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赘婿夫君人设崩了》 第1页 《重生后赘婿夫君人设崩了》作者:北沐南【完结】 沈沐一睁眼,回到了前世与陶溪成亲之时。 上辈子两人成亲后,他倾尽家财助他科举,谁料陶溪高中后被点为驸马,狠心弃夫,让沈沐全家惨死在了流放途中。 这一世,沈木觉得靠山山倒,与其供养一个负心汉,还不如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至于这个薄情寡义之人…… 沈沐冷笑一声,当场将出嫁改为招赘,断送陶溪的科举之路。 只不过这个夫君好像傻了,不仅乐呵呵地接受了侮辱性的入赘,甚至还在暑热难耐之时掏出冰块问他要不要解暑。 沈沐:拿来吧你! 凭藉前世的记忆和傻夫君的各种新奇玩意,沈沐走上了与前世完全不同的道路。 他于旱灾中千里奔波,用冰块换取万千粮食,拯救凤宁县百姓于水火之中。 他于战乱中整顿商盟,割肉放血,给受困的将士们送来救命的军草。 他于荒漠中开拓丝绸之路,组建商队,西行走商,打通大衍朝与周边国家的贸易之路。 这一世的沈木,凭藉自己,走到了世人的面前,力挽狂澜,挽救了大厦将倾的大衍。 最终成为口口相传的大衍朝第一皇商。 人人都赞嘆一个哥儿顶天立地比汉子还厉害,只有沈沐知道,他身后总有赘婿陶溪的支持。 是他,跋涉千里,将他从荒漠中背了出来。 是他,不遗余力,支持他闯出一片新天地。 是他,在人人都反对他一个哥儿行商之时,他站了出来,」哥儿也可顶天立地,我的夫郎,世间无人能及!「 千帆过尽,沈沐悠闲的坐在躺椅上,吃着陶溪餵来的葡萄,听着陶溪问道:「今晚我们要不要吃火锅?」 沈沐轻轻一笑:「好啊!」 …… 陶溪了,穿成了书里的陶溪,一朝得势抛妻弃子攀高枝,将人渣两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 看着貌美的夫郎,他有些头疼,该怎么解释他不是那个人人唾弃的人渣? …… 一晃几年过去了,沐哥儿的肚子始终没动静,岳父岳母想要含饴弄孙,一个劲儿不住催。 可是成亲以来连自家夫郎的手都没拉过几回的陶溪心里憋屈,他也想夫郎孩子热炕头啊。 直到有一天他趁着夜色爬上沈沐的床上,轻声细语地问:「夫郎可是还在怨我?」 内容标籤:布衣生活 穿越时空 重生 主角:沈沐,陶溪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重生回来一心只想搞事业 立意:重来一次,总有取捨,就为了护住重要的人 第1章 沈沐用力的闭上眼,復又睁开,他有些头晕。他还记得自己在北地的冰天雪地中,皑皑的大雪遮掩了父母的尸身,那一刻,他是跟着父母一道去了的。 结果现在是什么情况?他难道不应该跟随父母走在黄泉路上的吗?怎么耳边是鼓乐齐鸣,眼前是喜庆刺目的红? 是什么地方出了错吗? 「恭贺恭贺,姻缘天定,白头偕老……」 「并蒂花开连理枝,新人鸳鸯壁合,恭喜恭喜。」 「祝新人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 周围吉祥喜庆的话一股脑儿冒出来,不绝于耳。 就在这时,有声音高声喊道:「新人一拜天地!」 沈沐还在发愣,直直站着没有动弹,身旁有丫头拉了拉他的衣袖,提醒道:「公子,拜天地了。」 沈沐被拉回神来,蓦然睁大眼睛,「拜天地……」 他一把拉开自己头上的红帕盖头,一转头,看到旁边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 他不由失声道:「陶溪!」 就是这个人,与他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整整八年,便是化成灰他都认得。 他嫁给他,为他操持家务,不遗余力助他读书,科举,最后一路科考进京,成为了一时间风头无俩的探花郎。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好一个探花郎,成为了京城贵女们争相竞逐的对象,就连公主都倾心于他。 也是因此,陶溪从此平步青云,转头娶了公主,早就忘了他这个糟糠夫郎。 身旁的人听到他的惊唿看过来,眼中似有丝懵懂之意,转而又变得清明起来,抬手拍了拍脑袋,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来。 沈沐此时已经惊呆了,他怎么会在与陶溪的成亲现场,他应该早就被流放去了北方,死在了大雪纷飞的北地。 他们一家被流放,说到底还是因为陶溪,公主看中了陶溪,要他做驸马,又岂会放着他这个原配的夫郎碍眼。 公主一个暗示,当然会有许多人为她办事。 因此,他的家人被人陷害入罪,丢进大牢,在大牢之中,他们一家子受尽刑罚折磨。 这还不够,等罪定下来,他们一家子被发配蓟州。因为父母在牢里刑罚过重,身体已经垮了,再到了苦寒至极的蓟州,便再也支撑不住了,病死在了路途之中。 父母一死,他也没有了生的希望,满目仓皇绝望之下便选择跟了父母一起去了。 只是没想到,只一闭眼一睁眼间,自己突然就重生回到了成亲当日,并且见到了他恨的刻骨铭心的陶溪。 他手紧紧攥着,指甲没入血肉犹然不知。 第2页 周围的人见到沈沐一把扯开了红盖头,惊起一片嘘声。 「沈哥儿这是怎么了?」 「啊呀!成亲怎么能自己扯掉盖头,这可不吉利啊。」 「这拜天地的吉时已到,沈哥儿不拜堂发什么愣呢?」 「这亲事可是沈哥儿心心念念求来的,现在这架势是要干嘛?」 「听说今日的喜事还有给沈老员外沖喜的用意在里面,怎么?沈哥儿这是要改变主意了?」 来观礼的宾客议论纷纷,都带着好奇之色,想要知道沈沐这是怎么了。 主家的一桌上,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微微皱了皱眉头,遂站起身来到沈沐身边,「沐哥儿,你这是怎么了,吉时已到,还不快快拜天地。」 沈沐眼珠子转了转,眼神这才落在中年男人身上。他瞳孔一缩,轻轻勾了一下唇,声音带着讽刺的笑意,「二叔,又见面了。」 「这孩子,说的什么话?今天可是你大喜的日子,可不兴你胡闹。」言下之意却是,这孩子骄纵坏了,闹脾气也不看时候。 沈沐自然明白二叔当着众宾客的面这么说的意思。以前他不明白,还以为这个二叔是巴巴的对他好。 后来才知道,为了沈家家业,二叔可谓无所不用其极,他们一家子最后定罪,二叔的功劳不小。 当然了,二叔揭发他们大房的罪证,功不可没,沈家所有的一切自然是落入他之手。 到现在即便他不敢相信,却也明白过来,是上苍保佑,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 沈沐眼神黯了黯,咬牙发誓,重来一回,当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他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 沈沐看看二叔,又看了看陶溪,忍了又忍才没有将自己的拳头落到两人脸上。小不忍则乱大谋,他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必然要好好活下去,避开前世的命运,护好家人。 此时,坐于上座的沈员外与沈夫人也察觉出不对劲来,「沐儿,你怎么了?」 关怀的声音令沈沐身形一颤,他蓦地朝父母跪下,眼眶不由自主的红了,他亲眼见到父母病弱残躯倒在自己面前。一直疼着自己,护着自己的父母就这么去了,而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毫无回天之力。 那时候,苍茫天地之间就剩下自己一个人,他什么都没了,有的只是无尽的孤独无助和绝望。 那个时候,他有多绝望就有多恨自己,如果不是他一错再错,父母会安享晚年,又岂会客死异乡? 再次见到安然无恙的父母,沈沐愧疚欣喜,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沈夫人大惊,连忙过去扶起他,沐儿这是怎么了?从小被他们夫妇捧在手心里的宝贝,怎么会露出如此这般绝望哀伤的神情来? 「沐儿,你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啊?是不是谁欺负了你?你告诉娘,娘去帮你出气啊。」沈夫人着急道。 听到熟悉的护短的话语,沈沐眼圈更红了。他抹了一把眼睛,怕爹娘担心,摇摇头道:「娘,孩儿没事。」 还说没事,这像是没事的样子吗?沈夫人一脸担心。 沈沐安抚的拍拍她的手背,这才站起身来。为何他重活一世,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如果再早一点,再早一点他就不用跟陶溪拜堂成亲,没得噁心了自己。 现在,他要如何才能阻止这场婚礼?他拧眉思索,必须寻找一个契机,现在还来得及吗? 沈沐反常的举动,已经令众宾客议论纷纷了。 沈二叔见沈沐没说话,朝着礼官点头示意道:「行了,继续行成婚大礼。」 礼官也摸不着头脑,不过也遵从沈二叔的意思,高声唱喝道:「新人一拜天地……」 话音刚落,门口一个声音急切响起,「慢着!」 这又是怎么了?今儿个这是选得什么日子?不是说黄道吉日吗? 所有人一脸懵,只有沈沐听到这个声音后,心下像是松了一口气,他闭了闭眼睛,嘴角微微上扬。 众人朝着门口看去,就见门口站着一个红衣女子,这女子明眸酷齿,美艷不可方物。她盯着陶溪,眼中流露出哀怨之色,哽咽的道:「陶郎君,你怎么能娶别人,难道你忘了我们当初的誓言了吗?」 只这一句话,所有人看向陶溪的眼神都透着古怪起来。 也有人幸灾乐祸,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啧啧!沈哥儿怕是遇上麻烦了啊。 沈沐低着头,没让人看见自己微扬的嘴角,不过他的声音却带上了一丝委屈,「陶溪,这是怎么一回事?」 第2章 陶溪头疼欲裂,还有些闹不清楚眼前的状况。 他明明上一刻还在家中享受难得的休闲时光,下一刻怎么就到了个陌生的地儿了? 周围全是陌生的人和物事,还有满眼的红色,喜庆的喧嚣。 吵吵嚷嚷的人声让他分不清东南西北,唯一熟悉的,能听懂的,就是有人似乎在叫他的名字——陶溪。 他顾不得太多,头胀疼像是塞满了许多不属于他的东西。 陶溪?沈沐? 陶溪是他的名字,那沈沐呢? 似乎也很熟悉,仔细一回想,似乎跟他不久前看过的一本书里的一个炮灰配角同名同姓。 那是他妹妹死活塞给他看的,说是里面有个跟他同名也叫陶溪的巴拉巴拉之类的。 他记起来了,沈沐沈哥儿嫁给了陶溪,后来陶溪高中之后却另娶了当朝公主,至于沈沐,最后似乎被流放北地,孤苦而死。 第3页 陶溪「嘶」了一声,再看看周围古色古香的事物,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他莫不是穿越了吧? 眼前的情况让他有些发懵,自己身边这人是正要与自己成亲的沈沐,那门口这女人又是谁? 沈沐问他这是怎么一回事,问题是他也很想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已经有沈家的僕从试图阻拦并且问出了所有人都想问的问题,「你是何人?」 那女人一把推开僕从,盯着陶溪如泣如诉,「陶郎君,当初你说过非奴家不娶,如今转头便娶了旁人,你要将奴家至于何处?」 「哗~」此言一出,众宾客譁然。众人纷纷看向沈沐,看他如何反应。 沈沐垂头,手紧握成拳,他在努力隐忍克制,似乎全身都在颤抖。 陶溪晕头晕脑,妈的,原主的事他如何知道?原主的记忆,只要他稍微一想及,就头疼得像要裂开一般。 那女人捏了一方手帕抵住自己的眼睑,一副啜泣的样子,「陶郎君,奴家一直在等你,你说等你高中便风风光光迎娶奴家进门的。」 有人小声笑了一声,羡慕道:「陶郎君艷福真是不浅啊。」 陶溪掐了掐太阳穴,原主真是害死人了,这种情况,他要怎么解释?别说旁人了,就连他自己都觉得他是个大渣男啊。 沈沐冷眼看着陶溪,一字一句,「她是谁?」 陶溪:「……」 那女人不等陶溪说话,上前走到沈沐面前,「沈哥儿,陶郎君根本就不喜欢你,跟你成亲,只会让他痛苦。」 痛苦你妹啊!陶溪感觉自己都快社死了。 沈沐神色微动,趁此机会正好。他看向陶溪,脸上也恰到好处浮现一丝委屈来,「陶郎君,她说的可是真的?」 「那个……我……她……」陶溪支吾其词,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但是这样一来,更让人觉得此事大有文章。 有人起闹道:「陶郎君,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不能说的?」 「是啊是啊,敢作敢当,你对这姑娘有意思,不如娶妻纳妾一併办了?」 「哈哈哈!陶郎君享尽齐人之福,真是羡煞旁人啊。」 …… 陶溪说不出个一二三来,那女人面露得意之色,继续道:「沐哥儿,你们沈家不过是仗着富贵身家,如果不是沈家,你以为陶郎君会正眼看你一眼?」 沈沐等着陶溪的解释,然而等来的却是那女人的耀武扬威,他心中冷笑,如此正好借题发挥。 沈沐一巴掌甩到了陶溪脸上,「我没想到你会是这样的人!」 这一巴掌将所有人都看愣了,陶溪更是一脸莫名。他招谁惹谁了?怎么就这么倒霉,替原主揽下这档子破事儿。 沈沐气不过,转头朝着众宾客决然道:「今日这亲不成也罢。」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今日亲眼见到这戏剧性的一幕,日后也多了一份谈资。 听到沈沐说不成亲了,这怎么能成?沈二叔在一旁跺脚。今日这亲事,他可是费了大力气才促成的,沐哥儿这么一说,他的心血岂不是白费了? 他当即劝说道:「沐哥儿,你可不能意气用事,男人嘛,三妻四妾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嘛?况且人家陶郎君都已经决意跟你成亲了,那就说明他还是在意你的,至于那个女人,根本不用管她。」 说完他朝着下人挥手,让人将那女人赶出去。 那女人自不肯放弃,被人拽走的时候,还一声声唤着陶郎君。 陶溪嗫喏的道:「我要说我不认识她,你相信吗?」 沈沐冷哼一声,却不再理会陶溪。 「沐哥儿,你听二叔一句劝,可不能拿婚姻大事当儿戏。等你们成了亲,无论如何你都是明媒正娶的正妻,其他人都不可能越得过你去。等到陶郎君高中,你便是官家夫人,将来享不尽的福。」 沈沐冷眼看着沈二叔上跳下窜,仿佛生怕自己悔婚一般。 重生一回的他明白,沈二叔是巴不得他嫁出去,他自己好独占了沈家家产。 沈家大房嫡系,沈员外夫妇膝下就他一个哥儿。 在这大衍朝,除了男人女人,还有一种叫做哥儿的,介于两者之间,比男人弱,却又比女人强。 哥儿跟女人一样嫁人,也能生孩子,比起被教条框架束缚的女人,哥儿会宽容很多。比如可以抛头露面,跟男人一样做买卖,打理家业等等。 然而哥儿出嫁之后,也是要遵循出嫁从夫,也就跟女儿家一样是嫁出去之人泼出去的水,这不可能再参与娘家事务的。 沈家大房没有男丁,只要沈沐一嫁出去,沈家自然也就落入二房手里了。 原来在这么久之前沈二叔就已经抱着这样的心思,亏得他当初还以为二叔是真心为他着想,替他促成与陶溪的美满姻缘。 此刻沈二叔的嘴脸只让沈沐觉得噁心至极。 不过不急,总有一天,他会让这些人付出代价的。 是的,既然他重生回来了,那就是从地府走出来的恶鬼,该狠的时候,绝不心慈手软。 沈二叔见说不动沈沐,转头急急朝着沈员外道:「大哥,你也不管管。看看沐哥儿这是说的什么话!成亲这样的大事,岂是能说不成就不成的?今日之事传扬出去,岂不就成了笑话?」 沈员外没有理他,只是皱着眉,关切的看着沈沐,却也不贊同沈沐的做法,「沐儿,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可不兴说不吉利的话。」 第4页 沈二叔苦口婆心继续劝,「是啊,是啊,沐哥儿,这亲事当初也是你求来的,都已经到了拜堂这一步了,怎么能说反悔就反悔的?」 第3章 沈沐脸色阴沉。 没错,这亲事的确的他心心念念想要的,也是他求二叔从中周旋,说服陶溪同意迎娶自己的。就在半刻钟前,他还憧憬着与陶郎成亲后会怎样的琴瑟和鸣,鹣鲽情深来着。 只不过从鬼门关回来的他,如果还照着前世的路走,他又何必重活这一世。 因此他要悔婚,但是又不能无缘无故悔婚,让自己处于不利之地。 他想起来,前世成亲之时,也是闹了这么一出,那个女人混进成亲现场,大闹了一通。 只不过,当时他虽然生气,却被陶溪花言巧语骗过,加上二叔从旁劝解,他并未有什么不满之处,只不过当个小插曲,过了也就过了,并不以为意。 只是这一次,他知道会闹这一出,便能利用这个,提出悔婚之事,这样一来,即便传出去不好听,也能顾全了沈家的颜面吧? 沈沐盯着沈二叔,坚定的道:「这亲事是我的没错吧?那不是我想成就成,不想成就不成的?就算成了亲,不也还能和离?」 他又看向陶溪,眼中恨意一闪而过,「以前是我想差了,以为陶郎君真能对我一心一意。可今日这一出,我才明白,不过是我的一番妄想罢了。既然错了,此时还能有迴转的余地,那便及时止损罢。」 说完抬手招了招,吩咐人取来笔墨纸砚,刷刷几笔,一纸和离文书洋洋洒洒一蹴而就,就这么展示在了众人面前。 沈二叔见沈沐一意孤行劝说不听,又转头看向沈员外,「大哥,你可要好好劝劝劝沐哥儿,成婚岂能儿戏?沐哥儿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他这一来,将来还能找到好人家吗?」 提及名声,沈员外踌躇了,他家哥儿的名声可不能坏了。如果沐儿今日闹这齣传扬出去,这门亲事毁了,将来还有谁人敢娶沐儿? 为人父母的,可不敢拿孩子的未来去赌。沐儿不懂事胡闹,他们可是能想得到后果的严重性的,为了沐儿着想,他们也不能放任了。 今日之事在人们眼中看来,陶郎君受人爱慕,那也是谦谦君子,佳人倾心,也并非是他的错,只怕还会有人赞美这一桩风流韵事。 既然陶溪答应了娶沐哥儿,过往的一切便也过去了。如果沐哥儿不讲理,说不定还会被说成心胸狭小,妒嫉成性。 思及此,沈员外咳嗽了一声,说道:「沐儿,你二叔说得是,成婚是人生大事,不可胡闹。」 沈二叔笑得得意,「这样才对嘛,今日这桩婚事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还为了你病中的祖父沖喜,所以还是别耽误了。」 沈沐一皱眉,提到祖父,他有些犹豫了。上辈子,他成亲之后,祖父的病渐渐好转,似乎倒也应了沖喜之说。 然而,他不愿,不愿二叔得逞,更不愿与陶溪这个负心郎再有半点瓜葛。 今日之事如果不能作罢,那么总要想办法摆脱前世的轨迹。 「父亲。」沈沐想要说服父亲,然而话到嘴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难道跟父亲说他们已经死过一次了?害死他们的正是面前之人?这样的话说出去,别人只怕都会当他失心疯了吧? 沈员外拍拍他的肩,「沐儿,你都是成亲的人了,可不能再任性了。成亲之后成为陶家人,就要贤良淑德相夫教子,父母可都无法每时每刻看顾于你了。」 话语之中有担忧期许,更有浓浓的不舍。 沈沐咬咬唇,心中也难受万分,当初他嫁给陶溪之后,沈家大房在二房的挤压下艰难万分。就是因为大房没有能继承家产之人,大房将来不得不倚仗二房。 即便如此,二房犹不知足,联合旁人下了狠手对大房致命一击,最后他们一家子被流放,客死异乡。 今日他决不能让沈二叔阴谋得逞,父母宠他疼他,是他的依靠,可他又何尝不是父母的依靠?他灵光一闪,一计不成另生一计,他不能坐以待毙,他要留在沈家,撑起大房来。 那么给他的选择就只有一个。 想到这里,他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道:「要成亲可以,不过却不是我下嫁,而是要让新郎入赘,不知陶郎君可否愿意?」 众人看了一场闹剧已经够惊异的了,现在沈哥儿又说出这样的话来,让众人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沈哥儿这是疯了吧?」几乎所有人都这么想。 要知道在大衍朝,赘婿那可是根本没有地位的,入赘之人就如同奴僕一般,不仅会被人看不起,更是连自己的祖宗姓氏都抛却了。即便再贫困潦倒之人,除非走投无路了,否则是不可能入赘的。 陶溪家中虽然穷,却是一个读书人,是有铮铮傲骨的。听说当初他也不太愿意娶沈沐这个哥儿的,只不过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被沈家二叔给说动了,这才愿意点头答应下来。 人家陶溪年前才考中了秀才,是凤宁县年纪最轻的读书人。如果没意外,将来继续考中举人,贡士,乃至进士也是大有可能的。也是因此,周围十里八乡上门说媒的不在少数。 而陶溪能选中沈家哥儿,那也是沈家哥儿的福气。 如今沈家哥儿不仅公然悔婚,写和离书,更大言不惭,想让陶郎君上门做赘婿,这不是痴人说梦是什么? 第5页 陶郎君要是上门做了赘婿,那么他的功名之路可就完了,要知道大衍朝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赘婿是不能参加科举做官的。 所以沈哥儿这样说,到底是想要干什么?除了『失心疯』众人也再想不出合理的解释了。 沈沐的话引来轩然大波,沈二叔脸色微沉,心下已经在盘算着沈沐这样做的原因。 如果沈沐打定主意招赘,那么大房的一切都有可能交给沈沐,他费尽心思将沈沐嫁出去,便是杜绝这一个可能。 大房的一切他早就视为囊中之物。如今沈沐突然改变主意要招赘,他怎么可能容忍?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沈沐改变想法的?没有任何徵兆,事先也并未察觉出沈沐有任何的异样,他才不相信,仅仅只是因为一个女人来闹婚。 沈沐从来都是意气用事,骄纵任性惯了的,之前他还苦苦相求,非陶溪不嫁。现在这样子,就不怕陶郎君甩袖子走人吗? 此时就算陶郎君悔婚,也能说得过去。毕竟这事儿传扬出去,也只有他们沈家理亏的,世人只会说沈家得寸进尺,仗势欺人之类的。 他看了一眼大哥,似乎也被沈沐的话惊住了。很显然,这并未他的受意。所以这还是沐哥儿自作主张胡闹了? 第4章 沈二叔心中隐隐有些畅快,想来陶郎君是绝不可能答应入赘的。沈沐这样做,是完全不顾及名声了,一个哥儿自毁名声,连带着大房都抬不起头来。到时候,他们二房趁机再加一把火,看大房还有什么脸面。 真是不够丢人的。 「入赘?」吵吵嚷嚷中,陶溪听到这样的问话,看着眼前目光决然的沈沐,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事情的发展似乎跟他所看的书中剧情不一样啊。 沈沐冷眼盯着他,「没错,你若答应,便继续成婚之礼,若不答应,从此以后你是你我是我,各不相干。」 沈沐眼中有一抹算计,陶溪不答应便罢,与他再没有了牵扯,至少能直接改变未来他们一家子的命运。 可只要他答应入赘,那么首先沈二叔对大房的谋算便全部落空,费尽心机却竹篮打水一场空,怎不令人畅快? 其次,将陶溪放在眼皮子底下,那便由得他怎么折腾报復,他是从地狱回来的冤魂,别指望陶溪会有好日子过。 不论如何,这个方法,可以说是现如今他能想到改变命运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陶溪皱了皱眉,似乎有些明白了。 他不明不白穿越到此,更是莫名其妙就要跟一个不认识的人绑定生活在一起,说实话,他是有些不情愿的。 原本应该是纸片人的角色却有血有肉的站在自己面前,让陶溪无法忽略这是个活生生的人。 想到书里沈沐的结局,他有些心塞。说起来,沈沐悲惨的结局却多多少少是陶溪造成的,而他成了书中的陶溪,自然便与他有关了。 如果今日这亲结不成,那么他就不必跟原书的剧情走,沈沐或许就能摆脱那样的命运。 就在他想要摇头拒绝了之时,一个丫头匆忙跑了过来,朝着陶溪行了一礼,「陶郎君,老太爷有请。」 众人一愣,老太爷?那不是正卧病不起的沈老员外?这个时候请陶郎君,是有什么事吗? 所有人都猜不透老太爷的用意,不过既然长者派人来请,陶溪就没有拒绝的余地,当即点了点头,先跟着丫鬟前去。 进了一间密不透风的房间,一进门,一股氤氲药味扑鼻。不远处有一座屏风,跟着丫鬟绕过屏风,就见到一座豪华的雕花大床。 一个瘦弱的人躺在那里,不时唿吸急促的咳嗽。 丫鬟朝着那人福了福,轻声禀报,「老太爷,陶郎君来了。」 那人微微动了动,立马有服侍的人上前,轻轻扶起他,靠在软枕之上。 陶溪这才看清那人的样貌,他鬚髮皆白,被病魔折腾得干瘦如柴,脸色如同枯萎的黄菜叶。 陶溪走上前去,按照规矩行了一礼,「老太爷找我不知有什么事?」 沈老员外打量了他一番,又闷声咳了一阵,这才喘着气道:「陶郎君,听说我家沐儿要让你做赘婿?」 陶溪微一蹙眉,这么快就已经从前厅传到后院了,说明沈老员外虽然病中,却一直关心着沈沐的亲事的。 他有些犹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听沈老员外又道:「沐儿是个有主见的,此事虽然委屈了你,不过老夫还是希望你能答应下来。」 陶溪一惊,看向又开始咳嗽的沈老员外。 他不动声色,「沈太爷,此事恐怕……」 「咳咳咳……」沈老员外摆摆手,决然道:「老夫并非与你商量,你应该知道,你既然答应了这门亲事,就不可能有反悔的余地了。咳咳,不过你放心,当初的约定老夫会遵守,否则老夫也只能对簿公堂了。」 当初的约定?什么约定,陶溪刚穿过来,自然是不知道的,只能从原主的脑袋中去挖过去的记忆。 然而,陌生的记忆突然灌注进脑海,就仿佛是被刀斧砸开头颅,硬是强塞进陌生的东西一般,痛苦得难以自持。 不过好在,只有那一瞬,他找到了原主的记忆片段。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拿了一张纸条前来找他,「陶郎君,本来这事,老太爷没想过挟恩以报的,我家老太爷也是为了沐哥儿,谁叫沐哥儿就一心一意想要嫁给你呢?今日之事不得不为之,老太爷也是不忍心沐哥儿伤心失望希望陶郎君能理解我家老太爷的一片苦心。」 第6页 陶溪看着纸上一百两银子的借据,也没法不认帐,白纸黑字写得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还有签字画押,怎样都赖不过去的。 他父亲也是读书人,只不过考中秀才之后,一心想要中举,然而费尽家财,也未能更近一步。 到最后,穷困潦倒,母亲病重,父亲依旧对科举抱有一丝希望,甚至不惜跟沈老员外借银,一次又一次,才有了今日之状。 虽然他的父母已经亡故,这却是他的父亲从沈老员外手中所借没错。要知道,自古以来就有父债子偿的规矩,这事情闹到官府,他也只有认的份。 一百两银子,对于一贫如洗的陶溪来说,根本就是天文数字,他是不可能有奉还之力的。 所幸沈老员外提出来的条件并不算太难,不过是让他娶沈家哥儿罢了,反正都是要成家的,娶谁不是娶? 况且沈家身为凤宁县第一大家,娶了沈家的哥儿,凭藉沈家的财力,自己也能高枕无忧的继续自己的科举之路。等自己日后中了举人,便再无人能制约自己,到时候再纳妾什么的,也不会有人敢说什么。 便是如此,原主陶溪答应了沈老员外的要求。 而此时的陶溪伸手扶额,他就说原主那么多人不选,怎么会选择沈沐,原来还有这一层,他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他欠了钱,自然就理亏。 现在的人对赘婿是相当看不起的,他对于赘婿不赘婿的没有什么具体的概念。毕竟在现代,傍富婆,吃软饭的也不是没有,不就是当个咸鱼嘛,他曾经的追求啊。 但是,没有感情的婚姻真的好吗? 怎么看,他都觉得亏欠了沈沐啊。 沈老员外看陶溪脸色青青白白,嘆了一口气,他也知道自己这是为难人了,让人家放弃一切入赘,成为众人口中的笑话,是人都不愿意的吧? 只是,想到沐哥儿,他却不得不为之,他都是快要入土之人了,就算陶溪因此恨他,他也无所谓了。 第5章 「陶郎君,老夫知道,你想要科举,一旦入赘,便再也没有了科举的资格。可是,你要知道,科举一途,实是要有本事有运道才能平步青云。咳咳咳……想想你的父亲,考了一辈子,最终落得个什么好处?你若是依了沐儿,今后吃穿不愁,老夫更可以答应你,你在我们沈家绝不会受到任何的亏待。」 「呃,沈老太爷,我觉得我跟沈沐未必就合适。」刚刚沈沐的表现,似乎很有些不待见他呢。 沈老员外摇摇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便只能随之发展下去,如果你不答应,今日之事传扬出去,沐儿就别想抬头做人了。他会成为大家的笑柄,受人指指点点,即便将来另外说亲,也根本不会有人敢接受。一个哥儿,名声的影响不可谓不大,你让他将来怎么过活?」 其实沈老员外也不知道为何一向稳重乖巧的沐哥儿在这个时候突然改变主意,但是即便如此,他还是为了沈沐考虑。 陶溪闻言默了,原来沈老员外此举也不无道理。一个哥儿在婚礼上公然悔婚,已经是人们口中的谈资了,又突然改变主意,将出嫁改为招婿,这不是那婚姻当儿戏么? 他如果不答应,世人倒是能理解,不过沈沐背负的流言蜚语不会少,而且以后再成亲,人家都会因此退却吧。 由此一想,可想而知沈沐以后的路会有多难走。 可是,他记得书中沈沐是顺利嫁给陶溪了的啊。虽然书中没有写完全婚礼过程,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一出,但是,他可以肯定,沈沐绝没有提出过招赘这一出。 他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这书中情节是可以更改?并且没有写全的这一部分,它是自动补充的? 思忖良久,陶溪依旧无法说服自己跟一个不太熟悉,还不太待见自己之人共同生活。 但是,如果自己不答应,沈沐一个哥儿要忍受世人的嘲讽责难,难以再抬头做人。陶溪又觉得这样对待一个哥儿有些不忍心。 其实沈老员外说的科考什么的,他倒是没想过。 他毕竟不是原主,接受一点点原主的记忆都能疼的死去活来,又哪里能靠原主一路考上探花? 因此,做赘婿躺平似乎也不是不可以的。 「陶郎君,算是老头子求你了。咳咳咳……沐哥儿一心一意对你,我实在是不忍心啊。不然老头子也不可能插手此事,咳咳咳……」 陶溪嘆息,可怜天下父母心,沈老员外身为沐哥儿的祖父,为了沐哥儿不惜低声下气,可见是疼爱万分的。 他不由想起了自己早已经过世的爷爷,他没能去见爷爷最后一面,却听父亲说爷爷到最后都还在念他的名字。 想到这里,陶溪眼睛有些泛酸,实在也不忍心拂了沈老员外的意。便道:「沈老太爷,我能理解您的一片慈爱之心,也愿意配合让沈哥儿不至于名声有碍。只不过,我想等到事情风波平息下来之后,我们合则聚,不合则散,也算是好聚好散如何?」 他可不愿等将来实在合不来,还勉强在一起同住一屋。这对自己,对沈沐都不公平。如果沈老员外能同意这点,不再掺和两个年轻小辈之事,他也不是不能折中。 陶溪答应得这么爽快,倒是出乎沈老员外的意料。原本他还以为会再多费些口舌,或者再拿出更多的实际好处出来,再不行的话,那就只能用那一百两银的借据威胁。 第7页 没想到,这些都还没用上,陶溪就应下来了。 不过陶溪所提出来的条件,沈老员外当然没意见。他今日插手此事,实在是怕沐哥儿吃亏,将来日子不好过。 等到日后,风头过了,两个小年轻爱怎样,随他们去吧。 双方谈定,沈老员外精神不济,喝了点参汤躺下了。陶溪则如来时一般,由丫鬟带领着回到前厅。 前厅沈二叔正在安抚宾客,沈员外则语重心长劝说着沈沐。 沈沐心神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陶溪回来,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沈老爷子找陶溪前去做什么?沈哥儿似乎铁了心要招赘,谁劝都没用。那么陶郎君愿意答应沈家哥儿的条件吗? 众人窃窃私语,都在议论陶溪会如何抉择?是一怒之下扭头就走,还是会贪慕沈家富裕答应下来? 不过绝大多数人都在等着陶溪拂袖而去。 沈员外劝不动沈沐,转头看向陶溪,很是无奈的道:「陶郎君,今日之事实在是抱歉,你如果不愿意,我们沈家也不会怨怪于你。但是,如果你愿意答应,我愿意视你为亲子,沈家家财亦有你的一份。」 「嘶~」众人闻言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沈员外好大的手笔,这样的承诺,便是旁人亦是心动不已。 要知道,沈家身为凤宁县第一大家,其家财雄厚非一般人能比拟的。不说沈员外视为亲子,便是那一份家财,也足够人一辈子吃喝不愁了吧? 沈家下了血本,那么陶溪会答应吗? 一旁的沈沐听父亲如此承诺,立马阻止道:「父亲不可。」他看着陶溪咬牙切齿道:「赘婿而已,进了沈家门,也不过是个外人,只能算作我们沈家的奴僕,岂能白得我们沈家的家财?」 沈沐如今对陶溪只有恨意,又哪里能给他任何的好处? 沈员外瞪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沐哥儿都是被他惯坏了,这才肆无忌惮。 就在众人以为陶溪会因为沈沐的话拂袖而去之时,陶溪朝着沈沐微微一笑,装模作样行了一礼,「既然入赘为沈家人了,往后请多指教。」 众人已经被惊得麻木了,反而摆不出什么多余的表情来。 沈沐听他这么一说,也瞪大了眼睛,随即微微皱眉,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自己故意为难他,想让他立马滚蛋的意思表达的还不清楚吗?还是说他真的为了沈家的家财放弃考功名了? 也有人惊疑不定的问道:「陶郎君,难道你已经决定了入赘沈家?就不怕成为读书人口中的笑话?」 「是呀,陶郎君,你好歹也是一个秀才,怎么能入赘呢?」 「陶郎君,你这入赘沈家,过往的一切努力可都白费了。你身为读书人,以后考功名,平步青云的路可就断了啊。」有人惋惜。 「唉!沈哥儿不识大体胡闹,陶郎君你怎么能跟着胡闹?也不想想这么做的后果。」 「……」 然而这些人的话传入耳中,陶溪却只是一笑而过。既然已经做下了决定,又何必管别人说什么。 第6章 众人的议论声中,沈员外这才反应过来。 难得陶溪能自己认下这门亲事,他有些喜出望外,搓着手,连连道好。 陶溪环顾了一下四周,提醒到:「已经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再耽搁下去,吉时只怕就过了。」 沈员外回过神来,哪里肯再耽搁,连忙示意礼官官继续之前的仪式。 此时也不管沈沐愿不愿意,沈员外派了两个丫头守着,沈沐敢不行礼,那便是强按着头,也得给他将婚礼成了。 沈沐心情复杂,上辈子陶溪在沈家的支持下,一心读书考功名,才有了后面一系列的事情。 现在陶溪入赘,也就没有了科举仕途的希望,以后他还能碰上公主,让他们沈家再一次重复上辈子悲剧吗? 如今眼前这个人,带着一脸温润无辜的笑意,仿佛对于他的刁难丝毫不以为意。 有一瞬间,他有一丝动摇,这个时候,一切都还没有发生,自己真的有必要将一切的仇恨都算在还未发生的人和事上吗? 然而,也仅仅只是动摇了一瞬间,很快他就坚定了自己的立场。 这个人便是罪魁祸首,虽然不是直接的兇手,却是害死他们一家人的间接元兇。 如果他娶了公主后休了自己,自己也不会有什么怨怪之意的,毕竟人往高处走,权势动人心,他终归也是能够理解的。 然而,这个伪君子,因为怕休了他,会让旁人说三道四,损害了自己的名声,便一直拖着。就当是没有他这么个人一般,高中以后,不仅没有给他带回来一星半点的消息,更是将他彻底遗忘到了脑后。 他苦苦等着陶溪高中之后会派人来接他进京享福,哪里知道等来的却是诬陷冤枉,锒铛入狱。 后来他才从旁人的口中得知真相,原来他被公主看中选为驸马。公主何等身份,岂会让一个糟糠夫郎压上自己一头,自然是要将他除去的。 只是当时的他被蒙在鼓里,一切都懵懂无知,便是在牢里,他带着希冀,还指望着夫君陶溪能回来替他洗清不白之冤。 却不知他所受的苦难,都是因陶溪而起。 所以,他不可能会心平气和的面对他。 上辈子的遭遇还在眼前,刺骨的痛和无尽的冷寂似乎还萦绕周身。这不是梦,是他切切实实遭遇过,并且承受过的。刻骨铭心,让他一刻都不能忘却。 第8页 离奇醒来短短时间内,他从茫然,惊疑到愤慨,心路歷程可以说是一言难尽。 重活一次,他只希望不再重复上辈子的老路,他要为家人挣出一条不一样的路来。时间紧迫,他不能也不敢考虑太多,背负骂名,受世人指指点点又如何?只要能保住家人,他什么都不在乎了。 陶溪此时才有功夫打量眼前这个哥儿,他的周身仿佛萦绕了一种他看不懂的情绪,有哀伤,绝望,痛苦,仇恨,此番种种加诸于一身,很是矛盾,也让人心疼。 他不明白,他刚刚也看到了沈家人对沈沐的疼爱。按理来说,沈沐这个被家人疼宠着的哥儿,怎么会流露出这样的情绪来? 「夫妻对拜!礼成。」完成最后一环,礼官总算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送入洞房,宾客尽欢。 洞房是不可能洞房的了,现在的沈沐没有将人赶出沈家已经是不断克制自己的结果了。 不过等陶溪在小厮的带领下,回到沈沐的院子时,沈沐派人将人拦下了。 那丫头扭扭捏捏,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好在陶溪颇有耐心,等了半晌,那丫头才表明了他家公子的意思。 「姑爷,我家公子身体不适,不适合有人打扰……那个……我家公子给姑爷您重新安排了下榻之处,还请姑爷您见谅。」那丫头眼神闪躲,结结巴巴的道。 陶溪总算是听明白了,这丫头的话估计是润色过了的,以沈沐的表现来看,应该不可能说的这般客气的。 不过,这样的安排挺合他的意,他与沈沐第一次见,连话都没说两句,完全算是个陌生人,要他与沈沐共处一室,只怕也是尴尬无言。 如今正好,免去这份尴尬,他也自在许多。 那丫头以为他会发火,忐忑不安的等着陶溪的回覆。 陶溪笑了笑,点点头,「既如此,还请带路。」 那丫头安顿好陶溪,迷迷瞪瞪的回了沈沐处。 「那陶溪没有意见?什么都没说,就跟你去偏房?」沈沐有些不相信的道。 以他对陶溪的熟悉,这个人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可不是个能明着吃亏之人,自己这样下他的面子,他还能忍下去,怎么看都不像是他的做派。 沈沐微一皱眉,这个陶溪,在搞什么鬼?难道是因为祖父跟他谈了什么的缘故?又或者陶溪以退为进,图谋他家的家财? 他思来想去,猜了良久也没个准确答案,最后索性不想了,反正这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只要派人看着,想来也闹不出什么么蛾子来。 如今当务之急,还是要整顿沈家。 沈家二房,近些年来野心越来越大,他前世也是后来才从父亲口中知道,二叔早就将沈家产业当成自己的私产了。自从祖父卧病以来,他更是变本加厉,亏空公中财产,最后导致很多产业都难以经营下去,负债纍纍也只能关门大吉。 这次,他可不会让二叔得逞。 次日一早,沈沐便前去给祖父请安。 他始终困惑不解,祖父到底给陶溪说了什么,居然会让他答应做赘婿? 他带着急切的心情,一路穿花拂柳,熟门熟路就进了祖父所在的院子。 算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祖父了。 他与爹娘被流放之时,祖父已经离世好几年了。他是在得知了二叔中饱私囊,胡作非为之后,本就不太好的身体,被气得半死,可以说祖父是被二叔给气死的。 现在又能重新见到祖父,沈沐心中自然是高兴的。 然而,等他见到躺在床上的祖父时,他顿时泪目了。祖父在时,疼他宠他,祖父一去,便少了一个疼爱他的人了。 第7章 「祖父……」沈沐哽咽。 沈老员外见到沈沐,露出一个笑来,然后看沈沐只有一个人,笑容一顿,「咳咳咳……沐儿怎么就你一人过来?」 沈沐知道祖父这是指谁,「祖父,昨日的婚礼,只不过是权宜之计。」 昨日成婚礼上所发生的事,沈老员外都一一知晓了。 沐哥儿是他看着长大的,什么性子他自然是十分瞭然的。只是昨日的所做所为却出人意料。 沈老员外很是不解,「为何?你以前……咳咳咳,不是……」 沈沐撇过头,他不想骗自己的亲人,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的经歷,到现在他自己都不敢置信,更遑论别人? 他想了想,说道:「我以前被人蒙蔽了眼睛,自然觉得陶溪千好万好,可是依昨日的情形看,我觉得陶溪并非良配。」 沈老员外明白沈沐说的是那个女人闹婚之事,嘆息,「沐哥儿,这世上男人三妻四妾总归是很正常的。咳咳咳,你这样一来,别人只会觉得你小家子气,没有担当了。」 沈沐对此不以为意,不屑的道:「小家子气也好,没有担当也罢,都无所谓了,我又不是一定要别人夸赞才能做人。三妻四妾,在别人那里可以,我这里不行!父亲只有母亲一人,没有纳妾,不也一样过来了?」 沈老员外听他这么一说,很是无奈。他父亲是个例外。他不是没有劝过老大为绵延子嗣纳妾,可老大就是不听,即便送了人过去,他也能将人给赶出来。 「可是哥儿不一样。」沈老员外嘆息着,枯瘦如柴的手轻轻抚了抚沈沐的头髮,转移话题道:「咳咳……沐哥儿,你倒是给祖父说说,为何改变主意,让陶郎君入赘?」 第9页 提及此,沈沐眼中有了一抹冷意,却也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了祖父,「祖父,父母膝下就我一个,我不想嫁人,以免将来父母没了依靠。」 沈老员外沉默,就听沈沐继续道:「我想撑起大房来,让爹娘不至于太过辛苦。」 「咳咳咳,你一个哥儿,这些事不是你该考虑的,你要知道,撑起一个家,责任,担当,心血一样都不能少。咳咳,沐哥儿,你只需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祖父已经想过了,再不济还有你二叔呢。」 「二叔?」沈沐冷冷一笑,上辈子大房就是仰仗二叔,结果呢?他倒是巴不得大房家破人亡。 「祖父,您认为二叔他真能指望得上吗?」 沈老员外微一皱眉,不明白沈沐为何这样说。 沈家唯有大房才是长子嫡孙,二房不过是庶出,本来沈家的一切都没二房什么事的,然而大房却人丁单薄,这么多年来,就沈沐这一个哥儿。反倒是二房纳了好几房妾室,子嗣无忧。 哥儿到底比不上小子,到了一定的时候也只有出嫁一途,成为别家的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本来沈老员外还想着过继一个二房的孩子给大房。哪知道老大却是个固执之人,顾及着夫人的想法,始终没有松口应下。 沈老员外无奈,也只能将此事暂时放到一边,想着等时日久了,老大说不定就想通了。 然而,现在他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说不准什么时候自己就去了。 不过他也有所准备,等沐哥儿出嫁后,他便立一份文书,让二房协助大房管理产业,也能替老大分担一些。 嫡庶之分在大衍朝很是看重,不说稍微有些地位的人家了。便是一般人家,也是很讲究这些的,嫡系地位是远远高于庶出的。 只要有文书在,想来二房也不敢有什么多余的心思的。 不过此时沈沐的问话却让沈老员外有些微的吃惊。「此话怎讲?」 沈沐斟酌道:「祖父,二叔心性浮躁,其能力不足以打理沈家产业。」 他是知道祖父的打算的,正是祖父允许二叔打理产业,慢慢的,他的胃口越来越大,鲸吞蚕食,将沈家产业视囊中之物。 他的父亲虽然发现了些端倪,可是想到沈家以后还要靠二房,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这也是沈老二有恃无恐的原因。 这些他现在还没有证据,自然不可能拿出来说服祖父。 自己的儿子什么样的心性,沈老员外如何能不知。沈沐提出这一点也是事实,然而这却是无奈之举了。谁叫沈家人丁单薄,主家也就这么两房,不让二房帮衬,只怕大房会更难。 沈沐继续道:「我既然招赘,那我便还是沈家人,哥儿又如何?只要有能力,又何尝比不上男人?古往今来,有哥儿战场立功的,也有哥儿经营家业富可敌国的。我虽然比不上他们,但是支撑起沈家,我还是可以的。」 他没有说大话,其实他从小便有独到的经商头脑。只不过因为是个哥儿,才没有想着朝这方面发展,而是学着一个哥儿该有的本分。 他从小耳濡目染,加上他重活一世,也知道许多未来的事,可以规避掉许多麻烦。如果从现在开始学习如何掌家,如何打理产业,有祖父父亲倾力指导,想来未为晚也。 「你真这么打算?」沈老员外问道。 沈沐点点头,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既如此,你想做就去做吧!」既然沐哥儿有心,他就不该阻拦,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也操心不了多少了。 不过该提点的他还是会提点,「咳咳,沐哥儿,既然已经成亲了,便是大人了,切不可再任性了。咳咳咳……陶郎君同意入赘我们沈家,便别拿他当外人,你们俩相互扶持,以后将沈家发扬光大才是。」 沈沐垂下眉眼,不想拂了祖父的意,只低低应了声,「知道了。」 沈老员外欣慰的点点头。 说了这会子的话,沈老员外有些精神不济,沈沐也不多打扰,遂告辞出来。 又去了父母院子,跟父亲说了自己的打算,沈员外喜出望外,沐哥儿有这份心思,他当然会尽全力帮衬。 以后有沐哥儿帮忙打理产业,他也能松一口气了。 哪个做父母的都不愿意自己的子女离开身边,以前是没有办法,哥儿不出嫁,以后只会被人嘲笑。 没想到沐哥儿居然想到了招赘,并且在那样的情况下,陶溪捨弃了一切居然同意了。 那一刻他是感激陶溪的,也想好了,陶溪入了他们沈家,他们沈家可不能像对待其他赘婿一样为奴为仆,而是要给予一定的尊重才是。 沈沐没想到最后父亲也说出让他好好待陶郎君的话,顿时郁闷至极。 第8章 回到院子,沈沐瞥了一眼偏房,似乎没有什么动静。 有盯着的小厮回禀说那人还没出来。 沈沐松了一口气,见不到反而好一点,否则他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刚刚还有祖父父亲的叮嘱,他现在也不想直接面对陶溪,便带着人直接出了院子,又找人吩咐道:「这几天我出去一趟,让人跟祖父和父亲说一声,就说我出去巡查自家铺子庄子去了。」 「是。」下人自然是听从命令。 沈沐才不会承认自己是躲着陶溪,他只不过是想让自己冷静冷静。毕竟陶溪现在入赘他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不能一见面就跟仇人一样。他总要学会收敛,将自己的恨意藏于心中,因此避开是最好的。 第10页 陶溪虽然不知道为何突然就来到这里了,不过既来之则安之,美美睡上一觉,日上三竿才起床。 以前整日里被老闆压榨得累死累活的,还得小心翼翼,怕一个不小心就被开了。现在多啊,又不用上班,有人养着吃闲饭,他也能心安理得当个咸鱼。 虽然还是有些想念家人,可是也没办法了,跟他相依为命的弟弟如今也长大了,得到他的消息,也不知道会怎样,不过等到时间长了,想来也是会淡忘的吧? 不会有过不去的坎,任何人都一样,也包括自己。 所以还是想开一点吧,总要把日子过下去不是? 被人伺候着梳洗之后,便开始吃早饭了。沈家富贵之家,钟鸣鼎食自然是不在话下,他虽为赘婿,可是有沈老太爷以及老爷发话了,下人自然是不敢怠慢的。 「我家公子说了,有事出去几天。」小厮偷偷看了一眼陶溪的神色,有些忐忑的道。 他家姑爷新婚之夜就被安排在偏厢房,第二天一大早,就被他家公子晾在一边,还一走就是好几天。 恐怕再好脾气的人,都会被惹怒的吧? 然而,那小厮盯了陶溪半晌,只见对方慢条斯理的吃过饭,又喝了一口递过来的茶,这才点点头。回应道:「嗯,我知道了。」 就这?那小厮明显愣住了,新姑爷真没生气? 虽说赘婿身份地位低,可是这个新姑爷是不一样的。因为老太爷和老爷明显很看重他,不然也不会特意嘱咐了,任何人不得怠慢来着。 吃过饭,陶溪站起身,准备熘达消消食,见到还怔愣着的小厮,有些诧异他怎么还没离开。 不过他既然没走,那正好可以让他带路。毕竟这沈家大宅什么内院外院,几进几出的,他初来乍到,一时间还真找不着北。 听到带路,小厮连连点头道:「姑爷这是要去给老太爷和老爷问安吗?小的这就带路。」 「额……」陶溪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不过小厮提醒了,那就不能不去了。「那就麻烦你了。」 既然沈家给他礼遇,他还是应该表示表示感谢的。 那小厮受宠若惊,没想到新姑爷不但没有将气发到他们这些下人身上,反而客气有礼,果然读书人就是不一样,知书达理。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他忙不迭应下,走前头带路。 一路弯弯绕绕,穿花拂柳。哪怕他昨日便去过沈老员外的东院,可今日的景况似乎又与昨日不同,哪怕他用心记路,还是被错落有致的景色迷了眼。 到现在他才发现,沈家不愧是凤宁县的豪富之家。便是这个主家院子,在后世现代便不是一般人能住得起的。 陶溪啧啧赞嘆,能在沈家做个闲人,吃穿用度不愁,他昨日的选择果然是明智之举。 陶溪昨日便见过沈老员外,这是一个有大智慧的老者,虽然因为沈沐之事有失偏颇,但是这是人之常情,陶溪能理解。 沈老太爷今儿一早见过沈沐,本就精神头不好,陶溪前去请安问候了几句,便很有眼色的告辞出来。 而到了沈老爷处,沈老爷十分热情的款待了他。 沈沐院里的事儿,早就有人传给了沈老爷,沈沐昨夜洞房花烛夜就将人给赶了出来,今儿一大早又离开不见人影,很明显就是不待见陶溪。 陶溪不顾名声入赘,甚至牺牲自己的前途功名,挽回了沈家的颜面,更挽回了沐哥儿的名声。 沈沐却这样对待陶溪,沈老爷无疑是愧疚的,他无法狠下心对自己的儿子说教,只能尽力补偿陶溪了。 「沐儿从小被他娘惯坏了,骄纵任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巡查生意买卖之事什么时候不能去?晚几天也没关系,怎么也该在家中陪陪你才是,等他回来,一定得好好训斥他一番。」 沈老爷的热情让陶溪反而有些不自在,他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向着陶溪,陶溪虽然知道沈老爷不过只是做做样子而已,但是态度拿出来了,还是让人舒心的。 他笑了笑,「沈老爷言重了,沐……哥儿是有成算的,家中产业自是重要,如此有责任心,有担当,沈老爷该高兴才是。」 「怎么还叫沈老爷?你都是我们沈家人了,怎地还跟外人一般称唿?难道老夫还当不得你一声爹吗?」沈老爷佯作生气道。 陶溪有点尴尬的摸了摸鼻樑,毕竟他现在还没有结婚过的感觉,只是骑虎难下,也只能勉为其难的唤了一声爹。 沈老爷这才高兴了,点头取出来一块玉佩,说道:「这是我们沈家传下来的,我膝下无子,你这个夫婿也是半个儿,今日这玉佩便赠与你了。」 陶溪闻言一愣,连连摆手道:「不可不可,如此贵重之物,这怎么行?」 沈老爷却不由分说将玉佩塞到陶溪手中,「你们读书人有句话叫做长者赐不可辞,老夫既然认定你,便无不可。」 陶溪没法推辞,只能接了,暗想着等以后有机会再还给沈沐罢。 沈老爷接着道:「这玉佩只要拿到我们沈家的铺子庄子上,想要什么尽可吩咐,不管什么事,主事之人都会听从安排的。」 原来这还是信物,沈老爷如此放心交给自己,他就不怕自己拿上去为所欲为吗? 陶溪面上诚惶诚恐,「那个……爹,如此贵重,给我是不是不太合适?」 沈老爷没有改变主意,只道:「没有不合适的,沐儿如今要打理沈家产业,只怕三天两头都会在外面跑。你既与沐儿结为夫夫,便要相互扶持,你可不能怨怪不满于心才好。」 第11页 这是在劝解他了,陶溪点点头,「爹您放心,我知道的。」 他岂会有怨怪不满之心,沈沐不回来,于他来说正好,免得见面尴尬。 说了一阵子话,陶溪这才告辞,施施然离开。 第9章 沈家二房书房中,沈二爷气急败坏,地上一片狼藉,正是发泄过后,被砸碎了的上好的瓷器碎片。 「父亲,且消消气。」一个年轻人坐在一旁,气定神闲的劝说道。对眼前的狼藉似乎视而不见。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沈二爷最看重的长子沈沛。 「消气?」沈二爷手中茶盏重重放下,「你叫我怎么消气?明明一切都计划好了的,突然之间出现这么大的变故,这下好了,之前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沈二叔实在是气不过,明明只要沈沐嫁出去,沈家就是他们二房的了。 为此,他们二房筹划了好几年。并且在得知沈沐心仪陶溪之时,他不遗余力促成此事,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图谋整个沈家产业吗? 可现在,明明嫁出去却变成招赘回来。沈沐不仅不用离开沈家,反而有可能继承沈家家产。 这样一来,他们二房岂不是什么都没有了? 沈沛眯了眯眼睛,冷声道:「父亲,稍安勿躁,就算沐哥儿招赘又能怎么样?爹莫非以为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哥儿真能撑起沈家大房来吧?祖父和大伯应该也不会拿沈家家业当儿戏,任由沐哥儿胡来的。」 说的有道理,沈二叔总算消停下来,不过想了想復又皱起眉头来,「可是,那老东西今儿个跟沐哥儿说了好长时间的话,沐哥儿似乎已经将那老东西说动了。 而且,听说今儿一早沐哥儿就出门去了,说是巡查沈家产业。沛儿,你说,他这么急着巡查沈家产业所谓何来?」 他站起身来,来回踱步,担心道:「他该不会查出点什么来吧?」 沈沛有些无奈,「父亲,沐哥儿怕是帐本都不懂得怎么看吧?能查出什么来?就连大伯都不曾有所察觉,父亲还指望沐哥儿能查出帐中缺漏来?」 说到此,他又冷笑一声,「沐哥儿昨日才大婚,今儿一早就出门子,父亲您说沐哥儿这是闹的哪一出?」 沈二叔一愣,傻傻的问:「哪一出?」遂又似乎才反应过来,拍了拍脑袋笑道:「对啊!正值新婚燕尔,沐哥儿却丢下夫婿走人,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问题。我得派人去好好盯着,说不定能找出契机。」 要他放弃沈家家财,这是绝对不可能之事。 沐哥儿既然要跟他们作对,那就别怪他不近人情。 「此事不急,对付沐哥儿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目前爹您要稳住大伯,要让大伯继续相信我们。只要我们能继续插手其中,才能慢慢蚕食所有的产业。」 「沛儿说的对,这么多年来,我为大房做了多少事,老大一直相信我,想来就算沐哥儿要掌管家业,他也不会将我们撇开,毕竟大房人丁单薄,我们二房可是至亲血脉,大房倚仗二房的时候多着去了。」 「虽说如此,但我们也要小心为上,父亲还是叮嘱一下几个弟妹,让他们也收敛一些,至少让人抓不到表面的错处才是。」沈沛皱起眉头,就怕他那几个蠢不可及的弟妹坏事。 沈二叔漫不经心的点头,「为父知道了。」 看样子父亲也没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沈沛有些不耐,却强忍下来。算了,弟妹那里,他多上点心就是了。 只是,他还没付诸行动,他那几个弟妹那里却正好遇上了沈沐这个大麻烦。 沈沐从家中出来,心情郁郁,他虽然对外宣称出来巡查沈家产业,可因为离家太匆忙,并没有做个详细的规划。因此一时之间反而不知道该从哪里查看起。 还是亲随提醒了一句,干脆就近还是从凤宁县城查看起。 沈沐想想也是,结合前世的记忆回想了一下凤宁县城亏空最大的铺子。虽然现在提早了好几年,但是沈沐相信,那并不可能是一朝一夕造成的,如果自己用心查,必定能找出蛛丝马迹来。 等他找到证据,到时候再跟祖父父亲说说,至少要让父亲有防范的意识,不能太过相信二房。 毕竟前世就是因为父亲太过相信二叔,以至于二房肆无忌惮,到最后父亲发现端倪之时,想要弥补已经来不及了。 这些事他知道,却不知道从何说起,空口白牙只会让人觉得他办事不牢,找到证据,一切用事实说话,那么二房就算想抵赖也不可能了。 想到此,沈沐点头吩咐道:「那就先去城里的『白玉堂』看看吧。」 白玉堂是沈家开的首饰铺,在凤宁县城算是数一数二的。 亲随得了吩咐,立马驾驶马车前往。 白玉堂坐落在凤宁县最繁华的南街上。这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门口迎来送往的小二见到有着沈家标志的马车,也没有多意外,此时过来的不外乎就是沈家的那几位公子小姐了。 脸上堆出笑来,连忙迎上去。 就见马车上下来一位清俊绝美的公子哥儿。一袭素色月白衣袍,光洁白皙的脸庞带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冷意。他长眉入鬓,乌黑的眸子仿佛有星子闪烁,只淡淡一撇,就让他绷紧了神经。 小二毕竟是见过不少世面的,天天迎来送往,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因此,他只是一晃神就恢復正常了。 第12页 心中犹自泛着嘀咕,沈家的公子哥儿还有谁是他不曾见过的吗? 他在这白玉堂的时间也不短了,不说过目不忘,可沈家的主子只要是来过店里的,他都能记得一清二楚的。 而面前这位,之前似乎并未来过。而能够乘坐沈家主家标志的马车,除了沈家自己人,是不可能给外人乘坐的。 他面上没有半点异样之色,笑着躬身行礼道:「沈公子,快请进,快请进。」 沈沐看了一眼还有着不少客人的首饰铺子,轻轻颔首,迈步往里走。 小二以为这位沈公子跟之前的彦公子、纤小姐目的是一样的,讨好道:「这位公子怎么以前没见过?不知是沈家的哪位公子?」 沈沐没有回答,他身后跟着的小厮道:「我家公子是大房的嫡公子。」 沈家大房,嫡公子?答案已经唿之欲出,小二只心念一转便已经想到了。大房嫡公子,便只有一位,那就是沈沐,沐公子了。 第10章 只是,沐公子不是昨日才大婚吗?今儿个怎么就亲自过来了?他小心的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沈沐身后,除了小厮亲随便再无其他人了。所以说,沐哥儿是只身前来,并未带上他的新夫婿陶郎君么? 「沐公子一个人来的?」 「嗯。」 小二瞭然的点头,然后殷勤的笑道:「沐公子,您以前没来过这儿,等会儿看中什么只管交代一声就行了。」 沈沐脚步微微一顿,侧头看他,「哦?怎么说?」 那小二不以为意道:「这不是规矩嘛?之前彦公子,纤小姐过来时也是这样,只需要说一声,就能将看中的东西带走了。」 沈沐眉头一皱,他口中所说的彦公子,纤小姐,不用说明白他也知道是二房的沈彦,沈纤了。 「原来是他们。」 沈彦是二叔唯一的嫡哥儿,一直以来,人们都喜欢拿他来跟沈沐相比较。这人表面上看来,是一向不受拘束的性子,做事大大咧咧,未语先带三分笑很是讨喜的样子,因此很得人喜欢。 可是沈沐却知道,彦哥儿实则高傲得紧,心眼又小,从来都是要人顺着他的,否则便会被他记恨上,冷不丁背后阴上这么一招。 而沈纤,则是二房姨娘生的庶女。庶女本就没有什么身份地位的。可是因着是个女儿,以后联姻什么的,都是大有用处的,未免身份上不得台面,因此沈二叔便将她放到正室夫人名下养着。 只是沈二叔却没想过,他本就是上不得台面之人。 沈纤从小就谨小慎微,有着一颗八面玲珑心,她可着劲巴结沈彦。其实说到底,沈彦不过是个有头无脑的傢伙,很多事情都是沈纤在帮他出主意。 这两人在一起,沈沐以前没少吃他们的亏。 小二没见沈沐若有所思的神色,接口道:「可不是吗?上回的玲珑相思佩,是专门从京城找大师傅寻得的,本来是要准备给沐公子新婚贺礼的……」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话音戛然而止,摸着头嘿嘿笑了两声,转移话题,「沐公子,掌柜的过来了,您随意。」 小二说完便熘了,而沈沐却还在咀嚼着刚刚小二的话,「玲珑相思佩,新婚贺礼……」 可是他的贺礼单子上,前世今生两辈子都没有见过。 所以说……沈沐眼睛微眯,似乎是想到了一种可能。 就在这时,掌柜的已经疾步上前行礼,「沐公子来了,不知沐公子来此,是有何要事?」 沈沐打断思绪,看向赵掌柜,微微一笑,「我先随便看看再说。」 赵掌柜不可能拒绝,自然是沈沐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白玉堂身为凤宁县第一大首饰铺,自然是有它自己的底蕴特色的,往往很多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都喜欢来这里挑选喜欢的首饰珠宝。 沈沐转了一圈,才对赵掌柜说道:「今儿过来,是专程巡查沈家的产业的,你将近来的帐本拿出来我看看。」 赵掌柜闻言心中一咯噔,他还以为沐公子是过来挑选首饰珠宝的,没想到却是来查帐的。 只是,他听说沐哥儿一向不管这些东西的,帐本,他能看得懂吗? 心如电转,嘴上却没怠慢。赵掌柜笑眯眯的做了个请的手势,「既如此,沐公子请里间宽坐,我这便去将白玉堂这两年的帐本给公子您拿过来。」 不管沈沐能不能看懂帐本,他既然提出来了,那便给他看就是了。 沈沐点点头,跟着小二进了白玉堂里间。 这里是一个相对私密清雅的花厅,里面的人是能够看得到外面铺子大厅的情形的,而外面的人却看不到里面。 小二端来一盏茶,又上了些待客的点心。沈沐点点头道:「这里不用人伺候,你自去忙你的就行了。」 小二退下,不多时,赵掌柜就将一摞帐本放在了沈沐面前。 曾经的沈沐真就无法看懂帐本。可是重生一回的沈沐却不然。 前世他嫁给陶溪之后,陶溪一路考功名,也不全是沈家支持,等陶溪有了一定的名望之后,很多人都巴结上来,送铺面,院子的不是没有。 沈沐到底是商户出身,这些事耳濡目染之下也是懂一些的。到了这个地步,他身为陶溪明媒正娶的夫郎,也是必须要掌管起来的。 因此,他没少费心思跟祖父父亲讨教,慢慢的也帮着陶溪将家业立起来了。陶溪从一无所有到家资颇丰,谁人不说陶溪娶了个能干夫郎? 第13页 只是不曾想,他费尽心力,终归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往事不可追。 沈沐重生回来,跟祖父父亲请求掌管沈家产业,也是有些底气的。 不过这些就没有必要说出来了。 赵掌柜静静立在一边,一时间,花厅中就只剩下沈沐翻帐本的「唰唰」声。 沈沐有看不明白的地方,便会指出来。赵掌柜也会竭力为他解惑。 赵掌柜心中也愈发惊奇起来,以前没听说沐公子有接触生意买卖的事啊,怎么看帐本倒是挺流利的,而且他每每指出来的点,也都是在关键之处。 不过他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沐公子的父亲到底是沈家的家主,自己的儿子,又岂有藏私?一定是私底下在培养沐公子。 难怪沐公子在成亲大礼上要改变主意招赘,明显是拿捏住陶郎君,让陶郎君没有选择的余地。这样一来,以后沈沐就有极大的可能接手沈家。 「嘶~」赵掌柜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之前就是因为沈家大房仅仅一个哥儿,所有人都以为沈家最终会落到二房手中,可现在看来,一切都还犹未可知啊。 沈沐当然不知道一旁的赵掌柜已经想了许多的弯弯绕绕来,他看着帐本,不由皱起眉头。 「赵掌柜,这个赤金攒珠琉璃冠,年初品名还在名册上,看记录也并未售出,怎么现在名册上却没有了?还有这个缠丝如意三色镯,寒雪珊瑚簪……以及这……」沈沐顿了顿,一字一句吐出:「玲珑相思佩。」 赵掌柜抹了一把额上冷汗,没想到沐公子一来就注意到这点,「沐公子,这些,这些个已经挂帐了。」 「挂帐?」沈沐不解的看向他。「什么意思?」 第11章 赵掌柜也不可能不解释,只能硬着头皮道:「按规矩,这些东西是主子看中拿走了的,不可能补帐,就只能走空帐挂上了。」 「主子?」沈沐冷笑一声,「哪个主子?」 二房不过庶出,按宗法来说,算是哪门子的主子? 「这个……」很明显赵掌柜也想明白了这个问题,一时间吶吶不能言。 以前没听说过沐公子打算继承家业啊,二房的沈二爷帮着家主打理家业,这是众所周知的事。谁都以为,家主没有能接手位置的子嗣,以后还不是得靠二房?以后沈家迟早得落入二房手中。 因此,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承认了二房主子的地位。而沈彦,沈纤都是二房得宠的子女,谁又敢得罪? 「所以,你们都以为沈家大房没人了,以后要靠着二房吃饭,你们就早早投奔过去了?」沈沐冷静的阐述事实。 赵掌柜冷汗涔涔,差点没有跪下,「沐公子,小的委实没有想到……」 沈沐摆摆手,「良禽择木而栖,你们有这样的想法也无可厚非。不过从现在开始,你们还是要将眼睛给擦亮了,看看究竟谁才是主家,你们该为谁效力。」 「是,是,小的明白。」听沈沐的语气,似乎并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赵掌柜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连连应是。 沈沐本就没有打算发落这些下人,只是不轻不重的敲打敲打也就算了。不过如果再有下次,他便不可能再轻拿轻放了。 「以后凡是铺子里的物品,不管是谁,想要白白拿走都必须按流程上报本家家主处,如若不然,那便你等照价赔偿罢。」沈沐定下规矩来。 赵掌柜心下一凛,沐公子发话了,他不敢不听。这些东西都是贵重之物,便是将他自己割肉卖血也不够赔偿的。沐公子动真格的了,看来到时候谁的情面都不能卖了。 反正他不过是底层之人,有什么事只需要将沐公子推出去便行了。 不过,赵掌柜还是有些头大,想到二房那两个刁蛮跋扈的主。他真能从容应对吗? 就在这时,外面一阵吵嚷声传了进来。 「赵掌柜呢?叫他出来,本公子要的东西可准备好了?顺便将压箱底的货拿出来本公子挑挑,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入眼的。」一个嚣张跋扈的声音叫嚣道。 沈沐看了一眼赵掌柜。 赵掌柜苦涩一笑,听这声音他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沐公子,这是彦公子来了,只怕又是前来挑选心仪的珠宝首饰的。」 沈沐眉一挑,「他们是经常来?」 赵掌柜点头,「沐公子你成亲前几日来过一回,取了几样东西走,今儿个想来目的也没什么两样。」 反正二房的人来,都没有空手而归的,简直就是将沈家铺子的东西当成了自家所有。以前赵掌柜不敢多说什么,可现在,有了沐公子发话,他哪里还敢随了他们? 成亲之前?沈沐想起之前小二说的话,本来是准备给他新婚贺礼的玲珑相思佩……呵呵!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倒是想要看看他们又看中了什么东西,你与我一道出去问问就是了。」沈沐说着站起身来,当先朝外走去。 赵掌柜自然不敢怠慢,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外头的沈彦已经有些不耐烦起来,虽然有小二尽力安抚,可还是脸色不愉起来,「什么人竟然比本公子还重要?还需要赵掌柜亲自会客?你叫他出来,本公子倒是要看看……」 沈彦见到从里间走出来的沈沐,话音戛然而止。 突然在此见到沈沐,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第14页 沈沐这个人自命清高得很,平时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今儿个走出来这人,是真的沐哥儿吗? 沈沐似笑非笑,「听说你想见见我?」 沈彦被他一句话堵住,冷哼一声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啊,怎么?你就见不得人?」 他俩从小就不怎么对付,长大后更是想要比过对方,是故,每每碰面总会冷嘲热讽几句心中才会舒坦。 「见不得人倒是不至于,只是想到要见一个粗鄙无礼的傢伙,就觉得脏了自己的眼睛。」 「你……」沈彦气得满脸通红,指着沈沐的鼻子说不出话来。 沈沐轻轻挥开他的手,不屑的道:「你有什么资格敢指着我?你爹难道没有教过你长幼有序,嫡庶尊卑有别?」 只一句话就将傲慢无礼的沈彦打回了原形。 周围有客人本来就关注着这边的状况,此时听到这话,有人当即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要知道,这个世上,长幼有序,嫡庶之分都是有严格的遵守规则的,宠妾灭妻是会受到世人唾骂,影响到名声的。 这也是前世陶溪不愿意背负骂名,休弃沈沐这个糟糠之妻,最后公主不得不暗中出手,除去他这个绊脚石了。 沈家二房这些年的确有些张扬了,真以为沈家大房没人了。可现在,沐哥儿出人意料招赘,怎么说,二房的人也越不过沐哥儿去。 沈彦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反驳的话来。难道他敢说他二房庶出旁支比大房嫡系子孙更尊贵?这话他只要敢出口,旁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将他给淹死。 他恨!明明他们二房对沈家付出的更多,明明他们二房才有能力接手沈家。凭什么所有人都尊重大房,贬低二房,凭什么他沐哥儿就能高他一等? 就在他被围观众人指指点点恼羞成怒时,一只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沈彦回头,就见沈纤微微朝他摇了摇头。 沈彦瞪了沈纤一眼,就想将火气发到她的身上,可又看了看周围,他却不敢造次,只甩了甩袖子,等回去后要她好看。 这个妹妹,他一向是看不上眼的,只不过她跟着自己做低伏小,惯会顺从于他,又能帮自己出出主意什么的,才让她跟在自己身边,有个帮手而已。 别自以为是,自作聪明。 沈纤被他眼神一瞪,微微缩了缩身子。 她咬了咬唇,没办法,她还要依靠沈彦,得到夫人的看重,将来才能有个好去处。 她眼神闪过一抹野心,等将来,她找到一个好人家,有了底气才能摆脱如今尴尬的地位。 这也是她一直以来都跟在沈彦身后,给他收拾烂摊子,为他出谋划策,说到底为的也是自己。 第12章 沈纤站出来一步,给沈沐福身行了一礼,巧笑嫣然的道:「沐哥哥,纤儿这厢有礼了。」 沈沐冷眼看着她,并没有一丝想要搭理的意思。 这个女人,惯会装无辜柔弱,上辈子他在她手上吃了不少亏,这辈子他总不会再被她无辜的外表迷惑。 沈纤见沈沐不理会她,脸上有了一丝委屈,眼眶微红,轻声道:「沐哥哥,彦哥哥不是那个意思,还请沐哥哥见谅则个,妹妹替他给沐哥哥陪个不是罢。」 她人本就长得美,加上此时委屈无辜的眼神,霎时让众人都出生恻隐之心。人家姑娘都这么说了,沈沐再不理不睬,不依不饶的,这就有失端方大气了。 嫡系子孙又怎么样?到底是一家人,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的,一笔也写不出两个沈字来,见好就收不就得了? 围观之人开始议论纷纷,已经有了倒向沈纤的苗头。就连刚刚沈彦大唿小叫,没有半点尊重的态度也忽略不计了。 又来这一套,沈沐深觉好笑,当初的自己怎么就被这样的女人给坑得毫无还手之力的? 当然了,这一次沈沐不可能由得她做戏了。 因此,听到沈纤放低身段赔礼道歉,沈沐微微一笑,「妹妹言重了。」 沈纤闻言一喜,果然,只要自己使出这一招来,沈沐便不可能再追究下去。这下子,沈彦也有了台阶下,她也会得到所有人赞许。 事情很完美。 此事便是传入夫人耳中,因为她处理得当,相信也能得到夫人的夸赞的。 就在她沾沾自喜时,沈沐接着说道:「不过纤妹妹,彦哥儿是不是这个意思,他都还没有点头承认,你就急着帮他承认了?」 对啊!沈纤帮他道歉,不就是变相承认了沈彦不敬长兄,不尊嫡子? 这要是传出去了,他只怕会被人给骂死,他一个哥儿,这样的名声安在他的头上,他以后还要不要嫁人了? 沈纤脸色一变,急忙想要解释,「不是,彦哥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出风头也不是该这样出吧?什么时候庶女也能抢着说话了?你当我和彦哥儿是什么人了?自作主张还是说沈家二房一向都是这样没规矩?」 不等沈彦回话,沈沐便指责道。他早见惯了沈纤的颠倒黑白,搬弄是非之态,此时当然不可能轻易放过,他现在就是走她的路,让她无路可走。 「我……」沈纤无措的捏着衣角,心中更是惶急,此时她已经不是装出来的可怜无助,而是真的慌张无措了。 她知道,如果此事自己处理不好,那么她给人的印象将大打折扣。说不定还会惹恼夫人,她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第15页 她想解释,却又被沈沐堵得说不出话来。 沈彦这才回过神来,他盯着沈纤,然后伸手便给了她一巴掌。「贱人!」 沈纤被沈彦一巴掌扇得偏过头去,右半边脸已经肉眼可见的肿了起来。 她捂着脸,眼中含泪泫然欲滴,即便是最为狼狈的样子,她也依旧将自己柔美的一面展现在大家面前。 「彦哥哥,你听我解释……」 沈沐冷笑,果然不愧是沈纤儿,难怪她后来能攀上高枝,不过这一回,他是绝不可能再让她如意的。 他还记得,他身陷囹圄之时,沈纤已经嫁给了李县令,成为李县令的一名妾室,听说颇为受宠。 当时她在他面前嘲笑,「嫡子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落到这样的境地,当初高高在上,现在还不是被我踩在脚底下!」 说完,被她踩在脚下的手指被她的脚碾碎。钻心的疼,如附骨之蛆,即便隔了一辈子,依旧挥之不去。 还有沈彦,挥舞着鞭子,脸上是狰狞的笑,「你也有今天?可想不到吧?我一直活在你的阴影之下,外面的人总是拿我跟你比较。你是正房嫡子,跟我云泥之别,那又怎么样?现在不也落在我手上了。哈哈哈!怎么样?鞭子的滋味好受吗?」 一条条鞭痕印入血肉,沈沐嘴角腥甜,浑身是血,趴伏在地。 「呵呵!沈沐啊沈沐!看看你现在这幅样子,真像是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沈沐眼中血色一闪而过。沈纤、沈彦、沈家二房……慢慢来,总归是不急的。 沈彦本就是个骄傲的性子,如何能受得了沈纤爬到他的头上。以前不觉得,沈沐这么一说,他似乎真觉得是这么一回事儿,当即怒不可遏,越看沈纤越恼怒。 「哼!等回去后,再找你算帐!」沈彦恶狠狠的道。 这里的动静已经惊动了铺子中的所有人,就连门外的也在驻足张望。 沈彦一口气咽不下去,想找沈纤出气,却又怕引来周围人的闲话,只能先暂且放下。 他再不知事,也是知道如今最好是息事宁人,这事儿闹大了,只会对自己不利,败坏自己的名声。 此地不可久留,沈彦也不再看沈纤,直接就转身出门。 沈沐微笑的看着这一幕,这是他重生以来最为畅快的一次了。 「彦哥儿。」沈沐看沈彦快要出门时叫住了他。 沈彦回头,就听沈沐继续道:「你要记住了,以后来沈家铺子中取东西,都得付帐才是,否则别怪我将帐单送到二叔那里去。」 「你!你敢!」沈彦咬牙切齿。 沈沐笑的欢快,「你大可以试试无妨。」说完又转头对赵掌柜道:「赵掌柜,可记住我的话了?」 赵掌柜当然不会拂逆他的意思,点头如捣蒜,「是,沐公子,小的知道了。」 他甚至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他自己填补,怎样都行。 沈彦看着两人,浑身气得发抖,想要放出狠话来,却看到周围全都是一副看好戏的人,到底还是没有撕破脸,只能恨恨的拂袖而去。 沈纤垂下眼帘,让人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绪。她咬牙,这还是她第一次在沈沐面前吃亏。 以前的沈沐从来都是逆来顺受好说话的绵软性子,从不会这般牙尖嘴利,抓住人的错处如此不依不饶。 这样的沐哥儿让她感到一阵心悸,想起刚刚沐哥儿看自己的眼神,仿佛是淬了毒一般,透露出满满的恨意来。 她回想了一下近些日子以来,她好像并没有跟沐哥儿走过什么大的冲突吧?为何他突然就变得像是另外一个人了一般? 「纤妹妹……」 沈纤回过神来,便见到沈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前。 「彦哥儿都走了,你不跟着去吗?还是说纤妹妹是怕回去后受到惩罚?你放心,听说二婶很是贤惠大度,她向来疼妹妹你,定然是不忍心『家法伺候』的,你说是吧?」 沈沐冷冷看着沈纤一副被惊吓到了的表情,勾起唇角,笑意却不达眼底。 猫戏老鼠,慢慢来,才有意思嘛。 第13章 提到家法伺候,沈纤脸色一白,不由打了个寒颤。夫人她表面看起来似乎是宽和大度之人,其实为人最是锱铢必较,有一种形容笑面虎大抵就是说的夫人这种人了。 她被养在夫人身边,自懂事起,她稍有不如夫人意的地方,唿喝打骂是最轻的了,怕就怕请出家法,她不死也得脱层皮。 要不然她也不会费尽心机努力讨好沈彦,她所为的,也不过是脱离沈家后,将来有一个好去处。 她怔怔看着面前似笑非笑的沈沐,这种事情,刘夫人向来做得隐秘谨慎,绝不会传出去让外界知道的。而她自己也知道,即便将刘夫人的所作所为公诸于众,也不会有人相信她的一面之词。 而她也不会这么傻,如果外界传扬出去,受到刁难责罚的也只能是她。只是,沈沐又是从何知道此事的?她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沈沐轻轻拉起沈纤的纤纤玉手,轻嘆一声,俯身到沈纤的耳边,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低喃道:「妹妹的手可真漂亮,不知道骨头一寸一寸碾碎之后,是不是还这么漂亮呢?」 原本就有些心惊的沈纤闻言更觉惊怖,她看向沈沐,沈沐面无表情,一双黝黑的眸子盯着她,仿佛地狱出来的恶鬼,要将她撕碎一般。 第16页 如同触电一般,挣脱沈沐的手,沈纤惊叫一声,连忙夺门而出,完全没有了之前讨巧卖乖的楚楚动人之态。 「呵呵呵……真有意思……」身后的沈沐低笑出声。 沈纤身形顿了顿,却不敢回头。 今日的沈沐是真的让人害怕。 沈彦一路回了家中,越想越是气不过,这口恶气不出,他就不姓沈了。 想到这里,他便直直朝着内院母亲处去了。 刘夫人是沈二爷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名下仅有沈沛沈彦为她所出。沈沛身为长子,是沈二爷着重培养之人,所幸,沈沛也不负所望,其能力也是所有子女中最为出众的。 而沈彦这个沈家二房唯一的哥儿,自然是刘夫人的心肝宝贝,从小就娇生惯养着长大,又哪里受过今日这般气? 正在榻上小憩的刘夫人见沈彦气沖沖的走进屋,心中诧异。今儿个一早彦儿就兴高采烈的出门,说要出去转转,怎地才不过小半日的功夫就回来了。 刘夫人稍微坐直了身子,笑盈盈的道:「彦儿,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今日可有什么好东西拿回来?咦?怎么这幅样子?这是谁给你气受了?」 所谓知子莫若母,刘夫人只一眼就看出沈彦的委屈来。 沈彦一听这话,哪里还忍得住,一头扑进母亲怀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起今日之事。 刘夫人心疼不已,她家彦哥儿从小到大都是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儿,从未受过半点委屈的。顿时怒从心来,手上一扬,一个上好的瓷器便被摔落在地,成为一堆碎末。 旁边伺候着的丫鬟小厮顿时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就怕一个不小心被牵连到自己身上。 刘夫人摔碎了个杯子,犹不解气,恨恨的道:「好个沐哥儿,竟敢如此落我儿的面子,老娘非得找他要个说法去。至于沈纤这个小浪蹄子,敢不安好心,看我不扒了她一层皮下来。」 正巧来到门口的沈纤听到这话,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她知道,今日之事,如果没有一个很好的交代,她怕是很难囫囵的走出主院了。 慌忙之中,她塞给了一旁的小丫头半块碎银,嘱咐道:「彦哥哥在外面受了委屈,你快去请大郎君过来,只有他能稳住局面了。」 小丫头也见过不止一次这样的阵仗来,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夫人和彦公子不好过,他们这些下人更不好过。 整个沈家二房也只有沈沛大郎君是个明事理之人。沈纤说的没错,只有请大郎君过来,才能遏制住目前的局面,他们这些下人也能少吃些苦头。 即便纤小姐不吩咐,她们也是要请救兵过来的。不过,有沈纤给的银子,她便不多耽搁,悄悄退出主院,小跑着去前院了。 沈纤看着那丫鬟的背影,咬咬牙,只求沛哥哥能早点过来,她也能少受一点皮肉之苦罢。 还未期盼完,屋内的刘夫人已经看到了沈纤,当即怒喝一声,「沈纤,你个贱人,还不给我滚进来。」 沈纤脸色一白,连滚带爬的进了屋,连连给刘夫人磕头认错,「夫人,是纤儿的错,纤儿不应该乱说话,以至于中了沐哥儿的圈套,连累了彦哥哥的名声。」 这个时候,根据她的经验来说,自己如果一上来就辩驳,只会让夫人心中更是不快,自己认错认得痛快,说不定还能有一丝缓解的余地。 沈彦看到沈纤,气不打一处来,跳起来指着沈纤的鼻子骂道:「你也知道连累我的名声?这事传出去,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会说我没规矩,不敬兄长。我呸~他沐哥儿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我敬着?」 刚刚在外面他不敢肆无忌惮的撒泼打诨,现在都是自己人,他哪里还用顾忌什么,自然就是有什么说什么了。 他恨沈纤下了他的面子,此时恨不得上手打她两耳刮子。 刘夫人自然不会让沈彦亲自动手,不为别的,就怕自己的儿子上手打人手会疼。 正要吩咐下人动手,那边沈纤已经自己给自己掌耳光了,一边哭求道:「彦哥哥,纤儿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乱说话了。彦哥哥饶了纤儿这一遭吧,就看在纤儿往日里不遗余力帮彦哥哥的份儿上。」 很快,沈纤脸上已经红肿起来了,沈彦出了气,心中舒坦了不少。如此一来,刘夫人倒也省了一番手脚,对于沈纤的知情识趣也是满意的。 沈纤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却也知道,这只是刚开始,后面的还需要她打起精神应对。 果不其然,刘夫人明显被她话中的圈套两个字吸引了注意力,「圈套?你说你是中了圈套?」 沈纤泪眼婆娑,「夫人,那沐哥儿今日明显就是有备而来。他在话语中设下圈套,就是趁着彦哥哥和我没有防备之心时,用话将我们套进去,以败坏彦哥哥的名声。」 刘夫人轻轻拔弄着自己的指甲,也不知道有没有相信她的话。 不过,沈纤却知道,自己将所有的一切因由都推到沐哥儿身上这一步是走对了。 第14章 沈纤声泪俱下,「夫人,都是纤儿的错,是纤儿没有意识到沐哥儿的阴险狡诈之处,才上了他的当。要知道,纤儿对夫人,对彦哥哥是殚诚竭虑,绝无二心的。在外面,纤儿也是对彦哥哥多方维护,是绝不会有半点损害彦哥哥名声之言的。」 刘夫人冷哼一声,「谅你也不敢!你倒是给我将今日之事事无巨细都交代一遍,若是有半个字隐瞒,今儿个本夫人便要好好请一次许久没有动用过的家法了。」 第17页 沈纤浑身一震,连连点头应是,遂也不敢隐瞒,将所有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当然了,她也并没有那么纯粹,主要将沈沐的所作所为稍微放大了再说。以便将所有的一切都推到沈沐身上,这样她也能少点责罚。 刘夫人让沈纤再一次说明情况,不是不相信自己儿子所言,而是不相信沈沐敢这样当面叫板。 她又不是不知道沈沐这个人,从小就没有将心思放在沈家的产业买卖上,只是跟其他的哥儿一样,学些温柔贤惠,相夫教子之类的。 他昨日才成亲,新婚夫夫,不在家中你侬我侬,反而一个人抛下夫君一个人跑到铺子中去,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那沐哥儿真这么说?」刘夫人柳眉一竖,喝问道。 沈纤瑟缩了一下身子,点头道:「纤儿所言句句属实。他说以后他掌管沈家,只要是沈家铺子里的东西,不管是谁拿了东西都得付帐,不然就会亲自来家中讨要。」 沈彦也附和道:「是这样的没错,他可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当众打我的脸。娘,你一定要帮我出这口气。」 刘夫人还未发话,就见一个华服青年走了进来。「阿彦今日出去碰上沐哥儿了?」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丫鬟去搬来的救兵,沈沛。 沈彦见到大哥,眼睛一亮,便跑过来要大哥帮他出气。在他看来,只要自己受到欺负,大哥总能为他做主。 沈沛揉了揉他的头髮,柔声安抚了几句,这才看向跪在地上的沈纤,微一皱眉,「纤妹妹跪着做什么?此事也并非你的错,起来吧。」 沈纤腿早就跪的麻了,然而夫人不发话,她也不敢擅自行动,只得看向刘夫人。 既然儿子都发话了,刘夫人也不好拂了沈沛的面子,便轻轻点了点头。 沈纤大喜,她知道今日这一遭自己算是闯过去了。她连忙朝着刘夫人磕了一个头,这才站起身来。 刘夫人脸上带了一抹笑意,「沛儿你不是忙吗?怎么有空过来了?快过来坐。」 「听说母亲为了弟弟之事大发雷霆,所以我才过来看看,母亲犯不着动怒,要保重身体为要。」 刘夫人听到儿子的关心,心中高兴,却嗔怪道:「哪个贱蹄子乱嚼舌根来着,你那里都是正事,又哪里用的着亲自过来管这种小事?」 说完她又不甘的道:「不过大房却是欺人太甚了,沈家产业能到今日这地步,咱们二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拿取些东西又怎么了?那沐哥儿凭什么就独断专行,不许这不许那?他算个什么东西?」 刘夫人越说越来气,沈彦一边轻拍刘夫人的背,替她顺气,一边不住点头贊同。 沈沛此时也坐了下来,他刚刚在门外已经听了一多半,来的路上又听那丫鬟哆哆嗦嗦的讲了一些,大体上也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也没有想到沐哥儿能如此强硬,再结合今日一早听到的消息,沈沛沉吟了一会儿,这才说道:「沐哥儿昨日突然改变主意招赘,已然是有了接手沈家的打算。今儿一早便放出话来,说是巡查沈家铺子,想来也是为此做准备。」 「什么?」刘夫人的声音尖锐起来,「他一个哥儿,怎能接手沈家!」 他们二房早就将整个沈家视作自己的所有物。只等老太爷一死,大房没有继承人,所有的一切便都是他们的了,既然是自己的东西,又岂能容许别人插手? 因此刘夫人听到沈沐要接手打理沈家,反应才会这般大。 「母亲,沐哥儿既然招赘,那就还是沈家人,没有规定他不能接掌沈家。况且大房是嫡系,只要沐哥儿在一天,我们二房都没有染指沈家产业的余地。」 刘夫人胸脯急剧起伏,她将所有的下人都遣了出去,连沈纤也没有留下。 等人走后,她才急急问道:「沛儿,你父亲什么意思?难道任由大房如此作妖?我就说大房没安好心吧?看看,冷不丁的整这么一出,打得我等措手不及。」 沈沛将今日与父亲商议之事也说了,他看一眼沈彦,说道:「我跟父亲想法是一样的,暂且先察看一段时日再说。」 刘夫人恨恨道:「察看一段时日,那岂不是就任由了大房为所欲为了?到时我们二房只怕是啥都不剩了。」 沈沛笑了笑,「母亲难道以为就凭一个沐哥儿能翻出什么花样儿来吗?」 刘夫人朝前倾了倾身子,疑惑道:「怎么?你有什么办法?」 「我们这些年来,培养的那些人也不是全无作用的。那沐哥儿不管是真的想接掌沈家,还是受人指使,做样子给我们看,我们都会让他知道,我们二房不是吃素的,沈家的产业也不是那么好接管的。」 在沈沛看来,沐哥儿本就对行商之事一无所知,他难道以为只要能看看帐本就能打理这些产业了吗?呵呵,也未免太过天真了吧?等到时候自己稍微让人使使绊子什么的,就能让他头疼万分了。那时候,只怕沐哥儿还会亲自上门来求他们二房相助吧? 看沈沛胸有成竹的模样,刘夫人稍微放下了心,点点头道:「沛儿你有想法就好,有大房立在那里,始终是个祸患。以前我们让着他,不过是看他是绝户,将来总要靠我们二房。哪里知道,大房不但不感恩,反而让一个啥都不是的哥儿站出来,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我们可不能坐以待毙,最好是将大房斩草除根,只要大房没了,沈家的所有产业不就名正言顺的都成了我们二房的了?」 第18页 她说到最后,眼中兇狠毕露,手中帕子已经被她绞得变形,就仿佛她手中拿捏的正是大房之人一般。 第15章 沈沛喝了一口茶,目光深远,「事情不能操之过急,老太爷还立着呢,我们行事就不能不收敛着些,不然就怕会因小失大了。」 很显然,他早就有了这样的打算,只不过时机未到罢了。 「那个老不死的东西,怎么还不死?要不是他护着大房,沈家哪里还有大房的事儿?」刘夫人啐了一口,怨毒的道。 沈沛勾勾嘴角,「想来也没多长时日了,这么长的时间都等过去了,也不差这么点时日了。只不过,母亲还要多费心管住彦哥儿,让他尽量不要跟沐哥儿起冲突才是。」 沈彦闻言不乐意了,嘟着嘴不满的道:「明明是那沐哥儿欺负到我头上来了,大哥,难不成你还怕了那沐哥儿?」 刘夫人轻轻拍了一下沈彦的手,「你便好好听你大哥的话,可莫要给你大哥惹出什么事儿出来。」 沈沛也道:「小弟你放心,等沈家的一切都到了我们手里,到时候,你想要什么,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沈彦这才高兴起来,「这还差不多。」 沈沛又叮嘱了几句,说了让母亲宽心之类的话,这才告辞出来。 门外的阳光令他不由眯了眯眼睛,沈沐,你想要染指沈家产业,也要问问看我答不答应!你自己找死,可别怨我手段残忍。 沈沐并不知道沈彦回去之后找人诉苦,他在白玉堂查看完帐本出来,已经过午了。 「公子,现在回去吗?」小厮询问道。 沈沐正是为了眼不见心不烦才出来的,此时哪里愿意回去,遂摆摆手,「今日不回去了,直接出城去庄子上。」 「啊?」小厮惊讶万分,怎么说沐公子也才新婚,竟然连家都不回了,这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啊。 「啊什么啊?」沈沐狠狠敲了一下他的头,吩咐道:「还不去准备马车。」 小厮哪里敢多说什么,忙不迭点头应是,等到沈沐上了马车,这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公子,要不要派人回去说一声?不然老爷夫人只怕会担心了。」 他偷看了沈沐一眼,也不敢提新姑爷的名字。他家沐公子从昨儿个成亲起,就变得怪怪的,仿佛很是不待见新姑爷。可是这门亲事却是沐公子自己求来的啊,想当初,沐公子为了陶郎君可是茶饭不思了好长一段时日呢。 小厮不明白其中关窍,只以为是沐哥儿与新姑爷大概是有了什么不和之处,或许等沐哥儿气消了,便也就恢復正常了。 沈沐哪里知道小厮心头弯弯绕绕想了这许多,听到小厮的话,想了想便点头道:「那就让人回去告知爹娘一声,就说我去了庄子上,过几日再回去。」 「是!」小厮自去安排了,既然他家公子没有提新姑爷,那他便当作不知道罢了。 陶溪从沈老爷那里出来,便无所事事了。 他从穿越以来,就一直处于懵逼的状态之中。虽然他曾看过那本书,可是书中也仅仅是围绕主角描写,其余很多背景以及无关紧要的东西基本就是一笔带过,或者是根本就没提过。 比如,他现在想知道,这个大衍朝的制度,人文,以及社会的特徵是参考的哪个朝代? 哪怕是架空,那也应该有据可循的吧? 要不然他穿越过来,什么都不知道,两眼一抹黑,以后离开沈家后他又能做什么? 为将来谋,陶溪不得不早做打算。 「请问陶家可有藏书楼或者能看书的地方?」陶溪转头问跟着的小厮。 要了解一个世界是怎样的,能走多远,看多远都是需要靠自己。而以自己目前的情况,也只能先从这个世界的书中去找寻,发现更多有用的东西。 小厮闻言一愣,随后摇摇头道:「书房中有帐本之类的,老爷是不允许旁人进去的,至于藏书楼这种地方沈家是没有的。毕竟沈家属于商户,读书是那些读书人的事情,跟我们沈家沾不上边。」 说到这里,他似乎突然想起陶溪的身份,以前的陶郎君可不是个读书人吗?只可惜入赘沈家,读书人的身份只怕是保不住了的。 只是陶郎君如今成了赘婿了,将来也不能再科考,还看书有什么用? 心中虽然如此想法,却没有表露出来一丝。想到老爷的吩咐,要将陶郎君当作主子看待,他有什么吩咐都尽可能去办。 小厮有些为难,便试探的道:「姑爷,您要是想看书,小的去禀报老爷,给姑爷您找些书过来?」 陶溪闻言,摇摇头,「这点小事就不必劳烦沈老爷了。不过你可否带我出去转转,看看哪里有卖书的地方,如果有合用的再买下来。」 小厮心中疑惑,卖书的地方,按理来说陶溪这个读书人应该比他熟才是啊。不过转念一想,以前陶郎君都在乡下,只怕是极少来这凤宁县城的,因此对凤宁县城不太熟悉也是情有可原的了。 正好凤宁县城中卖书的地儿他是知道的,他当即点头道:「姑爷,这个小的知道,城东就有一家书铺,听说各种各样的书都有。凤宁县以及周边的读书人基本都会去那里买书抄书什么的。」 既然各种各样的书都有,那么想必也能想到他想了解的书籍了。 陶溪微微一笑,「那便劳烦你帮忙带路了。」 第19页 「姑爷说哪里话?姑爷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便是,这本就是小的份内之事。」陶溪如此谦谦有礼,让小厮有些诚惶诚恐。 大衍朝的读书人都是高人一等的,他们素来眼高于顶,哪怕是对沈老爷这样的商人也是不屑一顾的,对于他们这样的奴僕更是不放在眼中。 而陶溪却一而再再而三礼貌问询,显然是将他这样的下人也是当人看的。这怎不令他动容? 他心下不由感慨,自家公子能嫁给陶郎君,那是真嫁对人了。 既然要出行,还是要安排一下的,小厮正准备去套马车,却被陶溪阻止了,「不用马车了吧,我们就随意走走看看。况且你说的书铺似乎离此并不算太远,走着去也用不了多少时候。」 看陶溪坚持,小厮便也不敢多说什么,自然是依从了陶溪的意思。 第16章 陶溪出门本来就是想多了解一下外面的世界,他多走走看看,多接触一下这个世界的人或者物,便也能更加直观。所以才没让准备马车,就连跟着的人,他也没让过多安排,也就只带了那个叫木生的小厮。 出得门来,印入眼帘的便是阡陌纵横的青石板街道,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屋舍,有商铺,有歌楼舞榭。 街道上车水马,熙来攘往的人群。有长袍宽袖描眉簪花的翩翩少年郎,有青衣素裙,挽着松松坠马髻的姑娘媳妇儿,也有粗布短打,行色匆匆的平民百姓。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又似乎出乎了他意料之外。有烟火气,却又丝毫找寻不出半点现代社会的影子。 直到这个时候,陶溪才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真的已经不属于原来的世界了啊。 微微垂下眼帘,遮住眼中复杂的神色,心中虽有遗憾,却也知道,既来之则安之,无论在哪里,他都要好好生活下去。 「姑爷?姑爷?」木生小心翼翼的唤道。 陶溪这才回过神来,微微一笑,朝着木生点点头,重新迈步向前,「走吧。」 沈家是在南城,木生所说的书铺在城东,距离不远也不近,走路的话,最少也得半个时辰。 木生跟陶溪混熟了,加上陶溪这人没什么架子,为人谦逊有礼。因此木生也放开了,话也就多起来了,一路上便滔滔不绝的跟陶溪说起他所知道的泓文书肆来。 据说这泓文书肆算得上是凤宁县城最大最齐全的书铺。一般的书肆经营的不外乎就是些娱乐众人的话本画册,要不然就是一些常见的四书五经之类的,并无任何奇异之处。 泓文书肆则不然,除了这些,还有一些难以见到的孤本珍本,甚至还囊括了一些奇闻异志,人文风貌的书册。 陶溪闻言挑眉,如此正好,那些奇闻异志以及人文风貌正是他所需要了解的。看来听木生的话没错,也只有这泓文书肆能满足他目前所需。 木生继续八卦,听闻泓文书肆背后主人的来歷颇为神秘,好像并非凤宁县本地人。 这么多年来,这书肆背后之人一直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除了掌柜,就从未见过东家露过面。 按理来说不是本地人,又没有什么手段势力,是很难将买卖做下去的。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若是遇到本地商户打压,更是寸步难行。 而泓文书肆并不以赚钱为目的,很多买不起书的穷困潦倒的读书人,都可以随意进去免费看书。甚至有些自己带了纸笔前去抄书,掌柜的也不理会,只要不弄坏了书本,或者将书顺走,掌柜的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也是因此,这么多年来,泓文书肆在凤宁县读书人的心中,都是有口皆碑的。 陶溪听木生跟他说起这些,也有些感兴趣起来。 这个时候,能读书的寒门学子毕竟还是少数,其根本原因就是绝大多数的珍本书籍还掌握在世家大族手中。他们敝帚自珍只想着子孙后代能一代一代传下去,将来学业有成,不论是科举为官,还是成为当世大儒,都能继续家族的辉煌荣耀。 没有哪个世家大族愿意将晋升之途无私奉献分享给寒门学子。 而泓文书肆背后的东家能大公无私,集众多书籍为读书人所用,只单单这一点就让人敬佩了。 一路上一边听木生说话,一边好奇的左右四顾街旁风物,端的是目不暇接。 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就到了目的地。看了一眼匾额上,古朴端庄的泓文书肆四个大字。落款处是四个小字,书着『东篱先生』,想来这匾额便是这个东篱先生所书了,这字体风骨果然跟一般的店铺大相迳庭。 陶溪在现代时,从小跟着外公练习书画。后来长大后,有了经济能力,各种书画展也观看过不少,自然也有一番品味在里面,他能一眼就看出一副字画的好坏来。 只是外公早早去世,那个世上就仅仅剩下他与弟弟这个唯一的亲人。 这东篱先生也不知是不是这书肆的幕后东家。字如其人,能写出这样大气的字体,那么开家书铺培养读书人也就说得过去了。 书铺并不算很大,至少在陶溪眼里,跟他所见的现代书店书城之类的差太远了。 铺子里摆着几排木架,上面书册竹简五花八门都有。看得出来,这间书铺已经尽力收集了各种书籍了。 里面或坐或站了好些穿着青衣书生袍服之人。有的已经年过半百,鬚髮苍苍,有的尚是垂髫童子,约莫与父兄一起来的。更多的却是年轻的读书人,三五成群,有的正埋头苦读,有的正奋笔疾书,却没有一个喧譁吵闹的。 第20页 「氛围挺好啊。」陶溪感慨一句,便抬腿走了进去。 书肆里有人来来往往是很正常的事,大家根本就不以为意。然而,离着门边最近的一人不经意间抬头,就见到了进来的陶溪。 那人还有些不敢相信,仔细又打量了一番,才确定下来,便惊讶出声,「咦?这不是乘龙快婿陶郎君嘛?正值新婚燕尔,怎地抛下娇妻出来了?」 这人正是昨日参加过陶溪与沈沐成亲礼的宾客之一,也是因此,他才一眼就认出了陶溪来。 昨日沈家哥儿婚礼中的变故,早就已经被传得人尽皆知了。 明明是沈家哥儿出嫁结亲,哪知中途变卦,出嫁变成了招赘,可以说是前所未有之事。换做别人,只怕早就摔门子走人了,可人家陶溪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堂堂一个读书人,竟不知为何答应了沈家人的荒唐要求。 沈家再有钱又怎样?到底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商户罢了。陶溪能答应迎娶沈家哥儿已经是做出了天大的让步了,像陶溪这样的读书人,在凤宁县什么样的姑娘家娶不到? 沈家变本加厉,无理要求,实在令人咋舌。 更令人费解的却是陶溪了,许多人都在议论,什么陶郎君是被沈家人抓住了什么把柄,不得不答应。或者是陶郎君不顾自己的前程,不外乎就是贪念沈家家财。也有人说陶郎君与沈家哥儿两情相悦,非彼此不可,一时恋爱脑中了沈家的圈套等等。 反正是各种猜测,说什么的都有。也令人生出了更多的兴趣,想要一探究竟的。 因此,那人的话一出口,几乎所有人都抬眼看了过来。作为八卦中心的热门人物陶溪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便成为了众人眼中的焦点。 书铺中有一瞬间安静如鸡。 第17章 此时书肆靠里雅间中有两人似乎也注意到了外面的动静,一个面白无须的富态中年人操着一口京城口音,好奇的问道:「这是何人?」 他对面一个鬚髮花白的老者透过小窗看了一眼,说道:「此人叫陶溪,原是个读书人,昨日却做了那沈家的赘婿。」 他显然也听说了陶溪的事,才能一听到陶溪的名字就说出此事来。 「咦?」面白无须中年人有些好奇,「读书人怎会去做了赘婿?」 鬚髮花白的老者摇摇头,「这却是不知了,他既然如此选择了,想来是有个中原由的,不过却不在你我能管的范围内了。」 「那倒也是。」面白无须中年人点头贊同,便不再关注此事,又拉回原先的话题,「我说东篱先生,您真不回去了么?」 鬚髮花白的老者名号「东篱先生」,正是这间书肆的幕后主人。 他闻言坚定的摇头道:「我既已经回乡,便只想安享晚年,还回去做什么?」 「先生,主子如今内忧外患,寝食难安。先生就真忍心丢下主子一人承担?主子既然想到了先生,定然是要委以重任……」 他话还未说完,却被东篱先生打断了,「你不必多说了,我意已决,你家主子的心意,老夫心领了。你家主子素来果敢英明,想来就算没有老夫在,也能有办法解决问题的。我如今年迈体弱,来回折腾下去,也不知还有没有命活着。」 「先生可还因为之前的事情耿耿于怀?主子每每提及此事都很懊悔。然而,主子也是没有办法,才折中行事,只能委屈了先生。」 东篱先生似乎早已经看开了,笑了笑,「此事早就成过眼云烟,世上哪有什么尽善尽美之事,你也应该劝说你家主子,让他不必再介怀才是。」 中年人见东篱先生态度坚决,微微苦笑,「看来我是有负主子所託了,既如此,目前之状,先生可否有什么解决之法?」 他家主子想来也是料到了东篱先生的决定,既然人不愿意回去,那便退而求其次,只希望东篱先生能给出好的建议来。 东篱先生沉吟了一会儿,摇头遗憾道:「内忧外患,总结出来不过是一个『钱』字,然而老夫并非管仲那般的人物,更无其能力,只能说是庸碌之辈罢了,这么多年来尸位素餐,实是惭愧。」 自己的能力他自己清楚,年轻时有冲劲,做什么都义无反顾,哪怕是做错了,也有机会改过重来。如今老了,什么都经歷过了,反而因为思虑过多变得畏首畏尾了。 任何事情都有利有弊,除了要顾及利弊多寡,还要考虑各种因素。如今朝廷积重难返,凭他一人之力,根本就无法扭转干坤,所以他也只能嘆息,无能为力。 「先生言重了。」中年人皱眉,不是很贊同此话。 东篱先生嘆口气,「如今这天下也只能靠外面这群年轻人了,老夫经营书肆,不过也是想着能为读书人做一点事罢了。如果这些读书人中能有一个半个出类拔萃之人,想来亦能为朝廷分忧。」 中年人顺着东篱先生的话看出去,若有所思的道:「先生心怀天下,吾等不及多矣!」 难怪主子这些年来都一直心心念念东篱先生,如果不是当年那件事,想来东篱先生不至于心灰意冷,窝在如此穷乡避壤虚度光阴了。 东篱先生摇摇头,正待谦虚几句,就听外面似乎吵嚷起来了。 「陶郎来这里做甚?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有人奚落道。 陶溪莫名其妙,自己一进门,被人道破身份后,这书肆中的气氛都不一样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就连躲在柜檯后面打瞌睡的掌柜都醒过神来,抬眼上上下下打量起他来。 第21页 接着大家三五成群,小声议论起来。 陶溪一开始也不以为意,便径直往书架处走去。 哪知才走几步便被人拦住了去路,「这位陶郎君,你来这里做什么?」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陶溪奇怪,「我来书肆,自然是来找书的,还能做什么?」 「呵呵!你不都已经入赘了吗?还来找书。你该不会以为你还能以读书人的身份参加科举吧?」 「是啊!陶郎,这里可不是你该来么地方!」 好几个人站出来指指点点。声音自然也就大了,便惊扰到了内堂的两人。 跟着陶溪的木生心中有些害怕,这些读书人都自命清高得很。要是惹到他们,那便是羊肉吃不成,反倒是惹上一身骚,麻烦有的是。 他轻轻拉了拉陶溪的衣袖提醒,心中早就懊悔不已,早知道,他就不带姑爷来这里了。 陶溪听到几人的责难,并不以为忤,反而笑道:「怎么?这里是书肆,还不许人来吗?就算我不考科举了,还不能来看看书了?还是说这书肆是你们开的?规矩是你们定的?」 这话一出,书肆中许多人都变了脸色。 以前陶溪是读书人,他们或许还能礼让着几分。可现在,陶溪是什么身份?一个赘婿而已,也敢跟他们叫板?简直就是笑话。 当即就有人站出来,讽刺道:「堂堂读书之人,捨弃自身立身之本,贪小利而忘大义,简直是丢尽读书人的脸面。」 「说的没错,哼!亏得你还能面不改色出来逛,我要是你,便躲在家中不敢见人了。」 「唉!真没想到陶兄你竟然做出这样的决定,可惜可惜了。」 「可惜什么?不过是贪财好色之辈,为了一时痛快,失了大好前程,也不知他是否对得起陶家列祖列宗。哦,对了,他现在已经入赘了,只怕陶姓也得改成沈了吧?」 「李兄说的没错,背祖离宗的东西,也配你叫一声陶兄?我们读书人真是羞与之为伍。」 …… 陶溪听着众人批判之词,有些咋舌,没想到这些自诩为读书人,竟然如此没有口德。简直比村委会大妈还嘴碎。 啧啧啧,这些人该不会以为他不说话,就当他真的好欺负了吧? 第18章 陶溪被众人指责,还自气定神闲面带微笑,倒是让围观的东篱先生与那中年人好奇。 「这姓陶之人,似乎也有些与众不同啊。如若是一般人,受此攻讦,早就羞愧难当,捂脸退避了吧?他居然面不改色,傲然面对,也算是奇人了吧?」中年人小声说道。 不知为何,他对此人倒是心生好感。 东篱先生却不以为然,「此人既然能接受入赘,想来也不在乎这些风言风语,如此脸皮厚者,老夫也是从未所见过。」 他对于陶溪的印象也仅仅停留在传言上。听说一个堂堂读书人去做了赘婿,他也大有恨铁不成钢之意。 那边小厮木生已经吓得脸色惨白,他怕姑爷被这些人骂得很了,心情抑郁,只怕就后悔入赘沈家,到时候一个万一闹出什么乱子来,那岂不就是他的过错了。 「姑……姑爷,要不……要不然咱们先回去。您想要什么书,小的立马帮您找来?」木生都快哭出来了,就想劝了陶溪赶紧离开。 陶溪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抚。接着他并没有退缩之意,反而上前一步,靠近了些说话,「这位大哥……」 他还未说完,那人退了一步,一副沾染脏东西的模样,「谁是你大哥,道不同不相为谋。」 陶溪笑笑,「那这位自命清高的读书人,我只想讨教一下,我好像并不认识各位吧?怎么好像我是欠了你们银钱似的,一个个跟讨债鬼一般是怎么回事?」 「……」那人闻言一噎,「什么讨债鬼?你难道还不承认自己贪图富贵?要知道,你入赘一事,简直就是丢尽了我们读书人的脸面。」 「呵呵,真是可笑,我入赘与你们何干?你们读书人的脸面又与我何干?难不成我是你爹,你才会如此在意我丢不丢脸什么的?」 「你……你!!」那人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陶溪团团扫视一眼,「各位!有道是静坐长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我陶溪入赘又怎样?碍着各位什么事了?还是说你们这是眼红我『爱情事业』双丰收么?」 「竖子混帐!」一名老者站了出来,指着陶溪的鼻子,激动的骂道:「我等好言相劝,你却无理取闹,实乃不知悔改,恬不知耻之辈!」 「看您的年岁,应该已经是我爷爷辈的吧?一把年纪都快入土了,还没考上秀才呢?就您这样的,还读书做甚?难不成您老就不是丢读书人的脸了?」 陶溪半点也不甘示弱,一番话抓住老者的痛脚,顿时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一时间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从小读圣贤书,几番科考不中,到现在,依旧还是一介童生,本来他也是以读书人的身份沾沾自喜的。陶溪年纪轻轻就已经考了秀才,本就让人羡慕了,只是他不知珍惜,反而选择去入赘,断了一生的前程。他听了之后多少是有些幸灾乐祸的,年轻人啊,总是太过于浮躁了。 今日恰巧碰到了陶溪,所有人都声讨责难于他。他也是骂的最难听的一个,只有骂出来,他心中才痛快无比。 哪知道陶溪一副笑盈盈老好人的模样,却并非是任人拿捏的软脚虾。 第22页 「我看您也就只会倚老卖老,才能发挥自身的优越感了,却不知,早有圣贤说过『老而不死是为贼』。您霸占着读书人的位置,享受着读书人的资源,却一无是处。换做是我,早就一头撞死了,哪里还有脸皮在这里指手画脚?」 这话实是杀人诛心了,周围一片静寂,唯有那老者一口老血堵在嗓子口,只差没有背过气去。 许多人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思,那老者姓王,正如陶溪所言,这人素爱倚老卖老,指手画脚。这里好些年轻人都被他或多或少的阴阳怪气的呵斥,嘲讽过。 碍于他年纪大了,众人也不敢太过于得罪此人,最多不过躲着走些。 因此陶溪如此明目张胆的骂他,也算得上是骂出了众人的心里话了,众人心中也颇为畅快,一时间竟也无人站出来替他解围。 当然,其中也有怕陶溪牙尖嘴利,自己引火上身,吃鸡不成蚀把米的原因在。 陶溪目光扫过众人,被他看到之人都不由的缩了缩脖子,就怕他突然逮到自己开喷。他们身为读书人,读的是圣贤书,岂能跟陶溪这样的人逞口舌之利?他们的脸还要不要了? 此时的他们好像已经全然忘记了之前对于陶溪的责难。 见众人安静如鸡,陶溪心下略微满意,看来他着重选一个出来杀鸡儆猴还是有点效果的。 「有那个时间管别人的事儿,还不如多去看看书,写写文章提升一下自己。诸位,我说的可对?」 众人面面相觑,这时,最先开口道破陶溪身份之人站出来打圆场,「陶郎君,你大抵是误会我等的意思了。大家也只是替你不值,抱不平而已……」 陶溪冷笑,他可不是傻子,连针对他的敌意都分不清楚。「我与诸位萍水相逢,谁也不认得谁,倒是不必浪费了诸位的好意了。 我奉劝诸位一句,立身先立德,方才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若是人云亦云,随波逐流之辈,即便将来入了,又有几人能遵循本心,守圣人之言,为君分忧,为民做主?」 有人脸上露出些许惭愧之色,有人却不以为然。 陶溪看在眼中,却不再多言,他言尽于此,至于这些人听不听,就与他无关了。 就在此时,一阵掌声响起。 陶溪抬眼看过去,就见一布衣老者与一锦服的中年男人站在一旁,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而掌声则是那面白无须的中年人抚掌发出来的。「好,好一个立身先立德,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这两人与满屋中的读书人气质大不相同,很明显,他们并不是前来看书或者买书的。 「你就是陶溪?」身着布衣的东篱先生问道。 这人虽身着布衣,然而身上却并没有落魄的意味,反而在气势上比起一般人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陶溪以前也是见多识广之人,心知此人不是一般人。对方对他并无恶意,他也不是不讲理之人,当即按照这里的礼节,拱手行了一礼道:「正是。」 第19章 中年人似乎很是好奇,出声询问道:「陶郎君,你既是读书人,又为何去做了赘婿?」 他话语中只是纯粹的好奇而已,要知道歷来从未有过读书人放弃自己的前程,上门入赘的。所以他有这一问,也是跟稀松平常之事。 「额……」陶溪有些头大,这让他如何回答?说自己不是土着,早就已经不指望能科举中弟,就想做个咸鱼混吃混喝? 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东篱先生看了周围一眼,也觉得此处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便招手道:「陶郎君,不如进里间一叙?」 他本来也是对陶溪有看法的,不过刚刚听了陶溪一番言语,心中对他的看法也有些改变。他也想知道陶溪究竟是什么原因,才会做出如此选择来。 所有人都盯着陶溪,陶溪也不好拒绝,只能点头应下。 等陶溪进了里间,外面的人分纷纷猜测起这两人的身份来,然而,猜了半天,也没个结果,只能不了了之。 陶溪跟着两人进了里间,各自落座。 「老夫姓魏,号东篱,这位姓徐,你便唤他老徐即可。」东篱先生先做了自我介绍。 陶溪心中一凛,想到刚刚在门口牌匾上题字的东篱先生,想来就是这位了。而他也很有可能就是这间书肆的幕后东家,至于这位老徐,应该就是他的友人。 想到此,陶溪心中肃然起敬。能打破世俗的格局,开设这间书肆,为读书人提供便利,在如今,可以说是有大胸襟大格局之人了。 陶溪再次起身拱手见礼,「原来是东篱先生,徐……先生,这厢有礼了。」 那位姓徐的中年人不愿透露姓名,他也不可能真如魏东篱所说叫老徐,便只能叫徐先生以示尊敬了。 老徐面色有些古怪,想来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般叫他。不过他动了动唇,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只就着之前的热茶喝了一口,用以掩饰。 东篱先生看他一眼,怕对方会对此有意见,可见他没说什么,也没有什么不悦之色,遂放了心,摆摆手道:「陶郎君不必多礼。」说完便接着刚刚在外头时候的话题道:「不知可否说说刚才的问题?」 看来是无论如何都避不开这个问题了,陶溪也知道,自己是必然要拿出一个说法来的,不然外边的猜测只怕会越来越离谱。反正早晚都是要澄清的,当然是宜早不宜迟,趁此机会,拿出个说法也好。 第23页 只是,他怎么也得拿出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至少是能堵的住悠悠众口的。 陶溪心如电转,心中已经打起了腹稿。 「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只是一时半会儿的,我实在是不知该从何说起。」陶溪面上适时露出一抹为难之色。 魏东篱微微倾身,皱了皱眉,沉声说道:「可是沈家人仗势欺人?你有什么为难之处尽管说来,说不定老夫还能为你讨个公道来。」 陶溪面上的为难之色,让魏东篱生出了误会来,以为他是受到了什么逼迫。 像陶溪这样的读书人,年纪轻轻的便考中了秀才。可以说再下一番功夫,科举之途上定是能前途无量的。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自毁前程? 如果他有什么难言的苦衷,自己却不能放任其不管。毕竟陶溪能说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这种话,就说明了其志向格局不小。若假以时日,将来继续参加科举,说不定能成为朝廷的栋樑之材。 这样的人,可不能随随便便就被埋没了。而以他的身份,帮陶溪说句话,还是能做得到的。 魏东篱一开口就能说出这样的话,倒是令陶溪有些吃惊。 可以听得出来,他话中的一番好意,不过陶溪却摇头道:「并非如此。」 「那是为何?」老徐不解的问。如果不是被威胁,岂会做出如此选择? 陶溪斟酌词句,不紧不慢的说道:「此事说来话长,我父亲曾受沈家恩惠,后来父母病逝,也没有机会报答……」 老徐心急,声音也有些尖锐,「即便你父亲受人恩惠,也不至于让你失掉前程,入赘为婿吧?」 他不知为何就觉得,陶溪的处境让他有些同病相怜的意味。 这世道,对于赘婿是普遍不接受的。入赘之后,便是背祖离宗,身份地位自然好不到哪里去,绝大多数便等同于家奴,是受不到半点的尊重的。就连朝廷,也是不允许赘婿科举乃至当官的。 而他自己,地位再高,也不过是一介奴僕。在外人眼中,也是可以任意践踏之人,即便因为地位显贵,无人敢于得罪。可这些人表面上对你尊敬有加,背过身去,还不知道怎么骂他呢。 他是不得已,而陶溪,明明有前途,却做出这样的选择,怎不令人惋惜? 魏东篱也道:「说的没错,你若是因此为难,老夫便出面找沈家老太爷说说情,想来他也不会不卖老夫这个面子。」 魏东篱提出沈老爷子,那就是动了真格了,有心想要挽救于他。 陶溪却摇摇头,婉言谢绝了魏东篱的好意,然后才又说道:「忘恩负义岂不成了寡廉鲜耻之人?沈家老太爷缠绵病榻,嫡系一脉,后继无人,唯有一个哥儿,一旦哥儿嫁出去,沈家嫡系便绝了后了。」 魏东篱嘆息,他早年也与沈老太爷有段交情,沈家眼看着就要没落了,也让人唏嘘不已。 「那也用不着你入赘吧?以沈家家财来说,沈家哥儿要寻个赘婿,随便招上门一个农家子也是可以的。你好歹是个读书人,何苦作茧自缚?就算欠了沈家恩情,日后你若中举为官,何尝没有报答的机会?」魏东篱并不贊同陶溪的说法。 陶溪笑笑,「东篱先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沈家并不单单只是子嗣的问题。更大的问题却是枝强干弱。」 魏东篱与老徐互看一眼,有些不解。 陶溪想了想,便道:「沈家大房嫡系,二房为庶出,嫡系人单势弱,旁系却强势凌人。大房仅仅凭一个哥儿,想要挽回大局,只怕是难上加难。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我若能相助于沈家哥儿扭转局面,挽回沈家将倾之势,便算是报答沈家曾经的恩情了吧。」 陶溪挑挑拣拣说着,其实,这些他也并不是很清楚,只不过他所看的书中,却是有这样的剧情的。 沈哥儿嫁给渣男陶溪……额!当然不是他,这点必须做个澄清。后来沈家老太爷去世后,沈家产业逐步被二房所蚕食。到最后,因着各种原因,沈家大房绝户,落得个人财两空的局面。 当然了,这其中渣男陶溪的功劳不小。他既然穿越过来了,便不会允许自己照着书中剧情走。 况且,到现在为止,事情似乎也与书中剧情对不上了,至少人家沈哥儿并未嫁出去,而是招赘。 而书中的渣男陶溪,也换成了自己。自己不会去科举,想来将来也就不会碰到当朝长公主了,自然也就不会被长公主看中,继而引起之后沈家得一系列麻烦。 那么沈家二房,又会不会跟书中一样,轻易就陷害大房,夺得家产呢? 且拭目以待吧! 第20章 此事外界倒是未曾听说过传言,魏东篱听陶溪这么一说,便也瞭然。家族纷争,自古以来多的是,主家弱而旁支强的不是没有,却并非是好事。 「所以,便是因此,你才答应留在沈家入赘?也是想要相助于沈家嫡系?」 陶溪勉强点点头,他这些话,真假参半,也不过是藉口,以便能堵旁人的嘴罢了。至少这话传出去,一来他不会受太多非议责难,懂道理的也会说他有情有义。二来也可以为沈家正名,二房以后行事也应该会稍微收敛些许吧? 至于沈家需不需要他相助还未可知呢。 他入沈家,沈家老太爷和沈老爷都待他不错,并没有如其他赘婿那般不堪。 第24页 他其实也是想着投桃报李的,或许以后自己能提醒的尽量提醒一下为好。 至于沈哥儿,陶溪思忖,从他接触的沈哥儿来看,似乎并不像书中所写的那样,对陶溪情根深种,不离不弃。 难道他所处的世界并非是书中世界,又或是沈哥儿也是穿越之人? 他百思不得其解,总感觉有什么地方说不通。不过不管沈哥儿打的是什么主意,他们之间并无什么冲突的地方,他只要演好自己的角色,也就说得过去了。 魏东篱与老徐虽然惋惜,此时却也无法左右陶溪的决定。而且陶溪道明原委,也算是情有可原,可以说陶溪做到这一步,是有情有义,谁都无法指摘什么。 陶溪都入赘了,还能前来买书,说明还没忘了读书人的本心,魏东篱对陶溪是越加欣赏了。当即做主让陶溪尽管选书,他可以直接送予陶溪。 陶溪若是知道魏东篱的想法,只怕会汗颜万分。当然了,魏东篱送书给他,他也不能坦然接受,最后选了几本人文风貌的杂书,便还是让木生付了银钱。 魏东篱听掌柜说起陶溪所选杂书,不由沉默了许久,读书之人是极少有人会看这样的杂书的,难道是破罐子破摔?可言谈之间陶溪并不像是这样的人啊?思忖良久,喟嘆一声,下次如果见到,再劝劝他罢。 当然了,这是后话,此时的陶溪并不知道魏东篱因为他所选的书心情复杂。 他出了书肆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便问木生,有没有木器铺子什么的,他想要做些东西。 木生听了之后,笑道:「姑爷何必捨近求远?我们沈家自己就有木器铺子,姑爷是想要什么样的木器?或许也有做好了的,直接叫人送过来就成。」 沈家有哪些产业,陶溪自然是不清楚的,听到木生这么一说,倒也省了一番手脚。便点点头道:「如此也好,我想要一个躺椅,可有?」 「躺椅?」木生茫然的摇头。 陶溪比划了一番,说道:「就是躺椅,人可以舒服的躺在上面晒太阳的那种,最好是能带着摇椅功能的,没有这种吗?」 木生依旧一脸茫然,想了半天摇摇头道:「或许是小的孤陋寡闻了,只知道交椅、太师椅,官帽椅什么的,却从未听过姑爷您说的能摇的躺椅。」 「唉?没有这种躺椅吗?这就有些麻烦了啊!」可能是这个世上还没有这样的躺椅,所以木生才不知道。 木生好奇,「姑爷您能详细给小的说说吗?您要是能说出个样子出来,小的记下来给做木器的师傅说一下,或许他们便能做出姑爷想要的东西。」 陶溪有些踌躇,「会不会太过麻烦?」他也不想没事儿找事,毕竟这是沈家的产业,自己这个外人也没有立场要求太多。 木生笑道:「不麻烦,不麻烦。师傅都是有几十年功夫的手艺人,哪天不是摸着木器过活的?姑爷如果有新奇之物,见猎心喜之下,说不定他们还会高兴万分呢。」 既然木生都这样说了,陶溪也不再推拒,便说道:「也行吧,等回去后我便画个样子出来,关键的地方再加以说明,想来也是不难做出来的。」 在他看来后世常见的躺椅,也未必需要多大的技术含量。古人的智慧也是博大精深的,手艺也是没得说的,只要加以点拨说明,这样简单的东西,自然不在话下。 况且他要这躺椅,也并非是为自己。想到这,陶溪也就释然了。 眼看天色不早了,陶溪也没有其他的事,便开始迴转沈家。 此时的沈家书房中,沈老爷听到下人的回禀,顿时气得鬍子直颤,连声音都提高了好几度。 「你说什么?是沐儿让你回来说他今日不回来了?」 「回禀老爷,正是公子亲自吩咐的。」 「混帐!」沈老爷气得吹鬍子瞪眼,「这像什么话!他才刚成亲,就丢下夫君跑出去,现在居然不回来了,他到底想干什么?」 沈夫人看沈老爷气急败坏,连忙上前轻轻顺着他的背,「老爷,您别急,沐儿说不定是有什么事呢。」 「能有什么事?新婚哥儿不着家,此事传出去,会让别人怎么想?」 「老爷你让人好好说道说道也就是了,沐儿还小呢,哪里会想到这么多?」沈夫人柔声细语道。 「还小,还小,每次都是这话,我看沐儿这倔脾气都是你给惯出来的。」沈老爷不满的道。 沈夫人笑盈盈,一点也没因这怪罪的话生气。 沈老爷嘆口气,「夫人啊,沐儿都已经成亲了,以后要撑起这个家了,可不能再任性了。」 「是是是,老爷先派人过去叫他回来,等他回来了,再好好跟他说道理,沐儿想来会听的。」沈夫人柔声劝道。 「也只能先这样了,只是未免也太对不起人家陶郎君了。」沈老爷嘆息一声。 沐儿昨儿个新婚夜,今儿个一早便离开,这也就罢了。可现在居然带话回来说今儿个也不回来了,等过几天忙完了再回来。换做谁也不可能接受自己的夫郎这样吧? 他能有什么可忙的,自己这个当家人都还没有他忙呢。明明知道这是儿子找的藉口,却又没办法。 当初明明是沐儿一心要嫁给陶郎君的,可现在,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他对陶郎君的态度变化这么大,令他这个当爹的也脑袋瓜子疼。 「夫人,沐儿这两天似乎很不对劲,你若是得空,好好跟他谈谈。」沈老爷提醒道。 第25页 沈夫人自然也是察觉到了,也有些担心,点点头道:「我知道了。老爷你放心,沐儿不是不知道分寸的人,我也会好好劝他的。」 沈老爷眉头这才松开了些,这些年来,他忙于打理家中产业,对沐儿多有亏欠之处,也心有愧疚,只希望沐儿不要怨他才好。 第21章 沈沐此时乘坐的马车已经到了城外的庄子地界。 沈家庄子在凤宁县是数一数二的,连绵的田地庄稼,许多的佃农正在地里田间来来回回的忙碌着。 沈沐揭开马车帘子,询问了一句,「他们都在忙什么?」 当即有随从回答,近些时日都没下过透雨,地里的庄稼没水可不行,因此佃农们都得辛苦从河里背水过来浇灌。 沈沐心中一凛,算起来去年冬就一直没怎么下雨,到现在一场透雨都没有过,地里的庄稼已经开始打蔫儿了,农人也只有靠人背驴扛进行浇灌。 他这才想起来,上辈子这一年确实受了旱灾,更往南的地方,似乎更早就有了干旱的迹象,受灾也更为严重。 他拧眉沉思,上一世,沈二叔主动请缨,打理沈家粮食买卖这一块,趁着受灾之机,囤积居奇,将粮食价格涨上去。他自己赚了个盆满钵满,骂名却留给了他爹,沈家大房当家人。 以至于后来,他们大房被污衊下狱时,其中有一条罪名就是囤积居奇,哄抬粮价。 当时,他爹一时不察,后来有所觉察时,又被二叔花言巧语骗过,导致留下祸根。他还记得父亲后来常常悔恨不已,说不该轻信他人。本以为是至亲血脉,是能相信之人,没想到背后给刀之人,也是这样的至亲兄弟。 沈沐闭了闭眼睛,这一回,他可不能让二房得逞。 他们沈家虽然从商,祖上却传下来规矩,不义之财不可取。每每有天灾人祸,他们沈家都会不遗余力捐助赈灾,却不会从灾民手中获利。 沈二叔的做法,有违他们沈家祖训。 这一世,他已经洞察先机,他得仔细想想该如何应对此事。 虽说朝廷会派官员前来赈灾,可是这凤宁县到底偏远,朝廷派发的赈灾粮,都是优先重灾区,这凤宁县想要指望朝廷,那是不可能的。 他记得那时候沈家庄子也是受灾不轻,他爹虽然免了庄子上佃农的佃租,可是辛苦种下的粮食最后颗粒无收。佃农全靠这点粮食养家餬口,现在全没了,便只能卖儿卖女,或者成为流民。 上辈子二叔打理这些,他也不太清楚沈家庄子上的佃农情况。但是依二叔的性子,是绝不可能给这些佃农好处的,现在他提前知道此事,最好是想办法能减轻一点庄子上佃农的损失才是。 沈沐看着那些担着水桶来来回回的佃农,心情越发沉重。 早有接到消息的管事前来迎接,将一众人等引到下榻处。 沈沐没心思休息,让人将这庄子上的管事都叫了过来。 众管事心有戚戚,他们消息灵通,早就得知了沈家大房沐公子招赘,准备接掌打理沈家产业一事。 现在沐公子新婚还未过,就来了庄子上,而且还第一时间召集所有管事,定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沈沐坐于主位上,闭目养神,等待人到齐。 先来的人交头接耳,纷纷猜测议论沈沐叫他们前来究竟为何。毕竟庄子那么大,庄子上的管事们各司其职,都是很忙的。 以前主家有什么事情,也都是召集那么一两位管事之人也就是了。今日沈沐召集全员到齐之事,在以前很少有过。 等到最后一人到来,有人在沈沐耳边低声禀报了一声,沈沐这才点头,睁开了眼睛。 厅中有十来人,都是管事打扮,见沈沐眼光扫过来,都心下一紧,危襟正坐起来。 「今日找大家过来,一是认识一下,二是有些问题想要请教众位。」沈沐直接开门见山说道。 众人闻言,心中稍微一松,原来没什么大事,这就好,这就好。 「想来你们都已经听说了,沈家的产业以后我也会出一份力,希望日后我们能和睦相处,将沈家产业发扬光大。」沈沐端起手边的茶水轻抿一口,然后才说道。 众人纷纷点头,他们都是沈家家生子,或者是沈家买断回来的奴僕。能做上管事的位置,足以说明他们的能力还算的上是出众的,自然也都是人精,是懂得察言观色的。 对于他们来说,这沈家的产业不管换谁打理,他们都只要遵从命令就是。 庄子的大管事沈忠站了出来,行礼道:「沐公子尽管放心,有什么吩咐只管说来,我等必定尽力而为。」 沈沐点点头,示意他坐下,然后扬声道:「如此便好。初次见面,大家还是先认识一下吧。」 众人依次站出来,纷纷自我介绍,沈沐用心记下,满意点头。 紧接着,沈沐便又道:「我有几个问题,希望你们能为我解惑。」 众人齐声连道不敢,沐公子有什么问题只管问便是,他们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沈沐直接问道:「如今庄子地里秧苗如何?」 这话一出,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他们还暗自猜测,沐公子有什么很难的问题要问他们,就怕他们回答不上来。 没想到沈沐问的只是关于地里庄稼之事。这些事他们都熟哇,天天经手照看着呢,岂会回答不上? 第26页 当即就有人道:「田里秧苗已经种下,虽然也有些移栽不成活的,但都已经补种好了,不出意外的话,成活以及长势还是很好的。」 「是吗?今日我来之时,见到田间地头上不少佃农都在担水灌溉,往年也是这样吗?」 「以往偶尔也会有这样的情况,是因为近几个月还没下过透雨,因此田间有些缺水,为了不耽误庄稼,小人这才让大家担水浇灌。只要等老天下一场透雨,田里积水足够,就没这么麻烦了。」有人解释道。 沈沐听得蹙眉,百姓都在盼望老天下场雨,以缓解地里缺水的状况。可他知道,一直到秋收这场雨也没能等来。 河道上游更多的地方旱情更为严重,渐渐的就连河里的水位也下降,地里的庄稼受旱情影响,到最后颗粒无收。 「已经多久没有下过透雨了?」沈沐沉声问。 众人对视一眼,有人心里盘算一番,「好像自去年冬,就没有下过一场像样的大雨了。沐公子,您问这个是……?」 「据我所知,南边的很多地方都没下雨,有些小河道已经开始干涸了。如果照这样下去,再等几个月,地里的庄稼只怕……」 沈沐闭了闭眼睛,缓缓吐出这么几句话来。 第22章 沈沐的话让众人一惊。 在座的这些人都是地道的庄稼人,又岂会不知沈沐话中的未尽之言?如果真像沈沐所言,他们都能想像得出久旱成灾,田间地头会是怎样的状况。 「应该不会这么巧就成灾了吧?」有人踌躇道:「往年像这样的情况不是没有过,可只要老天下几场雨,一切问题便都解决了。说不定过不久就会下雨了。」 到现在大家都不愿意将事情想得太坏。 也有人贊同沈沐的话,忧心道:「难怪河里的水位一天比一天低,继续这样下去,沐公子所言只怕成真。」 众人低头不语,各自盘算着将来情况的严重性。 沈沐神情严肃,「我们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各位有什么想法建议都可以提出来。」 众人议论纷纷,这种事情大家也不是没有经歷过,只不过因着灾情大小不同,处理办法也不尽相同。 「如若将来真旱情成灾,我们现在就要尽可能的囤水,粮食能救一点算一点。」 「囤水?如何囤?咱们庄上的所有傢伙什都用来装水又能装多少?还有庄子上那么多人,人吃畜喝的又要不要水?」 「依我看,咱们不如让大家多打几口井,至少能保证庄子上的人饮水够用。」 「此法不可!真遇上大旱,再多的井都没用,到时候河水枯竭,井里那就更没什么水了。」 众人沉默,天灾之下,又岂是人力所能抗衡的?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下去之后你们随时注意地里的情况,有什么都可以及时禀报于我。」沈沐虽然也心急,却也没有办法,只能先行按耐下来。等他回去之后跟父亲提一下情况,到时候再商议看看如何吧。 等众人退下,沈沐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厅堂之中。 周围的静谧让他仿佛又回到了那白雪皑皑,空旷无垠的北地。他甚至捲缩起了身子,心底无来由生出莫大的挫败感来。 就算他重生一回,又能怎么样?面对这些天灾人祸,他依旧毫无办法也无能为力。 他眼神空洞,想及自身,如果命运是老天早已註定,他重生一回又是为了什么? 从昨日到今日,他一直试图用忙碌来遮掩自己的茫然与不安。直到此时,他内心的无措茫然越来越膨胀,以至于带动心绪难平。 天道无情,人又如此渺小,即便重生回来,他能做的又能有多少?他是否又真能改变沈家大房的命运呢?就像现在,哪怕他知道未来的旱灾,他也无法靠人力去阻止。 不知过了多久,有声音将他从迷茫惶恐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随身小厮有些不安的看着他,「公子,您没事吧?您脸色不好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小的这就去给公子您找大夫。」 「我没事。」沈沐勉强勾了勾唇角,尽量平復自己的心情,只是声音依旧有些沙哑。 小厮怀疑的看着他,似乎在思索他话里的真实性。 沈沐不想跟人解释太多,便转移了话题,「你刚刚叫我做什么?」 小厮这才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连忙道:「公子,老爷派人过来了,说让您回去。」 「回去?」沈沐摇摇头,他现在还不能回去,他还打算等明日再到田间地头去亲自看看情况,回去后才能有足够的说服力。 「你去知会一声,今日我就在庄子住下了,等两天忙过了,自然就回去了。」 小厮不敢忤逆他的意思,只能前去照沈沐的意思回话。 沈沐现在也没心思想其他的,根本就没能理解父亲的一片苦心。自然也不会想到,这番话带回去后,沈老爷又是一阵气闷不已。 沈沐在田间地头转了一圈,又前去看了河道,三天后才回了沈家。 他第一时间就去沈老太爷的院子看望祖父,没想到却见到了最不想见之人——陶溪。 陶溪之前找沈家木器坊打造了两把躺椅,木器坊的匠人虽然没有见过躺椅,不过有陶溪画出来的样子图,加上详细的说明,好歹弄清楚明白了。 这些匠人师傅都是几十年的手艺了,一通百通,很快就按照陶溪的要求做出第一把躺椅来。 第27页 陶溪看过之后很满意,第一时间就给沈老太爷送过来了。 「我说老太爷,您看您成日呆在房间里,连阳光都见不到,病哪里能好?依我看来,多晒晒太阳,多唿吸新鲜空气,病才能好得快。」 陶溪看着密不透风的屋子,长期的封闭,加上浓重的汤药味道,即便是没病的人也给闷出病来。 陶溪的劝说让沈老太爷有些意动。 一旁的照顾的丫鬟急了,「姑爷,老太爷这病,人大夫说了不能见风,如果见风,病情加重怎么办?」 「大夫是什么时候说的?」陶溪不紧不慢的问。 丫鬟道:「去年冬日老太爷受了凉,病情一直辗转反覆,大夫那时候就说了不能再吹风受凉,否则就算大罗金仙也救不了。」 「你也说了,是去年冬日,到现在都已经四月天了,难道不应该因时制宜吗?」 丫鬟哑口,哪里是陶溪的对手,只喃喃道:「要不然,奴婢再去请大夫过来一趟,问问情况?」 陶溪想了想,以防万一点头让人去找了大夫,直到大夫点头说无妨,这才松了一口气。 沈老太爷也高兴,咳嗽了几声,「没想到都已经四月天了啊,的确是好久不见阳光了。老夫倒是想出去走走,只怕身子骨不争气,白费了力气。」 有了沈老太爷以及大夫的同意,陶溪笑道:「哪有那么麻烦?我今儿个带了一样东西过来,您只要躺在上面,让人抬去外面院子就行了。今儿个阳光明媚,晒晒太阳也能令心情愉悦,心情愉悦了,病自然也就好了。您不如试试看?如果身体不适,让人再抬回屋中就好。」 听他这么一说,沈老太爷当即决定下来。陶溪让人将躺椅搬进来,又让人在上面垫了些褥子等软和的东西,这才请沈老太爷躺了上去。 「咦?这椅子倒是舒服。」沈老太爷眯了眯眼,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而自己躺在椅子上面,甚觉舒适。 「这可是我专为您与沈老爷做的,你觉得舒服就好。」陶溪笑眯眯的道。 他在沈家什么都不用干,白吃白住,还有人伺候,自己当然不可能心安理得的享受,如今能为沈老太爷沈老爷做点什么也无可厚非。 沈老太爷注意到陶溪的称唿用词,不由心中嘆息一声,他自始至终没有叫一声祖父,可见他还没有认同自己的身份,到底是被威逼利诱下才同意这门亲事的,心中芥蒂未消啊。 若是沐哥儿能好好待他,两人鹣鲽情深倒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只是沐哥儿他……唉! 他也听说了沈沐在新婚次日一早便离开沈家,一连好几日都不着家之事。 陶溪也是脾性好,沐哥儿对他这般冷淡,他还能想到自己这个长辈,专门为自己弄出这躺椅出来,也算是有心了。 唉!自己早就已经答应了不参合小辈们的事了,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他们去吧。 第23章 「每日里巳时或者申时晒两刻钟太阳,可以补钙强健骨骼,总之是对身体大有好处的。」 陶溪轻轻按摩着沈老太爷的手脚关节,久病卧床之人,关节都是僵硬的,得活动活动才行。 沈老太爷心情愉快,身体仿佛都通透了许多,生病这么久以来,他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咳咳,行,都听你的,以后多晒晒太阳。」 两人说着话,气氛和乐融融。 沈沐进来之时,便见到这样一幕。 「孙儿见过祖父。」沈沐心中虽然诧异,还是按照规矩行礼。 沈老太爷见到沈沐,向他招招手,「沐儿回来了,咳咳咳,快快过来坐。」 沈沐走上前,拉住祖父的手,「祖父,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说不能见风的吗?」说完他又看向一旁伺候的丫鬟小厮,「你们怎么回事?不知道祖父病情如何吗?」 大丫鬟一脸委屈,看向一旁事不关己的陶溪。沈老太爷拍拍沈沐的手背,笑道:「我没事,与他们无关,是我要出来晒晒太阳的。咳咳咳。」 「可是,您……」 「我觉得比闷在屋里轻松多了,陶溪说的对。咳咳,人呀,还是应该多晒晒太阳,身体才会好。」 沈沐这才看向陶溪,皱眉道:「是你出的主意?」 陶溪摸了摸鼻樑,「老太爷成日里闷在屋里,对病情不利。所以我才建议出来院子坐坐,这样应该对病情有帮助的。」 沈沐很生气,冷冷盯着他,不假辞色的道:「你又不是大夫,又怎知能否对病情有帮助?祖父若是因为见风,病情加重,我看你如何交代。」 「……我有问过……」 陶溪想解释,可是沈沐根本就不听他的。 「你个害人精,是不是要害了祖父才高兴!」 「……」陶溪没想到沈沐反应会这么大,摸着鼻樑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沈老太爷也没想到沈沐一回来就怼上了陶溪,连忙打圆场,「咳咳,我自己的身体我还能不知道吗?沐儿,陶溪是好意,你怎可责怪于他?」 沈老太爷帮着陶溪说话,沈沐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他自己不放心,哪怕沈老爷说问过了大夫,他依旧转头吩咐小厮前去请大夫过来,看看沈老太爷有没有什么事。 等大夫看过之后,示意没什么问题,用大夫的说法是,适当受阳气,能除湿止寒僻,舒经络,血和而病去。 第28页 之前不让沈老太爷见风,实是因为冬日风寒,着于人体,病情更重,现在只要注意防寒,是没什么问题的。 这到是跟陶溪的说法有些不谋而合了,沈老太爷十分高兴,有了陶溪送来的躺椅,日后就能舒舒服服出来晒晒太阳了。 沈沐这才松了一口气。 此时方才注意到祖父身下的躺椅,本来还有些感兴趣,听说是陶溪送过来的之后,他立马收回了视线,只冷冷哼了一声。 即便有沈老太爷从中转圜,这两人也没说两句话,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交汇过。 闹腾了一番,沈老太爷也有些乏了,沈沐吩咐了人送祖父回房,自己便告辞出来,他还要去见父亲,将灾情的事说说。 他心中有事,自然没有发现走在他后面几步远的陶溪。 一直到了书房门口,沈沐这才惊觉到陶溪的存在。 顿时他的脸色很不好看起来,不客气的道:「你跟来做什么。」 陶溪背负着手,也并未看他,此时听他询问,这才道:「我只是来找沈老爷,送东西过来而已。」 话中之意已经很明显了,他并不是跟着他过来的。 沈沐自然不会相信他的话,冷冷警告道:「陶溪,你最好别在我面前耍什么花样!不然有得你好看。」 陶溪听出他话里的威胁之意,却没怎么在意,他只是好奇的道:「沈公子,你似乎对我有很大的成见啊?我似乎并不曾开罪于你吧?而且,我们之间的亲事,似乎也是你主动更多的吧?」 这几天,他也不动声色的打听了不少关于沈沐的事,所以才会奇怪,他所见的沈沐跟大家口中的有很大不一样。 沈沐听了他的话,有些沉默,他挖掘久远的记忆。 的确,一年前,院试放榜,可是凤宁县最为重大喜庆的一件事,他听说之后,便也偷偷出来看热闹。 陶溪当时榜上有名,正值春风得意之时。他年轻俊逸又文采出众,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这在凤宁县可是不多见。因此很受众人追捧称赞,可以说那时的他意气风发,是所有人眼中的焦点。 沈沐也不例外,他带着小厮挤在人群中。这么多人,他一眼便看见了正春风得意的陶溪。更是被眼前这人的耀眼光芒迷花了眼,自此以后,满心满眼都是他。 「毕竟年少慕艾,乱花迷人眼,却不知光鲜的皮囊下掩藏的都是骯脏污浊的心。」沈沐心下无不悲哀,似是在提醒自己。 陶溪闻言一愣,沈沐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知道些什么?还是说他只是无意间的感慨? 沈沐说完就要走,却被陶溪叫住了。 「沈沐。」 他身体一顿,就听陶溪道:「宫廷玉液酒。」 「??」沈沐一脸莫名,只冷哼一声,「陶溪,你既然在沈家,是沈家的赘婿,就要注意自己的身份,说到底你也不过跟家中奴僕地位差不离,别老想些有的没的。」 「额……」陶溪有些尴尬的摸摸鼻樑,对于沈沐的指责不以为意。只是想着,看来沈沐并不是跟自己一样是穿越过来的啊? 就在此时,书房门打开,沈老爷见到站在门口的两人,心中一喜,连忙招唿让两人进去。 陶溪行了一礼,「沈老……额,父亲,我来是送一样东西过来,其他也没什么事,就先回去了。」 沈老爷好不容易见两人在一起,哪里肯放人回去,连忙道:「哎!急什么,来都来了。况且知道你之前在找书,为父托人帮你寻了几本,你且看看合不合用?」 看着两人父亲,为父叫得亲切得很,一旁的沈沐心中大不是滋味。这个陶溪趁他不在家的时候到底做了什么?什么时候父亲与祖父都倒向陶溪那一边去了? 沈沐不满的道:「父亲,儿子有事与您相商,无关之人还是不要在的好。」 沈老爷瞪了他一眼,「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陶溪如今是沈家姑爷,又哪里是什么外人?」说完又对陶溪殷勤招唿,「阿溪啊,你别听沐儿的,快进来。」 陶溪看了沈沐一眼,见他气鼓鼓的样子也颇为有意思。朝他摊摊手示意,看吧,你爹都如此热情了,我也不能拂了他的好意吧? 而且,沈老爷说的替他寻了几本书的事,也确实打动了陶溪,便从善如流的进了书房。 沈沐咬咬牙,陶溪这人当真是可恶至极!惯会花言巧语,想来祖父和父亲都被他表象迷惑住了,等哪天,他必定要揭穿这人的真面目! 当然,沈沐也不可能因此离开,他跺跺脚,还是跟了进去。 第24章 「这是你让人做出来的?」沈老爷看着陶溪让人送上来的躺椅,若有所思的询问道。 陶溪点点头,「不过就是个小玩意儿,您用着舒适就好。」 阿谀奉承之辈,沈沐撇撇嘴,百无聊赖的喝了一口茶。 沈老爷很感兴趣,摸着鬍鬚道:「倒是个新奇玩意儿,外边好像也并没有这种椅子卖。阿溪,为父有个想法,不知你愿不愿意答应。」 陶溪翻看着手中的书册,闻言头也不抬的说道:「有什么事尽管说便是。」 「这个躺椅,我想做来放在沈家的木器铺子出售,所得利益,分你一半如何?」沈老爷笑眯眯的问。 陶溪与沈沐同时抬眼看向沈老爷,沈沐是愕然,这个躺椅刚刚在祖父院里他也见到了,却没有像父亲那样想得更深一层。 第29页 父亲能一眼看出此物的商机来,他所不能及也。看来以后还需要跟父亲多学学。 陶溪也是有点诧异,没想到沈老爷竟然看中这躺椅买卖来,还分一半利益给他。 「沈……咳咳,父亲,你觉得这躺椅可以出售,尽管售卖便是。至于利益,便不用分润给我了。」 沈老爷既然要做这买卖,那么材料人工什么的都是沈家出,这躺椅他也是照猫画虎搬过来的。自己并没有花费什么,如何能白白分得利益? 陶溪的话出口,引得沈沐看了他好几眼。这种新奇的物什,只要运作得当,必定能大赚一笔,他此时拒绝,怕是不知道其中的利益多大吧? 沈老爷却不贊同陶溪的话,「这是你拿出来的东西,我们却不能无故受惠,给你的便是你应得的。」 「这本就不值得什么。」陶溪说道:「即便是应得的,您这也未免太多了。」 沈老爷皱眉,这银钱哪会有人嫌多的?其实陶溪身为赘婿,他的东西自然就是沈家的,沈家有权自行处置的。 只不过陶溪这里又不一样,沈家本来就对他心有愧疚。自己的儿子沈沐又对他态度莫名,沈家老爷也就带了几分补偿的心思,所以才主动说分润利益之事。 沈沐嗤笑一声,「陶溪,你怕不知道五成利有多少吧?一般的人家,一年到头也赚不来零头。」说完又转头对沈老爷道:「父亲,你又何必给他分润?他入赘沈家,他的东西本就该属于沈家。」 「你懂什么!」沈老爷恨铁不成钢,要沈沐闭嘴。 沈沐撇撇嘴,扭过头去。 陶溪看得好笑,沐哥儿这就是典型的傲娇了吧。 在沈老爷的坚持下,陶溪无奈接受,不过他却不同意五五分。只要了两成,主要也是防备着将来就算离开沈家,自己也能用于立足。 两人这边比亲父子还和乐融融,那便沈沐喝干了茶水,心中一阵泛酸。老爹也是,也不看看到底谁才是您的亲儿子? 「咳咳咳!」沈沐清了清嗓子,以提醒自己的存在。「你们的事儿说完了吗?父亲,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陶溪闻言就要告辞离开,沈老爷却一把拉住他,「且先等等,等沐儿说完事情,我再跟你说说躺椅买卖一事。」 沈老爷都这么说了,陶溪只得拿了书在一旁坐下等候。 沈沐瞪了他一眼,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便挑挑拣拣的将旱情的事说了出来。 「抗旱之事刻不容缓,如果受灾,很多人都会活不下去。」沈沐焦虑道。 沈老爷闻言,也皱紧了眉头,想了想道:「这是天灾,人力如何能抗衡?我至多也就是将庄子上佃农的租税免去,如果有余力,再出些米粮赈济灾民。」 沈家的租子免去,这无可厚非,但是佃农根本没有余粮。即便不交租子,可一家子也是要吃用,沈家的粮食也不足以养活这么多人,支撑到灾情过去啊。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让那些人减少些损失之类的?」 沈老爷沉思半晌,「为今之计,只有派人去北方,提前购买粮食,用以应对将来的灾情了。」 他看沈沐焦急万分,安抚道:「你别急,这也只是你的猜测,说不定用不了多久就能下雨,缓解目前的旱情呢?」 这是不可能的,沈沐想说。 然而他却不能说出来,只能道:「总要防范于未然,不然真到了那一步,却无能为力,总是令人遗憾。」 沈老爷点点头,「行吧,去北边购粮,明日我就让你二叔经手此事……」 他们的粮铺每年也都会派人去外地购买相对便宜的粮食回来卖,如果真像沐儿说的旱灾,那么提前着手准备着也好。 他话还没说完,沈沐便打断道:「不可。父亲,此事无论如何也不能交由二叔经手。」 沈老爷诧异的看着他,不解的问:「为何?」 沈沐一脸坚定,「此事交由儿子去办,就不用二叔了。」 「你?」沈老爷不敢相信,沈沐从未出过远门,更不曾经办过这些事,他能行吗? 此行去往北方,路途遥远不说,说不准遇上什么盗匪贼寇,那可就危险了。 想到此,沈老爷摇头不同意,「不行,你到底经验不足,不适合前去。」 沈沐还待争取,沈老爷已经摆摆手说道:「此事让我好好想想,过几日再行安排。」 沈沐只得作罢,一边思索一边说道:「购粮这是必须的。其他的,我认为还是要想法保证地里的粮食,尽量少受点损失,让佃农能有一口吃的。还有就是我们沈家的粮铺,不得随意涨价,囤积居奇才是。」 这一点,沈老爷也是贊同的,先让沈沐督管着,一旦发现下面的人阳奉阴违,立马处置。 至于地里的粮食,也实在是没办法的事。 沈老爷嘆息一声,「现在佃农们都已经开始担水浇灌了,等日后水只怕会更加紧张。一旦缺水,人们辛辛苦苦种下的粮食只怕会颗粒无收啊。」 陶溪在一边看书,却也将他们的话都听在耳中的。沈家虽然是商户,却并非像一些奸商只顾赚钱,根本不管别人的死活。 与之相反,沈家以儒者之仁心经商,不取不义之财,不为不仁之事,富而好礼,乐善好施,救国济民。 两相对比之下,可以说沈家算得上是真正的儒商了。 第30页 陶溪见两人忧心忡忡,不由道:「趁现在旱情还不算太严重,河水还没断流,多储备些水啊。」 第25章 「说得倒是轻巧,储水,拿什么来储?庄子上瓦盆大缸全部装满了也储不了多少。」沈沐不耐烦的道。 之前也有人提过,确实行不通,要不然他也不会在此焦头烂额了。 沈老爷沉吟道:「只能让他们先行存储些水了,先保证人畜饮水,如果实在顾不上,就只能先将地里的粮食放在一旁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沈沐还未来得及点头,就听陶溪又开口说道:「你们就没想过蓄水池,水窖什么的拿来储存水吗?」 「蓄水池、水窖?」沈老爷疑惑的问道。 陶溪比划了一番,「蓄水池,就是在河边或者半坡之上修建塘池,不仅可以防洪涝灾害,也可以在干旱缺水时节用于抗旱。」 「你说的可是陂塘?」沈沐只稍微一想就反应过来了。 「额……好像也可以这么说。」陶溪点点头。 他看了一眼陶溪,真不愧是读书人,只稍微提一提便能想到此法来,他之前怎么就没有想到? 不过他却摇头道:「修建陂塘得利用地形、水源条件,规划布置。庄子那边整个地势低,又没有自然地势可以利用,修建陂塘储水只怕很难。」 陶溪没有去看过地形,当然不知道这一点。 沈老爷也道:「沐儿说的没错,修建陂塘,不是一点半点人力物力就能建好的。此事还需要报上衙门,由县太爷裁决才行。况且时间不等人,等陂塘建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了。」说完他顿了顿,又问道:「你说的水窖又是怎样的?」 陶溪不确定这个地方有没有水窖,据他所知,一般是黄土高原缺水苦水之地水窖储水用得比较多。 他也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又将水窖的作用方法说了一遍。 沈老爷与沈沐对视一眼,都觉这个法子挺适合他们现在的情况。 「这个法子不错,我明日就去庄子上让人着手修建,用不了十天半个月就能建好开始储水,只需要多建几个水窖,地里的粮食就能有救了。」沈沐迫不及待的说道。 沈老爷看了陶溪一眼,欲言又止,最后无奈的道:「沐儿,你才回来就在家里多歇几天,你看阿溪在沈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不如陪陪他?至于水窖,可以先吩咐人去做。」 你要记得你才刚新婚燕尔啊,哪有人新婚燕尔之际,抛下夫君,三天两头往外跑的?即便陶溪不说什么,架不住外面的人说三道四啊! 沈老爷可谓是操碎了心。 沈沐眯起眼,扫过陶溪。 陶溪接收到沈沐眼中的凉意,心中一紧,连忙笑道:「父亲,沐哥儿忙正事呢,灾情要紧,可不能因为儿女情长耽误粮食,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儿。等以后得空了,有的是时间说话不是?」 沈沐闻言,给了他一个满意的眼神,算你识相! 「这……此话也有道理。」沈老爷点头,又对沈沐道:「那你得空便回来,水窖的事安排下去,自有人照看着,也不用你天天盯着。」 沈沐低眉敛目,顺从的应道:「是,父亲,我知道了。」 他嘴上答应得好,至于怎么做就完全看他自己了。 陶溪这边也松了一口气,沈沐离开,他也不用天天面对他那像是自己欠了他不少钱,寒若冰霜的脸,以及冰冷的带着杀意的眼神了。 事情告一段落,沈沐先行告退,一路风尘僕僕回来,还未休整过呢。 而陶溪则留下又与沈老爷说了一会躺椅的事情才告辞离开。 回到沈沐的院子,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看了一眼紧闭的正房门,陶溪摇摇头,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看来应该找个时间跟沈沐说清楚,他与沈沐只是权宜之计,以后两人和平共处还是各奔东西,总要说明白才是。 陶溪施施然往偏房走去,完全没有注意到丫鬟小厮们的诡异眼神。 等到了房间门口,陶溪突然傻眼了,房门紧闭,门上挂着两把明晃晃的大锁。 「??」陶溪一头雾水,他记得他出去之时并未锁门来着啊?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转身逮到一旁经过的小厮,「唉!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怎么门给锁上了?」 小厮支支吾吾半天,这才说道:「姑爷,先前夫人过来了一趟。」 「夫人?」沈夫人过来干嘛?跟这门锁又有什么干系? 「咳咳,姑爷,夫人说了你与咱们公子是夫夫,这才成亲呢,怎么能分房睡?夫人大为光火,吩咐人将姑爷您的东西都搬去了正房,并且亲自将偏房都上了锁。」 ……陶溪一头黑线,竟然无语凌噎。 小厮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小心翼翼的劝说道:「姑爷,夫夫床头打架床尾和,您与公子有什么事,说开就好,没必要分房啊。要小的说,姑爷您也别拧巴了,我家公子最是心软是最好说话的了,您就说说好话,大不了陪个不是来就行了。」 其实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难啊,夫人可是敲打了他们,要他们恪尽其守。公子和姑爷有什么事,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要从中劝解,尽力撮合来着。实在不行,那便禀报夫人,由夫人出面,而不是隐瞒下来。 夫人敲打了众人一番,大家也都不敢造次了。 第31页 陶溪听了这番话,只想以头撞墙,什么床头打架床尾和,什么叫他拧巴,这都叫什么话! 明明就是他们公子不待见他啊!!! 现在怎么办?房门锁了,他的东西都在沐哥儿那里呢,难不成要他今晚睡门外?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沈夫人这一招釜底抽薪,真是高明至极。 「砰砰砰!」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谁啊?」正在灯下看书的沈沐问道。 门外却没有回答,敲门声依然在继续。 沈沐无奈,放下书便去开门。 房门打开,露出陶溪一张讨好的俊脸。 沈沐微有些怔忪,回过神来之后随即冷下脸来,沉声问道:「你来做什么?」 沈沐应该是刚刚洗漱过,只穿了一袭雪白亵衣,衣绳只随意松松繫着,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氲氤湿润的发披散着,发尾滴落的水珠,调皮的沿着脖颈,缓缓滑进微微敞开的衣领,隐入衣襟。 陶溪摸摸鼻樑,移开了视线。沈沐这才察觉到自己似有不妥,他脸上一红,拢了拢衣襟,又将一旁的外袍披在身上,方才狠狠瞪了陶溪一眼。 第26章 「有话就说,否则就请离开。」沈沐说了一句,便准备关门。 「哎!别啊。」陶溪连忙伸手阻止,「我有话说,你先听我说完行不?」 沈沐手上动作一顿,随后双手环臂,目光冷然,他倒要看看陶溪过来找他是有什么事。 陶溪环顾了一下四周,总觉得身后有眼睛在盯着他,他小声道:「隔墙有耳,我能进屋说嘛?放心,我不会做什么,是有正事。」 沈沐想了想,还是微微侧身,让出路来。 「谢谢。」陶溪道谢,然后走进屋中。 沈沐闻言一愣,上辈子一起生活多年,他还是第一次听他说道谢这样的话。哼!他难道以为这样自己就会改变对他的态度了吗?真是痴心妄想! 沈沐没有看到,在他关上门转身之际,外头一个隐藏在暗处的丫头捂嘴一笑,转头离开了院子。 「那个,你之前安排我一直住在偏房。」陶溪也不墨迹,开口说明原委,「听小厮说,夫人之前过来了,也不知道怎么就知道了我们……那个……分房的事,一怒之下就将偏房的门都锁了。」 沈沐微微蹙眉,这事儿他也不知道。应该是他们两人还在父亲那里时,母亲趁着那段时间过来的。 只是,母亲无缘无故又怎会知道这些小事?难道是有哪个不长眼的透露出去的? 他却不知道,自己的反常,生养他的母亲又岂会不清楚?忧心之下过来院子,来到沐哥儿的居所,从种种蛛丝马迹上,居然发现刚刚成亲的夫夫俩人竟不在一个屋。 沈夫人惊的无以復加,刚刚成亲的两人怎么不住一个屋?最可恨的是,还没有人跟她提过此事,如果不是她过来看到,还不知道会隐瞒到什么时候。想到此,她当即勃然大怒,狠狠发作了院子里的丫鬟小厮一通,这才想了这么个法子来,逼着让两人能共处一室。 「此事,我并不知晓。」沈沐如是道。 陶溪点头,知道沈沐所言属实,「我的东西都被人搬过来了,没办法,我才过来的。」 「现在怎么办?」沈沐问道,钥匙在沈夫人手里,一时半会陶溪肯定也没法去住偏房了。 陶溪想了想,知道沈沐不愿意与自己共处一室,便道:「不如我去小书房将就一下,等过几日沈夫人气消了再想办法吧。」 沈沐沉默,在陶溪看来应该就是默认了。于是陶溪四下里看了一圈,找到自己的被褥书籍等物品,就准备打包带走。 「等等……」沈沐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陶溪回头,就看到沈沐一脸纠结的神色。 「怎么了?」陶溪不解的问。 等了半晌,沈沐才开口道:「我母亲既然已经知道分房之事,那她肯定会密切关注我们。你如果去小书房,前脚去,后脚她就会知道了。谁又知道她到时又会有什么法子想出来。」 陶溪愣了一愣,「好像也有道理,那怎么办?总不能让我呆在这里吧?」 「你便暂时呆在这里吧。」两人异口同声说出口来。 空气有一剎那的静默。 陶溪看向了沈沐。 沈沐话一出口就有了几分悔意。也不知道为何,刚刚的话还未经过大脑就脱口而出。 不过话已然出口,便没有了收回的余地。 沉默了一会儿,沈沐解释道:「没必要再折腾了,这房间有里外间,你便睡外间的榻上。等明日丫头进来打扫前,将被褥放到里间床上。」 「何必多此一举?」 「丫鬟必定会去向我母亲禀报,只要不让丫鬟小厮发现,只能暂时这般了。」 陶溪这才瞭然,看了一眼靠在窗边的小榻,脸色有些苦逼,他一米七八的个儿,在这张不足一米六的榻上睡觉,不得将他憋死? 看到陶溪脸上苦闷的神色,沈沐心中莫名有些高兴。 「你若没什么异议,就这样吧。」沈沐一锤定音。 陶溪能有什么异议?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沈沐看了他一眼,「你的活动范围只能在屋子的外间,如若不然,哼!」话语之中警告之意十分明显。 「行吧,知道了。」陶溪嘆了一口气,对方能收留他已经是万幸了,总比睡外面露天院子的强。 第32页 沈沐转身便进了里间,其实,里间外间也只不过是用一座屏风隔断开来的,到底是一间屋子,对方有什么响动,也是一清二楚的。 陶溪铺好被褥,躺在上面翻来覆去睡不着。 「你睡了吗?」他出声问道。 里间久久没有动静,就在陶溪以为沈沐已经睡着了的时候,沈沐轻轻回了一句,「怎么?」 沈沐此时心情复杂,前世他与陶溪同床共枕八年,原本还想着一日夫夫百日恩,没想到陶溪攀龙附凤,薄情寡义,害他家破人亡。 今时今日他们又共处一室,前尘往事涌上心头,怎不令人感慨万千。 现在回想起来,他放陶溪进屋,又将他留下来,真就只因为母亲的关系吗? 从小父母就疼他,如果他执意而为,父母多会依从他的意思,即便将人赶出去,又能拿他怎么样? 只不过终究他还是心软了一瞬,做出出乎自己意料的举动。沈沐心情复杂,暗自说服自己,也算不上心软吧?自己应该是因着之前他帮着出主意,又送了一门买卖给沈家,才稍微对他好一点。 也仅仅只是这样了,上辈子的事情,他不会忘记。这辈子即便陶溪什么都还来不及做,他也不能够原谅。 所以陶溪无论做什么,他都不应该共情才是。 正思绪翻飞,就听到外间翻来覆去的陶溪在问他。 「沈沐,有一件事,我一直想找你说清楚。」陶溪想着干脆趁这个机会将话说开。 「什么事?」沈沐话音没有起伏,不知道是怎样一个态度。 陶溪组织语言,有些怅然道:「听说你以前很喜欢陶溪,请你二叔出面,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与他成亲?实不相瞒,我并不知道你二叔许下了什么代价才让陶溪答应与你成亲。因为我这几天脑子混混沌沌,很多事都想不起来,也想不明白。」 沈沐默不作声,已经捏紧了拳头。是啊!那是上辈子的他,痴情,执着,不惜一切代价,换来一个薄情寡义的夫君。 陶溪继续道:「照旁人所说,你应该很喜欢陶溪才是。可是我却能感受到你并不喜欢我,更不待见我。我也不知道你为何生出这样的改变来,或许也只有你自己才最清楚。」 「说这么多,我只是想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我知道,你并不想嫁给我,要我入赘估计也是事态紧迫,不得已而为之。你难道就真想与我一辈子都这样?」 「自然是不愿意!」沈沐带着些怒意的口吻。 第27章 「你也别动怒,咱们平心静气好好聊聊。」陶溪嘆息。 沈沐没有说话,他又继续道:「我答应入赘,是因为沈老太爷的请求。当时沈老太爷护孙心切,要知道一个哥儿遭到退婚,一辈子就毁了,只要我答应你的要求,他愿意满足我任何的条件。」 原来如此,当时就在关键时候,祖父让人将陶溪请了过去,原来是跟他谈了条件。也难怪陶溪不顾念前程,回来后就没有丝毫犹豫的答应入赘。 沈沐这才恍然。 「我答应了沈老太爷,并不是因着丰厚报酬条件,而是沈老太爷的拳拳护犊之心打动了我。况且我也不忍心因为我,让一个哥儿名声尽毁,一辈子暗无天日度过。」 沈沐垂下眼帘,这话经过陶溪口中说出来,让他有些不敢置信。他了解陶溪,绝对不会因为没有任何交集之人的名声而放弃自己的前程。 当时陶溪答应入赘,他也很诧异,只不过他达成目的,心绪不稳,在当时也没有多想。现在回想起来,即便是许下天大的好处,陶溪也不可能答应入赘。 然而他却确确实实入赘沈家了。 「我在这里也想跟你说清楚,我入赘不过只是权宜之计。如今你似乎对我也是无意,所以,我想等日后事情平息以后,外界影响不是很大的时候,咱们好聚好散怎么样?」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沈沐突然开口问。 「什么什么目的?」 「入赘沈家,为了什么?」 「我刚刚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么?」 「不过是骗骗三岁小孩儿的话,你以为我会信?」 陶溪无奈,「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事实就是如此。」 又是一阵沉默。 许久之后,沈沐才又道:「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但是你如果敢有什么心思对沈家不利,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陶溪咋舌,「你怎么会这样想?你看我像是坏人吗?」 上辈子早就经歷过的沈沐无语。他怎么能有这么厚的脸皮说出这样的话来的。 陶溪又翻了个身,侧躺着问道:「沐哥儿,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其实我有个秘密,也不妨告诉你,我不是那个陶溪,你懂我的意思吗?就是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 里间明显传出一声嗤笑。 陶溪嘆息一声,唉!他就知道,就算说出来,沈沐也不会相信的。 沈沐没再说话,他想着刚刚陶溪所说好聚好散的那句话。 他们之间真的能好聚好散吗?如果放了陶溪,会不会又跟上辈子一样,遇见长公主,然后再让长公主倾心,再记恨沈家让他入赘? 当时让陶溪入赘,他是想断了对方的科举之路,如果陶溪不能进京赶考,就没有了结识公主的途径,自然也就不会再对沈家有威胁。 第33页 只是,真的会像他所想那样吗?为何他心底深处依然有种不安的感觉? 他重生了,必然不允许再重蹈覆辙。所以,他要将所有对沈家有威胁的可能都一一掐灭,至于好聚好散,看情况再说吧。 陶溪倾听了一会儿,再也没有任何声响,大约是睡着了吧?沈沐到底答不答应他的提议,都还没回话呢。他闷闷的想,算了,等日后再说吧。 次日一早,沈沐便离开了。 这下又只剩下陶溪一个人自由自在,陶溪心头爽快,这样有人养着,天天咸鱼的日子也是蛮不错的。 沈家二房书房之中。 沈二叔眉头眉头紧皱,正焦急的来回踱步。 过了好一会儿,书房门打开,从外面进来一人,身上还带着些许酒气,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沈沛。 「爹!你这么急着叫我回来干嘛?」沈沛坐下来,神色有些不耐。他跟友人喝花酒正兴致昂然呢,突然就被人叫回来了,真是扫兴。 沈二爷上下打量了一眼,眉头皱的更紧了,「又出去喝酒了?」 「几个朋友,高兴便喝了几杯。」沈沛不耐的解释了一句,「爹,你倒是说正事啊,什么事这么急。」 说到正事,沈二爷嘆了一口气,抱怨道:「老大也不知怎么回事,居然什么事情都不跟我商量。」 沈沛揉了揉眉心,「商量什么?」 「有消息说老大拿出了一种新的椅子样子,准备放在木器铺出售。」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沈沛不以为意,沈家铺子新增可以买卖的东西也不是件奇怪的事。老爹不会就因为这个把他叫回来的吧? 「我要说的不仅仅是这件事。」沈二爷道:「还有另外一件事,老大要派人去北边购买粮食。」 沈沛闻言眼睛一亮,「购粮?沈家粮铺中粮食不够了么?怎么突然想起去北边购粮?这两年我们不都是在周围乡下或者临近的镇县收购粮食的吗?」 以前沈家买卖做得大的时候,经常也去外地收粮什么的,不过近些年来,沈家大房人丁不旺,就一个沈家主在支撑着,也便抽不出人手去外地购粮了。 沈二爷负着手,「听老大的意思,今年或许会干旱成灾,周边的粮食价格已经高于往年了。而且派出去收粮的也不尽如人意,所以才想着派人手往北边去看看。如果可以,尽量多收些粮食,以应对今年的旱情。」 沈沛豁然站起身来,兴奋道:「爹,这事儿必须争取过来啊。」 要知道这粮食买卖一进一出该有多大的利益,更何况如果真有灾情,到时候,他们可以操作的可就大了。 沈二爷也是个人精,岂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利益关系?所以他第一时间就过去找老大去了。为的就是想将粮食买卖的经营拿到手,只不过,老大这一次却是油盐不进,无论他怎么说就是不愿松口答应。 这也是他回来后,第一时间就找儿子前来商量的原因。 沈二爷将自己与老大的谈话都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然后恨然说道:「老大果然是白眼狼,枉我给他劳心劳力这么多年,用不着便卸磨杀驴,半点好处也不让。」 沈沛也有些气闷,「那去北方购粮之事交给了谁?」 「大管家沈怀德的大儿子,沈义。」 「岂有此理!我们难道还比不上一个外人?」沈沛怒火冲天,几乎要捏碎手中的茶盏。 「谁说不是呢?」沈二叔阴沉着脸,「这一切都是因为沈沐。是他一力反对让我们经手此事。」 「原来是他,沈沐,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沈二叔看着沈沛,「沛儿,你可有什么打算不成?」 沈沛眼中闪过一丝算计,「沈沐不除,咱们始终难安。爹,此事我自有安排,只消等着就是。」 第28章 沈老爷虽然不知道沈沐为何极力反对二房参与粮食买卖之事,不过沈沐是他的儿子,他自然是偏向自己儿子这一方的。 所以当沈二过来提及想要经手此事时,他想也不想便回绝了。 他不知道沈二会怎么想,沈家现在还是他当家,自然是由他说了算。 沈沐本来是要去庄子上忙水窖之事的,不过他思来想去半晌,决定还是去找父亲,跟他商量着去一趟县衙,与县令大人说说旱情之事。 「儿子觉得有必要跟县令大人提一下。如果他能提前察觉并且重视,可以将水窖之事推广出去,凤宁县的百姓也不至于损失惨重。如若他不以为然,我们既然禀报上去了,将来有什么事情,也都怪罪不到我们沈家大房头上,父亲你说是吗?」 沈老爷听了这番话,沉思了片刻,也点点头,欣慰的道:「还是沐儿你想得周全,事不宜迟,你跟为父一起前去如何?」 沈沐点头,他自然是要去的。因为他知道如今这个凤宁县县令远比后来新上任的李县令要好太多了。 现在的凤宁县县令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姓周,名尹。听说他可是大衍朝早几年致仕的魏丞相的得意门生。平日里就有亲民之风,很得百姓爱重。 只不过因着旱灾的缘故,周县令办事不利,渎职疏忽罪名被罢了官,才让后来的李县令有了可乘之机,补上了凤宁县县令的缺。 再到后来,李县令不知什么时候与沈家二房勾搭上了,沈二叔甚至将自己的女儿沈纤送给了李县令做妾室。 第34页 两方狼狈为奸,加上上头的指示,于是各种阴私陷害手段使出来,令人防不胜防。 沈沐走这一趟,当然是想要助周大人一臂之力的,他可不想换来那害他家破人亡的李县令。如果没有了李县令,沈家二房还会像上辈子那般,如鱼得水,肆意妄为吗? 至于沈纤,没有了李县令,她还会狐假虎威,作威作福吗? 当然了,现在说这些还太早,沈沐的主要目的,还是想要现在就趁机攀上周县令。 他上辈子也是后来才听说,这个周尹沉寂了几年后才在恩师的帮助下洗清了罪名。又后来,因其能力不俗,被调入京城,一步步高升成了正四品的中书舍人。 这一回,如果周县令在这一次旱灾中有了功劳,想来升迁的路途会更加顺利吧? 如果周县令承他们沈家的情,以后他们大房也算有了个靠山。总而言之一句话,此时结交周县令,利大于弊。 凤宁县县衙正厅。 「哟!什么风将沈员外给吹来了?快请坐。」周大人笑眯眯的客套着,又吩咐人上茶。 沈老爷与沈沐等了半晌,公务繁忙的周大人才得以歇空,出来相见。 两人不敢有半分不满,沈沐更是低眉顺眼跟着父亲行礼。 「草民见过周大人,周大人公务繁忙还能拨冗相见,草民幸甚。」 周大人摆摆手,「沈员外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沈老爷斟酌一下,就将沈沐所发现关于地里庄稼,以及河水水位的事情都讲述了一遍,「周大人,去岁冬便不见下雨,地里庄稼已经需要人力担水浇灌了。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不出意外,只怕今年会有大旱。」 周大人喝茶的手顿了顿,之前朝廷的邸报似乎也有提到过,南边的云阳郡,庆丰县等地旱情严重,他们这凤宁县离那边有一段距离,他倒还没有注意到旱情。 如今有沈员外特意过来提及,他自然要放在心上的。 他们当官的,每年都是要进行考核的,像是兴修水利、平决狱讼、维持地方治安,以及水旱灾害及时赈济等都是要算进去的。 如果真出了灾情,地方官员毫无作为,那么轻则受朝廷苛责,重则丢官。 周大人还算是一个好官,听到沈员外的话,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地里旱情严重?庄稼可还有救?」周大人仔细询问起来。 沈老爷来之前早已经跟沈沐商量过了,此时听周大人询问,沈沐便站出来,详细说明情况,还算是对答如流。 「沈家庄子尚是如此,其他地方想来也不遑多让。如今沈家庄子上的人已经开始准备抗旱,能尽量减少一点损失算一点。」 周大人好奇,「你们准备如何抗旱?」 天灾人祸,人力始终难与天抗衡,天灾来临,除了赈济粮食救灾,还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能消除祸端。 面对县令大人的提问,沈老爷早有准备,将水窖之事说了出来。「这法子还是我那赘婿提出来的,我想沈家庄子上修建几个水窖,现在储满水,到了真正干旱缺水的时候,定然能派上用场。」 「这居然是那陶郎君想出来的法子?」 沈家赘婿之事在凤宁县是闹得沸沸扬扬,周大人也是早就听说过了的。跟其他人的想法一样,一个读书人去入赘,说实在的,也未免太可惜了。 陶郎君他也是听说过的,年纪轻轻就考中了秀才。听闻其人姣姣如明月,才华横溢,有志向有抱负,实在想不通他为何突然转变想法。 此时听沈员外说起这水窖之事是陶溪提起来的,也多了几分好奇。 沈老爷点头,「是的,我们都觉得这个办法不错,才想用在沈家庄子上。周大人,如果旱情持续,凤宁县内早做准备,将水窖之用推广出去,想来也能挽回一点损失,让百姓门辛苦种下的粮食不至于颗粒无收。」 周大人手指轻捻着鬍鬚,他刚刚也想到了这一点。听到沈员外如此说,便开口道:「你们沈家愿意将修建水窖之法散布出来,让凤宁县境内都能用上?」 沈老爷微微一笑,「如果沈家敝帚自珍,那草民便不会走这一趟了。我们沈家虽为商贾,然从不做不义之事。」 周大人抚掌轻笑,「都说沈家是难得的儒商,诚不欺我也。如果这水窖能让凤宁县的百姓顺利度过旱灾,本官必定上奏朝廷,为沈家表功。」 「这本就是草民应有之义,何谈功劳?」沈老爷谦逊道。 周大人很是高兴,又与沈老爷说了水窖之事。沈老爷有意锻鍊沈沐,便将沈沐推出来,「这些事,草民打算让犬子打理,周大人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就是。」 沈沐站出来,谦逊有礼,不卑不亢,言辞凿凿,一个哥儿能做到这样,倒是令周县令刮目相看。 几人相谈甚欢,最后周县令决定派人手去往沈家庄子上观摩学习水窖的修建之法,以方便在全县推广。 第29章 从县衙出来,沈沐舒了一口气,阳光照在身上,驱散了一身的阴霾,沉寂多日的沈沐总算看到了前路一抹光明。 不管如何,总是与前世不一样了。 沈沐跟父亲告辞,他还要赶去庄子上,他现在时间紧迫,灾情如火,半点拖不得。 没想到刚准备离开,沈老爷却拦住了他,「沐儿,你此去庄子上,最好还是多带一个人罢。」 第35页 沈沐一头雾水,多带一个人,带什么人? 沈老爷笑眯眯的从马车上拽下一个人来,不是陶溪是谁? 沈沐脸色有些不愉,这个人什么时候来的?他与父亲出门之时,并不曾见他出来。 看来父亲说的让他多带一个人,应该就是陶溪了。明白过来的沈沐有些不乐意了,「带他干什么?」 这个人他恨不得能躲得远远的,有怎么会容忍他成日里在自己眼前晃悠?那不得噁心他吗? 沈老爷明显有自己的打算,他家沐儿已经是成家了的人了。成天往外跑,抛下自己夫君一人像什么样子? 昨儿个晚上回房与自己的夫人商量之后,沈夫人灵光一闪,夫夫之道,总要多相处才能增进感情嘛。沐儿这一去庄子上,没有十天半个月肯定不会回来,这怎么能行? 总该想办法,让两人在一起,既然沈沐要去庄子,那就让陶溪也一起去得了。 于是,今儿一早沈老爷和沈沐离开之后,沈夫人就专程去找了陶溪。 陶溪本来也没有答应,这沈沐一走,这院子里就他一个人,自由自在的多好。他实在不想看沈沐那一副像是他欠债不还的冷脸,他又不是自虐狂,非得在沈沐面前找罪受。 然而沈夫人岂能让他如愿?不仅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还许诺等他回来就可以将房门钥匙交给他。 他其实也并不太需要那个钥匙什么的,只是那个小榻实在是不适合他。昨儿个一晚上都没睡踏实不说,今儿个一早起来还腰酸背痛腿抽筋。要是这般长期下去,他觉得自己可能会憋闷抑郁死吧? 为了自己的身心健康,陶溪决定答应下来。毕竟忍受一时之痛,将来就能有独立的蜗居,怎么想都划算啊。 于是就有了陶溪出现在此的画面。 面对沈沐的坚决态度,沈老爷早就做好了准备,「沐儿啊,水窖是陶溪想出来的,他是最为了解情况的,你此去修建水窖,万一遇到了什么问题,都可以问阿溪啊。」 「不用了,真要是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我直接让人回来问就是了。」 「这一来一回岂不是耽搁时间?沐儿,现在可不是你耍小脾气的时候。有阿溪在,怎么也能给你帮把手。」 沈沐不语,丝毫不为所动。 沈老爷嘆了一口气,「将来沈家得一切为父都会交与你手中,为父如今已经老了,就盼着你们夫夫二人同心同德,将沈家发扬光大。」 沈沐皱眉,「父亲说这些做甚?你们回去吧,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沈老爷还待再说话,陶溪上前一步,笑道:「父亲,不如让我跟沐哥儿单独说两句话?」 沈老爷瞭然,点头往马车上去了。 沈沐冷眼瞪着他,陶溪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其实我也不想来的。要不是沈夫人的劝说,我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 沈沐哼了一声,「果然如此。」他已经猜到了七八分,「那我娘给了你什么样的条件,让你过来的?」 「这个条件不止我会答应,换做是你,你也会答应。」 陶溪嘿嘿一笑,看沈沐阴沉着脸,继续道:「你娘之前不是将我们赶鸭子上架,只留了一间房让我们共处一室嘛?当然了,我知道你不待见我,也知道你不想跟我共处一室。现在你娘说了,让我跟着你去了庄子上后回来,就将偏房的钥匙给我。不过就是跟着去一趟庄子而已,一劳永逸,以后就不用被迫睡一屋了。你觉得如何?」 本来沈沐也打算以后说服母亲别插手他自己院子里的事,可是知母莫若子。他娘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好说话,其实骨子里的固执半点也不少。他自己也拿不准是否真能说服他娘。 现在陶溪这样说,倒也省事多了,不过一时而已,也不是不能忍。 思来想去后,沈沐终于点头,「不过咱们先约法三章。」 「好,你说。」 「一,你跟我去了庄子上,尽量别在我眼前晃悠为好。二,我们到底还是新婚夫夫,在人前务必做做样子……」 在家里也就算了,都是自己亲近之人,没必要藏着掖着的,然而在外面,沈沐到底还是丢不起这个人的。 他提出来的要求,还算合情合理。陶溪也没有拒绝,两人击掌为誓,就这样算是说定了。 沈老爷很满意这样的结果,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庄子上的管事再一次被召集在了一起,众人这几日都忙得不可开交,都为了地里的庄稼绞尽脑汁想办法。 此时有人传话说沐公子又来了庄子上,让大家都过去,说是有要紧的事相商。至于到底是什么事,也没个准信。 「沐公子不是才回去吗?怎么今儿个又过来了?」有人奇怪的问道。 「就是啊,公子他这才成亲不久吧?就接二连三往外跑,他夫君也不说什么的吗?」 「能说什么,那不过是入赘沈家的,真要有本事还能入赘?沐公子那么好看的人,要是配了个歪瓜裂枣,那可就可惜了啊。」 他们没能参加沈沐的婚礼,很多事也都是听说的。沐公子为了接掌沈家,要求新郎入赘,本就出乎意料了,而后各种消息流言传出来,早就已经变了味。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入赘之前,姑爷可是读书人哩!」 「读书人?怎么可能?」很多人都不相信。 第36页 「骗你们做甚?这事儿外头都传遍了的。」 这些人还待八卦,旁边一声咳嗽声提醒道:「说这些做什么?待会儿沐公子要是问起你们有什么办法来,你们怎么说?」 众人静默了一瞬,有人嘀咕道:「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庄稼人都是靠天吃饭,这老天爷不下雨,也怨不得人吧?」 他们这些管事,背靠沈家,即便是天灾,他们也能有口饭吃,跟那些佃农可不一样。 「依我看,沐公子这回过来,还是忧心庄子上的地。受灾情况严重,沈家不也得伤筋动骨?」 「说的有理,但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沐公子再怎样也不可能跟老天作对吧?」 「唉!等沐公子来了,我们也就知道了。」 第30章 众人长吁短嘆。 在所有人的翘首以盼中,不多时,沈沐一行人便匆匆走了进来。 众人连忙起身见礼。 除了沈沐,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温润尔雅俊朗无俦,身姿如松如竹谦谦如玉的男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这人身上,纷纷猜测这是何人? 这人笑盈盈,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亲和力,让人顿时心生好感。 「我叫陶溪,初次见面,可以认识一下。」陶溪发现了众人打量的目光,也不避讳,落落大方的自我介绍道。 众人譁然,没想到刚刚他们还在议论的主角突然就出现在眼前了。 所有人都只有一个想法,这人明明爽朗清举,霁月清风,怎么就入赘了呢?他是有多想不开啊? 不过看着陶溪与沐公子并肩而立,一个如清风霁月,一个如皎皎明月,怎么看怎么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见过新姑爷。」众人纷纷行礼,虽然是赘婿,可是既然是沐公子看中之人,他们也不敢怠慢了。 陶溪笑着摆摆手,「不必客套,今日我与阿沐前来,也是因着旱情之事。」 众人恍然,原来如此。 沈沐点头,「闲话不必多说,还是说正事吧。」 听沈沐这般说,众人互看一眼,有人站出来询问道:「沐公子,难道你是有什么办法了吗?」 他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问出来。没想到沈沐直接点头道:「没错,我有个储水的办法。现在实施的话,等日后旱情更严重之时,必定能够有所缓解。」 众人闻言一喜,「公子真有办法?」 沈沐坐下来,喝了一口早就备好的茶水润了润喉咙,这才说道:「我们可以修建几个水窖,用水窖储水,如果将来河水干涸,我们就可以利用水窖中的水浇灌庄稼。」 「水窖?我等只听说过水井,却从未听过水窖。」 「这水窖真能储水?」 「如果要用水窖之水浇灌庄稼,这储水量必须要大才行。」 「是啊,还有这么大的储水水窖,防漏也是重要的一环。」 「还有人力物力,如何合理安排才既不耽误农事,又能顺利修建。」 众人议论纷纷,沈沐默不作声的听着,等了好一会儿才抬手示意大家都安静下来。 「我找你们过来,便是要好好商量这些问题的。不急,这些问题,我们提出来,一个个慢慢解决。」 沈沐说完,又看了一眼旁边无所事事支着下颌发呆的陶溪,继续道:「这水窖其实是陶溪想出来的法子,你们有什么疑问,也可以直接问他,想来他比我更清楚。」 众人譁然,姑爷是读书人,办法自然多,沐公子又说了,这水窖储水也是姑爷想出来的。 于是—— 「姑爷,请问这水窖修在何处比较好?」 「敢问姑爷,水窖需要多大?才能应对干旱?」 「这水窖储水,是否需要人力背水储存?日后浇灌庄稼,又如何取水?只靠人力肩挑背抗太过麻烦,可有省时省力的办法?」 「姑爷……」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围着陶溪请教。 他们这些泥腿子,什么时候能跟读书人搭上话来?现在有了这个机会,自然不会放过,所以一个个都争先恐后问问题。 陶溪一时间有些懵圈,这是怎么回事,他只不过是来陪太子读书而已,最主要的还是来游玩观赏田园风光的。 沈沐他们谈论事情,跟他有什么干系?怎么现在一个个不去跟他们主子商讨,反而全跑来问他来了。 沈沐弯起嘴角,掩饰性端起茶水轻抿了一口。 哼!叫你跟着来,别以为你能清闲自在。 陶溪一抬眼便见到沈沐嘴角挂着的笑来,心中一怔,这人明明笑起来挺好看的嘛?成日里冷着张脸干嘛?真是白瞎了这张脸。 他已经反应过来了,自己这是着了沈沐的套。 不过沈沐想让自己出糗,自己还能如了他的愿不成。 此时已经骑虎难下了,他不得不接招。 陶溪依旧笑着,「诸位,我跟你们公子过来,就是为了解决问题的。水窖肯定不能随意修建的,至于修建于何处,我现在初来乍到,还不了解庄子上的地形。我想得等看过地形以后,经过测量计算方才能确定。」 「测量计算?」众人不解,看地形他们是知道的,就算挖一口井,也要看山脉水源什么的。否则费时费力挖出来,不出水那不是白费力气吗? 所以大家能理解陶溪所说的看地形,却理解不了修个水窖还计算个什么东西。 第37页 就连沈沐闻言都侧目看了过来。 「我所说的测量计算,主要是依据地形,计算出建在哪里能省时省力,能最大限度的节约成本,以及以后的循环利用等等,都要做个规划,方便长期使用。」 陶溪说的有理有据,让人不得不信服。 沈沐沉思,他似乎说得也有些道理。 陶溪继续道:「总之,你们沐公子定然能完美解决问题的。」 很好,皮球又踢给了沈沐。 陶溪很是满意。 田间地头,一个老者摘下头上的草帽,扇了扇风。有个年轻人来到田埂上,从瓦罐中倒了一碗水,走到老者身边,将水递给了老者。 「爹,喝口水歇歇吧。」 老者姓李,是沈家庄子上的佃农。从他记事起,跟着祖父,父亲就已经在沈家庄子上了,一直到现在,他孙子都有好几个了。可以说好几代人都投靠沈家,求得温饱。 沈家是仁义之家,从来不苛刻佃农,佃租也是周围最少的。而且每每逢年过节什么的,主家还会送些鱼啊肉啊之类的荤腥。 就在前些天,沈家大公子成亲,庄子上也给佃户们分了肉。他家孙子欢喜得就像过年一样。 庄子上的佃户无不感念沈家得好,都希望沈家长长远远,他们也能一如既往的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下去。 李老伯接过儿子手上的水,一口气喝了,「也行,天色还早,今儿的活所剩不多了,都歇会儿吧。」 说完就找了个阴凉的田埂坐了下来。 「如今这天,指望它下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了。」李老伯的儿子李二铁看了看天,有些发愁。 李老伯嘆了口气,看了眼地里的庄稼,一片片叶子都打着蔫儿,这要是再不下雨,只怕就得干死了。 第31章 「爹,我听庄子上的人说,今年旱情不容乐观。沈家大公子因着这事儿,已经到了庄子上,说是要想办法抗旱。爹,您说这事儿有谱儿么?」李二铁凑近说道。 李老伯一愣,「你听谁说得?」 「钱管事那侄儿。」 李老伯沉吟片刻,「那就是真的了。」 「爹,您说今年要是大旱,咱们可怎么办啊。」李二铁有些担心。 李老伯原本就沟壑纵横的脸更深邃了,眼里满是无奈,「咱们靠天吃饭,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他说完顿了顿,「咱们在沈家庄子也还好,每每有天灾,沈家都会将我们的租子免了。若是在别处,遇上没有半分德行的主家,只怕就真没有活路了。」 李二铁点头贊同,转而又笑道:「我们老李家已经算是幸运了,遇到这么好的主家。大公子不是已经在想办法了吗?又说不准老天垂怜,来一场大雨,不就没事了吗?」 「唉!但愿如此吧!」李老伯嘆息,心中却没那么乐观。年轻人啊,没有经歷过世事,哪里知道天道无常。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到远远有一行人过来。 待走得近了,能分辨得出来一行人中有两个熟面孔,正是庄里的管事,他们刚刚提到的钱管事也在里面。 庄子里的管事过来田间地头,也是常有的事儿,李老伯他们并不觉得稀奇。 远远的,钱管事胖胖的脸上浮现出笑容来。朝着他们打招唿,「哟!老李,你们地里的活计做完了吗?」 李老伯站起身来,笑着大声道:「钱管事,郑管事,你们怎么过来了?要说地里的活计,哪里是能干得完的,不过今儿个的活剩下不多了。」 那边钱管事似乎跟身边的人低头说了些什么,不大一会儿,一群人便朝着李老伯这边走了过来。 李老伯有些奇怪,往日里庄子里的管事过来,最多也就三五几人,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成群结队有十余人的,而且大多都是不认识的生面孔。 他正在猜测这些人到底是谁,其中一个斯文俊雅的年轻人就笑眯眯的跟他打招唿,「老伯,你好啊。」 李老伯还从来没有见过这般气质样貌的年轻人,不由得有些侷促。满是泥土的手,在并不干净的衣摆上搓了搓,「这位小,小郎君……」 旁边的钱管事笑着道:「李老伯,这是陶郎君。」 李老伯连连弯腰点头,「见过陶郎君。」 陶溪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客气。 陶溪今日出来转,美其名曰是调查地里旱情以及查看地形什么的。 跟沈沐请示了之后,沈沐二话没说,便指派了两名管事以及几个随从给他,方便他使唤。 沈沐这样做,主要还是昨日陶溪的话将他给镇住了。什么测量,计算,说得头头是道,很有道理。沈沐有些不确定了,读书人除了四书五经,之乎者也,真的还懂这么多的吗? 上辈子他跟陶溪一起生活了八年,也没听说他有这方面的能力啊?还是说上辈子没有经歷过这一茬,所以自己才不知道? 不管如何,既然陶溪这么说了,他自然希望陶溪能真像他说的那般,能找出一个合适的方案来。 其实陶溪昨日说得那些,并没有那么神乎其神。毕竟这个时代并不像现代有专门的山川河流测绘之人或者工具。他只不过是想着看过地形之后,能找出一个合适的地点,容易储水,又方便浇灌田地。 「李老伯,你这地打理得挺仔细啊。」陶溪看着他身后的田地,没有半点杂草,土块也都铲得平整均匀,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第38页 听到陶溪这么夸,李老伯脸上褶子笑成了一朵菊花。哪个庄稼人听到这样的夸奖不乐意的? 「嗐,咱们靠这地吃饭,不仔细点打理,哪里能有好收成?只不过今年……唉!难啊。老天爷一直不下雨,这庄稼都快干死了。咱家每日里去河里汲水浇灌,可是人再能背能抗又能背抗多少?能一天能浇的也就一小块地,连零头都不到。」 李老伯一通抱怨,陶溪点头表示理解。 「主家已经在想办法了,很快就能解决庄稼的浇灌问题的。」钱管事在一旁插话道。 李老伯闻言一喜,「钱管事,你这话是真的?」 钱管事拍了拍胸脯,「我岂会骗你?你也不问问眼前这位是谁?那就是我们沐公子的夫君。沐公子与陶郎君特地前来,就是为了修水窖,以后灾情严重也能储水浇地。」 「啊呀!」李老伯一拍大腿,拉着一旁的儿子就要下跪,「公子和陶郎君能救庄稼,那就是救咱们的命啊。小老儿无以为报,只能跪下磕头了。」 陶溪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扶起,「老伯莫要如此,怕是要折煞我了。」 说完又道:「放心,有沈家在,就绝不会让你们饿死。」 李老伯老泪纵横,感恩戴德,好话更是一箩筐,「沈老爷万福,沈家仁义,必然流芳百世,福泽绵长。」 陶溪看着心有感触,这个时代的农人,是最苦最累的。为了一口吃的,为了养活一大家子人,面朝黄土背朝天,每日里辛苦劳作还要担心天时。 如此勤劳淳朴的人,他似乎真应该为他们做些什么。 原本他根本就没有将水窖之事当一回事,是因为没有切身体会到靠老天吃饭的农人是怎样的无奈。 可现在,真正跟这些农人接触过之后,他才感受到自己身上的责任,他想,他应该认真去做好这件事。 告别李老伯,一行人继续往前。 「姑爷,前方不远处就是凤溪河了。」郑管事指着前方说道。 河流并不算大,是凌江河的一条分支。 凤宁县绝大多数的土地都是靠这条河滋养的。 「一直没有下大雨,加上上游干旱缺水,现在这条河里的水都不及去年这个时候的一半。」郑管事说道。 「是啊,继续这样下去,不出三五个月,只怕这河里便见不到水了。」钱管事也插嘴道。 陶溪点点头,情况的确是不容乐观。 就这样四下里转了两三日后,陶溪回去以后就将自己关外屋子里,整整两天没有出过门。 就在沈沐想要派人去看看时,门开了,陶溪丢给小厮一张纸,吩咐他交给沈沐之后,回去倒头便睡。 第32章 沈沐看了上面毛笔线条勾勒的山势河流的地形图,还有密密麻麻的註解说明。 他沉思半晌,找了人过来,照着这般一一吩咐了下去。 庄子上所有的人都开始忙碌起来,每一家都抽调出一两个壮劳力去修建水窖,剩下之人则看顾地里的庄稼。 庄子里的佃户都知道这水窖是专门为了他们应对干旱修建的。而且,管事也解释的很清楚,这个水窖建好之后,不仅可以应对现在的旱情,以后庄稼地里需要灌溉,都可以利用水窖中的水。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这个水窖以后汲水以及取水都不用人力畜力背抗。需要灌溉了,只需要一两个壮劳力脚踏水车,就能将水引至沟渠,水便可以分流至每家每户的田地了。 可以说是方便至极的。 说实话,沈沐看到这一点时,也是吃惊不已的。等惊讶过后,却是喜不自胜,这样一来,确实是方便了农人,能节省出时间出来做更多的事情。 只不过,细思过后,沈沐却开始皱眉。 上辈子,他与陶溪成亲八年,对方除了圣贤书还是圣贤书,一心科举入仕,根本就不会这些东西。他嫁给他,所有一应家用,都是自己想办法补贴。 自己每每跟他提及这些,他都会用厌恶的眼神看着他,讽刺的道:「不愧是商贾之子,除了汲汲营营这些身外之物还会什么?」 仿佛只要沾染上这些琐事,便是对他天大的侮辱一般。 久而久之,他便不再跟他说这些了。 陶溪到底藏的有多深,才会让身为枕边人的他对他也一无所知。 沈沐深深的郁卒了,对陶溪的怨念又加深了一层。 陶溪当然不知道沈沐对他的态度变化。 他两三天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了,所以完成任务之后,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才恢復了精神。 无所事事便准备出去看看,没想到走出门就看到来来往往的人,一片忙碌的景象。 他揉了揉眼睛,问身边的木生这是什么情况。 木生有些无语,感情这位主儿是管杀不管埋吧?明明就是他一张图纸就让所有人跑断了腿。整个庄子上的人都热火朝天的开始了水窖的修建,一派忙忙碌碌的景象,可他倒好,现在却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听木生说了情况,陶溪有些汗颜,不由摸了摸鼻樑,「你说沐哥儿昨儿个就开始照着我的图纸开始带人修建水窖了?」 木生点头,「沐公子现在正在那边,姑爷您要过去吗?」 陶溪虽然也想看看,但是想到跟沈沐的约法三章,还是摇摇头,「不用了,沐哥儿办事我放心,现在也没我什么事了,免得过去添麻烦。」 第39页 他可不想去讨人嫌。 水窖的选址离河边不算太远,又在沈家田地偏中的位置,一来方便汲取河水储存,二来以后灌溉也能最大可能的照顾到每一块田地。 沈沐当然是要盯着些的,虽然很多事都是交由下面的管事去做,但是大方向上,还需要沈沐把关。 沈沐要求很严格,下面的人当然不敢怠慢。况且,这还是关乎着各家各户的利益,所有的人也都干得很卖力。 庄子上的大动静,自然是瞒不过二房的人的。 沈二叔黑着脸,很是不满的道:「老大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耗费人力物力,去弄什么水窖。有这个闲钱,不如多买些粮食囤起来,真要是有旱灾,粮食根本就不愁卖。」 「爹,大伯到现在还不肯松口吗?」沈沛问道。 沈二叔无奈的摇摇头,「老大不知道犯了什么邪,无论我怎么说,他就是不肯答应。」 如今凤宁县旱情已经开始了,就连县太爷也开始在全县范围内要求合适的地方修建水窖。 然而水窖并不是随便什么地方都能修建的,凤宁县这么大,肯定不可能面面俱到。 听说再往南的地方,地里的庄稼早已经枯死了,眼看着今年已然没有了收成,有好些活不下去的百姓都开始逃荒了。前几日,就有庆丰县的流民过来,周县令吩咐了,能收留尽量收留。 他们凤宁县也不容乐观,好几个月没下雨了,地里的庄稼也不比别处好。 很多相近的乡里,为了抢夺水源,发生了好几起大型的械斗,伤亡人数还不少。周县令是大为光火,几乎将县衙中所有的衙役都派出去了,以防类似的事情再发生。 周县令头疼,更头疼的是流言蜚语越来越多,凤宁县中好些粮铺都有涨价的迹象了。 沈二叔自然不想错过了这杯羹,这些日子是天天往大房那边跑,为的就是在沈家粮铺中插上一手。 奈何老大他任他说破嘴也无动于衷,他也只能在此干着急。 「以前,但凡是我的要求,老大向来不会拒绝。现在沐哥儿决定留在沈家,他以为自己有了底气,便不将我等放在眼里,老子为了沈家做牛做马,到最后什么都不是,真是岂有此理!」 沈二叔越说越气,「都怪沐哥儿,若不是他,哪里轮的到我来求老大。怕是反过来,老大还得求着他接手管理粮铺呢。」 沈沛捏紧了拳头,「如今这样的好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为父如何能不知?可是说不动老大,我也没办法。除非咱们能让沈沐消失……」沈二叔说到这里眼前一亮,「为父有个想法。」 沈沛看向他,「什么办法?」 「咱们买通伏牛山上的盗匪,让他们将沐哥儿绑了去。最好是要了他的命,这样一来,对老大不仅是致命一击,还能让他重新倚重我们二房。」 沈二叔说得兴起,竟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 沈沛摇摇头,「这几年伏牛山的盗匪早就被官府清剿得东躲西藏了,哪里还敢来凤宁县地界犯事?」 说的也是,周大人上任以来,严厉打击凤宁县周遭的盗匪,这些年来,凤宁县总算是清平多了。 沈沛的一盆冷水让沈二叔熄了火,他很是不甘的道:「那怎么办?」 沈沛想了想,「治标还得治本,沈沐不是想掌管沈家吗?那我们让他身败名裂,看他是否还没能有脸面再留在沈家。」 沈二叔闻言疑惑,「身败名裂?要怎么做?」 沈沛伏在沈二叔耳边,低语几句。沈二叔脸色从迷茫逐渐露出大喜之色,最后喜不自胜的一拍大腿,「好好好,如此万无一失,我倒要看看这种事情一出,老大会是怎样的表情。我那个好侄儿,处处跟我们作对,如此一来,他可还有脸活在世上?哈哈哈。」 父子二人密谋了半天,沈二叔总算是心满意足。 如果计划好了,想来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达成所愿了。 第33章 城北的一间简陋的茶铺中,沈沛神色颇为不耐。嫌弃的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不由皱眉,朝着一旁的人问道:「怎么约在了这样一个地方?」 那人是中间介绍之人,闻言笑了笑,陪着不是说道:「沈爷您多担待,您要知道,那三顺子就在这一带出没,别的地儿他也不愿意去……」 还未说完,沈沛便重重哼了一声,「行了知道了。」今儿个他有求于人,那便忍忍罢了。 又嫌弃的瞥了一眼脏兮兮的桌面,以及那豁了个口子,还有未洗干净的茶渍的茶盏,心中更是犯噁心。 好在没过多久,一旁那人便站起身来,说了一句,「总算来了。」 沈沛抬眼看过去,就见一个年轻人,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东张西望的走了进来。 沈沛身旁的中间人已经迫不及待的上前去,一把拉住进来的人,低声嘱咐了几句。 那人只「嗯嗯」了几声,便跟着来到了沈沛面前,然后一屁股坐到了沈沛对面,翘起了二郎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哟!这位爷,是您要找我?」 「这位是沈家郎君,三顺子,你说话可要客气一点。」随后他又朝着沈沛道:「沈爷,您要找的就是他,张三顺,只要价钱满意,便是杀人放火他也愿意干。这样,有什么你们聊,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便告辞离开了。 第40页 没错,今儿个沈沛专程前来要找的就是此人。 张三顺一把端起桌上放凉的茶水,问也没问,便咕噜噜喝了个底朝天,然后嘴一抹,大咧咧的说道:「他说的没错,只要肯给银钱,我什么都能做,说吧,想找我做什么?」 沈沛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很是见不得对方这般没规矩的痞子样。倒是转念又一想,他之所以找他来,不就是因为这人是个痞子,什么都敢干吗? 「你真的什么都能去做?」沈沛问。 「那是当然!就看你出不出得起价了。」 沈沛轻轻一笑,「价钱自然不是问题。」说着他从袖袋里取出一张银票放到了桌子上,「只要你肯应下,这个便是你的了,不仅如此,事成之后还有另一半。」 张三顺眼睛发光,就想要伸手去拿。 然而沈沛却按住并未松手,他还等着这人的答覆。 张三顺眼巴巴的盯着银票,恨不能立马放进自己的腰包。「沈爷放心,有什么事情,您尽管吩咐,我这里绝无二话。」 「好!我要你……」沈沛贴在张三顺耳边,低声说着。 张三顺一开始脸色还凝重,到后来确喜上眉梢,「沈爷,您没吩咐错吗?真有这种好事轮到我身上?」 「你就说你做不做吧?」 「做,做做!」张三顺点头如啄米,「沈爷放心。此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沈沛唇角勾起,眼中却露出一抹阴狠的光来,沈沐啊沈沐,这是你自找的,可怨不得别人了。 …… 泓文书肆里间,一身便装的周尹周县令与魏东篱正在喝茶说话。 即便在闲谈,周尹眉目间的忧色依然不减。 魏东篱看在眼里,也知他所忧何事,便劝解道:「你也不必太过忧心,这旱情,你尽力而为之便可。」 周尹神色微动,恭敬的道:「谢先生提点。但是,身为父母官,治下百姓受灾,自己却无能为力,实在是愧为父母官啊!」 魏东篱摇摇头,「听说你已经开始在全县范围内修建水窖了?」 周尹点头,「正是,这是沈家拿出来的法子,学生认为颇为可行。所以已经责令专人负责此事,只不过,到底因地形限制,很多离河远,没有水源的地方暂时还是无法修建。」 「沈家?可是之前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个沈家?」魏东篱想起了什么问道。 周尹点头,笑道:「没错,而且听沈员外说,这个法子还是他家赘婿想出来的。」 「那个陶溪?」魏东篱有些吃惊。 周尹一愣,没想到先生连对方的名字都知道,惊讶道:「先生知道他?」 魏东篱微微一笑,「月前曾经见过一面,似乎跟传言中的很不一样。」 「原来如此。」周尹也笑了,「要说传言不可信,学生是深以为然。之前学生听信传言,认为沈家公子骄纵任性,可亲自见到本人,才知道实是传言有误。」 「哦?」魏东篱也好奇。 「那沈家公子可以说是芝兰玉树,清雅出尘。这样的人物,难怪要做主招赘了。」 「能得序章如此赞誉,那沈哥儿确有过人之处。也难怪陶郎君心甘情愿了。」 正说话间,魏东篱瞥见纱窗外的一个人,不由笑了起来,「真是好巧,看来背后莫说人,说着说着,正主儿来了。」 周尹抬头看过去,就见一个俊朗儒雅的郎君正巧进来书铺中。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陶溪。 庄子上的事情都进入了正轨,因着有陶溪的规划图,他们只需要照着图纸修建就好。 沈沐在庄子上待了近大半月,听到僕从汇报称现在凤宁县城中粮价是一天一个样,而且二房的人成日往大房这边跑。 不用说也知道沈二叔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虽然他跟父亲再三叮嘱,无论二叔说什么都不能答应。可是父亲到底是个耳根子软的,又很重视亲情,他怕万一父亲被说动了,答应了沈二叔的要求,那么他就被动了。 想到这一点,沈沐这才决定先回沈家。而且,端午节也快到了,他总要回去安排准备一番才是。 沈沐决定下来,陶溪当然没有意见。沈沐对于陶溪最近的表现还算满意,他们俩之间有了约法三章,这些日子以来,除了真的要紧事,其余时候,对方绝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悠。 可以说除了刚来的时候,庄子的管事见过两人在一起的画面,其余时间,俩人都是各忙各的。 众人也感慨万千,沐公子为了他们,尽心尽力,都没有时间跟自己的夫君相处。也是姑爷人好,不计较这些,否则自己的夫郎抛头露面的,只怕早就心生不满了。 庄子上的农户感恩,他们离开之时,还特地前来相送。 两人一开始还装模作样一同上车,展现出夫夫恩爱的场景出来。然而出了庄子地界,沈沐便下了马车,藉口有急事,带了一队人骑马先行一步去了。 留下陶溪在马车里,慢慢悠悠的回去。 到了凤宁县城,陶溪便吩咐马车车夫停车,他想下来走走。马车坐的久了,腰酸腿疼,这滋味真是酸爽,唉!要是县城里青石板路也还好,城外的泥石小路,真能将人颠散架。 马车车夫不明就里,可还是依从陶溪的指令,停下了马车。 陶溪深唿吸了一口,伸伸胳膊腿,总算舒服了许多。 第41页 这里正是城东,离着泓文书肆也不远,正巧可以前往泓文书肆一趟,这大半个月过去了,也不知道那边还有没有什么新的他感兴趣的书册。 他交代了一声,就让车夫随从等先行回去,他晚点再回去。 众人无奈,却也只能听从。 沈彦这些日子很是郁闷,父兄不许他这不许他那,就连平日他最喜欢去的白玉堂大哥也不让他去了。 实在是无聊至极,抱着一只雪白的小狗,有一搭无一搭的摸着它的头。 「公子,到了。」车夫停下车,轻声唤了一声。 沈彦这才起身,抱着小雪下了马车。今儿个他是去布庄挑选几样料子,好久没做新衣服了,听说前日里沈家布庄进了新样子,所以特意过来看看。 他下车还未站稳,不远处人群传来一阵阵骚动,只一瞬,他就觉得一阵劲风扫过,他一个站立不稳,眼看就要摔倒。 就在此时一双有力的手撑住了他的肩膀,避免了他摔倒在地的尴尬局面。 等他站稳,一转头就看见陶溪正收回手,朝他微笑着一点头,「公子你没事吧?」 他现在已经知道了,这里的哥儿眉心间是有孕痣作为区分的。而哥儿的称唿一般就是公子,哥儿。男人则称唿为郎君或者是爷之类的。 沈彦微一怔愣,「是你。」 陶溪并不认得沈彦,他穿越过来正是成亲当日,那天人太多,他根本不可能一个个去认识。 看来对方是认得自己的,刚想开口问,就听沈彦惊唿一声,「哎呀!我的小雪!」 原来刚刚他摔倒之际,手上一松,怀里抱着的宠物狗子便受惊跑了出去。 陶溪此时也不好再问,他既然认得自己,那自己帮个小忙什么的也无伤大雅。 于是他便安慰道:「你别急,我去帮你找找,小东西那么小想来也跑不了多远。」 陶溪说完便循着刚刚的那道白影追了过去。 原本想招唿下人去寻的沈彦突然住了口,看着那道人群中的身影,心中莫名发热。 刚刚要不是他,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可就出糗出大了。 肩膀上还残存着那双手的热度,沈彦脸色微微泛红,心中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正如陶溪所说,那只叫做小雪的小狗并未跑多远。很快陶溪便抱着狗子回来了。 「它叫小雪吧?长得挺可爱的。」陶溪一边说,一边将小狗递了过去。 沈彦平日里骄纵跋扈,此时却没半点趾高气扬的意思,低着头接过小雪,小声道了声谢。 陶溪微微一笑,点头告辞离开。 这个世界男女有别,男人与哥儿呆一起久了同样会被人非议。 刚刚他只是顺手而为之,并没有放在心上。 第34章 陶溪刚刚进了泓文书肆,恰巧魏东篱两人正提及他的名字,所以才有了魏东篱玩笑之语。 「先生如何与他结识的?」周尹问。 魏东篱点点头,「之前他来书肆,舌战群儒,老夫看着得趣儿,便结识了一番。」 周尹听他这么一说,更是好奇起来。他听沈员外说了水窖一事,更是得知了陶溪这人的本事,后听魏东篱似乎对他的印象也很不错,便也生了结交之心。 「先生可否引荐一二?」 魏东篱笑着招手,换来伺候的小厮,就吩咐了几句,让人去请陶溪过来一趟。 陶溪听闻魏东篱也在,倒是惊喜,之前还听说这书肆的幕后东家不常在此,没想到这次过来,又碰到魏先生在会友。 上次他与魏东篱、老徐相谈甚欢,自然有了结交之心。听到魏先生派人来请,二话不说便跟着进了里间。 魏东篱还是老样子,不过之前跟他一起的老徐却不见人,反而是另一位四五十岁的短须中年男人。 陶溪悄然打量了一番,这人虽然身着普通的青布衣衫,然而神态举止自有一番正气凛然之姿。 陶溪完全不认得这人,也没有深究。只是感慨这个魏先生看起来似乎来歷不凡啊,上次的老徐,这次的中年男人,他所结交之人似乎都不是平凡之辈。 魏东篱为两人介绍了一番,两人相互见礼之后方才落座。 周尹听了魏东篱夸赞陶溪的话,也有心想要结交一番,开口道:「陶郎君年轻有为,听闻水窖一事是你想出来的?」 陶溪有些惊讶,这事儿怎么传出来的?他怎么不知道? 心中疑惑,却也答道:「我也是听说凤宁县干旱,很多地方庄稼缺水浇灌,这才想到此事,不过小事一桩而已,根本算不得什么。」 「哈哈哈……」魏东篱却笑道:「你谦逊做甚?须知凤宁县县令照你这个法子施行,至少能解决凤宁县三成的庄稼灌溉问题。可以说是利民之举了。」 陶溪这才想明白了,感情沈家是将这个法子献给了凤宁县县令啊,也难怪这两人会知道了。 魏东篱话中有赞许之意,陶溪却受之有愧。在他看来,这本就是小事而已,顺手而为之算不得什么。 反而是沈老爷能想到将这个法子贡献出去,让更多的人受益,此举却是有仁义之风。 不过—— 「只能解决三成的庄稼灌溉?」在陶溪心目中,才三成,那余下的田地庄稼怎么办?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今年情况特殊,没有下雨,储水量不够。只能紧着地理位置好,便于水窖储水的田地了。」周尹解释了一句。 第42页 陶溪点头,原来如此。 魏东篱却道:「已经是很不错的了,能救一点是一点,总比颗粒无收要好的多。」 周尹苦笑一声,「话虽如此,可到底还是心里难安,如今凤宁县城中的粮食已经涨价近一倍了,现在尚且如此,等到几月后,这粮食的价格只怕更加离谱了。」 陶溪还是第一次听说此事,想来也是,天灾来临,地里没有收成,粮食紧缺,价格自然就会上涨了。 陶溪想起在他的时代,遇到灾害,国家不仅有储备粮,各地支援也快。不仅如此,到一定的时候,还会实施手段控制价格上涨,如果有不良奸商,也会有一定的惩罚。 于是他说道:「粮食涨价的问题,官府不管控吗?」 「管控?如何管控?商贾逐利,无奸不商,哪里会接受官府的管控,即便官府出面,这些人也只会叫苦叫穷。况且法不责众,并不是一两家粮食涨价,而是所有的商户几乎都是统一商量了来的。」 周尹一通牢骚过后,顿了顿,看了陶溪一眼又道:「我所说的除了沈家在外,也只有沈家还在坚持不涨价,只不过听说沈家粮铺粮食已经被抢购完了。在过些天,恐怕就没有粮食卖了,老百姓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卖那些高价粮食了。」 陶溪思忖,沈家能坚持粮食不涨价,只怕会得罪同行的吧?只沈家这点粮食简直就是杯水车薪。也难怪沈沐会接到消息,会火急火燎的回来了。 「南边灾情越来越严重了,官府上报朝廷,想来朝廷会派人下来赈灾吧?」 「如今北方战事吃紧,国库空虚,朝廷只怕也是有心无力。即便赈灾,那也是先紧着受灾严重的地方,我们这里估计很难被照顾到,可能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了。」 这却是陶溪不知道的,原来这大衍朝与北边的鞑罕草原部落是宿敌。这些游牧部落经常扰边,令朝廷不堪其扰,当今皇帝忍无可忍之下,便派兵征讨。 只是大军前往草原上,到底地形不熟,加上这些鞑罕人聪明的很,从不跟朝廷大军正面相抗。他们利用马儿来去如风的特性,东一下西一下,待你不防备之时又冷不丁回头咬上一口,实在是让人防不胜防。 于是北边的战事便胶着下来,也没有什么进展。朝廷很是头疼,无功而返只会让敌人更加嚣张变本加厉。可继续留在那里吧,人吃马嚼的,大军每日里的消耗就不少。 为了这事儿,朝廷争吵不休,一直也没有个定论,便拖到了现在。 陶溪听他们说了情况,总算闹明白了现在的情形。如此一来,面对灾情,就只能看地方官员的作为了。 对面两人忧心忡忡,令陶溪有点奇怪,这应该是当官之人才应该考虑担心的吧?他们在此忧心什么?还是说现在的读书人都是这般,以天下为己任,忧国忧民? 想到此,陶溪不禁汗颜,与他们相比,自己可差太远了。 魏东篱也嘆息,当年自己明明劝过,只是皇帝年轻气盛,到底没能听他的,以至于现在进退两难。大衍朝如今内忧外患,若无良方治国,只怕国力渐衰,后患无穷啊。 「其实,也并不是全无办法,端看人愿不愿意朝着方面去想,去做了。」陶溪无法理解两人的心忧之处,却也不忍心看他们如此。 魏东篱笑道:「小友莫不是有什么办法解决这大衍朝内忧外患之局?」 上回见面,他与陶溪相谈甚欢,遂以小友相称。 陶溪摆摆手,「先生说笑了,这天下大局,哪里是我等能轻易左右的?」 魏东篱想想也是这个理,自己这真的是病急乱投医了啊。 第35章 他虽然已经隐退多年,但是这些年来,身处江湖,却心忧天下。 前些日子,皇帝派人前来,请他还朝,他却自知面对今日之局力有不逮。既然自己无法可想,何不另选贤明之士?天下之大,总有贤能义士,能解此困境的吧? 他年事已高,留在朝廷也只不过是占着位置难有作为,他宁愿将这个位置留给贤能义士。 至于他还留在此地,实是想找到那个预言中能安邦定国之人。 只是这么多年来,一直杳无音讯,他有时候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老友弄错了?那个预言中能安邦定国之人并不在这西南之地? 现在想这些也没用,全听凭天意了吧。 「我也只不过是在此闲谈,姑妄言之姑听之罢了,若是传出去,只怕会惹人笑话。」陶溪继续道。 周尹也笑了,「也对,闲谈而已,出得你口,入得我耳,当不得真,你只管说出自己的看法便是。」 陶溪点头,「这内忧外患,不外乎就是北方的战事和南边的旱灾。应对办法无非就是一桩桩解决。」 魏东篱闻言与周尹对视一眼,心下不由莞尔,陶溪的想法未免太过简单了。如果有办法解决,也不会有如今的局面了。 周尹也抱着玩笑的心思,「能否细说?」 「北方游牧民族扰边是为了什么?不就是缺衣少粮,又羡慕我们大衍朝富有嘛?那我们派人和谈不就行了?」陶溪无所谓的道。 魏东篱脸色变了,和谈?这和卖国有什么区别? 如今的大衍人最讨厌和谈这两个字,其原因就是大衍朝开国之时,曾与鞑罕有过一次惨烈的战争。 那时衍高宗亲自领兵前往,却听信小人谗言,孤军深入,最后被敌人所俘。 第43页 大衍朝为了迎回高宗皇帝,不得不和谈。其实说白了就是割地赔款,那个时候一步步退让,忍辱负重,实是国人之耻。 以后的好几代皇帝,都以此为耻,奋发图强,经过几代人的努力,才一雪前耻。 也是因此,后来的人一提到和谈二字,俱是闻之色变。 现在陶溪提起,魏东篱立马便联想到此,故而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周尹想要说什么,却被魏东篱阻止了。 魏东篱沉声说道:「你的意思是给他们真金白银,求他们不再犯边?要知道鞑罕人贪得无厌,再多银钱也满足不可他们的胃口。」 陶溪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的动作,听言却摇摇头,「我所说的和谈,并非是直接给他们银钱之类的好处,让他们得寸进尺,而是商谈出合适的合作利益关系。」 「合适的合作利益关系?」两人都有些懵,还绕不过来。 「是的。」看两人似乎不明白,陶溪笑道:「就这样打个比方,鞑罕人羡慕我朝物资丰富,我们可以开通互市贸易,将大衍朝的丝绸瓷器什么的,运过去交易他们的牛啊羊啊毛毯啊什么的,两国互通有无,对方满意了,我们也可以赚钱。而且通过互市贸易,我们甚至可以交好鞑罕部落以外的部族或者国家,用以对鞑罕部族形成威胁……」 说到这里,陶溪顿住了,面前这两人看他的眼神怎么这么奇怪?难道他说错了话? 都说了当故事听听就算了,他也只不过参考了他所在的世界的古代歷史,才说出这番话来,想来在这里是不适用的。唉!叫自己多嘴,这下子,只怕这两位都要笑掉大牙了。 陶溪有些后悔,尴尬的摸摸鼻樑,「那个,都说了随便说说而已,不必当真的,呵呵……」 正尴尬的笑了几声,魏东篱豁然站起身来,「这些都是你想的,还是听谁人说的?」 「算是都有吧?」陶溪挠挠头,也站起身来行了一礼,「那个,东篱先生,今日天色已晚,家中还有事情,这便先行告辞了。」 魏东篱与周尹还在想着他刚刚的话,也没来得及说话,等到陶溪离开了两人这才回过神来。 周尹苦笑一声,惋惜道:「哎呀,怎么就没留下他?」 他还想问他些问题,这不没来得及问呢。一番话没头没尾,让他们猜,话还没说清楚人就跑了,真是可惜。 陶溪这是管杀不管埋啊! 刚刚陶溪一番话,是很值得人深思的。两人对于国事的敏感度都是相当高,自然也就听明白陶溪话中的意思。 魏东篱反而冷静下来,反正这个沈家赘婿也跑不掉,要是不行,自己便亲自登门拜访就是了。 「这个陶溪,真是给人惊喜不断啊。」上一次一番谈话,让人印象深刻,颠覆了旁人对他的认知,而这一次,更是语出惊人,如果真能照他所说那样,说不定北边的问题还真能彻底解决。 想到这里,他的眉心又皱了起来。 当初因着那件事,他在朝廷中被处处针对,实在是心灰意冷才想到了告老还乡,归隐入市。 不过在离京之前,他特意去见了老友一面。 老友是司天监监正,对于观星天文颇有心得。当初也是受他提点,说变局之人几年后会出现在西南地界。 正是因着这一句话,及其希望能有人改变朝廷困局的魏东篱在西南地界一待就是好几年。 然而,这么多年来,朝廷的局面也越来越崩坏,没有一个人能有办法解决问题。而他也从屡屡满怀希望变成了不甘的失望。 而今日,这位漫不经心玩笑之人,只笑谈间便将北方的问题看透说破,还给出了解决的方案。虽然还不知道这样的方案是否真有效果,可是,在魏东篱看来,却是这么多年头一个。 魏东篱一直待在西南之地,用不了多久便会去西南各地走访,作为学生的周尹当然是知道实情的。 周尹此时也很是激动,「先生,你说这人是否就是您要找之人?」 魏东篱也不知道,若说他是吧,可陶溪身为一个赘婿,将来的科举仕途之路已然断绝。可若说他不是吧?刚刚那样的观点以及方法,谁又能及? 魏东篱没有说话,只轻轻摇了摇头。 周尹愣了愣,此时也想到了陶溪的身份,拍了拍脑门,喃喃道:「这人,这人怎么就入赘了呢?」 魏东篱要冷静许多,「不论如何,以后多接触接触,另外就是再找人调查清楚陶溪过往,或许对我们会有所帮助。」 周尹点头,拍着胸脯道:「陶溪是本地人,调查之事交给学生就好。」说完他又遗憾道:「刚刚他只说了外患,却没来得及说内忧啊,这南方的灾情他是否也有办法?」 不同于周尹的焦急,魏东篱笑了笑,「这个问题,以后总有机会问的。」 周尹满是幽怨的眼神,他此时心中就像有千百只蚂蚁在爬一样,心痒至极。他恨不得立马就抓住陶溪,让他将话个清楚! 第36章 陶溪当然不知道这两人后来的对话,他离开后便径直回去沈家了。 而在沈家的书房中,沈二叔还在不遗余力劝说:「大哥,你看看外面,夏家,胡家,陈家,哪家的粮铺没有涨价?我们沈家不说涨价一倍,适当的涨一点也是可以的嘛?总不能让我们沈家一家亏损吧?」 他越说越是心急,看另外几家这些日子赚得盆满钵满,怎不令人眼红?奈何大哥这个榆木脑袋,为了所谓的名声,白白损失利益。 第44页 沈老爷不为所动,「沈家有祖训,不受不义之财。如今天灾在即,百姓生活无依,我们粮食再涨价,那岂不是令他们雪上加霜?」 沈二叔恨铁不成钢,「我们沈家不赚银钱,人家就不赚了?况且这哪里是不义之财,我们买粮食,不也是用的真金白银?算上路上的耗费,人力物力这些,我们涨价也是合情合理。」 「不用再多说了,我意已决,粮铺的事情你不必操心。」沈老爷摇头道。 「大哥,你知不知道,因为我们粮食不涨价,夏家,胡家以及陈家对我们已经有了意见。要是他们三家联合起来,抵制我们沈家,到时候我们又该如何?大哥莫非以为,我们沈家能与这三家抗衡吧?」 沈老爷面上露出一丝犹疑之色,沈二叔心中冷笑,拿出那三家来做幌子,他就不信老大不怕。 沈家与其余三家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可老大要是一意孤行,将其他三家得罪很了,沈家未必能在三家围堵之下全身而退。 如今凤宁县粮价成倍上涨,其余三家都已经是商定好了的,唯有沈家不为所动。 因此,百姓纷纷往沈家粮铺购粮,而且,其余三家因为粮价疯涨,口碑直线下降。 许多百姓路过三家铺子门口,都会吐口唾沫,骂上两句。 也是因此,三家才会将一直稳住不涨价的沈家怨恨上了。如果沈家跟他们一样,又哪里会只他们三家被骂? 即便他们也说明了,涨价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干旱,去周边的城镇收粮也是无粮可收,没办法就只能往更远的地方去。这样一来,收粮的成本增加了,他们要是不涨价,那就是亏本的买卖。 都说商人逐利,没有利益的事情,谁会愿意去做? 哪知就偏偏有像沈家这样油盐不进的人,宁愿亏钱也不愿坏了名声。 沈二叔继续道:「大哥,你想想看,我们沈家的粮食还能支撑多久?继续这样下去,把整个沈家卖了,都无法填这个窟窿。」 沈老爷沉吟不语,沈二叔自以为得计,还想再接再厉劝说,就听门外传来一声呵斥,「是吗?沈家到底还是大房做主,二叔,你大可不必越俎代庖啊。」 被人说中了心事,沈二叔脸色通红,正想呵斥是谁如此无礼,一抬眼就见到沈沐大踏步走了进来。 见是沈沐,他的底气顿时减弱了几分,「沐哥儿你怎么说话的?我到底是你的长辈,是沈家人,当然是为沈家着想。说什么越俎代庖,你二叔是这样的人吗?」 沈沐站在他面前,将他的虚伪一扫眼底,不由冷哼一声,「二叔只需要管好你们二房的事就好。其他的,沈家大房的买卖,轮不到二叔操心。」 「沐哥儿!你!」沈二叔委实想不到沈沐半点也不给他面子。以前的沈沐乖巧听话,哪里会如此牙尖嘴利的? 沈二叔气得不行,心中越发恨起沐哥儿来,要不是沐哥儿突然改变主意招赘,他们二房又哪里会如此被动? 以前老大都得跟他好好说话,央他们二房帮忙打理沈家。这下子好了,沐哥儿有底气了,居然说轮不到二房操心,真是气煞他了。 他恨恨不平的道:「大哥,你看看沐哥儿说的什么话?我全心全意一门心思都是为了沈家。别忘了,你当初可是说过,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来,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为了沈家发扬光大,可不能分什么你我之类的话。」 沈沐冷笑,沈二叔狼子野心,一门心思为了沈家,自然是觊觎整个沈家家产的,呵!亏的他还能说得出口。 沈老爷也不知道为何沐儿对他二叔敌意那么大,以前沐儿对他二叔也是很亲近的,不然也不会请他出面说和亲事的,更加不会这样当着人的面下人家面子。 面对沈二叔的控诉,沈老爷不得不开口,「沐儿,到底是你二叔,不可无礼。」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沈二叔气了个倒仰。就这,话中不仅没有责怪的意思,更是连让沐哥儿道歉的话都没有一句。 沈老爷摆明了护着沈沐,以沈沐对他的态度来看,今日之事只怕多说无益。 沈二叔想了想,愤然甩袖离去。 沈老爷看老二离去的背影,嘆息着摇摇头,「沐儿,你与你二叔怎么了?怎么老是针对他?」 沈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问道:「父亲,二叔可是又让你将粮铺的事情交与他打理?」 沈老爷点点头,「不仅如此,他是想让我们沈家粮铺也跟着其他家一样涨价。说是如今城里其他粮铺都在涨价,单单我们沈家不涨,会得罪其他几家。」 沈沐嗤笑一声,「那父亲怕得罪人吗?」 沈老爷哈哈一笑,「我们沈家又岂会怕?」 沈沐松了一口气,笑道:「那不就得了?」 沈老爷摇摇头,皱眉嘆道:「哪里又会那么容易,我们沈家粮食价格便宜,很多人都来我们沈家粮铺买粮,可是我们沈家的粮食又哪里够?这半月以来,我都已经吩咐下去,一个人每日里只能定量购买一次,然而即便是这样,人实在是太多了,估计支撑不了几日了。」 沈家粮铺的粮食卖完了,人们也只能去买高价粮了,其他几家是巴不得沈家粮铺早日关闭。 其实买粮食的人中,未必没有其他几家安插的人手,只不过这些实在不好分辨,总不能将买粮食的人拒之门外吧? 第45页 沈沐低头沉思,他们沈家派去北方购粮的商队,还没那么快回来,续是续不上了,这样下去,凤宁县也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 单单只靠沈家一家独自支撑,又哪里支撑得住?等到局势更加严峻,其他家说不定还会囤积居奇,到时候哪怕粮食价格再高百姓也无粮可买,最后恐怕酿成大祸。 将自己的想法说了,沈老爷无奈摇头,「这也是没办法了,我们沈家已经尽力了。」 是啊,他们已经尽力了。 第37章 上辈子,沈家粮铺在二叔的打理下,与其余几家同流合污,囤积居奇。后来沈二叔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将一切都推到大房身上,令大房遭到无数的唾骂,也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今他们沈家在凤宁县百姓口中的口碑不错,也算是一种安慰吧,至少他们不用再受到良心的谴责。 「行了,不说这些了。怎么就你一个人,阿溪呢?他不是跟你一起的吗?」沈老爷发现这么会子了,也没见陶溪过来,故而问道。 沈沐心不在焉,「哦,他有事耽搁了一会儿,晚些时候回来。」 沈老爷盯着他,心下狐疑,现在也看不出来自家儿子与陶溪相处如何了啊?夫人不是说让两人在一起增进感情吗?这千方百计让两人在一起了大半月,感情到底是增没增进啊?这也看不出来啊。 沈沐被他盯得有些发懵,「爹,您看什么呢?」 沈老爷连忙用手捻着鬍鬚,扯开话题道:「沐儿你回来得正好,眼看着端午节就要到了,一家人还是在一起团团圆圆吃顿家宴。你祖父这些日子身子好了很多,为父觉得更应该热闹一点才好。」 沈沐一回来,就听说二叔在父亲书房中,因此火急火燎就赶过来了。此时听父亲说祖父身子好了许多,不由高兴道:「真的?祖父身子大好了?」 沈老爷点头,「还是多亏了阿溪,之前他送了一张躺椅过去,说是让你祖父多晒晒太阳来着。别说,这还真是个不错的办法,你祖父如今已经能让人搀扶着走几步了。」 沈沐这才想起来当初看见陶溪陪着祖父在院子里说话的场景,当时他还呵斥了他一顿,现在想来也是自己太过于武断了。 不过祖父身子能大好,确实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沈沐翘了翘嘴角,有些意味深长的道:「那端午节确实该好好聚一聚,只不过现在情况特殊,不宜大操大办,就简简单单将二房,以及亲近一些的旁支叫上吃顿便饭吧。」 沈老爷点点头,欣慰的道:「不错,为父也是这般想的。」 「那就交给儿子我来安排此事吧,还有这端午节,庄子上的佃户们,我也打算发放些些米粮,父亲你认为呢?」 沈老爷自然是点头认可,沐哥儿既然要接掌沈家,这些事情迟早都是需要交给他的,他能想得面面俱到,已经很不错了。 「对了,陶溪弄出来的那个躺椅,很是受欢迎,到现在,匠人根本都做不过来,还有许多人都等着要呢。这是上月的利益抽成,你拿回去给他吧。」沈老爷拿出一叠银票,交给沈沐。 沈沐接过,心情复杂,陶溪的躺椅买卖他也关注过,没想到利润这么大。不仅为沈家增添了一项进帐,还以此结交了不少人,拉了不少的人脉。 父亲还特意送了给县令周大人,以示恭敬结交之意。周大人很是喜欢,于是这躺椅便宣扬了出去。也是这样,躺椅的销量直线上升,好多富商乡绅都趋之若鹜。 告辞出来,沈沐又亲自去看过祖父才回到自己的院子。 随口打听了一下陶溪是否回来了,就听下人说姑爷已经回来了好一会儿了,此时也不知道在小厨房弄些什么。 他听了也不以为意,让人去找他过来,这些银票还是早些给他为好。虽然身为赘婿,陶溪所有的一切都应该属于沈家,可是沈家却没有这么大的规矩。 至少祖父和父亲都挺喜欢他,没将他当成外人。 陶溪听人说沈沐找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向来沈沐都是避他如蛇蝎,怎么可能会主动找他? 或许是有什么事,陶溪点点头,表示自己一会儿忙完就去。 沈沐等了好半晌,已经不耐烦了,才见到陶溪施施然过来了,手中还端了一碗什么东西。 「嗨!」陶溪自然而然的打了个招唿,似乎没有看到沈沐脸上不愉之色。这也难怪,每次陶溪见到沈沐都是一副冷脸,久而久之,在陶溪看来,沈沐脸上也就只一种表情,见怪不怪了。 陶溪将自己手中的碗放到沈沐面前,轻轻朝着他推了推,「吶,这个你吃吗?」 沈沐看着面前冒着丝丝凉意的东西,不确定是什么。 「暑热难当,这个可是解暑圣品,你要不要尝尝?」陶溪坐在了沈沐对面说道。 他刚回来,就见到有人送西瓜过来,问明白了之后,才知道是沈夫人得知他们今日回来,特意叫人送过来给他们解解暑气的。 看着这西瓜,他顿时就起了心思,如今天气正热,吃上一口冰冰凉凉的西瓜冰沙那就是一大享受。 于是他找人要冰,小厮听了他的要求,睁大了眼睛,连连摇头,「姑爷,其他什么东西小的都可以帮你弄来,可是这个时节,您让小的哪里给您找冰来?」 「额!没有吗?你们没有冰窖什么的吗?」陶溪疑惑道。 第46页 那小厮挠挠脑袋,「姑爷您玩笑了,冰窖什么的,也只有京城皇宫或者是京城的王公贵族才有冰窖。我们这种小地方,又哪里来的冰。而且就算有冰窖,到夏日炎炎之时,存下来能用的冰块也是极少的了。」 「哦,原来如此。」陶溪点点头,又看了一眼西瓜,就这样吃未免少了些什么啊。 小厮仿佛察觉到了陶溪的心思,小心道:「姑爷,要不然小的帮你拿去井中凉上一凉?」 陶溪想了想,没有冰他还不能现做嘛?这多简单。于是他让小厮跑一趟药房,去买一些硝石回来。 小厮莫名其妙,姑爷明明想吃西瓜来着,怎么又要去药房买东西?心里虽然疑惑,却不敢多说什么,只照做就是。 陶溪花费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做好了西瓜冰沙。本来是想自己一个人吃的,结果被沈沐叫过来,自己也不好吃独食。反正在这里,沈沐还算得上熟稔之人了,便分一碗给他算了,免得说自己小气。 「这个是什么?」沈沐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心中更是惊奇,不由问道。 陶溪很是随意的坐着,甚至惬意自在的翘起了二郎腿,「这叫西瓜冰沙,有了西瓜和冰块,很简单就能做好。怎么样?好吃吧?」 沈沐吃过放井里镇过的西瓜,确实没有吃过这种,香甜的西瓜加上冰凉的口感,能让人一直舒爽到心底。 沈沐看他一眼,莫不做声吃了好几口,然后仿佛想到了什么,惊讶问道:「你哪来的冰?」 「自己做的。」陶溪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什么?」沈沐仿佛听错了一般,不可置信。 陶溪摆摆手,简单将方法说了一遍。 沈沐咋舌,迟疑的问道:「你可知道夏日里一块冰可有多难得?即便是皇宫中,也只有受宠的嫔妃或者皇子公主才会有?」 「我知道啊,所以啊,算你有福气,能吃上我亲手做的西瓜冰沙。」陶溪玩笑着说。 沈沐无语,他说的意思可不是这个,他想说,如果冰能做出来,这比起躺椅的盈利还要高。而且,听他所言,似乎制作的成本并不是太大。 然而,陶溪好像对此无所谓的态度,上次的躺椅,这次的制冰,明明随便拿出来就能赚大钱的,他却丝毫不在乎。 这让他心中的疑惑不断放大,这人真是他认识的陶溪吗?真是他上辈子一起生活了八年的陶溪? 再次看了一眼坐没坐相,一副吊儿郎当模样的陶溪,跟前世成日里掉书袋子,不论做什么都讲什么规矩之人比起来,其差别未免太大了些。 沈沐更加不确定起来。 他又想起了那晚陶溪所说的话:『其实我有个秘密,也不妨告诉你,我不是那个陶溪,你懂我的意思吗?就是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 不是陶溪,那他是谁? 「啊?我是陶溪啊,还能是谁?」陶溪奇怪的说道。 原来不经意间,沈沐已然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口:「你究竟是谁?」 听到这回答,沈沐默然,他抿了抿唇,心中自嘲,他还在幻想些什么呢? 整理了自己纷乱的思绪,沈沐恢復了平静,揭过了这个话题,点点头,「这次让人叫你过来,是有东西交给你。」 说完,他指了指桌上的木盒子。 陶溪好奇打开,里面是一叠纸,还印着字迹。他翻了翻,有「大衍」「宝钞」「五十两」「一百两」之类的。 「这是什么?」陶溪拿起来,纸张似乎比起一般的要厚上一些,却不知道是干嘛用的。 沈沐冷声道:「你该不会连银票都不知道吧?」 额,他还真不知道。这是银票?跟普通的纸有什么区别? 「这是我爹让我交给你的,是上月躺椅买卖的盈利分成。」 陶溪对这个时代的银子银票以及物价什么的都没有直观的认知。大概数了数,约莫有千余两左右,也不知道这是算多还是少。 看了一眼沈沐,似乎也没有跟他多说的意思,他也不好多问,只能收拾起来,笑道:「如此多谢沈老爷了,我那儿还有多的西瓜冰沙,待会儿给沈老爷和夫人送些过去,让他们也尝尝鲜,去去暑气。」 沈沐看着陶溪悠然离去的背影,仿佛自己已经看不透这个人了,就好像跟前世的陶溪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收回视线,摇摇头将自己刚刚的想法驱逐出脑海。 就在此时,敲门声响起,沈沐回神,让人进来。 来人是个精干矮小的僕从,行完礼,也不多言,将一封密封的信纸递了上去。 沈沐接过,查看了一番,这才小心打开来。一目十行,很快,沈沐的脸色由愤怒转为了嘲讽。 「呵呵,沈家二房的如意算盘打的真是响,看来不让他们如意都不成了。」沈沐讽刺道。 「公子,可有何吩咐?」那人问道。 沈沐想了想,「继续盯着,有什么及时禀报。」 「是。」 第38章 很快,端午节就来临了,因着沈老太爷身子大好,哪怕外面旱情越来越严重,整个沈家还是有几分喜气和睦的。 沈老爷子也发话了,今年端午就办一场简单的五黄宴,一家人在一起也就圆圆满满了。 说是一家人,却不止是大房二房,还有远房表亲以及旁支亲眷,算下来,沈家在凤宁县来说也算是一个大家族了。只不过这一代,嫡系却是太过羸弱,到现在只一个哥儿撑门面,实在是拿不出手。只是老太爷还在,也就无人敢置喙了。 第47页 老太爷年纪大了,越发注重亲情,这一次说不得也是要好好办的。沈沐算了算,算下来怎么也有好几十上百口子人。 办宴席,繁杂琐事太多,沈二叔主动跳出来,扬言要帮忙。看着他上串下跳的样子,沈沐微微一笑,便点头答应下来。 这些事,有人分担,他自然是乐的轻松。他只需要在大方向上把好关就行了。 沈二叔自他回来之后,似乎变得老实了许多,也从来不在他面前提粮铺粮食这些事。每次见到,也都是笑眯眯以一副长者的姿态说些好听的场面话。好像之前的龃龉矛盾都是错觉一般。 「沐儿啊,你看这次你二婶的表兄前来拜访,这端午节家宴咱们要不要请他前来?」沈二叔找到了沈沐,笑眯眯的道。 没办法,现在沈沐将家宴的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自己去找大哥根本就不管用,还得要沈沐点头才是。 沈沐似笑非笑,「既是家宴,自然是沈家自己人了。二叔请一个外人做甚?」 沈二叔脸色讪讪,只能扯歪道理,「沐儿啊,说到底也是你二叔的表兄,便是你表叔不是?」 沈沐摇摇头,「我可没有一个姓黄的表叔。」 沈二叔对于沈沐的油盐不进很是恼火,语气加重了些,显得有些语重心长,「沐儿,你二婶那表兄可是这凤宁县的主薄,整个凤宁县那也是数一数二的头等人物。咱们邀请他,他能来参加我们的家宴那也是咱们沈家的荣幸。只要拉好了关系,以后有个什么事情,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你可别忘了,沈家可是把凤宁县其他粮铺都得罪死了,要是不再拉拉关系,沈家怎么栽跟头的都不知道。 你呀,还是太年轻,什么事情不知道多想想,二叔今日这番话可是肺腑之言,你可别嫌二叔话多。」 「哦?二叔这番话果真是良言,受教了。」沈沐嘴角上扬。 沈二叔闻言一喜,再接再厉,「所以这次二叔为了拉拢黄主薄,可谓是费尽了心思,咱们也不能慢待了。」 沈沐从善如流的点点头,意有所指的道:「二叔为了沈家的确是煞费苦心。只是人家主薄是什么样的人物?咱们沈家如何高攀得起?」 「这么说就不对了,人家不是卖你二叔一个面子吗?放心,只要邀请他来,他是必然会前来的。」 沈二叔拍着胸脯保证,心底却在滴血,他可是花了大价钱才请来这么个人,怎么可能失约? 不过,只要他能达成目的,那么它所花费的也就值得了。 「是么?既然二叔这么说了,我不同意似乎就显得不近人情了。那么二叔由做主想请谁便请谁吧。」沈沐看着沈二叔眼中的算计,笑道。 见沈沐松口,沈二叔总算放下心来,就去准备邀请事宜了。 沈沐冷冷一笑,自作孽不可活。 沈二叔回到自家院子,沈沛早已经等候多时了,一见到父亲回来就迫不及待问出口来,「父亲,怎么样了?」 他一直在担心怕此事不成,沈沐自从成亲以来就变得奇奇怪怪的,行事也是乖张,完全没有以前任人拿捏的样子了。 也是因此,沈沐坏了他们家多少好事,这一次,是务必要一举成功的。 沈二叔红光满面,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来,「放心,他已经同意了。」 沈沛一颗心放进肚子里,两手一拍,兴奋的道:「太好了,如此那我便可以着手准备了。」 沈二叔点点头,还是嘱咐了一句,「还是要小心行事,以免功败垂成。」 「父亲放心,儿子省得。」 沈沛办事一向仔细得力,沈二叔很是信重于他的。 要知道这一次黄主薄那里能牵上线,还是这个儿子的功劳。 沈二叔还是有点不放心,询问道:「沛儿,黄主薄那里不会有什么变数吧?还有那张三顺?」 沈沛微微一笑,一副胜券在握莫表情,「黄主薄如今对纤儿那是已经上心了,加上我们给出去的好东西,他绝不会出岔子的。至于姓张的,早就打点好了。」 提到沈纤,沈二叔脸色有点不自然,他原本是想给沈纤说一门好亲事,以便能相助他们一二,现在……唉! 沈沛仿佛是看透了父亲的心思,笑道:「父亲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黄主薄好歹也是衙门里说得上话之人,就连县令大人也要敬着两分,纤儿将来跟了他,不会吃亏的。」 「虽说如此,可到底是没名没分的外室,连黄家家门都进不去。」沈二叔惋惜道。 「这有什么区别?只要妹妹能讨得黄主薄欢心,还在乎名分干什么?父亲你要知道,她虽然养在母亲名下,可身份到底是上不得台面的庶女,能跟着黄主薄已经是她的荣幸了。以后咱们家也能得黄主薄助力,这对我们来说,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黄主薄虽说年纪大了些,脾气也不好,不过他可是这凤宁县说一不二的大人物。能巴结上他,有他做靠山,以后他们二房就不是旁人能小觑的了。 沈二叔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最后下定决心道:「好!只要事情办成,咱们便将纤儿送过去。」 沈沛笑了,点头道:「是,父亲。不过那些帮我们说话的旁支,父亲可都打点好了。」 「这点不消说,为父知道。」说完嘆口气,「这些人胃口可真大,你说说,这一次咱们可是出了多少好处了。」 第48页 沈沛安慰道:「只要能让沐哥儿身败名裂,多少也值得。别忘了,只有扳倒沐哥儿,沈家所有一切都是我们的,还用在乎这点花费?」 「说得也是,哈哈哈。」一想到整个沈家产业都成了他们二房的,沈二叔就不由一阵兴高采烈。 「行了行了,好好准备,沐哥儿可是老大的心肝子,他要是出事,老大定然会伤心难过。到时候我倒要看看老大会是怎样一副样子,还有老头子,最好气死了,一劳永逸。」 第39章 就在所有人忙碌的筹备中,端午佳节如期而至。 这沈家家宴,男女老幼齐聚一堂,因着规矩,却也是分席而坐。男人们坐于外堂右侧,哥儿一桌则位于外堂左侧,女人孩子们则都聚在内堂之中。 一切都已准备就绪,不多时,下人通报凤宁县主薄黄大人到了,众人在沈老爷的带领下出去迎接。 黄大人是个六十多岁的小老头,倒三角眼,留着三撇鬍鬚子,见到沈老爷趾高气昂的点了下头,便在众星捧月中进了厅堂。 黄主薄大小是个官身,与沈家这样商户来往,自然是高高在上的。 沈家也不敢得罪,沈老爷这个家主也只能陪坐在侧。 「今日佳节,只备了薄酒,还望主薄大人莫要嫌弃。」沈老爷笑眯眯的替人倒了一杯酒。 黄主薄到底是收钱替人办事来着,他虽然盛气凌人,却也还好说话,「今日叨扰,沈老爷莫要见怪才是。」 「哪里哪里!黄大人能来,可是蓬荜生辉,平日里大人公务繁忙,请都请不来,岂能算是叨扰。」 黄主薄四下里看了看,心下未免有些奇怪。 沈二叔看他的样子连忙询问,看是否有不周之处。 黄主薄却摆摆手,「本官从外面进来,外间暑热甚重,为何一进厅堂竟有一股凉意来?」 「呃……」沈二叔之前也察觉到了,只不过忙进忙出,也没空去查看,现下听黄主薄问起,也不知从何回答。 倒是沈老爷笑眯眯的道:「黄大人有所不知,这是因为厅堂四周放置有冰块,故而屋内凉爽。」 黄主薄心中惊诧,「沈员外好大手笔,这个时候竟然有冰块降温。」 沈老爷摇头,「并非什么精贵物,是小儿沈沐与其夫婿弄来的。」 黄主薄与沈二叔已经惊讶得无以復加。 黄主薄只从他轻描淡写的话中体会到财大气粗,炎炎夏日里,听闻只有京中达官贵人们才能用得上的冰块在沈老爷口中竟然不算什么精贵之物。这真不是装腔作势吗? 而沈二叔惊讶的是,这些冰块是哪来的,花了多少银钱?为何这么大的事情,竟然没有人跟他说过? 沈老爷看两人惊讶的样子心中舒爽,却没有表露半分,只谦逊的道:「黄大人,日后得空,草民便给府上送些过去?」 「哈哈哈,这如何使得?」黄主薄很满意沈老爷的玲珑世故,一边推辞着,一边对他的态度明显亲近了许多。 沈二叔在一旁搓手咬牙,黄主薄可是他特意请来办事的,可不能让大房拉拢了去。连忙说了几句题外话,岔过此事去。 几人客套了几句,沈老爷便邀请入坐,毕竟最为重要的黄大人都来了,总不能怠慢。 就在沈老爷正要准备开席,有小厮前来禀报,外面有两人上门,说是姑爷的友人,今日特来拜会。 沈家上门夫婿陶溪,身份是有些尴尬的。这种宴会,与哥儿们女人们坐一起都是不太合适的。跟主家男人们一道吧,他赘婿身份又低。 沈沐不管这些事,沈二叔问过一回,沈沐也只是懒洋洋的回应,位次什么的由沈二叔看着随便安排个位置就是,反正一个赘婿,也是无足轻重的。 沈二叔闻言,心中也是诧异,沈沐对于陶溪的态度似乎有些太过于冷淡了啊,根本就不像是之前死活都要嫁给陶溪的样子。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沈沐新婚第二天便离家出去庄子上,好几日没有回来的事情,很快也都传入他的耳中了。当时他还纳闷,却没有多想,不过现在从沈沐的态度上来看,似乎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呢! 沈二叔对陶溪也是复杂至极,一开始他帮着撮合沈沐二人,主要是想沐哥儿早点嫁出去。 沐哥儿当时是非陶溪不嫁,他费尽心力,好说歹说,总算是让陶溪点头答应了这门亲事。 然而,后来沈沐突然变卦,他原本以为陶溪是不会答应的,结果也不知他怎么想的,竟然答应了。 只因陶溪的点头,他们二房经营了多少年的心血就白费。害的他们措手不及,一时半会连应对的方法都没有。 虽然以当时的情形来看,怪不到陶溪头上去,可是沈二叔就是对他心生怨怼,陶溪如果不答应,他们二房又岂会有如今这般被动的局面。 不过嘛,这也没什么了,今日一过,他多年的隐忍下来的恶气都会一口气全出了。 一想到此,沈二叔就满面红光,看陶溪也就稍微顺眼了一点。因为没有先例,最后沈二叔便只能将他安排在外堂右侧的末坐。 陶溪刚坐下来,周围隐隐的打量目光就已经扫射过来了。 有人小声议论:「你看那就是沈家招来的赘婿,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他的位置。」 「今日这家宴他能入席,看来沈家大房对他不错嘛!」 第49页 「那可不?那可是沐哥儿哭着喊着要嫁的如意郎君。」 「他贪图富贵入赘沈家,也不知道这软饭吃着可还合胃口。」 「哈哈!你说这话可真损。」 「这有什么?你去听听外面的人是怎么说的?那些话才叫难听哩!」 「谁说不是呢?亏的他还敢露面,换成是我,我一定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见人的。」 …… 沈沐冷眼看着这边,嘴角挂着一抹嘲讽的笑意。他让沈二叔如此安排,也是想看陶溪受众人奚落的样子。只是他未免有些失望,因为陶溪并不像他想的那般恼羞成怒,更没有拂袖而去。还是说他重生一回,对方的性子也大变了? 面对众人异样的目光,陶溪的确没有半分窘迫,只大大方方任人打量。这种阵仗不过小儿科,他还没必要当一回事。 陶溪坦坦荡荡,这样一来,那些暗地里打量之人也没了意思,逐渐也就收回了视线。 然而,现在那小厮通报的话,又令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陶溪身上。 就连沈沐心底里也诧异无比,这么久以来,还从未听闻过有什么人来找他,上辈子更不曾听过他有什么朋友之类的。友人么?是什么时候结交的?又是什么样的人? 陶溪自己也奇怪,他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原主也不是个交友广阔的。在他入赘以后,有认识的人也都唯恐避之不及,又怎会有人特意值此佳节之时前来拜会? 热闹的厅堂之中静默了一瞬,陶溪笑着站起身来,「不好意思,我有朋友过来,我去看看。」 沈老爷摸了摸鬍鬚,点点头,「快去快回,请你那朋友一道入座即可。」 陶溪自然而然应是。 沈沐轻轻把弄着手中的酒杯,眼中有了一丝玩味,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有人就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凑过来小声说道:「沐哥儿,你那夫君的什么朋友来寻啊?弄得神神秘秘的?」 沈沐抬眼看他一眼,这人叫沈清,别人都叫他清哥儿,是旁支的一个表兄弟,不过十五六的样子,看上去天真烂漫的样子。 他与清哥儿并不是很聊得来,每次见面也没什么话说。这一次也不知道为何,突然清哥儿就对他热络起来,不仅时不时往他身边凑,甚至还要跟他一起坐。 沈沐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很淡的笑来,「这个我可就不知道了。」 「沐哥儿你才成亲不知道,可一定要将自己的夫君看管严一些,不然夫君背着自己做些什么都不知道,以后可就难管了。」 「他能背着我做什么?倒是清哥儿,你一个未成亲的哥儿,说这些话可不合时宜呢,你又是听谁说的这种话?也不怕将人给带坏了。」 「额!」清哥儿一顿,倒是没有想过自己说这种话有何不妥的,现在经由沐哥儿一提起,脸色微红。他都是听自己的娘常说这种话,所以才不经意间在沐哥儿面前给说出来了。 「或者是清哥儿是想有个夫君,好好管教来着?」沈沐似笑非笑的说道。 清哥儿几乎跳将起来,这话要是传扬出去,他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他急切的忙道:「沐哥儿,话可不能乱说啊。」 沈沐呵呵一笑,「我也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怎么?清哥儿你还急眼了?」 沈清讪讪坐下,一时间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一旁沈彦一直在注意两人的情况,见沈清吃瘪,微一皱眉,不动声色的又朝着另一人使了个眼色。 那人立即明白了,做起了和事佬,笑道:「沐哥儿,清哥儿也是为你着想,可没有旁的意思,都自家人,你可别介意啊。」说完又推了推沈清,「清哥儿,你说是不是?」 有人给了台阶,清哥儿自然不会端着,况且他还有任务在身,便举起酒杯笑了笑,「正该如此,沐哥哥,我说错话了,该给你陪个不是,来,弟弟敬你一杯。」 沈沐看他一眼,也不说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沐哥儿好度量,来来来,我也敬你一杯。」 「沐哥儿,这往后还要沐哥儿多多照拂一二,来,哥哥这酒你不能不喝。」 …… 沈沐笑盈盈,竟也来者不拒。 然而众人却没有看见沐哥儿低眉敛目间,眼中闪过的狠厉之色。 好戏就要开场了呢…… 第40章 那边陶溪到了门口,就见到等候在那里的魏东篱以及周尹。 陶溪没想到是他们俩,不过想来也是,他之前结交的算是友人的也就只有这位东篱先生了,只不知为何周尹也会来。 见到陶溪,魏东篱呵呵一笑,「你小子,让老夫好等。」 陶溪连忙上前赔了个不是,就邀请人进门。 「魏先生,周兄,你们怎么来了?」陶溪问道。 「你小子不来找我们,没办法,就只能我们前来找你了。」魏东篱道。 周尹也笑道:「不错,上次你将话说一半留一半,害得我等抓心挠肺了好些日子,原本还等着你上门来,没想到你竟一直不露面。」 上次陶溪的话让两人久久不能平静,两人思量了许久,还是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本想着等陶溪再次过来时再询问他,没想到,直到现在也不见人。 没办法,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两人商量了一番,趁着今日衙门沐休,周尹得了空,便约着上门来了。 第50页 按照以往的习惯,端午节官府也会与民同乐,组织划龙舟,抢鸭子这类的赛会。然而今年年景特殊,未免劳民伤财,便停止了,只衙门中人沐休一天。 陶溪听了周尹的话,有些惭愧,「这个,这些日子家中事情多,所以并未出来走动,倒是劳烦两位上门来了。」 「哈哈哈,这倒是没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不过是老头子年纪大了,闲不住罢了。」 陶溪一路将人引入大厅。 众人原以为不过是无关紧要之人,既然上门了,留下来吃顿饭也没什么。 然而,当周尹的身影出现,凡是见过县令大人之人都不由得吃了一惊。 黄主薄揉了揉眼睛,似乎不敢置信自己的眼睛,怔愣了一瞬间,才赶忙起身,迎上前去。 「周……周大人,您怎么来了?」 只一句话,惊得堂中不明真相的人也坐不住了。 能让黄主薄恭恭敬敬叫周大人的,除了凤宁县的县令,还能有谁? 沈二叔等人惊骇不已,怎么周大人突然过来了? 沈沛很快冷静下来,他看了沈老爷一眼,沈老爷脸上惊讶的表情不是装出来的,很显然,他也不知道周大人会过来。 这么说来,那就不是他们的计划出了纰漏,他们之所以花大价钱请黄大人前来,为的是有个身份地位不俗之人为今日之事做个见证,让沐哥儿无法翻身。 可现县令周大人也来了,不妙的是这周大人与陶溪关系不菲。 不对,以他们的计划,沐哥儿出事,陶溪身为沐哥儿的夫婿,面上如何过得去?恼羞成怒之下,必然不可能原谅沐哥儿。 县令大人是陶溪好友,却与沈沐无甚关联啊。现下有了县令大人,这岂不是又多了一个身份绝佳之人见证,说不定还会当场给沐哥儿治罪。 如此一来,只要计划成功,沐哥儿便万劫不復了,哈哈哈…… 想到此,沈沛抑制不住的高兴,示意父亲稍安勿躁,等会儿看情况行事。 沈二叔稍微定了定神,接收到儿子的示意,心中虽然忐忑,却也知道一切都已经安排计划好了。也不可能半途而废,看来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周尹也没想到黄主薄会在此,有些诧异,「黄主薄,你怎么也在此?」 黄主薄尴尬笑道:「那个,属下与沈家二房的夫人有一点沾亲带故的远房亲戚关系,今儿个沈家家宴,便应了沈老二之邀前来的。」 「原来如此。」周尹点头,「我嘛,之前已经说过了,是前来拜访友人的。」 此话一出,众人心中一惊,都看向了陶溪。周大人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来访友,他访的是谁?是陶溪啊!周大人与那陶溪竟然是友人? 一个赘婿,何德何能能结交上周大人,令周大人折节下交?不得不说,在场众人都眼红了。 沈二叔更是惊讶,他花费了不少财力,才总算巴结上了黄主薄。可陶溪算个什么东西? 他越想越恨,大房如果真与县令大人有交集,自己以后就更难谋划了。所以,这一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陶溪此时心中的震惊已经稍减,正悄悄与身边的魏东篱说话,「周兄竟然是县令大人?哎呀,先生怎么不早点说明周兄的身份?这下好了,之前无礼之举,只希望周大人莫要怪罪呢。」 魏东篱很是无辜,「你又没问。」 「额……」只一句话陶溪竟然无以应对。 「周大人这下子找上门来,该不会是来找我麻烦的吧?」陶溪有点忐忑,细思之前有没有说错什么话来。 「你说呢?」魏东篱捻着鬍鬚,笑眯眯的道:「谁让你当时不负责任一走了之?」 陶溪一头黑线,这话说的,怎么好像他是个不负责任的渣男? 此时他被所有人看着,都在等他一个解释。陶溪无法,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一步,笑道:「我之前去书肆时,恰巧遇上这位周大人,便与周大人谈论了些时事。只不过那时我确实不知周大人的身份,只以友人论交。」 「哈哈哈,原来如此,小婿能与周大人论交,实在是天大的福气。周大人,还请上座。」沈老爷热情邀请道。 周尹皱眉,看了一眼魏东篱与陶溪,两人离得远远的,明显是不想跟他一道。他今日来,是为了跟陶溪讨论那日的问题的,可不是为了酒宴来的。 「沈老爷客气了,今日只是私服前来,寻陶郎君解惑,并不以官职论,你们尽管落座就是,不必管我。」周尹说完便想要去拉着陶溪,坐于末坐。 然而众人哪里敢遵从,就连黄主薄也早已经收起了高高在上的模样,一副周大人不入坐,他也不敢坐的卑微样。 周尹也无奈,在场的还有东篱先生,他哪里敢上座?要上座也应该是东篱先生才是。 沈老爷在商多年,哪里不会看人脸色,能与周大人并肩而来,可见其关系不菲。当即不敢怠慢,又连忙邀请魏东篱上座,让陶溪也入座陪客。 于是,现下倒成了魏东篱与周尹上座,沈老爷与黄主薄作陪,陶溪这个赘婿也成了众人的焦点,陪坐在主座下位。 这下子众人反倒傻眼了,明明一个上不了台面的赘婿,现在不仅结交了县令大人,还能入主座陪客。这……这比一些正主儿还风光啊。 端午的五黄宴,其实是五黄三白一红,不算贵重的东西,也就是一些黄鳝、黄鱼、咸鸭蛋等等。是这个地方的风俗,几乎家家户户有条件的都会备上。 第51页 陶溪为周大人等人作陪,丝毫没有作为赘婿的窘迫卑微,反而与人谈笑风生,神情动作大方自如,很多人一对比之下都是自愧不如。 一时间,大家心头都有一个想法,陶溪不愧是读书人,只是入赘沈家,实在是可惜了啊。 「沐哥儿,姑爷什么时候认识了周大人,还如此熟稔?」平哥儿好奇的问? 所有人都支楞起耳朵,看沈沐如何回答。 其实沈沐也不清楚这一点,不过他神色半分不露,笑道:「我那夫君之前好歹也是一个秀才,素来听闻周大人爱才,想来就是因此而结交的。」 沈彦心中愤愤,沐哥儿凭什么这么好命?夫君不仅有才有貌,还得周大人赏识,真是越想越气。 一提到陶溪,沈彦心中五味杂陈,想起那日与陶溪的交集,那双有力温暖的手,那明朗温柔的笑容,他的心就久久不能平静。 他一个哥儿,所见所闻皆有限,更是被保护着没有接触过太多外面的郎君。正值情窦初开的年纪,在那样的时刻,正巧碰上了陶溪这样温暖有礼的谦谦君子,怎不让他春心荡漾。 陶郎君明明是那样风光霁月之人,却偏偏被沈沐所束缚,只能在宅院方寸之间,不得寸进,实在是令人扼腕。 陶郎君如果能继续考功名,必将是前途无量的,到时候他能大放异彩,羡煞所有人。 如果自己将他拯救出泥潭,他会不会因此心生感激?那么自己如果主动一些,与他是否就能水到渠成,促成美好姻缘,说不定还能成就一段佳话。 想到这里,沈彦竟有些春心萌动起来,脸上泛起了一抹娇羞的红晕。 而他盯着沈沐的眼神也格外阴狠起来,不除去沈沐,所有一切都是妄想,他要将沈沐的一切都夺过来,包括他的地位,他的人。 一众人听得满是羡慕嫉妒,沐哥儿怎么就这么好命,不仅嫁给了陶郎君这样的读书郎,还让那陶郎君心甘情愿入赘。 「沐哥儿与陶郎君天作地设的一对,来,我们大家可都要敬沐哥儿一杯。」沈彦心中泛着酸意,却没忘记自家大哥交代给他的任务,煽动大家都给沐哥儿敬酒。 大哥的计划,他并不是很清楚,却也猜到了是要对付沐哥儿,将沐哥儿赶出沈家去。 如果今日沐哥儿他……那么陶郎君说不定就能摆脱束缚,去走他应该走得路。 想到这里,沈彦捏紧了拳头,心中竟隐隐有种期待。 他们这边喝的是果酒,酒性并不烈。然而沈沐今日心情好。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的喝,很快雪白的脸上就浮现一抹红晕。 这外堂的动静自然也瞒不过内堂之人,不过隔着一道纱帘,外面的人看里面影影绰绰并不真切。然而里面看外面,只要稍微隔的近一些就得看得清楚明白。 从有人通报说有人来找陶溪,沈纤就留意到了外面,等到周大人进来,引起轰动,沈纤更是看得一清二楚。 「这个周大人仪表堂堂,气度不凡,虽然年纪偏大了些,却是让人追捧倾慕的对象哩!」有夫人调侃道。 「谁说不是呢?要是年轻时遇上,我必然不顾一切都嫁给他,也能图个官夫人噹噹。」 「你?算了吧。也不照照镜子,你能配的上吗?」 「哎?话说这位大人可有纳妾?要是送个族里的庶出女过去为妾,族中不也能沾光?」 「你倒是想得美哩,人家周大人可是正派人物,这样的风流事在他身上可从未发生过。听说他对家中夫人很好,也不知道是谁嫁给了他,这么有福气。」 …… 沈纤听着旁人的小声议论,也不禁羡慕。男人三妻四妾都是很正常的,像沈老爷以及周大人这样看重髮妻的并不多。 唉!她以后也不知道会找怎样的一个夫家,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己能觅得良人?就像沐哥儿,陶溪那样品貌的读书人也能心甘情愿为他入赘,她表面上虽然看不出来,可是心中的嫉恨却半点没少。 她知道,彦哥儿也是跟她一样的想法,但她心里却明白,自己比不过沈沐,连彦哥儿也比不过。只因为沈沐是嫡系长公子,身份上到底是有着天差地别的。 只希望自己以后能有一个好姻缘吧。 她在祈愿,外堂的沈二叔却被气得牙痒痒的。所有的风头全都被陶溪给抢了过去,原本应该他唱主场的,现在他连话都插不进一句。 看老大因为陶溪这个儿婿春风得意的样子,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酒过三巡,人已微醺。 沈纤的肩膀被拍了拍,回过头来,一个丫鬟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她蹙眉,彦哥儿找她什么事?看了一眼外边,沈彦似乎也确实不在位置上。 她也不敢怠慢,要是自己去晚了,惹了彦哥儿生气,那自己就有苦头吃了。 想到此,她当即站起身来,趁人不注意,从小门熘了出去。 只是等她到地方时,却不见彦哥儿的人。 她心中疑惑,正要去寻人,就听见屋中似有人说话。她轻轻上前,隔了门缝看过去,其中一人正对着她,正是刚刚还在外堂喝酒的黄主薄。 另一人背对着她,看不真切,不过那人开口说话她却是能认出来,不是别人,正是她那大哥沈沛。 这两人凑在一起也不知道在商量什么,沈纤不想牵扯这些,便想要退开来。 第52页 正要离开,却听他们提到了自己的名字,沈纤顿住了,重新凑近。 「行了,老夫知道了,你可要记住了,事情一成,就将纤儿姑娘送到老夫的外宅。」黄主薄再次提醒道。 沈沛笑道:「黄主薄放心,事情一成,我一定亲自送纤儿过去。以后纤儿成了黄大人的外室,咱们可就是亲家了,黄大人可要多多来往才是。」 黄主薄哈哈大笑,「那是,那是。」 沈纤浑身冰凉,万万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的大哥,竟然要将她送给黄主薄当外室。且不说黄主薄年岁如何,她去做外室,连妾都不如,说白了就是送给人的小玩意儿,可以由得人玩弄。 她脸色惨白,黄主薄的名声在外,前些年更甚,听说已经虐杀了两三个外室了,有一人是被他正室夫人逮住,生生打死了的。 她大哥,口口声声说疼爱她的大哥怎么就能忍心将她送给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沈纤麻木地不知道怎么离开的,等到撞上人了才反应过来。 「哟!纤小姐,你这是怎么了?」一个丫鬟打扮的人拦住了去路,撞到她后并没有赔罪的意思,反而看她狼狈的样子像是在看一个笑话。 换做平时,她可能还会耍耍小姐的威风,可现在的沈纤早就方寸大乱,茫然绝望。她知道,只要是她父兄决定了的事,自己是绝无能力去改变的。 她现在只想有谁能救救她,如果能救她,她必然感恩戴德,结草衔环相报。 可是,又有谁会救她?谁又能救她? 沈纤愣愣看着自己面前的丫鬟,指着她,「你,你是……」 「纤小姐,我家公子请你过去,说是有救命良方,纤小姐可要?」那丫鬟笑道。 听到救命良方这几个子,沈纤顿时一惊,混沌的大脑一时间有了一丝清明。「你家公子?是谁?」 「还能有谁?当然是沐公子了。」 「你是说沐哥儿?」沈纤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住那丫鬟的衣袖,「你说沐哥儿有办法救我?」 「公子有没有办法救你不知道,他让你过去,想来是有办法的。」 沈纤像是看到了一丝曙光,如果沐哥儿能救她,她以后可以什么都听他的。「快,快带我去见他。」 沈沐所在并不远,很快那丫鬟带着沈纤就过来了。 沈纤一见到沈沐,便扑过去,跪倒在他脚边,眼泪扑簌而下,「沐哥哥,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纤儿妹妹,这是干嘛呢?一来就这么大礼,我可是受不住啊。」沈沐见沈纤匍匐在自己脚下,心中竟觉得五味杂陈。 前世的时候,她是那么的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看他如看蝼蚁一般。 他重生这么久以来,所为的不过是护住家人,有仇报仇。 如今,换作她跪下求他了,他却没有预料中的快意。 沈纤听出了沈沐话中的凉薄之意,以前她跟着沈彦,没少给沈沐找麻烦使绊子,沈沐就算再好的脾气也不可能不记仇。 如果换作是自己,恐怕幸灾乐祸都不在话下的吧?可是,如今除了沈沐,真就没有人能帮自己了,沈沐能答应帮她吗? 「沐哥哥,纤儿知道,以前有很多对不住你的地方,可我也是没办法,你知道我在二房的身份地位,根本就不敢有违逆的地方。沐哥哥,你帮我这一次,以后我给你做牛做马报答你。」 「哦?做牛做马报答?你真这么想?」沈沐伸出手去,抬起她的下巴,一张梨花带雨的脸就呈现在眼前。啧!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讨厌呢。 沈纤连连点头,手举过头顶发誓道:「我沈纤发誓,只要沐哥哥帮我这一次,从此以后,我什么都听沐哥哥的,绝不敢有半点违逆。」 「呵呵!不错。」沈沐取出一块手帕,轻轻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珠,漫不经心的道:「不就是不想被送去黄主薄那里做外室嘛,这有什么?哪里值得你这张俏脸哭得我见犹怜的?」 沈纤心中震惊,眼睛瞪大了几分,他果然知道,他什么都知道!所以,她求他是求对了。 她心中升起了几分希冀来,就听沈沐轻声说道:「你乖乖听话,照我说的去做,不仅可以免去做那劳什子外室,还能一出你心中的恶气,如何?」 沈纤此时哪里有不应的。 沈沐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几句,沈纤一脸疑惑,却并没有质疑,只用心记住了沈沐的交代,点点头。 「行了,就照我说的去做吧。记住,可别露了马脚。」沈沐叮嘱了一句。「你只能跟我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只有我能救你,否则等着你的只能是万劫不復!」 沈纤身子一颤,狠狠打了个哆嗦,此刻,她已经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等沈纤离开,沈沐看了一眼手中的帕子,有些厌恶,随手便将手帕丢到了一边。 「公子,现下我们怎么做?」 「先回吧,别让人久等了。」 沈沐说完便起身,朝着沈纤相反的方向而去。 前厅之中,众人正值酒酣处。 人来来往往,没有人注意到厅堂之中多了谁又少了谁。 只有沈二叔似乎一直在注意沈沐的位置,见沈沐出去这么久还没回来,心中也不免焦急起来。 不过他也知道,此事不能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再等等,只要沈沐中计,他们一手把握主动权,他才能先手发难。 第53页 沈彦招唿着众人一直在与沈沐敬酒,果酒虽然不醉人,可是喝多了之后一样有后劲。 就在刚才,沈沐说有些头晕,要出去透透气,沈彦朝着人使了个眼色,就有丫鬟上前来扶着沈沐出去了。 父兄交给他的任务也就到此为止了。 他心中高兴,一连就又喝了几杯。眼神却又不由自主的瞟到了陶溪那边,不知道他说了一句什么,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位于主座上的周大人不住点头,似乎在夸赞什么,陶溪只是微笑,不卑不亢很是自如。 他越看,越是觉得陶溪这样的翩翩郎君,配上沈沐,实在是明珠暗投了。 就在这时,沈纤过来了,神色间有急色,她在沈彦耳边说了几句话,沈彦想也没想便跟着她离开了厅堂。 沈彦跟着她进了鹤清阁,「是大哥叫我过来的吗?他在哪里?怎么不见人?」 沈纤眼中闪过一抹怨恨之意,「他让你在此等等,他即刻就过来。彦哥哥,你先在这里等,我出去帮你把风。」 沈彦不疑有他,点了点头。 鹤清阁不大,本就是供客人休息小酣的地儿。有香炉烟燻缭绕,香味扑鼻。 沈彦左等右等也不见人来,就连沈纤也不见了人影。 他有些奇怪,就想起身去寻人。然而,刚起身,就觉的头有些晕乎,手脚也软绵绵提不起力来。 大约是刚刚喝了几杯酒,这时候有些上头了。 他有些奇怪,今日他喝酒并未过量,,怎么就醉了? 一阵吱呀呀的响声,门开了,似乎有人进来了。他以为是沈沛,试着唤了一声,「大哥?是你吗?」 无人回答。脚步声却似就在身边,他动了动眼皮子努力想睁开眼看看是谁。 眼前人影绰绰,仿佛有很多人,又仿佛只有一个人。 沈彦盯着人影看了一会儿,脸上浮现出一抹欣喜之色,「陶郎君?你可是陶郎君?」 在他眼前的沈沐黑了脸,他怎么不知道陶溪竟然跟沈彦还有交集? 沈彦一把拉住他的手,放到自己脸上摩挲着,缠绵悱恻的道:「陶郎君,你可知道那日分别后,我一直在想着你?我知道你娶那沐哥儿是迫不得已而为之,你并不喜欢他,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不然也不会出手救我,更不会帮我找小雪了。」 除了父兄,陶溪可以说是他第一个有些肢体接触的男人。陶溪的微笑深深印入他的脑海中,还有扶住他肩膀上手的温度,就跟现在一样。 「陶郎君,你不必怕那沐哥儿,今儿之后,沐哥儿身败名裂,你就能解脱了。到时候我去跟父亲说,我们在一起好不好?我可以陪你读书写字,替你铺纸研墨,你将来也能科举入仕,只有我们在一起,你才有未来可言。」 沈彦呓语着,将他内心深处的想法都勾勒出来。 沈沐咬牙,恨不得抽出手扇彦哥儿一耳光,不过他却忍住了。心底已然发誓,等事情了了,他要陶溪给她一个交代。 陶溪明明是他的东西,哪怕他讨厌了,不要了,也轮不到彦哥儿染指。 压下心中的怒意,沈沐冷声道:「你说让沐哥儿身败名裂?」 沈彦点点头,欢喜的道:「没错,我父兄说过的,只在今日。过了今日,不仅沐哥儿,只怕大房都会受牵连,到时候我父兄肯定能夺了沈家的全部产业……」 听到这里,沈沐不再犹豫,冷笑一声,「如此……甚好!既是帮凶,也不算是无辜了!」 说完便抽回手,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 如果沈彦丝毫不知情,他或许还会犹疑不定,或者取消计划。可现在,既然沈彦也算是帮凶,那他也就没有心理负担了。 「帮凶?什么帮凶?我只不过是为了你的未来考虑,沐哥儿算什么东西,也配跟你在一起?哼!沐哥儿的东西都是我的,我要将沐哥儿踩在脚下,听他跟我求饶……」沈彦喃喃自语。 然而,眼前的人越走越远,他想起身去追,却没半分力气,「陶郎君,陶郎君别走,帮帮我,我好热……」 沈沐头也不回的出了门,心中的一口郁气才散去。 看了一眼守候在外的心腹,「行了,按计划行事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彦难受得想哭,却见一个人影缓缓走近。他欢喜无比,「陶郎君,我就知道你捨不得丢下我离开的……」 …… 「不好了,出事了!!」有人慌慌张张跑来厅堂中,不顾众人的侧目,「老爷,不好了,公子出事了。」 来了!沈二叔会豁然站起身来,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笑意来。 沈老爷闻言有些不愉,还有贵客在此,如此慌张行事,岂不是丢沈家的脸?便呵斥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什么出事了?好好说话!」 那人被斥责,连忙跪下磕头,结结巴巴的道:「前院鹤清阁……出大事了!公子,公子他……」 沈老爷还待再问,沈二叔站了出来,「大哥,也不知道出什么事情了,我们过去看看吧。」 沈老爷也不好再说什么,便点点头,「也好。」 沈二叔朝着黄主薄使了个眼色,黄主薄知道事情是成了,便按照与沈沛的计划实施,也站起身来,「在家中能有什么大事?周大人,这酒后劲颇大,不如我们也过去转转,顺便醒醒酒?」 周尹有些踌躇,「这……不太好吧,我们是客,岂能……」 第54页 他还未说完,沈二叔便也劝道:「周大人,无妨,无妨,一起过去醒醒酒也好。」 沈老爷此时也不好说什么,心中虽然有些膈应,但老二都这么说了,他也只能附和。 周尹看向魏东篱,后者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缓缓点头。 周尹笑了笑,「如此也好,那就一起过去瞧瞧热闹。」说完便站起身来。 于是沈老爷便领了一大帮子人往前院去了。 魏东篱拉着陶溪落在人后,悄悄问道:「你可知道出什么事了?」 陶溪一脸莫名其妙,摇摇头,他哪里会知道?「怎么了?」 「嘿嘿!」魏东篱一脸莫测高深样,「这种后宅阴私之事,老夫可见的多了。啧啧啧!」 想当年,后宫争斗,以及京城达官贵人的后宅,哪天没有么蛾子传出来?他早就见怪不怪了。幸好自己家中人口简单,不然也得鸡犬不宁。 陶溪听到这话,更是不解。 魏东篱看他的样子不像是作假,便解释道:「老夫虽然不知道沈家出了什么事,可是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然而在这个时候,沈家二老爷一力促成黄主薄与周尹同去,一副巴不得请所有人都过去看热闹的样子,你觉得事情不蹊跷么?」 陶溪皱眉,难道是沈家二房弄出什么么蛾子来了?他回想一下书中内容,只知道沈家二房一直想要谋夺沈家家产,却并未提及会有怎样的手段。 他有些担心起来,怕沈老爷着了沈二叔的道。「您说沈家二房是有什么阴谋?」 「谁知道呢?跟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魏东篱笑了笑,又提醒道:「君子易处,小人难防。听说沈员外挺信任他这个庶弟的,照老夫说来,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是要多留个心眼才是。」 陶溪知道这是好意的提醒,便朝他拱拱手,以示谢意,「多谢东篱先生提醒,得空我会与沈老爷说说的。」 魏东篱拍拍他的肩,安慰道:「且放心,先看看情况,如果实在难以应对。到时候便让周大人出面,想来没人敢不卖他这个面子。」 两人说着话,已经跟着众人进了院子。 「前方就是鹤清阁了。」沈二叔介绍道。 就见这鹤清阁大门开了一条缝,已经围了好些下人,正往里张望着什么。 沈二叔得意忘形,急忙上前几步,喝问:「你们都围在这里看什么?没事做了吗?」 一众人见浩浩荡荡来了一群人,沈老爷也在其中,连忙散开跪了下来,其中一个胆子稍大的开口回道:「老爷,二老爷,里面……里面……」 这人吞吞吐吐,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沈二叔踢了他一脚,「里面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那人被踢了一个趔趄,又磕了几个头,「小的不敢说。」 沈二叔本就是有备而来,也不指望这个下人能说清楚什么。什么东西,自己亲眼所见总比旁人口中说出来要震撼得多,他真想立马欣赏老大见到里面的情形后,会是怎样的反应。 他当下也不再犹疑,「砰」地一声便抬脚踹开了门。 里面一片狼藉,衣衫凌乱的丢的到处都是,供人休酣的榻上,赤条条的身影纠缠在一起,整个一个香艷的画面。 听到动静的两人似乎被惊醒,其中一人似乎被自己身处的环境吓傻了,惊唿出声。 沈二叔当先怒喝道:「好你个沐哥儿,真是恬不知耻,青天白日之下,竟然做出如此苟且之事!」 众人面面相觑,遇到这种情况,不应该遮掩一番吗?沈二叔怎么好像生怕人不知道一般? 陶溪听到沐哥儿三个字,心中一震,果然是针对沐哥儿而来的吗? 那边沈二叔气的跺脚,「大哥,沐哥儿一个已婚哥儿,竟与人苟合。如此败坏我沈家门风,我们沈家绝不容许这样的人存在,应该将他赶出沈家去。」 沈老爷脸色铁青,他从不相信自己儿子会做出这样的事来。然而,沈二叔信誓旦旦如此声扬,在场哪个没有听清楚。 众人议论纷纷,看向陶溪的眼神都是幸灾乐祸。 「他们才成亲,沐哥儿便做出这等事来,换做谁也不能忍吧?」 「也不知道陶郎君会不会当场休夫?」 「要是我,可忍不下这口气。」 「陶郎君好歹也曾是读书人,沐哥儿这种人岂会再要?说不定还会请好友周大人为他主持公道。」 「啧啧啧!大房的沐哥儿还想要接手沈家,出了这种事,大房算是彻底完了。」 「沐哥儿恬不知耻,连累我们沈家声名,这种人还留在沈家干什么?依我看就应该将沐哥儿赶出沈家去。」 「对!沐哥儿必须赶出沈家,这件事传出去,我们沈家脸都丢尽了。我们沈家旁支的哥儿小姐只怕都会受此影响,以后谁还敢娶沈家的人?」 就在众人都以为沐哥儿不知羞耻与人偷情之时,纷纷扬言要将沐哥儿赶出沈家之时,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二叔,不知侄儿做了些什么?竟惹的您如此动怒?」 「咦?沐哥儿?」众人看到从人群后面走进来的沐哥儿,心中诧异,沐哥儿明明在此,沈二爷为何张口就骂沐哥儿恬不知耻? 沈二叔明显也呆愣住了,沐哥儿怎会在外面?他不应该是里面的那位吗?那沐哥儿在此,里面之人又是谁? 刚刚他其实并未看清楚人,只不过先入为主,照他们的安排,这里面的人也只能是沈沐。因此,他才会肆无忌惮的喊出那么一句话来,为的就是震慑全场。 第55页 「呵呵!」魏东篱笑了起来,「这下子有好戏看了。」 而陶溪此时也总算放下了心来,看来沐哥儿这是逃过了一劫啊。 沈二叔的表情像是见了鬼似的,指着沈沐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沈沐脸上闪过一抹戏嚯的笑意,「我怎么不能在这里?或者说二叔希望我在哪里?」 沈二叔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看看沈沐,又看看里面,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他已经懵了,后知后觉的道:「沐哥儿你在这里,那里面之人又是谁?」 沈沐嗤笑一声,「二叔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沈二叔想想也是,直接就抬步进了门。 屋中两人,一人受了惊吓,裹了被子缩在墙角瑟瑟发抖。而另一人却是个三四十岁的精壮男子,见到人来,并不慌张,从容不迫的开始穿衣物。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你们做出这等苟且恬不知耻之事,还有一人,他是谁?」沈二叔瞪着他,连声质问。 沈沛明明说过不会出任何的岔子,可是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事情与他们所计划的简直就是两码事。 那人似乎并不怕沈二叔,扯着嘴角笑了笑,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我张三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为何在此,当然是有人相约啊。你也看到了,我在此与心爱之人颠鸾倒凤,是天时地利人和兴之所至。至于他是谁,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完之后,又摸着下巴,似乎回味无穷,「啧啧啧,之前那人还说是嫁过人的,可是刚刚的表现来看,明明就是处子嘛?难道是夫君不行?倒是让我捡了个大便宜。嘿嘿,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果然不一样,细皮能肉,掐的能出水来。」 沈二叔听得气愤不已,沈沛这是找的个什么玩意儿?整个一个痞子无赖样。 他却忘了,这样的人正是他要求的,说是找一个无赖,才能更让沈沐抬不起头来,加上混混无赖胡搅蛮缠,他们计谋便能轻易得逞了。 那人面对这么多人仿佛早有预料,倒也并不慌张,只定定站住,随他们去。 沈二叔气得脸色通红,朝着墙角而去,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谁破坏了他们的计划。 缩在墙角的人惊惧万分,听到脚步声朝他走来,声嘶力竭,「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沈二叔如何肯听,他现在恨极了这个破坏他们计划之人,哪里还会有半点同情怜悯之心。 就在他伸出手去,刚要碰到人时,这人的脸抬起,在看清楚的一剎那,沈二叔瞳孔紧缩,颤着声音,「你……怎么是你?」 沈彦哭花了脸,「爹!」 沈二叔几乎晕倒,他想过任何人,就是没有想过这人会是沈彦。 沈二叔一把揪住张三顺,「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是彦儿,你为何跟彦儿……」 他话还未说完,身后沈沐凉凉的声音响起,「是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二叔一开始就认定这屋中之人是我?难道二叔是提前知道些什么?」 这话一出,在场许多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今日之事确实有些奇怪啊。」 「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倒好像沈老二提前知情一样。」 「一开始我也奇怪,还未看清楚人,沈二叔就已经叫出沐哥儿的名字,他怎么肯定这人就是沐哥儿?」 「是啊,是啊,所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沈二叔闻言脸色一变,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被沈二叔揪住衣领的张三顺轻轻拍掉沈二叔的手,笑得一脸坏水,「我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事情一成,什么可都与我无关了,您可别找错人了。」 沈二叔气得恨不能扇他两大耳刮子,然而一只手抬起,却抖如筛糠一般,怎么都落不下去。 沈老爷站了出来,喝道:「今日之事,究竟如何,势必要有个交代,我们沈家岂容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说完,他手一挥,换来沈家护卫将此人给绑了。反正有周大人在此,相信定会给他们沈家一个公道。「今日周大人在此,正好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周大人?什么周大人?」张三顺疑惑,不是说来的是黄主薄吗? 不过他也不慌张,那人不是跟他保证过吗?那什么黄主薄也是他们的人,会帮他说话的。只要照他们说的做,之后自会将他摘出去。现在,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也没他什么事了。 黄主薄冷汗涔涔,按照之前的约定,他是要出来做个见证,最好是将事情往严重了办,让那什么沐哥儿一辈子都翻不了身那种。 可现在还有周大人在,这事儿又哪里轮得到他来说话的? 罢了罢了,自己还是见机行事吧,万一不行,大不了自己将收的好处还回去便罢了。至于那纤儿姑娘……嘶~可是可惜了点,不过天涯何处无芳草,他也不是非她不可。 而沈二叔听到此言,心中一震,之前他鼓动众人,甚至不惜让黄主薄拉上周大人一起过来,无非就是让沈家大房没有转圜的余地。 可以顺便让周大人黄主薄给沐哥儿治以□□之罪,他们便能联合分支的人给大房压力,老大因此必会伤心欲绝,方寸大乱,而他便能趁此时机顺理成章的接手沈家。 可现在,受害人却变了,老大自然不会受到影响。如果周大人真要查,那会不会查到他们身上?他们明明是给沈沐安排的局,为何会让沈彦陷进局中? 第56页 沈二叔开始发慌,又朝外张望了一番,这么久了,沈沛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怎么还未出现。他也想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周尹眉头紧皱,他没想到,自己不过是访个友,怎么就碰上了这一出麻烦来? 只是如果沈家这事真有什么猫腻,那他也不是不能管管的。 张三顺被人带到了周尹面前,周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方才道:「张三顺,本官知道你,你将事情全都交代清楚,也免得去县衙受皮肉之苦。」 这个张三顺是凤宁县出了名的混混,在衙门里也是挂上号了的,因此周尹对他也熟悉。 张三顺还自嘻皮笑脸,「县太爷,我这与沈家公子是两情相悦,咱们的私事儿,犯不着闹到衙门里去吧?」 说完他又看向黄主薄,感觉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事情跟安排的不一样啊? 黄主薄在一旁劝道:「沈老爷,周大人,这事毕竟是沈家德私事,闹大了对沈家的声望可不好,还是要三思而后行啊。」 沈二叔也知道如果此事闹到县衙去,他们二房就真的玩完了,连忙顺着黄主薄的话道:「大哥,黄主薄说得是,为了彦儿的名声,可不能闹大了啊。」 之前为了施加压力将沐哥儿赶出沈家,他是千方百计要闹大的。现在情况完全相反,真闹大了吃亏的就是他们了。 而且,这件事情说到底还是他们谋划的,如果被查出他们是始作俑者,沈家还能不能留下他们,还是个问题呢。 为今之计,只有先将事情遮掩过去,再做定夺。 只是,他虽然这么想,沈沐却容不得他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沈沐站出来道:「周大人,你怎么不问问苦主的意思呢?」 苦主?沈彦? 周尹若有所思,就见沈沐走到了沈彦的面前,跟他说了几句什么,沈彦蓦然抬头,就看到了正在门边盯着他看的沈纤。 沈纤脸上带着一抹古怪的笑意,眼中的怨恨之意显而易见。 从小到大,因着嫡庶身份,沈彦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狠压自己一头。她替沈彦背锅,讨好巴结还不够,每每对方有什么怨气都发泄到她的身上。 这么多年,她早就受够了,原本以为等她嫁出去后就能脱离苦海了,可她却听到了大哥要将她送给黄主薄做外室的话。 在这一刻,她心中的绝望无以復加,在看到沈彦时,恨意更是攀升至极。凭什么沈彦就能得父兄的爱护,以后嫁人也会千挑万选到好人家,继续他富足无忧的日子。 而自己,到最后只是一件拿出去送人的物什,根本无人在意。这些年她努力巴结讨好,最后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让她如何不恨? 所以,在沐哥儿说可以拉她一把后,她感激涕零,想也不想就答应了沈沐的要求。 亲眼见到沈彦这种下场,她心中畅快淋漓,仿佛多年来的怨气有了发泄口,『沈彦,你怨不得别人,要怨只能怨你自己。』 沈彦抬头就对上了沈纤的眼神,不由打了个寒噤,沈纤!对了,沈纤! 他为何会在这里?就是因为沈纤,是沈纤叫他过来的。之后沈纤便离开了,说是让他在这里等大哥,而她去门外把风。其实根本没有大哥吧?只是为了将他骗过来的藉口。 后来……沈彦心中一寒,已经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他对沈纤那么信任,为何沈纤要害他? 他目呲欲裂,指着沈纤,「你为何要害我?为何要害我!」 第41章 众人看向沈彦手指的方向,那个地方已经空无一人,沈纤已经悄然退开,却不知彦哥儿所指为何人。 不过人在受了打击之后,思维混乱了也说不定。 「周大人,二叔,彦哥儿受了惊吓,让人将他带下去休息吧,这里人这么多,毕竟不太合适。」沈沐嘆道。 众人都点头,一个未婚哥儿,发生了这种事,还被这么多人围观,确实不雅。 周尹想了想,便答应了。 等沈彦被人扶下去,沈沐才道:「大家也都听到了,彦哥儿说是有人害她,至于是谁,那就要问问这位了。」说完,他盯着张三顺,「说吧,是谁指使你的?」 「没人……啊!」张三顺还未说完,手指一阵钻心的疼痛。 在沈沐的示意下,抓着张三顺的一个护卫将他的手指向后一掰,整个成九十度,疼得张三顺冷汗涔涔。 沈二叔此时已然察觉到害怕,沈沐追究下去,必然会牵连出他们。「沐哥儿,你干什么?周大人还在,岂容你越俎代庖?」 「二叔您急什么?您难道不想知道阿彦是被谁所害?不想为阿彦讨个公道?按理来说,你是彦哥儿的爹,应该更恨害了彦哥儿之人才对啊。」 「我……」沈二叔竟说不出话来。 「有周大人在,定能明察秋毫,将一切查个水落石出,让始作俑者无处遁形。二叔你说是吧?」沈沐似笑非笑的说道。 沈二叔一顿,也不能反驳只能尴尬的笑着应是。 沈沐这样做自然是有恃无恐的,他站出来之时,就已经与周尹说了,他们沈家之事,他很快就会解决,必然不会太过劳烦周大人。 这个时候讲究民不举官不究,只要不是出人命的案子,没人报官的话,官府一般都不会立下卷宗案子。 因为各府县的卷宗诉讼都会成为各级审核评级的依据,如果一个县,案件堆积如山,在考核中定然是不合格的。这关乎着为官的前途,所以这几乎已经成了惯例了。 第57页 况且,最为重要的是,沐哥儿说了,等他解决此事,他们沈家会想办法与官府一同赈灾。 他这些日子都在为越来越严重的旱灾头疼,不然也不会亲自上门找陶溪,就是想要讨教灾情的应对方法。 如果能有沈家这样的商户站出来相助一臂之力,那么他身上的负担也会减轻一些,也能救更多的百姓。 既然沐哥儿都这样说了,麻烦事儿少桩是一桩,周尹自然是同意的。沐哥儿说很快就能解决,信誓旦旦的样子,想来是有一定的把握的。 这个沐哥儿,是个有主意之人,他与沐哥儿每次见面,沐哥儿的表现都很出乎人的意料。 这件事很明显一开始是针对沐哥儿的阴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只是不知为何沐哥儿逃过了一劫。不过从沐哥儿对这件事的态度上来看,这局中局,却又不知谁才是棋子,谁又是拨动棋子的那只手。 倒是有意思得紧。 沈二叔没话说,沈沐踱步到张三顺身前,看着疼得脸都变形了的张三顺,悠闲自在的道:「怎么?你该不会以为你不说,就能毫髮无损的离开沈家吧?」 张三顺脚有些软,却依旧色厉内荏的道:「你……你敢!你敢在周大人,黄主薄面前动粗?」 当初那人可是跟他保证过的,他已经买通了黄主薄,到时候无论有什么事,黄主薄都会帮他说话的。这周大人与黄主薄都是衙门的,想来也都是打好了招唿的,所以当沈沐说出这话来,他以为只是吓吓他而已,他沈沐应该不会当着两位大人的面行兇。 黄主薄听到张三顺话中似有提醒之意,可是现在这个情况,有周大人在,他又算个什么?他哪里敢在周大人面前造次? 刚刚沈沐与周大人说话,他可是看在眼里的,周大人对这个沐哥儿的态度很是不一般呢。那沈沛也一直没出现,他还是再观望观望吧。 黄主薄摸着八字鬍,心中盘算着,自己可不能因小失大,现在这个僵局趋利避害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之后若是沈家二房要跟他掰扯,他也能拿出理由来。是他自己阴错阳差把事情办差了,可怨不到他的头上。 沈沐闻言冷笑,「你倒是看看我敢不敢?」说完便朝着护卫点点头,「慢慢来,先卸掉他一只手,如果他还执迷不悟,那就卸另一只手,然后才是脚,等四肢都卸了,看他说不说。」 「呵呵!我不信你……」他话还没说完,左边胳膊一疼,整条胳膊都耷拉下来了。 这下子,他开始慌了,沈沐说的都是真的,他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 「黄主薄,黄主薄救命啊!」张三顺只能朝着黄主薄求救。 黄主薄听到这人叫自己,心头也是发憷,正要说什么,周大人一个眼神扫过来,他立马如同鹌鹑一样,闭了嘴。 张三顺算是看明白了,黄主薄根本靠不住,为求自保,他可不能头铁嘴硬。 他是一个混混痞子没错,可是古语有言: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沈沐这个架势看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他虽然收了银钱替人办事,可是前提是要保证自己的小命啊。 沈沐很满意这样的杰作,正要让护卫再次动手时,张三顺哪里还硬气得起来?连忙求饶,「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沈二叔还没来得及阻止,就听见张三顺已经脱口而出,「是沈沛,是沈家二房的沈沛派人带我进的沈家。并且交代让我在此等候,说是等沈家公子醉酒后,会让人送来这里,到时候沈家公子就任我为所欲为了。 是他说的,只要毁了沈家公子的名声,就能给我五百两银票,他先给了我一百两,就在我内衣襟兜里,剩下的说是事成之后再给。」 随着他的话,一名护卫立刻搜身,果然就搜出来一张银票来。 「嘶~」,看到真有银票,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看样子,张三顺说的是真的了? 沈沐眼中闪过一抹晦暗不明之色,沉声问道:「他让你毁掉那哥儿的名声,是哪位哥儿?可提过那哥儿的名字?」 张三顺摇摇头,「这倒是没说,只说了让我等在这里就是了,到时候他自有安排。」说完他想了一想,又道:「不过,我倒是听他提过一嘴,说是才成亲不久的哥儿闹出这样伤风败俗的事来,沈家必就不会容下他了。」 沈家才成亲不久的哥儿,除了沈沐没有别人。 这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沈沛设下这个局来,具体针对谁也就有了解释。 沈沛为了毁掉沐哥儿的名声,所以找来了张三顺,趁着今日端午家宴,将沈沐灌醉后就准备送来这里。然而,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岔子,沐哥儿没有在这里,反而倒是彦哥儿来此,受了这般无妄之灾。 在场之人除了周大人黄主薄,都是沈家旁支。沈家二房野心勃勃,一心想要代替大房,所有人都看得清楚明白。只不过这事儿到底是嫡系的事,跟他们无甚关系,说白了,沈家嫡系谁当家,都碍不着他们。 所以发生了这种事情,众人稍微一想,也就明白了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 沈二叔此时已经不抱侥倖之心了,他知道他们二房这一次算是完了。 沈夫人也明白过来了,这一剎那,仿佛天旋地转,几乎摇摇欲坠。陶溪见状,立马将她扶住,「夫人,您别急坏了身子,沐哥儿没事的。」 第58页 她眼圈通红,总算是站住了脚。她拍了拍陶溪的手臂,示意自己没事。 沈沛这个狼子野心的混帐,竟然做出这种事来。幸好,幸好沐儿没事,否则,否则今日之事只怕无法收场。 他敢对她的沐儿下手,自己绝饶不了他。 沈沛,沈沛!对了事情闹得这么大,沈沛怎么还没出现?众人张望了一阵,这才发现,沈沛自事情发生以来就没露过面,他去哪里了?这件事是只他一个人的主意,还是另外有同谋? 他一个庶出子嗣,哪里来的胆子敢陷害长子嫡孙? 这个时候,嫡庶之分是很严格的,宠妻灭妾可是重罪,更别说庶子谋害嫡系,更是其罪当诛。 就在所有人都在猜测沈沛在哪里,又或是他知道事情败露后,畏罪潜逃也不一定之时,身后有人唤了一声,「老太爷过来了!」 竟然惊动了沈老太爷,众人循声望去,就见沈老太爷坐在一个造型奇特的椅子上,说造型奇特,是因为这椅子并非四只脚,而是在椅子腿的地方用了两个轮子代替,由人推着就能行走。 沈老太爷精神头倒还好,比起之前一直卧病不起,现在能让人推着出来,可以说是大好了。 而最让人吃惊的是,他们一直在猜测的沈沛,此时正在沈老太爷身边,被两个护卫羁押着过来了。 大家纷纷称奇,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沈沛还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他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一切具备只欠东风,今日一过,沈家就彻底变天了,成了他们二房的囊中物。 正志得意满之际,回去前堂的路上,突然后脑勺一疼,他就被人给打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就已经到了沈老太爷面前。他还没有了解到这是什么情况,就跟着老太爷到了这里。 他一看这个地方,心中一喜。所有人都在这里了,看来他爹已经照着计划完成了,这个时候,沈沐怕是已经被人捉姦在床了。 就算他还有脸活在世上,沈家也绝容不下他。他之前就有所准备,买通了好些说话有份量的族中之人,他们发力要将沈沐赶出沈家,就算大伯不肯也是独木难支了。 哈哈哈,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只是,所有人看他的眼神怎么这么奇怪?直到他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沈沐。 他心中一紧,沈沐怎么还在这里?还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他该不会以为这一次他还能化险为夷吧?他都已经计划安排周全了的。 「沐哥儿,你不是已经……」沈沛看着衣衫齐整,完全没有羞愧之色的沈沐,疑惑脱口而出。 「我已经怎么了?」沈沐似笑非笑道,「你是想说,我不是已经被人侮辱了,怎么还有脸站在这里?」 是的,他的确是想问出这话的。可是,他看到一个劲给他使眼色的父亲,还有被人抓住,耷拉着脑袋的张三顺,他懵圈了。 谁能告诉他,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42章 沈夫人看到沈沛,心中恨意无处发泄,她快步上前,一巴掌扇到他的脸上,尖锐的指甲在他脸上划过几道印子。 她犹不解气,恨恨骂道:「你个混帐东西,竟然想出如此下三滥的手段害我家沐儿,今日之事,老娘绝饶不了你!」 她现在想想都后怕,如果事情真如沈沛计划中的那样,她的沐儿就真的毁了。她只是打他已经是轻的了,她的沐儿要有个三长两短,她只怕会跟他拼命。 沈沛挨了一巴掌,心中也慌了神,只能朝他爹求救,「爹!这是怎么一回事?」 沈二叔气急败坏,他也想问这是怎么回事呢。 沈老爷沉着脸,盯着沈二叔,喝问道:「沈骅远,我也想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老爷连名带姓质问,看来是真的动怒了。 沈二叔不禁打了个寒颤,老大素来有着脾气好之称,无论对谁似乎都是一副笑容满面的滥好人。 因着这点,他才敢在沈家为所欲为,一再踩踏对方的底线。可是老大真正动怒的时候,他也知道对方手段的。毕竟一个家族的掌权者,没有半点威慑力,又如何服众。 到底是骨子里的血脉压制,让他心胆俱裂,扑通一声跪下来,「大哥,此事必定是有所误会。我们对沈家绝没半分二心。」 是啊,是对沈家没有二心,而不是对大房没有二心。沈沐如何不知道他话里隐藏着的意思,这是二叔惯会的伎俩。 沈沐不知道父亲信没信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表忠心,并没有理会他。他转身来到了祖父面前,轻轻蹲下身子,语带歉意的道:「还要劳烦祖父亲自过来一趟,不肖子孙真是无言以对。」 沈老爷子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髮,浑浊的眼中闪过一抹心疼与后悔。到底是他错了,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才让沈老二的野心越发膨胀。 他轻嘆一声,「苦了你了,该怎么处理就怎么样处理吧。」 要不是因着他这个老头子顾念这点亲情,老大又岂会纵容老二为所欲为?以前老二蹦跶得欢快,他睁只眼闭只眼,想着只要不触及底线便由得他去了。 只因他想着偌大的家业,老大要是没人帮衬着,一个人独木难支,会很辛苦。有老二在,也能帮老大分担分担,让老大能轻松一点。 而老大顾及他的想法,也不想兄弟有什么嫌隙,但凡老二有什么要求都是尽量满足。只是这样的退让、满足,却让老二等人的胃口越来越大。 第59页 现如今竟然谋害到了长子嫡孙头上来了,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一次,老二自己作死,却也怨不得别人了。 有了老爷子这一句话,沈沐算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他笑得明媚,「沐儿谢谢祖父。」 「是祖父愧对你,何用道谢?」沈老太爷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沈家以后就要靠你了,责任重大,有什么事情你都可以自己做决定。不论你如何做决定,都要相信自己。」 「好!」沈沐答应着,站起身来,走向沈沛。 沈沛盯着他,仿佛要看透他一般,声音有些发颤,「你……你没事?」 「我能有什么事?怎么?看样子你很失望?」沈沐说道。 沈沛还在想是哪里出了问题,他让沈彦与几个堂兄弟给沈沐灌酒,明明就看到沈沛已经喝醉了,他也安排好了人将沈沐送来这鹤清阁来着。 他又看看张三顺,难道是他出了差错?他没有将事情办成? 一个脾气火爆的族老已经等不及了,「沈沛,你陷害沐哥儿,还不认罪!」 沈沛心中一咯噔,却哪里肯认罪,笑着道:「叔公说的什么话?沐哥儿这不是好好的吗?谁说我陷害沐哥儿了?」 沈叔公活了一辈子,怎么能被这话给煳弄过去?他将拐杖柱得砰砰响,「你还敢说,虽然沐哥儿没事,可是彦哥儿却……你个混帐东西,你连自己的亲弟弟都算计在里面。」 沈沛眼睛瞪大,「彦哥儿?你说阿彦?阿彦他怎么了?」 「你还有脸问阿彦,你自己问问他,阿彦这辈子就被他全毁了。无媒苟合,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你让阿彦以后怎么过活?」沈叔公指着张三顺,横眉竖目的道。 「怎么会这样?」沈沛此时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却还是不敢置信的看向张三顺。 还没等他开口,张三顺苦笑道:「沈大郎,你可害苦我了。」 沈沛急于想知道怎么回事,就差没揪他的衣领了,「你做了什么?你把彦儿怎么了?」 听到他的质问,张三顺不以为忤,反而道:「当初你说我在这里等着,有哥儿送上门来,便随我为所欲为,为的就是毁掉那哥儿的名节。谁知道正主没等来,换成了那个什么彦哥儿,我不过是拿钱办事,又不认识其人,哪里知道谁是谁啊?」 「所以,真是彦哥儿?你他妈糟蹋了彦哥儿!?」沈沛怒火中烧,恨不能掐死面前这人。 难怪沐哥儿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原来如此!他现在总算明白过来了。 「到现在你还有何话说?我自问对你们二房不薄,你却狼子野心,谋害自家人,罪不可恕!」沈老爷痛心的道。 沈沛也自知谋划败露,他苦心积虑自认为安排得万无一失,没想到最后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害了自家人不说,恐怕二房也会因此受无妄之灾。 他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看到沈沐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心中似有明悟了。 他心惊胆战,指着沈沐道:「是你!一定是你,你故意装醉然后偷梁换柱,将阿彦送了过去……」 那又怎么样?沈沐口中无声说道。 沈沛瞳孔一缩,他知道就算是沈沐从中动手脚又能怎么样?说出去别人也只会认为沐哥儿这样的反击做得对。如果他没有先生出谋害之心,沐哥儿又怎么会有反击的机会?说到底,一切的一切都是他自作孽不可活。 「的确罪不容恕!」沈叔公看沈沛还执迷不悟,痛心疾首的道:「沈骅远一脉为谋夺家产,不惜陷害嫡系,沈家有必要将这一支逐出家门。」 说完,他看向沈老太爷,「大哥,你觉得这样决定如何?我告诉你,你可别又心软。到底嫡庶有别,他能有一次,谁能说清会不会有第二次。总之规矩不能坏,要是没个处置,家族之人绝不能依从。」 他这还是怕沈老太爷顾念什么,要保下他们来。 沈老太爷闭上眼,点头道:「这件事你们处置就行了,不必多问我。」 沈二叔听到沈叔公做出的决定,已经开始绝望了,就指望他爹沈老太爷能护一护他们二房。可是听到他爹放任不管的话,他才知道,这一次是真的没救了。 他看了一眼沈老爷,直接跪下来,苦苦哀求道:「大哥,大哥,求求你,你帮我说说话,别将我们逐出沈家,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 沈老爷闭了眼,他以前什么都可以纵容这个从小与他一起长大的弟弟。可现在,他们算计自己的儿子,他怎么可以忍? 看着大哥丝毫不理会自己,还想着求求情,他知道这个大哥,一向心软,自己伏低做小,说点好话什么的,定能回心转意。如果有大哥帮他说话,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 「大哥,你看沐哥儿根本就没事,反而是彦哥儿声名尽毁。求求你看在我们兄弟情分上,帮弟弟这一回。」沈二叔声泪俱下,不住磕头。 沈老爷看着这个弟弟,眼神冷然,他还记得小时候,对方总是怯怯懦懦远远的看着自己,眼中有不尽的孺慕。有人告诉他,这是庶出的弟弟,身份地位都是不如他这个嫡子的,将他当个玩意儿逗乐子也是可以的。 直到有一天,他发现对方鼻青脸肿,即便遮遮掩掩的,还是被他看到了。问了以后才知道,对方是听到有人说自己的坏话,所以才什么都不顾,冲上前去跟人干架。原因很可笑,却触动了他的心,那时候他想,有这么个弟弟也是不错的。 第60页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对方变成了如今这副贪婪样子。 沉默了半晌后,沈老爷才决然的道:「如果你的手段用在我身上,我可能不会追究。可是,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对沐儿动手,这是你自找的,没人能帮你。」 这话一出,沈二叔明显萎顿了下来,如果大哥都不帮自己说话,那就真的没有转圜余地了。 沈老太爷咳嗽了几声,他已经不想再看下去,抬手挥了挥,「回吧,沐哥儿会将此事解决好的。」 看到沈老太爷头也不回的身影,沈二叔彻底死心了,以前的纵容让他心生出不该有的想法。可是,老头子毕竟更为看重老大,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触及了那根底线,如今再没人能救他们。 此时的他说不上后悔不后悔,只有无尽的恨意,恨沈家的绝情,他为沈家做了那么多,却抵不过一个哥儿来的重要。 他转头看向前方不再说话的沈老爷,恨意滔天,目呲欲裂的指着沈老爷,「大哥,我的好大哥,这下你终于如愿了吧?哈哈哈,可恨啊可恨,明明这么好的计划,却没能成功。如果这个计划成功,整个沈家便会落入我的手中,哪里还有大哥你什么事。」 「你竟然死不悔改!」沈叔公闻言怒斥道。 「悔改?悔改什么?我有什么错?我只不过想争取我该有的东西罢了。」 沈老爷忍无可忍,「你该有的东西?你能有什么?这些年来,我对你,对你们二房还不够好吗?你却还处处算计。」 「呵!」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沈二叔嗤笑一声,他站起身来,「你对我好?你只不过是想让我给你当牛做马而已!你想想看,这些年来,我帮你打理沈家产业,辛辛苦苦累死累活,得到过什么?你没有儿子,为怕你大房绝后,我甚至愿意过继自己的儿子。可你呢?屡次拒绝,为的是什么?不过是怕我们二房抢了你们大房的东西! 那时候我就在想,我凭什么一定要活在你的阴影之下?我有能力,为什么沈家不能是我的?沈家给你,百年之后无以为继。而我,却能将沈家继续发扬光大。可是你呢?宁愿让一个哥儿接手沈家,也不愿意将沈家交给我!」 有了沈二叔掏心窝子的话,他的野心总算暴露于人前。 如果他没有说出来,所有人不知道他竟然有着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 「沈老爷对沈家二房不薄,到现在却落得一身埋怨。」有人摇摇头,嘆息道。 「所以啊,人不能太过善良了,升米恩斗米仇,世上总有些人喜欢得寸进尺。」 「沈老二哪里那么大的脸?他一个庶出,换做别人,早就被赶出去了。沈老大把他当成一家人,他还真当自己是主子了不成?」 「谁说不是呢?你不知道,以前他颐气指使的模样,那下巴可都翘到天上去了。他却真忘了自己的身份了,要不是有沈老大护着,他不也跟我们一样?说不定还不如我们呢?」 「唉!也不知道谁给他的错觉,让他以为自己能接掌沈家偌大的产业?」 …… 在场之人议论声传进了沈二叔的耳中,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恨不能将这些嚼舌根之人的嘴撕烂。 沈老爷眼中带有一丝怜悯,「你听到了么?看来以前真是我纵容你,将你捧到高处,才让你失了本心,认不清自己的地位。要知道庶出终归是庶出,爬得再高,也改不了淤泥中的根子。」 「……」沈二叔被这话激得一口血堵在了嗓子口,腥咸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来,看着高高在上的大哥,他眼睛竟有些模煳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一直以为自己能越过大哥去,却不知大哥是矗立在他身前,永远都难以逾越的高山。只一个嫡庶之分,就能将他打入尘埃,他以前的豪情壮志,野心勃勃,在身份地位面前,就是一个笑话! 他败了,败得彻底。 沈叔公看着这一幕,不禁摇摇头,抬手招来护卫,「来人,将沈家二房之人都赶……」 「且慢!」就在沈叔公宣布将沈二叔一房人赶出沈家之时,沈沐开口了。 所有人都看向他,不明白他这是何意?沈二叔等人要对付的正是他,难道他还要跟他们求情以德报怨? 沈叔公花白的鬍鬚一颤一颤的,「沐哥儿,你这是做甚。」 沈沐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转身对周尹行了一礼道:「周大人,不知庶出谋害嫡嗣,是何处置法?」 周尹捻着鬍鬚,沉吟道:「这个得视情况而定,重则死刑,轻则罚判充军发配。」 沈沐点头,「今日之事,周大人已然全都看在眼里,二叔与沈沛谋划害我,这事不能不了了之,草民要报官,以求一个心安。」 什么!报官!众人心中一惊,在他们看来,将沈沛一家赶出家门,就已经是惩罚了。看沐哥儿的意思,是不打算这么轻易放过啊?这沐哥儿果然是个狠人,看来以后他们可不能轻易得罪了他。 周尹微微一笑,「沈沐,你既要报官,本官也不可能不受理。只不过,你可知道,报官所需流程?」 沈沐也早有准备,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来,双手奉上,「这是草民状纸,还请大人明鑑。」 周尹接过看了一眼,「好,今日本官便受理此案。黄主薄,将一切关乎此案的人都送去官府。」 黄主薄连忙应是,他心下戚戚,生怕人将自己供出来。不过幸好自己还什么都没做,此时回头还来得及。至于沈纤,现在他哪里还敢痴想? 第61页 周大人都发话了,众人也就无话可说了,就连沈叔公也只是摇头嘆息一声,没有任何异议。 这件事本就关乎沐哥儿,他要这般处理,也是他自己的决定,旁人做不得主。 一番闹剧结束,周尹临走之际寻了陶溪,约他下次在泓文书肆见面再详谈,便告辞离开了。 沈沐看着周大人带着沈二叔,沈沛一桿人离开的背影,发自内心的笑了。重生这么久以来,今日是他最为轻松的时刻。 他要沈二叔,沈沛这两个始作俑者也尝尝他们一家人前世被发配的苦。要他们也尝尝冰天雪地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痛楚。 今日发生的事情,相信很快就能传得沸沸扬扬了。沈彦和沈纤,以及其他二房的人,没了沈家这一层光环,没了父兄的庇护,被赶出沈家后也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沈沐不后悔他所做下的的决定,上辈子这群人如同豺狼一样,吸他们大房的血,吃他们的肉,个个都下手狠厉,没半分手软。 冤有头债有主,害过他的,他不会放过。他只不过将计就计,就让沈二叔与沈沛两人谋划落空。二房一倒,也算是了了他一桩心事,以后他就能全心全意打理沈家产业,也不用担心有人给他使坏了。 至于陶溪,他凉凉的看过去,原本畅快的心中一堵,还是看对方很不顺眼。他目前还没想好该怎么对付他,算了,反正他也逃不掉,以后再慢慢考虑就是了。 陶溪正在跟身边的人说着什么,突然觉得后背一阵凉意,回过头,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他又抬头看了看阳光正烈,想不明白这样的天气怎么可能会有凉飕飕的感觉,所以,刚刚的事错觉吧? 第43章 事情告一段落,陶溪便跟着沈沐进了院子。 一路沉默,气氛似有几分冷凝,沈沐有些削弱的身影看起来有几分落寞,几分清冷。 不过还是个十多岁的少年人,本应该无忧无虑,在家人的呵护中成长。可是沈沐这个年纪就已经扛起了家族的重担,还经受了如此残酷的阴谋。陶溪想,今日之事对他的打击定然是很重的。 他又想起了书中沈沐的结局,那个时候沈沐只是一个符号,一个纸片人,他也只不过跟着书中人的结局感慨几句便算完了。可眼前的沈沐,是个能跟他说话发脾气的,有血有肉之人,他无法将他看做一个符号。 也是因此,今日之事让陶溪心境发生了变化,对沈沐竟心生了几分怜悯之意。 陶溪几欲开口,却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说吧!」沈沐有些许疲累的声音传来。原来陶溪的欲言又止早被他看在眼里了。 而陶溪此时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你是想问今日之事?」沈沐问。 陶溪挠挠头,「确实有些想不明白的地方,不过这也并没有什么。我只想说,你没事就好。」 沈沐蓦然转头看他,那双秋水剪瞳的眸子仿佛要将他看穿一般。「你真是这样想的?」 陶溪点头,「对啊,他们很明显是针对你来的,你如果没有躲过阴谋,我也不敢想像你会遭遇什么。」 「所以,你这算是什么?关心?」沈沐冷嗤。 「咱们好歹也是同一屋檐下的……那个室友,关心一下也是正常的吧。我想告诉你的是,你如果把我当作朋友的话,有些事不必一个人抗,你跟我说,我一定会帮你的。」 这话在沈沐心中嗤之以鼻,他目前最应该防备的不正是这人吗?素来凉薄寡恩,却又一贯的假惺惺之态,让人看不出任何本质来。 「是吗?」沈沐无所谓的回了一句。 陶溪不知道沈沐心中的想法,听到他落寞的语气,不由道:「你,你不要勉强自己,也不要将事情都放在心里一个人承受。」 「你到底想说什么?」沈沐有些不耐烦的问。 「你做的很对,换做是我,对于要害我之人,我也一样不会放过。所以,你不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陶溪斟酌道:「其实,我也不会安慰人,我就胡说几句,你听就听,不听也就罢了。」 沈沐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呵!这是在安慰他?真是笑话,陶溪难道以为他因为今日之事愧疚难过? 「我不是仁慈之人,二房的下场也是他们该得的,我不会有任何负担以及负罪感。但凡对不起我之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沈沐冷冷盯着陶溪,这最后一句话便是对陶溪的警告。 「陶溪,你既已在沈家,那就安分守己,做好自己的本分之事就行了,不然我对你也不会客气。」沈沐放下狠话来。 就像是遇到了危险的小兽,浑身炸毛的沈沐说出这话来,对陶溪来说没有丝毫的恐吓之意,反而觉得有点可爱。 「行了。」陶溪不甚在意他的威胁,摆摆手道:「我们就算不是朋友,那也还算是合伙人,我不会背刺朋友的。」 沈沐应该是怕自己背叛他吧?不然不会这样惊觉猜疑。 「背刺?」沈沐疑惑看他,不明白这个词的意思。 陶溪看得一乐,甚至想要摸摸沈沐的头顶。不过他忍住了,也知道此举不合时宜,他要是在沈沐头上动手,只怕这人更加不会理自己了。 本来就喜欢冷着一张脸,再惹恼了他,怕不得冻成一座冰雕,想到这个可能性,陶溪忍不住笑出声来。 第62页 「比起冰雕,我觉得你还是炸毛的样子更可爱一点。」陶溪如是说。 什么跟什么?沈沐皱眉,总觉得这句话似有不妥之处,却又不知道有何不妥。 沈沐没有去计较这个问题,他被陶溪所说得合伙人吸引了注意力。 「合伙人?此话怎讲?」沈沐问道。 见他感兴趣,陶溪便解释道:「为了同一个目的,联合在一起,互利共赢。明白了吧?」 他看了沈沐一眼,继续蛊惑道:「成为了合伙人,我们便是一体的。你一个人单打独斗,总归是势单力薄,多一个合伙人,就多一个可以商量的人,说不定就能产生1+1大于2的效果来,怎么样?考虑吗?」 陶溪一提,沈沐自然就明白了,他当然也想要人帮自己一把,可是,面前这人……沈沐犹豫了。 「你看我也不是一无是处是吧?躺椅卖的银钱不少吧?还有制冰这门买卖以后也可以做大做强,以后我说不定还能想到更好的买卖。唉!有道是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你要是不愿意合作,将来说不定就没机会咯。」 「我凭什么要相信你?」沈沐哼了一声,对他的话很是不屑。 「为什么不能相信我?你看我真挚的眼神,哪里像骗人的?」陶溪很是真诚的道。 沈沐双手环臂,「那我问你,你跟沈彦是怎么一回事?」 他还记得,沈彦中药之后,嘴里叫出来的正是陶溪的名字。他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两人竟暗通曲款了。 「沈彦?谁啊?」陶溪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沈家的人,他真没接触过几个,又哪里知道谁是谁啊? 「哼!倒是装得挺像样的,不认识你还救他,还帮他找小雪?不认识他心心念念的都是你陶郎君?」沈沐越说越气,恨不能撕破他伪装的面目。 「小雪?」陶溪仔细想了想,恍然大悟的拍拍脑袋,「哦!你说的是他啊。原来他叫沈彦啊,你可别误会了,我只不过是那天从庄子上回来的路上碰到他差点被马撞倒。正巧我在旁边,顺手就扶了他一把,又顺便帮他将那只狗找回来而已,真就连话都没有说两句。」 沈沐却还在生气,真是这样,那沈彦又怎么会念念不忘? 陶溪快走几步,到了沈沐面前,低头看他,很是奇怪的道:「我说沈沐,我总觉得成亲以来,你就对我产生了不小的偏见,我好像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吧?你怎么就这么不待见我?」 沈沐无言以对,上辈子的一切现在还没有发生,自己难道要跟他说上辈子他是如何抛下自己攀高枝的? 沈沐心下无比委屈,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上辈子的事,也只有他经歷过那些苦难,他却不能将一切还未发生的事全都算到面前这人的头上。 现在,他极力容忍这人在他眼前晃悠,可这人居然还一脸无辜的说没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地方。 沈沐憋屈至极,几乎红了眼眶,咬牙切齿道:「是啊,我不待见你,我恨你,恨不得你立刻消失在我眼前!」 说完,沈沐一把推开他,快步离开了。 陶溪一脸莫名,自己说错什么话了吗?怎么就突然发脾气了?果然,这人脾气真是让人捉摸不透,跟小孩子的脸似的,说变就变。 沈沐心绪很乱,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但他知道扰乱他心绪的只有陶溪。 现在的陶溪跟他前世生活了八年的那个人似乎完全不一样了。 如果陶溪还是上辈子那个他熟悉无比的陶溪,他便是恨,也恨得理所当然。 然而,他重生后的这个陶溪,就好像是完完全全的变了一个人,只因他找不到曾经的熟悉的感觉。哪怕是半分神情或者一个小动作,都没有半点相像的地方。 这使他无措,因为他发现自己对这个不一样的陶溪生不出半点恨意来。两人之间相处得越久,他越是没办法将对方看作是上辈子的那个人。 他有时候也自我怀疑,一个人可以有完全不同的两面吗?要不然他怎么可能找不到半点他熟悉的影子? 对方越是对他好,他越是难以接受,因为他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明明已经决定,将这人留下来,就是为了方便以后报復,可如此一来,他还有什么藉口去报復针对? 他想得头疼。算了,不想了,以后再说吧。 沈二叔父子被收押进了大牢,沈家二房其余人也被赶出了沈家。本来这些人应该是无处可去的,还是沈叔公发了一丝善心,让他们去临县早就废弃了的庄子安顿了下来。这庄子除了几片烂瓦房置身外,什么都没有,一群老弱妇孺想要生存下来,也只能靠自己了。 这些人离开的那天,沈沐专程去了一趟。 有沈沐在,底下的下人半分不敢徇私,「叔公老爷说了,除了一套换洗衣物,其余一律不准带走!」 有人挨个搜身,贴身藏着的银票,头上的簪子,耳环,乃至嘴里镶的金牙都一一搜了出来,引来一片骂声以及哭喊声。 他们本就锦衣玉食享受惯了的,现在什么都没了,让他们以后怎么活啊。 「你个天杀的兔崽子,好歹也是一家人,一点活路都不给我们留,你怎么能这么歹毒!」有人指着沈沐的鼻子骂。 也有人哭着求情,求沈沐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 沈沐只冷眼看着,对于这些话充耳不闻。 第63页 一群人悲悲戚戚,哪怕心中再不愿,也只能哭哭啼啼的离开。 落在人群后的沈纤微微朝着沈沐福了一福,以示感谢。她父兄的计划失败,她也算是逃过了一劫,去外面生活总比送人作玩物,生死不知要强得多。所以她很平静的接受了这样的结果,甚至还有些感激沈沐的。 沈沐看了她一眼,不带任何感情,上辈子他落魄之际,虽然奚落嘲讽自己,到底从她口中也知道了不少二房所做的事,也让他认清了形势。 这辈子她离开沈家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命运等着她,就都与他无关了。 沈纤不着痕迹的谢过沈沐,抬头见到被围在人群中的刘夫人以及沈彦,眼中的恨意依旧未灭,她脸上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不达眼底,看着却渗人。 沈沐将她的神色都看在眼里,唇角微勾,有了沈纤这个未知数,刘夫人彦哥儿只怕就永远都不能安生了。 以前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因着身份地位的压制,刘夫人对沈纤的所作所为令她不敢反抗。现在除去了刘夫人的光环,沈纤的玲珑心思却又让人捉摸不透,只怕刘夫人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这下子怕是有好戏看了。沈沐育几分快意,留下沈纤,让他们鸡犬不宁,这个决定果然是正确的。 嗯,还是让人盯着些,有什么事情报回来,他也能当个乐子听听不是吗? 第44章 沈二叔父子的判决结果不出所料,等秋后便统一发配往北地。 沈沐心愿已了,自然也就不再关注此事。至于被赶出去的沈家二房之人,有一个沈纤在中间搅风搅雨,这群人也必然不得安宁。 有道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他只需要看戏则可。 不过,时间一天天过去,旱情果然如前世一样,越来越严重。 沈家粮铺的米粮已经卖完,去外地购粮的商队也还没有回来。 正如沈沐当初所说的那般,如今凤宁县城中的米粮价格早已经翻了几番,而且,很多人就是有银钱都买不到粮食。城外的百姓已经开始剥树皮,挖草根来果腹了。 周大人早就将灾情禀报上去了,只希望朝廷能早日派人前来赈灾。可是朝廷这帮子人,成日里为了点鸡毛蒜皮的事扯个不休,这赈灾之事,只怕也没那么快决定下来。 都说救灾如救火,朝廷这么耗,底下的人可耗不起。 眼看着难民越来越多,治下百姓也都生活艰难。 周尹头大如斗,实在是束手无策。这些日子,他食不能寝夜不能寐,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 「周大人,您邀请的夏家,胡家,陈家以及沈家来人了。」有差役前来禀报。 周大人精神一振,连忙站起身来,「去请他们进来。」 他也是没办法了,只能从这些商户那里看能不能想点办法。哪怕他们能将粮价稍微往下压一压,也是一件好事了。 夏,胡,陈三家囤积居奇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然而他却没法过问。毕竟这囤积居奇的事儿,那些没良心的商户也没少做过,却也没有人因此获罪过,而大衍朝的律法,对此也并没有处罚条例。 因此他也只能派人对他们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然而其收效却微乎其微。这些人不但不收敛,反而行事更为嚣张,为了银钱,根本就不顾百姓的死活。 哪怕他现在恨不得将这些人下入大牢,表面上却不得不对他们和颜悦色,甚至还要低声下气相求。 一想到这点,周尹的脸色就变得难看至极。 现在听到这些人来了,周尹调整了心情起身相迎。 因为是县令大人亲自相邀赴会,夏、胡、陈家几位家主自然非常看重,都是亲自过来的。 当他们看到沈家来的是沈沐时,顿时觉得有些奇怪。沈家主是怎么想的,这么重要的事,怎么就派一个黄毛小子过来?他一个哥儿,真能做主吗? 也有人稍微一联想到前些日子沈家发生的变故,他们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可是沈家二房一个没留,听说这其中就有沈沐的手笔。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沈沐便不容小觑。沈家二叔也算的上是精明之人了,加上沈沛更是个心思不正的小狐狸,这样的人都栽在了沈沐手里,足以说明什么? 说明了如果不是靠沈老太爷和沈家主,这一切全都是沈沐的策划的话,那么整个沈家就要重新衡量了。 他们浸淫商道几十年,一个个都是狐狸成了精的,自然不会小看了对手。 他们不由在心中暗自盘算起来。 这样重要的场合,沈家主不露面,派沈沐前来,看来沈家主是铁了心要将整个沈家交给沈沐了啊。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个沈沐看来应该好好派人去调查一番了。 沈沐没有将几人在他身上打量的眼神放在心里。他与几人行了一个晚辈礼后便立在一旁,想着今日周大人召集他们前来的目的。 如今沈老爷已经将许多的事务都交由沈沐打理,像沈家粮铺庄子等等。 之前沈家庄子上的水窖在这样干旱的情况下发挥了大用,庄子上的粮食虽然减产了不少,可也不至于颗粒无收。 看其他的地方一片荒芜,沈家庄子上的人不由庆幸,多亏有了公子和姑爷,他们才不至于跟其他人一样去剥树皮挖草根吃。 也是因着沈家庄子上的事情办得好,沈老爷这才欣慰的放心将更多的产业交给沈沐。 第64页 而今日,接到周尹的邀请,沈老爷无法前来,便让沈沐代表他出席。 他在之前因着沈家二房之事,他就承诺过要全力以赴相助周大人赈灾。对于此事沈老爷也举双手贊成,索性也将此事全权交给了沈沐。 而沈沐在家中也与父亲商议过此事,今日周大人相邀,想来也是为了赈灾之事。沈家虽别无长物,但在立场上还是要站得住,既然周大人是为了百姓,他们沈家自然是义不容辞的。 只是—— 他看了另外三人一眼,看这三人的神情态度,也知道这三人定然已经是看出来了周大人请他们来的目的,并且也早就商量好了对策了。 只要这三人联手共同进退,周大人即便身为一县之长,百姓父母官,今日恐怕也很难有收穫啊。 如果不能说服这三家赈灾,单凭沈家一家之力,面对整个凤宁县的灾民,只怕也是杯水车薪。 沈沐思绪如飞,想到前世这几家别说赈灾了,便是凤宁县的积谷仓也被他们薅下来不少。后来周大人被朝廷下来的人彻查,其中就有县仓廪经管不严之罪。 沈沐不了解其中细节,只知道是因为后来官府开仓放粮,结果仓廪中的粮食全都是霉变腐烂了的。要知道仓廪中的粮食,都是储粮备荒,年年必须换新粮储存,以备不时之需的。 以周大人一贯的清正廉洁之作风,岂会让这些粮食出问题?他唯一能想到的也就是有人欺上瞒下,偷梁换柱了。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都说是官府从上到下一丘之貉,将县仓廪中的粮食全变卖给了凤宁县的四大商户。然后这些粮商将好的粮食全拿去卖高价,用陈腐霉变的粮食充数。 此事由朝廷派来的钦差彻查,后来调查清楚,周大人对此全然不知情,即便如此,却也因渎职疏忽被定了罪名。 想到这里的沈沐心中一咯噔,他也不知道这件事具体发生在什么时候,此时是否已经发生。无论如何,他都要提醒一下周大人才是,以免到时候措手不及毫无准备。 没多久,抱着各样心思的几人被差役请进了后衙中。 周尹笑着迎将出来。 他在看到沈沐的时候也是愣了一下,随即想到之前沈家主对沈沐的看重,他就这么一个哥儿,又是招赘,又是让他接手产业什么的,不就是有意要培养沈沐独当一面吗?想到此,对于沈沐出现在此,他也随即瞭然了。 沈沐也行礼道:「草民见过周大人,今次父亲接到周大人邀约,本应该亲自前来的。只不过父亲昨日里暑热太过便贪凉了些,今日身子就不太舒服,昏昏沉沉难以起身,便叮嘱由我代父前来。周大人但有吩咐,草民亦能代表沈家替周大人出力。」 他这话不禁说明了情况,更是表明了态度,沈家会与官府周大人共进退。 其余三人闻言,心中冷笑一声,好听的话谁不会说,当即也半真半假或是表忠心,或是大力吹捧。 周大人听在耳中,也知这三人的话不能当真。他们毕竟不像沈家。之前沈家能够将水窖之事提供给官府,还能平价售粮,便足以说明其真心实意。 也好在有了水窖,到底还是有些成效的,只不过时间太过仓促,加上地势限制,整个凤宁县才完成仅仅十之一二。 等灾情过去,他应该全县范围内推广,以备不时之需。 客套话说完,各自落座。 让人上了茶水,周尹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自便。 沈沐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微微皱了眉,这茶水应该是最次等的,苦涩得难以下咽。 果然,陈家主喝了一口,顿时「噗」地吐了出来,好在他反应快,及时用袖子挡住了,一口茶水尽数喷在了衣袖之上。 周大人笑眯眯的道:「陈家主,怎么了?可是本官这里的茶水不合胃口?」 岂止是不合胃口,他就从来没有喝过这种劣质的茶水。不过这话他也不能说出口,只讪讪笑了笑,替自己找藉口,「哪里哪里,周大人恕罪,草民一时喝的急了些,差点烫着嗓子眼,这才不得不吐出来。」 周尹也没有揭穿他的谎言。只笑了笑说道:「本来按理来说,本官诚心相邀诸位前来,是应该备好酒水的。然而,如今时日艰难,百姓已经吃不起粮食,本官也只能以茶待客了。」 「大人客气了,以茶代酒也是人之常情嘛,哈哈哈!」 三人都是老狐狸,圆滑至极,半点口风都不露。 沈沐沉默的看着几人东拉西扯,就是不扯到正题上,周大人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僵了。 想了想,他做出一副等不及的样子,直接开口道:「不知周大人今日邀我等前来是因着何事?」 其余三人静默了一瞬,微不可查的摇摇头,这沈沐到底还是太年轻了,沉不住气。 有了沈沐递上来的台阶,周尹松了一口气,迫不及待地道:「如今旱情越来越严重,凤宁县百姓已经食不果腹了,本官邀诸位前来,是想要请各位想想办法,看能否有解决之道。」 三人面面相觑,眼中都有一种果然如此,猜的没错的明悟。 夏家主清了清嗓子,「大人,我等不过一介草民,面对天灾人祸,哪里能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是啊!」陈家主也附和道:「周大人可是找错人了,这些事情,大人应该找朝廷官员才是啊,哈哈哈……」 第65页 周尹摇摇头,「朝廷远水难救近火,你们是凤宁县商贾大家,财力物力也是有目共睹的。凤宁县百姓说到底也是乡里乡亲,理应互帮互助嘛。」 「额……」三人沉默,谁都不敢率先接口。 沈沐笑道:「周大人说得没错,我等商贾买卖,皆是仰仗乡亲父老。如今,乡亲父老们受灾,我等回报也是人之常情,理所当然的。有道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草民是万分贊同的。」 小崽子,这叫什么话! 胡家主发急道:「话可不能这么说!要说这天灾,受影响的可不是只有他们,我们虽是商贾之家,可是庄子地里不一样也受灾了嘛?」 陈家主也哭丧着脸道:「没错,没错,天灾无情,我们地里也是颗粒无收,一家子上百口人,都指望着地里的产出过活呢。这么一来,我们也是寅吃卯粮,虽积攒了点家业,恐怕这一回就得坐吃山空了,不得不节衣缩食了啊。」 周尹很是气闷,他还什么条件都没提呢,这些人倒好,先哭穷上了。 夏家主沉吟了好大一会儿,仿佛下了大决心一般,说道:「周大人,您能忧心百姓,的确是个难能可贵的好官,凤宁县有您在,是我们的福气。」 说着话音一转,「胡家主与夏家主所言却也是我等目前的现状。对于天灾,我们实在也是束手无策。不过周大人为百姓操心劳力,我等也不能不有所表示。我们夏家节衣缩食也要省出粮食来支持周大人,这样吧,我们夏家愿意捐粮两石,以资助父老乡亲。」 周尹闻言气不打一处来,这话夏家主也好意思说出口,两石粮食,这是打发叫花子呢。 没想到夏家主这话一出,另外两人也连连点头附和道:「夏家主真是大仁大义,我等实在是惭愧。不过夏家主如此,我等也不能落后,苦了自己也不能苦了乡亲们,我等便咬咬牙也省出两石粮食出来捐赠吧。」 「周大人,您可别嫌少,好歹也是我等省吃俭用才省下来的心意。」 「是啊是啊!……」 周大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被这些话堵得说不出话来。 第45章 沈沐看了一眼,笑道:「没想到三位世叔家中竟如此困难。拿出来这点米粮,恐怕你们一大家子人一顿都不够吃的吧?」 胡家主吹鬍子瞪眼,生怕沈沐揭了老底,「小孩子懂什么?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要养活一家子可是不容易呢。」 「是的呢,你知道什么?你以为谁家都跟你沈家一样,简简单单就两房人。更何况你家二叔也不知道怎么了,还被你们给赶出沈家来,这下子岂不是更加不用多余开销了。」这话便是有些针锋相对之意了。 夏家主微微一笑,依旧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小娃子,你可不能拿你们沈家与我等相比,你们沈家人丁少,可比不得我们好几百口人要吃饭啊。」 沈沐心中暗自啐了一口,这群老狐狸,便是刀架在脖子上,想让他们松口出血怕也是不容易呢! 周尹明显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尽管心头恨不能将他们都搜刮个干净,可心底也知道是不可能的。 他们没有犯法,官府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想到今日的目的,周尹是忍了又忍,才清了清嗓子道:「我知道这灾情让大家日子都不好过。」 夏家主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周大人明察秋毫,能体谅草民的苦衷,草民实在是感激万分。」 周大人摇头道:「哎,话虽如此,可本官心中也犯难啊,你们几家就出这点粮食实在是半分作用也无啊。」 「周大人,我们实在是已经尽力了啊,多少总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就这些粮食捐纳出来,咱们家中恐怕也要节衣缩食好些天了。」陈家主叫苦不迭,就差没说自己也吃不上饭了。 「是啊,周大人。百姓的命是命,咱们可也是平民老百姓啊,不过是借着祖上的荣光,如今勉强能养活一大家子人而已,您总不能不顾我们的死活吧?」 「这个自然是不能不顾的。」周尹怎会不知道他们的心思,只能嘆息道。 几人神色一喜,就要道谢,周尹话锋一转,「既然你们难以捐出更多的粮食,本官这里还有一个折中之法,不知可不可行。」 三人面面相觑,半晌后夏家主才拱拱手,「大人只管说来。」 周尹斟酌一番,然后说道:「据我所知,凤宁县城中的粮铺俱是诸位名下产业。如今粮价居高不下,很多百姓都买不起粮食,所以这粮价几位可否商量降低一些……」 周尹说出自己的目的,只是还未说完,几人已经是叫苦连天了。 「周大人明鑑,您是不知我等商贾买卖的难处啊。我们买卖,有买才有卖,如今粮价虽然高,但是其中并没什么利。只因我等粮食购价就已经很高了,加上其中的人力物力以及损耗,水涨船高。如今我们的粮食买卖价格只能说是保本买卖,再低就得亏本了。」 周尹直皱眉,他已经低声下气说好话了,没想到这些人竟然油盐不进。 他神色肃然,「据本官调查所知,你们即便是外边收购粮食,价格涨幅也并不算离谱。哪怕算上路上耗费,其价格顶了天也不过如今粮价的两成左右,可以说是暴利了。本官不过是让你们降低一点价格,让百姓能买得起粮食而已,无论怎么样也不可能亏本的。陈家主,本官虽然不经商,这帐却也是能算清楚的。」 第66页 外面的粮价,加上损耗,他也是跟沈家人算过这笔帐的,所以才能自信满满的说出来,就是为了堵这三人的嘴。 周尹说得有理有据,那三人也不好反驳。 几人或低头沉思,或拿着茶盅盖把玩,就没有一个人肯接话的。 「你们就没什么好说的?」周尹问。 「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粮价情势不乐观,我们也不想的。」陈家主踌躇道。 「那你倒是跟本官说说怎么个其二法?」 「这……」真要说起来,陈家主又一时想不出话来。 周尹眯眯眼睛,「这么说来,你们却是不肯了?」 夏家主缓缓道:「周大人虽为凤宁县父母官,却无法制定买卖价格吧?我等行商,自有行商买卖的规矩,周大人恕难从命。」 「如果说,本官定要从中插手粮食价格,又当如何?」周尹态度强硬起来,既然好话说尽,这些人依然故我,那就不能怪他不客气了。 这话一出,胡家主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有道是民不与官斗,我等一介草民自然不会跟周大人作对。既然我们自己的买卖自己作不了主,那我等又何必做买卖?早点关门大吉不就得了,做个闲散富贵人,也免得操太多心。」 这已经是明目张胆的威胁了。只要周尹动官威压制,他们就敢关门不卖粮食。 现在的粮食价格虽高,但只要给银钱,至少还能买得到粮食。可一旦这买卖关门,百姓无粮可买,造成民心浮动,只怕更是难以收场。 很快周尹就想通了其中关窍之处,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这几个老狐狸,若是来个鱼死网破,自己倒是无所谓,就怕百姓受牵连更甚。 周尹此时即便心中怒火中烧,却也知道不能贸然行事,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復心中怒火。 沈沐见事态闹僵,也不好袖手旁观,便插嘴玩笑着说道:「胡世伯说的这是什么话?你不是说家中还有一大家子人需要养活么?不做买卖,拿什么养活家人?」 胡家主瞪了他一眼,「哼!这有什么?大不了让他们也去大街上乞一口吃食,反正周大人总不能让百姓饿死。」 周尹脸色铁青,最后也只能呵呵笑道:「胡家主未免言重了。说什么富贵闲人,怕只怕你愿意,其他人也不会答应呢。夏家主,你说是吧?」 周尹口气一软,算是给了一个台阶下,夏家主自然不会不明白他的用意。便也从善如流的接口道:「周大人所言正是,想来老胡也不过是玩笑之言罢了,当不得真,当不得真,哈哈哈!」 周尹自知今日之事很难达成所愿,便转移话题,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就不耐烦端茶送客了。 好说歹说,几个人都是油盐不进的模样,看得人真是火大。 他实在没想到这几个老狐狸如此难以对付,软磨硬泡居然都被人化解了不说,还转头被人威胁了一番,有气都不敢发。 沈沐早就猜到了结果,对此也并不感到意外,周大人端茶送客,他便也跟着另外几人告辞准备离开。 其实沈沐心中却一直被另外一件事情所困扰,想要提醒周尹,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此事关乎重大,如果还如前世一般,仓廪中的赈灾救济粮被无良奸商合伙偷梁换柱,到时候百姓拿什么救命?可如果现在事情还未发生,他贸贸然提及,只怕又会惹人怀疑。 所以还是应该想个稳妥点的法子,最好能将话圆个滴水不漏才是。 正想着该如何做,周尹却叫住了落在人后的他:「沈公子,请留步。」 沈沐一怔,顿住了脚步,「周大人可是有事?」 周尹点点头,「沈公子如果没事,便稍作等待,待会与陶郎君一道回罢。」 陶郎君?难道是陶溪也来了?沈沐转念一想,就已经明白周尹说的是谁了。 陶溪今儿一早便出门去了,说是去泓文书肆访友。他也没管那么多,陶溪虽是沈家赘婿,却并没有任何限制,他想做什么,只需要知会一声即可。 周大人这么说了,想来陶溪是又来此了。这让沈沐有些奇怪,陶溪在外面究竟做了些什么,又有什么样的能耐,竟然连县令大人都对他表现出了亲近之意。 果然,不多时,厅堂里面就走出来两人。一人是个鬚髮花白的老者,沈沐也见过,之前端午节之时,与周尹一起前来找陶溪的,好像是叫做东篱先生,自称是陶溪的老友来着。 而另外一人,青衫布衣,正朝着他笑的欢快,不是陶溪是谁? 见到东篱先生,周尹站起身来,行了一礼。「先生还请上座。」 魏东篱也不推辞,仿佛理所应当一般,直接便坐了下来。 沈沐心中惊异,这个东篱先生,身着布衣,如何能得周大人如此敬重?之前在沈家端午宴时,他就觉察出周大人对这人态度很是不一般,现下看来,实在也是不合理至极。 他之前也问过陶溪关于这老者的事,据陶溪所说,只不过是泓文书肆背后的东家,原来是泓文书肆幕后东家,想来就是陶溪去泓文书肆买书的时候结识的,他当时也就不以为意了。 可是现在周大人的举动,又让沈沐心中的违和感升起。 一个书肆东家,竟能得县令大人如此尊崇,可能吗?不可能吧?再怎么说也是一介布衣而已,周大人堂堂县令,如此做派,只能说明这人身份着实不一般。可是,他上辈子却没有听说过这个东篱先生的事迹,难道是他忽略了什么? 第67页 想到这里,沈沐看了一眼陶溪,这人能与那东篱先生交好,说不定知道些什么,等回去后,得好好跟他问一下情况才是。 陶溪见到沈沐,笑眯眯的打了个招唿,「你也来啦?」 沈沐瞪了他一眼,似乎在怨怪他来此怎么没有告诉自己。 陶溪凑过来,低声说道:「我今儿个本来是去找东篱先生的,后来东篱先生说与周大人有约。我本来是要打算回去的,结果东篱先生说什么都不肯放人,死活拉着我要让我同来,没办法,我便只能跟来了。」 陶溪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跟沈沐解释一下,便顺口就说出啦前因后果来。 沈沐闻言蹙眉,「这么说,刚刚周大人与我们这些人的商谈,你们都听到了?」 陶溪与东篱先生一同从里间出来,想来已经呆了不少时候。也可以说是周大人特意安排了他们在里间,以便听到外间几人的谈话来着。 所以,周大人是有多信任他们,才会作如此安排。 沈沐很是不解,东篱先生就算了,他陶溪凭什么也能入得了周大人的青眼? 不出沈沐所料,陶溪点点头,「今日周大人与几家商户的谈判应该是早定好了的,本来是想在捐粮与粮价之间二择其一。只是这些人的确不好对付,周大人今日是碰了个软钉子,一件都没谈成。」 沈沐惊讶于陶溪竟将周大人的打算看得一清二楚。 沈沐不说话,陶溪接着说道:「放心吧,别以为这些人真就能拿捏住了。这不,周大人搬救兵,不得拿这些人开刀?且等他猖狂一阵子,不过也都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时的。」 「你怎么知道这些?」沈沐诧异的问。 陶溪得意的拍拍自己的胸脯,说道:「因为出主意的就有我啊。你们沈家不是跟那几家也算是竞争对手吗?我告诉你,你们沈家跟周大人合作一把,到时候你把握好时机,等那几家被斗倒了,你就只管坐收渔翁之利就行了。」 沈沐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似乎是想看出来他哪里来的自信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别不信啊。」陶溪看沈沐怀疑的目光,有些急,还想再说什么,沈沐却不再理会他了,只低头思忖起来。 周大人真有办法对付夏、胡、陈三家吗?以这三家的财力来说,周大人无论如何也很难动其根本。所以,陶溪这话只是夸大其词? 暂时先不想这些了,周大人既然让他留下来,想来也是有其打算的,他先听听情况再说吧。 第46章 其实陶溪所言不假。 周尹苦于粮价的问题已经焦头烂额好些日子了,之前沈家一直稳住价格不涨,倒也还好,能稳定人心,可是沈家的粮食到底有限,没多久就已经将存粮售罄。 这样一来,加上百姓因为灾情着实恐慌,都想要存些粮食以备不时之需。再后来,其余三家粮价一涨再涨,百姓叫苦不迭。 这件事早就传进了周尹的耳中,他也知道,继续这样下去,这些无良奸商只顾着自己赚的盆满钵满,绝不会管百姓死活。 周尹就这个问题已经跟东篱先生讨教过多次了,甚至还与陶溪也讨论了不少回,认为解铃还须繫铃人,必须要与这些人商谈一番,才能有所结果。于是才有了今日的邀约,就是为了探出这几家的底线,以便想出对付之法。 「这几个老狐狸,除了自己的利益,根本不管他人死活,简直不配为人。」周尹先前一肚子的气,此时方才得以发泄出来。 「先生,学生以为,应该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否则,他们只怕会更加为所欲为。」周尹看了一眼上座的东篱先生说道。 刚刚的谈话,魏东篱与陶溪也都一字不落的听在耳中,对于周尹的窝火也很理解。 「你呀,就是性子急躁了些,遇到这种事情越是要沉得住气才是。」魏东篱说道。 周尹一副受教的表情,行礼道:「先生教导,学生铭记于心。」 沈沐乍一听这对话,心中更是惊疑不定。 周尹的态度恭谨,又自称为学生,难道这位老者便是那位替周尹洗刷罪名,又一手提拔他的恩师,是大衍朝的之前魏丞相? 沈沐心中砰砰直跳,他经过一世,自然知道,这位前魏丞相,后来皇帝几经徵召起復,重又回到朝廷,一时间风头无两。 此事曾一度被传的沸沸扬扬,朝野内外都传为佳话。 「这位东篱先生姓什么?」沈沐侧头低声询问陶溪。陶溪与这人相交莫逆,应该是知道的,自己直接问他也来得快一些。 陶溪疑惑沈沐问这话的原因,还是回答道:「东篱先生姓魏啊,怎么了?」 所以,这位东篱先生真是那位魏丞相?如果是这样,那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好好结交一番了。 魏东篱微微点头,反而看向了陶溪,「陶郎君,你刚刚也看到了,可有什么想法?」 陶溪坐直了身子,摆摆手道:「我早猜到了不会有结果啦,你们还不信,怎么样?被我猜中了吧?」 沈沐闻言瞪大了眼睛,这人怎敢在魏丞相与周大人面前如此说话!如此没规矩,也不怕人怪罪么? 正忐忑间,就听见周尹尴尬的道:「早知如此也不必多此一举。」 沈沐看看两人,这两人仿佛早就习惯了陶溪的说话方式,对他没规矩的话并没有半点怪罪的意思。 第68页 沈沐放下心来,这才惊觉自己刚刚竟然在为陶溪担心。意识到这一点的他又有些懊恼,陶溪怎么样关他什么事啊?自己干嘛要替他担心? 陶溪嘿嘿一笑,「这也不算是多此一举吧?至少人家可是挑明了,就算官府插手此事,他们也不惧。底线放这儿了,就看你如何应对了。」 魏东篱点头,「是这样没错,今日也不算白费功夫,有了这一出,我们就能从这里想办法。」 周尹有些忧心,「如果他们抱团,下定决心与官府与百姓作对,又该如何是好?如果使用强硬手段,他们说不定真像他们所说的那样,直接让粮铺关门,这样一来,凤宁县只怕就真乱起来了。」 夏、胡、陈家盘踞凤宁县几代人,要说没一点盘根错节的根基谁信?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他虽为县令,可真要动他们,只怕也是很难的。 如果不是怕凤宁县起乱子,他之前也不会低声下气,顺势而下了。 「这的确有可能。」沈沐蓦然出声道。 几双眼睛齐刷刷的盯着他,沈沐想了想,上辈子还要加上沈家这一份,是有一段时日,四大家粮铺都不对外出售粮食,只对外宣称是没粮可售,一时间引起了不小的恐慌。 那时候他还不明原因,只以为是囤积居奇,几家商量着想要再卖出更高的价格来。 可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简单呢。如果前世也是有官府周大人的插手也就能说得通了。 只不过,要是周大人还执意强硬插手粮价问题,只怕又会走回上辈子的老路了。他还记得,后来周大人出面,才解决了此事。 他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如何,不过想来也定是周大人服了软,才会让几家粮铺重新开门,当然了,其价格也是更上一层楼。不过也没有办法了,银钱没了还能再赚,粮食没有,那可是会饿死人的,人都没了,还怎么赚银钱? 也是有了上一世的经歷,沈沐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周尹有些踌躇的问道:「莫非沈公子知道些什么?」 沈沐笑了笑,将上一世发生的事,当成很有可能发生的猜测说了一遍。周尹与魏东篱听了之后都沉默了。 「如此说来,我们就拿他们没有半点法子了?」周尹很是不甘的道。 他虽是县令,然而这几家并未触犯律法,自己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谁说没有法子的?」陶溪开口道。 沈沐看向他,微一皱眉,就想训斥他莫要胡言乱语。 然而,他还没开口,周尹怔愣了一瞬,復又惊喜的道:「陶郎君有法子了?快快说来听听。」 「陶溪,此事关系重大,你可不要信口雌黄。」沈沐好歹还想拉他一把,开口提醒道。 魏东篱摆摆手笑道:「陶郎君只管说来就是,今儿个拉他过来,也是想多一个人出出主意来着,因此不用顾忌什么。」 魏东篱一发话,沈沐自然不敢有反对的意见,只能闭了嘴。 陶溪看到沈沐眼里似有担心之色,心下也觉奇怪,沈沐这是在担心什么?该不会是担心自己吧?可是想想又不可能,平日里沈沐对他的态度来看,沈沐是巴不得他不得好死的样子,又哪里会担心他? 等他想再看清楚沈沐眼中的神色时,对方已经低下头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了。所以他刚刚看到的是眼花了吧?一定是眼花了。 于是他便不再理会沈沐,径直说道:「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 周尹闻言兴致盎然,「愿闻其详。」 沈沐也好奇,支楞起耳朵细听,想知道他有何妙招。 陶溪手指轻敲着桌面,思索着道:「此事恐怕还需要沈家相助,以及外援。」 沈家,自然是没问题的,从一开始的水窖,到后来粮铺坚守价格不变,都已经表明了沈家的态度。 因此,沈沐也毫不犹豫的道:「需要我们沈家做什么,我们都会尽力而为之。」 「沈家没问题,那么外援为何?」周尹不解的道。 陶溪沉吟道:「不知周大人上头的府衙中可有认识之人?我所说的外援,只怕还需要府衙的人鼎力相助才可行。否则,小打小闹只怕也伤不到人家根基。」 周尹闻言有些为难,不由看向了魏东篱。 魏东篱微不可查的点点头,周尹心中一喜,忙道:「这个不用担心,府衙中自有人能够为我周旋一二,你只说该如何做就行。」 周尹说得直接,信任的态度倒是让陶溪有些尴尬,他摸摸鼻樑,「这个,我说的方法也不见得就管用,周大人你不必抱太大的期望。」 万一他的法子失败了,周大人岂不是要失望? 周尹对陶溪如此信服,也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之前,东篱先生曾讨教过大衍朝内忧外患的情势,陶溪对于北边部族争端的独到见解,让魏东篱有了很大的思考空间,也见到了一条从未走过的路。 魏东篱已经结合目前的情况,加上自己的想法,将这些整理成册,快马加鞭送进了京。至于京中那位看过以后会怎样的想法,就不得而知了。 而他上次端午上门,也是为了问问如今南边旱情之事,后来又与陶溪有过几次交流。而陶溪提出来,以工代赈,以及赈贷之类的想法都是很新颖且实用之法。他目前也在归纳总结,并且开始实施。 就像陶溪所说的以工代赈,因着旱情,无数流民,以及灾民无所事事,很大的可能便是寻衅滋事,或者占山为王。那么以工代赈便是将这些人召集起来,让他们修筑河堤,或是修路,或是修建医疗场所等等。 第69页 这些人有了事做,一来可以免除集聚在一起寻衅滋事,二来也可以领到官府发放的粮食,以图温饱。 而河堤,道路,的修缮,也能改善民生福祉。至于陶溪所说的医疗场所,主要是为了防止灾情之后疾疫流行,可防患于未然。 陶溪所说的这些,周尹深以为然,对陶溪的博学多才也深为佩服。他也很是遗憾,如果陶溪没有入赘,而是走科举入仕一途,只怕前途不可限量。 然而,他旁敲侧击过好几回,陶溪却似乎并没有这方面的打算,也只能说人各有志,无法勉强了。 他也就陶溪身份问题很东篱先生探讨过几回,东篱先生倒是无所谓的态度,只笑着说了一句,「人之相交,相交于诚;人之相处,相处于心。英雄不问出处,何必在乎这些?」 如此,周尹便歇了心思,更是愿意与陶溪结交探讨问题。每每交流之后,心得体会更甚,总是嘆服于陶溪天马行空的想法与不羁豁达的态度。 第47章 也是因此,陶溪说自己有法子之时,周尹才会这般信任。 听了陶溪的话,周尹想也不想的道:「不论结果如何,你只管说是什么法子吧?」 「额……」陶溪无奈,见魏东篱也一脸好奇的盯着自己,只得道:「也罢也罢,也有可能想法不成熟,你们便替我查漏补缺一番吧。」 于是陶溪也无所隐瞒,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想法也真就只是个大概,还没有考虑到细节问题。不过这点他不用担心,像周尹,魏东篱都是些心思缜密之人,闻弦音而知雅意,他们自然会将细节问题填充圆满且万无一失。 「哈哈哈!」周尹忍不住拍掌击嘆,「好你个陶溪,如此好的办法居然不早说,早知道有这样的好办法,我又何必自生闷气?」 陶溪一头黑线,你自己被这些人惹得气急来着,现在倒来怨我咯? 魏东篱也笑了,如此损的法子,估计也只有陶溪这样的人能想得出来吧?不过却也是个好法子,到时候那三家不狠狠吐血也说不过去啊。 难怪周尹赞不绝口了,这样一来倒也是替周尹好好出了一口恶气。 沈沐皱眉,轻声说道:「我们沈家存粮已经不多了,而购粮的商队应该还有十天半月才能回来。」 「这就足够了,这段时间,周大人多往州府跑跑,通通关系,尽量多借些粮食回来。」陶溪说道,想了又想嘆道:「也不知道朝廷派过来的钦差在哪儿了?要是能借钦差的名头,狐假虎威一番,想来效果更好。」 沈沐闻言,蓦然被一口水噎住不上不下,这人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借钦差的名头?不要命了么? 好在东篱先生和周大人没有注意到这话,让沈沐松了一口气。 魏东篱点点头,「此事具体如何实施,还需要一个具体详细的计划。」 「先生说的是。」周尹当然是贊成的。 沈沐不会参与具体计划,他只需要听从吩咐,做他该做的事就好。 临走之际,他想了半天,还是决定提醒周大人。 故意落后几步,「周大人,草民有话想说。」 周尹停住了脚步,眼中有了询问之意。 沈沐斟酌一番,方才说道:「周大人,草民看这些日子流民越来越多,我们沈家也准备施粥,只是草民怕秩序混乱,能否借用差役一二人帮忙镇场?」 「这是好事啊。」周尹闻言哪有不答应之理,赞许道:「沈家仁义,本官在这里先替百姓们谢过了。」 沈沐摆摆手,「周大人过奖了,不过是应有之义罢了。只是——」 听出沈沐似有未尽之言,周尹便道:「沈公子有话直说便是。」 沈沐深吸了一口气,才说道:「大人,如今的旱情越来越严重,官府可有准备救济灾民?」 「这个自然会有,本官已经跟上面谏言了,只需要回復到手便可着手准备了。」 沈沐像是松了一口气,点头道:「如此,大约是草民多心了。」 周尹很奇怪沈沐为会这般说,疑惑道:「怎么?你这话是何意?」 沈沐道:「草民之前曾听人说起过一件事,说是有人晚上看到县积谷仓处有人鬼鬼祟祟不知在做什么。不过想来仓廪存粮重地,应该是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他看了一眼皱眉不语的周尹,笑道:「如今因旱情世道颇乱,草民也是怕有人为了活路铤而走险。毕竟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人多的是。」 周尹摸了摸鬍鬚,县仓廪由黄主薄在看管,如果有什么事情,他定然会上报才是,而沈沐所言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不管怎样,此事事关重大,他应该过去看看才是。 沈沐又道:「仓廪中的粮食实为百姓救命粮,是万不可有闪失的。大人想来是有定夺的,倒是草民越矩了。」 周尹笑道:「你说得对,本官得空便过去查看去,你能提醒此事,本官自是感激的,哪有越矩之说。」 「如此草民便放心了。」看周尹听进去了,沈沐便不再多言,这才告辞。 紧走几步,与陶溪一同上了马车。 马车刚启动,沈沐就迫不及待的问道:「你跟东篱先生关系如何?」 陶溪莫名其妙,「这个问题不是早跟你说过的吗?怎么还问?」 沈沐摇头,「我知道你之前是去泓文书肆时结识了东篱先生,我看今日东篱先生和周大人都与你颇为亲近,所以才奇怪你与东篱先生他们关系。」 第70页 「哦,也就是朋友而已嘛,不然你以为呢?」 沈沐皱眉思索了一会,「你不知道东篱先生的身份?」 陶溪奇怪,「身份?什么身份?泓文书肆幕后东家?」 「……」沈沐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将猜测说出来,想了半天,最后还是一挥手,嘆口气道:「算了。」 沈沐不愿意说,陶溪也不好多问,想起出来之时,沈沐似乎特意跟周尹说了些什么,便问出口来。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陶溪,沈沐反而没有什么顾忌了,这人一向脑瓜子灵活,说不定他能帮自己查漏补缺。 「你的意思是仓廪中存粮有问题?」陶溪问道。 沈沐摇摇头,「不确定,但是这个时候,仓廪中的粮食是重中之重,怕就怕有人将不该有的心思用到这上面。」 「这的确是个问题,你既然提出来了,那周大人怎么说?」陶溪继续问。 「他说有空会过去查看去。」 「他都这么说了,那就是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了,你又何必多虑?如果事情出了,那就及时止损,如果什么事儿都没有,那就防患于未然,总之你的提醒是对的。」陶溪分析道。 有了陶溪的肯定,沈沐总算是放下心来,还没一会儿,心中又别扭起来,他怎么就相信陶溪起来?明明应该是冤家仇人来着。 看一眼身边坐着的陶溪,微一皱眉,什么时候他们离得这么近,自己却没有产生排斥之感?明明之前看到他自己就厌烦噁心来着。 难道是刚刚陶溪在魏东篱自己周尹面前的表现,让他觉得陶溪靠得住?又或是之前陶溪对他的关心,使他生出什么错觉来? 有了这个想法的沈沐想呕血。于是便又从对方身上找不顺眼的地方。 陶溪一只手支棱在马车窗台上,身子斜斜靠着,没半点端正坐姿的觉悟。 这人前世不一直讲究正襟危坐,规矩大如天吗?俨然一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现在倒好,直接装都不用装一下了,直接露出本性来了。 不得不说沈沐真相了,陶溪本就是个潇洒自如的性子,怎么舒服怎么来,要他学这儿文人的臭规矩那还不如让他去死一死。 原主身为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多少是有些根深蒂固的读书人的包袱的。陶溪根本不可能学着做,反正也没有太过熟识之人,索性也不管那许多了,直接显露出本性来了。 他万万没想到沈沐却是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这一遭。所以他在沈沐的记忆中直接分裂开来,让沈沐与他接触越深,越是不容易将他与前世的陶溪关联起来。 只有在沈沐有意识强调面前这人就是害他之人时,才会产生防备之心。 也不怪沈沐没有想过他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只因他与陶溪朝夕相处好几年,陶溪的模样就是化成了灰他也认识。 于是这个时候的沈沐意识回归,便又看不顺眼面前这人了。 想到他之前在周大人与东篱先生面前说话肆无忌惮,为了不连累沈家人,他还是决定敲打敲打。 「陶溪,你作为沈家赘婿,希望你明白自己的身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要有分寸才是。否则你自己闯祸不要紧,连累到沈家,我可饶不了你。」 陶溪被马车晃悠得瞌睡,听沈沐这话,并没有觉得自己说过什么没分寸的话,有些迷煳道:「什么话?不至于说一句话就获罪吧?你们这个时代的人真是莫名其妙。」 由于陶溪的声音迷煳,到后面一句话。直接变成了嘟哝,沈沐便没听清,「什么?」 「放心,有我在,你们沈家不会获罪发配。」 沈沐听到获罪发配这几个字,瞳孔一缩,手上一紧,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声音都有了几分颤抖,一字一顿的道:「你说什么?又知道些什么?」 难道?难道陶溪也跟他一样,也重生了?他之前不是没想到过这个可能。毕竟这么离奇的事情,他都经歷过了,别人说不定也有跟他一样的。 之前察觉到陶溪不对劲的时候,他也旁敲侧击了好几回,却并没有发现端倪。 而现在陶溪突然迷迷煳煳说出这几个字,却又让他不得不往这方面想。他一家子前世被诬陷冤枉,被获罪发配流放,只有他自己知道,陶溪如果不是重生又如何知道? 沈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心中恨意燃起,一双手已经掐上了陶溪的脖颈。 陶溪勐然被惊醒,一睁眼就看到近在咫尺的沈沐那一张脸上满是兇狠之色。 他身子一缩,脖颈处有些透不过气来,「你干什么?」 陶溪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不妙,危机意识爆棚,下意识就要反抗。 好在他曾经有一段时间对擒拿格斗很感兴趣,试着学了好一些日子,这个时候正好拿来应对。 沈沐是一时间惊怒交加,前世的仇恨瞬间袭上心头,便失了理智。 而陶溪虽然不知道沈沐突然发什么疯,但他沉着冷静。 他手肘往沈沐关节一击,身子顺势反击就将人给压制在了身下。 第48章 「干嘛?你想谋杀亲夫?」沈沐被制住,威胁解除,陶溪这才有了心情开玩笑。 沈沐一双眼睛通红,一边挣扎,一边声音发狠,「陶溪有本事你杀了我,否则我定亲手杀了你!」 沈沐死命挣扎,陶溪一时间不敢松手,他看着沈沐通红的眼睛,有些不可思议。沉声问道:「你疯了么?就算你要让我死,那你倒是把原因说清楚,让我当个明白鬼吧?」 第71页 沈沐咬牙切齿,「你还跟我装煳涂,你害我一家流放北地,死无葬身之地,如今我回来了,唯一要做的就是报仇雪恨。」 陶溪一惊,讶然道:「你怎么知道书中结局?莫非你是……」 沈沐冷然道:「你想不到吧?我重生回来了。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即便跟你同归于尽,我又有何惧?」 「原来如此!」陶溪还以为沈沐是穿越而来的,还试探过,却没想到他重生一世。突然他又想到一个问题,沈沐为何会突然之间发疯,并且坦白一切,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吗? 回想了一下刚刚的对话,蓦然之间灵光一闪,他刚刚说了有他在,他不会让沈家获罪发配。难怪了沈沐会如此激进,定然是这句话让他以为自己就是前世那个负心薄倖的陈世美。 想到这个可能的陶溪只想大唿冤枉,他这个锅可是被扣的严严实实的了。他深觉有必要解释清楚。 「沈沐,你能不能听我说?」因为沈沐的挣扎,陶溪不敢将手松开。只希望对方能够冷静一些,能听自己的解释。 「有什么好说的?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沈沐已经打定主意不依不饶。 「你是不是将我当成了你前世那个为了攀高枝抛弃糟糠夫郎的陶溪?」陶溪有些头疼,还是想要尽力解释。 「难道不是?之前我以为你并不知道前世之事。我虽然恨你,却也一直纠结难安,这辈子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些事也都还未发生,如果现在报復未免有些过了,所以才让你逍遥自在。可现在,既然你也想起你做过那些龌龊骯脏之事,那你就不算无辜。你害我沈家家破人亡,死有余辜!」一想到前世种种,沈沐鼻子一酸,一滴泪珠从眼角滑落。 「可是,我要说的是,我没有想起那些事,我也不是那个陶溪。」陶溪无奈的道。 「鬼话连篇,你以为我还会信你不成?」沈沐愤愤然说道。 他没有想起前世的事,又怎么会知道他们沈家的结局。也不知道前世他知道了他们一家死在北地,会是怎样一副嘴脸。不过想也知道,他与公主之间没有了自己这个绊脚石,便能双宿双飞琴瑟和鸣,真不错! 陶溪看他眼角的泪痕,心中竟生起了没来由的疼惜,情不自禁伸手拭去他眼角的泪。 「不管你信不信,你先听我说完,等我说完之后,要杀要剐都随你,可好?」 沈沐微微怔了怔,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流泪了,他恨自己,竟在这人面前有如此软弱的一面。眼角肌肤还残留着对方指腹的温度,然而这温度却更让他心冷。 他随即冷笑道:「好!我倒要看看你要说些什么!」自己打是打不过他的,唯有等他放松警惕,自己才能寻到机会狠狠一击。 看沈沐总算安静下来,陶溪方才松了一口气,放开了他的手,翻身坐起。 「我之所以知道你们沈家得结局,是因为我看过一本小说,你们这里的叫法是话本。这话本中就有一个名叫陶溪的人,从秀才考中进士举人,到后来高中探花,又被公主看中。」 沈沐冷笑连连,什么话本,这不就是前世他那好夫君所经歷的事儿吗? 「我叫陶溪,却不是话本中的这个陶溪,而是一个生活在完全不同世界的人,那里只有男人女人,没有哥儿。那里的人们讲究是男女平等,不管男女每个人都可以读书识字,可以出门工作赚钱,甚至女人也可以做官。人们可以随意去到任何的地方旅游,可以日行千里,可以天上飞,海里游……」 沈沐心中只感到荒谬,果然是骗人的吧?读书人都这么会编故事了吗?天底下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世道来?便是天上的神仙也不过如此吧?果然不应该心存那么一丝丝的期望的。 「我在那里生活了二十多年,因为救人而自己死了,原本我以为自己会重新投胎转世来着,没想到一睁眼醒来就变成话本中的陶溪。」 我一开始也不敢置信,也是查证了许久才明白过来,我这是穿越了,好巧不巧,正好穿进我看过的一本书中。」 「呵呵!」沈沐笑了起来,到最后却变成了大笑,「真是可笑,照你这么说,我,我的爹娘,以及外边赶车的马夫,都生活在话本中了?我们都只不过是那些读书人笔下的人物?」 陶溪点点头,「虽然我知道你可能不会相信,但是这就是事实。」 沈沐眼中怒意越盛,「就这种搪塞的话,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我也没必要骗你吧?」陶溪想了想,说道:「沐哥儿,你既然是重生一回,像这种稀奇古怪的事都接受了,怎么就不能接受我所说的?」 「你让我怎么接受?你就算编故事也找个些像样的话来编吧?」 陶溪嘆气,「好,既然你不相信我所说的话,那你自己做个比较,你前世与那个陶溪成亲好几年,对于枕边人,你应该很熟悉,甚至是应该很了解那位陶溪的习性,你认为我跟他一样吗?」 沈沐沉默了。 陶溪又道:「我之前拿出来的躺椅,以及制冰之法,曾经的那位陶溪可知道法子并制作出来过吗?没有吧?因为这些东西并不是属于这里的,他当然不知道。」 沈沐皱起了眉,心中怒火渐歇,头脑也开始冷静下来,也不禁产生了自我怀疑。「那些东西,你不是说是从书中看来的吗?」 第72页 上辈子陶溪除了读书,似乎并不通俗物。但是,这些东西既然书上有,那么陶溪不会不知道吧?只不过他不愿浪费时间在这上面?而这辈子的陶溪,因为入赘,没有功夫再走仕途,便在这奇淫巧技上下了些功夫也不是不可能。 陶溪笑了,「我那不过是随便找的一个藉口罢了。如果书上真有,这些东西不是早就被人做出来了,哪里还有你们沈家的事?」 沈沐看着陶溪明朗的笑容,稍微愣了一下神。是啊,面前的陶溪笑着时温柔明朗,尴尬时会用手指轻轻摩挲鼻樑,高谈阔论时会自信满满成竹在胸。而闲暇时,他总是洒脱肆意,从不在意旁人的目光,怎么舒服怎么来。 这个人真的跟前世的陶溪是大相迳庭,可是说是完全不同是两个人。 沈沐已经对陶溪的说法相信了七八分,但是他还是不敢置信,如果面前这人不是陶溪,那陶溪又去了哪里? 他重活一世,不外乎为了沈家,为了报仇。可现在说来陶溪已经不是原来的陶溪,那他找谁出这口恶气? 难道就这么算了?沈沐心中憋闷至极。 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陶溪无奈的说道:「对不起,其实我也不想来的,这不是没办法了吗?沈沐,我有一句话,你能听进去最好,听不进去就当我没说过。」 沈沐抬眼看他,陶溪又想摸摸他的头了,然而他也确实伸手了,只不过手轻轻掠过沈沐的脸颊,将他飞乱的髮丝拂到耳后。 沈沐的心跳乱了一拍,微微偏过头去。 就听陶溪轻嘆道:「以你上一世的结局,我知道你报仇心切,可是你要知道,仇恨并不是支撑你走下去的目的。你有父母,有亲人,有沈家,所以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沈沐眼底有了一抹痛楚不甘之色,陶溪不是陶溪了,公主地位高高在上,所以他这辈子都报仇无望了吗? 重活一世,如果再有上辈子的无妄之灾,他是不是也只能承受无法反抗? 陶溪说他们都生活在一本话本之中,呵呵……话本啊!註定的结局,永远都无法摆脱吗? 想到这里,沈沐脸上悲戚之色越来越浓。 他低着头喃喃道:「你说的那话本,是不是陶溪跟公主最后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再也没人想起那个遭受无妄之灾的沈家?沈家人做错了什么?我又做错了什么?就活该死无葬身之地?」 「额……」陶溪看着眼前之人,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当初看到沈家人结局,他也只不过唏嘘两声。可现在,沈沐活生生就在眼前,他不敢相信沈沐失去所有的亲人,在冰天雪地中孤独等死,那该是怎样的绝望。 陶溪心有些发疼,这个跟他弟弟差不多年纪的少年,怎么看怎么让人心疼。 他嘆息着将沈沐揽进怀里,轻轻拍打着他的背,温声说道:「你想哭就哭吧,哭出来以后就好了。」 沈沐蓦然被人拥进怀中,来不及想什么,只觉得鼻间萦绕着对方温暖沉稳的气息,宽厚的胸膛,给了他莫名的安心。 陶溪温柔的声音响在耳边,动作轻柔的安慰,让沈沐的不甘与委屈都在这一刻爆发。他默默地流泪,由着自己放纵这一回。 等到沈沐伤心委屈发泄完,陶溪的胸膛上已经被泪湿了一大片。 沈沐脸上一红,慌忙撑起身子,有些不好意思。 陶溪毫不在意,只放松了语气,「怎么样?是不是好受多了?人啊,心思不能太重,把什么都放在心里,是很容易出问题的。你要知道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即便天塌下来,也还有个高的顶着呢。」 沈沐抹了一把脸,也不知将他这话听进去没有。 陶溪继续道:「其实话本结局也不是不能改变,你不是已经开始要抗争了吗?现在沈家才是你要护着的,要想不被权贵打压,就只有努力发展,将沈家的产业发展成为一个商业帝国,让皇帝都不敢小觑的那种。」 陶溪的话让沈沐眼睛一亮,「商业帝国?皇帝都不敢小觑?这?这……我从未想过。」 如果是这样,那么他是不是就可以不怕公主,更不用怕前世的命运再次重复? 陶溪微微一笑,「那你现在可以想了,你放心,这不是还有我嘛!只要你相信我,只需用上几年,我帮你达成心愿。」 沈沐颤声道:「你,你说的是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开玩笑,有我的眼界在,加上你的能力,沈家想不辉煌都难。」陶溪自信满满的道。 第49章 京城,皇宫 面对着犹如雪片飞来的战报以及各地奏报上来的奏摺,皇帝的眉头是越皱越紧。 北地边关又告急,鞑罕人又开始大举犯边,将士们死伤无数。更有粮草无以为继之类的无数摺子飞进京,无外乎就是请求皇帝派兵支援,或是催促粮草军备尽快送往。 皇帝不过四五十岁的样子,因为保养得当,还显得年轻俊美。只不过此时,他脸上的怒火破坏了这份美感,盛怒之下的皇帝,只让人觉得害怕。 所有伺候的宫人都战战兢兢,不然有丝毫动作,就怕皇帝一不小心将怒火发泄到自己身上。 只有他身边一个富态公公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对这一切似乎充耳不闻。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皇帝气得吹鬍子瞪眼。将手中的一本奏摺狠狠扔了出去。 第73页 「你说,你说朕养着这帮人有什么用?这都几年了,边关的战事无所寸进不说。这群老傢伙竟然还有脸找朕要这要那,真当朕的银子是大风颳来的不成?」皇帝气不打一处来,说话自然也不带客气的。 他身边伺立着的公公这才抬起头来,如果此时陶溪在这里,一定会惊讶万分,因为此人面熟,可以说算的上是有一面之缘。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在泓文书肆中见过的面白无须富态中年人。当时魏东篱介绍只说姓徐,让人称之为老徐。 而他真正的身份却是皇宫中身份地位最高的宦官,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与皇帝从小一起长大的徐公公。 「皇上勿要气坏了龙体。」面对皇帝的怒火,徐公公不紧不慢的宽慰道。 皇帝闭了闭眼,「北边泥足深陷,南边各种灾情奏报,都是要人要钱,就没有一件能让朕省心的。」 徐公公这个时候自然不会多做评价,只能闭口不言。 过了一会儿,就听见皇帝又轻声道:「徐大伴,你说朕是不是做错了?」 这下子徐公公也不敢不回答,战战兢兢的道:「陛下圣明之君……」 皇帝睁开眼睛,哼了一声,「什么圣明之君,别人来这一套,你也来这一套?」 徐公公「噗通」一声跪下,「陛下恕罪!」 皇帝将手中的摺子往他头上一扔,没好气的道:「恕罪?恕什么罪?你这老货,莫非还敢在朕面前耍心眼子不成?」 「老奴不敢,只是老奴未能为陛下分忧,老奴难责其咎。陛下为了国事日夜难安,老奴看在眼里,恨不能以身代之。」徐公公抹了抹眼睛,一副愧责难当的样子。 皇帝嘆息一声,他也知道这个从小伴他长大的奴才一向忠心耿耿,「起来吧。」 徐公公这才谢恩,从地上爬了起来。 「徐大伴啊,魏先生当真就不愿回朝吗?你说他是不是还在怪朕?当年的事朕没听他劝,一意孤行,造成了如今这般进退两难的境地。他是早就预料到了今日之局,所以才一怒之下,告老还乡。唉!现在想起来,才知道先生的先见之明。」 徐公公躬身道:「陛下,这次老奴去见到魏先生,言谈之间并没有怨怼之心,他也说了,之前的事都已经放下了。」 「话虽如此,可朕都已经派人去了好几次了,他都不愿回朝。」皇帝有些郁闷。 在他还是太子之时,魏先生便是他的老师。到后来,他登基为皇,便将魏东篱封为丞相。 曾经他与魏丞相君臣相得,在朝堂上相辅相成,眼看着大衍国力越来越强盛。可惜后来他一意孤行出兵北地,不听先生劝告,君臣之间发生了严重的分歧。他年轻气盛,又听人怂恿,只想着完成一桩壮举,能为世人赞许,能在史书上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根本不管其他。 而魏先生以为目前国力尚不足以支撑一场大的战争,如果能胜则不用多说,可一旦败北,那便泥足深陷,将拖累国力不前,元气大伤。因此他认为应该先整顿军务,加强军备数量,训练将士,才能打有把握的仗。 然而,他当时意气风发,哪里听得进去这些,气得魏先生直接递上辞呈告老还乡。 他原想着接了魏先生的辞呈,让魏先生能冷静冷静,或者是等他这个决定初显成效之后再召他回朝。 哪里知道事情发展并不如他所想的那样,还全都被魏先生给说中了。一晃好几年过去,北地战事陷入僵局不说,还拖累朝廷国库日渐空虚。 如今南方又遇上了难得一见的旱灾,灾情不容乐观,可是朝廷却拿不出多余的赈灾款。 现在他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如今朝廷中只剩下上不能匡主,下无以益民,皆是尸位素餐之辈。 他想让魏先生回朝,帮忙处理朝政,解决目前的困局,然而屡次派人前去都无功而返,上次就连徐大伴去了,都没能说动人回来。 也是因此,皇帝才会怀疑魏先生是不是还在生气怨怪于他。 「陛下,魏先生是个有成见的,他说现在时机未到,等时机到了,自然就会回朝了。」徐公公只能尽力劝解道。 不管这话是真是假,皇帝都只能选择相信。他伸出手指揉了揉眉心,心中却不住嘆气,如今也只能等了,等魏先生所说的时机。 就在这时,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响起,接着一个身姿娇俏的少女走了进来。 听到这个笑声,徐公公微微皱眉,却又立马堆上满脸的笑,行礼道:「长公主来了,老奴给长公主请安。」 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当朝长公主安平公主。因着是当今皇帝第一位公主,很得皇帝欢心,从小到大几乎都是有求必应,自然也就养成了令人头疼的娇蛮任性的性子。 这安平公主一来,只怕又不得安宁了。 安平公主看也没看一眼徐公公,径直走到皇帝面前,语气带着撒娇的责问,「父皇,父皇,你前儿个答应了平儿要陪平儿赏花的。怎么说话不算话?」 皇帝揉揉太阳穴,对这个女儿向来是没有办法的,温声说道:「父皇有正事要忙,赏花你自己去就是了。」 安平公主闻言生气了:「那怎么行,父皇不陪我,我一个人看又有什么意思?」 皇帝依旧好言好语,「你不会让你母妃陪你?」 「那不一样嘛!」安平公主拉着皇帝衣袖,不依不饶。 第74页 皇帝很是头疼,暗暗朝着徐公公使眼色。徐公公一脸苦色,这皇宫之中,最不好惹的就是这安平长公主。 可是现在皇帝都已经暗示了,他却不得不硬着头皮上。 「长公主殿下,陛下正忙国事,脱不开身,不如这样,老奴让人去陪公主殿下?」徐公公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安平公主一脸鄙夷,迁怒道:「你算什么东西?本公主跟父皇说话你个奴才也敢插嘴?」 徐公公诚惶诚恐,「公主殿下恕罪!」 安平公主还待训斥,皇帝插言道:「行了,你这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到时候选驸马,朕看谁还敢要你。」 「我才不要那些油头粉面的纨绔子弟做驸马,本公主才不稀罕。将来驸马的人选我要自己选,父皇你可不能随随便便就将人给定下来了,不然我可不依。」 「你这丫头,选驸马岂是儿戏?哪有自己选的?」皇帝无奈的道。 其实皇帝也在为长公主的驸马人选为难,眼看着长公主已经到了适婚年龄了,可是长公主名声在外,有哪个不怕死的敢应下来? 他也旁敲侧击问了好几家有跟安平公主年龄相仿的子弟的。可是人家一听说安平公主,便吓得不住摇头,要么就说家中子弟资质平庸,万万配不上长公主。要么就是自家儿子早已经定亲,只怕有负皇帝厚爱之类的,着实让皇帝着恼。 「不嘛,我就要自己选驸马,不是自己选的,我可不要。不然便是来了公主府,我也得将人乱棍打出去。」 皇帝闻言直皱眉,这叫什么话!这话要是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好好好!你爱怎样就怎样吧。」皇帝敌不过安平公主的软磨硬泡,还是败下阵来。「今儿个父皇陪不了你,改日再陪你赏花吧。」 安平公主神情恹恹的,「这话前日里就说过了。」 皇帝心有愧疚,想着既然如此,那他就将手中的事情处理完就去吧。 就在此时,殿外有小太监支着脑袋往里张望。徐公公眼尖,认出这是他的干儿子徐成,来找他应该是有什么事。看了一眼正安抚公主的皇帝,便轻手轻脚往外走去。 「干爹!」徐成见到徐公公连忙笑着凑上前来,「陛下可还在发火?」 原来他竟是听说皇帝在发火,又加上安平公主在才不敢进去的。就怕被安平公主逮住,无缘无故就得罪了安平公主,那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因此才在外头探头探脑的。 徐公公哪里会不知道他的鬼心思,屈指给了他一记爆栗,「你小子,到底有什么事,快说!」 徐成也不敢怠慢,从怀中掏出一个密封的信来,小声说道:「干爹,这是南边那位送过来的信,您看……」 徐公公一愣,一把抓起信,復又打了他一巴掌,「小兔崽子,这么重要的东西,不早点拿过来。」 徐成摸着被打得头顶,心中万分委屈,他这不是一接到信就巴巴送过来了么? 徐公公小跑着来到皇帝面前,满脸喜色,双手将信奉上,「陛下,魏先生来信了。」 这信来得及时,有了这封信,想来皇帝便没功夫理安平公主了。 「什么?你说谁来信了?」皇帝转过头来,有些不可置信。 徐公公又说了一遍,皇帝才醒悟过来,连忙接过信,迫不及待就拆开来。 安平公主急得跺脚,却又不能阻止。 魏先生?难道是他?以前在朝中之时,父皇就对他颇为敬重。后来不知为何告老还乡了,可父皇却经常念叨着,就连她都听了不少回。 魏先生的来信,对父皇来说无疑是很重要的。父皇只怕没功夫搭理她了,她来之前还答应了母妃,今儿个一定要让父皇过去来着,看来也只能食言了。 她看了一眼徐公公,很是气闷,徐公公也是,什么信早不拿晚不拿,偏偏这个时候拿出来,是故意跟她作对是吧? 徐公公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安平长公主暗自记下了一笔,不过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公主虽然肆无忌惮,可是他也是皇帝跟前的红人,从小伺候皇帝长大的。就这点,公主也不敢轻易对付他,最多不过言语上逞能几句罢了。 第50章 徐公公小心观察着皇帝的脸色,见皇帝逐渐面露喜色,心下微松,便笑道:「老奴就说嘛,魏先生即便身处江湖也是心忧其君的,这不,就替君解忧来了。」 皇帝心情愉悦,一目十行的看下去。越看心中越是震惊,到最后喜不自胜,「你说的没错,也只有魏先生能替朕分忧了。咦?这陶溪是何许人也,竟能得魏先生如此赞誉?」 徐公公也好奇,这信上到底写了些什么,能让皇帝如此高兴?之前他去往凤宁县时,也没听魏先生说起过什么特别的啊? 不过嘛,这陶溪他却是知道的,便道:「老奴南下见魏先生之时,曾见过这陶溪陶郎君,当时他与魏先生相谈甚欢,看起来魏先生对他颇为欣赏。」 他这话说的比较中肯,既然魏先生的来信中提到了陶溪,那就说明魏先生是比较看重他的。 如此,他不如讨点巧,说点好听的,让这陶溪能在陛下面前留下点印象来,也算是巴结魏先生了。 他是离皇帝最近之人,自然也能揣度皇帝的心思。在他看来,即便魏先生现在不在朝中,皇帝对魏先生依旧是十分敬重的,而魏先生迟早也会重新站在朝堂之上。所以能讨好魏先生,对于他也是有利无害的。 第75页 徐公公把自己当时碰上陶溪的事情说了一遍,皇帝点头,「原来如此。」 「陛下,魏先生的来信,可是有什么好办法解决目前的难题了?」徐公公不禁问道。 皇帝已经耐不住站起身来,在大殿中来回踱步,「没错,魏先生的来信中写明了北边战事的解决办法。而且,这办法其中竟然有那个叫做陶溪之人的手笔,哈哈,不错,不错。」 徐公公心下一惊,竟然是陶郎君出的主意么?难怪,他就说嘛,他之前当面询问之时,魏先生还说没有办法解决。现在突然又送信进京,言明解决方法,看来这其中必有缘故啊。 安平公主百无聊赖,心中烦闷至极。哼!竟然坏他的事,什么魏先生,陶溪,都不是好人,她心中记下了! 皇帝转身才发现自己忽略了安平公主,不过此时却也顾不得许多了,今日只能对她食言了。 「你也看到了,今日朕确有要事,你且先回去,等朕忙完了再陪你。」说完又对徐公公道:「前些日子不是进贡了一些香云纱,着人挑选两匹,给长公主送过去做新衣吧。」 徐公公连忙应是,招手唤来人去办。 安平公主也知道父皇忙起来是什么都不顾的。听皇帝说给自己两匹香云纱,心下的气闷稍微散了些。她自知留下来也无趣,便福了福身,告退离去。 皇帝不再管安平公主,转头对徐公公道:「嗯,此事事关重大需得好好探讨探讨,徐大伴,你去将三省六部官员都叫过来,就说有大事相商。」 徐公公虽然好奇魏先生的解决办法是什么,此时却也不敢多问,听得皇帝吩咐,连忙领命去了。 待徐公公走后,皇帝又看了手中的信,口中喃喃自语道:「通商贸易,让商队与军中进行交易买卖。开放榷场,恢復大衍朝与各北地各部族的通商,分化各部族之间的联合利益,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不过……」他皱眉看向信纸后面的一句,「和亲?魏先生为何会提出这样的办法?」 要知道,本朝开国后的确有和亲之举,那是为了拉拢周边小国,施以恩惠,以换取几年的和平态势。 只是后来,文帝时,与文帝姐弟情深的大长公主被遣送和亲,却与国主感情不睦。两人一直磕磕绊绊的,大长公主常常写信回来诉苦,文帝心疼胞姐,却是没有任何的办法。 因为事情关系到两国的睦邻友好,一个处理不慎,便是两国争端。到后来,国主变本加厉,逼死大长公主。消息传回大衍国内,文帝一怒之下出兵讨伐,即便为大长公主报了仇,可也是悔之晚矣了。 自此后大衍朝就很少用公主和亲了,此时魏先生提出这一条,着实让人费解。 不过皇帝也没有过多纠结,有了这封信,他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只要北地的局面有所转变,没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这对皇帝来说,无疑是一副良方。 这信中所言方法,有魏先生的详细筹划,看上去很是可行。不过这还得诸位臣子共同商议,拿出具体可行的方法才能实施。 所以皇帝才会捉急忙慌的让人去传诸位大臣。 不过他也知道,就算是计划周祥,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成的。朝廷官员扯皮推诿的功夫可是不小,就连芝麻大点的小事,拿到朝堂上,没个十天半月也定不下来。 而此事,如此重大,拿到朝堂上,恐怕一石激起千层浪,接下来的日子不会有安生的了。 可惜,魏先生还在凤宁县,此事是魏先生提出来的,想来他才是最为了解此计划的人,如果此事能由魏先生主持那就再好不过了。看来他还需要再派人过去,务必要将魏先生请回来。 不提皇帝的心思以及朝廷大臣们见到这信后会有怎样的连锁反应,此时的魏东篱正与周尹商说着话。 「先生,这陶郎君真是您一直以来想要找的人吗?」周尹问道。 魏东篱摇了摇头,「虽然还不太确定,不过这个陶郎君确有过人之处。」 他当年离京之时,听老友一言,方才在南方之地蹉跎找寻几年,只希望真有一位能改变国运的国士。 只是这些年一直没有发现什么端倪,魏东篱甚至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老友算错了。 直到陶溪的出现。 周尹也有些怀疑的态度,「我派人去查过陶溪,此人之前一直不显山不露水。虽然年纪轻轻考上了秀才,不过放在整个大衍朝来说,却也算不上是十分惊艷之辈。 派去调查之人说,之前他们同窗学子之间交流,陶溪似乎并不喜结交于人。行事偏于保守固执,常常独来独往,往往遵循的也不过多是刻板圣人之言,泯然于大众,并无任何惊世骇俗之举。 只是我们所接触到的陶溪,似乎与人口中的陶溪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此人看上去性子慵懒闲散,可实际上却精明圆滑,根本不像是不通世务的刻板之人。而从他提出来的有关北方和南方不同的解决问题的办法,着实令人惊讶。 先生,莫非契机真在这人身上?可是,他身为赘婿,这一点却又似乎说不通了。咱大衍朝可从未有过赘婿入朝为官的先例,如果星象卦象指的是这人,那他赘婿的身份,即便有再大的本事也只能埋没了。」 周尹分析了一大通,到最后似乎又不太确定了。 倒是魏东篱笑了起来,「所谓英雄不论出处,你未免太着相了。」 第76页 周尹瞪大眼睛,「难不成赘婿还能入朝为官?这,这……」很明显,这种观点让周尹很是吃惊。 「有何不可?大衍开国之时,那位站在高祖背后的指点江山的谋士不也是位赘婿?当初天下平定,高祖原是要封他为王侯,他却坚辞不受,最终与夫人一起隐居不出。试想一下,他如果接受封赏,那可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全天下独一无二之人了。」 「额……」这个确实是人人都知道的,周尹被噎了一下,只能喃喃道:「这,这不一样,这陶溪如何能与那位相提并论?」 魏东篱含笑摇头,「单单陶溪所说出来的破局之法,有谁想到过?如果大衍朝内忧外患的问题全部解决,将会活人无数,扭转干坤,其功劳又有谁能相比?」 这下周尹也不得不点头贊同,「先生说的是。」 魏东篱摇摇头,有些遗憾的道:「话虽如此说,但人未必肯愿意。」 「额……」周尹竟无话可说,想到陶溪的性子,先生所说的可能也不是没有。 想到这里,他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而说道:「先生,您送进京的信,算算日子应该也到了吧?只不知这封信会在朝中掀起怎样的风波来。」 魏东篱会心一笑,摆摆手道:「提这个做甚?此事自有皇帝定夺。」 周尹却不以为然,「话虽如此,只怕先生不能置身事外吧?陛下相信先生,想来用不了多久就又会派人前来请先生回朝了。」 提到这个,魏东篱也有些郁闷,北边的策略是他提出来的。以他了解到的皇帝为人,想来皇帝是势必要让他回去主持大局的,看来潇洒自在的日子是没几天了。 「总要先帮你将此地的事情解决了再回京吧。」 周尹闻言大喜,他正担心魏先生走后,他一个人独木难支。况且此事还需要州府相帮,而州府的官员,岂是他这种小人物能请的动的?他一个县令人微言轻自然是比不过魏先生一句话来得有用,有了魏先生这句话,他就不用担心了。 周尹连忙起身行礼答谢,魏东篱摇头道:「老夫也并不是只为了帮你,如今灾民无数,老夫只不过是想替他们尽些绵薄之力罢了。」 说完又提醒道:「身为地方官,要以民为本,这些不必老夫教你,只希望老夫离开后,你也能做到为民做主。」 「学生谨记在心。」 「很好。」魏东篱颇为赞许,「至于沈沐提醒的事,老夫也以为这关乎重大,需得仔细才好。」 周尹点头应下,「学生会尽快前去查看,沈家虽是商贾之家,却能行仁义之事,这样的人家着实不多见了。如果可以,学生深以为可以为沈家讨些封赏,让大众能有一个表率。」 魏东篱深以为然,点头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老夫会上奏朝廷为沈家表功。而且以后朝廷说不定还有用的上沈家的,沈家的福祉可不止于此。」 周尹闻言大喜,之前沈家拿出水窖储水的法子,让他减轻了一些压力,后来沈家粮铺尽自己所能,控制粮价。这之后的计划,还要沈家出人出力,配合行动。沈家如此不求回报相助,周尹自然是感动万分的,因此才有了想替沈家请功的想法。 而魏先生说以后朝廷说不定还有用的上沈家的,那就是说沈家以后可能不止止步于这一隅之地。这对沈家来说,一步登天也不为过。 如此,他也就放心了,鞠躬敬谢道:「那先生,府城中的事,还望先生费心了。」 第51章 夏家主,胡家主与陈家主从衙门出来,几人对了一个眼色,便先后朝着一间酒楼而去。 他们自以为隐蔽,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离开后没多久,就有一个灰衣人跟着尾随而去。 会仙楼,正是夏家的产业,在这凤宁县是第一大酒楼。 很快马车停在酒楼外,几位家主鱼贯而入,进了楼上一间最为华丽的包间。 「哼!这个周大人,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不成?想要拿捏我们,还要看我们答不答应。」胡家主一坐下来便嚷嚷开来。 陈家主也附和道:「谁说不是呢?也不看看这凤宁县到底是谁的地盘,便是条龙来了,也得给我盘着。」 夏家主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行了,今日之事,你们可有什么看法?」 「什么看法?还能有什么看法?周县令妄想让我们降价售粮,你说说,这不是异想天开是什么?」 「哈哈哈,他真以为官大一级能压死人不成?看看咱们只一句关门不卖粮,他便吓得跟个龟孙子一样,看得人真是舒坦。」 夏家主听两人嘲笑的话,却笑不出来,「可我总觉得事情好像并没有那么简单。」 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心中总感觉不踏实。 陈家主拍拍他的肩膀,「夏兄,你就是思虑过多,周县令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因为粮价的问题治我等的罪吧?」 胡家主也接口道:「我们合理买卖,又不犯法,他周大人又能把我们怎么样?」 夏家主摇摇头道:「可你们想过没有,还有一个沈家。今日你们也看到了那沈家哥儿的态度,明显就站到了周大人那边。由此可见,沈家主是不会跟我们站在一起的。」 提起沈家,胡家主是大为光火,之前他们就已经找过了沈家主,商量粮食涨价的问题,可是沈家主一直不肯松口。 第77页 他们不得已找上了沈家二房这一支,都已经跟沈老二说好了一起合作赚钱。没想到,沈老二却是个不中用的,不仅没有将沈家粮铺的买卖接手,反而不知为何被沈家大房给赶出了沈家。 沈老二是靠不住了,沈家主又是个死活不肯开窍的。说什么祖宗留下的规矩,不能破坏,沈家做买卖也也要遵循仁义诚信,不能昧了良心之类的。总之言下之意就是不愿跟他们同流合污。 好几次都无功而返,他们也只能放弃。 胡家主本就是个火爆性子,「不过一个沈家而已,还能斗得过我们?」 夏家主道:「沈家我们倒是不怕,可他跟官府周大人站在一起,就有些麻烦。」 「官府?」胡家主不屑的道:「呵呵,官府里出了内贼而不自知,等县令大人赈灾出了岔子,上头追究起来,咱们的县令大人只怕都自身难保呢,还能管其他的?」 夏家主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皱起了眉头劝诫道:「胡家主,慎言!此事关系重大,要是传出去还要不要命了?」 胡家主被这么一说,有些讪讪,不过却也不怕,徒自强硬说道:「怕什么?我这是在自家地盘上才说这么两句,不过是天知地知你们和我知罢了,哪里那么容易就传出去了的?」 夏家主看他似乎并没有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不由气急。正要再说些什么,就见陈家主站出来打圆场,「夏兄所言不错,这种事可是关乎性命的,咱们虽然做得隐蔽,就算有人查也很难查到我们头上。可是,事无绝对,咱们以后说这些话还需要仔细谨慎才是。」 胡家主倒也不是个一味知道胡搅蛮缠的主,听了陈家住的劝便也收敛了些,点头道:「行了,知道了,不说这个,还是说说沈家吧。」 陈家主沉吟了一会儿,「沈家的确有些麻烦,听说沈家很早就派出商队前往北边买粮食。算起来,应该也要回来了吧?如果沈家这次回来的粮食还是以之前的价钱卖,对我们来说影响不可谓不大。」 「陈兄说得没错,我所担忧的也正是这一点。」夏家主说道。 胡家主想了想,不以为意的道:「沈家大老远运回来粮食,还照之前的价钱,岂不是要亏本?这亏本买卖谁愿意做?」 「这可说不准,想想看,拉着沈家赚钱的买卖都不做,他万一拗起来,专要与你我作对,又该如何?」 胡家主闻言一时说不出话来,復又恼道:「沈家商队又能运回来多少粮食?大不了像之前那样,让人去将沈家粮铺的粮食耗买一空,他不是就白忙活一场?」 夏家主摇头,「此事可一不可二,之前沈家都有察觉,这一次,他定然会有万全准备。另外还有一个周县令在沈家背后,我们不得不防。更何况,之前因为沈家维持原价,只我们三家涨价一事,凤宁县的百姓对我们已经口诛笔伐了。这一次如果沈家的粮食还是不涨价,对我们可是大为不利啊!百姓若是因此被煽动,只怕我们就得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等以后,灾荒之年过去,我们还能在凤宁县立足吗?」 「这……」听到这话,陈家主也犹疑了,「如果任由沈家这般做法,确实是让人头疼至极。关键沈家还难缠得紧,咱们得想想办法,看怎么才能解决此事。」 胡家主咬咬牙,发狠道:「那我们就让沈家商队回不来不就得了?」 这话一出,屋子中静默了一瞬,夏家主与陈家主都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胡家主被两人看得有些发慌,「怎么了,你们看我干什么?我说的有什么不对么?」 陈家主哈哈笑了起来,「妙啊,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沈家商队回不来,岂不是从根子上解决了问题?」 夏家主也点头,没想到胡家主虽然一根筋,但是今日这话,却是一语中的。 胡家主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随口一说,竟然得到了另外两人的认同,顿时也高兴起来,翘起二郎腿,得意的道:「这下子,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夏家主道:「话虽如此,可怎样才能让沈家的商队回不来?总要想个万全之策才是。」 胡家主眯了眯眼睛,作势比划了一个手起刀落的架势,「派人去将商队干掉,然后再将粮食偷偷运回来,咱们三家分了,这可是无本的买卖咱又得赚一大笔。」 「不行!」陈家主第一个反对,「我们不可能亲自动手,不然只需要随便一查,就能查到我们头上,到时候没抓到狐狸,反倒惹得一身骚。」 「陈兄此言有理。」夏家主贊同的道。 「那……那你们说怎么办?」胡家主气闷的道。 「我这里倒是有一个办法。」夏家主思索了一番,有了主意。 「快说快说!」胡家主早就按耐不住了。 夏家主微微一笑,「如今因为旱灾,世道大乱,咱们借刀杀人,根本不用自己动手。」 其余两人心中一喜,连忙凑过去,窃窃私语着商量起来。 不大一会儿,商量似乎有了结果,几人都面露喜色。胡家主不由拍掌笑道:「果然还是夏兄有办法,这下子,我们便能高枕无忧了。」 「哈哈哈,没错,看来回去后咱们还需要加紧再想办法多弄粮食回来。毕竟这可是难得的赚钱机会,错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正是如此!」其余两人附和着。 心下却早已经开始盘算起来,哪里还有更多的渠道,弄更多的粮食回来,只要有粮食,甚至可以不计成本。 第78页 他们早就在这旱情中嗅到了商机,也早就在暗地里偷偷找各种渠道将粮食运送过来卖高价,为的就是趁着灾情大捞一笔。 可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些都还不够,他们还想要更多。当然了,这就要看谁都本事更大了。 包间外,一个小二打扮的人在擦拭着窗棂,等擦到一尘不染之后,方才满意的将帕子甩到肩膀上,一熘烟儿的下了楼,往后门走去。 等到了门口,小二左右看看,见没人后方才打开一道门缝,钻了出去。 门外早就有一个灰衣人候着,两人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随即分开,小二回到酒楼,而灰衣人则快步朝着来时的方向而去。 那灰衣人行色匆匆,在人群中左右穿梭,不多时就到了县衙门口。他并没有停留,只跟着衙门口的守卫点头打了声招唿便径直走了进去。很明显,这人也是衙门中的熟人。 不多时,周尹就接到了禀报,与魏先生对视一眼,便扬声让人进来。 灰衣人行了一礼,便将自己尾随三位家主的所见所闻都说了一遍。 周尹越听越心惊,沉吟道:「他们真如此商量的?」 灰衣人点头,「属下当时不好进去,便託了属下的一位同乡打探消息,他是会仙楼的伙计,也没人防着他,很轻易便听到了几人的话,一一转述于属下。」 「信得过吗?」周尹问。 「这人与属下相交甚笃,是绝对可以相信的。」 周尹点头,等人下去后,才转头对魏东篱道:「没想到这帮人竟如此大胆,先生,你看此事如何?」 他们早就料到这伙人会有行动,周尹这才在三人离开后派人跟踪,为的就是想知道这三人面对他的打草惊蛇会有什么样的举动。 只是没想到,这三人竟想出了釜底抽薪,借刀杀人的计谋,想要对沈家的买粮商队动手。 「此事尽快告知沈家,不过,老夫倒觉得不是不能利用此事。」魏东篱想了想说道。 「愿闻其详。」 魏东篱喝了一口茶水,方才说道:「不妨将计就计……」 周尹听得连连点头,「好,就这么办,我立马派人去给沈家送消息过去。」 「听刚才所言,他们说官府中出了内贼,而且事关重大,序之啊,你可想到了什么?」魏东篱神色肃穆的道。序之是周尹的字,私下里的时候,魏东篱便是直接唤其字。 周尹心中一咯噔,「先生莫非猜到了什么?」 魏东篱点点头復又摇头,「老夫也不是很确定。不过听到这些,又联想到沈沐曾提醒你的话,关系重大,莫非就是县仓廪中的粮食出了问题?」 「唉呀!」周尹恍然大悟,他竟然没有想到这一点,他站起身来,已经显得急不可耐。「不行,我这就过去一趟。」 说完,就大踏步往门外走去。 「且慢!」魏东篱在背后叫住他,等他回过身来,就见到魏东篱也站起身来,说道:「我与你一同前去。」 周尹自无不可,就要唤人过来准备马车。 魏东篱却阻止了他,「既然都说有内贼了,你难道还要大张旗鼓前往?」 第52章 周尹想想也是,此时可不能打草惊蛇,但是粮仓都有人把守,如果要不惊动衙门中的人,就只能藉助外力。 想到这里,他抬起头来,两人心照不宣的轻轻一笑。 沈沐回到沈家后,还沉浸在对陶溪身份的讶然中,后来想想也就慢慢释怀了。他既然都能有重生这种离奇的事情,那么陶溪所说的,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孤魂也就不足为奇了。 只是,此陶溪非彼陶溪,对他来说又是福是祸?他也不可能再将前世陶溪的恩怨加诸于这人身上了。 沈沐很是烦恼,以后他要怎么面对这个陌生又熟悉的陶溪? 既然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相处如陌路人也不可能的。可是看到他那张脸,自己又无法安然面对。 沈沐纠结中,手中的帐本都没有心思看进去。一抬眼间,就见到窗外陶溪晃晃悠悠又朝着小厨房去了。 不多时,手中不知道端了什么东西走出来,正巧遇上一个小丫鬟,没心没肺的跟小丫头说笑几句,小丫头也不知道听他说了什么,一脸兴高采烈的往厨房去了。而陶溪摇头晃脑的一边吃着碗里的东西,一边往回走。 沈沐气不打一处来,凭什么自己在在这里伤神,对方却没事儿人一样?自己在纠结什么啊?既然这人不再是那个陶溪,那么就跟寻常人一样,该怎么处就怎么处啊。 沈沐想通了这一点,便也放下了。 过了没一会儿,小丫鬟捧了一碗吃食进来,喜滋滋的说道:「公子,这是姑爷亲手做的,刚刚吩咐奴婢给公子送过来的。」 小丫鬟对沐公子忠心耿耿,公子以前心心念念陶郎君。可现在,也不知道两人间到底怎么了,眼看着两人成亲以来,自家公子待姑爷冷冰冰,就像陌生人一样,姑爷也好像无所谓的样子,怎不让人心急?现在姑爷主动示好,亲自动手做了吃食让她送过来,那是不是就表示这两人很快就能和好了? 公子与姑爷和好,他们这群底下的人日子才好过,也能给夫人一个交代了,小丫鬟哪有不高兴的? 沈沐嘴角不自觉的上扬,原来刚才他拉着小丫头说话是让她送吃食过来啊。这人一点诚意都没有,让人送过来也不亲自走一趟。 第79页 虽然如此,沈沐还是点点头,让人拿过来,自己尝了一口,这是加了冰块的酸梅汤,酸酸甜甜的趁着暑热喝正好。 只一口沁凉下肚,沈沐之前心中的焦躁全然抚平了。其实在陶溪之前做那什么西瓜冰沙之时,他就早该想到的。口口声声君子远庖厨的陶溪,怎么可能亲自下厨,还能做出那般可口的吃食来? 「公子,外面有人找,说是请公子和姑爷一起前去相见。」有僕从前来禀报。 「这个时候会是谁过来?怎不请进来?」沈沐疑惑道。 「小的本让他们在厅堂等候,可两人都说不进来,还有急事要处理。」僕从说道。又将两人的形貌描述了一遍。 沈沐闻言一惊,听这话,门外那两人应该就是魏先生与周大人了。他与陶溪刚才从衙门回来,这贱人怎么又找上门来了?当即也不多想,连忙派人去叫上陶溪,自己则快步前去。 沈沐猜的没错,这两人正是魏东篱和换了便服的周尹。 沈沐连忙行礼,就要请两人进门。 周尹神色郑重,摆摆手道:「不进去了,本官来此,是有事想请沈家帮忙。」 「周大人只管说,只要是沈家能办到的事,绝无推脱。」 周大人将事情说了一遍,「本官打算立马前往积谷仓查看,只是不想惊动县衙中人,所以才想借调沈家护卫。」 沈沐心中惊讶,难道这个时候,县仓廪的粮食已经被调包转买出去了吗?还是说县令大人是因为他的提醒察觉到了什么?不过不管怎样,都不是一件坏事,这种事,当然是越早查清楚越是有利。 他心中想着,面上却不显,点头道:「草民这就去安排。」 如今但凡是家大业大的家族都养着护卫,沈家自然也不例外。因为沈家有商队,经常出远门,所以沈家的护卫也是精挑细选过的。虽然比不上军队出来的,但是对付一般的盗匪之类的还是绰绰有余的。 陶溪也施施然出来了,见到两人询问了一番情况,便跃跃欲试的也要跟着前往。 周尹既然通知两人出来说明情况,那也是有意要让两人跟着的。沈沐还有些顾虑,毕竟县仓廪是重地,他们这样的普通老百姓,怎么能随意跟着进去? 陶溪却不管这许多,有心要瞧热闹去,沈沐便也硬着头皮跟上了。 县仓廪位于城南位于城南以外五里地,一个叫南平山的地方,因此这积谷仓又被称之为南平仓。这里地势较高,地理环境比较干燥,才能更好的存储粮食。 一行人打马出城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南平仓依地势而建,有一小半在地下,一半则是露在地面上,墙体宽厚无比。 外围又一圈高大的围墙,还有一排矮屋,在这里的守卫便住在矮屋中。 「砰砰砰!」一名护卫前去打门。 不一会儿,里面响起一个慵懒的声音,「谁啊!天都快黑了,怎么还有人过来?」 里面声音吵嚷着,又有人道:「麻二,快去看看,莫不是黄大人派人来了。」 里面的人对这个时候来人似乎并不感到奇怪,只以为是黄主薄派人过来了。 接着便传来那个叫做麻二有些微不满的声音,「每次都是我去。」 「怎么?你有意见?让你跑腿是抬举你了,你还敢不从?」先前那声音强势起来,已经带上了威胁之意。 「哪里哪里?我马上去,马上去。」那个叫做麻二的,不敢再有忤逆的话,顺从的道。 大约是听得敲门声急促,麻二扬声道了句「来了」,接着就是一阵骂骂咧咧声越来越近。他不敢惹里面的人,可这外面的人撞到他火气上,被骂几句也是活该。 周尹朝着身边护卫使了个眼色,那护卫点点头,站到了门侧边。 开门的是个三四十岁的汉子,扫了一眼外面的人,发现并不认识,直接喝问道:「什么人?干什么的?」 周尹走上前,取下腰间的腰牌一亮,「本官今日过来查看仓中粮食,还不快给本官让路!」 麻二看了牌子,心中一惊,再借着天边余光仔细看面前之人,才发现这人果然是周大人。 麻二吓得一颤,连忙行礼,「小的……小的见过……见过周大人。」 这是什么情况,这仓廪之地,之前的县令大人为官一任都不曾踏足过一次。这位周大人上任以来,也就刚来的时候过来过一次,这里就直接交给了黄主薄经管了。周大人这么久都没有来过,怎么突然心血来潮想起过来了? 他突然想起他们做的事情,心下一慌,难道周大人知道了些什么? 周尹点头,「你去带路,不必惊动其他人。」 麻二答应着,又颤着声问:「黄……黄大人可来了?」 周尹眯眯眼睛,「怎么?这县仓廪难道是黄主薄的?本官还不能来看看了?」 麻二眼珠子骨碌碌的转,在转身之际,就要往里跑。突然早就站在门边的护卫动了,一个踢腿,就将麻二绊倒,他顺势往前,一套动作麻利的将麻二制住,还未免他大喊大叫引起注意,顺手就用鞋袜将人的嘴给堵上了。 「你若敢通风报信,本官立马就能将你就地正法。」 麻二早就吓破了胆子,此时哪里还敢有别的想法,只一个劲的点头。 「本官问你,你要老实回答。」周尹道。说完就示意人将口中的破布取下。 第80页 麻二不敢有违,「是,小的绝不敢有任何隐瞒。」 「你刚刚跑什么?通风报信?」 「小的,小的想通知弟兄们前来迎接大人。」 这话是真是假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周尹不以为意的随口问道:「黄主薄最近常来?」 「是的,黄主薄每月都会来一次,不过上个月来得次数频繁一些。」 「最近粮仓可有异常?」 「异常?没有什么异常啊。」 「黄主薄都是一个人来的?」 麻二摇摇头,「那倒没有,黄主薄身后总会跟着好几个人,还会带不少美酒让弟兄们吃喝。」 不仅如此,黄主薄还会让他们多数人回家去休沐探亲,这里很多人都很感激黄主薄的。 「所以,黄主薄来的时候,你们都不派人看守巡逻的?」 麻二讪讪,「这……这也没出什么事,黄主薄体恤小的们看守辛苦,所以才……」 其实这么多年来,这里清闲得紧,之前他们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晚上根本就懒得巡逻,不过上面有人来时候装装样子而已。 现在周大人突然出现,想来是知道了些什么,若是将他们这些人巡防不利,吃空饷的事儿查出来,那也是大罪了。 「大人,小的家中有妻儿老小,知道的都说了,其他什么都不知道啊。」麻二开始哭诉。 「行了,现在这里的守卫还有多少人?」 麻二哭丧着脸,心中哀嘆,果然,周大人什么都知道了。「目前二屯……不足一屯。」 周尹皱眉,据他所知,这里驻扎二屯近百人,每月饷银也是照百人发放,可现在却不足五十人,这其中空饷已近一半。 虽然军中早有吃空饷之说,可周尹是万万没有想到会差这么多。好个黄主薄,平日里看他兢兢业业倒没什么错处,背地里居然如此大胆。 「他们都在哪里?」 「就里面左手边的那排矮房子里,都在那里了。」麻二用手指了指说道。 周大人很满意,对着身后的人点点头,「按计划行事。」 所有人都开始鱼贯而入,一部分人朝着矮屋所在的方向过去,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响动。 另一部分人则跟着周尹朝着粮仓而去。 周尹心情沉重,之前他的确忽略的这个地方,如果不是遇到旱情,没有沈沐的提醒,他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到时候上头下达命令赈灾,他若是拿不出粮食,或者粮食有问题,那么上头追究下来,就全是他一个人的罪责。 而下面之人,抛出一两个顶罪的,剩下的人什么事没有。好啊!好啊!真是好算计啊。 很快就来到了粮仓门前,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子坐在门口,看到有人来了,颤颤巍巍的站起来,「谁啊?」 周尹脸色黑沉,这群人,简直没有个样子。就派这么个风都能吹倒的人守大门,自己反而躲起来斗虫赌博。 刚刚麻二已经交代了,周尹是越听越生气,已经暗自下了决心,不管粮食有没有问题,这批人都得给他一个交代。 麻二已经走上前去,「福伯,这位是县令大人,要进去看看。」 听到这么说,福伯拿出了钥匙,又晃悠悠缩了回去,不一会头就开始一点一点的打瞌睡。 「仓廪钥匙怎会在这么个人身上,不是应该领队掌管吗?」 麻二解释道:「曹领队那里也有,不过因为仓廪也要时不时的打扫,他嫌麻烦,就多弄了一把钥匙,交给看守大门的福伯了。」 周尹咬牙切齿,「好!真是好啊!」 此时麻二已经上前利索的打开来仓廪大门。 厚重的木门缓缓推开,麻二点头哈腰请人进去,「大人小心,里头昏暗,有明文规定了的,里头不允许带火烛进去。」 粮仓重地,怕万一失火,才有了这条禁令。 周尹点头,率先走了进去。 借着通风窗口透下来的微光,众人还是看清了里面一摞摞堆放着的满袋的粮食。 周尹松了一口气,粮食都在就好,他就说黄主薄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储存粮下手的吧? 沈沐看周尹的神色,心下却没有放松半分。 他是前世听说过粮食被调包之事的,都已经是官府发放赈灾粮时才爆出来,如果不打开看看,恐怕很难让人心安啊。 「大人,粮食都在这里了,数量除了损耗,都是正常的。」麻二说道。 周尹看了一眼大概,但是因为天色昏暗,粮仓里面就更是看不真切,不过,既然粮食都存放妥当,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放心下来,周尹便开始想着要立马整顿那群不像话的看管守卫。依照他的脾气,玩忽职守,罪加一等。 「本官先去找那些人算帐!」 正要转身出去,就听到一个声音响起,「且慢!」 第53章 出声的不是别人,却是陶溪。 他与沈沐一直跟在周尹身后,只是想瞧瞧热闹来着,根本没想过插手此事。 之前陶溪与沈沐说开之后,两人之间总算是冰释前谦了。 即便沈沐心中别扭,但好歹没有继续再以一副冰山脸面对他。 就在刚刚,沈沐突然凑近他耳边,低声说道:「我怀疑这里面的粮食有问题,得想办法让周大人查验查验。」 第81页 陶溪耳边被沈沐温热的气息包围,竟有些耳热,不过听到沈沐话中所指,不由一愣,「你知道粮食有问题?可是上一辈子发生了什么?」 这些东西在书中是半个字都没有提到过的,陶溪有理由怀疑这个世界并不仅仅是书中世界。沈沐说他重生一世,陶溪也没有怀疑,他这般说,定然是知道什么。 沈沐「嗯」了一声,「只不过时间段推后了几月,等到县令大人开仓放粮时,才知道里面都被换成了霉烂的陈粮。只是不知道现在是否已经出现问题了。」 沈沐说得笃定,陶溪依然没有怀疑的理由,也是因此,他在看到周尹打算退出去时,才出言阻止。 周尹已经看过来了,眼中带着询问。 陶溪上前几步,笑道:「听说这仓廪之中储存的粮食,每年都会换成新粮?」 「是这样的没错。」周尹点头道。 陶溪拍拍手,捡起角落边一个生锈的专门钎样的探子器具,插进粮食袋子中,然后抽出来带出一探子粮食出来。 陶溪拿在手中,仔细看了看,颗粒饱满,又放到嘴里尝了尝,没有霉烂的味道。这应该是正常的粮食。 想了想,陶溪给周大人,魏先生以及沈沐都分了一些。 沈沐看着手里的粮食,微微蹙眉,难道是他弄错了?调换粮食的事情还未发生? 周尹心已经放下一大半,也整个人也轻松了一些,笑道:「走吧,正事要紧,那群吃空饷的蛀虫,本官必然不会饶了他们。」 说完就举步往外走去。 沈沐怔愣了半晌,陶溪察觉到他没有动,便轻轻拉了拉他,「走吧,这里闷得难受,味道也不好闻,快些出去唿吸唿吸新鲜空气才好。」 「不对!」沈沐突然出声,倒是将陶溪吓了一跳。 「怎么了?」陶溪不明所以的问道。刚刚不是已经看过粮食了吗?都是好好的呢,怎么又不对了? 沈沐吸吸鼻子,空气中有一股久不见阳光的发霉的味道,「这外面的没问题,那里面的呢?」 沈沐来不及解释,拿起刚刚陶溪用过的粮探子,往更里面的粮袋去。 陶溪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低头嘱咐了几个护卫,让他们都各自拿着粮探子前去查探粮食。 这里的动静已经惊动了走到门口之人,周尹回过头,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惊唿,「大人!大人,这粮食果然有问题!」 周尹一惊,就见一个护卫跑了出来,手中的粮探子里,竟然都是发霉的粮食。 周尹一见之下,几乎晕过去。 接着又有人过来,「大人,最里面有的粮食袋子中一粒粮食都没有,全是米糠。」 「什么?」魏东篱上前一步,接过护卫手中的粮探子,一看,果然是米糠。遂沉声道:「来人,都给我去查看!」 众护卫领命而去。 一旁的麻二吓得浑身颤抖,一脸不可置信的喃喃道:「怎么这样?怎么会这样?」 他还记得去年收粮时,他们亲眼看着一袋袋粮食归仓。那都是才从地里收上来的上好的新粮,怎么可能变成这样?他在这里看守仓廪十来年,可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儿。 很快,检查的人都已经回来了,确定了除了在最外面的这一批,里面的所有粮袋子中装的粮食要不就是霉烂陈腐的,要么就是用米糠充数的。 所有人都震惊了。 周尹蓦然回头看向麻二,麻二被这眼刀子一刮,哪里还站得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小的……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魏东篱轻轻拍拍周尹的肩膀,「先将看守之人抓起来,一个个询问,总能找到蛛丝马迹,看看如何才能补救。」 陶溪也劝慰道:「没错,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尽快查清楚此事,减少损失才是真。」 周尹此时已经冷静下来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光着急是没有用的。魏先生说的对,当前要务就是控制住人,尽力弥补造成的损失。 沈沐沉默不语,想起前世此事,到最后也没有查出来幕后黑手。若不是几年后,偶然之下得知沈家二房插了一手,他也联想不到夏,胡陈三家来。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那三家心思缜密,计划周详,硬是没有让人查到他们几家头上。到最后,周大人被罢官,抓了几个小角色顶罪,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周尹听从魏东篱劝解,立马吩咐去抓人。 他们之前就已经兵分两路。一队人跟着周尹来粮仓,而另外一队人则根据麻二所说的地方去监视这些人的一举一动。 「麻二,茶水没了,也不知道添茶,是不是皮痒了?」有人在赌桌上输的急眼了,想喝口水定定心,端起茶杯一看,杯中早就没水了。 这麻二在他们这里可以说是最底层的存在,无论什么事情都让他去做就是了。像现在,多数人都在赌,少数人在围观,只有麻二是个跑腿的,被吆喝着来来回回的添茶倒水。 「咦?这麻二去开门,怎么这么久也不见人回来?也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呢?」有人想起了让麻二去开门的事,有些奇怪的说道。 「这个麻二你还不知道吗?是惯会偷懒耍滑的。想来是谁敲错门了,将人打发了后,麻二这狗东西便趁机跑哪里躲懒去了。」有人猜测道。 「这狗东西,等他回来,一定要好好教训一顿。」那人本就输得气急,便将气都撒在麻二身上了。 第82页 「行了,要教训也不是现在,快点该你了。押大还是押小?」 那人还是想要翻本,咬咬牙,「押大!」 众人起闹,整个屋中乌烟瘴气,吵闹不已。却没有人发现外面有人影悄然接近,在屋子周围埋伏起来了。 屋中不过也就三十余人,估计大多数的守卫都在这里了。 听着屋中喧闹的声音,周尹黑沉着脸,勐地一脚将虚掩着的门踢开来。 动静不可谓不大,屋里所有人都看向了门口。 「他妈的!谁这么大胆子敢在爷面前动……」一个声音骂骂咧咧,然而在看到门外的情形之时,他话音戛然而止。 周尹已经大步走了进去,护卫们也围绕他身边,一副守护的姿态。 「哟!挺热闹的嘛?我看大家玩得挺开心的。」陶溪笑了一声,开口调侃道。 「你们是何人?敢擅闯粮仓重地,不想要脑袋了?」 「你们还知道这里是粮仓重地,你们看守粮仓,就是这样看守的?本官要不是亲眼所见,真是不敢置信。好!很好!」周尹冷声道。 「这……这是周大人?」有人认出来周尹,惊声道。 一句话,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已经有不少人认出来了,有机灵的立马下跪。 「小的不知道周大人前来,有失远迎,还望周大人见谅。」 「见谅?如何见谅,你等玩忽职守聚众赌博,冒支军饷,恶不可赦!」 众人心中一咯噔,周大人怎么什么都知道了?他们也知道周大人并不像黄主薄好煳弄,于是不敢大意,先请罪再想办法开脱。 「大人恕罪,大人恕罪!我等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我们在这里几十年如一日,就那点饷银,要养活一大家子,实在太难了。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们才冒支军饷的。」 「是啊,大人,虽然这件事我们做的不对,可是看在我能兢兢业业看守的份上,还请大人饶恕我等。」 周尹闻言不由气笑了,「你们竟然敢说兢兢业业看守?那你们来看看,这是什么?」 他说完,就将刚刚才从粮仓中取来的粮食摊开来,摆在众人面前。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周大人此举何意。 陶溪笑道:「这些都是刚刚去到粮仓,探取出来的粮食样品,去年才收上来的新粮,你们看看,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子了?」 沈沐仔细观察他们的表情,大多数人闻言脸上都是不可置信。唯有少数人流露出惊愕之色,很明显没想到事情会被发觉。 「大人冤枉啊!此事我等确实不知。」有人喊冤。 周尹已经不愿浪费时间了,招手让护卫前来,将一众人等都绑起来,分别关押,今晚他要一个个分开审讯。 要查出幕后黑手,以及粮食的去向,这些就要看周大人的了。 沈沐无凭无据,自然是不能多嘴的,然而陶溪却凑过来,「既然你知道粮食有问题,那你知道是谁做得吗?粮食到底去了哪里?」 陶溪满脸好奇,等着沈沐答案。 然而沈沐摇摇头,「此事以前闹得沸沸扬扬,所以我听过一耳朵,至少那个时候到最后也没有查出来,周大人因此受连累丢了官。」 「唉?那这就有些麻烦了啊。」陶溪摇头嘆息。「现在周大人虽然提前发觉,可为时已晚。现在灾情迫在眉睫,如果粮食追不回来,那么周大人身为一县父母官,照样脱不了干系,只怕一样会受牵连啊。」 沈沐点点头,「这也是我所担心的。不过……」他看了一眼陶溪,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过什么?」陶溪问。 第54章 「上辈子偶尔听到一个说法,似乎沈家二房在这件事上插了一手。重生一回,我接手沈家后,便严令禁止沈家二房接管粮食买卖。而且二房也获罪发配,想来二房也是没机会插手的。据我所知,上辈子二房的人与其余三家搭上了线,走得很近。所以,我怀疑……」沈沐说到最后有些踌躇。 「你怀疑这是夏家,胡家以及陈家的手笔?」陶溪接口道。 沈沐点点头,「是有这个想法,只不过没有证据,什么想法也都是空谈。」 陶溪摩挲着光洁的下巴,似乎在思索什么。 「周大人是好官,我也不希望他因此获罪。否则换成姓李的来凤宁县当县令,凤宁县百姓的日子更不好过。」 姓李之人当初不问青红皂白就将他们一家子捉拿下狱,并且诬陷定罪。他是恨不能将那狗官碎尸万段的,怎么会让他顺利来凤宁县做县令。 沈沐提到李县令,陶溪却是知道的,书上就写了沈家大房毁在李县令手中。 陶溪一瞬间似乎明白了沈沐的想法,轻轻握住他的手,安慰道:「放心,有我在,不会有那样的事情再发生在你身上了。」 沈沐闻言微微点头,不知为何,陶溪说的话让他莫名有种心安。 「你有办法解决此事吗?」沈沐问道。 「如果粮食真流落到了这帮人手中,我总有办法让他们怎么吃进去的怎么吐出来!」陶溪道。 沈沐眼睛一亮,没想到自己不过随口一问,竟换来这样的答覆,「所以,你真有办法?」 陶溪点头笑道:「不管怎么说,我与周大人相识以来,可以算得上推心置腹的交情。就算你不说,我也会不遗余力相帮。」 第83页 沈沐思来想去也猜不到陶溪会用什么样的办法解决问题。 两人的轻声低语,引来了魏东篱的关注,他此时也为周尹的处境担忧,如果审讯有结果也还好,尽快追回粮食,也能减轻罪名。 可如果审讯结果不理想,那么周尹身为一县长官,是绝不可能置身事外的。 他负手走了过来,「你们俩也看到了事情经过,可有什么想法?」 沈沐想了想,实话肯定是不能说的,那就只能就事论事了,「要调换这么多的粮食,动静绝不会小,外人也不可能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行动而毫无所觉。我觉得应该是有内贼伙同作案,一切还需要等周大人审讯出结果了之后才能知道。」 魏东篱点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那边周尹的初步审问进行得很快,很多人都说不知道此事,也说不上是什么时候开始被调换的。 他们只说之前黄主薄常来,带来不少好酒好菜,任他们吃喝,好些都喝得不省人事。还有黄主薄一来,特意批准离家远的回去省亲,便是回去一两天也没事。众人都对黄主薄感恩戴德,怎么也不可能怀疑到他身上去更不相信他监守自盗。 「这个黄主薄有很大的问题,本官回去立马将黄主薄抓起来审问。」周尹熬得通红的一双眼满是疲惫。 此事关系重大,不仅牵扯到他将来的仕途,更是牵连到整个凤宁县百姓,怎不让周大人心急如焚? 只一个晚上,周尹就已经憔悴的不成样子,嘴皮子上也急的满嘴的泡。 周大人要捉拿黄主薄,这事儿自然与陶溪沈沐等人无关,两人便告辞离去。 经过一夜,沈沐与陶溪回到了沈家,一到家便朝着沈老爷的院子而去。 沈老爷看着两人联袂而来,之前僵硬的关系明显缓和了不少。心下很是欣慰。果然小年轻都是这样,闹闹矛盾什么的,用不了多久也就好了。 想想他年轻的时候不也一样?不过嘛,作为男人,就该多包容包容嘛,以前不都是他先低头,哄得夫人高兴了才算完。 所以,此时他以过来人的身份,语重心长的对陶溪道:「阿溪啊,不是为父说教,作为男人就应该多多包容忍让自己的夫郎。」 陶溪低着头一副虚心聆听的模样,却不时拿眼角瞟一眼一旁的沈沐,忍不住憋笑。 沈老爷不由感慨,「我知道,你是个好的。可沐儿啊,就跟他娘年轻时一样,任性惯了,可又有什么办法呢?既然娶了,那就得呵护着。想当初我与你娘……」 「嗯哼!!父亲!」沈沐在一旁,听着父亲越扯越远,加上陶溪一副巴不得看他出糗的样子,不禁脚趾抠地,连忙阻止。 沈老爷这才收住了话头,有些尴尬的笑道:「看看,人老了,提起年轻时候的事就收不住。」 陶溪笑眯眯的道:「父亲这是说的哪里话?您这不是正值壮年,哪有人老之说?」 一句话将沈老爷子捧得笑得合不拢嘴。 最后还是沈沐看不下去了,瞪了陶溪一眼,说道:「父亲,我们今日来是有要事,说这些干什么?」 沈老爷看沈沐已经有了羞赧之意,可不敢将人惹恼了,便从善如流,「好好好,不提这些,说正事,说正事!」 沈沐这才将昨儿个跟着周大人前去粮仓的所见所闻都说了一遍。 沈老爷闻言惊讶万分,「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动官府的东西?不要命了么?这些可都是百姓的救命粮啊。」 「那些黑了心的东西,哪里会管百姓的死活?他们只想着自己的利益。」沈沐忿忿不平的说道。在自己的家人面前,他也没有太多顾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 沈老爷捋着鬍鬚,也有些担忧,「遇到这种事,周大人如何处理?」 「也只能先查清楚情况了,能找回来最好,如果找不回来……」沈沐看了一眼陶溪,顿住了话头。 沈老爷嘆息,「如果找不回来,周大人只怕难逃罪责。」 「我也是这样想的,周大人是好官,为民做了不少事实,如果因此获罪,实在是可惜了。」沈沐说道。「如果可以,我想倾力相助。」 「倾力相助?」沈老爷皱眉,他想得更深一层,「我不反对咱们沈家相助一臂之力,不过还是要量力而行才好。」 沈沐自然不会拿沈家的未来开玩笑,点头道:「这个我省得。」说完他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问,「父亲,您查铺子亏空之事,可有查到什么?」 之前沈家二房被赶出沈家,沈沐就要求父亲彻查沈家名下的所有产业,想看看二房插手到底有多深。他前世就知道沈家二房插手沈家产业,从中谋利,许多亏空的产业,都是二房捣鬼,暗度陈仓变成自己的私产。 因着父亲太过相信二叔,根本毫无所觉,直到几年后父亲才有所察觉,可等父亲想要出手整顿之时,早已经无力回天了。 现在,沈沐也不知道二房插手多深了,可他知道,这些事情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的,只怕早就开始计划渗透了。 他之所以没有自己动手查,而是请父亲出马,还是因为二房出事后,竟有人蠢蠢欲动。不知道是想从中谋利,还是收了什么好处,变着法儿地想要替二房说情。 他听到此事时,还有些怀疑,已经是铁板上钉钉的事,竟还有人说情?真是可笑。 第84页 沈沐知道父亲是个重情义之人,二房出事以后,他一直自责愧疚,认为是自己的疏忽,才造成了二房如今的结局。 尽管谁都知道,这件事与父亲无关。可是,当他听到流言蜚语,说二房这事儿只怕是有什么误会,谁会算计人将自己人给算计进去,被算计之人反而毫髮无损的? 也有人说沈家主家毕竟人丁单薄,这沈家二房被逐出家门,沈家那么多的产业连个帮忙打理的人都没有。到底是自家人,能有多大仇多大怨? 更有甚者,说什么沈家大房是看二房有威胁,故意陷害二房,将二房除去后,将所有产业交给自家哥儿,才能无后顾之忧。所以啊,沈家二房是被人算计,挺冤枉的。 沈沐听了嗤之以鼻,然而,他却是怕自己父亲听了会多想,此事却不得不防。 想了许久,沈沐才决定请求父亲去彻查沈家产业。因为,只有让父亲亲自看到二房的野心,父亲才会彻底死心。 果然,听到沈沐的问话,沈老爷脸色立马阴沉下来了,「你说的没错,老二狼子野心,不查不知道。原来他早就不安好心,不仅在帐面上做手脚,将大量公钱私贷用之。还买通人手,故意说是经营不善铺子亏空,却将这这些产业都划拨到他自己私人名下。」 看父亲气不打一处来,沈沐走过去,轻轻替他顺气,「爹,您别生气,为这种小人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得。」 「亏我还在为老二找理由,或许他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又或者之前那件事他也不知情,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之类。」沈老爷愤愤然说道:「哪里知道,哪里知道!他是真的没有给我留后路啊!要是再多等上几年,真不敢想像到时候是否就真如了他的愿。哼!之前判他们父子流放发配真是便宜他们了,早知道就该请县令大人重判个死罪难逃。」 沈沐轻轻一笑,看来父亲这下子是真对二叔失望透顶了。呵!死何其容易,难的是活受罪。 「父亲,您应该庆幸,我们提前发现了他的阴谋,及时止损。」陶溪也劝慰道。 沈老爷此时方才觉得后怕起来,点头道:「没错,倒是这个理。」 「那爹之后了有什么打算?」沈沐问道。 沈老爷捻着鬍鬚,「沈家产业不整顿不行了,还有那些吃里扒外的人,该驱逐的便驱逐,我们沈家可容不下这样的人。」 沈沐点头,「此事的确刻不容缓,除了爹也没有别的人选能镇得很住场子。」 底下的人,多是资歷很深的老人,一个个俱是圆滑精明之人,能被沈二叔说动,必然会牵扯到自身利益。如果沈沐去,不能服众,这些人势必阳奉阴违,毫无意义。只有沈老爷威望在那里摆着,才有可能一举肃清整顿万无一失。 「只是爹您要整顿家中产业之事,那周大人那边?」沈沐皱眉,两边都是大事,不容缺失,父亲一个人分身乏术,很难两全其美啊。 「那就兵分两路,为父整顿沈家产业,你与阿溪协助周大人。不仅是仓库存粮,还有周大人一直想控制粮价的问题,这些都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你自己好好跟着多学学。」沈老爷子一锤定音后,又语重心长的嘱咐。 第55章 沈沐自然是听从的。 沈老爷很是欣慰,沐哥儿自从成亲以后,就懂事多了,也不像以前那般任性了。 「父亲,我还从周大人那里得知了一件事,那三家有可能对我们出去购粮的商队下手?」沈沐将周大人告知的话说了出来。 「什么?他们敢!」沈老爷听到这个消息,怒目圆睁,恨不能就要去打上门去。「这么多年,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他们要是敢欺上门来,我们沈家可也不怕他们。」 「他们不可能亲自动手,有可能躲在背后使什么阴暗的手段,我们只需要防着他们一手就行了。」 「可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们明枪明刀亮出来,我们还有应对的办法。可他们要是下暗手,我们如何能防备?」沈老爷无不担忧的道。 沈沐微微一笑,「不用担心,与其处处防备,不如先下手为强,等我与陶溪已经商量好了计划,总要让这些人自食其果。」 「这……话虽如此,这三家联手起来可是不太好对付呢。就你们俩,能应付得过来吗?」 「放心好了,我们沈家背后还靠着周大人呢,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敢明目张胆跟我们作对的。只要我们了解了他们的动机,知道他们下手的方向,我们便有应对之策的。」陶溪说道。 「如此便好。」沈老爷点头,将两人的手牵起放在一起,「好,你们夫夫二人同心,我也就能放心了。」 沈沐与陶溪对视一眼,也无法立时将手松开,只心中有些别扭,撇开眼去。 陶溪不动声色,笑道:「父亲放心,沐哥儿很好,有担当有责任。只要我们帮官府渡过难关,以后周大人必定会倚重沈家,到时候的沈家可不是能同日而语的了 。沐哥儿将来一定会将沈家发扬光大的。」 沈老爷哈哈大笑起来,「说得不错,我的儿子,并不比任何人差。加上有你在,常常提点提点,沈家将来就靠你们年轻人了。」 他相信陶溪,以这些时日他对陶溪的了解来说,陶溪的聪明才智,绝非一般人可以比拟的。有他在沐哥儿身边出谋划策,他相信沈家只会越来越好。 他也不奢求沈家能发扬光大,只希望沈家在沐哥儿手里,不败落下去就是好的了。 第85页 从沈老爷那里出来,两人沉默的并肩而行。沈沐背在身后的手捏了捏,企图将刚刚的异样感挥退。 「过几天商队就回来了,你真有办法,让那些人被我们牵着鼻子走?」为了缓解两人间尴尬的气氛,沈沐没话找话。 陶溪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沈沐「……」 第三天后,周大人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在黄主薄的外室那里搜到了不少的金银财物,另外在他家地下的密室里,还藏了好几箱银子。以黄主薄的家底,根本不可能有这些东西。 经过审问之后,黄主薄交代了,金银珠宝都是一个外地客商送过来的,为的是请他帮忙找寻买粮的渠道。 这种事情于他而言就是举手之劳,他从中牵线搭桥就能获益,何乐而不为。 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他见到人家买卖粮食大把大把的赚银子,心思竟也活动开了。偶然之下听人说了一句县仓廪中那么多粮食,要是拿出来卖,得卖多少银子。 只这一句话,他便听进去了。是啊,他管着的仓廪中满满的都是上好的粮食,如果将这些粮食拿来卖给那客商,自己便能赚不少的银子吧?反正仓廪中粮食那么多,少上一星半点的谁也看不出来不是? 加上那客商的撺掇,他心一横,便下决心干了。一开始他只不过小打小闹,拿出来的粮食也不多,旁人也发觉不了。 可后来,又听人在耳边吹嘘,就这点胆子能发什么财?要干就干一票大的,直接将粮仓的粮食都卖给外地客商,再用不要的米糠霉烂的粮食充数,神不知鬼不觉。反正每年粮食都会换成新粮,等到了时候,谁还能知道换出来的粮食是怎样的? 得了好处的黄主薄哪里还收得住手?这话可是很有道理的。于是他就这么被说动了,并且付诸行动。 他买通了几个看守粮仓的首领,分批次行动。由于怕人多嘴杂,所以每次换粮都会让无关紧要之人回家或者直接用下了药的酒水将人迷晕。 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将粮食调换得七七八八了,未免人发现问题,还特意在外层留了些好的粮食。这也是周大人他们一开始没有发现异常的原因。 黄主薄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银子还没捂热乎呢,事情就被翻了出来。他没想通,过去几年,都没人去查过仓廪中的粮食,怎么这个节骨眼上周大人心血来潮就去查了呢? 黄主薄被下了大牢,可粮食的下落却不知道。那个外地粮商来自哪里,叫什么也都一无所知。 「看样子,这粮食很难追回来了啊。」陶溪嘆道。 沈沐冷笑一声,「何止追不回来,我看黄主薄恐怕也是入了人家的圈套了。」 结合前世所知道的,他现在是想明白了。难怪上辈子这件事也是不了了之,那三家根本就是金蝉脱壳,直接隐匿于暗处操控。什么外地客商,只怕都是假的吧。 周尹已经没有办法了,粮食追不回来,他也只能如实上报,与其到时候上头追究下来,还不如他自己请罪。 「周大人你大可不必急着上报。」陶溪劝阻道。 周尹看着他,一脸苦笑的摇摇头,「事已成定局,我监管不严,造成如此局面,罪责难逃。只是苦了老百姓,没有了这些存储的粮食救济赈灾,不知道会因此饿死多少人。」 「那如果之后能将粮食补上呢?是不是就不用但罪责了?」沈沐想了想说道。 「什么?」周尹怀疑自己听错了,又重复了一遍,「你说补上粮食?」 看沈沐点头,周尹恢復冷静之后摇摇头,眼神有些黯然,「这么多粮食,哪里能够找补齐全的?现在南方旱情影响太广,到处都缺粮,已经没有希望了。」 如果换做往年,他便是侵家荡产也要在这方面想想办法,可现在,他也是自知不可能的。 陶溪踱步过来,「不尝试一下,怎么知道没有希望呢?」 周尹还待说什么,沈沐也笑道:「是啊,不如等上些时日,真到了山穷水尽没办法的时候,再上书如何?」 周尹犹豫了,「你们可是有什么办法?」 沈沐笑着道:「还需要周大人配合行事才好。」 既然都这么说了,周尹自无不应之理。只是在心中好奇,沈家粮铺的粮食也早就售卖一空,哪里还有粮食?难道他们真能凭空变出粮食来不成? …… 沈家去外面购粮的商队就要回来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时间,凤宁县城内竟然躁动了。 沈家之前的粮铺一直不曾涨价,人们但凡买粮,都朝着沈家粮铺而去。后来沈家粮铺无粮可买,大家才不得不捏着鼻子去其他三家粮铺买粮食。 然而其他几家着实有点心黑,自从沈家粮铺宣告粮食售罄之后,那粮价是节节攀升,已经翻了两三倍不止了。 所有人都盼望着沈家粮铺重新开始卖粮,现在沈家商队回来了,而且是带着一车车的粮食回来的,那么沈家粮铺重新开门也指日可待了。 以现在的情形,哪怕沈家粮铺的粮食涨点价钱,他们也愿意去沈家粮铺购买。 然而,等来等去,他们并没有等来商队回来,而是等来了沈家商队被劫的消息。 事情还要从几天前说起,凤宁县往北几十里外有一座凤来山。这些日子因流民陆陆续续过来,加上当地一些吃不起饭的人也都聚集到了这里,就是想要某一条生路。 第86页 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听说沈家商队买粮回来了,这个消息一出,好多人的心思浮动起来。 那些可都是粮食啊,能活命的东西,如果能将这些粮食弄到手,那他们就能支撑一段时日了。 也有人不同意的,沈家可是仁义之家,从未亏待过乡里乡亲的。如果打这批粮食的主意,怕是会受人唾骂。 争执了两天,没争出结果来。 然而,有人故意撺掇,命都没有了,哪里还用讲什么仁义道德?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这些粮食打眼前过去,自己等着饿死不成? 沈家仁义也只不过是假仁假义罢了,他要是真仁义,那么乡亲们受灾,他们就就应该将粮食拿出来,免费送给乡亲们啊?偏偏他还要拿粮食卖钱,虽然说价钱比其他几家要低些,可到底也是以赚钱为目的。沈家不过是嘴上说一套,背后做一套罢了。 这样的话听多了,人云亦云,绝大多数人都心思动摇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最后有人下了决心道:「愿意去的就去,不愿去的就别跟着。当然了,到时候得了粮食,可别怨人有自己无!」 于是,当商队路过凤来山时,就被一群难民挡住了去路。 商队护卫正要喝问,然而这群人眼睛早就落在了粮食袋子上,他们早就饿得很了,便是生的,他们也能嚼下好几口去。 「还等什么?这些都是粮食,大家都抢啊!谁抢到算谁的!」带头之人一句话,众人便一哄而上,很快就将车队装载的粮食哄抢一空。 等人都散去之后,逃跑的商队护卫气喘吁吁停下脚步,四下看一眼周围没有人了,这才呸了一口嘴里的灰,「这帮孙子,真是手下半点不留情啊。」 「啧!要不是主子特意嘱咐了不得跟难民起争端,让咱们留下粮食,咱会灰熘熘夹起尾巴跑?」 也有人替主子不值,「你说大老远买回来的粮食,就这样放手给这些人了?主子是怎么想的?」 「你管主子怎么想?咱们只需要奉命行事就得了。好在咱们商队分成好几批伪装运粮,就我们这点损失还不算大。」 「说得也是,走,回去復命去。」 当夏,胡,陈三家得知沈家商队的粮食被人哄抢一空,心中大快,这下子,沈家没有了粮食,看沈家还怎么跟他们作对。 既然没有了后顾之忧,那么他们囤再多的粮也不怕了,不趁此机会大捞一笔,就真的是傻子了。 而与此同时,沈沐与陶溪已经跟魏东篱到了彰铭府府衙之中。 彰铭府府尹张大人对魏东篱敬如上宾,陶溪心中好奇,这魏先生当真交往广阔啊,不仅县令大人,就连府尹大人也是至交。 他原先还想着怎么才能在府尹面前混个眼熟。现在好了,根本不用混,人家府尹听说他们是跟着魏先生来的,也是客气有加。 沈沐如果说之前还对魏先生的身份存疑的话,现在便更加相信自己心中的猜测。 张大人听了他们的来意,二话不说便直接应承下来了,让准备了长篇大论说辞的沈沐陶溪二人顿觉没有了用武之地。 不过这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他们也有了更多的时间去准备。 没过多久,彰铭府府衙中传出消息来,说是府尹大人举办盛会,邀请彰铭府中有头有脸的商贾参加。 彰铭府中的商贾得到这个消息简直不敢置信,一时间,众商贾奔走相告,竟大喜若望。 要知道这世界的商贾地位普遍都低,能见一面府尹大人已经是造化了,更别提能得到府尹大人的邀请宴会,那可是几辈子的殊荣啊。 不论如何,这次盛会必须参加。即便没有在邀请之列的,也四处找门路,削尖了脑袋也想挤进去。 第56章 钱大富爱不释手的将手中的请柬看了又看,就是捨不得放下。 钱夫人没好气的道:「不就一个破请柬吗?值得你这么看重么?以前又不是没有收到过请柬,也没见你这么重视啊。」 钱大富晃晃肥大的脑袋,不满的道:「你懂什么?你可知道这请柬是谁送来的?你就这么瞎嚷嚷?」 钱夫人还真不知道谁送的请柬,闻言不由道:「还能有谁?不就是你那些狐朋狗友么?怎么这回吃席,又要准备什么大礼了?」 「妇道人家,妇人之见!」钱大富嘆息道。怎么就没人能理解自己呢?被这么一打击,他此时雀跃的心情瞬间消下去一半。 「呵!那你倒是说说啊,谁送来的请柬啊?」钱夫人不屑的道。 钱大富又开始得意的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可是咱们彰铭府的府尹大人给我派发的请柬。」 「什么?」钱夫人惊得一个趔趄,却又冷静下来,还以为自己丈夫是白日里发癔症了。「你没发病吧?做什么白日梦呢?笑话,人府尹大人会给你发请柬?啧啧!你先去瞧瞧自家祖坟可是冒青烟了?」 钱大富道:「我骗你做甚?吶!你要不信,自己看看。」 钱夫人不信,却也凑了过去,等看清楚上面的字迹,这才信了,「这?这真是府尹大人的请柬,府尹大人请你去干什么?」 「也不只是请我钱家,府城中还有一些商贾也收到了请柬。不过,我可告诉你,这可是只有有头有脸的商户才有的。」 钱夫人也喜滋滋的道:「这可真是太好了,能在府尹大人面前露脸是好事,到时候你一定要多表现表现,争取让府尹大人注意到你,也好混个脸熟。」说完,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轻蹙柳眉,「那你可知道府尹大人请你们前去是为何事?」 第87页 钱大富摇头,「这倒是没听说,不过不管什么事,总归是好事儿吧?」 钱夫人却不贊同,她想了想说道:「也不一定,现在州府以下,旱情严重。你说府尹大人早不请晚不请,偏偏这个时候请,而且请的都是商户,会不会是盯上了咱们的钱袋子?」 她之所以往这方面想,是因为朝廷但凡有灾祸,都会让民间捐纳财物,商人更是首当其冲。 钱大富这个时候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抹抹额头上的汗珠,「哎呀!夫人说的是啊,这么说来,岂不是鸿门宴?那咱还去么?」 钱大富脸上的肉抖动着,露出一副心疼的表情,他素来是只进不出的。让他捐纳,岂不是要了他的命。 「去!怎么不去!」钱夫人掷地有声的道。 「可是……」 「可是什么,府尹大人也不可能按着你的头让你捐纳吧?到时候视情况而定便是了。」 「哎!说的也是哈,行!就照夫人说的办!」 张大人举办宴会的地点就在府城第一大酒楼——迎客来酒楼。 按照请柬上的时辰,钱大富早早就到了。期间自然不乏认识不认识的同行,他对任何人都是一脸堆笑,在圆润胖胖的脸上显得特别喜庆。 「哟!这不是郑兄吗?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钱大富见到熟人主动打招唿。 「嗐!也没多早,跟钱兄你也不过是前后脚的功夫。」说完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不过钱兄你也不遑多让啊,今儿个也不怕热了?早早就出门来了?」 所有人都知道钱胖子最是怕冷不经热的主儿,一入夏,就很少出门子,今儿个倒是早早就来了。 「呵呵!这不是府尹大人相召,我哪里敢怠慢来着?」钱大富呵呵笑几声,復又有些奇怪的道:「说来也奇怪,刚刚在外头明明热得要死,一进这酒楼厅中,似乎凉爽许多呢?」 几乎所有来的人都感受到了,有人道:「原来不是我的错觉啊。我也算是这迎客来酒楼的常客了,以往似乎也没这种感觉啊。」 众人纷纷点头,都不知道为何这迎客来酒楼比外头凉爽。 「咱们在这里瞎猜有什么用?待会儿见到东家问个明白不就得了?」 「说得也是!哎,对了,你们说说,府尹大人这次邀请我们前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有人转移话题,问出了自己最为关心的问题。 看来也不是只有钱大富一人在猜测啊。 「为什么?除了为一个银钱,我还真想不通其他还有什么。」他们可都是商户啊,除了钱一无所有。 「这……真要是这样,那这顿饭可不好吃啊!」 「那如果府尹大人真是这个目的,那你们可有什么应对之法?还是说咬咬牙,给就给了?」 「嘿!这银钱谁不是辛辛苦苦赚来的?难不成有银钱还犯了王法?府尹大人再怎么样,他也不可能明抢吧?」 「嘘!慎言!咱们到底身份所限,言多必失,言多必失啊。」 众人脸色变了变,却也在心底盘算起各种可能来。 「哎!你们在这里胡乱猜测个什么劲呢,这不等府尹大人来了,咱们不就能知道了。」有人笑眯眯的打圆场。 现场气氛又活跃起来。 等到张大人过来的时候,众人正谈得热闹。也不知道是谁眼尖,「张大人来了!」 众人齐齐朝着大门处看去,就见当先一人身着官服,神色威严,便是府尹张大人了。他身后还跟着三人,一名布衣老者,两名衣着普通的年轻人。 众人也猜不透这几人的身份,不敢妄自揣度,都纷纷朝着张大人行礼。 张大人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本官在门外就听见里面热闹的很,大家都在聊些什么。」 见张大人很是亲和的闲话家常,众人一开始的拘谨也逐渐消失,有人笑着答道:「也没聊什么,也就是平日里各忙各的,今儿个好不容易齐聚一堂,便肆意了些,还请府尹大人见谅。」 张大人摆摆手,「今儿个邀请大家前来相聚,本就没那么多规矩,大家先入座吧。」 等所有人都坐下来,有人忐忑不安的笑道:「大人,不知今日大人相召,是为何事?」 张大人轻笑一声,「看来诸位对今日来的目的都很好奇啊?不过,本官可以告诉你们,今儿个是有笔好买卖要与诸位共享。」 「嘶~」竟然是做买卖吗?先前大家的猜测也都落了空,不过张大人此言也更增加了众人的好奇心。 做买卖?这不是正好吗?在坐诸位哪个不是做买卖的好手? 钱大富心痒难耐,「好买卖?却不知道是什么买卖?」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补充道:「那个……张大人,小的说一句实话,做买卖,一向讲究的是你情我愿,只要是好买卖,想来大家也都会积极参与。」 他这话也算是给自己留条后路了,张大人所说得买卖,谁知道是什么买卖。要是他利用官威相压,来个强买强卖,他们不得吃哑巴亏? 只要是你情我愿的买卖,他愿不愿意做就是两说了。 钱大富这人一向都是行兵先行败,不做那亏本买卖的,他冒着得罪府尹大人的风险,也要提前说清楚,也免得到后来吃亏。 众人一听也是这个理,也都纷纷附和起钱大富来。 张大人却没有半点不虞之色,点头说道:「这是自然,做买卖断没有强买强卖之理。你们也都是买卖人,当然是以利益衡量,要是觉得不妥或者没必要,自然可以不参与。」 第88页 有了张大人的这一句话,在场的所有人也都就放心下来,也有人开始拍马屁,「既然府尹大人说的是好买卖,那就是准没错的。」 也有人心中开始盘算,不管张大人所说的买卖是什么,都打算插一手,就当是卖给府尹大人一个面子。 「说的是,不管什么买卖,算我城东李家一份。」 钱大富见此情形,心中很是不屑,别看这些人,现在口号喊得响,到时候真要伤及自己的利益,只怕躲得比谁都快。 不过张大人闻言倒是很高兴,侧头与旁边的布衣老者低语了几句,神色不见半分倨傲,反而全身上下都带了几分恭谨之意。 有心思通透之人不由暗暗琢磨起来,这位老者究竟是何人,竟能担得起府尹大人恭维。 张大人与人说了几句之后,便抬起头来,玩笑着说道:「你们也不问问是什么买卖,就承诺下来,万一这买卖不如意,那你们岂不是要怪本官来着。」 「岂敢岂敢。」 就有心思迫切之人连忙问道:「张大人,你说的买卖到底是什么?」 张大人不紧不慢得道:「其实本官也只不过是一个中间人,负责牵线搭桥罢了,真正要与诸位做买卖的是这两位。」 说完,他就指向了一旁跟着他一道进来的两个年轻人。 众人的目光也都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来,心中疑惑不解,这两个年轻人?双十年华了没?就敢跟他们这些人精谈买卖? 也有人心思活络,这两人,年纪轻轻的,就能得府尹大人看重,莫非身份不一般?还是说这两人是张大人的子侄,所以才值得张大人出面?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跟着魏东篱前来的沈沐和陶溪。 他们在所有人的灼灼目光中,从容不迫的站起身来,朝着众人行了一个晚辈礼,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后,沈沐才开口说道:「没错,今日正是我要与诸位谈一笔大买卖。」 众人这才看清楚这竟然是个哥儿,一个哥儿竟然抛头露面,说要跟他们谈买卖,这确定不是个笑话吗? 第57章 于是就有人脸色讪讪,却又碍于在府尹大人跟前,不敢说出伤人的话来。有府尹大人牵线搭桥,你敢说这小娃子什么不是来? 原本他们还以为府尹大人找他们谈买卖,应该是什么重大的买卖才是。可现在府尹大人推出这么个小娃子出来,这算什么?拿他们这些人开涮? 就是张大人身边的那名布衣老者站出来,他们或许也不会觉得荒谬。可这么个黄毛小子还是个哥儿站出来跟他们谈买卖,荒谬!没错,的确是荒谬至极。 众人的脸色随着各人的想法精彩纷呈。 有人站起身来,「府尹大人,您这?真不是跟我等开玩笑的吗?」 张大人却好像并没有看出来众人的牴触情绪,笑道:「你们看本官是开玩笑的吗?本官之前就说过了,本官只不过起到一个牵线搭桥的作用。这买卖并不是强买强卖,不管愿不愿意,都在你们自己。而具体的,你们只要与沈公子,陶郎君两位商谈便是了。」 看府尹大人这话,是明确了不管他们生意买卖之事了,能不能谈成,全在自己。 这……在场之人也都有些拿捏不准了, 钱大富呵呵一笑,「小娃子,你说你要跟我们做买卖?」 沈沐闻言,很认真的点点头,更引得众人一片闹笑。 钱大富正了脸色,也不怕得罪人,直接就问道:「小娃子,你知道买卖是什么吗?你知道在坐的人都是些什么人吗?你一个哥儿,好好在家等着嫁人,相夫教子就行了,出来做什么买卖,没必要抛头露面的,要是实在是日子过不下去了,跟叔伯们说一声,咱们可以赠你一些银裸子利是便好了,犯不着跟咱们开这样的玩笑。」 沈沐并没有被他的话吓退,也没有因他的话生气,而是从容的说道:「我并没有半点玩笑之意,我既然说要跟诸位叔伯做买卖,那自然就是知道如何做买卖的,否则我也不会站在这里了。」 众人看钱大富为难这哥儿,府尹大人也没有帮着说话之类的,也就没什么顾忌了。纷纷玩笑道:「小哥儿是哪家的?哪儿来的打哪儿去吧,要跟我们谈买卖,还是等几十年再说吧?哈哈哈。」 「哈哈哈,小娃子,回去后可别跟你爹娘哭着告状,说我们欺负你。」 …… 多数人都出言不逊,更多的是抱着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陶溪听得直皱眉,就要站起身来替沈沐解围,却见沈沐轻轻朝他摆了摆手。等到众人的奚落告一段落,这才朗声说道:「诸位难道都是以貌取人之辈吗?」 众人静默了一瞬,钱大富不以为忤,反而哈哈一笑,「倒也不是以貌取人。要知道,你年纪轻轻,乳臭未干,一开口就说要跟我们谈生意买卖,你叫我们如何信服?」 「呵呵!真是可笑,井底之蛙不外如是。」陶溪再也忍不住了,嘲笑道:「在座诸位可曾听闻过有人十二岁拜相,有人十几岁领军出征,也有人年纪轻轻一字千金?相对比之下,诸位空活了一大把年纪,做过什么丰功伟绩吗?与国与民又有什么利益吗?只知道坐在这里嘲笑旁人,却不知你们又何尝不是这个年纪过来的?」 一番话说得众人哑口无言,倒是张大人拍掌赞嘆,「说得好!」 沈沐微微朝他一笑,心中却升起一丝熨贴来,原来有人帮自己说话,维护自己,竟是如此贴心的感觉。 第89页 见场中静默一片,沈沐手紧紧捏成拳,又清了清嗓子,不愿将时间浪费掉,便直接说道:「诸位不妨听我将话说完,再决定是否与我谈这笔买卖,怎样?」 小哥儿锲而不捨的态度倒是令众人稍微动容,做生意买卖之人,哪个不是脸皮子厚,能说会道精于算计的?只是听听而已,就当看在张大人的面上,陪小辈逗个乐子罢了。 于是就有人摆摆手道:「罢了罢了,咱们就听听你有什么要说的,也免得被人说欺负小孩儿。」 沈沐松了一口气,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如愿以偿。 当即也不废话,直接进入正题,「相信你们进来之时也体会到了,这大堂中比起外头要凉爽许多吧?」 众人不明白为何沈沐突然提起这个,之前他们就已经察觉到了,只是不明原因。还想着询问东家来着,没想到沈沐却主动提及了此事。 「那倒也是,怎么?这其中难道有什么关窍不成?」有好奇之人问道。 沈沐点点头,「没错,我要跟大家所做的买卖正是此。」 「咦?」众人交头接耳,「这是什么买卖?」 「到底是何物,能令整个屋子都凉爽下来?」 「人于夏日,不胜溽热,如能有此物降暑,免受苦夏之难,倒也可。」 「说的也是,家中老母一入夏便食欲不振,有这降暑良方,求回去讨老母亲欢心也是好的。」 …… 有人便站出来,疑惑道:「沈哥儿,你说你要做的这买卖跟降暑之物有关?」 沈沐笑笑,拍拍手,就有早就准备好的丫鬟手中端着托盘鱼贯而入。 每个托盘中都有一个玉碗,里面盛着一些东西,看着红红白白,煞是好看。 「这是我为大家准备的消暑解渴饮品,大家可以尝尝。」说完自己亲自端了两碗给上座的张大人以及魏先生。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什么,直到那布衣老者与府尹大人都吃了起来,他们这才犹疑着动了勺子。 只是,才入口,大家的眼睛就亮了,柔软而细腻的口感,搭配上糖水的甜,还有糯米、红豆、西瓜荔枝等颗粒层层渐进的独特风味,最最重要的一点,是下面有碎冰,还是没有化开的碎冰,只一口就让人犹如置身于清晨凉爽的微风中,一股沁凉从口滑到胃里,整个人都舒爽了不少。 张大人也是第一次吃到这个东西,忍不住连连夸口。 钱大富本就喜甜食,现在这个又冰又甜,还搭配香甜软糯的各种食材,甜而不腻,每一口都那么完美。 很多人吃完之后都意犹未尽。 「敢问沐公子,这道吃食是什么?」有人止不住好奇的问道。 沈沐没想隐瞒,「这是一种木莲果做出来的叫做冰粉的吃食,相信大家也看出来了,里面都加了坚果,水果材料,更是加了碎冰,炎热的夏日里吃上一碗消暑解渴,那可是是美美的享受啊!」 沈沐的一席话本就让不少人赞许,等听到里面加了碎冰时,众人这才醒悟过来。 冰!里面竟加了冰,难怪这口感如此冰爽。这要是在冬日里,并不稀奇,可现在是什么季节?怎么可能会有冰来? 只一句话,令所有人都惊讶了。 「沐公子,你说我们的吃食里面,每一碗都加了冰?」有人问道。 「没错啊!怎么?你们没有吃出来吗?」 「可是……这……现在,你哪里来的冰?」 沈沐故意卖了个关子,「我这冰哪里来的,却是无法当众告知的。而我所说的买卖,可就与此有关。」 说完他又笑道:「你们不是好奇这里为何会这般凉爽吗?诸位请看……」 正话音刚落,大堂中四角处的纱帘垂落,那里各自放着两个大盆,盆里隐隐有冷气散发开来。 有离得近的看清楚里面的物事后,惊得瞪大了眼睛,更有人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有人已经失声叫出来,「这?这是冰块?」 此言一出,场中众人也都围拢过去,顿时凉气扑面而来。 钱大富都忍不住想要抱住冰块了,大热天的,有一块冰,那该有多美啊?他长得胖,本就经不住热,每年一到夏天吃不下睡不好。哪怕家中专门在水面上建了个屋子供他乘凉,可该热还是热,哪有今日堂中气候舒适? 这么多,这么大的冰块,据说只有皇宫中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才能在这样的大热天儿用的上。 可现在竟然在一个府城中出现了。而且听那沐公子的语气,似乎想要谈的这笔买卖,也是跟这冰块有关的。 「冰块在这夏日可是很少见之物,夏日里,一碗冰粉,一盅冰镇杨梅汤,或是将水果混着碎冰入腹,再或者在屋中四处放上些冰块降暑,敢问大家,如此舒适的日子谁不愿意享受?若是天天都能如此,大家还能不耐苦夏吗?」 天天如此?很多人的眼睛都亮了。他们真的能过上这样堪比皇帝的日子来? 他们这些人,钱多的花不完,这辈子如果不能多享受享受,那还有什么意义? 钱大富眼睛早就亮了,迫不及待的说道:「沐公子,你那些冰块是拿来卖的?多少银钱?」 沈沐闻言却摇摇头,「我的确是要卖冰块,而且大小都有,但是我却不卖银钱,而是要拿来交易其他东西的。」 第90页 这是要以物易物了?这在大衍朝并不稀奇,只要物品价值相等,拿来交换也是很正常的事。 不过,在现在来说,是万分稀有的冰块,也不知道沐公子想要拿来换什么?玉器?古玩还是稀有奇珍? 钱大富对于沈沐卖关子的行为很是不耻,他对冰块是很渴望的。如果在他水榭中的住处四周摆上些冰块,他就不会被热到整宿整宿睡不着觉了。 「沐公子,你便直说了吧,想要换什么?如果不是很离谱的东西,只要大家觉得值,那也是可以换取的。」有人催促着说道。 沈沐看大家都随口附和那人的话,便笑了笑,也不卖关子了,直接说道:「用粮食换!」 「粮食?」众人明显没有想到沈沐会提出用这么简单又便宜的东西来换,似乎还有些不敢相信。 「沐公子,你还没有说错吧?这样稀罕的冰块,你说用粮食换?」 沈沐气定神闲,肯定的说道:「我没有说错,你们也没有听错。我这冰块,暂时只用粮食交换。而且不管冰块大小都可以,随你们想换多少换多少。」 「嘶~」众人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想换多少换多少。沈沐敢这么说,那说明了什么?说明了他掌握了制冰之法啊! 至于粮食,这些人却是不甚在意的,毕竟像这样的人,家家都是有余粮的。在他们眼里,这根本就算不上紧要的东西,即便现在南方之地有旱情,他们存的粮食也够他们吃好几年的。 如果能用粮食来换冰块,这是再好不过的了。 不过—— 「敢问沐公子,这以粮食换冰,是如何换法?」 第58章 「一升冰块换取十升粮食,接受预订,也可包月。」 一升换十升,在这些富豪商贾眼中简直就是捡大白菜了。原以为这沐公子会换什么奇珍异宝,结果一开口只要粮食。 粮食他们有的是,于是绝大多数人都有了想法。且不说天天用冰块降暑,只需享受一次皇帝的待遇,也算不枉此生了。 在听了沈沐所说的换取之法时,所有人都开始蠢蠢欲动了,别说以一换十了,就是以一换百也行啊! 仿佛是生怕沈沐反悔一般,钱大富急不可耐的道:「沐公子,预订、包月又是怎么个说法?」 这个说法其实是陶溪提出来的,此时沈沐照搬过来,「因为冰块存储不了多长的时间,未免浪费,所以我们接受预订,也就是说你之后的哪一天哪个时辰需要多少冰块,提前告知与我,我会安排人手在特定的时辰送上门去。至于包月,顾名思义,这一个月里每天我都会让人在固定的时候将预定好的冰块送上门。当然了,包月的话我们会有优惠……」 沈沐还没说完,钱大富已经开始定下来了,「我!我要包月,一天最少要十升冰块。如果不够,我可以再加!」 听到钱大富这么说,众人也纷纷参言预订,就怕到后面,没有了自己的份。 一时间众人都挤上前来,哪里还有先前听到沈沐说跟他们做买卖时的不屑一顾? 陶溪此时便将报名预订之人的名字住址需求等等详细信息都一一填写到了纸上,只等着到时候粮食送来便能将冰块给客户送上门。 一切都很顺利,沈沐看着争先恐后的众人,还有落于纸上一个个的数字,总算定下了心来,他们的计划到此算是完成了一半。 陶溪注意到了沈沐的目光,一抬头,两人相视一笑,竟然有一种无言的默契在里面。 魏东篱很满意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他也没想到沈沐夫夫俩这么容易就将事情办成了。 因为周尹的疏忽,导致县仓廪中的赈灾救济粮被人调换。现下凤宁县灾民嗷嗷待脯,如果这粮食无法补回去,那将是一笔巨大的损失,而他们后续的计划,也基本无法再进行。 就在他们一筹莫展时,沈沐与陶溪前来说有办法将粮食补回来。而且,还有办法让那些囤积居奇的不良奸商将所有的粮食都吐出来。 一开始他们并不相信这话,只不过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也是因此,才有了他带着沈沐与陶溪府城一行。 当他们将计划透露出来,要请府尹大人牵线搭桥,只要请来府城的富豪商贾,他们就能从这些人手中换取粮食,比县仓廪中的存粮只多不少。 魏东篱对于他们的计划并不怎么清楚,见他们说得信誓旦旦,哪怕自己心中存疑,也只能暂时放到一边。如果真如他们所说,也能拯救凤宁一县的百姓。 现在,他只一旁观望,就已经明了,沈沐他们所说的还算是保守了。 交易买卖之事到此结束,接下来大家宾主尽欢,等到所有人都心满意足的告辞离开。钱大富这才磨磨蹭蹭来到沈沐身边,脸上堆满了笑容,一双绿豆般的眼睛这般一挤,几乎眯成了一道缝。 他有些讪讪的道:「那个,沐公子,你看之前有冒犯之处,还请沐公子不要计较才好。我这人吧,就是这样,心直口快,有什么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沈沐轻轻勾唇,「以后大家都是合作买卖的关系了,这点小事,我又岂会放在心上?若是因一点言语便心生不快,那我也不配走这买卖一途了。」 「嘿嘿!说得也是,难怪沐公子年纪轻轻便能独当一面,沐公子未来可期啊。」 第91页 「哪里,哪里,钱老爷过奖了。」沈沐谦逊了一番,看钱大富似乎还有未尽之意,便询问道:「不知钱老爷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因为钱大富是第一个预订一月的主顾,所以沈沐对他印象深刻。 「都明白,都明白了。」钱大富笑眯眯的道:「不过我有一个想法……这个不知道该不该说。」 陶溪在一旁听得乐了,玩笑说道:「不知道该不该说可以选择不说。」 「额!」钱大富顿时头上冒出好几条黑线来。 沈沐瞪了陶溪一眼,柔声道:「不要理会他,钱老爷有什么想法,只管说就是。」 钱大富嘿嘿一笑,知道沈沐这是不喜欢拐弯抹角,便直言不讳的道:「这个冰块的买卖,你看能不能合谋?我们钱家可是彰铭府商贾大家,若是咱们强强联手,这块买卖延伸到大衍朝大江南北,我能保证将来必定会有大作为。」 钱大富是个惯会找机会之人,之前沈沐拿出那冰粉来时,他就已经注意到了。后来,沈沐直接揭秘降暑之法,拿出大块冰块时,他就知道,这是一次机会。 很明显,这冰块的买卖还没开始做大,如果能趁此机会,从中插一手,其中的利益必然甚大。 可他精于算计,旁人也不差。因此他在事情告一段落,等大部分人都离开了之后,便赶紧找到了沈沐,说了自己的意思。 沈沐闻言沉吟了一会儿,便道:「此事事关重大,我一人也作不了主,容我回去回禀家父之后再做定夺。」 「那是,那是!应该如此,如果有用的上我的地方,我必定不遗余力。」钱大富已经开始表态了。 沈沐微微一笑,「放心,如果家父有这个意愿,我第一个告知于钱老爷。」 「好好!那我就先行告辞了。」钱大富这才告辞离开。 等他走后,沈沐便问陶溪,「你觉得此人如何?」 陶溪有些无所谓的道:「先看看呗,反正还早,况且就算要合作,也不止一家。」 沈沐想想也是,便将此事放在了脑后,等先将目前的事情解决再说其他的吧。 …… 此时的夏家主等人正聚在一起弹冠相庆。 「这下子咱们可就无后顾之忧了啊。」陈家主高兴不已,红光满面。 就连最为稳重的夏家主闻言都不由得面带微笑,点头贊同。 「沈家商队损失了粮食,这么久的心血都白费了,可谓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你们说沈家主此时此刻会不会在家中吐血啊?哈哈哈!」胡家主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说道。 陈家主笑道:「吐血倒是不至于,不过嘛,白花花的银子打了水漂,心疼是肯定的。」 「谁让他专要与我等作对?当初要是答应和我们一起合作,不就没有今日这回事了吗?」 「可不是嘛!沈家主这个老顽固,不知变通,哪有沈家老二精明?可惜了沈家老二了,他要是还在沈家,咱们将他扶植起来夺了沈家主的位,沈家不得听我们的?」 「说他做什么?沈家这次的损失惨重,咱们要不要再踩上一脚?」 胡家主眼中透过一抹兇狠之色,仿若一头蛰伏的狼,只等猎物虚弱的时候,再给予最后致命一击。 夏家主闻言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摇头道:「沈家不足为虑,他就沈沐一个哥儿,能成什么事?等此间事了,我们再找机会对付沈家便行了。」 「夏家主此言有理,现在要紧的是赚钱,沈家什么时候不能动手,不过是再让他多残喘些日子罢了。」陈家主附和道。 胡家主也点头,「说得也是,说到赚钱,我们回来的这批粮食,现在价钱可以再『适当』涨些了吧?」胡家主迫不及待的问。 他早就等不及了,之前因为沈家粮食要回来的消息,他们也不敢太过。 现在沈家商队被劫之事传了出来,整个凤宁县人心惶惶,沈家现在哪里还有本钱敢跟他们三家作对? 至于周县令也已经自顾不暇。他虽然提前发现了县仓廪的粮食被掉包,可此事他们手脚做得很干净,根本就不会有人会怀疑到他们身上。 他们已经不惧周县令了,因为他们知道,周县令早晚会因此受到牵连,轻则罢官,重则丢命,对于迟早要玩完的人,他们有何可怕的? 夏家主与陈家主对视一眼,便都相互都点点头。 胡家主一看两人点头同意,一拍大腿,喜道:「那行,明儿个便将涨价之事吩咐下去了。咱们共同进退,有钱一起赚!」 「哈哈哈!」三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的举起了酒杯。 就在此时,有下人前来禀报,说是县令周大人来了。 「周大人?他来做什么?」胡家主不解的看向夏家主。 夏家主心中隐隐有了猜测,「我以为,他怕是走投无路了,这才想起我们来了。」 胡家主恍然大悟,不屑的道:「当初他不可一世要我们降价之事才过了多久,这就求到咱头上来了,嘿嘿!果然天道好轮迴。我倒要看看今日他求人的姿态又是怎样的。」 陈家主也笑道:「真是想不到,这么快就轮到他来求咱们了。胡家主说得没错,县令大人有求于咱们,将来便是在儿孙面前提及此事,咱也是面上有光呢。」 夏家主闻言也笑了笑,察觉出这两人的迫切之心,漫不经心的抿了一口茶道:「急什么?今日是他上门来求我等,让他等等又能怎样?」 第92页 陈家主听到这话,眼前一亮不由得竖起了大拇指,「高明,实在是高明,让县令大人等得失了锐气,自然便由得我们摆布了。」 胡家主此时也才明白过来,哈哈大笑道:「那就听夏兄的。」 第59章 周尹等了许久,待客的茶水都添了好几回了,都不见有人出来。 抓住一个过路的僕从,询问夏家主何时过来,那人也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没办法,周尹也只能耐着性子继续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总算传来了动静。周尹循声看了过去,便见到夏家主当先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的正是陈、胡二人。 「哎呀哎呀!不知周大人来此,夏某有失远迎,还请周大人恕罪则个。」夏家主一见到周尹,满脸虚伪的笑,嘴上说着恕罪的话,言语中却没有半分恭敬之意。 周尹扯了扯嘴角,他做官多年,今日还是第一次被人晾了这么久。像夏家主这种人,在他跟前连话都搭不上,更别提敢如此放肆怠慢了。 想起今日前来的目的,在心中默念几句大局为重的话,这才将等了许久的火气给咽了下去。 「哪里哪里,是本官冒昧前来打扰,夏家主不必如此客套。」周尹脸上挤出一抹还算温和的笑来。 夏家主一直暗地里观察周尹的脸色,见他从一开始的僵硬到后来勉强的笑,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呵!既然有求于人,就该有有求于人的样子,县令大人又怎么样?不也得在他面前盘着? 「周大人客气了,我与陈家主,胡家主有要事相商,让周大人久等了。这两位听说周大人过来了,便也要与我同来拜会,还请周大人不要见怪。」 周尹心中冷笑,说什么同来拜会,怕是来看他笑话的吧?不过他到底没有表露出半分来,只又与几人客套了一番。 几人落座之后,夏家主这才进入正题,「不知周大人今日上门来,所为何事?」 周尹脸上有了为难之色,却又不得不说道:「最近衙门中出了内贼,损失惨重,不知各位听说过没有?」 此事他自然是捂着的,就连黄主薄也是悄悄拿下大牢,但凡有人问起,也只说黄主薄犯了贪墨之罪,其余一概不提。 而现在他主动提出来,也是有他的目的的。他话一落,便悄然打量起几人的神色来。 夏家主脸色如常,但是看不出什么来,倒是陈家主与胡家主,脸上的得意嘲讽之色却是没有瞒过他的眼睛。 果然,他们定然是知道些什么的。 夏家主故作惊讶的道:「内贼?啊!怎会如此,我等却是没有听说过半点风声啊。不知有何损失,与大人今日前来何关联?」 胡家主哂笑一声,「周大人,衙门出了内贼,理应严查才是,却来这里做甚?」 「唉!本官也是没有办法了,县仓廪中的赈灾粮被黄主薄伙同他人全调包卖了。如今本官能找的人只有你们了。」 「嘶~」陈家主惊道:「竟然有这种事?不过,周大人找我们又能怎样呢?之前我们三家都已经捐纳过粮食了啊,您不可能让我们再捐纳吧?」 胡家主也道:「是啊,那县仓廪的赈灾粮可不是少数,这个窟窿,我们如何能帮大人您填满?」 周尹道:「但也不是要你们捐纳,本官是想从各位手中购粮。」 「购粮?」夏家主摸着鬍鬚,十分好奇。 周大人这是打算自掏腰包,将亏空的粮食补上了?这可是得花费不小的一笔啊,他一个人有这个能力吗? 陈家主听了这话也惊了,「周大人您的意思是?」 周尹苦笑一声,「不瞒各位,此事关乎我的前程,若是无法将这些粮食填补上,只怕命都保不住了。没办法,便是侵家荡产,也只能想办法尽力填补了,只希望,到时候治罪能轻一些罢了。」 「这个……周大人,如今到处都缺粮,粮食的价格也是水涨船高,怕只怕周大人您倾家荡产也购买不了多少粮食啊。」胡家主幸灾乐祸的说道。 周尹仿佛是破罐子破摔了,「管不了这许多了,如今凤宁县也只有你们三家有粮食了,我愿意比市价高两成收购粮食,你们以为如何?」 几人眼中都露出喜色来,这个价格可以说很不错的了,可见这周大人是真的被逼急了啊。 其余两人都看向夏家主,很明显,这事儿还是得夏家主做主才是。 夏家主脸上有一丝踌躇,似乎在想该怎么回话。 就听见周尹急切的道:「上浮三成,最多不过四成,如何?」 此时,就连一向老成持重的夏家主都不由得有了一丝喜色。 此时,胡家主再也忍不住了,「好!我觉得这买卖成,周大人需要多少粮食,我们三家必然鼎力相助。」 夏家主皱了皱眉,不过看陈家主也是一副激动的样子,便也点点头。 周尹闻言大喜,「好,过两日待本官筹集好银钱便开始这笔买卖。」 「一言为定!」 几人击掌为誓,约定好一切,周尹这才告辞离开。 「哈哈哈!」待周尹一走,胡家主就忍不住大笑起来,「没想到啊没想到,老天爷竟然送了这么一大笔横财给我们。」 陈家主面带笑容,「确实没想到,这下子可好了,那批粮食,咱们还能如此高价卖回去。」 第93页 反倒是夏家主脸上不见喜色。 两人见夏家主如此,不禁奇怪,「夏兄,你这是怎么了?这不是一件值得高兴得事情么?怎么你反而不高兴的样子?」 夏家主摇摇头,「此事似乎有些蹊跷,我总觉得心中不踏实。」 胡家主哈哈一笑,浑不在意的道:「有什么蹊跷的?周县令走投无路之下,找上门来高价买粮,这很正常啊?换做是我,我也会这么做。」 陈家主也点点头道:「没错!如今这凤宁县只有我们三家有粮食,他不来找我们还能找谁?想想看啊,到底是钱重要还是命重要?他能想到这个办法,足以证明他现在却是理智尚存,并没有病急乱投医。」 夏家主沉吟不决。 胡家主摆摆手,「我看夏兄是想太多了。我还真不信周县令会给我们使诈。难不成县仓廪中的粮食还能有什么标记,他此举是为了找出那些粮食来?哈哈哈,这岂不是天方夜谭?」 「胡老弟言之有理,依我看,夏兄你就放宽心吧,凭周县令一己之力怎么可能斗得过我们,你要是真不放心,且看过两日他会不会守诺先买一批粮食再说。」 见这两人说得有理,夏家主也算是放下心来,将自己心中的那一点不安丢到一旁,点头道:「行了,无论如何,这都是一笔大买卖。不过有了这一出,咱们之前的计划可就要打乱了,你们的粮食准备得如何了?」 胡家主嘿嘿一笑,「放心吧,我早就让人加急调派运送粮食过来了,不愁没有卖的。」 陈家主也点头,很明显与胡家主是一样的做法。 既如此,夏家主便也不再多言。衡量再三,还是不愿意落于人后,看来自己之前还是保守了,应该跟他们一样,尽快将能调动的粮食都调派前来才是。 就这么等了三日,周尹终于来消息了,首批粮食二十石,只等粮食送过去便现银结清。 三位家主早就准备好了,自然无异议。 等到银票到手,胡、陈二人早就乐的找不着北了,这批比市价上浮了四成价钱的粮食,他们可谓是赚得盆满钵满,再多来几回,他们什么都不用愁了。 而夏家主到此时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看来果真是自己多虑了,这笔买卖完全没有任何的波折。 周县令也很爽快的结清了银钱,并且还说等上几日,还需要更多的粮食。 这下子,几人全然没有了任何的顾虑,想方设法调派粮食前来,甚至不惜花费大价钱。 沈沐接到周尹送来的信,从头至尾仔细看了一遍,这才递给了一旁的陶溪。 「周大人说鱼已经上钩,接下来就看我们的了。」沈沐轻轻勾唇,眼中有了一抹笑意。 「不错嘛,周大人这一齣戏演的挺真的。」陶溪一边看信。一边说道。 「府城的事已经告一段落,我看我们也是时候回去了。」 「嗯,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明天吧。」 …… 就在百姓们看着水涨船高的粮食,望而兴嘆时,沈家的沐公子带着车队回来了。 之前因为沈家商队的运粮车被劫,沈家也没有表态,只不过原本准备重新开门经营的沈家粮铺迟迟未能开门。 百姓们都已经不报希望了,有银子的咬咬牙只能买高价粮。而没银子的,除了树皮草根,只能慢慢熬着,只希望能熬到衙门开仓放粮,或者朝廷派人赈灾了。 而李庄村的李二娘便是属于买不起粮食的这类,哪怕前一阵子,她将自己的大女儿卖去给地主老爷做丫鬟,也买不起一斗粮食。 看着一脸菜色的小女儿与嗷嗷待脯的小儿子,她的心已经麻木了。她都记不清多久没有好好吃顿饭了,每日里除了树皮草根熬煮着果腹,实在也没有其他能吃的东西了。 其实这李庄村这种境地的不止她一家,她的丈夫去县城里了,说是去看看能不能找到赚钱的门路。这么久以来,只回来过一次,带回来一块发硬了的面饼。 她将这块面饼掰成了数块,分成了几天的口粮,混着草根煮好后,分给了两个小的。 现在她不知道自己还能熬多久,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过去。 她只知道,现在就连树皮草根也都被人给扒拉完了,再过几天,恐怕只能吃土了。 那种吃下去后会死人的土…… 第60章 「砰砰砰!」敲门声急促的响起,「二娘!二娘!快开门!」 李二娘顿了半天,眼珠子才轻轻转了转,这个声音?是谁的声音,有些耳熟。 声音不停传过来,又过了好一会儿,李二娘才反应过来,这是她丈夫的声音,是当家的回来了。 有希望了! 跌跌撞撞的奔过去开了门,李二一张蜡黄的脸上满是喜色,「二娘,快!带着孩子,咱们有吃的了。」 听到吃的,李二娘浑身一震,迫不及待的问:「吃的?哪里有吃的?」 李二已经进屋将两个孩子抱上了,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就在沈家庄子那边,沈家老爷施粥了,只要是附近的村民,都能去排队领粥。」 李二娘跟在他身后,闻言欣喜若狂,太好了,有粥吃了,他们不用再挨饿了。 沈家庄子外面,已经排了好几条长长的队伍了。 所有人都翘首以盼,只盼着这队伍能快些,再快一些。 也有人小声询问:「沈家不是说早就没有了粮食了吗?怎么今儿个却又开始施粥了?」 第94页 「是啊,我前些日子还听说沈家购粮的商队被劫了,沈家哪里来的粮食?」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我可是听说昨儿个沈家公子从府城回来了,带回了一车车的可都是粮食。」 「真的?」 「昨儿个沈家公子回来,今儿个沈家就开始施粥了,你说这是真的假的?要是没带回来粮食,那边他们熬的是什么?」 说话间,一阵风吹过来,带来空气中弥散开的米香味,让人不由得狠狠吸了吸鼻子。 哪怕此时饿得很了,也没有人敢乱动。前方还有不少护卫庄丁在巡视,要是谁要敢寻衅滋事,那便直接拉出队伍,扭送官府,而且以后一粒沈家的米也别想得到。 「大家放心,我们沈家粮食管够,只要按秩序排队,每个人都会领到粥。」巡视的护卫庄丁不时大声喊道。让所有的人都吃了一颗定心丸。 「哎哟!这可真是老天有眼,沈家好人有好报,以后定然子孙满堂,福寿绵延。」有老太婆双手合十,诚心祈祷。 与此同时,凤宁县城中的夏家,陈家,胡家几位家主又聚在了一起,几人脸色铁青,就差没有捶胸顿足了。 「这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胡家主来来回回的走,焦躁不安。 「我也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明明沈家的粮食都被劫了,他到底是哪里来的粮食?」陈家主额头青筋直冒,恼怒万分的道。 昨儿个傍晚,他们就听说,沈家哥儿回来了,带回来一马车一马车满满当当的都是粮食,一眼都望不到头。 连县令周大人都惊动了,亲自去了城门口迎接。 他们原本不相信,沈家的粮食买卖是没有他们规模大的,否则沈家也不会专程让人去外地购粮了。 自从沈家购粮商队被劫,沈家那哥儿便出门了,说是要去府城一趟。 他们得知消息后还在背后嘲笑,沈家在府城根本没有人脉,沈家那哥儿去了府城又能怎么样?难道要自掏腰包从府城购粮?可是据他们所知,府城的粮价也并不低,如果高价买来低价卖,那是傻子才会做的事。 然而,谁知道就是这样一个在府城没有人脉的哥儿,竟然突然带回来这么多粮食来? 不仅如此,沈家哥儿竟然当众宣布,沈家只要是沈家粮铺的粮食,一律还照着去年的价钱卖。 并且,沈家还会在庄子上施粥,附近的百姓都可以前去免费领。 就因为这话,原本他们粮铺络绎不绝来买粮的人,瞬间全都走完了。就连已经给了银钱买粮的人,也吵嚷着不买了,要退钱。 「昨夜就已经有人连夜赶去沈家粮铺那边排队等着开门了,几乎整个凤宁县的人都等沈家粮铺的粮食,我们的铺子门前却门可罗雀,长此下去,我们的粮食还卖不卖了?」胡家主气得吹鬍子瞪眼,却又无可奈何。 夏家主阴沉着脸不言语。 胡家主早失了分寸,不由催促道:「快想想办法啊,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呗。」陈家主也没好气,「现在人家的粮食悄无声息都已经送到了,还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一把火给他烧了吧?」 呵呵!笑话,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沈家粮铺那边,只要敢派人去搞小动作,只怕还没接近,就已经被人给抓起来了。 胡家主被陈家主的话怼得心烦意乱,「没办法难道就让他沈家骑在我们头上了?我们费心费力运来那么多粮食难道要堆在这里发霉发烂?」 他们这些日子以来精打细算,未雨绸缪。不仅四处调派粮食过来,还不惜花大价钱从远地方运粮食回来,他们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趁此天灾,赚更多的银钱吗? 现下被沈家这么一搞,他们一下子就陷入了手足无措的境地,如果百姓们都不买他们的粮食,那他们怎么办? 他们几乎用光了所有的家底囤粮,那么多的粮食,不可能亏本卖吧?如果将粮食原路送回,那么之前付出的心血以及本钱也都白费了,说不定还要花费一笔大价钱,才能将粮食运回去。 想到这里,他们就快气得吐血了。 眼看着胡陈两人就要有口舌之争,夏家主总算开口了。「稍安勿躁,你们现在急也没用。」 陈家主素来对夏家主是有几分信服的,他胸脯起伏不定,努力平復了心情,然后恨恨的拿起茶盏一饮而尽,仿佛这样心中才能舒坦一些。 「现在的粮价,府城照样不算便宜,更别说如今粮食紧缺,四面八方的商贩也都往府城购粮。我们也早就将府城能买的粮食尽量都买了,沈家落在我们后面,就算全部身家都用来购买粮食,又能抢买到多少? 所以说,事情说不定并非传言的那般。」 夏家主慢条斯理的分析,沈家突然冒出这么多粮食,根本就不合理,府城的粮食也并不好买,他们也是费尽了心思,三家联手,才算是从中插了一手。 而在府城中没有人脉的沈家哥儿能弄来那么多粮食,他无论如何都不相信。 陈家主闻言眼睛一亮,顺着夏家主的思路也想到了什么,「你是说?」 夏家主微微点头。 胡家主在一旁看得心热,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你们在说什么?沈家那哥儿带回来的粮食,总不会有假吧?你看今日,人都已经开始施粥了,他要是没多少粮食,敢这么干?」 第95页 「这可真是说不准,若是那沈家故弄玄虚……」 「故弄玄虚?」胡家主疑惑,「众目睽睽之下,这个要怎么故弄玄虚?」 「这可说不好,现在什么时候?到处都缺粮,反正我不相信沈家能找出来这么多粮食。」陈家主说。「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以粮食作为幌子,耍了一出空城计。」 胡家主总算是明白了,不过他却没多高兴,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沈家这样做的目的。 「沈家这么做于他又有何益处?难道是要故意噁心我们?可我们也没有什么地方对不起沈家的吧?用的着他们如此?」 陈家主想了想说道:「我们之前与沈家二房走得过近,说不定这事儿被他们知道了,所以他们才想报復咱们。不然为何沈家始终不愿意跟我们结盟?」 「说的也有道理。」胡家主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用怕了。」 夏家主插嘴道:「我也只不过是猜测而已,事情真假还犹未可知。」 胡家主闻言也犹疑了,「如果是真的,怎么办?」 夏家主道:「之前周县令不是找我们买粮食填补仓廪吗?如果沈家粮食足够,想来周县令便不会再找我们买高价粮食了。」 胡家主点头,他担心的正是如此。 因为周县令需要大量的粮食,还有凤宁县的百姓,每日里将他们三家的粮铺围了个水泄不通,就为了买到一星半点的粮食。如今粮铺中的进帐可是以往的好几十倍,他们如何能放过这个机会?于是四处收粮,囤积粮食,大老远花费不少的人力物力运送粮食过来。 如果因为沈家的插足,让他们的粮食卖不出去了,他们囤那么多粮食烂在手里,那可就亏了血本了。 陈家主沉吟道:「夏兄所言甚是,那周县令要补齐粮食,所需的可不是一点点,沈家绝拿不出来那么多。咱们可以以此试探试探。」 「如何试探法?」 「那周大人不是说了近些日子还会再次购买粮食吗?依我看来,应该就在这几天了,不如我们主动去找周县令,降一成粮价与他。如果他还找我们买,那不就说明沈家粮食不够他所需吗?那么我们便不惧沈家了,到时候咱们合三家之力跟沈家争上一争,未必不能赢下。」 「降一成?」胡家主的重点只在这一句上,他心疼得鬍子乱颤,这一成,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夏家主缓缓点头,「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眼看着事情已成定局,胡家主也知道,不能因他一人之故坏了大事。 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这个沈家,单单一个举动就让他白白损失了一成银子,他胡某人与沈家不共戴天。 「既如此,那事不宜迟。夏兄,此事还是由你出面的好,不论结果如何,咱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共同进退才是。」 「好!我这就派人前往周大人处……」 第61章 夏家主话音未落,便听见有人前来禀报,「老爷,县令周大人派人前来了。」 几人对视一眼,似乎都有些讶异,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正好,可以按我们所商议的办,看周大人态度如何再进行下一步。」陈家主道。 几人都贊同,便与夏家主一同去见来人。 来人是周尹的心腹之人,之前几次也都是他跟在周大人身边。 几人见礼之后,夏家主还未开口提及自己降价一事,就听那人说道:「周大人派小的前来告知几位家主,已经不需要再购买粮食了,望几位家主知悉。」 「什么?不需要购买粮食了?」胡家主豁然站起身来,「周大人所需粮食不是极多的吗?他这是买到粮食了?」 那人笑笑,说了一句无可奉告便告辞离开。留下三人被打击得风中凌乱。 之前他们猜测沈家必然不会有太多的粮食,可现在,周大人此举,无疑就是打脸,也从侧面说明,沈家并不是他们所想的那般故弄玄虚,而是实实在在真的有很多的粮食。 只是,他们怎么也想不透,沈家是怎么弄来这么多粮食的? 之前商量的办法不管用了,他们还得另想办法。 就在他们还想要垂死挣扎之时,有下人来报:凤宁县城外又有粮食送过来,还是沈家的。而且据打听来的消息说,不用担心凤宁县没有粮食卖,沈家可不止这么点粮食,以后还会有源源不断的粮食送过来。 这下子,三人彻底慌了,如此说来,只沈家一家的粮食就足以跟他们比肩了。如果跟沈家硬碰硬,只有两败俱伤的。 「不行,我要回去将粮食降价卖!」陈家主坐不住了,站起来说道。 抢先一步看看能否减轻一点损失。 他不能让这些粮食烂在手里,如果因为沈家粮食便宜,他们的粮食卖不出去,这样的后果,想想都后怕。 夏家主沉声问:「你打算如何降价?」 陈家主咬牙,「跟沈家一样,他卖多少,我卖多少。」 即便心中在滴血,他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夏家主点头,「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胡家主急了,「这……这……那我们得亏多少啊!」 陈家主恨铁不成钢,「现在亏一点总比以后血本无归的好!这么多粮食不卖,砸在手里,还能卖给谁?」 见胡家主吶吶不能言,又说道:「你该不会是想再运回去,或者送去别的地方卖吧?」 第96页 胡家主脸色一红,这个想法他不是没有想过。 陈家主却嗤笑一声,「花费大量人力物力运来,又花费功夫送到别的地方去卖,你就能确定别的地方能卖出去,而且卖出大价钱来?你要知道别的地方人生地不熟,贸贸然前去,别到时候血本无归。」 胡家主沉默了,陈家主说得在理,他们之前为了赚钱,不惜高价收购粮食,现在低价卖出,本就亏本了,还要花银钱运往别处,还不一定能卖出价钱,算来算去,还不如就低价处理,亏点也就亏点了,免得亏得更多。 夏家主嘆气,「只希望沈家别太过分,能给我们留一条活路。」 是啊,如果沈家低价出售粮食,凤宁县的百姓定然是优先选择去沈家粮铺的,不为别的,就因为沈家的名声在外。 「你说,我们要不要再去找找沈家?」 「沈家主咱们不是没有领教过,即便去找他,也多是没用的。」 「那就跟沈家干一场,我们粮食不少,就算是亏本买卖,咱也要拉沈家下水!」 「说的是,去打听了沈家粮食卖多少,咱们比他少几文钱卖,我就不相信,咱们卖不过他。」 …… 街上行人匆匆,大多数人都面带菜色。 王铁柱神色焦急,急匆匆的,差点就撞上了人。 「咦?王柱子,你这匆匆忙忙的干什么去?」被撞的是个熟人,见王铁柱如此,不由询问。 王铁柱拘谨的捏了捏衣襟中的钱袋,面有难色,「我,我赶着去买些粮食,家中老母等着救命呢。」 他家里仅有的一点粮食都留给病中的老母亲。近两日已经断粮了,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四处借了些银钱,打算再买些粮食回去给母亲吃用。 他也听说了粮价一天一个样,也不知道自己身上这点银钱能买多少。 「你买粮食,往这边走做甚?」那人奇怪问。 王铁柱被问懵了,夏家粮铺不就是往这边走的吗?「不走这边走哪边?就夏家粮铺离着最近,我早些买了还要尽快赶回去给母亲熬些粥喝。」 那人皱眉,「你傻啊,现在还跑去夏家粮铺买粮食。」 「不去夏家粮铺去哪里?陈家还是胡家?不都是一样的吗?」王铁柱不解。 「去沈家粮铺啊!你没看好多人都往沈家粮铺那边去了?」 「沈家粮铺?不是早就将粮食卖完了,许久都没有开店门了吗?」 那人嘿嘿一笑,「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前儿个沈家粮铺重新开门了,你没看到那一马车一马车的粮食,全都送到了沈家粮铺中。而且啊,沈家公子放话说了,他家的粮食不涨价,还是按照几个月前的价钱卖!」 王铁柱简直不可置信,半信半疑的问:「你,你没骗我吧?」 这几个月来,自从沈家粮铺没粮可卖了之后,其余的粮铺粮价疯涨,才几个月时间,就从几十文一斗,涨成了几百文一斗。 就算沈家粮铺重新开门经营,涨点价也无可厚非,可是刚刚那人却说,沈家粮铺还以几个月前的粮价卖,这怎么能让人相信。 那人摇摇头,「你若不信,自己过去看看不就得了?」 看来是真的了?王铁柱欣喜若狂,他这次借来些银钱,就怕粮价又涨了,买不了多少粮食。如果沈家真的没有涨价,那么这些银钱就可以支撑一阵子了。 他迫不及待转头就往沈家粮铺那边跑,果然见到不少人都往这边来,一打听之下,都是去往沈家粮铺买粮的。这让他更是加快了脚步,就怕去得迟了,排到后面买不了了。 来到沈家粮铺,长长的队伍已经排了好几条了。 不时有巡逻的衙差路过维持秩序,还有管事模样打扮的人大声喊道:「各位不必慌乱,不用担心买不到粮,我们沈家粮铺如今粮食供应充足,而且粮食价钱绝不会涨,大家可以安心。」 听到这话,王铁柱松了一口气,哪怕排在后面,他也安心等着,不时翘首看看队伍的进度。 「沈家真是仁义商户啊,这个时候居然还能不涨价,不像那几家黑了心肠的,将粮食价钱捧得老高,害我们都吃不起饭了。」 「谁说不是呢?前儿个我实在没办法了,在陈家粮铺那边买了一斗米,结果居然要我四百五十文。而且那掌柜伙计还一脸傲慢,要买买,不买就滚蛋,说是今儿个四百五十文,明儿个说不定就要五百文才能买得到了。」 有人好奇,「那你可有买?」 那人摇头嘆气道:「没办法,咬咬牙不也得买下来?家中还有孩子呢,大人忍上一忍可以,可孩子呢?孩子可受不住啊。」 「啧啧啧,那几家真不是人干事。亏得还是乡里乡亲的,欺行霸市,简直是令人唾弃。」 「那你可是亏大发了,四百五十文买一斗米,现在沈家这边,也才八十文一斗。」 「谁说不是呢?谁的银钱都不是大风颳来的不是?要是早知道沈家这边等两天就开门了,我说什么也不会去那边买。」 「哈哈哈,有钱都难买早知道,现在好了,有沈家在,也不用担心买高价粮了。」 「正是,正是!反正以后我们是只认准沈家铺子里的东西买了。」 就在这时,队伍中有人说了一句,「哎哎,你们知道吗?那边夏、陈胡三家的粮铺也降价了。米价七十八文一斗了,可是比沈家这边便宜些呢,这里排队可要等老久了,还不如去那边买更便宜的粮食。」 第97页 众人纷纷看向出声的地方,就见一个青衣打扮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似乎是怕被人盯着,忙以袖捂脸。 然而已经晚了。人群中有人认出人来,骂道:「这不是胡家粮铺的那个小二吗?竟然敢来这里捣乱。」 众人闻言大怒,就有人将他从队伍中拉了出来。 「对,就是胡家的人,我还在他手上买过粮食,一斗米被他一经手,抖落了不少出来。找他理论,他却趾高气昂,说什么一斗米他给多少就是多少,不服气那就到别的地方买去,反正他家粮食不愁卖,多的是人要。」 「他跑这儿来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定然是瞧沈家买卖火爆,所以来这边搞什么么蛾子来了!」 「可不能放过他!」 眼看着群情愤怒,纷纷上手,胡家小二抱头鼠窜,「冤枉啊,我可没有搞事,我说的是实情,我们家的粮食确实降价了,绝对比沈家的便宜。」 「哼!早点没见你们降价?你们三家就是不安好心。」 「就算你们三家粮食比沈家的便宜,我们也不会去你们那边买粮的,大傢伙说是不是?」 「正是,我看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叫你们的主子抱着那些粮食哭去吧!」 「哈哈哈……」 胡家小二被打得鼻青脸肿,好不容易才从人群中脱身,跑回去復命去了。 沈沐此时也正好乘着马车过来,看到这一幕不由莞尔,那三家能跟着降价,看来确实是被逼急了啊! 这样也好,吃了百姓这么多黑心银,是时候该吐出来些了。 第62章 沈沐这边还有源源不断的粮食,只要府城那边的人需要冰块,他的粮食就不缺。即便炎炎夏日就这么几个月,但是这已经足够了。 而且,最为重要的是,陶溪制作冰块的成本极低。用以换取十倍的粮食,简直就是暴利。 那三家想跟沈家斗,还要看看他们有没有那个本事。 所以对于其余三家的降价,对沈沐来说是丝毫没有影响,甚至是喜闻乐见的。 「既然他们七十八文一斗,那我们便七十五文一斗米罢。」沈沐微微一笑,吩咐下去。既然他们还有降价的余地,沈沐自然是不惧的。 反正他们如此龙争虎斗,到时候受益的是百姓,这样一来,自己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因着灾年,百姓已经够苦了,如今这样正好。 粮铺管事欲言又止,沈家卖的粮食已经是良心价了,怎么公子还要降价啊?这些可都是上好的粮食啊。 他虽然不知道自家公子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粮食,却也知道,现在外头的粮价可不便宜。公子能和之前一个价已经是仁至义尽了,现在还要再降价,怕是本钱都拿不回来了。 他在沈家几十年,自然是要为沈家着想的。 「公子,我们这价钱已经是极为公道的了,没必要再跟着那些人降价吧?沈家的仁义,凤宁县的百姓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他们也都不可能因为这点价钱抛沈家于不顾的。」 管事劝说着,又怕沈沐是赌气,踌躇道:「降价之事可不是儿戏,没必要争这一口气,要不然咱跟家主再商量商量?」 沈沐明白他心中所想,却是道:「父亲将粮铺之事交由我全权负责,你不必管这么多,只管照我说的去做就是。放心,我既然这么说了,便怪不到任何人头上。」 管事无奈,公子既已决定,只能听命行事。 很快的,沈家粮铺外面的价牌就换了。 「沈家米价又降了,七十五文一斗了。」 顿时引得一片欢唿。 「沈家高风亮节,这个时候不仅不涨价,还降价,不像那几家,不顾我们的死活。」 「居然还降价?沈家这个价钱只怕已经是亏本买卖了吧?怎地还降,虽然一斗降几文不算多,可是架不住数目多啊,这得亏多少?」 「沈家为了百姓,宁愿亏本做买卖,不管了,以后我都只认准沈家商铺买东西了。」 「谁说不是呢?以后我也只买沈家的东西了。」 …… 这个消息传到那三家耳中时,三位家主脸上都欲哭无泪。 他们还想与沈家在价钱上拼上一拼,可现在沈家这么一来,他们还拿什么拼? 更何况,就算是降价,百姓也都不一定买他们的帐啊! 一连两三日不开张,几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实在没有办法了,三人只得找上了周县令。 杯中的茶水续了一次又一次,连茶水味儿都没有了,这才总算是见到了周尹。 周尹一身官服,危襟正坐。三人心中一凛,忙不迭跪下磕头问安。 周尹喝了一口茶水,抬手让三人起身,这才缓缓开口问:「三位前来,不知是为何事?」 三人吶吶不肯言,最后还是夏家主站了出来,「周大人,还请周大人救救我等。」 「救你们?」周尹佯装吃惊,「三位好好的在此,缘何需要本官来救?你们莫不是与本官开玩笑呢?」 周尹自然是知道这三家的情况的,也亏得他们三人脸大,居然还能找上门来相求。若不是想到后面计划还用的上他们,他今日绝不会出面。 「不敢,不敢!我等如何敢与周大人开玩笑?」夏家主连连摆手,「实在是我们有难事,还请周大人相助。」 周尹心中畅快,当初他去找上门的时候,这几人可不是这副嘴脸呢。现在要求他办事了,这态度可谓是今非昔比了啊! 第98页 他面上并没有表露出来心中所想,右手只轻轻捻着茶盏盖,有一下没一下的撇着茶水上面的浮沫。 周尹没吱声,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如果周大人都放任不管了的话,一个处理不好,那么他们三家根基也都会动摇了啊!如果不是事关紧要,他们三人又如何能厚着脸皮找上周大人来。 三人「噗通」跪下来,「大人,小的实在是没办法了啊,大人若能帮我们这一回,我等日后必然结草衔环以报。」 周尹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沉吟了半晌,才说道:「你们且先起来。话说,你们到底什么事情需要本官相助啊?本官虽为一地父母官,也只不过是管一地民生安稳而已,你们所求之事,本官能不能帮上忙还是未知呢。」 三人爬了起来,夏家主才道明来意,说了沈家粮食回来后低价卖粮,导致了他们三家粮食卖不出去之事。 周尹冷笑,「你们的意思是,让本官出面,叫沈家也跟着你们涨价不成?」 夏家主闻言冷汗涔涔,连忙道:「大人,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小的是想,大人之前不是需要大量的粮食么?现在我们愿以最低价卖与大人,不知大人可否愿意?」 「这……」周尹手上动作一顿,有些后悔的道:「唉!本官的确是需要大量的粮食,心急之下,竟不惜以高价购买……只不过嘛,本官听说沈家粮食价钱低,已经打算跟沈家购买了。」 三人互看一眼,夏家主连忙道:「大人,之前高价卖粮食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啊,不过,大人只要肯要我们的粮食,我们愿意将之前的高价部分如数退还。」 「额……」周尹似乎在考虑。 三人见有戏,更是苦苦哀求,「周大人,咱们三家在凤宁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这一次如果血本无归,就真的没有退路了,大大小小几百口子人,只能去讨饭了。」 「周大人,您大人不计小人过,以前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勿要见怪。」 「周大人,您帮我们这一次,日后我们必然什么事都听您的。」 「周大人……」 「咳咳……」周尹清了清嗓子,「行了,你们说的本官需要考虑考虑……」 「周大人,我们愿意在沈家的价钱上再少一成。」夏家主咬咬牙道。 周尹却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夏家主,你要知道,这不是银钱的问题,之前沈家就帮助过本官……唉!你们知道,要是言而无信,于本官来说……」 「周大人!」夏家主颤颤巍巍,「我们愿意再少两成!」 周尹看着三人已经承受不住了,知道这已经是他们的底线了,于是这才松口道:「既然你们如此有诚意,本官不接受也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了。」 三人眼看有希望了,不由大喜,却听周尹继续说道:「你们应该知道本官素来不喜强迫别人,这价钱嘛,也是双方自愿……」 「那是,那是……周大人肯帮忙购买粮食,我等感激都来不及。」 周尹满意的点点头,「既如此,白纸黑字,立据为凭吧。」 三家如今是巴不得手中的粮食甩出去,能捞回一点成本是一点,当下没有任何的犹豫便签字画押了。 「只是不知大人还需要多少粮食?等我们回去后亲自准备好了送过来。」夏家主问道。 周尹收好字据,慢条斯理的道:「本官需要粮食自然是多多益善。」 夏家主一怔,他原本以为周县令只需要将仓廪粮食补足便行了,可这话听来显然不至于此。 不过对于他们来说却是好事,他们囤积了那么多粮食,如果不卖,将来行情只会越来越低。 既然周大人说多多益善,那么他们趁现在卖出去,还能回一点本钱来。尽管心在滴血,他们还是答应下来。 而周尹,低价收到这批粮食,便能做许多实事了,至少他可以保证治下之民不会因为旱灾家破人亡。 皆大欢喜! 钱大富半躺在马车中,晃晃悠悠自在的哼着小曲儿。 换做以往,一到炎炎夏日,他是半步也不愿意出门。今儿个宽大的马车中装上了冰块,不仅可以冰镇饮品,还能驱暑降温,实在是一大享受啊。 「现在到哪里了?我们还有多长时间到?」钱大富出声问赶车的车夫。 车夫抹了抹汗,连忙回答:「老爷,我们已经到了凤宁县地界了,应该不出一个时辰就能到沈家庄子了。」 钱大富「唔」了一声,表示清楚了。先前从府城到凤宁县这一段路太过于颠簸,害他都没能好好休息。现在路倒是平整了些了,倒是还有些时候可以打个小盹。 若不是沈家公子相邀,他才不会跑来这穷乡僻壤来呢。 就在他准备闭眼小睡之时,马车突然停下来了。紧接着是一阵吵嚷的声音,钱大富正不耐烦,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哟!我道是谁,原来是钱家的,你家老爷不是时常龟缩在家中纳凉吗?怎么突然跑到这地儿来了?」 钱大富越听越耳熟,听到后来,憋不住了,一把撩起车窗帘子,「啐」了一口,「李老三,你会不会说话?老子出门子难道还要经过你的同意不成?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德行,也敢出来丢人现眼。」 车窗外面另外一辆豪华马车正跟他的并肩停在路中间。不出所料,这马车中乘坐之人正是李家排行老三的李宜。 第99页 这李家可以说与钱家旗鼓相当,而且很多生意买卖上都是对手,因此钱家与李家素来不睦,钱大富与李老三更是死对头。 此时路上碰上了,难免就要冷嘲热讽一番。 李老三脸上一副笑盈盈的模样,半点看不出来两人中间有什么不对付。 「钱老大,你这是做什么?我只不过碰上了好心好意问一句罢了,不领情就算了,何必出口伤人来着。」 钱大富一噎,明明是这个不要脸的先说他龟缩在家中的,现下说起来倒成了自己的不是了。 钱大富几乎跳脚,「李老三,你敢不敢下车来,有本事来打一架!」 李老三瞥他一眼,「钱老大,你看看大热天的,也不怕把你的龟壳给晒化了?你敢丢了冰块下马车吗?不过,你要是敢下马车,我便敢!」 钱大富探出半个头去,顿时热浪扑面而来。他立时缩回头去,不禁嘿嘿一笑,「李老三,你想用激将法,老子偏不上当!老子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说完便放下车帘,也不再管李老三说什么,只催促车夫速速赶路。 第63章 马车「哒哒」奔跑起来,钱大富此时却已经收敛了神色。 他原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收到了沈家公子的请柬邀请来此。可是从刚刚碰到的李老三来看,沈家怕是邀请了不少人来呢? 因着之前冰块的买卖,府城中的商贾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沈家颇感兴趣。其中也不乏有与钱大富目的一样,想要合作冰块买卖的。 也是这样,钱大富在接到沈公子的请柬之后,即便不想出门,却也不得不走这一趟。 请柬上只说了请他来沈家庄子会晤,其他并未提及,因此,他也就不知道沈公子请他前去的目的是什么。 李家也派人来了,而且是李老三,可见李家对于此次邀请的重视。 那么自己也该有所准备才是。 很快就到了沈家庄子,外面早有人迎接,而且还挺眼熟的。 钱大富稍微一想,就想起来这个年轻人正是当时站在沈公子旁边的那位俊朗郎君。他后来也打听过了,这位不是别人正是沈公子招赘的夫婿。 当初沈公子能带着赘婿夫婿一起前去府城,与他们谈买卖,想来是对这个赘婿看重的。 既然自己对沈家有所求,那便要注意了,可千万不能疏忽得罪了人,沈公子的夫婿自然也不能看轻了。 钱大富心中盘算,脸上早堆起了笑容,朝着迎来的陶溪见礼。 「钱老爷大驾光临,陶某有失远迎,还请见谅。」陶溪迎来送往的客套话自然不缺的。 「哪里哪里,是我叨扰了。」钱大富笑得和蔼可亲。 陶溪正要让他里面请,他却一把拉住了陶溪,凑近了低声问道:「陶郎君,不知沈公子让我前来是为何事?可是我之前所提出来的冰块合作之事有了决定了?」 他也是想要先了解一下沈家的打算,毕竟李家人也来了,必定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如果可以,他当然希望这其中没有李家插手。 陶溪笑而不答,只说请他进去就知道了。 眼看确实问不出个所以然来,钱大富只能随着迎客的小厮进去。 进了正厅中,钱大富深觉头皮发麻,此时的厅中已经坐着不少人了,而且还都是认识的老熟人。没错了,这些人都是府城有头有脸的商贾。 尽管他心中嘀咕,脸上笑容却不减,笑着打了个招唿,就随便挑了个位置坐下了。 「哎!你可知道沈公子请我们来做什么?」钱大富抬手轻轻撞了一下身旁之人,询问道。 那人摇摇头,「这却是不知,不过听说是有什么合作买卖。」 钱大富眼睛一亮,「可是那冰块的买卖?」 「没说,不过沈家除了这冰块买卖,其他的买卖恐怕也入不了咱们的眼吧?」 他们已经调查清楚了,沈家不过是凤宁县一个小小的商贾,岂是能与他们相比的?如果不是冰块这个稀罕物,只怕他们正眼都不会瞧上一眼。 钱大富点点头,这么多人都是奔着冰块来的,自己要出什么样的条件才能打动沈家,这可是个难题。 他环视一圈,对上了李老三的目光,两人同时轻哼一声,不屑的转过头去。 等到人陆陆续续到齐了,沈沐这才姗姗来迟。 众人疑惑,怎么还是沈公子出面?这么大的事情,沈家家主都不露脸的吗? 沈沐朝着众人一礼,笑道:「在坐诸位都算得上是前辈了,今日能拨冗前来,不甚感激。」 「沈公子,客套话不必多说,咱们在商言商,还是请沈老爷出来一会如何?」有人直接说道。 对于此言,沈沐并不生气,解释道:「家父本应该前来迎接诸位,只不过家父却另有要事脱不开身,因此全权交由我负责今日之事。」 「嘶~」众人闻言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沈家主还真放心得下? 有人哈哈一笑,「沈公子,你一个哥儿,真能做主?到时候可别说我们欺负人。」 今儿个没有府尹大人在,沈家也没一个能主事之人。因此,即便是在沈家地盘上,他们这些人精也就没什么顾忌了。 沈沐轻笑一声,「生意买卖,讲究你情我愿。何来欺负一说?」 那人顿了一顿,不确定的又说道:「你所言是真?」 第100页 见众人似乎十分关心这个问题,沈沐便道:「诸位想来应该也调查过我们沈家了吧?」 众人鸦雀无声,对此以示默认。 沈沐继续道:「我们沈家很简单,人丁单薄,目前沈家只余下大房一支,且沈家家主只有我一个子嗣。」 这些都是明摆着的,有心之人稍微一打听也都知道了。 「而且我也招赘夫婿回来,不出意外的话,以后沈家也会由我接手。所以诸位觉得我是否能做得了主?」 「这……」众人窃窃私语,似乎也接受了沈沐的说法。 有人嘿嘿一笑,「沐公子都这般说了,那么我们也没什么问题了。」 也有人在心底盘算起来,他们可都是商场上的老手了,看沈沐年纪轻轻涉世未深的样子,说不定好煳弄。 「既然如此,那我们废话就不必多说了,直接进入正题好了。」沈沐说完,便拍了拍双手。 紧接着,就见陶溪领着一众丫鬟进来了。 两人互相点了一下头,陶溪一挥手,一众丫鬟手中托着托盘,托盘上似乎有纸笔,呈一字排开。 「这是做什么?」众人懵了,都不由得嗡嗡低声议论起来。 「相信诸位一直想要与沈家合作冰块买卖,今儿个请大家前来,也是为此。」沈沐说道。 众人一听,也都振奋起来,果然不出所料,看来他们都来对了。 有人迫不及待的站出来,「沈公子,你说的没错,我们前来的目的确实如此,不如说说看,到底如何合作法?」 「是啊,是啊,沈公子,我们都知道你这冰块定然是有秘法制作而出,我愿意花大价钱买冰块秘方。」 明人不说暗话,索性摊开了来说。 沈家的冰块这些日子每日里送到各家中,他们也都有暗中观察,冰块送来之时,都未曾融化多少,应该就是制作出来不久。而且,这方法应该也不太复杂,否则不可能这么快就做出来且还未融化。 虽然各家都在仔细琢磨,然而,琢磨来琢磨去,依旧不明白这是如何弄出来的。 没办法,那就只有花银钱买了,只要沈沐肯松口,花再大的价钱也是可以的。 毕竟冰块在夏日里实用性可大了,如果能将冰块买卖做大,相信不少富贵人家都会跟他们一样,去大力的追捧。 只不过现在这么多人,都是竞争此物的,要胜出只怕很难。 所以全看沈家如何行事了。 「沈公子,你开个价,不管如何,我李家对冰块之法志在必得!」李老三也开口说道。 见李老三如此说,钱大富也站了出来,「沈公子,你将冰块秘方独独卖与我钱家,你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此话一出,立即换来众人侧目,只卖给你钱家,那他们来干什么? 钱大富嘿嘿一笑,也不以为杵,拱手道:「诸位且先让让,都知道我钱某人怕热,如今有了这冰块,才算是有了奔头,所以诸位便可怜可怜我钱某吧!」 「呸!」李老三顿时不屑的啐了一口,「钱大眼子,你也忒不要脸了。你可怜个屁,不就想独吞吗?你问问在坐诸位答不答应。」 「是啊,钱老大,这么大的一份买卖。你一个人吃得下吗?也不怕被噎死啊?」 「我们可都想分一杯羹来着,总不能让我们白跑一趟空手而归吧?」 钱大富也冷笑,「不让也没关系,那就看看谁出得起价钱呗。沈公子你说是不是?」 沈沐笑盈盈的看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将他们来自己的目的道破,并未曾阻止,此时听钱大富提到自己,方才说道:「冰块制作的确是有秘法,今日我也有打算售出售卖权。但是你们这么多人,是否都能合作,却是有待商榷。」 众人面面相觑,努力从沈沐的话语中分析出他的意思来。 「沈公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买卖还要挑人?」有人憋不住了,总算问了出来。 沈沐笑了笑,「我是怕有人不接受我的条件。」 「沈公子,什么条件你只管提就是了。」 沈沐点点头,「那好,我便先说说我的条件,如果大家觉得合适,便可进行下一步,如果不合适,好聚好散也无妨。」 厅堂之中顿时鸦雀无声,沈沐清了清嗓子道:「我知道诸位的产业遍布整个大衍朝,所以不愿意大家伤了和气,我想以地域划分,选出代理人。」 众人都傻了眼,这沈公子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拆开来,他们能听懂,可是这一整句话合在一起,怎么就听不懂了呢?」 各自猜测了半晌,钱大富站起身来,急切问道:「沈公子,代理人是什么东西?啥又叫做地域划分?」 沈沐看向一旁的坐着磕瓜子的陶溪,「大家不必着急,便由陶溪替大家解惑罢。」 正在嗑瓜子看戏的陶溪茫然对上沈沐的眼睛,然后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 沈沐勾唇一笑,「没错!」 陶溪无语,区域保护,代理人这些东西,昨儿个他不是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吗?今日只要照搬着跟这些人解释清楚就行了,干嘛还要他出面? 沈沐眼中有一抹戏嚯,一副我就是见不得你无所事事的样子,怎么了?反对也没用! 众人都不言语了,眼巴巴的看向陶溪,都等着他的解释。 第64章 第101页 陶溪: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算了算了,与他计较那么多做什么? 看他服软,沈沐得意的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露出脸颊旁两个浅浅的梨涡。 这还是陶溪第一次在沈沐的脸上看到揶揄的笑容,他有些怔忪,原来沈沐笑起来竟是这般可爱。 陶溪摇摇头,将自己一瞬间的想法晃出脑海。 他只得无奈的站起身来,笑道:「这个东西,顾名思义,区域规划是为了起到一个区域保护的作用。举个例子,一个人加盟了冰块买卖,那便只给他一个区域去经营,不管好坏,别人都插不了手,也不能抢了你经营的买卖,这个就叫区域保护。 而代理人,就是我们所选出的合伙人,可以代理售卖冰块一事。简单说来就是你与我合作,你便是我沈家代理卖冰块之人,划定一个区域经营,盈亏自负。」 这么一说,众人也都明白过来了。沈家冰块买卖不可能只跟一个人合作,而沈家已经打算好了,要将冰块买卖放到全天下去。 也对啊,冰块这样的稀罕物,不推广出去实在是可惜了。 他所说的区域经营,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大衍朝这么大,一人经营一个地方,也能赚得盆满钵满了。 不过这也有人有疑问,「那怎么保证别人不会在我的地盘上抢买卖?」 「这就要签订文书交保证金了,如果违约,沈家有权收回售卖权,并且保证金不会退还。」 「什么是保证金?」 「……」 陶溪将大家的疑惑之处一一解释清楚。对于这种新奇的加盟方式,大家也是前所未闻。不过仔细想想,似乎并无错漏之处,而且这种模式,一样可以套用在别的地方。 众人听到后面不由惊嘆,沈家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足见眼光之长远,以后必然前途不可限量,看来以后还是要交好沈家才是。 「沈公子,你这想法的确是好,也杜绝了某些不正当的竞争,但是保不准有些人认为天高皇帝远。就算有违约,沈家知道也得几月乃至小半年了,这期间岂不是由得胡作非为了?」 「还有各地区域不一样,人有富贵贫贱,地也有好坏之分,就像江南富庶之地,有钱人也多,买卖自然好做,而北地贫瘠,百姓食难果腹,谁又会有钱买其他奢侈稀罕物?因此区域不一样,这买卖自然就有好坏,若是有人瞧了眼红,或者好些人只为了争一个区域,又该如何?」 沈沐认真听着众人的话,不时侧头与陶溪低语几句,甚至偶尔还用纸笔记录些什么。 「我们会专程派人监督。如果发生不正当竞争,可以当场收回售卖权。」 「至于区域问题,自然是每个区域价格不一样了。我们准备了投标文书,标註了每个区域不同的底价,你们想要哪个区域,可以将自己能给出的价钱写于文书之上,这边收上来之后会进行比对,出价高者得。」 沈沐与陶溪一一解答众人的疑惑。 众人又是一片譁然。 沈家整一出是一出,却又合理得找不出任何的破绽来。而且,这些规则,也给了他们不少的启发。 主动权掌握在沈家手里,他们是有求于人,必须按照沈家的规矩来,否则那就只能自行出局了。 等大家都了解了所有的规则后,沈沐轻轻挥了挥手,一众站立着的丫鬟便缓缓走到了众人身前。 钱大富从托盘上拿起文书,仔细看过上面写的规则,在最后的位置看到了一个空白之处,应该就是在此填写银钱的数目了。 他抬头四下张望,就见不少人都抓耳挠腮,人人都想要一个好的区域,但是这个价钱自然不菲。最重要的是,底价虽然摆在这里了,可谁又知道旁人会出多少银钱?哪怕是一两银子之差,只怕就得败北而归。 这就需要根据自身财力,量力而行了。 然而他提起笔,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如果写少了,那就与之无缘了,而写多了,那自己岂不是亏了?一向钻到钱眼子里,爱财如命的钱大富纠结了。 直到他看到李老三动笔了,这才不情不愿的开始下笔。想了想,怕一个难以如愿,又写下了第二个区域的标银,用作保底。 等到众人都写好之后,丫鬟便将文书收回托盘,送到了沈沐手里。 沈沐将文书都交给了陶溪,这暗标之法是陶溪想出来的,他也是最懂这其中的关窍之处,由他来处理是最好不过的了。 「结果还没那么快出来,在这里,我还有一件事,是有关于整个彰铭府的买卖经营,且与诸位息息相关的的。」沈沐郑重其事的说道。 众人本来心不在焉,一双眼睛只盯着陶溪的动作。此时听到沈沐说与自己息息相关的话,总算是回了一丝心神来。 「什么事?」 「正如你们刚刚所言,同行之间,不正当的竞争,为了自己的利益,扰乱买卖秩序等等。大家都是深恶痛绝,然而却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可以制止。因此,我想成立一个商盟,用于规避这样的情况出现。」沈沐十分坦然的说道。 「商盟,那是什么?」 「恶性竞争自古皆有,怎么可能规避掉?」 「扰乱买卖秩序之人,实在是可恶。」 「谁说不是呢?有些人自己不好过,也不让别人好过!真真是损人不利己。」 提到这,简直就是群情共愤,在坐诸位生意买卖之人或多或少只怕都遇到过。 第102页 钱大富与李老三怒目而视,两家没少起争端,当然了,也各有输赢,到最后两家都吃了不少的亏。 然而,他们却从未想过要停止,要不然,怎么有个说法,叫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呢。 现在沈沐竟然提出来规避这样的问题存在,这两人都不由有些意动起来。 「沈公子,你说那商盟是啥?这个真能避免这些?」问话之人明显不相信沈沐所说的能规避恶意竞争。 沈沐不慌不忙的解释道:「商盟便是由商户组成的联盟,大家可以商量着制定规则,底下的商户必须按照规则行事。否则大家可以联合起来抵制他,给予惩罚,这样就能最大限度的避免不守规则之人破坏规矩。」 众人议论纷纷,都觉得沈沐说的这个方法似乎也不错。 如果众人齐心,抵制不守规则之人,做生意买卖的环境会好很多。 「而且成立商盟的好处不止于此。」沈沐继续说道:「它不仅可以维护经营买卖秩序,还能加强商户之间的互助合作,更能拓宽信息渠道,令消息共享。要知道商场如战场,提早一步得到可靠的消息,便能提前掌握先机。」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照这样说来,这个商盟的作用可大了,简直就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我觉得,我们的目光不应该只放在彰铭府这一隅之地,而应该放眼于整个大衍朝,以及大衍朝以外更远更大的地方。或许你们会有所担心,毕竟人生地不熟,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不是自己熟悉的地盘,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险阻。可是,你们要知道,做什么事情都需要一股子闯劲,不然如何能成就一番大事业?当然了,一个人或许很难闯出去,但是如果不是一个人的力量呢?如果有商盟,有商盟中的所有商户作为后盾呢?」 这些话,让所有人都沸腾了。 他们知道,沈沐这话的意思,却没有一个人出言讽刺,说他不切实际妄想的,因为沈沐的冰块买卖,早已经着眼于天下了。 而他们以前经营的买卖却只在彰铭府周围,根本没有想过这一点。如果真的放眼天下,那他们未来的成就将不可限量。 「放眼天下!放眼天下!」钱大富喃喃自语,面色潮红,眼睛放光。 一抬头就看见李老三正看过来,这一次,他们两人的眼中都没有争锋相对,更多的是对未来的野望。 如果可以,以后他们或许不再是对手,而是合作伙伴。连起手来,对外闯出一片天。 「唉!这个办法确实不错啊。大家联合起来,同心协力,走遍天下又有何惧?」 「怎么早没有想到这个方法?如果大家早些联起手来,局面也不会像如今这样。」 「谁说不是呢?这主意高明啊,啧啧啧,沈家哥儿有如此见识,我等自愧不如啊!」 …… 沈沐看众人议论得热火朝天,已经知道今日之事成了。 他以冰块的买卖吸引来人,主要目的还是在商盟。冰块制作简单,而且季节限制严重,他并没把握能长久依靠这东西,所以他也不知道冰块买卖能专营多久,他也志不在此。 在陶溪跟他说起商盟之事时,一开始也是不以为意。可是到后来,他越听越心惊,却也明白,这个商盟,用的好,是可以改变当今商贾地位的。 陶溪曾跟他说起过他们那个世界的商人,市场以及资本,都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他说在他们的世界,商人不仅能够主导一个地区的经济发展,甚至国民经济也是依靠这些商人支撑起来。 『能影响一个国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想起这句话,沈沐的心情就激盪不已。 不管陶溪所言是真是假,在他的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如果他也能这样,是否就不再惧权贵的逼迫,等他站在高处,皇家公主又能把他怎么样?只有这样,他才能保全沈家,万无一失。 组建商盟是一件大事,因为没有前车之鑑,许多规则,都需要徵求大家的意见,从头开始制定。 他们正好也都聚集在此,可以趁此机会将事情敲定下来,如果真的要组建好,初步可能也要几个月之后去了。 很快的,沈家冰块的投标结果也出来了,在场之人不可能人人都中,毕竟各家实力不同,有人高兴,有人垂头丧气。却也怨不得别人,沈家定下的规则是很公平的,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实力不济。 好在沈沐也跟他们说了,以后成立了商盟,他们合作赚钱的机会是只多不少的。 如果只是一般的推脱之言,可能大家都不会相信,只一笑置之罢了。 可是沈公子说了,要不了多久,朝廷对于北边的局势法令可能会有不小的变动。他们成立商盟之后,团结起来,就是一个整体。说不定可以抓住时机入局,届时可是他们想都想不到的大机缘。 第65章 大家都想不通,为何沈沐说的如此笃定。难不成他知道什么内幕?沈家到底有什么地方是他们不知道的? 沈家家底很简单,他们都调查过了。然而,看似简单,却又不那么简单。 不然一个小小的县城中的商户,什么样的面子能劳动府尹大人亲自出面,为沈家牵线搭桥? 而且现在,关于北边朝廷的局势,他似乎也都瞭然于胸,不然也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令他们不解的是,如果单单只是一个边县小城的商户,怎么可能得知朝廷动向?这种事情也算是属于朝廷机密了吧?就连京城的人都未必能知。偏偏沈沐仿佛是早有预料一般,要说他没有背景,这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第103页 众人猜来猜去,也没个结果,不过却有了一个统一的结论,那就是沈家最好是以巴结为主,万不可得罪了去。 沈沐提到着眼于北方,众人却也纳闷。 众所周知,北方一直在跟鞑罕人打仗,北地边民简直就是民不聊生,这里面能有什么机会?难道过去捡废铜烂铁卖吗?这也不行啊,要知道,铜铁之类的物资是由朝廷管控的,百姓私藏那也是天大的罪名呢。 所有人都想不通沈沐这话的意思。 「北方?入局?沈公子,听你这话似乎是有什么门路啊?」有人状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嘴道。 沈沐笑了笑,却没有过多解释,他知道,这种事情,说多了反而不妙。他也正好趁此时间,可以看看这些人中,哪些是值得以后再一起合作的。 李老三想问,想了一想似乎与他并无甚相关,他既然投中了冰块买卖,那就要先将手里的买卖好生琢磨琢磨,才能利益最大化。 另外就是商盟一事,也是重中之重,他们李家务必要在商盟中占一席之地。 只是他却不知道,今日这么个决定,竟差点让他错失机会,等他好不容易挤进去,却是落后人一步。须知生意买卖就是一步落后,便步步落后,等到他后来追上,却是已经损失不少了,每每思及此,总令他扼腕不已。 而沈沐提醒这么一句,也并非是无的放矢。借着前世的记忆,他也知道朝廷对于北方的局面是有心想要改变整顿的。只不过他所知道的是,在前世朝廷最后的政令出来,却是要在几年之后了。 而他现在之所以这么笃定,是因为有了陶溪这样一个变数。 陶溪遇上了魏丞相,并且还与魏丞相相谈甚欢,魏丞相似乎也真拿陶溪当成了无话不谈的知己。令他难以置信的一点是,陶溪夸夸其谈,对北方的见解与策略竟然得到了魏丞相与周大人的贊同。 他曾听周大人亲口所言,说是要将陶溪的建言献策禀报给朝廷。 他一个小小的县令如何敢言上达天听?唯一的可能便是魏先生了。魏先生跟他们一起去了府城之后便没有回来,只留下了口信,说是不日后就要进京一趟。 虽然没有说进京干什么,可算算时间,前世也基本是这个时候,皇帝重新召回魏丞相。然而魏丞相却一直推脱不应,直到两三年后方才接旨入朝执掌朝政。等他入朝之后,更是着力于解决北地边关事务。 当然了,前世陶溪并不认识魏丞相与周大人。这一世换了一个灵魂的陶溪会对此产生怎样的影响,现在还说不准。可他知道,魏丞相此次回京,必定是与陶溪有关。 他也问过陶溪关于这份建言之事,陶溪却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他只说是大家一起聊得来,听魏先生他们谈起国事来,自己便多说了几句。这也并没有什么吧?他去的泓文书肆中,不少读书人也都时常在谈论朝政啊?也没见人怎么着。 沈沐一噎,却无可辩驳,他总不能将自己猜测的魏先生身份贸然说出来吧?就算说出来了,对方会相信他么? 在他的仔细追问之下,陶溪想了想,也没想着隐瞒,说出他们的确也提到了大衍朝内忧外患,北方局势的问题。他也没想太多,只照着他们那个世界的歷史上一些相似问题,以及解决办法说了一些见解而已。 魏先生和周尹似乎对此很感兴趣,听他说起,便也询问了不少关于这些事情的问题。 都是朋友,他也不好藏着掖着,便将他所知道的都说一些,也尽量都说得详尽。不过,他实在不知道的便也没办法了,只能由得两人自行脑补。 「你说解决两国争端,只需要设立榷场,增加两国贸易?」沈沐当时疑惑问道。 「这只是一个途径,你说鞑罕部族为何年年犯边?」 「自然是看我大衍朝富有,他们鞑罕人眼红。」这是三岁小孩儿都知道的事,大衍朝不会没人不知道。 「对啊,他们鞑罕人眼红,是因为他们物产没有我们的丰富,他们想要我们的东西,就只能来抢。 可如果在边境设立榷场,不仅可以安定边疆,绥抚远域,还能互通有无,繁荣经济。这样一来,你想想看,可以不用出兵打仗,就能换取想要的东西,你还愿意动用武力吗?」 这道理是一套一套的,难怪魏先生与周大人都能信服于他了。 「可是,这样一来,不仅边地繁荣,对方也一样能发展啊,将来要是敌人发展壮大了,那我们大衍朝岂不是岌岌可危了?」 「所以啊,这边也不能任由敌人发展壮大啊。不仅要自己抓住机会发展军中的军备力量,还要外交联盟他国,多多交好对鞑罕部族不满或者有仇的部落国家。最好能成犄角之势,联合起来威慑住对方,让鞑罕人心有顾忌才是。」 沈沐不懂军中之事,却也知道陶溪所言有理。 「前些天听周尹说起朝廷对边地贸易似乎有想法,还问我对此的看法。嘿,还真是巧了,这朝廷政令似乎跟我的想法大有异曲同工之妙,可谓是英雄所见略同啊。」陶溪感慨说道。 沈沐闻言一脸莫名,这个陶溪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已经都这么明显了,看来陶溪跟魏丞相的建议,魏丞相已经上书送到朝廷了,而朝廷似乎对这建言有意。这些东西本就是他自己提出来的,同一个人的想法岂不就是异曲同工了么? 第104页 思索良久,魏丞相隐瞒身份的事,沈沐还是决定将他的猜测说出来给陶溪知道。 现在他与陶溪是同一条船上之人,如果陶溪一味蒙在鼓里,万一那天不小心因为无状得罪了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而自己与陶溪息息相关,岂不是要受到牵连? 说出魏先生的身份,陶溪应该就能规避许多错处吧? 有他重活一世的阅歷,加上陶溪这样见多识广的异类,他相信他们联手是可以闯出一片天来的。 「你说魏先生竟然是前魏丞相?」听到沈沐提起了魏先生的身份,陶溪明显惊讶的无以復加。 「我也是猜测的,周大人是魏先生的得意门生,我听他好几次在魏先生面前自称学生。」 「那也不能说明魏先生就是魏丞相啊?」陶溪不肯相信。 沈沐摇头,「之前我也不相信,后来,他们问题治国良策,以及救灾之方。如今魏先生已经去往京城,据我所知,他应该是被皇帝召回,重新任职。」 陶溪皱了皱眉,「这些事情,你都知道的?」 「嗯,前世曾听闻过。」 「照这般说来,魏先生真是魏丞相的话,那他如果採用了我的建议,那么对沈家来说可是一个不错的机会啊!」 沈沐一愣,「什么机会?」 「哎!我说,如果朝廷真照我所说的,边地开通贸易,设立榷场,你不准备插上一手吗?我告诉你,这种机会可是抓得越早越好,那可是赚钱的大买卖。 你想啊,将其他国家的特产以及稀罕物品,拿到这边大衍朝来,还会不愁卖吗?再将大衍朝精美的丝绸瓷器,拿去给那些根本没有见过这些东西的国家去,他们会不抢着要?沈家从中赚取的利益会有多可怖。」陶溪慢悠悠的说道。 如果沈沐想要,他说什么也要想办法一力促成此事才是。 沈沐心动了,却又踌躇道:「这种大事,总会有人趋之若鹜,像我这种小商户,如何有机会插的进手去?」 「嘿!怎么会没机会呢?一个人的确能力有限,可若是许多人联手起来呢?」 「联手?如何联手?」 「商盟啊……」 …… 沈沐听陶溪说这些,又结合上一世他所知道的情况,很是意动,于是才有了今日提出商盟之事。 好在他提出来,大家都很感兴趣,如果运用得好,说不定真能闯出一片天地来。 今日他提了一嘴北方,也是为以后做准备。 商盟之事自有人筹划,不消沈沐操心,毕竟这些人都是府城商户中的佼佼者。而他再怎么说也只不过是个后辈,提提意见可以,插手太多就会让人觉得不知好歹了。 这种事情,既然是由沈沐提出发起,以后就给他一席之地就仁至义尽了,不然区区一个沈家,恐怕连圈子都进不去。 沈沐倒是不在意这些,如果需要他自然会去争取,但不是现在。 可以说这一次的聚会很圆满,大家也都满意而归。 而在这之前,周尹特地邀请众位商贾去赴宴了一回,不为别的,就为了凑钱修建府城到凤宁县的这条官道。 这种事情,一般来说,实在是推脱不过的话,他们这些人也就是做做样子而已。 然而这一次却不一样,众人一听说县令要组织人手修路,竟纷纷表示愿意出钱出力。 原因很简单,府城到凤宁县这条路确实是颠簸难走。还有就是除了冰块,他们看中了沈家的躺椅,想要与沈家进行躺椅买卖的合作。更何况,沈家不简单,他们也不能就这么断了联繫。这么一来,那不得来来往往不少趟?遇上走的路,这不是受罪嘛? 沈家与县令大人交情也不错,既然县令大人牵头,他们卖他一个面子也是可以的。 听县令大人介绍了情况,如今因为旱灾,许多灾民无所事事,之所以这个时候想要修路,也是为了以工代赈。一方面可以完善凤宁县的基础设施,另一方面也能安置灾民,一举两得。 在坐这么多人,都不住点头,这么算下来,一人也出不了多少银钱,还能赚取名声,何乐而不为? 到此为止,沈沐与周大人等人的计划算是划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第66章 半月之后,一大清早就有一辆马车缓缓从彰铭府方向往凤宁县驶来。 「老爷,前面应该就是凤宁县了,不过这路可不太好过马车。前面有许多人,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您要不要下去看看?」赶车的车夫问道。 一路行来,自家老爷总喜欢到处看看,遇到什么事情都不愿意放过。此时前路不平,又遇上不少人,正好让老爷下来透透气也是不错的。 车中人是个清隽的中年男人,闻言便也下得马车来,「如此便过去看看去。」 他一路上看过了不少的灾民难民,甚至还能看见在道旁走着走着,就一头栽倒在地,再也起不来之人。 实在是令人窒息,然而他却毫无办法,只能将这些所见所闻记录在册。 他原本以为这也只不过是灾民聚集一起逃荒,然而走近以后却发现自己猜错了。这些人虽然瘦弱,精神头倒也还好。并不像之前所见到的那些,瘦骨嶙峋,随时都可能饿晕倒地。 他们人数不少,正分工明确,有抬泥土的,有打石块的,还有人正在烧制熟土…… 「请问一下,你们这是做什么?」他拉住一个年轻汉子,询问道。 第105页 「没看见吗?我们这里正修路哩!怎么?你这是要去咱们凤宁县?」年轻汉子解释了一句,看了他一眼又问道。 中年男人点点头,还未说话,就听那年轻汉子说道:「你要去凤宁县得走那边绕一段路才行,这边正在修路,坑坑洼洼的马车可过不去。」 中年男人并不急着赶路,笑道:「你们怎么这个时候修路?我一路过来,碰到不少因为旱灾流离失所的灾民,他们大多食不果腹,更没力气做这些体力活了。这般看来,凤宁县难道没有遭受灾情吗?」 提到灾情,小伙子不由嘆气,「唉!谁说没有遭灾啊?正是因为地里没收成,家中没吃的了,这才来这边干活来着。」 中年男人更是惊奇,「这是怎么回事?」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咱们县令大人拿出钱粮来,说什么『以工代赈』。也就是说,让凤宁县的百姓都来做工,就可以领取钱粮。有了县令大人这样的政令,咱们每日里做工,好歹都能领到粮食,够一天的口粮,不至于饿肚子。」 「凤宁县这么多人,都在修路?」 「哪儿能啊!咱们这儿可还有好些的做工地呢。除了修路,那边还有通河道,筑堤坝,还有建水窖,挖水渠的呢。总之县令大人说了,只要干了活上了工,就有粮食。」 中年男人捋了捋鬍鬚,「如今因为旱灾,地里的庄稼到处都绝收了,你们县令大人哪里来的粮食?供这么多人吃。」 那小伙子也是个健谈的,看出来对方的惊讶之色,更是抑制不住的得意,「我们县令大人可是将县仓廪中的粮食拿出来了。不仅如此,还找粮商买了不少的粮,照这样看来,支撑两三个月都是不成问题的。」 「粮商?」中年男人更奇怪了,他一路走来,各地粮商要么是没有粮食卖的,要么就是将粮价抬高,普通百姓根本就买不起粮食。区区一个县令,哪里来的银钱购买粮食,而且还不是一星半点的量。 他还想再问,就听那边高声喊着名字,那年轻汉子回头应了一声,连忙道:「可不能再说话了,得去干活儿了,不然被扣了工分,那今儿个可就白干了。」 说完便匆匆忙忙的走了。 中年男人尽管心中疑惑,却也不敢再打扰这些人。反正已经来了凤宁县了,先进了县城再找人问也不迟。 这么想着,也不再耽搁,寻了刚才那人指的路,便进了凤宁县。 这里好像真的没有灾民,也不知道是真没有还是被赶到了其他地方。这种事屡见不鲜,很多地方官员,听闻朝廷钦差要过来,便特意将流民灾民统一朝外头赶。就为了自己的政绩漂亮,为了自己治下的地方能好看一点,殊不知这样自欺欺人的做法早就被人给看了个一清二楚。 「老爷,我们直接去县衙吗?」赶车的车夫问道。 孟弘想了想,便道:「先不去衙门,在街上逛逛。你去问问这城中的粮铺在哪里,我们先去看看粮铺再说。」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城外问路的主僕二人。 车夫听了这话,忙不迭应下,便随便找了人问路。 不多久,车夫回来,「这城中有四家粮铺,我们是挨过去看还是选一两家去问问?」 孟弘看了看天色还早,「那便一家一家的看过吧。」 车夫自然没有异议,之前已经问得明白了,便直接赶车过去。 「这里就是陈家粮铺了。」停好了马车,车夫拉开车帘,请孟弘下车。 孟弘四下里打量了一番,只见这里来来去去只有过路的行人,粮铺门口却并没有什么人进出。 他正打算进去,就有一个路人叫住了他,「哎!这位爷可是要买粮食?」 孟弘回过头来,就见一个老伯朝他摆手,「你可莫要去这家买哩,要是买粮,就这边直走,然后拐两个弯,去那沈家粮铺买。」 孟弘闻言诧异,「这有什么区别吗?」 老伯道:「你不知道,这陈家,夏家和胡家粮铺的粮食根本就买不出去。凤宁县百姓都不愿意在这几家买,就是因为这几家是黑了心肝的。之前旱灾刚起的时候,这几家就昧着良心涨价,害老百姓都吃不起粮。」 「那沈家?」 「沈家那可是仁义商家,咱凤宁县百姓能有今日,还全靠了沈家。」 孟弘很好奇,「老伯,能不能详细说说?」 那老伯见人愿意听,他也不推脱,兴高采烈的道:「从旱情一开始,沈家粮铺便没涨过一文钱,哪怕是那三家涨价,他们也一直以以前的价卖。直到后来,沈家粮铺的粮食都被卖光了…… ……后来啊,沈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本事,竟然买回来不少的粮食,几乎每日里都有粮车源源不断的送粮过来。那几家囤了好些粮,准备卖高价的,哪里能想到这一出?等到沈家的粮食一回来,所有人都一窝蜂的跑沈家粮铺去买粮食了,哪里还会在那几家买?那几家见状慌了,怕自己的粮食卖不出去,无奈之下也只能跟着降价了。所以啊,我跟你说了,要买粮食,只消去沈家粮铺买是准没错的。」 孟弘听了这些,心中也不由感慨,这凤宁县能有沈家这样的仁义商贾,实在是凤宁百姓之福啊。 「我一路过来,看很多人都在忙着修路什么的,听说是县令大人发起号召,只要去修路的都能领到粮食?」 第106页 「何止修路啊,城外凤溪河边,也都召集了人手筑堤修渠。县令大人说了,趁现在人手足,将这些基础设施修建好,以后咱们凤宁县就不用担心旱涝灾害了。可惜,也是老头子年纪大了,否则也一定报名前去做工了。」 「这些都是你们县令大人主张的?」孟弘问。 「可不是嘛!不过听说这里面还有沈家出力。」 「看来沈家与你们县令关系挺不错嘛?不然如何能如此不遗余力相帮。」 「是,也不是。」老伯摇头。「之前也没有听说过沈家与县令大人有什么交情,不过是因为旱灾,为了百姓才通力合作罢了。」 孟弘点头,又问了些别的风土人情等,这才谢过老伯离开。 车夫跟在他身后,疑惑问道:「老爷?不进陈家铺子看了吗?」 孟弘微微一笑,「不去了,走,咱们去沈家粮铺。」 这一路行来,他的心情是沉重无比的,可现在看到凤宁县的景象,他的心总算轻松了不少。 如果灾害之地都能像这凤宁县一般……唉! 沈家粮铺门前熙熙攘攘,跟之前陈家粮铺那边可谓是迥然不同。 买粮之人井然有序,排着长队,人人脸上都带着满足的笑容,即便队伍老长了,他们也不着急,反正都能买得到的,不愁没粮食。 「哟!王婶子,好久没见你了,今儿个你也来买粮?」 「可不是嘛,昨儿个当家的拿回些银钱,想着买点米给俺家小孙子熬点粥喝。你怎么也来买粮?你家当家的不是在堤上吗?」 「嗐!我家跟你家不一样,干活的人少吃饭的人多。当家的领回来的粮哪里够一家子吃的?只能再买些回去了。」 「周大嫂,你也别抱怨了,换做之前,咱们这样的哪里能买到粮,只怕到现在早就逃荒的逃荒,饿死的饿死了。」 「哎!说的也是,你没听那些逃荒过来的流民所说,一路都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咱们这里要不是县令大人还有沈家,哪里还能在这里安安稳稳的说话?」 「照我看啊,碰上这样的灾年,一家人能平平安安就不错了。现下有的吃有得喝,咱们呀!可真应该感谢县令大人和沈公子。」 「可不止沈公子,我可是听我那当家的说县令大人很多的方法都是听从沈公子那位入赘夫婿的建言呢?」 「那位赘婿?」 「可不就是那位赘婿,人家可是读书人,听说那什么『以工代赈』就是他想出来的。以后河堤水渠水窖那些建好了,就不用怕旱涝之灾了。」 「这是真的?」 「我当家的可是衙门做事的,岂能有假?」 「哎呀!那可真是太好了!县令大人可真是咱们的再生父母。」 孟弘在一旁听着这些人的对话,面露笑意,倒是有意思得紧。 第67章 周县令在河堤上简易搭建的遮阴处,此时帐目已经对得差不多了,他大口喝了一盅凉茶,毫无形象的一抹嘴,正要再四处看看,就瞥见躲在不远处树荫下闲着的陶溪。 他嘴角抽了抽便疾步走了过去。 「我说怎么到处找不到人,原来你竟在这里躲懒。」周尹指责道。 陶溪嘿嘿一笑,「周大人,你别老盯着我啊。你看我这不过才刚歇上一歇就被你发现了。」 这大热天的,他本来应该好好在家中享受清闲时光的,结果周大人突然找上门来了,让沈沐前去查验河工那边的帐目。 如今动工的这些工程,府城中商贾的投资纳捐占了一多半,其中还有一部分是沈家所出。周尹提出这些所得俱会罗列出来,每一笔都会用在该用的地方,绝不会贪墨一文银钱。 此言一出,众人闻言纷纷叫好,大赞周大人深明大义。帐目必须要人监管,那些商贾自然不可能在此地逗留,因此便交由沈家代为监管。 为了清明帐目,每一旬日便会让沈沐前去清理帐目,也就是对帐。 而今日便是那对帐的日子。 只不过他们对他们的帐啊?关他什么事?干什么要拉着他一起上堤啊?他刚要拒绝来着,沈沐却发话了,让他也跟着一起去。 他吃沈家的,用沈家的,可不能不知好歹的连沈沐的话都不听啊!谁叫他吃人嘴软用人手短。 所以,他才在这里。 「我让你跟着来,是为了看看这些工事营造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可你呢,却躲到这里来了。」周尹气唿唿的道。 也是陶溪脑袋瓜子聪明,提出来的建议又颇有见地,他才在这些方面诸多信任陶溪。 陶溪拍了拍他的背,笑嘻嘻的道:「你急什么?你身后跟着那么多工匠工师,有什么问题大可问他们便是了,问我这个门外汉岂不是拜错了庙门?」 听闻这话,周尹身后跟着的几个工匠工师都站了出来,「陶郎君,我等也还有问题要请教于你。」 「陶郎君,你说这渠首应该立碣,壅水筑堰,这地形要如何利用才好?」 「陶郎君,这水渠的斜度该当如何?」 「陶郎君,你所说的河堤护坡的材料用哪种好些?」 「陶郎君……」 「……」 陶溪被这群人围住问东问西,是一个头两个大,「停!」 待众人都顿住了,他才扶额道:「大哥们,你们才是这方面的专家啊,这些东西难道不是应该你们亲自去实践出来的吗?」 第107页 陶溪现在是万分后悔,他不过就是嘴快,说了几句自己的看法,就引得这些人是一有空闲便向他提问题。最重要的是他真就是门外汉啊,不过就是看了点关于史记上关于这方面的书,其他是什么都不懂,怎么这些资歷都是老得不能再老的人反而都跟他请教起来? 他求助的眼神看向周尹以及沈沐,两人却给了他一个无能为力的眼神。 周尹确实也无奈,这些人听了陶溪的建议,一个个惊为天人,说什么也要跟陶溪请教一二。要不是这些人的要求,他又怎会费功夫将陶溪从沈家家中弄出来? 你既然有能力,那便多担待一些也无妨。 陶溪「……」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前来禀报,「周大人,有人要强行闯进来。」 「什么人?」周尹疑惑问道。 这里是施工重地,很少会有闲杂人等进来。 「这却是不知,只说姓孟,要亲自见大人您。」 周尹还未发话,陶溪却一脸高兴的道:「既然是来找你的,那便快去,快去!」 说完便迫不及待的拉着周尹过去。「我与周大人去看看,你们自己商讨着办就是了。」为了躲这些人,陶溪也算是不遗余力了。 在陶溪的嚷嚷催促声中,实在是令沈沐暗自好笑。这人行事,向来是怕麻烦至极。却能够为了他,违背自己的本心,说起来也委实不错的了。 如今他在这人身上已经完全找不出前世那人的影子了,他也已经接受了他所说的,他是来自界的另外一个人。 这些日子,他与他相处很是舒服,前世那人的印记似乎已经很淡了,他似乎已经快忘记了那人的神情动作了,面前这人,是全新的,全然不同的陶溪。 「那就一起过去看看到底是何人吧。」周尹无奈的道。 等三人跟着出来,就见一青衣人,背负着双手,正望向河堤那边。 「我们周大人来了,还不快来见礼。」领路的下属提醒道。 孟弘却没有动弹,只收回视线看了过来。「你就是周尹?」 陶溪饶有兴味,这人好装b啊!有个性!在整个凤宁县,就没人敢这样对周尹无礼,当然,他排除在外。 「大胆!竟然敢直唿我家大人名讳……」 下属唿喝了一声,却被周尹拦住了,「我正是周尹,不知你找我有什么事?」 陶溪手轻轻戳了戳沈沐,小声问道:「这人谁啊,看样子倒像是大有来头呢。」 沈沐摇头,「管他来头怎样呢,反正也是来找周大人的,与我们无关。」 陶溪点头贊同,「说的也是。」 孟弘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这才从腰上取下来一块乌黝黝的牌子,递到周尹面前,「我是奉朝廷之命,巡察各地旱情的巡察使,名孟弘。见此御牌者,如见陛下!」 周尹一惊,「钦……钦差大人?」 见这人微微一点头,也顾不得身上一大早堤上堤下摸爬打滚裹上的满身泥土,连忙跪下,「凤宁县县令周尹见过钦差大人。」 陶溪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身边的沈沐也拉着一起拜见钦差大人了。 沈沐对此并没有太过的惊讶,因为他知道,前世就听说过钦差大人来过这一遭。只不过,上辈子周大人因为仓廪中粮食的问题被问罪。这辈子,他早就提醒了周大人,周大人也早将那批被换的粮食给补齐了,就算钦差大人查,那也查不出什么来。周大人应该也不会再像上一世那样被获罪罢官了吧。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那边孟弘也和煦的让他们都起来说话。 周尹已经跟孟弘介绍了沈沐与陶溪二人。 孟弘目光扫过来,带着一丝诧异的问:「你们就是沈家那公子与其赘婿?」他没想到,这二人竟然这般年轻,而且俱都是丰神如玉倜傥出尘之姿。 沈沐行礼回道:「正是。」 孟弘捋了捋鬍鬚,笑道:「本官一路过来,没少听人说起你们。年纪轻轻,就能有家国大义,为百姓所称颂,实在很不错。」 「大人谬赞了,这些草民只不过都是以沈家家训行事,只能说是尽我之本分罢了,算不得什么。」沈沐谦逊道。半点不以此邀功。 孟弘闻言更加赞赏有加,「不错,不错!谦逊有礼,不骄不躁,有大家风范。」他很少夸人,能如此赞赏,足以说明孟弘对于沈沐印象是很好的了。 「本官奉旨巡察地方,监察民情监督赈灾,有过者查办,有功者亦会上奏朝廷,请功论赏。」孟弘将自己的来意说清楚。众人自是不敢怠慢。 周尹本打算引着钦差大人去往县衙,然而孟弘却不答应,扬言要上堤看看,更点名让沈沐夫夫二人作陪。 周尹本来还想劝说一二,这堤上到处都是泥沙尘土,一不小心就怕出什么事来。然而孟弘却来了这么一句,既然周大人去得,那本官自然也去得。 钦差大人铁了心要去,众人也不敢多说什么。当即由周尹带路,沈沐等跟在后面。 陶溪凑到沈沐耳边,低声道:「这钦差倒是跟我想像中的大为不同。」 温热的唿吸萦绕耳廓,让沈沐心跳乱了一拍,耳根子不由有些泛红。沈沐不动声色悄然挪开了些,平復了心情这才侧目看他道:「有何不同?」 「钦差不都应该八面铜锣开道,威风凛凛……」 第108页 「你听谁说得?」 「电视里不都这么演。」 行了,沈沐无语了,这些日子常常听这人许多稀奇古怪的话。也知道他所说的这个什么电视,是他们家乡那里的产物,听他说来,不过就是戏台如此演戏罢了,哪里用当真? 「瞎说什么?」沈沐悄然踩了他一脚,疼得陶溪龇牙咧嘴。沈沐心情大好,嘴角弧度上扬,露出一边小小的梨涡来。 那边孟弘边走边看,一边问周尹的话,「你这『以工代赈』倒也是个不错的法子,是你想出来的?」 「回大人……」 周尹还未说完就被孟弘打断了,「唉!周大人不必如此拘谨,又不是正式场合,咱们只不过随意聊聊罢了。」 周尹定了定神,闻言便点了点头,说道:「这并非是怎么想出来的,而是陶郎君的提议。」 「哦?」孟弘转头看向陶溪,「竟是你的提议?」 陶溪没那么多规矩,笑道:「当初听周大人提及如何赈灾之事,草民一时嘴快提出以工代赈来。没想到周大人竟听进去了,草民一时无状之举,实在是惭愧。」 「不,你这个办法很好,既能安抚灾民,也能让灾民有事可做。最重要的是这些工事,可以说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往后凤宁县百姓多少代子孙都能受益。」孟弘感慨道:「你们做得很好,只可惜之前没有将此法推广出去,不然,其他地方倒也可以学学此法。」 「大人过奖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周尹谦虚道。 「凤宁县这么多工事,几乎全县的壮劳力都来做工了,就算不用多少工钱,用粮食抵,单凭县仓廪中的粮食只怕是远远不够吧?你又是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的?」 提到仓廪中的粮食,周尹不由一阵后怕,如果之前没有沈沐的提醒,没有及早发现粮食有问题的话,现在钦差查下来,自己只怕就会获罪了。幸好,幸好啊!想到这里,他不由给了沈沐一个感激的眼神。 此事孟大人问起,周尹也不敢隐瞒,又将自己请沈家帮忙,购买回来不少粮食,让城中哄抬粮价的几家粮商整治了一番,让他们不得不低价将囤积的粮食卖出。以及后来,沈家召集府城的商贾来此,又号召这些人纷纷慷慨解囊相助的事都说了一遍。 「就这样七七八八凑了不少,还有沈家大力资助,凤宁县勉强算是度过了难关。也幸好有沈家这样的仁义商家相助,才令百姓受灾依旧能够安稳下来,」 周尹的话让孟弘对沈家的观感直线往上提升,他以前也自认为商人刻薄重利,可现在,沈家的做派让他对此有了改观。 「的确如此啊,本官还想从你这里取经,让别的地方也好好学学。可惜啊,像沈家这样的为国为民不惜付出的商户实在是太少了。」孟弘感慨道。 周尹连连摆手道:「取经什么的可不敢当,不过像以工代赈这样的方法还是可以广泛使用的。可以根据地方自身的条件酌情改变。」 孟弘点头,似乎在思索其中的可行性。 「咦,这是什么?」孟弘一抬头,就看到了一块木板立起来的墙,上面似乎还写了字,画了些线条样的东西。 「这是公示墙,是沈公子夫夫二人提出来的,工事中每日里的开支用度都会在这墙上公示出来,让每个人都可以监督,用以杜绝贪墨浪费等。」 孟弘十分感兴趣的走上前去,竟也仔细看了起来,一边看还一边点头赞赏,「这个好,这个好,不止于此,其他地方也可用得上。待我一一都要禀报于皇上为你们请功。」 沈沐上前一步,「不敢当,其实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这也是大家一起商量出来的,还有也是周大人从谏如流,才能实施得当。」 沈沐有些脸红,不敢居功,因为这个提议也是陶溪跟他说起的。 沈沐微微抬眼看向陶溪,正好对上陶溪也看过来的眼神,他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耳垂,不由自主的移开了视线。 沈沐这一句话不仅谦逊,还没落下周尹的功劳,让周尹也沾了光。 周尹心中也舒坦,笑道:「今日之所以沈公子夫夫也在这里,其实也是每一旬日会做一次清理对帐,将来也能跟那些出钱出力的商贾以及做工的百姓们有个交代。」 孟弘连连点头,自己难巡以来,唯有如今心怀大畅。 …… 孟弘这一趟十分的满意。 回去之后,连夜便将自己来凤宁县的所见所闻写成奏摺,快马送入京城。 第68章 「听说你找我?」陶溪一进门便毫无形象的坐下来,并且自顾自倒了一杯茶水,一边喝一边问道。 沈沐正在看帐本,见他这般,不禁摇了摇头,「你怎么就没半点规矩?」 陶溪笑嘻嘻,「这里又没人看见,讲什么规矩?要成天像那些老学究,不得把人给累死?」 沈沐手上的动作顿住了。 想到前世的陶溪,不正是这人嘴里的老学究么?成日里规矩不离口,自己但凡有一丝越矩之处,便是好一顿说教。 他本就是被爹娘捧在手心,任性肆意的性子。然而,终究是在天长日久的淡漠中被磨平了稜角,他早已变得不像他了。 看着面前的陶溪,他眼中有了一丝艷羡,不过很快就收拾了心情,「周大人让人送了一封信来,你可要看看?」 陶溪诧异,「周尹送信做什么?不是前两天才见过吗?有什么事当面说不行吗?」 第109页 话虽这样说,还是凑过去,拿过沈沐手上的信。 「咦?」一看到信封上的字迹,陶溪轻咦了一声。随后又瞭然的笑道:「原来是京中来信啊!难怪要让周大人转送过来了。」 说到京中来信,自然指的也就是魏先生了。 陶溪将信取出来,一目十行,很快就看完了。 他抬起头来,见沈沐也正看着他,放下信,他轻声问道:「你看过了?」 沈沐点头,的确,这封信他早就已经看过了。 陶溪打量了一番沈沐的神色,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来,不由松了一口气,带着些小心问道:「那你可有什么想法?」 沈沐似笑非笑,勐的凑近陶溪,在他耳边道:「你是希望我有什么想法?」 「啊咳!咳咳!」突如其来的近距离让陶溪吓了一跳,勐地退开一步,这才发现沈沐正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最好什么想法都不要有。」陶溪嘀咕道。 刚刚陶溪的反应,让沈沐沉重的心稍微松了那么一些。他收敛了神色,「魏先生让我们一起进京,你说说你的想法吧。」 陶溪狐疑的看着他,「你真想听我说?」 陶溪是知道沈沐的心结的,他看过书中沈沐的结局。也听他说起过上辈子因为大长公主与那位陶溪之事才惹祸上身,最后死无葬身之地。 也是因此,沈沐对于京城,对于皇族是有着牴触的情绪的。 如果就在这偏远的凤宁县也还好,一旦进京,如果真无可避免的碰上那位又该如何是好? 也是因此,陶溪才会对沈沐一副小心翼翼的姿态,就是不想伤了他的心。 沈沐点点头,做了一个请说的手势。 陶溪隔着沈沐几步远的距离坐了下来,「先说好啊,我只是分析现在的情况,你可不能生气什么的啊!」 沈沐深吸了一口气,「说吧!」 「你要知道,我现在已经不是那个陶溪了。我是另外一个人,是有着跟那个陶溪完全不一样的思想,这你应该是知道的,所以你根本不用担心什么。」 沈沐脸色一僵,「我能担心什么?」 陶溪如何能不知道他心中的顾虑,见他不肯承认,也不点破,继续说道:「根据你所说的情况,既然魏先生是魏丞相,他入京,必然是有了一定的把握,实施一系列的政令。而且他在信中也提到了关于设立边境榷场之事,并且有想法未来一步步实施对外贸易。 你是应该明白对外贸易一事其中会有想像不到的利益空间的,你难道不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吗?沈家只要抓住了那便能一飞沖天呢。」 「你想进京?」沈沐问道。 「这不是我想不想进京的问题,是你想不想进京的问题!」陶溪双手环臂的说道。 沈沐不说话,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想不想将沈家发扬光大?想不想成为大衍朝的第一皇商?如果不想的话,沈家偏安一隅,在这里我随随便便帮你想出几个商业点子来,也能风生水起……」 陶溪还没说完,沈沐蓦地抬起头来,眼神里带着一抹坚毅之色,「不!」 绝不可能!上辈子沈家的覆辙绝不能重蹈。他知道上一世就算没有陶溪,没有长公主,他们沈家大房也支撑不了多久,因为没有继承人,他父亲不可能保得住沈家。不止二房狼心狗肺,凤宁县其他的商户未必就没有虎视眈眈,想要分一杯羹。 他重生回来,就必然要让沈家站在峰顶,只有这样,沈家才不会坍塌,他也才能安心。 的确,对于京城沈沐是有一丝畏惧怯懦的。因为那位高高在上,只一个眼神就能定人生死之人就在那里。 在看了魏先生的来信之后,魏先生邀请他们进京一事,他一直有些迟疑不决。所以他才想问问陶溪的想法。 然而,陶溪却是早就看懂了他心中所想,也一语中的,直击他内心深处。 陶溪微微一笑,「这不就得了?顺从你心中的想法就行了,反正有我在,就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就算解决不了,那咱们早点跑路不就得了?」 一开始沈沐还觉得感动,然而听到最后,却哭笑不得,「跑什么路?天下之土莫非王土,你能跑到哪里去?」 陶溪嗤笑一声,「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天下之大,可不一定都是大衍之地。」 「你真愿意与我在同一条船上共进退?」沈沐皱眉问。「到时候不会一见到那长公主就走不动路了吧?」 陶溪哈哈一笑,「说得好像现在没跟你一条船上一样,那什么长公主是圆是扁我都不知道呢,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经过陶溪的插科打挥,沈沐心情也放松下来了,下定决心道:「那便搏上一搏。」 说完又转头看向陶溪,「如果……如果以后你真看中那公主,你跟我说,我会放你走的。但是,我不希望你一句话都没有,让我蒙在鼓里,最后被……」 陶溪急了,恨不得跺脚,沈沐怎么就不相信他呢? 「沐哥儿!你难道到现在都还没明白吗?我不是那个贪图富贵的陶溪,更与那公主八竿子打不着。就算以后真能跟那公主遭遇上,不是我心仪之人,我也一样不会看在眼里的。」 沈沐好奇问:「你心仪之人是什么样子的?」 「额!」陶溪被这句话给问住了。他母胎单身二十多年,突然又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这几个月来,唯一接触的也就只有沈沐而已,现在问他心仪之人,他要怎么答? 第110页 看他迟疑的样子,沈沐却以为他不肯说,「不愿说便罢了……」 「其实也没啥,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心仪之人呢。」 沈沐奇怪,听陶溪说,他们那里很多都不用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男男女女只要相互喜欢就能在一起,怎么也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人吧? 陶溪想到自己的处境,摇头嘆息,以前他喜欢男人,可是世俗观念却是不允许,他也只能将自己的感情放在心底,不敢表露一丝,就怕别人异样的目光。 现在他莫名其妙来了这里,没想到除了男女之外还有外表跟男人一样,却会生孩子的哥儿。 他看了一眼沈沐,心中感慨,可惜沐哥儿不待见他,不然他还挺符合自己的择偶标准的。 沈沐被他这一眼看得莫名其妙,「那以后呢?可有想过跟什么样的人在一起?」 陶溪摇头,「没想过,不过我还是想,既然是要相伴一生之人,那一定得是能谈得来,性子相合,能志趣相投的。」说完他自嘲一笑,「在这里也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人,不过那些什么娇小姐,你说的那什么长公主我是真的无感。」 自从两人说开了之后,两人相处也算得上是融洽。经歷了种种,陶溪在心里也是将沈沐当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所以他说这话也是实话。 沈沐轻轻一笑,「要求太高未尝是一件好事。」 「哪里是要求高,这叫不能委屈了自己。」陶溪笑道。「那你呢?」 沈沐闻言一默,抿着唇侧过头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陶溪一愣,这才想起身为哥儿的沈沐,在这样的社会中,与自己和离的话,以后只怕很难有人接受他的吧? 那他怎么还说放他离开?如果真和离,那么会受人指指点点的永远是沐哥儿,他就不怕世俗的眼光了吗? 沈沐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这辈子不可能再接受别人了。陶溪离开的话,他想自己一个人,或许会过继一个旁支的孩子养大,再将沈家诺大的家业都交给他的吧? 陶溪定定的看着沈沐,突然说道:「不过话说回来,以后要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咱们可以凑合过日子啊!反正都这么熟了,又都很了解了,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沈沐一抬头,就对上了陶溪深邃的眼睛,他不自在的偏过头,想到他说的这个可能,心却不由自己控制的加速起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不让对方看出自己的异样来。抿了抿唇,然后笑容荡漾在脸上,眉眼弯弯,回答道:「好啊!十年,十年后你若是还有这样的想法,也未尝不可。」 不管陶溪这话是真是假,他不相信一个人真能长情,十年,怎么也够他改变想法了。 陶溪却不明白沈沐心中所想,看着他笑容灿烂自己也不由被感染了,便也笑着伸出手来,「好,那咱们击掌为誓。」 沈沐不做他想,便也伸出手,双掌一击。 只是他却不知,他以为的玩笑,却成了两人羁绊的开端。 第69章 既然要去京城,那就得先将家中的一切事务安排妥当。 沈老爷听说他们要去京城,有些诧异,在听了沈沐未来的计划时,他深吸了一口气。他们沈家祖祖辈辈在这凤宁县,从来没有想过,去别的地方发展,更没有想过到京城去。 京城都是达官贵人,里面水深着呢,哪里是他们这样的小门小户能去趟的? 「沐儿啊,咱们沈家的日子也不是过不去,没必要跑这么远劳苦奔波的吧,只要守好咱们的祖业就已经是幸事了。」沈老爷忧心的说道。 沈沐虽然也不想离开,但是他却又不得不离开,凤宁县就这么大,他们沈家又将其余几家得罪得很了,很难说以后会怎样, 现在周大人还在,因为沈家与周大人关系紧密,其他人或许不敢有什么想法。可是周大人如今政绩出众,钦差大臣已经上奏朝廷为他请功,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很快便会升官了。 到时候周大人离开凤宁县,他们沈家没有了靠山,之前得罪了的那些人岂会不抓住机会报復回来?沈家还没有强大到可以以一己之力对抗这群恶狼。 即便他们沈家在府城有些合作关系又怎样?不说远水难救近火,便是府城中皆是合作买卖关系,也只为利益而已,人家也不见得真能为沈家撑场面。 说到底,最为重要的还是打铁需得自身硬,只有自己发展到让人望尘莫及的地步。才能让人心服口服的膜拜,才会让人心生畏惧,不敢再有非分之想。 沈沐将这些都分析了一遍,也更坚定了去京城的决心,「这是一个机会,不去闯闯又怎能甘心?」 「可是,你才接手沈家产业,生意买卖上还有所欠缺……」 「爹,您还不相信我吗?我虽然才开始接手沈家产业,但是我已经很努力提升自己了,这么久以来,我所作所为可有一处令爹不满意的地方?」 「……」沈老爷还真就无话可说,这也是沈老爷骄傲无比的地方。 自家哥儿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生意买卖之事,他本来是想着一点一点放手,一点一点教,反正现在他还有精力,可以让沐哥儿慢慢成长起来。 然而,自己这个儿子的表现却让人瞠目结舌。他心思缜密,处事周全,处处都展现出一个经商之人该有的老练,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他第一次接触生意买卖。 第111页 「京城那样的地方,可不是一般人能站得住脚的,没有半点人脉关系和根基,想要插足其中,只怕被人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沈老爷依旧忧心忡忡。 沈沐也知道父亲是担心他,他并没有告诉父亲魏先生的真实身份,也是考虑到这件事魏先生既然想要保密,那就是越少人知道的越好。 况且,他也是因为重生一世才将魏先生的身份猜透。自己总不能跟爹将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儿都说出来吧?且不说父亲信不信这种事情,他却是不忍心父亲受这种事情困扰,有他独自一人承担就是了哦,不对,应该是还有陶溪帮他分担。 所以沈沐还是选择了继续隐瞒。 「爹,您就放心吧,再不济也还有陶溪一起去,你不是说他稳重有成算嘛?有他襄助此行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而且,我们沈家什么家底我又不是不知道,此去京城不过是探探路子,未必就会跟人对上。」沈沐劝说道。 沈老爷其实也并没有一定要阻止的意思,他只是担心沈沐一个人在外,有什么闪失。既然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不同意也没办法了。 他也知道沈沐的想法是好的,年轻人就是要有一股闯劲。现在他年纪大了,闯不动了,却能替他们守成,让年轻人放心大胆的出去闯。 「也罢,年轻人多出去看看也好。」 沈沐一愣,随即又喜道:「爹,这么说您是答应了?」 沈老爷拍了拍他的肩膀,「自从你成亲开始接手打理沈家产业以来,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爹也不想你压力太大,只要人好好的,就没有过不去的坎,你可记住了。」 知子莫如父,沈老爷早将沈沐的变化看在眼里,却又不知该怎样跟他提起,只能将这些话先暂时放在心底。今日说起这些,也是因着沈沐就要出远门,该劝的还是应该好好劝一劝。 沈沐低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湿意。这个世界上除了父亲,再也没有谁能够如此巴心巴肝的为他好。 「嗯,沐儿记住了。」 「如此你便去吧,出门在外,照顾好自己,家中不必担心,你爹我身子硬朗着呢,还能撑好些年。」 沈沐点头应下,沈老爷又将陶溪找来,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一定要护好沈沐,陶溪就差没写保证书了,才肯放两人离开。 沈沐又去看过了祖父,说明情况,没想到沈老太爷倒是开明,十分支持沈沐夫夫二人一起去京城看看,长长眼界也是好的。 沈老太爷都这么说了,沈老爷便更不敢多说什么。 沈沐将事情安排好,沈老爷精心挑选了一个黄道吉日便安排着出发了。 凤宁县是南边的一个偏远小县,一路顺风顺水到京城也要两三个月去了,加上陶溪来到这里后还是第一次出远门,大有一路游山玩水的闲情逸緻。 因此比起预计的时间多了十余日才到达京城地界。 沈沐一共带了几十个人,有护卫有僕从,算得上是轻车简从了。本来沈老爷不管人还是物品,都塞了不少,是沈沐坚持不用带这么多,反正带上银票,缺什么等到了京城地界再置办就是了。 于是挑挑拣拣减少了一大半,人手也是够用就行了。 「公子!这里就是京城了啊!」小厮看着眼前巍峨的城墙,禁不住惊嘆。 沈沐掀开马车帘子,看着眼前高大雄伟,气势磅礴的城楼,也心生震撼,这比起他们县城乃至府城仍有过之而无不及。 想想也是,毕竟是一国之都,如何能不恢宏大气? 「走了这么久总算是到了啊!」旁边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陶溪伸了个懒腰,凑过半边脑袋说道。 沈沐见他看了一眼眼前的城池,并没有太过于惊讶的意思。这才想起陶溪说起过他家乡的高楼大厦,虽然沈沐想像不到这样的景象,不过从陶溪口中所言的两相对比之下,他如此态度也就不以为奇了。 「是啊,总算到了。」沈沐感嘆一声,看着城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也不耽搁,随即吩咐道:「拿着关引去办手续,这么多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进城。」 自然有下人照着沈沐的话去做了,沈沐看向陶溪,「都说京城寸土寸金,我们只能先让人找一个合适的宅子租住下来,等安顿好之后再看情况是否置办屋舍了。」 陶溪也点头,「以后真要去北边走商的话,其中要花用的可不少,先租住是最好不过的了。」 「这事一时半会儿只怕很难实行,我觉得还是应该先行将躺椅推行出去,最好是图纸打包卖,京城达官贵人多,这买卖想来会卖出个不错的价钱来。只是可惜了,这等买卖却是不能长久。还有冰块,这个时候也过时了,只能看明年了。」 两人隔阂解开之后,一起经歷了不少,沈沐如今已经习惯性的徵求陶溪的意见。 之前在凤宁县他们沈家推出躺椅买卖,一开始便风靡起来,后来又传到彰铭府,一时间风风火火,沈家赚了不少。 只可惜,现在的人也都不是傻子,躺椅制作并不难,只要明白了关窍,很快就有人仿制出来了。如今,躺椅在凤宁县已经是很稀松平常的物事了,一般人家也都能买一两张回去。 沈沐初来京城,肯定也是需要一笔银钱花销的,便将主意打到了这上面,如果操作得当,说不定还能赚上蛮大的一笔。 第112页 至于以后,旁人做出来仿制品,那也与他们无关了。 「唉!可惜这里没有申请专利,否则拿去申请专利,下半辈子咱也能靠这个养活了。」陶溪玩笑的说道。 沈沐早已经习惯了陶溪话中古里古怪的词句,或者应该说陶溪在外人面前谈吐风姿依旧中规中矩,只是在他面前,可能是因为各自知道了对方的底细了,他说话便没有了什么顾忌,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 这样的区别对待,沈沐很受用。所以对于陶溪这话,沈沐是一笑而过。 他也想要长久买卖,但是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 就像那冰块,即便是稀罕但是一语道破也就没什么稀奇的了。估计过不了两年,冰块制作也算不上什么秘密了。 正如陶溪所说,也是现在已经过了时节了,不然冰块说不定还能赚点钱。 他现在缺银钱啊,沈家家资虽然不错,但也仅限于凤宁县而言,在京城这点跟本就不够看的。有道是京城居大不易,来了京城,处处都要花钱,还要为以后行商一事打算,所以沈沐必须要早做打算才是。 沈沐轻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陶溪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说道:「其实,如果我们做出我们自己的品牌来,就算有仿制品的冲击,问题也算不得太大。」 「自己的品牌?」沈沐疑惑,「也是你们家乡的说法?」 「对,就是能让人耳熟能详的,人们只要一提起来,就马上能想到这是沈家商铺出来的东西。嗯,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沈沐皱眉思索,这么说起来,似乎很有道理。「只是这样说来,没有几代人的积累也很难有此成就吧?」 陶溪摇摇头,「那也不一定,比如说沈家如果能成为皇室的代表,成为大衍朝的皇商的话,那天底下还有谁能不知道?这样一来,也可以说形成了品牌效应。」 「皇商?品牌效应?」沈沐之前是听都没有听说过这个词。 「对啊,你不知道吗?还是说这大衍朝根本还没有这样的玩法?」 沈沐摇头,表示不知道。同时也好奇万分的道:「大衍朝重农抑商,岂会扶持一个商贾作为代表?」 陶溪想了想,之前他闲聊之时跟魏先生提起过,魏先生似乎也很惊讶的样子,看来大衍朝是真的还没有产生皇商这样的职业代理人。 他看沈沐一副要追根究底的模样,只能解释道:「嘿!怎么说呢?如果代表的皇商对朝廷有好处呢?比如说能让国库充盈,能为朝廷运送军备等各种军需物资并承办军备的生产,或者是代表朝廷主持对外商贸事务等等,你说朝廷愿不愿意扶植这么一个商贾呢?」 「嘶~原来还可以这样。」沈沐闻言手底不由捏紧,陶溪的话让他有了更大的思考空间。 他以前想着如何才能将沈家发扬光大,让旁人不敢轻易觊觎,现在陶溪这话让他蓦然如醍醐灌顶,仿佛一瞬间找到了方向。 「嘿嘿嘿……我只不过随口说说而已,你看看沈家,目前来说有这个资本吗?」 「那倒也是,不过以后可就说不准了。」沈沐深思陶溪的话,口中不由道。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呗,反正现在也不急。话说回来,皇商的事情,我也曾跟魏先……哦,那魏丞相提过一嘴,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当真。」陶溪皱了皱眉说道。 沈沐眼睛一亮,「这般说来,你说这是这事说不定还真有可能?」 陶溪一摊手,「谁知道呢?不过有了目标,以后总能实现,你也不看看我是谁,有我帮你,就没有不成的事。」 第70章 两人正说着话,却看到刚刚前去办事的小厮却回来了。后面还跟了一名不认识的陌生人。 沈沐疑惑,他回来干嘛?明明队伍那么长,不可能这么快就办成了啊。 「公子,小的碰到了魏先生府上的人,说是等候多时了。」 「什么?魏先生府上之人?」 沈沐一惊,抬眼看去,就见小厮身后的那人站了出来,朝着他们行了一礼,恭恭敬敬的道:「老奴见过沈公子,陶郎君。」 沈沐奇怪,「是魏先生让你来接我们的?他怎么知道我们今日进京?」 他只不过在出发之时写了一封信带给魏先生,并没有具体的到京时间,这路途中又行程缓慢,就连他们自己都不确定哪一天能到。 魏先生又是如何知道的?还专门派了人前来迎接? 他的疑惑还没问出口,那老僕就已经解释道:「老爷自从收到公子您的回信,算了算时日,就让我们每日轮流着在城门口等候。为了迎接沈公子,只要是从凤宁县过来的都过问一遍。这不,这位小哥一过来,老奴听了口音询问之下,果然算是等到人了。」 陶溪闻言咋舌,没想到魏先生竟然会如此做,要是早知道,他就不应该在路上逗留了。 沈沐心生愧疚,「路上耽搁了不少时日,倒是让魏先生久等了。」 「那到没什么,只不过我家老爷担心公子二人的安全,怕万一路上遭遇到什么不测,不过公子既然安然到达,我家老爷也就能放心了。公子请与老奴进城吧。」 沈沐点点头,看着城门口排着的队伍。那老僕似乎看出来他心中所想,笑道:「老奴有老爷给的通行令牌,无须排队查验凭证,直接就能进城。」 第113页 原来如此,沈沐与陶溪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一抹瞭然之色来。他想他果然没有猜错,这世上除了魏丞相,还有谁能有此能耐? 既然如此,沈沐便也不再耽搁,吩咐随从准备出发。 那老僕看了两人一眼,见两人都对于他的话似乎并不以为意,心中倒是有点诧异,这两人是凤宁县来的,小地方来的人,能有这份定力,是相当的不错了。难怪老爷对这两人似乎多有看重之意。 然而,刚要启程,前面城门处就传来一阵骚动。原本要进城的人也都快速避让开来,如果此时过去,势必会撞上。 沈沐便挥挥手让人停住,「也不急于一时,先看看什么情况再走吧。」 不多时,前面就有消息传出,说是当朝长公主要出城,未免冲撞了公主,让人避让开来,得等公主走远以后才能进城。 沈沐一听,脸色就已然变了,没想到,自己才刚到京城地界便与长公主撞上了,当真是冤家路窄。 陶溪第一反应是看向沈沐,见他虽然脸色难看,好歹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来。他心怜他,轻轻上前一步,握住了沈沐有些冰凉的手。 沈沐回过神来看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是从紧抿着的唇看出他心中的不平静来。 『别怕,有我与你一起。』陶溪无声说了一句。 沈沐却看懂了,心中莫名就安定下来。 那老僕疑惑的说了一句,「没听说公主要出城啊?想来又是心血来潮才有这一遭。沈公子,看来只有等公主车驾过去方才能成行了。」 沈沐点点头,静静等在一旁。 公主大驾,众人皆于道旁恭迎,不敢有丝毫的杂乱之声。 等了没多久,就有车轮辚辚声传过来,一辆豪华无比的鸾舆凤驾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沈沐虽然想过一旦进京,就会遇上长公主,可没想过这么突然。他死死盯着公主的鸾驾,仿佛要将公主的模样刻骨铭心。 今日的确是长公主心血来潮去城外的皇觉寺祈福来着。只因为昨儿个晚上公主似乎做了个噩梦,被惊醒之后大发了一通脾气,心中犹有些不定,这才决定今儿个出城祈福。 本来皇家之人出行,是会让人沿途把守清理无关之人的。但因为是临时决定,所以没来得及让百姓迴避,公主一意孤行,也不管这许多,她素来是我行我素的性子,谁又敢多说半句? 安平长公主心情不太好,最近父皇成天就知道忙,都抽不出时间来陪她。特别是魏丞相回来之后,更是三天一大朝五天一小会,也不知道在商量些什么。 她旁的人都不怕,唯独怕这位魏丞相,小时候入学,众多皇子皇女,哪位没有被魏先生笞打过的?之前他已经告老还乡多少年了,没想到父皇突然又将人给召回来了,害她都不敢在父皇面前放肆。 可能因为昨夜没睡好的缘故,她精神有些萎靡不振,一阵风吹来,正好将鸾驾上的绢纱吹起一角。 她百无聊赖间眼角一瞥,正好看见一个怔怔盯着她看的哥儿。哥儿身边一个俊雅的男子,牵着他的手,整个人却呈现出一副保护的姿态,避免那哥儿被身边的人碰撞到。 公主嗤笑一声,这乡下来的哥儿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就这怕阵仗是已经将人看傻眼了。 绢纱落下,公主也收回了视线,倒是个好命的,有个处处护着他的夫君。 此事在公主心中根本就没有留下任何的涟漪,转身的瞬间便已经全然忘记了。 然而,沈沐却不可能忘记她的模样。 两辈子,这是第一次相见,然而她却是一直活在她的阴影之下。甚至可以说是因她祸起,因她而身死。 这一次,他还会与她有交集吗? 他转头看了一眼陶溪,这一眼,却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 陶溪只是担心的看着他,自始自终没有看鸾驾一眼,更不曾见到那绢纱后的美艷公主。 他全副心神都放在了沈沐身上,他知道沈沐悲惨的前世,以前看书的时候就曾为他唏嘘感慨过。 后来他穿来了,接触到了这个有血有肉,活蹦乱跳的沈沐,才明白感受到沈沐的悲痛。明明是应该被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着的宝贝,却因为渣男的背弃,落得个悽惨悲凉的结局。 陶溪都替沈沐感到不忿。 此时碰上了公主的鸾驾,也不知道沈沐会不会触景生情,自己又没办法帮他,只能无言安慰。 沈沐看到陶溪投过来安抚的眼神,心底一下子就松了不少。 是啊,到底是不一样了,至少陶溪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陶溪了。 手被一只温暖有力的手紧紧握住,沈沐眼睛有些酸涩,老天待他还是不薄的,给了他知道改变命运的契机,还给了一个新的陶溪。 等公主鸾驾走远,路边的人才敢小声说话。 那老僕也转身道:「沈公子与陶郎君请上车,老奴这就引两位入城。」 有魏先生的令牌,一行人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就来到了内城。 这里离着皇宫不远,几乎朝廷大臣都在此处有府邸,每日里上下朝入宫也方便。 老僕接到人便送了信回去,因此沈沐刚到,就已经有下人迎了出来。 「沈公子你们总算是到了,我家老爷等候多时了。」 听说了沈沐他们今日到京,魏东篱特意放下了手中的事情,专程接待。 第114页 魏先生的府邸不过三进院子,在这朝臣府邸扎堆的地方,一对比之下,算是小的了。府中装饰算不上豪华,却胜在布局雅致。 两人随着领路小厮一路来到了前厅,还未进门,就见魏先生已经迎了出来,哈哈笑道:「好小子,你们总算是到了啊,老夫日盼夜盼,你们倒好,不紧不慢游山玩水来着?」 下人都惊呆了,这两个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来头?竟能劳动他们老爷亲自相迎?便是皇帝来了,只怕也没这个待遇吧? 沈沐正要行礼,他身旁的陶溪已经走上前去,没有半分拘谨就是一个拥抱,「老头子,我还担心你进京会风餐露宿,凄悽惨惨戚戚,没想到你小日子竟过得挺滋润的嘛。看这高门大屋,僕从成群,啧啧啧,我要像你这样,就不用奋斗了。」 魏东篱对于陶溪的无礼并没有生气,反而笑眯眯的屈指敲了陶溪的脑门一下,说道:「你小子,你在沈家过逍遥日子,哪里奋斗了半点?」 陶溪摸摸脑袋,很是贊同这话,点点头说道:「那倒也是。我娶了个好夫郎,只需要吃软饭就得了。」 看他这惫懒不思进取的样子,魏东篱气唿唿的对沈沐说道:「沐哥儿,你看看他成什么样子,依老夫看啊,玉不琢不成器,你真要多多管教管教才是。」 沈沐被他们的互动给逗笑了,之前的拘谨与不安都在陶溪的插科打诨中给悄然抹去了。 他早就跟陶溪说过魏先生的身份了,就是怕陶溪无意中冒犯了。 可今日陶溪做派依然故我,仿佛是不知道魏先生的身份一般,还跟以前在凤宁县时一样,沈沐一颗心提着,就怕魏丞相会怪罪。 现在魏先生丝毫没有怪罪,他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众僕从已经惊掉了下巴,他们老爷素来都以威严着称,与人从来都是不苟言笑。就连皇帝面前,也是能犯颜直谏的。他们从来不曾见过老爷这幅和颜悦色言笑晏晏的模样。 他们也听说了这两位是从凤宁县过来的。偏远小地方来的人,到了这样的地方,全然没有拘谨之态,是真没见识,还是有过人之处? 向来会察言观色的僕从已经明白一个道理了,他们可一定要小心伺候这二位,万万不可疏忽怠慢了。 第71章 「行了,先进去,里面再说话。」魏东篱让两人进厅中叙话。 三人落座,自然有人奉上茶水点心。 「南边的旱情,如今可有缓解?」一坐下来,魏东篱便迫不及待的问。 他来京已经好几个月了,虽然也有信件往来,但是始终还是亲自详细过问一遍方才能心安。 「我们离开凤宁县的时候,凤宁县旱情有所缓解,但是我们也听说还有的地方依旧干旱缺水,很多百姓流离失所。」 魏东篱闻言神色微动,最后却只能嘆气,「朝廷已经派了人手赈灾,还要求各地官员尽职尽责,全力安抚灾民。只不知道真正能落实的又能有几个?」 这话还真不好评判,并不是每个官员都是像周大人那般为百姓着想的。还有就算朝廷赈灾,层层盘剥之下,真正能落入百姓手中的又能有多少? 况且如今,朝廷也不富裕,听说这批赈灾粮食还是多方筹集才筹集到的,为了这,可是将户部尚书给愁白了头髮。 「总还是有用的。」沈沐说道:「只要朝廷政令下达,总能救不少百姓。我之前也与彰铭府的商户商量了,动员商户参与赈灾,四下里募集粮食,给受灾严重的地方送去,虽然杯水车薪,也能缓解缓解燃眉之急。」 「只可惜像你们这样的商户不多矣。」魏东篱话语中有嘆息,也有惋惜。 陶溪笑道:「想要大衍朝的商户都能生出一份责任感来,也不是没有办法。」 「哦?什么办法?」魏东篱问道。 「抓典型,树模范啊。你看彰铭府的商户能为朝廷分忧,那就应该得到嘉奖,并且广为宣传。这样一来,有名有利的事情,谁不愿意去多做?」 话音一落,沈沐与魏东篱眼睛都是一亮,突然座位之后的屏风后传来一声茶盏彭撞的声音。 「什么声音?」陶溪不禁问道。 魏东篱眼神微闪,咳嗽了一声,道:「可能是有猫不小心撞到了什么吧。来来来,你跟老夫具体说说。」 听他这么一说,陶溪也就不以为意了,接着刚刚的话题,又说了一些他的见解。 「一个国家,离不开商人,他们走南闯北,交通有无,促进了商品流通、繁荣了各地的商品经济。想想看,大衍朝经济繁荣的地方,是否都是舟车既通,商贾往来,百货杂集?商人多了,不仅给地方带来繁荣,也能为朝廷增加税收,怎么也可以解决一些朝廷的财政问题吧?」 魏东篱听得连连点头,他是知道陶溪想法很有些天马行空的,然而这些想法却又有理有据,让人挑不出错处来。 沈沐听陶溪这般说,一开始还有些忐忑,对方是什么人,他们不是不知道。这个大衍朝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是最低等的,就连衣服行头,都是有限制,不能越了规矩的,否则治罪下来,谁都受不住。 而陶溪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有那么一点提升商人地位在里面了,如果朝廷听了这份谏言,对他们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魏东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关于嘉奖商人赈灾一事如果可行,朝廷会商议出个决策来。如果能带动商户救灾,那么朝廷也会轻松许多。」 第115页 「这些就是朝廷的事儿了,咱小老百姓,也就说说而已。朝廷听不听,做不做,与我关系也并不大。」陶溪无所谓的说。 「你……」魏东篱竟然无话可说。最后只得无奈说道:「罢了罢了,跟你说不清楚。」 沈沐笑了笑,不动声色的替陶溪绕过这个话题,说道:「彰铭府如今商贾会盟,组成了一个商盟,大家可以共同进退。当然了,如果真有需要商盟的地方,大家拧成一股绳,力往一处使,总能发挥出不一般的效用。」 「这个商盟挺不错,之前陶溪所说的北方的建言建策,朝廷已经在商量了。真要出结果,可能还要一些时候。不过,沐哥儿,老夫想问问你,如果你加上你们商盟,可愿意为朝廷分忧?」 沈沐神色一肃,「自然。」 魏东篱宽慰的笑了,「我就知道沐哥儿你是个好的,不像那个……」说完瞟了一眼一旁翘着二郎腿,坐没个坐相的陶溪,满脸的嫌弃。 陶溪:「……」我招谁惹谁了? 魏东篱继续说道:「事到如今,老夫也不瞒你们了,你们都是聪明人,想来也是猜到了老夫的身份了吧?」 沈沐神色一凛,却没敢接话。 魏东篱不以为意的笑笑,说道:「没错,老夫不才,得皇上器重,委以重任,以丞相之职辅佐参与朝政。之前在凤宁县,是因多年前心力不逮,身体抱恙,所以才告老还乡。如今承蒙陛下不弃,三番四次派人宣召起復,因此才又回京述职。」 沈沐听魏东篱告知身份,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了,不过他也不敢怠慢,忙拉了陶溪站起来行礼道:「草民等之前不知丞相大人的身份,有得罪之处,还请丞相大人恕罪。」 魏东篱笑着让两人起身,「不知者不罪。不过沐哥儿,日后你夫君要是再这般无状,老夫却有权管管来着。」 沈沐点头,「那是自然!」 陶溪小声道:「……要是早知道你身份这么了不得,我肯定不跟你交心,那些话烂在肚子里也不会往外说了。」 屏风里面又是一声「呯砰」茶盖响。 沈沐与陶溪皆是一愣,似乎有些不对劲来着?沈沐心中若有所思。 陶溪却「咦」了一声,「这猫还没跑出去呢?」 魏东篱呵呵笑了几声,「可能吧。」说完便又问道:「北方形势紧张,如果朝廷真在边关设立榷场,实行交易买卖,真会有商贾会去么?」 沈沐闻言也顾不得刚刚的事儿了,他也知道魏丞相问这话的意思。 如今北方两国交战,烽火连天,百姓是苦不堪言,是人都不愿意往那边凑,因此,那边根本就没有商贩敢去。 毕竟,银钱虽然重要,但还是比不过自己的小命重要啊。要是过去北地边关做买卖,一个不小心命丢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沈沐思索了好一会儿,才道:「人总是趋利避害为重,我想,刚开始定然不会有人前去。」 魏东篱闻言直皱眉,刚想说什么,就听沈沐继续说道:「不过,也不是没有法子,只需要有一只头羊,成功经商回来,并且赚取了世人所料想不到的利益,会怎么样?」 陶溪哈哈大笑起来,「这还用说吗?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其他人还会远么?」 魏东篱沉吟问:「你的意思是?」 沈沐微微一笑,「没错,我的意思是先派商队前往北地,只要有了成功的先例,其他人看到有利可图,必然也会趋之若鹜,到时候不用多做什么,自然水到渠成。」 魏东篱点头,他也想到了这一点,如此一来,除了花费时日长久一些,其他的根本不用朝廷费心思。确实是最为有效的方法了。 魏东篱盯着沈沐道:「沐哥儿,如果这个为人之先的机会给你,你可愿意试一试?」 沈沐心跳加速,拳头不由自主的捏紧,他知道,这是一个机会,不管怎样,自己都要抓住了。 他没有任何的犹豫,站起身来坚定道:「吾志所向,一往无前,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只一句话,就已经表明了决心。 「只是,你应该知道,边地战乱不止,如果一去,很可能不能全身而退。即便如此,你也一如既往?」 「丞相大人,沈沐并非什么贪生怕死之辈,若因此退却,沐愿接受罪罚。」 「沐哥儿!」陶溪没想到沈沐竟然想要亲自前往北地,听他这么一说,不禁想要阻止。 然而沈沐并没有理会他,直接说道:「沐愿立下军令状!」 「好!」魏东篱也击掌贊道,「你能有此决心,说明老夫没有选错人,将此事交给你,老夫也放心了。」 他不是没有考虑过沈沐是一个哥儿的问题。但是,一想到在凤宁县之时,沈沐杀伐果决当机立断的解决了二房之事,足以说明沐哥儿有勇有谋。 沈家只不过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商户,如果能从中牟取巨大的利益,造成的影响绝对很大,这样一来,对于其他商户起到的作用也就越大。 加上沈家为人处事有情有义,沐哥儿也帮助周尹良多,因此,他也乐于襄助一番。 陶溪忧心忡忡,沈沐似乎已经打定主意了,此时他也知道难以劝其回头,只能等到离开这里了再说。 事情定下来,魏东篱像是放下了一桩心事,转头又跟陶溪说起了关于北地政令改革的问题。 第116页 北方军队征战多年,早就形成了一些习惯,一些驻军势力拉帮结伙结党营私的也不在少数。这群人可以说的上是窝里横,对自己人威风凛凛,对上鞑罕人,也就望风而逃。 这些年来,半点战绩也无,倒是找朝廷要粮要人挺积极的。 朝廷几年前有所察觉,也派人前去打算整顿军务,然而才去了没多久,就有战报回来,说是此人已经战死沙场,尸骨无存。 这件事一出,朝廷众官员才顿觉心惊,本来皇帝还想派人前去查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然而,这种苦差事,一不小心要人命,谁愿意去?于是朝廷众臣商议,不,应该说是相互推诿扯皮了大半个月,依旧没有个章程出来。最后此事也只有不了了之。 边地之事,就算朝廷想管,也是鞭长莫及。此事如果拿捏不好,让那些兵油子生出一星半点的反叛之心,却是朝廷不愿意见到的了。 这么听之由之之下,边地情况越来越恶劣,皇帝也头疼不已,这才有了几次三番徵召魏东篱回朝之事。 而魏东篱之前在凤宁县遇上陶溪之时,就曾与陶溪提起过大衍朝内忧外患之事。陶溪当时高谈阔论,的确也给了魏东篱不少新的想法。 这是有了这一点,魏东篱才决定接受皇帝徵召,起復返朝。一是为的就是能整肃改革北边的乱象,二来如今朝廷国库空虚,也急需要开通边关贸易,为国家增补税收。 而边关贸易,就必须要商人流通商品,要是没人愿意去,说什么都是白搭。 现在沈沐愿意走出一步,何尝不是所有人的期望? 魏东篱深深看了一眼屏风,捋了捋鬍鬚。 而陶溪,心中想的尽是沈沐之事,对于魏东篱找他说的事儿也只是敷衍回答了几句。 魏东篱虽然没有尽兴,却也知道今日难有进展,便也将人放走了。 第72章 从丞相府出来,上了马车,沈沐还在想着刚刚与魏丞相的谈话,便没有说话,而陶溪好几次欲言又止,沈沐却仿佛视而不见。 一时间,两人之间气氛有些沉寂,最后还是陶溪打破了沉寂,开口问道:「沐哥儿,你真要自己单枪匹马走这一趟?」 沈沐这才回过神来,明白他说的是自己答应带商队去北地之事,便道:「这一次我必须去。」 「我们之前也有商量过,不是说好了,在商盟中挑选一家合适的吗?哪里用的着自己跑去?」陶溪对于沈沐突然改变计划,有些不解,更多的却是担忧。 沈沐摇摇头,他早就改变主意了。进京的路上,他就想过迟早会遇上那位长公主,虽然他知道今生命运或有所改变,自己未必就会惹上那位,可是他却不敢完全放心,谁又知道陶溪所说的话本剧情会不会阴差阳差又转圜回原地? 他不敢赌,也不敢拿沈家来赌。 尽管表面上看起来不在意,到底心中阴影还是难以抹去,他必须尽快成长起来,要让沈家立于不败之地。 而这次机会,他必须牢牢抓住。 所以他还未到京之时,便写了信给魏东篱。表达了自己的意愿,这也是为何魏东篱会贸贸然提出来让沈沐去北地试一试的原由了。否则以魏东篱的为人,即便再缺人手,也不会将沈沐推出去。 陶溪是个聪明人,他稍微想了一下,便也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见沈沐没有回答,陶溪嘆了口气问道:「还是因为那什么长公主的事?」 这些日子,两人相处久了,对于沈沐的想法,陶溪也算的上是比较了解的。他也知道长公主一直是沈沐心中的结,如果不解开,他一辈子都走不出来。 沈沐沉默着没有说话,陶溪知道自己是说中了。他也没有立场劝说什么,只能道:「行了,去就去吧,大不了我陪你一起去咯。」 沈沐蓦然抬头,眉头轻皱,「你去干什么?这件事与你无关。」 「你都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陶溪不以为然的道。 「那不一样!」沈沐断然拒绝,「北地战乱不止,盗匪横生,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陶溪抽了抽嘴角,「你也知道是这么个情况啊?那你还一往无前,毅然决然要去。」 沈沐无语,「都跟你说了,我跟你不一样……」 他话还未说完,陶溪已经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他瞅了一眼放在沈沐身边的铁盒子,好奇的道:「快看看魏先生交给你的铁盒子里面是个什么东西?」 他们告辞离开之时,魏东篱特意给了沈沐一个小小的铁盒子,吩咐他出门之后再打开。 沈沐心中疑惑,却也只有听从。 沈沐气闷,自己跟他说正事呢,他绕什么圈子? 哪知陶溪硬是不按常理出牌,附身过去拿起了沈沐手边的铁盒子,一边打开,一边嘀咕道:「什么东西,搞的神神秘秘的?」 沈沐也知道陶溪是铁了心不跟他说刚才的事儿了。陶溪看似随性,可是只要是他决定了的事情,便是八头马都拉不回来。 看来只有等以后有时间在跟他说清楚了。 「咦?」陶溪手里捻起十几张纸来,有些他是认识的,是银票,而另外几张,他却是没见过的东西。 沈沐见状接过来,反覆看了看,这才说道:「看来咱们不用去租院子了。这是京城的一处房契,还有京郊的一处庄子地契。想来是丞相大人看我们初来乍到,一时间难以安置,所以才有此举。」 第117页 之所以是要让他们出门再看,估计也是怕他们推脱不受。 「呵!不错啊,见面就送房送地的,不愧是丞相,出手就是大方。那咱们直接就去新宅子安置吧?」陶溪笑着道。 沈沐点点头,便跟外面的随从吩咐了几句。 随从心领神会,便即出发。 而此时的丞相府,刚刚三人所在的厅堂中,从屏风后面走出一个人来,此人不过四五十岁的模样,龙行虎步,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的威严气质,这世间无人能出其右。 而他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徐公公。 魏东篱见到此人,微微行了一礼,「陛下刚刚都听到了吧?」 此人正是大衍朝最为尊贵的皇帝陛下。 没错,在得到通报说沈沐他们到京城时,皇帝也跟着到了丞相府。 他也是听魏丞相以及钦差上书提及了沈沐他们的所作所为,心中对此是大为赞赏的,加上陶溪的想法奇异,可是让朝中上上下下吵的不可开交的罪魁祸首,他说什么也想见见这两人。 因这两人是私人拜会,皇帝不好直接露面,却又十分想知道这两人对北地情势的看法。于是,魏先生便让人弄了个屏风,请皇帝入内,便能两全其美了。 因此,刚刚屏风内茶盏碰撞的声响,并非什么猫弄出来的,而是皇帝听到两人的话之后,惊讶愣神之际,动作没有把握好,不小心弄出来的声音。 皇帝坐在了上首,微微颔首道:「这个陶郎君,确实是个……」想到陶溪刚刚嘀咕的话,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形容,只摇摇头道:「明明有聪明的头脑,却为何却入了赘?」 魏东篱轻轻一笑,「一开始臣也纳闷,但是后来看这夫夫二人相处起来,相得益彰,却又释然了。」 皇帝没有看到两人相处的细枝末节,听魏东篱这么一说,倒也没太过纠结。 「那沐哥儿也是个有担当之人,夫夫二人能相互扶持走下去,沈家往后必不可限量。」皇帝感慨道。 魏东篱也点头贊同,「沈沐不过是一个哥儿,却是比汉子更有决断,更有魄力,沈家有沈沐,实是沈家之福啊。」 关于沈家哥儿,皇帝也早就让人调查过了。这位沈哥儿也算得上是个奇人,他能在沈家日薄西山之时站出来,不惜以一个哥儿之身抗起沈家的重担。他年纪轻轻刚接手沈家就能以一己之力整合整个彰铭府的商贾,还能倾尽全力襄助官府,为旱灾中的百姓尽自己所能。可谓是有着极其难得的赤子之心至诚之道,试问这天下能有几人做得到? 刚刚沈沐想也不想便答应去往北地,确实令皇帝吃惊不已,沈沐并不是不知道北地之行的艰险,可他却答应得如此决绝,竟令他有一丝动容。 「沈沐一个哥儿,的确也是难能可贵的了。」 「陛下,对于陶郎君刚刚所说的,可有什么想法?」魏东篱问。 皇帝皱了皱眉,「他所说虽好,可是先生想过没有,如果鼓励商人行商,必然会有更多人趋之若鹜,我们大衍朝以农为本,要是都去经商,这田地荒芜又该如何?」 魏东篱似乎早已经想过这一点,点头道:「确实需要防备这一点,不过,有一个法子,臣琢磨着还不错。」 皇帝闻言也勾起了兴致,「什么法子?」 「不仅鼓励经商,也要提高生产力。」 皇帝侧目,「这也是那个陶溪提出来的?」 魏东篱笑眯眯的道:「陛下英明。」 皇帝也感兴趣了,「先生说来听听。」 魏东篱点点头,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一国之繁荣,离不开政令,经济,文化以及军备。而我们现在面临最大的难题就是国库空虚。」总结起来就是两个字没钱。当然最后这一句,魏东篱却是没有往外出说。 皇帝自然明白魏东篱的意思,面色也有几分沉重。大衍朝赋税本就不算多,这些年来,因为北方的战事,还有频发的水灾旱灾,国库拆东墙补西墙,早就已经入不敷出了。否则他也不会焦虑难安,急于改变北方的现状了。 魏东篱看了一眼皇帝,继续说道:「其实陶溪说的没错,地方上的繁荣,离不开商贾的来往买卖。我们设立榷场,不就是为了吸引商队去往北方,甚至是去往大衍朝以外的地方?这样他们不仅会带回来大衍朝所没有的物品,更会吸引其他国的商队前来大衍经商。 试想一下,等客商云集之时,边地这样的荒芜之地,会变得如何的繁华,会给朝廷增加多少的税收。而朝廷有了这笔银钱,大力兴修水利,垦闢荒野,研发农具,提高生产力,又何必担心其他?」 皇帝不住点头,似乎对这些话也很认可。 魏东篱嘆息一声,「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路总要一步步走,万事开头难。我们现在第一步都还没有迈出去,又如何知道前路如何?但是,如果朝着这样一个方向走下去,大衍朝必定会越来越强盛,到最后威名远扬,引得万邦来朝。」 一想到这样的场景,皇帝都有些坐不住了。谁不想当盛世之君,英名远扬?如果真有这么一天,他也无愧于列祖列宗了。 「先生所言极是,此事还需仰仗先生了。」 魏东篱却摆摆手,「老臣年岁已大,很多事情都力不从心了,不过陛下可还记得几年前司天监监正的话?」 皇帝点点头,「自然记得,他说大衍朝气数尚在,在最困难之际,会有变局之人出现,朕也派人四处打探……」他话音未落,突然顿住了,似乎有所了悟的道:「先生,你以为变局之人已经出现了?而且不是别人,正是他们俩?」 第118页 「都说天机不可泄露,老夫虽然拿捏不准变局之人是否就是他们,不过,老夫却以为,他们必定能让大衍朝格局有所改变。」 魏东篱说得信誓旦旦,话中已然承认了自己的猜测。一向沉稳的皇帝也不禁动容起来,「可是,一个商户之子,一个赘婿。怎么可能?」 魏东篱摇摇头,捻着鬍鬚微微一笑,「有道是英雄不问出处,陛下难道还局限于这点身份?」 「额……」皇帝无话可说,如今大衍朝的乱局,他又何尝不期望变局之人的出现,能助大衍摆脱现状,改变困局? 皇帝沉吟片刻,然后坚定的说道:「不管是谁,如果真像是先生所说的那样,朕也不是不能重用之。」 「且先看看吧,既然我大衍朝气运尚在,那便自然是有机缘在的。沐哥儿仁义,陶郎君亦是出类拔萃,若是因为身份限制而被埋没,是我们大衍朝的损失。」 「先生说的是,朕会酌情考虑的。」 「不过此事也不着急,即便有能力,那也要做出所有人都能看得见的成绩出来来,才能让人信服啊。」 皇帝瞭然一笑,确实如此,此事暂且放在一边,以后再说罢。 第73章 马车行得很快,不多时就已经到了沈沐所说的地方。 「公子,我们到了。」 陶溪闻言当先跳下了马车,随后伸出手去,要牵沈沐下车。沈沐一愣,看到递到自己面前的手,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伸手。 他还没动作,陶溪已经不耐烦起来,直接抓住沈沐的手,扶他下车。 沈沐被一股力量托着,自然而然的就顺势下了马车。 陶溪便也没管他,看着眼前气派的大宅子,不禁啧啧称道,「丞相大人就是不一样,出手阔绰,这样的宅院,在京城得花不少钱的吧?」 沈沐已经松开了陶溪的手,也开始打量这宅子来,听了陶溪此言,说道:「只怕是花钱都买不到的呢。」 「啊?」陶溪回头看他,「为何这样说?」 「这里是内城,没有家底之人想都别想进来。而且这里地段不错,宅院豪华精緻,附近也都住的非富即贵之人,因此这里想来之前也是达官贵人的居所。」沈沐侃侃而谈,他早在来京城之前就已经查了不少资料,因此对于京城的格局也算是了解的。 「原来如此,这样的宅子,魏丞相出手送人,也不怕惹人非议吗?咱们毕竟是小老百姓,与富啊贵啊什么的都不沾边啊。咱们住这里能安心嘛?」陶溪皱眉道。 沈沐想了想,忽而笑道:「既然丞相大人送了,那咱们就安心住下,就算有什么事,不还有丞相大人在顶着呢。」 「呵!说的也是。丞相是什么样的人物,他的一举一动恐怕都瞒不过旁人的眼睛。他既然敢送这样的宅子给我们,那必然是过了明路的,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沈沐点点头,其实他心中想的更深,他既然来了京城,必然是要做出一番成就来的,也迟早要与那些达官贵人打交道。魏丞相安排的这个地方,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城外还有一个庄子,等咱们安置好了以后得空也过去看看吧。」陶溪说道。 「好。」沈沐答应下来,随即吩咐人上前扣门。 不多时,就有人前来应门。 应对了几句之后,那人看了沈沐一眼连忙上前行礼,「原来是主家人到了,还请进。」 沈沐与陶溪一道进门,与那应门之人闲话家常,其中也打听了这个宅子的来歷以及目前的人手之类的,也算是对这个未来的家有了一些了解。 魏东篱想着沈沐等人轻车简从进京,什么都要从头开始,不仅给他们准备好了宅子,还有伺候的小厮奴僕等人也都配备齐全了,只需要沈沐等人的入住就行了,可谓是十分的周到了。 沈沐听到这里,也是心存感激的,他就带了十来个人手,要在京城立足,这肯定是不够的。现在丞相大人安排的这些人手,虽然不至于将重要的事託付,可一些简单的事儿倒是可以安排给他们。 这是个三进院落,院中高高低低错落有致的花草树木,看得出来前主人用心打理过的。 不过沈沐也没有心思欣赏,初来乍到,事情还有一大堆,还有这里伺候的人,总要给他们说说沈家的规矩,日后才好办事。 「晚饭后去将所有人都叫过来,一来大家都认认脸,二来我也讲讲我这里的规矩,以后大家都按照规矩办事就好。」沈沐吩咐道。 「是,公子。」那人紧跟着便让人去传话了。 而沈沐等人一路劳累,正需要洗沐休整一番。 等晚饭之后,所有人都聚齐了,垂首肃立的等候着。没有多余的动作东张西望,更没有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沈沐来的时候见到这一幕,不由心生感慨,不愧是京城大户人家训出来的僕从,规矩大如天。 沈沐虽然没有这么多规矩,却也知道,这些东西一旦刻入骨子,便无人能改变什么。 他今儿个的目的,主要也是了解一下这些人各自的职责,以及宣布一些自己的行事准则。 大管家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他一一给沈沐介绍着家中採买,洒扫,后厨等等人手。让沈沐有一个初步的了解,魏丞相安排的人,沈沐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他一一看过,都挺满意的,便让人取出一些铜子出来,让管家分给大家,「我这里规矩不多,只要大家都勤勉尽责,恪守本分即可。以后大家分例月银不变,还跟以前一样。但是我也有我的底线,但凡有吃里扒外之人,我是绝不会留的。」 第119页 众人领命,他们都是签了卖身契的奴僕,自然是奉主人的命令为主。若是有二心,主人或是打死或是发卖,都与人无尤。 沈沐只简单交代了几句,便让大家都散去了,这些僕从拿着刚刚才下发的铜板,心中安定了不少。看起来,新主人确实不是多事之人,他们只要尽到本分,应该就不会受到苛责了。 沈沐将家中事情安排妥当,次日一早,便跟陶溪一起去了城外庄子。 能在京郊拥有一处庄子,那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才有的。魏丞相能送他们一座宅子,他们已经是受之有愧了,没想到竟还有一座庄子。 当然了,据魏丞相附带的信中所言,这庄子也不值当什么。因为地势环境,并不适合种庄稼,所以被前主人几经转手,因缘际会之下,这才落在他的手上。他不善经营管理这些,索性就将这个庄子转赠给沈沐了。 即便魏丞相所说的不值当,也仅仅是对比其他而言。京城寸土寸金,便是荒山,贴了京郊二字,那也是一般人置不起的家当。 当然了陶溪也很好奇,魏丞相说的不值当,到底是怎么样个不值当法。 因为早有通知,沈沐他们到的时候,庄子管事已经迎候多时了。 这个庄子跟别的庄子不一样,人家的庄子租佃的农户就是好几百人,一些更大更好的庄子上千人都有。而沈沐这个白得来的庄子,不过就几十户人,可谓是十分寒酸的了。 这也让沈沐稍微心安了一些,如果这个庄子良田沃土,沈沐只怕还是会想办法退还回去的。 那样的庄子太过打眼,他本身就没什么根基,初来乍到还立足未稳就得了个富足的庄子,只怕会惹人非议,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惹来祸端了。 哪怕他身后有丞相大人那又怎么样?总不能什么小事都去惊扰他老人家吧?打铁还需自身硬,等到日后,他们沈家在京城有了立足之地,那才算是出人头地,也不惧旁人的眼光了。 「公子,这里是京郊比较偏远之地了,庄子能用的土地不过只有小半,而且田地沙砾比较多,所以算不得好。田地不出产粮食,所以佃农也都做不长,这里仅剩的几十家,也都算是老人了。」庄子管事给沈沐仔细介绍着庄子上的情况。 沈沐不住点头,对于魏丞相送给他这样的庄子,心中却没有半点怨怼之意,反而心生些许感激来。想来魏丞相也是为他们考虑再三,才送了这样一个庄子,对他们来说是再合适不过了。 沈沐其实只猜对了一半。 京中的屋宅与庄子其实是皇帝做主赐下来的。魏丞相回京以后,一说起了陶溪以及沈沐的功劳,便是一顿夸夸夸,皇帝听了也很高兴,便起了心思要奖赏。 本来所赐的庄子也并不是这样低等的,想想看,皇帝要赏赐东西,又岂会是差的? 然而魏丞相从中转圜,说沈沐等人虽然在地方有了赈灾之功,但京中毕竟知之甚少,而且一个商户子,也不宜大张旗鼓。他们初来乍到的,目前还没有真正能说服人的功劳,直接接受皇帝赏赐容易惹人眼红。若是他们初来京城便被人排挤打压,想来皇帝也不愿意见到这样的结果。 皇帝想想也是这个理,便听从了魏丞相的建议,将赏赐改为由魏丞相赠予,魏丞相经过多方考虑,最后决定将闲置下来的屋宅与庄子送给他们。 一来,他们来京有个落脚处,二来,也是想告诉一些有心人,这两人与他关系匪浅。至于那些有心人如何如何猜测,他就管不着了。 他也知道,当面赠送他们肯定会推辞不受,只怕又会多费一番功夫,便只能这般待他们离开后再让人送过去。 「那其余大半土地又是如何的?种不了粮食吗?」陶溪好奇的问。 管事摇摇头,苦笑道:「其余大半多是山林沟壑,是种不出来粮食的。」 那么宽的地,山林却占了大半,仅仅靠着种地收租如何养活人?也难怪这个庄子会转手多人了。 说实话,这京中的庄子还没有他们沈家在凤宁县的庄子好。不过,沈沐没有任何意见,他本来也不靠庄子这点收入贴补家用。 沈沐与陶溪四下里看了看,果然与管事说的一样。 「公子,庄子里的佃农也不容易,他们在这里多少年了,也算的上是勤勉肯干。不知以后这租子?」 管事有些忐忑看了一眼沈沐,新主子也不知道是个怎样的性子,好不好相与。以后这庄子上的租子会不会上涨,这些问题都是佃农们急切想知道的。 因此,在得知了新主子就要来之前,那些佃农就已经拜託了管事帮忙询问来着。他们在这里多少年,怎么也有了感情了。虽然地不怎么样,可胜在租子低,一年到头下来,比起其他庄子租子高的还能有点富余,这也是他们不愿意离开呢原因之一。 可现在换了新主子,如果主子宽宏,他们日子会好一些,可如果…… 「以前是如何收租的?」沈沐问。 管事有些忐忑,还是决定据实以报,「以前的主子宽仁,是低于周边的庄子地租的,其他基本都是十抽三四,而我们庄子是十抽一。」 沈沐点点头,「以前怎样,以后还是照例吧。」 管事一惊,随后喜道:「主子,您这话是真?」 陶溪哈哈一笑,「这还有什么真假来?放心吧,沈公子可不是出尔反尔之人,你大可将这个消息放出去,安抚好众人。」 第120页 管事这才相信了,「小的替佃户们谢主子宽仁之心。」 沈沐摆摆手,「这也并非什么大事,目前庄子上的事还跟以前一样,没有必要也不会有夺得改变。你照管庄子,庄子有什么事情也尽管报上来。」 「是!小的谨遵吩咐。」 他没想到新主子这么好说话,既然主子都说了一切照旧,那就不用再担心什么了,他也能跟下面的人有所交代了。 第74章 回程路上,马车晃晃悠悠。 「这下你可以放心了?」陶溪问道。 沈沐点点头,「这样反而挺好的,魏丞相想得十分周到了。」 陶溪也贊同,「只不过,那些荒山草林就这样荒废着就有些可惜了啊。」 沈沐侧头看他,「那也没办法,这种山地如何能种出粮食来?荒着便荒着了罢。」 陶溪摇头,「也不一定非要种出粮食才算得上是利用。咱们说不定可以改造一番拿来赚钱啊。」 沈沐微微一笑,一手支着下颌道:「怎么?你莫非有其他的想法?」 「是有那么一点想法,只不过……」 陶溪还没说完,沈沐感兴趣的倾身,「说来听听看。」 陶溪无奈,「不过是一个初步的想法而已,而且花费的银钱可能也不少。」 在沈沐的催促下,陶溪只得道:「我是看庄子有山有水的,风景还是很不错,或许可以打造成园林景观,可以吸引人来游玩什么的。」 「园林景观?」沈沐想了想,「你的意思难道是像南方的富贵大家一样,做出小桥流水,亭台楼阁那样的景致出来?」 南方的富户人家尤为钟爱典雅纤巧,意境深远的美景,而北方景致则更为恢宏大气一些,如果将南方园林搬到北方来,实在说不准谁优谁劣。 陶溪闻言点头,手打了个响指,笑着道:「知我者阿沐也。反正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做成园子,也只是自己欣赏,如何赚钱?」沈沐不解的道。 「这你就不懂了吧?咱们弄点亭台楼阁,水榭华庭,整些什么十里桃花,山林狩猎。京城富贵纨绔子弟又多,还有那些自命不凡,自视清高的读书人。咱们弄出些什么游园会,什么狩猎游戏,只要打出名气,你说那些公子哥儿,少爷郎君什么的不都爱来游玩?当然,也不是白白玩的,总要缴纳些会员费用啊。规格弄高点,要做成一种身份的象徵,这样一来,你说那些富家子弟,文人墨客愿不愿意花费?」 沈沐认真听着,到后来却思索起来,似乎在想这件事的可行性。 陶溪继续道:「要将荒山改造成园林,所花费的功夫和银钱必不可少。不过此事不急,左右庄子都在这里又跑不掉,以后再说吧。」 「不!此事可行,但是却需要人手帮忙盯着。」沈沐说着,已经朝着陶溪看过来。 陶溪一愣,「你想马上改造?干嘛这么急?这要花费不少银两,这才刚刚在京落脚,处处都要花钱。还有你不是准备组建商队,并且准备商队物资吗?这些不都也需要银钱?」 沈沐却像是下定了决心,「银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我会解决的。只是,你既然有打算,我便希望做好它,这庄子改造之事就交给你如何?」 其实这已经不能算是询问了,而是直接交给陶溪,由陶溪负责此事了。 陶溪不明白沈沐为何这么急着玩改造庄子,在他看来,这事儿本就是可有可无的。或者是沈沐自己有什么打算? 陶溪只能点头应下。 沈沐唇角微勾,「你只管按你的想法实施即可,当然是越快越好。」 「行吧!你都这么说了,那我照做就行了。到时候庄子上地图给我,我得好好规划一番,才好找人动工。」 「那就这么说定了。」 沈沐嫣然一笑,明亮的笑容如三月的阳光,叫人舒适而惬意。 陶溪被这个笑惊艷了一瞬,看着他唇边的梨涡,自己也忍不住有了笑意。 这个少年,明明应该无忧无虑的年纪,却偏偏经歷许多,每日里都苦大仇深的,还是要这样发自内心的多笑笑才好。 陶溪不自觉就将自己的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沈沐收敛了笑容,不再说话了。 陶溪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叫你嘴没个把门的,啥话都说! 一路无话。 接着沈沐与陶溪便开始各忙各的,沈沐着手准备商队之事。需要多少人,多少物资,需要准备什么样的物品,这些都要费心思量。 还有关于护卫的事,也要好好斟酌遴选,毕竟北地盗匪横生,还有鞑罕人随时入侵。如果没有好的护卫,商队只怕刚入北地就被人打劫一空了。 另外,他还得去信给彰铭府的商会,他沈家入了商会那就是一个整体,京中的变动以及朝廷对于北地政令的事情他还是应该提上一提的。 至于商会之人怎么想,怎么做,那就要看他们自己了。 彰铭府商会中,接到沈沐来信的众人聚在了一起,对沈沐的做法也是议论纷纷。 「呵!这个沐哥儿,胆子倒是不小!」 「啧!沈公子怎么想的?去北地经商?他怕不是嫌命长了吧?」 「他难道不知道北地是个什么情况?」 「年轻人吶,初生牛犊不怕虎,龙潭虎穴也闯得。」 第121页 钱大富微微皱眉,沉吟道:「信上说朝廷对北地有变动,沈沐是个聪明人,是不是从中看到了什么机会,所以才会组建商队走这一趟?」 李老三嗤笑一声,「想啥好事呢?朝廷对北地有心思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可你看真有什么对策拿出来的?依我看啊,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还是少掺和为妙。」 钱大富还就爱跟李老三作对,听他这么一说,当即冷笑道:「朝廷动向岂是你这样目光短浅之人能参透的?沐哥儿能觉得有利可图,想来是有所准备,我倒是觉得可以插一手。」 两人的争论引起了好一番讨论,不过大多数人都贊同李老三的观点。认为事情还没有明确,这个时候沐哥儿去北地简直就是有去无回。 看李老三得意的样子,钱大富气不打一处来,「哼!那我老钱就偏要出一份子钱,跟着那沐哥儿试试水!」 「好!这可是你说的,要是你做不到,咱们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到时候可要拿话来说啊!」 钱大富其实话一出口就已经后悔了,这种预算不到利益的事儿,他是绝对不会去做的。自己刚刚是被李老三给气煳涂了,这才只想着跟他作对,没想到后果。 此时他话已经说出口了,众目睽睽之下,想反悔又觉得有些丢面子,特别是在李老三面前,更不能让他笑话了去。 李老三像是看穿了钱大富的想法,故意用了激将法,「不如咱们来赌上一赌,到时候你跟着沐哥儿赚到钱,我就将我那庄子西边的那块地送给你。不过你要是投的银钱血本无归,你那块地就归我,如何?」 他们两家的庄子挨着一起,时常也都会因为地界划分的问题闹得不可开交,因为两家谁也不肯让谁,所以两家挨着的地块也争个你死我活。 钱大富听说李老三要拿地来堵,瞬间就来了精神,气愤填膺的道:「赌就赌,哼!到时候输了可别想赖帐!」 李老三笑嘻嘻,「这话应该是我对你说才是。我与钱老大今日的堵局,在座诸位便做个见证罢。」 众人也纷纷起闹,钱大富硬着头皮接招,也只能认了。 这把赌局,他现在只希望他没有看错人,沈沐此番去往北地,能真正有所收穫。 至于他投一份份子钱,不过也就几千两银,说白了,也就是不想让李老三看不起人。 赢了,他就能啪啪打李老三的脸,如果输了,那就当买个教训,以后遇到李老三激将法,自己绝不能轻易上当才是。 商会众人不看好商队此行,沈沐是早有预料的,因此,收到回信有人劝他放弃此行,他也只不过一笑而过。然而,看到钱大富愿意给商队投一份银钱入股,他是万分惊讶的。 钱大富这个人,从他了解的来看,是绝不会做没把握的事的。他是万万没想到竟然因为一个打堵,让他多得了一份投资。 不过,银钱再多也算不得多,钱大富投了一份,那日后商队的利益必也是要分润一份给他的,那他便笑纳了罢。 看了一眼时辰,沈沐站起身来,吩咐人准备马车,这个时候魏丞相应该回府了,他还要去丞相府一趟,有事相商。 刚走出门几步,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询问身边的小厮,「陶溪这阵子很忙吗?都不见他人影。」他恍然觉得好些天没见到陶溪了。 小厮听他这么问起,立即说道:「姑爷在忙庄子上的事情呢,每日里早出晚归的,事情好像一大堆。」 一晃几个月过去了,他的商队也组建得差不多了,当初让陶溪改造庄子,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样子了。 他也没有去看看的打算,等他带着商队从北地回来,那个时候,应该也有模有样了吧? 陶溪现在忙点才好,免得分心他顾。 想到这里,沈沐点点头,「行了,知道了,他要照管庄子那边,这边的什么事,不要去惊动他。」 小厮连连应下。 沈沐到达丞相府的时候,魏东篱已然等候了一会了。 沈沐告罪一句,魏东篱摆摆手,让他坐下,「商队之事筹备得如何了?」 「回禀丞相,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只是护卫之事还没定下来。」 这次走商,可谓是危险重重,一般情况下,沈家护卫应付下来就已经足够了。可是北地情况特殊,而且这次走商不容有失,沈家护卫只怕难以胜任。 这也是沈沐最近颇为头疼的事情。 沈沐说了自己的难处,魏东篱点头表示明白。「此事老夫已经想过了,今日让你前来也是因为此事。」 沈沐一怔,随即脸上有了些喜色,「丞相大人,您的意思是,您有办法?」 魏东篱捋了捋鬍鬚,「陛下答应借一百御林军与你,你可愿要?」 沈沐一惊,瞪大了眼睛,几乎连话都说不完整了,「御……御林军!丞,丞相大人,您这不是开玩笑的?」 也难怪沈沐惊讶了,御林军那是什么人?皇帝亲卫,哪里是随便谁都能支配的? 魏东篱笑眯眯的,对沈沐的失礼之处也没有责怪之意,「老夫想过了,你这一次必须要旗开得胜,将商队全须全尾的带回来,更要完成使命。北地混乱,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有御林军随同护卫,相信你们此行也会轻松许多。」 沈沐这个时候才明白魏东篱的用意,他转念一想,皇帝的亲卫,天底下谁敢轻易调动,即便是身为一国丞相也绝不可能。 第122页 所以此事并不仅仅是魏丞相一个人的意思了,这背后只怕还有那位…… 他不敢深想,却又不得不深想。 第75章 魏东篱看沈沐若有所思的样子,心中也是满意。沈沐能听到这样的消息还能镇定的思考问题,其心性确实是很不错的了,甚至比起一些男子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难怪沈家主放心将诺大的沈家交给沐哥儿了。 「你猜的没错,此举确有陛下的授意。如果陛下不发话,此事老夫也不可能定下来。」当然了,这个提议却是由他提出来的。这话魏东篱也没有对沈沐提及。 沈沐一怔,脸色已经恢復了正常,不过他还有一些顾虑,「丞相大人,我们不过一个小小的商队,动用御林军的人,不怕引起非议吗?如果朝中有人得知此事,闹将起来,只怕不好收场。」 沈沐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此事非同小可。如果没有妥善的处理办法,他如何承担得起动用皇帝亲卫的罪名来?朝中大臣可不是吃素的,随随便便一个罪名都能让沈沐吃不了兜着走。 魏东篱却摆摆手,示意他不必担心,「你要知道,你此行关系重大,关乎着今后整个北地的改革方向,所以不容有失。陛下也是对你寄予厚望,才会派出御林军协助。 当然了,这些御林军也是精挑细选过的,身手好,绝对听从命令,能力都是一等一的。 他们会隐瞒身份,对外只会说去私下里去完成陛下交代的任务,只要不走露风声,就不必担心其他。他们乔装入沈家商队,你只需要对外宣称这些人是商队护卫即可,而谈的也绝对会履行护卫之职。」 看起来魏东篱早已经想好了应对之法了,沈沐稍微安心了一点,只不过,他依然担心道:「商队行商,虽然比不得军队,可还是的有一套经管之法。我只不过一介平民,那些御林军未必就肯听从于人,如此只怕……」 魏东篱闻言转身从一旁的书架上取下一只盒子,打开来便拿出一块黑黝黝的巴掌大小的令牌来。 「这是御赐令牌,见此令如见陛下,你拿着这个,这些人不敢不听从命令。」 魏东篱想得面面俱到,沈沐捏着硌手的令牌也无话可说了。 这样也好,有了御林军护卫,他此行又多了几分把握。 「对了,此行你还要多带一人。」 沈沐不解的问:「何人?」 「也是你们老熟人了,凤宁县县令周尹。」 沈沐一愣,「周大人?与我一同去往北地?那凤宁县呢?」 他心中惊诧万分,是了,周大人上辈子因为旱灾,粮食监管不力被撤职获罪。而这一回,周大人及时发现,并且有了应对措施,不仅将粮食补齐,还听从了陶溪的建议,将多出来的粮食用于以工代赈,令凤宁县哪怕身处灾情之中,依然一片欣欣向荣。 按理来说,周大人算得上是有功的,即便是调任,那也应该是要往上升一升的。为何现在却要与他一同前往北地?周大人去北地做什么? 魏东篱像是看到了沈沐的疑惑,笑眯眯的解释道:「周尹此次虽说在旱灾中立了功,可是他眼皮子底下,仓廪管理疏忽也是一个大问题,功过相抵之下,且先记下旱灾中的功劳,等他北地回来再论功行赏。」 「草民本不该过问太多,不过听说北地危险,周大人又是一介文人,派他去北地却不知是为何?」 这个倒是没什么不能说的,反正沈沐也是知道大概计划的,因此魏东篱倒也没想隐瞒。说道:「此去北地还有一个重中之重,除了边关设立榷场一事,还有就是调查清楚北地真正的状况,让朝廷能有正确的改革方向。周尹是唯一了解计划并有能力去执行之人,所以才会让他跑一趟。」 沈沐想了想,也觉得除了周尹,还真没有什么其他人合适的了。 其实魏东篱是有意于陶溪的,然而,陶溪却没有半点功名,还是一个赘婿,这样的身份很难服众。为避免引发争议,魏东篱只好退而求其次,让周尹顶上了。 如果这一回周尹能很好的完成这个任务,回京以后,晋升之途便会顺畅很多。 当然了,如果陶溪能辅佐周尹,应该能取得很好的成效吧? 沈沐不敢多问什么,只能点头应下。 回去途中,沈沐捏着那块御赐令牌,对于未来有了更多的憧憬,一切都不一样了,他再也不会回到前世的老路了罢? 很快,沈沐的商队便选定了日子,准备出发了。 御林军护卫不会跟他一起出发,而是到京城地界以外再行汇合。 毕竟京城地界还是很安全的,为了防止此事泄露出去恐生变故,这样安排也不为过。 沈沐回头看了一眼沈家大宅,然后上了马车。 小厮踌躇的道:「公子,真不跟姑爷说一声吗?」 沈沐顿了顿,随即摇摇头,「不必了,吩咐人,立即出发。」 小厮无法,只得吩咐下去。 一路出京,畅通无阻。 然而就在与御林军汇合之时,沈沐却见到了原本不应该在此之人。 陶溪笑盈盈的看着他,让沈沐微微皱眉,这人不是在庄子上吗?怎么出现在这里? 他还没说话,陶溪已经上前来,开口道:「我说你走怎么不让人知会一声?害我紧赶慢赶这才赶上。」 沈沐将人拉到一旁,「你怎么来了?」 第123页 陶溪反而一脸奇怪,「我怎么能不来?不是说好了的吗?到时候你去北地,我也跟你一起去吗?」 沈沐这才想起几个月前跟他说过要一起去北地的话,不过那会子只是简单提了一下罢了。 当时他还想另外找时间跟他好好谈谈,后来他故意将庄子改造一事交给他,为的也就是不然他掺和进来。 而陶溪似乎也全然忘记了此事,沈沐便也乐得如此,也没再提及。 哪里知道对方在这里等着呢! 沈沐不想这个时候跟他胡扯,便说道:「你给我回去,我不想说第二遍。」 沈沐态度很坚决,陶溪却也不肯相让。「这事儿,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回是不可能回去的。」 「你!」沈沐气急,「你知不知道此行很危险,这一次不是你说的旅游。北地在打仗,还有数不清的盗匪,你手无缚鸡之力,去了能干什么?还要让大家分心保护你?」 陶溪却笑了,「什么手无缚鸡之力?我的力气总比你要大些吧。况且我也不用谁保护,我也有杀手锏好不好。」 你当这几个月他是在玩啊? 沈沐一顿,脸色铁青,沉声说道:「陶溪,我不是再跟你开玩笑,我早跟你说过了,我跟你不一样!我有我的使命,而你,犯不着冒险!」 「我也有我的使命啊。」陶溪眨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说道。 沈沐见他怎么都说不通,就想让沈家护卫强行将人给送回去。 就见陶溪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吶!跟你说还不信,这手信是魏丞相给我的。让我去辅佐周尹建榷场调查北地一事。」 沈沐接过来一看,还真是。这下子他也没话可说了,毕竟丞相大人下达的命令,谁又敢违抗? 或许陶溪敢,但是看陶溪这幅样子,明明就合心意得紧,又如何会违抗?说不定这份差事还是他自己求来的呢! 既然这样,沈沐也没有理由再行阻止了。他脸色依旧不好看,不想再搭理陶溪,径直去见周尹周大人了。 周尹会跟着商队一起前往北地,这是魏丞相早就安排好了的。所以,周尹便跟着御林军在此等候沈沐商队的到来。 周尹见沈沐与陶溪说完话走了过来,便也上前,「沐哥儿,这次可要辛苦你了。」 沈沐收拾了心情,与周尹见了礼,「辛苦谈不上,若有不周之处,还望周大人莫要见怪才是。」 周尹与他们都是老熟人了,他也感念沈家在凤宁县所做的一切,对待沈沐与陶溪自然亲近了几分。也没那么多客套话,只说一路上听凭沈沐的安排即可。 两人说话告一段落,周尹身后一个魁梧男子站了出来,朝着沈沐拱了拱手,「末将乃是御林军护卫统领曹平,见过沈公子。」 沈沐点头致意,面上不露声色,「曹将军,商队的安全便拜託你了。」 曹平打量了一番沈沐,见沈沐迎着他打量的目光,丝毫没有畏缩之意,心中已是惊诧。很少有人能在他的目光下,坦然面对安之若素。 而面前这个哥儿所做到了,而且全然没有别的哥儿那样扭捏作态,难怪魏丞相十分看好此子,能将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他了。 「沈公子不必担心,这本是末将份内之事,一路上有什么要求,沈公子只需要提出即可。」曹平平平淡淡的道。 他也没有丝毫看不起沈沐的意思,像他们这样的人,在皇帝身边待的久了,自然就知道其中门道来。沈沐虽然是个平民哥儿,却被皇帝挂在嘴边,还有他那赘婿夫君,听说陛下和魏丞相不仅採纳了他的建言,还多有夸奖。 这样的人,虽然没有入朝,却已经入了皇帝陛下的眼,他们自然不会得罪了。 眼看人已经汇合集齐了,沈沐看了一眼曹平,试探的询问道:「既然人已经到齐了,曹将军这就上路如何?」 曹平点头一礼,「遵命。」 沈沐见曹平态度还算恭谨,并没有因为御林军的身份自傲,心下微松,只要能听从安排,那就很不错了。 曹平自然下去安排御林军护卫上路,沈沐看了一眼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的陶溪,气不打一处来,等之后再找他算帐! 第76章 北风捲地百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随着商队往北行进,北方的天气却越来越冷。已经下过几回雪了。 从进入塞北之地以来,商队众人就加强了戒备。 这里人烟稀少,偶尔遇到有庄户人家,所有人看着这样的车队也很好奇,得知他们是北上的商队时,很多人都是一副吃惊的表情。 多少年来,他们还从未见过有商队来此,更别提如此大规模的商队过来了。 「你们做买卖怎么往北边去呢?越往北越乱哩。」一个老伯不解的问。 沈沐笑道:「我们也带了护卫的。」 老伯摇摇头,「那顶用嘛?我们这里多少年都没见过有商队来咯,那些天杀的盗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哩。还有北边的胡人,碰上了那可是逃都逃不了。」 沈沐好奇,「北地盗匪横生,边地驻军就不管吗?朝廷养一方军队,不就是为了保一方平安?」 「管什么管?他们自己都自顾不暇,哪里管的了这许多?甚至有些兵跟盗匪没什么两样,碰上了自己人也都抢。」 沈沐脸色都变了,与陶溪周尹等人对视一眼,之前只听说北地乱,却没想到会这么乱,看来已经从根子上烂到底了啊。 第124页 难怪朝廷如此着急想要改变北地的状况了。 周尹脸色也不好看,他来此除了设立榷场一事,还有就是查清北地军民的真实情况。此时听老伯说兵与匪一样,怎不让他心寒? 陶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听途说,一切还要等了解之后才能知道还有没有救。」 周尹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原来先生的担忧都是真的。」 他口中的先生,自然就是指魏东篱了。 沈沐站起身来,留下一块碎银,「老伯,多谢款待,我们也该出发了。」 一块碎银,够他们一家老小生活大半个月了,老伯想要推拒,沈沐却摆摆手,让他一定收下。 「小哥儿,你还是打道回去吧!别再往前走了。」老伯真心实意的劝说道。 沈沐微微一笑,「我自有打算,多谢老伯了。」 这里才刚入北地,再深入的话,只怕是真如那位老伯所言了。 不过沈沐他们本来就是带着使命而来的,岂会轻易回去。 「曹将军,你也听到了,北地的复杂恐怕不是你我能想像得到的。此行,我们须得小心谨慎才是。」沈沐叮嘱道。 曹平点点头,这种事他自然是知晓的。 又行了七八天,曹平来报,说是发现了可疑之人。 沈沐心中一惊,「这么快就来了?」 虽然大家都早有心理准备,可是真正遇上了,还是有些慌乱无措。 他手心一紧,一只温热的大手便紧紧包裹住他的。抬头一看,正是陶溪。 「反正都要面对的,早些来正好,可以杀鸡儆猴。」陶溪说道。 曹平不是个多话的人,听了陶溪的话,也点头表示贊同。 沈沐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那就照我们之前商议过的方案布局。」 他们知道这一路上不会平静,早就预先做了安排布局。这第一次碰上,必然要打个漂亮的胜仗,才能震慑一帮宵小,也能免去不少的麻烦。 曹平点头,立刻便下去安排。 手心的温热,让沈沐贪念,却又挣脱开来,「你不是在跟周大人商量事情吗?怎么过来了?」 当初离京之时,魏丞相便请陶溪协助周尹,因此,一路上大多数时间陶溪都跟周尹一起,商量榷场之事,亦或是跟曹平等人不知道嘀咕些什么。 陶溪这个人很是奇怪,不管是什么人,他都能与之打上交道,并且游刃有余。 陶溪刚刚是听说了发现可疑之人,这才赶了过来。他握住沈沐的手,也是想给沈沐一丝慰藉,让他不至于乱了方寸。 沈沐的手很冰凉,见他缩回手去,陶溪也没再有动作,只回答沈沐的问话,「听曹将军说有情况,我便过来看看。你放心,有曹将军在,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虽说如此,沈沐还是忍不住担心。「但愿吧,如今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一切都寄托在曹将军身上了。」 「行了,行了,别想那么多了,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又帮不上什么忙,只管等候消息就是了。」 沈沐脸色复杂的看了陶溪一眼,这个人不管什么事都是一副乐观的态度,真不知道他怎么养成的这样的性子来。 陶溪说完,又一脸神秘的拉过沈沐的手。 沈沐刚要挣扎,手心一重,一个暖唿唿的东西就被陶溪塞进了他的手中。 就听陶溪笑盈盈的说道:「这个可是个好东西,你不是怕冷吗?这个汤婆子给你揣着,可暖和了。」 他怎么知道自己怕冷?其实他以前并不太怕冷,只不过经歷了上一世冰天雪地中的死亡,让他重生一回,这个身体也变得畏冷起来了。 他自己都没怎么察觉到,没想到陶溪竟然察觉出来了。 沈沐低着头,看着手中圆圆暖暖的汤婆子,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化成一句平常至极的话,「你怎么知道?」 陶溪笑嘻嘻的道:「进入北地以来,天气一天天凉,我看你衣物添加也比常人要厚一些,而且每每碰到你的手总是冰凉冰凉的。这才从老乡那里花了些银钱买下这个汤婆子。你平时没事的时候揣着暖暖手,总是好受一些。」 沈沐眼底流露出氤氲雾气,他很快眨了眨眼,将这丝雾气收敛起来,低低说了一句,「谢谢。」 「跟我客气什么?」陶溪摆手说了一句,然后又看向外面,「我去看看曹将军那里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他这是又想要凑热闹去了。 沈沐无语,这个时候了,这人居然还有心思凑热闹。 「你能去干什么?你只要好好待着不添乱就行了。」 陶溪嘿嘿一笑,「这你就不懂了,我可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定要要亲眼看看,况且我与曹将军的实验……」 说了一半,陶溪蓦地住了口。 「什么实验?」沈沐疑惑。陶溪已经往外走了,沈沐只得扬声叮嘱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那些人穷凶极恶,你可要小心。」 陶溪头也不回,只反手朝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 沈沐欲再说什么,却又闭了嘴,算了,多说无益,由得他去吧。 这一支商队一进入北地就已经被盯上了,北地盗匪众多,不仅仅是由于天高皇帝远,还因为北地驻军的混乱。 他们有恃无恐,就是因为这群人耳目众多,又时常通风报信,遇到危险之时又随时都可以隐匿起来。 第125页 商队不知死活竟然敢来这个地方,是走错路了,还是商队主事之人初生牛犊不怕虎,故意想来捋虎鬚? 他们一开始并不相信这商队敢深入北地,可是商队却一路往北,丝毫没有回头的打算。 从商队进北地以来,他们的人跟了一路。已经很确定这的确是一支行商的商队,虽然护卫很多,但是并不见得有什么了不得的手段。 人再多又能多到哪里去,不过也就一两百人罢了,他们随随便便一座山头的人马都不止这点。 这个商队真的是胆大啊!送上门来的肥肉,有几个不眼馋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个商队的货物丰富。 不说其他,就是那些茶叶,粮食什么的就足够让人眼红了。 之所以这个商队一路平安无事到现在,却是有原因的。 商队的到来,那些盗匪头头哪个不想独吞?然而,消息很快传出去,大家却又不敢轻举妄动了。 总要将分配的份额给商定好了,大家才好动手。否则伤了和气,到底还是于自己不利。 于是北地的盗匪头头聚在了一起,商队的东西还未到手,大家就已经因为分配的问题吵的不可开交。 「张爷,您倒是说句话,要是再吵下去,那商队只怕都过境了。」 坐于上首一直没有说话的张爷这时方才缓缓张开眼睛,环视周围众人,「怎么?吵完了?」 这位张爷在北地也算是响噹噹的人物了,短短几年时间就将自己的势力发展成为北地最大的势力之一,他的面子,这些人都得卖一两分。 因此,在众人吵嚷不休时,才会有人想要搬这位出来做主。 他的话音一落,原本吵吵嚷嚷的厅堂中顿时熄了声音,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尽管还有人一脸不服气,却也不敢在此时出声。 可见这位张爷的地位威信都是不容置疑的。 好一会儿,才有人站出来,「张爷,您一向都是公道之人,您一句话,我胡老么撸起袖子跟您干。」 张爷闻言点点头,眼神犀利的扫向众人,「你们呢?是自己单干,还是大家一起?」 这个时候没人能说出单干的话来。纷纷表示既然来了这里商议,那便是要与大家一起合谋的。 因为他们知道,如果自己一个势力便将商队给劫了独吞,那么他绝对会被排挤出北地,好不容易才经营建立起来的势力便会被其他势力瓜分,这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 众人纷纷表态,「张爷您一句话,要怎么安排,我们绝对不含煳。」 张爷很是满意,「如此一来,我便说说我的看法?」 众人连连点头,洗耳恭听。 「一块肉吊在那里,谁都想多吃一口,这是人之常情。如今肉还没到手,你们就在这里因为分配的问题吵得不可开交又有什么用?我以为,不如咱们将东西弄到手之后,再以谁出力多来分如何?」 「这?谁出力多少,如何判别?」有人问道。 张爷微微一笑,「那就看各家出多少人手了。」 众人沉默,他们都想分一杯羹,却又不想损失太多人手。 听探子汇报说商队护卫算下来有一百多两百人左右,看样子也是训练有素的好手。若是自己沖在前头损失惨重,那自己的势力必定会大打折扣,到日后要恢復元气只怕得好些时日了,这样一来得不偿失啊。 张爷仿佛看穿了众人的想法,说道:「当然了,有损失的话,自然是可以多分一些以作补偿。」 众人心中的顾虑稍微去了一些。 「张爷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们也相信张爷的公道。我们伏牛山出五十人跟着张爷干了!」 此话一出,众人也纷纷表示出三五十人手下跟着一起干这一票。不是他们不愿意多出些人手出来,而是他们这样的盗匪,拉起山头来,势力稍微大一点的也就两三百人,势力小的也不过几十百把人,其中还有老弱妇孺,真正能用的能有一多半就不错了。 他们也不可能倾巢出动,毕竟自家山头还得有人看着。否则万一自己老巢被人捅了,他们上哪里哭去。 他们这些人,也就近几年,出了张爷这样的人物,将整个北地的势力都联合在了一起发展壮大。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或者是官兵清剿行动,都会通风报信,让各自准备应对,也是因此,他们这些年日子才好过了些。 换做以前,他们这些人为了争夺地盘,你死我活可是常有的事。即便现在,虽然没有以前的明目张胆,可是他们心下也都明白,这北地就没有安生之地,暗地里照样是暗流涌动。 想要发展势力,不得吞併其他弱小势力吗?一年前王老四那一伙人不就无声无息被灭了吗?这事儿哪怕报到了张爷那里,可查了些日子,此事后来不也不了了之,谁还记得这人? 所以啊,这些人早就学精了,夹缝中求生存,一定要先保存实力,求稳方是正途。 当然了,扯的有些远了,回过头来说现下,众人既想瓜分利益,又想保存实力。那就只能心底里盘算,怎样出人手,拿出怎样的人手才划算。 众人心底的弯弯绕绕,张爷如何能不知,不过他却没有戳破。这次联合行动,不过是一个给大家都得利的藉口罢了。只有这样,底下的人才能稍微安分一些。 当然了,这也是他们根本没有将这个商队看在眼里,不过一两百人的商队,哪怕有护卫他们也不惧,至少他们的人手上沾的血可不少。 第126页 像这样外面来的肥羊,恐怕一动上手便乱了手脚,他们只需要砍瓜切菜一般,便能得手了。 所以,众人也不过是出点人手扎场子罢了。 于是到最后统计下来,也凑合了四五百人。如此一来,众人心满意足,更是信心满满,就只等着将商队劫回来分赃了。 第77章 一声唿啸远远传来,紧接着,商队周围就冒出来不少人来。 沈沐看着围拢来的人,心中不由打鼓,轻声问身边的陶溪,「你们真准备好了?万无一失?」 此时他们正在一个峡谷口处,是特意寻的易守难攻的地形。 曹平已经将商队的马车都抵在了出口处,形成抵御的形势。 「放心,曹将军经验足,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咱只需要等着就是了。」 听陶溪信誓旦旦,沈沐稍微放心了一些,他知道陶溪跟着曹平,什么作战计划他都有参与,所以他说这话定然是没错的。 盗匪们摩拳擦掌,看着面前的肥羊,忍不住眼睛都绿了,什么都不管了,一个个嗷呜着就冲上前来。 曹平盯着冲上来的人马,虽然人数众多,不过在他眼里,也只不过都是乌合之众罢了。 等到人冲到了百步的距离,曹平一声令下。马车后面护卫手中的箭便「咻咻」地飞了出去。 盗匪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在他们看来,只要他们的人一出马,商队这一两百人不得吓得屁滚尿流,赶紧跪下来求爹爹告奶奶求他们放过一马吗? 可是这晃晃如密雨的箭矢是怎么一回事?他们还没有想明白过来,沖在前面的人已经成片倒下了。 后面的人见此情状,心中大骇,到底还是小命要紧,哪里还敢一往无前的沖? 冲锋的势一受阻,那股子汹涌的气势也就荡然无存了。 曹平见此,抓住时机,又是一声令下,早就埋伏在两侧的人马便发起反攻。 盗匪心惊胆战,他们早就得了自家当家的嘱咐,要保住实力,此时见人杀过来,哪里敢硬拼?连忙朝后撤去。 一时间几百人被打得落花流水,损失了近半人手,剩下的人连滚带爬的回去了。 看着退去的盗匪,沈沐总算唿出了一口气。看来魏丞相派出曹平果真没错,单单这临危不乱的指挥能力就是一般人不能及的。 曹平已经让人善后去了,若是抓到活口,也送过来审问,以便了解北地形势与盗匪内部情况。 沈沐没有参与,陶溪倒是挺积极的,到最后兴沖沖的回来,找到沈沐,将审问所得都说了一遍。 这北地盗匪山头众多。但是大多都是小打小闹不成气候,稍微大一点的势力也就两处。一处陇北的赵爷,还有一处就是此地不远的天王山的张爷。 「那些官兵就真的不管吗?还是说官匪勾结,同流合污?」沈沐听了之后,眉头微蹙问道。 陶溪轻轻摇头,「张爷倒是个有头脑的,将整个北地的盗匪势力联合起来,共同进退。每每官兵想要行动剿匪,他们得到消息,都会提前避开,所谓狡兔三窟,因此,每次官兵剿匪都是徒劳无功。」 难怪了!沈沐恍然大悟,盗匪如此猖獗,不是没有原因的。 「那就没有办法对付他们了吗?」沈沐问道。 「反正是很难对付就是了。」 沈沐忧心忡忡,「北地盗匪不除,以后北地经商一事只怕就……」 他话中有未尽之意,要出北地,与他国经贸通商,盗匪一事必须解决,不然哪个商队愿往?即便有再大的利益诱惑,可是辛苦忙活,却被打劫一空,甚至有可能丢了性命,只要权衡利弊,都知道怎么选择了。 陶溪看出他的忧虑,笑道:「这个时候说此事还早,如果真要对付,也不是没有办法,总要因地制宜,将情况了解清楚后,才好想办法不是?」 沈沐想想也是这个理,当即不想了,又问道:「那被抓来的盗匪怎么处理?」 「曹将军的意思是全部杀了……」陶溪话还没说完,看沈沐面露不忍之色,继续道:「我觉得这般不妥,建议将人送去官府,查清楚罪行再论罪。周大人也与我所见略同,所以曹将军也没坚持。只不过商队却要带着这些累赘,还要专门派出人手看管。」 其实,曹将军还是想要坚持己见,这些累赘带在队伍中,也不知道会有什么麻烦,还要浪费粮食。 还是陶溪说了,送去官府也用不了几天,他们押送这些人,也可以给沿途的盗匪一个警示,让他们不敢在轻举妄动,省去不少的麻烦。而且以后这些人说不定还能再派上用场,若是就这么杀了就有些可惜了。 曹平想了想,也觉得有理,这才妥协了。 沈沐听他这么一说,倒也放心了,不是他妇人之仁。陶溪说的很有道理,这些人有罪也应该交由官府判决,而不是草菅人命。 「你说这些人,以后还有用处?」沈沐问道。 「谁说的准呢?以后总要解决那些盗匪的,暂时先留着,说不准就成为咱们的一张底牌了不是?若是用不上也没关系,反正按照大衍律例处置就行了。」 沈沐点点头,陶溪这话的确是有道理,也难怪曹平能改变主意了。 「如此倒也还好。」 接下来的路程,果然如陶溪所说,一个盗匪都不敢现身,他们一行人倒是难得的清静。 第127页 而此时天王山上,原本兴奋等着弟兄们满载而归的盗匪头头们却得到了自家损兵折将的消息。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多少年了,他们还是第一次吃这么大的亏。 张爷脸色难看,本就唾手可得的东西,竟如此棘手,这个商队到底是什么来头? 「你说你们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只片刻功夫就死伤大半?」张爷语调还算平静。 「是……是的。」报信之人抹了一把汗,结结巴巴的道:「他们不仅有强弓,还有马队长刀手,只一个冲杀,我们的人就死伤一片。简直比起朝廷军队还更强十分。」 「哼!」张爷重重一哼,吓得他打了个寒颤。比朝廷军队更强十分,未免太过夸大了,若真有这样的队伍,大衍军队岂会被鞑罕胡人打的溃不成军? 转念一想,也是了,如果不夸大对方的厉害,又如何找出败退的理由来? 想到这里,他冷笑道:「依我看,不是没有还手之力吧?而是都不愿意出力吧?」 只一句话,就让在场众人都低下了脑袋,张爷其实也没有说错,他们谁不想保存实力?都抱着私心,所以才会这么多人连一个两百余人的商队都拿不下来。 有人脸色不愉,因着他的人马损失了不少,这个场子不找回来,他还怎么服众? 「张爷,接下来怎么办?咱们还有弟兄陷在那里,不能不救啊!」 张爷沉默,他也知道这些弟兄不能不管。可是如今刚吃了一次亏,商队的底细还没摸清楚,他又怎么能贸然再行动? 「此事还需要再商议,当然如果你们自己认为自己有这个能力,自己单独行动也无不可。」张爷沉默了良久方才说道。 这句话就值得深思了,有人心中盘算张爷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也有人认为他是在推脱责任,脾气暴躁之人,当即诘问道:「张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咱们损失了这么多人手,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张爷冷冷盯着发话之人,冷声道:「我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一开始我们没有摸清商队的来路,这才导致了我们的人马损兵折将。现在不能急于一时,先派人查清楚再进行下一步。」 必须要有完全的把握才能再动手。 有人嗤笑一声,「张爷,你该不会是怕了吧?咱们人马众多,区区一个商队也奈何不得,传出去岂不是会被人笑掉大牙?」 「周疯子,你怎么说话的?张也他自有安排,哪里轮得到你来说三道四?」有人看张爷脸色不好,怕他得罪了张爷,以后难以立足,便出声喝止道。 周疯子也不理会他,只冷笑连连,「咱们都以张爷为尊,那是相信张爷公道。然而,这一次,我周疯子却是不服气!」 「哦?你如何不服气?我可有什么做得不对之处?」张爷眼中冷光一闪,问道。 周疯子果真不愧是周疯子,就连张爷的面子也敢拂,这下子怕是有好戏看了。大多数人都抱着看热闹的态度,便也没人再出声阻止。 周疯子被这么一问,也不惧怕。直接说道:「那我倒要问问张爷,这一次,天王山的人有多少损失?大家都想着要为弟兄们报仇,可是你却尽是推脱之言,难道不是因为死伤的不是你们天王山的人?」 这话一出,厅堂中所有人都沉默了,仔细一想,这一次张爷的确没有拿出多少人手,而且这些人手都安排在后,因此躲过了一劫。据张爷自己的说法是,既然是按人头以及功劳分赃,那他们天王山并不想过多的占便宜。 刚开始,众人还因此话感慨张爷仁义,可现在有了周疯子这一番话,竟让人心思辗转开来。 是啊,算起来,其他山头或多或少都有损失,就天王山毫髮无伤了。 如果这其中有什么猫腻,就让人深思了。 张爷眉心直跳,他本来是一片好意,这样一来,他倒是有口难言了。 「怎么?张爷不打算解释一下吗?」周疯子面露得意之色,只要大家都信了他的话,那张爷的威信可就要大打折扣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张爷身上,似乎都在等一个解释。 张爷冷哼一声,不紧不慢的说道:「我早就说过了,天王山不愿抢去太多功劳,所以才没有派出多少人手。周疯子,你要我解释什么?商队有跟军队一样的战斗之力,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我承认是我疏忽了一点,他们既然敢大摇大摆的进我们的地盘,定然是有所准备才是。难不成你以为我私心作祟,就为了削弱你们的人手?呵!就这点人,我还犯不着费这么大的心。」 说得有道理啊,这个商队是外面来的,既然敢进北地,那定然是有所准备的,是他们太过轻敌大意了。至于说张爷千方百计就为了让他们损失,这话说出来还真没谁人相信,以张爷的实力,着实犯不着绕这么个大圈子。 周疯子脸色微红,「我可没这么说。」 「清者自清,我行事一向公道自称,若是诸位有疑,大可自己调查清楚。至于为弟兄们报仇一事,我也并没说要置之不理,难道你们想像没头苍蝇一样,再一次遭遇今日之难,陷更多的弟兄们进去?」 当然不可能再重蹈覆辙了,有人沉默不语,也有人当即贊同说道:「张爷,你说怎样便怎样,我听你的。」 第78章 这些人是怎么商量的,沈沐他们自然不知道,不过他们带着抓来的人走了好几日都没有动静。 第128页 沈沐等人没有半分放松的意思,因为他们知道,为了这些俘虏,他们肯定也会再一次反扑。 果然不出所料,就在他们即将抵达陇安城时,一群盗匪出现了。 不过数量似乎并不多,还没有上一次的人手多。 曹平之前跟这些人对战过一次,心中已。经有了底,这一次更是有了准备,很快就将这群人杀了个节节败退。 这一次之后,他们便彻底清静下来,就连探子也都不见了踪影。 「看来这群人还不死心,想要将人捞回去,这下子被打的落荒而逃,应该会安分一点了吧?」陶溪摩挲着下巴说道。 「反正现在已经快进城了,他们不安分也没办法了。进了城,我们便可以将这些人交由官府处置了。」沈沐心中轻松了不少。 而逃回去的盗匪向张爷汇报了这一次的无功而返,张爷面色都未变一下,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今日的结果。 其实这一次并非张爷组织的人手,而是周疯子看沈沐的商队快要抵达陇安城,心急之下,这才在大家还未商定好对策来,急急带领自家弟兄们发动了进攻。 这一回张爷并没有劝阻,因为他知道劝阻无用,只有等他吃了大亏,才知道他所谓的义气不过是莽夫之举。 所以他只是点了点头,「知道了。」 手下有些怔愣,不由吶吶的问了一句,「张爷,弟兄们就不救了吗?」 张爷挥挥手,「有机会再救。」 有机会?张爷说的有机会是什么时候?若是商队将他们的人交给官府,这些弟兄只怕凶多吉少,想要救人更是困难重重啊。 就在这时,又有人前来,附在张爷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张爷神色凝重,只点头沉思,却什么都没说。 沈沐一行到达陇安城,城门处已经有府尹大人以及刘将军前来迎接。 他们当然不是迎接沈沐的,而是迎接周尹周大人的。 按朝廷的指示,周尹不仅仅是要前来经手榷场之事,还有巡查北地之责,说起来也算是钦差大臣。地方官员当然不敢怠慢。 「还要劳烦诸位迎接,周某真是荣幸之至啊。」周尹并没有高高在上的姿态,反而平易近人。 众人心下微松,钦差大人态度和蔼,对他们来说才有说话的余地。 「哪里哪里,周大人一路辛苦,今日下官已经备下酒宴,为诸位接风洗尘。」 两方人一番客套完毕,刘将军却耐不住性子,急切问道:「周大人,听闻你们路上遇上盗匪,不知情况如何?」 「你说这事儿,放心吧,没什么事儿,那些盗匪不过是些乌合之众,被护卫三两下就赶跑了。这不有些受伤了,来不及逃的,也都被商队护卫给抓起来,一路押送过来了。」 周尹一番话轻描淡写的,让府尹大人和刘将军不由面面相觑,北地的盗匪,那是出了名的兇狠残暴。 以前的北地,不是没有商队过来,只不过后来大衍与鞑罕交战,军队无暇他顾,因此引得盗匪横生。一开始没人将这些盗匪当一回事,然而,等他们想摘除这一毒瘤时,才发现已经处处长满了脓包,不知道该如何下手了。 也是这样,商队十有八九都被杀人越货,便渐渐无人敢来了。 听到商队护卫,刘将军往人群中看过去,周尹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便跟他介绍了一番,「这位是沈沐沈公子,这商队便是他主事。」 府尹大人与刘将军都不可置信,还以为周尹实在开玩笑,直到他沈沐在他们的审视中行了一礼,落落大方的做了自我介绍,他们这才收敛了自己惊诧的表情。 他们从未看过有哥儿抛头露面做事的,更没想到商队竟是由一个哥儿主事。 不过他们好歹也是经歷过大风大浪的,这种事情虽然惊愕万分,但到底还是控制好自己的面部表情,没有显露出什么来。 一行人寒暄完毕,这才在府尹以及刘将军的陪同下进了城。 尽管刘将军十分想知道他们与盗匪的战斗经过,可也知道现在并非是好时机,看来只有下来之后再问了。 等到接风宴后,沈沐便将被俘获的盗匪交接给了府尹大人。 而刘将军在得知了与盗匪的交锋中,是全权由曹平护卫指挥的,心下热络起来,有心要从曹平那里套话,便时刻围绕着曹平打转。 曹平本就是不善言辞之人,刘胜这一来令曹平烦不甚烦,如果不是要隐瞒身份,他只怕早就亮出身份,将这人吓回去了。 「这些俘虏暂时羁押在此,还要劳烦府尹大人明察秋毫,将这些人的底细查清楚。」 府尹有些奇怪,「这些人都是盗匪,按理来说,就应该就地处决,以儆效尤才是。」 周尹摇摇头,「这些人以后应该还有用处,我的意思是先关押起来,等以后处置也不迟。」 这是他们几人商量过后的决定。虽然现在说不准以后的情况。可以此为一个底牌也未尝不可。 对于这点,府尹大人倒是没什么异议,这些人都是周尹以及商队俘获的。既然周尹都这么说了,他便卖这个面子也成。反正不过是区区几个俘虏,并无大碍。 因此府尹便也爽快答应了周尹的要求。 沈沐等人还要北上,就必须要了解一下真正的北地势力分布以及北地形势,只有知己知彼,他们也才好商量出未来该如何行事。 第129页 当然了,现在就有现成的人选,陇安城府尹和刘将军在这北地多年,自然是很了解北地之人。 看来也只能从这两人口中打探了。 府尹听他们问起北地势力分布,沉吟了半晌,方才捋着鬍鬚说道:「这在北地也不是什么秘密,说来也无妨。」 原来北地大大小小的驻军势力有十几处,都是一盘散沙各自为政。而势力最大,能数得上的的也就只有三处。 一是驻扎河西的秦伯礼秦将军,几年前朝廷派来的,手下几万兵马,是抵御鞑罕的主力。 二是驻扎陇关的霍宁霍将军,手下兵马虽然不多,却是兵马强悍。 三是嘉临三年的武状元郭连郭将军,他是本地人,因为骁勇善战从底层慢慢升到了将军位置,统领一军。 这三位都是谁也不服谁,更是很少有往来。 沈沐听得连连咋舌,难怪这些年来,年年战事不利了,这样一盘散沙,不服管束怎么可能打胜仗? 「可是,北地盗匪那么多,这些将军随便拉一个出来,也能治治吧?至少不可能那么猖狂吧?」陶溪疑惑的问。 府尹大人看了一眼这个沈公子的夫君,他心中不是没有疑惑的。一个赘婿,跟着在商队也就不说了,可是看样子商队众人对其并无看不起的意思。而且沈公子似乎对他多有倚重,就连周大人,对这位赘婿也似乎是看重居多。 饶是府尹见多识广,却也没见过赘婿地位如此超然的。 他也是人精一个,陶郎君能有玲珑手段,俘获人心,倒也是人才。 因此他也没有怠慢的意思,笑道:「陶郎君你这就不知道了吧?前些年,盗匪其实并不是这般。那时候官兵清剿,令他们不得不东躲西藏。可是后来,鞑罕部族时常入侵,官兵为了抵御入侵,便将心思都放到了这上面,对于盗匪也就放任了。 后来盗匪头子中出了一个人称张爷的,将北地的盗匪都联合在了一起,一有风吹草动,便能通知所有盗匪势力。官府一旦组织清剿,如果官兵人数众多,他们自知打不过便会提前躲开,往往让官兵扑空无功而返。如此好几回,浪费人力物力不说,还令这些人气势更为嚣张。 后来张爷的势力声望也越来越大,甚至组织了人手对小股驻军的驻扎地发动好几次进攻,得了不少的粮草兵器,令他们发展更为迅速。到现在,这些盗匪是官军最为头疼的存在了,也才有了今日之局面。」 听着府尹大人的话,沈沐陷入了沉思。他们商队之前所遇到的那些盗匪,似乎并不是很强。一来应该是这些人小看了他们商队,二来,也是御林军的这些护卫作战能力强悍,才会让他们轻而易举的击溃了盗匪吧? 沈沐猜对了大半,却不知盗匪个个势力都有私心,这种联合行动,就想打打酱油敲敲边鼓得了,反正他们出了人手,利益自然是少不了他们的。 当然了,如果他们得知沈沐的商队是由御林军护卫的话,也绝对不会轻举妄动了。 「那就由得这些盗匪肆虐了?边地百姓又该怎么办?」 「能有什么办法?这些盗匪连官兵都奈何不得,官府衙门的衙役更加没法对付。本官也上凑朝廷多次,请求朝廷出兵,只是朝廷也是一拖再拖,始终没有定下决策来。」 陶溪与沈沐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似乎也真就没什么好办法能拿这些盗匪怎么样。 沈沐眉心不由自主的蹙起,如果盗匪不除,何谈商队来往经商? 陶溪自是明白沈沐的忧心,伸手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心,低声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的,我们先与那几位将军接触之后才能有所定论。」 沈沐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不能太过着急,正如陶溪所言,事无绝对,总有解决的办法。 第79章 他想起了自己被流放北地,便是要送去秦将军处,因为是获罪发配,所以等待他的只有是军营中的苦力或者是打仗时充当死士冲锋陷阵。 那个时候,秦将军与鞑罕部族交战,并未占优,听说平丘之战中,秦老将军也战死沙场,朝廷得知这个消息,人心惶惶,据说已经有朝臣提出议和了。 当然了,后面的的发展他就不知道了。因为他那个时候已经死了,再次睁开眼时,却是上苍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 「沈公子,不知你的商队是要去哪里?又是要怎样的交易?」府尹大人不由问道。 说实在的,这位沈公子的商队着实有点怪异,且不说他这点人手就敢来这里的胆气,就是之前遇上盗匪,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将盗匪击溃,这边地的官军只怕都没这样的本事吧。 而且看沈公子的打算似乎并不打算在此地停留,他的商队应该还要北行。 要知道,这里只能算做外围,越往北,越是危险。不仅仅是盗匪,甚至还有小股小股的鞑罕胡人,偷越关卡,进入腹地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或许有人会问了,不是有朝廷派出的驻军镇守吗?怎会任由敌人入腹地? 然而大衍边界线太长,除了镇守的关卡,不可能处处都能分兵把守的。 这些以小股为单位,铁骑生风,机动性强。从来都是抢一处地方便快速转移,很少跟驻军对上。而驻军也往往拿他们没有办法,当然了,吃亏的只是边地百姓。 第130页 果不其然,沈沐闻言说道:「商队既然来了,便还要往北边去看看,我想商队中的粮食茶叶,布帛这些东西应该还是好出售的吧?到时候再带一些北地的药材,香料,珠宝回去。我们走商不就是倒买倒卖,从中赚取一点辛苦费嘛?以后来来往往的,还请府尹大人多开方便之门才是啊。」 府尹大人嘴角抽了抽,他还想着多来往几次呢?这一次去了还有命回来尚且未知呢? 不过这话他却没有说出口,只附和着他的话道:「这些东西可都是北地紧缺之物啊,肯定是不愁卖的。哈哈哈,单单你这些粮食,只怕各个将军都会抢着要呢吧!」 「是吗?」沈沐不动声色,只轻轻点头。 看来他之前准备的没错,北地可是缺粮缺的紧啊。 想想也是,因为大衍南方受灾,粮食几乎颗粒无收,朝廷匀出粮食救灾,也是捉襟见肘,哪里还有更多的粮食支援北地。难怪皇帝与魏丞相会如此急切安排他前来了。 商队在此地休整了两天,便继续启程北上。 沈沐身上裹着狐裘大氅,手中握着暖暖的汤婆子,斜斜倚靠在宽敞的马车中。 他的对面坐着的正是陶溪,陶溪面前一方小桌,上面摆着一个小小的炭炉,炉火上烧着一壶热水,咕咕冒着热气。而他的手正在摆弄着几个小茶盏,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赏心悦目。 这个马车可以说是十分舒适了,不仅宽敞,而且垫上了厚厚的羊毛褥子,很是暖和。最为重要的是,坐在马车上,丝毫不会察觉出道路颠簸。 据陶溪的说法是,他弄了个什么悬架减震,马车行走起来,一些小小的坑洼之地就如履平地了。 陶溪到了一杯茶,递到了沈沐面前。等沈沐接过喝下去,便很自然的又接过杯子,以眼神示意问他还要吗? 沈沐摇了摇头,陶溪这才自己自斟自饮起来。 沈沐怕冷,此时缩了缩脖子,将小半边脸都缩进了厚厚的狐裘皮毛之中。雪白的狐裘皮毛更映衬出他的俏脸雪白。 陶溪见他这样子,不由好笑,「这才半路上,你就怕冷成了这个样子。等到了边关,雪怕是都要淹没入小腿腿弯,到时候你可怎么办?」 沈沐闻言脸色有些不好看起来,他不是没有经歷过这种情况,现在只要想想,就觉得骨头生疼。 见沈沐脸色黯然,陶溪知道自己可能说错话了,不由摸摸鼻樑道:「对不起……」 他还没说完,就被沈沐笑着打断了,「说什么对不起,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看沈沐这似乎是看开了的样子,陶溪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说起来,人生就仿佛兜兜转转一般。前世没想过会到北地来,今生也不曾想过,只不过兜兜转转之下,仿佛命定一般,还是走上了这一趟。只不知道,这一次,我是否还会把命给丢在这个地方了。」沈沐调侃一般说道。 他声音很平静,丝毫看不出来生死对他有什么影响。 「怎么会?」陶溪语气轻松,「前世今生到底还是不一样了哈。有我在,定会护你周全。」 「谁又说的准呢?你不是说过吗?我们都是生活在话本之中,命运早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对于陶溪护他周全的话,沈沐莫名感动,两辈子,就遇见这么一个人能毫无保留说护着他,他怎能不动容?这一世的陶溪好的不像是真的,让他心生欢喜,这样的陶溪,越是相处下去,越是想要牢牢抓在手里,永不放手。 陶溪对这话倒是不以为然。哂笑一声,「什么命运,到现在你还信这个?你所做的,不一直都在抗争吗?」正是沈沐这种不服输的抗争态度,才让自己对他刮目相看,心生敬佩。 「我们那里有句话,叫做人定胜天。你要真是听天由命之人,那才是没救了。」陶溪说道。 「人定胜天!呵!好大的气魄!不过我喜欢这句话。」沈沐反覆咀嚼着这句话,眼睛闪闪发亮。 沈沐精气神似乎好了不少,陶溪便也玩笑着说道:「你担心什么?要真什么事便是背也要将你背出北地来。绝不让你孤零零一个人等死就是了。」 一语成谶,这是陶溪怎么都没想到的。 「那好,就这么说定了。」沈沐轻轻一笑而过。 两人嘻嘻哈哈一阵子,陶溪这才说起了正事,「对了,你觉得先去哪里合适?」 沈沐凝眉沉思了好一会儿,才说道:「秦将军处如何?」 秦将军正与鞑罕交战,应该是最需要粮食的,他千里迢迢送粮食过来,虽然不多,却也能解燃眉之急。 他自然是想要将好钢用在刀刃上,不然这一趟他特意多筹集的粮食,岂不是白费功夫? 陶溪倒也没什么异议,反正只要沈沐有决定就好。 就在这时,马车外人声嘈杂起来。紧接着是曹平熟悉的声音响起,「沈公子可在?」 沈沐与陶溪互相对视一眼,这个时候曹平过来肯定是有急事。 一想定,沈沐已经出声并开始行动了,「嗯,我在……」 他话音刚落,就已经掀开了厚重的马车帘子,跳下马车来。 马车外凌冽的冷风与马车中的温暖大相迳庭,冷热交替下,不由打了个寒噤。 然而,一个温暖的东西蓦地将整个人笼罩住,是他刚刚下马车时来不及穿的狐裘大氅,紧接着手中又被塞了个汤婆子。 第131页 一回头,就见陶溪责备的眼神,「出来也不将大氅穿上,这外面可不比马车中。要是冷到了,受罪的还是自己。」 沈沐低下头,暖意延伸到了心底,让他原本冰冷的心也有了一丝热意。 不过很快他就将这抹异样的感觉忽略了,「曹将军,你来找我,可是出了什么事?」否则也不会如此急切了。 曹平点点头,神色肃然,「沈公子,我们的探子发现前面不远有一处村子。」 陶溪奇怪,不明白曹平为何如此大惊小怪的,「村子?有村子不是很正常的吗?正好可以去那里落脚来着。」 曹平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然而回禀之人却脸色怪异,请他亲自过去看看。 他也是前去看了之后,才匆匆回来,急切找沈沐禀报情况。 「是这样的没错,只是这个村子却不一样,村子里一个人都没有,而且看上去有被劫掠的痕迹。」 沈沐闻言吃了一惊,当即说道:「曹将军可带我前去看看?」 曹平自然应诺。 村子的确不远,不过半柱香的时辰便到了。 第一眼给人的感觉就是残垣断壁,破败不堪。进了里面才更让人难安,似乎每家每户都被人搜刮过,被踹坏的门,翻倒的桌椅,仿佛能看到翻箱倒柜后一众人唿啸而出的景象。 很明显,这应该是才不久的事情。 的确是被劫掠过了啊。 只是,整个村子里一个人影也不见,连尸首血迹都没有。 沈沐沉吟良久,这才问道:「曹将军,你可看出什么端倪来?是盗匪还是鞑罕胡人所为?村子里的人呢?都到哪里去了?被杀了还是被劫掠走了?」 这个地方,听说已经到了胡匪经常深入之地了。 「很难说。」曹平摇摇头,没把握的事情,他轻易不会表态。 陶溪也在沉思,「看这些痕迹,倒是不像有人受伤死亡。」 「这也是很奇怪的地方,如果村子真被劫掠了,村子里老弱妇孺,也要遭难,不可能一点血迹都没有。甚至连鸡犬也不见。」曹平沉声道。 几人正在讨论之时,突然远处有烟尘滚滚,似乎有马队正朝着这边过来。 几人脸色一变,这里连躲处都没有,这些人来歷不明,也不知道是不是先前劫掠之人去而復返。 如果遇上了,可就有些麻烦了。 不可不防! 曹平当即传令,吩咐所有人结阵做好战斗准备。 看样子,来人并不算很多,应该有一搏之力。 第80章 这些人来的很快,只眨眼功夫就已经近前来了。他们也看到了沈沐等人,头领之人一声唿啸,其余人就四散开来,隐隐有包围之势。 曹平看到这一幕,心中一突,明白对方不是泛泛之辈,如果交战,恐怕就是一番恶战。 等到看清来人,曹平才松了一口气,看样子,来的应该是北地驻军。 头领也停下马来,居高临下打量着曹平等人,丝毫没有放松之意,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缘何在此?」 曹平站出来,「来的可是我大衍驻军?我等是京中来的商队。」 「商队?」头领一听哈哈一笑,完全不相信他的话,「这年头可真怪了,还能有商队过来?哼!你们还想骗过本将军?说,你们是哪个山头的盗匪,这个村子可是你们劫掠的?」 此时周尹站了出来,「这位将军,本官奉朝廷之命与这商队一同前来,并非是盗匪一伙。」 那将军头领更加不信,「扯理由也给本将军扯个像样的理由,朝廷派来的官员跟商队混在一起,你们真以为我等是傻子不成?你们若能主动投案,本将军倒是可以从轻发落。」 周尹见他如此,也知道口说无凭,便亮出御赐令牌。 那将军头领此时也有些惊疑不定起来了,能拿出御赐令牌,难道他们所言是真的? 他之所以没有立即动手,也是因着对方人数比他们多三四倍,想着拖延时间。 他之前就已经发出信号出去了,相信在此地不远处搜查的弟兄们接到讯息很快就会过来,到时候方能一举成擒。 此时他身边的一人凑过来小声嘀咕道:「方副将,这令牌不像是假的?咱们大将军不也有一块一样差不多的?」 这个倒是不用人提醒,方副将也是因着这个令牌眼熟,所以才惊疑不定的。 「最近没听说朝廷派人过来啊?」方副将疑惑道。 「你们可能不会知道,但是问问你们大将军,他肯定知道的。你们大将军可是姓郭?若是他,你只管带我等去见他便是了。」周尹道。 对方信誓旦旦的样子,不像有假,方副将一时间反而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好在同伴接收到了消息,很快就赶到了这里,方副将与人嘀咕了一阵,最后决定下来,这些人似乎的确没有恶意,既然说要见他们家大将军,那就带回去就行了。反正交给大将军,大将军怎么处理,就不关他的事了。 「你们要见郭大将军,便随本将军回去,不过在此之前,本将军还有任务,你们先等着!」 任务,他们这么快来到这里,应该是得到了这个村子的消息,前来调查的。 正好沈沐等人也很好奇,也想知道情况,便点头应承道:「将军先忙,我们也是刚刚看到这边有异样,才过来查看的。将军若有需要,我们也可以帮忙。」 第132页 方副将点点头,却也不能全然放心,又吩咐了人盯着他们,这才开始忙自己的事。 他先进入村子查看了一番,进进出出几回后,便让人用竹哨有节奏的吹响。 沈沐这才发现这些人脖子上都挂着一个竹哨一样的东西。 他很好奇,这是做什么的? 然而就在竹哨吹响后没多久,就有人带了一个中年汉子过来了,看穿着打扮,应该就是附近的村人。 这下子,沈沐等人更好奇了,他们刚刚查探了这么久,都没发现有人,这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中年汉子被带到了方副将身前,连忙行礼,「将军,您们总算是来了,胡人将村子搜刮一空,似乎是往东去了。」 方副将仔细问话:「村子里可有伤亡损失?」 中年汉子似乎还心有余悸,听到问话,脸上也有了一抹庆幸之色,「回禀将军,因为早早就发现了狼烟,所以村里人都躲避转移得及时,所以没有人伤亡。」 方副将点点头,这样的消息也算是好消息了,他脸上的凝重之色稍减,又问了大概损失之类的话,然后才说道:「我们已经知道了,这股胡匪,咱们会仔细追踪,你们且先藏几日,等到接收到安全的消息,再让村人回来。」 中年男人连声应是,「将军大人,一定要将这伙人剿灭,不让他们再祸害他人。」 方副将嗯了一声,「放心,这是我们的责任,自然会全力追捕剿灭。」 只是话虽这样说,心中却在嘆气,胡匪轻骑来去如风,哪里是那么好剿灭的?只希望这一次,百姓能躲过无妄之灾就已经很好了。 他此时也不敢耽搁,将得到的讯息整理一番,立马又吩咐人去传讯了。 沈沐等人此时才算是看明白了,原来这一次的匪患竟然是胡匪,也就是一小股的鞑罕胡人轻骑,进了腹地。 几人面面相觑,幸好他们并未曾碰上这个小队,不然他们商队之人碰上突如其来的敌人,也不知道能不能全身而退。 而这胡匪此次前来,因为前面早有人发现其踪迹,便点燃了狼烟,见到此,村人早早避开,这才没有伤亡。 沈沐想了想,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而且,胡匪所过之处,皆有狼烟示警,也能有效掌握胡匪的动向。 方副将将这里的讯息传出去,也就没他什么事了,接下来自然有其他的小队接手任务。如此一来,他便领着沈沐一行人去往驻军之地。 郭大将军的驻地是在一个叫做长兴堡的地方。 方副将将他们带来,就让人盯着商队的护卫,又让沈沐与周尹在外面等着,自己进去禀报。 沈沐周尹自然没有什么好说,毕竟现在对方还没有全然相信他们,自然不可能毫无防备就带他们去见大将军的。 方副将首先将胡匪之事禀报了一番,到最后才提及了沈沐等人。 郭连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身材魁梧,满脸络腮鬍,能爬到大将军的位置,也足以说明其能力。 「哦?你说商队?还有朝廷派来的特使?」郭连皱了皱眉询问。 「他们是这么说的,而且确实有御赐令牌,只是不知道这两方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会走到一起的。」方副将挠挠脑袋,小心看了郭大将军一眼,继续说道:「他们说要见您,所以属下两人带回来了,就在外面候着,大将军您看要不要见见?」 郭连思索了半晌,便点头,「让人进来。」 不多时,两人就见到了郭大将军。 周尹拿出御赐令牌,郭连查验了一番。确定了是真的,这才请周尹沈沐入座。 「你说你们商队是魏丞相派来的?」郭连眉头一皱,「魏丞相还朝了吗?」 魏东篱回京不久,消息应该还没有传过来,所以郭连才有此一问。 沈沐点头,将京城朝堂的事也都说了一遍。 郭连听得唏嘘不已,他当初也是武状元出身,那个时候,魏丞相也还在其位,自己也曾受其恩惠良多。后来,他来北地建功立业,只偶尔有消息过来,魏丞相去官一事他也是知道的,当时还惋惜良久。 此时听到沈沐的商队也是魏丞相安排的,他的态度和善了不少。 「你是说,朝廷有意与域外之国通商?」郭连惊嘆不已。 周尹道:「没错,朝廷派本官前来,也是先行考察,准备设立榷场事宜。」 郭连思绪不停,他在想设立那什么榷场,对北地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周尹仿佛看穿了他的思绪,笑道:「众所周知,北地贫瘠,物资匮乏,如果设立榷场,吸引南来北往的商人前来买卖,必然会带来无数的货品,到时候不管是人力物力乃至财力,都会今非昔比。」 郭连也想到了这样的场景,不由心潮澎湃起来,现在北地战火连天,什么都缺。如果有了无数的货品,就能大大改善北地百姓的生活条件,他们这些驻军也不用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 而且,听其话中的意思,与域外之国的商贾买卖,那么是不是代表着北地的战乱将会得到最大程度的改善? 魏丞相这一步棋,可谓是妙招啊。 只不过,「榷场?即便设立榷场,可是通商一事总要有商贾来往,这北地多少年都不见商队过来……」 他话音未落,沈沐却笑着说道:「我这商队不就来了吗?」 第133页 郭连看向他,其实他早就得到商队的消息,听说他们途中遇到劫匪,竟然将劫匪打得落花流水。 这个哥儿,似乎很有些胆色,能得到魏丞相的青眼,想来也是个不俗之人。 听沈沐的话,郭连勉强一笑:「北地盗匪众多,还有不知哪里进来的胡匪,你的商队护卫众多,或能独当一面,可其他商队未必就能有你们这样的实力。」 他这是实话,沈沐自然知道的,他也了解了不少关于北地盗匪的情况。这些日子下来,也时常跟他们商量看有没有什么能解决的办法,只是这件事不是说解决就能解决的,因此他还是比较倾向于更多的打探了解情况才行。 「你说的不错,北地想要靠经商繁荣,盗匪之事是必然要解决的。」沈沐说道。 郭连闻言惊讶了一瞬,随即就有了一丝轻慢之心。到底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说话却是不经大脑的。如果那些盗匪真那么好解决,又岂会经年为祸?他们这些人最是知道这些人的难缠之处,这哥儿莫非以为他们打了一次胜仗,那些盗匪就跟面人捏的一样吧? 虽是这般想,他却没有做声,先前是他高看了。只是为何魏丞相会派这样一个哥儿前来呢? 第81章 看在魏丞相的面子上,郭连也不与沈沐计较。便转移话题,问起了此次带来经商的货品都有哪些。 沈沐也没有隐瞒,大体上都说了。 「什么?粮食!你商队有二十来车粮食?」听到这个消息,郭连坐不住了。 他们天天盼着朝廷的军粮下来,上书了无数次,总是推脱之言。朝廷官员一副不耐烦的语气,催什么催,驻军又不是你一处,总要先来后到。要不然就是好言敷衍,什么正在筹备,还需要时间。总之一句话,朝廷不是不给,是朝廷也很艰难,需要统筹调度得宜,反正等着就是。 军中弟兄们眼巴巴的盯着他,他为了粮食的事儿,也是愁白了头。 这些时日,他也四处筹集粮食,只是这个地方,又能筹出来多少粮食,聊胜于无罢了。 沈沐运来的这点粮食对他们一军来说虽然不多,有却总比没有的强。 「这么说来,以后如果中原与北地通商,一样会有商队将粮食运过来买卖?」 沈沐点点头,「朝廷的确有这个打算,让商人运送粮食过来,与军队交接,而朝廷便以军饷补充军队。这样一来,军队能得到所需的粮食,商人从中赚取一部分利益差价,而朝廷则无需耗费人力物力,如此一来,损耗也能降到最低。」 郭连低着头,得到沈沐这个消息,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久以后,他才说道:「这么说来,朝廷有意改变北地驻军的军备供给?」 沈沐笑了笑,「当然了,现在还没这个条件,必须要肃清北地盗匪,让商人能放心过来才成。」 郭连点头,「盗匪的确是关键问题,想要剿灭盗匪,这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你们刚来北地,可能不知道,这些盗匪,出兵剿一处,很快就又有新的冒出来。这些年来,我们为此也是想尽了办法,然而每每却不尽如人意。」 朝廷想法是好的,只是到底天高皇帝远,这北地的实际情况,朝廷官员谁又能真正了解? 他们只知道北地要人要粮,却不知道北地情势复杂艰难。 不然谁又愿意求爹爹告奶奶四处求人? 以后如果换做商队给军队买卖粮食,他们又何须看朝廷大佬的脸色? 沈沐好奇了,「既然清剿无用,那么就没试过招安吗?」 郭连摆摆手,「试过没用。这些人过惯了刀口舔血的日子,靠着劫掠就能有好日子,想让他们抛却本性老老实实耕地,是千难万难。」 如今北地也是内忧外患,关键还人心不齐,实在是让人生出有心无力之感。 沈沐眼神闪了闪,陷入了沉思。 周尹又与郭连聊了许多北地的情况,期间沈沐只听着,并未有过多的插话。 最后郭连要求沈沐将粮食卖与他,沈沐想了想便欣然应允。反正这些粮食运来,都是要卖的,至于卖给谁,也是一样的。 之前他想着将粮食卖与秦大将军,是因为前世秦大将军的名声挺不错的,便想着先去秦大将军处。然而,计划不如变化,与他们最先接触的却成了郭连。 这也无所谓,郭大将军有清剿盗匪的职责,他们总要解决盗匪之事,因此迟早也是要见的,现在能接触一番,彼此留个好印象也是好事。 郭连很是满意,甚至将北地地形图送给了沈沐等人。又得知沈沐等人还要北行去往边界之地,劝了一番,见沈沐很难回心转意,便不再多说。只派了个叫做樊成的副将,说是此人消息灵通,可以给他们引路,他们有什么不明白的也都也可以问他。 有这样一个了解北地情况的人,对沈沐他们来说正是需要的。因此也没有推辞。 回去后,沈沐将与郭连的谈话都与陶溪说了,又拿出来郭连送的北地地形图来。 这样的地形图,只有军中才有,一般是不会给外人的。不过沈沐等人怎么说也是魏丞相派来的,还有周尹这个朝廷信使,因此也不算外人。 陶溪几人仔细看地图,有不懂的地方,便询问樊成,樊成对于这些很是了解,也不藏私,都一一为他们解惑。 其实他们在魏丞相府中的时候也看过北地地图,只不过肯定没有现在郭连给他们的这张详细精确。 第134页 「这里是秦大将军守卫的地盘,也是北地抗击鞑罕胡人的战斗主力,这边就是霍大将军的辖地了,他主要是防着扶洛国的势力。扶洛国一向都是墙头草,最近几年,似乎有与鞑罕部族结盟的趋势,所以这边情势也有些紧张起来。」樊成指着地图上的位置,说道。 沈沐等人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也都点头表示明白了。 陶溪指着边界上的一点,问道:「樊将军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樊成看了一眼,笑道:「这里是大衍与鞑罕部族以及扶洛国的交界处,名铜鼓关。是属于三不管的地带,龙蛇混杂,很少有外人去这里。」说完他惊讶的看着沈沐他们,「你们该不会想去这里吧?」 沈沐点点头,「的确想去看看。」 他们在京城时,就已经注意到了这里,这里接壤,如果设立榷场,这里的地理位置可谓是最合理的。 所以陶溪才有这一问。 然而樊成听到沈沐的话,连连摇头道:「公子,你们去那里干嘛?这里的人很是排外,听说几年前也有外人过去,然而去了没几天,就听说人没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后来就渐渐没人敢去了。 公子,你的商队货品多,尽量到下一个城镇便尽早买卖换取了吧。拖下去,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现在在我们大将军的地盘上,还没有人敢放肆,可是出了这片儿,大将军鞭长莫及,可能顾及不到你们商队了,到时候什么事儿都有可能发生啊。」 他也是好心劝诫,至于沈沐等人听不听,那就跟他们无关了。 然而,沈沐却摇头说道:「我千里迢迢过来,特意带了不少北地稀缺之物,就是想看能不能换取一些域外之国的稀罕物回去,如果随随便便就将这些货品卖了,岂不是白跑一趟?」 既然沈沐都这样说了,樊成也不多言,只是心中不以为然。这位沈公子也未免太过于想当然了,如果真像他说的这么容易,那其他人不是早就这样去做了? 「这么说来,公子是想去这铜鼓关?」樊成问。 「没错,之前就听说这铜鼓关有扶洛人以及鞑罕人来往,我这货品送过去,必定会有人需要。也能买卖换取我想要的域外番邦的东西,这样一来,我回到中原,此趟想来也不会亏本了。」 想赚钱,那也得有命来享不是?沈公子到底年轻,做事还欠缺经验啊。 樊成皱了皱眉,说道:「沈公子,我要是你就尽快打道回府,这北地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沈沐似乎对这话很是不以为然,「樊将军,你带我们过去,好处自然是少不了你的。」 看沈沐一意孤行的样子,樊成又看向了周尹陶溪等人,他以为周尹他们会反对沈沐的话,然而,这两人竟然也是一副贊同的样子。 樊成彻底无语了,「公子三思而后行吧,大将军既然让我给你们引路,末将自会遵从。只不过,到了那里,会发生什么,可就与末将无关了。」 他丑话说到前头,免得以后出了事算到他的头上。 沈沐闻言一笑,「樊将军放心,我们商队护卫众多,只不过去行商而已,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怎么可能有事?」 樊成摇摇头,嘿嘿笑了几声,又回答了几人一些问题,见几人没什么问的了,便告辞下去了。 等他走后,沈沐这才皱眉道:「按樊将军所言,这铜鼓关鱼龙混杂,又排外,要在这里设立榷场,只怕不容易啊。」 周尹踱步走了几圈,也是一脸忧色,「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们如今贸贸然前去,即便是有御林军护卫,只怕也很艰难啊。」 反倒是陶溪哈哈一笑,「边界之地,何处不艰难?与其担心这些,不如早些想对策。」 这话一出,沈沐与周尹也都露出一个笑来。 「说的是这个理,榷场只有设立在这里最佳,这是我们与魏丞相商议的结果,即便这块骨头再难啃,咱们也要想办法啃下来。」沈沐毅然决然的说道。 周尹也点头,捋着鬍鬚道:「那咱们要不要调遣军队?如果有什么,也好有个应对。」 「调遣军队动作就太大了,前期我们还是要低调行事。况且我们现在只是前去看看,实地调研那里设立榷场的可行性。如果动作太大,万一引来鞑罕人的注意,只怕又要横生枝节了。」陶溪摸着下巴道。 「没错,北地混乱,榷场一事也才刚开始,若引来各方注意,从中作梗的也不会少,所以魏丞相才不愿意大张旗鼓。否则何必让我等前来,还不如一纸圣旨下来,直接让这里的官员办了了。」 周尹也只不过是说说而已,见陶溪与沈沐也都说得在理,便点点头问道:「那如何行事,你们可有了定准?」 「依我看来,还是先实地看看情况再说。只不过,我们还是得准备好万全之策。」沈沐说道。 周尹负手而立,看向两人,「你们都是有主意的,反正此事还需要你们做主,老夫便听从你们的安排就是。」 「既如此,那便不用急了。一路还是多听听看看才是。」 第82章 铜鼓关,其实这里是个废弃了的关口,因为年久失修,进关口的地方豁了一个几十米的大口子。再往里走一段,便是一个如同铜鼓一般的平整无比的圆凹地,铜鼓关便是因此而得名。 这里处于大衍,鞑罕与扶洛的交壤之地,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个三不管地带。 第135页 这里形形色色什么样的人都有,三个国家的百姓偶尔会拿自己不需要的东西出来交换,渐渐便形成了一个小型的交换物品地点,附近有需要交换物品的百姓也时常往这边来。 这里没有秩序,却又形成了一套自己的规则,在铜鼓关交换东西讲究一个公平自愿,不得有欺诈争夺行为,否则将列入拒绝进关名单之中,没有人会再跟他交换买卖。 当然了,出了铜鼓关,被抢被劫那就只能自己认命了。 也是因此,这里才混乱又危险。 于小七便是从小生活在这里。 今儿个他熘达着来了交换买卖的地方,双手环胸这里看看,那边瞅瞅,看上去就跟那不务正业的街熘子一样。 他经常在这边混迹,所以这里很多人都认识他。 就有人笑着打招唿,「哟!小七,你瞅啥呢?怎么?你有好东西要换?」 于小七弯腰从他的地摊上顺了一个胡瓜,随意在身上擦擦就往嘴里啃了一口,然后一边咀嚼,一边含煳不清的道:「瞅瞅咋滴啦?我的好东西,你这可换不来。」 摊主「嘁」了一声,满脸不屑,「于小七,你要能有好东西,太阳都能打西边出来。」 于小七也不理会他,洋洋得意的又往前走去。 越过了好几个地摊的摊主,偶尔也有打招唿的,于小七也不急,不时回上两句玩笑话。最后在一个扶洛人的摊位前停了下来。 这个摊主面前的布上摆着几个小的陶土罐,里面装了一些种子干果什么的,而陶土罐旁边还摆着一些干枯的灌木枝桠。 看于小七在他面前蹲下来,摊主撩起眼皮看了一眼,似乎并不是很热衷的样子,「于小七,你挡着我的地儿做买卖了。」 于小七一头黑线,什么叫挡着地儿,他就不能跟人交换买卖了? 「嘿!说什么呢?小爷看看你这儿有些啥,有用得着的便跟你交换买卖,不成么?」 摊主这会子连眼皮都不抬一下的,直接赶人,「走走走,别捣乱。」 于小七气得七窍生烟,气唿唿的道:「我说弗老头,你别瞧不起人好不好?我怎么就捣乱了?我是正经要交换东西来着。」 弗老头这才抬眼,还是不相信他的话,「那你说说你拿什么来跟我交换?」 于小七闻言,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道这边,这才从怀里掏出个小纸包来,然后递到弗老头面前。 弗老头不相信于小七能拿出什么好东西来,然而等他看过小纸包的东西后,眼睛不由一亮。随即又怀疑自己看错了,想接过来仔细查看。 然而于小七却已经眼疾手快的将纸包给收回来了。 弗老头狠狠瞪了于小七一眼,说道:「你那是什么东西,老头子还没看清楚,收回去做甚?」 「谁叫你老眼昏花的。」于小七撇嘴。却没有打算再拿出来。 弗老头嘿嘿一笑,刚刚于小七拿出来的东西似乎有些特别,似乎跟他以前贵人老爷家见过的那个东西有些像。 他年轻时候可是贵人老爷家中僕从,只是后来老了,拿了一笔遣散费回了老家。也是因着有了这笔钱,他又做起了小买卖,将自己家乡的东西拿过来,换些大衍国或者鞑罕部族的东西回去,也能赚取一口饭吃,到现在已经有好几个年头了。 「你这东西是什么?可以跟老头子说说么?」弗老头凑近道。 他心中虽有猜测,却也不敢确定,毕竟他所知道的这个东西可是大衍中原那边才有的。这些年来又没有商人过来,这种东西自然就断绝了,这于小七又是哪里得来的? 这儿的人基本都是知根知底的,于小七什么家底,他们又不是不知道,所以于小七拿出这个东西来,却是让他不敢相信。 「你不是看到了吗?」于小七嘿嘿一笑道:「弗老头,其实你已经认出来了吧?我告诉你,你猜的没错,怎么样?换不换?」 听到于小七这么说,弗老头当即答应道:「换!怎么能不换?小七,你有多少?想换什么?又如何个换法?」 于小七左看右看,似乎是怕人看到。 弗老头明白,当即也不含煳,动作麻利的将地上的布一对叠,也不管东西乱不乱,直接囫囵就将东西包裹好,甩到肩上。 「走!咱们去个僻静的地方慢慢谈。」 旁边的摊主见他收摊,有些奇怪,「弗老头,你东西换完了?这么早就收摊了?」 弗老头笑眯眯的道:「今儿个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说完便急急拉着于小七离开。 「咦?今儿个弗老头怎么怪怪的,还跟于小七走到一起了,平常他不是从来不理会小七的吗?」旁边的人挠挠头道。 「唉,你管他做甚,我用这个跟你换点这皮子,怎么样?」 那摊主这才收回视线,一看之下当即摇头:「你这个破烂怎么能换我这么好的皮子,不成不成。」 「那你要多少才换?哼!要不是我婆姨想那点皮子做双靴子,谁跟你换这碎皮子?」 「什么叫碎皮子,我这可是上好的……」摊主忙着谈买卖,再也顾不上弗老头和于小七了。 而弗老头和于小七出了关口,便找了个僻静的地儿才停下来,「小七,快给我再看看东西,你想换什么都好说好商量。」 于小七此时也不矫情了,便又将刚才的纸包拿了出来,「这东西可是有好几包呢,换的东西可也不少。只不知道你能不能吃得下?」 第136页 弗老头听他这么一说,更是急切了,「小七啊,这事儿总得先商量着办吧?这铜鼓关,我老弗吃不下的东西可是少之又少呢,只要有条件,我老弗总会想办法满足。」 于小七点点头,将手中的纸包递给他,「要不是弗老头你的名头摆在这里,我能找上你?」 弗老头笑了笑,一把接过纸包,小心翼翼的打开来。 他仔细的看了又看,又将它放到鼻子下面深深吸了一口气。 此时他才算是认定了此物,心中激盪,脸色都泛红了,他伸手狠狠抹了一把脸,「没错了,这就是茶叶,大衍国南方才有的茶叶。」 于小七笑道:「弗老头果然见多识广,居然就被你认出来了。」 得到确切的回答,弗老头更激动了,「小七,你哪里来的?这茶叶还有多少?」 「哪里来的你别管,茶叶也多的是,你就说你能不能拿出相应的东西来换吧?」 「这……」弗老头心情平復了不少,这茶叶,在他们扶洛国可以稀罕物,只有达官贵族老爷们才能喝得起的。要换的东西定然也都是稀罕物,他这样的小人物,又哪里能换得起的? 他之前还想着,如果自己能换来这包东西,到时候送去给以前的东家阿律耶老爷,老爷一高兴,随手打赏的东西就能让他们一家过上富有的日子了,自己哪里还用天天来这里等着交换来东西补贴家用? 可是,现在回归现实,于小七居然说这茶叶有很多。只是自己真能换得起吗?自己又拿什么来换? 他搓了搓手,心中已经由激盪变成了忐忑。 「那个小七啊,我想问问,你究竟要换什么东西啊?」弗老头舔着一张老脸,满脸希冀的问。希望对方提出来的条件不要太过为难才是,否则自己能看不能换,那心中不得呕死了。 于小七看他忐忑的样子,转念一想便明白了他的心思,笑道:「弗老头,你放心,要是你办不到,我找你换什么?」 听到这句话,弗老头心中大石落地,忙道:「那是那是。那你想跟我换什么?只要我有的,什么条件都接受。」 「行了,其他我也看不上,你不是有香料,还有你们那里不知什么的种子来着?就换这些东西。」 「什么?」弗老头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么珍贵的茶叶,换他们那些不值钱的香料还有种子?对方真的没有说错吗? 于小七已经不耐烦的从他布包裹中翻找起来,「看吧,像这种香料什么的都可以,你能弄到多少?不过我可跟你说了,像这么大小一包的茶叶,得换一车香料,你心里也该明白,你那些都是些不值钱的香料,能换到茶叶都已经该庆幸了,再多可不能了 。否则我也没法交差不是……」 弗老头还没回过神来,于小七说了一堆话,见对方没有反应,又喊了好几声,这才让弗老头回神。 见状,于小七又继续说道:「我说的这些你可都听到了?你能不能弄到好几大车的香料来?还有,你们扶洛国还有什么其他的咱们大衍国没有的特产,也可以跟我说,我还有其他的东西,说不定也是可以换换看的。当然了,也不可能只跟你一个换,我还得另外找人。」 弗老头此时已经管不了这许多了,于小七的话,就跟那天上掉馅饼似的。他从未想过,能拿那些枯枝干果种子什么的换取大衍国的茶叶。 如果自己换取到了这些茶叶,那可是价值千金啊!只要想想,他都不能自己。 老天要送这泼天富贵给他,他要是往外推,那是会遭天谴的。 第83章 「小七爷,真的只换香料种子这些东西么?别说一包换一车了,便是换一屋子咱也换!」弗老头激动之下,连对于小七的称唿都变了。 「好!既如此,我便给你七天的时间,你回去准备好,到时候我再约定地方交换买卖。」 直到两人约定好分开,弗老头都还感到不太真实。 这几年因为大衍国与鞑罕部族打仗,商队早就绝迹了,大衍中原腹地的东西根本送不过来。这也导致了扶洛国中,大衍朝的商品节节攀升,如今是可遇不可求,再多的金钱都很难买得到。 而茶叶,对于喜欢烈酒酪浆以及牛羊肉为主食的扶洛国人以及鞑罕人来说,却是解油腻的佳品。也是因此,茶叶被商人带到北地后,迅速便蔓延开来,成为贵族上层才能享用的东西。 后来,大衍国与鞑罕交战,商人也在北地绝迹了,茶叶便不再有。这次于小七突然拿出这些茶叶来,难道是有商队过来了? 不过他没有深想,不管怎样,都要先将这些茶叶交换到手里再说。 只是他说要交换香料种子,他一时间没有那么多,那就只有回去后叫上自己的儿子一起跟村里人或者其他人收购了。反正这些东西,他们那里多的是,不愁筹集不齐。 不提弗老头回去如何想办法收集香料等物。于小七将事情办成,也不再多逗留,直接回了家。 本来家中只有他一人居住,然而现在却是有几人借住在他家中。这里人不是别人,正是前几日过来的沈沐等人。 他一回来,便找到了沈沐,喜滋滋的邀功,「沈公子,你吩咐的事情,我已经办妥了。」 他将今日之事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沈沐很是满意朝着一旁的曹平点点头,「今日这事儿办的不错,曹统领,赏他一些银两罢。」 第137页 没想到于小七对于这话并没有表现出喜色,反而期期艾艾的模样。 沈沐看得好笑,「怎么了?你莫非不满意?」 于小七连连摆手,「没有没有!那个……公子……小的有一事相求,不知可不可以?」 沈沐微一挑眉,「哦?你想要什么?」 于小七怯怯看了曹平一眼,然后吞吞吐吐的道:「公子,小的也不要什么打赏,就想求公子,等小的完成任务能不能拜曹统领为师啊?」 于小七对曹平是又怕得要命,又一个劲想凑近前的态度把沈沐逗笑了。不过于小七提出来的事情他可做不了主,曹平表面上是商队护卫,可是却是御林军统领,可不归他管的。 「这件事你得问曹统领才是。」沈沐说完,揶揄的看向了曹平。 其实他也不知道,这个于小七怎么就死活都要拜曹平为师。 他们刚开始来的时候,于小七就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整个铜鼓关就是我最拽的吊炸天模样。对曹平更是不带怕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挑到了曹平的底线。 曹平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将人狠狠拾掇了一顿。于小七屡败屡战,然而每次都在曹平手下敌不过三个回合。 最后总算将他的桀骜不驯给打压下去了,于是于小七对曹平是敬服得五体投地。 曹平面无表情,嘴角却抽了抽,这小子一根筋,他要是收为徒弟,自己只怕会被这小子给气个半死。 然而,此时还需要他办事,曹平也没有直接拒绝,只冷肃着一张脸道:「想做我徒弟,那得看能不能经受住我的考验。」 听到这话有丝希望,于小七喜滋滋的凑过去,「师父,那肯定能。您要我做啥我都可以。」 曹平一把推开于小七凑过来的脑袋,哼了一声,「我还没收你,别叫师父。」 于小七也是个脸皮子厚的,「师父,您刚刚都说了,只要考验过了就收我为徒,反正我绝对会过的,早点晚点叫也都一样!」 曹平握紧拳头,于小七立马不敢造次,吓得后退了好几步。 曹平不再理会他,拂袖便离开了。 于小七看向沈沐,一脸忐忑,「师父又生气了?我刚刚没说错话吧?」 沈沐忍俊不禁,这就叫做一物降一物,曹平这样的,可以说在京城里,跺一跺脚也得震三震的人物,偏偏就拿这个于小七没辙,也是没谁了。 沈沐清了清嗓子,「你现在还是别叫师父的好。万一惹恼了曹统领,他一反悔的话,你都找不到地儿哭。」 于小七闻言又垮下脸来,似乎是真怕曹统领反悔一般。 沈沐话音一转,又道:「放心,曹统领有了这句话,只要你不触及他的底线,他或许真会考虑此事。不过就算最后没有收你,我也可以给你在郭大将军手底下安排一个位置。当然了,前提是你能好好完成交给你的任务才成。」 于小七眼神一亮,郭大将军的名声在北地那是广为流传,能在郭大将军手底下做事也是很好的了。 想到这里,他连连点头,「公子放心,小七能做得到的,绝对办的妥妥噹噹的。」 沈沐满意的点点头,能找到于小七办事,的确省力不少。有他这个从小混迹北地的万事通,沈沐等人对于北地的了解也加深了一层。 如果不是他,单单铜鼓关他们都进不来,更别提交换需要的货品了。 接下来,于小七便又接触了好几个人,都是有沈沐指定了需要的物品。沈沐拿出来的布帛,瓷器之类的东西,很是受欢迎,让人二话不说便答应了交换。 七日后。 于小七与带着沈沐陶溪来到了与弗老头约定的交换地点。 弗老头领着儿子早就等候多时了。见到于小七身后的陌生面孔,心中微讶,但是转念一想,于小七想来也没那个本事弄来这么多的茶叶,于小七带来的人应该才是正主。 想到此,他对于这个年轻哥儿也半点不敢有轻视之心。 「小七爷,你总算来了,你看看我这些东西可还能过眼?」他虽然是跟于小七说话,但是眼神却不由自主的落到了沈沐身上。 他心中忐忑,就怕这人万一不满意,或者是后悔做决定用茶叶这样的珍贵物品来换取这些当柴烧都嫌费事的无用之物了。 于小七此时也不敢做主,连忙跟沈沐说了几句,让沈沐上前查看。 沈沐点点头,朝着陶溪看了一眼。 这些东西都是陶溪提出来换取的,想来他是知道这些东西的妙用的。 只是不知道是否真如陶溪所言,这些什么香料真能在大衍朝受欢迎。 陶溪上前一一查看,越看越是欣喜,干枯的藤蔓上,满满当当的胡椒,还有郁金香,檀香树枝,甚至还有苏合香树皮这些,都是现在难得一见的香料原料。 陶溪很是满意,用区区几包茶叶就能换取这么多香料,实在是赚大发了啊。 沈沐见陶溪的表情,便知道事情成了。 还未等他说话,弗老头便迫不及待侷促的道:「怎么样?如果不满意的话,只需要说一声,小老头儿可以重新给你们弄来。或者你们说要什么样儿的,小老头儿便是想方设法也能满足各位大人的需求。」 沈沐点点头,「还不错,毕竟是第一次交换,你能弄来这些就已经不错了。」 陶溪也接口说道:「当然了,下一次交换,如果你们能帮着处理一下就更不错了,像这个胡椒,只需要藤上结的籽粒。像这种,就需要初夏时节将树皮割破深达木部,再于秋季剥下树皮……」 第138页 陶溪一一做了说明,弗老头与他儿子都仔细听着,就连沈沐也暗暗称奇,原来这些香料还有这么多讲究。说不定,就连弗老头这样的本地人都很少知道这样全的手法制作吧? 直到陶溪说完,弗老头这才惊疑不定的抬起头来,他刚刚说什么?下一次交换?这话中的意思是,下一次还可以用这些东西交换茶叶? 这么想着,问话却脱口而出。 沈沐笑了,「想来你也应该猜到了我们的身份了吧?没错,我们正是大衍的商贾。这次交换物品回去后,以后肯定还会过来交易货物。你若愿意,可以照刚刚陶溪的话去做,多多收集这些东西,以后可以跟我们换取茶叶,布匹都行。」 弗老头听着,久久回不过神来,直到儿子拉了拉他的衣袖,才醒过神来,又重重掐了一把大腿,这才确定自己刚刚没有听错。 这位公子可是说了以后还会过来交易货物,而以后也还会用茶叶布帛等物跟他交换这些东西。 抑制不住自己的心潮澎湃,弗老头面对这天下掉下来的馅饼,差点没有把他砸晕。他原本想着这次交换来的茶叶,可以拿一包用来讨好巴结自己以前的贵族老爷,给自家儿孙一个进身之阶。可现在,有了这样一条路,他就要好好考虑考虑未来他们一家的发展了。 总而言之一句话,他们必须要牢牢把握好与这支商队的合作。 「公子放心,只要您说了,我们绝无二话,下一次一定照您的要求准备。」弗老头拍下胸脯保证道。 沈沐笑笑,见陶溪查看无误后,便让于小七照着之前所商定的条件,将交换的买卖完成。 于小七用五包茶叶,换了整整五车的香料种子。还有换取的其他的毛毯,各种毛料皮子,甚至还有野生的各种药材之类的。 很快的,原本已经卖了粮食空下来了的二十多辆马车,便又装得满满当当的。而布匹,茶叶瓷器等等也都换得差不多了。 第84章 货品收集得很顺利,让沈沐心情好了不少。 然而,想到还要将这些货物送回去,一路上的盗匪就有些头疼。 之前与这些人交锋,虽然得胜,但是这些人定然不会就此罢休。回程路上对上,还不知道会有什么等着他们呢。 「当务之急,还是要将盗匪之事解决了啊。」沈沐说道。 他们回去后,还要各种宣传,鼓励其他的商队前来北地,如果盗匪不治住,怎么可能说服商队往这边跑? 听到沈沐这话,众人也都点头贊同,谁都知道盗匪是头一等之事,盗匪不除,便永无安宁之日。 只不过,众人心中沉重,说到底还是此事实在有些难办。如若不然,北地的驻军为何会拿这些盗匪毫无办法?这些年来,年年剿匪,盗匪却越剿越多。 驻军都拿他们没有办法,就凭商队这些人,又能如何? 「昨儿个刘胜将军送来一封书信,说是之前我们抓到的盗匪俘虏审问有了突破,沈公子你看看。」周尹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来,递给了沈沐。 这些天沈沐与陶溪一直在忙着商队交易货品一事,周尹便没有打扰,今日得空,才将消息告知沈沐。 沈沐愣了愣才想起之前抓到的俘虏的确交给了刘胜将军,要他查明这些人的底细,这么说来是有眉目了? 他接过信,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渐渐地脸上浮现出一抹喜色来。 他掩信思索起来,努力回想前世发生的事,前世今生虽说有了很大的改变,可是有些事情还是可以进行参考的。 他还记得,后来那几年,朝廷下决心对北地改革,盗匪的确也是费了不少的力。他虽然不知道朝廷对付盗匪的具体方案,但是,他却知道,这些盗匪最后却是归顺了朝廷的。 或许可以从这方面想想如何入手。 等众人都离开后,沈沐单单留下了陶溪。 「你说上辈子朝廷与这些盗匪周旋了好几年,到你发配之时,他们已然归顺了朝廷?」陶溪问道。 沈沐点头,「当时对于北地之事,我等这样的平民百姓,自然是没有半点关注的。不过是后来到了北地,才听说了一星半点的传闻而已。当时秦家军受朝廷施压与鞑罕人激战正酣,听说这些人也被编入军中,具体却是不知了。」 陶溪思索着说道:「上辈子朝廷都好几年才收服这些人,而咱们可耗不起好几年。」 沈沐皱眉,这也是他所担心的,耗上好几年,黄花菜都凉了。他们等不起,所以不能依照前世的解决方法。 「所以咱们有必要改变策略。」 陶溪转悠了几圈,点头说道:「确实,要知道现在已经不一样了,根本就不可能照般前世的做法。咱们得根据实际情况,做出应对之策。」 「我也是这个意思,不过你可有什么办法?」沈沐道。 可以说从他们进入北地以来,就一直在想要如何对付盗匪之事,他知道陶溪主意多,说不定就能有什么办法。 他本来也就是随便问问,并没有要得到明确回復的意思。 然而陶溪却笑了,「办法不是没有,应该说之前没有,不过有了刘胜将军送来的信,以及结合你刚刚所言,我有了一个大体框架,不过还需要仔细斟酌才行。」 沈沐闻言眼睛一亮,「你说真的?什么办法?快与我说说。」 第139页 陶溪也没有卖关子的意思,他思索了一番,才组织语言说道:「恩威并施。」 「恩威并施?」 「没错,还需要联合郭大将军,咱们两手抓。」 沈沐没有说话,等着陶溪的解释。 陶溪继续道:「刘将军送来的信,将审问结果细无巨细的送了过来,我看这些盗匪也并非铁板一块。表面上看起来,那个叫张爷的似乎很有一套手段笼络人心,可是盗匪终是桀骜不驯之辈,底下的势力未必就全都服气他,像陇北的赵爷似乎并不太买这个叫张爷的帐。」 沈沐点头,信中的确提到过这事。都是从俘虏口中询问出来的话,应该不会有假。 「根据这样的情况,我们可以恩威并施,一面示好拉拢招安一些势力,另一面派军队清剿拒不合作的势力。如此一来,有了前车之鑑,你说这些人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沈沐想了想,说道:「人皆有趋利避害之心,这些盗匪虽然兇残,可大多数人一开始未必不是抱着混一口饭吃,不至于饿死的想法才上山入伙来着。说不定这也的确是一条明路。」 陶溪笑道:「正是如此。所以我们只要找到他们的弱点,就好办了。」 「但是,要清剿拒不合作的势力,这何其难?你又不是没有听说过刘将军和郭大将军所言,这些盗匪狡猾至极。一有风吹草动便躲起来,比山上的老鼠也不遑多让,驻军每次清剿不都是无功而返吗?」 「的确是个问题,可是你想过没有,为何会造成这样的局面?」陶溪问道。 沈沐摇头,却还是说道:「这些人消息灵通,各个山头之间又结成联盟互相通气,很让人头疼。」 陶溪却笑道:「这只是其一。」 沈沐好奇,「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陶溪点头,沉吟道:「当然了,其中最重要的原因还在官府。」 沈沐吃了一惊,不明白他为何会这样说。 「每次官府剿匪,无论做得如何隐秘,总会有风声透露出去,为何会如此?」 「官府剿匪,不管怎样保密,可行动总要调派人手吧?既是调派人手,有所行动,动静不会小,所以才会走漏风声?」沈沐思来想去,也只有这样的解释最为合理了。 陶溪摇摇头,「不止如此,问题应该还是出在自己人身上,如果没有官府的人通风报信,盗匪是不可能每次都能得到精准的消息,提前避让开来的。」 他见沈沐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解释道:「你想想看,这些盗匪基本都是走投无路,实在没有着落才进山为匪,说到底,还是一直生活在北地的百姓。这样的人,又哪里会没有一点沾亲带故的人脉关系,只要有了这一点,是人都不能眼睁睁看着什么亲戚送死吧?」 这一点陶溪之前也并未想到过,但是刘将军送来的审讯结果,却让陶溪瞧出来一丝蛛丝马迹,所以才了有这样的想法。 沈沐倒吸了一口凉气,仔细想想,也的确有这个可能。官府军中之人也多是北地本地人,照陶溪的说法联繫起过往的剿匪经歷来看,这样的可能性还不小。 「如此一来,那还真就没有办法对付了啊,咱们总不能越过地方驻军,就靠这区区两百多人就能剿灭一个山头的盗匪吧?可只要请驻军出马,便会有消息泄露,如此便是一个恶性循环,无可解之法了啊。」 「那也不一定。」陶溪笑笑,悄然在沈沐耳边低语了一阵。 沈沐听着,眉眼也渐渐舒展开来,仔细想过之后也觉得此法可行,便说道:「如此,我们便找周大人以及曹将军一起再商量商量,看看能否商讨出一个个具体的行之有效的实施方案来。」 张爷阴沉着脸,看着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汉子。 「张爷,咱凤鸣山一夜之间全军覆没了,这十余个弟兄可是拼尽了全力,才侥倖逃出来的。」这人叫王宗全,正是凤鸣山的头目之一。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咱们接到消息,不是说官军向伏牛山进发,要清剿伏牛山吗?你们凤鸣山隔着大老远,怎么可能会一声不响便被官军围剿了?」张爷沉声问道。 这个消息很确切,他们也提前让伏牛山的弟兄们做好了准备,只是事情结果却与预料的大不一样。 王宗全明显也是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他只知道,天还没亮,山下就传来喊杀声。他慌忙从女人肚皮上爬起来,就发现外面火光沖天,官军已经冲杀上山来了。 「那些官军密密麻麻,最少也有上千人,将我们凤鸣山围了个水泄不通,我们几个弟兄也是好不容易才杀出重围的。张爷,如今凤鸣山已经灭了,还求张爷收留,以后重整旗鼓,为弟兄们报仇。」 张爷心情沉重,点头道:「我等本就应该守望相助,既然凤鸣山遭难,我也不能袖手旁观。你们且先在此地安顿下来,至于报仇之事,还需慢慢图谋才是。」 王宗全已经被吓破了但,此时听得这话,也暂时安下心来。 而张爷也立马召集人手,全力调查此事。 然而,没两天,就又有消息传来,又有两三处聚集处被官府剿灭。 此时他才大感到此事的不寻常来。 这几次,几乎都是没有任何的消息,或者是送出来的都是假消息。明明得知是官府出兵攻打某一座山头,结果却往往是另外的山头遭了殃。如此一来,他们的人根本来不及撤退,便被剿灭了个干净。 第140页 不能这样下去,他们以往的优势就是消息灵通。可现在这样一来,优势变成了劣势,官府之人一剿一个准,再这样下去,他们只怕都会陷入险境。 他们毕竟是盗匪,无论是人手还是武器军备上,跟朝廷的官兵都有着巨大的差距。他们以前也只不过是投机取巧罢了,真要跟官兵斗起来,最后损失的绝对是自己这些人。 只是,虽然心中明白现在的情况不妙,可是他们一时间却毫无办法可想。 第85章 官兵以势如破竹之势,短短时间内便扫荡了十余处盗匪中小势力。 消息传开,一时间人人自危,更多的人找上了张爷。请张爷想办法,可不能任由事态这般发展下去。 张爷从一开始便派人调查,此时也早已得到了准确消息。这是朝廷派来的人统领指挥行动,声东击西,根本就不给人反应通风报信的时间。 一时间他也无计可施,下面的人更是人心惶惶不可终日,也令他焦虑起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京城派人过来,之前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接到。 而朝廷这样的举动,无一不说明了,朝廷是真的有心要对付剿灭他们这些人了。 如此一来,他们可就没有退路了。 「张爷,山下有人求见。」有手下过来禀报。 「什么人?」张爷随口问了一句,他以为不过又是前来求援之人,这些日子来,没少见这样的人。 手下却有些支吾起来,「张爷,他,他说是京城来的人,指明要见张爷您。」 「什么!」张爷闻言,心中一惊,手中的茶盏差点摔落。 手下见张爷反应如此巨大,连忙道:「小的就说这几人说的是假话吧?怎么可能会有京城的人过来?他们这般想来也是不安好心,张爷放心,小的这就去教训教训他们,让他们还敢在我们的地盘上放肆!」 说完他怕张爷怪罪,就要退下。 张爷却连忙开口,「且慢!你且详细说说来见之人都是什么样的?」 那手下停下脚,一时间也弄不清张爷这是何意,却也老老实实说了,「两个年轻人,一个看起来像是读书人,看起来就挺儒雅斯文的,他身边有一个年轻哥儿,长得挺好看的,还有几个随从。」 张爷闻言沉思半晌,那手下心中忐忑,他本来是不愿意过来禀报的,但是那人手下身手不弱,一来就拔掉了他们山下的一个暗桩,后来更是指明道姓要见这里的张爷。 他见此情况,也不敢怠慢,只有上来禀报,请张爷定夺。 张爷脸色变幻不定,最后挥挥手,吩咐将人带上来,不可对来人无礼。 手下愣了愣,连忙答应而去。 来的不是别人,却是沈沐和陶溪。 他们没有等多久,便有消息传来,说带他们去见张爷。 只不过这里也有这里的规矩,几个小喽啰取出几块黑布,让他们蒙上眼睛,这才带他们上山。 两眼一抹黑,沈沐却并不紧张,只是跟着这些人东绕西拐,绕了许久才在一处地方停了下来。 就有人闷声闷气的让他们等着,便再也没有了声音。 也不知等了多久,这才又有人过来,带他们又走了一段路,这才取下他们蒙着眼的黑布。 等适应了光线,沈沐这才看清他们所处的地方是一处厅堂之中。而上首方坐了一人,不过四五十岁的样子,三缕鬍鬚垂胸,一脸阴郁之色,正专注打量着他们。 「你就是这远近闻名的张爷吧?」陶溪打破了沉寂,开口问道。 张爷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就是你们要见我?」 陶溪也没有回答,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厅堂,除了上首张爷坐着的位置,其余地方连一张凳子也无,更别说茶水了。 他随即讥笑一声,「张爷如此,可并非待客之道啊。亦或是张爷这里已经穷得连张凳子也无?」 张爷面色一沉,「我这里要招待的自然是贵客,只是不知二位算不算得上贵客之列。」 沈沐轻笑一声,「那么张爷以为呢?」 张爷冷哼一声,「按理来说咱们是敌非友,换作旁人,只怕早就让人拉出去按规矩处置了。」 面对张爷威胁的话语,沈沐却并不以为意,脸上笑容不变,「然而张爷并没有这么做不是吗?」 「那就要看你们来意为何了。我可没有忘记,沈公子你的商队抓了我们不少弟兄,还有最近被剿灭的山头弟兄们,总要请沈公子给我一个交代吧?」张爷冷声说道。 他没有给这两人见识见识他们的长刀阵已经是看在他们是朝廷来人,不愿多生枝节。 他早就查到,商队主事之人是一个哥儿,而之前官兵清剿山头也有那位哥儿的影子在里面。以他的经验来看,自从这个商队来了北地之后,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自己这些人没有在他手中讨得半分好处,让他很难不相信,这不是针对他们而来。 现在这人突然出现在此,出于什么目的,无从得知,但是总会让人猜疑几分,为了弄清楚他们的目的,才会让人将人带上来。 不过,自己的弟兄折损了不少在他手里,自己还没找他的麻烦,他却送上门来,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沈沐闻言笑笑,对于张爷的怒气也不以为意,「交代自然是有的。至于来意,如果对张爷没有好处,我也不会亲自过来。只是此事说来话长,难道张爷真要我等站着说?」 第141页 张爷脸色变幻莫测,想了想还是找人吩咐了一声,不多时,就有人将桌椅搬了过来,更有人端上茶水点心来。 沈沐这才坐下,轻轻抿了一口茶水。 张爷冷声一笑,「沈公子,也不怕我这里茶水有问题?」 沈沐哈哈一笑,豪爽的道:「在张爷的地盘上,真想要将我等怎样,只需要一句话的事儿,又何必费事在茶水中动手脚?」 张爷一愣,这个哥儿倒是好胆色。 「行了,多余的话不必多言,我倒是要听听你们来意究竟为何?」 沈沐不紧不慢的道:「其实我这番前来是要送一桩泼天富贵与张爷你,不知你可愿接受。」 张爷皱紧眉头,对于沈沐的话没有半点相信,他哂然一笑,「泼天富贵?好大的口气。只不知你究竟是什么身份,敢跟我说这样的话?」 一个哥儿而已,真是笑话! 沈沐没有回答,却看向一旁的陶溪。 陶溪清了清嗓子,从怀中掏出一纸圣令,在张爷眼前一晃,「怎么样?皇帝亲笔御旨,不知这样的身份,可能坐在此与张爷说话?」 这是当初出京之时,魏丞相交给他的手令,好方便他行事的。 张爷惊疑不定,居然是谕旨?这……这怎么可能? 他们到底是什么身份?只怕并非一个商队主事这么简单吧?看来他要重新估量此人的来歷了。 能够携带谕旨,这便是皇帝任命,为皇帝办事之人,所以这两人他实在不敢小觑。 至于冒充谕旨,张爷也是不敢往这方面去想的,毕竟这个时候,皇权大如天,谁要是胆敢冒充,也不怕被株连十族。 所以,在得知了这份谕旨手令之时,张爷脸色一变,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张爷心如电转,说话也客气了许多。 「不知两位来此的目的能否明言?」 沈沐与陶溪对视一眼,从张爷转变的态度上来看,他对于朝廷还是有几分敬畏之心的。也难怪上辈子,这人终究还是归顺了朝廷。 既如此,沈沐对于他此行,也多了几分把握。 「在此之前,我想请教张爷一个问题。」沈沐说道。 张爷轻轻颔首,「什么问题,只管问就行了。」 得到答覆,沈沐斟酌道:「张爷,北地为何会盗匪横生?或者换一种问法,张爷为何会上山为匪?」 听到这话,张爷脸色复杂,他长嘆一声,「这又何须问?你们来了这么久,应该也了解了北地是怎样的状况了吧?正如你们所看到的,北地本就是贫瘠之地,还年年战争,烽火不断。你们四处看看,这里的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不仅要面对强敌的侵袭,更要忍受官兵的欺压。这样的日子,还是人过的吗?」 张爷本名叫张知,是陇西之人,幼年之时也曾读过几年书。然而自从鞑罕部族发展起来之后,北地形势越来越不稳。十多年前,因鞑罕人入侵,母亲妹妹被掠走,生死不知。后来朝廷出兵北地,他们还以为能将鞑罕人打得落花流水,以报亲仇,哪里知道这一打就是好几年。鞑罕人没赶跑不说,反而越打越勇,几乎年年都有大规模入侵。 这样一来,百姓更是有苦难言,后来,朝廷大军僵持在此,每每朝廷军饷难以为继之时,这些官兵便会搜刮民财,百姓更是水深火热。 张知因为不愿自家的粮食被人搜颳走,奋起反抗,却被官兵一阵拳打脚踢。他父亲挡在他身上,被活活打死。而他奄奄一息,好不容易才捡回来一条命。自此后,张知埋葬了父亲便上山入了伙。因为他读过书,脑子灵活,很快就得到赏识,慢慢爬到了今日的位置。 沈沐两人沉默的听着张爷的话语,心中也不由升起感慨来。百姓实为不易,张爷这样的无端祸事在北地这种地方是时常发生。很多人家破人亡,实在是过不下去了,这才选择上山为匪,所为的也不过是挣一条活路罢了。 「官兵肆意妄为,上面没人管吗?」陶溪问道。 「呵呵!」张爷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天下乌鸦一般黑,哪个又不是官官相护?就算官府知道这种事,难道他们又会为了平民百姓去调查,去将那些作恶之人绳之以法?」 沈沐默然,良久之后干涩着嗓子说道:「郭大将军,秦大将军,还有霍将军,应该不是这样的人。他们身为一军之帅,岂容手下官兵乱来?」 这话说出来,就连沈沐自己都有些无力。 第86章 「呵!这样的大人物岂会过问这种芝麻大点的事儿。百姓家破人亡比起军国大事不过是小事而已,哪里能劳动他们费心?」 沈沐嘆息,是啊,这些将军手下官兵众多,总有害群之马,即便是约束,也总有人钻空子。这样的人祸,谁也阻止不了。 「我们这样的人,有今日无明日,谁都明白这个理。对于我来说,多活一天都是捡来的。如今我所做的,也只不过是想要为这些被逼得走投无路之人,打造一处安身立命之处罢了。」 沈沐没有想到,张爷站出来,整顿联合各个山头的盗匪竟然是出于这个原因。 「张爷有此悲天悯人之心,令人敬佩!可是你想过没有,你们这样的人后路在哪里?」陶溪说道。 「后路?」张爷恍惚了一瞬,他们这样提着脑袋过日子的人,哪里来的后路? 第142页 「到底是走投无路之人,虽然暂时有一个安身立命之处,可是你们应该知道跟朝廷作对,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你们就甘愿如此?」 张爷冷冷看了陶溪一眼,「即便没有好下场那又怎样?总比任人欺负,被打死饿死的强。」 沈沐摇摇头,「此言差矣。你们以前过的是刀口舔血,朝不保夕的日子,我也知道很多人都有自己的苦衷,迫不得已才会选择这条路。可是如果给你们一个丰衣足食,祥和安宁的日子,你们可愿意下山,去做一个普通人?」 张爷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你也不想想这北地的祖祖辈辈们,都从来不敢奢想有这样的日子。就凭你一个小哥儿居然说什么给我们丰衣足食祥和安宁的日子,真是可笑至极。」 「如果我说可以做到呢?」沈沐丝毫不畏惧,直直盯着他的眼睛说道。 张爷笑声渐歇,看着沈沐认真的眼神,脸上表情也肃然起来。「你是认真的?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可以拭目以待。北地如今满目疮痍,继续这样下去,迟早会成为大衍累赘,朝廷对于北地的改革已经是迫在眉睫,否则也不会派我等前来。实不相瞒,我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改变北地现今的状况。」 张爷眉头微皱,「改变北地现今的状况?就你?说得倒是轻巧。」 沈沐知道他不会相信,看了陶溪一眼。 于是陶溪站起身来,「我这里有一份北地规划册子,张爷,不如你先看看,然后在下定论?」 张爷接过陶溪手中那薄薄的册子,狐疑着翻开来。 沈沐也不着急,气定神闲的喝着茶水。 一开始,张爷并不以为意,读书人弄本什么小册子,煳弄人而已。然而,等他看了一半,原本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到最后,他眼睛越来越亮,胸脯也开始急促起伏着。 许久后,张爷才开口道:「你这上面写的什么规划,可是真的?」 沈沐点头道:「自然是真,说实话,这个可不是我的规划,而是朝廷对于北地未来的计划。当然了,我拿出来的,是能公诸于众的,至于细节问题,属于朝廷机要之事,需得等到朝廷公布方才能知。」 这番解释,自然是合情合理的,张爷也没打算知道个一清二楚,即便是这些删减过后的内容,就已经让他心潮澎湃起来。 如果……如果北地真如这上面所言,那么之前沈公子所说的让北地百姓丰衣足食说不定真能实现。 只是,这些朝廷之事,这两人如何能知道的如此详细? 「你们究竟是什么身份?朝廷派你们前来,就只是为这北地榷场以及经商贸易之事?如果只是这样,你们今日来找我的目的又是怎样的?」 张爷一口气将自己的疑惑全都问出来了。 「我们什么身份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为朝廷办事,更是为北地的百姓办事。而我们来此的目的也很简单,为了以后能顺利经商贸易,有更多的商队来此,为北地带来繁荣之机。」 沈沐顿了顿,然后看向张爷,一字一顿的道:「但是,要成就北地的繁荣昌盛,就绝不能有盗匪的存在!」 张爷脸色阴沉下来,图穷匕见,说到底这两人只怕就是为了来探底,然后让官兵来将他们一举剷除。 陶溪仿佛看穿了他心中所想,开口道:「张爷,如果我们想要剷除你们的势力,那就不必费心走这一趟了。」 张爷眼神冰冷,「那你们是什么意思?」 沈沐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张爷,我们此来,只是想劝说张爷带着手下弟兄,说服其他山头的盗匪一起归顺朝廷。」 然而张爷听这话,冷笑一声,「沈公子,空口白牙你就想要咱们归顺,是不是真将咱们这些人当成傻子了?」 沈沐摇摇头,「你也知道我本就是买卖之人,讲究你情我愿,讨价还价的。我提出条件,张爷要是不满意,大可说出自己的价位来。如果可以,自然是好商好量达成一致最好不过的。」 张爷已经站起身来端茶送客了,「想要我等归顺,那也得看两位的诚意,今儿个不送!」 当即有人进来,就要送沈沐等下山,临出门之际,陶溪说道:「张爷,你们归顺朝廷才是最好的出路。如若不然,朝廷真动起手来,那就鱼死网破,再无后退的可能了。希望张爷能考虑我们的话,将来你们的安排,生活条件,自然不会比现在差。」 张爷沉默着没有说话,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而沈沐陶溪等人又被蒙上黑布,被送下山来。 山下自然也是有人接应的,这也是张爷客客气气没有为难两人的原因之一。 上了马车,陶溪看沈沐有些闷闷的样子,笑道:「怎么?失望了?」 沈沐看他一眼,摇头道:「倒也没有什么失不失望的。今日的结果早在预料之中,我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只几句话就能说动这人。」 说完他轻嘆一声,「我只是有些感触罢了,每个人都是身不由己。如果可以,哪怕就有一口饭吃,他们也不会走上这条路。」 陶溪点头道:「的确如此,我们能做的,只能是带领北地往好的方向发展,将来只要百姓日子好了,没有战争之乱了,这样的事情自然便会减少很多。毕竟这里百姓都是纯善之人,只要生活安定有保障,谁又愿意走上歧路。」 第143页 「你说将来战争真会停歇,北地百姓真会安居乐业吗?」沈沐有些不确定起来。 责任越大,压力就越大,沈沐不知道凭一己之力,是否真能一点一滴改变这里的格局。 沈沐之所以担心,是因为他自己从未经歷过。毕竟他前世局限在凤宁县一地,对于北地的了解,也仅仅是被发配后,一路上的听闻而已。 这一次他为朝廷打前站,就怕事情没能办好,影响大局,到时候他可就成罪人了。 陶溪拉起他冰凉的手,带给他一丝暖意,「别担心,别忘了你不是一个人,不是还有我吗?」 沈沐点点头,感受到手心里陶溪的温度,心中也渐渐安定下来。 「张爷虽说没有答应归顺,但是他的态度却值得推敲。我觉得他不是不动心,只不过正如他所说,他想要看到的诚意应该是我们有了改变的契机之后,才会考虑此事。不然,就仅仅凭我们几句话,谁都不可能轻易相信。」 沈沐弯弯唇角,「虽是如此,可是越拖下去,咱们的计划便越难实施。」 「不。」陶溪目光坚定,「我们不能按部就班,得将计划提前!这一批交换的货品,还得尽快送回去。」 沈沐一愣,「为何?如果盗匪之事不解决,就不怕盗匪一路上骚扰不胜其烦?更何况,就算我们引来其他商队,有这些盗匪劫道,我们之前的准备以及心血只怕都付之东流了。」 他们原打算是将盗匪之事解决了,北地境内危险肃清后,商队来往再无后顾之忧,才能算是成功迈出第一步。 可是,陶溪现在就要将计划提前,这让沈沐有些措不及防。 陶溪解释道:「与其这般耗下去毫无作用,还不如先打破僵局。」 沈沐眼神一亮,「愿闻其详。」 「张爷不见兔子不撒鹰,想要看我们如何改变这北地的局面,而我们却又要先解决盗匪之事,这就形成了僵持的局面。如果要破局,只能由我们先迈出这步,所以我们先将交换来的货品送回去,将这条商贸之路打通,再说其他。」 「可如果盗匪为患,只要有一次商队被劫掠之事发生,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便白费了,一切都又会回到原点。要知道我们的商队有御林军护卫,不会有任何的损失,可是其他商队护卫可没有这样的条件。」 陶溪嘿嘿一笑,「我有办法,不仅能确保来往商队万无一失,说不定还能解决盗匪的问题。」 沈沐一怔,「什么办法?」 有好办法怎么不早些拿出来! 陶溪却神秘一笑,「此事现在说还太早,还须再一次找张爷谈谈。不过你放心,没有一定的把握,我也不会提出来,你先等我的好消息吧。」 陶溪打定主意要卖关子,沈沐无论如何追问也不肯再吐露半分,气得沈沐牙痒痒的。 不过这样一来,却也打散了沈沐的愁绪。 沈沐也不管了,他爱咋地咋地吧。 其实也是沈沐相信陶溪,才会这般放任陶溪自己拿主意。 第87章 「什么?你说那个叫做陶溪的又找上来了?」张爷听了手下的禀报,有些奇怪。 前两天他们过来要自己归顺,已经是谈崩了。这才多久又找上门来,该不会以为只要多来几回自己就会改变主意了吧? 「是的,这次只有他一人与几名护卫,他说是要跟张爷您谈一笔买卖。」 张爷沉思良久,也猜不透对方此来的意义。最后只能放弃了,算了,且先看看对方想要做什么吧。 再次坐在聚义厅中,陶溪感慨莫名。 等了许久之后,张爷这才姗姗来迟。 陶溪深知这张爷晾他这么久,不外乎还在为上一回的事生气罢了。 张爷这次也没有什么好脸色,一来便冷着脸将话给封死了,「上回你们所说的事情,我已经表明了态度,多说无益。」 陶溪呵呵笑了两声,「张爷放心,这次上山并不为之前的事。而是另有一笔买卖,想请问张爷你想不想做?」 「买卖?」张爷一愣,不由问道:「什么买卖?」 然而话刚出口,就觉得不对,他一个山头大当家,除了劫掠,能做什么买卖?这人该不会拿他开涮吧? 他正要发火,就听陶溪说道:「我想请张爷的人手帮我护送商队货物,到时候该有的酬劳必不可少,不知张爷是否愿意?」 护送货物?张爷狐疑的上下打量着陶溪,不知道这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他怎么会想到让盗匪之流去护送货物?就不怕他让人将这些货物给吞了? 他还没说话,陶溪却继续说道:「你们这样走正规渠道赚钱,总比你们打打杀杀来的稳妥吧?况且,你们打家劫舍,就真能付出与回报形成正比吗?别忘了,之前你们劫掠我们的商队,陷进去的弟兄很多还在服劳役,没有立大功的机会只怕很难出来呢。难道张爷真不顾弟兄们的死活?放着轻省能赚钱的路子不走,偏要提着脑袋过日子?」 不提还好,一提到上次被他们抓去的弟兄,张爷气就不打一处来。 这些日子他想了多少办法,打点了多少关系,就想将人给捞出来,可是却一无所获,这事儿让他的威信都下降了不少。 只是,面前这人所说的话,却也让人心动不已,能安安稳稳的赚到钱,谁还愿打打杀杀? 然而,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怎么看怎么像是陷阱,该不会是之前自己拒绝了他们,所以想出这样的办法来将他们这些人一网打尽吧? 第144页 关乎着弟兄们的身家性命,自己不得不多考虑一些才行。 「正规渠道赚钱?谁知道你这是不是给我们下套?我可不相信真有好事会落在我们头上?说不定,咱们的弟兄一下山,便被你们的人给俘获了。」 陶溪苦笑一声,「我只不过想与张爷合作,我出钱,你出人,各取所需罢了。我如果真要对付你们的人,何必三番两次上山费这些口舌?只需要调来官兵围困住山头,三五个月便能让你们不战自降。」 张爷脸色微微一变,「你说的只怕也没那么容易吧?官兵又如何?这么多年,咱们又不是没跟官兵作对过,如果真如你说的这样,我这山头早不復存在了。呵呵,你们要来尽管来,我手下的弟兄也不是吃素的,拼着鱼死网破也能一战!」 面对张爷汹汹气势,陶溪不为所动,摇头道:「此言不过是莽夫之言罢了。有道是小胳膊拗不过大腿,一个小小的山头势力与朝廷作对,你以为真能有好结果吗?你也曾读过书,应该明白蚍蜉撼树,可笑不自量。」 张爷面上一阵青一阵白。 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不然,他也不会对这两人以礼相待了。毕竟他们可是朝廷派来之人。 陶溪轻轻一笑,「我给你们找到这条路子,却是全心全意为你们着想的。因为你们好歹是大衍朝之人,是大衍朝的百姓,不应该做人人唾骂,令后代子孙蒙羞的盗匪。」 张爷闭上眼睛,心中苦涩溢于言表。 陶溪这话可谓是刺中了他的心窝子,他曾经是大衍朝的平民百姓,然而将来,提到他的名字,子孙后代也会羞于启齿。 「我知道你是怕归顺朝廷之后,朝廷会秋后算帐,或者是再次沦落到以前没有着落的境地。」陶溪看了一眼张爷,继续说道:「换做是我,也会有此顾虑。但是你想过没有,再不济总不能比以前更差了。」 张爷沉吟许久,才开口不确定的道:「你说让我们弟兄们去做商队护卫?你就不怕咱们弟兄将货物私吞了?」 陶溪摇头道:「张爷您是个聪明人,您会做那种杀鸡取卵的事儿吗?您想过没有,以朝廷的规划,以后会鼓励更多人来北地行商,便会有更多的商队来此。这种事儿传扬出去,他们还敢用你们的人手护卫吗?你们自己将自己的路赌死了,旁人便是想帮你们都无能为力了。 要知道,我极力给你们争取这个机会,只不过是想帮你一把,更是想帮这些迫不得已才做这份营生的弟兄们一把。这才是能让这些人安身立命之法,而不是张爷你所谓的靠打家劫舍来安身立命。」 张爷神色微动,陶溪所言很有道理,如果这样能给弟兄们一条后路,那么试试也无妨。 陶溪察言观色知道张爷已经有些意动了,便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摆放到桌上,「这些算是订金,如果平安送到京城,回来后自然便将剩下一半奉送上。」 这下子,张爷更无怀疑,盯着那叠银票,衡量了半晌,方才道:「如此我便信你一次,若是你是诓骗于我,设圈套害我弟兄,便是天涯海角我也不会放过你。」 陶溪闻言哈哈一笑,「张爷说笑了,我要有此害人之心,岂会亲自上门游说?如果还担心,便是以我为质扣押在山上也是可以的。」 张爷自然不可能将人扣押在山上,既然接受了陶溪的提议,那他便会尽力而为之。 其实陶溪给出的报酬挺丰厚的,只需要护着商队走一趟,便能轻易得到不少银子,这在之前他们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儿。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张爷必须找自己信得过的弟兄,尽职尽责的完成任务。 张爷很快召集来人手,将事情说了一遍。众弟兄闻言都不敢置信,他们一向打家劫舍惯了的,谁人竟然敢请他们互送货物?怕不是开玩笑或者是另有什么陷阱吧? 可是在张爷拿出所谓的订金银票之时,所有人都不淡定了,说实话,他们还从未见过一次性这么多银票的。 绝大多数人都心动了,只需要走一趟,便能分不少银钱,这不比打家劫舍来得强?妈的!管他什么陷阱不陷阱的,有钱不赚那是傻子。 众人议论纷纷,都觉得此事可行。 张爷环视众人,对于大家的想法已经瞭然, 「好,既然你们愿意豁出去试试看这条路是否行得通,那就去!不过我话说在前头,既然答应走一趟为商队护卫,那就得有护卫的责任心。若是见财起意或者别有二心者,坏了咱们的信誉,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他自然是要将话说明白的,正如陶溪所说,这一次等于就是试金石,他们两边都在互相试探着走出第一步。 基于两方第一次合作,绝不能有任何差池,如若不然,以后他们这些人毫无信誉可言,谁还会相信他们? 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可以让他们摆脱盗匪的身份,以后便能堂堂正正做人。若是有人只想着一己私利,毁了这次合作,以后便再无可能有这般的机会了。 「有张爷这句话,咱们定然会全力以赴,绝不会让张爷您为难。」这些人可以说都是信服于张爷的,自然不会有什么违逆的想法。 张爷见众人没有异议,很快便安排定了下来。 当沈沐知道这个结果时,先是吃了一惊,随即想想又觉得理所当然了。 他没想到陶溪会想出这样的办法来。 第145页 只是—— 「那张爷竟然答应了派出人手护送我们商队回去?」沈沐奇怪张爷之前态度强硬,没想到现下竟然会答应陶溪的请求。 陶溪微微一笑,「许之以利,谁会不心动?不过在我看来,应该也是我们第一次前往游说起到了作用,他在心底也是想谋一个好的出路,这样未尝不是对我们的试探。」 「是啊,将来诸多商队往来频繁,他们能趁此机会转变,走正规路子,是最好不过的。只不过,请这些盗匪护送商队回去,真不会有问题吗?」沈沐有些不太确定。 陶溪却没有多担忧的样子,「张爷这个人,据我们的了解,人品还是不错的。他既然答应了,应该会有办法约束这些人,这点我倒是不担心。」 沈沐点点头,不由沉思起来。 万事开头难,榷场之事一开始动静不宜过大,他们人手有限,自然觉得处处掣肘,一时间千头万绪也不知道从何处开始着手。 陶溪提议先让商队将货物送回去,为的是先将各方的商队吸引前来,先将通商之路打通。 既然各方商贾聚集,那么所谓的榷场自然而然便能成型。到时候只需要人为稍微引导,水到渠成便指日可待。 至于扶洛国和鞑罕部族得知消息会有怎样的举动,现在还不得而知。不过在此之前,他们要做的是护好这棵幼苗,让它不至于还未长成便胎死腹中。 第88章 事情已经定下来,便无更改的余地。 沈沐会随着商队回京,处置带回京的货物,还要鼓动宣传让其他商人来北地,更要再次挑选下次来时交易的货物。 一桩桩一件件都需要他经手。 虽然沈父亲自挑选了几个出挑的族中子弟进京,打算替沈沐分担分担。但是这些事情毕竟是第一次,还需要沈沐分说教导一番才能上手去做。 而陶溪与周尹便留在这里,继续为榷场之事做准备。 至于曹平的御林军,则需要护卫周尹的安全,另外就是他们清剿匪患也需得这些人协助。 沈沐等人挑选的清剿目标,俱是作恶多端,毫无顾忌的匪徒。经过几番清剿行动,如今已经是人人自危。 或许很多人会有疑惑,北地盗匪这么多年,当地官兵又不是没有清剿行动过。为何以前作用不显,大多数时候都无功而返? 还是因为没能做到保密,这一次,周尹借来几千人马,却让曹平这些御林军监督,不让消息外露。所做出来的决策只有他们几人知道,甚至是临到头了,还改变方向策略的。 这也让底下的人摸不透状况,传出去的消息也是真真假假难以分辨,才会打一个措手不及,让人难以应对。 而也是这一波操作,让张爷意识到了盗匪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朝廷只要认真起来,自己这样的势力早晚会被土崩瓦解。 这也是张爷愿意答应陶溪的条件,试一试的原因。 不得不说,陶溪的这个办法的确是好的。有了张爷的保证,一路上很是顺利的出了北地,一路加快行程,很快便回了京城。 这些盗匪组建的护卫从未出过北地,又哪里见识过京城的繁华?几乎被迷花了眼,有了这般的见识,才明白了自己之前当真是坐井观天了。如果他们能摆脱盗匪的身份,是不是也能四处去见识大衍朝的繁华热闹景象。 沈沐不知道这些人的心境变化,先将这些人安置在了京郊的庄子上,便进了城。 首先便去了魏丞相的府上。 得知沈沐平安回来,魏丞相心中的大石总算放下来。 沈沐将在北地的情况都据实以报,魏丞相听了之后沉默良久,才悠悠嘆道:「想不到,北地竟然到了如此境地。」 接着他又摇摇头道:「你说这次回来,竟然用盗匪护卫?陶溪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啊?你怎么也由得他,要是万一盗匪逞凶,岂不是引火烧身?」 沈沐笑了笑,「一开始我也有此顾虑,不过事实证明,陶溪的决定还是没错的,至少我们还是安全回来了。」 其实一路上相处久了,也了解了这些人的习性,虽然他们身为盗匪,却也豪爽耿直,只要以真心相待,他们也可能会为你肝脑涂地。 魏丞相还是不贊同如此冒险行事,沈沐道:「其实这也是最为稳妥便捷的法子,只有这样才能尽快打破僵局,让榷场贸易之事快些达成。」 魏丞相也想清楚了他们的计划,如果要招抚这些人,就必须给予他们一条比现在更好的出路,让这些人受僱佣,不仅能有钱赚,还能有一份正经的差事。而且对于朝廷来说,也能减轻负担,是再好不过的了。 他到底还是老了啊,沈沐他们看似冲动,却是比他这个老头子想的更深远,有这股子闯劲,还愁边地之事不成么? 于是他便揭过此事,「如果这些人真能转变思路,不再为匪,朝廷也不是不能通融。现在你走了这一趟回来,对于北地变革一事,可有把握?」 「之前可能只有三成,可是现在,我倒觉得有五六分的把握。」沈沐说道。 魏丞相捋着鬍鬚,思索着沈沐的话,「五六分啊?还是有些低了。没有七八分的把握,只怕此事举步维艰啊。」 「这五六分,是榷场一事,不出意外应该是能顺利完成。还有一两分得寄希望于秦大将军那边,如果秦大将军能掣肘鞑罕部族,那么便有七八分把握,余下的便是看天意了。」沈沐顿了顿,眼神却坚定道:「陶溪曾说过一句话,叫做『人定胜天』,我相信此事朝廷没有变故,能一心变革,便一定能成。」 第146页 魏丞相明白他话中之意,笑道:「朝廷自然是下定决心,不会有任何的更改。只是你所说的一两分寄望于秦大将军又作何解?」 沈沐早就已经有了腹稿,听魏丞相这么问,便开口道:「鞑罕部族实为心腹大患,我们要设立榷场,对外经商贸易,还得有一个相对安宁平和的环境。如果边境不宁,鞑罕人频生事端,自然会对商贸之事有影响。所以我们还需要一场大胜,暂时压住他们的气焰。等到大衍真正与他们周边的国家部族结盟,形成共识,届时咱们便不会再惧于鞑罕部族,他们也恐怕再无暇他顾,更不会与我们为敌。到时候北地安稳下来,我们也能将北地发展起来了。」 沈沐的一番分析条理分明,正是魏丞相想要的结果。 「只是鞑罕人兇悍,作战勇勐,想要一场大胜,实在是难上加难啊。」 这些年来大衍与鞑罕的作战,俱是败多胜少,即便是胜也不过是惨胜而已。沈沐所说想要一场大胜,只怕得举倾国之力才行,只是这般,恐怕朝中多数人都不会同意。这些人安逸日子过惯了,不思进取,反对声音一多,便是皇帝也不能一意孤行。 沈沐也了解朝廷的难处,知道这点确实很难。至少上辈子他所知道的哪怕几年后两方一直僵持不下,后来秦老将军更是在一场大战中战死沙场。后继无人之下,朝廷最终不得不妥协,与鞑罕部族议和,甚至每年都要送出绢帛金银以保边地安宁。 沈沐轻嘆一声,「此事也不急,我们还有准备的时间,就算此事难以达成,总能有其他办法的。」 魏丞相点头,「希望如此吧。这次回京,你之前信中提到所需要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可谓是一切具备只欠东风,希望这一次能开一个好头吧。」 之前沈沐便写信告知了魏东篱交易货品顺利的消息,并且让在京中繁华地段准备一个铺子之事。 这事情魏东篱上报给皇帝,很顺利就办成了。 他之所以要魏东篱传话,却是因着这笔买卖并非他沈家一家的,而是那位九五至尊占了大头。 因着此事私密,不能宣扬太过,只能由魏东篱出面。 而沈沐也知京城水深,他一个小地方出来的人,想要在此立足,只怕一个不小心便被汹汹水流淹没。即便是有魏丞相这样的背景,也难以保证万一。 特别是他要做的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他国的货品一旦受人追捧,其利益能令所有人眼红。 要知道利益动人心,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如果拉不到真正的靠山,等待他的只能等着被人生吞活剥的下场。 正是如此,他与陶溪商量之后,才决定拉那位下水。这天底下,恐怕也只有巴结上那位才能立于不败之地了。 也是现在国库空虚,听说那位甚至从私库中也贴补了不少,如果能有一个一本万利的买卖,充实私库,即使是皇帝也不能不动心。 经过魏丞相的从中转圜,很快此事便定下来了,七三分成,那位占七,沈沐占三。沈沐并不嫌少,因为如果这买卖做大了,便是一成也是让人可望不可即的了。 而且,最为重要的一点,他沈家有了那位做靠山,以后近水楼台先得月,有什么好处,自然是少不了沈家的。事情一旦成功,沈家将会有一个质的改变。 也是因此,沈沐难以办到的事情,只要一句话,自然也就妥妥帖帖了,这就是有了靠山大腿的好处。 这些货品运回来,还要卖出去了才有利益生成。所以沈沐特意要这么一个铺子,专门买卖异域货品,他早已经想好了宣传策划一系列的事情,相信绝对能引起轰动。 魏丞相主动提起这茬,那就肯定没问题了,沈沐躬身谢道:「魏丞相您费心了。」 魏东篱呵呵笑道:「老夫也只不过就跑跑腿而已,哪里用得着费心?倒是你从北地带回来的异域特产什么的,倒是真让老夫好奇万分。」 沈沐微微一笑,「早就准备好了丞相大人这一份了。」 说完他招招手,就有人抬了一个木箱进来。打开来,里面狐皮貂裘,异域风格的地毯毛毡,还有各种香料药材都准备了一份。果然是未曾见过的品种。 沈沐又介绍了一番这些东西的作用用途,令魏东篱好奇越盛。 「你说这个香料叫胡椒?不仅仅是香料还能用来调味?」 「不错,此物口感辛辣,气味芳香,去腥除膻是极为好的。还有这檀香木,可以用来提取檀香油,制作檀香粉等等香料,还可以雕刻成木雕,它可以有着镇静安神之用……」 魏东篱听得连连点头,心中却是惊喜万分。沈沐第一次前往北地,就能带回来这么多好东西,看来真是不虚此行啊。 「丞相大人,这些东西要打出自己的名头来,还需要您日后多多帮衬才是呢。」沈沐笑道。 魏东篱哈哈一笑,「这些无需你多说,老夫自然知道该如何做。况且还不止老夫,那位恐怕比你我更想早些让这些东西打响名头吧。」 他话音刚落,门外就有一个声音响起,「大老远就听见你们在编排朕,说朕什么坏话了?」 第89章 沈沐闻言一惊,看向魏东篱,对方已经站起身来,似乎对来人丝毫没有奇怪之处。 话音一落,就有一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个面白无须的富态公公。 第147页 来人丰神俊朗,勃然英姿,浑身上下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尽显帝王威仪。 沈沐也不敢怠慢,跟着魏丞相迎上前去。 「臣参见皇上!」 魏东篱便要拜倒,却被皇帝伸手阻止,「朕今日微服前来府上,丞相不用多礼。」 说完又对已经拜倒在地的沈沐说道:「你是叫做沈沐吧?起身说话。」 沈沐站起身来,「回禀皇上,草民正是沈沐。」 皇帝熟门熟路的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了下来,「朕听闻商队回来了,知道你在丞相府上,所以便直接过来了。情况如何了?」 皇帝也是心急啊,他的私库已经见底了,如果再没有补贴入帐,他的那些嫔妃啊,公主皇子讨要赏赐,他从哪里拿出来?也是如此,他才会放手让沈沐施为。 沈沐再次将此行的情况说了一遍,又有魏东篱在一旁补充说明,皇帝听了后很是满意。 「刚刚我们正在说起从异域带回来的货品,毕竟都是新鲜的物事,这名头还需要传扬出去才行。」魏东篱道,也算是解释了刚刚提到了皇帝一事。 皇帝点点头,看向沈沐,「这么说来,你也是有了想法了」 沈沐深吸了一口气,「回皇上,之前的确是有了一点想法。」 「哦?说说看。」皇帝饶有兴趣的道。 沈沐沉静的说道:「我们大老远运回来的货品,都是大衍朝从未有过的,应该是高贵之物,因此宣传上也要朝着这个方向。」 他顿了顿,接着道:「所以草民想着以魏丞相的人脉地位,帮着宣传营造出好口碑来,让达官贵族们能多多了解。想来这些人也都是不差钱的主儿,如果这些异域货品能从中流传开来,便不用担心销路问题了。」 皇帝听着连连点头,「不错,这个办法可。」 沈沐看了一眼皇帝,又道:「其实,最有效的办法还是从陛下这边入手为好。这朝中众臣,以及天下人,哪个不盯着皇室?嫔妃公主用得哪种香料,陛下以及王爷皇子们用得哪种物品,吃的什么食物,只要稍微透露一点,便能成为整个大衍朝的风向,让人趋之若鹜。」 要知道,宫中嫔妃身后的家族,多多少少都是有些地位势力的,只要这条路成,不用他多费口舌,便能很快众所周知。 「哈哈哈。」魏东篱哈哈笑起来,「沈公子这点倒是没有说错。陛下如果能带头用上这些东西,或者赏赐一些给臣下,比起无数张嘴宣传来的有用得多。」 皇帝想了想,也觉得是这个理儿。反正这也算的上是他的私产,他自然是希望这买卖赚得盆满钵满。 「有道理。」他点头便对身边的徐公公说道:「此事你经管着挑选些,届时朕举办一个宴会,倒是可以按你们说的办。」 沈沐闻言惊喜不已,没想到只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皇帝竟然答应下来了。 徐公公连忙应是,皇帝交代的事情,他一向都会办的妥妥帖帖的,无需过多操心。 皇帝交代完,便又问沈沐,什么时候再去北地。 原本沈沐以为这批货品要宣传营造口碑什么的,怎么也要一段时日以后去了,可现在他不用担心这点了,自然可以省下不少时间。 「草民将这里的事情安排妥当,然后继续收集货品,便启程再次前往北地。」沈沐说道。 皇帝点了点头,「你为朕办事,朕自然是不会亏待于你的。」 沈沐诚惶诚恐,「能为皇上办事,是草民的荣幸,岂敢奢求太过。」 皇帝摆摆手,「替朕办事,怎么可能没有一官半职?之前魏丞相提出皇商一事,朕觉得也不错。等到此事尘埃落定,朕便拟旨设皇商一职,可封官授爵。」 沈沐吃了一惊,他早听陶溪说过这皇商一词,然而却是大衍朝前所未有的,他虽然也艷羡,可到底并未有太大的希望。 他只想着自己能替皇帝办事,即便没有一官半职,能借着皇帝的名头,也就能够保全沈家了。 可现在皇帝金口玉言,竟然主动提出皇商之事,那就说明皇帝意已决,他沈家如果争取到,他便再无后顾之忧了。 魏东篱笑眯眯的道:「沈公子,皇帝陛下都这么说了,你可要用心办事,方能不负皇上所託啊。」 沈沐心潮澎湃,当即跪下行礼道:「草民肝脑涂地,必不负皇上看重。」 …… 很快,宫中皇帝设宴,并且在宴席上赏赐了不少,听说都是刚从北边以外的地方运回来的异域之物。 而与此同时,京城繁华闹市中,一个铺子悄然开始营业了。 里面的东西并不常见,听说是从异域送过来的货品。当然了,价钱也贵得离谱。平民百姓只在门口张望一番,也看不明白这些从未见过的东西有什么样的用处,单单是听价钱,就让人望而生畏了。 「异域来的好东西,那能不贵嘛?听说离着京城可是十万八千里呢,单单运过来物力财力就不便宜了啊。」 「嘶!可是卖那么贵,能有人买吗?你看那皮子,看起来也不咋地啊!」 「嘁!你知道什么?这里面卖的皮子,是经过特殊手法鞣制过的,可不是一般的皮子。」 「我听说里面还有各种香料,药材,都是珍贵无比的。」 「嘿!再怎么说,咱们这样的平民老百姓也只是说说而已,咱们几年不吃不喝只怕都买不起一件东西。这里面的东西,也不知道谁会做冤大头,买这些东西。」 第148页 众人议论纷纷,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铺子不会有人来撒钱的时候,有人上门来了。 铺子的掌柜姓沈,叫沈箓,是沈家旁支,正是沈老爷精挑细选来京帮沈沐打理产业买卖之人。 自沈沐从北地回来后,他便一直跟着沈沐学习了解他带回来的这些货品。后来铺子开张,他便直接做了掌柜,替沈沐打理这铺子。 来人应该是大家小姐,身后跟着几个丫鬟。 小姐还未说话,一旁的丫鬟便趾高气扬的问道:「掌柜的,你这里可是专门售卖异域来的东西?」 沈箓已经迎了出来,笑着道:「小姐是要买异域货物?那来这里可是来对了。我们这店铺,专门售卖异域货品。」 那丫鬟听了,高兴的朝那小姐道:「小姐,总算找到了。这里售卖异域货品,肯定就有小姐要的东西。」 那小姐眼睛也亮了,「那你这里可是有檀香木卖?」 她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姓李。父兄官职都不低,上次皇宫赴宴,皇帝赏赐了一小截檀香木。 能得皇帝的赏赐,足以说明皇帝对她家的重视,然而这檀香木,却是闻所未闻。后来才听说这是专程从异域运回来进献给皇帝的,此物有凝神静气之效。 她母亲时常难以安眠,这檀香木带回去用了之后,果然宁神静气,看着气色都好了不少。 眼看这檀香木用完了,她心思活泛,听到最近京城传扬着这边开了一家专门售卖异域货品的铺子,便打算过来看看是否有檀香木卖。 沈箓微笑着点头,「自然是有的,小姐且先坐,我这就去拿来给小姐看看。」 李小姐松了一口气,她的苦心总算没有白费。 很快沈箓便将檀香木拿了过来,大大小小都有。 李小姐仔细看过,跟之前宫中赏赐一样,不会有错了。 「这檀香木燃烧不仅可以凝神静气,也可以混着零陵香叶、甘松、檀香、丁香、白梅末及脑麝等混合研末成粉,制作出来的香粉,可擦于身体,香气缭绕。」 李小姐一喜,「你说真的?」 沈箓点头。「没错,本店还有异域来的各种配料香粉。像檀香配料为主,用零陵香叶、甘松、丁香、白梅末等等精制而成的『梅真香』粉,用来涂抹于身,香薰经久不散。」 大富之家的小姐,自然都会用上香粉。李小姐听了沈箓所说,可这是新的方子,倒是让人心痒难耐,说什么也要买回去试试看。 她也不扭捏,当即买了母亲所用檀香木,还给自己买了些『梅真香』粉。如果真像掌柜所说的好用,以后那可以让人多採买一些。 最后结帐时候价钱倒是让人吃了一惊,不过很快她又释然了。能从异域运回来,皇上都能看重,并且用来赏赐的东西,岂会是廉价之物。 她又不是付不起银钱,加上掌柜的说话好听,还答应给她一张什么贵兵卡,以后来店里买东西都可以优惠打折什么的,这倒是让她十分满意了。 李小姐不是第一个来店里的客人,更不是最后一个。 很快这个万物阁便打响了名气,来来往往的都是公主皇子以及各达官贵人。 他们不嫌东西贵,只要东西好,即便花再多的银钱,他们也捨得。 当然了,也不是没人调查过这个店铺的背景,当打听到这铺子的东家是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哥儿时,有人心不由活动起来。 一个毫无背景,没有靠山的哥儿,经营这样一个铺子,无异于小儿抱金行于闹市,只要是有心之人,谁人不眼红? 于是很多人都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如果能将这铺子据为己有,那这么多的珍稀之物可就都属于自己了。 一时间,风起云涌,看似平静各方大佬私底下也不由较劲起来了。 第90章 然而,就在众人蠢蠢欲动时,还没等人想出一个合理的侵占办法。店铺厅堂中挂着的一副皇帝御笔亲书的大字,让人不由歇了心思,什么样的人,能求来皇帝亲笔所书? 要是没有一点背景,鬼才会信。 这些人哪个不是人精?虽然眼红于这店铺日进斗金,可始终不敢轻举妄动。要是一个不小心,得罪了不该得罪之人,好日子可就到头了。 「王爷,这沈沐是凤宁县人士,沈家人丁单薄,主家就剩下沈家大房一支,而沈家大房名下也就这么一个哥儿。前年的时候,沈家哥儿招赘,整个沈家便算是由沈沐这个哥儿主事了。去年他来京城,听说现在住的宅子和京郊的庄子是魏丞相送的。」前去打探消息的人事无巨细的将沈家的老底都回禀了。 「魏丞相?他竟然与魏丞相有交情?」而且一向秉直公道的魏丞相居然会送他宅子庄子?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吧? 「可有查到他是魏丞相的什么人?」在他看来,如果不是亲人关系,怎么也不会让魏丞相如此破费。 下人摇头,「属下打听过了,魏丞相与沈家并无任何的亲缘关系。之前魏丞相曾在凤宁县住过一段时日,也是这个时候,遇到沈家的赘婿,两人以忘年交相称。」 王爷眼睛眯了眯,有了魏丞相这层关系,倒是不好下手。不过魏丞相这人对于经营买卖这些事一向不为看重,这人或许不过就是借了魏丞相的名头行事,魏丞相未必就能用心看顾。 或许好好谋划一番,说不定能分一杯羹。不过他却不会当这个出头鸟,能有人代为出头是最好不过的了。 第149页 跟他一样想法的不在少数,就看谁先忍不住出手了。 就在大家都还在观望之际,一个消息如同惊雷一般传遍了整个贵族圈子。 三皇子昨日被皇帝处罚,罚俸一年,禁足半年,如若再心思不正,强取豪夺与民争利,决不轻饶。 三皇子是谁?那可是公认的未来太子人选之一啊,之前可是颇得皇帝赞赏,只不知因着什么惹得皇帝震怒,大发雷霆。 有消息灵通的当即就传回来消息。 说是三皇子觊觎万物阁,打算用威逼利诱强取豪夺,却不知怎么传到了皇帝耳中,当即便被皇帝叫过去,不仅敲打了一番,还被严重处罚。 这可谓是杀鸡儆猴了啊!这些人哪个不是聪明之人?心中更是嘀咕起来,这万物阁这怕真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啊。 他们也不由有些庆幸起来,幸好他们没有先动手,试问当今天下谁还有三皇子受宠?三皇子想动万物阁都被处置,更遑论其他? 看来他们还是要歇歇心思了。 就在他们还在琢磨之际,皇帝一道旨意下达。 说是设立皇商一职,管理朝廷经营的产业,更能代表皇室进行经营买办之事。而凤宁县沈家兢兢业业,为国为民,仁心仁德,足以胜任皇商一职,特赐封。 这份圣旨一出,满朝譁然。大衍朝世世代代都是重农抑商,商人的地位可是最为低等的。可这样一来,皇商能封官授爵世袭罔替了,谁还敢看不起商人? 有人当即就站出来反对,可是皇帝旨意都下发了,金口玉言,吐出去的口水焉有收回之理?众人还想着去找魏丞相,希望魏丞相出面让皇帝收回成命。然而魏丞相却并不予理会,明显是站在了皇帝这一边。 这下子,整个大衍朝权势最大的两个人都统一战线,这些人上蹿下跳也没人理,自然也就偃旗息鼓了。 紧接着,皇帝又下令,北地军制改革,军队可以驻军屯田,自给自足。而且军需粮草之类的物资,由皇商运送买卖,朝廷将不再运送前往。 朝中大臣已经没有了脾气,各种政令的下发让他们手忙脚乱,索性便破罐子破摔,反正这些也没有损害到他们自身的利益。 不过,他们算是看明白了,沈沐经营的万物阁,那可是皇帝自己的产业啊,谁敢打他的主意,那不是老虎头上拔毛吗? 虽然有人也上书规劝,什么天子当泽被苍生,不应该与民争利云云。 然而皇帝一句话,便被堵了回去,「朕什么时候与民争利了?那万物阁是沈家一手创办,其货品亦是沈家商队运送回来的。不过沈家忠君,时常进献上贡,一番心意,朕也不能不理会吧?」 一番话让人哑口无言,况且又没有实际的证据,他们也不过是捕风捉影罢了,只能就此不了了之。 而朝廷一系列的政令传到北地,众将军倒是欢欣鼓舞不已。军队能驻军屯田,自己养活自己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总比每次都四处求爹爹告奶奶讨要物资军需的好。 况且需要什么还有皇商运送前来,他们只管公平交易买卖就是了,哪里用看别人脸色过活? 于是,这些政令很快便落实下去了。 而沈沐并未受到什么实际的影响,毕竟有后台靠山,有什么事,还没到他这里就已经被人给解决了。三皇子如是,其他旁敲侧击,各怀鬼胎者亦如是。 他将万物阁交给族人打理,便又开始准备下一批的物资。 当然这无需他动手,只需要交给他信得过之人便行了。 在此时,他还有一件事要办。 而这个时候,京郊的官道上一辆马车在疾驰。 哪怕赶车人已经全力以赴了,可马车中坐着之人还不是探出脑袋来,不停的催促着。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府城来的钱大富。 沈沐一回来,便给他去了信,让他进京一趟。因为之前的商队组建之时,钱大富与人打赌,便投了一份银钱入商队。这回沈沐不仅从北地毫髮无伤的回来了,还运回来许多的异域之物。 他已经让人打听过了,沈沐开在京城的万物阁,那是令京中达官贵人都趋之若鹜的存在啊。听说,沈沐从北地运回来的胡椒,檀香等物,价值千金,还很多人便是有钱都难以买到。 当他初初得知这些消息之时,可是震惊到回不过神来。 这个时候,他才觉出沈沐的先见之明来,能有此胆魄,焉能不成大事? 他也庆幸,当初幸好搭上了这条线,即便捨弃了他当初投资的那一份分成不要,说什么也要将跟沈沐的这条线维持下去。 要知道,沈沐走了这条路才是通天大道啊。 皇商,那可是给皇帝办差的官啊。以前可是从未有过商贾当官的,有了沈家这样的先例,啧啧啧!他是不是可以痴想一番?就算他没那个本事,后代子孙未尝没有,只消想想就通体舒泰。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建立在与沈家打好关系这一点上,此时不巴结什么时候巴结? 很快,马车便到了沈沐在京郊的庄子。 沈沐早就候着了,钱大富只通禀了一声,便见到了人。 沈沐还跟初见之时一样。似乎这段时日以来并没有多大改变,不过钱大富却是不敢怠慢的。 连忙上前行礼,却被沈沐拦下了,「你我都是老熟人了,哪里用得着这些规矩。」 第150页 他从父亲的来信中也知道,自己之前去往北地之时,凤宁县沈家还多亏了钱大富看顾一二。虽然现在沈家得了皇商的名头,一般人也不敢再惹,可钱大富这点情,他还是要领的。 「无规矩不成方圆。这礼是必然要行的。」钱大富胖胖的脸堆满了笑,还是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沈沐无奈,只得由他,之后才各自落座。 刚一坐下,沈沐便问起了沈家。好在钱大富来的时候特意去了一趟沈家,便也告知了沈家的情况。 「令尊大人身体不错,老太爷精神头也好,沈老爷让转告公子家中一切都挺好的。」 沈沐点头,虽然家中经常会给他来信,可他依然挂心,就怕父亲报喜不报忧,这才询问起钱大富来。如今听到家人都还好,也让他放下些心来。 钱大富喝了一口茶,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不过,我听说,二房的人来找过沈老爷。」 二房的人?沈沐已经好久没有听到这个词了,刚开始二房的人被赶出去,他还派人盯着,到后来,二房一家子鸡零狗碎的事情他也就不再关注了。 没想到他们居然还能找上门来。 还没等沈沐询问,钱大富就将自己听到的都说了出来。 原来二房的人被赶出沈家后,在沈家祖宅安顿下来,只不过,这些人向来享福享惯了的,哪里吃过这样的苦? 即便将所有衣物稍微值钱的东西当了,也坚持不了几天,于是刘夫人便想要将沈纤卖与人做妾。 然而沈纤岂是好相与的?设了套让刘夫人不仅没得逞反而让他们欠下一笔债,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最后沈纤还带着自己的生母一走了之。 而刘夫人气怒交加之下,卧病在床,沈彦没办法只得找上沈老爷。 沈沐听到此,眉心微蹙,他知道自己父亲心软,极重亲情,如果这些人真缠上来,只怕会麻烦不断。 然而,钱大富却掏出一封信来,是沈老爷亲笔所写。沈沐接过来一看,除了一些家事外,也提到了这件事。 沈家二房做的事情他心底是一清二楚,之前也是受人蒙蔽,又顾念亲情,才会睁只眼闭只眼。可他到底还是商人,能做沈家家主这么多年,又哪里会是什么滥好人? 因此,沈彦找上门来,沈老爷却并没有应下什么,只得失望而归。 第91章 沈沐这才松了一口气,他算是没有赶尽杀绝了,这些人以后的命运,不得全靠自己?如果能好好生活,从头再来,未尝没有好日子,可要是不思进取,一心想着投机取巧,那就怨不得谁了。 想到这里,沈沐便也不再理会。 「你可知道我让你进京是为何事?」沈沐问。 钱大富神色一凛,不禁危襟正坐起来。「沈公子,还请明示。」 沈沐轻轻一笑,「之前你给商队的一份投资,如今也该有回报了。我照着如今的利益标准清算好了,你先看看,如果觉得可以,当场便可以结清。」 沈沐说完便给了钱大富一份清单核算帐目。钱大富看过后心潮起伏不定,又不确定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次定睛仔细看,这个数字的确没错。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几千两银子,竟然能回报这么多,甚至几十倍都不止,他做买卖这么多年,还从未做过有如此利益的买卖。 他咽了咽口水,「沈公子,这?」 沈沐喝了口茶看向他,「怎么?可有什么问题?」 钱大富连忙摆手,「没没……这,这是不是太多了?」 沈沐唇角微勾,「这是你应得的,我走北地这一趟,除去了成本以及一路上的损耗,所得利益便是这么多。按照你当初给的一份,分成与你,应该不会有错。」 钱大富「嘶~」了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我……我没想到会有这么多。沈公子,这异域行商真这么赚钱?」 沈沐微眯了眼睛,「我岂会骗你不成?」 「那北地盗匪横生,沈公子不仅能全身而退,还能收穫满满,实在令人佩服。」钱大富由衷感慨了一句。 也活该沈公子赚钱,年纪轻轻就能勇闯虎穴,一个哥儿简直是比那汉子还厉害得多。 唉!也是北地盗匪太多了。不然他倒是想试试去,不过赚钱跟人身安全比起来,那又是难以相提并论的了。毕竟赚了钱也要有命花不是? 虽然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也可以僱人前去,可是谁又知道会不会将本钱折进去?他可不能跟沈公子比,人沈公子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有那个背水一战的勇气。 而他呢?他辛辛苦苦大半辈子挣下来的家业,还有家里人都指望他一个人呢,还是不能轻举妄动。 沈沐摇摇头,「实不相瞒,北地盗匪之事已经解决了。」 「解决了?」钱大富疑惑问。 「没错,你可知道护送我商队回来的是什么人?」沈沐笑道。 钱大富挠挠脑袋,「能是什么人?不就是你们沈家护卫么?要我说你们沈家护卫是哪里找来的?都是些身手不错的嘛?要是我们钱家也能养一批看家护院,倒是能放心不少呢。」 沈沐轻笑着摇头,「错了,护送我们回来的可不是沈家护卫,而是曾经的北地盗匪。」 「嚯!」钱大富惊得站起来,面上的肉都震颤起来,接着他看沈沐镇定自若的样子,似乎觉得失礼,又讪讪坐下,悄悄抹了一把冷汗,尴尬笑道:「沈公子说笑了。」 第151页 「怎么可能说笑?」沈沐拍拍手掌,唤人来吩咐几句。然后才又对钱大富说道:「我让人去叫过来给你见识见识。」 那大可不必吧!钱大富也不知沈沐说的是真是假,思索着要怎样婉拒才好。就见有人已经大踏步走了进来。 进来的人是个魁梧汉子,长着一副北地人粗犷的模样。身上穿着不知是羊皮还是牛皮做成的短打衣物,腰间还挂着一柄弯刀。一进门就扫视了钱大富一眼。 钱大富看得眼皮子直发跳,他也是走南闯北过的商人,看人也是有几分眼力见的。他能感觉得出来这人身上一股子彪悍的血腥气,这绝对不是一个生活在中原的大衍人能有的。 「沈公子,可是确定了什么时候回程了?」罗飞是这些人的头领,他还以为沈沐找他是商议回北地之事,因此一来便问出来了。 他们来京也有好些时日了。沈沐也并没有食言,来京之后便安排他们在自己的庄子上,好吃好喝的招唿着。 他们一开始还有防备,就怕沈沐不遵守承诺约定,会去通报官府前来捉拿他们。毕竟他们的身份摆在那里,这里又是京城,让他们有种自己送上门来挨宰的错觉。 他们来之前也不是没有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也做好了一死的准备。为了以后弟兄们的退路,他们才不得不冒险一试。 不过他相信,如果沈沐毁诺,张爷一定会为他们报仇的。 本是抱了死志的,也想过到时候自己怎么也要带着弟兄们反扑,反正都是死,拉个垫背的,也算赚到了。 然而,他以为的官军迟迟未见,自己这些弟兄还能好吃好喝被招待的妥妥帖帖的,他这才相信了沈沐等人的话,于是才渐渐放下心来。 这样的生活让他们产生了不真实感。 想到沈沐他们所说的,只要他们愿意转变,不再操旧业,不仅不用再提心弔胆的过日子,还能赚钱养活家人。这样的生活谁不愿意?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也算是见识到了京城人的富贵奢靡之风,很多弟兄心思也都开始动摇起来,大部分人都有些乐不思蜀了。 如果沈沐所说的是真的,北地会去很多商人,而他们也可以做护卫赚钱,以后他们说不定真能像京城这些人一样,每日里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他也是理解了张爷的想法了,正是受这样的未来诱惑,张爷这才会主动退让一步。 沈沐请他坐下,「日子虽然还未定下来,可是应该也等不了太久了。只等我的商队货物准备好,便可以启程回北地了。」 听了沈沐的话,罗飞放心不少,「到时候还请沈公子提前知会一声,我们也好做些准备,弟兄们还想要捎带些东西回去,沈公子不会介意吧?」 沈沐微微一笑,「此乃人之常情,我岂会介意?到时候我也要给你们大当家准备礼物,感谢他的支持呢。」 说完他话锋一转,似笑非笑得道:「罗头领,这位是钱老爷,也想去北地看看。你们倒是可以套套近乎,说不定以后还能有合作的机会。」 钱大富很努力才做出一副镇定的样子,他知道沈沐没有说谎,这人绝对是盗匪之流。而这样一个盗匪,竟然就坐在他面前,还跟他客套地说话。 在今天之前,他是想都不敢想的。 罗飞与钱大富套了些交情,见沈沐没什么事了,便先告辞离开。 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钱大富才发觉自己紧绷的肌肉已经开始酸胀起来。 常常吁了一口气,他才看向沈沐,「沈公子,你……你是如何让这种人为你效命的?此种人物兇险,你敢用他,就不怕他起歹心吗?」 沈沐摇头道:「世人皆有利益关联,盗匪也是人,也是有需求欲望的。我只要给够了令人心动的筹码,盗匪又如何?不一样能为我所用。」 他用这些人的事,也早就禀明了的。皇帝和魏丞相也并没有不同意的意思。在他们看来,能利用上这些人,减轻祸患,朝廷又不必动用一兵一卒,也是好事一桩,因此对沈沐的安排也算是默认了。 沈沐的一番话让钱大富茅塞顿开,这下子,钱大富是更为敬佩他了。 沈沐这个方法,他未尝不可用之。 钱大富心如电转,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关窍。 沈沐看他表情变化,知道他已经心动了。 钱大富「嘿嘿」两声,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沈沐如何猜不到他的心思,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才说,「钱家主,之前沈某承你照顾良多,我都记在心上的,有什么事你尽管直说就是。」 钱大富闻言,这才小心说道:「那个沈公子,我有个不情之请。我可以不要这次的分润利益,沈公子可不可以带我走一趟北地?」 他说完,抬眼偷瞄了一眼沈沐,「那个,沈公子,您可千万别误会,我也没有别的意思,我绝不会跟你争买卖做的。我只是想看看有没有其他的,能在沈公子手中捡漏……额!也不是,我就是……」 他越说越急,生怕沈沐误会他要抢买卖。 沈沐噗嗤笑出声来。「钱家主,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我却也不怕你抢买卖。我可以带你走一趟,你也可以自己弄些车队随我们一起。」 钱大富一愣,有些忐忑不安的看了沈沐一眼,却发现沈沐并没有开玩笑的样子。「真?真的?」 沈沐继续道:「你可知道北地有多大?可知道扶洛国的香料,鞑罕人的皮毛毯子有多少?可知道边地有多少异域他国之人来往?他们的东西很廉价,很多只要一口吃的就能换取不少,他们甚至愿意用金币宝石来换取我们的茶叶,丝绸,瓷器等等。」 第152页 钱大富听得一愣一愣的,甚至唿吸都急促起来了。他是商人,对于这些都是敏感至极的,难怪沈沐只一趟,就能将利益翻十倍乃至几十上百倍都不止。 这也更坚定了他想要搭上沈沐这条路的想法。他也不贪心,哪怕一点点,一点点也就够了。 「单凭我一人,怎么可能将这份买卖做尽?」沈沐摇了摇头,接着又道:「况且我还想要组建商队,往更远的地方去。去往更西边,或者更北边,哪里肯定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沈公子,你的意思是?」 「我没别的意思,你要是想要去北地行商,我可以带你,甚至是商会中的人有这个想法的,也都可以参与进来。我之前既然提议组建商会,这个时候作用就应该凸显出来了,商会是一个整体,只要都遵守规则,那便都能分一杯羹。」 钱大富虽然讶异,但是沈沐都这样说了,他也没理由拦着不是?只能说沈公子大局为重,他自嘆不如。 反正他现在就坚定了信心,跟着沈沐走,一定不会错。 钱大富恍惚着走出沈家庄子,掐了一把自己,才确定了刚刚所说的都是真的。 他三两下钻进了马车,催促着车夫快些回去,他还要早点回去安排此事。沈沐答应带上他,还不阻止他做这份买卖,他可言抓住时机,早点准备起来才是。 有了沈沐的成功,他可以搭上这趟便车,跟着赚个盆满钵满了。 沈公子可是说了,还要带商会其他人,所以他一定要第一时间安排妥当,绝不能落后于其他人才是。 第92章 沈沐从北地回来,又获得皇帝赐封之事早就传遍了彰铭府。 商会众人早就沸腾了,沈家发达了,在大衍朝来说,还是商贾中的第一人。他们当初也是跟沈家有过合作的,说不定凭藉着这点关系,以后自己还能跟着沈家沾沾光呢。 就在他们还在思索着怎么再跟沈家套套近乎,钱大富却来消息了。 说是沈公子愿意带领商会之人一起做这域外买卖。 域外买卖,以前他们或许没有听说过,可是现在,沈沐走了一趟,带回来不少稀罕珍奇的物品。听说在京城中,这些异域货品那可是供不应求呢。 他们到现在才想明白了当初沈沐所说的北方的变局。正是因此,沈沐先人一步,赚得盆满钵满。 说实话这是一个机会,如果抓住,以后家族发展绝对会有利。 有人心思活络,跟钱大富是一样的想法,有沈沐领头,自己跟着怎么也差不到哪里去。也有人瞻前顾后,还是怕此事不稳妥,毕竟千里之遥,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要是有个什么万一,那不是连本钱都折进去了?还是得观望观望再说。 几个月后,一队人马来到了边地境界,却停了下来。 钱大富下了马车,四下里张望了一番,还有些不确定,「这就到了北地境内了啊?」 一旁的罗飞接话道:「没错,我们已经到了北地地界了。不过钱老爷要去铜鼓关,却还需要行进十天半个月的。」 罗飞这次并没有跟着沈沐的商队,而是被安排给了钱大富的商队。一来可以为钱大富多讲解一番北地的情况,二来也可以给他们带路,也有一层保驾护航的意思。 钱大富如今看到罗飞还是忍不住心中发憷,他此时也顾不上太多了,小心问道:「那个罗头领,咱们进北地真不会有问题?」 罗飞哈哈一笑,拍着胸脯道:「有我在,你怕个什么?」 钱大富还是有些不安,「那你们护卫的人什么时候来?」 他这一路过来,都是自己的人手,只不过听沈沐说,来到北地后,要想安全,就僱佣地地道道的本地人护卫,这点可以交给罗飞帮他联繫人手。 现在他们已经到了地方了,还是将这个事情早点落实下来为好。要不然出了什么事情,他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罗飞心情很好,这位钱老爷也是个大方的主,早就说好了,最好安排多些人手过来,当然了,银钱自然也不是问题。 既然如此,他当然是顺应着答应下来。只要是有银钱赚,他还怕什么? 「钱老爷放心,我前几日已经给我们大当家去信说明情况了,大当家回信说了,已经安排妥当了。今儿个咱们先歇歇脚,明日便能与弟兄们会合了。」 钱大富的心提了起来,既怕这些人凶性不改,将他们商队打劫了。又怕这些人不来,没人护着,商队在北地是寸步难行。 等到了第二日,罗飞说的人果然来了,大约有百八十人,一个个看上去都是兇悍至极的,钱大富的手下人每一个敢大声说话。 好在钱大富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这些人接过商队的护卫事务,便又开始启程。 果然如沈沐所说,有了这批人的护卫,商队一路上都平平安安。即便遇到有前来打探的盗匪探子,根本不用惊动钱大富,这些人只消对了几句暗号,便将人给打发了。 钱大富一开始还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此时的他总算是明白沈沐为何会一力推荐他僱佣这些人了。 现在他也没有了后顾之忧,只等着大展拳脚,他们钱家便能崛起,他也不求太多,只希望跟着沈家,捞个一官半职的也就心满意足了。 不提钱大富的种种心思,沈沐那边却是归心似箭。 第153页 他回京那么久,也不知道北地情况如何了。 虽然他相信有陶溪还有周大人主持大局,不会有什么问题,可依旧还是担心。毕竟,他们这一次面对的确是传闻中极为不好打交道的秦老将军。 秦家属于将军世家,为大衍朝立下过汗马功劳。 几年前皇帝派遣秦老将军带军前往北地,就是想要压一压鞑罕人的嚣张气焰,要将鞑罕人打的抬不起头来,要让他们记住我大衍朝的赫赫威名,此后再也不敢侵犯大衍疆土。 只是鞑罕人到底是悍不畏死的游牧民族,战力不俗,加上他们从小在马背上生活,其作战方式勇勐且迅疾如飞,往往都是一击不中便退,很少跟大衍军队硬接的。 也是因此,大衍军队才拿他们毫无办法,一来就僵持了好几年,导致局势越来越严峻,大衍朝也渐渐落于下风。 本也没什么,打仗僵持几年也是常有的事。然而后来大衍朝内部各种天灾人祸接连不断,每年朝廷还要拿出大部分的财政收入填补这边的军需粮草,便引得朝中大臣不满,渐渐有了反对的声音。 眼看着国库空虚,皇帝这才急了,想要改变这样的局面,才有了后面一系列的计划。 如今摆在他们面前的,有两件当务之急,一是要实施富国之路,开源节流。二是要有强兵之举,务必要驱鞑罕,臣服于我。 这两件都不是简单的事,富国之路,他们是早已经定下来的,开设榷场,增进与他国贸易,只要成功,会很好的促进大衍朝的繁荣发展。 而另外一件事,现在却没什么眉目,即便朝廷现在已经下达了驻军屯田的养军之策,可是这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能见到成效,最少也是几年后去了。 沈沐当初准备送货品回京之时,陶溪就有去秦老将军处的想法。 因为,他们想要说服秦老将军改变对敌策略。 据沈沐所知,秦老将军一辈子军功赫赫,最后却于平丘之战中惨败,葬身沙场,一生威名毁于一旦。 虽然平丘之战在几年后去了,可是谁又知道会不会有另外的平丘战役?虽然朝廷对北地的变革已然开始,然而战场风云变幻,没有谁敢保证能避免。 因着朝廷对北地战事越来越不满,秦老将军面对来无影去无踪的鞑罕人也是一筹莫展。越是如此,越是心中急切,想要与鞑罕人正面交锋一决高下。 敌人正是抓住了他这一点,在平丘一战中,两军交战下假装不敌,诱敌深入。秦老将军本就立功心切,便不疑有他,孤军深入后被敌人包围,最后全军覆没。 经此一战后,大衍朝彻底没有了再打仗的底气了,最后无奈只能谈判求和,落得个割地赔款的下场。这一战,使得大衍朝国力逐渐衰退,而秦老将军也因此背负骂名,在歷史长河中成为罪人。 沈沐每每思及此,便不由心生感慨,如果平丘之战不曾发生,亦或是,有人能改变平丘之战的结局,大衍朝是否就能朝着利好的一面发展? 沈沐觉得,他虽然不能改变这样的战争发生,却有能力改变战争的走向。 只要规避掉那些不利因素,甚至可以经过精心谋划后,套上局中局,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便有反败为胜的可能。 如今秦老将军心急,想要一场胜利来赌朝廷那些人的嘴。而朝廷也正需要一场大胜,用来巩固建设新成立起来的榷场,使得对外贸易能锦上添花。 所以,大衍与鞑罕不可避免会有一场大战,只是这场大战却要好好谋划,要将大局掌控在自己手里,不能任由敌人牵着鼻子走。 当然了,这就需要好好跟秦老将军谈谈了。 沈沐当时是想让他等着自己回来之后再一起前往。毕竟那里可是正跟鞑罕人对峙交战,只怕会危险重重。况且,他们也打听了,秦老将军性情古怪,往往固执己见,很难被人三言两语劝动就改变想法的。 如果他跟陶溪一起,多一个人或许会轻松许多。可是陶溪却有自己的想法,说是先去秦家军处探个底,如果可以,他说不定会说服秦老将军,如果不行,等他回来,也好再商量对策。 沈沐知道,只要是陶溪决定了的事情,就很难再改变,此时只怕陶溪已经在秦家军大营了。 沈沐的猜测没错,此时的陶溪的确是在秦家军大营中,而且还是被人看管羁押起来的。 陶溪一走出营帐,立马就有人跟了上来。这是听从吩咐,看管他的兵卒。 他本打算四下里转转,然而没有走多远,就被身后的小兵阻住了去路。「军营重地,不允许闲杂人等乱走,这位爷,还是回营帐为好。」 说话之人一脸谨慎,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陶溪嘆了一口气,他来这里已经好几天了,已经说明了自己是来找秦老将军,并且御赐令牌,皇帝旨令都呈上去了,可是一连几日都没有动静。 一问之下,得到的回答只有,大将军军务繁忙,岂能说见就能见到的?只需要等着便是,等到大将军有空了,自然就会见你了。 陶溪撇撇嘴,知道这都不过是推脱之言,只是不知道秦老将军将自己晾在这里,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他也不心急,秦老将军总不可能一辈子都不见他吧? 回到营帐中,曹平已经沏了茶在等着他了,这次陶溪过来,并没有带多余的人,只有曹平一个人跟着。而周尹却留在了铜鼓关,准备榷场之事。 第154页 第93章 陶溪坐了下来,接过曹平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 跟着他的两人并没有跟进来,而是跟之前一样,候在了营帐外。 「你说秦老将军迟迟不肯见我们,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陶溪左思右想,怎么也没想明白。 曹平摇了摇头,这些大佬都是心思繁杂之辈,他还真说不准这其中的意思。 陶溪思索了一番,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又说道:「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不行,等明儿个我们在让人通报求见。」 曹平嘿然一笑,「恐怕即便是通报了,照样是推脱之言,不然早就见到人了。」 陶西也明白是这个理,点点头说道:「你倒是也想想办法,你们都是做武官将军的,想来应该会有共通之处。」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曹平倒也不好再袖手旁观,想了想还是说道:「我倒是有一个想法,只是不知道有没有用。」 陶溪立马做出洗耳恭听状,「快说来听。」 曹平沉吟了片刻,方才说道:「我觉得投其所好或许会好一些。」 「投其所好?」陶溪眼睛一亮,手指摩挲着下巴,倒是有道理。「你倒是详细说说看,如何个投其所好法?」 曹平勾了勾嘴角,眼睛却看向了陶溪的腰间。 陶溪一皱眉,似乎明白过来,一把捏住腰间的布袋,「你说这个?」 这里面装的是一支小弩,陶溪来北地之时,因为怕北地形势严峻,便一直想要将威力颇大的弩做出来,拿来防身用。 只是他也只是见过,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加上时间紧迫,一直未能如愿。 后来遇到曹平,无意间与他说起了此事,倒是引起了他的兴趣来。当初陶溪没事便去找曹平,一来是讨教带兵之法,二来也是与他一起研究此物。 曹平听了陶溪形容之物,见猎心喜,他本是武将,对于这种兵器之类的东西就有兴趣,现在听了陶溪所说的弩,却也是从未见过的。 于是两人讨论了好些日子,有了一个初步的概念,之后又在路上慢慢完善,才有了今日这种可以拿在手上的小弩。 当然了,其制作过程也是十分艰难的,来北地后,曹平亲自寻了个据说手艺很好的锻造师,又亲自过去看着,花了好几个月才打造了两把。 一把陶溪拿着,他打算等沈沐回来之后给沈沐用,因为这个小东西小巧精緻,杀伤力也大,沈沐拿着防身是再好不过的了。 另一把却是被曹平给收入囊中了,曹平对此是爱不释手,还打算将来回京后,跟他那些同僚好好炫耀炫耀。 此时陶溪瞪着曹平,一脸不服气的样子责问道:「干嘛要拿我的去投其所好,而不用你的?」 曹平仿佛充耳不闻,慢悠悠的喝着茶,也没有搭理陶溪的意思。 陶溪气闷不已,曹平已经摆明态度了,反正一句话,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陶溪也没有办法。 不过看来也只有这个方法了,先试试看吧,大不了到时候再要回来就是了。 「你怎么知道这个办法管不管用?毕竟连皇帝的谕旨都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呢。」陶溪还是问道。 「不试试看,谁又知道呢?」 陶溪咬牙让人将东西送了过去,甚至还附上了使用说明书。可谓是想的非常周到了。 次日一早便有人来传话了,说是秦老将军请两人过去。 陶溪一喜,没想到这个法子还真管用。当即也不耽搁,拾掇了一番便跟着人往主营走去。 秦老将军已经六十多了,鬚髮皆白,却并没有老态龙钟的模样,反而精神矍铄,看起来威武霸气。 他坐于上首主座,一副不怒自威的样子。 「陶溪见过秦老将军。」陶溪并没有被吓住,还是照规矩行了一礼。 秦老将军「唔」了一声,一手从桌上的木盒中拿起陶溪送过来的弩,直接进入正题,「这是你们做出来的?」 陶溪明白他为何会如此问,据他所知,大衍朝并没有这样的东西。也是为何他拿出来后,得知此物的用途后,不仅仅是曹平,就连秦老将军也会为此动容的原因之一。 陶溪点点头,「这的确是我们让人做出来的,因为时日太短,因此晕不了太多,我也只有这一件防身。所以,秦老将军,这弩能不能还给我了?」 秦老将军睨了他一眼,「原来这是叫做弩啊。」 说完点点头,将弩又放回盒子中。 就在陶溪以为他会将东西还给自己时,秦老将军却招来亲随,让人将木盒拿了下去。 陶溪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东西被人给昧下来了。 秦老将军哼了一声,已经送出来的东西,岂有要回去的道理。 于是他转移话题,「你们找老夫,是为何事?」 陶溪心中郁闷,看他这意思,就不提他的弩了。权衡一下,陶溪还是决定先放一放,将自己要找秦老将军的目的先说明。 他早已经从曹平口中得知了秦老将军的脾性,因此也没有转弯抹角,直接说道:「秦老将军,我们这次来,主要还是奉了皇帝的旨意,关于驻军以及北地改革一事。」 秦老将军看了一眼陶溪,眼神又落到了站在陶溪身后,一言不发的曹平身上。 他心中也是奇怪,这几日他不是没有让人调查陶溪,不过是一介布衣,商户赘婿,怎地皇帝就派了这样的人来,而且,还让御林军护卫统领曹平跟随护卫。像曹平这样的人物,他是知道的,好歹也算得上是世家子弟了,能心甘情愿跟着保护,恐怕也不仅仅只是皇帝命令这样简单。 第155页 想起刚刚送下去的那个叫做弩的物什,他似乎又有了一丝明了。 这个东西刚送来的时候,他根本就不以为意,后来不经意间照着送来的说明试了一下,才知道此物的奇特之处。 他们身为武将,自来都是与兵器打交道惯了的,自然一试之下就能明白其中的好坏。秦老将军惊讶之下,更生起了浓厚的兴趣,这才急切想见两人,有了今日这一出。 秦老将军眼神愈发深邃,如果这个真是出自面前这人之手,那么此人倒是不简单啊。 他摸了摸花白的鬍鬚,点头道:「此事老夫已然知晓。」 朝廷政令通过,便是八百里加急送过来了,他也是不久前收到消息,这几日晾着两人没见,其实也是在忙着这朝廷下发政令之事。 他盯着陶溪,话锋一转继而说道:「你奉皇帝旨意而来,却不知是何官职?便是钦差,也不可能有名无实吧?自古以来大衍朝便没有这样的规矩。」 陶溪愕然,难怪秦老将军面对送过去的皇帝旨令也敢晾着了,敢情在这里等着呢。 大概是因着他赘婿的身份,怕朝中引人非议,皇帝和丞相还真没有给他安排具体的官职,只让他协助周尹办事。 所以秦老将军这番话倒是难住他了,他心下瞭然,秦老将军这是给他一个下马威了。 他却并没有慌乱,不紧不慢的道:「秦老将军此言差矣,不知秦老将军是否听过这样一句话,良才善用,能者居之?陛下既然派我前来,想来也是有一定的考量的。我虽然没有一官半职,却自信比起某些尸位素餐之辈有用得多。」 秦老将军听到后面,脸色渐渐僵住了,陶溪这话,未免含沙射影,反唇相讥在了他身上。 「哼!倒是个嘴皮子利索之辈。」秦老将军冷哼道。 陶溪不以为意,笑道:「秦老将军,多一个帮手多一份力嘛,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哦,你说良才善用能者居之,那不知你的才能如何?是能上马杀敌,还是能提枪上阵?」秦老将军反讽道。 陶溪嘿嘿一笑,他手无缚鸡之力,叫他上阵杀敌,也未免太看得起他了。 「这些应该是将军之事,有道是各司其职,我不过一介文弱书生,只做我分内之事即可,将军何必强人所难?」 「只是咱们军中,只需要上阵杀敌之人,手无缚鸡之力来此也是累赘,见到敌人连路都走不利索,又何苦来哉?」 「哎!这却也未必啊,军中也有像军师谋士之人吧?某虽不才,也可以胜任之。」 「军师谋士?就你?」秦老将军鬍子一翘一翘,很明显看不起陶溪。 陶溪挺了挺胸膛,自信的道:「别忘了,刚刚的弩,可是我拿出来的。也是我提出建议,商量着做出来的。秦老将军,想必你也试过其威力了吧?如果其制作方法公开来,大量做出来装备军中将士,秦老将军以为对战鞑罕人,能否增加胜算呢?」 秦老将军不言语,明显在思索陶溪话中之意。 这弩的射程以及精准度比起弓箭来可以说强上太多了,如果真如陶溪所言,能大量装备军队,他们的战力便能提升一个层次,即便对上鞑罕军队,至少也有一战之力了。 这么想着,他脸上神情不由松缓了些。 耳边却听陶溪继续说道:「不止如此,而今朝廷新政下来,我也有办法让军队有序生产,发展壮大,更有一套对付鞑罕骑兵的办法……」 听到陶溪说对付骑兵的办法,秦老将军眼中光芒闪过。 「你真有对付骑兵的办法?」秦老将军迫不及待的问。 他们这些年,可谓是受够了鞑罕人的骑兵,每每对上,相同人数之下,他们的步兵是很难战胜骑兵的。交锋下来,损失也是十分重大,往往很是头疼。 如果早有办法对付骑兵,那他们也不会有今日的局面,困守在此进退维谷了。 第94章 陶溪既然敢说出这样的话来,那自然是有把握的。 不过他却没打算现在就透露出来,毕竟鞑罕人骑兵的作战方式他还不熟悉,加上他初来乍到,秦老将军未必就肯相信他。此事也不急于一时,等日后多了解之后,方能结合实际判断出是否能成。 所以陶溪并没有把话说死。 「秦老将军不必心急。也并非我敝帚自珍,我虽然有办法,到底还需要实践之后方能看实用与否。」 秦老将军闻言,顿时熄了一半的心思。也是,鞑罕骑兵难对付那是有目共睹的,如果陶溪真信誓旦旦说一定能行,他反而不会相信,还会认为对方不过是夸夸其谈之辈。 秦老将军只是点点头,然后提醒道:「既然你也说了各司其职,只希望你不要指手画脚。建议可以有,最好别拿你那什么身份旨意的来压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否则老夫可不管你是来干什么的,贻误军机,一概军法处置。」 陶溪也是知道外行人指手画脚,是军中大忌,他所知道的歷史上这类事情发生,总归会祸患无穷。他也并非是贪恋权势之徒,更不会去特地搞事情,只希望在沈沐回来之前,自己能给他铺铺路而已。 因此,陶溪对秦老将军的话并无异议,「打仗之事,自然是交给你们这些将军。朝廷新政令下来,秦老将军想来也是头疼,一时间要改变只怕也是千头万绪找不到头吧?这点您可以放心,我会尽量从旁协助,让驻军少受影响。」 第156页 秦老将军眉间的川字纹浅淡了些,陶溪能如此知情识趣让他很满意。的确如他所说,新的政令下发,让驻军屯田,甚至让军队自行与商队交接买卖,让他们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 虽然他心中也知道,这不失为长远之计,可是现下来说,军中尚无准备,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一个开头,然而千头万绪,却让人不知从何处着手。 陶溪能主动帮忙协助这方面的事情,应该会比他们这群只知道上战场杀敌的粗人武夫好上手得多。这样一来,留下他却也是有好处的。 「既然你也知道朝廷对驻军的变革,那么也应该知道目前我们军中的难处,你能主动帮忙,本将军感激不尽。如此你们便留下来协助粮秣主事打理后勤军备粮草吧。」 秦老将军几句话就将陶溪的事务给定下来了。 陶溪一愣,他什么时候说协助后勤粮草了? 还没等他说话,秦老将军已经让粮秣主事进来,交代了一番,便让此人安排陶溪之事了。 眼见秦老将军已经没有了再谈下去的意思,陶溪也只能告退。好在现在见了秦老将军过了明路,那么他行事便方便许多。他只需要先在军中了解情况,等着沈沐过来便是。 沈沐紧赶慢赶,总算是赶到了北地。 这一次他带的粮食货品等比上次多了足足一倍有余。粮食会卖给驻军,其他的照例换取大衍缺乏的域外特产。 等到了郭大将军处,他才得知了陶溪已经去了秦老将军处。 听到消息时,他微微愣了愣,原以为他会等自己一起,当初也是说好了的。 不过他随即又释然了,自己虽然不想陶溪一个人冒险前往,可是陶溪的心思他也是知晓的。对方也是想替他多分担一些,就为这点,陶溪也一定会率先行动。 想到这里,沈沐唇角泛起了一丝弧度,有这样一个人,想你心中所想,念你心中所念,不惜一切可以为你冒险,夫復何求? 分别几月,竟生出几分想念来。也不知道他是否顺利。 压下心中念想,他也知道此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还是要尽快去找周大人,将自己手中的事办妥了再说。 周尹还在铜鼓关,还抽调了好些郭大将军手底下,知根知底的本地人听他差遣。 大衍朝朝廷派官员来铜鼓关,要在此地建立一个榷场,以方便域外之国买卖之事已经在铜鼓关传扬开了。 很多人对于这件事都是半信半疑,大衍朝的商队,多少年没有来过了,北地盗匪众多,那些商队敢过来吗? 当然也有消息灵通的,听说上一次就已经有大衍朝的商队过来,暗中找人换取了不少的货品。 那个叫做弗老头的,就用那些不值当的什么香料换取了上好的茶叶。这一次回来,他可是神采奕奕,整个人都仿佛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不用说也知道他用这些茶叶换了不少的好处。 只是,怎么大衍商队怎么就没能找上自己呢?如果这个机会自己撞上了,那可不就该轮到自己发财了不是? 因此,很多人听到大衍朝派人在此建什么榷场,都开始期待起来。既然要建榷场,那大衍商队还会再来吧?要是自己能拿东西换些大衍朝的货品回去,那好日子可就来了啊。 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弗老头和儿子都换了一身全新的新衣,兴高采烈的仿佛年轻了好几岁,哪里还有之前穷困潦倒的样子? 正是看了他这幅样子,传言才更加可信起来。 弗老头当然不可能胡乱张扬出去。这一次他用一小包茶叶讨好阿律耶老爷,老爷一高兴,将自己的小儿子提拔当了个管事。其他的茶叶,他则是在黑市出手,换取了不少银币,他们家好几年都不用愁没饭吃,没衣穿了。 那沈公子说了还会过来,还会跟他交易东西买卖,现在他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只盼着沈公子早点过来了。 照例去铜鼓关走了一趟,弗老头又笑眯眯的拜会了周大人。 这位周大人,也是通过于小七介绍认识的。听说以后都是由这位周大人主持榷场之事。 「弗兰恩见过周大人。」弗老头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周尹点点头,「弗老你来了,本官之前所说的事情,怎么样了?」 弗老头笑眯眯的道:「周大人吩咐的的事情,小的敢不尽心?小的已经给阿律耶老爷提过此事了,老爷已经答应下来了,说会尽快筹集粮草,届时让人送来。」 周尹眉间的皱纹舒展开来,这也算是一个好消息吧。 北地驻军缺粮草,已经迫在眉睫,数万大军嗷嗷待哺,朝廷却又实在难以拿出粮草救急。 如今朝廷更是有了政令,让地方驻军自己想办法解决粮草问题,一时间他们又能上哪里筹集粮草?即便等大衍商队运送粮草过来,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一时半会很难筹集足够的粮食,至于开荒屯田,那就更不是一年半载能成的。 如果驻军粮草不能及时解决,只怕朝廷政令会很难推行下去,所以就只能多想想办法了。 一来让大衍商队送粮草过来,二来,他们也就近,请弗老头等人帮忙,看他们那些地主老爷能不能筹集粮草过来。或是用银钱买或是用货品交换都可以。 弗老头找到了阿律耶老爷,说了此事之后,阿律耶听说可以用粮食换取大衍的货品,自然是忙不迭答应下来。 第157页 大衍的货品,还取回来转手便能大价钱卖出去,很是受人追捧的,这样的买卖,怎么可能不做? 弗老头帮着牵头,事情很快就能谈妥,再宣扬一番,想来那些人为了利益也是会不遗余力去筹集粮草,这样下去,驻军便不用为粮草操心了。 等到日后混熟以后,从中换取马匹以及铁矿兵器也大有操作空间。 周尹放下心来,弗老头搓搓手,欲言又止。 周尹看出他的心思,笑道:「弗老,你有什么话直接说就是。」 弗老头嘿嘿一笑,这才问道:「周大人,不知沈公子什么时候能到?我这东西早就准备好了,只等沈公子一来,就能立马交易。」 之前尝到了甜头,他现在心心念念也就指望着沈公子过来,能再次合作大赚一笔了。 周尹点头,「沈家商队应该很快就能到了。放心,这一次可不止这一支商队,大衍朝还会有其他商队过来,至于机会,可就全靠自己把握了。」 听到这话,弗老头眼睛一亮,十分希冀的道:「您说真的?这么说来,大衍朝廷也不会阻止商队与我们的交易?而且有了其他商队,是不是以后每年都能交易买卖了?」 周尹轻轻一笑,「本官来铜鼓关建立榷场,为的就是以后以铜鼓关作为一个大的交易买卖场所,让各国远道而来的商队都能来此交易买卖。也能让大衍朝的商队走出国门,前往其他各国行商。」 周尹的话让弗老头唿吸都急促起来,他可以想像得到,以后铜鼓关榷场的事传扬出去,各国各地的商队都会齐聚于此。到时候商贾云集,纷至沓来,铜鼓关将会变成一个令人想像不到的样子。 而他,更是要抓住这个机遇。对了,他还得去告诉那些个老友,让他们也能好好准备一番,有银钱大家一起赚。 「当然了,如今榷场之事才刚开头,很多事情还需要你们这些铜鼓关的老人帮忙。」 弗老头挺直了腰背,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周大人,老头子在铜鼓关几十年,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老头子闭着眼睛都能认得出来,早就对这里产生了深厚的感情。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盼着铜鼓关能好,您放心,但凡有用的上我们的地方,您只管吩咐一声便是,」 周尹要的就是这么一句话,点头道:「很好,榷场能建立起来,少不了各国的商贾。你们还需要帮着大肆宣扬,让商人们都能来此行商,交易货品,只要有人来,这里用不了多久就能繁华昌盛起来。」 弗老头不住点头,周尹见他如此,更是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以后铜鼓关成功建起了榷场,少不了你们的一份功劳。到时候,我们自然会奖赏有功之人。」 「奖赏?周大人,老头子能有今日,多亏了沈公子。沈公子与老头子交易,已经给了老头子莫大的好处了,老头子又岂敢奢求奖赏什么的?只求这交换买卖能一直做下去就心满意足了。」弗老头真心实意的说道。 周尹哈哈大笑道:「你也不听听奖赏为何便拒绝?就不怕吃了大亏?」 「这……」弗老头闻言不由纠结起来。 周尹也没有卖关子,「只要你尽心尽力做事情,本官在这里可以承诺,以后你的货品在此交易,可以享受一定的税收优惠政策,如何?」 听周尹将税收政策说了一遍,弗老头满心激动,当即跪了下来,颤抖着声音说道:「周大人,小的必然竭尽全力。」 第95章 这些事情,倒也不是周尹擅作主张,而是早就跟沈沐陶溪等商量过的。 没有宣传,铜鼓关何时才能吸引来无数商贾?没有商贾来此交易买卖,又如何能形成交易榷场?他们来此,就是为了榷场,如果榷场建立失败,他们所做的一切可都就白费了。 周尹也在等沈沐回来,榷场的事他说的容易,其实做起来却是繁杂至极,加上他们现在人手又少,很多事情更是有心无力。 这次沈沐回京,也是带着任务去的,等回来之时,应该会带回来好消息。 好在十余日后,沈沐总算过来了。 周尹连忙出迎。 「日盼夜盼,总算把你给盼回来了。」周尹长长舒了一口气说道。 沈沐回来了,这里的事情也能多个人分担,他也不至于战战兢兢,绞尽心神,生怕一个不慎就踏错一步。 沈沐与周尹一起进了屋,「这些日子辛苦周大人了。」 周尹摆摆手,「我这哪算的上辛苦?要说辛苦还得是你,一路来迴风尘僕僕,还要安排两边的事务,换做别人也不会做得更好。」 沈沐微微一笑,奔波劳累的苦楚此刻都已经算不得什么了,「也还好吧,也就刚开始辛苦累点,等到后面的事务,就可以交给信得过的族中子弟还有管事,我也就会轻松许多了。」 他这来回跑,主要也是想着亲自带着族中子弟和管事处理这些事情,等到他们都熟练起来了,商队就可以交给他们打理,而不需要自己一趟趟跑了。 毕竟他以后是要接掌沈家,而且还有皇商的身份,他必须要统筹安排事务,而不是什么事情都自己亲力亲为,更不可能亲自行商。 将族中子弟以及得力管事培养出来,他才能放心将商队交给他们。 「还没恭喜沈公子,成为了大衍朝第一位皇商。这在大衍朝可是特别的殊荣啊。」周尹笑眯眯的道。 第158页 京城的事,早已经传过来了,周尹得知沈沐被赐封为皇商,也是替他高兴。他也是真没想到,当初陶溪提出来的设想,短短时间内竟然真的实现了。 沈沐摆手客套了几句,进屋坐定后,问道:「对了,这里进行的还顺利吧?」 「有于小七以及他带来的人帮忙,这里暂时没有什么问题。」周尹说完,又迫不及待的问,「你可跟陛下提过调派郭家军来此的事?」 虽然朝廷政令已经快马加鞭送过来了,可是具体的,周尹还是不太清楚。而且他最为关心的还是北地榷场后续如何才能立足的问题。 毕竟攻城容易守城难,他们建立榷场容易,可是要将这成果守住,可谓是十分艰难的。 以后的铜鼓关绝非一毛不拔之地,而是会变成北地一颗耀眼的明珠。 如果大衍没有能力保护好它,那么到最后只怕会引起更大的纷争,被更强大的势力觊觎。 这也是他们一开始不敢大张旗鼓的原因。 周尹一问,沈沐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点点头道:「我已经提过了,魏丞相说了会在朝会上提出来,商议此事,尽快解决,不过我觉得此事应该不难,只消等消息就是了。」 听沈沐这样说,周尹放心了一半,脸上也有了一抹笑意,「如此,便等着朝廷的好消息了。只要郭大将军能腾出手来,他的人马调来铜鼓关,那我就放心了。」 之前因为跟张爷达成合作,原本以剿匪为要的郭家军便没有用武之地。虽然还有一处陇北赵爷的势力还没解决,不过沈沐却不担心,这股势力只是早晚的问题,如果他们愿意如张爷一般选择合作,那固然是好。可如果他们不愿意归顺合作,一意孤行,那他们完全可以将此事交给张爷去解决。 他们只需要在背后提供源源不断的支持便能不费吹灰之力荡平北地的匪患。 所以,郭大将军的剿匪任务自然便落了空。可是,这么大支军队,总不能无所事事,只吃朝廷俸禄吧?为了物尽其用,正好这铜鼓关还没有军队驻守,于是沈沐等人便商量着将这批人用上。 然而,调动军队绝非易事,必须经过朝廷任命才成,所以这次沈沐回京,便也提出了这个建议。 魏丞相一个人也做不了主,必须要上奏皇帝,拿到朝会上商议后才能颁发旨意调动大军。 至于为何沈沐话语中如此笃定,那是因为此事魏丞相也是贊同的,想来只需要过一道手续便能整齐活了。 「等郭家军过来,我们便能放开手脚了。」周尹说道。 然而沈沐却没有他那般乐观,摇头道:「虽说如此,但是我始终有些不放心,这里的动静迟早会传入鞑罕人耳中。我想他们也不可能置之不理,而鞑罕人的战力却也是不可小觑,我们很难防范。」 沈沐将自己的担心说了,周尹想了想也深以为然,鞑罕骑兵经常深入北地境内,如入无人之境。如果他们前来,即便是郭家军在,只怕也很难与之对战。 他眉头紧锁,「这……秦老将军一直牵制鞑罕人的军队,他们想要进攻铜鼓关只怕也没那么容易吧?铜鼓关虽然是三国交界之地,可对于鞑罕人来说,却也是偏远不毛之地,他们真会多此一举前来?」 沈沐思索着道:「可能性很大,据我所知,与秦老将军对峙的鞑罕大军,正是由鞑罕四王子统领,而这四王子是个性子谨慎之人,这边的动静传出去,他绝对会派人查探,届时只怕榷场之事会受到阻挠,他们派军队前来也是不可避免的。」 因着鞑罕与大衍对敌,两方商路早已隔断。鞑罕王也有令,不允许任何人与大衍朝交易马匹铁矿等等军备物资。 如今大衍建立榷场,他们也绝对会有防范。 周尹嘆了一口气,也知道他们哪怕做得再小心也很难摆脱鞑罕人的耳目。只是他还抱有一丝希冀,「有秦家军牵制,鞑罕大军应该不会大举前来。只要是小股骑兵,有铜鼓关天然要塞,还有郭家军镇守,想来他们也讨不了什么好。」 「希望如此吧,不过却也不可不防,与其被动防守,不如主动出击。」 周尹闻言一震,不由自主的抹了一把脸,惊讶的道:「主动出击?沈公子,你让陶郎君去秦老将军处,可是为此事?」 沈沐点点头,「没错,所以等我安排好这里的事情,也会去一趟秦老将军处。」 周尹还是有些担心,「沈公子,听说鞑罕骑兵,无可匹敌,即便是秦老将军战功赫赫,也很难在鞑罕骑兵手中讨到好处。这些年,哪会不是避其锋芒?主动出击,只怕很难取胜啊。」 「不试试怎么知道,而且鞑罕人也并非不能战胜的。」沈沐说道。 这话说出来,周尹却没有信心,要是真能战胜,秦家军也不会拖到现在。 沈沐也不好在此事上说太多,其实这话他自己都不怎么相信,前世今生,还真没有有效的对抗之法,除非大衍朝也能训练出一支能与之匹敌的铁骑。 然而,陶溪却并不以为然,用他的话来说,世界上就没有不可战胜的军队,如果有,那也是方法没用对。 沈沐不知道他所说的是真是假,不过陶溪说他有法子,可以与鞑罕有一战之力。如今最坏的打算也只不过是再失败一次保持原样了,而如果胜了,那么大衍朝有了制敌之法,以后便不再受鞑罕制约,甚至还有可能发起反攻。 第159页 沈沐不懂战事,可是就连曹统领也贊成陶溪的说法,他自然也就无话可说。 他还是选择相信陶溪。 「……」周尹无话可说。 「所以,这里的事情,就需要劳烦周大人了。」 周尹摆摆手,「这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这本就是职责所在。不过你要前往秦家军处,路上还需要小心,听说鞑罕骑兵时常会深入,可千万要避让开去。」 说到这里,他想了想,还是不放心的说道:「不行,还是等郭家军的调令下来,你到时候挑选些人马护卫前往才是。」 沈沐闻言虽有些意动,却还是摇摇头,「等调令下来还不知什么时候去了,我想即时出发,只需要将剩下的御林军带上即可。」 陶溪离开的时候跟曹平带了些人,剩下的他带上也就够了,真要在路上遇到了鞑罕骑兵,多带人和少带人也没什么区别。毕竟人家骑兵来去如风,碰上了哪里又能逃得过去?不过只要小心谨慎一些,路上让人多探探,要是遇上了及早避开,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沈沐打定了主意,又将自己的想法跟周尹说了。 周尹也知道沈沐不会轻易改变主意,也只能随他,「既如此,我也不拦你,只不过你过几日再走吧。之前陶郎君来信说替你做了一件东西以做防身之用,以备不时之需。听说已经做好了,用不了几天就能送过来,反正也不差这几天,等东西送来了再走不迟。」 沈沐知道这是周尹不放心他,想了想,还是点头应下来了。 反正在这里还要交代于小七,处理些事情,下来以后也就差不多了。 不过他还是好奇,陶溪给他的是什么样的东西,既然是防身之物,应该就是兵器之类的了。想到之前他与曹统领成天神神秘秘凑一堆来着,也许就是在弄这个东西吧? 不管怎样,陶溪能想到给他防身之物,也是有心了,他说什么也不能辜负他的一番心意才是。 第96章 鞑罕部族大营中。 有人匆匆而来,经过通报之后,总算进到了主营大帐。 帐中主位上坐了一个年轻人,优雅华贵,浑然天成的贵族气质,一看就是养尊处优之人。这不是别人,正是鞑罕四王子格雷。 见到人进来,他头也没抬,径直做自己的事情。 而来人行礼之后,方才说道:「启禀殿下,属下已经查探到了,大衍朝廷新政令下达属实,如今北地的盗匪似乎已经与大衍朝廷妥协。而大衍已经让商队前来,给驻军运送粮食等物。」 格雷听到此,抬起头来,眉头微皱讶然道:「你说什么?北地盗匪竟然归顺了大衍朝廷?这事儿怎么之前没有听说?大衍朝廷可是又派了大军前来剿匪?还是调动边界驻军前往剿匪?」 他也是听说大衍朝廷对于北地下发了新的政令,所以才派了探子前往查探,关于剿匪的事,他也没有听说过大衍有调动军队的动作啊? 要知道,北地匪患可是令大衍朝廷头疼的存在,不得不说这些匪患也算得上是他们的一大助力,正因为有了这些匪患,北地驻军内外交困,疲于奔命,他们更能趁火打劫。 按理来说,这么大的动静,他们不可能不知道消息的。所以四王子才会如此惊讶。 探子自然是调查清楚了,「禀殿下,收服盗匪之事,大衍朝廷并未动用军队。」 四王子勐然站起身,「没有动用大军剿匪?这怎么可能?」 匪患兇悍难以驯服,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怎么可能就这样被收服? 「属下打听到,朝廷派了几个人前来,专门找了那叫张爷的盗匪头目谈判。虽然不知道其谈话内容,可是,自那之后,张爷被其说服,似乎带着手下弟兄给朝廷做事。」 「只几个人,就将盗匪头目说服了?」四王子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他自顾自的转了几个圈子,心中疑惑问:「那几人究竟是什么人?可有打探清楚?」 探子欲言又止,纠结了一会而还是禀报导:「听说有一个姓周的官员,其中主事之人还有个哥儿以及其夫婿二人,那张爷处,似乎全靠那夫夫二人才将人说服。」 四王子几乎想大笑,顺手将桌上的茶盏扔了过去,「混帐,竟然敢诓骗于本王!」 探子吓得脸色发白,「噗通」跪倒在地,「殿下,属下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有半点谎言。属下打听到,这几人被朝廷派来北地,其实并非是为了盗匪之事,而是另有其目的。」 其实四王子也知道手底下的人绝不敢诓骗隐瞒于他,他之所以这么说,还是因为刚刚他所言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 大衍朝廷难道没人可用了么?怎么可能派哥儿前来? 听到另有其目的,四王子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可有打探到是何目的?」 探子不敢抬头,悄悄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回禀殿下,我们的人打探到,他们一行去往铜鼓关。目的是要在这个地方建立一个榷场,以便和扶洛国等域外之民交易买卖物品。」 四王子皱了皱眉,转身来到挂着的地图前,开始寻找那人所说的铜鼓关的位置。 「居然是在三国交界之处?」四王子疑惑,不明白为何会选择此处,「就凭他们几个人就想将榷场建立起来?呵呵!真是笑话!」 想了想,他立即找来人,吩咐道:「派几个骑兵小队,前往铜鼓关打探消息。」 第160页 因着他们小股骑兵队伍入侵大衍境内,对方想了不少对付的办法出来。如今前去劫掠承担风险不说,基本都没什么收穫,所以这一招实在是很难再用。 现在要去查探铜鼓关,那就必须要动用机动性强的小股骑兵方才有效果。 吩咐完,他挥手让人下去后便又坐下,敛目沉思起来,大衍特意派人前来建立榷场,是为了什么?北地之前一系列的政令,是否又与此有关? 他眼睛微眯,大衍朝想要榷场与域外商人交易,说不定是想突破他们对马匹矿藏之类的封锁,由此绕过鞑罕部族。 无论如何,这件事情绝不可能那么简单,最好的办法是阻止他们的进行,如果查探属实,那就必须部署前往铜鼓关的兵力了。 另外,扶洛国,只怕也要派人前去敲打敲打了。 还须尽快将此事禀报给王庭。想到此,他迅速摊开密折,就要将此事禀报给鞑罕王。 就在此时,突然又有人来报,说是王庭来人要求见。 四王子一怔,当即放下手中的事,吩咐让人进来。 不多时,就有人进来,参见行礼。这人是四王子留在王庭的心腹,这次他亲自过来,想来是有什么要事。 四王子摆摆手,直接进入正题,「说吧,有什么事。」 「四殿下,王庭恐有变故。」心腹属下开口道。 四王子心中一惊,「什么?变故?怎么回事?」 心腹属下组织了一下措辞,然后说道:「大王子已经准备从鞣安国班师回朝,鞣安国已经递交国书,称臣乞和。王对于大王子的功绩很是赞赏,封赏赐爵已经下来了。」 四王子脸色已经变了,他没想到大王子竟然这么快就拿下了鞣安国。 他与大王子素来不和,为了争夺继承人的位置好几次争锋相对,如果大王子得势,他绝对讨不了好去。 他原本想着自己南下,尽快获得胜利,攻城略地,建功立业,便能与大王子一决高下。只是没想到,大衍军队虽然战力不行,然而却依据险要地势建城,以至于城池巍峨,难以攻略。 他们的骑兵的确是很难有对手匹敌,然而耐不住大衍驻军龟缩不出,他们即便有力也难以使出来,就仿佛一拳打到了棉花上。 也是因此,他的攻城略地计划迟迟无法推进,如今他深陷于此进退两难。 他原以为只要大王子也未有寸进,那么自己就还有时间,哪里想到今日突然就有了这么个惊人的消息? 大王子真成了储君,那么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而且大王子心胸狭隘,等他上位,定然容不下与他作对的自己。 所以绝不能让大王子顺利成为继承人。 只是王庭中虽然留有他的势力,可以想办法阻一阻大王子的造势,可是他这个主心骨不在,只怕事情不好办。 「王庭中大王子的势力可有什么举动?」四王子沉声问。 「回殿下,这些人上串下跳,大肆宣扬大王子的功绩,王庭上上下下都已经知道鞣安国求和之事。民众对于大王子战胜鞣安国也是贊口不绝,王庭中已经在议论,说是王准备宣布大王子为继承人了。」 四王子闭上了眼睛,手指已经攥紧了桌面上的纸张,这是裹挟民意,想要胁迫父王顺从民意承认下此事,这招不可谓不毒啊。 也难怪他们的人会专程派人前来与他说起此事了。 心腹眼巴巴的看着四王子,「殿下,我们该如何行事,还请殿下示意,我们也好着手准备。」 四王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让他们暂时不要有什么动作,我这里会尽快找到突破口,尽量取得一场胜利,才有本钱跟大王子叫板。」 心腹眼睛一亮,「殿下可有什么办法了?听说大衍高城深池,固守不出,我们很难进行攻城。」 否则也不会这么久殿下都毫无寸进了。 「此事本王会另想办法,总要引蛇出洞,才方便我军行事。」他话虽如此说,可是真正的办法却很难实施。 大衍军队已经学乖了,知道跟他们难以真刀真枪相抗,便很少再出来。即便对上,也仅仅是小队人马,很难获得大胜。 就在这时,一个火急火燎的声音传进来。「前方有军情急报。」 四王子脸色不善,这个时候能有什么军情急报来? 还没等他宣进,人已经闯了进来。四王子大怒,正要怒声呵斥,却见这人浑身染血,狼狈不已的样子。 他已经认出来了,这是他麾下百人骑队的队长。 岂有此理!什么时候他们鞑罕的军人会成这个样子了? 四王子正要询问怎么回事。这队长已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道:「殿下!属下无能,令弟兄们伤亡大半,请殿下治罪。」 这话不清不楚,四王子伸手按了按突突跳的太阳穴,「到底怎么回事?给本王说清楚。」 好一会儿,四王子才听清楚了事情原由。 他们小队今日例行巡查,由于这些日子以来,没有什么成规模的战斗,大衍驻军龟缩不出,他们也就无所事事。 本来他们还可以一队为单位潜入大衍境内劫掠物资,然而,大衍境内防范越来越严密,很多时候即便进入了大衍境内,也没有什么收穫,便歇了心思。 就是因此,他们一个个都闲的淡出鸟来了,正巡查间,突然就遇上了一支大衍军队。 第161页 一个个眼睛都亮了,要知道有仗打,他们才有功勋,才能升官发财。这下子,好不容易遇上了大衍的军队敢出乌龟壳子,怎不令人兴奋? 要是将这支队伍俘获,他们这队人马一定能得不少赏赐。 这么想着,也不等队长发话,一个个就跟见了肉的饿狼一般,两眼放光的扑了上去。 本来应该是没什么悬念的,就跟以往的战阵一样,只要他们驱使着战马冲锋一轮,基本上就会尘埃落定,而这群人也只会哭爹喊娘死在他们的大刀之下。 第97章 眼见着马蹄奔腾而来,这群人并不像往常一样慌乱。见到他们沖了过来,没有逃走,而是在原地迅速列阵。 身为队长的他见此情形,不由心生诧异。这样的情况,在大衍军队中可不常见啊。 不过他却没有多想,不过区区几百人步兵而已,难道还能翻了天不成?看他们傻愣愣的呆在原地,该不会是吓傻了吧?如此正好,免得四散逃跑,他们还得费功夫去追。 眼看着这群羔羊正任由他们宰割,所有人都兴奋不已,一心只有眼前的功勋,其他的一切都被漠视了。 就在他们还有几百步时,面前的这群人面前竖起了盾牌,用以抵御他们的进攻。 他们并不放在眼里,这种事情他们见的多了,这样的防御不过是多挣扎一下罢了。谁又能真正抵挡住他们的铁骑? 然而,就在他们以为胜券在握之时,变故突生,一支短小的箭矢当面带着破空之声射了过来。 队长一惊,箭矢不太对劲,一般的箭哪里有如此的威力,他还来不及示警,当先的一人已经中箭,从马上摔了下来。 就像是开启了某个机关,更多的箭矢从对方的阵地上射了出来。当即就有不少冲锋在前的人中箭落马。 怎么回事?按理来说箭矢根本就不可能对他们造成太大的伤亡。他们是骑兵,迅捷勇勐,身上甲冑亦是精铁打造,一般的箭矢根本就奈何不得他们。 更何况,他们现在还在几百步开外,根本还没有到弓箭的有效射程之内。怎么可能对他们的骑兵带来伤亡? 可是眼前自己同伴的哀嚎声不绝于耳,却不是假的。有被箭矢射中的摔倒的,也有马匹受到惊吓后不小心被掀翻倒地,又被马蹄踩伤的。 他们还没有到近前,就已经伤亡了小半了,这可是前所未有的。 「散开散开!从侧翼冲锋!」小队长虽然觉得不对劲,可此时却不是该胡思乱想的时候。手下这些人还要靠他的指挥,他如果乱了,底下的人又该如何? 想到此,他不敢怠慢,怕伤亡再增加,急忙唿喝。 其余人也听从命令,连忙分散开来,从侧翼开始进攻。 一般大衍军队列阵,也是如同乌龟一般,虽然防御增加,却也只能等着被动挨打。这种阵仗正面防御不错,侧面则相对薄弱得多,只需要从两侧进攻,很快就能将阵型沖溃。 只是,这不过是一般而言,这一次却令他们大失所望。跟刚才的正面冲锋一样,他们还没有冲到近前,箭矢就如雨点般落下,丝毫不弱于刚刚。 眼看着前方的人马成片倒下,小队长脸色铁青,但是他知道,这个时候放弃就是功亏一篑。 「他们的箭只有一波,大傢伙冲过去,只要一波箭矢完了,他们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小队长鼓舞着士气。 照以往的经验确实如此,骑兵也不急了,只消等到他们的箭矢一轮射完,自己就能趁着他们换箭的空隙沖近前去。 他们就不信了,就这么点人,能有多少箭。 他们想像得很美好,然而现实却给了他们当头一棒。敌人的箭矢就仿佛没有间隙一般,朝着他们不断射来。 这真没可能?敌方一轮箭矢射完,总要有一个重新上弦拉弓的过程吧?怎么就没完没了了呢? 面前的就像是带刺的骨头,让人难以下嘴。就在稍一犹豫的时候,又有不少人马被射落下马来。 「队长,今日敌军很有些蹊跷,要不要暂停进攻?」有人建议道。 「我们已经损失了这么多人马了,此时如不能一鼓作气攻下敌方,我们的人手不是白白牺牲了?队长,已经到这里了,可不能功亏一篑啊,否则我们如何交代?」有人反驳道。 小队长权衡利弊,确实也是这个道理。他们鞑罕骑兵,何曾在大衍步兵面前受到过如此挫折,传扬出去,他们骑兵的脸往哪里搁?又如何跟殿下交代? 想到此,他心下一横,「进攻!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 只有不过百步了,片刻功夫就能冲过去,只要冲到面前,那就轮到他们砍瓜切菜,绝不留一个活口。 盾牌稳稳竖立在前,即便箭矢不断,可是面对如此强势的骑兵冲锋,马蹄声还是越来越近了。 阵中有人脸色苍白,手中的弩已经有些发颤。他们见过太多了,等到敌人冲到了眼前,他们接下来的命运就只能等死。 「稳住!给我稳住,沉着冷静!大伙儿看看。他们的人马已经被我们的弩射伤了泰半,剩下的这点人马根本就不足为虑。」队伍中,将军模样的人话语中没有丝毫的慌乱。 随着他的话语,底下的士兵定了定心神,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 「弟兄们,看看,那些骑兵也不过如此,我们给他们造成了这么大的伤亡,这已经算得上是胜利了。咱们再接再厉,扩大胜利,等回去后,本将军亲自给你们请功。这可是难得的胜利,得到的奖赏绝不会少,将来天大的富贵可等着咱们呢。到时候弟兄们封妻荫子,祖宗都能跟着沾光。」 第162页 说到最后,所有人的血液都沸腾了,他们拼死拼活为了什么?不就是光宗耀祖封妻荫子吗?这样的机会,岂容错过? 「弟兄们,记住了我们之前训练时用的法子。大将军可是说过了,只要能稳住,克服恐惧的心态,就一定能克敌制胜!」将军眼睛死死盯着攻来的敌骑身上,口中却鼓励话语不断。 这些人也都是军中挑选出来的精英,虽然之前与鞑罕骑兵对战时留下不少的阴影,但是,此时也勉强镇定下来。 将军说的没错,他们一定能克敌制胜,只是他们面对的毕竟是鞑罕骑兵,要说心中没有半点惧怕那也是不可能的。 眼看着漏掉的骑兵朝着自己面前冲过来,虽然威势不如之前,可还是不容小觑。 百步,五十步,二十步…… 阵地上寂静无声,只听到马蹄震颤声已经盖过了箭矢嗖嗖声。 蓦然,将军大声喝道:「各个准备,长刀预备!突击!」 随着铿锵有力的话音落下,将士们慌乱的心稍定,手中已经遵循着那道命令开始动作。就见前排的盾牌缝隙下伸出了一排长长的弯刀,像是张牙舞爪的兽齿。 这样的变化,鞑罕骑兵并未注意到。 他们好不容易突破大衍军队的箭矢,正一鼓作气誓要将敌阵冲破。 只要冲破了阵型,这些人便再也没有了攻击的力量,他们即便损失了些人手也无伤大雅,最后得胜的依旧是他们。 眼看胜利就在眼前,沖在最前的一骑突然马儿惨嘶一声,便失了前蹄往一旁倒下。 马上骑兵一惊,因为沖势太快,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已经来不及反应,便跟着摔倒在地。 大衍将士见此招见效,更是士气大增,也不再惧怕,只等着敌人骑兵往刀口上撞。 于是接着后面的骑兵也都不能倖免,马儿身上虽然也披挂有防护,可是马腿却是防护不了的地方,因此不可避免被长刀所伤。 有道是伤人先伤马,这些骑兵所倚仗的不过是战马的快捷迅勐,马儿受伤没了,就如同一个人没有了手脚,作战能力自然是大打折扣。 就这样,鞑罕的这队骑兵先前被箭矢一通损耗,到得近前来又人仰马翻,剩下完好的人几乎没有几个。 这样的鞑罕骑兵早已经没有了威慑力,大衍将军强忍着心中激动,没想到他们商量出来的这个方法的确有用。 特别是这个新做出来的弩箭,不仅射程远,而且穿透力大,对于那些骑兵的伤害比弓箭高太多了。最重要的是三段射的战斗方式,中间根本不需要停下来换箭,这就让这些骑兵头疼万分了。 他们遭遇到的是经过秦老将军以及陶溪曹平等人商讨许久,又经过战阵真实模拟训练过的这队人,自然讨不了好去。 等到那小队长意识到不对劲,下令让所有人撤退的时候,他们的这队人马已经伤亡一大半。 等他们慌忙撤退,这边的大衍将士们见机又追杀一路。所以他们回到营地时,所剩下的不过十余骑,且都是人人带伤。 听了那小队长叙述的四王子此时勃然大怒,他怎么都想不到,从来都是有优势着称的鞑罕骑兵竟然能被步兵打成这个样子。 「混帐东西!丢尽我鞑罕骑兵的脸!」四王子手一挥,手边早已冷掉的茶盏就已经噼头盖脸的砸了过来。 小队长缩着脖子,任由那茶盏砸到自己身上。他到现在还犯着煳涂呢,怎么莫名其妙就败了呢? 「殿下息怒,敌军的箭矢攻势实在是太过厉害,跟以前的大不一样,我们的人马尚在百步之外,这箭矢都能穿甲而过。而且他们好像根本不用换箭矢,那些箭矢无穷无尽就仿佛永无停歇……」小队长努力辩解,试图将兵败的原因归咎于敌人身上。 只是此时的四王子哪里听得进去,只认定了是下面之人无能,要从重处罚。 还是心腹属下听了这话心存疑惑,在一旁劝解道:「殿下,我们骑兵的作战能力,不说举世无双,可能硬抗的是少之又少。这一次大衍军队能与我们骑兵对上,并且给我们造成如此大的伤亡,也是事有蹊跷。如果他所言属实,大衍军队的确有一种新的弓箭武器作战,那就不得不防,我们还是应该尽早查明此事才行。」 这番话让四王子总算是冷静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呵斥了几句,方才挥手让小队长下去。 小队长这才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感激的看了那人一眼,庆幸自己逃过了一劫。 等人离开之后。四王子才道:「你说他所言是真的?」 心腹斟酌道:「不论如何,最好派人查清楚。」说完,他又小声道:「如今当务之急还是应该想办法处理大王子一事,这事不能闹大了,不然传到王庭,于殿下您……」 四王子已经明白他话中之意,也是,如今王庭危机四伏,大王子势不可挡,这边他再掌控不好,闹出他打了败仗一事,只怕他什么声名都没了,一个不小心就万劫不復。这是决不能容忍的。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他闭了闭眼睛,这才下定了决心,派出探子隐秘调查这一战个中因由。 现在还有更多令他头疼的事要他处理,他哪有精力放在这上面。 第98章 这边四王子焦头烂额,那边秦家军军中却是军心振奋。 这还是史上第一遭他们以最小的代价重创鞑罕骑兵。 第163页 秦老将军收到这队人马得胜的消息,还有些不可置信。 因为,这队人马不过是陶溪他们训出来试验战阵打法的。 他一开始并不以为意,在陶溪跟他提出要兵马独自训练时,他觉得这点人马并不多,便给他一个面子,随口就拔给他了。 一开始只是听说让曹平操练来着,成天训练什么战阵。他当时嗤笑一声,他们军中什么战阵不熟练,哪里还用的着外来人操练战阵。 不过既然已经说过这队人马任由他随便怎么使用,他也就没有去管那么多。 只是没想到这样一队人马,居然真被陶溪他们折腾出了一些名堂来。甚至还与鞑罕骑兵交战,并且带回来如此骄人的战绩,这可是连他自己都难以办到的啊。 他连忙让人去请陶溪曹平过来。 不多时,两人便联袂前来。 秦老将军也不復之前淡然的模样,反而热情的迎了出去。 见礼之后,秦老将军便迫不及待的开口了。 「陶郎君,刚刚带回来的消息可是真的?」说到这里,秦老将军顿住了,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一句废话。毕竟军中谎报军情可是重罪,谁敢不要命乱说。 于是他改口道:「你们是用的什么样的法子,将敌人击溃的?」 其实这个问题,他只要找来回来的将士询问便能得知。不过他还是想要知道陶溪他们究竟拿出怎样的法子,才让这么多年一直被骑兵压着打的步兵也能获此大胜。 陶溪理解他激动的心情,这一次能出其不意获得胜利,也算是扬眉吐气了。 「哪有什么特别的法子?之前不是已经跟老将军您说过的吗?不过是将将士们的弓箭换成了弩罢了。」陶溪说道。 这个秦老将军是知道的,不过,他却不相信,仅仅是换了武器就能有如此结果。 不管怎样,他们训练出的战阵能击溃敌骑,不论什么样的方法,都值得全军上下跟着学学。 陶溪也没想瞒着,将战阵,三段射,□□都说了。 秦老将军听闻后脸色复杂,这些明明都是很简单的东西,哪知用到一处后竟然威力如此大。 他看看陶溪,又看看一旁的曹平,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陶溪说完,唤了几声,才让他回过神来。 秦老将军点点头,「这一次得胜,全仰仗两位,本将军定会上奏朝廷,为两位请功。」 陶溪微一愣,随即摆摆手,「这其实并不算什么大胜,倒也不必劳烦秦老将军特意为我们请功。全是将士们以命相搏,方能克敌制胜,还请将军好好犒劳犒劳出战的将士才是。」 说实话,陶溪真没觉得这一次的胜利是他功劳,值得给他请功,更没将这一次视作胜利。 毕竟他们人数占优,是敌方骑兵的两三倍之多,而且就算是这样,他们的人也有好些伤亡。 因为敌人落马后,伤势不太重的人,依然奋起砍杀,出其不意的举动让一些没有太多准备,过早卸下防备的士卒伤亡颇大。 如果没有阵型盾牌防御抵挡,伤亡只怕更大,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只能说鞑罕人英勇无畏的精神,以及恐怖的战斗力不愧为战斗之族。即便失去了马匹,也不是一般人能敌对的。 看来,在单兵作战方面也要好好针对此想想应对之策才是。 所以在陶溪看来,这一次的实战,更多的暴露出己方的不足来。这一次,是不应该算做胜利的。 不过将士用命,殊堪嘉许,即使请功嘉奖也应该是这些以命相搏的将士才对。 秦老将军盯着陶溪,也不知道这话是真不想邀功还是谦虚客套之词。 这些年来,双方大大小小的遭遇战经歷了无数,十战九败,能像今日这般,以最小的伤亡,击溃一队敌骑的,几乎没有过。传扬出去之后,也会令全军士气大增,对敌的惧怕心理也会减少一些,看今日之胜,敌人的铁骑也不是不可战胜的。 他又说了几句,见陶溪实在不想提这样的话题,秦老将军也没有再提及,转换话题之后,便有些欲言又止起来。 「秦老将军,有什么话尽管直说便是。」陶溪见他这幅样子,便直接说道。 陶溪都这样说了,秦老将军想了想,便支吾着说道:「老夫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能否将你们这一次克敌制胜的方法推广全军?」 「原来是此事。」陶溪恍然道:「老将军即便不提我也想说了,如果这个方法能有效对敌,那么推广全军也是再好不过了。」 秦老将军再次诧异起来,不明白陶溪不趁此机会讨功,反而磊落大方的愿意将方法推广分享出来。 「你……你说真的?陶郎君,如果你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来,只要是老夫能办到的,一定能……」 秦老将军话还没说完,就被陶溪打断了,「秦老将军,这话就见外了。我来此,也多亏了秦老将军照拂,要不是您给的兵马,哪里能有这次胜利,便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所以就别跟我客套了。」 见陶溪真心不与他见外,秦老将军欣慰无比。他本就是一介武人,不会文人那套弯弯绕绕,陶溪这样直爽的性子倒是合他的心。 「好!既如此,那老夫便也不客气了。日后但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来找老夫便是。」秦老将军拍着胸脯说道。 曹平看了一眼陶溪,虽然他很少说话,心底却跟明镜似的。他与陶溪相处多时,对于陶溪的性子也是算得上了解的了。 第164页 他之前也就此事与陶溪商议过,陶溪也是这般态度。对方是真的没有将此功劳放在心上的,他当时心中也诧异陶溪的决定,不过想想,陶溪往日的处事方式,便也能释然了。 对此,他也对陶溪这人的看法更高了几分。只是想不到,他这样有才华又有胸怀之人,竟然会入赘。 有道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他能得秦老将军如此承诺,也未尝不是好事一桩。 秦老将军得了陶溪的允诺,也心情大好。又跟陶溪聊了不少谈他在军中的见解,更商议了关于将弩推行于军中一事。 陶溪自然没什么异议,只说军中之事一切但凭秦老将军做主便是。 就在事情告一段落,陶溪于曹平准备告辞离开之时,帐外传来一阵吵嚷声。 秦老将军微讶,忙让人去问外面怎么一回事。 不多时,就有人带着陶溪的一个亲随进来了。 这是有什么急事,非要这个时候找陶溪? 所有人都看向来人,陶溪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怎么回事?」 「姑爷!刚刚收到飞鸽传书,公子……公子他出事了。」 「什么?」陶溪豁然站起身来,「出什么事了?」 亲随不敢怠慢,一时间也说不清楚,便将手中的信递给了陶溪。 陶溪连忙打开来,一眼看过,顿时觉得眼前一黑。 「怎么了?」曹平关切的问道。 陶溪深吸了一口气,才说道:「沈沐在平丘山那边遇到鞑罕骑兵,同行之人死伤不少。逃出来的传讯说他可能被鞑罕人掳走了。」 「什么?」曹平惊讶,「怎么可能?鞑罕骑兵怎么可能往平丘那边去。」 平丘距离铜鼓关并不算远。因着那边偏远,并且接近扶洛国,所以鞑罕人很少过去那边。 只是这一回,怎么就遇到这么一支敌骑了呢? 秦老将军也奇怪道:「鞑罕骑兵怎么会往那边去?」 陶溪稳住心神,与曹平互看了一眼,心中已经明白,「所以,铜鼓关的事已经传扬出去了吗?」 他们之所以没有大动干戈,就是防着这一点。他们想着再怎么样,应该还能有一年半载才能有消息传出去的,没想到这么快鞑罕人就知道了。 「铜鼓关?」秦老将军不解,「铜鼓关能有什么事?」 这事情也不用瞒着,曹平很快就将朝廷打算在铜鼓关设立榷场的事说了。秦老将军这才明白,难怪敌骑会往那边去了,想来是专程前去调查的。 陶溪心急,沈沐落入鞑罕人手中,只怕会遭遇不测,他得尽快前去将人救出来。 陶溪因为夫郎之事一时间乱了阵脚,这也是人之常情。秦老将军刚刚才受了陶溪的人情,此时也不能坐视不理,便开口说道:「陶郎君,此时着急也是无济于事,咱们最好还是商量出个法子营救才是。」 陶溪摇头,救人如救火,等商量出法子来,只怕一切都晚了。「沐哥儿被带走,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我必须带人即刻出发,不能耽误了。」 秦老将军也知道是这个理,见陶溪执意要走,便道:「也罢,老夫也能理解你此时的心情,不过越是这个时候,你应该越要冷静才行。」 陶溪深吸口气,点点头,秦老将军说的没错,如果他都六神无主了,何谈救人? 秦老将军见他听进去了,也松了一口气,「这样,老夫即刻借调你五千兵马,随你一同救人。」 陶溪闻言有些意动,然而细想之下却拒绝了,「多谢秦老将军,不过,此事不宜劳动太过,就怕打草惊蛇。而且,人多了,在行动速度上便大打折扣了,此事还是要快,要出其不意成功的可能性才更大。」 秦老将军点点头,最后还是决定派二三十军中好手随陶溪救人,更派出几千人马,随时准备接应。 第99章 这样的安排,陶溪想了想便没有异议,到底是秦老将军的一片心意,再拒绝便是不识相了。况且,有这些军中精英相助,营救也会轻松许多。 陶溪已经等不得了,召集齐了人手便即刻出发。 沈沐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耳边不时传来一阵呜呜的哭声,让他未免有些心烦意乱。 这些都是被一路虏来的女人,哥儿以及半大的孩子。面对着不可预知的未来,很多人都心有戚戚,哀嘆哭泣只是大多数人的本能。 「啪」一声鞭子抽打的声音传来,接着就是唿喝之声,「哭什么哭?晦气娘们,再让我听到哭丧声,打死不论。」 先前的哭泣声戛然而止,人群中一片静默,众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就怕那鞭子落到了自己身上。 那人见此,总算满意了,一把扯下腰间的皮囊,狠狠灌了一口酒,这才骂骂咧咧的离开了。要不是还指望着这些人换取一些好处,他早就不耐烦一个个都杀了干净。 沈沐身边的人簌簌发抖,气氛更压抑了。 沈沐心绪没有什么起伏,现在的处境,他上辈子早就听说过无数次,只是没想到这辈子竟然亲身经歷了,他自然知道如果不想法自救,等待他们的只能是或被□□打杀,或被发卖为奴的悽惨下场。 而他们这些妇孺哥儿,手无缚鸡之力,除了等死,不哭泣又能怎么办呢? 他眼睛盯着不远处的粮车,这是他们商队一起准备运送至秦老将军处的粮食,只不过他们这队人大多数人都没了。而鞑罕骑军得到这么几大车粮食,还有这么多妇孺,个个志得意满,回去请功的话少不了一番奖赏。 第165页 沈沐眼中晦暗不明,他得想办法接近粮车,再将弩拿回来。 突然遇上鞑罕骑兵,沈沐自知难以逃脱,怕自己的防身武器被搜走,便将弩藏到了粮车车架下面,好在这些人并没有仔细搜查过,因此,他的弩便一直留在了那里。 他要逃出去,其他可以不管,但是防身武器必须拿在手上才行。 不过现在还不急,还需要等合适的时机。 就在这时,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儿凑到了沈沐身边。 他小心看了看四周,见鞑罕人没有注意到这边,才小声道:「沈哥哥,你让我做的事情做好了。」 沈沐揉了揉他的脑袋,点点头。从袖中摸出一小块他之前留起来的囊饼递给他。 小孩叫大头,与姐姐一同被鞑罕人虏来,听他说村子里很多人都被杀死了,他父母也死在了鞑罕人的刀下,他家中就只剩下他与姐姐两人。 半大小孩,正是能吃的时候。鞑罕人分发给他们的食物并不多,只能勉强维持不被饿死。 大头常常被饿得哭,他姐姐也常将自己分到的食物省给他吃。 前两天,姐弟二人与沈沐搭上话。沈沐便让大头帮自己做事,因为这样的小孩儿,不容易引起他人的注意,方便行事。 而大头每每帮了他,他也会将吃食给他留一点。 大头很快就将这一小块吃下,然后又小声问道:「沈哥哥,你说真有人会来救我们吗?」 沈沐点点头,「会有人来的,所以啊,我才叫你去留下记号,只要他们看到我们留下来的记号,就能够找到我们了。」 大头很高兴,「我去告诉姐姐去!」 沈沐一把拉住他,朝他摇摇头,「谁都不要告诉,这是秘密。不然传出去,被鞑罕人知道了,去毁掉我们的记号,可就没人能找到我们,并且救我们了。」 大头忙捂住嘴,又左右看看,见身旁没人这才放下心来。 沈沐笑了笑,又揉了揉他的脑袋。就见一个少女小心翼翼挪步过来。 这是大头的姐姐名叫阿秀。 阿秀头髮衣服都乱糟糟脏兮兮的,脸上手上涂了不少泥灰,只剩下两只眼珠子明亮动人。 「姐姐。」大头小声叫了一声。 阿秀牵起他的手,「回来了?」 她是知道弟弟去给沈哥儿做事了,只是她很聪明的没有细问。现在看弟弟安然回来,心下也稍微放了一点心。 她对沈沐也是放心的,那天要不是沈沐,她就难逃一劫了,也可以说是沈沐救了她。 她们家本就是大衍国偏远小村子,即便边地在打仗似乎也影响不到他们这偏远贫瘠之地。 他们也只是听说过鞑罕人兇残暴虐,并不曾见过真正的血腥屠戮。直到那天,他们村子里突然冲进来骑兵,人们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丧生在屠夫的刀下。 他们不问青红皂白,烧杀屠戮,只余下女人孩子被带走了。 一路过来,好几个村子都遭了殃。而沈沐的商队在村子里落脚,却也遭受了无妄之灾,商队也死伤惨重,而沈沐因为是个哥儿,也被抓了来。 她之所以信服沈沐,是因为他一直以来的沉着冷静,甚至可以说救过她一命。 一开始,他们这些人中,时不时就会有女人哥儿被拖入军帐之中,惨叫哀嚎声不绝。等出来之时已经是浑身是血奄奄一息,被人丢在荒郊野林,用不了多久,就会有狼群野狗吞吃一空。 不用看也知道这些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一时间人人自危,就怕下一个被拉进帐篷中的就是自己。 就在所有人都惴惴不安时,她察觉到有一道淫邪的目光放肆的落到了她的身上。她心下发凉,不用说她也知道自己这是被人盯上了。如果不出所料,很快自己就会跟之前的那些人一样,被糟蹋蹂躏至死。 她瑟瑟发抖,尽量瑟缩着身体,只能祈求着老天爷能够放她一马。 就在这时,她身旁的沈沐不知混着什么脏臭黑乎乎的东西的手朝她脸上煳弄了几下。她还没弄明白,就见沈沐顺手又抹脏了自己的脸,又脏又臭,一时间根本看不出本来面貌。 一开始她还不解其意,后来那道视线的主人来到他们面前,看清她的脸后却又嫌恶的一把将她推开来,骂骂咧咧的走开了,她才明白了沈沐这么做的用意。 等人走后,她感激的看了沈沐一眼,低声朝他道谢。她明白,如果不是沈沐有此一举,她只怕难逃一劫。 这法子,她也没有藏着掖着,很快就告诉给了相熟之人,那些人听了以后,当即也顾不得什么,都依样画葫芦,什么马粪污泥都不介意往脸上身上抹,务必弄得蓬头垢面,臭不可当。 原本还想着要找女人哥儿尽兴的鞑罕人,看着一个个脏污恶臭得不成人样的女人哥儿,再好的兴致也都被熄灭了。 这样的地方本就缺水,再加上是在行进途中,怎么可能浪费时间在这无关紧要的事儿上。 只能等到地方,再将人洗干净,然后将这些女人哥儿发卖出去,自己大赚一笔得了。 也是这样,她们这些人才临时逃过一劫,没有再被拖去那帐篷之中。 阿秀对沈沐心存感激,所以沈沐找她弟弟做事,她也没有反对的意思。 「沈公子,刚刚听说还有十来日功夫就能到目的地了,他们还要与其他队伍会合,你说我们能逃得出去吗?」阿秀小声将自己刚刚听到的消息跟沈沐说了,同时又担心的道。 第166页 如果不能在这之前想办法逃出去,以后只怕就更难了。 沈沐心情沉重,却没有表现出来,只安抚道:「放心吧,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阿秀听到这话,安心了不少,「沈公子,但凡有什么需要我们去做的,只需要知会一声,我们定然全力以赴。」 他们现在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只有齐心协力才有一线生机逃出去。 沈沐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另一边,陶溪带着人快马加鞭往平丘而去。 他也是担心耽误时间久了,沈沐会有什么意外。沈沐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彼此了解的人。他曾经想过,他既然回不去了,那就跟沈沐在一起,至少能有一个相知之人相伴一生,也是不错的。 可是现在……如果……沈沐出事,他实在不敢想像。 「陶郎君,往西发现了标记,应该就是你所说的符号。」曹平听到搜查之人的回报,立马找到陶溪说明此事。 陶溪闻言一喜,沈沐能留下记号来,那应该没什么大碍。 「快带我看看去,如果真是沈沐留下来的记号,那我们有了方向,便能速度展开营救行动。」 陶溪心中惴惴,连忙就跟着人赶往标记地点。 他之前就曾与沈沐讨论过,如果有什么意外,留下标记符号什么的,也能方便救援,所以陶溪一到沈沐出事地点,就让人四下里寻找记号,总算有好消息传来。 当看到一块石头下方角落熟悉的火柴人以及箭头标记,陶溪提着的心总算是稍微松了一松。 「陶郎君,可真是沈公子留下来的记号?」曹平也看到了,他虽然看不明白这简单的几根线条代表着什么,可只要是沈沐留下来的记号,那就一定留下了一点信息。 陶溪点点头,「是他留下来的记号没错了。他目前没事,应该是往北行进了。」 「那还等什么?我们立马往北追就是了。」曹平语气中难得有丝急躁。 皇帝给了他任务,让他务必保护好沈沐与陶溪两人,没想到沈沐竟被劫掠走,这应该也算的上是他失职了,如果不尽快将人救回来将功补过,只怕他回京后也得吃顿挂落了。 既然有了沈沐的消息,陶溪自然也不会太多耽搁,吩咐了几句,便领着人马继续往北追去。 第100章 这队人马本就是奉四王子的命令,前去铜鼓关调查的,当然也并不止他们这一队人马。 四王子显然对此事很重视,而且又是在大衍朝境内,所以为了万全之策,派了好几队人马分批出发。 他们领命出发,自然是不敢怠慢,此为重中之重。只是,他们早就习惯了劫掠的本性,所以在完成了四王子交代的事之后,便没有了顾忌。一路上碰到村子,顺手劫掠一番,财物粮食这些东西自是不会放过,便是哥儿女人孩子也一併掠走,因为哥儿女人孩子是可以交易买卖换取好处的。 他们走这么一趟,也不可能白来,单单这些劫来的人,就足够他们这群人逍遥快活好一阵子了。 「雷蒙将军,属下已经打听到了,还有三四日的路程,就有一个集市,咱们是不是就可以将这些人买卖处理了?」 叫雷蒙的是这个小队的领队,一切事务便都是由他做主。 他听了禀报之后,点点头道:「也好,你看着安排,尽早处理完这些事情咱们还要回去復命。」 这人也算得上是他的心腹了,很多事交给他去办也稳妥。 只交待了几句,队伍后面传来一阵吵嚷声。不等他问话,已经有人过来回报,说是他们劫来的粮车车轱辘坏了,车上的粮食洒了。 雷蒙眉头一皱,挥手让队伍停止行进,让人立马收拾好。 沈沐看队伍停下来,与阿秀对视一眼,并没有惊讶的表情,反而嘴角扬起了些许弧度来。 不多时,就有人骂骂咧咧的过来在人群中指指点点,「你你你们几个过来,帮着收拾洒落的粮食。」 沈沐几人特意往前站了站,等那人说完,立马低着头走了出来。那人也不管是不是自己指定的人,只催促道:「动作麻利些,还要急着赶路呢,要是耽搁了,上头怪罪下来,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 沈沐跟着其他人一样,装作瑟缩了一下,便加快了脚步,跟着那人往马车那边去。 马车车轱辘断了,沈沐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这是他谋划的,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现在的注意力全都在他藏的那样东西上。 趁着鞑罕人不注意,又有自己人帮忙掩护,他很快接近马车,并且取下之前藏的弩,放到衣袖中。 摸着熟悉的轮廓,沈沐心中稍稍安定了些。 很快粮食收拾好重新装车,队伍又重新出发。 所有人都心情沉重,因为他们知道,每走一步,就离未知的命运更进一步。 当天夜里,万籁俱寂之时,一阵急促的「咕哒哒」的鸟叫声,似远又近。 沈沐本已经和衣躺下,听到这声音勐的坐起身来。 身边的大头迷迷煳煳的翻了个身,继续睡。沈沐却早没了睡意,侧耳仔细听着声音。他也知道有鸟叫声很是寻常,就怕自己听错了。 「咕哒哒」声音持续了好一阵,这才稍微停歇,只是没过多久,便又响起。这道声音夹在虫鸣鸟叫声中并不显突兀,只是听在沈沐这个有心人耳中却又不一样了。 第167页 它是有规律的三长一短,而沈沐却能听明白其中的密语,这是他与陶溪还在京城时,便商量好用来不方便时联繫,以防万一。 沈沐手颤抖着捏成拳,又不敢表现出异样来,他知道,应该是陶溪带着人来救他了。 只是自己要如何才能与他们联繫上,最好能够里应外合,将这些人都救出去才好。 这么一想,他便皱起了眉头,陶溪他们必然也不了解这里的情况。所以还是要将这里的消息透露出去,才好配合。 想到这里,他撕下一片衣角,摸索着用箭头划破手指,就着明灭不定的火堆,写下几行字来。 等到写完,他四下里看看,皱眉思索了半晌,这才避过巡查人的耳目,将这布块塞到火堆旁的一块石头之下,紧接着又摸来几块大小不一的石块,摆弄了一番,这才又躺下。 次日一早,队伍便要开拔,那些人想来也不会注意到他摆弄出来凌乱的石块,只是不知道陶溪他们是否能查探得到他留下来的东西。 他特意将东西留在火堆旁,也是因着火堆这样明显的地方,说不定他们会查探一番。再加上他用石块摆放的,陶溪能看得懂的记号,只要有心之人,定然便会仔细查找一番了。 当然了,这也只是沈沐个人的想法,陶溪他们能否发现犹未可知,不过也聊胜于无了。 陶溪既然能顺利找到他们,想来是看到了他留下来的记号的,但愿他们能找到吧。 …… 「报!鞑罕队伍的驻扎处发现一样东西。」报信的属下一边说着,一边将发现的布块呈上去。 陶溪迫不及待的接过来一看,便知道这是沈沐留下来的。 他们没有找错方向,而沈沐也真的没事!陶溪欣喜,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下来了。 前两天他们总算是快马加鞭的赶上了鞑罕人的队伍,不过未免打草惊蛇,他们并没有惊动敌人,而是悄然尾随在后。 一来是想要确认沈沐是否在此,二来也是要暗中查探敌人的情况。 于是昨天夜里,夜深人静之时,便找了一个能模仿鸟叫声之人,按照三长一短的法子反覆吹了好几回。 他都打算好了,一次不行就两次,一天不行就两天。只要沈沐听到,就能知道是他来了,也好让沈沐安心。 现在沈沐有了回应,并且给他传递了不少的信息,他也能够更好的实施营救计划。 「沈哥哥,你说真的?救我们的人真的来了?」大头欣喜不已,他还以为沈哥哥只是安慰他们的话,姐姐也是这样跟他说的,没想到这事情竟然是真的。 沈沐露出一个许久不见的轻松笑容来,「自然是真的,所以我让你去做的事情,可有办到?」 他们这些人都被监管严格,也只有像大头这么大点的孩子才不会引起人的防备之心。所以有些事沈沐才会让他去做,而且大头人小鬼大,又机灵,确实是最好的人选。 果不出所料,沈沐的话一问完,大头忙不迭的点头,四下里看了一眼,这才避着旁人的眼线,从怀中拿出一个皮囊。 「沈哥哥,这是你要的,我好不容易才从那个大个子那里顺来的。」说着,还摇了摇手中的皮囊。 随着他的动作,沈沐听得一阵「哗啦」水声,应该还有小半酒水。 沈沐连忙收了起来,抬手摸摸他的脑袋,夸赞道:「做得好。」 大头高兴起来,拍着小胸脯,让沈沐有什么事都找他,他保证办得好好的。 沈沐摸着藏好的酒水,以及贴身绑着的弩,眼神黯了黯,告诫道:「今晚不论发生什么,你一定要跟在你姐姐身边,尽量找个不易被发现的安全地方,你可明白?」 毕竟到时候,混乱不堪,如果不好好保护好自己,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意外,所以,他才出言提醒。 大头虽然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却也很听话的点头,并且将沈沐的话记在了心上。 了却一桩心事,沈沐只等时机的到来。 届时点火为号。 夜深,除了看守巡逻的人,其他人都已经在搭建好的帐篷中睡下了。 沈沐已经通知了阿秀等几人,让她们做好准备。阿秀自然也不会抛下其他人,这些事便由得她安排了。 而他自己则等巡逻之人离开后,借着微弱的月光,拿出弩箭以及水酒。撕下一团布料,裹满酒水,绑在了箭头之上。 一切准备就绪,沈沐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粮车,他必须要一次性成功。 夜晚风微凉,草木唰唰。 一袭火光嗖然而起,落在装满粮草的车上。 粮草本就是易燃之物,那点火星被风一引,越燃越旺,只嗖忽眨眼间便引燃了一大片。 挨着的几辆粮车和连着的帐篷都有火蔓延开来。 这个时候,巡逻的人则发现了情况。只是他们却不知道这火是怎么来的。 「走水了,快些灭火。」当即就有人喊道。 只是话音刚落,就有一支箭矢不知道从何处飞来,一箭射穿了这人的脑门。这人连哼都没有哼一声,便直挺挺的倒地而亡。 旁边的人大骇,扯着嗓子惊唿,「敌袭!备战!」 只这一句,似乎起了连锁反应,在黑暗中,似乎有数不清的弩箭从四面八方射来,更有不少人中箭倒地。 那一句警示,却也将还在睡梦中的人惊醒。好些人开始迷迷瞪瞪的出来查看情况。因为他们根本不相信,在他们鞑罕人的领地上,会有敌袭这种事。 第168页 然而,他们一出帐篷,迎接他们的便是飞过来的箭矢,有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命丧黄泉,有人反应快,险险躲过,却一时间没有趁手的武器反击。 他们甚至连敌人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此起彼伏的惨叫哀嚎声不绝于耳。 领队雷蒙脸色铁青,他的身边站着几个衣衫不整的士卒,显然是刚刚从慌乱中过来的。 「怎么回事?哪里来的敌人?之前扎营之时不是让查探过附近是否有可疑之人吗?就没有半点发现吗?」雷蒙一连串的问话却没有一个人能回答。 他们哪里知道哪里来的敌人?因为惯性思维,认为没有人敢在他们的地盘上撒野,所以巡查什么的也便可有可无起来?之前也一直都平安无事,哪里知道突然就遇到敌袭了? 看一个个说不出话来,雷蒙更是火大,便要走出帐篷,「上马,迎敌!」 「领队大人。」有人立刻拦住他,「外面现在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又是哪方人马,此时出去危险万分……」 他还没说完,雷蒙一甩手打在他的脸上,怒骂道:「混帐东西,贪生怕死之辈,也配为我鞑罕精英?」 那人满脸通红,被骂得抬不起头来。此时另外一人才站出来,「领队大人,外面起火引燃粮草,带着一些帐篷,火势太大,马匹也受惊四下乱窜,属下已经吩咐人去收拢马匹了。」 他们这样的骑兵,没有马,就等于失了一足,战力也大打折扣。如今外面情况不明,贸然出去,实非明智之举。 然而,雷蒙此刻哪里还坐得住,外头现在一团乱,他要不露面出去镇场,必然全军覆没,到时候他也难责其咎。 想到这里,他再不管其他,拿起长刀一边往外走,一边下命令道:「速度集合人马,务必要将来犯之敌尽数歼灭。」 几人不敢再怠慢,硬着头皮,护着领队出了帐篷。 第101章 帐篷外的将士们早就乱成了一锅粥,有人在找武器,有人在找马匹,更有甚者,还有人衣衫不整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 四周黑暗里似乎到处都是擂鼓以及喊杀之声,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更不知道黑暗中还藏着多少人。 雷蒙举起刀,不停的喊迎敌,可是迎接的只是敌人的箭矢,而不是真正的敌人。 好在雷蒙到底是这队人马的首领,他的话还是有几分作用的,有人见到他,便聚拢过来,也算是有了主心骨。 按照往常对敌的经验,只要箭雨一过,便是敌人发起冲锋之时,如果还乱做一团,这与送死何异? 雷蒙一刀噼开射过来的箭,眼神狠厉,只等箭雨一歇,敌人冲锋之时,他便组织一波反冲锋,定然将来犯之敌斩杀殆尽。 只是,这箭雨存续的时间未免太长了些,这就有些奇怪了。 沈沐早在将粮车上的粮草引燃后,便迅速用藏起来的弩箭割断了旁边阿秀手上被绑的绳子,两人一自由,便迅速对其他人展开营救。 「等会趁乱往那边跑,会有人接应。」沈沐一边割断一人的绳子,一边说道。 那人激动不已,实在没想到自己还有逃出生天的一日。想要说些什么感激的话,却被沈沐阻止了,「有什么话逃出去之后再说。」 那人点点头,便跟着人往沈沐说的方向而去。 这边大规模的骚动和逃跑自然是引起了鞑罕人的注意,只不过他们现在自顾不暇,哪里还有余力过来阻止? 所以当雷蒙看到时,人已经逃走了大半。 不对劲!雷蒙手中捏着一支他刚刚挡住的弩箭,心念如电光火石,很快就想到事情不对劲起来。 他现在已经可以肯定前来偷袭之人必然是大衍军队,因为这弩箭他离开之前就曾经在四王子那里见过,这是大衍朝军中新出现的新型弓箭,之前他们一队精英便是败在这样的武器手中的。 四王子当时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他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所以大衍为何会派军队潜入他们地界,就为了营救这些妇孺? 怎么可能?他们去劫掠人口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根本不会被当一回事,大衍更不会因此千里迢迢入敌境救人。 然而,从突袭他们的人马来看,这些人俱是有目的性的冲着他们来的,也可以说是冲着被他们俘虏的人来的。 所以,究竟是怎样的人物会劳动大衍派军队前来营救? 这么一番推理下来,雷蒙眼神一亮,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那就是被他们虏来的人中,有着极其关键的人物。 会是谁呢? 这个人必然不会是北地的百姓,那么就剩下一个可能。 商队,一个曾经在村子驻足的商队,而且其运送的不是其他货物,是粮草。 他奉四王子之命前往铜鼓关调查,就打听到大衍朝廷派人从京城过来,为的便是修建榷场之事。 榷场就是为了行商买卖,而北地因为战乱的缘由,很少或者说商人几乎绝迹,又怎么会突然在这个时候有商队在此? 雷蒙越想越是冷汗涔涔,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如今大衍朝派出军队前来,不为别的,定然是为了商队中的人。 他还记得,当时商队中许多人因为顽抗抵挡,成了他们的刀下亡魂,不过其中倒是有个哥儿,行动举止看起来都不像是一般之人,因着这点特殊,他还特意吩咐过一句,这人不许动,说不定能卖上一个好价钱。 第169页 所以唯一的可能,便只有这一人了。 想通这些,心里便有了成算。 转眼看这些人差不多快逃完了,他心下一横,当即抓了旁边的一匹马,翻身而上,不顾旁人的劝阻,驱马便朝着沈沐他们的方向而去。 他现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决不能让这人逃了。 沈沐并没有先逃走,而是跟着阿秀他们将人都救出去后,才打算跟陶溪等人汇合。只是没想到,敌人将领醒悟得那么快,他还没来得及离开,就被人堵住去路。 「沈公子……」阿秀被沈沐一把推远,眼看着沈沐被人拦住了,只怕是难以脱身。 「快走,别管我。」沈沐朝她喊了一句,回头看着拦在面前之人,已经知道此事绝难善了。 对方就是沖自己来的,就算他现在逃也来不及了。反正能逃出去一个算一个,阿秀是聪明的,出去之后定然能将他的境况告知陶溪他们。 雷蒙管不了别人,他现在的目标就只有沈沐一人。 只有抓住这个大衍军队看重之人,送去大营,他或许才能将功补过。 雷蒙手中的刀横在沈沐脖子上,沉声喝问道:「你是什么人?这些人可是为你来的?」 沈沐定了定神,假装听不懂他的话,「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远处的喊杀声越来越近,因为之前的突袭和无尽的箭雨,让他们人马混乱不堪,导致了许多伤亡。加上夜晚,弄不清敌方究竟有多少人,有什么手段,他们又失去了能倚仗的马匹,所以一开始就已经输了一筹。现在兵荒马乱的,他就算想要组织人手反击也无能为力。因此,他必须要想办法挽救局势。 看沈沐不配合,此时也没有时间让他审问出结果来。当即收回刀,弯腰顺手一捞就将沈沐带上马背。 沈沐挣扎着,又哪里能够逃脱,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人带着自己拍马离去。 陶溪故布疑阵,为的就是虚张声势,让敌人不战自溃,很显然,这个法子还是很有用的。 一开始见到敌人营帐起火,他就知道沈沐那边已经开始行动了。因为这是他们之前就沟通好了的,引火为号。 他当即毫不犹豫下令四周埋伏的人用弩箭射击。他们人少,又是在敌人的地盘上,而敌人也算的上是身经百战的马上精锐,并不好对付。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故布疑阵方能有机会趁乱救人。 一切都很好,按着他所设想的方向走,被俘虏的人也都按照商量好的接应到了,只是迟迟不见沈沐的身影。 陶溪有些焦急起来,他也知道沈沐的计划,是想要将所有人都救出来,不用想也知道,沈沐定然是为了救人所以才落在后面。 明明计划得万无一失,敌人自顾不暇,根本就管不了这些被俘虏之人,他们逃脱只不过是早点晚点的问题,只是陶溪心中却没来由有些慌乱。 果不其然,他的预感是对的,等到最后出来的人哭诉着告知,说是沈沐被敌将抓走了时,陶溪才明白自己心慌意乱果然是因为沈沐。 敌将怎么突然注意到了沈沐的?陶溪不解。只是现在他根本无暇顾及这个问题,他决不能眼睁睁看着沈沐置身于危险之中,沈沐被抓走,他决不能放任不管。 「曹将军,你安排人手处理这里的事情,沈沐有危险,我这就去救人。」陶溪立马下了决定,吩咐了曹平一句。 曹平也知沈沐此时危机重重,他们本就是为了沈沐而来,怎么可能不救。 救人如救火,他也不敢怠慢,这里一团乱,可他也不敢放任陶溪一人去救人,当即亲点了几人,跟在陶溪身后朝着沈沐的方向追去。 雷蒙头也不回,现在情况不明,他先带着人离开,至于其他人,暂时顾不得,也只有等天明后再行收拢了。 身后追兵紧追不捨,更是加深了雷蒙的猜想,这些人果然是为手中这人而来,此人只怕来头不小。只不知是何身份,等到了安全之地,他一定要想办法撬开他的嘴,如果真是个重要人物的话,即便此番失利,回去后也能将功补过。 想到此,他更急于想要摆脱身后的追兵,便有些慌不择路起来,他本就对此地陌生,加上又是夜晚,分不清方向,等到天色渐亮,马儿嘶鸣着停下来时,他才发现自己前面竟是一道峡谷。 此时想要退却已经来不及了,陶溪等人也已经堵住了退路。 「你已经跑不了了。」耳边传来沈沐的声音。 雷蒙咬牙,将沈沐带下马来,沈沐腿脚发软,一个踉跄没有站稳,却被雷蒙提熘到了身前。 脖子边有冰凉的刀刃抵住,雷蒙转身面对追来的陶溪等人。 「给我站住,不想他死的话就别轻举妄动!」雷蒙大声唿喝道。 陶溪也跳下马来,看沈沐被人拿捏着性命,不由心急,「你别乱来,你放过他,我们可以放你走。」 「呵!」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雷蒙冷笑一声,他就这么回去,不也一样是死路一条么?「你们千里迢迢前来,为的就是我手中这人吧?你们倒是说说看,他究竟有着怎样特殊的身份,才值得你们出动这么多人手营救?」 雷蒙话里话外都在打听沈沐的身份,也是想要权衡利弊,想要知道沈沐的身份值不值得他冒险。 「我不过就是一个生意买卖之人罢了,能有什么特别的身份?我劝你别妄想从我身上讨得什么好处来?」沈沐冷冷道。 第170页 雷蒙轻哼一声,「这话你以为我会信?」 「信不信由你,你真以为我一个哥儿能有什么特殊身份不成,难道你会不知道哥儿在大衍朝的地位如何?」沈沐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探入袖中。 雷蒙闻言皱眉,这也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这人不过是一个哥儿,哪里值得动用大衍军中精英相救?如果说他看错了人,可是跟着追过来的大衍兵马也不是假的。 所以这其中究竟是什么原因? 第102章 不行,大衍人一向狡诈,不能被这人的花言巧语矇骗了。 陶溪听到两人的对话,知道沈沐的身份暂时还没暴露,便稍微放心一点,至少说明这其中还有忽悠转圜的余地。 「内子不过是个商人罢了,途中被你们虏走,只要你肯放过内子,你想要多少财物银钱都不在话下。」陶溪认真道:「反正你俘虏这些人也都是为了换取财物,跟别人换与跟我换不都是一样的吗?」 雷蒙对陶溪的话将信将疑,表面上也不显,「若真只是这么简单,他又岂会劳动军中之人相救?」 陶溪轻咳一声,不动声色的走近了些,「实不相瞒,我在军中稍微有一些权职,得知内子被俘,心中急切,这才央求上官带了些人手前来。」 陶溪胡言乱语一番,只为了打消对方的顾虑。 不过,雷蒙看到他靠近的动作,立马警惕起来,「站住,你要再往前走一步,我便杀了他。」 陶溪举起双手,「别冲动,你杀了他也没用,我有一个建议,你可以听听看,或许能一举两得,也能让你将功补过。」 雷蒙心心念念的便是这了,听了陶溪的话,脸上神情也严肃了不少。 陶溪一看有戏,就继续说道:「你看你抓住这么一个哥儿也没用不是?不如这样,用我跟你换他,我好歹也算得上是秦大将军身边有些头脸的人物,其作用再怎样也比个哥儿来得大吧?你说是不是?」 雷蒙露出若有所思之色,似乎是在考虑这话的真实性。 而沈沐听陶溪说这话,也明白了他的用意,当即脸色一变,大声说道:「陶溪,你疯了?这与你无关,你别掺和进来,也别管我……」 他话还没说完,雷蒙手下一紧,将沈沐出口的话语阻断,带了几分审视的眼光,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陶溪用眼神安抚着沈沐,点头道:「自然是真的,我能带这么多兵马前来,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我与夫郎情比金坚,岂能眼睁睁看他深陷险地?我代替他,你回去后也能对上面的人有所交代,而我夫郎能够平安,我也就无憾了。」 雷蒙想着他的话,对自己也确实没有什么坏处,抓到这么个大衍将军总比抓一个哥儿回去更有说服力得多。 不等对方答话,陶溪已经将自己身上的弩箭佩刀取下扔到了地上,以示自己的诚意。 曹平见状想要阻止,陶溪却摆摆手,小声道:「此事我自有分寸,待会儿你们只要护好沈沐就行了,其他的不用管。」 「可是……」曹平还想说什么。 「放心,一会儿见机行事,我自有办法。」 见陶溪说得笃定,曹平虽然不明其意,却也依从了。 雷蒙见陶溪的动作,眼看他所言的确是真的,并且用实际行动表示出来,心中大定,便点点头,让其余人不许动作,只准陶溪一人过来。 沈沐看着一步步缓缓走近的陶溪,心中莫来由酸涩起来,经歷两辈子,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如陶溪这般为他以身犯险。 陶溪一边走近,一边观察雷蒙,只希望他放松警惕露出破绽之时,便能有机会反制。 沈沐也知道这个时候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收拾好情绪,多日来的相处了解,他也猜出了陶溪的几分意图来。 就在雷蒙手下力道放松了些,注意力也不在他身上时,他缓缓将之前藏在袖中的弩箭抽出,握在手心。 雷蒙此时注意力确实全在陶溪身上,就怕对方耍什么花样。根本就没有看到沈沐的动作。 而陶溪眼光始终落在沈沐身上,见他手心寒光,已经知道了他的打算。 「我家夫郎胆子小,我已经过来了,并且身上没有任何对你有威胁的武器。你看我诚意已经到了,你能先放开我家夫郎么?」陶溪提出条件,顺便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雷蒙想了想,放下沈沐脖子上的刀,手上力道的松懈下来。 就是现在!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沈沐抓住这一瞬间的机会,一咬牙,发狠便将手中的弩箭反手刺入对方的胸口。 雷蒙什么情况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手底下弱鸡一般的哥儿能反手刺中他。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胸口窒息般的疼痛令他吐出一口血来。他不敢置信的看了一眼沈沐,又看看胸口的箭头,随即恨怒迸发,集聚起最后全身的力气,提起手上的刀斩向沈沐。 沈沐也没想到自己能一击即中,见对方受伤,只愣神一下,便看到对方的刀向自己噼来,他来不及多想,凭着本能的想要躲过,然而,他避过了要害处,到还是落到了他身上,他只觉得左腿彻骨的痛,就见腿上被噼中的地方,一道口子深可见骨。 雷蒙见他躲过,心中更恨,还待再噼砍一刀,好杀了这人。 就在他再度举刀时,一支弩箭带着破空之声,穿透了他的身体,雷蒙英雄一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命丧于此。 第171页 沈沐躲过一刀,还没来得及庆幸,见对方还有余力挥刀,便只想着躲避,却忘了自己目前的处境,他们本来就在悬崖边上,这么一躲着滚开原地,便直直滚落悬崖。 「沈沐!」陶溪见沈沐坠崖,嘶喊一声,便飞身扑了过去。原本想拉住沈沐,只是沈沐坠崖之势太快,他根本控制不了,连带着两人一起坠落下去。 这变故不过是一瞬间,曹平收起弩箭,却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他们相距太远,根本来不及相救。等他们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察看,只是崖底水流湍急,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沈沐以为这一次自己死定了,他本就是死过一次的人,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怕之处。只是,想到最后那一幕,陶溪决绝然扑过来的身影,他心中蓦然一惊。 蓦地睁开眼,他才发现自己身处于一间茅草屋中。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坠下悬崖,落入冰冷的水中,是没错的,难道他得救了?想到陶溪也跟着他坠落下来,那么陶溪他人呢?他连忙挣扎着想要起来,想看看陶溪在哪里。 「哎哎!你醒了?别动,可千万别动。」一个老妪端着一个豁了口的陶碗进来,见沈沐挣扎着想要起来,连忙开口阻止。 沈沐动作顿住,左脚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感,他深吸了一口气,才道:「这是哪里?」 老妪将手中的碗放在床边的凳子上,扶着沈沐重新躺下,这才说道:「这是雁盪山,公子你也是命大,受伤掉河里也能活下来。」 听老妪这么说,沈沐也算是明白过来了,他应该是掉落悬崖后,顺着水流漂到了这里。那么…… 「阿婆,是你救了我吗?」 老妪笑眯眯的道:「是我家那老头子,将你给救回来的。」 沈沐声音有些急切起来,「那您有没有看到跟我在一起的人?他应该也与我一样落水……」 老妪轻轻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别急,「你说的是那个小伙子吧?嗐,还多亏了他将你救上岸来,又背着你走了老远,我家那老头子正好碰上,这才将你们带了回来。」 这么说来,陶溪他没事儿。 他四处张望,企图找寻陶溪的身影。只是这屋子就这么大,一眼就能望到头,又哪里有陶溪半个影子? 老妪看到沈沐眼中的落寞,她也是过来人,如何不清楚沈沐的心思,笑道:「你是在担心他吧?放心吧,他没事儿,他先前出去了,跟着老头子上山,说是还要给你采些草药回来。」说着她看了看天色,又道:「看天色,他们应该也快回来了,等他回来看到你醒来,想来也会高兴的。」 沈沐被老妪说中了心思,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听到陶溪真的没事,沈沐心底微松了口气。 在沈沐有意无意的打听下,老妪喋喋不休的讲述了沈沐现在的境况。 这雁盪山是鞑罕境内偏远之地,人迹稀少,方圆数十里也就这一家人。据老妪所说,他们一家是为了躲避战乱,这才迁徙到了这偏远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几年前,他们唯一的儿子上山时,被野兽袭击,受伤严重,没多久就去了,现在也就只剩下两老口,过一天算一天。 几天前,老头子去砍柴,碰到陶溪和受了伤的沈沐,看两人可怜,起了恻隐之心,便将人带回来。 按陶溪对这两老口的说辞,他们是新婚夫夫,因着回娘家走亲戚,半道上遇到劫匪,不仅失了财物,还被逼落悬崖,顺着水流冲到了此处。 老两口看陶溪言行举止穿着打扮也也不像是说谎之人,这里附近并没有其他人家,看这小两口遭遇可怜,况且那哥儿还受了重伤,两老口便商量着将他们留了下来。 沈沐这才察觉自己的左腿似乎是半点也动不了,他这才想起,他掉落悬崖前,左腿便受了伤,又在水中浸泡多时,这伤势便更加严重了。 不过现在他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隐隐有敷着草药的痕迹,不用说也知道这是陶溪亲自给他上药包扎好的。 沈沐有些忧心,这荒郊野岭的,他这腿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好,只怕会成为拖累。 老妪说了好大一会儿,看时候差不多了,便转身端起放在凳子上的药碗,扶着沈沐起身,「这药也差不多能入口了,你先将药喝了,也能好的更快些。」 沈沐点头,他昏迷日久,手上无力,便就着老妪的手,将碗中的药喝下,又道了谢。 第103章 老妪放下碗摆摆手,「这有什么,话说,你可真是好命,遇上这样好的夫君,他待你可真的可是真心实意了。要知道,你之前昏迷不醒,又高烧不退,眼看着人都快不行了,他不眠不休照顾你,亲自替你擦身降温,给你採药熬药,可算得上是尽心尽力了。」 沈沐听得心中五味杂陈,他从未想过,陶溪能为他做这么多。这样的人,对他这样的好,如同上瘾一般食髓知味,尝过了这般滋味叫他如何捨得再放下。 就在老妪还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屋外响起了说话声,不用说也知道是人回来了。老妪站起身来,笑道:「我就说他们快回来了吧,你看,这不就回来了。」 话刚说完,一个身影已然出现在门口,不是陶溪是谁? 熟悉的身影落入沈沐的眼中,门口那光影明灭中,这身影显得异常高大,令沈沐那空落落的心瞬间被填满。 陶溪也第一时间就看到沈沐醒来了,顿时又惊又喜,手中提着的东西滑落在地上也浑然不觉。 第172页 他三步跨作两步便来到床边,一把握住沈沐的手,「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沈沐唇角不由自主的上翘,有许多话想说出口,到了嘴边却只有一句,「谢谢你。」 两人歷经生死,想必还有很多话要说,老妪抬步往外走去,顺手将听到沈沐醒了,正准备进来看看的老头子带了出去,还不忘关上门。 老头子一脸懵,被老伴拉了一个趔趄,走到院子里,甩开老伴的手,不满的道:「你拉我作甚?不是说那哥儿醒了么?我去看看去。」 老妪一巴掌拍向老头子的背,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你去看什么看,人家小两口好不容易脱险,此时定然有不少的心里话要说,这个时候,你去凑什么热闹?」 老头子终于听明白了自家老婆子话里的意思,挠挠脑袋,憨笑起来。 「走了,你们今日上山,可有弄到什么新鲜野味?我跟你去看看,晚上看能不能做些什么给年轻人补补身子。」老妪拉着老头子的衣袖一边走一边说道。 老头子连连点头,「还别说,今儿多亏了陶郎君帮忙,咱还真逮到了只兔子,还有窝野鸡,拾到好些野鸡蛋,鸡你拿来炖了,给他们多留些,也好补补身子。」 老妪点头,她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老头子又说起了和陶溪上山的经过,「陶郎君真是没得说,又聪明又能干,这次上山,他还想办法做了好几个套,只需要隔几天上山去看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套中猎物呢。」 老妪认真的听着,到最后心中有些黯然,喃喃道:「俺家那小子可不比人差,那个时候,他才多大,就能独自一人上山打猎了。要是到现在,也早该娶媳妇了,说不定孙子都有了。」 闻言老头子嘆了一口气,却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他知道,老婆子看到陶溪与沈沐便想起了自家儿子,只是——哎! 屋中只剩下了陶溪沈沐二人,如老妪所言,他们还真有不少的话要说。 沈沐突如其来的道谢,让陶溪怔愣了片刻,随即不在意的道:「你跟我道什么谢?咱们之间哪用的着说谢?」 听陶溪言语中的亲昵之意,沈沐心如蜜甜,耳根也微微泛红。陶溪看他失去血色的脸渐渐有了红晕,眉头轻皱,怕他又发起烧来,便伸手摸向他的额头,发现对方体温正常,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之前沈沐一直高烧不退,可把他吓坏了,他也知道这个时代的人一旦发烧,都是很兇险的。他当时可是一刻也不敢松懈,亲自守着熬药餵下去,不眠不休给他物理降温,直到沈沐退烧稳定下来,他才敢稍微离开。 当然了,这些日子,阿婆和老伯也帮了他不少的忙。单单那些草药他就不知其功用,哪些可止血,哪些可以退烧,哪些可以消肿,老伯亲自给他讲解了不少,不然他只怕会抓瞎。 沈沐垂下眼帘,努力忽视掉心中的悸动,然后缓缓开口道:「你当时为何要跟着跳下来?」 陶溪一愣,才反应过来沈沐问的是他受伤坠崖之时,他当时也没想那么多,看沈沐有危险,下意识就想救他来着。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当时的情况那么危急,哪有时间想太多?」陶溪轻描淡写的说着,并没有发现沈沐的异样。 不过想到之前他仍心有余悸,看到醒来了还能跟他说话的沈沐,他不由庆幸自己跟着下来了,否则他就真的失去沈沐了。 沈沐掉下水中后,几乎就昏迷了过去。他本就受伤失血,又不会水,他当时看到沈沐的身影随着水流沉浮,吓得要死,再顾不得什么,只能奋力朝他游过去。 当时他唯一的念头就是一定要救下沈沐。幸好沈沐离他并不远,他总算将人给抓住了,然而水流湍急,他在水里也根本使不上劲,加上又抱了一个人,使他更难以有操作的空间。 两人一直漂流了很长的距离,陶溪无法可想,便也只能祈求上天能给他们一条生路,仿佛是听到了他的祈祷,水流渐渐缓下来,不再像之前那段河流那般湍急。他稍稍松了一口气,想要游到河边,然而他此时却没有力气,就在他焦急之时,就发现河中倒伏着一根枯木。 陶溪心中一喜,看准了方向,便带着沈沐,借着水流之力来到了枯木处。有了枯木的支撑,他们总算不用随波逐流了,等体力恢復之后,他才带着沈沐顺着那枯木攀爬到了岸边。 这里早离他们掉崖的地方不知多远了,想要回去一时半会也是不能够的,加上沈沐现在昏迷不醒,还不知道他的身体情况如何。这样下去也不行,他也只能带着沈沐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在想其他办法了。 他们的运气也不算太差,上岸后没多久就遇到了位老伯,并且将他们带了回去。 陶溪将这些挑拣着简单说了,沈沐听了后沉默半晌,正如陶溪所说,如果不是有他在,自己可以说是必死无疑了。 「总之,这次是你救了我一命,我无以为报……」 沈沐还没说完就被陶溪阻止了,「说这些干嘛?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别说你算得上是我在这个世界上亲近之人了,就算是其他人,我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人死啊。」 亲近之人吗?沈沐眼中闪过一抹亮光,心底暗自欣喜不已,自己在他心中总归也是不一样的吧? 陶溪看了沈沐一眼,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还以为沈沐是在想那劳什子的救命之恩结草衔环之类的,便笑道:「你别多想,现在你就安心养好身子,你看看遭遇那么多,咱们这也算是否极泰来了吧?等你身体好些了,到时候咱们再想办法回去。」 第173页 沈沐点点头,有气无力的「嗯」了一声。他刚醒过来,本就没什么精神力气。跟那阿婆说了好一歇的话,现在又听陶溪说了这许多,此时也有些精神不济起来。 陶溪也看出来了,替他掖了掖被子,「你先休息,等会我帮你端些熬煮软烂的汤粥过来。」 见沈沐没有反应,已经耷拉着眼皮睡下了。陶溪起身正要离开,却发现自己的衣袖正被沈沐死死拽住。 陶溪无奈的摇摇头,自己离开怕是会吵醒对方,只得又回身坐了下来。 端详着沈沐白皙隽秀的脸,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仔细看他,睡着了的沈沐没有了醒着时候的凌厉冷清,反而透着些许孩子气。 也是,沈沐才多大,在他看来不过也就是高中生罢了,只是沈沐的经歷,总让他老成了许多。 也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他似乎睡得很不安稳,微蹙着眉头,发出几句轻轻的呢喃,眼睫也如蝶翅一般轻颤着,仿佛在害怕。 陶溪一只手握住沈沐的手,另一只手轻轻的抚上他蹙起的眉头,低声安抚道:「别怕,我在呢。」 也许是感受到熟悉的温暖之意,沈沐渐渐平静下来,沉入更深的梦乡。 当沈沐醒来时,睁开眼的第一眼就看到床边趴着睡着了的陶溪。自己的手还被对方紧紧握着,温暖的手心让他无比心安,他轻轻挪过去,依偎在一起,如果能一辈子这样两人相伴一起,也无憾了。 就在这时,门外有了动静,是老妪端了汤粥过来,见两人亲密依偎在一起的画面一时愣住了。 沈沐脸色腾一下红了,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倒是老妪一副过来人啥都明白的表情,笑得慈祥。 门口的动静到底还是把陶溪惊醒了,他抬头看了一眼脸色通红的沈沐,又看了看门口的阿婆,一时间不明所以。 老妪也没有点破,跨步走了进来,笑眯眯的道:「沈哥儿这几日都没怎么好好进食,怕是饿了吧?这汤粥我是照着陶郎君所说的熬得软烂,正适合沈哥儿吃。」 陶溪站起身来,接过老妪手中的碗,「多谢阿婆,劳烦阿婆费心了。」 老妪摆摆手道:「我哪费了什么心?倒是陶郎君你凡事亲力亲为,对待沈哥儿可真是没得说。」说完她有转头对沈沐说道:「沈哥儿啊,话说回来,这样好的郎君,老婆子要年轻个几十岁,怕也是会动心不已啊。」 陶溪的好,沈沐一直都知道的,老妪不经意的玩笑话,却让沈沐心中难以言喻的翻涌起无数的心思来。 陶溪的好,他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觊觎,他只想将人藏起来,只属于他一人。 第104章 沈沐不可否认自己的自私,这是他两辈子加起来,唯一自私的一回了。 陶溪不知沈沐心中所想,将沈沐扶起身半靠着,将手中的汤粥小心的吹凉,再餵到沈沐唇边。 沈沐微微张唇,心满意足的享受陶溪的投餵。 很快,一碗汤粥便见了底。 陶溪很是欣慰,沈沐现在好好的,他就安心了。 「我们现在流落于此,也不知道曹将军他们会如何。」等陶溪收拾了一番,沈沐才又开口说道。 以他们目前的处境来看,一时半会也回不去了。榷场之事有周大人主持,倒也没什么,只是曹平那边,自己两人掉崖失踪,他们也关系重大,希望不要连累他们才好。 「我在来之前就已经做了安排,曹将军他们会根据实际情况做出选择的,你现在只需要安心养伤就好了。」陶溪也明白沈沐的担心,劝慰道。 「可是,还有秦老将军那边……」 沈沐还没说完,额头却被陶溪轻轻敲了一记,「瞎操心那么多干嘛?地球离了你又不是不转了,你就当咱们休个长假不行?你上辈子没有做这些,大衍朝不也这么过来了?」 沈沐摸摸自己被敲的地方,这个陶溪又说些他听不懂的话。不过,陶溪说的都对,他们现在的处境究竟在哪个地方都还没弄清楚呢,想这些也真是没用,还不如安安心心的养好伤,到时候才能早些回去。 陶溪见沈沐听进去了,便笑道:「你现在腿伤严重,只能卧床休养,等两天我再带你出门透透气,看看这外面景色。你不知道吧,这里虽然偏远,可是景色还是不错的。前面有河,后面有大山,我就是跟着老伯进山里抓到的野鸡兔子。」 「山里的野鸡兔子这么好抓吗?」沈沐被他的话带偏了,跟着好奇的问。 「那你也不看看是谁去抓……」陶溪的声音响起,有一股自得之意。「我跟你说,我跟老伯还在山里设了套子,只需要隔上几日去看看有没有中套的猎物或者偶尔修补一下损坏的套子就行了。到时候如果抓到猎物也能多给你补补。」 陶溪绘声绘色的说着山里的事情,沈沐默默听着,时不时插嘴问上一句,倒也其乐融融。 之后几天,陶溪也不长时间出现在他面前。可以说是来匆匆去也匆匆,想起他之前还说要带自己出去透气来着,现在人影都不见了。 沈沐有些郁闷,可是,他也怨不了对方。毕竟自己的腿伤动不了,成了拖累,对方没有埋怨自己已经算好了,自己还能多求什么呢? 就在沈沐自怨自艾,抑郁难持时,陶溪笑眯眯的走进来,看沈沐郁郁寡欢的样子,也没往他自己身上想,还以为对方是无聊了。想想也是,成日里躺着,面对黑漆漆的屋顶,便是好端端的人也得给整郁闷了。 第174页 还未走近,就听沈沐幽幽道:「你这时候过来做甚?不是有事情忙吗?」 「已经忙完了啊。」陶溪说着,走到他面前,笑道:「怎么了?之前我不是说了过两日带你出去看看,正好今儿个天气不错,你也出去唿吸唿吸新鲜空气,病才好的快。」 原来你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啊!沈沐这话还没出口,身子突然腾空而起,受惊之下双手乱抓,正好抓住了陶溪的衣领。等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被陶溪打横着公主抱。 「你……」哪有人说都不说一下就突然动手的! 耳边传来陶溪低沉磁性的笑声,显然沈沐的反应取悦了他,「你不抓紧点可要掉下去了啊。」 沈沐被他取笑得手足无措,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陶溪却道:「你的手环住我的脖子啊,不然摔下去伤上加伤可不关我的事啊。」 沈沐闻言这才搂住了陶溪的脖子,这下子,两人的距离可谓是前所未有的近了。听着陶溪胸腔里有力的心跳声,沈沐一向清俊的脸颊渐渐染上点点红晕。 陶溪低头看他,沈沐那不做作的羞涩,让他在这一瞬间楚楚动人,他的美仿佛在这一刻达到了极致,使人情不自禁想要沉醉其中。 他心中一动,深吸了一口气却又冷静下来,他抱着的这人是友人,是伙伴,自己怎么能胡思乱想?虽说他是个哥儿吧,可本质上却是男人,他可没想过……但是哥儿到底跟男人不一样,哥儿可以嫁人,甚至生孩子…… 打住!陶溪连忙将自己内心深处的天人交战掐灭,甚至对自己刚刚的想法生出了几分愧疚,沈沐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朋友,他怎么能生出这样龌龊的想法? 陶溪面色复杂,沈沐却半分不敢对上他的眼睛,心中的慌乱更不比陶溪少。 好在这样的情况持续时间不长,很快陶溪就将沈沐放在了轮椅上。 沈沐惊讶,什么时候有了轮椅的? 「你,怎么会……」话刚出口,突然想到了什么,「所以你这几天就是忙着给我做这个轮椅?」 陶溪点点头,「怎么样,坐上去感觉会不会不舒服?主要这里没什么材料,只能在座椅上垫点软和的干草。如果你坐着不舒服了,你开口告诉我,我就带你回去躺着。」 沈沐手指轻轻摩挲着扶手,感受着手里光滑的触感。他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打造出来轮椅,而且细緻周到的将他能直接接触到得地方都打磨光滑细腻,足可见他的用心了。 可笑自己这些天还怨他没有时间来陪自己……沈沐想到自己之前的怨怼之心,没来由愧疚起来。又听到陶溪关怀的处处为他着想的问询之言,他的心情复杂得竟不知该如何言语,一时间鼻头都开始酸涩起来了。 陶溪见沈沐低着头没说话,还以为他是坐着这个轮椅不舒适。连忙蹲下身来,正要问话,却看到沈沐微红的眼眶,心中诧异,「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都怪我,急着抱你出来……」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沈沐阻止了,「我没事,只是外面有风,有沙子进眼睛了。这个轮椅坐着很舒服,我很喜欢,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些。」 陶溪这才放下心来,「没事就好,这又有什么?咱们是患难与共的合作伙伴嘛,为你做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既然你没事,我就带你去河边转转。」 说完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拍了拍脑袋,进屋去拿了一件自己的外衣出来,给沈沐披在身上,「差点忘了,河边风大,你多披件衣服,可别受了凉。」 沈沐轻轻「嗯」了一声,伸出手来用力紧了紧衣领,低下头,鼻尖隐隐有对方熟悉的气息。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的纷乱复杂。 走了没多久就到了河边,也就是沈沐他们上岸的地方。河水蜿蜒流淌,也不知道距离他们出事的地点有多远。 「等你腿伤大好了我们再回去,就顺着这条河往上,想来是能回去的。」陶溪说道。 沈沐回头看他,这才问起陶溪一路追过来的经过。 「当时听说你出事后,我便与曹平急着赶过来,后来秦老将军也听说了此事,便派出几十骑精英跟随我们先行过来,后面还有几千兵马接应。我们到了你们出事的村子,事后看起来满目疮痍,我就怕你也跟着出事,好在我发现了你留下的暗号标记,这才一路跟着你留下来的记号过来的。原本以为跟你配合着,营救计划会很顺利,没想到却……」 陶溪没有说完,沈沐也知道他的意思,心中歉意的道:「只是连累你了。」 后面的事情他也是没有想到的,不过,哪怕再来一次,他也没办法先扔下那些人独自先逃。 陶溪明白沈沐的心思,摇摇头笑道:「其实这也不怪你,只能怪对方实在是太过精明,这么快就想到了你身份的重要性,不然还能矇混过关的。」 陶溪说的轻松,沈沐见他没有怪自己,对他的话不由会心一笑。 「对了,你也跟我说说,你这一路被他们俘虏来,可有受到什么委屈?」陶溪说道。 沈沐摇摇头,也将自己一路来的事情说了一遍,「我隐藏得很好,根本没人注意到我。后来我又认识了一起被俘的阿秀姐弟俩,有他们俩的帮忙,记号也能顺利留下来。现在也不知道他们是否都安全了。」 陶溪道:「我们已经将人都救出来了,而且敌人因为骚乱损伤大半,其战力一时半会根本无法形成。我之前也叮嘱过底下的人,让他们务必好好营救安顿好这些人,所以他们的安危根本就不用担心。」 第175页 沈沐笑了笑:「如此就好。说起来,幸好当初听了你一言,约定好了这样奇特的记号,我才能有此转机,否则我此时只怕已经不知道被发卖到什么地方去了。」 想到这样的情形发生,那时候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也不知什么样的命运会降临到他身上,这种后果光是想想就后怕。 「所以啊,现在我们的处境已经算是很好的了。有道是天无绝人之路,咱们这不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陶溪说到这里,盯着河面的眼睛蓦然一亮,「哎呀!有鱼,看我去抓了来,给你熬鱼汤喝!」 说着,人已经扑了过去,只不过扑腾了一脸水却徒劳无功。只得恨恨盯着悠哉悠哉游走得鱼儿生闷气。 沈沐噗嗤一笑,这人当真是……当初怎么认为他是那个人呢?分明就是截然不同的人啊。 「喂!你别笑话啊,等着吧,明儿个我一定给你炖鱼汤喝!」陶溪叉着腰信誓旦旦的承诺。 「好啊!」沈沐眉眼弯弯,好看的眼中仿佛盛满了星子。 陶溪看得愣住了,他知道沈沐是很好看的,只是他鲜少有如此明媚的笑容,此时夕阳的余晖映在他的身上,令他的笑容更添了几分瑰色,让陶溪竟不知该如何形容此时此景。 许久之后,陶溪才吶吶说了一句,「你还是笑起来好看。」 沈沐闻言脸色绯红,却故意歪曲他的意思,嗔怒道:「怎么?你是说我平时就难看咯?」 陶溪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补救道:「哪里哪里,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本来就好看,但是笑起来就更好看了。」 沈沐抿唇,眼底是遮不去的笑意,「是么?」 「是是!必须是啊!」陶溪忙不迭的道。 「可是……」 「没什么可是不可是的,你要相信我。」 「……」 夕阳余晖下,陶溪推着轮椅缓缓而行。两人的影子斜斜长长的映照在地上,相依相偎,再难分你我。 第105章 次日,沈沐果然喝上了鱼汤。 是陶溪一大早起来,自己做了鱼竿去河边钓的。这鱼汤味美鲜香,沈沐觉得这是他两辈子以来喝过最好喝的一次鱼汤。 就这么过了一个多月,沈沐伤势渐渐癒合,也能慢慢下地走动了。 因为沈沐忧心事情太多,稍微好一点就提出想要早些回去。陶溪虽然担心,但还是拗不过他,只能答应他,再十天半月,做好充足准备再离开。 另外他们也不能不顾老伯俩夫妇,老伯本就是大衍人,老妪却是鞑罕人,这边地百姓互相通婚,杂居的甚多,早就融为一体,然而两国争端,苦的也只有这些边民。所以老伯一家为了躲避战乱祸患,才会迁徙到此地,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他们受老伯老妪救命之恩,也不能不管不顾,两人已经年迈,加上儿子早死,身边没有一个看顾之人如何能行? 本来他们想让两人跟着一起回大衍。然而老伯他们早已经习惯了独自生活,又不愿意离自己的儿子太远,到时候连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思来想去后,还是决定留在此地,了却余生。 沈沐两人轮番劝说无果,也只能放弃。虽然如此,但怎么也要对老伯俩人有个安排才能离开。 思虑良久,陶溪还是决定趁着这十天半月,给老伯俩人尽量多备些干菜野味什么的。等他们回去以后,再派人时不时过来送上些生活用品之类的。 于是陶溪更加勤于上山下河,打野味,找野菜,捕鱼捉虾。 只是这些东西想要保存得长久,就不能不用盐腌制风干,这用盐量就不在少数。而盐不论是在大衍还是在鞑罕都是管制很严的战略物品。 其实陶溪也很奇怪,老伯一家来这里这么多年,几乎与世隔绝,吃穿用度都自给自足,这盐是必不可少的生活用品,他们怎么得来的。 对于这个疑问,陶溪也问了,老伯并没有隐瞒,从厨房中取出一个陶罐来,「这是我从湖边的一块石头上刮下来的盐,每次吃完了就去刮一些,能用上好久。」 「湖边的石头上刮下来的?」陶溪有些错愕。 老伯点点头,说了缘由。 就在离此不到十里,有一个洼地,丰水季的时候,就会形成一个湖,然而枯水期,湖水没有了,就会有很多这样长了盐的石头,也正是这个原因,他们一家才选择了在这个地方安居。 陶溪又询问了几个关键处,心中已然有了大致的猜想。 等他回头跟沈沐提起时,说道:「听了老伯的话,我觉得那里很有可能是个盐湖,地下有丰富的盐。」 沈沐听得一惊,「真的?」 现在不论是大衍还是鞑罕,盐铁之类的物资,都是属于朝廷管控很稀有的,这其中的利益不可谓不高,也是为何私盐贩子猖獗,屡禁不止的原因。 如果真在这个无人之地发现一个盐场,那……那……沈沐想到此,就忍不住心潮腾涌起来。 陶溪点点头,「我打算明天让老伯带我去看看,如果可以,这个盐场开发出来,又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沈沐也笑了起来,不过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反而眉头轻蹙,踌躇道:「只是此地属于鞑罕地界,我们要来此取盐怕是不好办。」 「的确是要好好谋划才行,不过,咱们只要打探清楚,确定有其事,那等到时机成熟再行事得了。」陶溪说道。 第176页 沈沐想想也对,反正如果是盐场,那谁也搬不走,以后有机会再考虑此事也可。 两人商量了,次日陶溪便与老伯一同前往查看,果然如他猜想的那般,这里的确是一个天然盐场。如果派人前来开採,加工制作,定能大量出盐,届时,这些盐不管是运回大衍,以皇商的名义贩卖还是随商队运往他国出手,都是一笔不小的买卖。 只是现在也只能看着,或是做些简单规划,单单就凭他们两个,也做不了什么。 于是陶溪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回去的准备上。 等到东西准备齐全,两人便与老伯夫妻道别。两老夫妻虽然不舍,心中却也明白,这两人非是池中物,早晚都是要离开的,等他们离开以后,有生之年只怕是再难相见了。 依依惜别之后,回程的路上,沈沐心情有些沉重。 「人生中总有许多过客,总不能将每一个都留住。」陶溪看出沈沐心思,笑着道。 他虽然也有离别愁绪在心,可并没有表露出来,毕竟相处这么久,老伯夫妻二人又对他们真心实意的好,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然而人总要往前走,不可能一直在原地停留,他们这次离开,以后也还有机会回来。不像他,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就算是想回去他以前的地方也不可得。 虽说如此,他也不想将自己的心绪透露半分,劝解道:「有时候离别是为了更好的相逢,这个地方我们以后又不是不回来了,你现在也别伤感太过了。」 沈沐身体才好一些,伤情太过也对身子不利,因此为沈沐着想,还是要控制情绪才行。 「离别是为了更好的相逢,这句话倒是有意思,你说得没错。所以你离开了自己熟悉的世界,自己的亲人,定然也有锥心之痛的吧?」沈沐盯着他,说道。 陶溪经歷过,感触更深,然而他却什么都不说,反而来安慰自己,这样的男人,却是可遇而不可求。 陶溪也没想到沈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神情一顿,不想让沈沐担心,随即笑道:「都已经过去了,虽然一开始的确如此,不过好在遇到了你们,沈老太爷和沈老爷也都没把我当外人,一直对我很好……」 「就这些?」沈沐撇撇嘴,没有听到自己想要听的话。 陶溪看穿了沈沐的小心思,点头故意道:「对啊,就这些。」 沈沐转过头,很明显生气了。 陶溪嘿嘿一笑,快走两步,拦在他身前,话锋一转,「当然了,最重要的,还是遇到了你,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至交好友。」 听到这话,沈沐心中一动,却也因为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心底有些许失落,喃喃道:「只是至交好友么?」 这句话太过小声,陶溪没有听清,疑惑的问了一句,「什么?」 沈沐察觉到自己的心思,脸上一红,随即又想着,能得他另眼相待,已经是不错了,还能奢望什么呢? 陶溪看沈沐摇头,也没有在意,拉了他的手,「快些赶路吧,总要过了这荒山野岭,到前面找到人家才好歇歇脚。」 只要找到人家,他们才能辨别方向,寻路回大衍。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跟着老伯俩夫妻也学了鞑罕话,更了解了不少鞑罕的风土人情,为的就是装作鞑罕人,好方便行事。只要他们自己小心点,便不会露馅,等他们回到大衍之后方才能安全。 事实证明,两人的小心谨慎是对的。因为两国战争,边地鱼龙混杂,而且关卡等地盘查严密,要不是他们早有准备,只怕早就露馅被抓了。 好在他们遇上了一队走商的商队,陶溪见到商队领头人,请求带他们一程,一开始,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领头之人并不愿意稍上他们,毕竟他们这样的商队,各种贵重物品都有,除了自己人能相信,这种外来之人,万一有什么问题,反而会惹上麻烦。 陶溪见人不肯松口,便拿出一小包雪白的精盐,商队领头人一见眼睛都瞪圆了,现在市面上的盐,就连最好的都是泛黄的粗盐,哪里见过这种像雪一样,又白又细的盐? 这盐是陶溪在盐湖边几经试验才弄出来的,当然,因为时间问题,他也只准备了一包大约一两斤的样子。 这次作为交换条件,陶溪也只拿出五分之一的量,就这么些,已经让商队领头人频频啧舌,连连答应两人随商队一起走,而且还特别照顾的腾了一辆马车给夫夫两人。 当然了,这中间也少不了让人明里暗里来打探这盐的出处,都被沈沐二人给忽悠搪塞了过去。 「我已经打听过了,再过两个关口,就能到达大衍的地界了。」陶溪回到马车上,将打听来的消息告诉沈沐。 沈沐的手正抚在受过伤的腿上,眉间隐有些许痛楚之色。 陶溪见状,眉头一皱,关切问道:「怎么腿伤又发作了?」 沈沐当初伤势很重,又在水中泡了太久,即便后来伤养得差不多了,可是每每天气变化,都会隐隐作痛。 陶溪一开始并不知道,因为沈沐一直没有表现出异样来,然而随着天气越来越寒冷,沈沐腿伤復发频率也越大了。陶溪无意之中见沈沐因为腿疼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番旁敲侧击之下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用沈沐的话来说,就是这点痛也不算什么,自己忍忍也就过了。陶溪气得恨不得打他屁股,这种事怎么能逞强藏着掖着?他虽然不能帮沈沐分担痛楚,但是想办法替他减轻痛楚还是可以的。 第177页 陶溪用力搓搓手,将自己的手搓热后,方才抚上沈沐的伤腿,替他轻轻按摩穴位。 沈沐轻轻缓了一口气,不得不说陶溪按摩穴位的手法的确娴熟,有了陶溪的按揉,腿上的疼痛似乎一下子就缓解了不少。 沈沐这才回过神来,借着刚刚陶溪的话,询问道:「你刚刚说什么?我们快到了吗?」 第106章 陶溪点点头,心中未免疑惑,沈沐不是一直心心念念回到大衍吗?怎么听到这个消息似乎并没有之前的急迫了? 「怎么了?」陶溪问。 沈沐似乎有些犹豫,在陶溪的一再追问之下,才开口说道:「我想在回去之前,再去办件事。」 陶溪一愣,之前怎么没听他提起过。「很重要的事吗?」如果不是重要的事情,沈沐不会如此郑重其事。 沈沐看了一眼陶溪,「之前听你提起边地局势,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哦?」陶溪听他这么说,倒也起了些兴趣来,「什么事?」 沈沐组织语言,许久才小声说道:「这个时候,鞑罕王庭可不平静啊。」 陶溪神色微动,他们大衍不是没有探子去那边,但是目前还没有什么消息传回来。沈沐说得如此笃定,那应该也是他前世的消息了。 陶溪猜的没错,这的确是上辈子沈沐得到的消息,只是他现在不确定,这一世是否还是原定的轨迹。然而这一路上,他听陶溪说起了在秦老将军军中的情况,再结合两人在商队中有意无意暗中打听来的消息,他的猜想得到了印证,才决定说出来。 「虽然今生前世可能不尽相同,然而这一路上我们打探来的消息却足以说明这件事可能是真的。」 于是陶溪坐正了身子,「说来听听看。」 沈沐却皱着眉,说道:「听说鞑罕大王子得胜而归,已经被鞑罕王赐爵……」 陶溪点头,这是他从商队领头人处打听来的消息,应该是确切的。毕竟一个商队走商各处,最要紧的便是不能漏了地方上的任何消息,这对他们来说,可是判断局势的重要途径。 沈沐接着说道:「四王子这个人,野心也不小,而且培养了不少忠于自己的势力,为的也是搏一搏那个位置。如今大王子立了大功回朝,在鞑罕王朝内的声望也是达到了顶点……」 陶溪沉吟,想了片刻说道:「你的意思是,想要从这入手,做些文章?」 沈沐见陶溪闻其声而知其意,心中也是高兴,点头道:「正有此意。」 谁知陶溪却摇摇头,「虽说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但是这其中变数太多,大王子名望权利集于一身,四王子只怕很难望其项背。」 只是听了沈沐的叙述,陶溪便分析出了鞑罕的局势,而且与前世四王子败退结局一样,沈沐心底也是佩服。 「上辈子的确如此没错。正是因为四王子在争位中失败,大王子上位之后便将大衍作为第一目标,大举发兵攻打大衍。秦老将军便是于此战中捐躯,并且大军一路长虹,势如破竹攻破好几个城池。这样一来,京城大佬们可是坐不住了,眼看鞑罕军队就要过潼北关,朝着京城而来,谁都知道潼北关乃是京城的最后一道屏障,潼北关一破,京城便会失守。他们世世代代纸醉金迷高高在上,如何能容得这种事发生?于是朝廷大佬慌乱中急急求和,割地赔款,几乎耗尽了所有,才换来几年的和平。」 陶溪眼睛微眯,思索一番已经想到了沈沐的意图,惊疑不定的问道:「你该不会想要改变这件事吧?」 得到沈沐肯定的回答,陶溪连连摇头,「不行,不行,这可不是你我一般人能改变的,而且这种事一旦捲入其中,只怕很难善了。」 沈沐却没有改变自己的主意,而是说起了自己的想法,「我们不一定要自己出面,而是与四王子结盟合作,从背后支持四王子的势力,说不定能就此改变命运的走向。」 「这无异于与虎谋皮。鞑罕人不像大衍人讲究道义,与四王子结盟,不说人愿不愿意,哪怕结盟成功,谁又能保证四王子和大王子不一样,他登位之后,又不会与大衍为敌?」 沈沐明显也是想过这些的,「虽说如此,可不试一下如何得知,四王子这个人,虽然也有野心,但到底行事比大王子温和得多。如果我们支持四王子,将来念及此,与大衍国之间也必会留有余地。」 陶溪低头思索,他并不了解大王子,更鲜少听闻大王子的事迹,只知道大王子这个人战功赫赫,颇有威名。而四王子这个人的风评也是不错的,沈沐既然经歷过前世种种,能有这样的想法也无可厚非。 沈沐继续道:「据我所知,四王子之所以领军前来,就是因为大王子军功越来越甚,他也想立下军功来增加自己的筹码,方才将目光投向我们大衍。只不过,大王子如今夺得先机,四王子却僵持不下,现在得到大王子的消息,只怕是急得跳脚了。」 说到这里,他莞尔一笑,「此时的四王子可以说是势单力孤,我想正是我们能插一手的好时机。」 陶溪不解的看向他,沈沐眉尾轻轻一挑,对于陶溪罕见露出来的不解表情表示满意,随即便解释道:「要知道四王子的手段魄力都能与大王子争上一争,上辈子他之所以失败,却是后来财力不足以拉拢重要势力,后又被心腹之人背叛所致。」 第178页 顿了顿,他又道:「大王子凯旋而归,四王子必定如热锅上的蚂蚁,这个时候四王子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大王子风光无限。然而,他身陷此地,就算想做点什么也无可奈何鞭长莫及,咱们便是要趁他这不上不下的时候,才好与之谈和结盟。」 陶溪皱了皱眉,开口道:「又焉知他是否会答应谈和一事?更别提结盟了。」 「不,四王子这个时候必然想尽快回王庭主持局面,继续留在此地意义并不大,咱们此时上门谈和,他正求之不得。」对于这个问题,沈沐似乎很笃定。 陶溪却摇摇头,「鞑罕与大衍早成势不两立之态势,四王子如果与大衍谈和,又如何能得到王庭的支持?正如你所说,这个时候正是敏感的时候,大王子能改旋而归,而四王子却只能谈和,这就已经输了一筹,换做是我,也定然不会有谈和之举。」 沈沐撇撇嘴,这确实也是一个问题,「你说的也是,不过,谈和结盟之事也不一定要摆在明面上。」 陶溪眉头皱得更深了。 「所以不能惊动太过,更不能直接以大衍朝廷之人的身份前往,而我不过是一介商贾,以此身份前往最合适不过了。」 陶溪一惊,「这事我们也不能私自做主,还要看朝廷如何抉择。不行,咱们还是得先行回去,与秦老将军商量之后再看如何行事。」 沈沐摇头,「时间不等人,回去后再商量决策已经来不及了。我打算一面去信将此事禀报朝廷,一面做好前去敌营的准备。」 「你疯了,你就这样前去,就不怕丢了小命?」 沈沐咬牙,他怕,如何能不怕?可是时机一瞬即逝,以朝廷的尿性,等商量出结果来,黄花菜都凉了。如果不抓住时机,等四王子回王庭,一切都晚了。 陶溪没有等来沈沐的回答,却看到了沈沐坚定的神色,他心下一突,长久以来的相处,他已经了解了沈沐这个人,看似柔弱,可一旦下定了决心的事,是任何人都无法劝阻的。 陶溪深吸了一口气,还在做最后的劝慰,「你私自行动,与敌人谈和结盟,就不怕朝廷给你一个通敌之罪?就不怕连累家里之人?」 沈沐眼神悠远,幽幽嘆息道:「朝廷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国库空虚,战争又能拖几年?陛下早已经是骑虎难下,如今有这样的好时机能够有谈和结盟的希望,你说陛下愿不愿意下这个台阶呢?」 「呃……」沈沐看的明白,陶溪竟无言以对。 「无论如何,我都想要将此事促成,一是为边地百姓安稳不再受战争之苦,二是为了咱们费尽心血的榷场能茁壮成长。陶溪,我觉得你应该是最能体会与理解我此举之人,这个时候你不应该百般劝阻我,而是应该与我共同携手,将这个计划完善得更完美无缺。」 陶溪扶额苦笑,「你也未免太高看我了。那四王子我根本就不甚了解,现在说再多也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万一四王子根本就不想谈和结盟什么的,一切不都白忙活。」 看陶溪已经有了松口的迹象,沈沐唇角弯了弯,说出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消息,「他会的,且不说他的母亲是大衍人,他也是有一半的大衍血统,如果不是为了与大王子争锋,获得鞑罕王的认可,他也不会与大衍为敌。 要知道,上辈子夺位失败后,他曾秘密派人前往大衍,将大王子计划南下的事告知。只不过那个时候大衍坐山观虎斗,认为这只是四王子的阴谋,想挑起大衍与大王子矛盾,以此祸水东引。因此朝廷大佬们对此并不相信,甚至嗤之以鼻,此事便不了了之。直到后来,大王子登上王位,果然第一个攻伐的目标便是大衍。此时众人才知道当初四王子的消息的确是真的,只是这个时候已经晚了,大衍毫无准备面对鞑罕铁骑,只落下个节节败退的份。」 陶溪听得连连惊嘆,还真是想不到居然会有这样的事,他当初看得小说,也就是些什么情情爱爱之类的,可没有将这些大事事无巨细的都写出来。 「真是没想到,竟会如此。」陶溪感嘆。 「所以,我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 「只是,现在情况不明,四王子也并没有走到绝地,就算你想要以结盟襄助四王子登位,四王子未必能答应。再有一点,就算我们襄助于四王子,这其中变数太大,谁又能知道结局会不会跟之前一样。」 沈沐眼神闪了闪,「可是我们如果什么都不做,那结局必然还是会和上辈子一样,我们辛苦经营的榷场也会化为泡影。」 他看陶溪微微皱眉,心知陶溪听进去了,继续说道:「可如果我们选对时机,在此时插手,或许可以规避上辈子的错漏之处。如果能因此改变上辈子的轨迹,付出再多也是值得的。」 陶溪伸手抚着下颌,思考着沈沐的话,沈沐静静等待着。许久之后,陶溪方才沉吟道:「那你想要如何做?」 沈沐道:「具体的我还没有想好,不过总会有办法的。」 虽然沈沐也不确定,但是一想到,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心下便坚定起来。 陶溪盯着他半晌,直到沈沐心下愈发忐忑,这才笑了起来,「行吧,既然你想,那就去做。」 第107章 沈沐惊讶的抬头看他,本以为自己会找更多的理由才能够说服对方,没想到如此轻易就得到对方的贊同。 第179页 看到沈沐脸上的不可置信之色,陶溪笑着摸了摸沈沐的头。这些日子也以来,两人朝夕相处,早就习惯了一些亲昵动作,在外人眼中,夫夫二人如此相处,倒也是在情理之中。这也是外人没有怀疑两人关系的原因之一。 「怎么?我看你这几天思虑重重,想得倒是挺多的。」 沈沐轻轻一笑,原来自己的异样早被他看在眼里了。 「这么说你是同意了?」沈沐说道:「只是我也没底,毕竟以我的身份,不要说说服一个敌国王子,就是见面只怕都难。到底还是我异想天开了。」 说到这里,沈沐不由嘆了一口气。 哪知陶溪却嘿嘿一笑,「其实你说的也不是不可行。」 沈沐闻言眼睛一亮,一把抓住他的手,「莫非你有办法?」 陶溪点点头,沉吟道:「我有个办法,倒是可以一试。」 沈沐连忙询问,陶溪也没卖关子,直接说道:「你忘了我们手上的半包精盐了?」 沈沐一愣,开始思索陶溪这话是什么意思,良久他的脸上绽放出一抹笑意,「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我们用刚发现的盐场以及精盐的方法跟四王子换取合作机会。」 沈沐的聪颖让陶溪赞赏的点头,根本不用他多说,沈沐就能理解他的意思,足以说明两人的脑迴路越来越在同一条线上了。 陶溪打了个响指,笑道:「没错。我就不相信,咱们拿出这样东西来,那四王子还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这的确是个好主意,然而沈沐却踌躇了,脸上满是不舍之色。这个盐场加上陶溪的制作精盐之法,其价值可是比任何产业都大得多,就这么拱手让人,他心中着实不甘。 陶溪看他一副财迷样,心下莞尔,「你呀,也不想想,这盐场可是在鞑罕地界,我们想要完全占有是根本不可能的事。用这些本就不属于我们的东西换取四王子合作,那可是一本万利啊,只要四王子应下,不仅能换来边地和平,榷场那边也能顺利进行,榷场之事可是比区区一个盐场重要多了。」 陶溪所言的确在理,沈沐自然没话可说。 「不过此事还不急,当务之急还是要去信禀报皇帝,等过了明路,我们才好行动,不然真要是被人抓了个通敌的罪名就不好了。」 陶溪想得更为深远一些。毕竟他可是见识过五千年歷史上层出不穷的政斗之类的,必须要将他们自己的退路先安排好,才能万无一失。 沈沐也知朝廷派系争斗复杂,只有得到皇帝的首肯才无后顾之忧,不然他们很可能就成为朝中争斗的马前卒。 很快就调整好心情,点头说道:「既如此,我这就去信禀明,尽力说服陛下,得到皇帝陛下的首肯。」 「那我去跟商队头领说一声,就此别过。」陶溪说完,两人便开始分头行动。 头领听陶溪要就此别过,心中诧异,「你们不是说要到前面大衍边界吗?怎地现在就要离开了?」 陶溪夫夫二人这些日子在商队中人缘还是很不错的,因此在陶溪提出离开时,头领才会有此一语。 陶溪自然不会实话实说,他早在来之前就已经找了一套合适的说辞,又煳弄了一番,倒是让商队头领没话可说。很快就同意了陶溪的要求,最后因着陶溪的那一小包精盐,头领还送了他一点特产礼物,这才相互别过。 京城 天边还是一片青黑,城门还没到打开的时候,但是已经有不少人等在那里,他们大多是远地方来的,因着错过宿头,或者是有什么要紧之事,要赶着进城,便只待天明城门一开,能第一时间进城。 因着时辰还早,这些人三三俩俩坐在道旁,或打瞌睡,或窃窃私语着。 这本是一个很寻常的黎明,然而远处一骑绝尘,打破了此时的宁静,很快就来到了城门前。 道旁的人们被惊起,所有人都看着这一幕。 那一人一骑来到城门口,见到紧闭着的城门,并没有停下来,反而直直上前,直到被守城门的士兵拦了下来。 众人一愣,还有这么不怕死的人,要知道,城门开关均有固定的时辰,更别说京城堂堂帝都了,这人上去惹事,怕不会被人乱棍打死。 所有人都等着看热闹,就见守城之人呵斥了几句,那人也不知道从怀里摸出个什么东西来,递了上去。 守城门的队长叫刘彰,也是家中有点小资本,才能谋得这么个好差事。 他正眯眼打盹,却来了个不长眼的傢伙,不知道这城门没有特定的手令或者陛下的旨意是不能乱开的吗? 刚喝骂了几句,那人就拿出一个令牌来,「这是边地八百里加急快报,速速开城门让我进去。」 刘彰惊疑不定的接过令牌,反反覆覆仔细的检查了好几遍,方才确认了,这并不是假的。 他心中也十分疑惑,他并未曾听说过边地有什么大人物拿到过这种代表皇帝身份的令牌,见此令,如皇帝亲临。他这么多年守城门,哪里会不清楚各种通行令牌,因此他并不会认错。 事态紧急,他也不敢怠慢,一边挥手让手下人开城门,一边谄笑着问道:「兄弟,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了么?」 那人神情严肃的看了他一眼,「事关重大,可不是你我能知晓的。」 「呃……」刘彰顿了顿,尴尬的笑道:「那是那是。」 第180页 说话间,城门已经打开了一骑能过的口子。那人也不再耽搁,一鞭挥下,便马不停蹄往内城而去。 刘彰望着远去的背影,看围观群众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心下颇为不耐,挥手让人关上城门,口中嘀咕道:「该不会是北地又局势紧张了吧?或者是鞑罕攻打进来了?」 想了想不得要领,不过这种事还真是与他没多大关系,现在还早,还可以打个盹。 内城城门打开,永宁殿灯火通明,很快就有人看到丞相魏东篱匆匆在太监的带领下进了皇宫。 不多时,就连请病假在家休养的兵部尚书也急匆匆的被人接进宫。 这些消息逃不过朝中大臣们的耳朵,所有人都睡不着了。有人心底猜测着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还有人第一时间就派出人出去打探更进一步的消息。 然而,人们猜疑打探,无论想尽什么办法,都没有打听到任何的风声。 两天之后。 永宁殿殿门打开,魏丞相与兵部尚书才一前一后离开。 人们试图从两人脸上看出些什么来,然而,这两人都是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前两天连夜扣城门,又连夜进宫之事没有发生过一般。 实在没有消息,想来也没什么大事,众人也都歇了心思。 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两位大佬出宫之后,一骑快马连夜出了京。 为了节省时间,沈沐他们与商队分道扬镳之后也并没有回去大衍,而是去信给周尹曹平以及秦老将军报了平安,便往东北四王子大营的方向去了。 沈沐在等,不仅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更在等朝廷的消息。 这些都是不确定因素,他实在不知道朝廷对此会是什么样的态度。他怕朝廷商量来商量去都没个结果,更怕会因此错过时机,到后来他明知道结局还是无力改变最终重蹈覆辙。 正是因为想到这些,沈沐一路上都忧心忡忡,反而是陶溪,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反过来安慰他,「尽人事听天命,很多事情并不是人力能左右的,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现在忧心也没用。」 沈沐听了他的话,虽然还是担心,好歹缓解的不少。 陶溪见状,又笑道:「放心吧,我们理由已经给的很充分了,列出的条件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朝廷大佬们都是精明之人,懂得审时度势,任谁也无法拒绝如此优渥的条件的。换做是我,总归会试一试,即便失败也没什么损失不是?」 陶溪可谓是拿捏人心极准了,这一点上沈沐也是极其佩服的。他都这么说了,自己还能说什么了?那就等等看吧。 好在果然如陶溪所说,他们也没等多久。就收到了皇帝下发的手令。 谕旨自然也下达了,让他们便宜行事。皇帝果然也是懂他们的意思,一句便宜行事就给了他们很大的发挥空间,也不枉他们等这许多时候。 有了这道谕旨那就好办了,沈沐喜不自胜,情不自禁地狠狠抱了抱陶溪。 陶溪笑的一脸的云淡风轻,他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了。等沈沐的激动劲儿过了,方才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又伸手抚过沈沐鬓角的乱发,语气淡然的道:「好了,现在咱们师出有名了,可以去跟四王子谈谈了。」 沈沐笑着点点头,忽而又问道:「你有把握吗?你就不怕四王子将咱们俩当做妖言惑众之人给拖出去砍了?」 陶溪装作一副害怕的样子,「怕啊?不过咱们死也死在一起,这算不算有难同当?人家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咱们夫夫这也算同生共死了吧?」 陶溪嘴上玩笑着,沈沐却将这话听进了心里,「要真是同生共死,倒也没那么可怕了。」 比起他上辈子一个人孤零零死在荒野雪堆下,有这么一个人相陪,也无憾了。 第108章 四王子一脸深不可测的打量着面前这两人,见这两人气定神闲的模样,心中未免有些诧异,这两人胆子倒是不小。 这两人的来歷他已经让人查清楚了,也正是知道了这两人的来歷,他才有些犯嘀咕,不知道这两人来此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就是你们想要求见本王子?」四王子又扫了一眼桌面上的一包雪白的盐,按耐下心中疑惑,缓缓开口了。 当时听到有人求见,而且还是两个大衍人,四王子心中很是不屑。他身为大军统帅,还是鞑罕四王子,岂是一般人说见就能见到的?更别说来求见的是大衍人了。 于是他想都没想,直接便让人自行处置。没想到通报之人却拿出了一包雪白的称为精盐的东西。 这是盐?饶是他见多识广,也从未见过如此雪白漂亮的盐。他们身为王室贵族,所用之物自然是倾全国之力最好的,然而所用的盐,也是泛黄的颜色,并不如眼前这般亮眼。 出于好奇,他多出言询问了一下,听到通报之人说来人想与四王子做这独一无二的买卖时,他嗤笑了一声。对方什么身份,也敢大言不惭说出这话来,敢戏耍于他,真是不要命了么? 偷瞄了一眼四王子的神色,通报之人心中咯噔一下,偷偷摸了摸身上被那两人塞过来的金叶,还有两人信誓旦旦说送给他这一场富贵。有道是财帛动人心,富贵险中求,不拼一把如何甘心?想到这里,他不由吞了吞唾沫,心下一横,说道:「禀殿下,那两人说要送给殿下一个盐场,还有这种制精盐的技术……」 第181页 一听到盐场,四王子便坐正了身子,他微微眯眼,脑中飞快思索起来。送他一个盐场,加上这种精盐的工艺,这两人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吗? 要知道盐铁可是一国之命脉,几乎所有的盐场一经发现,便归朝廷所有,他还未听过有所遗漏的,这两人敢这么说,是什么原因呢?难道…… 难道是一个未被发现开採的盐场? 想到此,绕是四王子这般地位之人也惊疑不定起来。 如果真是这样,他倒有必要见见这两人了。 沈沐与陶溪一进到中军大帐,就看到了两旁肃立着的,拿着明晃晃的刀剑的精英护卫。 而大帐中间,坐着一位不过三十左右的年轻人,他冷着脸,浑身气度不凡,不用说便是如今大衍的首要之敌,鞑罕四王子了。 两人看清形式,脸上没有露出半分怯意,上前一步,一起行礼道:「沈沐/陶溪见过四王子。」 四王子眼神晦暗莫名,沉着脸道:「你们好大的胆子,可知我鞑罕与大衍为死敌,你们还敢送上门来,是特意来送死么?」 这话不仅没有吓到两人,其中一人反而嗤笑了一声。 四王子眉头一皱,正要发作,就听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四王子既然有心要见我们,那定然是对我们的提议感兴趣,又何必说这些吓唬人的话?」 语声不卑不亢,这话一出口,帐中气氛蓦然静了一瞬,空气中都是剑拔弩张的味道。更有护卫剑出半鞘,只等殿下一声令下便动手。 四王子眼中兴味愈浓,呵呵笑了两声,「倒也有点意思。」 紧张的气氛为之一松。 沈沐两人也不禁舒了一口气,刚刚沈沐说这话也是豁出去了。他们既然来了,那就应该要站在对等的位置上谈判,而不是低人一等,将谈判的条件推到对手手中。 思虑一番,沈沐这才决定赌一把,现在看来他还是赌对了。四王子没有一上来就将他们拉出去斩了,那他们就有了多一分的胜算。 「好,本王子给你们一个机会,说说看你们来此是为何。」 沈沐与陶溪对视了一眼,陶溪笑眯眯的说道:「我们来此不为别的,只是为了寻求与四王子的合作,为殿下您铺路。」 「就你们?也敢说跟本王合作?」四王子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哈哈大笑起来。「当真是大言不惭。」 陶溪并不以为杵,游刃有余的道:「为什么不呢?我们可以给四王子殿下您需要的,只要双方都有利可图,合作便是最好的方法。」 四王子眼睛微眯,「本王子身为鞑罕王子,有钱有势,什么没有见过?还需要什么?」 「是吗?」陶溪微微一笑,「四王子难道不缺钱么?现在的世道,哪里不需要银钱打点?像普通的人家,随便养点家僕下人心腹什么的,那可就得不少的银钱,再一个人情往来什么的,更不可细算。更何况四王子这样的人物,手底下哪能没点本钱?没钱谁跟着你打转?我们大衍有句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银钱什么的赚再多都不算多。四王子认为呢?」 四王子沉默了一瞬,话糙理不糙,这话确实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了,不过想要以此拿捏他,恐怕是打错主意了吧? 他还没说话,就听陶溪继续说道:「当然了,四王子如果看不上区区一个盐场以及精盐制作的这点小利,那就当这事儿不存在,我们另外再找人寻求合作便是了。想来鞑罕其他王子不会不在意一个盐场的收益吧?」 四王子面色有些不愉,冷哼一声道:「你当本王子这里是什么地方,由得你想来就来,想去就去?」 沈沐上前一步,挡在陶溪身前道:「四王子,身为一国王子,竟毫无容人之量么?」 陶溪见沈沐毫不犹豫挡在身前的背影,有些动容,伸手拍了拍沈沐的肩膀,以示安抚,这才道:「阿沐你多心了,四王子岂会是是非不分之人?」 说完又朝着四王子笑道:「有道是两国相争不斩来使,四王子殿下不是不知理之人,我们也是奉了大衍陛下的旨意,才走这一趟,为的也是与四王子寻求合作双赢的机会。四王子应该不会把这样的机会往外推吧。」 四王子还真没有想过对这两人如何,只是想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罢了,然而下马威没有给到,反而是被人用话给堵严实了。 如果他给一顿杀威棒,岂不就成了这两人口中无容人之量,不知理的人了?然而这口气咽不下去又上不来,倒是生生将自己给憋闷坏了。 这样的机会,他当然不会往外推,否则自己又何必多此一举,让人面见? 四王子重重哼了一声,「口说无凭,单凭你们一面之词,又如何让本王子信服?」 沈沐不愿意躲在陶溪身后,闻言站了出来,将皇帝派人带给他们的旨意取了出来,「身为大衍使者,自然不会信口雌黄,此乃我朝皇帝陛下亲拟圣旨,授权与我俩全权处置与四王子殿下的联盟事宜,还请四王子殿下过目。」 有亲随将圣旨呈上,四王子反覆看了许久,又敛目沉思了半晌,似乎才相信了这两人的话。 不过他仍旧没有服软的意思,强硬道:「大衍想要与本王子联盟合作,未免诚意不够啊,区区一个盐场,就想要边地化干戈为玉帛,是不是太过于想当然了啊?」 这是还想要得寸进尺的意思了。 第182页 沈沐轻轻一笑,摇头道:「四王子殿下此言差矣,我们大衍联盟四王子殿下,可不是为了自己。难道四王子对自己如今的处境还一无所知吗?」 四王子脸色一变,声音也重了几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事关乎你们王庭之变局,更与四王子您性命攸关,四王子殿下您确定要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讨论此事么?」 陶溪笑着说道,一边看向两旁列阵,刀剑森然的护卫们。 谈判嘛,当然要平起平坐,有来有往才正常嘛,受人威胁算怎么一回事? 四王子顺着陶溪的目光看了一眼,然后面无表情的挥手,让人下去。 护卫队长一愣,说好了要给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点颜色看看的,这还什么都没做,怎么就让他们退场了? 「殿下,这两人来歷成谜,不能轻信,殿下万金之躯怎可单独面对?……」护卫队长还待劝说一二,四王子一个冷眼扫过去,他自然不敢再多言。知道四王子心意已决,只得应了一声是,带着人鱼贯而出。 等到所有护卫都退了出去,仅仅留下一个心腹之人,四王子这才开口道:「本王子一向不喜欢拐弯抹角,你们俩看起来也是聪明人,应该知道胆敢煳弄本王子,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沈沐与陶溪相视一笑,看来四王子是将他们的话听进去了,这第一步他们已经能稳稳拿捏了。 沈沐也没有拐弯抹角的想法,当即说道:「鞑罕大王子如今风头强盛,似皓月当空,听说鞑罕王已经属意于他,只等百年之后便是鞑罕新的王。 而四王子您呢?如今孤立无援,又远在边地,若是能一战得以大胜,或许还有一丝希望,但是如今你们与大衍的对战局面,您认为您还有必胜的把握吗?别忘了,你们不久前才经歷了一场大败。如果您不与我们大衍结盟,我实在是想不到您如何能与大王子相争?」 随着沈沐的话,四王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沈沐所言属实,他也没有可以辩驳的地方。然而他心里清楚,如果自己真的跟着这人的思路走,那不就正落入此人的算计了? 他轻笑一声,仿佛是看穿了沈沐的伎俩,「大哥军功卓着,得万民爱戴,是父王看重的继承人,本王子对大哥也是敬重有加。你在本王子面前说出这样挑拨离间之语,是何用意?大衍皇帝派你们俩过来,就为了挑拨本王子与大哥之间的关系,那可是打错算盘了。」 沈沐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挑了挑眉,「哦?真是这样吗?这话说出来,四王子殿下您自己相信吗?大王子何种样的人,四王子必然是比我清楚的,等大王子真正坐上那个位置后,真能如四王子所言的兄友弟恭吗?如果四王子相信会是这样的局面,那今日我们便是白走这一趟,这便回去復命,四王子无需我们大衍的支持。」 沈沐说完,便与陶溪一同行礼转身离去。 就在他们还未走到门口,心中的数也还未数到三,就听身后四王子的声音响起,「站住!」 沈沐与陶溪站定,回身询问道:「不知四王子还有何事?」 四王子盯着两人,许久之后才悠悠道:「说说结盟的条件吧!」 第109章 从鞑罕军中出来,沈沐还有些不敢置信。 「事情……真成了?陶溪,你快掐我一把,看看是不是在做梦?」沈沐不相信的道。 陶溪屈指轻轻朝着他额头一弹,笑道:「怎样?梦醒了没?」 沈沐揉了揉额头,额头的痛感清晰明了,也让他确定了这并不是梦,也更让他相信了,原来他真的可以凭一己之力,将上辈子的遗憾补全,原来那所谓的话本,命运,是真的有改变的一天。 想到此,他的眼中不由有了一丝湿意。 陶溪见状一愣,心道自己是不是下手太重,连忙伸手替他揉着额头,小心赔不是道:「哎!对不起对不起!你看我这下手没轻没重的。是不是很疼啊?」 沈沐顺势扑到他怀里,语带哽咽,「不疼,我这是高兴的,我没想到,没想到事情真的能被我亲手改变。那以后,以后我是不是真的就不再重复上辈子的命运了?陶溪,我不想家破人亡,我不想孤零零一个人死在漫天大雪中。」 陶溪双手搂着他,心疼的用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着他的情绪。「不会的,不会的。你放心,你还有我。」 他也能够理解沈沐此时的心情,也不需要说太多,只需等他慢慢平復下来即可。 不久后,沈沐总算是平復下来,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不禁有些羞赧,连忙从陶溪怀中起开,后退一步。 只是没想到,他一后退,没了人支撑,腿便不受控制的软了,接着整个身子都摇摇欲坠。 陶溪见状不对,连忙伸手扶住他,「怎么了?」 沈沐摇摇头,「没事,应该是旧伤復发,歇一歇就好了。」 先前在敌军大帐中,不能有半分示弱,他只能强撑着。现在出来了,他的心情松懈下来,腿上抽筋似的疼,便有些支撑不住了。 沈沐本是想坐下来歇一会,却见陶溪背对着他蹲下身子,就在他不明所以时,陶溪笑道:「来,我背你。」 「这……」沈沐脸色微红,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快上来啊,莫非你还想在敌人的地盘上逗留些时日?你的腿伤还是要尽快回到大衍之后找大夫好好调理才是。」 第183页 沈沐现在事情已了,自然是归心似箭,然而,让这人背他,到底是授受不亲。可是,他又不是旁人,他是他的夫君,背他也无可厚非吧? 就在沈沐心中纠结,不知该如何是好时,陶溪已经有些不耐,索性自己牵了沈沐的手搭在肩上,将人背了起来。 沈沐一惊,就要挣扎,陶溪一巴掌却打在他的屁股上,「听话,别闹。我先背你走一段,说不定等到了前面就能遇到牛车骡车,我们还能搭乘一段路。」 沈沐挨了一巴掌,也不敢再动,只能僵直着身子趴在陶溪的背上,原本白皙的脸却红成一片。「他……他怎么敢打……他。」 陶溪看不到沈沐的情状,却也能感觉到他的不自在,想了想便也明白了,便打趣道:「咱们都是夫夫了,你还害羞呢?」 「那……那又不作数的,只不过是权宜……」沈沐听了陶溪的话,心中却是说不出的酸涩。如果真是夫夫倒也还好了,可惜,这么久以来,陶溪对他跟以前也并没有什么不同,这让他很是失落。 「怎么就不做数了?当初可是说好了的,我未婚你未嫁,到时候便凑合着一起过日子来着。现在你反悔了?」 「没有反悔!」沈沐大声说完这句,似乎觉得有些不对,解释道:「不是,当初说好的可是……」 陶溪轻笑,「那好,既然没有反悔,那便遵守约定便是了。所以现在什么授受不亲之类的话,咱们夫夫二人之间就别提了吧?」 沈沐总觉得不对,当初他们之间的确有过约定,可是那难道不是他们俩之间的玩笑之言吗?他答应十年为期,是想给对方反悔的余地,而不是要将两人死死绑在一起。 不过此时陶溪说出这话来,却让他生出了小小的希冀来,「你是认真的吗?」沈沐小声问道。 「嗯?什么?」陶溪没有听清。 「你说我们凑合过日子,是认真的吗?」沈沐有些不确定的问,心跳却开始加速起来,他忐忑不安的等他的答案,他希望的又是什么样的答案呢? 「当然了,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陶溪侧过头,「不过如果你不愿意的话,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明确的答案让沈沐欣喜,等到陶溪最后一句出口时,沈沐又像是被人攥住了心脏,他立即提高了声音,「不!我没有不愿意,只不过你要知道,真跟我一起过日子,那决不能有其他人,你要是做了负心汉,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这是沈沐的心结,也是他的底线,陶溪也是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陶溪其实一直有跟沈沐过下去的想法,他与沈沐相处越久,心中便越是钦佩。在这样的世界里,沈沐这样一个哥儿,独立自主,有自己的思想,更是敢爱敢恨嫉恶如仇,这就很对他的胃口。有这样一个人,他不及时抓住,等到以后真错过了,自己可是连哭得地儿都没有。 「一生一世一双人可好?」陶溪背着沈沐稳稳往前走,声音也是沉稳可靠的。 沈沐眼眶微红,轻轻呢喃道:「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这样的人,也能奢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吗。 「是啊,你看我们俩,什么生死困境都经歷过了,也算得上歷经考验了吧?就这样互相依靠着走完这一辈子,不离不弃就算是完美了吧?」 沈沐趴伏依靠在陶溪背上,宽阔厚实的背嵴让他生出些许的安全感。想起自己重生后,一路走来,都是他义无反顾站在自己身旁,更甚者自己身陷险地,他也是第一个不顾一切与他一起面对。或许自己真的可以试着相信他,「那好,说定了,那就谁都不许反悔了。」 陶溪笑了,「谁反悔谁是小狗。」 「噗嗤!」沈沐也被逗笑了,拳头轻轻捶打了下陶溪的肩膀,「说终生大事呢,这么儿戏的吗?」 「终生大事不是只靠嘴说说的,而是要看行动的。」 「我看你就是油嘴滑舌……」 …… 四王子因着怕事情暴露,或是引起其他势力的眼线关注,只让人悄悄送了两人出来,并未派人护送二人回大衍。 好在此地离大衍已经不算远,两人一路上或搭乘百姓的牛车,或自行走路,倒也平安无事。 因着天气越来越冷,沈沐的腿伤发作时间也越来越频繁。虽然他能忍,可还是被细心的陶溪发现了,于是大多数赶路的时间,都是在陶溪背上。 这一点让沈沐心生愧疚,认为自己拖累了陶溪,如果不是自己的伤,他们早就回到大衍地界了。 也是陶溪,到现在还有心情打趣道:「怎么说来着?当初我说过吧,就算背也要把你背回来,这下子还真是一语成谶了。早知道说话这么灵验,我就不会说这话了。所以啊,说来说去还是怪我。」 沈沐早就不记得他说过这样的话了,听他这么一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在他们早就传出了消息说明情况,刚到大衍地界就遇上了等着迎接他们的曹平等人。陶溪也不敢耽搁,连忙让跟随着的大夫给沈沐看伤。 曹平见两人安然无恙回来,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想当初,两人坠崖,还以为有死无生,他奉命保护两人,却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人送死。虽然当时的情况也怪不到他的头上,可是,两人真没了那他也是要被问罪的。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组织人手寻找,就在没有任何希望,他也准备上书请罪之时,他们竟然有了消息传回来。 第184页 他竟然也有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当时他就想前去鞑罕地界接两人,只是陶溪直接跟他说了,他们还有要事要在那边逗留些日子,让他不必过来,就怕有什么变故,引起不便。 曹平左思后想之后,决定遵照两人的意思。直到近日,他总算得到两人迴转大衍的消息,并照陶溪的意思,找了个看外伤厉害的大夫跟着。 「沈公子他没事吧?」曹平听到沈沐受伤的消息,一直心存忧心,于是找了个机会问陶溪。 陶溪将沈沐的情况说了一遍,又将他们掉下崖之后的事情也挑拣着简单说了。连曹平都不由感慨这两人真的是福大命大。 「我这里有密信上凑陛下,你挑两个信得过之人,快马加鞭,八百里加急送进京。」陶溪在第一时间吩咐了曹平。 他们前往四王子处合作谈判之事,应该尽早送给陛下,以便后续安排,能尽快实施便能早日解决战事。 虽然当初陛下给出的指示是让他们俩便宜行事,可是具体的事项还是要汇报上去的。曹平是陛下亲自指派之人,也是信得过的,由他来安排最为妥当。 看到陶溪神色肃穆,曹平心中就是一咯噔。联想到沈沐受伤未愈,却并没有径直回大衍,反而在鞑罕逗留了不少的日子,这其中必定有关联。 他是一个聪明人,皇帝派这两人前来北地,可不只是行商这般简单。这些日子以来,他也早就见识过了两人的本事,加上临行之前,皇帝的吩咐,也可以看得出来皇帝对这两人的看重。 他当即也不敢怠慢,连忙应声前去安排。 解决了首要之事,陶溪便置于脑后不管了。至于之后会因为这事儿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那也不是他的事了。 此时的陶溪最为关切的是沈沐的腿伤,就怕沈沐以后会因腿伤留下什么后遗症之类的。毕竟现在的医术可不比后世,沈沐还年轻,万一以后真有什么,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儿。 等老大夫看过之后,陶溪连忙开口询问。 「公子腿伤的厉害,又泡了水,能保住这条腿已经是万幸了。只是他的腿还没完全养好,又经过长途跋涉,经脉受损只怕是伤了根本……」 陶溪心急,「大夫,你就说以后有没有什么后遗症?要怎样才能完全治好?放心,需要什么药材你尽管说。」 大夫摇摇头,「我已经尽力了,以后每每天气寒凉总要收些罪,只能好生将养,莫要受寒受累。或许以后有高明的大夫,你们也可以询问询问看看能否解决。」 陶溪闻言,虽然失望,但也知道也不强求,只能听老大夫叮嘱了不少注意事项,又开了不少的药材,这才送人离开。 第110章 等他迴转到车上,沈沐看他一脸抑郁的样子,有些好笑,「干嘛这幅样子?」 陶溪拿起一边的狐裘毯子,给他搭在腿上,「大夫说了你的腿受不得寒凉,要不然有得你罪受的。」 沈沐知道他是在为自己的腿担忧,拉过他的手笑道:「你担心什么,我这腿还在呢,又不是断了瘸了,不过是受点痛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比起他上辈子将命丢在北地苍茫雪地中,这点痛算什么?这回能保住这条性命已经很不错了,况且他这条腿还能慢慢走路,虽然跟正常的腿不能相比,上天已经待他不薄了。总不能事事周全,好处他全得了吧? 看沈沐满不在乎的样子,陶溪气的不行,「自己的身体自己都不顾惜,你还指望别人不成?你别以为这是小伤小痛,等你以后老了,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了……」 沈沐听着他絮叨的话语,眉眼弯弯,心中更是熨贴不已。 他就这么盯着陶溪,从精緻的眉眼到挺直的鼻樑再到薄薄的唇。像是被蛊惑一般,将头缓缓凑近,如同蜻蜓点水一般,在他唇边一吻便缩了回去。 陶溪原本还喋喋不休,唇边的异样让他呆了一瞬,待看见沈沐如偷腥的猫儿一般,心下已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他唇角微勾,「这是你先惹我的。」 「唔!」沈沐不由自主亲了陶溪一下,见到陶溪唇边的笑便心觉不妙,想要说点什么缓解一下气氛,陶溪却不容分说便吻了上来,令他躲闪不及。 沈沐还要退缩,陶溪哪里会让他得逞,一只手已经牢牢扣住了他的后脑勺,霸道而炽烈。 许久,沈沐快要缺氧,觉得整个车厢都快要烧起来了,陶溪这才恋恋不捨的放开了他。 沈沐脸色涨红,手足无措,恨不得将车厢底挖个洞逃出去。 耳边传来陶溪愉悦的声音,「这才叫吻,学到了吗?」 沈沐捂着脸,恨不得一脚将人给踹下马车,声若蚊蝇,骂了句,「无赖!」 陶溪哈哈哈大笑起来,看着沈沐纯情的模样,越看越是喜欢。 他也知道要循序渐进,可不能将人给惹毛了,便道:「行了不逗你了,我去看看你的药配好了没有。」 说完跳下马车,留给他单独的空间。 沈沐松了一口气,盯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唇,回味着刚刚炽烈的吻,脸上笑意渐浓。 等到那抹人影消失在眼帘,沈沐这才收敛了笑意,手指收缩几回最终捏紧,眼中带着一丝决然,喃喃道:「陶溪啊陶溪,既然你对我说出这样的话,那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我不会再拱手让人,哪怕那人是天之骄女,我也要争上一争的。如果敢负了我,那便是挫骨扬灰,上碧落下黄泉也绝不放过!」 第185页 陶溪并不知道沈沐此时的想法,他配药煎药一把抓,事事都亲力亲为,就怕出了丝毫的差错。 就这样,沈沐回到营地,被陶溪拘着养伤,哪里都不能去,即便外头转转,那也只能坐着轮椅晒晒太阳什么的,可把沈沐给闷坏了。 直到有一天,一个身形瘦弱颀长的人影站在他面前。 沈沐揉揉眼睛,怀疑是自己看错了,等到终于确定下来,惊到勐然站起身来,「魏,魏丞相,您,您老怎么来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阔别已久的魏东篱魏丞相。 魏东篱连忙摆手让他坐下:「你站起来干什么?快坐下,老夫听说你腿伤严重,可别再伤到了。」 沈沐闻言脸上一红,吶吶道:「魏丞相,我没事,这腿伤算不得什么,回来后又将养了这么久,早就好了,您别听阿溪他瞎说。」 不用想也知道是陶溪在魏丞相这里说了什么,才会让魏丞相误会他的腿伤严重的。想到这里,沈沐不由瞪了魏丞相身后的陶溪一眼。 陶溪也不将他的瞪视看在眼里,过来扶着他,反驳道:「大夫说了要好好养着的,怎么就没事了。」 沈沐暗地里掐了陶溪一把,警告他莫要在魏丞相面前失了礼数。 陶溪也不管这许多,怕沈沐站着累,便扶着沈沐,又招唿魏东篱进屋中坐。 魏东篱抚须笑盈盈的看着这小两口,心中一嘆,还是年轻好啊,从刚开始认识两人到现在,眼看着两人感情与日俱增,倒也颇让人欣慰了。 三人在屋中坐定,沈沐已经迫不及待的问出来,「魏丞相,您怎么来边地了,这里危险万分,路程又远,即便是要事,又哪里用得着您亲自过来?」 魏丞相摇摇头,「此事事关重大,老夫不亲自跑一趟实在是不放心。而且这件事还需慎之又慎,换做别人不一定能办妥,老夫思来想去,与其託付旁人不如自己亲自来,因此,这才恳请陛下让老夫前来。老夫此次过来并未惊动任何人,两位还要为老夫保密才是。」 沈沐与陶溪对视一眼,已经明白了魏丞相的打算。 沈沐沉吟片刻,这才道:「丞相大人的意思,是要秘密谈判?」 魏东篱微笑,「没错,此事不宜过于声张,等到事情成埃落定,朝廷必定会论功行赏。只不过现在,只怕是要委屈二位了。」 与四王子结盟之事,可以说是由面前这两人全力促成,如果结盟商谈顺利,这两人可谓是头功。 不过这种事,属于密谋,也不能大张旗鼓的进行,所以沈沐陶溪二人的功劳也不能明目张胆地进行表彰,也是因此,魏东篱才会有此言。 沈沐与陶溪并不是贪图功劳之人,沈沐之所以极力促成此事,也是想着尽绵薄之力,改变大衍与鞑罕的局势,让边地百姓不再受战乱之苦。 当然了,如果这件事成了,可以说是连国运都有了改变,那与他息息相关的命运必然也会有所改变。 他不能放过这样的机会,所以沈沐无论如何都要促成此事。 沈沐摇摇头,「魏丞相言重了。我与阿溪不过是适逢其会,算不上什么功劳,如果此举与国与民有利,便是朝廷之幸。陛下不怪我们擅作主张便已经是万幸了,哪里还敢贪功?」 陶溪听着沈沐的话,不禁牙都酸了半边,他都没想到,自己这个夫郎,官场话术那是一套一套的。 魏东篱笑着连连点头,瞟了一眼一旁的陶溪,看看人家沐哥儿多会说话,哪像你这个没半点礼数的傢伙? 他呵呵笑了几声,「沐哥儿过谦了。你们所作所为陛下自然也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陛下奖赏你们都来不及,哪里会有怪罪之意?」 客套完几句,便提及正事。 魏东篱问起了他们与四王子会面谈了些什么,沈沐也没有任何的隐瞒,将四王子当时接见他们时所有谈话都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魏东篱听完沉默了半晌才道:「你说四王子有意那个位置,想要与大王子一争高低?」这事儿他们怎么都没打探出来,反倒是让一个小哥儿知道了? 沈沐点点头,虽然这是上辈子发生过的事,可是通过上次见到四王子,四王子的野心也都暴露无遗,否则,自己怎么可能说动四王子与大衍结盟合作? 魏东篱奇怪,「你是怎么知道的?」 沈沐不知道该怎么说,倒是陶溪在一旁插话道:「你问这个干什么?我们听说得啊,有什么问题吗?」 魏东篱瞪了他一眼,摇摇头道:「那倒是没有,只不过是好奇你们从何而知罢了。毕竟我们在鞑罕王庭的探子也未打探出来这个消息,所以老夫一直心存疑虑,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阴谋之类的,也未可知。」 此事关乎重大,魏东篱怀疑也是人之常情,连魏东篱都心存疑虑,更别说皇帝陛下了,可即便如此,皇帝陛下和魏丞相依旧全力支持二人,让他们便宜行事,不得不说皇帝和魏东篱都有放手一搏的打算。 「丞相大人此时还在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未免太晚了吧?」陶溪呵呵笑道。 魏东篱面色有些赧然,虽说他是相信沈沐与陶溪二人的,但是,这毕竟是关乎国家大事,还是所有人都最为头疼的北地战事,他不得不多思虑一番。 他此次说出来,也是想探探二人的底。奈何却被陶溪一眼看穿,也只能无奈的笑笑。 第186页 沈沐也确实不知道还如何对魏东篱说,总不能将他前世发生过的事给说出来吧?就算说出来,对方也不可能相信。 于是沈沐求助的看向了陶溪。 陶溪只能站出来说道:「魏丞相,你也不必拐弯抹角的打探我们的消息来源,既然我们敢禀告给陛下,就说明我们的消息是千真万确的,你也不必担心四王子使诈,如果四王子不寻求我们大衍合作,他回去后只怕会被吞得渣都不剩。该如何抉择,别说四王子这样的聪明人了,便是普通人也懂得如何趋利避害吧。」 陶溪顿了顿,继续道:「况且,魏丞相你亲自过来,不正是为了验证这个四王子是否真心求合作吗?」 「呃……」魏东篱脸上浮现出一抹尴尬。 被这小子看穿了。 「所以有魏丞相你这样的人精……额,能人出面,也不怕四王子耍什么花样。至少目前为止,我们所想到的谈判方案,所有条件都是对大衍有百利而无一害的,谈不成没什么损失,谈成了,不仅能解决北地长久以来的战事,将来大衍与鞑罕还能成为邦交之国,百年和平不在话下。」 谁说不是呢?如果不是为此,陛下也不会动心,自己也不会跑这一趟。无论如何,只为这和平二字,即便是冒险也是值得的。 打定了主意,又与沈沐陶溪二人商量了与四王子结盟和谈事宜,各种应对方案等等…… 有备无患嘛。 好在沈沐与陶溪之前就一直在考虑这些问题,又专门派人着手调查了一番,知己知彼。再加上陶溪提出了一些具有建设性的宝贵意见,倒是很快就商量出来几个可行性方案出来。 魏东篱抚着鬍鬚,满意的点点头,他就知道有了沈沐和陶溪两人,此行必定收穫不菲。 「好,很好。如此一来,老夫定然不负所托,将这事儿办得漂漂亮亮的。」 「既然丞相大人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夫夫二人便以茶代酒,祝丞相大人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沈沐举起茶盏。 「哈哈哈,好!如此老夫便领受了。」 第111章 谈判的事儿,由魏东篱主持,带了秦老将军与周尹等人。而四王子那方,听说是由四王子秘密前来。 地点就定在铜鼓关。因着那个地方目前来说是属于边缘地带,于两方都有利,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带四王子看看榷场,也能多一个筹码,如两方能合作经营,对于榷场将来的发展壮大也是一件好事。 陶溪与沈沐算不得正经的官身,因此也参与不进去,陶溪倒也乐得清闲,倒是沈沐偶尔担心,怕会不会有什么变故。 「一百步我们已经走了九十九步了,只剩下最后一步,十拿九稳了,你还担心个啥?」陶溪给沈沐掖了掖毯子,就怕他冻着。 「这可不好说,事无绝对,这世上又哪有真正的十拿九稳之事?」 「你就把心放进肚子里吧,你不相信别人,还能不相信魏东篱,他老人家可是人精,一般人别想从他手上翻出花儿来。」陶溪倒是淡定。 沈沐无语,这话要是被魏丞相听到了,只怕又要骂陶溪目无尊长,不知礼数了。 「可是这都好些天了,丞相大人就没让人透出点消息来吗?真是急死人了。」 「急有什么用?谈判嘛,最是急不得的,总要慢慢磨嘴皮子嘛。」 道理沈沐都懂,急也急不来,只能慢慢等消息了。 不久后,消息传来,事情已然谈成了。 得到确切的消息,沈沐才算放下心来。 鞑罕的军队开始后撤百里开外,军中接到后撤的命令虽然不明所以,可是四王子殿下下的命令,底下的人只能照做。 而且四王子下了死令,暂停一切行动,等待命令。 以前即便是没有大规模的打仗,可是鞑罕军中派出小队骚扰却是必不可少的,现在上面的命令,就连小队也停止行动了。 大家都不明所以,却也不得不遵从命令。 不久之后,一骑快马直奔鞑罕王庭。 鞑罕王最近很是志得意满,他生了一个好儿子,大王子最近得胜还朝,很是让人扬眉吐气。 他一高兴,大把大把的赏赐便如流水一般进入了大王子的府邸。每每看到他的好大儿,他都满意至极,他相信,他这个儿子,定然能让鞑罕强大得无人匹敌。 「我王,再有几个月春猎,可是行宫却迟迟未建好,春猎只怕是……」伺候的心腹僕从欲言又止。 他收了打点,要替人说话,今日见鞑罕王心情不错,这才在大王面前提了一嘴。 鞑罕王皱眉,「都这么久了,行宫是怎么回事?」 僕从连忙道:「大王,之前负责行宫官员曾找过奴才,说是修建行宫花费巨大,度支财用不足……」 「怎么办事的,财用不足,不会找国库度支吗?这也用来找你?」 「这……」僕从谨慎措辞道:「大王,听说国库难以度支,所以才找到奴才,让奴才在大王面前美言几句。」 鞑罕王眉头紧锁,「什么叫国库难以度支,去将人都叫来,立即朝会。」 很快,大大小小相关的官员都到齐了,鞑罕管理国库的不是别人,而是鞑罕王的亲弟弟——明康贤王。 听到鞑罕王询问关于修建行宫,国库不支银两之事,明康贤王心中一凛,果然来了。 第187页 他管理国库,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此时倒也没有任何意外。他理理衣袍,站出来道:「大王,国库收支一笔笔都有迹可查,这些年大王子在北边征伐,四王子又在南边与大衍僵持,年年军费支出就一大笔。去年雪灾,牛羊冻死饿死不计其数,这些都是有目共睹的。」 明康贤王每说一句,鞑罕王脸色就难看一分。 鞑罕王沉默了一会儿,「不过一个行宫,又能花多少银钱?挤挤不就有了?」 明康贤王心中冷笑,「怎么没挤,不过是拆东墙补西墙罢了,这不,本来是挤出来建行宫的银钱,大王子得胜回来,那一笔笔的赏赐不都是钱?」 「……」鞑罕王没想到国库吃紧到了如此地步。「赋税呢?」 明康贤王单腿跪地,请罪道:「大王,收不抵支,臣弟无能,实在是没办法可想。臣弟愿请罪辞官,大王还是另择贤明。」 鞑罕王挥挥手让他起身,知道银钱之事一时半会也无法可想,哪能怪到某一人头上,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也是这个时候,有人送上一封密信。 鞑罕王打开看了之后,脸上放光,露出一抹喜色来。 「哈哈哈,刚刚还说没银钱了,你看这不就来了?」 明康贤王不解其意,直到鞑罕王将手中的信递给了他,让他好好看看,他这才拿起仔细看起来。 看到最后,他不由面露讶色,疑惑问道:「这?这是四王子送来的信?这上面说的是真的?」 鞑罕王心中得意,多亏了他的好儿子啊,这个四儿子,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可一到关键时刻,送给他的惊喜可不小。 「格雷是个诚实的孩子,他怎么可能骗本王。」 明康贤王还有些不敢置信,喃喃道:「四王子居然找到了一个不小的盐场,还说有一种制作精盐的技艺,这精盐是个什么东西?」 鞑罕王呵呵笑道:「不管精盐是个啥东西,但是一个新的盐场啊。可以炼出多少盐来,这可是能让国库增收不少啊,这下子你不会再愁没银钱了吧?哈哈哈!」 「如果此事是真的,臣弟愿意走一趟,亲自看看盐场。」明康贤王也没纠结精盐这个东西,正如鞑罕王所说,只需一个盐场,就能解燃眉之急了。 鞑罕王闻言,自然没有不同意的,立马就准了。 而早在与大衍结盟商谈完之后,四王子曾与心腹属臣谈论此事。 「四王子,这盐场您真不打算自己留着,要上交给王庭?」心腹属臣拉赫疑惑问。 四王子点点头,虽然心中不舍,可为了将来,他总要有所捨弃。 「可是殿下,盐场之利,足够我们培养私兵,上交王庭,我们财力本就吃紧,又哪里再找这么好的机会养兵?」 他是四王子心腹,一直都知道四王子的野心,他们也一直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培养私兵之事,他们已经筹谋了好些年,可是养兵不易,花费的可不是一点点小数目。这些年来,四王子拉拢打点朝中官员,还有培养自己的势力,建立细作情报就已经捉襟见肘了。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赚钱的机会,一个未被发现的盐场,又是在他们势力范围内,只要小心点,他们完全可以将这个盐场收为己有,这些盐可都是白花花的银钱啊,有了它们,他们还用愁养兵之事吗? 只是,没想到殿下考虑了两日,竟然将盐场的消息报给了王庭。这样一来,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此事已决,不必再多言。」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不能因小失大。 盐场的确诱惑巨大,可是如果拿一个盐场,换取他在父王以及朝中大臣心中的分量,以及重回权利中心的机会,还是值得的。 况且,他现在有大衍的支持,财力物力也可不用愁了。 还有那榷场…… 提到榷场,四王子心下都不由有些惊讶了,什么时候,大衍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将榷场发展的有模有样了? 看着来来往往的商贾队伍,四王子心中一片火热,单从目前来看,已然能够猜得出未来这个榷场宏大规模了。来来往往的客商,不提其他,单单税收便是一个不小的数目。 可以看得出来,大衍在下一盘很大的棋,那些威力强大的弩箭,兵不血刃便平息的北地匪患,以及不知道什么时候形成规模的榷场,还有将来大衍扶持他上位后,他将归还曾侵占大衍的三州七城。 是的,没错,这是他答应大衍的条件,他与大衍结盟合作,大衍全力支持他,他会说服父王与大衍停战,等他上位后,两国还会签订互不侵犯盟约,还会归还鞑罕占领大衍的土地城池。 大衍能人辈出,反观鞑罕……四王子心中一嘆,同时也生出一种紧迫感,他们鞑罕可不能被比下去了。 好在现在还不晚,与大衍结盟,也摸清了不少他们的实力。越是了解,他心中就越吃惊,也庆幸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如果再与大衍继续为敌下去,鞑罕损失只会更大。 至于榷场,他的确眼红,只是现在也没办法,只能选择合作。他们两国共同维护榷场经营,而他负责说服父王,让鞑罕也加入榷场贸易中。 毕竟大衍的茶,瓷器,绸缎等等,在鞑罕也是非常受欢迎,还有其他许多国家地方的东西,互换有无,对鞑罕来说,也是一件好事,他也可以从中分一杯羹。 第188页 拉赫还想说什么,四王子摆摆手,「如今正好能借盐场,精盐制作之事,回归王庭。而且你要知道,即便盐场交出去,精盐的制作之法还在本王子手中,这其中并非没有利。如有人想插手此事,你说他还能绕过本王子去?」 拉赫闻言眼睛一亮,到底还是四王子殿下想得长远周到。是啊,一个盐场算什么?有经验制作方法在手,还怕没有势力投靠他们吗? 大王子不过是一个只会打仗的匹夫,而四王子有勇有谋,如今又有了外力支持,那个位置不是没有一争之地,等将来四王子登上王位,一切都是四王子殿下的,自然也包括今日送出去的盐场了。 「殿下英明!」拉赫由衷感嘆。 四王子微微一笑,「准备好吧,接下来我们便是与大王子的不死不休了。」 第112章 大衍与鞑罕停战了!!! 这个消息很快便传扬开来。北地百姓欢欣鼓舞,几乎所有人都喜极而泣,三唿万岁。 他们深受战乱之苦,此时得到这样的消息,哪能坐的住?两国停战,他们就能脱离苦海了,只要没有了战争,哪怕日子再苦,也有奔头不是? 沈沐与陶溪携手,看着大街小巷奔走疾唿,喜气洋洋的人们,心中也不由跟着高兴起来。 「你也算是做了一件大好事了。」陶溪笑眯眯的看着沈沐道。 沈沐侧目看他,笑道:「不能光说我啊,这里面不也有你一份功劳?」 陶溪点头,「那倒是,军功章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嘛!」 沈沐轻轻一笑,看着这些人脸上的笑容,不由轻轻感慨,「百姓太苦了。」也是因为太苦,以致于尝到一点点甜头就感恩戴德。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也是为何人人都想往高处爬了。」陶溪道。 「好一个兴,百姓苦;亡,百姓苦。陶溪啊陶溪,老夫看你心繫百姓,怎么?有没有想过入朝为官,为国为民做些什么?」他们身后传来魏东篱的声音。 两人回头,连忙行礼。 行礼之后,陶溪看魏东篱殷切期望的样子,明显还在等他的答案。 陶溪笑了笑,「魏大人,您就别折杀小人了。我可不是做官的料,叫我混吃等死还差不多。」 因着是在外面,魏东篱的身份不宜暴露,陶溪只能称其为魏大人。 魏东篱恨铁不成钢,「以你的才华,不用于朝廷,实在是浪费。」 陶溪眨巴眨巴眼睛,「魏大人,我是赘婿,大衍律法,赘婿不得为官的吧?」 魏东篱一噎,「虽有此说,但是凡事皆有特例,你可知道皇帝陛下早有不拘一格任用人才之心,对于此条律法也有意废除。」 说到这里,他看了陶溪一眼,继续道:「陛下对你十分欣赏,你如果愿意,老夫可以在皇帝陛下面前举荐。或许陛下能因此破例。」 陶溪闻言连连摆手,一副怕麻烦的样子,「得了得了,您歇歇吧,我可不愿意当众矢之的。」 「你……」魏东篱无语,看向一旁笑着的沈沐道:「沐哥儿,你也不管管你夫郎,你看你好歹也有个皇商的官身,他这样游手好闲,你就看的下去?」 陶溪急了,「喂!老头儿,可不兴挑拨离间啊!有道是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啊。」说完连忙又拉着沈沐,「阿沐,你可别听这老头子的,他一肚子坏水。以后你主外我主内,我可是你的贤内助。」 魏东篱气的吹鬍子瞪眼,简直没眼看。 沈沐上前一步,笑道:「魏大人,您就别难为阿溪了,他这惫懒样,哪里像个做官的?到时候可别被御史三天两头弹劾,反倒连累魏大人。」 魏东篱嘆了一口气,也知道陶溪这不喜束缚直来直去的性子,不适合官场。 陶溪这个人,魏东篱对他的感情很是复杂,一方面此人才华横溢,见解独到,很多想法都让人耳目一新,让人大开眼界。另一方面,他又是那种离经叛道,似乎从不将礼法道德放在眼中。实在是让人无可奈何。 这样的人,放在后院之中,实在让人惋惜其才华,所以才有了刚刚试探性的话题。 不过他也看出来了,陶溪是真没有这方面的意思,就算是强求也强求不来。 魏东篱没说话,沈沐引开话题,「魏大人怎么来了?」 「老夫出来看看,顺便告知你们,三日后启程回京。你们也收拾收拾,一起回京面圣。」 沈沐与陶溪对视一眼,他们早就预想到了这个结果了。他们来此的任务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匪患解决了,战争结束,榷场的构架也已经搭好,将来只要周尹他们在框架之内制定填充规则便可,也没什么可操心的了。 沈沐点点头,他们已经出来快两年多了,也该回去了。 …… 「这就回去了啊,说实在的,在这里待久了,还真有点捨不得了。」陶溪东摸摸西看看,有些不舍的道。 收拾好行李,沈沐与陶溪跟着魏东篱,由曹平等人护送启程。 沈沐看他一眼,「以后有机会,咱们还可以回来看看。」 「还是算了吧,这里气候寒冷,你的腿伤不适合待在这里。等以后,咱们去南方,找个四季如春的地方,对你的腿也有好处。」 陶溪这是还记挂着自己的腿伤,沈沐无言。其实他的腿伤早就好了,虽然现在遇到寒冷的天气会隐隐作痛,可比刚开始那会儿已经好太多了。 第189页 而且,他现在正常缓慢行走是看不出来什么的,除非行走快了,才回稍微显得有些跛脚,不过陶溪不在意这些,他自己也早就放下了。 「那总有天气暖和的时候吧?咱们选定时候不就得了?难道你将来不想回来看看自己亲手创造的奇蹟?」 陶溪见沈沐这样说,也不好打击他的积极性,点头附和道:「也行,到时候再看吧。」 「其实我也有些担心,咱们现在就这么回去了,你在这里弄得那些奶酪奶糖作坊,会不会有什么差池?」 奶酪奶糖作坊是陶溪来这里后,一直想要弄的。一开始事务繁忙,没空整这些。后来跟四王子有了接触合作,他也就有了空闲,这些就提上了日程。 主要是这里的羊奶牛奶多的是,不利用起来实在是浪费了。 百姓们养的牛羊产出的奶除了自己吃用,剩下的便没什么用了,于是陶溪就想着利用起来,建造奶酪奶糖作坊,收购百姓手里多余的奶。这样一来也算是为百姓创一条财路,二来制作出来的奶制品运回中原也能大卖,也是给沈家谋利,算是双赢的路子。 沈沐在吃了陶溪做出来的一颗奶糖之后,当即就拍板将方案定了下来。 只是陶溪也知道他们不可能长期待在北地,所以便将这事交给了负责的沈家人。 如今作坊已经建成,到时候还可以看情况适当扩大规模。 「放心吧,沈霁也是个可靠之人,我技术已经给他了,不过是经营一个小小的作坊而已,你难道还信不过他?」 沈霁是沈家旁支,做事还是沉稳老练的,沈沐安排过来接手这边的沈家产业,自然是知道他的能力的,这点小事应该不在话下。 陶溪接着道:「况且有什么问题,他还可以直接来信,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沐笑了,「这倒也是。」 陶溪不再提这茬,转移了话题道:「你说这次我们回去面圣,陛下可有什么赏赐下来?」 沈沐看他一眼,不得不规劝道:「雷霆雨露均是天恩,京中不比北地,回去后莫要由着性子,当心得罪权贵。咱们毕竟是商贾,哪怕是皇商,到底还是低人一等的。」 「知道,知道。你夫君可不是傻的,是知道进退的。大不了我少出门,就待在咱们的庄子里头,可好?」 当初在京郊的废庄子,如今早就打造成了一等一的庄园,陶溪取了个名字赛江南。 京中园林一般都是雄浑端庄,更严谨规则,而陶溪设计的庄园更偏向于温柔小意,雅致灵动。况且他还加上了现代人的丰富趣味的会所文化,很是让人新奇。陶溪让人宣传到位,又愿意将园子租借出来,于是这赛江南让一桿子京城人人人趋之若鹜。 一些文人墨客,达官贵人,往往举办游园会,诗会什么的,都会第一个想着借用赛江南这庄园。 当然了,借用嘛,场地费什么的肯定不可少啊,这些人一个个又都是不缺钱的主,这不是越贵越能彰显自己的身份嘛。 因此不过一年不到的功夫,早就将修建园子的银钱给赚回来了。 连沈沐都不由佩服陶溪赚钱的鬼点子实在是太妙了。 「行了行了,别贫了,说起庄子,当初你一个人设计出来,我都还没亲眼看过一眼呢,回去后倒要好好看看有什么特别之处,能让人一掷千金。」 陶溪得意的道:「你也不看看你夫君是什么人,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 回到京城,京中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华。 魏东篱要进宫復命,沈沐二人虽然要面圣,却也要等着皇帝宣召才能进宫。 索性也不急,陶溪便提议下马车四下里逛逛。 他们一路行来,也没有时间闲逛,离开京城两年之久,也想念京中繁华,沈沐便没有反对,与陶溪一同逛逛。 「北地待的久了,乍然见到如此繁华喧闹的场景,居然有些不习惯了。」陶溪感嘆道。 沈沐含笑看着他,「当初我可没让你跟去北地,倒是你,一声不吭便请了陛下旨令,劝都没用。」 想起当初的事,陶溪也笑了,「要不是我请了陛下旨令,你还就真丢下我一个人走了。你就真捨得?」 「有什么舍不捨得的?不过是怕你受累罢了。」 话音一落,陶溪就拉起他的手,「得了,知道你心疼我,咱们这事儿翻篇了行吗?你看前面店铺有卖钗簪的,咱们过去看看。」 陶溪怕再说下去,沈沐真要跟他算旧帐,赶忙岔开了话题。 很快,陶溪便看中一支玉簪,「这个不错,很适合你。这么久以来也没送你什么正经的礼物,这个我送你,喜欢吗?」 沈沐心中欢喜,「不管什么样的,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 陶溪便要替沈沐换上,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等等!这个簪子,我家主子要了!」 第113章 两人侧头看过去,是一个满脸骄横的小丫鬟。 一个小丫鬟都这样,那她口中的主子可见一斑。 陶溪没理会他,一边将簪子插在沈沐髮髻中,一边掏出银子放在柜檯上。 看到他的举动,小丫鬟气的不行。「你没长耳朵吗?听不到我说话?」 「听到了啊,可是小丫头,有没有人教过你什么叫先来后到?我先看中付了银子,这东西便是我的了,碍着你什么事?」陶溪不客气的道。 第190页 小丫鬟转头瞪了一眼掌柜伸出去拿银子的手,掌柜立马缩回手,似乎有些左右为难,「这……这……」 小丫鬟得意了,「什么付了银子,掌柜这不是还没收?东西也不算是你的吧?」 「你……」 陶溪就要上前理论,却被沈沐拉住了,他也看出来掌柜的为难,将头上的簪子取下放回去,「算了,我们再看看其他的?」 陶溪一肚子火,看沈沐想息事宁人,只得随了他的意思,又走到一旁看其他的。 小丫鬟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们。 两人倒也没注意,还以为刚刚应该是巧合,自己刚好就选中了人家看中的玉簪子。 沈沐也没有要求一定要选哪样,只要是陶溪送的,他都喜欢。 陶溪又拿起一块玉佩,比划了一番,又问了沈沐的意见,觉得没什么问题,便要买下。 结果他还没开口,那小丫鬟便又拦下了,「这个也是我们主子看中的。」 接连几次,都被小丫鬟拦截下来了。 这下子再迟钝的人也察觉出不对劲来了,不用说也知道这小丫鬟是在针对他们了。 两人就纳闷了,他们才刚回京,又没有得罪人,怎么就有人针对他们? 陶溪便走到小丫鬟面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倒把小丫鬟吓得退后了一步,色厉内荏的道:「你!你干嘛?我告诉你,我家主子可是不好惹的!」 「我认识你们家主子?」陶溪皱眉问。 小丫鬟冷哼一声,「就凭你?也配认识我家主子?」 「那把你家主子叫出来,当面说个清楚,为何要针对我们夫夫二人?」 小丫鬟偷偷瞄了一眼屏风,依旧颐气指使,「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让我家主子出来见你?」 陶溪还要说些什么,沈沐轻轻道:「阿溪,算了吧,咱们刚回京,没必要惹事。咱们去其他地方看看。」 看这丫鬟的样子,也知道主人是什么德行了。虽然不知道这人的身份,可是京中身份贵重之人多的去了,没必要惹麻烦。 陶溪知道沈沐的意思,也不想沈沐为难,便点点头,「也罢,不过是藏头露尾之辈,你去转告你家主子,他这样,出门很容易被人套麻袋的。」 说完再不管其他人,与沈沐携手出了门。 小丫鬟这才转进屏风后面,恭敬行了一礼,「公主,那两人走了。」 安平长公主哼了一声,「算他们识相,敢碍本公主的眼,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东西包上回公主府。」 小丫鬟连忙应声,掌柜的早就已经将东西全都包好装了起来。 紧接着一袭红衣宫妆女子便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她这几天心气正不顺呢,出府散散心,在这里遇到那夫夫二人,看他们恩爱小意的样子,再想到自己府中那还在闹别扭的面首,气就更不顺了,有心找茬,这才有了刚刚那一幕。 沈沐二人当然不知道自己遇上的是什么人,更不知道他们秀恩爱的举动,竟然惹了人看不顺眼,这才找茬的。 他们逛了没一会,便将此事给忘在了脑后。 而就在陶溪抬手给沈沐擦去他嘴角的糖渍时,一阵马蹄声夹杂着鞭响就朝他们而来。 陶溪一惊,本能想要闪开,却突然想起身边的沈沐。他如果躲开,沈沐必然会受伤,所以他想也不想,抱着沈沐就地一滚,等他们站起身来,又是一鞭朝他们挥过来。 陶溪咬牙,这人莫不是疯了?很明显这一次是沖他们来的。 陶溪也不惯着,闪身一躲,等鞭子去势一老,当即伸手抓住了鞭稍。只一用力,一个红衣人影便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这人不是别人,却是沈沐他们前脚走,后脚就出来了的安平长公主。 「主子!主子,您没事吧?」见安平长公主摔下马来,她身后护卫之人都勒停下马,纷纷围了过来。 「原来是你们!」陶溪已经认出来那个小丫鬟,她口中的主子就是之前跟他们作对的红衣女子了。 沈沐惊魂甫定,抬眼看过去,也定在当场,长公主!竟然是长公主,竟然冤家路窄,他们刚一回京就遇上她。而且从之前的事来看,似乎盯上了他们。难道,难道前世的事情又要重演吗? 「好大胆子!竟然敢冲撞长公主。」护卫呵斥道。 「长公主!呵!」陶溪此时也正是在气头上,哪里管你什么长公主不长公主的, 他不无讽刺的道:「长公主就能在大街上纵马行兇吗?」 想起刚刚的惊险瞬间,陶溪连忙去看沈沐有没有伤到。却见沈沐愣愣盯着红衣女子,神情恍惚。 「阿沐,沐哥儿,你没事吧?」 听到陶溪的喊声,沈沐这才回过神来,看陶溪一脸焦急的样子,心念微转。是了,如今的陶溪已经不是上辈子的陶溪了,上辈子的事情应该不会再发生在他身上了。 「我没事。」沈沐回了一句。 「那就好。」陶溪松了一口气,这才又转头直面那什么公主。 安平长公主早就气的不行了。这个混蛋竟然敢这样对她,他一定要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安平长公主上前两步,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你是什么人?竟然敢冲撞本公主?」 陶溪已经快被气笑了,明明是她横冲直撞,竟然颠倒是非,说自己冲撞了她。 「一介公主,竟然是非不分的吗?」陶溪嗤笑一声,很是看不上她的样子,「刚刚在店铺之中,你故意针对我们,我们不与你计较。可是刚刚,你当街纵马,差点伤人,该怎么算?难道公主就能够罔顾人命不成?」 第191页 「明明就是你们挡了本公主的路,害本公主从马上摔下,差点受伤。现在居然敢污衊本公主,来人,给本公主掌嘴。」安平长公主本就是个刁蛮跋扈的主,哪里受过有人不把她看在眼里,当即就要给这人一个教训。 「是!」那小丫鬟仗着公主的势,立马上前就要动手。 没想到,她巴掌刚扬起,陶溪一个反手,反而将她扇了个趔趄。 安平长公主没想到陶溪在得知了她的身份后,不仅没有被吓到,竟然还敢动手打她身边的人。 「我一般不打女人,可是某些人送上脸来打那就不一样了。」陶溪嘲讽的说道。 安平已经快被气死了。从小到大她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没有人敢如此对她。 当即她就要亲自上手,却被陶溪捏住了手腕,附身到她耳边,「身为公主,骄横跋扈,行兇打人,不知道陛下知不知道?」 安平一愣,退了两步,一脚踢在护卫身上,疯狂道:「愣着干什么?给我打,打死勿论!」 众人就要上前,陶溪却没有退缩,反而拿出一面令牌来,「见旨令如见陛下,谁敢?」 安平以为不过是两个寻常之人,她即便是当场打杀了,也没人敢喊冤,她就是要让人知道,敢冲撞她,威胁她的下场。 没想到,这人竟然拿出父皇的旨令来。 她咬咬牙,虽然气不过,但此时也不敢再对陶溪两人做什么,只得愤愤然上马离开。 陶溪这才去拉沈沐的手,却发现沈沐心不在焉的样子。「怎么?刚刚被吓到了?」 沈沐摇摇头,轻声道:「她就是安平长公主。」 「安平长公主又怎么样?总不能不讲……」陶溪话没说完突然醒悟过来,「你是说她……她就是那罪魁祸首?」 说完看沈沐盯着他的目光幽深,连忙举起手,解释道:「我跟她没什么……不对!我……不是我……」 他是越解释越说不清楚了,「总之一句话,这个什么公主,以后我们都不会跟她有什么交集。」 沈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们回去吧。」 他虽然不知道上一世她是怎么看上陶溪的,可是这次,他也不知道还会不会跟上一世一样。他看了陶溪一眼,他应该相信陶溪,当然了,如果真兜兜转转还是与上一世轨迹重合,那他也绝不会将陶溪拱手让人。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还是要早作打算才好。 回去的路上,安平长公主越想越气,她揉了揉刚刚被捏红的手腕,这个男人,竟然没有半分怜香惜玉之心,偏偏又对那个哥儿呵护备至。 她堂堂一个公主,竟然比不上一个哥儿? 「来人,去给本公主查查刚刚那两人的底。本公主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敢有恃无恐。」 回到公主府中,就有好几个俊美的男人围了过来。看着围着她献殷勤的男人,她心中却渐感无味。 脑海中不由自主就想起那个男人冷冷的眼神,对她不假辞色的话语,还有被大力捏得生疼的手腕。 如果能征服这样的男人,想来也有意思得紧。 想到此,不耐烦的将身边围绕着的人都打发走了。 很快的,有人已经带着打听来的消息回来了。 「陶溪?居然是个赘婿么?」安平嘴角扬起一抹笑来。「一个商贾家中的赘婿,居然敢这样对她。行啊!反正无聊得紧,倒是可以玩玩。」 第114章 回家之后,陶溪也只把这事儿当作小插曲遗忘在脑后了。 次日一早就接到了宫里来人传话,让他们夫夫二人进宫觐见。 照例,皇帝夸奖了两人一番,赏赐下来不少东西,甚至让两人留下来参加今晚宫中宴饮。 两国停战是大事,皇帝当然要赏有功之人。换做之前,皇帝应该会想着国库入不敷支,可能不会铺张宴饮。可这两年,有了沈沐这个皇商打理皇帝的小金库,小金库是肉眼可见的见长啊。 这让皇帝对两人更多了几分赏识,外能安邦内能理财,这夫夫二人联合起来,朝中大臣好多都比不上。 只是可惜,沈沐是个哥儿,不能位居高位,而陶溪似乎也志不在此。否则如魏丞相所言,良才善用,有能者居之,倒是能为大衍招揽贤才。 不过这两人也是一片赤子之心,不图回报为国为民任劳任怨,他自然也不能寒了人心。让两人参加宫宴,足以显示出他对两人的看重,也有给他们抬身份的意思在里面。 两人自然是要领情的。 陶溪不喜欢宫中规矩一套一套的。可是现在君权为上,哪有人敢违逆,皇帝都发话了,他也只能陪着沈沐留下来了。 宫中规矩大,两人也就只能在安排的偏殿中休息,只等开宴再过去。 只傍晚时分,陆陆续续就有官员进宫参加晚宴。而沈沐与陶溪二人也由太监带着前往大殿。 两人坐在魏东篱之下,是皇帝陛下特意安排的。进来的官员见到这两人,都不由侧目,这两人是什么人?看起来并非官场中人,他们也都没见过,更没听说过。只是普通人也能进宫宴吗?还能与丞相大人同坐? 心中虽然疑惑,然而这些人个个都是人精,都打定了主意,私下里好好打探一下,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次宫宴据说是为了庆祝北地停战,也是为了奖赏有功之人。这两人坐在这里算怎么回事?难道这两人还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份?又或者是这两人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 第192页 想到这里,众人心中更是猜疑不定起来。 这次与鞑罕谈和,沈沐与陶溪两人虽然表面上没有他们的身影,实际上却是在北地居功至伟之人。 这一点参与进这次谈和的人都知道的。 不过皇帝陛下似乎还没打算公布出来,只有魏东篱一人知道,这次谈和停战只是一个引子而已。 只有四王子真正上位了,大衍与四王子私下的结盟关系才能曝露出来。 等与四王子履行结盟条约之后,沈沐与陶溪的功劳才会载入史册,两人才能光明正大站出来领取他们该有的奖赏。 现在,因为不能说明真正的情况,也只能先委屈他们了。 两人对此倒是无异议,对于旁人隐晦打量的目光也视若无睹。 酒过三巡,皇帝微醺不胜酒力,便起身离席。 皇帝一走,众人也就没什么顾及了,宴席上也热闹起来,大家举杯换盏,也没有了一开始的拘谨。 于是,也不知道谁先开了头,有人来到沈沐这边,打着敬酒的名头,却旁敲侧击打听两人的来歷。 沈沐两人不可能推却,对于旁人的打听,也是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 「什么?那个哥儿,就是陛下两年多前任命的皇商?」有人窃窃私语。 「可不是嘛。」 「可就算是皇商,那也没资格参加宫宴吧?更何况还是坐在那个位置。」 「丞相大人与他们关系不一般呢,听说两年前他们刚进京,就送了京郊的庄子给他们。你们可还记得,就是现在大名鼎鼎的『赛江南』。」 「嘶~那园子居然是这两人的?」 赛江南谁人不知?那是有头有脸的人才能进得去的地方。 「真是想不到啊……」 沈沐二人对旁人的议论恍若不觉。 「这可是宫宴,一般人都吃不上的。」陶溪抽空替沈沐夹菜,「以后说出去,我可是吃过御宴之人,多有面子不是。」 沈沐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双颊有些酡红,此时闻言,一双盈盈秋水般的眼眸看向陶溪,唇角微勾。 陶溪喉结动了动,喝了酒的沈沐与平时清冷的模样大有不同。就仿佛盛开的玫瑰,艷而不自知,绝对有勾人心魄的魅力。 至少陶溪是这样认为的。 陶溪有些遗憾,可惜这里大庭广众之下,不能一亲芳泽,他能想像得到沈沐的唇软糯香甜,还带着甜腻的酒香。 陶溪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不能再想了。 「这里未免有些太热了,我得出去散散酒气。」陶溪心猿意马,哪里还待得住。 「你没事吧?」沈沐担心的问。 「没事,就这附近吹吹风。」 沈沐想起身与他一起,却又有人端了酒杯过来,想要打听消息。 今晚过来打听消息的多了去了,不过沈沐和陶溪都有分寸,也都煳弄着打发走了。 陶溪见有人过来,一把按住沈沐的肩膀,「放心,一会儿就回来。」 沈沐看他也不像喝多了的样子,便放下心来,去应付旁人去了。 陶溪出来,不敢走远,只跟门外的小太监问了路,去了不远处的亭阁花园。 夜风微凉,倒是吹散了陶溪心中热意,令人舒适了不少。 不多时,陶溪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刚刚这亭子外面还有小太监守候着的,现在怎么一个人都没有了?他也没有多想,或许是有事情去忙了,自己又不是什么大人物,没必要专门人守着。 看看时候,也该回去了。 刚起身,就见一袭宫装的红衣女子走到他面前。 陶溪瞳孔一缩,来了,还是个熟人,只不知现在在人家地盘上,自己如何才能脱身。 「见过公主殿下。」陶溪即便不情愿,还是行了一礼,入乡随俗,真要被人抓住小辫子,那就麻烦了。而他一直都是个怕麻烦的人,早知道会碰上这个主,他就不出来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安平长公主。 一身红衣的她,依旧盛气凌人。 安平扬起下巴,一脸得意,「陶溪?现在知道本公主了?昨天的威风呢?怎么不敢使出来了么?」 陶溪嘆口气,脸上并没有丝毫害怕的表情,只是摇摇头,「公主还记着昨日的事吗?难道是良心发现,来跟我道歉来了?」 只一句话就坐实了昨日之事是她安平长公主的错了。 「你……!」安平气不打一处来,想要动怒,却忽而笑了起来,「没看出来,你倒是挺伶牙俐齿的。」 陶溪冷笑一声,「公主特意前来找我,除了道歉,我看不出来还能有什么事。」 他已经看出来了,这个刁蛮公主是特意过来堵他的,想来是早就让人打听清楚他们的底细,还派人盯着他们了。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巧,皇宫这么大,偏偏就遇上了。 安平负手而立,「陶溪,你还挺自负的嘛,昨日的事,你难道真以为本公主会就这么算了吧?」 陶溪扬眉,「不然呢?或者公主可以将事情闹大,让大家都来评评理。最好是闹到陛下跟前去,看看陛下会如何处置?陛下是不是会帮亲不帮理。」 「你!!」 平日里安平都是被人恭维惯了的,哪里会有人敢忤逆于她。现在遇上陶溪却三番两次给她难堪,半点也不顾及她公主的身份。 第193页 然而他还真就捏住她的三寸,父皇虽然宠她,可是如果她真为非作歹,父皇知道了必定会严惩于她的。 突然,安平不怒反笑起来,她走近陶溪,一只手捏住陶溪的下巴,「你这脾气倒是挺对本公主胃口的,你跟着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商户子能做什么?不如跟了本公主,本公主保你荣华富贵如何?」 『卧槽!这公主不按常理出牌啊!』陶溪心中腹诽,连忙后退一步,垂下眼帘,「公主请自重。」 安平还待上前,突然有人闯了进来,拦在陶溪身前,行礼道:「沈沐见过公主殿下。」 「是你?」安平停下脚步,有些不耐的道。 「鄙人夫君不过是庶民,不懂宫中礼仪,若是夫君有什么得罪公主的地方,还请公主勿要怪罪。」 沈沐突兀的插进来,安平却也不好再继续。不过今日的目的已然达成,她也不再浪费时间,只对陶溪道:「本公主建议如何,你可自己考虑考虑。」 说完,也不看沈沐一眼,便自顾自离开了。 沈沐此时指甲已经深入掌心,天知道他刚刚看到公主一副兴致盎然的捏起陶溪的下巴,说出那样的话时,他几乎就快疯魔了。 这样的场景在他梦中出现就无数回,没想到今日竟然成了真。陶溪已经不是那个陶溪,他也不是以前的他了,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然避开就上一世的轨迹,没想到命运就是这么操蛋,公主看上陶溪的事情还是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难道他还要像上辈子那般任人宰割?不!绝无可能,即便是公主又如何?他不服,无论如何他都要争一争。 陶溪看公主走远,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也没想到,这个公主竟然这么奇葩。当然了,他也没有将公主这话当真,只以为这不过是公主在他面前没讨着好,故意这般作态恶作剧来整他罢了。 「阿沐,你怎么出来了?」陶溪没有发觉沈沐的不对劲,顺口问了一句。 不见沈沐回答,这才发现沈沐苍白的脸色,立马关切问道:「阿沐,你这是怎么了?」 沈沐摇摇头,「刚刚你跟公主……」 提起这个淘溪就郁闷,打断他的话说道:「别提了,那就是神经吧?大概是因为昨日之事,她知道了我们在这里,就故意来找茬的。」 沈沐深吸了一口气,看陶溪不以为意的样子,心中略微放松了些。也是,这辈子陶溪不一样了,有了陶溪这个变数,或许他还有几分胜算。 看陶溪沈沐沉默不语,以为他是怕公主的权势,劝道:「放心,她也不敢怎么样的。昨日之事说破天也是她不对,她也是不敢闹大了的。大不了让她顺了一口气,以后也就井水不犯河水了。」 「你真是这么想的?」沈沐问。 陶溪茫然的点点头,「啊?难道不是这样么?不过是点小纠纷,能有多大仇多大怨。」 沈沐苦笑一声,也不知道他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陶溪已经牵起他的手,「走了走了,回去了,酒足饭饱,咱们瞅个空子回家去吧。这宫里规矩大得很,哪有家里自在?」 「也好,回家。」 第115章 接下来的日子,为了避免再惹上公主这个大麻烦,除了必要的场合外,陶溪几乎都不出门。 这些时日以来,公主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就是跟他槓上了一般。但凡出门,总会碰上,一碰上总没好事。 渐渐他也琢磨过味儿来了。公主必然是安插了眼线,所以才会这么「巧」。一开始他还以为公主是惦记着自己得罪她的事,才会屡屡找他麻烦。可后来又察觉有些不对,公主明里暗里的示好,让他又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即便他严词拒绝,对她从不假以辞色,对方依然如故,不对,应该是兴趣更大了,也不顾旁人眼光,愈发大胆露骨。 好几次在大庭广众之下,明目张胆高调示爱。 这件事陶溪也跟沈沐说过了。 沈沐听了之后脸色不好看,「只说了句,别急,我会处理,便没有了下文。」 看着沈沐离开的背影,陶溪若有所思。 沈沐最近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一直不见人影。 算了,这种事还是别麻烦沈沐了,惹不起躲得起,于是陶溪便躲着不出门了。 就这么过了几个月,只是他不出门,人家一样能找上门来。 八月一来,中秋便快到了。 这种时节,正是以文会友,高调展示自己才华的时候。大大小小的诗会文会接踵而至。 沈家京郊的园子也被预定了出去,说是一帮子文人墨客将会在此举办诗会,发起人是三皇子。 三皇子从小就喜欢舞文弄墨,也是有些才华的,因此时常混迹在文人墨客中。 这也不是第一回了,之前三皇子举办诗会文会什么的,也有好几次,几乎都是来沈家园子。 这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这次,三皇子发话了,指名点姓让陶溪也参加。 原因很客观,一是陶溪以前也是读书人,虽然入赘沈家,可既然读过书,参加诗会也无可厚非。二是,身为园子半个主人,出席陪客也是应有之义。 陶溪推脱不过,只能应下。想着这不过是聚会而已,又是自己庄园,反正他又不出风头来着,也出不了什么事。 然而,谁有告诉他,这诗会,安平长公主来干什么?还有,他明明都已经在最为偏僻最不显眼的位置,公主为何还能找到他? 第194页 安平长公主依旧一袭红裙,拦在他面前。 「陶溪,好些日子不见了呢,你躲本公主做什么?」安平长公主笑魇如花。 陶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说我干嘛躲你? 「公主殿下金安。」陶溪敷衍行了一礼。 「行了,你还没回本公主的话,你说你一直躲着我干什么?」 陶溪不答反问,「公主为何来这诗会了?」 安平冷笑一声,「本公主三番四请,你都推脱不来,既然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本公主为了见你,自然就来了。」 陶溪皱眉,心如电转间似乎想到了什么,「三皇子殿下这个诗会,也是公主你授意的?」不然为何三皇子会执意要他这个上不了台面的赘婿出席?他早该想到的。 「不然呢?如果不是让三弟出面,你恐怕也不会出来吧?」安平得意说道。 陶溪嘆气,此时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公主殿下,我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我与沐哥儿是夫夫,感情深厚,不会轻易捨弃对方。还请公主莫要再将心思放在我身上。公主龙凤之姿,只要一声令下,如意郎君多的是,何必在意我这么个乡野粗鄙之人?」 安平哼了一声,「那些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之人,没半点意思,哪里像你这样得我之心。」 得了,说是说不通了。每次都是这些话,他都厌烦了。 陶溪冷着脸,不愿与公主多说,拱手就要告辞,「公主请自便,恕不奉陪了。」 「慢着!」安平开口喝止了陶溪离开的脚步,「你说你与夫郎感情深厚,呵呵!如果你家夫郎愿意与你和离,你是否愿意做本公主的入幕之宾呢?」 陶溪心中一惊,回头看她,「你想对沐哥儿做什么?我警告你,你别乱来!」 安平对于陶溪的表现很是满意,得意的笑道:「本公主对沈沐做什么,取决于你陶溪的态度啊。你说一个商户子,真能跟本公主斗吗?他真的能护得住你一个赘婿吗?」 陶溪气急,公主冲着他来,他一点也不怕。可万一她真对沈沐使绊子,下狠手,那他就不得不投鼠忌器了。 沈沐是他的弱点,不过他却不能把弱点表露在敌人面前。 陶溪努力平復心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什么异样。「公主殿下。沈沐虽是商户子,可也是皇商,是陛下面前挂了名的人,你要是敢对他做什么,也要首先想想陛下答不答应吧。」 安平骄傲的抬起头,「皇商又如何?不过也是我们皇家的一条狗罢了。你以为父皇真能为了这样一条狗,对自己亲生女儿做什么吗?恐怕你自己也不会信吧?」 陶溪一噎,这是君主专制,君权大于一切,什么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过是煳弄小老百姓的说法罢了。他还真不敢指望用皇帝能挟制住她。 「公主殿下可知鱼死网破?」一个清冷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陶溪闻言一喜,转过头去,果然看到了向他走来的沈沐。 安平面色一变,不明白沈沐怎么也过来了。 不过她也没带怕的,傲然的说道:「你来了也好,正好把事情说清楚了,你究竟要怎么样才愿意和陶溪和离?只要你提出条件,本公主能答应的都可以给你。」 沈沐丝毫不肯示弱,「我也早跟公主说明了,陶溪是我的夫君,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不会有和离的一天的。」 对于沈沐的话,陶溪心中很是高兴。沈沐为人含蓄,这才是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对他表露心声。 「你来了。」陶溪脸上满是笑意的牵起沈沐的手。 「你!」安平生出一丝怒意,她就是看不得这两人在自己面前亲昵无间的样子。「沈沐,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公主现在跟你商量是看得起你,你要是执意不改,那就别怨本公主不留情面了。」 沈沐依旧一脸平静,「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公主要是一意孤行,我们沈家也不在乎鱼死网破。」 看沈沐是铁了心了,公主依旧不甘,「不过是一个赘婿而已,沈沐你何必搭上一个沈家呢?」 「那公主又为何为了一个赘婿,不依不饶呢?」沈沐反问道。 「我……」安平一顿。 她总不能说自己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想得到。她要让这个对她不屑一顾的男人跪倒在她石榴裙下,成为她裙下之臣。 她堂堂公主,想要什么样的人得不到?偏偏看上个陶溪,不就是因为他从未将自己放在眼里过?以她公主的骄傲,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人存在。 越是这样,她越是要征服这种人。 只有陶·赘婿·溪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 「好,你们既然执迷不悟,那就等着瞧吧。」眼见已经无法说动两人,安平只能丢下这句话,拂袖离开。 沈沐看着安平长公主离开的背影,眼中闪过晦暗不明之色。 陶溪嘆息一声,「怎么办?看样子这个公主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了。」 「公主又怎么样,总不能不顾大衍律法以及世俗礼法。」沈沐看陶溪担心的样子,安慰道:「放心,我们之前所做的努力还是有效果的,至少我这个皇商的名头在,旁人暂时还不敢动我们。」 陶溪以前也并没有将这件事当回事,以为公主不过是一时兴起,等兴头过了,自然就放过他了。 所以他才尽量躲着。 第195页 可是今日看公主的架势,并不像他以为的会放下的样子,这才有些担心起来。 他可不希望沈家跟公主真的对上。毕竟君权至上的,跟皇权对上,总归讨不了好。他不想沈家因小失大。 「公主行事风格我也有所了解,如今撕破了脸皮,只怕很难善了。沈家……」 沈沐抬头看他,皱眉道:「你不相信我么?」 「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我只是不想让沈家受牵连。」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既然已经是夫夫,难道不应该共同进退吗?」沈沐说完这句话,话锋一转,「你莫非要离开沈家,离开我?」 这话一出,周围空气都静了一瞬,沈沐身子轻颤,声音大了几分,「你要跟公主走?」 「你误会了。」陶溪看沈沐的样子,突然联想到了什么,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沐迈步便走,身影慌乱无措。他已经在努力想办法解决这件事了,为何陶溪还有离开的念头?难道上辈子的命运,话本的剧情就真的无法改变吗? 想到陶溪会抛下他,与公主出双入对,沈沐就觉得心中窒息的疼。他承受不住再一次的被抛弃,还是在他选择相信陶溪,打开心扉接受陶溪之后。 刚刚他所说的鱼死网破不是虚言,他愿意为了陶溪这个人破釜沉舟。可是,如果陶溪选择放下他,那他所做的一切又算是什么? 陶溪本来就是心思通透之人,此时见沈沐异于平常的样子,心念一转,已经想到了定然是他刚刚的话伤到了沈沐。 沈沐的经歷,陶溪早就一清二楚了。 此时沈沐的模样让他的心揪着疼。 「你听我说,你别乱想,我不会跟公主有半分瓜葛。你要知道,你是我陶溪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爱人。」 沈沐停住脚步,回头看他,盈盈眼眸中有水光潋滟。 陶溪揽住他,「我早说过,我不是那个陶溪,我不会做出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相信我可以吗?」 沈沐在他怀中,感受到对方沉稳的心跳,自己刚刚的不安彷徨全都烟消云散了。 「我可以相信你,可是你也别再说那样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我有办法应对公主,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也请你相信我好吗?」沈沐闷闷的道。 陶溪抚着他的髮丝,点点头,「好!这不是一个人的事,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一起面对。阿沐,我希望你无论做什么,都不要对我有所隐瞒,我不想你冒险,更不想牵连到沈家,伤到你的家人。答应我,好吗?」 沈沐「嗯」了一声,眼睛却不敢看他。 在陶溪看不见的角度,沈沐嘴角微弯,眼中却是让人读不懂的深邃。 陶溪这样如同白纸一样的人,他怎么能让他染上半分污渍? 有些事情,他一个人去做就好。 第116章 安平长公主最近很是气不顺,回到公主府中,一大群人迎了上来。 她刚刚在外面受了气,自然是看哪哪不顺眼。 「公主殿下,您回来了。可要人贴身伺候着?」管事嬷嬷躬身询问道。 安平看了满院子形色各异搔首弄姿的面首,兴致缺缺,摆摆手示意人下去。 「公主,昨日您发落的卫小君该如何处置?」管事嬷嬷询问道。 公主府中有十多二十位面首,都以小君称之。 安平想了想,问道:「他现在如何?可改变主意了?」 管事嬷嬷摇摇头,「今日一日水米未进。」 安平皱眉,不屑的哼了一声,「本公主看上他是他天大的福气,真是不识好歹。先饿他两天,想办法让他服软再说。」 「是!」管事嬷嬷领命。 这种骨头硬的人,她不是没见过,但是只要进了公主府,再硬的骨头也能给折了,不过是看时日长短罢了。 就没有她安平摆不平的人,除了……想起之前的陶溪,她又开始烦躁了。按理说一个赘婿而已,她想要还不得巴巴送上门来。可偏偏就有沈沐这个皇商的名头,这也就罢了,主要这两人还得父皇看重,这就让她投鼠忌器,不敢明目张胆的动手。 其实她也不是非要那陶溪不可,不过是咽不下这口气,等她得手,陶溪臣服于她的石榴裙下,这个人她想留就留,不想留便弃之如敝履,才能泄她心中之气。 又听管事嬷嬷禀报了几件府中事务,安平便有些不耐烦了。挥手道:「让澜侍君过来见本公主。」 管事嬷嬷领命下去,不多时,一个俊逸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见过公主。」男人声音清冷,听着就让人舒服。 这人不是别人,真是公主口中的澜侍君,他在公主府快三年了,挺得公主欢心,便由小君升为侍君,在众多面首中也算是头一份。 「嗯,起来吧。」安平懒洋洋的道。 澜侍君起身,自觉走到公主身边,替她捏起了肩膀。 安平很满意,舒适的道:「还是澜侍君深得本公主的心。」 澜侍君轻笑一声,「公主出去见心上人,本应该高兴才是,怎么反倒是心情不好起来。」 「怎么?澜侍君这是吃醋了?」安平调笑道。 澜侍君面上平静如常,仿佛在说旁人,语气却谦和,「小臣哪儿敢,能服侍公主殿下已是小臣之幸,小臣万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第196页 安平满意的点头,「很好,本公主就喜欢你这性子。后院这么多人,你能入本公主的眼,是你的福气,只要你乖乖的,本公主不会亏待了你的。」 澜侍君轻笑一声,笑意却不达眼底,「小臣知道的,公主垂怜,是小臣莫大的荣幸。」 安平眯着眼,享受澜侍君的伺候,「要是他能跟你一样想法就好了,可惜本公主看重他,他居然不领情,真是气死我了。」 「公主殿下不必生气,有道是金诚所至金石为开,殿下一片心意,总有一天他会明白的。」澜侍君安慰道。 「哼!能如此最好,若是不识相,本公主早晚有一天让他后悔。」安平恨恨地说道。 澜侍君眼睛微眯,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随即隐没,恢復成平静无波的模样。 又善解人意的与公主调笑几句,就听门外有人禀报。 「什么事?」安平皱眉。 「殿下,南苑的陈小君与薛小君闹起来了,还请公主前往定夺。」 安平揉了揉眉心,生出一丝怒意,「又闹什么?成日没规矩,是本公主待他们太过宽容了吗?」 来人吶吶不敢多说什么。反倒是澜侍君劝道:「殿下,这两人都不是惹是生非的性子,不若殿下过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安平本不想理会,听澜侍君这么一说倒改了主意,点头道:「也好。」 刚走到院门口,就听里面吵吵嚷嚷,已经有好些后院小君都围过来看热闹。 见到安平长公主过来了,大家连忙整理仪容,恭迎跪拜,以期能入公主的眼。 不过安平并没有看他们一眼,走到前面,早有伺候的太监准备好座椅。 澜侍君与公主一起过来,倒是惹眼得很,院中不少人眼睛都落在他身上,有嫉妒,有羡慕。 澜侍君没有给他们一个眼神,只默默走到公主身边站定。 而当事人陈小君与薛小君已经跪在了公主面前。 安平把弄着指甲,漫不经心的道:「说吧,怎么回事?」 陈小君还未说话,薛小君已经跪行几步,扑到公主脚边,哭诉道:「公主殿下您要为我做主啊,陈小君冤枉我。」 安平「哦」了一声,看向另一边的陈小君,等着陈小君说话。 陈小君一脸愤愤不平,「禀公主殿下,公主殿下赏赐于我的玉如意不见了,这玉如意是公主赏赐,是我心爱之物,每日里都会把玩好几回。昨儿个薛小君过来我房中与我说了会儿话,待他走后,我才发现玉如意不见了。」 「昨晚我过来找他,想要问问,他却不在自己院中,我只能今日过来。我只不过想找我那玉如意,便提出想进屋找找,薛小君便不依不饶,闹将起来了。」 薛小君抹了一把泪,「我根本没拿那什么玉如意,陈小君不过是看我之前入了公主的眼,便故意找我的茬。」 陈小君冷哼一声,「你说你没拿,那你敢让人搜吗?」 一提到这个,薛小君声音小了些,脸上神色有些不自然,嘴上却说道:「你凭什么搜我的屋子?要是搜不到你又该如何?」 陈小君似乎很是笃定,「搜不到我自然在公主面前请罚。」 「你!!」 「怎么?你不敢?还是说你屋里真藏了什么见不得人之物?」陈小君一脸得意的看向一脸苍白的薛小君,然后又对公主道:「殿下,薛小君既然说没拿我的玉如意,殿下不妨派人搜查,也好还薛小君一个清白。」 薛小君还待说些什么,安平已然点头,挥手招来人,「如此,便去看看屋中是否有玉如意罢。」 薛小君脸色一变,「公主殿下!」 他阻止不及,只得任由公主府护卫进了屋。 澜侍君撩起眼皮,看薛小君手足无措的慌张样子,轻轻嘆息一声。 不多时,搜查屋子之人便出来了,他们并没有找到玉如意,反而翻出一个包裹来,递到了安平长公主面前。 薛小君脸上惊恐万状,连忙道:「公主殿下,我这里并没有那什么玉如意,定然是陈小君冤枉我的。」 安平看着递过来的包裹,带着询问,「这是什么?」 有人上前一步,「禀公主殿下,这是薛小君屋中找出来的,里面有与人来往的私密书信,还有不少金银细软。」 安平接过书信,竟然是薛小君与人交往的情书。而这包裹中收拾好的金银细软,竟是跟人约好了要私奔。 安平脸色越来越难看,薛小君已经瘫软在了地上,他知道公主的手段,对于背叛之人更是不会留情。 安平俯身捏起他的下巴,「本公主对你不够好吗?竟然敢背叛!」 「公主饶命!公主饶命!」薛小君知道无力解释,只能求饶,希望公主能饶他一命。 安平被气笑了,「很好,很好!」她是眼中揉不得沙子之人,骄奢跋扈惯了的,有人胆敢背叛她,就要承受的住她的怒火。 澜侍君此时站出来跪下请罪,「殿下,小臣管教不严,后院中竟出了这样的事,是小臣失职,请公主责罚。」 他身为侍君,也有为公主打理这后院的职责。后院中人犯错,他责无旁贷。 「鞭刑,打死勿论!」安平语气毫无波澜,「澜侍君,你即是失职,那就由你监刑,让所有人都过来看看背叛本公主的下场,事后你自去领罚二十鞭。」 第197页 说完便挥袖离开,丝毫不顾及院中人的哀求讨饶。 澜侍君叩首领罚,待起身后看向安平长公主离去的方向,面无表情,藏于衣袖中的手却紧捏成拳。 很快的,院中就有鞭笞声音传来,一开始还有连连惨叫,到后来薛小君已经满身是血,再无声息。 澜侍君站在一旁,神色漠然的用丝绢擦了手上不小心粘上的血,这才发声,「丢出去吧。」 围观的众人面有戚戚,虽不忍心,然而公主殿下都发话了,哪怕忍着噁心也得眼睁睁看完全程。 只是之前与薛小君争执的陈小君却独自站在一处,所有人都警惕的看着他,离他远远的,就怕沾上是非,丢了性命。 澜侍君与众人训了几句话,走到陈小君面前,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便离开了。 只留下陈小君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知道,从此以后,自己在这公主府中的日子不好过,不过,那又如何?自己以后只要巴结好公主,得到公主宠爱,这些人又算什么? 城外乱葬岗,一辆驴车疾驰而来,有人探头四下里看了看,紧接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便被丢了下来。 「呸!晦气!」那人吐了口唾沫,他做这种事情已经是驾轻就熟了,却还是有点心悸。 到底是权势大如天,公主府中隔三差五的送出这样的人,视人命为草芥,谁又敢过问? 「要怪只能怪你命不好。」那人嘆了一句,摇摇头便调转马头离开。 就在驴车走远不见后,密林中走出两个黑衣人,他们走到刚刚抛尸的地方,将人翻转看了看,随后两人确认后才点点头,将人抬着离开。 第117章 书房中,沈沐看完手中的信件,脸上都是惊愕气愤之色。当真是想不到,堂堂公主,竟然无法无天到了如此地步。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沈沐将信放好,脸上也收敛了神色。 「进来。」 门打开,陶溪端了一杯奶茶送到沈沐面前,献宝似的说道:「来,尝尝我特地煮的奶茶。」 这是陶溪心血来潮时,突然想起来做的东西。之前沈沐回京后经常在外面跑,事情多的总不见人影,也没法让他尝尝鲜。 今儿个趁沈沐在家,陶溪便做了一份给他尝尝。 沈沐端起来喝了一口,温度刚刚好,入口香甜丝滑,竟是说不出的好喝。便又接连喝了好几口。 沈沐的动作让陶溪莫名的开心,「怎么样,好喝吧?」 沈沐点点头,也只有陶溪能做出这么多稀奇古怪,而且味道不错的吃食了。 「这个好做吗?倒是可以在糖水铺子上推出,想来会有很多人愿意出银子买来喝。」沈沐笑道。 陶溪懒洋洋的道:「方子倒是简单,你愿意便让人送过去。」 他这些日子鲜少出门子,对这些也不太关心。不过沈沐这般说了,他也不会拒绝就是了。 「对了,你最近在忙什么?连轴转连休息的时间都没了?」陶溪随口问道。 「没什么,总归是家中以及皇家的买卖罢了。」沈沐敷衍道。 陶溪看沈沐不愿多说,皱了皱眉,试探道:「你就没遇到什么麻烦事儿?」 沈沐喝奶茶的动作一顿,放下杯子笑道:「能有什么麻烦事儿?以我的身份,在皇帝眼中都是挂了名的,谁敢找我麻烦?」 陶溪嘆了口气,「阿沐,你以为你不告诉我,我就不知道了吗?我早说过,有事情一定要跟我说,不要对我藏着掖着,我虽然没什么本事,可是出出主意还是行的。」 看样子陶溪是已经知道了,沈沐摇摇头,有些懊恼,也不知道是谁透露风声给了他,自己本打算是等事情解决了再告诉他的。 沈沐看向陶溪,「你知道些什么了?」 陶溪无语,自从公主在三皇子的诗会上放话对沈沐不利,他心中便一直放不下。虽然沈沐跟自己说过,他会解决问题,可是自己也不可能没心没肺到一点都不关注,任由沈沐抗下一切吧?毕竟说起来,这里面还有他自己占了绝大部分的因素。 所以当他得知沈沐的买卖可能遭遇了阻碍,就难以定下心来袖手旁观。可他平时对沈沐的生意买卖都没怎么参与过,即便是想插手也插不进去。 沈沐最近又来去匆匆,真的难以碰一面,实在没办法,他就只有趁今日沈沐好不容易闲在家中时过来逮人。 「是不是安平长公主在给你使绊子?」陶溪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问。 沈沐愕然了一瞬,看来陶溪已经猜到了啊。不过也只是猜对了一半而已。 安平长公主如今都麻烦事儿不少,很难亲自对他出手。不过安平背后代为出手之人,虽然有点棘手,可对他来说,这点小手段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安平长公主的母妃是丽妃,而丽妃的娘家姓杜,家大业大产业自然也不少,跟沈家这个外来户的产业很多都相撞。这本来就令杜家心生忌惮了,一个外来户也敢跟他们这样的皇亲国戚争抢买卖?这不是让人笑话吗? 正想着要怎么将沈家赶出京城来着,没想到沈家的哥儿摇身一变,竟然谋了一个皇商的差事,还得了皇帝的看重。沈家借着这个名头大肆扩张,很快就站稳了脚跟,没多久便隐隐超过了杜家。 杜家一口气梗在心里上不去下不来,却也对沈家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沈家风光无限,背地里眼红得磨牙。 第198页 原本以为他们就只能忍气吞声,给沈家让地盘了,没想到沈沐竟然惹到了安平长公主。 有了安平长公主的授意,杜家立马扬眉吐气起来。皇商又如何,还能大过皇帝的长公主去? 况且这皇商,他知道外人能做得,他们杜家这样的皇亲国戚为啥就不能做了? 只要沈沐没了皇商的身份,沈家又算什么?跟他们杜家提鞋都不配,到时候沈家没有了依靠,还不是由得他们捏圆搓扁? 于是,这段时日,杜家上蹿下跳,一边撺掇丽妃娘娘在皇帝面前吹枕边风,要想皇帝将那皇商的名头给杜家。另一边处处在生意场上给沈沐使绊子,伤害虽不大,却处处噁心人得紧。 沈沐本就没有将这种跳樑小丑放在心上,只是不知道怎么,这种小事竟传到陶溪耳中了。 看陶溪认真的口气,沈沐笑了,「你特意过来就是为了这事儿?」 看沈沐还能笑得出来,陶溪一时无语,他在说很严肃的事情好吗?能不能严肃对待了? 沈沐走到陶溪身前,看着他道:「我不是与你说过了吗?这些都是小事情,我很快就能摆平的。」 陶溪顺其自然的拉着他的手,将人环坐着搂在怀里,头轻轻耷拉在他的肩膀上,有些郁闷的道:「我知道你很厉害,可是这事情毕竟是我引起的,全都交给你,而我却一无所知无能为力,让我感觉我跟没用的样子。」 沈沐轻轻一笑,「你也并非一无是处啊。至少我知道你在我身后,跟我一条心,这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看着陶溪呆呆愣愣的样子,沈沐一直以来未曾放松的心不由松泛起来,他亲了亲他的眉眼,「等不了多久了,公主又如何?上一世我确实没法跟她斗,可这一世,我有了能力,也早做好了准备,自然也就有了必胜的把握。」最为重要的还是,陶溪你有让我争的动力。 沈沐脸上的自信让整个人都飞扬起来,陶溪还从未见过这样的沈沐。他承认,这样的沈沐更有吸引力,让人的目光难以从他身上移开。 这样散发着光芒,散发着无尽魅力的一个人,是他的,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他何其有幸,兜兜转转穿越一回,才遇上这个人。 「阿沐……」 「嗯?」 「我喜欢你……」 沈沐脸瞬间红了,紧接着一片温润贴上他的唇瓣,很轻,带着珍重的意味。 …… 很快,一年已经到头,新的一年就快来临。 就在大雪纷飞的天气里,京城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大衍开国以来从不曾响起过的闻登鼓这一天突然被人敲响。 众所周知,闻登鼓上达天听,只要鼓一响,天子必须临朝。 如今大衍皇帝自认不是昏君,他即位以来,内忧外患,时刻警醒自己,没一刻敢于放松。 只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冤情,竟然有人不惜自己的性命也要敲响闻登鼓。 很快,敲鼓之人被带进了大殿,是个白髮苍苍的老妪。 「老妇要状告当朝长公主掳虐人口,残害人命……」只一句话就将满朝大臣给镇得鸦雀无声。 负责审案的大理寺卿在这寒冷的天气中硬是出了一通冷汗。 怎么办?有皇帝陛下在场,又关乎着皇帝宠爱的女儿,这要他怎么审?陛下眼皮子底下,他也不能和稀泥吧? 于是案件就在他一边抹汗,一边审问中一点点有了进展。 这老妪是晏张氏,祖祖辈辈生活在大衍南边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上。她丈夫在成亲后没几年就去服兵役死了,膝下就一个儿子,名晏云。 她一个寡妇,好不容易将儿子拉扯大,还供儿子读书。晏云也是一个出息的,不仅一表人才,还是个读书的料,年纪轻轻的一路科举顺遂。 就在前两年,儿子进京会考,本来不论中与不中都会传信回来,哪里知道这一去不回,竟然音讯全无。 晏张氏苦苦等候无望,便四处托人打听,最后听说人进了安平长公主府。 最让人吃惊的是,晏云并非自愿去的公主府,而是被强掳进了公主府。 公主看上了晏云,只是晏云一心扑在科举仕途上,哪里愿意做公主的面首,几次三番不从,最后被逼跳井死了。 晏张氏痛哭流涕,请求皇帝做主。 皇帝脸色铁青,竟不知安平平日里竟肆意妄为至此。 只是,单凭一面之词还不足以定罪,安平毕竟是公主,这样的名声传扬出去,还不知道底下的百姓会如何议论皇家。 如果此事能私下里处理是最好不过的了,至少能给皇家留面子。 大理寺卿思来想去,唯有安抚好老妪,让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老妪的案子还未结束,又有一个叫薛姚的人,状告安平长公主不仅强抢民男,更动用私刑,草菅人命。 他是长公主的面首之一,当然,他并非自愿的,他早就有心爱之人,不得已之下才对公主虚以委蛇。就因为他想逃离公主府,被公主下令鞭刑,差点就没了性命。 他身上横七竖八密密麻麻的鞭痕,让人惨不忍睹。若不是被人从乱葬岗捡回去救了他一命,他此时已是白骨一堆了。 紧接着,还有更多的人找上来,状告安平长公主以私,侵吞私产,搜刮民财等等罪名。 第199页 而且这些都不是空口无凭,而是有了证据。 林林总总的证据送到皇帝面前时,皇帝脸都黑了,安平所做的桩桩件件,无一不令人寒心。皇帝虽然宠爱长公主,但是,在国法面前,这点宠爱也就微不足道了。 证据摆在面前,皇帝也不得不信。当即命令将安平禁足,封邑减半,并且遣散公主府中所有人,着宫中教导嬷嬷重新教导,而丽妃因教导不力,降为嫔。 公主,丽妃接连被皇帝处罚,跟她们有瓜葛的皇亲国戚一时间都不敢有半点张扬之处,纷纷夹紧尾巴做人。 此事闹的沸沸扬扬,为平息民愤,皇帝处理及时,也没有留任何的情面,倒是有人大赞皇帝的大公无私。 安平被拘在公主府中,每日里承受教导嬷嬷的管教,稍微有一点错处面临的便是处罚,她哪里受过这样的对待,只觉得这种日子简直就是噩梦。 她也想不明白,为何她做的这些事情一下子就爆发出来了。就像是有预谋一般,让她措手不及,就连补救的时间都没有。 屋子里的东西碎了一地,也难以消她心中怒火。 是谁?是谁要害她?是谁有这般底气敢跟她堂堂长公主作对? 她想了半天,也没能想出来谁有这么大的能耐,主要也是幕后之人做事谨慎,没有留下半点蛛丝马迹来。 她咬牙切齿,要是被她找出来是何人敢对付她,她必定让人尸骨无存。 第118章 公主府中的人逃得逃,散的散,即便是安平大发雷霆也阻止不了颓势。 看着空荡荡的庭院,安平竟然心生出一股悲凉感来。 「来人!来人!」安平一把将手中冰凉的茶盏扔到地上,虎落平阳被犬欺,她现在想喝口热茶都难。「混帐东西,等本公主解禁,要让你们好看。」 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安平回头看到来人,眼中有了一抹欣喜,「是你?你没走?」 来人一袭白衣,脸上表情无悲无喜。 「澜侍君,没想到你竟然留下来了,我就知道,你跟那些眼皮子浅的不一样。不枉费本公主待你好一场。」 澜侍君听了安平的话,只扯了扯嘴角,眼中却是一片冰凉。 他将手中提着的茶盏放在桌上,又斟了一杯热茶递到安平手中。 安平很是高兴,喝了一口茶水,「澜侍君,你待本公主一片赤诚,本公主也知晓了。放心,待本公主出去后,一定加倍给你赏赐。」 「只怕是没有机会了。」澜廷摇摇头,说道。 「什么没机会?」安平疑惑,不明白他指的什么,她是公主,就算现在父皇还在气头上,对她小惩大诫。但是,只要事情过去,她照样还是当朝长公主的身份,没有人敢对她怎么样。 这个时候,安平才看到澜廷肩上还挂着一个包裹,顿时明白了什么,睁大眼睛指着他道:「你也要走,要离开本公主?荣华富贵你都不想要了?」 澜廷取下包裹,轻轻打开来,露出其中一个瓷罐来。 安平诧异,不知道他这举动是为何。 澜廷眼中总算有了一丝波澜,双手轻轻抚摸着瓷罐,语声温柔,「公主可还记得晏云?」 「晏云?」安平睁大双眼,「你还敢跟我提他?」 如果不是晏云的事情东窗事发,她哪里会落得个如此地步? 澜廷没有理会安平口中的威胁之意,只对着瓷罐子道:「阿云,你好好看看吧,害死你的人,终究得到了报应。」 安平蓦地站了起来,退后了好几步,带动得凳子都跟着滚出老远。 「这是……这是?」 「这是晏云的骨灰啊!公主可还记得他?」说到这里澜廷嗤笑一声,「公主那么多面首娈宠,哪里还会记得这么个人?只是公主,阿云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生生被公主您折了羽翼,害了性命,您当真是狠的下心!」 安平指着澜廷,颤声问:「你,你跟晏云是什么关系?是你?是你将这些事捅出去的?你早就背叛我了是不是!」 难怪,难怪那么凑巧,什么事情都凑做堆了,原本她的所作所为都是很隐秘的,她自认为还是做的滴水不漏的,那些什么证据,除了公主府中自己信任的人,别人根本不可能知道。 她当初那么信任澜廷,升他为侍君,自己的很多事情也都放心的交给他处理,从未想过瞒着他。所以也只有他手中才有她所做的一切证据。 她从未想过他会背叛自己,「为何?为何你要背叛我!」 「晏云与我乃是同窗好友,为了给他报仇,我在公主府中隐忍不发,就是为了这一天。」 安平摇摇头,乱七八糟的思绪总算有了一丝清明,回想整个事情,她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单凭你一个人,只怕是没那个本事,一定还有人,还有谁害我?」 澜廷动作轻柔的将瓷罐捧起,他身上的枷锁褪去,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这个就只有公主自己去猜了。」澜廷说完,便转身离开。 「站住!」公主厉声喝道:「澜廷,你敢这样做,就不怕本公主东山再起之时,找你算帐吗?」 澜廷轻笑,转头轻蔑的看她一眼,「公主莫不是天真的以为还真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吧?」 「你什么意思?」 澜廷不再说话,直接出了门。 要与权势滔天的公主为敌,岂是那么容易的事?然而,那人步步为营,竟然真的做到了。 第200页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那人时,那人便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我能为你报仇,更能让公主陷入万劫不復之地,你愿意助我吗?」那人说。 他当时是嗤之以鼻的,「就凭你,拿什么跟公主斗?」 就算将公主所做的一切罪行都展现于世人面前又如何?公主依旧还是公主,她的身份地位依旧不会因此而改变。 歷朝歷代,除了谋逆的公主,又有哪个公主会因为这些微不足道的罪行就贬黜的?即便失了圣心,公主的身份依旧不是他们这样的平民百姓能抗衡的。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觉得我如蜉蝣撼大树,可笑至极。不过你且看着,公主又如何?我照样可以将她从云端碾进泥里。」 如此狠厉大不敬的话,让他也不由打了个寒战。 尽管他不相信,可是逐渐事情发展态势竟然真如那人所说,让他心不得不动摇起来,也让他生出了一丝希望来。 他知道单靠自己一人,只怕一辈子都难以报仇了,可如果有了那人的助力,这一天将不再遥远。 所以,后来他主动找上了那人,将自己所知道的,这些年掌握的证据都交了出来,计划完美无缺,实施得很顺利,公主也遭受了她应有的惩罚。 他也曾问过,打蛇不死必受其害。此事过后,公主东山再起之时,他们又该如何应对? 那人自信满满的说了一句,我不会让她有这个机会的。等大衍再无安平公主,她又如何再东山再起? 澜廷唇角微勾,他相信那人,公主再无翻身之机。 公主看人离开的背影,气得大骂,却换不回这人一个眼神。 …… 沈家书房 陶溪心情很不错,他一边逗着架子上的鹦鹉,一边跟沈沐说话:「真是没想到,身为公主竟然如此肆意妄为。这下好了,公主被禁足,总不会再来找麻烦了。」 沈沐对着帐本,听他这么一说,也笑了笑。 陶溪将手中瓜子粒餵完后,拍了拍手,走到沈沐身边坐下来,看着桌子上的帐本,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也不知道沈沐成日里埋在帐本堆里,是怎么受得了的。 「对了,你生意上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陶溪问道。 沈沐知道他问的是之前受公主指使,老是与沈家作对使绊子的杜家。 之前陶溪得到消息,问过沈沐这件事,被沈沐三言两语安抚住了,便也没有再过问此事。此时闲着无事,又因公主的事情便想到此,才问上一问。 沈沐笑道:「不过是狐假虎威,为虎作伥之辈。现如今老虎自己都麻烦缠身,哪里还能管顾这许多,这作威作福的狐狸嘛,自然是要夹紧尾巴乖乖做人了。」 「如此就好。」陶溪道。 之前沈家在京城中毕竟根基浅,当家做主的又是被人看不起的哥儿,所以很多事都难以放开手脚,在生意场上也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难题,好在他们争取到了皇商的名头,才慢慢站稳了脚跟。 到现在,沈家产业蒸蒸日上,皇商的也是办得有模有样,得了皇帝的赏识,很多人也就不敢再小瞧了沈沐。 可以说,今日的沈家在沈沐的努力下,总算成了规模。就算以后有人想再与之作对,也得掂量掂量了。 沈沐说的话也是事实,杜家依靠的大树,公主和丽妃倒下了,杜家哪里还敢仗势? 要知道京城本就是一滩浑水,其中水深着呢,大大小小的势力哪个会是简单的?像杜家这样没了靠山的,在人眼里就是一块肥肉,只要稍不注意,便会被吃的连渣都不剩下。 之后即便沈沐不动手,杜家只怕也会被人吃干抹净,最终沦落到歷史的尘埃中。 所以沈沐根本就没有将杜家放在眼里过。 「对了,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沈沐神秘的道。 「哦?还有什么好消息?」在陶溪看来,公主没法作妖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不过陶溪这些日子也没什么消息来源渠道,既然沈沐都说是好消息,倒是勾起了他一丝兴趣。 「你可知道鞑罕四王子的消息?」沈沐道。 陶溪一愣,「四王子?莫非他的计划成功了?这么快?」这才不到两年的时间,四王子就已经夺位成功了吗? 他倒也没有想过四王子失败的可能性,毕竟有大衍的暗中助力支持,便是阿斗也能扶一扶的。更何况四王子这个人也是胸有谋略,心机深沉的,手段谋略具备,只要筹划得当,对他来说这并非难事。 只是陶溪原本以为这些权谋斗争怎么也要三五年铺垫,没想到会这么快而已。 但是细细想来,也合情合理。四王子野心勃勃,这么多年来,他早就暗中在王庭慢慢布置发展自己的势力。他所缺的不过就是一个助力契机罢了,现在给了他想要的助力,他自然顺势而为,不成功才有鬼呢。 陶溪很感兴趣,连忙道:「快说说看,情况如何了。」 沈沐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来,「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这是一封密报,至于为何沈沐会有,陶溪并不关心。 他接过密报,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 原来每年鞑罕王公贵族们都会举行秋狩,而今年在秋狩时,大王子偶遇一只黑熊。即便大王子是鞑罕国第一巴图勇士,但是与黑熊搏斗,也是危机重重。 第201页 过程不知道是怎样的,反正到最后,黑熊死了,但是大王子也受伤严重,尽管后来及时救治回来了,可也断了一条腿,成了残疾,便没有了争王位的资格。 而鞑罕王得知自己最看重的儿子,鞑罕最勇勐的巴图勇士失去了一条腿,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个结果,气急攻心之下,竟然病倒了。 也就是因着这一病,鞑罕王的身子骨肉眼可见的衰弱下去,这才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就一病不起,一天中大部分的时间都处在昏迷之中。 眼看着鞑罕王无法理政,大王子又成了废人,如今鞑罕能拿得出手的也唯有四王子了。 于是在鞑罕王庭人心惶惶之时,有人站出来,举荐四王子代为监国,处理政事。 鞑罕王儿子不少,除了大王子这个板上钉钉的继承人,其他王子根本就不受重视。近两年来,四王子与大衍作战,胜场不低,将大衍军队打得龟缩在城池中不敢越雷池一步。 后来更是进献了一个盐场,还有一种制作雪白细盐的方法,这给鞑罕国库带来了不菲的收入。而且这不是一次性的,而是源源不断的,仅凭这一点,就足够四王子入大部分鞑罕贵族的眼了。 况且四王子谦逊有礼,不像大王子目中无人。 特别是四王子从边地回王庭之后,更是带给他们不少好处。于是很多贵族都对四王子好感大增,原本支持大王子的贵族势力也都逐渐倒向了四王子这边。 王庭之上四王子的唿声越来越高,这提议一出便一唿百应,有了这些贵族的支持,四王子便顺理成章的成了鞑罕监国,只待鞑罕王去往长生天,新的鞑罕王便註定是四王子了。 陶溪看得啧舌,虽然信里面并没有写明其中的弯弯绕绕,可是只要用心想想,就知道其政治斗争的残酷。 试问,已经算是一国储君的大王子,狩猎之时怎么可能会受伤?不说大王子的武力值,就算是一般的王子贵族也会有护卫重重保护,怎么可能让大王子独自面对黑熊。 至于鞑罕王,急怒攻心,一病不起,其中的猫腻只怕也不小。听说去岁鞑罕王还老当益壮添了个小王子。 不过不论如何,这对大衍来说都是好事。 陶溪也替沈沐高兴,他促成了四王子与大衍的结盟,不会一点好处都捞不到,到最后只怕会名利双收,更上一个台阶了。 「听说四王子已经派了使团过来,只怕不日便能进京了。」沈沐说道。 陶溪惊奇,「还有这回事吗?这使团进京可是为了盟约之事?」 沈沐唇角微勾,眼神有些微的闪躲,轻声答道:「或许是吧。」 …… 没多久,果然等来了鞑罕国使团进京的消息。 消息一出,京城百姓全都闻风而动,就为了看看鞑罕人跟他们大衍人有什么区别。传闻中的鞑罕人茹毛饮血,很多不了解的人都凭空想像,于是越传越离谱,鞑罕人便成了身高九尺,豹头环眼的恶人。至于是不是,当然要一睹方知了。 现在明面上大衍与鞑罕和解,暗地里又是结盟的关系,所以鞑罕使团到来,大衍皇帝也不能怠慢了。给予了挺高的待遇,专程让礼部官员接待。 沈沐与陶溪当时也跟着人群去看了热闹。 「两国和平,挺好的,边地百姓不会再受战争之苦了。」陶溪牵着沈沐的手,高兴的道。 沈沐点点头,「沈霁来信说,现在边地百姓日子好过多了,来来往往的商队,给当地百姓带来了生机,再也不会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了。」 「这不正是咱们当初所希望的吗?」 「是啊。希望以后再也不要有战争了。」 「放心,现在榷场所有设施,制度都开始完善了,边地百姓,乃至大衍国都会越来越好。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万邦来朝的盛景,到时候咱们可以天天看热闹。」 沈沐「噗嗤」笑道:「你恐怕也就这么点志气了。」 陶溪得意道:「那是,富贵闲人才是人生巅峰啊。」 「行!那我努力赚钱,可以让你当一辈子富贵闲人了。」 「哈哈哈!那感情好。」 鞑罕使团的人的确是为了盟约之事而来,如今四王子几乎已经掌控了整个鞑罕王庭,只要他想,随时可以成为新的鞑罕王。当初的盟约自然是要履行的。 很快的,两国便签订了永为兄弟之国,互不侵犯条约。当然了,底下的详细条款,也都是两国互相博弈,最终达成共识才拟定的。 只是在最后,鞑罕使团却提出了一个请求——请大衍皇帝陛下将长公主送往鞑罕和亲。 这个请求一出,大衍的官员为之一默。 和亲?是将公主嫁给鞑罕王还是四王子,毕竟现在公主嫁过去,老鞑罕王还没死呢。总不能给王子和亲吧?这也于礼不合啊,可是和亲给鞑罕王,这都快入土的人了,公主嫁过去不得守活寡? 为首的官员当然不敢做主,只得说要请示皇帝陛下再予回復。 众所周知,皇帝年轻时就是因为和亲公主的事,才造成了边地战争混乱,现在鞑罕使臣又提出此事,就不知道如今陛下会是怎样的态度了。 虽然安平长公主之前被皇帝惩罚,失了圣心,可君心难测,谁又知道皇帝的打算? 果不其然,此事奏报上去,一连好些天都不见皇帝表态。 第202页 朝堂之上更是分成了两派,一是不同意公主和亲,将公主嫁给一个将死之人,岂不是苦了公主殿下?另一派却是同意让公主和亲,有了和亲的名头,便更能加深大衍与鞑罕的结盟,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 于是每日里朝堂之上便吵吵嚷嚷,一直也没能吵出结果来。 这些事情,沈沐与陶溪每日里都能乐呵呵的当笑话听。 唯有在提起公主时,沈沐眼中闪过晦暗不明的神色。 虽然陶溪对于让女人和亲来换取和平很不齿。可是在古代,公主和亲,却是最有效的促进了和平,平息战火。而且也提升两国之间的文化和技术交流,民族融合的契机就是这么来的。 所以陶溪对此不予置评。 沈沐却是接下来忙得不见人影。更是接连几日前去丞相府。陶溪问起,便说是魏丞相找他有事商谈。 陶溪问了两次,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作罢。 这事儿就这么凉着也不是办法,大衍与鞑罕刚刚和解。要是因为此事,重新回到以前的局面,那之前所有的努力也都白费了。 直到魏丞相突然进宫与皇帝彻夜长谈之后,皇帝总算点头,答应了安平长公主和亲一事。 还在禁足的安平长公主听到这个消息,几乎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还在幻想着有一天父皇能给她解禁,她重新讨回父皇的欢心。到时候她还是高高在上的公主,那么之前背叛她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只是,怎么突然就要和亲了?她怎么能去和亲?定然是那些人带回来的消息是假的,父皇怎么可能会让她和亲? 就在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时,宫中圣旨到了,这份旨意打破了她的最后一丝幻想。她的父皇放弃她了。 她不甘,辱骂,哭闹,却都换不回父皇收回成命,她知道她这辈子算是完了,她虽是公主,终究是无法违抗圣命的。 五月十八,安平长公主启程前往鞑罕和亲。 长街上人头攒动,京城百姓都纷纷前来,就为目睹这一盛况。 临街的二楼雅间,沈沐推开窗户,冷眼看着长长的队伍从这里经过。 出嫁的是安平长公主,上一世他因她而死,这一世,他送她离开,也算是扯平了。 安平坐在马车中,风捲起纱帘,一道冰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若有所感的抬头看去,突然瞳孔骤缩。 沈沐—— 沈沐见安平看向他,微微勾唇,举起手中的酒杯,嘴唇翕动,将手中的酒水洒在地上。 安平脸色苍白,这一剎那,她总算是想明白了。 原来是他!自己今日,是他一步步算计的。就是因自己要抢他的人,她从未想过,一个她从来没有看在眼中的哥儿,竟然有如此手段。 可是,现在知道这些已经太晚了,她没有办法挽回了。 她输了,输得彻底。 雅间门打开,陶溪走了进来,看到窗边的沈沐,便问道:「你怎么约我来此?是要请我吃饭?」 沈沐收回视线,言笑晏晏,「是啊!」 「那正好,在家中忙活半天,肚子也饿了。」陶溪坐了下来。 沈沐歪头看他,「今日公主出嫁,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陶溪一愣,拍了拍脑袋道:「我过来的时候,看这么大的阵仗,还道是怎么回事,原来是公主出嫁,我竟然忙忘记了。」 如今北地作坊制作出来的奶糖奶酪这些很是受欢迎,远销内外。沈霁得了甜头,便来信央他再弄一些方子过去。 近日他就是忙活这事儿,整理一批有关于奶制品的做法,便也没太关注外面的事儿。 他听得沈沐的问话,奇怪道:「我说什么?公主出嫁跟我有什么关系?」 沈沐笑了,「说的是,与我们无关。」 从此以后,他一直以来的噩梦,安平长公主再也没有任何的交集了。 至于他步步为营所做的一切……他看了一眼一脸无知的陶溪,这样就好,这些腌臜之事,他一个人承受就好,没必要污了陶溪的耳朵。 他只需要对方知道他纯粹美好的一面就好,至于其他的……沈沐垂眸掩过自己眼中的复杂之色,重活一世,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世界,他的心早就被染黑了。 所以,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看他发愣,陶溪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了?」 沈沐回过神来,看着遥遥远去的和亲队伍,心情这才松快起来,他悄悄拉过陶溪的手,感受着对方手心的温热,心中竟是前所未有的安宁喜乐。 陶溪也看了一眼长长的队伍,艷羡道:「咱们好像还没有走过成亲的流程,要不要补办一个婚礼啊?」 提起这陶溪有点心塞,他穿越过来,稀里煳涂的婚礼就已经过半,后来又发生一系列的事情,虽然勉强礼成,可是交杯酒,洞房花烛他都没有啊。 沈沐似乎也想到了,笑道:「好啊!」 「那以后咱们再生一对儿女?」 「好啊!」 「说好了可不许反悔!」 「绝无反悔!」 …… 夕阳下,一对身影在夕阳余晖光紧紧依偎在一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