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苏的猫》 第一章 蛋黄是只猫 蛋黄是一只猫。橘色的，胖胖一只。 有一天我让蛋黄给我讲一个故事，蛋黄说从前有一个巨人的女儿，爱上了一个人类男孩。可她父亲不允许这门婚事，就给男孩出了几道难题。巨人的女儿为了爱情，暗中帮助男孩完成了全部任务。可就在婚礼快要举行的时候，男孩跑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摇摇头。 再看，蛋黄已经睡着了。它就睡在地板上，和下午的阳光一起。蛋黄说，在冬天，阳光是尤其稀有的事物，一定要好好利用，比如睡个好觉。 蛋黄是一只特立独行的猫。 我曾经为了限制它出门而教育它要有作为一只家猫的自觉，不要总和野猫们混到一起玩。它冷笑着问我，“你院子里那棵树，你会叫它家树吗？森林里的树，你会称呼它们是野树吗？说到底里和外不过是你们人类自己一厢情愿罢了。所以，现在，赶紧，给我，从，门前，滚开。老子要出门。” 蛋黄边说边扭着圆屁股要走，我被气得大喊，“就算你话说的再冠冕堂皇，也掩盖不了你没有蛋的事实！你就是和野猫不一样！”蛋黄听后瞬间炸毛，它悲愤转过身，扑到我身上，作势和我决一死战。 直到我们打得累了，一起躺倒在地板上。我胳膊上布满蛋黄的爪痕，这只死猫下手真是没轻没重。 蛋黄叹了口气，说“你啊，对人好的时候和对人坏的时候一样，都让人无力招架。” 它在指我语出伤人的能力。 我想了想，没回应它，转过身去无声哭泣。 …… 蛋黄是刘苏的猫。 刘苏，我的前女友。像一口蛋糕，甜的，软的。而我是第一次吃到蛋糕的孩子。 她给我讲她小学的时候，有早恋的同学为了证明爱情的坚贞就携手去身上纹玫瑰花。后来长大了，爱情没留下，玫瑰花还被撑成了一颗大白菜。 她还问我玩过皇后养成计划吗？她玩过，玩的时候心想皇后们不都是每天上上香喝喝茶的吗？于是就让自己的角色天天去寺庙上香。结果皇上没碰到，倒给养成了尼姑。 我憋着笑让她离远点。我说，“你太活泼，而我太苍老，我们不合适。” 她说没什么不合适，爱情比你还要苍老。 于是我们就理顺成章在一起了。 或许刘苏只当这是一个玩笑吧。和小姐妹打赌攻略那个忧郁男青年什么的，可我却是真的喜欢她，我就如同不小心吞下了饵的鱼，继续往前游走，任由我的爱情深入骨髓还毫不知情。 我喜欢她那样的温暖明亮，为她着迷，神魂颠倒。 所以当她离开时候，我才口不择言对她说了在我能说出来的最伤人的话，句句戳心。刘苏哭的满面泪痕，狼狈离开时几乎可以用落荒而逃形容。 我有这个能力，刘苏以前不知道，她现在知道了。让人暖心和让人寒心本质上属于同一种能力。一个人既然能够轻而易举找到让你为之感动的点，那他也同样能找到你精神上最脆弱的部分。 一举击穿。 …… 猫是我在刘苏的葬礼上抱回来的。 其实那也不算什么葬礼，无非是人们聚集起来，围在停放着刘苏尸体的房间里，假装悲痛一场生命的落幕。我敢保证在那群人中有一些人甚至刘苏当场醒来也叫不上对方的名字。 我站在人群背后，猫蹲在我旁边。我之前没有见过它，但我认识它，刘苏一直用它的照片做手机屏保。 猫叹了口气，说：“是吧？人类总是这样。欢乐和悲伤，无论什么场合都喜欢聚集起来。你不走近，甚至不知道他们是在庆祝还是哀悼。” 我抱起猫，离开了那间房子。 刘苏走后一个月，我掐断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络，守着猫呆在我的出租屋内，只靠一天两顿的外卖穷苦过活。 刘苏可能想不到，或许她想到了，但我是绝对想不到，原来爱人的死亡能彻底改变一个人的灵魂。 我横躺在地上，盯着天花板问蛋黄：“你还记得刘苏吗？” 它想了想，摇头。 可是属于那个女孩再也打不开的手机里，屏保依旧是你。 我很想冲过去摇晃蛋黄质问它，是谁给你的勇气，猫能做的如此没心没肺。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我看向那扇门，身体却没有动。 叮咚——叮咚——叮——咚。 门铃锲而不舍。 “可能是外卖。”蛋黄懒懒地说。 好吧。我认命的走到门前，打开门，流利的说了一句，“谢谢师傅。” 门外四十岁的中年人身体僵硬了一下，随后还是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在脸上：“我找刘苏的猫。” 刘苏的猫？ 我回头看了看那只躺在地上，如同向日葵一般跟着阳光挪窝的肥猫。 居然连它都有人惦记，而我却没有。 蛋黄好像猜透了我的心思，神情愈发得意洋洋：“问他带小鱼干了没。我的收费标准很高。” 我抽了抽嘴角，转过身打量眼前的男人。四十岁上下，保养的很好，下巴周围蓄了一圈短短的胡茬，正是当下流行那种中年魅力大叔打扮。 “你找刘苏的猫干什么？” 男人二话不说先掏出钱包抽了十张毛爷爷来塞到我手里，然后说：“拜托你了，我只想见它一面。” “好嘞，大哥，您等着，我这就去给您抱猫。”我看着钱狗腿的说。赶忙屁颠屁颠跑到客厅，提起蛋黄就往门口走，蛋黄挣扎着怒骂，“瞧你那点儿出息！” “大哥，猫在这里。”我将蛋黄举起来：“要合照什么的吗？” “不，不，你误会了。”男人神色紧张的摇了摇头，看了一眼此刻正悬在半空中表演翻白眼的蛋黄，表情似乎有些犹豫：“这，这真的是刘苏的猫吗？” 我一愣。难道刘苏还有别的猫吗？还是别的叫刘苏的人的猫？ 蛋黄对我冷哼了一声：“别乱猜了，他找的猫就是老子。赶紧问他有什么事。” 我挠挠头，一头雾水的说：“猫问你有什么事……” 没想到大哥听到我这个吊诡的问题后，反而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忙推着我往屋里走：“进入说，进去说。” …… 一分钟后。我请大哥坐在家里唯一的沙发上，并倒了杯茶给他。然后自己搬了板凳坐在他面前。蛋黄还在记我的仇，没有靠近我，找了个沙发空余位置钻了进去。大哥小心翼翼看了眼猫，认命的叹了口气，缓缓开口说：“我叫陆烨。” 第二章 陆烨的过去 1995年，陆烨18岁。人生中发生了两件大事：考上大学，交了女友。 陆烨的前十八年可谓顺风顺水。家境优渥，父母恩爱，智商超群，样貌出众。别说旁人，就连自己也知道自己条件得天独厚，不舍得白白挥霍这一手好牌，于是愈发努力上进，最后如愿以偿考上了全国最高学府。这在那个年代可是件光宗耀祖的事情，父母面上有光，拿出去吹牛逼吹个一两年都不是问题。 考上大学后的陆烨很快因为外表出色而赢得校园里一众女生青睐。而在这群女生里，有一个人，安，是最为出类拔萃的。容貌，学识，与自己不相上下不说，听闻家里的背景还很深厚。陆烨考虑了一下将来，权衡利弊后就和安谈起了恋爱。 可男人嘛，说到底是种欲求不满的动物。都是吃着碗里的，还想着锅里的。何况陆烨本来自视甚高，如今却要委屈自己对安那种大小姐成天捧着哄着，时间久了也不免腻烦。 于是某一天，在舍友挤眉弄眼的暗示下，陆烨鬼迷心窍的跟着去了学校后两条街的一家理发店。 理发店小妹十七八岁，看上去文文弱弱的，操着一口不大流利的普通话对陆烨说，大学生打五折。 做完，躺床上，陆烨想了想开始失声痛哭。一来觉得丢人，自己堂堂x大校草，竟然还要掏钱来理发店做这种勾当。二来觉得愧疚，自己女朋友无论身段学识都在理发店小妹之上，自己做这种事无疑是在打她的脸。 陆烨这边心里各种复杂情感正打的不可开交，那边小妹却理解不了他的内心戏，见他哭了赶忙慌乱的伸手想替他擦眼泪，被陆烨厌恶的躲开了也不恼，笑了笑，说：“你是不是没有钱？没关系，今天不要你付钱。” 陆烨一愣。 理发店小妹叫小花。南方某个小山村里出来的，家里三个孩子，她排老大。年前跟着村里一位大姐来到这座城市里，无奈自己大字不识一个，就连普通话也说不好，迫不得已只有跟着大姐做这一行才能勉强赚点钱养家。 那天以后陆烨就时常跑去找小花。有时候做，更多时候只是聊天。陆烨喜欢和小花聊天，许是她听不太懂的缘故，也或许是她安静，从不多言。陆烨和小花夸耀自己过往的光辉历史，也和小花抱怨自己那个处处要强的女朋友。 小花从来不收陆烨的钱，在她眼里陆烨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和金钱无关。 他们的关系就这样维持了四年，一直到陆烨大学毕业。 安的父亲想要安排他们先结婚，然后再一起出国深造。陆烨同意了。 他在结婚前最后一次去看小花，那晚他们做了好几次，陆烨一反常态，沉默着一言不发。临走前陆烨将这四年的钱一并给小花留下了，除此之外没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语。本以为这件事到此就结束了，但还是出了点岔子。 小花自杀了。 就在陆烨携新婚妻子到达美国那一天，大洋彼岸的小花在一个深夜里默默上吊自杀了。 等陆烨得知这件事已经是两年后，彼时闹得沸沸扬扬的案子早已沉寂下来，无人问津。陆烨本想去吊唁，却发现那个理发店在一年前被拆掉建成了办公楼。 逝者已矣，但活着的陆烨生活还在推进。在女方父亲的帮助下，陆烨下海经商，没过两年孩子也呱呱坠地，生活愈发忙碌起来，脑海中渐渐消失了曾经那个女孩的音容笑貌。 直到十多年后的某一天，陆烨忽然像是中了什么邪一般，开始日日梦见小花。一开始只是当年的一些回忆再现，后来梦境便有些失控了—— 陆烨开始不断梦到小花前来向自己索命。 这个噩梦夜夜折磨着陆烨的神经，使他夜不能寐。纵使花重金请了无数道士做法也不管用，噩梦还是不断缠扰侵袭，已经到了让陆烨即将崩溃的边缘。 陆烨讲完故事后一脸绝望的看着我，直看得我发毛。 “求你了……帮帮我。”他破碎的吐出一句话来。 这……这我怎么帮。我看了看一旁的蛋黄，不知道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问他时间点。”蛋黄猜到了我的心思，不过看样子还在生气，所以不肯挑明了告诉我，只是没头没脑的又丢出来一句话。 “猫问你时间点。”想到那一千块钱，我咬咬牙忍了。 “当年上飞机那天！”陆烨激动的抓住我的手，眼神里充满期待。 蛋黄打了个哈欠，总算挪了位置，站起来甩甩尾巴跳到地上。我盯着它想看它到底要做什么，可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眼前场景就变了样子。 我一头雾水，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就看见变年轻后的陆烨像见了鬼一样夸张的瞪大眼睛喊：“这里是我们当年的出租屋！” “陆烨，你喊什么呢？行李收拾好了么？”此时屋外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看样子是要推门进来。我慌乱的想找个地方躲起来，蛋黄对我翻了个白眼：“除了陆烨，没有人能看见我们。” 这只死猫！为什么不早说！害我这么狼狈。 陆烨听到女人的声音也愣了一下，脸上顿时写满了慌乱，磕磕巴巴朝门外回话：“我、我正在收拾。你别、别进来，乱，屋里乱。” “好吧，那你快一点。爸刚打电话来说，一会儿要接我们去吃午饭，当作践行。”女人的声音停在门外。 “好，好的。”陆烨可能因为太过紧张，嗓子里发出的声音就像一只被人踩了脖子的鸡，我和蛋黄对视一眼，很不争气的爆笑出声。 陆烨听到安离去的声音，回头没好气看了我们一眼。他刚才不过说了两句话，此时竟然脸色苍白，额头上布满了细细密密许多汗珠，看起来着实吓得不轻。 “她不是你老婆么？”我挤眉弄眼调侃他：“新婚哎，多少男人婚后几十年如一日的叹气，盼望老婆能回到新婚时候的样子，怎么大哥你是激动过度导致的吗？还流了这么多汗。” “别提了，一言难尽。”陆烨叹了口气：“还是赶紧想想怎么才能出去吧。我记得今天我们俩应该是直到上飞机都没分开过，那我怎么才能见到小花啊。” “这好办啊。”蛋黄喵了一声。 “它说什么？”陆烨目光灼灼的看着我，迫切的想要知道蛋黄说了什么。 我挠了挠头：“它说，你可以带着老婆一起去。” 第三章 查封的理发店 “我说你们能不能靠谱一点啊！”陆烨明显有些气急败坏。 “总之，你先去吃饭嘛，大不了饭桌上尿遁什么的，抽个空跑掉不就好了。”我赶忙给陆烨出主意陪笑脸，谁让他是金主爸爸呢。 “不行！我老婆很严的，她……”“哎好了好了，见机行事，反正你也不可能现在从窗户跳下去不是？”我打开门将陆烨推了出去。 陆烨有些愤怒的看着我，又不好当着安的面发作，脸瞬间涨得通红。 “收拾好了？”安迎上来，很自然的挽住陆烨手臂，抬起手就要去探他的额头，“怎么脸这么红？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陆烨慌忙闪开，看样子好像不太愿意被安触碰。 我趁机打量了一下安。她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听陆烨描述似乎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再加上陆烨对安的态度多有忌惮，我本以为她会是盛气凌人的类型。没想到她人长得娇小可爱，一双圆圆的眼睛，笑起来脸颊上还有个酒窝，这分明是个温婉可人的邻家妹妹嘛。陆烨这家伙真是可恶，得妻如此，还去偷腥。 “我们走吧，爸已经在楼下等着了。”安笑了笑，松开挽住陆烨的手，转身去取自己的行李。 陆烨也埋头拎上了行李走出门去。 蛋黄一脸高深莫测的凑近我：“我总觉得，这个陆烨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们。你没发现他很害怕妻子吗？哪有这样的。” “你一只猫懂什么。”我翻了个白眼：“这叫惧内，现在很流行的，其实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感情好着呢。” 到了楼下，我抱着臂膀津津有味看陆烨跑前跑后瞎忙活。 只见他将所有行李打点装入后备箱后，正抬脚准备上车之际，忽然很夸张的一拍脑门，满脸歉疚对安说：“差点忘记了，我之前答应我们宿舍老三，要把我自行车送他，没想到拖到今天还没给，不如你们先去，我给他送完车和钥匙就来。” 安沉默不语，倒是安的父亲，笑呵呵说：“答应了人的不能食言，你快去吧，我们在饭店等你。” 陆烨忙赔笑点头称是，小心翼翼用余光扫了一眼安，见她没有反对的意思，转身想离开。 “等一下。” 陆烨的笑容僵在脸上。 “你自行车钥匙在我这儿呢。”安晃动着手中的钥匙，冲陆烨甜甜一笑。陆烨有些机械的转过身，也笑，嘴里念着：“瞧我这记性，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儿给忘了呢！”伸手就要去接钥匙。 “骗你的，你的钥匙怎么会在我这儿呢。”安俏皮的眨了眨眼，走上前理了理陆烨前额细碎散乱的头发，温柔的说：“快去吧，让人家久等可不好。” 陆烨讪讪抽回手，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了，维持的比哭还难看。他狼狈点了点头，几乎用小跑的速度逃离了安的身边。 我看着安，她脸上刚刚活泼愉悦的表情逐渐消失了，望着陆烨背影的眼神里透着冷漠——那可不是一个新婚妻子该有的表情，我打了一个冷颤，不敢多做停留，连忙抱起蛋黄去追陆烨。 …… 蛋黄说：“世界上的事情，一旦发生过，就只有两个下场：被忘记，或被回忆扭曲——没有人能真正找到和回忆里一模一样的过去。” 此时此刻，陆烨正一脸绝望的跪在理发店门前，望着那门上贴着的两张打叉封条，不可置信的边流泪边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这不可能，理发店明明是一年后才查封的，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你看看，好好一个人，被回忆折磨的，说疯就疯了。”蛋黄蹲在陆烨旁边，啧啧叹息。 我趁机观察了一下，这条街地处偏僻，街上几乎有一半店铺都是理发店，它们的存在将这条街划分成一个个狭窄又整齐的方块，若不是老客人，仅凭门外各式各样花花绿绿的霓虹灯标识，还真未见得能具体分清哪家是哪家。不过如今，这些店铺都被清一色贴上了封条，连带着整条街道其他店铺也显得很是冷清凄凉。 蛋黄还在陆烨身旁嘲笑他，结果被陆烨误以为它蹲在自己身边这么久是在安慰自己，抱起蛋黄呜呜哭的更凶了。 要是小花现在能立刻拎着行李出现在陆烨身后，然后将手中行李一扔，以一种混合着震惊和绝望的表情哭着大喊：“陆烨！”那可就太精彩了，我暗暗设想。 可惜那姑娘现在大概率不是在拘留所里，就是在去拘留所的路上，出现在这儿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行了，别哭了，至少你知道她去了拘留所，明天肯定是没办法自杀了。”我走上前拍了拍陆烨肩膀。 “陆烨？”忽然身后一个声音响起，我明显感觉到陆烨身体一僵。就听后面那个声音又惊又喜喊道：“你不是去美国了吗？” 陆烨擦了擦眼泪，放下怀中正吐舌头翻白眼的蛋黄，回过头冲强颜欢笑：“老三，你怎么来了？” “我回宿舍拿东西，刚好路过。你这是……来找小花？”那个叫老三的男生神色暧昧的看着陆烨：“兄弟，四年了，没看出来你这么重感情。” 陆烨扯了扯嘴角问：“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嗨，那不是昨天忽然来了几辆警车把这里封了吗，阵仗整挺大，一直闹到后半夜才收场。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听说昨天小花不在店里。” “那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陆烨精神一振，忙冲上去抓着老三问。 “具体……我也不大清楚，都听宝哥说的，我刚从学校出来看见他在店里呢，你去找呗。”老三挠挠头，看陆烨的眼神有点古怪。 “好，好，我去问。”陆烨松开手，撇开脸掩饰尴尬。 老三意味深长的拍了拍陆烨：“都懂，都懂，快去吧。” 陆烨讪讪笑了笑，点了个头转身快步朝后走去。我忙抱着猫跟上，身后老三还在喊：“谢谢你的车啊！” 陆烨没回头。 第四章 小花的出租屋 “我说哥，你再不回去你老婆那边可真没法交代了啊。”我跟在陆烨身后好心提醒。 可惜这哥就跟当我空气一样，理都不理。 “不要劝了，他的心中有魔鬼，如果不解决掉，是不会甘心回去的。”蛋黄幽幽的说。 我撇撇嘴，不想承认猫说的好像也有那么几分道理。 我们一路跟着陆烨到了离理发店不远的另一条街上，这条街离学校更近，没见什么发廊，书店和音像店倒是有不少。 有学生正三三两两的结伴在街上挑选着书籍和光碟。营业的老板大多没什么做生意的模样，许多人就随意在门口架起一张躺椅，翘着二郎腿自顾自读书，任由学生们自己翻看，连结账也是懒洋洋的。 陆烨似乎对这里轻车熟路，目不斜视直奔其中一家音像店，一闪身就拐了进去。我在门外探着头往里张望了一下，没有跟进去，留在外面架子附近边晃悠着乱看边等他出来。 那架子上摆着不少vcd和dvd光盘，粗略扫一眼就看见了黑泽明，库布里克，安东尼奥尼，希区柯克等几个大佬的作品。有一对学生样的男女从店前走过，怀里抱着本《黄金时代》，嘴里还嘟嚷着什么伟大的友谊。 我对着蛋黄感叹，“看看，什么是最好的时代！这就是最好的时代！” “形式由内容成就其意义，内容由形式成就其本质。”蛋黄看都没看我。 ？？？ 一只猫成天搞这么多形式主义干什么？我刚想开口教训它为猫三大本质：撒娇，卖萌，喵喵叫，忽然余光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咦？好像…是安啊… 没等我反应过来，安已经目的明确的走到了店门口，和刚刚从里面出来的陆烨撞个正着。 陆烨被安的出现结结实实吓了一跳，眼神一脸怨念瞟向我，我无奈的朝他摊了摊手，表示我也是才看到。 安笑着朝陆烨身后看了看，神色温柔：“怕你耽搁太久，特意来学校接你的。自行车给人家了？” 陆烨点点头。 “那回去吧，爸还等着呢。”安拉起他的手要走。 陆烨身体没动，脸上写满挣扎。 此时此刻，太阳正以微不可察的速度落下去，只来得及给留在这片天空过夜的云朵染上一层蜜糖。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街道开始安静下来。刚刚脸上还盖着书呼噜震天响的老板睡醒了，盲摸了身旁凳子上凉掉的茶水就一口猛灌，喝水的间隙还不忘朝旁边地上吐出两粒茶叶来。 之前在街边悠闲挑着书的学生们渐渐走散了，所剩不多的行人们神色间也都挂着匆忙。 安拉着陆烨要走，陆烨没动，缓缓给她跪了下去。 “对不起，我背着你爱上了别的女人。”陆烨跪在夕阳里，和他的影子一起，显得可怜又落寞。 “没看出来他这么在乎他的爱情。”我叹了口气。毕竟陆烨之后的人生全都要仰仗安，现在他居然为了一个妓女甘愿和光鲜亮丽的生活撕破脸皮，懦弱如他，确实令我意想不到。 “你以为你看到的是爱情，他也以为他做出的举动是爱情，安也以为她阻止的是爱情，小花也以为她为之死亡的是爱情，可惜那却最不可能是爱情。”蛋黄不屑的哼了一声。 “那不过是陆烨眼中映照出来的他自己，是当这个故事推倒重来以后命运胁迫他作出的抉择。却被他误认为真正的生活，实际上充其量不过是场由梦编织而成的绚丽的空无。” 我看着安低下头俯视陆烨，脸上是了然于心的神情。 “我原谅你。”她平静的说。 ？？？我受到的震撼犹如五雷轰顶。 我说你们能不能考虑一下观众感受？这可不是观众想看的剧情啊！观众想看的是怒甩渣男，手刃小三，再不济你也可以给他一巴掌然后拂袖而去啊，选择那么多，偏偏选了一个最让人郁闷的。 安拽起陆烨，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是男人都会犯错的呀。” 陆烨犹豫着起身，不知道安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那……我能最后去看她一眼吗？”陆烨吞了口口水，一脸紧张的问。 “可以呀，不过，我陪你去吧好不好？你看我一个人回去也没办法向爸交差对不对？”安可怜巴巴的望着陆烨。 “好、好吧。”陆烨点了点头。 看着俩人手牵手离去的背影，我承认自己有点酸了。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齐人之福？ 蛋黄高高翘起尾巴摇晃着从我旁边经过：“别想了，这事有古怪。” “你又知道了。”我小声嘟囔着跟过去。 …… 说实话，见到小花以后，我多少是有点失望的。 她本人长得比陆烨描述的更平平无奇，性格也更加胆小害羞。 自从小花打开门看见安和陆烨之后，只一味的瑟缩着脖子躲在门缝后面，脸上挂的表情就好像外面站着的是吃人的撒旦。 “你是小花吧？你好呀，我是陆烨的妻子。经常听陆烨提起你呢，说你是他的好朋友。如今我们要走了，所以特地来向你辞行。”与小花的唯唯诺诺相比较起来，安明显大气得多——哪怕她是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小花看了看一旁的陆烨，欲言又止。慢慢垂下眼去，小声道，“说、说哪里的话。我也要离开了。” 我点点头，这磕巴劲儿和陆烨倒是蛮般配的。 “不要！”陆烨忽然出声，把小花吓了一跳。 “我、我是说，你、你要去哪里？”陆烨结结巴巴解释。 “我爸在工地干活，摔伤了腿。我回去照顾他。”小花的声音细若蚊蝇。 “哎呀，要不要紧？医药费可还够吗？”安惊讶的皱起眉，从包里掏出二百元钱来塞她手里，“这些钱你拿着，别嫌少。” “谢谢姐姐。”小花接过钱，低声抽泣着，一副被感动坏了的模样。 “那，你多保重……”看到小花没事，陆烨的表情也缓和不少。和安对视了一眼，又客套了几句话之后便离开了，俩人自始至终没有进屋。 我也抱着蛋黄离开了那里。 “怎么不进去看一眼呢。”蛋黄叹息。 “你看小花那模样，也不像是愿意邀请他们进去的态度啊。”我默默吐槽。不是我说，这小花也忒小家子气了，真不知道陆烨看上了她什么。 “那屋里，已经系好绳子了呀……”蛋黄又一声叹息。 第五章 重来的时间 “这世界上不存在真实的只真实于一次的时间，更不存在真实的只真实于一次的地点。”蛋黄说这话的时候，我正躺在地板上，盯着天花板左上角一个突兀的凹陷发呆。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我说。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我看着门，身体没有动。 叮咚——叮咚——叮——咚。 “可能是外卖。”蛋黄懒洋洋的说。 我跳起来拎起它朝门口走去，蛋黄悬在半空中挣扎着怒吼：“放老子下来！” 我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保养得体但神情疲惫的中年男人。 “找刘苏的猫？”我问。 陆烨呆呆的点点头。 “被噩梦缠身？” 陆烨又呆呆的点点头。 “那个女孩叫小花？” 陆烨顿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咣咣磕了两个响头。“大师，我求你救救我吧。” 我将目光锁定蛋黄，等待它给出一个解释。 蛋黄冲我翻了个白眼：“时间的过去和时间的将来，那些本来将要发生的和已经发生了的，都在指向一个终点，那终点就是现在。” “说人话。” “喵。” 我气结。 陆烨还跪在地上，有些茫茫然不知所措。看了看猫，又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猫。 我叹了口气，请他进来。 …… 一切重新来过，我们又回到了那间出租屋。 陆烨看着眼前，露出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刚要张口开始喊：“这……”我赶紧捂住他的嘴。 “别喊，一会下楼装好行李，借口送自行车离开，我会带你去找小花。”我对他说。 陆烨惊恐的看着我，使劲点了点头。我松开手，拍了拍他肩膀，递过去一个保重的眼神，抱起猫先下楼去了。 “说说吧，怎么回事？”等陆烨的过程里，我终于有时间蹲下来逼问蛋黄前因后果了。“没什么大不了。正如你所见到的，老子是只非常有能力的猫。”蛋黄蹲坐在地，一脸倨傲。 “好吧”，我认命的点点头。依照这只猫的德行，即便我继续追问它如何能够穿越时空之类的事情，九成九也是再给我扯出一堆形而上学的哲学理论来。 “那你就说说陆烨是怎么回事儿吧，为什么他不记得之前曾经来找过我了？”我问。 蛋黄打量了我一眼，似乎在判断我的智商。 “简单来说呢，就是我们之前曾带着a时空的陆烨，暂时替换了b时空的陆烨，去挽救小花的死。可是a时空的那个陆烨没有挽救成功，结局小花还是死了，于是b时空的陆烨又受到同样的困扰，就再度来找我们了。” 我默默捋了一遍，似乎懂了，又似乎没懂。“那拥有a时空那段回忆的陆烨去哪里了呢？” “他或许在过去某一时间，也或许在敲门那一刻，更或许已经去到未来，走向死亡。只是你不会再见到他了。”蛋黄说。 “为什么？”我果然还是问出了这个白痴的问题。 蛋黄也果然露出了看白痴的眼神。“因为我们之前回到a的过去时已经改变了事件走向，而事情一旦发生更改，就再也没办法回到同样的未来。哪怕时间还在继续往前推进，那也已经存在于另一个时空里了。” 好吧。我大概听明白了。总而言之就是如果我们不挽救小花的死，陆烨就会一直来敲门，我也就一直等不到我的外卖。 我站起身来，决定速战速决。既然已经有了上一回的经验，我们这一回大可以直接去找小花，也省了不少麻烦。 陆烨朝我小跑过来，脸上写满逃离的惶恐。 “你为什么这么怕你老婆？”带着陆烨往小花那里走的一路上，我忍不住问。 陆烨一脸讳莫如深的瑟缩着脖子，沉默不语。 “你要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说也没事。”我看着他准备就义一般的表情，赶忙给他找了个台阶下。毕竟活这么大岁数，谁还能没点不可告人的隐私之类的。 陆烨看着我，似乎有几分忌惮。他两只手的手指纠结的缠拧在一起，直拧到指节发白，才好像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闭上眼重重叹了口气：“她……家暴。” …… 陆烨一直觉得一个男人被家暴，这事传出去挺丢人的。 第一次家暴是他们刚到美国后不久。有一天安没课，宅在家里睡觉，陆烨临出门前，安嘱托他回来的时候顺道去超市买厕纸。 陆烨答应了，但由于回来太晚，不小心将这件事情给忘得一干二净。晚上安上厕所，发现厕纸用完了，而此时超市早已经关门，再出去现买也来不及了。于是安出了厕所便开始疾声厉色指责陆烨，大骂他是个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陆烨听到妻子这样指责，也很委屈，出言辩驳了几句，没想到换来的却是安的一顿抓咬和撕打。 人们都说，家暴只有一次和无数次。 后来陆烨开始常常挨打。安让他去刷碗，他稍有磨蹭要挨打；规定回家时间，他回来晚了也要挨打；安每月虚弱那几天，他照顾的不够周到，要挨双倍打。 时间一久，陆烨整个人的精神就变得些萎靡不振起来。终日里郁郁寡欢，唉声叹气。因为安管的严，最后逐渐连自己的社交圈也丧失掉了，每天只围着安一个人转。 可即便这样，安还是不满意。动辄对他又掐又拧，还不断言语羞辱他是个吃软饭的，朝笑他没有男子气概。 陆烨说起这些，眼中透露出浓浓的悲伤和惊恐。 “我这辈子，算是完了。”他说。 “既然这样，你干嘛不离婚呢？” 陆烨苦笑着摇摇头：“她说的也没错，我本来就是攀高枝，吃软饭。在美国的时候，一切仰仗她，不敢离婚，之后回国，有了孩子有了事业，没法离婚。再说，好歹她人长得漂亮，又能力出众，离婚了，我恐怕再也找不到像她那么好的妻子了，或许这就是人无完人吧……” 陆烨的声音飘散在风中，好似一声绝望的叹息。 “无论何时，人也不能通过降低自己去爱别人。这世界上没有任何理由，能让一个人在另一个人面前跪下来，以爱之名也不行。”蛋黄忽然开口。 第六章 自杀的原因 再一次见到小花，她的状态明显比安在场时松弛许多，门也开得大了些，不再只防备的探出一个脑袋来。透过小花单薄的身形，能够看到她身后房间里的狼藉，各种杂物凌乱散落一地，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浩劫。 小花的眼睛又红又肿，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滴，明显方才一直在哭。她见到来的人是陆烨，慌忙用手抹了把脸。 “你怎么来了？” “放心不下，来看看你。”陆烨在面对小花时多了几分坦然，一改他之前那副畏首畏尾的模样。 小花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可还没等她发出声音，又伸出手急忙将脸捂住了，垂下头去，肩膀微微颤抖着。 陆烨见她哭，瞬间慌了神，手足无措的朝她伸出手，可伸到没一半，又像触了电似的赶紧收了回来，悬在半空中，到底无力的垂了下去。 “你要是生活里有什么难处了，就告诉我，我…尽量帮你就是。”陆烨说。 小花抬起头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克制住自己情绪，退后一步往里让了让：“进来说吧。” …… 我一直觉得自己住的屋子已经很小了，没想到小花的出租屋更小，还没有我家一半大。屋内设施简陋，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桌子，床上堆叠着不少衣物，多到几乎看不见床单。桌子倒还算干净，上面仅摆着一个没有水果的果盘，里面还斜插着一把用来削水果的小刀。 或许是她一个人住，平时又长时间在理发店上班的缘故吧。想来不大回家。 小花似乎有些羞赧，手无助的在衣服上蹭来蹭去：“屋里太乱了，一直没收拾，让你见笑了。” 陆烨沉默着摇了摇头。 “我…我平时不是这样的…你不要误会了…我…”她生怕陆烨以为自己邋遢，急忙解释，结果越解释越着急，最后又哭起来。 陆烨此时终于胆大了一些，走上去拉她坐在床上，柔声安慰：“我没有嫌你。” 小花一脸梨花带雨的看着陆烨，脸上写满感动，下一刻就贴进怀中索要拥抱，陆烨抬眼看了看我，神情有些尴尬。 我立刻识趣的转过身，冷不防低头看见蛋黄依旧在兴致勃勃的观察着人类，忙蹲下去将它也一并转过来。 “莫挨老子！”蛋黄一声怒吼，威胁的对我亮出尖尖的爪甲。 “唉”，陆烨在身后叹了口气，语气里是浓浓的无奈：“你这是怎么了？” …… 小花边哭边断断续续说起最近生活，话中不时夹杂着让人不懂的方言和含混不清的小声咕哝，一个简单的故事被她讲的七零八落，还时不时传来断点，不知道和陆烨具体在做着些什么。我盘腿坐在地板上，背对着他俩，此时此刻心中像有十万只蛋黄在不停抓挠。 我又斜眼看了看身旁正面对着床聚精会神看的津津有味的蛋黄，再一次感叹命运不公——我真的活的还不如一只猫。 去繁就简，我听到关于小花的故事补全后大概是：距离陆烨最后一次去理发店相隔不久，小花便因为大姨妈的推迟，在经验丰富的前辈指导下，买来了验孕棒，结果显示自己喜当妈。小花算来算去，也不确定孩子具体是谁的，就在她正犹豫是将孩子生下来还是打掉的时候，家里打来电话，父亲干活时不慎从脚手架上摔下去，腿摔断了，全身还有多处粉碎性骨折，急需要钱来救命。 小花的母亲有心脏病，干不了重活，弟弟妹妹年纪尚轻，还在念书，家里全靠她和父亲在赚钱支撑。如今父亲出事，权衡之下，小花咬牙决定打掉孩子，继续回理发店上班。 孩子是打掉了，可就在小花因为打胎请病假休息的几天里，却忽然传来理发店被查封的消息，不光如此，还有之前一起干活的小姐妹们，无一例外全被抓进了局子。 小花一下子失去了爱情，失去了孩子，失去了朋友，失去了工作，家里缺钱又催的紧，走投无路之下，便想一死了之。 “原来是这样。”陆烨听完，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这些钱你先拿着，你放心，即便去了美国，我也会尽量寄钱回来给你，千万不要因为一时困顿就失去活下去的勇气，要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陆烨鼓励她。 听起来像是要继续保持关系的意思啊。虽说陆烨的老婆家暴，可这也不是他理直气壮出轨的理由啊，我挠挠头，人性真是复杂。 忽然门铃响了。我终于有了借口合理转身去看陆烨。 正坐在床上那对鸳鸯此刻听到门铃声也一脸受到惊吓的表情，面面相觑，惶惶不安。 “也、也许是收水费的？”陆烨问。 小花摇摇头，率先镇定下来站起身走到门边，壮着胆子问了一句：“谁呀？” 门外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回答。紧接着又是新的一轮更加紧促的敲门声响起。 小花打开门。 我坐的位置靠近门口，刚好可以清楚看见门外站着的人——她脸上挂着万年不变的微笑，仿佛是量身定做的一张精致人皮面具，让人顷刻间不寒而栗。 蛋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打了个口哨。 “你好，我找陆烨。”安在门外，客客气气的说。 “他、他不在这里…”小花的表情有些慌乱。 “那我能进去看看吗？”虽然是询问的语气，安的身体却很强硬的摆出往里闯的架势，眼看小花就要拦不住了。 我同情的看向陆烨，后者自从听到安的声音之后，只管绝望的瘫坐在沙发上，脸上的表情如同一只待宰的鸡。空洞而呆滞。 我隐隐觉得这应该是陆烨持续多年遭受家暴的后遗症，如今的他早已习惯于服从命令，以至于丧失了思考和反抗的能力。 “陆烨，陆烨。”我赶紧站起来走过去喊他名字。 “陆烨，你千辛万苦回到过去是为了什么，你都忘了吗？” 陆烨的眼中渐渐闪现出一丝迷茫。 “你现在中国，还能够趁着噩梦尚未开始及时止损。如今的你不光可以改变小花的命运，你也同样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啊。”看他这个样子，我真替他感到着急。 “和她离婚！！！听见了吗？和她离婚！！！”我声嘶力竭在陆烨耳边大吼。 安此时已经摆脱了小花走进来。她就站在我刚刚坐的位置，脸上挂着一贯式无懈可击的微笑，不急不恼，看陆烨的眼神如同上帝在摆弄自己手里的提线木偶。 “真的在这里啊。”她说。 第七章 陆烨的抵抗 “你，你怎么来了？”陆烨还有些呆怔，但好歹已经清醒过来。只是潜移默化这么多年，面对着安，他明显底气不足。 安眼波流转，似是嗔怪，又是撒娇：“你说去给舍友送自行车，可一去这么久，我放心不下，去你学校问。刚好遇见那个和你相熟的音像店老板，他就让我来这里寻人了。” “哦…”陆烨低下头不言不语，两只手反复交缠在一起，扭成诡异的弧度。这似乎是他紧张时特有的动作。 门口的小花还呆呆站在原地，与陆烨两人各自占据房间一角，就像两个犯了错的孩子，正垂垂不安等待着大人接下来给出的未知惩罚。 “你这是…来和朋友话别么？”安四下里扫视了一番，又回头打量了一眼站在门与房间交界处的小花，走过去将她拉回屋里，并顺手带上了门。 老旧的门在她们身后发出一阵生锈后的金属之间互相摩擦出来的刺耳声音，随着“砰——”的一声撞击，这个狭小的出租屋再度回归成一个密闭空间。 陆烨和小花听见这一声门响，不约而同打了个哆嗦。 安没有看陆烨，只紧紧盯着身旁的小花，就在我幻想着她会突然动手打人的时候，安忽然开口：“哟，是我们家陆烨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么？都哭啦？”她一脸温和，如果这时屋里有个不知前因后果的，恐怕还会以为那里站着的是对儿感情要好的姐妹。 小花瑟缩着脖子，连连摇头。“不是，不是…是我家里，出了些变故。” “变故么…”，安微不可闻发出一声感叹，掏出钱包来抽了两张百元钞票，塞到小花手里：“这钱你拿着，别嫌少。” 诶？这场景，似曾相识啊… 果然，安将钱塞到小花手里以后，转身去到仍旧在床上坐着的陆烨身边，轻轻推了推：“走吧。爸还等着呢。” 陆烨求助的看了我一眼。 “快说啊哥！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我攥着拳头大声给他加油助威。 “那里有什么东西么？”安顺着陆烨目光看过来，和我对视一眼。她这不过轻飘飘一扫，却把我结结实实吓了一激灵。不得不说，安的眼神真真叫人身上发毛，刚才差点就以为她能看见我了。 蛋黄嗤笑一声“胆小鬼，现在我们根本不在这个时空内，她就算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看见我们。” “啥？”蛋黄这句话不但没起到安慰效果，反而让我大喊出声“那我们现在站这儿是干啥呢？！”灵魂出窍？还是白日做梦啊？再说，陆烨和我们分明是一道的，凭啥他就有实体，我就只能空有个魂儿呢？难道是这只死猫能力问题。 “陆烨的身体也不是他的，你没看见他现在只有二十来岁么。”蛋黄淡淡的说，边给自己舔毛，对我的跳脚咆哮置若罔闻。 “那肉身呢？躺在家里？那不相当于死了一样吗？！”我突然想起来家里门还没锁，万一中途来个房东物业之类的，当我们死了然后把大家全拉去火化了怎么办。 “我要回去！” …… “我要离婚！”陆烨眼睛一闭头一伸，一副就这样了，你爱咋咋地的表情。和刚刚在这个时代里火爆了一把的春晚小品里赵本山的表情如出一辙。 安笑着，不过笑容似乎有点僵硬。她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陆烨肩膀，带着一丝撒娇意味“老公，马上就要去美国了，别闹。” “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了。”陆烨无视安的央求，径自站起来走到小花身边。 “我知道啊，她是妓女嘛。你只是玩玩的。毕竟是男人嘛，呵…”安有些嘲讽的笑着，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在场的人听得清楚“都喜欢偷腥呢。” 小花听到她的话后满脸涨得通红，忍不住低下头小声啜泣，手在底下拉了拉陆烨衣袖，嗫嚅着说“你妻子说的对，我只是个妓女，不值得耽误了你大好前程。”她语气诚恳，没有半分酸涩和反讽，看起来自己对自己的职业也不太瞧得上眼。 “嗨，这有什么的。马克思主义还说，男人为了获得经济资助而结婚，向妻子提供***也可以看作是卖淫行为呢。这么说陆烨也是卖淫！” “咳咳咳咳…”陆烨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oops…一不小心说话声音太大，忘记陆烨也能听到了…我赶紧闭上嘴，讪讪的笑了笑。“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我们离婚吧，我不想去美国了。”陆烨第一次与安对视，忍不住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是商量的语气。 已经很好了。我心中称赞，至少他鼓起勇气将话说出口。毕竟跪了那么多年，如今也不好过分苛责人家什么。 “陆烨，你想清楚了么？”安的笑容终于消失在脸上，她冷冷的看着陆烨，掰着手给他算了一笔账“除去大学毕业这一年的衣食住行各类费用不说，就说去美国那些个申请费，学费，体检费，签证费，还有机票钱，可全部都是我家出的，现在你说不去就不去，这些损失由谁来补偿？” 陆烨痛苦的低下头，拳头攥紧又松开“我，我补偿。” “你可要想清楚后果哦。这笔钱数目不小呢，你没钱没工作，拿什么偿还呢？家里父母卖房子么？”安低声轻笑，靠近陆烨，踮起脚在他耳边呵气如兰道“要是你现在和我走的话呢，我是可以当作什么也没发生的哦…” 陆烨看了一眼小花，狠下心来“不！我要离婚。” “就为了一个妓女？”安大笑出声，仿佛听到了一个二十一世纪以来最好笑的笑话。她将目光转向小花，“所以你也要和他在一起么？你觉得自己配和他在一起么？” 小花被安突如其来的问题打的不知所措，翁动着嘴唇，憋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话。 “可我就是要和她在一起。”陆烨好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反复强调着。 安不理陆烨，只管死死盯住小花。她是个聪明人，知道懦弱无能的小花才是突破口“你好好想一想，你能带给他什么？无非是毁了他的前程，连带毁了他的名声，你说，不是么…” “陆烨…你跟她走吧。”小花泪流满面别过头去不看他们夫妻俩，脸上写满痛苦不安。 我叹了口气。 这小花真是可怜。如今被陆烨这份虚假真情感动的一塌糊涂，殊不知这只不过是二十多年后幡然醒悟的陆烨为了离婚，拿她当幌子使的手段罢了。可她却还要因此承受安的折磨跟羞辱。 陆烨要是真的爱她，当年就为了她放弃去美国了啊…… 这个傻姑娘。 第八章 小花的名字 “人类啊。总追求着衣服的干净整洁，却从不问自己的良心是否完美无缺。”蛋黄说。 我看着此时客厅中争执不下的三人，赞同的点了点头。 陆烨已经开始抓起小花的手言之凿凿表明今生非她不娶，安还在步步紧逼一个妓女如何配得起。被夹在中间的小花似乎成了他们爱情崩坏的替罪羊，一个看似举足轻重实则无关紧要的物件摆设。 她几次三番说：“陆烨，你跟她走吧。” …没人听见。 小花绝望而颤抖的向桌子的方向缓慢移动脚步，身后两人还在吵着，有愈演愈烈的架势，小花忽然下定了决心一般，冲上去抄起果盘中那把水果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对着吵架的二人拼尽全力爆发一声尖锐的叫喊：“够了！” 陆烨和安终于停下来，迟疑的望着她。 “陆烨。”小花张口说出这个盘旋在心头多年的名字，顷刻间泪如雨下。 “小花，你、你冷静点，千万不要乱来啊。”陆烨终于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了，脸上写满紧张与不安。 “拿死吓唬谁？”安哂笑一声。“本来就是贱命一条。” 听到安的话，小花本就毫无血色的脸庞上又添了几分苍白，她单薄瘦小的身形微微晃了晃，却将手中的刀攥的更紧了几分，直攥到指节发白。 “陆烨，你跟她走。”小花说。她握着刀的手此刻正不住颤抖着，在她脖子上划出一道道深浅不一的血痕，可小花就像没有痛感一样，依旧将刀紧贴在自己的脖子下方。 陆烨惊慌失措，满口应承，“好、好，我这就走！你、你可千万不要死啊。”说着，拉起安要离开。 “我不！”安一下子甩开陆烨的手，看上去气得不轻。“我刚才那么低声下气求你你不走，她一开口了你就走，我难道对你来说还不如一个妓女吗？” 我去，这女的什么脑回路？现在可是人命关天的时候啊，她居然还在计较陆烨爱谁多一些？我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 “我就不信她真有胆子死。”安还在喋喋不休，“都做了妓女了，还能有什么羞耻心？一个妓女自杀？笑话，我看她分明就是欲擒故纵！” “我、我没有…”小花被抢白的哑口无言，可惜她文化不高，说出口的辩解听上去也是苍白无力。 “那你就死啊，你真的死到我面前我就信你。”安盛气凌人，步步紧逼。 “你闭嘴吧！”一直沉默不语的陆烨终于忍不住开口，额头上隐隐有青筋暴起，似乎真的动怒了。 安怔怔的，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等到想明白陆烨刚刚确实骂了自己以后终于不管不顾发起疯来。 “你敢让我闭嘴？陆烨，你他妈的敢让我闭嘴？”安冲上去对着陆烨一顿抓挠撕咬。陆烨抱头蹲在地上，被打的惨叫连连。 “别打了！快别打了！”小花拿着刀手足无措的大喊，可安哪里会听她的，依然像一头暴怒的野兽一样持续撕打着陆烨。 小花只好先扔下刀冲上前去试图拉开两人，结果反被安推倒在地上，摔了一个趔趄。 “你不是想死吗？你去死啊！破坏别人家庭的狐狸精，你死一百次都不为过！”安看着地上哭成一团的小花恨恨道，手里打陆烨的动作依旧没停。 “唉，斯文扫地啊…”我看着眼前这场闹剧，摇头叹息。 小花站起来，绝望的看着扭打中的两个人，身体慢慢朝窗口退去。 不好，她这是要跳楼。我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姑娘，千万别啊！人生在世谁还能没爱过几个渣男没必要为此葬送自己大好前程你还年轻啊姑娘生命只有一次…”我着急忙慌跟在她旁边试图出手阻拦，可我的手不过是一次又一次无力的穿过她的身体，却根本碰不到她。 “陆烨！陆烨！！！”我声嘶力竭朝着那边正在挨打的男人怒吼。 眼睁睁看着小花已经爬上窗台打开了窗户，此时一只脚正向外探出去。 陆烨终于听见了我的呼喊声，他惊恐的瞪着眼睛，手上用尽全力拨开安的阻挠，疯了一般冲过来—— “小花——”陆烨歇斯底里的喊。 “陆烨，四年了，你都没问过，其实我不叫小花，我叫，于梦。”小花张开双臂，像只鸟儿一样仰头栽倒下去…… 我呆呆看着那道单薄的身影倏然消失在窗口，很快自楼下传上来一声沉闷的“咚——” …那是重物落体的声音。 楼下马上变得吵闹起来。 我只感到浑身血液都凝固了，因为寒冷，上下牙正在不断打颤。 我终于壮着胆子走上前，向楼下看了一眼。 此刻，小花正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躺在地上，那样子远看上去真像一只被人丢弃的、破败不堪的洋娃娃。 她身体下渐渐渗出血来，流淌到水泥地面，如同绽开了一朵花…… …… …… “那不是要取悦的爱情。对他人其实缺乏关爱，只为了自己的舒适欣喜欲狂，就如同在地狱的绝望中建立天堂。”猫说。 我又一次躺在家中地板上，还未从适才小花自杀带给我的惊惧中走出来。 我感觉到自己脸上一片潮湿，泪水正悄无声息的顺应着重力法则流淌下去，划落耳边时有些发痒。 “你说，安真的爱陆烨么？”沉默良久，我终于开口问道。声音突兀的划过安静的房间，再度提起这两个名字，我忍不住结结实实打了一个冷颤。 “女人的爱情总是很奇怪。或许，那男人对她而言，存在的意义就如同一个挂衣钩，专门用来挂她无处安放的爱情。”蛋黄的语气里破天荒带了一丝犹豫，恐怕它刚才也同样受到了不小冲击。 造孽啊。就算它是一只自大又傲娇、每天冷眼睥睨人类的家伙；就算它说出口的话，三句里有两句半都在反讽和诛心，可它到底还是一只猫啊。怎么能容忍人类的情感纠葛这样去摧残一只猫的心灵！太过分了！ “这次陆烨再来，我们不给他开门了！”我气鼓鼓说。反正小花怎样都是一个死，站如今还有越死越惨的架势，我何苦—— “叮咚——” 我忐忑不安看着门。 “叮咚——叮咚——” “可能是外卖。”蛋黄恢复了懒洋洋的语气。 “我不信！怎么可能是外卖！”我已经被它骗了两次了！事不过三，这只死猫难道不懂吗？ “按门铃的方式不一样了。”猫在沙发上翘起屁股舒展开前爪，结结实实伸了个懒腰。 好吧。我认命的站起来，带着英勇和无畏一步步朝门边走去。 …我闭着眼睛打开门。 “你好，我找刘苏的猫。” “啊！！！”听见那个噩梦一般的声音，绕是我一个身高一米八体重七十五公斤的大老爷们也忍不住尖叫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惊恐处啊！ 我流着泪想。 第九章 故事的另一面(1) 门外的安听见我的尖叫声也被吓了一跳，一脸不知所措。 “鬼叫什么？”猫走过来抱怨。“还不快点叫她进来。” 我擦了擦泪水，有点委屈的看着安说：“猫让你进来。” 安似乎松了口气，低头看了一眼猫，脸上有点畏惧：“你…你能和猫交流啊？” 我把安请进来，让她坐在屋里唯一的沙发上，用之前招待陆烨一样的方式给她倒了杯茶。而后自己搬了个板凳小心翼翼坐在离她一米开外的地方，叹了口气回答她：“这是我前女友留下的猫，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能听懂它说的话。” 安哦了一声，看了看窝在沙发中的猫，试探着伸出手去挠了挠它下巴。蛋黄没有反抗，一脸享受的眯起眼睛，不时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安逗弄了它一会儿，似乎稍稍放下心来，转头去拿自己的包，从里面掏出厚厚几叠钱放在我桌子上：“这是十万的定金，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钱！我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些钱。果然吃软饭的和被吃软饭的出手就是不一样… “好说好说，帮什么忙你尽管开口。”我忙不迭点头答应，忽然转念一想，狐疑的看着安：“等等，你不是要我替你杀人吧？” “不是杀人，你放心好了。”安说。 咦？她似乎哪里变了…我细细思索着安进门后的一举一动，终于明白了问题出在哪里，她好像…从始至终都没有露出过一丝笑容啊。 …… …… 安本姓赵，赵安。取安邦定国之意。 她的爷爷是当年抗日战争时期战功赫赫的将军。父亲是x市的副市长，兼公安局局长和市委政法高官。 年幼的安从父辈那里学到的第一堂课，便是如何隐藏起自己的情绪。 幼时曾有一次，她与同学起了争执。那件事本来是她占理的，可是在争吵过程中，她气不过，出手打了对方。对方哭起来，闹到班主任那里，于是双方都被请了家长。 本来嘛，小孩子玩闹，批评几句也就过去了。安的母亲当时匆匆赶来学校，听说了事情起因经过，还柔声细语安慰了女儿几句。 可事情却出在回家后。那天她父亲刚好有空闲，听说女儿在学校被请了家长，询问妻子缘故。妻子便把学校所发生之事如实告知了。 等到安回家，父亲立刻将她叫去书房，二话不说先要她跪下。 安不明所以，不肯跪，于是父亲拿来藤条将她狠狠打了一顿。安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大哭起来，闹得鸡飞狗跳，人尽皆知。母亲听到哭声赶来救她，可是父亲此时早已经锁上了房门，不许任何人干预。 那是她有记忆来，被打得最重的一次。她伤痕累累倒在地上爬不起来，饶是如此，当父亲问她“知道错了吗”的时候，她还是回答：不知道。 父亲恨铁不成钢的说“你错在今天不应该和同学打架！” “那是他欠打！”安即使痛到浑身像散架了一样，在这件事上还是不肯对父亲服软。既然不是她的错，她凭什么要认错。 父亲叹了口气，扔了藤条蹲在地上，居高临下的望着躺在那里默默啜泣的安说：“不是你的错，你就更不应该打人了。本来沉着冷静能得到的东西，可你却非要像小孩子一样激动的乱抓。这就好比桌上摆着送给你吃的美味佳肴，而你却因为身高不够，非要将桌布扯下来一样，东西虽然掉在了地上，却也因此吃不了了。” 是……这样吗？安疑惑不解的看着父亲。 父亲的话，使得那个傍晚就这样永久刻在了她的记忆里，并影响了她接下来的一生。 …… 1995年，安十八岁。考上了全国最高学府。 其实那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毕竟她家的背景摆在那里，考不上才奇怪。 认识陆烨是在秋天。她同班要好的姑娘说新生里有一个男孩子，长得真是好看，有多好看呢，小姑娘说了十六个字：“其人如玉，清雅出尘。风姿隽秀，无出其右。” 竟然有这么好看啊？安一副不信的表情。急的小姑娘上蹿下跳，就要拉她去图书馆看那个美少年。 她们到时图书馆内已经坐满了人，三分之二是女孩子，都为去看那个校草的。她听见有男生愤愤不平骂了一句“小白脸”，于是好奇的顺着众人的目光望过去，却没想一眼误终生。 那少年就坐在窗边，手中捧着书埋头读着，窗外的阳光透进来，柔柔打在他身上，映出一个刀削斧凿般绝世的侧颜。他的手指修长而白皙，停留在书角处，正等待着下一次书页的翻动。少年安静阅读，丝毫不知此刻有多少人正因他的美丽而神魂颠倒。 原来是真的…有这么好看啊。安怔怔看着他，终于相信了小姑娘的话。 那天以后，安决心追求陆烨。但方式绝不是像陆烨身旁那群盲目的女粉丝一样送情书或者买礼物给他，她时刻牢记小时候的教训，从一场读书会的邂逅开始，一点点让陆烨注意到自己的优秀。她就如同一只埋伏在草丛中虎视眈眈盯着羚羊的狮子，缓慢而有序的逼近，在沉默中等待一次凌厉而迅猛的出击。安的付出很快得到了陆烨回应，那一年冬天放寒假以前，她总算达成所愿，顺利将陆烨收入囊中。 …… 时间一晃而过，他们很快迎来毕业。毕业后，她立刻将陆烨带去见了父母。父亲此前已经打听过陆烨背景，父母都是国企的小高层，虽然比不上她家，倒也还算说得过去。加之陆烨性格沉稳，学习优异，父亲对此还是满意的。于是提议他们立刻结婚，一同出国深造。 安将结婚的事告诉了陆烨，却不想陆烨态度犹豫，似乎并没准备好结婚。这时忽然有陆烨的朋友来告诉自己，其实陆烨这四年一直都有另一个女人，并且，对方还是个妓女。 一直以来，安对于和陆烨这份感情都是信任的。不过与其说信任他，不如说是自信。她自信自己的优秀会牢牢吸引住爱情，却忽略了，男人在爱情里所追求的，从来不单单是女人的优秀。 她出于好奇，也曾偷偷去看过那个女人，想知道是什么样的绝世佳人才会让陆烨心甘情愿隐藏了四年。结果令她大失所望，那女人样貌平平，身形瘦小，就是那种大街上每天擦肩走过，却从来不曾引起别人注意的普通人。 在她去看过那个女人几天后，陆烨答应了结婚的请求。她松了口气，自我安慰无论过程如何，结果陆烨还是选了自己，既然选了自己，这事她可以当成没发生。 于是他们很快登记了结婚，着手准备出国事项。她知道结婚后陆烨没再去找过那个女人，这让她稍稍放下心来，不过她依旧不满这件事就这样算了，于是在临走前几天，她拜托父亲帮忙，一举查封了那整片红灯区。 抱歉大家 这本书可能就此停了……因为已经咨询过编辑，不能签约。对不住，考虑去别的网站连载，大家江湖再见 《刘苏的猫》抱歉大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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