还是没有踪影,他坐不住,大跨步往外走。 狗困以为他被气的要回府衙,没成想承隽尹却在大门口来回熘达,时不时往外看,那脖子是越伸越长。 狗困:「……」他真是多虑了。 棠哥儿回时,便见承隽尹站在门外,沉着脸,看上去似在生气,又似乎带着控诉。 棠哥儿走过去,先是将怀中的汤婆子塞到承隽尹冰凉的手里,又挽住他的手臂,拉着他往里走,「夫君,我饿了。」 「饿了你还这么晚才回来?」 棠哥儿解释说:「我去府衙接你了,你不在。」 承隽尹这才意识到棠哥儿今日跟他交代的晚回府是想去府衙接他。 他紧抿的嘴角微勾,又想到昨个儿的事,脸色一沉。 棠哥儿似是承隽尹肚子里的蛔虫,见他脸色一变便知他想什么。 「夫君,我并没有主动去招惹他们,是他们来招惹我的。」 承隽尹绷着脸道,「你明明能让火带着你离开。」 棠哥儿问他,「那熙哥儿和马夫呢?」 昙老闆是做足准备来抓他的,若他真让火带他走,昙老闆定会将熙哥儿和马夫杀之灭口。 承隽尹脚步一顿,勐地将棠哥儿抱进怀里。 第259页 他不得不承认他很自私,他只考虑棠哥儿。 他知道棠哥儿的做法算不上错,但他气的是棠哥儿遇到事情时,总不会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尽管他跟棠哥儿多次强调。 棠哥儿窝在承隽尹怀里,有些委屈,「我知夫君并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只是你遇到我的事,总是会无法保持理智。」 他一顿,又笃定的说:「若夫君跟我面临同样的困境,你定会跟我做出同样的选择。」 他拽紧承隽尹的衣袖,「夫君,我想成为跟你一样的人。」 他崇拜夫君,努力向夫君靠拢。 当遇到危险和困境时,他想的永远是,夫君会怎么做。 承隽尹一拍他的屁股,咬牙切齿道,「好的不学坏的学!」 棠哥儿红着脸,还来不及反抗便被承隽尹抱起来。 他羞的埋进承隽尹怀里,任由承隽尹将他扔在柔软的茵褥上。 这一晚,承隽尹很粗暴,棠哥儿却很温柔。 他心知承隽尹心里憋着气,这是气,也是恐惧。 他顺从的任由承隽尹胡来,安抚承隽尹心中的恐惧,待天微微亮时,承隽尹才放过他,让他沉沉入睡。 累极的他睡的深沉,并不知道承隽尹一遍遍吻着他的额头道歉。 承隽尹心知,这次是棠哥儿在包容他的无理取闹。 棠哥儿醒时浑身酸痛,他扁着嘴,用被子蒙着头,偷骂承隽尹,「臭夫君!坏夫君!」 承隽尹从外头走进来,闻言忍住笑意,「棠哥儿,我听到了。」 棠哥儿浑身一僵,自以为无人察觉的将身体缩啊缩,最后在床上缩成一个圆滚滚的小山。 承隽尹怕他憋坏,将他连着被子一起抱起来,拉下被角露出他红扑扑的小脸,狠狠的亲了一口,「乖。」 棠哥儿躲着他,「我没洗脸。」 承隽尹又亲了他一口,「干净的。」 棠哥儿羞红着脸,「你不知羞。」 承隽尹没忍住笑。 给棠哥儿餵完粥后,承隽尹便要去府衙。 棠哥儿缩在被子里,露出个小脑袋偷看他,「夫君要迟到啦。」 承隽尹笑着凑过来,棠哥儿又缩回被子里,承隽尹只能隔着被子揉了揉棠哥儿的脑袋。 听着承隽尹脚步声远去,棠哥儿才再次从被子里探出头,不知想到什么,又傻傻的笑了。 府衙。 正当官员以为今天又要无功而返时,承隽尹却撸起袖子亲身下场跟他们讲解肥田之法。 他们愣了一下,欣喜若狂的满地找纸笔,听的认真,记的仔细。 承隽尹说完完整的肥田之法后,颇有耐心的问:「还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吗?」 众官员拿出了当年考科举的那股劲,问的十分仔细。 承隽尹耐心的回答完他们的问题后,他们当天家都不回,就留在府衙里亲自尝试肥田之法。 狗困闷笑道,「大人好法子。」 若是大人一开始教他们肥田之法,他们定是学的敷衍,私底下还会怨大人多管闲事。 承隽尹神色淡淡,「当初不好好学,总要吃点苦头才能让他们懂的肥田之法来之不易。」 狗困颔首道,「大人所言极是。」 郝多愉来了,他一进门就吐槽道,「你手下那些官是中邪了吗?」 他刚才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否则他怎么会看到前段时间还高高在上的大人们此时却穿着粗布麻衣在种田? 看他们左手拎恭桶右手拿锄头的模样,他只觉得自己还没睡醒。 狗困闷笑,郝多愉又道,「我刚才上个茅房出来,好傢伙,一群人堵在茅房门口,我还以为他们要围殴我呢,谁知道他们争先恐后的进茅房就是为了抢走我刚排泄出来的东西。」 承隽尹:「……」 府衙人多,官员也不少,想尝试肥田之法,就少不了某些东西。 在狼多肉少的情况,这几天便经常会出现抢排泄物的场面。 他问起正事,「人抓到了吗?」 郝多愉神色一正,「真是邪门了,昙老闆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人。」 承隽尹眸色发深,「你觉得他出城了吗?」 郝多愉笃定的说:「不可能,现在出城都要一个个排查,如今这整个蝉州就好比一个铁笼子,他跑不出去。」 「既然跑不出去,那便是被人给藏起来了。」承隽尹的神色微变,「此处还有他的同伙。」 郝多愉一拍大腿,「对!肯定有同伙,否则我怎么会一直抓不到人。」 他问承隽尹,「那个狗屁州牧同意去剿匪了吗?」 他们从昙府的人中审问出山匪的窝点不止一处,这次特们特意派人去查看,确认那几处确实有山匪的踪迹。 但山匪的数量比他们想像中的还多,单凭府衙几个人根本无法剿灭山匪,因此他们只能向州牧求助。 「同意了,但是没去。」承隽尹眼神微冷,「他们在拖延时间。」 郝多愉不理解,「为啥要拖延时间,他图什么啊?」 承隽尹看向他,「你再派人去看看那些山匪还在不在?」 郝多愉一惊,「你的意思是……他们官匪勾结?」 「没有证据的事,不必多说。」承隽尹不希望自己猜的是对的,否则于他而言,事情会麻烦许多。 奈何怕什么来什么,当他前脚收到州牧出兵剿匪后脚就见郝多愉怒气沖沖的跟他说山匪已人去楼空的消息后,他的猜测便被坐实了。 第260页 他沉思半晌,抬手道,「你带着我的令牌追上州牧,要求他必须带着人守在山匪的窝点处。」 郝多愉问:「山匪都跑了,守着那窝点做什么?难道他们还会回去吗?」 「他们回不回去不重要,我们要做的是让他们回不去。」 山匪若是回不去,便只能待在蝉州。 目前进蝉州不需要排查,既然州牧靠不住,他便只能瓮中捉鳖后再逐一击破。 郝多愉终于反应过来,他纠结道,「会不会太危险了,毕竟百姓这么多,万一他们鱼死网破。」 「他们不会的。」承隽尹眼神发沉,「他们不敢为难州牧。」 若山匪在蝉州公然杀人,皇上第一个怪罪的便是州牧吴茜掠。 郝多愉贊道,「还是你脑子好使啊,我这就去!」 …… 面馆开张并没有像竹子酒楼那般搞宣传,它只是放了鞭炮后便没有其它动静。 一开始来的客人并不多,有些人是附近的食客,觉得好奇,有些人则是路过肚子饿,刚好看见这家店,便走了进来。 棠哥儿点了三份宽粉,两碗辣,一碗不辣给小竹子吃。 小竹子从小就吃不得辣,这会儿一碗不带辣的宽粉也吃的心满意足。 当他们吃完后,面馆的客人便多了起来。 大多数人都是被面馆独有的香味引进来的,还有一些纯粹是看这边人多,来凑热闹的。 米哥儿热情的介绍面馆里的面食,这儿的人没见过宽粉,大多数人都点了碗宽粉尝尝鲜,少数人则点了面。 桌上放着辣椒、酱油、醋,米哥儿让他们适量添加,能吃辣的人一加上辣椒油就上瘾了。 他们各个在大冷天吃出一身汗,吃完后一边擦鼻涕一边走出面馆,手里一般都会拎着打包带走的面食。 旁人见面馆的食客们都连吃带拿,顿时好奇的向面馆涌去。 面馆的客人越来越多,当有人问及这些奇特的酱料是哪里来的,米哥儿都会耐心回应:「酱料工坊买的。」 「那我们在哪里能买到?」 米哥儿应说:「过段时间,城西头就会开一家卖酱料的店。」 有人发觉滷肉店的酱料也是这个味,米哥儿笑着应说,「是的,滷肉店的酱料也是从酱料工坊进的。」 众人顿时有种花吃素的钱吃到肉食的欣喜感,一个个都觉得自己占到大便宜了。 棠哥儿见面馆忙中有序便离开了,他刚到竹子酒楼便被红老闆拦下,红老闆自报身份后开门见山的问:「景老闆可有见到我家逆子?」 棠哥儿疑惑,「红公子不见了,红老闆为何来找我?」 红老闆一噎。 他总不能说红阙巫算计你的那天,红阙巫的小厮就在楼下等着。 棠哥儿见红老闆给不出回应,便从他身侧走过。 红老闆神色阴沉。 景棠云和承隽尹得罪了主家的人,主家让他们收拾景棠云和承隽尹,现在景棠云和承隽尹还没被收拾,他的儿子反倒不见了。 他不信这事跟景棠云没关系,但他无凭无据的,根本奈何不了景棠云。 他坐上马车,却感觉屁股底下垫着什么东西,他拿起来一看,只见上面写了三个字,『小竹子』。 红老闆连忙撩开车帘,周围人来人往,却找不到一个可疑的人选。 他重新回到马车,看着信里的提示,神色纠结。 放信的人在提醒他可以用小竹子威胁景棠云,逼景棠云交出红阙巫。 他不知放信之人意欲何为,但他不愿意成为放信之人手中的刀子,更不想走到这一步。 一旦他走到这一步,他只能举家离开蝉州,去投靠主家。 他将信塞进怀里,眉头紧拧。 他决定先求助主家,看看主家的人怎么说。 棠哥儿坐在包间里,见街上有人在卖灯笼,才意识到中秋节快到了。 中秋节,阖家团圆,是个好日子。 他看向小竹子,弯起眉眼,「今年中秋节,我们可得好好过。」 熙哥儿懂棠哥儿的想法,他颔首道,「主夫,老爷打算把酱料店和煤店放在中秋节那天开张。」 来到蝉州后,主夫便将这两样买卖交给老爷了。 老爷这段时间忙着做买卖,人越发的有活力,看上去也年轻了不少 「我好像几日都未曾瞧见他了。」棠哥儿起身道,「去看看他吧。」 景一正在煤店里忙活,他让工人将蜂窝煤摆好放上去,面上露出满意的笑。 棠哥儿见此,唤了声,「爹。」 景一瞧见棠哥儿便是一喜,「你怎么来了?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多穿点。」 他一手将小竹子抱在怀里,一手将棠哥儿拉进来,「这天越来越冷,怕是要下雪了。」 棠哥儿问景一,「这便是夫君说的蜂窝煤?」 「是啊。」景一夸赞道,「承二的脑子就是好使,我开这家店的时候还怕没人买呢。」 蝉州的人比蝉铁县的人讲究,如今蝉州又都有火炕,他怕蝉州的人嫌弃煤长的丑,不爱买。 现在看着这整整齐齐的蜂窝煤,他心里别提多舒坦了。 「景叔。」外头传来的声音娇柔,棠哥儿回头。 站在门口的女子衣裳破旧,姣好的面容被冻的发白,她蜷缩着身体,又大又圆的眼可怜兮兮的瞅着人,很难不让人心生怜惜。 第261页 「你怎么又来了?」景一皱起眉头。 女子将手中用荷叶包的东西递给他,「我做了馒头,你说你最爱吃馒头的。」 景一将馒头推回去,「你自己吃吧。」 女子抿着唇,红着眼瞥了景一一眼,揣着馒头失魂落魄的走了。 棠哥儿心口一提,「爹,她是?」 景一长嘆了一声,「她叫丢儿,父母都在逃荒途中死了,就她一个人逃荒到此处,那天她晕倒在店门前,我便给她请了郎中。」 他看到丢儿,想到的是荨芸。 若是当初有人在荨芸受苦时这般接济荨芸,荨芸会不会过的好点。 也是因此,他无法真正放任丢儿不管。 「她似乎……」棠哥儿话并没有说完。 景一羞愧的嘆气,「她并未明说,但我察觉到后疏远她了,我也不知她怎么起了这心思,我一直将她当小辈看待的。」 他愁眉苦脸的说:「因为这事,这几日我回府见着你姆父都心虚。」 虽然他什么都没做,但他跟熊哥儿在一起这么久,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 他也真怕熊哥儿知道后生他的气。 「无事。」棠哥儿起身道,「我去跟她说清楚。」 有些事,爹爹身为男子不好讲,但他可以讲。 他起身往外走,景一终究是心软,「她跟你妹妹一般大小,你……」 棠哥儿只道,「你放心,我有分寸。」 景一颔首,又小心翼翼道,「这事你别跟你姆父说,我怕他跟我闹。」 棠哥儿抿唇偷笑,「知道啦。」 棠哥儿追出去时,丢儿还没走远,似乎是察觉到身后有人跟,丢儿害怕的越走越快,棠哥儿不得已只好加快速度。 哥儿的体力到底比女子好些,棠哥儿没一会就追上了丢儿。 丢儿被他拦住去路,害怕的瑟瑟发抖,棠哥儿只好安抚他,「你别害怕,我是煤店老闆的儿子,我想跟你聊聊。」 丢儿听到他的身份后却更怕了,「我、我不想跟你们聊,你们这些人,惯会仗势欺人。」 熙哥儿急了,「我们怎么就仗势欺人了,我家主夫就是想跟你说几句话啊。」 丢儿吓得缩起脖子,棠哥儿轻拍熙哥儿的肩膀,示意他往后。 熙哥儿闭上嘴退到棠哥儿身后,丢儿见此,身体便没有那么紧绷了。 棠哥儿见小巷两边有不少妇人坐着聊天,到底是顾及到姑娘的颜面,他低声道:「我们寻个没人的地,好好聊聊吧。」 谁料丢儿一听这话便激动的大吼,「我不要!你就是想威胁我不要跟他在一起!我有什么错!我不过是喜欢他啊,他也没有拒绝我,你为什么非要来棒打鸳鸯,就凭你夫君是知府大人吗?」 她含泪哭诉道,「我爹娘都没了,我九死一生的逃到这里,是他救了我,他是我唯一的依靠了!你们生来富贵,一辈子不愁吃穿,又如何懂的我们这些穷人的苦?我只是想和他好好过日子而已,你们为什么连他都要抢走,你非要逼死我吗?」 她哭哑了声,「都说知府大人是好官,可有你这样的夫郎,他能算是什么好官!」 棠哥儿被她接二连三的恶人先告状怼的一愣,熙哥儿怒了,上前就要跟丢儿争论,棠哥儿却忙拦住他。 棠哥儿看了一眼盯着他眼神不善的妇人们,缓声道,「你误会了,我现在并不是以知府夫郎的身份跟你说话,而是为人子女,对你的几句劝告,我爹……」 「啊!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丢儿捂住耳朵,浑身都在发颤,「什么为人子女!你就是在以知府夫郎的身份在对我施压!呜呜呜……我已经够惨了,你们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棠哥儿眉头一拧,想说什么,丢儿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只是一个劲的卖惨。 妇人们终于看不下去,一部分人护着丢儿,一部分人挡在丢儿面前,谴责的看着棠哥儿。 有妇人苦口婆心的劝道,「您身份如此尊贵,又何必为难一个苦命女子呢?」 棠哥儿看着缩在妇人怀中的丢儿,沉默半晌道,「我站在这里,没有骂她,没有打她,甚至话都没能说完整过,我不懂,我到底是哪里在为难她?」 他闭了闭眼嘆道,「熙哥儿,我们走吧。」 如果他到这还看不出来他被丢儿算计了,那他便是个傻子了。 丢儿停在这,并不是因为他追上丢儿,而是丢儿看中了这里人多。 人们总是同情弱者,穷苦的百姓更能体会到穷人的苦,丢儿利用这些妇人们的同情心给自己构筑出一座结实的堡垒。 这堡垒不仅是丢儿用来保护自己,更是为让他知难而退。 从丢儿发现他跟上来时便意识到他想说什么,丢儿不仅是听不进去,她更是不愿意听。 这代表丢儿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不得不承认,他从一开始就小瞧了这个看似瘦弱的女人。 回到煤店,景一见他们脸色不佳,忙问:「怎么了?」 不需要棠哥儿开口,熙哥儿便跟倒豆子似的将刚才发生的事说给景一听。 景一茫然中带着震惊。 在他的印象中,丢儿在他面前一向是柔柔弱弱的。 熙哥儿咬牙道,「我看她就是故意的,否则怎么会每次都在主夫想说出您的身份时打断主夫?」 第262页 景一愧疚的看着棠哥儿,「爹爹让你受委屈了,下次来,爹爹便让人将她赶出去。」 棠哥儿眸色深深,「我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他一顿,道:「爹,今晚您便将这事告知姆父吧。」 景一愣住,棠哥儿又道,「这段时间,无论您去哪都带着姆父吧。」 景一愁眉苦脸的颔首,又道:「今晚你姆父若不让我进屋睡,你能不能帮爹爹求求情。」 棠哥儿笑了,「你让小竹子帮你求情,可能比我还管用。」 景一心想是这么个理,正要去找小竹子,一扭头却发现小竹子不见了 他一愣,急了,忙起身喊道,「小竹子!你在哪呢!」 「在这呀!」不远处的煤堆里伸出一只黑乎乎的小手,众人围过去,只见小竹子用蜂窝煤垒出了一面墙将自己围在里头。 见到棠哥儿,小竹子嘴一咧,露出几颗白的发光的乳牙,「姆父呀!」 他伸出两只手要棠哥儿抱抱,棠哥儿往后一退,脸色跟小竹子如今的肤色一般黑。 熙哥儿哭笑不得的将小竹子抱起来,轻拍他的屁股,「小少爷啊,我们才走多久呀。」 景一面如死灰,「完了。」 别说让小竹子帮忙求情,熊哥儿若看到他将小竹子管成这模样,定少不了拧他一顿。 回到府中,熊哥儿见着跟黑人似的小竹子,忙抱着小竹子去洗漱。 棠哥儿揉了揉眉间,「小竹子是越来越皮了。」 熙哥儿安慰说:「小竹子相比其它小孩,已经很懂事了。」 棠哥儿有被安慰到,景荨芸听说小竹子被染成黑人,忙跑来凑热闹。 奈何来晚了,没看到小竹子,她失望的嘆了口气。 棠哥儿看着她,忽然道:「让小竹子跟着你们学武吧,反正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 景荨芸想都没想就道,「好!」 弃美:「……」 水:「……」 合着教小竹子的不是你! 晚上,承隽尹回府时便听下人窃窃私语。 他让狗困去打听一下,狗困很快便回来了,压低声音告诉他,「老夫郎将老爷赶出房门了,听说老爷今日睡在偏房里。」 承隽尹心口一提,「让他们别乱嚼舌根。」 这种长辈的事,他特怕惹祸上身。 回到房里,棠哥儿便主动跟承隽尹说起这事,承隽尹听完后沉思道,「我遣人去调查下那姑娘的底细。」 盯着他们的人太多,他不得不谨慎些。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12 00:00:00~2023-08-18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一一一一只火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小竹子遇刺 棠哥儿颔首道,「我也是这么个意思。」 承隽尹将被子往上提,确保盖住棠哥儿的背,「红阙巫被人救走了。」 棠哥儿疑惑,「什么时候?」 「刚刚。」 棠哥儿觉得不对劲,「几个时辰前,红老闆刚找到我,问我要人。」 承隽尹问:「你是觉得救走红阙巫的不是红家的人?」 「我只是猜测。」棠哥儿打了个哈欠。 承隽尹轻拍他的后背,「睡吧,别想了。」 棠哥儿迷迷煳煳的应了声,不过几秒便沉沉睡去。 隔天,棠哥儿醒时便让火去打听红阙巫有没有回红家。 没过多久,火便回来了,「回了,也废了。」 棠哥儿被呛到,他轻拍自己的胸口,缓过来后才问:「废了是什么意思?」 火解释道,「差一点精尽人亡,郎中说那玩意没用了。」 棠哥儿:「……」 熙哥儿问:「今日还出门吗?」 棠哥儿眼神一柔,「明日便是中秋,总要买些东西回府布置一下。」 他起身往外走,「叫上荨芸一起吧。」 景荨芸正在蹲马步,大冷的天,景荨芸却出了一身的汗。 小竹子也在一旁蹲马步,不过对于一个刚学会跑的小孩,蹲马步明显有些强人所难。 这导致小竹子的马步蹲的敷衍,但再敷衍,还是蹲出了一身汗,脸都红扑扑的。 见到棠哥儿,小竹子撒腿跑来,「姆父呀!」 棠哥儿接住小竹子,用罗帕擦了擦他头上的汗。 「别练了,今日随我一起出门吧。」 景荨芸眼睛一亮,「那我得去洗个澡,浑身都是汗,难受啊。」 她说做就做,话语刚落就风风火火的跑了。 棠哥儿扫了一眼,没看到尾昧,问:「尾昧呢?」 「在他房里。」弃美道,「我去找他。」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尾昧的厢房位置偏远。 熙哥儿对尾昧带着敌意,见尾昧来了,也没给他什么好脸色。 「尾夫子好。」小竹子倒是一板一眼的跟尾昧打招唿。 他始终记得尾昧曾当过他的夫子。 尾昧温和的笑,「怎么来这了?」 小竹子一本正经的解释说:「外姆跟外公出去啦,小竹子没人管啦。」 尾昧问,「老夫郎有事情要办吗?」 小竹子牛头不对马嘴的说:「外公做错事啦,外姆昨儿个都将外公赶出房门了!」 第263页 尾昧一愣,对这事感到意外。 熙哥儿捂住小竹子的嘴,有些尴尬。 「小少爷,你别什么都说啊。」 棠哥儿看着尾昧笑笑,「无事,这事昨晚便传遍整个承府了。」 尾昧扯了扯嘴角。 景荨芸洗好澡,一身清爽的走出来,她挽住棠哥儿的手臂,兴奋道,「走!」 他们逛了一整天,回来时景荨芸整个人都挂在棠哥儿身上,「好累啊。」 承隽尹大跨步走来,弃美识相的将景荨芸从棠哥儿身上拉开,承隽尹立刻扶住棠哥儿。 棠哥儿看他,身体软软的倒在他身上。 承隽尹便知,棠哥儿也累了。 「热水准备好了。」他带着棠哥儿回到房里,想要伺候棠哥儿脱衣服,却被棠哥儿赶出去,「我自己来。」 承隽尹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他并不否认自己刚才是想趁机占棠哥儿的便宜。 狗困急匆匆赶来,附耳道,「大人,老爷和老夫郎还没回来。」 承隽尹皱眉,「让人去找了吗?」 狗困有些急,「下人还没回来。」 承隽尹正想亲自去看看,常嬷嬷走来道,「下人回来了,说明日煤店和酱料店开张,老爷和老夫郎宿在店里,不回来了。」 狗困松了口气,「那就好。」 「夫君。」房里传来棠哥儿的声音,承隽尹应了声,狗困识趣的退下。 承隽尹进房后,便见棠哥儿已经躺进被窝里,「快来,好冷呀,夫君身上热乎。」 承隽尹躺进被子里将棠哥儿抱在怀里,笑道,「你把我当汤婆子使了?」 棠哥儿抿唇偷笑。 承隽尹说:「我让人去查丢儿,并没有查出什么不对的地方,不过丢儿在那条街上人缘颇好,街坊邻居都说她是个好姑娘。」 棠哥儿眉头一拧,「我并不觉得。」 他问,「难道我真变坏了。」 承隽尹抹平他的眉头,「你只有在我面前是坏的。」 棠哥儿靠在承隽尹胸膛上,「夫君的意思是她是装的?」 承隽尹只道,「没有证据,不敢下定论。」 他嘆道,「只希望我们的顾虑是多余的。」 中秋节些天,府里的人都起的很早。 棠哥儿打算亲自动手做些吃食给大家吃,但人刚到灶房,就见狗困急匆匆的走来,「出事了!」 棠哥儿心里一个咯噔,「怎么了?」 「您先跟我去看看吧。」狗困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棠哥儿急匆匆的跟着狗困走,路上从狗困的嘴里终于知道发生了何事。 城西街上的店铺这几天总有小偷光顾,小偷手法高明,就算有小二在,小偷也总能将东西偷走。 酱料店和煤店正好是开在这条街,爹和姆父忧心有人要来偷东西,干脆就睡在店里,自个儿家的东西自己看着才安心。 坏就坏在他俩分开睡,景一睡在条件较差的煤店,姆父睡在酱料店。 小二来时没看到景一,便按照景一的吩咐点鞭炮,将店门打开,大张旗鼓的开张。 众人涌进店里,竟发现景一和丢儿睡在被煤炭遮挡住的角落。 这个角落从外头看是看不见的,但一走进来,便能看的一清二楚。 丢儿赤裸的双臂隔着被子紧紧抱着景一,景一平躺着,睡的犹如死人。 众人譁然,丢儿先被吵醒后尖叫出声,景一被吓醒,看到自己被子里多了个浑身赤裸的丢儿,也是被吓得不轻。 众人对他们指指点点,眼神不善。 景一却无暇顾及他们,他隔着人群,看到了站在不远处脸色煞白的熊贝苗。 他慌了神,一边穿外裳一边试图冲到熊贝苗前跟熊贝苗解释。 但众人却不让他走,他们挡住景一,斥责道:「占了便宜就想走,世上哪儿有那么好的事?」 景一解释道:「我没碰她啊,我昨晚上一个人睡的。」 「都被人抓了个正着还说没碰,难道还能是人家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往你怀里躲吗?」 丢儿已是泪流满面,抽着气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我……」 「瞧瞧将人姑娘欺负成什么模样?不是说这店是知府大人的岳家开的吗?难不成这位就是知府大人的岳父?都这把年纪了,怎么还好意思老牛吃嫩草?」 「吃就吃了,还不认帐!真是畜生啊!」 场面十分混乱,熊贝苗推开人群,看着丢儿道,「我代我夫君纳你为妾,你可愿。」 丢儿泪眼朦胧的看着熊贝苗,「我、我除了愿意,又能如何?」 「熊哥儿!」景一急了,「我不愿意!这其中定有误会!」 熊贝苗死死拽紧手中的罗帕,「误会又如何!你还想拖累棠哥儿吗?」 景一沉默了。 「我相信爹爹。」棠哥儿挤开人群,「我相信爹爹没做什么,这种事更谈不上拖累。」 他看向丢儿,「我爹爹可有碰你?」 丢儿没应,众人便道:「都这模样了怎么可能没碰?」 「就是,在问什么废话?」 棠哥儿眼神一冷,「你们是她吗?还是你们当时就在这看着?」 众人神色一滞,面面相觑,没再吭声。 棠哥儿将披风披在丢儿身上,包住她衣裳不整的身体,再次问:「我爹爹可有碰你?」 第264页 他一顿,又道,「你放心,若是他真有碰你,我必为你主持公道。」 丢儿颤巍巍的看他,不明显的点了点头。 景一急了,承隽尹匆匆赶来抓住他的手,沖他摇了摇头。 景一只能强行按耐下心中的焦灼不安,无措的看着熊贝苗。 熊贝苗不看他,只红着眼,身体微微发颤。 棠哥儿再次确认,「我爹当真碰了你,破了你的身?」 丢儿羞红着脸,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道,「是,他碰了我,你问我再多遍,我都只能给你一样的答覆,不信你掀开被子瞧瞧,我、我在这之前可还是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啊。」 棠哥儿掀开被子,看着面前那抹刺眼的红,他深吸一口气,「好。那便让嬷嬷看看你的身子吧。」 常嬷嬷受过教导,晓得看女子是否还是处子,约莫何时破的处。 「什么!」丢儿脸色惊变,慌乱摇头,「我不要!我不要!」 她含泪看向承隽尹,「大人,救救我!您是好官,您不能看着他们这般欺辱我!」 众人意见不一。 「铁证如山,还看什么看啊?这不是欺负人家姑娘无权无势吗?」 「我觉得还是得看看,毕竟看了才能堵住这家人的口,也能给姑娘一个公道。」 「这话还真说不准,我就听说过大户人家里头就有丫鬟像这般似的想赖上老爷,还是看看的好,万一呢?」 「不可能!丢儿这丫头是个好姑娘,怎么可能会去做那种不知廉耻的事。」 承隽尹面色冷沉,「你总说我夫郎仗势欺人,那我这次便仗势欺人一回。」 丢儿闻言,绝望的哭吼。 「你这狗官!你们这一家子畜生!要了我的身子却不负责,我咒你们下地狱!」 常嬷嬷带着人将哭吼的丢儿抓里头去,常嬷嬷紧绷着脸,「在场的可有阿婆愿意同嬷嬷一起进去里头瞧瞧?」 几个阿婆上前道,「我们活了这么些年头,多多少少也能看懂些,你休想忽悠我们。」 「里面请。」棠哥儿抬手往里一招,「还望各位阿婆看个清楚,出来时能给我们一个真相。」 他又看向众人,话语掷地有声,「若真相如丢儿姑娘说言,我代父纳妾,将丢儿姑娘纳为我承府的老二夫人,我棠哥儿说到做到!」 或许是被棠哥儿的语气感染,众人喝道,「好!」 半刻钟后,阿婆们骂骂咧咧的走出来。 「什么黄花大姑娘,我的天!怕是十几年前就被人破了瓜。」 「明明是个半老徐娘,却非要装什么豆蔻年华的大姑娘,我真是差点让她给骗了!」 旁人好奇,上前询问。 阿婆们满脸晦气的挥开人群,「被骗了,咱都被骗了。」 常嬷嬷走出来,同旁人道:「她已破处许久,年龄三十有余,脚腕处有一道崭新的伤疤,伤疤不深,是她用自己身上携带的小刀割的。」 她一顿,提高声调说出最后一句话,「她昨日并未行房事。」 众人譁然。 天啊,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熊贝苗紧绷的身体一松,他用罗帕擦了擦眼泪,不发一言的扭头离开。 景一见误会澄清,也顾不上刚开张的新店了,忙追上去。 棠哥儿浑身泄力的倒在承隽尹怀里,承隽尹抱住他,紧紧揽住他的腰往里走。 门一关,将看好戏的众人隔绝在外。 丢儿坐在椅子上,红着眼,看着他们的眼神愤恨。 「我已经这么惨了,你为什么非要揭穿我?你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我吗?」 棠哥儿看着她,眼神深沉,「你是谁?」 丢儿咬着牙关不吭声。 棠哥儿又问,「你遭遇了什么?」 常嬷嬷告诉他,丢儿遭受过虐待。 这种虐待并不止是寻常的拳打脚踢,更是在情事上的残暴对待。 「我说了你能帮我吗?你能将那群人渣都杀了吗?」丢儿扶着墙,不知想到什么,眼神厌恶又绝望。 棠哥儿只道,「我只能尽力还你一个公道。」 丢儿看着他,嘴唇蠕动半晌,最终还是说了。 丢儿确实是逃荒而来的,但她跟家人逃到蝉州地界时,却被山匪掳走了。 她的公婆、孩子、以及夫君都被山匪杀了,只留下她被山匪当做洩慾的工具。 前些日子山匪突然要撤离,她趁乱逃了,躲到了城西。 「我就是想找一个人保护我,为什么那么难?我不想再落到那些畜生手中,我不想再过那种生不如死暗无天日的日子,我怕,我太怕了。」 承隽尹没想到丢儿竟跟山匪有关,他看向棠哥儿,「先让她住在府衙吧。」 丢儿闹出这种事,谁都不愿意让她住进承府。 丢儿惊恐的大叫,「我不要住在那,那里跟山上没什么区别!」 承隽尹和棠哥儿神色一变,承隽尹厉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丢儿吓得浑身一颤,棠哥儿握住承隽尹的手,示意承隽尹冷静点,而后才看向丢儿,「你别怕,你知道我们跟他们不是一路人。」 否则丢儿就不会将爹爹当成依靠的目标。 丢儿逐渐冷静下来,她看着棠哥儿,缓缓开口,「我在山上,伺候过一个大人。」 她长的好看又年轻,经常被山匪送去讨好那些大人物。 第265页 她一开始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直到她逃出来试图报官却看到那人穿着官服大摇大摆的走进府衙。 她当时浑身发凉,若不是怕离开蝉州后会再次被山匪抓回去,她恨不得马上离开这个地狱。 承隽尹虽然早猜到府衙里有山匪的人,但听到丢儿说出那人的名字后,他还是恍然了一瞬。 他怀疑过芜同知都没怀疑过那个人。 棠哥儿和承隽尹商量,「你待在这里不合适,住在承府更不合适,干脆,你去竹子酒楼的后厨帮忙吧。」 竹子酒楼最近人手不足,后厨缺人。 丢儿不敢置信的问:「你不觉得我脏吗?你不恨我吗?」 「只要心不脏,哪里都不脏。」棠哥儿微嘆,「我不恨你,我只是气你。」 谁都不是圣人,这种事谁遇上谁糟心。 若不是常嬷嬷有这能力,百姓们又愿意配合他,这事又哪里能这么轻易就解决? 丢儿咬紧牙关,「我先在竹子酒楼帮忙,若是你们真能解决掉山匪,我就离开蝉州,绝不留在这里碍你们的眼。」 棠哥儿只道,「蝉州这么大,你只要别在我爹和姆父面前晃就可以。」 丢儿没吭声。 棠哥儿让熙哥儿领着丢儿从后门离开,自个儿则留在店里处理店中事宜。 毕竟新开的店,总不能说扔就扔吧。 承隽尹本想留下来帮他,摇头道,「夫君,你心疼我,难不成我不心疼你吗?刚知道那么大的事,你这心哪里能安的下来。」 他一边说一边将承隽尹往外头推,「我可不要一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夫君,你赶紧去忙吧,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今晚要陪我们去逛花灯的。」 承隽尹无奈,只能道,「别太劳累,有事喊我,我马上到。」 棠哥儿笑着目送承隽尹离开,当承隽尹不见影后,他才耷拉下脸,抱着饕餮轻抚,「忙吧忙吧,越来越忙了。」 煤店里看热闹的人散去,剩下的客人并不多。 小二有条不紊的回答着客人的问题,一切都慢慢回到正轨。 酱料店开在煤店对面,客人排队排到了煤店门口。 棠哥儿推开人群,挤进酱料店里,便见小二们已经忙的晕头转向。 棠哥儿见店里人多到挤不进去,干脆将各种酱料各放几瓶到篮子里,顺着队伍走下去。 「本店售辣椒油、辣椒酱、花生酱、酱油……请各位准备好相应的银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排队的人瞧见了,高高举起手喊道,「我要一瓶辣椒油一瓶辣椒酱。」 棠哥儿将东西递给他,他拿出钱,却不知道放哪。 棠哥儿看向一旁将篮子顶到脑袋上的饕餮,「放这。」 那人放下钱,还新奇的盯着饕餮瞧,估计是没见过这么灵性的家宠。 棠哥儿拿出来的酱料没一会就被抢光了,他见队伍还是长的不见影,余光瞥见路边乞讨的乞丐,脑海里灵光一闪。 他问乞丐们:「想要钱吗?」 乞丐们看着他,眼里带着疑惑,也带着希翼。 大多乞丐并不是真的想当乞丐,他们因各种原因走投无路,最后只能乞讨为生。 棠哥儿将他们带到竹子酒楼,让小二烧好热水给他们洗漱,等他们洗漱完,棠哥儿让小二买的衣裳也到了。 衣裳是款式一致的粗布棉衣,看着简单,却能御寒。 乞丐们受宠若惊,棠哥儿带着他们去仓房,给他们一人一个板车,「卖完一板车给你们十文钱,我只有一个要求,必须按我定好的价格卖,不能高也不能低,能做到吗?」 乞丐们点头如捣蒜。 他们感觉自己跟做梦似的。 短短一个时辰,他们竟然穿上新衣裳,成为了有头有脸的小商贩。 虽然他们兜里还是没有钱,但是推着板车走在街上时,一切感觉都不一样了。 他们不再需要跪地乞讨,而可以靠着自己的双手,有尊严的活着。 他们吆喝的认真,几乎是拿命来对待这份来之不易的活。 他们这些乞丐里,有不少人是想来蝉州谋生,但要么是找不到活、要么是被扣工资,他们比谁都清楚一份好的活计有多难得。 棠哥儿让他们去酱料店门前吆喝,排队的人见他们卖的也是酱料,正疑惑了,却听棠哥儿拿着喇叭喊道,「各位放心,板车上卖的酱料跟店里是一样的,价格一样,味道一样,出处也是一样的,请放心购买。」 排队的人一听,便涌到板车前,乞丐三牛还没反应过来,一板车的酱料就卖没了。 三牛抱着一兜的钱,人都是傻的,手都在抖。 没一会,他终于反应过来,抱着钱推着推车往仓房里赶。 仓房里,送完丢儿的熙哥儿早已在那候着,他清点好钱,确认金额没问题后给了三牛十文工钱,又在给他一车的酱料。 三牛小心翼翼的将十文钱揣进兜里,想说谢谢,眼泪却先流了出来。 十文钱,他终于在蝉州凭藉自己的努力挣到了十文钱。 越来越多的乞丐卖完酱料赶回来,三牛意识到危机,忙推着板车往酱料店赶。 棠哥儿见排在酱料店门口的队伍越来越短,他松了口气,却见一个乞丐推着满酱料的板车到他面前,焦急的指着城门口的方向,「有人带着钱跑了。」 第266页 三牛跟那人是隔壁村的,当初他们一起来到蝉州找活,但谁都没找到活,又因花光了路费无法回去,只能在蝉州当起了乞丐。 他知道那人想拿着卖酱料的钱当路费回去,但他走了,他们剩下的这些乞丐怎么办? 景老闆不嫌弃他们脏,给他们热水洗澡还给他们新衣裳,甚至不需要押金就把这么重要的酱料交给他们,若他们中有一个乞丐带着钱跑了,景老闆会怎么看待他们剩下的这些乞丐?又如何敢继续将酱料带给他们卖? 棠哥儿看着乞丐急切的眼神,莞尔问:「你叫什么?」 乞丐一愣,微红着脸道,「村里人都喊我三牛。」 「你卖酱料去吧。」棠哥儿淡声道,「那人跑不了的。」 早在他将酱料交给乞丐卖的时候,他就考虑过会出现这种情况。 因此,他刚才就让人给郝多愉送信,让他排查出城人员的时候注意一下。 现在,那人怕是已经被抓起来了吧。 正想着,就有个衙役揣着一袋子钱跑来,「景老闆,有个乞丐带着您的钱跑了,您数数对不对?」 棠哥儿数完后,拿出十文钱递给衙役,「这是他的工钱。」 衙役愣了下,没想到那人都带钱跑了,还能有工钱。 棠哥儿又拿出一罐辣椒酱放在衙役手里,「听郝多愉说你们都爱吃辣,辛苦你跑这一趟了。」 衙役拿着酱料,有些无措,又有些惊喜,「您真是太客气了。」 三牛愣愣的看着,忽然明白了什么,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原来你都知道。」 棠哥儿笑道,「还是谢谢你提醒我。」 三牛摆手道,「我都没帮上什么忙。」 见陆陆续续有乞丐推着推车来卖酱料,他忙道,「我卖酱料去了。」 棠哥儿喊住他,「忙完来店里找我。」 三牛傻傻的应了,虽然他并不知道棠哥儿找他干什么。 日落黄昏时,两个小二在整理空荡荡的酱料店。 「主夫,仓房的酱料全卖完了。」熙哥儿满头汗水,「我没想到酱料会卖的这么快。」 棠哥儿无奈,「酱料店只能停业一段时间了。」 酱料从蝉铁县运过来需要一段时间。 「景老闆,你叫俺来干啥。」三牛站在酱料店门口,显得有些拘束。 棠哥儿问他,「你想继续卖酱料吗?」 三牛眼睛一亮,用力的点头。 棠哥儿又道,「我给你写封信,你带去蝉铁县的酱料工坊,他们自然会把酱料给你,你带着酱料去其它县城卖。」 三牛反应过来,红着脸说:「我身上只有三十文钱。」 没钱,酱料工坊又怎么会把钱交给他? 棠哥儿淡声道,「你只管去,他们不会找你拿钱的。等你第二次拿货时,再把第一次拿货的钱交给他们。」 三牛欣喜若狂,「真、真的吗?」 熙哥儿道,「酱料工坊可是我们主夫开的,主夫还能骗你不成?」 三牛激动的要跟棠哥儿跪下道谢,棠哥儿将他扶起来。 天黑下来时,街上的花灯一盏接一盏的亮起来。 承隽尹一手揽着棠哥儿,一手抱着小竹子在前头走,熊贝苗和景一走在后头,袖子底下的手悄悄相握。 景荨芸向来爱凑热闹,她到处乱逛,一会看看这家花灯,一会猜猜另一家灯谜。 弃美跟着景荨芸,面无表情,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吓得那些想跟景荨芸打招唿的公子哥对她们避而远之。 街上人很多,熊贝苗怕景荨芸走丢,一直盯着景荨芸。 可景荨芸走来走去,她盯不住就算了,还把自个儿给晃晕了。 景一劝道,「放她去玩吧,她有人护着。」 熊贝苗无奈,颔首。 景一拉着熊贝苗停在一个捏糖人的小摊前,「能捏人吗?」 摊主问:「捏谁?」 景一指着熊贝苗,憨笑道,「我家夫郎。」 熊贝苗微红了脸,摊主笑着应了声,「好咧。」 棠哥儿见熊贝苗他们没有跟上来,回头看了眼。 承隽尹握着他的手道,「岳父岳母少有机会能这般玩闹,就别打扰他们了。」 棠哥儿弯起眉眼,「我们玩我们的。」 府里的下人都守在爹和姆父身后保护他们,荨芸也有水和弃美保护,他无需担忧太多。 不远处有人在杂耍,小竹子见着火把在天上飞,就非要过去瞧瞧。 承隽尹抱着小竹子走过去,棠哥儿被人群挡着看不见。 承隽尹便小竹子塞进棠哥儿怀里,随即将棠哥儿抱起来,让棠哥儿坐在他肩膀上。 棠哥儿吓了一跳,觉得不好意思:「夫君,你快放我下来。」 承隽尹笑着说,「小竹子不是挺开心的?」 棠哥儿看向怀中的小竹子,只见小竹子因为视野变宽,开心的一直鼓掌。 棠哥儿眼神一柔,「他很开心。」 承隽尹抱着棠哥儿的大腿,脸上的笑止不住,「开心就好。」 不知不觉中,承隽尹被人群挤到最前面,不少人看到他们这样的姿势,不觉得不好,反而纷纷模仿起来。 棠哥儿见着附近坐在人肩上的都是小孩子,只有他一个『上了年纪』的夫郎,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杂耍的人来讨钱,棠哥儿从怀中掏出碎银子扔下去,那人看了他一眼,问:「我们接下来想演个杂技,需要一名小看官配合,不知夫郎可愿暂时割爱,将小少爷借我们一下?」 第267页 棠哥儿正想拒绝,小竹子却已经拍着胸口道,「配合!配合!」 看他已经兴奋的手舞足蹈,棠哥儿无奈,便将小竹子递出去。 那人抱着小竹子后退,其它几个杂耍的人员将小竹子围在中间。 黑色油布在天空展开,黑压压的压下,将几个人连同小竹子都包在其中。 棠哥儿站在小竹子的正对面,他看到小竹子在油布压下来前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他心口竟莫名一慌。 杂耍团突然安静下来,久久没有动静。 围观的百姓面面相觑,有人不耐烦喊道,「别卖关子了,快点表演。」 棠哥儿揪住承隽尹的胳膊,「小竹子!」 承隽尹将棠哥儿放下来,三步并两步揭开油布,油布里只余一个空架子架着,里头什么人都没有。 棠哥儿双腿一软,承隽尹扶住他,脸色阴沉,「金!土!找人!狗困,你去让郝多愉把城门堵住,谁也不准出去。」 百姓们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人群慌乱了一瞬,皆后怕的看着自己身侧的孩子。 饕餮闻着味,往一个方向冲去,棠哥儿忙追过去,承隽尹拉住他,「我去,你别急。」 他看向熙哥儿,「你带着主夫去找小姐。」 他一顿,始终还是放心不下,「保护好他。」 「我没事,你去找小竹子,去啊!」棠哥儿推搡着他,声音发颤。 承隽尹追着饕餮而去,熙哥儿拉着棠哥儿往后走,边走边喊景荨芸。 景荨芸隐隐约约听到熙哥儿的声音,回头看到脸色煞白的棠哥儿,她忙放下手中的灯笼,「怎么了?」 熙哥儿忍着眼泪道,「小竹子被拐走了。」 还是在他们眼皮底下被拐的。 景荨芸脸色都变了,熊贝苗远远瞧见他们,正走过来就听到这话,差点当场晕过去。 景一看向还未反应过来的下人,喊道:「愣着干什么,救人啊!快救人啊!」 下人们四散开找人,棠哥儿想去找,被景一拦住了,「贼人有可能是沖你来的,你若是落单,岂不是随了他们的意?」 棠哥儿的指甲死死掐进手心,他逼迫自己强行冷静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棠哥儿只感觉像是过了许久,一个衙役匆匆跑来,「人抓到了!」 棠哥儿迫不及待的追问,「小竹子呢?」 衙役没吭声,眼神闪躲。 棠哥儿的眼底凝聚上血色,他哑声道,「带我去看看。」 人是郝多愉逮到的,收到承隽尹的命令郝多愉立刻就让人封锁城门,正巧在封城门的时候,贼人正要出去。 眼见着要被封在城里头,贼人们便急了,趁守门的官兵不注意往外沖。 官兵们猝不及防,被横冲直撞的马车撞倒在地,是郝多愉愣是以一人之力将他们拦住。 棠哥儿过去时,一眼便认出这群人都是杂耍团的人,可他一眼扫过去,抱走小竹子的人并不在这里头。 郝多愉抱着个小孩走过来,小孩穿着跟小竹子一模一样的衣服,身形跟小竹子相似,似乎是哭过了,小孩黑长的睫毛搭在眼皮上,精緻的小脸皱成一团,睡的并不安稳。 「小……」熊贝苗匆匆走来,看到孩子的脸一怔。 这不是小竹子。 他颤声问:「小竹子呢?」 「这群人非说这孩子就是小竹子,放狗屁!是不是小竹子我还能认不出来?」 棠哥儿手脚发寒,还非得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他们还说什么了?」 「他们是蝉州有名的拍花子,已经在县城里作案好几起,每次抓到小孩就跑,不过他们这次来蝉州,是有人专门雇他们过来的。」郝多愉脸色阴沉道,「那人给他们钱,要求他们将小竹子卖掉,卖的远远的。」 他问棠哥儿,「听他们描述,那人应该是蝉州人士,你最近有得罪什么人吗?」 棠哥儿第一个想到的是红家,「你能带着人去红家找人吗?」 郝多愉很为难,「无凭无据,不能这么做,会害承兄被弹劾的。」 棠哥儿咬紧牙关,「跟夫君无关,我带人去找。」 正当他要领着人去搜红家的时候,土凭空出现,「小主子找到了。」 棠哥儿激动的抓住土的衣领,「在哪?」 熊贝苗追问道,「他受伤了吗?」 土沉声道,「属下办事不利。」 熊贝苗差点要被吓晕,土连忙挽救道,「小主子没有生命危险。」 景荨芸怒道,「你话不能一次性讲完吗!」 一群人往医馆赶去,棠哥儿一见小竹子青紫的脸色就吓哭了。 承隽尹抱住他安抚,「饕餮追过去的时候,兇手正在对小竹子动手。」 兇手试图把小竹子掐死,饕餮盛怒之下直接咬死了兇手。 小竹子从兇手手中掉落时正好被承隽尹接住,承隽尹见小竹子已经失去意识,忙抱着他来医馆。 棠哥儿听完后浑身都在发颤,他在害怕。 差一点,小竹子差一点就死了。 他的儿子差一点就要因为他疏忽被人害死了。 承隽尹轻拍他的后背,「小竹子救过来了,没事,没事……」 虚惊一场后,谁也没有了继续逛花灯的心思。 棠哥儿将小竹子抱回府,承隽尹想将小竹子从棠哥儿怀中抱出来,棠哥儿不肯。 第268页 承隽尹看着他后怕的模样,心口都在抽疼。 他强制性的将棠哥儿抱到床上,把棠哥儿整个人锁进他怀里。 棠哥儿背对着承隽尹,怀中抱着小竹子,无论承隽尹如何哄,都睁着眼睛盯着小竹子不肯睡。 最后承隽尹实在没办法,发狠似的一口咬在棠哥儿后脖颈上,「你别让我担心。」 棠哥儿感觉后脖颈刺疼,或许是太疼的,也或许是委屈,他突然翻过身缩进承隽尹怀里,呜咽的哭出声。 承隽尹松了口气,他轻拍棠哥儿后背,任由棠哥儿的眼泪沾湿他的衣襟。 不知过了多久,棠哥儿终于睡过去了,承隽尹看着他哭肿的眼,眼神阴鸷可怖。 一夜没睡,天还没亮,承隽尹便起身走了。 来到府衙,他将郝多愉叫来。 郝多愉也是一夜没睡,他忙着审问犯人。 「查出来了,这些人是红家那老头子指使的。」 承隽尹眼神冷的瘆人,「红家人呢?」 「跑了!全跑了!」郝多愉怒道,「这分明就是蓄谋已久!」 他一顿,又道:「不过那些人都说,红家只要求拐走孩子,没有要求杀人,他们一直以为他们手中那小胖墩就是小竹子,如果不是被我们抓了,他们压根没意识到小竹子被掉包了,而那个将小竹子拐走的人是在几天前才加入他们的,他们根本就不知道那人的底细。」 「那人是向绝的死士。」承隽尹声音有些哑,「去追,把红家的人一个不落的追回来!」 红家拐卖小竹子,有绝大可能是出于报復。 但红家只是一把刀,背后定有一人在操控这一切。 而这人的目的,是杀死小竹子。 这人很清楚诱拐小竹子的人很难逃离蝉州,便偷天换日,以贼人为饵吸引他们注意,为的是让死士有时间能趁乱杀死小竹子。 仵作在死士牙齿上发现事先藏好的毒药,他猜测死士在杀死小竹子后就会自杀,断掉他们所有线索。 想到这,他心口发紧。 昨天的事,但凡有一分差错,小竹子可能都活不下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19 00:00:00~2023-08-19 23:59: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鸣廊_ 20瓶;管失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小竹子失语 「已经让人去追了。」郝多愉揉着发疼的太阳穴,「让我头疼的是那小胖墩。」 承隽尹说:「查查最近失踪的小孩,看有没有对得上的。」 「查过了,没一个对得上的。」郝多愉愁眉苦脸的说,「那小胖墩看着跟小竹子差不多的年纪,话都说不利索,问他是谁,叫什么,他只会一个劲的哭,我看他哭的脸上脏兮兮的,想给他擦一擦,他不让碰,一碰就哭的更厉害了。」 承隽尹沉思半晌,道:「小竹子缺个书童,若是找不到人家,就先将他送去承府吧。」 郝多愉颔首,又问:「小竹子如何了?」 承隽尹摇头,「还没醒,怕是受了惊吓,这几日会折腾些,过段时间或许会好。」 或许会好,也或许不会。 郝多愉闻言,又低声咒骂了一句。 「有种冲着大人来,沖小孩下手算什么本事。」 承府。 棠哥儿醒时心口一跳,下意识看向身侧。 小竹子已经醒了,他醒了也不吭声,就是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 棠哥儿忙将小竹子抱进怀里,轻声安抚着,「没事,姆父在,姆父在。」 他哄着小竹子,自己却先红了眼眶。 小竹子伸出小手抚摸着棠哥儿的眼,小小的眼里带着担忧。 棠哥儿鼻尖一酸,抓着小竹子的手亲了又亲,一边亲一边同小竹子说话。 小竹子只是安静的看着他,却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棠哥儿逐渐意识到什么,颤声请求道:「小竹子,你能说句话给姆父听好吗?」 小竹子张了张嘴,说不出来。 棠哥儿只感觉脑子轰隆一声,天都要塌了。 他抱着小竹子冲出去,喊着让熙哥儿去请郎中。 熙哥儿着急忙慌的去请了,熊贝苗等人一听消息就赶过来,听说小竹子说不出话后脸色都变了。 承隽尹在府衙里得到消息,扔下手中的公文便往府里赶。 一回府,看到棠哥儿无措绝望的模样,他心口闷疼。 棠哥儿问他:「郎中说小竹子喉咙没问题,可小竹子为什么说不出话?」 承隽尹轻拍他的后背,看着他的眼,温声道,「我去问问,你在这等我,好吗?」 棠哥儿点了点头,看着承隽尹朝房里走去。 没一会,承隽尹出来。 「郎中说小竹子只是吓到了,等小竹子缓过来就能说话。」 他笑着,一副轻松的模样,「别吓到自己了,小竹子很坚强的,他不会有事的。」 棠哥儿提着的心往下一放,呢喃着没事就好,却没察觉到承隽尹眼底聚拢的黑沉寒意。 郎中原话说的是:小公子受到惊吓,日后能不能说话,还得看他自己。 郝多愉还不知道这事,他将小胖墩送到承府时才察觉承府气氛微妙,他茫然的问:「怎么了?」 第269页 承隽尹看到小胖墩才想到书童的事,但想到小竹子如今的情况,身边并不适合多一个陌生的书童。 郝多愉从狗困那了解到情况,也是蒙了,「这可咋办?」 棠哥儿见小胖墩眼都哭肿了,不由得心生怜惜,「留在承府吧,小竹子若不接受他,便放在我身边养着,左右承府也不缺这一口饭。」 若不是贼人盯上了小竹子,这小胖墩就不用被抓来当小竹子的替身。 郝多愉应了,他将哭累睡着的小胖墩小心翼翼的递给承隽尹,「这孩子醒着可闹腾了,别吵醒啊。」 他现在闭上眼,都仿佛能听到这小孩的哭声。 「小竹子闹着要见你。」熊贝苗抱着小竹子走进来,眼眶有些红,明显是刚刚哭过。 小竹子张着手要棠哥儿抱,不哭不闹不吭声,安静的让人心疼。 棠哥儿心里酸涩难耐。 小竹子自小聪明,胆子也大。 他不知小竹子是真的没事还是不想让他们担心故意装出没事的模样。 他将小竹子抱在怀里,小竹子眼睛一转,看到了承隽尹怀中的小胖墩。 小竹子似乎很好奇,挣扎着从棠哥儿怀中下来去拉扯承隽尹的衣袖,承隽尹蹲下,将小胖墩抱到小竹子面前。 小竹子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轻轻的戳了戳小胖墩肉乎乎的脸。 见小胖墩的脸被自己的手指戳的陷进去又冒出来,小竹子裂开嘴角,弯起眉眼,笑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面面相觑后,心里紧绷的弦一松。 小竹子终于笑了。 从今早醒来到刚才,小竹子始终面无表情,往日看到棠哥儿总是笑得眉眼弯弯的他,如今被棠哥儿抱在怀里也没了笑模样。 棠哥儿擦掉眼角的泪花,柔声道:「看来小竹子很喜欢小胖墩。」 小竹子抓着小胖墩的手用力的点头。 棠哥儿将小胖墩放在床上,小竹子用棉布擦小胖墩满是泪痕的脸,他的动作笨拙,却擦的认真,擦干净了又心满意足的傻笑。 棠哥儿在一旁看着,也忍不住笑。 或许是因小竹子跟小胖墩同样大,小胖墩醒后看到小竹子并不害怕,反而因小竹子对他流露出善意后更黏小竹子。 夜深后,嬷嬷要给小胖墩洗澡,小胖墩又哭又闹死活不让。 小竹子以为嬷嬷欺负小胖墩,生气的赶走嬷嬷,棠哥儿听闻后便赶了过来。 小竹子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把小胖墩哄好了,小胖墩此时正坐在椅子上抽抽噎噎的,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模样。 小竹子坐在一旁给小胖墩擦眼泪,看到棠哥儿,眼神无奈又带着求助。 棠哥儿没忍住笑了。 小竹子在府里便是个混世大魔王,没想到竟也有能降得住他的人。 他走过去温柔的跟小胖墩打招唿,在小竹子的辅助下,小胖墩逐渐对棠哥儿放下戒心,允许棠哥儿给他洗澡。 给小胖墩脱衣服的时候,棠哥儿正要让小竹子出去,小胖墩却揪着小竹子不放。 棠哥儿看小胖墩那不安的模样,也顺着孩子的意,没让小竹子走。 可棠哥儿给小胖墩脱衣裳的时候,却发现小胖墩竟是个哥儿。 他蒙了一瞬,忙将小胖墩用衣服包起来,把小竹子赶出去。 孩子幼时本就男女莫辨,他们初见小胖墩便见他穿着小竹子的男子衣裳,下意识的便以为他是汉子。 没想到…… 他看着眼前胖乎乎的哥儿,神色无奈。 少有人家会将哥儿养的如此圆润啊。 小胖墩见小竹子被赶走有些不安,但或许是感受到棠哥儿的善意,他并没有哭,任由棠哥儿将他洗干净。 小竹子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赶出来,见棠哥儿出来后便想去房里看小胖墩。 棠哥儿抱起小竹子,「他睡了,姆父有话跟你说,你愿意听吗?」 小竹子点了点头,安静的听着棠哥儿把话说完后,他张了张嘴想问什么,但发不出声后,他懊恼的扁起嘴巴。 棠哥儿让熙哥儿拿来纸笔,「夫子都说你的字写的好看,能写给姆父看看吗?」 小竹子眼睛一亮,将自己想说的话写出来。 『那我今晚不能跟宝宝一起睡吗?我跟他约好了。』 棠哥儿问:「他叫宝宝吗?」 小竹子点头,棠哥儿又道,「不可以,哥儿汉子有别的,姆父知道你懂。」 小竹子失落的垂下头,棠哥儿又道:「但宝宝这段时间都会住在承府,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陪你。」 小竹子又高兴了。 当晚,棠哥儿告诉承隽尹,「小胖墩该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宝宝是个哥儿却被养的如此胖乎,足以证明宝宝的家境应当不错。 承隽尹猜测,「小胖墩或许不是蝉州人。」 宝宝极有可能是小胖墩的乳名,能给小胖墩取这样的乳名,可见小胖墩家人对小胖墩的喜爱。 若是小胖墩丢了,他的家人应该会用尽一切方法寻找,不可能不报官。 棠哥儿脑子里灵光一闪,「小胖墩是死士带来的,难道小胖墩是被拐去当死士培养?」 小胖墩长的好看,但太圆润了,旁人很容易将他误认成汉子。 若小胖墩是被当成汉子拐走,路上才被贼人发现哥儿身份…… 哥儿力量不足汉子,没有培养成死士的必要,但扔了又觉得可惜,正巧这边又需要一个孩子当小竹子替身…… 第270页 承隽尹闻言,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便起身写信。 棠哥儿问:「夫君,你给谁写信?」 承隽尹应道,「给舅舅。」 这封信他本打算明日写,但现在既然想到这个可能,便将之一起写进去,也能让舅舅留意一下,看能不能找到小胖墩的家人。 几天后,官兵将红家人抓回来了。 郝多愉连夜审问他们,审问完后沉着脸钻进承隽尹的书房。 「红阙巫不是被红家人救走的。」郝多愉觉得有些乱,理了一理才到,「有个神秘人救了红阙巫,将红阙巫扔在红家大厅,红老闆发现红阙巫被废了,一怒之下才打算报復棠哥儿。」 他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那老不死的对小竹子下手也是因为有人写了这张字条提醒他,他知道红阙巫被我们抓走,本来想求助主家,结果信还没发出去就看到被折磨的不成人样的红阙巫。」 承隽尹冷声说:「他不像是为赌一时之气就放弃这么大家业的人。」 郝多愉一拍大腿,「不对劲的地方就在这,有人跟他说京城有个很厉害的郎中,断了根的都能治好,那老头子也是狠,当机立断,说跑就跑,不过这些家业他也只是安排人代管,并没有丢,想着哪天你离开蝉州了,他还能回来。」 承隽尹接过郝多愉手中的纸条,纸条上的字写的中规中矩,但却有些别扭。 他将纸条揣进兜里,眉头紧锁。 郝多愉告退,承隽尹让他把门关上,郝多愉两手抓着门框往外拉。 门缝越来越小,正对着大门的落地花瓶似是被门缝所挤压。 咔的一声细响,门关上了。 郝多愉站在门口挠了挠头,纳闷道,「记错了吗?」 他怎么觉得那花瓶好像放反了? 时间匆匆,转眼又是一年新年。 小竹子依旧不会说话,棠哥儿虽然嘴上不说,但这颗心总是提着,时常晚上想着想着就睡不着。 他睡不着还不敢让承隽尹知道,生怕打扰到承隽尹,有次承隽尹发觉棠哥儿的身体有些颤抖,将棠哥儿的身子掰过来,才知棠哥儿已经哭的喘不上去。 他心疼的啄吻棠哥儿的眉眼,心底的戾气翻滚怒吼。 隔天,承隽尹便给小竹子请了夫子,却对小竹子说:「这是给宝宝请的。」 宝宝说话一日比一日利索,小竹子偶尔想跟着说,但总是发不出声音。 棠哥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不敢逼小竹子。 小竹子自个儿也很懊恼,宝宝发现小竹子不开心,竟握着小竹子的手放在喉咙里,教小竹子发生。 小竹子愣住,宝宝以为小竹子不肯学就生气了,「学!学!」 小竹子怕宝宝生气,硬着头皮张嘴,虽然依旧发不出声音,但说话的嘴型却越来越标准,也更愿意开口了。 跨年这天,棠哥儿心心念念的便是小竹子能跟他说句新年好。 他给小竹子和宝宝都包了红包,小竹子接过红包后就塞给宝宝,宝宝不收。 小竹子急眼了,宝宝就是不要,还跑了。 棠哥儿靠在承隽尹怀里,笑了,「小竹子怎么这么霸道。」 承隽尹笑骂,「这小屁孩。」 别人看不懂小竹子为什么这么做,他还能看不懂吗? 小胖墩虽然胖,但却很灵活。 小竹子一时半会抓不到人,涨红着脸,喊道,「站住!」 众人神色一滞,棠哥儿愣住,宝宝也不跑了,睁着大眼睛茫然的看着小竹子。 小竹子气唿唿的走过去,将红包往宝宝怀里塞,「拿着!」 他的声音洪亮,奶凶奶凶。 宝宝抱着红包,呆萌的应了声,「哦。」 他一顿,又道:「你声音真好听。」 小竹子后知后觉的睁大眼睛,半晌将目光投向棠哥儿。 棠哥儿抱起小竹子,喜极而泣。 小竹子想哭,但瞥见宝宝后硬生生忍住,绷着脸吐出一句,「我不是哑巴。」 尽管棠哥儿一而再再而三的警告下人,但还是堵不住某些下人的嘴。 小竹子听到有人喊他小哑巴,便一直记在心里,记到现在。 棠哥儿哽咽道,「嗯,小竹子不是!」 年初三的时候,京城的信件到了,随信而来的还有一大批东西,皆是余盛绝等人给小竹子的东西。 承隽尹看了信,说:「舅舅怪我们没照顾好小竹子,若是小竹子还不能说话,我真不知道怎么给舅舅回信了。」 棠哥儿将头埋进承隽尹怀里,闷声应说,「嗯。」 他一顿,又道:「小竹子还记着老夫子,我年前便让人送了年礼去老夫子的老家,托老夫子写封信给小竹子,若是没出差错,这信也快到了。」 小竹子虽没说,但到底还小,藏不住心思。 他察觉到小竹子因口不能言的事闷闷不乐,就想方设法的让小竹子开心。 没想到老夫子的信还没来,小竹子便能说话了。 …… 小竹子好了之后,棠哥儿又将重心放在生意上,他的生意做的火热,但蝉州的商人在看到红家和昙家两家前车之鑑后,就再也不敢对他下手了。 春天是播种的季节,已熟料掌握肥田之法的官员们自信满满的去村里教导肥田之法,谁知刚表明来意就被愤怒的村民们赶走。 第271页 官员们嘴上喊着要把村民们抓进大牢,但第二天还是得去赔笑脸,劝说村民们用上肥田之法。 若是把村民抓了,谁来种田? 不种田就没税收,没税收那就得自掏腰包。 谁也不想自掏腰包,那就只能当孙子赔笑脸。 郝多愉领着承隽尹的命令去看了看情况,回来后跟承隽尹说起这事后脸上的笑就没停过,「该!就该让这些养尊处优的官吃点苦头!」 承隽尹淡笑,「那些人有动静了吗?」 郝多愉神色一正,「没有,他们倒也沉得住气,天天在码头上抗大包。」 郝多愉也是憋屈,「要不是人手不够,我真想一口气把他们给端了。」 承隽尹慢悠悠道,「不急。」 郝多愉又问:「那谁不是天天嚷嚷着要撤兵,你让他撤了没?」 那些人在蝉州困太久,憋不住给吴茜掠施压,吴茜掠也怕这些人在蝉州闹事,就一直跟承兄说要撤兵。 承隽尹声音一沉,「吴茜掠要是敢撤兵,我就敢告他一个玩忽职守!」 郝多愉纳闷,「他们为啥不另外寻个窝点。」 承隽尹笑了,「他们怕死。」 山贼寻的窝点都是讲究易守难攻,蝉州荒山多,但如此地势的荒山并不多。 郝多愉没理解,但也懒得多问。 「承大人,芜小姐又来了。」狗困有些无言,「她说想进来等芜大人回来。」 承隽尹拧眉,「闲杂人等,不许入内。」 狗困苦着脸问,「万一她又在府衙外哭怎么办?」 上次大人不让芜滢满进府衙,芜滢满便在门口哭啼啼的求大人成全他的孝心。 闹的百姓围观,大人的风评被害。 承隽尹眼神冷漠,「那就让她闹!」 他不止一次拒绝过芜滢满,芜滢满还愣是贴过来,他就算再好的脾气,也被闹出一身火气。 狗困无奈,只能往外走。 果不其然,芜滢满又开始闹,张口闭口都是承隽尹为难她,不成全她的一片孝心。 狗困听的差点骂脏话。 芜滢满有个狗屁孝心,上次芜同知让她帮忙拎桶粪水,芜滢满跑的比谁都快。 棠哥儿来府衙找承隽尹,正听到芜滢满在闹,他思索半晌,上前柔声道,「芜姑娘莫急,我亲自带你去见芜大人。」 芜滢满人都愣住了,「我不要!」 他爹都跑山沟沟里去了,听说山沟沟里连屋子都漏水,她是金枝玉叶,怎么可能去受那种苦? 棠哥儿疑惑的问:「为何不愿?你不是想尽孝吗?我直接带你去不是更好吗?」 芜滢满答不出来。 棠哥儿脸色一沉,「芜同知亲自下田,为百姓劳心劳力,而你却日日穿金戴银,提着食盒来府衙说着要给芜同知尽孝?我倒要问问,你尽的是谁的孝?又是哪门子的孝?」 芜滢满支支吾吾,憋红了脸。 棠哥儿放缓声音,「难不成,芜小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芜滢满激动的反驳,「不是!」 若是让旁人知道她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对承隽尹一个外男有所企图并日日追过来讨好献殷勤,旁人会怎么看她?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她不想被人耻笑! 棠哥儿勾唇一笑,「那应当是我误会了。」 他问:「芜小姐若是不想去找芜同知,那就随我进去等吧。」 芜滢满面对百姓们质疑的眼神,却不敢再进去了。 「我、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落荒而逃,狗困摇头嘆道,「还是主夫厉害。」 承隽尹见棠哥儿来了,沉声道,「别管外头那人。」 棠哥儿心知承隽尹担心他,轻声道,「我将她赶走了,她日后应当不会再来府衙里骚扰你了。」 承隽尹仔细盯着他的眼,见他没有心情不好才道,「还是我家夫郎厉害。」 棠哥儿笑着推开承隽尹,「今早红家酒楼住进了两个不同寻常的人。」 红老闆被抓后,他就将红家酒楼收购了。 「如何不同寻常?」 「我同他们擦身而过时,饕餮炸毛了。」 只有感受到危险或者情绪激动时,饕餮才会有如此表现。 棠哥儿又道,「我观他们虎口有茧,应是练武之人,谈吐不凡,口音也不似蝉州人。」 承隽尹闻言看向饕餮,饕餮甩着尾巴道,「他们身上有很重的血腥味。」 承隽尹正色道,「我让人去调查,你定要离他们远些。」 并不是他们太敏感,而是自从小竹子出事后,他们便格外注意在蝉州出现的外乡人。 向绝一直盯着他们,他们不得不防。 棠哥儿抿唇,又说起另一件事,「老夫子迟迟没有回信,我这心底有些不安。」 承隽尹道,「老夫子的老家离蝉州不过半月路程,我遣人去看看,你莫忧心太多。」 棠哥儿扁了扁嘴,「哦。」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20 00:00:00~2023-08-20 23:59: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oy 10瓶;鸣廊_ 5瓶;活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尾昧真面目败露 芜滢满羞愧的坐上马车逃离府衙,临到半路,马车却停了。 第272页 她怒道,「怎么回事?」 马车外安静的可怕,她逐渐察觉不对,正要出去看看,却见帘子一掀,一个身着粉色长杉的女子闯进马车。 寒光一闪,锋利的刀刃架在她脖子上,她吓得跌坐在地,浑身直颤。 「你、你是谁?」 女子只问她,「想嫁给承隽尹吗?」 芜滢满不敢应,女子眸色一暗,「不想?」 「想!想!」芜滢满害怕的往后挪,「我没招惹你,你别杀我啊。」 女子收剑,将一个东西塞进芜滢满嘴里,单手扣住芜滢满的下巴逼迫芜滢满咽下去。 芜滢满慌了神,「你给我吃了什么!」 「毒药。」女子直言道,「想活着便听话,我能帮你嫁给承隽尹。」 芜滢满怕极了,她哭吼道,「我听话,我听话,你给我解药!」 「闭嘴。」女子低喝,神色不耐。 芜滢满吓得噤声。 气候变化,棠哥儿近日身体不爽利,承隽尹便时刻注意着,生怕棠哥儿中了风寒。 千防万防,却没防住。 棠哥儿还是感染了风寒,承隽尹连府衙都不去了,整日照顾棠哥儿。 棠哥儿怕传染给承隽尹,让承隽尹离他远点,承隽尹却不愿意,一张俊脸绷着,看上去比棠哥儿还难受。 棠哥儿无奈,只好让承隽尹照顾他。 这些年棠哥儿被养的好,在承隽尹的照顾下,没几日便痊癒了,但承隽尹却被感染了。 承隽尹底子好,虽感染了风寒却不严重,坏就坏在来事了。 府衙有人告状,告的是出人命官司。 谁的命,老夫子的命。 承隽尹一见堂下的尸体,脸色就变了。 老夫子的家人神色悲痛,说的断断续续。 原来老夫子并没有回家,他被杀了,尸体被埋在山里头,家里人靠着老夫子养的狗才找到老夫子尸体。 他们之所以会怀疑老夫子出事,就是因为棠哥儿寄回去的信。 老夫子的儿子也习得几个字,他见到信中的内容就心生不妙,只因他的孩子生的膘肥体壮,从未得病。 老夫子近一年音讯全无,他本就忧心,却因琐事无法离开。 妻子总安慰他,毕竟老夫子之前寄来的信上常说起东家待他极好,可这次收到棠哥儿的信,他才知老夫子很早之前便回乡了。 承隽尹掀开白布,老夫子的尸体已腐化,面目全非,若不是凭着些贴身衣物,他们根本难以辨别老夫子的身份。 仵作检查完老夫子的尸体后,致命伤是胸前的刀伤,一刀毙命。 郝多愉上前查看,眸色微变,「跟阿颉的死法一样。」 承隽尹心口如同坠了块石头般沉重。 老夫子性情和善,从未与人交恶,兇手杀死老夫子,只因老夫子挡了路。 谁的路,怕是向绝的路。 他无法立刻给老夫子家人一个交代,只能先拿钱安抚他们。 回到府中,他跟棠哥儿说起这事,棠哥儿脸色发白,「不能让小竹子知道。」 承隽尹心中有亏欠,他紧紧抱着棠哥儿,手背青筋凸出,声音发哑,「他是因我们而死。」 棠哥儿抿着唇,没吭声。 处理完老夫子的事情后,承隽尹彻底病倒了。 他生怕自己把病气又过回给棠哥儿,无论如何都不让棠哥儿接近他,甚至晚上都搬到偏房睡。 棠哥儿又气又急,但也心知承隽尹狠下心,他便拗不过。 正当他忧心承隽尹时,不知是谁走漏的消息,小竹子哭着找来了。 「姆父,夫子死了吗?」 小竹子小时候爱哭,长大后却开始注重『面子』不敢哭。 这是他第一次看小竹子哭的这么惨,这么撕心裂肺。 他心疼不已,抱着小竹子哄了一整天。 小竹子哭累睡着后还拽着他的衣袖不放,湿答答的睫毛落在眼皮上,胸口一抽一抽的。 棠哥儿抱着小竹子问,「宝宝呢?」 小竹子和宝宝几乎形影不离,怎么小竹子哭了这么久,也没见宝宝的影子。 土现声说:「小少爷哭之前把宝宝支走了。」 棠哥儿闻言,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他问:「谁走漏的消息?」 「两个下人聊天时被小少爷偷听到了。」 「可是随我们从蝉铁县来蝉州的下人?」 土眸色一变,「并不是。」 棠哥儿声音一沉,「去查查。」 既然不是蝉铁县的下人,那又怎知老夫子的存在。 一刻钟后,土回了,「下人受尾昧指使,特意为之。」 棠哥儿垂眸盯着怀中的小竹子,只道:「下去吧。」 天色黑沉,承府的灯一盏接一盏的暗下,守夜的下人们走路放轻了声音,生怕惊扰到主子。 「砰!」承府的大门被撞开,巨响打破了承府的平静。 芜同知带着人闯进来,景一拦住他,「芜大人,你夜闯承府,所为何事?」 芜同知怒道,「来找人!这段时间承大人身体受寒,我女儿日日前来照顾,今天竟还宿在此处,我来此要人讨公道!」 景一沉下脸,「芜大人,我女婿乃是朝廷命官,无凭无据,你怎可如此污衊他?」 芜同知带来的人多,竟毫不客气的将景一推开,轻车熟路的冲到承隽尹的院子,踹开了偏房的门。 第273页 「芜滢满!」 他吼的大声,房内的人似乎被惊醒,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芜滢满裹着衣裳从屏风后走来。 「爹。」她垂着眼眸,心虚中带着几分羞涩,「小点声,他还在睡。」 景一脸色一变,狗困更是傻了眼。 这女人何时进去的? 芜同知嘴角一抽。 若不是这一切是他们有意为之,他真想一巴掌抽死芜滢满。 无名无分之下,这等不要脸的话都敢说出口。 「睡?他还好意思睡?他要了你的清白,让你彻夜照顾他却不给你半点名分!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似乎是不将人吵醒不罢休,「承大人,我今日便以下犯上,为我女儿讨个名分!讨个公道!」 芜滢满羞恼的跺了跺脚,看似不愿,实则嘴角已克制不住的往上勾。 承隽尹早已病的神志不清,就算被叫起来,他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照顾他,更无法辩解什么。 她深夜出现在他的房间是事实,即使什么都没发生,但她可是个清白的大姑娘,又为他痴情至此,在爹爹的施压下,她就不信承隽尹还能不对她负责。 「讨什么?」温和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芜滢满神色一僵,不敢置信的转身往后看。 棠哥儿抱着被吵醒的小竹子从屏风后走出来,他先是讶异的看了眼芜滢满,不解道:「芜小姐怎么会在这?」 芜同知都蒙了,「承大人呢!」 「我夫君今日在厢房睡啊。」棠哥儿似是明白了什么,看向芜滢满,「芜小姐这是做坏事进错房间了?」 芜滢满激动的反驳,「我没有!」 棠哥儿捂着小竹子的耳朵,「那芜小姐深更半夜,为何出现在我和小竹子的房里?」 芜滢满答不出来,她被送进屋里头后,见床上躺着个人就没敢靠近,生怕被床上的人察觉她的存在。 她哪知床上的人根本不是承隽尹。 思及此,她不免懊恼那些人不靠谱!竟然连这么重要的事都能搞错。 狗困忙道,「他们说芜小姐在房里彻夜照顾大人。」 棠哥儿意味不明的笑了,「芜小姐,你彻夜照顾哪个大人?」 芜滢满说不出话来,她无助的看向芜同知,芜同知心知事黄了,忙道:「我家小女知道大人病重后就心心念念着来照顾大人,怕是夜深走错房间了。」 他一顿,又道:「既然是误会一场,我便带着小女回去了。」 棠哥儿笑了,他眉眼弯弯,恰好又站在月光下,笑起来似是整个人都在发光。 众人看愣了,却听他温柔的说:「芜大人,我承府可不是你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芜同知只感觉嵴背一凉,他惊声质问,「你们想干什么!我可是朝廷命官!」 棠哥儿沉下脸,话锋一转,「我夫君不止是朝廷命官,还是皇亲国戚!你深更半夜带着人闯进我府,无凭无据张口便是对我夫君的污衊,若不是今日夫君并未宿在此处,我夫君岂不是要任由你们泼这脏水?来人,将他们都抓起来!」 他一声令下,承府的下人一拥而上。 芜滢满怕了,挣扎哭吼着求饶,见没有用,又开始咒骂棠哥儿。 棠哥儿充耳不闻,熙哥儿却忍不下去,抬手一巴掌下去给芜滢满打消停了。 景一见棠哥儿神色疲惫,劝道:「棠哥儿,去睡吧,有事明天再说。」 棠哥儿没吭声,只是望着远处的天空。 一道红光划破天际,在天上炸开绚烂的火光。 众人一惊,连声问怎么回事,棠哥儿深吸一口去,「封锁承府,抓拿贼人!」 景一后知后觉,恍然大悟。 今晚这事,竟是计中计。 书房。 尾昧见天空红光闪烁时便知不对,想跑却已经来不及了。 承隽尹打开门,面无表情的看着尾昧,「你到底是谁?」 老夫子走了,小竹子要么送去书院,要么再请夫子。 若是前者,尾昧只需等着便成,若是后者,尾昧便会想方设法的成为小竹子的夫子。 而这一切,只是为了和他们有所接触。 尾昧将袖子里的东西藏好,「我是谁,你日后便知道了。」 承隽尹语气笃定,「妓院搬去蝉铁县,为的是暗中帮你?」 尾昧并不否认,他神色淡漠,「一群废物罢了。」 虽是废物,但最后好歹有点用。 景荨芸告知他妓院被查处时,他便知为时已晚,无法补救,干脆将计就计,命令逃走的两个管事将他打伤后装傻充楞混进承府。 虽过程阴差阳错,但结果却是他想要的。 承隽尹神色发冷,「你的目的是什么?」 尾昧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你不是猜到了吗?」 他一开始本是想通过小竹子跟承隽尹接触,一步步跟承隽尹产生关系,光明正大的住进承府。 奈何承隽尹不上勾,反倒是他被承隽尹勾起了兴趣。 他自小便知自己长的好看,本以为承隽尹会对重伤痴傻的他心生怜惜,没曾想承隽尹依旧不为所动。 来蝉州的路上,他故意散播谣言,为的是让小竹子听到后去承隽尹面前闹。 他以为承隽尹定会厌烦小竹子的无理取闹,没成想却反倒激的承隽尹找他『了断』。 第274页 他心知如此下去,就算他是傻的,承隽尹也不会容许他继续留在承府,便只能装作被刺激而清醒,以退为进离开他们。 那条路上山匪肆虐,他让山匪将他掳走,又故意丢下带血的包袱,就是为了让承隽尹派人来救他。 一切发展都在他意料之中,他得以继续留在承府。 承隽尹对他生疑,派人盯着他,他便日日待在书房迷惑那些人,暗地里却在承府搜寻混沌天书。 承隽尹咬牙切齿的问,「那你为何要杀小竹子?」 那张写着小竹子名字的纸条,是尾昧写的。 他看过尾昧的字,之所以一开始认不出来,是因为那三个字是尾昧用左手写的。 小竹子记性好,他曾经见过尾昧用左手写字,一眼便认出那是尾昧的字迹。 尾昧淡声说:「承府的人都出去找小竹子,方便我做事。」 小竹子若死了,棠哥儿跟承隽尹的感情定会产生裂痕。 谋杀小竹子为一箭双鵰之计,但他并不想将第二个目的说给承隽尹听。 他不想看到承隽尹恨他。 承隽尹瞳孔一缩,眼底凝聚上血色。 「尾昧?」景荨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承隽尹回头,只见景荨芸满脸不敢置信的看着尾昧,「你、骗我?」 尾昧挪开眼,没看她,只是道:「利用而已,谈不上骗。」 他接近景荨芸,是为给自己找后路。 他从不将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若他无法通过承隽尹住进承府,他便想利用景荨芸达成他的目的。 「啪!」景荨芸飞冲上前,一巴掌打在尾昧的脸上。 尾昧的脸因巨大的力道别到一旁,鬓角的髮丝垂下,遮住他的半边脸。 「你可以利用我。」景荨芸红了眼,目呲欲裂的嘶吼出声,「但你不能伤害我的家人!」 尾昧看向景荨芸,那一瞬的眼神复杂。 门口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是闻讯赶来的下人。 尾昧往后一退,看着承隽尹时,语气竟有些温柔,「再会。」 「砰!」雾气自尾昧站的地方炸开,眼前一片白茫,景荨芸试图去抓住尾昧,却连他的衣角都抓不住。 棠哥儿来时只见景荨芸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棠哥儿走过去伸出手,「起来吧,地上凉。」 景荨芸没抓住他的手,只是仰头看他,问:「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棠哥儿答,「在蝉铁县时,我们并不知道。」 夫君觉得尾昧受伤一事有些蹊跷,虽怀疑,但没有证据,他们便当尾昧是无辜的。 来蝉州的路上,夫君被小竹子的话激怒是真,但他去找尾昧试探也是真。 当尾昧『清醒』时,夫君便知尾昧从未到尾都没有傻过。 没有一个傻子会在该清醒时清醒,不该清醒时装煳涂。 尾昧找他辞行时,他便应允了,他想着,若尾昧真的一走了之,那便是他和夫君误会了。 可尾昧回来了,还是他们亲手将尾昧带回来的。 他和夫君都知景荨芸重情重义,割捨不下尾昧,便顺应她的心意留下尾昧,只暗中派人盯着。 尾昧似乎有所察觉,成天待在书房里不出来,他们也因此放松警惕,没想到还是出事了。 景荨芸哑了声,「可你们后面猜到了,你们不说,只是顾忌我的感受。」 「不是的,我想将他放在眼皮底下盯着。」棠哥儿蹲下直视景荨芸,「你看像这次,我们不是抓到他了吗?」 景荨芸哭吼道,「可他偷到他要的东西了!」 她看到了,她看到尾昧袖子底下有一本书。 尾昧费尽心机就为了偷这一本书,她就算不知道那本书是什么,也知那本书不可能是寻常物! 棠哥儿眨巴着眼,在景荨芸耳边低声道,「东西是假的。」 当他们得知小竹子被谋杀一事跟向绝有关时,他们就猜到了尾昧是向绝的人。 他们并不想轻易放过尾昧,在发现书房和卧室被动过之后,他们就猜到尾昧或许是想找某样东西。 书房里几乎所有的书都被翻过,他们便猜测尾昧的目的是混沌天书。 他们做酱料、做豆腐、大力实施肥田之法,向绝能猜到混沌天书在夫君手里并不意外。 恰好,饕餮通过气味锁定被尾昧碰过的东西,意外在书房里发现了一间密室。 密室里并没有尾昧的味道,或许是时间不够,尾昧并没有进去。 尾昧苦寻混沌天书无果,发现这密室后,定会猜测天书在密室了,定会找机会再来。 因此,夫君做了一本假的混沌天书放进密室里头,顺便把密室里头原房主,也就是易桖留下的金银珠宝和一些特殊罪证挪走。 当小竹子哭着来找他时,他便察觉到尾昧要动手了。 说来也巧,夫君让人去盯着住在红家酒楼的两个可疑人,竟意外发现这两人跟尾昧和芜滢满都有所接触。 他们猜测这两人是尾昧的手下,而他们接触芜滢满定是尾昧指使。 芜滢满这人所求不过是嫁给夫君,向绝一伙人又惯会用声东击西之法,略一细想,他们便猜到尾昧的计划。 因此,他故意抱着小竹子跟夫君换房睡,夫君则来到书房蹲守尾昧。 尾昧虽是逃的轻易,但来到承府,又怎么可能让他完好无损的走。 第275页 他躲在暗处的两个手下早已被金抓住,尾昧此时怕也发现了这件事。 景荨芸不甘心,「就这么放过他吗?」 小竹子差点被尾昧害死了! 她气,气自己太天真。 棠哥儿只说,「妹,小竹子的事,我忘不了。」 尾昧逃走,是他们故意为之。 他们需要一个人把那本假的混沌天书送到向绝手中。 向绝势力雄厚,他们想报仇雪恨,必须擒贼先擒王。 混沌天书里记载着一种无解之毒,腐心丸。 腐心丸集天材地宝炼制而成,食之,必死。 在假的混沌天书里,夫君亲手写下腐心丸的制作之法,但却将腐心丸的名字改成长生固龄丸。 向绝年事已高,他常年将权利掌握在手中,最怕的是看着自己一步步衰老走向死亡而无能为力。 当看到『长生固龄丸』后,向绝不可能无动于衷。 景荨芸闻言便知棠哥儿留有后招,她咬紧牙关,「日后再见,我不会对他心软的。」 棠哥儿摸了摸她的头,什么都没说。 景一见承隽尹脸色发白,忙道,「你病还没好,赶紧去休息。」 承隽尹摇摇头,「无碍。」 尾昧确实很会找时机,但他病是病了,却还没有病到神志不清的地步。 棠哥儿挽着承隽尹的手,沉着脸,兇巴巴道,「回去休息!」 承隽尹捂着嘴,将脸别到另一边,「棠哥儿,你离我远点。」 棠哥儿脸一黑,抓着承隽尹的胳膊一拧,「走不走?」 「走!」承隽尹疼的倒吸一口凉气,「夫郎手下留情啊。」 棠哥儿难得狠下心,扯着承隽尹回屋歇着了。 承隽尹身体底子好,没几日病就好了,但他对外依旧称病。 郝多愉以探病为藉口来到承府,「吴茜掠今早来府衙了,没见着你人他便走了,只留下一事让我给你转达。」 承隽尹问他,「什么事?」 郝多愉眸光一暗,「他要护送兵器回京。」 铁矿产出大量兵器,这些兵器需要由兵部护送回京。 但不知为何,朝廷那边却让吴茜掠将这批兵器运送回去。 承隽尹皱起眉头,「他把守在贼窝的兵撤了?」 郝多愉摇头,「怪就怪在没撤。」 他神色怪异的拿出一个令牌,「他说回来找你讨回。」 承隽尹略一思索,眼神暗沉道:「撤了就怪了。」 这令牌是兵符,有它便能调动蝉州的兵力。 蝉州兵力有限,如今一部分兵守在贼窝,一部分兵被吴茜掠以护送兵器为由带走,那蝉州还能剩下多少兵力? 若贼寇挑这个时候作乱,仅剩的那点兵力如何能拦得住贼寇? 若是皇上怪罪下来,吴茜掠便能以护送兵器为由推脱罪责,且如今兵符在他手中,蝉州若出事,他如何都脱不了干系。 第96章 贼寇作乱 郝多愉不理解,「此话何意?」 承隽尹接过兵符,「这可是个烫手山芋。」 郝多愉急了,「承兄,你能别卖关子吗?急死我了。」 承隽尹解释给他听,他听完后又问,「若是贼寇在蝉州惹事,我们大可把守在山上的兵力调回来啊,当务之急是先守住蝉州啊。」 「我倒是想调,但你觉得他们会听吗?」 「如何不听?兵符在你手中。」 「吴茜掠既然敢将兵符交给我,就代表他已做好准备,若是我没猜错,那山上的兵可不管兵符在谁手里。」 「那这兵符岂不是没半点用处?」 承隽尹苦笑,「他虽没用处,但若蝉州出事,这便是催命符。」 郝多愉急的走来走去,「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承隽尹倒是淡定,「你拿着兵符去试试看能否把山上的兵调回来。」 郝多愉一顿,「你不是说兵符没用吗?」 「总要试试。」承隽尹一顿,又道:「去的时候把饕餮和小爪带去,回来就不用管它们了。」 郝多愉领命,承隽尹将饕餮叫来交代一番后,饕餮便带着小爪跟郝多愉走了。 隔天,郝多愉便回来了。 他怒气沖沖的咒骂,「那些个龟孙子说什么吴茜掠走时命令他们一定要死死守住那无人的空山!就算我拿着兵符也没用!」 承隽尹早就料到了,他神色淡然,「没事,他们过几日便会下山了。」 他当初让他们守着空山是为在蝉州将贼寇瓮中捉鳖,可是他的援军还没到,吴茜掠就跑了。 吴茜掠一跑,城里的贼寇定不老实。 郝多愉疑惑,「我看他们一副打算在山上住到天荒地老的模样,城里的那些人也安分许多,像是突然不急了。」 承隽尹哼笑,「当然不急了。」 如果他没猜错,吴茜掠定是跟贼寇通过气了,这会儿正想着怎么搞事。 「你让衙役们这段时间辛苦点,加强巡逻。」 郝多愉问:「山上那群兵呢?不管了?」 承隽尹神秘的笑,「三日后,你再上山一回。」 郝多愉想不明白,干脆不想,领了命便下去了。 蝉州贼寇作乱,承隽尹没想到第一个遭殃的竟是竹子酒楼。 棠哥儿当时正在竹子酒楼,见一群人挎着刀冲进来,不由分说便对小二们动手动脚,心下一沉。 第276页 还来不及让小二防御,其中一贼寇就拔刀杀人。 棠哥儿瞳孔一缩,「快逃!」 他虽有教小二们如何保护自己,但若真动起刀来,店里的小二定打不过这些贼寇。 店里的客人被吓跑,惊叫声四起,小二们听到棠哥儿的声音也连忙逃跑,但还是有些逃的慢的小二受了伤。 童哥儿护着小二们先跑,自己却被贼寇盯上,棠哥儿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童哥儿死在他眼前,他怒吼道,「火!」 火飞身而下,手起刀落便从贼寇手底救下童哥儿。 棠哥儿松了口气,却听身侧的熙哥儿尖叫,「主夫!快躲!」 棠哥儿被一股力道往旁推开,他下意识回头,鲜红的血液喷洒而出,刺痛了他的眼。 熙哥儿倒在地上,胳膊流血不止。 棠哥儿瞳孔剧颤,死死瞪着不知何时跑进包间的贼寇。 贼寇的目标明确,见一击不成便再次朝棠哥儿袭来。 熙哥儿喘着气惊吼,「主夫,快跑!我没事!」 棠哥儿牙关一咬,绕着桌子跑出包间。 贼寇穷追不捨,棠哥儿逃出酒楼,慌不择路,自个跑进了死胡同。 眼见着贼寇步步逼近,他浑身发颤,心底越发冷静。 他不能死,他若死了,夫君会疯的。 他试图跟贼寇周旋,贼寇却铁了心的要杀死他。 就在他绝望之时,贼寇闷声倒地。 出现在他面前的男人身高腿长、肩宽窄腰、面容硬朗,一双鹰眸黑沉不见底。 男人扔掉手中的棍子,神色不带一丝波澜,转身就走。 「英雄留步!」棠哥儿喊住他。 男人脚步一顿,侧目看他,眼底带着不耐,「有事?」 他的声音冷沉,带着一股煞气,棠哥儿吓得浑身一颤,「敢问英雄姓名?英雄救我一命,来日必将登门拜访。」 「一个木匠而已。」男人说着便要走,「拜访就不必了。」 棠哥儿一急,拉下腰侧的玉佩,快步走到男人身边,「我的夫君是勇真王爷承隽尹,日后若有事,可凭此玉佩来承府求助。」 当初他们将玉佩从梁氏手里拿回来后,夫君便把玉佩赠予他。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他身上没有其它能当信物的东西。 男人犹豫一瞬,还是收下玉佩,「我叫屠玟决,想要回玉佩可去木掳村找我。」 棠哥儿记下了,男人走远后,他才失力跌坐在地上。 巷口传来的脚步声杂乱,棠哥儿仰起头,看着跑在最前面的承隽尹时,他哭了。 承隽尹将他抱入怀中,一下一下抚摸着棠哥儿的后背,身体不受控制的发颤。 郝多愉将地上昏迷不醒的贼寇绑起来,看着贼寇脖子上的伤,不解。 这伤看着像是练家子所为,棠哥儿可没这么大的力气。 棠哥儿冷静下来后,承隽尹看向一旁的木棍,问:「何人救的你?」 他知棠哥儿没有这么大的能力。 棠哥儿哽咽道,「一个木匠。」 他将刚才发生的事说给承隽尹听,「你会怪我把玉佩给他吗?」 「怎么可能。」承隽尹的心口发紧,「你活着,便能抵过千千万万个玉佩。」 他一顿,郑重道:「这事过后,我们再登门拜访那位英雄。」 棠哥儿揪着承隽尹的衣袖,「熙哥儿呢!他受伤了!」 承隽尹安抚道,「没有伤及要害,郎中已经在给熙哥儿包扎了。」 经此一事,承隽尹再不敢放棠哥儿出去,贼寇却继续攻击棠哥儿名下的产业,府衙的人抓了一批又来一批,像是根本抓不完一样。 百姓对此颇有怨言,郝多愉气恼不已,但却无济于事。 承隽尹算了下时间,便让他再次拿兵符上山,去将山上的兵调下来。 郝多愉发愁,「我怕我走后,那些贼寇趁虚而入。」 承隽尹神色发沉,「你快点回来,蝉州交给我。」 郝多愉走后,承隽尹便将余下的所有衙役都派出去巡逻,确保百姓的安全。 唯恐有乱,承隽尹还留在府衙,随时准备对上贼寇。 可承隽尹千算万算,却算漏了贼寇会夜袭承府。 当他在府衙得知贼寇夜袭承府的消息后,承隽尹浑身的血液发凉,他嘶吼着让金去承府救人。 当他赶到承府的时候,承府已血流成河。 衙役冲上去和贼寇拼命,贼寇却不跟衙役正面对上,扭头便四散逃跑。 承隽尹疯了一般往主院跑,但找遍整个主院,都没有找到棠哥儿。 狗困安慰道,「主夫那般聪明,定是带着小竹子藏起来了。」 承隽尹哑了声,「小竹子也不见了?」 狗困小声道,「小竹子今夜跟主夫一起睡。」 承隽尹浑身发软,扶着一侧的门框才勉强站稳。 狗困一惊,「大人!」 衙役来报,「老爷、老夫郎安然无恙,小姐受了点轻伤。」 承隽尹咬紧牙关,撑着墙壁站起来,「找棠哥儿!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他抬起头,月光下,他的眼红的渗血。 衙役领命退去,景荨芸听说棠哥儿不见后,伤也不治了,急匆匆跑来,「哥和小竹子都不见了?」 事发时,弃美和水先察觉不对。 第277页 她住的院子和爹的院子距离较近,便想先去救下爹和姆父。 贼寇有备而来,人异常的多,他护着姆父时受了点伤,但好歹没有性命之忧。 她想着哥哥有火护着,不会有事,没想到…… 「火呢?」 话音刚落,火从门口飞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他浑身是血,脸色发白。 「属下无能,主夫和小主子已被贼寇掳走。」 话音刚落,他便晕倒在地,鲜血如染料般在地上晕开。 金现身将火抱起来,恳求道:「请让属下带火去治疗。」 火快死了。 他是撑着最后一口气回来报信的。 承隽尹眼神阴鸷,脖颈上青筋狰狞,只从喉咙憋出一个字,「嗯。」 郝多愉回来时才知道承府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连家都不敢回,直奔府衙。 「承兄,人都带回来了!我们现在马上端了那贼窝!」 说来也奇怪,这次他说要撤兵,兵头二话没说就应了。 他还怕兵头故意拖延时间,可没想到兵头带着兵把东西收拾的飞快,下山的时候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后面追一样,异常的配合。 「都跑了。」承隽尹一夜没睡,他眼皮底下一阵青黑,神色阴郁,埋在案桌前,浑身散发着阴森的冷意。 郝多愉看他这模样都心里头髮憷,「跑哪去了?」 承隽尹没应他,转而问:「饕餮呢?」 「不知道啊,我没看到它啊。」 承隽尹想到什么,起身往外走,刚走到门口,饕餮飞进来,啪的一下落在地上,呲牙咧嘴,「小竹子呢!小竹子去哪了!你这个没用的废物!小竹子都保不住!早知道我就不去帮你的忙了!」 饕餮的脾气一直算不上多好,回来后没见小竹子直接就气炸了。 「郝都头。」承隽尹垂眸,声音哑的可怕,「集结府衙所有兵力,同我去端了那贼窝!」 郝多愉嵴背一直,「是!」 饕餮咧了咧嘴,两颗虎牙尖锐,泛着阴冷的寒芒。 它可以闻到味道,那股袭击承府的臭味。 贼人躲的远,饕餮唤来它新认的小弟,同它一起寻找贼人的寻踪。 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贼人并没有离开蝉州,而是躲在蝉州下靠山的村庄——木掳村。 他们到达木掳村的时候,木掳村安静的可怕。 郝多愉领着人先进去打探,片刻后一个小兵前来禀报,「大人!在村东头发现大量村民的尸体。」 承隽尹脑子轰的一声响,他哑声问:「你说这是哪里?」 小兵不理解他为什么问这个问题,还是应道,「木掳村。」 承隽尹的双目充血。 木掳村,救下棠哥儿的木匠屠玟决就是木掳村人。 他不信这是偶然,他更信这就是报復,一场针对棠哥儿的报復! 他的声音艰涩,「可,还有活口?」 小兵摇了摇头,又道,「村民家中发现贼寇的衣物,灶台还热着。」 承隽尹闻言望向一侧高耸的山脉,眼神暗沉。 他走到村东头,看着那堆叠在一起的尸山,心底的戾气汹涌,几乎要将他撕裂。 郝多愉咒骂道,「跑的倒是快!」 承隽尹闭了闭眼,「他们往山上跑了,我们兵分两路。」 郝多愉一愣,「你也要上去?」 承隽尹看他,眼神骇人,「我怎么可能不去?」 郝多愉不再吭声。 承隽尹正领着人要走,余光却瞥见什么,脚步一顿。 在尸山旁不起眼的角落,立着一根燃尽的香。 「有活口。」他的唿吸紧了一紧,「木掳村还有活口。」 郝多愉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那香,沉声道,「我知道了。」 既然还有人活着,无论如何,他们都得尽全力解救。 承隽尹让饕餮带路,带着人走进深山。 天色黑沉,幽暗的月光从树叶的缝隙洒落,照亮他们眼前的路。 越往里走,饕餮越焦躁。 它能感受到贼寇就在前面,可它却逐渐闻不到棠哥儿和小竹子的味道了。 它一爪踩碎石头,朝前方呲牙。 前方隐隐有火光闪烁,承隽尹没有急着攻进去,而是让饕餮去找棠哥儿,又让人传信给郝多愉。 郝多愉接到承隽尹的命令后便从另一侧包抄贼寇。 饕餮很快就回来了,它急的原地打转,「没有!没有棠哥儿!也没有小竹子!」 承隽尹心口往下沉,一声令下,兵刃相接。 贼寇没意料到他们能这么快追上来,有些贼人还没反应过来就死于刀刃下。 局势成一面倒,其它贼寇见此就想跑,却被郝多愉挡住退路。 血腥味在黑暗中瀰漫开,半个时辰后,结局已定。 承隽尹看着被抓到面前的昙老闆,逼问:「棠哥儿在哪?」 在察觉到贼寇对棠哥儿的针对后,他并不难猜测幕后主使是逃走的昙老闆。 昙老闆嚣张的笑,「想知道他在哪就放了我。」 寒光一闪,承隽尹拔出郝多愉腰侧的刀扎进昙老闆大腿。 鲜血喷溅,昙老闆哀嚎出声,承隽尹死死盯着昙老闆的眼,一字一句的逼问,「棠哥儿在哪?」 昙老闆是个硬骨头,他煞白着脸,强笑道:「没想到承大人一介文人也敢下如此狠手,倒是我看岔眼了!」 第278页 承隽尹拔出刀,昙老闆闷哼一声,下一秒便见那沾满鲜血的刀刃抵在他脖子上,他浑身一僵。 承隽尹抓着刀柄的手发紧,「我没什么耐心。」 昙老闆终于怕了,「我不知道,他们被人救走了,在村里头就被人救走了。」 不知为何,承隽尹第一个想到的是那根燃尽的香。 冷汗顺着昙老闆的鬓角滴落,「这是真的,要不然我早就拿他们来威胁你们了。」 他抓棠哥儿,一是为报復,二也是因为上头的命令。 棠哥儿是承隽尹的软肋,抓到棠哥儿才能控制住承隽尹。 承隽尹松开刀,刀落在地上,一声闷响似是砸在昙老闆心头。 昙老闆脱力滑落在地,郝多愉提着他的衣领给了他几拳泄愤才让手下将他抓起来。 承隽尹让人继续在山里搜。 如果真是被人救了,那棠哥儿一定还在这里。 棠哥儿若是能离开这里,必定会回府。 棠哥儿回不去,那便是被困在这里,无法离开。 承隽尹想的没错,不过一刻钟,小爪便找到了棠哥儿和小竹子藏身的山洞。 承隽尹钻进山洞里,看到的是神色憔悴的棠哥儿。 棠哥儿看着他,眼神无措极了,「夫君,救救他,他快死了!」 承隽尹这才注意到躺在棠哥儿身侧不知生死的人。 他让郝多愉去叫郎中,眼睛却捨不得从棠哥儿身上挪开,「你受伤没?」 棠哥儿摇头,「我们被抓到木掳村后,是他偷偷熘进来救了我们,他带着我和小竹子躲进山里,但自己却被砍伤了。」 他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夫君,他救我两次了,可他还小啊。」 他也是这次才知道,屠玟决才十五岁。 屠玟决长的高大,又沉默寡言,给人的感觉很沉稳。 任谁看见他,都不会觉得他是个孩子。 承隽尹紧抱着棠哥儿,棠哥儿再也忍不住,泣不成声。 小竹子本来没想哭,但见棠哥儿哭,他也鼻子一酸,眼泪在眼里涌动。 屠玟决被吵醒了。 他睁开眼,看到承隽尹勐地抓住身侧的木棍,棠哥儿忙喊道,「我夫君!他是我夫君!」 屠玟决抓着木棍的手一松,又跌回地板上。 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伤被包扎过,虽是疼,但还能忍。 承隽尹本想跟他道谢,但看他眉头紧锁的模样,最终还是决定先让他好好休息。 屠玟决却开口问:「那些人死了吗?」 承隽尹应说:「抓了。」 屠玟决侧过头,直勾勾的盯着承隽尹,「他们必须死。」 木掳村被屠的时候,他在山上找木材。 救人只是意外,他当时本想跟贼寇同归于尽,发现小竹子和棠哥儿才改变主意。 承隽尹眼神阴冷,「死的太轻易,岂不是便宜了他们?」 屠玟决有些意外,半晌别过头,一言不发。 棠哥儿咬着下唇,埋在承隽尹怀里,肩膀微颤。 若不是因为他,屠玟决不会被牵连,木掳村也不会被屠,那么多无辜的百姓也不会死! 他恨!他愧疚!他后悔!可他无能为力,他救不回那么多人。 屠玟决伤的不轻,承隽尹强制将他带回承府照顾。 屠玟决不愿意,奈何重伤的他没有话语权,只能黑着一张脸被郝多愉等人扛走。 棠哥儿和小竹子回去时,熊贝苗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棠哥儿笑着安抚好家人,回厢房后却躲在承隽尹怀里流了一夜的泪。 承隽尹告诉他,「屠玟决没有家人,他是在为他的乡亲报仇。」 棠哥儿心口发紧,「可屠玟决现在连乡亲都没有了。」 承隽尹只摸着他的头。 事已至此,他们无法挽回,只能尽力弥补屠玟决。 承隽尹想认屠玟决当弟弟,屠玟决拒绝了,拒绝的理由出人意料,「我不跟朝廷的人打交道。」 承隽尹问:「若是以个人的身份呢?」 屠玟决沉默。 沉默便是拒绝。 承隽尹不强求,只道:「棠哥儿和小竹子是我的命,加上上次,你一共救了我三条命,日后你若有难,我必定倾尽一切帮你。」 屠玟决稜角分明的下颚一动,只憋出两个字,「不用。」 承隽尹难得强势,「我承隽尹说出的话没有收回的道理!这不是施捨,我只是想让自己心里能好受点。」 屠玟决可以不救棠哥儿,但他去救了,还受了伤。 单凭这点,他就无法对屠玟决坐视不管。 「前朝有一将军,姓屠,天生神力。」 话音刚落,屠玟决瞳孔一缩,眼底满是戾气。 「前朝已是两百年前的事了,但你的力气早晚会让人起疑。」承隽尹放缓语气,「就算你能自己解决问题,你的后代呢?你日后的妻子呢?人生难免有意外,就连我也免不了求助他人,玉佩你带着,当传家宝也好,卖掉也罢,我想赎罪,也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屠玟决沉默了。 他看出承隽尹的好意。 承隽尹见他听进去,也没再多言。 屠玟决养伤期间,小竹子倒是时常去找他玩,屠玟决虽绷着脸,对小竹子的态度倒还算温和。 郝多愉觉得屠玟决是个人才,几次三番想将屠玟决招进府衙,屠玟决拒绝几次后被惹烦了,留下一句不参兵不当官便跑了。 第279页 没人知道他跑去哪,承隽尹看他把玉佩带走,也就没让人去找。 倒是小竹子时常会念叨起,「屠叔叔去哪了?」 午时。 几百名贼寇被拉到闹市口,斩首示众。 百姓们拍手叫好,承隽尹瞥见转角一个人影闪过,并未出声。 屠玟决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人生,他们没必要打扰。 【作者有话说】 屠玟决后续在这,同样背景下的主受种田文《糙汉的娇夫郎》打滚求收藏呀~ 天合村来了个逃荒的汉子,汉子身高腿长、浓眉鹰目,生来一副不好惹的模样,全村人都对他敬而远之,唯有一哥儿总是对他扬起漂亮的眉眼,「嘿,来帮个忙。」 汉子盯着他汗湿的脖颈,眸光微暗,「嗯。」 * 窈一童身娇体弱,泪腺发达,一疼就哭。 一朝重生,他竟成了天合村里过的最苦却也是最勤劳的哥儿…… 动手能力超强.糙汉攻x脑力天才.娇气哭包受 第97章 回京 春去秋来,转眼就是秋收的季节。 芜同知上次因夜闯承府被罚了千两黄金,这次便卯足劲要挣个税收第一,拿到千两黄金的奖励弥补回来。 其它官员也信心满满,承隽尹看了眼明显都黑了一圈的官员,最终定格在脸色并没有多好的通判身上。 「你先来。」 通判硬着头皮上前,报完税收金额后,官员们脸上皆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 芜同知顶着大肚子嘲笑说,「通判大人,你这是报错了吗?你这税收跟去年没有多大差别,这差的税粮你……」 通判垂眸,咬牙道:「我会补上。」 承隽尹笑道,「好,通判大人果真大气。」 芜同知瞥见承隽尹的笑,心底发毛。 怎么感觉承大人笑得这么瘆人? 官员们一个个上报税收情况,最后除了通判没达到要求外,其它每个官员都超额完成目标,其中芜同知完成的最好。 承隽尹眼底带上几分真切的笑意。 芜同知这人小毛病虽多,但办起事来倒也不差。 芜同知拿到一千两黄金后,得意的下巴都要仰到天上去,「承让承让。」 承隽尹适时的敲打,「芜同知有真才实学在身,若踏踏实实做事,升官指日可待。」 他一顿,意味深长问:「芜小姐近日如何?」 芜同知剎那间起了一身冷汗,「同她娘一起遣回娘家去了!」 承隽尹淡声道:「舅舅私底下曾跟我说,他最厌烦抛弃糟糠妻、宠妾灭妻之人,我觉得也是,毕竟不知感恩的人是没法当一个好官的。」 芜同知年少时家穷,娶了一个家境较好的哥儿,靠着哥儿的嫁妆和哥儿浆洗来的钱才能继续读书,得以高中。 芜同知初时念着恩情,待哥儿还不错,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渐渐迷失本心,娶了蝉州商家女。 这蝉州商家女,便是如今的芜夫人。 而原本的芜夫郎,此时已是下堂夫。 芜同知噗通的一声跪坐在地,「大、大人所言极是。」 隔天,承隽尹便听说芜同知将芜夫人休了,将芜夫郎扶回原本的位置。 众人才知原来芜同知竟还有一个正夫郎。 郝多愉在承隽尹耳边附耳两句。 承隽尹眉头一皱,「确有此事?」 郝多愉笃定道:「那帮臭小子跟我说的。」 郝多愉口中的臭小子就是当初守在山上不肯下山的兵。 这段时间郝多愉跟那些人混熟了,才知原来这些人当初迫不及待的下山是因为山上突然闹起狼灾,每当半夜不是狼叫就是狼现身突袭。 几天下来,他们担惊受怕,睡也睡不好,身心俱疲,便谁也不想在山上继续待下去了。 郝多愉听到这便知是谁搞的鬼,他心里头觉得痛快,面上却笑嘻嘻的跟他们喝酒。 有个士兵醉酒后说漏嘴,「阿匹那臭小子真是好运,咱还得在这值夜班,他都能回去抱着媳妇睡觉了!」 郝多愉问他阿匹是谁,士兵的回答让他震惊。 阿匹是跟着吴茜掠押送兵器的士兵,吴茜掠还没回来,阿匹却回来了。 他直觉不对,便跑来告诉承隽尹。 承隽尹沉思半晌,目光落在眼前的税务帐本上,问:「我们的人何时会到?」 郝多愉答:「一日后。」 承隽尹眸色深深,「你让领兵的人独自来见我。」 贼寇剿灭后,棠哥儿便开始清算因贼寇造成的损失,而后处理开张事宜。 这些事说起来简单,实则异常繁琐,棠哥儿忙起来时常比承隽尹还晚回去。 这天承隽尹回府后听闻棠哥儿还没回去,干脆就守在门口等。 天黑的时候,一辆朴素的马车才在月光下缓缓驶来。 棠哥儿下车后见承隽尹黑着脸,心里一个咯噔,忙讨好的笑道,「夫君呀,你今个儿怎么回的这么早?」 承隽尹指着天,眼神幽怨,「早吗?」 棠哥儿自觉心虚,挽着承隽尹的胳膊往里走,「我肚子饿了。」 承隽尹咬牙道,「肚子饿了还敢这么晚回来!你做起买卖来,自己的身体都不顾了。」 棠哥儿乖巧的点头应着,等承隽尹念叨完后才道,「快忙完了。」 他问:「夫君,我们是不是快离开这里了?」 第280页 圣上让夫君来蝉州,为的是改变蝉州穷的现状。 今年蝉州大丰收,光收上来的田税就不输其它几个大州。 酱料工坊的出现吸引了无数的外地商人,间接拉动了蝉州的经济增长。 如今蝉州已不再是余国最穷的州,而夫君做到这一切,只花了不到两年的时间,承隽尹轻轻揉捏着棠哥儿的手腕,「快了。」 棠哥儿抿唇道,「那我又要忙活了。」 他走后,这蝉州的买卖总得找人接手看着。 承隽尹提议,「若找不到人,可考虑下蝉铁县的员工。」 棠哥儿弯起眉眼,笑意深深,「好。」 承隽尹揽着他往里走。 景一也回来的晚,他们走进去才发觉景一和熊贝苗还在吃晚食。 现在早已过了晚食的点,棠哥儿见熊贝苗眼神不善,默默往承隽尹背后缩。 承隽尹气棠哥儿回来晚,但也捨不得棠哥儿被凶,只能护着棠哥儿,给棠哥儿找藉口,「今日府衙事情较多,棠哥儿去府衙接我回来,故晚了点回府。」 景一瞥他一眼,将头低的更低。 熊贝苗无奈的看他,「我一刻钟前刚问过常嬷嬷,常嬷嬷告诉我,你回了,棠哥儿还没回。」 他嘆道,「我知你捨不得凶他,倒是不知你连让我说他两句都不肯。」 承隽尹摸了摸鼻尖,余光瞥见棠哥儿在偷笑。 他又捏了捏棠哥儿的手,暗示他别笑得太过。 岳姆到底是他长辈,若是棠哥儿真惹急了岳姆,他想护着都没法子。 熊贝苗瞪了棠哥儿一眼,「我刚才同你爹说了,下次他要是天黑后还不回来,我就出门逮他,你也一样。」 他催促道,「还不快来吃饭,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模样了。」 棠哥儿得了便宜不敢卖乖,默默坐下,在熊贝苗移开目光时迅速贴到承隽尹耳边,「我明明胖了。」 他胖了好多,脸都圆了。 承隽尹的眼底沾染上沉沉的笑意,「再胖点更好。」 以前的棠哥儿瘦的让人心疼,他总想棠哥儿再胖点。 棠哥儿摇头,「再胖就不好看啦?」 承隽尹将一块酥肉夹进他碗里,「好看,谁敢说你不好看?」 棠哥儿理直气壮的说:「我呀!」 承隽尹气笑了,用力的揉了揉他的头,「吃饭。」 棠哥儿一边躲承隽尹的手一边笑,笑得像个小孩。 熊贝苗和景一相视一笑,眼神温柔。 天色黑沉时,狗困敲响了厢房门,压低声音道:「大人,郝都头来了。」 承隽尹看了眼身侧睡的深沉的棠哥儿,轻手轻脚的起身。 棠哥儿似是有所察觉,皱了皱眉,承隽尹唿吸一滞,见棠哥儿没有醒来,才松了口气。 他往外走,合上门后问狗困,「这么晚了,他来做甚?」 狗困道,「余大人也来了,还带着个人。」 承隽尹眉头一松,加快脚步往偏厅走。 刚进偏厅,承隽尹便看见了坐在郝多愉身侧的缚鸣。 余常圆看到他眼睛就亮了起来,「二表兄!」 承隽尹朝他点点头,又看向缚鸣,「缚叔,怎么是你来了?」 缚鸣起身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而后才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傢伙!你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闹出的动静可不小啊。」 他在边境都对承隽尹的丰功伟绩有所耳闻。 承隽尹只谦逊的笑笑。 缚鸣这次来是为秘密运送一批兵器到边境,这批兵器是余常圆根据承隽尹提供的图纸做出来的特殊兵器。 承隽尹坐下,问:「边境情况如何?」 缚鸣神色一沉,「怕是要开战了。」 承隽尹神色一变。 上一世可没有这么早开战。 他道,「不应该。」 缚鸣咬牙道,「确实不应该,可这呈国不知从哪里偷学了咱的肥田之法,靠着这肥田之法大丰收,这国库一丰,心不就野了?以前还只是跟楚国暗戳戳搞些小动作,现在是越发的明目张胆了。」 他勐地握拳,「更可恶的是,呈国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一个国师,非说肥田之法是呈国的国宝,是我们窃取了呈国的国宝,全他娘的放狗屁,蝉铁县大丰收的时候,他们呈国还在闹饥荒呢!现在呈国就用这个理由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京城那位的意思是不打算再忍了。」 承隽尹眸色深深,「楚国是打算跟呈国联手?」 「多半如此。」缚鸣咬牙切齿道,「也不知呈国是许诺了楚国什么条件。」 承隽尹神色发暗,「几成胜算?」 「四成。」缚鸣一顿,笑了,「若加上兵器,便有六成。」 承隽尹沉着脸,「太少。」 肥田之法看似容易模仿,实则其中细节颇多,稍有差错就容易适得其反。 蝉州便是个很好的例子。 呈国能依靠肥田之法大丰收,绝对是有个非常了解肥田之法的人手把手教导实施,否则根本不可能达到如此好的效果。 按照时间推算,呈国的肥田之法从去年开始实施,跟余国普及肥田之法是差不多的时间。 可在肥田之法普及前,朝廷一直是秘密研究肥田之法,那个时候的肥田之法只有朝廷中人能接触到。 也就是说,朝廷有内鬼。 第281页 当使者到达各个州县教导肥田之法时,内鬼也带着从朝中学习到的肥田之法前往呈国。 缚鸣倒是知足,「你小子可别心太大,二对一,咱能有六成胜算便不错了。」 承隽尹拧着眉头。 混沌天书里还有更多更具有杀伤力的武器,但那些武器的方子他看都看不懂,有些材料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更遑论如何将它制作出来了。 缚鸣往嘴里灌了口茶,说起另一事,「吴茜掠不老实?」 承隽尹颔首,「我怀疑他要对今年的税钱动手。」 每年的税钱除了留下必要的一部分府衙开支,其余的都是要送回京充盈国库的。 往年的税钱是由州牧派兵护送,可如今明面上,吴茜掠还未回来,兵符在他手中,自然得由他安排。 若是这些钱在运送途中出了问题,自然得由他这个知府来负责。 缚鸣问:「你要如何解决?」 承隽尹眼底冷光微闪,「这税钱,还是得由我亲自护送才安心。」 缚鸣第一个反驳,「那哪成?万一出事了呢?」 郝多愉也道,「你可是知府,没有圣旨,你哪能说回京就回京。」 「回京之事简单,我已修书一封让人快马加鞭送回京城给舅舅,现在只等圣旨来。」承隽尹话锋一转,「问题是怎么解决吴茜掠,又由谁来接手州牧这个位置。」 「这个你放心,圣上那边早有想法了。」缚鸣沉声说:「只是你走了,谁来当这个蝉州知府。」 向绝对蝉州这块地念念不舍,若承隽尹离开蝉州,向绝定会想方设法的让他的人夺得蝉州知府的位置。 承隽尹笑得神秘,「这位置向绝想让谁当,那便让谁来当吧。」 他埋了这么久的暗线,也是时候该发挥作用了。 「你要走,那我也不在这里待着了!」余常圆耍赖了,「你说好要给我的东西都没有给我!」 承隽尹看他,「你找个靠谱的人接手你的活,你就可以走。」 余常圆眼睛一亮,「有啊,陈扰平啊!我把兵留给他呗,反正蝉铁县也是他管,他多管个铁矿怎么了?」 该做的事他也做完了,他不想再待在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了。 承隽尹笑了,「他若同意便行。」 缚鸣握了握拳,「我还能在这里留一段时间。」 承隽尹笑道,「行,明日我就让人护送税钱回京。」 他一顿,道:「辛苦缚叔抓个人了。」 缚鸣意会,「你小子,滑的很。」 余常圆不理解,「不是你说要自己护送吗?怎么又安排旁人护送了?」 缚鸣嘆气,「你啊,还得多跟你二表兄学学!」 若不以税钱为饵,又如何能引得吴茜掠上勾? 隔天,承隽尹让通判领兵护送税钱。 承隽尹站在城门上看着他们远去,当晚一夜未眠。 天刚亮,他又来到城门口,这次他收到了缚鸣的来信。 信中言,内鬼通判与贼人吴茜掠已抓获,望宽心。 承隽尹将信揣进怀中,松了口气。 丢儿在山上伺候的大人,便是通判。 他迟迟未动通判,为的便是这个时候。 他转身离开城门,来到竹子酒楼找棠哥儿,将棠哥儿压在包间门上亲吻。 棠哥儿被亲的喘不过气,承隽尹问他:「棠哥儿,我们要上京了,怕吗?」 棠哥儿摇头,反问:「夫君怕吗?」 「我怕。」承隽尹倒是诚实。 怕棠哥儿再次陷入危险。 他甚至起过将棠哥儿和小竹子藏起来的念头,可终究他还是压下了。 若他真将棠哥儿和小竹子送走,棠哥儿定会伤心难过。 他捨不得。 半个月后,承隽尹等人低调的离开蝉州。 京城,向府书房。 向昧端坐在椅子上,神色淡淡,「爹爹唤我做甚?」 向绝沉着脸,「吴茜掠迟迟未有消息,唯恐事情有变。」 「蝉州山高路远,就算我们察觉有变,现在想亡羊补牢,怕也为时已晚。」向昧抬眸,「我提醒过爹爹,承隽尹此人,不可小觑。」 向绝看他,「去蝉州一趟,你莫不是真被那粗鄙农夫蛊惑了?」 向昧垂下眼眸,「爹爹多虑了,若我真被蛊惑,又怎会拿到混沌天书。」 提到混沌天书,向绝脸色一缓,「我让你找的药材,你可找到了?」 「还有三味未找齐。」向昧眸色一暗,「爹,我觉得此药不能全信。」 「上面记载的肥田之法和豆腐制法都跟承隽尹呈给圣上的一模一样,为何这固龄丸就不能信了?」向绝不喜向昧干涉太多,只道,「制成后,我自会让人来试药。」 向昧没有再劝。 向佃冲进书房,「承隽尹押着吴茜掠回京了!」 向昧勐地站起来,向绝神色一冷,「税钱呢?」 向佃不敢看向绝的眼,「随承隽尹一同护送回来了。」 向绝面容一扭。 他竟被承隽尹反将了一军。 吴茜掠被抓后承隽尹故意不声张而选择直接将吴茜掠押送回京,为的就是迷惑他。 若他早知道吴茜掠被抓、承隽尹要回京,他定会让承隽尹一行人死在进京途中! 可如今他已错失良机,甚至连承隽尹要回京一事都不知道。 第282页 他问向佃,「你养的那些探子呢?他们都是废物吗!」 向佃脸色难看,「我们留在蝉州的势力已被承隽尹连根拔起。」 蝉州的那些山匪说是贼寇,实则是他们养的一部分私兵,也是他们控制蝉州的根本。 向绝怒极,将手中的茶杯狠狠摔在向佃身上。 向佃被滚烫的茶水烫到却不敢吭声,向绝怒气沖沖的往外走,向昧跟上去,「爹爹,承隽尹回京一事,或许那位早已知晓。」 向绝脚步一顿,「你怎么知道?」 他便是要去宫中参承隽尹私自回京。 向昧分析说:「承隽尹做事向来谨慎,不会留这么大的把柄,若是真留了,那多半是有诈。」 向绝逐渐冷静下来。 「爹爹你也莫急,我们还有机会将蝉州抢回来。」向昧的声音不急不慢,「承隽尹一走,蝉州知府的位置便空下来了。」 向绝看着向昧半响,忽而丢下一句,「你若不是哥儿就好了。」 向昧瞳孔一缩,低垂的手紧攥。 棠哥儿是第一次进京,他坐在承隽尹身边,显得有些无措。 「夫君,若是舅舅他们不喜欢我可怎么办?」 承隽尹想都不想便道,「怎么可能!我这么喜欢你,他们不可能不喜欢你。」 棠哥儿嗔他,「我说正经的!」 承隽尹笑道,「我说的也是正经的。」 他双手揽着棠哥儿的腰,故意在棠哥儿耳边呵气,「棠哥儿这么好,若他们不喜欢你,那便是他们没眼光。」 棠哥儿觉得痒,一边躲一边笑,「他们是你的亲人,我不想让你难做。」 承隽尹惩罚似的咬了一口棠哥儿的耳垂,「只要你开心,旁人如何与我何干?」 说到底,他最在乎的也只有棠哥儿。 马车停了,勇真王府到了。 得到消息的陈伯一早就在门口候着,见马车停下,忙迎上前撩开帘子。 王府的下人弯腰垫在马车下,等着主子下车。 承隽尹下车时看见下人,并没有踩在下人的背上,只看了陈伯一眼。 陈伯便知承隽尹不喜这个,赶忙让下人下去。 承隽尹先跳下马车,陈伯还直勾勾的盯着马车。 他可听说了,这次王爷是举家回京,小世子定在车里头! 一只修长的手从马车里伸出来,承隽尹身手接住,旁若无人的将棠哥儿抱下马车。 陈伯反应极快,跪下道,「王妃!」 棠哥儿抬手,「不必多礼。」 来之前,夫君便跟他提过陈伯了。 陈伯起身,眼睛又不受控制的往马车里瞧。 棠哥儿猜到什么,双眼含笑,「小竹子在后面呢。」 陈伯被戳穿心思,来不及不好意思就往后看。 当看到小竹子从马车上走出来时,他红了眼。 仅一眼,他就认出了小竹子。 小竹子眉眼跟承隽尹太像了。 他正要走过去,却见小竹子双腿一用力便翻下马车,他吓得心都颤了颤,「小世子哟!」 怎么能就这么跳下来? 多危险啊。 小竹子听见声音,回头看了他一眼,发现自己并不认识陈伯后又将手伸进马车里,「宝宝,你跳下来,我接住你。」 宝宝从马车里走出来,没有半点犹豫就跳下马车。 陈伯见宝宝这个胖墩儿往小竹子身上压,吓得魂都快没了。 他跑过去伸长手,本想接住小胖墩,但是小竹子比他更快,稳稳噹噹的就将宝宝接到怀里。 陈伯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回头见承隽尹和棠哥儿看都没看这边,神色严肃。 王爷和王妃的心也太大了。 景荨芸从马车里跳下来,目光正好和陈伯对上,她虽不知陈伯是谁,但还是朝陈伯笑了笑。 陈伯见景荨芸眼睛和棠哥儿极像,心里有了猜测。 第98章 任职首辅 熊贝苗和景一看着恢宏大气的勇真王府,对视一眼,皆有种漂浮在云端终于落地的感觉。 之前听棠哥儿说起承隽尹的身份,他们并没有什么实感,因为他们见过承隽尹小时候,承隽尹在他们面前也完全没有架子,他们也只将承隽尹当普通的小辈对待。 可如今来到京城,看到门口这么多的佣人,他们才迟钝的对承隽尹的身份有了实感。 承隽尹是勇真王爷,是皇亲国戚,是他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存在。 熊贝苗忧心。 他怕承隽尹因身份的差别对棠哥儿不好。 景一看出他的忧虑,低声道:「承二一直如此,你莫要忧心太多。」 在遇到他们之前,承隽尹就是勇真王爷了,可承隽尹对棠哥儿的态度一直没变。 他相信承隽尹的为人,就算来了京城,承隽尹也不会变心。 承隽尹揽着棠哥儿走进王府,王府下人齐刷刷跪地,声音洪亮,「恭迎王爷、王妃、小姐、小世子、老爷、老夫郎回府!」 熊贝苗不安的抓着景一的手,神色却没露怯。 在蝉州的几年时间,已经让他适应了老夫郎的身份。 承隽尹并不能在府中多待,他跟陈伯交代完后便匆匆忙忙的进宫了。 棠哥儿也闲不下来,承隽尹一走,他就开始处理府中事宜。 陈伯劝说道:「王爷走之前交代过让您要好好休息。」 第283页 棠哥儿头都没回的应道,「没事,我会同他说的。」 陈伯没料到王妃看上去乖巧柔弱,竟敢跟王爷『阳奉阴违。』 见着棠哥儿走远,陈伯很是为难。 常嬷嬷提醒他,「王爷的话你可以听,但王妃的话你一定要听。」 陈伯不敢置信的问:「一直如此吗?」 在府里,王妃的地位竟比王爷还高? 他虽知王爷宠王妃,但整个京城,除了宫里那两位,也没有谁把自家夫郎宠得骑到自己头上的。 「小世子和王爷都怕王妃。」常嬷嬷道,「若是他们三个人吵架了,咱们这些当下人的只需要听王妃的话行事。」 陈伯不理解,「吵架还听王妃的,王爷呢?」 常嬷嬷淡声说:「王爷听王妃的。」 吵架也听王妃的。 在这个府里,不存在王妃被冷待,只存在王爷被赶出厢房睡书房。 陈伯眼神复杂,「我知道了。」 王爷真不愧是长公主亲生的,这地位跟当初长公主在世时一模一样啊。 不过当时长公主身份尊贵,嫁给将军本就是下嫁,长公主在府里地位高也正常。 可如今王妃在府里地位高,完全是王爷纵容的。 下人急匆匆来报,「宫里那位来了!」 陈伯一惊,「快去告诉王妃。」 棠哥儿正在看王府歷年来的帐本,越看他眉头锁的越紧。 王府的产业虽多,但年年亏空,几乎是入不敷出的程度。 但他来时路过王府名下的店铺,这些店铺虽不能说生意很好,但门口也是有来有往,不可能入不敷出。 他合上帐本,揉了揉眉眼。 有的他忙了。 熙哥儿来报,「主子,皇后来了!」 棠哥儿忙起身出去迎接,刚走到门口,就见一身红衣英姿飒爽的巫掠。 巫掠只身前来,身旁一个下人都没带,看到棠哥儿时眼底盪开和善的笑意。 棠哥儿正要跪下,巫掠拦住他,「按辈分,你要称唿我舅母,不过我觉得别扭,你唤我巫公子如何?」 「巫公子。」棠哥儿觉得这个皇后跟他想像中的有些不同,他看着巫掠,到底脸皮薄些,微微红着脸。 巫掠加深了脸上的笑意,「不需要紧张,我只是以长辈的身份来看看你们。」 他一顿,颇有些迫不及待的问:「小竹子呢?他歇了吗?」 棠哥儿早已猜到巫掠是特意来看小竹子的,刚才便让下人唤去了。 小竹子来时正好听到有人唤他的名字,抬头一看,又是个不认识的大人。 他疑惑的看向棠哥儿,棠哥儿刚介绍完巫掠,巫掠就抓着小竹子的脸揉捏了。 小竹子朝他投来求助的眼神,他默默别开。 这次姆父也救不了你。 小竹子十分绝望,好不容易从巫掠手里挣脱出来,余盛绝和承隽尹来了。 余盛绝激动抓着小竹子狂亲,一点都没有九五至尊的模样。 巫掠都觉得他丢脸,不愿意看他。 棠哥儿和承隽尹哭笑不得。 他们走时,巫掠递给棠哥儿一个令牌,「此令牌可让你随意出入后宫,你若有空便带着小竹子来看看我,若是有人欺负你,你也可以直接来找我告状,我护着你。」 棠哥儿眼眶发酸,「嗯。」 他们走后,小竹子迫不及待的跑了,嘴里念叨着,「舅姥爷太可怕了!我要回去跟宝宝玩!」 承隽尹和棠哥儿相视一笑。 棠哥儿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承隽尹无奈,「舅舅想见小竹子,丢下一句要让我当首辅后就迫不及待的出宫了。」 棠哥儿笑了,将帐本的事跟承隽尹说。 承隽尹捨不得他太劳累,「你让常嬷嬷帮你。」 棠哥儿看他,「放心,我能应付的来。」 早朝。 余盛绝将吴茜掠交给大理寺审问,向绝不管吴茜掠的死活,他早就安排人将吴茜掠处理,如今最重要的事是让他的人坐上蝉州知府的位置。 工部侍郎率先提出让鸣丐任职蝉州知府,守皇党自然不允。 两派人说的面红耳赤,整个朝堂口水乱喷,承隽尹捂着脸,无视向绝时不时投来的眼神,往后退了退。 他有洁癖,真不想沾上他们口水。 向绝一直防备着承隽尹,见承隽尹不吭声,心中反倒觉得有炸。 「承大人觉得如何?」 一句话便将承隽尹拉回事件中心。 「不如何。」承隽尹笑着,「满朝文武无论谁去当这个蝉州知府,都没我当的好。」 话音刚落,朝上一片死寂。 虽然承隽尹说的很有道理,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厚颜之人啊! 余常圆生怕朝上这水搅的不够浑,高声道,「承大人所言极是啊!」 余盛绝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朕也觉得他说的对,你们呢?」 众官员附和,无论是守皇党还是向绝党都笑得言不由衷。 这承大人是真的一点都不自谦啊。 短暂的沉默后,向绝党又开始细数鸣丐的优秀,向绝上前道,「鸣大人有才华有担当,臣认为再无比他更合适的人。」 他言辞恳切,「皇上,您不是一直都说有多大才能当多大的官。」 余盛绝问,「承隽尹和鸣丐,谁的能力更胜一筹?」 第284页 百官沉默片刻,便有人拍马屁,「自然是承大人。」 刚才圣上都夸赞承隽尹厉害了,这个时候谁敢跟圣上唱反调? 向绝咬牙道,「承大人人才出众,若继续任职蝉州知府,未免有些浪费他的才能了。」 余盛绝满意了,「你们在这边争来争去,问过鸣大人的意见了吗?」 他问鸣丐,「你愿意去当蝉州知府吗?」 鸣丐上前,余光瞥了一眼承隽尹,「臣愿意。」 余盛绝挥手道,「行,那就你去吧。」 向绝嘴角勾起一抹笑,余盛绝又自然而然的说:「首辅一职空缺已久,就由承隽尹当吧。」 向绝噗通一声跪下,「皇上!万万不可啊!」 向绝党的官员则跟着跪了一地,「求皇上收回成命!」 余盛绝脸色一沉,「我任命蝉州知府你们要指手画脚,现在我任命首辅你们要我收回成命,要不然这皇上让你们做得了?」 百官惶恐,哗啦啦跪了一地,「臣不敢!」 余盛绝冷哼一声,「你们刚才也说了,承隽尹才能出众,非常人能比,那自然也只有首辅这个位置才能配得上他,你们意见这么大,那你们倒是说说为什么不可以?」 向绝上前道,「承大人资歷尚浅……」 「资歷浅能代表什么?你们资歷这么深,你们能让亩产增加、能让百姓们吃上饱饭、能让国库丰盈吗?他在短短三年的时间就能做到这些事,不是说明他资歷浅,而是他能力强!」余盛绝说一大段话不带喘气的,「他的功劳你们有几个能比得上?你们有什么资格说当不了这个首辅?」 他声音一沉,「若真要以资歷定官职,宰相你也不是这朝上资歷最深的,我是不是要让资歷最深的来站你现在的位置?」 向绝白了脸,垂下脑袋,咬牙改口:「臣认为,承大人虽资歷尚浅,但能力高,首辅之位,非他莫属!」 余盛绝满意的笑了,又赏赐了承隽尹一大堆东西便退朝。 承隽尹回府,发现府里的东西比朝上余盛绝赏赐给他的东西更多,他问棠哥儿,棠哥儿无奈道:「是后宫那位赏赐的。」 承隽尹笑了,「你不是以前最爱钱的吗?」 棠哥儿嗔他,「夫君你就会笑话我。」 「哪敢啊。」承隽尹问:「你等会可要出门?」 「要啊。」棠哥儿一边清点赏赐的东西一边说:「我想带爹爹他们逛一逛,顺便去王府名下的产业看看。」 承隽尹抱住他,「我随你去。」 午后,棠哥儿准备出门,却得知景荨芸不在府中。 常嬷嬷说:「小姐那性子,是一刻都待不住啊,一大早就跑出去了。」 棠哥儿问:「可有带王府的人?」 这京城里有身份的人太多,棠哥儿怕景荨芸被欺负。 常嬷嬷无奈,「没呢。」 棠哥儿抿直了唇,承隽尹忙替景荨芸说话,「她那性子,不会让人欺负的。」 棠哥儿扁着嘴,「夫君,你就惯着她呢!」 承隽尹默默闭上嘴,不敢吭声了。 陈伯走来,「老爷和老夫郎今早便带着府里的人出门去了,似乎是老夫郎情绪不好,老爷待他出去散散心。」 棠哥儿问:「小竹子呢?」 陈伯沉默片刻,「小竹子的房里只有一封信。」 信上的署名是余掠,皇后的名。 承隽尹展开一看,心口颤了颤。 「夫郎,小竹子去宫中玩了。」 熙哥儿姗姗来迟,「主夫,刚才宫中来信,说小竹子和宝宝进宫去了。」 棠哥儿:「……饕餮和小爪也跟着出去了?」 常嬷嬷应是,棠哥儿委屈巴巴的看向承隽尹,「夫君,只有你陪着我了。」 承隽尹倒是挺开心可以和棠哥儿过二人世界,但他可不敢表现出来。 他们前脚刚出门,后脚一架轿子停在王府门口,余呈午匆匆忙忙的走下来。 陈伯心里一个咯噔,「王爷,主子们都出去玩了,我去将他们叫回来?」 余呈午一拍大腿,懊悔道,「早知我昨个儿就不去打猎了。」 他问:「他们何时能回来?小竹子也跟他们一起吗?」 陈伯答,「何时回来不知,不过小竹子进宫去了?」 余呈午闻言,激动的坐上轿子,「快!进宫!我要见小竹子。」 棠哥儿和承隽尹像个普通老百姓般散步到客栈。 这家客栈是长公主名下的产业,承隽尹回来后,便被皇上过到承隽尹名下,成了王府的产业。 承隽尹和棠哥儿走进去时,小二上前招唿,「客官是坐大厅还是包间?」 棠哥儿扫了眼,「大厅便可。」 「好咧!」小二将布巾往肩上一甩,把他们迎进去。 棠哥儿和承隽尹刚坐下,就见几个身着锦衣的男人往楼上走,皆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棠哥儿本不在意,却见掌柜的放下算盘,也跟上去了。 棠哥儿眸色一闪,问:「你们这小二不够,掌柜的还得亲自招待客人啊?」 「怎么可能?」小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压低声音道:「那是掌柜们谈事呢。」 棠哥儿恍然大悟,满脸天真的问:「是遇上什么大事吗?怎么他们脸色那么难看啊?」 小二只说:「掌柜的事,我们这些小的哪里清楚?」 第285页 棠哥儿没再问,只是看向承隽尹时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承隽尹笑着将肉夹到他碗里,「这道菜味道不错,你尝尝。」 吃完饭后,掌柜们也下来了。 他们像是讨论出一个结果,脸上的表情虽沉重但却没有刚才那般难看。 棠哥儿看着掌柜们四散开来,视线所及的掌柜都走进王府名下的店铺里。 他压低声音问:「夫君,你说他们会怎么来应付我?」 棠哥儿还没回答,就见承隽尹脸色一变,而自己身下一空,跌坐在地上。 尾椎骨隐隐作痛,他疼的眼里泪水涌动,扁着唇可怜兮兮的看着承隽尹,「夫君……」 承隽尹将他扶起来抱在怀里,脸色冷沉的看着掌柜。 掌柜将从棠哥儿身下抽出来的椅子扔到一旁,黑沉着脸,「你们不知道吗?在店里吃饭是有时间限制的,吃这么久还不走,难道你们还想在这里白嫖一晚吗?」 棠哥儿闻言,余光瞥向外头的几家店铺,只见客人们骂骂咧咧的从店铺里走出来,有的还杨言再也不来了。 棠哥儿瞬间猜到他们在玩什么把戏,气的牙关一咬,「夫君。」 他指着掌柜,「揍他!」 承隽尹还以为棠哥儿会阻止他发怒,闻言想都没想就一脚踹了出去。 掌柜哀嚎出声,威胁道,「你们敢打我?你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吗?」 承隽尹声音微冷,「金,将人打晕带回府。」 金现身将掌柜抓起来,棠哥儿怒道,「熙哥儿,你回府领人去。」 他气唿唿的走出客栈,「夫君!他们竟然为了掩饰贪污想出赶客这种烂主意!他们真当我们是傻子吗?」 承隽尹本来有些生气,见棠哥儿气鼓脸的模样反而觉得可爱,心底的气也消了。 「别气,气坏了自己不值当。」 棠哥儿双手环胸,「夫君你还笑!」 承隽尹忙将脸上的笑一收,「不笑了。」 熙哥儿带着王府的护卫走来,棠哥儿领着人先将店铺的帐本搜出来,而后强制关店。 掌柜见王府的护卫冲进来都吓呆了,发现护卫要把他们绑起来,一个个都开始哭着喊冤。 但无论他们如何哭喊,最后还是被抓进了王府。 隔天早朝,承隽尹就被工部侍郎参了。 「勇真王妃行事嚣张妄为!民间已有怨言。」 有官员趁机道,「承大人治内不严,又如何担的起首辅一职?」 「你们哪里得来的假消息,嚣张妄为的明明是我,关我夫郎何事?」承隽尹怒道,「这些年,掌柜们贪了王府数百万两黄金,难道不该抓吗?他们可都是我王府契下的人,是我王府的奴僕,怎么我堂堂勇真王处置几个奴僕都不行了?各位大人管的怎么比你们的肚子还宽?」 朝上大臣皆养尊处优,这肚子自然而然的也养了起来。 如今被承隽尹以这种形式点出来,皆深吸一口气,恨不得将他们的大肚子缩回去,省得被承隽尹寻晦气! 余盛绝握拳抵唇,忍住嘴角的笑意,故作严肃道:「行了,各位大人若是有空管勇真王府的事,还不如管管自家子女,我听说最近京城挺热闹的。」 不少大臣心虚的低下头,不敢吭声了。 余盛绝所言一事,亦是昨天发生的。 起因是昨天,以工部侍郎长女何梡为首的几个世家子女出去游玩时碰到了一只毛色极好的狼犬,这狼犬是有主之物,何梡性子娇纵任性,她不管这狼犬有主没主就想强抢,谁知那狼犬的主人长的漂亮,却也是个狠人,竟一人撂倒所有人,还把何梡等人绑树上了。 下人发现的时候,几个小姐哭的妆容都花了。 这事很快在京城传开了,人人都好奇那狼犬的主人是谁。 承隽尹眼观鼻鼻观心,余光瞥见余芜旸嘴角微勾,笑得十分自豪,似是生怕旁人不知这京城流传的狠人跟他有关。 他用手肘顶了顶余芜旸,示意他收敛点。 余芜旸强行压下嘴角的笑意,抬头时正好对上余盛绝充满探究的眼。 他当即头皮一紧,心里直唿失策。 下朝时,余盛绝将承隽尹和余芜旸留下来,金梦走出去将门关上,余盛绝当即逼问:「说,那狼犬的主人是谁?」 承隽尹也不瞒着,「是棠哥儿的妹妹景荨芸,我在信中同你提及。」 「是她啊。」余盛绝脸色一缓。 若是棠哥儿的家人,那就没什么了。 他忽然想到什么,问:「昨天你干嘛去了?巫哥儿带着小竹子去见你,你宫中的人说你出去一整天了都没回来。」 余芜旸:「……出去玩玩。」 余盛绝似乎是信了,问:「那头狼凶吗?」 余芜旸应说:「小爪只对外人凶,待我极其温和。」 余盛绝露出了老狐狸般的笑容,余芜旸后知后觉自己被套话了。 「老五昨晚上来找我诉苦,说一直找不到机会跟你们好好见一面。」余盛绝温声对承隽尹说:「今晚你设宴,咱一家人聚一聚吧。」 宫里的宴会总是规矩颇多,可一家人不需要讲那么多规矩。 「正好我也想见见棠哥儿的家人,咱一家人也彼此认认脸。」 他昨个儿已经见过饕餮了,饕餮那是一点都不讨喜。 承隽尹心口温热,「是。」 第286页 棠哥儿得知此事后,急了。 「怎么这么突然,我都没有好好准备。」 承隽尹安抚他,「只是家宴,你不需要紧张,他们只是想见见岳父岳姆,免得日后在外头见了人却认不得。」 棠哥儿看着他,逐渐冷静,「熙哥儿,将那些掌柜都关起来,明日我再来处理这些事。」 昨天光抓那些掌柜他就花了一天的时间。 承隽尹并没有将在朝上被百官弹劾的事告诉棠哥儿,他不想棠哥儿有什么心理负担。 熊贝苗和景一听闻此事后都傻了。 他们竟然要跟皇上见面,还面对面吃饭。 熊贝苗手脚发软,「我、我不行的!我哪里可以啊。」 景荨芸安慰他,「余芜旸你见过吧?你看着他会害怕吗?」 熊贝苗摇头。 当时他们只是迟钝的将余芜旸当成一般小辈看待。 景荨芸又道,「那你就当是跟余芜旸的家人见个面咯。」 熊贝苗诡异的被安慰到了。 天还未黑,余盛绝和巫掠便到了,随即五王爷余呈午激动的跑进王府,抱着承隽尹就哭。 承隽尹推不开余呈午,只得任由他抱着。 余常圆慢悠悠走来,用力的将余呈午拉开。「爹!你吓到二表兄了!」 余呈午一边擦眼泪一边骂,「你懂个屁!」 承隽尹:「……」 原来余常圆爱哭是遗传的。 第99章 粮草 余芜旸来的比较晚,落座时淡然的坐在景荨芸身边,丝毫不顾及众人异样的眼神。 景荨芸迟钝的没察觉什么,巫掠微微眯起眼睛,亲切的唤道,「儿子,你过来,让姆父好好瞧瞧你。」 余芜旸默默的站起来,挨了巫掠一顿拧后又被巫掠压低声音警告,「你克制点!你不要名声人家小姑娘还要呢!」 他怎么不知自己一向内敛的儿子竟也会有如此幼稚的圈地行为。 余芜旸:「……」 他扫了一眼,「没位置了。」 桌上的位置是固定的,如今众人都落座了,只留下景荨芸身边的位置。 巫掠笑了,「有的,你放心。」 片刻后,余盛绝瞪着身侧碍眼的余芜旸,余芜旸黑着脸看着坐在景荨芸身侧的巫掠。 众人:「……」 景荨芸性子洒脱,倒是跟巫掠有几分相像,或许是因此,巫掠看景荨芸是越来越顺眼,一顿饭下来,便想将景荨芸收为徒。 景荨芸早就得知巫掠武艺高超,听闻巫掠的想法后欣喜若狂,当场就应了。 …… 宴会过后,棠哥儿便忙着跟掌柜们对峙。 虽说对于掌柜们贪污一事彼此都已心照不宣,但棠哥儿却苦于没能抓到确切的证据。 他一个个审问掌柜,那些掌柜要么装无辜,要么就是嚣张的有恃无恐,要么就是喊冤,一圈审问下来,没一个老实交代的。 他们似乎都商量好咬死不松口,最后最多就是一个撤职的结果,等这事过去后,他们再拿着这些年贪污来的钱赎身就可以从王府脱身。 他们这些年贪的钱并不是小数目,足以让他们逍遥下半辈子。 棠哥儿沉思半响,让下人将掌柜们关一起去。 柴房里,掌柜们面面相觑。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要不然怎么突然不审问我们?还把我们关一起了,不会是想把我们都杀了吧。」 「他不敢!我们虽说是王府的奴僕,可我们签的是活契,他们不能随意决定我们的生死!」 「可承隽尹是王爷啊。」 「他刚回来,不敢闹出这么大动静的,如今朝上盯着他的人可多了。」 说是这么说,多半人心底还是直打鼓。 沉默过后,有人出声确认,「那些东西你们都销毁了吗?没有什么遗漏的吧?」 王妃带走的帐本都是明面上的假帐本,查不出什么。 怕的是,王妃找到他们的真帐本。 掌柜们颔首,但客栈的掌柜眼神闪烁。 听说承隽尹回来后,他们便把真帐本全销毁了,但他留了个心眼,怕万一谁背叛了,他还能拿着帐本将功赎罪,便把真正的帐本藏起来了。 如今见所有掌柜都信誓旦旦的点头,他反而慌了。 早知道那时候就不留那本帐本了! 他看向外头,想着得找个方法把消息传出去,让他媳妇把帐本烧了。 「你们别太担心,近日来管事的都是那位,而那位不过是一个哥儿,我瞧着他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等这把火散了,指不定还得我们回去坐镇呢?」那人嗤笑,「毕竟这么多家店,总不能没人管吧。」 部分人觉得这话有道理,神色都放松了许多。 当天下午,外头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有掌柜顺着门缝往外看,看到的是一批接一批的人走进来。 他们面面相觑。 「这是想干什么?一次性买这么多人?」 「王府也不缺下人啊。」 话音刚落,众人一阵沉默。 王府不缺下人,那便是外头的店铺需要人。 「他是疯了吗?这些人懂什么?」 「难道他想短短几天的时间就将这些人培养起来?」 「王爷真是疯了,让一个哥儿如此乱来!」 掌柜们议论纷纷,仿佛这样就能压制住心底的不安。 第287页 他们一开始能如此有恃无恐,就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己难以取代。 靠近门边的掌柜从怀中拿出一张银票从门的缝隙里塞出去,边拍门边喊,「兄弟们,打听个事。」 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守门的护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伸手抽走了银票,问:「什么事?」 掌柜们一喜,问:「那些人干什么的?」 「王妃买的,不留在府中,好像说是要教完规矩后送去外头做买卖。」 掌柜们闻言,心都凉了半截。 王妃此举,是彻底不打算再用他们这些人了。 有掌柜耐不住性子问:「我们何时能出去?」 他们现在就想离开王府。 这次门外没传来任何回应,显然一张银票只能回答一个问题。 掌柜们忍痛从怀中抽出银票跟门口的门卫打听,越打听,心越寒。 原来王妃在蝉州时便有在做买卖,这买卖做的还不小。 前些年火的酱料就是王妃名下的产业。 这证明他们的王妃绝对没有表面上那般好忽悠。 接下来的几天,棠哥儿都没有见他们任何一个掌柜,仿佛是将他们遗忘般,他们被关在柴房里,从愤怒到胆怯,再到沉默。 「难不成他想就这么把我们关到死?」 「不会的,他是在逼我们认罪。」 「这儿有什么不好的?有吃有喝。」 「这不正代表了他不会杀我们吗?」 客栈掌柜听他们窃窃私语,垂着眸眼神闪烁。 夜深人静之时,他见其他人熟睡,悄悄喊醒门外的护卫,让护卫送封家书。 护卫见银票数额挺高,笑了笑,应了。 客栈掌柜松了口气,心里的大石头卸下,躺在冰冷的地上,没一会就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他是被泼醒的。 太阳大的刺眼,他眯着眼睛往左右一看,才发现所有掌柜都被五花大绑跪在大太阳底下。 棠哥儿坐在太师椅上,身侧有人打着伞,生怕晒到棠哥儿。 客栈掌柜注意到棠哥儿手中拿着什么,他摇了摇头,甩掉挂在脸上的水珠,仔细看清棠哥儿手中的东西后,脸色煞白。 那本帐本怎么会在王妃手中? 棠哥儿随意的翻看着帐本,手一顿,停在其中一页,念叨出几个数字后,所有掌柜的脸色都变了。 他们不明白棠哥儿怎么还能找到已被销毁的帐本,但随着棠哥儿一句话接一句话的落下,他们已面如死灰。 棠哥儿合上帐本,看向郝多愉,「劳烦你领着人去衙门走一趟了。」 「小事。」郝多愉手一招,掌柜们就跟串糖葫芦似的一个接一个跟在郝多愉身后走了。 多诺哒哒哒的跑来,歪着脑袋问他,「小竹子呢?」 棠哥儿神色一柔,摸了摸他的头,「小竹子进宫去了,你今日不用去书院吗?」 他们护送着税钱进京,郝多愉则带着他们的家当走在后头,他们的家当多,要带走的奴僕也不少,人多便走的慢。 因而他们到京城的时候,郝多愉还在路上。 郝多愉到了之后,棠哥儿就张罗的将多诺送进书院。 多诺这几年身条抽长,看上去已是个半大小孩,但声音还有些未褪去的奶声奶气,「明日去。」 他又问:「景姐姐呢?我想找她玩。」 棠哥儿思及多诺身份特殊,便道:「她出去了,若你想出去玩,不如就跟着我吧。」 多诺眼睛都亮了。 冬日已到,京城的天虽冷却没有蝉州那般刺骨的冷,棠哥儿裹紧身上的披风,牵着多诺坐上轿子。 轿子一路晃悠,最后停在了大门紧闭的客栈。 棠哥儿推开门走进去,扫了眼客栈,同熙哥儿道,「将这改成竹子酒楼吧。」 熙哥儿愣了下,棠哥儿又道:「这事便交给你办了。」 熙哥儿茫然,「主夫,我能成吗?」 棠哥儿莞尔,「为何不能成?你并不比谁差。」 因着棠哥儿这句话,熙哥儿似是打了鸡血一般,整日整日的忙活。 接连几日,棠哥儿都没能见到熙哥儿的人影。 听闻下人说熙哥儿又没吃早饭,他便想着出去逮人,奈何去的不凑巧,到酒楼的时候,看到的是满目狼藉。 熙哥儿红着眼眶,发现他时甚至不敢看他。 他问:「怎么回事?」 熙哥儿深唿吸一口气,忍着哽咽应道:「昨晚酒楼门被撬开,打伤了守在酒楼的小二,把酒楼砸了。」 酒楼昨日刚休整完,好多东西都是新的,本想着今明两日在整理一下,后天便能开业了。 经此一出,开业的日期又要延后,且这些损失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酒楼的损失,我用我的月奉赔。」 熙哥儿自觉对不起棠哥儿。 棠哥儿摇了摇头,「不是你的错,他们砸酒楼针对的是我和夫君,不是你。」 「可……」熙哥儿还想说什么,却被棠哥儿堵回去,「你清算一下损失,我进宫一趟。」 棠哥儿进宫,为的不是告状,而是找饕餮。 这段时间小竹子和景荨芸在宫中习武,饕餮鬼灵精的发现宫中的人都将它当大爷伺候,便天天以保护小竹子为由赖在宫里,心都玩野了。 他先是去演武场看了眼小竹子。 第288页 太阳底下,小竹子汗水淋漓,却并未喊停。 景荨芸同样也满头热汗,但她神情却异常兴奋。 她似乎天生是习武的料子,武起刀枪来英姿飒爽,让人挪不开眼。 芜掠先发现他,缓步走来,「来看小竹子?」 棠哥儿直言,「遇到点事,来找饕餮。」 巫掠没问他什么事,只是招来下人询问饕餮的下落。 下人道,「饕餮大人不在后宫,有人看他往前头里去了。」 前头,就是宫殿。 此时早朝还未散。 棠哥儿抿唇,无奈中夹杂着点怒火,这饕餮是真能闹腾。 巫掠笑道,「没事,没人敢伤它的。」 棠哥儿哪是怕人伤它,它怕的是饕餮伤人。 朝堂上,百官正在让余芜旸立太子妃。 前几年,百官们还乐此不彼的让余盛绝充盈后宫,后来发现无济于事后,就将算盘打在余芜旸身上。 余芜旸也不年轻了,寻常人家的公子哥在他这个年龄,怕是孩子都能跑了。 余芜旸这次倒是一反常态,并没有像以前那般用各种理由反驳。 这让百官们看到希望,更加积极,有的还直接开始夸自己家中的适龄女儿,生怕旁人不知他们的真正目的。 余芜旸只是安静的听他们念叨,等他们念叨完后才说:「我已有意中人,此生非她不娶,各位大人莫要挂念此事了。」 百官们只觉得被耍了,又开始追问这人是谁,是何身份? 话里话外都在影射余芜旸的意中人配不上太子妃这个位置。 承隽尹当即冷下脸,将说这些话的人一个个怼回去,话语十分不客气。 「难道唯有你们家中的女子配得上太子妃这个位置?各位大人费尽心思想把家中子女往太子后院塞,莫不是存了什么其它的心思?」 话音刚落,大臣们吓得噗通噗通跪了一地。 承隽尹哼了一声,瞥了眼余芜旸,难得说了句大逆不道的话,「太子虽有意中人,可他的意中人还不一定意向太子,你们操心的太多了。」 百官们见承隽尹突然将矛头指向太子,只认为承隽尹今日是疯了,否则怎么会逮谁咬谁。 倒是太子本人倒是神色淡淡,仔细看眼底还有些心虚。 向绝忽而出声,「听闻承王妃是承大人落难时娶的妻子,我知承大人念着旧情,但王妃这个位置,非一般人可以坐的,承大人就没考虑娶一位真正的王妃?」 承隽尹眼神骤然一冷,还没说什么就见眼前红光一闪。 「阿达!」伴随着气势十足的声音,不知从哪里蹿出来的饕餮一爪踹在向绝脸上。 向绝哀嚎出声,倒飞出去。 饕餮在空中灵活的翻滚,落地时还摆了个造型,自以为十分帅气。 百官傻眼,而后陷入非一般的混乱。 余盛绝强行绷着脸喝退冲上来的带刀侍卫,「放肆!这可是护国神兽饕餮!退下!」 带刀侍卫看着神气十足的小不点,老老实实的退下。 向绝被饕餮踹的下巴歪了,他捂着嘴想说什么,话还没出口口水先流下。 余盛绝让人将向绝带下去治疗,又同百官道:「饕餮被寻回一事本不想声张,但既然让你们瞧见了,便给你们认认脸,省得日后冲撞了它。」 他一本正经的提醒道,「饕餮乃是护国神兽,性情暴躁,朕都不敢轻易招惹。」 百官们看着饕餮的眼神一变,退朝时都绕着饕餮走,生怕招惹了饕餮。 待百官走后,余盛绝的眼底才泄出笑意,「虽然这玩意脾气不咋地,但它做了我一直以来想做的事。」 承隽尹沉声说:「向绝这话说出来,王府近日必定消停不了,他可真会给我找麻烦。」 余芜旸推测道,「我看他可不仅仅是想给你找麻烦。」 他总感觉向绝又在算计什么。 金梦走到余盛绝耳边耳语两句,余盛绝看向饕餮,眼神促狭,「饕餮,棠哥儿找你来了。」 饕餮浑身一僵,它做这些事就是仗着棠哥儿不在。 承隽尹眼疾手快的揪住饕餮的脖颈将它提起来,晃着它往后宫走,「认命吧,你应该不希望棠哥儿更生气。」 饕餮四肢耷拉着,像是只被抽走生气的小狗。 余芜旸问,「饕餮怎么会怕棠哥儿?」 余盛绝眼眸深深,欣慰的笑,「不是怕,是爱。」 因为在意,才会怕。 棠哥儿听闻饕餮做的事后,抬手给了饕餮一个脑瓜崩。 饕餮捂着额头,鼓着脸,满脸的不服气。 听说竹子酒楼被砸后,咻的一下站起来,飞冲出去。 巫掠担忧,「它不会离家出走吧?」 棠哥儿摇了摇头,笑得温柔:「它办事去了。」 当晚,饕餮就回来了。 砸楼的人是当地的流氓地痞,可幕后主使是红家红殃。 红殃心知竹子酒楼开起来会对红家酒楼造成威胁,棠哥儿又多次坏红殃好事,新仇旧恨之下,红殃就不可能让竹子酒楼顺利开业。 红殃也并不怕棠哥儿查到事情是她做的,她这次让人动手,本就是在宣战。 棠哥儿听完承隽尹转述,抿了抿唇,「夫君,我明日要去会一会红殃。」 承隽尹心知阻止不了棠哥儿,便道:「带上荨芸如何?」 第289页 景荨芸身手不错,有自保的能力。 弃美和水更是武艺高强,他们三个人加上火守着棠哥儿,至少能确保棠哥儿安全。 棠哥儿颔首,「她长大了,可以让她知道一些事了。」 承隽尹将棠哥儿往怀中带了带,「若不是明日我脱不开身,我真想陪你一起去。」 呈国和楚国要同余国开战,开战就需要粮草和兵器。 兵器好说,粮草却没那么容易给。 前段时间北边闹雪灾,刚刚丰盈的国库因此再次亏空。 国库没钱,粮草便没法给。 向绝党的人又从中作乱,一直拖时间。 但他们能拖时间,边境却拖不得,战争随时随地都会打响,若补给没有给到位,他们就算有六分的胜算也只能剩三分。 承隽尹这几日冥思苦想,倒是真让他想到一个方法。 这个方法还是当初棠哥儿给他的灵感。 在蝉州时,棠哥儿让官员们自掏腰包调动官员的积极性和主动性。 朝廷里的贪官污吏也不少,无凭无据,他们无法动,若真动,那便是牵一髮而动全身。 既然人动不得,那钱总能动的。 虽说这方法上不了台面,但时间紧迫,他可管不了那么多。 下巴一疼,承隽尹回神低头,却见棠哥儿瞪着眼看他,「你在想什么?我唤你好几声了!」 承隽尹忙认错,把刚才想的事告知棠哥儿,棠哥儿睁圆了眼,「夫君你想偷钱?」 承隽尹亲了亲棠哥儿的眼皮,「我这叫行侠仗义。」 棠哥儿接受良好,「那脏款我来处理吧。」 他舒展开眉眼,笑得讨喜又招人,「我初来乍到,京城的商会融不进去,正好趁此机会,借夫君的钱当个敲门砖。」 「况且……」 棠哥儿一顿,窝在承隽尹怀里笑得像个偷腥的猫,「我若是捐钱,他们不捐也不好意思吧?」 承隽尹宠溺的笑,「我家棠哥儿真聪明。」 棠哥儿问承隽尹,「你要什么时候动手?」 承隽尹意味深长道,「不急。」 隔天早朝。 承隽尹首先提出『粮草不够,大家来凑』并带头捐了一万两黄金。 余盛绝当众夸赞承隽尹为国为民,不愧是当今首辅。 向绝眼神发冷,「臣愿掏空家底,捐一万两黄金!」 百官见此也纷纷上前表态,捐多捐少的都有,但每次捐完都少不了一顿哭穷,大部分人的说辞都跟向绝一样,这钱是他们掏空家底娟出来的。 余盛绝也不敷衍,一个个夸赞下去,像是丝毫没察觉他们那肉疼的模样。 下朝时,承隽尹在众人愤怒的目光下淡然离场,无所畏惧。 …… 红殃正在红家酒楼设宴,请的是世家小姐们。 棠哥儿带着景荨芸不请自来,一匹灰狼威风凛凛的逼退守门的护卫,出场便夺人眼球。 红殃一身红衣,嘴唇涂红,看上去似是吸血的恶鬼,嘴唇一启,那牙倒是白的晃眼。 「来者何人?」 她坐在椅子上,手扶着下巴,懒洋洋的盯着棠哥儿看。 何梡看到小爪瞳孔一缩,起身道:「是你!」 棠哥儿看向身侧的景荨芸,「认识?」 景荨芸颔首,「前阵子遇见的,领着一堆废物想跟我抢小爪,被我教训了。」 棠哥儿闻言,看着红殃道:「勇真王妃,景棠云。」 他缓步走向红殃,「有事跟红老闆聊聊。」 红殃看着门外倒在地上哀嚎的护卫,神色微变:「你这看上去可不像是想跟我好好聊聊。」 棠哥儿抿唇,笑得温和,「红老闆前些日子送了我一份大礼,我这次是特意来回礼的。」 红殃沉了沉脸,起身同众人道,「临时有事,今天这宴会无法继续,改日我再一一登门赔罪。」 何梡脸色阴沉,她率先起身离开,路过景荨芸时脚步一顿,「别太嚣张!」 景荨芸没吭声,只是伸出脚,拌了何梡一个底朝天。 何梡气到差点失去理智,景荨芸笑着,「我就是嚣张,你能奈我何?」 何梡气炸了。 她爬起来想给景荨芸一巴掌,小爪一声吼叫,便吓得她连滚带爬的跑了。 清场后,棠哥儿让熙哥儿将酒楼门关上,当着红殃的面将红家酒楼砸了个稀巴烂。 红殃倒是能忍,即使气的面容扭曲,还能一动不动的站着,没有挣扎也没有逃跑。 「红老闆心情如何?」棠哥儿看着红殃,勾唇轻笑,红殃晃了下眼,眼神阴鸷道,「景老闆生的真是好看极了。」 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回话让棠哥儿倍感不适,他感觉红殃的眼神似是毒蛇般缠绕在他身上,让他隐隐有种窒息感。 「砸完了。」熙哥儿的眼神难掩兴奋,笑得解气。 棠哥儿目光往里一瞟,「红老闆是大方的人,竹子酒楼的损失红老闆忘记给,那我们只好主动拿了。」 熙哥儿意会,领着人将唯一完好的包间翻了个底朝天,翻出几百两银子。 离开时,棠哥儿垂眸道,「红老闆,改日再会。」 红殃置身在一片狼藉中看着他们走远,最终还是没忍住崩溃尖叫出声。 当天,商会的人便都知棠哥儿做的事,他们评判道,「这勇真王妃看着柔软乖顺好拿捏,这性子却是乖戾的很,不好惹,不好惹。」 第290页 夜深时。 勇真王府的屋檐上,小爪伸长脖子,对月微微张开嘴,狼嚎声还未出就被饕餮一爪子拍下屋檐。 「叫什么叫!我们今天是来当贼的!不是来表演的!」 小爪委屈的捂着嘴,夹着尾巴跟着饕餮走了。 他们身后,一道道黑影飞过。 这些人,是承隽尹跟巫掠借的暗卫。 暗卫虽是第一次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但是行事粗中有细,不仅扫空了贪官们的库房,临走时还不忘把爪痕消掉。 公鸡还在熟睡,一声比鸡鸣还大声的哀嚎在何府响起,公鸡在睡梦中惊醒,眼神迷茫。 这声哀嚎似是一个信号,也是一个开始,接二连三的哀嚎声在京城各地响起,吵醒了一只接一只的公鸡。 公鸡们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人类抢走活计,皆变得有些暴躁。 早朝时,官员们面如死灰,一个个似是被抽空了精血,只余一具空壳强撑着来上早朝。 向绝府也被扫荡了,但向绝的钱并没有放在一处,虽是损失惨重,但好歹也没有像其它官员般真正的被掏空。 余盛绝问:「你们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都如此难看?」 向绝咬牙切齿道,「臣等只是忧心战事!」 昨日他们刚在这里哭穷,称钱全部都捐出去了。 当时他们怕承隽尹再使么蛾子让他们捐钱才哭穷,没想到府里遭贼,钱全部没了。 他们倒是想告御状让皇上彻查,但他们要怎么解释被偷的钱是从哪里来? 这要是让人抓到把柄,不得告他们一个欺君之罪? 因此他们只能打碎牙把这些事往嘴里咽,别说求皇上抓拿兇手了,他们甚至不能让旁人知道他们的钱被偷了。 余盛绝没有再多问。 下朝时,向绝走到承隽尹身侧,「是不是你做的?」 他怀疑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承隽尹的阴谋! 承隽尹满脸茫然,「此话何意?」 向绝冷冷的哼了一声,快步离开。 承隽尹眉尾微挑,压下眼底的笑意。 三天后,边境来信,呈国领兵进攻,战事真正打响。 棠哥儿趁机捐钱,数额巨大,震惊朝野。 众商贩纷纷效仿,一担接一担的钱抬入国库,余盛绝高兴的合不拢嘴,封棠哥儿为一品夫郎,其余商贩也各有嘉奖。 官员们都在怀疑棠哥儿这钱来歷不正,但谁都不敢说,还得在朝廷上夸赞棠哥儿,笑得言不由衷。 商会,老闆们议论纷纷。 「这景棠云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他在蝉州的买卖做的极好,酱料工坊更比什么都挣钱,承隽尹曾经在蝉州当知府,定也没少捞钱,有这么多钱不奇怪。」 「你这话说的矛盾,若是承隽尹真会捞钱,又如何捨得捐出这么多钱?」 众人吵来吵去没个结果,红午昭出声道,「无论如何,景老闆家底丰厚,有资格入咱们商会。」 他的眼底闪过一抹暗芒,「按惯例,新人入会看你们,多数服从少数,认为景棠云能入会的请表态。」 最后的结果是,多数人都同意景棠云入会。 棠哥儿收到红午昭的邀约后便没有立刻回应,而是晾了红午昭几日才应下。 走进商会时,棠哥儿仰头看了眼商会的牌匾,眼神晦涩。 大堂中坐着一群老闆,而这群人中,只有景棠云一个哥儿。 他们奉承景棠云有能力有男子的魄力,景棠云只是温和的笑笑,回应不带什么攻击性,但商会的老闆都是人精,见此却越发不敢小瞧景棠云。 酒过三巡后,红午昭说起正事。 「不知景老闆可有意加入我们商会。」 棠哥儿倒是诚恳,「何止是有意?」 是意向非常深啊。 红午昭举起酒杯,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景棠云,眼神极具侵略性,「景老闆人美野心也大,我喜欢。」 老闆们闻言神色微变,对视一眼,眼神皆有些暧昧。 在场的老闆,谁人不知红午昭的癖好。 只是红午昭胆子竟然这么大,连勇真王妃也敢调戏。 棠哥儿微微眯起眼睛,「红老闆可听过一句话叫……」 他一顿,笑意浅淡,「祸从口出。」 他起身,手腕一转,杯中的酒洒落桌面,他直视红午昭,声音不轻不重,「红老闆这杯酒,我怕是喝不起。」 气氛凝固,老闆们面面相觑。 谁都想不到景棠云竟然敢跟直接跟红午昭正面叫板。 毕竟红午昭可是皇商,又是商会会长,地位不一般。 红午昭脸色一沉,半响却笑了。 他眼底红光微闪,盯着景棠云,说出的话丝毫不加掩饰,「我就喜欢景老闆这性子。」 棠哥儿神色微变,「可惜了,我不喜欢。」 他同其它老闆打了声招唿,走的潇洒,似是丝毫没察觉背后那紧紧盯着他似乎要将他生吃入腹的眼神。 棠哥儿回府后,便将这件事告知承隽尹。 承隽尹醋罈子都翻了,咬牙切齿道:「下次我陪你去!」 他抱着棠哥儿不撒手,「怎么一个两个都在觊觎我的夫郎。」 棠哥儿笑着看他,「粮草一事如何了?」 「钱够了,自然没什么问题。」承隽尹眼神微沉,「现在就看爹爹他们了。」 第291页 棠哥儿心知他担忧万柏泛,安慰道:「爹很厉害,他能打赢的,我们要做的便是在他回来前,将该处理的人处理了。」 承隽尹把下巴抵在棠哥儿的肩膀上,「我们目前手中的罪证还不够扳倒向绝,现在只能等。」 等向绝自寻死路。 他们再用搜集好的罪证给向绝致命一击。 竹子酒楼重新休整后开业,生意火爆,开业当天便客满。 棠哥儿欣慰的笑,又忽而思及某些遭心事,发愁揉了揉眉眼。 这几日王府格外热闹,要么是哪位大臣府中的女眷上门拜访,见面就十分热情,要么是哪位富商担着几担子的金银珠宝上门,话说的好听,大概意思就是想花钱买身份,什么身份?王妃的身份。 棠哥儿已不知赶走几批人,实在是乏了,思来想去,干脆进宫去找巫掠帮忙。 巫掠听闻这情况,就设宴请京城有身份有地位的女眷来后花园赏花,敲打一番后,再也没有人敢上王府自荐,但京城却传出棠哥儿为保自己地位,打算兄妹同伺一夫的流言。 棠哥儿本不在意这种莫须有的流言,直到流言愈演愈烈,最后连熊贝苗都听说,神色纠结的来问他。 他忙跟熊贝苗解释清楚,待熊贝苗走后,他就知不能继续放任下去了。 他让府里的下人去查这流言是从哪里传出来,又进宫找习武的景荨芸。 「你在京城可有得罪什么人?」 景荨芸不好意思的笑,「我得罪的人有点多,你指哪个?」 景荨芸受不得委屈,别人给她一一下,她要还人十下。 她出去玩又总爱带着小爪,小爪是只血统存正的狼,那些被家里宠坏的富家子弟见着这狼就没有一个不眼红的。 有些人讲点道理会跟景荨芸商量,有些人则会直接强抢,而一般强抢的人都会被景荨芸教训的很惨。 何梡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棠哥儿:「……」 他嘆了口气,「近日你便在这后宫好生待着,没事就别出来了。」 后宫的下人可不敢跟景荨芸说什么,景荨芸待在这里,有人保护,也清净些,不需要听外头那些离谱的糟心话。 景荨芸眸光一闪,乖巧的应了。 棠哥儿一走,她将手中的刀扔给一旁的太监,跑到亭子里正坐着喝茶的弃美面前,郑重其事的问:「你察觉到了吗?」 弃美抿着茶,眼皮都没抬,「主夫有事瞒你?」 「对!」景荨芸笃定的说:「他定瞒着我什么,我们马上出宫。」 弃美还没喝完茶,不是很想走,她问:「如果我告诉你主夫瞒着你什么,你能不出宫吗?」 景荨芸将脸怼到弃美面前,极具压迫感的逼问:「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弃美神色淡然,连眼皮都没动一下,「外头在传主夫要让王爷娶你当王妃。」 「什么!」一声尖叫震的凉亭下的湖面都盪了盪。 「假的。」弃美问:「你慌什么?」 「我当然知道是假的,但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消息传出来?谁干的?难道是想离间我跟我哥的感情?太恶毒了!」景荨芸咬牙切齿的将他能想到的名字都念出来。 弃美抿完最后一口茶,伸出两根手指捏住绿豆糕,正要往嘴里塞,人就被景荨芸拉走了。 绿豆糕从手中掉落,弃美的脸色冷了下来。 景荨芸感觉嵴背发凉,回头看到弃美冰冷的眼,沉重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知道你也很生气,我们一起去找真兇!」 弃美拍掉肩膀上的手,「我的绿豆糕没吃完。」 景荨芸后知后觉,讪笑道,「别气,我们等会出去买。」 弃美神色稍缓。 她虽对外人总是冷冷的,但她在景荨芸面前却格外好哄。 景荨芸又道,「不对啊,那绿豆糕不是水买给我的吗?」 弃美神色微滞,「你不爱吃。」 「我是不爱吃。」景荨芸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半晌她道,「我不爱吃,水为什么给我买?」 她回想起来,水每次说是给她买好吃的,每次买的东西却大多不合她的口味却异常合弃美的口味。 她看着大跨步往前走的弃美,眯起了眼睛。 「你俩是不是背着我干了啥?」 她凑到弃美耳边追问,弃美要么不理,要么转移话题,逃避的明明白白。 「你回答我啊弃美!咱俩不是最好的姐妹吗?呜呜呜,你是不是有了男人就不跟我好了?」 景荨芸喋喋不休,弃美忽而停下,反手捂住她的嘴。 她只以为惹怒了弃美,正想认怂,却见弃美皱着眉死死盯着远处。 景荨芸顺着她的眼看过去,只见一个丫鬟拉着宝宝的手走的飞快。 她们和丫鬟隔着一条湖的距离,弃美盯着丫鬟看了半响,道:「那丫鬟不是这宫里的下人。」 景荨芸神色一变,「拦住她!」 话音刚落,弃美便飞身而上,几个跃动便落到湖对岸。 丫鬟见到弃美,脸色惊变,竟想抱着宝宝就跑。 但还没跑几步就被水拦下,丫鬟见前后都被拦住,一咬牙竟从怀中抽出匕首往宝宝身上捅。 「锵!」不知从哪里飞来的石子打飞丫鬟手中的匕首,匕首落地时,弃美夺回宝宝,水将丫鬟压在地上。 第292页 景荨芸看向自己身侧,巫掠收手,神色冷沉。 宝宝被弃美抱在怀里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只疑惑的左右张望。 弃美问她,「受伤了没?」 宝宝摇了摇头。 为了以防万一,巫掠又让太医来了一趟。 太医看完后说了一大堆话,大概意思就是,这孩子太胖了,得减肥。 众人无言,小竹子反驳道,「宝宝胖的刚刚好!」 太医无奈摇头,隐晦的跟巫掠说:「老夫行医多年,只见过两个像他这般圆润的哥儿。」 巫掠问:「另一个哥儿如今如何了?」 太医捋了捋白鬍子,「自从我说那孩子胖之后,他们就再也不让我去给那孩子看病了。」 他看向小竹子,「小世子怕也是不想再看到我。」 几年过去,他还记得理大人看着他愤怒的眼神,那态度跟如今的小世子几乎是一模一样。 巫掠:「……」 第100章 红午昭被抓 太医走后,巫掠去看宝宝,却见小竹子正板着脸教训宝宝。 「你怎么这么傻,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吗?我不是说了让你乖乖在那里等我回来吗?」 宝宝有些委屈,「可她穿着跟其它姐姐差不多的衣裳呀,还说要带我去找你!你凶我做什么!」 他说着就红了眼,害得小竹子也慌了神。 「你别哭啊,我没凶你!」 巫掠见着屋里头兵荒马乱,默默退出还贴心的把门关上。 宝宝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一哭起来魔音贯耳。 景荨芸匆匆走来,「来不及问,那个人自杀了。」 她一顿,又道:「服毒自杀。」 巫掠眉头的紧锁,「是他?」 他心里满是疑惑,「可他为何要对一个不知身份的小孩子下手?」 景荨芸灵光一闪,脱口而出,「会不会就是因为宝宝的身份?」 巫掠瞳孔微张。 景荨芸一语惊醒梦中人。 承隽尹和棠哥儿匆匆忙忙往后宫赶,听完事情经过后,棠哥儿眉头一皱,「她的目的不是杀宝宝。」 巫掠解释说,「她想把宝宝带走,发现无路可逃后,才对宝宝起了杀心。」 承隽尹得出结论,「他不允许宝宝留在我们身边。」 「我会加派人手彻查宝宝的身份,宫里人多眼杂,这段时间小竹子和宝宝便回府去吧。」 说出最后这一句话时,巫掠脸上满是不舍。 隔天,承隽尹下朝回府,陈伯递来一封信,落款是礼部尚书的名。 礼部尚书廷刃曾是余芜旸的书童,跟余芜旸关系颇好。 他跟廷刃有过几面之缘,交情不深。 信中廷刃邀他去竹子酒楼一叙,他猜测是余芜旸有事找他,但又疑惑为何余芜旸不直接让人给他传话。 当晚,承隽尹准时赴约。 他进入包间,未见廷刃,却看到了许久未见的尾昧。 尾昧看着承隽尹,神色温和,「好久不见。」 承隽尹眸色深深,「我该称唿你为向公子。」 向绝有二子,一子为向佃,资质平庸,难担大任。 二子为向昧,年少时便惊才艷艷,出门时却爱以罗帕遮面,不让人窥见半分真面目,却惹得京城众多公子哥心中发痒。 不为其他,只因向昧是个哥儿。 求亲的人踏破向府的门槛,向昧却一个都看不上,渐渐的把自己从香饽饽熬成了如今旁人谈起都要嘘唏两声的老哥儿。 向昧被揭穿身份依旧神色淡淡,「继续唤我为尾夫子也不无不可。」 承隽尹瞥见堵在门口的人影,似笑非笑的问:「廷刃竟也成了你们的人?」 向昧只道,「世事无常。」 承隽尹问他,「你费尽心思约我出来,是为了什么?」 向昧摇头,「不是我约你出来的。」 他看向屏风后,向绝缓步走出,「承大人可有更大的野心?」 承隽尹眸色一暗,「什么野心?」 向绝声音一沉,「最大的野心。」 承隽尹心底觉得荒缪,却还是问:「你的要求?」 向绝看向向昧,「你觉得他如何?」 向昧直勾勾的看着承隽尹,似乎在等一个答案。 承隽尹只道,「不如何。」 向绝眼神发冷,「娶他为正夫郎,我便助你成就你的野心。」 「可惜了。」承隽尹抬手一招,门外的两个人影接连倒地,金推开门站在他身后。 「我没那野心。」 承隽尹笑着。 向绝也笑了。 离开前,承隽尹听到向绝用笃定的语气说:「你会来找我的。」 承隽尹不信,但心里却总有些不安,仿佛什么东西脱离了他的掌控。 回到承府,棠哥儿察觉承隽尹情绪不对,耐心询问下,承隽尹才将今天发生的事说给棠哥儿听。 他本不愿让这种琐事烦扰棠哥儿。 棠哥儿听完却撑着手从床上坐起来,神色变了变问,「夫君,近日外面疯传的流言你可曾听到?」 承隽尹跟着坐起来,提起被角圈住棠哥儿,「你说景荨芸那事?」 他忙解释说:「我对景荨芸没那想法啊,你也知道兄长他……」 他神色一滞,看向棠哥儿。 棠哥儿也看着她,双唇抿的死紧。 第293页 承隽尹当夜没睡,书信一封连夜让金秘密送到余芜旸手里。 天亮时,承隽尹收到余芜旸的回信,这代表余芜旸同样一夜未眠。 看完信,承隽尹将棠哥儿抱在怀中亲了又亲,后怕的舒了口气。 棠哥儿擦掉脸上的口水,对承隽尹一激动就亲他的事,他总觉得很无奈,「真让我猜中了?」 外头传的流言蜚语为的不是离间景荨芸和他,为的是离间余芜旸和夫君。 余芜旸喜欢荨芸的事,知道的人不多。 但尾昧绝对算其中一个。 他初时并未想到这点是因为他不清楚尾昧就是向昧,听完夫君的话后,他便将这两件事联想起来。 他当时想的是,若夫君此去赴宴本就是向绝的一场离间计呢? 廷刃是余芜旸的书童,也是幼时好友,在余芜旸心中有着不一样的地位。 若是夫君跟向绝秘密相会的事传到余芜旸耳中,再有廷刃煽风点火,余芜旸就算心底想相信夫君,在廷刃伪造的事实面前,也不免对夫君心生隔阂。 这隔阂一旦产生,日后若想消除却没那么轻易。 余芜旸又对荨芸情根深种,即使心底清楚外头的风言风语当不得真,但情绪却非理智能掌控。 一旦情绪失控,余芜旸对夫君的信任定会产生动摇。 向绝这一招不可谓不狠啊。 承隽尹见棠哥儿嫌弃他,报復似的磨着棠哥儿的耳垂,「我离开向绝的包厢时,兄长正站在对面看着我。」 棠哥儿推开承隽尹,揉着耳垂抱怨,「夫君,说正事呢!」 承隽尹将头埋在棠哥儿怀里,「差点。」 若不是他立刻写信跟余芜旸说清楚,他们怕是都中了向绝的计。 棠哥儿轻拍承隽尹的后背,「向绝这计不高明,但太过刁钻,夫君和兄长一时不察也正常。」 承隽尹闷声说:「我不敢想像中计的后果。」 让他真正介怀的是他离开时向绝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向绝笃定他会后悔,是因为向绝认为余芜旸会因为他的背叛对他心生杀意,而他被逼无奈之下只能投靠向绝,跟余芜旸兵刃相见。 这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棠哥儿闻言没吭声,只是手温柔的滑到承隽尹的腰侧,随即狠狠一拧。 承隽尹疼的哀嚎出声,棠哥儿松开手,鼓着脸道:「夫君,我们不会中计的!」 承隽尹瞳孔微缩,片刻后却笑了。 他看着棠哥儿的眼里溢满了宠溺,「棠哥儿啊,咱下次下手能轻点不?」 …… 廷刃的背叛让余芜旸大受打击,如果不是发生这件事,他这辈子都不会怀疑廷刃会背叛他。 甚至至今,他还想不通廷刃为何会背叛他。 他想不通此事,就爱去烦承隽尹。 偏偏明面上他们还得演戏给向绝看,白日不能相聚,因而每到晚上,余芜旸就偷偷潜入王府,就为了找承隽尹借酒消愁。 承隽尹每每想跟棠哥儿亲近一番的时候,余芜旸就出现。 承隽尹实在是烦了,一气之下道:「你要真想不通为什么不直接去问他?如果他真如你所说是个有着凛然正气不屑跟向绝同流合污的人,他就会给你一个答案。」 余芜旸已有些醉了,闻言抬头直勾勾的盯着承隽尹,倒是真疯狂了一回。 此时已是半夜三更,余芜旸命人将廷刃绑到他面前。 廷刃看到承隽尹在时一愣,想到什么,嘆了口气,「阿余,我就知道骗不过你,你杀了我吧。」 余芜旸红着眼揪住他的衣领,「你为什么这么做?」 廷刃没说,余芜旸嘴唇微颤,眼底深藏着痛苦,「我告诉过你我不想坐这个位置,是你说只有我能坐的!」 廷刃轻笑,笑得有些苦涩,「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不过那话是圣上让我说的,他让我给你洗洗脑。」 他似乎是在故作轻松,「你们父子俩也挺像,谁都不想当,却偏偏不得不当。」 承隽尹看他眼皮底下的青黑,「你挺多天没睡了吧。」 廷刃神色微滞,「问心无愧才睡得着。」 承隽尹眉尾一压,「他也睡不着,他睡不着后害得我也睡不着。」 他附身逼近廷刃,「你们无妻无子,长夜漫漫,有的是时间让你们排解情绪,可我是有夫郎的人,因着你心中有愧、因着他心中有惑,就害得我这个身旁有伴的人不得不陪你们熬这漫漫长夜!你们能不能替我想想,到底是什么事,说出来或许能有不一样的解决方法,何必闹的朋友反目!」 廷刃:「……承大人,怨气挺大。」 承隽尹咬牙切齿,「我怨气何止是大?」 天大地大,谁都没有他夫郎重要。 他白天忙于政事,晚上还要听余芜旸发牢骚,他已经整整三天没跟棠哥儿说上话了,他能不怨吗! 余芜旸有些心虚,「阿弟,你有怨早说啊。」 承隽尹看他,「你一个太子天天在我这喝的烂醉,你让我如何说?」 余芜旸:「……」 廷刃掩下眼底的愧疚,再次道,「杀了我吧。」 承隽尹提起他的衣领,「咱俩无冤无仇,你何至于如此害我?他要是杀了你,他心中能安?他不安,又哪里有我的消停日子过?」 廷刃:「……」 第294页 余芜旸问他,「你还记得你的义吗?」 廷刃深深的嘆了口气,眼神是余芜旸看不懂的复杂,「记得,我并未违背。」 余芜旸最后还是将廷刃送回去了。 承隽尹问他,「就这样吗?你不怕他告诉向绝,害我们的计划功亏一篑。」 余芜旸神色冷静,「问题不在廷刃身上。」 廷刃的义,是为尊师重道,为国为民。 承隽尹还想问什么,余芜旸闭上眼,昏睡过去。 承隽尹脸都黑了。 余芜旸是睡了,他却要被这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吊的难以入眠! 他揉了揉眉眼,命人将余芜旸安顿好便去上早朝。 等他下朝回来,余芜旸已经醒了,脸色却比昨晚还难看。 承隽尹心里一个咯噔,却听余芜旸说:「你跟向绝见面的前一天晚上,理正承深夜去了廷府。」 承隽尹脸色一沉。 理正承,大理寺卿,余芜旸和廷刃的恩师。 余芜旸神色颓然,眼里多了几分迷茫。 他幼时便认理正承为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理正承就像是他的第二个父亲。 可他的父亲背叛了他。 为了什么,权势吗?他不信,更不敢信。 理正承从小教他君子之道,教他如何当一个爱国爱民的仁君。 理正承常对他说,君子所为要无愧于心。 可理正承如今所为,是无愧于心吗? 「真相如何还不知,你与其在这里颓废,还不如彻底的查一查。」承隽尹一顿,又道:「理大人不像是恋权之人,或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余芜旸闭了闭眼,哑声道:「我知道了。」 「叩叩。」狗困敲响房门,声音有些急切,「大人,巫公子让你们进宫一趟,带上宝宝,说是有要紧事。」 承隽尹和余芜旸对视一眼,起身往外走。 棠哥儿带着宝宝坐上马车,小竹子长高了许多,但他没有宝宝胖却非要圈着宝宝。 棠哥儿看他抱着宝宝那吃力的模样,提醒道:「宝宝在这,不会丢的。」 小竹子一本正经的说:「他会乱跑,他一点都不听话!」 宝宝嘟着嘴,「宝宝听话的。」 小竹子兇巴巴的看着宝宝,「听话,别动。」 棠哥儿:「……」 进宫后,他们明显发觉宫中下人少了不少。 「姆父拔了不少暗线。」余芜旸看了眼宝宝。 承隽尹意会。 嬷嬷领着他们往后花园走,承隽尹本以为要去后花园,谁知到了后花园后,嬷嬷又带着他们去巫宫。 承隽尹和余芜旸对视一眼,眼里皆是疑惑。 巫掠走来,遣退下人。 「坐吧。」 众人满肚子疑惑,巫掠却没有解答的打算,直到宫中下人匆匆赶来,在巫掠耳边说了句什么,巫掠明显松了口气。 下人下去后,巫掠才看向宝宝,眼神复杂的说:「宝宝是理家的长孙。」 众人脸色一变,承隽尹吐了口浊气。 如此一来,一切便都解释的通了。 余芜旸震惊的看着宝宝。 他想到几年前理正承长孙出生的时候,向来不苟言笑的理正承却笑得连眼角的皱纹都叠在一起,就连看到向绝都能笑得十分和善。 那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理正承提起长孙就乐,时不时还得炫耀一句他家孙子多能吃,谁都比不过。 可最近这段时间,他从没有听理正承提起过他的长孙,反而理正承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白了头,越显苍老和沉默。 棠哥儿看着眼神懵懂的宝宝,想到什么,问:「刚才我们去后花园……」 巫掠颔首,「为了让理大人认一认宝宝。」 宝宝名为理正糯。 理正承膝下只有一哥儿,他捨不得哥儿嫁出去,就选了个女婿入赘理家。 理正糯正是这哥儿生的第一个孩子。 理正糯是早产儿,出生时小小的一个,看着就让人心疼。 理家人便想方设法让理正糯多吃点,谁知这一吃吃过了头,理正糯的体重极速上升,等他们意识到不对的时候,为时已晚。 有次理正糯吃撑了,不舒服的一直哭,理正承吓得进宫找余盛绝,请求余盛绝让年太医去看看理正糯。 年太医见着小小一孩子胖的连眼睛都睁不开,委婉劝说这孩子不能继续这么吃下去了。 理正承气的把年太医赶出理府,也是因此,年太医对此事印象颇深。 当景荨芸提醒他向绝有可能知道宝宝身份的时候,他便猜到宝宝有可能就是京城人士。 像宝宝这般胖的哥儿整个京城找不出几个,年太医曾对他看过另一个如宝宝这般胖的哥儿,他便将年太医喊来询问。 年太医跟他说那另一个哥儿是理正承的长孙时,他联想到这段时间理正承的不对劲,心口一沉。 他让暗卫去调查理正承,这一查,却查出他一身冷汗。 理正承近日跟向绝联繫密切。 他跟余盛绝商量许久,最终还是决定给理正承一个机会。 理正承年事已高,他跪在地上,老泪纵横,「罪臣万死不辞,只求皇上救一救我那可怜的孙儿。」 理正承亦是余盛绝的恩师,余盛绝能坐上这个皇位,少不了理正承的帮助。 第295页 他们打算先让理正承认一认宝宝,这才有了刚才后花园一绕。 为了不惊动向绝,他们只敢让理正承远远看一眼宝宝。 只需这一眼,理正承便认出了宝宝。 余芜旸眼神黯然,「如果我早点注意到他的不对,事情就不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宝宝丢了,理正承不敢声张,定是因为向绝威胁。 棠哥儿神色困惑,「如果宝宝失踪是有所预谋,那宝宝为何会流落到蝉州?」 承隽尹将他的手抓在怀里捂着,若有所思的说,「或许这事从一开始就是一场意外。」 众人抬头,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余芜旸问:「何出此言?」 承隽尹解释说:「如果他们当时知道宝宝的身份,绝不可能把宝宝送到我们眼前。」 唯一的可能是,他们当时只把宝宝当成一个普通的孩子。 「宝宝被拐一事我们没有听到半点风声。」巫掠眸色深沉,「在宝宝丢失的时候,向绝就联繫上理正承了。」 否则理府不可能将消息瞒的那么紧。 棠哥儿猜测,「若向绝只是虚张声势呢?」 向绝想藉此控制理正承,虚张声势让理正承误会宝宝在他那。 只要向绝在理正承之前先找到宝宝,谎言就不会被戳穿。 巫掠说:「理正承说向绝拿出了宝宝的平安扣给他看,他才相信宝宝在向绝手中。」 众人沉思。 宝宝的平安扣为何会落到向绝手中? 巫掠嘆了口气,「此事先不提,理正承曾帮向绝盖了一张通关文书。」 他一顿,眼神冷了几分,「通往呈国边境。」 承隽尹和棠哥儿异口同声,「向镜!」 向镜被抓后至今还没踪迹。 余芜旸出声道,「还有呈国国师。」 呈国国师出现的蹊跷,向镜失踪后没过几个月,呈国国师出现了。 「或许是顾忌着宝宝还没找到,向绝一直防着理正承,所以让他做的事并不多,理正承也抓不到什么向绝的把柄。」说起这事,巫掠憋屈又无奈。 向绝真是只滑不熘秋的老狐狸! 「不过……向绝最近似乎在找什么名贵药材。」 承隽尹眼眸微闪,棠哥儿抿唇,笑里多了几分无辜,「让理大人帮他找,理大人找不到,我们也可以帮忙的。」 众人讶异的看向他,承隽尹抓着棠哥儿的手捏了捏,眼神宠溺,「听棠哥儿的。」 众人眼神有些意味深长,巫掠笑说:「看来你们已经开始动手了。」 承隽尹挑了挑眉。 当天晚上,余芜旸再次将廷刃抓到勇真王府,「我都知道了,老师逼你你就应,尊师你做到了,重道呢?为国为民呢?」 廷刃讶异过后却是笑了,他紧绷的嵴背一松,慵懒的靠在椅背上,吐出一口浊气,「唉,这些日子可憋死我了。」 余芜旸拳头一紧,特想揍廷刃一拳。 廷刃或许也知道自己欠揍,但他一副躺平任打的模样让余芜旸更憋屈。 「你知道吗?老师的头髮是染黑的。」廷刃仰头,似是忆起什么,眼眶有些红,「那天晚上他来见我,摘下乌纱帽,露出满头白丝,跪在我面前求我,如果你是我,你拒绝的了吗?」 他们比谁都知道老师有多骄傲,在几十年前,当时还是太子的余盛绝和三王爷争夺皇位,理正承作为太子党的人被三王爷以莫须有的罪名污衊关进地牢,被折磨的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完好的皮肉,骨头都不知断了多少根,可即使如此,他依旧不认罪。 被救出来的隔天,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踉跄着走到太上皇面前,只为说一句,「臣,无罪!」 余芜旸红了眼。 死寂过后,承隽尹打破沉默。 「你们聊,我能先走了不?」 余芜旸和廷刃齐刷刷看向他,异口同声,「不能!」 好好的气氛,硬是让承隽尹这一句话给破坏了。 承隽尹:「……」他想棠哥儿了。 竹子酒楼的生意越来越好。 包间里,棠哥儿和景荨芸面对点坐着喝茶。 景荨芸嘆道,「哥,我怀疑弃美和水背着我私定终身了。」 站在一旁的弃美,「……我听得见。」 景荨芸扭过头看着窗外的风景,「我就是要让你听见。」 弃美沉默片刻后,问:「那你同意吗?」 景荨芸咻的一下回过头瞪着弃美,「你好歹先问我接不接受啊!」 弃美面无表情的问:「那你接受吗?」 景荨芸的气焰一下子消了,「接受啊。」 哪里能不接受。 就是心里有些失落。 她一拍桌子,「这种话由你来说合适吗!」 弃美道,「他去请示王爷了。」 在她问景荨芸同意的时候,水就走了。 景荨芸:「……」 棠哥儿嘴唇轻勾,「放心,弃美就算跟水在一起了,也还是你的朋友。」 「是丫鬟。」弃美纠正。 景荨芸毫无形象的趴在桌子上,问:「熙哥儿呢,最近怎么没见着他?」 棠哥儿嘴角的笑意更深,「他也不小了,该考虑终生大事了。」 景荨芸啊了一声,好奇的眼睛都亮了起来,「谁啊!」 棠哥儿没说,余光瞥见出现在楼下的人,他神色微变,「走吧,去楼下坐坐。」 第296页 守了这么多回,总算让他守到一回了。 景荨芸茫然的跟着棠哥儿走出去,下楼时,一个面容冷艷却依旧挡不住岁月侵蚀的夫人跟他们擦身而过。 夫人身后跟着一个衣着朴素的女人,女人衣着朴素,头上只别着一个木簪。 「站住。」夫人出声,棠哥儿顿住脚步,转身仰头,对上夫人的眼。 「你就是景棠云?」夫人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棠哥儿,语气带着上位者的轻蔑,「也不过如此。」 身后的女人听到这名字,勐地抬头看向棠哥儿,眼神复杂,双唇紧紧抿着。 景荨芸怒了,「你谁啊?没事找事吗?穿的人模人样,怎么嘴一张就臭气熏人,你不会出门忘记洗漱了吧?」 夫人脸都黑了,「早就听闻承王妃出生卑贱,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我跟夫君同为天虫村人士,红夫人是对我夫君有什么意见吗?」棠哥儿问的温和,似乎是真的好奇。 红夫人厉声反驳,「我并无此意,承王妃莫要污衊我。」 承隽尹是皇亲国戚,这话若是落到皇上耳里,她就麻烦了。 「是吗?」棠哥儿语气不轻不重,却让红夫人脸色青绿。 她的胸口微微起伏,半晌还是硬生生忍下,挥袖往楼上走。 她一走,景荨芸就迫不及待的问:「她是谁?」 棠哥儿看着红夫人消失的方向,「向绝的正妻,红家的前当家人红昆落。」 红昆落性格强势,为人更是心狠手辣。 几十年前,红家遭贼人屠杀,红昆落的爹娘和哥哥都死在那场浩劫中。 家主一死,红家旁系想抢夺家住之位,外头一群人对红家虎视眈眈,都想分一杯羹,可谁都没想到最后这动盪的红家硬生生被红昆落保下了。 有传闻称,当时红家日日夜夜瀰漫着血腥味,这些血,有些是红家旁系,有些是不听话的下人,还有些是对红家图谋不轨的外人。 具体情况如何旁人不知,但从那以后,红家没有家主,却有一位代家主红昆落。 直到十几年后,红午昭长大后,红昆落才正式将家主之位传给红午昭。 红午昭是个传奇人物,却不是个好人。 红家从红午昭当代家主开始,就频频有貌美哥儿女子失踪,曾有人告官称红午昭吃人血喝人肉,这事最后被红家花钱摆平。 从那之后,红家再也没有人失踪,各地的失踪人口却持续上升,其中大多是适龄的哥儿女子。 景荨芸微微睁圆了眼,「那你为什么叫她红夫人?」 「她的名气很大,不需要依附向绝。」 女子哥儿嫁人后便被赋予夫家的姓,常被称为谁家夫人,谁家夫郎。 可红昆落在嫁给向绝前能力就被认可,人们敬畏她,对她的称唿也只是从红小姐变成红夫人。 景荨芸若有所思。 弃美忽而问:「她身后的人是谁?」 在所有人注意力都在红夫人身上时,她却注意到红夫人身后那女人在听到景棠云这三个字时表现出的片刻失态。 「郝荼。」棠哥儿坐在角落的桌子上,又道:「不过她现在的名字叫屋荼。」 郝这个姓实在少见,景荨芸压低声音,试探的问:「她跟郝都头有关系吗?」 棠哥儿没吭声。 景荨芸瞥见身侧的桌子坐了人,也默默闭上嘴。 此处人多眼杂,不适合说这些事。 一个时辰过去,红夫人和郝荼走下楼,郝荼一直低着头,从侧面看去,眼角透着点红。 棠哥儿喝完杯子里的茶,走回包间。 包间里,郝多愉背对着门口坐着,熙哥儿抱着还在哭的多诺安慰。 景荨芸瞳孔微张,关紧房间门看向棠哥儿,「哥,她不会是多诺的娘亲吧?」 她一直知道郝多愉是多诺的舅舅,多诺是坏县令屋渐的孩子,可却不知道多诺的娘亲在哪。 郝多愉等人对这件事闭口不谈,她一直以为多诺的娘亲早已遭遇不测,根本不敢多问。 可现在看来,情况比她想的还要复杂。 棠哥儿无声颔首,景荨芸勐地捂住嘴,她想说什么,但看着气氛不对又不敢说,实在憋不住便将弃美拉到一旁,「郝荼怎么会跟红夫人一起!难道郝荼是红夫人的丫鬟吗?」 弃美道:「不像是丫鬟。」 等郝多愉冷静下来后,棠哥儿才问:「如何?」 郝多愉哑声说:「她不走。」 向绝还活着,阿姐怕自己逃跑后被向绝和红昆落察觉到多诺的存在,牵连到他们。 「屋渐死后,她得知多诺失踪,便知是我带着多诺逃跑。向绝因屋渐的事迁怒她,冷落她,她只能去讨好红昆落,这几年她一直跟在红昆落身边,也知道红家的一些事,她想帮我们。」 阿姐想活着,是为了见到多诺和他。 见到他们后,阿姐就有了新的打算。 阿姐对她说:「我不想一辈子都过的提心弔胆,向绝不死,我们一辈子都无法安宁。」 棠哥儿愕然,「向绝的事我们来处理便可,她继续留在向府太危险了。」 郝多愉何尝不知,「她不听。」 阿姐看似柔弱,实则外柔内刚。 她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 景荨芸抓着弃美,震惊到失言。 半晌,她道:「幸亏我以前不知道这些事。」 第297页 若是她知道,向昧定也能知道。 向昧一旦知道,郝荼就死定了。 多诺哭累了睡过去,熙哥儿将多诺抱到郝多愉怀里。 郝多愉擦干多诺脸上的泪水,「我姐说红家有意跟度家结成姻亲。」 棠哥儿眸色微沉,「翰林学士度嗙?」 翰林学士是朝中少有的中立党,怎么会轻易跟红家联姻? 郝多愉沉声说:「红午昭制造了几次偶遇,将度家哥儿哄的团团转,度家哥儿在度家闹死闹活非要嫁给红家,度嗙虽态度强硬,但到底还是心疼自家哥儿,态度已有所松动。」 棠哥儿垂眸深思。 离开后,熙哥儿一直魂不守舍。 棠哥儿并未多言,等景荨芸走后,他才开口道:「熙哥儿,你虽卖身给我,但我并不把你当下人。」 熙哥儿看着他,嘴唇微颤,哽咽出声,「棠哥儿,我想跟郝多愉在一起,我疼他。」 棠哥儿柔和了眉眼,伸手将他抱进怀里,「好。」 熙哥儿许久没如此称唿他了。 熙哥儿似是卸下了枷锁,嚎啕大哭出声。 商会邀约,棠哥儿一大早便出门,天黑后却还没回来。 承隽尹忧心,找到商会去,却被告知老闆们天没黑就走了。 承隽尹问:「他们去哪里了?」 商会的门卫支支吾吾半响才说,「红家妓院。」 承隽尹脸都黑了。 红家妓院不止招待男子,也招待女子和哥儿。 狗困头髮发麻。 完了,大人是真火了。 承隽尹领着人往妓院沖,老鸹见他们来势汹汹,笑着上前,话还没出口就被承隽尹把刀横在他脖颈上逼问,「商会的人在哪?」 老鸹脸都吓白了,哆哆嗦嗦的说:「都走了,他们都走了啊。」 承隽尹手一用力,锋利的刀刃就割破了老鸹皮肉层层叠叠在一起的脖颈。 老鸹吓得声音都变了,「就剩一个哥儿,在三楼,三楼最左边的包间。」 承隽尹把刀一扔,冲上三楼。 刚来到包间门口,他便听到包间里隐隐约约的声音。 声音有高有低,隐忍中带着痛苦和欢愉,承隽尹目呲欲裂。 推门的瞬间,一只纤细的手抓住他的手腕,他回头看去,狰狞的神色在看到完好无损的棠哥儿时,像是傻了般僵住。 棠哥儿轻声道,「夫君,走吧。」 承隽尹心口汹涌的怒火在剎那间消失,他任由棠哥儿拉着,一声不吭的往外走。 老鸹看到棠哥儿时脸上的肥肉一抖,想到什么,惊悚的看向三楼包间的方向。 当他们走出妓院时,三楼传来一声尖叫,整个妓院乱成一团。 当晚,所有人都知道红家当家人红午昭不爱哥儿爱男子,跟一群男子厮混整夜,战况激烈,听说血都染红了白纱帐。 棠哥儿领着承隽尹回府后也受到了『兇狠』的惩罚。 天光大亮时,棠哥儿才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承隽尹冒着胡茬的下巴,他亲了一口,声音又软又哑,「消气了吗夫君?」 承隽尹说是气,更多的是怕。 他将棠哥儿的脑袋压在胸膛上,下巴抵在棠哥儿脑袋上,「说说是怎么回事?」 「我到商会后红午昭又说地点改到妓院,他们一边捧我又一边暗讽我,我承认我被激了,我一方面是不甘心,一方面是想看看红午昭到底想做什么。」棠哥儿嘆了口气,「红午昭逼我喝酒,为了以防万一,我偷偷把我跟他的酒换了,喝完酒后,老闆们都跟人精似的一个接一个离开,我看着红午昭脸越来越红,心想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于是我借用红午昭的名义叫来了所有男妓。」 他抬头看着承隽尹,眼神无辜极了,「听说红午昭以玩弄哥儿为乐,我只是也想让他尝尝被玩弄的滋味,我有错吗夫君?」 「你没错。」承隽尹捂住棠哥儿的眼,半晌又道,「棠哥儿,你变坏了。」 棠哥儿不满的扁起嘴巴,承隽尹却笑了。 「但怎么办,我好像更爱你了。」 棠哥儿抿唇笑得羞涩,「红家跟度家的联姻成不了了。」 承隽尹后知后觉,看着棠哥儿眼神复杂极了。 原来这才是棠哥儿真正的目的。 他笑道,「你这次篓子可捅大了。」 红午昭此时怕是杀了棠哥儿的心都有了。 棠哥儿撒娇,「没事,我有夫君。」 承隽尹紧紧抱着棠哥儿,喟嘆道,「是,你有我。」 棠哥儿又问:「夫君,饕餮呢?我想让他帮我办点事。」 「饕餮进宫了。」承隽尹捏住棠哥儿肉乎乎的脸,「你又在想什么坏主意。」 棠哥儿鼓着脸,说话含煳,「我想救出那些哥儿。」 红午昭以折磨哥儿为乐,他受挫后,定会去找哥儿们泄愤。 承隽尹松手,沉声说:「你不能去。」 棠哥儿软声说:「我来京城后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线索,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承隽尹提起棠哥儿的下巴,「这事,我出马。」 当晚,郊外一偏僻的宅院。 红午昭拿着鞭子正打算对哥儿们泄愤的时候,承隽尹带兵闯进去,抓了个人赃并获。 宅院里的哥儿无一例外都是被拐来的,他们有的已经认命,有的开始学会讨好红午昭,有的心如死灰,也有的心存怨恨。 第298页 承隽尹在宅院后山里挖出五十具尸体,尸体死相悽惨。 此事一出,震惊全国。 有人不远千里赶来,只为将失散多年的哥儿尸骨领回家。 也有人不愿意认哥儿,只认为哥儿清白已毁,败坏家风,当作无事发生。 红家受牵连,大半产业被关,皇商也被剥夺。 景家成为新的皇商。 第101章 惊人真相 老闆们讪笑着应和着棠哥儿,不知是哪个识相的老闆先说:「我觉得这新会长由景老闆来当最好。」 棠哥儿嘴角的笑意扩大,看向其它神色僵硬的老闆,「你们觉得如何?」 他丝毫不推让,老闆们汗如雨下,没人敢说出一个不字。 妓院当晚,他们明知景老闆会遭遇什么还是一个接一个的离开,心底也是想挫挫景老闆的锐气。 他们谁都看不惯景棠云一个哥儿骑在他们头上。 当晚他们守在家里品着茶等着看棠哥儿的笑话,听到的却是红午昭的惊天丑闻。 当时他们就察觉不对,而后红家皇商被剥夺,红家产业被彻查,大半产业被关,红午昭锒铛入狱,他们手脚发凉,心里一阵恐慌。 他们彻底意识到景棠云的恐怖,更怕景棠云报復他们。 如今景棠云说要当商会会长,他们不想落得个跟红午昭一样的下场,除了认命,又能如何? 棠哥儿很满意这样的结果,从商会离开时却被红殃挡住了去路。 红殃神色憔悴,脸色极差,看上去似是好几天都未入眠。 她咬牙切齿的质问棠哥儿,「你非要对我们赶尽杀绝吗!」 棠哥儿神色淡淡,「你非要对那些无辜哥儿女子赶尽杀绝吗?」 「他们的事与你何干!你就不能好好当你的承王妃,莫要管这些闲事吗!」 「我是承王妃,可若当年我没被救,我或许已成为了你们红家手下的一缕冤魂,你让我不管?我如何能不管!」 红殃赤红着眼,「你会后悔的!」 她扔下这话,离开的充满。 熙哥儿担忧道,「主夫,这段时间你莫要出门了。」 棠哥儿坐上马车,「他们的手段不是绑我就是杀我,我都习惯了。」 熙哥儿跟着坐上马车,继续念叨:「这不是习不习惯的问题啊。」 棠哥儿看他,「他能抓我,我为何不能将计就计?」 红殃比他想像中的还沉不住气。 「这些事总要有个了结的。」 熙哥儿脸色一变,「主夫你想以身试险?」 棠哥儿摇头,「我不敢。」 熙哥儿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不知道怕呢?」 棠哥儿嘆道,「我怕,可怕了,夫君生气是很吓人的。」 熙哥儿:「……」 怕的是这个吗! 向府。 向绝眼神冰冷,「我早就警告过你们,你们不听,如今闹出事反倒来求我,你想求我做何?保住你那个废物侄子吗?」 红昆落红唇一启,「不,我要你保住红家。」 她掀起眼皮,眼底一片寒意,「红午昭死便死了,但红家不能丢。」 她提醒向绝,「你别忘了,你的钱都是从哪儿来的,没有红家,能有你今日的向丞相吗!」 她的话掷地有声,向绝冷笑,「你倒是足够狠心。」 红昆落神色淡淡,「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向绝走到红昆落的对面坐下,「红家我已经尽力在保,这段时间你们最好消停点,再闹出什么事,我也保不了红家。」 红昆落轻抚自己眼角的细纹,「我能消停?我的脸可不给我时间消停。」 向绝厌恶的皱起眉头,什么都没说便挥袖离去。 红昆落看向身侧的郝荼,遗憾嘆道:「可惜了。」 老了点,不然还能用。 她起身,郝荼正要跟上,她却淡声道:「你回吧,不用跟来了。」 她起初让屋荼以小妾的身份到她面前伺候,存的是羞辱屋荼的心思。 可屋荼是个聪明人,竟真能放下身段在她面前伏低做小。 她也存着逗乐的心思,倒真让屋荼活到现在。 可现在她腻了。 她看着屋荼远去,给了嬷嬷一个眼神,嬷嬷颔首,垂眸掩去眼底的杀意。 棠哥儿半夜被敲门声吵醒,听敲门声急促,他急匆匆下床往外走,却被承隽尹拉回来披上外裳。 「夜里风大,你也不怕着凉了。」 棠哥儿乖巧站着,等穿好外裳后才去打开门。 熙哥儿站在门口,神色急切又纠结,「小爪把姐姐带回来了。」 他口中的姐姐,是郝荼。 景荨芸得知郝荼的身份后,便暗中把小爪派去保护郝荼。 今晚,红昆落身旁的嬷嬷潜进郝荼的厢房,试图捂死郝荼。 小爪无奈之下,只能出手。 棠哥儿问:「嬷嬷死了吗?」 「死了。」熙哥儿一顿,「但小爪带着姐姐逃跑时闹的动静不小,这事定瞒不住。」 红午昭刚被抓,人人心里都提着,这时候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被放大。 棠哥儿问:「她可有受伤?」 熙哥儿摇头,「人无事,怕的是打草惊蛇。」 承隽尹扶着棠哥儿的腰,问:「红昆落为什么会突然对她动手?」 第299页 「她不知道。」熙哥儿面露厌恶,「红昆落此人阴晴不定,心狠手辣,在她眼里,人命卑贱如草芥,想杀便杀了。」 棠哥儿嘆道,「人没事就好,我们现在去看看她。」 熙哥儿带路往前走,郝荼见到他们时,说的第一句话是,「红昆落又要杀人了。」 棠哥儿神色微变,「此话何意?」 郝荼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我没有证据,我接下来说的话,都是我的猜测,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跟你们说,是真是假,怕是要你们自己去调查。」 棠哥儿坐直身体,神色严肃,「你说。」 「向府后门每月固定时间都会运送货物进红昆落的院子,他们一直对外称是肥料,可是红昆落的院子就那么大,哪里需要那么多的肥料?但即使众人心中都有猜疑,却没人敢说,没人敢问。」 她眼神空洞,陷入回忆,「有次,我撞见了他们送货,我看到那袋口松开,掉出了一支手。」 她看向所有人,笃定的说:「我绝对没有看错!」 棠哥儿颔首,「我们信,你继续说。」 郝荼攥着手,半响才继续开口。 她并不知道那是尸体还是活生生的人,她吓坏了,但为了活着,她什么都不敢问,但她心里好奇这些人送进院子里做什么?去了哪里? 有天红昆落特意羞辱她,让她去倒恭桶,她倒恭桶的时候看到了一截骨头。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但她忍着噁心把骨头捡起来,她不敢把骨头拿去医馆,只好问路过的游医,用一碗粥得到了答案。 那骨头是人的指骨。 棠哥儿白了脸,胃里一阵翻滚,终于忍不住吐了个天荒地暗。 承隽尹心疼的轻拍棠哥儿后背,把水餵到棠哥儿嘴边,「喝点,簌口。」 棠哥儿轻抿了一口水又吐出来,靠在承隽尹身上,脸色还是难看的很。 承隽尹摸了摸棠哥儿的额头,绷着脸问:「你先回去歇着?」 棠哥儿摇头,看向郝荼,「你见过她吃……」 他顿了下,声音有些艰难,「人肉吗?」 郝荼摇头,「她会支开我,只有她身边的嬷嬷可以伺候她吃东西。」 棠哥儿想到什么,「红殃呢?」 他们一开始查到的失踪人口便跟红殃有关。 红殃在这其中,扮演的到底是什么身份?是挡箭牌还是参与者? 承隽尹知道,他们不能再拖了。 「若是如此,红昆落的院子里定还有活着的人,我们不能置之不理。」 棠哥儿发愁,「无凭无据,我们哪里能像抓红午昭那般去搜查丞相府?」 丞相府就是红昆落最好的保护伞。 承隽尹轻揉着棠哥儿的肚子,「明的不行来暗的,先把人救回来再说。」 郝荼一惊,「你们信我吗?」 正因为害怕他们不信她,她才迟迟不敢说出这种事。 毕竟这种事实在太匪夷所思,非常人所能接受。 棠哥儿淡笑,「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说什么信不信。」 熙哥儿红了脸。 郝多愉睁大眼,这才意识到他们的事棠哥儿已知晓,顿时噗通一声跪在棠哥儿面前,「虽然时机不对,但我想娶他。」 熙哥儿拧着他的耳朵,「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事!」 郝多愉欲言又止,熙哥儿羞恼道,「主夫早应了!」 郝多愉喜上眉梢,又看向郝荼,眼睛红红的。 阿姐安全回来了,他也能娶到喜欢的人,压在心里的两块大石头终于卸下了。 郝荼红着眼,眼神欣慰,「好,好。」 承隽尹带着棠哥儿默默离开,留给他们相处的空间。 门一关,承隽尹便让金去宫里借暗卫,顺带把饕餮抓回来。 饕餮正在宫殿上唿唿大睡,金心知饕餮的德性,喊肯定喊不醒,干直接上手揪住饕餮的后脖颈。 饕餮被强制叫醒,眼神都是懵的。 意识到自己被吵醒后,他刚想发怒,就听金说:「主夫有事,让你回去。」 饕餮偃旗息鼓,任由金提着它走了。 这批暗卫还是曾经那批偷钱的暗卫,或许是上次的经歷较刺激,这次他们的眼神都透着点跃跃欲试。 承隽尹交代任务时,饕餮哀怨的看着棠哥儿,棠哥儿笑道,「辛苦了。」 承隽尹看向饕餮,「辛苦什么,它整日待在皇宫,都不知道家是哪了。」 他冷哼一声,「一只饕餮也学人乐不思蜀。」 饕餮气炸,差点挠承隽尹一爪子,看到棠哥儿才硬生生忍下,带着一股气跟着暗卫走了。 天亮时,饕餮回来了。 它脸色发白,四肢发软,晃晃悠悠的走到棠哥儿面前后终于撑不住倒进棠哥儿怀里,虚弱的哼唧。 棠哥儿急了,「它怎么了?」 承隽尹眼神复杂,罕见的带着点怜悯,「被臭味熏晕了。」 棠哥儿:「……」 暗卫这一趟一共救下八个哥儿女子,这些哥儿女子被锁在不见天日的地牢里,眼睁睁看着身边的同伴被拉到地牢外的屠宰台,割掉四肢,如同牲畜般被切成一块块肉。 被救时,他们两眼无神,已不似常人。 棠哥儿愁道,「人是救出来了,但红昆落行事定会更加谨慎,我们该如何抓到她的把柄?」 第300页 承隽尹捏了捏棠哥儿的脸,「急什么,金在地牢里还有其他发现。」 棠哥儿疑惑的看他,「什么发现呀?」 承隽尹眸色一暗,「金在地牢里发现了三张风干的人皮,人皮并排挂在墙上的,正对着地牢。」 日日夜夜对着两张人皮,那些人才会被吓到像是得了癔症。 棠哥儿睁圆了眼,脸都白了几分,「是谁的人皮?」 红昆落杀人无数却只留下三张人皮,这三张人皮对红昆落定有不同的意义。 承隽尹抱着棠哥儿,放柔了声音,「我说了你别怕。」 「我不怕。」棠哥儿举着小拳头气势汹汹的挥舞,「夫君,你再卖关子我就揍你了!」 承隽尹包住他的拳头,「是红家人的人皮。」 棠哥儿震惊的看着承隽尹,「是哪个红家人?」 虽是疑问句,可他的心里已有答案。 承隽尹微微颔首,「是红昆落的爹娘和兄长。」 棠哥儿噌目结舌,好半晌才喃喃道:「几十年前红家那场浩劫……真是仇家寻仇吗?」 说是仇家寻仇,可至今兇手仍未找到。 承隽尹轻抚棠哥儿的胸口,「你跟我想的一样。」 棠哥儿不理解,「她为什么那么做?她还是人吗?当时她才十五岁啊!」 那场浩劫里,红家主家活下来的人只有红昆落和年幼的红午昭、红殃。 「我们不能用寻常人的想法去看待红昆落。」承隽尹眼底闪过一抹嫌恶,「红昆落就不是一个正常人。」 棠哥儿紧紧揪着承隽尹的衣袖,「这么多年过去,我们还能找到证据吗?」 承隽尹只道,「有志者事竟成。」 隔天,棠哥儿睡到天光大亮才起,昨晚熬的太晚,他醒来也没什么精神。 他一边打哈欠一边问火,「人找到了吗?」 传闻当年红家主家有一人倖存下来,她便让火去找人了。 火脸上没什么表情,「没。」 棠哥儿只温声说:「没事,你去歇会吧。」 火摇摇头,「不累,我跟着你一起去。」 棠哥儿嘆道,「你身上伤才好没多久,正是养身体的时候,你就算不想想你自己,也想想当初守在你床坎前几天未合眼的金吧?」 火沉默。 「你虽是我的暗卫,但我并不把你当我的手下,我希望你们能幸福。」棠哥儿询问,「等这些事结束后,你们就成亲吧。」 火勐地抬头看他,瞳孔皱缩,向来淡然的神色带上了无措和不安,「我是暗卫,他也是暗卫,我们如何能……」 「我说能就能。」棠哥儿抓着火的手,「成亲后,你依旧是我的暗卫,他也一样。」 他一顿,又道:「你知道夫君都听我的,你愿意吗?」 火眼神动盪,沉默半晌,颤抖着唇吐出一句,「愿意。」 棠哥儿笑了,「歇着去吧,我让饕餮陪我去。」 火终于退下了。 熙哥儿端着热水走进来,愁道,「宝宝在府里憋久了,闹着想出去玩,小竹子怎么哄都哄不停,现在正在后院里闹腾,咱赶紧出去吧,省得等会被缠上,到时候就麻烦了。」 她知道棠哥儿今日要出去。 棠哥儿闻言,赶忙加快速度洗漱。 奈何他们速度再快,还是在出门时被小竹子堵住了。 小竹子沉着脸,小小年纪气势不低,看向棠哥儿时嘴一扁,「姆父,能带我们出去玩吗?」 他的手紧紧抓着宝宝的小手,宝宝明显刚哭过,一双眼又红又肿。 棠哥儿没说话,眼神无奈。 他并不想关着小竹子和宝宝,只是宝宝的身份已经暴露,向绝随时随地会对宝宝动手,他们只能将宝宝关在府中。 宝宝抬起胖嘟嘟的手揪着棠哥儿的袖子,一边抽气一边说:「我乖,我听话……」 棠哥儿心都软了,他深深的嘆了口气,「好,带你出去。」 熙哥儿一怔。 他记得主夫今日出门是有事要办,可带着孩子,如何能办事? 棠哥儿看向熙哥儿,「把府里能调动的护卫都带上。」 既然决定带宝宝出门,那就要保护好宝宝。 熙哥儿马上去了,棠哥儿又交代嬷嬷,「你派人去理府传话,说我们要带小竹子去竹子酒楼。」 他一顿,交代说:「莫要声张。」 他没提宝宝的名,但理府的人定懂。 理府自从知道宝宝在承府后,总想来见见宝宝。 有此棠哥儿回府时,正好撞见王府外墙墙头挂着颗发白的脑袋,仔细一看,是理正承。 理正承身下有两个人托着,其中一个还是个哥儿。 哥儿一边托一边还问:「看到没看到没?」 棠哥儿一时无言,又不好声张,只好装作没看见,回府后却抱着宝宝去那处墙头晃了一晃。 夜风唿啸,隐隐伴随着几声压抑的哭声。 思绪回到现在,棠哥儿见护卫到齐后,抱着宝宝坐上马车。 护卫围在马车四周,神色戒备。 宝宝来到京城后鲜少有机会出来逛,他掀开帘子探着脑袋往外瞧,小竹子在一旁扶着他的身体,皱着眉,神色无奈极了 宝宝看到路边的糖人,馋的流口水,小竹子拜託棠哥儿帮忙照看宝宝,任劳任怨的下马车给宝宝买小竹子。 第301页 宝宝开心的眯起眼睛,一直盯着小竹子。 忽然,他神色一滞,似是看到了什么,嘴一张,爆发出惊天的哭声。 街上人多嘈杂,宝宝的哭声被覆盖在小贩的叫卖声中,小竹子听不到,马车内的棠哥儿却是听了个真切,他下意识的以为是小竹子出事了,顺着帘子的缝隙往外一看,小竹子正安安稳稳的站在摊子前等着糖人。 他把宝宝抱起来,一边哄一边问:「怎么了?怎么哭了?」 宝宝指着外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抓我……坏人……抓我,脱我衣服!」 棠哥儿神色一凛,看向宝宝所指的方向。 一个老妪挎着篮子走在街角,她走的非常慢,一直低着头,似乎在避着什么。 「熙哥儿,把那人抓回府。」他交代说:「别让人察觉。」 熙哥儿转头便吩咐下去。 小竹子刚靠近马车就听到宝宝的哭声,忙沉着脸问:「怎么又哭?不是说好不哭吗?」 他问的挺凶,小手却温柔的擦着宝宝脸上的泪水。 宝宝看到小竹子,抬手就要小竹子抱。 小竹子这段时间练武,体力好了不少,抱着比他胖的宝宝丝毫不费力。 宝宝哭着哭着就累了,停下来时声音都哑了。 棠哥儿不敢刺激他,只能擦擦宝宝哭花的小脸,温声说:「宝宝想见姆父爹爹吗?」 宝宝茫然的看着他。 宝宝被拐时太小了,他或许还记得姆父爹爹,但那些记忆已经模煳。 棠哥儿嘆了口气,「没事。」 宝宝还太小,对家人的印象也太模煳,让他跟家里人相认,还得慢慢来。 理家人一得到棠哥儿的传话就马不停蹄的赶来竹子酒楼,他们坐在靠大街的包间,当看到王府的马车时,一群人挤在窗口,伸长了脖子往外瞧。 理正承靠着长辈的威严拿到最好的位置,当他们看到胖乎乎的宝宝时,喜极而泣。 理哥儿哭道,「比上次在王府见他时胖了点,但还是太瘦了,我们宝宝小时候多可爱啊,胖乎乎的跟颗球似的。」 理夫婿:「……」幸亏宝宝不在,要不然听见准哭。 理正承欣慰的说:「王府将宝宝养的很好。」 见着棠哥儿抱着宝宝走进酒楼,他们意犹未尽的收回目光,眼睛频频往门口看。 他们知道景棠云定会带着宝宝去二楼的包间,无论是哪间包间,都会经过走廊。 他们若打开门,定能看到宝宝。 但他们不敢。 他们还不能让人知道他们找到宝宝的事。 想到这,理正承沉下脸。 若不是向绝,他们何需连见宝宝一面都躲躲藏藏。 「他们数月前才在蝉州遇到宝宝,中间那段时间,宝宝又是去了哪里?」理夫婿神色沉重,「宝宝不知是受了多少苦。」 宝宝娇气能吃,离开他们时至少有现在的两倍大,若不是受了苦,又怎么会瘦这么多。 理哥儿擦掉眼角的泪,咬牙切齿道,「我不管!无论如何,我定要抓出那些贼人!」 理正承抬眸看他,「你们有没有觉得宝宝眼睛有些红?」 理夫婿道,「听说是宝宝在府里憋坏了,哭着要出门,承王妃才带他出府的。」 理哥儿咬紧下唇,「都怪向绝!」 第102章 设局 包间里,棠哥儿哄着宝宝吃好吃的,看他吃的开心,似乎把刚才的事情忘了之后,才带着宝宝回府。 宝宝容易满足,虽然是带他出去晃了一圈,他也高高兴兴的跟着小竹子下车,没有死缠烂打的要去其它地方。 棠哥儿见两个小人儿携手走远后才往柴房走去。 老妪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看到棠哥儿走进来,踉跄着跪在棠哥儿面前,颤声求饶,「我什么坏事都没做过啊,放过我吧,放过我吧,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棠哥儿诈她,「我不会抓无辜的人,若是你老实交代,我会考虑从宽处理。」 老妪白了脸,绝望的哭出声,「我也不想看到的!我只是想活着,你们放过我吧,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棠哥儿疑惑的皱眉。 老妪看到什么? 他故弄玄虚,看上去似是将一切掌握在手中的模样,「我没什么耐心。」 老妪的身体开始颤抖,似是陷入了什么梦魇。 「血啊,都是血啊,那么多血啊,若不是我早有准备先躲起来了,我也要死,不要怪我自私,我没办法啊,主子们斗起来,我一个奴隶能做什么啊……」 老妪痛哭出声,棠哥儿心口一跳,和熙哥儿对视一眼,眼里皆是震惊。 棠哥儿稳住心神,「你这样说我不懂,我要你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讲出来。」 老妪抬头看他,眼神空洞。 或许这个秘密她在心底藏了太久,说出来的那一刻,她反倒放松了。 老妪曾是红家的奴婢,她和红府守后门的小厮私通,小厮会经常跟她说府中的事,例如小姐总是从后门运些奇怪的东西进府。 有次,小厮把钱都留给她,煞白着脸告诉她,他可能要死了。 她逼问下,小厮才说,他看到了小姐送进府的东西,是人,他把这件事跟老爷夫人说了。 小厮走后,她彻底难眠,隔天醒来,便从其它下人嘴里得知昨夜的动盪。 第302页 老爷夫人不知为何大怒,将小姐关禁闭。 小厮凭空消失,下人们像是通好气般,对小厮缄口不言。 她不甘心,她恨,但她无能为力,她只能在思念小厮时躲在他们私会的后门角落,却意外听到红昆落跟人密谋。 红昆落要血洗红府,只因他家人知道了她吃人的事。 棠哥儿瞳孔皱缩。 熙哥儿再也忍不住,「她为什么要吃人!」 「我不知道,但我听着她同那人说。」老妪眼神恍惚,「道人说了,只有美人的血肉能让我一直漂亮下去,他们拦我路,那就只能去死了。」 老妪的声音沙哑,犹如一棵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枯树被风吹拂的沙沙声。 棠哥儿不寒而慄。 红昆落当时才十五岁便能说出如此狠毒的话,难怪她后来能将红家掌控在手中。 「那人是谁?」 老妪眼底闪过恐惧和绝望,摇着头呢喃,「我不能说,我不能说!」 棠哥儿起身逼近老妪,「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谁。」 老妪声音一滞,震惊的看向他,他蹲下抓着老妪的肩膀,直视老妪的眼睛,「是当今宰相,向绝。」 话音刚落,老妪瞳孔剧震。 棠哥儿心口一沉。 果然是他。 「他不是什么丞相,他才不是什么丞相,他是、是山上的土匪头子!」老妪破罐子破摔,「我听见他们喊他大当家了。」 棠哥儿抓着老妪的手一紧,心里已涌现惊涛骇浪。 几十年前,向绝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芝麻小官,他之所以能在先皇面前露脸,是因为他以文官的身份在剿匪时立下大功。 如果老妪所说是真,那这所谓的功劳极有可能是向绝自导自演。 熙哥儿嘴唇发颤。 堂堂一国丞相,竟是山匪! 荒唐!简直是荒唐!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放过我吧,让我离开这个地方吧。」老妪抓着棠哥儿的裤腿求饶。 棠哥儿起身俯视着她,眼神冷漠,「你是不是拐过一个胖乎乎的哥儿。」 老妪神色一僵,好半响,她才喃喃道,「我、我把他放回去了。」 人老了,就怕无人送终。 看到那胖嘟嘟的孩子时,她心里才会起了邪念。 但她没想到那孩子是个哥儿。 她想养个男娃娃,但她又怕扔掉这哥儿,她再找不到其它娃娃给她养。 有一次,邻村的寡妇找来,说要把肚子里还未出生的娃给她养,寡妇不想被孩子拖累。 她怕错过这个机会,就把那孩子扔回原来的地方。 她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什么事,她已经把孩子还回去了。 棠哥儿听完老妪的话,面上已浮现怒意,「你没有还回去!你没有!」 老妪若是把宝宝还回去,宝宝又怎么可能会去到蝉州。 「我回去找过他,他不见了,那便是被人抱走了。」老妪一直摇头,「我真的没想害他。」 寡妇难产,孩子没了,她就想把丢掉的孩子找回来,可找不到了。 她一直以为是孩子家人把孩子找回去了。 熙哥儿恨声说,「他定是又被人给抱走了!你怎么没害他,你差点把他害死!」 棠哥儿放开老妪,转身往外走。 老妪哭喊着求棠哥儿放过她,棠哥儿一声不吭,走的越来越快。 熙哥儿走在棠哥儿身后,离开时将门带上。 棠哥儿径直来到书房,承隽尹正在看信,听到动静时边抬头边道,「棠哥儿……」 棠哥儿咬着下唇强忍着情绪,眼泪却还是控制不住的从他又大又圆的眼里流出。 承隽尹急忙起身走到棠哥儿面前,余光瞥了狗困一眼,狗困意会,带着熙哥儿走出去还不忘将书房的门关上。 门关上的那一刻,棠哥儿将头埋进承隽尹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从他断断续续的话中,承隽尹听到了事情经过。 棠哥儿将眼泪蹭在承隽尹衣襟上,「我抓她只想问出宝宝当年发生的事,我没想到那么巧。」 火找了一晚上没找到的人,竟就这么被他阴差阳错的抓到了。 承隽尹勾住他的膝弯,像抱小孩似的将他抱到椅子上坐下,一下一下的轻抚他的胸口,「你立大功了,棠哥儿。」 向绝过于狡诈谨慎,有些事他们就算知道是向绝做的,却总苦于找不到决定性证据。 棠哥儿发现的这件事,却足以给向绝致命一击。 棠哥儿冷静下来,靠在他怀里问:「刚才你在看谁的信?」 「丐先生的。」承隽尹声音温柔,「他刚到蝉州,向绝就迫不及待的让他将兵器秘密运送出去。」 棠哥儿神色一紧,「送去哪?」 承隽尹嘴角微勾,「当然是向绝豢养私兵的窝点。」 向绝虽信任鸣丐,但他做事谨慎,并没有直接让鸣丐将兵器送过去,而是让鸣丐将兵器送到指定地方,再由他的私兵把兵器运回窝点。 鸣丐命人跟踪私兵,才找到向绝的几处窝点。 棠哥儿笑了,「夫君,你当时是怎么想到让丐先生去向绝身边当内应的?」 他们离开蝉铁县时,夫君交给丐先生一封信。 信中交代了丐先生高中后该如何做。 向绝敏感多疑,知道丐先生是蝉铁县人后,对他疑心更重。 第303页 丐先生为了取得向绝的信任,甚至不敢跟他们通信,还特意冷落陈扰平。 陈扰平一开始并不知情,后来不知为何,丐先生还是跟他坦白了。 陈扰平怕自己控制不住亲近丐先生,也怕自己露馅,正好当时蝉铁县县令一职空缺,他便趁机离开京城。 回京后,他们没跟丐先生见面,犹如陌生人般相处,直到丐先生启程赴任蝉州知府,他们都没有跟丐先生联繫。 这一切,都是为了不让向绝起疑。 如今丐先生终于得知窝点的位置,丐先生的身份就算暴露也没有多大关系了。 「这件事,只有他能做到。」承隽尹笑着说:「他比陈扰平聪明,心思细腻,为人谨慎,若是让陈扰平当内应,我都怕陈扰平在向绝手下活不过三天。」 棠哥儿也笑了,想到什么,他笑容微敛,「我们虽知道向绝曾经的身份,但我们没有证据啊。」 「有。」承隽尹眼神一沉,「红昆落、向镜,不都是人证吗?」 棠哥儿仰头看他,「你的意思是?」 「爹爹来信同我说他打了几场胜战,呈国已有退兵之势。」承隽尹眸色深深,「这战争是呈国先挑起的,却不是呈国想停就能停的。」 想停战,总得付出点代价。 棠哥儿说:「你想让呈国交出向镜?向镜就算落到我们手中,也不见得会背叛向绝呀,毕竟他们是兄弟。」 承隽尹捏了捏棠哥儿的脸,「正因为他们是兄弟,所以向镜被抓,向绝不会放任不管。」 「那红昆落呢?」棠哥儿皱眉,「她必须死。」 承隽尹声音一缓,不轻不重,「不急,先让他们狗咬狗。」 棠哥儿眨巴着眼,「夫君要如何做?」 「向佃不是在找千年野灵芝,正巧我这边有。」承隽尹和棠哥儿十指相握,「向佃此人急功近利,他处处被向昧打压,急于在向绝面前表现自己,最重要的是,他虽是向绝嫡子,却并不是红昆落亲生,跟红昆落关系并不亲近。」 棠哥儿很意外,「向昧呢?跟红昆落也没有关系吗?红昆落是不能生吗?」 「她不想生,甚至把小妾孩子抱养在她名下也是她自己提的,我以前不知道为何,现在我懂了。」承隽尹一顿,「她爱美如命,又怎会允许自己的身体因生孩子而衰老。」 棠哥儿张了张嘴,「这样啊。」 承隽尹问棠哥儿,「近日红家落魄,红昆落养在王府的人又被我们偷走,若红昆落髮现向佃跟我们有联络,她会想到什么?」 「会怀疑向绝!」棠哥儿激动坐直身体,抓着承隽尹的肩膀,软糯的喊道,「夫君哇。」 承隽尹身体前倾,抵着棠哥儿的额头,笑着问:「想到什么鬼点子了?」 棠哥儿乖巧一笑,说完后承隽尹脸都黑了。 棠哥儿早猜到承隽尹的反应,搂着他的腰撒娇,「夫君,我不会有事啦,你们那么多人保护我呢!」 承隽尹别过头,不看棠哥儿。 棠哥儿缠了承隽尹一会,逐渐没了耐心。 见承隽尹沉着脸,他绷着脸,「夫君,你再不应我要生气了。」 承隽尹眉头一跳。 棠哥儿从承隽尹身上下来,一声不吭的往外走,在心里默念三二一。 还没喊到一,他就感觉身后一阵风拂来,他被承隽尹拉住,回头只见承隽尹脸色难看,「你要是因此受伤,我就……」 他一顿,咬牙切齿道,「关你禁闭!」 棠哥儿见好就收,弯起眉眼笑得乖巧,「好,棠哥儿最听夫君的话啦。」 承隽尹:「……」 他甚至不敢说一句不。 向府。 向佃发怒,「养着你们有什么用!一株野灵芝都找不到,都过去多久了?这是固龄丸的最后一味药材,只要找到它做成固龄丸,爹爹一定会对我刮目相看!我给了你们那么多时间,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护卫齐刷刷的跪在地上,没人敢吭声。 向佃身旁的小厮战战兢兢道,「听说勇真王府有野灵芝,可是……」 勇真王府的东西哪里有那么好拿。 向佃面容一扭,「怎么偏偏是勇真王府!」 他问小厮,「你哪里得来的消息?」 小厮低垂着头,「这是护城卫那边传来的消息,听说当初勇真王妃在芩州遇难,靠的就是野灵芝救回来的。」 向佃神色沉沉,「你去打听消息是否属实,别用听说两个字来敷衍我,我要的是确切的消息!」 小厮应下,却没有立刻离开,反而欲言又止。 向佃不耐烦的问:「有话快说!别跟向昧那个哥儿一样,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小厮这才道,「京城开了家拍卖行,明日开张,您要去看看吗?或许会有您想要的东西。」 「拍卖行?」向佃皱起眉头,「干什么用的?」 「拍卖行里拍卖各种奇珍异宝,价高者得。」小厮一顿,又道:「听说是芩州知府的公子芩孟连开的。」 向佃声音一沉,「去。」 拍卖行开张当天,棠哥儿坐在三楼,从半掩的窗户往外看。 拍卖行一楼已坐满了人,棠哥儿看向拍卖行门口,见向佃在下人的簇拥下走进来,嘴角微勾,将窗户掩上。 芩孟连合扇,笑道:「我这人刚到京城,就到处听人说我开了一家拍卖行,我正纳闷呢,谁这么好白送我一家拍卖行,原来又是你们夫夫俩。」 第304页 棠哥儿抿唇笑笑,「近来可好?」 芩孟连眉头微挑,「当然好。这不是想来京城做买卖吗?」 棠哥儿看他,「给你留了一家店铺,拿去开滷肉店吧。」 他有些无奈,「我好久没吃到滷肉了。」 夫君太忙,他哪里捨得夫君再做滷肉给他吃。 芩孟连脸上的笑容扩大,「承王妃大气。」 棠哥儿掀起眼皮,「芩公子,都是老相识了,你唤我景老闆也比唤我承王妃好啊。」 芩孟连挑眉,「成。」 拍卖会开始,拍卖的第一件东西是前朝屠将军随身携带的玉佩。 棠哥儿看向熙哥儿,手腕一压,熙哥儿便举牌。 这玉佩最后以三千两的价格被棠哥儿拍下。 人们都有些好奇是谁这么大手笔,纷纷往棠哥儿所在的窗户看,棠哥儿也不藏着掖着,直接敞开窗户,让人瞧个真切。 瞧见是他,心里起邪念的人都压下心底的冲动。 若拍下玉佩的是个普通人,这玉佩他们抢就抢了。 但若拍下这玉佩的是承王妃,又有谁敢去踢这个铁板。 向佃也看到了棠哥儿,他所处的位置是棠哥儿所在包厢的正对面,一抬头就能看到棠哥儿精緻小巧的脸。 他对玉佩不敢兴趣,对棠哥儿却很感兴趣。 「这承王妃长的真是难得的好看,难怪能迷的承隽尹为他不纳妾。」 棠哥儿察觉到他的目光,抬眸对上他的眼,勾唇一笑。 向佃心口一跳。 这承王妃笑起来更好看。 若是躺在他身下的时候,必定能更好看。 他看着棠哥儿的眼神直白且赤裸,芩孟连坐在棠哥儿对面,正好被墙挡住,旁人从外往里一看,只能看到棠哥儿和熙哥儿,看不到他,他却能清楚看到向佃,他眉头一拧,「这人眼睛若是不想要了,我改天套个麻袋把这人眼睛给挖了。」 棠哥儿低声笑了,「莫急。」 好戏还没开场。 拍卖进行到最后,压轴品终于登场。 当向佃听到千年野灵芝时,他瞳孔一缩,勐地往拍卖台上看。 「拍下它!必须拍下它!」 他激动的吩咐身旁的小厮,小厮刚想应,他一咬牙,干脆将牌子夺过来自己举。 灵芝的价格越喊越高,喊到一万两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人跟着了。 就在向佃觉得这灵芝他胜券在握的时候,便见棠哥儿举起牌子翻出红色的一面。 拍卖师惊喊,「一号包间出价两万两!」 红色是翻倍,白色是加价。 向佃瞳孔一张,死死瞪向棠哥儿,再次举牌。 「二号包间出价三万两!」 棠哥儿再次翻倍。 「一号包间出价六万两!」 话音落下,整个拍卖会寂静无声。 众人屏住唿吸,仰头看着两个包间。 一株灵芝再怎么珍贵也不需要拍到这么高的价格。 他们是疯了不成。 小厮战战兢兢的提醒,「公子,我们带来的钱不够了。」 「需要你提醒吗!滚!」向佃一脚踹开小厮,却没有再举牌。 灵芝被棠哥儿拍下,棠哥儿关上窗,轻抿了一口茶。 芩孟连评价道,「你现在跟承兄是越来越像了。不愧是夫夫俩。」 棠哥儿笑笑不说话。 灵芝送上来后,棠哥儿便起身离开,离开前,他交代说:「现在你是拍卖行的老闆,走的时候可莫要让人瞧见你是从我这个包间出去的。」 芩孟连保证道,「你放心。」 棠哥儿离开拍卖行后便被向佃堵住去路,向佃眼神阴冷,「不知我是何时得罪了承王妃?」 棠哥儿淡声说:「这个问题,你该去问向昧。」 向佃微讶,想到向昧在蝉州做的事,脸上露出瞭然的笑,「承王妃误会了,向昧行事歹毒,毫无人性!我跟他并不是同路人。」 棠哥儿打量着他,半信半疑的问:「向昧不是你的弟弟吗?」 向佃嘆道,「虽是弟弟,倒是我跟他道不同不相为谋。」 棠哥儿似是信了,「那倒是我误会了。」 向佃一喜,「不知这灵芝,承王妃是否能割爱?」 棠哥儿有些为难,「我曾被灵芝救过一命,也知道这灵芝是个好东西,说实话,我并不是很愿意割爱。」 向佃急了,「我要这灵芝是为救急,还希望承王妃能卖我一个面子,」 「这灵芝是我花六万两买的。」棠哥儿看着向佃微僵的脸,道:「明日此时,你拿钱来我府上吧,这灵芝就算让给你,我也总不能让自己亏钱吧?我可是个生意人。」 他心知向佃身上带的钱不够,「这灵芝我会保管好的。」 向佃心里舒了一口气,「那便一言为定了。」 棠哥儿走后,向佃便急匆匆的回府凑钱。 小厮问:「此事可要跟大人讲?」 毕竟承隽尹可是大人的死对头啊。 「不用。」向佃语气笃定。 这次,他定要将向昧比下去。 向昧见他行事匆匆,眉头一拧。 向佃看到向昧就气不打一处来,「都是因为你,若不是你,我早就拿到灵芝,哪里还需要被承王妃针对!」 向昧不解其意,听下人解释才知原由,他道:「就算没有我,景棠云也不会把灵芝让给你。」 第305页 混沌天书被他偷走,景棠云定能猜到向佃为何要买灵芝,又怎么可能把灵芝让给向佃。 向佃露出得意的笑,「你以为所有哥儿都如你一般恶毒吗?景棠云人美心善,我跟他说我跟你不是一路人后,他就答应把灵芝让给我。」 向昧心里一个咯噔。 向佃走后,向昧思索半响往向绝的书房走去,正要敲门,却听里头隐隐传来说话声。 第103章 向绝被捕 「红午昭快死了,我们红家的血脉却不能断,你找个机会把向昧送进地牢里,使些关系让他怀上我们向家的种。」 向昧剎那间白了脸,他敲门的手却没收回,心里期待能听到向绝的拒绝。 向绝的声音透过门缝清晰的传进他的耳里,「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红昆落冷哼一声,「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向昧可比向佃强多了,若他怀了我们红家的种,以向昧的能力定能越过红殃掌控红家,他是你的儿子,一直向着你,甚至不远千里冒险去给你找你要的东西,有他掌控红家,你还怕讨不到好处吗?」 向绝冷声说:「你想让他怀上红家的种不也是看中他有能力,能为你做事?明面上看是他掌控红家,可由始至终掌控红家的不一直是你?」 红昆落没了耐心,「这事你到底应不应?」 向绝沉默半晌,道:「我会让人给他下药的。」 红昆落笑得不屑,「表面上装的父子情深,实际上你不跟我一样?」 向绝没否认,提醒说:「他长大了,可没那么好控制。」 红昆落只道,「我可不是你。」 向绝愿意让出向昧,不也是因为他觉得他快掌控不了向昧了? 向昧的手无力的垂落,他全身都在发颤,是由内而外蔓延出的冷意。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但他漫无目的的晃荡回房间,躺在床上,蒙着被子才敢哭出声。 他知道自己是个哥儿,他厌恶自己是个哥儿。 前几年朝廷科举改革,哥儿也可以当官。 他比谁都激动,拼了命读书,只为当官后向绝能高看他、能重用他,可科举考试当天,他却被向绝强行关在府中。 一切的努力被向绝的一句,「哥儿当什么官。」打发。 他恨!从未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恨过。 棠哥儿并没有马上回府,而是从马车下来闲逛。 「城郊道观里的道士可太灵了,他连我孙子是男是女都能算出来!」 「真的吗?」 「真的啊,我也去算了,太准了!我看那道士仙风道骨的,指不定真是神仙转世!」 棠哥儿听闻,凑上去问:「真灵吗?我现在去可还来得及?」 一开始说话的妇人应道,「来得及,那道士是真厉害啊,你不去会后悔的。」 棠哥儿眼眸微深,「那我们便去瞧瞧。」 他让熙哥儿带着下人把东西送回去,独自一人坐上马车往城郊赶。 道观破破烂烂,到的时候仅有一个高大的道士在扫地。 道士朝他行了个礼,问他来此所为何事。 他答道,「听说这里头的道士灵的很,我想来请道士算个命。」 道士抬手往里请,「师兄就在里面。」 棠哥儿只身走进去,道观里头虽破烂,但还算干净,偶尔能看到道士走来走去。 当他走进最里的一间屋子时,他便看到一个道士背对着他坐在蒲团上。 他走过去,轻唤了一声道士,道士一动没动,他觉得奇怪,刚走近道士,却见道士突然转身。 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直冲他的胸口,他一惊,往后一退,想跑却发现门被关了。 道士一击不成并没有急着攻击而是看向被帐子挡住的角落。 红殃从角落里走出来,脸上带着得逞的笑。 他问:「棠哥儿,你想怎么死?」 棠哥儿背靠着门,似是突然冷静下来,「红殃,你也想吃我吗?我的肉有那么好吃?」 红殃脸色惊变,「你怎么知道的!」 她吃人的事极其隐蔽,棠哥儿怎么会知道? 棠哥儿心口一沉,「我还知道你爹娘都是被你姑姑杀的,你家人的人皮还挂在红昆落的地牢里。」 红殃瞳孔剧颤,想说什么,却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棠哥儿皱起眉头,离他远了些。 若是被传染了,夫君定要生气。 红殃咳的脸色涨红,扶着一旁的桌子,胸口剧烈起伏,好半响才反应过来,「你莫要胡说八道!他们是被仇家杀的!」 棠哥儿语气犀利,「所谓的仇家不过是哄骗外人的藉口,灭口红家的人是向绝手底下的贼寇。」 红殃看着棠哥儿笃定的眼,忽然想到他和红午昭第一次吃人肉时,她在她吃的那胳膊肉上看到了一点熟悉的黑痣。 娘亲在相同位置也有一颗同样大小的痣,小时候她总要摸着娘亲胳膊上的痣才能入睡。 「三张人皮……」她哑了声。 红午昭吃的肉没有皮,她吃的却是连肉带皮。 红午昭觉得噁心,把肉全吐了。 她也想吐,可姑姑告诉她,这肉吃了能变漂亮。 她咽下去了。 「呕!」 她扶着墙,疯了一般的呕吐,直吐到浑身无力,眼前发黑才跌坐在地上。 第306页 棠哥儿的手放在门把上,正要推开门,指尖却敲在门板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红殃抬头,直勾勾的盯着棠哥儿,「外面都是我的人,你跑不了的。」 她扶着墙站起来,喉咙发疼,声音越来越哑,「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又如何,她把我养大,她依旧是我的姑姑,而你依旧是我的仇人。」 她面容一扭,声嘶力竭的喊,「杀了他!」 「砰!」 门被打开,刺眼的光直直的射入屋内,刺痛了红殃和假道士的眼。 棠哥儿只觉得自己被纳入一个熟悉的怀抱耳边响起的声音令他安心,「受伤没?」 棠哥儿摇了摇头,「没。」 承隽尹放下心,看向满脸不敢置信的红殃,沉声命令,「把人抓起来!」 红殃想跑,却跑的极慢,她的身体似乎被什么拖着,无论如何都跑不快。 承隽尹皱眉,「她不对劲。」 棠哥儿只道,「我觉得她应该是感染了风寒,自己没察觉。」 暗卫将红殃抓起来,直接关进勇真王府。 承隽尹带着棠哥儿回到院子,门一关,先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检查了棠哥儿一遍,确认棠哥儿没有受伤后才彻底放下心。 棠哥儿拉着承隽尹坐下,熙哥儿送来两碗姜汤,「刚才老夫郎路过柴房听到红殃咳的厉害,问下人后知道你们跟他有接触,忙让人熬了两碗姜汤来。」 棠哥儿心口一暖,接过姜汤时又听熙哥儿说,「姐姐说红昆落偶尔也会咳的像红殃这般,像是要把自己生生咳死。」 棠哥儿手一顿,和承隽尹对视。 虽没说话,但他们心底却有着一样的怀疑。 红殃和红昆落这模样,会不会跟吃人肉有关系? 喝完姜汤,洗漱完后天也黑了。 他们收拾一下准备休息,承隽尹忽而问,「你想回天虫村吗?」 棠哥儿闷声应说:「想,姆父他们也总要回去一趟的。」 承隽尹轻抚棠哥儿的后背,如同当初在破茅草屋里给哭泣的棠哥儿顺气一般,他道:「等事了后,我们回天虫村一趟。」 棠哥儿抿唇,笑得眉眼弯弯,「好。」 隔天,向佃依照约定带着六万两银子前往勇真王府,棠哥儿亲自去接。 红殃隐隐约约听到向佃的声音,本以为是幻听,却听那声音越来越近,她拼命的挪动身体,透过门缝往外看,看到的是向佃和棠哥儿并肩而走,相谈甚欢。 她瞳孔一缩,脑海里浮现棠哥儿昨天跟他说的那些事。 红家被灭口,就连奴僕都没放过,除了向绝和姑姑,又有谁知道当年的真相? 棠哥儿知道姑姑和她吃人肉,还知道当初红家是被姑姑和向绝灭口,唯一的可能是,这些事都是向绝透露给棠哥儿的。 棠哥儿是承隽尹的夫郎,承隽尹又是向绝的死对头…… 莫不是,向绝和承隽尹实则早已暗中串通好,所谓的死对头只是演给旁人看的? 这个猜测太过荒唐,她自己都不敢信。 门外又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她觉得这声音十分耳熟,扒开门缝一看,看到的是在丞相府消失不见的郝荼。 她低垂的手勐地攥紧。 她猜的果然没错,承隽尹和向绝早就暗中串通,为的是……得到红家。 他们将姑姑蒙在鼓里,先削弱红家的实力,再一点点吞併红家。 红午昭死了,她被承隽尹抓住,他们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姑姑! 姑姑有危险! 她必须逃出去告诉姑姑。 思及此,她一怔。 可姑姑杀了她的爹娘,还逼她吃她娘亲的肉啊。 她还要救姑姑吗? 姑姑这些年待她极好,有什么好吃的肉都想着她。 她不救姑姑吗? 她似是被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让她去救,一个让她不救。 她只觉得脑袋疼的似乎要裂开,她捂着头在地上打滚嘶吼痛哭,身体越来越热,她又感觉自己似乎置身火炉。 棠哥儿来时只见红殃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已奄奄一息。 她皱眉对熙哥儿说:「看来药起作用了,把她扔在乱葬岗吧,她过不了多久就死了。」 熙哥儿应了声。 红殃指尖一颤。 她虽是动不了但她还没完全失去意识。 她不懂,棠哥儿是何时对她下的药,她为什么没有一点察觉? 她感觉自己被人抬起来用草蓆裹住身体,扔在坚硬的木板上。 木板动了起来,一路上非常的颠,她的身体在木板上颠来颠去,只觉得浑身的肉都被颠疼了。 木板停了,她被扔下去,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传来,她差点忍不住吐出来。 但她不能吐,她若吐了定会被王府的下人察觉。 脚步声远去后,她终于忍不住,吐了个昏天暗地。 她觉得身体乏力,但她不能倒在这里,她必须去找姑姑。 她虽不知为何景棠云给她下的药没有真正毒死她,但她既然活下来了,她一定要报仇! 以前的仇恨如何她不管,棠哥儿敢给她下药,她必定要让棠哥儿付出代价! 深夜。 红昆落在睡梦中被叫醒。 嬷嬷低声道,「红小姐来了。」 红昆落皱眉,「深更半夜的,她来做什么?」 第307页 嬷嬷隔着门道,「她说她有很重要的事要跟您说。」 红昆落神色一变,穿上衣裳走出去。 还没到偏厅,她便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臭味,她忍着胃里的翻滚,怒喝道:「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臭?」 下人不敢吭声,嬷嬷在一旁答道,「是红小姐。」 红昆落拿罗帕捂着鼻子,转身往后走,「你让她去洗漱一下再来见我。」 嬷嬷正要应下,却见红殃扶着门框朝红昆落喊道,「姑姑,此事事关红家,耽搁不得。」 红昆落回头,看到红殃时神色微变,「进去说!」 她捂着鼻子走进偏厅,将门一关,红殃便开始哭诉今日的遭遇。 当红殃提及当年红家灭口一事时,红昆落再也无法维持淡定。 「你说什么?!」 红殃长了个心眼,她哭吼着说:「我自是信你,从小你跟我最亲,我当然不相信你会做出那等事,我猜景棠云就是想要离间我们!」 红昆落强行忍住心里翻涌的情绪,「你说的对。」 景棠云哪里是想离间她和红昆落,景棠云分明是已经嚣张到无所畏惧了。 她知道向绝心狠,但她不知道向绝胆子竟这么大,连她都敢害! 向绝敢将当年红家被灭一事告诉承隽尹,足以代表向绝对承隽尹的信任。 她近年来安逸久了,竟真的被向绝骗过去,信了向绝和承隽尹势不两立的信。 难怪啊,难怪郝荼能在她眼皮底下被救走。 在这丞相府,除了向绝,还有谁有这么大的能耐。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强忍着情绪道:「你先下去洗漱一番,此事交给我。」 红殃颔首,转身离开时却没注意到红昆落眼底浮现的杀意。 红殃走后,红昆落吩咐身边的嬷嬷,「用最快的速度清点红家的财产,收拾一下,我们该离开这个晦气的地方了。」 嬷嬷应下后,红昆落又道,「明天醒来时,我要京城的所有人都知道向绝曾经的身份。」 她的瞳孔一挪,盯着嬷嬷,「你能做到吧?」 嬷嬷紧绷着身体,「您放心。」 红昆落这才起身往外走。 嬷嬷看着她走远后才松了口气,招来手下,「红殃今晚已经死在乱葬岗了,懂吗?」 红昆落口中的收拾一下,指的不仅仅是收拾人,还是把不该活着的人收拾干净。 下人应下,叫上人堵住红殃洗漱的屋子。 他们拿着刀撬开门进去,看着屏风后躺在浴桶里的人影,他们勐地举起刀,正要刺下,瞳孔却骤然缩紧。 红殃已死在浴缸里,死状悽惨,身上却没有任何外伤。 嬷嬷皱眉,「被毒死也好,将她扔回乱葬岗。」 下人应是,把红殃抬出去时,风吹起披在红殃脸上的白布,露出红殃青白的脸。 嬷嬷心口一颤。 如此模样,她曾在红昆落脸上看到过。 红昆落前阵子也咳,咳的生不如死时便喝老道给她开的药,喝完后便会好一阵子。 可是没过一段时间又会开始咳,想到红昆落和红殃都吃人肉,她心里越发惊骇,却不敢多说。 她能在红昆落身旁待到现在,就是因为她懂的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向绝下朝时坐上马车,只觉得外头吵的很。 他掀开帘子往外一看,只见百姓们都盯着他的马车,眼神异样,带着明显的厌恶和惧怕。 他觉得不对,让小厮去打听。 小厮回来时白着脸,「大、大人,他们都在传说你是盗贼、山匪头子。」 向绝剎那间变了脸色,他逼自己冷静下来,回府后命人去控制外头传的流言。 但他知道的太晚,几乎所有京城人都知道向绝是盗贼的事,流言根本控制不住。 他发怒让人去彻查,心里却越发慌张。 他慌的是,那背后之人如何知道他的身份,手里是否有证据。 他唤来向昧,问向昧,「外头传的事,你有什么看法?」 向昧有才能有本事,在大多时候都能给他提出一针见血的建议。 向昧低眉顺眼,一副乖顺听话的模样,闻言只道:「并无。」 他说:「我们已经错失了控制流言的最佳时机。」 向绝问:「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向昧皱眉思索。 「爹。」向佃来时见向昧在,脸色便是一沉,随即又激动的看向向绝,「爹,做好了,两颗,我还未让人试试效果。」 向绝看到固龄丸,心情好受了点。 「向昧,你去找个人试吃,情况如何跟我说。」 向昧一怔,应了。 向佃却有些不甘心。 东西是他辛辛苦苦做出来的,凭什么要被向昧拿走。 向昧似是没看到他怨怼的眼神,拿着一颗固龄丸离开,走时将门关上。 「没出息!」向绝看出他的不甘,骂道:「你跟一个哥儿计较什么!过段时间我就要将他嫁出去,他不会威胁到你。」 向佃欣喜若狂,「爹,你说的是真的。」 向绝眸色一冷,向佃浑身一颤,忙解释说:「我没有质疑您的意思,我只是太开心了。」 向绝神色不满,但还是道,「他嫁出去后,他手下的人我会收回来给你用,日后这向府,还得靠你撑起来。」 第308页 向佃虽愚笨,但愚笨也有愚笨的好处。 日后这向府就算给向佃,真正掌控向府的人依然是他,向佃只是一个傀儡罢了。 向佃激动的点头。 敲门声响起,向昧回来了。 向佃去打开门,只见向昧手底下领着个小丫鬟。 向绝抓起丫鬟的下巴,打量着她,问:「年岁几何?」 丫鬟颤声应,「三十了。」 向绝激动的红了眼,「刚才吃了什么?」 丫鬟被吓哭了,「一颗药。」 她求饶说:「放过我!大人您放过我,我什么事都没做啊。」 她只是长的不显老,但她没有欺骗他们啊! 向绝笑了,他先是低低的笑,而后是仰头大笑。 「向昧,把她处理掉。」 丫鬟哭着求饶,他听都没听,大跨步走到桌上捧起固龄丸,手都在颤抖。 向佃看了眼丫鬟,左手装作不经意的捂住胸口,感受到胸口的冷硬凸起,他才放下心,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弧度。 谁都想长生,谁都想年轻,他给自己留一粒固龄丸怎么了。 「你们出去!」向绝催促。 向昧垂首离开,向佃越过向昧。 向昧看着向佃匆忙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嘲讽。 路过园子时,下人正围着一池子死鱼议论纷纷,见他来连忙噤声他目不斜视的从桥上走过,神色淡淡。 书房,向绝正要吃下固龄丸,门却被推开,向佃急匆匆的走回来。 向佃脸色白的可怕,眼神绝望,「爹,所有人都被抓了,我们养的所有兵都被抓了。」 向绝手一抖,他颤抖着手将固龄丸揣进怀里,「你、你再说一遍?」 向佃神色灰败,「您这些年来的心血,全没了。」 向绝勐地将桌子上的东西扫落在地,怒吼道:「不可能!这根本不可能!他们怎么可能找到那些地方,他……」 他一顿,恍然大悟,目呲欲裂,「鸣丐!是鸣丐!」 向佃哭着说,「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向绝扶着桌子跌坐在椅子上,似乎一瞬间苍老了几岁,许久,他才咽下嘴里的血腥味,哑声说:「那些兵,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他向来谨慎,就算他养的兵都被抓了,承隽尹他们也不可能有证据证明兵是他养的! 话音刚落,一群兵冲进来,将两人粗鲁的压在地上。 余芜旸走进来,蹲下平视向绝,在他面前展开一本老旧的帐本。 「眼熟吗?这帐本上清清楚楚的记录了你何时何地抢了多少钱,杀了多少人。」他道,「你也不需要否认,我想除了你,也没有谁能写出这么好看的草书。」 丞相向绝,一手草书写的绝妙,被先皇赏识。 如今这赋予向绝荣誉的草书却成了剑指向绝的武器。 「你怎么会有这东西,你怎么可能会有?」向绝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初他亲眼看着这些东西烧成灰烬的。 在他还没当官的时候,他喜欢将自己做的事记下来,每当无聊时便拿出来看一看。 当看到自己杀了多少人,拿了多少东西时,他就会有一种满足感和安全感。 他引以为荣。 当官后,他意识到这些东西都会成为害死他的证据,便让人全烧了。 怎么可能还会有遗漏? 第104章 大结局 余芜旸轻笑了声,「这就得感谢你的枕边人了。」 承隽尹猜测红昆落手里可能会藏有向绝的把柄,便用这一出离间计,为的就是炸出红昆落手中的把柄。 今早下朝后,他特意出门转了一圈,为的就是让红昆落寻到机会把证据给他。 红昆落倒也上道,喊了个孩童将帐本塞给他,自己却没见影。 向绝目呲欲裂,「红昆落!是红昆落那个贱人!」 下人匆匆来报,「太子殿下,向昧和红昆落跑了。」 向绝气的全身都在发颤,「余芜旸,马上把红昆落抓回来!红昆落那个疯子吃人肉,我愿意做证人!」 红骆驼敢背叛他,他要让红昆落死。 余芜旸笑得温文尔雅,「那麻烦丞相大人了。」 「滚开!」向绝挣开抓住他的下人,眼神冰冷,「我有先皇的免死金牌,只要我没有谋反,你们谁都不能让我死,就算余盛绝也不行!」 余芜旸眼神暗了暗,「呈国战败,将他们的国师送到了万将军手中示好,说来也巧,这国师竟是个熟面孔。」 向绝脸色难看至极,「他们怎么敢!」 向镜将肥田之法带到呈国,呈国怎么敢如此过河拆桥? 余芜旸抬步往外走,士兵押着向绝跟上。 余芜旸如同闲聊似的说:「向镜身上并没有免死金牌,他犯了叛国之罪,要受千刀万剐之行,但若是他能将功赎罪,倒也能死个痛快,你猜他会用什么事来赎罪?」 向绝脸色难看至极,「他不会。」 余芜旸似笑非笑的看他,「你会让他会吗?」 向绝身上有免死金牌,只要他没有谋反就算让旁人知道那些兵是他养的,他也死不了。 只不过向绝会被流放,此生再无翻身的可能。 若是向绝不认豢养私兵的罪名,他最多就是被贬为平民,以向绝的能力,若想东山再起,也有可能。 是被流放还是当平民,就看向绝如何选择了。 第309页 向绝沉默许久,哑声问:「我弟弟什么时候回来?」 余芜旸笑了,「半个月后到京城。」 向绝没再说话。 向绝被关之后,向绝党的官员正想救向绝,还未行动就被抄家,抄家后他们才知自己做恶事的证据竟被公诸于众。 而这些证据,都是承隽尹拿出来的。 朝上,承隽尹看着空了许多的宫殿,只感觉心情都舒爽了几分。 说实话,这一切还得归功向昧。 若不是向昧找到书房里的密室,他又如何能在密室中找到这些官员犯事的证据? 证据确凿之下,官员们连喊冤都不敢,只敢让余盛绝饶他们一命。 也有人想武力对抗,但在发现向绝养的兵都被连根拔除后,彻底死了心。 朝廷动盪,京城也处在腥风血雨中。 半个月后,叶子晃悠悠的落在地上,一切已成定数。 向绝送了封信给向镜,向镜便将一切都招了,在按下认罪状后,他获得了一瓶毒药,他含泪饮下,死前恍惚之间似是回到了和向绝一起乞讨的日子。 从他有记忆起,他便在乞讨了。 哥哥护着他,让着他,养着他。 他们当时每天想的都是如何能填饱肚子,日子过得苦,却也纯粹。 有次,老乞丐看哥哥不在,想抢他的糙饼,他不愿意,被打的浑身是伤。 哥哥回来后,他哭着躲在哥哥怀里喊疼,哥哥紧紧抱着他,一滴泪滚落在他肩上。 他哭累睡去,等他醒时,哥哥浑身是伤的出现在他面前,笑着跟他说:「我把他们都杀了,你别哭了。」 向绝倒在冰冷的地牢上,痴痴的笑,笑得红了眼。 「哥哥,我疼……」 幽暗的地牢里,沙哑的话语盪开后消失在黑暗中。 向绝一家被流放当天,承隽尹和棠哥儿坐在酒楼二楼。 百姓们朝向绝扔臭树叶,向绝面无表情,一声不吭。 似是察觉到什么,他抬头看向二楼,对上了承隽尹的眼。 承隽尹笑着,向绝眼神阴沉,似是在说着他早晚会回来报仇。 承隽尹嘴角的笑意扩大。 向绝武功并不低,他的底气来源于他怀中的『固龄丸』。 只要他能变年轻,他抓到机会便能逃跑。 逃跑后,向绝改名换姓,不怕没有的机会。 也是因此,向绝才会选择写信让向镜『背叛』他,换向镜一个死的痛快。 可惜了。 若是向绝有真正的固龄丸,他或许还真有机会东山再起。 棠哥儿忧心忡忡的问:「夫君你找到向昧了吗?」 向昧不知哪里得来的消息,竟在太子上门抓人前跑了。 他跑的时候还带着手下,这手下应是他这些年培养起来的,跟向绝并没有关系。 承隽尹把玩着他细长的手指,「我把向佃放出去找向昧了。」 他故意让人透露向昧的消息给向佃,向佃如今走投无路,只能去找向昧。 棠哥儿略微松了口气。 向昧曾对小竹子下手,若是一直没抓到向昧,他内心难安。 「主子。」金现身在他们面前,「找到向昧了。」 棠哥儿一喜,「人呢?」 金道,「死了。」 棠哥儿和承隽尹对视一眼,眼里难掩惊讶。 向昧无论如何也不是那种会轻易死去的人。 承隽尹问,「被谁杀的?」 金答,「向佃。」 向佃此人虽无能,但他从小被向绝带在膝下培养,武力并不输常人。 向昧是个哥儿,在他小时候,学的是琴棋书画,虽有才能,通谋略,但却打不过向佃。 棠哥儿心情复杂,「或许是向昧拒绝了向佃,向佃才会恼羞成怒的对向昧动手,但向昧的手下呢?」 金道,「从向昧身上的伤口看,向佃应是突袭得手。」 承隽尹呢喃,「向佃胆子并不大,他从未杀过人。」 也是因此,向昧才不认为向佃敢杀他。 他对向佃了解太深,却不知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人已步入绝境,又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棠哥儿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问:「向佃呢?」 金说:「死了,服毒自杀。」 承隽尹拧眉,「这不可能。」 金拿出一个药瓶递给承隽尹,「这是在向佃身侧发现的,我不知是何种毒药,郎中亦闻不出来。」 承隽尹拿过药瓶,闻过之后眼神瞭然,「这是『固龄丸』。」 棠哥儿恍然大悟,眼神复杂极了。 「夫君,向昧和向佃怕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们竟会是这种死法吧。」 承隽尹将药瓶放在桌上,看向跪在地上不起的金,问:「还有事吗?」 「红昆落也死了,死状跟红殃一样,像极了恶鬼索命。」金一顿,又道:「她们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也没有从她们身上检测出毒药。」 棠哥儿只觉得嵴背发凉,承隽尹想到他曾经在混沌天书看到的东西,吩咐道,「将她们的尸体烧掉。」 混沌天书上曾记载过一种病,这种疾病是由吃人肉产生。 之前在看到红殃的模样时,他心里就有了这个猜测。 金应了,却还是没动。 棠哥儿想到什么,「这些事处理完后,你便准备一下聘礼吧,三天后是个好日子,火和熙哥儿一同从我院中出嫁。」 第310页 火从勇真王府嫁到勇真王府,熙哥儿却是从勇真王府嫁到郝多愉新买的院子。 郝多愉已经准备好迎娶熙哥儿,金估计是打听到动静,才急了。 承隽尹笑了,「怪我,差点把这事忘了。」 金平时总是喜怒不形于色,如今的脸上却流露出了惊喜的笑意,「谢大人、主夫成全!」 他们成亲那天,棠哥儿穿着一身红衣,衬的脸色极好。 承隽尹抱着棠哥儿不让他出去,「棠哥儿,你怎么一直这么好看?我都老了。」 棠哥儿笑着推承隽尹,「别闹了,我们该出去了。」 承隽尹幽怨的长嘆一口,不甘不愿的松开棠哥儿。 往外走时,狗困急匆匆走来,在承隽尹耳边耳语两句。 棠哥儿疑惑的看着承隽尹,承隽尹笑道,「世上再也没有固龄丸了。」 棠哥儿便懂了,「他倒是能忍。」 忍到远离京城,才敢吃那颗『救命』的固龄丸。 承隽尹揽着棠哥儿往外走,问:「爹爹何时回来?」 楚国见呈国一败再败,彻底歇了跟呈国联手攻打余国的想法。 可楚国能撤兵,呈国却不能轻易撤兵。 两军交战,若呈国撤兵,那不就是把土地让给余国? 为了停战,呈国送钱送粮。 爹爹见差不多了,就同意了停战的要求。 其实并不是爹爹不想继续打,而是打仗势必要消耗兵力,就算他们能攻占呈国,若是楚国趁虚而入对呈国出兵,早已因攻占呈国而精疲力尽的余国又该如何应对? 这战啊,早晚都得停。 「再过一个月。」承隽尹说,「舅舅又要给我送东西,我这几日上朝总感觉我那些同僚们都在给我甩眼刀。」 「这仗能打的如此快,靠的还是你的那些奇奇怪怪的兵器,舅舅怎么可能不赏你?」棠哥儿笑得眉眼弯弯。 承隽尹垂眸,眼神无奈又宠溺,「那些东西你若喜欢,都给你便是。」 棠哥儿故作兇狠的问:「你不怕我哪天生气让你净身出户?」 承隽尹和他十指相握,「我可以净身出户,但身边必须有你。」 「一直有你。」 棠哥儿眉眼弯弯,笑得温柔,「好。」 …… 棠哥儿并未食言,直到他头髮发白,他也一直陪在承隽尹身边。 在他死的时候,承隽尹握着他的手,守在床前,声音沙哑,看着棠哥儿的眼神却一如既往的温柔。 棠哥儿脸上已满是皱纹,可落在承隽尹眼里,却依旧好看。 「夫君啊……」 「我在。」 「我这几日经常梦见你死了,我守着你的墓,守啊守,守到我也死了。」 「……嗯。」 「有道声音问我想要什么愿望,我说……想要重来一回。」 棠哥儿说的很慢,眼皮一点点的落下,「想要保护夫君,想要让夫君活下来……」 「我没有遗憾了。」 「夫君,我会在下面等你的……」 棠哥儿逐渐没了声音,承隽尹握着棠哥儿的手,细细的轻吻棠哥儿的手背。 「你走的慢些,切莫要摔了。」 「你一疼就哭,哭的蛮不讲理,明知我看不得你落泪,却偏要哭的我心肝疼。」 他道,「我来了,我这就来了。」 他如往常般将棠哥儿的手塞进被子里,起身脱下外裳,从柜子底下拿出藏好的寿衣穿在身上,喝掉桌子上冷掉的毒茶,躺在棠哥儿身侧,给他和棠哥儿盖好被子后紧紧的抓着棠哥儿的手。 闭眼时,他脸上带着笑。 他让棠哥儿等了一辈子,又怎么捨得让棠哥儿继续等他。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友情提醒:有个小番外~ 下本开《娇气夫郎惹人爱》,主受种田文,打滚求收藏哇! 天合村来了个逃荒的汉子,汉子身高腿长、浓眉鹰目,生来一副不好惹的模样,全村人都对他避而远之,唯有一哥儿总是对他扬起漂亮的眉眼,「嘿,来帮个忙。」 汉子盯着他汗湿的脖颈,眸光微暗,「嗯。」 * 窈一童身娇体弱,泪腺发达,一疼就哭。 一朝重生,他竟成了天合村里过的最苦的哥儿…… 动手能力超强.糙汉攻x脑力天才.娇气哭包受 第105章 番外 天虫村村口人来人往,曾经偏僻荒凉的小村子如今已发展成十里八乡最富有的村庄。 承三字正赶着马车往外走,远远瞥见一个壮实的小胖墩正一步步走来。 他停下马车,拦住小胖墩,「小孩,你哪来的?你家里人呢?」 小胖墩绷着脸,攥紧小拳头,奶声奶气的问:「叔叔,请问这里是天虫村吗?」 承三字觉得这小孩挺好玩,明明很生气,问的倒还挺礼貌,他笑着问,「是啊,你找天虫村哪户人家?」 「承二家。」 承三字神色一滞,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你找谁家?」 小胖墩耐心的回应,「承二家!」 承三字倒吸一口凉气,「承二是你谁啊?」 小胖墩一本正经的说,「爹爹。」 承三字看着眉眼和棠哥儿承隽尹完全没有一点相似的小胖墩,只觉得眼前一黑,「那你姆父是谁?」 第311页 小胖墩答,「我姆父是理哥儿。」 承三字不敢置信。 承兄竟然敢、敢包外室! 这便宜儿子还找上门了。 他马车都不管了,抱着小胖墩狂奔回去。 村里人见着他抱着小胖墩都觉得奇怪,有人笑着问他这是谁,承三字不敢应。 他跟做贼似的抱着小胖墩沖回家,砰的一声响将门紧紧关起来。 里正被吵醒,黑着脸问:「多大个人了,毛毛躁躁……」 他一顿,指着小胖墩瞪大眼,「他是谁?」 还不待承三字回答,里正就像是炮仗被点燃了一般,薅起一旁的簸箕就往承三字身上打,「好你个臭小子!让你成亲你不成亲!原来是早就有喜欢的人了!这孩子都生了你还不打算给人一个名分,你是想死啊!」 承三字可冤了,他正想解释,哭声震天。 小胖墩被吓哭了,「我要小竹子!呜呜呜……我要小竹子!」 里正和承三字手忙脚乱的哄小胖墩,奈何怎么都哄不好。 郝氏刚到家门口就听见哭声,忙走进来。 见孩子哭的声音都哑了,他也来不及多问,只能先将人哄好。 牛婶急匆匆的跑来,满脸喜意。 「承二、承二回来了!」 里正和郝氏一听,各自把手上的东西一扔就跑出去了。 承三字抱着泪眼朦胧的小胖墩,满脸愁容。 承隽尹回来,棠哥儿必定也跟着回来。 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这个时候回来,这可如何是好啊。 村口,马车刚停下,小竹子就迫不及待的从马车里跳出来。 承隽尹和棠哥儿携手走下马车,村里人看着气势大变的两人,有些不敢认。 承隽尹率先笑着开口,「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我们出去几年,回来后你们就不认得我们了?」 众人这才笑出声,承隽尹和棠哥儿看着眼前熟悉的脸庞,一一跟他们打招唿。 牛婶注意到小竹子,笑着调侃,「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还拉着个脸?」 棠哥儿轻咳一声,「你们有看到一个胖嘟嘟的小孩吗?」 「有!」郝氏挤进来,「是不是非常能哭?」 棠哥儿颔首,「对。」 小竹子咻的一下蹿到郝氏面前,「他在哪里?」 承隽尹瞧着小竹子紧张的模样,十分心虚。 宝宝今早听到旁人说他胖,气的跑了。 他不敢拦,生怕宝宝哭,便让金暗中跟着宝宝。 小竹子不知道这事,只以为宝宝跑丢了,紧张的一口水都喝不下,那张小脸从早上到现在一直是黑的。 若不是他们跟小竹子说宝宝跑到天虫村了,小竹子怕还是想在县里找小竹子。 棠哥儿瞪了承隽尹一眼,拜託郝氏,「那是小竹子的朋友,麻烦您带他去找一下那孩子。」 「好,好。」郝氏连声应着,转身时瞥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他脚步一顿,又回头看去。 当看到站在第二辆马车旁的景二和熊贝苗时,郝氏瞪大了眼,张着嘴却喊不出一句话。 熊贝苗和景一近乡情怯,刚才在马车上磨磨蹭蹭的不肯下来,这会儿下来了却不敢上前。 熊贝苗看着眼前的乡亲们,擦了擦眼角的泪,「老了,都老了。」 一晃眼几十年过去了。 「熊氏,景二,是你们吗?」郝氏终于喊出了声。 众人勐地看向他们,片刻的寂静后,爆发了一声接一声的惊唿声。 「真的是熊氏和景二?」 「他们不是……」 众人议论纷纷,景一握紧熊贝苗的手,走向人群。 景二家是天虫村最穷的人家,在别人家天天都能吃上荤腥的时候,景二家常常穷的揭不开锅。 这天林氏正挖野菜回来,远远瞧见几个妇人围在一起议论着什么,她低着头想躲远点,免得被奚落,却听清了他们说的话。 「景一和熊氏回来了,原来他们当年没死,只是被贪官抓走了。」 「真的啊?」 「活生生两个人站我面前呢,哪还能有假?你是不知道承二一家如今有多风光,他们回来一趟啊,带的东西都是用马车拉的!那轿子都镶着金子,在光下闪的我眼睛疼,还有他们家的奴僕啊,穿的用的比县里头的老爷还好呢。」 「谁能想到承二以前比咱们还穷呢?」 「人家承二可是王爷,大名鼎鼎的勇真王,据说现在还当了首辅,听说这首辅官可大了,除了皇上,所有官都要听他的话。」 「要早知道这样,我当初就该把我家孩子嫁给他,当个妾也好啊。」 「就你家孩子那样,能比的上棠哥儿吗?别痴心妄想了。」 她们笑闹着,却听砰的一声响,有什么东西掉了。 她们回头看去,只能看到一个跑的飞快的背影。 林氏沖回家,将赖在床上不肯起的景二拉起来,「你哥没死!他回来了!他和熊氏一起回来了。」 景二拍开林氏的手,「你是疯了吗?我哥坟头都长草了,怎么可能没死!」 林氏疯了一般将他往外扯,边扯边念叨,「你快去跟他们拿钱,他们有钱。」 这种鬼日子她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景二只认为林氏在发疯,正想挣开林氏,却听路过的村里人议论。 第312页 「真的还活着啊,我们都以为他们死了。」 「对啊,失踪几十年了,竟然还能活着回来,这景一也是命大。」 景二浑身都僵住的,林氏激动的扯他,「听到了吗!他们不仅没死,还发财了,承二现在有大出息,他们僕人穿的比县里老爷都好,你是他亲弟弟,只要你能跟他们认个错,服个软,他们从指头缝里露出来一点就能让我们过上好日子了!」 景二脸上溢出狂喜,疯了一般往承宅跑去。 宅子里,小竹子正在跟宝宝冷战。 宝宝委委屈屈的去拉小竹子的衣袖,小竹子抽出自己的衣袖,别过头不理他。 宝宝知道自己做错事,又小心翼翼的贴在小竹子身边,「小竹子,你理一理我。」 小竹子没吭声,宝宝眼眶一酸,强忍着眼泪正要退开,小竹子却精准的抓住他的手。 「你听话不?」 宝宝破涕为笑,吸了吸鼻子,「听话。」 小竹子从怀中掏出罗帕,熟料的给宝宝擦眼泪,「听话就不跑,你再跑我就打你屁屁了!」 宝宝嘿嘿的笑,「你捨不得打我。」 小竹子绷着脸,「我捨得!你不听话,我一定会打你的,打的你屁股开花,在那嗷嗷哭。」 宝宝哦了一声,捲起袖子露出自己磕到的手臂,「小竹子,好疼呀。」 宝宝长的白嫩,青紫的伤口在他手臂上格外刺眼。 小竹子刚刚缓和的脸色剎那间又沉了下来,他着急忙慌的找药膏,给宝宝上药时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宝宝。 门外忽而传来一声哭嚎,小竹子手一抖,宝宝吃痛,眼睛便红了。 小竹子心疼的慌了神,「你别哭,别哭!我给你唿唿。」 宝宝又笑了,他晃着脑袋,笑得得意又张扬,「你就是捨不得打我。」 小竹子绷着脸,没吭声。 给宝宝上完药后,他拽着宝宝的小手,霸道的说:「听话!你不许再让自己受伤了!」 宝宝奶声奶气道,「听话,不受伤。」 景一听说景二和林氏在门口闹后,眉头一皱,抬手便让下人给打发了。 他对景二一家有恨,但听说景二的现状后,他却没了报仇的心思。 景二和林氏已经得到应有的报应,他没必要因为他们坏了好心情。 承三字正在大厅跟承隽尹抱怨,「我当时抱着小胖墩,还以为他是你外室生的孩子,可把我吓坏了。」 承隽尹黑着脸,「我是那种人吗!」 里正跟着说,「就是!承二可不像你。」 承三字嘆道,「爹,我还是你亲生的不?」 牛子抱着个小女娃,在一旁笑,「在里正心里,咱这一辈的人可都重不过承二。」 棠哥儿将早就准备好的小金福戴在小女娃脖子上,「你成亲和生孩子我们都不在,这会儿该给的礼都得补上。」 牛子便没推辞。 日暮西沉,景二和林氏听着从承宅里传出的欢声笑语,一边抱怨彼此、哭诉着命运的不公,一边佝偻着身体,狼狈的离开。 一辆马车与他们擦身而过停在承宅门口,熊力显跳下马车,提着衣摆急匆匆走进去。 常氏一边擦眼泪一边追上去,「慢点。」 不一会儿,承宅里爆发出喜极而泣的哭声。 「妹子!」 「哥!」 【作者有话说】 主攻种田文《渣攻重生宠夫记》已开~欢迎前排围观~ 前世柯禇从一介农夫成为一代富商仅用了十年的时间,可他却在短短半个月内如同魔怔般为了个刚认的干妹妹倾尽家财,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他死后才知,他只是书中的反派,他认的干妹妹是这本书的女主,他之所以会死,是因为女主要继承他的家业成为新一代富商。 在女主假仁假义为一口空棺风风光光举办葬礼的时候,他冷落近十年的夫郎在乱葬岗里拼凑起他的尸体,抱着他七零八落的尸体殉葬。 重来一世,他决心悔过,却无意中解开前世的误会和真相。 原来,小夫郎挂念在心口的情郎是他,想嫁的人也是他。 小夫郎爱的人,从始至终都是他。 他发现小夫郎为他在寒冬腊月跪地求药,为他默默付出生出满手冻疮,甚至为他挡刀为他赴死。 他觉得自己是畜牲,千刀万剐死不足惜,可他又捨不得死,他若死了,谁来护着他的小夫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