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星真意》 第1页 《臻星真意》作者:冷冻星光【cp完结】 简介: 【半路出家的天才棋手x郁郁不得志的富二代】 一朝重生,谢星榆回到高中时代,对父母言听计从的他决定叛逆一次,走一条完全不同的路。 作为公司的边缘人,顶着父亲光环工作的裴其臻,迫切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 毫不相干的两人意外相遇,人群之中,裴其臻一眼就看中谢星榆,在谢星榆无助时伸出援手,竭尽全力为他的事业铺路,谢星榆也靠着自己的努力,在一步一步实现他的梦想。 烦两人终究身份地位不同,註定无法感同身受,于是争吵、离开,最终又将会用全新的身份再次相见…… 除围棋外没有任何追求的谢星榆x各方面都很完美但总不开心的裴其臻 *文中有关围棋比赛的参赛标准会因为剧情需要做调整,涉及的围棋知识会与现实有偏差,不做科普向,文中不会过多描写棋局,有兴趣可以自行查阅资料。 *平平淡淡谈恋爱的小故事 第1章 机缘起时 「昨日,全国围棋定段赛落下帷幕,根据体育总局以及围棋协会发布的定段规则,共有42位新初段在昨日产生,此次成功定段的选手有……」 裴其臻停下跑步机,拧开放在一边的水大口灌,屋内迴荡着晨间新闻主持人的播报声,一个个名念下来,花了不少时间。 他静静听着,耐心地等女主持将名字念完,才关上手机去浴室洗澡。 再从房间出来,他已经换上熨烫平整的衬衫,鼻樑上架着无框眼镜,头髮打理得整整齐齐,俨然一副精英做派,他的袖子挽起,露出半截小臂,腕上手錶指向八点三十,时间刚刚好。 电话是在这个时候打来的,没有名字,只有一串陌生的数字,裴其臻接通电话,步履不停,电话那头沉默一会儿,传来清冽的男声,他叫裴其臻「裴总」,得到裴其臻的回应后却没再继续。 对方大概是认识自己的。 这样想着,裴其臻便没有挂断,一边拿着手机,一边往地下车库走去,他现在时间充裕,并不介意对方长久地停顿。 「裴总,我是谢星榆,还记得我吗?」 裴其臻开车门的手一顿,眉头轻蹙,只是一瞬又很快舒展,他打开车门坐进去,继续这通电话。 「谢星榆。」裴其臻语气没什么波澜,通过电话,听不出他是在敷衍,还是真记得这个人。 「不记得也没关系,毕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没等裴其臻说些什么,谢星榆已经很熟练地为这次通话原因打圆场。 此刻的谢星榆正蹲在马路边的树荫下,七月份早晨,太阳就已经很刺眼,他手里捏着一瓶没喝完的茉莉花茶,听手机里男人冷淡地念出自己的名字,露出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 「我记得你,你是青阳中学的学生,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围棋社团。」裴其臻突然开口,「找我什么事?」 这倒是让谢星榆有些惊讶,他以为像裴其臻这种人,才没有时间记得一个没有商业往来的人,更何况他们只有几面之缘,不过很快,他就调整好情绪,说明这次电话的来意。 「我定段了。」 他现在是谢星榆初段。 谢星榆的语气里带着难以抑制的喜悦,透过电话准确传递到裴其臻耳朵里,裴其臻手搭在方向盘上,嘴角微微扬起,低声说了句「恭喜」。 今天,裴其臻比以往迟了五分钟离开小区。 另一边,挂断电话的谢星榆松了口气,他盯着屏幕上「裴总」两个字微微愣神,想起一些事情,一些时隔两年,但恍若昨日的回忆,*两年前的某个春日,谢星榆重生回到高中时期。 起初他并不相信这样诡异的事情会发生在他身上,期盼某一天醒来发现这只是个梦,但每一次醒来,他依旧躺在老房子的卧室里。 不算宽敞的卧室,桌上堆满了他的书本,旁边的书柜里是他的旧课本和收到的生日礼物,书柜不大,很容易被填满,但唯独最上层空着,像是被刻意清扫过,与其他隔层的拥挤格格不入。 书桌上的檯灯还亮着,试卷随意摊在桌面,墙壁上的钟表发出声响,细碎的声音让他有些烦躁,墙上的高考倒计时从进入高中那一刻出现在他的房间里,熟悉的压迫感四面八方涌来,谢星榆终于接受自己又回到了那段难捱的时光。 依稀记得,回到这里的第一天他还很懵,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上一秒还在酒局应酬,在厕所吐得人事不省,下一秒就在这里醒来,他本能地以为是在做梦,但大腿传来的痛意又在提醒他,这不是做梦。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他飞快下床去找手机,看见显示的日期,谢星榆这才敢确定,自己真的回到了高中时期。 今天是谢星榆回到高中时期的第五天。 他到现在依旧弄不懂回到这个时间节点的原因,不过以他得过且过的性格,很快就适应了现状,尚且年轻的身体于他而言宛若新生。 只是刚刚他做了个梦,梦里的人有着和他相同的容貌,只是更具疲态,他问谢星榆有没有遗憾,谢星榆摇头,他自认为重生前过得不错,但另一个他却不相信。 他说谢星榆忘了些重要的东西,那个东西一直是谢星榆的遗憾,也是他回到这个时期的原因。 梦中的话语犹在耳畔,谢星榆却还是想不起来自己的遗憾是什么,他偏头望向书柜,视线从上往下,停在最上层的空格子上。 第2页 那里之前放着什么? 谢星榆突然坐起来,模煳的记忆慢慢清晰,他从床下拖出一个箱子,盖子上没有多少灰尘,打开箱子,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奖盃和奖牌,而在这些荣耀下面,是保存完好的棋盘和棋子。 他打开棋盒,捻出一颗黑子,熟练地将棋子夹在指尖,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一声脆响,震得人心发颤,谢星榆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太久了,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碰过围棋,多久没有捻过棋子,棋子明明是凉的,谢星榆却觉得手心滚烫,一滴泪毫无预兆地落在棋盘上。 他当然是有遗憾的,不能继续下围棋是谢星榆一直以来的遗憾,只是时间太久,遗憾也随着年岁最终飞扬成沙,如果没有这次重生,他估计早被生活的琐碎磋磨,彻底忘记他曾经是那样真切地喜欢围棋。 如果记忆没有出错,再过一周,围棋社会办一场比赛,他会在赛场上看见缘风道场的老师来选人,第一名如果有成为职业棋手的意愿,可以获得去风缘道场报名学习的机会。 谢星榆当然参加了那场比赛,也如愿获得第一名,可是他没有收到缘风道场的报名表。 高三时,他在父亲房间的柜子里发现了消失的报名表,再之后,他和父亲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争吵,结果当然是以父亲的胜利告终,而棋盘和棋子,也被父亲卖给了收废品的奶奶。 此后二十多年,他很少再碰围棋,按照父亲的意愿高考,顺利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毕业后穿梭在各种酒局与商会之间,有时候,望着觥筹交错的宴会,他也会恍惚想到,自己或许是有机会成为一名职业棋手,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的。 如果重来一次,也许人生会不一样。 而现在,他真的回到了一切还没开始之前,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事情确实已经发生,也许老天爷也希望他能完成梦想。 「星星,起了没,下午就要回学校,赶紧收拾收拾出来吃午饭。「母亲姜怀真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紧接着传来门锁扭动的声音。 谢星榆手忙脚乱地将盒子收起,姜怀真推门进来时,谢星榆正若无其事地坐在床上。 「起来了就赶紧收拾收拾,然后出来吃饭。」姜怀真丝毫没有怀疑谢星榆,只是走到书桌前将檯灯关上,责怪他又浪费电。 谢星榆看着母亲尚且年轻的脸,若有所思,他记得,这段时间,围棋在家里一直是禁忌,在学校社团下棋也是瞒着父亲,父亲不让他提起,甚至不允许家里有任何关于围棋的东西,母亲的态度倒是不明确,但谢星榆想,按照姜怀真的性格,恐怕就算支持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妈,如果我想继续下棋,你会支持我吗?」谢星榆怀着试探的心,想看看姜怀真的态度。 手心还有一颗棋子没放进去,被他牢牢抓在手中,此刻已经变得温热。 「别开玩笑了,不是已经和你爸说好不下围棋了吗?」姜怀真眉头蹙起,但在对上儿子期盼的眼神时愣了神。 在她眼里,谢星榆一直是个懂事的乖孩子,即便学了十几年围棋,却还是在父亲的劝说下放弃了,没有生气,也没有闹,平静地成为备战高考的一员。 她没有指望谢星榆下棋能下出什么名堂,小城市很难飞出金凤凰,想靠下棋混饭吃根本是天方夜谭,普通人读书才是出路。 送他去学棋,陪他比赛,这些孩子愿意也就随他去了,可他现在高二,再过半年高三,不能再由着他胡来了,一切会让他分心的兴趣爱好都不该再继续,所以在丈夫劝说谢星榆的时候她并没有阻止,因为她觉得是对的。 她不明白谢星榆为什么突然旧事重提,但也只是敷衍几句,就离开他的房间,他想,谢星榆大概只是心血来潮。 那天晚上,谢星榆又梦到了自己。 这次,梦中的谢星榆盘腿坐在地上,看着他微笑这次的他,年轻了许多。 他跟谢星榆说,不是所有人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既然放弃围棋不快乐,那就从现在开始改变。 谢星榆再睁眼,仰躺在宿舍的床上,望着天花板出神,思考着梦里的自己的意思,然后勐地坐起,像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早已走过没有围棋的那一条路,事实证明,这条路并不适合他,如今重头来过,他该尝试不同的人生。 他想下围棋,想定段,想参加全国比赛,更想参加国际大赛,他想成为一名职业棋手。 做好决定,谢星榆课间休息时顺着记忆找到围棋社团的老师,拿到自己之前的棋谱。 蹉跎十几年的爱好捡起来有些困难,除了上课和睡觉,谢星榆大部分时间都在下棋,研究棋谱,以此找回过去状态。 晚餐前最后一节课是自习,有社团的会在这节课去参加社团,他这个时候的成绩不错,也在围棋比赛上崭露头角,为学校争得不少荣誉,所以即使全班只有他一个人去社团,老师也没太管束,这给了谢星榆更大的自由。 围棋社的苏老师惊讶于谢星榆突然退步的棋力,但看见他这么努力地去找回状态,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只是把围棋教室的钥匙给了谢星榆一把,方便他练习。 比赛前一周,谢星榆像是疯魔了,每天最晚回寝室,舍友说他做梦都在念叨着下棋。* 裴其臻是中午到的青阳市,刚下飞机就直接去了青阳中学,这所学校的课外社团有洲海集团的投资,裴其臻受父亲裴士元的委派,作为洲海集团的代表来看看情况。 第3页 青阳中学这些年没有太多变化,校长因为临时有事,便派了位年轻老师跟着他们。 社团活动主要在教学楼后的实验楼,现在不是活动时间,社团没什么人,裴其臻例行公事般地走着,偶尔放缓脚步停下来看看。 他走到围棋社团门口,照例往里看,他看见靠窗的地方摆着一局棋,窗帘半掩着,一只手从棋盒捻出棋子,棋子在指间翻动,裴其臻没能看清,但棋子已经停在食指和中指之间,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棋子落在棋盘上,果断又干脆。 「同学,你是哪个班的,怎么不上课在这里下棋?」年轻老师掀开帘子,语气不算好地问坐着下棋的男生。 阳光照射进室内,裴其臻这才看清那双手的主人,高中生,穿着统一的校服,头髮也短短的,因为突然的光亮,他有些不适应地眯了眯眼,从凳子上站起来,他手搓着棋子,看起来有些侷促。 「老师,我们这节是体育课,自由活动,也不用集合。」谢星榆对户外运动热情一般,而且也想尽快找回手感应付即将到来的比赛,所以才来这里。 明明这里除了社团活动时都不会有人来,谁知道今天这么倒霉,碰上了老师,以及身后两个没见过的人。 老师还是让谢星榆离开了,虽然是体育课,并不代表可以这么随意,谢星榆嘴上没说,离开时却还是看了一眼没下完的棋,脸上的不舍连裴其臻的助理都看出来了。 这件事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裴其臻没太在意,在赶走谢星榆之后,年轻老师继续带着裴其臻逛实验楼,逛完又在学校其他地方看了圈。 离开学校前,他和助理去见校长,商量下季度的补助,以及社团需要的器材,那时正是晚餐前的最后一节课,裴其臻从校长室出来,转头就看见刚刚下棋的男生走出教室,混在去参加社团活动的人流里,迈开腿朝实验楼飞奔。 裴其臻想,他也许还在惦念那盘棋。风吹起他的头髮和校服的衣摆,那是裴其臻不曾拥有的青春洋溢。 第2章 梦想之初 谢星榆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到了那个人,而且就在他家小区门口。 已经是晚上,谢星榆不想回家百无聊赖地将石子踢进花坛里,一只流浪猫蹿出来,颇为不满地朝谢星榆喵喵叫,然后踏着优雅的步伐离开。 他没看清裴其臻什么时候站到他面前的,对方穿着黑色风衣,露出半截小臂,手腕上还有看着就价值不菲的表,路灯在镜片上的反光让他看不清对方的神态。 夜色下,这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站在他面前,实在算不上安全。 谢星榆警惕地后退一步,与其拉开距离,盘算着现在撒腿就跑有几成逃脱的概率。 「不要紧张,我没有恶意。」裴其臻先开口,嗓音清润,带着一点笑意,「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裴其臻,是洲海集团的副总。」 洲海集团对谢星榆来说并不陌生,他知道学校社团很多器械教具都是洲海集团出资,算是青阳中学的半个金主,但他实在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找他一个高中生,不管怎么看,他谢星榆都不是会和洲海扯上关系的人。 「听说你想成为职业棋手,但遇到了一些困难。」裴其臻转动腕錶,「我有办法帮你解决,你要不要听?」 谢星榆依旧一头雾水,对陌生人保持着极高的警惕,却并没有反驳裴其臻说的话。 对于走职业这条路,他想得还是不周到,重生改写命运的事落在他身上,巨大的喜悦沖昏头脑,完全忘了思考规划。 要走上职业的道路,光凭一腔热血根本不够,还需要足够的资金支持。 按照原来的时间线,在围棋社的比赛上,他不出意外地拿到第一名,为了报名表不再被父亲藏起,谢星榆在比赛结束后拦住了要离开的韦老师。 原本谢星榆是打算找韦老师直接拿到报名表,或者寄到学校交给围棋社的苏老师,总之不能寄回家里。 他将来意说明,又将父母不希望他继续下棋的事情和盘托出,韦老师看过谢星榆的对局,大概是欣赏他的,听到谢星榆的话,脸色有些难看。 韦老师说,他看得出谢星榆很热爱围棋,也看出他天赋不错,或许有当职业棋手的潜力,但要成为一名职业棋手,摆在谢星榆面前的障碍还有很多。 学习围棋是一件耗费人力物力的事情,谢星榆还未成年,就算能够通过缘风道场的入学考试,后续学习所需的生活费该如何解决,如果今年无法定段,下一年的学费又从哪里来。 犹如一盆凉水兜头浇下,让谢星榆从编织的美好幻境中勐然清醒,摆在面前的不止棋局,还有现实。 看着谢星榆无措的表情,韦老师嘆了口气,最后也只是拍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 该如何说服父母,谢星榆没有想好,从上一世到如今,他都没有和父母坐下来聊围棋的机会,围棋总是与争吵挂钩,时间长了,谢星榆也学会了逃避。 但现在要继续学棋,似乎不得不过父母这一关了。 于是他特意请假回家,只想和父母坐下来好好聊聊,实际上,不论前世今生,他们一家人一直没有就围棋的问题认真谈过。 「爸,我有话想说。」谢星榆放下书包,站在父亲面前,脑子里忽然闪过上一世争吵的片段,竟然有些紧张,手心微微出汗,「我还在下棋,这次学校围棋社的比赛得了第一名,第一名能去缘风道场学习,爸,我还想继续下棋,我想成为职业棋手,我不想放弃。」 第4页 他飞快说完,不敢停顿,说完抬头去看父亲的脸色,如他所料,父亲的脸色瞬间阴沉下去,几乎不用想,谢星榆就能猜到接下来的发展。 「这个问题,我以为我们之前就已经达成共识,还是那句话,如果是爱好,我可以接受你在高考之后继续学习,但我不贊成你把它当作事业。」意外的是,父亲没有生气,反而很冷静,「你觉得你在围棋社取得好成绩就能走上职业道路了吗,比你有天赋的人比比皆是,你拿什么和人家争,谢星榆,你就不是能吃这碗饭的人。」 谢成没有发怒,说出来的话却化作一记重锤砸在谢星榆心上。 明明他得过那么多奖,明明全国比赛他也参加过,明明见过的所有围棋老师都夸过他有天赋,怎么现在就成了父亲口中「不是吃这碗饭的人」。 前世今生压抑已久的情绪突然在此刻决堤,谢星榆想,这次又谈崩了,但他还是要做,不仅要做,还要做出成绩来。 「如果我一定要去做呢?」谢星榆放开握紧的手,手心一片湿热,倔强地看着谢成的眼睛 「如果你执意要下棋,那就去,但我不会给你任何帮助,包括钱。」父亲与谢星榆擦肩而过,带起一阵风,「谢星榆,你即将成年,应该明白追求梦想是要付出代价的,而不是你一时兴起高喊的口号。」 姜怀真站在谢成身后,面露不忍,似乎想对谢星榆说点什么,又或是要劝谢星榆听谢成的话,但终究还是沉默。 眼见没有转圜的余地,谢星榆也不打算继续留下,他准备连夜回学校,在楼下冷静时,裴其臻出现了,清楚道出他现在的处境,还说可以帮他。 「我知道你现在缺钱,而我刚好有钱。」裴其臻见谢星榆不说话,又淡淡开口。 「为什么无缘无故帮我?」谢星榆依旧不太相信这个人,抬头与他对视,企图从对方表情中找到他今晚的目的。 一面之缘的陌生人,为什么要帮他。 「大概是和你有缘吧,我今天刚收到一份有关围棋的项目计划书。」裴其臻没有正面回答,「洲海集团设有筑梦基金,你可以去申请,我能保证你拿到这笔钱,如果你还是觉得我在骗人,你也可以先上网查查是不是有这笔钱。」 语毕,裴其臻从口袋掏出名片递给谢星榆,「这是我的名片,明天下午我就要离开青阳,你只有一晚上的时间考虑,考虑好了联繫我。」 说完,也不管谢星榆接不接受,不由分说地把名片塞进他的外套口袋,然后转身离开。 谢星榆目送着裴其臻上车,车子消失在夜色里,他摸出名片,反覆查看,最后还是收到口袋里。* 裴其臻坐在后座,望着窗外青阳的夜色,这个点,街上的行人已经很少了,但在嘉水市,现应该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助理严格从镜子中看到裴其臻的脸,看起来心情不佳,他跟着裴其臻不久,也是第一次和裴其臻出差。 严格还搞不太懂他这位老闆的想法,无法理解为什么大晚上要专门给个高中生送名片,而且今天下午还专门问筑梦基金的申请标准,这个高中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你觉得很奇怪吧。」裴其臻依旧看着窗外,他语调平缓,听不出情绪,「我只是有种直觉,如果我现在帮他,他以后应该也能帮到我。」 「但围棋也太偏门了。」严格撇嘴,「现在哪还有人关注围棋,咱们公司业务也不涉及围棋啊。」 「那就想办法让洲海涉足这个领域,试一试吧,万一我眼光好,赌对了呢?」 从见到谢星榆的第一眼,裴其臻就被他眼中的坚定所吸引,好像在他的人生里,除了围棋,再也不会有别的选择,他对围棋的爱,连裴其臻这个和他只见过一次的人都可以看见。 这样深刻地喜欢着某样东西,裴其臻是没有体验过的。 大概是不希望谢星榆眼底的火焰熄灭,在听完谢星榆的情况后,裴其臻竟然萌生出帮助他的念头,而此刻他正好收到一份计划书,帮助念头在权衡利弊后,让他做出这个冒险的决定。 希望谢星榆不会让他失望。 裴其臻合上行李的下一秒,他接到一通来电,接起之前,他吩咐严格把他的行李带下去顺便退房。 谢星榆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带着细微的电流声,裴其臻的嘴角翘起一点,报了一串地址后,套上外套下楼。 见面的地点约在离他下榻酒店不远的咖啡厅,谢星榆匆匆而来,身上还套着校服,在他坐下后,裴其臻将饮品单递给他。 「我不喝。」谢星榆摇头,将饮品单推回去,「我还是很奇怪你为什么要帮我。」 「非要说个理由,那就只能是我觉得你以后会为洲海创造利益。」裴其臻抿了一口面前的咖啡,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十分冷淡,「筑梦基金的审核你不用担心,我去打个招唿,你就能拿到名额,不过我不是在做慈善,我帮了你,你自然要回报我。」 「怎么回报?」谢星榆皱眉,眉宇之间带着警惕。 他就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等你成为职业棋手那天,我自然会来收取回报,但有一点我必须提醒你,如果你三年之内没有成为职业棋手,钱是会被追回的,这就意味着你还没步入社会就会欠下一笔不小的外债,你要考虑清楚。」 筑梦基金放在那里这么多年,去申请并完成梦想的寥寥无几,因为风险大,所以即便钱再多,也要权衡再三才敢做决定。 第5页 但高风险自然也有高回报。 「好,我答应。」谢星榆回答得很快,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放在别人身上或许要考虑,但谢星榆是重生的。 他的人生轨迹在改变,但世界的发展轨迹没变,有了上一世的经验,其他方面总能比别人更快把握先机,而且越接近他重生的节点,他的记忆就越清晰,只是高中时代的事记不太清,所以没办法赚钱,否则也不会为钱发愁到相信一个陌生人鬼话。 「你很有魄力。」裴其臻抬手看时间,而后站起身,「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严格的车停在不远处,他看见裴其臻和高中生一起从咖啡馆出来,在门口分别,裴其臻回到车上就开始补觉。 车后座上一直放着一本项目策划书,第一页写着「围棋」二字,边角有摺痕和起毛,显然被翻阅过很多遍。* 裴其臻办事效率很快,谈完后的一周,谢星榆接到他助理的消息,拿着之前存压岁钱开的个人卡到银行,查询过后,确定里面已经有一笔钱款到帐,这笔钱,足够他交道场的学费。 接下来就是要去退学。 这个决定在旁人看来,谢星榆就是疯了,放着好好的学不上去,去追求梦想。 年级组长就是怎么想的,在听到谢星榆的话后脑子都炸了,这是这么多年来头一次,谢星榆现在的成绩考个好大学不是问题,不知道怎么想不开要退学去下棋,他教书这么多年,没见过这样的,偏偏谢星榆特别坚定。 他只能先把谢星榆搪塞回去,然后打电话叫来了他的家长。 谢星榆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正在围棋社下棋,是班上同学来报的信,听完,谢星榆放下棋子就冲到校长办公室,和出来的年级组长撞了满怀,姜怀真跟在年级组长身后,表情里看不出她现在的态度。 还好,还好不是谢成。 谢星榆松了口气。 年级组长恨铁不成钢地看向谢星榆,无奈地摇头,将谢星榆母子带到会议室后离开,留给谢星榆和姜怀真。 「妈……」谢星榆想说些什么,但如鲠在喉。 面对姜怀真,他做不到像面对父亲一样硬气。 「什么都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姜怀真的脸上露出笑容,但看起来十分勉强,「我原以为你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还真要去做职业棋手啊。」 「妈,我真得很喜欢下棋。」 所有的理由,在触及姜怀真微红的眼眶时,全部都化作苍白无力的话语,他从来不捨得对母亲说重话,但显然他现在的决定伤到了母亲的心。 大概没有一个母亲能理解孩子退学去下棋的决定。 「那如果当不了职业棋手怎么办啊?」姜怀真还是有些担心,「还能回来继续上学吗?没有学歷怎么找工作啊。」 「妈,你别担心,我能为自己负责,人本身就有上百种选择,这次我想选下棋。」 姜怀真看着谢星榆,她想,这次大概是下定决心了,那两次的试探争吵,大概就是在为今天做铺垫吧。 「我知道了。」姜怀真擦干眼角的泪花,稳定情绪开口,「退学手续我会给你办好,你爸那边也由我来说服,谢星榆,妈妈也不奢求你一定要成为什么,只希望你能开心。」 谢星榆鼻头一酸,抱住姜怀真,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谢谢」。 【作者有话说】 解释一下,走职业道路,专心准备比赛,放弃学业主攻下棋在围棋圈子里是很正常的现象(说不定后面会重新上学的,别骂,顶锅盖逃跑) 第3章 职业初段 没有意外,在谢成知道要谢星榆退学去学棋后,两人大吵一架,虽然有姜怀真从中周旋,不至于大打出手,但谢成还是放出狠话,让谢星榆滚出这个家,谢星榆明白父亲的观念不可能一夕之间改变,跟姜怀真做过告别,就离开了家。 谢星榆拿着卡里的钱报名进入缘风道场,他的天赋不错,但也确实荒废太久,进入道场的第一次小测,他是最后一名。 这个结果并不意外,道场多的是从小学习围棋的人,谢星榆只是其中之一。 直到定段赛前一个月他在道场的成绩都不理想,韦老师特意找他谈话,劝他放弃今年的定段赛,留在道场再学习一年。 他知道韦老师在担忧什么,无非是怕谢星榆连比赛资格都拿不到,因此自信心受打击,缘风道场只有胜率在前十五的人才能参加定段赛,这是死规矩,而谢星榆在二十五名,即便谢星榆确实展现出良好的天赋,一个月的时间很难追平。 但谢星榆没有放弃,那一个月里,他每天除了吃饭上厕所几乎都在教室练棋,连睡觉时间也被他压缩到最短,大概用心钻研的时候是感觉不到疲累的,即使睡眠很少,但谢星榆每天依旧精神抖擞,旁人看他好像在看疯子,眼里满是不解,谢星榆不在乎。 好在努力没有被辜负,他终于在定段赛之前胜率到了第十五名。 这年谢星榆十七岁,这年七月,谢星榆第一次参加定段赛,以第五十名的成绩鎩羽而归,定段赛结束后,他睡了一整天,谁都叫不醒,室友以为他猝死了,吓得差点打120。 他只允许自己休息一天,之后,谢星榆更加努力地练棋,偶尔也会收到姜怀真寄来的东西以及电话问候,母亲在电话里告诉他,谢成还在气头上,谢星榆不欲与他争执,干脆不回家。 第6页 这年除夕,他是在道场过的,整个道场除了他就只剩住在道场附近的保安,大叔见他一个人可怜,特意送去饺子,谢星榆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独自坐在宿舍哭着吃完了一盒饺子。 这是谢星榆回到这里后第一次哭,哭够了,抹干眼泪,并告诫自己这是最后一次。 谢星榆很清楚,这就是他的决定所要付出的代价,所以从不抱怨,也不再给自己流泪的机会。 进入缘风道场的第二年,谢星榆大概是突然开了窍,胜率不断攀升,最后稳坐在第一名,第二次参加定段赛,比上一年冷静许多,最后以第十名的成绩成功定段。 他第一时间分享给姜怀真,透过电话,他听得出母亲的开心,只是父亲依旧沉默不语,谢星榆有些失落,但在他意料之中,一点点难过被成功定段的喜悦掩盖,他又向韦老师和围棋社的苏老师报喜。 感谢完所有曾经帮助过他的长辈,挂断电话,谢星榆依旧难以平復心情,他想找人分享,可练棋这两年,他真没交到什么朋友,唯独两个舍友关系好点,但今年都没定上,谢星榆不可能去揭人伤疤。 谢星榆坐在公交车上,绕着嘉水市闲逛,他靠着车窗,盯着窗外快速掠过的风景出神,直到公交车上的显示屏开始播放本地新闻,谢星榆转头看去,从新闻上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一闪而逝。 是裴其臻,那个愿意给予他帮助的裴其臻,在当年所有人都劝他放弃的时刻,裴其臻算是第一个笃定他能成功的人,甚至在谢星榆尚未有所成就之时就敢往他身上投钱。 也不知道对方现在还记不记得他,不知道他是不是还记得在咖啡馆的话,不知道在听到自己定段成功后,会不会对当年的选择感到欣慰。 谢星榆一直想感谢裴其臻,即便对方有所图谋。 上辈子没有接触过性的职业围棋训练,自然对花费开销没什么概念,不过,经过在道场两年的生活,谢星榆深刻意识到裴其臻那笔钱的重要性,让他能专心下棋,没有后顾之忧,这笔钱对谢星榆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 如果不是裴其臻,他大概永远不会知道筑梦基金,也不会十分快速地拿到钱。 打电话只是想碰碰运气,没指望裴其臻会接,接通在他意料之外,也没想到对方居然记得很清楚。 谢星榆立刻约了他一起吃饭,说是想当面感谢,裴其臻欣然答应,甚至在挂断电话十分钟后,发来了吃饭的地方的定位,出于礼貌,本来应该是谢星榆定地方,可他对嘉水市实在不熟悉,裴其臻大概是想到这一点,才自己定地方,又因为裴其臻工作繁忙,时间约在第二天。 第二天时,谢星榆到得比较早,服务生带他找位置坐下,又将菜单拿上来,他不清楚裴其臻的口味,打算等人来了再点菜。 裴其臻卡点到的,落座后服务生又拿来菜单,他对这里比较熟,也不怎么跟谢星榆客气,先点了几道菜,还问谢星榆有没有忌口,又将菜单递给谢星榆,让他也点几道,动作熟练自然到好像是裴其臻请谢星榆吃饭。 谢星榆还是有些拘谨,只点了一道菜就将菜单递还给服务生,等服务生离开,只剩下面对面的两人,裴其臻低头烫碗,谢星榆看着他烫碗。 「裴总,请吃这顿饭,是因为想当面跟你说声谢谢。」谢星榆率先开口,「如果不是你,我大概不会这么顺利拿到筑梦基金这笔钱。」 谢星榆后来查过筑梦基金的申请标准,但没有一个人钱款到帐的速度有他快,这其中大概少不了裴其臻的运作。 「不用感谢我,我只是给你提供门路,能通过申请是你自己的本事。」裴其臻停下手中的动作,给自己和谢星榆倒了杯水,眼含笑意地看向谢星榆,「我现在是不是该称唿你谢星榆初段?」 「还是叫星榆或者小谢吧。」谢星榆摇头。 这话从裴其臻嘴里说出,莫名有种调侃的意味。 裴其臻点点头,又问了些别的,大部分都是关于谢星榆前两年的情况,菜也陆陆续续上来,一顿饭下来,裴其臻对谢星榆这些年的情况了解了个七七八八,谢星榆也放松了许多。 「之后呢,有什么打算?」裴其臻擦擦嘴。 定段之后就可以签约职业棋队了,然后开始参加正规围棋比赛,裴其臻虽有自己的打算,但也要先知道谢星榆的意向,才好做后续安排,毕竟他帮谢星榆,真的不只是出于好心。 谢星榆摇摇头,说他也没想好,他的定段成绩在中游水平,比不上前几名,定段赛刚结束就有棋队抢着要,谢星榆打算先等棋队来找他,可供他选择的并不多。 「有没有想过留在嘉水?」裴其臻看着谢星榆的眼睛。 谢星榆家在青阳,裴其臻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会优先考虑在青阳本市的棋队,但他不希望谢星榆回青阳,比起青阳,嘉水市的围棋行业发展得更好,也更方便他。 裴其臻的语气过于和缓,谢星榆没有听出期待,自然更没有逼迫,似乎只是在和他聊到以后职业规划时随口一问,但谢星榆是真的生出过留在嘉水市的想法。 嘉水市的围棋发展很好,因为很多国手定居在此,他以前就听道场老师说过,嘉水市经常在养心棋室举办围棋国手和棋坛新生力量的对局,谢星榆特别想参加,就算不能参加,能一睹风采也是好的。 第7页 但他依旧无法马上做出决定,上辈子大学毕业就回到青阳,工作生活都很少离开青阳,从来没有想过独自到一个陌生城市打拼,更没想过到陌生的地方下棋,面对尚且未知的以后,谢星榆竟然有些害怕。 这是一条漆黑的路,谢星榆没有经验可以参考,只能摸索着前进。 「裴总是希望我留在嘉水的吗?」谢星榆反问回去。 「如果你留在嘉水,可以更方便完成当年的承诺,我也会很高兴。」裴其臻提起当年咖啡馆的聊天,他说过的,他帮了谢星榆,谢星榆要回报他,光是口头感谢可不够,「但选择权在你自己,我不会逼你,也不会随意指导你的人生规划,毕竟你如果不愿意待在这里,我也不能把你绑在嘉水。」 说完,裴其臻拿出一个盒子递给谢星榆,他说这是谢星榆成功定段的礼物,也是他的生日礼物。 其实定段赛最后一天和谢星榆生日只差一天,但谢星榆忙于准备定段赛,早就将生日抛之脑后,他忽然想起今早看榜前姜怀真的信息,她给谢星榆转了些钱,还叮嘱一定要煮面吃,只是当时谢星榆没注意红包上的「生日快乐」。 「谢谢。」谢星榆觉得这个礼物有些烫手,意识我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本来是请你吃饭表达感谢的,怎么现在反倒是你送我礼物了。」 「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当是我们的见面礼,以后还会有很多事需要你的帮忙。」裴其臻举止言谈得体,像一位优雅的英国绅士,「你好好考虑,我还有工作,就先走了,如果决定留在嘉水,一定要告诉我。」 谢星榆握着礼物盒,愣愣地点头,目送裴其臻离开。 裴其臻回到车上,给严格打去电话,让他把嘉水市和青阳市进过围甲联赛的棋队资料整理好发到邮箱。 这个项目,他准备了两年,差点以为要作废了,好在谢星榆成功定段了。 谢星榆回到酒店后才拆开礼物,室友叶庭阳好奇地凑过来,在他的注视下,谢星榆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手錶,錶盘内是黑色的,光落在上面,还透着些绿色。 谢星榆很喜欢这个礼物。 他又想起吃饭时裴其臻说的话,他要留在嘉水吗,还是像上辈子那样回到青阳市,一切还是要等他签完棋队才能打算。 谢星榆暂时不会回青阳,定段赛后过几天还有场友谊赛,这段时间他可以好好考虑这件事。 第4章 去留之间 见完谢星榆的裴其臻当晚没有回家,严格做事麻利,当天下午下班前就将文档发到裴其臻邮箱,嘉水市头部棋队不少,在加上青阳的棋队,光是翻阅基本资料就不是个小工程。 直到天黑,裴其臻依旧没有离开,他单手撑着下巴,眼睛盯着电脑屏幕,镜片反射出屏幕中的内容,裴其臻手搭在滑鼠上缓慢滑动,如果不是有人敲门,裴其臻大概还会保持这个姿势很久。 「还不回去吗?」裴士元象徵性地敲门,然后直接推门走了进来。 裴其臻抬头,在站起来的瞬间切换电脑界面,刚刚还在浏览围棋资料的页面迅速切成最近的项目计划,而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当做无事发生一般对上裴士元的眼睛。 「想多看看其他人的项目,学习学习。」裴其臻并不打算对父亲讲出自己的计划,只是随便找理由搪塞过去,「也好尽快让自己也接手些大项目。」 「不用这般着急,你进公司时间不长,慢慢学,做事切忌急功近利。」裴士元不疑有他,只是象徵性地说些宽慰的话。 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 「父亲。」裴其臻藏在桌下的手捏紧又松开,脸上依旧挂着体面的微笑,「如果我总是一副不着急的样子,做不出成绩,我怕我会安于现状,彻底成为他们口中德不配位的关系户。」 他在公司的处境并不好,进公司的时间不长,没有实在的业绩,又处在副总这个位置,他没少在路过茶水间时听到关于自己的传言。 公司的其他高层也不怎么看得上他,都觉得他是个没什么实力的毛头小子,看在裴士元的面子上,才没有当面给裴其臻脸子看,但裴其臻很有自知之明。 裴士元总让他不要着急,听他的安排,但没有人能一直忍气吞声,恭顺的话说了千万遍,他内心也憋着口气。 「我和你说过,你不必向任何人证明什么,只需要按照我的话去做。」裴士元板着脸,眉头蹙起,对裴其臻刚刚的反驳感到不悦,「你是我的儿子,我已经为你安排了最好的路,不要多想,早些回去休息。」 说完,裴士元转身离开办公室。 裴士元走后,裴其臻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他坐回椅子上,摘下眼镜,揉着发酸的眼睛,脑子里一团乱。 明明裴士元很清楚他在公司的处境,但他并不打算出手干涉,他将一切称作锻鍊裴其臻的方式,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裴其臻的出生让所有人都觉得他迟早继承家产,但只有他自己知道,父亲根本没这个打算。 这样的放松也只持续了不到五分钟,裴其臻继续去看方案,他必须做出成绩,只是为了自己。* 友谊赛当天,谢星榆被叶庭阳逼迫换上衬衫,不穿乱七八糟的t恤后,总算是有了点谢星榆初段的气质。 比赛对手是抽籤决定的,第一局,谢星榆抽到了另一组的第十五名,中盘胜,下午第二局谢星榆轮空,直接晋级,友谊赛第一天,顺利得不像话,只是在第二天十一进六时,谢星榆败给同组的第五名,无援接下来的比赛。 第8页 比赛结束后回酒店復盘,谢星榆接到一通电话,是棋协打来的,主要是问谢星榆有没有签约,谢星榆回答没有后,对方在宽慰几句后就挂断电话。 这通电话结束的下一秒,另一通陌生电话就打进来,对方称自己是行舟棋队经理人孙铭,想和谢星榆聊聊签约的事。 这是定段赛后第一个找谢星榆的棋队,虽然谢星榆没有听说过这个棋队,但在对方的介绍中能听出,棋队的发展前景不错。 唯一的顾虑是行舟棋队在嘉水市,如果签约,就意味着他的生活重心要转到嘉水,除去比赛,他还要想办法在这座城市生活下去,离开熟悉的地方,意味着一切从头再来。 谢星榆自觉不是个勇敢的人,坚持围棋到现在已经花光他大部分的勇气。 「不用太着急答覆,我们可以等友谊赛结束后面谈。」孙铭很善解人意地给谢星榆思考时间,留过联繫方式后,就挂了电话。 谢星榆此刻也没心情復盘,他仰躺在床上,盯着酒店天花板出神。 傍晚,叶庭阳回来叫他去吃饭,他今年没定上,吃完这顿饭他就要回青阳了,作为唯一一个和谢星榆关系好点的朋友,他自然知道谢星榆的忧虑。 吃完饭,他和谢星榆走在路上,夏天的夜晚依旧燥热,闪烁的街灯、穿梭的人群,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生活忙碌。 谢星榆突然生出巨大的茫然,他好像对今后要走的路没什么规划,想签什么棋队,想留在哪里,想成为怎样的棋手,这些他都没有明确的目标。 走着走着,两人停在一栋建筑前,楼栋外层摆着巨大的一局死活棋,门口挂的牌子上写着「养心」,里面亮着灯,依稀可见有人在下棋。 谢星榆记得这间养心棋室,专供国手练习的棋室,他参加定段赛时无数次路过这里,看到有人进去,有人出来,也偶然看到过刚拿下国际比赛冠军的棋手进去下棋,这间棋室,几乎成为棋手身份地位的象徵。 「谢星榆,你说我以后能进这里下棋吗?」叶庭阳突然问道。 「当然,只要你还在下棋,总有一天,会有机会在养心棋室下棋的。」谢星榆不甚熟练地鼓励着他。 「那你呢,你想吗?」叶庭阳转头,黑亮的眸子紧紧盯着谢星榆。 谢星榆没有立刻回答,摸着手錶的錶带,盯着那局死活棋出神。 他生活的地方其实没多少人下棋,小时候学棋的地方也总是招不到人,入不敷出,经常是学不了多久棋室就倒闭了,他只好又换到另一个地方继续学。 高中时,父亲反对他下棋,于是他在学校的围棋社团偷偷下,然后不顾反对,毅然决然到道场,成为一名沖段少年,是梦想,也是争一口气,如今他成功了,他现在是谢星榆初段。 所以他到底在害怕什么,重来一次,他本就是要走一条与前世不同的道路,如今第一道坎已过,此后关关难过关关过。 有一天,他也要以国手的身份进养心棋室下棋。 曾经的迷茫在此刻烟消云散,他的梦想逐渐清晰。 他要留在嘉水。 「叶庭阳,我打算留在嘉水了。」谢星榆没有回答他刚刚的问题,「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也会进养心棋室下棋。」 「好,那我也要加倍努力,早些定段,以后咱俩一起在养心棋室下棋。」叶庭阳手握拳给自己打气。 两人笑闹着,笑声与承诺融化在夏夜里。 谢星榆送叶庭阳去车站,临走时,叶庭阳给了他一个拥抱,他在谢星榆的耳边留下一句「等我」,然后转身走进人流中。* 友谊赛在上午结束,下午要给各位新初段做职业引导,讲一些成为职业棋手后要遵守的规则,以及可以参加的比赛。 繁杂冗长的引导课让谢星榆昏昏欲睡,终于熬到结束时,新定段的棋手上台拿证书,然后合照留念,谢星榆接过证书,脸上的睏倦被赶跑,他嘴角上扬,笑容明媚,眉眼弯弯。 裴其臻坐在后排的位置,混在人群中,谢星榆看不到他,但他能看清谢星榆。 「他……」裴其臻指着谢星榆的方向,「你觉得他这次表现怎么样?」 身边是这次友谊赛的负责人,裴其臻是以投资考察的名义来这边了解情况,顺便了解一下谢星榆的情况。 他看好谢星榆,但始终不是专业人士,对谢星榆的能力还不能充分认知。 「我对他有点印象,少年组的第十名,友谊赛成绩也还不错,我看过他的棋,还是挺有天赋的。」负责人评价道,「听说他之前荒废过一段时间,这样的情况,两年就能定段,算是很不错了。」 「那你觉得,他能签进万协棋队吗?」裴其臻手点着扶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即便现在棋手已经回到座位,他只能看到个后脑勺,但他的视线依旧从未从谢星榆身上挪开。 「万协是嘉水最好的棋队,在全国也是数一数二的,能签上当然很好,但我听说他们好像今年不打算签新人。」负责人有些为难,斟酌开口。 「是吗?」裴其臻皱眉,「那如果是有人引荐呢?」 他当然希望谢星榆签最好的,就算不是第一,也不能太差。 「有人引荐当然是好的,不过也不一定能成功,很多棋队都高傲得很。」负责人说着囫囵话,也没给裴其臻一个满意的答覆。 第9页 裴其臻和负责人又聊了些围棋相关的事宜,对当下围棋的形势也有更多了解,准备回去把方案再细化一下,离开时会议刚好散场。 谢星榆拿着证书出来,想给裴其臻打电话,他现在已经决定留在嘉水,应该告诉裴总一声,电话刚拿起来,一辆车子就停在他面前,车窗降下,是谢星榆熟悉的脸。 「上车吧,带你去吃饭。」裴其臻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镜,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本来是想电话里说,现在刚好遇上,又是饭点,谢星榆没多犹豫开门就坐上副驾驶。 第5章 棋队签约 在餐厅坐下,等上菜的功夫,谢星榆先开口说话。 「我决定留在嘉水了。」谢星榆抿唇,在裴其臻的注视下,继续道,「我希望有一天能到养心棋室下棋。」 裴其臻看着他,镜片之下,情绪变换,从最初的平静无波到充满赞许,裴其臻的嘴角勾起一点弧度,看起来心情很好。 这段时间在做调研,倒也知道一点养心棋室对于围棋选手的含义,留在嘉水是裴其臻所希望的,谢星榆的志气也让他欣慰,这让裴其臻更加确定自己选择的正确性。 「前几天行舟棋队的经理给我打电话了,不出意外,我应该会签到行舟。」谢星榆说着签约的事,「过两天我再去棋队看看,就可以准备签约了。」 他实在有些饿了,菜上来后,就开始吃起来,裴其臻缺没急着动筷。 他在记忆里搜寻行舟棋队的基本资料,发现它并不算特别好,虽然有进入过围甲,但成绩都很一般,而且行舟的主力如今正值盛年,二队还刚签了新人,谢星榆过去不一定会被重视。 在裴其臻的商业计划中,谢星榆要尽早上场才行。 「不打算考虑别的棋队吗?」裴其臻还是希望他去更好的棋队,「你想不想进万协,如果你想,我可以帮你。」 谢星榆夹菜的手一顿,抬头去看坐在对面的人,刚刚眼中的赞许已经消失殆尽,又恢復成最初冷淡的模样,只是眉头微蹙,似乎对谢星榆要签行舟的决定不太满意。 他有点明白裴其臻所说的「帮他」是什么意思,虽然是询问,没有任何逼迫的语气,但谢星榆还是忽然觉得满桌饭菜索然无味。 谢星榆很早就意识到,裴其臻是个很精明的人,当初素不相识,却愿意在谢星榆最无助时及时伸出援手,用一句话就解决他的燃眉之急,不仅如此,那笔钱既解决了谢星榆的经济问题,又让他欠裴其臻一个人情。 他忽然懂了当初在咖啡厅里没说完的条件,「等你成为职业棋手就知道了」这句话,其实早在两年前,就将谢星榆的职业生涯明码标价给了裴其臻。 虽然谢星榆也有过几年的工作经验,却还是不得不佩服裴其臻的谋算。 「裴总。」谢星榆放下筷子,直视裴其臻的眼睛,语气坚定,「我很感谢你对我的帮助,当初答应过一定会回报,我不会食言,但我还是希望有关围棋的一切决定,能让我自己选择。」 或许他的决定不成熟,甚至是错误,但谢星榆不会后悔,有关围棋的一切决定权,他都要牢牢握在自己手中,他想掌握自己的人生,而不是被规划。 前世如此,今生绝不能重蹈覆辙。 看着谢星榆严肃认真的模样,裴其臻突然笑了,居然会有人放着安排好的康庄大道不走,非要自己去走一条泥泞小道。 说到底,谢星榆才十八岁,有闯荡的勇气和决心,他如今所做的一切在旁人看来已经是是离经叛道,但他乐在其中。 如果是十八岁的裴其臻,未必有他这样的魄力,所以,他愿意给予谢星榆最好的帮助,如果他要签行舟,那为他铺路就好。 「你不用紧张,我只是给你建议,没有逼你一定要接受,说到底,下围棋是你自己事,我需要的回报,我自己会来收。」 没想到裴其臻会一口答应,谢星榆反而愣在原地,直到裴其臻指了指他的碗筷,示意他快吃饭,谢星榆才缓过神。 他刚刚是不是把裴其臻想太坏了,或许他真是一个善良的人。 吃完饭,裴其臻将谢星榆送回下榻的酒店,分开前,裴其臻让谢星榆加上他和助理的微信,让谢星榆有事联繫他,联繫不上他就找助理,助理会转告。 谢星榆回到酒店才放松下来,迅速和孙铭敲定见面时间,睡前给姜怀真打电话,他要留在嘉水,总要告诉父母一声。 姜怀真还是和原来一样,关心他的琐事,担心他过得好不好,留在嘉水生活会不会有困难。 这一次,他难得听到了父亲的声音,自从打算走职业道路后,他和谢成已经两年没见,每一次打去家中的电话,都只有母亲一人的叮嘱,只是这次,谢成也只说了句「好好干」,便没有下文。 谢星榆已经习惯了父亲的冷淡,又跟姜怀真聊了一会儿,挂断电话,很快就睡着了。* 签约进行得很顺利,谢星榆在翻阅合同后觉得没什么问题,就直接签上大名,签约完的下午,谢星榆迎来了第一场比赛。 跟行舟二队三个棋手对局。 谢星榆猜测这大概是行舟特殊的入队仪式,不过他也不敢懈怠。 因为谢星榆要签行舟,裴其臻便过来看看,刚好碰上谢星榆对局,他看谢星榆虽然坐得笔直,但落子的速度却很慢,对方反而是游刃有余,甚至手里还在盘串。 第10页 直到有人喊了声「楚嘉中盘胜」,裴其臻才意识到,这局棋谢星榆输了,紧接着,另一个人坐到谢星榆对面,两人又开始新一局对弈。 他不怀疑谢星榆的实力,却也不得不承认人外有人,谢星榆需要更久的歷练。 裴其臻没有继续看,他还有正事和棋队老闆商量,谢星榆既然签约,捧谢星榆自然也要捧这个棋队。 最后,谢星榆以一胜两负的成绩结束这次比赛,比赛结束,其他人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打谱、復盘或者做死活题。 谢星榆被带到办公室,孙铭给他倒了杯水,自己则端着保温杯在谢星榆身边坐下。 「今天的比赛,我对你的实力也有所了解,暂时先做二队替补吧。」孙铭喝了口保温杯里的热水,「签约费我会打你卡里,趁这两天先收拾收拾,安顿下来,然后来报导,没问题吧?」 听到是替补位,谢星榆握着杯子的手一抖,但很快冷静下来,他今天表现一般,胜出的那一盘都是险胜,这样的水平,肯定不会一进棋队就是正式队员,让他做替补也很正常 。 谢星榆开解自己,总有一天他能离开替补位,只要能下棋就行。 离开棋队时,谢星榆又见到了裴其臻。 他俩最近碰面是不是太频繁了,上次一起吃饭也就三天前的事。 「和棋队老闆谈点事,又不是专程跟踪你,干嘛这幅表情。」裴其臻拉开车门,示意谢星榆进去。 谢星榆挑眉,也不扭捏,直接坐进副驾驶。 「这次又是干什么,又要一起吃饭吗?」 他俩每次撞一起,都是要去吃饭的时间。 「这次不吃饭,是带你去看房子。」裴其臻发动车子,「既然已经决定在嘉水发展,总不能一直住在酒店。」 目的地不远,还没等谢星榆反应过来,裴其臻已经将车停在单元楼下。 「这里离棋队不远,周边环境不错,交通也方便,房租在你应该能接受的范围。」 时间紧,谢星榆暂时还没找到合适的房子,没想到裴其臻先他一步准备好了一切,不得不感嘆裴其臻的周到,不过谢星榆心里还是不安。 裴其臻觉得他能接受的房租,和他自己实际能接受的房租,是一个级别的吗? 他这种富二代真能找到适合他这个刚出社会的小虾米能接受的房子吗? 房子楼层在五楼,配有电梯,房子面积不算很大,只有一间卧室,家具配备齐全,採光也不错,确实很适合谢星榆一个人住,谢星榆很喜欢。 「是助理找的,我让他按照他大学毕业时候的经济标准来找,这是最合适你的。」 谢星榆点点头,又问房租是多少,得到答案后才放下心来,在他接受范围内。 不过裴其臻这么帮他这么多,倒是让谢星榆有些受之有愧了。 「我今天跟行舟正式签约了。」谢星榆摸了摸錶带,「但今天比赛成绩不太好,一胜两负。」 只能暂时做二队替补,替补上场机会大概不多。 在裴其臻眼里,谢星榆是因为刚入队的成绩不理想而失落,他推了推眼镜,思考如何安慰。 这个年纪的男生自尊心都比较重。 「需要我帮忙吗?」他声音放缓。 比赛上的事他不能插手,况且,谢星榆大概也不会让他这样做,只能在其他方面给予帮助。 他还等着谢星榆帮他赚钱呢,可不能被一场比赛打败。 一听这话,谢星榆连忙摆手说不用,他已经承了裴其臻太多恩情,实在不愿意再欠他什么,毕竟他们也不是太亲厚的关系,只是吃过几次饭而已。 「裴总已经帮了我很多,我不想再欠你人情。」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关系,不该牵扯太多人情往来,否则之后也会处处掣肘。 「谢星榆,不要因为害怕欠我人情不愿意跟我开口,我愿意在你身上花钱。」 裴其臻索性向谢星榆挑明。 「我们投资的你这个人,花在你身上的钱和精力都是前期成本,我只需要你安心下棋,其他的不用考虑,我会想办法帮你办妥。」 谢星榆现在在裴其臻眼里,就是个待价而沽的商品,而这个商品能为他带来多少收益,就要看商品本身质量了。 他不需要谢星榆还人情,这人情最好永远还不完。 「如果真得要感谢我,那就去参加比赛拿名次,这样我才能有收益,投进去的钱才不算打水漂,明白吗?」 裴其臻拍拍谢星榆的肩膀当做鼓励,这大概是他能想到最合适的安慰,而谢星榆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才郑重其事地朝裴其臻点头。 没在谢星榆家久待,裴其臻中途接到严格的电话,说是公司有事,让他速回,裴其臻把房东联繫方式和家门钥匙交给谢星榆,又匆忙叮嘱几句,先行离开。 房子里一下就安静了许多,谢星榆又将房子每个地方检查一遍,加上房东的联繫方式后才离开。 夜晚的风带着阵阵暑气,谢星榆站在单元楼下,抬头望着天空,忽然觉得,一个人到陌生的城市生活,或许也不是什么难事。 第6章 项目提报 谢星榆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东西搬进新家,留在道场宿舍的东西也让叶庭阳帮忙打包邮寄,将大部分收拾妥帖后到棋队报导,刚结束定段赛,暂时没有他可以参加的比赛,他每天的日常就是在训练室和其他人对局、復盘,参加一些棋队新人的友谊赛。 第11页 签约后,谢星榆的胜率一直很稳定,预想中对新环境的水土不服并没有发生,相反,他很快适应了嘉水快节奏的生活。 在一切安定下来后,谢星榆忽然意识到,自己距离上一次见裴其臻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了,不过谢星榆也不太在意,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裴其臻和他非亲非故,之前这么帮他已经够好了。 正在办公室为项目计划书的做收尾的裴其臻并不知道谢星榆的想法,他忙到脚不沾地,根本没时间去想别的,甚至拒绝过好几次朋友的邀请。 根据洲海内部消息,之前一直悬而未决的投资项目马上要启动,明天的项目提报会上就会宣布这项决议,裴其臻想拿下这个板块负责人的位置,为此熬了好几个通宵修改方案。 裴其臻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态去面对这次的提报的,即便父亲总让他不要急于表现,但裴其臻不愿意停滞不前。 翌日的项目提报会上,果然如传言一般,裴士元宣布洲海即将投资体育版块的消息,这几年,体育行业因为国家扶植,所以势头很勐,有收益的项目所有人都想分一杯羹,洲海也不例外,只是投资的话说了好几年,一直拖到现在才拍板定案。 洲海集团的投资项目遍布各行各业,但体育一类一直是被其他集团瓜分的状态。 争取这次项目的人不止裴其臻一个,毕竟是个新兴项目,办好了对公司和自己晋升百利而无一害,这不是裴其臻第一次参加项目提报会,却是他进公司以来第一次独自提报项目。 裴其臻忽然有些紧张。 不过他准备充分,当他拿着项目站在众人面前,将自己筹备两年的项目计划娓娓道来时,刚刚的紧张感顿时烟消云散。 面对裴士元以及其他人的提问时也毫不怯场,他的方案十分完善,也有足够的市场调研数据做支撑,前期投资以及后期收益的测算很专业,条理清晰,怎么看都是一份十分完美的提报。 提报结束,裴士元并没有任何表态,其他人眼观鼻鼻观心,自然也没有立即表明态度,他迎着众人的目光回到座位,抬头与坐在主位的裴士元对视,对方正朝他这边看,眼中的审视一览无余,不过这样的眼神交流并没有持续太久,裴士元低下头,去看下一位的提报方案。 这样的眼神裴其臻太过熟悉,这些年,每当他有超出裴士元规则范围内的举动时,父亲就会露出这种表情,而今天的提报方案并没有提前告知裴士元,他已经可以预想到裴士元会说什么。 会议进行到一半,他藉口出去,走廊外,冷气唿唿吹着,裴其臻紧绷的背松懈下来,他靠墙出神,如今的一切让他感到疲倦。 不出所料,提报会结束后,裴士元把裴其臻叫到了办公室。 裴士元的办公室在公司最顶楼,巨大的落地窗能俯瞰整个城市,他在沙发上坐下,双腿交叠,上位者气势尽显,裴其臻帮他接了温水后,后退两步,安静地站到裴士元面前,等待他的教导。 「今天这个项目准备了多久?」裴士元一口没喝,将杯子放回桌上,抬眼看向裴其臻。 「两年。」裴其臻如实回答。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对围棋感兴趣。」裴士元轻笑,手指在杯沿摩挲,「你早些说,我可以送你去学围棋,不过现在也不晚,我可以帮你找个围棋老师,有兴趣是好事,但不必再这么重要的会议上拿出来讲,我不是说了,不要急功近利。」 「那您觉得我的计划书怎么样?」裴其臻看向裴士元,镜片后的眼睛,沉静得像一潭死水,「我对围棋不感兴趣,但我学什么,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吗,我没有选择的权力。」 他不想与裴士元做无谓的反驳,竭力将话题拉回项目本身,但话到嘴边却控制不住,他的父亲似乎总是揣着明白装煳涂,即便裴其臻告诉裴士元这份计划他用心准备了两年,落到裴士元眼里也不过是小孩子的兴趣爱好,无需在意。 「选择围棋是多方考量后的结果,两年前我拿到一份废弃的策划案,和围棋有关,但因为不够成熟被否了,我找到他,与他合作,然后有了今天您看到的项目,并不只是兴趣爱好而已,况且我本不喜欢围棋。」裴其臻很快整理情绪,公事公办地阐述自己的想法,「嘉水市的围棋发展一直很好,只是因为缺少关注度,围棋行业的取得的成绩并未被大众看到,作为一项体育运动,围棋本身也有政策扶植,跟着政策走总不会出错,如今市场上大部分的体育行业都已经被别人瓜分,我想,洲海要从中分一杯羹就该另闢蹊径……」 这些在话,裴其臻在会上就已经说过,像是怕裴士元不记得,又重复一遍,希望裴士元能明白,他这次不是在过家家。 「看来你确实下了不少功夫。」裴士元抬手,示意他停下,「这么想做这个项目,那就试试吧。」 裴其臻一愣,平静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痕,他以为裴士元专程叫他来办公室,又说一些嘲讽的话,言下之意就是不打算让他负责的意思,刚刚的话,也不过是想尽力争取,可他没想到,裴士元居然真得将项目交给他了。 「给你配最好的团队,让我看看你能做成什么样子。」裴士元喝了口水,杯中的温水早已凉透。 既然裴其臻要做,那就让他去做好了,成功了是给公司赚钱,也给裴士元挣脸面,失败了也能继续在公司待着。 第12页 裴其臻并不知道,在裴士元看来,他一次项目的成功与失败,根本没那么重要。* 消失半个多月的裴其臻再次出现在谢星榆单元楼下,他难得没穿衬衫,白色t恤黑色短裤,是夏天里男生最常见的穿搭,裴其臻甚至没戴眼镜,头髮也有些凌乱地搭在额头,与之前几次的形象完全不同,像个大学生。 「好久不见,在嘉水还习惯吗?」裴其臻看到谢星榆,走近打招唿。 路灯之下,谢星榆看见他扬起的嘴角,看来对方现在心情不错。 「还不错,目前没什么不适应的。」谢星榆回应道。 棋队的生活忙碌而平静,没定段时,在道场的他不论何时都是紧绷的状态,生怕一次放松再次错失定段的机会,如今进入棋队的谢星榆反而许多,虽然每天总是一成不变,但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也不会感觉疲惫。 上辈子的一切,好像已经离他远去,如今站在裴其臻面前的,是崭新的谢星榆。 「吃饭了吗?」 大概是两人确实没太多话聊,谢星榆一开口,就又是吃饭,仔细想想,他俩每次见面似乎都在饭点。 「本来是想请你出去吃的,但我习惯的几家店你大概也吃腻了。」裴其臻的目光落在谢星榆手里提着的购物袋上,「我可以蹭个饭吗?」 「当然,不过我手艺一般,还在学习中。」谢星榆也不扭捏,答应裴其臻的请求,他咧开嘴笑,眼睛眯起,露出一排白牙。 裴其臻再次踏入这个房子,和半个月前相比多了几分人味,一进门就看见本该放茶几的位置换成了一张棋盘,上面摆着棋局还没有收。 谢星榆比他想像中更用功,这对裴其臻来说是个好事,看向谢星榆的目光中不自觉戴带上赞许。 晚餐并没有因为裴其臻的到来而变得丰盛,依旧是谢星榆平常习惯的几道菜,只是增加了分量,夏天存不住菜,在冰箱放久了谢星榆也不爱吃,所以买菜他习惯只买一个人的量,裴其臻的到来是意料之外,只能难为小裴总按他的口味吃饭了。 况且他也不会多余的菜式,刚刚在楼下说自己手艺一般真不是在谦虚。 裴其臻对饭菜没什么要求,两人安静地吃饭,偶尔裴其臻会停下来回覆信息,吃完饭谢星榆去洗碗,裴其臻坐到沙发上等待,大概是有话要说,谢星榆手上的动作加快。 等谢星榆从厨房出来,裴其臻已经不在沙发上,阳台边传来说话声,谢星榆听不太真切,依稀能听到「围棋」「行舟」这词儿字眼。 这些恰好与他有关,谢星榆忽然想起半月前裴其臻所说的投资以及自己的保证,心里涌起愧疚。 他还没告诉裴其臻,现在的他只是二队的替补,也没有告诉他,自己现在还没有参加任何比赛。 谢星榆走神的功夫,裴其臻已经接完电话进来。 「洲海有个围棋相关的项目,我是负责人,以后我们应该会经常见面。」裴其臻看了眼时间,差不多该回家了。 「其实有件事我没告诉你。」谢星榆抿唇,想起刚到行舟时的几场对局,「上次比赛,我的棋力不如其他人,暂时还是二队替补。」 并不理想的成绩让谢星榆更加认清现实,即便他从定段赛上出线,也并不意味着能和棋队中已经参加过多场大型比赛,有着丰富经验的职业选手相提并论,他还需要长久的训练,所以即便心有不甘,但他必须承认,二队替补已经是他目前最合适的位置。 「二队替补啊……」对于谢星榆突如其来的坦诚,裴其臻没有太激烈的反应,他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我以为不是一队,也至少能进二队,怎么连正式队员都不是呢?」 「我会努力的,半年,半年时间,我一定会成为正式队员。」 谢星榆从来没有被一个人这么热切直白地期盼过,他大概是需要背负一些东西,才会有不断前进的动力,过去是自己,现在多了裴其臻。 「好,我等着。」裴其臻说完转身离开。 第7章 明星棋手 如裴士元承诺的那样,他给裴其臻配备了最好的团队,周一晨会,是裴其臻和他们第一次会面。 公司传言中的裴其臻形象并不算好,再加上没什么实绩,所以被分到他项目组的人都不大高兴,他们不愿意花时间陪富二代玩游戏,但老总安排,他们也不好推辞。 会议室的吵闹在裴其臻推门进来时戛然而止,跟随他进来的除了助理严格,还有另一个陌生面孔。 裴其臻推了推眼镜,向其他人介绍隋遇,他是两年前给裴其臻递项目计划书的人,如果不是他,裴其臻大概不会注意到围棋行业,所以这个项目,理应有他的参与。 因为隋遇早已从洲海辞职,裴其臻便给他安排了项目顾问的职位,其他人对此倒是没什么异议。 「我知道各位对分到我这个项目组有诸多不满,我也知道我在公司风评不佳,但劳烦各位先忍耐一段时间,我们一起把这个项目做好。」裴其臻始终挂着得体的笑,拉开椅子在主位坐下。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好几个人低头摸着鼻子,或者装作看文件,以此来掩饰尴尬。 这些议论一直都是私底下在员工间传播,谁也没想到裴其臻会直接拿到明面上讲。 裴其臻忽略会议室微妙的气氛,打开投屏,讲项目计划更加详细地阐述计划。 第13页 项目主旨就是打造明星棋队和明星棋手,棋队要和洲海深度绑定,提起围棋棋队,就会出现洲海集团,还要藉助网际网路的风口打造明星棋手,让他成为大众眼中围棋的代言人,等到个人形象稳固,还可以为洲海其他产品代言,这并不算一个新方案,但在围棋领域,没人尝试过。 他的计划拆分起来并不复杂,洲海集团的众多投资项目里也有类似的成功案例可以参考,只是裴其臻选择了相对冷门的赛道,群众基础没有那么好。 「这个计划放在竞技感重的体育项目或许可行,但围棋本身有门槛,而且围棋比赛缺少爽点,说到底还是小众爱好,恐怕难以达到预期效果。」坐在裴其臻左手边宋晨认真听完,又仔细翻看项目计划书,率先提出质疑。 他不否认这份计划很不错,顺利实施可以最快获益,但也要考虑实际情况,他做营销多年,深知明星效应的瞬时性,不论是娱乐明星还是体育明星,人们对其的热情都只是一瞬间,更何况现如今,围棋早已没落。 围棋的受众可能还不如五子棋多。 「大众视野里需要新鲜血液,围棋小众得刚好,你说围棋有门槛,但我觉得,能被影响到认真去了解围棋的也是少数,剩下的人,只需要让他们看到胜利就够了。」裴其臻开口。 快节奏的时代,人们只看结果,结果令人满意就是最大的爽点。 他们不需要看懂围棋,只需要知道这个人和这个棋队,代表着洲海集团,这就足够了,围棋像是一块等待开发的土地,在其他人意识到到商机前,洲海集团要做围棋行业里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此后每个踏上这片土地的人,都有洲海集团的烙印。 团队成员开始交头接耳,认真讨论项目的可行性,其中不乏质疑之声,都是和项目相关,裴其臻也会认真回答每个人的问题,碰到专业性很强的,则交给隋遇。 裴其臻和团队成员互相磨合,经过一个上午的会议,在裴其臻处变不惊且对质疑对答如流的表现下,很多人逐渐意识到,或许参加这个项目并不是陪富二代的过家家,而是真得有利可图。 虽然裴其臻这个副总在公司一直很边缘,但毕竟是裴士元的儿子,第一次正式负责项目,完成得好,对他们这些组员今后在公司的发展也会有帮助,即便最后结果不理想,以他们之前的成绩,也不会吃亏。 确定项目细节很顺利,只是在选择棋队和代言人的时候,裴其臻还是和其他人发生了分歧。 裴其臻主张行舟棋队的谢星榆,但宋晨更偏爱和他同期进入棋队,但已经是二队三台的陈佑,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主张,一人说一嘴,会议室吵作一团。 「谢星榆还是个替补,之后能不能转正都不知道,选他做明星棋手,风险是不是太大了。」 「陈佑成绩比他好,家世也比他好,又是从小学棋,怎么看也比谢星榆更合适。」 「小裴总,我说句不好听的,您不能把个人感情带到工作中,谢星榆和您关系再好,也要考虑投资风险吧。」 「我倒觉得谢星榆有点意思,半路出家的天才棋手,这个人设不比陈佑更有搞头。」 「你说是天才就是天才啊,万一他上场比赛露馅怎么办,别贴这种随时会崩塌的标籤,这些年因为人设翻车的还不够多吗?」 「谢星榆形象比陈佑好啊,现在的人都喜欢看帅哥,如果这个帅哥再有点特长,火起来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 「但他只是个替补!」…… 争论声落进隋遇的耳朵,他瞥了裴其臻一眼。 其实他也不是很理解为什么裴其臻如此看重谢星榆,对方的原始条件并没有那么好,但两年前裴其臻拿着项目书找到他提出合作时,第一个要求就是明星棋手要选谢星榆。 那时候谢星榆还未定段,一切都是未知,他看过谢星榆的基本资料,按他的条件,能不能定上段都不确定,裴其臻却硬生生等了两年,直到今年定段赛后,他才又与隋遇联繫。 他甚至要怀疑两人之间有点什么,但那时候谢星榆也才十六七岁的年纪,裴其臻看起来不是那么丧心病狂的人。 如今会议室里和当初两人见面时如出一辙,不知道裴其臻这次会作何反应。 裴其臻看起来很平静,偶尔蹙起的眉就已经是他能给的最大反应,钢笔在他手指间转动,一声脆响后掉在地上,争论声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回到裴其臻身上。 「小裴总,您怎么看?」隋遇适时开口。 「这部分下次开会再商量吧,今天就先这样。」裴其臻摘下眼镜,「大家也累了,散会吧。」 等人都离开,会议室里只剩下裴其臻和隋遇,两人才有片刻的放松。 裴其臻唿出一口气,比想像中顺利不少,意料之中的是,项目组的人看在裴士元的面子上不会太难为他,只是有关选明星棋手的部分,裴其臻还要做些调整。 要让其他人接受谢星榆,光有他的支持不够,谢星榆也要拿出实绩来。 「这个谢星榆和小裴总是什么关系?」隋遇拍拍裴其臻的肩膀,希望他振作,「你总是很信任他,两年前就是这样。」 即便现在一点成绩也没有,却还是盲目地选择他。 「利益关系罢了。」裴其臻随口敷衍,「或许,也算得上朋友。」 第14页 准确说是商人与商品,裴其臻要谢星榆做他唯一的展品,精心雕刻后展示在众人面前,告诉大家,这才是他的实力,也不枉他在人群中一眼选中谢星榆。 「我会想办法让他们接受的,什么都可以变,唯独对谢星榆的计划不能变。」裴其臻轻声却清晰地说着。 他闭上眼睛,陷进座椅里,一上午的会议让他有些头疼。 隋遇看出他现在心情不佳,很识趣地闭嘴,不再多问,两人又说了一会儿项目的事,隋遇看着时间先行离开,他只是顾问,不需要全天待在洲海。 临走前,裴其臻让他等消息,他告诉隋遇,近段时间,他会去行舟一趟,和他们的经理商量下合作的事情,到时候隋遇可以自己去认识一下谢星榆。* 下午吃过饭,谢星榆又是第一个到训练赛,他重新接了一壶水放在手边,准备復盘上午下的一盘棋。 虽然中盘胜出,但谢星榆觉得自己下得并不好,明明有更好的方法,却总在结束后才恍然大悟。 杯中的水位下降到一半,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回到训练室。 傍晚时,孙铭拿着赛事安排表进来,所有人立刻放下手中的动作,在公告栏前围成一团,谢星榆没有去看,因为他知道上面不会有他的名字。 他现在是二队的补位,只有二队成员无法上场时他才能有比赛下,但到目前为止,没有需要他出场的比赛。 谢星榆手指捏着棋子摩挲,心思却不在棋盘上,他答应过裴其臻半年内成为正式队员,在仔细研究过棋队规矩后,终于让他找到漏洞,替补要转正就要和所在队伍的三个人同时对局,只要赢下两人,就可以转正。 单独对局谢星榆或许有胜算,但三个人一起他没有十足的把握,这考验的不止是他的记忆力,还有反应力和专注力,三个人要用三种不同的策略,稍不专心就会乱套。 他跟二队的三个人除去刚进棋队时候的比赛,之后一直没有对局的机会,他只能靠他们比赛录像去分析他们的下棋习惯。 如果能再和他们下一局就好了,签约那天的对局他分析不了。 第8章 半目之差 谢星榆把想法跟孙铭讲后,本以为对方不会同意,因为二队近期有两场比较大型的比赛,但结果出奇的顺利,孙铭大手一挥,让他自己去找队长楚嘉,就说是他的的意思,谢星榆虽然有些惊讶,但还是很快去找楚嘉说明来意。 楚嘉只在谢星榆入队那天和他下过一局,之后谢星榆就成了二队替补,说是替补,但这么久以来,两人的交流寥寥无几,队员状态良好,替补位也形同虚设,他是绝对没有想到谢星榆会来下战书,而且经理还同意了。 谢星榆大约是不甘心止步于此的,虽然来的时候是以想认识自己的不足作为理由,但楚嘉觉得更像是试探他们的能力。 大家都在进步,签约那天的对局已经没有参考价值。 陈佑回来的时候,楚嘉刚和孙铭打完电话,手里拿着谢星榆这段时间的棋谱。 「你准备一下,过两天我们要和谢星榆下一局。」楚嘉低头,一边跟陈佑讲话一边给二台梁宇发信息。 「怎么突然要和替补下棋?」陈佑是疑惑地挠头,「经理安排的吗?」 「刚刚已经和经理确认过了。」 「那有什么好准备的,他来的第一天不就已经下过了,我看他水平一般般,中盘就认输了。」 「可我听说他一直在努力练棋,想转成正式队员。」楚嘉揉捏酸痛的脖子,将谢星榆的棋谱递给陈佑,「你看看他这段时间的胜率,进步真得很快,这次估计是来试探实力的,咱们棋队的规矩你不是不知道。」 「那又怎么样,一个替补而已。」陈佑显然不把谢星榆放在眼里,「他进步快,难道我就没有提升吗,他才追不上我。」 「可别掉以轻心,如果他拿下两局,顺利进入二队,你觉得,被替代的会是谁?」 陈佑是队内三台,如果谢星榆成功,第一个被顶掉的人一定是他,偏偏这小子还一脸无所谓。 「怕什么,我能赢他一次,就能赢第二次,替补永远只能是替补。」陈佑毫不在意。 他一向有傲气的资本,从小学棋,定段赛成绩也是前五,虽然现在在二队三台,但孙铭说过,等他多参加几场比赛,拿到好成绩,积累经验,一定能升上一队。 陈佑本就自视甚高,又年轻气盛,如今一个曾经的手下败将朝他下战书,他自然不怕,甚至觉得有点意思,他倒要看看这个谢星榆有多大本事,想顶替他的位置。 「那就和他下一局看看实力。」楚嘉扬起嘴角。 棋局被安排在了一周后,谢星榆没有异议。* 裴其臻再次来到行舟棋队,这次是和隋遇一起,孙铭热情地招唿两人到会客室坐下,又让人泡了两杯最好的茶。 他听说洲海最近有投资围棋棋队的想法,这个节骨眼上裴其臻还来行舟棋队,说不定就是要给他们投钱的意思,当然好伺候好两位财神爷。 隋遇将合作的想法告诉孙铭,只提要投资行舟棋队的事,没说明星棋手的部分,这一部分至今悬而未决,团队里分成两派,支持谢星榆和陈佑的各占一半。 其实隋遇觉得,支持谢星榆的百分之八十都是看在裴其臻的面子上,毕竟陈佑的成绩是实打实的。 第15页 行舟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大的投资了,孙铭在听完隋遇的话后,思忖良久,觉得这个合作对行舟是百利而无一害。 裴其臻不着急他给答覆,表示可以给时间考虑,毕竟签约合作是大事,开弓没有回头箭,而且签约之后,洲海可能还会插手棋队比赛,棋队不一定能接受。 之后三人又聊了几句后续规划的问题,裴其臻提出让孙铭带他们到处走走,看看棋队环境。 行舟棋队训练室的门是玻璃的,走过就能看见里面的情况,此刻,很多棋手都在里面下棋,裴其臻不愿打扰,和隋遇一间间粗略扫过,直到几人到达二队训练室。 里面正在进行一场比赛,陈佑对谢星榆,隋遇惊讶于这样的巧合,刚好是两个候选人的对局。 孙铭问要不要进去看,裴其臻摇了摇头,进去他也看不懂,索性不打扰。 他静静地注视着谢星榆,将所有的动作尽收眼底,不知道是不是棋局接近尾声,谢星榆落子的速度越来越慢,还时不时转动腕上的錶带。 不过对方的脸色也不太好,眉头皱得快要夹死一只苍蝇,想来谢星榆在他眼里应该是个很难缠的对手。 「谢星榆在棋队表现怎么样?」隋遇开口问孙铭。 他可太好奇这个人的实力了。 「就替补来说,算是实力比较强,胜率也比较稳定,不过比起正式队员,还是差点。」 裴其臻没有理会孙铭的评价,他看着室内棋局结束,两人相互鞠躬,对面的人在跟谢星榆说话,说得什么他听不清,但能看出谢星榆脸色不太好。 围观的人陆陆续续朝门口走,被簇拥着的陈佑笑弯了眼,沉浸在胜利中,看到门口站着的三个人吓了一大跳。 「经理,你堵门口是想吓死谁啊?」陈佑平復情绪,又看向一旁的两人,「这两位是?」 「这是洲海集团的裴总和隋顾问,来谈合作。」孙铭简单介绍,转而关心刚刚的棋局,「比赛谁赢了?」 「当然是我。」陈佑很是自豪,「赢了四分之一子。」 「就赢半目还在这儿骄傲。」楚嘉一把捏住陈佑的脖子,「马上比赛了,赶紧跟我去练棋!」 谢星榆正看着棋局,听到动静抬起头,对裴其臻目光相撞,有一丝窘迫,刚做过承诺,就被撞上输棋现场。 可是他已经尽力,这局和陈佑的差距只有半目,而且他下赢了二台,也不算很差劲吧。 手机忽然震动下,谢星榆打开,发现是裴其臻的信息。 【晚上一起吃饭。】 谢星榆一愣,又看向裴其臻,但对方已经收回目光,在跟孙铭说话。 裴其臻和隋遇又呆了一会儿才离开棋队,回公司的路上,隋遇问裴其臻今天这局棋有什么想法,他本意是希望裴其臻放弃谢星榆,让项目加快进度,但裴其臻好像并没有听懂他的意思。 「他的眼睛很像你。」隋遇看着倒计时的红灯,轻嘆口气,「但他还是输了。」 「他只输了半目。」裴其臻难得反驳。 「那也是输了,小裴总,工作时不要带个人情绪,这不需要我提醒你吧,当然,如果你铁了心要捧他,我也不会有异议,毕竟你是我老闆。」 「再说吧,明星棋手的方案还不够完善,先把棋队做起来吧。」裴其臻捏着方向盘的手收紧,语气却格外平静。* 晚餐时,裴其臻接上谢星榆一起去吃饭,以往很多时候,两个人是沉默的,今天也不例外。 谢星榆有些心不在焉,缓慢地将食物餵进嘴里,平日里好吃的饭菜,如今却有些食不知味。 直到服务员不小心将汤水洒到他胳膊上才回神,服务员忙不迭道歉,谢星榆只是摆手说「没事」,汤并不是很烫,他也无心去为难服务员。 「有心事?」裴其臻递给谢星榆几张纸,「吃饭还能走神?」 「没什么,就是心情不好。」谢星榆接过纸擦自己的手臂,眼神暗淡。 因为输棋,他整个下午都在復盘,最后几步他们咬得很紧,可他偏偏在这时算错了一个点,让陈佑有机会脱身,然后,谢星榆再无翻盘的可能。 他不想承认,陈佑即使不那么努力训练,也是比他强的,这个事实让他沮丧,不过低气压并没有缠绕他太久,谢星榆打起精神,继续下棋。 下班前,他想去找经理,再去谈谈转正的事,但还没来得及敲门,从门稍微露出的缝隙里,他看到了楚嘉。 不知怎的,谢星榆放下敲门的手,声音断断续续传到他的耳朵里,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真相。 孙铭之所以这么痛快地答应谢星榆的请求,不是看好他,只不过是因为最近陈佑不安心训练,状态也有所下滑,他想找个人作为陈佑的对手,以此来刺激陈佑,让他明白,如果不好好训练,是会被踢走的,而恰好谢星榆找上门来,刚好做这个人。 自己不过是个刺激别人的工具,也许孙铭对他想转正的事根本没放在心上。 那一瞬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只恨自己定段赛的成绩不能更好一点,这样也不至于沦为替补,又成为别人的陪练。 他明明已经很努力了,曾经渴望的养心棋室,看似近在咫尺,实则远隔山海。 「谢星榆,只是在棋队输一局棋,你就这样魂不守舍,以后怎么办?」裴其臻给谢星榆倒了一杯饮料,「你说让我给你半年时间,我是那么期待,怎么你先泄气了。」 第16页 「我不是泄气,我只是……」他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眼眶酸胀得厉害。 他一直是不被人期待的,不论是父亲,还是棋队,他以为定段后一切都能朝好的方向发展,实际上兜兜转转还是在原点。 唯一一点慰藉,大概是一直无条件相信自己的裴其臻。 「裴总,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你这么信我,不怕我食言吗?」 「两年前,你说你一定能成为职业棋手,现在你让我给你半年时间成为正式队员,前一个承诺你做到了,所以我觉得第二个你也能做到。」裴其臻推了推眼镜,「我相信你能做到所承诺的一切。」 「谢谢。」 他不再说那些没营养的承诺和自我鼓励,只是低头扒饭,脑子里全是今天的棋局,忽然灵光一现。 或许落在那里,他也不是毫无胜算。 谢星榆突然站起来,向裴其臻道歉,还不等裴其臻说话,人已经头也不回地跑了。 他想到另一种下法,更适合陈佑的棋路,一种和他习惯策略完全不一样的下法,他要回去试一试。 第9章 难得陪伴 接下来的训练里,除去日常对局,谢星榆一直在钻研新战术,自从上次灵光一现,谢星榆便一直朝着那个方向深挖,几乎将熟悉的下法全部推翻重来。 半年的时间说长道短,也不过是几场比赛的时间,在谢星榆刻苦钻研时,二队又参加了好几场比赛,成绩优异,谢星榆被孙铭允许一起参加赛后復盘,但他一般不说话。 渐渐的,他在一场场復盘会中逐渐熟悉每个人的下棋风格,也能看出棋局里的漏洞,找到更稳妥的下法,没有人问他的意见,他也能更专心地研究棋局。 谢星榆其实能猜到孙铭让他参加復盘会的意图,无非是自己在这里,陈佑会更有压力,没关系,他不在意,他还要感谢孙铭让他看了这么多二队队员的棋局。 在这期间,因为商讨合作的缘故,裴其臻经常带着他的团队出入棋队,休息时,他偶尔会转到训练室看人下棋,谢星榆和他碰上,两人都默契地装作不认识,但晚餐时总是会一起吃饭。 用餐地点并不固定,有时是在餐厅,有时是在谢星榆家,饭桌上很生疏,却又熟悉彼此的饮食习惯,裴其臻有时会跟谢星榆聊几句工作的事,谢星榆也知道了洲海要做明星棋队的计划,只是没放在心上。 二队在立冬那天,结束一场国家级比赛,谢星榆因为换季感冒,本来想请假,但又不能错过復盘会,还是吃过药后赶到。 会议室里的几个人神色凝重,谢星榆从后门熘进来也没人发现,屏幕上正摆着一局棋,谢星榆粗略一看,黑白双方实力都很强,只黑棋更加成熟,每一步都挑不出错处,反倒是白子,就目前棋局来看,很难挣脱黑棋的桎梏。 但也不是全无办法。 「陈佑,你说说这局棋吧。」围棋老师开口打破宁静,「你当时怎么想的。」 谢星榆转头去看陈佑,后者眉头紧锁,半晌后才承认自己技不如人。 他说每当他想出破局之法,对方都能精准堵住他的去路,无一例外,到后半局,他几乎要崩溃。 谢星榆的目光又转回棋局,确实可以看出后半段的棋下得很乱,陈佑还在不断跟老师和队友讨论这局棋的其他下法,谢星榆已经将目光收回,一手撑头一手在本子上解死活题。 他看出来了一步,在但这种下法不在陈佑的舒适区,即便说出来,他也未必会听,况且,那个办法也不能百分百赢棋。 因为感冒,谢星榆脑袋昏昏沉沉的,死活题做得很慢,耳边不断传来争论声,吵得他头疼。 「谢星榆,你有什么想法?」老师突然发问。 谢星榆仿佛回到高中时,走因为神被老师点名起来回答问题,他停下笔,抬头才发现所有人都在看他。 「我没什么要说的。」他悄悄将本子合上,以免被人发现他在復盘会上开小差。 「他能知道什么。」陈佑开口嘲讽,「不过是手下败将。」 大概是孙铭的刺激战术起到了作用,谢星榆觉得陈佑真有点把自己当假想敌,时不时就刺他一句,今天也不例外。 「我有点不舒服,想先回去休息。」谢星榆站起来,跟老师道歉,转身要走,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转头冷声道,「陈佑,你的敌意真是来得莫名其妙,我虽然是替补,但这局棋,连我都看出了转机在哪里,你看不出来,你连替补都不如。」 谢星榆说完,也不顾其他人变换的表情,直接离开。 会议室隔音一般,不多时传出陈佑愤怒的声音,紧接着是老师的批评,他说陈佑狂妄自大,自视甚高,说连谢星榆都能看出来问题,陈佑居然没看出来,甚至让陈佑小心谢星榆超过他,这些话无异于是陈佑的雷区。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想而知,可谢星榆不想再听,只想赶紧回去休息。 谢星榆回到家,吃过药后就躺下睡觉,他是惊醒的,睁眼时马上要到十二点,睡前吃下的药似乎并没有起作用,他觉得热,头也很疼,还有点反胃。 他极少生病,大概是现在总坐在室内下棋没有锻鍊,身体比之前差了很多,一次感冒,各种不适席捲全身,谢星榆再也压不下反胃的欲望,跑到洗手间吐了个昏天黑地,本来胃里就没什么东西,现在胃酸反流,喉咙一阵灼烧。 第17页 谢星榆最终还是去了医院,医生看过后说呕吐是精神压力引发的肠胃功能紊乱导致的,让谢星榆最近少操心,凡事看开,又开了退烧药和输液单,夜间床位紧张,谢星榆只能在输液区的沙发上坐下。 「没有让家人或朋友来陪陪你吗?」护士帮谢星榆调整好滴速,看他苍白的脸心生怜悯,不由地多问一句。 「爸妈不在本地。」谢星榆也不想告诉姜怀真自己生病的事,怕她担心。 「还是找个人来陪一下吧,万一你撑不住睡着,药打完你回血怎么吧?」护士更加同情了,「我去给你接热水喝药,你联繫一下你的朋友吧。」 谢星榆想了很久才发现,他一直都没什么朋友,重生回来后只想着下棋,如果不是和叶庭阳是室友,他大概率也不会和对方接触太多,如今签了棋队,都是点头之交,即便每天都在一起下棋,但也止于下棋而已。 他的生活与下棋分得很开,仔细想想,除了裴其臻,几乎没有其他人到他家做过客。 大概生着病的人都是这样,喜欢胡思乱想,谢星榆居然开始回忆上一世的事情。 平静的好似一潭死水。 其实他现在的生活也不太容易,新的道路远比上一世要艰难得多,无法出头的替补位,陈佑莫名其妙的敌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他人进步的垫脚石,还有裴其臻的期盼,这原本不该是这个年纪该经歷的事情,但他选择了,就该承受,至少生活里还有围棋。 谢星榆眼睫轻颤,手机界面停留在裴其臻的信息栏,上一条信息还是一周前,他们一起吃午饭。 「来,感紧把药喝了。」护士去而復返,吓了谢星榆一跳,「跟你朋友联繫了吗?」 他按灭手机,敷衍着点头,在护士的监督下吃完药,刚向护士道谢,手机震动就了一下,是裴其臻发来一个问号,谢星榆皱眉点开,才发现息屏之前,他不小心点到了语音通话。 谢星榆准备解释,要说的话在输入栏删删改改,没等发送,裴其臻语音通话弹了过来,犹豫片刻,谢星榆还是接了。 「这么晚,裴总还不睡,是我刚刚吵醒你了吗?」因为发烧,他的声音还有些哑。 「刚结束工作。」对面很快传来纸张翻页声,「你怎么也没睡?」 「我……」谢星榆停顿一下,「病了,来医院挂水。」 他用轻松的语调解释原因,并没有听护士的话让姑且算是朋友的裴其臻过来,输液区只有他一个人,左手也因为药太凉而酸胀难忍,谢星榆并不是个感情丰沛的人,只是当下略高的体温让他眼热。 「没什么事,不打扰你休息了。」谢星榆勉强挤出笑意,但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和裴其臻寒暄,敷衍几句就挂断电话。 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醒来时躺在病房里,输液针已经拔了,手背上还贴着一块医用胶布。 热度退下,谢星榆精神也好了许多,裴其臻这时刚好推门进来,两人视线相撞,裴其臻没有错过谢星榆眼中的惊愕。 裴其臻本来可以不来的,忙完工作已经是精疲力尽,但电话那头谢星榆强装精神的样子实在可怜,他大概觉得自己伪装得很好,但裴其臻却一眼识破。 并不是他多体贴,只是因为他当年也这样做过,所以对这种情绪变化很熟悉。 找到谢星榆并不难,离他家最近的只有这个医院,当裴其臻赶到时,谢星榆已经挂上最后一瓶药,对于裴其臻的走近,他无知无觉,靠着沙发靠背睡得很沉。 因为生病,谢星榆脸色不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眼下有淡淡的乌青,大概这段时间休息不好。 裴其臻看着谢星榆,他现在也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独自在陌生城市生活,没什么朋友,事业也不太顺利,还要被寄予厚望,想想还真是可怜。 坐下来陪他输完最后一瓶药,在临近天亮时,终于有了一间病房,裴其臻立刻将人带过去,谢星榆睡得沉,根本不知道这一回事。 「麻烦你了。」谢星榆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本来不想打扰你的,结果你还特地过来一趟,对不起。」 当时裴其臻刚忙完工作,本应该好好睡一觉,现在被自己一打搅,估计这晚休息得也不好,这让谢星榆无比愧疚。 他和裴其臻也不算太亲密的关系。 「我听医生说,你是因为压力太大才这样的,是我希望你留在嘉水,也是我给你压力。」裴其臻递给谢星榆一杯热水,「你生病,我应当负起一部分责任,不用觉得麻烦我。」 「不是因为你,是我自己的原因。」谢星榆想起那天在办公室外听到的对话,「是我太想证明自己。」 除去对裴其臻的承诺,谢星榆更多是为了自己,他太想战胜陈佑,想用胜利告诉孙铭,他不是用来刺激陈佑的物品,他只会比陈佑更加厉害。 陈佑像一把悬在谢星榆头上的剑,要么摘下它,要么被它捅穿,谢星榆希望是前者。 他会兑现承诺的,很快。 「你知道的,我一直很相信你。」裴其臻浅笑,「先把病养好,我等你的好消息。」 第10章 出尔反尔 新年到来前,裴其臻带领的投资团队与行舟棋队正式签约,达成深度合作,并探讨了明星棋手的宣传计划。 裴其臻虽然有意捧谢星榆,但他一人的支持总归不够,还要考虑项目的实施和公司发展,最终两波人各退一步,选择让棋队来举荐合适人选作为后续参考。 第18页 他们毕竟是外行,只有棋队的老闆才更了解队员的秉性能力。 孙铭推荐的第一个是一队一台梁贺宇,第二个就是二队三台陈佑,陈佑本就在备选名单里,被棋队推荐,也算是遂了隋遇的愿,没有人提起谢星榆,或许替补本就是不重要的。 棋队的举荐是辅助选项,至于选谁,裴其臻并不打算现在就确定,于是再一次在众人面前转移话题,他并不着急,即便这件事已经拖了好几个月,他总是说再考察考察。 大家他习惯了他这样逃避问题,但因为现阶段打造明星棋队更重要,所以也没人逼迫裴其臻马上做出选择。 隋遇却看得门清,裴其臻对谢星榆有着超乎寻常的执着,他在等,等谢星榆带给他好消息,然后,他就能名正言顺的将量身打造的造星计划用在谢星榆身上。 签约仪式结束后,孙铭提出请裴其臻及团队吃饭,当做庆祝他们达成合作,裴其臻欣然接受。 众人一起离开会议室,穿过长廊,往门外走,孙铭有意让二队在投资商面前露脸,而且他刚刚还推荐陈佑做明星棋手,于是在路过训练室时,叫上了二队的三个人。 裴其臻眉头微皱,却也没说什么,继续往前走,谢星榆出现在走廊尽头,他趴在扶手上,望着长廊下水池中的游鱼,眼神空洞,根本没意识到一堆人正朝他走来。 「他……」裴其臻的声音不大不小,足够孙铭听到,「叫上他一起吧。」 孙铭虽有疑惑,但还是上前叫谢星榆,谢星榆起初有些迷茫,随后,视线越过孙铭,落在裴其臻身上,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于是原本算上司机刚好坐五人的车,现在多出一人,其他人早已上车驶向预定的餐厅,门口只剩下棋队几人和去接了通电话,比其他人慢一步的裴其臻。 「坐我的车。」他从谢星榆身边经过,拍拍他的肩。 谢星榆浑身散发的落寞几乎化为实体,在冬日里更添一股寒冷,他今天沉默得不像话,顶着孙铭诧异的表情和陈佑眼中的不甘,他钻进裴其臻车里,和他一起并排坐在后座。 外面天气阴沉,车内空调开得很足,谢星榆始终沉默着,望向窗外倒退的风景,又陷入沉思。 「心情不好?」裴其臻率先开口,「比赛输了?」 昨天是谢星榆和二队队员的比赛,只要赢下两人,他就能转正,但裴其臻看他现在的样子,猜测他可能是输了。 「我赢了。」谢星榆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一丝起伏,「我没有输。」 可他依旧无法代替陈佑的位置。 昨天刚结束比赛,他还没来得及告诉裴其臻,孙铭就把他叫到办公室,谢星榆推门进去,楚嘉他们也在,一个个表情严肃,唯独谢星榆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 陈佑靠在沙发上,抬头看了眼谢星榆,冷哼一声后偏过头去,看起来就像是因为输给谢星榆而生闷气。 「小谢啊。」孙铭双手交叠,表情严肃,「虽然说你今天比赛表现不错,但经过我们的商讨,暂时不能让你做三台。」 谢星榆表情空白一瞬,不可置信地看向孙铭,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 为什么赢了比赛他依旧不能成为正式队员,棋队规定是摆设吗? 「二队明年有好几场重要比赛,比赛名单已经送上去了,不好更改。」孙铭解释道,「而且你没有正式比赛经验……」 「那为什么要浪费时间组织这场比赛。」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谢星榆几乎是立刻眼眶就红了,「因为你没想过我会赢,今天的对局本来是想让我死心,但没想到的是,我居然赢了,现在你无法收场了。」 棉服下的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谢星榆克制着情绪,才不至于在众人面前失控。 「你拿我刺激陈佑,那时候没想过陈佑今天会成为我的手下败将吧。」 他在下棋,却也是棋子。 「你得意什么,我只是太大意了……」陈佑「蹭」地站起来,朝谢星榆走过去,「你以为赢我一次就很了不起吗,不还是个替补位,你连上场比赛的资格都没有。」 「好了,就这样维持现状,谁都别说什么了。」孙铭拍桌子也站起来,「谢星榆,这是棋队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你要服从,除非你想解约。」 谢星榆刚刚真的生出过解约的想法,但他至今没有一场比赛,棋队的工资除去日常开销,根本无法支付高额的违约金,孙铭就是拿准了这一点,所以才能有恃无恐。 心里升起阵阵无力感,他无法与孙铭他们硬刚,因为他的的背后从来都是空无一人,,谢星榆垂下眼眸,只能将一切的愤怒自我消解。 他没钱付违约金。 命运就是这么捉弄世人,在他以为只差一步就能兑现承诺时,兜头一盆冷水浇下,让他浑身发冷。 「裴总,可以不去饭局吗?」虽然很任性,但谢星榆实在没什么心情。 「理由?」 「不想去。」 天边下起淅淅沥沥的雨,裴其臻的眉头从头到尾没有舒展过,谢星榆也不看他,只是吸了吸鼻子。 谢星榆的委屈无处发泄,只有在面对裴其臻时才会稍稍露出一点。 「真是任性。」裴其臻嘆了口气,语气里却没有责怪,「那你先回去休息,下次再叫你出来。」 裴其臻下意识想拍拍他的肩膀,但手到半空又收回,最后给谢星榆拿了一把雨伞。 第19页 车子停在路边,谢星榆道谢,打开车门,消失在雨幕中。 饭局之上推杯换盏,孙铭拉着陈佑来向裴其臻敬酒,他之前就推荐过陈佑,现在就想让陈佑在裴其臻面前刷刷存在感,说不定就能成为洲海力捧的明星棋手。 裴其臻藉口酒精过敏,用葡萄汁碰杯,心思却不在饭局上。 「裴总,我能冒昧问一句,谢星榆和您是什么关系,看起来你们很熟悉的样子。」孙铭推着陈佑去给其他人敬酒,自己又折回来问。 刚刚上了裴其臻的车,但又没跟着来包间,还是裴其臻告诉他谢星榆身体不舒服不来饭局,这让孙铭越发好奇两人的关系。 「是不错的朋友。」裴其臻推了推眼镜,换上公式化的微笑,装着葡萄汁的杯子与孙铭的酒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以后还要劳烦孙总多照顾。」 他虽然答应过谢星榆不会插手对方事业,但只是稍加提点,裴其臻觉得不算违背约定,孙铭也是明白人,应该知道怎么做。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孙铭抹了把不存在的汗水,连连点头。 「我把他当弟弟,可不要让我听说他在棋队受欺负。」裴其臻收起笑容,眼神晦暗不明,復又举起酒杯,「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谢星榆不太想回家,在街上闲逛,雨水打湿裤脚,冷得刺骨,他却毫无察觉,不知不觉就到了养心棋室。 隔着雨幕,墙上的死活棋有些模煳不清,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地方,也是他留在嘉水的原因之一,那时的他一定没想到,过去大半年,他连上场的资格都没有,当初信誓旦旦的承诺,如今也成了笑话。 是不是从一开始,他就不该选择继续下围棋,是不是他根本不适合下围棋。 忽然有人拍他的肩膀,谢星榆转头,看见的是只在围棋新闻里见过的面孔,前国手吴剑锋。 「怎么就你一个?」吴剑锋笑眯眯地看着谢星榆,「我上次见你和另一个男娃娃一起来的,今天怎么不见他。」 谢星榆反应过来,吴剑锋说的是叶庭阳,但那都是定段赛时候的事情了,吴剑锋居然还记得。 「他回青阳了。」谢星榆想起,自己好久没有联繫过叶庭阳了,也不知道他最近怎么样,「我留在嘉水,签了棋队。」 「那就是说,你会下棋。」吴剑锋忽然眼睛一亮,「走走走,跟我下两把。」 谢星榆来不及反应,手腕已经被抓住,吴剑锋用容不得他拒绝的方式,强行将谢星榆带进养心棋室。 「我才是初段,我……」我哪有资格跟国手下棋啊? 谢星榆站在养心棋室内,明亮的灯光让他无所适从。 「今天下雨,那几个老东西都放我鸽子,好不容易逮着一个,可不能放跑了。」吴剑锋按着谢星榆坐下,自己坐到对面,「初段怎么了,我们可以下指导棋。」 吴剑锋也是棋瘾上头,顾不得其他,直接抓一把白棋握在手中,然后抬头示意谢星榆赶紧猜棋。 被推到这个地步,谢星榆不下也得下,虽然他现在都没太弄懂自己是怎么如此轻而易举地进入养心棋室,不过,能让吴剑锋陪他下指导棋,也算是意外之喜。 谢星榆抓两颗黑子放在棋盘上,吴剑锋也张开手,他抓了四枚白子,棋盒调换,谢星榆执黑棋落于小目位。 饭局进行到尾声,酒过三巡,全场只有裴其臻还是清醒的,他目送着代驾一个个把人拖走,又打发走严格,独自一人站在路边。 此时雨已经停了,冷风从领口钻入,冷得他直打哆嗦,但他很高兴,因为有一块石头落了地,接下来就是另一个部分了。 他想起离开前谢星榆沮丧的模样,不免有些担心,拿手机给谢星榆打电话。 彼时,吴剑锋正在復盘刚结束的棋局,话音刚落,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谢星榆吓了一跳火速挂断。 「接吧,都下完了。」吴剑锋吹吹水面的茶叶,饮一口热茶,眉头舒展。 谢星榆到外面回电话:「有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问问你到家没有。」 「还没。」谢星榆望向外面,几片雪花落下,「在和人下棋。」 谢星榆伸出手,接住落下的雪花,他自觉和吴剑锋这局棋发挥得不错,至少是他全部水平,吴剑锋也一直很温和,结束后还帮他復盘指出问题,这盘棋他学到不少东西,低沉的情绪也消减不少。 「在哪里,结束了吗,我来接你。」似乎是怕谢星榆拒绝,裴其臻很快补充道,「有事想和你谈谈。」 「我在养心棋室。」 挂掉电话,谢星榆回去跟吴剑锋道谢,愿意和他一个初段下指导棋,谢星榆无比感激。 「棋下得漂亮,但你的心不静。」吴剑锋站起来,「不要让外物影响了你下棋。」 丢下这句话,吴剑锋负手离开棋室。 从养心棋室出来时,雪下得大了些,裴其臻撑伞靠在车边,肩头落下几片雪花很快融化,他一眼就看到走出来的谢星榆,依旧是温和的笑容。 「我有点饿了。」谢星榆率先开口。 突然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是要继续做替补,又不是天塌了,熬过明年的几场比赛,他会和陈佑再下一局,这次能赢,下一次也一样能赢。 不过是一时的失意,没关系,至少还有围棋。 第20页 第11章 流言蜚语 「吃什么,我请你。」裴其臻掸落肩上的雪,为谢星榆打开副驾驶的门。 谢星榆动作一顿,又很快钻进车里,至少还是有人一直支持他的,他在围棋这条路上也不算是孤身一人。 两人在雪夜里找到一家还在营业的面馆,面馆不大,墙上的菜单看起来也上了年纪,谢星榆点单,裴其臻已经吃过,只要了瓶水。 裴其臻刚从应酬上下来,梳着精緻的髮型,穿着做工精细毛呢大衣,无框眼镜下,是永远平静无波的眼睛,他的装扮与面馆有些格格不入,桌面上还有几滴上一位客人用餐后残留的油污。 塑料凳子挪动发出清晰的声响,最后一位客人也吃完离开,面馆前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面端上来很快,谢星榆也是饿了,顾不上其他,大口吃起来。 两个人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就这样安静地吃完一顿饭,裴其臻说有事要谈,但到最后两人分开也没说。 虽然调整好情绪,但谢星榆还是向棋队请了几天假在家休息,直到新一季的赛程安排公布,谢星榆才回到棋队。 他照例没有去看,似乎回到了最初的时候,坐在自己位置上,摆昨晚的棋局。 虽然吴剑锋帮他復盘过,但谢星榆还是有些地方不太明白,他摆得专注,丝毫没有注意到其他人投来的目光。 棋队不大,消息传播的速度很快,对局不过几天,整个棋队都知道他赢了和二队的比赛,但依旧没有成为二队成员的事情,大家私下也把这事当八卦讲,说他心比天高,但结果却是白搭。 裴其臻点名要他一起去吃饭的事,自然也瞒不住,而谢星榆中途走了的事情,也很快被传开,大家猜测着他和小裴总的关系,在他请假这几天,这件事俨然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等到谢星榆回来,八卦讨论已经到尾声。 谢星榆刚摆完棋局,就有人告诉他,孙铭正在办公室等他,他觉得疑惑,上次闹得不欢而散,孙铭怎么还会找他,除非打算开除他。 这个可能并不能让谢星榆害怕,相反,他内心希望如此。 进入孙铭办公室,一见到谢星榆,孙铭立马堆砌谄媚的笑,让谢星榆赶紧坐下,而他则拿着一份文件坐到谢星榆旁边。 「今年有几场小比赛,给你安排了几场,年纪好好准备,争取拿到名次。」他将单独的赛事安排表递给谢星榆。 谢星榆一头雾水,前几天不是还因为此吵架,怎么态度突然转变了,不过有比赛谢星榆也不拒绝,他接过安排表,礼貌道谢离开。 这一整天,他都很高兴,立马把赛程表拍给裴其臻,晚餐时还给自己多加了一份水果。* 洲海与行舟棋队的合作逐渐步入正轨,在二队顺利拿下一场全国比赛冠军时,网上开始大面积流传出几人的照片。 二队三人形象还算合格,但长期下棋薰染出的气质为他们加分不少,再加上冠军头衔,确实引起不少关注,洲海团队控制着舆情,筛选网络上的负面评论,讨论多朝正向发展。 谢星榆看到这些消息的时候,正坐在场馆外的台阶上啃面包,上午的棋还没下完,午休之后还要继续,这个时间外边餐馆全是人,谢星榆选择随便对付一口。 他上一世有做过宣传相关的项目,多少也能窥见一些形式之外的东西,二队曝光来得突然,却恰如其分地控制在不会让人觉得厌烦的程度,如此专业的营销手段,他猜想是裴其臻的手笔。 这本身与他也没有关系,只是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见过裴其臻了。 上一次见他,还是过年的时候。 棋队放假,谢星榆和往年一样不回家,大年三十,他给父母打去电话,简单祝福后就挂断了。 这是他不回家过年的第三个年头,比起在道场,生活和心态似乎有了些变化。 他有了自己的赛程表,年后将迎来第一场正式对决,在嘉水有自己的家,虽然是租的,但也是栖身之所,他的厨艺长进不少,能给自己张罗一顿不错的年夜饭。 上辈子不敢想的,如今也算是慢慢实现了。 裴其臻突然造访,彼时谢星榆刚吃完饭,正窝在沙发上伴随着春晚的声音发呆,听到门铃声慢吞吞地起身去开门,他就这么站在谢星榆家门口,嘉水的冬夜,寒冷刺骨,裴其臻却只穿了件单衣,他手里拎着瓶酒,脸被风吹得发红。 「陪我喝点。」裴其臻晃晃手里的酒,开口的声音却极其沙哑。 谢星榆没见过这种状态的裴其臻,至少在他们的相处时间里,裴其臻永远是精緻到头髮丝的男人。 他侧身让裴其臻进来,桌上的碗筷还没来得及收拾,裴其臻熟练地去厨房拿杯子,谢星榆不明所以,却还是转头去卧室拿毛毯,出来时裴其臻已经倒好酒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看着电视里人影闪动。 「我不喝酒。」谢星榆把毯子扔给裴其臻,动作不算温柔,「我过敏。」 因为上辈子谈合作喝了太多,谢星榆这辈子不想再回忆起酒精的味道。 「那我自己喝。」裴其臻把脸埋进毛毯里,「你陪我下棋。」 明眼人都能看出裴其臻情绪不对,看在过年的份上,谢星榆将棋盘搬到他面前,自己则在对面坐下。 「你会下棋吗?」谢星榆表示怀疑。 「不会。」裴其臻很诚实,「但会下五子棋。」 第21页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谢星榆真的在陪裴其臻下五子棋,转钟时,谢星榆手上已经空无一子,裴其臻五子连线,收走一颗白棋,棋盘上只剩四颗白棋,白棋败局已定。 堂堂职业棋手,五子棋却输给一个门外汉,谢星榆一时难以接受。 「我赢了。」裴其臻嘴角噙笑,已经有些醉意,「我赢了你。」 「那你现在开心了吗?」谢星榆的眼神带着幽怨。 如果不是裴其臻,他这张棋盘这辈子都不可能拿来下五子棋,而且他还输了。 过去,裴其臻经常在他失意时安慰,谢星榆这也算是还了人情。 「我没有不开心。」裴其臻依旧是微笑的模样,只是眼里多了份哀伤,「开心、失落、愤怒与痛苦,在我身上都是负累。」 「无情无欲的是机器人,人不可能成为机器人。」谢星榆开始收拾棋盘,「况且,情绪淤积在心里是会生病的。」 裴其臻的脸被酒意染得绯红,也不知道有没有把谢星榆的话听进去,他站起来,脚步踉跄,却拒绝谢星榆要扶他的动作,自己往门口走。 他似乎真得只是来找谢星榆喝酒下棋,仅此而已。 「忘记今天的一切吧,就当没发生过。」 大门打开,冷风灌进来,让裴其臻略微清醒,他声线平静,表情冷淡,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看不出一点醉酒的痕迹。 谢星榆想,这或许才是他的本态,包裹在笑容之下,永远冰冷的心。 「谢星榆,你一定要一直下围棋。」 裴其臻丢下这么一句意味不明的话,转身走进寒风中。 直到离开,他都没说今晚来找谢星榆的原因,也许只是心情不好,心血来潮找谢星榆消遣罢了。 在那天之后,谢星榆很长一段时间没再见过裴其臻,如果不是他的毛毯被裴其臻带走,谢星榆会觉得那天的脆弱是他的幻觉。 年后的他开始忙着比赛,裴其臻不联繫他,他也记不起要联繫对方。 下午的比赛很顺利,谢星榆捧着新拿的奖盃回棋队,迎面与裴其臻撞上,奖盃尖锐的角砸在裴其臻的手上,顷刻间红了大片。 「怎么还是这么冒失?」裴其臻揉揉钝痛的手,「我听孙经理说了你的比赛成绩,还没来得及恭喜你。」 他又恢復成谢星榆最初认识的样子,温文尔雅,找不到丝毫破绽的。 「今晚有空吗?」谢星榆的笑意掩饰不住,「我请你吃饭。」 这是定段赛那顿饭后,谢星榆第一次主动邀请裴其臻,他赢了比赛,想找人分享,偌大的嘉水市,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裴其臻。 「今晚有约。」裴其臻思索着,「下次吧。」 谢星榆其实还想问问过年的事,但眼下实在不是谈话的好地方,他朝裴其臻点点头,表示理解,然后挥手告别。 两人的交谈并不避讳,落在任何人眼里都是关系很好的样子,棋队本身就传谢星榆是关系户,现在,看他和裴总有说有笑,更是坐实了传言。 棋队从来没有替补可以外出比赛的先例,谢星榆是第一个。 谢星榆并不知道有关他和裴其臻的流言蜚语正在棋队流传,也不知道其他人私下如何编排两人的关系,他心里只有围棋。 拿着奖盃回来,谢星榆直接去孙铭的办公室汇报比赛结果,在走廊上碰见下棋总坐在他斜对面的人,那人刚从办公室出来的,路过谢星榆身边时,眼神里的嫉恨一闪而过。 孙铭对他的成绩表示肯定,又旁敲侧击问了很多关于裴其臻的事情,以及洲海的明星棋手到底要选谁,孙铭问谢星榆知不知道些内部消息,谢星榆不明所以。 随后转念一想,孙铭本身就是个人精,上次吃饭裴其臻特意叫上自己,但他在中途熘走,裴其臻不仅没生气,还依旧很行舟合作,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两人关系匪浅。 从身边人嘴里套取有用信息,倒也是正常的商业手段,但他和裴其臻之间聊得最多的就是谢星榆的围棋事业,其他的似乎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对孙铭也是爱莫能助了。 孙铭从他那里得不到有用的信息,只能先打发他离开。 第12章 相互理解 自从裴其臻接下项目,已经很久没有和朋友聚会了,甚至连好朋友景洛的婚礼都因为出差没有参加,虽然随过礼,但景洛并不打算放过他,这次蜜月旅行回来,说什么都要和裴其臻和他出来玩。 景洛选择在一家清吧,昏黄的灯光与舒缓的音乐让人身心平静,裴其臻近一年一直绷着一根弦,现在也稍微放松了些,听着景洛将他与夫人蜜月时的见闻,裴其臻轻啜一口酒,嘴角扬起舒缓的笑。 散场时,裴其臻的眼底已经浮现醉意,他本想直接回家,如果没有电话铃声打扰的话,今天大概会是个不错的夜晚。 裴其臻匆忙赶到医院,谢星榆还在诊室里处理伤口,两名警察站在外面,等待问话。 他大步走过去,与警察点头致意,看向诊室里的谢星榆,轻声询问是什么情况。 得到的答案是谢星榆在回家的路上被人打了,打人的人已经被抓,现在正在警局问话,谢星榆当时满脸的血,被先送到医院治疗。 不多时,谢星榆额角贴着纱布出来,看到裴其臻时表情有些不自然。 没有回警局,在医院走廊外,警察很快询问完,让谢星榆签字,离开前告诉他会尽快处理。 第22页 裴其臻一直看着谢星榆,这是第二次在医院见谢星榆,上一次是苍白脆弱,这一次面容平静。 明明白天跟他汇报比赛成绩时,笑容明媚又张扬,不过几个小时的时间,一切似乎都变了样。 裴其臻趁谢星榆被问话的间隙,去询问医生具体情况,得到的回答是身上的伤不算太严重,但眉骨伤口很深,缝了三针,恢復不好会留疤。 谢星榆的胳膊和腿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嘴角破皮渗血,每次说话,裴其臻都能看见他吃痛的表情,白色t恤下是略显单薄的身体。 如果说上一次裴其臻是心疼,这一次,大概还有愤怒,这么多年的生活,让他养成了淡漠的性子,已经很少有愤怒这类情绪,大概是酒精作祟,情感突然复杂起来。 他并不觉得对谢星榆出现多余的情绪有任何问题,他将这种感觉,自动归化为占有欲作祟,谢星榆是他看好的,也是他以后要捧的,是自己最珍贵的藏品,现在藏品被破坏,他会愤怒,这很正常。 问完话的谢星榆已经回到裴其臻面前,两人视线交错,谢星榆偏过头去,越过裴其臻往医院外走。 「怎么回事?」裴其臻追上去,跟在谢星榆身边,「谁打的你?」 「方闻。」张嘴时牵动嘴角伤口,声音有些含煳不清,「你知道他是谁吗?」 裴其臻皱眉,觉得这个问题莫名其妙,但还是耐心回答「不认识」。 「我猜到你也不知道。」谢星榆自顾自地朝外走,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他到医院外拦下一辆车,坐进去就准备关门,被裴其臻抓住车门门框。 裴其臻觉得谢星榆在闹脾气,但闹脾气的理由他不知道。 「我来这一趟,总该把话说清楚吧。」 谢星榆盯着他,企图从他脸上找到他想要的,结果当然是失败告终,裴其臻大概也不是很高兴,但即便不高兴,在他的脸上也看不出任何怒意。 最终,谢星榆放开手,让裴其臻坐进车里,两人在后座,一路无言,这样微妙的氛围一直持续到回谢星榆家。 谢星榆从冰箱拿出两罐饮料,递给裴其臻一罐,在沙发上坐下来。 「方闻,是本来应该代表行舟参加今天这场比赛的人,他觉得我顶替了他的位置,怀恨在心,所以在回家的路上揍了我。」谢星榆握紧拳头,「我以为我真的抢了他的名额,打电话问孙铭为什么要这么安排,他说是因为你让他好好照顾我,所以才会安排我这个替补参加比赛。」 碳酸饮料的气泡在嘴里炸开,思绪混乱。 裴其臻拿着饮料罐没说话,他记起饭局上的话,他确实存有提点孙铭的意思,而在那之后,谢星榆也确实拥有了很多比赛的机会,顶替别人的名额去参加比赛,这件事裴其臻不知情,那是棋队的安排。 不论过程如何,至少谢星榆有比赛了,总比一直耗着,坐冷板凳的好,谢星榆不能永远是替补。 「你是在责怪我吗?」裴其臻吐出一口气,从阳台吹进来的夜风吹散他的酒意,逼迫他不得不去仔细思考谢星榆的话,可他想不通。 谢星榆突然转头看他,眼里情绪复杂,裴其臻并没有懂他的意思。 他并没有责怪的意思,自己也不是因为顶替了方闻而心烦,实际上比赛人选也是在开赛前一周才确定下来的,只是方闻以为自己十拿九稳,谁知道他这个二队替补也能上场比赛,他气不过,又不敢找棋队领导理论,只能把情绪发泄在谢星榆身上。 挨打没什么,缝针也没什么,唯一让他在意的是孙铭的回答。 他努力想要成为二队的正式队员,为了自己,也为对裴其臻的承诺,最后赢得比赛,却因为陈佑家里给棋队投钱,棋队要顾及金主的面子,所以即便赢了,谢星榆也不能成为正式队员。 在这之后,谢星榆又得到了很多其他比赛的机会,他以为是棋队想补偿,但实际上是看在裴其臻的面子上。 「我与你的关系已经凌驾于棋力之上,他们做选择时优先考虑的不是我能不能为棋队带来荣誉,而是选了我你会高兴。」 于是他所有的成绩都被归咎于命好,能和裴其臻搭上关系。 「那我呢,我所做的一切算什么?」 他只是想好好下棋,为什么偏偏有这么多东西要来影响他,所有的努力甚至比不上裴其臻的一句话。 可他确实也怪不上裴其臻,毕竟人家可能真得只是提点几句,其他全是孙铭的自我理解。 谢星榆也不知道怎么办了,他只觉得烦躁,甚至有些崩溃,下棋而已,为什么这么多弯弯绕绕,比上辈子上班还累。 「我没有怪你,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谢星榆把头埋进臂弯,整个人蜷缩起来,「只是因为你的光环太强,显得我更加黯淡无光了。」 谢星榆声音闷闷的,带着不加掩饰的低落,裴其臻一怔,刚刚缠绕的思绪在此刻突然解开。 他明明应该是最理解谢星榆心情的人。 活在大树之下,于是小树为了向上爬所做的所有努力,全部归咎于大树的荫蔽,小树的一切变得不值一提。 「但事已至此,孙铭已经知道我和你的关系,与其纠结,不如去享受这份便利。」裴其臻蹲在沙发边,不甚熟练地说着宽慰的话,「谢星榆,很多时候,没有人会在意过程如何,他们要的是结果,等你拿到好成绩,那些人自然会认可你的价值,也会闭上嘴巴。」 第23页 谢星榆听着,不知道听进去多少,他没指望裴其臻能说什么让他开心的话,如今的他只是需要将自己的情绪表达出来,他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所以在警察让他联繫其他家人时,谢星榆会拨通裴其臻的号码。 不知不觉间,裴其臻竟然成了他能袒露心声的对象,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只是裴其臻这样的人,大概不可能和他用同一视角去看问题,所以他开解的话听起来总是不近人情。 「裴其臻,你说得对。」谢星榆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但我做不到你这么理智,我就是会生气、难过、不甘心。」 他好像从来没见裴其臻生气过,总是一副温和平淡的样子,第一时间找到解决办法,好像不管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能让他产生激烈的情绪,即便是已经活过一辈子的谢星榆,都无法做到如此情绪稳定。 「也许在你这里,任何事都能理智分析,得出结论,然后一笑而过,但我不行,裴其臻,你难道没有情绪崩溃的时候吗?」谢星榆偏头看他,忽然想起来什么,眼瞳亮起,「其实也不尽然吧,不然为什么过年那天要来找我喝酒。」 话音刚落,饮料罐被骤然捏紧变形,裴其臻身体明显僵住,动作缓慢得如同生锈的机器,谢星榆露出一双眼睛与他对视,看见他嘴唇颤动,甚至吞咽口水,有种被人识破伪装的侷促。。 谢星榆明白,自己无意间窥见了另一个裴其臻。 「不是说就当没发生过吗,为什么又提起。」裴其臻觉得头痛。 「因为有疑惑,所以需要回答。」这个问题憋在谢星榆心里,因为见面少了,所以一直没有机会问。 现在的场景应该不太合适,但谢星榆还是问了。 裴其臻反应在他想像之中,又在意料之外,谢星榆想,问题最后或许得不到回答,但至少证明裴其臻并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冷静到漠然,掩藏外壳之下的,是躁动汹涌的灵魂。 裴其臻松开手,将变形的易拉罐放到桌上,他不想向谢星榆解释当时的情况,关于他的家庭,裴其臻也并不想透露太多。 为什么找谢星榆喝酒,其实原因很简单,简单到裴其臻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是因为当时窗外万家灯火,他却孤身一人,觉得寂寞,很自然地想到了和他一样也是一个人的谢星榆,想起半年多来,他们对坐吃过的每一次午餐和晚餐,于是在挂断一通电话后,他带着酒去找谢星榆,连外套都没来得及穿。 一切都不过是临时起意,仅此而已。 「不用对我有这么多好奇,你好好下棋,我也会试着去理解你的难处。」裴其臻站起来,「既然没事,我先回去了。」 谢星榆没有阻拦,看着他关门离去,伤口隐隐作痛。 第13章 强势介入 在意识到谢星榆此刻与他面临同样的困境后,裴其臻那晚罕见地梦到了过去。 偌大的别墅,门口黑裙的女人的背影,以及裴其臻稚嫩的脸,他的脸上还能看见哭过的痕迹,眼眶通红,他看着女人逐渐消失的身影,想开口,但始终没有说出挽留的话。 那一刻,裴其臻的童年结束了。 醒来的裴其臻觉得浑身疲惫,大概有酒精的作用,他的头也很晕,比以往到公司晚很多,到公司的裴其臻迅速投入工作状态,将一切琐事抛之脑后。 工作会麻痹神经,让人忘却一些不好的记忆。 晚餐依旧是与谢星榆一起,昨晚之后,他迅速调整好心态,今天再见,已经恢復之前的开朗,跟裴其臻吐槽起棋队的食堂越来越难吃。 生动鲜活的谢星榆,是裴其臻的反面对照组。 只有在和谢星榆吃饭时,才有了真实活着的感觉,身心放松。 他的项目正在朝着预期的方向发展,在洲海最好的营运团队包装下,行舟棋队迅速成为热度榜前三,因为最近比赛赛事频繁,所以行舟热度居高不下。 团队借势让棋队发两条推广,全部是洲海旗下产品,以此来试试水,陈佑凭藉不错的长相与家世,迅速吸粉无数,数据向收益转化的效果也是最好。 大家一致认为眼下是启动明星棋手计划最好的时机,最初对半开的支持率,如今几乎一边倒地支持陈佑,选择陈佑几乎成了板上钉钉的事,但裴其臻却一直压着计划,隋遇明白他的坚持,劝他为大局考虑,毕竟是他两年的心血,还是不该感情用事。 裴其臻听了但不做。 行舟棋队在网络上掀起全民围棋的风潮时,谢星榆已经在比赛间隙参加两次升段赛,成功升段,方闻因为打架斗殴被棋队禁赛,队里流言蜚语更盛,说他靠不正当手段上位,谢星榆学着屏蔽不好的话,以最好的状态参加每场比赛。 他与裴其臻的关系如今不再是秘密,也如裴其臻所说,借着他的光环,孙铭将许多资源倾斜给他,就希望裴其臻高兴,幸好谢星榆每次成绩不错,在看重的还是围棋实力的棋队,就算部分人有怨言,也不会再出现方闻这样的人。 谢星榆的伤口还是留了疤,不过只有凑近看才能看到。 某一天,谢星榆比赛的照片突然出现在网上,起初只是个人号小范围传播,后来在各种营销号下疯传。 谢星榆是不知道这件事的,直到有天下班路上被人拦下,说是他的围棋粉,想和他合影,谢星榆一脸懵,他根本不认识这个人,而且他的所有社交帐号也是常年处于无人打理的状态,没有几个粉丝,也不发围棋相关,按理说不应该有人知道他。 第24页 仔细询问下才知道网上的事,他去看了,很熟悉的手段,与当初二队出圈的手法如出一辙,谢星榆无意做明星,只想好好下棋,于是他找到最初发帖的帐号,希望他尽快删除,只是帐号一看就是新号,根本无人回復。 他又打电话给裴其臻,响了很久,却始终没有人接。* 手中的电话震得裴其臻手掌发麻,屏幕上,谢星榆的名字不断跳动。 「怎么不接,万一是急事呢?」裴士元轻笑笑,顺手拿起桌上的酒杯把玩。 裴其臻索性直接关机,面无表情地盯着裴士元,等待他说出突然到家里来的目的。 「我看了你的项目组这季度的报表,收益一直稳定增长,第一次独立负责项目,做到这种程度已经不错了。」裴士元的嘴里难得出现夸奖的话。 「你有话可以直说。」裴其臻已经不吃他这一套了。 裴士元来找他,从来都是带有目的的,以往要么是带他去上流酒会,不然就是和谁家的女儿见面,总之,不会只为夸奖他而来。 「项目组有人跟我报告,说你一直压着明星棋手的策划案,是因为组里选出来的人不是你意向的人。」裴士元放下酒杯,恢復成在公司里严肃的表情,「我看过谢星榆的资料,没什么亮点,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选他?」 「他形象好,经歷也够坎坷,专业能力也不错,这些都是可以做文章的地方。」裴其臻深吸口气,开始解释原因。 出挑的相貌,不被期待却还是咬牙坚持的职业道路,在围棋上惊人的天赋,一场场比赛下来进步神速,不论哪一点挑出来都值得大做文章,带来利益。 「仅此而已吗?」 裴其臻抿唇,手心一片潮湿,他知道自己的说辞不足以说服裴士元,但他又很清楚,绝对不能告诉父亲选择谢星榆的真实原因。 他不会告诉裴士元,是因为在学校的短暂会面,让裴其臻在谢星榆身上看到了曾经渴望成为的自己。 属于裴其臻的那份,即使不被看好也要一直往下走的坚定,早已在多年前被敲碎,搓磨成粉,谢星榆比他勇敢,也比他幸运。 他愿意支持谢星榆,就好像在支持过去的自己,这并不是一场单方面的慈善,而是在互惠共赢的局面下,裴其臻找到弥补过去遗憾的机会。 而这一切全部来自于一次冲动的,他不能告诉裴士元,从小到大,他接受的教育就是要理智,要清醒,要审时度势,找到利益最大化的方案,他的人生不允许冲动。 谢星榆是他亲手挖掘的宝物,裴其臻在他身上找自己,希望他的光彩能被世界看见,也希望自己被他人看见,不是以裴总儿子的身份,而是完完全全的裴其臻。 况且,明星棋手的方案是他个人写的,为谢星榆量身打造,只能用在谢星榆身上,其他谁也不行。 「父亲,我相信他会为洲海创造出难以想像的价值,也请您相信我。」说到最后几个字,裴其臻语气恳切,他很少有这样波动的情绪,攥紧的手骨节发白。 「他至今没有拿得出手的成绩,我不喜欢空头支票,既然你纠结不定,那就由我来替你做选择。」裴士元不太满意如今意气用事的裴其臻,直接下达命令,「你要清楚,这个项目洲海不会投入太多,说到底,也只是为了抢占市场,如果没有达到预期收益,我会选择停掉这个项目,你也不想这样吧。」 「可这是我的项目,我连这么一点决定的权力都没有吗?」 「这不仅是你的项目,也是公司的项目,我在行使我的决策权,做出对公司发展的最优解,我不是在插手干预,我是在告诉你什么才是对的。」裴士元站起身,他没有裴其臻高,但常年上位者的气质使他极具压迫感,「当然,你是我的儿子,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 裴其臻眼睛亮起来,即便知道这是裴士元达到目的的惯用手段,打个巴掌给颗甜枣,但为了项目,他还是心存期待。 「冠军,只要他拿到冠军,我就再不过问你的项目。」裴士元停顿片刻,「记住,是全国冠军。」 谢星榆拿到全国冠军,噱头有了,商业价值也起来了,如果拿不到,那就换陈佑,毕竟陈佑所在的二队,本身就有冠军傍身,而且势头正盛。 这对裴其臻而言,何尝不是在逼迫他做选择,可裴士元是商人,他只考虑利益最大化。 裴其臻深吸口气,看着裴士元离去的背影,忽然觉得很累。 手机再次响起,依旧是谢星榆的电话,裴其臻直接接起。 「网上我的照片,是你做的吗?」谢星榆开门见山地问。 「嗯,是我。」裴其臻靠着沙发坐在地毯上,盯着面前一片狼藉。 「为什么?」 「这本来就在行舟的合作范围内。」 「所以是你授意的。」谢星榆突然福至心灵,想起裴其臻报酬这么一回事,「都不和我商量一下吗?」 「抱歉。」 两端突然沉默,没有人说话,静得只能听见电流声。 裴其臻不太想逼谢星榆,但眼下似乎没有别的办法,如果不逼一把,他让谢星榆留在嘉水,以及他的项目,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星榆,今年能给我拿个全国冠军回来吗?」裴其臻极少这么喊谢星榆。 「啊?」谢星榆一口水差点喷出来,隔着电话,名字叫得缱绻又暧昧,说出的请求却十分无理取闹。 第25页 他连全国比赛都没参加过几场,全国冠军更是想都不敢想。 裴其臻是疯了吗,对他再有信心也不是这样盲目相信。 「你喝酒了?」当围棋是五子棋吗?「不然为什么说胡话?」 「我很清醒。」裴其臻从凌乱的书籍里起身,走向阳台,「谢星榆,咱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短,我在你眼里,是什么样的人?」 「是个好人。」谢星榆回忆着相处的点点滴滴,嘴角翘起弧度,「你大概是唯一一个从头到尾都相信我,支持我的人,所以我很珍惜和你之间的友谊。」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并不是你想像中的好人,而是一个自私虚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坏人,我们以后还能一起吃饭吗?」 谢星榆捏紧手机,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裴其臻的话虽然意味不明,却又像是在试探谢星榆的态度。这很不对劲。 「裴其臻,你想吃宵夜吗?」谢星榆没有正面回答,「我们可以见面聊。」 比起隔着手机,谢星榆更喜欢当面把问题解决。 「不了,已经很晚了。」裴其臻声音很轻,「下次吧。」 如果还有下次的话。 这一晚的谢星榆睡得不太好,心里的不安蔓延,思考着裴其臻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却始终想不出答案。 裴其臻挂断电话,无比烦躁地揉乱自己的头髮,全国冠军,裴士元还真敢想。 谢星榆如今的情况,不上些手段可能都拿不到全国赛的名额,他不否认谢星榆的实力,但大型赛事上,棋队更愿意选择稳妥的组合。 可如果他真的用了手段,相当于将之前的承诺全部推翻,将自己变成个两面三刀的小人,嘴上说着理解他的痛苦与纠结,信任他的能力,但做出的行为却与语言不符。 这样的自己,之后该如何面对谢星榆…… 还会有以后吗? 为什么要逼他,为什么支持他的项目却又不信任他,为什么只在需要时才想起他,为什么一定要让他按照规划而活。 裴其臻闭上眼,眼眶酸涩,他真的很累,不是一朝一夕,是从小到大的十多年。 第14章 初次比赛 之后几天,谢星榆有意约裴其臻出来,想问清楚那通电话,但裴其臻都以工作忙为由拒绝,他偶尔也来棋队,但总是匆忙,不似从前。 他不知道裴其臻准备做什么,也不知道是否与自己有关,这导致谢星榆最近总是失眠,除去下棋的时候,总会有心慌的感觉。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奇巧杯」全国围棋大赛的报名规则表出来,转移掉他的注意力,那天的谈话也被抛之脑后。 「奇巧杯」设立时间不长,是个人赛,但选手要以棋队的身份报名,所以每年比赛,各个棋队都会输送最优秀最有潜力的选手代表棋队参赛,这代表行舟的脸面。 谢星榆当然也想参与,不过棋队首选大概会是陈佑,但他依旧抱有期待,这段时间,他参加了大大小小的市级比赛,成绩亮眼,而且还有裴其臻的这层关系,也许真有机会也说不定。 下午的时候,谢星榆被叫到办公室,裴其臻也在,这次只有他一个人,许久未见,他眼下多了片青黑,无框眼镜之下的眼睛也少了些神采,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不太好。 孙铭招唿谢星榆坐下,给他倒水,脸上的谄媚几乎要溢出来,谢星榆摸不着头脑,转头看向裴其臻,对方分明接收到他的疑惑,却选择偏头无视。 「我先走了。」裴其臻眼神示意孙铭不用送,站起身直接离开,「你们聊。」 谢星榆还想说些什么,但孙铭在场,他开不了口。 「小谢啊。」孙铭在谢星榆对面坐下,搓着手,看起来是在思考措辞,时不时还瞟一眼一旁的裴其臻,「你知道奇巧杯的比赛要开始报名了吧?」谢星榆点头。 「一队还在参加围甲,不能分心,所以这次咱们棋队准备派你和梁宇一起去。」 谢星榆先是一愣,在脑海中反覆咀嚼这句话的意思,反应过来,巨大的惊喜将他包围,笑容怎么也掩盖不住,握着杯子的手竟然有些颤抖。 意思是他可以代表行舟去参加「奇巧杯」? 孙铭居然没有选陈佑选了他? 「没有搞错吗?真的是我?」谢星榆不可置信地喃喃。 「你也该去更大的比赛试试了。」孙铭的表情,就好像从头到尾,一直在对他寄予厚望一般,「等你这次比赛拿到成绩,就可以结束替补生涯了。」 「我以为你们会选陈佑。」谢星榆还是问出了心中疑惑。 孙铭脸色一僵,又很快调整好情绪,告诉谢星榆,这是多方考虑的结果,棋队有自己的打算。 谢星榆没再多问,离开办公室,脚步都轻快了许多,就差没蹦起来了,他哼着小曲,走在回训练室的路上。 忽然,他停下脚步,透过长廊的窗户,他看见在靠墙角落里抽菸的裴其臻,忽明忽暗的火星映在镜片上,竟有几分颓丧。 裴其臻为数不多情绪外露的时候,还都被谢星榆碰上了,这怎么不算是一种缘分呢。 他绕路到裴其臻身后,拍拍他的肩,裴其臻吓了一跳,转过身,看见谢星榆时下意识掐灭了手里的烟。 「有心事?」谢星榆的声音带着关切,「工作不顺利吗?」 裴其臻看着他,眼中的情绪翻涌,他向前一步,两人的距离拉近,谢星榆还没来得及反应,裴其臻已经将额头靠在他肩上,柔软的髮丝落在颈侧,谢星榆觉得有些痒。 第26页 「让我靠一会儿。」裴其臻声音很轻,连日来的工作压得他喘不过气。 裴士元让他年终总结大会前敲定明星棋手项目人选,他一边想怎样完成裴士元条件,一边要分心去梳理项目报告,这段时间,裴其臻像个陀螺辗转各处,在谢星榆这里才能得到片刻喘息。 「我快下班了,要不要一起去吃晚餐?」早就察觉到裴其臻状态不对,谢星榆柔下声音询问。 没有一顿饭解决不了的事情。 「好啊,去你家吃可以吗?」裴其臻配合着谢星榆,「看看你的厨艺有没有长进。」 「没问题。」 谢星榆一口答应,不过家里冰箱没什么菜,他要先去趟超市,裴其臻理所应当地陪他一起。 这不是裴其臻第一次去谢星榆家吃饭,确实第一次一起去逛超市,谢星榆心情好,走在前面挑选食材,裴其臻推着购物车跟在后面,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也只是拿出来看了一眼,就又塞回口袋。 大抵是为了庆祝拿到名额,谢星榆买了不少食材,来嘉水一年多,他的厨艺相比之前有不少长进。 他没让裴其臻帮忙,一个人在厨房鼓捣,时不时还哼哼小曲,趁着这个空当,裴其臻才打开手机,十几个未接来电,都源自于隋遇,裴其臻没有回拨,只回復了微信就再次关闭手机,向后仰躺在沙发上,他摘下眼镜,按压眉心。 谢星榆弄好一切,将饭菜端上桌,准备叫裴其臻吃饭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靠着沙发睡着了。 看来确实累了。 夜间天凉,谢星榆从房里拿了毯子,说来好笑,上次过年裴其臻带走的毯子,至今还没还,不知道今天这张会不会也是一去不復返。 裴其臻大概睡眠很浅,尽管谢星榆已经尽力放轻动作,但裴其臻还是在毯子盖上去的瞬间睁开眼睛,两人四目相对,裴其臻像是被烫到,勐地退开一点,与谢星榆拉开距离,而谢星榆见他醒了,麻利地将毯子叠好,指着桌上正散发香气的饭菜,示意裴其臻快落座。 饭桌上,谢星榆告诉裴其臻比赛的事,他说他很高兴,也很紧张,这是他第一次参加全国比赛,不知能不能发挥好,他告诉裴其臻,孙铭答应他,如果成绩理想,他就可以不再做替补。 讲话时的谢星榆眼睛明亮,神采奕奕,裴其臻看着他,忽然觉得自己的选择也许没错,只要能隐瞒下来,他也既能抓稳项目,也不会失去一个朋友。 可是这样真的对吗? 「你说他们为什么选我,我以为会选陈佑的,毕竟他比我有经验。」谢星榆虽然兴奋,但疑惑依旧存在,他看向裴其臻,企图从他那里找到答案,「这件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你希望是有还是没有呢?」裴其臻将问题抛回去。 「当然是没有,原因你知道的。」他想起那天电话里裴其臻的话,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眼看他,「棋队里关于你我的传言太多了,如果这事真和你有关,我都不敢想会被编排成什么样,这些话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也不好。」 关于他和裴其臻有不正当关系的传言在棋队甚嚣尘上,谢星榆不止一次听到旁人私下议论,编排裴其臻的话语更是难以入耳,他不想让裴其臻掺和他的职业,一方面是自己的自尊问题,另一方面是怕流言愈演愈烈,传到外面,万一影响到他工作就不好了。 「所以,这个名额和你有关吗?」谢星榆放下筷子,表情严肃,等待裴其臻的回答,「那天说的全国冠军,是在试探我吗?」 他在桌下的手攥着衣角,竟然有些紧张,害怕裴其臻说出他不想听的话。 「没有。」裴其臻说完,低头吃饭。 听到回答的谢星榆松了口气,又恢復之前的笑容,继续吃饭。* 比赛进入准备阶段,谢星榆与梁宇接触增多,两人切磋过几局,有胜有负。 梁宇对谢星榆也逐渐改观,他听到过那些流言,对谢星榆或多或少有刻板印象,但这段时间,他能明显感觉到对方的进步神速,有时候梁宇在想,如果入队的棋局放到现在,谢星榆或许能把他们三人都打败。 奇巧杯开始前,谢星榆再一次去到养心棋室外,天还下着雨,他撑着伞,隔着雨幕看墙上的死活棋,好像定段赛结束的那晚一样。 奇巧杯今年比赛地点设在嘉水市,谢星榆和梁宇一起到场馆,他一眼就注意到了这次比赛的贊助商,走进场馆,不出所料的是裴其臻也在,只不过他在跟比赛负责人说话,没有注意到谢星榆。 奇巧杯是青年围棋选手的比赛,有严格的年龄限制,一共比三天,分六组打车轮战,最后每组胜出的人会继续相互对局,直到角逐出前三名,这种对局的安排可以用高强度来形容,既考验选手的心理素质,也考验身体素质。 他和梁宇没有分在同一组,虽然他俩都代表行舟,但说不准会有对上的机会。 参加全国比赛的棋手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谢星榆抽籤排名靠后,看着前面的棋手留下,离开,再留下,再离开,等轮到他时,对面的选手已经赢下四局。 谢星榆深吸口气,坐到位置上,对方很年轻,看起来比谢星榆还要小几岁,但看起来比他更冷静,按照规定,擂主执黑,两人相互鞠躬,打过招唿后再次坐下,比赛开始。 遗憾的是,梁宇在最后一局守擂失败,没能出线,自然无缘前三名的争夺,彼时,谢星榆的比赛还未结束,这是他的第七局,是对手的第一局。 第27页 梁宇以及其他选手在他们身后不远观棋,他看到谢星榆额头上细密的汗,执棋的手轻微颤抖。 外面的夕阳透过玻璃窗落在谢星榆身上,他落下最后一子,比赛结束,此时,六组所有选手的比赛都已经结束。 谢星榆松了口气,靠在椅背上,梁宇递给他一瓶水。 「你下棋的路数变了很多,也更沉稳老练了。」梁宇有些别扭地开口,「你和传言中很不一样。」 梁宇对谢星榆的所有印象,都来源于他人口中,别人说谢星榆是靠投资商上位,他就以为对方真是个平平无奇的草包。 曾经对弈过的几局里,谢星榆的棋风尚不完善,棋力不够,却好高骛远,这也加重了梁宇的刻板印象,而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发现谢星榆和传言中并不一样,努力上进,谦逊有礼,根本不是陈佑口中趾高气昂的关系户做派。 一段时间不见,他的棋早已褪去青涩莽撞,拥有自己的锋芒,他找到了适合自己的棋路,并深耕于此。 「谢谢。」谢星榆接过水,一口气喝了大半,「那我先回去为明天养精蓄锐,你也早些回去。」 走出场馆,梁宇在想,如果那天他能成为正式队员,二队的成绩或许会更好也说不定。 难怪他不甘于替补位,他本来就不该只是个替补。 第15章 山雨欲来 回到家的谢星榆倒头就睡,经过一晚的休整,精神好了许多,今天是最后一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裴其臻的电话在比赛开始前打来,谢星榆正在外边走廊吃早餐,他撕开吸管,吸了一大口豆浆,一脸餍足地长舒口气,才慢悠悠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的裴其臻说了些加油打气的话,最终目的落在今晚的晚餐上,裴其臻邀请谢星榆一起吃饭,说要为谢星榆庆祝。 「万一我一轮就被淘汰了怎么办?」谢星榆打趣。 「那就为你进决赛庆祝。」裴其臻手指轻敲桌面,发出规律的声响,「别太有压力,尽力就好。」 他停下敲击动作,手掌盖在策划案上,磨损的边角昭示着它已经被翻阅过多次,而今天的比赛将决定这份计划的去向,即将比赛的谢星榆的语气里听不出紧张,反倒是裴其臻有些不安。 裴其臻比任何人都希望谢星榆能赢。 「知道了,但今晚不行,我要补觉,明天吧。」也许是休息得好,所以谢星榆今天状态也不错。 比赛即将开始,他也不再跟裴其臻多说,约好晚上见面后就挂断电话。 经过抽籤,谢星榆是第四个,上场位置不算好也不算坏,能留下的六人都是佼佼者,每个对手都不容小觑,守擂的人总是撑不过第二局就遗憾退场,直到谢星榆上场坐下。 真正坐到椅子上时,谢星榆后知后觉地紧张起来,这是他参加的第一场全国比赛,他当然想拿到好成绩,这样想着,比赛开始。 因为思绪有些乱,所以最开始的几步谢星榆下得并不好,好在思绪回笼,尚且有挽回的余地,对手很厉害,虽然最后没能守擂成功,但谢星榆也只赢下半目。 场外的观众关注着比赛,大家都在猜测,谢星榆会不会也和前面的人一样,在座位上一轮游,网上甚至发起「你认为谢星榆会打破一轮游魔咒吗」的投票,参与人数节节攀升。 场馆内的氛围没有外面热闹,谢星榆看着眼前的棋局,表情凝重,他不自觉地啃咬指甲,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棋盘上,白棋的局势很不好,黑棋已有包围趋势,如果现在踏错一步,谢星榆就输定了。 「认输吧,你没有翻盘的机会了。」对方的语气很冷静,没有任何挑衅的意味,只是在阐述事实。 「不,我还没输。」谢星榆咬着指甲,声音含煳。 他的目光落在边缘位置,最后,他将棋子落在那里。 兵行险招,是谢星榆一贯棋路,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和从前一样,力挽狂澜。 裴其臻站在裴士元办公室外来回踱步,他捏着手机,神态紧张,似乎正在等一通重要电话。 时间规整到十二点时,他的手机终于有了动静,从接通到挂断,只用了不到一分钟,然后敲响裴士元办公室的门。 夺冠的消息根本不用卖力传播,行舟棋队本身自带的热度,谢星榆人还没走出场馆,站在领奖台上接过奖盃的照片就已经传遍网络。 事件主角谢星榆在颁奖结束后迅速跑进洗手间,吐了个昏天黑地,奖盃被随意搁在洗手台上,这不是他第一次因为焦虑呕吐,但从没像今天这么严重。 谢星榆眼前发黑,扶住墙面才堪堪站稳,他整理好衣服,到洗手池前,掬一捧水到脸上,被啃咬出血的指尖微微刺痛,看着镜子里稍显狼狈的自己深感不妙。 如果每次比赛都这样,那还了得,要找个时间去看看医生了。 他又在洗手间缓了一会儿,休整好精神才走出去,回棋队路上,父母打来电话,他们看到了谢星榆的比赛,也看到了领奖照片,母亲带着哽咽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谢星榆鼻子一酸,却还是稳住情绪轻声安抚,父亲也难得夸奖他,还关心起他的生活。 父子之间的关系早已没那么水火不容,只是不太亲近,那个曾经拼着想争的一口气,如今也挣到了。 「爸,你后悔过吗?」 后悔过以强硬的态度让我断掉围棋,后悔过嘲讽我不是职业棋手的料吗? 第28页 电话那头是良久的沉默。 谢星榆挂断电话,望着车窗外后退的街景,他想,前世今生,父亲有那么一刻,也许是后悔过的吧。* 回到棋院,谢星榆先去找孙铭兑现承诺,途中路过的人都热情地和他打招唿,和之前判若两人。 孙铭办公室的门关着,里面争吵声门板都隔不住,陈佑的声音震得谢星榆耳朵发麻。 「当初不是说只要我签行舟,队内最好的资源都给我吗?奇巧杯这么大的比赛不通知我,把我派去和学校围棋社团下指导棋,转头却让一个毫无经验的替补上,他给了你多少钱你这样偏袒他?」陈佑一掌拍在桌子上,「你不是说只给他一点小比赛资源应付裴其臻吗?怎么,现在连奇巧杯在行舟也算是小比赛吗?」 「你懂什么!」孙铭有些头疼地按按眉心,「你知道裴其臻这次投了多少钱吗,除去合作项目,人家唯一的要求就是让谢星榆参加奇巧杯,你让我怎么办,我难道要和钱过不去吗?」 「那以后呢,是不是准备让他进二队代替我,现在有了裴其臻的投资就想把我和我家一脚踢开是吗?」陈佑紧皱眉头,语调嘲讽,「依我看,他和裴其臻的关系不清不楚,谁知道能持续几时,指不定哪天闹掰就撤资了,为了他得罪我家,你觉得划算吗?」 谢星榆开门的动作一顿,捏着门把的手勐然攥紧,他这才知道,孙铭选择他又是因为裴其臻会高兴,并不是真觉得他可以上场。又是这样。 还不等谢星榆有所反应,门已经从里面打开,陈佑看见他吓了一跳,随即面露鄙夷,撞开谢星榆,大步走出办公室。 肩膀被撞得发麻,谢星榆吃痛皱眉,揉着肩膀叫住陈佑。 「陈佑。」谢星榆举起手里的奖盃,「你看我的奖盃,好看吗?」 「嘁,谁还没有冠军奖盃。」话是这样说,陈佑却暗暗捏紧拳头。 「可你永远不会有今年奇巧杯的奖盃。」谢星榆扬起恶劣的笑,「当初你靠背景让我无法成为正式队员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也会有今天。」 当初陈佑看不起谢星榆,永远把「替补」二字放在嘴边,借着家里的关系无视棋队规矩,嘲讽谢星榆的话说了千百句,如今,他也终于尝到了谢星榆曾经的不甘。 「谢星榆,你挑衅我,我不会放过你的,你最好抱紧裴其臻的大腿,不论是下棋还是其他,你都不可能超过我。」陈佑扔下威胁,转头离开,看着背影都能感觉到怒气。 谢星榆不太明白为什么他们要这样水火不容,大概是从孙铭有意用他刺激陈佑开始,他们之间註定不能和平共处,陈佑顺风顺水惯了,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委屈,他无法对孙铭如何,所有的怨气便发泄在谢星榆身上,但谢星榆也不是个只会忍气吞声的人。 离开棋院前,他问了孙铭关于名额的事,对方支支吾吾,一看就有鬼,也算是侧面证实了陈佑的话,不过那时的他不想细问,因为实在疲惫,只想回家。 这一觉,直接睡到第二天傍晚,醒来时,晚霞透过窗户落到被子上,一切看起来宁静祥和,他摸到手机,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关机了,忙充上电,刚开机,各种消息冲出来,手机界面卡顿了一瞬才慢慢恢復。 很多信息,还有很多未接来电,有孙铭,有梁宇,还有父母,甚至久不联繫的叶庭阳也发来信息,谢星榆一时有些迷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刚准备给父母回电话,裴其臻的电话就来了,谢星榆才想起,他约了和裴其臻一起吃饭。 「你怎么样?」裴其臻开口,嗓子有些沙哑。 「挺好的,刚睡醒,怎么了?」谢星榆不明所以,「不是说要吃饭吗?去哪儿吃?」 「我给你个地址,你直接过来吧。」说完,谢星榆手机上就收到一条定位信息。 赴约的路上,谢星榆也终于弄清楚事件始末。 在他休息时,陈佑在网络上爆料,说他靠着和裴其臻的亲密关系,顶掉自己奇巧杯比赛名额,又爆料谢星榆在队期间多次违背队规,私自比赛,甚至直言奇巧杯的投资商中就有谢星榆的靠山,怀疑比赛结果的公平性。 他话说得既模稜两可又指向性很强,因为之前积累的粉丝资源,很顺利地将舆论往不利于谢星榆的方向引,昨天还是人人交口称赞的全国冠军,今天就变成人人指责谩骂的对象。 网民的情绪总是很容易被调动,一群自诩正义之士的粉丝到比赛官号下留言,要求撤销谢星榆的冠军头衔,还到棋队官号下请愿公平对待选手,他们或许都看不懂围棋,只知道陈佑受了委屈,他们要为其出头。 或许还有理智的人去分析这件事,但他们的话语就像一滴水汇进大海,溅不起一丝水花。 谢星榆一条条读完后台的私信,各种侮辱性的词彙铺天盖地涌来,好像谢星榆是他们的生死仇人,恶意太多太直观,饶是谢星榆活过两次,一时也无法接受。 他始终不明白,明明相互都是陌生人,为什么有人就能罔顾事实,轻易为一方站台,他只不过是服从棋队安排去参加比赛,冠军也是赢得堂堂正正,凭什么要无端接受指责。 谢星榆脑子里一片乱麻,下车时踉跄了下,差点摔倒在台阶上。 裴其臻约的地方雅致安静,包间隐私性和隔音效果都很好,很适合谈事情。 第29页 推开门,裴其臻已经坐在里面,听到动静,他抬头看去,两人目光相撞。 第16章 风雨飘摇 两人各怀心思在桌子两端坐下 ,谢星榆接过服务生拿来的菜单,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索性把菜单扣在桌上,看向对面的人。 「怎么不点餐?」裴其臻垂眸翻阅菜单,「你来之前我已经点过了,你看看有没有想加的。」 谢星榆扣着手,轻轻摇头,显然心不在焉,脑海里全是网上那些铺天盖地的谩骂。 明知道这件事有人在操控,明知道是陈佑耍手段,可他无法做到毫无波澜,从小到大,前世今生,他从未直面过如此多的恶意,这种毁人名誉的手段虽然下作但见效快。 裴其臻抬起头,镜片之下,依旧是那双沉静的眼睛,他合上菜单递还给服务生,示意尽快上菜。 等服务生离开,包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气氛一瞬间凝滞。 谁都没有先开口的打算,就这么沉默着,裴其臻大概是真的很忙,手机不停震动,但他只是看了眼,就将手机调成静音倒扣在桌面,谢星榆的手机也在不停震动,屏幕上跳出一条条谩骂私信和图片,他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但根本控制不住生理反应。 他求助般地再次看向裴其臻,拜託,说点什么吧。 可没等到裴其臻开口,菜先上来,已经一起吃过无数次饭,裴其臻对谢星榆的口味了如指掌,以往让人食指大动的菜品,如今却让谢星榆丧失了兴趣。他想吐。 「网上的事,你看到了吧。」谢星榆率先败下阵来,开口说道。 「看到了。」裴其臻回答得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冷漠,「捕风捉影的事不用放在心上。」 说着,裴其臻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推给谢星榆,上面明晃晃地写着「明星棋手」四个大字。 「今天除了吃饭,主要还是想跟你谈谈这个合作。」 谢星榆眼皮一跳,难以置信地看着裴其臻,他的思绪骤然被打乱,回忆起听过一些有关明星棋手的事,那是洲海与行舟合作项目的一部分,但他对此没什么兴趣,所以了解并不算多。 「其实我很早就打算签你,碍于某些因素拖到现在,不过你刚得了冠军,风头正盛,现在是最合适签约的时间,至于网上的言论,等你签下这份合约,洲海官方会以合作方的身份立刻帮你闢谣。」裴其臻双手交叠放在桌上,俨然是在商场谈判才会有的架势。 他等到谢星榆得奖的消息传遍网际网路,才敢拿着策划案向裴士元提条件,他等今天已经等很久了。 网上陡然转变的风向在他意料之外,不过他也在第一时间做了应对,让舆论在可控范围内,不会影响签约,而且签约之后,就有正当理由用洲海的公关,总好过谢星榆一人单打独斗。 他想,按照谢星榆以前的性格,应该会欣然接受。 裴其臻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用最温和的语调,落在谢星榆耳朵里却变得咄咄逼人。 如果谢星榆不签,是不是网上对他的恶意攻击就不会停止,是不是即便谢星榆能自己澄清,最后的结果也不过是滴水入海,无人在意。 谢星榆确实没有陈佑的家世背景,要污衊一个人对陈佑来说轻而易举,如果不能得到好的处理,或许此后的每一场比赛,今天的事都会被扒出来反覆鞭尸。 看起来,裴其臻提出的条件正是他目前最需要的,好像算好了似的,这个合同非签不可。 「不该是这样的。」谢星榆声音很轻,轻到几乎要消散在空气里,「为什么?」 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让他签合同,为什么来找他签合同的人偏偏是裴其臻。 「当初资助你时我就已经有这个打算,我们之间也是因为此才会有联繫,如今你证明了我没有看错人。」事已至此,裴其臻也不再隐瞒,「难道你不想成为代表围棋的存在吗?我可以帮你。」 「原来是这样吗?原来是我一直在自作多情。」他低着头,看不清神色,藏起的手抖得不成样子,谢星榆突然抬头看对面的人,「早说啊,早说我就不把你当朋友了。」 他脸色很差,望向裴其臻的眼睛里是失落也是自嘲,多重情绪杂糅在一起,裴其臻放在桌上的手收紧,指骨发白,努力平復着被谢星榆带动起来的情绪。 冷静,冷静一点,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段关系开始时他就说过,帮助谢星榆不是做慈善,他需要回报。 裴其臻想,他只是没有料到会和谢星榆有这么多相处的时光,也没想到自己开始习惯和谢星榆一起用餐,一起谈天说地。 沉迷其中,这对他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 他一开始就表明了自己是带着目的的不是吗,现在也是他所希望看到的局面,只要谢星榆签下,这些年他做的一切铺垫就不算白费。 其实从他们的身份就能预见,他们根本做不了朋友,裴其臻是商人,而谢星榆是他手里待价而沽的商品。本该如此的。 可为什么在看到谢星榆眼睛时,他会觉得胸口发闷。 「你好好看看文件内容吧我不会害你的。」裴其臻一如既往地冷静,他早已习惯收敛情绪,「别的话就不用说了。」 从决定插手奇巧杯的那一刻开始,他们之间就已经不似从前。 「裴其臻,我以为以我俩的关系,你至少在拿出这份合同之前,会先说几句好听的话。」 第30页 此刻,谢星榆才真切感觉到裴其臻是个商人,两人的今天,源于裴其臻几年前的一场筹谋,那时的谢星榆并不知道,接受裴其臻的帮助后,自己会与最初的设想背道而驰,可笑的是,他还把裴其臻当做知音、朋友,甚至是伯乐。 在来的路上,他甚至抱有一份隐秘的期待,期待裴其臻会像当初那样信任他,安慰他,帮助他,可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棒。 「如果你现在需要的话,我可以说。」裴其臻的指甲嵌进虎口的肉里,疼痛让他努力维持平静,「但那没有任何意义。」 那什么才叫有意义呢? 「我拼尽全力拿到冠军,却因为比赛名额的来歷问题,要被外行人质疑是名不副实,可这一切我明明毫不知情,是你在自作主张,是你的自以为是让我遭受这些。」谢星榆突然爆发,一掌拍在桌子上,筷子应声而落,「我被造谣被辱骂,现在又被你逼着签什么破合同,我只是想听到一句安慰的话,这样正常的情绪需求也要被评判有没有意义吗? 」 包间的氛围一下降至冰点,那条被他们刻意忽视的界线此刻似乎就横亘在他们中间,谢星榆和裴其臻分别站在两头,遥遥相对。 「裴总,我不会签这份合同的,你说的策划案我也不想看。」谢星榆站起身,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我只想下棋,除了下棋以外的事我都不感兴趣,抱歉。」 说完,直接转身准备离开包厢,裴其臻眼皮一跳,下意识追上,在他开门前眼疾手快抓住谢星榆的手腕。 想说的话来不及说出口,他被谢星榆重重甩开。 「如你所言我们之间只是利益关系,那就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了。」谢星榆眼眶通红,「答应你的事,我每一件都在尽力去做,可是你答应我的,没有一件兑现,裴其臻,对待合作伙伴也该讲信用。」 裴其臻对他好是真的,在他失意时鼓励他,安慰他,总是毫无保留地信任他,在和裴其臻的接触中,谢星榆也变得越来越好,他很感谢裴其臻。 所以即便因为他透露两人关系,导致方闻名额被替换,他被方闻打到进医院缝针,谢星榆也不曾真正责怪过裴其臻,直到进包厢的前一刻,就算遭受谩骂羞辱,他也在努力不向裴其臻释放负面情绪,他只是需要一句安慰,而不是冷冰冰的谈判。 或许这场网络谣言裴其臻是知情的,或许也是他默许发酵的,就为了让谢星榆签字。 相处的点点滴滴,都是一场彻头彻尾当然骗局。 「那你想让我怎么做,任由你作为替补被打压,一年到头上不了几场比赛,这就是你愿意看到的吗?」裴其臻终于不再冷静,「清醒一点吧谢星榆,现在只有陈佑一个跟你作对,能靠着家里的背景压着你不让转正,难保以后不会有千千万万个陈佑,到你想与我割席,那你的以后怎么办,我做这一切都在为你好。」 谢星榆一愣,怔怔地看着裴其臻,不復刚才的冷静,如今的他也陷入情绪之中,变得疯狂扭曲,诉说着自己的辛苦与不甘。 有一瞬间,谢星榆好像看到了自己的父亲,曾经也是这样的话语,这样自以为是的选择,于是他与职业围棋失之交臂。 裴其臻的情绪已经到达临界值,发泄之后反而冷静下来,包厢内陷入诡异的安静。 「为我好?去他的为我好。」谢星榆轻嗤一声,「很多次,我都以为你是最懂我的人,懂我的无奈,懂我的犹豫,也懂我的才华,现在看来也不是那么一回事……」 裴其臻闻声抬头看谢星榆,突然愣住。谢星榆哭了。 他自己显然也没想到,抬手抚上脸颊,摸到一片湿热。 这是裴其臻第一次见到谢星榆的眼泪,他慌了神,想擦掉脸上的泪,手到半空又颓然放下。 「网上的事我自己会澄清,也会联繫官方发声明,我会自己解决和陈佑的矛盾,不劳烦裴总。」谢星榆不愿多逗留,再待下去只会更痛苦,他一把抹干脸上的泪,「我就先走了。」 他转身离开,消失在裴其臻的视线中,裴其臻站在原地,手上仿佛还残留着体温。 一道刺耳的手机铃声打断裴其臻的愣神,电话来自裴士元。 「风险艺人」「暂不合作」的字眼从手机里传出,裴其臻却无法将其拼凑成完整的话,脑海中只剩下谢星榆通红的眼眶和决绝的背影。 理想总是丰满,但不是所有事都能在掌握之中的,至少今晚谢星榆的泪,在裴其臻意料之外,却将他的心砸出一个大窟窿。 第17章 祸福相依 谢星榆从洗手间出来,靠着墙壁缓神,冷白的灯光照得他脸色愈发惨白,他觉得自己应该去看看医生。 网上的流言蜚语还在发酵,棋队出于私心考虑,没有出面澄清,只是私下警告陈佑不要再继续散布不实信息,毕竟是自家队伍起争执,官方站队只会让舆情更糟糕。 谢星榆自始至终没有出面回应,一是不知道怎么回应,二是没有心情。 侮辱嘲讽等等言论对他造成的伤害是暂时的,他可以迅速调理,而现实中人的态度才是他更在意的地方。 与裴其臻的晚餐不欢而散后,两人默契地进入冷战期,棋队因为舆论暂停了他和陈佑的训练,谢星榆得到了入队两年来第一个假期。 他大半的时间待在家里,空闲时间总是在发呆,回想起那天餐厅里的争吵,裴其臻的话勾起他不算美好的回忆。 第31页 总有一些人打着为你好的名号,忽略对方的意愿,父亲是这样,如今裴其臻也这样了吗? 在发现裴其臻有这种苗头时,他以为是能商量的,而裴其臻也确实答应过他,但现在看来,承诺,不过是上下嘴皮一碰的事。 谢星榆将两人的关系从相识到熟悉全部梳理一遍,在裴其臻坦白目的之后,回忆突然变了味道。 他以为是善意,以为是他乡遇知音,其实都不过是一场骗局。 往后该如何面对,谢星榆也不知道。 最先站出来为谢星榆说话的,是个他意想不到的人,退役国手吴剑锋发文,夸奖谢星榆有天赋,是难得的人才,暗示奇巧杯主办方不应该被网络舆论裹挟,让一位好棋手蒙冤。 一石激起千层浪,奇巧杯主办方随后发布声明澄清,回应近段时间的质疑,保证比赛过程与结果绝对公平公正,并晒出谢星榆所有比赛棋谱,力证清白,网上的讨论开始两极分化。 因为吴剑锋在棋坛的地位以及官方澄清,部分人看了上传的棋谱,逐渐肯定谢星榆的能力,但陈佑的支持者仍旧在叫嚣。 网络风向最混乱的时候,谢星榆去了趟医院,长久背负着压力,他的各项指标徘徊在及格线,胃部有小片阴影,医生建议他再做检查。 检查结果是需要做个小手术,谢星榆回家收拾了些东西就到医院住下,他没告诉任何人,包括父母,自然也没告诉裴其臻,手术知情同意书是自己签的,术后恢復期也请了专门护工。 来嘉水的这两年,裴其臻帮了他不少,很多生活的时刻,都有裴其臻的身影,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裴其臻有些依赖,脆弱的时候总是第一个想到他,包括现在。 这个习惯很不好,将情感寄託于他人,这根本不是真正的长大,更何况还是已经活过一世的人。 麻药劲过的那夜里,裴其臻打来过一通电话,即便他痛得蜷缩成一团,莫大的孤独将谢星榆淹没,他也没有按下接听键。 他用近乎自虐的方式逼迫着自己,谢星榆想,需要学会真正的一个人面对一切的第一步,是不在感情上依赖任何人。 无数回忆在这个雨夜纷至沓来,前世今生交错,谢星榆对未来的期盼一次次被打碎又重构,他将头埋在被褥里,耳边是淅淅沥沥的雨声。 谢星榆没住太久就选择出院,彼时,网上的舆论尚未平息,陈佑那边也是操控舆论的一把好手,即便有所收敛,但不经意露出的关于比赛的只言片语,也足以引人遐想。 裴其臻说得没错,没有洲海专业团队的干涉,谢星榆很难在网络上完全清白脱身。 他回棋队拿东西,碰上陈佑以及几个和他走得很近的棋手,陈佑像一只斗胜的公鸡,轻蔑地看着谢星榆,在一番阴阳怪气之后,谢星榆才知道吴剑锋下场支持他的事情。 谢星榆与吴剑锋的交集只是下过一局棋,他自觉不应该让老前辈蹚这趟浑水,于是去养心棋室外碰运气,想当面表达感谢,凑巧的是,吴剑锋好像知道他要来,已经在门口站着。 他手里拿着一把摺扇慢悠悠地扇,不等谢星榆说话,就招唿着他进棋室,吴剑锋在他最常坐的位置坐下,指着棋盘,那意思分明是让谢星榆陪他下一局。 比起第一次的紧张不安,谢星榆这次显得放松许多,以他的实力,自然不敌吴剑锋,虽然输棋,但心头的郁结也消了很多。 「你比我预料中进步得要快很多。」吴剑锋收起摺扇,鼓励地拍拍谢星榆的肩膀。 「谢谢您。」谢星榆朝吴剑锋鞠躬以示感谢,「网上的事,谢谢您帮我说话。」 是为了当初那一盘指导棋,也是感谢他的信任。 「小谢,你应该听说过,我不是个好相处的,我之所以帮你,是觉得你在围棋上天赋不错,再加上与我有缘。」吴剑锋眯起眼,「这些年我一直在挑选属意的学生,但一直没找到想要的,直到两年前看到你站在养心棋室门口。」 那时的谢星榆还没有经歷磋磨,眼神澄澈,充满对未来的憧憬,两年前的谢星榆,和所有新初段一样,青涩无畏,却又比他们多了一丝坚定。 他直觉这个小孩儿,身上背负着很多东西。 吴剑锋这些年见过不少年轻棋手,却唯独对谢星榆来了兴致,所以再一次见到他时,他会邀请谢星榆进来下棋,以此来测试他的棋力。 谢星榆无疑是有天赋的,但棋路畏畏缩缩,落子瞻前顾后,他发现问题有意提点,不愿谢星榆的天赋就此埋没。 在这之后,他也一直在关注谢星榆的比赛情况,奇巧杯夺冠证明了吴剑锋没有看错人,在发声前,他特意看了谢星榆比赛的棋谱,这让他更加不会被网络上的言论影响。 这一次对局,谢星榆进步显着,不仅改掉之前的毛病,而且有了自己的棋路,吴剑锋确定,他是个可造之才。 「小谢,你是聪明人,该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谢星榆要是再不明白,那他就真是个傻子了,他被天降的好运砸昏头,一时竟忘了感谢。 吴剑锋和其他同年龄的国手不太一样,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几位得意门生,但吴剑锋的首徒之位一直空悬,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相熟的人把自己孩子往吴剑锋身边塞,奈何他确实看不上。 他说自己挑学生看眼缘,而谢星榆恰巧合他眼缘。* 第32页 吴剑锋的发声并没有对洲海的决策造成任何影响,裴士元亲自拍板明星棋手人选,裴其臻甚至连争取的机会都没有,眼看着自己为谢星榆做的策划被更改后用在别人身上。 他早该想到的,父亲不会这么轻易地让他得偿所愿,这些年,但凡他对某样东西表达出过多的热情,下一秒,那样东西就会从他的生活里消失。 向来如此,这次又怎么会改变。 裴士元的安排的人调到项目组,隋遇的顾问职位被替代,裴其臻虽然名义上还是负责人,实际上权力早已经被架空,除了必要的汇报,很多项目资料甚至不会经过他手。 此刻,不再需要为项目劳心劳力的裴其臻坐在咖啡厅,垂眸盯着手机,搅动咖啡,对面坐着面容精緻的女生也是一样的动作,心不在焉的样子如出一辙。 裴其臻已经到适婚年龄,裴士元为了不让裴其臻闲下来,给他安排了相亲,而第一个相亲对象是景洛的妹妹景初。 三个人几乎是穿一条裤子长大,虽然初中之后,景初出国留学见面减少,但这并不代表她和裴其臻有发展的可能,两人都是看在家长的颜面,勉强出来走个过场,两人达成一致,混完时间就回家。 捱到天色将暗,裴其臻和景初才从咖啡厅出来,裴其臻开车送景初回家,目送景初离开,却看见门口出现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次晚餐不欢而散后,两人已经许久没有见过面,谢星榆似乎瘦了很多,一阵风吹过,他看见谢星榆打了个喷嚏。 谢星榆在手机上叫好车就蹲在路边等待,刚出院不久的身体尚在恢復中,他觉得有些冷,默默裹紧身上的外套。 裴其臻没有多想见面后两人要说什么,就已把车开近,下车走到谢星榆面前,视线之中多出一双鞋,谢星榆抬起头,两人四目相对。 谢星榆觉得自己和裴其臻有些孽缘,上一秒刚拜完师,习惯性想和裴其臻分享,下一秒裴其臻就出现在他面前。 「这里不好打车。」或许是察觉到自己语气太过冰冷,裴其臻又补上一句,「我送你回去吧。」 谢星榆没有动,气氛一时间有些僵持。 「不用了,无非是多等一会儿,我有时间,不用裴总费心。」谢星榆站起来,往旁边退开一步,「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 「你非要在这个时候闹脾气吗?」裴其臻轻声嘆气,看着谢星榆憔悴的脸,他无法生气,只有无奈。 谢星榆不说话,低头看打车软体,依旧没有师傅接单。 「我们之间有误会……」 谢星榆不等他说完便抬手打断,他摇头,盯着裴其臻的眼睛:「没有误会,裴总一直很清醒,煳涂的是我。」 裴其臻明明一直都很清楚想从谢星榆身上得到什么,毕竟这场布局,从他们初次见面时就已经筹划好了。 「是我错误预估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所幸现在及时止损还来得及。」 他的选择註定要面对经年累月的孤独,裴其臻的出现成了他在陌生城市唯一的慰藉,但这并不意味着裴其臻能忽略他的意愿,随意操纵他的人生。 谢星榆受够了「为他好」这样的说辞,几乎到了应激的程度,在裴其臻在他心里的形象还未完全崩塌时,他决定抽身离开。 至少还能留下好的回忆不是吗? 「以后需要我的地方还是可以联繫我,毕竟我还欠你人情。」谢星榆收起手机,露出得体的微笑,从裴其臻身边走过,「我的车到了,再见。」 第18章 背向而行 擦身而过的瞬间,裴其臻想抓住谢星榆的手,最终却只是碰到他的衣角。 即便对现下的情况早有准备,但他还是觉得难受,心口涌入一股陌生的情绪,顷刻之间占据他的身体,发酸发胀。 网络热点更新叠代,谢星榆与陈佑的事情最终也没有得出清楚的结果,但讨论的人慢慢减少,被新的娱乐热点代替,谢星榆註销了社交帐号,也为这段时间的争论做出简单回应,由棋队代发。 吵架之后,裴其臻去找过他几次,但每一次谢星榆都刚好不在家,也不在棋队,电话不接,偶尔回覆信息,也只是寥寥几句,似乎是铁了心要和裴其臻划清界限。 裴其臻虽然有心缓和关系,但也分不出太多精力,洲海年底的项目核算闹得他心力交瘁,即便现在项目核心不在他,但作为项目组名义上的负责人,所有项目的问题还是要由他背锅,连续几个季度走势平平,他在大会上已经被点名批评过好几次。 他心里有气无处发泄,开始整宿整宿地睡不着。 这么多年,他一直不太明白父亲为什么要这样对他,至少他身边的富家子弟,哪个不是被捧着供着,即便做错也有家里为其兜底,偏偏他裴其臻在裴士元眼里做什么都不成,做什么都是错,从来没有被信任过。 裴其臻靠着落地窗俯瞰城市夜景,不断思考着到底错误出现在哪里,他将以往的经歷掰开揉碎,惊觉自己那天跟谢星榆说的话与父亲如出一辙。 裴士元打着为他好的名义控制着他的一切,而他又何尝不是在控制谢星榆的人生,然后再冠以为他好的名头,强迫谢星榆接受一切,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他变成了和自己父亲一样的人,想明白这一点,裴其臻夹着烟的手轻颤,菸灰落到衣服上。 第33页 这个想法让他害怕。* 裴其臻找不到谢星榆的时间里,他都陪在吴剑锋身边,有时候也不会下棋,但坐在旁边看两位围棋界前辈对弈,也是一种学习。 吴剑锋对他很不错,也会叫他回家吃饭,拜师那天,他已经见过师母,是一位十分干练的人形象,据说吴剑锋有一儿一女,只是据说工作忙,没什么时间回家。 元旦那天,吴剑锋看谢星榆一个人过,又把他叫回自己家,这天,他见到了吴剑锋的儿女,以及许久未见的裴其臻。 饭菜是师母亲自下厨,景洛和景初也在厨房帮忙,谢星榆和裴其臻是客人,被安排在客厅坐下,吴剑锋说要让裴其臻好好尝尝他的新酒,转身去了酒窖,客厅里只剩下两人。 厨房内时不时传来三人的打闹嬉笑,客厅里却安静得好像两人从未认识一样。 「我听景洛说,吴叔收了个学生,原来是你。」裴其臻打破沉默,「最近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每天练棋,看老师下棋,晚上回家復盘,很充实。」谢星榆喝了口面前的水,「你呢?」 他的本意不是关心,只是很客套地寒暄,不用想也知道裴其臻会说什么,无非是和他一样的话。 「不太好。」裴其臻垂眸盯着茶几,嘴角带着上扬的弧度,眼里却看不出愉悦,「有些人从出生起就活在笼子里,虽然经歷的一切大多不尽如人意,但是他早已经习惯。」 裴其臻声音很轻,近乎喃喃,但谢星榆听得真切。 意料之外的回答倒让谢星榆有些无措,他转头看向裴其臻,对方也刚好看过来,从裴其臻的语气里,竟然听出一丝诉苦的意味,实在不太对劲。 不等他多想,吴剑锋已经取酒回来,裴其臻因为不常和吴剑锋他们见面,作为小辈,吃饭时陪着吴剑锋喝了好多酒。 景洛要开车不能喝,谢星榆胃不好也不能喝,景初更是滴酒不沾的,一顿饭下来,只有裴其臻和吴剑锋醉得不省人事。 师母把送谢星榆和裴其臻回去的任务交给景洛,景初则帮着目前照顾吴剑锋,景洛只能认命地搀着裴其臻上车,但他没坐驾驶位,而是把钥匙扔给站在一边准备打车的谢星榆。 「你帮我送他回去吧,我知道你俩是老相识。」景洛咧嘴笑,露出一口白牙,「我有点急事送不了他,但他一个人回去我又有点不放心。」 「我不知道他家地址。」谢星榆下意识接住扔来的钥匙,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而且我不太会开车。」 他哪有时间学驾照,日常生活早被围棋填满。 「那我给你们叫个代驾。」景洛掏出手机,「裴其臻喝醉后不是很老实,看在我爸的面子上帮忙照顾下,你先帮我把他送回家,你回家的车费我直接转给你。」 谢星榆看了眼倒在车后座的裴其臻,不是很情愿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裴其臻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宿醉带来的后遗症让他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依稀记得昨晚是谢星榆送他回来的,但不记得自己在进门后说过什么做了什么,脑子里全是零零碎碎的片段,直到在手机铃声消失又响起,裴其臻才接通电话。 「十分钟后,我要在家里见到你。」裴士元的声音从电话内传来,带着不容置喙的语气,说完就挂断电话。 裴其臻不解,但还是迅速洗漱出门。 自从毕业,他已经许久没有踏入这个所谓的家,家中的每一处被佣人打理得井井有条,与他记忆中别无二致,沿着楼梯到二楼,走廊尽头是裴士元的书房,裴其臻站在门口,深吸口气,才推开门。 日光倾泻而下,照得房间暖融融的,裴士元站在落地窗前,手里端着一杯咖啡,酸苦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 「围棋的项目我不会停,但我会把你调离项目组,以后这个项目任何决策与你无关。」裴士元喝了口咖啡,转过身,他逆光站着,看不清神色,「我手头有几个海外的项目,你跟着你杨叔去跑跑。」 「为什么?」裴其臻站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声音里难掩疲惫,「这次我可以知道原因吗?」 因为裴士元的介入,他这个项目负责人早就形同虚设,但好歹是自己一手参与的项目,裴其臻希望有始有终,可裴士元又不顾他的意愿,私自安排好一切。 当他告诉裴其臻时,往往代表他已经做完决定,没有改变的余地。 「我一直以为你是知道分寸的,这么多年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你应该很清楚。」裴士元走到书桌后,从抽屉里抽出一沓照片扔在裴其臻脚边,「我不想知道你和他是怎么认识,又是怎么搞到一起的,你用洲海的资源替他铺路我也可以不过问,但裴家绝对不会承认他的身份,至于你的婚事我早有安排,尽快和他断干净,我不希望你因此留人把柄。」 裴其臻捡起照片一张张翻看,照片里,他与谢星榆以一种极为亲密的姿势抱在一起,耳鬓厮磨,照片拍得很清晰,甚至能看到两人肩头落下的雪花,昏黄的路灯下,看起来无比暧昧。 那时候裴其臻说了什么,他还是不能完全回忆起来,大概是道歉吧,又或者是别的什么,总之应当是他单方面的纠缠,谢星榆全程没有任何回应。 裴士元误会了他和谢星榆的关系,但裴其臻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这些照片从哪里来,一个可怕的想法在脑海中浮现。 第34页 「给你定了下午飞国外的机票。」裴士元没有察觉到裴其臻的异样,看看墙上钟錶显示的时间,安排着他的行程,「你还有三个小时去处理你的感情问题以及收拾行李。」 「照片哪里来的,您是在监视我吗?」裴其臻抬眼,隔着桌子与裴士元对视,「就像当年监视妈妈那样?」 「我给过你自由,但你对那小孩儿太上心了,为了不让你因为感情上头走弯路才找人跟着你,事实是你确实差点走偏,没必要提起当年的事。」被戳穿的裴士元依旧悠闲地喝着咖啡,「况且,这不是当初你与我定下的交换条件吗?」 书房那霎时安静,只有钟錶走动的「滴答」声,裴其臻握紧的手骤然放松,手心发麻。 当初为了让母亲顺利离开,他与父亲做了笔交易,裴其臻代替母亲留在裴士元身边,成为他控制的对象,这些年来,他也一直践行承诺,只要他在,母亲就能自由地生活。 如果不出意外,他应该会一直一直这样过下去,按照父亲的意愿,成为他在商业伙伴间炫耀的脸面,成为联姻的工具,与一个同样不爱自己的女孩结婚,重复父母痛苦的婚姻。 这是早就意料到的不是吗? 抓不住任何东西的无力感席捲全身,倾注心血的项目留不住,真心对待的人也与他背向而行,甚至现在他自己身上也带上了父亲的影子,裴其臻对眼前的一切感到疲惫。 「我知道了。」最终,裴其臻低下头,简单四个字,就已经表明他的决定。 「秦家的小女儿我看着不错,也算门当户对,等这次回来,我会安排你们见面。」裴士元对裴其臻的反应很满意,继续安排他之后的行程。 裴其臻一言不发,像是失去自我意识的机器人,麻木地点头,等裴士元交代完,转身离开。 冬日凛冽的风颳得脸生疼,他拒绝了管家安排的司机,独自走进寒风里。 他不知道去哪里,拿出手机,发现手机因为太冷早已关机,裴其臻花了一个半小时从裴士元家走回自己的公寓,简单收了几件衣服就拎着行李箱出门。 无数次,他想给谢星榆打电话,告诉他自己要出国,可点开聊天框,又不知道以什么身份向谢星榆分享这些,而且他能感觉到,谢星榆在不断远离他。 最终,他也只是给严格发了条信息,告诉他自己的行程,顺便嘱咐,如果谢星榆找他,一定要解释清楚他去了哪里。 新一年的第一天,裴其臻独自踏上去往国外的飞机,另一边,谢星榆也踏上了回青阳的高铁。 第19章 崭新的路 回青阳是谢星榆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休假以来,他想了许多事情,想裴其臻,也反思自己。 从回忆中,他隐约能感觉到自己到嘉水这两年心态的变化,外界对他的影响越来越大,他再也无法像在道场里那样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有黑白棋。 自己太过于急切地去证明自己,向父母,向裴其臻,也向所有不看好他的人,所以每一点情绪变化都会被放大数倍,每一点小事也会成为争吵的导火索。 这对棋手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青阳是他生长的地方,也是梦想开始的地方,曾经的他抱着一腔热血,从青阳走到嘉水,一步步走来,初心越来越模煳,谢星榆想回家,想让自己重新静下来,也重新考虑以后的职业规划。 他把决定告诉吴剑锋,大约是年长者的直觉,吴剑锋想让他留下,但谢星榆以四年没回家看父母为藉口,将吴剑锋挽留的话堵在喉咙,最后也只说了句「一路平安」。 办公室里,孙铭正因为新投资的事情焦头烂额,听到谢星榆的声音,从电脑后抬起头,面容憔悴。 行舟今年在围甲联赛上表现一般,前期营销过火,如今风评反扑,再加上洲海那不再续约的态度,孙铭急得头髮都白了好几根。 他仿佛没听见谢星榆的请假要求,像看到救星一样,越过桌子拉住谢星榆的手。 「你和裴总不是很熟吗?你问问他,为什么突然不续约,不是说好签五年的吗?」 「我和裴总闹掰了。」谢星榆抽出手,后退一步,生怕再被他抓住,「工作上的事我也没有话语权。」 孙铭的手僵在空中好一会儿,才悻悻放下,他轻咳一声,坐回椅子上,才想起问谢星榆的来意。 请假的过程很顺利,孙铭没了再巴结他当然理由,对他的态度也敷衍许多。 临近过年,队里除了日常训练也没什么比赛,更何况因为前段时间的舆论谢星榆和陈佑还在停赛阶段,他没有理由不批。 离开青阳两年,并不足以让这座城市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谢星榆拖着行李箱上楼,深吸口气才敲响家门。 来开门的是母亲,两年未见,在见到谢星榆的瞬间,姜怀真就红了眼眶,她一把抱住谢星榆,喃喃重复着「瘦了」两个字,父亲在后面站着,只低声让母子俩进来。 姜怀真张罗着要让谢星榆尝尝家的味道,背上自己的帆布包就出门直奔菜市场,留下父子两人。 许久未见,让本就有隔阂的两人之间更加生疏,父子俩都很沉默,谁也不愿做破冰者,失去姜怀真从中调停,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谢星榆只能藉口舟车劳顿,躲进房间,房间的布局未变,只是走前被清空的顶层,如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荣誉证书,以及不知道从哪里裁下来的照片,是谢星榆在「奇巧杯」接过奖盃的时刻。 第35页 那时的谢星榆还不知道这场比赛会给他带来什么,只知道当时很开心,整个人像飘在云端。 谢星榆在家休息了几天,睁眼就是吃饭的日子过得确实惬意轻松,父母年前工作忙,採买年货的事情很自然地落到他头上。 青阳并不大,谢星榆逛超市就能碰到熟人,许久未见的叶庭阳减了寸头,身上是一中校服,谢星榆一开始根本没认出来,直到叶庭阳看见他。 老友相见,总免不了叙旧,在叶庭阳的口中,谢星榆得知他去年开始就不再下棋,已经回学校重新上学,今年六月就要参加高考。 叶庭阳几次定段不成,家里早就打消了让他走职业道路的想法,托人把他弄进一中,老老实实高考上大学。 谢星榆其实想问叶庭阳有没有遗憾的,但叶庭阳全程笑呵呵的,看不出一点沮丧,谢星榆便将话咽了回去。 他们两人,两年前都在养心棋室门口发过誓,如今物是人非,他们也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谢星榆送叶庭阳回一中,现在正是周日返校的时间,保安看管并不严,谢星榆跟在学生队伍里混了进去,叶庭阳还要回宿舍,于是两人在操场边分开。 学校似乎做了翻修,很多地方都与谢星榆记忆中不一样,他随意闲逛到之前围棋教室的位置,那里已经改成多媒体功能室,再找不到半分从前的影子。 「谢星榆?」突然有人在身后叫谢星榆的名字,「谢星榆。」 肩膀被人勐拍了下,谢星榆回头,对上一张无比熟悉的脸,是之前道场的韦老师。 「我就知道我没看错。」韦老师站在谢星榆身边顺气,他原本是来学校办点事,没想到会遇见谢星榆,「怎么样,成为职业棋手的感觉怎么样?」 「不怎么样。」谢星榆挂着假笑,想起棋队的破事就一阵心烦。 韦老师看谢星榆一副颓丧样,本想恭喜他夺冠的话也没说出口,只是拍谢星榆的肩膀,问他要不要和自己一起去吃饭。 两人坐在学校旁边的小饭馆里,周围来来往往都是学生,喧闹声里,谢星榆讲述自己离开学校的四年,他并不喜欢诉苦,所以讲自己在棋队的遭遇时,语调一直很平和。 第一次转正失败,没有任何通知就成为别人的磨刀石,顶替别人名额参赛后被打,被造谣和资助人有不正当关系,承受无缘无故的恶意被其他人孤立,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拿到比赛名额,夺冠后被造谣冠军来路不正,遭受大规模谩骂侮辱。 成为职业棋手仅仅两年,但他的人生也算是精彩纷呈。 韦老师听完他的话,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久久没有说话,眼里闪过心疼,毕竟是自己亲手送出去的学生。 「以后打算怎么办,以你的能力,总不能一直这样蹉跎下去。」韦老师问出自己的疑惑,「我看你现在的棋队对你也不重视,拿到冠军还把你放在替补位,被污衊也不出面澄清,继续留下未必有更好的发展。」 「我有想过解约,但这并不容易,一方面,我付不起违约金,另一方面……」谢星榆顿了下,「我害怕,怕解约后过得比现在还差。」 行舟内部偏心陈佑,而谢星榆和陈佑的关系经过多方影响,早已变得水火不容,有他在,谢星榆想出头很难,或许离开才是最好的出路。 放在一年前,谢星榆或许会毫不犹豫地做出选择,他不怕犯错,因为他确定有人会为他兜底,但现在不一样了。 高额的违约金和无法预知的未来,让他必须对每个决定都要深思熟虑,他要找到最稳妥的后路,才会去提解约。 「我有个朋友自己组的棋队,三台上个月合约到期不续约,如果你打算和现棋队解约,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他前几天还让我给他推荐几个好苗子。」韦老师一拍脑门,突然想起这件事,马上掏出手机,翻找朋友的联繫方式,「你有冠军头衔加成,实力也不差,过去就能做三台上场比赛,比做替补强得多。」 谢星榆有点心动,他厌倦了顶着替补身份,名不正言不顺地参加比赛,如果能直接成为三台,那是再好不过。 到最后,谢星榆也没有直接答应,他没有下定决心解约,不想麻烦韦老师白忙一场,但韦老师还是坚持要引荐,谢星榆不好拒绝。 在外面逛到天黑,从第一次学棋的少年宫一直到将他送上职业棋手的道场,熟悉的街道与场景,让谢星榆绷紧的弦慢慢放松下来,谢星榆回到家,饭菜的香味从厨房传来,谢成从厨房端出一盘菜,看见谢星榆,示意他过来帮忙。 饭桌上,谢星榆提起自己解约的意向,并不是想徵求父母的意见,只是想给自己增加一点做决定的勇气,他也说了数额不小的违约金,但关于他在棋队所遭受的一切却只是轻描淡写,一笔揭过。 父母都是老实本分的人,谢星榆去下围棋已经是离经叛道,如今要解约换棋队,更让谢成无法理解,只当他是因为前段时间的谣言和领导赌气,又想拿出他当家人的威严,教育教育谢星榆,让他不要这么冲动,也不要遇到困难就想着逃避,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姜怀真拦下。 「如果考虑好,就放手去做吧,爸爸妈妈永远支持你。」 做母亲的到底是心疼孩子,她觉得谢星榆不会是因为冲动就做决定的人,或许是在棋队受到了欺负又不敢说,只能用这种方式给他们打预防针。 第36页 他们不能在谢星榆职业道路上给予助力,就不去拖后腿,她相信孩子的选择,更希望谢成也能相信。* 虽然谢星榆没有明确要转队的想法,韦老师还是联繫上了他的朋友,并将谢星榆的棋谱发给了他。 韦老师的朋友叫周暮云,起初他并不知道韦老师介绍的人是谁,一视同仁地去筛选,直到看到一份他非常满意的棋谱,一看名字,赫然就是谢星榆。 奇巧杯时,他带队比赛时见过谢星榆,队里的选手也跟他有过对局,后来谢星榆成了奇巧杯全国围棋大赛的冠军,只是后来因为被人质疑,在网上也是小火了一把。 赛后復盘,周暮云特意研究了谢星榆的棋谱,发现对方棋风在稳扎稳打的同时,偶尔也会兵行险招,经常能在千钧一髮之际时转危为安,是个很有冒险精神的棋手。 从谢星榆夺冠那一刻,他就动过把人挖过来的心思,但他的棋队规模实在比不上行舟,根本没有竞争力。 后来他又听了些传言,作为亲眼见过他下棋的人,周暮云根本不相信网上无端的指控,他还是想把谢星榆挖过来,特别是后面吴剑锋出来帮他说话时,周暮云确定自己的没看错人。 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样巧合的事,即将有一个让他心想事成的机会摆在他面前,周暮云没理由拒绝。 他立刻给韦老师打电话,得知谢星榆有很多顾虑,于是,周暮云决定到青阳和他见一面。 第20章 独自远行 周暮云到道场的时候,谢星榆正在和学生下棋,他悄悄走过去,没有惊动任何人,直到棋局结束,周暮云抬手鼓掌,谢星榆才意识到一直有人在看他下棋。 简短的自我介绍之后,周暮云邀请他到安静的地方详谈,两人找了附近的咖啡厅,选了个角落位置坐下。 「我看你刚刚和学生下棋,和你在奇巧杯时不太一样,是换战术了吗?」周暮云自作主张给两人各点了杯咖啡。 「老师说我下棋太大张大合,容易留破绽,要收敛一点,所以现在正在磨合。」谢星榆其实不太喜欢咖啡,如果可以,他愿意点一杯果汁,不过今天本来也不是来喝咖啡的,便没有开口。 「我看了你过往成绩以及棋谱,一直很欣赏你,听大韦说你有解约的打算,我这次来,就是代表鸣啸棋队邀请你,希望你加入我们。」随便寒暄几句,周暮云就直接表明来意。 「那韦老师应该也说了,我现在还没考虑好要不要解约。」谢星榆实话实说,「虽然目前境况不太好,但我与行舟的合约还没到期。」 他不想动用父母的钱为自己错误的选择买单,这么多天他也想了很多,离开的决定从产生到确定,只是一瞬间的事,但他会在合约到期后离开,反正也只签了三年,很快就过去了。 「谢星榆,如果你决定加入鸣啸,棋队会帮你付违约金。」能用钱解决的,对于周暮云来说都不是困难,「而且只要你来,马上就能上场比赛。」 周暮云的棋院规模比不上嘉水的大棋队,不分一队二队,他们只有一支队伍,全棋院的人力物力全部都为这支主队服务,他们有意冲击今年的围甲,留给周暮云找三台的时间不多。 堂堂正正上场比赛一直谢星榆的执念,周暮云的条件无疑是诱人的,这也是他脱离行舟最快的办法,可周暮云的棋院不在嘉水也不在青阳,而是在隔这两个地点都有三个小时高铁的榆阳。 谢星榆握紧咖啡杯,垂眸思考,周暮云也没逼他,留足时间让他考虑。 离开青阳之前,谢星榆和韦老师以及周暮云一起吃了顿饭,以感谢韦老师的介绍,帮他渡过难关。 復工第一天,谢星榆和周暮云一起到榆阳,鸣啸棋队的规模确实没有行舟大,但地处近郊,环境十分安静,棋院里还有小猫小狗,比起行舟,鸣啸似乎更有人情味。 吵闹声从走廊尽头传来,由远及近,谢星榆看见两个穿着黑色棉服的男生打打闹闹朝这边走来,看到周暮云,两人停下来打招唿。 「正好,你们认识一下。」周暮云把谢星榆拉到身前,「这是咱们队的新三台谢星榆,宏川你应该见过。」 叫宏川的男生点头,朝谢星榆伸出手,「在奇巧杯上见过,你好,我是周宏川,你可以叫我川子。」 谢星榆礼貌点头,其实他对周宏川没什么印象,比赛结束后各种糟心的事纷至沓来,奇巧杯上和谁对过局他早就记不太清了。 「这位是陈子良,是队里一台。」周宏川指着身边正在扣墙皮的人道,「上次奇巧杯,他还在参加别的比赛。」 「你就是网上说的那个,被富豪包养的棋手?」陈子良上下打量谢星榆,因为惊讶,所以口不择言。 几人脸色微变,陈子良毫无所觉,被周宏川狠狠捏了下胳膊上的肉,才不情不愿地跟谢星榆握手。 「那什么,网上都这么说。」察觉到微妙的气氛,他挠挠头,有些尴尬。 「没关系,我不在意。」谢星榆的语气和平静,丝毫察觉不出生气的情绪。 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他要是还在意,那只会停留在原地,他也很清楚如今的网络环境,即便有澄清,有些人还是只相信自己想相信的,没必要他们伤神。 「正好你俩都在。」周暮云一拍手,像是想起什么,「陈子良,你和谢星榆下一局。」 第37页 年后的第一局棋,是在鸣啸棋队的训练室,谢星榆过年期间没碰围棋,一时间没找回手感,让陈子良抢占先机。 「全国冠军,也没什么厉害的嘛。」陈子良骄傲地昂起头,他年纪小,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 话音刚落,谢星榆贴着陈子良刚刚落子的位置落下一子,陈子良一怔,瞬间变了脸色,在旁边观棋的周宏川和周暮云倒是见怪不怪。 这一局棋是周暮云故意的,他深知想让队内和谐,首先要认可队友的实力,当初奇巧杯周宏川输给谢星榆,他就已经知道对方的实力,对于加入棋队,他当然是心服口服,而对付陈子良这小子,只能靠实力让他服气。 棋局过半,谢星榆始终表情轻松,但陈子良的眉头却越皱越深,最后两人打成平手。 「我服了,你真的很厉害。」陈子良看着面前的棋局,决定收回刚刚狂妄的话,「不过比我还差点。」 谢星榆轻笑,觉得这人好幼稚。 在榆阳待了几天,周暮云帮谢星榆解决了住处问题,陈子良租的房刚好还有空房间,周暮云索性让两人合租,陈子良一开始是不乐意的,但在得知谢星榆会做饭后,欣然接受了这个室友。 安排好一切,周暮云和谢星榆一起到嘉水,解约谈得很顺利,本来合约也就只剩几个月的时间,又和裴其臻闹掰,没了利用价值,孙铭也懒得难为谢星榆,一切办妥,周暮云先回榆阳,谢星榆留在嘉水收拾东西。 两年时间,他的东西没有想像中多,他联繫房东退租,又将自己一部分东西打包寄出,最后坐在房间的纸箱上,看着窗外的日落,拨通一个从未打过的电话。 「你好,谢先生,是找小裴总吗?」裴其臻助理严格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小裴总上个月出国工作,还没有回来,你有什么话我可以帮你转达。」 「这样啊。」谢星榆有些可惜地嘆了口气,「我有东西要给他,既然不在,交给你也是一样的。」 他的手里摩挲着礼盒边角,盒子里面正静静躺着一块手錶,本来还想道别的,好歹做了两年朋友,但现在看来,也算是命运安排。 既然要切割,断得更干净些也好。 第二天早上,他独自去往洲海,谢星榆没进大楼,就站在两年前给裴其臻打电话的地方等严格出来。 冬日的寒意还未散去,谢星榆把拉链拉到顶,遮住半张脸,他虽然没见过严格,但一眼就认出眼前朝他走来的西装男就是裴其臻的助理。 他把装着礼盒的袋子递给严格,没多说什么,只让他把东西还给裴其臻。 「谢先生,你是要走吗?」严格率先开口,「昨天房东给我打电话说你退租了。」 「是,我不打算待在嘉水了。」谢星榆也不隐瞒。 「你要去哪里,如果不说清楚,我很难和小裴总交代的。」裴其臻出国前专门叮嘱他要照看好谢星榆。 「没必要。」谢星榆摆摆手,跟严格再见,转身离开。 收拾好一切,谢星榆独自踏上前往榆阳的高铁。* 裴其臻出国后变得愈发忙碌,各种会议报表塞满他的生活,还要跟着杨叔跑现场,挤不出一刻喘息的时间。 过年那天他们依旧在开会,揉着酸胀的肩颈从会议室出来,裴其臻照例去唐人街的面馆解决晚餐,刚好碰上舞舞狮的游行,还发现今天好多店铺门口都挂着红灯笼。 街上一派喜气洋洋,裴其臻这才恍惚意识到,今天是除夕,而他到国外已经有近两个月了。 他掏出手机,未读信息很多,有景洛、景初,还有之前认识的合作伙伴,唯独置顶的两个信息栏空空荡荡,没有一点动静。 不知道在期待什么,他早该想到的,谢星榆本就在有意躲着他,怎么还会给自己发新年祝福呢。 难得放假,裴其臻躺在租住的公寓里补眠,这段时间,他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一觉睡到晚上,裴其臻被一通电话吵醒,窗外黑沉沉的,室内只有一盏壁灯发着暖色的光,这通电话没有显示来电人姓名,是来自国内的陌生号码。 接通电话,对面传来的声音陌生又熟悉。 等忙完所有的事情回国,已经是春末,嘉水昨晚刚下过雨,空气里都是潮湿的味道。 裴其臻唿吸着新鲜空气,点开和谢星榆的对话框,谢星榆的回覆还停留在奇巧杯夺冠那天,下面是他密密麻麻的信息,包括在国外工作的事,只是没有得到回覆,最后一条是除夕那天裴其臻的一句新年快乐。 短短几个月,两人的变化翻天覆地,几乎将两年来积攒的感情全部打碎,可裴其臻是不想变成这样的。 在回公司的路上,他鬼使神差地点开谢星榆的朋友圈,最新一条发布在今天五分钟前,是一张高铁窗外风景的照片,配文是「我将独自远行」,没来由的,裴其臻有些心慌。 第21章 模煳边界 裴其臻到公司时,严格还在楼下,看见裴其臻,立马追上去,两人一起进电梯。 「小裴总。」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门关上,严格才叫裴其臻。 他站在裴其臻侧后方,透过电梯门的反光,能看到他好几次欲言又止。 「什么事,说吧。」裴其臻低头看手机,页面依旧停留在谢星榆的朋友圈。 「谢先生刚刚来过,把这个交给了我,让我转交。」严格递出袋子,「还有就是,谢先生自己联繫房东退租了。」 第38页 裴其臻抬起头,透过电梯门,他看见严格手上的袋子,两年前为了庆祝谢星榆定段,裴其臻曾经送给过他一块手錶。 还是曾经的礼品袋,他没想过这块手錶还会回到他手里。 「他退了现在的房子,准备住在哪里?」 电梯门打开,严格跟着裴其臻穿过办公区到达办公室,裴其臻语调一如往常平静,唯独收紧的手暴露了他的情绪。 他记得行舟是不会给棋手安排宿舍的,那为什么要突然退租,谢星榆现在住的房子,已经是在他能力范围内最好的了。 「他说他不打算留在嘉水了。」说完,严格偏头去看裴其臻的反应,「我刚刚也跟棋队确认过,是昨天刚办的解约。」 裴其臻的手落在门把手上迟迟没有动作,他的脑子一团乱麻,国际航班带来的疲惫让他无法静心思考,只能强制让自己清醒。 石沉大海的信息,退还的手錶,一声不吭搬家,一件件小事串联起来,裴其臻不是傻子,也能猜出谢星榆的打算。 如果之前几个月的疏离,裴其臻能当作谢星榆在赌气,那现在的做法让他确定,谢星榆是打算彻底和他划清界限。 裴其臻很清楚地认识到他们之间有误会,之前他是项目负责人,所以无法解释,如今他被调离,本想着国外工作结束后,可以和谢星榆好好聊聊,就算回不到从前,也好过现在,反正他住在嘉水,可现在得到的却是谢星榆离开的消息。 「他刚刚来过,是吗?」裴其臻想起这个袋子是跟着严格一起上楼的,会不会谢星榆还没走远。 「是的,在半小时前。」严格如实回答。 半个小时,足够谢星榆从家到高铁站,来不及的。 严格很有眼力见地帮裴其臻打开办公室的门,等裴其臻进去后,又帮忙带上门。 裴其臻还是掏出手机给谢星榆打电话,本以为又像之前那样被挂断,可铃声响起半分钟不到就被接通。 人声自电话另一头传来,嘈杂的背景中,裴其臻依稀听见候车广播,拿着手机的手紧了紧。 「我以为你不会接我电话。」电话接通让裴其臻松了口气,他故作轻松,嘴角噙着笑,却不达眼底。 他单手将东西打开,手錶就静静躺在盒子里,錶盘裂了,錶带却没有任何磨损痕迹,看起来是新换的,裴其臻将其握在手里,手指摩挲着錶盘。 「我只是想通了很多事情。」谢星榆推着行李箱朝检票口走,「也想正式和你道别。」 「我听说你和行舟解约了。」谢星榆的话让裴其臻有些焦躁,「是怎么想的,能和我说说吗?」 「其实没什么复杂的原因,就算不解约,合约到期后我也不会留下。」谢星榆步履不停,他的车次已经开始检票,「我在棋队的地位一直很尴尬,又和陈佑积怨已深,棋队多是站在他那边的人,我留下对我以后没有好处。」 「对不起。」裴其臻嘆了口气,「是我把你推到这种境地,是我太自私忘了考虑你的感受。」 他看着錶盘上的裂痕,他记得这块表是什么时候裂的,就像他也记得,两人的关系是什么时候出现了裂痕,可他选择放任不管,最后到达无法补救的地步。 如今的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是他活该。 「没有什么好抱歉的,裴其臻,你为我做得已经够多了。」谢星榆的声音很平静,「人都是自私的,谁也不是圣人,我能理解你,解约是我深思熟虑后的选择,当初没得选,如今有其他的机遇在面前,我想试一试。」 争吵之后,每次和裴其臻说话都带着刺,可这一次谢星榆很平静,大概是真的要告别,所有的愤怒与失望都没有必要了。 他想,他们两人其实谁也没有对不起谁,谁也不必为了谁愧疚,谁也不是离了谁就不能活。 「我说我不想你走,你会想留下吗?」就像最初留在嘉水那样。 「你知道的,我不能一直做替补,也不想始终受你庇护,职业围棋的路终究还是要我一个人走,现在已经是尽我所能,最好的结果了,你应该恭喜我。」谢星榆对着车票,找到位置坐下,他的座位靠窗,能看到车外匆匆赶路的人,「在嘉水的两年,我很感谢你,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号码我不会换,需要我时,你依旧可以给我打电话。」 裴其臻明白他心意已决,如今也没有任何立场求他留下,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明明外面是明媚的阳光,他却感觉不到温暖。 「好,我明白了。」* 生活似乎又回到最初的样子,因为在国外跟进的项目成绩不错,裴其臻在公司内得到更多认可,裴士元也开始有意让他接触些大项目。 他依旧是一副淡淡的模样,听从裴士元对他的所有安排,比如相亲,比如晚宴,对于裴其臻的顺从听话,裴士元很是满意。 裴其臻有时候会有一种置身于人群外的抽离感,这种感觉在参加商务宴会时尤为明显,他会在裴士元向合作伙伴介绍他时适时地递上笑脸,但看着宴会上的觥筹交错,只觉得索然无味。 等到裴士元放他自由活动,裴其臻就会找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下吃点东西,偶尔吃到味道不错的小食,他会突然想起谢星榆,想起谢星榆也喜欢甜食,还喜欢坐在自己对面说起有关围棋的琐事。 其实在母亲走后,他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吃饭,应该习惯了餐桌上的安静,可如今不过两年,他就已经开始不习惯一个人的餐桌。 第39页 也许作为长期饭票,谢星榆在他生活中的分量,远比想像中要重。 今天的晚宴,景洛也在场,他来得比较迟,一进门就看见裴其臻落寞的背影,跟母亲打过招唿后,径直走向裴其臻的角落。 「你怎么了?」景洛端了一盘小点心在裴其臻身边坐下,「你和那位小棋手还没和好吗?」 景洛作为朋友,虽然不常见面,但多多少少还是知道点事,上次都给他们制造机会了,怎么还是这副样子。 「也许算和好了吧。」毕竟那天告别时说理解他,但真假几分,裴其臻也不知道,「他和行舟解约,已经不在嘉水了。」 按理说,他应该很快调整过来,毕竟人的相聚和离别都是常态,但是好奇怪,他总是在很多琐事上想起谢星榆。 「这不像你。」景洛往嘴里塞了一口奶油,「你以前可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离开而伤春悲秋。」 裴其臻睁眼,侧目看向景洛,像是思考,又像是变相承认景洛的发现。 他说得对,过去的裴其臻,对于身边人的往来总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如果不是景洛与他一起长大,说不定某一次分班或升学,两人就会彻底断了联繫。 但谢星榆并不一样,那是他自己挑选的人,最初选择他,只是因为觉得他肯定能帮自己达成目的,进入谢星榆的生活,给他鼓励与恩惠,也是为了更好地掌控。 无数次,裴其臻都信心满满,能掌握好与他之间的边界,但人是有感情的,相处久了,生活与工作的边界开始模煳,他才发现,他与谢星榆之间根本做不到纯粹的利益往来。 他喜欢谢星榆的活力,为他死气沉沉的生活增添光彩,带来很多不一样的东西,不过这一切,都是过去了,如今他要做回曾经的裴其臻。 「你在想他对不对?」 「对。」裴其臻大方承认。 「裴其臻,你完了,你陷进去了。」景洛放下餐碟,痛心疾首地拍拍他的肩膀,「你爱上谢星榆了。」 不然为什么对谢星榆念念不忘。 「没有,不是,别瞎说,你想多了。」裴其臻吐出一连串的否认,转过头不再看景洛。 恰巧景洛的母亲叫他过去,见裴其臻死不承认,他也只好作罢。 作为多年好友,他深知对于裴其臻来说,能意识到谢星榆对他的特殊性已经是难事,更何况其他感情。 晚宴结束,裴其臻独自回家,宴会上喝了点酒,头有些晕,脑海中闪过不少和谢星榆一起的画面,有笑脸,当然也有那天的眼泪。 他几乎没见过谢星榆哭,那天的眼泪让他慌了神,心脏被一只大手攥紧,大脑宕机,无法思考,甚至生出将他拥入怀中擦泪的冲动。 景洛说他喜欢谢星榆,喜欢吗?难道这叫喜欢吗? 裴其臻居然真的开始思考,只是酒精作用下,他思考不出个所以然。 在感情上,他终究是没有经验的愣头青,不知道喜欢的徵兆是什么样,只能去身边人身上找共同点。 但他的身边人,除了景洛,感情大多不顺,没有参考价值,而景洛和他老婆的相爱,完全源于一场意外。 最后,裴其臻否认了景洛的猜想。 才没有喜欢,只是不习惯,毕竟是两年的相处。 第22章 清醒沉沦 虽然说过可以继续联繫,但如今裴其臻却没有联繫谢星榆的理由,他依旧照常上班,在工作中投入百分百的注意力,偶尔也会和父亲一起参加宴会,结交潜在客户,还要想办法推脱相亲。 这些事情并不复杂却极其耗费精力,夜深的时候,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耗尽全部电量的裴其臻很多次都会在沙发上睡着。 生活就是无趣地重复,偶尔点开朋友圈,也会看见谢星榆的动态,离开嘉水的他似乎过得不错,至少比裴其臻充实。 立夏那天,裴其臻帐户收到一笔款项,来自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彼时裴其臻正收拾好准备出门,今天他要去见一位大学时的朋友。 两人约在上学时经常去吃的大排档,因为堵车,裴其臻比约定时间晚了半小时,到达约定地点时,杨河已经点好菜,陆陆续续端上桌了。 两人多年未见,起先还有些生疏,后来聊起共同的回忆,才慢慢开始熟悉,两人大学时是舍友,很多需要组队的学校活动都是两人一起,只是毕业后有各自的发展,联繫渐渐少了。 「咱们都好久没见了。」杨河首先开口,有些感慨,「其实我当时特想拉你入伙,你有钱又聪明,学习成绩还好,到哪儿都是香饽饽,但转念一想,你是洲海的少东家,根本没必要跟着我们受创业的苦,不过你愿意给我们投资,这份恩情我还记得。」 大学毕业那年,杨河和另一个室友一起创业,资金不足,是裴其臻把自己四年的奖学金拿出来支持他们,也没有规定期限还,这么多年,杨河的公司初具规模,这笔资金功不可没。 虽然裴其臻并未在杨河公司工作,但作为初期投资人,杨河跟其他合伙人一致决定,裴其臻也在股东之列,那笔钱,是这么多年全部的分红,今天一次性打给他。 「什么少东家,都是瞎说。」裴其臻摇头,「当时你们要是邀请我,说不定我真的会加入。」 「是吗,那还是我狭隘了,错过错过。」杨河举杯与裴其臻碰杯,只当这是餐桌间的客套话。 第40页 他还不至于自不量力到觉得可以让洲海太子爷陪自己受苦。 「我前段时间听说你做了个围棋相关的项目,觉得前景怎么样,老方也想往这方面发展发展。」老方就是和杨河一起创业的室友,「你知道的,做生意嘛,都想抢占先机,看在咱们是老同学的份上,你给我透露透露呗。」 他这次叫裴其臻出来,除了叙旧,也想多打听点事情,投资计划正在调研阶段,与其两眼一抹黑,不如找个有经验的打听打听。 「这个项目现在不是我负责,我也很久没关注了,不知道太多消息,倒是有些前期调研的资料能给你们看看,不知道有没有用。」裴其臻从盘里挑出一串肉,眼睛里没有太多情绪,「洲海高层不太看好这个项目,我当初做它主攻的也不是围棋方面,围棋棋手只是个头衔,这个头衔安到哪个职业都可以。」 「我还说请教请教呢,毕竟你有经验。」杨河的语气里满是可惜,「其实我也不太看好,毕竟现在下围棋的人又不多,不过还是要感谢你跟我说这些。」 裴其臻挤出勉强地笑,继续吃东西,不再说话,两人又聊了不少事情,大排档里声音嘈杂,交谈声很容易被掩盖。 墙上挂着电视,此刻正在播新闻,裴其臻去拿啤酒时视线掠过电视屏幕,熟悉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许久未见的谢星榆此刻穿着件黑色冲锋衣,上面印着所在棋队的队标,坐在最末尾的位置,碎发盖住眉毛,眉目低垂,在主持人採访其他人时,他静静地玩手指甲。 杨河见他一动不动盯着某一处,也好奇地看过去。 电视没有外放声音,裴其臻只能看到谢星榆的嘴巴一张一合,说完还不忘微笑,从容得体。 其实真正分开的时间并不长,但透过屏幕,裴其臻能清晰感知到,谢星榆已经在追求梦想的路上成为更好的人。 「不是说不关注围棋了吗?」杨河敲了敲桌子,「还是说电视上有你喜欢的人?」 「只是习惯了。」裴其臻轻咳一声,喝了口啤酒掩饰自己。 「你知道这个棋队吗,听说今年刚经歷重组,但势头很勐,已经拿下好几场比赛。」杨河指着电视上谢星榆的脸,「听说很有希望进入今年围甲。」 他并不知道裴其臻和谢星榆认识,以为对方是在可惜自己的围棋项目,触景伤情,于是话题又回到围棋上。 「你倒是了解得很。」裴其臻将思绪收回,手指摩挲着杯壁,啤酒气泡浮起炸开。 他这样的状态,有些反常。 「这个人之前我还在医院见过,他就住在隔壁病床。」杨河回忆起去年年底和谢星榆的一段交集,「听说是做了个手术,不过身边除了护工也没人来看他,术后没住多久就出院了。」 「手术?」裴其臻音量提高,动作也有些大,酒杯被碰倒,酒水洒了满桌。 意识到自己失态,裴其臻忙抽纸擦桌子,他低下头,看不清神色。 去年年底,正是他们关系破裂的时候,也是谢星榆负面舆论满天飞的时候,裴其臻回忆起那段时间的细节,难怪完全不出面澄清,原来是在医院。 难怪后来在吴剑锋家见面,谢星榆比吵架前还要瘦得多,但刚刚电视上的谢星榆似乎胖了点,气色也好了许多。 或许他确实不该把人留在嘉水。 「是啊,好像是胃病吧,年纪轻轻的……」 杨河还在不停地说,裴其臻却怎么也听不进去,酒液透过纸巾,手心一片濡湿,后悔与自责几乎占据整个脑海。 太奇怪了,这样的自己太奇怪了,但就是控制不住去关注谢星榆有关的一切。 裴其臻心不在焉,草草结束与杨河的相聚,回家路上,他第一次拨通谢星榆的电话,在谢星榆离开嘉水之后。 铃声响了很久,久到裴其臻以为谢星榆不会接,在铃声最后一秒,电话才接通。 「什么事?」裴其臻的声音传来。 「没什么事。」裴其臻一时语塞,「就是在电视上看到你了,问问你在新的城市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每天练棋打谱,我们棋队昨天还拿下团体比赛冠军。」说起下棋有关,谢星榆的语调多了些愉悦,「我现在过得很好。」 「那恭喜你。」裴其臻手指掐着虎口,密密麻麻的痛让他清醒,「其他的呢,比如说身体怎么样?」 他想问,手术之后有没有好好休息,恢復情况怎么样,可谢星榆压根没打算告诉他这件事,他只能装作不知道,旁敲侧击表达关心。 「也挺好的,都挺好的。」谢星榆的回覆永远在重复,显然不想透露太多。 「谢星榆,我……」我想见你。 「没什么重要的事情,我就挂了,明天还有比赛。」不等裴其臻说完,谢星榆便开口打断。 谢星榆显然已经不需要裴其臻这些口头的关心,也不想再和他扯上关系,裴其臻自嘲地笑,想说的话咽回口中,主动挂了电话。 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即将喷涌而出,灼烧肺腑,从小到大,裴其臻都讨厌这种无法抑制的情绪,甚至会惧怕这样的失控。 他浑浑噩噩地回家,发现家里灯亮着,门边摆着一个行李箱,一个女人恰巧从厨房走出来,正擦着手上的水渍。 女人一头垂顺的长髮,黑色长裙垂及脚踝,她的脸上带着岁月的痕迹,却依旧动人,整个人在灯光下温婉娴静。 第41页 「妈妈。」裴其臻有些怔愣地看着女人,随即又反应过来,快步到母亲面前,「您怎么在这儿?」 「回来处理点事情。」相比于裴其臻的担心,方伊珞就显得冷静许多,「正好来看看你。」 「父亲知道吗?」 「管他呢,谁在乎。」方伊珞坐到沙发上,「我准备和他离婚了。」 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早就应该画上句号。 多年不见,裴其臻面对方伊珞时还有些不自然,记忆里母亲的样貌与眼前的人的重合,可分明不再是困囿于别墅之中自怨自艾的金丝雀,如今的方伊珞拥有更广阔的天空。 「臻臻,抱歉让你替我承担了这么久。」方伊珞拉过裴其臻的手,止不住地愧疚。 她大概不算是个好母亲,缺席了他的很多人生阶段,还要尚且年幼的裴其臻为她的选择买单,如果不是每年一封的邮件,她都没有勇气来见裴其臻。 「没事的,您不必因此愧疚。」当初留下,是他心甘情愿,「我想知道,为什么突然决定离婚。」 「本身就是商业联姻,如今方家式微,我也不必再顾及两家的合作去维持这段关系。」方伊珞将碎发别在耳后,目光落在茶几上,「臻臻,去做你想做的吧。」 可是,他没有想做的事。 这些年听从裴士元安排几乎成了习惯,唯一的反抗,最后还是不了了之,然后又回到被安排被掌控的日子。 「妈,我好像没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 他没什么想要的,也没什么一定要做到的,没有目标,也没有渴望,这或许才是裴士元想要的儿子。 第23章 笼中鸟雀 裴其臻对方伊珞的记忆已经很稀薄了,印象里从记事起,就很少看到方伊珞的笑脸,偌大的别墅里除了定点上班的佣人,永远只有他和母亲。 小时候的他最常问的问题就是「父亲怎么还不回家」,方伊珞只能一遍遍告诉,父亲很忙,忙着赚钱养家,时间久了,裴其臻也不再去问,反正答案都是一样。 他只要方伊珞就好了。 他的母亲关心他爱护他,教他做人的道理,接他上下学,也会辅导功课,将所有时间和精力都放在裴其臻身上。 方伊珞符合所有世俗意义上的一个好母亲的条件,可方伊珞大概是不快乐的,裴其臻无数次看见母亲坐在沙发上发呆。 或许是因为大部分时间他跟母亲还有佣人阿姨待在一起,心思要比同龄男孩更加细腻也更加成熟。 他第一次察觉到母亲在婚姻中的痛苦,是在九岁那年。 那天是他的生日,因为工作鲜少回家的父亲也答应了回来庆祝,他一整天都很高兴,母亲甚至亲自下厨,做了一桌的饭菜,还买了蛋糕,可裴其臻和方伊珞等到半夜,裴士元都没有回来。 直到钟錶指针指向十二,方伊珞才站起来,她的动作吵醒了睡着的裴其臻,他小声问母亲,父亲为什么又说话不算数,方伊珞只是摸摸他的头,让他先上去睡觉。 其实这样的事情不在少数,裴其臻自出生开始,裴士元陪他的时间屈指可数,只是他始终不明白,老师告诉他要信守承诺,为什么大人却可以答应了却不能做到。 直到后半夜,他被声音惊醒,听到父亲的声音,连忙爬起来准备下去好好问问,问他为什么要失约。 「啪」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裴其臻下楼的脚步一顿,又加快速度下楼,桌上精心准备的饭菜早已凉透,蛋糕也因为时间太长而垮塌,方伊珞坐在地上,脸偏过去,披头散髮,狼狈不堪,完全没了平日的高傲。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睡觉。」裴士元冷若冰霜的眼神和语气狠狠刺进裴其臻心里,「越来越没规矩了。」 九岁的裴其臻其实已经隐约意识到,他的父亲或许根本不在乎这个家,毕竟他从不曾出席过家长会,也不曾在意过自己身上的任何变化。 家里的和谐是虚幻的泡沫,裴其臻活在方伊珞编造的温情里,而今晚,裴士元亲手打破一切,裴其臻更加确定,父亲不爱这个家,不爱妈妈,也不爱自己。 那他到底爱谁,他把耐心和温情给了谁。 「父亲,您在生意场上,也是这样不信守承诺,随便爽约吗?」裴其臻走到方伊珞身边扶起她,转头怒瞪着裴士元,「您凭什么打妈妈,又凭什么指责我,该反省的是你,不守承诺的人。」 这是裴其臻第一次顶撞裴士元,心中属于父亲的雕像正在风化崩塌。 「方伊珞,这就是你教育出来的好儿子。」裴士元嗤笑,「目无尊长,没大没小。」 裴其臻还想说什么,却被身后的方伊珞拉住,他疑惑地看向母亲,对方脸上的五指印清晰可见。 「回去睡觉吧。」方伊珞说道,语气里是掩盖不住的疲惫,「大人的事要大人来解决。」 时至今日,裴其臻依旧不知道那晚争吵的结果,只是第二天,父母跟没事人一样坐在餐桌上吃早饭,母亲依旧如往常一样对他,只是裴其臻再也没提起过父亲。 这场争吵,似乎只有裴其臻记住了。 撕下虚伪的外壳,这个家的龃龉暴露在裴其臻眼前,此后,裴其臻无数次撞见两人争吵,每一次总是母亲歇斯底里宣洩不满,父亲却冷眼看着妻子发疯,争吵的最后,都是父亲拂袖离去,徒留母亲一人颓然地坐在地上抹眼泪。 第42页 那时候他想,母亲为什么不离婚呢,后来长大才明白,商业联姻,结婚与离婚都由不得自己。 直到某天他回到家,发现父母都坐在沙发上,见他回来,裴士元抬手示意他过来。 「你的妈妈要和我离婚。」裴士元毫无徵兆地开口。 听见这话,裴其臻很高兴,开心于母亲终于要脱离这个泥潭,可他看向母亲,发现她面色苍白,手指不断捏紧裙摆又松开,似乎是在压抑着情绪,一点没有解脱的样子。 「她并没有打算带你走。」裴士元一语打破裴其臻的期待,「其臻,你妈妈不要你了。」 「裴士元,你在孩子面前胡说什么!」方伊珞在裴士元说出这句话时勐然抬头,惊慌地看向裴其臻,「我没有不要你,臻臻……」 「难道不是你威胁妈妈,我和她,要么她走我留下,要么两个都留下吗?」裴其臻对裴士元早已不抱希望,平静地揭穿他的谎言,「让妈妈走,我留下,做你的好儿子。」 他知道妈妈总是在夜里哭泣,知道父亲派人在监视妈妈,即便在别墅里,也充满了窥探的眼睛,如果留下可以换母亲走出这里,裴其臻愿意。 被戳穿的裴士元也不恼,鼓着掌说道:「真是你妈妈的好儿子。」 婚到底是没有离成,裴方两家本就是商业联姻,离婚牵扯的利益面太广,只能分居,方伊珞离开得很顺利,裴其臻对此只为母亲感到开心。 很长一段时间,裴其臻都不太懂,为什么裴士元对待他们母子总是很平静,后来等自己变成这样的人才明白,那只是因为不在意。 母亲走后,别墅更加冷清,裴其臻在裴士元的安排下开始学习精英课程,他的社交圈被严格掌控,和谁交朋友要经过裴士元的同意,要控制情绪,太外放的情绪也不被允许,一日三餐饮食作息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以前有母亲的庇佑,他得以无忧无虑地长大,如今失去这份庇佑,他逐渐成为裴士元手上可以任意雕刻的木偶,有那么一刻,裴其臻觉得自己已经不是自己,而是一副躯壳,内里按照裴士元的喜好填满。 即便这样,裴士元依旧不满意裴其臻拿到的成绩,他的嘴里从来听不到一句鼓励,即便裴其臻年纪轻轻已经斩获国内外各种大奖,即便早早保送最好的大学,他还是觉得不够。 裴其臻觉得好累。 「这点成就就沾沾自喜了吗」,「你要学的还有很多」,「听我的安排,不要自作主张」,「这都做不到怎么配当我的儿子」,这些话陪伴了裴其臻整个青春期,久而久之,他竟然也开始渴望得到裴士元的夸奖,这种执念如同魔咒,延伸至今。 好在他与方伊珞一年一封邮件的联繫,让他的崩溃得以有个发泄口,不至于被逼疯。 过去,方伊珞是笼中鸟雀,如今方伊珞得以自由,代价是裴其臻继续困在这黄金笼中。 当方伊珞告诉他,他可以做他想做的一切时,被规训十几年的裴其臻突然不知所措,他所有的爱好与梦想,早就被掩埋在黄沙中。 没有人记得,他也不记得。* 「对了,你邮件里说的棋手,我可以见一见吗,这么多年,你还是第一次在邮件里提起别人。」听裴其臻这么说,方伊珞立刻换了话题。 自从裴士元严格控制他的社交圈,方伊珞就没再听说裴其臻交朋友,谢星榆是第一个被主动提及的。 他在裴其臻心里的地位应该是不一样的。 「他……」裴其臻从回忆里抽身,「他不在嘉水,以后应该也不会回嘉水了。」 在母亲面前,裴其臻始终笔直的腰终于弯下,他低着头,不断扣着自己的手指缓解焦躁,电视上的一瞥,像是点燃引线的火花,让他埋藏的心思再次翻涌。 「你很在意他啊。」虽然很久未见,但作为母亲,方伊珞敏锐察觉到裴其臻的失落,「臻臻,他很特别吗?」 裴其臻沉默,代表着默认,在外人面前可以撒谎,但在方伊珞面前他做不到。 没人会对两年相处的感情完全无动于衷,他只是会控制情绪,不是没有感情。 「我不知道,我只是很喜欢和他待在一起,喜欢和他一起吃饭,喜欢看他为梦想努力,我……」裴其臻眼前闪过那晚的画面,谢星榆眼里的泪水无法忘记,「可我总是在食言,为了得到裴士元可笑的认可,我破坏了他最看重的东西。」 方伊珞瞭然,她抬手,摸摸裴其臻的头,像小时候那样,始终温和地看着裴其臻,看着他情绪的变化。 几乎可以确定,谢星榆在他心里有不可替代的位置。 这样很好,懵懂总好过无情。 裴士元希望他的儿子和他一样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但方伊珞不想裴其臻变成第二个裴士元。 「妈妈。」裴其臻突然抬头看向她,像是想通了什么,但又不太理解,「我为什么会这样,我是不是真的有点喜欢他。」 那些过去不明白的情绪突然有了合理的解释,那些在意,愧疚与心疼也终于有了原因,嘉水再见至今,裴其臻才后知后觉意识,谢星榆能闯进他的世界,本身就是特殊的存在。 青阳中学的谢星榆在他心里埋下一颗种子,十八岁的谢星榆为种子浇下第一瓢水,种子缓慢生长,如今破土而出。 但好像晚了一点,他们之间总是差一点。 第43页 【作者有话说】 出去玩了几天,没存稿了我去! 第24章 咫尺自由 「臻臻,你还年轻,有时间去确定自己的心意,一定要弄清楚,千万不要像我。」 方伊珞不远裴其臻走自己的老路,当年她与裴士元联姻,其实并没有太多感情,只是结婚之后,她自觉应该担起妻子的责任,好好打理这个家,于是在父母劝说她放弃舞蹈时,她欣然同意。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是在等待中度过,小说中先爱的桥段没有发生在她身上,孤独与寂寞才是生活的全部。 他们按照父母的意思有了孩子,怀孕期间,大概是激素变化,方伊珞的情绪愈发不稳定,也愈发渴求裴士元的回应,近乎疯狂地想要从丈夫身上感受到爱意。 裴其臻出生后,她花了很长时间才想明白,裴士元不爱她,她也没那么爱裴士元,只是所有人都在告诉她,妻子应该爱丈夫,做好裴士元的妻子是她的责任。 错将责任当做爱情,走错了这么多年。 如今她的儿子也有了类似喜欢的情绪,而对方也是个男人,同性之间的感情本就难界定,方伊珞不希望他在犹豫间轻易将其界定为爱情,希望裴其臻慎重。 「我知道的。」 方伊珞不说,他也会这么去做的,是对自己,也是对谢星榆负责。* 裴其臻要找到谢星榆并不难,作为小有名气的职业棋手,网络上很轻易就查到谢星榆所在的棋队和城市,在方伊珞与裴士元谈判而无暇顾及他时,裴其臻请假去了榆阳。 到达榆阳已经是下午,棋队的位置也并不难找,很幸运的是,裴其臻刚到就碰到谢星榆和其他人一起出门吃晚饭,还没完全想好如何面对,裴其臻闪身躲进路边的奶茶店。 电视上的採访已经是几天前的事,如今谢星榆的头髮已经剪短,后脑勺剃得很短,看起来毛茸茸的。 不知道三人说到什么,裴其臻看到谢星榆笑的很放肆,露出一口白牙,全然不见在嘉水的丧气,长袖挽到手肘,木珠子手鍊代替了当初手錶的位置。 谢星榆似有所感,看向奶茶店的方向,路边茁壮成长的景观树恰好挡住裴其臻。 「怎么了,看什么呢?」陈子良发现谢星榆看着马路对面,有些奇怪,他也顺着目光看去,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 「没什么,看错了吧。」谢星榆摇摇头,跟着一起进了饭馆。 其实他刚刚感觉有人在看着他,但当谢星榆看过去时,被注视的感觉又消失了。 之后再也没有这种感觉,谢星榆也没放在心上。 恍惚之间,裴其臻好像看到了初次见面时的谢星榆,朝气蓬勃,充满生命力,这本是裴其臻最初被吸引的点,却在磋磨里渐渐消失。 谢星榆吃完饭跟周宏川一起把陈子良送去机场,他后天在首都有场比赛,从机场出来,两人各自回家。 榆阳的天气比不得嘉水,这个季节,大部分时间天空都是阴沉沉的,又是一天,在回家的路上,不出意外下起了雨。 谢星榆站在公交站台避雨,这个点早已没有回家的公交车,他的手机又刚好没电,倒霉事让他碰了个遍。 夜风灌进衣服里,冷得谢星榆打了个寒颤,正思考冒雨回家会不会感冒影响比赛时,一个人站到他身边,伞的角度刚好能将谢星榆完全盖住。 谢星榆偏头,那人戴着口罩和帽子看不清面容,察觉到谢星榆的注视,他也偏头,四目相对。 「没带伞吗?」那人率先开口,声音含混,「我送你一段吧。」 谢星榆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没有拒绝,两人同撑一把伞走进雨幕,雨很大,即便撑伞,谢星榆的鞋和裤脚还是难以倖免,口罩男一直把谢星榆送到单元楼下,看他进去才转身准备离开。 「等雨停了再走吧。」谢星榆忽然抓住他握伞的手。 口罩男摇头想挣脱,却再一次对上谢星榆的目光,那眼神好像要将对方盯穿,谢星榆手上力道不松,颇有不让对方走的架势。 两人在单元门口僵持着,幸好现在很晚而且下雨,门口来往没什么人。 谢星榆轻「啧」一声,直接抬手一把扯下口罩,对于口罩下露出的脸,并没有任何惊讶,反而松了口气。 不是错觉,也不是认错人。 「裴其臻,这招一点也不高明,换做别人,碰到你这样的陌生人,早就报警了。」谢星榆憋着笑,「要上楼坐坐吗?」 谢星榆的声音穿过雨声落入裴其臻的耳朵里,他握着伞柄的手收紧,在谢星榆坦荡的目光中败下阵来,点点头,跟着谢星榆上楼。 裴其臻被安排在沙发上,谢星榆递给他毛巾和一杯热水,走过来一路,身上打湿的地方不多,倒是裴其臻,半边身子都湿透了。 「我出现在这里,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惊讶?」 「有什么好惊讶的,左右不过是为了工作。」谢星榆毫不在意,一颗一颗解开衬衫扣子,「难不成还是专程为了我,放心,我不会有这种想法了。」 榆阳本来也不大,谢星榆家也不偏僻,碰巧遇上也不奇怪,而且他想不出裴其臻来找他的原因,他都冷淡成那样了,裴其臻这种出生的人有自己的骄傲,怎么还会主动贴过来。 可这话落到裴其臻耳朵里却变了味,这种被误解用意的感觉并不好受,像是一口气憋在胸腔,上不去也下不来。 第44页 他本来就是专程来找谢星榆的,这几天也一直在了解他在榆阳的生活情况,他还去找了周暮云,以自己个人的名义给鸣啸棋队投钱,这次他没提起自己与谢星榆的关系,只说希望棋队不会因为物质条件而影响下棋。 这趟来榆阳,裴其臻只是想默默关注谢星榆,也为之前的事做出些补偿,今天也是因为担心他真的冒雨回去生病,才出现送他一段,毕竟在他印象里,谢星榆身体并不是很好,而且之前杨河还提过他做手术的事。 裴其臻其实很想让谢星榆知道他做的一切,他本身也不是做好事不留名的性格,但又怕谢星榆像以前一样有负担,失去如今的灵气,所以解释也没法解释。 他有些急躁地转过头,想说的话突然卡住,入目是谢星榆裸露的后背,他正在换衣服。 换上家居服,谢星榆才走到裴其臻身边,此刻的裴其臻早已转过头,端正地坐在沙发上,看起来莫名乖巧,可耳根却红的滴血。 谢星榆有些奇怪,刚想问他怎么了,就被一阵突兀的电话铃声打断,裴其臻站起来,蹙眉看着手机屏幕,又看向谢星榆,示意自己要去外面接电话。 等裴其臻回来,谢星榆只觉得他脸白了几分,而且眉头越皱越紧。 「我得走了。」裴其臻抿唇,「谢谢你的热水。」 「哦,好。」谢星榆也没有挽留,「你有事就去忙吧。」* 方伊珞跟裴士元那边并不顺利,首先站出来反对的是裴其臻的外公,方家如今就靠着和裴士元的合作吊着一口气,如果离婚,裴士元撤资,公司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为了自己一手打拼的家业,他宁愿放弃自己的女儿。 于是裴其臻回家时,看到的就是三方各自为阵的诡异场面。 裴士元依旧云淡风轻,跟方伊珞细数离婚后的坏处,从方家的公司发展,谈到她以后的生活,他不理解为什么一定要离婚,如今这样各玩各的不也是很好的状态。 对裴士元早就没有爱意的方伊珞已经不会在被他的观念裹挟,裴士元向来不算个好人,是当年的爱意为他戴上滤镜,如今不爱了,一切都变得面目可憎。 外公因为方伊珞的态度大发雷霆,指责她是不孝女,说她自私自利,言辞激烈,甚至抬起手准备往方伊珞脸上招唿,巴掌没有落下,手被裴其臻牢牢钳制住,年迈的外公抵不过年轻力壮的裴其臻,坐回沙发上为自己顺气。 「你怎么想的?」裴士元将问题抛给裴其臻,「你妈这么多年不回来,一回来就要和我离婚,你觉得是为什么?」 「裴士元,这么多年,你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方伊珞冷哼一声,「能谈就谈,不能谈就法庭上见。」 裴士元还妄图用小时候的招数对裴其臻,但裴其臻早已不吃这一套,他一言不发,站在沙发后面,盘算着其他。 他一直有个想法,只是一直没有实施,现在方伊珞要离婚,意味着以后与裴士元再无任何关系,或许他也该做出些改变。 裴士元看出方伊珞铁了心离婚,谁也拦不住,不欢而散后,将事情全权委託给律师,他一点也不想为这种事浪费时间。 「见到他了?」方伊珞坐上裴其臻的车,问起她这趟榆阳之行,「有没有想清楚?」 「没那么快。」车子行驶出别墅区,裴其臻目视前方,缓缓开口,「妈,我打算从洲海辞职。」 「考虑好了?不是一时冲动?」 「已经考虑很久了,不离开洲海,我永远都会是裴士元的儿子,没有自己的姓名。」没有自己的事业,他永远也不能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 谈情爱之前,要先恢復自由身。 第二天,裴士元到公司,打开邮件就看到人事部转上来的辞职报告,落款署名是他的儿子,裴其臻。 第25章 意外相逢 谢星榆升四段的那一年,有一场交流赛在嘉水举办,鸣啸在邀请之列。 又回到嘉水,谢星榆并没有多大感触,一年多的时间,根本看不出太多变化。 然而陈子良是第一次来嘉水,看哪儿都稀奇,问周暮云比赛完能不能在这边玩几天,被周暮云直接驳回。 这次交流赛,谢星榆的赛程都安排在上午,结束后他特意去吴剑锋家拜访,老师的白髮更多,但精神头依旧很好,他陪着下了一下午的棋,吴剑锋本来是想留谢星榆吃晚饭的,但先约好棋队的团建聚餐,只能婉言拒绝。 周暮云这次团建下了血本,订在嘉水最好的酒楼,破天荒地允许三人喝酒,但最后喝最多的就是他自己,谢星榆没喝多少,但吃得很饱。 吃完还不尽兴,他们还打算去ktv,谢星榆不感兴趣要回酒店休息,于是和其他人分开。 这里离下榻的酒店不算远,谢星榆准备走过去,正好消食,夜色阑珊,谢星榆看着川流不息的车流与各色的灯光,忽然升起些感慨。 时间过得真快,从重生到现在,居然已经过了六年,他也从一个高中生,变成职业棋手。 忽然,他脚步一顿,目光落在不远处,路灯底下坐着的人看着有些眼熟,那人低着头看不清神色,手指间夹着的烟快要烧到手指,外套随意搭在肩上,暖色的灯光下,有些落寞。 谢星榆想,人生总是充满戏剧性的,放在几年前,他打死也不会相信裴其臻会这样颓废地坐在路边抽菸。 第45页 裴其臻没有发现他的靠近,直到谢星榆走到他面前,他才缓缓抬头,逆着光,又正醉着,他看不清来人,眼前发晕。 「裴其臻,你喝醉了?」谢星榆拿过他手上那个的烟,按灭后扔进垃圾桶,「还认得出我是谁吗?」 「谢星榆。」他说话声很轻,几乎要消融在夜色里,脸上扯出一抹笑,「我当然认得你,你是谢星榆。」 猝不及防,谢星榆的腰被抱住,裴其臻的头贴在他的小腹,隔着衣料传来源源不断的热度,谢星榆浑身一僵,作势就要推开。 「别动,我好累,让我靠一会儿。」裴其臻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疲惫。 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最后落到裴其臻的头顶,像在摸小狗,身后人来人往,有好几道目光朝两人看来,如芒在背。 谢星榆觉得自己还是太爱多管闲事,但视而不见好像更像欲盖弥彰,好歹也算是相识一场。 他这么想着,掏出手机拨通裴其臻助理严格的电话,手机响了两声被接通,谢星榆快速说明来意,话音刚落,那边沉默了几秒。 严格告诉谢星榆,裴其臻一年多以前就已经不在洲海工作,他也早就不是裴其臻的助理,谢星榆只好把电话又打给景洛,他就不信,这么大个嘉水市,没有人来接裴其臻。 「不用打,景洛在国外出差。」裴其臻像是能预判谢星榆的打算,及时开口阻止,「你能送我回去吗,不答应也没关系,帮我叫个车也可以。」 没得到答覆,两人这么僵持着,直到裴其臻靠着谢星榆睡着,唿吸均匀,抱着谢星榆的手却没放开。 生物钟让裴其臻即使宿醉也醒得很早,他躺在卧室的床上,床头灯开着,床头柜上还放着一杯水,不远处的椅子上胡乱堆叠着的,是他昨晚穿的西装。 可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昨晚为了一笔业务喝到断片,所有的记忆都停留在从饭店出来的那一刻。 裴其臻起身去卫生间沖了个澡,让自己清醒清醒,打开卧室,一眼就看到客厅沙发上躺着的人。 他不记得昨晚有带人回家,而且他也没有带人回家解决生理需求的癖好。 难道是酒后乱性,那为什么他在卧室,而另一个人在沙发。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裴其臻悄悄靠近,那人身上盖的还是他的风衣,衣领挡住半张脸,裴其臻蹲下身,轻手轻脚地掀开衣服,似乎是感觉到有人打扰谢星榆皱眉,翻了个身,整张脸面向裴其臻。 他在做梦吗?为什么这个人和谢星榆这么像?他喝醉酒去找谢星榆的替身了? 不对,哪是什么替身,这分明就是谢星榆。 为了确认不是幻觉,裴其臻快速点开一个聊天框,上周的信息明明白白已经告诉他,谢星榆确实有个到嘉水的行程,而且时间就在近几天。 所以他断片的记忆里刚好遇到了谢星榆,又发生了什么谢星榆把他送回家,还在他家留宿一夜。 该死,他都不记得了。 裴其臻颇为懊恼,却又庆幸,庆幸自己没有做出让他后悔一辈子的事。 在裴其臻出神的时候,谢星榆已经睁开眼睛,他和裴其臻的脸靠得极近,唿吸几乎缠到一起。 「你在看什么?」谢星榆率先打破微妙的氛围,坐起来伸展僵麻的身体。 「没什么。」裴其臻觉得耳热,摸摸鼻子,偏过头去,「我昨晚给你添麻烦了吧。」 「是挺麻烦的。」 昨天晚上,谢星榆把裴其臻送到家时,睡了一路的他终于醒了,但眼睛没有焦距,看来只是人醒了,但酒并没有醒。 谢星榆把他扶到床上就准备走,却被他拉住袖子,他转头,对上裴其臻有些发红的眼睛。 「真奇怪,明明之前没有梦到过你的,是因为太想你了吗?」 裴其臻声音很小,谢星榆几乎要贴到他的脸才能听清到,但最后几个字还是没有听清。 「裴其臻,你堂堂洲海副总,怎么混成这样?」谢星榆不理解,居然会沦落到喝醉了在街边没人接的境地。 「狗屁的副总,谁稀罕。」 大概真是醉过头了,清醒的裴其臻才不会这样讲话。 「每天做着重复的工作,不被员工待见,被排挤在所有核心项目外,还偏偏让你做出成绩给他看,唯一的作用就是在合作伙伴面前,被当成炫耀的工具,这个副总,谁爱当谁当,我不干了!」 「什么意思?」 「我辞职了,我不干了。」说着,裴其臻露出如释重负的笑。 谢星榆震惊裴其臻居然这么大怨气,更震惊于他的处境,他以为作为洲海的少爷,各方面应该都会得到优待,原来少爷也不好当,也难怪现在喝醉了都没人管。 「谢星榆,好不容易梦见一次,你多陪陪我吧。」裴其臻的手依旧死死抓着谢星榆的袖子,头却埋进枕头里,「我真的好累。」 不等谢星榆反应,房间里响起低低的啜泣,谢星榆又一次被震惊到,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生疏地拍拍裴其臻的背。 人大概会对处于弱势的群体抱有格外的耐心,后面裴其臻又闹腾了很久,谢星榆帮他脱衣服,又帮他盖好被子,帮裴其臻摘下眼镜,余光中瞥见他手上的腕錶。 这不是他去榆阳之前,让严格替他还给裴其臻的手錶吗? 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又帮他把手錶摘下放进床头柜的抽屉里,谢星榆打算在裴其臻家凑合一晚,免得半夜他一个人又出状况,没找到毯子,便从裴其臻衣柜里翻出一件风衣盖上。 第46页 然后一睁眼,就看见裴其臻盯着他。 谢星榆看向裴其臻,昨晚看不太清,如今仔细观察,才发现他憔悴了不少,原本就稜角分明的脸如今有些凹陷,眼下也有淡淡的乌青。 过去的这一年多,他似乎过得不太好。 「下次别喝那么多了,当心喝出毛病。」 「没办法,现在不比从前,工作需要,避无可避。」 谢星榆嘆了口气,也不好再说什么。 「虽然我不太记得昨天的事情,但是谢谢你。」裴其臻抿唇,「还有,对不起。」 谢星榆疑惑地看向裴其臻,不知道他的对不起从何而来,他们之间虽算不上两清,但好像也没有互相亏欠。 「奇巧杯的事情,我一直欠你一个正式的道歉,那时的我太急于求成,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将我的意愿强加在你身上,忽略了你的意志,还站在道德高地上谴责你自作多情,是我的不对。」 他盘腿坐在沙发边,仰视着谢星榆,这些话他想了很久,一直没有机会告诉谢星榆,这一次相见,不知道下一次又是什么时候,索性今天全部说出来。 「我从小没什么朋友,也不太会表达,可能一开始我真的只是把你当做合作伙伴,但那么长时间的相处,你在我的生活里占比越来越大,我确信你对我很重要,原谅我当初说的话,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明知道裴其臻是在道歉,但谢星榆听着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特别是接触到裴其臻的眼神,一股奇异的感觉爬满全身。 他早就不执着于奇巧杯的事了,不然昨晚也不会送裴其臻回家,过去疏远,是害怕重蹈覆辙,如今两人在不同的城市,各自的圈子也不重合,没必要一定把人排除在外。 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况且,裴其臻都主动求和了,他不接受,倒显得自己小肚鸡肠。 「我原谅你了。」 第26章 交换心绪 「虽然我不太记得昨天的事情,但是谢谢你。」裴其臻抿唇,「还有,对不起。」 谢星榆疑惑地看向裴其臻,不知道他的对不起从何而来,他们之间虽算不上两清,但好像也没有互相亏欠。 「奇巧杯的事情,我一直欠你一个正式的道歉,那时的我太急于求成,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将我的意愿强加在你身上,忽略了你的意志,还站在道德高地上谴责你自作多情,是我的不对。」 他盘腿坐在沙发边,仰视着谢星榆,这些话他想了很久,一直没有机会告诉谢星榆,这一次相见,不知道下一次又是什么时候,索性今天全部说出来。 「我从小没什么朋友,也不太会表达,可能一开始我真的只是把你当作合作伙伴,但那么长时间的相处,你在我的生活里占比越来越大,我确信你对我很重要,原谅我当初说的话,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明知道裴其臻是在道歉,但谢星榆听着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特别是接触到裴其臻的眼神,一股奇异的感觉爬满全身。 他早就不执着于奇巧杯的事了,不然昨晚也不会送裴其臻回家,过去疏远,是害怕重蹈覆辙,如今两人在不同的城市,各自的圈子也不重合,没必要一定把人排除在外。 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况且,裴其臻都主动求和了,他不接受,倒显得自己小肚鸡肠。 「我原谅你了。」谢星榆移开视线,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裴其臻留他吃饭,在厨房准备早餐的时候,谢星榆就靠在门口看,看他熟练地开火煮面煎蛋,最后端出来两碗清汤面。 「我听说你从洲海辞职了。」餐桌上,谢星榆问出心里的疑惑。 「嗯,现在在大学同学的公司工作。」裴其臻回答得很坦然,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 晨间的阳光穿过落地窗洒在地上,偶尔几声鸟鸣传来,很久没有这么平静的时刻了。 「我以为富二代最后都会继承家产,你居然还辞职。」 「洲海内部不适合我,我留下只是因为之前和他谈过条件,我妈想追求她的人生,但他们是商业联姻不好离婚,最后交换条件是我和妈妈必须有一个人留下。」裴其臻大口吃着,抽空回答,「如你所见,留下的是我,不过现在他们离婚了,我自然也不再需要遵守承诺,在榆阳跟你见完面之后,回来第二天我就辞职了。」 辞职还算顺利,他原本以为会费些功夫,毕竟裴士元怎么会轻易让裴其臻脱离他的控制,但那时候有方伊珞步步紧逼,不仅走诉讼,还在舆论上给裴士元施压,影响到洲海股票,裴士元根本顾不上处理裴其臻的事。 或许是裴其臻多年来乖顺的形象让他放松戒备,又或是老了,没有以前敏锐,总之,裴其臻顺利走完离职程序,又火速找到杨河表明希望加入他们,杨河本就有意,当然没拒绝,一切尘埃落定后,裴士元才后知后觉裴其臻是玩真的。 不过他还是自信地觉得裴其臻过惯了安稳日子,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求他。 「我刚刚不是想说,是因为见了你才辞职的,我只是想表达一个时间点。」见谢星榆久久没有说话,裴其臻意识到自己话里的歧义,连忙解释,「没有把责任推给你的意思。」 谢星榆没有想到这一层,他只是觉得这个回答显然已经涉及到裴其臻的家务事,谢星榆不说话是因为他毫不避讳地讲出来,放在过去,是想也不敢想的。 第47页 好像有什么变了。 「你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谢星榆忽然说道,「你以前不会跟我说这么多。」 「这没什么不能说的。」裴其臻吃完抽了张纸巾擦嘴,「况且我也只对你一个人说。」 谢星榆没有想通裴其臻这一身的违和感从何而来,就接到陈子良的电话,那边大声叫喊,问他人去了哪里,怎么不在酒店。 他把电话拿远了些,按着眉心耐心回话,不过他没告诉陈子良自己在裴其臻家,只说马上过去。 裴其臻看在眼里,心绪浮动,他知道对面是谢星榆的队友,也知道这个队友和他是合租关系,但看到谢星榆对他好言好语还格外耐心,他有些不爽。 「我得先走了,棋队下午回榆阳,我还要去酒店收拾。」谢星榆挂断电话,吃完最后一口,起身准备离开。 「我送你过去吧。」裴其臻跟着他起身,穿上外套。 谢星榆下意识想拒绝,又想起自己之前说过原谅的话,最终还是点点头。* 陈子良在酒店大堂等着他,见到他出现,几步朝他走来,颇有一副兴师问罪的意思。 「好啊你谢星榆,居然骗人。」他叉着腰,目光在谢星榆和裴其臻之间来回扫视,「老实交代,昨晚干嘛去了,为什么不回酒店?」 昨晚的事情根本不好解释,说多了陈子良又要闹,谢星榆想着干脆敷衍过去,他后退几步,躲到裴其臻身后,求助的目光看向裴其臻。 「你什么时候的车?」裴其臻接收到谢星榆的意思,打断陈子良的盘问,「用不用我送你过去?」 「不用,我跟棋队一起走。」 「好。」裴其臻抬手看时间,「那你下次再来嘉水,记得告诉我。」 谢星榆点头,挥手跟裴其臻告别。 陈子良被忽视,皱着眉看两人,总觉得氛围怪怪的,裴其臻看谢星榆的眼神怪怪的,反正他不会用这种眼神看周宏川。 本想着待会儿回榆阳的路上好好盘问一番,但谢星榆昨晚睡得不好,上车不过几分钟就睡熟了,一直到榆阳才醒,陈子良根本找不到盘问的时间。 后来时间长了,他也将这事抛之脑后。 谢星榆在下半年的一场全国比赛里,还是对上了陈佑,作为明星选手,他的比赛向来有很多人关注,而这次,网友还扒出一年多前两人的矛盾,比赛的关注度一下拉满。 陈佑对谢星榆,可谓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知道对方在今年升了五段,自己还在四段,心里一直有气,今天对上,更是拿出全部的实力。 两人能力其实一直都是旗鼓相当,但陈佑总是很急躁,到现在也没什么改变,不过谢星榆依旧赢得困难,他把谢星榆当做敌人,刻意研究过的棋路,比赛一度焦灼。 裴其臻和吴剑锋一起坐在转播厅观看,这机会是裴其臻主动去找吴剑锋要来的,吴剑锋知道他不懂棋,选择用最好理解的话去向他解释场上的局势。 大概就是谢星榆以微弱的优势领先,但陈佑精准打击,仍然穷追不捨,不到最后一刻,很难分出胜负。 最后结果是谢星榆胜四分之三子,棋局结束,陈佑望着这盘棋久久无言,最后站起来朝谢星榆伸出手。 「我输了,你确实很厉害。」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也心服口服,「不过我不会一直输给你的,等着吧,我一定会超过你。」 谢星榆点头和他握手,走出场馆,他舒了口气,不远处,记者正在採访陈佑,他不想凑热闹选择绕小路去找队友汇合。 他到的时候,陈子良手里已经捧着一束白色玫瑰,见他过来,立马把花塞进他怀里。 「喏,你的棋迷又给你送花来了。」陈子良语气酸酸的,「这次怎么不是一直送黄玫瑰吗,怎么突然换了。」 「还是跑腿送来的吗?」谢星榆见怪不怪,抽出花里的卡片,依旧是列印字体,写着祝贺的话。 这一年多,他每次比赛结束都会收到一束花,不论他是否赢下比赛,花都会如期而至,只是每次都是跑腿送来,谢星榆也不知道送花的人到底是谁,既然知道自己的每场比赛,大概只能是自己的棋迷。 吴剑锋这时候也从转播室出来,跟其他前辈聊着今天的比赛,裴其臻跟在他身边,低头看手机,还是吴剑锋率先看到谢星榆。 他把谢星榆叫过去,跟他们介绍这是自己的学生,周遭响起恭维的话,谢星榆不太能应付这样的场面,只能抱着花假笑。 吴剑锋让谢星榆跟着他们一起去吃饭,怕他觉得不自在,又补上一句,裴其臻也去,谢星榆这才看向人群后的裴其臻。 谢星榆看向裴其臻时,发现对方也在看着他,透过无框眼镜,他看见裴其臻眼里的柔情,裴其臻歪头,嘴角噙着笑,目光从脸到花束,最后又回到谢星榆脸上。 「那跟我坐一起吧。」裴其臻穿过人群,揽住谢星榆的肩膀。 陈子良站在不远,忽然想起来他见过裴其臻,用手肘怼一边的周宏川,小声嘀咕。 「那人到底是谁呀,之前怎么从来没听星榆哥提起过?」从上次去嘉水之后就突然冒出来,之前怎么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过呢。 而且,他怎么总觉得,那人看谢星榆的眼神让人毛毛的,不像看朋友。 「管那么多呢,谢星榆的朋友还要一一介绍给你认识吗?」周宏川拉着陈子良要走。 第48页 看这架势谢星榆今晚应该不会和他们一起吃饭。 周暮云双手插兜,让他俩别闹,走前转头看了眼裴其臻,裴其臻恰好看到他,点头示意跟他打招唿。 吃饭的时候,吴剑锋特意把两人安排坐到一起,长辈在那里谈论时事时,他们两个小辈就在一边默默吃饭。 「咱俩好久没一起吃饭了。」裴其臻和谢星榆低声耳语。 记得之前几乎天天一起,不过也是一两年前的事了,现在能毫无芥蒂地坐在同一张桌子上,裴其臻已经心满意足。 「明明上个月才一起吃过早饭。」谢星榆熟练地剥虾。 「那不也是两个多月前的事了。」 「我在榆阳你在嘉水,我总不能专程坐车去陪你吃饭吧。」谢星榆往嘴里塞口虾仁,「如果你在榆阳,这就不是问题。」 谢星榆随口一说,裴其臻面色却认真思考起来,谢星榆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自顾自剥完碗里的虾。 第27章 慢慢靠近 裴其臻没在榆阳待太久,便跟着吴剑锋回去了,谢星榆依旧重复着之前的生活,不一样的是和裴其臻联繫变多了,他的话也变多了。 出于职业习惯,谢星榆的手机经常性静音,每次中午吃饭时拿出手机,就能看到裴其臻发来的一大串信息,大多是没什么营养的话,比起聊天,更像在报备行程。 陈子良好几次旁敲侧击问他和裴其臻的事,全部被敷衍过去,对于在嘉水的过去,他闭口不提。 棋手的生活其实很沉闷,没有比赛时,每天都在重复差不多的事情,陈子良最近接了个小gg,算是除下棋外多了点别的事干。 一天晚上,周暮云带来一则消息,三年一度的中日韩围棋交流赛即将开始,他已经给鸣啸棋队报名,选拔赛在一个月后。 有比赛准备,本就鲜少回覆信息的谢星榆这下更顾不上了,但裴其臻乐此不疲,依旧像打卡一样发着信息。 从知道消息到选拔结束,大概两个月过去,谢星榆也是入选后才知道,今年的比赛地点在韩国,选中的棋手要进行三个月的集训,而集训的地点在嘉水市。 陈子良和周宏川都在最后一局差了点运气,无缘交流赛,启程去嘉水时,陈子良一脸痛心疾首,谢星榆走了,没人给他做饭,他又要点外卖了。 到达嘉水后有棋院的车来接,带他们去看集训场地,训练地点就在养心棋室,同时入选的还有之前奇巧杯上遇到过的梁宇,他已经不在行舟,看到谢星榆还跟他热情地打招唿。 集训不提供住宿,谢星榆推着行李在路边花坛坐下,查询离棋院最近的酒店常住大概要花费多少,或者找个短租房。 正想着,两声喇叭声突兀响起,谢星榆抬头,看见裴其臻摇下车窗正向他招手。 他没穿西装,简单的掰手腕运动套装,头髮盖住额头,银框眼镜架在鼻樑上,看起来年轻又活力,与之前判若两人。 谢星榆眼睛眯起,看他朝自己走过来,在裴其臻伸手准备接行李时,快速躲过。 他没有告诉裴其臻自己来嘉水,那裴其臻是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的呢?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谢星榆面露怀疑,「谁告诉你的?」 怎么就有这么巧合的事。 「当然是你老师跟我讲的,你要来这里集训,我本来是想接你去吃饭的。」裴其臻停顿了一秒,随即又恢復如初,「还没有住的地方吧,要不要去我家住,家里有空房间,离棋室也近。」 真是想睡觉有人递枕头,谢星榆正在为住处发愁,但直接住到裴其臻家,会不会有点越界了,而且,这不又欠了裴其臻一个人情了吗。 「你是不是在想,这样就又欠我一个人情没办法还,可是朋友之间,不是这样算的,你来我的地方却找不到住处,来也不跟我说一声,真把我当朋友吗?」裴其臻嘆气,做出受伤的神色,低下头喃喃道,「难道你说的原谅,是在骗我。」 夜晚缤纷的灯光映照在裴其臻脸上,他低着头,碎发打下的阴影掩盖住眉目,分不清神色,但看起来很是委屈,好像谢星榆不答应,就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 不是啊,他记得裴其臻不这样啊,谁把他夺舍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谢星榆上前一步,有些无措地开口解释,「我只是……我不太习惯住在别人家。」 被裴其臻猜中顾虑,谢星榆只能找别的藉口,他越发觉得裴其臻变了个人,与从前的形象有很强的割裂感,一时不知道到底哪一种才是真实的他。 谢星榆抵不过裴其臻的盛情邀请,还是拖着行李箱去了他家,裴其臻带他到房间,房间不算大,但干净整洁。 裴其臻领着谢星榆简单转了一圈,熟悉环境,本想帮着收拾行李,却被一通电话打断,接完电话,谢星榆明显能看出他脸色垮了下来。 「你早点休息,我临时要出差,二十分钟后要到机场。」好不容易把人带到自己家,话还没说两句就要去工作,裴其臻难免有怨气,「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打电话给我……没问题也可以打电话给我。」 「啊?」 没弄懂裴其臻的意思,谢星榆脸上一片空白,裴其臻时间紧,顾不得谢星榆一脸懵,早已经回屋收拾行李,五分钟不到就收拾整齐出来,跟谢星榆挥手告别。* 裴其臻出差时间比想像中要长,本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结果被洲海横插一脚。 第49页 杨河觉得这种体量的项目洲海根本看不上,恐怕是裴士元在裴其臻使绊子,毕竟这个项目前期有商有量,一切都好好的,偏偏在即将签约的前几天出事,他着急上火,嘴上起了好几个大燎泡。 裴其臻在赶去那边公司的路上就已经设想过最坏的结果,他们公司和洲海硬碰硬没有胜算,要做好放弃这个项目的准备。 或许是合作公司忽然良心发现,在裴其臻的努力下,还是给了一个机会,只不过,是要洲海和裴其臻这边一起重新阐述方案,最后合作落在哪一方,由他们决定。 这段时间,裴其臻几乎天天都在加班,偶尔还能在酒店窗外看见日出。 他忙得不可开交,谢星榆也正式进入集训期,说是集训,卸妆油更愿意称之为军训。 每天早上八点准时集合跑步锻鍊,上午剩下的时间是研究对手的棋路,必要时还要模拟对局,下午则是相互对局,积分制,一周下来积分最少的要被罚去打扫棋室卫生。 谢星榆体能本就不好,跑完步已经消耗了大半体力,模拟对局还总被抽到,好在胜率不错,不至于累了一周还要打扫棋室。 他忙到没时间关心裴其臻在做什么,每天回家洗完澡倒头就睡,周末也在家里復盘,而这段时间裴其臻也没发任何消息。 裴其臻回来那天,谢星榆刚和吴剑锋讨论完韩国选手的之前的棋,靠在沙发上没过多久就眼皮打架直接睡过去。 等裴其臻推开门,就看到客厅里亮着灯,地毯上摆着棋盘和没来得及收的棋子,谢星榆窝在沙发上睡觉,手里的手机屏幕都还亮着。 裴其臻放轻动作走过去,不忍心打破这宁静一刻,目光描摹谢星榆的脸,从眉目,鼻樑,一直停在嘴唇上。 虽然项目被截胡,但回家看到谢星榆,好像一切也不是那么糟糕。 他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确定自己喜欢谢星榆了,大概是在辞职之后又去看他。 那次他没露面,只能在外面看电视转播,他看不到棋局,只能看到小框里谢星榆漂亮的侧脸。 他记得那一场他赢得很漂亮,记得他出来时舒展的眉眼,身边所有人都在为他高兴欢唿,谢星榆在队友的簇拥下,捧着奖盃被高高举起,他笑得见牙不见眼,旺盛的生命力从身上喷薄而出。 这是他的荣誉时刻,没有任何人的干涉,这一场的冠军来得干干净净堂堂正正。 裴其臻从来没有那一刻拥有如此强烈的希望谢星榆身边是他不是别人,感情的确定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以往摇摆不定的心此刻安定。 他开始后悔之前的自以为是,不该让谢星榆成为孤独的艺术品,而应该让全世界都看见他的华彩。 只是,谢星榆心里只有围棋,估计根本察觉不到他的心思,但没关系,感情是他的事,谢星榆只要好好实现梦想就够了。* 第二天是周末,谢星榆中午才醒,发现自己在房间里,有点纳闷,他明明记得昨晚在沙发上睡的。 打开房门,饭菜的香气飘进他的鼻间,他定了定神,睁开惺忪的睡眼,就看见裴其臻正往桌上端菜,腰间还繫着围裙。 这场面好奇怪,竟然有种他俩在过日子的错觉。 肚子发出的抗议不允许谢星榆忽视这些香喷喷的饭菜,裴其臻看过来,招唿他坐下吃饭。 「什么时候回的?」谢星榆落座,接过裴其臻递过来的碗筷。 「昨天晚上,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睡着了。」裴其臻在他对面坐下。 吃完饭,下午的时间,谢星榆一般用来研究对手的棋,裴其臻在阳台接电话,他听不太清,也不关注。 谢星榆专注地将棋子一颗颗摆到棋盘上,裴其臻已经接完电话走到他身边,和他一样盘腿坐下。 「看得懂吗?」见裴其臻专注地看棋盘,谢星榆有些想笑,「要不然你帮我摆棋。」 「我不会。」裴其臻无比诚实地回答。 「我教你。」 谢星榆玩心大起,给裴其臻开始讲围棋的知识,包括各种点位的名称,裴其臻认真听着,眼睛却不在棋盘上,而在谢星榆的嘴唇上。 「听懂了吗?」谢星榆讲完,一脸希冀地询问。 「懂了一点点。」 「那我说点位,你帮我摆。」谢星榆把黑棋棋盒推向裴其臻,「十六之八,打吃。」 裴其臻似懂非懂地走落下一子,之后,在谢星榆的指挥下,落子越来越准确。 「你小时候,没想过学围棋吗?」谢星榆研究着黑棋的路数,随口一问。 「有,但我没选,我选了西洋棋。」 「为什么?」 「因为这个看起来比较能充面子。」裴其臻真诚回答。 第28章 徐徐图之 接下来的日子,裴其臻得了空闲会主动承担司机的角色,其实裴其臻上班时间比谢星榆晚很多,但他乐于早起送谢星榆。 这样的时候也不是很多,裴其臻还是忙,忙着项目投标,很多时候,谢星榆睡了裴其臻才回来,碰上早回家的时候,大概率也是窝在书房处理工作。 谢星榆集训很快就过了一个月,月底考核时谢星榆拿了第三,成绩不错,陈子良打来电话询问近况,他如实汇报,顺便听陈子良哀嚎不想吃外卖,想吃他做的饭。 回家路上下起雨,谢星榆撑着伞慢悠悠地走回家,在小区门口看见熟悉的人影,裴其臻没有打伞,任凭雨水从他的髮丝滴落。 第50页 裴其臻身边还站着一个男人,那人撑着伞,两人从动作上看应该是在争吵,雨声混杂,谢星榆听不清,在他想继续靠近时,「啪」一声脆响,裴其臻的脸被扇偏过去,谢星榆愣在原地,撑伞的男人已经转身,钻进车里扬长而去。 谢星榆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忙跑过去,他比裴其臻矮不少,撑伞还得举高一些。 「你没事吧?」谢星榆语带关切,还有些愤愤不平,「那人谁啊,凭什么打你。」 听到声音的裴其臻回头,眼睛里还带着一丝茫然,像是努力在辨认眼前人是谁,而后突然笑了起来。 谢星榆以为他被打傻了,刚想问要不要去医院或者报警,整个人身子一轻,紧接着就被牢牢拥入怀中,雨水的味道充斥着鼻腔,谢星榆举着伞的手不敢松。 「那是我爸。」裴其臻声音闷闷的。 谢星榆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干巴巴地说:「是你爸也不能随便打人啊。」 「别去管他了。」裴其臻放开谢星榆,接过他手里的伞,「回家了。」 回到家,谢星榆让裴其臻先去换衣服,虽然刚刚的拥抱,他的衣服也没能倖免于难,但他还是先到厨房准备姜汤,等裴其臻洗完澡出来,姜汤也熬好了。 裴其臻身上裹着毯子,手里捧着姜汤,热气氤氲,眼睛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他看不清,却也能猜到谢星榆的表情。 他并不是很想将自己不堪的一面暴露在谢星榆面前,人在面对喜欢的人时,总是希望自己的形象在对方心里是完美的,裴其臻也不例外。 但谢星榆只是回屋换了身衣服,又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坐下,看领队刚发来的集训安排,裴其臻等了好久,手里姜汤都快喝完,谢星榆还是没开口说话。 「怎么什么都不问?」裴其臻喝完最后一口汤,将碗放回桌上,「对我一点也不好奇吗?」 按理说,谢星榆这个时间段,应该在復盘今天的对局,可是他没有,就这么在裴其臻身边坐着,却又一言不发,裴其臻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如果你想说,我就听着,如果不想,我就陪你一会儿。」谢星榆放下手机,看向裴其臻的方向,眼神真挚,「每个人都有不想让人看到的一面,我理解你。」 如果刚刚打裴其臻的男人真的是他的父亲,那就是他的家事,谢星榆不好过问,人与人之间,关系再好,也要掌握分寸。 「这不是什么禁忌。」裴其臻靠着沙发背,眼睛落在天花板上。 他们家的事在圈子里早已不是秘密,讲给谢星榆听也没什么关系。 方伊珞和裴士元离婚的官司打了半年,闹得嘉水尽人皆知,才将盘根错节的财产分好,曾经以为拿捏住的筹码,也在这时候要来横插一脚。 虽说方家如今不比裴家,但离婚还是让洲海元气大伤,洲海又因为方伊珞制造的舆论丢了好几个合作,那次被截胡的项目不是为了给裴其臻使绊子,是洲海确实需要它。 发现一切开始脱离控制,裴士元才亲自来找裴其臻,他向来把裴其臻视为所有物,洲海有难,他理应来帮助,况且他已经给了裴其臻一年的时间胡闹,是时候回归正轨。 裴其臻当然不打算回到洲海,如今的公司虽然规模不大,但他手里握着好几个项目,位置也是至关重要,在这里,有人肯定他的付出,也能给予他想要的回报,这些通通是在洲海得不到的。 当然,这些话不足以让裴士元放下他一贯以来的冷静自持,真正激怒他的,是裴其臻戳破了他今天来的真实目的。 洲海现在急需一个像方家一样牢固的合作伙伴,不想废一兵一卒,于是商业联姻成了最好的办法。 「他想我和秦家的小女儿联姻,如果不是我还有利用价值,我死外面他都不会来找我。」说起这些,裴其臻已经没有了任何情绪波动,即便脸上的掌印还源源不断传来痛意。 裴其臻拒绝回到洲海,拒绝作为裴家长子与秦家联姻,他直接告诉裴士元他喜欢男人,如果硬要联姻,他马上就会把这件事告诉所有人。 世家对脸面看得极重,他不觉得这件事散播出去后,他们还能心无芥蒂地和洲海合作。 大不了鱼死网破,他裴其臻也不在乎这点名声。 只是这些,他没有告诉谢星榆,他的讲述点到为止,再多说谢星榆会多想。 「你看起来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裴其臻无波无澜的语气像在讲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爱与恨这些情绪,说到底是因为在意,但我已经不在意他了,自然也没什么感觉。」 从七岁开始,他就没有父亲了。 「那就别想他了,今天继续帮我摆棋吧。」谢星榆站起来,从茶几底下拖出棋盘,「让我看看教学成果。」 裴其臻知道谢星榆是想帮他转移注意力,便由着他,帮他摆今天的棋。* 雨是后半夜停的,裴其臻的烧也是后半夜起的,等第二天早上,裴其臻晕晕乎乎地起床,烧还没有完全退去。 裴其臻早早就去棋院训练了,他说今天晚上要聚餐,不回来吃饭,裴其臻趁着还没到上班时间,又把标书看了好几遍,确认无误后才出门封标。 谢星榆回来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家里灯没开,看起来裴其臻还没回来,他把打包回来的饭菜放到桌上,给裴其臻打电话。 第51页 电话响了两声,接起后,对面传来的确是陌生男人的声音。 「裴其臻呢?这不是他的手机吗?」谢星榆皱眉,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我是杨河,裴其臻现在在医院。」杨河看着病床上的裴其臻,「你能过来照顾他吗,公司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处理完,我得回去,但他这边又离不开人。」 「我知道了,我过去,你把地址给我。」谢星榆说完挂断电话。 「行了,他待会儿就过来。」杨河把手机还给裴其臻,「你说你,生病了就说嘛,搞得像我虐待员工。」 「我又不是要死了,只是昨天淋了雨,感冒发烧而已。」裴其臻声音还很虚弱,「不用叫他过来,人家现在忙着准备比赛,我不想给他添麻。」 「这是给你制造机会。」杨河白了他一眼,「而且我确实一时找不到合适照顾你的人,公司那边也确实还有事。」 裴其臻没力气再说别的,任由杨河安排,谢星榆来得很快,到病房时哦群主已经睡着了,手上还在输液。 「他讲标结束就晕倒了,把他送到医院,医生说发烧引起的炎症,要住院观察几天。」杨河声音很轻,一五一十地说完裴其臻的情况,「公司还有事没结束,我就先回去了。」 谢星榆点头,搬椅子坐在裴其臻床边,夜里的病房很安静,谢星榆没有棋盘不好復盘,只能在网上找人下五子棋打发时间,输完所有要已经是凌晨一点,谢星榆也已经困得不行,趴在床边休息。 打完针裴其臻好了很多,醒来才五点,病房很暗,只有床头的灯是打开的,偏头就能看见熟睡的谢星榆。 虽然一觉醒来看见谢星榆他很高兴,但医院离棋院还是有距离,早上去棋院一点也不方便,谢星榆昨晚肯定没休息好,在梦里都在皱眉。 他本意只是想谢星榆离他近些,才让对方来自己家住,并不希望自己生病而让谢星榆第二天没有好精神去训练。 裴其臻抬起手,手指穿梭在发间,落在谢星榆的后脑勺,后脑勺头髮短短的,有些扎手。 慢慢来就好了,反正谢星榆还年轻,他不想用这种方法装可怜。 生病是一件很消耗体力的事,裴其臻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着,谢星榆醒时,裴其臻的手正盖在他的手上,有源源不断的热度传来。 他悄悄将手抽出,又去医院食堂买了些早餐放在桌边,隔壁床的阿姨已经醒了,谢星榆拜託她看着一下裴其臻,自己则先去棋院。 午饭是阿姨去打饭顺便给裴其臻带了一份,裴其臻初次接受陌生人的善意有些不知所措。 「你弟弟拜託我照顾你,还给我钱,我给你带饭是应该的。」阿姨拍拍他的肩膀,让他放轻松,「你们兄弟感情可真好。」 「是啊,我们感情特别好。」裴其臻说着,拿出手机拍下午餐,给谢星榆发过去,「但他不是我弟弟。」 谢星榆很快回復一大堆话,大多是嘱咐他注意身体,有不舒服就按唿叫铃,他下午结束就过来。 裴其臻咬着筷子,嘴角不自觉翘起。 傻小子,要是他知道自己才不想当兄弟,不知道会怎么想。 第29章 一退一进 谢星榆并不是每天都能及时去医院,比赛时间越来越近,临时开开復盘会是常有的事,等结束赶去,裴其臻经常已经睡了。 本来裴其臻早就好了,普通感冒发烧根本不需要住院,只是他近一年身体透支太多,医生建议他再住院观察几天,或者安排个全身体检,裴其臻只能继续在医院待着。 隔壁阿姨会偷偷告状,告诉他裴其臻根本没有好好休息,他的朋友帮他拿来电脑后,一整天几乎都在看电脑,偶尔还会跑到阳台,一待就是一个小时。 阿姨以为谢星榆是弟弟,裴其臻的否认她没听见,而谢星榆对此也没有反驳。 在医院住了五天,体检一切正常,只需要好好休息,裴其臻自己去办了出院手续,感谢过阿姨的照顾,出院前,发信息告诉谢星榆。 等谢星榆结束一天的训练回来时,看到裴其臻正在穿外套,脚边放着他出差惯常携带的行李箱。 他都不用问,就知道裴其臻又要走。 「才出院就出差,身体受得了吗?」谢星榆看着裴其臻,刚出院的人脸上还带着些病气。 「早就定好了,不可能不去。」裴其臻张开手,表示自己现在身体特别健康,不需要担心。 「我才懒得管你,生病难受的又不是我。」谢星榆偏过头,没好气地把裴其臻推到一边,径直回到自己房间。 集训接近尾声,出国的时间也定下来,就在年底,谢星榆把这个消息告诉裴其臻,虽然他人还没回来,但已经承诺亲自送谢星榆去机场。 谢星榆边回復裴其臻信息一边往家走,打开门后却突然愣住,家里开着灯,但他刚回家,而裴其臻分明还在出差。家里进贼了? 谢星榆向后退两步,轻手轻脚关上门,准备报警,屋内忽然传来女人的声音,谢星榆皱眉,又将门打开一条缝,正好和黑裙女人对视。 「快进来吧。」女人看见谢星榆眼前一亮,快步走来,把门打开,「你就是小谢?」 方伊珞上下打量面前的人,怎么看怎么满意,当初裴其臻只给她看一张模煳的照片,如今算是见到真人了。 「阿姨,您是……」谢星榆被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手足无措。 第52页 她是谁,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这些问题萦绕在脑海。 「我是裴其臻的妈妈,这次剧团演出路过,特意来看看他。」方伊珞一拍脑门,想起自己忘了自己介绍。 「他出差了,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谢星榆松了口气,不是贼就好。 他换鞋进屋,让方伊珞先在沙发上坐一下,他去厨房给倒水,动作熟练地像在自己家。 方伊珞看他对着房子如此熟悉的样子,心里有了结果,谢星榆并不知道方伊珞心中所想,把水递到她手里后,在一旁坐下。 谢星榆嵴背挺直,虽然表面上还是和平常一样,但长辈在场,他还是有些拘谨,更何况这不是在自己家。 这个时间本来应该是他復盘的时间,但方伊珞在,他不可能忽略客人自己在那儿摆围棋,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小谢。」方伊珞先开口打破沉默,「你和臻臻一起住多久了。」 「不到两个月。」谢星榆诚实回答。 方伊珞瞭然地点头,她朝谢星榆方向挪动一点,声音轻柔地询问:「他对你好不好,这孩子是个闷葫芦,什么都不愿意讲,但他心里是有你的。」啊? 谢星榆被方伊珞的话弄得满脸问号,怎么听起来奇奇怪怪的,弄得他好像在跟裴其臻谈恋爱似的。 怎么听起这么别扭呢? 方伊珞没有注意到谢星榆变幻的脸色,自顾自地说着:「两个人在一起不容易,一定要互相理解,多包容……」 「阿姨。」谢星榆越听越脸热,连忙叫停,「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什么叫两个男人在一起,他们只是很单纯的朋友关系,互帮互助,怎么就成方伊珞口中的「在一起」了。 「我以为他早就告诉你,你们住在一起就代表你也同意了,难道你们没有在谈恋爱吗?」方伊珞一愣,以为自己说得太隐晦,谢星榆才没听懂。 「什么?」谢星榆以为自己听错了,可他必须问清楚,即便这个问题的答案会改变他和裴其臻现在的相处状态,他连询问的语气都有些颤抖,「什么叫做以为早就告诉我了?」 「没什么,是我误会,你别多想。」方伊珞意识到自己说漏嘴,连忙转移话题。 可谢星榆还是从她略显慌乱的表情里读到了答案。 不应该的,不对的,一定是他想多了。 方伊珞看谢星榆震惊到呆愣的样子,暗骂自己多嘴,她拿出手机给裴其臻发信息,事已至此也瞒不住了,不如让裴其臻跟他说清楚。 「阿姨,我有点累,就先去休息了。」谢星榆站起来,也不管方伊珞有没有回话,逃似的跑回房间。 夜里辗转反侧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方伊珞说话的表情。 看她的样子已经认识自己很久了,恐怕在很久之前,裴其臻就已经向方伊珞介绍过自己,那时的裴其臻是怀着怎样的想法,会是他想的那样吗? 难道和好以来,谢星榆感受到的关心与亲近,其实不单纯是为了修復关系,而是另有所图。 可他们不是朋友吗? 前世今生从来没有经歷过感情问题的谢星榆一个头两个大,根本睡不着,索性坐起来,准备去外面倒杯水冷静冷静。 打开门就和裴其臻迎面撞上,裴其臻的手抬起来,大概是刚要敲门,意识到自己和他靠得太近,谢星榆勐地向后退,和裴其臻拉开距离。 灯光昏暗,谢星榆没有看到裴其臻眼底闪过的受伤。 「这么晚了还不睡,明天不是还要训练吗?」裴其臻收回手,用尽量平和的语气,像以往很多次那样关心谢星榆。 谢星榆不说话,站在两步之外的位置看着他,似是在分辨这句话,到底是关心还是别有目的,可他看不出所以然。 没等到谢星榆的答覆,裴其臻像以前一样想靠近询问,可他向前一步,谢星榆就退后一步,直到退无可退,谢星榆直接坐到床上。 「够了,别再过来了。」谢星榆紧急叫停。 房间内安静得能听见彼此心跳,昏暗的灯光让气氛更显压抑。 「我妈都跟你说了?」裴其臻索性也不再装作无事发生。 反正迟早有这一遭。 「没有,什么也没说。」 一定是他想多了,又或是裴其臻妈妈想太多。 「但你猜到了不是吗?」轻笑声在房间里荡漾开,「谢星榆,我喜欢你。」 他本以为这句话会在一个浪漫的氛围里讲出来,或许是在谢星榆夺冠的时候,又或是在他拿下一个项目后,总归不是在这个时候,但方伊珞赶鸭子上架,就算不想说,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别开玩笑了,裴其臻,别开这种玩笑。」谢星榆提高音量,好像这样就能当刚刚那句话不存在。 这太突然了,身边朝夕相处的朋友,其实不是朋友,自始至终对方想的都是当你男朋友,他心理建设还没有强化到能完全消化这件事。 「如果我妈今天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我想,直到你比赛结束回到榆阳,你也不会知道这件事。」说出来的裴其臻反而轻松很多,「我早料到告诉你之后会是这样的反应,所以我也没有打算在这个时候告诉你,我不要求你给我回应,你好好准备比赛吧,把今天的事情忘掉。」 可是说得容易,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轻易忘掉。 第53页 「为什么会喜欢我,你长得好,家世好,人也好,而我什么都没有,除了下棋,什么也不会,你身边应该不缺喜欢你的人,不应该是我。」 他不够听话,格外固执,不会照顾体察对方的情绪,还总是跟裴其臻吵架,他一点也不好。 「你可是职业棋手,即将代表国家出去比赛,别因为我喜欢你,就把自己放到低位,与其检讨自己有什么值得喜欢,不如问问我有什么资格喜欢你。」谢星榆蹲下来,仰头看着谢星榆,黑亮的眸子里星光点点,「谢星榆,你特别优秀。」 裴其臻抬起手,想拍拍谢星榆的肩膀,安抚他纷乱躁动的思绪,却被偏头躲开,只能无奈地笑,嘱咐他好好休息,然后退出房间。 可这样,谢星榆更睡不着了。 他悄悄打开房门,外面没有亮灯,裴其臻在阳台打电话,隔着玻璃门,听不太清。 「是,我跟他说清楚了。」裴其臻夹着烟,望着漆黑一片的天空,「你不用自责,只是选的这个时间不对。」 谢星榆端着水杯,靠在阳台门边,他的身影,掩藏在黑暗里,裴其臻的话断断续续飘进耳朵里。 「我不想因为我的原因影响到他比赛的状态。」 「没事的,我待会儿买最近一班的飞机过去,不会赶不上明天的早会。」 原来裴其臻不是工作结束回来的,而是专程来解释的,所以谢星榆才没看到他的行李箱,所以刚刚裴其臻的声音有些哑。 「不论他是否接受我,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我不会怪他,只会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够。」 谢星榆握紧手里的杯子,眼神晦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概是凌晨三四点的时候,谢星榆感觉到房门被打开,他闭着眼睛装睡,一只手搭在他的额头,动作轻柔地撩开碎发,温热的触感在额头转瞬即逝,他知道那是什么。 「我走了,好好休息。」裴其臻的声音在谢星榆耳边,像催眠曲。 听到房门被关上的声音,谢星榆才敢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他抬手拂过裴其臻刚刚触碰的位置,只觉得耳根发热。 真的一点都不喜欢吗? 也未必吧。 第30章 以退为进 仔细想想,对于裴其臻的表白,谢星榆并没有觉得噁心厌烦,他只是觉得不应该。 决定从嘉水离开,是因为他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与裴其臻不是一个阶层的人,而自己依赖他太多,活在他的荫蔽之下而不自知,跳脱出第一视角,谢星榆才发现,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太多共同话题。 这样的两个人能成为朋友已经是极小的概率,更何况是产生爱情。 喜欢这种情绪当然可以出现在裴其臻身上,但一定不是对他。 可是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察觉,重逢之后,谢星榆能感觉到裴其臻很明显的变化,他们之间似乎因为一年多的分离而变得更加亲密,比起以前有过之而无不及,裴其臻甚至学会了用示弱来达到目的,或者打断谢星榆即将说出口的拒绝的话。 之前没有细想,只感觉不太对,如今这些不同寻常好像都有了解释,如果一开始就抱着喜欢的心态,那他们重逢后的任何行为都可以看作是追求的手段。 那他对裴其臻有没有一点喜欢呢? 谢星榆单手撑头,手里拿着棋子发呆。 说没影响是假的,说出这种话,他怎么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和裴其臻扮演朋友的戏码。 吴剑锋和其他几位棋坛前辈恰好来棋室看望,他一眼就看见坐在角落发呆的谢星榆,吴剑锋悄悄靠近,一掌拍在他肩上,眼看着谢星榆被吓得跳起来,手上的棋子也掉到地上。 这边动静很大,引得其他人侧目围观,谢星榆来不及捡棋子,就被吴剑锋拉到教室外。 「想什么呢,这都什么时候了,孰轻孰重还要我说啊?」吴剑锋难得对谢星榆严厉,「是什么让你分心,跟我说说。」 「老师……」谢星榆一脸为难。 要跟吴剑锋讲裴其臻向他表白的事,怎么做心理建设还是觉得说不出口。 「老师我不会再这样了,您饶了我吧。」 「不说?那让我猜猜。」 越是不说,吴剑锋越要问个所以然,到底是谁这么不知分寸,在这个时候惹得谢星榆分心。 「你最近成绩不错,应该不是下棋方面的问题,那就是个人问题,最能影响人情绪的个人问题是……感情问题,对吧。」 谢星榆后退两步,把头偏向另一边,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吴剑锋看他躲避的视线,觉得自己猜到八九不离十。 「裴其臻那小子,和你坦白了?」 谢星榆一怔,难以置信地看向吴剑锋,怎么连老师也知道,裴其臻对自己的想法已经是人尽皆知的秘密了吗? 吴剑锋很嫌弃地翻了个白眼,嘀咕着骂裴其臻选得不是时候,怎么不等比赛结束再说。 他虽然支持裴其臻,有时也会给予一些帮助,但所有的前提都是不要影响他的宝贝学生下棋,他就谢星榆一个学生,谁都不能影响他。 「那天你们不是凑巧碰上的吧,是裴其臻专程来看我的?」谢星榆福至心灵,想起很多事情的细枝末节。 「不止那一次,他去看过你好多次,次次求着我带他,但次次没结束就走了。」吴剑锋还骂过他怂,敢来现场看人比赛,却不敢露面,「但你现在不要想这些,比赛结束你俩爱干嘛干嘛。」 第54页 谢星榆顺着吴剑锋的话,乖巧点头,这才平息吴剑锋的愤怒。 因为走神,谢星榆晚上被吴剑锋留堂,一次性做完二十道死活题才被放回家,回到家直接瘫倒在沙发上,一点也不想动。 他打开手机,裴其臻没有再发过出差琐事,所有的信息停留在约定送他去机场的那一条。 之前消息发得勤快,怎么告白之后反而不发了。 谢星榆向上滑,一条条报备信息,拼凑起来,就能看出裴其臻的出差动线,能知道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那现在裴其臻是在哪里,做什么呢?赶回来一趟就为了说那些扰乱心情的话,匆匆赶回去有没有休息好呢? 这么想着,谢星榆点开输入框,思索半晌,删删减减,也没有想到该说什么,他们现在的情况,问什么好像都很奇怪。 手机振动打断谢星榆的胡思乱想,是周暮云打过来的电话,他连忙接通。 「听说你们年底出国,最近状态怎么样?」周暮云向谢星榆表达关心。 「还行吧。」如果没有裴其臻这一档子事的话。 「你情绪不高啊,出什么事了?」 周暮云除了工作中是谢星榆的经理,生活中也扮演着他家长的角色,看自己队员兴致缺缺的样子,当即询问情况并给予关怀。 「叔,如果你的朋友和你表白,你什么感受?」谢星榆翻身,趴在沙发上更舒服。 他快被这事烦死了。 「哦,裴总跟你表白了,那你答应了吗?」周暮云一点也不惊讶,就好像吴剑锋听到时那样平静。 合着就他一个人在纠结。 在周暮云的话里,谢星榆才知道,他刚来鸣啸的不久,裴其臻就找到周暮云,以个人的名义贊助鸣啸棋队,唯一的要求就是对谢星榆好一点,还要一份赛程安排表。 傻子都看出来裴其臻对谢星榆不一般,但本着有钱不赚是傻蛋的原则,周暮云接受了裴其臻的贊助,并且将谢星榆的赛程安排以及课程日常全部打包发给了裴其臻。 包括那束每次比赛结束都会如约而至的花,也是裴其臻订的。 以为是分道扬镳再不相见,结果在他不知道的角落,裴其臻一直在关注他。 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心像是被浸入水中,酸胀发麻。* 出国前一天放假,谢星榆回家收拾行李,裴其臻也如约在那天下午回到嘉水。 「我还以为你赶不回来。」谢星榆坐在地上收拾行李,头也不抬。 「你希望我不回来?」裴其臻抱臂倚靠在门边。 他似乎完全没有被告白所影响,还是和之前一样和他说话。 凭什么只有自己在意,为什么受影响的只有他一个人。 谢星榆越想越气,连带着把衣服扔进行李箱的动作都带了几分怒意。 「为什么你跟没事人一样,不是说喜欢我吗?」这几天积压的怨气找到宣洩口,谢星榆兇巴巴地质问,「我不拒绝也不答应,就这么吊着你,你为什么不生气?」 「我是说过喜欢你,你答应,我会很高兴,不答应也是情理之中,我说过我并不想逼迫你去回应我的感情,说到底,喜欢是我一个人的事。」裴其臻索性在他旁边盘腿坐下,帮他把行李箱里乱七八糟的衣服拿出来叠好再放回去。 「为了拿到我的赛程表,你给鸣啸投钱,既然这样,为什么到场又不出现,光送花是什么意思?」谢星榆干脆停下手上动作。 「怕你还在生我的气,怕你看到我后连花都不收。」裴其臻叠衣服的手一顿,随后也只是自嘲地笑笑,「咱们当时不是还在吵架吗。」 那个时候,裴其臻也会害怕,他怕自己突然出现被视为纠缠,怕谢星榆彻底讨厌自己,而且,那时候他刚离开洲海,孑然一身,没资格谈喜欢。 谢星榆不再说话,起身去拿别的东西。 这么多天他每天都在认真思考,他不想草率地将这份感情敷衍过去,其实谢星榆不讨厌裴其臻的感情,在他第一次说出那句话时,除了震惊,大概还有些隐秘的期待。 重逢之后,他一直在纠结和裴其臻相处的度,但他们之间的界线比以往更模煳,时间越久他越享受裴其臻对他的纵容,是他默认了裴其臻的一步步靠近。 人对不喜欢的东西会本能排斥,可谢星榆没有,不一定是喜欢但也绝不是讨厌。 裴其臻嘴上说着答应与否都可以,但谢星榆不相信他会一点不难过,裴其臻的若无其事,或许是因为他也在害怕听到谢星榆拒绝。 或许可以试一试。 一直到送去机场的路上,谢星榆再没跟裴其臻说过一句话。 其他人都是到棋室集合后统一去机场,谢星榆为了兑现承诺,申请自行前往,一路上都很沉默,沉默地下车,沉默地搬行李,沉默地看谢星榆走进机场。 裴其臻靠着车,一直盯着谢星榆的背影,忽然,谢星榆停下脚步,转身气势汹汹地走回来,他刚要问是不是漏带了什么东西,衣领被一把扯住。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直到谢星榆带着凉意的唇碰到他的唇角,裴其臻才从慌乱转变为震惊,这个时间段机场人不太多,所有人都在匆匆赶路,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的小插曲。 秉持着不能只有自己一个人抓耳挠腮的原则,谢星榆选择给裴其臻也添一点堵,他的吻一触即分,然后潇洒转身,没给裴其臻任何抓他的机会,逃似的进机场。 第55页 刚过安检,谢星榆的电话响起,来电人是裴其臻,他接起,却不说话。 「刚刚是什么意思,是我想的意思吗?」裴其臻声音不稳,还有些急躁。 「你觉得是什么意思?」谢星榆嘴角扬起,用裴其臻的说话方式反问。 「别闹我了,谢星榆,给我个准话吧。」 「你不是说要我专心比赛吗。」谢星榆和其他人会合,「那就等我比赛回来再说。」 说完,狠心挂断电话。 第31章 确认关系 谢星榆的行动,确实达到目的,让裴其臻辗转反侧了好多天。 明明只是在韩国,不需要倒时差,可谢星榆坚决贯彻两个「不」的理念,不回信息不接电话,表演人间蒸发,让裴其臻只能重复回味那个转瞬即逝的吻。 学坏还真是一瞬间的事,裴其臻有点后悔自己之前欲擒故纵的策略了。 这次交流赛主要是三个国家的青年棋手交锋,国内有网站转播,但不是全场,这意味着裴其臻想看谢星榆,但网站不一定会转播他那场比赛,裴其臻向来是行动派,差点就要一张机票直接飞韩国,被景洛拦下才作罢。 明确拒绝回裴家联姻后,没过几天裴士元就放出他与裴其臻断绝关系的声明,然后火速宣布将从二叔家过继一子,作为继承人培养,一时之间,整个嘉水都知道裴其臻成了豪门弃子。 可惜他的工作重心早已不在嘉水,真正想合作的人只看收益和能力,所以裴其臻的事业并未受到太多影响。 景洛以此为理由,邀请裴其臻出门小聚,这段时间,他被他妈赶去海外发展,好多事情知道得都比人慢一拍,比如裴其臻和谢星榆的感情进展。 灯光昏暗的酒吧内,裴其臻撑着头看台上的驻唱歌手,偶尔和身边的景洛碰杯,仔细观察,会发现另一边耳朵上戴着耳机,手机屏幕上正是围棋交流赛的转播,直到耳机里传来熟悉的名字,他才把目光又放回手机上。 「不是吧哥,谁在酒吧看围棋比赛啊?」景洛无奈扶额。 到底是哪个恋爱脑夺舍了他的好兄弟。 「你跟我说说,你俩到底进展到哪一步了,我刚知道他出国前一直住你家。」 「我跟他坦白了,坦白完就回去出差了,他出国前亲了我一口,然后到现在也没回我信息。」裴其臻言简意赅地叙述景洛错过的部分。 转播的镜头扫过谢星榆,从手部一直到脸,根据介绍,他对上的是日本队今年最有潜力的小将,谢星榆的神态还算平静,对面选手只是略微皱眉。 「啧,一物降一物。」景洛拍拍裴其臻的肩膀,笑得大声,「放几年前谁敢想啊。」 「求你闭嘴吧。」裴其臻喝了一口酒,把视线重新放回台上。 手机推送来夺冠的消息时,裴其臻刚从杨河办公室出来,电话比他的「恭喜」先一步到来,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名字,裴其臻心情愉悦。 「我后天上午回嘉水。」电话接通,谢星榆开门见山地说道,「来机场接我。」 「好。」裴其臻对谢星榆可谓是有求必应。 一切计划都很完美,裴其臻预订了餐厅,准备接到谢星榆后直接去吃饭,顺便在饭桌上问清楚,如果他不点开採访视频,这将是最好的安排。 谢星榆回国前一天,裴其臻从榆阳考察回来,回嘉水的高铁上,他心血来潮点开一篇博文,博文截取了围棋比赛赛后採访,谢星榆和韩国选手金炫雨都面带笑意地站在镜头前。 记者问两人对对方的评价,金炫雨用肩膀推了推谢星榆,谢星榆不甘示弱地怼回去,这种小动作,通过剪辑和配乐,让两人的气氛瞬间暧昧,裴其臻莫名其妙,但评论下确实不少人评论「嗑到了」。 这俩异国cp莫名吸引到一部分人,不止有cp超话,更有甚者,直接把两人身后棋院的标志p成红底当做超话头像。 这算什么,他还没求到的名分,被一个韩国人抢先了? 而且谢星榆表情明显是被撞疼了才反击,怎么到他们嘴里就成了暧昧互动。 裴其臻越想越不服气,明明他比那个韩国选手帅,还比他高,明明他和谢星榆更般配。 莫名其妙吃了一顿飞醋,导致第二天去接谢星榆的时候,他还有点情绪,一路上都沉默不语。 「谁又惹你生气了?」谢星榆坐上副驾,扣好安全带。 「你。」裴其臻看也不看谢星榆,发动车子往家驶去。 谢星榆莫名其妙,以为是自己临走前干的那事还在被记恨,说话语气都软下来:「你看我比赛了吗?」 「看了。」 「我是第几名?」 「第四。」 裴其臻回答得十分快速,但嘴角绷得笔直,显然兴致不高,谢星榆悻悻闭嘴。 车子停下,裴其臻帮他推行李走在前面,谢星榆在后面跟着,气氛有些诡异。 直到打开门,谢星榆终于憋不住,刚想说些什么,整个人身子一轻,被裴其臻拦腰抱起,他重心不稳,下意识搂住裴其臻的脖子,裴其臻拖着他坐到玄关柜上,脑袋与墙壁只有一拳之隔时,后脑勺被拖住,头往下按。 似乎是惩罚这段时间的失联,想说的话被突如其来的吻堵回去,柔软潮湿的嘴唇辗转研磨,他的身体被桎梏挣脱不开,睁大的双眼暴露着他的震惊。 裴其臻没有让他闭眼,反而抬手堵住谢星榆的耳朵,疑惑的神情一闪而逝,红色从颈间蔓延至整张脸。 第56页 不知道裴其臻从哪里学来的招数,被捂住耳朵后,隔绝杂音,舌头搅动的声音更加清晰,每一次换气的低喘,仿佛近在耳边。 他几乎要红透了,身体都在颤抖,下狠心咬了裴其臻一口,这个吻才被迫结束。 谢星榆依旧坐在柜子上,久久无法回神,裴其臻双手撑在他两边,距离太近,两人唿吸交缠,嘴唇的触感还在,谢星榆呆愣愣地看着裴其臻被咬破的唇。 流氓,绝对是流氓。 「疯子。」谢星榆骂了一句,偏过头,脸上的热久久不散。 「我亲我男朋友,有什么问题吗?」裴其臻用指腹擦掉血迹,末了还不忘感嘆一句,「好兇。」 谢星榆脸更热了。 「谁是你男朋友,流氓。」 「你去比赛前亲了我,让我自己悟,这就是我悟出来的。」他才不管谢星榆骂他什么,又在他脸颊亲了一口。 事实证明,要脸是追不到人的。 在谢星榆要抬手准备给他一拳之前,裴其臻非常有眼力见地退后两步,谢星榆打了个孔,不满地从玄关柜上下来。 「我饿了。」 「那点外卖吧。」裴其臻拿出手机,点开外卖软体递给谢星榆。 等待外卖的时间里,谢星榆并没有去收拾行李箱,而是坐在沙发上想事情,裴其臻在厨房洗水果。 前世今生第一次正式接吻,一回忆起谢星榆脸就涨得通红,他把头埋进双膝,烦躁地抓头髮。 直到裴其臻拍他,谢星榆抬起头,嘴里被猝不及防餵了一颗葡萄,酸得他皱眉。 「我准备明天回榆阳了。」谢星榆放弃葡萄,转而去拿旁边的桃子,啃起来。 他比赛现在也结束了,也该回棋队准备明年围甲了,只是他一抬头,就对上裴其臻幽怨的目光。 「这么着急走,我怎么办?」恋爱刚谈上就要异地,这谁受得了。 「分离是人间常事。」谢星榆变身心灵导师,「而且我现在重心基本在榆阳,我不可能放弃那里的一切,我们两个在一起,或早或晚都要面对这个问题,不如早些习惯。」 如果习惯不了,那就只能分开。 「我知道,逗你玩呢。」 裴其臻当然不会再说出希望他留在嘉水这种话,他就爱谢星榆努力追逐梦想的模样,自然不会亲手摺断他飞翔的羽翼。 「但是你今晚得陪我。」 这话听着有歧义,但也确实是他把日程安排太满,导致两人在转变关系后没什么时间相处,裴其臻既然提要求,那也只好答应。 裴其臻嘴里的「陪」,就是睡在一张床上,好在裴其臻的卧室床够大,足以容纳两个成年男性,只是谢星榆还有些不习惯。 第一天就同床共枕,进度有点太快了。 不过这种想法在困意袭来时就跑到九霄云外了,第二天叫醒谢星榆的是生物钟,睁开眼处在陌生的卧室还有点恍惚,裴其臻不知道什么时候抱住他,脸埋在他的颈窝,炙热的唿吸喷洒在他的颈侧。 被子里暖融融的,谢星榆的头髮轻拂过谢星榆的锁骨,有丝丝痒意,一切宁静而美好,他将被子重新盖好,闭眼又睡了个回笼觉。 再次醒来,裴其臻已经准备好早餐,行李箱就放在门口,吃完饭,他送谢星榆去车站。 睡眠充足了,精神也好了,时间还早,谢星榆慢悠悠地吃早饭。 「你昨天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谢星榆思来想去,总觉得昨天门口的吻很不符合裴其臻的性格。 惩罚意味太重。 「刷到你和金炫雨的cp视频,吃醋了而已。」裴其臻职介坦白,完全不打算隐瞒。 谢星榆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金炫雨和他为什么会有cp,随即哈哈大笑。 「怎么这醋也吃啊,那你会不会吃陈子良的醋,我可是和他合租,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当然会,但我觉得还是我的魅力大一点。」陈子良重启了只是个小屁孩。 谢星榆笑得更大声了。 在笑声中结束早餐,裴其臻送谢星榆去车站,临分别前,裴其臻又按着谢星榆亲了好一会儿才勉为其难地放他走。 望着谢星榆的背影,他觉得,跟杨河商量的事可以提前一点了。 第32章 满分日常 谢星榆回榆阳第一件事就是给裴其臻发信息报平安,裴其臻那边也是秒回一个小表情,看得谢星榆嘴角忍不住上扬。 陈子良从棋院回来,打开门就看见谢星榆在对着手机傻笑,他好奇地凑过去,什么都没看清,手机就黑了屏。 「怎么偷看人手机呢。」谢星榆把手机放回口袋,「真没礼貌」 「就是想看看你为什么笑得那么噁心。」陈子良义正言辞地解释。 「你才噁心。」谢星榆白了他一眼,转身回房间收拾行李。 日子和之前没什么不同,因为马上要准备围甲,谢星榆也没怎么休息就回到棋院训练,硬要说变化,那应该是每天晚上增加的视频环节。 正值年末,裴其臻的工作比之前更加忙碌,回家很晚,加班更是常态,谢星榆经常是说着话或看棋谱,一抬头,裴其臻已经靠着椅背睡着了。 这样忙碌的日子,休息都是奢侈,更何况见面。 但想见面的人,依旧会创造机会,抓住一切可以见面的细碎时间。 那天是榆阳入冬以来第一场雪,陈子良被父母叫回家,谢星榆一个人从棋院回来,细碎的雪落到他的帽子和衣服上,到单元楼下,才看到一身黑色大衣的裴其臻。 第57页 「怎么不提前说一声,等很久了吗?」谢星榆小跑几步到他身前,佯装生气,「你傻啊,怎么不去楼上。」 他抬手轻拍走裴其臻头髮和肩头的雪,裴其臻也很配合地低头,裴其臻的鼻间因为冷风冻得通红,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笑,似乎对谢星榆这种关心很受用。 「来这边考察,工作提前结束,想着你也在这边,就来看看你」裴其臻被牵着进电梯,谢星榆的手很暖和,热度源源不断从掌心传来,「待不了很久就不上去了。」 听到这话,谢星榆的表情明显失落,但还是打起精神,主动牵住裴其臻的手,裴其臻手很凉,在谢星榆不断揉搓下才稍微回温。 裴其臻低垂眉目,看着谢星榆认真专注地朝他手上哈气,天气虽冷,但心里温暖,他从此刻才感受到具象的爱。 他其实一直以为谢星榆答应他是将就,确认关系后又立马开始异地恋,难免有些不自信,初次恋爱总是患得患失。 裴其臻低头,额头与之相贴,谢星榆没有反应,依旧帮他暖手。 「我可以亲吗?」裴其臻询问。 「不行。」谢星榆坚定地回答,似乎又觉得自己有些不近人情,又补上一句,「不能亲嘴。」 于是他的脖颈遭了殃,裴其臻埋在他的颈窝,唿吸炙热,唿吸之间都是谢星榆的味道,谢星榆被弄得痒,却也没推开。 这样的温存时刻不长久,裴其臻到了回去的时间,最后走时,还是没忍住,吻落在谢星榆嘴上。 这人真是的,嘴唇也是冷的。* 年关将至,谢星榆今年决定回家过年,跟父母打好招唿,除夕当天坐上回家的车。 谢成开车来接,谢星榆出站时身边还跟着另一位身量高挑的男人。 「爸,这是我朋友,他和我们一起过年。」谢星榆把裴其臻拉到身前,朝谢成介绍。 早在回家之前他就打算好了,裴其臻和他父亲关系紧张,母亲又常年在国外,不出意外,他过年应该是一个人,与其留他一人在嘉水,还不如直接把他带到青阳。 裴其臻礼貌地跟谢成打招唿,在外人面前,谢成的态度还算温和,虽然他不是很贊同谢星榆随便带人回家的做法。 姜怀真早就准备好年夜饭,就等着老公接儿子回来,他们一家好久没有一起过年了,对于谢星榆带裴其臻回来这事,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反而开心谢星榆能交到好朋友。 餐桌上,一家人难得其乐融融,裴其臻也被这种氛围所感染,一杯又一杯干完谢成倒的酒。 这比他在应酬时喝的要少很多,如果谢成能高兴,他不介意陪着多喝几杯。 在他的记忆里,母亲没离开前,过年只有他们母子二人守着偌大的别墅,母亲走后,剩他一人望着空屋子发呆,以至于他愈发讨厌过年。 其实过年并不应该是这样的,只是他从未过过到正常的新年。 「小裴是做什么工作的?」谢成喝多了,脸色潮红,开始盘问裴其臻的家事,「过年不回家,爸妈不会不高兴吗?」 「在公司给人打工。」裴其臻为谢成又满上小杯酒,诚实回答,「爸妈关系不好,早就离婚了,我回家也是一个人,不如跟着谢星榆热闹。」 「没事,以后可以多来,阿姨给你做好吃的,来,多吃点。」姜怀真很是喜欢谢星榆的新朋友。 又高又帅,这说出去,还不得被他们那群老姐妹羡慕死。 「那也该回家看看。」谢成说话含煳不清,「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虽然离婚,但还是你的爸妈。」 「少说两句吧。」谢星榆呛声,桌子下,悄悄握紧裴其臻的手,「你喝醉了。」 谢成就是爱说教,谢星榆早就料到,为了不让他说更多,揭裴其臻的伤心事,他不得不阻止。 裴其臻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自己没什么事。 母亲永远是母亲,但有些父亲不一定是父亲。 好在他早就不在意这些了。 年夜饭结束,谢星榆和裴其臻帮着姜怀真收拾好屋子,他又拿出红包塞给姜怀真。 他这些年比赛,陆陆续续也攒了些钱,他不知道该送些什么,只能直接把钱给姜怀真,感谢她当初支持自己走这条路。 谢成早就醉得不省人事,姜怀真在客厅和两人聊了会儿天,又看了春晚,实在熬不住,也回屋休息了,只剩下谢星榆和裴其臻两人。 「出去走走?」反正在家也无聊。 裴其臻点头,两人包裹严实出门,谢星榆在小区外的便利店买了一把烟花,带着裴其臻去放烟花的区域。 那一块人还不少,年轻人和小孩混在一起,鞭炮声此起彼伏,谢星榆朝裴其臻伸手,裴其臻不明所以。 「打火机。」他晃动手里的仙女棒,「知道你身上有带,我见过你抽菸,别装。」 裴其臻老老实实把打火机拿出来给他,谢星榆点燃两根,烟花在夜色中闪耀着缤纷的色彩,倒映在谢星榆眼里,连面容都变得柔和。 这是裴士元口中浪费时间的东西,但在谢星榆递过来仙女棒时,他还是接过,像谢星榆一样挥动,看着烟花燃烧殆尽,最后只剩一堆黑灰,却也不自觉地笑起来。 「谢谢你。」在人声喧闹时,裴其臻凑近谢星榆耳边说,「谢谢你能喜欢我。」 他大概不算个很好的人,很久之前,他觉得自己不配得到爱,所以现在的他很感谢谢星榆的出现,愿意包容这样的自己,还愿意带他回家,带他放烟花,带他尝试很多以前没机会尝试的东西。 第58页 「不用客气。」谢星榆小声回应,裴其臻没听见。 烟花放完,两人一起走回家,谢星榆有些冷,想去买杯热饮,于是走进一家便利店。 结帐时,目光不经意落到旁边陈列的一排,他吸吸鼻子,有些脸热,但随即又安慰自己,成年人了,没什么好羞耻的。 这都是正常需求。 裴其臻跟着来结帐,他拿了一包qq糖,见谢星榆看得出神,目光也跟随谢星榆的视线,他也看到了那一排,先是一愣,随机轻笑。 「想买就拿,我结帐。」他的声音很轻,带着调笑的意味,值班的店员在不远处,并没有关注到他俩的亲昵。 「你想用吗?」谢星榆偏头,神情认真地看他,「想要就买。」 裴其臻意识到他或许不是在开玩笑,收敛了玩心,抿唇思考起来,他指着最下面一排,让谢星榆拿那个,谢星榆装作若无其事,实际上耳朵已经红透了,他拿到就丢在柜檯上,飞快跑出去,留下裴其臻一人结帐。 两人到最近的酒店开了间双床房,不知道是谁最先开始撩拨,总之一开始,就一发不可收拾。 房间的温度升高,床单皱成一团,谢星榆抱紧裴其臻,在他的怀中,热得快要融化。 偶尔也会在欲望浮沉之间短暂清醒,觉得这一切十分荒唐。 他浑身汗津津的,眼泪好像怎么也擦不干,灯在晃动,床也在晃动,眼前的一切像是被蒙上一层纱。 迷煳之间,他感觉自己被抱着,热气蒸腾,有些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样,谢星榆想叫裴其臻的名字,喉咙却只能发出低低气声,他的皮肤贴着浴缸壁,浴缸的水晃动,溢出。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被抱出浴室,復又被压在窗前,谢星榆此刻累得已经快睡着了,突然,烟花在身后的窗外炸开,缤纷绚丽的色彩映在裴其臻脸上,裴其臻按着他的后脑勺吻上去。 「新年快乐,星星。」裴其臻这样说,「我真的很喜欢你。」 「新年快乐,裴其臻。」谢星榆下意识回应,可很快,他就闭眼睡着了。 第33章 当场抓包 谢星榆从床上醒来,不知道是什么时间,手机也不记得放在哪里,关于昨晚的记忆,还歷歷在目。 裴其臻坐在窗边,戴着耳机,从他的言语中,谢星榆猜测他在工作。 他不得不感嘆裴其臻的精力,昨晚厮混到那么晚,今天还能起来处理工作,它就不行,现在一根手指都懒得动。 外面飘起纷纷扬扬的雪花,天色有些阴沉,它忽然想起自己和裴其臻出来,忘记告诉姜怀真,她起来没看见自己要着急的。 「裴其臻。」谢星榆开口,声音嘶哑。 裴其臻摘下一半耳机,偏头看他,表情分明是询问。 「我的手机。」他这嗓子,已经和破锣无异,谢星榆生无可恋,重新把脸埋进枕头里。 裴其臻帮谢星榆把手机拿过去,轻轻碰他的肩膀,没忍住又揉了一把谢星榆的头髮。 「我早上回你家,给你拿了套新衣服。」 谢星榆感受到另一边凹陷下去,从枕头里抬头,裴其臻已经坐在床上,手机和衣服都放在他手边。 「我妈没问什么吧。」谢星榆拿过手机,发现一堆姜怀真的信息,都是在问他去了哪里,怎么大清早的就不在家。 「问了,我告诉阿姨你昨晚带我出来放烟花,困了就在附近随便开了间房,睡到现在还没醒。」裴其臻如实回答,「不过叔叔看我的眼神有点奇怪,他是不是发现了。」 「不会吧。」谢星榆一边回復手机信息,一边敷衍,「不会的,他没这么细心。」 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坦白,他也不怕,反正姜怀真还挺喜欢裴其臻,至于谢成的意见,他不打算听。 见谢星榆根本没有认真回答他的问题,裴其臻眉头微蹙,拨弄谢星榆头髮的手缓慢下移到颈侧,他手挺凉,冷得谢星榆一个激灵,缩起脖子转身往另一边挪动。 看穿他的意图,裴其臻抓住他的肩膀,将他的脸扳正,谢星榆眨巴着眼睛,做无辜状。 「跑什么,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裴其臻嘴角带笑,眼睛却眯起,折射出危险的光。 这让谢星榆想起一些不太好的回忆,昨晚他在转钟时睡了过去,迷迷煳煳间又被弄醒,人陷在柔软的床垫里,像一尾濒死的鱼。 这人就是个说话不算数的变态,谢星榆昨晚不知道被他的话哄骗着弄了多少次,今天他决定再也不相信裴其臻的话,自然也不会相信他说的什么都不会做。 尝到甜头的男人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 谢星榆趁裴其臻不注意,一下钻进被子里,迅速从床的另一边下床,抓起衣服就跑进卫生间,顺便锁上门。 昨晚比谢星榆想像中还要疯狂一下,他看着镜子里自己身上一片狼藉,十分后悔在便利店说的话。 他在卫生间足足磨蹭了半个小时才出来,裴其臻已经穿戴整齐等着他回家了。 裴其臻没有在青阳待很久,大年初三就坐车回了嘉水,留下谢星榆一个人,他过了一段舒心日子,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偶尔看看棋谱,或者在网上找人下几盘棋,直到初八才回榆阳。 他们又恢復成之前的样子,分隔两地,互相发信息,聊视频,裴其臻每个周末几乎都会过来,抓着难得的休息日,像所有普通情侣一样整日厮混在一起。 第59页 这事一直瞒着陈子良和周宏川,陈子良是个缺心眼儿也没发觉异常,周暮云大概是棋队里唯一知道他谈恋爱的人。 被撞破这件事说来也巧,围甲之前,鸣啸又参加了个小比赛,成绩喜人,谢星榆这次特意早早出场馆,如愿看见在阶梯下等他的裴其臻。 他没带花,但手里拎着袋子,显然是送给谢星榆的礼物,谢星榆跑到他面前,裴其臻也将袋子递给他。 袋子里装着两个棋盒,里面的棋子温润通透,黑棋在阳光下透着一圈淡淡的绿色。 「送一个不缺棋子的棋手围棋,採访一下,你是怎么想的。」谢星榆手握成拳,当作话筒伸到裴其臻唇边。 「出差到云南,听说那边有个地方的棋子很有名,就托人帮我弄了一套。」裴其臻回答道,「家里还有一张新棋盘。」 「那还是你帮我收着,下次我去你家,可以用这个下棋。」谢星榆又把袋子塞回裴其臻手里,为了感谢他的礼物,在裴其臻唇边亲了一口。 紧接着,一声刺耳的嚎叫传进谢星榆和裴其臻的耳朵里,两人一起往声音来源看去,就看到周宏川正捂着陈子良的嘴巴,把他往另外一边拉,陈子良在他手上剧烈挣扎,眼睛瞪得熘圆,手指还不停指着他们的方向。 「你们继续,继续,不用管他。」周宏川摆摆手,继续把陈子良拖走。 「放了他吧,怪可怜的。」谢星榆扶额苦笑。 看来事情彻底瞒不住了。 周宏川一放开陈子良,他就冲出去,横在谢星榆和裴其臻中间,从上到下打量着裴其臻。 「我就知道你对谢星榆图谋不轨。」陈子良想起见裴其臻的寥寥几面,那觊觎的眼神根本藏不住,「什么意思,就这么把我室友拐走了?」 「那我请你们吃饭吧。」裴其臻不恼,陈子良比谢星榆年纪还小,在他眼里就是个小朋友,他怎么会和小朋友计较,「也是谢谢你们对星榆的照顾。」 陈子良想拒绝,结果谢星榆在他背后掐他,他只能勉为其难地答应,见陈子良答应,周宏川只好也答应下来。 饭桌上气氛诡异,陈子良沉浸在室友谈恋爱不告诉他的悲痛之中,周宏川也不好意思点菜,相互推诿下,谢星榆直接抢过菜单,快速点完,饭桌上又归于寂静。 「裴……」周宏川想找话题,但开口却不知道怎么称唿,「裴先生,你别在意陈子良这反应,他就是这样的性格。」 「没事,我可以理解,星榆没有在你们面前提起过我吧。」 周宏川看看谢星榆,又看看裴其臻,想着怎么回答才不会让气氛又变得尴尬。 「你俩什么时候好上的?」陈子良终于缓过劲,接着周宏川的话头开始盘问裴其臻。 「去年到嘉水集训的时候。」这次是谢星榆回答的。 「什么!已经谈半年了,谢星榆,你谈恋爱半年一个字都不说,咱们还是好兄弟吗,我还是你的好弟弟吗?」陈子良有种自己被全世界抛弃的痛苦,「怪不得你每个周末都不见人影,其实是去谈恋爱了。」 「对,我给你找了个嫂子,开心吗?」谢星榆指着裴其臻,「瞧你嫂子多帅。」 周宏川在两人打闹之余偷瞄一眼裴其臻,发现他正一脸笑意,显然很享受「嫂子」这个称唿。 在谢星榆和陈子良斗嘴期间,菜陆陆续续上齐,陈子良闭了嘴,化悲愤为食慾,吃到再也吃不下才停下。 裴其臻过来,本来还要找藉口不回家的,现在江开,谢星榆彻底没了顾忌,周宏川不打扰两人难得的相处,自觉离开,顺便拖走了陈子良。 两人走在回酒店的路上,裴其臻跟在谢星榆后一步的距离,他似乎心情很好,路上还哼起歌。 「真奇怪,我和金炫雨肢体接触你都要吃醋,为什么我和陈子良你就不吃醋?」谢星榆转过身,倒着走路。 「分开了一年多里,你们有无数的时间培养感情,但你们什么也没发生,也不是对你身边任何人都吃醋的,我也有原则。」 「他就是小孩子心性,人不坏,我刚到榆阳时,他也帮了我不少。」 刚合租那一会儿,陈子良差点把自己饿死在屋里,还是吃了谢星榆留下的炒饭才活过来,自此以后,陈子良就黏上了谢星榆。 裴其臻听他讲刚到榆阳的故事,很多事他都不知道,从谢星榆的讲述中,那些错过的时光被慢慢补齐。 回到酒店又是一轮缠绵,欲望过后,谢星榆湿漉漉地躺在床上,意识模煳,裴其臻打开窗,让夜风吹进来。 「我明天早上回去。」裴其臻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夹在手上,「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周末我不能过来了。」 床上的谢星榆瞬间清醒,坐起来,朝裴其臻发出疑问。 「对接新项目,可能连续要在好几个城市辗转,还有国外的部分,我也要跑一趟,实在抽不开身。」 他也很想每周都见到谢星榆,但也不能因为此而荒废工作,这关乎到之后两人能不能天天见面,只能先忍耐一段时间。 「好,我知道了,你好好工作。」谢星榆的语气瞬间低落,但又不忘叮嘱道,「还是要注意休息,别又住院了。」 裴其臻点点头。 第二天谢星榆起来的时候,裴其臻已经走了,床头柜留了便签,手机上也有信息,可谢星榆还是有些沮丧,好像昨夜的欢愉只是一场梦,梦醒只剩空荡的房间。 第60页 这大概是异地不得不面对的事情,谢星榆只能在一次次离别中学会习惯。 第34章 两心牵挂 谢星榆一直觉得异地不是什么大事,如果不能接受分开就好,两个人也互不耽误。 从前裴其臻总过来找他,对异地的痛苦也没什么实感,直到裴其臻忙到连一个电话都没时间接时,他才忽然意识到,榆阳和嘉水再近也是有距离的,而他们都不是能丢下工作去见对方的人。 思念的情绪总在夜里疯长,谢星榆白天还是和往常一样在棋院练棋,因为准备围甲,所以比平时更加繁忙,可即便这样,回到家躺在床上,他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裴其臻。 不知道今天裴其臻又在哪个地方工作。 裴其臻的行程很满,隔几天就要换一个地方,在分开后不到一周,裴其臻就出国了,隔着几小时的时差,信息也不能及时回復,电话总找不到合适的时间,视频也是少之又少。 唯一的一通电话,是谢星榆某天因为输棋,半夜睡不着打过去的,刚好裴其臻那边还是下午。 电话里传来裴其臻关心的声音,问他为什么这么晚还不睡觉,谢星榆能感觉到对方在极力控制,却还是在不经意间露出几声咳嗽,追问之下,他才知道裴其臻前两天感冒发烧,到现在还没好。 裴其臻向来是这样,大概本意是不想让谢星榆担心,但没想到一通电话就暴露了。 听到裴其臻的声音,谢星榆的心才安定下来,不断嘱咐裴其臻要注意休息,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合上眼睛,早上醒来,手机已经没电关机了。 谢星榆很少表露思念,因为他觉得这样很肉麻,而且会给对方带来负担,直到某次收拾房间收出裴其臻送的棋盒。 也许是真的太长时间不见,偶尔的电话代替不了触摸的实感,那时的记忆霎时涌入脑海,他拿出手机,想告诉裴其臻他现在的心情,可手指在输入栏删删减减,最后还是把「想你」改成「想吃嘉水城西的芝麻脆片」。 他告诉过裴其臻,对于嘉水,他没有太多可留恋的,自然也不会对某种食物念念不忘,只是说想念太直白,他有些不习惯,只希望裴其臻能懂他的弦外之音。 这不是鸣啸第一次进入围甲,只是以往成绩都不太好,常常是一轮游,今年好几个队引进了日韩选手,实力更是不容小觑,谢星榆直觉今年也不会太妙。 只是他没想到,一条没有回覆的信息,在被其他信息淹没之后,第三天,裴其臻真的带着一盒芝麻脆片出现在棋院门口。 许久未见,裴其臻憔悴不少,黑眼圈也加重,只是依旧笑得温温柔柔,把零食交到谢星榆手上。 「进去坐一会儿吗?」谢星榆看着手里的盒子,一时不吱声该说什么。 「不了,我待会儿直接从榆阳去彭树。」 「你特意过来一趟,就为了给我送吃的?」谢星榆有些难以置信,眼眶莫名其妙有些酸。 「你不是说想吃吗?」裴其臻摸摸谢星榆的头,「虽然没有明说,但我知道你是想我了,我也很想你,忙完这一阵我再好好陪你。」 谢星榆还想说什么,裴其臻看了眼时间,发现有些迟了,只能先一步离开。 低落的情绪在芝麻脆片吃完时达到了顶峰,只是谢星榆没时间处理这些情绪。 围甲首轮在五月底开始,他不得不先将感情问题放在一边,全力专注比赛,能进入比赛的都非等闲之辈,谢星榆也难得有些紧张。 果不其然,鸣啸又止步在第一轮,原本也不是第一次,大不了收拾东西回家继续练,明年继续参加,但谢星榆这次的失落很明显,回程路上,陈子良觉得他的怨气马上就要溢出来了。 回榆阳后,周暮云马不停蹄地开復盘会,会议室里落针可闻,每个人脸上可谓是愁云惨澹,周暮云轻敲桌子,所有人抬头看他。 「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太着急了,对比同期的棋队,我们的成绩已经很好了,围甲联赛高手如云,失败是常事,你们还年轻,不要因为一场比赛过于失落。」周暮云没有批评,反而是在反思,「给你们放一周的假,好好修正,特别是要调正心态。」 三人均是一愣,意识到周暮云并不是在开玩笑后,气氛才稍微活跃一点。 陈子良下班就准备回家,收好行李出来,谢星榆也刚巧推箱子出来,他看了陈子良一眼,没说什么,一切尽在不言中,然后飞快出门。 虽然他这段时间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但作为室友,陈子良还是一眼看出他有心事,至于什么心事,无非是恋爱上的事,他是单身,却也明白异地恋不好熬。 谢星榆要去嘉水的事情并没有提前告知裴其臻,他只知道裴其臻刚回嘉水,不知道这次能待几天,虽然休假是临时通知,但谢星榆早就买了最近的票,即便不休假,他请假也会去。 落地嘉水已经是晚上,他出站随便拦了辆车就去裴其臻的公寓,站在公寓门口,他深吸口气,将翻涌情绪压下去一点,才打开家门。 屋内灯还亮着,书房的门没有关严,泄露出里面的亮光,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到这里,他觉得家里空旷了许多,他记忆里的很多东西都不见了。 裴其臻大约是听到动静出来查看,见到谢星榆拖着行李箱站在自己面前时表情有一瞬间空白,随后被惊喜覆盖。 第61页 谢星榆身上还带着夜风的冷意,面对裴其臻,他咧开嘴开心地笑,张开双臂,裴其臻也顺从他的意愿,将谢星榆拥入怀中,身体相贴,见面才有了实感。 直到被裴其臻弄得头脑昏沉,谢星榆才勐然意识到,不应该是这个走向,他又不是专程来和裴其臻上床的。 裴其臻帮他洗完澡,又换好新床单,然后自己再去洗澡,整个过程,谢星榆都将整个人包裹在毛毯里,盘腿坐在软沙发上,一时有点回不过神。 「怎么在发呆?」 谢星榆出神的功夫,裴其臻已经洗完澡走到他身后,一脸餍足,他伸手玩弄谢星榆耳边的头髮,从他的角度,能看到谢星榆身上欢爱过后的痕迹。 「我……」谢星榆抬头看他,眼底的情慾还未完全散去,脸颊上还带着淡淡的红,「我饿了。」 他知道这句话不太符合事后旖旎的气氛,但他是真的有点饿了,肚子甚至还非常配合地发出响声。 裴其臻一愣,两人对视,不知道是谁先笑出声,总之最后两人都笑作一团,裴其臻搂着谢星榆,按照他的指示点外卖,等待外卖的过程中,两人才真正意义上静下来。 「就这么跑来见我,不会对比赛有影响吗?」裴其臻揉谢星榆的后脑勺,那里的头髮短短的,有些扎手,但意外的舒服。 「经理给棋院放假我才来找你的。」谢星榆背贴着紧实的肌肉,好像整个后背都在灼烧,「不过就算不放假我也会来的。」 「嗯?」 「我很想你。」谢星榆不爱这种肉麻的话,不过现在人都来了,说出来也没什么。 人长了嘴就要说话,感情本就是要表达出来的。 他就是很想裴其臻,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很快就会结束的。」裴其臻手指划过谢星榆的脸颊,眉目低垂,神色温柔,「这种状态不会太久。」 谢星榆没听懂,发出疑惑的声音,到了这一步,裴其臻打算直接坦白,他把脖子靠在谢星榆的颈侧柔声解答道:「公司准备扩大规模,分公司在榆阳,我跟公司申请了调到榆阳。」 这意味着他会离开嘉水常驻榆阳,再也不需要两头跑,忙起来还顾不上见面。 「是为了工作,还是……还是为了我?」谢星榆的语气并没有太多欣喜,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他抓住裴其臻作乱的手,越收越紧。 裴其臻和他不一样,他对嘉水没有太多感情,但裴其臻是实打实在嘉水长大,所有的社交都在这里,虽然如今异地的状态很累很辛苦,但因为感情就让裴其臻离开熟悉的环境,这是谢星榆所不愿意的。 他并不希望让裴其臻改变什么,也不愿意任何人为他牺牲。 「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我可以多来看你,不用只是你一个人跑来跑去……」谢星榆吸吸鼻子,手指搅动。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裴其臻看他絮絮叨叨的样子,有点无奈,「很早之前我就在接触这一块,而且,这次调任,是公司基于对我能力的肯定,才同意让我负责新地区的开拓。」 像谢星榆当初一样,他不只是因为裴其臻留在嘉水,而裴其臻也不可能只是因为谢星榆就去榆阳。 成年人的决定总是三思而后行。 「你早就决定好了。」谢星榆歪头,刚好靠着裴其臻,「为什么不告诉我?」 「本来是想给你个惊喜,后来又怕你像今天这样胡思乱想,所以才决定等一切办好后再告诉你。」 房子他准备卖掉,榆阳那边也早就找好了新房子,离谢星榆的棋院很近。 他想和谢星榆住在一起,想每天睁眼就能看见对方,想在满身疲惫下班回家时有一盏灯是为自己而亮。 从不太健康的家庭关系里长大,裴其臻依旧渴望有属于自己的家,从前的设想里只有自己,如今多了谢星榆。 第35章 自由唿吸 因为谢星榆的到来,杨河做主给裴其臻放了几天假,之后就可以准备到分公司上任。 方伊珞的舞团恰巧在嘉水有一场演出,裴其臻想带谢星榆去看,顺便和方伊珞正式见一面,毕竟他的母亲经常在国外跑,也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的。 谢星榆有些紧张,他和方伊珞只见过一次,唯一一次见面以他落荒而逃告终,虽然成了他和裴其臻感情的催化剂,但严格来说,他没有和方伊珞有过正式的接触交流,如今以裴其臻男朋友的身份出现,难免无措。 刚刚谢幕不久,后台还有很多人,人声嘈杂,方伊珞的助理远远看见两人,忙把人带到一边的休息室等待,裴其臻悄悄捏他的手,以缓解谢星榆的情绪。 不多时,身着香槟色长裙的方伊珞推门进来,浓重的舞台妆让她的面貌褪去柔和,更添凌厉,谢星榆站起来把花递给方伊珞,祝贺她「演出顺利」,方伊珞接过花,微笑着说「谢谢」。 方伊珞向谢星榆道歉,为之前自己没有查证就轻易推断他的感情状况而道歉,这让谢星榆措手不及,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况且他现在和裴其臻也坐实了方伊珞的推断,这不需要道歉。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方伊珞是个很温和的长辈,像谢星榆这种不太会说话的,和她聊天也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只是大多数时候是方伊珞问,谢星榆回答。 「这次准备在国内待多久?」裴其臻赶在方伊珞问出更私密的话题之前,接过话头,中断了这场盘问。 第62页 恰巧谢星榆的手机响了,裴其臻示意他去接,谢星榆面带抱歉,跟方伊珞打了声招唿后转身出门。 「待不了太久,明天就要去下个地方。」方伊珞坐到休息室的沙发上,脸上带着抱怨,但眼里却看不到疲惫,「我听说你准备搬到榆阳,真的考虑好了?你从小在嘉水长大,不怕不适应吗?」 「总不能一直两边跑,这样迟早会出问题的。」 感情之中,最怕的是需要对方时他不在,得不到回应的感情难以长久,裴其臻不想走母亲的老路,既然有办法解决问题,没理由不去做,况且,他并没有牺牲什么,只是换一个地方生活罢了。 「挺好的,你和星榆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在做出离开的决定时,方伊珞也害怕过自己糟糕的婚姻会影响裴其臻以后对待感情的态度,害怕在裴士元的耳濡目染下,成为一个冷漠的人,好在裴其臻并没有成为第二个裴士元,也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人。 谢星榆打完电话,方伊珞已经离开,和舞团的姐妹庆功去了,裴其臻也带着谢星榆回家,路上谢星榆无数次看向他,欲言又止。 直到回到家,谢星榆都是这副样子跟在身后,裴其臻突然停下,身后的人没反应过来,直直撞在背上。 「支支吾吾的,到底要说什么?」裴其臻转身,捏着谢星榆的下巴在他嘴上亲了一口,「让我听听是什么无理的要求。」 「刚刚经理给我打电话,说洲海想和我谈合作代言,正好我在嘉水,就让我明天去一趟。」谢星榆下巴还被捏着,说话声音有些含煳。 「明天我和你一起去。」裴其臻放开谢星榆,对于他的回答并没有太大反应。 谢星榆有些惊讶他主动提出陪同,原本他是打算自己去的,去这一趟势必会遇到以前认识的人,以裴其臻现在的身份去洲海应该不太合适,但裴其臻看起来完全不在意。 他不在意是去洲海还是哪里,他只在意要陪着谢星榆去。 「好吧,但我只是去看看,不一定会答应。」 第二天,谢星榆按照和洲海对接的时间来到公司,领他们去会议室的是老熟人,严格看到站在谢星榆身边的裴其臻明显有瞬间的惊诧,随即又恢復工作状态。 两人在严格的带领下进入会议室,项目负责人早已等在会议室,见到一同进来的人,他下意识站起来,叫了声「小裴总」,后察觉不对,立马噤声。 「你们聊,不用管我。」裴其臻特意坐到稍远一点的位置。 一场下来,裴其臻果然一句话没说,只是作为观众旁听,谢星榆问的问题比他想像中更实际,倒是出乎意料的专业。 今天肯定是不能完全敲定的,但大致情况已经了解清楚,谢星榆决定回去和周暮云再商量商量,第一个商品代言还是要慎重。 两人刚出会议室,就被人拦住去路,来人自我介绍说是裴士元的助理,裴士元知道裴其臻过来,让他去办公室见一面,拦住他们的不止一个人,大有裴其臻不去两人都别想走的意思。 「去楼下等我,我尽快解决完去找你。」裴其臻安抚地拍拍谢星榆,跟着助理离开。 许久未见,裴士元老了很多,见到裴其臻,还是一如既往地用审视的目光看他,裴其臻搬了把椅子在他对面坐下,这个动作让裴士元不悦地皱眉。 「越发没规矩了。」裴士元冷哼一声,「看看你穿得像什么样子。」 裴其臻不为所动,他今天穿了套运动服,头髮也是随便抓了下,总之浑身上下都写着随性,与裴士元想培养的精英范相去甚远,但这是裴其臻认为舒适的打扮,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他今天又不上班,见裴士元也是在计划之外,何必穿正装。 「裴总,大可不必对我的装扮评头论足,有事就说事吧,还有人在等我。」 「闹了这么久,还不打算回来吗?」裴士元对裴其臻现在的失礼十分不满,但还是稳住声音,「你之前想签的棋手,我也让人去联繫了,一切都如你所愿,你毕竟是我的儿子,也别闹脾气,尽快回来重新办入职。」 裴其臻也不懂为什么裴士元笃定他会回来,这种尽在掌握之中的自信让人尤为不爽,明明已经广而告之与他断绝关系,现在却又要叫他回来,是把他当儿子,顾念血肉亲情,还是当做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 「您不是已经找到替代我的人了吗?」裴其臻抬手推了推眼镜,「需要我把当天的新闻再给您找出来回忆回忆吗?」 「裴其臻!」裴士元依旧坐着,双手交叉在桌面上,以一副谈判的姿态面对裴其臻,「我觉得这段日子你应该已经想明白,你的光环全部来自洲海和裴家,除去这些,你什么都不是,既然享受过便利,自然也要承担起责任。」 比起过继一个旁支作为继承人,裴士元还是更愿意选择自己的血脉。 「离开裴家的庇护,我确实碰壁过很多次,但依旧有人愿意抛开背景去看我的能力,我现在的生活,比起在洲海做边缘人最后被当做联姻的筹码要好得多。」 抛开过去亲情的滤镜,裴士元一直就是个自私又虚伪的人,裴其臻懒得跟他继续废话,他的父亲不在乎家庭,金钱与权力才是他最在乎的东西,为了洲海,他能将妻儿变成自己的垫脚石。 这样的亲缘,没什么维繫的必要,甚至以后还会成为被威胁的筹码。 第63页 「裴总,愿意做您儿子的人很多,不缺我一个。」裴其臻站起来,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礼貌地颔首,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办公室。* 谢星榆在楼下来回踱步,不停咬着指甲,看见裴其臻出来连忙上前,抓着他的胳膊上下左右全部检查一遍,确定没有任何伤才松了口气。 「这是公司,他不会动手的,回家吧。」裴其臻有些好笑地去拍谢星榆的头。 「我担心你。」毕竟目睹过父子俩的矛盾,「没吵起来吧。」 「没有。」裴其臻根本不觉得那是吵架。 谢星榆很识趣地不再提这件事,裴其臻也没打算多说,两人一起回家,晚餐是裴其臻做的,餐桌上,两人谈起洲海这次提供的工作机会。 抛开裴其臻与裴士元不可调和的矛盾,能搭上洲海的资源人脉对谢星榆来说是件好事,以后的发展也能多条路,几乎没有哪个运动员是不接代言的,连吴剑锋也不例外。 不过决定权还是在谢星榆手上,如果他依旧不愿意做下棋以外的工作,也无可厚非,反正不论什么决定,裴其臻永远站在谢星榆这一边。 谢星榆思考了一整晚,第二天早早就醒来,他把裴其臻也摇醒,郑重其事地告诉他,要接下洲海的工作。 裴其臻尚未睡醒,眼睛睁不开,连谢星榆脸都没看清,听他说了一大堆,一句也没听懂,实在撑不住,又靠着谢星榆的颈窝睡了过去。 睡醒之后谢星榆又把计划说了一遍,裴其臻点头表示了解,不过,他暂时不能继续陪谢星榆了。 按照裴其臻和杨河商量的结果,短暂的假期结束后,裴其臻立刻到榆阳上任,起初他是打算和谢星榆一起回去,但洲海的工作和他时间冲突,只能让谢星榆自己在嘉水再待几天,让周暮云赶过来详谈工作细节。 因为知道这次分别后,他们以后会有大把的时间,所以分开的时候也没有那么难过,两人在车站分开,约定在榆阳见面。 第36章 激烈争吵 谢星榆处理完洲海的工作,没有逗留回到榆阳,此时裴其臻已经走马上任,分公司的工作也已经稳步开展。 因为提前打过招唿,所以裴其臻早就在站外等他,谢星榆原本想顺路先送周暮云回家,但周暮云并不想成为两人之间的电灯泡,早早打好车跑了。 由于起得太早,谢星榆回家路上一直昏昏欲睡,车子停在楼下的时候,他才刚刚醒来,下意识开车门,却发现车门上锁,谢星榆转过头,惺忪的睡眼里透露出几分茫然。 「你还要和陈子良合租吗?」裴其臻迎着他的目光,轻声开口。 「有什么问题吗?你不是说不会吃他的醋?」谢星榆有些奇怪。 「可我已经搬到榆阳了。」裴其臻无奈,「你不来和我一起住吗?」 谢星榆这才回过味来,明白裴其臻是在变相邀请他同居,他有点想笑。 后来的发展顺理成章,谢星榆跟陈子良说明情况,保证以后还是可以来蹭饭,然后在陈子良依依不捨的哀嚎中,搬到了裴其臻的公寓,如裴其臻所言,公寓位置离棋院很近,他每天早上还能多睡十分钟。 房子里一切的陈设都很简单,甚至有些空荡,只有书房里摆放整齐的书籍,和略显杂乱的书桌,能看得出家里有人。 书房里光线最好的地方,还摆了谢星榆的棋盘,之前落在榆阳的几本棋谱也工整地摆在柜子里,考虑到谢星榆喜欢坐地上下棋,裴其臻还很贴心地安排了地毯和坐垫。 之后,谢星榆经常会在书房復盘当天的棋局,或者在书架上找本书,陪着裴其臻办公,刚到榆阳不久的裴其臻很忙,加班是常事,在书房待的时间比卧室久,两人相互体谅也算和谐。 谢星榆拿下国际比赛的那一年,响应体育局的要求,进入本地的一所大学继续学业,开学典礼当天,谢星榆作为学生代表还有点恍惚。 他还以为这辈子不会上大学了。 借着这股东风,之前为洲海拍摄的gg代言也在这个时候上市,因为较好样貌和过硬的成绩,谢星榆很快成为网络上青年棋手的代表,洲海的产品销量也在不断增加。 周暮云在结束洲海的相关工作后,深感力不从心,再加上扩充棋队,于是请了专业的人来处理棋手商务的部分,有关舆论的事情不需要他们操心。 谢星榆的生活并没有因为陡然增多的棋迷有任何变化,他依旧每天下棋比赛,上学,偶尔和裴其臻约会。 自从裴其臻带他和方伊珞正式见面,谢星榆就萌生了向父母正式介绍裴其臻的想法,只是总因为各种事情而搁置,裴其臻倒是无所谓,但谢星榆偶尔也会想,如果不说清楚,下次该怎么以正当理由带裴其臻回家。 上学倒是轻松,大部分时间还是外出比赛,这也导致了谢星榆信息接收不及时,比如这次,他在论文提交截止日期的前两天才知道有这份作业,而这门课的老师出了名的不好说话。 上辈子都没有通宵赶论文的谢星榆在这辈子也算是体验了一次。 父母就是在他刚赶完期末论文的时候来的,彼时他刚躺在床上睡了不到三小时,就听见不断的敲门声。 他还以为是裴其臻出门上班忘了带钥匙,穿着背心,头髮凌乱地去开门,刚想挤兑裴其臻几句,看见父母的一剎那哑火。 第64页 搬家之后,事情太多,谢星榆忘了告诉父母自己的住址,所以父母出现在家门口让他一下子从瞌睡中惊醒,仔细问过之后才知道是陈子良说的。 这次没有提前打招唿的看望,根据谢成描述,是姜怀真有点想谢星榆,怕他在外面报喜不报忧,问过周暮云谢星榆赛程安排之后,才选择在这个时候过来,为他提前过个生日,本意是想给个惊喜,没想到谢星榆已经不住在之前的地方。 两人都以为对方会跟谢星榆说一声,结果谁都没说。 姜怀真看谢星榆的状态,虽然看起来有点凌乱,但好在气色不错,她也就放心了。 谢星榆刚把父母招唿进屋里,他给两人倒水,谢成端着水杯到处转,观察着屋内陈设,姜怀真则拉着谢星榆说话,问他的近况。 裴其臻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谢星榆还没来得及通知他,门口传来开锁的声音,三人的视线一致看向门口,裴其臻毫无所觉,熟练地开门换鞋,解开领带,手里拎着打包盒放在玄关柜上。 「小裴?」姜怀真率先打破沉默,语气里带着些疑惑,「你也住这里吗?」 裴其臻虽然惊讶,但没有太表现出来,很快扬起温和的笑,跟姜怀真和谢成打招唿,眼神却瞟向谢星榆,接收到对方眼里的无奈,很快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阿姨,我不住这里,只是他昨晚赶作业,我怕他睡太晚不记得吃饭,来给他送午饭的。」 谢星榆松了口气。 父母来得太突然,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种情况下也不好坦白关系。 「既然叔叔阿姨来了,那我就先走了,公司还有事。」他明白这不是坦白的好时机,也不希望谢星榆难做,这几天只能在外面找地方先住下了。 这事作为个插曲,谢星榆和裴其臻一起勉强圆了过去,姜怀真没急着走,想着既然来了就多照顾她,毕竟谢星榆一个人在其他城市,她总是不放心,谢星榆也不好意思拒绝姜怀真,他和裴其臻只能先这么耗着,寻找合适的时间坦白。 只是,没等到主动解释,两人的关系先被谢成装破。 裴其臻晚上偶尔会回小区,让谢星榆帮他取些东西,也趁着难得见面温存一会儿。 被发现的那天谢星榆还是和往常一样,帮裴其臻拿书房柜子里的文件草案,以丢垃圾的名义下楼,因为明天要去首都,谢星榆在下面多待了一会儿,没想到谢成会跟过来。 只是这一会儿的功夫,再回到家,就见谢成坐在沙发上,眉宇之间萦绕着怒气,姜怀真见他回来,愁云惨澹的脸上浮现一点略显僵硬的笑意。 「谢星榆,你和那个裴其臻到底是什么关系?」谢成率先发问,「别跟我说你们是朋友,刚刚在楼下我全都看到了。」 他看见谢星榆主动牵裴其臻的手,看见裴其臻亲吻谢星榆的唇角,看见两人笑得开心。 过年时就觉得裴其臻看谢星榆眼神不对,像是没安好心,没想到是这种心思,谢星榆居然也没躲开,看来是已经默认了。 停学去下围棋这件事他已经不再追究,但他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儿子是同性恋。 「我和他在谈恋爱,而且在同居。」迟早有这么一天,所以谢星榆一点也不慌张,甚至有些如释重负,「我一直在找机会告诉你们,只是因为我俩总有一个人有事,所以一直没能安排正式见面。」 他站在裴其臻面前,很冷静地叙述,这件在外人眼里大逆不道的事,却被谢星榆说得像喝水一样稀松平常。 「星榆,是因为一个人在外地太寂寞了吗,那也可以找个女生谈恋爱,为什么要是男的呢?」姜怀真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有点愧疚,觉得是自己没教好儿子,才让谢星榆变得不正常,「不能分手吗?妈妈可以给你介绍更优秀的女生。」 「不能。」谢星榆放缓声音,企图让姜怀真接受这件事情,「妈,我不是因为寂寞和他在一起,自然也不会因为有更优秀的女生而跟他分手。」 「简直荒唐!」谢成气得一掌拍在沙发扶手上,语无伦次,「你马上和他分手,不然……不然我就……」 「当初我没听您的话放弃围棋,这次我也不会听话,你能接受自然是最好,如果不能我也不强求,但我不会和他分手。」谢星榆早已不是当年失去家庭支持就一无所有的孩子了,如今的他能独当一面,有能力选择他想要的一切。 谢成愤怒起身,抓起手边的东西就砸过去,谢星榆站在原地不动,无声地与谢成对峙,菸灰缸撞击额头髮出沉重的闷响,随后是母亲的惊叫。 「我明天飞首都参加比赛,今晚我在外面睡,妈,我给您定了明天的票回去,这房子是裴其臻的,总不能一直让人住酒店。」谢星榆嘆气,随后又庆幸没让裴其臻来,否则,这菸灰缸可能就是砸在他头上了。 「星榆,你真的要和他在一起吗?」姜怀真叫住转身要走的谢星榆,「如果你和他在一起很快乐,那妈妈也不反对,你只要快乐就好。」 「谢谢妈。」谢星榆轻笑,「下次让您尝尝他做的饭,特别好吃。」 但他还是走了,因为他的行李早放在裴其臻那边,今晚去酒店睡,明天一早直接去机场。 关上门,里面隐约传来争吵声。 「姜怀真!你就惯着他吧,当初惯着让他退学去下个什么破围棋,现在又惯着让他和个男人搞在一起,你这是在害他,你知不知道!」谢成见姜怀真倒戈,更加气急败坏。 第65页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的我的儿子,我不惯着他,我惯着谁?只要不是违法,他想干什么都可以。」一直温和的姜怀真声音也大了几分。 谢星榆长舒一口气,和裴其臻在一起的那一刻起,他就清楚,这场面早晚要经歷,虽然今天这一出不在计划之内,但好在母亲并没有太反对。 只要母亲不反对就够了,至于父亲,时间是最好的良药。 不过今天的事,他暂时不打算告诉裴其臻。 第37章 生活边角 到裴其臻酒店,跟前台拿了房卡,他还在开会,谢星榆没有打扰他,自顾自从衣柜里翻出一件裴其臻的衣服进浴室。 镜子里,能看见胸口刚刚被菸灰缸砸到的地方一片通红,谢星榆出来前特意扣好领子,不想让裴其臻看到。 打开浴室门,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裴其臻抱住,他的下巴搁在谢星榆的颈窝,刚洗过澡的人身上带着水汽,还有一股淡淡的沐浴露的味道,十分好闻,裴其臻没忍住在他颈间蹭了蹭。 谢星榆任由他抱着,对于裴其臻的亲昵早已经习惯。 因为经常外出比赛的缘故,谢星榆逐渐习惯这样短暂的分别,但裴其臻习惯不了。 不论是他自己出差,还是谢星榆要到外地比赛,离开前一晚,裴其臻总是低落,并且疯狂渴求身体接触,比如亲吻,比如拥抱。 在首都的比赛上他再次见到陈佑,彼时他已经跳槽到别的棋队,近段时间比赛也不再如往常一般频繁,两人这次没有对上,比赛结束之后陈佑给谢星榆送来了婚礼请柬,地点就在首都。 于是,谢星榆把回榆阳的时间又推后两天,跟裴其臻说的时候,他嘴上说着不高兴,但从他的眼里,谢星榆能看出他只是在开玩笑。 陈佑给他请柬的时候,提过一嘴可以带裴其臻,但裴其臻虽然在分公司,工作一点不比在总公司少,光是视频的时间,他的信息就没停过,让他放下工作来首都根本不现实。 又说了会儿话,谢星榆困意上涌,叮嘱裴其臻早点休息,注意身体后,就挂断电话。 陈佑的婚礼办得很盛大,来了不少围棋的前辈,听说女方是土生土长的首都人,而陈佑现在的棋队也在首都,大概以后两人会在首都生活。 宴席上新人过来敬酒,陈佑还跟谢星榆打趣,说他俩是不打不相识,说谢星榆以前都看不上他,谢星榆很想反驳,但毕竟是人家的婚礼,他还是很给面子地背下这口锅。 其实谢星榆有点感慨,他和陈佑差不多年纪开始工作,却是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陈佑立业成家,而谢星榆和裴其臻之间註定不会有婚礼。 婚宴结束后,年轻人又组织了下一场,谢星榆没什么兴趣,况且他跟陈佑的朋友也不熟悉,跟陈佑打招唿后就离开了。 离回榆阳的飞机起飞还有一段时间,谢星榆得空在首都逛一圈,顺便挑选补偿裴其臻的礼物,虽然他没说想要什么,但谢星榆也不会真的什么都不准备。 他其实很少给裴其臻买礼物,因为对方物慾实在太低,而且本身什么都不缺,送什么礼物对谢星榆来说一直是个难题。 好不容易挑好礼物回家,很不凑巧的是,在谢星榆回榆阳时,裴其臻刚好回嘉水总公司开会,礼物就只能先放在他手里。 谢星榆让裴其臻替他去看看老师,自己则在家休息了几天,期间周暮云告知有记者联繫,想安排棋队的採访,谢星榆现在已经不排斥出镜,而且看过台本是正经採访,就答应下来。 这大概是裴其臻搬到榆阳以来和谢星榆分开最久的一次,忙完一切回家,谢星榆正躺在沙发上睡觉,手里的书盖在脸上,那是裴其臻为了了解这次合作方专程买回来的绘本,他将书从谢星榆脸上拿下来放在茶几上。 轻柔的吻落在谢星榆唇上,像落下一片羽毛,谢星榆也因此睁开眼睛。 刚刚睡醒的他反应还有些迟钝,可有些动作像是条件反射,两人吻在一起,属于裴其臻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将谢星榆包裹。 「回来不叫我,还偷亲我。」谢星榆语带嗔怪,挡住裴其臻又要吻上的唇,抓住裴其臻的手到面前。 裴其臻不明所以,突然被打断的亲吻让他有些许不悦,但下一秒,不知道谢星榆从哪里摸出来一枚戒指,慢慢套在他的无名指上,然后十指相扣,裴其臻这才发现,谢星榆的无名指上也有一枚戒指,尺寸正好,严丝合缝。 「什么意思?」裴其臻明知故问。 他期待谢星榆的回答,而谢星榆却没有说话,吻落在裴其臻的手腕,眼波流转,分明是在邀请,裴其臻受不住,将刚刚的问题抛之脑后。 戒指大概算是谢星榆心血来潮,见证过陈佑的婚礼后,他对自己和裴其臻的关系也有了些想法,他想,没有婚礼,戒指也是缔结长久婚姻关系的见证。 只是没想到裴其臻会把戒指发到朋友圈,知道这件事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如果不是陈子良打电话来问,他都还不知道这事,毕竟裴其臻并不是个爱发动态的人。 谢星榆抬眼看向对面正在吃饭的男人,和平常没什么不一样,除了无名指上多出的戒指,以及压不下去的嘴角,他有些无奈,决定不追究裴其臻不经过同意把他发到朋友圈的事情了。* 鸣啸棋队採访播出的时候,谢星榆在和陈子良掰手腕,约定谁输谁包下周棋室的打扫,周暮云过来把手机怼两人面前,指着採访视频,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第66页 那天的採访,採访记者显然是做过功课的,问了许多专业问题,大概是为了增加娱乐性,记者问了之前沟通时没有的问题。 毕竟八卦才是热度的来源,记者从前不久陈佑的婚礼,引申到棋队三人的个人问题上。 几人并不知道这是记者临场发挥,即便不太愿意提及私事,但还是认真回答了,周宏川有相恋多年的女友,陈子良单身,问到谢星榆时,他犹豫了下,才说出有对象的答案。 这是他第一次在採访中回答感情相关问题,并未透露太多,只是告诉大家自己现在和对象感情很好,对方非常支持他的事业,在他围棋道路上帮助过他很多。 记者察觉到谢星榆摸戒指的小动作,眼睛一亮,作为如今围棋界最热门的选手,又旁敲侧击了许多关于谢星榆另一半的事,可谢星榆始终只在正常范围内稍作回答,加上其他两人掩护,记者也没挖出更多东西。 只是在谢星榆看来并没有任何指向性的话,编辑成视频呈现在网络上,居然有些隐晦的暧昧,众人开始好奇谢星榆对象是何许人也。 当年闹得沸沸扬扬的「奇巧杯」又被翻出来,裴其臻的名字与谢星榆并列出现在词条下。 「你俩之后注意点,别真被有心之人拍到,影响太大小心总局找你谈话。」周暮云拍拍谢星榆的肩膀,「以后不会再接受他们採访了,居然问台本上没有的问题。」 话是这么说,但所谓的总局也不会太干预棋手的感情生活,只是会加以提醒,但如果和裴其臻的事曝光出来,搞不好谢星榆还要写检查,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些麻烦。 「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谢星榆并不在意,他回答问题的时候就已经想过如今的情况,但是恋爱自由,他的私生活也不影响他下棋。 「啪」的一声,陈子良的手重重落在桌子上,随即是他的哀嚎。 「不!我不想打扫棋室!」 「愿赌服输。」谢星榆站起来,拿上外套,头也不回地走了,「我和裴其臻吃饭了,你慢慢打扫吧。」* 採访带来的热度很快被其他热点取代,谢星榆作为职业棋手,归根到底还是成绩大于私生活,但他还是被总局打电话,只是口头提醒,倒是没有写检查。 于是他和裴其臻还是和往常一样上班下班,偶尔出去约会逛街,看看电影,像每一对普通情侣一样。 年底的时候,青阳一中给谢星榆打来电话,想邀请他作为优秀校友回来演讲,也给明年即将高考的孩子打打气。 「没搞错吧苏老师,我可是中途退学了,要我回学校给高考生打气,这不是闹着玩吗?」 谢星榆接电话时正在和裴其臻逛街,裴其臻趁他接电话,挑了一副平光眼镜给谢星榆戴上,眼镜中和了谢星榆脸上的少年气,多了丝沉稳。 「你不提别人也不知道,主要是鼓舞士气,况且你在校期间成绩一直挺好的,有什么不合适的。」 「好吧,您都把电话打到我这儿来了,还能真拒绝吗?」谢星榆握住裴其臻给他试眼镜的手,眼神警告。 又说了一会儿,谢星榆才挂断电话,他瞥了眼身边专心挑镜框的裴其臻。 「我又要出门了。」谢星榆凑过去,指了指柜檯里的银色细边眼镜框,「这个好看。」 「你确定要这个时间段去吗,我记得你有两篇论文最近要交了吧。」裴其臻推了推镜框,无名指上的戒指泛着光,指着谢星榆刚刚说好看的镜框,「就它吧。」 「可我欠苏老师的人情我得还。」谢星榆闭眼,想到作业就一脸难受,「大不了带过去写。」 「我跟你一起去,正好有个客户在那边。」 当然,他并不是因为离不开谢星榆而找的藉口,客户是真的,只是裴其臻还有别的心思,暂时不想告诉谢星榆。 他和谢星榆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短了,有件事一直悬而未决,这次去青阳,他想先探探口风。 第38章 前世今生 私下去见谢星榆父母,大概是裴其臻和谢星榆在一起后做得最出格的决定,因为知道对方的难处,所以两人一直在刻意规避与家庭有关的事情。 如果不是恰巧听到谢星榆在阳台上打电话,恐怕这辈子裴其臻都不会知道,谢星榆早在去首都之前,就已经将两人的事情坦白,并且因为此事,刚刚缓和的父子关系又降到冰点。 那天晚上温度很低,凛冽的风颳在谢星榆的脸颊上,他裹紧身上的衣服,裴其臻这才看见他指间闪烁的火星。 他不知道原来谢星榆也会抽菸,或许是真的太忧虑,否则不会选择用这种方式缓解。 这种事情他原本不该插手,而且大有可能将事情越闹越糟糕,可躲在谢星榆身后让他一个人承担两个人的后果,裴其臻做不到。 这次去青阳之前,他特意找景洛做功课,第一次到对象家拜访该注意些什么,已婚的景洛比他有经验。 谢星榆对此毫不知情,舟车劳顿加上熬夜赶作业,他困得不行,早上裴其臻的吻落都是下意识回应,实际上连眼睛都没睁开。 他以为裴其臻只是去见客户,也没太在意,想到学校的活动安排在下午,谢星榆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开门的是姜怀真,见到裴其臻的那一刻她有些惊讶,随即又冷下脸,相比起那年过年时的热情,姜怀真表现得冷淡不少,不过也在情理之中,谁让裴其臻一声不响地拐走了人家唯一的儿子呢。 第67页 姜怀真没有让裴其臻进门,也没有接他带来的礼品,只是时不时瞟向屋内。 「你怎么过来了,星榆呢?」姜怀真压低声音,「算了,你快走吧,别让他爸看见。」 「星榆昨晚熬夜赶作业,下午还有工作,我就没叫他。」裴其臻又一次将礼品塞给姜怀真,「我这次来,是想聊聊有关我和星榆的事。」 大约是姜怀真在门口逗留的时间太久,谢成有些疑惑地走过去,看到门口的裴其臻时,平静的脸一瞬间染上怒意,不等姜怀真说话,谢成的拳头落在裴其臻脸上,裴其臻站立不稳朝一边摔去,眼镜也摔出去。 姜怀真惊唿,没想到谢成会动手,在谢成又要揍裴其臻时及时拦住,并给裴其臻疯狂使眼色,让他快走。 裴其臻从地上站起,拍拍衣服上的尘土,谢成这一拳不轻,他的嘴里瞬间瀰漫一股铁锈味,但裴其臻面上不显,只是捡起地上的眼镜重新戴上,忽略掉姜怀真的暗示,扬起得体的微笑,尽管嘴角因为动作而传来阵阵抽痛。 「叔叔,我知道您心里有气,您想打我也好骂我也罢,我都受着。」裴其臻又走近两步,直视谢成的眼睛,「但我不会和他分手,我花了很长时间才确定我对他的感情,又花了很长时间才把人追到手,自然不会轻易放手。」 「那你还来做什么,专程来向我炫耀吗?」谢成在姜怀真的阻拦下逐渐冷静下来,只是因为情绪激动,胸腔不断起伏,「炫耀我养的好儿子为了你放弃父母?」 「如果我是为了炫耀,那我今天大可不必来这一趟,我来找你们,是因为我知道家人对他而言没有他表现出来得那么不重要。」 姜怀真见两人不再有动手的趋势,招唿两人进屋,他们早已搬离之前的老旧小区,新小区一层有好几户,动静闹大了对谁也不好。 客厅里的气氛透露着些许尴尬,姜怀真给裴其臻倒了杯水,裴其臻接过却没喝。 要改变谢成陈旧的观点很难,在某种程度上说,谢成和裴士元有些像,但谢成不是裴士元,不是为了自己面子可以完全不顾孩子意愿的家长,那就还有迴旋的余地。 更何况,裴其臻毫不怀疑他们对谢星榆的爱,有爱就有突破口。 「我和谢星榆之间的感情,和您与阿姨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我俩都是男人,永远不会有孩子,没办法以此维繫激情褪去后的关系。」裴其臻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神色看起来无比真诚,「我年纪比他大,经歷得比他多,您的反对,除了是因为谢星榆的再一次叛逆,归根到底,还是因为您怕他在这段感情中受伤害,我说得对吗?」 谢成喝水的动作一顿,转头看向面前的年轻人,他其实一直没怎么注意过裴其臻,这个人有同龄人中绝对出众的面容,一看就是不少人追,只是整个人的言谈举止,倒是比想像中更加成熟。 「你很聪明,如果你不和星榆有那层关系,我可能会很欣赏你。」 裴其臻有些话并没有说错,为人父母,所在意的也不过就是孩子的那些事,他们只是普通家庭,出一个职业棋手已经在意料之外,更何况和裴其臻这种家庭扯上关系,同性恋本就不是主流,未来的路註定会比别人更多一些坎坷。 偏偏谢星榆性子倔,不撞南墙不回头,围棋是,感情也是。 「你的家庭,我们这种小门小户高攀不起。」谢成总算放缓语气,只是话里依旧夹枪带棒,「到时候分手,你们一拍两散,星榆的身份甚至拿不到半分补偿。」 感情都是虚假的,唯有真金白银是真。 「叔叔,我和我的家庭早已决裂,我是我,我父亲是我父亲,我现在给公司打工,按理说应当是我高攀他的。」裴其臻抿唇,「如果您依旧不放心,我可以拟一份财产赠予协议,如果未来某一天我们分手,他可以拿走我一大半的财产当做补偿,在榆阳的房子后面我会改成他的名字,协议我也会去公证。」 其实就算谢成不说,裴其臻也是有这个想法的,感情的事只有各自清楚,但要过父母这关,还是该拿出实质性的东西。 「你认真的?」谢成有点不相信,「好,我可以同意你们两个在一起,但前提是你先兑现承诺。」 谈到这里,诉求已经明了,裴其臻没多逗留,起身告辞。 关上门,姜怀真拧了一把谢成的胳膊,质问道:「你说这些,搞得像我们多看重钱似的,什么意思啊?」 「你懂什么,我这是为他以后着想,万一哪天他俩分了,星榆总不能白跟他这么多年吧,到时候拿这些钱还愁找不到好女孩儿吗。」 「你理由倒是多,说句是因为关心儿子是会要了你的命吗?」* 裴其臻从谢星榆家出来,约在这里的客户去吃了顿饭,讨论一下后续合作事宜,到晚上才回酒店。 房间灯亮着,谢星榆屈膝坐在单人沙发椅里,双手环膝,脸埋在双膝之间,桌上是几瓶喝完的啤酒罐。 「谢星榆。」他走过去蹲下,轻声叫谢星榆的名字,「怎么一个人喝酒?」 谢星榆听见裴其臻的声音,抬起头,他的脸因为酒精染上几分艷色,他没有回答裴其臻的话,目光落在他嘴角的瘀青上。 「你和人打架了?」 「没有,不小心磕的。」裴其臻还是选择了隐瞒,「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喝酒?」 第68页 「就是突然想到很多事情。」谢星榆不自觉去摸手上的戒指,「心里有些不舒服,喝点酒排解一下。」 这事说来很蹊跷,他结束在学校的宣讲,校领导要请他吃饭,出于礼貌,谢星榆答应了饭局,期间也跟着喝了几杯酒。 回忆来得毫无预兆,彼时他正借上厕所的名义出来透气,站在洗手间镜子前,一抬头,眩晕感袭来,紧接着,他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与上一世应酬的狼狈模样重复闪回,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僵在原地,灵魂好似被抽离,到达上一世的自己面前。 他看到醉倒在洗手间的自己,看到在他后面进来的裴其臻,上一世的裴其臻保持着一丝不苟的精英模样,看见烂泥一摊的谢星榆,只是当作没看见,大步跨过去。 明知道上一世的两人没有任何交集,裴其臻这样无视很合理,但今生谢星榆和裴其臻所拥有的过去,很难让他将拥有同一张脸的人完全分割,即使作为魂魄,他还是有些难过。 然后,谢星榆的视角切换,画面飞速闪动,扭曲变形,最后停留在灵堂,印着他脸的黑白遗照摆在正中央。 原来是这样,难怪会倒带重来,原来前世的自己已经死了,只是他的记忆停留在了死前的那一刻。 谢星榆忽然生出些恐慌,他不想知道这些,他要离开这里,回到他所建造的完美人生去。 他不想看自己的尸体,也不想看父母的痛哭,谢星榆一点也不想知道前世自己的结局,他不明白为什么给了他改变的机会,却又让他直面前世自己的死亡。 灵魂被大力撕扯,脑子像是失去信号的老旧电视机,只剩下雪花点,这一切似乎在提醒他,所谓的重生只是死前的幻想,灵魂的迴光返照,现在时间到,他的梦要结束了。 可他不想这样。 一阵急促的唿唤将谢星榆拉回现实,他勐然回神,双眼通红地看向一边关心他的苏老师,此刻他额头早已布满细密的汗珠。 「你说,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会不会只是我死前的幻想呢?」谢星榆声音很轻,他的额头抵靠着裴其臻的额头,低垂眉目,去看手上的戒指。 万一根本没有重生,根本没有职业棋手谢星榆,也没有裴其臻的爱,一切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呢。 「考虑得太多反而无法享受当下,只要此刻你是快乐幸福的,就足够了。」裴其臻安抚地握住谢星榆的手,「赶紧洗漱休息,明天回榆阳了。」 谢星榆轻笑一声,点点头,他只是被忽然上涌的情绪淹没,眼见前世身死,一时难以排解,裴其臻说得没错,及时行乐,享受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他站起身去洗澡,热水流过皮肤,身体慢慢回温,谢星榆想,如果是梦,那就永远不要醒。 第39章 尘埃落定 从青阳回去后,两人又回到以前的生活状态。 谢星榆毕业那年,穿着学士服和裴其臻拍了交往以来第一张合照,照片一直被裴其臻当做手机屏保。 那一年,他和父亲的关系缓和,不再剑拔弩张,而是能平静地聊起工作生活,或许是因为年纪大了,以往执着的东西如今看来都没那么重要。 谢成不再逼迫谢星榆接受他的安排,也不再排斥裴其臻和他的关系,主要表现为偶尔带裴其臻回家时,谢成没有横眉冷对,反而叫裴其臻和他下几局象棋。 虽然不热情,但好歹也算是和平。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裴其臻去找过谢星榆父母的事情,后来还是暴露了。 那天谢星榆中午回家找东西,从书柜里掉出来一份文件,是一张盖过章的财产赠予书,赠予人是裴其臻,被赠予人写的是谢星榆的名字,落款时间是几年前。 这个日期他有印象,就是在这个日期前后,裴其臻把房产证加了谢星榆的名字,看来,是在房产证加上名字几天后,这份协议书也做了公证。 但他从来没听裴其臻说起过,谢星榆也想不通裴其臻为什么要这样做。 想了一堆理由,甚至想过是因为裴其臻得绝症了,命不久矣,所以才要分了这么多东西给他。 不过,谢星榆没有只顾自己胡乱猜测,晚上就当面问了裴其臻原因。 裴其臻也没太隐瞒,说出了几年前去找他父母的事,这些东西,是和谢星榆在一起要拿出的诚意。 「为什么?这没必要,我又不是没有钱……而且我和你在一起又不图你的钱。」 他已经不是当初学棋都要找裴其臻资助的谢星榆,他有钱,比赛奖金产品代言,让他积累不少的财富,就算以后分开,他不需要裴其臻的钱也能过得不错。 「可能是叔叔想给你有个保障吧,不过协议生效的前提是我们分开。」裴其臻亲亲谢星榆的额头,「但我想,我们不会分开。」* 谢星榆升九段的比赛那天刚好发低烧,全程强撑着比完赛,结束后本来有记者採访环节,但他趁着记者在採访别人时偷偷熘走。 裴其臻在外面等他,见他出来,立马递上热水和药,又去试他的额头,确认温度降下来了才舒了口气。 因为怕吃了感冒药犯困,影响比赛,谢星榆早上刻意没吃药,现在比赛结束,身心放松,才靠着裴其臻的肩膀乖乖吃药。 对于谢星榆不吃药的举动,裴其臻其实是有点生气的,早上也因此吵了架,他认为升段赛没有谢星榆身体重要,再等一年也是可以的,毕竟他丝毫不怀疑谢星榆的能力,不急于一时。 第69页 「你还在生气吗?」谢星榆偷偷勾裴其臻的手,「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 温热的手强势挤进指缝,裴其臻被迫十指相扣,耳边是谢星榆温声软语,他却依旧冷着一张脸。 「行了,下不为例。」毕竟面对的是病人,裴其臻也装不了太久。 他只觉得,谢星榆是预发会撒娇了。* 裴其臻被发现是谢星榆对象这事非常偶然,两人创办了一个围棋基金,专门给想学围棋,有天赋,但因为经济原因不得不放弃的孩子。 发布会上两个人作为主要出资人站在一起,和其他人一起合影,照片刚好拍到两人的手,被网友看到对戒,又结合好几年前的採访,终于确定,谢星榆口中的对象就是裴其臻。 这事在网上的评价好坏参半,关于谢星榆对象是谁,一直是棋坛未解之谜,而一切的一切,终于在今天得到答案。 裴其臻在网络上可扒的点不多,而且多数是正向,两人站在一起也算般配,当然也有因为接受不了喜欢的棋手是同性恋而离开,剩下不明真相的吃瓜路人连谢星榆是谁都不知道。 这事一出,不出所料,谢星榆被叫到总局谈话去了。 回来的时候整个人精神萎靡,生无可恋,他盘坐在沙发上,接过裴其臻递来的水,却迟迟没喝,眼神空洞。 总局来来回回也就是那么几句话,谢星榆向来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耐不住那些人太能说,被人不停叨叨一下午,谢星榆已经在崩溃边缘,还喜提一份千字检讨。 不过检讨最后还是裴其臻帮他写的。* 谢星榆三十岁时,家里多了个新成员,裴其臻从外面领回来一只小白猫,说是下乡考察的时候,小猫一直跟在他身后,索性就带回来了。 小白猫叫馒头,是它自己抓阄选的,猫咪的健康检查疫苗证书,都是裴其臻去负责,馒头长得很快,最初瘦瘦小小的小猫很快变成了一只小猪。 馒头对谢星榆很亲近,总爱在谢星榆下棋的时候窝在他脚边睡觉,家里有只小动物吵闹不少,但两人都乐在其中。 唯一让裴其臻不太愉快的,大概是每次想和谢星榆关上房门做点私事的时候,这只小猫就开始挠门。 不过后来次数多了,馒头也不再执着,乖乖回猫窝睡觉。* 谢星榆再也不会梦到前世,也不再执着于梦境是否会醒,他现在做着自己喜欢的事,身边有爱的人和小猫。 他无比感谢能够有从头再来的机会,至此,尘埃落定。【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感谢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