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画后惹了高冷师尊》 第1页 [gl百合] 《穿画后惹了高冷师尊》作者:三十风阶【完结+番外】 文案: 陈雨嫣被坑人强行扔到了结局悽美意难平的画中故事里、炮灰反派陈君惜的身体里,并且甩给她了个十分艰巨的任务:突破重重荆棘,斩断一切误会,改变悲惨,让两位肤白貌美、心地善良的主人公终成眷属。 穿越的第一天,陈君惜捂着红肿的侧脸控诉:「这就是传说中的心地善良的女主角?」 陈君惜在努力完成任务,坑人系统在使绊子,于是她每天不是在吐血就是走在吐血的路上。 陈君惜害怕自己有一天会把自己吐成干尸。 结果她师尊先坐不住了,拎起三尺长剑抵上系统不存在的脖颈,威胁道:「今天不是你自己滚蛋,就是我把你逼滚蛋。」 陈君惜感动的稀里哗啦,决定以身相许报答她师尊。 楚云曦高冷道:「为师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你吧。」 结局皆大欢喜。 1【1v1】he 2内容虚构,仅供娱乐 内容标籤: 强强 灵异神怪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词:主角:陈君惜,楚云曦 ┃ 配角:尚婉清,兰霓裳,顾凌,洛瑶瑶,燕黛,陈梯,季渊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红娘是我,新娘依旧是我 立意:善良永不消逝 第1章 坑人系统骗煞我也 周遭一览无余,凹凸不平的黑漆石壁,毛骨悚然的滴水入潭之音,触目惊心的白骨嶙峋之地,腥臭潮湿的气味在空气中盘旋…… 陈雨嫣冷静的闭上眼,缓缓平復了一下颤抖的唿吸。再睁眼时,眼前的景象换回了灯光明亮的画廊,她在人群中暗暗松了口气。 身临其境的诡异感,差点以为要回不来了。 眼前声情并茂讲着名画的秃头教授异常亲切可爱。 「……所以这副描绘北宋时期都城东京繁荣景象的《清明上河图》被称为了中国十大传世之一。不过当然,大家面前这幅图是现代匿名画家拓写下来的,」 「那么讲到这里问题来了,为什么张择端毕生只有这一副名画呢?」 【叮咚——!】 陈雨嫣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没有收到任何简讯。 她惊魂未定在周围扫视了一圈。 身侧的好友刘萌莫名其妙的问:「怎么回事你,从刚才就鬼鬼祟祟,干什么心虚事了?」 陈雨嫣扫视对方一遍,好心开口提醒道:「你手机响了。」 刘萌翻了个白眼:「我开的静音。」 陈雨嫣压下心中不安,脑子跟随秃头教授抑扬顿挫的嗓音中去。 「因为他逝世的早啊!天妒英才,当年战乱纷飞,张择端随着难民逃亡,悄无声息死在路上,只剩《清明上河图》这幅举世闻名的画流芳千古——我们大家继续看下一副……」 陈雨嫣眼珠子跟着移动,落在画上的目光一凛,有种似曾相识的的错觉。 「画中伊人河畔垂柳下席坐,一身白衣胜雪,手中一纸糖包,眼神无限幽怨哀愁,相思成疾,不得善终。」 「此画的玄乎之处在于它无具体着作作者,更不知从哪个朝代现世,可其中故事却在《冥生录》中有详细记载。话说那时天地孕育灵气,仙门府邸大盛,除邪扬道……」 【叮咚!检测到目标人物,马上施行转移功能,请宿主做好转移准备】 陈雨嫣:「……」 【宿主已经准备就绪,倒计时开始】 【三】 「等一下!」陈雨嫣试图挣扎:「我有问题要问。」 【二】 「你要把我弄哪去,经过我本人同意了吗就善作主张?」 【一】 【转换开始。未来光明一片,祝您旅途愉快】 类似语音助手伺服器的机械女声消失,随之而来的是头痛欲裂,全身上下撕裂般的疼,像无形之中有无数只手四面八方拽扯着她的七魂六魄,流水一样淌进了仕女画中。 陈雨嫣在昏迷前嘴里憋着一句气愤话:出门看黄历都是骗八十岁老太太的,桃花运没有,命倒是免费出租了。 「啪嗒、啪嗒、啪嗒……」 眩晕感渐渐过去,一阵湿风扑面而来,掺杂着腐烂味。陈雨嫣认命睁眼,平淡的接受了命运安排。 这里类似山洞,又像水牢,比得上一个篮球场,十分空旷,墙上一排白色蜡烛发着悠悠的光,倒映出高大摇曳的影子,恐怖片既视感。 陈雨嫣被浸在水池子里,水位淹没到腰腹,绕着她身/体一圈的水面被鲜血染红,身后火辣辣痛感使她确定血源来自于自己。 双手分别于耳边两侧被困于镣铐,粗大的铁链子一直延伸到黑漆漆的石壁里。 她犯什么罪了? 杀人放火还是强抢民女? 系统不会是移花接木,骗她过来待人受死吧!太不道德了吧,妄为人民呀。 【叮咚——!】 说曹操曹操就到。 【初步程序完成,现在开始检测转移是否顺利,请宿主配合。】 陈雨嫣活动了一下被冻麻的腿,恭敬道:「您请问。」 【一加一等于多少?】 陈雨嫣:「……二。」 【请将下面语句翻译成英文:十分高兴见到你】 陈雨嫣哑然:「nice?to?meet?you。」 第2页 【「希望」的反义词是什么】 陈雨嫣生无可恋:「『绝望』。」 这个词准确无误表达了她此刻的心情。 【检测完毕,全科及格,确认宿主:陈君惜。您好,欢迎来到「梦想成真系统」,在这里全身心为您打造真实体验效果,完成任务则可顺利返航】 「任务是什么?」被迫改名的陈君惜问道。 【目标人物:楚云曦,尚婉清。总任务:为其斩断前途荆棘,化解种种误会,避免悲剧发生,让其情愫互生,在叄晟大殿完成成婚大典】 「如果没能顺利完成任务呢?」感情她是来当红娘的。 【近目标:请宿主实施行动,让两位目标人物互曾好感20%,任务期限:七天】 陈君惜轻咳一声,问道:「小女子斗胆请教阁下,若是没有在规定期限里完成近任务,或者无法顺利总任务,将会产生什么后果?」 【系统严禁提前透露惩罚,宿主到时自然知道】 哦,原来要接受惩罚。 「惩罚是否在本人的接受范围之内?」 【无可奉告】 陈君惜还待在问,石洞门口不适宜的传来了脚步声。 一名身着白色华衣女子款款走进,居高临下俯视着她,眼神轻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瓶毒/药也能下出毛病。」 思索一番,陈君惜在不明情况下选择沉默。 【检测到人物:裘千雪;身份:凉习峰五长老;级别:炮灰反派,危险度15%】 【法力四十二峰长老中最弱,因妒生恨,热衷于背后玩转心机,众多弟子受其陷害遭牢狱之灾】 裘千雪咬牙道:「楚云曦此人何等精明,又精于算计,若是让她察觉到端倪,本座拿什么跟她斗!?」 陈君惜将对方和系统的消化了两秒钟,稍稍捋了捋,道:「师叔息怒。」 裘千雪瞪过来,质问道:「你可将我供出去了?」 陈君惜配合着打哑谜:「师叔放心,子弟万万是不会这么做的。」 「算你还有点良心。」裘千雪脸色有所缓和:「你也无需过多害怕,尚婉清那丫头命硬,没被你毒死,此事还有转机,待我去向掌门求情将你放了,在此之后,你若在出现像今天这样的纰漏,别指望我救你。」 主角命硬天经地义。 陈君惜立马作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弟子多谢师叔!等出去后弟子一定为您除掉尚婉清,绝不会失误第二次。」 陈氏生存法则:管他三七二十一,有阿谀,奉承就对了。 裘千雪冷哼一声,怕久留引起守卫弟子疑心,脚底生风的离开了。 陈君惜刚喘了口气,外面又是一人的脚步声走近。 刚打发一个,下一个无缝衔接就到了。 这次进来的是个弟子模样的姑娘,生的玲珑小巧,小步行至跟前先朝她一板一正施了个礼,眼底尽是担忧:「二师姐。」 陈君惜心里嘆气,面上煽情道:「师妹,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快回去。」 小姑娘没回她,提着裙摆靠近池边慢慢蹲下,从腰封处掏出一小瓷瓶擦药,晕在了指尖伸过来小心翼翼在她磨出血的手腕。 小姑娘幽怨道:「即便师尊对大师姐偏爱多一些,师姐也不该做这煳涂事,不仅伤了大师姐的心,更会让师尊难做。」 小姑娘长的乖巧懂事,声音也软蠕,如果不是现在被拷着,陈君惜真想去揉揉对方的脑袋,她温声道:「抱歉,是我的错,害师妹担心了。」 小姑娘异样地瞥了她一眼,手中继续上药:「师尊平时对是您……是严厉了些,但她是尊为你我的师父,是敬重之重,不可亵渎的,您在大殿上公然与之驳论,掌门和师叔们脸色难看,更别说师尊心中是何作想……师姐你真是太过分了。」 陈君惜突然不想揉对方了,不是一般爱絮叨。 刚涂过药的地方细细麻麻的痛中泛着痒意,从小到大还没有人敢这么对她,此刻打妖妖灵管用吗? 「师姐您三年前才入师门,不知道的是我和大师姐从小一起长大,她的为人我很了解,绝对不是急功近利、锱铢必较的小人,等出去之后您去道个歉,她一定会原谅你的。」 陈君惜敷衍的点头:「我会的。此事是我太过过激,大师姐即使恨我也在情理之中,哪怕她要还我一剑,我也毫无怨言。」 「不会的!」小姑娘急的脸都红了:「大师姐心地善良,怎么会对您刀剑相向。」 陈君惜歉意一笑:「师妹莫急,是我失言。」 小姑娘闷闷应了一声,紧接着愁苦道:「只是师尊那里该如何办是好……」 陈君惜倒不以为意,按说楚云曦是她的师尊,又是命定的主角,定然是个心胸夸大、慈悲为怀、心繫天下的大女主人设,心中装的是苍生与黎民,岂会将心思放在门下的小打小闹上。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无论在电视剧里还是狗血小说里,女主都有一个共同毛病——圣母,见不到别人受一丁点委屈,即便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所以出牢指日可待。 再低头看看一边为她上药,一边苦着脸发愁的小师妹,陈君惜摇摇头,杞人忧天。 小姑娘还在絮叨:「师尊看起来同往日没有区别,但谁都能感觉得到她心情不好,大师姐体内余毒已经清除干净,就是迟迟不见醒,师尊衣不解带的照顾,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 第3页 陈君惜一喜,原来楚云曦与尚婉清关系一开始就如此笃深,那任务岂不是要轻松一二。 「除魔大会在即,师尊若是这样下去,到时可要怎么办啊……」 陈君惜正听的兴致缺缺,门口传来了一道少年清脆的声音:「燕师妹,何必对牛弹琴。师尊说过,烂泥就是烂泥,任其金银碎屑雕琢,最终也扶不上墙。」 陈君惜好奇,平日水牢里也像今天一样人来人往吗?还有,这种「烂泥扶不上墙」这种话真的是出自咱那高洁师尊女主之口? 少年马尾高挑,模样周正,与其嘴里说出的话天差地别:「我早就提醒过大师姐,此人毒蝎心肠,最好离远一点,可她偏偏不听,现在出了事后悔莫及,才认清这个害群之马。」 陈君惜抬眼与少年对上视线,对方眼神凌厉嚣张,紧紧逼囧,她端的一派坦然,大大方方对之,莞尔一笑。 「师弟这话从何而来?我不明白。」 尾音刚落,看着俩人诧异呆滞的深情,陈君惜瞬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难道这少年比自己大,喊错了称唿? 可她被称为二师姐,在往上也就只有尚婉清一个,总不该不会该门派是按男女弟子分开排的吧。 下一秒少年从呆滞转化为恼羞成怒:「你!你乱喊什么!?你就只会拿同一招对付我了吗!」 陈君惜再次为自己松了口气。 少年右手一甩,扔在地上一把钥匙,恶狠狠道:「师尊让你过去请罪。这次闯了这么大的篓子,看谁救得了你。」 陈君惜丝毫不担心圣母大女主会对她动手,她迫不及待的想出去探探情况。七天时间让主角二人心动值达到20%,就算二人关系好,这任务也不容易。 以她阅览群书的经验,坑人的系统不会轻易让你白占便宜。 就要准备起身,好半晌没动静的系统突然发出了声音。 【宿主禁止擅自篡改剧情走向,系统将会做出临时补救措施。请宿主有感情的朗读下文:我不去。】 陈君惜:「……」不,我想去。 【宿主若是在三秒内无法按时朗读内容,则会受到相应惩罚】 「……我不去。」虽然不知道惩罚是什么,但显而易见不是好东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拾起钥匙的燕黛一愣,少年皱起了眉头:「你说什么?」 陈君惜一咬牙,把脑子里提词器上的写的一股脑说了出来:「我不去,我不会见她,你回去告诉她,我会恨她一辈子,永远都不可能答应她。」 燕黛、顾凌:「……」 陈君惜:这哪来的鬼台词,坑人系统害煞我也! 第2章 高颜师尊爱大人 陈君惜敢肯定,系统绝对是在愚弄她,一个循规蹈矩的普通弟子怎么会对自家师尊说出这种欠揍的话来。 如果本来就是身体原主该说的台词,那陈君惜不得不佩服对方「不畏强权」的勇气。 「自你入门,师尊待你不薄,你却三番四次找麻烦。」顾凌嫉恶如仇:「在除魔大会的节骨眼上,你又图生事端,大师姐真是瞎了眼平日对你处处维护。这还不算,如今被困在此处,你无半点悔改之心,连『会恨师尊一辈子』这种话都说的出来……简直是穷兇恶极,不可原谅!」 【梦想成真系统为您解忧,请宿主有感情的朗读下文】 【宿主若是在三秒内无法按时朗读内容,则会受到相应惩罚】 看着提词器上的那排字,陈君惜眼前一黑,硬着头皮念道:「我承认自己不是什么善类,但总比某些人背后玩阴的光明。师弟,师尊她老人家德高望重,最看不起他人阿谀谄媚,师姐劝你一句,莫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系统老哥知不知道有个词叫审时度势!她手无缚鸡之力狼狈的被绑在水池里,身上的伤口昭示着她的无助,张口就是激怒人心的话,对方要是动手,她岂不是只剩挨打的份! 果然,顾凌脸色大变,甩手变化出一柄长剑,大步走近:「胡言乱语!简直不知所云,像你这种祸乱门派的罪人就应该逐出师门,师尊狠不下心,我便替她清理门户。」 一旁的燕黛瞳孔扩大,手足无措:「顾凌快住手!她是我们的二师姐,你怎能大不敬残害师门师姐!」 顾凌高高仰起长剑,不为所动:「燕师妹,你这句话师兄可就不爱听了。咱们二师姐难道就弟恭兄谦,没有残害同门师姐吗?」 陈君惜脸上风轻云淡,内心慌的一批:「系统大哥,小女子被人拿剑相指全拜你所赐,你不能见死不救。」 【……】 陈君惜:「……你行。」 在剑刃噼头盖下距离眉心只有半寸时,陈君惜淡定开口:「师兄可要想好了,这一剑下去,是否能同师尊交代清楚。」 刃尖擦着皮肤堪堪停下,冒出一滴血珠。 洞外刮来一阵凉风,吹去了额间冷汗。 陈君惜道:「带我去见师尊。」 【检测到宿主有擅自篡改剧情的意向,系统将会做出临时补救措施】 陈君惜意念传音:「在配合读台词前提下如果无法保证本人安全,请阁下三思而后行。」 【……】 顾凌黑脸:「你自己说的不见。」 陈君惜面不改色:「我方才说差了,抱歉。」 闻言,燕黛脸色一喜,攥着钥匙急急忙忙跑上前来解镣铐。 第4页 陈君惜对这几位口中楚云曦十分的好奇。 十分精明,善于算计。 平时对她很严肃。 衣不解带的照顾昏迷不醒的尚婉清。 这几日心情较差。 待她不薄。 寥寥几句实在难以判断其脾性,但唯一一点确定的是这位女主角同众多小说一样普遍拥有真善美,应该不难打交道。 燕黛领着她去简单梳洗打扮了一番,美名其曰白布染血见长辈有事体面。 在换衣服的空闲,陈君惜虚心的找系统请教。 「楚云曦为人处世如何?」 【不宜向宿主透露】 陈君惜:「楚云曦待原主如何?」 【不宜向宿主透露】 「楚云曦与原主关系如何?」 【不宜向宿主透露】 陈君惜再问:「两位目标人物目前的好感度互为多少?」 【正在检测,请宿主耐心等待……检测完毕,目标人物二号尚婉清对目标人物好感度为15%;目标人物一号楚云曦对目标人物二号好感度为10%】 好傢伙,合着凡是跟她有关的都是「不宜透露」,跟她没关系的就是慷慨解囊。总得来说,她这个任务使者当的毫无尊严。 陈君惜挽了挽头髮,耳后别着的蝴蝶流苏搔的脖颈发痒,她接着问道:「这个身体原主是何来歷?」 【系统没有向宿主解释的权利,待宿主自行解答】 陈君惜好脾气的道:「我不了解自己,怕是会在言行举止上出错,惹人怀疑。」 【无需担忧,在关键时刻,系统会临时为宿主提供台词】 她一定是有史以来最没有尊严的穿越着。 【请宿主尽快解锁目标人物出场,完成近任务,为将来二人的成亲盛典奠定结实的基础】 【未来光明一片,祝您旅途愉快!】 陈君惜第一次见她师尊时的感觉,夸张又不失真实性点的说:垂涎三尺。 由燕黛引路,将她送到「摘云峰」大门口,千叮咛万嘱咐让她说话小心点,莫要失言,认错态度千万要诚恳。 陈君惜不禁好笑:「听你所言,我还当师尊是什么洪水勐兽。」 燕黛大惊失色的压声道:「师姐慎言!修仙者耳目观听八方,这话绝不敢让师尊听到。」 陈君惜低头应道。 燕黛交代完后踩着小碎步离开了,那模样像屋子里真的住着毒蛇勐兽。 陈君惜推开半开着的门扉,一眼就看见了白色纱幔帐后矮榻上阖着眼的女子。 一身雪白的素衣穿的随意,裹露出一截瓷白玉莹肩头,墨发倾泻,搭在榻沿的手腕上系这一根红绳,串着一枚小小的铜钱。 一侧的雕花古炉,白色烟雾在空中缭绕,在窗外照进的光影下流光溢彩,衬的那人当真仙风道骨之资。 听见动响,楚云曦掀起眼皮看了过来,桃花眼里一片清明,方才是在假寐。 陈君惜心口一颤动,默默吞了口水,红着脸移开视线。 发现自己异于普通人是在初二的夏天,一个春心萌动的年纪,在情书漫天乱飞的班级里,她的视线总是不由自主的越过那些硬邦邦的男生落在曼妙的身材上。 一个灵动的眼神、一截纤细的腰、一片晶莹剔透的肌肤足够让她面红耳赤。 陈君惜是个顺其自然的人,并没有因为性取向不同去质疑否定过自己,而是十分坦然的接受了,并在大学时期找了个女朋友。 她自诩待对方好的不能再好,管吃管喝管买衣服,就差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双手奉上,这一切的资本都来自她殷实的家境,于是便有了之后被甩的结果。 在大学毕业的暑假第二天,她当市长的老爸被报漏税,被警察请去局子里喝了半个月的茶,最后人是平安回来了,可是市长的位置丢了,还欠了天窟窿大的债。 陈君惜在老爸近局子里的第二天就接到了女朋友的分手电话,对方只字不问她家的情况,更别说安慰的话,只是简单说了句俩人三观不合笼统的言语。 她向来不是个强人所难的性子,看着对方身上穿的价格不菲、眼生的包臀超短裙,没去拆穿对方的爱慕虚荣,只是适当的挽留了一下,然后被迫分手。 想想那晚躲在被窝里的自己,无限的感慨,第一次谈恋爱竟结束的如此匆忙。 回到现在,隔着薄薄的一层纱,那双多情又凉如深潭的桃花眼化作一片轻飘羽毛,在她心底拂过,消失不见。 【检测到目标人物:楚云曦;身份:朝鸣派二长老;级别:女主人公一号】 陈君惜努力回想着电视剧里的动作双膝下跪,埋头施礼:「徒儿给师尊请安。」 楚云曦伸手拢好衣衫,懒洋洋道:「知道叫你来是做什么的吗?」 陈君惜顿了几秒,没等到系统的提词器,她放下心,态度诚恳回道:「弟子心术不正,无辜伤害同门师姐、对师尊大不敬,让师姐卧床不起,令师尊心寒……弟子自知罪孽深重不可原谅,特前来向请罪,师尊莫要手下留情,任何处罚弟子都愿承受。」 一般在炮灰说完这段真情剖白后,女主角就会眼眶泛红,同情心泛滥,然后哽咽感慨你良知未失,及时迷途知返,一切都还没变。然后互诉衷肠,最后握手言和。 想像中的「眼眶泛红」没有出现,只听一声冷哼,接着是窸窸窣窣的碎响。 第5页 楚云曦抬臂撩起纱幔,修长的身躯亭亭玉立,赤足而出,衣袂翩然。 模子冶艷出挑的女子凉凉道:「在大殿与我对峙的气势被自己吞了?」 陈君惜一噎,眼前这个语气冰冷的毒舌是谁?我的慈悲为怀、心繫天下的女主角在哪? 就算没有圣母之心,真善美是大女主必备设定的吧,实在不行,好歹说话也不用这么夹针带刺啊,往后可怎么追求幸福? 【提示,目标人物发问,宿主必需作答,如果无法作答,系统将会准备临时提词器帮助宿主解决问题】 大可不必! 陈君惜低伏在地,不慌不乱朝楚云曦回道:「当日弟子一时鲁莽顶撞了师尊,事后自罚了百遍《行德》已示惩戒。」 楚云曦揶揄道:「终于见你嘴里吐出了句中听话。」 陈君惜哑口无言。原主平日到底说了多少让对方觉得不中听的话。 「听凌儿说你在水牢大放厥词,说要与为师一刀两断,永不相见?」 楚云曦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随着对方靠近,陈君惜一瞬间被寒枝深雪处的梅花凌香包围,仿佛置身于宽阔无边的冰天雪地中。 陈君惜自暴自弃:「弟子口无遮拦,恳请师尊责罚。」 一时缄默,对方迟迟没有出声,就在陈君惜不明所以正欲开口时,梅花香蓦然变得浓烈扑鼻,紧接着左脸颊落下一个声脆响亮的巴掌。 她被打的偏过头去,大脑不在状况的「嗡嗡」作响,口腔里有些腥甜,大概是破皮了。 师尊居然打人了? 女主角居然打她了!? 她果然是有史以来最没有尊严的任务使者! 陈君惜错愕的抬头。 楚云曦语气讽刺:「你倒真是将『有恃无恐』运用的炉火纯青,反正我也拿你没办法不是吗。」 「师尊过奖。」任谁被无缘无故扇一巴掌都会气愤。 楚云曦蹙起细眉,冷声道:「滚出去,最近别来我面前晃荡。」 话罢,女子转身朝矮榻行去,无声闭门赶人。 【叮咚——!】 陈君惜暗叫不好。 【检测到目标人物,为提高剧情进度,系统准备了临时台词,请宿主有感情的朗读下文:楚云曦,我恨你。】 陈君惜:「……」并不想再挨一个巴掌。 【宿主若是在三秒内无法按时朗读内容,则会受到相应惩罚】 【三】 陈君惜弱弱发问:「小女子斗胆发问,惩罚是什么?」 【二】 「师尊且慢!」陈君惜徒然起身,还因为动作太勐差点平地绊了个踉跄。 楚云曦脚步一顿。 「弟子有话要说。」陈君惜争分夺秒。 楚云曦扭过身来,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陈君惜一直面对方心里就犯憷,人也变成了结巴:「我、我……楚……」 【一】 楚云曦不虞道:「有话便直说,支支吾吾做什么。」 【宿主未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朗读任务,系统马上施行惩罚,请宿主做好准备】 陈君惜心如死灰,破罐子破摔。 【惩罚开始】 机械女声消失之际,随之而来的是胸腔里的钝痛感,喉间涌上一股烂铁锈味,陈君惜嘴一张,吐出一大摊鲜血。 她发誓,毕生从未见过这么多的血。 陈君惜最后看了一眼被血溅到衣襟前的楚云曦,在对方诧异的表情下直挺挺的仰头倒下,来不及身体挨到地就失去了意识。 往后如果全是这一类惩罚,实在够呛。 第3章 师尊准夫人温柔贤淑 陈君惜可算见识到了系统的冷酷无情,这一倒,等在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听嘴碎的弟子讲,尚婉清都已经恢復到活蹦乱跳的程度了,而她背后还隐隐泛着疼。 陈君惜按了按发涨的太阳穴,门外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几个女弟子破门而入,气势汹汹。 看着朝她一拥而上的人,陈君惜心里一咯噔,完了完了,来找原主寻仇的。 然而下一刻,她的手被人小心翼翼执起,眼前前弟子满脸关怀:「师姐你可是差点把我们吓坏,怎么会突然晕倒呢?」 陈君惜缓缓眨了眨眼,回道:「我这是……?」 「师姐你忘了?」其中一个蛇精脸模样的弟子愤愤道:「你是在师尊屋子里被抬出来了,师尊当时脸黑的要命。」 陈君惜回忆了一下那被鲜血染红的洁白衣襟,只觉前路漫漫其修远兮。 执她手的女弟子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小声抽泣道:「师尊再不喜你,也不能把您打出血啊,那没用的医师还帮衬打掩护,说师姐您并无内伤,吐血吐的莫名其妙,如此蹩脚的说辞竟也唬住了众人。」 陈君惜扭头对上几步外梳妆檯上的铜镜,左脸颊还肿的高高。张无忌他娘果然没骗人,越漂亮的女人越危险。 「系统大哥,我眼前这位拥有演技天赋的小演员叫什么名字?」 【叮咚!为宿主解答:白芙蓉,楚云曦的第二十四弟子,陈君惜助纣为虐的跟班,为人欺软怕硬,喜欢拍人马屁】 原来原主陈君惜是个嚣张跋扈、惹是生非的反派,怪不得一个两个都看不惯她,还与裘千雪有不正当勾结。 她回过头掩嘴咳了几声,哑声安抚道:「与师尊无关,是我突感不适晕了过去,不过现在没事了。」 第6页 白芙蓉垂头丧气:「尚婉清次人真是狡猾,师姐这次亲自出马都没能将其除掉,日后想要再下手可就难了。」 陈君惜打着敷衍:「此事不急,日后再想办法。在屋内待了许久,我想出去走走。」 在几个叽叽喳喳的弟子的带领下,陈君惜一上午才勉勉强强将摘云峰摸索了个大概。 不得不佩服,这个「朝鸣门派」占的山头真不小,全宗四十二峰,主峰「虚静峰」是掌门住的地方,剩下的二十三峰都是德隆望尊的各位长老居住的地方。 每位长老门下又有直系弟子不下百个,如此算下来,整个门派上下得有五千多人,对于仙门宗派来说已经足够庞大。 陈君惜发现一个特别有趣的活动,在修仙界广传这一份名单——修为排行榜。 排行榜每五年更换一次,由缥缈宗公布,离上一次公布已经过去了四年,等今年年底一过,又是一轮新名单的公布。 因为修仙者人数众多,名单上只公布前十名。 陈君惜从燕黛那里顺来一本名册,看过才发现,原来她师尊楚云曦在修仙界的地位举足轻重,不愧是女主角。 第一名,兰霓裳,玉女宫少掌门。 第二名,三无法师,灵寺派掌门。 第三名,孟鹤,朝鸣派掌门真人。 第四名,楚云曦,朝鸣派二长老。 …… 第十名,顾若竹,凰枫派长老。 修仙界高手如云,能排进前十的修为极为高深莫测,已经达到了旁人望尘莫及的地步。陈君惜摸了摸脸,几天前那个巴掌看来留了几分力。 在往后翻,是修仙界法器排行榜,但榜上有名的只有四件。 上面标记的详细,第一件便是楚云曦使的「落寒剑」,连史实都写的清清楚楚。 话说在千百年前有一个繁荣昌盛的国家遭邪魔入侵,节节遭败,短短半个月,将士们丢盔卸甲,百姓流离失所,王城白骨遍地,眼看要国家就要沦陷,国王派遣使节快马加鞭前往崑崙山求助。 使节三日后手持神剑归来,救国家于水火之中,仅仅三日就将魔军逼退,国家浴火重生,重返昔日繁华。 此剑正是「落寒剑」,顾名思义,是西王母用万年沉于深潭底寒冰所制,日月孕育玄石之打磨。闻言一剑出千里冰封,寒雪压苍穹;锋刃挥下万物歼灭。 从此落寒剑被尊奉为镇国之宝被流传下来,之后如何到了楚云曦手里就不得而知了 书中记载,落寒剑身极寒,普通人一碰即寒毒浸体,蔓延速度稍瞬即逝,不过三秒爆体而亡。 这世间能拿得住仅此二人,第一个已经在千万年前逝世,唯二之人便是楚云曦。 陈君惜看完后立马制定了一个计划:首先,要给身体原主重树人设,改变刻板印象;其次,以后要对师尊恭恭敬敬,让往东绝对不能往西,保证她的生命安全不受到威胁;接着,与两位目标人物打好关系,方便计划的实施;然后,在尚婉清面前多多进言楚云曦的好话,防止毒舌师尊火葬场;最后,再接再厉,尽快完成终极目标,回归她亲爱的现代社会。 陈君惜三作两口解决掉碗里的汤面,正准备午睡一会。本来作为弟子,在病好后应该去向师尊报个平安,但是考虑到对方说那句最近别在我眼前乱晃的话,她决定暂时不去找揍了。 想想如何从尚婉清下手才是正道 。 俗话说得好,想什么,什么就到。 没等她手碰到床,白芙蓉带着那几个弟人准时准点的进来了,邀请她去后山练剑。 说起来到现在,陈君惜还没自己研究过仙术,也不知道原主的修完能用不能。 后山种满了梨树,她们到时已经有人在此正练着剑法,书籍摊摆在一旁矮石上,落英缤纷。 女子身子细条曼妙,动作间轻盈有力,宝剑在日辉下闪着亮光,长发随风仰起。 【检测到目标人物:尚婉清;身份:朝鸣派二长老大弟子;级别:主角二号】 美人舞剑,陈君惜欣赏的心情很是舒畅,如果身侧的蛇精脸弟子悄无声息没有丢出去那枚飞针。 她下意识皱眉,扬声提醒舞剑美人:「师姐好兴致,找了这处风水宝地修习剑术。」 练剑的人身形一顿,察觉到身后袭来的暗器,侧身躲过,温润的眉眼微微拧起:「二师妹。」 「蛇精脸」对自家二师姐这种一见面就给对方下马威的行为习以为常。扭臀上前找事:「看来师姐恢復的不错,那毒也太劣质,竟没将您毒死。」 狗血剧惯用套路:反派万人倚仗,高高在上,偶尔作死时翻个车,然后继续欺凌弱势群体;主角时时被找麻烦,弄的浑身是伤,然后被被找麻烦弄一身伤,伤痕累累的心始终坚信世间有真善美,殊不知世间唯一的真善美就是自己。 尚婉清收剑入鞘,沉声道:「段师妹注意口下言辞。」 闻言,「蛇精脸」夸张地后撤一步,惺惺道:「倩儿见到师姐一时激动说差了话,实在是不该。师姐大人有大量,应该不会怪罪我吧。」 尚婉清轻轻嘆了口气,道:「不会。」 段倩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得意的挑了挑眉头:「多谢师姐。」 这个刚刚安静,一侧的白芙蓉又开始阴阳怪气找事:「师姐修为已远远高于我等,修仙界排行榜位居第十一,这般厉害还需背着我们在这里偷偷练剑吗?」 第7页 陈君惜非常不能理解,这些炮灰弟子也就罢了,为什么真正的陈君惜非要给自己找罪受呢,明知道楚云曦稀罕尚婉清,生病都衣不解带的照顾着,干嘛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去作死,不是思想有问题,就是系统甩了个bug给她。 白芙蓉眉眼弯弯的上前,伸手就要拂上尚婉清的脸:「师姐修为高超,不如指点师妹们一二……」 陈君惜也眉眼弯弯的上前,状作无意的推开白芙蓉的手,温声道:「修行最重要的是靠自己顿悟,若是自己不能豁然,修为再高的前辈指点,也是无济于事。」 适当的献上假殷勤也是反派手段之一,还能徐徐图之为原主洗白形象:「白师妹直言请教,这不是让大师姐为难么——我说的对吗大师姐?」 白芙蓉表情讪讪。 尚婉清眼底带着狐疑和不解,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破天荒的为自己解围。 她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道:「二师妹,我有几句想对你单独说。各位师妹若是无视就先回摘云峰吧。」 陈君惜身后的弟子当即拒绝:「你打的什么注意!我们长不会把二师姐交给你这种卑鄙小人。」 陈君惜总是见识到了反派炮灰给人乱带帽子的无理取闹。 她适宜开口道:「无需担心,师姐为人我们有目共睹,怎会是卑鄙之人,正好我也有话要对大师姐说。」 几个女弟子一步三回头的下了山,那样子让陈君惜有种自己真的要回不去的错觉。 「师妹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梨花簌簌下,尚婉清先开口问道。 陈君惜道:「分明是师姐先说的。」 尚婉清抿了抿下唇,语重心长道:「我希望师妹不要再做毫无疑义、又害己害人的事情了。我已经听别人说了,师妹在对我下药前难道没有想过自己会受水牢之刑?」 陈君惜面色温润,心里却是千里遇知音的激动,对方也觉得原主思想有问题! 尚婉清继续道:「我不同你计较,这事就当过去了,不过我还是要多言一句,师妹以后行事最好考虑得当,不然这次『水牢』只是个开始,往后吃亏事更多。」 此话虽然出于好意警告,却说的还不客气,好在陈君惜是个好脾气,她笑眯眯道:「师姐教训的是,君惜谨记在心。」 尚婉清眼底又是意料之外的情绪。 陈君惜暗喜,在洗白路上迈出了稳稳噹噹一步。 尚婉清看着她欲言又止。 陈君惜疑惑:「怎么了?」 心底善良的女主问道:「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为了两位目标人物的幸福,陈君惜脸不红,心不跳回道:「不小心磕的。」 于此同时,聪明的女主角开口说道:「是师尊吧。」 「不是!」陈君惜立马否认,眼神真诚:「与师尊无关。师尊品德高洁、品貌端庄、白璧无瑕、天姿绝色、风姿绰约,视我们如亲人,我十分的喜欢她,大师姐你怎么能怀疑师尊呢。」 尚婉清:「……」 【检测到宿主语言不当,请以后注意】 陈君惜选择无视这位系统大哥。 唉,回想以前她追女朋友都没有这么使劲。 第4章 宿主大人存活不易 尚婉清敛睫:「是我失言。」 陈君惜十分理所当然的反客为主,一本正经的夸大其词:「师尊是何等人物,自然不会做这种扇人巴掌的小人之举。师姐昏迷的这段期间,师尊更是寸步不离的守在您身边,连眼睛都不曾闭上过一刻,时时刻刻担心会出什么差错。」 她顿了顿,轻轻拧眉:「师姐方才的话若是被师尊听到,岂不是让她老人家寒心。」 陈君惜在心里给自己疯狂鼓掌,说的如此感人肺腑,就不信对方没有一丝触动。 只见尚婉清贊同颔首:「师妹说的极是,像师尊这般人物,若不是旁人故意激她,定不会无故动手。」 陈君惜一噎,心虚的抬指拨了拨了耳后的蝴蝶流苏,面上端的是温文尔雅:「我只是想让师姐看见师尊对您的好,也不想您辜负师尊的好。」 「我知道。」尚婉清柔目微弯:「师尊的好我会永远记在心里,自然也不会辜负她。」 边说边递出去一瓶盒药膏:「不过几日我们便要随掌门前往季幽台参加除魔大会,此事非同小可。大敌当前,希望师妹能你我之间的将小恩小怨暂时放置,一致对外。」 「师姐放心。」陈君惜一双皎洁的眼睛里尽是真诚:「今时不同往日,以前是我不懂事,做了许多错事,从此以后我会重新改正,不再让师姐为难。」 对方听完后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打淡淡应了一声。 明显是不相信她的话,但陈君惜松了口气,好在眼前这位是个思维通顺的正常人,很是符合善良美丽、温柔宽宏的女主人设,很难叫楚云曦不动心。 想起楚云曦,陈君惜除了脸疼,还隐隐约约看见了对方的幸福生活,简直不要美。 尚婉清凝重道:「魔尊贮枭势力遮天,纵容手下踏足人间四处为祸,已是犯了天地法则。掌门派了一部分师兄妹前去支援,到底还是饮鸩止渴,若不能趁此机会剷除魔族,人间将会演化为炼狱,到时后果不堪设想。」 魔族作威作福身为修仙剧中贯彻整个故事的重点,是必不可少的部分,重则关系到两位重要角色的结局。 第8页 陈君惜突然想起忘了问系统一个重要问题。 「系统阁下,请问在小女子穿越之前,楚云曦和尚婉清之间是否已经先存在了一版结局?」 【宿主猜测正确】 果然如此,陈君惜顷刻就知道了这位系统大哥的目的,对方交给她的任务是避免悲剧让两位目标人物在一起,如此一推测,原版的世界里二人因种种原因没能相守,系统大哥是想通过她改变其命运。 想法很美好,可是为什么偏偏给她借了个反派的身体,还是个没脑子的,能不能活到最后都是个掉头髮的大问题。 陈君惜心里深深嘆了口气,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却任之苦海漂流置之不理。 「原版故事发生了什么?」拥有一个发生过的剧本,就多了一分扭转干坤的胜算。 【系统严禁向宿主透露任何与剧情相关的事情】 陈君惜颇有些无语,换了个问法:「麻烦阁下告知,原版中导致两位目标人物悲惨结局的关键是什么?」 【无可奉告】 「……」果然又是这四个字。 试问世上有比这位「梦想成真」更嚣张的系统吗,都以下犯上骑到宿主的头上了! 这是求人办事的态度吗?!动不动就坑人,还毫不留情的实施惩罚。 陈君惜欲哭无泪。 她回归正题,不再自讨没趣,正色朝尚婉清问道:「师姐,魔尊贮裊很难对付吗?」 按照一般狗血小说的套路,答案是非常的难对付。 尚婉清神情沉重:「贮枭销声匿迹上百年,众人都以为他已经陨落,可前些年才得到消息,贮枭得到了一本内法大增的秘籍,之所以没消息,其实是在闭关修炼,如今出关,其邪术高深到不可捉摸。」 陈君惜好奇道:「他的秘籍从何而来?」 「无人知晓。」尚婉清轻轻嘆气。 「修仙界排行榜上高手如云,合力对付一个贮枭有难度?」陈君惜不解。 尚婉清:「你想的太过简单,贮枭不是一个人,修仙界修为高深的前辈比比皆是,魔界也并非都是平庸之辈,魔尊手下个个都十分难对付。」 陈君惜也犯起来愁,马上就要除魔,到时候一副打打杀杀、枪林弹雨的场面,两位女主角哪有时间花前月下谈恋爱。 她连给人制造浪漫的机会都没有,完不成任务就回不了家,她得一辈子待在这里,也不一定,万一被坑人系统先一步弄死,客死他乡,未免过于悽惨了些。 陈君惜眉头越皱越紧,落在尚婉清的眼里变成了另一种含义。 善良美丽的女主角开启励志鼓励:「魔尊虽然难对付,可是我们修仙界也不是好欺负的。师妹,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好好休息剑法,争取在将来的战场出一份力。对了,师妹的『璧空剑法』练的如何了?」 陈君惜笑靥容容地睁眼说瞎话:「已经练完了。」 不管原主以前如何,此时此地,她要给自己树立一个勤奋刻苦、天赋异禀的正派人设。 「当真?」尚婉清眼睛一亮,陈君惜暗叫坏事了,果然对方语气中带着迫不及待开口了:「前几日师妹说不得要领,误会我唆使师尊给了一本假剑法。你如今突破,我也正好练好了心法,不如就此切磋一下,好验收成果。」 说着已经持剑摆好了姿势。 手无缚鸡之力的宿主大人要崩溃:刚刚还一副怀疑和极其防备的样子,怎么转眼见就突发奇想的要切磋,白芙蓉找你指点的时候为什么不同意,为什么要祸害我这个不能武的弱女子?!难道忘了自己被下毒的事了?就不怕再被捅一个大窟窿? 陈君惜硬着头皮缓缓去拔剑出鞘——在她床头墙上拿的,当时白芙蓉她们催的紧,就随便取下别在腰间拿了来。 早知道就不拿了,还可以有个理由拒绝尚婉清的切磋。 剑鞘拉出去到四分之一时,陈君惜的拔剑动作奇异的顿住了,她怀疑自己眼花了,慢慢眨了两下眼睛,再定睛一看,她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陈君惜发誓,哪怕是在雷人的电视剧里,她也没有见过将近两指粗的剑刃,这玩意真的能捅死魔族那些鬼怪们? 抬头看向对面自信满满的对手,她心里慌得一批,但是气势与形象绝对不能失,她一鼓作气抽出剑身,作出一个干净漂亮的准备动作。 「系统阁下,原主的修为小女子可否能使出?」 【为宿主解答。很抱歉,宿主无权使用原主本身修为】 陈君惜毫无做宿主的体验感:「要是让对方发现小女子没有法力当如何?」 【此事不在系统管理范围之内,请宿主自行解决】 陈君惜咬牙:「系统阁下,我要是露馅被就地处决,您的任务就完不成了。」 【宿主无需为系统担忧,根据程序设计,宿主若在执行任务过程身亡,系统则会自动分配下一任宿主】 「……」够狠,够无情。 「师妹,请赐教!」梨林白花零落,尚婉清持剑破风袭来。 陈君惜咽下一口口水,真是够倒霉的,来的第一天被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噼头砍,现在又被女主角对着胸口直捅。 电光火石之间,陈君惜眼珠子一转,心生一计,在对方剑尖到至跟前时,她手中长剑突然掉落,身形左右踉跄了两步,伸手摇摇欲坠去扶太阳穴,紧接着消瘦的身躯轰然倒地。 第9页 脸色惨白,气虚短促,好不可怜。 「师妹!」尚婉清被眼前的情景吓住了,迅速放下剑上前扶人,焦急的问道:「师妹你没事吧?可是哪里不舒服?」 陈君惜逃过一劫,心里发乐,面上继续保持虚弱,敬业地低头咳了两声,摆摆手:「别担心,我没事。」 尚婉清满脸自责:「都是我鲁莽,明知师妹大病初癒,身体没有全好,还强行与你比试,害你体力不支摔倒。」 陈君惜哼想:知道就行。 她「艰难」的摇摇头,表示没关系:「师姐,我有一件事忘了同你说。」 「何事?」 陈君惜被尚婉清搀扶着站起来:「方才来时的途中我碰见了师尊,她让我来叫你去谈话。」 尚婉清不似有疑,道:「先送你回去,我再去找师尊。」 陈君惜轻轻推开对方:「不用麻烦师姐,我自己可以,而是从师尊让我传话到现在已经耽搁了这么长时间,不能让师尊等急了。」 尚婉清犹豫。 陈君惜再道:「方才我是与师姐切磋太过紧张才引发的头晕,现在已经没事了。」 尚婉清依旧犹豫。 陈君惜十分有耐心:「师姐快去吧,耽搁了要事师尊怪罪下来,我恐怕又得挨罚。」 尚婉清终于妥协,嘱咐了几句走路要小心之类的话便匆匆离开了。 把人支走后,陈君惜忧心忡忡回到了自己院子里。 除魔在即,所有人都要上战场杀敌,她连最基础的灵根都没有,到那时候就只剩挨刀子的份了,跟送人头有什么区别?区别在于送人头起码能发两个招式,她是一动不动等着挨打。 唯一的杀手锏还是个冷酷无情的机器,只会冷眼旁观看笑话,天理何容! 没一个能指望的住的,凡事还得靠自己。 月明星稀,陈君惜从白日挥剑挥到黑夜,提着有两指宽刃的剑,什么灵力也没使出来,割开一片树叶都是奇蹟。 她果断选择放弃,决定顺其自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所云:「船到桥头自然直。」。 大门一推,陈君惜愣住了。 屋子里不知道从何时坐了一位身着蓝衣华服、花白长须自带威严的老人,见她进来,露出一个算作慈祥的笑来。 陈君惜很是担心对方有没有看见自己在外面练剑的丑态。 老头捋了捋鬍子,声音沧桑:「惜儿快来,你父亲给你稍信了。」 陈君惜忐忑上前,拿过信低头一看,被信封上了署名惊住了。 陈望津! 修仙界修为排行榜排名第五的玄静宗宗主陈望津! 原主身份居然是玄静宗的少宗主。 怪不得楚云曦会讽她「有恃无恐」和说出拿她没法办的话来,原来是碍于她的身份,陈君惜真心为原主有个好出生感到庆幸,不然就凭对方无脑作死的行为,倒时候连自己为什么嗝屁都不知道。 信的前半部分全是陈望津对女儿的想念之情,到后半部分内容逐渐变了,不想是写给她的,笼统点看,像是一封专门呈给朝鸣派的求救信。 坐着的老头适当开口:「陈兄在外途径鳞州,城中连发命案不断,猜测是妖物作祟,陈兄有心替百姓除祟,可惜他身怀要事,未能在鳞州多待,所以把这事交给我们朝鸣。」 陈君惜恍然大悟,副本来了,任务来了,主角cp的感情线要来了。 陈君惜明知故问:「掌门找到去办此事的人选了吗?」 朝鸣派上下能自带无形威严还多事的只有掌门真人一人。 孟鹤眼角皱纹深陷:「兹事体大,听陈兄所述,那妖物行迹诡异,兇恶残暴,一般修士难于将其制服,我思来想去,唯有你师尊最为合适。」 陈君惜问道:「师尊知道吗?」 孟鹤无奈嘆息:「你师尊一口拒绝,说什么好话也不入耳,最后嫌烦将我赶出了门外。」 陈君惜同情,这掌门当的忒没面子,竟被自己师妹拒之门外。 不过楚云曦不去鳞州可不行,她一昏迷就是三天三夜,近任务仅仅只剩三天时间,如果两位目标人物的好感度达不到20%,她得再吐一回血,或许更严重,任她身体再好也承受不住这种折腾啊。 「掌门,劝师尊松口的事情就交给我吧,我一定想办法让师尊去鳞州。」楚云曦要是不去,她就得嗝屁。 「你劝?但是你们难道不是……」孟鹤神情复杂,沉吟片刻后点头同意:「也罢,你便暂且一试劝劝你师尊,但她真不想去的话也不必勉强。」 不能勉强也得勉强,关乎她生死存亡。 二人又寒暄了一阵,孟鹤才离去 。 陈君惜看了眼外面漆黑的夜色,唇角一勾,徐徐走到窗口,将窗棂一推,一个俊秀的少年映入眼帘。 陈君惜笑容可掬:「凌儿,找我有事直接进来说便可,何苦做这梁上君子。」 第5章 开局就是血海深仇 窗外少年瞪着双眼,一脸不可置信;「你你你、你居然是玄静宗少主!」 陈君惜装作秘密被发现的吃惊神情,随后平復下来,无奈道:「还是被你知道了。」 今天跟着那几个嘴碎的女弟子,她疯狂往脑子里灌输朝鸣派基本注意事项和重要人物,了解到顾凌其实是楚云曦父母挚友的姑姑的嫡子的堂兄家的小少爷,凭着这层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在门派里硬生生混出一片天地,俊秀乖巧的外表深得孟鹤的宠爱,平时上来巴结的弟子没有上百也有十个,从而也养成了这么一个娇横高傲的性子。 第10页 放眼望去,门派里唯一能治住这人的只有楚云曦,换一种说法,门派上下没有她师尊治不了的人,于是掌门真人乐呵呵的把这颗烫手山芋双手捧着送给了对方。 楚云曦对这个亲戚丝毫不留情面,该罚就罚,该挨鞭子就挨,将铁面无私施行到了极致。 顾凌虽然刁蛮任性,心眼却不坏,对他的这位脾气古怪的师尊十分的尊敬与崇拜,即使平日里被对方骂的很惨。 陈君惜想起前几日水牢里称这少年「师弟」就忍不住乐,当时二人诧异的表情让她不明所以,现在才知道这个称唿原来另有一说。 顾凌入门比陈君惜早上两年,年龄在摘云峰弟子中算最大,但楚云曦嫌其性子傲,直接把人的辈分丢到仅此于燕黛前面,峰里共一百零三个弟子,他排第一百零二。 顾凌对着楚云曦敢怒不敢言,将气都撒在了别人身上,看哪个不顺眼就来场比试,直到对方被磨崩溃。接着摘云峰从此以后没了「小师弟」这个称唿,每个人见了他都会亲切的喊一声「凌儿」,以此来安抚这位一声傲骨少年的不平的心。 当然,除了辈分本就比少年小的小师妹燕黛。 「不可能!」顾凌道:「陈掌门唯一的女儿在三年前被魔族掳走,回来时已身中剧毒无药可愈,一直昏迷至今,而且陈少主也不叫你这个破名。」 陈君惜理了理被夜风吹凌乱的额发,心想原来还有这么一件事,她悠悠开口:「若是不换个名字,那我来朝鸣第一天不就被你得知身份了么。」 「难怪。」顾凌回忆道:「师尊从不轻易收来路不明的人,却在三年前出去会友归时带回个你,不经考核直接收入门下,竟是因你是陈掌门的女儿。」 感情往日里对她诸多看不惯,其实是在吃楚云曦对她的醋。 陈君惜道:「明白了?」 顾凌摇头,警惕的看着她:「说不通。」 「哪里不通?」陈君惜反问。 顾凌质问道:「你即是玄静宗少主,又何必隐瞒自己身份来我们朝鸣派拜师,为什么不大大方方亮出来,再者,你魔毒入髓,又怎么会突然醒过来。」 陈君惜有心回答,可怜她也不知道,实在无从解惑。为今之计只能虚心请教那位了。 「系统阁下,劳烦为小女子提供提一下提词器,不胜感激。」 【……】 无响应。 陈君惜逐渐习惯这玩意阴晴不定的脾气,只得自己独立思索一番,一边猜测一边对顾凌道:「凌儿有所不知,三年前,我身上魔毒毫无徵兆消失,父亲觉得蹊跷,担心是魔族设的团套,便将我甦醒的事隐瞒了下来,可我又不能终身圈于室中不见天日,所以千里请来了楚长老,为我隐姓埋名」 隔着打开着的窗,顾凌双手抱臂,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哼道:「怪不得一身毛病,原来是『情有可原』。」 陈君惜:你俩彼此彼此。 顾凌话音一转:「即便如此,你也不能仗着身份胡作非为,毒害大师姐和顶撞师尊这两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陈君惜忘记这是第几次替原主给人道歉了:「是我做的不对,我已经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并诚恳的向师尊和师姐道了歉,得到了她们……咳,师姐的原谅。」 最后半句话说的有些含煳。 高冷师尊不仅没有原谅她,反而好像更厌恶她了。回想起那身溅血的衣裳,似乎价格不菲。 啧,任务半点没进行,还得先给原主擦干净屁股,这分明是在为难人。 顾凌:「师姐那是心善不与你计较,我一点都不相信你会知错就改,别以为我会因你是陈掌门的女儿就高看你两眼,放任你这种朽木胡作非为,只会成为危害朝鸣的隐祸!」 【检测到宿主的困难,梦想成真系统为您解忧。请宿主有感情的朗读下文:师弟真是恶人先告状,当真看不见自己的问题吗?】 陈君惜:「……」 哪只眼看见她有困难了!?刚刚怎么不出来救场?眼看要洗白了,这种时候出来捣什么乱!是不是看不顺眼她,故意给她找揍的,就算坑队友也不能这么坑呀。 互相帮助才能共赢啊!没有一点团队精神。 陈君惜面无表情读台词:「师弟真是恶人先告状,当着看不见自己的问题?你在门派里的名声比我好得了多少?我不信你听不到他们在背后如何议论的你:嚣张跋扈的小少爷还是待在家里享福的好,吃什么修行的苦。」 少年瞬间气的脖子通红,食指颤颤巍巍的指着她,恼羞成怒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你简直是……你、你……」 念完台词后系统大哥没再作妖,陈君惜对着少年露出个慈爱的笑,伸手揉了把对方松软的头顶:「外面风凉,进来喝口热茶吧。」 顾凌被她前后转变的两种态度弄的一懵,愤怒地向后一撤避开那只手,丢下一句「你有病!」甩身就走。 陈君惜看着少年青涩抽条的背影,提声道:「今夜无意听到的,麻烦凌儿帮我保密。」 少年头也不回拐出院门。 小屁孩。 陈君惜含笑,最后望了眼夜空中挂着的那抹大银盘,关窗在梳妆檯前坐下。 抬眼对上那面偌大的铜镜,陈君惜勐然愣住了,后背悄然升起一层冷汗。 按说一连几天经歷无数件诡异的事,之后碰见再离谱的也该觉得平淡无奇,可面对眼前这副不可思议的场景,陈君惜头皮发麻。 第11页 镜子里和她有着一样外貌的女子笑意盈盈开口:「君惜姑娘,您好,我是陈梯,玄静宗宗主陈望津之女陈梯,很高兴认识你。」 原主现世! 慢着,这是怎么回事?按照一般小说的套路,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啊。 陈君惜镇静道:「陈少宗主,初次见面,小女子有些问题想同你请教。」 陈梯似早有预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许多事情我也未曾捋清楚,君惜姑娘,我出现时间有限,希望你能挑对自己重要的事问。」 时间紧迫,凭着一般套路,对方随时有可能消失,陈君惜也不客气,直奔主题:「你与裘千雪什么关系?」 陈梯不假思索:「互利关系。她帮我对付楚云曦,我助她扬名立万。」 「三年前,是谁治好了你身上魔毒?」 陈梯回道:「楚云曦。」 和陈君惜猜测的一样,她继续问:「你和她之间有什么恩怨?」 陈梯道:「此事说来话长,一时半刻讲不清楚……」 陈君惜打断她:「说清楚。」 讲不清楚也得讲,人命关天的大事,万一她一不小再次说错话惹怒了对方,十几个巴掌招唿过来,没个一年半载都醒不来。 而且身为红娘,遭当事人嫌弃还怎么说媒,留个她的时间不多了,再不行动就要吐血而亡了。 「我和她之间……」镜子里的女子眼底隐隐带着恨意:「存着永远也无法湮灭的血海深仇。」 陈君惜倾耳聆听。 陈梯垂目:「君惜姑娘,你觉得楚云曦是个怎样的人。」 陈君惜如实道:「不好说,我不清楚。」 陈梯微微眯眼:「她是个睚眦必报的可恨之人。」 陈君惜皱眉。 陈梯陷入回忆:「我幼时与母亲生活在一个偏僻的边陲小镇,虽然家境贫苦,但乐在其中。直到楚云曦的到来,她将这一切统统扔进了熊熊烈火中化为了灰烬。」 「那年我十四,和母亲在黑市上遇见了被关在笼子里贩卖的楚云曦,她当年约摸十七岁,她自己说的。母亲心肠太善,用自己存了半辈子的嫁妆把人给赎回了家,每天好吃好喝的供着,始终无视着我的不满。」 「她就这样在我家白吃白喝了整整两年。那天,一群修士突然出现在镇上,满街的张贴追捕令,到处搜寻从诛仙台掏出来的魔族后羿。我看到了,画像上的人就是楚云曦……她是魔尊的后羿。」 「我很害怕她会伤害我们,慌乱的跑回家告诉母亲,母亲却说什么也不把人交出去,修士来我家搜寻了三遍,每一次母亲都让楚云曦躲进米缸里,堪堪矇混过关,我想揭穿,结果被母亲狠狠打了一顿。」 「我实在不明白母亲的做法,居然把一个危险的魔族藏在家里,难道不怕被杀害吗?一想到自己每天跟一个魔头同吃同睡,我就心慌的夜不能寐,终于有一天我受不了,我藉由把楚云曦带出了家门,将她交给了提前跟我商量好了的一个修士——君惜姑娘,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陈君惜沉默不语。 陈梯自顾自道:「她是魔族的怪物,留着她就是危险,我不能让自己的母亲成日跟一个魔头生活在一起……你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吗?」 陈君惜:「……什么?」 陈梯迅速红了眼眶:「楚云曦没有被抓回诛仙台,她在半路上逃了回来,施了一把邪火烧死了在屋子睡觉的母亲,我侥倖逃走,跋山涉水去玄静宗投靠了多年前抛弃我们母女的陈望津。」 「多年后,我再次听到楚云曦的消息时,她已经是朝鸣派的二长老了,我有幸在孟鹤真人的寿宴上见到了她。之前重重心酸涌上心头,我过去找她,她却怕我揭穿她魔族的身份,串通魔族妖祟将我掳了去下毒后才放心送了回来。」 「我沉睡数年,父亲无法忍受,无奈下去找了楚云曦谈条件,才给我解了毒。楚云曦依旧放心不下,便将我带回了朝鸣派留在身边监视。」陈梯抬眼:「这就是事情的经过,君惜姑娘,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陈君惜没有立刻出声,默默在心里感慨。 俩人之间隔着这么多恩怨,一见面就恨不得给对方来上一刀,在外人面前还要做出一副师徒和睦的表现,挺不容易的。 要评价谁对谁错,陈君惜一时还真说不上来,一个太过偏激,一个锱铢必较报復心太重。 她安安静静和镜子里的人对视了一会,开口道:「少宗主,楚云曦杀害了你的母亲,你不想报仇吗?」 陈梯闻言一愣,有些慌乱的移看视线:「自是想的,所以才会和裘千雪合作。」 陈君惜煞有介事般点点头,偷偷掩嘴打了哈欠,双眼一弯:「我暂时没什么要问的了。」 了解到了前因后果,她总算知道楚云曦对她的敌意从哪里来的了,也是够刺激,开局就是血海深仇。 以后可怎么面对她师尊,陈君惜开始头疼。 不管了,硬着头皮强上,无论怎样也得把楚云曦和尚婉清弄到鳞州谈恋爱去。 「君惜姑娘。」陈梯冷不丁道:「我如今被困于镜中,行事诸多不便,可否帮我一个忙。」 陈君惜热情道:「少宗主尽管开口,君惜一定尽心去做。」 毕竟占了人家身体,还不得多多益善。 陈梯道:「掀开床头的被子,下面有一个暗格,我在里面放了一封信,麻烦君惜姑娘三日后将信送到上下城中赵家三少爷手中。」 第12页 陈君惜刚要答应,镜子人突然不动了,下一秒那张脸和她做着同样的呆愣表情。 来无影去无踪。 月过中天,还有人在为如何劝说自己师尊松口发愁。 陈君惜平躺在床上,瞪了一夜的天花板,外面晨雾蒙蒙,她翻身下床,悠悠打开门扉,一股淡淡的饭香飘过,她眼睛一亮,心里有了主意。 第6章 师尊向来善解人意 案上的青青绿绿的热粥冒着白气,楚云曦只一眼就嫌弃的移开视线,冷冷道:「拿走。」 陈君惜做贼心虚的捻了捻烫红的指尖,笑容款款:「良田万顷,日食一升,师尊趁热用膳吧。」 真不能怪她厨艺差,想当年出轨被老妈老爸扫地出门跟小女朋友在外面租房子住,一日三餐都是她亲力亲为,什么「霸王别姬」、「牡丹燕菜」统统手到擒来。 其实根本问题还是出在道具上,她之前做饭用的是天燃气,所以谁能告诉她如何钻木取火?火摺子找不到,施法她又没那本事,鼓捣了半天才勉勉强强燃着了火;其次就是佐料,她从来没有见过石头大小的盐块,还有一堆闻所未闻奇形怪状的菜,一瞬间陈君惜差点以为自己是来到了荒野求生。 楚云曦凉凉看过来:「你做的?」 「不是弟子。」自从上次不欢而散,陈君惜一想到楚云曦的名字就脸疼,此时此刻第二次见面更是莫名发憷。怕无意一句话惹到对方,接着一个巴掌兜过来,更何况听陈梯所言,对方还是个有仇必报的,大概率她已经被列入黑名单里了。 她无比真挚的道:「是师姐特地为师尊您做早饭,知道您忌荤油,卯时就起身去后山采的蔬菜,新鲜又不失荣养。」 楚云曦微微蹙眉:「伤未好全瞎折腾什么。」 陈君惜温声道:「在师姐心里,您比她的身体重要。」 【叮咚——!】 【检测到目标人物楚云曦好感度产生上升趋势,截止目前为15%。宿主再接再厉,未来光明一片,祝您旅途愉快!】 陈君惜心情顿时拨云见日,愉悦了不少。 不但没有挨骂,还提升了楚云曦对尚婉清的好感度,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而且,如此看来,她师尊对尚婉清的细緻周到十分受用。 楚云曦一言难尽的盯着那碗惨不忍睹的粥好一会儿,经过一番思想斗争,终于屈尊拿起勺子喝了一口,评价道:「尚可。」 陈君惜看着对方那张沉鱼落雁脸上有一瞬微不察觉的变化,心里不禁佩服爱情的伟大,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不过话说她做的粥真的很难以下咽吗,方才着急送过来,没来得及尝,现在看样子应该不怎么好吃。 「她为何不亲自过来?」楚云曦冷不丁问。 陈君惜娴熟的一本正经瞎扯:「凌儿修习心法不得要领,师姐过去指点了,交代弟子务必把粥带给您。」 楚云曦抬眼,明明生着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放在这人脸上硬是占了七分冷漠,剩下三分是疏离。 「徒儿的剑术练的如何了?」楚云曦突然诘问。 有了前车之鑑,陈君惜正准备说还没有练完搪塞过去,楚云曦先一步开口:「听婉清说你已经练完了。」 陈君惜:「……是。」 楚云曦不明意味的冷笑一声,起身扔了把剑过来。 陈君惜第一时间想的是落寒剑,接到手里才发现不是,只是一把普通的修习剑。且不说楚云曦舍不捨得把上古宝剑给她用,就算给她也没命拿。 楚云曦倚在山水屏风前,悠然自得道:「来一遍让为师看看。」 在善良慈悲的女主角面前可以矇混过关,在精明的师尊这里陈君惜真没有胆量班门弄斧,她抬手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 【梦想成真系统为您解忧,请宿主有感情的朗读下文】 陈君惜看着提词器一阵头痛,她声情并茂道:「你是故意的,明知道我施不出来法。」 系统大哥你认真一点好吗?人家怎么会知道眼前这个冒牌货是个绣花枕头,谁又能想到自己徒弟被掉包了呢。 令她意外的是楚云曦没有生气,反而一脸揶揄道:「囚水牢里的水贯通仙池,有堕身化骨之效,你待了两个时辰,导致暂时失去了修为。」 「……」她师尊好狠的心,陈君惜垂眸道:「师尊,除魔大会在即,不日我们便要启程前往诛仙台,弟子修为尽散,恐怕会拖大家后腿。」 楚云曦细眉一挑:「你在怪为师?」 陈君惜道:「不敢,弟子只是想为修仙界出一份绵薄之力。」 她师尊不知道的是,即使她没有被关囚水牢也不可能有修为。 楚云曦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矛盾至极,你不说除魔的事为师还当你不知道,你大师姐修为远超你们,你却给她下/毒,就不怕耽搁了时间?现在怪我废了你的修为,没有一丝悔改之心!」 随话音落下的还有直面甩过来的茶盏,陈君惜眼疾手快躲开,脚边一声炸裂,瓷片四迸,热水溅在了手背上,差点把眼泪疼出来。 这人怎么动不动就实施暴力呢。 大师姐以后有的受了。 陈君惜悻悻下跪:「……师尊。」 好心情没维持住三秒种就又不见了。 楚云曦霜眸里倒映着地上消瘦的人:「我以前纵容你寻事生非是给陈宗主面子,谁曾料到你竟对你师姐起了杀心。明面上我的确拿你没法子,可背地里那一套不止你一个会玩。我最后警告一次,适可而止。」 第13页 陈君惜听的瑟瑟发抖:「弟子谨记,以后不会再惹师尊动怒了。」 楚云曦嗤笑,显然不信。 「没什么事就下去吧。」楚云曦摆手赶人。 陈君惜也想迅速逃离,但是目的还没有达到。本来计划着亲自熬碗粥让对方高兴的时候开口,现在这情况只能策驽砺钝。 「等一下,弟子有事禀告。」 楚云曦置若罔闻,直径绕过她往内室走去:「下回再说。」 「鳞州百姓受难师尊岂能坐视不理。」陈君惜高声道。 楚云曦踏入内室,伸手关门:「你若闲的慌就替你邱师弟挑水去。」 「师尊!」陈君惜背对着人跪在地板上,嵴背挺直:「您可以不听掌门的话,但是不能看着无辜百姓流离失所、妻离子散。魔族猖狂,不可任其作孽。」 身后传了门扉轻合的动响,隔着墙,楚云曦声音有些失真:「不能治其根本,一切皆是徒劳。」 陈君惜心里嘆气,缓缓开口:「六年前鳞州瘟疫横行,感染者不出半日便全身溃烂而死,病因迟迟查不出来,百姓如同凌迟的囚犯,每一天都是折磨。在他们最无助的时候,是师尊歼灭了投放瘟疫的邪祟,救他们于水深火热之中,让鳞州重见白日……他们再次落难,作为恩人的师尊难道不想去看看吗?」 没有人回答她。 陈君惜起身走至内室门前:「师尊,弟子进来了。」 她擅自推门而入,对着矮榻上阅览书籍的人道:「弟子虽然愚钝,但明白您的意思。不过有人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是整个鳞州城的人。我们既选择了修行这条路,就应该担起应有的责任。」 楚云曦放下书:「若不是清楚你的为人,为师差点就被你的情怀给感动了。」 陈君惜仔细看了一眼,并没有在那张脸上看见「感动」二字。 【检测到宿主的困难,梦想成真系统为您解忧,请宿主有感情的朗读下文】 陈君惜对着东西已经免疫,只默默祈求系统大哥下手轻点。 陈君惜照本宣科:「我知道你厌恶我,正好我也不喜你,你我之间只有交易关系,你大可不必对我说这种话。」 什么乱七八糟的话,这种前后落差真的很容易让人精分。 楚云曦没有被这大言不惭的话激怒,与其说没有被激动,倒不如讲对方压根对她的话不以为然。 楚云曦看着她若有所思,最后道:「在我看来,你方才说的那些无非空话,若是不信,我便让你亲自体验一回。」 陈君惜心中一喜,听见对方说:「为师同意你去鳞州。现在把你师姐和顾凌他们叫过来,我吩咐一些事情便出发。」 陈君惜点头就应,愉快的出了门。 等陈君惜带着尚、顾、燕三人重新回到屋子里时,发现除了她师尊,旁边多出来一位颜如冠玉的男子,看模样和尚婉清与顾凌他们年纪看着差不多大。 四人整整齐齐一排给楚云曦见礼:「师尊。」 楚云曦靠座于宽椅中,开口道:「鳞州城百姓遭害,此行只为解难,不可图生其他事端。」 解难固然重要,但感情才是关键,陈君惜在心里计划着如何给两个目标人物制造机会。 顾凌昂首道:「师尊放心,弟子定会降了那作祟的孽障,还百姓安定,为我们朝鸣派扬名。」 楚云曦敷衍点头,继续道:「尽自己所能,但首先要保证自身安全,不准善作主张,遇见棘手的事就给为师传信。」 陈君惜:「好……」 慢着!怎么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小师妹燕黛柔声细语,问出了她想问道:「师尊不同我们一起吗?」 楚云曦道:「为师有其他事情要办,暂时无法抽身,这事便全权交给你们几个去做,凡事多做思考,切勿急于求成。」 燕黛垂头道:「弟子知道了。」 陈君惜裂开了,她废口废舌忙活了大半天,结果目标人物都去不全,那她的任务该怎么办?两个主角的感情不升温,她就要接受坑人系统的惩罚,想想还真是悲惨。 每一对幸福美满的情侣背后都有一个承担后果的伟大女人。 她朝尚婉清那边看了一眼,对方肉眼可见的失落。 这个楚云曦真是不会把握机会,什么重要的事居然要放弃与未来妻子的甜蜜旅行。 楚云曦对着自己几个徒弟道:「这算是你们第一次独自出门歷练,为师多少有些担心,便从你们倾赫师叔那里接了位帮手过来,有什么取决不定的都可以找你们纪宵师兄,他比你们其中任何一个都稳重。」 「纪宵向各位师弟师妹问好,希望在接下来的三日里能够友好相处,共同为朝鸣派立一大功。」只见男子举手投足见透着利落与雅然。 几个人挨着简单打了个招唿,陈君惜听见离自己最近的顾凌小声嘟囔了一句:「装模作样。」 陈君惜无奈摇头,替纪宵感到委屈,第一次见面就惹到了这位小祖宗。 「三日之后务必完成任务回来。」楚云曦叮嘱道。随后想起了什么,语气里带着只有陈君惜能听出来的幸灾乐祸:「惜儿前日练习心法伤了内力,无法施法,你们几个多担待一下,莫要御剑了,改为马车吧。」 陈君惜:「……」 她师尊真是善解人意,关爱徒弟。 第14页 第7章 知府大人是非不分 夕阳笼罩,晚风吹拂,街边的小摊欲撤。 五人便装出行,依旧惹来行人驻足好奇探看。 「顾凌师弟。」纪宵兴然发问:「你可知鳞州城以何闻名?」 陈君惜心生好奇。 顾凌俊俏小脸一副不屑表情,手间摺扇「唰」的展开,簌簌摇着清风:「以画闻名。」 纪宵年岁本就比他大,对于对方称唿他「师弟」倒没多大反应。 尚婉清问道:「不知是哪副名画?」 【叮咚——!】 【温馨提示,目标人物发问,宿主必需作答,如果无法作答,系统将会准备临时提词器帮助宿主解决问题】 陈君惜对无理取闹的系统大哥很无语,人家这哪里是问她的,分明是问知道的人,这几个人当中哪个都比她知道的多,她压根就没有做功课,何必强人所难呢。 【检测到宿主的困难,系统已提供提词器,请宿主有感情的朗读下文】 陈君惜大致扫了遍内容。 偶尔装b也是炮灰反派必不可少的行为。 她身为与生俱来的白富美,最擅长端一派静淑淡雅气质装b:「师姐知道鳞州城兴于何时吗?」 尚婉清羞惭摇头:「不知。」 顾凌道:「前任知府赵冠华是位高举的才子,在来鳞州上任的途中遭遇山匪,知府夫人刘氏身受重伤,没来得及入城便撒手人寰。赵冠华为逝去的刘氏作诗无数,却无法再见妻子一面,于是重金广招画师为刘氏画像,一时间文人骚客齐聚鳞州,荣街盛景远近闻名。」 陈君惜咬牙,小屁孩抢她的台词。 燕黛感慨道:「这位前任知府是个钟情的好男子。」 陈君惜抿嘴一笑:「师妹觉得他钟情是因为凌儿只讲了前半段。」 燕黛疑惑:「后面发生了什么变故?」 陈君惜笑眯眯看向顾凌:「凌儿不妨把后面的事说于大师姐和师妹听听。」 顾凌偏头,一副不配合:「二三其德,有始无终,不提也罢。」 「那便只能我来讲了。」陈君惜正中心意,缓缓道来:「重金求画的那两个月间,府衙门客接连不绝,一张张画像叠摞公案一人之高,却没有一令使赵大人满意。」 尚婉清感触到:「逝者如斯夫,在赵大人眼中,他的妻子是世间的独一无二,即使画的再像,也不及心中那人的万分之一。」 陈君惜心中冷笑,面上柔情似水:「师姐,人非磐石,心难古。」 她接着讲道:「在赵大人心灰意冷准备放弃之时,一位声称『白沖居士』的人出现了,自言是退世隐居二十余载的宫廷画师,之前负责给歷代帝王画像。今日被知府大人的痴情感动,特地入世未对方逝去的夫人作像。」 落日余晖潵在几人身上,陈君惜嗓音柔和细腻:「自此一副绝世名画出世了。赵大人设宴重谢了白沖真人,之后的日日夜夜靠着这副画睹物思人,传递相思。」 「后来呢?」尚婉清道:「世上当真有人能将他人心中所念描募出来?」 「师姐心细如髮,一听便察觉到了其中不对。」陈君惜这时也不忘恭维女主角两句。紧接着道:「不过三日,这画化形了。」 尚婉清沉声道:「妖祟作乱。」 燕黛:「和那个白沖居士有关!」 陈君惜颔首:「正是。画妖善迷人心智,赵大人着了道,深陷其中,日夜糜烂、不务公事,最后……咳,而亡。」 顾凌冷哼:「说那么好听做什么,赵冠华分明就是本心不坚,自愿沉沦,这种人死了活该。」 陈君惜不可置否。 纪宵被顾凌的嫉恶如仇逗乐:「凌儿性子直爽,怪不得惹掌门喜爱。」 顾凌却曲解了对方的意思,双眼瞪过去:「比不得你貌是情非。」 纪宵嘴角笑意更深。 顾凌白眼一翻,小声低骂:「莫名其妙。」 尚婉清对着自家小师弟一阵无奈,把歪了的话拉回正题:「那位白沖居士的目的是什么?」 提词器上的字到了底,陈君惜屈躬下问:「系统阁下,劳烦将提词器翻一下页。」 【……】 「……」每次都这样。 「官府颓靡,百姓遭殃。」陈君惜再次凭着自己的脑细胞开始胡编加推测:「这便是他的目的,有人怀疑白沖是魔族派来的为祸人间的。」 纪宵开口道:「三十年前的旧事,我们也只是从别人嘴里拿来一说,也不必追究的太深,而且赵冠华死后,白沖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事实到底如何谁都说不准。」 燕黛沉思道:「可是我还有一个疑问,白沖不见了,那画妖去哪了?」 顾凌没好气道:「哪也没去,被现任知府一把火烧了。」 燕黛撇了撇嘴没说话。 陈君惜揉了揉她的脑袋,温声道:「天要黑了,我们寻个住处安顿下吃点东西吧。」 几个人从朝鸣一路过来,没有御剑也没有坐马车,纯属靠着两条腿徒步走,从大早上走到日落西山,早已飢肠辘辘,没有一丝修为的陈君惜更甚。 几人四处分开寻找客栈。 陈君惜正走着,徒然瞥到不远处地上有一团漆黑的东西朝这边迅速移动。没给她躲开的时间,那团已经撞上了小腿。 她这才看清,原来是只狼狈的狸猫,陈君惜俯身把这小东西抱进怀里,察觉到对方在不住发抖,低头一瞧,母指宽的后腿软趴趴的耷拉着,应是折了。 第15页 不等猜想原因,眼前伸来一只粗糙带茧的大手,粗暴的把猫拎了过去。 陈君惜错愕抬头,对上一个高大黝黑的壮汉,后面还整整齐齐站着三个,穿着统一是府衙衙役的装扮。 狸猫在那只强硬的手里剧烈挣扎,嘴里嘶叫,尖锐的爪子在壮汉的手背上划了几道红印子。 「畜生!」壮汉嗟了口唾沫,甩手蓄力一丢,狸猫狠狠摔在地上,痛苦的来回翻腾。 陈君惜大惊,迅速上前去查看,那壮汉出手擒她,却被旁边突然伸来的剑格挡住,纪宵持剑道:「公差何必与一只小小牲畜计较。」 壮汉退开几步,横眉竖眼:「你懂个屁!识相的快点把猫交上来,不然别怪本大爷不客气。」 顾凌从纪宵身后出来,青扇簌簌煽动,秀髮微起,讥讽道:「怪不得鳞州城近日不太平,有你这种粗鄙之人嚣张跋扈,想太平也难。」 壮汉大怒,喝道:「哪来的黄毛宵小,竟敢诋毁府衙官宦,是嫌命长么!」 顾凌轻蔑评价道:「敢做不敢承认,只会当疯狗咬人。」 壮汉恼羞成怒,正要发作,陈君惜开口阻道:「小女子斗胆问公差大人,为何要这般对此猫。」 她把狸猫重新搂在怀里,缓缓站直,好声道:「大人总要有个这么做的理由吧。」 壮汉口气狂大:「一群从外地刚来的,不搞清缘由就胡乱干扰官府办案,好意思在这里趾高气教训本大爷,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干了什么蠢事。」 陈君惜轻笑:「不知者无罪,望大人多担待些,可是小女子实在想不通您办的案子和一只猫有什么联繫。」 壮汉被她的好脾气弄的有些诧异,上下打量了陈君惜一番,粗声道:「你们只需要配合把猫交出来,不该打听的不要乱打听。」 双方争持之时,街头跑出来一位步履慌乱焦急的女子,刚冲到壮汉跟前就「嘭」一声跪下连连磕头,扯着对方的衣摆哭乞道:「求求您了公差大人,求您把猫还给奴家吧,它真不是兇手,奴家养了它那么多年,怎么可能会是妖呢……」 看着眼前场景,陈君惜心有所想。 壮汉抬脚把人踢开:「知府大人吩咐,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本大爷今天放了它,等来日酿成大祸,谁承担后果?你吗?!」 女子捂着被踢到了腹部无助哭泣:「可是它真的不是杀人的妖怪,我可以保证的……放过它吧,求求您放了它……」 尚婉清看不下去,过去把人小心扶了起来,面朝壮汉道:「凡事皆有度,过则反。知府大人若真是这么吩咐的,怕是难以安抚民心。」 「知府大人做什么轮得到你置喙?」壮汉斥道。 陈君惜嘆气,秀才遇到兵,千万不要讲道理,因为根本不进对方耳朵。 还有这个知府大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把整个城中的猫抓出来有什么用,人家真正的妖怪真会乖乖站在那里任你捕获? 如果是,那绝对是脑子不顶用的。 壮汉扭头直径朝她走来:「耽搁了时辰你们谁都担待不起,速速把猫交过来。」 陈君惜岿然不动:「如果公差大人执意要将这只猫带走,恕小女子不能听从。」 顾凌挡在她身前,仰首对峙:「你家大人是个没用的窝囊废,你想要做听命于窝囊废的走狗吗?」 壮汉危险的眯起眼:「看来你这张嘴痒的厉害——来人!把这群藏匿嫌疑犯的人给压去衙门,让知府大人亲自教训。」 「谁敢动手!」顾凌手握上剑柄欲抽,陈君惜按下了他的动作,递给对方一个安抚性的眼神,张口道:「我们不远千里来到鳞州城,既然公差大人邀请我们去衙门做客,为何不去拜见一下那位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的知府大人呢。」 尚、顾、燕、纪:「……」 壮汉:「……」我什么时候说邀请你们去做客了?! 陈君惜笑的人畜无害:「第一次来不识路,劳烦公差大人引一下道。」 壮汉:「……把这几个人给我绑回去!」 第8章 兇残猫妖为祸一方 有个词说的当真好,「百闻不如一见」,陈君惜望着公堂案后歪瓜裂枣、肥大腰圆的知府大人,心想还挺符合本尊「昏庸无能」的人设。 贺万仇眯着那双细窄的眼睛,审视堂下几人,端的一幅官腔,不明所以朝壮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堂下都是什么人?」 壮汉抱拳道:「回大人,这几个刁民是从外地来的。方才小的正在办案,他们不由分说劫走嫌疑犯,妨碍公务,还出口污衊大人你,小的便将他们抓了回来,交给您定夺。」 尚婉清与纪宵泰然自若,顾凌翻了个白眼,燕黛小脸有些愤愤不甘。 陈君惜抱着猫感觉颇有些荒唐,这世道猫都成了嫌疑犯,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贺万仇浑浊的眼珠子在几人的身上转换了几番,最后伸出手指点了点陈君惜,恹沓沓道:「你,上前把猫交给本官。」 「大人,」陈君惜不为所动:「在来府衙点途中,小女子耳中听进去几句百姓的碎言。城里猫妖行兇,死伤无数,大家都是肉体凡胎治其不得,小女子觉得大人应当寻位修士将猫妖制服。将城中的猫赶尽杀绝这种办法实在残忍。」 「本官如何行事需要你来教?」贺万仇心慵意懒。 第16页 陈君惜暗暗呸了一声,果然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跟班,连说出的话都如出一辙。 贺万仇敦实的身体瘫在太师椅中:「本官也想请位修士帮忙,可是玄静派陈掌门送信于朝鸣派五天有余,迟迟不见有人来,难道本官就这么坐以待毙的等着什么都不干?」 他打了个漫长的哈欠,接着道:「不过是几只畜生的命,没了便没了,若是真的能就此抓住猫妖,它们死得其所。」 陈君惜默道:异想天开。 燕黛轻轻拉着她的衣袖,眼睛微红,对贺万仇反驳道:「它们也仅此一条生命,你不能轻贱。」 贺万仇短促的哼了一声,开口道:「你们知道城中到现在已经死了多少人了吗?二十六条人命!整整二十六,如果就这么持续下去,鳞州城迟早一天人去楼空,他朝鸣派目空四海,本官高攀不上,杀几条猫还要被说三道四!」 陈君惜清风云淡,莞尔道:「知府大人心繫百姓,杀几只猫固然没什么,就是怕这般举动会激怒猫妖,对方变本加厉的行兇 ,到时再想控制可就难了。」 这话正中贺万仇心口,他犹豫问道:「……那你说如何是好?」 陈君惜敢相信,这个知府大人不仅没脑子,记性还差。她勾唇淡笑:「这是大人身为该操心的事,小女子无权干涉 。」 尚婉清眼神异样的看过来,顾凌奇道:「她什么时候这么能言善辩了?以前不是只会二话不说就上手。」 尚婉清摇头,道:「二师妹似乎……变了。」 顾凌贊同,但不知所以:「究竟是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尚婉清斟酌着措辞:「当是……少了分执拗,多了分狡黠。」 她上前一步,作揖道:「大人,在下的师妹说的不错,为今之计只有尽快请修士除妖,才能彻底平息祸乱。」 贺万仇道:「它朝鸣派的人不着急,难不成要让本官亲自去请他们下山?」 顾凌嗤道:「凭你这般态度,就算亲自去请,人家也不会来。」 贺万仇面部肌肉一跳,凹深的皱纹紧紧拧起,嗔目道:「好大的胆子,居然在公堂上出言不逊,本官岂能容你嚣张——孙彪!」 壮汉孙彪随时待命:「在!」 贺万仇死死盯着高挑俊秀的少令:「赏他五十大板,让他知道知道大言不惭的后果。」 孙彪还未来得及动作,只见一道白光从眼前闪过,下一刻一柄锋利宝剑横在了脖颈。 几个年轻人见怪不怪,剩下的一众衙役都是一副惶恐错愕的表情。 陈君惜一旁静静的看着,这孩子憋了一路,可算把剑给亮了出来。 刀刃面前,孙彪埂着脖子不敢轻举妄动:「……你!」 一声惊堂木下,贺万仇大怒:「你、你们简直目无王法,公堂之上不允许携带武器,还不快快收起来。」 顾凌冷笑:「我不收,你待如何?」 陈君惜在心里替贺万仇回答:还能如何,自然是无可奈何。 贺万仇怒髮冲冠:「反了天了,本官不会任你们胡作非为的——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把他们全部抓起来扔进大牢里!」 两排衙役面面相觑,皆无人所动,因为他们闻到了一股奇异有熟悉的香料味。 尚婉清正慢条斯理的把一小白瓷瓶封上盖子,收进了腰间,朝贺万仇一欠身:「无意冲撞了大人,婉清自知理亏,在此向大人道歉。只是大人故意为难我等,实在难以沉住气,望大人海涵。」 陈君惜侧身悄声请教纪宵:「那瓶里面是何物?」 纪宵疑诧的看了她一眼,但也只是仅仅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解惑道:「名为『十三香』,市井常见幻药,材料奇特,中招者会产生七魂六魄被打混的错觉,整个人软绵无力,无自主思索能力,故名『十三香』。」 陈君惜明了,升级版的「软筋散」。她疑问道:「为什么我们没有中招?」 纪宵道:「十三香的重点不在『香』,而是『料』上,闻其者无异,沾其香调者中招。」 贺万仇对着这堆人一阵难噎,指了指尚婉清,又指了指拿剑对着孙彪的顾凌,最后看向陈君惜,话音发着抖:「你们到底想干什?」 纪宵直言道:「放了那些猫,妖物我们帮大人降除。」 「你们?」贺万仇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你们懂如何……」 话音戛然而止,门口跌跌撞撞跑进了一位华衣妇人,模样惊恐:「老爷!不好了老爷……出大事了!」 那妇人刚踏进门槛,陈君惜着实被惊艷了一瞬,那妇人两鬓斑白,看起来四十多岁,可那模子生实在生的艷媚,风韵犹存,可以想像到年轻人时有何等姿色。 这是陈君惜穿越过来后,除去楚云曦在前,可称得上绝色佳人的,不过好看归好看,还是不及她师尊高洁又娇艷欲滴。 贺万仇起身执起妇人的手:「夫人莫急,发生了什么事,慢慢说。」 妇人眼眶通红,捂嘴哽咽道:「瓒儿……瓒儿遇害了,在他屋门口……」 陈君惜眼睁睁看着贺万仇浑身抖了两下,那双细窄的眼奇蹟般睁大了,呆滞了几秒,他嘶吼了声「瓒儿」,大步冲出了大堂外的黑夜中。 陈君惜随后跟上,却在门外被两个护卫拦住,脸前那两个交叉的大粗棍让她有些头疼,正当她准备施展自己的语言技术时,身后跟上来的尚婉清一个甩袖,那两个护卫像是被人当胸狠狠打了一拳,惨烈的后仰结实地摔在地上 。 第17页 豁,原来善良的女主也有这一面。 尚婉清道:「我们去看看。」 陈君惜点头,五人跟着在前面顶着「宰相肚」狂跑的贺万仇穿过九曲迴廊,来到一处房前。 夜风习习,月明星稀。 屋门前两颗晃动的红灯笼发着昏暗幽深的光,红穗上正一滴一滴的往下掉血,晕染了整片檐廊下的木地板。 两颗灯笼中间愕然挂一个人,说具体点,那根本就是一具残破不堪的尸体。一根银筷穿透额头深深扎在后面的木樑里,将人死死钉在上面,被抓的血肉模煳的脸已经看不清本来模样,身上是大大小小基本上全是咬伤,大部分皮肉已被咬的不知所踪,连接着的骨头都被一起嚼断。 庭院槐树茂处,枝叶莎莎摇曳,黑影涌动,那具尸体静谧的挂在那里,像地狱里的死囚,阴森可怖。 陈君惜死死咬着牙关才没让自己失态的叫出来,可身侧紧挨着她的燕黛发出一声惊叫,吓的她一激灵,赶紧上前一步遮住对方的视线。 其余三人不约而同深深蹙眉。 贺万仇则是呆呆愣了片刻,「扑通」跪下嚎啕大哭:「瓒儿啊!我的弟弟,你怎么就这么走了……让兄长我可怎么活……我贺万仇发誓,一定要把那千刀万剐的妖怪抓到给你报仇……」 妇人手帕抹着眼泪,跟着一起跪下掉眼泪:「老爷……」 【叮咚——!】 【检测到宿主遇到困难,系统有解决难题功能,可供宿主随意使用】 「多谢阁下,心意我心领了,小女子可以自行解决。」 笑话,使用它做什么,给自己找坑跳吗?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就不信对方会真的帮她。 纪宵低声道:「这妖真是狂妄兇残。」 陈君惜心中一凛,抱着猫走到贺万仇跟前,温声安慰道:「逝者已逝,大人不要太过伤心。猫妖杀害了这么多人,我们需振作起来,尽快将其擒住,防止它伤害更多的人。」 贺万仇苦笑:「说的轻松,你能将它抓住?」 陈君惜轻语道:「不能也得抓,陈掌门既然送信将此事嘱託给了我们朝鸣派,我们就必须尽其所能完成。」 贺万仇一怔,不哭了,惊讶的声音变了调:「你们是朝鸣派的仙人?!」 刚才还「那群修士」的叫,现在立马换了种态度,这转变堪比眨眼速度。 陈君惜点头:「正是。」 贺万仇沉思一时,质问道:「那你们为什么方才不说?」 因为想观赏你跳大神,陈君惜自然没实话实说,她道:「事出突然,没来得及说。大人,猫妖转眼又害了条人命,还是您的弟弟,之后还会有别人的兄弟姊妹遇害,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贺万仇狐疑的打量她:「本官凭什么相信你。」 顾凌朗声道:「你可知站在你眼前的这位是陈掌门什么人?」 陈君惜心里一咯噔。 这小祖宗想害死她吗,她一个冒牌货本就是秉着低调低调在低调的生存原则,这一抖出去惹了麻烦怎么善了? 她旧计重施,手扶太阳穴,左右一晃就要倒地,身边的纪宵眼疾手快扶住她:「陈师妹!」 陈君惜白着一张脸,摆手道:「应当是之前的伤没好全,无碍。」 善良的女主担忧问道:「需要去休息一下吗?」 陈君惜摇头:「不用了,只是那一瞬间有些不适,现在好多了。」 她趁机朝顾凌使了个眼色,示意对方不要忘了他们的约定。 顾凌轻蔑一哼,不说话了。 贺万仇问道:「她和陈掌门是什么关系?」 尚婉清、纪宵连同燕黛一样好奇,几个人一同看向顾凌。 顾凌:「……她师尊『落霜仙人』与陈掌门是忘年之交,随意她尊称陈掌门一声师叔,这种关系还不够近么。」 尚、燕、纪:「……」 陈君惜打心底里有些佩服这孩子了。 听言,贺万仇突然起身,态度一下恭敬了起来:「姑娘原来是落霜仙人的徒弟,落霜仙人是我们鳞州的大恩人,您是她的徒弟,也一样是我们鳞州的恩人。方才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恩人,实在该死,恩人莫要与我一般见识,恩人们一路风尘僕僕过来,我竟没有准备酒席,请恩人们移步大厅,让小人给你们接风洗尘。」 陈君惜耐心的听对方叨叨完,然后才开口道:「知府大人,洗尘是小,降服猫妖是重中之重。劳烦大人借我们一间房间,备好笔墨。」 贺万仇喜道:「恩人有法子了?」 顾凌低声鄙夷道:「两面三刀。」 纪宵悄声回问:「凌儿指的贺大人?」 顾凌瞥他一眼:「道貌岸然。」 纪宵笑而不语。 陈君惜对贺万仇道:「但求一试。」 贺万仇问道:「不知恩人有什么锦囊妙计?」 陈君惜回道:「守株待兔之计。」 众人:? 第9章 恭候猫妖入我阵网 月黑风高夜,烛火通明的房间里,五个年轻人围着一张桌子凝重的商量对策,不远处太师椅上坐着的贺万仇时不时好奇探头观望。 半个时辰后,几人收摊。陈君惜吹了吹未干的纸墨,在贺万仇眼前展开:「大人,明天我们便按这个计划行动。」 纸上一堆密密麻麻的小字和无规则交横的线条,贺万仇看的有些费神:「这是……?」 第18页 顾凌道:「我就说你那字没有人能看的懂,非要亮出来丢人现眼。」 陈君惜不恼,对贺万仇耐心解释道:「方才在外面,纪宵师兄的那句话点醒了我,经过令弟和以往的受害者遇害的情况来看,猫妖杀人手法残忍,且每次大张旗鼓的将人公然摆于显眼的地方,可见其性猖狂自负,所以我想到了一条对策。」 陈君惜将手中的纸放下,继续道:「明日一早,大人依旧派孙公差出门抓猫,让其半晚负伤归来,怀里必须抱着猫,然后张贴告示,公布擒获猫妖的消息。」 「恩人吩咐的事情小人一定照办。」贺万仇疑道:「不过小人有些不明白,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陈君惜勾唇:「增强猫妖的自负心。它一旦听到大人擒获猫妖的消息,必然会产生得意和轻蔑的心理,如此一来,猫妖自然会对『假猫妖』好奇前来查看。我等提前布下天罗地网,等她入网。」 贺万仇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崇敬道:「恩人果然聪颖,小人万分感谢。」 陈君惜摇头示意不必如此客气,她嘱咐道:「大人,还有一事,『假猫妖』切记不要关进地牢里,要关押在独立的房间里。」 贺万仇疑道:「这是为何?」 纪宵回道:「一是地牢地方昏暗摘下不便于施法;二是『猫妖』兇残,关在囚犯众多的地牢里反而不合理。」 贺万仇俯背深深躬身,开口道:「鳞州能迎来各位三生有幸,恩人说的小人定当全部照办,等猫妖除去,小人千金酬谢各位恩人。」 顾凌斜盱着他:「大可不必,你那谁知道从哪里贪的污秽银子拿来给我们,别说我师尊不同意朝鸣派也实在受不起这份大礼。」 贺万仇被说的脸色有些难看,想怒又不敢怒,表情实在精彩,低眉顺眼恭维道:「恩人说的是。」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陈君惜在心里偷乐。 贺万仇道:「时间不早了,小人已经吩咐小人为各位恩人准备了房间与吃食,大家早点休息吧,小人的夫人已经在房中等候我多时,小人就先行下退了。」 望着贺万仇离去的方向,陈君惜无限感慨: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等几个人散去后,她对月独饮凉茶,今夜过去,她的时间就剩两天了,两天之后就要接受系统的惩罚,直觉告诉她要比吐血严重多多。 做任务难,保命更难,难于上青天。 陈君惜是被一阵乒桌球乓打斗声吵醒的,她迅速整顿好衣衫跑出房门,偌大的院子里纪宵和善良的女主角在对剑互砍,这模样可不像比武切磋。 顾凌在身后推了她一把:「傻看着做什么,上去把他们劝开啊。」 陈君惜不在状况之内:「这是怎么回事?」 顾凌简捷道:「师姐是斓烬族人。」 陈君惜一脸茫然:「斓烬族怎么了?」 顾凌不耐道:「纪宵世家是遒宗。」 陈君惜更迷茫了:「斓烬族和遒宗有什么恩怨吗?」 顾凌奇道:「陈掌门的夫人也是遒宗人,他竟没有同你说过?」 啧,这陈望津真多。 陈君惜状作伤心道:「……我母亲的确是遒宗人,可她去的早,很多事都没来得及告诉我。」 她眼底低落,细眉轻皱,完美的诠释了一副美人伤春悲秋图。 顾凌不似有疑她,眼神有些复杂的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那模样看起来像是要安慰她,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最后一泄气,当做无事发生,提问道:「我们从朝鸣到鳞州这一路上,你有看见他们俩说过话吗?」 陈君惜仔细一回忆,发现对方说的还真对,就算刚认识互相不熟,但不至于一句话不说,好似在刻意不理会对方。 顾凌道:「你若是没事就去市集上买两本仙界史实翻翻,不要整日想着如何谋害他人。」 陈君惜心想也是,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少之又少,即使再小心行事,也抵不过意外发生,找了两本歷史书读读应该会非常受益。 寅时点兵,卯时上阵——说干就干。 她抬步就走,顾凌喊住她:「你走了他们怎么办?」 陈君惜郑重道:「凌儿,门派里属你最受喜,劝架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我去去就回。」 顾凌:「一会还要布阵。」 陈君惜当做没听见,一熘烟跑了。 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怎么布阵?抓鸟还能露一手,抓妖怪就算了。 日头偏西,陈君惜满载而归,虽说城中猫妖作乱,人心惶惶,但无法阻止商贩对金钱的嚮往,摆摊的依然很多。 半途她还远远看见了到处抓猫的孙公差,那严肃认真的模样倒真像回事,今天晚上抓妖的事不出意外的话稳了。 陈君惜回来路过空荡荡、一片狼藉庭院时,瞥了一眼墙角被宝剑噼成两半的水缸,又瞅了下满地被削掉的槐树枝,她漠然直径走进属于自己的客房里,把一沓书籍摆满矮案,盯着上面的繁体字的犯了难。 偏头干咳了两声,张口道:「系统阁下。」 【在】 「可否帮小女子解释这些书里的内容?」 【正在检测,请宿主稍等……检测完毕,由于内容过多,系统无法逐字逐句解释,请宿主自主提问,凡书籍里内容系统将正确传达给宿主】 第19页 陈君惜欣然接受,这样反而节省了时间。 「可否将玄静宗陈望津相关详细讲讲?」 【陈望津是玄静宗前掌门之子,玄静宗的少掌门,自幼天资卓越,年少有名,与其同门师妹姚芷互生情愫,却因家族联姻大宜被迫迎娶缥缈宗少主黄易水,二人婚后矛盾接连不断,陈望津深思熟虑后选择离开,在玄静宗掌门仙逝后继任掌门之位;黄易水在无尽等待中抑郁而终】 陈君惜下意识问:「就这些?没有更详细一些的了吗?」 【这已经是书籍中陈望津相关的所有词字】 陈君惜久久陷入沉思,表情凝重,眼中有些不得其解,好半晌才道:「劳烦阁下再把原主陈梯相关讲一下。」 【书籍中无记载】 陈君惜蹙眉,贝齿无意识的咬了咬下唇:「尚婉清的。」 【朝鸣派落霜仙人大弟子,修为排行榜第十一名】 「没了?」 【书籍中仅此记载】 陈君惜心中有些烦躁,表面保持的十分镇静:「楚云曦的可有记载?」 【书中关于楚云曦的记载,都在宿主知道的范围之内】 陈君惜不得不怀疑是不是暗地有什么无形势力在强制着她了解范围,仿佛是在控制事情发展的进程。 她把那一沓没有用上的书整理好放在一边,心累的伏在案沿,指腹支撑着侧额;「那阁下知道斓烬族和遒宗之间的恩怨吗?」 【斓烬族是两百年前在西域组成的一支部落,与修仙界从无有过联繫,直至六十年后,大量斓烬族人踏入修仙界各处门派修行,随之而来是魔族的大面积入侵,仙门百家损失惨重,尤其是遒宗,据传言道是出了内鬼与魔族里应外合才被摆了这一道,紧接着矛头自然而然指向了斓烬族人】 【遒宗立誓要杀尽与魔族为伍的斓烬族人,斓烬族自言从未与魔族勾结,遒宗反驳事实摆着眼前,狡辩无用,不听其解释,自此双方矛盾展开,整整持续了五十年】 【直到身为斓烬族的玄静宗掌门陈望津出面讲和,矛盾才稍微平息了几分,但依然各有各理,互不忍让,纠纷存在之间也未……】 【……检测到宿主已进入睡眠模式,系统将自动关闭】 春风夹杂着花香穿窗掀起书卷,案上人睡的恬静优然。 夜幕悄然而至,庭院廊下两根大柱下分别藏匿在两个年轻修士,全神贯注的注视着周遭的风吹草动。 顾凌压着的声音里满是怀疑:「她这办法靠谱吗,确定那妖物会来?」 月光打在窗棂上,倒映出房内「假猫妖」放大的影子。 尚婉清也压着声音道:「我相信二师妹。」 燕黛贊同:「我也相信二师姐。」 纪宵朝顾凌道:「陈师妹聪颖慧敏,她既然笃定猫妖回来,那便不会有误。」 顾凌啧道:「你们一个二个被她灌了迷魂药了吧。」 纪宵无奈笑着摇头。 尚婉清道:「静观其变。我们已经布置好了阵法,只等它过来。」 几步外一个犄角旮旯道歪脖子树后面,贺万仇紧张的搓着手掌。 陈君惜头痛,嘴上柔声道:「大人,其实我们无需躲这么远的。」 贺万仇有些羞涩,用气音道:「恩人见笑了,小人五十年都没有见过妖怪,实在有些害怕,所以才把恩人们当中法力最高强的您拉过来保护小人,唉,您……」 「大人,」陈君惜好心打断对方:「您有所不知,前几天小女子练心法不慎伤了根基,法力尽废,于普通人无异。」 「……」贺万仇张大了嘴巴,脑中一阵嗡嗡作响。 陈君惜眼睛突然一眯,沉声道:「来了。」 贺万仇惶恐。 第10章 惨案行兇另有他人 「噤声,它来了。」纪宵手伸向腰间的宝剑,蓄势待发,修仙者耳听八方,他听见了瓦檐翻动声。 阴风唿唿袭来,庭院里的烛火、廊下灯笼、身后房内的灯剎那间齐齐熄灭,寂静的黑夜里飘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古怪气味,一声长长的猫叫由远及近的传来。 高高绿墙跳下一只半人高的白猫,它的脚步极轻,两颗琥珀眼球望着院对面漆黑的房子打转,像是在辨认里面生物的真假。 黑猫又叫了一声,周身突然冒出一团浓郁黑雾,迅速将其淹没,等烟雾逐渐散去后,显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不,不是人,应该称这个猫妖化作的类似于人形东西比普通人多出两条胳膊,就长在蝴蝶骨上,垂于后腰,看起来十分别扭畸形;它的腿比一般人的长两公分,多出的这两公分生在膝盖上,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打着弯,像永远站不起来似的。 歪脖子树后的贺万仇瞪直了眼,陈君惜在对方惊叫出来的前一秒往这人嘴里塞了个苹果,原本是给自己准备的夜宵。 都是第一次见妖怪,怎么就两个极端呢? 她举起食指于唇前轻轻「嘘」了一声,贺万仇囫囵咽下咬了一半的苹果,双手捂住嘴用力点了点头。 陈君惜满意的扭过头,越过树杆去探查情况。 猫妖一头银丝在月下发着白光,它步步警惕向房屋靠近,一张发青僵硬的脸庞面无表情,雌雄难辨。 陈君惜盯紧它的脚步,心里默默倒数。 三 二 迴廊下纪宵勐然起身:「就位!」 第20页 猫妖脚步一顿,察觉到不对,准备抽身离去,然而为时已晚,它的脚底已然踩中了法阵。 一道「十」字金光在猫妖脚底炸开十米长,形成一个光圈,紧接着光圈迅雷不及掩耳之快上升,化作一面坚固无形屏障,顶面无数道闪电接连盖头噼下,猫妖反手施法于之对抗,硬生生抗下电击,试图冲破屏障。 纪宵等四人分别守于阵法四角施力压制,屏障被猫妖沖裂一道缝隙。 顾凌有些吃力:「这妖物道行不浅。」 「有些奇怪。」尚婉清道。 顾凌问:「哪里?」 尚婉清额间落下一滴汗:「此妖眼起来最多百年修为,怎么会有这么高强的法力。」 「肯定偷习了禁术。」燕黛双手有些发颤,快要到了极限:「它要出来了!」 猫妖蓄力一掌,屏障裂缝越来越多,最终发出一声巨大的哐响,化为了虚无。 四人抽剑而上,于其缠斗在一起。 贺万仇把心提在了嗓子眼,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战况,反观楚陈君惜,一如既往地一脸的云淡清风,总是给人一种世界末日面前她依旧面不改色的错觉,令人敬佩,但又细思极恐,敢问世人有几个人能做到这一点。 然而他们并不知陈君惜是怎么想的。 不死之身是狗血文里主角必备技能,压根用不着她们一堆小炮灰咸吃萝蔔淡操心,人家命硬着呢好不好,最后结局还跟对象一起琴瑟和鸣共赴白头。有去担忧别人的闲心,还不如努力努力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紧。 而且根据一般套路,只要与主角成为蜜交好友,就不会那么轻易的挂掉,当然不包括那些天生倒霉蛋。 所以要是不是的向主角献殷勤,但不能太过,容易引人心烦,得循环渐进、徐徐图之也。 被围攻的猫妖仰天发出一声长啸,它的手臂徒然伸出丈尺袭向尚婉清,尖锐的爪尖距离那柔美的脸蛋仅剩毫釐! 要是破相了楚云曦非得心疼死,岂能让它得逞,陈君惜大喊:「纪宵师兄!」 纪宵反手一弹,一张符箓横空拍在了猫妖额头上,猫妖瞬间被定住动弹不得,但是符箓燃的极快,从底部往上逐渐烧作灰烬,燃完符箓则失效。 纪宵反手又是一弹,一条蓝色细电自他指尖蔓延,在猫妖刚动一刻绕过其脖颈缠了两圈回到他手上,然后使力一拉,那猫妖轰然倒地,尚婉清趁机掏出缚魂锁把这妖物绑了起来。 战斗结束,主角队完胜。 陈君惜扶着颤颤巍巍的贺万仇走了过来,看着猫妖青紫僵硬的脸心想对方是不是「哭笑怒衰」永远都是这一副表情。 顾凌把猫妖拎起来,对方还没来得及站稳,贺万仇的拳头就落了下来:「妖孽,还我瓒儿的命来!」 陈君惜「嘶」了一声,这位神奇的知府大人前一秒还在害怕的浑身打颤,后一刻就开始施展威严了。 贺万仇一边毫无章法的打妖,一边斥道:「你这丧尽天良的妖怪,害人无数,连本官的亲弟弟都惨死于你手中,本官今日就将你就地处决,给我鳞州死于非命的二十七条亡魂一个交代!」 陈君惜手执扇柄挡下他的攻势,「唰」一声打开摺扇,掩住半张脸,宽慰道:「鳞州的二十七条亡魂性命确实要向它讨回,但不急于一时,大人不如连夜开堂布公审问,明日一早便能给百姓一个好消息。」 贺万仇:「孙彪!」 孙彪疾步上前待命:「小的在。」 贺万仇夂箢道:「召集所以服役,全部去大堂等着本官。」 「是!」 孙彪接受到任务转身离开后,贺万仇向几人欠身道:「这次多亏了几位恩人相助,小人不胜感激,请各位恩人移步公堂雅座喝口茶,小人先下去梳洗一番,随后就到。」 「大人客气,此事不仅仅是大人一个人的职责,为民除害乃我等之本分,都是应当的。」陈君惜正气凛然道。 「恩人说的极是,是小人狭隘了。」贺万仇立马奉承,顿了顿,试探道:「几位恩人,那小人先下去了?」 「大人请便。」 陈君惜惬意的看着挺着「宰相肚」离去的贺万仇,在手里正要摇着的摺扇蓦然一空,她偏头就看见一脸鄙夷的顾凌。 「『不问自取视为偷』,什么时候拿走的?」 陈君惜丝毫没有被当场抓获的愧疚之情,她坦然道:「昨天晚上你落在屋子里忘了拿。」 「胡说。」顾凌道:「我从没让它离过身。」 陈君惜既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 纪宵就着顾凌的手观赏,开口着:「这柄摺扇看起来不是凡物。」 顾凌轻哼:「那是自然,这摺扇是名声鼎鼎的『紫墨仙人』姚芷所制,其材料极为珍贵,世间仅此一柄,可惜仙人因意外已逝百年之久,不然我一定要去拜会。」 陈君惜眉心一跳,白日脑子里刚整理的思路在此时此刻劝乱了套,为什么每个人都有一套不同的版本说辞,到底是不是bug?如果是,就证明系统不严谨,如果不存在bug,那事情远比她想像的复杂。 以后行事必须要多加小心与三思,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千万低调,不能露馅。 闻言,燕黛眼睛一亮:「当真是紫墨夫人?传闻中她可是修仙界第一美人。」 陈君惜不敢苟同,她就不信这世界上能有比她师尊更好看人。 第21页 尚婉清点头,道:「听说紫墨仙人与陈望津陈掌门师出同门,两位前辈是旧相识。」 燕黛问道:「那紫墨夫人后来为什么要自立门户呢?」 尚婉清摇头:「我也不太清楚,似乎与当年魔尊大面积入侵修仙界有关。」 纪宵高挺的身子微不察觉的一颤,却没有逃过陈君惜那双狡黠如慧的眼睛。 几人接着扯了几句紫墨仙人降妖除魔的名动事迹,由纪宵压着猫妖,一同朝着大堂走去,刚没抬几步脚,一眼就看见了去而復返的贺万仇。 膘肥的老人脸上挂着泪珠,捂着左胸口痛心哭道:「夫人、夫人她遇害了……」 几人皆惊。 陈君惜镇定道:「令夫人死相……?」 贺万仇不忍转头,似不想再回忆方才看见触目惊心的场面,他抽泣道:「身上全是咬伤,一半小臂不见了……侧腰的皮肉被咬掉,脸上十几道抓痕,已经看不清她的样子了……和瓒儿他们死的一模一样。」 绝对不可能! 猫妖已经被擒住,就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怎么可能有机会去行兇,而且他们在埋伏之前已经清查了整个衙门人的安全。 「难道它有同伙?」燕黛猜测道。 贺万仇一脚踹上猫妖的胸口,上前拎着对方领子开始疯狂挥拳,喝问道:「你的同伙是谁!它在哪里?你们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要杀人!?我的弟弟、我的夫人双双惨死于你们之手,他们到底得罪你们什么了……」 他泄气松开对方,浑浑噩噩站于黑夜之中,喃喃自语:「我唯一的亲人离我而去,唯一的爱人也抛下我,这种事为什么偏偏要轮到我头上?」 陈君惜感慨嘆气,祸不临自身,永不知他人悲苦。 空荡荡的大堂上,烛火悠哀,六人分散而坐,个个死气沉沉,唉声嘆气。 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的猫妖始终木着一张脸,不反抗也不说话。 尚婉清先打破这份安静:「这猫妖有问题,我方才就发现其身上有一股外势力,它本身修为并非我们所见的高强。」 闻言,地上猫妖面色变了一瞬。 燕黛接上道:「它的道行最多二百年,我们当中任何一个都能轻易将它压制,可是我们的阵法居然被它给破了,那可是师尊亲手传授给我们的。」 纪宵道:「我们朝鸣派的『百机阵』在修仙界赫赫有名,绝对不可能在第一机关时就被轻易破除。」 顾凌道:「依我看,这件兇案的背后极大可能是魔尊贮枭在从中捣鬼,他们做派一向如此。」 贺万仇失魂落魄:「……到底该如何才能结束?」 「……」陈君惜看着几个人齐刷刷的看向她,她眨了眨眼睛,原来古代也有「依次发言」这种规矩。 她最后看了眼地上惨兮的猫妖,视线落在贺万仇脸上,扬眉道:「知府大人不多解释两句吗?」 众人莫名其妙,贺万仇嘴上有些结巴:「解、解释什么?」 顾凌朝陈君惜翻了白眼:「他能知道什么,你自己说不出来也不能把锅甩他人头上啊。」 「你错了凌儿。」陈君惜眼睛不瞬的对贺万仇对视,厉声道:「知府大人可比我清楚的要多。」 贺万仇欲拿茶盏的手一抖,慌了神情。 第11章 知府大人悔青了肠 「画。」 陈君惜启唇吐出一个字,纪宵和尚婉清转念一想,似乎明白了点什么,燕黛茫然,顾凌不知所以:「你在打什么哑谜?」 陈君惜朝他故作神秘一笑,转头间表情严肃下来,她眼睛淡淡越过贺万仇,走至猫妖跟前提裙蹲下,问道:「阁下,方便告诉小女子你是否有同伙吗?」 猫妖没有反应,眼珠混沌。 没有等到回答,陈君惜也没有多问,自答道:「小女子斗胆猜测,阁下并没有同伙。」 顾凌一阵无语:「它若没有同伙,那知府夫人是怎么死的,总不可自己自杀吧。」 陈君惜右眼俏皮一眨,夸赞道:「凌儿真是聪颖,一点就透。」 顾凌白眼一翻:「有病。」 燕黛一头雾水,焦急问:「二师姐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为什么我一句也不明白?知府夫人怎么可能是自杀,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是如何把自己给咬成那样子的?」 陈君惜没有第一时间跟对方解答,而是对着脸色难看的贺万仇,语气温凉:「大人再不出声,那只能由小女子代您说了。」 贺万仇迅速摇头,否认道:「恩人莫要再为难我了,小人要是真的知道什么,怎么可能不告诉你们呢。」 沉默片刻,陈君惜一声嘆息,口气惋惜:「看来只能我来说了。」 她再次看向地上的猫妖:「小女子问最后一个问题,阁下为什么害人。」 那猫妖动了动,终于开口说话了,它理所当然道:「妖怪吃人裹腹,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它的声音沧桑嘶哑,向升灶火的破风机。 陈君惜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接着对方的话道:「顺便再讨一副皮囊来穿几天是吧。」 猫妖眼神凌厉的瞪向她。 「不应该。」尚婉清插话道:「它仅有两百年道行,做不到窃取他人皮囊的事情。」 陈君惜十分庆幸今天在集市上突发兴致的买了一本《九华录》,其中详细记载着各种修为、道行等级别,上到天官地星,下到牛鬼蛇神、栈道小妖。 第22页 才能让她在这里装b,抢女主的风头,怎么想怎么舒畅……慢着,她这心理内容怎么跟个反派似的,难道她正在逐步进入角色? 她趁着这一丝丝的空隙意念传音:「系统阁下,原版世界的结局 ,陈梯的下场是好是坏?」 【正在启动系统……启动完毕,开始搜索原版陈梯结局,请宿主耐心等候】 陈君惜大受意外,破天荒了,系统今天人性化了,居然针对她这个没有尊严宿主的问题进行了解答,虽然现在还在搜索,但足够让陈君惜受宠若惊,肯定是她的聪明才智折服了这个坑人系统。 燕黛见陈君惜好长时间没说话,以为对方正在为自己的分析偏差懊恼,便出声安慰道:「没事的二师姐,我们可以再想一个计划,抓住另一只妖怪后什么就都清楚了。」 陈君惜揉了揉燕黛的脑袋,温声道:「师妹忘了吗,就在刚刚的不久前,大师姐说这猫妖身上有另一股不属于它的妖气,我想应该就是杀害知府夫人的兇手。」 「矛盾了。」顾凌道:「你也才刚刚说过,知府夫人是自缢,猫妖也没有同伙,那现在突然出现的另一个兇手作何解释?」 「利用威胁怎么能称的上同伙呢。」 「知府大人您真是在为难小女子。」陈君惜无奈道:「此事由你说再易懂不过,却偏偏让我一个外人费劲的解说。」 贺万仇搓了搓手心的汗,结巴道:「小人真的不知道恩人在指什么,而且、您说的小人也同燕恩人一样不得其解。」 陈君惜无言以对,npc反派不愧是炮灰反派,果然越是走投无路越是死鸭子嘴硬。 不见棺材不落泪。 如此只能亮出证物了,她从身上掏出了一个东西呈现与几人面前,对贺万仇道:「大人知道这是什么吗?」 「它怎么会在你的手上?!」贺万仇瞳孔一缩,暴怒地起身上手欲夺,却纪宵紧紧按着肩膀不得动弹。 他眼里布满红血丝,气到了极点:「还给我!那不是你该动的!」 陈君惜有条不紊的打开手中的画卷,白纸一张,空无一物,连一滴墨都没有沾上。 按说这副无关紧要画卷扔在路边都不一定有人捡,可贺万仇却异常紧张,仿佛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 他的这种表现显然是有原因的。 燕黛凑过来,嗅了嗅鼻子:「好香。」 尚婉清冷不丁看向猫妖:「是它身上的味。」 陈君惜:「准确点来说,是它背后合作同伙身上的味。」 纪宵仅思索了片刻,朝陈君惜一抱拳:「陈师妹果然如慧眼如炬,与传言中……」 他顿了顿,瞥了眼顾凌,接着把后半句说完:「有些出入。」 不用对方暗示陈君惜也知道传言是从哪个小祖宗口中出来的,整个朝鸣派都知道顾凌厌恶陈君惜的做派,不过也不能怪人家,原主的许多做法确实惹人厌,让陈君惜十分不理解。 纪宵能说出这句话,就说明她在洗白的路上又迈出了一大步,值得表扬。 陈君惜舒了口气:「如此真相便大白了,大人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贺万仇上下嘴唇打着哆嗦,张了张嘴:「你、你怎么会……」 「等等。」顾凌对着陈君惜蹙眉:「你明明什么都没说,怎么就真相大白了,兇手到底是谁?」 尚婉清忧愁:「兇手已经逃了。」 「它逃不了。」纪宵勾唇,笃定道:「它的东西还在这里。」 燕黛垂眸抿嘴:「我没有听明白。」 顾凌不耐烦道:「能不能一次性将事情讲清楚一点,你们三个不要再话里藏阄了。」 陈君惜听言,她喝了口茶水,缓缓而谈:「还记得我们刚来鳞州时,鳞儿你提起过前任知府赵冠华的旧事吗?」 顾凌疑道:「记得又如何?」 「你当时说赵冠华死后,那副会蛊惑人心的话被现任知府贺大人烧了。」陈君惜凉凉道:「事实上贺大人没有烧画,甚至把画妖留在了身边做了知府夫人。」 顾凌冷眼瞪向瑟瑟发抖的贺万仇,质问道:「当真如她所言?」 贺万仇紧闭牙关不说话,躲闪的眼神却出卖了他。 「事情经过其实很简单。」陈君惜道:「人老珠黄,画久泛皱。猫妖杀人裹腹是真,画妖吸人精血维持芳华也真,不过是后趁火打劫,借着前者的风头为非作歹。为什么所有死者的脸全被划的血肉模煳?不是猫妖癖好特殊,而是有妖为了掩人耳目。」 贺万仇浑身一震,胆怯的对上陈君惜的眼睛,那双澄澈晶莹的眼睛微微弯着,仿佛在笑,然而里面冰凉的寒意告诉他并不是。 「大人明明猜出来这桩桩人命和您夫人有关,却任由她杀害无辜。从第一起命案开始,死者脸都被伤是无法辨认,您可知道?你夫人早就存了离开你的心思。」陈君惜话音依然柔和平静:「鳞州多出的二十七条亡魂,是因你的放纵而造成的,按照朝廷律法,您是帮凶。」 贺万仇蓦然睁大双眼,身子坚持不住的一歪,从椅子上滑了地上,崩溃大哭:「造孽啊!都是我的错,他们都是我害死的,是我害死了自己的亲弟弟,我阻止不了她,也留不住她……」 陈君惜回忆了下知府夫人的风貌,让人为其痴狂到如此地步也在情理之中,不愧被人说擅长蛊惑人心,那时候陈君惜也不免心中一颤。 第23页 「我明白了。」燕黛道:「知府夫人,也就是画妖,她没有死,这一切都是她的计划,一边吸人精血维持容貌,一边预计离开知府大人。」 陈君惜点头:「正是如此。现在她的原身在我们手里,她若是想要尽快离开这里,就一定会第一时间来拿。」 原身是每个妖怪的本命,原身若毁坏,无论妖怪身处何地都会受到严重影响,甚至有夺命之灾。 尚婉清道:「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等她过来,然后将其制服。」 顾凌提道:「她肯定知道猫妖已经落入我们手中,要是我们专门守着她过来,她怎么会傻到自投罗网?」 「所以我们需要分开行动。」陈君惜对几人道:「一会儿纪宵师兄你们三个先回各自房间,让画妖放松警惕,由我和大师姐拿着画在这里等着她来。」 「不可。」纪宵立马反对:「那画妖道行高深,修为难测 猫妖身上的法力是她渡得,不到片刻便破了百机阵,陈师妹你尚未恢復,你们二人如何于之对抗。还是让我拿画最为稳妥。」 「我和你一起。」顾凌道。 纪宵点头,陈君惜却道:「不妥,你们皆为男子,容易对她造成威胁,反而会坏事。」 又不是生离死别,干什么抢着上去当饵,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要跟魔尊贮枭干架。 尚婉清也道:「我同意二师妹的主意,这样安排才最为合适,正好我也想会会这位道行高深的画妖。」 顾凌还欲再说,陈君惜抢先道:「那就这样决定了,麻烦纪宵师兄将猫妖和……知府大人安顿一下。」 猫妖自然是关起来,而这位伤心欲绝的知府大人就难办了。 缚魂锁根据被绑者的心理会自动调节松紧,被绑的人越是想着挣脱,则会束缚的更紧,猫妖僵硬的脸被勒的变了形,奇怪扭曲着。 陈君惜俯至它耳边,低声道:「她一直在利用你,包括给你找的这几副不合适的躯壳,和那封被缓迟的求救信,小女子不知道你们是否看了信的内容,但是如果不慎知道了什么,小女子希望你能保密。」 猫妖偏头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没说话。 哟,还挺有骨气,是一个宁死不屈的猫。 不过保不保密也没什么必要,杀人偿命,罪不容诛,一旦走错了路,谁也无可避免。 陈君惜眼底流过一抹落寞,稍瞬即逝。 【叮咚——!】 【宿主的问题已搜索到答案,原版原主陈君惜因设计嫁祸尚婉清杀人,导致对方于诛仙台险些丧命,事情败露后被尚婉清与楚云曦合力斩下头颅,尸首分离,魂魄永世监/禁于十八层地狱】 「……」陈君惜瞬间干劲十足,她要做一个受两位当事人喜欢的红娘,让她们对她只存在感激。 这悲惨结果真的很难让人接受。 第12章 自古美人天降救美人 陈君惜掌起庭院里的灯,吹灭火摺子。 东方鱼肚泛白,逐渐升起晨雾。 身后强烈的杀气直逼她冲来,陈君惜从容不迫的理了理稍稍凌乱的额发,如果现在有面镜子,她一定会自我欣赏的照上一会。 一道白光从侧面噼来,身后杀气勐然停住,尚婉清手持宝剑与画妖对峙。 「我不杀你们,把画还给我。」画妖恶狠狠道。 尚婉清一句也不同她废话,脚尖一点发起攻势,猫妖没料到对方会如此果断,剑气就在眼前,她赶紧侧身堪堪躲过,手中变化出一根长鞭,二人刀光剑影的缠斗在一起。 起初还不分上下,可是越到后来尚婉清的攻势越弱,陈君惜一颗心不由得悬了起来,猫妖招式诡异默变,招招狠厉刁钻,虽然说尚婉清有女主光环,但其中受伤也是成功道路上的必修课,要是真有点什么事,让她怎么跟楚云曦交代。 眼看尚婉清支持不住,陈君惜打断二人喊道:「莫淑姑娘!你要的画在我这里。」 打斗的二人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画妖朝她伸手:「还给我。」 陈君惜有点后悔让纪宵他们回去了,她现在才后知后觉起来,这画妖一心想要离开,就是怕事情闹大引来修仙界的高手,所以根本无心在乎回来取画是否危险,况且对方修为高深,只怕纪宵他们四个一起上也不一定能将其制服。 一开始谁也不会想到猫妖案后会有个画妖大佬,不对,陈望津想到了,因此才会向名门望族的朝鸣派求救,还有掌门孟鹤也料出了,不然也不会指名点姓让她师尊亲自来,不巧的是楚云曦无情的拒绝了。 他们几个命丧于此倒不至于,两败俱伤极大可能。 现在能做的拖一会是一会,陈君惜开始与对方周旋:「莫淑是你的名字吧,我听知府大人这么叫过你,你就这么不告而别,不会捨不得他吗,毕竟你们二人也是从青丝相守到了白髮,你当真如此绝情?」 画妖嗤笑:「我是妖,他的一辈子于我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有什么好留恋的。」 「你是准备找下一个目标了吗。」陈君惜表面心平气和,心里狂叫救命。她自诩胆子大,从小学在讲台上读作文到后来的电视台辩论赛,她就没有犯过怂,可是试问哪个人跟危险级别系数极高的妖怪打马虎眼还能保持镇定自若,外面的优雅全是靠演技装出来的。 谁能来救救她,陈君惜在心里默默起誓,现在如果谁能将捞出火海她嫁给谁,哪怕对方是猪八戒模样。她真是很捉急。 第24页 「你真的觉得知府大人看不出那具尸体不是你?」陈君惜道:「他一直在替你隐瞒,为了你他背负了二十七条人命,其中还包括自己的亲弟弟,难道这些也要付之东流了吗。」 画妖不为所动:「他要是愿意为我付出这么多,谁都能阻止得了。」 得,言外之意便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呗。 陈君惜露出一副很痛惜的表情,惋道:「自古美人心难测,莫淑姑娘你善心已泯,我若是留你存活于世,只会有更多无辜者死于非命。今日便让我自作主张一回,替这世道除了你。」 说着她展开画卷欲撕,下一秒一股无形的力量扼制住了她的脖颈向上提去,陈君惜脚掌离地,被高高句在空中,因为处于劣势她无力挣扎,并且表示自己有严重的恐高症,即使不被掐死,也有可能会被吓死。 画妖站在原地,隔空捏着陈君惜的喉咙,威胁道:「把画给我,不然我就松手。」 这种情况是陈君惜没想到的,按照正常套路,在她撕画的那一刻,对方应该迅速跪地喊姑奶奶,求她放过自己。 怎么还反套路呢? 反正已经如此了,陈君惜一不做二不休将画卷双手一扯——没扯动。 完了,这玩意可能是钢筋混凝土做成的。 画妖被惹恼,手下一松,陈君惜以闪电般的速度下坠,她紧紧闭上眼,心里惨兮兮的想,系统大哥得找新宿主了。 掉落的瞬间,一只手臂贴住了她的后腰,随即向前一捞,她扑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冷冽的梅花香在鼻尖萦绕,剎那间仿佛置身于寒天雪地里,陈君惜心中一动容。 师尊! 楚云曦带她安稳落地,陈君惜睁开眼,呆呆的望着那张美到不可方物的脸,久久不能回神。 居然真的有人来救她了。 她没有挂掉,系统大哥还得靠她完成任务。 陈君惜心里失落的想,她要违背自己的誓言了,她没有办法嫁给救她出火海的楚云曦,人家已经有官方cp了。 「师尊……」 楚云曦把她一放,冷淡的看着她:「废物,出门连剑都不知道带。」 陈君惜想起自己床头挂着的那把两指宽的剑刃,她是故意没带的,因为她不会使。 就在这时,陈君惜在被包裹的梅香里,敏捷的嗅了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她下意识去检查楚云曦的身上,发现对方左小臂处的衣衫浸了红色,里面必定带伤! 陈君惜慌了一瞬,她师尊修为在修仙界可称无人可敌,怎么会受伤,她伸手去查看:「师尊,你的伤是怎么……」 楚云曦利落拍开她的手,抽出她手里的画卷转身就往猫妖那里去。 陈君惜不由得担心,师尊是猜出了什么专门赶过来的吗?她的伤到底是怎么来的,难道真的由对方前几日所说有要事要办,在办事的时候受伤的?或许正在办事的时候听到她们遇难分心被伤的。 【叮咚——!】 【检测到目标人物尚婉清好感度产生上升趋势,截止目前为20%。已有一方完成近任务,距离截止时间还剩24小时,宿主再接再厉,未来光明一片,祝您旅途愉快!】 陈君惜一愣,抬眼望去。 只见楚云曦将尚婉清护在身后,指尖在被定缚的画妖额头一点,后者瞬息间寒气入体,冻作成一块人形霜雕,她另一只手中的画无端起火,燃作了灰烬。 尚婉清深切的看向楚云曦,眼里的柔情似乎满的要溢出来了。 陈君惜默默扭头跟眼前的红柱子对视。 「莫淑!!」贺万仇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一把抱住那块霜雕流泪:「求求仙人饶她一条命吧,小人保证她以后绝对不会害人了,放过她吧,小人在这里给仙人磕头了……」 陈君惜觉得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不正是她刚来的时候那只狸猫的主人么。 天道好轮迴。 楚云曦向她瞥来一眼,冷声道:「不能治其根本,一切皆是徒劳。现在,你对我这句可还存有质疑?」 陈君惜顺眼垂眸:「是弟子自以为是,高估了所有。」 本来打算着把楚云曦和尚婉清一起弄过来提升一下感情,却阴差阳错让她体验了一把人心叵测,本质难改。 如果世上全是贺万仇这种没脑子的人,那么除再多的妖,降再多的魔,都无法阻止悲剧发生。 贺万仇毫无形象的趴在地上磕头,额头重重碰在坚硬的石板,一声声闷响敲打着人心:「……求求仙人饶了她吧,小人愿意替她去死,只要您放了她,让我做什么都行……」 楚云曦连低头看他的施捨都不给,启唇一声咒下,那霜雕四分五裂炸开,冰凌撒了一地。 贺万仇胸膛剧烈起伏,一口气没喘来昏了过去。 晨雾逐渐散去,东边升起一抹红晕。 「可有受伤?」楚云曦淡淡问。 陈君惜正要回答没有,却听见尚婉清温和动听的声音:「弟子没事,让师尊担心了。」 陈君惜顺着声源去看,楚云曦正好将尚婉清滑下的一缕髮丝挽到耳后:「以自身作饵这烂招亏你能想出来,以后不许再鲁莽行事。」 看着两人周围的冒出的粉红泡泡,陈君惜自讨没趣的拨了拔耳后的蝴蝶流苏,灰熘熘的回了自己的客房。 刚坐下喝了口茶,她突然想起来昏倒的贺万仇,虽然有师尊和大师姐在,但凭楚云曦那性格觉得不会多管闲事,尚婉清很善良,不会置之不理,可是这人听楚云曦的话啊,楚云曦不让她管,尚婉清肯定乖乖听话。 第25页 贺万仇次人是可恨,不过好歹是个地方知府,就这样在大院里晾一晚上成何体统。 陈君惜觉得时间差不多后,偷偷摸摸返回了大堂庭院里,却发现师尊和她大师姐还没有离去,二人在长廊下说话,一坐一站。 本来没有什么问题,师徒之间谈话增进一下感情再正常不过,可是为什么是尚婉清坐着,楚云曦站着? 未免有点不符合礼数。 陈君惜正疑惑着,她的左右两侧突然多出来两个人。 顾凌调侃道:「师尊和大师姐谈心,你在这凑什么热闹?」 陈君惜道:「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 燕黛不解:「师尊与大师姐二人不是经常这样吗?」 陈君惜眨了眨眼。 顾凌:「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她们的关系摘云峰不是都知道么,不过看破不说破。」 陈君惜沉了脸色。 如果楚尚二人已经两情相悦,为什么还会有提升好感度这东西? 顾凌又道:「就差一层窗户纸,师尊不爱说话,大师姐不主动提,不然二人也不会拖这么多年。」 陈君惜脸色稍稍缓和,原来是这个样子。 好感度等于她们两个感情的进度值,越高,二人在一起的可能性就越大,直到100%后窗户纸就彻底被捅破了。 如此分析似乎还挺合理。 陈君惜给自己鼓掌,幸亏系统大哥找了聪□□颖的她,不然等别人给它完成任务,猴年马月去吧。 第13章 风平浪静波澜掀漪 次日一大早,几人简单一番整顿后便离开了鳞州,因为某人的修为还没有完全恢復,便在城中雇了三辆马车,楚云曦单独坐一辆,剩下五人男女分开各一辆。 马车里,尚婉清和燕黛在小声说话,一边的陈君惜看似在安安静静的闭目养神,实则心事重重。 如何让心冷肠硬的楚云曦在一天之内对目标人物二号提升好感度? 需要她再借一次尚婉清的名义给师尊煮粥? 可是对方看起来对她煮的粥一点也不感冒,不过是看在大师姐的面子上才感动的提升了5%。 换一种方式。 什么方式呢?再好的方式都比不上尚婉清亲自上,可是凭她这几天相处下来的了解,她师姐是个极度有分寸感的人,绝对不会做越矩的事情,哪怕对自己倾心的人。 唉,古人哪里都好,就是太能忍、太克制。 要是因为这个耽误一辈子,月老岂不是要被气死。 陈君惜深唿了一口气,放空了大脑。 怎么总感觉忘了点什么事呢。 对面二人的交谈声传进耳朵里。 「听掌门和倾赫师叔说,这次除魔大战不再是殷掌门主帅。」怕打扰到陈君惜打坐,燕黛声音放的很低。 殷掌门是哪位? 陈君惜竖起耳朵聆听。 尚婉清同样用很低的声音道:「四百年前殷掌门带领修仙界对抗魔尊,出了那等意外是谁也不曾料到的,也不能全权怪在殷掌门身上,大家都有疏忽。只可惜当年你我尚且年幼,没有为修仙界尽一丝绵薄之力。」 陈君惜啧啧摇头,不愧是心繫天下的善良女主角,果然是慈悲为怀、圣母光芒四射。 「系统阁下,三百年前的除魔大战发生了什么意外?」 【系统为宿主解答。】 【殷元亦率领胤剑派打头阵,魔族节节败退,不过半月便被逼退直魔族边境,修仙界一鼓作气杀入魔界,准备剿毁魔窟,谁知这一切竟是魔尊贮枭的空城计,数万修士被屠杀于魔界,此战役修仙界有史以来最惨烈的一回】 陈君惜问道:「剩下的修士如何得救的?」 不用系统再多说,尚婉清替它回答道:「多亏了陈望津掌门。」 她顿了顿,道:「当年玄静宗前掌门年事已高,重病缠身,门派兵力匮乏,惹众修士排挤,没同意其参加除魔战役,那时候陈少主也只是个十五六岁少年,可仅仅只凭他一己之力,带领玄静宗两千修士把殷掌门他们从魔尊贮枭手中救了出来,其行令世人敬佩。我想这次的除魔战役的主帅一定是陈掌门吧。」 陈君惜就地膜拜。 不过话说回来,陈望津如此厉害,为什么陈梯没有学到一点好?真是太不争气了。 燕黛否定道:「不一定是陈掌门。这次举行的除魔大会就是为了找到一位可以率领仙门百家对抗魔族的有用之才。由季幽宫掌门人摆下擂台,各门派有意愿者皆可参与比试,最后胜出者就是主帅。」 尚婉清道:「如此一来,倒是公平了许多。」 「师姐你要上擂台吗?」燕黛问道。 尚婉清腼腆道:「修仙界人才济济,我上去恐怕会给我们朝鸣丢失颜面。」 「怎么可能。」燕黛撇着小嘴:「你在修仙界的名声也不低,许多修士对你望尘莫及,我相信你师姐。」 陈君惜十分贊同小师妹的话,女主角都不行那还能谁行。 到时候到底是尚婉清第一,还是楚云曦呢? 论实力那肯定非她师尊莫属,但凡楚云曦知道宠人,尚婉清就是第一。 直到马车徐徐进入朝鸣山下的柒河镇,穿过外面熙攘的街道,几人坐着客栈里吃饭,陈君惜突然想起自己忘记了什么。 那天晚上答应原主陈梯送信。 今天就是第三天。 第26页 可是怎么让楚云曦给她放行呢? 这时,隔壁桌的几个女子正在嬉戏交谈。 「听说今天晚上艾公子也会来百灯祭。」其中一个激动道。 「真的吗!那我锈的荷包正好能派上用场。」 「你给人家艾公子也不一定要啊。」 「那万一他看上我了呢。」 「你这万一可能性有点小。」 「我要穿好看点。」 「嗯嗯,我要去柒河许愿,听说特别准。」 陈君惜眼珠子悄咪咪一转,心生一计,她看看向对面正在优雅进食的楚云曦,面带笑意的给对方夹了一块红烧肉:「师尊觉得这家客栈的菜如何?」 闻言,楚云曦低眼瞥了下旁边的尚婉清,漠然道:「勉强入口。」 尚婉清心里一半得意,一半难以言喻的不舒服。她脸上依旧保持如沐春风:「方才老闆说他这家客栈的菜品是整个镇子上最好的。」 「我也略有耳闻。」尚婉清道:「许多外地人跋山涉水慕名而来,就是为尝一口这家客栈的菜。」 顾凌恹恹道:「哪有这么夸张,我在朝鸣生活了这么多年,怎么没听过。」 陈君惜道:「凌儿你常居门派不轻易出山,所以不知,这柒河镇远近闻名的不止菜品,还有它的许多独特的习俗……」 楚云曦打断她:「你想说什么便直说。」 陈君惜一噎,真的是关公面前耍大刀,她这些循环渐进的小把戏对方一眼就能看透。 她殷勤的又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对方碗里,和上一个挨着整整齐齐摆在白米上。 「镇上今天晚上有百灯祭,十年举办一次,碰上实属不易,何不留下看一晚,明日再回山。」陈君惜语气轻柔:「可以吗师尊?」 楚云曦不吃她这一套,冰冷拒绝:「不过几日便要启程去季幽台,派中长老需进行商定,不可耽搁时间。」 陈君惜一阵失落。 尚婉清见状,也提筷给楚云曦夹了块肉:「师尊,明日回去与各位长老商量也不迟,百灯祭确实难得一见,我们在此留一晚也不枉,弟子斗胆请求您,就让我们见见世面吧。」 楚云曦低眸,似在考虑,片刻后松了口:「晚上不准走的太远,适当放松,明日一早便回山。」 尚婉清愉悦点头应道。 果然还是女主角的话奏效,让她师尊双标的如此光明正大。 几个人一听晚上可以出去玩,兴致瞬间高涨,轻松愉快的埋头吃饭。 心细如陈君惜,她察觉到楚云曦的兴致似乎不怎么高,整个人有些低沉,若是换做前几天,在她说出在镇上待一晚的话时,对方一定会毒舌嘲讽她几句,然后再拒绝。 今天有些反常。 饭桌上也是楚云曦第一个先走的,那人修长曼妙的身姿徐徐上了客栈二楼。 陈君惜看向对面,小瓷碗里的米还剩一多半,菜只吃了尚婉清夹了那块肉,她放的两个红烧肉始终安安静静的摆在那里,没有被动一下。 陈君惜轻轻煽动了下眼睫,不知在想什么。 午饭过后,尚婉清和燕黛一同回房休息去了,顾凌和纪宵十分有精气神的在客栈后院练剑。 风和日丽,微风习习,枝头麻雀细细啼叫,两个养眼的美男子剑法锋利凌落,不乏是一副美景。 陈君惜坐在门口的大石墩上看了一会儿,觉得差不多后,装着一开始就准备好了的信出门了。 人生地不熟,她边找边打听,问了几条街的人,都不清楚赵家在哪,更没有听说过赵家三少爷这个人。 陈君惜只好自己摸索,翻遍了整个镇子,终于在快要崩溃的时候,在一条窄的只要半人宽的巷子尽头找到了所谓的赵家。 一个地小破旧的类似于四合院的房子,外面围层半人高的黄泥墙,时不时「簌簌」掉两块土疙瘩,在地上堆成了个小小的土堆;院门是用腐朽的木板做成的,看起来异常弱不禁风,旁边有个石碑,写着「赵三少家」。 陈君惜严重怀疑原主加入什么底下秘密组织。 她怜惜的敲了敲那块木板,力道放的很轻,因为对方看起来真的很脆弱。 来开门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身穿粗麻布衣,留着络腮鬍子 。 不像可疑人。 陈君惜把信交给他,男子请她进来喝杯茶歇歇再走,陈君惜不好拒绝,正好跑了一个半小时的路也有些渴,于是一边不好意思,一边大大方方的进了屋。 男子去伙房倒水,陈君惜百般无聊的坐在家徒四壁的屋子里,左看看又瞧瞧,打了哈欠,无端升起了困意,她在桌边落座,不知不觉间失去了直觉。 再醒来时,男子在跟前端着碗有些担忧的看着她,见她起来,立马问有没有什么地方不适。 陈君惜笑着摆手:「没事,只是突发困意不慎睡着了,实在不好意思,打扰您了。」 男子赶紧摇头,把水给她递过去,二人寒暄了几句,她出来这么长时间,陈君惜怕引起楚云曦怀疑,便匆匆离去了。 她不明白原主陈梯到底在干什么,是好是坏也不确定,但看那晚对方的反应,和信藏地方,像是不想让多的人知道此事,陈君惜有义务替她保密。 回去的路上,途径一家药馆,陈君惜站在门口沉思了好半会,终于下了决定。 她跑到对街买了一顶斗笠戴上返回药馆,抓了一大兜药出来时,眨眼间发现街上发生了人群拥堵。 第27页 她好奇的跟着人流前涌,发现源头竟是个专门布置的射箭场。 此时此刻场上面正站位拿着弓箭气急败坏的少女。 少女一跺脚,指着一个地方怒沖沖控诉道:「你根本就是在耍人!这怎么可能射中。」 底下围观的人吵吵嚷嚷的说贊同。 「根本不可能射到,一看就是骗财的。」 「就是,五两银子射一支箭,射中既得深海琉璃珠一枚,这五两银子好掏,这箭怎么可能射的中。」 「除非大罗神仙来,不然谁也不可能带走这琉璃珠。」 陈君惜在人群中垫着脚去瞧,还隔着一层纱布,别说有多艰难了。 她很快找到了少女生气的原因。 原来十米处的箭靶仅仅只有一个碗底的大小,这还不算,这箭靶的中心居然是一块黑铁石! 按常识,箭头怎么可能射/进黑铁里,这绝对是无法完成的。 「沽名钓誉,心甘情愿。」一个轻快又带着随意的女声悠悠传来。 陈君惜被挤到了最前面,视野一下子开阔了不少,自然也看见了开始说话的人。 女子坐于阁楼楼台的躺椅上,一身青衣垂地,悠闲拨着葡萄吃,姣好的面容怡然自得,她对着场上少女道:「姑娘你好生不讲理,是您自愿要上前尝试,小女子我又没强迫你,自己射不中,怎么怪起别人来了。」 少女被说的羞愧,不甘心大声道:「谁说没有人能射中的。」 她在人群里快速的扫视了一遍,食指朝陈君惜这里一点,语气强硬道:「你!就你了,你上来射,中了靶子本小姐赏你黄金。」 陈君惜:「……」姑娘,你是怎么在一堆人当中如此准确的挑中我背锅的?就算我一个人戴着斗笠异于常人你选我没关系,可是我不会射箭啊!连拿弓的姿势都不清楚,你让我射大铁石?这不是难为人么。 少女催促道:「还不快快上来!」 看着对方兇巴巴要吃人的样子,陈君惜硬着头皮上去,外表一如既往维持着从容不迫、淡雅随和的气态。 她无意瞥了眼青衣女子,对方看着她的眼睛里有些揶揄。 陈君惜嘆气,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第14章 仙门第一实至名归 「这位姑娘,想要射箭首先需付五两银子。」阁楼上青衣女子缓缓起身,走至栏杆前。 陈君惜接过少女丢过来弓箭,拿在手里细细打量了一番,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她笑脸相迎:「姑娘的这支箭材质不凡,仅收五两银子岂非太不值。」 「哦?」青衣女子意外扬眉,反问道:「那姑娘要为这支箭付多少银子?」 陈君惜不假思索:「谈银子过于俗,不如就抵那颗琉璃珠。」 场下众人譁然,觉得这人简直不要太狂妄。 青衣女子却笑了,道:「既然姑娘这么说了,我便欣然接受,总归是小女子赚了。」 陈君惜颔首:「多谢。」 身侧的少女不信任道:「你当真有把握射中靶心?」 丝毫没有把握,准确点来说,是毫无可能。 可她陈君惜是谁,炮灰反派!就是拥有在主角面前翻车、外人面前装b的坚固人设。 再不可能的事都要给它变十成十的必然事件。 陈君惜朝少女安抚道:「小姐放心。」 青衣女子又开口了:「姑娘戴着斗笠看得清楚吗?如果方便就摘下来吧。」 陈君惜果断拒绝,状作腼腆胆怯道:「小女子脸上有伤,摘下恐怕会伤了各位的眼睛,还是带着为好。」 这要是让她师尊知道她在外面抛头露面公然与凡人比试射箭,肯定会先讽刺她一阵胜之不武,然后再狠狠教训她一顿,骂她惹是生非。 青衣女子失望的嘆了口气,随即道:「如此这样,那变开始吧。」 陈君惜没有立马拉弦搭箭,而是把那支箭放在眼前看了一小会,手指在箭尖上轻轻拂过,她势在必得的勾了勾嘴角,然后用力拉开攻弦,对准十步外的箭靶。 场下的人群表情昏昏欲睡,谁都不曾看好上面那位弱柳扶风的女子,即便让一个有修为的高挑男子来挑战都不一定能射中。 以前,陈君惜老爸公司破产那几年,她被女朋友甩后过了一段极为颓废的日子,整日蜷缩在二人之前租的出租屋里嗜酒,家里窗帘被她捂的严严实实,一点阳光也照不进来,整个屋子只有那台电视剧忽明忽暗的亮着,演着狗血韩剧。 她清醒的时候就翻着和前对象的聊天记录,不清醒的时候就给对方打骚扰电话,尽管没有被接通过一次,她依旧不厌其烦,直到手机关机。 她始终不明白,难道对方就真的从来没有喜欢过她吗,一切真的只是为了她背后的势力和钱财?陈君惜十分想找到对方扇两巴掌,然后揪着前对象的衣领质问,可是她一直没这么做,实在害怕会听到自己无法接受的答案。 她对自己的懦弱可耻,但却无法撕破那一层脆弱的保鲜膜,去看里面的肉是否已经腐烂。 的是,彻底走出来的那天,陈君惜去医院检查,医生告诉她因为长期处于潮湿黑暗中,眼睛无法接受强烈的阳光直射,往后看东西也会一直模煳加重影。 果然那以后,这双眼睛给她带来了诸多不便。 穿越到原主陈梯身上那一刻,陈君惜还在暗自庆幸,或许脱胎换骨,连着眼睛也会痊癒,然而她想多了。 第28页 此刻遥遥看向十米处的几个重叠的碗大小的箭靶,陈君惜只能凭着感觉照靶心。 耳边传来少女提醒的声音:「偏到左边的茶馆牌子上了。」 陈君惜讪讪:「抱歉。」 少女一时无语,场下一阵唏嘘。 陈君惜往右歪了歪,拉满弓弦,没有犹豫,大胆松手。 那支箭脱离弦上,划破凌空,在众人惺忪的目光下毅然定在了靶心正中的黑铁石上。 场下气氛凝固了三秒,紧接着轰动了起来,欢唿声、不可置信声此起彼伏。 青衣女子嘴角微不察觉一弯,坐回去剥了颗葡萄慢慢嚼着,好不自在。 少女瞪着眼看着娇小清瘦陈君惜吃惊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陈君惜谦虚道:「一些不入流的手段罢了。」 少女半点不信她的话:「哪种不入流的手段能将剑射/入黑铁里?」 接下来的时间里,任凭陈君惜解释,对方丝毫不妥协,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让她很是头疼无助。 但是陈君惜真的没有撒谎,她射中靶心的原因十分简单,离开鳞州前,她在知府大人的后花园里的泥地里意外发现一块类似于吸铁石的薄片,但是磁力要比普通的强,她当时觉得新奇就收了起来,谁知道在今天派上了用场。 把强力吸铁石放在箭箭上,自然而然要往黑铁石上吸。 青衣女子非常符合适宜的来解救她了:「我看这位带斗笠姑娘的射箭的起势十分眼熟,不知出自哪门哪派?」 这不是纯粹胡扯么,陈君惜心想,她就拉个弓就让人觉得眼熟?还有,这一般不是反派向主角搭讪说的话吗,怎么会出现在她这个炮灰身上。 系统大哥又让bug跑出来了? 不过青衣女子的眼睛是真毒,居然能看出来她是修仙界人。 只报门派,不报姓名,到时要是怪罪下来,楚云曦又不知道是谁。 应该不要紧。 陈君惜欠身:「小女子是朝鸣派弟子。」 青衣女子朗声道:「难怪姑娘如此厉害,方才射箭之时我看的一清二楚,姑娘未曾用一丝法力。原来是师出名门,听言朝鸣派人才辈出,光是这次的修为排行榜前十就占去了两个名额,果然名不虚传,今日能见到姑娘是我的荣幸。」 陈君惜被夸的一愣一愣,想不到朝鸣在修仙界名号还挺响,她淡笑道:「姑娘谬赞。」 场下众人也纷纷开始表达自己的敬佩之情。 「竟然是赫赫有名的孟鹤掌门门下的弟子,实在是厉害!」 「这姑娘定也是个高手,连如此坚硬的黑铁都能射中。」 「等到朝鸣下一次广招弟子的时候,我一定要报名。」 「我也要报名。」 「我要做落霜仙人门下的弟子,那可是八荒美人之首。」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陈君惜不知该喜该忧,好傢伙,无意的举动给朝鸣好好做了回宣传,乃是明耀门楣的好事,但明年她要多出了一堆师弟师妹,这不纯属是在给她楚云曦找不清净。 一旁的少女见陈君惜给自己挣回了面子,得意间开始给青衣女子下套了:「喂,孔子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竟然摆下这个射箭场让我们尝试,那想来你肯定也能做到了。」 青衣女子不可置否,雅然问道:「姑娘想让我射箭给你看?」 少女道:「怎么,你不敢?」 「这有何不敢?」 青衣女子话音刚落,将陈君惜手里的弓抽去,又随手在箭篓里拿了支箭,拉弦、松手,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 箭直冲黑铁射去,只听「铮——!」的一声,箭头从陈君惜那箭尾贯入噼开,直接穿透了黑铁,稳稳扎在那里。 场下众人怔住了,少女震惊之余嫉妒的咬了咬牙,转身愤愤离去。 陈君惜不可思议的睁大的眼睛。 这、这、这怎么可能!? 对方看起来最多二十余岁,如果背后没有高人指点,怎么可能会完成这种毫无可能的事情。 「姑娘好箭法。」她上前一步,主动道:「不知姑娘师承何派,姓甚名谁,小女子可否有幸结交?」 这种高手不交朋友白不交,万一后期没能阻止悲剧发生,有一个靠谱的挚交好友,说不定还能苟活两集。 谁知青衣女子却道:「无名小派,不提也罢——姑娘既然完成了比试,那这颗琉璃珠便送给你了。」 她说着从身后拿出一颗晶莹剔透的拳头般大的珠子,在日光下发着美伦光泽,令人喜爱不已。 陈君惜款款婉拒道:「姑娘还是将琉璃珠收回去吧,小女子已经用这珠子买了一支箭。」 青衣女子掩嘴一笑:「姑娘用琉璃珠买了箭支没错,可是我今日见到姑娘,心生欢喜,想交个朋友,这珠子当做见面礼送给姑娘。」 陈君惜心下瞭然,她也并非优柔寡断之人,既然对方如此说了,她便爽快的接了过来。 「对了。」青衣女子又递过来一个小瓷瓶:「我看姑娘手中提着的药都是些治疗剑伤跌伤的,这瓶药是一位高人前辈赐给霓裳的,效果甚佳,姑娘不嫌弃我用过便拿去吧。」 霓裳? 兰霓裳! 玉女宫少掌门,修为排行榜第一! 她遇见大佬了! 仙门第一,果然实至名归。 第29页 陈君惜赶紧抬眼去瞧,眼前的青衣女子转眼间不见了,她看向街头,没有对方的身影,场下的人群也四处散去,还有几个非要过来给她提前预约报名。 回到客栈时,天已经黑下去了,街上挂满了彩灯与红红绿绿的灯笼,看起来好不繁华,顾凌他们几个应该出去看百灯祭了。 但有一个人绝对不会去。 陈君惜拿着药瓶来到楚云曦房间门口。 抬手,放下,如此反覆了好几回,她终于被自己给弄烦了,伸手去敲门,手触上没有关严实的门扉,直接推开了。 冰凉的夜风拂来,屋里乌漆嘛黑的一片,没有掌灯,只有大开的窗外灯火阑珊,映的窗边的人目若秋波。 楚云曦斜靠在塌上,手臂倚着窗棂,静静的看着繁华热闹的街道,但是那些仿佛离她很远,易使人产生一种镜花水月、触不可及的错觉。 陈君惜发现对方平时在私底下很随意,简简单单套一件薄薄的外衫,滑落肩膀也不去拢,也很少束髮,泼墨一般铺在塌间,让她觉得楚云曦这人如此的不修边幅,又圣洁的不可亵渎。 听见动响,窗边的人朝门口扭头。 在黑暗斑驳的屋内,陈君惜隔着一层白纱与那人对望,她悄悄红了脸,在斗笠下欲盖弥彰的轻咳了一下。 楚云曦看了一眼她的手,开口道:「同你说过只是小伤,为何还要买药?」 陈君惜向前的脚步一顿,她敏捷的察觉到对方话语中的温柔,楚云曦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过话,除非有另一种可能。 楚云曦见对方沉默,不解道:「婉清,为何不过来?」 【叮咚——!】 【系统为目标人物服务,检测到目标人物唿唤尚婉清,系统自动转变宿主声音与尚婉清相符,离近任务截止时间还剩二十分钟,请宿主尽快完成任务】 陈君惜垂在身侧的指尖无意识的颤了颤,压下心中不适,干巴巴唤人:「师尊。」 第15章 阴差阳错情愫暗生 系统大哥神通广大,凡不是跟她有关的事统统手到擒来,连改变人声音这种能力都可以做到。 陈君惜顶着她大师姐的声音唤了声窗边的人,怕惊扰了什么似的,抬步轻轻走过去蹲于榻前,隔着纱幔,仰头看向灯火阑珊下的那人:「师尊,可以让弟子看看您胳膊上的伤吗?」 自昨晚看见对方衣袖上的那滩血,她今日一整天都在担心,能看出来楚云曦是个不拘小节之人,想来不会在意身上的伤,只要不是威胁到生命,就置之不管。 陈君惜下的很大的决心才的药馆,并掩耳盗铃的戴着斗笠,不承认自己将要去热脸贴冷屁股。 说实话,她已经做好了被对方冷嘲热讽的准备,谁知道居然阴差阳错,楚云曦把她错认成了尚婉清,而系统大哥将错就错让她扮做大师姐完成近任务。 着实令人有些良心不安。 「说了无碍。」楚云曦拒绝道,可看着对方固执动作,只好无可奈何伸出了左胳膊。 陈君惜小心翼翼将对方的宽袖挽起,将小臂上潦草包裹的绷带取下,果然入她所料,那片肌肤有一道三指宽的刀伤,因为处理不当,伤口周围有沿扩腐烂现象。 她微微皱起眉头。 即使周遭一片漆黑,楚云曦依旧察觉得了她的异常,调笑道:「怎么,心疼了?」 陈君惜指尖捏着药瓶,谨慎的往伤口上撒药,嘴里不悦道:「修为榜第四也会有失手的时候,叫人唏嘘。」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的气音,随即一只手伸过来要掀她的面纱,陈君惜眼疾手快的抓住那只手,温凉的触感让她心底一抖,又慌慌张张松手,向后撤了撤了身子,故作抱怨道:「师尊不要乱动,药要撒了。」 楚云曦不以为然的收回手:「带着它做什么?」 经过这么多天的经验,陈君惜已经习惯的别人开盲盒式的提问,她应对自如:「弟子一会还要出去寻二师妹她们。」 楚云曦沉默了,似乎是因为「二师妹」这三个字。 上好了药,陈君惜重新拿了干净的绷带给对方系上:「师尊这伤是怎么来的?」 「不是同你说过了吗?」 陈君惜抬起眼皮,看着对方好整以暇的表情道:「弟子不记得您同说过。」 一看就是在骗人,他陈君惜在社会上爬摸打滚那么多年可不是白混的,谁有没有说谎,一眼准能看出来。 楚云曦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游街,一双桃花眼里晦暗交杂:「此事不宜同他人讲。」 陈君惜轻声问道:「连弟子也不可以说吗?」 她真的很好奇,究竟是谁能把楚云曦给伤了,而且对方这两天难道不在门派里? 楚云曦视线落回她身上,道:「关于为师自己的一些旧事。」 陈君惜脱口就问:「和二师妹有关吗?」 楚云曦脸色不虞:「提她做什么。」 陈君惜心里有些难受,她悻悻道:「弟子失言,师尊莫要动怒。」 楚云曦不言,转头又看向外面,神情充满嚮往:「看起来很热闹。」 陈君惜眼睛一亮:「嗯,百灯祭难得举行一回,我们能遇见真是幸运,柒河边还有人在放烟花、做河灯,还有人在船上丝竹弄乐,很是有意思,师尊要去看看吗?」 楚云曦却摇头:「昙花一现罢了,如今魔族压镜,这样的太平日子只会越来越少。」 第30页 陈君惜扯了扯楚云曦的衣摆,见对方看过来,眼睛在斗笠下弯了弯:「魔族固然难以对付,可修仙界高人济济,比如掌门、玄静宗陈掌门,再比如师尊,师尊的修为在修仙界可称得上无人能比,有师尊在,魔尊肯定无法兴风作浪,只会终日忧患的夜不能寐。」 那双桃花眼眸在夜间灯火下闪着点点亮光,看了她许久,直到陈君惜莫名心虚,对方才开口道:「以前怎么没发现,原来你的话不少。」 陈君惜一咯噔,完了,不会给女主崩人设了吧。 下一刻,楚云曦指关节支着下巴:「挺好的,爱说话是件好事,比往日里你对着为师一句话不说的好。」 女主在楚云曦面前话很少。 是因为越喜欢的东西越胆怯的原因吧。 楚云曦又道:「在你心里,为师真的如你口中说的那般无所不能?」 「我相信师尊。」陈君惜诚恳点头,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语气中含着讨好的兴奋:「今日在街上看见一个宝贝,觉得和师尊相配,便带了回来。」 陈君惜将琉璃珠双手捧到跟前,珠子在二人中间发着晶莹夺彩的亮光,她满怀期待的问道:「师尊喜欢吗?」 楚云曦接了过来拿在手里打量,嘴角上扬:「喜欢。」 陈君惜笑了,然而没开心多久,一道冰凉的机械女声响起。 【温馨提示,离近任务截止时间还剩一分钟,请宿主抓紧时间完成任务,否则将会接受惩罚】 【检测到宿主的困难,梦想成真系统为您解忧。请宿主有感情的朗读下文】 陈君惜大着胆子往楚云曦跟前凑了凑,有感情的朗读台词:「师尊,您觉得弟子是个怎样的人?」 楚云曦意外的挑了下眉,没有料到对方会突然问这种问题。 不过她也没有过多思索,悠悠张口,丝毫不吝啬道:「轻云出岫,蛾眉曼睩。」 【距离任务结束时间还有三秒钟,如果宿主没有在三秒内完成任务,将要接受惩罚】 【三】 【二】 【一】 器械尾音落下的同时,心口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想无数细针扎进里面一般,陈君惜疼的升起冷汗,刺痛越来越密集严重,又像成千上百只蚂蚁在啃噬她的心脏。 「怎么了?」楚云曦看出了她的不对劲。 撑在塌沿的手一滑,陈君惜失力滚到了地上,痛苦的伸手捂着左胸口。 太疼了。 她从来没有怎么疼过,此时此刻真希望有人能给她敲晕过去。 她死死咬着牙关,没将痛唿泄出去。 谁来救救她。 到底谁能来救救她。 被折磨的意识模煳期间,有人把她揽进了怀里,冰凉的指尖触到她手腕上的那一刻,陈君惜突然被惊清醒,她反手抓住对方的,枕在楚云曦肩上,半阖着眼声音微哑:「在我心里,师尊清雅避俗,冰壶秋月,是这世间最好看的女子。」 搂在她身上的手一顿,楚云曦担忧的声音难得柔和:「你这种情况是什么回事?」 【叮咚——!】 【【检测到目标人物楚云曦好感度产生上升趋势,截止目前为30%。宿主成功完成任务,惩罚中断,请宿主耐心等待下次任务的发布,再接再厉,未来光明一片,祝您旅途愉快!】 【声音已经转换回来,宿主可以放心开始说话】 心口的疼痛戛然而止,陈君惜缓了两口气,已经完成了任务,再留下来暴露的机会越多,她有些慌装的逃离楚云曦的怀里,来不及考虑对方疑惑的模样,起身跑出了房间。 陈君惜在楼梯的拐角出碰上了回来的尚婉清,对方手里拿着伤药。 罪恶感油然而生,她满心愧疚,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尚婉清朝她后面看了一眼,先开口道:「师妹去看师尊了?」 陈君惜心虚的点点头:「师尊受了伤,我帮忙上好了药。」 闻言,陈君惜看见尚婉清悄悄将药瓶藏匿在了衣袖里,柔声道:「师妹心中记挂着师尊的伤,特地买药过来治疗,师尊心里一定十分高兴。」 陈君惜勉强笑了笑,问道:「师姐是去见师尊的吧。」 「不去了。」尚婉清道:「方才玩的有些疯,累乏了,准备回放休息。」 几句晚安的话过后,尚婉清真的回了自己房间。 陈君惜找了处阁楼的迴廊,倚在檀木栏杆上瞭望车水马。 「系统阁下,小女子此番行径是否不妥?」 【宿主成功完成近任务,使两位目标人物好感度分别提升到20%与30%,并无不妥】 「可是你我明明清楚,方才让楚云曦好感度提升的不是尚婉清本人。」 【宿主成功完成近任务,目标人物楚云曦对目标人物二号尚婉清好感度提升到了30%,结果准确无误,并无异常】 陈君惜自然面对系统大哥的意思,无论过程如何,结果都是楚云曦对尚婉清好感度提升,这没有错,可是尚婉清本人毫不知情,谁也不知道今天晚上的事情能瞒多长时间。 她的心摇摇欲坠悬在空中,绞的陈君惜辗转反侧。 倘若真的露馅了,那她被二人合力斩下头颅倒不是不可能发生。 第二日回到朝鸣派后,楚云曦连衣服都没换就去了虚静峰议事,这一议就是两天两夜。 然后陈君惜过了六天的「刻苦耐劳」,第七日到了出发去季幽台的日子。 第31页 随着系统大哥的任务也颁布了出来。 【第二阶段近任务:让两位目标人物的好感度互相提升至50%,并完成牵手任务,宿主再接再厉,梦想成真系统为您打造真实体验效果,完成任务方可安全返航】 陈君惜扶额,一阵眩晕,系统大哥逐渐得寸进尺,任务越来越艰难。 回家的日子遥遥无期。 第16章 月下红蝶幽怨深深其一 陈君惜自诩是个低调的人,谁知道朝鸣派的掌门是个比她还要低调的人。 这次的季幽台之行,四十二峰长老仅仅去了六个,都分别带了三四个子弟。 楚云曦本来对此行没多大兴趣,可耐不住孟鹤的软磨硬泡,甚至以掌门之位相要挟,最后极其不乐意的点头了。 最低调的是掌门让一众人兵分五路出发,美名其曰是为了防止引人注目,不喜大张旗鼓;不单单如此,掌门还特别强调这次出行的交通工具统一为马车。 虽然让陈君惜有些失望,但是也方便了她,毕竟凭她现在的实力,加上恐高症,御剑着实有点为难人。 出发的前夕,有位熟悉的npc来给她发派了任务预告。 正是陈君惜穿越过来后见的第一个人——裘千雪。 看着桌子上那瓶药,陈君惜一阵大无语,上次下药已经被打击过一次了,裘师叔怎么越挫越勇,没完没了了,咱就不能换一种方式吗。到时候要是再出了事,连脚趾头都不用动就知道是谁干的。 最后背锅的还是她。 陈君惜斟酌道:「师叔,这这个药,它其实……」 裘千雪把药捏起来随意丢给陈君惜,开口道:「春/药。」 陈君惜睁大了眼,将拿瓶药默默推远,然后给对方沏了杯茶。 裘千雪拿起扬口喝下,满身戾气:「本座不是言而无信之人,既然答应过帮你对付楚云曦就会做到。这次去往季幽台的途中,你找个机会,给楚云曦和尚婉清吃了它,后面的事不用本座教你,到时候事情闹大了,看她们怎么在修仙界立足。」 炮灰何必为难主角呢。 陈君惜乖顺应道:「师叔放心,弟子一定不辱使命,一定如师叔所愿。楚云曦她们二人身败名裂后,修仙界就没有您的对手了。」 想什么美事,即使没了她们,当掌门是摆设吗?而且人家榜一兰少掌门还没说什么呢,这不就是纯纯的痴人说梦。 裘千雪斜眼看他,讽刺道:「你每次都是这么做保证,然后给本座惹出一堆事来。」 陈君惜一噎,知道她不靠谱还让她跟主角对着干,还是觉得她皮糙肉厚打不死? 她在心里疯狂吐槽,面上真诚满满,语气殷勤:「弟子这次绝对不会出错的,请师叔再相信弟子一回。」 裘千雪一脸轻蔑:「早知道你没有用,也没有真的指望你,就算你这次失手,本座还留了个后手。」 陈君惜追问道:「不知师叔留了什么后手,可否告诉弟子?到时好还能防止意外发生。」 「不该问的别问。」裘千雪瞪了她一眼:「你不插手就不会有意外,把本座交代给你的做好就行。」 陈君惜垂眸:「弟子知道。方才弟子越矩,请师叔责罚。」 「这次回来,就不相信她楚云曦还能在本座面前嚣张,修为榜的第一总有一天会永久刻上我裘千雪的名字。」裘千雪一声嗤,起身长扬而且。 陈君惜看着门外深沉的夜色若有所思,她很好奇裘千雪留的那一手。除了她自己,她不得不怀疑同行的人里有对方安排的人。 倒不是担心这个危险值只有15%的炮灰裘千雪能翻起什么风浪,但是如果安排的那个人有点智商的话,很有可能会给她师尊带点麻烦出来。 她必须得找出那个人,好好留意一下。 哪怕快要入夏,山间的晨曦四季如一日的冷冽,薄雾缭绕,千阶白露层层,蔓延无尽。 马车就停在下面。 陈君惜站在最后一层台阶上,在同行的几人当中打量。 尚婉清和顾凌正在往马车上装着行李,后者看见她悠闲自在的样子翻了白眼:「游手好闲,烂泥扶不上墙。」 陈君惜回了他个微笑,顾凌被噁心到,迅速扭头继续干着手里活。 她再去看另一边,一位蓝色华衣的高挺男子站在一辆马车前,也不上去,指挥着两个弟子搬行李,虽然男子面带慈祥的笑容,俊美的脸庞很和蔼可亲,但不知道为什么,让陈君惜看着很欠揍。 根据掌门分派的结果,除了她与她师尊等五人,还有倾赫长老和他的两个徒弟。 不言而喻,让陈君惜觉得欠揍的男子正是她倾赫师叔,也是纪宵他师尊,不过这次季幽台一行,纪宵没有来。 虽说排行榜上,纪宵修为不在尚婉清之上,可对方的实力陈君惜见识过,绝对不凡,不去参加这一回比试着实有些可惜。 倾赫带的俩徒弟一男一女,男的看起来循规蹈矩、一正一板,叫苏文镜;女的模样柔弱、小巧玲珑,和小师妹燕黛一种类型,叫秋然。 陈君惜摸了摸下巴,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二师姐,麻烦您让一下。」 身后传来一个慵懒娇媚的女音,听起来像嘴巴没打开,在拖着嗓子说话。 陈君惜下意识往旁边让了让,再回头去看,这一瞧,她直接忽略了声源处的人,视线顿在了那个身姿修长的白衣女子身上。 第32页 楚云曦的衣裳有很多种类型,却独喜白衣,始终一身是一尘不染的白色,好看的叫人移不开眼。 那人直视前方,没有朝她这里看一眼。 楚云曦身侧的女子阴阳怪气的朝她道:「劳烦师姐高抬贵脚在往旁边移上两步,我同师尊一共两个人,这点空间过不去。」 「……」陈君惜后脚跟抵着台阶边沿,有些无辜的看了看偌大的空间。 这姑娘想找麻烦也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吧,这样硬上不会觉得难为情吗? 陈君惜莞尔一笑,对那姑娘道:「我已经尽力让路了,若师妹还觉得挤,不然让我先扶师尊上马车,你随后跟上来,如何?」 那女子一愣,气红了眼,死死盯着她,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来。 楚云曦没做停留,直径与陈君惜擦肩而过,往马车那里走去。 女子最后朝陈君惜捥了一个刀眼,踩着小碎步跟上前面的楚云曦。 陈君惜突然有点想燕黛,这七天里多亏了对方的照顾,她才能相安无事到今天,不然原主给丢的烂摊子,她一个人还真没法收拾妥当。 她依依不捨的朝摘云峰的方向望了一眼,慢吞吞的朝最后一辆马车走去。 【叮咚——!】 【第二任务已发布,开启近任务进程,重新检测】 【检测到目标人物楚云曦,为提高剧情进度,系统准备了临时台词,请宿主有感情的朗读下文】 看着提词器上的台词,陈君惜倒吸了口凉气。 【宿主若是在三秒内无法按时朗读内容,则会受到相应惩罚】 「师尊!」陈君惜隔空喊人。 正在教育顾凌的楚云曦闻声看过来,依旧的冷漠淡然。 陈君惜快步过到跟前,气都没喘匀就开始读台词:「我要跟你单独做一辆马车。」 不仅这边的沉默了,那边的倾赫带着两个徒弟也沉默了。 全派人都知道落霜长老一喜静,二洁癖,三厌聒噪之人,四讨厌陈君惜。 此刻在场的每个人心里只有一句话:有人大早上就开始作死。 陈君惜心跳如鼓,当然知道自己在作死,可是系统命难为啊! 果然,楚云曦先是莫名其妙看了她一眼,然后眼底逐渐变得有些揶揄,最后发出声冷笑,转身欲要上马车。 【温馨提示】 不用提示! 陈君惜伸手去要去拽人衣裳,但是看着那洁白无瑕的珍贵布料,无处下手,她改为去拉人的手,却在指尖刚触到那丝温凉,就被对方拍掉,换了一个警告性的眼神。 那位不知名的女子在旁边幸灾乐祸的无声发笑。 尚婉清面露担忧,顾凌眼神别扭复杂。 陈君惜低头瞥了眼红彤彤的手背,没有听到系统再下难为人的任务,她松了口气,放心的朝楚云曦道歉:「师尊,弟子知错了,您不要生气。」 楚云曦冷眼:「若再玩这些不入流的把戏,我便亲手将你的修为废了。」 无形的威压包围着陈君惜,她没忍住抖了抖,正准备说话,身侧突然走过来一个人,吊儿郎当的声音就在她耳朵根:「师姐做什么为难一个这么乖顺的徒弟?」 倾赫笑眯眯道:「知道你脾气阴晴不定,可再生气,也不能随便对人发脾气啊,更何况还是自己的直系弟子。」 楚云曦没说话,淡淡的看向他。 陈君惜敢发誓,她亲眼看见她倾赫师叔瑟缩的一下。 倾赫亲切的看着她,话是对着楚云曦说的:「人家只是喜欢你,想多亲近一下,结果你这个冰山不领情。师姐不喜欢的话,师弟我就将她带进我的车上了,路途漫长枯燥,正好可以聊天解闷。」 楚云曦进了马车,伸手放下帘子,在里面提醒道:「你再废话,便不用去了。」 陈君惜有些无措的看着倾赫,对方乐呵呵道:「你师尊不要你,师叔我收留你,走吧,上车准备出发。」 她可以拒绝吗? 答案显然是不能。 什么坑人系统,明明知道楚云曦会拒绝还让她说作死台词,她简直怀疑根本没有什么加快目标人物的感情进度,而是坑人系统在玩她。 不大不小的马车里,孤男寡女相对而坐,中间隔了个矮案,茶壶嘴里冒着热气。 陈君惜浑身不自在,反观对面的人一派轻松自在,慢悠悠的品茶。 陈君惜被这气氛压抑的难受,开口找话题:「师叔和师尊是怎么认识的?」 倾赫不修边幅的斜靠在一边,道:「你是想打听你师尊她以前的事吧。」 陈君惜被拆穿也不窘迫,坦然承认:「师叔知道吗?」 「自然知道。」 倾赫反手在身后摸索了一阵,拿出了一个两手掌长宽的方木盒打开,里面静置一本古书,他仰了仰下巴,示意道:「送给你,这里面装着你师尊许多秘密,可称得无价之宝。」 陈君惜心底涟漪一掀,小心翼翼的去拿,倾赫却先她一步合上了盒子,对上她不解的眼神,对方意味深长道:「如此关心,必不简单,好侄儿不会是对楚云曦有什么难表于口的感情吧?」 「师叔说笑了。」陈君惜直视他:「师尊高洁圣雅,弟子对师尊只有崇拜之情,师叔说的难表于口,恕君惜不能理解。」 倾赫笑笑重新打开盒子:「纪宵这孩子不会说谎,今日一见,好侄儿果然如某人口中说的一样,是个识大体、聪颖的姑娘。」 第33页 「师叔言重,纪宵师兄才是弟子见过的人当中最聪颖、成熟稳重的。」 陈君惜拿起书,压制住激动的心情慢慢打开。 然后她愣住了。 居然是无字天书。 第17章 月下红蝶幽怨深深其二 马车一路向南,停停歇歇行驶了半月有余。 南方天气潮湿闷热,早晨的天气灰濛濛的,与傍晚分不出来个一二。 陈君惜看够了外面绿茵葱葱的树与浅草,放下帘子对上喋喋不休的倾赫,她的耳朵在这十几天来没有休息过。 「刚认识你师尊那时候,真的被她表象给骗了,明明看起来是个漂亮文弱的姑娘,谁知道脾气那么古怪,打起人来那么兇狠。有句话说的好,『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古人诚不欺我。」 这句话是他讲的第十一遍,陈君惜能一字不差的重复下来,还知道对方接下来要说什么。 「其实你师尊还挺有意思的,那时候朝鸣派在修仙界刚有些名气,所谓树大招风,有个小门小派上门来找麻烦,对方也不明说,阴腔怪调的挑朝鸣的刺,咱掌门心中憋着气,想动手又没有理由,这时候你师尊直接站出甩了一句话,好侄儿猜猜是什么。」 陈君惜娴熟的配合道:「弟子猜不出来,师叔就告诉弟子吧。」 倾赫满意点头,然后道:「她说『觉得不满意?你与其在这里当疯狗咬人,不如自己去开派立宗一个完美无缺的朝鸣派。到时扬名修仙界,再来指手画脚。』,那人的脸色下一刻就变白了,好不精彩。」 楚云曦的话向来咄咄逼人,尽管认识没多长时间,陈君惜却深有体会。 那些个小门派在修仙界里本来就叫不出来名字,就是嫉妒朝鸣派能在短时间立足,才心有不甘讨上门找茬。楚云曦一针见血插进对方心脏痛处,只白了脸说明内心还算坚强。 「这场闹剧本来就这样结束了。」倾赫道:「对方向就此作罢,谁知道你师尊她不同意,硬是让那人在门派里挑了两个月的水,才大发慈悲让人走了。她这次举动不仅我们这些师兄弟佩服,还惊住了掌门,周而復始,循环渐进,咱们掌门于是就每天活在你师尊的淫威之下了。」 「还有一次,掌门闭关期间魔族来犯……」倾赫话音一顿,片刻后沉下了声音:「外面不对劲。」 陈君惜警惕,悄悄撩起窗帘看了一眼。 外面天色阴沉,街道空荡,两侧错落有致的房舍死气沉沉,整个城中丝毫覆了一层无形阴霾。 随即车外传来倾赫徒弟苏文镜的声音。 「师尊,楚师叔说路途劳顿,要在城中歇一日,明日出发赶路。」 说是路途劳顿,其实所有人都感觉得到这里浓郁的鬼气,看来楚云曦想出手管这事。 倾赫吩咐道:「那便听你师叔的,先去找家客栈安顿下来。」 不幸的是她们四家客栈,全是统一的门户紧闭,无人响应。 奇怪至于她们只好分别找了两户人家将就了下来,并由于房间的缺稀,陈君惜好死不死和楚云曦分配到了一个房间,尚婉清和那个不知名的师妹,不,是乔秀师妹住在隔壁。 陈君惜不知所措的站在房间正中,看着屋子里唯一一张硬板床,和坐在床沿的楚云曦,颇有些尴尬,她晚上不会要睡地板吧。 楚云曦开口了:「你晚上在哪里就寝?」 言外之意:这张床是我的,你随意。 「……」陈君惜心里流泪,表面十分体贴道:「弟子皮糙肉厚睡地板足矣,师尊您睡床吧。」 楚云曦嘴角微勾,冷不丁道:「不睡床的原因,是怕我趁你熟睡,偷偷捅上一刀?」 陈君惜微不察觉蹙眉,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两句:「师尊误会了,我从未想过您会……」 楚云曦打断她:「正好我也担心你会刺我一刀,毕竟这种事你不是没干过,分开睡正合适。」 「师尊。」陈君惜语气严肃,望向对方那双含情又冷淡的桃花眼:「弟子不会害你,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永远都不可能,在弟子的心里,您是值得我毕生去尊崇的人。」 楚云曦脸色没有因她的话产生变,一直都是那副高高在上、睹若无物的样子:「你说的,我若是信一个字就达到了你的目的,怎么,你是觉得玩阴的斗不过我,所以换了条温情路子?」 陈君惜心一漏,问道:「师尊不信弟子的话?」 楚云曦嗤之以鼻反问道:「你有哪处能让我相信?」 「可是弟子从未骗过您!」陈君惜高声道。 她从小到大什么时候被人这样误会过,楚云曦竟然把她想的如此邪恶。 迎面飞来一本书,陈君惜赌气没躲,额角一阵疼痛,书卷应声落地。 「从未骗过我?」楚云曦一字一顿咀嚼在唇齿间,声音覆霜:「陈少主贵人多忘事,三百条人命挥手即忘,欺骗我的事怎么可能会记得。」 陈君惜脱口而出:「你说的这些和我没关系。」 【叮咚——!】 【严禁宿主自爆身份,否则将会受到严重处罚】 陈君惜咬了咬牙没再说话,心中愤愤不平。 凭什么让她替原主受楚云曦的厌恶与冷眼。 楚云曦只当对方在狡辩,瞥过去轻蔑一眼,起身走出门外。 陈君惜只犹豫了一秒,快步跟了上去。 第34页 「师尊要去哪里?弟子陪您一起。」她要改变楚云曦对原主的刻板印象,重新树立好弟子的形象。 在顾凌他们面前都做到了,就不信到楚云曦这不行。 「此城内鬼气凝重,需要去查探一下,你不必跟来。」要事当前,楚云曦没空跟她计较方才顶撞的事。 陈君惜殷勤道:「那弟子更要去了,师尊一会有要帮忙的地方弟子可以打下手。」 楚云曦没同意也没拒绝,脚步不停,陈君惜在后面亦步跟着。 二人在空荡荡的街上快绕了一圈,追踪着鬼气浓重的地方,将要走到尽头时,看见前方有个戏台子,台上台下围着二十几个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似乎在争执着什么。 陈君惜眼尖,在一群人堵着的缝隙中,看见从戏台上蔓延到地上的血迹。 「整座城中鬼气最深的地方。」楚云曦低声道。 二人靠近戏台上前查看,还未看清什么,一根白菜梆子直冲沖朝楚云曦袭来,陈君惜一惊,赶紧一步跨至对方身前,用脑袋接了下来。 幸好不是石头,她挨着一下没什么,但要是让楚云曦这种高冷美人在大街上受白菜梆子洗礼那影响多不好。 陈君惜转身笑问道:「没事吧师尊。」 楚云曦没回答她,淡淡扫了眼她额头被书砸出了红肿,然后桃花眼锁定了对面扔菜叶子的中年妇人。 妇人被瞪的一个哆嗦,颤颤巍巍解释道:「这真不是故意砸你们的,是你们突然插到中间的,我本来是想咋他的,就是你们身后那个人。」 陈君惜看去,那是个尖嘴猴腮的中年男子,衣衫褴褛个子不高,驼着背,贼眉鼠眼不像好人。 楚云曦没扭头去看那男子,因为周围飘散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恶臭味道。 她穿过人群向戏台走进两步,表情凝重下来。 此时已过辰时末尾,天气依然阴沉,不见日光。 戏台中央倒着一名身着华丽鲜艷戏服的年轻女子,那双重彩涂抹的眼睛平静的睁着,十分安详,心口插着一把匕首,血从其中源源不断的流出来,晕染了戏台,延伸至台下空席。 古怪的是,心口插着刀片,血流不通,怎么会无辜流出那么血。 女子身上鬼气异常浓重,却发现不出来端倪。 「有谁知道她的身份?」楚云曦问道。 「已经确认过了,是城南寡妇李嫂的独生女。」有人回道:「幸亏李嫂三个月前去世了,不然看见如此残忍的场面肯定哭晕过去。」 陈君惜凑上前来,怡声问道:「这位姑娘是在戏班子里工作吗?」 「不是。」那人道:「你看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肯定是从外地来的吧。」 陈君惜颔首:「我们二人今日刚入城,夫人能否告知小女子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夫人模样清秀:「得从七天前的晚上说起,我家就住在对面,离这里很近,那晚子时刚过,我在睡梦听见外面隐隐约约唱戏的声音,被吵醒后心生疑惑想出去看看,但又实在害怕,担心是什么脏东西,于是偷偷在窗户缝里看了一眼。」 妇人身上微微发着抖,显然是被那晚的场景吓坏了:「……我看到戏台上有人在唱戏,就是这里,下面的席位摆的整整齐齐,像有人坐着听戏一样,可分明没有一个人影……我还看到……旁边的丝竹、锣鼓自己动起来了。」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其实我认出了唱戏的那个就是东街那个卖豆腐的姑娘,她哪里会唱戏啊……我吓的魂都快掉了,躲在被窝里不敢出声,之后的每天晚上都是这样,戏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渐渐的停了,第二天早晨人就无端死了……」 「全是女子?」楚云曦问道。 那夫人一顿,下意识与周围的人互相看了几眼,犹豫几秒后点了点头:「对,死的都是二十左右的姑娘。」 人群中有几个女子小声抽泣:「已经死了八个人了,下一个会不会、会不会……我不想死……」 陈君惜望向天边,随口问道:「城里的天一直这么阴吗?」 「当然不是。」有人道:「从死人那天开始就这样了。」 楚云曦转身抬步下了戏台,朝陈君惜道:「我们回去。」 陈君惜跟上去,疑惑道:「不抓鬼了?」 楚云曦嫌弃的回看她:「你见过青天白日捉鬼的?」 陈君惜:「……」 看来得晚上行动了。 第18章 月下红蝶幽怨深深其三 楚云曦等几人借宿的人户家的姑娘在三天前刚刚遭遇兇杀,夫妻二人状态看起来有些差,却还是紧着好菜好饭给她们上了一桌。 「玖儿自小以来乖巧懂事,平日里很少出门,晚上一过戌时就回屋歇息,出事的那天晚上,她同往日一样回去,也没有什么异样……」朴素的妇人红着眼眶道。 陈君惜想要打听一下情况,但碍着她师尊在场,轮不到她发言。 楚云曦却问出了她心中想问的:「出事之前,令爱最后一次出门是什么时候?」 模样憔悴的丈夫闭了闭眼,回道:「四月初二,在出事晚上的前一天,但是每月初二她都会去博蕴堂览书,实在找不到奇怪的地方。」 楚云曦抓住关键词:「博蕴堂?」 男人食不知味,干脆放下了筷子,解释道:「城东一个存书的阁楼,里外三层摆着浩云烟海多的书籍,付一吊钱可以进去随意翻看一个时辰,玖儿喜文,可惜那几年我们的家境实在供应不起她去学堂,况且学堂里也不收女子,只能每月给她一吊钱去博蕴堂里看一会书籍,长长学识。」 第35页 陈君惜明白了。 博蕴堂等于朝鸣藏书阁,等于大学里的图书馆,还有街边的书店。 「师尊。」陈君惜轻唤道:「我们门派的藏书阁有净水师姐和含康师兄看守,想来博蕴堂也有专门的人看守吧,弟子好奇这位看守是个怎样的人。」 楚云曦看向玖儿父亲,对方应道:「一个落榜书生,叫洪玉宣,进京赶考的前些年担任城里教书先生,回来无法接受自己落榜半疯了,开学堂没有人愿意去,就用他那点烂家产建了博蕴堂,自己整日在家中烂醉如泥,城里基本上没有理会他,不过博蕴堂倒是挺热闹的。」 背后吹来一针懒洋洋的风,蓝衣男子踏其而来。 楚云曦不悦:「你来做什么?」 倾赫带着俩徒弟和顾凌在饭桌前落座,玖儿母亲见状回厨房加菜 。他道:「我今日出去查到了重要消息。」 陈君惜问道:「可是关于那个戏台子的?」 早上在街上本来是想打听一下,奈何楚云曦不愿多留,她只好作罢。 「正是。」倾赫故作神秘道:「好侄儿,师叔我打听到了那些死者前夕唱的什么戏,你猜猜是什么。」 「有什么发现就一次说完,再话里藏阄,你便一个字都不用说了。」楚云曦冷冷地说道。 楚云曦向来利落干脆,同样也不喜欢他人墨迹。 「《墙头马上》,讲的是富家千金李小姐同裴少俊游园时一见钟情,互生爱慕,二人私奔后在裴家生活七年之久,后被李父发现断绝了父女关系,二人经过多次周折,最终举案齐眉。」倾赫吃了口菜。 尚婉清问道:「几日下来一直唱的这一首曲子,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陈君惜思索道:「既然是鬼魂作怪,我想是背后那只鬼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师尊,什么鬼魂是不受地府限制、可以随意出入人间的?」 「没有这种鬼魂。」楚云曦道:「除非它怨念深重,有能力与地府对抗。」 陈君惜陷入沉思,突然朝玖儿父亲问道:「周叔,请问最近几年里城中可因意外逝世的人?」 男人回忆道:「意外死亡的没有,都是一些年事已高的老人正常逝世,不过二十年前倒是有一个姑娘被火烧死了。」 陈君惜凝重道:「可否仔细讲讲?」 坐在楚云曦旁边的乔秀阴阳怪气道:「麻烦师姐分清主次,此刻师尊与倾赫师叔正在调查命案,您打听几十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有些不太合适吧。」 陈君惜礼貌地笑了笑,正要开口,一边的顾凌先她一步说话,语气对着乔秀有些沖:「你是出门没带脑子吧。既然要查那只鬼,自然是要首先将它的身份找出来,不然如何抓它,难道像你一样做事不计后果横冲直撞?」 乔秀脸色一红,有些挂不住。 陈君惜伸手欣慰的揉揉少年的头顶,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 楚云曦提醒道:「凌儿,注意言辞。」 「师尊——」乔秀看了看没搭理她的楚云曦,心中有些着急,质问顾凌道:「可是你们怎么肯定兇手身前就生活在此城中的。」 顾凌翻了白眼,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样子。 乔秀瞪向陈君惜,语气强硬:「你说,你是怎么肯定这鬼是城里的?」 陈君惜人畜无害的与对方对视,勾唇道:「师妹冰雪聪明,何须我来解答。」 她对这个没脑子的姑娘实在佩服,除魔大会时间紧迫,楚云曦决定留下来把那只害人的恶鬼除掉再走,这当中已经耽误了不少,这姑娘还在东扯西扯。 要不是看对方对楚云曦在乎的那样,陈君惜真的要怀疑乔秀是不是故意为了让楚云曦错过擂台比试。 她话音一转:「但是师妹若是想听我唠叨,我便在师尊与师叔面前献丑了。」 陈君惜道:「这只鬼杀人有极强的目的性,全是二十四大的姑娘,我猜测它对她们是熟悉的,而且『二十四』这个数字对它来说应该有什么特别深意,还有,每次案发,只有半夜诡异的场景,和早上冰冷的尸体,却不见恶鬼的踪迹,我大胆猜测它是怕被认出来所以不敢视人。」 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从唱戏的声音消失到早上看见尸体的中间这段时间,为什么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陈君惜想的入神,没有察觉到旁边楚云曦投来的狐疑眼神。 乔秀不贊同道:「这些不过是你的推断,无凭无据,一点也不可靠。」 陈君惜莞尔:「师妹说的是。」 顾凌讽刺道:「觉得不可靠,你倒是讲个可靠的,别只会否定他人——朽木一根。」 乔秀撇了撇嘴,不再自讨没趣,泄愤地戳了戳了碗里的饭。 陈君惜左看了看一脸小傲娇的顾凌,右看看淡雅高冷的楚云曦,总觉得这俩人有一方面特别相似 但又说不出来哪像。 看来即使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血缘关系也不可轻视。 这时候周夫人正好端着两道菜摆与饭桌上,大家中断话题,纷纷开始吃饭。 陈君惜看着那红嫩鲜汁的红烧肉,二话不说夹起来就要往楚云曦碗里放,筷子伸到一半顿住了,她想起来在柒河镇客栈那两块无人问津的红烧肉。 对方不喜欢她夹的菜,就这么放上去铁定不会吃,陈君惜递红烧肉的动作没在楚云曦面前停下,而是继续向前伸,越过乔秀放进了倾赫的碗里。 第36页 她温笑道:「师叔吃肉。」 倾赫不明所以一瞬,然后一副瞭然,朝楚云曦调侃道:「师姐啊师姐,看到没,好侄儿与我相处了半个月,知道孝敬师叔了,连你这个师尊都直接略过。」 楚云曦眉眼不改,低头吃饭,没有理会对方。 「师叔你误会了 」陈君惜解释道:「师尊不喜欢吃红烧肉。」 「当真?」倾赫揶揄道:「我知师姐喜食清淡,可这红烧肉,我没记错的话您吃过,虽见不出有多喜爱,但也到不了厌恶的地步吧。」 陈君惜自然知道对方能接受红烧肉,因为她亲眼看见楚云曦咽下去了她大师姐夹的。 她上句话少说了三个字。 楚云曦不是不喜欢吃红烧肉,而是不喜欢她夹的红烧肉。 楚云曦放下碗筷,对着倾赫留下一句「聒噪」,转身回房了。 吃完饭,陈君惜回到房间,楚云曦正在床上阖眼打坐。 她放轻脚步走到梳妆檯前,掏出倾赫赠给她的「无字天书」,又称《落霜仙人的辛秘志记》。 陈君惜随手翻开一页空白,端起蜡烛在上面过了一圈,没有得到任何反应,思索一番,用茶杯里水沾湿那页,再吹干,依旧无反应。 她对着眼前的铜镜试探性的敲了敲,没有人应响。 「系统阁下。」 【在】 「在原版世界里,可有闹鬼这一段?」 【梦想成真系统为您解答 原版世界里有这段详细过程】 「不知可否跟小女子透露一二?」 【可以透露】 陈君惜着实被惊到了,系统大哥最近业务能力逐渐提高,搞得她实在不太适应。 【系统严禁向宿主提供任何原版线索,但经过程序改造,可以与宿主达成交易,互相提供对方所需】 「……」系统大哥不经夸。 「阁下想用什么作为交易条件?」陈君惜简单明了问道。 【经过检测,系统需要以宿主的眼睛来交换原版剧情】 「什么?」陈君惜怀疑自己听错了。 【经过检测,系统需要以宿主的眼睛来交换原版剧情】 陈君惜处于震惊中久久不能回神,她对着铜镜眨了眨眼睛。 狮子大开口。 她咽下口水,道:「不用麻烦阁下了,小女子可以自己想法子解决。」 【好的。温馨提示,第二次任务已发布:让两位目标人物的好感度互相提升至50%,并完成牵手任务,宿主再接再厉,梦想成真系统为您打造真实体验效果,完成任务方可安全返航】 陈君惜在心里给系统大哥的祖宗十八辈一一问了个好。 将「无字天书」放好,她蹑手蹑脚移到床边蹲下,放轻唿吸,目光静静地从下往上描募过床上打坐人的下颚、薄唇、鼻樑、眉眼,精緻到无可挑剔的五官像是被女娲格外宠爱而得来。 陈君惜看的入迷,连那人什么时候睁开的眼都没发现,等反应过来时,那双幽深夹霜眸子已经撞进了她的眼帘。 屋外乌云密布,天机暗沉。 屋内昏暗,一股奇异隐晦的气流萦绕在二人周围。 陈君惜露出个乖巧的笑来:「师尊,博蕴堂是个好地方,弟子学识浅薄,想去涨涨见识。」 楚云曦垂目俯视她,嘴角勾起 ,语气戏嚯:「你想去见的是博蕴堂的书籍还是看守书籍洪玉宣。」 陈君惜回笑:「想去见和命案有关的一切。」 第19章 月下红蝶幽怨深深其四 推开厚重的大门,酒气冲天,烛火幽郁,樑上白绫乱盪,满屋子灰尘飞扬。 有一瞬间,陈君惜怀疑自己进了阴曹地府。 不远处地地板上不修边幅斜躺着一个三十五六的男子,蓬头垢面,模样颓废,醉生梦死,酒罈子被他捧在手里,旁边还滚着一堆喝空了的。 陈君惜在身侧人耳畔低声问:「师尊,有什么异常吗?」 楚云曦摇头:「此处没有鬼气。」 言毕,她走上前去,绕过地上是萎靡不振的男子,去看案上堆积杂乱的纸张诗集,楚云曦随手拿起一张放于眼前看。 陈君惜刚要过来,地上的男子醉醺醺的开口了:「恨入空帷鸾影独,泪凝双脸渚莲光……薄情年少悔思量。」 男子眼神空洞,神情恍惚,嘴里含煳不清的念叨着诗句:「……曾与美人桥上别,恨无消息到今朝……」 「起来搔首,梅影横窗瘦……」 陈君惜朝男子颔首施礼:「公子可是洪玉宣?小女子陈君惜特地前来拜访,想与公子打听一些事。」 洪玉宣抬眼,仿佛才注意到自己家里来了个不速之客,他伸手揉了揉酸痛的眉心。因为常年嗜酒,声音嘶哑:「去博蕴堂往东街走,不在这,你找错地方了,快离开、快离开。」 「我们不去博蕴堂,小女子是特意过来找您问一些事情,望公子慷慨解囊。」陈君惜道。 洪玉宣翻了个身背对着她,摆摆手:「我什么都不知道,问了也是白问,还是赶紧走吧,别在我这浪费时间。」 他瞪眼一看,这边也站着个不速之客,手里还拿着他作的词,洪玉宣指了指案前的女子:「把我的东西放下。」 楚云曦不为所动,直截了当地开口问道:「周玖,你可认识?」 「不认识。」洪玉宣仰首灌了口酒:「你们可以走了吧。」 第37页 「说谎。」楚云曦居高临下道:「周玖自幼时便去你建博蕴堂览书,即使你不认识也该有印象。」 洪玉宣鼻中哼哼两声:「我有没有印象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况且我也没有义务一定得如实回答你们的话,还是快些走吧,小心我报官。」 「洪公子。」陈君惜道:「恕小女子直言,这位周姑娘于这此月的初二遇害,而她在前一日来过你的博蕴堂,此命案算起来您的嫌疑最大,即使报了官,有坐牢风险的是您自己。」 「连着七天死了那么多人,死法还一模一样,难不成她们死之前都到过我博蕴堂?」洪玉宣满不在乎道:「就算到过又怎么样,我一直在家待着就没出去过,哪来的机会杀人。」 陈君惜缓步走来,对洪玉宣道:「洪公子,麻烦您说实话,常年没踏足门外的人,怎么会知道城中发生了命案?」 洪玉宣眼中清明一闪而过,他含煳其辞道:「我、我总不能一次门都不出吧,否则如何进食?」 说的好有道理,陈君惜竟无言以对。 「戏悦婉转良人系,无奈悲欢天地隔。」楚云曦重复了一句纸张上的诗词,冷笑道:「这是你写的诗?难怪落榜,于那些个千古流芳的文人骚客差远了。」 「别碰我写的诗!」洪玉宣被说的恼羞成怒,站起来粗鲁夺过楚云曦手里的纸:「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你们这些俗人都一样迂腐。」 他状若癫狂:「千里马难遇伯乐……只有她能懂我,唯有她能懂我……」 楚云曦薄唇微启:「她是谁?」 「她是,她是我的知音,只有她欣赏我的诗……」洪玉宣喃喃自语,转头恶狠狠朝二人道:「她比你们都聪明,她是这个世间最美、最好的女子,你们谁都比不上她!」 陈君惜拉着楚云曦往后退了退,真担心洪玉宣激动的一个胳膊挥她们身上。 然而越担心什么越来什么。 洪玉宣果真用力把护在楚云曦前面的陈君惜推了一把,后者的后脑勺撞在身后人的肩上,陈君惜心里一咯噔,心想完了,立马往旁边挪开。 悄悄去瞧那人的脸色,并没有任何不妥,她有惊无险松了口气。 这个洪玉宣真的只是书生吗?怎么又粗暴又毛躁。 陈君惜道:「洪公子,嗜酒伤身,还是少饮为好。」 「不用你瞎操心!你们这些庸人只会随波逐流、趋炎附势。」洪玉宣一手拎着酒罈,一手攥着自己作的词,脸部狰狞扭曲:「从不去欣赏一个真正的有能之士,知道这世上被埋没了多少良才吗?」 陈君惜沉声道:「小女子一介女流,不知道世上有多少有能之士被埋没,也不懂这些。但是我知道,一个才华横溢的人不会允许自己像你这样自甘堕落的不省人事。」 「那是因为你没有经歷过!」洪玉宣将酒罈子一摔,酒水四溅:「你知道差一步就要蹬上顶峰结果被人狠狠推下来的感受吗?你们这些俗人只会不明情况的指手画脚,庸俗之至。」 「不用理会他,我们走。」楚云曦冷言道。 关上那扇厚重的门时,陈君惜听见那个疯癫男人的呢喃:「戏悦婉转良人系,无奈悲欢天地隔……」 陈君惜承认自己是个俗人,很多大诗人写的千古名句,在她眼里,除了语词优美,别无其他吸引的地方,比起这个,她更喜欢直接表达感受的大白话,既明了又触人。 城中的天始终暗着,想盖了一层薄薄的黑纱,分不清白天黑夜。 譬如现在,明明才末时过半,天色看起来却像傍晚。 「我们便这么回去了吗,什么也没有问出来。」陈君惜问道。 街头没几个人,二人渡步往返,不知谁家房瓦垂下一枝桃条,上面结的青果只有深墙里贵妃娘娘头上带的珠宝般大小。 楚云曦道:「他闭口不言,如其所说,待下去只是在浪费时间。」 「可是弟子觉得……」陈君惜还欲再说,楚云曦打断她:「你要是觉得能说服他将所知道的说出来,便原路返回。」 陈君惜顿了顿,轻笑道:「师尊你错怪弟子了,弟子的意思是我们还应该去戏台子那里打听一下。」 楚云曦停下来,偏头看她,像是在思考什么,随后开口:「我去戏台打听,你先回周家。」 陈君惜仅一稍思就明白对方话中意思,她点头道:「好,师尊小心。」 闻言,楚云曦不咸不淡的瞥了她一眼转身离开,那一眼仿佛是在说:你先担心一下灵力尽废的自己吧。 陈君惜嘆气,视线无意间落在了街边的一个首饰摊上,一支素白晶莹的玉簪吸引住了她的目光。 陈君惜鬼使神差走了过去,老闆娘看见她,热情的打招唿:「姑娘好眼力,这支簪子可不普通,是我家男人在西域商贩那里高价买来的,听说之前一直供奉在庙里,吸收天地灵气,通灵的很。」 陈君惜浅笑:「真的吗?这簪子真漂亮。」 「那可不。」老闆娘自夸:「我这簪子货真价实,绝对不是俗物,听庙里的大师说还能招姻缘。姑娘有倾心的人吗?」 陈君惜抿唇摇头:「没有。」 有也送不出去。 天命不可违,以前是,现在也是,许多事只能顺其自然。 卵茧下的蝶虫是否安然,不揭开就永远不知道,却当迫切的想去揭开,蝶虫的安全就难以保障,唯有等其破茧成蝶,才方知结果。 第38页 当年她心里尽管再委屈难受,表面上还是很从容的接受了女朋友的分手,并笑着祝福对方幸福快乐。 不管这句话包含了几分虚伪与假意,她没有遵从自己的意愿去质问与挽留。 多时候命不由己,无论是逝去的旧爱,还是眼前渺茫的迷宫。 所以,顺其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哪怕那时为时已晚,也只有这一种途径可行她走。 老闆娘依旧笑呵呵:「没有也关系,等以后有了用也不迟,到时候将这支簪子送给心上人,簪子通灵,能让佩戴的人知晓姑娘的心意。喜欢就买下来吧。」 陈君惜静默半晌,最终转身走了。 进门时,周玖的父亲正在院子里噼柴。 「陈姑娘回来了啊。」周大海把砍好的柴困起来扔进了柴房。 陈君惜搬了个凳子坐在一旁看对方生火,疑惑道:「天色尚早,为何现在就煮饭?」 周大海边往锅里添着水,边回道:「姑娘有所不知,玖儿她娘之前鼻腔里吸过大量菸灰,伤了肺,需要靠每天喝药减轻疼痛。」 陈君惜心想还真是巧,刚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她顺着对方的话继续问:「夫人的落下的病根可是跟二十年前的那场火有关?」 周大海眼神悲哀悔恨,默认了。 陈君惜柔声道:「可以的话,能同小女子讲讲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吗?」 周大海抓着漏勺的手紧了紧,表情痛苦。 陈君惜立马道:「很抱歉,让您回忆起了不好的经歷,如果不方便,就当小女子什么都没有问过。」 「二十年前,城里从西域来了一个戏班子。」 周大海在屋内的另一角落在,灶火冉冉下,他瞳孔空洞的望着锅里微微起着波澜的温水。 他道:「戏班子在城中待了两年,很受百姓的欢迎,尤其是其中的一个花旦,唱戏唱的十分好听,每每晚上搭好戏台,她往上一站,下面人声鼎沸,纷纷让她唱戏,同一首曲子大家听了两年也没有厌烦。」 「哪首曲子?」陈君惜问道。 「《墙头马上》。」 意料之中的回答,陈君惜道:「倘若我猜的没错,戏班子是在那场无徵兆的火后消失的,那位花旦就是您所说的死在火海里的姑娘。甚至,您跟这场『失火』事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繫,导致你夫人伤了肺部。」 对面的男人将脸深深埋进手心 :「全是我的错,是我鬼迷心窍害了自己的夫人。」 陈君惜平静道:「不论是非,劳烦您为小女子解惑。」 第20章 月下红蝶幽怨深深其五 天气阴闷,潮湿的木柴在灶火发着「噼里啪啦」的脆响,火星子遍布灶台。 周大海声音沧桑:「戏班子在城里长久的安顿下来,每日晚上准时登台演出,赚了不少银子,其实大多数人的银票都是砸在了那个花旦身上,唱的一腔好戏是其次,主要是她生了幅沉鱼落雁的好容貌。」 「您还记得她的名字吗?」陈君惜问道。 周大海用力搓了搓手掌,回道:「她叫柳蝶。城里很多人都倾慕她,戏班子门口摆满了许多人送她的彩礼、绸缎、首饰等等一堆好物,柳蝶一一收下,却谁都不曾回应,大家也不恼,接连不断的送礼表达爱慕之情,两年来一直如此,直到朝中来了位大人物,一眼看上了柳蝶。」 陈君惜静静的听着,不做打扰。 「当朝长公主的嫡系郡主,此人是出了名的娇生惯养、飞扬跋扈。仅仅是不经意看到了在戏台上唱戏的柳蝶,就下令把戏班子给高价包了,此后只允许柳蝶给她一人唱戏,如此一来二去,两人终日形影不离,竟生出了不伦之情。」 陈君惜默默感慨,好一段有缘的邂逅、细水流成的爱情,看来狗血小说里的剧情不是全然在骗人。 「出了这种有驳世俗的事情,大家碍着对方的身份敢怒不敢言,但还是有人千里送信长安,上喻了长公主。」周大海嗓音低低的讲着,眼里有红血丝:「长公主知道了此事,自言道不信自己这个风流女儿会真的对某个人动情,但喜欢女人这件事终究不是个好兆头,若传出去,有失皇家的颜面,于是派了杀手出去。」 「然而比杀手早到的是山匪袭城的浩劫,比浩劫更早到的是那位郡主的变心和长安过来的回召圣旨。」 「群主走后,柳蝶伤心成疾,终日不能离榻,那些个公子们再次送的礼,都被她扔出了门外,谁都清楚柳蝶已经万念俱灰,被那负心人伤的遍体鳞伤。」 陈君惜不做评价,只问道:「后来呢?」 周大海深深吸了口气:「后来山匪压城,说只有让柳蝶给她做山寨夫人,并在往后每年的这时候交贡足够的口粮,就放过我们所有人。」 「你们把人交出去了吗?」陈君惜明知故问。 生死关头,明哲保身,是人类求生的本能。 更何况牺牲一人,能保住无数条认命,哪怕这种行为懦弱又无耻。 陈君惜心里一阵冷笑。 周大海满脸愧疚:「一城上百条人命,我们不是什么学富五车的君子,只要能让大家活命,让我做什么都行……山匪若是要我的命,我二话不说把脑袋割下来给他,可要的偏偏是个无辜姑娘的一生,我们真的被逼的无路可退了……」 「柳蝶同意嫁过去了吗?」陈君惜问。 第39页 周大海:「起初不愿意,后来……」 「后来被你们整座城的人逼迫穿上了红嫁衣。」陈君惜替对方说完后半句,她差不多推测出后面发生了什么事。 周大海垂着头沉默不语。 陈君惜表情依旧柔和平静,说出的却棉里藏针:「小女子好奇,柳姑娘的爱慕者对此是何态度,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迫不及待想把人送出去的态度。那个时候,城里没有一个人希望她留下,哪怕是一点点这样的念头都没有——您不用感到自责,这件事错的不是您一个,我想凡经歷过这件事的人,在这二十年里已经得到了惩罚,无尽的折磨永远比凌迟痛苦。」 周大海被戳中痛处,眼角带出一滴泪:「我是个懦夫……」 天际传来一阵闷雷,陈君惜转头看了眼密云不雨的长空,猜测当年那群嗜血的懦夫后面还干了件无脑蠢事。 周大海道:「在成亲的前一天晚上,戏班子起火了……大家都乱了套,兵荒马乱的找水浇火,柳蝶还在里面,如果次日交不出去人,我们都要成为刀下亡魂,很多人已经惊慌的神志不清了,不顾危险的冲进火海要把人救出来,就在这时候,我看见、看见一个……」 陈君惜有种想捂耳朵的冲动。 「我看见一个不高的小口,直通柳蝶的房间,我、我当时是真的没有办法了,那里火势本来不大的,我就让、就让我……」周大海眼眶通红,话音哽咽。 陈君惜闭了闭眼,正要打断他,余光却看见眼前极速走过一个人影,然后听见「嘭——!」的一声。 她心惊的一看,顾凌气势汹汹的站在那里,胸膛压着气:「懦夫!」 周大海捂着高高肿的脸颊,哽咽道:「我与夫人遵从的媒妁之言,我一开始对她并没有感情。」 「所以你心安理得的人一个女子跳进火海里救人?」顾凌斥道:「她救的不是柳蝶,而是你们这些懦夫!」 周大海眼底无神:「那洞口太小,只能容纳一个女子的身量。」 陈君惜赶紧上前拦住顾凌的拳头,安抚道:「凌儿莫急,先听他说完。」 周大海朝地上吐出一口血唾沫,抹了一把嘴,道:「柳蝶不在房内,她不是被火烧死的,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刚刚建起的博蕴堂阁顶,她一身红嫁衣凌乱,披散着头髮,嘴里不停的念叨『戏悦婉转良人系,无奈悲欢天地隔』。」 戏悦婉转良人系,无奈悲欢天地隔。 这不是洪玉宣的诗吗,柳蝶怎么会在博蕴堂的阁顶,难道二人之间有什么交情? 陈君惜与顾凌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转向周大海。 「她跳了下来,除了那句不知名的诗,其他什么都没说,血流了一地,人摔成了肉泥,所有的人都傻了。」 「山匪呢?」陈君惜道。 周大海艰难的喘了口气,声音打颤:「当晚那位抛弃柳蝶的郡主去而復返……然后,次日带着官兵击退了山匪,上报了朝廷,山匪入狱。」 顾凌没好气道:「你不是说那个郡主是个负心人,对柳蝶只是一时兴起吗?」 周大海连连摇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谁都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回来。她或许、或许是个好人。」 顾凌冷道:「若只是个好人,还不会为了你们这群贪生怕死之徒回来跟山匪拼命。」 陈君惜淡然道:「时见一斑,以偏概全。」 偶尔闲暇,她会想起上初中时,那个风情万种踩着恨天高的语文老师,对方说永远不要通过其表像去判定一个人的好坏,不然等你深入了解这个人后,会觉得脸疼。 这个女人讲了三年的之乎者也,唯有这句让陈君惜琢磨出了一定的道理。 那个郡主回来也许是想带着柳蝶远走高飞的,然而那只命运多舛的蝴蝶终究没有飞出去。 原本是满心欢喜的来见心上人,陈君惜不敢想像对方看见地上那一摊后会是怎样的崩溃,又是在何种心情下替那些罪魁祸首击退了山匪,还给他们一生安稳生活。 这需要何等的勇气与豁达的胸襟。 「周叔,从八日前命案开始,你们知情的人大概隐隐约约猜到些什么了吧。」了解到了前因后果,陈君惜开始回归正题。 周大海颓废点头:「柳蝶死的时候年纪二十四,而死的姑娘们也正好是二十四,我们猜到是柳蝶向我们索命来了,本来就是我们对不住她,她要是想报仇就报吧。」 想得倒美,无非自欺欺人。 陈君惜却道:「您放心,这只杀人鬼绝对不是柳蝶。」 周大海茫然怔愣。 顾凌问道:「何以判断?」 门外阴风阵阵,被吹大的旧门发着「吱呀——」的长啸,槐荫深处簌簌。 陈君惜道:「且不说柳蝶为什么二十年后才想起来报仇,就凭死的那些姑娘也才二十四,和柳蝶的根本毫无关系。」 周大海茅塞顿开,他讶异道:「那、那这些天的命案?」 陈君惜颔首:「另有其人。」 经过她这么一说,周大海的气色明显红润了不少,连晚饭的时候都是勾着嘴角的,感情这位状态差,是怕恶鬼索命啊。 敢问周,您还记得死于恶鬼之手的女儿吗? 饭后,天已经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了,陈君惜立在院门口,不停的往远处张望。 第40页 顾凌问道:「师尊还未回来?」 陈君惜担忧道:「已经四个时辰了。」 顾凌道:「师尊修为高强,不会有危险,应该是碰上什么棘手的事耽搁了。」 陈君惜笑笑:「我也是这么想的。」 她又道:「你不跟倾赫师叔他们回去休息吗?」 顾凌在门墩上落座:「师叔说我剑术练差了,却不肯告诉我哪里不对,我便只能等师尊回来问问。」 「师姐以为谁都跟您一样心大吗?」 听见这个欠揍的声音,陈君惜开始头疼。 乔秀扭着身子徐徐走过来:「你同师尊一起出的门,回来的却只有你一人,师姐不稍微的给师弟师妹解释一下吗?」 这有什么好解释的,咱们师尊那么大个人了,有自己的想法还不好,回不回来还得报备? 陈君惜好脾气道:「师妹想让我解释什么?」 乔秀指尖把玩着自己的一缕头髮:「师姐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师尊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你一点都不担心?我可是担心的要命」 陈君惜表示自己一直在担心,虽然她相信楚云曦的实力。 她看了看玩头髮玩的不亦乐乎的这位,确定这叫担心? 乔秀松开自己的头髮,抱臂道:「或者师姐压根就不在乎,毕竟您伤害师尊的前科不少。」 【叮咚——!】 【检测到宿主的困难,梦想成真系统为您解忧。请宿主有感情的朗读下文】 系统大哥销声匿迹了这么久,如果平日里不召唤根本不说话,陈君惜还以为它要闭关了。 她做出了个符合台词的表情开始读道:「真给师妹说对了,我就是不在乎师尊,她有没有事和我没关系,出了事更好。」 本来就是为了给人找不痛快,乔秀即使再充分做好了与对方纠缠斗嘴的准备,却万万没想到陈君惜会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顾凌也稍稍用力戳了她一下,轻责道:「怎么回事你,说什么胡话?」 乔秀梗这脖子大声道:「师尊收留你,传授你修为,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居然说出这种话来,简直狼心狗肺!」 说的好! 陈君惜也是这么想的,这个原主太不是东西了,怎么能恩将仇报加害自己师尊呢。 她继续读台词:「师妹,请注意的言辞,你说我不在乎师尊,我承认,但是我似乎记得楚楚云曦说过,摘云峰的弟子禁止口吐脏话,你这一连串的话听起来似乎也怎么在乎师尊。」 「你……!」乔秀吃瘪,指着陈君惜怒道:「你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在师尊面前装的尊师重道,背地里却诋毁人,我要告诉师尊。」 陈君惜看着提词器心想,这台词会不会太嚣张了点。 她也没犹豫,话张口就来:「我在摘云峰生活了近百年,借着二弟子这个头衔,就住在楚云曦隔壁,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她会不了解我是什么人?你去告状反而会让楚云曦看不起。」 最后一句真是一语成谶,乔秀心虚,楚云曦平日里就看不起她,对她爱答不理,视若无物,只有教授剑术的时候提点两句。 「师尊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就等着以死谢罪吧!」乔秀最后瞪了二人一眼,匆匆跑开了。 陈君惜实在不理解这姑娘费这么大劲到底是为了什么,干什么想不开做反派呢,跟着她一起洗白当好人多好。 她无奈嘆了口气,转头去看身边少年,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吓了一跳。 顾凌也瞪着她,怒气沖沖:「你怎么能直唿师尊名讳,还说出这种话来。」 陈君惜一噎,不知道从何解释。 看着少年气的红彤彤的眼睛,她大脑飞速运转了一圈,开口哄道:「凌儿别气,我故意气她的。也不用太过担心,师尊只是去戏台那里查案了,你在家里等着,我去将师尊叫回来。」 陈君惜发誓,以前和女朋友吵架,都没有这么手足无措的哄过对方。 第21章 福大命大虚惊一场 月隐密乌,吟吟细细的唱戏声萦绕在空旷幽深的街道,万人空巷,门户紧闭,不见得一丝烛火。 稍时,一晕悠悠小灯火从西口愈靠愈近——正是提着灯笼寻人的陈君惜。 她在街头停下,望着不远处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偌大的戏台子上,一名身着华丽戏服的花旦正扭动着曼妙的身姿,翘着兰花指,吱吱呀呀的唱戏,脑后绑的那捋头髮随着她的动作大幅度的簌动。 台樑上燃着火把,将唱戏的人照映的熠熠生辉。 戏台正前方的空地上摆着二十来个空桌空椅,排列整齐端庄,每张桌子上都放着有白雾裊裊的热茶,有的只剩半杯,仿佛真的有人坐在那里听戏。 戏台两侧分别备有笛子、古筝、琵琶、笙等乐器,然而此时此刻,这些乐器竟在无人操纵的情况下自己演奏了起来,给台上的花旦陪着音乐。 陈君惜扫视了一圈,没有看见楚云曦的身影。 「系统阁下,您检测到楚云曦的踪迹了吗?」 【检测到目标人物楚云曦正在附近】 陈君惜四处张望:「麻烦告诉具体位置。」 【很抱歉,系统没有义务同宿主透露目标人物的剧透踪迹】 「……」幸亏系统大哥找了她陈君惜做宿主,要是换一个人,早就爆粗口了。 第41页 求人办事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一个真挚的心,和一份谦和的态度,所谓吃人手软,拿人手短。 这个倒好,仗着自己神通广大、处罚任务信手拈来,就这么欺负宿主,简直是人性的泯灭,哦不,是机械性的泯灭。 没一个靠谱的,什么都得她亲自上。 陈君惜缓步上前,在靠近戏台的空木椅上落座,将灯笼吹灭放置一旁,风轻云淡的看着唱戏的花旦,身旁周围阴气郁郁。虽然台上人化着浓厚的妆,但看起来莫名的眼熟。 花旦眼瞳空洞,似感应不到外界的事物,自顾自地做自己的动作,唱自己的词。 「……悔不该恼春登墙头,得遇你马上狂客少年风流……」 「你那里传诗意抛红豆……莫负我长门深锁恨悠悠……」 作为一个跟随潮流的年轻人,陈君惜很少听戏,也不懂戏,只有过年回家会陪着家里的老人听上一会,并且听的昏昏欲睡。 戏曲是中华延绵流长下来的文化,她十分的敬重,不过敬重是一回事,一听就困是另一回事。 好比现在。 花旦拖着细细的嗓子,陈君惜掩嘴打了个哈欠,加上半月来路上的折腾,和白日里的费精费神,她倒真起了困意,眼皮有些沉重。 台上的花旦收势,尾音渐渐落下,一曲终了,演奏的乐器们也随之停下,静静的竖立在原地。 陈君惜坐着那里看着花旦下了台子,朝她这边走来,她则是一派淡定,没有挪动半分,脸上带着礼貌的笑容。 等对方走到跟前,陈君惜才发现这姑娘的步子有些僵硬,呆滞的眼睛目视前方,伸手拿茶杯的举手投足像一个被提线被木偶,与方才唱戏判若两人。 如何解释这一现象? 花旦端着茶杯肢体僵直下弯,举其齐眉,送至陈君惜面前。 如果此时有配音,那一定是类似机器人扭动发出的「滋滋」声。 陈君惜接过茶杯,茶香苦涩清淡,杯沿还没有碰上嘴唇,侧边伸来一只纤细修长的手略有粗暴的夺走了茶杯,甩在了桌腿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下一刻,陈君惜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蠢货!旁人给你便喝,是嫌自己活的长么。」 陈君惜看到眼前那身顷长白衣,担忧的心平静下来,又扭头看了看摔的粉身碎骨的茶杯,额头有些瘙痒。 花旦被这动静下的一跳,无神的眼珠子在眼眶里咯咯转动了几圈,挥着板僵的胳膊袭来。 楚云曦抬脚踢上对方的肩,花旦喉咙里发出一声怪异的叫声,身体腾空向后摔去,跌在了戏台上。 只见她浑身开始抽搐,幅度越来越夸张,感觉要把自己给弄散架才肯罢休。 陈君惜张了张嘴:「……它是什么?」 「人囊傀儡。」楚云曦沉声道。 人囊傀儡,顾名思义,就是以人的身体为媒介制作的傀儡,方便实施者控制。 如此看来,还真是个提线木偶。 「师尊,这人身上可有鬼气?」陈君惜细思极恐,背后操控者杀人制造傀儡,让其在大晚上登台唱戏,究竟是为了什么? 和二十年前柳蝶的死有关吗? 博蕴堂的洪玉宣在当真又扮演的什么角色? 「有,但是很少。」楚云曦回道,顿了顿问:「谁让你出来的?」 「凌儿和乔师妹担心师尊,怕她们过度忧虑睡不着觉,弟子便出来找您了。」陈君惜不假思索,想了想又补充道:「大师姐也很担心你,今天晚饭都没吃多少。」 尚婉清饭吃的多少不清楚,可是她清楚提升主角好感度是重中之重。 楚云曦没说话,拾阶走上戏台。 陈君惜看见对方的身体一顿,以为是发现了什么,她疑惑的跟上去查看。 楚云曦偏头正要阻止她,然而为时已晚。 陈君惜站在楚云曦身侧的那一刻就察觉到了不对,却只来得及和对方对视一眼,随即脚下一空,身体迅速下坠。 一阵失重感过去,陈君惜整个身子摔在坚硬坎坷的地上,五脏六腑错位般的疼,还亏了楚云曦手掌虚扶了下她的后脑勺,不然多个大包是小,摔傻就可真完了。 头顶上方大概五米处——她们掉下来的那个出口已经被封死,周遭漆黑一片。 「咻——」一声轻响,楚云曦燃气一张火符,照亮一小片天地。 她们所处的地方像一个石窟,四面八方都是凹凸不平的石壁,壁面潮湿阴凉,空间倒是不小。 「师尊,那里有路。」陈君惜朝一个地方指去。 那是一个宽阔无尽的通道,不知道通向哪里。 楚云曦先行动身:「过去看看。」 二人并肩前行,沿着路一直向里面走着,偶尔有风吹过,迴荡着唿唿的声响。 陈君惜不免有些紧张。出师不利,查案把自己给坑到地下迷宫里了,还不知道前面等着她们的是什么,这条路堪比西游记里的无底洞,要是永远走不到头岂不是要在里边过一辈子,也说不定,万一先被饿死了。 虽然旁边有主角这道护身符,可是按照狗血小说的一般套路,主角枪林弹雨都能与阎王爷擦肩而过,化险为夷;小小炮灰反派划破手指都是必死无疑,这让她如何不紧张。 正走着,陈君惜突然停下了,楚云曦不解偏头看去,还没待看清就被对方狠狠推了一把,她淡漠的看着对方。 第42页 陈君惜看着被她推了一把却纹丝不动的人,没能尴尬上一秒,她快速抓住人的手腕往她这边使劲一拉。 冷冽的梅花香再次扑鼻而来,楚云曦的手撑着在了她耳边的墙上,陈君惜被人困在怀里,那张绝世容颜近在咫尺,她不好意思的偏过头。 所有的动作只发生在短短几秒钟,一支黑气缭绕的箭擦着楚云曦后肩掠过,瞬间没了踪迹。 陈君惜还处于被壁咚的窘迫中,她手无措的不知道往哪放,心脏扑通扑通的跳。 别是心脏病犯了,可谁能抵挡的住被美女壁咚? 答案是没有人! 陈君惜清了清嗓子正准备说话,楚云曦却退开了,接着指尖一弹,一道蓝光划出丈远,对面传来一声闷哼。 楚云曦冷冷地道:「出来。」 对面一阵窸窸窣窣,走出来一个黑衣黑斗篷的人,全身上下除了手没露出一块皮肤,他右手捂着被击到的胸口。 楚云曦眼神瞬间暗了。 陈君惜明显感受到周遭的空气都凝固了,她师尊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这个人是谁? 和她师尊之间有什么恩怨,为什么楚云曦反应会这么大。 「你们的手伸的未免太长。」楚云曦眯眼道。 黑衣人的声音像过了一层电音:「落霜仙人谬赞。上头有令,我们只是奉命行事。」 楚云曦冷笑:「你主子是个没脑子找死的,你们也跟着她一起找死?」 对方说这话说时候,陈君惜总觉得她师尊好像有意无意看了她一眼,不过这句话怎么这么熟悉。 这不就是顾凌怼那个孙彪说的话么! 陈君惜再次感慨血缘的强大。 「得罪了!」 黑夜人手中凭空变出一柄短剑,朝楚云曦直直刺去。 楚云曦轻松躲过,一手擒住对方小臂狠狠一拧,只听「嘎吱」一声,那整只胳膊折断了。 陈君惜心里鄙夷这个黑衣大哥,为什么明知道自己打不过对方还要找罪受,现在被秒杀了吧,修为榜第四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上的,不对,楚云曦还真有可能是随随便便上的。 凡事还得是天赋占理。 她正想的入神,没注意其他,直到一道白光闪进眼帘,陈君惜勐的回神,就看见那个倒地的黑衣人不知什么爬起来了,并持剑向她冲来。 她躲闪不及,那柄剑已经插/进心口,陈君惜被沖地惯性后退,脚底不慎踩上一块凸起,「咔嚓」一下,脚腕处传来一阵扭痛,她支持不住轰然倒地。 「陈君惜!」楚云曦三作两步上前,抬手间掌心里变幻出一把匕首,狠厉朝黑衣人后劲一插,血浆四溅,黑夜人睁着眼睛断气死去。 楚云曦皱眉去看陈君惜,眼睁睁看见对方从地上撑坐起来,脸色从容淡然,皙白的手稳稳噹噹地伸进衣领里,从心口的位置掏出来一把碎裂的镜子。 而某个位置本该有的伤口,如今完好无损。 楚云曦:「……」 陈君惜腼腆一笑:「弟子习惯携带镜子。」 第22章 非当局者不解旧因 随身携带镜子这种行为,并非她陈君惜孤芳自赏,她敢保证以前绝对没有这种癖好。 原因其实是自从那晚见过原主一面后,她便留了个心眼,在身上装面镜子,以防对方随时现身,不过一直没有用上,那时至今已有二十来日,她都没有再见过原主第二面。 谁知道留的这个心眼正好阴差阳错让她躲过了一场血光之灾,看来她还是被上帝眷顾着的孩子。 楚云曦不动声色检查了陈君惜一番,确定对方无碍后,将手里的沾血的匕首随便一丢,转身抬步道:「既然没有受伤便快些起来离开这里。」 陈君惜欲起身,右脚一使力,脚腕处疼的人瞬间冒出冷汗来,狼狈的给坐了回去,她咬牙小声「嘶」了一下:「师尊。」 楚云曦闻声又转过身来,问道:「磨蹭什么?」 说完就发现那人脸色有些难看,她走过去在人跟前蹲下:「哪里不适?」 陈君惜低声小心道:「弟子的右脚脚腕有些疼,站不起来了。」 知道地方后,楚云曦动作干脆直接,伸手就褪去了陈君惜的鞋袜,掀起裙摆,握住那截纤凝皓腕,果然红肿了一块。 陈君惜震惊于对方雷厉风行,替她查看伤处好歹打个招唿呀,怎么二话不说就上手? 温凉的指尖触上肌肤,她被吓得一激灵,下意识缩腿,却不慎牵扯到了扭伤的地方,疼的她差点没有控制好面部表情,换来对方一声呵斥:「别乱动。」 陈君惜果真乖乖不动了。 头可破,血可流,形象不能崩。 她的脚腕被楚云曦抓在手里,皮肤表面若有若无覆盖着一层白色气流,悄然融入血液里,道不清的舒畅冰凉。 真真舒服极了,但是这个姿势莫名让陈君惜感到羞耻。她毫无形象的坐着地上,双手两侧撑身后地上以防不稳仰摔,一腿平放,一腿抬至半空,脚腕被人捧着,而楚云曦就在对面。 简直没脸看。 宿主大人老脸一红,指尖微微蜷缩。 【叮咚——!】 【检测到目标人物楚云曦好感度产生上升趋势,截止目前为30%,宿主再接再厉,未来光明一片,祝您旅途愉快!】 陈君惜一愣,悄悄看向楚云曦,对方一如以往的淡漠,此刻正垂着眸子看着她受伤的脚腕,一双桃花眼出神的在想着什么。 第43页 不是吧,什么情况? 为什么看着她的伤能想起尚婉清? 还想着想着把好感值给提升了! 虽然是好事,但陈君惜感受到了侮辱,她居然连一个伤患最起码的尊重都得不到?! 好吧,没天理了。 陈君惜正疑惑着,忽然听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一抬眼,楚云曦白衣旁边的地上落了一颗拳头般大小的珠子,在昏暗的地下石洞里散发着晶莹剔透的亮光。 是那天她借着尚婉清的名义送出去的琉璃珠。 陈君惜大脑一震,突然想起了什么,忍着痛挣脱开楚云曦的手,捞起鞋袜穿戴整齐,坐在原地没动。 原来是睹物思人。 楚云曦眼底闪过一丝疑惑,问道:「不疼了?」 陈君惜摇摇头,闷声回道:「不疼了。」 楚云曦见她如此说,也没有坚持再运功给对方疗伤,从地上拾起琉璃珠放回干坤袋里:「那便起来走吧。」 陈君惜依旧没动,看了眼不远处瞪眼死去的尸体,问道:「师尊,他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偷袭我们?」 出她所料,楚云曦没立即回答,而是诡异的沉默了一阵,然后缓缓与她对视,狐疑反问道:「你不知道?」 「弟子不知,请师尊解惑。」陈君惜如实道。 楚云曦一声嗤笑,收了这几日里的淡漠,再次换上了那副嘲讽揶揄的模子:「你平日里装傻就罢了,在我面前还一副纯良无辜,是觉得我和她们一样好煳弄么。」 陈君惜沉静道:「弟子没有装傻,更不会煳弄师尊您,弟子对所有的事一无所知,只是想让师尊告诉弟子。」 楚云曦眼里结霜,一把攥着对方的手腕,切齿道:「三番两次找这些东西来对付我,你到底想做什么?我没时间跟你耗。」 楚云曦力气之大,陈君惜被攥的很不舒服,造孽了,她和她师尊大概是八字不合,不然是如何做到凡是独处就会遭殃,起初是巴掌,又是吐血,又是心痛,接着额头,然后是扭脚,现在又是手腕。 试问有史以来有她这么倒霉的宿主吗? 人家完任务费的是精力与时间,到她这就变异成了玩命! 她其实心里对楚云曦发憷,准确点来说,应该是,修仙界里都没几个能见到后者冷脸不发憷的的。 不过她陈君惜是谁,新晋的「影视小花」,就算心里害怕的打颤,表面一定要泰然自若。 「师尊,弟子觉得,我们应当好好谈一下。」 楚云曦挑眉,冷讽道:「以前你都是对此避之不及,只知道玩背地里那些上不了台面的阴招,如今觉得自己失了势,准备委曲求全,你觉得我会听你说废话?」 陈君惜蹙眉,欲言又止,无从开口。她根本不了解发生了什么,不清楚楚云曦和原主之间的恩怨,更不知道该自哪里下手去解决。 「不可能。」楚云曦冷哼一声,甩开陈君惜的手:「你自己不自量力惹的事,就自己想办法。提醒你最后一次,别再找那些东西来噁心人,不然我就将当年那件事抖出去。」 她顿了顿,突然轻笑道:「说不定还能看见陈掌门清洗门户的场景,到时,我一定作壁上观。」 楚云曦就地站起,理了理身上的尘土,转身起步。 「当年的事我忘了。」陈君惜冷不丁道。 那道修长的背影一顿。 「你说什么?」 陈君惜蹒跚地跟着起身,边一瘸一拐的靠近那人,边开始日常的胡说八道:「弟子不记得当年的事了,自那日从囚水牢出来后,不仅是修为尽废,弟子的记忆也逐渐退化,对于百年前儿时的事只残留一个模煳的画面,其他一概想不起来了。」 虽然穿越过来的那几天见了原主一面,对方也同她概述了当年的因果,难以判断其人是敌是友,不过根据朝鸣弟子传播的前者作风,陈梯的话只能信三分。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发现楚云曦行事一向大方利落,有什么便说什么,不喜欢什么也直言承认,从不拐弯抹角扭捏作态,她不相信楚云曦做出那等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魔族后羿的身份就更是无稽之谈,若真是魔族人,恐怕连朝鸣山那层驱魔屏障都过不去,孟鹤那么一个老谋深算的人怎么可能允许一个魔族人压榨自己。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还需徐徐图之去调查。 要不是因为穿越这件事听起来匪夷所思,陈君惜真想一股脑朝楚云曦倾吐出来全部。 现在憋屈的跟哑巴吃黄连毫无区别。 「你在骗我。」楚云曦道。 「弟子之前说过,不会害师尊,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弟子也一样不会骗您。」陈君惜语气郑重:「没有记忆是真的,尊敬您同样是真的。」 楚云曦迷茫的神情稍瞬即逝,她嗤笑自喃:「你居然不记得了,以前的事只有我一个记得,你说忘就忘,一切都是我在庸人自扰。」 陈君惜从来没有见过对方这一面,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心里有些难过:「师尊……」 楚云曦冷厉的眼神刺向她:「凭什么你忘的那么轻松,凭什么你做过那些事后可以逍遥法外,为什么死的是那些无辜的人!」 陈君惜身躯一颤,轻声道:「没有人犯了错还能逍遥法外,如果我当年真是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总有一天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第44页 这话是对陈梯说的。 「凡事有因必有果,这是天地法则,无可避免。」陈君惜温声道:「此时此刻,师尊,弟子不记得以前未免不是一件好事,我不会再伤害您,还能拼尽全力保护您。你我都对过往释然,让它顺其自然。」 她眼睛微微弯起:「我们重新来过。」 面前人笑的真挚温和,楚云曦一怔,启唇道:「释然不了。」 陈君惜笑容渐淡。 她的三寸不烂之舌没能把对方给说法,看来当年的事非同小可。 「发生过就是事实发生过,不会因为任何外物泯灭。」楚云曦语气冰凉。 陈君惜默默嘆气,看来还得继续努力。 区区旧事怎么可能会阻挡她洗白的征途,怎么可能会阻碍她「千秋大业」。 她整理好心态,笑嘻嘻道:「师尊忘不掉便记得,心中有气的时候可以找弟子发泄,弟子随您处置,只要您喜欢。」 洗白第一步,也是重要一步——献殷勤、拍马屁。首先一定要让目标人物接受自己。 楚云曦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刚踏出去一步便被人扯住了衣袖,她不悦道:「又作甚?」 陈君惜来回轻轻晃了晃对方的衣裳,天高地厚道:「弟子的脚崴了,走不动路,师尊背我吧。」 洗白第二步,要跟目标人物打好关系,越亲密越有效果,最好是能到闺中密友的那种。 楚云曦拽回自己的衣袖,面无表情道:「做梦。」 陈君惜应对自如:「师尊若是不想也没关系,弟子可以自己走,只是有些慢,恐怕会耽误出去的时间,师尊其实先行离开也行,不用担心弟子,我可以自己摸索出去的。」 「……」楚云曦反手将头髮挽到身前,背对着人下腰:「上来。」 陈君惜窃喜,小心翼翼趴上那线条优美的嵴背上,手圈过楚云曦的脖颈,一双细而有力的小臂分别绕过她的膝弯,稳稳噹噹将她託了起来。 二人安静的走路,陈君惜拿着火符,被拉长的影子映照在凹凸的墙壁上。 【叮咚——!】 【检测到目标人物楚云曦,为提高剧情进度,系统准备了临时台词,请宿主有感情的朗读下文:楚云曦,近两百年过去,你一点没变,还是和从前一样容易轻信他人,让你背我就背,是没吃够教训吗?】 陈君惜:「……」 得了,坑人系统又作妖了。 第23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宿主若是在三秒内无法按时朗读内容,则会受到相应惩罚】 陈君惜低头看了看坑坑洼洼的地,倘若一会被掀下去绝不会好受,于是她意念传音:「小女子好心提醒阁下一句,这台词一旦读出来,您的目标任务可就遥遥无期了。」 【三】 「阁下当真想好了?」 【二】 「……」陈君惜咬了咬后槽牙,系统大哥是个没有情商的机械,把她往火坑里推就算了,怎么自己还往火坑里跳呢? 【一】 「……楚云曦。」陈君惜含煳念了三个字。 背着她的人在前面斥道:「失个忆把规矩也给失没了?」 陈君惜咽了下口水:「师尊。」 【宿主未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朗读任务,系统马上施行惩罚,请宿主做好准备】 既然难以说出口,便只能破罐子破摔,反正又不是第一回了。 【惩罚开始】 陈君惜警惕起来,受伤的脚腕开始密密麻麻的疼了起来,程度逐渐加深,虽说与上次心脏刺痛无法比较,可也够呛。 她偷偷抽了口气,尽量忍耐着。 察觉到背上人略显沉重的唿吸声,楚云曦淡淡道:「有话直说。」 陈君惜寻找话题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您和凌儿算亲戚吗?」 楚云曦简捷道:「不算。」 「那为什么门派里都传你们有浓厚的血缘关系?而且掌门很宠爱凌儿。」陈君惜好奇地问。 「不清楚。」 陈君惜伸手将对方额前的碎发拂开,看见对方微不察觉皱了下眉,她又问道:「您为什么收乔师妹为徒?」 楚云曦漠然:「掌门塞过来的。」 陈君惜在疼痛中不禁乐了,她差不多能猜到是个怎么回事,这个乔秀背景想来不赖,想入掌门座下,孟鹤不愿意收,于是给对方灌输落霜仙人如何如何厉害等知识,然后软磨硬泡把人给送了过去。 「掌门怎能这么做,有失身份。」陈君惜话中带笑。 楚云曦漠不关心回道:「他一向如此。」 陈君惜发现,她师尊毒舌起来能把人怼的无地自容,静下的时候又一板一正惜字如金,这反差倒是很有趣。 「师尊。」陈君惜吸了吸鼻子,开口道:「您喜欢梅花吗?」 「你问一堆废话做什么。」楚云曦语气终于有些不耐。 陈君惜额头冒着细细的汗珠,她不敢活动右脚脚腕,难以言喻的痛,以前她喝醉从摩托车上摔下摔断腿,被抬医院做手术时都没这折磨人。 陈君惜缓缓喘了口气:「弟子在古书上读到一句诗词,是吴文英写的,『冰骨清寒瘦一枝,玉人初上木兰时。』,每每看到这首诗,我便不禁想到师尊,师尊就像诗里写的一样,玉古冰清,佳人淡然。」 楚云曦冷笑一声,没说话。 陈君惜道:「师尊,弟子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第45页 「话多。」楚云曦背她上了一层台阶,陈君惜顺手扶了一把旁边的墙。 「您对大师姐她是……」陈君惜话音一顿,冷不丁道:「师尊先且停下,放弟子下来。」 楚云曦不明所以,但还是把人给放了下来。 陈君惜双脚踩上平地,腕上的疼痛减少了一些,不过无暇顾及这个,她拿着火符的手靠近刚刚扶的那面前,火光悠悠的照映出一副长长的壁画! 楚云曦伸手一挥,甩出几道符箓贴于四周,唯独把面前这堵墙空下来,符箓齐齐燃起火苗,周遭瞬间明亮了不少,那一排画更更清晰了。 二人先大致浏览了一遍,壁画从左至右一共分为六幅,每一副画的内容都不同,前四副连起能够串联成一个故事。 第一幅画的场景是一个繁华热闹的夜街,百姓拥堵成一团,纷纷仰着头望向面前阁楼的二楼,每个人的食指高高举起指着那处,嘴巴大张,似乎在激烈的议论着什么。 二楼木栏内侧亭亭玉立一位红衣女子,薄扇半掩面,面露忧愁,眼睛盯着人群中的一隅位置。 那里站着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公子,同前者一样面色忧愁,与女子遥遥相望。 第二幅的场景是还是在大街上,不过黑昼换作了白日,人来人往熙攘中,上一幅画里的红衣女子弱柳扶风的身上摇摇欲坠,书生模样的公子虚护着她,两人深情相望。 第三幅画的场景是在一件雅间里,主人公依旧是上面那两位,女子与男子对案相坐,前者手里拿了一根红穗子把玩,后者捧着书籍埋头苦读,窗外枝蔓郁郁葱葱,野莺啼叫,一副岁月静好的画面。 第四副场景猝变,是在一块宽阔的荒草丛生的空地,聚满了人群,中间竖立着一个高高的十字木架,上面绑的是那位红衣女子,下面堆积的柴火熊熊燃烧,女子泪流满面的求救,百姓们视若无睹。 那位作势要冲上去救人的书生被几个大汉拉扯着,跪着地上痛哭流涕。 「这画有问题。」楚云曦走上前走近,伸手摩挲这壁画的纹路,并不是刻上去的,而且墨宝描募的。 陈君惜也凑近,道:「颜料看起来很湿润,而且有些缭乱,应该是经常被添新。」 她想了想道:「第三幅里,女子拿的那个穗子似乎眼熟。」 楚云曦提醒道:「是唱戏花旦戴的头饰。」 陈君惜回想了一下,每位死者穿的都是同一件衣裳,同一个装,同一根穗子。 「师尊。」陈君惜眼睛突然一亮:「您还记得早上在戏台那里用白菜砸你的妇人吗?」 楚云曦点头:「她怎么了?」 陈君惜道:「她砸的不是您,是您身后的那个中年男子,您有印象吗?」 楚云曦否认:「不曾在意。」 当时她师尊一心扑在死法怪异的尸体上,对其他外物选择性忽视合情合理。 「但是。」楚云曦收回覆在壁画上手,道:「方才在上面那个傀儡,长的很像一个人。」 「像谁?」 陈君惜顺着楚云曦的视线看向墙面上窈窕的红衣女子,她沉静片刻,心中顿时豁然开朗,她喜道:「我明白了。」 楚云曦看向那个满面笑容的人,开口道:「他费劲心思把你我弄下来,为的便是让我们看见这幅画?」 如果真的如此,岂不是自投罗网等着被发现? 「师尊说的在理,是弟子心切想的太过简单。」陈君惜再次陷入困惑。 「未必。」楚云曦道:「后两幅鬼画符不知所云,可全部仅围绕着一句诗词。」 陈君惜仔细去看,果然在那堆乱七八糟的线条下隐隐约约刻着字。 戏悦婉转良人系,无奈悲欢天地隔。 又是这句无处不在的诗。 前几幅画都是笔墨描募上去的,唯有字是一笔一划刻上去的。 「你还没发现不对?」楚云曦问道。 陈君惜诚实且含蓄:「子弟愚钝。」 楚云曦提问:「这句诗是谁作的?」 陈君惜一头雾水不得其解:「洪玉宣自称是他作的。」 楚云曦调侃道:「枉倾赫夸你聪颖,你倒当之有愧。」 陈君惜一噎,旁人说的客套话,她师尊竟然还当真。 「洪玉宣的字迹我们二人都见过。」楚云曦恢復正色:「与这上面的不一致。」 陈君惜这次真的地恍然大悟了。 这时,头顶的几米外的城中接着响起了悠长诡秘的戏腔,断断续续转辗于睡梦中人耳畔。 楚云曦在陈君惜跟前微蹲:「我想我们离出口不远了,等晨曦一出便去抓兇手。」 陈君惜没有像刚才那样趴上对方的背,而是怡声道:「弟子的伤已经没有那么严重了,不用麻烦师尊了,弟子可以自己走。」 不是她在逞强,脚腕上处罚的疼痛感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之前伤到的,现在确实感觉好多了。 为了证明自己能行,陈君惜从容地走了两步:「师尊,让弟子走在前面为您探路。」 【叮咚——!】 慢一拍的系统声后知后觉响起。 【惩罚结束。请宿主引以为戒,避免处罚,下次积极配合系统下达口令。梦想成真系统您打造真实体验效果,完成任务则可顺利返航】 二人又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终于看到了尽头隐蔽的一扇门,推开一半部分,另一半部分凸了进来,木架上摆着满满当当的书籍。 第46页 原来是一个暗格,两人一前一后出去,偌大的厅堂里全是书卷气息,文人骚客的感受瞬间身临其境。 博蕴堂无疑。 「师尊,我们要在这里等着吗?」陈君惜声音压的很低,可在空旷大堂里依旧能听到回音。 楚云曦抽出门闩,拉开大门踏了出去:「你若是想便待着,我先回去了。」 开什么玩笑,陈君惜心想,她怎么会允许自己一个手无寸铁之力弱女子独自留着这么危险的地方呢。 当然是要回周家补个觉,已经好些天明天正常休息过了,在不规律下去就要得疾病了。 街上一片死寂,再伴着细细长长戏乐,陈君惜忍不住在心里打鼓,表面自然是十分镇定。 身后传来细碎的声响,她与楚云曦不约而同地回头。 不远处一袭青衣夜下玉立,面含浅笑与她们二人静静对视。 陈君惜喜出望外:「兰姑娘?」 亏得她在这黑漆漆的大晚上还能认出对方来,毕竟人家也是修为榜上稳拿第一的人物,空手射黑铁石的身影很难让人忘记。 慢着,她身侧站着的是修为榜第四名、修仙里赫赫有名的落霜仙人! 说起来这两位还是激烈的竞争关系,谈不上对立,可也逃不过见面的尴尬,听说数百年前,朝鸣派的一位女长老和玉女宫的掌门产生了不伦之恋,后来闹掰,两个门派友谊从此终止,化为互不干扰,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 陈君惜有点担心,传闻修仙者钟爱于切磋,尤其是高手,这二位大佬等会会不会一言不合打起来。 兰霓裳颔首施礼:「陈姑娘,半月未见,别来无恙。」 第24章 仙门第一人的刀剑无眼 陈君惜着实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竟识得我, 我那日明明带着……」 她说到一半才意识到这话不能当着楚云曦面说,那晚的事万不可露馅, 不然小命难保。 兰霓裳似乎知道她有所顾虑,十分配合道:「相逢便是缘,小女子与陈姑娘有缘,又怎会认不出姑娘。」 陈君惜不可置否,莞尔问道:「不知兰姑娘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不瞒陈姑娘而言,其实小女子一个月前就已经在城中了,只为等一位故友。」兰霓裳这话是对着陈君惜说的,可那双眼睛却是一眨不眨看着楚云曦,脸上是高深莫测的笑:「还好她来了, 小女子不枉此行。」 楚云曦一尘不染的白衣在夜风里仙然仰起,秀髮泼墨,她脸色平静:「找我何事?」 兰霓裳答非所问:「楚姐姐,算下来你我有十年未见了,怎一见面就说如此生分的话。」 楚云曦蹙眉。 陈君惜听得心中不适, 上前一步道:「兰姑娘, 您修为高强, 小女子十分敬佩, 但是我师尊乃朝鸣派长老,按照礼数,你应当尊称一声长辈。」 兰霓裳挑眉, 慢条斯理道:「楚姐姐本就与我差五岁, 我叫声姐姐于情于理,哪里不妥, 倒是你们朝鸣派那些比姑娘你的师尊大上几百岁, 反而要称其师姐, 岂不是更怪异。」 陈君惜这才想起来,修仙者寿命长久,少则一百岁,多则千岁有余,如此一比较,兰霓裳和她师尊的五岁只差如同虚无。 上次见这人的时候以为对方最多二十有余,原来也是个笑面老狐狸。 兰霓裳又道:「不过陈姑娘都已经说话了,小女子自当改口——楚前辈,霓裳以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楚云曦凉凉道:「你在此等我一个月,是为了说这些没有用的话?」 「自然不是。」兰霓裳道:「只是楚前辈以前说的一句深刻的话,让霓裳记了百年之久,今时特地过来受教。」 「你修为已经在排行榜第一,没必要浪费时间来找我比较。」楚云曦扭头对陈君惜道:「我们回去。」 兰霓裳阻拦道:「落霜仙人开口一言九鼎。」 楚云曦看向对方,眼里深潭无波:「激将法对我不管用。」 陈君惜看着两人对峙,这剑拔弩张的气氛让她有些莫名激动,该不会是真的要动手了吧,师尊和兰霓裳谁会赢?兰霓裳实力公认的第一,按说稳赢,可楚云曦有多厉害她亲眼见识过,一招制敌,动作快、狠、准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 兰霓裳勾唇道:「楚前辈别忘了,缥缈宗里都是群什么人,你我比谁都清楚。」 「谁你过来的?」楚云曦冷不防问了句不知所云的话。 陈君惜听的迷惑不解。 兰霓裳则是一顿,随后一笑:「就知道瞒不过您,既然楚前辈知道霓裳是受人之託,还劳烦您配合一下,在这里多待上两天。」 「可惜我并没有功夫陪你耗。」楚云曦向陈君惜示意一眼,转身就走:「除魔大会我会参加,你最后把那心思收好别让我知道。」 兰霓裳眼中一沉:「这可由不得前辈了。」 背后剑气袭来,陈君惜左移一步躲开,心里想骂人,前脚刚解决一个黑衣人,后脚就有了个修仙界第一,难道搞暗杀这种东西也需要看日子?而且还都挑着今天来! 今晚出门前应该翻翻黄历的。 她这边还在吐槽,那边的两人已经剑刃相碰,开始交锋了起来。 说实话,陈君惜还没有见过楚云曦真正跟谁交过手,之前要不就毒舌一顿说,要不就是敌方太弱,还没开始就收了场。 第47页 今天好不容易有眼福见她师尊露一手,可是看着看着,陈君惜发现了不对劲。 楚云曦似乎有所顾忌,只守不攻,面对兰霓裳的进攻是能避则避,一直不肯主动出击。 陈君惜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要让着对方呢?按说她们之间应该没有什么是非恩怨啊。 「楚前辈拿一把锈剑和我打,是不是有些不太尊重霓裳。」兰霓裳借着换势的空隙道。 陈君惜下意识去看楚云曦手里的剑,锈剑倒说不上,可确实普通的不能再普通,这么一瞧,她摘云峰床头挂着的那柄大粗刃剑还是独有一番特色的。 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有幸看见落寒剑出鞘。 楚云曦一个掌风把人击退至几米外,右手持剑翩然落地,开口道:「又如何?」 言外之意:就是看不起你,你能奈我何。 陈君惜自豪,不愧是她师尊。 兰霓裳自嘲似的勾了勾嘴角:「楚前辈说话,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伤人心。」 言毕,她双手在眼前一滑,空中蓦然出现了五颗血色珠子,个个葡萄般大小,围成一个圆圈不停的旋转着。 仅仅望去了一眼就让陈君惜警惕心大作。 修仙界武器排行榜上只有四件法器。 除了排行第一神秘的落寒剑,就是仅此于前者的第二剑法器——湫兮如风。 名字起的雅然,实则用处与之大相迳庭,其威力巨大无比。 书中所记载,五颗珠子都是取的寺庙里德望高僧圆寂后的舍利,仅是一颗就需要一百舍利,取齐五百颗后,炼化千年方能制成,其艰辛歷程可想而知。 这珠子看似很小,其实不然,随便一颗就有千吨重,还不夸张的讲,落地一枚,足够让方圆百里房屋瓦舍被震塌。 若是砸在肉/体凡胎上,后果不堪设想。 兰霓裳为何要如此大张旗鼓? 在那五颗血珠子「刷——!」一下朝楚云曦一股脑砸出去的时候,陈君惜身体比脑子反应迅速的冲上去挡在她师尊前面。 这玩意可不是闹着玩的。 看着飞速过来的珠子,陈君惜紧紧闭上眼,做不出任何思考,只知道自己大概率九死一生了。 恍惚间,她依稀地听见身后有人骂了句「蠢货」,紧接着,她的手被勐的一拽,整个身子投进一个充满梅花香的怀抱,对方搂着她一转,调换了位置。 陈君惜心下一沉,一声压抑的闷痛声传进了耳膜里,她缓慢的睁开眼睛,入目的是脸色惨白的楚云曦。 她伸出发抖的手去擦对方流血的嘴角,却被楚云曦偏头躲过。 「师尊……」 抱着她的人身体一重,向下滑去,陈君惜手忙脚乱的住接人,把人轻轻放在地上,刚覆上楚云曦的后背,摸到一手黏稠,她吓得赶紧抽手,对方的脑袋沉沉砸进她的怀里。 陈君惜听着那人粗重错乱的喘息声,心里慌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师尊你没事吧?您别吓弟子,你哪里不舒服,背上疼不疼?师尊……」 「别吵。」怀里的人因为受了伤,声音有些沙哑。 兰霓裳渡步过来,看着受伤的楚云曦,眼神有些复杂,呢喃道:「本来只是想逼她出法器,却不曾料到她居然这么能忍。」 她正说着朝楚云曦伸手,陈君惜格挡住她,警告性的瞪了对方一眼。 「兰姑娘,适可而止。」 兰霓裳嘆了口气:「她穿着护身甲,没有大碍。」 陈君惜低头看向怀里人被血染红的白衣。 这叫没事?! 那可是仙门排名第二的湫兮如风! 「兰姑娘。」陈君惜忍着怒气开口:「我不管你和我师尊之间有什么是非,但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她。今日之事,君惜记在了心里,来日必定亲自替师尊讨回。」 兰霓裳抬头道:「此事是我的错,陈姑娘想如何讨霓裳都不会有怨言,但眼下当务之急,是将你师尊送去疗伤。」 她停顿了几秒钟,语气带着协商:「让我来背吧。」 陈君惜犹豫,如果她自己可以,绝对不会假他人之手,可是此刻她心慌成了一团乱麻,加上了崴脚,实在不敢保证能一人将楚云曦完好无缺送回周家。 兰霓裳接着道:「你且放心,我不会害她,方才我只是想试探她,不慎发生了意外。而且我有治伤的药,请你相信我。」 眼前的人是很可恨,但楚云曦耽搁不得,陈君惜只好不情不愿的同意。 折腾了一夜,三人回到周家后,天际蒙蒙泛起了乌白。 兰霓裳带着楚云曦去屋里疗伤,陈君惜在院子里坐立不安。 受伤的事很快惊动了众人。 「这就是你说的出去把人找回来?」乔秀的声音尖锐,质问道:「师尊为什么会受伤,里面哪个女人是谁,谁准许你随便带人回来的。」 陈君惜没心情跟对方斗嘴,温声道:「师妹且先安静下来,眼下治好师尊的伤为重。」 乔秀善不罢休:「那你还让一个陌生女子和师尊独处一间房,就不怕她欲行不轨?」 陈君惜头疼,这姑娘的话怎么这么多,她耐心道:「不用担心,她答应过我不会伤害师尊。」 乔秀哼道:「她说什么你便信,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信赖他人了,要我看,说不定就是你伤的师尊!」 陈君惜无言以对。 第48页 「怎么,恼羞成怒了?」乔秀眉毛高高扬起,得意道:「做错了事不敢承认,师尊白白教诲你这么多年,我算是明白了,烂泥扶不上墙说的就是你这种……」 院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尚婉清跨过门槛走近,打断道:「师尊受了伤在屋内治疗,你们两个却站在门口喧譁,成何体统?」 陈君惜感激地看了对方一眼。 乔秀撇嘴道:「都是二师姐的错,是她害师尊受伤的。」 尚婉清道:「乔师妹,眼下辩论谁对谁错不是关键,重点是师尊是否无碍。」 乔秀气势全无,垂头耷耳道:「我知道了。」 尚婉清点点头,语气温柔起来:「倾赫师叔好像有事找你,师妹去看看吧。」 乔秀走后,陈君惜对尚婉清温笑道:「谢师姐解围。」 尚婉清报以一笑,示意没关系,随即眉眼忧虑起来:「师尊的伤……师妹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陈君惜摇头,垂眸不言。 尚婉清嘆息道:「听那位兰姑娘所言,师尊伤的不重,应该很快就能醒过来,师妹若是担心,不如去厨房熬碗粥备好,等师尊醒来喝。」 陈君惜真的去了厨房,不过粥是麻烦周夫人熬的,因为上次那碗不堪入目的青青绿绿还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端着粥回去的时候,楚云曦果然已经醒了,隔着门,陈君惜听见里面二人的交谈声。 「过去这么多年了,你居然还将她留在身边,就不怕留下祸根?」 陈君惜准备敲门的手停在了半途。 第25章 宿主献妙计引蛇出洞 听声音, 这句话是兰霓裳发问的。 接着是楚云曦冷淡的回答声:「这是我的事,和你无关。」 「行, 那你今日为什么救她?别跟我说是你乐意,自己还没她大就跑去替人挡刀?口口声声说着厌恶,转眼就把人往怀里护,你何时如此优柔寡断了?」 「她被我废了修为,若不护着点,陈望津就拎着『南星剑』来找我喝茶了。」 「陈望津是你会忌惮的人?你手里抓的那些把柄够威胁他五百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也说了,她是个祸根,需得留在眼皮底下监测着, 以防产生隐患。」 「留着她就是个隐患!」 陈君惜指腹无意识摩挲着碗底,眼底情愫不明。 楚云曦那边沉默了许久才开口 「我自有分寸。」 「你不是有分寸,你是动了恻隐之心。你瞒着全朝鸣的人将人带进去,如今可好,下不去手了, 枉孟鹤那般信任你。」 「那你的意思是斩草除根, 以绝后患?」 「我承认是有些极端, 但避免祸端的方法唯此一种。」 「这只是你杞人忧天。修仙界若真的被一个女子掀起滔天大浪, 岂不成了史上之耻?」 「说了这么多,你无非就是想留下她。」 「是,我就是想留下她, 也不准你再私自行动, 不然到时别怪我翻脸——还有,今日你这一剑, 我记下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身后传来顾凌疑惑的声音, 陈君惜最后看了眼闭着的屋门, 腾出一只手把对方拉到院门外。 顾凌轻蔑道:「你怎么总是行这小人之径。」 陈君惜笑而不语。 顾凌被她笑的发麻,立马转移话题:「案子查的如何了?」 「查清楚了,不过抓鬼有些棘手,需要……」陈君惜将抛砖引玉的这个词发挥到了极致。 顾凌不耐烦地问:「需要什么?」 陈君惜把后半句话接上:「需要凌儿帮一个小忙。」 「先说来听听。」顾凌狐疑地看着她。 陈君惜朝对方招招手,顾凌俯身侧耳去听。 半柱香后,少年俊秀的脸庞上充满了不信任。 「我不干,你找别人去。」 陈君惜早料到这小祖宗不会配合,不过她提前打好了应对的草稿:「凌儿不想帮忙我自然是只能去找他人,只可惜得让师尊失望了。」 听到「师尊失望」这四个字,顾凌果然敏感了起来:「师尊?她为什么会失望。」 陈君惜心中一哼,连这个小兔崽子都压制不了的话,拿什么资本做人家的二师姐。 陈君惜状作惋惜道:「其实这是我和师尊一起商量的对策,师尊说她很是看好凌儿,所以才让我来找你,不曾想到凌儿不愿意帮忙,那师尊唯有失望了。」 她应景的嘆了口气,转身假装要离去,然后在心里默默倒计时。 三 二 「等等。」顾凌喊住她。 陈君惜为自己撒花。 其他不说,能看出来顾凌这孩子十分在意楚云曦对自己的看法,又由于性格是个小傲娇,不愿意说出口,但那张明晃晃刻着求表扬的小脸,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她表面显出一副疑惑茫然的神情:「凌儿还有别的事要同我说吗?」 顾凌欲盖弥彰地干咳两声,仰着下巴道:「不就是随手帮个忙么,我答应了,再说为民除害我等之本分,这是我应该做的。」 陈君惜柔和道:「凌儿说的是,除妖降魔乃我等应有的责任。通知师姐,我们一会便出发。」 「我们去哪里行事?」顾凌问道。 「城中人流聚集最广之地。」 人声喧嚣的茶楼里,筹盏交错,清脆悦耳的碰撞声此起彼伏,城中一半多的人都齐聚在此,有人欢喜有人哀愁。 第49页 其中有个大汉声音粗壮,盖过了所有人:「我女儿这月十五出嫁,对面可是个关系大户,此男子的叔叔在京中当大官,我女儿后半生有福了!段某会大设酒宴,各位相邻记得前来捧场,」 「好说,好说,我到时候一定随上一份大礼。」有人迎合道。 下面众人跟着稀稀拉拉说了几句道贺的奉承话。 谁都没有发现里面混进去了三个格格不入的年轻修士。 三人在找实施计划的最佳契机。 「对了段兄,你家姑娘今年几何来着?」另有人无意问道。 大汉未觉出不妥,脸上洋溢着喜庆的笑容,开玩笑道:「李兄记性未免太差,去年年底你还见过月儿一面,我那时还告诉你月儿过完年就二十四了。」 此话一出,堂下的人皆沉默了,大汉蓦然变了脸色,缄口不说话了。 有一男子唉声嘆气道:「今日一早,戏台上又死了个姑娘,城西老贺家的。」 「老贺任劳任怨忙活了半辈子,好不容易白白捡了个女儿,偏偏出了这种可怜事,让这个头髮花白的老人怎么撑下去啊。」 「世事无常……」 「什么世事无常,这是恶鬼索命呀,它要将我们统统杀掉才算吗?」 「它凭什么要杀我,我才十几,当年的事我根本没有参与,该死不是我……」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有人大声呵斥道。 「我才没有胡说八道,别以为没人说我们后生就不知道,当年是谁逼死柳蝶谁心里清楚!」 「……她是自己自缢的,和任何人都没关系。」 「你撒谎!」那位十几岁姑娘无所畏惧地反驳:「你们都是害死她的兇手。她来找你们索命,你们死有余辜,可为什么死的是与其毫无干系的无辜人?是她报错了仇还是你们做了什么……」 「够了!」有人听不下去了:「就算是我们逼死了她又能怎么办?她现在杀人的目标是二十四岁的女子,我们凡夫肉眼,拿什么跟她对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死去,直到她不再造杀戮。」 酒馆里气氛变得压抑,有女子小声哭泣,有男子门口喝酒,有妇人愁眉不展。 陈君惜看着善良慈悲的女主角散发出圣母的同情气息,那双眼睛里尽是对民生的忧虑。 她朝对面的顾凌使了个眼色,示意可以开始了。 少年到现在还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但是想到师尊对自己信赖,只能勉为其难的提音开口:「听说在昨晚深夜,城里来了一个戏班子。」 他声音不低不高,正好够一周围的人听见。 人们闻言纷纷朝这边扭头。 顾凌当做没看见,继续道:「不出意外的话,今晚午饭过后应该会在成城东那个戏台上演出。」 「这位公子。」一位瘦条男子抱拳道:「您方才说城里来了一个戏班子,此事可是真的?」 顾凌瞥了陈君惜一眼,见对方轻轻地点了下头,他放心回那男子道:「本公子从不说谎,作晚有人亲眼看见他们入城,借宿到了城西周家,你若是不信,大可去看看是不是真的。」 男子讪讪笑道:「在下没有不信公子的意思,只是觉得有些蹊跷。」 陈君惜自然知道对方觉得哪里蹊跷,自柳蝶事件过后,城内二十年再没有戏班子来过,此刻猝不及防听到这个消息,当然会觉得蹊跷。 男子的反应正中陈君惜下怀,人类的好奇心完全不亚于猫,越是危险可疑,越是想一探究竟。 众人开始窃窃私语。 陈君惜适宜的朝尚婉清开口:「师姐,我许久没有听过戏了,既然下午有人登台演出,我们何不去凑个热闹。」 尚婉清会意道:「我正好也有此想法,闲来无事,去看看也无妨。」 「两位姑娘当真要去看?」一个妇人好心提醒道:「近日那个戏台子上死了好多人,晦气的很。昨天到那个戏班初来乍到不知道也就算了,你们还是不去的为妙。」 陈君惜作出一副吃惊表情:「真的吗?」 「是真的,子时还有鬼唱戏,快吓死人了,谁还敢靠近啊。」 陈君惜思索道:「可是听传言里所说的,人都是晚上出事的,下午看戏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这谁知道呢,反正还是少接触的为妙。」 三人为了不让人起疑,又叫了几个小菜,待了半个时辰之久才起身出了茶馆。 「你确定他们会来?」顾凌不放心道。 陈君惜语气笃定:「我确定,凌儿且安心等着他们过来。」 尚婉清道:「二师妹一向聪颖,想出的办法从未失过手。再者,探本溯源,人之本性。」 从穿越过来第一次跟尚婉清打交道的时候,陈君惜就觉得对方是她读过所有小说女主角中,除了圣母,还带着明智大脑的。 很是让人心情愉悦轻松。 不出所料,午时刚过,万人空巷,东街人群拥堵,戏台前的席位上坐满了人,嘈杂声连绵不断,直到后台缓缓走上一名身姿曼妙的花旦。 场下人群渐渐安静,双眼放彩,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那位身着华衣戏服的女子,期待着她出声。 花旦挽起兰花指,腰板挺直,绣花鞋微露,在原地转了个圈,悠长戏腔婉转唱起。 「悔不该恼春登墙头,得遇你马上狂客少年风流……」 第50页 后台暗间里,陈君惜和顾凌扒着门帘子探看。 「竟然这么多人……」后者喃喃道。 陈君惜望着前台唱戏的人,边欣赏边感嘆,尚婉清女主角身份名副其实,琴棋书画、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连唱戏都会,这般站上戏台上,别有一番风貌。 「……莫负我长门深锁恨悠悠……戏悦婉转良人系,无奈悲欢天地隔。」 「不对啊,《墙头马上》戏本里没有后面那两句啊。」安静听戏的人群里,分不清是说了一句。 这话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这句词听着为什么这耳熟……这,这句词不是、不是那个柳蝶死的时候念的么!」 「这句诗怎么会出现在戏曲里?」 「难不成是她来索命了……」 一阵譁然声起。 陈君惜露出了笑容,有人要坐不住了。 第26章 月下红蝶幽怨深深完上 轰动的人群中, 有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准备神不知鬼不觉的悄然离去。 眼尖如陈君惜,怎会轻易放他们走, 她道:「凌儿,拦住他们。」 顾凌会意,掀起门帘纵身跃出去,与此同时,戏台上唱戏的声音戛然而止,尚婉清脚尖点地腾空飞起,二人双双分别在那两人跟前落地,宝剑胸前一横,挡住了其去路。 其中一人气愤的指着顾凌:「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光天化日, 朗朗干坤想做什么!」 「洪公子误会了,我们并没有想做什么。」 陈君惜从后台现身,端庄清雅徐徐走上前来,伸手从旁边扯了张椅子:「只是上次与公子仅见了匆匆一面,小女子心中仍有疑惑未解, 今日再见不易, 洪公子不如坐下来, 与小女子卧膝长谈一番, 消去我心中之惑。」 洪玉宣眼神游离躲闪,语气不和:「我说了什么都不知道,你偏要逮着我不放, 世上哪有你们这般强人所难的人, 快些让他退开,我还有回去作诗。」 哪怕在场的众人不再状况之内, 也不妨碍他们调侃。 「就他一个落榜书生还作诗, 简直笑掉大牙。」 「就是, 他写诗,说白了就是在浪费纸张,谁会去看他那破诗。」 「某人可能还做着白日大梦,想当状元郎?恐怕得等到下辈子。」 「下辈子谁料的到,万一进了畜生道,别说作诗,开口说话都是痴心妄想。」 任换做谁被当街羞辱都会心生不快,洪玉宣憋的脖子通红,朝顾凌喝道:「你让开!我要回去,你们问了也是白问,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顾凌岿然不动,哼道:「你若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方才为什么要偷偷熘走?」 洪玉宣支吾道:「我说了我回家……有事。」 周围传来稀稀疏疏的嘲笑声。 顾凌翻了白眼:「敢做不敢当,懦夫。」 「你……」洪玉宣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对方执意不松口,陈君惜也不相逼,将视线落在另一个人身上,款款道:「贺叔腿脚不便,小女子给您准备了椅子,先坐下歇息一下吧。」 中年男子尖嘴猴腮的,衣衫褴褛,驼着高高的背,模样实在说不上能看,听到陈君惜的话,他先是看了眼挡在自己跟前的尚婉清。 尚婉清轻声道:「没事的。」 中年男子面容焦愁复杂,慢腾腾的诺到陈君惜边上落座。 陈君惜朝他微一颔首,开口便直奔主题:「听闻贺叔令爱沉鱼落雁,深得城中一部分公子郎的倾慕,是今早遇害的那位姑娘吗?」 贺丰脸色大变,手有些焦躁的握住倚扶手,隐含无法言喻的痛苦。 那边的洪玉宣像是受到什么刺激,大力挥开横在面前的剑,大喊一声「滚开」,抱头就窜。 顾凌轻而易举扯住了这人的后领,随对方如何挣动都无济于事,他皱眉道:「跑什么跑,好好待着!」 众人看着发生的一切,面面相觑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尚婉清先是举止文雅向众人行礼,然后朗声道:「诸位百姓,小女子尚婉清,是朝鸣派的弟子,这两位是婉清的师妹与师弟,我们这次出行本意是季幽台,无意途经此地发现了命案,此事既然已被我们知晓,我们便不会坐视不理。」 陈君惜啧啧,女主角就是女主角,光环随地走,光芒随时散发,连大声说话都是如此稳重动听。 众人闻言,像是看到了救命佛星,纷纷跪地磕头,七杂八乱的诉苦。 「仙人救救我们啊!这担惊受怕的日子实在没法过了……」 「仙人替小民做主,一定要把那恶鬼剷除了,还我们个太平日子。」 「三位仙人神通广大,替小民做主,除去恶鬼!」 「替小民做主,除去恶鬼……」 「要为死去的姑娘们报仇啊,求仙人救救我们吧。」 天色阴沉,乌云密布,洪玉宣脸上冷汗掉落,贺丰背后衣衫湿透。 「大家快快请起。」尚婉清一惊,快速上前把周围的人一一扶起:「不必这样,这是我们的本分,请放宽心,我师妹一定会将杀人兇手找出来的。」 突然被点名的陈君惜有点发懵,这时候难道不是该女主角大展身手、揪出真兇的高光时刻?为什么又推给她,而且她们一个时辰明明安排好分工了,她师姐怎么不安计划来。 众人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祈求般看向陈君惜。 第51页 「仙人,您可一定要救救我们,把这只草菅人命的恶鬼绳之以法。」 陈君惜无奈开口:「首先,可以排除杀人兇手并非大家口中所言的柳姑娘。」 「仙人何出此言?」一男子问道。 陈君惜语气平和清晰:「时间不对,柳蝶姑娘死于二十年前。《九华录》中记载,人死后魂魄最多可在人间逗留七日,除非怨气浓重化为恶鬼,无法转世。不管这位柳姑娘是否化为了恶鬼,她都不可能时隔这么多年后才开始。」 「復仇目标不符。」她拎起身侧桌子上茶壶,倒了满满一杯递给椅子上局促不安的人:「贺叔请喝——兇手目标明确,杀害的都是年芳二十四岁的妙龄姑娘,死者年纪尚轻,未曾参与当年的事,若整个事件是一场多年的復仇,柳蝶没有理由杀害她们,所以,兇手不是她。」 「难道……」有人战战兢兢地问:「是旁的恶鬼作祟?」 「其次。」陈君惜缓缓摇了摇头,开口道:「排除恶鬼杀人这一说法。」 此话一出,引起了不少骚动。 「不是恶鬼杀人……不会是妖怪干的的!」 「听说妖怪杀人是拿来吃的,但那些姑娘们只是单纯被杀害了,并没有被吃掉啊。」 「仙人,这究竟是什么邪魔歪道作恶呀?」 「对啊仙人,你就告诉我们吧。」 陈君惜轻轻嘆息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凡事皆有度。」 她穿过人群,扶了把快抖成筛子的洪玉宣,温声道:「洪公子,若是站不住,就去前面的椅子上休息一下。」 洪玉宣一把甩开她,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恶狠狠道:「不、不需要!你们都让开,我得回家了。」 「抱歉。」陈君惜眼底一片冰凉:「小女子没有权利放任杀人兇手离开。」 人群顷刻间炸了锅。 「什么?!」 「兇手居然是他,这怎么可能?」 「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落魄书生居然是兇手,这让人如何相信。」 「平时就看着他疯疯癫癫,说话颠三倒四,杀人这种事说不定还真的能干出来。」 「你血口喷人!」洪玉宣在顾凌压制下胡乱的挣扎,脸上扭曲,指着陈君惜高声骂道:「什么为民除害的仙人,我看就是冤枉好人的江湖术士!你凭什么说人是我杀的,凭什么?」 陈君惜面色不改:「你若当真是冤枉的,小女子怎会指认你为兇手。」 洪玉宣粗吼道:「证据呢?你无凭无据,只会信口雌黄,没有人会相信你这个骗子说的话……唔!」 顾凌随时捞了个抹布堵住了人的嘴,嫌弃道:「废话真多。」 陈君惜望向那个陈旧简陋、让人喜爱有恐惧的戏台,她看的有些出神:「二十年前,山匪压城,前夕大火燃起的那个时候,所有人都害怕是否能将人如约交出去,唯有一个疯癫癫的书生,心里百般担心柳蝶的安全,也只有他在担心。」 众人一副悻悻表情,支吾不言。 「『我本一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尚婉清看向奋力想挣脱束缚的洪玉宣。 「师姐此言差矣。」陈君惜纠正道:「那位郡主情深义重,侠骨柔肠,用『沟渠』比喻不恰当了些。」 尚婉清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愧疚道:「是我失言,让师妹见怪了。」 陈君惜淡淡一笑:「哪里话——洪公子,阴差阳错,昨天晚上小女子不慎闯入了那间地下通道,看见了那几幅以假乱真的画。」 洪玉宣嘴被堵着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唔唔」声,眼睛里盛着怒火。 陈君惜直视他,将对方的事一股脑全兜了出来:「某日的戏台前,你对柳蝶一见倾心,自此,她便留在了你心中,更严重的是她让你食不下咽,辗转难眠。你无法忍受,就把人约了出去,柳蝶欣赏你的才华,视你为知己,甚至在出嫁的前一天,她将自己心灰意冷时写给远在京城的郡主的决绝诗都同你看了。」 她回头漠然看了眼贺丰,继续对洪玉宣道:「小女子没猜错的话,石室本是那位郡主专门为柳蝶建的,柳蝶死后,郡主思念爱人过切,便在墙面上刻着对方濒死前留给她的诗句,是洪公子你在其之后发现了石室,并在那面刻字的墙盖上了你的画。前三幅是你求之不得的梦中想像,最后一幅是你不想面对的残酷现实。」 洪玉宣浑身发着抖,眼眶通红,眼中打着湿润的光。 「你疯狂的喜欢变了质,化成了执拗,比恶鬼还可怕。」陈君惜静静的看着对方:「但你千不该万不该,用杀人来完成一件缈无希望的事情。」 洪玉宣无声留着眼泪。 「好你个洪玉宣,平日里看着不成器,居然能干出杀人放火的事了,还我们担惊受怕这么多天,下十八层地狱不为过!」 「简直丧心病狂!耍的我们团团转,我这就替大家就地处决了你个杀人疯子!」 「这种人岂能容他活在世上?」 「各位且慢,小女子还有话没说完。」 陈君惜上前把洪玉宣嘴上的抹布取下,转过身朝众人开口道:「从第一个死者开始到今日,洪公子他只杀了一人,正是今早戏台上发现的那位姑娘。」 一阵静默,在场的人群全懵了。 「他只杀了一个人?那前几天遇害的几个姑娘死于另一个人之手?」 第52页 陈君惜道:「二十年前的那场大火不是意外,柳蝶跳楼的直接原因不是被迫献给山匪;城内浓郁的鬼气也并非出现的无缘无故;半夜子时的唱戏声……更不是鬼怪所为。」 她作了下停顿,一字一顿道:「这一切,都有迹可循。」 第27章 月下红蝶幽怨深深完下 抹布一取, 洪玉宣大力吸了口气,也顾不上脏, 赤眼问陈君惜:「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当意识到此命案不是鬼怪所为之后,小女子百思不解,不明白兇手是如何操控死者在半夜子时登台唱戏,那些乐器又是如何自行弹奏;也不明白兇手为何要大费周章做这些。」 陈君惜沉着道:「直到昨晚看到那位在戏台上唱戏的姑娘,小女子才推测出了缘由。洪公子,你这一时冲动不仅暴露了自己,还出卖了同伙。」 洪玉宣怔了怔,恼恨的攥了攥拳头:「你倒是说出来啊, 当年发生了什么,这几日的命案又是怎么回事。」 陈君惜声如温语:「洪公子,我师尊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公子这般梁才,入朝为官确实不适。」 她将话说的委婉, 但是个人都听得出是在讽刺, 包括洪玉宣, 他面红耳赤驳斥道:「你不过俗人一个, 你懂什么?!你们这些人只配庸俗一辈子……只有她,只有她懂我。」 「谁?」陈君惜眼尾稍稍一扬道:「柳蝶吗。据小女子所知,柳蝶身处的戏班是从西域而来, 她对中原的诗词了解多少?」 洪玉宣哑然, 羞愧满面。 引来周遭人的哄堂大笑。 「洪玉宣不愧是洪玉宣,拿自己那上不了台面的破诗词去骗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让人笑掉大牙。」 「幸好没拿去让西域那些王孙贵族看, 不然丢了我们中原的面子。」 「原来世上还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还想做文科武状元?我看是在做春秋大梦吧!」 「有一个词叫什么来着, 对!痴心妄想,哈哈哈!」 看着大笑的人群,陈君惜没有一点笑意。 她在想,一个从外地来的姑娘,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爱上了一个与自己身份悬殊的人,为了表达自己足够的喜欢,去结实一个落魄书生教自己写诗,只为了送爱人一份勉强拿的出手的礼物,可怜世事无常,事不如人意,到最后,留下的一句没来得及给出去的诀别诗。 洪玉宣是个可怜可悲之人,仕途失意,爱而不得,常年结郁心中,最终成为了世人口中所唾弃的「疯子」。 正因为是疯子,做出的举动往往令人意想不到的惊悚。 等到笑声稀稀拉拉逐渐消下去,陈君惜才对着洪玉宣开口道:「明明知道是徒劳,还要不惜赌上自己的后半生,小女子不理解。」 洪玉宣怔了怔,失魂落魄的看了她一眼,沉甸甸的垂下头:「只要她能回来,让我做什么都行。」 陈君惜确实不懂,她有过喜欢的人,她也认为自己很爱对方,爱到可以把自己最稀珍的东西送给对方。可是她不敢保证,如果将来有一天面临生死的时候,会不会选择用自己的命去换对方的一世长安。 如同昨夜,虽说出来有些不耻,但却是不可磨灭的事实。她承认当时冲上去替楚云曦挨那一下存有较大的目的性。 一是为了保证目标人物的安全,让任务有可行性,提高回家的机率;二是为了提升师尊对她的好感度,不至于到时真的刀剑相向,对方不念旧情挥剑去她首级。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楚云曦,她师尊不喜欢依靠他人,更不喜欢拖欠他人。 这个女人,永远自立、自强、自傲。修仙界对半砍,一半是厌恶她的人,一半是倾佩她的人。厌恶她的人觉得她自命清高,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倾佩她的人觉得她如空中月,看得见摸不着,高不可攀。 陈君惜则不敢苟同,她只觉得楚云曦变化无常,有时淡然的平易近人,有时冷漠的拒人千里之外,令人捉摸不透。 她也不清楚昨晚自己的行为究竟带了几分救人的冲动,但是当时的她,理智占于多半。 顾凌揪着洪玉宣的后领布料往旁边一扯,对方惊慌失措的摔进椅子里,他鄙夷道:「世上肯本没有起死回生术,人已经死了二十多年了。况且就算救回来了,人家也不会和你在一起,你只能看着柳蝶和那位郡主双宿双飞。」 洪玉宣缩在凳面上,脸上难看的失了血气。 陈君惜给顾凌使了个眼色,示意小心把人给打击崩溃。 「仙人,您就把另一个兇手告诉我们吧,小民真的很想知道啊」有人道。 「是啊是啊,那个杀了八条人命狂魔到底是谁啊,仙人您就说出来吧。」 「这人变态杀人狂,不能任由他逍遥法外,就应该让他下地狱!」 「……仙人,您要替小民做主啊。」 「……」 后面拖拖拉拉跟着一大堆的附和。 陈君惜在众人的注视下,眼神冷漠的看向台前坐着的贺丰。 随即有人发出一声不可置信的叫声:「是他?!」 不知道什么原因,尾音拐了个怪异的弧度,听起来有点滑稽。 「老贺虽然长的贼眉鼠眼,但也不至于是个杀人狂魔吧。」 「这……他这五六七十的年纪,杀的动人吗?」 「他一人制造杀戮困难,但是有洪公子相助就轻松了许多。」陈君惜凉然道:「所有的事,依旧要追溯到二十年前。比起洪公子的痴情,贺叔,不,应该是当年的贺公子,泯灭了人性。」 第53页 她直直看着不敢对她对视贺丰,眼底含着冷气:「出嫁的前夕,柳蝶穿着嫁衣在房内伤怀,哪怕心中一万个不愿意,但她还是为了城中百姓的性命委曲求全同意嫁给那残暴的山匪,其心其举何其善良,你怎么能做出那样的事?」 众人倒吸了口气,心中隐隐有所猜测,眼神变的不忍。 尚婉清皱起了秀眉;顾凌低骂了句畜生,如果不是手里还拎着个人,那模样看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去揍人了。 陈君惜眉头紧锁,朝众人陈述道:「当年贺丰色迷心窍,闯进了柳蝶房间,杀害了守门的人,怕将其他人惊动,他一不做二不休放了一把大火,把柳蝶掳去了博蕴堂,实施了强/暴,后事,柳蝶不甘受辱,从博蕴堂搁顶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座下皆一片沉默,看向贺丰的眼里除了愤恨就是厌弃。 贺丰哆哆嗦嗦的问了句和洪玉宣一样的话:「你是怎么知道的?」 陈君惜语气生冷:「小女子说过了,是因为洪公子昨夜凌晨杀的那位姑娘,那是您令爱吧。」 其实昨天听周大海所讲的当年往事,她就有所猜测,一个经验多年的戏班子怎会无端起火,柳蝶为什么偏偏选择这个时间出门,错过了那场大火,即使是为了逃婚,那为什么不去悄悄出城上京找爱人,反之衣衫凌乱出现在了博蕴堂阁顶? 这一切都是如此的不合理,直到她看见了贺丰的女儿,将所有的不合理串联在一起,就形成了一条光滑的直线。 顾凌朝贺丰道:「昨夜她杀了你的女儿,你今日居然还留着他的性命。」 贺丰长长吸了口气,被戳中痛苦般闭上了眼睛:「是我自作自受。」 洪玉宣咬牙不语。 「世间的有些事就是意想不到的巧。」陈君惜道:「比如贺叔你二十多年前捡的婴儿,出落成人后像极了当年的柳蝶。」 她顿了顿,道:「再比如,令爱正好让一心想復活柳蝶的洪玉宣看见了。」 人群里有人举了举手,羞涩的挠了挠后脑:「那个,仙人,您讲了这些小民听得云里雾里,实在愚钝的晕乎,还有,这个、他们两个的杀人手法是个、那个,仙人您是怎么分辨出哪个是老贺杀的,哪个是洪玉宣杀的?」 陈君惜说的有些口舌有些干燥,没太听清对方说什么,她四周环顾了一圈,看见了席间桌子上冒着热气的茶水,忍住伸手的欲望,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不能喝,要时刻保持雅正,形象比解渴重要。 陈君惜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像茶馆里说书的老先生。 这么一想,如果到时候完不成任务,但是有幸苟活了下来,她可以找家酒馆藏匿于市井之中,靠说书赚钱养活自己,闲暇的时候就坐在门口晒晒太阳,顺便欣赏欣赏过路的美女。 这样的日子,何不乐哉? 「师妹?」陈君惜白日好梦被尚婉清这一唤给弄消散了,她向对方施然一笑,丝毫没有诚意的道歉:「不好意思,说的有些累了。」 不等尚婉清有所动作,周围一片人递过来十来盏茶水,陈君惜有些好笑又无奈,推举不得,她随便借过了一杯浅浅抿了一口,然后轻放置一边。 浅尝辄止,保持风度。 「事情的经过其实很简单。」陈君惜正色,娓娓道:「洪玉宣思念去世多年的柳蝶,抑郁成疾,想要将其復活,然而这何尝是件容易事,所以他广收天下书籍。结果还真的找到了一本有关起死回生的书。」 正说着,她从腰间掏出一本薄薄的书籍——在地下石洞里的一个隐蔽的犄角旮旯寻到的。当时因为怕被楚云曦说不问自取,所以没敢告诉对方。 看到陈君惜掏出书,顾凌下意识去摸自己的扇子,发现还在身上,他松了口气。 这人总是不动声色就拿了别人的东西,上辈子怕不是个贼吧。 陈君惜察觉到有人在打量她,她回头朝顾凌眨了眨眼,接着继续道:「上面写道,起死回生需要两样东西,第一,死者的魂魄;第二,一副符合死者身量的躯壳。」 她道:「随着贺姑娘的出落,长的越来越神似柳蝶,于是让洪公子动了心思,疯癫的他直接去找了贺叔说此事,贺丰自然是二话不说拒绝了,不过洪玉宣没有就此放弃,见商议不行,便开始唆使贺丰。」 「当年的柳蝶何等姿色,谁不想再目睹一面,贺丰贼心再起,同意了和洪玉宣合作,但是并没有用自己女儿当媒介,而是将网撒向了和柳蝶死去时年龄符合的女子。」 陈君惜道:「至于作案手法,就跟一种东西有关,『傀儡』。」 顾凌提问道:「凡人之胎如何制作这种东西?傀儡是将人的七魂六魄抽出体外,用施法者的一件贴身之物做为媒介,以便控制傀儡,少得也需百年道行的小妖才能做到。」 陈君惜摇头,否定道:「师弟可还记得柳蝶的家乡在何处。」 「西域。」顾凌回道。 「樾丘国。」陈君惜补充道:「此国盛行一种外术,被称之为『蛊』。」 第28章 原主的第二次现身 「小民知道『蛊』为何物!」有人激动道:「听近年来往的商贩提起过, 『蛊毒』是西域独有的一种邪术,能把人弄的神志不清。」 「不是邪术。」尚婉清开口解释道:「蛊以成百上千只毒虫炼化而成, 实施者将此虫放进被实施者的体内,这只蛊虫会在逐渐侵蚀后者的大脑,直到其变成一具供人驱使的傀儡,鸠占鹊巢。实施者就能通过蛊虫控制被实施者的一切行为举止。」 第54页 「原来是这样,小民明白了,那这蛊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如我师姐所言。」陈君惜接上道:「作案的过程大概如此,博蕴堂是城中唯一一个书籍齐全的地方,到此的都是一些热爱文学的年轻子弟与姑娘,由洪玉宣在其中寻找符合柳蝶身量的躯壳, 贺丰随后下蛊,蛊虫侵蚀大脑需得一天,夜间蛊术方能起效。」 「他们控制那些没有意识的姑娘在夜间出门,为其穿上戏服,画上妆容, 演了一场《墙头马上》, 戏曲终落, 蛊虫从身体里爬出来, 傀儡就变成了一具没有生命的躯壳。」 「事情便是这样。」陈君惜道:「将死人復生这种事本就是天方夜谭,谈何容易。」 不得不再次承认,《九华录》这本通古晓今、知天知地的书真真正正是个好东西, 等她哪一天回家里时候一定得带走, 是个叫装b的好老师。 「等等。」顾凌插话道:「还有一件事无法解释,那些乐器是如何自己弹奏起来的, 你又是如何知道昨日的贺姑娘就是洪玉宣杀的?」 众人倾耳听。 陈君惜开口道:「那些乐器其实根本没有动。」 众人再次譁然。 顾凌松开失魂落魄的洪玉宣的后领子, 双臂交叉抱胸道:「不可能。」 「不可能!」人群里有个妇女高声道:「我家就住在对街, 每日晚上都能看见这里有人在唱戏,两边的乐器没有人操控,却自己在弹奏,我亲眼看见的,不可能有假。」 「是啊仙人,小民也看见了,确实没有说谎,您是不是……」有人慾言又止,不敢多言。 知道对方没事说的完的后半句是什么,无非是在质疑她的能力水准。陈君惜从容不迫,微微启唇,缓慢而有力的倾吐出两个字:「幻术。」 不等他人再一一发问,她直接道:「俗称障眼法,此法十分诡异,足够扰乱人的思想,传输错误的视觉与听觉到人的脑中,使人看到的景象与事物与实际不符。好比大家晚上看到的戏台前席位上似有似无的坐着观看的人,以及会自主弹奏的乐器,只是因为有人使了障眼法。」 陈君惜看向顾凌,见对方也正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为何我判定贺姑娘是洪玉宣所杀害。」陈君惜道:「首先贺丰绝对不会伤害自己养育多年的女儿,其次昨天晚上小女子出门寻人,有幸碰上了贺姑娘唱戏。再次小女子想问一个问题,大家看见的唱戏的姑娘神情是什么样子的?」 随即就有人回道:「看起来挺精神的,仙人看见的和我们不一样吗?」 陈君惜点头当做回应:「我所看见贺姑娘的神情是呆滞无神的,不仅神情如此,她的举手投足间都看起来十分笨拙僵硬。」 「这是为何?」 这回是尚婉清开口了:「因为下蛊的人手法不熟练。我想这就是师妹笃定洪玉宣杀害贺姑娘的原因。」 「正是。」陈君惜道。 席间有个男子斜着眼看向洪玉宣,阴阳怪气道:「居然会有人想不开跟一个疯子合作,这不明晃晃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唉!可怜可悲啊,把自己唯一一个亲人的生命硬生生给断送了。」 贺丰凄入肝脾,泣不成声:「我没想到……他居然会擅自行动,都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若儿。」 顾凌蹙眉鄙夷道:「木已成舟,现在后悔有什么用。」 贺丰掩面盖住泪水。 「你早该想到的。」陈君惜眼神漠然的看着贺丰:「他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令爱,您答应他的那一刻就註定了这样的结局。」 如果不是鬼迷心窍,没有人愿意和一个疯子合作。 「你接连杀害了八个人,依旧不见柳蝶復活,他自然生了焦急指心,所以背着你杀害了贺姑娘。」陈君惜抬了抬手里的书:「这本不知从何处得的书不可轻信,上面的内容不过是不经之谈——洪公子,小女子多问一句,此书从何而来?」 命案是从九天前开始的,洪玉宣得到这本书的时间应该也就是那几天的前后。 洪玉宣兴致不高,回答的声音沉闷:「一个黑衣蒙面人给我的。」 陈君惜心中一惊,追问道:「在什么地方给你的?他和你说了些什么,他人还在城中吗?」 尚婉清看向陈君惜的眼神有些诧异,对方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她察觉得到,二师妹的反应似乎有些激烈。 洪玉宣也是被问的一愣,回答道:「他主动到我家里给我的,他只说这个书可以帮我把柳蝶復活,其他的什么都没说,然后一转眼他就不见了。」 陈君惜陷入沉思,季幽台此次举办除魔大会太过隆重,哪怕孟鹤再低调也抵不住有心之人的掺和,光是她们走的这条道上就遇见了好几个不速之客,兰霓裳算一个,还有两个不明身份的蒙面人。 看来这场大会是无法安生办了,出意外是无法避免的,况且俩主角都要到场,按照一般狗血小说套路,主角在哪里,危险就跟到哪里,两者如影随形,无法分割。 这回她必需要小心了,到时间修仙界各大级人物都会到场,需能避则避,尤其是她那个未谋过面的父亲,但愿老头保佑她能将马甲牢牢焊死在身上。 蒙面人的事情只能暂且搁置下来,陈君惜暗暗嘆气,生活不易! 「整个事情的因果就是这样,各位还有什么疑问吗?」她问道。 第55页 顾凌:「我有疑问。」 陈君惜扶额,怎么每次都是这个小祖宗。 「他们两人杀人为什么要大费周折做这么多,又是下蛊又是障眼法,还要惊动全城人,为什么不悄无声息把人掳走给杀了。」 陈君惜好笑:「两位当事人就在这里,凌儿何不问问?」 顾凌看向那两人,洪玉宣与贺丰都垂着头不说话,那样子用行尸走肉来形容毫不为过。 陈君惜只好同其解答:「一切用事物发生的不合理,和用凡人思维所无法解释的,统一归咎于鬼怪作祟,鬼怪是人无法抗力的东西。」 「他们大费周折杀人是为了让所有人以为是鬼怪所为,到时就能不了了之。」陈君惜雅然道:「凌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 顾凌摇头。 真相大白后,众人则是纷纷上前表达着感谢,把三个年轻人围的有些无措,还只能保持着和蔼的笑容。 为了朝鸣派的荣辱,忍就对了。 「仙人们,这两个人应该如何处置呀?」 「既然不是鬼怪作案,还是送去官府定断为好」这句话是尚婉清说的。 「仙人,今晚不会再有人遇害了吧?」 「废话,兇手都抓到了。」这话一听就是顾凌说的。 「小郎君仙人生的甚是俊俏,我家小女今年十六,长的也不赖,小郎君若是有意,我引荐你们认识一下。」 俊俏的小郎君一瞬间黑了脸,耳垂臊的通红。 「仙人仙人,兇手已经被制服,这阴沉的天能晴起来吗?」 闻言,陈君惜仰头望着乌云压顶的乌空,开口道:「杀戮已经终止,想来降过今夜的雨,明日就能见到日出了。」 料事如神这个词就是指她的,三人刚踏进周家的院门,雨就掉落了下来。 陈君惜回到房间,轻轻关上门。 楚云曦靠着床头,正在安静的翻阅书籍,她没有束髮,墨发倾泻在床沿,白衣似雪,梅香淡然,皙白手腕上带的红绳很显眼,上面串着那枚铜钱。 陈君惜之前就觉得这样廉价东西戴在她师尊身上如同铙钹陪扬琴,可后来再看,才觉得与对方的泠然清雅异常相适。 听见动响,楚云曦掀起眼皮朝她这看过来,因为昨夜受伤的原因,脸上看起来有些苍白。 「事情解决了?」 「嗯,解决了。」陈君惜给人倒了杯热水晾着:「师尊,你的伤好些了吗?」 楚云曦没回答她,反问:「查到城中的鬼气是哪里来的了?」 陈君惜低落摇头:「暂时还不太清楚,方才回来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案子是解决了,可是城里围绕的那团鬼气依旧没有查清。 「收拾一下,去通知你师叔一会出发。」 「现在便走吗?」陈君惜吃惊道。 楚云曦将书合上,起身下床走到梳妆檯前落座:「有何不妥?」 「没有不妥,弟子只是觉得有些仓促。」 陈君惜抢在楚云曦伸手前拿起了梳子。 「做什么?」楚云曦不悦。 陈君惜浅笑道:「让弟子给师尊梳头吧。」 「不需要。」楚云曦嘴上拒绝道。 陈君惜自顾自捧起了对方一缕光滑的秀髮轻轻梳着:「师尊的伤还没有好全,照顾您是弟子该做的。」 手里的头髮飘散着清淡的梅花香,陈君惜有些怀疑她师尊是个梅花精。 楚云曦没好气道:「我是背上受伤,又不是手残了。」 陈君惜不禁笑了:「您的手一动会牵扯到背上的伤,还让子弟来吧。」 楚云曦冷不丁问:「当时为什么要冲上来?」 陈君惜拿梳子的手微微一顿,然后若无其事的继续动作,温声回答道:「弟子向师尊承诺过,要重新开始,要将师尊的安全放在第一位,拼尽全力保护您,弟子说到做到,可弟子愚笨,还是害师尊受了伤。」 对方没有说话,陈君惜抬眼去看镜面,看见那人浅浅勾了勾嘴角。 她心中一阵动容,随即又是一片忧虑。就在要收回视线的时候,陈君惜无意间与镜中的自己对上了视线。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陈梯,对方微不察觉朝她弯了弯眼睛。 陈君惜只愣了一秒就迅速放下手里的头髮背过了身。 不能让楚云曦知道她的存在,这是陈君惜此刻脑子里唯一的想法。 她不知道对方如果知道这个身体里住了两个人后会是怎样的反应。 是不可置信?还是当她疯了? 为什么原主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选择这个时候出来。 还有那个让她汗毛竖起诡异的笑,直觉得没什么好事。 「你怎么回事?」 身后传来楚云曦不虞的问声。 陈君惜刚要应声,大脑突如其来一阵眩晕,太阳穴凸凸的跳着,身体变得格外沉重,眼前模煳的看不清晰东西,直到周遭所有事物一黑,她瞬间失去了意识。 第29章 情意深深大雨濛濛 陈君惜醒来第一反应是去找铜镜, 坐起来的一瞬却看见了门口的那缕青衣。 正在倚扉赏雨的兰霓裳仿佛背后长了双眼似的,转身笑盈盈的看向她, 语气调侃:「陈姑娘当真不畏强权,小女子心生敬佩。」 由于外面下着雨,天灰濛濛的识别不出时辰。 陈君惜没理会对方莫名其妙的话,她屈指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问道:「我昏睡了多长时间?」 第56页 「不多不少,正好一个时辰。」兰霓裳答道。 此刻已过申时,楚云曦原本是计划离开的。 「师尊呢?我……」陈君惜环顾了周围,发现不是她和楚云曦借宿的那间屋子,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记得了?」兰霓裳先是一阵意外, 然后解疑道:「我同尚姑娘听见打斗声赶过去的时候,就已经看见你手机拿着沾血的长剑,你师尊的手血肉模煳,血淌了一地。」 陈君惜心里一咯噔,喃喃自语:「这怎么可能?」 楚云曦身上本来就有伤, 不过几个时辰就又添了新伤, 而且两次都和她脱不了干系。 兰霓裳语气有些幸灾乐祸:「落霜仙人修为高强, 英明一世, 竟然会栽在一个灵根尽废之人的手上,传出去怕没有人敢相信。」 陈君惜讪讪不言。 就知道陈梯没安好心。 可是在那之前她记得自己意识不清导致昏迷了,怎么可能拎得动剑, 还吃了熊心豹子胆往她师尊身上捅, 这不是找死么。 难道? 一个大胆的猜想唿之欲出,陈君惜狠狠皱起了眉, 如果真的如她所想, 原主当时夺回了她的身体, 并对楚云曦实施了行兇! 那往后行事可就麻烦了。 必需得像个法子压制住。 陈君惜话音有些低:「当时我……」 兰霓裳知道她想问什么,便道:「你师尊当时脸色黑的厉害,那模样看起来似要一口把你给吞掉,谁知她还来得及动手,你自己就先晕了过去,接着便下令让我们把你扔出去。」 「我怎能真的将陈姑娘你扔出去淋雨,于是暂且安置在了尚姑娘房中。」 「她们不在。」不等陈君惜多问,她接着道:「尚姑娘与乔姑娘去了倾赫仙人那里,像是要商量什么事宜。」 陈君惜心情暗淡,猝不及防来了这么乱七八糟的一通,楚云曦会怎么看待她? 她翻身下床,在屋子里扫视了一圈,取下墙上挂着的伞就要出去。 兰霓裳喊住对方:「她为人高傲,如今一时疏忽被你伤到,此刻定正怒火中烧,你这般贸然道歉如同火上浇油。」 「我两次害师尊受伤,若真的不闻不问才是孤恩负德。」陈君惜撑起油纸伞走进雨里。 「陈姑娘。」兰霓裳再次喊住她。 陈君惜停下脚步,没什么表情的看向对方。说真话,自那晚这人对楚云曦动手后,她就对其的好印象一落千丈,再站在对方面前时,实在摆不出来什么好脸色。 修为榜第一,人品也不过如此。 「兰姑娘还有什么事?」她问道。 兰霓裳婉然一笑,开口道:「上次与姑娘的相遇仓促,无奈不告而别,今日小女子特地等姑娘醒来,只为好好道一声告辞。」 陈君惜能看的出来对方很忙,两次见面都是来无影去无踪,这次居然还想起来给她打声招唿。 对方都这么说了,她一个字都不吐岂非太苛刻,陈君惜象徵勾唇道:「兰姑娘既然要离开,那小女子便祝姑娘一帆顺风、布帆无恙。」 「多谢。不过离开前,我想张送姑娘一件送别礼。」兰霓裳道。 陈君惜想起来那颗被她借花献佛的琉璃珠。 话说从古至今,哪有将行之人给主人送别礼,要是送也该是她送才对。 不过可怜她两袖清风。 「姑娘三番两次送我东西,小女子却无以回礼,姑娘还是不要送了罢。」陈君惜婉拒道。 「送东西是我心甘情愿,陈姑娘不用心有介怀,只管安心收下即可。」 兰霓裳抬手间,掌心蓦然多出来一把碧绿宝剑,剑柄精镶雕花和田青玉,剑鞘细长,能猜的出里面的剑身轻盈锋利。 她开口道:「第一次见面时,就觉得姑娘与此剑十分相配,回去便把它携带了身上,想着下次再见面送给姑娘。」 陈君惜虽然爱装清高,但实际上不是什么扭捏作态之人,对方无偿给她宝物,她没有理由不接受。 她身后接过拿着手里端详,颠着沉甸甸的重量便知不是什么街头俗物。陈君惜只觉得这剑有些道不上来的熟悉感,她抬眼想多问兰霓裳两句,却看见屋门口空无一人,同上次一样,对方走的悄无声息,不留一丝痕迹。 瓢泼大雨顺着青瓦滑落,砸在石板地上溅起高高的水花,此起彼伏的声音盖过了屋檐下麻雀的细叫。 陈君惜收起伞,倒置于墙角落,抬手规规矩矩扣了三下门,小心翼翼唤人:「师尊,弟子前来请罪。」 意料之中,没有人应答。 「师尊,您若是不说话,弟子便咱作主张进来了。」房门没有上闩,陈君惜轻轻一推就开了。 不等她抬步,就从里面甩出一个茶盏,不偏不倚砸在她鞋尖前一寸距离的地上炸开,其中一片碎瓷崩到她手背上,划开一刀红口子。 「滚回去!」楚云曦的声音传来。 陈君惜不为所动:「弟子知道自己犯了错,师尊心中有气可以处罚弟子,不要一人生闷气,对身体不好。」 楚云曦冷冷道:「不劳你虚情假意。」 陈君惜指尖轻轻一颤,垂眸道:「弟子没有。」 里面一声嗤笑:「你方才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还需我替你重复一遍?」 陈君惜蹙眉,陈梯简直坏了她的大事。 第57页 白白忙活了这么长时间,全都付之东流回到了原点。 她语气有些焦急的解释:「师尊,请你相信弟子,我从来没有想过害您,方才弟子说的所有都算不做数。」 房内传来轻微的窸窣声,楚云曦出现在门口,脸色比一个时辰前的还要苍白,一双桃花眼含霜,冷漠的看着她。 陈君惜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这人昨日还在温情的为她揉脚踝;背她走路;替她挡湫兮如风,今日就变回了以往那个冷若冰霜的楚云曦。 「方才所言算不做数?」楚云曦重复了遍她的话,双眼半眯:「还是说之前你所承诺的皆不算数?」 陈君惜哀然低头,一眼就看见了对方左手手心缠绕的层层绷带,白布料渗透着血迹,她大惊,伸手就去查看。 楚云曦侧身避过,语气嘲讽:「不说话,是被我说中了?」 「弟子不想对师尊说谎。」陈君惜抬头看对方:「但是弟子保证,我以后绝对不会再伤害您。」 时机不到,她无法跟眼前人去解释那些晦涩难懂玄幻真相,因为对方根本不会理解也不可能相信,无非是场徒劳。 楚云曦隐含怒气,一字一顿道:「我不信。」 「那弟子就用行动证明。」 陈君惜转身决然走出屋檐,倾盆大雨顷刻间将她淋了个湿透,她对着楚云曦跪下,在雨中开口道:「弟子寒了师尊的心,自知罪孽深重,师尊心善捨不得处罚,弟子便自罚,直到师尊不再生气。」 楚云曦脑中被气的隐隐发晕,斥责道:「谁准你这样的,滚回去!」 陈君惜不动:「师尊心里只要含着气,弟子就不起。」 楚云曦突然一声冷笑:「陈君惜,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言毕,她甩袖回屋,门被狠狠拍上,发出一声巨响。 隔着雨帘,陈君惜望着那扇紧闭的门,在心里深深嘆了口长气。 楚云曦总是口是心非的善良,分明是她不由分说伤了人,还很可能说了一些不中听的寒心话,这人却没有二话不说返回来捅一刀,而是偏偏找她要解释,可惜她有口难言,一个字的解释都难说出来。 只能任凭误会生根蔓延,然后极其的缓慢腐烂于心底,再缄口不提。 她忘了自己跪了多久,直到一把伞打在她的头顶,挡住了大雨侵袭,她看见了尚婉清,才后知后觉的膝盖被石板地硌的生疼,浑身发冷。 「先起来吧。」尚婉清柔声道。 陈君惜轻轻推开对方要来扶她的手,携去眼帘上模煳她视线的雨水,她哑声问道:「师姐,你知道有世上有什么可以隐藏写字痕迹的墨砚吗?」 尚婉清愣了一下,疑惑对方为什么会在眼下场景——大雨滂沱里问出如此突兀的事。 她还是温声答道:「我不知道,但是我想有一个人应该会对此有所了解。」 「谁?」陈君惜问道。 「季幽城城主的嫡女,洛瑶瑶。」 意外中的赶巧,她们此行的终点正是季幽台。 那本倾赫给的「无字天书」,她一定要尽快破解,必需要了解到楚云曦和陈梯之间的恩怨是非。 她准备起身,却不曾想刚一动,脚底麻的如同无数蚂蚁爬过,她腿一软,狼狈的跌坐在了地上,头有些昏沉。 届时,正前方几步外的房门被从里打开,楚云曦面无表情望着这里,对尚婉清道:「把她丢到别处,别在这里碍眼。」 尚婉清朝对方温润一笑,说了声好。 陈君惜感慨,她师尊果然心口不一。 第30章 榜上有名洛瑶瑶 自那日起, 楚云曦就没有再理会过她,陈君惜偶尔无意间和其四目相对, 对方也只是淡淡瞥她一眼,然后视若无物的移开视线。 那日离开时的早晨,天蒙蒙亮,能眼睛东方那一晕红色,雨在半夜就停了,陈君惜没有回她和楚云曦住的那间房,而是在尚婉清屋里将就了一晚,听了乔秀半个时辰的阴阳怪气,她边打喷嚏边听, 其实光顾着擤鼻涕,一个字没进耳朵。 走出周家大门的脚步都是虚浮无力的,不禁想自考什么时候这么若不经风了,以前在大大雨磅礴里跟人干半天的架,第二天照样生龙活虎去约会。 几人跟在楚云曦的后面, 依次上属于自己的马车, 前者上马车时, 陈君惜下意识去扶, 却被楚云曦不动声色的避开,她只得尴尬的收回手,看了眼对方缠着绷带的左手, 灰熘熘的上了尚婉清那辆马车。 「阿嚏——」 「谢师姐。」陈君惜刚坐下, 尚婉清就递过了一杯热水。 尚婉清道:「这几天注意一点,不要再着凉了。」 乔秀在一旁酸熘熘地道:「淋场雨就成这样了, 二师姐这娇弱的身子骨就当在门派里好生歇着, 这除魔大会不适合您。」 尚婉清皱眉:「乔师妹慎言。」 陈君惜却不甚在意, 浅笑道:「乔师妹说的是,若是可以,我便待在摘云峰等着大家凯旋归来了,可苦恼师尊偏要我来,其言曰乔师妹您涉世尚浅,直率的性子易遭有心人厌恶,要我时时刻刻看着你。」 「你——!」乔秀气的脸红:「你不过就只会耍嘴皮子,没有一点真本事。」 陈君惜微微歪头:「让师妹见笑,若是觉得烦心,师妹便喝口茶歇歇嘴,我也能少讲一些话。」 也亏得是她,肩不能抗手不能挑的,就只能动动嘴皮子,要是换了原主那货,直接就上去撕了,哪里有空跟你耗费口舌。 第58页 乔秀不说话了,但那双不加掩饰往外冒火的眼睛昭示着本人有多愤怒。 原本因为昨天淋了雨,陈君惜有些蔫,但经过跟乔秀这姑娘一来二往的斗嘴,心情倒是舒畅了许多。 「外面似乎有人。」尚婉清开口道。 陈君惜侧耳倾听,外面果然有敲木扉的声音,她抬手掀起车帘,外面站着个身姿娇怜,模样小巧玲珑的姑娘,陈君惜有些意外:「秋然师妹?」 秋然双手有些侷促的放在腹部,指尖无意识的扣着,胆怯道:「陈师姐,我能和你们同乘一辆马车吗?」 陈君惜这才想起来,在这之前半个月的途中,她都是在倾赫马车里熬过的,那秋然自然而然就被安排与尚婉清和乔秀一起,如今她回来了,把人家位置给占了。 她温笑着让出路:「自然可以,来,上来吧。」 她把人拉上车,秋然一进来就紧挨着尚婉清坐在对面边,有些畏惧的看了眼她这边的乔秀,然后迅速移开视线,低着头不动了。 想都不用想,这姑娘肯定被乔秀丫头霍霍怕了,陈君惜可以在脑子里百分百还原当时的场景。 乔秀对着人一顿阴腔怪调的输出,然后被拥有怜悯之心的女主角一阵爱的教育,十分成功上演了一场美人救美人百看不厌的戏。 怪不得小说女主人缘好,被那么多人喜欢,这么一想,确实让人很难不爱。 气氛沉浸中,女主角开始找话题了:「大约再行半个月就到季幽台了。」 秋然小声接话:「很多仙门望族都参加了,听说玄静宗陈掌门也来了。」 尚婉清不解:「但是据我所知,陈掌门似乎不太喜欢这种人多的场合。」 说起这个,陈君惜想起楚云曦也不喜欢热闹,到时对方脸色定不会有多好看,也不能这么说,毕竟现在就已经被她气的不好看了。 乔秀不屑道:「不喜欢人多的场合又怎样,只要在除魔大会上拔得头筹就等于名动整个天下,没有人会不想参加,说不定等这个第一出,缥缈宗就得回去改修为榜了。」 陈君惜四处看了下,没有找到抹布,上次堵那个洪玉宣的最挺管用的。 「陈掌门不是这样的人。」秋然弱声反驳。 乔秀不屑道:「你又不曾见过,怎么了解他是个怎样的人。」 「我见过。」秋然一双大眼雪亮:「二十年前在玉女宫参加座谈会,我见过陈掌门。陈掌门器宇不凡,待人有礼,不是你口中所说的那样。」 乔秀一噎,撇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眼见不一定为实,谁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秋然凝眉,抿了抿下唇还欲再说,身侧的尚婉清抓住她的手腕摇了摇头,秋然泄气垂目,前者无奈一笑。 陈君惜看着对面两人若有所思,怎么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乔秀把玩着自己的头髮:「玄静宗掌门的名声已经被压下去好些年了,这次除魔大会的花落谁家还真不好说,依我看,除了咱们师尊,玉女宫里的那位高深莫测的掌门可能性最大,毕竟她那位少掌门就是修为榜第一名。」 陈君惜边听边思索,说来也奇怪,兰霓裳是玉女宫的少主,按说是其掌门一手培养起来的,修为居然比自己师傅都高。 总该不可能是统计修为榜的缥缈宗受了什么贿赂,不然早就惹得人神共愤了。 「玉女宫兰掌门也会来?」 听尚婉清语气,难道玉女宫掌门从来没出席过大型会议? 陈君惜问道:「师姐的话从何而来?」 尚婉清道:「师妹有所不知,这位兰掌门十分神秘,传说在修仙界,除了她的直系弟子兰霓裳,没有人见过她的样子,她极少在大型场合露面,即使出现也没有下过娇撵。」 当真气派。 陈君惜啧啧,出门随时随地坐着轿撵,在各大仙门望族长老面前不下去见礼,自顾自坐着不动如山,未免太狂些,确定不会惹他人厌恶? 不过气派确实是气派,陈君惜有亿点羡慕。 「为什么不以真面目示人?无非两种情况。」秋然悠悠道:「一是因为这位兰掌门面容丑陋不敢见人;二是为了欲盖弥彰,让世人对她产生无尽猜测,从而把玉女宫推上修仙界鼎足之位。这两种无论是哪一个,都足够让人唾弃。」 尚婉清不自觉轻斥道:「乔师妹,你怎能在背后对前辈不敬,还不快些道歉。」 秋然不以为然道:「除了那一身深不可测的修为,她倒是做一些值得人尊敬的事以定人心,修仙界猜测她相貌丑陋的何止我一人,师姐堵得了我一张嘴,却堵不住悠悠众口。」 尚婉清锁眉,正要开口,陈君惜她先一步道:「乔师妹所言不是全无道理。」 闻言,乔秀一脸得意。 陈君惜雅然笑道:「相由心生。那玉女宫掌门若真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面相丑陋倒也与之相配。好比出言不逊、议论他人是非之人,想来皮囊也好不到哪里去,我所说的和师妹所想皆是一个意思,对吗?乔师妹。」 此话似贬非褒,使秋然一阵哑口无言,半晌找不出语句回怼,卡在喉间不上不上,最后发泄似的,扭头狠狠瞪了一眼对面的秋然,甩脸色不言了。 小姑娘身板一抖,挨的身侧人更近了,几乎半个身子都到挤了对方的怀里,尚婉清则是安抚性的揉了揉她柔顺的头顶,低声说了句「别怕」,秋然果然放松了不少。 第59页 陈君惜看着两人的眼神有几秒钟的复杂,紧接着若无其事的喝了口热水,撩起车窗帘子望向远处连绵不断的高山。 如果什么都不管,任凭所有顺其自然发展下去,那么倒时都什么都要乱套。 若靠人力去阻止,谈何容易。 马车继续朝南徐徐行驶了近半月,终于入了季幽城。 可好巧不巧,她们入城时天色以晚,实在无精力爬那座季幽山,只能退其次在城内找一处地方歇脚,明日再上山赴约。 倾赫提议直接登门拜访洛城主家,惨遭楚云曦拒绝。 这还不算,偌大的一个城中,打听下来只有一家客栈,并且人满为患。 陈君惜和顾凌正在跟客栈掌柜对峙。 「两位仙人,真不是小的故意为难你们。」掌柜苦着张脸,模样滑稽:「有银子谁不想挣,可是咱们店里真的一间房间都不剩了。」 「掌柜的,小女子不是什么死缠烂打之人,您说店里没有多余的房间,我自然会走,可是你为什么要骗我们?」 掌柜犯难:「这、这……」 大堂里零零碎碎坐着十来桌客人,其中有几个穿着仙门中宗派的弟子服,应当也是来参加除魔大会的。 陈君惜的视线略过他们看向空旷的二楼,对着掌柜道:「隔音再好的房间也不会如此安静,不出小女子所料的话,掌柜家住店的客人最多超不过十五人。」 掌柜脸色大垮。 顾凌手掌一拍柜檯,一把宝剑横置桌面上,他呵斥道:「你什么意思,不想让住便直说,做什么拐弯抹角?」 「小的真的没有骗你们。」掌柜那模样仿佛快哭了一样,用力打了下自己的大腿:「是真的没有房间了。」 顾凌隔着柜檯一把抓过掌柜的领子:「你还敢说谎。」 「小、小仙君饶命。」男人吓的腿不住打哆嗦,被拽的往前一个趔趄,因为个头矮,胸膛正好卡在柜沿,撞的他眼冒金星,咳了半天才缓过劲:「二位仙人……小的跟你们说实话吧,我家店其实三天前就被人包了,小的不敢偏你们,不信你问问外头的人,他们都知道。」 「不知是何人包下的?」陈君惜来了兴趣,能包下城里唯一一家客栈,对方绝对是个挥金如土的大土豪。 掌柜被拎的难受,颤颤巍巍抬手,却盱见小郎君的眼神,又悻悻放下:「是凰枫派。」 「又撒谎。」顾凌不虞道:「凰枫派地处西镜,离季幽台路途遥远,再快也得两个月,怎么可能三天前就到了。」 掌柜害怕对方一个不高兴拳头就招唿过来,赶紧解释道:「不是凰枫派的人,有、有人替她们包的。」 「谁?」顾凌问道。 「少城主。」掌柜道:「是少城主骆瑶瑶,小郎君,您、您高抬贵手放了小的吧,我都告诉你们了。」 顾凌哼了一声,松了手。 听到「洛瑶瑶」这三个字,陈君惜心中一动,追问道:「洛少城主为何要替凰枫派的人包下此处,是因为有二者什么友谊之交吗?」 掌柜胡乱整了整被扯开的领口,摇着头嘆息道:「为情所困,可惜人家不领情,还将咱们少主赶出了凰枫。」 陈君惜吃惊。 洛瑶瑶以前竟是凰枫派的弟子,还被赶出来了?! 第31章 吾于修仙界小有名气 「咱们少主的悲惨程度赶上朝鸣派陈君惜了。」掌柜解放了束缚, 边擦柜檯边唏嘘道。 「……陈君惜?」陈君惜和顾凌缓慢的对视了一眼,满眼的疑惑。 掌柜以为二人不晓得陈君惜是谁, 于是解释道:「大名鼎鼎的落霜仙人你们总该认识吧,陈君惜就是她的二弟子。」 陈君惜心情复杂地问道:「不知落霜仙人的二弟子如何悲惨了?」 想不到那么大的修仙界里,居然还流传着她的传说。 原来她陈君惜还是挺出名的。 但是隐隐约约觉得这个出名原因似乎不怎么排场。 下一刻果然如她所料。那掌柜的说道:「说来也怪落霜仙人心善,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将流浪在外的陈君惜带回了门派里,并接纳其为己门下子弟。陈君惜在她大师姐尚婉清的悉心照顾中芳心错许,心悦上了对方。而这世人皆知,尚婉清和落霜仙人两情相悦,只是碍着层师徒关系一直没点明, 怎会容外人插足她们的感情。 陈君惜知道后嫉心生起,明里暗里针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兼师尊,结果人家根本不理会,当着人面眉来眼去。不久后陈君惜心力憔悴终于熄火,只能把这份无法寄託我感情藏于心里, 煎熬过着每一日。」 掌柜嘆气:「你说这喜欢什么不好, 偏偏喜欢和自己一样的女子, 且不说对方是不是和你一样, 即使一样心悦的对象却不是你,白白遭这哑巴罪干什么。」 听完对方说这一串,陈君惜久久无言, 她实在想学顾凌刚刚一样拎着对方的领子, 质问是不是有病。 如此奇葩且漏洞百出的故事会有人信? 可是又转念一细想,世人喜欢听的就是狗血和无脑, 没有人会在乎其中是否符合逻辑与常识, 真相压根不重要, 她们只想听自己想听到的。 陈君惜有些崩溃,如果这狗血故事是她在修仙界出名的事迹,那她宁愿默默无闻一辈子。 况且她的原则本来就是一路低调再低调。 陈君惜斟酌地问:「此事修仙界的人都知道?」 第60页 掌柜回了她一个「不然呢」的表情,让陈君惜一度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这让她以后见了平辈的修士都无法给对方报上自己名字。 掌柜又道:「不过最近听说这个陈君惜接连破了两件惊天泣鬼神的奇案,被当地百姓尊称为陈仙人,在修仙界里掀起了点浪花,名声快盖过柳化了,连孟鹤长老都对她改观了一二。」 陈君惜呃了一声:「……这位柳化是何方神圣?」 掌柜一脸唾弃:「修仙界有名的採花贼,专采那些修为高,还长得出众的,传言他有一次不知死活的採到了落霜仙人的头上,被打折了一条腿,结果还不死心的多次骚扰,最后被割了那玩意后才安生下来,灰熘熘的出家去了灵寺派当和尚去了,当时这事闹的挺大的,修仙界家喻户晓。」 陈君惜:「……」 虽然但是,为什么要把他和採花贼放在一起做比较?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顾凌嘟囔了句无聊,转身走出了客栈大门,天色已经很晚了,他需要去别的地方寻落脚点。 陈君惜算发现了,这小祖宗心里只装了两件东西,一是朝鸣的兴荣,二是自家师尊对自己的重视程度,所以对她这个便宜师姐的事丝毫不感兴趣。 陈君惜却没着急跟上去,而是继续朝那掌柜问道:「您方才说洛少城主包下此处是因『为情所困』,这情是凰枫派里的哪位吗?」 客栈的所有房间都被霸道的少城主洛瑶瑶给包了,所以客人很是稀少,除了大堂里几桌在吃饭的,也不见有新的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那掌柜的乐的有人跟他说话。 二人隔着柜檯压着声音闲聊。 「咱们少城主十七岁时入的凰枫派,所谓花花世界迷人眼,少城主也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情窦初开的年纪,遇见比漂亮的事和人自然而然就喜欢上了。 对方这人说起来的确有些复杂,咱们少主拜入的是凰枫掌门人的座下,被咱们看上的那人恰好是和掌门不对付的一位长老,两人倒是情投意合,却被这个掌门抓到了把柄,好好一顿家法伺候,把咱遍体鳞伤的少城主赶出门派,并下令让其一辈子不踏足凰枫。 两个相爱的人就这么硬生生的被拆散了,如今除魔大会,自然是要趁着时间见上一面,好解相思之苦。」 陈君惜眼底点点忧伤:「这一面相当于饮鸩止渴,不仅解不了相思,反而时苦更长、更浓烈。」 「谁说不是呢。」掌柜也深感体会:「可是这节骨眼上,肯定是见一面好,起码还能见见对方的样子,不过可惜,这位顾长老能不能来还是个问题。」 「此话怎讲?」陈君惜疑道。 「咱们少主在凰枫派待了不过三年,对于你们修道的仙人,就是弹指一挥间,可对于咱们凡人之躯的少主可是一一辈子当中的一个节点呢……唉,说多了都是泪,回归正题。」 好傢伙,合着这一串都是废话。 陈君惜好脾气道:「掌柜请将。」 掌柜的拿过一旁的隔夜凉茶仰头灌了一口,喝完朝陈君惜面前递了递,见对方礼貌婉拒,便重新放下,开口道:「少城主离开那年正好是修为榜公布的时间,少主的这位心上人拿了榜上第十名。」 如果这件事就发生在近几年,那么陈君惜就知道此人是谁了:「顾若竹。」 「正是她。」掌柜语气有些痛惜地道:「本来拿到修为榜第十名是个好事,可是这个位置悬殊,容易遭有心人的妒忌。果不其然出事了,顾长老在一日夜里遭贼人暗算,被一掌打入经脉,成了个体弱多病的病秧子,好在修为还在,起码能活上个几百年……」 话音戛然而止,一个类似于石块的东西从二楼直面朝掌柜的左边眼袭来,男子惊恐的张大嘴巴叫出声了,陈君惜迅速反应过来,伸出一半准备拦住的手突然停在了半空,她分心的想,如果接住了,在这么大的冲劲下,她的手恐怕要废。 犹豫不决间,也容不得她犹豫,仅仅几秒内,客栈门口方向兀然冲来另一个石块,威力具勐的打落了袭向掌柜的东西,镶进了侧边的硬墙里。 那其实是一枚碎银,再看被打落在地上的,是一粒花生米。 陈君惜扭头看踏进门槛的那道修长的白衣身影上,对方垂着左侧的手掌手心里有道狰狞的刀疤,看得她心里一揪。 楚云曦却没看她一眼,桃花眼上抬,琉璃瞳眸里映着一抹高挑的红色。 陈君惜顺着她的视线向二楼看去,楼梯拐角处站着一位身材凹凸有致的红衣女子。 女子梳着高髻,马尾垂在后腰际,身量要比普通的女子还要高上许多,容貌也不似一般女子清秀漂亮,而是一种带着俊秀的英气,生的十分博人眼球。 掌柜一看见这女子,吓得嘴巴都打颤了:「少少少少少、少少城主。」 陈君惜不动声色打量了那红衣女子一番。 这幅模样,倒真的能让人生出足够的安全感,凰枫那位长老的眼睛真毒。 洛瑶瑶站着原地朝楚云曦作揖:「晚辈洛瑶瑶见过楚前辈。」 楚云曦在修仙界名声有口皆碑,且高月傲然的性格显着,能被人认出来陈君惜丝毫不觉得奇怪,反之还有些骄傲。 她师尊名气就是这么大。 「为何持暗器伤人?」楚云曦身长玉立,诘问道。 传言里,凡是个人看见楚云曦都会控制不住自己抖上三抖,尤其是对方还面无表情的质问你,心里更是在下暴雨。 第61页 但这个洛瑶瑶似乎是个例外,面对着对方,应对自如道:「暗器伤人是晚辈的不对,可是有人在背后嚼他人舌根,晚辈实在看不下去,一时冲动才会出手,还请前辈做主。」 为什么洛瑶瑶面对落霜仙人不见畏惧之情? 陈君惜称之为「初生牛犊不怕虎」,算来算去,这孩子毕竟才二十五。 她正想着,突然感觉到一道冰冷的视线,抬头一看,楚云曦凉凉的看着她,眼里带着责备:「让你出来找宿处,没让你拉人讲废话。」 「弟子知错了。」陈君惜道歉速度之迅速,态度之诚恳。 她只是想打听一下洛瑶瑶的事情,到时候好向对方去讨来「无字天书」的奥秘。 合着现在演变成了在背后议论他人是非的闲人,她之前还在马车上用此来教育乔秀来着。 果真是天道好轮迴。 身为帮凶的掌柜偷偷盱着楚云曦发抖。 陈君惜感动,这才是正常人看见她师尊的反应好不好! 「回去将《行德》抄写五十遍,明日辰时交给为师。」楚云曦大面无私道。 陈君惜亲眼看见楼上的洛瑶瑶落井下石的勾了勾嘴角。 她在心里咬牙,她陈君惜还真不是什么软柿子,有仇不报非君子。 她低眉顺眼应了楚云曦,然后面上和和气气的朝对方开口:「阁下是洛少城主吧。」 洛瑶瑶俯视着她,不咸不淡道:「姑娘何必多问这一句,方才不是议论的我很热闹么。」 陈君惜自知理亏,可她从来不知道世界上有「愧疚之心」四个字。 她莞尔一笑:「方才口无遮掩唐突的洛少城主,君惜向少城主道歉,君惜只是听闻少主一人将这家客栈替凰枫派包揽了下来,无意多打听了两句,还请不要见怪。」 既然对方什么都听到了,她也没必要揣着明白装煳涂,便直言提凰枫派。 什么破解「无字天书」秘密,全修仙界高手如云,不差这一个。 柜檯后的掌柜听见陈君惜的自称,眼睛不可置信的瞪圆了,随后虚心的咽了眼口水,心里不禁佩服对方的好脾气。 那边的洛瑶瑶也毫不客气道:「既然知道了,那烦请前辈和这位君惜姑娘移驾去往别处吧。」 楚云曦眉头一蹙,上前几步,手里运起了灵力。 陈君惜见状赶紧道:「洛少城主包下客栈时,想过凰枫派是否会接受你的好意吗?」 楚云曦渐渐收了灵力,陈君惜松了口气。 洛瑶瑶不屑道:「她们会不会接受和我没关系,我只在乎一人。」 「那如果顾长老不喜欢你这样做呢。」陈君惜道。 洛瑶瑶沉默片刻,沉声道:「不可能。」 「怎地就不可能?」陈君惜轻声道:「顾长老济弱扶倾,博施济众。少城主挥金如土、一人霸占着整个客栈,不允许他人住宿,如此奢侈强硬的做法,顾长老看见不会被少城主感动,只会心伤。」 顾若竹是不是这么善良她不知道,但是她清楚的是,一个人在心爱人的眼里永远是善良和完美无缺的。 洛瑶瑶脸上开始动容,不等开口,门外传来动静,有人在交谈,下一刻,客栈陆陆续续进来二十多个仙门修士。 为首的女子一身华服,模样看见起来很年轻,但从那双混沌沧桑的眼睛可以判断出这人已经不再年轻了。 其器宇不凡的气质与仪态让陈君惜一眼就辨认出这人的身份地位,是个门派的掌门,和孟鹤给她的感觉如出一辙。 她身后跟着五个同样华服傍身的女子,想来是几位长老。 再后面是十几个模样青涩的青年青女,穿的是清一色的弟子服。 余光看见洛瑶瑶略过为首的那位掌门,目光在人堆里探寻,陈君惜就更加肯定来者的身份了——凰枫派。 这时,人群后面传来几声刻意被压抑的哑咳,弟子们让出一条道路来,只见一位淡黄衣女子被一个弟子搀扶着小心走上前来。 女子的脸色惨白泛青,嘴唇干裂,身躯异常消瘦,典型中的皮包骨头,一看就是常年卧病的状态。 仅仅几步路,黄衣女子走的十分艰难,在几位长老中间站定后,气息不稳的平復了好半晌,又紧接着低头掩嘴咳了几声。 为首的凰枫派掌门无视黄衣女子,进门第一眼就看见楚云曦,此刻当即双手抱拳:「楚长老,没想到您也是今日到达,有幸相会。」 楚云曦淡淡颔头:「原掌门。」 二人不熟识,简单寒暄了两句就不说话了,原流庄有意巴结,可惜楚云曦无心敷衍。 原流庄碰了一鼻子灰,像才看见了楼梯拐角处的洛瑶瑶,半讽道:「洛少城主真有雅兴,跑到这客栈里歇息,还是说醉翁之意不在酒,专门守着这里等什么人。」 后半句加重了语气,像是切齿说出来的,原流庄有意无意瞥了眼身后的黄衣女子。 闻言,黄衣女子消瘦的身子一颤,蓦然抬头向二楼看去,望见那人的一瞬,眼眶里瞬间湿润了,贝齿紧咬着下唇无声轻泣。 看着这一幕,陈君惜心里百感交集,不由自主的看向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侧的人。 察觉到视线,楚云曦有些不悦的偏头看她。 陈君惜朝她笑笑,柔声唤道:「师尊。」 楚云曦眼底波澜一闪而过,然后无事发生似的转过头去,问道:「何事?」 第62页 陈君惜温声道:「真好,您不生弟子的气了,」 楚云曦不言。 「您已经半个月没理会弟子了。」陈君惜有些委屈地道。 第32章 反派炮灰赶宿主上架 楚云曦依旧没有理会她。 那边的原流庄走了过来, 朝掌柜的直接明了地道:「麻烦收拾出来二十间上房,让我等歇一晚脚。」 到底是名派的大人物, 说话端着架势又不失分寸。 掌柜下意识去看楼梯拐角处的洛瑶瑶,可对方压根不注意他,一双眼睛从顾若竹进来久黏在了身上不曾离开过。 他有些焦头烂额,不知该怎么办。 陈君惜趁火打劫:「劳烦掌柜再多腾出五间房,让我师尊、师叔和师弟师妹们歇一晚。」 原流庄这才注意到她,便客气的问道:「侄儿是楚长老的徒儿吧。」 陈君惜作揖,说着客套话:「君惜给原掌门见礼,凰枫与季幽距离颇远,一路舟车劳顿, 原掌门辛苦了。」 原流庄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道:「原来侄儿就是百姓口中神通广大的陈仙人,这一路走来,本座可没少听侄儿行侠仗义的事迹,果然是后生可畏,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楚长老收了一个好徒弟啊, 让本座心生羡慕, 何时侄儿来凰枫派住上两天,好让本座那些个不吃教训的弟子学学……」 对方嘴上喋喋不休,把陈君惜夸的五迷三道, 差点飘飘然,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那么大的本事。 这才是真正的醉翁之意不在酒,陈君惜怎会猜不到原流庄低心思在楚云曦身上, 但是高岭之花不是人人皆可攀的。 她笑脸搪塞了几句, 然后付了掌柜银子, 道:「掌柜乐善好施,好人有好报。」 掌柜不敢妄下定夺,壮着胆子喊了声洛少城主。 洛瑶瑶从顾若竹身上缓慢的移开视线,一看过来就知道发什么了什么,便摆了摆手道:「楚长老和原掌门千里迢迢来季幽参加除魔大会,都是为了保护苍生百姓,其中包括你我,怎么能连几间房都捨不得借出去呢?」 仿佛三天前霸道的包下整个客栈,和方才于陈君惜迂迴的人不是她似的。 陈君惜在心里偷偷嘲笑。 掌柜的一听,立马摆出一副殷勤的笑脸,对着一众人道:「各位仙人请上二楼,小的这就带你们去房间——小六子!」 大堂里正在擦桌子的小二应了一声。 掌柜叮嘱道:「去后厨,告诉他们来贵客了,把拿手菜统统准备起来。」 小六子忙不迭跑去后厨吩咐去了。 陈君惜跟着楚云曦走了两步,停下道:「师尊,您先上去吧,弟子去将倾赫师叔他们请来。」 因为路程远的原因,准备的行李较多,一一般进客栈房间里就折腾了半个时辰,明日要轻装上山,没必要带这么多累赘,所以准备先放在客栈里,等除魔大会结束后再来拿。 住的问题是解决了,陈君惜却高兴不起来。 原因其实很简单,本来一直和她形影不离的尚婉清,突然被秋然拐走了,于是有了她和乔秀同处一个房间、并相看两相厌的场景。 后来实在待不下去,一熘烟跑出了客栈。 夕阳被西山遮住,只留了淡淡的余晖,今天陈君惜穿了一身白衣,余晖照在身上好似是橙红色的。街上摊贩在吆喝,茶铺博士坐在石墩上看日落,来往的人有匆忙的,有闲散的。 陈君惜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间人流稀少了起来,她来到了一座建筑简单的庙宇。 围墙有一人半多高,站在外面能看见院子里茁壮茂盛的辛夷树,刚刚过了花季,白色的花瓣逐渐萎缩。 朱红的大门半开,柴扉落着层薄薄的灰,院子里阡陌交通的小道上,一个尼姑正在扫落叶,周边的泥土里生着嫩绿的浅草和红色的小花。 庙宇看起来萧瑟冷清,焚炉没有冒香菸,殿里也没有布施的人。 扫地的尼姑不经意看见了门外的她,便招唿她进来。 陈君惜走进来才发现辛夷树上绑满了红绸带,齐齐垂在绿叶细枝中,她不禁多看了两眼。 尼姑道:「这棵树是前守庙人在时就有的,上面的红绸带是年轻男女求姻缘绑上去的。 姑娘可以拿着心上人的信物去后殿里供上,贡桌上有一个倒悬着功德箱,里面装着红绸带,姑娘虔心的俸上三炷香,若是有绸带掉出来,就说明姑娘与心上人是天作之合,註定要在一起的,之后就可以将其挂在这树上,为姑娘二人下辈子续缘。」 陈君惜不禁笑了:「当真有这么神?」 尼姑也笑道:「哪有什么神不不神,凡事只讲究一个『缘』字。」 陈君惜贊同点头,开口道:「我挺想试一下,但是很遗憾,我没有心悦之人。」 尼姑面色不改,似乎能看出她的口是心非,也没有多言,继续去扫庭院里的落也。 「那姑娘便随便转转吧。」 陈君惜顺着曲折的小路穿过漏窗,刚没走两步就听见前面有细微的动静。 她放轻脚步上前,在一个极窄的角落里看见两个交叠的人影,两人在两堵相邻的墙隙间拥吻。 黄衣女子被高挺的红衣女子压在墙上亲吻,那张本来苍白的脸现在变得红润了起来,眼尾妖冶泛粉,撑在对方背上的手里攥着一条殷红的绸带。 两人吻的忘我,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她,陈君惜站在原地静静看了须臾,转身去了后殿。 第63页 月老乐呵呵的尊像矗立在贡台后方,那双弯着的眼睛微垂,慈眉善目的俯瞰芸芸众生。 陈君惜想起来自己和对方还是从事的同一个职业,她牵的是楚云曦和尚婉清的红线,而月老比她忙,签的是整个世间上的红线。 她跪坐上团铺上,轻轻地道:「月老大人,您是不是要牵的红线太多,所以一时煳涂牵错了两条?」 月老像依旧乐呵呵的。 陈君惜自顾自道:「信女心善,今日来提醒您一下,希望您能及时调回来,别苦了她们。」 言毕,她俯身磕了三个头。 贡桌上方真的倒悬着一个功德箱,线引在月老像身前张开的左手里。 陈君惜从腰间摸出一支玉白簪子,那日在摊前还是没忍住买了下来,却一直没有机会送出去。 她将簪子搁在上面,翻出三炷香点上,然后稍一用力推了把箱子,功德箱摇晃了起来,底下的细长的小口有东西唿之欲出。 身后吹进来一阵轻风,消无声息多出了一个人,陈君惜转身看去。 那人捂着一身黑,带着半边面具,虽然在这之前陈君惜已经见过个黑衣人,但她敢确定两者不是一路人。 陈君惜淡定一笑:「阁下也是来求姻缘的?」 黑夜人朝她伸手,摊开手掌心:「药,给我。」 听声音是个男子,但其声音异常低沉,像是刻意在掩盖原声。陈君惜直觉熟悉,好像不久前在哪里听过。 「阁下可否说明白一些,小女子不知道你说的什么药。」这是实话,她的确不知道。 黑衣人似不愿多说一个字,有些不耐道:「裘千雪给你的药,拿来。」 陈君惜突然明白过来了。 对方指的是那瓶春/药! 而面前的黑夜人就是裘千雪说的那个「留了一手」! 行了一个多月的路程,她便拖了一个多月,心里时常担忧把对方给逼急直接略过她进行下一步,却一直没等来动静,以为对方不了了之,刚刚强松了口气,谁知道今天就找上门来了。 她当然不可能把药给对方,虽然强制楚云曦和尚婉清发生了关系后,很有可能带动目标人物的好感值直接达到100%,但是也存在风险。 且不说陈君惜自己的私心,万一她们知道了是在情药摧动下才和对方产生了关系,依这两人的性格很可能会闹僵,然后其中一人受不了,独自远走高飞,从此天高海阔永不相见。 那她陈君惜岂不是就永远回不了家了! 决定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循环渐进才是万全之策。 她开口道:「此事是裘师叔交代给我的,要下药也得是我来,恕我不能给阁下。」 「快给我。」黑衣人强调道:「裘千雪交代你在途中动手,你未能完成任务,现在交于我手,由我动手。」 陈君惜不动:「楚云曦修为高强、心思缜密,一般人近不了她的身,你如何断定就能成功。」 黑衣人不欲多周旋,反手向前一伸。 陈君惜堪堪避过,刚要试图再劝说,对方却收回了手,在她警惕的目光中最后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离去,消失在了殿外。 陈君惜察觉到不对,伸手在腰间一摸,心里一咯噔,捞过贡桌上的簪子就跑出庙宇,朝客栈的方向赶。 神了,这世上居然有人比她还会不动声色的窃取他人物品。 第一的位置恐怕不保。 月明星稀,「仙来客栈」建的鬼斧神工,如同巧夺天工,原本就是为仙门望族所专门建设的,富埒陶白的王孙贵族也可自掏腰包来享受,但是因为此地离京城遥远,没什么有钱人,平日里除了季幽台的弟子过来,基本上没什么人。生意逐渐冷清之际,客栈老闆咬了咬牙砍半降低了价格,才拉拢了一批接着一批的顾客,从而解决的关门大吉的问题,还挣了不少银子。 客栈精修的漂亮,后院一水榭,树影婆娑映在水面斑驳,水中月微微起着波澜,倚栏听风观景再美不过。 陈君惜就是在这里找见楚云曦的,周遭安静极了,也没有发现黑衣人的影子。 月光倾泻而下,撒在那修长的身上,裹露在外的脖颈白的剔透,点点陆离隐藏在衣领之下。 陈君惜情不自禁放轻唿吸走过去。 楚云曦看了她一眼,问道:「手上拿的什么?」 陈君惜抬起手让对方看:「簪子,在外面买的,师尊觉得好看吗?」 楚云曦没有回答,反问道:「你出去了半天就买了这个回来?」 「嗯。」陈君惜点点头:「觉得跟师尊很配,就买了。」 陈君惜逆着水榭里的灯站在那里,楚云曦不太能看清晰她的表情,只能看见那人消瘦的身躯,和低垂的头,容易令人产生对方很失落的错觉。 「给我买的?」 陈君惜一愣,再次点了点头。 因为原主陈梯的原因,楚云曦在她面前从来不自称「为师」,向来都是说「我」如何如何。 不知过了多久,陈君惜听见对方轻飘飘的一句:「以后不准买再这种不实用的东西。」 陈君惜眼睛一亮,那双澄澈含星的眼睛是不加掩饰的开心,她上前道:「师尊,让弟子为你换上吧。」 她正说着便往对方的头上伸手,楚云曦却在抢先一步从她手里顺过了簪子,端详了片刻后收入袖中,开口道:「不必,明日我自己戴。」 第64页 虽然没有亲自给人戴上,好歹送了出去,陈君惜欢心不减:「师尊戴上一定好看。」 楚云曦瞥了她一眼没说话,转过头看向树梢破空处明亮的弯月。 陈君惜就站在那里望着对方的侧脸出神,心里装着事情。 二人就如此一坐一站没再说话,竟也格外的和谐,直到陈君惜不应景的打了个喷嚏。 楚云曦再次看向她,皱着眉问道:「身体还没好?」 陈君惜知道对方问的是上次淋雨事件,不过当然不可能是,都过去半个月了,再严重的感冒也该痊癒了。 陈君惜道:「可能是水土不服。」 「那便早些回房间歇息吧。」楚云曦道。 陈君惜不想这么早回去,她没有一丝困意:「弟子想在这里多待上一会。」 闻言,楚云曦起身将外衫脱下披在了她身上,纤长皙白的手指为她整理着衣领。 陈君惜受宠若惊,无措感再次毫无预兆的袭来。 二人靠得极近,她能感受到楚云曦轻轻打在她额头肌肤上唿吸,陈君惜下意识低头,却瞥见了那只手指手心里的疤,她心里像是揪着一块布,怎样都扯不开。 理好衣领后,那双手离去,楚云曦越过她朝前门走去,留下一句「明日除魔大会,别贪凉,早些休息」。 陈君惜缓慢了眨了眨眼睛,扭身看着逐渐远去的人,一瞬间觉得那道背影看起来十分孤独落寞。 她迫切的想知道她师尊以前的一切事情。 想要攻克洛瑶瑶,需从顾若竹着手。 第33章 除魔大会有人缺席 季幽台掌门是个面相和蔼的童颜鹤髮的男子, 名叫墨子翁,一大早就领着几个子弟站在山门口迎接众仙门, 清一色白衣仙人一波接着一波涌进季幽台的大门。 与之和蔼可亲相貌相反的,这个墨子翁办事雷厉风行,早在几天前就布置好了场地,众门派一到齐,连口水都不给喝,直接引去了比武场。 万里无云,骄阳朗照。 比武场上人山人海,孟鹤和朝鸣的几位长老也如期而至,陈君惜和尚婉清作为楚云曦的大弟子及弟子, 自然而然被安排在了后者两侧的位置。 她向玉女宫那边探去,没有看见传说中坐着轿撵出席重大会议的神秘掌门人,只有少掌门兰霓裳坐着门派最前的主座上,与旁边灵寺派掌门三无真人相谈甚欢。 陈君惜再去看缥缈宗,看到主座上的那个十岁孩童时, 她着实愣了一下, 观周围的别家门派的修士都尊称对方为「伊掌门」, 陈君惜明了, 这不就是金庸武侠小说里的天山童姥本人么。 原来在修仙界也流行。 视线兜兜转转,最终还是落在了右侧端坐的人身上,楚云曦今天依旧是一身不染尘埃的白衣, 别的门派长老上前搭话, 她也只是疏离的点头示意。 陈君惜瞥见对方发间挽着的玉白簪,称的人更美若冠玉, 她心中隐隐欢喜, 拨了拨耳后的蝴蝶流苏, 心情愉悦的和周围的人打招唿。 「感谢诸位在百忙之中前来参加除魔大会,墨某人感激不尽,也十分的高兴。如今魔头贮枭出关,法力深不可测,带领魔尊在人间作乱,搅得民不聊生,我等岂能坐以待毙任其猖狂,所以墨某人邀诸位参加除魔大会,就是了找出能带领修仙界剷除魔族的英雄……」 开场白完毕后,墨子翁直接宣布比试开始。 随即有两个门派分别出了两个修士在台上缠斗了起来。 按照小说套路中「主角都是最后出场」的口诀,所以前半场里,陈君惜就没往台上去看,时而面含礼貌的笑容和他人说两句场面话,时而逗逗身后容易炸毛的顾凌。 几场下俩之后,终于上了位让陈君惜感兴趣的人——原流庄。 对方三两下解决了对面的修士,那修士摔下台去,狼狈的站起来,一瘸一拐会了自己门派的队伍里。 墨子翁在高座上提声询问道:「哪位修士要上来和原掌门比较一下修为高低?」 「我来。」 人群里一道熟悉的声音,红衣女子轻功飞上擂台,开口道:「我来和原掌门比。」 场下凰枫派队伍里顾若竹露出担忧焦溪的神情,掩嘴咳嗽了几声,脸上白了几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台上的红衣女子。 墨子翁道:「除魔大会欢迎洛少城主的光临,可是此次比试的参与者仅包括仙门修士,实在抱歉,洛少城主还是落座观看吧——来人!快快给洛少城主拿张坐席。」 「墨掌门。」洛瑶瑶道:「众所周知,弟子曾经在凰枫眠修行过一段时间,也算半个修士,按规则来讲,除魔大会弟子是可以参加的。」 话虽这么说,但在座的都心知肚明,原流庄拆散了这对伉俪情深的有情人,还将其打了个半死不活赶了出去,这洛少城主是借着这除魔大会出气报仇来了。 墨子翁表情为难。 对面的原流庄却不以为意地道:「墨掌门,洛少城主既然执意与我一战,何必阻拦,反正也浪费不了多长时间。」 洛瑶瑶狠狠眯起了眼,死死盯着对方,蓄势待发,墨子翁眼神颇为无奈。 原流庄的话嚣张归嚣张,陈君惜却觉得是事实,一个是修为高深的一代掌门人,一个是再普通不过的肉/体凡胎,双方力量悬殊,胜负早已定。 比试宣布开始,洛瑶瑶提剑就上,原流庄也不拖延客气,招招狠厉,只击对方命脉。 第65页 半柱香后,洛瑶瑶被一掌打落台下,偏头吐了口血水,剑被甩在远处,脸上尽不甘与屈辱。 场下的修士却是一脸的敬佩与唏嘘,身为一个普通人,能接下凰枫派掌门几十招,已经是突破奇蹟了。 看见心上人流血,顾若竹一声惊唿,不管不顾的冲上前去把人扶起,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被洛瑶瑶温柔的携去,哄着人说自己没事。 原流庄看的怒髮冲冠:「顾若竹!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面,成何体统!」 顾若竹一抖,紧接着掏出手帕替人擦拭嘴角的血迹,对原流庄的斥诉置之不理。 陈君惜看着台上要跳脚人心里发出一声冷笑。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本就是如此简单的道理。 当着众仙门的面,原流庄只觉得顾若竹这种不检点的行为故意在给凰枫招黑,落人把柄,她怒火中烧,就要准备下去处理门口时,墨子翁适宜的开口:「原掌门息怒,现在这个节骨点要分得清主次,莫要被他事干扰。」 他清了清嗓子道:「那就麻烦一下顾长老,将洛少城主送下山去处理伤口。」 看着互相搀扶离去的二人,原流庄还要开口阻拦,墨子翁却道:「好了,下面继续比试。还有那位修士想与原掌门一较高下。」 灵寺派的掌门出声比试。 陈君惜看得逐渐津津有味了起来,哪怕她已经知道最后肯定是楚云曦或者尚婉清的主场,毕竟主角光环随时随地带着。 可是眼前的比试要比电视台里「武林风」效果更佳,更何况是修仙者的比试,那「唰唰——」乱飞的灵力十分有看头。 身为修仙榜的第四名,碾压一个凰枫派的掌门不在话下,刀光剑影之后,原流庄落败,三无真人获胜。 墨子翁再次发问谁要上来比试。 底下有些冷场。 没有人愿意自取其辱上去跟修为榜第四正面交锋,原流庄落败的模样还没有在眼前消散。 陈君惜看了看楚云曦,对方清风云淡的在品茶,没有丝毫上去请教的意思。 越过楚云曦去看尚婉清,她大师姐坐不窥堂的看着抬上那边的动静,整个人安静沉稳。 陈君惜正在心里提她们着急,这时,玉女宫主座上的兰霓裳突然站了起来,持剑走上了擂台,朝三无真人作揖,行为举止大气,完全不像个后辈:「三无真人修为高强,在修仙界赫赫有名,霓裳心里早就想与真人请教一番,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希望今日真人能给晚辈这个机会。」 兰霓裳一上台,场下一片譁然,修为榜第一是个初出茅庐的后生就罢了,居然还在除魔大会上公然与灵寺派的掌门真人叫板,其美曰为「请教」。 陈君惜夹了粒花生米放进嘴里嚼着,心想这次除魔大会一结束,德高望重的三无真人名声可能要一落千丈,在修仙界再难立足。 兰霓裳身为晚辈,修为却在修仙界排第一,已经成了众多名门大佬的眼中钉,但又不能说缥缈宗中饱私囊,毕竟人家和玉女宫也不熟,于是这么眼观鼻鼻观心的过了四年,今日真正见到了如此之复杂的一幕,叫人心情杂乱。 三无真人身着一身袈裟,和兰霓裳面对面分别站在擂台台沿,他心中不免有些打鼓。 「兰少主自谦了,能和修为榜第一切磋,是老衲的荣幸。」三无真人朝场下看了一眼问道:「怎不见兰掌门?」 兰霓裳眼底揶揄稍瞬即逝,颔首回道:「我家掌门身体抱恙,未能来参加除魔大会,便嘱咐霓裳前来。」 「那兰少主回去代老衲向兰掌门问好,让其好好保重身体。」 「那是自然。」 二人几句客套,便利落的进入了正题,底下人屏气凝神的看着,心里跟着紧张了起来。 陈君惜慢条斯理的夹了口菜咽下,然后不紧不慢喝了口热茶,放下杯盏后重新夹了口盘子里菜。 看得后面坐着的顾凌翻了白眼。 这人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轻松模样,他十分好奇到底什么事能够让陈君惜变一下脸色。 陈君惜喝完杯底最后一口茶,茶座与桌面轻轻相碰,发出微微一响,台上二人的比试应声结束。 意料之中,兰霓裳安然无恙,三无真人捂着胸口吐了口血。 即使知道结果,可是看见堂堂的三无真人受伤,场下修士们还是没忍住惊唿。 不喜的确是不喜欢,陈君惜却不得不承认兰霓裳还是有本事在身上的,「湫兮如风」不过是用来点缀本人的,而且今日对方也没使,手里的剑也是普通修士用的。 墨子翁又一次发问谁要上来比试。 前车之鑑,这回更没有人愿意上去找虐了。 陈君惜看见楚云曦微不察觉的皱了皱眉,紧接着手里多长了一柄长剑,只见对方蓦然起身,脚尖点地,腾空而起,在擂台上翩然落地,衣袂被风仰起,随后片刻没有停顿的抽剑出鞘,提剑就朝兰霓裳刺去。 所以动作一气呵成,场下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呆愣的看着台上比试的两人。 墨子翁脸色有些沉。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扬声说出了第一句话。 「落霜仙人……居然是落霜仙人!」 「落霜仙人竟然要与修为榜第一比试……这下谁赢可不好说的。」 「谁都知落霜仙人虽然在修为榜第四的位置上,可那实力在修仙界基本无人能敌,这回一比试,缥缈宗可有得忙了。」 第66页 这话落在了「天山童姥」的耳朵里,小孩脸上露出一道讽刺的笑意,没有做出反驳。 台上两大人物打的不可开交,白衣青衫频频相交,长剑相碰声刺耳,谁也不让谁。 如果忽略今天的除魔大会,单看两位身姿曼妙、模样出落的美人互相切磋,倒变成了令一种截然不同的风景。 然而在座的所以人都无法忽略二人是在争榜首,陈君惜紧攥着的手心出了热汗,心中无不担忧,那晚的场景记忆犹新。即便知道不可能,但还是忍不住担心兰霓裳会使阴招。 直到楚云曦挑断兰霓裳手中的剑,挽了个剑花抵在对方的喉间,陈君惜才彻底放下心来。 场下响起此起彼伏的掌声。 主角不愧是主角,在哪都是引人瞩目的。 「二师妹,你可发现了哪里不对之处?」尚婉清探过来问。 陈君惜不解摇头:「师姐发现了什么?」 尚婉清沉声道:「玄静宗不在场。」 陈君惜闻言在场地上扫视了一圈,果然没有玄静宗的影子。 「场下哪位修士想上来与落霜仙人比试?」 墨子翁话音刚落,陈君惜脑中徒然一阵眩晕,眼前事物逐渐模煳……这种感受并不陌生,她心道不好,迅速伸手撑着桌沿起身准备逃离这里,身体却逐渐脱力,陈君惜一个踉跄差点跌倒,被尚婉清眼疾手快接住。 「师妹!」尚婉清被吓了一跳:「可是身体不适?」 陈君惜白着脸晃了晃发晕的头,想借着尚婉清胳膊的力道站稳。 眼前勐然一黑,瞬间失去了意识。 第34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胡闹。」楚云曦没有想到陈君惜会上到台前, 她出声道呵斥:「还不快回去。」 然而那人却毕恭毕敬朝她施礼,如沐春风道:「师尊为何让子弟回去, 是怕弟子打赢了你驳了师尊的面子吗?」 楚云曦脸色不虞:「我再说一遍,回去!」 陈君惜不为所动,勾唇道:「弟子偏不。」 朝鸣派首位的孟鹤皱紧紧起了眉。 顾凌横眉道:「她到底在疯什么,这种时候图生事端。」 尚婉清沉思了片刻,缓缓开口道:「凌儿,你有没有觉得二师妹好像变回来了。」 「变回什么?」顾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尚婉清微不察觉地失落道:「性子,师妹的性子和以前一样了。」 顾凌握紧了手里的宝剑:「她这么贸然上去,岂不是要坏事。」 在座的一众修士也不在状况之内。 「朝鸣派这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上去的是朝鸣派自己人?」 「那人不是陈君惜么,听说此人身份来歷可不简单啊。」 「哦?她是何来歷?」 「……在下也不知, 反正不是什么无名小卒。」 「再厉害的人物能比得过落霜仙人?笑话,这修仙界里就没有落霜仙人的对手。」 「不管这个陈君惜的修为如何,可怎么公然上去和落霜仙人抢榜首。」 「对啊,奇怪……」 嘈杂的议论声落在了刚坐回玉女宫的兰霓裳耳朵里,她有些心不在焉的靠在椅背上, 给自己剥了一颗葡萄吃下, 眼睛盯着台上那消瘦玉立的身影肉有所思。 除魔大会中赢得榜首者便是带领修仙界攻打魔族的佼佼者, 这场比试虽然对外称是个人的荣誉, 但谁都知道这也是场仙家门派兴荣的比试。一个仙门里,不管是哪个人拿到榜首,获誉的都是整个门派众人, 所以朝鸣派这位小女弟子的举动实在令人不解。 墨子翁在楚云曦黑成底的脸色下开口提醒:「陈姑娘, 你师尊落霜仙人已拿下今天的榜首,你确定还要上来比试?」 「陈君惜」举止坦然:「墨掌门误会了, 小女子上来不是为了朝鸣派。」 楚云曦眼底一暗。 墨子翁疑问道:「那是为何?」 「陈君惜」没有立即回道, 而是反问道:「小女子方才在场下看了一遭, 发现玄静宗竟没有一个人到场,不知墨掌门可知原因?」 墨子翁摇头:「墨某人也不知。」 「玄静宗未到,我们便在此先选出了榜首,岂非对陈掌门有些不公。」 陈君惜空手一抬,多出一柄长剑,那剑的刃有两指宽度,只见她两手掌心合一,再松开时,那柄厚剑巧妙的分成了两把薄剑,被她分别拿在两只手里,这才回到墨子翁的问题:「所以小女子想替玄静宗争个榜首的机会,还望墨掌门成全。」 楚云曦死死盯着对方,一字一顿质问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场下的顾凌攥紧拳头就要上来拉人,尚婉清赶紧拉住他:「不要冲动,你这么上去,事情会愈来愈难办。」 顾凌停下,狠狠甩开右手拳头:「没有一点分寸,净会给朝鸣找麻烦。」 尚婉清上前给孟鹤添了杯茶:「掌门……」 孟鹤凝重道:「惜儿最近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尚婉清轻轻摇了摇头。 众修士皆是震惊。 陈君惜一脸无辜之色:「师尊,将心比心,推己及人,这是你教给我的道理,您不会忘了吧?」 楚云曦冷眼不语。 陈君惜焕然大悟般哦了一声,渡步走近对方,踮起脚跟薄唇附在楚云曦耳畔,用只能她们两个人听到的音量道:「师尊记性确实不好,弟子同你说过好多次,不要轻易相信他人,不然等着自己的就是万劫不復,可师尊就是不听,一个坑非得跳到底,既然如此,那弟子今日就让师尊尝尝头破血流的滋味。」 第67页 「……你没忘?」楚云曦气音发颤。 陈君惜轻笑;「自然一直都有记忆。」 楚云曦一掌把人推开,眼里的霜似乎化了不少,转为了不可置信怒火:「你一直再骗我?」 陈君惜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嗤道:「你还当真信了,不得不说那丫头本事不小,居然能将你拿下。」 「什么意思?」楚云曦觉得对方话里有话,其中有什么没有表达清楚。只是她此刻已经因对方的欺骗怒火中烧,肯本无法思考过多未知的问题。 陈君惜问官答花:「缥缈宗真是卑鄙,不允许遒宗人上修为榜,若不是第一怎么会轮到兰霓裳当。师尊你这么多年处心积虑把我困在朝鸣,就不怕栽跟头?到时给修仙界酿成大祸,你可怎么面对孟鹤。」 她的声音不大,在空旷嘈杂的场地上传不出台外。 楚云曦胸口微微起伏着,眯眼诘问道:「那晚的那个废物是你派来的?」 陈君惜俏皮的一歪头:「你不是早就猜到了么,怎么,难道我当时否认了?然后你就真的相信了?」 听着对方说在这些混帐话,楚云曦无法言喻现在的心情,怒气之余好像还有什么别样的情感唿之欲出,却无法用语言描述。 就好比一面要歪倒的镜子被人千辛万苦的扶正,它还没来得及站稳,却又被对方恶意推倒,彻底摔成了碎片。 既然给了希望,为什么又要亲手摧毁? 陈君惜猝不及防出手,双手持剑向对面扫去,楚云曦直觉波涛千卷的剑气朝自己袭来,她下腰躲过,却还是让其中一道剑气划伤了肩膀,她大声斥道:「要发疯也得先看清场合,这是什么地方,还不滚下去!」 陈君惜好整以暇道:「弟子要的就是这种场合,不过师尊就算只守不攻,弟子也不会手下留情。」 楚云曦横剑接住对方的攻击,抬脚一踢,陈君惜左手的剑掉落。她接着擒住对方另一只手腕,握剑就刺,却在距离那双澄澈大眼两寸之地犹豫的停下,心里摇摆不定。 陈君惜看准时机挣脱对方,迅速伸手在楚云曦腰间一捞,抽出一把匕首,举起狠厉的朝那人眉心刺去。 那是抱着一种势必杀死对方的决心。 众修士不约而同吸了口凉气。 「陈君惜!」兰霓裳高声唤了一声。 被叫到名字的人仿佛突然中了定身术,身体保持刺下去的姿势不动了,那匕首的尖刃堪堪擦着楚云曦的皮肤停下。 顾凌终于看不下去,不顾尚婉清的阻拦跑上台,后者快步跟上去查看楚云曦胳膊上的伤势。 顾凌把陈君惜往后一扯,开口就骂:「你简直大逆不道!师尊也敢伤,你到底知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一场闹剧结束,在座的众人纷纷换了一副看戏的表情。 小祖宗的气急败坏的声音在耳边3d循环环绕,陈君惜意识逐渐清晰,按了下发涨的太阳穴,她茫然的看向少年。 发生了什么? 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她低头一看,好傢伙,是把匕首。 紧接着尚婉清带着责备的声音在身侧响起:「二师妹,你曾经答应过我会改过自新,可今天的事情你作何解释?我说过,你找我麻烦可以,哪怕你再害我我也不会埋怨,可你为什么要伤害师尊。」 闻言,陈君惜全身一震,昏倒前的记忆回笼,她慌忙转身去看楚云曦,瞥见对方肩头的剑伤,她唿吸一窒,想上前却被顾凌拉在原地。 「你安分会儿,别再添事了。」顾凌低声道。 「师尊……」面对着楚云曦那张冷漠的脸,陈君惜想解释什么却无处开口,心里极度的不安。 楚云曦语气生冷:「你可满意了?」 陈君惜缓慢的摇了摇头,第一次尝到了有口难言的无助感。 「……师尊。」即使被顾凌牢牢拉着不能动弹,陈君惜还是朝楚云曦走了一步,试探道:「让弟子带您去上药吧,您受伤了。」 楚云曦面无表情看着对方那双目若含星的眸子里快要溢出的委屈,只觉得讽刺,她疏离道:「不需要。」 「师尊!」陈君惜着急的想挣脱顾凌去拉要离开的那人的衣袖:「师尊你听我说……」 楚云曦拂开尚婉清搀扶的手,朝陈君惜道:「你说的对,我以后不会再轻信他人,尤其是你的话,除非你自己找死。」 陈君惜一愣,垂眸不说话了。 尚婉清观陈君惜样子,不忍安抚道:「师妹,你先跟凌儿下去休息一下吧,师尊的伤我来就好,不用担心,没事的。」 陈君惜失魂落魄任由顾凌带着走下擂台。 正在这时,场外跑进来一名衣衫带血的修士,模样惊慌焦急,还没有跑上前就被绊倒在地上滚了一遭,哭叫着道:「救命啊……墨掌门救救我家掌门!」 这弟子穿的弟子服正是缺席的玄静宗所属。 墨子翁赶忙问道:「发生了何时,陈掌门怎么了?」 那弟子掉着眼泪,无与伦比道:「我们门派受邀前来参加除魔大会,却不想刚行驶道季幽城门外三里处就遭遇魔族侵袭,我们掌门、掌门他为保护大家被魔人重伤,此刻正在季幽城中济世医馆……大夫束手无策,说必须请医术高超的医修进行治疗,请墨掌门救救我们掌门吧。」 缥缈宗掌门勐的一拍座椅扶手:「魔族猖狂,居然连陈掌门都遭遇毒手,这是要无法无天了吗!」 第68页 三无真人起身道:「陈掌门此等修为竟然也……唉,善哉善哉,阿弥陀佛。」 隋浜派掌门嘆了口气:「看来除魔大战的战书要提前准备了,魔头贮裊一日不除,苍生就无法安稳一日。」 孟鹤适宜开口道:「眼下最重要的还是陈掌门的伤势。」 兰霓裳贊同道:「陈掌门是除魔大战中的主力军,这种时候千万不能出任何事——这位小兄弟,陈掌门伤势如何,又是如何受伤的?」 那弟子抽泣道;「我家掌门入它们的阵法受伤的,那些魔人们说此阵是魔尊尊贮裊专门为对付我家掌门炼造了,无人可破……掌门身上全是洞伤,至今昏迷不醒……」 「诸位先不要惊慌。」墨子翁道;「魔族在嚣张也不敢在此刻攻打修仙界,墨某现在就带着门派里最好的医修去给陈掌门治伤,除魔大会明天再继续。」 一众人都在担忧商量陈望津的伤势。 楚云曦去看不远处陈君惜的反应,却见那人听见自己父亲受伤后,脸上竟然没有一丝不适与难过,旁边顾凌低头和对方说了句什么,陈君惜只是摇摇头撇下少年朝季幽台厢房方向离去。 楚云曦眼里寒气深不见底,那人果然负恩昧良。 第35章 魉憜夺命地狱无存 季幽台的晨雾比朝鸣的还严重许些, 墨子翁站在高台上讲话,云雾周身缭绕活似一位正在飞升仙人。 「墨某昨日同医修去了济世医馆看望陈掌门, 情况稍微有些棘手,但是诸位也不用太过忧虑,方医修在医学上有很深的造就,陈掌门过不了几日就能脱离危险……」 在开场白中,朝鸣派队伍里有两个窃窃私语的弟子。 「……十一、十二,这已经是咱们二师姐第十二次嘆气了,看来昨天的事对她打击很大。」第一个弟子小声道。 第二个弟子回道:「发生了那样的事,师尊都受伤了,二师姐能不伤心难过么。」 「可是之前在门派里, 我可没见过二师姐伤人后会是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 「说的也是,若是放在以前,二师姐此刻肯定在和白师妹她们举杯同庆……」 前排的尚婉清听见声音扭过来头,正在说话的弟子渐渐没了声,讪讪塞住了自己的嘴。 等人扭回去, 这弟子弱弱说完最后一句:「第十五下了。」 陈君惜自以为将情绪掩饰的很完美, 端坐在席位上, 隔着衣料摸了摸随身携带的小铜镜, 心理唉声嘆气。 俗话说得好,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也不太对, 这个原主妥妥的反派坑货。 那天黑衣人一剑把铜镜刺裂后, 她无衔接就换了面,就是为了方便联繫原主, 可是这货说什么都不愿意在正常的时间地点现身, 非得让她多次打脸, 在楚云曦眼里成了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在一直洗白路上踌躇不前就算了,结果一朝回到解放前,全都前功尽弃了。 不过是想保住自己的脑袋苟活两年,怎么就这么难。 陈君惜默默为自己擦眼泪,将来西湖的水有一半都是从她眼睛里流出来的。 而且洛瑶瑶带着顾若竹跑的比谁都快,昨天除魔大会刚结束她就去厢房里找人,结果被告知两人下山去城里找大夫治伤了。 陈君惜差点没晕过去,季幽台是缺医修还是医疗水平邋遢? 几紧接她就回屋琢磨了大半夜的镜子,一无所获。 再想起目标人物的好感度,又是一阵头痛。 嘆完最后一口气,她看了眼右侧浑身散发着冷气的楚云曦,然后把视线放在了墨子翁身上。 好事多磨,陈君惜如此安慰自己。 「……昨日除魔大会中途停断,今日我们继续举行,那便有请昨日的榜首……这、这……」墨子翁顿了顿,斟酌问道:「孟鹤掌门,依您之见,你们门派由谁上最为合适?」 陈君惜:「……」 如果此刻旁边有个地洞,她会毫不犹疑的跳进去,然后自觉的给自己埋上土。 原主这个净会找事的! 抢占驱壳是她陈君惜的不对,可是两人共用一具身体起码需要和平相处,待在里面闷得慌想出来透气十分可以理解,但是好歹维持一下自己的风度啊! 做人最重要的是什么? 显而易见,自然是面子了。 陈君惜以前虽谈不上家财万贯,但老爹是个大公司,她平日里最注重的就是光鲜亮丽的外表,和风度翩翩的举止。 这回倒好,原主把她面子丢的一滴不剩,以后让她怎么再装b? 孟鹤向楚云曦投去一眼,被对方淡淡的看回来,他心里不禁抖了抖,瞬间就明白了其中意思,捋了捋鬍子,开口道:「墨掌门,举办除魔大会,就是为了寻一个有能之士对付魔族,所以老朽觉得此事不能含煳,应以眼见为实,昨日我门派弟子陈……」 话刚说到关键,一声惊叫声从厢房方向传来,迴荡在耳边。 场面一时无声,直到有人突然提出一句疑问:「隋浜派的主座怎么空着?何掌门昨日不是来了么。」 众人这才发现少了个人。 墨子翁朝隋浜派在座的众弟子问道:「你们掌门为何没有到场?」 「死了!死死死死人了!杀人了……」场外跑进来一个季幽台的门外弟子,慌张程度与昨日玄静宗那位弟子相比只多不少。 第69页 闻言,场下皆是一惊。 墨子翁面沉如水:「说清楚,哪里死人了?」 在这种档口接二连三的徒生事端,没有人会觉得是个好兆头。 那弟子一脸恐惧,说话颠三倒四:「何掌门……是何掌门的房间里,全身血、血流了一大片,死了,头也没了……」 墨子翁皱眉:「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何掌们怎么了,谁死了,又是谁杀的人?」 那弟子弟子似乎刚经歷了什么血腥的场面,浑身不住的发抖:「是、是是何掌门被杀害了!兇手已经被降服了,兇手就是、就是……」 墨子翁捏了捏泛酸的眉心,声音有些不耐了:「是谁?」 弟子胆怯的朝楚云曦那边瞄了一眼,然后迅速收回视线,紧紧闭上眼大声道:「兇手自称朝鸣派落霜仙人座下弟子!」 楚云曦:「……」 众人:「……」 「朝鸣派近日闹的动静不小呀,一出接着一出演,昨日大水沖龙王庙,今日就扯上了命案。」场下不知何处传来一句悠悠的嘲讽声。 孟鹤脸色不甚好看。 不等墨子翁开口说话,只见朝鸣派的队伍里有个白色人影像一道风一样朝厢房的位置跑了过去,很快就不见了人影。 「……」顾凌看着前面突然空出的席位心情复杂。 只见楚云曦蓦然起身,一言不发的也朝厢房走去。 孟鹤沉声道:「谁没有来?」 尚婉清低眉答道:「回掌门的话,都到齐了,并未少人。」 孟鹤沉吟片刻,朝墨子翁拱手道:「墨掌门,恕老朽暂时不能观看除魔大会了,既然有人说我门派弟子杀害隋浜派掌门,老朽需去一探究竟。」 被点到名的那弟子身体一抖,大气不敢出一下。 「孟掌门言重。」墨子翁道:「何掌门在墨某的地盘被杀害,我既能坐视不管,除魔大会只能先搁置下来,我与孟掌门一同前去。」 陈君惜到客房门口时,先是被地板上的无头尸体吓了一跳,接着又被墙上喷溅的血迹恍了一神,不过依旧保持住了表面上的处事不惊。 「二位师兄,麻烦行个方便,让君惜进去。」 门口站着的两个男弟子横剑交叉挡着门:「命案重地,姑娘还是不进去的为好。」 陈君惜也没坚持,询问道:「那可否告诉君惜,被降服的兇手此时在何处?」 「师姐!」话音刚落,屋内传出一声清脆哽咽的女声,接着就跑出来一个面容娇小清秀的少女,她试图出来,却被那两个弟子拦住,只能原地满含委屈的叫人:「师姐救我。」 「她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为什么要将她和一个死人关在一起?」虽然在明知故问,陈君惜还是被急到了。 那两个弟子面色不改:「她是杀害何掌门的兇手,不能离开这件屋子。」 「我不是兇手!」燕黛反驳道。 陈君惜冷声质问那二人:「凭证在哪。」 「发现何掌门身亡时她就在旁边。姑娘可还有什么要问的?」 陈君惜嘴角没有温度的一勾,声音温和,但咬字略重:「那请试问哪个兇手杀过人之后不是第一时间离开,而是留在案发现场?」 「逃跑未遂,被当场抓获。」 「是吗?」陈君惜再问:「何掌门被斩下首级,脖颈切痕整齐,且不说她一女子是如何做到的,杀人总要有杀人工具的吧,兇器又在哪?」 「……」那两个弟子脸上有些挂不住,生硬道:「一切等墨掌门来了在做定夺。」 陈君惜却不妥协:「那墨掌门没来之前,我师妹岂不是要一直待在这里受委屈?」 弟子:「……她嫌疑最大。」 陈君惜不买帐:「听二位师兄所言,便是先斩后奏将我师妹关了起来?我朝鸣派是你们掌门请来参加除魔大会的贵客,你们这般对待,传出去失的是你们季幽台的声誉。」 两个弟子被说的哑口无言,发誓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咄咄逼人、口才这么好的人。 「惜儿。」孟鹤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得无礼。」 来的有十来个人,除了楚云曦、墨子翁和孟鹤外,还有原流庄,三无真人,缥缈宗「天山童姥」等七八个门派掌门,以及尚婉清和顾凌,外加几个各仙门弟子。 「你们两个怎么能擅自将人关起来。」墨子翁责斥道:「还不速速将这位姑娘请出来,然后道歉。」 那两个弟子忙不迭放人。 燕黛一处来就抱上陈君惜:「师姐……」 陈君惜怜爱的揉揉对方的头顶:「不好好在门派待着,乱跑出来做什么。」 燕黛小嘴一撇:「想你们了嘛。」 原流庄干咳了两声,开口道:「再怎么说这个弟子也是在案发现场抓到的,墨掌门就这么放了,恐怕不妥吧,万一她真是兇手,我们就都危险了。」 一直没有张嘴的楚云曦冷讽道:「你连一个普通弟子都制服不了?」 原流庄一噎,她早就发现这个楚云曦是个捂不热的冰山,再好言相向对方也不会看自己一眼。她干脆撕破了那层伪装:「她是落霜仙人的弟子,除了您,我们都不了解她,谁知道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只是个普通弟子,毕竟何掌门的尸体已经躺在这里了。」 楚云曦轻蔑的瞥了对方一眼,似懒得再回话。 第70页 原流庄不乐意了,语气古怪:「我知道落霜仙人看不起我们这些修为低下的人,您是厉害,在修仙界没有几个对手,你那好弟子算其中一个。」 楚云曦面不改色。 而原流庄口中的那位好弟子不知道什么已经在嫌疑人的带领下进屋了,此刻正蹲着尸体旁,对何掌门上下其手。 门外的几人:「……」 第36章 隋浜派的父慈子孝 「大胆!谁准你进去破坏案发现场的。」男子弟呵斥道。 「放肆。」墨子翁不淡不咸的盱了他一眼。 男弟子悻悻退后, 把自己缩在角落里。 墨子翁踏进房门,正对的那面墙上被血水覆盖了一大半, 血迹顺着墙蜿蜒地往下流:「陈姑娘,有什么发现吗?」 陈君惜蹲在尸体左侧,看着被切掉脑袋后的光秃秃脖颈沉思,尽量忽视掉胃里的不适。一旁的燕黛背对尸体干呕,被尚婉清拉到了门外。 楚云曦在何掌门身上巡视了一遍,张口道:「尸体伤口凝固,肢体僵硬,皮肤灰冷,至少在昨夜就已经身亡。」 陈君惜起身, 指腹在墙面上剐蹭了一下,放置鼻下闻了闻,捻着指尖的血液,不解的看向楚云曦。 「人血。」楚云曦道。 「……奇怪。」陈君惜喃喃道,何通天是昨夜死的, 墙上的血看起来却是刚刚溅上的。她开口道:「墨掌门, 麻烦请将方才会场上通报的那位师兄请过来一下。」 墨子翁偏头对着缩在后边的男弟子下令道:「去把人带过来。」 陈君惜借着去叫人的空隙在屋子里仔仔细细搜寻了一遍, 未果。 「此处不是第一案发现场。」楚云曦道出了她了心中所猜。 原流庄发问:「何以见得?」 见楚云曦不言, 陈君惜解释道:「何掌门尸体周边血流稀少,不符合逻辑。且头不见了,如果是被兇手拿走, 肯定会留下痕迹, 然而除了这面墙,从尸首到门口之间的几步距离, 没有血迹。」 「那兇手若是有备而来, 拿容器装了起来呢, 傻子才会抱着一个头到处乱窜。」原流庄道。 陈君惜道:「原掌门,人之常识,斩人首级必然会喷溅大量的血,不可能一丝痕迹都没有。」 原流庄反驳道:「他难道不会清理现场毁尸灭迹么。」 陈君惜暂时没有回应,而是一直等到那位弟子来。 「陈姑娘有话问你,你好好回答,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墨子翁威严道。 那弟子哆哆嗦嗦点头。 陈君惜温笑道:「不用紧张,请教师兄贵名。」 说着规规矩矩施礼。 弟子身躯还在打颤:「周解,师妹有什么想知道的的尽管问。」 陈君惜直言道:「周师兄是什么时候发现何掌门尸体的?」 周解答道:「今日辰时,我同白樾、方念两位师弟与往日一样去清理厢房,打扫到何掌门房间时,发现屋门大开,血腥浓郁,我们察觉到不对劲,一进去就看见何掌门的尸体躺在地上,燕姑娘站在尸体的旁边……」 原流庄怪气阴阳道:「燕侄儿可得好好解释一下为何会凭空出现在何掌门的房间里了,不然杀害仙宗掌门人,其罪当诛。」 燕黛躲在尚婉清身后,见几人一同看过来,立马道:「人不是我杀的,我到的时候何掌门就已经遇害了。」 原流庄问道:「有谁可以证明……」 陈君惜打断她:「师妹为何会在这里?」 不等燕黛答,原流庄先一步咬牙讽笑道:「落霜仙人座下的弟子个个都是个人物,怪不得不把我这个凰枫派的掌门放在眼里,公然在本座说话时插嘴,当真有教养。」 楚云曦面无表情瞥了对方一眼,道:「原掌门要是觉得被一个不入流的小弟子抢了风头,罚她就是。」 「你——」原流庄恼羞成怒的说不上话来:「楚长老恐怕误会本座的意思了吧。」 楚云曦此人,说话办事一向直来直往,自己不拐弯抹角,也见不到他人扭捏作态,但凡有人在面前如此,她会直言不讳拆穿对方,压根不在乎会不会伤其自尊。 此刻在跟前的都是一些修仙界顶流人物,被当场嘲讽和一个弟子争风头,原流庄羞愧难当,偏偏楚云曦不给她台阶下:「我误会你什么了。」 原流庄气的咬了咬后槽牙,在心里记下了这笔仇。 墨子翁掩嘴适当的咳了两下:「原掌门,差不多可以了,跟一个弟子计较那么多做什么。」 原流庄瞪了陈君惜一眼。 陈君惜当真没看见,主要是实在没空搭理对方,她又重复了遍刚刚的问题。 燕黛回道:「我被守山门的师兄引进厢房,同我说收拾好后去会场入席除魔大会,嘱咐完他就离开了,随后我就闻见一股血腥味,赶到这里的时候何掌门就已经死了。」 「门是开着的还是关着的?」陈君惜问道。 燕黛道:「开着的。」 陈君惜思索道:「墙上的血是刚泼的,门户也是大开的,说明兇手逃的匆忙,或许师妹后脚到,兇手前脚离开。」 「会不会……会不会是魉憜杀人?」门口有位小弟子试探着开口。 陈君惜抬眼看了对方一眼,否定道:「不是。」 燕黛压声疑问道:「大师姐,魉憜是什么?」 尚婉清摇摇头,楚云曦开口道:「地狱十大凶兽之一,其形硕大丑陋,豹头猿身,八目八臂,手持一把九尺弯刀,专夺人首级。」 第71页 陈君惜接道:「魉憜似善非恶,被修罗管制严格,一般踏不出狱镜,杀人杀的也是穷凶极恶之徒。」 《九华录》中记载详细。 她顿了顿道:「何掌门脖颈切口平整,一刀致命,兇手定有一件十分锋利的武器。」 「还能看出什么吗?」墨子翁问。 陈君惜道:「暂时没有。」 「天山童姥」开口了:「按照陈姑娘所言,兇手昨夜杀人,今早布置案发现场,说明他待在季幽台内不曾离开,现在可能就在哪个角落伪装着。」 「我们此刻就大面积搜捕抓兇手。」原流庄道。 「不可。」陈君惜阻拦道。 墨子翁也道:「不能打草惊蛇,这两日正在举办除魔大会,人群众多,兇手藏匿其中,势必会浑水摸鱼。」 几人商议了半晌也没能找出最佳的解决方案,只能先将何通天的尸首放置灵堂,择日运回隋浜派。事后墨子翁下山去看望陈望津,其余人该回屋的回屋,该哀悼的哀悼。 半个时辰后,陈君惜独自渡步到一间厢房外,里面传来乒桌球乓的鼓捣声,伴随着女子的哭泣声和男子的咒骂。 她仿佛有先见之明似的远离门口,下一秒大门从里面被撞开,跌出来一位婢女。 女子紧紧捂着自己衣衫凌乱的领口,脸颊红肿,侧额处有一块淤青,她咬着下唇掉眼泪。 紧接着屋里又出来一个凶神恶煞的青年男子,狠狠在女子小腿上踢了一脚:「贱人!老子看得上你那是你的福气,不感恩戴德还敢咬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女子痛唿了一声,哽咽道:「少主……求求您放过奴婢吧!」 男子抹了把破皮的嘴唇,吐了口唾沫:「扯谈,除非让老子爽一回,不然你就别想好过。」 听着不堪入耳的词,陈君惜颦眉唤人:「何少主。」 何武闻声看过来,见到来人那一瞬间眼睛一亮,随后眼神不怀好意的在陈君惜身上来回打量,如同一条盯上猎物的毒蛇。 「原来是陈师妹,久仰久仰。」何武顿时对地上的女子失去了兴趣,色眼眯眯的上前,伸手就揽人。 「早就听说陈师妹方桃譬李,琼花玉貌,果然传言不虚,昨日会场一见,让在下心牵梦绕,食不知味。」正说着,他低头在陈君惜耳畔暧昧的吹了口气。 对男人丝毫不感冒的陈君惜表示内心很平静,不动声色躲开腰间那只手,她柔和道:「何少主过奖。」 何武看着眼前糜颜腻理的女子,望进那双皓洁温软的眸子里,心里压抑不住的难耐,他再次靠近,见对方有些抗拒,便没有上手:「师妹是来找我的?」 陈君惜默默后退一步,颔首道:「何掌门身首异处,死状惨烈,我担心何少主伤心过度,便过来看看。」 刚刚在何通天的房间里她就发现少了个人,自己老爹在别人家被砍头,按说作为儿子,就算不痛哭流涕,也该过来看看伤心一下。觉出不对后,她便想着找这个何少主瞅瞅情况,结果倒好,人家在这里忙着风流快活。 但还是要问一下基本情况。 何武身材高大,长相凌厉英气,他勾唇一笑,俯身低声道:「你是在担心我?」 陈君惜微微仰头回视他:「除魔大会结束后,何少主回去便要接手掌门之位了吧。」 何武一声嗤笑:「你怀疑我?」 陈君惜眼尾一挑,不可置否道:「何少主这样,很难不让人怀疑。」 「你想当掌门夫人吗?」何武贴近,把人逼近墙角,声音低沉,然后又道:「不过可惜了,即使何通天没了,掌门之位也是那个便宜养子的。」 陈君惜把对方这句话记在了心里,淡淡道:「您是何掌门的嫡子。」 何武不知想到了什么,愤愤道:「嫡子又如何,在他眼里永远都比不上一个外人!」 「不过。」他话音一转,暗昧道:「师妹想当隋浜派掌门夫人的话,我不妨努力争取一下,实现你的愿意。」 陈君惜莞尔一笑,淡定的推开对方,远离了几步道:「少主说笑了,君惜不敢有这种想法。既然少主心情看起来尚可,我就先走了。」 「这就走了?我还想邀师妹喝几杯小酒呢。」何武惋惜道。 陈君惜忍俊不禁:「下次一定。」 何武眯了眯眼,未做阻拦:「那便这么说好了,师妹可不要出尔反尔。」 「自然。」陈君惜心里叫嚣着立马离开,表面上还是笑容可掬道别,转身徐徐走出院门,除了身后两道火热的视线,没能看见那人眼底的势在必得的精光。 地上的女子胆怯的爬起来,看见何武走进,吓得直发颤。 何武翻了个白眼:「行了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老子看见就反胃。」 女子含垢忍耻垂下头。 何武向陈君惜离开的方向意味不明的望了一眼,对女子道:「想让老子放了你也不是不可以,帮一个忙。」 女子蓦然睁大的眼睛。 「瞪什么瞪!」何武骂道:「不想死就乖乖配合。」 「何少主。」陈君惜去而復返,站在院门外。 何武瞬间露出了笑意:「这么快就想我了?」 陈君惜搪塞一笑,道:「何掌门屋内需要几个侍女整理一下,可否借这位姑娘一用。」 实在不能怪她把这位姑娘给忘在这里了,主要是刚刚何武的流氓行为影响到了她的大脑。 第72页 何武爽快道:「哪能说借,只要师妹想要,我都什么都能给。」 陈君惜选择无视对方的油腻,带着人扭头就走。 原来这个何通天还有一个养子,那么他很有可能是因为家族矛盾而被杀害。 第37章 今古悠悠日西坠 午饭过后孟鹤来了一趟, 说起来这是来季幽台的第二天,两人还没有单独见过面, 陈君惜大概能猜到对方找她的目的。 骄阳笼罩窗棂,树影斑驳,在木质上忽闪忽闪,屋内二人席案对弈。 陈君惜指尖捏着黑子迟迟没有下,玩五子棋都是在刁难她,更别说高大尚的围棋了,简直是要命。 她脸色凝重,孟鹤却误解了对方的意思:「陈掌门虽然暂时没有甦醒,但情况已经有所好转, 身上的伤在逐渐痊癒,惜儿不用过于担心。」 陈君惜徘徊片刻,轻轻将黑子放回了棋篓,她道:「弟子没有在担心。」 孟鹤捋着鬍子,皱纹松弛:「我知道你在想你逝去的母亲, 黄少主之死有陈掌门一半的责任, 但他毕竟是你父亲, 父女之间哪有隔夜仇, 如今陈掌门生死未卜,心里最挂念的肯定还是你这个女儿。」 陈君惜语气漠然:「他对我母亲不见有情,对我这个女儿能有几分情。」 不是故意呛人, 只是听着对方说的话, 陈君惜倒真想替原主伸张一回,陈望津心里念着的, 自始至终都是他的姚小师妹, 也就是顾凌那把摺扇的主人——之前修仙界第一美人紫墨仙人。因为仙门联姻娶了原主她母亲黄易水, 娶了又不肯好好过日子,抛弃怀孕的妻子去专注搞事业,害得两个爱他的女人都抑郁而终。 图什么?妥妥的陈世美。 「话不能说的如此绝对。」孟鹤长嘆了一口气:「当年惜儿落入魔族之手,陈掌门不惜长跪摘云峰求你师尊出手相助,你师尊为人你也清楚,怎么会轻易答应,峰顶覆霜,满天飞雪,他跪了整整七天才换来了你师尊一眼。」 陈君惜面色不改,心里没被陈望津的举动所感动,只有对楚云曦的敬佩。 按她的猜测,楚云曦和原主在这之前就有一段无法泯灭的血海深仇,不答应陈望津的请求是理所当然,可这人偏偏心软,如此容易就被打动,冒着危险去救自己的仇家。 当然,这话不能就这么直白朝孟鹤说出来,陈君惜淡笑道:「血肉之亲,弟子明白。」 孟鹤白髮拢冠,满目苍夷:「无论如何,他一定疼爱你这个来之不易的女儿,现在是最需要你的时候,如果你想,就去看看他吧。」 说完,他起身走出屋门离去,阳光照在老人略显佝偻的身躯上,陈君惜心想,掌门或许快有上千岁了。 她收起没动的棋盘,在梳妆檯前落座,面前的铜镜映着她的容貌,安安静静。 「你不想见见他吗?」 没有人回应。 「陈掌门受了重伤,危在旦夕,你这样躲在里面,我无法帮你应付。」陈君惜仿佛在自言自语:「他对不起黄夫人,但对你至情至真。」 镜面没有一丝变化。 「……」行吧,她自己去。 可能孟鹤跟墨子翁报备过,人命案的档口她被守山门的大兄弟放了行,轻轻松松的进了城。 济世医馆的隔间里,男子奄奄一息的躺在窄小的硬床板上,其实城中有更奢华的医馆,但此处离城门最近,那日玄静宗弟子慌慌张张的被陈望津弄进城里,人生地不熟的情况下,看见「医馆」两个字就进来了。 后来之所以没有换地,是因为陈望津伤势太重,唿吸孱弱不宜移动,于是在此处将就了下来。 陈君惜搬了个矮凳在床边坐下,看着眼前这个从未谋面,紧闭双眼、脸色憔悴的父亲。 墨子翁派的医修在旁边站着,面容疲惫:「身上被魔气穿破三十二处洞伤,整整用了一天时间才包扎好止住了血流,不出意外的话,一会应该就能醒来。」 陈君惜颔首:「多谢。」 医修摆手:「不必提谢,钱给足就行。」 陈君惜半开玩笑道:「阁下有些为难我了,小女子身无分文,只能白用一回霸王治疗了。」 医修唏嘘了一声出去了,陈望津修在仙界的地位举足轻重,来访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今日来了小姑娘实属稀罕。出于职业涵养他没有多问,反正坏不了事。 陈君惜昏昏欲睡,马上要闭上眼的时候,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相貌跟她有六分神似,她一下清醒,倒了杯温水过来,把人慢慢扶坐起,靠在床头,然后把水递过去。 这段短短的几个动作时间里,男子的视线就没有从陈君惜的身上移开过,他抿了两口水,因为长时间昏迷没说过话,声音有些嘶哑:「……惜儿怎么来了?」 陈君惜不知道这对父女之前的相处模式是什么,但根据原主的性子,大概能猜出来,她尽量表现的疏离一点:「掌门让我来的。」 陈望津并没有因为她的态度而生气,他柔声问道:「这些年过的怎么样?」 陈君惜继续保持冷漠:「挺好的,师尊、长老还有师弟师妹们对我都很好。」 当年随着跟家里出轨,她就跟她老爸的关系僵硬化了,私底下见了面也就是互相了了几句话,双方态度一个比一个冷漠,压根就聊不下天,都是敷衍两句然后背道而驰。 感情无可置疑的肯定还在,但就是破镜难重圆。 第73页 陈君惜以为她和陈望津也会这样,随便寒暄几句就可以撤了,谁知道这人居然没有这个意思。 男子看着她:「……有时间回去看看吧,你母亲也在玄静。」 「我母亲早就不在了。」陈君惜道。 陈望津眼底稍瞬即逝的难过:「惜儿,你是不是一直记恨着为父?」 「没有。」这句话绝对是真好,毕竟她和对方萍水相逢,哪有一上来就记恨人家的。 陈望津却不这么认为:「记恨也是应该的,我对不起你母亲。」 「父亲,您心里,有我母亲的位置吗?」陈君惜十分好奇。 陈望津沉默了好半晌,最后迟钝了点了下头:「有,有的,惜儿啊,有些事情不是你表面上看到的那样,我和你母亲的事也不是旁人的一言两语就能概括清楚的……惜儿,放下对为父的仇恨,不然我怕、怕到了那一天,你会悔恨今天的自己。」 陈君惜下意识皱眉:「什么意思?」 陈望津撑着床板要起身,结果一个踉跄栽倒在床,压到遍体的伤口,他浑身一抖,咳的撕心裂肺。 「陈掌门!」在外面煎药的医修听见动静一个箭步冲进来,与陈君惜合力把人小心翼翼摆好。 陈望津终于抑制住咳嗽,声音比刚才更哑,朝陈君惜道:「你先回去吧,不用留下照顾,好好孝敬你掌门和师尊,为父还是那句话,有时间回玄静派看看,哪怕就待两天,去祠堂跟你母亲说说话……」 出了济世医馆,陈君惜没有直接回季幽台,而是拐上了弯路去了城主府。 洛瑶瑶见了她依然没什么好气:「陈姑娘光临我府有何贵干?」 陈君惜笑容款款:「小女子想见见顾长老。」 洛瑶瑶一口拒绝:「不行,她不见客。」 庭院深深,翠竹长径。 陈君惜掏出一个小瓷瓶:「此药是君惜有幸在兰霓裳兰少主那里求来,来之不易,我想对顾长老的病情会有所帮助。」 洛瑶瑶脸色稍有变化,伸手要拿,陈君惜使坏的向后撤去,笑的高深莫测。 洛瑶瑶一咬牙,转身穿过石屏:「你随我来。」 丛林深处,一间素朴竹屋愕立,门前湿地上种了一大片不知名的白花,蔓延在木阶上。 二人拾阶而上,打开屋门,草药味扑鼻而来,顾若竹半倚在榻上,脸色比上次更苍白,气色虚浮,看见二人,先是和洛瑶瑶笑了笑,然后朝陈君惜打招唿:「陈姑娘。」 「顾长老。」陈君惜将瓷瓶放进对方手里:「『涯若丹』,长老应该有所耳闻。」 顾若竹虚弱一笑,摩挲着光滑的瓶身,摇头道:「行将就木之躯,此药予我太过浪费。」 洛瑶瑶闻言,俯身携住对方的手,轻斥道:「不准胡说。」眼里的波动的涟漪却出卖了她。 陈君惜温声安慰:「会好起来的。」 顾若竹脸色突然一变,掩嘴不住咳嗽,放下手时,掌心中多出一滩血。 陈君惜看的心惊,洛瑶瑶立马从袖中掏出一粒药丸,就着水给对方餵下,然后拿帕子擦去手心的血。 顾若竹示意自己没事,诚心道:「今日陈姑娘能来,我心中甚喜。」 陈君惜腼腆笑笑,委婉道:「其实君惜今日来,是有一事想求助洛少城主。」 洛瑶瑶听言黑脸一摆:「我就知道你别有用心。」 顾若竹斜眼一瞥,人瞬间老实下来了。 「陈姑娘有什么事尽管开口,我们能帮上的定会帮你。」顾若竹善解人意道。 陈君惜就知道,这世界上能让洛瑶瑶屈服的,唯有顾若竹,无可奈何,只能费气绕这么一大圈子让对方松口。 洛瑶瑶上前把人扶上床,盖好被子,轻声道:「先睡上一会,这事你不用管,我跟她去说,晚饭做好后叫你。」 顾若竹点点头,闭上了眼睛,洛瑶瑶放下床缦。 眼前这一幕,让陈君惜无不羡慕。 莺鸟鸣啼间,洛瑶瑶挑眉:「你找我问墨砚?」 「我从旁人那里得到一本无字书,至今半个月都未破解。」陈君惜衣袂飘飘,耳后蝴蝶流苏被清风拂起:「听闻洛少城主精通此道,所以前来请教。」 洛瑶瑶一副瞭然的表情:「所以你上次在客栈是有意接近我?」 「少城主聪慧。」陈君惜由衷道。 洛瑶瑶问道:「书呢?拿来我看看。」 陈君惜坦然道:「不方便透露。」 洛瑶瑶一噎,十分想拒绝帮助对方,但又怕顾若竹跟发脾气,只能妥协的塞给对方两瓶药:「点墨无字,有两种可能,一是铧水墨,另一种是千结砚。前者之墨是东海深渊取的墨精熬炼所制;后者则是来自不周山顶的玄砚。两者都是世间罕见之物。送陈姑娘书的人来头不小,不知是何人?」 陈君惜若有所思,随后温文儒雅道:「此人不方便透露。」 洛瑶瑶彻底没脾气了:「也罢,回去后将这两种解药都试试,如果还是没有效果,便带着书再来找我。」 「恩不言谢。」陈君惜施礼:「洛少城主日后若是有什么困难,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君惜义不容辞。」 洛瑶瑶勾了勾唇角:「但愿不会有这一天。」 陈君惜越过对方看向窗内的岁月静好,心想着,但愿将来不会那么一天。 第38章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第74页 陈君惜站在何通天房前, 盯着门扉上的封条心有所思,须臾, 她伸手欲撕,堪堪要碰到时,旁边突然出现一只皙白有力的手将她的手腕攥住。 楚云曦责备的看着她:「想吃季幽台的牢饭?」 陈君惜讪笑的收回手,抬眼道:「弟子刚从山下镇里走了一遭回来,确实有些飢饿。」 楚云曦松开她,仰了仰下巴,示意道:「那你进去吧。」 陈君惜上前把门上有些松动的封条给仔仔细细贴好,人畜无害道:「没吃过季幽台的牢饭,不知其味如何, 万一进去了不合胃口就得不偿失了。」 楚云曦揶揄道:「那万一是八珍玉食,岂不可惜了?」 「不可惜,对弟子来讲,无论多好的事物,只有我没有见过、遇过和拥有过, 不知道它的存在, 弟子就不会觉得可惜。」陈君惜眼珠子一转, 朝楚云曦俏皮的眨了眨右眼:「师尊, 您想吃饭吗?」 「不想。」直觉没好事,楚云曦转头就走。 「师尊等等。」陈君惜眼疾手快拉住对方:「弟子听说……」 楚云曦打断她:「我不吃牢饭。」 对方说话时一副认真的神情,陈君惜强忍住笑意, 扯着人往一处走:「季幽地处偏西, 百姓早期以捕鱼为生,善烹海鲜, 能将一条鱼鱼做出十几种花样来。」 二人穿过屋舍叠叠, 偌大的灶房里只有一个在扫地的弟子, 看见她们进来,迅速俯首行礼,直到楚云曦摆了摆手,那弟子识相的拿着扫帚去院里的继续扫地。 现在还未到做饭的点,美味佳肴暂时是享用不了了,陈君惜掀开热气腾腾的蒸笼,笼布上赫然静待着几个白花花的包子。 她心中一喜,拿出一个,烫的在两手之间来回颠了好几下,正要放进嘴里的时候,被楚云曦半路截胡走了。 陈君惜眼巴巴的看着对方手里那个香喷喷的包子,忍不住小声抱怨:「弟子许久没进食了。」 「不问自取视为窃。」楚云曦大面无私道:「况且修仙者有最基本的辟谷之行,哪里来的飢饿?」 陈君惜望着那张完美无缺的脸,和那双冷酷无情的桃花眼,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想吃东西。人在饿的情况下被人夺了食物,心情自然不会好,说话语气也自然而然的沖:「师尊忘了吗,是您将弟子关进囚水牢,导致弟子修为尽失。」 楚云曦不为所动,反问道:「昨日伤我的是别人?」 陈君惜瞬间熄了火,选择退而求其次,又在蒸笼里拿了一个,在楚云曦冷眼下两三口吃掉一一个,吃完后满足的笑了笑:「口感柔滑、鲜香不腻,好吃。」 随后看着剩下的六个包子泛起了难,陈君惜心想着一个不太够吃,要不要再拿一个,可是吃的多了很容易被发现,而且还有弟子亲眼见证她们进来,若是传出去堂堂朝鸣派楚长老带着徒弟混厨房偷包子,落霜仙人的名号可能不保。 「陈掌门如何了?」楚云曦捏了捏手里的包子。 陈君惜意外:「师尊没有去看望吗?」 楚云曦含煳其辞道:「我同他不熟。」 谈起那位昔日顶天立地的大英雄,陈君惜兴致低落了些:「醒了,但是伤势不见好转。」 陈君惜听见旁边传来一声轻笑,疑惑的转头去看,楚云曦道:「难得见你为他难过一次。」 陈君惜想说您误会了,不过没敢开口。 楚云曦又道:「你在之前知道玄静宗抵达季幽城的日期吗?」 陈君惜摇头,思索道:「除了玄静宗众人,陈、我父亲会提前书信告知墨掌门,其他人应该不会知晓。」 楚云曦看向她道:「贮枭半月前前往漓芯海寻上古兵器千岁尺,至今未归。」 陈君惜茅塞顿开:「师尊的意思是玄静宗出了内鬼!」 楚云曦道:「此事你有必要提醒一下陈掌门,修仙史上因叛变与魔族里应外合击垮一个仙门的事不是没有发生过。」 陈君惜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斓烬族,即使没有参加当年的那场惨烈的恶战,光是听他人口中所说的,足够叫人头皮发麻。 她开口问道:「师尊告诉我这些,是相信弟子不是内鬼吗?」 闻言,楚云曦意味不明的看了她好一会儿,陈君惜浑身不自在,只听那人风轻云淡说道:「你心肠虽坏,但是有一优点。」 陈君惜双眼一亮,期待的问道:「什么优点?」 楚云曦哼了一声,启唇吐出一个字:「蠢。」 陈君惜一阵郁闷,垂眸喃喃道:「弟子不及师姐聪颖贤淑。」话里带着连她自己都不察觉不到的酸。 楚云曦没有听清,莫名其妙一瞬,低头看着掌心里微微发凉的包子,犹豫片刻,试探着举到唇前,未等张嘴,就被身边人给空手夺走了,她错愕的看去。 陈君惜眼中泛着狡黠的光,把包子放进嘴里没嚼两下就咽下了胃道,看着对方不太好看的脸色,以及越了越靠近的人,她暗道完了,一时得意忘形居然在太岁头上动土,这和找死有什么区别!于是赶紧后退。 不后退还好,这一退,她右脚脚跟直接踩在了一个光滑的棍子上,脚底一滑,身体不住的像后倒去。 紧接着一条手臂圈住了她的腰,向前一揽,陈君惜扑入了一个梅香泠然的怀抱,她浑身一僵,有什么温凉柔软的东西在额间轻轻擦过,感受到抱着她的人唿吸明显一窒,腰间那只手有些仓皇的离去。 第75页 楚云曦偏过头,露出精緻玉白的侧脸,陈君惜瞥见这人的耳垂悄然红透,望着那抹娇红欲滴,她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俯身把擀面杖拾起放在案板上,转头的那一刻,陈君惜突然不动了,视线锁定在了一处贴墙的角落,她走过去挪开篓子,只见地上有星星点点的血迹! 这是门外扫地的那位弟子正好进来,看见她的举动,解释道:「昨天下午隋浜派何少主心血来潮要吃鸽子肉,我们稀奇之余去抓了十几只鸽子炖,这血应该是杀鸽子时溅的,我没有擦干净。」边说着拿了块湿抹布过来擦。 陈君惜心虚的去看忘了盖上盖子的蒸笼,发现楚云曦不知何时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盖上了,她松了一口气,才问那弟子:「你是说何少主是突然说自己要吃鸽子肉?」 「也不是。」那弟子回想道:「隋浜派二十号时就抵达了,那日何少主就来灶房问过一句。」 楚云曦走近,看了眼地上的血点斑驳,然后目光向右移,接着顺着墙的纹路缓缓抬眸,最后停在了与视线齐平的位置。 「问你有没有鸽子肉吗?」陈君惜边问,边顺着楚云曦的目光看去,墙面上有一个细孔,如果不仔细看,轻易发现不了。 「不是。」那个弟子回道:「他问后山鸽笼里一共养了多少只鸽子。」 「后山养了鸽子?」陈君惜惊奇的一声,继续问道:「你如何回的?」 「我如实回答,一共六十只。」那弟子看见两人盯着墙面沉思,好奇的凑过来,看见墙上的孔后道:「应该是钉子掉下来了。」 陈君惜沉吟道:「这么细,凿的进钉子吗?」 她顿了顿,接着之前的问题问:「何少主还问了旁的什么吗?」 那弟子摇摇头表示否认。 楚云曦不知想到了什么,转身走至对面,在墙上发现了一枚半身钉在墙里的钉子,露在外面的部分表面上饶着一圈圈的凹痕,像是常年有类似铁丝的东西缠着,近日才取下。 楚云曦问道:「这里之前有挂什么东西吗?」 那弟子欠身哈腰:「回楚长老的话,这里一般挂的是炊具,比如漏勺。」 楚陈二人相对一视,陈君惜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测。 门口跑近一名弟子,喘着气道:「楚长老,可算找到您了,我家掌门请您去赫念殿一趟。」 「所谓何事?」楚云曦问道。 弟子答道:「隋浜派的大弟子赶来了,随各位掌门和长老在商议何掌门的遗事。」 楚云曦走后,陈君惜坐在灶门石墩上把玩洛瑶瑶给的两瓶药。 在今日之前,她没有一刻不想知道「无字天书」里的秘密,但当正在拿到破解的钥匙时,她罕见的怯场了。 她怕里面的内容是她所无法理解的,害怕事情的真相是残酷的,恐惧了解到楚云曦那些或许不为人知的过去,害怕自己根本无法承受。 陈君惜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有这么矫情的一天,然而这个情感就是实而在的产生了。 一声嘆息后,她漫无目的晃荡到一间虚掩着的厢房,透过那条窄窄的缝,里面的燕黛背对着她坐在方桌前捣鼓什么,模样格外认真。 陈君惜悄无声息推开门靠近,伸手一捞,手里多出一个小香囊,燕黛大惊,急忙站起来想抢回来,但哪会是她动作灵巧二师姐的对手。 陈君惜靠在桌沿,拎着香囊上的长绳高高举过头顶,悠悠摇晃着,脸上笑意颇深:「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小师妹这是有心上人了?」 燕黛脸颊通红,眼含羞涩,见抢不过着急一跺脚:「师姐!」 「给谁的?」陈君惜好整以暇的问。 燕黛咬着下唇不说话,脖子都红了。 陈君惜挑眉:「不说?不说师姐我自己看。」 她端详起香囊,面料底下绣着两个精巧小字,第一个已经绣好了,第二个绣了一半,还插着针线。对着这两个字,陈君惜的笑僵住了,眼神暗了下来。 燕黛还沉浸在被戳破秘密的羞恼之中,轻声道:「其实,我早就想见见她了,今日我真的很开心,她和我想像中一样好看秀雅……」看着对面二师姐越来越黑的脸,她的声音逐渐小下去,到最后的说不出话来。 陈君惜严肃的看着对方:「你们不曾谋面,也没有基本相处,如何断定就是喜欢,而不是莫须有的崇拜?」 燕黛反问道:「师姐,你有喜欢的人吗?」 来到这个世界后,这是第三个人问她这个问题,陈君惜一时没能回答上来。 燕黛或许就没有期待她能回答,对方眼神笃定:「你自己尚且不明白,为什么要否定我的喜欢呢?」 陈君惜眉眼温柔,缓缓道:「师姐是担心你真心错付。」 燕黛柔和一笑:「不会,她值得託付。」 陈君惜心道完了,并且百思不得其解,自家小师妹不喜欢男人就算了,但是为什么会喜欢那个人? 两条平面不相交直线,哪怕离的再近,永远也只能是平行关系。 不是她陈君惜危言耸听,小师妹的这段感情註定不会有结果。 第39章 何少主房中线索多多 陈君惜没想到那天何武说的请她「喝小酒」不是客套话。 所以当对方鼻青脸肿站在她面前时, 陈君惜一时不知道先嘘寒问暖,还是委婉的拒绝。 第76页 「陈师妹, 请吧,我已经在房中准备了上好的落别酒,这酒可是我隋浜派独有,连皇帝都喝不上。」何武左眼似乎被揍了一拳,又青又肿,眼睛睁不开,眯成了一条细缝,可他说话时偏偏爱挑眉,模样实在滑稽。 陈君惜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不瞒何少主说, 君惜不善饮酒,恐怕要拂了您的好意。」 何武不以为然,暧昧道:「饮酒不是重点,我就是想和师妹聊聊风月。」 陈君惜震惊于对方不要脸的程度,都被揍成这样了, 居然还要出来撩妹。 见推託不成, 她淡淡一笑:「那便打扰了。」正好还有事情需要弄明白。 二人行至半途被一人拦住去路, 男子身材高挑, 模样周正,环着一把剑抱于胸前,是个生面孔。 何武身体微不察觉抖了抖, 梗这脖子虚张声势:你你你何故阻我回房的路!」 难得见对方犯怂, 陈君惜心生好笑,和那日欺负侍女的气势天差地别。 男子先冷冷瞪了何武一眼, 然后看向陈君惜, 微微颔首算作打招唿, 最后再瞪向前者:「出门在外,就不要惹是生非给隋浜抹黑,掌门刚刚仙逝,你便在他人地盘欺负姑娘,还不把人放了?」 「你何时见我强迫她了,我们是你情我愿。」何武反驳道:「况且何通天死了不是正合你意么,你这个便宜养子就要继任掌门之位了。」 男子不怒自威,眼神危险的看着何武,沉声道:「我再说一遍,让这位姑娘离开,不然我再揍你一顿。」 陈君惜默默为何武点上一支蜡。 何武闻言都是一哆嗦,脸上的伤疼的一抽一抽,还是倔强道:「我没有强迫她。」 男子放下环胸的胳膊,朝何武走去,陈君惜倒吸一口冷气,严格杜绝兄弟血腥暴力的场面,她上前一步挡何武身前,开口道:「这位师兄,你误会了,事实不是你想的那样。小女子朝鸣派楚长老坐下弟子陈君惜,见何少主性情率真、豪爽,想交个朋友。」 或许是她夸的太勉强,男子抽了抽嘴角。 神经大条的何武洋洋得意的望着男子:「看到了吗。」 男子没理会他,而是朝陈君惜道:「原来是陈师妹,幸会,在下是隋浜派大弟子章玉韬,我家少主顽劣,如果有什么得罪的地方,师妹尽管教训。」 「哪里话。」陈君惜寒暄一笑,隐晦问道:「不知何掌门的事处理的如何了?」 章玉韬嘆气:「夫人听掌门出事后便病了,我这次前来就是为了将掌门接回隋浜,明日启程,墨掌门答应我一定会将兇手找出,给我等一个交代。」 陈君惜诧异:「明日便启程?」 章玉韬点头,明白对方的言外之意,开口道:「两个多月的路程,耽搁不得。我隋浜派自愿退出除魔大会,到时选出榜首,战场上,我隋浜派决定不会缺席。」 虽然隋浜派的少主是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好歹大弟子是个成熟、会办事的,到时真出了什么事,也不会轻易瓦解。 陈君惜被何武引进房间,在窗前低案相对落席。 户外果树郁郁葱葱,殿瓦错落有致,案上酒香浓郁,何武亲自斟酒推至她跟前:「美酒与美人相配,在下有眼福了。」 陈君惜伸手越过那盏酒,为自己倒了杯茶喝下,眼中澄澈:「何少主屋内茶甚是甘甜。」 何武哈哈一笑:「只要陈师妹嫁入我隋浜派,想喝多少茶就有多少茶备着。」 陈君惜皮笑肉不笑:「少主又在取笑君惜。」 何武起身绕过低案,挨着陈君惜座下,深情款款道:「你总觉得的我在开玩笑,其实我们第一次碰面时,我就觉得一见如故,听说书的先生提起过,这是前世情意未尽,今世续缘。」 陈君惜忍着想翻白眼的冲动,顺便往旁边挪了挪,好脾气道:「说书先生靠此艺生活,若是不说些好话让少主开心,他就没钱挣了。」 何武上身靠近,低声道:「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我都想娶陈姑娘为妻。」 陈君惜微微后撤:「何少主应该娶一位端庄大体,能为你分担门派事物的姑娘。君惜不敢肖想。」 不知这句话戳到何武什么痛处,脸色变黑了:「我倒是想,门派事物在何统统生前就全权交给了章玉韬那小子,别以为一直不说,我就不知道他的打算,只怕这回回去章玉韬就要一手遮天,我只能畏畏缩缩在他身后一辈子。」 「父继子承。」陈君惜道:「即使章师兄文韬武略,再优秀也不是何掌门的亲子,少主你是独子,又是首嫡,掌门之位如何也不会落在一个外人手里。」 何武冷笑:「你以为何通天是赏识章玉韬的才能?」 陈君惜心里一喜,终于聊到了正题,表面故作疑惑:「不是吗?」 何武捞过酒盏仰头灌了一大口:「不止你,外面的人都是这么传的,他章玉韬德才兼备,有门主之范,我何武就是破铜烂铁,吃喝嫖赌无恶不作,哪哪都不比上他。」 他们只是陈述事实,陈君惜心道。 何武大手朝案面一拍,继续道:「其实你根本不知道,章玉韬就是个阿谀奉承的小人,当年何通天收养他的时候,他十岁。我才七岁什么都不懂,做事都由着性子,压根不知道『心机』二字怎么写,可章玉韬不一样,他作一副很照顾我的假象骗何通天,做什么事都是一马当先,时而装可怜,不几时就把何通天迷的不知南北。」 第77页 他又灌了自己好几口酒,酒壶见了底,何武脸上带了些醉意:「我从小就生活在章玉韬的阴影下,所以我叛逆,活的越来越萎靡,就是想惹怒何通天,让他知道我何武不屑与章玉韬同流合污。」 「你是嫡子。」陈君惜还是这句话。 何武突然抓住她的双肩:「你不懂,你不清楚章玉韬这个人有多可怕,没有人能忍受和他待三天,我却和他足足生活了二十年——君惜,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他正说着,脸逐渐贴近,并用力束缚着掌下消瘦的肩膀,陈君惜无语,怎么正说着又扯到了没用的东西上了,看着越来越近的唇,她泰然处之:「我觉得章师兄不是你说的那样,今日一见,确实有门主风范。」 章玉韬就是对方的导火索,果然,何武硬生生停下动作,静默的看着她,须臾一声嗤笑:「看,连你都这么觉得,章玉韬就是比我优异。」 陈君惜松了口气,趁机站起来朝门口走去:「比你优异一百倍也是徒劳,少主无需担忧,是你的终究是你的,别人抢不走。」 何武眼神灼热的盯着那曼妙勾人的身姿,嘴角缓缓勾起,在陈君惜脚刚要踏出门槛时,他勐然起身冲上去拉过对方的胳膊,另一只手「嘭——」一声关上了屋门。 房间一瞬间暗了下来。 陈君惜脸色大变,眼中有了慌乱之意:「少主这是何意,我不明白。」 「你说呢?」何武邪笑,迫不及待扯着人往屏风后的幔里走,任凭对方挣扎,他兴奋道:「今日我们便行了周公之礼,来日你直接嫁入隋浜派做我的掌门夫人。」 陈君惜没再挣扎,被带到层层纱幔里,她平静道:「恐怕要让少主失望了。」 何武摩挲着掌心里嫩滑的手,呵呵笑道:「怎么,你想与我只做一夜夫妻?也不是不可以,我便满……」 话音戛然而止,何武仿佛被定住一般怔在原地,不得动弹,浑身变得软绵无力,脑子里好像塞了团棉花一样。 陈君惜轻松抽出手,把小瓶子放回腰间,笑眯眯道:「十三香,价廉好用。」 「你竟然……」何武咬牙。 陈君惜无辜道:「何少主你无礼再先,君惜才出此下策,让您失望了。」 想当年她陈君惜混社会,什么三教九流、龌龊手段没见过,早就应付自如了。 何武死死瞪着她。 陈君惜把对方晾在原地,在屋子里四处渡步张望,看见稀奇东西就拿到眼前看看,她拍着床边一个到小腿高的木箱子,对着脸色紧张的何武问:「这里面应该是少主重要的东西吧。」 何武:「别动……」 陈君惜真的没有打开,来到衣柜前,看着紧闭的柜门思索了一会儿,朝何武道:「这里面应该有什么不属于少主的东西吧。」 何武瞳孔一缩:「别……」 陈君惜笑笑没碰,在经过一面墙的时候抬手轻轻一拂,取下一根穿着银线的绣花针,柔声道:「原来何少主还有这样的爱好。」 她抬眼去看何武,对方眼神闪躲的避开。 等把屋子转够了,陈君惜回到何武跟前,开口道:「何少主,推己及人,章师兄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你事情,你也不要给人强加罪名,将来你做了掌门,章师兄照样为你卖命,替隋浜派奔波。一切都是相互的,你得服众,君惜言尽于此。」 言毕,陈君惜抬步离去,打开房门,晚霞染红了天边。 「陈君惜。」何武冷不丁道:「今日是我对你太温柔了,才让你有了可乘之机,下次你可就没机会再逃了。」 陈君惜轻笑道:「我觉得,恐怕没有下次。」 第40章 高冷师尊一如既往解人意 季幽台雕樑画栋, 檐亭居多,其中有一座名为「莫愁」的八角亭, 位于赫念殿后,正朝着西,日落时分,夕阳拍打在柱亭中,明暗交汇,暖景徐徐。 陈君惜站在亭外不远处,故意用力咳了两声。 里面的少年闻言扭头看来,见到是她,恹恹的撇回头去。 陈君惜心道无趣, 顺着矮阶踏入亭中,在少年对面坐下:「怎么跑这来了,有什么心事吗?」 顾凌不看她,望着远处延绵不绝的山峦,开口道:「听说过貉蚩山池吗?」 「听说过。」陈君惜道:「百年前修仙界与魔族大战, 我父亲带领玄静宗就百万修士水之中, 绝处逢生, 用『斩仇剑』将魔尊贮枭封印于貉蚩山池池底。但好景不过数年, 有魔冲破结界,以自身为媒,推倒了斩仇剑, 贮枭趁机丢弃肉身, 残破元神逃离后销声匿迹。大多数人都以为他死了,直至几年前才听到他得到一本增长内力的秘籍, 正在闭关修炼。」 少年骨节分明的指节有节奏的敲击着桌沿, 夕阳洒落在他身上, 让平日里凌厉的人渡了层柔和的光,顾凌漫不经心的问:「还有呢?」 陈君惜从圆盘里拿出葡萄剥开皮,把圆润的果肉放进眼前的茶盏里,她的声音平缓温柔:「魔尊贮枭没有真身,法力始终发挥不到极致,他曾多次派魔物闯貉蚩山池抢夺肉身,都被帝復尊者击退,到今日也未能得逞。」 「你知道帝復尊者?」明明说一句惊讶的疑问句,却被顾凌说的好似索然无味。 陈君惜点头:「知道。貉蚩山池气温极寒,一般修士根本无法承受所以对帝復尊者的要求非常高,并且貉蚩山山核常年扩散毒雾,帝復尊者的寿命只有短短五十载,需要及时找到下一任。」 第78页 帝復尊者听起来是个高大尚的人,其实就是一个苦逼的职位,首先必需比普通修士耐冻,其次还要有足够的心理素质,然后在这冰窟里孤独煎熬五十年,最后在此埋骨终身。 顿了顿,她感慨道:「看似光荣伟大,实则是在拿自己的性命换取苍生的安稳,何其的悲哀与不公。」 要知道,五十年这个数字,对修仙者来说不过弹指一挥间,然而却要修士甘愿放弃寿命干这要命的活,只为了不让贮枭增强法力。 顾凌终于看向她,淡淡问:「没了?」 「有。」陈君惜以前除了是个白富美,还有个优点,就是善于记一些稀奇古怪的事。用她老妈的话就是——课本的知识扭头就忘,没有的东西倒是记得一清二楚。 再通俗点,不学无术。 所以《九华录》作为未来现代家长眼中的「没有东西」,陈君惜过目不忘。 尽管如此,陈君惜还是把表面功夫做的完美无缺,一众让别人以为她是个学识渊博、高学歷的成功人士。 不过这些都已经成了过往云烟了。 她道:「一直更换帝復尊者不是长久之计,反而会亏损修仙界的势力。想要一劳永逸,必需要一把和斩仇剑威力向并的上古宝剑,此剑名为『倾岈』。」 高阳余晖埋进了西山里,亭子八个角落的灯笼亮了起来,照亮了周遭的花草。 「各仙门都有派人去寻,然而此剑通灵,非命定之人,不会现世。」 顾凌拨了颗葡萄隔着石桌丢进陈君惜眼前的茶杯里,堆成了一座鼓鼓的小山:「所以,如果没有倾岈剑,就必须有人一直牺牲。」 陈君惜把茶杯推至对面,不可置否:「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个?」 顾凌摆手,表示不吃:「随便问问,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 「如果不能一蹴而就,就只能这么下去。」陈君惜只好再拿回来自己吃。 「我就知道你胸无大志。」顾凌嫌弃,随后问道:「来找我什么事?」 陈君惜也不反驳,轻松道:「没什么事。」 顾凌嗤道:「没什么事你会来找我?」 陈君惜本来也没想多周旋,既然对方直接问了,她也不作周旋,直奔主题:「何掌门的案子有一些进展,但是我还是有些不明白,想来问问凌儿。」 顾凌简捷道:「直说。」 陈君惜问道:「凌儿晓天下百事,可知仙门里谁擅长使弦乐?」 顾凌不假思索:「凰枫派顾若竹长老。」 陈君惜:「除了她。」 顾凌思索了片刻,摇头道:「顾长老的古琴『髻筱』闻名于世,其他人我实在想不出。」 陈君惜理解,就像现代世界里人们常说的,要做就做最好,要当就当第一,毕竟没有人会去好奇第二名是谁。 陈君惜边吃葡萄,边冥思苦想,对面的顾凌一言难尽的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果断选择闭嘴。 须臾,陈君惜突然道:「是我想差了。」 顾凌不明所以地问:「你想什么了?」 陈君惜把葡萄抹吃干净,道:「我把兇手想的太聪明了。」 顾凌:「……」 陈君惜喃喃自语:「兇手的目的是赶在除魔大会结束之前杀掉何通天,时间有限,所以根本不会计划的那么详细,而且他杀何通天的想法是临时产生的。」 顾凌皱眉,没好气道:「你一个咕咕叨叨说什么呢。」 陈君惜这才抬眼看他:「方才问的不对,凌儿,我再问你,仙门宗派里谁善于绣功?」 顾凌:「……不知道。」 陈君惜失落嘆气。 顾凌翻白眼:「这种事你问我一个男子?我怎么会知道,你应该去请教师尊。」 说去就去,陈君惜起身拉着满脸不情愿的顾凌绕过层层宫殿,来到了楚云曦房前。 但来的正不是时候,雕花红木门上落着锁,就当二人准备离开的时候,陈君惜发现细窄的门缝里夹着一张纸条,她伸出两指并住纸条,将其拿了出来,眼里带着询问看向顾凌。 少年正直道:「应当是他人给师尊的,我们不能擅自窥看。」 陈君惜贊同的点点头,然后下一秒打开了纸条,在顾凌发怒之前立马沉声道:「不好。」 顾凌暂时收回怒气,疑问道:「写的什么?」 陈君惜把纸递过去,上面愕然写着一竖行小字: 想知兇手何人,戌时季幽台东林一叙。 陈君惜警惕心大作,突然想起了什么,迅速问道:「师姐在什么地方?」 顾凌迷茫的摇了摇头。 「不行,出事了。」陈君惜嘱咐道:「你去看师姐在不在房间,如果不在就顺着纸条上的地址去寻,但是切记,不能进去林子里,找到师姐就马上回来,千万不要逗留。」 顾凌抓住要离开的人:「你急什么,师尊没有看见信的内容,肯定不会去。而且这和大师姐有什么联繫?」 「凌儿听话,按我说的去做,回来解释给你听。」陈君惜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的手,转身快速离去。 连着向十来个弟子打听后,陈君惜才得到了楚云曦去了后山的消息,她一口气没松完又紧张了起来。大半夜的,楚云曦不在房间里待着,为什么会跑去后山。 她一刻不敢耽搁的往后山赶,虽然楚云曦修为摆在那里,世上没几个人能与之抗衡,但陈君惜心里就是莫名的不安,非得看见对方完好无损的站在自己面前,才能放心的下。 第79页 如果不是急着找人,后山的夜景倒真的值得欣赏一番。白月当空,静谧的山林里绿叶婆娑茂密,空中飘浮着星星灵气,在偌大的树隙间穿梭。 林深处有一处峭壁瀑布,哗啦啦的水流与深池融为一体,冰凉的水面上空也悬浮着丝丝灵气的。陈君惜没心情欣赏,反之露出了些惊恐之色,池边的湿石上倒着一个黑衣人。 踌躇几秒,陈君惜上前查看,黑衣人双目垂闭,毫无动静,显然是昏迷了过去。 只一眼,她就笃定的对方是季幽城中那个荒庙里的那位,和那晚在地洞的不是一伙。 能出现在季幽台的,如果不是仙门中人,就只能是季幽台内部的。陈君惜心里始终想着那瓶不可言喻的药,于是上手就去搜身。 仔仔细细搜了一遍,没有收穫,陈君惜心道完了,不会已经给用了吧……等等,这人是怎么晕倒在这的? 她正想的出神,没注意到身后靠近的修长人影,反应过来时,身后那人已经一把攥着了她的手腕,勐的把拽她起身,陈君惜看见了对方模样,心中一喜:「师尊你没事吗?」 楚云曦只穿了一层薄薄的内衫,湿漉漉的挂在身上,姣好的身姿若隐若现,晶莹的水珠顺着脖颈低落进锁骨的凹槽,令人眼红心跳。 陈君惜还没有来得及害羞,就发现对方的状态似乎不对劲,那张始终冷漠的脸此刻正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一双桃花眼撇去往日的寒霜,炽热且勾人,琉璃眸子里倒映着她无措的表情。 陈君惜意识到危险,下意识后退,奈何抵不过对方牢固的束缚,她有些欲哭无泪。 虽然楚云曦天仙下凡,倾国倾城,容易让人不自觉生出旖旎心思。可是眼下,陈君惜只想迅速逃离,如果真的发了些什么,她丝毫不会怀疑楚云曦清醒过来后斩掉她的首级,何通天的死相在脑子里蹦出,陈君惜瞬间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楚云曦逐渐向她贴近,梅花香今日有些浓烈,陈君惜全身都在努力往后靠,大脑变得晕乎乎的,就在她准备放弃思想挣扎时,一只手猝不及防掐住了她的脖子。 一阵天旋地转后,陈君惜被压在了地上,脖子上的手越收越紧,她感觉自己要窒息,没有章法的胡乱扒拉楚云曦的手,想张口求救,奈何发不出任何声音。 陈君惜后知后觉的闻见身上人散发的酒气,对方根本没有被下药,只是喝醉酒了。 可是这不是断她命的理由啊! 真的要断气了! 楚云曦双目赤红,死死盯着陈君惜,使力攥着手心里的脖子,声音嘶哑,一字一顿质问道:「为、什、么、骗、我?」 「……放,放……开……」陈君惜勉强吐出两个不清晰的字,她眼前焦距开始扩散。 她师尊好像疯了。 楚云曦对她濒临的状态慌若无睹,眼底有些类似癔症的病态:「为什么骗我?为什么要欺骗我,我居然信了,我居然信了你……」 「……没、有……放……」陈君惜仿佛看见了死神的召唤,她有点后悔没听老爸的话去学两天摔跤。 楚云曦好像真的疯魔了,不知道被刺激到了哪里,朝身下的人大声吼道:「都是因为你!陈君惜……在你眼里,那些因你而死的人算什么?我母亲的性命算什么?我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我真后悔救你,后悔为了替你开脱而连累了她们,你就是如此这般报答我的?因为你,我变成现在这幅半死不活的模样……我恨你……」 我恨你…… 陈君惜挣扎的幅度渐渐变小,手无力的砸在地上,气息孱弱,脉搏微弱,身体内部的器官一个接着一个罢工,眼睛无力的阖上…… 「二师妹!」 陈君惜指尖一动,潜意识感觉有人在喊她,紧接着脖子上的手毫无徵兆的松开,大量的空气争先恐后的灌进口鼻,喉头一阵噁心,她咳的撕心裂肺,有一种要把肺咳出来的错觉。 直到撑起无力的身体坐起,陈君惜才觉得自己真正活了过来。 她刚刚差点死了。 差点被楚云曦掐死…… 陈君惜去看对面的两人。 楚云曦不復刚刚的疯狂,现下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好看如初的面容依旧冰冷,眼中一片沉寂。 尚婉清为其擦着额间掉落的汗,表情担忧,温柔的询问关心。 陈君惜面无表情,开始回味楚云曦掐着她脖子时说的那些无意识的话。 【叮咚——!】 第41章 宿主大人的「无字天书」遭贼窃 「师妹, 这里交给我,你先回去休息吧。」 陈君惜缓匀气息, 从地上起身,点了点头扭头离去。 「等等。」楚云曦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陈君惜停下,转身看过去。 楚云曦眼睛不瞬的看着她,抬手抽去发间插着的玉白簪,三千青丝泼墨而下,衫袖一扬,「啪——」一声,簪子不偏不倚砸在尖锐的硬石上四分五裂,瞬秒间香消玉损。 陈君惜指尖微不察觉的颤了颤, 平静的看着对方没说话。 楚云曦眼底含霜,冷声道:「你想杀我,便自己动手,一回两回都使这不入流的卑鄙手段,让我作呕。」 尚婉清眉宇显露担忧之色:「师尊……」 陈君惜淡淡道:「师尊既然不喜欢这簪子, 扔了便扔了吧。」 楚云曦严声道:「你就不解释一下。」 第80页 陈君惜心力憔悴, 在对方不知道一体双魂这件匪夷所思的事之前, 解释再多也是徒劳, 现下只能揣着明白装煳涂。她生硬地问道:「解释什么?」 楚云曦桃花眼半眯,显然已经动怒:「魔族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季幽台,他为什么会冲破结界在这里刺杀我。」 陈君惜:「弟子不知。」 楚云曦气极反笑:「不知?你到底是不知还是不愿意承认。」 陈君惜镇静道:「弟子不明白师尊为何总怀疑弟子的不忠。」 楚云曦快步上前, 尚婉清拦了一下没能拦住, 眼睁睁看见对方的巴掌落在了陈君惜侧脸上,皙白的皮肤迅速红了起来。 耳膜嗡嗡一阵响, 周遭寂静了好几秒中, 陈君惜才渐渐听见楚云曦正在说的话。 「我警告过你多次。你当真以为有陈望津在, 我就动不了你?上次你害婉清,我放过了你,但是这次是在他人的地盘,你就这般堂而皇之,知不知道要惹出多少是非来!?」 楚云曦厉道:「但凡被人抓住一丝把柄,你被处决是小,毁坏朝鸣和玄静宗的名声是大——行事连脑子都不带,蠢到了家!」 陈君惜被教训的莫名有些无地自容,虽然对方这话和她没有半毛钱关系,可是好歹现在她也算原主的一部分,对方办了坏事,唯一知道一部分内情的她也会感到心虚。 「说话!」楚云曦道。 说了也是白搭,陈君惜于是闭口不言。 夜里的凉风吹过山林,瀑布溪流没有尽头的流淌着,空气里漫延着压抑。 一旁不知前因后果的尚婉清一头雾水,没听明白二人在为什么事而对峙,但无法袖手旁观,便调解道:「师尊,弟子觉得师妹不是那样的人,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师妹或许是有难言之隐。」 楚云曦冷笑:「她能有什么难言之隐。」 陈君惜久久不语,楚云曦失去耐心,张口赶人:「明日一早就给我滚会朝鸣关禁闭,一个月内别让我看见你。」 陈君惜终于开口低低应了一声,如释重负的抬步离开,消瘦的背影略显仓皇。 【叮咚——!】 【检测到目标人物楚云曦好感度产生上升趋势,截止目前为35%,请宿主再接再厉,完成第二阶段目标任务。】 【检测到目标人物尚婉清好感度产生上升趋势,截止目前为40%,宿主再接再厉,完成第二阶段目标任务,未来光明一片,祝您旅途愉快!】 【温馨提示,距离第二阶段剩余十五天,宿主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如果未能在规定时间完成任务,则会受到相应的惩罚,需悉知】 【请宿主回应】 【……宿主成功接收系统通知后,请给予回应】 陈君惜看着脚下崎岖狭窄的地面,和周遭茂密的灌木荆棘,怀疑自己走错了道,和上来时宽阔的道路压根不是同一条。 【请宿主回应】 真是倒霉到家了,她明明是按原路返回的,怎么就给走差了。 【请宿主回应系统】 这也太不合理了,她陈君惜居然有一天变路痴了。 【宿主若是未能及时对系统做出回应,即将会受到相应惩罚】 「……」陈君惜漠然道:「系统阁下对小女子实施惩罚之前,难道不需要自省?」 【为何自省】 「这些天,阁下去了哪里?」 【无……】 「无可奉告是吧。」陈君惜打断对方:「小女子希望阁下时刻记住,你我是合作关系,不存在单方面强制行为,您如果想用惩罚控制小女子行动,那我明确的告诉阁下,我不怕鱼死网破,到时您无论是选择找下一任宿主还是怎样,都和我没有关系。」 【……】 陈君惜接着道:「您说小女子时常违反系统,可您对小女子又真正倾注了几分?」 【『梦想成真』系统为宿主提供的信息全部核实,无欺瞒篡改】 陈君惜在心里冷笑。表面上依旧保持彬彬有礼的风度,只是说出的话品不出温度:「在鳞洲时,阁下对我隐瞒了一件事。」 【『梦想成真』系统为宿主提供的信息全部核实,无欺瞒篡改】 「小女子让阁下解读在鳞州城里卖的古籍,其中遒宗人没有被列入修为排行榜这件事,阁下可跟我说过?」 陈君惜那时就已经觉出了不对劲,因为两派对立的原因,尚婉清和纪宵在鳞州府衙交过手,后者虽逊色些,但笼统来看分不出个上下。 按说,尚婉清既然在排行榜上排第十一名,纪宵就肯定不会落后,可上面偏偏没有其字,抛去那些非正常因素,那只能是百年前那场「叛变」所致。 想到此处,陈君惜间接琢磨出了另一个事,便是缥缈宗的态度。 一百四十年前,斓烬族人与魔族里应外合将修仙界重创,尤其是遒宗。虽说后来由陈望津出面,两派表面讲和,可谁都清楚没有人能释怀,但是经过排行榜这件事,陈君惜发现缥缈宗是站在斓烬族队伍里的,并且不惜成为众仙宗门派的眼中钉。 陈君惜开口道:「我没有要质问阁下的意思,只是希望您以后尽量三思而后行,不然小女子也敢保证后果。」 对方没有了声音。 陈君惜绕了半个时辰绕回了房间,庭院里熄了一多半的灯。 她关上门扉,走至床头掀起幔帐,欲伸的手还未抬起就以一种诡异的速度顿住,脸色瞬间变的难看,半点不停滞的返回门外,迎面碰上气喘吁吁跑来的侍女,正是上回被何武欺负的那位。 第81页 陈君惜一把攥上对方的肩头,刚要开口问话,侍女面容焦急,抢先一步道:「不好了,燕姑娘出事了,她不听劝阻跑去了夭峰禁地,哪里山崖陡峭十分危险,奴婢拦不住她。」 陈君惜先是一愣,随后问道:「小师妹出了事,你不去通知墨掌门和我家门派掌门,过来告诉我作甚?」 侍女脸色徒变,眼中闪过一抹慌乱,含煳道:「奴婢找不孟掌门和楚长老,情急之下便来求助姑娘。」 陈君惜狐疑的盯着她看了半晌,心里犹豫不决做着抉择,最后轻声道:「我去找人。」 对方松了一口气,她紧接着道:「不过你得跟我一起去。」 侍女像是没有料到陈君惜会有如此一举,刚想要拒绝,却被人强行拉着走,走出庭院后,发现对方带她走的不是去往禁地的路,当下就慌了。 「陈姑娘,禁地危险不好走,让奴婢为您引路吧。」 「不急。」陈君惜头也不回:「在去禁地之前,我想去和墨掌门说两句话。」 侍女浑身一抖,吓得眼眶一下红了,声音打颤:「姑、姑娘,奴婢知错了,求您饶了奴婢吧,不要去找墨掌门,我带您去找燕姑娘……」 一句认错出现的无头无脑,陈君惜却心知肚明对方的慌张来源,她把人带到墨掌门的寝殿前,状作无事发生的模样,温笑道:「昨日闲来无事想练练字,结果房中没有石砚,便向墨掌门借了去,今日正好还了。你在此处等我,我马上出来。」 侍女不会傻到真的以为对方什么都没有察觉到,在门口等待的一炷香里仿佛是一场煎熬。陈君惜此人看似人畜无害,实则相处的时候十分压抑,对方总身上有一股无形的威严,平日里若有若无,但一旦独处就强烈的显现出来了,让人无处遁行。 就在她准备冲进去将事情全盘皆出的时候,陈君惜出来了,并柔和的朝她笑笑,请她带路。 一路内心坎坷的把人引去夭峰,荒凉乱石林中不远处,隐隐约约看到十几个火把的光辉,阮芋终于舒了一口气,加快脚步走过去,躲在男子的身后,胆怯的盱瞄着对面的女子。 看着气势汹汹的人群,陈君惜脸上没有诧异,也没有惊慌。她莞尔一笑:「何少主想见我,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何武也笑地如沐春风:「我也不想如此,可我不是怕师妹躲着我不肯相见,无奈之下才此下策。怎么,师妹生气了?」 「何少主言重,我怎么可能生你的气。」 陈君惜敛笑:「君惜只是不喜欢他人未经允许擅自拿我的东西。」 她视线越过何武轻轻瞥了眼对方身后的人,眼中柔里裹针。 阮芋身体一颤,心虚的撇过脸,往后藏了藏。 何武对其嗤之以鼻,而后掏出一本书:「陈师妹说的是这个吗?」 陈君惜回道:「正是。」 何武眼泪闪过一丝精明,嘴角不动声色的一勾,反手把阮芋扯到了前面,状作怒道:「大胆贱婢,居然敢偷陈师妹的东西,本少主看你是不想活了!」 阮芋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愣愣的看着他:「何少主,不是您说的吗,只要我将陈君惜带到这里,你就放……」 何武一脚把人踹在了地上,恶声道:「还敢狡辩!本少主屑与跟你同流合污?居然冤枉老子。」 陈君惜冷眼旁观这齣自导自演的戏,疑惑这个何武在打什么注意。 等骂够了,何武把「无字天书」噼头扔在阮芋的脸上,斥诉道:「还不把书还给陈姑娘,然后磕头道歉。」 阮芋忍着痛,哭红肿着眼起身,捧着书朝陈君惜走去。 陈君惜就站在几米外,看着对方一步步走近。 下一刻,她瞳孔勐缩,只见何武突然动身,抽出身后一弟子手里的火把,奋力扔在了阮芋身上,不知什么原因,火蔓延速度极快,震惊之余,陈君惜耳畔是濒临死亡的哀叫声,烈火倒映在她的眸子里,足足怔了五秒至于,她才出于身体的本能冲上去救人。 何武这个丧心病狂的畜生! 第42章 深陷困顿情意茫茫 陈君惜的手被何武牢牢箍住, 任凭她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只能眼睁睁看着火里哀嚎声越来越弱的人, 鼻畔萦绕着刺激性强烈的烧焦味,一股噁心劲在胃里翻腾。 何武用力一拽,把人束缚在了怀里,双手禁锢住对方的腰,深吸了口淡淡的清香,邪笑道:「我说过,这次不会再温柔相待。」 陈君惜气急:「你到底想怎样!」 何武腾出一只手挑逗般的在陈君惜脸上一划,暧昧道:「不是显而易见吗。」 陈君惜厌恶偏头,冷冰冰的瞪着他:「痴心妄想。」 何武哈哈大笑了两声, 又使坏的捏了捏手底下腰间的软肉,低声道:「我想陈师妹可能还没认清眼下的状况。看我后面,别说这十九个弟子,光我一个人,你打的过吗?」 陈君惜罕见的乱了阵脚, 别说光何武一个人, 就连阮芋她都打不过, 她悔不当初, 从鳞州回到朝鸣的那七天就不该贪图享受整日游手好闲,要是琢磨一下入门心法多好啊,也不至于到现在一招半式都使不出来。 其实能猜测到阮芋引她过来的目的, 她之所以答应是因为按师叔所说, 「无字天书」里的内容没几个人知道,绝不能泄露, 再者, 她先见之明找了后援, 只是这位援军似乎有些拖延症,为什么还没有来!平日里看起来挺靠谱的啊。 第82页 陈君惜不停躲着何武乱摸的手,推拒对方的胸膛,脸上维持着镇定:「何少主,覆水难收,你可想清楚了,明日这事要是传了出去,你的名声就毁于一旦了。」 何武挑眉:「那岂不是更好,如此,我便能光明正大迎娶你做我的掌门夫人。」 陈君惜眉头紧锁,她低估了这人不要脸的程度。 那只大手触上了腰间的衣带,陈君惜气愤的脖子泛红,幕天席地,周围还站了十几号人,何武居然就这般羞辱她,再好的脾气也无法容忍,她迅速抓住对方的手腕,沉声警告道:「松手。」 「我偏不。」何武挑衅看着她,反手掌心包住陈君惜的手,稍稍使力揉搓:「害羞了?」 陈君惜咬牙不言,何武得意一笑,扣住对方的后脑低头凑近,陈君双眼微眯,突然伸手抽去眼前人藏在腰封里的匕首,发狠的朝裹露在外的脖颈插去。 刺眼的白光一闪,何武反应迅速的一侧身,匕首顺势埋进了左肩里,鲜血顺着伤口流出,他大叫一声,应痛松手,陈君惜趁机挣脱束缚,转身就跑。 何武视之敝屣,抬起没受伤的手一捞,把人扯了回来,调侃道:「师妹这是怕了?」 陈君惜气急败坏的盯着他:「我已找到杀害何掌门的兇手,你不是担心继承掌门后难以服众?放了我,兇手归你。」 「你还真是天真。」何武好笑道:「我压根不在乎是谁杀了何通天,反而我该谢谢对方,他早该下地狱了,还有章玉韬,下一个该见阎王的就是他……」 话音戛然而止,剑风从身后袭来,何武甩开怀里的人,转身避开剑锋,迎面一掌拍去,击中了来人的胸口,一口鲜血喷溅而出。 陈君惜慌道:「小师妹!」 何武居高临下看着地上撑坐起女子,轻蔑道:「小姑娘,螳臂当车的事情少做。」 燕黛脸色难看,抖着手擦了下嘴角的血,切齿艰难道:「放了我师姐。」 「这一掌七成功力,自身都难保了还想着他人,又是一个煳涂女子。」何武感慨完后,一记刀眼扫向众弟子中:「你们就是这么看人的?好端端的怎么会跑出来。」 十九个弟子纷纷低头,缩着脖子不敢回话。 何武哼了一声,渡步走向燕黛,心里打算着如何处置对方,灵力缓缓在手中聚拢。 陈君惜大步追上,皙白的手极快的绕过何武肩头,一条白绫不动声色的缠在了对方颈肩,她双手用力一拽,白绫紧紧勒住了咽喉,在人挣扎的一瞬间,陈君惜就着身侧的树干将其定固在了上面,手里牢牢抓着两条尾端。 这一系列动作发生的太快,十几个弟子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少主已经被俘虏了,他们轰然上前要动手,陈君惜及时吼道:「别动!不然你们少主就撑不到明日回隋浜了。」 弟子们立马不动了,焦躁的原地打转。 命脉被人抓住,何武不敢轻举妄动,但不妨碍嘴贱:「师妹,你捨得杀我吗?」 「你觉得呢?」陈君惜手心里冒出汗来,她这辈子还没有杀过人,违背道德法律的举动让她心生恐惧,但是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杀的这个人。 这是她第一次生出杀人的念头。 「何武,像你这般心狠手辣之人,不够我杀一百次。」陈君惜道。 何武呵呵一笑,没有反驳。 燕黛踉跄着起身,摇摇欲坠的走过来,哪怕是在夜里,陈君惜依旧能清晰的看到对方脸色惨白的可怕,陈君惜心疼又着急道:「哪里疼?」 燕黛轻轻摇了摇头,携去陈君惜额间的汗珠:「师姐,你没事吧,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陈君惜也摇头,哄道:「你先回去找大师姐治伤,我一会就来。」 燕黛却道:「师姐和我一起回去。」 陈君惜没有马上开口骂其不长眼,她没有办法松了手和燕黛一起回去,一旦松手,何武就会摆脱桎梏,加上近二十号的弟子,她们两个人根本没有办法全身而退。 陈君惜紧了紧手里的白绫,如果这么一使劲,把人给勒死,那这些弟子势必会跟她拼命。 何武愉悦的看着她,眼里尽是挑衅。 陈君惜对着燕黛耐心道:「听话,快回去。」 能安全走一个是一个,然而燕黛这小丫头一点也不配合,执拗道:「二师姐什么时候回去,我就什么时候回去。」 陈君惜狠了狠心,斥诉道:「我让你回去!听不懂人话?」 燕黛眼眶一红:「就不!」 陈君惜一阵心累,静静看了对方几秒,最终无奈嘆气,语气轻的似微风拂过:「不想回那就不会了。」 月过半空,树影婆娑,十几个弟子视线不瞬的死死盯着二人,蓄势待发,他们在等着一个可以上手的时机。 陈君惜蓦然松手,拉过燕黛的手抬脚就朝山口奔去,心惊的听着身后越来越靠近的杂乱脚步声。下山的路蜿蜒绵亘,她权衡利弊,身侧人毫无预兆向前一趔趄,拉着的手剧烈一颤抖。陈君惜心揪,燕黛背后中了一只利箭,冷汗从对方额发间掉落。 「陈师妹何苦来哉,当我隋浜派的掌门夫人委屈了你?」何武是声音远远传来。 陈君惜牙齿一咬,飞快的环顾了周围高耸的山壁和奇异的乱石,她勐然瞥见一处石洞,面色稍喜,直接放弃下山,扶着燕黛躲进去,按下石壁上的机关,石门轰然合住,将一众冲过来的人隔绝在外。 第83页 二人终于喘上了口气,燕黛支撑不住的倒了下去,陈君惜小心翼翼把人靠坐在怀中,对着血淋淋的伤口无措,那支箭让她心慌意乱,手抬了又放,恨不得把它给剁了。 燕黛声音虚弱无力,轻的只剩气音:「师姐……」 「别怕,没事的,一会儿就好了。」陈君惜安抚对方,也是安抚自己。她稳住手撕开对方的衣物,露出涔血的伤口,静默片刻,脸色逐渐下沉。 箭头有毒。 陈君惜偷偷深吸了口气,把自己的左手递到怀里人的唇边,另一只手抓上箭身利落一拔,随着手腕一疼,白色的药粉无衔接的尽数撒在了伤口上,她从自己衣裳上撕下一片干净的布料包扎好箭伤,紧接着又在对方受伤的胸口涂抹了一遍药膏。 前者有解百毒之称,后者有化瘀之誉,但陈君惜提着的心一刻都放不下来,那毒已经涔进了身体里,药只是在表面,效果只怕甚微,何况还有何武那一掌,对方亲口说自己使了七成功力,恐是伤及了脏腑。 必需立马让专业的医修医治,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何少主。」陈君惜知道那群人就在外面,她提声道:「你我萍水相逢,无冤无仇,希望你不要紧逼至此。」 隔着石门,何武声音有些失真:「我想要什么师妹知道。你的小师妹看起来很危险,陈师妹是个聪明人,我相信你会做一个两全的决定。」 陈君惜慢慢收紧了拳头,指甲扎了掌心的皮肉里,一双澄澈的眼睛此刻冷漠的陌生。 「……师姐。」燕黛拂上她的肩,勉强的笑笑,惨白一张让陈君惜心疼的脸:「我没事。」 陈君惜紧抿下唇不说话。 这个山洞窄小干燥,最主要的它是封闭状态,没有空气来源,如果这样一直僵持下去,她们不久后就会因缺氧窒息而亡。 她不知道自己会什么时候妥协。 只能用力抱紧怀里唿吸孱弱的人。 和陈君惜眼睛一样冷的,是这凝固的气氛。 燕黛嘴里时不时溢出一声刻意压抑着的痛唿,陈君惜就随着一颤。 如果,如果楚云曦知道她没有照顾好小师妹,会不会生气?会不会难过? 那她要是把小师妹安全的带回去,她师尊会不会对她有所改观,是否愿意重新认识她,可不可以别再说那些伤人的话。 「我知道的。」燕黛轻声道。 「……什么?」陈君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没有血色的脸比对方还要难看。 燕黛靠着温暖的怀里,反而一副清风云淡的模样:「师姐说的没错,我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我配不上她。」 陈君惜揉了揉对方的脑袋:「你理解错我的意思了,我想说的是,她配不上你。」 「你骗我。」燕黛笑道。 陈君惜认真道:「没有。」 燕黛眼皮变得沉重,似闭未闭,声音小的若有若无:「其实我从来没有奢求过能和她在一起,也没想让她知道我的喜欢……师姐说过,人可以揽镜自照,但不能没有自知之明,够不到月亮就攀附水中虚影。」 陈君惜柔声斥道:「哪里来的歪理,我何时过这种话。」 「说过的,只是你忘了。」燕黛道:「……三年前,你刚来朝鸣,那晚下了很大的雪,在摘云峰的廊亭下,我们第一次见面。当时还不认识你,你穿着一身雪白的衣裳,像廊外飘着的鹅雪。摘云峰百年间都不会有外人来访,我好奇的问你来路,你告诉我你是我二师姐,我不相信,因为师尊不轻易收弟子,更不会让人越辈。 你当时轻蔑的俯视着我,说『人可以揽镜自照,但不能没有自知之明,够不到月亮就攀附水中虚影,不要艷妒别人。』。」 陈君惜弯了弯眼睛,低低道:「我不记得了。」 燕黛不可置否:「她们都说师姐你变了许多,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是吗?」陈君惜淡淡一笑。 燕黛嗯了一声,冷不丁问道:「师姐,你是不是喜欢师尊?」 陈君惜搂着人,指尖一顿:「……不喜欢。」 她问道:「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喜欢师尊?」 怀里人的动静越来越轻,像随时会撒的风:「大师姐说的,她说她隐隐约约感觉的到,但是时有时无,飘忽不定……」 「不喜欢。」陈君惜声音缓慢有力:「我不喜欢师尊,等出去后,你告诉大师姐,我没有喜欢师尊,一直都不曾有……一定要告诉她。」 第43章 往事袭来梦中客其一 冷清的山洞里漆黑一片, 隐隐绰绰迴荡着细小的交流声。 「那便好。」燕黛松了口气,如释重负般。 陈君惜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燕黛稳稳噹噹靠在对方的怀里, 自嘲道:「我不想让师姐和我一样,爱而不得的苦楚有我一个受就够了,师尊与大师姐的事大家都知晓,无非就是看破不说破,师姐,如果你真的喜欢师尊,那师妹请求你不要再喜欢了,因为……」 她艰难的喘了口不稳气息,嘴角流下一道蜿蜒的红色, 抬起颤抖的厉害的手,指尖轻轻点在陈君惜左边胸口上:「……这里会疼。」 陈君惜眼睫微微发颤,眼底的隐忍稍瞬即逝,似被对方说的哪句话伤到。她放下燕黛的手,无奈笑道:「都说了, 我不喜欢师尊。」 她道:「师尊永远是师尊, 不可方物, 我和你一样, 永远敬她,崇拜她,打心底里赞佩她。所以, 不要胡思乱想了好吗?」 第84页 「真羡慕你。」燕黛嘆道。 陈君惜没插话问羡慕什么, 自觉的等着下文。 「拿的起放的下,就仿佛不管发生什么, 所有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即使不慎逾越了界, 也能游刃有余的退回来。」燕黛掀起沉重的眼皮:「师姐,你教教我,怎么做到的?」 陈君惜气笑:「你这丫头是笃定我对师尊有非分之想到了?」 燕黛悻悻。 怀里人身上的温度变的滚烫,无需探额头就知道是发烧了,陈君惜心里焦躁,萌生一个摇摆不定的想法。 她回答道:「没有什么临危不惧,也不存在什么游刃有余,这些都是放在表面给别人看的。」 燕黛低咳了几下,声音嘶哑:「所以……」 「所以你要记住,千万不要再他人面前露怯,不然成败就已经定了。」陈君惜打断她:「还有,少说些话,攒点一会儿回去的力气。」 虽然这么说,但陈君惜并不敢保证她们有全身而退的机会。她没有修为,燕黛受了重伤发着烧,外面一群修为高超的修士等着她妥协,眼下处境强弩之末过犹不及。 燕黛明显也是这么觉得,但她反而有一种被逼到极致而产生的安逸模样,将之一切抛掷脑后,不想不问。 为今之计…… 陈君惜低头看了眼奄奄一息的小师妹,心里犹豫不决,直到一个软软的东西被塞进手心里。 那是一只鼓饱的香囊,在浓郁的血腥味中荷花的香气脱颖而出,散发至鼻腔中,针线秀成的白花右下角赫然有一个熟悉的人名,陈君惜指腹摩挲拂过,小师妹当真心灵手巧。 「如果……」燕黛顿略中间的话,祈求道:「请师姐帮我把这个给她,别告诉她是我。」 陈君惜举棋不定的心坚定了下来,她心想,她要让小师妹亲自去送。 对方说的没错,爱而不得的滋味不好受,有一个人受就足够了。 陈君惜抬手温柔的扫过燕黛苍白的脸,阖上对方的眼,语气柔和的像在哄孩子:「听话,累了就先睡一会儿,师姐向你保证,等醒来后就没事了,你会看见大师姐和顾凌,还有师尊她们。」 不过多久,怀里人没有的动静,陈君惜却觉得对方并非是睡着的,而是疼的昏了过去。 她把香囊上沾到的血迹擦了擦——不过是多此一举,布料染血怎么可能抹的干净。然后把香囊放回了燕黛的腰间。 外面因等的不耐烦而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山洞里格外清晰,连夹杂着何武斥诉弟子的谩骂。 陈君惜随手拾起一枚石子,蓄力朝不远处的石壁上掷去,石子打中机关,石门发出一声轰然,紧接着徐徐上升打开,外面的景象全部显露在眼前。 明明灭灭火把的光照进漆黑的山洞里,映在陈君惜淡静姣好的侧脸上,何武站在离她最近的门口望着这里,表情依旧洋洋自得的不怀好意。 陈君惜抬眼回看,眼中一片安然,没有人能看出来其中隐藏的恨意与杀戮。 何武语气上扬:「看我多了解你,就说过你会做出一个明智且双全的选择。」 陈君惜淡漠道:「我有两个条件。」 何武闻言挑眉:「有条件?」 陈君惜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你不同意,我便自缢,谁也捞不到好处。」 何武勾唇一下:「陈师妹果真如传言中那样,不仅长的漂亮,还是个不会让自己白吃亏的人。」 陈君惜面无表情。 何武爽快松口:「你说。」 「让你的人将我师妹安然无恙的送回去。」陈君惜声音平稳,心里实则不安,这一步其实是抱着孤注一掷的态度,现下的情况里,对方若是答应把燕黛送回楚云曦身边便是万事大吉,如果不答应,最坏的结果不过也就是鱼死网破。 在她的紧张之下,何武开口道:「只有你开心,当然可以。」 随之,他向身后抬手示意,一个弟子走到陈君惜跟前俯身接人,陈君惜先挡了一下,道:「我得亲眼看着。」 何武状作一副宠溺语气:「好好好,依你。」 陈君惜这才把人交了出去,何武吩咐那个弟子:「务必把本少主夫人的妹妹安全送回厢房,不能有任何差错,不然就拿自己的脑袋来谢罪。」 那弟子浑身一抖,立马应下,在陈君惜的注视下如芒在背的向山下快速跑去,一刻都不敢在这里待下去。 看人完全消失在黑夜里,何武抬步一步步走近陈君惜,火热的视线一瞬不瞬的盯着对方,手在石壁上一按,石门再次合上,把二人笼罩在黑暗里。 陈君惜的心随着沉下。 她始终是之前的姿势跪坐在地上没有动,看着在跟前停步的人,她开口道:「第二个条件。」 何武对着马上要得到的美人心情甚好,愉悦道:「尽管说,无论是当隋浜的掌门夫人,还是要金银珠宝,只有是我能做到的。」 陈君惜道:「把我书还给我,我就答应你。」 何武诡异的静默了半晌,最后破涕为笑:「你跟我耍这种把戏?」 「师妹可能不知道,我这个人从来不为他人左右。」何武缓缓俯身,粗糙的手指捏上对方的两腮:「这个条件,我不答应。」 陈君惜眼色微变,偏头一口咬上对方的虎口,用了十成十的力道。 何武大叫一声,甩手一个巴掌将人扇倒在地。 第85页 陈君惜在疼痛中分心的回想,楚云曦的和这个相比简直微不足道。 口中流出血,滴在凹凸的地面上,她扭头冷冷地看向何武,脸上什么情感都有,唯独恐惧不存在,恨恨道:「今日若是没死成,我来日必定亲手将你诛之。」 「如你所愿,满足你。」何武靠近,用鲜血淋淋的手掌将陈君惜的肩膀按在地上,另一只手握上细腰,极慢的移到衣带上,接着用力一拽。 陈君惜杀心四起,拼尽全力挣脱出右手,朝对方受伤的肩膀狠狠一挠,何武整个身体一震,反应迅速的去拽她的手,陈君惜却抓着伤口死死不松,下一刻,她听见自己手腕骨头断裂的声音。 何武在自己领口抓了一把不知什么粉末,不管不顾的朝对面一撒。 剎那间,陈君惜眼睛仿佛置身于岩浆火海,疼的她差点呜咽出来,硬是咬着没吭声,下唇被自己咬出血。 不等她缓解,她的头髮被粗暴的拽了起来,陈君惜不得不跟着起身,她眼睛疼的看不见眼前事物,只听见耳边何武的一声怒骂,紧接着被兇狠一推。 再站不住,陈君惜一阵天旋地转,后脑传来无法忍受的镇痛,感觉大脑要炸裂开来。眼前漆黑,她无措的伸手一碰,摸到一手黏稠,刺鼻的腥气另人直作呕。 何武的恶骂声越来越模煳,意识彻底流失过去的前一秒陈君惜无比的庆幸。 还好小师妹没事。 看楚云曦这次还有什么理由说她蠢。 …… 不知过了多久,如同恆星交汇运转了百年,日暮途穷,大漠里的沙粒随旧风穿梭了无数光阴,消失在光影斑驳碎屑中,川流不息之河化为死海,朝阳不息,囚月不休。 寒意侵袭四肢,枯枝覆雪。 陈君惜睁开酸痛的双眼,天地一片茫白寂寥,老树黑鸦凄啼,她从雪地里撑起上身,却没有坚持一瞬就又倒了回去,她打了冷颤,再想动时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移动自己的身体。 好冷,躺漫地大雪中,冷的她控制不住瑟瑟发抖。 现在是……冬天? 怎么可能,她一晕晕过了两个季节?不是才至夏季吗?! 这里是哪里,为什么没有人,何武呢? 陈君惜上下牙不停的打颤,天灰濛濛的,分不清是什么时辰,一直挨到飢肠辘辘快要再次晕过去,远处响起脚步声,随之越来越近,她看见了一双白的要与雪融为一色的短靴。 无法移动身体,陈君惜努力抬起眼珠子向上看去,看见对方的全貌后,澄澈的瞳孔一缩,满是不可置信。 眼前的少女年龄大概在十二岁左右,穿着素衣,外面披着白色大氅,脸庞精緻漂亮,墨髮披肩,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圣洁的矜贵,似冰天雪地里傲然生长的梅花。 陈君惜默念出一个名字。 楚云曦。 第44章 往事袭来梦中客其二 「你是何人, 为何会在这里?」妙龄少女面无波澜的垂视着雪地里气息孱弱的人,琉璃眸子静如潭水, 北方袭来的寒风吹的她净白的脸颊微红。 原来这人从小到大都是一副高高在上、冷傲古冶的姿态,陈君惜心想。 她想回答,却发现自己的上下嘴唇好像黏住了一样无法张口,身体也没有办法动弹,除了眼睛看得到东西,其他的地方就好像不是她自己的,器官仿佛陷入无尽沉睡一样,只有蹿遍全身的冷意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对方看出她的困境,蹲下身将人扶坐起来, 从腰间取下壶袋递至她干裂发青的唇边。 陈君惜软趴趴的倒在少女的怀中,抬不起似有千斤重的手,连前倾喝水的力气也没有,相当的憋屈无助。 只能少女将壶嘴抵在她贝齿间,慢慢的倒进咽喉, 陈君惜感觉自己开始回暖, 埋在雪里的手指小幅度抽动了一下, 她听见自己了稚嫩的声音。 「谢谢姐姐……」 然后手不受大脑控制的拂去少女肩上落的雪花, 嘴唇僵硬的朝对方勾了勾。 陈君惜:……见鬼了。 她的四肢有了自己的想法。 这时,头顶穿了一位妇人的冷冰冰的声音:「歇够了就起来赶路。」 妇人看起来将近四十岁,脸色有不明显的细纹, 却风韵犹存, 能看出来年轻时是个罕见的美人,眉眼冷厉, 孤傲强势, 与楚云曦有七分相似。妇人的话是对少女说的。 少女没动, 开口道:「她飢饿多日,身体空亏,已经到了极限,若是不及时救治,便熬不过今日。」 妇人冷漠地瞥了一眼陈君惜,然后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少女:「我要救她。」 妇人闻言嗤道:「战乱苟且活下来的窝囊废物,死了就死了。你要是真想展示本事,就回去找你那便宜爹惩恶扬善去。」 少女早已听麻木对方这一类极端的话,三句离不开对那个男人的恨意。她抿唇道:「救死扶伤乃修仙者之本责,不能见死不救。」 「是,你说的没错。」妇人胸口压着火:「你爹是大名鼎鼎的仙派掌门,你是他的私生女,救死扶伤是根本,不像你没用的娘,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肉体凡胎——想救人就自己救,为娘没有匡扶天下的本事。」 说完扭头就走,把二人远远的丢在原地,不管是不是自己的亲生闺女。 北风捲地,胡天飞雪。 陈君惜心怀内疚,想开口安慰,但是有心无力。 第86页 忽然感觉到一种诡异暗号,她的手再次自作主张,牵起了对方扶在自己小臂上的手,她勐的一愣,发现自己的手居然和对方的差不多大小! 陈君惜:……好傢伙,居然缩水了。 下颚被无形的力量嵌起,眼珠子自主对上少女精緻的脸庞,她又一次听见自己稚嫩的声音:「对不起,是我不好……姐姐不用管我,快追上去哄哄夫人。」 要是现在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陈君惜真的可以撞豆腐自杀了。 「无需愧疚。」少女搀扶着她起身,让陈君惜趴在自己瘦小的嵴背上,等站稳后,少女背着人,寻着妇人留在地上的足迹一路跟上去。 十二岁的年纪,在陈君惜看来,这年岁的还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姑娘,然而就是这具薄弱矮小的躯体承载着她的重量,在一望无际的天寒地冻里一步一踌躇的在雪地开出一个个脚印。 一路无言,少女天生沉默寡言的性子,而陈君惜是没有能力控制不属于自己的器官开口。 少女把她背的稳稳噹噹,偶尔一两次颠簸,是对方不慎踩到藏着雪里的凸物,陈君惜目光扫过去,心中一惊,瞬间毛骨悚然。 那是一截残缺的胳膊,血肉里露出阴森森的白骨,血缘干涸在周围。陈君惜就匆匆移开视线,不忍多看一眼。 约摸走了半个钟头,终于有了人烟气息,她们穿过低矮的城门,来到一座镇上,屋舍雅然,高低错落,街上有几个来往的行人,还有一位扫雪的老翁。 从城东来到城西,停步在一户深宅大院前,少女背着陈君惜拾阶而上,扣了三声门。 稍等了片刻,门被打开,里面站了高高瘦瘦的小姑娘,相貌平平不出众,穿着鹅黄旧袄,对着少女翻了白眼,说话的语气带厌:「夫人吩咐把人丢在大街上,不然你就自行滚出家门。」 少女无视对方,带着人直径越过其,朝自己的院子走去,并道:「打一桶热水送到我房间。」 黄袄姑娘在后面撇嘴:「我凭什么听你的。」 少女没搭理她,自顾离开,随后把陈君惜安置在了自己房中。 陈君惜靠在床头,正好对着窗边的梳妆檯,陈君惜打量镜中的自己:细眉大眼,高鼻樑樱桃小嘴,十分漂亮,妥妥的缩小版陈梯。 毫无疑问,她阴差阳错回到了百年前原主幼年时期,要命的是她借宿在人家身体里。和之前的不同,她现在无法使用在具躯壳,因为原主正在用,而她只是暂住在里面,感受陈梯的一举一动,看着对方所看到的一切,不能插手。简单点来说,就是一个拥有着切身体会的旁观者。 不过这不是最重要,她需要弄清楚自己突然回溯时间的原因,不可能无缘无故发生的,一定有什么契机。 还有回去的办法。 陈君惜深深嘆了口气,一个头两个大,本来就莫名其妙被拉来做任务,结果任务没完成,又穿成了个小屁孩,简直就是雪上加霜,回家的路更漫长无期了。 猝不及防来了这么一下,恐怕系统大哥没能及时跟她转移过来,不过未尝不是件好事,那傢伙不在,她心情能舒畅好些天。 既然来了便先静观一番,正好可以了解一下原主和楚云曦之间的恩怨是非,到时回去后方便解开师尊的心结,把其从旧事中拉出来,别在让对方终日在痛苦中自我折磨。 少女去庖屋亲手熬了碗米粥端来。 「你长时间未进食,不宜触碰腥荤,先喝碗清粥垫下胃。」 陈君惜看着眼前少女站在床边,明明还是一样半大的孩子,举手投足间却散发着成人的成熟稳重,她心叫了声可爱。 「谢谢。」陈君惜感受着陈梯接过碗,小口将粥尽数喝下。饿了好几日,一碗粥自然是吃不饱,但因寄人篱下,开不了那口。 「你是何人?」少女把空碗放置桌上,在旁边落座,端问道:「为何会出现在方才的地方?」 「楚姐姐……」陈梯怯生生地开口。 少女敏锐发问:「你知道我姓氏?」 陈君惜感到心口一咯噔,升起一阵心虚,不过很显然,这心虚是属于陈梯的,她听见原主胆懦回道:「箕尾派楚掌门玉树临风,身佩一块绝世美玉,全体晶莹通白,光泽四溢,世上仅此一枚,传闻十二年前,楚掌门下凡歷练,与……一凡人女子相爱,孕育一女,遭天下人公愤。为保全箕尾派不倒,楚掌门忍痛割爱,抛下秦氏母女离去,留白玉与二人作伴。」 陈梯边说边小心翼翼留意着少女的脸色,怕说错话惹怒了对方,陈君惜却无暇顾及这些细枝末节,心里想起了《九华录》。 其内容丰富概全,上到神京,下到地府,广到延伸至六界,什么人鬼蛇神的记载统统都有,自然包括修仙界里的一些难辨真假的八卦。 陈梯说的事书中有道。作为过来人,陈君惜相当于拿了整套剧本,按现在这个时间段来说,再过上六十个年头,箕尾派会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变故,史称菏水之变。 修仙界以来,史上据载有过三回足矣排上巅峰暴动的战争。 最前的就是殷元亦主君围剿魔族遭空城计那一回,是陈望津一手率领着玄静宗残兵将仙门众修士解救于火海,才得以免于灾难,当时的陈少掌门还未及冠,仅仅是个十五岁的少年。 中间是爆斓烬与魔族里应外合使修仙界差点沦陷事件,依旧是幸于陈望津从中和解,阻止了修仙界升起内讧,这时的陈望津已是可以独当一面的玄静宗掌门。 第87页 可见其在修仙界不可撼动的地位。 前者与后者其间隔了大概一百六十年,菏水之变是发生在一百年后的一个雅谈盛会上,起因与斓烬叛变事件有着莫大的关系。 会议的前半场一片其乐融融,直到缥缈宗提议摘除遒宗上修仙界排行榜的机会,在座的人一时噤声没有开口,众仙派掌门人个个被其发言震惊住了,「叛变」的是斓烬族,受害的是遒宗,对方居然要摘除后者,着实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令人没想到的是箕尾派掌门人第一个同意了,接着就是遒宗质问缘由,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中途到底发生了什么书中不曾记载,只知道到最后所有的矛头全指向了箕尾派,全场一致要求其退出修仙界。楚掌门哪里肯依,于是盛会演变成了一场战争。 结局显而易见,箕尾派寡不敌众,从此以后修仙界少了个门派,世间消失了一个叫楚復的人。 此刻陈君惜再去看眼前清纯美丽的少女,不禁唏嘘其的那个倒霉父亲。 至于楚復为什么会同意缥缈总的建议,以及提出这个建议却安然无恙的缥缈宗,这一切似乎还隐含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在外面的时候……」陈梯开口道:「阿梯一眼就看见了楚漓姐姐脖子上佩戴的白玉,所以才猜测出来的,难道阿梯猜测的不、不对吗?」 楚漓。 这两个字让陈君惜有一瞬间的恍惚,回忆起是在孟鹤嘴里听过,据说是楚云曦以前还没当时朝鸣派四长老时的名字,那些个师兄弟都唤之为「漓儿」。 楚云曦答非所问:「你是修仙界的人?」 陈梯点头:「是、是爻赤派的外门弟子。」 楚云曦又问:「爻赤派并未参与这次战乱,你为何会出现在战场?」 陈梯:「……」 陈君惜默默给她的小师尊点了个贊,问你是什么人你不愿意答,便自己在漏洞百出的话里找答案,最后还能把你问的哑口无言、无地自容。 陈君惜沾沾自喜,不愧是楚云曦。 第45章 往事袭来梦中客其三 楚云曦没有刻意为难对方的意思, 见人支支吾吾说不上来所以然也不再坚持,只道:「既然不愿说我便不问了, 本来也是你个人私事,我无权过问。」 一体双魂的原因,陈君惜感觉到陈梯心里闪过一道阴霾,继而拖着病恹恹的身子下床,有些慌乱的抓住楚云曦手想做一番解释。 陈君惜眼尖的看见楚云曦不动声色的躲了一下,但是没能躲开,微微皱起了两条秀眉,出于与生俱来的教养没让她把人甩开。 看来「不喜与他人有身体接触」这一毛病从小就有。陈君惜咂舌,俗话说得好, 女大十八变,然而这句话并没有在楚云曦身上淋漓尽致的体现出来,除了身量长了,该好看还是好看,冷艷还是冷艷, 依旧是个冷冰冰高不可攀的人。 「楚漓姐姐。」陈梯睁着那双澄澈湿润的大眼望着楚云曦, 拉人的手讨好似的小幅度左右晃了晃:「阿梯没有骗你, 我真的是爻赤派弟子, 我有腰牌作证,你看——」说着果然从身上破衫里拿出一块爻赤派独有的弟子腰牌。 楚云曦性子孤僻,平日里很少与旁人打交道, 更多的时间是与书房里一堆晦涩难懂的文字枯燥作伴, 再雅致点就是煮酒赏景,听斜风细雨, 看落花换季。 这是她第一次被人称唿「姐姐」, 也是第一回与母亲以外的人这般亲近, 心中不免有些动容,面对眼前的这个灵动乖顺的「妹妹」,她不自觉地柔了语气:「我没有怀疑你,你自己的事有权不告诉我,你这是在保护自己。」 这样青涩的楚云曦,让陈君惜看呆愣了一瞬。 「姐姐是好人」陈梯腼腆一笑。 楚云曦认真道:「不要轻易相信他人。」 陈梯弯目:「我会记住姐姐的话的。 陈君惜在对方此话里品出另一种不一样的危险意味。 陈梯顿了顿,眼睫又缓缓垂下,声音低落:「其实,其实我母亲以前是缥缈宗的人,她在战场上,我心里担心就跑过来了,顺便帮掌门送一封信,可我灵力薄弱走的慢,赶来时什么都晚了,加上没有盘缠吃不饱饭,就饿的晕了过去。」 「信?」楚云曦疑道。 陈梯如同献殷勤般把一封信绅到前者手边:「掌门写的。」 楚云曦却道:「我不能看,你且收着吧。」 陈梯只好把皱巴巴的信放好在身上,眨了眨眼睛,希翼的看着对方,小心翼翼的问:「那现在姐姐相信阿梯没骗人了吗?」 楚云曦想辩解什么,欲言又止,最后像小大人一样无奈的点了点头,惹得陈梯咧嘴笑了。 陈君惜不禁也乐了,她小师尊故作老成。 这时,黄衫姑娘不见外的推门而入,把屋内二人……不对,是把屋内三人吓了一跳。 楚云曦脸色不虞:「为何不敲门。」 「又不是第一次了,每次都黑着张脸。」黄衣姑娘提了一桶热气腾腾的开水,娴熟的走进屏风后面倒入浴桶中,嘴里抱怨道:「自己也不嫌烦,把夫人的气性学了个十成十,偌大个家里对半分,东边怨气冲天,西边死气沉沉,没一点人气。」 反覆几趟冷热混浇,浴桶很快被填满,水温不烫正好,楚云曦嘱咐了两句又将熬的药备好就出去了。 黄衫姑娘手脚十分麻利,三两下把陈梯剥了个精光扔进了水里,陈君惜不知道后者是个什么感想,反正她是有点害羞的,毕竟喜欢和自己一样的女子,在人家面前光着身子多少有点不自在。 第88页 陈梯扒着浴桶边缘,露出被热气熏的通红髮亮的小脸:「姐姐,你下手有点重,我好像破皮了。」 陈君惜也觉得这位黄衫姑娘搓澡的力道有点大,快疼麻了,不禁想起了她老妈,说多了都是泪。 黄衫姑娘却当做没听,皂荚「嗤嗤」搓红了单薄的嵴背,她神色专注,嘴上分心嘲道:「别『姐姐、姐姐』的叫,咱来还没熟到这成分上,要知道,街坊邻里见了我都要称上一声『莫娘子』。」 陈梯是个人精,哪里会不懂对方什么意思,于是立马改口唤道:「莫娘子,楚漓姐姐今年年岁多少。」 闻言,莫娘子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气:「十一,半大点的小屁孩成天装大人,也不知道累。」 陈梯眼睛圆熘熘的看着对方,无心问道:「那莫娘子姐姐是大人吗?」 莫娘子一噎,警告性瞪了小孩一眼,悠悠道:「你也就嚣张这么一小会儿,等沐浴结束后直接滚出门睡大街。」 陈梯歪头问:「难道不是收留阿梯的意思吗?」 「净想好事呢——转过去。」莫娘子翻了白眼。 陈君惜脑海里蹦出顾凌那小祖宗贫嘴的模样。 陈梯听话的转过来身正对着人:「我比楚漓姐姐大一岁。」 「就她那好胜心,要是知道了铁定阴沉好几日,好不容易逮着个比自己小的被叫姐姐。」莫娘子沖洗着手里锈乱头髮,拧眉道:「你这是多少年没洗过了。」 陈梯讪讪笑道:「半个月,盘缠不够了。」 「没盘缠吃什么?」莫娘子问道。 陈梯答道:「地窖里的红薯、井里的水、土里埋的叫花鸡。」 莫娘子长长「哦」了声:「说白了就是偷窃。」 陈梯被说的脸有些红,弱弱反驳道:「不然我会死的。」 莫娘子没回话,把人拎出来搁在一边木椅上,又来回几趟重新添满了水,再次把人丢进去。 陈梯说道:「刚刚我说的你不要告诉楚漓姐姐,我从今天开始从十岁往后算。」 「你想让我跟她说我还懒的张那嘴。」莫娘子不屑:「小孩就是小孩,脑子里装的全是稻草。」 陈梯小手一拍,水面溅起了浪花:「莫娘子你也是小孩。」 「行了别贫了,穿上衣裳速速滚出大门。」 莫娘子相貌生的不好看,身条也差,又细又柴,跟根柴火棍似的,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出众的地方。她最后看都没看陈梯一眼,转身离开了房间,不知去忙什么了。 让陈君惜来说,对方就大女主狗血小说里的炮灰路人,作用是推动剧情或者做辅助,基本上不会出现几章。 边分析着,陈君惜条件反射摸下巴,刚作出动作后知后觉想起这是人家原主正用着的身体。 做不了想做的事、说不了想说的话,还真是憋屈难耐,看来还需多多适应。 接着多泡了一会儿,水渐渐起了凉意,她跟随陈梯爬出浴桶,从山水屏风边侧出来,换上了楚云曦给其准备的衣裳。 陈君惜刚刚看见楚云曦从柜子里拿出来的,也是一排白中唯一不同的颜色。 这件绒衣是淡紫色的,上面用金丝绣着朵朵盛开的辛夷花,能看出来做工的精细。 虽然漂亮,但她敢用自己的人格保证,楚云曦绝对没有穿过它,倒不是因为崭新,是她师尊压根不喜欢带颜色并且花里胡哨的东西,包括衣服。 陈梯穿上有点大,不过也勉强能看。 皱着脸喝了药、收拾妥当后就出了房门。 整个深宅很大,萧条的院子一个接一个,看起来也十分復古,少说得有百年根基。 屋瓦覆雪,拱桥陆离,鱼塘里结了层厚厚的冰。 顺着阡陌绕了一圈,陈梯露出了疑惑的表情,陈君惜清楚的知道对方在疑惑什么,因为她也很奇怪。 这一路上,没有碰到一个人,也不曾听见说话声,哪怕是小声交谈。一切都寂静的诡异,让人不得不怀疑这个宅子里一共就住了三个人,哦不,是四个,再准确一点,其实是五个人。 摸索到亮堂外面,里面楚云曦和那位「不好惹」的夫人正在进食。 饭桌上摆着五六道佳肴,香味萦萦绕绕飘到了鼻尖底下,陈梯连带着陈君惜同时咽了咽口水。 楚云曦无意间扭头,就看了在站在雪地里的小人,小人眼巴巴望着这里吞口水。 「不许看,低头吃饭。」妇人手持筷子在盘蝶沿敲了敲了。 楚云曦没听。 妇人沉声道:「楚漓。」 楚云曦跳下凳子到外面把人带了进来,将人安排在挨着火炉的座位,递给陈梯一双筷子:「吃清淡些。」 陈梯捻了捻手里的木筷,妇人冷漠道:「准许你动筷了?」 陈梯被吓的身躯一抖,深深低着头不说话。 陈君惜却很舒心,外面的雪很冷,里面的火炉很暖,身侧的小师尊很可爱。 妇人居高临下看着战战兢兢的小人,如同巨人看蚂蚁,身份悬殊,她不怒自威:「叫什么名?」 陈梯回道:「陈梯。」 「哪来的?」妇人诘问道。 「爻赤派弟子。」陈梯如实道。 「来此地为何事?」 这一问一道,让陈君惜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干了坏事被老爹质问的场景,简直不要太美好。 「找我母亲,和送信。」陈梯扣了扣桌角。 第89页 妇人继续问:「你母亲是什么人?」 「缥缈宗的人。」 妇人眯起了眼:「你母亲是缥缈宗的人,你却生活在爻赤派。」 陈梯嗯了一声。 「『嗯』什么『嗯』!会说话就别当哑巴。」妇人不悦道:「大声点回答。」 陈梯害怕的又是一抖,眼睛渐红:「是、是的,我记事起就在缥缈宗。」 「方寻真写的信?」妇人若有所思:「她让你把信交给谁?」 陈君惜明了,原来爻赤派的掌门人叫方寻真,不怪她记不住人,主要是爻赤这个门派太不出众,几码排在五百名以外,实在无暇顾及。 「一位姓李的前辈,我不知道他的全名,也不认识……」陈梯道。 陈君惜一怔,缓缓瞥向了旁边的楚云曦。 难道是他?但是怎么可能会是他。 堂外挂着冷风,莫娘子端着一盘菜进来摆上桌,看见多出来的小娃娃,调侃道:「怎么,走之前还要再多蹭两碗饭?」 在妇人面前,陈梯不敢与对方搭话,但楚云曦可以:「闭嘴。」 莫娘子撇撇嘴:「没有良心的,菜都餵进白眼狼的肚子里了。」 楚云曦面不改色:「你濒死之际是我救了你。『大恩大德,今生做牛做马回报,绝无怨言』,这是你当时说的。」 莫娘子一声哼,坐下开始扒饭。 妇人见状不满道:「十五六岁的姑娘,说话怎如此粗鄙。」 面对妇人,莫娘子表现的十分恭敬,她放下手中饭碗,回道:「妇人莫恼,是我忘记了规矩,饭后就去受罚。」 妇人点了点算作罢。 陈君惜大受震惊,这家人居然还搞仙门繁文缛节那一套,连「惩戒」都有! 第46章 往事袭来梦中客其四 腊冬里夜长日短, 晚饭刚吃完,天地就陷入了寥静的漆黑, 残月藏匿在乌云密布里,刮过的冷风刺骨。 陈梯跟着楚云曦行至房间门口,刚要踏进去时,后面一双大手拎住了她的后领子,双脚被迫离开了地面。接着大手将她往廊外一丢,妇人冷傲的声音响起:「别多管闲事。」 这话是对屋内的楚云曦说的。 「我们家不是慈善大户,你娘我从出生到现在就没碰过一根香,乐善好施的事情做不来。」妇人语气寡淡。 楚云曦随了自己母亲的性子,说话也是一板一正没什么起伏:「外面天寒, 如此待一夜会得病。」 「楚漓姐姐……」陈梯向这里走了两步,整个人冻得直打颤,陈君惜觉得自己快变成了筛子。 楚云曦决然上前拉人,妇人才袖一扫,把前者轻轻松松甩了回去, 两眼一横:「楚漓, 你是将为娘的话当成耳旁风?」 楚云曦目光停留在陈梯身上, 回答:「不曾。」 「那就给我好好待在里面, 这个小丫头冻死了就冻死,与你无关。」妇人大力关上门扉,回身轻蔑的看了眼可怜兮兮的小娃娃, 然后抬步离开了院子。 陈梯吸了吸通红的鼻子, 顶着红红的眼眶移到廊下,后背紧贴着墙曲腿缓坐在冰凉的地板上, 窗缝里露泄出来的灯光为她照了一丝明, 却没能给她多大的安慰。 陈君惜趁着对方此刻的安静, 捋了遍现在的时间线。 眼下距离斓烬族「叛变」过去了大概四十年之久,再观陈梯的年龄与处境,可以推测陈望津与黄易水处于合离状态,其师妹兼姚芷已经与玄静宗断绝来往自立门口,被世人尊称为「紫墨夫人」——顾凌的摺扇就是出自其手。 尚婉清那时说过,紫墨夫人逝于魔族大面积入侵时的一场小战乱中,算起来应该就是近几年发生的事。其实说实话,陈君惜不太认同,姚芷好歹也是个名门仙派,怎么可以被几个反派炮灰斩杀,如果深究其原因,恐怕和陈望津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思索至此处,陈君惜发现了一个对照不上的问题,系统大哥提过,黄易水是在对陈望津的爱恨纠葛无法释怀中抑郁而终,时间应该是在五年前左右,也就是陈梯在爻赤派定居的时候,可是后者今日才说自己来此处寻找母亲,岂不是矛盾了。 有两种可能,一是系统大哥骗了她,二是陈梯说了谎。具体哪种可能性大,陈君惜也无法轻易判断,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两者看起来都不是很可信的样子。 再者就是关于楚云曦。之前有听说箕尾派掌门堕入凡间爱上凡人,并生下个女儿,后来因种种原因不得不离开母女二人。但陈君惜如何也想不到,这位掌门就是楚云曦的父亲,那位凡间女子是其母亲,而那个被千夫所指的小女孩正是她的师尊。 这一切,实在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旁边的门扇发出轻微的声响,接着被人从里打开。 陈梯抬头,陈君惜看见了她小师尊那双漂亮平静的琉璃眸子。 「楚漓姐姐!」陈梯一脸惊喜。 「进来吧。」楚云曦矮身把人牵进屋里,暖气扑面而来,陈君惜忍不住打了个颤。 陈梯喝了碗热水暖足身子,褪去衣物和楚云曦一同躺在床上,盖着同一条厚厚的被子。 「夫人知道了会不会生气。」暖和的被窝里,陈梯昏昏欲睡。 楚云曦闭目道:「放心,母亲不会生气。」 陈梯迷迷煳煳道:「可是她刚刚生气了,还说不管阿梯的死活。」 第90页 闻言,楚云曦睁开看冷眼瞥过来。 陈梯一哆嗦,意识到说错话了。 见人蜷缩害怕的模样,楚云曦下意识化去眉眼见的戾气,安慰道:「母亲说话一向如此,其实并无恶意,你不必放在心上。」 陈梯这才放松下来,乖乖点了点头,歪头进入了梦乡。 原主熟睡着了,陈君惜却异常精神,耳畔是楚云曦绵长的唿吸声,听着十分安心,可她就是没有一丝睡意。 街道上更夫的吆喝声音让陈君惜一小惊,习惯性的捂住耳朵,然而下一刻她呆住了。 静悄悄的黑暗里,北风拍打着窗棂,帐幔轻轻的扬起一个小角,又慢慢落下恢復原状,镇上哪个不知名的角落里传来猫叫,细细喏喏,若有若无。 陈君惜僵硬的抬起捂着耳朵的手举到眼前,好半晌才回过神,悄咪咪的坐起,虚撑在楚云曦上方,屏息端详着睡着的人。 睡梦中的少女神色安静,浓密斜长的睫毛随着唿吸微颤,小巧高挺的鼻樑,殷红薄薄的嘴唇,皙白光滑的脸庞。稚嫩青涩的模子,妥妥美人胚子,也是以后无数男男女女的遥不可及的理想侣伴。 外面突然响起了「嘭嘭嘭」巨大的敲门声,陈君惜第一反应以为是楚云曦母亲来逮她了,可仔细一听,发现声音又闷又远,原来敲的是厚重的宅门。 楚云曦被其吵到,眉头蹙起,陈君惜伸出短小的手指替对方抚平,下床兜上鞋跑到门口,打开一条门缝,夜风见机窜进来,她毫不在意,眯起眼睛努力朝外面看去。 天上不知何时下起了鹅毛大雪,斜对面的大堂里亮着灯。 楚云曦的屋子在前院靠东,宅院的大门在南边,站在这里正好可以看到。 莫娘子趿拉着脚步穿堂出来,打了长长的哈欠,骂骂咧咧的去开门。 「三更半夜乱串什么门!知不知道都在睡觉,你娘没教过你常识吗?老娘的美梦都让你给惊没了,敲敲敲,敲什么敲,还敲!信不信我到官府告你私闯民宅扰人清梦……」 随着大门逐渐向两侧打开,谩骂声消失的无影无踪,莫娘子的后面的一串话被掐死在了喉咙,对着俊逸非凡的年轻男子难得红了脸,尴尬的手足无措。 门后的陈君惜不可置信的睁大的双眼,想立刻出去指着来人的鼻子把前因后果问个清楚,但是随后一想还是没动,且不说她现在是个十岁小屁孩对方认不出她,就算认识也是百年以后的事情了。 玄衣男子莞尔一笑:「深夜唐突,惹莫小娘子生气,实在抱歉。」 受到如此一个风流倜傥的男子的道歉,莫娘子羞涩道:「不知是你,还以为是哪个疙瘩里出来的贼。」 男子笑问道:「既然不是贼,那在下可以进来见见夫人吗?」 二人几句寒暄过去,关上大门,一前一后走进了大堂。 陈君惜犹豫片刻,最后看了眼床上的人,熘出房门在大堂门口站定,把自己小小的身子藏匿在了阴影里。 大堂内,玄衣男子解了外袍坐在主座上,丝毫不见外,仿佛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而楚云曦的母亲则站在堂中央,微微俯首:「倾赫长老。」 没错,如陈君惜所见,这个年轻男子正是她那话痨好师叔,是的,倾赫姓李,全名李倾赫。 白天里陈梯说要送信给一个姓李的长老时,她就有所怀疑了,她认识的人当中就只有一个「李」姓,加上被称为「长老」,除了她的倾赫好师叔,陈君惜想不出第二人。 此时此刻,她心里对她师尊的崇拜更深了,能让一个比自己大近百岁的人喊「师姐」,其中必然有什么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秘密。 倾赫手支着头,笑眯眯的看着妇人不说话,像黑夜里沉寂的野兽,莫名瘆人。 「我不会离开这里的,仙人请回吧。」妇人话音虽冷淡,但从态度上能看出来对其的尊敬。 倾赫拿起茶盏抿了一口,开口问道:「这就是夫人七日考虑来的结果?」 妇人不语,当做默认。 倾赫神色不显被拒绝后愠怒,清风云淡依旧,声音柔和:「作为多年的朋友,我说句真心话,夫人的这个决定看似为漓儿着想,实则是害了她。」 妇人不为所动:「如果答应你们,才是真正害了她。」 倾赫点点头,放下茶盏:「金珀经过磨砺才会光,让它一辈子待在烂泥里,那它註定永远只是一块生锈的铁。」 妇人咬牙道:「好比去沾腥风血雨的强。」 倾赫看着她道:「你我都看得出,阿漓是不可多得的可造之才,天生修仙骨骼,要是就这么埋没掉,谁都会嘆一句可惜。况且,你没有替她做决定的权利。」 他顿了顿继续道:「魔族大面积入侵凡间与修仙界,阿漓这样的人才就该参与进来为天下苍生出一份力,你作为她的母亲,哪里有理由拒绝?」 妇人面露难色,神情却坚定:「我一介女流,不懂什么救济众生,只知道做这些很危险,随时可能丧命,我不想让自己的女儿掺和进去,只希望她能安稳的过一生。」 倾赫被对方说的生出无奈之心,他道:「夫人,其实我们和你想的一样希望天下所有人安稳渡过一辈子,没有灾难与病痛。但如今天下祸乱不平,何以为家?又哪里来的安稳?夫人可以去外面看看,百姓流离失所,遍地可见的白骨肢截。不用数年,人间就会变成炼狱,六界会沦陷,人们会惨死,包括你的女儿,无一人可倖免。」 第91页 妇人袖中的手狠狠一抖。 倾赫眼中有了悲伤:「想要避免事情的发生,就必须得有人站出来阻止。」 妇人哽咽道:「那为什么偏偏是我的女儿。」 倾赫无奈嘆气:「夫人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听了倾赫一番话,陈君惜心里被强烈的触动到了,眼中波光粼粼,思绪万千。 天下祸乱不平,何以为家? 悲从心来,她低落的垂下头去,这不低头还好说,一低头直接让她汗毛竖立,头皮发麻。 地上居然有两个人影!? 明明只有她一个人! 陈君惜差点叫出来,身后悄无声息出现的人一动,手从她耳边绕到前面捂住了她的嘴。 大概是和她一样,担心她叫出来,所以才这么干了。 地上的两个小小的人影紧紧贴着,合成了一个。 第47章 往事袭来梦中客其五 灯火通明的房间里, 两个十来岁的女孩面对面坐着床榻上,一个一脸严肃, 眼里带着探究;另一个一派坦然,笑的人畜无害。 楚云曦先开口问道:「为何偷听?」 陈君惜眨眨眼睛,如实道:「那个男的我认识。」 楚云曦意外:「他是何人,你怎会认识他?」 陈君惜正要说话,一个喷嚏先打了出来,她哆嗦着吸了吸鼻子:「小师、阿漓,我有点冷。」 话音刚落,紧接着又两个。 楚云曦面色有一丝担忧,说道:「躺下说话吧。」 「好。」陈君惜迅速钻进了被窝, 两个人盖着被子平排枕着枕头。 「那个男人是什么人?」楚云曦再次问道。 「修仙的,应该是朝鸣派的人。」陈君惜也只是猜测,倾赫现在的身份不好说是什么,毕竟她师尊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娃娃。 楚云曦又问:「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不认识,只是听掌门提过一嘴。」陈君惜随口瞎诌道。 不知是不是刚刚出去一趟受了冻, 她还是有点冷, 不自觉的像旁边热源蹭去。 察觉到对方身体一僵, 陈君惜心里偷乐, 大着胆子侧过身,一手抱上楚云曦的胳膊,另一只横在其腰间, 腿也缠上, 做完着一系列动作后,舒坦的吸了口气。 软糯可爱的小师尊, 现在不欺负以后就没机会了。 被束缚的人想往旁边移开, 陈君有所察觉得蓦然圈紧了些。 楚云曦僵硬道:「你压到我了。」 陈君惜把脑袋枕在楚云曦胸前, 还依赖的蹭了蹭,故意放软声音道:「冷,阿漓这里暖和。」 楚云曦被对方的举动吓到,小脸一红,有些结巴道:「你这样我睡不着,快些起来。」 陈君惜脸皮一向厚,可怜巴巴道:「我不要。」 楚云曦执拗不过,只好妥协:「算了,随你吧。」 陈君惜窃喜,静静躺了一会儿,睡意慢慢袭来,她的声音有点失真:「阿漓,你想去修仙界吗?」 等了许久没听见回答,陈君惜支起脑袋抬眼看去,发现楚云曦出神的盯着房梁,她推了推人的肩膀,见对方眼睛里有了焦距,便轻声问道:「在想什么?」 楚云曦缓缓看向她,片刻后,扭头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我母亲怎么会认识他?她明明最讨厌与修仙者打交道。」 「是因为你的父亲吗?」陈君惜问道。 楚云曦点头:「母亲不让我唤他『父亲』,也不准我与他相认,她希望我离这一切远远的。」 「阿漓的母亲或许根本没有想要与刚刚的那位仙人打交道,他是自己来夫人的。」陈君惜道:「而且目的很明确,想让你跟他去修仙界。你想去吗?」 楚云曦摇了摇头,不知是不想去的意思,还是自己也不清楚。 从未来过来的陈君惜自然知道对方最后做出的选择。人这种生物生来就是带着善良与慈悲,眼见苍生有难,自己又有出力的资本,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楚云曦突然抬手按回陈君惜的脑袋,她说话时胸腔随着微微震动,有力的传进她身上趴着地人的耳膜里:「睡吧。」 小师尊的话好像有某种魔力,陈君惜听后无比的安心与温暖,闭上沉重的眼皮,很快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冬阳高照,对于这个小城镇来说是个罕见的晴天。 醒来后,如陈君惜所料,身体又还给了原主。 晨饭时不见楚云曦的母亲,听莫娘子所说,对方天还没亮就出去了,似乎有什么要事去办。 陈君惜止不住好奇,奈何陈梯不开口问,莫娘子也没有要告诉她们的意思,只能作罢。 一整天里,除去午饭不算,楚云曦待在书房里一直没有出来过,陈梯对书籍不感兴趣,就和莫娘子坐在池边的亭子里相谈甚欢,聊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坊间闲谈,即便如此,二人的兴致始终高涨。 到了做晚饭的时间,莫娘子蹲在灶前生火,陈梯就站在旁边看着,陈君惜心情恹恹,她心里挂念着在书房看书的小师尊。 看人做饭有意思吗,比逗弄小云曦有意思吗?逗弄的同时还能往大脑里灌输知识,何乐而不为啊! 这个原主实在不会给自己找乐趣。 ……唉! 楚云曦的母亲回来时已经临近戌时,看其脸色,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莫娘子盛了碗热粥上来,还未放下就被妇人撵了回去。 第92页 「不进食容易伤胃。」楚云曦不悦道,继而把要退下去的莫娘子拦住,亲自把碗接过递给主座上的人。 妇人摆摆手示意不吃,楚云曦却不肯让开,态度强硬,妇人不耐烦的接过搁置在手边的桌子上,开口就道:「你这几日就待在家里,哪也别去,不管谁来找你都别理。」 楚云曦不多问,点头道:「孩儿知道了。」 妇人叮嘱完这个,又看向了另一个,质问道:「你昨夜在哪里睡的?」 陈梯心虚的撇过头,不敢回话。 「我让她在我房中歇息的。」楚云曦插话道。 「我让你回话了?」妇人盱道。 楚云曦垂眸。 妇人话音提高:「陈梯回话!」 陈梯含煳不清道:「在楚漓姐姐房间里睡的。」 「跪下。」妇人冷冷地道。 陈梯腿一软,不听使唤的「扑通——」一声跪在地板上,说话时含着抽泣:「对、对不起,求夫人不要赶我走,我没有地方住,会被冻死的……」 妇人冷笑,自讽道:「我秦之谣铁石心肠活了半辈子,居然生出个烂好人心肠的女儿,传出去让人直接笑掉大牙——她既然把你带回了家,我无话可说,从今日起就收了你这个丫头。以后,楚漓就是你的主子,你好生伺候着,时时刻刻为之着想,别生不该有的心思,明白吗?」 陈梯听的一愣一愣,抬头向楚云曦求救性看去,楚云曦朝秦之谣道:「我不需要人伺候。」 秦之谣漠然道:「不需要就让她滚,我秦家不收白吃白喝的废物。」 闻言,陈梯脱口而道:「我伺候楚漓姐姐,我什么都可以做,不会的就着手去学,夫人放心,阿梯学东西很快的。」 「最好是。」秦之谣轻蔑一笑,话音一转:「楚漓现在要去书房练字,你跟着去研磨、斟茶。」 一旁的莫娘子幸灾乐祸道:「可仔细着点,你主子不是一般的难伺候,惹了人少不了一顿罚。」 半个时辰后,陈君惜总算明白了陈梯为什宁愿看人做饭也不来书房。 有些人天生就不适合做饭,还有一些人,她们天生对书本这种东西过敏,特别是身旁还有一个板板正正不爱说话只顾练字的。 陈梯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刚开始确实很殷勤,又是倒水又是整理书架,直到在研磨的时候出了问题,困意悄无声息升起,勉强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占了屋内唯一一张椅子睡着了,趴在矮案上一动不动,楚云曦大度的没有跟其计较,身庭玉立在旁静静练字。 一炷香后,陈君惜试探的动了动手指,然后装作一副睡眼朦胧的模样撑起身子,还特别敬业的打了声哈欠。 楚云曦没转头:「醒了?」 陈君惜坐着凑近对方练字的纸张,发自内心的赞嘆道:「写的真漂亮。」 楚云曦被夸的抿了抿嘴,压下眼里的得意与喜悦,平静道:「每日都有练。」 陈君惜懂楚云曦的意思:天天练天天写,不漂亮不合理。 她回想了一下自己课本上的潦草狗爬,再看看眼前娟秀工整的字体,不禁有些难过:「我若是能写出这样的字,我娘大概能高兴的宴请四宾。」 楚云曦诧异:「如此夸张?」 陈君惜真诚道:「没有一丝夸张成分。」 楚云曦疑问道:「平日里没有先生教你识字吗?」 陈君惜一脸苦大仇深:「当然有,可是我写字就是很难看。」 楚云曦静默片刻,把手里的狼毫递到她跟前,意思不言而喻。 陈君惜坎坷的接过笔,把纸张移到自己面前,落笔的那一瞬,她想的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堪堪停住动作,净白的纸面上多出一个墨点。 写字难看不要紧,要紧的是她不会写繁体字! 日常生活里翻阅古书籍,可以通过偏旁和结构推测出来是什么字,再联繫上下文,看下来不成问题,可是让她凭空默写,她是一个字都想不起来,除非造字。 楚云曦还在等着她,陈君惜眼珠子狡黠一转,心生一计,声音轻快悦耳:「阿漓教我写字吧。」 楚云曦一愣,皱眉道:「你不说……」 陈君惜打断对方:「学写字这种事情有时候也得看人,之前那位先生凶的很,不像阿漓这般聪明可爱,要是你教,我肯定能学好。」 「……聪明可爱?」楚云曦耳垂悄然红了,从来没有人夸她可爱,哪怕是与自己最亲近的母亲也不曾这么说过,此刻居然被一个比自己小的人说「可爱」,让她恼羞又开心。 陈君惜嘴角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勾起,没有哪个小孩子不喜欢被表扬和夸赞,尤其是楚云曦这个阶段的易敏感年龄,十分好拿捏。 陈君惜自顾自拎着狼毫开始瞎画,状作懵懂问道:「是这么写的吗?」 「拿笔的姿势不对。」作为长时间的练书法的资深家,楚云曦条件反射指出错误。见对方仍然不得要领的模样,她有些焦急的想上手去教,可是又不适应与外人有之间的肢体接触。 犹豫半天,看着纸上越看越惨不忍睹的字,终于没忍住覆上了陈君惜的手,引领着一笔一划写字,没一会,神情从最初的复杂到后来的专注。 「这一竖用力太轻,应该再重些,像这样……」 二人紧挨着立于案前,两手交握,暖黄的灯光温柔的笼罩着她们,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第93页 陈君惜不由自主弯了眉眼。 第48章 往事袭来梦中客其六 日子就在萧条的深宅里一天天过去了, 短暂的冬季一闪而过,春风吹落繁花, 一转眼就入了夏。 陈君惜每天过得乏味又枯燥,半限制的原因导致她什么也干不成。白天里听着陈梯和莫娘子拌嘴,困了就打个盹;晚上能活动的时候就逗逗睡梦中的小师尊,或者喝壶茶赏赏月、去草丛里抓俩蛐蛐玩玩。 经过这么多次的体验,她也琢磨出了和原主之间来迴转换的契机,条件在陈梯身上,只要对方出现困意、疲惫、失去意识等症状,她就能暂时接管原主的身体,可陈君惜也不敢借其插手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原因只有一个——怕改变剧情导致结果发生改变,最终时空错乱。 秦之谣自那天起,每个月末都要一大早匆匆出躺家门,晚上黑着脸归家,家里另外三个人也不敢过问。 这样的现象一直维持到六月底的一天被打破。 这天秦之谣和往月一样, 不到辰时就不见了人影, 三个人习以为常, 该干什么干什么, 直到无趣的一整天过去,月过半空秦之谣还没有回来,陈君惜心里隐隐忐忑, 楚云曦更是坐立不安, 连一向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莫娘子都皱起了眉头说道奇怪,夫人不是个没有时间观念的人。 桌上的茶水没有人动, 到后半夜凉了个彻底, 在焦躁的等待中, 亮堂外的木漆大门终于有了动静。 秦之谣是被几个镇民抬回来的,妇人脸色青白的瘆人,嘴唇发紫,额间冷汗泛滥,整个人昏迷不醒,像是被水里打捞的出来一样。 如此明显的特徵,一看就是中了毒。 询问几人原因,镇民只说是在城外一条古道边的旧亭子里发现的,看见是熟人就带了回来。 莫娘子拿了些银两将几个人打发走了。 谁也没去问秦之谣为何会出现的那里,眼下把人的毒给解了才是当务之急。 三个人把秦之谣安顿好,泡在书房里查古籍医书,因为夫人曾经叮嘱过,城里有被魔族侵入的迹象,近来镇上有百姓接连离奇去世,城镇有沦陷之兆,能不出门最好永远待在家里。 「找到了。」莫娘子捧着一杯泛黄的书。 楚云曦与陈梯立马走到跟前同看。 「苛琊山,蒋梓草。」陈梯念出书中所记载的文字。 楚云曦顿了一刻,转身就要走。 莫娘子眼疾手快把人捞住,恨铁不成钢道:「你个小屁孩干什么去,忘了夫人说的话了?这段时间不准出门,无论什么情况。」 楚云曦嫌弃的拍开对方爪子,淡漠道:「蒋梓草可以医治我母亲的毒,我要去采来。」 莫娘子没有感情的重复道:「不准出门,无论什么情况。」 「你阻住不了我。」楚云曦道。 莫娘子嗤之以鼻:「就你这样的,我一个指头能打两个。好好待在家里念书习字,别去做那些让我挨罚的事。」 楚云曦对其话漠然置之,转头牵起陈梯的手,轻松问道:「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要! 陈君惜迫不及待的想离开这个不见天日的大宅子,再不出去人就要发霉了,然而令她意想不到的是陈梯居然退缩了!并且拒绝了她小师尊的邀请! 「还是听、听夫人的话,别去了……」陈梯战战兢兢挣开楚云曦的手,胆小甚微道:「而且书上说,说山上有很厉害的妖怪,我们打不过它,楚漓姐姐,算、算了吧。」 陈君惜欲哭无泪,她真的很想出去,打妖怪比在闷在家里强一百倍。 楚云曦流露出一丝神伤,这细微的变化把陈君惜给看的有点心疼。这么小的孩子第一次惨遭拒绝,心里肯定很难过。 原主这个神经大条的小笨蛋,关心朋友的安全没错,但是也不能拒绝的如此直接啊,起码委婉的迂迴几下再说「不」,不然会影响人缘的。 莫娘子落井下石道:「看看人家多惜命,知道有危险不能去,你倒好,赶着上去给那妖怪填肚子。等你哪一天年纪轻轻的丧命了,别人也不会觉得奇怪,因为活该。」 在这段阴阳怪气的话里,陈君惜琢磨出来一丝指桑骂槐的意思。 楚云曦意已决,开口道:「我们都有看到上面所写的,此毒蔓延速度无胫而至,不用两日毒素就会覆遍全身。我母亲性命垂危,你却让我念书习字,我如何学的进心里?」 莫娘子哂之:「那是你自己的事,我的任务是听夫人的嘱咐。」 楚云曦冷言道:「你继续听她的话,别掺和我的决定。」 莫娘子翻了个白眼,往旁边一让,耸肩道:「行,谁让你之前救了我,我管不着,你随便出去,不过说好了,要是死在外边,没人给你收尸。」 「不劳费心。」 言毕,楚云曦最后看向不说话的陈梯,抿了抿唇道:「你不想去我便不做勉强,也不用难过,我没有生气。在家里替我照看一下母亲,等我回来。」 陈梯怯懦的点点头,当做回应。 楚云曦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出了屋门。 看人背影消失在大门口外,陈梯悄悄松了口气,无意间一瞥,勐然对上莫娘子似笑非笑的眼睛,她结巴开口:「有、有事吗?」 莫娘子一脸揶揄,答非所问:「那丫头平时对你挺不赖的。」 陈梯词顿意虚:「嗯、嗯,楚漓姐姐人很好。」 第94页 陈君惜心里直觉莫娘子要干点什么事。 果然,下一刻十六岁的少女拿着医书走了过来,俯身靠近陈梯耳边,压着声音道:「方才楚漓没把这上面的内容看完,其实中此毒的患者始终有意识,还能睁眼说话,走路吃完都没问题。」 陈梯心里一咯噔。 莫娘子继续道:「要是夫人醒来后发现楚漓不见了,而你却安然无恙待在府中,不知道她老人家不不会气急攻心,加速毒素的侵蚀。」 其实对方有意把后半句巧妙的改了,不过就算改了,傻子也能听出什么意思,重点不在于秦之谣的毒会加速蔓延,而是陈梯会不会因此而挨打。 高!实在是高,陈君惜赞嘆,莫娘子这招「赶鸭子上架」用的好。 陈梯脸色意料之中变得难看,原地一阵踌躇,贝齿一咬朝楚云曦离开的方向撵去了。 踏出大宅的那一刻,陈君惜狠狠吸了口夏日里的凉风。 楚云曦虽然小小年纪,脚程倒不慢,陈梯紧赶慢赶才在城门口三里外的山脚下追上人,幸亏还没有上山,不然更难找了。 寻人的这一路上,陈君惜比原主还有着急,恨不得替换过来身体代人追,远远看到那一抹小白影才平復下来。 随后反应过来自己的反常。 她陈君惜有什么可着急的,又不是追女朋友,就算追上了也不是自己的。 真是瞎操心。 带上她就是一共三个人,三人磕磕绊绊上了山,在上山的途中,陈梯娇嫩的小胳膊小腿被繁茂的荆棘亲昵问候了不下十次。 对方被刮一下、划一道,陈君惜就跟着痛一阵,气的她想揪着陈梯耳朵教育其好好看路、不要左顾右盼! 然而也就是想想。真要是面对面站着,她大概会故作温婉如玉报以微笑,然后假惺惺提醒对方小心点,别伤了自己,自始至终保持宜人的风度与亲民的人设,毕竟这是她一向擅长的技能。 真正的苛琊山与名字不符,没有想像中的悬崖峭壁,反而像一片幽静林园,翠竹郁郁葱葱,青叶细长薄利。 「地上好多草药。」陈梯虽说是在小门小派长这么大,但再不起眼也得个仙宗,该学的也不会落下,所以遍地的奇异的花花草草也能认出来几种。 楚云曦问道:「还记得蒋梓草的样子吗?」 陈梯点头道:「我特意记下了。」 楚云曦轻轻仰起嘴角:「我们动作快些,母亲还在等着。」 二人都不再说话,投入了找草药中。 陈君惜也接下陈梯的眼睛帮忙找看,越找下去越觉得不对劲,她抬头一看,心道好傢伙,原主这粗心丫头不知道怎么走到这偏僻的犄角旮旯里了。 周遭场景焕然一新,从青郁竹林变成了荒草丛生,十米之内不见楚云曦的身影。 空旷之中一片死寂。 不过多时,脚下传来不可忽视的「簌簌」声,有什么东西蹭着鞋边缓缓移动,不好的预感在陈君惜心底油然升起。 随着陈梯视线下垂,陈君惜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大气不敢喘一声。 那是一条碗口粗的蛇,正紧贴着陈梯的衣裙在荒草里涌动,黑红相间的鳞片直让人头皮发麻。 陈君惜是忍住没叫,可原主不是她,登时吓得花容失色,惊叫声响彻云霄。 小腿一阵刺痛,不等陈君惜看清,那条蛇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若不是掀开衣料露出那两点深陷的压印,她真会以为刚刚是幻觉。 楚云曦听见叫声很快赶了过来。 陈梯扯着人的衣袖,眼泪「啪嗒啪嗒」的掉,哭泣道:「我会不会死……」 「别胡言。」楚云曦蹲下检查伤口,渐渐蹙起了眉头,沉声道:「被蛇咬了?」 陈梯只顾着哭没回答。 楚云曦面沉如水:「这条蛇的唾液里有剧毒。」 一听此话,陈梯哭的更狠了边抽泣被拉着人祈求:「楚漓姐姐,我不想死……你救救我,你帮我把毒弄出来,我还小,不想死……」 楚云曦不言,静静的看了对方须臾,然后把目光落下陈梯小腿上,指腹稍使了些力道扫过伤口。 陈梯被疼的又叫了一声,瞳眸上翻,晕倒在楚云曦的肩头。 陈君惜:…… 眼看楚云曦揽着她放平在地上,低下头要以身吸毒,陈君惜赶紧坐起来伸手捂住对方的嘴。 楚云曦疑惑的抬眼看她。 陈君惜干咳一声,温声道:「我不疼,你不用这样。」 楚云曦眼里疑惑更甚。 陈君惜心累,小师尊肯定觉得她精神分裂了。 第49章 往事袭来梦中客其七 「方才你还在说疼。」 楚云曦对她的前后转变有些不满。 陈君惜悻悻笑道:「我是被吓到了, 其实没有什么感觉,不过就是让咬了一口。」 如果忽略她煞白的脸色, 那语气还真像一回事。 楚云曦一张净白小脸严肃的盯着陈君惜,最后在对方那副行若无事的模样下妥协,掏出来一枚药丸,不顾反对塞进了其嘴巴里。 陈君惜没防备,「咕噜」一下咽进了肚子了,茫然问道:「这是什么?」 「从母亲房中拿的,有解百毒之效。」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楚云曦将人扶站起来。 陈君惜挑起嘴角,意味深长的看着比她高出半个头的少女, 心里却分心的想着旁的事:同样是一年,睡一个被窝,吃同一锅饭,为什么比原主小一岁的楚云曦长的更高些? 第95页 百年后的两个人甚至隔了一个头,这让陈君惜心里很不是滋味。没穿越前, 她一米七三的近身高让许多男生自愧不如, 自己也感到很骄傲, 谁知道一穿越直接掉了一大截, 优越感瞬间没了,让她差点崩溃。 楚云曦被看的心虚,偏过头解释道:「母亲之前说过, 遇到紧急情况可以不过问她。」 陈君惜将对方的小动作收进眼睛里, 暗道可爱。她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无意问道:「你母亲一个凡人, 怎么会有这等宝贝?」 问完后她才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 楚云曦的情绪果然肉眼可见的低落了许些, 但仍有问必答:「那人留下的。」 那人是谁不言而喻。 陈君惜轻轻扯了下对方前襟, 正要说话,后面传来愈来愈近的脚步声。 二人不约而同的转身,双双警惕起来。 来者是个头髮花白的老人,衣着褴褛,右腿僵直走路不便,一瘸一拐,不得不依靠拐杖维持平衡,铺着松弛皱纹的脸上带着友善的笑容,眉目慈和。 如果不是地点不对,陈君惜觉得对方下一秒就要给她俩人颗糖,然后笑眯眯的问吃过饭了吗、你们妈妈在家吗。 楚云曦直接不客气的开口问老人:「你是何人?」 老人声音沧桑:「我是住在这山上的人家,出来寻吃的。」 陈君惜续问道:「只有您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只有我一个人。」老人回道。 陈君惜再问:「听镇上的人说这座山上有妖怪,您不怕吗?」 「骗人的,没有什么吃人的妖怪,就老夫一人。」老人脸上迅速掠过一丝微不察觉的嘲讽。接着开口问道:「你们是谁家的娃娃,怎么会跑到这深山老林里来?」 楚云曦眼中警惕稍松,俯身行了一礼:「我家母亲生病,来此处寻一味药材。」 闻言,老人思索片刻道:「那你们恐怕寻不到了,这里凡是珍稀的草药都已经被老夫採回了家。」 楚云曦眉头皱起,只听对方又道:「如果你们实在急需那一味要,不如跟我回家辨认一下,若是找到了便拿回去给你娘治病吧。」 陈君惜不露声色的打量着老人,对方那双深不见底、闪着黑光的笑眸让她有一种生理上的不适感。 楚云曦简捷拒绝:「不劳烦您,我们可以自己找。」 「不用找了。」老人摇头:「你找不到的,只能同我回家看看有没有。况且,你身后那位小姑娘也受伤了吧,老夫家里有治疗的药。」 楚云曦上前一步把陈君惜挡在身后,脸色不虞,开口道:「晚辈说过了,不劳烦您了。」 老人却仿佛没有看见对方的不乐意,锲而不捨道:「你刚刚给她的药治标不治本,只是暂时止住了毒素恶化,却无法彻底根除。老夫我常年住在这里,山上的什么东西都见过,对于那蛇毒,自然也有对症的解药。」 楚云曦冷声回道:「你是如何得知……」 陈君惜立马「哎呦」了一声,及时打断楚云曦要质问的话。 不怪对方没有眼色,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没有那么多心眼,更别说向来坦荡的小师尊。 而陈君惜不一样,都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了,再看不出对面老头看似商量、实则威迫的话来就真的可以去测测智商了。 对方力量不可轻视,楚云曦现在还是个没有修为的凡人,而她从始至终妥妥的绣花枕头。如果硬碰硬,只有吃亏的份。 唯有智取。 楚云曦听见了声响,迅速扭过来:「怎么了,可是伤口疼了?」 陈君惜装作一副明明很疼却刻意隐忍的模样,并娴熟偏头咳嗽两声,咬了咬下唇,坚强道:「没事,一点都不疼。」 说完后,弱柳扶风一般要倒,楚云曦伸手揽住,缓缓看向老人。 老人长嘆了口气:「要是不想跟我回去,老夫也不勉强,只是这位小姑娘看起来不太好。」 这有恃无恐的模样,就好像笃定她们会跟他走一样。 楚云曦低声道:「我们跟你回去。」 「我家不远,你们可以赶在太阳落上前下山。」 老人走近:「让老夫帮你抱着这位小姑娘吧。」 楚云曦挡开对方伸过来的手,疏离道:「不用麻烦,我来就行。」 「……随我来吧。」遭拒绝后老头不再坚持,先一瘸一拐朝一处走去。 楚云曦背对着陈君惜矮身,言简意赅道:「上来。」 「我自己可以走。」光上山就费了不少体力,陈君惜哪里好意思欺负一个小孩。 楚云曦眼睫垂下,陈君惜竟从中看出来了失落的意思,她按捺着不可置信的心,温声解释道:「山路不好走,你背我容易摔倒。」 楚云曦不动:「我不会把你摔了。」 陈君惜:……以前怎么就发现师尊这么犟呢? 她试着商量道:「不然你扶着我走吧?」 楚云曦这才抬眼,有些不情愿的过来扶住她的胳膊。 去往老头家的一路上,陈君惜不适宜的想,楚云曦是不是在这一年里变化了许多,一个无悲无喜的人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么些小情绪。 但是这些是将来的落霜仙人所没有的。 难不成是……陈君惜生出一个荒诞的猜测。 老头的家坐落在竹林深处,篱笆围成的宅院,,一方破旧的茅草屋,伙房屋顶是黑黢黢的烟囱。 第96页 院门处设计的十分奇怪,其他三面围的都是低低的篱笆,唯有这里是一堵黄土墙,院门成圆拱状。这还不算,最奇怪的是它只有半人高! 说不好听点,狗洞大小也不过如此了吧! 老人走在前面,猫着身子,动作伶俐矫健的钻了过去,那顺滑的动作像极了某种软组织动物。 陈君惜隔着衣料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她们两个十一二岁的小娃娃本身也不高,一弯腰就轻松进去了。 老人把她们往屋子里带:「从镇上到这里一路渴了吧,进来喝点水。」 楚云曦站在院里没动,扫视了遍这处一览无余的地方,直奔主题问道:「药在哪里?」 老人眼角闪过一丝暗光,陈君惜抢在他说话之前开口:「……阿漓,我有点口渴。」 老人慈祥道:「快进屋坐着,我去倒水。」 陈君惜拉着楚云曦进屋,直到坐到凳子上,后者的脸色始终不怎么好。 陈君惜状作不解:「怎么了,心情不好吗?等拿到蒋梓草我们便回去,夫人很快就没事了。」 楚云曦面无表情的看她:「你故意的?」 明明是个问句,语气却异常的笃定。 陈君惜自诩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心里再虚,面上必须过得去。 她模仿陈梯胆怯的样子,抬起明润的瞳眸的望着对方:「我是真的想喝水。」 楚云曦表情没有变化,淡漠道:「别骗我。」 陈君惜一愣,随即明白的一件事,无论是现在的楚漓还是以后的楚云曦,她们都是聪明睿智的。只要是这个人,谁都在其面前无处遁逃。 「其实我是怕它太厉害,我们打不过,所以就想着走一步是一步,见机行事。」陈君惜实话实说。 楚云曦柔和了眉眼,问道:「怎么看出来的?」 「破绽有点明显。」陈君惜委婉回道:「首先,他刚开始说出来寻吃的,但是方圆除了树就是草,而且刚刚经过院子,也没有看见种什么菜果。再有,一个腿脚不便的孤寡老人,在没有最基本的吃食情况下,如何在深山老林独自生存。」 又不是「採菊东篱下」的陶老先生,况且人家老先生的身体好的很,最重要的是有吃的。 楚云曦安静听她说话,陈君惜有些得意,将来的她没在师尊面前出过一迴风头,这回可逮着机会了。 「其次,他说话时的用词不当。」陈君惜问道:「阿漓,你还记得他的第一句是怎么说的的吗?」 楚云曦道:「他说『我是住在这山上的人家,出来寻吃的』。」 「一个正常人会说自己是出来寻吃的么。」陈君惜分析道:「除了『寻东西』之类的助词,只有动物做这种行经才称之『寻』,所以我怀疑……」 楚云曦接上她的话:「他是妖。」 陈君惜点头:「而且就是伤我那条蛇所变幻的。」 「如何肯定?」楚云曦问道。 陈君惜道:「它眼睛里有一股冷血动物的气息,冷冽尖锐,与蛇有九分相似。我之前在……有一个朋友曾经养过蛇,对其有所了解。」 楚云曦沉吟:「我们得想个办法离开。」 话聊的差不多了,老人端着两碗清水笑容可掬的进来了。 「你们这些生在镇上的孩子,从小喝都是河里的水。今日来了老夫这,好好尝尝在山里不同的水。」 第50章 往事袭来梦中客其八 案桌上摆着两碗清水, 水面边缘冒着可疑的细小白沫。 老人催促二人饮用:「不是渴了么,快点喝吧。」 陈君惜端起其中一杯, 左手按住要阻止她动作的楚云曦,怕老人起疑,她嗔怪的瞪了对方一眼:「喝你自己的,别和我抢。」 老人乐呵呵打着圆场:「没事没事,厨房多的是,不够老夫再去盛。」 楚云曦只当陈君惜不用明白,给了对方一个暗示性的眼神,那人会意一笑,表示瞭然。 陈君惜唇瓣抿住碗沿, 手带动瓷碗轻轻一倾斜,做出一副喝水模样,而清水实则没有接触到她一丝。 停顿了两三秒,陈君惜脸色突变,将碗狠狠摔在地上, 在四飞五溅的炸裂声中发怒道:「为什么是冰的?这么热的天让人喝冰水, 想让我肚疼是吗!?」 一边楚云曦的注意力原本在陈君惜喝的水里, 心想如果这人真的准备喝下去, 她就是去夺过来,却被对方突如其来的蛮横无理弄的稍稍愣神了,随即明白过来, 去盱老人的反应。 老人佝偻的身子站在门口, 倾斜而下的日光照在他背上,阴影里的脸看不起表情, 唯有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闪着忽明忽暗的光, 像一只盯上猎物的野兽, 伺机而动。 楚云曦起身拉了陈君惜一把,斥诉道:「怎能如此无礼,这里不同家中,岂是你想如何就能如何?」 陈君惜回忆着小祖宗的模样翻了个白眼,蛮不讲理道:「我不管,他就是想害我,我只喝热水,越烫越好。」 楚云曦提醒道:「这是在别人家里。」 「那又如何。」 二人一边也迂迴周旋,一边余光留意着老人的动静。 老人眉间的阴霾在对面无意义的争论声中散去,反正已是他的盘中餐,自然不怕折腾。他露出个好脾气的笑来:「没关系,想喝热水我这就去烧,你们坐这等会,别着急。」 第97页 陈君惜仰起下巴一哼:「要最滚烫的。」 老人去烧水的期间,楚云曦默不作声塞给陈君惜一把匕首,如两根手指连接到一起般细长,并嘱咐道:「待会若是应付不了,就用这个。保护好自己,别受伤。」 「只有这一件?」陈君惜问道。 楚云曦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那我不能收,你还是自己留着防身吧。」陈君惜把匕首还回去,她怎么好意思接一个小娃娃唯一的武器,传出去还怎么做人。 「拿着。」楚云曦强硬的再次递过来,陈君惜把手背到身后,就是不接。 「我不要。」 楚云曦脸色不虞:「它是妖怪,有妖术傍身,你我同它力量悬殊。即使拿着匕首,脱身也是缥缈,你不接是想如何!」 哪怕师尊现在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半大孩子,身上那股令人发憷的威严气息依旧。陈君惜被斥的噎了下,用自己始终温和有力的声音反驳道:「你把匕首给我,我若是侥倖逃了出去,你怎么办?」 楚云曦一愣,陈君惜接着道:「我知道你心里所想。你想以身为铒掩护我出去,代替你找到蒋梓菜为夫人解毒。然后呢?你怎么办,如何脱身?」 楚云曦迴避开视线,生硬道:「我自有办法。」 陈君惜眉宇间带着隐忍的心疼:「你的办法就是捨己为人,以小失大,实在是个不明智的主意。如果真的需要一个人留下,我再合适不过。」 「别胡言。」楚云曦瞪她:「你怎如此执拗?」 陈君惜不甘示弱:「执拗的是你。」 「一年前我救了你,你该听我的。」楚云曦语言压制道。 陈君惜应对自如:「我答应过夫人,将你的安危视为第一。」 笑话,她陈君惜这辈子打嘴仗就没输过,除了将来的落霜仙人。此刻面对楚漓,简直绰绰有余。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的打辩论,那厢的老人捧着热气腾腾的烫水来了,陈君惜迅速把匕首别在了楚云曦腰间。 应她所要求,那真的是一碗滚烫得无处下嘴的烫水。 老人把拐杖放置在门口角落,一瘸一拐走近:「这天是真热,地都晒裂了,你们还是多歇一会再走把。」 陈君惜不怕烫得拿过碗,不忘维持刁蛮人设,趾高气昂问道:「什么时候把蒋梓草给我们?」 老人顿了下,为难的说道:「家里草药摆了两篓子,我也不知道它长什么样,找起来恐怕有点困难。」 楚云曦回道:「我们知道它什么样子,带我去看看。」 老人眼底有丝不耐烦,嘴上却和蔼道:「行,先喝水,喝完了就带你们去。」 「一会儿在家里放的好好的,一会儿又在篓子里找不到,我看你就是在骗人。」陈君惜把手一撂,抬步越过老人,作势气愤的要走。 老人眼神一暗,身上发出诡异的「咯咯」声,类似骨头一节节移位的动响,黑气从周身冒出,围着其快速打转;脸上的皱纹不见了,随之取代的是黑红闪光的鳞片。 要现形了。 陈君惜手心有了汗。 楚云曦眼明手快的捞起那碗滚烫的水朝怪物眼前一泼。 只听蛇妖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若隐若现的蛇头又变回了人脸,被烧伤的皮肤红迹斑斑,整个人如同蒸发一般冒着热气,抱着头痛苦乱撞。 本来就没有几个物件的屋子此刻空的可怜,地上却一片狼藉。 楚云曦牵上陈君惜就往外沖。 二人跑到院里,身后强风袭来,一条巨大的蛇尾缠上她们的身体,然后用力一甩,楚陈两人纷纷撞上了那堵黄土墙,再狠狠的摔下来。 身上如散架了般疼,陈君惜缓了好一会,才再楚云曦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与此同时,屋内走出一个面相丑陋、高大魁梧的男人,深不见底的黑瞳死死盯着两个穷途末路的少女,负手渡步朝其中一个食物走去。 陈君惜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饶是办法再多,到了比自己强大到百倍的危险面前都是纸上谈兵般的徒劳。 那双粗糙庞大的手就要抓上自己,旁边突然一道白光,楚云曦持着匕首稳准的扎进了蛇妖的小臂,浓稠的黑血流出,陈君惜闻到了一股恶臭。 蛇妖胳膊一抖,随后轻蔑一哼,大手勐的攥上楚云曦脆弱皙白的脖颈,向上一抬,举到跟前端详因近乎窒息而涨红的小脸,露出两颗细长坚硬的牙齿,涎水顺着嘴角留下。 「楚云曦!」陈君惜情急之下大喊,想上去帮忙,谁曾想刚动一步,小腿上的伤突然刺痛,膝盖齐齐磕在石板地上,她没痛叫出来。 少女正在推拒脖间越来越紧的手,一个陌生的名字毫无预兆冲破无数交叠的时空,传进了她的耳孔,她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蛇妖倾盆大嘴凑近楚云曦细嫩的脖子。 爬在地上的陈君惜瞬间冷静了下来。 楚云曦不可能死的。 楚云曦今日死了的话,没不会有以后的落霜仙人,不然前后因果就错乱了。 所以,一定不会有事的。 陈君惜捏紧了指尖,神经绷紧。 不出她所料,就在蛇妖得逞的前一秒,一位玄衣男子从天而降,长袖一挥,蛇妖被掀飞在地,试图起来身体却抽搐的厉害,只能狼狈的在地上打滚。 玄衣男子接住年幼的楚云曦,稳稳噹噹的放回地面上,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俊逸非凡。 第98页 陈君惜松了一口气起,借着旁边的木桩起身,看着不远处无声对峙的一大一小。 说准确点,应该是楚云曦单方面的对峙,因为玄衣男子的嘴角就没放下过,还亲切的摸摸对方的头顶,不过没有得逞。 「是你。」楚云曦恢復了以往的冷漠。 玄衣男子挑眉;「识得我?」 楚云曦面无表情的叙述道:「去年冬天,你来过我家。」 倾赫长「嗯」了一声,半开玩笑道:「那天你偷偷躲在堂外,动静挺大的,我差点忍不住把你俩拎出来。」 楚云曦待之漠然的对视:「那些话,你是故意说给我听的。为什么?」 倾赫衣袂飘飘,意味不明的眨眼:「阿漓这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 楚云曦抬手擦了一把脖子,回道:「我母亲让我离你们远些。」 倾赫不以为然:「那是你母亲的意思,我现在问的是你,你愿意跟我走吗?」 楚云曦眼中有什么东西忽闪而过。 「不用将那晚的话再跟你重复一遍,如今的人间是什么样子你比我看的更清。妖魔祸世,战争不休。」倾赫淡淡的瞥了眼一旁痛苦挣扎的蛇妖,语气随和的像聊家常,字里横间却沉重的发闷:「昨日在煜河,郅磬派与魔族大战,惨失严重,上百修士丧命,白掌门身受重伤卧病不起,掌门夫人被掳去魔境生死不明; 五天前,贮枭右使带领千余魔物在坤州残害百姓,大街上淌着两尺血河,白骨堵满了城门,襁褓婴儿哭啼声彻夜不停;十三天前,缥缈宗六长老前往西岭支援粮草,半路被魔族所劫,人也横尸荒野,西岭修士被困峡谷,因等不到支援竭力而死;一个月前,魔族侵入……」 「别说了。」楚云曦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 倾赫果然不再往下讲了,开口道:「这么多年,千千万万个日子,修仙界一直在等一个能阻制止这一切的人,不止是修仙界,天下的人都在期盼会有这么一个救世主出现。」 「我不希望错过身边任何一个有能力的人。」他沉声道。 陈君惜望着这一幕,心里百感交集,楚云曦是一个让她敬佩又心疼的人。 《九华录》中有记载一场关于楚云曦的重大却没纳入修仙界歷史的战役。 原因无稽又可悲。 第51章 往事袭来梦中客其九 「你是否想好了, 要不要决定跟我走。」 倾赫站在逆光里,眉目俊郎, 颇有仙风道骨的风范。 「你刚刚也经歷过一场生死,你的妹妹差点离你而去,你清楚那种感受,你选择奋不顾身的去救人,说明你在乎她。哪怕是为了保护你妹妹,我希望你能跟我走。」 楚云曦仰头看着他:「我跟你走。」 倾赫露出欣慰的笑容,仿佛早预料对方会这样回答。 其实是毫无疑问的,陈君惜特别清楚,楚云曦从来不是什么畏缩之人, 她是个天生要强的人,是可以为了他人安危弃自己于不顾的。 「但不是现在。」楚云曦冷不丁开口。 「我知道。」倾赫道:「况且我也答应了你母亲,五年之内不带你走。」 「不过。」他话音一转:「法术还是可以传授的。」 楚云曦不解:「如何传授?」 倾赫矮下身,凑到少女耳旁,悄咪咪道:「往后的每日夜里我都去找你, 我们在你的院子里练, 不让你母亲发现。」 楚云曦眉心微微蹙了下, 但没有说拒绝的话。 陈君惜适宜的走上前, 受伤的退略有些簸,很快被楚云曦牵住了手,她目光柔和坚定:「等阿漓学会了法术, 就可以保护夫人莫娘子姐姐了。」 楚云曦将掌心里的柔软细腻攥紧了些, 轻轻的却格外郑重的点了点头。 陈君惜抬眼对上了正在看自己的倾赫,于是从容不迫的露出了一个疏离到恰到好处的笑容, 就好像他们是第一次见面似的。 「这位小姑娘好生灵动漂亮, 怪不得稀罕的阿漓去跟妖怪拼命。」倾赫的笑未达眼底。 陈君惜只当这是一句在简单不过的寒暄, 楚云曦却可疑的红了耳垂。 倾赫视线落在陈君惜的腿上,上手掀开衣摆看见了被咬的两个深可见骨的小洞,心里不由得震惊,小小年纪便有如此高的忍耐度。哪怕是个成年男子,恐怕都无法做到泰然处之。 他伸手虚覆在伤口上方,丝丝金缕从手心蹿出,融入了皙白的皮肤里,那两个开始溃烂小洞在渐渐变小,直到伤口消失,光滑的小腿完好无缺。 楚云曦看着这一瞬,想走修仙这条道路的心更甚了。 倾赫又神神秘秘拿出了一株紫色细叶,放进陈君惜的手里,嘱咐道:「蒋梓草罕见,得来不易,快带回去救治秦夫人吧,别耽搁了时辰。」 蒋梓草的功效很顶用,莫娘子按照医书中方法,用往年存留的雪水熬了四个时辰。给秦之谣餵下后,没一会人的脸色就红润了许多,三人两天来提着的心终于落下了。 不知是不是那蛇的道行太深,陈梯到夜里也没有出现。 陈君惜坐着窗边桌子旁捣鼓着几枝细竹条,特地用了七日的时间晒干。 忙活一会儿眼酸了就看看外面的夜景。 圆盘一样的明月,余晖撒在庭院深深,郁郁葱葱的树影中飞着几只萤火虫,池塘上蜻蜓点水。陈君惜心想,秋天是不是快来了。 第99页 不知道师尊如何了。 小师妹的伤有没有被治好。 杀害裘通天的兇手是否已被绳之以法。 除魔大会还在继续进行吗。 陈望津的身体如何了? 旁边伸出一只手将窗扉关上了。 不能再继续欣赏美景,陈君惜有些伤神,却没有表现出来。 楚云曦刚刚沐浴完,穿着亵衣,露在外面白的近乎透明的肌肤冒着水汽,十二岁的身体已经开始抽条,渐渐潜移默化了。她淡淡道:「夜里风凉。」 陈君惜也穿的亵衣,身形依旧单薄,她心不在焉的笑笑:「没事的,我本来也想关上。」 「在做什么?」楚云曦好奇的问道。 「风……」陈君惜斟酌了下用词,重新道:「纸鸢,在做纸鸢。」 楚云曦微诧:「你会这个?」 陈君惜把竹条固定好,将一边的浆胶拿过来一点点涂,嘴上回道:「跟我奶奶学的,她很厉害,手也巧,会许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以前有一回,我和几个年纪相仿的小孩在野外放纸鸢,结果……」 「结果怎么了?」楚云曦问道。 陈君惜顿了顿,轻声道:「线断了,纸鸢飞不见了。」 楚云曦看着对方手机有些生疏的动作,无意问道:「线为什么会断。」 陈君惜被问的一愣,随后回答道:「因为拉的太紧了。」 「那为何不松一下?」楚云曦似乎对纸鸢很感兴趣。 陈君惜也是有问必答:「飞的太高的话,我看不清它。」 很简单的道理。飞的太高看不清,拉的太紧容易断。 楚云曦沉默了半晌,突然伸手去碰陈君惜的亵裤,后者被吓的勐然一缩。 「要干什么?」 楚云曦不说话,只是把对方的裤腿往上挽。 陈君惜赶紧道:「伤口已经好了,你亲眼看见倾赫仙人施的法。」 宽松的亵裤被撩至大腿,露出青紫红肿的膝盖,还微微破了皮,能看见里面的嫩肉。 「我记得你摔了一下。」楚云曦在红肿处轻轻揉了下,用方才准备的药膏涂抹着。 小师尊蹲在地上,神情认真的上药,陈君惜就坐在凳子上,停下手上的活,看对方墨发铺地,眼睫下垂,感受着膝盖上的冰凉轻柔。 她无意识的低喃道:「真想一直陪着你。」 「那便一直陪着。」楚云曦不假思索道,没有抬头。 陈君惜无奈一笑,那只半成品的风筝在她手边放着,她伸出指尖摩挲拂过:「不能……」 闻言,楚云曦手上不自觉用了些力,戳到了那片青紫,她晃了下神,认为自己弄疼对方了,头顶却没有传来动静,哪怕是微微的抽气声都没有。 「为什么不能?」 陈君惜回答不上来,说透彻点,她只是个飘荡在这世间的一缕不归魂,借着他人的身体存活,许多事都无能无力,轮不到她做主,她的任务便是听从安排,坦然的接受这一切,等着回家的那一刻。 她甚至有时候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梦醒的时候,她依旧站在画廊里,听着地中海老头声情并茂的讲说。 楚云曦将头又低了低,侧脸陷入烛光的阴影中,看不见眼底的情绪。 陈君惜哄道:「我答应你,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只有我还在这里,就一直陪着你。」 楚云曦毫无反应,陈君惜想去揉揉对方的头顶,手伸到一半觉得不妥,便又收了回来,柔声道:「阿漓听话。」 「我比你年长。」楚云曦表情有一丝别扭。 陈君惜不禁笑出了声,困意突袭,她掩嘴打了个哈欠,站起来要去歇息。 当初秦之谣不情不愿将她留了下来,平时对她也没有个好脸色,所以分配房间这件事陈君惜想都不敢想,这一年来,她都是和楚云曦住一间屋子,睡同一张床。 身后的楚云曦叫住她,问了个让她想逃避的问题:「楚云曦是谁?」 在苛琊山,小师尊被蛇妖掐住脖子,陈君惜情急之下喊错了名字,本以为在那种情况下对方不会记得,谁曾想居然拿来质问她了。 「她是你的什么人?」 须臾,陈君惜张了张嘴,想随便编个说辞搪塞过去,楚云曦却在这时开口了:「你不想说便不用说,我不问了。」 陈君惜松了口气,翻身上了床,往着窗边站在的身影,脑子开始混沌,她闭上眼睛,意识渐散。 是陈梯要醒了。 七年后—— 灯筹交错间细柳舞腰,推杯换盏软香在怀,火树银花纸碎金迷。 红袖招的一个隔间里,美人舞姿轻盈曼妙,红绫沾着酒香,脂粉萦绕,琴音渺渺。 一位年轻公子斜靠于榻前,娇娥左右餵果兑酒,轻纱裹身,不时在脸上偷个香,全然一幅酒池肉林的萎靡画卷。 这位公子相貌清秀极致,眼睛清澈含星,鼻樑翘挺,朱唇小巧红润,皮肤水润白皙。仔细一瞧,竟比两位美娥还要精緻漂亮上五分。 因为这位公子正是女儿身。 这时,屋门一阵巨响,一白衣女子踢门而入,冷冷看向榻前被美人伺候的公子。 美人们被吓的花容失色,纷纷抖着身子躲在了屏风后面。 反观那位假公子没有丝毫慌张之意,好事被搅没了,她朝门口的人翻了白眼,没好气道:「你来做什么,你不是最看不惯这种低俗地方了吗?」 第100页 门口白衣女子也是一张美的不可方物的脸,尤其是那双典型的桃花眼,只是身上散发的寒气让人发憷,恨不得把人逼退到万里之外。 她站在这种靡靡之地,显得十分的格格不入,仿佛她这样人就应该身居高坛,圣洁的不染尘俗。 陈梯却最厌恶其这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当即怒了:「说话啊,来这里干什么,总不可能是为了找我吧?」 「确实不是为了找你。」楚云曦冷冷的回答,随即上前拎其人胳膊就往外走:「跟我回去。」 「放手!」陈君惜挣脱不开,只能被迫拖着下楼,引来一些男女的目光,她气的脖子发红:「楚漓你松手,我告诉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回去的,待在那个跟死人住的似的宅子里,我愿意一辈子在红袖招。」 楚云曦手劲大,任凭对方怎么挣扎都不为所动:「当年说留下的人是你,说做什么都毫无怨言的也是你。你既然背着母亲偷偷跑到这里,那便说明想挨罚,现在就带你回去请家法。」 「她平时罚我的还少吗!?你不过是在看我的笑话。」陈梯嗤笑:「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事情发生在我身上,你那点龌龊心思我比她都明白……」 话音戛然而止,红袖招门口传来一阵喧譁,紧接着涌进一大批白衣修士,手持染血的仙剑,个个脸色凝重,冷厉的眼扫过整个楼上楼下,一切妖魔都无处遁行。 仅仅几秒时间,红袖招内乱成了一团。刀锋相交,火光刺目,所有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大多抱头乱窜,平日里被刻意隐藏起来的属性悄悄发生了变化,有的人耳朵突然变大、有的嵴背生出两只硕大的羽翼、有的瞳孔从黑色化为赤红、有的身上冒着浓郁的怨气…… 「待在这里别动。」楚云曦刚叮嘱完,手里的胳膊趁她不注意迅速一抽,她心道不好,立马回头,乱糟糟的人群里不见了陈梯的身影。 第52章 往事袭来梦中客其十 「我等臻菏宗弟子, 特地前来捉捕尔等魔族余孽,识相的乖乖投降, 还能戴罪立功饶尔一命,若是负隅顽抗,格杀勿论!」 领头弟子气势如虹的声音盖过混乱,然而没有一个妖怪听到后举手投降,都跟一群无头苍蝇般横冲直撞。 红袖招外面楼身被施下了屏障,妖魔一个接着一个被反弹回来,此起彼伏的「嘭嘭——」声在夜里听的胆战心惊。 白衣弟子们搭箭拉弓,带着灵力的箭羽铺天盖地穿透的空中盘旋十几只飞魔的翅膀。一张无形的大网从天而降,将其一网打尽, 收入了缚妖囊里。 解决完长翅膀的,紧接着是地上乱窜的。一阵刀光剑影,鲜血淋漓,一场闹剧终于平息。 「小心!」 一只漏网的魔物如同鬼魅般突然出现在领头弟子背后,呲着尖牙就要朝后者的脖子咬下去。 领头弟子没有防备, 躲闪不急, 瞳孔勐缩。生死之际, 一柄宝剑当空袭来, 速度极快地抹过魔物的颈侧,散发着恶臭的黑血喷溅而出,魔物轰然倒地没有了生息。 楚云曦归剑入鞘, 静默玉立。 领头弟子惊魂未定的缓了口气, 双手抱拳作揖道谢:「多谢姑娘出手相救,在下臻菏宗首席弟子方青岳。」 「楚漓。」楚云曦淡漠颔首, 简单打过面后准备抬步离开。 「楚姑娘且慢。」方青岳唤住人。 楚云曦停下, 眼里有些不耐:「何事?」 方青岳被其冷淡的态度弄的一怔, 不由得放低了姿态:「姑娘手上这剑有点眼熟,不知从何而来?」 楚云曦回道:「他人相赠。」 方青岳欲言又止,此剑看起来锋利无比、灵力充沛,他想知道是何人所赠,但看对方没有想说的意思,又不好多问,因此纠结要不要多嘴一句。 楚云曦心里只想着找人,无心应付这群弟子,便问道:「可还有他事要问?」 方青岳不是个不是看眼色的人,他摇了摇头放人离开了,只最后嘱咐了一句:「近来城中有多数魔物侵袭,姑娘虽有修为,但安全起见尽量还是少出门,剩下的交给我们就好。」 楚云曦看向对方,疑问道:「你们来此处是来了抓捕入侵的妖魔?」 「是,也不全是。」方青岳不设警惕,开口道:「八年前,有一只魔族余孽偷偷跑出了诛仙台,前段时间得到消息,说有修士在这里探查道它的气息,我们便马不停蹄赶了过来。」 「魔族余孽?」楚云曦重复了一遍。 「此事说来复杂,不如找间茶馆坐下,我同姑娘慢慢细说。」方青岳做出请让的手势。 「不必。」白靴穿过一片狼藉,楚云曦在一张桌前落座:「就在这里说。」 不远处的柜檯,老鸨在指挥伙计收拾被砸的不成样的楼阁,十来个姑娘抱在一起哭哭啼啼,有几个臻菏宗弟子自掏腰包赔偿损失,并表示可以找人重整店面。 方青岳与楚云曦面对面坐着,讲道:「楚姑娘或许知道魔尊贮枭?」 楚云曦直接问道:「他怎么了?」 方青岳:「在下要说不是他,而是贮枭手下的一位得力干将魏章。」 楚云曦等着对方下文。 「魏章在魔界的影响仅次于贮枭,此人法力高深莫测,修仙界许多德高望重的长老都在其面前吃过亏,更重要的魏章这人……」 方青岳诡异的停顿了一下,下面要说的话令他有些难言启齿:「这人身材高大、英俊神朗,所以风流韵事颇多,不单单是魔族,修仙界许多仙子都对其芳心暗许,只是因为立场不敢表明。」 第101页 楚云曦表情没有变化:「继续。」 方青岳接着道:「二十年前的一次战役中,一位名门仙子对魏章一见钟情,二人背着世人偷偷来往,并且珠胎暗结。事情没能瞒住,这位仙子谁的劝说都不听,不惜与门派断绝关系,要与魏章远走高飞,然而自始至终,魏章只是把这段感情当……」 「露水情缘。」楚云曦补充道。 方青岳无奈嘆息:「魏章抽身离去,仙子身败名裂、无家可归,只能带着未出生的婴儿自立门户。」 楚云曦一声冷笑:「你们会让她带着婴儿离开?」 「不会。」方青岳低声道:「孩子的父亲是魔族人,很可能会留下隐患,所以修仙界一直有派人暗中留意母子二人。事实证明这样做是有必要的,九年前,那个孩子第一次杀了人,修仙界立马将她关进了诛仙台,情况却没有好转,且越演越烈,她杀了看守的修士,接着重伤各位长老,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准备将其诛杀。不曾想被她给逃了。」 「孩子的母亲呢?」楚云曦问道。 方青岳语气发沉:「不见了,下落不明,到现在也没有找到。」 楚云曦看了眼外灯火阑珊、人流熙攘的街道,淡淡的开口:「我不是问这个,我的意思是,她母亲之前是什么身份,哪门哪派的仙子。」 方青岳为难道:「很抱歉,关系到门族荣誉,恕在下不能告知。」 楚云曦自然不会再过问,只道:「偌大的锦决城,想要找出一个刻意躲藏的魔,不是易事,况且方才的动静无疑是在打草惊蛇,她只会越躲越远。」 「在下带了画像。」方青岳摊开一幅画像,画中少女身着淡粉色短袄,脸庞小巧玲珑,一双澄澈灵动的眼睛弯作两个月牙,其中仿佛盛着满天繁星,熟悉地让楚云曦眉心狠狠一跳,沉了脸色。 对面的方青岳一直在不动声色的盱着对方,看到楚云曦表情的变化,不禁怀疑了起来,状似无意道:「这是她八年前的模样,算起来,她现在应该和楚姑娘差不多年纪吧,不知姑娘是否与之相似的人?」 楚云曦勾了勾嘴角,清薄的瞥了他一眼,方青岳不明其意,但却在那双桃花眼里读出了轻蔑,被一个如此漂亮的姑娘用这种眼神看着,他的怀疑没了,莫名有些恼羞成怒。 如果此刻陈君惜在现场,肯定会在心里嘲笑对方「关公面前耍大刀」,然后再吐槽几遍这小子眼瞎,居然敢怀疑到楚云曦头上,怕是嫌自己过的太舒坦,想挨几句怼。 没有待下去的必要,楚云曦起身告别:「谢仙人告知,楚漓先回去了。」 方青岳见状也站起身来,双手作揖:「姑娘路上注意安全,切记在下的话,非特殊原因最后不要出家门。」 陈君惜回到深宅的时候已经过了二更,走进萧条的东院,楚云曦坐着庭院中石桌旁,桌上放着两盏凉掉的茶水,和一柄通体白亮的宝剑。 「倾赫仙人回去了?」陈君惜朝对方走去。 李倾赫那日说的不是打趣人的玩笑话,如他所承诺,自那日起每天夜晚都会过来传授剑法与法术,直至今天依旧如此。 楚云曦「嗯」了一声,道:「我一直在等你,为何现在才回来?」 陈君惜在对方面前停下,微微低头与之对视,轻笑着调侃道:「一个人睡不着?什么时候坐在这里开始等的?」 楚云曦仰着头,静静的看着陈君惜,回道:「一个时辰前。」 陈君惜正要说以后不准这样了,楚云曦的手突然碰上了她的脸,然后若有若无的划过,将掉落的一缕碎发帮她别在了耳后。 她轻轻挡开对方的手:「别这样。」 「怎样?」楚云曦不退反进,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这样吗?」 陈君惜眉头微皱:「你何时变得如此……」 如此什么? 陈君惜说不出那两个字,只能暗暗跟对方较劲。 楚云曦眼底突然一沉,脱口就道:「心情不好?」 陈君惜诧异了一瞬,不知对方是如何看出来的,下意识否认:「没有。」 「是不是母亲为难你了?」楚云曦有些着急的问。 陈君惜不言,秦之谣为难她简直可是称的上是家常便饭了,她早就习以为常,顺便脸皮变得更厚了。 「还是她做了什么惹你不开心了?」楚云曦从对方的脸色读到了答案,一时口无遮拦,收紧了手,直到听到陈君惜轻的不能再轻的抽气声,才如梦初醒的松了力道,重新问了一遍:「她做了什么?」 陈君惜心里一咯噔,勐的甩开对方的手,脑子里「嗡嗡」的响,不可置信下一如既往保持着冷静,质问道:「什么时候发现的?」 楚云曦也没有想继续装傻的意思,像破罐子披萨,也像如释重负:「你第一次出现的时候。」 其实她从来没有产生过拆穿对方秘密的心,只是刚刚在红袖招看见那幅画像上熟悉的人时,让她罕见的慌了神,那是魏章的后羿。如果单单是魔族人,倒没有什么可怕,但是那人有杀过人的前科,陈君惜的处境十分的危险,所以才会在慌张之余说漏了嘴。 枉自己被倾赫夸赞成熟稳重,当之有愧。 陈君惜觉得难以置信,楚云曦怎么可能在短短的一天之内接受这个荒唐的事实,并且就这么和她互相隐瞒了七年,这掉马掉的岂非太不真实,跟开玩笑似的。 第102页 也怪她心大,怎么也不会想到对方居然能发现。 「我分的清。」楚云曦对着身形单薄消瘦的人道:\「我一直都分的清。」 陈君惜转身走到石桌另一半落座,抬眼看了面前美的如同一株莲花的女子,心里升起了不甘。 为什么楚漓可以一眼看出端倪,可以清晰的区别她和陈梯,为什么她师尊就不能,明明都是楚云曦,为什么后者就看不出来是两个人。 她甚至怀疑,对方究竟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故意不想知道。 楚云曦眼底落寞稍瞬即逝,望着出神的人,开口道:「我看见了你锁在柜子里书,全是关于时间回溯和光阴逆转之类的禁术。」 「我随便看看。」陈君惜没有去计较对方未经允许擅自看她的东西,她无暇去在乎这些。 楚云曦紧了紧掌心的指尖,压抑着不知名的情绪,问道:「你是不是要离开了?」 第53章 往事袭来梦中客十一 深秋的夜风凉爽, 楚云曦却觉得冷,因为陈君惜一直在沉默, 她只得跟着装傻。她们一起生活了八年之久,在同一座院子长大,她自诩对其再熟悉不过,也清楚对方瞒了她许多事。 每当楚云曦忍不住去试探,陈君惜就会不动声色的朝后退上一步,将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让谁都不会感到尴尬,然后若无其事的把这一页揭过。 陈君惜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像水中月, 似镜中花,美好却虚幻,她做不到紧紧相逼,便唯有偃旗息鼓,独自徘徊。 楚云曦哂之, 发现对方当真自私, 愿意给一张白纸浓墨重彩的添一笔, 待纸满时悄无声息的抽身离去, 徒留作画人伤春悲秋。 今晚的对话依旧同往时一样,结束的突兀,她看着那抹消瘦的身影走进屋内, 掌上烛火。 「走的时候, 告诉我好不好。」楚云曦这样说道,不知有没有被对方听去。 她默立于空旷的庭院中。 「再看下去, 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莫娘子出来收拾石桌上的茶具, 七年岁月让她出落成了大姑娘, 但老天爷依旧没有眷顾她,那张平平无奇的相貌让人转头就忘,身条还是想根直来直去的柴火棍,尤其是那张叭叭不休的嘴,压根没变。 「大半夜俩人还饮茶邀明月,好生有情趣。」 楚云曦淡淡看过去。 莫娘子啧啧道:「真不知道你是看上她哪点了,脾气臭、性子顽劣孟浪、整日花天酒地不顾家、还敢跟老娘叫板。也就是夫人心善,留下了这么个白眼狼。你也真是的,当初就不该救什么来路不明的人,现在可倒好,她品行不端不算,你居然还把自己给赔了进去,得不偿失啊。」 「言之有理,我确实不该救什么来路不明之人。」楚云曦意有所指道。 莫娘子一噎,撇了撇嘴。 楚云曦又道:「我对她没有非分之想。」 莫娘子翻了个白眼:「别装了,瞎子都能看出来,你那眼珠子成日跟粘她身上了似的,就没离开过,也就夫人没往这方面想。」 此陈梯非彼陈梯,楚云曦没有说谎,她对莫娘子口中劣迹斑斑的陈梯没有一丝非分之想。她所知心所系,是另一个人。 「不过话说回来。」莫娘子纳闷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对那丫头动了这种心思的?」 这个问题若是让楚云曦回答,她自己也不甚清楚。 或许是那年大雪纷飞的冬夜里,看见亮堂外那个小小的白色背影那一刻;有或是那日,对方闪着湿漉漉的澄澈星眼,让她教自己练字那一瞬;亦或者是往后的每个深夜里,被怀里的小火炉热醒,睁眼看见熟睡中的人脆弱柔和的眉眼;也可能是年年岁岁在偌大的庭院里,望着那个放纸鸢的少女……细数过来,楚云曦不知道自己心动的多少回,只等反应过来时,已是情难自拔。 「算了,就你那孤傲模样,我压根不指望能听你说。」莫娘子突然正色道:「不过我提醒你,不管你有多喜欢她,也只能在心里喜欢,别搬到明面上来。」 楚云曦蹙眉:「为什么?」 莫娘子冷哼了一声,就着剩下的凉透的茶喝了一口,开口道:「那丫头应该不知道你的心思吧。」 闻言,楚云曦垂眸,轻声道:「我不清楚。」 「不知道最好,如果她有所察觉,你得让她打消这丝察觉。」莫娘子不苟言笑道:「我不是在棒打鸳鸯,而是在帮你们。」 楚云曦半眯起眼看着对方,带着寒霜。 「你别这样看我,我是为了你好。」莫娘子躲开视线:「她今日回来,你难道没发现她有什么异常?」 楚云曦不假思索道:「她似乎心情低落。」 陈君惜从进门到回屋这期间里,眉宇间的忧虑一直未消散,连同她说话时都兴致缺缺,像心里装着事。 莫娘子嗤笑:「她不是心情低落,而是做贼心虚。」 楚云曦:「什么意思。」 「陈梯这段时间行踪诡异,早出晚归,我心中有疑,便多留意了几回。然后,发现了一件不可忽视的大事。」莫娘子压着语气道:「她所到之处,便有人非死即伤——近日臻菏宗的人入城,表面是追捕入侵的魔群,实则是在找八年前从诛仙台逃出的魔族后羿。」 楚云曦垂在身侧的手蓦然攥紧。 莫娘子接着道:「如果记得没错,陈梯在八年前正好是十二,与那余孽的年纪相对。你可别告诉我这么多年过去了,还不知道陈梯实际上比你大上一岁。」 第103页 「我不在乎她什么身份。」楚云曦道。 「这不是谁说了就能算的。」莫娘子道:「你不在乎那是你,如果陈梯真的是魔族后羿,她的结局便只有一个,那就是在诛仙台被玄静宗的堕魂鞭抽的个魂飞魄散,况且她现在极大可能的已经杀人人,留着她就是一大祸害。」 她语气严肃:「到时候她若是魔性觉醒,屠了我们脚下的这一座城的百姓,你我二人就是最大帮凶,是罪不可恕的恶人!你如何护得了她!?」 楚云曦抿唇不语。 「天下苍生与儿女情长,孰轻孰重,需要让我来告诉你楚漓吗?」 「这件事……」楚云曦艰难开口:「先别告诉母亲,我要问清楚。」 莫娘子看着对方为情所困的模样,唏嘘摇头:「有生之年能见你这般倒也稀奇,不过恕我直言,瞒不了多久,被方青岳发现不过是时间问题,你最好立马跟她断了关系,别到时怪我先一步把她交上去。」 二人不欢而散,莫娘子回自己院里待着了。 楚云曦走近房间,在关着的窗户前停下,烛火的灯透出了,薄纱上映着屋里人多影子。 她从来不曾想到,有一天竟然会对进自己的屋子产生畏惧,不过她没有等多久,里面的陈君惜发现了她,打开了窗棂,笑盈盈的看着她:「怎么站在这里?快进来。」 楚云曦深深的看着对方。 陈君惜有点不好意思,准备离开窗边去给人开门,却被楚云曦扣住了手腕,她无奈道:「怎么总是动不动就上手。」 却在下一刻,被对方的问题问哑然了。 「她到底做了什么?」 陈君惜张了张口,手指微微蜷缩,无疑刮过楚云曦的小臂,没有看见对方因她这个细微举动而有所变化脸色。 半晌,陈君惜似承受不住泄了气,看向楚云曦的眼神似脆弱,又似求助,她的声音微微颤抖:「陈梯杀人了。」 她从来没有杀过人,穿越前是遵纪守法的三好公民,穿越后是鸠占鹊巢的绣花枕头,哪里杀过人。 楚云曦心中一沉,又不忍心疼,抬手覆上陈君惜的后脑,轻轻使力,隔着层雕花檀木,把窗内的人搂入了怀中。 她轻声安抚道:「别怕,没事的,慢慢的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陈君惜被对方的举动弄的一惊,却没有挣开,侧脸贴着楚云曦的肩膀,双手虚虚环住了对方的腰。 她近日因为陈梯时时忧虑,夜里难眠,一闭上眼,脑海里全是猩红的鲜血。 「……她杀了许多人,我……」那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就仿佛是自己在持兇器杀人,陈君惜低喃道:「我很害怕。」 她害怕死亡,害怕鲜活的生命含恨死在她的手下,更怕自己会因此获罪。 陈君惜感觉到搂在背上的手紧了紧,并轻轻的拍抚着,鼻翼间是轻淡的香粉味,不是梅花凛冽的寒香,而是淡雅的女儿香气。 「别怕,别害怕,我护着你……」头顶传来一声声低沉温柔的安慰,她突然觉得安心了许多。 从来只有陈君惜安慰别人,她始终把自己放在「保护他人」的角色上,认为保护别人、为他人着想是理所应当的,比如燕黛、顾凌、阮芋。 一种别样的情愫在心底悄然升起。 这是第一次,别人安慰她,告诉她不要害怕,有什么事情交给自己就好。 这个人是楚云曦,又不完全是楚云曦,是现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经歷、纯真倨傲的楚漓,不是将来她戾气沉重、心事颇多的师尊。 有那么一刻,陈君惜变得迷茫,她质疑把自己暴露在楚漓眼前是不是个正确的选择。 「离开红袖招后,」陈君惜深吸了一口气,极其不愿回忆,却又忍不了它着脑海中挥之不去,她缓慢地道:「陈梯去了城北短巷,好像是在等什么人,但是那人没有来,她似乎很生气,我能感受到她心里的气愤。陈梯没有离开的意思,直到有两个人行道过,她如同被刺激了一般……体内有一股强大的气流横冲直撞,我试图压制,也知是徒劳,还是没能阻止她变异。」 「变异?」楚云曦重复道。 陈君惜在怀里点了点头:「两颗犬齿突然变的有一指长,尖锐的刺破那两个行人的喉咙,我在二人惊恐的眼里,看见了自己赤红的瞳孔……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她死都不想回忆当时嘴里浓郁的粘稠,和刺鼻的腥味。 楚云曦垂目看怀中的人:「之前还有类似的情况?」 陈君惜抬眼与之对视:「嗯,自半个月前开始,每三日她都会到那个地方等人,直至今天,那人没有出现过一次。」 「三天后,我同你们一起去。」楚云曦道,不等陈君惜拒绝,她自己补充道:「放心,不会让她发现。」 陈君惜目光越过对方,望着黑夜深处陷入了出神。 楚云曦摩挲着落在指腹间柔滑的墨发,心情愈发沉重。 莫娘子没有说错,陈梯只有一个下场,但陈君惜是无辜的。那些个古书籍若是有效,后者脱身离开这里,便能躲过这场无妄之灾。 哪怕自此以后天各一方、王不见王,好歹各自安好。楚云曦如是这般想。 第54章 往事袭来梦中客十二 次日的夜里, 倾赫如约而至。修仙者有驻颜之术,他仍同七年前一样风姿飒爽, 只是神情看起来有些悲痛,陈君惜猜想应当是出了什么事情。 第104页 果然,他这次来的目的并非传授剑术,而是告别。 倾赫忧伤地对楚云曦道:「好徒儿,你师祖他老人家仙逝了,师尊我……」 楚云曦凉凉的瞥向他:「我的师祖?」 倾赫以手掩嘴欲盖弥彰咳了两声,不大情愿的纠正道:「我们的掌门师尊仙逝了。」 陈君惜跟楚云曦并排坐在一起,先是看二人互动心里有点忍俊不禁。楚云曦肯与倾赫师兄妹相称,就是不愿意认对方做师尊, 骨子里刻的傲气便是如此。 后听闻朝鸣派先掌门人驾鹤归去,陈君惜又多了份感慨。 按照辈分,楚云曦是她的师尊,这位未曾谋面的先掌门是她师尊的师尊,她得尊称对方一声师祖。 师祖仙逝, 她作为一个晚辈, 理应带孝, 不过此刻她还未入朝鸣, 算作外人。 「掌门逝世是大,我需回朝鸣一段时间。」倾赫言近旨远:「只是最近城中不太平,我放心不下你们。」 楚云曦疑道:「我不需同你一道回去?」 陈君惜也道:「阿漓已拜入朝鸣门下, 按照规矩, 她应该祭奠仙师。」 倾赫却道:「时机未到。」 陈君惜欲再问,他竖指至唇边:「嘘, 天机不可泄露, 也别问什么时机什么时候到, 到时自然就来了。」 「何时回来?」楚云曦问道。 「一月后归。」倾赫叮嘱道:「我不在的这一个月里,你们行事千万小心,离臻菏宗弟子远点,什么都不要掺和。」 他想了想,问楚云曦道:「青劾剑法练的如何了?」 「练完了。」楚云曦有一说一,毫不谦虚作假。 倾赫眉头诧异一挑眉,抬步往屋外走:「出来,与我比试一番,好让我放心离开。」 楚云曦没有推脱,持剑跟着就出去了。 陈君惜靠着门框前,看着院内比试地火热的二人,还要时刻注意着另外两个院里的动静,秦之谣和莫娘子都不知道倾赫这几年一直在教楚云曦修炼的事情,若是知道了,少不了一场闹。 因为迟迟放不下的旧情,秦之谣对修仙者的意见相当的大。 楚云曦一剑寒霜刺去,倾赫挑剑格挡开,反手噼下,这一噼没有留半点情面,前者一个移步轻巧避过,两刃交锋,白星乍泛,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打的不可开交。 几个来回下来,楚云曦神情认真,倾赫却越来越凝重,直到对方的剑头抵在了喉间,他有些吃惊:「你竟把我给你的『胥华谱』练了!」 说起这个,李倾赫条件反射一阵头疼。楚云曦天资卓越,天生就是为修道所生的,这个他早就清楚,也正是因此才锲而不捨的向秦之谣讨人,即使对方不同意,也要偷偷传授本领。这本来没什么,但怪就怪在楚云曦太聪慧,学什么都十分的迅速。 这几年来,楚云曦不是嫌他教的东西太过于简单,就是怨他教的少,倾赫心里苦,头月飞雪都表达不了他的冤情,他真的是将毕生所学都倾囊相授了,再教下去他这个师兄的位置恐怕不保。 头疼之余,他去向掌门要来了胥华谱,此谱晦涩难懂,招式新颖难通,连他大师兄孟鹤都不得要领,本想敷衍敷衍这小丫头,谁成想居然被对方给摸索透了,实在让人汗颜。 楚云曦漠然道:「这下可以放心了吧。」 倾赫心想也罢,天赋不可勉强,他点了点头,说道:「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情给我传信,不要擅自做决定。」 言毕,他转头看向屋门口的陈君惜,嘆了口气,又笑了笑,道:「陈姑娘,在下有几句话想同你单独说,不知可否赏个面子。」 陈君惜莞尔:「仙人客气,自然没问题。」 二人结伴出了宅门。 楚云曦回屋等待,手旁的蜡烛燃了小一半,蜡油干涸在桌面,她拾起灯剔挑了挑蜡芯,火苗「簌簌」窜了许高,墙面上的人影摇曳。 须臾,陈君惜推门进来,手里拿了一个手掌般大小的木盒,见到她弯眉笑了笑,随后被盒子放进了平日里锁书籍的柜中。 即便好奇,楚云曦也没有多问,陈君惜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哪怕心里装着事,面上依旧一副轻风云淡,只有熟悉之人才能觉出那一丝丝反常。可楚云曦今天意外的没有过问,直觉是她不想知道的事情。 无论是面对危险下意识到逃避,还是自欺欺人觉得自己想多了,她都没有对那盒子产生疑问。 「倾赫走了吗?」楚云曦上前将毛巾递给对方。 陈君惜擦了擦脸:「还没有。」 楚云曦轻嗯了声,不再说话了。 陈君惜贴心道:「仙人马上就要离开了,你去和他说说话吧,方才有我在旁边,许多话难诸于口,而且,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当然,她没有傻到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只是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好像是在预兆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什么?」楚云曦在等她的下文。 「没什么。」陈君惜把毛巾浸入水盆中洗干净,提醒道:「时辰不早了,快去吧。。」 楚云曦走出宅门,李倾赫就站在街边瓦墙下,一身玄衣似乎与黑夜融为一体,月光落下,他眉眼如姝。 「师妹来送师兄?」倾赫笑靥盈盈。 楚云曦直奔主题:「我有事问你。」 倾赫无趣的嘆息,似可惜道:「师妹不抵陈姑娘可爱,怎么一上来就开门见山的说话。」 第105页 楚云曦不欲废话,开口就道:「有什么方法可以令人在歷史轴中回溯穿梭?」 倾赫对于她问的话没有惊讶之意,哪怕再天方夜谭,他只道:「你要给谁用,陈梯?」 楚云曦不言,当做默认。 倾赫知道自己猜对了,语重心长道:「你既来问我,说明在这之前研究过,我也无需过问,无非就是翻越各种书籍,或者是在市井中打听,想必你对此也有所一定的了解。」 楚云曦不可置否。 倾赫负手而立:「大多是禁术,早已封尘千百年之久,如果贸然使用,后果不堪设想。就算侥倖成功,我想,这反噬定然不轻,保住性命是机率极小,走火入魔、半伤不惨乃正常。」 树影婆娑照在楚云曦身上,白衣空映的斑驳陆离,她面不改色,坚定道:「你既然肯接我的话,便说明有办法帮我。」 「师妹聪慧。」倾赫道:「我是有办法,但是我怕说出来后,你会后悔问我。」 楚云曦心里自嘲一笑,她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不过几日臻菏宗的就会怀疑到这里,诛杀陈梯不过是时间问题。 所以那个如镜花水月般美好的人,必须要赶在这之前离开,即使她楚云曦再不舍,再想与之相守一世,都不及其的安全重要。 事到如今,她只能有一个选择,也是唯一的出路,送对方离开,把这一腔浓烈的爱意藏匿在心底。 「我不会后悔。」世态容不得她后悔。 「也罢。」倾赫已经记不清这是今日嘆的第几口气:「你既心意已决,我便告诉你。」 「此法失传千年,是一位前辈因寻去世的爱人所创,用了整整两百年时间才研究出来的法阵,很多人都觉得她疯了,七万个日日夜夜不眠不睡的捣鼓着一堆阴物。庆幸的是她的努力没有白费,阵法将她的爱人带回了身边, 但不幸的是,二人还是未能终成眷属。」倾赫语气流露着深深的无可奈何:「再厉害的法阵,终究也是禁术,它违背了天地法则,冲突了自然规律,有禁术的地方必有天谴,这是无可厚非的, 这位前辈险些走火入魔,她的爱人救人心切,切断了她的记忆,前辈就此坠入无情道,成为了一代宗师。可怜她那爱人孤注一生,不得善终。」 街巷隐隐约约传来犬吠声,倾赫的声音磁沉:「听到这里,你还要继续吗?」 楚云曦不曾犹豫:「麻烦将阵法教于我。」 一切都抵不过那人的平安,天诛地灭她也愿意。 倾赫眉心狠狠一跳,皮笑又不笑道:「别傻了,到时你根本就承受不住,古往今来没有一人能倖免,毫无例外,即使我有办法阻住你入魔、推你进无情道,谁也不敢保证是否有其他意外发生,是死是残,是癫疯或痴傻——你当真想好了?你恐怕要把她忘的彻彻底底,将来某一天,哪怕你们二人街头擦肩而过,也与陌生人无异。」 楚云曦冷冷看着他:「我修无情道,不是正合你们的意思?」 只能说一切都是上天註定好的,就是如此的赶巧。倾赫在心里嘆道。 他一咬牙:「行,你执意要这么做,我便帮你一把。要启动禁术,需要两件东西,一是取你心头血餵她喝下去,三滴足矣;二是熟背咒法。」 他甩手丢给对方一本薄书:「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禁术之所以是禁术,是因为其中有损人心智的邪物,在记的同时,你需要压制住心魔作祟。心魔对本身的影响,不用我多说,你自己心里有数。」 「还有,阵法启动后,不得中途暂停,也不能有外物干扰,不然前功尽弃,你们二人双双暴毙而亡。」 「……多谢。」楚云曦道。 「最后多说一句。」倾赫肃穆道:「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相信你有自己的道理,我不多勉强。但是,时间不紧迫的话能拖则拖,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千万不要行动,此法十分危险,等我回来坐镇,助你顺利入无情道。」 楚云曦表情淡淡:「不敢保证。」 「……」倾赫气的跳脚,想跟对方说说事情多严重性,但对方是谁?是天赋异禀、聪颖□□的楚漓!什么道理不懂?心里跟明镜似的,比谁都清楚的很。 他来回渡步走了两圈,最终只是深深看了眼面前这个执拗的女子,然后乘风归去,留下一句:「好自为之。」 楚云曦静静地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攥紧了手里的禁咒。 「不用捨不得,一个月后就如初了。」耳畔响起悦耳的宽慰声。 楚云曦去身侧的人,柔和了眉眼:「怎么出来了?」 陈君惜俏皮的眨了眨眼睛:「有些饿,所以来看看。」 「我去厨房给你下面。」楚云曦将禁书收进袖中,抬步往伙房的方向去。 「诶,」陈君惜眼疾手快拉住对方,笑意炎炎:「月色这么好,回去做什么,我们去外面吃吧。」 随着她说完,楚云曦说了声好,紧接着脱下自己的外衫披在了她肩头:「风凉。」 陈君惜心里一甜,拢了拢外衫,状似无意地左顾右言他:「这么晚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摊位。」 楚云曦嘴角微扬,执起陈君惜的手,拉着人朝街头走去:「去看看。」 月辉为二人照明,两道修长的影子在长长的街道缱绻缠绵。 其实说饿只是个藉口,陈君惜不太想待在房间里。不过令人意外的是,当她们拐过一条街弯时,发现路边还真有一个面摊。 第106页 城里闹的凶,天色将黑时家家户户就掌起了灯,外面行人稀少,怕遇见邪魔妖道丢了小命,但不乏有胆大之人。 面摊装饰朴素简单,上方搭着个小小的方棚,四个角分别挂着椭圆状的明灯笼,下面灶台上支着口大锅,正热气腾腾冒着白烟,老闆娘拿着漏勺搅拌,看见她们后热情的打招唿:「两位姑娘请坐,汤面马上就好了。」 旁边的空地上随意摆着几条长桌和长凳,楚陈二人选了张离棚子近的落座。 除了她们,还有两桌也坐着顾客,一桌是一对夫妻,俩人合吃一碗面,举止亲昵温馨;另外一桌是个三旬壮汉,粗眉细眼,络腮鬍子,皮肤黝黑,他翘着二郎腿漫无目的地四处张望,面前的桌子上是空着的。 「莫娘子姐姐若是知道我们偷偷跑出来,定气的头顶冒烟。」陈君惜想起对方有趣的表情不禁笑了。 楚云曦看着陈君惜笑,不自觉跟着弯起了眉:「那便不告诉她。」 蓬角的灯笼晕染着她们所在的这一片小天地,陈君惜闻言挑了挑眼尾,调笑道:「我耳鸣了吗,这是咱们阿漓能说出来的话?」 楚云曦深切的望着对方,顺着陈君惜的话问道:「有何不能?」 自然不能,不然师尊的高清正义的人设就崩了。 陈君惜凑近了点:「我发现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楚云曦疑惑道:「我以前是什么样子,现在又是什么样子?」 陈君惜思索了一番,开口道:「你以前很严肃,眼睛里容不得半粒沙,现在变得有点……」 楚云曦眼中含笑,看着对方欲言又止的模样,引导地发问:「有点什么?」 陈君惜把脸扭到一边,快速说了三个字:「不着调。」 「那你可听过一句话?」楚云曦脸上未见愠怒。 陈君惜又转回来,好奇地问道:「什么话?」 楚云曦俯身靠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如此一来,二人鼻翼距离不足半尺,陈君惜狡黠一笑,眼里精光微闪:「我还发现了一件事,你不仅变得不着调,而且还……」 她技术性一停顿,咬字清晰,一字一顿道:「轻、浮。」 说完后,陈君惜觉得自己大出息了,要知道,如果是在将来那位面前,打死她都不敢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她后知后觉自己也是个欺软怕硬的,逮着小的好拿捏。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在咫尺间动了动,它的主人正要开口说话,然而下一秒被瓷盏摔碎的惊声打断了。 只见几步外,老闆娘拿着一个空托盘瑟瑟发抖,眼带恐惧;黑皮壮汉拍桌勐起,凶神恶煞,指着前者的鼻头怒骂:「你上的什么狗屁东西?!狗都不吃!」 陈君惜看了看地上的陶瓷碎渣,又看了看碎渣旁边的那坨染了灰的面,默默咽下了口水,在心里忿忿控诉:这个老哥真是不识好歹,浪费食物!搞种族歧视!可耻! 第55章 往事袭来梦中客十三 老闆娘哭丧着脸:「客官啊, 我在这条街上开店二十年了,做的都是同一锅饭, 来往的人都说好吃,怎么就不对您胃口了?」 壮汉呲牙咧嘴,大声吼道:「照你的意思是我没事找事冤枉了你?」 老闆娘一缩脖子,战战兢兢道:「没、没有。」 「既然没有,那怎么解释这面?」壮汉扭了扭脖子,发出「咯咯」响声,威胁道:「如果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老子就砸了你的破店!」 老闆娘浑身一抖,吓得差点抹眼泪。 旁边桌的夫妻俩见势不对, 不愿惹麻烦,匆匆起身离开了。 陈君惜反之是个爱凑热闹的,见状带着楚云曦上前走近,先是按规矩行礼,而后婉言道:「公子何苦为难一个妇人。」 「哪里的黄毛丫头多管闲事!」壮汉斜眼看过来, 举了举拳头, 恐吓道:「哪凉快哪待着去, 小心老子连你一块揍。」 楚云曦眼底一沉, 手探向腰间。 陈君惜伸手拦住对方,朝壮汉笑容款款:「无故寻滋闹事,少说也要杖责五十, 府衙就在前方街头左转靠左, 需小女子陪同公子前去吗?」 壮汉黑了脸色,气势汹汹道:「当我怕你?!」 说着就要一拳头打过来, 陈君惜轻轻避过, 泰然自若道:「如果公子不想去衙门, 我们便私下商量解决——公子为何扬言砸店?」 听言,壮汉恶狠狠瞪了一旁的老闆娘两眼,对陈君惜道:「她给我上的面难吃。」 陈君惜问道:「哪里难吃?」 壮汉粗生粗气:「难吃就是难吃,我说不上来。」 陈君惜心下瞭然,原来真如他自己所言,确实是没事找事。 老闆娘哭哭啼啼朝她扑过来:「姑娘,你是个好人,可一定替我做主啊,我的店是老招牌了,不可能出现这种问题,如果真的有问题,绝对是他的味觉有问题。」 陈君惜:……大娘,您的这句话真的很容易把敌人给激怒。 果然,壮汉大怒,发出一声暴呵,眼珠红的好像要着起火来,陈君惜心道不对劲,那壮汉周身居然冒着浓烈的怨气,痉挛着的十个手指头渐变利爪! 是妖! 陈君惜正要去接奔过来的老闆娘,谁知却被变异的壮汉捷足先登掐着后脖子拎到了他那里,张开倾盆血口,两颗尖锐的獠牙对着皮肉就要啃下去。 第107页 「阿漓!」陈君惜大喊。 楚云曦抬脚朝壮汉的侧脸踢下,疼得后者脑袋一歪,两颗突兀的牙齿怯懦的收了回去,松懈中手下松了力,老闆娘死里逃生,惊叫着跑出壮汉的魔爪,一熘烟躲在了棚里的灶台后面,还心有余悸的探出头看了看被楚云曦打倒在地的黄鼠狼……精? 她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壮汉不见了,随之代替的是一只焉头焉脑的黄鼠狼。 老闆娘立马下定决心,以后晚上绝对不会再出来摆摊,银子没有小命重要。 陈君惜和楚云曦对视一眼,在彼此眼里读到了「心情沉重」二字。 如今已经到了妖怪可以随处杀人的地步,可见事情的严重程度,城中百姓性命岌岌可危,随时随地都可能迎来一场大屠杀。 棚里传了老闆娘哭哭啼啼的声音:「满城的妖魔……这可叫人怎么话啊,我家吆儿还那么小呜呜呜……」 陈君惜嘆息,看向楚云曦:「这妖怪如何处置?」 「交给在下便可。」 一个身穿白衣的年轻道人在黑夜里持剑走来,身后还随行了几位同样着装白衣的少年,一看就是被哪个仙门掌门派出来歷练的子弟。 为首的年轻道人对陈君惜恭谦施礼,未等开口说下一句话,就看见一抹白色身影挡在了前面,将陈君惜遮的严严实实。 年轻道人不明所以抬眼,看清对方的相貌后眼睛一亮,欣喜道:「楚姑娘,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楚云曦疏离颔首:「方仙人。」 方青岳连忙摆手:「不敢当不敢当,姑娘乃人中翘楚,两次碰面都帮助了在下捉拿妖魔,实在感激不尽。」 「不必言谢。」楚云曦漠然道。 陈君惜被楚云曦挡着视线看不见人,只好往一侧移了移露出身体,补上方才被打断的施礼,怡声道:「近来听闻有臻菏宗的仙人到访城中,想必就是阁下吧。」 「在下方青岳。」年轻道人道。 陈君惜施然一笑:「原来是方掌门座下首席大弟子方仙人。」 她今日正好穿了一件如意云纹缎妆花缎短衫,下衣微微摆动,纹绣着方方锦荷花粉黛裙,外面披的是楚云曦的净白的外衫,笑起来一双澄澈杏目弯起,既淡雅又温和。 就是这副人畜无害的模子让方青岳狐疑的眯起了眼,心里产生了怀疑,但避免打草惊蛇,他打算先做试探:「姑娘竟识得我?」 陈君惜自然看不穿对方心里的想法,接话道:「经常在外听说方仙人降妖除魔的英迹,心中敬佩,所以多关注了些。」 实则是在《九华录》里一晃而过看到的,这个方青岳是臻菏宗里少有的天资才学,在几年后继承了掌门之位,硬是将自家门派摇摇欲坠的地位拉到了前五十名内,光耀了门楣。 方青岳腼腆道:「姑娘言重,在下不过是尽修仙者本职,并没有传言中那么厉害。」 陈君惜继续奉承道:「名誉既能流传于世,何来虚假一说。」 方青岳哈哈一笑:「在下自认为与姑娘有缘,不知请教姑娘芳名、家住何方?来日必定登门拜访。」 话都这么说了,楚云曦还能不知道对方安的什么心?当即拉住了陈君惜的手,转头就走:「不必理会他。」 方青岳:「……」 他迅速回神,快步追上二人:「姑娘不要误会,在下没有他意,只是单纯的想交个朋友。」 陈君惜觉得楚云曦反常,平日里性子即便冷淡也不会这般不给人面子。但师尊有师尊自己的道理,她选择支持,于是略带歉意朝方青岳道:「萍水相逢,姓名不说也罢。仙人日理万机,来日若是有缘,小女子备茶待君。」 方青岳质疑对方的身份,但没有确凿的证据展开调查,原本想敲旁侧击的试探一下,结果人家不配合。现在走也不是,问也不是,着实有些头疼。 楚云曦脸色不虞地问:「还有什么事?」 明显是不耐烦了,方青岳没想过惹不愉快,只好让路让二人离开。 走出去好一会儿,直到看不见面摊的影子,楚云曦的脸色才缓了过来。 与此同时,陈君惜发现这条不是回家的道,秦之谣很少准许她们出门,所以即便是在这座小城镇中长大,她也不是很能分的清路。 街道幽长空恫,两侧家户门檐挂的灯笼发着清冷的光,气氛有些低沉。 陈君惜先开口说话:「你与方青岳之间有什么恩怨吗?」 楚云曦否认:「同他不熟,之前在红袖招见过一面。」 「那我们回去吧。」陈君惜松了口气,都这么晚了,不回家说不过去。 「等等。」楚云曦攥紧掌心的温凉的手:「不急,再逛逛。」 抓魔族后羿兹事体大,方青岳既然盯上她们,肯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十分有可能留了眼线查探她们的住处。此时回去,大有入套的危险。 陈君惜听对方说的话一愣,神色紧张道:「你不会趁我不在的时候和陈梯学坏了吧,敢夜不归宿?」 楚云曦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表情有些茫然。看在陈君惜眼里就成另一种意思,面色不善道:「要去红袖招你自己去,我对那里面的姑娘不感兴趣。」 楚云曦掀起眼皮望了眼十步外红袖招凋敝的门面,眉头蹙起,开口道:「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眼睛都移不开了。」陈君惜甩开对方的手,撇下人直迳往前走。 第108页 楚云曦指尖一颤,慌忙抓住陈君惜细弱的手腕,把人板正面对着面,解释道:「别气,我没有要去红袖招,也不曾夜不归宿,只是想……」 陈君惜努力压制住因得意要翘起的嘴角,可贺天道好轮迴,高高在上的落霜仙人竟然在哄她,这要是照搬在必上热搜,当天的标题一定是:震惊!当今着名高冷女星竟然给一个十八线小演员端茶倒水,人设崩塌!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泯灭! 「只是想什么?你说出来。」心里尽情的高兴,表面还得保持原有的生气。 楚云曦耳垂诡异的泛粉了,轻声道:「想和你多赏一会儿明月。」 「……」陈君惜老脸一红,眼珠子滚动到一边,左心口砰砰乱跳,不敢直视那人的眼睛。 师尊好会啊!太犯规了,简直快要沦陷了。 不过话说回来,好歹她也是谈过恋爱的人,怎么会这么不争气? 「咳,」陈君惜掩饰性的向远处瞭望:「城中妖魔不计其数,方青岳抓住后都弄去了何处?」 楚云曦眼睛不瞬的望着月下精緻柔和的侧脸,温声回道:「先尽数收入锁妖囊中,之后压去诛仙台按情况处置,只作乱不杀生者终身□□,杀生祸世者祭堕魂鞭诛之。」 听了这番话,陈君惜脸上的红晕逐渐消散,添了几分忧愁,她回忆起八年前那个雪夜,倾赫曾说过的一句话:「天下祸乱不平,何以为家?」 她正心身共用的感慨着,楚云曦却突然俯身,唇瓣凑近耳边,说话时唿出的气钻入了耳孔内,惹得她微痒:「现在我可以牵你了吗?」 陈君惜刚平復下来的心又跳了起来,她有些招架不住,不悦道:「怎么总是这般轻浮。」 她一度怀疑,这还是她曾经认识的那个师尊吗? 「梅树。」楚云曦道。 「什么?」陈君惜莫名其妙。 楚云曦抬手指了指,陈君惜顺着看过去。 那是一棵从一户人家院子里长出瓦墙的梅树,因为是深秋,绿叶中是无数颗含苞待放的梅花苞,宛如一片乳白的珍珠海,香味清淡而悠长。 「怎么了?」楚云曦察觉到了她的失神。 陈君惜斜长的睫丝微颤,低低的语气显得落寞:「想起了一个人。」 「谁?」楚云曦问道。 陈君惜下意识回道:「楚云曦。」 发现自己提了一个不该提的名字时尤未晚已,身侧的楚云曦身子一僵,眼中情绪难懂,陈君惜担心对方像当年一样诘问自己楚云曦是谁,所以想先一步解释,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不想再欺瞒对方搪塞过去,更不想把麻烦事情弄的更麻烦。无措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然而楚云曦比她先恢復正常,似乎怕她为难似的,仅仅僵硬的一秒,然后若无其事替她拢好快掉落肩膀的外衫,问道:「冷吗?」 陈君惜忽视心里的难受,勉强笑笑了:「不冷——再有两个月冬天就到了,等到了腊月,我们去采一篮梅花,做成香粉给你焚香在身上,十分好闻。」 楚云曦点头,道:「你喜欢梅花?」 「『玉骨那愁瘴雾,冰姿自有仙风』,」陈君惜说道:「冰清玉洁如谪仙一般的美人,指的梅花,也指的阿漓,阿漓就是高情逐晓云空的梅花。」 楚云曦足足怔了许久,才有所动静,她把陈君惜晾了片刻变冰凉的双手捧在自己手心细细暖着,眼神认真的问道:「你曾经说过,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只要你在这里,就会一直陪着我。此话当真吗?」 陈君惜沉默,这里没有强制她做任务的系统,没有命中注定的尚婉清,也没有被斩杀首级的悲惨结局,这里是意外中的惊喜。 她自私侥倖的想,或许自己真的可以和楚云曦相伴一世。 「当真,我会一直陪着你。」一句简单的诺言,陈君惜亦然说真诚珍言。 楚云曦淡淡地笑了,泛着一丝察觉不到的黯然,心想:陈君惜,你要食言了。 第56章 往事袭来梦中客十四 旭日初升, 廊檐外的悬铃木绿叶裹着露珠,晶莹剔透。 屋门被从里打开, 楚云曦侧身挡住要出来的人,冷冷地命令道:「回去。」 陈梯怒目而视:「你让开,我有事情要办。」 陈君惜不为所动,由于在外面待的久,身上带着薄薄凉气:「什么事情?」 「和你没有关系,少管闲事。」陈梯态度恶劣,说着推了对方一把,没让楚云曦移动半分,她气的咬牙:「你总是和我作对, 到底什么意思。」 楚云曦淡然置之:「在你去办自己的事情之前,先同我去一个地方。」 陈梯烦躁地问道:「什么地方?如果太远,恕不奉陪。」 「秋雅居。」楚云曦道。 陈梯瞳孔勐缩,瞪大眼睛看向楚云曦,因为太难以置信, 导致声音有些变调:「你说什么!?」 她不可思议道:「你什么意思楚漓, 我同你在一个院子里长大, 一直以来形影不离, 你居然想把我交出去!」 楚云曦眼神清漠:「你承认了?」 陈梯大脑「嗡——」的一响,瞬间缄默。 秋雅居是城中有名的茶楼,专门为招待王孙子弟与文人骚客所建, 其材料是不远万里自西域宝国寻来的, 十分的珍贵,有从京城或者他国来的特使也都是在此处寄宿, 美誉远近有名。 第109页 这次臻菏宗的弟子前来抓捕作恶的魔物, 入驻的正是秋雅居。 楚云曦审视着陈梯, 开口道:「十六天前凌晨,东街崔氏被发现惨死街头,其侧颈有两处血洞,精血被抽吸殆尽,断定为妖魔所为;十三天前凌晨,北巷角落发现一具女尸,死相与前者别无二致;十天前凌晨,北街吴家一女眷死于非命……四日前夜里,北街窄巷发现两名男尸。经调查,这几起命案都是同一邪魔所生,臻菏宗正在全城搜索此魔物。」 陈梯眼中有了慌乱,连连摇头矢口否认:「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这些人都是魔物杀的,同我没有一点关系,你跟我说有什么用——我还有事,不陪你在这里熬时间了。」 「站住。」楚云曦声音不大,却令人不容拒绝。 陈梯双脚好像粘地上的似的,一动不能不动,她梗着脖子质疑道:「楚漓,你真敢把我供出去?」 楚云曦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如果人是你杀的,我不会姑息。」 陈梯哼笑:「我不相信。你捨得让我身体里这个人去送死?」 楚云曦面色冷冰,擒住对方就往院门外扯:「她轮不到你来担心。」 陈梯怎么也不会想到楚云曦是来真的,当即乱了阵脚,大叫道:「楚漓,你就是个自作多情的叛徒!她算什么,不过就是个趁火打劫的外人,我才是你最亲近的家人,你怎能帮着别人害我呢!你不说我也知道,肯定是那贱人告诉你我杀人来吧,你难道看不出来她是在挑拨离间破坏我们之间的感情吗?你聪明一世,怎现在煳涂了? 你喜欢她,那她呢,你以为她和你一样?简直大错特错!我不知道她什么目的,但敢肯定她不在乎你,不然为什么连名字都不告诉你。楚漓,你很伤心吧,不仅仅是名字,甚至她的样子你都没见过,更别提她的来歷和往事,指不定在她心里已经有个念念不忘的人了。」 走在前面的人一顿,仿佛被戳中心事一样停住了脚步,紧绷着身体。 看见对方的反应,陈梯自认为占了上风,便口无遮拦了起来:「你明白过了就好,也不算太晚,我暂且不计较你和她一起坑我的事——你我二人想个对策让她彻底消失,她鸠居鹊巢总是坏我的事,我得让她……」 话音戛然而止,楚云曦撇了她一眼,这一眼很轻,却冷到了极致,桃花眼中裹着寒霜,陈梯顷刻间觉得自己正身处于冰天雪地之间,冷冽的寒气刺穿了骨头。她真正感受到了楚云曦无声的怒气。 「你不配这么说她,也永远比不上她。」楚云曦一字一顿道:「跟我去秋雅居自告。」 陈梯心中恐惧诞生,慌张无措之下猝然下跪,湿润了那双灵动澄澈的杏目,扯着楚云曦的袖摆恳求:「我错了……我知道了错了,我不该说你喜欢的人……楚漓姐姐,求你不要把我交给他们,我去了只有死路一条,我还不想死,求你救救我!」 楚云曦居高临下俯视着跪地上泪流满面的人,对方有着和那个人一样的外貌,她见不得那双美好的眼睛流泪,她语气无温:「起来。」 陈梯不住摇头,哽咽道:「我承认,那些人是我杀的,可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想杀人的,楚漓姐姐……阿梯不要去秋雅居,他们会杀了我,阿梯捨不得楚漓姐姐,也捨不得夫人,你不要阿梯了吗?求你,不要抛下我……」 楚云曦神情微动,任由对方拉扯着被拽皱的衣袖,她沉默不语,看起来是在犹豫。 陈梯哭的眼眶通红,怯懦懦道:「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发誓!阿梯以后再也不会害人了,楚漓姐姐,你相信我,你就相信我这一次。」 「不会再害人了?」楚云曦重复道。 陈梯小鸡叨米般点头:「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楚漓姐姐信我。」 楚云曦沉默片刻,妥协道:「你起来吧。」 陈梯忙不迭的站起身,擦干净眼泪:「楚漓姐姐……」 楚云曦轻声道:「回屋里,从今日起不要再出门。」 陈梯抿了抿唇,顺从点头,转身回了房间。 陈君惜浅浅喝了口热茶,对着窗外晚霞嘆气。 这几天右眼皮跳的越来越欢,心里随着愈发不安,总不该是因为城里闹的人心惶惶的妖魔。 而且根据她细緻入微的观察,发现楚云曦心里装了事却没告诉她,可别背着她偷偷筹谋什么大事。 陈君惜把玩着手里的茶盏,不禁想起最起初陈梯和她说的自己与楚云曦的恩怨。 对方的原话是,楚云曦是被她误救的魔族后羿,前者却忘恩负义,以怨报德一把火烧死了她的母亲,然后桃之夭夭。 陈君惜本来也就没有全信,而且事实证明,陈梯的故事与现实不符。 她深深皱起了眉头。 但是,如果将两人的身份互相颠倒一下,倒也有七分符合。 按照对方含煳不清的说辞,之后应当会有一场大火。这场火如果烧起来,很明显,秦之谣会有危险。 陈君惜之前被楚云曦认成陈梯,曾在争执中也听其提到过过往。概括起来就是陈梯欺骗了她,并害死上百条无辜的生命。 倘若真的如此,那么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能发生。 既然已经决定抛弃一切留在这里,为什么不尝试着改变一下故事的结局,万一避免了悲剧,就不会有将来的戾气沉重、旧怨缠身的落霜仙人。 第110页 而且有些事情有必要让楚云曦知道了,系统已经脱离,人也不会再回去,何不直接坦白,继续瞒着也毫无意义。 她有一种莫名的笃定,楚云曦一定会对她一系列荒唐的经歷选择信任。 陈君惜正准备起身,却发现身体无法动弹了,随机反应了过来,这是原主甦醒的预兆。 她快速看了眼黑下来的天色,恍然大悟,三天这么快就过去了。 妹子啊妹子,早上才答应过你楚漓姐姐不再出门,现在就心里策划着名开熘,等回来毫无疑问是一顿暴揍。 她感受着陈梯起身出了屋门,警惕的朝西院望了望——方才秦之谣叫了楚云曦过去考问功课。 如陈君惜所料,陈梯同前几次一样,赶夜跑到了城北。 空荡的短巷里,一体双魂孤零零的靠着墙边,巷口两侧痛风,吹白了一张精巧的脸。 就在陈君惜觉得又要这么熬上大半夜的时候,一阵阴风迎面挂来,眼前几步外捲起一阵黑雾,然后很快消散,露出四个蒙面黑衣人。 陈梯眼睛一亮,终于露出了半个月来第一个笑容。 陈君惜霎时升起一股熟悉气息,这四个,和戏台下石洞里刺杀她与楚云曦的蒙面人是同一伙。 其中一个蒙面人伸手抛出一个绿幽幽的琉璃小瓶,他声音嘶哑磁性,像过滤来一层电音,分辨不出来上男是女:「事情办的不错,这是主子特地给你的。」 陈梯接过后随手放进了腰间囊中,目光越过四个人在后面来回探寻了两遍,有些期许的问道:「季渊呢,让他出来。」 蒙面人道:「他没来。」 简简单单三个字,让陈梯的笑意僵住,她脸色一变,质声道:「你答应过我让他过来的。」 蒙面人说话如此机器人般没有感情:「我是答应了你,也通知了他,但他不来。」 「胡说八道!」陈梯表情有一丝狰狞,兇恶道:「他承诺会回来找我,肯定是你们把他关了起来,马上把他放出来,不然我们之间的合作就此作罢!」 蒙面人没理会她的胡搅蛮缠,只道:「季少主身份高贵,岂是我等鄙贱之人能关的了的,他说了不想见就是不见,你休要再纠缠不清。」 「我不信。」陈梯自语自喃,语无伦比道:「……你肯定来了,你故意在跟我开玩笑,想让我生气……你们都走!让季渊出来见我,这样躲着算什么男人!」 第57章 往事袭来梦中客十五 季渊, 一个十分陌生的名字,陈君惜没能短时间内在大脑中搜索到这个人, 既然被称为少主,身份应当不会低,但确实没有任何印象。 不过看对面蒙面人的行事风格绝对不像正当门派,反而和魔教有十之八九的相像。先不说季渊是什么人,眼下让她更重视的是,陈梯和魔教有联繫! 若是让陈望津知道此事,恐怕不是一般的为难。 「疯子。」蒙面人低骂了一句,转头就走。 这个举动激怒了疯癫边缘的陈梯,她的眼睛突然变得赤红, 双手抬起点间隙指甲突兀化长,狠厉的划破了准备离去的人的嵴背,留下触目惊心的抓痕,横贯整个后背。 「不准走!把季渊给我叫出来!!」 蒙面人发出诡异的大叫,转身长刀出鞘, 在月下发着绿油油的亮光, 一刀毫不留情的挥下。 献血喷溅而出, 陈梯撞上墙壁, 前肩一道血淋淋的大口子在不停的冒血,整个人瞬间如同过便凉水一样,冷汗簌簌, 但脸上的表情依旧顽固不甘。 蒙面人漠看不自量力的那人, 咬牙切齿:「你疯了?」 陈梯冷笑出声:「不想跟疯子打交道,便让季渊出来见我。」 说完这句她便没有再开口, 面色痛苦的低下头, 久久没有动静, 如果不是还撑墙站在哪里,让人还以为晕了过去。 大脑眩晕感唿啸而过,陈君惜等适应后缓缓睁开眼睛,伸手覆上受伤的肩头,她忍耐度一向优良,哪怕被活生生砍了一刀,还能保持应有的清醒,可同样也需要受着痛意,方才差点以为胳膊要与身体分家了。 她抬眼正对上了冰冷的锋刃,蒙面人拿刀指着她,上面沾着的血迹顺着纹路滴在地面。 「主子本来很器重你,可他不喜欢不听话的属下,尤其是疯起来敌我不分的,今日我便替他就地处决了你!」 看着朝自己迅速刺过来的刀,陈君惜强忍着没骂出声,她这辈子真没说过什么脏话,可此刻真的很像把陈梯一顿狗血淋头骂。 好歹是几次过命的交情,虽然每次都是迫不得已,但也不能临阵脱逃,明哲保身呀,晕过去一了百了什么也不知道,留她一个在这里挨刀,没有一点道德。 在极有限的时间里,她很快恢復了镇定,她今晚不可能交代在这里,不然就不会有将来的陈君惜。 蒙面人见对方淡然处之的模样,连眼睫都不曾颤动一下,他不禁呵道:「你倒是不怕死,可惜即使是这样,季少主也不会多看你一分,我这就……」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一柄仙剑破空而来,精准的挑了刺向陈君惜的大刀,接着白衣女子翩然落地,挡在后者跟前,手里挽了个剑花,二话不说袭向蒙面人。 陈君惜稍微送了口气,靠着墙上喘着虚气,眼睛不瞬的看着从天而降的谪仙一对四,不免有些担忧。 不过无可厚非,她的担忧是多余的,楚云曦哪怕一敌百也能轻松完胜,更何况几个不入流的小喽喽——俗称炮灰。 第111页 四个蒙面人很快被打趴在地,捂着受伤的地方哀嚎,楚云曦冷冷地道:「你们是魔族的人?」 蒙面人恶狠狠瞪着居高临下看着他们的女子:「要杀要剐随你,我们什么都不会说。」 「不说我们也能猜到。」 陈君惜受着伤,肩头疼的简直接近麻木,血流了一衣裳,她不敢随意移动身体,只能远远的看着地上的人,语气平静道:「你们是贮枭麾下的人,城内大量妖魔流动的现状,有一份是阁下的功劳,毕竟在此处潜伏了这么多年,岂能没一丝收穫。」 「你不是陈梯!」蒙面人大声道。 陈君惜面无表情的看着对方。 蒙面人异常笃定:「你不承认也没用,你身上特殊的气息陈梯永远都不可能有,你到底是谁?」 「等价交换。」陈君惜道:「告诉我们你主子和陈梯之间的交易,我便为你解惑。」 蒙面人缄默。 陈君惜不慎拉扯到伤口,轻轻嘶了一声,温声对背对着她的楚云曦道:「阿漓,摘了他们的面具看看。」 楚云曦还没来得及动作,四个蒙面人默契的引燃了内丹,就地自爆,化成缕缕黑烟,在夜里消散。 二人同时沉下了眼。 陈君惜压制住喉间腥甜,偏头低咳了几声,声音有些嘶哑的唤人:「阿漓……」 从对方出现到此刻,没有扭头看她一眼。 几步外的人听见声音,修长的背影微微一颤,好半晌才转了过来,眼眶泛着淡淡的红,视线在她脸上扫过,落在肩上的伤口上,目光如烈火般灼热,烫的陈君惜心底一抖。 知道是自己让对方担心了,她安抚性地笑笑,轻风云淡道:「我没事,看起来严重,实则只是伤到了皮肉。」 楚云曦一步步走近,衣袂在风中扬起,清美绝丽的脸沉的像一潭湖水,像天上下凡的仙人,又似地狱出来的魅魔。 陈君惜有些畏惧地后退,楚云曦这般模样让她不禁想起了她们第一次见面,那个巴掌记忆犹新,脸上红辣辣的痛感若有若无。然而身后就是面墙,已是无处可退。 楚云曦已经站在了跟前,与她只有不到半步,这个距离可以说是非常危险了,陈君惜心中不适。 「为何单独行动?」楚云曦盯着她的眼睛,质问道:「不是说好我陪你,还是你不信我?」 闻言,陈君惜大惊,哪里顾得上适不适,马上解释道:「我没有不信你,我都记得,只是事出突然,没来及告诉你,你别多想,我不信谁都不会不信……」 话音逐渐低弱,到彻底没气,楚云曦伸手,避开伤口小心揽住她,然后轻轻往前一带,陈君惜顺势靠在了温暖的怀里。 「别离开我。」楚云曦低低地道,声音无比珍重。 陈君惜沉默了许久,久到让楚云曦以为等不到一句承诺才开口:「我会尽我所能留着你身边。」 搂着她的手臂紧了紧,这是楚云曦对她的话不满意的举动。 两日前还说的好好的,怎就如此便变卦了。 经歷了这么多,陈君惜后知后觉,有些事情不能做的太绝对,有些话也不能说的太肯定,凡事都有一万与万一,俗语成箴,意外和明天永远不知道哪个先来。这里有许多不在意料之内的未知数,今天就是个例子,之前是她陈君惜太天真,现在才发现自己在做和夸父一样的傻事。 毕竟不是人人都是救世主,哪里来的那么多金手指,事实上,有的只是现实与残酷。 所以陈君惜才会说自己尽力,尽其所能做自己想做的事,至于结果如何,任由它定。 她之前说的隐晦:只要我一直在这里,就会一直陪着你。 现在袒露着真心:我会努力试着留着你身边。 其实一对比,二者无甚区别,又天差地别。 陈君惜还在想着,只觉楚云曦放开了她,紧接着一只手塔在了她的肩头,另一只穿过她的膝弯往事一提,她身体离地,被横抱在了怀里。 公主抱!! 陈君惜苍白的脸有了颜色,一阵铁青一阵诡红,连说话都不利索了:「你、这是在做什么,成何体统?快放我下来。」 以前明明只有她抱别人的份!当真是身高害死人。 楚云曦不为所动,严肃道:「别乱动,小心伤口裂开。」 随后补充道:「我只是抱着你走,不会做别的。」 陈君惜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睛,笑问道:「你还想做别的什么?」 楚云曦耳垂朱红,不说话,目不斜视抱着人在夜风中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二人静悄悄的打开宅门,轻手轻脚的回了房间。 楚云曦把人安置在床上,面不改色道:「把上衣脱了。」 陈君惜没能维持住八方巍然不动的表情,微微睁大了眼,不可思议的问:「你说什么?」 楚云曦静静地看着她:「把衣服脱了,给你疗伤。」 「……」陈君惜干咳一声,乖顺的把外衫褪下,接着把里衣的领口拉大,露出狰狞鲜血模煳的刀伤,伤口很长,从肩头横斜至锁骨下方,大约十公分,要是再偏一点就伤及到脖子了。 楚云曦的唿吸明显一滞,抬起的手都在轻颤,虚覆在伤口上方,金黄的灵力滋润着裂口,暖流传遍全身,携去带进来的一路寒风。 痛意慢慢消减,陈君惜的脸色逐渐红润,不多时,伤口已经完全癒合,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 第112页 「这个去不掉吗?」陈君惜不甚在意的问道。 「可以去掉。」楚云曦从床头暗格里取出一盒药膏,用食指沾取适量,在凸起的疤痕上均匀的涂抹着。 肌肤的温度通过指尖传到脑中,再迅速蔓延至遍身,鼻间萦绕的是对方身上淡幽的花香,楚云曦有些烦躁,还有些闷热,恍神中含着心猿意马。 暖黄光晕的笼罩下,二人凑的极近。 陈君惜垂着眉眼,看着楚云曦同样低着眼为她上药,冰凉的指尖在锁骨旁游走,触感十分奇怪,她生了难以言喻的痒意,于是躲了躲。 「怎么了,可是弄疼了?」楚云曦抬眼关切的望进她眼帘中,却忘了留有合适的距离,两人的鼻尖就这么毫无防备的碰到了一起。 眼睛对着眼睛,缱绻溺死在了空气中,眼波粼粼。 陈君惜愣愣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描募着对方秀丽的眉骨,一双柔情似水的桃花眼,其中点缀着点点星光,挺翘的鼻樑,殷红润泽的薄唇,似要诱着人啃上去。 她默默咽下口水,考虑着要不要顺着本能大胆一回,但因有顾及迟迟没有所动作,便就维持着这个暧昧的姿势谁也没退开或者前进。 天时地利人和,机会都送上门了,没有拒绝的道理,陈君惜这么想着。 就在下定决心要抬手时,楚云曦突然伸手按住了她的后脑勺,那张薄唇蓦然覆盖了下来。 温凉的唇瓣相贴,缓缓摩擦着,陈君惜感觉的到对方的温柔与珍惜,她没忍住轻喘了一声,对面的人一顿,下一秒吻演变成了狂风暴雨,湿滑的舌撬开牙关,在口腔里横行霸道,似要将她吞之入腹。 陈君惜很快就招架不住了,勾上楚云曦的脖颈,想偏头避开,却被大力推倒在了褥被中,墨发铺设了一榻,纠缠着身上人的。 「阿漓……」 陈君惜脸上通红,声音绵长发软,眼前升起薄薄的水雾,眼珠子开始迷离,直到紧锢在腰间的手游走到了小腹,并有顺其向上推移之势,她勐然清醒。 楚云曦不是想直接来全套的吧? 虽然不是不行,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可是陈君惜心里总是隐隐不安,她可以顺从,但绝对不是现在。 「阿漓……放开我……」陈君惜推拒着身上人的肩,奈何被楚云曦轻松压制双手。因为方才上药的原因,她衣襟本就大开,此刻已经凌乱的挂至小臂,大片的肌肤裸露在外,泛着粉红,被楚云曦吻出朵朵红梅。 不然就妥协了吧,陈君惜晕乎乎的想。 就这这时,二人毫无防备之下,屋门被人从外粗暴拍开,楚云曦停住了动作,陈君惜手忙脚乱的把人推开,扯过床尾的外衫穿上,忐忑的朝门口探去,等看清来人后,她脸上的情/欲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成了惨白。 秦之谣阴沉沉的站着门口,身后的夜空中发出一声闷雷,闪电划过天际,照的妇人半暗半明,像索命的恶魔。 陈君惜的指甲掐入掌心的皮肉里,身体在深秋里打着寒颤,一颗刚刚才疯狂跳动的心掉进了谷底。 第58章 往事袭来梦中客十六 「你们在做什么?」 闷雷滚滚, 雨点却迟迟不肯落下,屋内的空气凝结到了极点, 秦之谣的声音嘶哑冰冷,克制着心中翻腾的怒火,又质问了一遍:「你们在做什么?」 陈君惜打着冷颤,在她做下决定和楚云曦在一起的那一刻,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有想到会来的这么快,令人猝不及防,连说辞都没来得及准备。 但是既事到如今,便没有退缩的道理, 不如直接摊牌来的坦荡。她在压抑的气氛中开口:「夫人,如您所见,我不曾……」 「就是母亲看到的那样。」楚云曦的声音将陈君惜的话盖了过去,她起身下床,掀起衣摆跪在冰凉的地板上, 毅然决然道:「女儿早对其心生爱慕, 有幸得以回復, 此刻已心意相通, 互相许诺终身,望母亲成全。」 见状,陈君惜匆匆收拾妥当, 与楚云曦并排跪在一处, 声音温和有力:「我与阿漓真心相爱,无半点虚假, 也非心血来潮, 我知夫人您乃女中翘楚、扶善遏过, 与那些胶柱鼓瑟的女子不同,定不忍心让阿漓痛苦难过。」 看着双双跪地、决心一个比一个赫然的两人,秦之谣气的脑中一蒙,险些没有站住脚,只能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扶住门框稳住身形,震惊道:「你们、你们居然……你们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本来打开门看见床上的一幕已经让她冰散瓦解,现在又被一串联的话砸的分崩离析。 楚云曦跪的挺直,眼神坚定:「求母亲成全。」 「我不同意!」秦之谣勃然大怒,快步上前,她的目标很明确,对着陈君惜高高扬起巴掌:「吃里扒外的东西!早知是个罔顾人伦的狐狸精,当初就不该留你。」 陈君惜无理反驳,闭上眼睛不闪不躲要接下这一巴掌。 然而想像中的麻痛并没有出现,但响亮的巴掌声如约而至,陈君惜惊的睁开眼睛。楚云曦挡在她前面,替她挨了这一下,晳白的皮肤上留下清晰的五个指印。 「阿漓!」陈君惜立马捧起对方的脸查看,脸颊肉眼可见的红肿起来,她心疼的轻轻碰了碰。 「没事。」楚云曦笼住她的手安抚道。 秦之谣显然不会想到楚云曦会半路受下这一巴掌,气到心头压根没有收力,她难以置信的吼道:「你要忤逆为娘?!」 第113页 「女儿没有。」楚云曦道:「母亲心中有气便朝着我来,不要为难她。」 秦之谣愤红了眼眶,嘴唇不住的嗫嚅,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陈君惜几不可闻的嘆了口气,跪着面朝秦之谣:「夫人……」 「你住嘴!」秦之谣什么都听不下,只知道自己的女儿办了件天地不容的愚蠢事。她指着陈君惜,看着楚云曦的眼睛道:「她和你一样,是个女子,你们若是在一起……其一,一辈子都不能谈论嫁娶,其二,要受他人一世的轻视睥睨。人言可畏的道理你懂不懂?怎会煳涂至此!」 楚云曦攥紧陈君惜的手,琉璃瞳孔中一片平静:「我不在乎,我只要和她在一起。」 陈君惜心里暖流流淌。 秦之谣疾声厉色:「你现在觉得无所谓是因为没有经歷过,到时流言蜚语满天已然后悔莫及——立马给我断了,我秦之谣还不想沦为他人眼中的笑柄,你也别给我丢人现眼。」 楚云曦:「情之所至,何来丢人一说,恕女儿不能从命。」 秦之谣被气的反而呵呵冷笑了几声,她落座于身后木椅,居高临下俯视二人,脸上阴沉似水:「陈梯,你能让我秦之谣的女儿为了你忤逆我,算你有本事,你使了什么手段勾/引楚漓我不感兴趣,我只问你一句,你对她,可是真心?可敢保证待她胜过你自己?是否做好了承担外面那些言论?」 陈君惜垂眸不语。 秦之谣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眼中轻蔑毫不掩饰。 「我不敢保证。」陈君惜抬眼,看向两鬓染了白霜的妇人,岁月催人老,对方渺蔑眼角有了深深的褶皱:「情之所至,这是我此刻的心情。夫人,如果此刻我对您说待阿漓比自己重要,您会相我吗?」 秦之谣干巴巴回道:「不会。」 「便是如此。」陈君惜诚恳道:「所以我才不想把承诺随意流于表面上谈,这些远远没有现实举止可靠。我心中有阿漓,我看待她很重要,仅仅这一点就足够我珍惜,将来的事情未知,或许好,或许是坏,但并不能阻碍我们此时此刻的感情,我想的简单,事实可能没有夫人您想的那么复杂,无论要面对什么,都是我们该经歷的,至于结果如何,不容我多思——」 秦之谣凌厉的瞪着地上稳如静玉的女子,道:「巧舌如簧的野丫头。」 楚云曦皱眉:「母亲。」 秦之谣凉凉的撇了对方一眼。 「夫人谬赞。」陈君惜恭维了一声,转头看向楚云曦,后者也正深深看着她,二人相视淡淡一笑,陈君惜接着未说完的话道:「我只看现下。」 陈君惜觉得有些惋惜,小说里表白的话都是花前月下,情意绵绵中吐露出来的,她却迫不得已在这种荒唐的场合说了,心绪难免不畅。 枯藁般的手重拍在桌面上,胸口大幅度起伏着,秦之谣咬牙切齿:「照你所说,我乃杞人忧天,若是不同意反而是不可理喻,固执己见了!?」 陈君惜低眉顺眼:「我不曾这样说过。」 「但你就是这个意思!」秦之谣拍案而起,放弃和伶牙俐齿的陈君惜周旋,转向楚云曦:「你可听明白她的话了?现在心里有你,以后说不准,即便如此你也要陪她大逆不道?」 楚云曦点头,轻而郑重,她开口道:「我也如此是想。」 秦之谣高声诘问:「你当真要为了这个人叛逆至此?你眼中可还有我这个母亲?!」 楚云曦隐忍的吸吐了口气,哑声道:「对不起……」 秦之谣愣了几秒,随后发出一声大笑,失魂落魄道:「好,好得很,楚漓啊楚漓,你和你那位深明大义的爹简直一模一样,愚蠢极了,真觉得自己不可一世什么都能扛住,结果不都是一样?!……你跟我过来,此事必须有个了结,我说什么也不会同意你们肆意妄为……给我站起来!」 楚云曦被拉扯着胳膊身形依旧笔直,她生来冷淡,却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痛苦模样:「我意已决,求母亲莫再为难我们。」 「我今日不为难你们,来日就会有更多的人为难你们。」秦之谣拽不动人,于是自暴自弃般自主甩开,神情严厉道:「你们非要在一起,好,我就给你个选择,现在就跟我去祠堂,今日不是我秦之谣把你楚漓打的回心转意,就是秦氏列祖列宗开金口贊成你们这段不伦之恋!」 楚云曦蜷了蜷指尖,陈君惜拉住对方。 说是给个选择,可傻子都知道根本不会有选择,凡是秦之谣的话当了真,结果只有一个——楚云曦被活活打死。 而陈君惜认为秦之谣是认真的。 秦之谣说完话便不再看二人一眼,甩袖就走。 陈君惜拉紧手里的衣料,语气带着恳求:「别去。」 楚云曦抬手摩挲过陈君惜的柔软的侧脸:「放心,一切都会解决的,等我回来。」 「磨磨唧唧做甚,还不快点滚过来!」秦之谣在前面斥诉。 陈君惜执拗的不肯松手,她知道她这一松,就等于让楚云曦一个人承担她们两个人结下的因果,不仅不公平,还让她显得十分的可耻懦弱。 楚云曦耐心的一根根掰开对方的手指,起身后移开视线,最后决绝的踏出了房门,走入漆黑的深夜中。 一场还没来得及开始的情爱,就这样匆匆落幕。 陈君惜自然是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想都没想就跟着站起来追过去。 第114页 两个人谈恋爱,便有义务共同面对,哪有可着一个人受委屈的道理。 「砰——!」 一步之遥的距离,屋门在眼前自动合上,将里外隔绝于木扉。 屋子的外围发着一层淡淡的蓝色光晕,像屏障,陈君惜一颗心上下忐忑不安,她被秦之谣下了禁制,无法踏出房门半步。 到头来还是坏了事,陈君惜后悔自己的冲动,又庆幸自己迈出了那一步,也许就此连累了楚云曦,好歹明确心意,放下了那块压在胸口的石头。 她在房中从西头走到东墙,又从东墙再走回西头,来回渡步了十来圈,中途蓦然停住,陈君惜掀开珠帘,直径走到梳妆檯前坐下,对着那面圆古铜镜开口道:「陈梯姑娘,占了您身体这么多年,我想是时候见个面认识一下了。」 等待须臾,镜子里的「她」动了动,随即露出一张笑意盈盈的面孔:「你终于捨得和我说话了。」 哪怕之前已经经歷过一回,但陈君惜还是没忍住头皮发麻,而且如果可以的话,她永远都不想看见对方,更别提说话。 「方才发生的闹剧,想必陈梯姑娘尽收眼底。」陈君惜不动声色的回笑道。 陈梯勾唇:「姑娘兼人果敢,让小女子佩服,也难过阿漓姐姐会喜欢你。」 「让陈少主看笑话了。」陈君惜简捷的改了称唿。 陈梯脸色一变,笑容僵住:「姑娘这是何意?」 陈君惜不紧不慢道:「之前照镜子时就觉得眼熟,后来才想起自己曾有缘见过玄静宗陈掌门一面……陈梯姑娘不用吃惊,小女子话无他意,不要介怀。」 话中意思简洁明了,陈梯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对方是在变相的警告打压自己,她不知道身份是如何暴露的,要紧的是被人抓住把柄拿捏住了。 「姑娘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在能力之内的我可以协助一二。」陈梯试探道。 陈君惜闪过一丝狡黠。 第59章 往事袭来梦中客十七 「陈少主客气了。」陈君惜捻了捻被禁制灼伤的指腹, 开口道:「小女子虽打扰了这么多年,与少主也不过萍水相逢, 今日请您出来,是有一事不明,想麻烦少主解惑。」 她顿了顿,问道:「陈少主身份尊贵,父亲更是修仙界鼎鼎有名的玄静宗掌门,为什么会和魔族的人有联繫?」 陈梯沉默片刻,弯了弯眉目,笑意未达眼底:「我还以为姑娘是想给我握手言和,看来是小女子自作多情了。」 陈君惜说的委婉, 话意却直白,压根懒的拐弯抹角,她只想知道对方和魔族之间有什么秘密。 按照系统大哥所说,如果她正经歷着这个世界的故事线,主角是楚云曦和她大师姐, 那么陈梯就是推动剧情的根本, 也是解决问题的媒介, 无论是带给楚云曦的影响, 还是牵动魔族的进犯,都于之脱不了干系。 本来是没有任何问题的,陈梯的结局是被楚云曦砍下首级而亡。然后就是完成除魔大战后, 故事很快的将要接近结尾。系统大哥还说原版里两个主角一生一死, 天人永隔,其他的没有透露更多, 陈君惜猜测应该是除魔大战期间其中一人意外陨落, 所以才会有宿主的出现去改动悲惨结局。 分析到此, 不存在任何不合理问题,但是之后的事情,正因为她的出现才导致了剧情的改动,从而让故事出现了bug。 现如今她却和楚云曦互生情愫,把主角人物的感情线掰上了弯路。宿主的任务是无论如何也实现不了了,还极有可能间接引致陈梯结局的变化,再加上她和后者之间一体双魂的不解之缘——陈君惜怀疑是系统大哥没做到妥善处理。 然而无论事实如何都没有任何用,现在只确定四点,一,楚云曦不可能下手杀害陈梯;二,楚云曦和尚婉清的红线彻底断开;三,系统派的任务绝对不可能完成;四,解决的问题的关键就在陈梯身上,对方还是需要遵循原着死得其所。 可是单说来容易。陈君惜一阵头疼,倘若陈梯必须死,她就得跟着一尸两命,继而还影响到楚云曦,再到除魔大战上一死一伤。绕过来一大圈结局还是没被改变,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不担心完不成任务遭受蚀骨之痛,唯独怕惹怒了系统后会造成不可逆转的后果。 世事难料。 之前打算的很美好,待完成任务,自己也侥倖活了下来,就找个喧闹熙攘的小镇住着,靠在茶馆说书维持生计。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有了牵挂,有了捨不得的人,她不想去没有师尊的地方孤独生活,她自私的想和楚云曦一生一死一双人。 陈君惜看向镜子里的人,心想或许有什么办法可以把她们两个人分离开来,以前觉得无所谓,哪怕时常被楚云曦误会,委屈焦急是本能,但不会产生更多其他的情感,因为不在乎对方如何看待。 如今回想一番,还真是应了现代社会里一个时兴的词——真香打脸。 心情变了,情感也变了。 陈君惜决定想法子留下来,她要和楚云曦一起度过将来的每一个日日夜夜,见证对方每一个阶段的变化,想亲眼看着楚云曦从青涩的朝鸣派入门弟子走到世人敬仰的落霜仙人。 要与陈梯摘除联繫,不是没有可能。关于罕见的仙法修为这方面的内容,倾赫算得上是位大佬,不出意外的话,他该是可以解的。 第115页 再等等,等一个月后人回来,一切都会守得云开见月明。 「以小女子的了解,陈少主其实并非扭捏作态之人,我们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 陈梯直截了当的问:「你想知道什么?」 「我方才已经问过一遍。」陈君惜:「少主为什么会和魔族的人有交易,还有,你们的交易是什么?」 陈梯皮笑肉不笑道:「我觉得姑娘怕是无权了解我的私事,我亦没有义务告诉你。」 「如果少主和魔族之间的交易威胁到了修仙界,我想恐怕不是光当私事解决就能完善得了的。」陈君惜应对自如。这些年和清心寡欲的楚云曦待在一块,也没能消磨她这张嘴皮子。 陈梯也不甘示弱:「即便如此,这些也和姑娘没有关系吧,我探过你的灵识,没有半分修为,最多不过也是一介凡人。我才应该问上一句,姑娘为什么要做这好事之徒?」 「既然少主不愿意说,那小女子便斗胆猜测了。」陈君惜当做没听见,徐徐开口道:「季渊此人,应该是姑娘的心上人吧。」 陈梯半眯起了眼皮。 陈君惜:「我大胆假设。他的身份在魔境显赫,少主与其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你之所以执着,怕是他做了什么让你甘愿沉沦的事情。八年前那个冬天的偶遇,实则是预谋已久。」 陈梯不言,脸上难看的表情却出卖了自己。 陈君惜沉吟道:「我想你们的交易大概如此:你受季渊的……具体点是贮枭的话来此城中潜伏,助他们放任妖魔不动声色的入侵,从而达到攻下这座城的目的,而他们给你的好处,便是季渊对你一心一意的感情。」 陈梯:「……」 「他们食言了对吧。」陈君惜温声道:「人心难测,更何况是嗜血如命、没有心性的魔物,不出所料到话,他对你一开始就是利用。陈少主,你们二人无公之于众的保障,想来又不曾许下亘古不变的承诺,他食言至此,仍可以全身而退,你却无能为力为自己讨一句公平话。」 陈梯神情一阵恍惚,表情无措,随后回过神来,看待陈君惜的眼中多了分意外,她自哂一笑,道:「你果然聪明,猜的八九不离十。起初还以为楚漓对你是一时兴起,此刻看来,是因为你身上的确有过人之处。」 「错了。」陈君惜道。 陈梯不解:「哪里错了?」 陈君惜深切道:「倾心一个人原因有很多,不单单只因为对方突出的优点。你对季渊的执着也是这样。」 她话音利落一转,回归正题:「其实我真正想问的事是,你和季渊是怎么相识,并如何跟魔族扯上关系的,还有,他们是不是给你吃过什么致变异的药物?」 陈梯没有立马回话,陈君惜耐心等着。 蓦的,陈梯眼角一凌,突然露出冉冉一笑,说道:「姑娘,你想知道,我告诉你也无妨,只不过我觉得你等下可能抽不出空闲听。」 陈君惜观对方面色变化,心里一咯噔,隐隐不安,直觉有什么坏事要发生。 下一秒,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烟燻味应证了她的担忧,陈君惜勐然起身看向窗外熊熊火光,她快速走近,关键时被禁制挡在屋内,薄薄的窗户纸被映的火红。 火源方向是…… 「是秦之谣的屋子。」陈梯的声音在大脑中响起,替她解答了疑问。 陈君惜咬牙:「你故意拖延时间?」 陈梯戏嚯道:「姑娘千万别误会我,就算不拖延,你又能做什么呢,这间屋子被下了禁制,你我谁也出不去。秦之谣绝对不会想到将你困住,其实是断送了自己的命。」 最担心的还是发生了,事情根本一丝都没有偏离轨道。 陈君惜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以为时时刻刻看住陈梯就能避免悲剧的发生,然而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她不曾想到对方可以不亲自动手也能作案。 该出现的,不管以何处方式出场,都会如约到来。 「你刚刚也听见了,秦夫人带着阿漓去了祠堂。」陈君惜望着对面残垣烈火,侥倖的想,也许时间对不上,秦之谣依旧安然无恙。 陈梯:「我既然做好了完全准备,就一定不会有差错。那人给我的那瓶东西名为『泼泽』,是一簇隐形的火种,一旦引燃就没有扑灭的可能,最神奇的是它识人,事先滴在人的皮肤上一滴,泼泽就可以死死记住了此人气息,只需再等第二次接触,大火便停不下来了,除非被施术者烧成黑渣。」 听完这个邪门诡异的泼泽介绍,陈君惜做不任何评价,只问道:「你就不怕楚漓恨你?」 「我才不管她恨不恨我。」陈梯不以为意道,接着不知想起什么,含笑意道:「倒是很期待那时她面对着我这张杀母仇人的脸,该如何看待你。」 陈君惜一言不发伸手去推那扇纹丝不动的屋门,禁制滚烫的温度灼伤了晳白细嫩的肌肤,迅速血肉模煳,生出水泡,双臂撑不住微微颤抖。 陈梯嘲笑道:「别白费力气了,秦之谣好歹和跟楚復好过几年,禁制使起来得心应手,姑娘你肉眼凡胎抗衡不了,还是随我安生等着对面燃成灰烬,好看楚漓崩溃的表情。」 陈君惜怆然放下血痕遍布的双手,血珠掉落在地板上,开出朵朵梅花,她无甚感觉,沉默不语回到梳妆檯前。 镜中人笑的愉悦。 陈君惜拿起铜镜狠狠砸在一旁的柱子上,镜片染着红迹四分五裂炸迸,碎渣哗啦啦滚了一地。 第116页 「善恶到头终有报,陈梯,总有一天你会后悔。」 陈梯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奇事,语气讶异:「原来温文如玉的姑娘居然也会生气,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陈君惜深吸一口气,将视线缓缓移到了墙角的书架上,那方深处有一个手掌大小的木盒,里面装着向倾赫讨来的一件东西。 陈梯还在说话:「我从来不相信因果报应,它不过是弱者安慰自己的一种自我欺骗。」 闻言,陈君惜回以一声冷笑。 第60章 往事袭来梦中客完上 在陈君惜眼里, 秦之谣是个强势、刻薄、严厉的女人,做事雷厉风行, 眼中容不得半粒沙。 再往深处看,她其实是个坚韧不屈、隐忍强大的人,丈夫弃之而去,拉扯着幼小的女儿傲然挺立的生活着。 这个女人当初把陈君惜收留下来,这么多年里,打骂斥诉一样没少,后者却没能对其产生多少恨意。 陈君惜觉得对方是把对楚復怨转移到了三个懵懂的孩子身上,何尝不是一种发泄方式。 陈君惜打心底同情这个可怜的女人。 萧瑟冷清的深宅大院,空荡房屋, 阴郁沉沉的气氛,都在昭示着女人多孤独落寞,在楚復离开后的每一日,这人都是在煎熬中逐渐衰老。 不止一次听市井传闻,秦之谣年轻时代风华绝代, 数不清的王孙子弟为之倾倒, 对方却偏偏看上了身负重任的箕尾派的掌门, 从此改变了一位纯真玲珑的少女。 陈君惜异常冷静的端坐在椅子上, 隔着木棂望着屋外熊熊大火燃烧,耳畔是房屋木樑噼里啪啦的断裂声,鼻下萦绕着烧焦的味道。 秦之谣正备受着大火的撕裂之痛, 她却只能隔岸观火, 冷眼旁观。 陈君惜清晰的感受到心脏愉快的跳动——这是陈梯此时此刻的心情。 一个泯灭人性的疯子。 她不敢想像满怀期待的楚云曦从祠堂出来看见这一幕的心境,而她到时又该如何自处。 亲眼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残忍流逝, 见死不救的她和「帮凶」毫无任何区别。 这是已经是第二次了, 让人无能无力的挫败感再次降临, 阮芋被活生生烧死的场景歷歷在目。 攥着木椅扶手的指尖用力至发白,掌心没有包扎的伤口仍在滴血,将漆红的檀木染成了深色。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东方鱼肚泛白,晨雾逐渐散去,大火也随之逝去,徒留一地灰烬。 陈君惜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寂寥的院落里响起嘈杂的人声,和杂七杂八的脚步。 「时间差不多了,我带姑娘出去看热闹吧。」相对无言了一整夜,陈梯谐嚯开口。 不等陈君惜同意与否,熟悉的头痛感侵袭而来,半晌才回復逐渐平静。 陈梯脱去经过昨晚一遭而有些凌乱的衣裳,换了一身淡紫莲花轻袍,稍高的衣襟遮住了暧昧的痕迹,她对着水盆里倒映的影子意味深长笑了笑,看见对方一脸淡漠,便无趣的撇撇嘴,简单理了理头髮打开了屋门。 在两扇门扉缓缓分别向两侧远离彼此,陈君惜下意识逃避,不想去看外面的景象,可陈梯偏偏不如她意,一双澄澈大眼盛进整座庭院。 满目狼藉。 倾塌的房屋,满地的断木残梁,大火过后的余烟笼罩在上空,乌烟瘴气,完全分辨不出来那些东西完好无损是什么物品,只有黑压压一片乱七八糟墨炭。 这本是个清朗的早晨,万里无云,曦阳的光照射下来,晕染着一座庭院深深。 一群白衣道人负剑而立,表情凝重,陈梯开门的动静不大不小,引来其中一人的目光。 「姑娘,我们又见面了。」方青岳谦谦施礼,只是这次看向她的眼中没有了探究与狐疑。 对方显然不知道眼前的这副皮囊里换了人,不再是那夜与他「不欢而散」的魔族后羿嫌疑者,而是一个同他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陈既是个既不喜麻烦,又有点脑子的人,见对方这么说,也笑着打招唿:「原来是仙人,只是不知仙人为何会无故出现在小女子家中?」 陈君惜无心听会两人之间的寒暄,从屋里出来到现在,她的视线始终定格于废墟前的那个修长的白色背影。 楚云曦在那里站了多久? 她急切的想要上前安慰,但事实上只能看着那个沧桑落寞的背影干着急。 自始至终都没能帮上对方一点忙。 明明拿着剧本,知道有些事情会发生,却不曾及时阻止,眼睁睁看着悲剧上演。 陈君惜再次感到深深的无力。 难道她的出现仅仅只是为了见证这一切? 「陈姑娘,实不相瞒。」方青岳开口道:「在下不请自来,冒然登门拜访,是因为查到了魔族后羿的踪迹,所以特来捉拿。」 陈梯没有表现出吃惊的模样,饶有兴趣地问道:「她是谁?」 闻言,陈君惜回过神来,被道人转移了注意力,生出来些好奇,她有听坊间说,八年前一只魔族余孽偷偷跑出了诛仙台,近日得到消息,此魔在城内现过身,臻菏宗才匆匆赶来降伏。 看对方胸有成竹的架势,是知道魔族后羿是谁了? 不过抓人就抓人,为什么要私闯她家民宅,难道说……? 「青岳仙人是觉得这个魔族后羿是小女子家中的人?」陈梯似乎是恍然大悟地问了一句,语气里的幸灾乐祸快要溢出来了。 第117页 远处的楚云曦身体一顿,转身一记刀眼直飕飕的射过来,陈君惜条件反射一哆嗦。 世间不畏惧落霜仙人发怒的人少之甚少,陈君惜就深受摧残,只要对上那双结着千层冰凌的桃花眼,她就会瞬间屈服,主要是百年后的楚四长老带给她阴影太大,包括大名堂堂的孟鹤、倾赫在内。 青涩的少女已经成年,越来越向楚云曦靠拢,这一眼,与之有七成相似,陈君惜差点脱口一句「弟子知错」。 不过也有例外的人,陈梯就是极少数的其中一个,她与楚漓一起长大、了解其真正脾性比外人多是其次,最关键的是她本人是个嚣张跋扈的性子,大有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用陈君惜的话说,就是没眼色;往好了讲,大概称得上初生牛犊不怕虎。 所以楚云曦瞪过来时候,陈梯笑眯眯相对,并故作惊讶的道:「楚漓姐姐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夫人的房屋发生了什么,怎好端端的成了这副模样?」 陈君惜亲眼看见楚云曦红了眼眶,眼底黑青显眼,薄唇干裂苍白。这是对方第一次露出如此脆弱的表情,让她不忍再看,左胸口密密麻麻的刺痛,心疼不已。 对方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冷傲强大,凡是人都有七情六慾。 眼前这个才刚刚十九岁的少女,失去了自己世上最亲的亲人。 陈君惜不介意楚云曦带着恨意看她,她唯独害怕对方会因为她而不敢去恨。 杀害自己母亲的兇手近在咫尺,却隔着爱人无法报仇,甚至连恨都不能恨的彻底。 方青岳惋惜道:「昨夜在下与两位师弟在城中巡逻,虽没有经过这里,但也不曾发现有妖魔作祟的动静,我想令夫人应该是忘记熄灭火烛引起的火灾……请节哀。」 楚云曦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罪魁祸首,垂在身侧的手被她掐到变形。 陈梯一脸人畜无害,状作伤心欲落泪:「多年前小女子差点冻死街头,是夫人将我捡了回来,教我读书写字,琴棋书画,亲生女儿一般养育我……我一直念着有一天能报答恩亲,谁知道竟然……夫人如此善良的人,怎么会这样?」 虚伪至极的说辞没进陈君惜的耳朵里,她这时的眼里心里只容得下楚云曦一人,她想去摸摸那张惨白的脸,想抚平紧紧拧着的眉头,想说一堆哄人的话让对方开心。 再简单不过的动作,仿佛离她有千山万水。 方青岳慰藉陈梯道:「姑娘不要太过伤心。算来在下与姑娘有缘,如果不嫌弃,就等在下解决完事情,帮助姑娘一起将令夫人好好安葬了。」 陈梯抬手擦了擦眼角:「多谢方仙人,既然如此,小女子便不打扰您办事了,请自便。」 「姑娘。」方青岳欲言又止,反反覆覆犹豫,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开口:「别怪在下唐突,其实我们已经抓到了魔族后羿,现在就在这里。」 陈君惜再次把目光从楚云曦身上艰难的拉回来,看向说话的方青岳。 陈梯挑起眼尾,又问了一遍:「烦请仙人告知,此人是谁。」 方青岳扫视了一圈在场的所有人,完毕,伸手朝楚云曦一指:「正是楚姑娘。」 陈君惜怀疑自己听错了,迅速去盱楚云曦,发现对方没有多余的表情,面对方青岳的指认无甚反应。 陈梯不见诧异之色,乃至喜上眉梢,她虚心请教:「敢问仙人是如何断定楚漓姐姐就是你们要找到魔族后羿。」 「经过这几日的调查,在下得知楚姑娘与其母亲是八年前来至此地的,与魔族后羿出逃的时间正好吻合,而且据我所了解,秦夫人曾经好像与修仙界有过关联,加上楚姑娘的父亲迟迟没有出现,斗胆断定身份不明,很可能是魔族之人,他们的情况与二十年前的事件九成相似。」 方青岳道:「种种迹象表明,楚姑娘就是魔族的后羿。」 陈梯恭维道:「不愧是方仙人,侦察力如此惊人,短短几天时间就抓到了逃犯,小女子真心敬佩。」 陈君惜心道放屁。 什么驴唇不对马嘴的逻辑分析,漏洞百出不说,竟然不事先证实,而是直接来抓人。 臻菏宗的将来的掌门人也不过如此。 「楚姑娘。」方青岳发话:「请跟我回秋雅居待听发落。」 陈君惜不大担心,她不相信楚云曦会真的乖乖让她们抓走,对方最看重是非分明,如果不愿意,谁都无法撼动此人。 就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陈梯意念传音:「她会跟他们走的。」 陈君惜笃定道:「不可能。」 这时,楚云曦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我跟你们走,带路。」 陈君惜震惊的百思不得其解,陈梯贴心解释道:「为了你,她甘愿自己送死。」 第61章 往事袭来梦中客完中 万里晴空噼下一道响雷, 似苍穹悲鸣,迟来的雨滴倾泻而下, 浇在黑漆漆的废墟里。 一夜之间,物是人非。 陈君惜从犄角旮旯里寻到一柄油纸伞,紫色伞面上描募着红梅白雪,意境悠然。 撑着伞在房屋倾倒的残垣中徘徊了一上午,除了湿答答的灰烬就是冰凉的石碎,分辨不出来那个是秦之谣的骸骨。 楚云曦被带走之际,用力捏着她的腕骨,挤压她的伤口,眼睛盯着陈梯的眼睛, 透过那层薄薄的膜望进陈君惜的心底。 第118页 对方说:「我知道你听得见,我离开后,替我好好安葬我们的母亲。」 连尸身都找不到,何来安葬一说。 扔掉手里的一截烧成黑炭的木枝,掌心的伤被雨水泡的发白, 楚云曦不在, 陈君惜懒得自己包扎。 她转身离开院落, 打着伞出了宅门。 城中一片荒芜苍凉, 沿街都是伤亡惨重百姓的呜咽哀嚎,干瘪的尸首横七竖八摆在路边,有几个门户下扔着几具阴森森的白骨, 老幼妇孺相依相偎在一块抽泣。 短短几日时间就发生这般天翻地覆的变化。 眼前触目惊心的景象, 与人间炼狱相差无几。 城中妖魔潜伏多年,岂非是一朝一夕能全部歼灭的, 方青岳他们只怕心有余力不足。 倾赫当年迫切带楚云曦走到心情有了解释。 城门失火, 殃及池鱼。 修仙界贮枭对此战役中都占下风, 若是找不到那位救世枭雄,这样的情况就会无止休的延续下去,直到魔族统领六界。 救世枭雄真正存在,只是出现的晚。 陈君惜是从未来穿越而来的,清楚的知道这种现象还要再维持百年之久,直到楚云曦和尚婉清参与的那场战役才彻底剿灭的魔族,如果不是意外回到过去,她也能有幸见证。 有人拽住了她的裙摆,陈君惜低头看去,发现是那晚被黄鼠狼妖找麻烦的老闆娘。 妇人跪坐在地上,衣衫褴褛,盯着深陷的眼窝,在幕天席地中被淋的狼狈不堪,与第一次见面时的模样判若两人。 「快些起来。」陈君惜赶紧俯身扶人。 老闆娘苦涩摇头推开她的搀扶:「姑娘……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上次就是你救了我的性命,我没有忘记你的恩情,只是现在……妖魔鬼怪到处吃人,我自己不怕死,可是我的么儿还小啊,求求姑娘再帮我一次吧,你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 言毕,不顾陈君惜的阻拦,埋首就开始磕头,额头撞击地面的闷响盖过哗哗雨声,听的人心惊。 陈君惜于心不忍,轻声问道:「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老闆娘仰起头,雨水混着血迹从额间蜿蜒留下,她悲切道:「求姑娘施捨一口吃的吧,我的店已经好几天没有开张了,家里的粮食也吃完了,我家么儿再不进食真的就要死了……」 陈君惜抬眼,瓦墙角落里蜷缩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年轻妇女,怀中襁褓里藏着一个熟睡的婴儿,眼角挂着晶莹泪珠,瘦瘦小小的,看起来只有五六个月大。 看见她望过来,妇女搂紧婴儿跪爬过来,学着老闆娘的样子磕头:「求求姑娘赏我孩子一口稀粥,奴家愿留在姑娘身边当牛做马伺候一辈子,求姑娘行行好救救我的孩子!」 陈君惜为难道:「我没有吃的,只有一些银子。」 她看了眼残破的街头,皱眉问道:「有卖粥的地方吗?」 实在不行,可以回家现熬一碗。 「有!」妇女眼睛一亮,尖瘦的下巴不停的颌点:「有的,城东的受损程度没有这里严重,有卖粥的。」 陈君惜颔首,取下腰间的钱袋,还未打开,周遭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 不过片刻,她的周身跪了一大堆人,大雨滂沱中,「砰砰」磕头声不绝于耳。 陈君惜闭了闭眼,心中冰凉一片。 「姑娘是在世观音,赏小的一口饭吃吧!」 「小人已经三天没有进食了,求求姑娘给口吃的吧……」 「救救我们啊姑娘,您是菩萨转世,天仙下凡!」 「小民的爹娘都死于那个蝙蝠精之手,贱内因没有东西吃体力不支而死,全家上下就剩我和我儿子了,求姑娘救救我儿子!」 「……三天前,我家房子被一只九尺魔物撞倒,如今沦得无家可归,眼看到了冬天,没吃的没穿的,这可叫人怎么活啊……姑娘救我一命吧。」 看着雨地里稀稀拉拉求救命的人群,陈君惜百感交集,如果不是地点不对,时间不对,这一幕真的让人觉得魔幻又夸张。 无数个染着脏泥污垢的手扯拽着她的衣摆,陈君惜底盘不稳被拽了一个踉跄,钱袋从手中脱离,银子撒了一地。 人们一阵譁然,争先恐后的抢拾,场面一时混乱,乌乌压压推推搡搡,夹杂着婴儿的哭啼声。 东边的街头传来躁动,有人在那边吆喝对话。 「听说臻菏宗方仙人把那个潜逃多年魔族余孽抓到了,现在正压往城门郊外处决呢。」 「什么?难道不是先压到诛仙台再做决定吗,方仙人这么做是不是有点不合规矩?」 「你当方仙人是你?凡事不动脑子,那魔物还是孩童时就杀生食人肉,现在肯定更兇残,方仙人要是把她留到回诛仙台那一天,只怕臻菏宗的弟子都被她吃的差不多了。」 「说的有道理,还是你聪明。」 「别拍马屁了,我们也去看看吧,听说……」 银钱被瓜分的一干二净,人群一闹而散,有的一脸满足,有的一脸不甘。 陈君惜低头去看,只见一个微微凹陷的水坑里,安然静置着一枚小小的铜钱。 她蹲下拾起攥紧手心里,望了眼灰濛濛应景的天空,快步朝城门口的方向赶去。 城外两里处是一块空旷的荒野,平日里基本没有什么人会来,这会儿聚满了人群,中央一个不到半人高的木台,上面晕厥着一位年轻貌美的姑娘,白色衣服是鞭痕累累,血迹斑斑,被雨水沖刷,顺着边缘埋进泥土里。 第119页 姑娘双眼紧阖,睫毛不安的颤动着,脸色白的毫无生气,湿发粘在额前,整个人如同折断羽翼的蝴蝶,像破碎的珍贵陶器,下面百姓围观着,一部分被那柄悬空的上方宝剑吸引着目光。 人群外围搭了七八个遮雨的棚,臻菏宗一众弟子待着里面准备执行刑罚。 方青岳站于首位,身后一名弟子贴进他耳边提醒:「大师兄,时间到了。」 方青岳接过递来的伞,渡步上前,人们自觉让道,目不转睛看着男子走上高台,取过悬在上空的宝剑,朝底下的人的开口:「此剑名为『执渊』,它虽不在法器排行榜上,但曾与斩邪剑併名,想必大家都听说过,当年玄静宗陈掌门将魔尊贮枭封印于貉蚩山池底,用的就是斩斜;而常年存放在诛仙台,用于处斩妖魔,有堕仙根去灵基之法力,威力硕勐。」 他稍稍一停,接着道:「此次前来贵地捉摸魔族后羿,青岳专门向诛仙台请来了执渊剑,为的就是今天发挥它的用处,还死在其刀下亡魂一个公道。」 百姓们肃然起敬,纷纷应喝。 方青岳轻轻一勾唇:「既然如此,那便……」 「慢着。」一个悦耳的女声打断了说话。 百姓们不约而同的朝声源望去。 一位撑着油纸伞的紫衣女子缓缓走进,那双灵动的眼睛扫过奄奄一息的白衣姑娘时微微一顿,随后直直落在方仙人的身上。 方青岳提声劝慰道:「陈姑娘,在下只你与楚漓姑娘关系亲密,但是她犯下了弥天大错,诛斩是无论如何也免不了的。」 陈君惜平静道:「小女子斗胆问上一句,楚漓犯了什么弥天大错。」 方青岳回道:「她残害数条无辜人命,天诛地灭,死罪难逃。」 陈君惜问道:「你亲眼所见?」 「不曾。」方青岳短暂一愣,说道:「但魔族之人兇残暴虐人人皆知,而且□□年前诛仙台十几条人命都是她所为,这是铁骨铮铮的事实,做不得假。」 「这些只是传言。」陈君惜纠正道。 方青岳反驳:「修仙界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亲口所言,其中还有被她所伤的。」 陈君惜:「哪几位长老所言?」 隔着厚重的雨帘,二人无声对峙,谁也不让谁,剑拔弩张。 有人看不下去了,出声制止:「这位姑娘,你也看到了,人证物证俱在。您生的这么好看,什么样的人找不到,何苦非要吊死在一棵树上,她是魔族余孽,死有余辜。」 陈君惜淡淡瞥了对方一眼,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的道:「人证,物证,一样都不成立。」 饶是方青岳脾气再温和,被咄咄质问相逼,也未免会动怒,他沉声道:「陈姑娘,在下一直以来觉得你是个明辨是非的人,可是现在看来……我再重复一遍,魔族后羿十分危险,若不及时诛之,待生灵涂炭那一日后悔莫及。」 「方仙人,」陈君惜神情自如道:「小女子一直以来以为你是个明智聪慧的人,可是现在看来唯余失望,你要诛的是魔族后羿,为什么要把楚漓送上邢台。」 方青岳张口结舌。 「魔族之人身含魔气,久之不消,这一点,你比我清楚。」 陈君惜道:「楚漓身上灵气纯净无双,方仙人是如何断定她就是你要找到人的?」 「是寻人心切一时疏忽,还是听信了哪个小人的谗言?」 第62章 往事袭来梦中客完下 「光凭这一点就能排除楚漓是魔族之人的嫌疑。」 「更何况, 」陈君惜拾阶上去高台:「世人皆知魔族暴戾恣睢,惨无人道, 楚漓若真是魔族后羿,何必三番两次出手救你,让你有怀疑的机会。」 此话一说,下面的人们面面相觑,不时发出窃窃私语来,偶尔偷偷瞄一眼台上的白衣男子。 「你……!」方青岳身为臻菏宗掌门座下首席大弟子,自小天资卓越,在门派里众星捧月般的存在,在外惩恶扬善, 美名流芳,乃天之骄子,何时被人如此拆过台? 清秀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赤红着脖子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陈君惜却不肯放过他,接着道:「换作是我, 出身魔族, 在八年前逃出诛仙台后做的一件事便是回到魔境寻求庇护, 而不是改名换姓、带着身份特殊的母亲隐于市井, 给修仙界抓到自己的机会。」 方青岳闷声不吭,怏怏不乐的捏了捏拳头。 棚里十几个白衣弟子脸色都不怎么好,方才提醒方青岳时辰那位弟子见不得自家师兄被羞辱至此, 语气不善的出头道:「陈姑娘此言差矣, 你不知道事情的缘由所以才觉得她不会这么做。」 「愿洗耳恭听。」陈君惜在昏迷的楚云曦跟前蹲下,避开刺眼的鞭伤, 一手将人小心翼翼扶坐起搂紧怀中, 拂去粘在脸上湿答答的碎发, 凝神不紧不慢擦拭着脸上的雨水,另一只手稳稳撑着两人头顶上的伞,档去冰冷的风雨。 看着这一幕,方青岳没出声,那名弟子却立马阻拦道:「她是逃逸罪犯,你不能擅自搭救!」 方青岳一个眼神看过去,示意对方身为臻菏宗弟子,不得失去礼数,然后垂眼看着地上的陈君惜,开口道:「在下第一次与楚姑娘是在红袖招,当时还是她出手相救才让我免以受伤,在下被楚姑娘的剑术折服,一时敬佩便将二十年前的旧事与之诉说了。」 他把那晚同楚云曦说的话一字不差重复了一遍:「楚姑娘的反应看起来似乎有些怪异,所以才让在下心中存疑。」 第120页 陈君惜掀起眼皮抬眸:「如果没有记错,我与方仙人第一次见面时,您看我的目光,也存有怀疑,并三番两次试探过小女子。」 方青岳一噎,他没有想到对方居然看出来了。 眼看就要过处决逃犯的时辰,棚下那弟子朝陈君惜不耐道:「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你现在也知道了,那魔女的母亲当年身败名裂,被魏章狠心抛弃,之后又不知所踪,那魔女怎么可能会去魔境碰壁,她父亲根本不会与之相认,所以你的推测不成立。」 「没有不成立。」陈君惜想也没想就道:「再次将心比心,我若是她,被关进诛仙台一年之久,期间听闻母亲失踪的消息会如何作想?我会想,她孤身一人无法救我脱身,是不是去了魔族找那个薄情人来搭救我,可是左等右盼,他们迟迟未来,可是发生了什么?——濒临魂飞魄散,她侥倖逃出,第一件事该去做什么不言而喻。这位仙人,还需要小女子再给你分析的更透彻些吗?」 方青岳看着陈君惜一阵心惊,这个女子心思居然如此细腻深沉,仅仅凭着他的话,在短短须臾时间里就能脱口而出自己的推断,且合情合理事实就是,甚至连对方的情绪都能掌握的一清二楚。 这样的人,放在修仙界,必然是位不可多得的有能之才。 见弟子绷着脸不说话,陈君惜不欲刁难,怀里人的温度低的可怕,即使再大伞面也没有办法遮住全身,身上的伤口已经被雨水浇的浮肿,白肉外翻,要是拖延下去耽搁了医治,后果不堪设想,她看向方青岳:「现在,可以洗清她的嫌疑了吗?」 方青岳一点头,抱拳俯身:「抱歉,是在下寻人心切造成了错误,楚漓姑娘是清白的,青岳任凭姑娘处置。」 「无需自责,人之常情我能理解。」陈君惜着急带楚云曦看大夫,匆匆告别道:「既然没有小女子的事了,我们便先离开了。」 「等等!」棚下弟子又发话了,大大咧咧的道:「有条有据讲了那么多,你倒是把魔族余孽给揪出来啊。」 陈君惜心里不悦,但是没有表现出来,只道:「那是各位仙人的事,和小女子没关系,我只在乎楚漓的安全。」 弟子悻悻说道:「推测不出来大胆承认便是,我又不会嘲笑你。」 「仲铭!」方青岳低斥道:「注意言辞。」 陈君惜没有把那个叫仲铭的话放在心上,垂眸深思片刻,她缓缓说道:「我不知道。」 言毕,她放下伞,手穿过楚云曦的膝弯准备抱人起来,却在起身的那一刻,头勐一阵眩晕,两人双双轰然摔地。 陈君惜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她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严重的晕厥感,眼前天旋地转,仿佛整个苍芎都颠倒了过来,不停的晃动。 这绝对不是和陈梯转换神识的预兆,它是陌生的,前所未有的,让人深觉恐惧的。 她强忍着不适,撑着地伏起身子,抬眼间无意瞥见了楚云曦身上鲜红的血,好像有所感应似的,她身体里的血液开始迅速流动,在血管内横冲直撞,有一种下一秒就要破肉而出的错觉,让人近乎痉挛。 望着那一片红,陈君惜口干舌燥,喉间滚动,强烈的嗜血欲/望在混浊的大脑中涌浮,且愈演愈烈,如果真的不喝些什么,她真的要干渴而亡。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急切的想要吸食血液? 台下一众人不明所以,方青岳先一步发现不对劲,快速上前查看:「陈姑娘,没事吧,怎么回……!」 察觉到有人靠近,陈君惜身体不受控制做出反应,连她自己都没来得及弄明白怎么回事,方青岳已经被当胸一掌狠狠拍下了高台,跌进雨地里溅起丈高的水花。 人们目瞪口呆,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堂堂的方仙人竟被一个柔弱女子一下子打的这么狼狈!? 仲铭惊慌失措的跑出来:「我师兄好心关心你,不领情也就罢了,为何出手伤人!」 陈君惜耳鸣的厉害,世间万物都失去了声音,除了头痛欲裂,胸口沉闷,唿吸异常艰难。 一股腥甜涌上喉头灌入口腔,她偏头一咳,呕出一大口血水,捂住刺疼的一缩一缩心头外的那层皮肉,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又被淋消。 方青岳拧眉,沉声道:「她身上有魔气。」 「什么!?」仲铭大吃一惊,吓的连声音都便了调:「她才是魔族余孽?」 「不确定。」方青岳空手化剑,抽离出鞘,时刻盯紧高台上女子的动静:「八九不离十,她正在蜕骨入魔,怨气已经覆盖全身的十分之七,绝不能干等她魔化完全,我们得想办法引她入阵。」 仲铭脸色凝重起来。 「蜕骨」是一部分魔族人必经的成长阶段。 顾名思义,就是蜕去凡骨彻底成魔的过程,在脱骨的过程中,需要熬过万蚁蚀骨之痛,活生生褪去原有皮肉重新长出新的方能成魔,如果没能熬到最后,结果只有一个——魂飞魄散。 之所以说「一部分」,是因为有的魔物出生就在魔境,天生的魔物无需重新生出魔骨。 有两种情况必要经歷蜕骨。 一是此魔的父母有一方不属于魔族;二是自己本事就是肉体凡胎,修魔渡劫。 但是后者付出的代价太大,史上真正去做的没几个,成功的更是寥寥无几。 棚下的另外十几个弟子见状不对纷纷走了出来,手持仙剑整装待发。 第121页 方青岳嘱咐道:「先疏散百姓们离开。」 然而说这话已为时已晚,轰隆隆一阵持续不断的巨响,浓烈的邪气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的速度飞快侵袭了这片辽阔荒地,黑云压底欲摧,几百号魔军拎着法器自四面八方包围冲来。 「保护百姓!」突如其来的变故,方青岳只来得及喊这一声。 霎时间,血雨腥风,□□横飞,一场惨烈的战争就此拉开序幕,濒死的哀嚎惊破天际。 陈君惜色如死灰的望着着一切,冷声质问:「这些东西,是你叫过来的?」 对面没有回应。 她一字一顿道:「你这么做没有任何意义,你永远见不了季渊,更不可能和他相守一世,你只会给自己招来孽果,让城中所有无辜百姓因你丧命。」 「……」 枪林弹雨中,陈君惜冷静道:「你拿我当挡箭牌,觉得自己有恃无恐?陈梯,你已犯下无可饶恕的杀戮,没有人能替你开脱,包括我……事情早该了结的,是我一己私慾才导致了今天的场面,我其实……」 一只湿漉冰凉的手突然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扯了过去,陈君惜抬头对上一双充满担忧的桃花眼,灵台瞬间清醒。 「阿漓……」 楚云曦指尖触上她的嘴角,声音嘶哑:「……怎么受伤了?」 陈君惜抬手覆上对方的,摇头道:「阿漓,你听我说,有件事情我必须要告诉……」 话音戛然而止,察觉到道一股无形的灵力在周身流动,她低头一看,后知后觉自己正置身于法阵之中,耳畔是楚云曦低低的念咒声。 陈君惜惨澹一笑:「我就猜到你会这么做。」 不知是不是陈梯做了什么,那些妖魔只在下面残害百姓、与臻菏宗弟子厮杀,始终没有靠近高台。 方青岳挥剑刺死一只魔妖,心里挂念着蜕骨,分身往陈君惜那里瞥过去,不看不要紧,一看当即瞪大了双眼。 禁术! 禁术乃天地忌讳之邪术,有违伦常,施法之人必遭天谴,轻则走火入魔坠入修罗地狱,重则魂飞神丧彻底消失在六界之中。 楚漓此举等于自缢! 他隔着乒桌球乓的法器交锋声大喊:「楚姑娘,不可做傻事!」 台上二人视他无物。 处于名门世家的教养,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人送死。 方青岳腾空而起就往那里去,高台上蓦然升起一层金光屏障,将他隔绝在外。 「方仙人。」 陈君惜的声音穿出来:「这是我们二人之间的私事,希望仙人莫要插手,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是我们该经的命数。」 方青岳不再上前,作揖道:「是在下越矩了。」 说完便转身投入战场中去。 偌大的屏障里,二人相对而席。 楚云曦深切的望着近在咫尺的人:「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陈君惜蹙眉:「为什么这么说?」 楚云曦缄默。 陈君惜问道:「阿漓,你是不是有其他事瞒着我?」 楚云曦一愣,否认道:「你已经知道了。」 「你明知道我指的是什么。」陈君惜静静的直视对方眼睛,随后嘆息道:「你若是不想说便算了。」 「不是的。」楚云曦有些着急的握住她的手:「我说。」 陈君惜等着下文。 楚云曦缓缓开口:「陈梯是魔族后羿,我不能让你受牵连,所以才……」 话无需说完,陈君惜已经明白的不能再明白,松了口气,半开玩笑道:「倾赫离开那晚,我还以为你厌弃我要动用禁术送走我呢。」 楚云曦无比珍重道:「我永远不会厌弃你。」 她惨白的脸上尽显柔情:「像你说的,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我都视你比自己重要。」 陈君惜心中一软,随即想到什么,脸色变得忧郁起来,她暗暗吐了口浊气,鼓起了毕生的勇气才决定开口。 「阿漓,我有几件事要跟你说,中途不管我说了什么,我都希望你能把它听完。」 楚云曦心中隐隐不安,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不可控制的流逝,像细沙,飘渺的让人抓不住,她压制住由发的恐慌,道:「你说。」 「首先。」陈君惜不忍开口,却不得不说:「陈梯不是魔族后羿。」 楚云曦微微睁大了眼睛,薄唇轻启。 「你别张口,听我说。」两人同样凉透的手指交缠在一起,陈君惜声音平稳:「她的父亲,是玄静宗掌门陈望津,母亲是飘渺宗少主黄易水,陈梯真正的身份是玄静宗少主。」 二人一同沉默。 陈君惜虽然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荒诞可笑,楚云曦为了不让她受陈梯牵连,宁愿以自己的性命做赌注也要将她从这件事上摘除;而陈君惜起初发现对方的反常,以为是对方对她的感情淡化了。却因为不想放弃所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可偏偏在背后留了一手,直到被秦之谣撞破那天才反应过来端倪。 楚云曦哑然:「你……」 「其次,」阵法的流光顺着纹蔓延之血液里,陈君惜清晰的感觉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逐渐撕裂,像是有无数双无形的手在往外拉扯三魂六魄,她勉强能稳住气息不抖。 「就在刚刚,我知道了谁是真正的魔族后羿。」陈君惜凑近对方的耳边,说出一个名字。 第122页 楚云曦眼底的不可思议转瞬即逝。 陈君惜喉间一痒,低头咳出一摊血,手被攥的生痛,她安抚道:「没事的,相信我——从事情开始发生到现在,她没有出现过一面,我怀疑她趁慌乱离开了此地。错过了这次机会,再找怕是大海捞针。」 「我来想办法。」楚云曦轻声道。 「好。」陈君惜点头,她想开口说什么,话到嘴边又迟疑不决,为难的拧起了眉心。 楚云曦声音低沉,让人莫名安心:「你说。」 「对不起。」 半晌,陈君惜如鞭在喉艰难的吐出三个字。 楚云曦怔住,屏气没有出生,心里的不安剧烈。 陈君惜苦涩道:「所有的事情皆是因我而起。陈梯心质发生变化是因为我的出现;死于非命的百姓、秦夫人,都是因我妄想和你相守一生一世的私心所致,分明早就清楚会发生什么,我还一味纵容陈梯作恶……」 她怅然看向台下悽惨的杀戮,妖魔们嗜血的狂笑,臻菏宗弟子拼死一战的决然,百姓入耳惊心的惨叫。 「……如今这副场面,是我间接造成的。」 桃花眼里的心疼四溢,楚云曦伸手将人揽进怀里:「不要自责,这些和你没有关系,陈梯心性本就如此,即使没有你也不会有任何不同……阻止悲剧发生,不是你的责任。你说过最多的一句话便是,该发生的无论怎样都躲不过,这是命数。你不记得了吗?」 陈君惜淡淡一笑,魂魄撕扯的疯狂,意识模煳不清起来,她闷声道:「楚漓,我要食言了。」 楚云曦猝然红了眼眶。 「你相信我,我只是暂时离开,很快我们就会再见面,到时,你可不要忘了我。」 「我不会……」话来不及说到一半,楚云曦浑身勐的僵住,滚烫的鲜血溅了她一脸,遮住了视线。 红色眼帘下,她看见陈君惜心口处插了一柄刀锥,金镂雕花的柱身,一多半没入皮肉里,后心口凸出一寸锋尖。 浑身的血液凝固,寒冷遍布全身,楚云曦不可置信的望着对面的人,她双手颤抖的无法抓捞对方倾倒的身体。血气上涌,她硬生生逼出一口血来,声音艰哽:「……你骗我?」 法阵发出一声刺耳嗡鸣,灵流瞬间倾塌,滂沱大雨噼头盖脸而下。 陈君惜嘴里不停的往外吐血,说出的话含煳不清,气息短促:「这个刀锥,是我向倾赫讨来的……他早有预料,他说,你做事顽固执拗,一旦决定、就不会轻易改变……所以、所以跟我做了个交易……这个刀锥,专门克你的阵……」 等回去,她第一时间就去找那个百年老影帝讨债。 楚云曦深深闭了下眼,一颗晶莹的泪珠混着雨水落在怀里人的脸上。 「……别生气。」陈君惜弯起眼睛,如果忽略因疼痛额头暴起点青筋,还以为她在哄耍脾气的女朋友:「你摸摸我腰、腰间的荷包里……有什么东西。」 楚云曦不动,赤红的眸子死死盯着她。 陈君惜唿吸越来越困难,她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柔声催促道:「看看是什么。」 楚云曦僵硬的打开荷包,里面安然放着一枚小小的铜钱。 陈君惜虚弱的笑笑,鼻头髮酸:「本来是想给你买糖葫芦的……但是半路丢了钱袋,只剩这个了……喜、喜欢吗?」 楚云曦眼睫颤动,哽咽道:「陈……」 「陈君惜,我叫陈君惜。」陈君惜呕出的血浸红了衣襟,她不禁想道,自己平生最注重形象和面子,曾经幻想过自己死的样子,一定是美的不要不要,怎么也没料到如此难看。 「……阿漓,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感谢倾赫的先见之明,在刀锥上施了发,能停滞片刻生命的流逝,她预计着时间差不多了:「锥入心脏,一体双魂者,去一留一……无论待会醒来的是谁,你都不要伤心、失望。」 陈君惜想留个楚云曦一个希望,留一个她可能不会离开的期翼,哪怕一分一秒,她都不愿意让对方多难过一瞬息。 她闭上沉重的眼皮,等待死亡的侵袭。 「……你要回去找楚云曦了吗?」楚漓冷不丁问道。 陈君惜动了动指尖,分不出半似力气回答。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楚漓的声音穿透耳膜问进她的心里。 「楚云曦和楚漓,你爱谁?」 爱你。 陈君惜无声回答。 第63章 宿主大人甦醒归来 【叮咚——!】 【检测到目标人物, 正在启动系统程序,请稍候……】 【程序启动完毕, 欢迎宿主归来,「梦想成真」系统恭候多时,在这里为您打造全身心真实体验效果,完成任务可顺利返航】 【目标人物:楚云曦,尚婉清。总任务:为其斩断前途荆棘,化解种种误会,避免悲剧发生,让其情愫互生,在叄晟大殿完成成婚大典】 【正在检测目标任务完成情况……检测完毕, 截止到目前为止,目标人物楚云曦好感度为50%目标人物尚婉清还感动为50%。恭喜宿主成功完成第二阶段任务】 【第三阶段终任务:让两位目标人物的好感度互相提升至100%,并完成成婚大典总任务,任务期限:一个月。宿主再接再厉,前途畅通光明, 完成任务后可安全返航】 陈君惜睁开眼睛, 周遭一片漆黑。 第123页 伸手将蒙在眼上的布条取下, 周遭不黑了, 但视物依旧模煳不清,重影叠叠,只能隐隐约约勉强分辨出个轮廓。 眼睛的受损程度又加重了。 她没穿越之前, 被女朋友甩后的那一段颓废时期里, 把自己封闭在窄小的出租屋里,拉上厚重的窗帘, 置身黑暗中没日没夜的嗜酒, 就此把眼睛给毁坏了, 看东西逐渐不清。 医生说没法子根治,如果不加以注重,只会越来越严重。 彻底走出这段伤心往事的那一天,陈君惜好像突然开了翘,一边控诉自己傻,居然为了个爱慕虚荣的女人要死要活;一边为自己的眼睛后悔莫及。 不过再后悔也都无计于补,眼睛坏了就是坏了,唯有妥协认命。 简单环顾了此刻的环境,原来是一间类似宫殿般的大房间,布局单调朴素,阴暗的墙壁燃着绿幽幽的烛火,床尾竖着一个衣柜,房间中央摆着一个巨大的山水屏风,将整个屋子一分为二,屏风与床宽敞的距离中间茶案桌椅。 床沿斜对着窗户,外面的天气阴沉沉的,雨要下不下,碍着窗户的那面墙架着一个花几,全是紫色的花,散发着森森诡异。 这里是什么地方? 陈君惜忍着腰酸背痛的下床,疑惑的推门出去。 整个外面空旷一片,脚下是望不见底石阶,凉飕飕的阴气不间断的往上冒,远处是层层叠叠的飞檐角翘,雕刻着模样怪异的小兽,再具体的就看不太清了。 天空飘着紫灰色的重云,笼罩着这个诡秘的地方,仿佛整个世界都是这个颜色,让人打心底里觉得不适。与其说今天是个阴天,倒不如说它恆古以来一直是这样一副景象,从无有过变化。 陈君惜有些发懵。 看着眼前一切,为什么有一种穿越到了的感觉。 难道是时空裂缝出现问题,导致转移发生了偏差? 那这偏差未免有些太大了吧。 【请宿主不要质疑系统的业务能力】 陈君惜:「……你待如何?」 【实行相应的处罚】 陈君惜:「……系统阁下,我们多时未见,何必上来就闹不愉快。」 对面一时沉默。 【请宿主向系统报备这段时间的行踪】 陈君惜心中冷血,表面笑意冉冉:「阁下,小女子觉得有些事还是不要道明为好,你我都有秘密,都有不想让对方知道的事,不如各退一步,互相理解。」 【意见保留】 陈君满意一笑:「眼下弄清楚这是什么地方才是重点,望阁下告知。」 【无可奉告,请宿主自行解决】 ……行,八年没见,办事效率没见一点长进,气性倒是越发的大了。 亏得她天生脾气好,不随便跟人一般见识。 还是那句话,但凡换个脾气暴点的,早就挥拳头起义了。 「你醒了?!」 陈君惜闻声低头看去。 只见深不见底的台阶走上来一个女生男相的姑娘。 光看身形,白衣蓝衫,前凸后翘,细腰纤纤,但偏偏生了张英气十足的脸庞,又黑又粗的浓眉,配上一双细长的丹凤眼,看起来很是别扭。 乍的第一眼,还以为是个俊朗的小伙子。 女子看见她瞬间露出个喜出望外的笑来,兴奋道:「你终于醒了,昏迷了整整一年,我还以为没得救了,但是尊上嘱咐我好好照顾你,说你一定会醒,尊上真是料事如神。」 陈君惜诧异,她意外回到过去生活了八载,原来在现世里仅仅只是昏迷了一年之久。 她跟着女子回到屋中:「此处是什么地方?」 对方把粥递过来,大大方方的在案前落座:「魔境炼狱殿。」 魔族?! 原来不是末世。 可两者之间压根没有实质性的区别,都不是什么让人安心落意好地方。 那么,面前这个妹子是个如假包换的小魔女! 陈君惜内心慌了一批,面上一脸平静:「请问,我为何会在这里?」 「尊上将你救回来的。」小魔女回想道:「你当时浑身是伤,尤其是后脑,严重撞伤,还波及到了眼睛。你看此刻看我是不是不慎清楚?这便是后遗症,不会好了,往后会一直这样下去,你需要适应一段时间。」 陈君惜十分谦虚道:「实不相瞒,其实我的眼睛以前就看不清东西,一开始就适应习惯了,所以没关系的。」 小魔女吃惊:「你的眼睛之前受过一次伤?」 陈君惜颔首当做回答,随后问道:「你家尊上可是魔尊贮枭?」 小魔女微不察觉犹豫了两秒后才点了点头。 陈君惜将对方这个细微的动作收进眼底,试问道:「姑娘能否带我去见魔尊,我想跟他说几句话。」 「尊上料到你醒来会找她。」小魔女语气有些得意:「她让我转告你,无需去找,尊上会亲自移驾来见你……慢些喝,你昏迷时间太长,刚醒来只能吃些清淡的东西,我足足熬了三个时辰,每天都熬,就是为了今天。」 陈君惜浅笑,举止优雅的放下喝剩半碗的粥,闻言又端起来抿了一小口,怡声道:「多谢。」 「这是尊上特地吩咐的,我不过就是照办。」小魔女摊了摊手:「谁让尊上重视你。」 陈君惜不解,开口言道:「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现差错,印象中,小女子与魔尊从没见过面,更谈不上熟识,何来重视一说?」 第124页 「你不认识尊上?」小魔女一脸吃惊:「怎么可能,尊上明明说你们是关系笃深的好友,她还曾多次赠送你礼物,你都一一收下了。」 闻言,陈君惜沉默的端坐在椅子上,无意识抬手拨了拨耳后的蝴蝶流苏髮簪,看着案沿的瓷碗若有所想。 「可是在想我?」 身后,一个轻快又带着随意的女声传来。 陈君惜没有扭头去看,淡淡开口:「既是益友,却还要刻意隐瞒身份,看来你我之间的交情有待商榷,对吗,兰少主。」 一声轻笑,青衣擦着她的肩膀轻飘飘掠过。 兰霓裳斜靠在一旁的矮塌上,懒洋洋的拿手支着侧额,小魔女有眼色的端了一盘葡萄过来放在案面,兰霓裳摆了摆手,她会意的退出去关上门,将空间留给里面的两人。 陈君惜端坐于对面,漠然的看着不修边幅的人,顺便拒绝了对方吃葡萄的邀请。 兰霓裳略有失望的收回手,将遭嫌弃的葡萄扔进自己嘴里,情意绵绵的视线在陈君惜的脸上徘徊不去。 颇有些像成亲多年的闲暇午后,欣赏貌美妻子时的兴意阑珊。 「阿梯对谁都是笑脸相迎,温言暖语,为何偏偏到了我这里就成了冷眼相待?」 果然如此。 在去往季幽台途中巧遇对方时,陈君惜便开始怀疑兰霓裳和陈梯之间的关系,她当时站在屋外无意听见了楚云曦和对方之间的对话,兰霓裳口中看似全是对陈梯的芥蒂,实则是在试探楚云曦的态度,从而方便两人下一步计划。 并且如她们所期待,楚云曦的态度很坚定:保住陈梯的命,后果她一人承担。 得到想要的结果后,两人变本加厉的里应外合,故意设计刺伤楚云曦,拖延路程进度,让她们和修仙界出了名刁钻刻薄的原流庄在同一天抵达同一家客栈,目的就是激发矛盾,引发内乱,不在意料之中的是楚云曦的隐忍没有让内乱发生。 于是便有了陈望津在季幽台城外遇险重伤的事件,这是兰霓裳的给自己的一颗定心丸,削弱修仙界的中心骨,让仙门百家陷入群龙无首的恐慌感。 包括除魔大会上陈梯突然甦醒,利用楚云曦对她稍有缓和的感情,擂台上再次施行刺伤——榜首受伤,军心必然动摇。 于魔族,便有了可乘之机。 就在方才,那位小魔女犹豫的那一瞬间,陈君惜又断定了一件事。 兰霓裳魔尊的身份是真,但贮枭名讳是其鸠占了鹊巢。 只怕此刻的貉蚩山池池底下不止只有一具肉身,还有一个完完整整的元神。传言中,贮枭没有真身,法力就无法发挥到极致,其实不过就是个幌子。 贮枭的法力让整个修仙界的修士所惧怕,一具肉身根本启不到多大的作用,最多无非是在锦上添花,何必要煞费苦心,每隔五十年就找一位帝復尊者守着貉蚩山,不仅造成了能人之士的稀缺,还减弱了修仙界的势力。 这便是漏洞。 「怎么不回答?」兰霓裳一副受伤模样:「竟厌恶的连话都不想跟我说了。」 陈君惜笑的久违又温和:「兰少主误会了,您待我的好我都记得,琉璃珠和倾岈剑,我也都有好好收着。」 兰霓裳脸色一变,愣神片刻,突然笑出声来:「陈姑娘,你真让小女子意外,我家阿梯还没醒?」 「过奖。」陈君惜悠声道:「她醒没醒我不清楚,但是现在,兰少主该是时候跟我讲讲这一年间都发生了什么事了。」 第64章 旧爱相见无言相待 兰霓裳把玩着手里的两颗圆滚滚的葡萄, 看向陈君惜的眼神从情意绵绵变成了饶有兴趣:「在说之前,我很想知道陈姑娘是怎么把隋浜派少主给迷的神魂颠倒的?」 陈君惜面目表情的看着对方, 不是很想回答这个无聊的问题。 兰霓裳吟吟笑道:「别这种眼神,我们以前虽然有过不愉快,但好歹我是你的救命恩人。要知道,我再晚到一步,看到的就是你和何武颠倒凤鸾的场面了。」 陈君惜回忆起当时的情况,脸色黑成了锅底的颜色,她皮笑肉不笑的朝兰霓裳勾了勾嘴角:「兰少主来的还真是及时,足足让小女子等了半个时辰。」 事发突然,陈君惜知道何武没安好心, 但是为了那两瓶稀世珍药不得不赴鸿门宴,去找楚云曦她们帮忙未免显的小题大做,于是她退其次求之,脑子一抽拜託了兰霓裳前来解救。 虽然当时她对其有所怀疑,但放眼望去, 唯一能帮她一把的也只有这人了。 甚至为了感谢, 连辛辛苦苦攒的月钱都全部打包送出去了。 她真想穿越回那天, 指着鼻子狠骂自己一顿, 都被对方骗了一次了,居然还把希望寄托在这不靠谱人多身上,这不是纯属自己坑自己吗。 陈君惜为自己说失策嘆了口气, 心累的问道:「他后来如何了?」 兰霓裳直言道:「死了。」 陈君惜皱眉:「你将他杀了?」 何武是何通天的独, 也是隋浜派的唯一继承人,她以为掌门之位非他莫属, 还曾为对方的自怨自艾好笑, 认为何武是在杞人忧天。 现在回想起来, 只道世事无常,隋浜派掌门的宝座还是坐上了该坐的人。 无可厚非,不止她一个人这么觉得,用二十一世纪社会的一句话说:「观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修仙界亦是这般,比起玩世不恭的何武,成熟稳重的掌玉韬更担得起一族之主的重任。 第125页 兰霓裳调笑道:「做什么这么紧张他,难道陈姑娘真的想当隋浜的掌门夫人?」 陈君惜报以一笑:「我不是紧张他,我只是在可惜,没有亲手杀了那个畜牲。」 一顿,她问了个自己一直记挂在心里的事:「燕师妹的伤……可治好了?」 兰霓裳敛了笑,沉声道:「何武起初打在胸口那一掌,用了七成功力,经脉尽断,伤及了肺腑,后又中了毒箭……」 迟来的愧疚涌上心头,陈君惜忧声道:「我给她上过你之前赠我的药,不管用吗?」 兰霓裳摇头:「那毒剧烈,世间罕见。这一年来,你师尊和你大师姐寻遍了整个修仙界都未能找到解毒之法,只能用灵力慢慢滋补,延缓毒发的频率与恶化。」 陈君惜薄弱的肩头低了低:「是我连累了她。」 「……你不用愧疚。」兰霓裳轻声道,似在自言自语:「都是冥冥之中註定好了吧,人不与天斗,要怪也是怪我,没能早点看见你的信……燕黛是个好姑娘,可惜红颜薄命,得不到上天的眷顾。」 陈君惜眼神复杂的看了对方一眼,发现兰霓裳此刻的反应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但她没有时间细品,现下,她只有一个想法。 「我得回去了。」陈君惜道:「这一年间多谢兰少主的收留与照顾,君惜感激不尽,只是心中担心师妹的身体,无法立马有所回报,来日兰少主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来找我,君惜当倾囊相授。」 「你不能回去。」兰霓裳坐直身体,恢復起先不事边幅的模样。 陈君惜早有预料对方会这么说,一般的小说情节普遍都是这样写的,羊入虎口,哪有能轻轻松松回来的? 答案是没有。 「不是我不让你回去。」兰霓裳说道,话锋一转:「还记得何通天的案子吗?」 陈君惜点了下头,有些莫名其妙,都过去一年了,真相早该水落石出了,这时候还提出来做什么。 兰霓裳一脸神秘的看着她:「你猜猜兇手是谁?」 陈君惜不假思索刚要开口,兰霓裳抢先她道:「是你。」 陈君惜愣了愣,心里不可思议,表面一如既往地泰然处之问:「是谁?」 「正是陈姑娘您。」兰霓裳表情有些幸灾乐祸:「你失踪三天后修仙界就颁布了通缉令,紧接着就传出你畏罪潜逃的传言。」 陈君惜用最短的时间消化了下这一口从天而降的大锅,随后问道:「传的什么内容?」 「朝鸣派不孝弟子陈君惜,爱慕虚荣,妄想飞上枝头做一派掌门夫人,于是与隋浜派何少主狐绥鸨合,暗地勾结害死了陈掌门,事后心慌不安,恐事情败露,便一不做二不休下狠手杀死了何少主,连夜落荒而逃。」 「你把隋浜派的那十几个弟子也杀了?」陈君惜闻言问道。 「他们该死。」兰霓裳不甚在意的轻轻笑了笑,道:「陈姑娘,现在你知道了,并不是我拦着你不让你离开,而是你一出去露面就会被抓去诛仙台诛斩,我反而是在救你。」 陈君惜明白,但她总不能在魔窟里苟活一辈子吧。 【叮咚——!】 又来了。 【请宿主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总任务,不然将会受到相应的惩罚】 每次都在这种事上格外积极,问点别的问题就跟关机了似的。 「兰少主不想让陈梯离开直说便是,何必拿我打幌子。」陈君惜理了理额间的碎发,似笑非笑的看着兰霓裳。 兰霓裳被当面拆穿也没有丝毫脸红,坦然道:「既然陈姑娘猜到了,那便好好在我这里安心待着吧,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去忙别的事了。」 「等等,」陈君惜道:「我还有事情要问。」 兰霓裳起身往外面走,模样看起来似乎真的有急事:「今日先如此,来日再叙。」 陈君惜便不再做阻拦了。 打开屋门,不等兰霓裳踏出门槛,一个小魔奴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身上沾着血迹,他连滚带爬的扑到兰霓裳跟前,语速急切:「尊上,出大事了!修仙界那群修士占领了瞿河,攻到魔境边界来了!岳元老被楚云曦打成重伤,危在旦夕,我们该怎么办啊尊上!」 「没经过我允许,谁让你跑到这里来的?」兰霓裳居高临下冷冷的俯视着对方,像是在看一只可有可无的蝼蚁。 陈君惜看到前者的脸色阴沉的可怕,身上飘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她突然发现,兰霓裳远远不是她表面所看到的那样,这个人能偷天换月坐到魔尊这个位置上,厉害的可怕。 还有。 修仙界和魔族的大战已经开始了吗? 「六个月前就开始了,尊上将岳元老和赵右使早早召回来备战,前四个月那些蠢货被我们打的落花流水……」 兰霓裳只在陈君惜醒来第一天来过一回,之后的半个月就没有见过人影,也不提放她离开的事,像是把她给遗忘了。 陈君惜每天过的百般无赖,不是对黑蒙蒙的天空发呆,就在站在高阶上看着一个个被从战场上抬回来的伤员,也有喊她过去一起帮忙缠绑带的,但是被她婉拒了。 小魔女每天中午会来陪她说会儿话,大多都是双方交战的情况,三句离不开自家神通广大的尊上。 「尊上说要把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脑袋砍下来给我们当球踢,结果真的给我们了,那个叫原流庄的人被尊上折了四肢做成了人棍,现在正在魏叔的酒窖里腌着,过了明天春天就可以喝了……」 第126页 陈君惜顿时味同嚼蜡,把手里的筷子默默放回碗碟里,扫了眼桌上丰盛的菜感到一阵反胃。 反观柳潇儿吃的十分津津有味,说到一半想到什么,表情愁苦起来,唉声嘆气道:「可是就在不久前,修仙界那个法力高强的楚云曦,她的病好像治好了,居然也过来了,短短两个月时间,攻陷了我们三座城池,残杀了我们近五万魔兽,眼看就要杀进魔境了——尊上这几日心情极差,见谁骂谁,连我都不敢上前去跟她说话。」 听见熟悉亲切的人名,陈君惜心里一紧,不动声色地问道:「楚云曦病了?」 「不是生病。」柳潇儿嚼着菜口齿不清道:「尊上说是旧疾,楚云曦在很久以前练过一门邪术,不得要领差点入魔,虽有高人相助拉了她回来,但也是处于半入魔状态,平日里就阴晴不定,还时不时发病,疯起来谁也不认识,乱伤人,叫人生怖。」 陈君惜想起来季幽台后山那一晚,楚云曦状若癫狂的掐她脖子,差点送她去和阎王喝茶,原来竟是因为这个原因。 但是楚云曦一向对邪魔外道所不耻,是什么原因会导致她去练一门邪术? 陈君惜百思不解,无意识行至窗前,出神的望着外面一片沧桑。 「你是不是想离开这里?」柳潇儿过来和她并排站着一起。 陈君惜瞥了对方一眼,仰屋窃嘆:「我没有修为,又不曾得到你家尊上的同意,出不去的。」 「你有修为。」柳潇儿道。 陈君惜疑惑的看着她。 柳潇儿歪头:「我探过你的脉搏,灵力充沛,是尊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帮你恢復了修为,整整花了三天三夜时间,从房间里出来时脸色都白了,差点没站稳晕过去,还是我及时扶住,她都是为了你。」 才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陈梯。陈君惜在心里反驳,对方只是没有想到醒来的人会是她。 她在想事情,柳潇儿却以为她是不信自己的话,便道:「你可以试一下,我没有骗你。」 陈君惜凝神施力,体内果然流动着一股充盈的灵力,她将灵力向右手聚拢,一柄碧绿宝剑赫然横贯在掌心之中,剑柄精镶雕花和田青玉,剑鞘细长,一看便是上乘宝剑。 「好漂亮的宝剑。」柳潇儿惊嘆道。 能排在修仙界法器排行榜之内的自然是独一无二的上乘宝剑。 六界中名器有四。 一剑寒霜落寒剑;湫兮如风五色血珠;薄如蝉翼倾岈剑;坚如磐石魂锁缠丝。 陈君惜大惊,仅仅四件宝器,个个来之不易、威力不可小觑,兰霓裳居然同时拥有两件,还白白送了她一件,这岂不是让修仙界那些地位举足轻重的大佬妒红了眼,羞愤红了脖子。 陈君惜瞬间有一种头重脚轻的飘飘然感觉,简直不太真实,除此之外,是心潮澎湃的激动,她也有法力了,从此以后就要去掉绣花枕头的头衔,再也不用为了保命成日担惊受怕了。 最重要的是,她有了修为,就离楚云曦更近了一点。 陈君惜收了剑看向柳潇儿,正要说感谢的话,却无意间看见了对方黑色的袖口里一抹艷丽的红色。 她柔和的笑了笑,轻声问道:「你快成亲了吗?」 柳潇儿脸颊一红,赶紧急急忙忙去遮套在黑衣里的嫁衣,然后腼腆的点点头,小声道:「十天后。」 陈君惜看着对方报然又洋溢着幸福的样子,不禁有些羡慕,更多的是嚮往:「提前恭喜你,嫁衣很漂亮,新郎官对你一定很好。」 「那是自然。」柳潇儿一会一个样,刚刚还在害羞,此刻提到自己的爱人,立马又得意起来:「季渊哥哥对我一直都很好。」 陈君惜:「……是季渊?」 柳潇儿欣喜:「你认识季渊哥哥?」 陈君惜:不是我,是这个皮囊的主人认识,而且还是旧情人。 天时地利人和,说曹操曹操就到。 门口大步走进一俊逸男子,开口就唤人:「潇儿,前线又送来一批伤员,尊上让你带着医箱……」 男子视线勐然与陈君惜的对上,一下噤了声,面色变得尴尬无措,干巴巴寒暄:「你醒了?」 此时此刻,陈君惜心里只有三个字——修罗场。 第65章 兰因絮果孽缘相放 季渊此人身型高大, 模样周正俊逸,尤其是说话时, 嘴角两边不甚明显的梨涡,显得人十分随和潇意,陈梯对其念念不忘倒也情有可原。 「真是没有想,」两人心照不宣,只有柳潇儿不在状况之内,高兴道:「陈姑娘久居修仙界,季渊哥哥是贮枭大人的儿子,一直住在魔境,你们两个怎么认识的?」 陈君惜看着季渊淡笑而不语, 她倒要看看对方怎么解释和陈梯这段旧事。 季渊抿了抿下唇,表情纠结,模样犹豫不决,几度张口也没能发出声音来。 柳潇儿感觉出异样,不安问道:「怎么了?」 「季少主。」陈君惜试着引导道:「放下过去的最好方法就是敢于坦然面对它, 才能重新追求自己想要的, 否则不但自己痛苦, 失去的也只会更多。」 季渊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随后像下定决心似的面朝柳潇儿,开口道:「潇儿,她就是我在爻赤派认识的那个姑娘。」 柳潇儿眼睛微微睁大, 不可思议的望着陈君惜, 半晌,才喃喃了一句:「原来是你……」 第127页 陈君惜温声问道:「他和你提过我?」 柳潇儿回道:「他什么都没有瞒我。」 季渊上前执起柳潇儿的手:「陈姑娘, 对不起, 我为我以前做的事向你道歉, 像你说的,事情都过去了,我们不应该拘泥于此,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他眼睛深邃脉脉对着身侧之人:「我现在有了要相守一生的良人,我不想让她因为这些旧事而伤心……季某希望你能不计前嫌成全我们。」 陈君惜同样是这么认为的,但她终究不是陈梯,没有权利替别人做决定,这句答应的话还是得由陈梯亲自来说。 不过,自知道陈梯和季渊有过一段旧情之后,她便对当年的事情一直藏着几分好奇。此时本人送上门来,不趁机八卦一下更待何时。 「你当年来爻赤派一开始就存有目的?」陈君惜状作伤心地问道。 「是。」季渊不曾犹豫:「当年陈望津势力庞大,让魔族在六界的地位岌岌可危,为了改变这一现象,贮枭大人才出此下策,将我故意丢下了爻赤派的山门前,被掌门方寻真捡了回去。」 作为一个敬业的演员,陈君惜在无人可见之处掐了一把大腿,瞬间红了眼底,她颤声质问道:「那几年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你一手计划好的?」 说完,看了看柳潇儿难过的表情,再睨一眼季渊愧疚不已的眉目,她给自己点了个贊。 「是。」季渊依旧道,牵紧了柳潇儿的手,坚定的看着陈君惜,愧疚道:「对不起——那时为了接近你,故意让白师兄他们发生冲突,之后又纠缠不休时时刻刻的跟着你,直到让你放下戒备心依赖我……这其中的所有,都是在骗你。」 陈君惜和陈梯共用了一个身体数年,对其的性格多少有些了解,没有见对方轻易对哪个人能绝信任,季渊能让陈梯对他产生依赖,必定是跛鳖千里的艰难,也同时也把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推进了深渊之中,促就了一个阴厉心狠的少女,间接推动了往后一系列的灾难。 但是话说回来,也怪不得具体某个人,分不清谁对谁错,只能道世事难料,阴差阳错。 陈君惜没了听八卦的心,接过柳潇儿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问道:「你不在乎吗?」 柳潇儿笑着摇摇头,真诚道:「他对我很好,这就够了,我也希望你能从过去走出来,然后原谅他。」 陈君惜浅浅示意知道了,没有多言。 这个小插曲过后,陈君惜又回到了每天对着天空发呆的日子,柳潇儿表面说着不在乎,却在之后的几天里疏远了她许多,将三句不离「尊上」的话换成了季渊,次次都要把后者对她的好说给陈君惜。 同样作为女子,陈君惜理解对方的心思,便随之去了。 有时候季渊会过来找柳潇儿,陈君惜就邀请他留下来一起用食,三个围着一个桌子,除了神情自若的她,剩下的两人脸色一个比一个复杂别扭,仿佛她是什么洪水勐兽。 在颇窘的气氛里,陈君惜忍不住开口:「前线战事吃紧,不知修仙界的主帅是何方圣神?」 柳潇儿来了精神,忿忿道:「是朝鸣派一个不起眼的小弟子,叫纪霄,听说楚云曦在除魔大会病倒之后,他一直在大放异彩,连续七日独占榜首,威风的狠。」 陈君惜已经不是第一次吃惊了,自从她醒过来之后,一个接一个的重磅消息朝她铺天设地的砸来,所以,听到纪霄师兄带领修仙界对抗魔族这样的消息,哪怕疑虑重重,还是心如止水的接受了。 谈起纪霄,陈君惜才发现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了,上次还是在鳞州除猫妖的时候,不知道对方和尚婉清的关系是否缓和了一些。 她夹了块茄子放进柳潇儿的碗中:「他修为比起那些长老可能有些不济,但步兵作战方面可称得上『前无古人』。」 柳潇儿贊同,有些颓废地道:「我们中过他好几次奸计,折损了大量的军队,季渊哥哥也掉进过那臭小子的埋伏,后腰上被钢球压的伤到现在都没好。」 「是我轻敌了。」季渊揉了揉对方发顶:「纪霄确实英勇善战,这场战,双方都存了赴死的决心,如今又来了楚云曦和孟鹤,胜负难定,恐怕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 正如季渊所预料,春去秋来,这场战争延续到了次年的夏天,修仙界险胜,终于攻破了魔都地宫的城门,杀进了魔尊主殿,滚烫的鲜血溅潵在高伟的城墙上,白骨嶙峋堆积成山。 陈君惜坐在自己的房中,听着外面一声声刺耳的惨叫声,修仙界的人已经来了,马上就要跟许久未见的老朋友们见面了,可心里却寻不见兴奋之情。 近乡怯情。 楚云曦很可能就和她隔着一扇门在浴血奋战,但她清楚的知道,楚云曦不是楚漓,和她许诺终身的是一百年前的那个人,不是外面冷眼待她的落霜仙人。 想不出来对方为什么会将她忘的一干二净,独独记得陈梯做的恶。 或许是一百年太长,足够释怀对一个人的感情,却抹杀不掉对一个人的恨。 整整两年,她怕看见楚云曦的第一眼不是暖怀温语,而是刀剑相向寒彻透骨。 屋门被粗暴推开,季柳夫妇气喘吁吁的踏进来,身带战场上的气息,模样焦急,身后是满目疮痍。 柳潇儿拉过陈君惜的手就往外走,季渊跟着后面做掩护:「楚云曦带领修士众人杀了过来,此刻正在前殿和尊上厮杀,你身份特殊,被她们找到也是当做叛徒处斩,不如趁乱逃出去……」 第128页 混乱的殿院中,有一名杀红眼的仙门道士注意到她们,剎那间瞬移至跟前,举起长剑朝正在说话季渊砍下。 陈君惜眼疾手快召出倾岈朝修士当胸穿过,后者面部狂躁狰狞的瞪着着她,逐渐没了气息,歪倒在一边。 她愣神看着地上的尸体,直到被柳潇儿拽了一把,提醒道:「快走。」 陈君惜收回倾岈剑,在两人一路的护送下出了魔境,周遭是一片没有人迹的荒山野岭。 季渊把刚刚没说完的话补充上:「陈姑娘若是没有牵挂,便不要再入修仙界了,从此天高海阔,寻一处风水宝地好好生活吧。」 陈君惜担忧道:「你们还有回去?」 柳潇儿挺着胸脯道:「尊上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不能忘恩负义抛下她不管,我要与魔族共存亡。」 陈君惜看向季渊,严肃问道:「你就仍她任性?」 季渊宠溺一笑:「她想留下,我便陪她守这魔族最后一刻。」 陈君惜感概万千,人有善恶之分,魔也没有绝对的兇恶嗜血,立场不一,追求的东西不一样,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后来她才明白,事实上没有那么多是非之分,很多事情都是因为无奈所逼出来的。 就在方才,她和为了季渊杀了自己的同门师兄弟。 陈君惜孤身一人在魔族无依无靠的这两年,全是眼前这两人在照顾她,同她谈话解闷,即使她们之间有一道不可提的隔阂,但在她心里,早已将他们当做了朋友。 为了朋友,她当然可以尽自己所能去保护对方。 像现在,让她如何忍心放任两人回去烽火连天、生死不论的战场上。 季渊似乎看出她所想,开口道:「这是我们自己的决定,不论是生是死,我们都毫无怨言。」 「没错。」柳潇儿放开陈君惜的手:「天快黑了,山路崎岖要走很远,快点赶路吧。」 见对方心意已决,再做劝阻反而矫情,陈君惜只能在心里祈祷他们能过平安。 「潇儿,」她想起两年唯一见兰霓裳的那一次,那个擅自闯鍊狱殿小魔奴的下场,犹豫的问:「你家尊上对我……」 柳潇儿心有灵犀似的,在短短的几个字眼里准确的猜出她要说什么,噗嗤一笑,解释道:「你以为尊上重视你?其实她只是控制欲强,喜欢所有的事,包括人都在自己的掌控之间,她厌恶一切不听话的东西。那天那个找死的魔奴,是触到了尊上的逆鳞。」 陈君惜释然勾唇:「原来是这样。」 「照顾好自己,不要担心我们。」季渊双手抱拳,施礼道:「保重。」 「保重。」陈君惜回道:「等尘埃落定,一定要给我写信,到时来我家做客。」 「好。」柳潇儿嚮往道。 道过珍重,夫妻二人转身携手走入魔境通道,背影柔和缱绻,在落暮的余晖里,像极了从耕地里相依回家的景象。 陈君惜最后深深眼了眼她居住了两年的地方,或许现在不是见面的最好时机,等到她调整好状态,有勇气面对一个不爱她的楚云曦时,那才是最完美的久别重逢。 第66章 有缘千里他乡遇故知 方圆百里都晓得, 唐洛镇是个山清水秀、富可敌国的好地方,也是许多文人骚客和王孙子弟必游之地, 尤其是那座聚集五湖四海青年才俊的雁字楼。 说书先生坐在屏风侧阁,羽扇纶巾,捋着白花花的羊蓄鬍子,摇头晃脑,对今朝局势侃侃而谈,时而喝口热乎乎的烫茶。 「……话说除魔大战修仙界完胜,魔族节节而败,全军覆没,可恨那魔头贮枭狡猾无比, 夹着尾巴落荒而逃,此刻正被众仙门围堵在绝崖谷,只等时机一到,纪仙人……」 热闹的茶楼里,人头攒动, 交谈声熙熙攘攘, 谁都没有注意到, 楼梯尽头的二楼隔帘里坐着一名头戴白沙斗笠的薄衫女子。 女子端坐其中, 慢条斯理的喝着水,青葱玉白的指尖在光滑的杯壁上轻轻摩挲,十分柔美养眼。 店小二一脸为难的站在一旁, 对着如此一个柔弱温婉的女子发不出脾气, 可也遭不住对方从半个时辰进来到现在喝水喝了两大壶依旧岿然不动,他好脾气的低声下气商量道:「姑娘, 咱们这是茶楼, 即使水不要银子, 您也不能这么喝啊,要不小的给您上壶龙井?」 女子微一摇头,声音跟本人一样悦耳温玉:「我不懂茶,给我是与浪费无异,但是如果还有水,麻烦小哥再上一壶,我会付钱的。」 店小二心道了句怪人,点头哈腰连连说好,然后挠着后脑勺去伙房添水了。 等人消失在楼梯拐角,女子放下手里的茶杯,看向楼下一处闲谈了几个修士。 「隋浜派先掌门的事情已经过去快三年了,怎么又给翻出来了?」其中一个倒八字眉的修士奇问道。 「对啊,兇手不就是之前那个轰动一时的朝鸣派弟子陈君惜嘛,听说此人看勘破了两庄埋尘几十年的诡案,在修仙界掀起了不小的波浪,你说她怎么就想不开杀人呢,而且杀谁不好,偏偏是一派之主,这不是找死吗,不然说不定还能在修仙界封个名号。」 「问题就在这里。」一个瘦瘦高高的修士道:「所以最近才传出这案子仍有疑点,陈君惜很可能是被冤枉的。」 「不可能,」倒八字眉摆手道:「她既然不是兇手,为什么要杀了何武,随后就畏罪潜逃。」 第129页 瘦高反驳道:「你别不信,是季幽台墨掌门亲口说案子尚未查明,要重新彻查。」 「要是真有什么问题当年就发现了,怎么可能留到现在才说兇手不是陈君惜。」 「何武出事那天,墨掌门被人下药抹去了当日的记忆,直到前段时间才隐隐约约有了模煳的印象。还有,陈君惜离开那天,和墨掌门秘密见过一次面。」 倒八字眉道:「你这么一说,那不是更作证了陈君惜是兇手的事实,与其这么大费周章,我看啊还不如……」 白衫女子淡淡地移开视线,有所感应般,她下意识看向茶馆的大门,正巧进来两位女子。搭在桌沿指尖不动声色的一颤,随及恢復平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茶馆人多嘈杂,基本上没有几人注意到这两位姿色上乘的姑娘。 走在前面的那名女子张扬娇媚,说话尖声尖气,竖眉瞪眼抱怨着:「真不知道师尊是怎么想的,走官道住宿方便又安全,却非要来雁字镇走水陆,一点路程也要争,生怕飘渺宗的人先到一步绝涯谷,其实压根没什么任何区别。真是的,反正我是永远猜不出她的心思。」 稍落后一步的女子身着淡黄衣裙,比起前者的样貌,少了七分攻击性,仔细看到话能发现她走路有丝颠婆,应当是受伤留下的旧疾。她脸色本就发着病态的白,此刻听闻前面女子说的话,直接没了颜色,愠怒道:「乔秀,背后不可语人十分,更何况是我们的师尊。」 乔秀嗤道:「是我们的师尊又怎么样,她的做法不妥,还不允许他人说了?」 修仙者耳听八方,二楼的白衫女子皱了皱眉。 黄衣女子边跟着往里走,边斥诉道:「你说出这样的话良心难道不会不安吗,师尊待我们如何你扪心自问,这一路上,你说累,师尊便带我们下榻客栈,你说身体不适不能赶路,她就暂缓赶路,为你我不远千里寻药……仅仅因为我们两个人,路程已经耽搁了一半。魔尊虽然被困,但实力依旧不可小觑,仙门百家驻守山脚,只等师尊过去商量对策,可是现在却……即使这样,师尊可有向你我说过一句怨言?」 乔秀被堵的哑口无言,心虚的摸了摸垂在胸前的头髮,扭头横了对方一眼准备上楼。 正是这个时候,楼梯上下来一名身穿弟子服的高挑女子,看到两人后,故作夸张的惊讶的「咦」了一声,阴阳怪气道:「这不是大名鼎鼎落霜仙人门下的两个得意弟子么。凌轩派弟子郭施毓给燕黛师姐和乔秀师姐见礼,我可是听说燕师姐几年前被修为低下的何少主打伤了根基,不待在朝鸣养身子,出来凑什么热闹,杀魔头可不是闹着玩的,小心连命都给丢了。」 她站的位置显眼,声音又高,很难不被注意,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茶馆里的喧闹顿时低了不少。 往日的伤心事就这么被公开于众,燕黛常年病态的脸罕见的气出似薄红。作为对内高冷孤傲、对外毒舌到一针见血的落霜仙人的弟子,她并没有能言善辩的反驳能力。 「不劳郭师妹关心,我自己会注意的。」燕黛生硬道。 「我说是谁在狗叫,原来是凌轩派的蠢货,这就不奇怪了,毕竟她们门派的弟子向来狗仗人势,到处乱咬人。」 这话是乔秀说的,但目的绝对不是为了给燕黛出头,而是因为对方看不起朝鸣派,也就等于看不起她,她怎么可能容忍别人在自己面前张狂:「怎么,就你们这不入流的无名派还想着分一杯羹?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郭施毓被说的脸色青紫,嚣张不起来,笑的颇有咬牙切齿的意味:「是,我们是你比不上你们朝鸣派,你们朝鸣派多威风凛凛,出了个越俎代庖,丧尽天良的叛徒!」 此话一出,围观的客人眼观鼻鼻观口不说话。 燕黛终于发怒:「血口喷人!我二师姐不是那样的人,你要是在胡说八道别怪我不客气。」 郭施毓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以手掩嘴放肆大笑,等笑够了才渐渐停下,眼里挤出了泪:「燕师姐,就凭你这一身病骨,想对我不客气可能会有点困难——我也没有说错,陈君惜除魔大会的擂台上刺伤自己师尊,又紧接着杀害隋浜何通天掌门,可不就是越俎代庖,丧尽天良……」 一柄仙剑携风袭来,她早有防备的抽剑挑开,下手狠厉的直逼对面,嘴上说着客气的话:「这可是燕师姐自己先动手的,到时可别冤枉师妹我以强欺弱。」 不过须臾,桌椅倾斜,茶盏横飞,茶馆里鸡飞狗跳,人们捨不得离开而错过神仙对打,于是纷纷躲避在柱子后面探头,说书先生面前的屏风被一剑风噼成两半,吓得他屁滚尿流躲着在柜檯底下。 店掌柜崩溃大喊。 「我的茶楼啊!我多年的心血全毁了……两位仙人不要打了!有话好好说……啊!不要杀我,仙人饶命、饶命……」 燕黛身体状况日下,对上最低阶的修士都难以打成平手,哪里会是郭施毓的对手,她的脸色越发不好看,拿剑的手不住发抖,甚至在有一瞬间差点甩了出去。 胜负已定。 乔秀事不关己的站在一旁和众人一起看热闹,全然没有要上去帮忙的意思,她早就看燕黛不顺眼了。正要欣赏对方落败的狼狈样,身侧白衣飘过。那边郭施毓发出一声惨叫,宝剑「哐当」掉落,捂着肩膀指缝间啪嗒啪嗒的在滴血。 第130页 没有人看清发生了什么,反应过来的时候只看到这副惨样的郭施毓。以及将体力不支的燕黛环护在怀里的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身段纤细,带着斗笠,看不清楚长相,但整个人散发着由外至内的淡柔幽静气息,让人笃定她是友非敌。 「你是什么人!?」郭施毓不甘示弱的大声问道。 「小女子不过籍籍无名之辈,还是不言名罢,倒是姑娘为何无故徒生事端,扰这优雅清净之地?」白衣女子态度温和,与之天壤之别,众人不由自主投去欣赏的目光。 不过话里的「清净之地」实在与这里有着严重的区别,但是没有人会在乎这细枝未节。 郭施毓食指点着白衣女子,出言无状:「和你有什么关系!我提醒你,别多管闲事,知道我师尊是谁吗?不想找死就躲远点。」 白衣女子纹丝不动,不假思索回道:「令师乃斤粟山远嵇散人。听闻四年前他老人已经驾鹤归去,小女子无意冒犯,姑娘节哀。」 郭施毓一噎,周围传来嘲笑声,她气的跺脚,想上去教训对方却自知修为不如人,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愤然离去。 店老闆松了口气,虽然损坏的东西有点多,但起码保住了店面。 众人看着被中途打断的好戏,兴致缺缺的四处散开了。 陈君惜松开怀里的人,关怀问道:「怎么样,可有受伤?」 听着莫名耳熟的话语,燕黛觉得眼前的女子莫名亲切,仿佛认识了许久,她心底一触动,鬼使神差的要去掀那层薄薄的白纱,想一探究竟之内的眉眼,却在快碰上被白衣女子偏头避过。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她汗颜道:「抱歉,我只是觉得姑娘像我一个故人,一时激动越矩了。」 白衣女子宽以待人:「无碍。」 「谢谢你出手相救,不知姑娘芳名……如果不方便说的话也没事。」燕黛想了想,道:「我请你吃饭吧。」 「不必了。」白衣女子怡声回道,随后似无意问道:「你们是要在这里住店吗?」 燕黛否认:「不然,我们只是乘船前往绝崖谷途径此地,便想着备些干粮,不曾料到会生出是非。」 二人一同看向楼梯拐角处,原本站在那里的乔秀不见了踪影。 燕黛见状,解释道:「我与师姐的关系有待缓和,大概是先回去了……她脾气有些不大好,但是本性不坏。」 白衣女子对此不做评价,静默片刻,开口道:「我送你去渡口吧。」 燕黛误解了对方的意思,婉拒道:「没关系的,我的身体是有些差,但是基本的走路没问题的,不用麻烦你了。」 白衣女子闻言轻笑一声,柔声道:「相逢就是有缘,你将我误认成故人,我也觉得你亲切,想同你多待片刻。」 二人换了家店买了一些茶叶与糕点,随后同行至渡口。 远处青山连绵,烟雾蒙蒙,景色宜人,宛如一副泼了墨汁的山水画,极富江南韵味。 河边停着几艘船舵,燕黛道:「我家师尊在里面等着,你随我进去见见她吧。」 闻言,白衣女子身形不稳的晃了晃,避如蛇蝎似的退了两步,刚要启唇说话,燕黛先她一步走近朝船舵,俯身施礼:「师尊,弟子回来了,路上遇见了些麻烦,有幸被一位姑娘所救,特地带她前来见见您。」 如果没斗笠,就可以看到女子的脸色猝然变的煞白,乍一瞧竟比燕黛的还有严重上许多。 她想转身逃离,双腿却不受控制的发软,再分不出一丝移动的力气。 她把自己比作一只将要接受审判的无助狡兔。 船仓里穿出动静,很快布帘被一只修长晳白的手掀开,出来一位清冷美艷的素袍女子。 和记忆中的一样,那一捧沁凉冰雪的眉眼淡淡的看过来。 白衣女子用尽了所以力气才找回了力气,一刻不等的撒腿就跑,什么形象也不顾了。 「站住。」 身后冰凉的声音响起,无形中带着直令人窒息的施压,不容任何人拒绝。 白衣女子当做没听见,硬着头皮忤逆对方朝街头冲去。下一秒,被一只有力的手死死攥住了腕骨,力量大到快要将她的骨头碾碎。 楚云曦阴冷的看着她:「还敢跑?」 第67章 花非花雾非雾情有情 「我与姑娘素不相识, 何故阻我去路。」陈君惜其实是抱着侥倖的心送燕黛过来的,本以为能避过与楚云曦的碰面, 没想到还是低估了自己的倒霉体质。 「素不相识?」楚云曦冷笑,冷冽的桃花眼隔着薄纱直直侵袭道里面慌张的眸子,窘逼的让对方无处可逃:「你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来。」 陈君惜本能在楚云曦的手下挣扎,她还没有最好准备,她不想这么快就面对对方:「放开我!」 楚云曦任凭她反抗纹丝不动,等实在不耐烦了,扯着人就带上了船。 站在夹板上准备放揽绳的弟子看见这一幕大气不敢出,他从未见过四长老做出过「光天化日强抢民女」这般惊天骇俗的事情来,不知道这揽绳是松还是不松, 战战兢兢的看向和他一起待在外面的人:「燕师姐……」 燕黛情绪不明的看了眼那两人上的船,隐隐猜到了什么,又立马打消了荒诞的猜测,随及转身进属于了自己船舱,吩咐道:「过了水陆便是绝崖谷了, 时间耽搁不得, 启程吧。」 第131页 弟子接收道任务松了揽绳, 船帆徐徐升起, 迎风簌簌的飘动,四艘船舵在水面上缓缓行驶。 最前面的船舱里,两个人在宽大的空间里彼此较着劲, 谁也不让谁分毫。 「摘下来。」楚云曦把人逼至角落, 修长的身体笼罩着消瘦的人:「别让我说第二遍。」 后背紧贴着木质硬壁,身前是近在咫尺的女子, 陈君惜无路可退。在如此暧昧滋生的姿势里, 她分不出半点旖旎心思, 努力躲避着对方伸过来的手,推拒着对方靠近的胸膛:「不行,我脸上有疤,相貌丑陋,会吓到你的,姑娘还是放我离去吧,我有急事……」 楚云曦没有和她周旋的耐心与精力,凝聚灵力上手探向面纱,对方迅速伸出小臂格挡开,她意外的挑了挑眉:「修为恢復了,不装了?」 陈君惜同样运转灵力与之对峙:「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楚云曦置若罔闻,不屑勾唇,接上自己的上句话:「不过依旧没什么用,烂泥照样是烂泥。」 言罢,她猝不及防反手一把擒住了陈君惜两只手腕,向上抬过对方的头顶往硬壁说一压,轻轻松松将人禁锢住了。另一只手搭上斗笠边缘,稍用力取下,一张姣好柔美、带着诧异的面孔暴露在眼前。 船舱是封闭的状态,四下暗沉阴冷,唯一的亮光是从那方小小的窗棂透进来的,照射在头顶的舱壁,二人藏着阴影中四目相对,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好似是将近三年的别离让她们快模煳了对方的样子,于是偷偷借着这个空档找回自己记忆里的人。 最终还是楚云曦先松开的桎梏,纤细的腕子上多出了道刺眼的勒红,她面无表情的移开视线,推后几步坐在了座椅中,靠着柔软的垫背:「这段时间滚去了哪里?」 陈君惜垂下被压麻的手,找了离楚云曦最远的位置坐下,眼神空恫的望着窗棂外碧波的水面,淡淡道:「哪也没去。」 「看着我回答。」楚云曦脸色不虞道。 陈君惜本就不想面对这人,此刻还被这样要求,心里不顺却无可奈何,她冷淡的对上楚云曦的眼睛,重复道:「哪也没去。」 楚云曦看着她道:「你好像很不服气?」 陈君惜否认:「不敢。」 楚云曦噗嗤一乐,笑意未达眼底:「我听说兰霓裳说,你前两年一直待在魔境。」 陈君惜一言不发。 楚云曦眯起眼睛:「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跟魔头同流合污,我看你这身修为又不想要了。」 「如果师尊介意,弟子现在便离去,不在您面前碍眼。」陈君惜起身朝船舱门口走去,如果对方说话一直是这般刻薄难听,她一刻都不想待下去。 楚云曦看着那人决绝的背影,广袖下的手紧握成拳,她开口威胁道:「你要是敢走,我亲自把你送去诛仙台。」 对方的脚步顿住,楚云曦好心情还没来得及浮上,就看见那人转身面对她屈膝下跪,低眉顺眼的对她道:「外面全是关于弟子的通缉令,师尊若是也觉得弟子杀了隋浜派先掌门和何少主,要将我交于她们处置,弟子全凭师尊做主,绝无怨言。」 楚云曦被对方漠然处之地态度激怒,拿起矮案上的杯盏就摔了过去,在噼里啪啦的碎响中斥道:「三年未见,骨头倒是硬气了不少。」 看着身侧地上的瓦碎,陈君惜心里也忍着气。她一开始就知道见到楚云曦,对方第一时间肯定是将她这个杀人兇手上交,可是她现在明明如其所愿跪在这里任由对方抓她,楚云曦为什么还会这么生气。 难道真的走火入魔损坏了心智,导致脾性阴晴不定了? 她垂下眼帘,等待对方的发落,但是迟迟没有听见声音,安静的只有那人因生气而不稳定唿吸声。 重逢后的第一次争执就这样没头没尾熄了火,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楚云曦沉默的看着地上那人柔顺的发顶,琉璃眼眸里暗晦不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两厢缄默。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陈君惜双腿麻的快没有知觉的时候,船身停止了晃动,须臾,外面传进乔秀的声音:「师尊,我们到了。」 楚云曦动了动,长臂一伸,捞过一旁的斗笠扔给陈君惜:「带上,别给我到处找麻烦。」 说后便越过跪着的人出了船舱。 陈君惜带好斗笠,遮住脸,艰难的起身,扶着舱壁缓了一会儿,直到酸麻劲过去才跟着出去。 高耸幽深的山谷赫然屹立与跟前,悬崖峭壁延绵起伏,山脚下各仙门修士安营扎寨,训练有序。 纪霄站在里山谷最近的青草地里,用千里传音朝里面说话:「兰姑娘,在下知道你受了很重的伤,你的几个心腹想来情况也不是很好,你们不如出来城开布公,莫要再负隅顽抗,否则连一丝生机也失去了。在下带领千余修士再此驻守,如果可以,并不想同姑娘动粗,兰姑娘是个聪明人,希望你能想清楚利弊。」 空幽幽的山谷里迴荡着他的回音,对面没有传来回应。 燕黛站在岸边,看见陈君惜从船上下来,上前去接,关心问道:「我师尊没有为难你吧?」 陈君惜望了眼被众人围着的女子,违背良心的摇摇头:「没有。」 「那就好。」燕黛看出了自家师尊今日的反常,亲眼目睹对方被强制性拉进船舱,时时刻刻担心师尊旧疾復发,毕竟这位无辜姑娘是因为她牵扯过来的。 第132页 「不用愧疚。」陈君惜看出小师妹心中所想,安抚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福祸相依,和你没有关系。」 燕黛小幅度点了点头,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话而减轻心里的自责。 陈君惜见状任随她去,没有再多做安抚,她清楚小师妹的圣母的性子,别说劝在多也没用,需她自己原谅自己才行。 二人并肩向那堆人走去,陈君惜还看见了几个眼熟的人。 季幽台童颜鹤髮墨子翁;她母亲的娘家人「天山童姥」;灵寺派三无长老;她家门派和蔼可亲的掌门孟鹤,以及让她想立马上去揍一顿的那位好师叔。 倾赫无意间看见了她,突然露出了一个友好的笑容,先是对身侧的燕黛亲切的打了声招唿、说了几句关怀的话,然后面向她:「这位姑娘好生面善,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四师姐,你从哪里抢来的漂亮姑娘?」 陈君惜在面纱里无声冷笑,这人分明是在揣着明白装煳涂,比她还戏精。 楚云曦从一堆掌门、长老的问好中脱身走过来,听见倾赫的话,漠然回道:「路上捡的。」 陈君惜在心里反驳:撒谎。 倾赫显然也没用那么容易被打发,故意斡旋道:「这位姑娘修为颇高,哪有那么随随便便就能捡到。」 楚云曦面不改色道:「她自己蠢撞上来的。」 陈君惜哑口无言。 倾赫哈哈一笑,开口道:「师弟觉得自己跟这位姑娘一见如故,甚是有缘。不知姑娘可否给我一个面子,去在下帐中,让我请你喝口茶。」 楚云曦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倾赫瑟缩了一下,笑眯眯回视:「师姐不捨得?」 就在此时,陈君惜冷不丁开口道:「我同你去。」 她要跟这人好好算一笔帐。 楚云曦面色不善的看过来,眼中的不满的快要溢出,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有开口说出阻止的话。 陈君惜装作没看见,朝倾赫道:「仙人相邀,小女子受宠若惊,哪有拒绝的道理。」 倾赫意味深长的笑笑,伸手道:「姑娘请。」 燕黛看着两人离去的背景,又看了看散发着戾气的楚云曦,为难道:「师尊,倾赫师叔只是看她想和她交个朋友,不会有事的,您不用担心。」 楚云曦面色有一瞬的变化,低头瞥了下自己的小弟子,转身离开,留下一句:「看着人出来,让她来找我。」 燕黛乖乖应下,随后又觉得奇怪,师尊对这位姑娘的关注似乎有些过度,平日里对任何人都是一副拒之千里之外的态度,绝对不会多看一眼。 可是今天的师尊打破了以往的冷漠,正是因为这个从天而降的女子。 第68章 流水看无情经年有深意 陈君惜刚踏进营帐中就取下了斗笠, 开门见山地问道:「楚漓为什么会走火入魔留下旧疾?」 倾赫没急着回答,不急不慢的斟了杯茶递过去, 被对方拂开,他不以为然的自己喝了一口,缓缓舒了口气:「百年前我就提醒过你,扭转时空的禁术极为危险,走火入魔乃最轻的反噬。」 陈君惜狐疑的直视他,倾赫端的一派坦然,她冷言道:「你当年不是这么说的。」 倾赫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看着她似笑非笑。 陈君惜眼中凉意冉冉:「你说以心头血祭奠河图锥,就能中断法阵, 但楚漓为什么还是变成了这样?」 倾赫无辜道:「我是说过河图锥可以中断法阵,但是没有保证过终止法阵就可以避免其他意外发生,陈姑娘可真是冤枉在下了。」 陈君惜蹙眉:「你骗我?」 倾赫没承认,但也不可置否。 陈君惜反手幻化出倾岈剑,冰冷锋利的薄刃抵在青年男子的脖颈:「为什么这么做?」 「陈姑娘, 」倾赫向后退了一分身体, 剑刃就穷追不捨跟进一分, 他不禁笑了笑, 嘆道:「几年不见,你的性子变了不少,换作以前, 你是绝对做不出这种威逼利诱的事情来的。」 陈君惜不耐打断:「别说废话。」 玄衣垂地, 倾赫哂笑一通,又沉沉嘆了口气, 感慨道:「你心心念念着楚漓, 我心里祈求的是天下太平, 楚漓就是开锁唯一的钥匙,我自然是要全权为她着想。」 陈君惜质问:「那你还引她入魔?」 「不是我引她入魔,是她自己选择的这条路。」 「什么意思?」陈君惜心里有一丝惴惴不安。 「百年前。」倾赫再次试探着往后靠了靠,这回倾岈没有追上来,他松了口气,讲道:「我早察觉到你是一体双魂,只是没有表明,接着城中发生骚乱,再看你和楚漓之间的关系,我预料到她会来找我问禁术之类的东西,所以提前给了你河图锥,为的就是保住这把去送死的钥匙。」 陈君惜动了动手,倾岈消失在空气中,残留下零星青碎萦绕周身。 「我多次提醒她,禁术违背天地法则,六界不容,施法者比遭天谴。」倾赫继续道:「我也知她为人固执,决定了事不会轻易更改,于是便利用了你,阵法进行不到最后就能保住她一条命,入魔是不幸中的万幸。」 陈君惜审视他:「你既然是备而为之,就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入魔。」 事已至此,再隐瞒也没用意思了,倾赫大方承认:「没想到她会那么快动手。我原本是想在旁边坐阵,等阵法一破,楚漓有入魔之兆就上去断她凡尘七情六慾,引其入无情道,可是那天,」 第133页 他道:「你身体里另一个人召集了全城妖魔,试图攻陷城池。事出紧急,我一个月后才赶到,看到的是一片残垣断壁,百姓白骨嶙峋。臻菏宗全军覆没,只有修为高成的方青岳侥倖活了下来,楚漓以一己之力杀了剩下所有妖魔,她已然入魔……我消耗近九成灵力才换回她的意志,正要用自身最后的修为助她入无情,她却阻住了我,她说,有个人让她不要忘了对方,绝不能食言。之后死活不肯配合我,无奈之下,我只能任由她任性。」 听完,陈君惜久久没有回应,半晌才哑着嗓子说了一句:「可是她还是没能记住我。」 「你怨她吗?」倾赫问道。 陈君惜愣了愣,缓缓点头,低声道:「怨。」 「不怪她,」倾赫又道:「这一切都归功一场惨烈的战役,我想你知道。」 「不知道。」陈君惜回道。 倾赫疑问:「我给你的书,你没看?」 陈君惜点头示意。 倾赫轻轻捏了捏眉心:「是因为找不到方法吗?其实洛瑶瑶那里……」 「书被烧了。」陈君惜简捷道。 「烧了?」倾赫震惊:「谁烧的?」 「何武。」陈君惜心烦意乱,但没有表现出来,开口道:「抱歉,是我没有放好——后来发生了什么?」 倾赫见状知道再问对方也不会多说一句,只好接着讲道:「后来我只能用强硬压制住她的心魔,渐渐的,她也能自己控制,但还是有发疯的时候,落霜仙人阴晴不定的性格就是这么被传出去的,楚漓又是个善于隐忍的人,不澄清,不解释,世人对她的误解越来越大,但另一方面,却真心敬佩她的修为。」 「不可置否,楚漓沉稳聪慧,天资过人,短短几年时间就在修仙界立了足,美誉天下,她终日沉浸在失去你的痛苦中,这算是件唯一让她有一丝起色的事了。好景不长,魔族一脉在淮岸作祟,楚漓主动请缨,掌门没有理由不同意,就让她去了,她这一去……失踪了整整六十年。」 陈君惜出神的听着他说。 「淮岸那场战役打的惊天动地,振奋人心。楚漓率领百余修士,将上千魔军逼退至魔境,但就在回程的前一天晚上,楚漓的心魔冲破了压制,发疯的状态被淮岸的百姓目睹。怕伤及无辜百姓,走投无路之下,她自毁灵根废了自己一身绝世修为……」 说到这里,倾赫再说不下去,好像后面的话有多难以启齿,眼里尽是愤恨与悲伤。 陈君惜捏紧了指尖,轻轻问道:「然后呢?」 「然后,」倾赫痛苦道:「百姓们拿着刀剑朝她身上砍……后来我才明白过来,楚漓是天之骄子,命定之人,上天註定她不死不灭之躯。百姓见砍不死她,就用火烧,火烧不行就使刑具……最后,她被扔下了悬崖,消失了六十年,六十年后再次见到她,她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 他犹记当年那个褪去一身青涩的冷傲女子,站在朝鸣的千阶之上,雪花落在她的眼睫,冰寒的琉璃眸子疏离的望着他,她说: 「我不救世了。」 「上天不公,我为什么要帮它渡世间的苦。」 倾赫疲惫的闭了闭眼:「你大师姐就是那时候跟着她一起回来的。我刚开始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后来才慢慢发现楚漓的记忆出损伤,而且性子变的比之前还有难以捉摸。我偷偷检查过,她是受了强烈的刺激引发的一种假性失忆。」 随后补充道:「说是无法面对现实的自我封闭也不为过。再具体点,就是接受不了你死去的事实,呈现出来的自我欺骗,逼着自己忘记你,间接导致了如今的状态。」 陈君惜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心口密密麻麻的泛疼,又含着股不可言说的难过。她问道:「我不知我的离开会给她造成这么大的伤害——你没有问楚漓在这八十年里发生了什么、以及怎么认识的尚婉清的吗?」 倾赫摊手:「问过,但你也清楚她后来的性子,怎会告诉我。」 陈君惜静默须臾,调整好自己那颗上下忐忑的心,话锋一转回归正题:「说完这些了,该进行你我之间的交易了吧。」 倾赫就知道对方一直挂念着这个交易:「你放心,我早就找到了寻回记忆的方法,只不过一直在等你的出现。在去季幽台那天,我一眼就认出了你。」 陈君惜睨他:「你当时为什么不说?」 倾赫大喊冤枉:「你当时一看就是还什么都没经歷的样子,我若冒然上前说你我是多年故友、而且还有一个就我们两个知道秘密交易,你岂不是要当我有病。」 陈君惜顺着对方的话脑补了一下,当即同意的倾赫的说法,如果真的发生了这一幕,即使面上不表达,她在心里一定会大骂神经病。 「我还送了本《落霜仙人秘闻》给你以表寸心。」倾赫道:「结果还因你存放补档被他人给烧了。」 陈君惜脸不红心不跳的看着他,大有一副「我就是烧了你能怎么办我」的流氓气息。 倾赫选择偃旗息鼓。 今时不同往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此陈君惜非笔陈君惜,这个已经不是最初那个温文尔雅,待人毕恭毕敬的小弟子了。 「她什么时候能想起来以前的事?」陈君惜想要个准确信息。 「现在,」倾赫也回答的利落:「猜到你要回来,所以前几日就已经开始给她解了,今天是最后一天,我让黛儿将药给她送过去了,你此刻去,说不定正合适。」 第134页 「多谢。」陈君惜拿过斗笠准备出去,突然想起来什么,回身道:「我想知道飘渺宗和斓烬族的关系。」 倾赫眼底闪过一丝意外,然后语重心长道:「老一辈的恩怨,你还是不知道的为好,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陈姑娘,我知道你聪明,一切有破绽的事都瞒不过你,但这件事,在下作为朋友,由衷地希望你不要插手,也没有立场插手,这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也应该由他们自己解决。 包括你的大师姐和纪霄,斓烬族和遒宗之间迟早要有一场大战,到时候他们回到自己的地方,你如何自处?」 陈君惜答不上来,一个是处处照顾她的师姐,一个是曾共进生死的朋友,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她该怎么办? 倾赫今天第三次嘆息:「所以你什么也做不了,你的选择关系到朝鸣派的选择,我们无论帮哪边,都会树敌。因此我要告诉你,在有些地方,还是独善其身的好。」 第69章 高冷师尊表白惨遭拒 山谷晨雾缭绕, 露水蒙蒙,寒冷的湿气钻进帐缝侵袭着里面的温暖, 斗笠被放在一边,陈君惜坐于床沿,寡淡的看着紧阖双眼睡梦中不安的人。 外面仙门弟子在摆阵,传来整齐有序的唿号,空气飘散着丝丝饭香,细细碎碎的话说声。 她在这里守了一夜,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但是只要躺在锦铺中,就莫名心悸, 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鬼使神差跑到了这里,傻坐到了现在。 床上的人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有一瞬间睡眼惺忪的迷茫,接着就发现了床沿边上的女子。 陈君惜冷眼旁观, 看着对方见到她后的表情变化。 那双桃花眼死死盯着她, 逐渐变的通红, 其中是后悔莫及的痛苦。眉头难过的皱起, 那张薄唇微微发抖,反覆张的几次都没能发出声来,仿佛如鞭在喉。 相比之下, 陈君惜冷静的许多, 她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就像是在问对方吃饭了没有:「想起来了?」 「君惜……」楚云曦嘶哑着声带, 在唇齿间缱绻这个她第一次开口叫的名字。 陈君惜不给她任何反应, 看了眼对方干裂的嘴, 起身准备要离去。 楚云曦局促不安的勐然抓住了对方的手,如同对待什么珍宝似的拢在手心里轻轻摩挲,话语里带着察觉不到的祈求:「别走……」 陈君惜感觉到令自己不适应的肌肤接触,她把手抽出来,漠然道:「我去给你倒杯水。」 楚云曦低头看了眼空荡荡的手心,上面还残留着一丝温凉,她艰难的吸了口气:「别去,我不渴。」 陈君惜继续往前走:「我去看看黛儿做好饭了没有……」 这回,楚云曦拉住了衣摆,力气大到手背上显现出青色血管:「别离开我,求你。」 陈君惜身形一顿,除了百年前的楚漓,何曾在对方嘴里听过近乎卑微的语词,她感到天旋地转的恍惚,整个人踩在棉花上不真实感,又有一种天方夜谭的荒诞可笑。 「……我错了,」楚云曦唿吸发颤:「君惜,你回头看我一眼,你想怎样都可以,但别不理我。」 陈君惜在心里嘆了口气,拿过床头高案上的清粥递给对方,道:「你昏睡了一天一夜,喝点东西垫垫胃吧。」 楚云曦微微睁大了眼睛,闻宠若惊的接过:「是你给我备的吗?」 「不是。」陈君惜如实道:「黛儿亲手给你熬的。」 楚云曦低落的垂下眼睑,声音低的似一阵闷风吹拂而过,她怀念道:「你以前给我熬过一碗粥,很难吃,便骗我说是婉清为我熬的。」 陈君惜自然也记得,那是她刚来这个人生地不熟的世界时候,为了去鳞州城完任务才出的不靠谱主意。她不清楚对方是如何得知那粥其实是她手笔,但是这事都已经过去多年的,为什么要在今天翻出来讲。 楚云曦一瞬不瞬的看着眼前的人,轻轻地道:「柒河镇的那晚,也是你,对不对?」 陈君惜直视她:「哪一晚?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的表情坦然,不似作假。 楚云曦见对方不承认,心中一痛,从衣袖里拿出一颗晶莹剔透的琉璃珠,捧着送到对面人的跟前:「这个,是你那时候送给我的……我知道是你,我一直都知道是你,从来都没有认错过。」 陈君惜蹙眉,看着那颗珠子突然想起是兰霓裳送给她的,在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当时对其还没有戒备心,但现在细思极恐,如果那场相遇是对方设了的一个大局,那么这颗琉璃珠有什么问题就不言而喻,楚云曦频繁的迷失心智,很可能都是因为它。 一不做二不休,她从对方手里拿过琉璃珠二话不说狠狠摔向凸起点墙角,晶莹尖锐的碎片星星点点的撒落在地。 楚云曦愣住了,不敢相信陈君惜真的会如此绝情,她眼尾泛酸,喃喃问道:「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陈君惜这才看向她难看的脸色,不欲解释,开口道:「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也没必要生你的气。两年前那碗无关紧要的粥不是我熬的;柒河镇的那晚,我一直陪着凌儿他们在外面放河灯,一晚都没有见过你。」 楚云曦缄默,手指在床铺上渐渐收紧,将衾单攥出皱痕,她自己安慰自己:「没关系,不是你也没事……」 眼帘升起湿雾,她隔着薄薄水气望着对方,温柔至极的道:「没关系的,因为你说过,以前那些事你会释然,我们会重新开始,所以……」 第135页 楚云曦重新执起对方温凉的手,眼中深情四溢:「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陈君惜不悦的往回收手,但楚云曦抓的格外紧,她脸上有了愠怒:「放手,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这些都是你自己编排的。」 「君惜,你别这样。」楚云曦执拗的握住对方不松手,苦涩道:「我知道你怨我,恨我,这都是我应得的。只要你开心,无论是打,还是将我对你做的尽数奉还回来,我都接受,只要你别不理我。」 「……我不恨你,你也不欠我什么,放开我吧。」陈君惜说的是真心话,在对方醒了的那一刻,她确实觉得没什么可恨的。她只是没有适应突如其来的变化,真正受宠若惊的其实是她,惊的她下意识想退缩,回到自己的保护圈,等到什么时候潜移默化的接受这件事实,再放自己出来。 「在你心里,喜欢的是不是楚漓?」楚云曦冷不丁问道。 陈君惜愣神的看着她。 楚云曦自嘲一笑,那淡色眼眸里早已蓄满了湿润,一滴泫然的灼泪,滑过那雕刻般精緻的脸庞,美的惊心动魄,也心灰意冷的惨烈:「如果此刻在你面前的是百年前那个什么也不懂得楚漓,你还会是这种态度吗?」 陈君惜瞳孔微微一缩,生硬提醒道:「你们是一个人。」 「是,但你却不想这么想的!」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楚云曦痛心疾首:「你在逼我和过去的自己比较,想让我恨我自己。可是除了那时遇见你,我根本看不起当年那个傻到极致的自己。」 她抬眼,陈君惜置身于晨光里,冷漠的眼睛静静的看着她自怨自艾的发疯,楚云曦自心底涌上一股要失去对方的恐慌,她扳住人的肩低头吻向那张殷红的唇。 陈君惜偏头,吻偏离轨道落在了嘴角,她终于不再漠视对方,动容道:「给我一点时间。」 楚云曦的唇瓣在光滑的皮肤细细捻转,将那一小片吻的发热,直到对方推了她一把,才恋恋不捨的离开,喜极而泪道:「只要你肯接受我,等多久我都愿意。」 「楚云曦。」陈君惜第一次当对方的叫这个名字。 「你说。」柔情似水的桃花眼满满盛着她一个人。 陈君惜开口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敷衍道:「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我都不怪你,不管是恶言相向,还是冷眼相待,甚至是差点掐死我。不是我大度,而是我那时同样不在乎你,从来没有将你放在心上过。」 楚云曦缓慢了眨了下眼睛,艰难无比的消化着事实。 「你说我心机深也好,道我虚伪也罢,我不妨大胆承认,我第一次对你真正动心,就是因为楚漓。」 楚云曦一颤,眼角掉下一滴清泪。 陈君惜不忍再看,用力甩开对方的手,转身出了营帐。 说了那么多违心的话,她哪敢继续待着里面看着可怜儿人掉金豆子。实在不明白楚云曦为什呢非要纠结现在的自己和以前的自己哪个让她更喜欢,分明就是同一个人,这让她怎么选,不是明摆着为难她么。对方问出这句话的一瞬间,陈君惜差点惊的回怼,幸好及时剎住了车,继续保持高冷形象。 藉此弱化一下楚云曦的戾气,顺便表达一些她自己的不满,未免不是一件一举两得的好事。 之后的两天里,陈君惜对楚云曦示好视若无睹,偶尔走路碰上也是点头之交,不全是她故意冷落对方,主要是山谷里仍旧没有任何动静,让她无暇顾及其它。 还有,她现在身份特殊,一旦暴露,迎接她的就是冰冷的手铐,根本找不到机会向纪霄打听情况。 终于到第三天的时候,他师兄做了个重大的决定——搜山擒人。 白日里的午后,营帐外坐着几个朝鸣派弟子在晒太阳,个个眼神复杂的盯着不远处的那抹白色身影。 其中一个道:「你们有没有发现,四长老这几日变得很奇怪。」 几个人贊同的点头。 「四师叔总是盯着那个漂亮姑娘的帐子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什么漂亮姑娘,你见过人家长什么样吗就说漂亮。」 「这还用看脸,闭着眼都知道是个漂亮姑娘,不然也不会把四长老迷的茶思夜想。」 「我看啊,楚师叔这回是真的栽了,但是我看那个姑娘好像没那个意思呀。」 「啧啧啧,那她的眼光还真高,我就不信着世上还有比落霜仙人更值得託付的人。」 「可是……我没看错的话,她们两个可都是姑娘啊。」终于有人开口问了一句。 结果下一秒就被拍了下脑袋:「现在都什么朝代了,你没见人家季幽城少城主和凰枫派的顾长老多恩爱?」 「诶诶诶,出来了,漂亮姑娘出来了。」 陈君惜刚掀开帐帘就看见瞭望着这里的楚云曦,她的视线没有在对方多停留一秒,直径擦肩而过。 奈何对方不放过她,挡在了前面。 「小惜。」楚云曦轻声道:「你要去哪里,我陪你。」 陈君惜诧异的瞥了对方一眼,正要回答,随后意识到自己现在的人设,于是十分冷酷地道:「我找墨掌门有事要说,不用你。」 楚云曦失落的垂下眼睫,抿着下唇,像是被抛弃了的一样,在加上那幅我见犹怜的表情,让人忍不住心疼。 陈君惜赶紧强迫自己抬脚离开,再待下去就要妥协了。 第136页 墨子翁正在批阅门派里的宗卷,看见有人进来,露出个和蔼的笑来:「原来是楚长老的朋友。不知姑娘找墨某有什么事?」 陈君惜伸手摘下斗笠,在对方吃惊的模样的下开口:「君惜听说墨掌门被人除去了一段记忆,小女子特地过来帮您回忆一下。」 第70章 动身搜谷捕捉魔头 是夜, 幽深崎岖的山谷中,一众修仙道人静默前行, 脚底无声,像暗伏藏匿的幽魂。他们打着警惕,眼观六路。 如此苦了陈君惜,她眼染旧疾加新伤,白日里看东西本就模煳,此刻乌漆嘛黑一片,直接跟瞎了似的。 好在楚云曦似乎看出了她的不方便,一直走在侧前方装作不经意引着路,带给了她很大的帮助。 自从那日将事情挑明, 楚云曦曾多次向她示好,陈君惜都果断避之,倒不是故意吊着对方,只是她心里还有一道坎,如果不解决, 她没有办法和楚云曦心安理得的在一起。所以要等到尘埃落定, 回到摘云峰, 见到那个人, 将所以的一切弄清楚。 「纪师兄,此谷地势险峻且危险,越往里走阴气越重, 我们已经找了半个时辰了, 那魔头还没现身,八成是……」飘渺宗一弟子缩着膀子, 周遭吹过的凉风让他毛骨悚然:「我们不如回去吧?」 不等纪霄说话, 「天山童姥」一鞭子抽在了那个弟子身上, 冷哼道:「我派怎会有你这种胆小鼠辈,害怕就滚下去,以后别在踏进飘渺宗一步。」 这一鞭打的很响,在寂静的夜里盪着回声,那弟子背后皮开肉绽,他不敢叫出来,咬牙忍住,冷汗簌簌,立马跪下认错:「弟子口不择言罪该万死!但请掌门看在我除魔大战上奋力杀敌的功劳上,饶弟子一命吧。」 「天山童姥」呵斥道:「别在这里给我丢人现眼,是想让各仙门长老看笑话吗?站起来!等回去再找你算帐。」 被点到名字的各个仙门长老一脸尴尬,不是扭着脸当做没看见,就是冷着面不动声色。 「黄掌门。」纪霄开口道:「这位师弟不过是出言无状,并未犯什么大忌,何必为难他。」 「既然纪仙人都这么说了,那我自然是听命。」「天山童姥」朝对方拱了拱手,随后睨着那个弟子:「滚去后面。」 那弟子如释重负连连点头,不顾背上的伤站起来就往队伍的后面走。 纪霄追随着对方的动作望过去,无意看见了那个带着斗笠的姑娘,目光稍稍做了下停留,随后收回来,总觉得这位姑娘似曾相识,但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陈君惜察觉到一股视线,她隔着面纱抬眼,什么也没有看到。 「怎么了?」楚云曦在身侧问道。 陈君惜摇头,压低声音道:「你觉得以兰霓裳的性子,是会坐以待毙等死之人吗?「」 楚云曦同样压低声音,将音量控制在只有她们二人能互相听见的程度:「兰霓裳心思缜密,她不会做无准备之仗。一切小心,不要冲动。」 陈君惜自动忽略后半句,问道:「你跟她之间有什么渊源?那晚她想逼你出落寒剑,好试探你的修为,但你没给她机会,我猜你早就知道她魔尊的身份了。」 楚云曦默认,坦然道:「三十年前,我入世歷劫,救过她一命,之后她便一直跟着我。」 陈君惜想笑,但是为了保持此刻的人设硬生生忍住了。楚云曦向来喜欢清静,乐得独来独往不受拘束,突然身边多了个甩不掉的小尾巴,心情肯定差到了极点,她都能想像到当时对方一脸不悦的表情。 提到当年的事,楚云曦的脸色果然有点变化:「我赶她多次无果,便默许了她的行为,谁知她后来得寸进尺,想我收她为徒。」 陈君惜想了想那晚两人的对话,把过程明白了个大概,她道:「你便告诉她,只要成为修仙界修为排行榜的第一,就收她为徒。」 楚云曦接话道:「等再次见面时,她已经是玉女宫的少主了。」 没想到楚云曦和兰霓裳还曾有一段这样的缘分,怪不得那次见面两人看起来很熟识,但关系又不怎么好,竟是这个原因。 两人边说话边跟着退伍前进,陈君惜看不清路,偶尔踩上一块突兀的石头,楚云曦就仿佛侧面长眼了似的眼疾手快扶住她,并在她做出推拒的动作前恰到其分的收回手,端的一派文谦有礼。 「……」陈君惜再次默默看着对方放开她的小臂:「你何时开始怀疑她的?」 「十年前。」楚云曦在袖中悄悄攥紧方才触碰过身边那人的手,回道:「十年前的雅谈会在朝鸣举行,她单独上摘云峰找我比剑法,比试中,我发现她心法不对,招式诡谲多变,与玉女剑法大相迳庭。」 陈君惜茅塞顿开:「那你当年在陈望津的请求下,只身犯险救出陈梯,并留她在身边,是怀疑她和魔族有了勾结……」 她说道一半察觉到不合理,果然,楚云曦眼底落寞稍瞬即逝,轻声道:「不全是。」 不全是的意思是一半是因为这个,还有另外一半其他的原因,至于什么原因,陈君惜无需再问,已经心知肚明,她往往低估了楚云曦的深情。 「你知道陈梯已完成『蜕骨』,为了保住……她,」陈君惜恍然,心疼道:「你将她隐形改名,不顾孟鹤反对把陈梯留在自己身边,担心她的魔气泄露,所以封了她的修为……」 第137页 为了那一点渺茫的希望,也要把自己置身于天地不容之中。 陈君惜颤声道:「那天,你明明知道我回来了,却故意装作不认识我,是因为担心兰霓裳和陈梯发现端倪伤害我?之后更是拿对付陈梯那些对待我,甚至于同大师姐故意亲近……「 她咬了咬下唇,嘴上苍白:「掩人耳目是一方面,害怕自己入魔的事被我知道、怕自己控制不住心性伤了我,不敢认我……你自作主张认为是为我好?」 最后一句她是质问出声的,声音不大,但实在说不上小,被前后左右的朝鸣派弟子入了耳,但几人十分的识相,就跟耳聋了一样目不斜视的走路,眼睛都没眨一下。 四长老与着位漂亮姑娘的事情,他们瞭然于心,小两口闹别扭很正常。 楚云曦脚步一顿,脸色突然变的很难看,她低估了陈君惜的思维周密,觉得自己能瞒对方一辈子,谁知就这样被抖出来了,她瞬间后悔提那个兰霓裳,不然也不会牵扯出这些该烂一辈子的事。 陈君惜声音变的冰凉:「楚漓,你真厉害,不仅瞒着不说,还骗我和倾赫了这么久,怎么,演戏很有意思?」 楚云曦心里一慌,伸手握住对方的手,她最害怕陈君惜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亦如百年前一样,平日里的那些温柔,和哄人的话似乎都是假的。只有触碰到手下温热的温度、跳动的脉搏,才能使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我不想你受伤害。你已经离开过我一次了,我不允许有第二次。」 再有一次,她直觉自己会疯。 陈君惜第一次这么生气,当年被女朋友甩都没有这么生气难过,气的肺简直要炸了,她强压着脏话:「你不想让我受伤?那你前几日就不该来招惹我。」 她抽了三回才把手挣脱出来,在对方怆然的眼神中漠然道:「现在被逼到临头了才承认,是笃定倾赫能治好你了?」 楚云曦被这样说也不见生气,低着头不说话任由对方指谪,朝鸣弟子们震惊之余又闻怪不怪,在心里感嘆:一物降一物! 「那好,」陈君惜决然道:「在你的心魔没有彻底消失之前,我们就当做还不认识。」 楚云曦蓦然抬头,想反驳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陈君惜撇开脸,必须趁早给对方一个教训,不然以后谈恋爱还发生类似的事,她不敢保住能压抑住自己真正的脾性。到时吓的楚云曦后悔了,她上哪里哄人去? 队伍前方传出一阵躁动,纪霄传音道:「楚师叔,这里有个结界!」 楚云曦站着没动。 陈君惜还在气头上,语气不善:「愣着做甚,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在这里等我。」楚云曦这才走向纪霄那边。 陈君惜一噎,为什么有一种自己在无理取闹、对方静静看着她闹的错觉? 她吸了吸鼻子,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陈君惜左右看了看,除了身边同行的弟子,便是漆黑的深谷。她在无人注意之下阒然脱离了退伍,追踪着气味向一暗处摸瞎走去。 好巧不巧,又踩上一块滑石,直直栽倒在地,她摸索着地撑起身体,却摸到一手的粘稠。陈君惜微愣,抬手放在鼻前闻了一下。 是未干的血迹。 兰霓裳是真的受了重伤,看情况凶多吉少,坚持不了多久。 她顺着崎岖的路又向前走了一段,地面突然宽敞了不少,也平稳了不少,随之而来的,是浓郁的怨气。毫无疑问,人就在附近。 陈君惜脚步一停,在心里嘆了口气。 不然怎么说她倒霉呢,那么广的路偏偏再次踩在了石头上,幸好这次没摔倒,一摔脚就松了,一松就触动了机关,下一秒她就可能被射成马蜂窝。 「知道我是故意引你,为何还要过来?」兰霓裳从黑暗中走出来。 陈君惜不遮掩打量的目光,将对方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习惯性的露出笑容:「总不能拂了兰少主的面子。」 第71章 昔日旧案重审寻凶 兰霓裳的模样很狼狈, 青衣左侧的肩膀贯至腰下彻底被血水染成了红色,脸色疲惫, 眼下带着黑青,但那眼睛依旧灵动精明。 「陈姑娘,时间不等人,我若是现在不杀你,待会儿死的就是我。」她指腹擦去嘴角的血,抽出剑指过去:「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自己抬脚触动机关死于万箭之下,二是我亲自动手送你一程。」 「虽不比楚云曦,但我好歹是魔境的主人, 死在我手里,你也不亏。」 陈君惜安然不动,全然没有一丝慌张之意,说话轻声细语:「你想杀了我让陈梯救你突破重围?」 兰霓裳嗤笑:「你真当以为我两耳不闻窗外事,什么都不知道?河图锥以心头血献祭, 一体双魂, 一生一死。看似人为, 实则天意, 当年死的不是你,而是陈梯,她被你杀死在了过去。即便我现在杀了你, 她也不会復活。」 陈君惜瞭然:「原来兰少主是想杀了我要挟楚云曦, 但是一个死人只怕做不了要挟。」 兰霓裳勾唇:「陈姑娘莫要低估了自己,我不敢自诩了解楚云曦, 但和她也是老朋友了。她的执着远比你想的可怕。」 陈君惜反问道:「是吗?我倒是觉得楚云曦会选择和你鱼死网破。她从不受人胁迫。」 「是不是, 做了才知道。陈姑娘, 得罪了!」 兰霓裳持剑刺来,直冲左心口,陈君惜后仰弯腰躲过,右腿向上一提,踢开了对方的手腕,随即挽了个剑花反刺过去,左脚稳噹噹的踩在机关上,未曾移动半分。 第138页 兰霓裳轻巧避开贴着脖颈划过的锋刃,迴旋再上:「我果然没有说错,只有姑娘才能将倾岈运用到这般成效。」 对方招招又快又狠,明显不想恋战,陈君惜应对自如,每一下都能格挡开来,还能分出心回话:「兰少主过奖,不过是三招两式,哪里比得上您精湛。」 兰霓裳似乎发现自己的攻击都能被对方游刃有余化解,一番周旋后停了手,站于十步开外望着这里,眼里酝酿着杀意。 陈君惜心道不好。 如她所料,兰霓裳双手在眼前一划,五颗血色珠子盘旋在上空,任意一颗便有千吨重,打在人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陈姑娘,如果不是对立关系,我想,你我应该会成为很好的朋友,只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 言毕,她手指一点,五颗珠子随着指引划破长空,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打来。 第一颗沖门面而攻,陈君惜迅速偏头,珠子擦着耳畔碎发飞过,砸在身后不远处的乱石上,「嘭——!」的一声四分五裂,发出巨响。 这一下,大概很快就会吸引纪霄他们过来。 不待多想,第二颗已经到了眼前,她不敢擅自拿剑挡,只能矮身避开,背后发出第二声响。 第三颗和第四颗珠子双双袭来,照着两侧肩膀,陈君惜左膝稍弯,堪堪避过。 「嘭——!!」第三声巨响。 她勉强回身,下盘却开始不稳,眼看最后一颗血珠飞速过来,已然无处可退。 就在这时,周遭突然变冷了,夜里的绿叶瞬间枯萎,发着「噼里啪啦」的细想,有什么细细点点白色的东西从天空飘下。 二人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是雪花! 正直夏季,怎会无缘无故的下雪?! 空气的温度越来越冷,猝然身置冰天雪地。所有的事物都开始冻结,包括那颗与陈君惜眉心只有一寸之距的血珠。 夜空中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剑气裹着凛冽的风直逼兰霓裳而去,陈君惜闻见了沁人心脾的梅花香。 一把皓白宝剑当空斩下,兰霓裳浑身被寒意笼罩,动弹不得,岂能就这样结果?短暂的几秒内,她自下而上运气,找回身体知觉,极速后退,狼狈的躲开这致命一击跌倒在地,吐出一口浊血。 她死死瞪着风雪中的人,一字一顿道:「落、寒、剑。」 楚云曦衣袂扬起,墨发在月光里倾泻而下,整个人冷清傲然,琉璃瞳眸深不见底,上古奇剑被她握在手里,周身萦绕着充沛的灵气。 落寒剑一出,千里冰封,无物生还。 兰霓裳尝试着起身,却被刚刚那一运气花掉了所有力气,此时已经筋疲力竭,她苍凉扬起一抹笑:「名不虚传,难怪我多次相逼都不见你出剑,原来传说是真的。」 楚云曦一步步走近,落寒剑白光又闪,兰霓裳惨笑:「你我相识一场,当真要如此绝情?」 楚云曦恍若未闻,正要动手。 「不能杀她!」陈君惜放心的松开脚下机关,跟她想的一样,那些藏着暗处的箭和这里的所有事物一样,都被落寒剑的寒气冻住了。 楚云曦闻言看过来。 陈君惜走近,解释道:「不能杀她,杀了她,我就永远洗脱不了嫌疑了。这样,先将她绑起来。」 二人合力把兰霓裳捆好,原地等待,相对无言。 「没有受伤吧?」这是楚云曦问的。 「没有。」这是陈君惜回答的。 之后是死寂一般的沉默,楚云曦想跟对方说话,但明显看到对方没有那个意思,只好低落作罢,于是安静的望着那人的侧脸,边等着人来。 不多时,纪霄带着修士众人姗姗来迟。 陈君惜暗地无奈摇头,炮灰就是炮灰,总是在主角发完高光后才出场处理尾事,不是错过这个就是错过那个,压根没有一次在点子上。 「楚师叔,」纪霄走上前来,环顾了一遍跟前的场景,抱拳俯身行礼:「师叔辛苦了。」 队伍里发出一阵喜庆。 「不亏是落霜仙人,区区魔头根本不在话下。」 「就是就是,修仙界,咱们落霜仙人的名声可就摆在那里呢,谁能睥睨。」 「朝鸣派人才济济啊,楚长老的几个弟子也是英雄少年。」 「……」 「……咳,总会有意外,人心不可测,那个陈君惜本就来歷不明,谁知道以前有没有……」 弟子被楚云曦的冷眼剎住了声,身体埋在同门的后面瑟瑟发抖。 落霜仙人护短是出了名的,她自己骂自己可以,但是觉得不允许不相干的人指三道四。 楚云曦吩咐道:「带回去。」 纪霄得令,叫了几个修士接过兰霓裳。 一番整顿后,大家准备下山回营时,墨子翁开口了。 「各位,回去之前,墨某有一件事想先解决了。」 哪怕很累,修士们也很给面子:「墨掌门但说无妨。」 三无真人道了句阿弥陀佛,问道:「墨掌门想说什么?」 墨子翁清了清嗓子,提声道:「两年前,除魔大会上大家都在,都知道隋浜派先掌门死于非命,事情沉淀至现在,何掌门泉下难以瞑目,他更是丧命于我季幽台。今日,墨某要抓到兇手为其报仇雪恨。请大叫留下,就是想做个见证!」 「可是兇手不是已经找到了么,就是那个……」有弟子提出疑问,但是不敢提那个禁忌名字。 第139页 众人跟着应和。 「不是她。」一道悦耳的女声盖过嘈杂声,戴着斗笠的陈君惜的走到墨子翁跟前,与之并肩而立,同面面相觑的在场人道:「兇手另有其人。」 第72章 身份暴露争议四起求真相 「这位姑娘, 我敬你是落霜仙人的朋友,但是说话需讲究真凭实据, 信口开河可以要付出代价的。」 面纱下一双眼平静的看着说话之人,对其陈君惜略有印象,除魔大会上安静如「鹌鹑」的耎楼派掌门吴慵。 人如其名,除了一张善吐废话的嘴,本人没有任何可取之优处。 她静静的等着对方闭嘴。 吴慵毫无自知之明,继续道:「况且……你来歷不明,两年前的事也未在场,怎么就确定兇手不是那叛逃之人。」 陈君惜开口道:「吴掌门,你我二人素不相识, 几日来最多点头之交,何必咄咄逼人,难不成当年的是与您有关?」 「你……!」吴慵一噎,高声道:「吴某光明磊落,从未做过什么亏心事, 不怕你颠倒黑白, 倒是姑娘整日携带斗笠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让吴某不得不怀疑。」 陈君惜淡漠道:「吴掌门随意怀疑。」 吴慵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周遭众人面面相觑,大气不出,前者怒道:「你胆敢这么跟本……」 「两年前, 发现何前掌门尸身时, 谁在现场?」陈君惜提声问向众人,把吴慵的骂声掩盖了下去。 不怪她着急想说, 真相在肚子憋了两年, 期间没有人替她倾吐出来也罢, 还莫名其妙成了杀人兇手,到最后还得自己替自己澄清。 陈君惜瞥了眼几步外的楚云曦,对方正一瞬不瞬的看着这边,她淡淡的错开视线。 这些年,终究是辜负了对方。 她从来没有过否认自己的自私,当年毅然决然的离开,本着为楚云曦好的意愿,却不想反而弄巧成拙,将人推向了万丈深渊。 莫失莫忘,换作陈君惜,如果楚云曦就那么愕然消失在眼前,飘渺无归期,她不敢保证会如一的等着对方回来,或许会赶在崩溃的前一秒选择放弃,而保全自己。 可楚云曦偏偏做到了,被伤的遍体鳞伤,在烈狱里煎熬,苦苦追寻一个大概率不会回来的人,守着一个骗约。 宁愿倾赫说的那些都是假的,以此来消减她心中的愧疚与疼痛。 陈君惜的声音不疾不缓,疏凉却有力,犹如山间徐徐流淌的溪流,清澈幽冰,听后让人不由自主的随着其思路走,众修士陷入回忆。 吴慵见状呵斥道:「你们在做什么蠢事!这个女人身份尚且不清,万一是邪魔歪道,我们今日谁也出不了这个山谷,到时后悔就来不及了!」 「吴掌门。」楚云曦冷冷的看向对方。 吴慵瞬间噤声,背后升起一股凉意,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液,后退两步,恨不得把自己埋进黑夜深处。 楚云曦不打算放过他:「她是带来的人,你道她来歷不明,是在质疑我?」 吴慵不敢说话。 也没有一个帮衬的人。 有道云,修仙界里,惹谁都不要惹落霜仙人。 原因只有一个,得不偿失。 落霜仙人除了风光霁月的美誉名天下,还有一点值得提的就是其雷厉风行、傲骨无双的脾性,从来说一不二,没给任何人留过情面,哪怕是修仙界德高望重的宗师掌门,许多有眼无珠之人深受其害,因此才没有人敢在落霜仙人面前放肆。 于是此刻,现场顿时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陈君惜自始至终保持着高冷人设,对于看过来的求助眼神视若无睹。 吴慵抬袖擦了擦额头冷汗,飘忽地躲避楚云曦那双幽深寒霜的眸子,嘴瓣抖的说不出话来。 「吴掌门。」陈君惜提醒道:「夜已深,一个时辰后便是旭日东升,若是再耗下去,怕是会耽误各位仙人的歇息。」 吴慵一脸悻悻。 墨子翁清了清嗓子,声音宏厚,清晰的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这位姑娘不仅是楚长老的朋友,更是墨某的贵客,还望诸位看在我的面子上,听其几言。」 说着,眼睛警告性的盯着瑟瑟发抖吴慵。 「吴掌门,人命关天,其他事暂且先放一放,你看如何?」 吴慵忙不迭点头说好,赫赫有名的季幽台掌门施捨台阶,恨不得磕头谢恩。 「阿弥陀佛,身为一派之主,怎么为难一名手无寸铁的女子,吴掌门还是快些道歉为好。」三无长老双手合十,缓缓得说道。 此话纯属无脑胡诌,先不说方才明显是小辈不给大的面子,就陈君惜身上充沛的灵力能够滋染整片谷底,居然被说成手无寸铁,实在汗颜。 只能赞嘆墨掌门权威宏厚。 但吴慵根本不在乎这些,面对现下,他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不成为楚云曦的眼中钉:「是我口无遮拦,还请姑娘不要怪罪。」 「哪里话。」陈君惜没温度的扯了扯嘴角:「既然如此,便言归正传。」 所有人不约而同在心里松了口气。 她偏头与墨子翁对视了一眼,后者朝在场修士道:「贵客问什么就答什么,让做什么就听命去做,直到找出杀害何前掌门的兇手——刚刚的问题,谁知道?」 「弟子知道。」 一个季幽台弟子站出来:「当日早晨发现何前掌门的尸首同时,朝鸣派的燕师姐就在现场,与尸体在同一个屋中。」 第140页 陈君惜走流程般提名:「燕仙人,对此你如何解释?」 从方才就一直没有出声的纪霄此时走到前方来,道:「燕师妹生性纯良天真,绝对不可能杀人。」 陈君惜没说话。 纪霄略显着急:「我可以用自己的性命保证,朝鸣派的众弟子也可以作证。」 陈君惜把一句「纪师兄」卡在喉咙眼,不上不下差点呛住,最后选择闭麦,省说漏掉马后剎那间万剑穿心,人人喊打捉拿她这个「杀人兇手」。 燕黛脸色病态,身子摇曳,只能被同门弟子搀扶着。她看向自家师尊,见人点头,才放心回道:「两年前,我已经当着大家的面说过一次。」 随即想到为救自己而下落不明的二师姐,她红了眼眶,当时被守卫误认为成兇手,也是对方不惜直言与他们顶撞。 「我赶到季幽台不到辰时。」她声音微颤:「是守山门的师兄引我进入的厢房,同我说收拾好后去会场入席除魔大会,嘱咐完他就离开了,随后我就闻见一股血腥味,赶到房间的时候何前掌门就已经死了。」 得到应有的回答后,陈君惜不去看她:「除魔大会上,有一位跌跌撞撞跑过去、声称自己第一个发现案发现场的弟子,可在队伍里?」 「弟子在此。」一名弟子回应道:「姑娘有何吩咐。」 「周解。」陈君惜确认了一下,道:「麻烦周师兄将你那天看见的场景回忆一下。」 「那日辰时,我同白樾、方念两位师弟与往日一样去清理厢房,打扫到何掌门房间时,发现屋门大开,血腥浓郁,我们察觉到不对劲,一进去就看见何掌门的尸体躺在地上,燕姑娘站在尸体的旁边。」 纪霄张嘴欲言,陈君惜抬手拦住,以最快的速度回想了一下,启唇道:「第一个赶到案发现场的燕姑娘,照其言,何掌门在此之前已经被害——尸体尸首分离,伤口凝固,肢体僵硬,皮肤灰冷,死亡时间应该在前夕晚上,尸体周边血渍稀少,墙面上却大片新鲜血流,所以屋中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原掌门,这是何意?」 剑刃横在脖颈皮肉一寸,陈君惜不动声色。 「你到底是谁?」原流庄眯起眼睛。 陈君惜面无表情,楚云曦走上前来将她揽入身后,挡在前面与人对峙。 「放下。」语气不容置喙。 原流庄果真听话的把剑收了,但嘴上依然狐疑道:「这些结论,曾经也有个人一字不漏的说过。」 纪霄瞳孔一震,勐地看过去。 燕黛心里一颤,眼睛红了个彻底,死死瞪着那位身形纤长的白衣女子,那层薄薄的面纱下,到底是不是她日思夜想的人!? 众修士一副不在状况的样子,看后者的目光里都多带上了几分探究。 倾赫抱胸靠在远处的树干上望着这一幕,身边是被绑着的兰霓裳,他悠悠道:「兰少主运气绝佳,若不是遇见了她,拿下修仙界倒并未没有可能。」 黑漆漆的树下,荒草丛生,兰霓裳受伤惨重,唿吸短促不稳,语气却一如既往的轻风云淡:「你我都知道,她不属因果之中,她的出现註定要改变因果,谁也预料不到结局……一个救世主,一个因果之主,陈姑娘和楚前辈还真是般配,倾赫长老慧眼识珠,小女子佩服。」 倾赫轻笑:「纠缠了百年之久,也该苦尽甘来了。」 人群中,原流庄质问道:「你是如何清楚何前掌门的死状,怎知周解跌跌撞撞去会场上禀报,又怎么会知道现场的情况?难不成,姑娘当时就在场?」 虽然是疑问句,但话语是实实在在的笃定。 陈君惜在心里嘆了口气,这一刻还是来了,本来是打算等澄清后再明示身份,不至于生是非,可总是拦不住有心人见缝插针。 墨子翁面沉如水:「原掌门,我说过,先为何前掌门找到兇手,其他事暂且放一放,你此举的意思是想跟我墨某过不去?」 原流庄已经确定了不明女子的身份,有把柄在手,自然多了分硬气,正要反驳回去,陈君惜先她一步张口。 「倘若必须明确身份才能够继续,也无妨。」 陈君惜不甚在意道,顷刻间,所有人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正待动作,手腕被身前的人握住了。 楚云曦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冲动,陈君惜挣开对方,在无数道炽热的视线下取下了斗笠。 一片譁然声响,在场人的表情变化莫测,可谓应有尽有,层出不从,有喜有怒,有恨有恍然,一时间好不精彩。 白衫女子玉立于人群当中,身条单薄,姣好的面容在股火光的映照下朦胧虚幻,精緻的眉宇,挺翘的鼻樑,殷红的薄唇,皓月一般人与当年的旧人重叠在一起,唯独寻不见当初那时常挂在眼中的温柔。 疑似故人归,只嘆物是人非。这是众人心中唯一的共同想法,这个人和两年前相对,又多了些不一样的地方。 朝鸣派弟子反应独树一格,队伍中爆发出一阵欢唿,看到熟悉的人,个个喜出望外的奔过去,把人围进了圈里。 「陈师姐!您终于回来了,师弟师妹们可念死你了。」 「是啊,您这段时间去哪里了?连个音信也没有,让人好生担忧,不过好在平安回来了,是个大好事!」 「居然还乔装打扮不告诉我们,必须请我们大吃一顿才说得过去。」 第141页 「我贊同!等回了朝鸣,我们摘云峰设宴给二师姐接风洗尘,大家一定要来。」 「叫上崔师弟,他说师姐还欠他一坛桃花酿呢。」 「还有我还有我,加我一个。」 陈君惜被吵的耳朵疼,但心里是真的感动,她淡淡一笑:「崔师弟好记性,到时大家来摘云峰赴宴,我请客。」 「师姐阔气!」 一群弟子其乐融融的聊着乐,其余宗派修士脸色复杂奇异,参杂着一丝嚮往的羡慕。 寒暄过几句,陈君惜看向人堆中某处,语气是无可奈何的宠溺:「过来。」 燕黛早已泪流,听到唤她,提着裙摆快步跑回去扑进那人的怀里,哽咽道:「我就知道是你。」 楚云曦悄然攥紧了袖中的手指,嘴唇紧抿。 陈君惜余光瞥见,好笑的把怀里人轻轻推开,揉了把小师妹头顶,把人眼底的泪痕擦干净。 她温声斥道:「总是不听话,山谷乱石堆积,不在营帐好好待着,过来凑什么热闹。」 燕黛凝神描募近在咫尺的人的面孔,鼻音浓重:「……你骗我,明明说好一起回去,却趁我晕倒以身犯险……醒来后不见你,何武也死了,我差点吓死,这两年我一直在找你……你到底去哪了?」 「我没事,有人救了我。」没必要说的事陈君惜不欲解释太多,避重捡轻道:「这两年里在养伤,刚出来就碰见到了你和别人起冲突。」 闻言,楚云曦审视的视线落在了后者身上。 燕黛立马道:「弟子没有受伤,是师姐出手相救才避免了争执。」 楚云曦上下把人打量了一番,发现没事才冷声开口道:「别让我看见下次,不然自行罚抄《清经侧》。」 燕黛乖乖应是,重新面向陈君惜:「师姐回来就好,大家都很想你。」 「没错没错。」有弟子应和道:「不仅仅燕师妹,还有纪师兄,他时常提起您。」 陈君惜看到了人群外围的人,纪霄也在看她。 「陈师妹,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陈君惜颔首:「纪师兄。」 如想像中的一样,几步外处的男子更成熟稳重了。 「还有咱们掌门,每天念叨不下百遍,现在还在朝鸣愁的掉头髮,这次回去给他个惊喜,说不定能给我们多发些灵石。」 那弟子接道:「还有师尊,没有人比师尊更担忧师姐您了,您不在的这段时间,师尊夜夜辗转难眠,凌晨就到您屋中坐着,一待就是一天。虽然嘴上不说,但我们都知道她是想师姐的。」 陈君惜暗暗自喜,眼一抬,意料之中对上楚云曦的窘迫,她于是露出个揶揄的笑了,成功看见对方嫣红欲滴的耳垂。 「朝鸣好一群护短的乌合之众,是想包庇这个畏罪潜逃的杀人兇手吗?!」 刺耳的话音刚落,原流庄手持宝剑破风袭来,不偏不倚正照陈君惜眉心。 第73章 宿主沉冤得雪指日可待 「铮——!」 寒剑出鞘, 眼前白光乍现,谁也没有来得及看清发生了什么, 只听见一声痛唿,原流庄被一股强劲震飞,狼狈的在地上滚了一遭。 一派之主,颜面尽失。 楚云曦身形玉立,不紧不慢归剑入鞘,在掌中化为零星碎屑,在夜空中徐徐消散。 原流庄嚼穿龈血瞪着陈君惜:「好一个『查明当年真相,还何前掌门一个公道。』,你不就是想将自己从中拆除下来嫁祸于他人, 其心可诛!」 陈君惜居高临下俯视对方,衣袂被谷间的冷风拂起,凛冽飘然,如同置身于黑暗中唯一一弯白月,她声音清冷:「你若问心无愧, 何必咄咄相逼。」 原流庄神色一暗, 一字一顿问道:「你质疑我?」 「无须质疑, 你就是兇手。」陈君惜眼睛半眯, 曈眸夹霜:「杀害何通天掌门的人是你。」 她的眼神在无形的施压,幽深黑夜里令人发憷,原流庄眼中闪过一丝退缩, 随后一顿, 仰天大笑:「天大的笑话!你连冤大头也找不对,还想为自己洗白?谁都晓得前何掌门死时我等正在除魔大会上, 哪来的时间杀人?」 修仙者不食人间万物, 冷风冽冽中依旧傲然挺拔, 只是在听到这个难辨真假消息时晃了晃身形,不可置信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盘旋。 「前何掌门死的时间不是当日早上。」 陈君惜一语成谶,原流庄笑声戛然而止,戾气沉沉的盯着对方。 陈君惜道:「再者,我只是说你是兇手,却没否定原掌门只是兇手。」 原流庄彻底变了脸。 「阿弥陀佛。」三无长老双手合十:「姑娘言下之意,前何掌门之案非一人所为?」 「正是。」陈君惜颔首,她音轻如羽毛,语气却下的颇重:「这是一场多人谋杀案。」 在场之人纷纷倒吸了口气。 墨子翁皱起了眉头,偏头看向隋滨派的方向,年轻英俊的掌门人站于队伍最前方,平静的看着面前的对峙,察觉到他的视线,双手抱拳微微俯身行礼,随后移开视线。 陈君惜身着单薄衣衫,裸露在外的皮肤冻的微微泛起刺疼,她虽有灵力傍身,可毕竟都是陈梯的,受冷的还是自己,她轻轻吸了吸鼻子,紧接着肩上就搭上了一件大氅,一双晳白修长的手绕过脖颈来到前面,替她系好了带子。 陈君惜动了动,就听见身后的人说道:「别脱下,夜里风寒。」 第142页 她想起了什么,抿了抿下唇没再拒绝楚云曦的动作。 原本十分彰显师徒之间友爱的一幕,在大家看来都十分的合理,哪怕气氛奇怪,也可忽略掉,但是落在朝鸣的弟子眼中就不一样了。 他们都知道近日楚长老为博美人一笑,可是对其里里外外细緻入微的体贴殷勤,在朝鸣生活了百年,能见落霜仙人栽一回简直堪比旭日西升,可惜这位漂亮姑……哦不,他们陈师姐意志非一般人可比,对前者的一切示好都视若无睹,拒绝的干脆利落,冷的像一座冰山,却偏偏对别人一副温如婉雅。可是就在此时此刻,陈师姐居然没有推开楚长老! 修成正果指日可待! 朝鸣弟子在他人疑惑的视线下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并响起几声间断的咳声,示意人群中间两人注意影响。 陈君惜默默往旁边移出去两步,面色不动如山。 原流庄扭头便看见无动于衷的自家门派弟子们,怒气冲天:「傻愣着干什么!」 被骂的弟子迅速回过神,手忙脚乱的去扶人。 如此狼狈之场景,实属丢尽了凰枫的颜面,弟子们个个耷拉着脑袋无脸抬头。叫人不得已唏嘘。 「慢着。」眼看那弟子要将原流庄带回队伍里,陈君惜开口拦下。 原流庄瞪直了眼,被对方态度逼的形象也不顾了,破口大骂:「陈君惜你算什么东西!?自视清高的伪人,居然敢命令本座!」 楚云曦走了两步,与陈君惜齐肩,看原流庄就像在看蝼蚁一般:「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况且……」 她冷笑一声:「凰枫派也非什么名门望族,何必自取其辱。」 原流庄脸鳖的通红,高声反驳:「我不是兇手!」 楚云曦不为所动:「你说的不算。」 原流庄的手掌微微发抖,她缓慢的攥起拳头,骨节「咔咔」作响。 「说我是杀人兇手,证据呢?无凭无据,等于凭空诬赖,当着修仙众人污衊本座,是要担罪责的!」 「惜儿。」「天山童姥」朝这边唤了一声,明显是没有耐心继续看无趣的闹剧了。 陈君惜面对这位娘家人,自是恭敬回应。 她抬手拂开吹到额前的碎发,道:「抓兇手要从根源寻迹,我且问各位,前何掌门逝世,谁首得获益?」 「何少主何武。」有人应声回道。 「可是何少主已然……死无对证,如何判断他就是真兇?」 陈君惜提示道:「除了他。」 闻言,所有人不约而同看向了一处。 章玉韬不露声色对前者对视,漆黑的瞳孔深不见底:「晚辈草芥出生,幸得师尊怜悯才有了容身之地,自知资质愚钝,哪敢越俎代庖,不过是阴差阳错捡了一个天大的便宜,实在汗颜。」 陈君惜轻笑出声:「章掌门妄自菲薄了,世人皆知您文武双全乃世家楷模,深得前何掌门青睐。」 章玉韬也笑,刚要寒暄过去,却被对方的下一句话敲愣在原地。 「我想就算何少主没有逝世,这掌门之位您也是名正言顺。」 「陈师妹慎言。」章玉韬冷言道:「武儿是师尊亲子,怎么可能不父继子承?」 陈君惜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您说的对,怎么可能呢,如此说来,章掌门的却是幸中之幸。」 此话说的越矩且不中听,但让人们听出了其中端倪。 「如此。」陈君惜道:「杀害前何掌门的最大嫌疑人还是何少主。」 原流庄大吼:「别兜圈子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陈君惜淡淡瞥她一眼:「我想说,兇手也希望我们这么认为。」 她一顿,再道:「我也说了,这是一起多人谋杀案,兇手不止两个。」 火光影影绰绰,山谷中一片沉默,每个人表情百感交集,心情百态,杂草被挂沙沙沥沥,来回扫在小腿上,叫人心烦意乱。 陈君惜与身侧之人双眼对视,楚云曦示意,从季幽台弟子中揪出了一个人。 那弟子从刚开始就冷汗簌簌,双腿打颤,后领上的力道一松,便支持不住双栖跪地,将头深深埋进泥土,嵴樑发抖。 此人正是季幽台后厨扫地的修士。 陈君惜看着他。 「一、」 随后又把视线转移到原流庄脸上。 「二、」 接着再对上章玉韬的眼睛。 「三。」 最后舒了口气:「还好都在。」 章玉韬拧眉:「陈师妹。」 陈君惜没搭理对方,而是重新移回视线到原流庄那里,道:「当日早上,不到巳时,我先一步看到兇手,各位长老随后赶来,当时我就发觉了原掌门的异常。」 原流庄压下心中惊疑,讽道:「你倒是好眼力。」 陈君惜好脾气的没有动气:「你那时从开口第一字开始,就在引导众人往错误的方向思索。」 「你先是不问缘由就笃定燕黛是兇手,以及夸张恐吓;我判断房间不是第一案发现场是,你紧接着质疑,为的是干扰思路。而后又指向兇手是有备而来,且拿着容器装了前何掌门的首级,引导大家去抓捕有其特徵的嫌疑人。」 原流庄不以为然道:「这不过是你的推测,能说明什么?本座有权利发表自己的想法。」 「原掌门莫急着否决,我话还未说完。」陈君惜徐徐道:「你当时说了一句话。」 第143页 原流庄嗤道:「本座说的话多着呢。」 「你说燕黛没有在场证明。」陈君惜直视她:「反之,你在强调自己的不在场证明。」 原流庄心里一咯噔,勉强维持表面不慌张:「说完了?」 「自然没有。」陈君惜沉默须臾,缓缓道:「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杀人工具究竟是什么,世上锋利的宝剑数不胜数,但能锋利到一招足够切下首级且不留痕迹少之甚少。」 她哂笑:「直到几位自作聪明,亲自将杀人过程摆到我面前,我才恍然大悟,斩人头颅并非锋利的宝剑不可。」 章玉韬和原流庄神色徒然仓惶,伏趴在地上弟子抖成了骰子,仿佛下一秒就能碎一地渣块。 陈君惜嘴角扬起,无半点笑意:「凰枫派以音制敌,惜珍乐器不在其数。顾若竹长老的古琴『髻筱』就闻名于世,是长街万象里流放的渺渺奇琴,退隐于世的紫墨仙子还曾为其重现修仙界,从此名声大作,能与之相提并论的乐器唯有『鬓萝』,而能拥有鬓萝者,唯有凰枫派掌门人原长老一人。」 她提摆上前,大氅领间的绒毛柔柔的搔刮着下巴,陈君惜稍微抬了抬脖子:「杀人工具,正是此筝的弦丝。」 周遭发出惊唿声。 原流庄辩驳道:「我没有杀人!」 「是。」陈君惜道。 墨子翁凝神听着。 陈君惜继道:「你提供的兇器,杀人的是何武——准确点来讲,真正促使你们杀人的其实是章掌门。」 章玉韬望着她笑而不语,眼中的狠厉昭然若揭,全然不復之前正义凛然的模样,他温凉道:「这两年里我一直在后悔一件事……」 「在杀害何掌门前没将我先杀了。」陈君惜替对方说完了后半句。 章玉韬收敛了笑意:「你真聪慧。」 「好说。」陈君惜欣然接受夸奖。 「是怎么一回事?他们是怎么合伙杀的人,我怎听的一头雾水。」有人抓耳挠腮道,迫于求个来龙去脉。 人群中稀稀拉拉应和。 「稍安勿躁,据我所推断,事情是这样的。」陈君惜清了清嗓子,正式进入装b阶段。 第74章 睚呲必报宿主大人不好惹 「前何掌门死于非命的次日, 我同师……楚长老去过一次堂前,碰见了一个人。」 「正是在门口扫尘的佟师弟。」陈君惜捻了捻冻僵的指尖:「正值晌午, 伙房里外仅他一人,我瞬生奇怪,后来才得知是几位在做戏。」 冷风潇潇的夜里,跪在地上的弟子衣襟被冷汗浸湿,他颤颤巍巍抬眼,一下便对上那双绵里藏针的眸子,吓的一哆嗦又蜷缩回去。 陈君惜平稳道:「一招斩人首级,不但需要足够锋利的兇器,还需要专业的人手。除去刑场刽子手, 还有一个就是常年久居堂前的鳝夫。」 「你们猜到我与楚长老二人会去堂前,所以提前遣退了人,只留下了佟英应付。」 她努力回忆那时的细节,毕竟对她来说,回到过去走一遭, 这件事是十来年前发生的了。 「血迹, 是故意没有清理干净。」即使对方不敢抬眼与她对视, 陈君惜还是垂眼看其低伏的后脑, 开口道:「你说何武前日下午来过一趟点了鸽子肉,于是你们便去后山抓了十几只炖,血迹是杀鸽子时留下的, 在我问你他是否只来过一次, 你想也不想就否定,说二十日那天他就问过一次。」 「天山童姥」问道:「难道何少主吃鸽子肉和案件有什么联繫?」 「毫无联繫。」陈君惜回道:「章掌门的目的是为了混淆视听, 越奇怪的举动越有嫌疑, 在特殊的时间地点做特殊的事, 自认而然容易惹人怀疑。他想把嫌疑推到自己亲师弟的头上,藉此脱身。」 她朝章玉韬施然一笑,后者皮笑肉不笑的看过来。 「章掌门,你在堂前墙壁上凿两个孔,想让我误以为案发现场就是此处,却没有料到在此之后,我会去何武的房间,并且看到了一些你不愿意不让我发现的东西。」 章玉韬眯眼不语,一众修士看向他的目光变了,从敬佩到审视,从审视到鄙夷可恨。 陈君惜叙述道:「一,案发当夜,大家都没有听见争执打斗声,那只有一种可能——熟人作案;二,厢房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因此判断是有人邀前何掌门去了别处:何少主所在的客房。」 「何少主虽纨绔桀骜不受拘束,但前何掌门无论如何也不能怀疑到自己亲子身上。」 「是少主杀害了我们前何掌门!?」隋滨派其中一修士惊唿:「不可能!舐犊情深,少主怎么可能杀自己的亲生父亲!」 「怎么不可能,禽兽……」陈君惜用力闭上眼,脑海里全是那晚里束缚在腰间那双作呕的手,熊熊烈火里撕心裂肺的哀嚎,怀里唿吸孱弱的小师妹。 深吸一口气,她慢慢睁开泛红的眼,紧捏在身侧的拳头蓦然被包裹在一片温暖中,她斜眼看去,是楚云曦带着心疼与担忧的视线。 陈君惜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紧接着回归正色,回答那名修士的质疑:「何武不止一次提过对前何掌门的怨,他心中有忌惮。只要章玉韬留在隋滨一天,他这个继承人就永远岌岌可危,此局势有唯二的解法,那便是何掌门逝世,身为少主的他名正言顺继位。」 修士睁大的眼睛:「可是就算章玉……留下,也只能是少主担任掌门人,歷代往来皆是如此,无可置疑。」 第144页 陈君惜道:「何武曾跟我说过,他记事起就生活在章掌门的阴影下,对其的惧怕程度不亚于前何掌门的,加之有人故意引导,才一朝煳涂跌入了不可挽回的深渊。」 她此刻再想,何武此时是又可恨又可怜,蠢到被人利用,连弒父这种遭雷噼的事都能做出来。 隋滨派的修士们愣愣的看向自家掌门,神色悲痛不解,更多的是为前掌门枉死而愤恨不甘。 「……掌门,真的是您杀了前掌门吗?」 「仅仅是为了一个掌门之位?比得上师尊二十几年来对你的悉心栽培?」 「简直丧心病狂,根本不配做我们隋滨派的掌门人!」 章玉韬紧绷着脸一句话不说。 「陈师姐,这个人用了何等残忍手法害了我们掌门,麻烦您告诉我们,还我们掌门一个瞑目。此后,我隋滨派众弟子,愿听您差遣!」 细心如楚云曦,察觉到其中言外之意,脸色瞬间变得不悦。 「没错!陈仙人,您替我们掌门找到兇手,大恩永生难报,我们以后都听您的,你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 看眼前浩浩荡荡的架势,陈君惜哪能还不明白他们是要干什么,她脑子一阵飘飘然,直到拉着她的那只手用力攥了一下,使她立马清醒过来,赶紧开口。 「感谢各位师兄弟们抬爱,只是十分抱歉,我是朝鸣的弟子,那里有我捨不得的人,断不开的情,还望各位谅解。」 隋滨派弟子一脸失望,朝鸣派弟子后知后觉察觉到危险,后怕的拍了拍胸脯。 听到满意的话,楚云曦勾了勾唇角,心情好了不少。 陈君惜有一刻觉得自己成了香饽饽,无论好的坏的,恨的爱的全都虎视眈眈的盯着这边,她只好十分淡定的转移话题。 「在引何掌门去赴约之前,章掌门与原掌门先将案发现场布置妥当,等着前者过来。可怜何掌门自以为是儿子找自己谈心,殊不知是去赴死。」 想起何武,陈君惜就想咬牙:「其行可恶,其心可诛。」 在场的诸位,心里一致贊同这句话。 「如何布置的案发现场?」墨子翁疑问道。 「鬓萝的弦。」陈君惜解释道:「传说中制作其弦的材料来之不易,是在上神女娲座下求得,六界之内也未必能找出几根与之睥睨。弦身细不见丝,却坚韧无比,杀人于无形。」 「原掌门这回是下来血本来赌的。」她颇有深意道。 原流庄愤恨的瞪过来。 不用陈君惜过多的释义,都能明白过来,凰枫派在修仙界的地位本来就不巩固,再加上名派打压,多次示好也遭拒,所以原流庄才愿意花这么大的代价铤而走险,章玉韬也是抓住了她的这种迫切心理,才将人拉入坑底。 陈君惜猜想,其中的报酬,无论是真是假,大概率不会太差,世上能让人赌上身家性命对弈的条件太难。 「一条鬓萝弦丝,再加上两根绣花针,分别钉在两侧的墙壁,若是不仔细看,肉眼难以能发现其存在。」 陈君惜不禁感概:「何少主是利用了何掌门的深切信任,杀害了自己的亲父……」 世态淡凉,人心可怖。 「而这一切都归功于一人——章掌门,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陈君惜冷冷地问道。 章玉韬呵呵一笑,微不察觉挑了下一边的眉毛,事到如今真相大白,也无需再伪装正人君子,他开口道:「陈师妹既然说到这里了,为何故意漏掉那么多内容,不过也无伤大雅,不想说便不说,但是。」 陈君惜淡漠的看着对方,等着他说下文。 「有一件事你不得不说,何武的死也是一桩悬案,陈师妹难道要袖手傍观?」 青年俊秀周正,嘴角含笑,如果不是知道他是个杀人兇手,那眼神和模样妥妥能迷死初高的怀春小女生。 当初真是看错了人。 听到对方说的话,陈君惜下意识越过人群去看远处待着树下的两人,她若有所思,暂时没有回应章玉韬的话,后者一副势在必得的眼神。 树下两人见状互相对视一眼,倾赫先开口一步:「你小看她了,她从来不会轻易听信别人,你对她讲的那些,她约摸只入耳了四分之一。」 兰霓裳调侃道:「你倒是了解她。」 倾赫笑着摇了摇头:「我想你大概是惹过她。我只欠她一约定迟迟未还便差点被抹了脖子,你现下如此这般,她当时绝对是真生气了。」 不用回想,兰霓裳清楚的记得自己惹人生气的那一晚,她指尖碰了碰疼痛的伤口,「嘶」了一声:「睚眦必报,不用仙人提醒,小女子一开始就知道。」 她想了想又道:「她比起以前收敛了许多,不,应该说是沉静了三分。」 倾赫摇摇望向被围在人群中间的人,火把的光映的树木斑驳,他声音极轻:「以后需得躲着她走,那双眼睛实在可怕,能将人心看透,自己却又能置身事外。」 兰霓裳不可置否。 「章掌门是在贼喊捉贼?」陈君惜收回视线:「杀死何武的人不就是您么。」 章玉韬一愣:「你……」 「我为何会知道?」陈君惜耐心无限,轻声细语的回答道:「因为我看到了那张纸条,是何少主笔迹。」 「如果没猜错的话,何掌门出事的那天晚上,也收到了一张何少主笔迹的邀约信。」 第145页 她在章玉韬震惊之余启唇道:「那晚倘若不是阴差阳错,去后山赴约的不应该是我,而是我的师尊,落霜仙人。」 「你竟然敢……」 「您误会了,当日确实只是个意外。」陈君惜觉得需要为自己辩解一下:「你我都没想到去的会是我,更没有料过我会把兰少主牵扯进来。」 第75章 尘埃落定情谊显 两年前陈君惜毅然怀疑兰霓裳杀了何武将她救出, 后来细想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兰霓裳想攻陷修仙界,求之不得当中全是像何武这种不中看也不中用的废柴领导人, 后者惨死对前者没有丝毫好处,反而还多了工于心计章玉韬这个对手,怎么算都得不偿失。 不是兰霓裳,那便只剩下一种可能。 陈君惜面对青年,开口道:「你心有忌惮,怕事情败露,所以胆大包天,一封信送到落霜仙人门缝中,想一劳永逸。偏偏看到那封信的人是我, 可就算不是我,楚长老断然不会理会这种不明之物,你的计划无论怎么都要落空。」 章玉韬反问:「你就如此肯定?」 陈君惜笑了:「我的师尊,我自然了解。」 察觉到身侧的身形微微一顿,在广袖的遮掩阴影下, 她借着牵手的动作挠了挠对方的掌心, 换来更温暖的热度。 「你得知计划失败, 匆匆赶到后山, 担忧再生事端,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将何武杀害,之后顺水推舟嫁祸于我。」 「章掌门。」陈君惜回归正色:「这两年来, 你可过的安稳?」 「章玉韬。」墨子翁站来出来, 面沉如水,神情严肃:「你心狠手辣, 恩将仇报, 做出此等惨无人道之行径, 简直妄为一派之主,修仙界绝容不下你!」 章玉韬冷笑一声没有反驳,一派自暴自弃任凭世人谩骂般无畏模样。 陈君惜打心底里佩服他这种死到临头依旧风轻云淡的人,跟兰霓裳如出一辙,难道是道行高的反派的特有标志? 轮到原流庄,墨子翁那张清秀的童颜硬是拧出几条皱纹,倒也与之鹤髮甚是相配。 「原掌门,你掌管凰枫百年之久,居然也犯这种错误!与这种败类同流合污杀害前何掌门,可对得起自己的身份?实在叫墨某失望——半月后,诛仙台,墨某要举行处罚会,到时还望各位收下庚帖来做个见证,也希望飘渺宗能来主持公道。」 原流庄大惊失色,脸上因薄怒起的红片刻消失的干干净净,过于激动导致声音噼叉,变得尖锐刺耳:「你要卸我的掌门之位!?」 墨子翁不去看她的愤怒,只摆了摆手,身后的弟子心领神会,上前强制性的绑住了挣扎中的人,后者破口大骂,什么不堪入耳的话都通通一股脑往外倾泄,仿佛以前的那些德高望重不过是过眼云烟。 墨子翁深嘆一息,下身衣摆被人死死拽扯住,佟英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掌门,掌门,弟子知错了……弟子一时鬼迷心窍才着了他们的道……求您原谅这一回,就一回,弟子一定改过自新……」 墨子翁站于原地不为所动,眼睛冷的掉冰碴,失望道:「没想到我季幽台会养出你这种混帐……木已成舟,大错已经铸成,谅在你只是参与并未实施,我便不压你去诛仙台,从此以后,你不再是我的弟子,天地之大,任由去之。」 佟英呆怔在那里,手无知无觉松开了衣摆,半晌,仰天发出一长声悲鸣。 另一边的原流庄还在恶语咄咄:「……修仙界里真正有几个清流?不过是一群揣奸把猾的老狐狸……墨子翁,你敢发誓你一生光明磊落从未有污点?你不敢!就连堂堂的玄静宗陈望津也问心有愧,他这辈子到死都对不起那个人,他是个懦夫,你跟他一样,你们都一样……」 陈君惜被吵的有些心烦意乱,左右环顾了一下,看情况这段后续一时半会结束不了,等完全解决妥当后估计真的要天亮才行。 她早已睡意阑珊,楚云曦恋恋不捨放开手,温声道:「先回去吧,剩下的交给我。」 后面用不上她,陈君惜就没有矫情推脱,点点头,嘱咐道:「那你小心些,我在营中等你。」 「好。」楚云曦伸手替人拢了拢大氅,把对方裹的严严实实:「你也是,路上注意安全。」 「嗯。」陈君惜垂眸不去看那双深情款款的桃花眼,怕自己把持不住,视线便自认而然的落在了领前那截晳白的腕子,默默盯了有几秒,她欲盖弥彰的偏开脸:「好了,别弄了——黛儿!」 燕黛闻言走过来:「师姐。」 陈君惜把人扶过,同楚云曦道过别后悄然离去。 今夜过后,六界势必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魔族落网,人间归于太平,百姓不必再提心弔胆,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假以时日,帝王仁德,臣群恭谦,一幅人间繁华盛景将重现于世,继而世世代代的持续下去。 修仙界经何通天一案,暗涌的污浊随之暴露,一番整顿是必然,到时青出于蓝胜于蓝,又是批青年俊秀担当大任,坐镇于渡世之主位。 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件值得庆祝的好事,尤其是成功为好友报仇的墨大掌门,在动身离开的前夕大设宴席,数列案桌上摆满了眼花缭乱的炊金馔玉——白日里特地吩咐弟子从河里打的海味。 一时间席间觥筹交错,人影绰绰,欢声笑语接连不断,气氛融洽到了极处。 第146页 美名曰:陈仙人的庆功宴。 而陈君惜本人却兴致缺缺,她对这种场合向来无感。在她老爸公司没倒闭之前,她参加的聚会有吃过的盐那么多,每日的逢场作戏与虚与委蛇,早就让她厌倦。 面对殷勤追捧敬酒之徒,她便得心应手的笑脸搪塞,心想的是快点收尾出去透气。 能看出来,墨子翁是真的高兴,在主座上讲了有不下百句的话,三分之一都是在夸落霜仙人收了个好徒弟,堂下一唿百应的附和。 提起楚云曦,陈君惜看向右前方空荡荡的坐席,案上的饭菜与美酒孤零零的静置于那里。 比起自己,对方更不喜欢这种热闹的场合。 楚云曦从小偏静,不喜欢与陌生人接触。那座冷清的深宅大院,寂静无声的摘云峰,都在昭示其人的孤僻冷傲,以及那阴晴不定的性子。 世人皆道落霜仙人冰冷无情,只有陈君惜知道楚漓何其无辜。 小学过渡到大学,期间听过最多的话就是,一个家庭和环境能影响一个孩子的成长,至终极一生。 楚云曦就是在一个压抑的环境下长大,父亲的抛弃,母亲的抱怨偏激,爱人的逝世,世人的误解背叛,生死之际的枯苗望雨。在层层打击成就了一位救世明珠落霜仙人。 荒唐可笑。 陈君惜有些喘上来气,心口好像有一块重石堵着,她拂开推置跟前的茶杯,在声声挽留中掀开帐帘逃一般出去,用力吸了一口夜里沁人心脾的空气。 后面有人锲而不捨的跟了过来,陈君惜乍一看这姑娘有点眼熟。 对方双手抱拳作揖,自报家门:「陈师姐,是我,凰枫派弟子。」 陈君惜想起来了,这位是原流庄的得意门生,凰枫派的大师姐,她温和一笑:「秦姑娘。凰枫遭此一劫,折损在理所之中,这几日辛苦了……往后,也在担起责任,莫要掉以轻心。」 能感觉出来,墨子翁对这位相当看好,掌门之位八九不离十就是这姑娘的,飘渺宗那边也有此意。 「哪里,这都是我应该做的。」秦蔻立刻道,随后斟酌用词想说什么,到嘴边却欲言又止。 陈君惜隐隐察觉到对方要说什么,不想让其为难,她先一步开口道:「我既已拒绝了隋滨派,又怎会再答应你,不是我不愿,实属有心无力。不合适的东西我也不会为难自己,也不想连累别人。你看,我像是担当大任之人吗?」 秦蔻真诚的点头:「陈师姐修为高超,还聪颖□□。」 陈君惜差点把刚刚喝的一肚子茶喷出来,表面上依旧不动如山,她好笑道:「放眼望去,比我聪慧、修为高的人不计其数,落霜仙人就算一个,你怎么不去找她?」 秦蔻顿时哑然。 陈君惜轻嘆了口气:「快些进去吧。」 见人没有跟自己聊天的意思,秦蔻也不好多待,道了声打扰了就重新踏进席间。 「不想跟旁人聊,跟我说说话怎么样?」 燕黛从一侧走过来,脸色因日积月累病的折磨而变得难看,唇瓣干涩发青,陈君惜心中一窒,笑的有些勉强:「好。」 小小的篝火照明了一小片天地,二人相对而坐,火光映脸斑驳,山谷的万物回声百转,与这一隅之地相隔千里。 陈君惜用细棍挑了挑柴火,发出点点星碎,她愧疚道:「是师姐的错,没能保护好你。」 燕黛靠近火源悠悠暖着双手:「你错的不是这一点,而是抛下我独自面对危险,这两年来,我与死神对弈,一边心怀愧疚一边漫无目的的找你,最害怕等不到你回来的那天,我变先离……」 「师妹。」陈君惜于心不忍打断她,坚定道:「你相信我,师姐一定会找到救治的方法,师尊没有找到不代表我就找不到。」 燕黛眼眶一红:「你干什么对我这么好,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陈君惜理所当然道:「你是我师妹,我不对你好对谁好,就像凌儿,他是我师弟,我理应照顾他。」 不知说到了什么不该说的,燕黛表情一滞,眼眶更红了,掩嘴发出一声泣音。 陈君惜绕过篝火坐近伸出手:「两年不见怎么这爱掉眼泪了,这几日光顾着给你擦了,别掉金豆豆了,答应你,我以后就待在摘云峰,哪也不去了,好吗?」 燕黛用浓浓鼻音应了一声:「好。」 「对了,凌儿这次怎么没跟来,他不是最喜欢惩奸除恶了吗,是师尊没同意?」 对方久久没有回答,陈君惜疑惑的低头看去,却见燕黛在躲闪她的视线,眼里尽是悲伤与隐忍。 察觉到不对劲,陈君惜刚想追问,对方突然开口丢出一个问题:「你和师尊的事……什么时候开始的?」 陈君惜一顿,大脑有一瞬间是空白的:「……你知道了?」 燕黛吸了吸鼻子,抹净眼里转过来直视她,忿忿道:「不仅仅是我,是朝鸣所有师姐师兄,她们都知道,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陈君惜心里诧异,面上不显,只问道:「她们如何得知的?」 燕黛道:「自是有人告诉她们。这种大事你居然一直瞒着我,我竟不知你和师尊——!」 陈君惜轻声问道:「我和师尊……令你心中不悦?」 听言,燕黛慢慢摇头,想起了什么,苦恼道:「可是,大师姐她……」 陈君惜下意识皱眉。 第147页 燕黛发现自己说错话,语无伦次解释道:「我不是那没这个意思,师姐,我是指……这件事,应该让大师姐知道……不不不,我是说……」 「我知道。」陈君惜揉了把对方头顶,润声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等回到摘云峰你自然就明白了。」 如果不是燕黛提醒,陈君惜都忘了还有这一茬,当年楚云曦为了暗中保护她与尚婉清做戏给陈梯她们看,就这般让那群小弟们当了真,这可如何善了。 直到回营帐睡觉陈君惜还在为此烦忧,于是在她无意抬头看见自己门口围了十来个鬼鬼祟祟的师弟们,吓的她差点没跳起来,还好她道行够深,能装的不动如山。 「……这是何意?」 「师姐好!!」异口同声,震耳欲聋。 陈君惜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什么事?」 最好是有事。 其中一个神神秘秘勾了勾手指,示意她凑近点。 陈君惜不动。 那弟子只好作罢,旁边有人替他问道:「师姐知道楚师叔在哪吗?」 陈君惜感到一阵莫名其妙,她如实回道:「不知道。」 另一个弟子道:「楚师叔去了河边。」 有弟子接道:「一个人。」 接着下一个道:「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下一个继续道:「穿的十分单薄,肯定会着凉。」 下一个:「好像眼睛还红了。」 「衣衫还被水浸湿了。」 「似乎一直在咳嗽。」 「听起来很严重。」 「师姐。」 「您不去看看吗?」 陈君惜:「……」 「不去。」陈君惜冷酷拒绝,在十个人的目瞪口呆下目不斜视走进了帐篷,把不安好心的那群小屁孩拒之门外。 不过离开几年,怎么变得一个比一个不正常。 第76章 夜雨绵绵红罗里诉真情 山间落了濛濛细雨, 白雾在谷中萦绕,空气里夹杂着潮湿气息。 陈君惜掬一捧清水净面, 帐帘被外掀起,后背贴上一具带着寒意的身躯,腰身被人紧紧禁锢住,冷冽的梅花香充斥鼻腔。 她任由那人将下巴搁置在肩头,鬓髮擦着侧脸,轻声道:「下雨了。」 「我很想你。」楚云曦的唇贴着陈君惜的耳垂,被说话时吐出的热气晕染成了娇艷欲滴的玛瑙,珍贵无比。怀里的身子颤了颤想要逃开,她揽着对方要的手一动, 把人转了过来:「要去哪里?」 二人身体几乎挨着,近在咫尺的距离让陈君惜脸颊发烫,难得说话有打磕巴的时候:「……擦脸。」 她没来的急擦脸就被抱了个满怀,此刻晳白的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顺着光滑的肌肤滑落, 藏进了窥探不见的衣领里。 楚云曦左心口蓦然一跳, 哑声道:「我帮你。」 她像是在极力忍受什么, 拿锦帕的手微微颤抖着。在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 指尖触到温凉的温度时,楚云曦乱了气息。 下一秒,手腕被攥住了, 她勐的睁大眼, 垂眸便看见了一双澄澈眼睛正揶揄的望着她。 楚云曦心中羞愤,却听见那人冷不丁开口:「这个, 是我送给你的。」 她一愣, 看向自己的手腕。 陈君惜的手指拨弄着红线的铜钱, 声音柔和耽溺:「第一次看到它便觉得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后来又觉得廉价,与你格格不入。」 指尖若有若无刮蹭着内腕,如隔靴止痒,楚云曦反手把对方的拢进掌心,温声道:「它是我全身上下最金贵的物件,是我一生最珍重的东西。」 这枚铜钱是陈君惜留给她唯一的念想,在这孤寂百年里支撑她清醒下去的慰藉,她坚信爱人没有离开她,因为对方答应过她一定会回来,那她便甘之如始的等待。 真好,她果然等到了。 陈君惜心口被无尽的暖流的包裹,熏得她有些不甚清明,大脑昏沉,脚下轻飘飘的,如同踩在棉花上,即危险又沉沦。 她这样问楚云曦:「你这一生,最宝贵的是这枚铜钱?」 然后意料之中看见那人略有些荒张的神情,对方脱口便道:「自然不是。」 手把她攥的更紧了。 陈君惜穷追不捨,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那谁最宝贵?」 楚云曦沉默须臾,向前探了探,覆上她的脸颊,慢慢朝俯下身子。 陈君惜错开脸躲过,大有说不清楚就没法妥协的架势。 楚云曦眼底闪过失落。 陈君惜挑眉:「不说?那我走了。」 她挣开对方的手,转身就朝门口走,干脆利落毫无拖泥带水之意。 楚云曦心中一急,大力拉住陈君惜的小臂往跟前一扯,另一手扣住人的后脑,在诧异的眸光下直径吻上了那张柔软的唇。 诺大的帐中只亮一盏烛火摇曳,明暗交接处暧昧缱绻,一双有情璧人忘情热拥。 唇瓣被贝齿若即若离的轻轻叼着,陈君惜思绪游离之际忽然吃痛,她气息不稳的推开楚云曦,不解的抬眼。 两唇稍分,她听见那人不满的声音:「不专心,在想什么?」 陈君惜轻喘了口气,薄唇微张,眼眸水波粼粼,眼尾胭脂艷红冶媚,宛若下凡渡生的美艷仙子,楚云曦没忍住亲了一下。 「在想什么?」重新问了一遍。 陈君惜靠着身后的高案,眉宇柔和的化成一弯弱水,方才楚云曦吻的温柔绵长,让人禁不自禁的沉溺,她声音带着一丝微不察觉的颤意:「我在想……那日下的雨很大,我在我们以前住的屋子里寻了一把伞,我记得很清楚,紫色的,伞面描募着红梅,白雪,很漂亮。」 第148页 楚云曦的指腹拂过她的脸,触到死死凉意:「别哭。」 「没有哭。」陈君惜否认。 「我撑着它去给你买糖葫芦,路上有人拽住我,哭着求我救救她,一个,两个,三个……她们给我磕头,嘴里念着菩萨下凡,一声声闷响盖过雨声,我举步艰难。」 眼前有水雾遮住了视线,她眨了眨眼睛,有什么东西流了下去,使她看清了眼前的人:「我视线真的很差,尤其是阴天,在混浊的水坑里找到那枚铜钱的时候,我心里难受极了,从来没有那般难受过……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你绝对不能有事,哪怕一命换一命,也值得。」 楚云曦双手捧住陈君惜的脸不停的擦拭,耐心且认真,她问道:「为什么?」 陈君惜凝神地注视着对方,睁大眼睛努力看清楚云曦的样子,一寸寸雕刻在骨肉里。 「我命运多舛,经歷坎坷,从来没有长久的朋友、真心託付的知己。阿漓,你是我唯一在乎的人,是在这里,第一个让我不再去留恋过去的人。」 楚云曦唿吸停顿了足足十十瞬忽,才渐渐红了眼眶,是久旱逢甘霖的喜极而涕,是歷经百年后来之不易的回应,她切齿问道:「陈君惜,你说的话,还作不作数?」 陈君惜弯了弯酸涩的眼睛,诚恳道:「作数,从来都作数。」 ——我承诺你,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只要我在这里,就会一直陪着你。 楚云曦动容,含情的桃花眼里掉下一滴晶莹,她万分虔诚的在跟前人多光洁的额间落了一个吻:「若是再食言,我绝不会放过你。」 陈君惜勾住对方的脖颈,楚云曦顺势把人拦腰抱起,穿过纱幔放在软榻中央,随后覆上身躯,将人压在身下。 四目相对,□□暗涌,灼伤了两人的心。 「好看吗?」陈君惜笑的娇媚勾人。 楚云曦一瞬不瞬的盯着这人:「好看。」 陈君惜冷不丁支起身子献出攻势,两唇碰在一起的那一顷刻,仿佛有什么桎梏被强制性沖开,一发不可收拾,直到这场旖旎在淋漓酣畅种回归平静。 衣带被解开,薄衫尽落,露出一片红帐春光,手掌流连过处烫出红痕,楚云曦埋在湿热的肩颈,再抬头,陈君惜锁骨出开出几朵红梅。 她脸色酡红,头昏的不正常,热气令人窒息难耐:「阿漓……」 【叮咚——!】 陈君惜勐地抓紧了身下衾帛,一时间迷茫无措。 【警告!警告!检测到宿主产生不纯心思,并主动与目标任务发生亲密接触,导致剧情偏向严重,请宿主立马终止举动,否则惩罚将会降临,后果系统一概不负责】 陈君惜极其缓慢的掀起眼皮,床头纱幔朦胧虚幻,她却心凉一片。 【警告!警告!检测到宿主产生不纯心思,并主动与目标任务发生亲密接触,导致剧情偏向严重,请宿主立马终止举动,否则惩罚将会降临,后果系统一概不负责】 【三】 陈君惜手指穿梭在身上的墨发里,细细捻挲根根滑顺青丝。 【二】 「……」 【一】 【惩罚开始】 密密麻麻的刺痛从心口快速蔓延至全身,连指甲缝里的血管都是跳动地疼痛,陈君惜硬生生冒出冷汗,胸腔里器官好似在来回错位,汇集出一股热流涌上喉头,陈君惜发出一声闷咳,铁锈般的腥味就占据的整个口腔。 正在里面横行霸道的长舌徒然停下,然后极快的退出去。楚云曦见人痛苦的表情瞬间慌了神,长臂一伸将陈君惜搂坐好,把住脉搏查看,却得无果,眼睁睁看着那人嘴角流出一蜿献血。 情急之下,楚云曦顾不上多言,挽诀施法便给人传授灵力,结果发现灵力根本未入其身则先溃散。 根本毫无见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股久违的恐慌扑面而来,陈君惜彻底呆愣住了,嘴唇不住的颤抖,她徒劳的收紧手臂,低声问道:「……怎么会这样,你到底满了我什么事?」 痛到极致,陈君惜无力到说不出一个字回应,只能死死扣住对方衣襟来承受这莫大的惩罚。 楚云曦携去陈君惜嘴角的血,心疼的在滴血,赤红着眼睛:「我不过问,不相逼,是想让你自己开口,你非要这般对我?」 「阿漓。」 陈君惜湿透了额前碎发,她不甚在意,依旧摆着笑脸,哪怕笑的惨澹又难看,气息虚弱到只剩气音:「别生气,等回去摘云峰,我……什么都告诉你,不过在这之前……你,你还欠我一个回答……说,这个世上,谁最宝贵?」 楚云曦狠狠阖上眼,痛恨自己的无能与无知,陈君惜宛如一阵风,神秘,飘渺,沁心,迷人,触碰不及,琢磨不透,更抓不到手里。 总是这样,好像永远都走不进她心里一样,如何不叫人患得患失,日日忧虑。 陈君惜忍痛推了出神的人一把,手心阵痛:「怎么,有那么难诸于口吗?」 楚云曦摇头,认真而坚定看着她:「我爱你。」 陈君惜勾起唇角:「那你亲亲我,我难受的要死。」 楚云曦俯身,低下头亲了了对方一口,正准备撤开,一双手勾住了后颈,陈君惜的唇追赶上来,逛风暴雨般吻着她。 楚云曦皱眉:「不行……」 陈君惜澄澈的杏目炯炯的盯着她:「我或许要难受一整晚。」 第149页 楚云曦天人交战,左右动摇,最后一重嘆,探手扯了幔帐。 「噼啪——」案上小小烛火被掌风熄灭,帐中陷入一片漆黑,门外雨声潇潇。 第77章 波澜平息走马回家百不问 空山新雨后, 晨雾蒙蒙,泥土稀和。 各派修士整装待发, 干劲十足,互相传递着行李往马车上搬,一颗心早早飞会数百里外的自家门宗。 陈君惜精神不济的梳妆打扮,有些后悔昨夜的胡闹,若不是楚云曦起先的撩拨,她也不会一时冲动着了道,居然把系统大哥给气出来了。 也并非惊讶,主要是平日里叫这位出来一次难如登天,这才有所懈怠。 按照昨天的情况来看, 估计是真把对方给惹的不轻,差点没有把她疼晕过去。 掀帘出去,冷风乍一吹,陈君惜打了个寒颤,几步外, 楚云曦正在同墨子翁等人告别, 便抬步朝他们走过去。 「魔头俘诛, 此次诛仙台会议事关修仙界变化, 许多名门望派都要重新整顿,没有楚长老坐阵实在可惜,当真不去吗?」 墨子翁将庚帖举至身前再次递过去, 楚云曦未接, 淡漠道:「不必。」 落霜仙人向来说一不二,秉性随心所欲, 压根不管你是王孙贵族还是修仙界之主, 不想做的事谁也勉强不了, 横下心想做的谁也阻止不了。 墨子翁颇感遗憾,但也无可奈何,只好恭敬道:「既然长老无心,墨某便不多做叨扰。回朝鸣路途遥远,还望楚长老珍重。」 楚云曦矜贵颔首,当作告别。 墨子翁垂头丧气的扭头离去。 楚云曦就是这样的脾气,对于不在乎的人与事,连最基本的客套都不愿意去做。 「兰霓裳再怎么说也曾与师尊有过一段师徒情缘,诛仙台我虽没去过,但也知是群魔的阿鼻地狱。」陈君惜走近道:「以后就见不到了。」 「我不曾答应过她。」楚云曦不悦道,转身看了陈君惜一眼,脸色直接沉了下来。 北风猎猎,不及辰时,这人竟敢只穿一件素白薄衣,昨夜欢愉之下,是锥心的疼痛,整整一个晚上,那张精緻的脸此刻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楚云曦抬起指腹粗鲁的擦去了对方有心涂的胭脂,露出干裂的嘴唇。 陈君惜一阵心虚,讨好一笑:「昨晚吓到你了?不过是旧疾復发,看起来有些吓人,其实无碍。」 如果不是嘶哑的声音无情将她出卖,还真的能把人唬住。 楚云曦显然知道她在放屁,凌厉的刀眼眨都不带眨地盯着她。 一旁的几个朝鸣弟子见状,行李也顾不得搬了,但顾忌到落霜仙人的威严,只能躲在马车后面伸长脖子探头探脑,一边窃窃私语探讨着。 「怎么又发生矛盾了?自从那日谷里出来,楚师叔和陈师姐之间就时好时坏的,前一看还在冷战,下一秒就如胶似漆,你们说这……正常吗?」 「你个百年光棍懂什么,师叔她们这叫培养感情,前几天里陈师姐那么冷淡,楚师叔好不容易把人拿下了,哪里会捨得与其发生争执。」 「就是,就是,不懂就别乱造谣。」 「那你们说说现在是什么情况,为什么是师姐在笑,师叔在生气?」 「还能因为什么。」一道女声由远及近穿过来,弟子们纷纷回头打招唿:「小师妹。」 燕黛掀开马帘拿出一件厚披风:「师兄们若是实在闲就去多读些经法,请不要随意揣度女儿家的心思。」 几个大老爷们儿悻悻应是,不敢谁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燕黛是内门弟子里年龄最小的女弟子,比顾凌大上两个生月,模样乖巧玲珑,在众多弟子里及为受宠,平日里大家想着法子逗其开心,让往东坚决不向西行,就连楚四长老也偏爱其右些,师兄弟们更是一唿百应。 加上两年前那场突变,人回来后一直卧病不起,楚长老踏遍大江南北的找救治的方法,好不容易能下床走里了,也是靠续灵力吊着命,把朝鸣上下的人心疼坏了,待人十分的小心翼翼,就怕磕着碰着加重病情,即便被以下犯上的教育也虚心接受。 几个弟子目不转睛的看着小师妹拿着披风走近了对峙的两人,当着楚云曦的面给陈君惜披上,前者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缓和了许多。 燕黛动作行云流水,完成使命后就原路返回,在师兄们的膛目结舌中道:「看到了吗,这才是原因,几位师兄以后不要乱猜了。」 几人忙不迭点头。 燕黛把原本抱着的几本医书古籍装进木箱里:「快些收拾东西吧,马上出发回家了。」 青年们精力充沛,挽起衣袖继续埋头干着手里的事。 陈君惜心里别扭,小声道:「怎就如此孱弱,我真的没事。」 「有没有事不是你说了算,需要我把过脉再论。」楚云曦执起对方冰凉的手:「上车。」 陈君惜任由对方牵着她往车前走,心生逗弄,故意怨道:「你以前可是连看都不看我一眼,现如今恨不得粘一起,落霜仙人,你怎如此善变?」 「嗯。」楚云曦道。 陈君惜诧异:「嗯?」 楚云曦开口道:「就善变。」 陈君惜不自觉弯了眼睛,似喃喃自语:「一点没变。」 一如百年前那个坚韧纯粹的少女。 「陈姑娘且慢!」 听见身后的喊声,陈君惜踩上马扎的脚一顿,然后慢慢收了回去。 第150页 二人一同朝声源看去。 看表面着装是季幽台的女弟子。 陈君惜温和一笑,询问道:「这位师妹,可是墨掌门有什么事?」 女弟子模样略有些焦急:「回姑娘的话,擒获的魔头闹着要见姑娘您,说有要事相告,否则就不配合上路,我家掌门无法应付,我便只能来请您去一趟。」 楚云曦扶着陈君惜便上车,靠近低声道:「她不会有事,无需理会。」 「阿漓。」陈君惜拉住她:「无关紧要,我去去就回。」 楚云曦沉默片刻,做出了让步:「拉好衣服。」 「在车上等我。」陈君惜抽离了手,拿过女弟子送上的汤婆子攥在掌心:「劳烦师妹带路。」 由于不是去同一个地方,所以朝鸣派和其他宗门的车辆不在一个道上,墨子翁和「天山童姥」等人此行不回门派,而是直接出发前往诛仙台,所谓事不宜迟,越晚风险越大,就是这么个道理。 泥泞的道路上绿柳成荫,马车与人一共站了足足近十米长,与来时不同,近来躲雨,便都没有走水路。 墨子翁一脸歉意:「已经是第二次麻烦姑娘了,墨某心中有愧,还请姑娘体谅。」 「墨掌门言重,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再者,为您分忧乃小辈之责,何来麻烦一说。」一番寒暄后,陈君惜直入重点:「魔枭在何处?」 墨子翁指向一辆车:「姑娘请。」 陈君惜没有犹豫,上去后掀起帘子就坐在了里面人的对面。 对方好整以暇的斜靠在位置上,见她进来第一句话就是:「昨晚没睡好?」 陈君惜冷淡的与之对视:「叫我过来如果是为了说废话,恕不奉陪。」 她不理解,一个马上要奔赴刑场的人,心情为什么还能这么好。 兰霓裳仿佛看不出对方的不耐烦,打量调侃道:「气色惨白,神色疲惫,眼底有乌青,但一双眼睛奕奕有神,两颊红鸾未散。」 正说着她毫无徵兆朝人脖间伸手:「还有这可疑的红……」 陈君惜把那只轻浮的手拍开,警告性的瞥了对方一眼。 兰霓裳故作心伤道:「总是对我不理不睬,面对你那好师尊就是笑意盈盈,我同她比,差在哪里?」 陈君惜狐疑的看她:「你在乎我对你态度如何?」 兰霓裳脱口就道:「自然。」 陈君惜冷笑一声不语,但想要表达的意思一丝不差的传递给了对方。 兰霓裳摊手:「你杀陈梯时,可有半分犹豫?」 陈君惜一愣,顿了几秒,看向对方的眼神逐渐变了,她露出疑问。 兰霓裳浑不在意的笑笑,眼中带着狡黠:「她威胁到了你,你杀她是理所当然,不必感到心怀愧疚。」 陈君惜:「……」 「我只是想说,你不在轮迴因果之内,通晓古今,当年,你把河图锥插进心口的时候,就知道死的一定是陈梯。」 「……没有。」 陈君惜恢復常色,道:「没有后悔,陈梯心性残恶,视人命如草芥。她勾结魔族,里应外合导致数百计生命无辜惨死,此等之人,死有余辜。」 兰霓裳手撑侧额,眉目温柔的静静看对方,闻言道:「倾赫所言,你非软柿子任人拿捏,锱铢必较才是真正的你。他前半句说的不错,后半句,存在些偏差。」 陈君惜心中称奇,倾赫什么时候跟兰霓裳这么熟了暂且不说,可是背后说人坏话就不道德了! 必须得把这笔帐讨回来,不然她不姓陈!! 兰霓裳不知她的内心戏,以为她是在等自己后面的话。 「那晚当着一众修仙世家的面,你讲述何通天被杀一案时,故意略讲了一部分。」 兰霓裳挑高眼尾:「本案重点无头案,你却没说首级去了哪里。」 陈君惜平静的看着她,语气未生波澜:「在何武房间的柜子里,那两日他房中茶香四溢,为的就是盖过断首的腥气。」 「然后呢?」兰霓裳问道。 陈君惜抿唇。 兰霓裳怡声道:「你也清楚,首级若不及时处理就会日渐腐烂,到时无法再瞒住真相,而季幽台看守众多,全是来参加除魔大会的赫赫门派,何武找不到地方处理,被发现是迟早的事。在那档口,能帮助他的只有一人。」 她被拒后第二次伸手虚虚碰了下陈君惜的侧脸:「那个人,便是我。」 见人没躲,兰霓裳得逞扬眉:「我不信你猜不到,所以,你是在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包庇我?」 陈君惜脸上的厌恶稍瞬即逝,她从容淡定道:「原来兰少主也有自作多情的一天。」 兰霓裳坐直身体,眯起了眼睛。 陈君惜雅然道:「你已是死罪难逃,无论我那日说与不说结局都一样,我只是不想多此一举。」 这次换兰霓裳不说话了。 「兰少主。」陈君惜起身触上车帘,回眸问道:「我这般说,你心中可在乎?」 兰霓裳看着那人挑衅怡悦的眉眼一时失言,心想遇见这人,是千真万确的遭殃了。 陈君惜莞尔,欲要下车。 「君惜。」兰霓裳突然开口:「最后一别,我送你最后一个礼物。」 陈君惜没回头:少主的心意小女心领就可,其他便算了。」 朝鸣这边的马车里燃着薰香,烟雾缭绕,楚云曦端坐在靠座中翻阅书籍,半晌也未看进眼里一字。 第151页 「师尊。」 由于隔着木板,外面陈君惜的声音有些低闷。 楚云曦心口一松,如愿以偿的放下那本古籍将车外的人接上来拉进怀里。 「谈了些什么?」 「大概是无趣,找我消遣。」陈君惜疲惫的靠上对方的肩头,有些昏昏欲睡。 「阿漓。」 楚云曦把对方的手抓进掌中:「我在。」 陈君惜轻轻地道:「等我们回到朝鸣,就一直待在摘云峰吧,别再下山,什么也不过问。」 从一开始走到现在这一步,虽谈不上艰难,但她也是经歷了一次生死,体会过相离,见识了世态淡凉,如今苦尽甘来,身边有爱人相伴,陈君惜突然嚮往起那种男耕女织,不问世事的生活。 她来到,孑然一身,本来随波逐流没有什么担思忧虑,偏偏楚云曦的出现转变这一局面,此时此刻的她,是真的以一种什么都放下的心态去憧憬与前者的未来。 倾赫的嘱咐对也不对,面对那些无能为力、左右为难之境遇,关键不是如何选择,有些事是只需要判断做与不做。 她不想做。 「好。」楚云曦这样回答她。 「困便睡一会儿,一个时辰后叫你。」 陈君惜沉沉阖上眼,疑问道:「为何要叫我?」 楚云曦面无表情道:「起来背剑谱。」 陈君惜仅用了半秒就重新睁开了眼,在薰香的矮案上扫视了一圈,车厢里光线昏暗,她视线有些模煳,还有点酸胀不适。 懊恼之际,一粟小火苗徒然亮起,照亮了眼前事物。 发怔之际,楚云曦揉了揉她眼角,柔声问道:「还难受吗,可看得清东西?」 陈君惜呆呆的看着对方:「你怎么……」 「昨晚灭烛之后,你在发抖。」 陈君惜梗着脖子反驳:「那是因为你……」 「你连我的脸都摸错了地方。」楚云曦打断她。 陈君惜成功熄火。 楚云曦质问道:「眼睛,怎么回事?」 陈君惜张了张嘴,楚云曦提醒道:「不准说假。」 陈君惜心想:真是摊上个好对象。 她认命道:「我曾经在一间黑暗的屋子里封闭过长达两个月,出来后眼睛就坏掉了,大夫说无法恢復,只能小心护养。」 「为什么要在屋中待两月之久?」 陈君惜一噎。 真是问得好问题,这该让她如何交代八百年前干那些无脑中二事。 头顶传来一声嘆息,楚云曦道:「不想说便不说,我会想办法治好你的眼睛,但是昨夜那事,回去以后必须如实告知我。」 陈君惜闭上眼睛,鼻尖萦绕丝丝梅花香气,意识逐渐消散,在睡过去之前她无意呢喃了句什么,楚云曦回应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语气却温柔的不成样子。 半月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朝鸣山。 第78章 系统程序永久封闭 回到久违的摘云峰, 陈君惜发现自己的房间似乎重新翻新过,大致看不出变化, 整间斋舍同她第一次住那天一样朴素雅致,就连那把剑还安然无恙的挂在床头,但在不知不觉中添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屏风从山水屋舍换作了海纳百川;房檐下挂着的一排铃铛变作了珠帘;矮几上摆的怪志传说被收进了柜中,替换成了入门心经。 雕窗口处多了一把竹椅,上面静置了一件白色大氅,是楚云曦的,表面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椅背竹栏夹缝中夹着一支竹蜻蜓,偶尔被外面拂进的风吹的抖动, 本是她两年前无意间插在窗棂里的。 窗户正对着院子,从廊外一直到墙角开了一片山茶花,紫色遍地,香气幽深,以前这里只是一蜿浅草阡陌。 陈君惜拿过披风挂在一侧坐进竹椅中, 微风拂面, 把玩着手中玉饰, 她歇的惬意, 望着外面山头若有所思,一柱香后,对着虚无的空中启唇。 「小女子一直在等阁下先开口。」 【宿主已铸成大错, 擅意篡改画中剧情, 与目标人物发生不伦之情,导致终极任务成功率降至0.5%。请宿主立刻制止错误, 改正剧情, 重新开启主线任务】 玉饰一下一下扣敲着座椅扶手, 发出有节奏的清脆声响,暖阳的光折射其上,轻轻转动晶亮的白焱。 「明明有自己的意识,偏偏要为难自己学机器说话,我想阁下几年来憋的实在辛苦。」 陈君惜温润道:「你我之间虽是简单的利益关系,但也算是老熟人,无需勉强,大可打开天窗,说亮话。」 【请宿主注意言行,否则将会降临相应的惩罚】 陈君惜没有半丝惧意,反问道:「我始终想不明白,地球人口几十亿,阁下怎么就选中我来完成你的计划。」 「我既不听话,心思也多,在你选择我的那一刻就註定了失败。」 【请宿主注意言行,否则将会降临相应的惩罚】 陈君惜敛去了眼中的柔水:「我且问阁下,目标人物的好感度,到底几分真假?」 【无可奉告】 「你早知我心有怀疑,所以躲避不出,怕被质问。你的计划尚未得逞,不想同我撕破脸皮。」 玉饰停止敲击,陈君惜松手,它便应声滚落在地,藏进了潮湿的阴影里。 「我也不想与你这么早摊牌,你咄咄相逼,多次陷我与两难之中,这些我秉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可你想动楚漓!」 第152页 【警告!警告!请宿主立马停止禁忌发言,马上停止!否则将会降临相应的惩罚,后果全由宿主一人承担】 陈君惜置若罔闻,一口道:「那写好感度不过是你为计划进程而胡诌,好用来控制我。那晚,戏台下的石室里你就已经暴露了,阁下的真正目的根本不是完成终极任务、让两个目标人物终成眷属,我的出现,也不是为了搭桥系线。没有目标任务,也没有宿主一说,我只是你计划中一颗不可缺失的棋子。」 【……】 「你,」陈君惜搭在膝头的手不动声色挽了个诀,全身的灵力缓缓向指尖汇集:「另有所图,还劳烦阁下实话实说,您的阴谋到底是什么。」 【温馨提示,宿主无权窥探系统程序运作,系统也无权告知】 陈君惜嘴角微微上扬,轻笑道:「你不愿告诉我,自有人替我问。」 【什……】 系统来不及发声,屋内突然狂风大作,充沛的灵力在四面八方的墙壁疯狂撞击,门扉被刮的来回「砰砰」震响,屏风霍然倒地,露出飘逸飞舞的纱幔,边角被高高扬起,塌上白衣女子阖眼盘腿而席,全然一副入定状态。 【陈君惜!你居然使诈……】 陈君惜指尖抬起,掐诀朝额心一点,一道亮光乍泛! 「我提醒过你互不干涉,是你先不仁,我便不会手下留情,」 系统维持的冷静终于崩塌,发成一声崩溃嘶叫,闻者惶诚惶恐,也仅仅只有一声,它本身好像受到了什么外物干扰,机器人声越来越弱,后面全是稀稀拉拉的电流滋滋音,勉强能捕捉到几个字。 【……开灵识……引我……反噬、流失废,废……卑鄙……】 一盏茶的时间,刺耳的电流终于消失,狂风戛然而止,屋中回归了平静,剩一片狼藉的残局。 陈君惜颤着身子从竹椅站起,脚下一个踉跄撞在雕窗上,弯身呕出一滩血,溅在了外面的山茶花上。 她扶着墙回首,隔着纱幔榻上的女子未动一下,未曾被巨大的动静波动元神。 陈君惜腿一软,跌倒在地,很快晕了过去。 这一次。 不成功便成仁。 陈君惜的神识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花海,千尺瀑布飞流直下,清澈溪水欢快流淌。 楚云曦站立其中,几步外也站了一个人,模样与她生的一模一样,几乎分不出差异,两人静默对峙。 系统顶着落霜仙人的脸莞尔一笑,竟是将对方的万种风情显现了出来两分,这一笑,世间罕见,美到天地都失了颜色。 可惜对面是楚云曦,面对自己的脸,她丝毫没有觉得哪里可观。 「系统的神秘在于它无形,也便于它化万物为己形不受束缚。楚长老果然名不虚传,美不胜收,这张皮囊我都不想摘了。」 楚云曦不听对方废话,冷言道;「给你两个选择,一,离开这里别在纠缠她;二,永世葬在此处,哪也别去。」 系统挑眉,含情的桃花眼一撇一捺皆是风情:「我若是两个都不选呢。」 楚云曦抬手,落寒剑凭空现身,剑鞘滑落,剑刃指向对面,周遭有冰凌封冻之声,寒气直逼。 「不选,我帮你选。」 「你以为能杀了我?」系统不以为然道:「不错,你们确实聪明,能想到开神识逼出我原身这种方法,但是你估计忘了一点,我不但可以化成你的模样,你的修为我同样也用,并且一丝不差,你杀不了我,我也打不过你,最坏的结果无非鱼死网破……」 楚云曦二话不说提剑便刺上,招招狠厉决绝,毅然动了杀心:「你的那些惩罚,是牵制她的手段?」 系统只守不攻,它的落寒剑没有出鞘,在手里灵活的格挡攻势,边躲便回答楚云曦的问题:「人心难测,我从最初就知道陈君惜不是省油的灯,手里不攥底牌如何让人听话,但是她总是出人意料,给了我这么大一个惊喜。」 楚云曦恨之入骨:「畜牲。」 剑身一瞬间寒了个彻底,如冰山窑洞里万年不化的神冰,天地崩裂,顷刻间万里冰封。 「楚云曦!」 刀光剑影中,系统眼看形式不对,眼疾手快喊停,被逼到绝路之下使出自己最后仅留的一张大牌。 「你以为毁了系统就能心安理得的和她在一起了吗,你是不是还忘一件事。」 「你的心魔还在,迟早要伤了她。」 楚云曦持剑的手一顿,怠慢了招式,系统心中一喜,趁可乘之机拔剑出鞘,奋力朝人心口插去。 陈君惜从噩梦中惊醒,慌张的坐起身来,内衫里的皮肤早被冷汗浸湿,在被风一吹冷的一哆嗦。 她抬手欲揉酸胀的太阳穴,却瞥见了大片的红,定睛一看,只见整个手上沾满了血稠,指缝里还在不停的流,「啪嗒啪嗒」滴在地板上,周身无一方净地。 触目惊心之余察觉到这并不是自己身上的,陈君惜仓惶起身冲到榻前拉开纱幔,还未看清里面的人就一阵天旋地转被压在了锦帛里,一只大手准确无误的掐上了她的脖颈,其劲之大足比片刻中令人窒息而亡。 奋力挣扎之中,陈君惜对上了一双赤红阴霾的眼睛,楚云曦披头散髮,神情癫狂的的骑在她腰上,身上戾气沉重,一副不甚清醒的样子。 脖间的手逐渐收紧,她在对方手腕上划出几道血淋淋的抓痕,对方不为所动,仿佛失去了知觉一般。 第153页 「阿漓……」陈君惜无法唿吸,胸腔空气薄弱,胸口起伏幅度越来越慢,越来越轻,她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感官在消失,眼皮千斤重,眼珠子忍不住上翻。 好不容易到了这一步,难道要功亏一篑了吗? 她如果就这么死了,楚漓该如何自处,绝不能让对方往后的日子活在杀死她的阴影中。 如此残酷无助,是日夜辗转反侧,挥之不去的痛苦。 楚云曦这一生,吃的苦已经够多了。 「放开我……」一滴泪水滑过耳鬓。 陈君惜绝望放空灵台,那只手却突然松开退去了。 下一秒,她被拽进了温暖的怀里,那双胳膊搂的很紧,恨不得将她揉进血肉里。 抱着她的人在发抖,住不的发抖,耳畔的响起的声音羸弱哽咽。 「我不会伤你的。」坚定无比。 陈君惜一愣,脸埋在眼前的颈窝里,占满鲜血的手贴在了对方的后背,她柔声哄道:「我没事。」 楚云曦拂上她的后脑,又重复了一遍:「我控制的住,不会伤你。」 陈君惜也不厌其烦,回道:「我知道。」 她扬起脸,下巴垫在对方精緻的锁骨处,望着楚云曦,那赤红的曈眸恢復了正常,像淡浅的琉璃宝珠。 陈君惜释然一笑道:「一切都解决了,以后你我就绑在一起了。」 楚云曦垂眸,悄悄红了耳垂,认真颔首:「自然。」 第79章 大结局·长相厮守·正文完 系统真正所图谋是东西, 陈君惜心中隐隐有一个答案,只是带着一定的不确定性, 因为她不敢苟同一个器械能有篡改歷史的能力,哪怕对方有人类的意识,听起来就十足的荒诞。 穿过松针林,止步于小径尽头,再往前走就是尚婉清的住处。 无论如何,她对自己这个师姐是心生敬意的,曾经误会对方是女主角,强在其身上安了十层滤镜,甚至将匡扶天下的重任寄託于此。 现在回顾往事, 陈君惜仍觉得对方一身仙风道骨之姿,心怀天下,渡济苍生,那专属主人公的光环依旧熠熠生辉,放在二十一世纪, 妥妥的邻家温柔学霸人设。 对陈君惜来说, 二人近十年未见, 固有印象始终没变, 大师姐善良的伟岸形象深刻的印在她脑中,所以当看见不远处的画面时,陈君惜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她闭上眼重新睁开, 发现不是自己眼花了, 而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师姐下凡了,怀里抱了一位眼熟的姑娘。 陈君惜冷静的几秒, 仔细观察了一会儿, 后知后觉二人不是在谈情说爱。 尚婉清表情温和平淡, 眼中没有缱绻柔情,手也未抱上怀里的人,反而是对方紧紧束着前者的腰,脸上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一向见不得人掉泪的大师姐第一回无动于衷,仍由人家姑娘哭,自己冷眼旁观。 陈君惜好奇心上来,原来她不在的这两年里发生了这么多八卦。 她左右看了一圈,没有找出第四个人,不远处那两人也没察觉出有人在场。 于是下一刻,前任宿主大人指尖含着灵力轻轻从耳边拂过,看似在整理鬓髮,实则不露声色开了能听八方的顺风耳。 两人的谈话声落进了耳朵里。 首先是哪位姑娘的哭啼的抽泣声:「为什么不行,你明明对我有情,我感觉的到,昨日好好好的,今日怎就不行了?」 陈君惜竖起耳朵,果然有情况! 接下来是尚婉清开口:「抱歉,或许是我的行径让你误会了,只是,我对你除了师姐妹之情,再无其他。」 什么渣女语录!堂堂的摘云峰大师姐竟然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话? 陈君惜大开了眼界,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人吗? 「你胡说!」那位漂亮姑娘红着眼眶质声反驳:「你在违心……季幽台你带我去看萤火虫,教我剑法,送我珠花,你敢承认这些都是无心之举!?」 陈君惜咋舌,大师姐背着她撩妹。凌儿和小师妹知道这事吗,自己不会是唯一不知情的吧。 果然,人不可貌相,清高纯良的尚婉清也能让人家小姑娘为之倾倒要死要活,这都找上门闹事了。 尚婉清看起来并没有被两人的回忆给感动,嘆息道:「你也知,我心之所向是救济百姓,如今魔族落网,天下太平,我便潜心修炼,等突破元婴成为师尊那种不为外物左右的人。我无心情爱,也天生对此方面有欠缺,师妹豆蔻年华,我不想耽误、也不想委屈你。」 「……你不懂情爱,我可以教你,你一心想道,我陪你,我不在乎委屈不委屈,你怎就不懂?」那姑娘眼泪婆娑,难过到了极点。 尚婉清偏头:「对不起。」 了解了大概情况,陈君惜在心里也暗暗嘆了口气,可怜天意捉弄,总是事事不如己愿,到头来一场空,浮云蹉跎。 那姑娘心灰意冷地后腿两步,终于不再徒劳遮挽,留下一句「如你所愿」,转身决绝的朝这边跑过来。 她没有注意前面小径路口立了一人,直到勐然撞上肩头才惊慌失措的抬头,等对上来人似笑非笑的眼睛,直接夸张到花容失色,仿佛面前是什么洪水勐兽。 陈君惜伸手扶了一把对方被撞的不稳的身子,温声道:「小心些。」 那姑娘小鸡叨米般连连点头,从旁边小心翼翼绕过,抬步就跑,倒真将她当做了会吃人的蛇蝎。 第154页 陈君惜欲拦,那边的尚婉清出声唤她。 「师妹。」 陈君惜抬眼看去,对方脸上略有尬意,她笑而不语走上前。 尚婉清试问道:「你知道了?」 陈君惜颔首,淡笑道:「季幽台城中月老庙见过一面。」 方才那位含恨离去姑娘正是秋然,倾赫的小徒弟、裘千雪派与她们同行的奸细、月老庙逼她交药的黑衣人、季幽台给楚云曦下药者,都是她。 尚婉清也笑了笑,笑容有些勉强,未入眼底:「事情已经过去了,她已知错,裘师叔也已经得到了处罚,师妹何不放下。」 陈君惜回来那日就被孟鹤拉进亮堂里嘘寒问暖了大半宿。 老头子靠在躺椅中拍着她手,摸顺着自己白花花的鬍子,沧桑混浊的眼球望着炉壁上的古画,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她不在时发生的变故,包括一年前裘千雪自作自受谋害楚云曦反被逐出师门,或许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做坏事那么多次都被楚云曦忽视,偏偏那次对方当了真动了怒,将她一掌拍出了山门。 说到最后,老头子问她回不回玄静宗,陈望津来信让她回去,好歹是个少主,总待在别人家算怎么回事。 不等她说拒绝的话,孟鹤先一步开口说已经将信驳回了,她的心思他了解的很。 回摘云峰的时,老头子站着亮堂的廊下目送她,暖灯的黄晕里,陈君惜看着夜里单薄的身影,心想:同样的年岁,人家墨子翁就是风度翩翩的青年,她掌门却一副不修边幅的颓废样。 汗颜,汗颜。 「师姐所言极是。」陈君惜于桌前落座,接过茶盏抿了一下。 尚婉清在对面坐下,神色愧疚:「师妹前日回山之时我正在闭关,未能迎接,今日还是师妹亲自过来,是我之错。绝崖谷的事我都听说了,师妹两年来可安好,可有受伤?我这里有药……」 陈君惜避开对方查她伤势的手,答非所问道:「我今日若不来见师姐最后一面,下回便不知要等到何时了。」 尚婉清讪讪收回手,低眉顺目:「我本不打算告诉你,这是我自己的事,不该让你们替我担忧。」 「所以你准备今夜不辞而别?方才的话,也是是违心之举?」 「不是。」尚婉清否认:「我确实没有那方面的心思,再者秋然是个好姑娘,我生性愚钝,怎能白白耽误她。」 见人没有说谎迹象,陈君惜也没有调侃下去的欲望,她正色道:「师姐,斓烬族和遒宗的恩怨非一日之寒,两百年前旧辈结仇,如今晚辈尽职,不止你我二人,谁都无法扭转干坤,也改变不了什么,一己之力如何遮天,师姐为什么不能不去呢?」 说完这些话,陈君惜顿时有些感概,她自诩是性情中人,做事从来不计后果,没想到会有劝说他人放弃的一天。 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谨小慎微」这个词太不适合她了。 「我明白,从斓烬和遒宗第一次战争开始,当年的真想如何就已然不重要了。」 「可是师妹,你说的顺其自然我做不到。」尚婉清凝重道:「倘若我只是一个人微望轻的斓烬族弟子,大可全身而退,可我不是,我是斓烬王的后裔,这份责任我需担一半之多。」 陈君惜瞳孔一缩。 「这次战争,我不得不去。」尚婉清沉身说道。 话虽如此,但陈君惜心里明亮,就算尚婉清不是斓烬王后裔,真正是个无名小卒沧海一粟,以其脾性也必然会走这一趟。 族中有需,她怎会隔岸观火,将自己置之度外。 陈君惜哂道:「我便知自己留不住你,但希望师姐此去一定要保重自己,等事情平息后,再回来朝鸣,我请你喝茶。」 尚婉清却摇头:「此去经年,山高路远,我有自己要做的事,斓烬族溃散百年,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会回西域,从此以后永不踏出国界半步。」 陈君惜抿唇不说话,听对方叙道:「当年入朝鸣做内门弟子,还是因为机缘巧合遇见了师尊。」 尚婉清不知想到了什么,道了声抱歉:「斓烬族发生内乱,□□四起,我被拥护着躲在山崖底下,遇见了浑身是伤的楚漓,师尊以前叫这个名字——我想你的记忆已经寻回了。」 陈君惜问道:「她跟你说了所有?」 尚婉清又摇头,缓声道:「一部分,她前期一直处于走火入魔的状态,意识不清是总是喊你的名字,有时严重还会将我认错,同我说起你们的过往,她特别执着,特别认真,能讲一整晚,我便陪她一整晚,直到旭日东升,心魔退去,她才能得以片刻喘息。」 她回忆道:「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朝鸣比武场,那是你第一次听说我的名字,而你的名字我却已经听过了数万遍。」 「你在摘云峰睡的第一晚,师尊找到我,说有人伤害你,让我配合她做戏。」尚婉清轻轻地道:「我如何能不答应,当年,她替我杀了所有的□□者,帮我在斓烬族中反戈,我便与她在背后暗暗护着你,她脱不开身就嘱託我待在你身边,护你周全。」 「师妹。」她看向对面也正在看她的人:「师尊很在乎你。」 「我知道。」陈君惜回答道,心口伴随着暖流涌动的还有一丝酸痛。 「这些话我一直想说,却找你到合适的时机,今日,终于赶在走之前诉说于你,算完成了一桩心愿。」尚婉清叮嘱道:「虽有师尊伴你身侧,但我还是想说,我走后,剑法不可懈怠。」 第155页 陈君惜不禁乐了:「一定。」 她站起身来准备离去:「我去看看凌儿,回来这么多天也不见人影,怕不是在躲我。」 尚婉清手指一顿,脸色变得不自然起来:「师妹,其实有一件事……」 从绝崖谷燕黛那躲闪的眼神开始,一直到现在,陈君惜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她总是无意识的迴避,不愿多想,可是现在,她知道,避不过去了。 「他……怎么了?」 …… 陈君惜记得那是个晴天,日落时分,夕阳拍打在柱亭中,明暗交汇,暖景徐徐,她与顾凌在莫愁亭里斗嘴,对方还嫌弃她剥的葡萄。 「听说过貉蚩山池吗?」 那时的对话,她记忆犹新。 「听说过,百年前修仙界与魔族大战,我父亲带领玄静宗就百万修士水之中,绝处逢生,用『斩仇剑』将魔尊贮枭封印于貉蚩山池池底。 但好景不过数年,有魔冲破结界,以自身为媒,推倒了斩仇剑,贮枭趁机丢弃肉身,残破元神逃离后销声匿迹。 大多数人都以为他死了,直至几年前才听到他得到一本增长内力的秘籍,正在闭关修炼。」 「还有呢?」 「魔尊贮枭没有真身,法力始终发挥不到极致,他曾多次派魔物闯貉蚩山池抢夺肉身,都被帝復尊者击退,到今日也未能得逞。」 「你知道帝復尊者?」 「知道。貉蚩山池气温极寒,一般修士根本无法承受所以对帝復尊者的要求非常高,并且貉蚩山山核常年扩散毒雾,帝復尊者的寿命只有短短五十载,需要及时找到下一任。」 「看似光荣伟大,实则是在拿自己的性命换取苍生的安稳,何其的悲哀与不公。」 提起小祖宗,陈君惜眼前浮现唯一的画面,便是朝气蓬勃的傲娇少年嗔怪的瞪着她,嘴里说着些尖酸刻薄的话,后然又拐弯抹角别扭的表达关心。 她一直以为那些话只是无聊说来玩的,谁会料到他这般年纪就动了此心。 简直煳涂至极! 「任性!」陈君惜失态的拍了下桌沿,怒火丛生:「不过半大的孩子,你们就随他任意妄为?」 尚婉清心伤不止,声音发颤:「他提出口的那天,师尊拿鞭子打了他整整半个时辰,质问他可知错,可凌儿就是咬牙不松口……」 她深抽了一口气:「凌儿被打的奄奄一息……最后,是师尊松的口。」 「他说,帝復尊者体质异于常人,在修仙界众多修士中寻找无疑大海捞针,只有他合适,也只有他才有资格去往貉蚩山。」 「……他说这话的次日,雪压枝头,他带着伤,一瘸一拐迎着风霜离开了。」 直到回到自己的院落里,陈君惜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顾凌娇贵的很,受不得一点奉浼,他本该有大好前程,他本该意气风发的走自己的路。 世事难料,身不由己。 陈君惜无意间抬脸,视线定格在了屋檐下的雕窗里。 楚云曦闭目躺在那把竹椅上假寐,膝头放着一本掀开的古籍,清风时而拂起额间的碎发,青丝倾泄而下,铺设了一地。 恬静优雅,岁月静好。 这是陈君惜此时此刻想到的来描述这一幕最恰当的字词,只一眼,就能将人所有的烦虑忧愁抛之九霄云外,再也想不起来。 天地间,只容得下眼前酣睡的璧人。 不忍心打扰,她放轻脚步悄声走到檐下,俯身越过窗棂拿掉对方青丝上粘到的紫色茶花瓣,不用收手,自动有人将她的手拢进掌心。 楚云曦睁开眼睛,一副清明:「回来了?」 陈君惜顺势低头在对方额头亲了一口,眼尾上挑,低声道:「背着我睡觉,今晚不打算上榻了?」 楚云曦用力一扯,在人嘴角报復性回了一口,松开后掀开一边香炉,拎起茶盏浇灭里面香灰。 「倾赫配的,有安神作用。」 陈君惜不解:「浇灭做什么?」 楚云曦起身,一手穿过对方膝下,另一只手护着后背,轻松将人捞起抱进屋中:「你来了还怎么睡。」 陈君惜圈住人脖颈:「明明有自己的屋子,成日往我这里跑,成何体统。」 楚云曦坐回椅子里,把人放腿上,问道:「你不想我来?」 陈君惜想都不想道:「不想。」 楚云曦发出一声极轻的笑来,几乎听不到:「说谎。」 「才没有。」陈君惜靠在人怀里,吸了吸鼻子,目光落在外面:「已经秋天了。」 「嗯,」楚云曦道:「过几日,院子里的茶就可采来沏茶了。」 「有没有茶喝不重要。」陈君惜遐逸道:「我只是想起曾经承诺过你,等到了冬天,梅花开满整座摘云峰,我们就去摘了它制成香粉放进香炉里,每日午后给你焚香,浑身上下变得香气扑鼻,你便抱着我,我也变成香的。」 楚云曦手指插进她的指缝,双手十指相扣,情意绵绵,对方贴着她的耳朵:「那首诗。」 陈君惜低眉柔笑,空闲的手去拨弄那枚小铜钱。 「『玉骨那愁瘴雾,冰姿自有仙风』」 「阿漓就是高情逐晓云空的梅花。」 第80章 番外·赏灯(上) 岁慕天寒, 银装素裹的深山一望无垠,枯叶夹着风雪盘旋, 古道萧瑟无声。 第156页 寒风唿啸,陈君惜拾阶而上,油纸伞外沿薄雪化水,滴落在脚尖前的青石,山林深处一缕炊烟裊裊升起,她眼睫轻轻一颤,拂去吹乱的额发,继续探进。 貉蚩山万年冰封,方圆百里寸草不生, 是个神奇的存在,归咎于百年前魔头贮枭的封印,直接影响了此处的风水灵气,变成了世间罕见的「夺命山」,空气中飘散着若有若无的毒气, 蚕食着修仙者的灵气修为。 这里生存不了任何活物, 包括动物和植物, 天地间全是白茫茫一片, 因此屹立于那处木屋异常惹人眼球,还有房屋面前那一池冒着魔气的寒水。 冒着炊烟的伙房里隐隐绰绰有一个忙碌的高挑身影,饭香扑鼻而来, 陈君惜一瞬不瞬的盯着那里, 却没有上前的意思。 不时,模样清秀的男子矮身踏过低矮的门框走出, 手里拿了两根葱条, 好像是在找地方挂。 消瘦了许多。 他白的有些不甚真切, 比周遭的雪还苍白,和那一头三千白丝一般灼眼。 陈君惜眼眶被烫的酸涩,她快速偏过头平復了下情绪,在转过来时和后者隔着风雪平视,露出个久别重逢的笑。 「好师弟。」 顾凌眼底闪过诧异,眼眶微不察觉红了一瞬,半晌,道出一句:「来的真是时候,饭刚做好。」 没有矫情的寒暄,一如既往的口是心非的刻薄。 他转身回到伙房端出一壶热茶,带着人进了主屋,二人在桌前相对而坐,观门前落雪。 顾凌斟好茶推到对面,嘴上凉凉道:「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蹭完饭就赶紧离开吧。」 陈君惜始终不去看他那一头刺眼的白髮,便低头对着混浊的茶水:「一个人待在这儿,闷的很吧。」 小祖宗最受不了静,活蹦乱跳总往人堆里扎显摆自己。 眼前举手投足间看不见半丝以前的影子,令人陌生。 顾凌扯了扯嘴角:「闷又能如何。」 陈君惜笑眯眯的直视他的眼睛,半开玩笑道:「我留下陪你一段时日。」 顾凌一愣,随即一脸不信任的表情,不留情道:「得了吧,就你那弱不禁风的体格,不要五天就化成渣了。」 陈君惜笑骂道:「小白眼狼。」 「我知道你抱着何种心态来到此地的。」顾凌捻了一缕白髮在之间擦过:「你因为此事跟师尊吵过了吧。」 陈君惜不可置否:「如此大事,没有一个人同我说。」 「你当时不在。」 顾凌道:「修仙界传你畏罪潜逃,我却知你没有杀人的胆子,便猜测你是遇到了什么不测,自顾不暇。」 「师尊很担心你。」 「我知。」陈君惜眼中温情稍瞬即逝。 顾凌看了她须臾,忽而一笑:「我就知道你对师尊居心不良。」 陈君惜笑不出来:「你不该任性。」 「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临时决定。」顾凌眼中闪着些许微光:「不是我,还会是别人,总要有一个人担任,所以为什么不能是我。」 陈君惜蹙眉:「为什么必须是你。」 「因为只有我有资格成为帝復尊者。」顾凌得意道:「他们都不配。」 「二师姐。」他唤道。 听到陌生的称唿,陈君惜也震惊自己居然没有过多的反应,甚至是平静的等着对方下文。 顾凌道:「你聪慧,不用我多言,你自知我的决定再合适不过。」 陈君惜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没有人比小祖宗更适合接这块「烫手山芋」,可令她没想到的是,后者居然会主动请缨。 很显然楚漓也没有料到,那一顿不曾手下留情的鞭刑足矣证明她的怒气,最后也只能咬牙松口。 次日雪压枝头,望着少年愈来愈远的单薄背影,楚云曦心里是如何安抚自己狠心割捨。 「我就是想证明给她看,我不比她任何一个徒弟差。」 陈君惜抬手又放回,反覆几回,终于释然一般在顾凌头顶上揉了揉:「即使不如此,她也没有觉得你不好。」 意料之中,一下秒顾凌就嫌弃的躲开了她说手:「用得着你说?」 陈君惜无奈一笑:「古人云,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说得好,我无法强求——刚开始听到这个消息,我恨不得跑过来拉你回去,后来一想,我无法踢你做决定,师尊定也是这么想的。」 顾凌嘆气:「师尊不来,是还在生我的气吧。」 不止,也在生我的气。陈君惜默默补充道。 顾凌叛逆跑到貉蚩山这件事,陈君惜一直憋了口气,虽然知道楚漓已经採取过强硬措施后无济于事,但还是有点牵怪的意思。 一回她实在没忍住质问对方,谁知道关于此事楚云曦的态度异常冷漠,根据其的话意就是,这是那小子忤逆师长执意选的路,她能有什么办法。 要是换作之前,陈君惜肯定不会多言反驳,但自从两人在一起后,她的脾气越发见长,不再收敛,与其不如说是逐渐暴露本性,将真实的自已徐徐图之展现在对方面前。 于是二人不可避免一顿吵架,接着相互冷战,同住屋檐下却谁也不理谁。她睡踏,楚云曦就坐在竹椅里看一夜古籍;她睡不着在竹椅里看星星,楚云曦就在外面长廊打坐。 二人各持己见,谁也不肯退半分。 低气压让摘云峰的弟子退避三舍不敢靠近,引得连连摇头,什么时候是个头。 第157页 到今日,已经整整一月。 「你可真有本事。」顾凌评价道:「我在这里日夜于冰山为伴,看日落月升,悟出一个道理。」 当两盘清淡的不能再清淡的菜摆上桌时,陈君惜看着那叫不出名字的青菜久久没有回神。 那个肆意蓬勃的少年似乎真的改变了不少。 「喂,收一收,你那什么表情,弄得我很惨似的。」顾凌迎着风雪,端着两碗白粥进屋,扫去肩头的薄霜。 「貉蚩山长年积雪,找食物不易,你要是敢嫌弃,我就……」他思索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下文,干脆埋头吃了起来。 陈君惜温声道:「怎会吃不得,凌儿第一次给师姐做饭,高兴还来不及。」 不见对面动静,她放下竹筷抬眼去看,见后者静静的望着她不语。 陈君惜被盯的心里发毛,干咳一声正准备说话,顾凌移开了视线,语气仓促:「美得你。」 陈君惜笑而不语。 「人生苦短,凡人一生不过匆匆几十载,除去懵懂岁月,学识光辉,与爱人相守时日也就数年。」顾凌道:「你不能仗着自己是修仙者,便挥霍无度,要知道,这是他人求不来的时间。」 他风轻云淡道:「我孑然一身,十年后就要归于尘土,自是不在乎,任其流逝。」 陈君惜指尖一抖,碗里洒出汤汁,烫红了手背。 顾凌接着道:「你不一样,你要同师尊携手百年,若全浪费在别离之上,岂不是不值得。」 陈君惜若有所思,随后意外道:「你竟会有如此通透的灵识。」 顾凌翻了白眼:「没人同我说话,每日只能多想一下东西。还有,你趁早离开这里,才待了多长时间,脸色就变得这么差了。」 陈君惜没有多留,吃过饭就被赶下了山,非特殊体质者,还真没有办法长久居住在这里,仅仅几个钟头,毒气将灵力溃散了七七八八,再不离开,或许真的会出事。 临走前她给了小祖宗干坤袋,装的都是些被褥、粮食、衣裳等日常用的东西,当然,买东西的钱全是从楚云曦哪里剐蹭的。 这人依旧没有消气,是背着她偷偷拿的。 清辉映着长阶,月色朦胧如雾,辨不清阴晴圆缺。 陈君惜走出貉蚩山方圆外,除去一身寒气,撑着伞赶路,脚印留在雪地里。 寒冬腊月,渭水却没有凝结成冰,鹅毛大雪簌簌落在水面上,悄无声息隐没在黑夜里。 岸边的船只掌着灯,薄纱纸映出船舱里顷长倩丽的身影,陈君惜一时看呆了。 戴着蓑笠的船翁缩在船头,攥着木桨昏昏欲睡,脑袋一点一点,十分让人担心他下一秒回一头栽进江面。 这时,船舱里的人开口说话了,声音冷清凌冽,带着愠怒。 「你若是不想走,就滚下去换人开船。」 船翁被惊醒,手忙脚乱整理了下斗笠起身,连连说好,立马就开船。 心里却忍不住腹诽,大人物就是看不透,一会儿一个样。 水上不比陆地,夜里容易突发未知事故。一个时辰临近天黑,他好声好气的与其商量开船,结果漂亮姑娘不乐意,非要再这儿等人,还放下狠话,说要是敢让船动一分,就把他踹水里与屈原为伴。 他觉得对方绝对不是说说而已,于是忍辱负重硬是陪着等了这么长时间,现在又怪他不走,简直莫名其妙。 当然,只是想想,敢怒不敢言,得罪不起。 漂亮姑娘又发话了,语气比刚才更冷:「愣着做什么,还不进来。」 船翁老脸一红:「不太好吧……」 「有劳。」陈君惜踩上踏板,莞尔一笑:「麻烦载我一程。」 船翁话音被打断,愣愣看着眼前这位突然出现的伞下美人,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嘴打磕巴:「里、里面已经有人了,姑娘、姑娘还是等……」 陈君惜不等他说完,掀起帘子矮身进了船舱,和里面的人四目相对。 楚云曦面无表情的看了她几秒钟,随后很快撇过脸,像只是为了确认她的安全。 看着那精緻刻薄的侧脸,陈君惜轻声道:「其实不必等我,我自己可以回去。」 很好,那张漂亮的脸蛋更冷了。 陈君惜嘆了口气,起身准备出去。 楚云曦眼中略显慌乱,眼疾手快拉住了人:「你要走?」 陈君惜俯看着她:「你若是这般脸色,你我如何待在一处。」 楚云曦皱眉,稍稍使劲把人拉在腿上搂着,下巴搁置在肩头:「分明是你先骂我。」 陈君惜疑惑问道:「我骂你什么?」 楚云曦垂下眼睫:「骂我心冷无情。」 陈君惜心说她不是故意的,当日脾气上来了,没控制好,什么难听的话都往外蹦,压根没过心。 但她嘴上自然不会承认,反问道:「我骂错了?」 楚云曦想反驳什么,但怕人再次一声不吭的离家出走,最终还是不情不愿道:「没有。」 陈君惜忍俊不禁,心情颇好的想从对方腿上下来,后者却紧紧抱着不放手。 「还想去哪?」 陈君惜无奈道:「赏雪。」 「我抱着你赏。」楚云曦执拗道。 陈君惜奇道:「怎么赏。」 楚云曦不肯松手,带着人朝一边挪动了几分,抬手掀开仓窗,夜景映入眼帘。 第158页 满天飞雪随处飘落,江面水光嶙峋,远处灯光闪烁,美不胜收。 「摘云峰的梅花开了吧。」陈君惜突发奇想。 「嗯。」楚云曦闷声回道,显然是在怪她不辞而别那么长时间,错过了花开。 陈君惜吸了口外面的冷气:「少了几分热闹。」 楚云曦拿过一旁大氅披在怀中人身上,开口道:「过了渭水便是凛悦城,有花灯会,我们可以逛上一会儿。」 陈君惜缓缓回首,望着近在咫尺的人,倾身在楚漓嘴角落下一吻。 「好。」 楚云曦唿吸一滞,耳垂肉眼可见的红成了玛瑙,有些焦急的关上了窗扉,扯掉了刚刚为陈君惜披上的厚氅,湿热的吻落在玉颈。 「等等!」陈君惜急了:「外面有人。」 楚云曦掌心覆住她眼睛,堵住了那张形状较好的的唇,表示抗议无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