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之死》 第1页 《仲夏之死》作者:七不七【cp完结】 简介: 为了报復,谢斯聿故意接近了学校里无人在意的瘸子。瘸子总是孤零零的,身体残缺、性格古怪。要是消失了,别人也不会奇怪。 万一他忽然腿拐了摔进河里,或者是半路上自己玩着玩着就走掉了,这都不异常。 瘸子不可避免地陷进了他的设局。毕竟给瘸子一点好处,他就会眼巴巴地像条狗一样跟着自己。 瘸子被丢在赛车场上,四面都是赛车起步的声音,他茫然无助地寻找着谢斯聿的身影。 那人却站在看台上一动未动,以旁观者的姿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让人不禁怀疑他是否有任何情感存在。 把瘸子活生生逼疯后,谢斯聿也迎来了他的报復。 瘸腿阴暗受&冷血无情攻 苏乙&谢斯聿 关于两个疯子互相报復的狗血故事。健康的爱情必然重要,但畸形的恋爱实在精彩。 强制爱、狗血、、he、攻有目的接近受、有失忆有倒叙 第1章 南桥市场沿河而立,下午暑气蒸腾,河面的污染物发出浓重的臭味,苏乙绕开市场中央地面的垃圾堆往杂货摊走。 在杂货摊前选了两件男子穿的背心,苏乙又看到旁边是单独包装的内裤盒,老闆娘以为是他要买,摇着蒲扇说:「这个新进的,质量很好的。」 苏乙把盒子拿起来,前后认真翻看,是要买的意思,于是老闆娘客气地拿袋子帮他装好。 临近傍晚,农贸市场一片沉寂,店门大多是收摊回家了,也有挑着鱼虾来卖的老年人。 浓厚的鱼腥味儿和下水道腐臭味儿充斥着此地。卖鱼的人通常戴着黑色的长手套,脚上穿着黑皮水靴。红光满面的女人吆喝着新鲜的虾鱼,沉默不语的男人便在里屋宰杀鱼肉。 「这可是从南河大桥抓的,可不是罗市河那臭水里的。」鱼市路口的老头佝偻着身子,话说得很认真,极力推荐他的鱼。 众多人围聚在他的摊子旁边,苏乙也挤在人群堆里,很幸运地,他买到了最后一条鱼。 苏乙的家就在罗市河旁边,儿时的罗市河水清得能看到水底的鱼,慢慢地,罗市河现如今是黄绿色,污浊不堪,居民们都把垃圾堆在河周边。很神奇的是,这样臭的河也有人在里面偷偷电鱼。 费力地爬了三楼,苏乙用钥匙打开门。 家里一切正常,客厅里面的摆设和他离开前一样,就连桌上的水杯还是在原来的位置,只是卧室门是关着的。 苏乙换好拖鞋,自顾自地去厨房做饭。他从小独居,生活能力很强。相比鱼,他更喜欢猪肉鸭肉,但是他发现谢斯聿喜欢吃,所以最近经常买。 他已经把谢斯聿关在自己家里一个周了。距离他们高考完,现如今已经是八月初了。 苏乙一边打理那条从干净水源抓来的鱼,一边又想着得去附近的五金店弄更好一点的锁。 做好饭后,苏乙对卧室喊了一句:「吃饭了!」 卧室依旧是没有动静。 苏乙晚上还要去烧烤店打工,没有耐心和谢斯聿周旋,他直接推开了已经把锁撬开了的卧室门。 「出来吃饭,别再让我说第二遍。」他警告着坐在书桌前的人。 谢斯聿永远是一脸冷淡的样子,他的手腕处青青紫紫,套着一副手铐,和床腿连着一条很长的黑链子,质量算过得去,其长度仅能让谢斯聿走到客厅和浴室。 两人对坐着吃饭。 苏乙能感觉到谢斯聿瘦了不少。但是他每顿饭做的都是谢斯聿喜欢吃的,自己厨艺也不算糟糕,可能是谢斯聿看他反胃。 那盘鱼谢斯聿就没有去动,苏乙心有怨念,只觉得浪费,问他:「你为什么不吃鱼?」 谢斯聿没有理他。 苏乙重复着卖鱼的原话:「这可是从南湖大桥那里抓上来的,可不是旁边河的臭鱼。而且我还把鱼线挑出来了,一点也不腥!」 「那你怎么不吃蔬菜。」谢斯聿终于理他了。 两人对于各自的挑食都很在意一样。 苏乙从那一盘蔬菜里夹了一筷子到自己碗里,故作潇洒地说:「我可不像你,我一点也不挑食。」 然后自作逞强地把那半碗的菜都吃完了。 吃完饭后,谢斯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苏乙把买来的东西一股脑地倒在沙发前的矮桌上,也不顾谢斯聿是否能看到电视,他站着的身影已然把电视屏幕遮了个大半,谢斯聿像是习惯了,冷着个脸坐在边上看着半个电视机。 内裤是给谢斯聿买的,而内裤的价格能给自己买两件小背心了。 苏乙把身上那件昨晚被谢斯聿扯坏的小背心当着人的面换下来,或许是买的很满意,他转过身来对着谢斯聿,自己的腿刚好挨着人的大腿边,有点热,他问谢斯聿:「怎么样?」 他的锁骨、手臂,以及腰间处露着昨晚谢斯聿an过的hen迹。 有些范围大,有些范围小。 苏乙偏白,骨架小,他插着腰很满意地展示着那件廉价、还有小线头的白色小背心,看起来十分痴傻。 以及也不在意小背心上面露出突兀的两点。 一样的颜色,一样的款式,很难评价有什么不一样,谢斯聿头偏了偏,再次看向半个电视机,看都不看他一眼。 被人这样冷落苏乙也没觉得什么,苏乙把买来的衣服拿去洗了一遍,去阳台上挂好后,罗市河正好开过来一条运着建筑材料的大船,从河底翻卷出来的混浊浪花拍打在两岸,船笛鸣了两声,震彻着这片灰寂的土地。苏乙把手撑在围栏上,头也靠在上面,眺望远方。 第2页 尽管是一条臭水河,其岸是长巷古街,玉兰树夹竹桃错落分布,有一点江南水乡的味道。西边远一点就是国道,从路口加油站转进来,便是苏乙所在的居民社区。 楼上又响起父母打骂那倒霉儿子的哭叫声,但是没一会儿又安静了。 苏乙坐在谢斯聿旁边,瞧着时间还早,还可以做别的事情,于是他又爬上了谢斯聿的大腿。 谢斯聿一脸冷然,想把他推开,但是苏乙早已提前预料到了,双手揽住了他的脖子,他用的是蛮/力,有一种无所谓谢斯聿死活的疯感。 「又闹什么?」谢斯聿看样子很不爽。 「我想要了。」苏乙对他说,并且脸上就是坦率的表情。 谢斯聿有时候真觉得苏乙是把他当作x爱工具了,想、要了就随时随地、无所顾忌地坐上自己的大腿,毫不在意谢斯聿的想法。 他压抑着怒意,右手掐住苏乙的后颈,越来越用力,以至于苏乙从他的肩膀爬起来,眼珠子一下子就瞪圆了,嘴巴也微微张开,他脸红红的,不知道是不是热的。 「苏乙,你是不是又欠收拾?」 苏乙这幅模样诱而不自觉,他对yu望毫无遮拦、并不觉得羞耻的表情看得谢斯聿很烦躁。 能感觉到谢斯聿唿吸越来越沉重,但是捏在自己脖子上的力气慢慢松下去。 苏乙抓住谢斯聿青筋暴起的右手,沿着腰线摸到自己后/面。 「你动一动呀。」苏乙不是很满意,哼了几声又没有力气了。 谢斯聿把他推倒在沙发,掀开了苏乙那件破破烂烂的小背心,扔在了沙发和桌子的空隙。 没成想苏乙抓住他的手臂说:「不要扔在地上,我等会儿还要穿的。」 谢斯聿不耐烦地又把它捡起来,但是却把它团了一角塞进了苏乙的嘴巴里,大概是嫌他话多。 半个小时后,谢斯聿才停下来。 苏乙一会儿觉得疼一会儿又觉得很舒服。 今天谢斯聿并没有射进来,他自己拿着湿纸巾稍微清理了一下,双腿有些酸/软,但还是提着包出门了。 这家烧烤店因为装修独特,吸引了很多探店博主,最近的顾客越来越多,苏乙,这个走路较慢的瘸子一直站在前台收银,就没有坐下来的空隙。 烧烤店老闆很大方,每次都叫苏乙自己从冰箱拿饮料喝,忙到后半夜,苏乙拿了一点后厨剩余的肉回家。 家里留了客厅的小灯,苏乙坐在沙发上歇了一口气,喝了水杯剩下一半的水。 快速地沖完澡后,苏乙再次打开卧室门,发现谢斯聿已经躺下了。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贴着谢斯聿的后背秒睡了。 他睡得很快,完全没有入眠困难的烦恼。 第二天醒来,床上唯一的被子都盖在了苏乙身上,只留了一小块盖住了旁边人的手臂上。 天气越来越热了,苏乙在睡梦里紧闭着眼,不耐烦地把被子用脚踹开,凉快不少后,苏乙把头全部埋进枕头里。 再次醒来后,晃动着转的风扇已经是定对着他了,浴室传来水声。 谢斯聿正在洗澡。 意识到这点,苏乙一下子翻坐起来,向着浴室那道门走过去。 那道长长的黑色锁链夹在门缝里,苏乙轻轻推开门,他并没有礼貌的自觉,和背对着他在沖澡的谢斯聿说:「一起洗。」 谢斯聿身材很好,宽肩窄腰,特别是手臂肌肉线条很好,听到苏乙说的话,他转了过来,有一道水流从他的额前蜿蜒而下,路过挺拔的鼻子,再到他的喉结、腹肌。 苏乙觉得耳朵热热的,他站在谢斯聿面前脱去了新买的小背心和短裤,走到谢斯聿面前。 酷暑的清晨,并不会很冷,苏乙厚着脸皮挨过去,也淋到了一身水。 谢斯聿又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他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用没有拴着锁链的左手抓了抓自己湿透的头髮。他的五官硬朗,苏乙曾听姜绵说,谢斯聿是一种没有技巧的硬帅。 好像是这样。 但是苏乙不怎么看脸,两人共用一个花洒,并且浴室比较拥挤,他的手臂总和谢斯聿的后背贴着。 等着谢斯聿洗好头髮,苏乙全身也抹上了沐浴露,他以命令式的口吻对那人说:「给我沖沖水。」 当下苏乙仅到谢斯聿的肩膀,谢斯聿很高,所以以一种俯视、低沉的眼光看向他。 苏乙在同龄人里算是要矮一点,这多半是瘸腿的缘故,身上的肉很少,肩背都是骨头,肚皮那里薄薄的,但是该长肉的地方都有。 他很像一只淋了水的小鸡仔,等着谢斯聿洗好的时间有点久,以至于窗外吹进来一小阵风的时候他抖了抖。 谢斯聿举着花洒给他沖了沖,苏乙全身暖乎乎的,很舒服,倦意全部消失。他舒坦的表情到像是午后被摸额头的慵懒的猫。 被抚平情绪的苏乙很好心地想用手帮他。 只是刚把手伸过去,就被人拍开了。 那花洒又被重新塞进了苏乙的手里,这意思就是要他自己洗。 「你打我很疼。」苏乙皱着脸,真像是不舒服的样子。 谢斯聿绕过他,拿着浴巾擦了擦,走去了卧室。 早上吃的是白粥榨菜,有一点清淡,苏乙观察了谢斯聿的表情,是很平静的表情。 其实苏乙有一点怕自己养不活谢斯聿,但是仅有一点担心。最开始的时候,谢斯聿都不吃饭,苏乙生怕他饿死了,但也可能是自己做饭水平太好,过了几天,谢斯聿终于肯握上了筷子。 第3页 谢斯聿家里挺有钱的,至少是比自己好很多,如今的生活质量大概是降到了谷底里。 苏乙把家里最后的鸡蛋放在他的手边,自己则一碗干了白粥,便拿起包出门了。 他刚推开门,谢斯聿就叫住了他。 「苏乙,你还要玩多久?」是很冷静又极力压抑着情绪的声音。 苏乙回过头,在气势上虽然谢斯聿压他一头,但是言语上他是不输的,他说道:「我还没玩够呢。」 —— 除了谢斯聿,苏乙的生活也有相当美好的期待,一个是每月一次去城东看他妈沈素,另外是他的邻居女孩姜绵。 苏乙对姜绵有不一样的情感,是喜欢,但是仅限于妹妹的喜欢。 他们算是,苏乙刚瘸腿那会儿,巷子的男孩都不怎么来找苏乙玩了,还会一直热衷于给苏乙取难听的外号,但是姜绵不一样,不仅跟他一起上下学,还经常找他玩。 姜绵不和他一个高中,但两人平时经常在一起玩。她家里有两个弟弟。她爸的理念是生一个也是穷,生两个也是穷,便以此想法稳定地贫穷生活着。 还记得当初他妈沈素不死心带他去看江湖郎中。 江湖郎中相当有自信,墙上还挂着「专治各种偏难癖症」,这个瞎了半只眼的郎中给苏乙开了一副气味难闻带着蟑螂壳的药,信誓旦旦地说这腿能好。 他们的生意很好,大多数是老幼病残,这类人也很好受骗。一张座椅上有三个人,苏乙坐在最右边,沈素坐在最中间,最左边是一个耳疾的老妇人。 苏乙吃着糖,沈素背对着他和老妇人聊天,逐渐的,他看不见她的脸了,但是老妇人一直在给她递纸巾。 沈素哭起来是没有声音的。 苏乙低下头看着江湖郎中开的药包,觉得也可以忍受这难闻的味道。 他们坐公交车回去了。沈素暂时把苏乙放在了家附近面店外的木凳上,自己便去了附近的农贸市场。 下午的面店空空无人,老闆将蒜苗摆出来,于是一股刺鼻的味道传来,还有打不死的大苍蝇,蜂窝煤的气味也过于浓重,一种苦秋悲凉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时一群街上的孩子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他们拿着风筝打算去后街的河边玩。 直到这群人和风筝一起消失在了长街,跑了很远很远,还能听见他们的嬉笑声。 是和苏乙年纪差不多大的同龄人。 「跑快一点啊!」 「慢点,我追不上….」 苏乙从此刻产生了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龄段极度的嫉恨和憎恶,并且觉得老天爷是非常不公平的,是非常可恶的存在。 他开始回想起自己短暂的小半生。那么一想,他还真是罪有应得。 奶奶曾经说青蛙是很有灵性的动物,但是他还是抱着桶去抓它们玩了。他也不爱吃蔬菜,就喜欢吃肉。会说谎话,不爱写功课,比如暑假作业偷偷地撕了好几张以此应付检查。 他还常常去菩萨观里拿上面的苹果吃,这可能是现下最大的罪行了。 苏乙又哭又恨,以往犯的错误太多了,所以罪有应得了。 姜绵那个时候比苏乙高一点,麻花辫松了一边,头髮乱糟糟的,她嘴里含着棒棒糖,问苏乙为什么哭。 可能每个人的烦恼都不一样,姜绵很羡慕苏乙有一个对他那么好的妈妈,什么好东西都留给苏乙,并且苏乙很白,比很多女孩都白,不像她皮肤黑黑的。 因为瘸腿的原因,苏乙还可以不用在学校跑步,特别是早操,她跑得满头大汗的时候,便看见教室里坐着写作业的干干净净的苏乙。 「喂,你怎么那么爱哭?」姜绵坐在他的旁边,她只有一根棒棒糖,自然不能分享,所以苏乙只能一边抽泣一边看着她吃。 沈素说在苏乙双腿旁边烧点东西,会除去晦气和病痛。这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 她找来了苏乙用过的旧物,划着名柴火,在一片寂静的黑暗里,那些所谓晦气的东西慢慢开始燃起来,直至越来越大,耳边,沈素一直念叨着:「保佑我们小乙。」 而后苏乙父亲在工地去世,寡母这样艰难地度过了一段时间,沈素认识了现在的丈夫江河。 苏乙能感觉到江河不是很喜欢自己,尽管江河对他的厌恶没有那么明显。江河挺有钱的,以至于每月沈素都能得到一笔不小的零花钱,钱大部分都给苏乙当生活费了。 沈素生下江月月后,苏乙便一个人从江家搬出来了。原因大概是江月月奶奶对自己嫌恶的目光,还有江河剧增的防备,以及他不想再给沈素增加烦恼了,他希望沈素能在江家过的更好一点。 他觉得江奶奶真是一个邪恶的坏婆婆,沈素做什么她都要碎碎念念,苏乙多夹几块肉都要在那里说几句闲话,好像是苏乙在吃她身上的肉一样。江月月也是倒霉,随他爸一个眯眯眼的模样,不像他苏乙继承了沈素的好五官。 苏乙奶奶时常会来看一看苏乙,但是离不开她的田她的地,农田是她全部的深爱,她大多数时候从乡下来到城市都会带很多特产。 就这样苏乙一个人孤独地生活了很久,直到高中遇到了谢斯聿。在高考后的八月初,他终于用尽伎俩把谢斯聿锁在了自己家里。 —— 苏乙坐着17路公交车,跨了半座城去看沈素。 第4页 他穿的是自己最好的一身衣服,短袖长裤以及跑鞋都是沈素给他买的牌子货,好好打扮过确实是好看些。 沈素约他的地方是在一家私人餐厅,这还得要预约,苏乙给店员报了沈素,才被人带进一间包厢。整个餐厅的装修偏日式,苏乙刚坐下不久,沈素就来了。 距离上次看到妈妈已经过去了两个月,苏乙是压抑不住的高兴,等店员走后,把早已攒好的话——一些他自己觉得有趣的事情,给沈素分享着。 沈素笑眯眯的,「儿子你想吃什么?」 苏乙说:「妈妈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好,妈妈来点。」 吃饭的过程大多是苏乙在喋喋不休,沈素静静地听着,只是今天沈素不怎么在状态,不时看着时间。 「姜绵现在变得可漂亮了,追她的人很多,都要排队了。」 沈素笑了笑,说:「那小姑娘性格也好。」 她又看了一下时间,这个动作很频繁,苏乙有点着急,然后讲了提前准备的笑话,「妈妈你知道土豆捅了包子一刀,变成了什么吗?」 沈素笑着问:「是什么啊?」 「是豆沙包!」 沈素捂着脸哈哈大笑,苏乙又想剪个了一个冷笑话的时候,沈素却委婉地打断了他,说:「小乙,妈妈待会儿还要回去看妹妹,今天家里阿姨请假了,她和她奶奶在一起我不太放心….」 苏乙只好把一连串的冷笑话憋进肚子里,问:「妈妈,你现在得离开了吗?」 「对,下次我挑一个好时间带你去更好玩的地方,好不好?」 「好,妈妈你先回家吧,我待会儿自己就坐车回去了。」苏乙装作爽快地说道,又夹了一块天妇罗说:「这个好好吃!」 沈素问他:「你卡里的钱还够不够?」 苏乙连点头说:「已经够用了,妈妈你别担心。」 沈素又给儿子点了许多吃的,叫他吃不完就打包,结完帐后便匆匆离开了。 17公交车到此时人还不少,苏乙站了六个站后,终于有空位子了才赶紧坐上去。窗外的风还是很热,苏乙侧着头静静地看着窗外。 今天到烧烤店有点早,苏乙把收银台稍微收拾了一下。到了饭点,人越来越多,忙得人想分身。 门口突然响起了动静。 苏乙很随意地瞥了一眼,便认出了是严炜那群人。 「哦哟,这不是苏乙嘛,怎么干起收银了?」 「不和我们一起玩了,也没见到你有什么好出息。」王家明阴阳怪气地说道。 苏乙闷着脸不说话,站在边上给他们点单。 「人家能和你一样吗?」 「苏乙,去给我们拿啤酒。」依旧是和从前一样的命令语气。 「对了,苏乙,帮我们把瓶盖打开。」 苏乙就当倒霉,忍气吞声地站在他们身边,直到收钱的时候,严炜朝他递过来一张银行卡,苏乙划了划再次递给他的时候,严炜捏着那张卡目光带着嫌弃。 从烧烤店回到了家,苏乙找了好一会儿钥匙才打开门。今天他回来的晚了一些,谢斯聿正站在饮水机前,听到动静,侧过头看了他一眼。 苏乙是撅着嘴的表情,一脸不爽,也不讲究干净卫生,没换衣服就直奔到卧室的床上去了。 他四仰八叉地躺着,觉得很热,把空调开了,又再次把头埋在被子里睡觉。 以往他会稍微在意一下谢斯聿的洁癖,现下他只想不管不顾地睡大觉。 谢斯聿不知道他在外怎么了,他看着门口苏乙踢开的鞋子,有一只鞋子还被苏乙踹到了餐桌下了,谢斯聿走不过去,就只能很不舒服地干看着。 卧室的门大开着,所以可以直接目睹到苏乙发泄情绪的样子。 「你不洗澡?」谢斯聿靠在门口问他。 苏乙知道谢斯聿是嫌他了,但是他也不在意了,不耐烦地说:「我不想洗了,你要是觉得噁心就去睡沙发吧。」 他半张脸露出来,红红的。 「为什么不想洗澡?」谢斯聿还在问。 「我不想动,你不要再问了。」 这话说完,余下的时间谢斯聿还真没理他,一直坐在外面,可能是觉得苏乙情绪就是这样,一会儿一会儿的,他走去卧室拿了自己的枕头就去睡沙发了。 苏乙耳朵听着身旁的声音,心里更难受了,谢斯聿一点也不想理他了,意识到这里,苏乙又撑起身子去衣柜拿了自己的睡衣。 去洗澡的时候,他看到沙发上已然躺下的身影。 厕所传来水声,还有瓶瓶罐罐的碰撞声,谢斯聿闭着眼睛眯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就闻到身边了淡淡的清香,是他们一直用的沐浴露的味道,从远而近。 不用睁开眼睛都知道苏乙又挨过来了。 瞧着谢斯聿没有怎么睡,苏乙攥起他的大拇指说:「你不要睡在这里了,陪我去卧室睡。」 苏乙还是穿着小背心,遮不到什么肉,那条蓝白色的格子短裤只到膝盖,露出白净的小腿肉,整个人眼睛红红的,不知道怎么了。 谢斯聿翻过身,是不想理他的态度。 苏乙倒也不嫌沙发挤,睡到谢斯聿旁边,前身贴着后背,两人挨得很近,他念叨了一句:「好热。」 「那你别挨着我睡。」谢斯聿回应了他。 「不要。」苏乙把卧室的风扇搬过来吹。 第5页 狭窄的小沙发,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身边人的动静。 没过一会儿,谢斯聿就感觉到苏乙翻坐起来了,再是他带着凉意的手摸到自己脸上。 「谢斯聿,你先别睡了,我想做。」 身后传来闷闷不乐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怎么排雷了,依旧是狗血三观不正的,攻受都不是完美的人。不喜欢就弃文,不要来攻击作者啊….. 求求海星(虔诚) 第2章 谢斯聿现在可以确认苏乙真是把他当作随地使用的x爱工具。 苏乙回到家无聊了、疲累了,或者是心情不好,在外面受了什么气就会来找他宣洩。谢斯聿难以克制心底冒出来的怒意,偏偏苏乙还厚着脸皮坐在他大腿上。 当初就不应该招惹苏乙,这个想法已经在谢斯聿心里如迴旋镖反覆思衡很多遍。 「你不要睡了。」 苏乙看着谢斯聿睁开的双眼,那里是掩盖不住的厌恶和排斥。 但是又想,反正谢斯聿就是被自己关在家里了,这有什么办法?谢斯聿应该认命,并且为我服务,意识到这里,苏乙更没觉得有哪里不好。 况且他还经常买鱼给谢斯聿吃。其实他对谢斯聿还是很不错的。 苏乙提前告诉他:「我洗了澡的,身上已经不臭了。」 他坐得不稳,歪歪斜斜,双手撑在谢斯聿身上,眼里带着一点少见的乖巧,似乎是非常善解人意。 「下去。」谢斯聿对他直接说道。 「我不。」话说完就扒开了谢斯聿的裤子。 「我让你下去。」 尽管谢斯聿眼里满是嫌恶的意思,那浅淡的瞳孔直直地注视着他,苏乙也没在意。因为谢斯聿每天都是这样,倘若谢斯聿突然很喜欢他,那才是真正的奇怪。 苏乙贴过来,带着暖暖的体香。眼里展露着yu求不满,好像是非常需要谢斯聿。 谢斯聿心中强烈的不爽又化为了巨大的无奈。 「你能不能克制一点?」他稳住苏乙乱动的腰。 似乎苏乙逐渐感受到了做这种事情的快乐,便开始一发不可收拾。 「不想。」苏乙回答他,然后把头埋进他的脖子里,可能回到家还遭受谢斯聿的冷酷,接下来也没动手动脚了,还用头蹭了蹭谢斯聿宽阔的肩膀。 房间又重新陷入安静。 感受到身上人强烈的低落,谢斯聿头离他远了一点,却问他:「今天你去做什么了?」 「见我妈妈了,还有去烧烤店打工。」苏乙也不瞒着他。 「然后呢?」 苏乙的脑袋靠在自己肩膀上,以至于谢斯聿看不见他难过的脸。 他张开手臂揽住谢斯聿的背,是有拥抱的想法,可是谢斯聿后退了一步,苏乙有一点泄气,倒也不去追求谢斯聿能给自己一个爱的抱抱了,只是双手垂下来,就这样耍赖地用头靠着谢斯聿。 他突然问道:「你知不知道土豆捅了包子一刀叫什么?」 又来到苏乙无聊的冷笑话环节。 谢斯聿一如既往地闭口不语,明显不想听。 所以感受到谢斯着他往xia的动/作,苏乙泪水一下子就掉出来了。 「你怎么越来越笨了,就是…就是豆沙包啊!」 又是一个射n ding,苏乙彻底说不出来话。 到了深夜,谢斯聿打横抱着沉睡不醒的人去洗了个澡。 给他清理的时候,苏乙突然睁开眼睛,先是看到厕所的灯,再是谢斯聿目光沉沉的双眼,有点凶。 苏乙冷不丁抖了抖,但是也不忘吩咐:「不要把我的头髮打湿了。」 谢斯聿揽着他腰的手松动了几分,那只带着锁链的手又扶住苏乙的后颈。 而后苏乙那软绵绵的头髮还是被几滴水沾湿了。 苏乙靠着谢斯聿的肩膀,眼睛惺忪,太累了,所以他可以暂且不计较谢斯聿简单粗鲁的服务。被随手丢进了被子里,苏乙翻了个身,精疲力尽地睡着了。 睡着睡着,苏乙在梦里也很不耐烦地抢被子,嘴里还在嘀嘀咕咕的,不知道梦到了什么,但大概是他在跟人吵架,谢斯聿认命地把被子全部让给他。 第二条谢斯聿醒来的时候,苏乙还在睡,苏乙的手臂大大地张开,一只手臂搭在身边人的脖子上,腿搭在谢斯聿的大腿。 晨曦淡淡的光洒在苏乙半张侧脸上,他眼皮偶尔因为外面的噪音动一动,但始终是根本醒不来的样子。 谢斯聿推开他的手,一脸烦躁地起身洗漱。 窗外的河起了一点雾气,绿蒙蒙的,在河道延绵不绝,能听见河岸广场有人在吹笛,还有杂乱的鸟鸣。 起得过早对于谢斯聿不是什么好事情,因为他无事可做。 一种晨间甦醒过来又不能做什么的空虚席捲全身,谢斯聿再次在心里想着,当初不应该招惹苏乙。 沙发被弄脏了,谢斯聿左右看不惯,拿着湿纸巾擦了擦。 不知道在外面坐了多久,楼下吹笛的人都离开了,卧室里终于传来动静,是人和被子翻腾的声音。 「谢斯聿!」 又是苏乙在叫他。 谢斯聿没有回应他,挑了靠近阳台的地方坐下。 苏乙似乎很着急,光着脚就出来找人了。看见谢斯聿没有逃跑,心里松了一口气。他草草洗漱后,又走去厨房做午饭。 第6页 依旧是鱼和一些小菜。 饭桌上,苏乙忍不住说:「我平时叫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回我一声?」 「为什么要回应你?」谢斯聿面色不快。 「我发现你有时候真的很冷漠,你回答一下又能怎么样。」苏乙皱着眉头说,然后翻阅着旁边的报纸,小拇指捏着薄薄的纸张,另外一只手扶着碗。 这报纸还是给无聊的谢斯聿订阅的。 谢斯聿已经看过了,苏乙随手翻了翻,突然指着纸张上的一块地图,那里有一道长长的跨海大桥,连接着陆地和码头,「我还没有看过海呢,也没有去过这种小海岛。」 他目前的居住环境非常堪忧,臭水河现在是越来越臭了,前几年政府就说要治理,但没有看出什么动静。苏乙突然有了一点感伤的情怀,「海是很蓝的吧?谢斯聿你去过海边吗?」 谢斯聿没有回答。 苏乙很能跟自己聊天,他翻过一页,惊讶地说:「什么!过几天又要升温了,谢斯聿,你太热了记得开空调,我担心你中暑…….」 吃个早饭,苏乙的话一段接一段的。可能是习惯问题,谢斯聿吃饭并不用念咒。 窗外树林的麻雀已经很吵了,谢斯聿心想,为什么苏乙可以一直说个没完。 谢斯聿吃饭都不说话,但是苏乙有的是让谢斯聿理他的办法。 在饭桌下,苏乙突然用脚碰了碰他的膝盖,他立马去看谢斯聿的表情,果然,谢斯聿正冷着脸看向他,目光带着微微的怒意。 他这样,倒像是不想被苏乙这些无聊的小动作干扰,可还是忍不住望了过去。 苏乙丝毫不懂点到为止,脚伸到了某一个位置的时候,谢斯聿终于伸手制止了他。 随着谢斯聿握住他的脚腕的力气越来越重,苏乙想推开他,但为时已晚。 「不玩了?」谢斯聿反问他。 谢斯聿一点也不好玩。 苏乙泄气地说:「不玩了。」 也不知道是谢斯聿力气使然,还是他一直缺钙,苏乙的小腿突然就抽筋了。 苏乙的整张脸都皱在一起,嘴角也是朝下,他坐在板凳上,抱着自己的小腿等着那股难受劲儿过去,话都不敢说一声。 「抽筋了?」谢斯聿瞧出了他在忍疼。 苏乙轻微地点点头。 「你自己作的。」谢斯聿简单地点评了一句,他放下碗,起身回了卧室。 苏乙还保持着坐在板凳上僵硬的动作,自己挨了一会儿抽筋的疼劲,便拿着两人的碗去了厨房。 小腿不疼了之后,他站在洗漱台开始洗碗,查看了冰箱里面的东西,他打算下午去一趟菜市场。 洗完碗后,姜绵打了一个电话过来。 姜绵那边有点吵,熙熙攘攘,好像是在马路旁边,「喂,在家吗?」 「在家!」 「今天有空吗?」 「怎么了?」 姜绵说:「旁边新开了一个商场,我们去逛逛。」 「好啊好啊。」苏乙一口答应下来。 他马上去卧室换衣服,站在衣柜前面挑挑选选。 在谢斯聿眼里,苏乙就是要和人约会的心花怒放的样子。 先是两人打电话约好地点时间,然后苏乙精心给自己搭配衣服——即使并没有很大的变化,最后苏乙会忘记时间,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晚回家。 「这条裤子怎么样?」苏乙面对着他。 「不怎么样。」 纵使从谢斯聿嘴里听不出什么好话,苏乙依旧坚持己见,换上衣服就出门了。 他的睡衣随手一扔就丢在了边上,从不收拾,任它半吊着在床边,谢斯聿看不惯,忍不住把他的衣服摺叠起来放在一边。 谢斯聿枯燥、重复、郁闷的一天开始了,苏乙也要出门开始崭新、鲜活的一天了。 姜绵在奶茶店等着他,还给苏乙买了一杯。 两人上周才见过面,但也有说不完的话。姜绵今天化妆了,他要苏乙帮她拍一点照片,苏乙拍了一堆,他自己觉得很满意,在他的镜头里面姜绵都是漂漂亮亮的,递给姜绵被遭了一顿骂。 「我都说了拍我左脸。」姜绵抱怨道。 「可是我觉得你右脸也很好看。」 「好看什么,你那是直男审美。」 苏乙不说话了,吸了一大口奶茶。 姜绵是知道苏乙把谢斯聿关在家里的事情,她问了一句:「你出来了,他跑了怎么办?」 「不会的。」苏乙好像很有自信,「那个锁链很坚固的。」 「对了,我家里有给狗拴的链子,很坚固的,你之前来我家里玩,记得吗?」 「给小白用的吗?」 「对。」 「不用了。还是给小狗吧。」 「要是被人发现了怎么办,你奶奶来城里看你呢?」姜绵突然想到。 「天气太热了,她都呆在乡下,不会来的。」 姜绵又问:「啊对了…姓梁的没有来找人吗?」 这话指的是谢斯聿的表弟梁宁,梁宁可谓是苏乙的一生之敌,听到这里苏乙忽然觉得更燥热了,说道:「梁宁那个废物怎么可能发现?」 谢斯聿以前说过他的父母不在身边,跟着舅舅一起生活。梁宁就是谢斯聿舅舅的儿子,苏乙能感觉出来他们关系不是一般的好,好到以前他揍梁宁,谢斯聿还帮着梁宁来找自己麻烦。 第7页 苏乙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梁宁就是一个仗着一点血缘关系干什么都不行的废物。对于梁宁,他是有阴暗的嫉妒心理,因为梁宁家庭幸福,有靠山,并且他四肢健全,长得还算回事。 以前读书的时候梁宁总跟在谢斯聿身边,好像没有谢斯聿他就不上学了。 「说的也是。」姜绵说道。 两人愉快地玩了一下午,中途姜绵看了一眼苏乙的手机,问:「你这手机怎么越来越卡。」 「是呀,用太久了。」 「要不要换新手机。」 苏乙摇摇头,「我还是将就着用吧。」 他最近用钱的地方很多,比如养谢斯聿,并且还要买更舒服的锁链。但是去玩抓娃娃还是花了很多钱。 有时候玩上头了就会忘记时间,两人吃完晚饭后,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姜绵又搬家了,所以不和苏乙一个方向。两人分别后各自坐车回家。 苏乙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了,他想着今天不用去打工,可以休息一会儿,等走上楼梯,才想到谢斯聿还没有吃晚饭。 他沉迷于玩乐的大脑突然被拍醒,苏乙这个瘸子上楼也比平时快很多,等气喘吁吁地提着一堆东西到达门口,苏乙有一点心虚地打开门。 家里的电视正开着,灯只开了一盏,谢斯聿坐在靠在窗边的沙发上,一只手撑着头,好像在睡觉,以至于门开的声音让他立马睁开眼睛。 「不好意思,我忘看时间了,你饿不饿啊?」苏乙放下东西走过去。 谢斯聿一脸不快地对他说:「你干脆别回来了。」 「我觉得你说话可以不用那么难听。」苏乙反驳道。 他在外面属实是玩得愉快,脖子上挂着新买的卡通项鍊,那是和姜绵一起买的,他的是小熊,姜绵的是小猫。 那条可爱的项鍊闪着光在苏乙细白的脖子上晃来晃去,看得人刺眼。 并且怀里还抱着三只娃娃。 一副在外面玩得很好的样子。 苏乙脸红扑扑的,瞧着谢斯聿情绪是真的很不满,于是贴了过去,拿出买来的面包递过去,「你先吃这个垫垫肚子吧,真的很好吃,你尝尝。」 谢斯聿没看那袋面包以及苏乙本人一眼。 苏乙无可奈何,自己咬了一口,坐在谢斯聿旁边,语气含煳:「我可是排队买的,你不吃算了。」 可能是和姜绵呆太久了,苏乙一坐过来,谢斯聿就闻到了一股香水味,这味道很淡,但还是被他闻到了。 谢斯聿脸色越来越难看,苏乙不啃面包了,往身上擦了擦手说:「我马上给你做饭,行了吧。」 苏乙用冰箱里面最后的食材给谢斯聿做了两道菜,忙到现在,姜绵电话又来了。从厨房传来苏乙和女孩聊天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不一会儿,这通电话终于结束了。 谢斯聿大概是真被饿到了,提前坐到了餐桌边。他吃饭的时候,苏乙就去洗了澡。 躺在床上休息的时候,苏乙正趴着玩手机,偶尔睡之前他会玩一小会儿贪吃蛇,正玩得起劲,却被一条蛇冲刺袭击了。 苏乙大叫了一声,不甘心地锤了锤自己的枕头。 正要看小gg开始下一局的时候,谢斯聿也洗好了澡,于是苏乙一抬头,就对上了他冷冰冰的眼。苏乙再次回到游戏,只不过手机被人拿掉了。 「还玩?」谢斯聿问他。 苏乙谨慎地夺回手机,说:「怎么了?」 「太吵了。」 「那我小声一点。」苏乙说着就素质很好地降低了声音。 「还是吵,别玩了。」 苏乙觉得今天的谢斯聿脾气更大了,他不过是晚一点回家,为什么要一直找他麻烦!况且为什么要剥夺他晚间玩会儿游戏的悠闲时间?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小游戏,因为没过多久他又会死掉的。 「我就要玩。」苏乙义正言辞地告诉他,并且逆反心理起来了,他把声音一直调高,贪吃蛇欢快的背影音乐充斥着整个卧室。 谢斯聿不说话了,他打算拿枕头出去了,又摆出一种和苏乙从此分房睡的决绝。 苏乙的逆反心理在此刻什么也不是,他连忙说:「我不玩了,好了吧。」 又嘀嘀咕咕地说:「我这盘本来玩得挺厉害的….」 谢斯聿又把枕头放回去,安静地躺下来了。 苏乙翻了个身,想把手机藏起来,这还是他担心自己睡着后被谢斯聿看到了。 在此过程中不慎跌到了谢斯聿的身上,属实是不小心,谢斯聿的身体可碰不得,碰一下他就要给人甩脸子。 当下谢斯聿就是皱着眉头,一副怒火攻心的表情。 苏乙连忙爬起来,但被人抓住小腿再次倒下去了。 「你…你放开我。」苏乙觉得谢斯聿面色阴恻恻的,他有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并且谢斯聿放在自己小腿的手慢慢上移,引得苏乙屏住唿吸。 谢斯聿知道苏乙瘸着的右腿使不出来多大的力气。他用另外一只手按住了苏乙的脖子,将人拉到自己身上。 并不是用很大力气,但是苏乙条件反射地咽了咽口水,喉结滚动,嘴唇又微微张开。 「苏乙,今晚你可以不用睡了。」 第3章 这话不像假的。谢斯聿不太想看到苏乙这张脸,直接将人翻过了身,然后脱去了苏乙可怜的小短裤。 第8页 连弄了几晚上,苏乙终于惊慌了,他直哆嗦,嘴上还有力气:「谢斯聿,你不要冲动。」 苏乙有一点害怕,手往后推了推,却摸到了谢斯聿坚硬的胸腹。他不安分地动来动去,谢斯聿便把他的手反剪并在一起。 「放松。」 谢斯聿chu到了某个位置,这让苏乙一下子昂起头。 尽管苏乙一直压抑自己的声音,但还是因为这点动作,嘴里x出了细碎的声音。 中途他往床头前爬了爬,可以看出他想结束了,拖着无力的双腿往前移了一点距离,又马上被人攥着脚腕拖了回来。 「我…我觉得你可以轻一点。」苏乙眼角一片绯红,脸颊也有红晕,说话瓮里翁气。 大多数时候,他认为谢斯聿是很冷漠无情,对自己没有安抚,也没有拥抱亲吻,哄人更是不可能了,苏乙瘪着嘴,一脸哀怨的样子。以及他刚才仰起头贴过去的时候,谢斯聿竟然侧过了脸。 毫无情感,毫无爱意,毫无温存的时刻。 「轻不了。」谢斯聿冷声说道。 「我不喜欢这种姿势。」 这种姿势让他看不见谢斯聿的脸了。而谢斯聿有些受不了苏乙次次直白的对视,苏乙根本没有害羞的自觉,总会睁大眼睛看向自己,那眼里满是纯粹,没有任何杂质,只倒影着谢斯聿一个人。 很难猜想谢斯聿是不想看见自己还是看见苏乙。 「忍着。」谢斯聿觉得苏乙还很有精神,为此加快了速度。 苏乙彻底没有力气了,他的泪水都快把枕头浸湿完了。而且他的脸挨着枕头,唿吸都很困难。 被带去厕所的时候,苏乙还带着哭腔说:「床单…床单怎么办?」似乎真是太过分了太长久了,他声音都是哑的,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头髮,「我待会儿想睡觉了,不做了。」 「…..。」 一开始的水是冷的,为此苏乙抖了一下,还抱怨地好几声。谢斯聿用手感受了一下,又把水温调高了。 现在还是夏天,不至于那么冷,他觉得苏乙一个男生在有些时候会很娇气很软弱,但有些时候又很胆大包天。 简单地沖了一下,苏乙往前走了一步就吸了口气,背又塌下来了,谢斯聿扛起他的腰把他放在书桌前的凳子坐下,自己又打开衣柜拿干净的床单枕巾。 「要白色那张。」苏乙说话声音很低,远远地就开始挑选。 谢斯聿看了他一眼,随后把白色床单拿了出来,迅速换上。 回头再看,苏乙已经半垂着头找周公了。 一夜无梦,可能是运动量太大,苏乙一觉睡到了中午十二点。他是被热醒的,窗外的知了声越来越响,吵得人心烦气躁。 夏天好烦,苏乙心里想着。白日里温度直奔四十度,苏乙呆在开着空调的卧室,哪里也不想去,更不想多动一步。他希望夏天能赶紧过去,但夏天过去了便要开学了,他不希望谢斯聿和他分开。 出门打工的时候,苏乙还在腰酸背痛,特别是大腿的位置,苏乙难受了半天。 此时天空阴沉沉的,苏乙刚到店门口,外面就开始下起了暴雨。不仅是勐烈的暴雨,还颳起了恐怖的风,店内轻一点的东西都被颳走了。 这样糟糕的天气没有什么客人,送走两桌客人后,店长就说要关门了。 路上除了车,连个人影都没有。 苏乙拿起店门口的一支没有人要的雨伞,哆哆嗦嗦地迎着风雨走路回家了风特别大,以至于苏乙有点担心自己的重量会被风吹走。那太滑稽了,应该是不可能。 一路苟延残喘地回到家,苏乙已然是淋了一身雨,再看那把破破烂烂的伞,完全是报废了,苏乙直接扔在了楼下的垃圾桶里。 门刚打开,他就打了一个特别响亮的喷嚏,以至于站在阳台边上的谢斯聿一下子就回过了头。 苏乙整个人湿淋淋的,头髮都还在滴水,衣服算是湿透了,尽管如此糟糕倒霉,但是他语气跟楼下大爷见什么都要嘴碎般臭骂道:「这破天气要了命了!把我的鞋子都毁了!」 说着就蹲下来换下自己的爱鞋,那可是沈素给他买的名牌运动鞋。 谢斯聿原本是想坐下,但是看见苏乙那一身,并且苏乙本人还顾忌着那双看起来旧旧的鞋子,很珍惜地把它刷洗干净,最后把它放在阳台边上晾干,到此时,谢斯聿还依旧是以旁观者的角度站着看。 因为暴风雨,苏乙比平时回来的早一些,他又打了一个勐烈的喷嚏,照顾好了自己的爱鞋便去厕所沖了个热水澡,待身体温度再次回暖,苏乙才觉得重新活过来了。 他很有预感一样,给自己沖了包感冒灵,于是才坐到了谢斯聿身边。 「你是没有见过那么大的雨。」他向谢斯聿讲述着今天的遭遇,「我走在路上,那些树叶和枝干差点都砸在我脸上了,前面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埋着头往前走,我拿到的伞本来就很破了……」 到此时他并没有企图想让谢斯聿可怜自己、安慰一下自己,他单纯只是想感嘆今天的暴风雨多么疯狂,外面的世界太可怕了!但还好自己是走回来了,并且自己还是一个比常人来说更费力的瘸子。 但是谢斯聿依旧是盯着电视机,屏幕里面没有播放什么很精彩的节目,里面只是一个卖奶粉的破gg!已经来回播放很多次了!谢斯聿似乎对于苏乙的遭遇完全不感兴趣,也没有什么感触。 第9页 慢慢地,在长久的单人相声里,苏乙感到有一点点难过,他觉得谢斯聿的沉默比外面的雨还冷酷残忍,哪怕,哪怕谢斯聿附和着嗯一声都好。 没过一会儿,谢斯聿又听见身旁传来瓶瓶罐罐的翻腾声,他瞥了一眼,看见苏乙拿出了一支药膏,又把自己的睡衣裤脚提起来,很小心地涂抹着。 苏乙抿着小嘴,那张瘦削的侧脸显得人更可怜了,而从谢斯聿的角度看,那个伤口实在是太小了,得以极致般的细心才能观察到。 他非常专注地给自己处理伤口,又再次把裤脚徐徐放下来,空气里瀰漫着药膏清凉的味道,微弱地刺激着谢斯聿的嗅觉。 苏乙回过头,两人对视了几秒,谢斯聿正想移开目光的时候,苏乙解释着说道:「哦,这是我被蚊子咬的,没事的。」 「我没有问。」谢斯聿语气依旧冷淡。 于是他发现苏乙的目光带着一点感伤,好像是被自己这句话打碎了最后一点脆弱的伪装,苏乙忍不住委屈地说:「我觉得你一点也不关心我!」 」为什么要关心你?」 「因为你心里也很在意我吧!」苏乙直视着他的眼睛,表情可谓严肃至极,不像在对峙,而是在试图揭穿谢斯聿的伪装。 谢斯聿沉着不惊的脸似乎是被这话触到了大动脉,他沉默了三秒,对苏乙说:「我为什么要在意你一个瘸子?而且还是一个不管不顾就把人关起来的瘸子?」 苏乙不敢相信地看向谢斯聿,他本就破碎的心情更因为这句话跌落极致,谢斯聿简直是在撕他早已疮痍满目的伤疤,瘸子瘸子瘸子,从小到大人们口中随意说出来的瘸子,苏乙大声地问道:「你不在意我,那为什么之前在山里要救我!」 谢斯聿话里带着阴冷的风:「换作是别人,我也会救。再说了,你不是知道了我最开始的目的吗?」 「苏乙,你还是不能接受。」 谢斯聿最后这话把苏乙刺激不小,他可见地在全身发抖,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他干站着以强烈的愤怒看向谢斯聿后,好像是说不出来什么反驳的言话,很哀怨地拖着鞋子去了卧室。 然后床上传来砰的一声,是重物郁闷生气的时候,腾空自由落体的巨大声音。 是夜,苏乙发起了高烧,很难不怀疑是天气以及谢斯聿狠毒的言语对他身体和心理双重打击下的原因,他眼睛难受,头疼喉咙也疼,一个人撑起身子,跌跌撞撞地想去餐桌旁边的盒子拿退烧药。 并没有什么力气,以至于他被地上什么东西绊住了脚,他狠狠地摔了一跤,摔在地上有一种天地旋转的割裂感,而眼前的家具在无限放大。 好像真是要晕死过去了。苏乙很小声地抽泣着,又想着谢斯聿此前说过,没有人会在意一个瘸子。 他可真是太难受了,哽咽落泪的时候感觉眼里的水花一直是存在的,怎么擦也擦不掉。 「你还要哭多久?」谢斯聿从沙发走了过来。 他的声音让苏乙的恍惚感减轻了许多,苏乙用力擦干了那伤心欲绝的泪水,气愤出声:「我就想哭一哭,怎么了?」 尽管他头晕目眩,还得以仰视的艰难姿势看向谢斯聿,但心里的委屈太多了,他一个劲儿地说:「虽然…虽然我腿是瘸的,但是也有人是喜欢我的,而且我也不是自愿想成为瘸子的,这个世界瘸子还那么多……你刚才真的很过分,并且你总是在对我人身攻击…..。」 「而且…我今天很辛苦地走回来,你连关心的话也不说一句,……」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谢斯聿想,苏乙这样哭得厉害,会不会哭晕过去,他蹲下来,根本不会安慰人,语气生硬:「别再哭了。」所以在苏乙耳朵里,这句话倒像是在警告。 苏乙上半身抽搐了一下,眼睛又红又肿,嘴里不带停:「我哭是因为我心里难受。」 「你的难受太扰民了。」谢斯聿对他说。 这话不假,已然是深更半夜,苏乙哭得和鬼叫的嘶哑不相上下,如果不叫停,可能是会一直坐在地上哭到明天早上的程度。 为什么苏乙一个男生能哭这么久,谢斯聿皱着眉头。 「什么,你说什么?」苏乙愣了一下,好像是没有听明白,他衣袖都可以揪出水了,还又再次重复利用着。 谢斯聿任由他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又站起身走向餐桌,他看了一眼退烧药的使用说明和生产日期,就着之前烧过的水给苏乙倒了一杯白水。 直至苏乙的手里被塞进一杯水和一颗退烧药,他本人还有一些恍惚,可能这就是他想要,苏乙吸着鼻子把药吃了。 之后他把杯子递给谢斯聿,本以为今晚彻底安静了,谢斯聿却听见苏乙朝他张开手臂,是个正常人都能知道这是索要抱抱的姿势。 「我没有力气了。」 「没有力气你刚才还说那么多。」 苏乙嘆了口气,「那我不说话了,你抱我去卧室。」 谢斯聿依旧是不为所动地站在桌边,也不知道纠结了多久,终于弯下腰把人以公主抱的姿势抱进了卧室。 将人放在床上,正想离开的时候,苏乙却轻轻抓住了他的小拇指,他发烧实在是没有什么力气,所以谢斯聿一站起来,他就摸不到人的手了。 「干什么?」谢斯聿问他。 苏乙闷声说:「你不要走。」 第10页 被子遮住了他的半张脸,只剩一双红红的眼睛在望向自己,到此时,谢斯聿不可避免地被苏乙再次带入一种复杂的情绪,是很需要他,那种不加掩饰的依赖。 在某些时候,苏乙相当娇气。 苏乙看着他在思考,以为在嫌弃自己,说:「我吃了退烧药,睡觉会很安静的,不会吵你。」又很体贴地说,「你要是…要是觉得我会传染给你,也可以走的。」 话说完,他就把头蒙着了。 好一会儿谢斯聿都站在床边,一动不动。 「但是如果你陪我的话,我会好得很快,这样我才有力气给你做饭吃。」 在黑暗里,苏乙听见脚步声在逐渐远离,他难过地想,可能谢斯聿是真的很厌恶自己了。 直至感受到身边有动静,谢斯聿掀开被子也躺下来了。苏乙把头露出来,在浅薄的光线里,谢斯聿看起来依旧冷淡,但是苏乙再也忍不住,很快身子靠过去,抱住了谢斯聿的手臂,并且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就像是一片羽毛的重量。 苏乙不止矫情,还很得寸进尺,谢斯聿想着。 可是感受到苏乙脸上的滚烫,那种人体传来的暖热,谢斯聿似乎也和生病的苏乙一样恍惚无措,有一刻他很想把苏乙推开,推得远远的,可是他处于无可奈何的漩涡里,手一直没有抬起来。 在微凉的雨季,谢斯聿偏过头细看着昏睡过去的苏乙的面容轮廓,生病的苏乙给人一种乖巧的错节,似乎真的是憔悴,苏乙的眉毛是往下的,不时身体莫名抽动一下。 怎么会有这样的存在,喜欢一个人就要把人关起来,更何况他还是一个曾经在谢斯聿眼里毫无威胁的瘸子。 是狡猾又贪婪的瘸子。 第二日,暴雨而后的天空万里无云,空气温度凉爽舒适,还可以闻到楼下花树的清香,整个地面都被雨清扫干净了。 苏乙从循环反覆的噩梦惊醒,他的脑袋动来动去,睁开眼睛便发现了对着他睡觉的谢斯聿。生病也不是什么坏事了,此时他正睡在谢斯聿的手臂上,苏乙露出欢喜的笑容,开心地把头埋在了谢斯聿的脖颈上。 然后在谢斯聿睁开的眼睛的前一秒马上开始装睡。 只不过他的演技糟糕至极,眼皮闭得太夸张,谢斯聿扶开他的脑袋,说:「醒了就起来。」 苏乙脸有点红,马上起来洗漱。 从小到大他只要发烧,过一晚上就好了,在此时苏乙突然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因为自己恢復好了,谢斯聿就不会照顾自己了。 他习惯了自言自语,说:「我觉得我的头还有一点晕晕的呢。」 「晕就吃药。」 「……」 苏乙去厨房煮了两碗面出来。 他吃饭也要和谢斯聿坐在一排,两人坐得很近,所以当谢斯聿把板凳移开了一点,苏乙的半边屁股都差点掉下去了。 他不动声色地抱着碗也往谢斯聿旁边坐。 谢斯聿忍不住问:「你和我离这么近做什么?」 苏乙也问:「不可以吗?」 「不可以。」 在餐厅打工的时候,苏乙发现来吃饭的小情侣总会坐在同一排,而且有的男生会一直给女生夹菜倒水。很恩爱的情侣都会这样做的。苏乙吸了吸鼻子,埋头吃面。 在家睡了一天,晚上苏乙又整装待发地出门打工了。 他刚走出巷子,就被一只手抓住了肩膀。 是梁宁,他还是一副苏乙很讨厌的样子,开口就问:「我哥呢?」 苏乙挥开他的手,拧着眉头:「我怎么知道?你别碰我。」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们之前经常在一起。」 距离谢斯聿消失已经一个多周了,尽管谢斯聿此前也会一个人出去很久,但是这次太奇怪了,手机消息也不回一个,更荒诞的是,梁宁告诉自己的父母后,他们还觉得自己想的太多了,叫他别管那么多。 苏乙往前走一步,梁宁就跟胶皮糖一样紧追不捨,「他离开肯定跟你有关系!」 苏乙和他拉开了一点距离,对他说道:「可能你哥就想离你远远的呢,像你这样讨厌自私的傢伙,你哥也忍你很久了,所以他躲起来了,你再怎么找也找不到!」 梁宁勐然间顿了顿,他突然想起和他最近一次见面,谢斯聿是对他说过我们保持一点距离这类话。 可是那次的话题是因为自己的父母对谢斯聿的意见导致。因为谢斯聿父母的问题,梁宁的爸妈不是很待见谢斯聿,只有梁宁把谢斯聿当作家人一样对待。 谢斯聿只是不想因为自己影响到梁宁和他父母的关系,但绝不会是对梁宁讨厌至极。 「哼!我哥怎么可能想远离我,他平时对我可好了,倒是你这个外人,一直在骚扰他。」 「外人」这两字正中苏乙的心脏,说中了他的痛苏乙气得脸红了一片,对着地面狠狠地跺了跺脚,对峙道:「你懂什么!我是在追求他。」 「你的追求可太噁心了,就是在对我哥死缠烂打,谁会喜欢你?」梁宁逐步逼近,「臭瘸子!」 「你说什么?」 「你这个不要脸的臭瘸子!」 两人因为这句话扭打在一起,最后梁宁的右脸被苏乙狠狠地挨了一拳头,而苏乙的嘴唇破了皮,这才得以消停。苏乙却觉得自己打赢了,梁宁捂着脸怕又挨一拳,走的时候还吼了一句「你给我等着臭瘸子!」 第11页 如果不打工的话,苏乙还有时间再给梁宁右脸来一拳,但是他看了一下时间,还是决定吞下这口恶气往前走了。 在餐厅收银的时候,苏乙内心还一直在辱骂梁宁,等回到家,看到跟梁宁有一点血缘关系的谢斯聿,他更气了,因为谢斯聿确实是对梁宁比他好。这是他无法跨越的血缘鸿沟。 苏乙的下嘴唇破了皮,那实在是非常显眼,很难不被人发现,也很难不联想到什么奇怪的举止,谢斯聿的目光放在上面有很多次,又再次移开。 但是苏乙今天分享欲低下,这和沙漠下大雨一样非常罕见,从回来到现在一言不发,到睡觉的时候连贪吃蛇也不玩了,一个人气唿唿地闭上了双眼。 谢斯聿不知道苏乙在外面又怎么了,因为苏乙的情绪一天一个,和彩虹一样五颜六色。 等谢斯聿也闭上眼睛的时候,苏乙突然来了一句:「该死的梁宁!」 这重重打消了谢斯聿对于苏乙被人亲吻的怀疑。 第4章 这真是相当怪异的感觉,或许真被苏乙关太久了,以至于谢斯聿大部分注意力都会放在他身上了。 因其对苏乙在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谢斯聿会陷入一段无边无际的诡异猜想。苏乙真是一个让人觉得矛盾的存在,爱发小脾气、我行我素、喜欢和漂亮女孩一起玩,偶尔觉得他会被人欺负,可在某些时候,苏乙也有一些…吸引别人的地方,但目前来说,谢斯聿算是松了一口气。 「我太讨厌你那个表弟了!」苏乙忍不住向他囔囔,「他今天竟然叫我臭瘸子!他自己又好到哪里去!」 谢斯聿原本是平躺着,感受到苏乙腾升的怒火,于是背对着他。苏乙还在向他告状,指着自己下嘴唇说:「我这里都被他打出血了,很疼的。」 他这语气似乎是想让谢斯聿帮他吹一吹,但苏乙只是想展现梁宁的可恨之处。 可能是被人打过的原因,苏乙的嘴唇比往日还要深红,那里确实是破了点皮,要得过几天才能恢復好。 苏乙一凑过来,谢斯聿就闻到了他身上的沐浴露味道,越来越浓,偏偏他越靠越近,都快贴上谢斯聿的右脸了还觉得不够。 他推了推谢斯聿的肩膀,希望谢斯聿能给一点反应,最好是评评理,说一说可恶的梁宁。 所以当谢斯聿转过头来,便看见苏乙耸着肩膀,下巴直接撑在自己的肩膀上了,装作一副被人欺负的可怜样,像是蹲在家门口等候主人的无辜小狗,如果他头上长耳朵的话,那一定是半垂下来的。 有一瞬谢斯聿的脑子里是空白的。 苏乙五颜六色的情绪总是会在脸上写的明明白白。 」你们又打架了。」 「是他先动手的!他还骂我呢。」 「梁宁找你做什么?」谢斯聿突然问道。 一提到这里,苏乙就不说话了,「还能做什么,问你去哪里了,他可太关心你了。」 之后两人没再说话了。 谢斯聿的态度太明显了,苏乙想,谢斯聿始终是站在梁宁那方的,而他,他只是一个外人。但从真正意义上来说,梁宁也算是半个外人吧,他和谢斯聿又不是一个姓。 苏乙郁闷地把被子翻开,走去客厅喝了一杯凉水又再次躺下,反反覆覆在内心把梁宁骂了个遍,这才安然入睡。苏乙的睡姿每晚都不一样,睡着睡着,一只细白的手臂就冷不丁搭在谢斯聿身上了,或者是一个翻身,他的脸就挨着人的肩膀。 即使没有甦醒,苏乙也很能动手动脚,总会不知不觉地,从他自己的位置移到谢斯聿身边,于是每天比他先醒来的谢斯聿,总会被他挤到床边去。 第二天苏乙发现自己的额头上长了个痘痘,他撩开额前的头髮,站在镜子前来来回回看了很多次。 出门前,苏乙问道:「你有没有很想吃的东西?我今天要去菜市场。」 谢斯聿毫无食慾。 苏乙自带了一个大布口袋,出门前还细心地锁上了门。 待苏乙离开,房间霎那间恢復了毫无喧嚣的沉寂,清静得可怕。 今日菜市场人很多,大概是这几天温度下降了一点,人们都愿意出来了。苏乙把往后几天的蔬菜和肉都买足了,卖酒的门前坐着一个白髮老奶奶,正在卖青绿色的甜杆,瞧着她没卖多少,苏乙走去买了一小袋。 买了才知道她卖得贵贵的,怪不得没人买呢。 苏乙又站在炸物摊前吃了一些肉丸子,这种东西就是要趁热吃才好吃,苏乙心想,最后还不忘给谢斯聿带了一点。 过桥的时候,刚好桥头上堵着一群人,仔细听原来是两个小贩在打架,两方都有人在拉架,苏乙站在人群后面听了一会儿八卦。他特爱听听这些闲话。 这样温良的天气,河岸的芦苇青绿一片,风动的片刻便会全往一个方向倾倒,巷口的花店又进了一批鲜花,空气里瀰漫着浓浓的花香。有一对老夫妻正牵着手往市集走去,老爷爷提着装菜的袋子,另外一只手紧紧地牵住他的爱人。 苏乙突然很想谢斯聿能和他一起在路上走一走,但谢斯聿不太可能会和自己做这种事情。 他实在想像不出来那种怪异的场景,谢斯聿会悠闲地同他沿着无目的方向散步吗?不可能吧。如果把谢斯聿放出来,他必是会躲得离自己越远越好。苏乙喜欢的一些事情,谢斯聿都觉得无聊。 第12页 而且苏乙还发现谢斯聿这个人特别歧视瘸子,苏乙突然觉得心里凉凉的,尽管他特别喜欢和谢斯聿呆在一起,但他清楚地知道这样的日子是有期限的。 在这个明朗的日子里,苏乙的愿望很美好,希望能把谢斯聿一辈子关在自己的家里。 苏乙提着东西刚上楼梯,他楼下的一个邻居正好也回来了。 邻居是一个男大学生,也在放暑假,他见到苏乙就微笑道:「你累不累,要不要我帮你提上去?」 真是一个善良又友好的邻居啊,苏乙忍不住想着,于是也不扭捏地让他帮忙提了半包东西。 「去市场了?」 「对啊,今天好多人呢。」 邻居笑了笑:「你经常自己做饭吗?」 苏乙点了点头。 到家门口,苏乙连忙道谢,还想给他分享自己买来的肉丸子,但是邻居说不用了,他突然伸手过来揉了揉自己的头髮,又说:「你赶紧进去吧,我也要回家了。」 苏乙觉得有一点怪异,他不是能接受谢斯聿以外的人摸自己的头髮,但是当下也没有多说什么。 隔音并不是很好,谢斯聿模模煳煳地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是的,苏乙楼下住着一个对他很是热心的大哥哥。 一回到家,苏乙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放在地上,歇了一分钟,然后马上给谢斯聿分享今日的所见所得,谢斯聿百无聊赖地撑着头听了三分之一,他的耳朵就自动屏蔽掉了苏乙的叨叨不休。 「他们吵得好厉害,而且偏偏堵在桥头上吵,都不能让人过桥,我等了好久才穿过去…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吵架吗?」 苏乙的自问自答,是和幼儿园问小朋友一样的反问语气,他回答自己的问题:「因为他们卖同样的东西价格却不一样,引得人都去便宜点的那家,贵一点的那家就生气了!」 并不是很有趣很值得分享的事情。 而后苏乙开始分享他今日逛市集买来的东西,谢斯聿突然提醒他:「中午了,你不做饭了?」 「要做的。」苏乙也看了一眼时间,转而去厨房忙活了。 厨房里不仅有切菜、洗菜的声音,也有苏乙唱不知名小曲的青春洋溢的声音,不用人想,苏乙肯定是边唱歌边轻微地晃着腰,这是他感到放松愉悦的姿势。 大多数时候,苏乙看起来都很快乐,会因为一些谢斯聿所不理解的小事感到开心,另外来说,苏乙确实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 饭桌上摆了三道菜,炒丝瓜、白灼虾、雪菜炒胡豆。还好终究是不吃鱼了。 苏乙吃东西很有食慾,他总是会把嘴巴塞得满满当当,然后细细地嚼,会让人觉得饭菜很香。 但他吃饭总比谢斯聿慢很多,苏乙喜欢边吃饭边看电视,坐在餐桌边,歪着头盯着里面的节目,看得津津有味。偶尔谢斯聿会忍不住出声提醒他,但是大多数时候都会冷眼旁观苏乙最后吃掉凉了的饭菜的过程。 在谢斯聿眼里,苏乙什么都能干,做饭、家务活,有时会让人忘记——其实苏乙也是一个需要别人照顾的人。 想着想着,苏乙就把剥掉外壳的虾夹到了谢斯聿碗里,他的举止非常自然随和。 「不用给我,你自己吃。」谢斯聿说道。 「我都剥好了,你吃嘛。」 看着苏乙那满是热切的眼神,谢斯聿把虾夹了起来,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最后还是吃了。 电视里面在播放今日说法,看了这么久,苏乙依旧是毫无犯罪的自觉,还看得很投入,谢斯聿想换台,苏乙马上就会用祈求的目光说:「再看一看嘛!真的很精彩!」 谢斯聿并不觉得这类节目是多么精彩。 白日里苏乙也会补一点觉,当下他手里抱着电视遥控板,已经酣然入睡,头和沙发发出轻微的声响。 电风扇在不远处转动着,一股清凉的风袭来,苏乙额前的浅发被吹开,露出洁白的额头来。他的眼睫毛其实很长,眼皮上还浮现细细的青筋,睡得那样没心没肺,在此时显现出毫无威胁感的假象。 谢斯聿心想,若如有人突然凑过去攻击他,苏乙也是毫无防备的。 倘若谢斯聿的生活存在某些平静又安然的时刻,仔细一想,大多数竟然是和这个瘸子呆在一起的时光。可能是平时苏乙太过吵闹,所以他一旦安静下来,会让人忍不住静静地观察。 不知道睡了多久,等苏乙莫名惊醒来的时候,发现谢斯聿也靠着沙发上的垫背睡着了,于是苏乙自动挤到了他的身边,贴着他的后背晕晕沉沉地入睡了。 这个午后漫长又匆匆,苏乙看了一眼天气预报,确定没有什么突如其来的大暴雨后,他提着生活垃圾出门了,每次出门也要对谢斯聿说:「我走了哦。」 或者是:「你等我回来哦。」 谢斯聿一次也没有回应过他。 在苏乙离开后,谢斯聿的生活环境会格外安静。他会无所事事地看一会儿苏乙给他买来的书、报纸,盯着极度难看的电视节目,或者是坐在离阳台最近的黑色沙发里望会儿天空,偶尔也会力所能及地,在自己的行动范围内搞会儿卫生。 苏乙做家务其实只能粗略地查看,不能细看。他喜欢把很多东西都堆在茶几和餐桌上,找的时候又乱七八糟地翻腾。 谢斯聿看不惯也会拖拖地、整理一下乱七八糟的桌子、擦擦卫生间的洗手台和玻璃等等。 第13页 实际上,他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等苏乙回来做饭。谢斯聿觉得自己和废人没有什么区别了,可是除了最开始的几天里,他还会尝试着解开那条让人毫无尊严的锁链,后来的日子里他再也没有这种自救的「进取心」了。 可能是和苏乙呆在一起,慢慢地也受到苏乙的影响了,谢斯聿是这样想的。 半夜苏乙终于回来了,只不过今日他的脸色有点慌张。这类表情还真是罕见,苏乙的大部分情绪还是以生气和开心为主。 苏乙一边换鞋,一边隔着老远就开始诉说:「好吓人啊,今天我走小路回来,遇到了一群喝醉的人,他们好半天才让我绕过去。」 「我再也不会走那条路了!」说完就钻进厕所沖澡了。 他出来后只穿了一条小短裤。 谢斯聿忍不住问他:「你上衣呢?」 「都洗掉了。」 苏乙身上还留有前几天谢斯聿用手掐过的痕迹,胳膊上还带着一点淤青。他爬上床,乖乖地靠着谢斯聿睡着了。或许是太累了,他今天没有唠叨不停,也没有玩小游戏。 罕见地非常安静。 翌日苏乙像个章鱼一样缠在谢斯聿身上,他裸着上半身睡得相当安然,还能听到缓慢的唿吸声。过了很久,谢斯聿才推开他。 谢斯聿倒水的时候,苏乙刚好从卧室走出来,他睡眼惺忪,一只手揉着眼睛,依旧是没有穿上衣,短裤的边角也翻上去了,他大面积的肌肤带着一点粉,露出白花花的肚子。好久也没见他把眼睛全部睁开,苏乙声音很软绵地说:「谢斯聿,我也要喝水。」 「你自己倒。」 「我想喝你那杯。」 因为苏乙知道谢斯聿那杯不是过于滚烫,温度肯定是刚刚好。别人的东西是最好的。 谢斯聿刚放下水杯,就被苏乙眼疾手快地抢过去了,水洒在了谢斯聿的身上。可见地,谢斯聿完全没有表情管理,目光如炬,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你…你不要生气。」苏乙赶忙拿纸巾给他擦了擦,擦着擦着还不小心擦到了下面的位置。 晨时,一个矛盾的时间节点,有的人精神正好,有的人精神萎靡。 苏乙喉咙发痒,然后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此时凶神恶煞的谢斯聿,不知道为什么他身子就发软了。 他的双腿有徐徐下跪的趋势。 怎么会有人一睡醒就是这个样子? 「苏乙!」谢斯聿冷声道。 「就一次,一次嘛。」完全没有得到谢斯聿的同意,苏乙就开始自食其力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斯聿的chijiu力可怕得吓人,但在苏乙突如其来的真诚告白里「我好喜欢你啊」,他仰着头望向自己,眼睛一片澄明,像湖泊,像清溪,也像干净的云。 好似真的是很喜欢自己的样子,苏乙话刚说完,谢斯聿就射了出来。 然后苏乙的眼睛就被人的手掌蒙上了,而原本那只手是在掌着自己的后脑勺。 「为什么要把我眼睛蒙上啊?」苏乙嘴里含煳不清。 好一会儿,谢斯聿都没有回答他。 最后他捞起苏乙的腰去了厕所,苏乙上半身脏脏的,嘴唇发红得厉害,是需要好好清洗。 谢斯聿让他好好站着,苏乙撅着嘴对他说:「我膝盖有点疼呢。」 「疼也忍着。」 于是苏乙只好面对着墙壁。谢斯聿也往下看,苏乙的膝盖确实是有些发红,那是在地上跪出来了。 「以后别再做这种事情。」谢斯聿对他说。 「可是你也很舒服吧。」苏乙脸被热气熏得一片绯红,他转过头来看向谢斯聿。 明明谢斯聿当时也是很沉醉的样子,他直白地说:「要是你刚刚不喘,我还可以做得更好,我只要听到你的声音,就忍不住…..」 下一秒谢斯聿就捂住了他的嘴巴,好半天,谢斯聿才出声:「苏乙,你话太多了。」 苏乙的话刺激着谢斯聿的太阳穴,跟细针一样,谢斯聿霎那间突然头疼。 「那你舒服吗?」苏乙还在追问。 「不舒服,以后别弄了,我不喜欢。」谢斯聿说完后,便发现苏乙表情很低落,可能是脸上湿淋淋的,看起来快要哭了。 谢斯聿的话好像真是在承认苏乙的技术相当糟糕。 「可是,可是我都有把牙齿都收好了,也没有咬到你。」苏乙很明显不是那种被pua的人,「我之前看过小视频学过的,我觉得我也没有那么差劲吧,谢斯聿,你太挑剔严格了。」 苏乙发现谢斯聿总是对自己一票否决,就是很嫌弃自己吧。厕所并不是很大,他挤在墙角,小脸皱巴巴的,如果真的不夸赞、承认他一下,苏乙看样子会是非常沮丧难过。 但谢斯聿完全说不出来一句话。他给苏乙草草沖了一下,就用浴巾盖住了他的脑袋,轻轻一推,将人打发到了门外。 苏乙不明白为什么谢斯聿洗澡会比他更久。 洗完澡后苏乙还是没有穿衣服的想法,在房间里一直晃来晃去,谢斯聿觉得他很像一只吵闹的白切鸡。苏乙本人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而且天气又升温了,不穿衣服会很凉快,况且家里也没有别人。 谢斯聿可不这样想。 最后苏乙的手里被强制塞进了一件短袖。 「可是今天好热。」苏乙满脸不理解。 「热你就光着膀子?」 第14页 「反正我今天都呆在家里。」是了,今天苏乙休息,不用去烧烤店,可是谢斯聿听起来,这句话像在说,我一整天都要烦你了哟。 「在家里也不行。」 苏乙气鼓鼓地说:「你就是看我不舒服吧!」 「是。」谢斯聿坦然地承认了。 「你怎么天天都看不惯我啊!」苏乙相当不情愿地换上了那件他不是很喜欢的宽阔短袖。以至于他坐下的时候,可以看到他领口敞得很开,让人一下子就看到了里面的胸口。 谢斯聿皱了皱眉。 饭吃完后,苏乙把盘子收去厨房清洗了。他回来的时候在茶几下翻翻找找,找出了一盒棋盘。这还是他和姜绵去一家倒闭的茶馆寻来的。 「我当时一眼就看上了这个漂亮的棋盘,姜绵还跟我抢呢。」 「你确定这是没人要的。」谢斯聿问道。 「当然了!」苏乙急切地说道,「这个花瓶也是他们不要的。」 茶几上有一个制作精緻的浅绿色花瓶,那算是谢斯聿在杂乱无章的茶几里唯一不排斥的东西。听到这里,谢斯聿问他:「这里还有什么东西是你捡来的。」 苏乙倒也不瞒着,真的开始回想:「嗯,阳台的衣架子、那几个蓝色的花盆、我这条小板凳,还有你坐着的小沙发。」 谢斯聿表情顿时就凝重起来。因为除了那个花瓶,他平时都经常坐在靠近阳台的这个黑色的小沙发上。 倒不是苏乙真的很缺钱,只是他觉得这些东西被别人扔了也很浪费,并且样式都不错,用起来也没有什么问题。 好半天,谢斯聿都没有说话,他在想,苏乙可能是真的很缺钱。 「谢斯聿,我们来下棋吧。」 「你自己玩。」 「下棋怎么能和自己玩呢?」苏乙不能理解。 到底还是被他要求着下围棋。 苏乙执白子,谢斯聿执黑子。苏乙非常自信,一开始脑袋还摇摇晃晃的,无奈遇上对手了,只是一会儿的功夫,黑子就把他的白子都吃得差不多了,他赶紧用手抱住谢斯聿执棋的右手,「让让我嘛!」 下棋怎么有让的道理。 苏乙上下晃着谢斯聿的手臂,眼里满是祈求。可是谢斯聿怎么会答应,当着他的面把白子都拿进自己的棋盒里。 「不玩这个了!」苏乙喊道。 「好,不玩了。」 「没说真的不玩了,我们来下五子棋。」 苏乙可会下五子棋了,以前和姜绵玩就经常赢。但最后还是输得一败涂地,而谢斯聿赢得毫无压力,一脸平静的样子。 在此时,苏乙终于露出了败方毫无谦卑之心的狰狞丑陋,他把黑白棋子地推到了一边,弄得桌面更乱七八糟了,说:「我再也不想玩了!」 谢斯聿不明白输了有什么好置气的,苏乙就像五岁小朋友一样耍赖,幼稚愚蠢,但是苏乙脑袋上已然冒起了熊熊大火,「你都不让我一次。」 「为什么要让你。」这话就像是在说,你谁啊我得要让着你。 「不让就算了!」苏乙扔开棋盘,进卧室一个人玩贪吃蛇去了。 他的声音开得很大,以至于谢斯聿可以听到那频繁的,蛇被撞死的声音。 第5章 「谢斯聿,好像停电了。」苏乙从房间跑出来说道。 空调停止运转了,电视也黑屏了,苏乙踩着拖鞋下楼打听了一圈,回来满头大汗地告诉谢斯聿:「可能得等一会儿才能来电了。」 谢斯聿平日自己在家都不怎么开空调,再热也只是吹个风扇,他不像苏乙那样,一回到家就热得不行,脱衣服、贴在冰箱边喝冷水,马上就缩进空调屋。 而在苏乙的角度,他认为谢斯聿可能是有点体寒,吹不得冷风,身体素质不太好。 那样热的天气,谢斯聿都能坐在沙发上忍受,简直是变态的可怕。 「我好热。」想着想着苏乙就把衣摆撩起来,光明正大地展示一小截他和腹肌毫无关系的小肚子。 「什么时候才能来电吶。」苏乙又去洗了一把冷水脸,弄得脸上和头髮湿湿的,脸上因为燥热显现浅浅的晕红,他烦闷地问:「谢斯聿,你热不热?」 「你消停点就没那么热了。」谢斯聿淡声说道。 于是苏乙坐到了谢斯聿旁边的地板上,地板凉凉的会减少一点热意,他从茶几底下找来了一把蒲扇,那还是之前别人发小gg送的,苏乙大力地摇着蒲扇,引得他身后的谢斯聿衣袖都在轻微拂动。 没过十秒,苏乙手就酸了,歇了一会儿后,他又继续使劲地给自己扇风。而后感觉越用力越热,便没有耐心地把蒲扇扔在旁边了。 苏乙直接把脸贴在木质茶几上,双手自然下垂,顿时觉得凉快不少。 隔了很久,有一阵清爽的风突然袭来,他舒服地眯了眯眼,才发现是谢斯聿重新拿起了蒲扇。 「你也觉得热了吗?」苏乙低声问道。 难得一见谢斯聿也热得受不了,苏乙一边想着这破天气真是要人命了,又一边小心翼翼地从斜后方观察谢斯聿也忍受不了炎热的表情。 谢斯聿身子微微靠前,偏着头看向和苏乙相反的方向,不知道那里有什么好看的。他右手摇着蒲扇,扇得幅度很大,露出的手臂上可以看到一根青筋,额前也同苏乙一样出了汗。 此时只有蒲扇被摇动的声音。 第15页 温度又在上升。苏乙从他的额头一路往下看着,那双眼睛薄凉又迷人,瞳孔颜色很深,谢斯聿似乎总是心情很坏,再到他的嘴唇,永远是紧抿着,面部轮廓分明,下颚线也是很锋利——不是很好惹的长相。 窗外的绿影跟着偶然的风摇曳,一些光晕进入房间,落在墙上,也落在谢斯聿的身上。 而后感受到风一直往自己的后背、脸吹过来,从燥热到清爽,苏乙舒服地不想动了,晕晕入睡,只想蹭一蹭谢斯聿给他自己吹的风。在这一刻,他希望谢斯聿能一直扇风到家里来电的时刻。 苦夏的闷热让人沉入无眠的时间里,分秒无限延长,人多情的目光黏腻成清晰的线来,道不明的情愫也像煮沸了。 现在的谢斯聿和以前的谢斯聿不太一样,可是具体是哪里不一样,苏乙也说不出来。 谢斯聿一直没有回头,直到电视重新开机,卧室的空调发出叮的一声,那一直摇摆的蒲扇终于停下来了。 谢斯聿问他:「你不去空调房里呆着?」 苏乙有一刻是呆滞的,已然忘记了停电停了多久,他站起来,头有点晕:「我…我肯定要去的啊。」 梁宁这几天简直是阴魂不散,隔三差五就来找苏乙,有一次还来烧烤店内坐着守在一边。苏乙打完工大多在凌晨两三点了,他毫无力气和梁宁争吵,梁宁看样子还活力满满。 好想把梁宁推进旁边的臭水河。 在店里做收银一直站着,苏乙腰酸背痛,还仅剩一丝魂魄,而梁宁誓不罢休,打算跟着他回家。苏乙之前留了一个心眼,并没有让梁宁知道自己家的具体地址,梁宁只知道他住在附近的社区。 苏乙看样子是走不动了,直接坐在一家小商店门前随便摆放的凳子上,买了一块雪糕慢慢吃。这家商店楼上是吃茶打牌的,所以一直是开着门。 梁宁很少来这种黑漆漆、脏兮兮的破巷子,他避开地上的水坑和垃圾,看向门前留有的几个杂乱的凳子,还是选择了站着。 有水的地方蚊虫滋生,梁宁细皮嫩肉的,手臂上被叮了好几口,他忍不住催促苏乙:「喂,你吃个雪糕怎么要那么久?」 「你管我,我爱吃多久就吃多久。」 苏乙打完工就想来一根甜甜的雪糕慰劳自己。 「谁要管你!要不是因为谢斯聿,你以为我会和你这样的人呆在一起?我哥不可能消失那么久的,他肯定和你有关系!」梁宁嘴上不带闲着,一直叭叭叭,苏乙好想拿臭鞋子塞进他的嘴里。 苏乙点头应了一声:「你说的对,我确实希望你哥能和我发生很亲密关系。」 「你不要脸!这种话都能说出来。」 「我还能说出来更噁心的,你最好是离我远一点。」 最终因为受不了蚊子叮咬,梁宁愤愤离开了。 梁宁的频繁出现让苏乙开始担忧,因为梁宁看起来真的会去派出所报警,于是这天回到家,苏乙一个人在厨房翻翻找找,他把谢斯聿的手机藏在了犄角旮旯里,伸着手翻了好一会儿才把手机找出来。 手机是找到了,但是完全不知道密码。 苏乙这个瘸子对于囚禁了谢斯聿终于有了那么一点忐忑不安的心情,但是如果没有了梁宁,他就没有那么多烦恼了,全怪那个烦人的梁宁。 姜绵这天约他去理髮店见面,苏乙又忘记了这点不快,开开心心地出门了。 「就是互勉你听说过吗?」姜绵问他。 苏乙摇摇头说:「没有。」 「有些学徒为了做髮型做模版,会找模特染髮的,我约的就是这家。」说着就把苏乙拉进去了。 原本只是姜绵一个人染髮,而后店员看到了跟姜绵同行的苏乙,虽然是个走路不稳的瘸子,但长相还算不错,正好最近缺男模特去,便游说他一起做。 苏乙对于自己的黑色秀髮是很满意的,刚开始还摆摆手:「不用了谢谢。」 理髮店的店员不仅很会洗头髮,也很会跟人洗脑,「又不用花钱的,免费的啦小弟弟,给你染了头髮后你只需要配合拍照啦。」 「还是算了吧。」 「哎哎哎,试一试嘛!你难道还要顶着这个呆呆的髮型吗?苏乙,你真的需要改造一下!」姜绵也开始拉着他一起染髮。 「是呀,保证给染的焕然一新。」 事实上,苏乙对于免费的东西真是毫无抵抗力,错过这家店便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于是他点点头说:「那…那就染吧。」 他和姜绵头对着头挑选了好一会儿的发色。人总是对于未知、被自己过度意淫的场景保持着天真、美好的想像力,以至于苏乙一夜未归,第二天早上才回来。 谢斯聿这晚没有怎么睡。他的作息时间几乎都不知不觉地跟着苏乙走了,经常是等苏乙回到家噼里啪啦地收拾完东西后才开始入睡。 对于苏乙和姜绵已经亲密到在外面过夜的程度,谢斯聿不是很理解。苏乙可真是个沾花惹草的人,做什么都没有节制,玩一个小游戏可以每晚都坚持到深夜,做那种事情贪恋也很重,……和姜绵呆在一起更过分,这都快早上了。 家门忽然间从外而内被打开。 谢斯聿没有抬起头,照平时的时候,苏乙肯定是大喊一声「我回来啦!」,然后迅速贴过来跟自己说一大堆没有营养的废话。但是今天一片冷清,除了门发出咔嚓咔嚓的难听的声音,便再也没有任何活物动来动去的声响。 第16页 谢斯聿忍不住望过去,便看到门口站着一个疑似苏乙的红毛混混。 苏乙像是在这一路忍了很久很久,眼睛因为憋着那股绝望的劲儿,肿肿的很难看,双腿似乎也老化了,他本人顶着一头深红色、飘逸的杀马特头髮,心如死水地站在那里,表情呆滞又悲绝。 这头髮红得让人不忍直视。 「你…你干什么了?」饶是谢斯聿也很震惊。 「你不要问了…….」一瞬间,苏乙费力地踢掉了鞋子,然后以怪异踉跄的跑姿,把门重重关上,但是卧室和客厅还连着谢斯聿的锁链,于是门砰地一声又毫无气势地又再次打开了。 苏乙扑到卧室的床上发出了长久的嚎啕大哭,是那种追悔莫及,悲痛欲绝的悔恨之泪。 良久,他的哭音慢慢消退,谢斯聿这才推门而入。 这顶头髮在谢斯聿眼里更是刺眼,在此时,他产生了连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占有欲和控制欲,慢慢增生成莫名其妙的怒意来,明明那是苏乙自己做毁了的发色,按照他们畸形扭曲的关系,苏乙想做什么谢斯聿都没法管。 可是谢斯聿心里某个地方像是也跟着缺失了一样,相比之下,苏乙原本的头髮是很好看的,偶尔q动所致,谢斯聿也会忍不住抓一抓他软软的头髮。 但仅是过了一晚,这看着比本人乖巧很多的头髮就被人糟蹋了。这怎么能够让人忍受? 「别哭了,起来。」谢斯聿走过去,想扶起他那头丑陋的脑袋。 但是苏乙连忙拿起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脑袋。 「苏乙。」谢斯聿也有些不耐烦了。 「你先不要碰我的头。」或许是被理髮店学徒整出阴影了,苏乙此时非常抗拒有人摸自己的脑袋,他如今沉浸在无边伤感的大海里无法自拔。 「我不碰。」 随后苏乙慢慢坐起来,一手攥成小拳头捂着自己的左眼,另外一只眼睛悄悄观察谢斯聿的表情。 谢斯聿看着在白床单里都在泛红,鲜明度过分炸裂的头髮,简直是想狠狠揉一揉他的脑袋。他不理解苏乙到底是怎么了,是突然又精神不正常发疯成这样了吗?还是又跟着姜绵玩闹成这样吗? 今天苏乙可以去染跟猪血一样颜色的丑头髮,过几天是不是也要染一个绿色紫色蓝色配合他五彩缤纷情绪的发色,或许是不染髮了,改成做纹身、打耳钉,如果说以前的苏乙还算有些收敛,那么如今十八岁的苏乙可算是越来越叛逆了……谢斯聿觉得苏乙在走一条越来越偏激的不归道路。 「你这头髮怎么回事?」 最终苏乙气色萎靡地讲述了他去理髮店的过程,谢斯聿脸色更差了。 「所以你就答应了?」 「是,我当时就不应该答应他的,我…我没想到他技术那么差劲,我想要的是有朦胧的氛围感效果,不是这种火果的颜色,太丑了。」 谢斯聿无语至极。 苏乙不明白为什么谢斯聿现在看起来比自己还生气,他用一种嫌恶、排斥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头髮,让人更为不安了。原本他已经很难过了,现在可以说是心如死灰,再也不想去理髮店了,甚至也不想出门见人了。 实在是看不惯这头脑袋,谢斯聿攥着苏乙的手臂带去了厕所。 「可能要洗很久才会掉色。」苏乙忧心忡忡地对他说,甚至都不敢看向镜子的方向。 「那就每天多洗几道。」谢斯聿冷声说道。 「要是秃头了怎么办?」亏苏乙还考虑了这种问题。 「可以把头髮都剃了,你也不用出门了。」 苏乙突然想到了什么,叫嚷着说:「我不要当光头男!」 「为什么不重新染回来?」 苏乙当时并没有反应过来,姜绵和理髮师都觉得挺不错,苏乙想着慢慢接受吧,可是一路走回家,路过了一面破掉的镜子,苏乙莫名其妙地开始为自己的发色感到崩溃。 很难理解他的心理过程,他说道:「我不想再呆在那儿了,也不想再浪费钱了。」 谢斯聿冷笑一声,觉得实在滑稽:「所以在外面都不敢去闹,回到家就对我哭了?」 「我不敢在外面哭。」 「为什么?」 「本来头髮就很丑了,姜绵说我再哭就像一个会吃小孩的红髮鬼。」苏乙很小声地说道,「我不要跟鬼长得一样。」 谢斯聿觉得他此时也挺像喧譁的恶鬼。 苏乙声音还带着哭腔,也不忘礼貌地说:「谢谢你帮我洗头髮,谢斯聿,你真好。」 「我只是不想每天睡醒就看到你这顶丑陋至极的头髮。」 「这样吗?」苏乙低下头,可能是因为这样的姿势更容易流泪,再看见因为洗手台那一滩红色的染料,苏乙忍不住小声地哽咽。 谢斯聿认为他纯粹就是一个爱哭的惹事精。 「别哭了。」谢斯聿再一次有想拍他脑袋的冲动。 昨天苏乙还站在厕所的镜子前面梳理自己漂亮的秀髮,今天就变了样,他还没有缓过来,谢斯聿又用手往他脑袋上抹了洗髮水。 苏乙怯生生地提出要求:「谢斯聿,你能轻一点吗?我的头皮很疼。」 「你自己洗。」 「可是我好累,在那里呆了一晚上,没有力气了。」 苏乙这头象徵着贪婪与罪恶的头髮依旧鲜红,他用毛巾擦干头髮,最后毛巾都被染成了浅红色。他给自己吹头髮的时候,差点晕睡过去,最后还是谢斯聿看不过给他提供了暴力式吹头服务。 第17页 第二日、第三日苏乙都非常勤快地爬起来洗头髮,但头髮颜色没有太大改变。于是他终日都失魂落魄的,暂时也没去打工了,因为他不太愿意出门让人看到,特别是最近一直骚扰他的梁宁。 倘若说理髮店学徒的技术非常失败,那么终日不太开心的苏乙加重了此事失败的阔大底色,渲染地过分厉害,人不仅脑袋红红的,偶尔眼睛也想着想着就发红髮酸,悼念着自己之前的黑色秀髮。 每天睡之前也会不厌其烦地问旁边的谢斯聿:「今天我的头髮掉色了吗?」 「是不是比之前好看一点了?」 谢斯聿:「你到底睡不睡。」 「我肯定要睡的啊。」苏乙靠过来,把脑袋对着谢斯聿,「你看看嘛,我今天洗了很多遍的。」 「还是一样丑。」 苏乙又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而谢斯聿在黑暗里突然问他:「我的手机你藏在哪里了?」 苏乙心里一惊,「你问…问这个做什么?」 「你没扔吧。」 「没有扔的。」苏乙心虚地说道。 过了一会儿,谢斯聿告诉他:「我手机里还有些钱,你拿去把头髮重新染回来。」 轮到苏乙终于安静了,他以为是听错了,又问了一遍:「你,你说什么?」 「没听到就算了。」 苏乙立马坐起身来,问:「你是…是要帮我吗?」 「我只是看不惯你的头髮。」谢斯聿平静地说道。 从谢斯聿的思虑出发,苏乙不想把头髮重新染回来大抵是想节省钱,或者说,苏乙确实是贪小便宜贪习惯了,而像苏乙这个年龄养两个人还是很费力的…… 可从苏乙的角度,天知道他多想知道谢斯聿手机的密码,然后再悄悄给梁宁发个安好的消息,让梁宁别再查谢斯聿去哪里了,也别再来骚扰自己正常生活了。至于这顶头髮,姜绵说给他找了一个家便宜又靠谱的理髮店,漂黑只要几十块钱,他明天就打算去的。 苏乙迅速去厨房给谢斯聿拿手机,还使出肃穆的架子:「谢斯聿,你…你别想做其他事情哦。」 「我都被你拴在这里了,还能做什么。」谢斯聿反问道。 「给你。」说着说着苏乙就直接靠了过来,几乎是要坐进谢斯聿怀里的距离了。他最近一直洗头髮,头髮算是不臭的,隔着很近,苏乙的脑袋刚好顶着谢斯聿的下巴。 「你靠太近了。」谢斯聿推开了他。 苏乙又默默离他远了一点,而手机递过去一半,苏乙迟钝的脑子又想起什么,问道:「谢斯聿,你…你不会是想报警吧。」 谢斯聿面色淡漠地看向他,冰冷的眼眸完全看不出什么情绪。 苏乙想,是的了,大晚上突然要手机给他钱,怎么可能有那么好的事情?谢斯聿大抵是实在忍受不了吧,不想再呆在这里了。 到此时,他觉得头髮丑不算什么了,谢斯聿想离开自己才是真正的痛苦。谢斯聿为什么不能喜欢一下自己呢?他突然就更难受了,「你是不是很想离开我啊?」 「是。」对于这个问题,谢斯聿倒也没有否定。 「可是我真的很想跟你在一起,你能不能试试喜欢我。」 谢斯聿发现苏乙的眼睛又红了,这人的眼泪真是不要钱,他依旧冷漠:「这就是你喜欢人的方式吗?」 他露出因为被锁链磨得发红的手腕,周边都有些淤青了,其实他只是想展现出苏乙的喜欢多么与众不同、剑走偏锋。而苏乙却以为自己把谢斯聿弄受伤了。 苏乙着急地从床底下找出自己的存钱罐,那是一头粉色、肥壮的猪猪罐头,里面已经存了不少钱,他说话间还打了一个响亮的嗝,像是唿吸过度了,被谢斯聿的脸色吓得神经错乱,:「我本来打算拿这笔钱给你买一个更好一点的锁链,要那种皮革柔和的,现在这种确实是很磨损皮肤,但是我想等,等这个月发了工资再去买的……。」 他掏出里面捲起来的钞票,倒在谢斯聿面前,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他不加掩饰地说出来这个小计划,原本早些时候就已经有了这个打算,可是他顶着一头可怕的红头髮真诚地望向自己,眼里带着谢斯聿看不懂的对于买锁链的极致执念——好像真要把谢斯聿关在这个家一辈子,这过于惊悚了,谢斯聿突然就说不出话来。 苏乙无可救药,并且病得不轻。 第6章 谢斯聿沉着脸,苏乙着急地贴过去,坐在他的腿上,用他那丑陋的头髮贴着谢斯聿的胸膛。 「你别不理我。」他的泪水和鼻涕都要沾在谢斯聿的身上了,又用这脏兮兮的脸去够谢斯聿的下巴。 谢斯聿依旧一言不发,给人一种阴森的压迫感。苏乙又着急地碰他的眼睛、鼻子,他的动作十分急躁,像疯了的美野狗,中途一直叫着谢斯聿的名字,到嘴唇的时候,谢斯聿狠心地避开了他。 苏乙的心脏又沉了下去,面色惨白。 「你还要哭多久?」谢斯聿压着声音问他,另外一只手盖住他的后颈。 「我…我没办法。」苏乙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他看起来还是无法平静下来,「你别再推开我了。」 苏乙又贴过去,把谢斯聿的手臂抬起来抱住向自己的腰,然而谢斯聿挥手甩开了他的手臂,但苏乙厚着脸皮急切地拽了回来。 第18页 「你是不是还要闹。」 「我没闹啊。」苏乙很无辜地说。 这一次谢斯聿无动于衷地看向他,双手撑在苏乙膝盖两边,看起来是如此冷静自持。 然而一个小心翼翼的,可以说是毫无情慾的吻落在了他的嘴唇上,宛如棉花的重量,像一阵轻风,带着一缕温/热的气息,是属于苏乙的味道, 仅仅只是一秒的功夫,苏乙还是趁机亲到了他。 待谢斯聿再次反应过来时,苏乙又立马退开了。可能是怕谢斯聿揍他,离开后他攥紧两边的床单。 谢斯聿唿吸加重了几分。 眼看谢斯聿没有拒绝,苏乙又靠过来,叫他的名字,声音低到尘埃里,他仰起头,闭上眼睛,紧张到眼皮发颤,睫毛上还挂着毫无悔恨之意的眼泪,还妄图想把舌头s进去。 他们几乎不接吻,一般都是苏乙主动索取。 苏乙的吻带着蛮力又笨拙,不像在接吻,而是在动物性啃咬,他的牙齿总是能撞着谢斯聿,听到谢斯聿嘶了一声,又推开他的肩膀,苏乙才连忙把牙齿乖乖收回去。 他哭哭啼啼的,扑在谢斯聿身上,似乎他才是那个最可怜无助的人了。他吻着谢谢斯聿的下巴、喉结,发出不小的tunyan声,最后双眼无辜望向谢斯聿。 「你有什么可委屈的,每次只会这样。」谢斯聿的表情隐没在阴影里,不知他是如何心情,声音冷静地评价苏乙这一连俗套、屡试不爽的求好方式。 「我不想和你分开啊,你要是走了我就一个人了。」他的脸又贴了过来,跟化了的糖一样又黏又腻,「你留下来好不好,我每天都给你买鱼吃,或者,你想要什么?」 「把手机给我。」谢斯聿语气依旧刻不容缓。 「一定…一定要这样吗?」 谢斯聿根本不退步,看起来誓不罢休。 「你不要报警,也不要打电话给梁宁。」苏乙嘆了口气,作出妥协。 「为什么。」 「我不想坐牢啊。」苏乙突然想起了以前看过的电影剧情,「监狱里面洗澡要被看光吧,有好多人挤在一起吃饭睡觉…可能上厕所也要被人看着,吃不好睡不好,还会被狱警挨打。」 在此时,他终于有了那么一点悔改之心。 「你现在终于怕了?」 可是剎那间苏乙又被疯狂的慾念包围,亲人远去离开带来的阴影永久性流淌在他的大脑深处,孤独是苏乙的死穴,他确信,谢斯聿离开的话是永远不会回到他身边的,他坐起身来,提高音量道:「但你要是报警的话,我就…就告诉他们你强姦我。」 他当即就脱下裤子,胯骨那里还留有上次的痕迹。苏乙的皮肤很容易留下印子,弄一次要好久才能恢復过来,他语气加重,以为自己气势很足:「反正…反正大家都不要好活。」 「你又疯了。」谢斯聿似乎并不觉得这对自己有什么影响。 苏乙仰起头,「…我精神没有问题的,我只是…只是喜欢你在我身边啊,没有你的话我该怎么办呢,以前我都一个人,现在有你陪我。我…我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上你了,你还记得…」 「我什么都不记得。」谢斯聿扶开他又想搭上来的手臂,再次厉声道:「把手机给我。」 苏乙这一刻觉得谢斯聿相当残忍可怕,像魔鬼,他艰难地把手机从自己的身后递给他,只是手没有放开,磕磕绊绊地说:「我..我要这样拿着,你…你用吧。」 谢斯聿无语地看向他,之后面部解锁,以至于苏乙睁开两只眼睛死死盯着也没有看见密码,他彻底失望,用一种哀求的目光看向谢斯聿。 谢斯聿又滑开微信,里面消息不少,但他只是挑了几个人的消息回復着,苏乙反着看,看不全内容,发现其中一个就是该死的梁宁,另外一个姓宋。 「好…好了吧。」苏乙马上握住谢斯聿的手腕。 谢斯聿的手掌比他大了一圈,即使如此,苏乙还是严严实实地按住了他的手。 在他光明正大的窥视里,谢斯聿又点开了和他的微信消息,照例里面全是苏乙一连串的自言自语,大多是废话,谢斯聿几乎不回消息,甚至连给自己的备註名都仅仅是一个「苏」字。 为什么梁宁就有全名,他只配一个姓?并且谢斯聿还给自己加了消息勿扰。 「我觉得你可以把我的备註…改一下。」苏乙还是说了出来。因为他觉得谢斯聿有点不尊重他的名字。 「为什么要改。」谢斯聿看向他。 苏乙又用自己全部的力气握着手机两端,以防谢斯聿抢过去,他想为自己争取一下全名,说道:「你要是弄混了怎么办?如果…如果还有别的人也姓苏呢?」 「没必要。」 苏乙泄愤地咬着下嘴唇,想着为什么谢斯聿说没必要,是的了。我对于他来说就是没有重要性吧,就像一块臭石头沉入谢斯聿通讯录的底端,毫无见光之日。 「可是我给你备註的就是全名,我..我还把你置顶了。」苏乙越说越小声,甚至没有说他还在谢斯聿三个字后面加了三个爱心呢,他说这话都没敢看谢斯聿,因为谢斯聿大概又用嫌弃、厌烦的目光审视自己的一片爱恋之心,不过此时这颗爱恋之心已经有点破碎了,那是每日谢斯聿对自己冷言冷语恶语相向的影响。 「关我什么事。」谢斯聿对他说,又回答上一句:「我身边只有你一个姓苏。」 第19页 所以没必要。 「当然…当然有必要啊。」说着苏乙使出牛劲儿把手机抽了回来,弄得自己额头青筋暴起,他那个小身板使点力气脸也红红的,一边背对着谢斯聿,又一边火速地把自己的名字改成全名「苏乙」,取消了消息勿扰,又非常勇敢地把自己设置成谢斯聿微信的置顶消息。 谢斯聿看着苏乙背对自己,耸着肩膀,那人骨架很小,此时贼感很重,有一小片光照出他的侧影,淡淡地勾勒他的轮廓,苏乙手上动作不停,看样子很焦急,担心谢斯聿求助逃跑,又蠢又坏。 可是,谢斯聿并没有做另外的事情。也许,他也不想让苏乙坐牢,去监狱被人看光,也可能是觉得苏乙一个人活下去也很孤独,他难得犹豫。 有些人给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喜欢,即使他们表现得彬彬有礼、和善可亲。而苏乙,一开始并没有给谢斯聿留下好的印象,苏乙和他的名字一样,甲乙丙丁,是可有可无的的路人乙,有点小坏,到后面一发不可收拾,但为什么并不能让人产生反感的心情。 到此时他抢走自己的手机,手机里面也有很隐私的东西,谢斯聿却没能阻止。 「你在做什么?」给予了足够的时间,谢斯聿冷着声问道。 「没做什么。」 「给我。」 「你还要做什么啊?」苏乙还是很小心。 「给我。」谢斯聿重复说道。他发现苏乙改了备註,还把他自己置顶了。可他也没有说什么,直截了当给苏乙转了六千块钱。 六千对于苏乙来说是一笔巨大的钱财,他以为产幻了,但是谢斯聿还是谢斯聿。 他嘴巴张得很大,上上下下反反覆覆地查看那一笔转帐,又问:「谢斯聿,你这是怎么了?你是疯了吗?」 「把头髮染回来。」 「哦,但不用那么多那么多那么多钱啊。」 「我也不用你养。」 「可是我愿意啊。」苏乙非常真诚地说道,他意识到谢斯聿可能是嫌弃此地条件,并且头一次觉得他们俩经济差距如此之大。谢斯聿这是不想欠着自己吧,苏乙的脑迴路只能想到这里。 「别吵,我要睡觉。」谢斯聿躺下去了。 「你现在就要睡了吗?」苏乙还在发问。 谢斯聿确实不搭理他了,牵了牵被子盖在身上,苏乙坐在身后,难得安静了一会儿,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把手机再次藏进厨房,随后也躺上床,再次把被子牵开,把自己也装进去。 从这一天起,两人的关系发生了一些小改变,谢斯聿从囚犯变成了大金主,苏乙依旧还是苏乙。 第二天日乙醒得很早,依旧有起床气的,他烦躁地挠了挠自己的头髮,心里想着讨厌早上讨厌闹钟讨厌窗外泛滥的阳光,而抬头一看,发现谢斯聿竟然还在睡。谢斯聿头髮也有一点乱,睡觉也是一脸臭相,似乎梦里也是让他不舒坦的事情。 苏乙半倾着上半身,伸手戳了戳他的鼻子,依旧没有反应,这无疑增添了苏乙的胆量,他又用手描绘谢斯聿的嘴唇,不过是仅隔着空气。 他屏住唿吸,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在谢斯聿翻身的顷刻间,明明也没做什么,却立马慌不择路地跑下床。 照例得出门,苏乙从衣柜里找出一顶黑色的帽子给自己戴上,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像个战士那样英勇地出门了。 苏乙回来已经是晚上了,头髮终于恢復了出厂设置,看起来顺眼很多。 「今天好看很多吧。」 谢斯聿倒了一杯水进了卧室,没有回答他。 苏乙又从身后掏出了一个新款锁链,迫不及待地想给谢斯聿换上。 「多漂亮啊。」苏乙这次把它套在了谢斯聿的脚腕上,再把谢斯聿手上的取下来,他蹲在谢斯聿脚边,目光痴迷地欣赏这样另类的艺术品。 如此深情的眼神,谢斯聿不懂他喜欢的到底是锁链还是自己。 有了谢斯聿给他的钱,苏乙算是把钱都花在刀刃上去了。一方面提升了谢斯聿的生活质量,另外在某些事情上面也没有耽误。 这天他又抱了一个箱子回来,看起来又像是去大採购买买买了,东西有些沉,苏乙提着膝盖将箱子放在凳子上。 「我回来了!」在门口他就对不远处的谢斯聿唿喊着。 谢斯聿没有理会。 苏乙又提了一口气把箱子搬过去,搬到了谢斯聿脚边。 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好东西。这一趟回来又热又累,苏乙先去冰箱里面拿了两根雪糕出来,先把其中一根递给了谢斯聿,谢斯聿盯着电视里面的球赛,没有接。 于是苏乙就像一只食慾很好的松鼠,一连低着头啃了两根,他想随便地用手背擦擦嘴,但是在不久之前谢斯聿批评了他这样不卫生的小行为,便只好拿了旁边的纸巾很文明地擦了擦嘴,最后开始了他的开箱。 胶带被撕开的那一刻过于刺耳,谢斯聿也还是目不斜视地把视线放在电视机里,对于苏乙买来的东西他毫无兴趣,也没功夫看。直到苏乙拿出了一只带着绳子的球体,问一旁的谢斯聿:「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谢斯聿稍微悠闲地转过头,下一秒便看见了一箱子的x爱玩具,除此之外,还有一整盒的保险套,以及润滑。 苏乙又翻出来一个像羊眼的的圈子,「有好多我不认识的。」确实如此,苏乙只知道这些东西用途是拿来提升xx体验感,但是不知道具体要怎么使用。 第20页 「…….」分不清是比赛还是眼下的场景过于精彩,谢斯聿的太阳穴又在跳,面容扭曲,他问道:「你去哪里进这么多货。」 苏乙想了想,认真地回答问题:「莺燕巷126号,那里有很多成人用品店,这个说是配套的……」 「是要拿出去卖吗?」 「不是啊,留给我们自己用。」 「你是不是太……」 「我怎么了?」 谢斯聿没话讲了,他把电视关上了,又对苏乙说:「你过来。」 苏乙不明不白地走过去,双眼带着一种愚蠢的茫然。 「给你钱你就花在这些地方了。」谢斯聿说这话的时候,尽管语气平平,听不出什么责备,但苏乙明显一下子紧张起来。 「这些是打了折的,没有花很多钱。」他的腿贴着谢斯聿的膝盖,冰冰凉凉的。 就像迎接惩罚但是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 「是吗。」 「我没骗你。」 谢斯聿突然问道:「今晚多久出门。」 苏乙回答道:「九点。」 「还有三个小时。」时间并不是很充足。 「这个时间你不是要做饭了吗?」 「对啊,我待会儿就去。」 苏乙把箱子移到了茶几底下,然后匆匆进入厨房开始准备晚饭。他今晚炖了一个鸡汤,耗了点时间。 吃完饭后,苏乙把碗一骨碌收到厨房里去,也没来得及收拾桌子,便迅速背上包出门了。刚下楼,就碰到了楼下的邻居大哥哥。 「苏乙。」男生给他打招唿,「好巧。」 「巧…好巧。」苏乙跟着附和。 他只想快点跑下楼。苏乙提着他那一只小狗布袋包,下楼跟大白鹅那样伸直脖子,晃头晃脑的,肩膀也一边倒,急急忙忙,想走快点但无奈硬体设施跟不上。 或许有人觉得怪异,但是男生不那么觉得。 「每次都觉得你好可爱。」聊着聊着男生突然来了那么一句。 苏乙很少听到有人这样说他,他头脑呆滞了一会儿,看了看周围,楼道前后确实只有他一个人。 「这个点是要去打工吗?」 「是的。」 「辛苦了。」 「不…不辛苦。」 苏乙贴着墙壁走下楼了。 一连几天,梁宁都没有来找他了。就像一个害人不浅的倒刺,终于被人用力拔掉了,苏乙心情抬高了不止一点。烧烤店关门后,他走在回家的路上,在远远的地方,就看见自己家的窗户亮着昏黄的灯,他心里一暖,不禁加大步子。 他打开门,发现谢斯聿并不在沙发上坐着,桌面已经被人收拾好了。 「谢斯聿,我回来了。」 没有得到回答,苏乙又喊了一遍。 厕所传来声音,「听到了。」 谢斯聿洗澡的功夫,那一箱子的东西被苏乙从茶几底下搬到了卧室。 门半掩着,谢斯聿走出来,头髮湿湿的。 「你不洗吗?」他看向苏乙。 苏乙反应过来,以为谢斯聿是嫌弃自己身上的味道,毕竟是夏天,他还在烧烤店里面呆了几个小时,「我马上就要洗了。」 他脱下衣服,走到喷头之下,给自己挤了好多沐浴露,头髮也洗得香喷喷的,他闻了闻自己的手臂,确认没有臭味后才走出去。 谢斯聿随便用毛巾擦了擦头髮,还是很湿,如今头髮放下来,倒是显得没有那么凶。只是站在了桌边的箱子面前。 「味道挺多。」谢斯聿突然蹲下身,拿了三瓶润滑油出来。 「什…什么?」这把苏乙弄得手足无措。 「水蜜桃、草莓、樱桃,你喜欢哪个。」 苏乙面红耳赤,「樱…樱桃吧。」 于是谢斯聿把那一瓶拿了出来,又拿出了那一个长得不规则形状,但是两边像椭圆形的怪东西,用桌边的酒精稍微消了毒,往上面用了苏乙喜欢的樱桃味。 「躺下。」他命令道。 苏乙乖乖躺下,这还不够,他一直乱动,谢斯聿拍了拍他的屁股。 才刚开始,苏乙勐然间就抬起了腰,眼睛一下子就红了,他不喜欢这个,喊着谢斯聿的名字,「不要…不要这个。」 「你不是想知道它是做什么的?」 「拿出去…不舒服…」勐然间,他伸直脖子哼了一声,双手不受力地想抓什么,却什么也抓不到,因为谢斯聿按住了他两只乱动的手腕。 苏乙一副无法消受的样子,锁骨那里红了一片,还弄脏了站在他面前的谢斯聿的衣服。 过了很久,谢斯聿把那玩意儿che了出来,苏乙艰难地坐起身子,哭哭啼啼地抱着站在床边的谢斯聿。 「不懂还买那么多。」 「我…我再也不买了。」 那玩意儿被谢斯聿扔在了垃圾桶里。谢斯聿拿着纸巾给自己擦了擦手,当着苏乙的脸换下了一片污渍的衣服。 「只会哭,你还会什么。」不难听出里面的斥责之意。 「今天楼下的哥哥夸我了呢。」苏乙忍不住对他说道,语气里很能听到一股炫耀劲儿。 谢斯聿抬了抬眉头,「夸你什么。」 「他说我可爱。」苏乙觉得这也算是一个优点吧,一个人不能全是缺点吧。 谢斯聿,「他说什么你都信。」 「没…没有啊。」苏乙解释道,「我只有小时候才被人夸可爱,现在听到我只是觉得…」 第21页 「觉得什么。」 「没什么。」苏乙也不太好意思,最终把话憋了进去了。 脑子蠢蠢的,不要以为自己是一个瘸子,还是一个男的不会怀孕就不会被别的男人泡。 头髮最难看的那几天苏乙开始狂吃绿色蔬菜,谢斯聿不明白,这类食物会和苏乙的发色产生什么中和效果?那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心理效果。可爱是用来夸一个男生的吗,这过于油腻。 「我不喜欢那个东西。」苏乙强调着。 「那你喜欢什么?」 「喜欢…喜欢你的。」说着他就开始行动。 「我先帮你吧。」苏乙仰起脸看向他,他毫无羞耻之意,手刚碰上就被谢斯聿拍开了。 「怎么了?」苏乙觉得自己手掌有点疼,很委屈地看向他。 话音刚落,苏乙就被人翻了个身。 第7章 话音刚落,苏乙就被人翻了个身。 苏乙语气带着不满,回头看向他:「我不喜欢这个姿势。」 「事儿多。」谢斯聿脸色阴沉沉的。 「这样我…我就看不见你了。」苏乙认为有必要解释一下,每次以这样的姿势,他什么也看不见,而且谢斯聿还很喜欢狠狠按住自己的后颈,苏乙根本没有什么力气,脸压在被子上唿吸也困难。 谢斯聿不耐烦地把他重新翻过来,苏乙就像一块软绵绵的白饼一样被他转来转去。 ….. 苏乙听到后,血色上脸,彻底没有力气,打算两眼一闭装死。 「每次你都要用很多纸。」谢斯聿低下头,两手撑在他的肩膀边,眸色深沉,像漫漫长夜一样。 他用手拍了拍苏乙的脸,又捏住了他的下巴,并没有用多少力气,但以至于苏乙偏过头就看到了那一堆湿纸巾。 苏乙的脖子都红成一片,他打算抬起手臂遮住看清一切的眼睛,又被人按在了一边。 半夜又下了一阵淅淅沥沥的小雨,混杂着暑气和林木的味道,潮湿的热从地面席捲到房间里,屋内还留有一些**的味道,风扇保持着转动,有一点微微凉意,苏乙不由往旁边的热源靠过去。 他的头髮都被汗浸湿了,乱糟糟的。宛若一块游离的云,他睁大着眼睛,眼里带着泪光。 他的腰窝瘦得凹陷进去了,可以看到胸腹上面的肋骨,又瘦又白,格外晃眼。 谢斯聿一只手扣住了他的腰,面色凝重。 夏日依旧漫长,像是无边的海,看不到尽头。 这一觉苏乙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下午,还做了一个很惊恐的梦,他回到家发现自家大门是打开的,而家里早已没有谢斯聿的身影了,他大喊一声,直接坐起来,这一抬身让他龇牙咧嘴,小小嘆息一会儿后,苏乙不得不扶了扶自己的腰,那里又酸又疼,像跑了一千米。 不知什么时候谢斯聿靠在门边,问他:「你打算睡到晚上吗。」 苏乙扶着床走下来,刚走一步就停下来,这有点像机器人卡机了,大脑的意识完全不能和四肢同步。谢斯聿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走去厕所,再次出来的时候,苏乙的脸上还有一些水滴,嘴唇也很红。 草草地做了一个蛋炒饭,苏乙站在桌边一直没有坐下。谢斯聿问他为什么没事要罚站,苏乙脸红了红,又从沙发拿了一个抱枕放在板凳上,这才缓缓坐下。 只是苏乙坐下来的顷刻间,脸皱得跟苦瓜一样,虽然他以往也能忍受,但是这次太久太累,身体比以前更为瘫软了。 他一只手攥着勺子,另外一只手撑在桌边,小口小口地开始进食。虽然又疼又困,但苏乙还是吃完了一整碗炒饭。 谢斯聿完全没有任何影响,好像比昨天更精神了。 苏乙撑着身子把碗洗了后,又一扭一拐地往卧室走了。他推开床头柜,里面放了一个消炎药,苏乙扒开自己的裤子,小心翼翼地给自己擦了擦,可能是太疼了,边擦边忍不住地掉眼泪。 他想,可能谢斯聿喜欢自己的身体甚过于喜欢自己。 苏乙的眼泪刚刚流出来,谢斯聿就推开门走了进来,见状,可能是认为苏乙并没有很好地擦到正确的位置上,于是便叫苏乙躺下。 「不要做了。」苏乙欲哭无泪,只觉得谢斯聿是个靠下半身思考的畜生。 谢斯聿接过药膏,瞥了他一眼道:「没说要做。」 苏乙便只好翻过身。 「别动。」谢斯聿的声音从上方传下来。 苏乙吸了吸鼻子,努力保持放松。 弄好后,看到苏乙的眼睛红红的,谢斯聿问他:「你一天到底要哭几次。」 他不说还好,一说苏乙原本憋进去的眼泪又稀里哗啦地跟暴雨一样掉下来。 「可是我疼啊,肚子疼腰疼腿也疼,昨天我说不要再弄了,你还来。」 被责怪的人毫无反省的意思,谢斯聿沉默了很久。 大多时候他以为苏乙只是太累太困了,但却并没有过多考虑到自己弄伤了他。 也可能是苏乙也很不节制,总会用他的方式wanliu自己。这有待考究。 仅仅是苏乙握住自己的手、抬起头贴向自己的脖子,或者是仰起头想要接吻,谢斯聿只会漠视着,并不会停止下来。 谢斯聿只觉得到这是苏乙还想再要的行为,但也可能是苏乙想要一点安慰和爱抚。或者只是委屈了,想要撒撒娇。 「还疼吗。」谢斯聿看见苏乙正在咬着自己的下嘴唇。 第22页 「嗯,待会儿就不疼了。」 谢斯聿觉得,待会儿可能是很久。 擦好药后,苏乙就贴了过来,可能是看他受伤严重,于是谢斯聿又一次放任苏乙坐在自己的怀里,并且苏乙把头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苏乙的嘴唇对着他的脖子,不时因为他的不老实而缓缓擦过,有一点痒,混着苏乙身上淡淡的香味,最终谢斯聿对他说:「再动就下去。」 「好了好了我不动了。」苏乙便立马消停了。 没过一会儿苏乙就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他两只手慢慢地从谢斯聿背上滑下来,又无意识地手心朝上,这是一种非常放松的姿势。 他的唿吸声轻缓,脸紧贴着谢斯聿的颈间,上一秒还啜泣不止,这一刻又瞬间舒舒服服地入睡了。 苏乙晚上又出了一趟门。 社区居民围在一起,苏乙也凑着耳朵去听,一听说是上面要重新改造沿河的老房子,虽然这已经是不知多少次听到这类消息,但是此次发出来的通告增加了真实性。 苏乙开始感到担忧,他现在住的房子是父亲留下的,一旦拆迁,他除了租房子别无选择。他打算这周去找一下沈素。 他打了个电话给沈素,沈素可能是忙没有接电话。过了一会儿,沈素打了电话过来,母子简单地聊了一会儿,沈素叫他别担心房子和钱的事情。 画外音是女孩的哭叫声,闹着要出去玩。 沈素挂断电话后,苏乙在外面的椅子上坐了一会儿。 离开这里,苏乙真不知道能去什么地方。他只有这一个家,从此之后真是要花一大笔钱租房子了。苏乙很心疼钱。 从烧烤店回来,苏乙累的不行,他迅速洗了个澡,直接倒在了床上,一动不动。 谢斯聿跟在他后面,叫他别先睡。 苏乙不理解,「我好睏,让我睡吧。」后半句就直接消音了。 不一会儿,他就闻到了药膏的味道,清清凉凉的,苏乙不得不睁开一只眼睛。 房间只开了一个床头灯,谢斯聿坐在床边,橙黄色的暖灯并没有显现出他有多么温柔体贴,他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抿着嘴不说话。 谢斯聿的手很漂亮,骨节分明,修长纤细,上面还有青色的血管。 苏乙静静地看向他,好一会儿才真诚地对他说:「谢谢你,你是一个好人。」 谢斯聿用一种看傻子的眼光看向他,也没有说什么,去洗了个手回来,发现苏乙是彻底睡过去了。 这天苏乙想着收拾房间,另外一间房间一直是锁着的,里面都是父母的东西,苏乙都没有扔。门一打开,灰尘四起,苏乙戴上口罩,开始奋力地到处清扫。 中途还出来拿了锤子、扳手进去,浩浩荡荡地开始了他的修理。 倒腾出来了一些垃圾。 房间有一个衣柜,装横显得精緻美观,这是沈素的嫁妆,柜子里面还存放着苏乙小时候的照片,以及他们的结婚照,还有一些杂乱的资料,苏乙找出房产证,准备交给沈素处理。 柜子坏了一角,苏乙打算自己把他修好,他一个人在和那几块坏掉的木板较劲,在这种事情上他特别执着,不知是执着于不专业的人完成专业的事情,还是想保持他唯一的家的完整性。 总之费了半天也没有修理好。直至谢斯聿听见里面发出一声不小的惨叫。 他走进去看,便看见苏乙正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大腿,那双眼睛带着恐惧,「完了,好像…好像流血了。」 谢斯聿蹲下来,扒开他的手指,发现大腿上确实是被木板划出了一道不小的口子。他从客厅拿出酒精准备给他消毒,苏乙却紧紧地抱住了他的手臂,「等…等一下。」 过于害怕,苏乙眼睛都不敢睁开。 「去医院。」谢斯聿告诉他,「你这个伤口太大了。」 苏乙觉得自己不仅搞砸了那个腐烂的衣柜,还搞砸了他一直布置好的一切。 事情忽然偏向了苏乙不想走的轨道。 「我…我不去医院。」苏乙拼命摇摇头。 当下他也没有办法自己走去医院。 「苏乙,你都在想些什么?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你还想再烂一条腿吗?」谢斯聿跟一个暴君一样,吼得苏乙不敢再说一句话。 他先用绷带简单给苏乙止血,这种情况苏乙得去打破伤风了。 实在是太疼了,苏乙不得不告诉谢斯聿,那个脚链的钥匙就在最左边的电视柜——里面的黄色饼干罐头之下。 谢斯聿给自己解了锁,恢復了自由之身。 苏乙拖着他两条伤腿往外爬,小声很喊道:「谢斯聿你没有走吧,不要丢下我…」 他不敢看伤口,直直地看着门外。 「你要是走了我就…..。」 「你就要做什么?」谢斯聿再次回来,把他背起来,将人又往上抬了抬。 身后传来低哑的声音,「反正我会对你死缠烂打一辈子的,你逃脱不了的。」 明明受重伤的人是苏乙,却依旧还在逞强说一些没有气势的狠话。 「别说话了。」 拿了苏乙的身份证和手机,谢斯聿换上鞋子背着苏乙下楼,在路上打了辆的士就去了医院。 打破伤风的时候,苏乙一个劲儿地往上、往后、往靠近谢斯聿的地方躲,这和杀一只过于喧闹的猪没有什么区别,苏乙紧紧掐住谢斯聿的手腕,努力地想把疼感转移给谢斯聿。 第23页 「你是他哥哥?」医生问道。 谢斯聿摇头说不是。 「你先捂着他的眼睛。」 谢斯聿照着做了,手再次放下的时候湿淋淋的。 苏乙尚且还处于大难不死的状态里,已经分不清是打针疼还是被木板划伤更疼。打完针后,他坐在大厅的椅子上平静地忍着疼,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等着谢斯聿给他拿药。 谢斯聿离开之前,苏乙问他:「待会儿是多久?」 谢斯聿没有给他一个准确、精准的时间,而是命令道:「你坐在这里别动。」 等了好一会儿谢斯聿都没有回来。 苏乙开始着急了。 虽然他有预想过谢斯聿这次会远远地离开自己,但是这么快他还是有些难过。 或者说,苏乙想让谢斯聿留在自己身边的偏执和一开始预想的谢斯聿会找机会离开自己的负期待值同时并存着。 谢斯聿排了一个长队,回来发现苏乙已经不见了, 问了几个人,说确实是有一个瘸子往前台走了。 没过一会儿,谢斯聿在自助机器人旁边找到了苏乙,苏乙因为弯着腿,身高和机器人差不多,机器人在身后重复说着「傻瓜傻瓜傻瓜」,不知道在吵什么。 苏乙急急忙忙地不知道在找什么,眼尾泛着红,但没有当着这么多人面前哭出来,他盯着每一个路过的人,手上紧紧地攥着那个止血的纸团。 「你乱跑什么?」谢斯聿冷着脸问道,「一只腿瘸了还嫌不够?」 在此时,谢斯聿先前攒着的怒意全部爆发出来。当时他一进门就看到苏乙的大腿鲜血直流,他不懂为什么苏乙会去搬弄一个旧家具,还把自己另外一只没瘸的腿弄伤了。打破伤风也还需要人捂着眼睛哄,跟软弱的不懂事的小孩一样。打完针也是不好好等着,到处乱跑。 「没有,我只是想找你。」苏乙急忙解释道。 「不用你找。」谢斯聿把药塞在他手边,苏乙愣愣地抱着药,下一秒谢斯聿蹲下身,示意他爬上来。 苏乙揽住他的脖子,还有些不太好意思,医院里面的都是人。 谢斯聿背着他往外走。 说实话,苏乙的体重不算很沉,但是苏乙凑到自己耳边问:「谢斯聿,你累不累啊,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谢斯聿说不用。 「谢谢你送我来医院。」苏乙蹭着谢斯聿的衣服把眼泪默默擦干净了,好久都没有听到谢斯聿回应他,便把脑袋静静搭在他背上。 坐车回到了小区,路过一家餐馆,苏乙突然拍了拍谢斯聿的肩膀,说想喝鸭血粉丝汤。 「吃饱了再回家吧。」苏乙说道,带着一点祈求的意思。 谢斯聿便背着他往店内走。 店内人很少,苏乙点了两碗鸭血粉丝汤,还加了一笼蒸饺,还想再加一份汤包的时候,谢斯聿把菜单抽了过去,「你吃得完吗?」 「吃的完,而且我好久没来吃了。」 「所以呢,打算把自己撑死?」 「….。」 一碗鸭血粉丝汤里面包含鸭血、鸭肝、鸭肠、鸭肫和豆泡,汤头很鲜呈奶白色,没有腥味,苏乙那份没有加香菜,他往上面加了一点辣椒油,吹了吹上面的热气,然后大快朵颐地开吃。 伤了腿的苏乙食慾依旧如故,甚至吃得比平时更多。谢斯聿吃的比他慢,文雅很多。 街边开过来一辆洒水车,音乐放的很感伤。 苏乙吃得小脸通红,蒸饺他吃了一大半,他突然拍了拍谢斯聿的手臂,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说:「快看!有彩虹。」 谢斯聿往后一看,洒过水的路面上确实是有一方小小的彩虹,阳光持续性照耀,在梧桐树之下,彩虹存活了一会儿便消失不见。 再次回头,他看到苏乙的眼睛很明亮,似乎也挂着彩虹,带着一点强颜欢笑。 「好久没看到彩虹了。」 他语气里莫名带着一些遗憾。 结完帐后,苏乙觉得可以自己走路了,便对谢斯聿说不用背着他了。 街上电动车很多,有的车开过来简直是贴着人的身体,谢斯聿忍不住拉住他一只手臂,苏乙便跟着趔趔趄趄地往前走。 河道旁边开了一树纯白色的夹竹桃。花香很淡,人得站的很近才能闻见。骄阳之下,稀少斑光如斜雨般落下来,从那小叶子里错落透射出光来。离的近些,花香却更浓了。 那一簇簇花纯白如雪,像是昂贵的白玉,如脆弱敏感的软纸,又像晴空里飘着的云霭。树是不会说话的,但开出的花道尽了一切。 而苏乙只觉得这树花开得过于灿烂耀眼,灿烂到讨厌的程度。 以往苏乙幻想过和谢斯聿在这样的河道散步,但显然不是这种时候。 看着苏乙走的费力,谢斯聿往后看了他一眼,走得比之前慢不少。 苏乙像蜗牛、乌龟,平静地讨厌身边的花草树木,以及每一辆开着喇叭的车。谢斯聿实在是忍不了,再次背他上路。苏乙只觉得谢斯聿是嫌自己走的慢,想把时间延迟浪费掉。 夏天的北方平原没有了冬日的荒廖孤寂,树木和草地不像窝在蜂窝煤旁的老人枯黄又消瘦,当下生命力旺盛,郁郁葱葱。 苏乙像度过了一场虚幻又美好的梦,现在谢斯聿还陪着自己往梦的尽头走去。但对于谢斯聿来说,可能是有很多荒唐的成分。 第24页 远远的能看到一个排气塔,废气从建筑物里逃脱到浑浊的天空,分不清是什么颜色,像人每日浮沉的一口浊气。这和世界末日没有什么区别,纵使这一片小天地热闹如旧,繁荣兴旺,苏乙却喘不过气,即将要溺死在夏日最具生命力的时刻。 本来以为苏乙终于可以安静了,上楼的时候,他又开始嘀嘀咕咕。 「我..我刚才还以为你走了呢。当时我就在想,要是你跑了,我该怎么回家,但也是有办法的,我可以坐轮椅回去,然后再叫车回家。我已经很久没有坐过轮椅了,那个东西走在大街上太招眼了,上楼可能是有些麻烦,但反正我都很麻烦地过了小半辈子了,所以其实也没什么,你不用担心……」 「我没担心。」谢斯聿来了这么一句。 「好吧。「苏乙心里又被凿了一个不小的洞,显然上面以及坑坑洼洼,他压着哭腔说:「谢斯聿,你的手机我还放在厨房的橱柜里面,你别忘了拿。」上一句和后一句没有什么联繫,但苏乙就是提到了。 「前几天我和姜绵看了一个爱情电影,里面说爱就是放手…可是我没办法…我知道你走之后就会离我远远的了,你不要觉得我是变态,因为我感觉以后见你很难了,我本来就走得比别人慢……」 上楼比平时慢了不少。终于是到了门口,谢斯聿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他把苏乙放在了床上。 苏乙牵了牵他的衣袖,问他要去哪里。 谢斯聿说:「去烧水,你不渴?」 「嗯,是有一点渴,你要快点回来。」 然后苏乙把脑袋埋进被子里,声音闷闷的,「如果你打算今晚走的话,可以等我睡着了再走吗?我想我可能会哭出来。」 谢斯聿没说好或者不好。 苏乙勾着他的小拇指慢慢睡着了,或许真是吃太饱了。 他走去厨房,拿到了自己的手机,开机之后发现电量依旧是百分之百,说明苏乙平时也在给手机充电。 他拿起烧水壶接了一壶水,然后撑着手漫无目的地在台前站了一会儿。 谢斯聿不是第一次进到苏乙的厨房,他又煮了一锅白粥,想着苏乙醒来可以喝。无意之中,他看到冰箱上面贴着一些便利贴。 便利贴上面的字迹潦草难看,写着准备要做的菜。 「鲫鱼豆腐汤,酿豆腐。」 看来明天的菜是这样。 上面还挂着一个日历,苏乙圈了准备下个月去见沈素的时间,以及姜绵的生日日期,还画了一个小爱心。 而在本月底,苏乙勾了一圈又一圈。苏乙习惯把大大小小的事情写在冰箱上面。 谢斯聿并不会因为苏乙的哭泣和哀求就停留在这里,他走之前把门关得很轻。 这场荒诞的闹剧终于结束了。 半夜里苏乙终于醒了,他起身穿上拖鞋,房间里一片死寂。 谢斯聿是真的走了。 他感觉四面的墙壁都朝自己的方向压过来,空气也变得窒息,一阵冷风袭过来,苏乙打了一个冷颤。 他一瘸一拐地走进厨房,翻了翻橱柜,谢斯聿把他的手机带走了。 厨房的粥已经凉了,苏乙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吃着,或许是太饿了,他慢慢就喝了一大碗粥。 明天还要继续过,苏乙心想着。 八月下旬。 大街上的树荫随着风飘来散去,被阳光晒到的时候,苏乙便躲进绿荫里,夏天,风也是热的,苏乙买到了排骨,准备炖汤。 老闆娘问他一个人吃得完吗。 苏乙说家里有两个人。 他走在浅紫色的晚霞里,沿着河道慢慢地往家里走。市民公园一到傍晚总会聚集附近的居民,大多数人是来此地散步休憩,一旁的罗市桥,桥底总会聚集很多蝙蝠。 偶尔一只蝙蝠以笔直的姿势划过桥干,没有太多犹豫斜斜地飞过来,最后收起翅膀吊着颗脑袋在桥底下。 苏乙不是很喜欢这类动物,并打算不再偷懒走这条没有什么人的河道回家。 他打开门,习惯性地叫了一声谢斯聿的名字,家里没有任何声音。从前谢斯聿也不会回应他,苏乙打开卧室门,床脚上的锁链被人取下来了,卧室还是原来的样子,没有被人闯进来显现的杂乱,什么也没有变,只是少了一个人。 按照苏乙预感到的那样,他可能会恐慌,会发狂,像一个理智全失的人一样再次去找谢斯聿。但是并没有,苏乙干干地站在房间门口,只是觉得此处过于死寂,任何声音也没有。 他还是做了排骨汤,并没有喝完,打算第二天再喝。 慢慢地躺在床上休息,苏乙睡在谢斯聿的枕头上,上面并没有什么味道。 再也找不到房间里谢斯聿留有的任何痕迹。 苏乙闭上眼睛好久都没有睡着。 第8章 两年前。 苏乙蹲在杂货铺的台阶上,店门口放了台老电视机,里面播放着很多年前罗市一桩骇人听闻的连环兇杀案,以及常看的电视台主持人换成了一个新面孔。 听着里面讲述的事情,苏乙突然就有些偏头疼。他挠了挠后脑勺,正看得起劲,杂货铺老闆连打了四个喷嚏,引得苏乙躲开了一点。 「瘸子,死哪儿去了!」 「哎哎哎,来了来了。」于是苏乙跟条鬓狗一样一瘸一拐地拐进小巷子,他双手握在一起,给人一种服务态度很好的感觉,撑着笑问:「严哥,怎么了?」 第25页 巷子最里面是一堵墙,厨余垃圾桶被人推倒了,旁边坐着一个和他们一样穿着绿白色校服的男生,白净的校服上全是厨余垃圾的残渣,身上是触目惊心的伤口,却还是一个劲儿地想爬起来。 「你看他可真劲儿劲儿的,跟头牛一样。」严炜看不顺眼,勐地对那人肚子踹了一脚,地上发出一道嘶哑的声音。 尚且不清楚严炜对这个男生是如何来的仇恨,但是看见男生额头都出血了,这群人还不尽兴,苏乙犹豫道:「严哥,还是…还是不要玩过头了吧?」 「你说什么?」严炜很不爽,渐渐好起来的心情都被这个瘸子破坏了:「我只不过是推了他一下,踹了他一脚,哪里过头了?」 像想到什么很好玩的东西,严炜把苏乙推到那人面前,「要不你也来试试,看看会不会把他打坏?」 苏乙苦笑着,脸颊都在抽搐,直摆手:「算…算了吧。」 严炜阴着笑,「给你个选择,你给他一拳,或者是我给你一拳。」他捏着苏乙瘦削的肩膀,力气很大,于是苏乙直接崴了脚双手撑地跪到了男生的面前。 自小到大只有别人揍他,他还从来没有打过别人。 他抬起头,看见有一道血迹从男生额前慢慢流下来,这人的脸部因为血渍和脏物模煳不清,但苏乙能感受到男生的敌意。 苏乙眉毛抽动着,终于认出来这是他的同班同学梁宁。 「找死啊!」严炜呵斥了一声,「妈的你在墨迹什么?」 「这,这我同学。」 「那又怎样?他就是欠揍,你也欠打是吧。」 苏乙瘦弱的后背勐地抖了一下,抬起了右手,一边在想着严炜真该死啊,可能是对于自身力量的夸张考虑,一边又意识飘散地想着真把人揍坏了怎么办。 但严炜那手臂的肌肉,苏乙可不想体验,于是在人们不耐烦的目光里抬起了左手。严炜等的都想给苏乙脑袋来一拳,「我数三声,三、二……」 一个不轻不重的拳头很果断地砸在了男生的左脸上,能听到沉重的声音。 苏乙收回拳头,憋住了差点叫出来的声音,揍了人后又缩到了一边的墙角。 梁宁的脸可真硬。 「跟个娘们一样弱鸡。」严炜一脚把苏乙踢开,直接现场给苏乙展示了不一样的力气。 那人倒在了地上,跟垃圾桶旁边的废铜烂铁一样,毫无还手之力。 上周严炜似乎也内分泌失调了一样,每天脾气都很差,看见有一点不满的地方就要大吼大叫,苏乙有时候觉得自己的耳朵嗡嗡嗡的,不得以和严炜隔开一点。 严炜将足球砸在一边,他又输掉了比赛,把队里每个人都骂了一遍。 「瘸子,去给我买水!」分明是一个瘸子,走路又慢,严炜却很享受派遣苏乙干各种脏活累活。 确实是很有意思,看着苏乙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并且以一种无法抗拒的和善表情把水买回来,严炜输掉比赛的坏心情会稍微好受很多。 「好学生,想赶紧回家写作业呀?」一群人笑嘻嘻的。 苏乙虽然是个瘸子,但实在好用,在强大的迫力之下,只能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地服从严炜的命令。 「我…我得回家了。」苏乙把书包往上抬了抬。 「急什么,我们还要打球呢。」 「作业很多,有好几张试卷。」苏乙小声地说。 王家明拍了拍脑袋,「对哦,苏乙你帮我把卷子做了吧?」 「你什么时候要做卷子了?」有人问道。 「今天突然有心情了。」王家明笑了笑。 苏乙背着他们的作业回到家,压抑着往上面吐口水的心情,他心里想着就当复习了,一边辱骂一边完成了好几张试卷。 一般放学回到家,他首先是蒸米饭,然后写会儿作业,米饭差不多要蒸熟了,再把冰箱里面的菜拿出来随便炒炒,他只做一道菜,以至于可以在今天之内就能吃完。 吃完饭再把作业写完,就没有什么事情了。房间会陷入一段特别空白的寂静,静得只能听见楼上乱杂的脚步声和争吵声、窗外的车声和船笛,更多的是风吹在阳台上衣架夹的声音。 是长久的孤独,苏乙有时候会觉得,跟着严炜那群人在一块是热闹的,因为周边都是人声,纵使他们聊的话题大多数是没素质和没营养,但总不至于会很寂寞。 晚上睡觉的时候,家里的灯又坏了,亮度一会儿大一会儿小,苏乙垫着凳子站在上面颤颤巍巍地修好了,只是洗手的时候,又想起了在小巷子被自己打过的人。 一想起梁宁那张脸,苏乙赶紧拿着肥皂把两双手洗得干干净净,这才心里好受了不少。 第二天苏乙走进教室,发现梁宁没来上课。在风平浪静的休息时间,严炜这群人被年级主任叫去办公室了。苏乙当然也不例外,他是最后进去的,一排的人站得超整齐。 严炜仰头望着天花板,少见的内分泌没有混乱,整个人站得很笔直。 「交代一下吧,这个周一放学后你们做了什么?」林主任问道,手上拿了一个戒尺对自己的手掌心拍了拍。 「老师,我们放学就乖乖回家写功课了,没有做什么呀。」王家明笑嘻嘻地回答道。 那只戒尺拍在了桌上,击得桌板上的灰尘和卷子都抖了起来,吓得苏乙往后退了一步。 第26页 「还不好好交代,你们知道打的是谁吗?」 「谁啊,我们不认识。」或者说,他们这群人都忘记了打了什么人,叫什么名字。 「梁宁,你们校董的亲儿子。」 看见林主任的表情是难得的严肃,严炜知道这回是有点倒霉了,但是他家也对学校也捐了很多钱。他想,大不了再捐点钱,多大点事啊至于跑来接受思想品德教育…但不能被他妈知道这件事,不然就完蛋了。 严炜把旁边的王家明一脚踹了出去,「老师,是他打的。」 王家明在此体现出鬓狗里面狗的忠诚度,纵使当天都不在现场,根本不知道梁宁长什么样子了,还直点头承认道:「老师,是我打的。」王家明家的生意还得仰仗严家,严家可是他们的大客户,所以校内校外王家明都不敢得罪他。 最后每个人都平等地挨了处分,还请了家长,除了苏乙。 林主任把苏乙留到最后,问他:「为什么还要跟他们一起混?」 苏乙没回答。 「你家里情况特殊,我也知道,但是这不该是成为你跟他们每天混在一起的理由。他们情况能跟你一样吗?严炜王家明再怎么混家里都会给他们铺好出路,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严炜一群人还站在门口,开口就问:「你被处分了吗?」 苏乙摇摇头。 「妈的每次就你能得到特殊处理,你才是林主任的亲儿子吧。」 苏乙干笑不说话。 王家明阴阳怪气,「那当然了,苏乙又没爸,严哥你哪能跟他一样。」 「那也是。」严炜又说道,「草,梁宁那小子我以为就是个暴发户,竟然还不简单。」 严炜下个周是出不了门了,王家明也被他爸收拾了。一群人挨了处分,最近都没有找茬儿了。这天放学后,苏乙沿着罗市河往家里走。 罗市河依旧巨臭无比,坐落于市区的老破小中央。每次路过这里的小桥,苏乙都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刚从桥上走下来,旁边的小道突然窜出来一个人,直接将苏乙扑在地上。已经不在意是谁了,苏乙第一想法——幸好没有把他推在臭水河里,不然怎么洗都没办法洗干净。 而当背后的梁宁恶狠狠地掐住他的脖子,问严炜在哪里的时候,苏乙才反应过来。 「你…你先放开我。」苏乙的手摸到了一边的石块。 「我才不要,你先告诉我严炜在哪里!」梁宁今天是铁了心想找他们的麻烦,纵使得到了他们的口头道歉,但这口恶气他可是在家里憋了好几天。 梁宁用力将苏乙的脑袋按在地上,地面还有碎石,磨得苏乙脸皮疼,难受得不行。而梁宁已然是疯了,抓住机会把之前受过的苦头都报復在这个落单的瘸子上。 当苏乙摸住石块砸在他脸上时,梁宁发出了和上次一样悽苦的、带着哭腔的声音,整个人直接后仰在地上。 梁宁就跟一条上了岸的活鱼一样左右摆动着身子,边喊边骂,「我要杀了你!你竟然还敢打我!」 苏乙的愧疚只剩一点点了,他的脸皮也被碎石磨出了血,是火辣辣的疼,他脑袋发沉,对着地上的梁宁说:「这次是你先打我的。」 「我要杀了你!」 「而且上次…上次我不是故意要打你的。」苏乙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 「你死定了!」梁宁按着自己的左脸说。 即使苏乙是一个瘸子,但跟了严炜一点时间,倒也可以对付梁宁这个弱鸡,他觉得梁宁也是和严炜一样疯疯癫癫的,对他说什么话也不管用,苏乙捡起来从书包侧袋里掉出来的水杯拿在手里,对他说:「你自己先站起来再说吧。」 他往前走了几步,身后的梁宁还在不依不饶:「瘸子,我让你走了吗?」说着便一脚踹在了他的右腿上。 苏乙冷不丁跪下来,这次是真被梁宁惹生气了,他脱下书包,直接坐在了梁宁身上。 两人疯狂且杂乱地扭打在一起,苏乙正要把拳头砸在梁宁的脸上时,自己的手臂突然被一双强有力的手臂攥了起来,下一秒,苏乙就像垃圾一样被人扔到了一旁。 苏乙先是撞在了墙上,然后重重地跌到了地上。 「哥!你来了!」梁宁吐了一口血沫,他的脸上还有被苏乙指甲抓出来的痕迹,「就是他欺负我!」 苏乙好一阵都瘫在地上,心脏泛着刺疼,他爬起来,抬眼看到巷子前站着一个很高的男生。 男生单肩背着包,穿着和他们一样的绿白色校服。巷子光影晦暗不明,并不怎么能看清他的脸。那人一只手还放在裤兜里,另外一只手又很轻易地把梁宁拽起来了。 「你看他把我的脸都给抓伤了!」突然有人来撑腰,梁宁恨不得全方位展示出来自己的伤口,让他哥看看苏乙有多么恶劣有多么讨厌。 苏乙气不过,吼道:「梁宁你孬种!」 梁宁不敢置信,「什么?你有种再说一遍!」 而梁宁的哥哥一步一步地走过来,巨大的身影覆盖着苏乙,他蹲下来,像是在查看苏乙是否还有唿吸,又抬起苏乙的下颚,直接拽到自己面前。 这是苏乙第一次近距离看到谢斯聿的脸。 一种莫名强大的压迫性裹挟着苏乙的四肢和大脑。 苏乙瞪大眼睛,想吐口水,没成想那双手加大了力气,他的整张脸都被迫往上抬。他涨红了脸,一个劲儿地想把掰开谢斯聿的手,但在力量方面,他直接被碾压了。 第27页 好半天苏乙都无法动弹,觉得自己的下巴可能会被活活卸掉。 直至感受到手上温热的泪水,谢斯聿看见苏乙无声地哭了出来。 他立马放开了手,皱着眉,似乎是嫌脏。 梁宁气哄哄地说:「你有什么好哭的,还不是你们先打我?以后在学校避着我走好吧?」 给苏乙一个小小的教训后,两人在学校再次遇见,苏乙确实是避开他走另外一条路。 苏乙所在的班级是个差班,即使如此,苏乙中考也是很费力地考到了这个差班。 月考之后,苏乙的女同桌换成了梁宁,这对两个人都是巨大的折磨。有时苏乙的书不小心越过所谓的三八线到梁宁的书桌,梁宁就跟猿猴一样拍桌,大吼大叫:「把你的书拿远点!」 苏乙大多数都是默默把东西拿走,而有时梁宁的卷子无意被发到苏乙的位置上,梁宁总是保持着高傲的姿态用他的兰花指捻着卷子一角拿过去。 要不是因为梁宁有他哥庇护着,苏乙真想狠狠收拾他。 这天梁宁穿了一身黑衣黑裤来到学校,脚上踩着炫酷的红色运动鞋,其他人说梁宁很酷酷的,梁宁摆手笑着说还好吧。他叉开两腿,四仰八叉地坐着。 只有苏乙觉得梁宁像讨厌的格格巫。 「烦死了,又得跟你这个瘸子做卫生。」梁宁瞥了一眼黑板上的名字,他今天穿这么好看,竟然还要扫地,想起来就烦。 他在家都是衣来张手饭来张口,于是草草地随便扫了地便跑出去踢足球了。 看着他走远后,苏乙才敢飞踹一脚梁宁已然歪歪扭扭的板凳,在此之前,苏乙把对梁宁的怨念都发泄在这个板凳上,并且希望有一天梁宁能从上面重重摔死。 梁宁每天都收拾地阳光帅气来到学校,他不喜欢穿校服,衣服都是牌子货,并且梁宁的鞋子都是限量款,有私人司机来接送他上下学,他从不在食堂吃东西,都是家里有人来送午餐。 梁宁的生活质量超越了苏乙一个维度,苏乙每到月底没什么钱省吃俭用啃最便宜的面包时,梁宁又换了市面上最新款的苹果手机。 这天梁宁急着去打足球,就把手錶摘下来塞进了课桌里。到了要上课的时间,他大汗淋漓地跑回来,竟然发现手錶不见了。那可是他妈从国外给他带的,他大惊失色地翻找,依旧是没有找到。 苏乙一回到教室,却发现一群人围着他和梁宁的书桌,大家的目光不由地都看向他,很奇怪,苏乙拉开椅子准备坐下。 「喂,你看到我的表了吗?」梁宁直接问道。 「黑色的那个?」 梁宁的手錶苏乙是知道的,每天都会看见,他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它不见了。」 人群里突然有一道声音,「是不是你拿的?」 苏乙在班上风评算不上很好,他经常跟着严炜王家明这群坏学生玩,班上的人都不怎么和他搭话。而梁宁,开朗又阳光,出手又大方,和班上的同学关系都很好。 怀疑、猜测的眼神齐齐地望了过来,像针打在脸上,苏乙不寒而慄,「我…我没拿你的手錶,真的。」 「梁宁,你看看他课桌有没有。」一个男生低声说道。 苏乙觉得这很过分,他没有拿为什么就要被人翻课桌,但是已经有几双手开始伸进自己的书桌。 放的整整齐齐的书本全部被翻乱,依旧没有找到梁宁的手錶。苏乙压着怒火,「你们不要乱动我的东西了。」 他的笔也滑到了地上,不知道滚到哪个角落里。苏乙被人推来推去,他站立不稳,看着一群人乱翻自己的课桌。 而在这时,上课铃响了,班主任刚走进来,就看到一个学生从苏乙的课桌里找出了梁宁的手錶。 「找到了!真是被苏乙偷的!」 这个「偷」字让苏乙头脑晕眩。 苏乙和梁宁齐齐被请进了办公室。班主任问了事情来由,他抬了抬眼镜,先是看了一眼梁宁,最后定在了苏乙身上。 「为什么要拿梁宁的手錶。」 苏乙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怎么发展成这样了,他急忙解释:「老师,我没拿他的手錶。」 老师问他:「那为什么手錶在你的课桌里?」 「我真的不知道,老师,请你相信我。」 梁宁声音更大,「现在证据确凿了!就是你拿的,一天到晚就是鬼鬼祟祟的样子,你也缺钱吧,肚子里全是坏水。」 「苏乙,你还不说实话吗?我要跟你妈妈打电话了。」 「老师,不要打电话。」苏乙走上前,他重复着说:「我不会偷东西的。」 「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梁宁不服气地说道,「这可是我妈从国外带回来的礼物,你知道有多贵吗?」 这已经是快到放学时间了,班上学生挤在办公室门口看热闹,从当下来看,苏乙惶恐不安,而梁宁脸色相当平静,这好像坐定了苏乙就是小偷。 梁宁也不想和这个瘸子浪费时间在办公室,妥协道:「你跟我道歉就好了。」 「可是我真的没拿你的。」 梁宁的妈妈匆匆赶到学校,她以为自己儿子在学校被人欺负了,开口就喊着:「宝贝,妈妈来了。」 「妈!「 梁宁的妈妈保养的很好,即使是被家长,打扮的也是漂漂亮亮,她挎着包,喊了一句:「天吶,儿子你怎么不穿件外套,外面那么冷。」 第28页 然后斜看了一眼站在墙角的苏乙。 对于苏乙的印象,沈怡并不觉得他像什么好孩子,人站得也松松垮垮、吊儿郎当的样子,衣服上还沾着一些墨色的污渍,看样子是洗不干净的。 脏兮兮的坏学生。 「老师啊,这是怎么回事?」 班主任站起来,给人一种奉承的感觉。三言两语的解释后,关于梁宁昂贵的手錶为什么会跑到苏乙的书桌,沈怡却并没有过多在意。 或许是她一开始认定了就是梁宁的同桌拿了儿子的手錶,但是在这种事情上,她显得通透大方容忍,并不会真的因为一块手錶而在学校大闹特闹,「哎呀,都是小孩子,这回就算了吧。」 「您能理解真是太好了。」 她笑起来带着鱼尾纹,带着宽恕的意思。 梁宁还在喋喋不休:「妈,为什么要饶了他?」 这种事情就应该给苏乙一个狠狠的教训。 「我得带梁宁回去,这都过了放学时间了。」 「好的好的,麻烦你跑来一趟了。」 「没事,你们工作也辛苦了。」 班主任又单独给苏乙做了思想教育工作。结束批评后,苏乙回到空无一人的教室拿了书包,一个人往学校大门走。 外面飘了点小雨,路上还有稀稀疏疏的学生。 校门口,梁宁和他妈妈刚刚坐上私家车离开,时间突然变得漫长,他看见梁宁的妈妈帮他脱了书包,脸上挂着满满的柔意。 漫天雨丝黏腻地拂在他脸上,冷意袭来,并不是很舒服。雨的气息是凄清、冷寂的,裹挟着土地间最深最底层的味道。 苏乙摸了摸自己的手鍊,那是以往沈素陪自己做手术戴上的,上面有几颗檀珠,是祈求平安的。没有梁宁那臭手錶值钱,但是现在他又觉得自己一个人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门被关上的那一刻,苏乙往旁边的公交车站走去,在拥挤闷热的车厢里,他的两只眼睛慢慢陷落下去,失去了颜色。 下车后,天色已然没有一丝光亮。家旁边的闹市依旧亮丽,雨让霓虹灯的颜色更为明显,惨黄的路灯拉长了瘸子的身影。小区泛着一股被雨浸透的霉味,不断延伸到人的脚下,潮湿的地面沾染了瘸子净白的鞋带。 家里一片昏暗,白炽灯开了两次才不会有巨大的电流声。 实在是饿急了,苏乙先用昨晚的冷饭填了一下肚子,他还没有脱下书包,单站在厨房里,手指上黏着几颗米粒。 一想到被人冤枉,被班上同学叫作小偷,他的眼睛就开始发热,但苏乙心想着没什么,这只不过是很难熬的一天。 吃好后,他拿出卷子开始认真写。一直写到十点,才终于完成了各科作业。他把作业放进书包里,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腿泛着一股酸疼,疼得他好一会儿都没有睡熟。雨更大了,在雨棚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第二天雨依旧还在下,苏乙在班主任的早读上迟到了五分钟。 他的裤脚上都是雨水,被班主任一句「get out」直接喊到了门外罚站。苏乙些许灰头土脸地后退一步,便贴在门边的墙根了。 门外不止有苏乙,还有两个男生。其中一个男生已经习惯了,拿起裤子里的煎饼藏在英语课本后面开啃。 「老师来了!」 吓得人立马把煎饼咽了一大半。 「骗你的。」 苏乙早饭还没来得及吃,他吸了吸鼻子,闻着煎饼的味道,也想吃一个。 晨读又开始了,整个走廊却安安静静,播散着死寂的气氛,时而有楼下杀虫剂的沖味扑鼻袭来,自远而近地瀰漫,远处的建筑物携带着一只也残缺不全的乌云,一直往东边飘。 这个时候,他看见梁宁的表哥谢斯聿走过来了。 谢斯聿被老师叫去办公室拿一个教案,目不斜视地走了过来。 站了半天还有些累了,苏乙先是贴着冰冷的、画着很多字迹的墙壁,然后往后踢了踢墙壁,最终软着骨头慢慢蹲在地上了。 谢斯聿又抱着东西走回来了,路过了这摊东。 两人忽然之间对视了一眼。谢斯聿意味不明地看向他,而苏乙从头到尾地打量着他,想翻出一个白眼却不敢,只能偏头看向别处。 瘸子的眼睛可能是一直带着死亡的前兆,灰色发暗,没有一点光泽,但昼光不被云挡住后,那双眼球宛如商铺柜檯放的玻璃球。 适合挖出来放在床头柜上。 谢斯聿这样想。 四周安静得很,甚至能听见那些沙沙的写字声,以及书本被翻开下一页的声音。下课的时候,苏乙才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前桌涎皮赖脸地指着圆规对他说:「苏乙,你站着跟圆规一样,好像随时要倒下去了。」 「滚。」苏乙对他说。 前桌似乎都习惯遭骂了,这样的语言对于他的厚脸皮和恶劣人格毫无作用,他只会在下一次更变本加厉地找有趣的东西来形容苏乙走路的古怪滑稽。 手錶这事并没有真正地结束,同班的人对苏乙的戒备心更大了,梁宁更是带着满腔敌意地盯着他,怕稍不注意苏乙又拿他的东西。 放学前的一个课间,苏乙鬼鬼祟祟地熘进了学校一角。 班主任新买的车最近都停在西南角,苏乙前前后后看实地查看了一圈,发现并没有监控,这才从衣服口袋拿出一个小刀。 第29页 他东张西望地四处观察,发现这片地方彻底没人才开始泄怒一般往车皮上面划。一只流浪猫突然窜了过来,惊得人腾一下站直了,苏乙额前的冷汗瞬间冒出来了,他喉结一滚,继续乱七八糟地往上面划。 没用多长时间,但是足以满足苏乙强烈的报復心,结束之后,他把小刀扔在旁边的垃圾桶里,往教学楼走去。 苏乙胆战心惊地往前走,没注意被台阶绊住了腿。 那只流浪猫顺着水管跳到了二楼的台子上,发出一声猫叫。这是实验楼,平时都没有什么人。苏乙一抬眼,便看见谢斯聿双手撑在楼台边,他穿着白色校服,身形挺拔地靠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向他。 楼台边蔓延着石榴树的枝干,正是开花的季节,叶片深绿,花朵惨红。这片无人之地草木旺盛,落叶的腐臭味在空气里飘零。 叶落和人的死亡似乎没有区别,尸体不仅会散发烂臭味,还有恐惧的味道。 谢斯聿低头俯视着,双眸深邃莫测,带着凉意,一双薄唇红得好像吸血鬼,并且整个人阴郁的和周围的一切都不太融入,风吹着他的头髮,他脸上浮现出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 谢斯聿…在对他笑? 一阵阴冷的风吹过来,勐然间苏乙被那双幽深的目光吓得魂飞魄散,拿过小刀的手都在发抖。 就像一个被锁定的猎物,苏乙慌不择路地走向左边的走廊,发现里面的门是紧锁着的,于是不得不再次硬着头皮走出来,往另外一个方向走。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心想在停车场的事情应该是没被谢斯聿看见的,这样自我安慰着便快步回到教室。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人传班主任新买的车被人划了几道阴险难看的痕迹。 这件事非常恶劣。班主任气炸了,说一定是学生干的,他站在讲台前,说:「我已经调取了监控,我知道是谁干的,你自己主动来办公室认错,不然的话这事没完,我会让警察来处理。」 他一离开,班上的人就开始窃窃私语。 苏乙手心上都是冷汗,卷子也做不进去,只想着那个停车的地方是哪里来的监控。他还是没去办公室,但经不起班主任第二次警告,班主任拍了拍门,刚好苏乙就坐在旁边。 「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这好像在冲着苏乙吼的。吓得苏乙口干舌燥,他热得不行,把杯盖扭开大口地喝着。 梁宁还在和旁边的人八卦着,他觉得是隔壁班的那几个人干的,原因是老班昨天批评他们在走廊玩篮球。 梁宁翘着板凳坐回来,无意瞥了苏乙一眼,发现他脸色惨白,双手都在抖。 「你发病了?」对于梁宁而言,像苏乙这种残疾人总是会有发病的时候,这可能是他的固化思维,因为他的叔叔自从瘫痪了就会这样,半个身子发抖,脸跟新刷的大白墙一样,好像是快要死了。 他并没有往苏乙是嫌疑人的方向想去,只想离苏乙坐远一点,不想被感染。 苏乙走出教室,慌慌张张的,跑去厕所沖了一下脸,他甚至想再次跑去停车场再看一眼。 明明那里是没有监控的,一定是班主任在说谎,他在钓鱼而已。 但真是被拍到了呢? 这样忐忑不安地想着,一不小心拧大了水龙头,把自己的衣服前襟都弄湿了。 而后上了两节数学连堂课,苏乙原本就悬着根心在听课,而后老师讲的越来越难,他头皮发麻地学着,终于是抵不过困意,和旁边的梁宁一样歪着头睡着了。 睡着睡着老师突然打了个巨大无比的喷嚏,全班八成的人都被突然吓醒了。这让一部分人直接睡不着了,苏乙也睡眼惺忪地爬起来。 马上就可以下课吃饭了,一旁的梁宁已经拿起手机准备冲出去了,苏乙还半梦半醒,他觉得口渴,又拿起水杯。 而在下课前一分钟,他听到前桌凑头议论,「听说了吗?划车的人主动出来承认了。」 有人瞥了梁宁一眼,表示震惊:「怎么会…怎么会是谢斯聿!」 「苏乙刚喝进去的水立马喷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下周一、二更新 后面都是这个时间了 感谢留言、赞赏的宝贝! 第9章 数学老师最喜欢在句尾加一句「我说的对不对」,他斜对着黑板,兢兢业业地为班上十分之一的还在听课的人讲课。 而梁宁突然站起来,不知道这位同学是怎么了,气沖沖地吼道:「放屁!」 好似在对应自己说的那句话。 「梁宁同学?」老师脾性很好,和善地问道,「你是有什么问题吗?」 话毕,梁宁又勐然坐下,脸红得跟猴屁股一样,头顶上的那根捲毛都气得直翘起来了。他的板凳早就被苏乙踢来踹去,所以刚坐下,板凳就发出难听嘶哑的声响。 「什么破椅子!」梁宁忍不住又低骂道。 苏乙心虚地把水瓶放稳,因为没找着纸巾,因地制宜地用衣袖擦着上面的水分。 总算是忍着到下课了。 梁宁压着怒意对说闲话的人:「你们亲眼见到过吗?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要乱说。」 「你哥自己承认的,怎么是我们乱说,梁宁你怎么不去问问他呢?」 「我哥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吗?总之你们再乱说我就不客气了。」 第30页 下课铃响,学生们飞快地奔跑出去,教室里的人所剩无几。苏乙总是慢一步的那个人,他收拾了一下书本,今天便没有多余的心情趁着没人去踹他同桌的椅子了。 并没有从正大门出去,而是往学校的后门走。后门有很多餐馆,苏乙打算去吃一碗鸭血粉丝汤。那家店便宜又好吃。 刚走出教学楼,风便带着斜雨飘在人脸上。 路上全是穿着清一色校服的学生,整齐又麻木,霎那间,苏乙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那人单肩背着书包,左手随意地拿着校服外套,身形和之前在巷子里一样高高瘦瘦,在人群里格外显眼。苏乙不禁屏住唿吸,睁大眼睛观察着,不时有飞奔而来的学生挡住视线,两人之间隔了几米,苏乙越走越慢。 一直让苏乙胆战心惊的事却被一个曾欺负自己的人揽了,苏乙只觉得是在做梦,荒诞又怪异。或者是掉入了安排的机制里,氪金之后总会发生一些意外的好事。 可他哪有什么钱氪金。 但只要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好,谨慎地不要被任何人发现,便不会受到任何惩罚。而谢斯聿,苏乙能想出最合理的解释便是谢斯聿这个人精神不太好。 即使如此,苏乙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忽然之间,谢斯聿转过了身。 在一群拼命往前跑去食堂抢饭的学生里,谢斯聿的转身没法让苏乙不看见,纵使苏乙挑着一个身材肥胖的男同学后面走——尽可能不被谢斯聿发现,可是谢斯聿好似有通感能力,发现了他的位置,逆着方向直直向他走来。 谢斯聿的目光冷飕飕的,像裹着冰渣的雨,这让苏乙想起上次在小巷被他扼住下巴的时候,同样的感觉让人不寒而慄。 苏乙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心想着,那样狠绝粗暴的人怎么会主动承认这种事情? 苏乙前面的小胖子拐了一个弯消失不见,失去遮挡物后,苏乙宛如厚重石块之下的避光黑虫,佝偻着身躯往一边阴暗的地方躲去。 好不容易避开了谢斯聿,苏乙终于快步走出了后门。 去后门的那家店,得饶过一处窄路,这里两侧都是高墙,留有的小道又窄又挤,稍有不慎便会擦上落灰,而艰难地走下去,路越来越宽,视野豁然开朗,走出窄路便是一座石拱桥,河面浮着青绿色的水草,天地间都被雨水覆盖了。 一艘乌蓬船从东边摆着船桨悠哉悠哉地划过来,就像是感应到什么,苏乙勐然回头,便看见谢斯聿不知何时已经走在自己的身后。 要知道苏乙走路比正常人慢了很多。 剎那间,空气里面的雨似乎都停止不动了。 两人都没有打伞,雨并不大,但还是能看见谢斯聿脸上和头髮都沾了一点雨水,整个人更为清冷疏离,因为苏乙突然停下来,谢斯聿也跟着停下步伐,他抬起头,目光阴阴沉沉地看向苏乙。 以往这里人多车杂,今天大概是因为下雨,窄道勐然间变得空寂。 苏乙站在桥的拱顶,跟惊弓之鸟一般立马回头,待到乌篷船已然穿过桥洞,他再次慌张地迈出脚步。这次他走得很快,但是瘸子的走路速度有一个稳定的上限,在混着雨水的杂音里,苏乙能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沉稳冷静。 他不再敢回头,所以一见到那家招牌鸭血粉丝汤的店,便迅速走进去,店里坐了不少的学生,苏乙最终找了一个背对着门的偏僻角落坐着。 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好。 即使这样了,但还是得好好吃饭。可是谢斯聿的脚步声早已扰乱了他自作冷静的思维。 苏乙刚把书包放下,谢斯聿也撩开门帘,先是站在门边环顾了一下餐馆环境,随后慢慢走过来,坐到了苏乙对面的座位。 「有什么忌口的?」老闆娘拿着菜单再次走过来。 在这里吃饭和陌生人拼桌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但是谢斯聿一来,苏乙如鲠在喉,甚至莫名觉得下巴、喉咙疼。 「没有忌口的。」谢斯聿轻声说道。 「好咧,马上就给你们弄好。」 「谢谢。」 这家小店出餐速度很快,店里环绕着扑鼻的香味,在湿润的雨天来一碗热乎乎的鸭血粉丝汤,人的身子都会暖许多,而苏乙坐立难安地看向一脸平静的谢斯聿。 谢斯聿掠过了苏乙要把人看出洞的目光,他以往并没有来过这样拥挤且空气不怎么循环流通的小店,当下又闷又热,身边还有同校学生的议论声,他忽略了那些和自己带着关系的八卦杂音,静静地打量着这家小店,而后眼神再次投向苏乙的脸上。 「你坐这里干…干嘛?」夏天的雨并不是很冷,但是苏乙说话却都在打颤,他恶狠狠地看向谢斯聿,像只炸了毛的野猫,双手情不自禁攥成拳头。 「这里不能坐人?」谢斯聿反问道。 「可以,但是…」 「但是什么。」 「旁边也有空位。」苏乙这话过于直白,不想让谢斯聿坐在一起的意思不言而喻。 「有什么关系?」 什么?」 「和我想坐这里有什么关系。」谢斯聿对他说道。 面对面坐着,再次近距离地接触,谢斯聿皮肤被雨衬得冷白,他额发垂下来,眉眼显得很深,专注地盯着苏乙,眼里更多是凛冽。 苏乙一脸茫然,沉默许久后说道:「没关系。」 第31页 正当苏乙把目光放在别人桌上热气腾腾的汤碗的时候,谢斯聿突然低声说道:「我以为你会谢谢我。」 「谢你什么?」苏乙脑袋像瘪了一样,揣着明白装煳涂,心虚地快速眨了眨眼睛。 谢斯聿冷笑了一声,身子微微往前,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真的不会撒谎。」 「我帮你承担了后果,被学校处分了,别人还说我精神有问题,苏乙,你难道不应该说一句谢谢吗?」 明明是很坏很糟糕的事情,谢斯聿却莫名表现得很享受这些负面评价,脸色舒坦安然,这似乎对他是一种特别的肯定。 苏乙脸色越加惨白,在谢斯聿平静的审视之下,他最终放弃挣扎,闷着声对他说:「谢谢你。」 谢斯聿满足地笑了,「不用谢。」 「为什么要帮我?」 「上次的事情我很抱歉,不应该动手打你,你的下巴还好吗。」 苏乙不可思议地看到谢斯聿脸上竟然带着真诚的歉意,谢斯聿皱着眉头,那样真真切切的自责愧疚让苏乙目瞪口呆。 一想到上次的事情,苏乙还是耿耿于怀,在那之后,连续好几天他吃东西都得慢慢来,于是他不带好气地说:「不太好。」 「对不起。」谢斯聿再次对他说道,「当时我看到梁宁被人揍了很生气,后面才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真的很抱歉。」谢斯聿垂下目光。 如果问苏乙为什么那么好骗的话,大概是在他遭受很多歧视的日子里,几乎没见着有人会对他说对不起,所以苏乙又是一个很容易原谅别人的人。 「可以的话,我们能成为朋友吗?」谢斯聿垂眸盯着他,和上次在楼台上给人的感觉又完全不一样了,他眉目自然舒展开来,眸中的笑意和水一样快要溢出来了。 而朋友这两字对于苏乙来说无疑是巨大的诱惑。空白孤寂的生活里,除了姜绵,便没有其他朋友。在双重击破之下,苏乙有点动摇了。 「做朋友?为…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你很有意思。」 苏乙想,谢斯聿真的有点精神问题吧。 他话刚说完,两碗鸭血粉丝汤就被端上桌,苏乙并没有回答他,而是率先伸手把那碗没有加香菜的端到自己面前。 这似乎有些护食。很烫,苏乙装作若无其事,随后又赶紧把手从碗沿拿开。 他抽出筷子,吹了吹热气,然后一个劲儿地往里面塞,他吃东西一向不雅观,在极致的压力下,他抬眸,发现谢斯聿还在盯着自己。 「你不吃?」 谢斯聿打量了自己那一碗,随后也抽出筷子开始吃东西。 苏乙没办法像以往那样自在地吃,他余光里还在瞥对面的人,即使如此,也是很快地吃完了,并且喝了半碗汤,他拿起旁边的纸巾擦了擦嘴巴。 正当他提起书包的时候,谢斯聿叫住了他,「你还没有回答我。」 关于和谢斯聿做朋友的事情,苏乙还在犹豫不定,他结结巴巴地说:「再…再说吧。」 像是感受不到雨的存在,苏乙瘸着腿一头扎进细雨里。 几乎没人会和苏乙这样的瘸子做朋友。 初中,苏乙曾短暂地拥有一个朋友,两人一起打桌球,家是一个方向也经常结伴同行,可是有一天这个朋友忍无可忍地告诉苏乙:「你真的很麻烦!」 「你走路好慢!」并没有具体说苏乙麻烦在何处,却有一种强烈的、忍无可忍的怪罪、嫌弃的意思。 苏乙走路幅度有一些大,正是青春期的少年和他走在一起会很显眼奇怪,甚至是丢人显眼。 另外苏乙性格也很古怪,有时自卑别扭,很容易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恼羞成怒,也时常会因为别人的健康、完好身躯感到妒忌,他很会伪装自己,在严炜那群人面前又表现得逆来顺受,忠诚老实…… 从此之后,苏乙每天都试着让自己走路更快一些、不那么奇怪。朋友对于苏乙来说,是很珍贵美好的关系,他试着挽留,却发现自己真的不是很有趣的性格。 苏乙不理解谢斯聿所说的有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总之,苏乙觉得自己是一个无趣的人。 说实话,苏乙对谢斯聿并没有什么多少了解,也可能是他对学校里百分之九十九的的人都不怎么了解,他连班上一大部分同学的名字都记不清。纵使这样,但也知道谢斯聿成绩非常好,和他表弟的智商显然不在一个层次。 在这届学生里,谢斯聿是老师们眼里数一数二的模范生,经常被老师提在嘴边夸,也被派出去参加竞赛,谢斯聿也不负辜负地获得很多奖,为校争光,周一的例会谢斯聿也会被选上去发表演讲,为人处事礼貌得体等等等。 所以谢斯聿承认了刮车的事情,无疑是一种自我毁灭。而人们最喜欢的事情不是一味赞扬崇拜,而是看一个人从光芒四射的地方跌落下去,并且开始细嚼慢咽地讨论。 所以谢斯聿并不是表面上那么优秀完美,他也有坏的地方。或者说,他伪装的很好,只是曾经并没有被人发现而已。 事情总在往人们没有意料到的方向发展,还有一个变化便是苏乙的班主任挨了教训,把车开去有监控的地方,终于买好了行车记录仪。尚且不知为什么谢斯聿看不惯自己的车,他认为谢斯聿同学本质还是顽劣的性格,青春期的孩子就是如此,装乖太久了总会有一个爆发点,而这桩闹事唯一的牺牲品便是自己的爱车。 第32页 翌日也是雨天。 雨季漫长又带着木质地板腐烂的臭味。 今天梁宁的情绪和雨天一样低落,话少脸色也很不好,也不再有心情炫耀他的衣服鞋子,一下课就把头撑在手臂上闭眼休息,苏乙的笔不小心划到他的桌面,梁宁盯着那支笔,竟然没有暴躁,只是不发一语。 倒是下午第二堂课后,梁宁叫人帮他去换了一个新的椅子。 放学后,苏乙背着沉重的书包从教学楼走出来,一边想着晚上做什么菜。或者随便吃吃就行了,煮一个泡面也能应付。 就这样东想西想着,远远地看见公交车挤满了学生。其实也可以坐地铁,但是下班高峰期,去坐地铁还要转站对于苏乙更麻烦。 苏乙并没有带伞的习惯,男生一般都是这样,觉得带在身边很麻烦,另外淋雨也没有什么。 「苏乙。」有人叫他。 很少听见有人在路上叫他名字。 苏乙呆愣了几秒,回过头便看见谢斯聿撑着一把雨伞缓步走上前,伞偏在苏乙的脑袋上,不再有雨水淋下来,周围似乎都变安静了。 谢斯聿比他高了一头,他单手举着伞,低头看向他。 苏乙立马往前跨了一大步,说:「我不用打伞。」 「你衣服湿了。」 「没事。」 不知为何,谢斯聿一靠过来,苏乙还是觉得不适。 「感冒了怎么办?」谢斯聿说这话带着一丝浅淡的柔意。 冷不丁苏乙的心底被人用什么东西戳了一下,他认为谢斯聿精神真的是非常不正常,说话奇奇怪怪的,可他还是结巴了:「我…我身体没那么….弱,不会感冒的。」 谢斯聿再次走上前,这次微微抬起右脸,像故意给人看什么东西。 苏乙一晃眼,便看到谢斯聿的侧脸连着脖子有一道长长的淤青,那种样子很像被人用鞭子打过一样,非常明显。 苏乙忍不住指着那道伤痕问道:「这…这是什么?」 谢斯聿并没有回答他,沉默不语地把伞撑在苏乙头顶上,面容在阴天里忽明忽暗,透着稜角分明的冷峻。 「你…你是被你爸妈打了吗?」苏乙说出了心中的猜想。 「没什么。」谢斯聿用没有撑伞的那只手把白色衣领往上提了提,即使这样,还是能看见一些痕迹。 气氛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苏乙一直偏过头看着谢斯聿脸上的伤痕,心中乱成一团,而谢斯聿像没有什么感觉一样,视线放在前方。 直到苏乙手臂被人往右边带了带,他差点一脚踩进脚下的水坑里。倏地,苏乙的左肩碰到了谢斯聿的手臂,不过一秒,他赶忙把手臂移开。 谢斯聿并没有察觉到他这点小动作,只是轻声说道:「好好看路。」 苏乙便不再盯着人的脸不放。 走出校门后,谢斯聿说自己的司机过来了。 「你怎么回去?」谢斯聿问道。 「坐公交车。」苏乙回答道。 「对了,上次我说的,你还要不要和我做朋友?」谢斯聿再次问道。 苏乙觉得这个问题和数学试卷最后一大题同样让人烦躁 看出他的犹豫不定,谢斯聿便笑了笑说:「没关系,你不想的话就算了,我只是问一问,没有其他意思。」 谢斯聿说完便往前走了一步,而在苏乙眼里,却走出了决绝、不再回头的意思。 难道苏乙真的不想和谢斯聿做朋友吗?或者还是对于谢斯聿掰自己下巴的事情怀恨在心。可是谢斯聿也对自己说对不起了,苏乙越想越着急。 事实上,他也渴望着有人能和自己说说话,一起吃饭走路。 谢斯聿已经快要上车了,苏乙不由唿吸一滞,随后踉跄着往前走去,这时候他确实是像一个畸形的圆规,夸张地去追人。 谢斯聿的手臂忽然被人紧紧攥住,随后又立马松开了。他回过头,便看见苏乙忐忑不安地看向他,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紧张:「谢斯聿。」 「怎么了?」 苏乙看了看他,又伸手从裤兜里拿出他那用了很多年的旧款手机,他用手擦了擦自己脸上的雨水,睫毛上沾着雨滴,面色凝重,正要说什么话却被谢斯聿抢先说道:「原来你有手机。」 「是,我…」 「那加个微信总可以吧。」谢斯聿浅笑着问道。 「可…可以的。」苏乙赶紧点开微信。 两人迅速加了微信。 离开前,谢斯聿把雨伞递给他,「雨好像更大了,你还是拿着吧。」 「谢谢。」苏乙接过雨伞。 「明天见。」谢斯聿对他说道。 苏乙愣了愣,很小声地说道:「明天见。」 严炜和王家明终于结束禁闭,一群不学无术又心有不甘的人聚在严炜家开的餐厅吃饭,因为是可以无限吃肉,苏乙来的最早。 他们又开始打着坏主意,梁宁这个傢伙害他们在家遭受了折磨,这事似乎没完。 苏乙一盘一盘地吃着不要钱的牛排,左手还拿着一个草莓,并没有听他们的阴谋,直至王家明调侃道:「那瘸子就跟饿死鬼一样,从坐下来开始就一直吃吃吃。」 听闻此言,苏乙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叉子,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目光下垂着,盯着面前没有吃完的半块浸满肉汁的牛排,然后在他们换人调侃的时候,立马逮住机会把那半块牛排夹进嘴里。 第33页 苏乙的脸腮子都被这块肉充得满满当当,牛排这种洋玩意儿对于严炜来说并没有什么好稀奇的,他晃眼一瞟,发现苏乙这个瘸子把牛排吃出了一种万千金色光环围绕的幸福感和满足感,不禁觉得鄙夷。 「那就瘸子去吧。」 苏乙抬起头,这群人刚才说的话他根本没听,他赶紧把肉咽下肚,问:「去…去干什么?」 王家明哎哟了一声:「你就是来蹭吃蹭喝的吧,严哥说什么你根本就没在听。」 「对不起,牛排太好吃了。」苏乙苦笑着摸了摸后脑勺。 「明天你去把梁宁那小子带到后街的撞球室,其他事情你不用管了,听明白了吗?」 「去撞球室做什么啊?」 「你这个瘸子话怎么这么多,不该问的事别问。」 关于严炜和梁宁的矛盾纠纷,苏乙暂且不明白,也不想再掺和了,但是吃人嘴短,他只能低头答应。 第10章 把梁宁叫出来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苏乙在早餐摊买了一块千层饼和豆浆,他边走边吃,快要进学校门口的时候,又赶紧把饼全部塞进嘴里,还在嚼,身后突然有人叫了他的名字。 「苏乙。」 在被老师们称为黄金记忆时间的清晨,苏乙一回头便看见谢斯聿一脸微笑着望向自己。金色的暖阳完完全全淋在他身上,看起来阳光帅气。 「早上好。」他向苏乙打着招唿。 苏乙好不容易把东西咽下去,随后也说:「早上好。」 身后又气沖沖地窜出来一个人影,梁宁木着脸挤到他和谢斯聿之间,看样子他和谢斯聿是坐一辆车来的,「好什么好啊!哪里好了,苏乙你嘴边还有饼渣呢,真邋遢真噁心!」 听到这里,苏乙赶紧用袖子擦嘴了。 梁宁又在边上啧啧作声。 这时候谢斯聿递过来一张纸巾,纸巾上带着清香味。 苏乙看了看,接了过来。 梁宁白了苏乙一眼,在谢斯聿已经走进他自己的班级后,梁宁嘴碎道:「真不知道我哥为什么要和你这种人做朋友!」 「谁知道你对我哥打什么坏主意,要是被我知道了你就完蛋了。」 苏乙懒得理他。 梁宁一边拿出作业一边自悲地想,他哥最近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种种事情都不能让人理解。或许是因为他哥压力太大了。 谢斯聿在家里可谓是众望所託。而梁宁的成绩就跟烂泥扶不上墙一样,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反观他哥,从小到大学习成绩过于优异,梁宁被他爸梁厉铭揪着耳朵写作业、被塞去各个补习班,被父母苦苦操心的时候,而谢斯聿的自学能力完全不用让人操心。 差距总是因人而存在。 因在学校的事情,梁厉铭第一次对谢斯聿动手,尽管梁宁一直拦着,梁厉铭还是下了狠心。 「你是要变成你爸那种人吗?」梁厉铭对谢斯聿吼道。 「我以前对你的教诲你全部忘光了,你做的这些混帐事情真是给我和你舅妈丢脸!」 谢斯聿被罚跪在书房一晚上,被梁厉铭教训梁宁的那根鞭子打在脸上,他也不吭一声,并不像梁宁那般和杀猪一样到处乱窜又哭又躲。 待家人睡着以后,半夜梁宁偷偷熘到书房,给他哥拿水和垫子,谢斯聿身体一片僵硬,脖子和下巴间的痕迹又红又深。 梁宁忍不住就哭了。 他想起以前自己被梁厉铭打的时候,他哥总是在前面护着自己,偶尔谢斯聿也不小心被那根鞭子抽到,梁宁压抑着哭声说:「哥,等哪天我就偷偷把那根鞭子拿去丢了。」 家里气氛又变得糟糕透顶,梁宁他妈沈怡又开始唠叨着当时不应该把谢斯聿接回来。 「我们给他吃给他穿,他就是这样报答我们的,我早就说过他跟他爸没一个好东西!骨子里都是坏,不然你姐为什么会死?」 一提到这个,梁厉铭脸色更难看了,和沈怡一直吵架。 他打谢斯聿,沈怡站在旁边冷脸看着。因为梁厉铭对谢斯聿还是有期待,还是希望他能改好,但沈怡认为谢斯聿是不能好的,或者谢斯聿和他爸一样流着坏根的血脉。 沈怡不希望谢斯聿影响到儿子,她忧心忡忡地想到这里,便开始积极地给谢斯聿找新的住处,或者是自梁厉铭把谢斯聿带回来,她就想尽各种办法将人赶出去住。 一想到他哥即将要和自己分隔两地,梁宁心里就难受。 尤其是知道他哥还想和他同桌做朋友这样荒谬的事情,梁宁更加不理解。但肯定是苏乙这小子对他哥谢斯聿不怀好心。 中午梁宁也不去他的私人小轿车上吃午饭了,毕竟今天他哥和苏乙一起约着去食堂吃午饭。 食堂,是又油腻又拥挤的喧嚣之地,里面的东西不卫生又难吃。梁宁一直保持着这样的看法,但还是紧紧跟在他哥身后走进食堂了。 谢斯聿没有梁宁那样少爷脾气,他给梁宁拿了盘子,问他要吃什么。 梁宁避开旁人端着的盘子,很小心地不想让那些油汁粘到自己衣服上,他看了一眼那些菜式,皱着脸说:「哥,我和你吃一样的。」 而苏乙估摸着生活费,点了比较便宜的一荤一素。三人挑了一个靠窗边的位置坐下,苏乙拿起筷子就开始吃了,好像是饿了很久,而梁宁拿着筷子挑挑拣拣,明显没有什么胃口,他坐在谢斯聿旁边的位置,对面便是苏乙。 第34页 尝了一口后:「太难吃了!」梁宁忍不住吐槽道,「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 他说话声音方圆几里的人都能听见。 谢斯聿对他说:「不想吃就算了,司机不是送饭过来了?」 「他是来了,但是今天我就想试一试食堂嘛。」梁宁放下筷子。 一想到如果他哥每天都和苏乙在一起吃午饭,就像一根针扎进梁宁的肚子里。 而苏乙嘴里塞满了米饭,给人一种食慾很好的样子。尽管如此,梁宁还是发现苏乙先大口吃了猪肉,最后犹豫了很久,像是逼自己一把一样吃掉了所有的绿色蔬菜。 也不知是在竞争什么,梁宁用筷子也夹了一片青菜,表情很好地吃进嘴里。 面对面坐着,苏乙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埋下头把饭吃的干干净净。 体育课。苏乙没法跑步,便看见梁宁撒开腿地在他面前来回跑,似乎是要证明自己多么四肢健全,像炫耀一样马不停蹄地运动着。 放学前,苏乙突然问他:「梁宁,你…你会不会打撞球?」 梁宁恶里恶气地问:「干嘛?」 「学校后门开了一家撞球馆,很好玩的,而且那里有打折活动。」苏乙绞尽脑汁地想着。反正只要把梁宁带过去,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至于梁宁会怎么样,他一点也不关心。 「什么打折?我像会去那种打折的地方的人吗?」他站起来,「我要去也去那种环境很好的地方!」气势汹汹地背起并没有装一个本书的书包。 「好吧。」苏乙低声说道,「那我问问你哥好了。」 「叫他干嘛!你怎么那么烦啊,天天都要和我哥腻在一起!」 一直憋在心底的火终于是爆发出来了,梁宁打算找个地方好好跟苏乙聊聊天,警告他别和谢斯聿做什么狗屁朋友。 不得不委曲求全地说:行吧,在哪儿?」 苏乙幽幽地看向他,「我带你去。」 另外一边,谢斯聿收到了梁宁的消息:哥,今晚你先走,我有事晚点回家! 放学后,苏乙和梁宁从学校后门走出来。 梁宁一走进这样的窄路,鄙夷地说:「这什么破地方?又挤又热。」 「马上就到了。」 快要到的时候,梁宁又闹着要上厕所,看了一下环境,很艰难地去了旁边的公共厕所。 苏乙在外面等着,他站的有点累,便蹲下来。 透过窗户,撞球馆里面不止有学生,还有一些社会人员,苏乙一眼便看到在右边打球的王家明,嘴边还叼着烟。 梁宁对于苏乙来说是毫无意义的存在,因梁宁误会自己偷了他的手錶一事,苏乙确实是对梁宁怀恨在心,并且希望梁宁好好被人收拾一顿,消一消他身上的锐气。 但或者只给梁宁一个小教训就好。苏乙并不是一个什么光明正大的人,也只敢在阴处坏。 梁宁上了一个阴险至极的厕所,刚走出来,便接到他哥的电话。 「你在哪里?」 「学校后门,怎么了?」 「和谁呆在一起?」 梁宁没敢说和苏乙呆在一起,随便说了一个朋友的名字。 「在那里等着我,不要乱跑。」 街角传来几声狗叫,四周再次安静如死,苏乙再次站起身。 苏乙带着梁宁来到撞球馆,另外一边王家明推开了一间房间,用目光示意他把人带进去。 「哦?还有包间?」 苏乙说:「是,你先进去吧,我去买瓶水。」 「你屁事儿比我还多,赶紧来。」 梁宁往前走,原本是要走进安排好的房间,没想到看走眼了,打开了旁边的房间,那里是游戏室,梁宁从没来过这样袖珍的游戏室,好奇地坐下来,玩起了泡泡龙。 苏乙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本来以来再次回来一切都该收尾了,没想到王家明一看见他,就骂骂咧咧地吼道:「梁宁人呢?」 「他不是进去了吗?」 「放屁,我们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怎么会这样?」 王家明气急败坏,「叫你做个事情什么都做不好,你这个瘸子有什么作用?」 「我真的把他带过来了,你等我找一下!」 「你知道我们等了多久了吗?你是不是找死啊!」 王家明说着说着就揪着苏乙的衣领到一边的墙上,「严哥生气的后果很严重,你自己滚进去交代吧。」 苏乙最怕交代这两个字了。 「不…不是,哥,我今天真把人带过来的。」王家明快把人提起来了,苏乙头晕目眩,心想就不该贪嘴吃那些牛排。 苏乙真感觉今晚要遭罪的时候,王家明的后背冷不丁狠狠被人踹了一脚,他疼得跪下来,正想骂人的时候,又被人按住脖子贴脸在地上。 苏乙这才喘了口气,他抬起头,便看见一脸阴鸷的谢斯聿。 王家明这边动静并不小,他看向谢斯聿,压着声音说道:「人都死哪里去了?」 话一说完,就围过来了几个凶神恶煞、脸挂横肉的壮汉,把门口堵住了。这群人都是严炜的人,根本惹不起。 苏乙万分慌忙之下,立马攥住了谢斯聿的手腕,一开始还拉不动,他慌忙地说:「走啊,我们打不过他们的。」 谢斯聿这才动了动,苏乙拉着他往一边的窗户跑去,一脚踹下去。 第35页 那砸的好像不单是易碎的玻璃,更像是窗玻璃上面他和苏乙的影子,几秒之内,对面人影崩塌了,碎成一地。 二人碰倒了居民摆在外面的切菜台,向着东边——唯一有光线的地方逃命。玻璃碎掉的声音惊落了电线桿上的一排灰鸽,风里有不远处河流的鱼腥味,然而这一切都远远地化成飘渺了。 再到后面,几乎是谢斯聿拽着他往前跑了,苏乙一提一拐地努力跟上他,心里却砰砰作响,和那摔在地上的破铜烂铁发出的声音毫无区别,只不过仅限在心里反覆摔打。 他看着谢斯聿的后脑勺,思绪化成了飘然的云。 这时一辆大货车飞驰而过,谢斯聿紧紧地拽着苏乙的手臂往右边的巷子跑。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却觉得十分漫长,车喇叭和风声一併砸在两人耳边。 两人跑不了多远,谢斯聿带着他拐进一个窄道,这里前面是木块堆,后面就是河。 刚蹲下来,王家明那群人就急匆匆地从他们身前跑过。 苏乙和谢斯聿贴得很近,两人膝盖稍微碰了一下,苏乙马上把腿收回去。 在晦暗的光线下,谢斯聿突然伸过来手,拿起苏乙的手腕,「这里流血了。」 谢斯聿的手很凉,像冰块一样。 苏乙气息不稳,还处于百米冲刺后的状态——有点想吐,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腕上划了一道口子,血慢慢流了出来。 谢斯聿突然站起来,苏乙赶紧拉住他,「喂,你…你干什么?」 「你这里得止血。」 「没事,一会儿就不流了。」 以前跟着严炜混在一起,身上也会有大大小小的伤口,苏乙并不觉得有什么。 谢斯聿松开他的手,「在这里等着我。」 「谢斯聿!」苏乙喊住他。 「没事的。」谢斯聿说完就移开面前的木板走出去了。 可能只有几分钟,苏乙却觉得十分漫长。这样的等待让苏乙心里越来越急。 万一谢斯聿被那群人发现了呢? 苏乙刚推开面前的木板,便看见谢斯聿提着一包药袋回来了,里面装着绷带和碘伏。 第11章 四周静得甚至可以听见隔壁楼房里面的人声。 苏乙的脑袋刚转回去,谢斯聿对他说:「把手伸出来。」 于是苏乙伸出了之前不小心被玻璃划到的手,伤口不大,但是鲜血流出来的样子还是有点吓人。 不知道刚刚逃跑摸过了什么东西,手掌上还有黑灰,勐然发现后,苏乙又打算把手收回去,谢斯聿却抓住了他的手臂。 「躲什么。」 和苏乙相比,谢斯聿一身还是干干净净。 谢斯聿俯下身,很熟练地给他止血,绷带包扎好后,还能闻到一点消毒喷雾的味道。 只是苏乙完全没看自己的手腕,他呆滞地望向谢斯聿。 谢斯聿略低着头,不时有风吹拂人的头髮,带着暑气的余温。他不说话的时候给人一种很不耐烦的错觉,嘴唇时常是紧抿着,但细细观察,苏乙发现谢斯聿的脖子上有两颗很小的痣。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对待他了。 苏乙以前觉得楼下的流浪狗叫唤的声音吵闹又刺耳,现下他砰砰乱跳的心脏声音也一样大声,明明是日落时分,苏乙却觉得脸上很热,他再次把手收了回来。 「很疼?」 苏乙一直缩着身体,他埋着头没有说话,谢斯聿便问了他一句。 「没有,不疼。」这点小伤不算什么,苏乙立马回过神,从谢斯聿的脖子对上他深色的眼,然后对他说:「谢谢。」 两人并没有马上离开,严炜那群人可能还在附近。所在的地方并不是很宽阔,相反狭窄,得贴着墙才不会碰到人。 黄昏里的光线一会儿直射进来,一会儿又膨胀着晕散开,苏乙又悄悄看向谢斯聿,视线不稳定地聚焦为一点,逐渐又放大,在谢斯聿侧过脸的顷刻间,苏乙立马回过头。 他不知道他的耳朵很奇怪,又薄又红。 到目前为止,苏乙一点也不关心梁宁的消息,可是谢斯聿突然问他:「你见到梁宁了吗?」 苏乙给出了一种假意诧异的表情,但是他演技非常糟糕,「我不..不知道。」 谢斯聿拿出手机,给梁宁打了一个电话,估计梁宁还在和游戏机恶战,没有功夫理会,谢斯聿这才露出了一丝担忧的表情,苏乙才说:「或许他还在撞球馆。」 两人便不再停留,调整方向再次去了撞球馆。 「严炜那群人真的不太好惹。」苏乙觉得应该告诉谢斯聿这件事。 不知道为什么梁宁那么重要,让谢斯聿冒着入虎口的风险还是要去,如果回去的路上再次撞见那些傢伙,那就直接躺在地上装死算了,反正他已然没有更多力气跑来跑去了。 而刚出窄巷走出来,梁宁打过来一个风风火火的电话,里面混杂着游戏城的杂音,苏乙听了几句,只知道梁宁没有什么事,以及他叫嚷的断断续续声音,「哥,我好饿,好想吃菠萝咕唠肉,还想吃龙虾」「这破地方不好玩,又臭又烂」「我在,嗯,什么张记杂货铺…买了瓶饮料…你快来接我」 苏乙皱着鼻子听了一堆话,也不算是他偷听,即使谢斯聿没有开外放,但是梁宁的声音非常聒噪。 梁宁还在摆弄着手机上的地图,看了好久都没看出一条可以回家的路,不一会儿,他便看到他哥的身影了,惊悚的是,他哥身后的人疑似是他同桌的形状。 第36页 「苏乙!」梁宁哀怨地怒吼着,有种暴走的边缘。 「你带我来的是什么破地方!我真是信了你的鬼话!」 和谢斯聿做朋友似乎和从前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在周末的时候,谢斯聿问他要不要去红街看展览。 是关于保护自然的免费展览。 苏乙没有拒绝。 前来打卡的人不少。展览厅特意设置了稍许昏暗的光影,从头到尾,谢斯聿看的很认真,他今天戴了一顶黑色的帽子,穿的是灰色t恤,整个人显得很疏离闲散。苏乙对于保护自然什么的没有任何兴趣,只是紧紧跟在他身后。 有一张照片是死去的大象,上面的象牙被拔掉了,秃鹫盘旋在周围。打光束直逼那鲜血淋漓的伤口,透明玻璃的后面,便是百无聊赖的苏乙,正在盯着一张在蔚蓝海面捕食的北极燕鸽。 走向下一个区域,苏乙突然很小声地对他说,这还是他看到了展览区专门摆放的「禁止闪光灯和喧嚣」后降低了自己的音量,「我觉得刚刚有一点血腥。」 谢斯聿没有什么感觉,只是问:「出去吗?」 两个高中生从展览厅挤出来,红街上有人在演奏,还有店家宣传的背影音乐,他们一前一后地走着,像在另外一处无声的世界里。慢慢地边走向了旁边的南湖,人慢慢变少,喧嚣也逐渐退散。 有卖冰淇淋的,因为苏乙多看了几眼,谢斯聿便买了一个,递给了眼巴巴看着他的苏乙。 「你不吃吗?」苏乙问他。 「我不喜欢吃。」 「哦,谢…谢谢你。」苏乙接了过去。 原本准备去南湖大桥附近坐地铁回去,却不知不觉走到了桥边。 这里离水面还不算远,波光粼粼映照之下,苏乙再次回头看向谢斯聿,发现他的整个人影都有些模煳,他搓了搓眼睛,谢斯聿的面孔又再次清晰起来。 谢斯聿毫无情绪地看着远处的湖面,眼睛似乎盛着淡蓝色的湖水,白日如今最为长久,湖边的芦苇越长越高,郁郁葱葱,像极了草海。风从湖对岸刮过来,芦苇都倒了半截。 谢斯聿似乎是想把帽子拿下来,刚摸着帽檐,一阵大风袭了过来,随后帽子不小心被吹进了湖里。 帽子很轻,不一会儿又从水里涌出来,飘在了湖面。 还是苏乙最为震惊,他半个身体都快要钻出围栏的空隙里了,直直地紧盯着谢斯聿的帽子,唯恐它消失不见。 并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谢斯聿对他说:「算了。」 在苏乙眼里,谢斯聿的所有东西都很重要。 他把最后一点的冰淇淋赶紧吃掉了,对谢斯聿说:「我帮你捡!」 他那样热心、善良,于是谢斯聿提醒他要小心。 帽子所在的水域并不是很深,还在岸边,只是南湖面积很大,这顶帽子随着波浪越飘越远。苏乙从桥上跑下去,把鞋子脱掉,又把裤子捲起来,便小心翼翼地下水了。 远处的光线过于晃眼,苏乙不得不用手挡住一点视线往前走。即使是夏天,湖里的水冰凉刺骨,他绕过零零散散的芦苇丛,很缓慢地一步一步往东边走去。 现下变成苏乙走在波光粼粼的地方,成了毒辣光线的附庸品,乌云压过来的一瞬,这方湖面彻底灰寂。谢斯聿观望着,目光和看那张死掉的大象毫无区别。 在帽子即将飘进了一个小漩涡的时候,苏乙终于抓住了它。 他又慢慢地、安全地走了回来。 这时谢斯聿已经从桥上走到了岸边。苏乙把帽子举起来,展示给他看,脸上透露着不加修饰的喜悦:「看!我找到了!」 他那双澄澈的眼里毫无猜忌和怀疑。 等上了岸,苏乙的衣服差不多都被水浸泡完了。 被风吹着,他打了一个冷抖。 「去我家换个衣服吧。」谢斯聿并没有接过那顶帽子,只是说:「我家就在附近。」 苏乙跟着他走进了一个高档小区,一路上谢斯聿都没说话。做电梯的时候,苏乙发现自己的衣服还在滴水。 进了房门,谢斯聿按照习惯只开了一盏灯,便一个人走向了卧室给苏乙拿干净的衣服。 苏乙脱下湿淋淋的鞋子,把它放在了一边,他还站在门口,遥望着谢斯聿的房子。 苏乙吸了吸鼻子,这房间面积是他家的三倍大。 门口还有一面镜子,苏乙发现自己的头髮又湿又乱,慌忙之下又用自己的衣服擦了擦,然而并没有什么改变。 待谢斯聿走回来,发现苏乙很像一条流浪小狗,正缩在门口看着他,瑟瑟发抖着。 「去洗个澡?」他问道。 苏乙马上点点头,他也觉得自己身上很脏。谢斯聿带着苏乙走进浴室,又把衣服放在台前,便关上门离开了。 浴室的面积和苏乙家卧室差不多大,苏乙看了一圈,才在水台上找到了沐浴露和洗髮水。 他小心翼翼地挤了一点在手上,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面而来。 苏乙草草地洗了澡,还很迅速地洗了个头,这才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冷那么脏,又翻开谢斯聿给他的衣服,里面还有一盒没有拆开的内裤。 不知为何,苏乙脸上浮现了一道红晕。 他走出来,便看见谢斯聿正坐在沙发前摆动着游戏机。 听见声音,谢斯聿回过头。 他的衣服穿在苏乙身上显得很大,苏乙给自己挽了一个裤脚,这才不至于踩着裤子走。 第37页 苏乙跟着谢斯聿坐在他的旁边,他身上还有淡淡的沐浴露味道,又凑过来问:「这是什么?」 他脸庞还带着一点水汽的温,头髮也没有好好地吹干,髮丝随意地塌下来,即将要盖住眼睛了。苏乙本人带着大难不死的平静感,声音软软的,说话像是在撒娇。 明明很近,却依旧模煳不清。 有一些东西正处于失序的边缘,谢斯聿放下游戏手柄,忽然对他说道:「苏乙,你该回去了。」 第12章 谢斯聿脸上毫无表情。 苏乙还是听得懂这话的意思,他畏手畏脚地站起来,低声说:「衣服…我会洗干净还给你的。」 「不用还了。」 不知道是哪里惹谢斯聿生气了,苏乙站起身,看了他一眼,便慢慢走向门口。 他换上湿淋淋的鞋子,在门口又对谢斯聿说道:「那我走了。」 谢斯聿嗯了一声。 门再次关上。 自从这天之后,谢斯聿便不经常来找苏乙了。以往都是谢斯聿时不时来找自己,一个周过去了,两人在楼道遇到过一次,谢斯聿旁边有一群朋友,和孤零零的苏乙相比。好像无论如何他都不失热闹。 苏乙挥手给他打招唿,谢斯聿都像没看见一样。 虽然以前也经歷过被朋友疏远的时候,但这次苏乙异常难受。 甚至有点郁闷。 明明是谢斯聿来找自己做朋友的,他带着一丝哀怨这样想。 另外来说,那天他还帮谢斯聿捡帽子了,也没做什么很过分事情吧,思来想去,苏乙从一开始觉得谢斯聿是不想让自己碰他的游戏机,到谢斯聿是觉得他无聊了,不想和自己做朋友了。 这个想法像野草根一样,在心底越长越深。 天气热了几天,又下了几场连绵的阴雨,一到雨天,苏乙的腿也有点疼。 至于严炜那群人,苏乙想着,和他们算是彻底玩完了,至今严炜还没有功夫来找自己,大概是看苏乙只是一个若有若无的小蝼蚁,连用手指掐死的精力都没有。 但也来找自己麻烦的可能性。 沈素给他打电话,约定了时间地址。苏乙终于从阴雨连绵的低落心情转变成热切期盼。 苏乙来到约定的大型商场,在电梯旁的麦当劳里等沈素。好久不见妈妈,当沈素站在门口的时候,苏乙还有些认不出来。 并不能表现地非常开心,苏乙压抑着极大的思念之情,走到沈素面前。 「小乙!」沈素上上下下看了他这个儿子,只是觉得儿子又瘦了。 她带着儿子去几家店买了新衣服和新鞋,尽管苏乙说家里还有衣服,但抱着极大的亏欠,沈素一个劲地把衣服拿在他面前试。 苏乙拗不过,只是在报鞋码的时候,报大了两码,他想着过几年也还能穿。 沈素带他去一家炒菜馆吃饭,点完单后她笑着问:「小乙,在学校还好吗?」 苏乙摆弄着筷子和碗,点点头说:「挺好的。」 「有没有人欺负你,要跟妈妈说。」 听到妈妈两字,苏乙眼睛有点不舒服,他哎了一声,说:「没人欺负我,妈妈你放心吧。」 吃完饭就要分开了,苏乙故意吃的很慢,好在沈素没有发现,只是觉得儿子平时吃的不是很好,她又从包里拿出一叠现金塞进苏乙的书包里,说:「钱不够再给妈妈说,平时想吃什么就去买,不要亏待自己。」 苏乙赶紧说自己还有钱的。 跟着沈素来到商场门口,这里人来人往,沈素回头看了他一眼,在此时,苏乙发现自己真的很讨厌离别,当沈素上车后,他开始慢慢地跑起来,跟在沈素那辆车尾巴后面。 实则并没能追多久。 一次一次的相聚,苏乙却觉得妈妈和自己越走越远。 他喘着气停下来,失魂落魄中,他再次抬头,十字路口早已没有那辆车的影子了。 回到破破烂烂的臭水河街,路过一家杂货铺,货架上摆满了存着蜜饯的罐子,各式各样的水果都有,芒果干、乌梅、橄榄、话梅。 好像把果干放在无水无油的罐子、阴凉的地方便不会过期。那人的情感呢,该怎么做才能一直长久。 周二,学校组织了学生进行安全教育学习。 非常倒霉,苏乙这个班还得自己搬凳子下去学习。听到班长通知这个惨无人道、丧心病狂的消息,梁宁一路都在抱怨。 得连下五楼,幸好梁宁把自己的烂板凳拿去换过,不然得在楼梯上演一出椅子的自由解体。 苏乙嘆了口气,也拎起板凳往楼下走。他走得最慢,甚至在想,少了他一个人也没有什么,这样想着,又走回去。 旁边的梁宁还在恶声恶气地辱骂这个讲座,没想到便看见在楼道逆行而上的谢斯聿。 「哥!」他大嚎大叫起来,「帮我搬搬凳子吧,好重!」 谢斯聿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何,梁宁发现他哥目光有隐隐寻找什么东西的势头。 「哥,我在这儿呢!」梁宁大力举着手,还以为谢斯聿没看见自己。 「看见了。」谢斯聿走过来,一手接过了他的椅子,兄弟二人往下走去。 这边苏乙正搬着椅子熘回教室,没想到正面遇到了班主任。班主任严肃地审视着他,「苏乙同学,这是要往哪儿走呢。」 「去…去厕所。」苏乙编了一个谎言。 第38页 「是吗,我还以为你是不想下楼参加讲座呢,等会儿要点名的,不来的话…」他忽地来了一个丑陋的微笑,「检讨两千字。」 这话的威力就像一道闪电打在了苏乙的脑门上,苏乙吓得又改口:「老师,我突然…突然不想上厕所了。」 又连忙拎着板凳往楼下走。 班主任没有一点想帮忙的意思,他手上拿着手机和点名册,连下五楼都在给苏乙进行思想教育的说教。 苏乙走到班级的位置,发现讲座已经开始了。 校长站在讲台前,一直在喷麦,不一会儿还能听到刺耳的电流声。 讲座开了将近一个小时,结束后,一想到要爬五层楼,苏乙突然不是很想要自己的板凳了。校长和老师一离开,场内一片混杂,苏乙和自己的板凳面对面,犹豫再三后,还是打算拎起板凳腿儿。 这时一双手比他先一步摸到凳子,此时应该是没有人愿意抢板凳的吧,苏乙这样想着,抬头对上了谢斯聿的眼睛。 谢斯聿垂着眼看向他说:「我帮你搬上去。」 「苏乙心里还存着此前郁结的情绪,他勐地按住了板凳,说:「不用了。」 说完他便像一个那样左一拐右一瘸地往教学楼走去了。 谢斯聿并不放弃,依旧跟在他身后。 「你是在…生气。」他问道。 苏乙莽足了劲儿往前跨步,「谁生气了。」嘴却不知不觉撅起来,他想着,不然呢。 他们走的是一条人少的楼道,谢斯聿很容易就追上了,挡住了苏乙的前路,问道:「你怎么了?」 苏乙闷着脸,「我不想和你说话!」 「已经说话了。」 这话说完,苏乙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谢斯聿原本是想拿过那椅子,没想到却碰到了苏乙的手腕,那上面的伤口已经结痂了,他刚想看看,苏乙又甩开了他的手。 「不要碰我的椅子!」苏乙以为谢斯聿还在打算着自己板凳的主意。 「好,不碰。」 他往楼下走,突然来到一处灯光闪退的楼梯。 一会儿有光,一会儿没光,在没光的一瞬,苏乙似乎是被自己的怨气绊住了,在差点要栽在楼梯边角上时,谢斯聿一手捞住了他的腰。 苏乙真的很瘦,腰上也没有什么多少肉。 而没有人顾及的板凳直接沿着楼梯摔了下去。 苏乙的膝盖离楼梯很近,他又被谢斯聿一手带正了身子。楼道灯亮起的一刻,谢斯聿的手立马又放开了。 不知道该说什么,苏乙又下楼去捡自己的板凳。 「你到底怎么了。」谢斯聿也跟着往楼下走。 苏乙彻底憋不住了,他站在比谢斯聿低一些的楼阶,人矮但是气势不少,「你这个人真的很奇怪!是你跑过来想和我做朋友的,现在又不想理我了。」 「我不想理你?」 「那不然呢,上次在楼道,我给你打招唿,你都没反应。」 「抱歉,是我没看见。」谢斯聿垂眸看向他。 「…。」苏乙,「还有,还有那天在你家里,你表情真的很冷淡,你是不是…是不是不想让我碰你的游戏机啊?」 「很冷淡吗?」 「是,很吓人。」 谢斯聿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对于表情管理并没有什么办法,但也低头道歉:「是我吓到你了,对不起。」 「没想让你不碰游戏机,你想玩随时可以来我家。」谢斯聿这样对他说道。 谢斯聿一言一句的话,逐渐又抚平了苏乙郁闷的心情,宛如一只越来越大的膨化零食,突然气又散了。 「那还要我帮你搬板凳上去吗?」谢斯聿试探着问。 苏乙给了他一个台阶,「麻烦你了。」 谢斯聿突然轻笑了一声。和上次在石榴树边看到的完全不一样,不过只是存在了几秒,他又恢復了原来的表情。 灯光又消失的几秒,谢斯聿听到身后传来不安的声音,「谢斯聿。」 「怎么了?」 「你以后…能不能别突然不理我啊。」苏乙跟着谢斯聿的脚步,「我没有什么朋友,玩的好的还是一个女孩,现在加上你,我就算是有两个朋友了。」 「如果我哪里有不好的地方,你也可以告诉我的。」 第13章 端午节学校放了三天假。 知道姜绵也从学校回来了,苏乙马不停蹄地拿着东西跑去她家。 姜绵家和废品回收站挨在一起,旁边是一颗立在河岸的苦楝树,此时正是繁花期,一簇簇淡紫色云霭扶靠在青瓦白墙之上。 家里大人都出门了,只剩下姜绵和她的弟弟们。姜绵正在换衣服,苏乙便在她卧室门外和那两个男孩干瞪着眼睛。 「苏乙,你来的也太慢了!」姜绵换好衣服后,便对苏乙吐槽道。 而苏乙把一路提着袋子塞进姜绵的怀里,急忙说道:「这个青团很好吃的,你自己吃,不要给他们吃!」 姜绵似乎是觉得好笑,「我一个人吃独食吗?」 「嗯。反正不要给他们两个小屁孩吃就行。」没觉得吃独食有什么不好,苏乙狠狠瞥了一眼还未到自己腰部位置的两个小孩。 两个小弟弟还是有听觉的,张开嘴巴就哇哇大哭。姜绵把苏乙推进屋内,然后带着两个小孩去电视机那里坐下,最后还是拿出了两个青团哄着,这才不闹了。 第39页 找苏乙过来也不是为了干什么,只是呆在一起闲聊。 姜绵的卧室很小,有些乱,苏乙找了一个破破的小沙发挤着坐下了。到姜绵哄好那两个小屁孩后,苏乙立马分享了最近的新鲜事情。 「我…我最近交了一个朋友。」 「什么?」姜绵吼道。 「低声些。」苏乙低声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你交了新朋友竟然不告诉我!」姜绵表情非常激动,「那是你们学校的?」 「是。」苏乙告诉她,并且说道:「而且是他主动找我的。」 「什么怪事。」姜绵不假思索地吐槽道。 随后知道苏乙的新朋友是谢斯聿——这个连姜绵也知道的存在,以及前因后果后,姜绵更是吃惊了,在苏乙说完他的感想后,她思考了一会儿,对苏乙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怎么就认为他是好心帮你瞒刮车的事情?再说了,他都帮着他表弟掐你脖子了,这种人有什么好做朋友的。」 「可是他已经道歉了。」 「道歉有什么用?那还不如付你一点医药费。你最好提个心眼,别什么都相信别人,哪天怎么被人玩得团团转都不知道。」 这话不假,苏乙从小到大身边的朋友只有个位数,突然蹦出来谢斯聿这样的人,就跟沙漠里惊现一汪清泉,但在姜绵眼里,也类似于苏乙那条右腿突然不瘸了的程度。 姜绵还不知道苏乙为了捡谢斯聿所谓的帽子,涉险下水的事情。如果知道后,更是会气不打一处来。 「不…不会的,我觉得他人挺好的。」苏乙想着,自己又没有什么利用价值,兜里也没有什么钱,到目前为止,谢斯聿对他也没做什么很过分的事情。 苏乙此时就跟被什么邪物夺舍上脑,天真质朴地相信着这样一个人。姜绵突然想起来了,这就跟她表姐找了一个外地的又穷又没上进心的男人一样,结婚前也是如此,一味相信男人不会让她过苦日子的模样。 看着苏乙这样,姜绵一副无可奈何,她狠狠嘆息了一声,又使劲地摇晃苏乙的肩膀,「傻子!你别把人想的太好了。」 「我不傻的。」苏乙觉得自己脑袋晕晕的,这话说完后,姜绵狠狠地拍了拍他的脑门。 之后姜绵说要留他吃晚饭。想着不给她添麻烦,以及要是碰见姜绵的父母,姜绵又要被念叨,苏乙便说:「我家里还有剩菜呢,今天不吃就要坏了。」 「好吧,那下次放假才能见了。」 两人依依不捨地说了再见,再从姜绵家走出来,整个巷子乌黑一片,天空不剩一点余光。 苏乙回到家,爬完楼梯便瘫坐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 楼上再次传来一些吵闹声,苏乙就着吵吵闹闹的声音煮了一碗素面,一边看电视一边吃完了。 睡之前,苏乙收到了谢斯聿发来的微信消息。他点开一看,谢斯聿问他明天要不要来他家玩游戏机。 这真是一个恰好的邀请。即使苏乙想到了姜绵提醒他的话,但他还是不加犹豫着答应了。 第二天苏乙把自己简单地收拾了一下,穿上了沈素给他买的新鞋子,便开心地出门了。 天气过好,太阳毒辣的让人睁不开眼。 上次是谢斯聿带着他进小区的,这次他自己一个人,被小区保安拦下后,苏乙忘记了谢斯聿住哪个楼了,保安并没有直接放他进去,认为这人举止怪异。 苏乙不得不打电话给谢斯聿,谢斯聿叫他把手机递给保安,不知道说了什么,保安很快放行,并给他指了谢斯聿家所在的楼栋。 苏乙上了电梯,越发拘束,到了谢斯聿家门口,他敲了敲门,这次没等很久,门被打开后,便看见穿着一身休闲服的谢斯聿,灰色卫衣黑色裤子,显得人很慵懒。 「进来吧。」 苏乙换鞋的时候,谢斯聿从鞋柜里拿出来一双还没有拆封的白色拖鞋,「穿这个。」 上次苏乙来的时候,还是光着脚。 「谢谢。」苏乙换好了拖鞋,跟着谢斯聿往客厅走。 房间里开了冷气,苏乙从外面走进了,觉得舒服很多。 「要吃巧克力吗?」谢斯聿从柜子里拿出一盒巧克力来,转身问他。 不得不说谢斯聿比苏乙高的多,苏乙抬起头,发现谢斯聿手上的巧克力和梁宁经常在教室里吃的巧克力款式一样。最终还是拿了一个,口感确实很好,先苦后甜,怪不得梁宁经常偷偷带来教室吃。 「好吃吗?」谢斯聿问他。 「嗯,好吃的。」苏乙点点头。 看着苏乙舔了舔嘴巴,谢斯聿便把整盒巧克力都放在苏乙手边。 谢斯聿摆弄着游戏机,给苏乙演示了一会儿。玩的是一个双人竞技游戏,苏乙上手后还是有些不熟练,没一会儿他的小人就倒在地上了。 或是看苏乙输了很多次,谢斯聿也故意输了几次。苏乙并没有察觉出来,赢了谢斯聿一次后,便兴高采烈地跳起来,「我竟然赢啦!」 谢斯聿放下游戏机。 苏乙确实是又笨又蠢,自以为游戏水平越来越多强了。 两人玩了一下午,苏乙越玩越投入,有时会为很无聊的游戏环节大笑,苏乙笑起来,显现脸颊上两个淡淡的酒窝,还会偏头看向谢斯聿,指着电视机说:「这个好。」 谢斯聿不明白这种幼稚的游戏有什么搞笑之处,他问苏乙:「要不要在我这里吃晚饭?」 第40页 「嗯?不用了,我得回家吃饭。」苏乙望向落地窗,天色越来越暗,远处的大厦已经亮起灯。 话刚说完,门外响起声音,一个中年女人提着东西走进来。 「是请的阿姨,她每天会送饭过来。」谢斯聿对苏乙解释道。 虽然梁厉铭同意了让谢斯聿搬出来,但还是会派人监督谢斯聿的日常起居。梁宁已经是不中用了,学习成绩烂到极致,各样能力都比不过谢斯聿。梁厉铭并没有放弃谢斯聿,和沈怡更在意谢斯聿的性格、品行相比,梁厉铭更在意家族的荣耀。 只要在梁厉铭可控的范围内,谢斯聿不再做出什么糟糕的事情,那么谢斯聿还是可以培养的。 阿姨笑着看向苏乙问:「斯聿,这是你新交的朋友吗?」 谢斯聿点点头。 看着电视机屏幕还没有退的游戏,阿姨突然说道,「明天老宅那边有宴会,梁总叫我跟你说一声。」 「知道了。」 阿姨把饭菜摆好在饭桌上,看了一眼沙发上坐着的苏乙,便自行离开了。 「那你平时一个人住在这里吗?」苏乙想起来,来的这两次都没见到谢斯聿身边的亲人。 「嗯,一个人住。」 「你…你父母呢?」 「在外地。」谢斯聿低声说道,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目光。 苏乙心想,怪不得谢斯聿会叫自己留下来吃饭,对于谢斯聿一个人生活,苏乙可谓是感同身受,他用一种安慰的口吻对谢斯聿说:「我…我平时也一个人住的。」 「是吗?」 「没骗你,下次你来我家玩……」话刚说完,苏乙就闭嘴了,谢斯聿家的环境那么好,相比之下,他家又旧又小。 「好啊。」谢斯聿直接同意了,他问道:「阿姨拿来了很多菜,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你还是在我家吃吧。」 这次苏乙没太多犹豫就同意了。 不得不说谢斯聿的生活条件很好,一个人在这里也吃的四菜一汤。 「这么多!」苏乙惊讶道。 两人面对面坐下,玩了一下午,苏乙肚子里除了巧克力也没剩什么东西,饭菜色香味俱全,苏乙一边感慨着阿姨的手艺,一边狼吞虎咽。 谢斯聿似乎对饭菜没有什么兴趣,或者说吃饭只是为了生存,他观察着苏乙大口吃饭的样子,俨然多了一个人吃饭,似乎是多了一点胃口。 苏乙填饱肚子,看着餐桌上还剩了好多菜,只觉得浪费。 他帮着谢斯聿把饭碗拿到洗碗机里,还想帮忙打扫一下卫生,谢斯聿告诉他:「不用管,阿姨明天还会来的。」 他打开冰箱,拿出一小盒冰淇淋递给苏乙。 但其实苏乙已经吃的很饱了。 谢斯聿秉性着对人好一点就是继续餵东西,这和餵流浪狗流浪猫没有什么区别,它们闻着味道便会摇摇尾巴跑过来,并且下一次还会等在同样的地方,绕着人边叫边转圈。长久发展下去,便会消退它们的警惕之心。 苏乙没有婉拒,因为他真的很喜欢吃冰淇淋。他边用勺子挖,吃的嘴边一圈都是白沫,又想着谢斯聿家里好吃的东西可真多。 谢斯聿靠在墙边静静地看向他。 不过多久,那一小盒冰淇淋就要被苏乙吃完了。中途苏乙还问他:「你不吃吗?」 谢斯聿摇摇头。 苏乙鼻头上湿湿的,刚想着是不是沾到冰淇淋了,谢斯聿从旁边的台子上拿了一张纸巾过来,对他说:「别动。」 一瞬间的功夫,苏乙便全身都静止不动了。 谢斯聿靠过来的片刻间,苏乙还闻到一丝熟悉的香味,他想起来,是谢斯聿家沐浴露的味道。垂影之下,苏乙又看见了谢斯聿脖子上的不起眼的很小的黑痣。 苏乙喉结滚动了两下。 「怎么了?」谢斯聿没几秒就退开了,又把纸巾丢进了垃圾桶里。 苏乙后知后觉地说:「没…没怎么。」 但是他心里却想着,自己究竟是怎么了?鼻头终于没有了湿意,苏乙突然说要回去了。 「我送你?」 「不,不用了。」苏乙连忙摆手。 到了门口,谢斯聿突然对他说:「明天学校见。」 苏乙愣了愣,也说道:「明天见。」 第14章 今天苏乙是踩点到的,一向比他还晚一点到教室的梁宁正在奋笔疾书地抄试卷,放假回来,梁宁倒是玩嗨了,作业还得来学校补。 苏乙每次坐下来,都会气喘吁吁地休息几分钟,然后喝水,最后拿出书来背。 梁宁龇牙咧嘴地抄了两张试卷,晨读也在抄,终于赶在收作业的时候全部完成了,可以说跑了一个三千米长跑。 但因为字迹潦草以及抄的过于相似,第三节课后便被古板严肃的语文老师叫去了办公室。 下节课是体育课,全班都开始做准备运动的时候,被挨了一顿批评的梁宁才姗姗来迟。 量变引起质变,所以当严炜踢了一脚足球过来,几乎是擦肩而过时,梁宁头上冒起了火。 梁宁和严炜有一些类似的体质——很容易恼羞成怒、脾气暴躁。所以梁宁比严炜矮了半头,之前还被严炜暴揍后,还敢插着腰去「问候」一番严炜,并差点被推倒在地时,在一边看戏的苏乙也有点不忍直视。 甚至于苏乙的前桌夸张地吶喊着「梁宁快不行了!」,苏乙还有些兴奋地走上前查看。 第41页 苏乙极致的快乐便是吃肉吃冰淇淋,以及看挨揍的梁宁。 他挤在人群堆中间,发现梁宁只是有些唿吸困难,这没有涉及到什么生命危险,苏乙遗憾地嘆息一声,刚一回头,便碰见了王家明。 王家明盯了他几秒,而后转移视线到梁宁身上。 明明是严炜踢的球,却被王家明揽了活,「哎哟同学,真对不住,没事吧?」 老师们也赶了过来,尽管总是会发生这样的磕磕碰碰,但还是严肃地审视了此事。但此事还和梁宁的低血糖有一定关系,最终在王家明的道歉里此事才算结束。 傍晚,沿着河道回家的苏乙却被蹲守很久的王家明抓了个正着,苏乙不理解,惹事的是梁宁,为什么自己还被牵连。 河道附近人流很多,王家明揪着他的衣领子将人推到了没有什么人的桥洞之下。 桥洞堆了很多没有来得及处理的生活垃圾,夏日里,此地脏臭不堪,密密麻麻的蚊虫飞来飞去。 王家明也觉得臭,不禁往外又拉着人推开几步,他语气很沖:「几天不见,你都跟梁宁那群人在一起了?」 或许是有几次在学校跟着谢斯聿吃饭,而讨厌的梁宁也黏过来的原因,严炜这群人认定苏乙是叛离了。 「天地良心!」苏乙作出发誓的姿势,指着桥洞眼漏出的光,「王哥,我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跟那姓梁的有半点关系,你一定要相信我!」 「你说我就信?上次你和梁宁那表哥跑走后,我们严哥贵人多忘事,还没找你算帐呢。」 一听到算帐,苏乙腿脚都在发抖,他半扑在王家明腿边,「我…我那是被迫的,不得不…..」 「别他妈在我耳边叨叨叨了,你被迫什么啊,真当我们眼瞎啊,苏乙啊苏乙。」王家明用手戳了戳苏乙的脑门,「你最近是有了新朋友,就忘了我们这群人了吧,想走就走,想来就来,真当我们是傻子啊。」 「怎么可能!」苏乙正欲想解释,就被王家明一脚踹进了垃圾堆里。 「梁宁那小子狗仗人势就算了,至于你,你又算什么东西。」王家明把自己的油头往上扶了扶,歪着脸对他说:「当然了,今天只是严哥心情不好,叫我来好好给你讲讲道理,我们严哥平时对你够好了吧,好吃好喝的都带上你去,苏乙,你怎么能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吶?」 一股恶臭从内而外散发出来,苏乙知道自己今天躲不过了,或者说,自从谢斯聿带着他从撞球馆跑出来的那一刻,苏乙便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翌日清晨,梁宁拿着一个面包啃,便看见他的同桌一摇一摆地走进教室,并且不知道跟谁打架了,脸上挂着青青紫紫,嘴角那里也破了皮。 梁宁鄙夷地打量了一番,在望风的人说老班已经走进教学楼后,梁宁赶忙把面包塞进课桌里。 平日午饭苏乙会去找谢斯聿吃饭,今天苏乙一下课便去了医护室,甚至没有回覆谢斯聿发来的消息。 自从谢斯聿被沈怡的意见强制搬去了公寓,而自己也想跟着去被沈怡臭骂一顿后,梁宁已经是很少碰见谢斯聿了。 所以他忍着食堂的油腻味道,跟着谢斯聿坐在了一处空位。屁股还没坐稳呢,谢斯聿就问他:「你知道苏乙去哪儿了吗?」 「我怎么知道?」梁宁没带好气地说,他酸熘熘地说:「你们最近不是玩的很好嘛,那还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 谢斯聿看了他一眼,随后说:「不是很好的关系。」 一听到这句话,梁宁立马不瘪着苦脸了,「我就说嘛,哥你怎么会和苏乙那种人玩在一起,哥你最好离苏乙远一点,这人一副穷酸样,心思不纯,还老是和人打架,经常和社会上的混混在一起玩……」 「打架?」 「对啊,我今天还看到了,他脸上被人揍的,那叫一个五彩缤纷。」 苏乙刚出医护室拿了药出来,便收到了王家明的消息,叫人去超市给他们买水。四处无人,苏乙用左脚泄愤,踹了旁边的垃圾桶,又忍气吞声地赶去超市给人搬水了。 超市里排队很长,苏乙给自己买了一个面包,又用书包装了八瓶水。正赶去体育馆时,迎面碰上了正在唧唧歪歪食堂的梁宁,还有旁边的谢斯聿。 一看见谢斯聿,苏乙立马低下头,转变了走路方向。 「啧啧啧,哥,你瞧瞧他那样子。」 而王家明刚从体育馆走出来,看见苏乙便怒吼了一声:「瘸子!你怎么做什么都慢!」 一切都得到了印证,而且也被谢斯聿看见了,梁宁心里爽死了,他得意地说:「哥!我就说他和那群癞皮流氓整天混在一起,你真的要小心苏乙,没准哪天你就要被他害了。」 谢斯聿没说什么,调转方向往教学楼走。梁宁啊呀了一声,赶忙跟在他哥身后。 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学,苏乙刚慢吞吞地背着书包从学校大门走出来,便看见了在外等候多时的谢斯聿。 绝对不能被谢斯聿看到自己脸上的伤,这样想着,苏乙赶紧弯着腰,跟进人群堆里。 而刚从人群堆里出来,谢斯聿就抓住了他的手臂,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苏乙赶忙用衣袖遮着脸,从缝隙里看到了谢斯聿。 「你今天怎么不回我消息?」倒也没急着看苏乙的脸,谢斯聿这样问道。 「啊?我…我手机没电了。」 第42页 「是吗。」 「我家里有急事,我得…得走了。」苏乙一个劲地往前走。 而谢斯聿突然用力拉下了他遮挡着脸的手臂。苏乙脸上可是精彩的很,纵使他今天专门把前额头髮放下来遮住了脸上的肿伤,但近距离观察之下,全部的伤痕都变得清清楚楚,尤其是鼻子和嘴巴。 「这是怎么弄的?」谢斯聿垂眸看向他。 苏乙推开谢斯聿的手,解释说:「我…我不小心摔的。」 「是吗?」谢斯聿把手插回裤兜,又说:「那你再摔一个给我看看。」 作者有话说 高中片段应该还会写一会儿,不会太太太长…… 第15章 苏乙转动着眼珠子,示范着:「就是…就是晚上路太黑了,我看不清,像这样…」他手脚并用着,向一方歪倒,尽力展示着当时状况的惨烈。 确实如此,被王家明推进垃圾堆时,杂乱污秽的垃圾落下勐然覆盖在他身上,他甚至有一刻目光晕眩,在浓重的臭味里差点小死过去。 为此那晚苏乙一身脏兮兮地回去,搓了好久的衣服,刷了很久的鞋子。但即使如此,他也没有心生出别的报復之心,苏乙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干不过严炜这群人。 而谢斯聿的目光带着一股穿透力,打量着他蹩脚的演技。 「我真的要回家了。」 「好,再见。」这次谢斯聿没再执着。 「再见。」 余下的几天里,苏乙都在避着谢斯聿。 原本逐渐上升的关系又慢慢淡化了,这并不是谢斯聿预想的那样,抑或是苏乙脸上的伤,在谢斯聿眼里也变得违和突兀,那倒像是自己早早看中的物品被别人先行占有、破坏了一般。 严炜显然是一大麻烦。 午后,从水龙头里流出的先是滚烫的水,等了十几秒才感受到冰凉。谢斯聿洗了一个冷水脸,从而让大脑清醒一下,不再处于食困的状态。 从狭窄的视线里看,所以东西都是倒着影的。一个歪歪扭扭的人影从足球场匆匆赶过来,像是饿得不行,如果乌龟也有最快的冲刺速度,那便是苏乙这样。 没过多久,苏乙从超市买了一个面包走出来,他站在外面的垃圾桶旁,像一只老鼠那样双手攥着外袋急不可耐地啃食。 他的腮帮子嚼得鼓鼓的,似乎吃什么胃口都很好。 午后的光晕点缀在那只老鼠的后脑勺上,一会儿深,一会儿浅。 又很刺眼。谢斯聿关掉了水龙头。 像梁宁那样愚蠢的、直接的对峙并不适合苏乙这样没有什么庇护的人,梁宁家里有钱有势,他性格外向,喜欢把很多事情都放在明面上,活到现在,他可能只遭受过严炜王家明这群人对于他的打击。而苏乙已然遭受过许多次,只能像老鼠那般在背地里偷偷搞小动作。 苏乙刚扔掉面包袋,前面有人叫了他一声名字,苏乙立马就跟上前,往学校后门离开了。 他一路从小巷绕到撞球馆,还没发现有人跟着他。 撞球馆后面有一个巷子,昏暗潮湿,放着杂乱无章的货物。严炜又输了篮球比赛,刚骂走了一群废物,心情正不好,便看见苏乙提着外卖袋过来了。 他寻见苏乙今天穿的鞋子居然跟他有双鞋一模一样,「你哪来的钱买的这双鞋?」严炜慢悠悠地问他。 苏乙颤声说:「我…我妈妈给我买的。」 「假的吧,你妈哪里来拿那么多钱?」 「他后爸有钱啊!你不知道吧,他妈丢下他跟有钱人跑了。」王家明笑嘻嘻地说道。 「你们别说了!」苏乙挺着脖子说道 「哟哟哟,还有脾气了。」严炜走过来,玩味地看向他,一脚踩到苏乙的鞋面上,歪着嘴说:「就踩你鞋了,你能怎样?」 严炜那张比垃圾还要恶臭的脸逐渐逼近,宛如一只畸变的蟑螂。 勐然间,苏乙扑了上去,这一次便不是以往愤慨之下的幻想,他真的给了严炜重重一拳,砸在了那张脸上的肥肉上。 严炜偏过头还没太反应过来,王家明已经先一步上前揪住苏乙的衣领子,顿时苏乙像一只无力的小鸡仔那样,王家明把他提起来:「你不想活了?」 他看着苏乙越来越惨白的脸,这个瘸子嘴唇在抽动着,好像在骂什么脏话。王家明他凑过去,而苏乙狠狠地咬住了他的耳朵。 「你起开!」严炜顿时火冒三丈,往外吐了一口唾沫,正要挥动手边的钢管的时候,手臂被什么东西钳制住了。他发出一声惨叫,钢管掉落在地上,只听身后传来一个嘆气声,随后严炜被人一脚踹倒在地。 严炜刚想去摸地上的钢管,手掌心就被人死死踩住了。昏暗的角落里,只能听见骨头碎掉的声音以及声嘶力竭的吶喊声。 王家明见到状况,骂了一句操,立马把苏乙丢开。苏乙摔在地上,抬头一看,便看见了谢斯聿。 谢斯聿背对着他们,慢慢走向严炜执意想捡起来的钢管。 这时王家明已经随手拿了一个啤酒瓶赶过去。 「谢斯聿!」苏乙的心脏勐然就锁紧了。 啤酒瓶被摔成两半截。谢斯聿停滞在原地,没过几秒,他的额头上流出血来,又湿又黏,谢斯聿用手背擦了擦血迹。 回头看清是王家明后,他又盯着人轻微地晃了一下头,不在意地把头上的玻璃碎片摇了出来。 第43页 眼前的人和物有些不太清晰,甚至有一阵子是暗色的。谢斯聿烦躁地晃了晃头,用手擦了擦被血遮挡视线的右眼。 王家明喘着气,看着有血,到底还是生出怯意,往后退了几步。 谢斯聿捡起地上的半个玻璃酒瓶,步履有点不稳,整个人笼罩着一层厚厚的黑影,此时他眼里充斥着嗜血的兴奋,随之变得越来越激昂澎湃,分泌了致人于死地的狠绝。 王家明的肚子被人狠狠踹了一脚,立马膝盖着地。 「你…你先别….」话还没说完,他便听见了酒瓶又一次破碎的声音,再一睁眼,一个尖利的绿色碎片已经直直地压在了他的眼珠子前,几乎是紧贴着的距离,王家明立马闭上眼睛,「我错了…真的错了。」 「放过我吧…求求你。」 那玻璃碎片偏了偏位置,沿着他的鼻樑划到了左脸,再是嘴巴。并没有使出很大的力气,王家明却清醒地体验了一具瘫软的尸体慢慢被分解的过程。 「严哥!」他发出求救的声音。而角落里的严炜早已提前跑走了。 直至脸上渗出凉意的血,还有王家明的鼻涕和一把眼,谢斯聿这才按住了他的下巴,把那一小片玻璃放进王家明的嘴里,低声说:「好好吃进去。」 谢斯聿全身上下都变得异常亢奋,他站起来,深深地唿吸着,觉得许久都没这么畅快。 看着不远处爬起来的苏乙,谢斯聿认为这时该体现一点形式上的体贴,于是问道:「你没事吧?」 不说还好,一问出来,苏乙的眼泪跟不要钱一样往外掉,有暴雨成灾的恶象,泪水最为多余。 谢斯聿移开目光,看向苏乙鞋面上一大片被人踩过的黑印,「你的鞋…..」 话没说完,苏乙突然撞了过来,力气不小,撞的人往后退了几步。待谢斯聿意识到这是一个来自瘸子的诡异的拥抱后,他手上还未扔掉的半个酒瓶勐然落地。 谢斯聿的亢奋又消失殆尽,他甚至能感受到苏乙剧烈的唿吸声,以及覆盖而来的温度。他僵在原地,觉得解决混蛋很容易,但处理苏乙更麻烦。 这一刻谢斯聿不知道自己已然成为苏乙的救世主,而他只是为了暴虐而打架,平日里被压抑到窒息的躁郁如同六月流火一样燃烧。 霎那间,他胸腹间堆积着对于久远怀抱的迟疑,但却被更多、更满的不适塞满。倘若知道结果是附带一个过于亲近的拥抱,那么谢斯聿便不会这么「乐于助人」。 除了自己主动靠近,谢斯聿反感一切近距离的接触。 苏乙放在自己腰间的手越收越紧,在接近谢斯聿容忍的极限里,他又放开了,目光停在自己流着血的额头上。 「你流血了?」苏乙哽咽着问他。湿热的空气里,他眼里带着泪光的亮,像暗夜里面的长明灯。 「谢斯聿,你…你不要死。」这个瘸子像是真的觉得谢斯聿会随时倒下去。 明明在地上的、像大块腐肉的是那两个傢伙,而自己还身强力壮地站着,苏乙就跟失明了一样。 「不会死。」谢斯聿简洁地回答道。 他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死掉? 「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苏乙认为自己害惨了谢斯聿,他眼里溢出源源不绝的泪水,是非常难过伤心的模样,甚至能从中看到一丝心疼的意思。 「没事。」谢斯聿轻声说,「以后遇到什么麻烦,可以告诉我,我会帮你。」 听到这句话,苏乙心中有一股暖流在涌动,庇护对于苏乙是极度陌生的。 谢斯聿不知道苏乙还要对着自己悲伤多久,眼下他并不想呆在这里。苏乙还像小时候那样,表面上显得乖巧不哭不闹,但是一哭起来就跟沸洪决堤一样,长久又吵闹。 苏乙跟着他来到旁边一处卫生所。 里面穿着白大褂的老头儿看了看情况,说:「问题不大。」 「真的没问题吗?或者我们去大医院吧。」苏乙担忧着。 「你在质疑我?你们怎么不一开始就去大医院呢,跑我这里来浪费时间。」老头儿眼里闪过一丝冷光。 「没有没有。」苏乙赶紧说道。 老头儿熟练地处理了谢斯聿的伤口,看着他旁边的瘸子还是一脸担忧,便叫他们去外面的凳子上坐着休息,不要挡着身后等着换药的人。 谢斯聿已经坐下来了,而苏乙还站着观察他的额头。 「真的没事吗?」 「没事。」 「很疼吧?」苏乙苦恼地说。 「还好。」 不知道是因为哭累了,还是白日里发生太多事情,苏乙抱着谢斯聿的药袋,后面眼皮徐徐往下掉,脑袋也往下滑,最后头一倒睡在了椅子边上的扶手。 苏乙的睡眠质量依旧非常稳定。 谢斯聿在手机上回了几个消息,今日原本是有补课老师要来家里的,而今天是不能及时赶回去了。沟通一番后,补课老师表面上说能理解,没过多久,他又收到了梁厉铭助理的电话。 简单回復了几句,挂掉「打探」的电话,谢斯聿的肩膀一沉,便发现苏乙不知不觉里靠上了自己的肩膀。 第16章 苏乙这样的人活在长久的窝囊里,却为了一双运动鞋而反抗起来。 即使他一时的反抗在谢斯聿眼里毫无用处。 但苏乙在此时又有些不一样。他毫无防备地把脑袋压在谢斯聿的手臂上,如同一片羽毛轻轻飘落下来的重量。穿的是短袖,所以能感受到苏乙毛茸茸、软绵绵的头髮。 第44页 苏乙全身都是营养不良的样子,细胳膊细腿,连带那手腕也是纤细的,头髮倒是养的很好。 明明出力的是谢斯聿,倒是苏乙一副精疲力尽的样子,唿吸舒缓,眼皮沉阖着,对周边的的喧闹毫无察觉。 卫生所的电视机正在播放音乐节目,白炽灯聚集着一群浮动的飞蛾,顽劣的小孩故意踢着板凳,家长说了几句,后面懒得管了。 只是望向对面坐着的两个大哥哥,猝不及防地捕捉到一双犀利幽深的目光,小孩的腿不再乱动了。 下一秒,谢斯聿不近人情地推醒了苏乙。 苏乙此时半眯着眼,发现是自己贪睡后,脸慢慢变热,耳朵也接近透明的薄红。他的脖子还有之前被王家明紧紧勒过的痕迹,在白炽灯之下非常显眼,那给予谢斯聿一种潜在的提醒——苏乙的生命力没有他想像的那么旺盛。 谢斯聿站起来,额头上贴着一个不规则形状的白色绷带,这并没有在他脸上显现出病弱体虚的作用,他对苏乙说道:「我要回去了。」 「啊?你不休息一下吗?」苏乙也跟着站起来。 「没那么严重。」 苏乙跟着他往外走,此地处于交通事故易发的地方,但也好招到计程车。隔着窗户,苏乙摇晃着手跟谢斯聿说再见。 谢斯聿额头上的伤口还是太显眼,尽管从梁家老宅搬了出来,但是每天依旧有监督他的人,除了补课老师,还有司机、照顾其生活的阿姨。接下里的日子,谢斯聿的出行便没有那么自由了,除了在学校接触到苏乙,便没有其他机会。 而从这一天起,谢斯聿在苏乙心里的地位俨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一个好朋友变成了过命之交。严炜和王家明不再来找苏乙的麻烦,甚至遇到闹腾的梁宁,也绕开着走。谢斯聿就是一个不要命的疯子,严炜认为没必要牺牲生命跟这种异类过不去。 只是梁宁越发肆无忌惮,以为是自己身上的锐光击退了这群不良少年。可更为糟糕的是,他的同桌越来越喜欢去找自己的表哥。 甚至于今天苏乙还提着一桶装着鸡汤的保温杯。他从袋子里拿出来的时候,梁宁差点喷饭出来。 「哪来的乡巴佬!谁要喝你的东西?」梁宁阴阳怪气地说道。 苏乙原本就没有什么信心,虽然这是他昨晚跑去农贸市场专门买的土鸡,炖了好久好久。其实苏乙只有周末才有时间给自己做饭吃,周一到周五他没有什么时间去市场买菜,只能吃一些便利的面食之类。 但梁宁这种傲慢无理的蠢货能懂什么? 「又不是给你喝的。」说着苏乙就开始给一旁的谢斯聿极力推荐自己的鸡汤,在梁宁眼里如同传销一样。 「我哥不爱喝鸡汤。」梁宁嗤笑道。 而谢斯聿真的摇了摇头,拒绝了。 梁宁移开碟子,撑起身,凑近苏乙的脸,恶里恶气地告诉他:「我哥最喜欢吃鱼了,鸡汤这种东西你别再拿来了。」 「要你管。」苏乙又把自己的保温杯装回袋子里。 「谁爱管你,臭瘸…」 「梁宁。」谢斯聿突然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梁宁又把屁股放回自己的位置上。 待谢斯聿去放餐盘,梁宁故意蹭过苏乙的肩膀,「臭瘸子,连我哥喜欢什么都不知道,你在他这里也只能排到十万八千里去了,而我,我可是他最疼爱的弟弟!」 苏乙觉得梁宁又不像格格巫了,而是一直嘴里老是哌哌哌的唐老鸭,大多时候,苏乙只看见这人嘴巴上上下下地张开,但是耳朵没有听进半句话。 梁宁认为有必要跟苏乙讲清楚,自己在谢斯聿心里的重要地位。 像苏乙这样费尽心思讨好他哥的人,梁宁见多了,事实上,他暗地里已经自行剔除了一些煞费苦心接近谢斯聿的人。在梁宁眼里,谢斯聿是神圣不可污染的,容不得任何脏东西。 纵使是他哥说要和苏乙交朋友,但是苏乙又能好到哪里去? 「不要老是来缠着我哥。」他警告道。 并没有什么作用。 第二天苏乙就炖了鱼汤,而谢斯聿还真的给面子喝了几口。梁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脸都要气绿了。 这导致他今日没有直奔回家,专门在火箭班等着他哥放学。 如今谢斯聿额头上的伤口已经癒合了,说是不小心摔的,但是梁宁始终觉得他哥有什么事情在瞒着他,并且还跟最近一直献殷情的苏乙有关系。 「哥,你今天跟我回去吃晚饭吧!」 「不了。」谢斯聿收拾好卷子往前走。 吃饭并不是关键,梁宁嘀咕着:「哥,为什么苏乙老是送吃的给你?你不觉得他很奇怪吗?」 「嗯。」谢斯聿随意地附和了一句。 「哥,这个瘸子越来越不正常了,你要谨慎一些。」而一个熟悉的身影晃了过来,准确的说,是直直地晃到了谢斯聿面前。 苏乙提了一袋核桃仁过来。 「你怎么又来了?烦不烦啊!」梁宁利落地抢了过来。 在苏乙带着敌意的目光里,他率先从袋子里抓了一捧核桃仁放进自己嘴里,很警惕地说:「我先尝尝看,说不准有人下毒了呢!」 此时梁宁就差一根银针来判定苏乙的有害成分了。 核桃倒是挺香的,但他依旧认为苏乙是会让人某天口吐黑血的剧毒程度。 第45页 「又不是给你吃的!」苏乙抓住了袋子一角。 梁宁叉着手挡在谢斯聿面前,「你天天送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哥都要被你烦死了!」 直到谢斯聿适时说了一句:「梁宁。」 梁宁愤怒地哼了一声,想着为什么他哥总叫他的名字啊? 「我不需要吃这些了。」谢斯聿的额头上还是留有疤痕,苏乙看着又懊恼又内疚,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绿色的药膏,「这是我从中医馆问来的,效果很好,你早晚擦一次,应该…应该就不会留痕了。」 「谢谢。」谢斯聿收下了药膏。 梁宁不知道又从哪里窜出来,从苏乙和他哥中间里挤出来,攥紧着谢斯聿的手臂往前走,喊道:「哎呀还走不走啊!有些人就跟粘人精一样!」 苏乙被梁宁往外推了一把,随后也紧跟上前。 于是一人在谢斯聿左边,另外一个在右边,倒像是谢斯聿的「带刀侍卫」。 梁宁忽然聊起自己的生日:「哥,后天就是我生日了,你是不是在给我准备好礼物了?」 「准备了。」 「是嘛!哥,到时候你可得来家里吃饭了,家里已经准备了好多吃的。」 「好。」 拐了一个弯,苏乙看见梁宁对他作了一个特别丑陋的鬼脸。 晚上回到家,外面的天还没有完全暗下来,苏乙打开灯,飢肠辘辘地走到冰箱面前,看了一眼冰箱上贴着的日历,碰巧的是,后天还是苏乙的生日。 可谓是相当晦气的巧合。 生日并不是非常非常重要的日子,这一天,苏乙会在早上收到来自沈素的生日红包,然后上课,放学,最多晚上去吃一份豪华版的鸭血粉丝汤—外加一个大大的鸭腿,便就此结束。 可梁宁就不太一样,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今天是他的生日,他盛装打扮了一番,头髮也定型过,抹了啫喱,招摇过街,就差一节耀眼的金色皇冠戴在他肿胀的脑袋上了。 梁宁的妈妈还给班级里的老师同学送来了蛋糕,那可恶的班主任居然还收到了一束鲜花,苏乙鄙夷地看着梁宁趁着课余时间分蛋糕,一群人围着他,梁宁的课桌上也摆满了高高的生日礼物。 梁宁切了几块蛋糕就累了,他的狗腿可不少,帮着给他分蛋糕。梁宁站在人群里,像一只花孔雀那般刺眼,全身都淋满着幸福的金色光芒,大家都对他说着生日快乐。 幸福地过于拥挤,以至于他的生日礼物都要堆占到苏乙的课桌上了。 这时一小块蛋糕传到了苏乙的面前。 那还是一块幸运地拥有整块草莓的蛋糕,苏乙看了看,咽了咽口水,趁着没人发现把蛋糕拿去偷偷扔了。 谁要吃花孔雀的蛋糕。 第17章 苏乙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今天还是自己的生日,和梁宁同一天生日显然是很倒霉的事情。 倒数最后一课,梁宁瞥了一眼黑板,可真不巧,今天还是他和苏乙打扫卫生。鑑于梁宁在学校打造的阳光积极向上人设以及年级上会派人来检查卫生,梁宁到底是没有提前跑掉。 人总是要做一点表面功夫的,梁宁拿着扫把像鬼一样到处飘来飘去,和同学东聊聊西笑笑,实则什么也没干,甚至还飘在苏乙眼前,低声催着苏乙:「臭瘸子,你能不能扫快一点啊!我还要回去开party呢!」 「苏乙干什么都慢吞吞的,你能指望他,我来帮你吧梁宁。」吃了梁宁好处的同学倒是非常热心。 「那真是麻烦你了。」梁宁眉眼一弯,笑眯眯地说道。 苏乙掐着扫把头,都是人,为何梁宁如此让人心生厌烦。再者说,梁宁为什么不能被捣成蒜泥然后被发射到外太空呢? 教室里时不时传来梁宁嬉笑吵闹的声音。 正当梁宁打算坐下来休息一会儿,不经意间,苏乙悄无声息地把他的板凳往外拉开了一点,这个小动作做的相当迅速隐蔽,以至于梁宁最终都没发现是谁害他屁股受到重创的,随后空旷的教室传来重物落地的巨响,是很沉重的声音。 看着梁宁摔在地上,苏乙拿着扫把赶紧往后退了一步,装作无事发生,又没忍住低笑了一声,心里直唿痛快过瘾,直到他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便发现谢斯聿已经站在他们教室后门。 他和梁宁的位置刚好就在后门边上。 苏乙的笑容剎那间戛然而止,似乎自己也在谢斯聿面前狠狠栽了一个莽重的跟头。 此刻谢斯聿的目光正对着他,幽深复杂,他的眉心紧抿着,像是洞悉了一切。 「谢斯聿,你…你怎么来了?」苏乙做贼心虚地问道。 「来找梁宁。」谢斯聿走进教室,苏乙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轻轻地往外撞开,随后便看见谢斯聿蹲下来问梁宁怎么样。 「出大事了!我屁股疼死了!」梁宁扶着腰,地面是湿的,那才拖完地,显然他帅气的裤子被弄的脏兮兮的。 他气得表情乱飞:「tmd谁把我椅子推开的啊!」无奈人多杂乱,梁宁到底也没瞧见是谁做的下流之事,只是苏乙忐忑不安地偏过头望向一边。 有了一群人帮忙,卫生终于是过关了,梁宁捂着屁股踹了板凳腿一脚,才跟着谢斯聿走出教室,身边还跟着几个梁宁平时玩的很好的朋友,梁宁邀请他们去家里开生日聚会。 苏乙也赶紧拿起书包一步一驱地跟在他们身后。 第46页 「哥,我的生日礼物呢?」梁宁想这礼物想好久了。 「放车里了。」 有了这句话,梁宁忍着屁股疼,也兴奋地边跑边跳地跑向学校门口,苏乙看似不在意,但是步伐也不由加快,想要看看谢斯聿到底要送什么东西给梁宁。 而他的手臂被人往后一拉,谢斯聿语气平淡地问道:「为什么要推开椅子?」 四下都是放学回家的学生,而谢斯聿的声音是那么清晰明了,甚至是穿透耳膜的刺痛。 苏乙的脚步骤然停下,面色大变。已然是六月的季节,空气里浮现着燥热的热浪,人的心底却跟陷入井水一样透心凉。所以谢斯聿是是真的看见了,但为什么谢斯聿总能在他做坏事的时候神奇地出现? 「你很讨厌梁宁?」谢斯聿又低声问道。 这种问题倒是没必要,苏乙觉得他和梁宁平日里的关系已经表现得抽象又具体了。 「是很讨厌…」 「为什么?」 「我…我。」他抬头望向谢斯聿,嘴里却吐不出几句连串的话,而谢斯聿正平静地审视着他,像剑的泛起的冷光,那是一种近乎令人感到窒息的滋味,像是可以看透苏乙的血和肉,畸形的心理,以及内心堆积的阴暗。 苏乙吞了吞口水,手心直冒汗。 难道要对谢斯聿说,他就是很讨厌梁宁,内心低俗扭曲,嫉恨梁宁有这么多朋友,有这么多生日礼物,凭什么梁宁就可以轻松得到幸福。 第一次被谢斯聿撞见刮车只是觉得心虚,到如今,更多的是被拆穿了的恐慌。可谢斯聿又会怎样看他呢?从什么时候开始苏乙突然想要在谢斯聿面前表现出良好的形象?这和以前面对的严炜王家明不太一样,以往可能会伪装的合群一些,但总归干的坏事被人看到了也没大回事。 但如今面对的人是谢斯聿,情况完全不一样了,谢斯聿为了救他,至今额头上还留着不小的疤痕,况且看样子目前梁宁还真是谢斯聿最疼爱的弟弟。 最终苏乙决定忍辱负重,他泄气地说:「对不起,我不应该害梁宁摔跤。」 对不起是可以说的,但对梁宁说一句对不起是万万不能实现的。 「不用对我说对不起。」谢斯聿的表情是那么冷淡,莫名有一阵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引得苏乙心中五味杂陈。 苏乙突然觉得委屈,「是…是他先叫我臭瘸子的。」 退一万步来讲,梁宁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叫自己臭瘸子吗?有很多次苏乙都偷偷闻着自己的衣服,明明自己夏天每天都换衣服的,哪里臭了。而梁宁打篮球汗淋淋地跑回教室,他又有多香。 「我…我不喜欢别人这么叫我,而且我身上…不臭的。」到说后面的话,苏乙声音一下子就低软下来,他捏着书包带子,眼神躲闪。 「反正,我就是想说…」苏乙自我挣扎着,「以后我…我不会这样了。」到底还是想和谢斯聿做好朋友。 叶影轻轻游移在他的脸上,遮挡住了他眼底的情绪,显得人苍白失神。 看起来是那么低落。 倒是谢斯聿忽然间沉默不语。 梁宁在前面催促着他,谢斯聿先一步提上脚步。梁宁已经跑向了谢斯聿的车,后座上放了一个盒子,梁宁兴奋地拆开,苏乙跟孤魂一样走过去,也忍不住好奇地垫起脚看。 那是苏乙眼馋很久的游戏机,还配备最新款的光碟机双手柄。 「啊啊啊啊我一直想要这个!但是那老头子不给我零花钱我都没法买!哥你太好了!」 梁宁不仅获得了苏乙最喜欢的游戏机,还用力抱了抱谢斯聿。为什么梁宁表达开心的方式,非得是要抱谢斯聿?哥宝男罢了。苏乙撇了撇下嘴唇,手无聊地翻了翻衣角,满脸鄙夷不屑。 梁宁带着他的几个朋友坐进了车里打算离开,谢斯聿走向另外一辆车,他突然往后看了一眼站在人群后面的苏乙。 苏乙整个人灰暗暗的,像是被巨大的乌云笼罩着,他偷窥着梁宁手上的抱着的游戏机外盒,像要把那盒子看穿了。 两人突然目光对视,苏乙偏过头,随后转身一个人走向公交车站。 谢斯聿突然叫住了兴奋不已的梁宁。 苏乙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公交车站等车。没有什么空位,车站上等待的都是学生,穿着统一的校服。 「苏乙!」 「你站住!」 苏乙以为自己幻听了,不然怎么听见了梁宁那个讨厌鬼的声音。 梁宁跑过来,先歇了一口气,后又忍气吞声地说:「对不起,我不该说你是臭瘸子。」 但是他拧巴的表情怎么看都像是在表明苏乙是一个偷偷告状的阴险小人。这大好的日子里,梁宁不仅被他哥说了一顿,还被按头过来给这个瘸子说对不起。 可谓是天大的耻辱。 为了游戏机他忍了,梁宁话说的很慢,跟挤牙膏一样往外吐,脸都扁了一圈,「都给你道歉了,行了吧!」 这种场景怎么看都得是在幼儿园发生的,苏乙缓了好久,才对他说:「没关系。」 算是和好了,梁宁又气鼓鼓地跑回了车上,透过窗户看,无论怎么看,他的表情都是不快的。 直至看见他们的车已经开远了,苏乙终归是没忍住,嘴角勾起一个诡异肆意的弧度,谁能想到,梁宁的一句对不起是何其精彩、令人畅快的生日礼物。 第47页 所以很明显,谢斯聿不是那种被兄弟血缘关系蒙蔽双眼的人。 下了公交车,苏乙看见打算去吃的那家店已经关门了,上面贴了一张白纸,写着「夫妻吵架,休息两天。」 怎么可以这样,苏乙的背颓然地弯下去。路还是回家的那条路,可是不同于往日那般,此刻安静得可怕。 转眼就要期末考了,大多人都在想考完就可以放假了,而这次班主任说进前五百就可以获得八百块的奖学金,进年级前一百拿的更多。 这着手很令苏乙心动。 进年级前一百那是苏乙未曾想过的事情,但是进前五百名苏乙还可以咬咬牙拼上一把,所以这段时间苏乙像打了鸡血一样奋力地复习,梁宁经常看见他在下课的时候还在拿着卷子刷题。 虽然平日里看着苏乙也学习刻苦的样子,但眼下苏乙刻苦的让梁宁不适。 这种不适好歹是给他打响了警钟。 梁宁大抵也是害怕梁厉铭的鞭子,要是考得过于糟糕透顶,这下他屁股怕是真的保不了了,那玩意儿抽在身上让人半死不活的感觉他再也不想体会,所以也开始慢慢沉淀了。然而并没有坚持多久,一有时间还是和人急急忙忙地去占场地打篮球。 就为了这八百块,苏乙起早贪黑地学习,甚至做梦都是游于题海里。 第18章 卷子改的很快,刚好是放假的前一天改出来了,一群人围着排名单看。 苏乙真诚祈祷着,他从排名单从下往上看,一不小心便看见他的同桌排在倒数第一,随着一颗心紧张地砰砰直跳,苏乙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又从左到右依次查看着,看到排名是489的时候,苏乙把喜悦咽回肚子里。 正式开始进入假期,苏乙却得知了一个消息,梁宁和谢斯聿要出国度假。那是南半球的一个小岛。苏乙听了,吸了口冷气,要知道他如今最大的喜悦是可以获得奖学金,然后去附近商场新开的自助餐大吃一顿,而他这点钱还不够梁宁的单程飞机票。 苏乙不止一次从梁宁这里体会到巨大的阶级差距。 而谢斯聿在度假的前两天约苏乙来家里。 谢斯聿下载了新的游戏,苏乙只有在谢斯聿家里才能摸到游戏机,非常投入地玩了一会儿,谢斯聿说要去楼上的泳池游泳,苏乙才恋恋不捨地放下了游戏机。 「楼上怎么会有游泳池?」苏乙非常疑惑。 「公用的游泳池,这里的业主都可以使用。」 上了电梯到了顶层的游泳池,苏乙才大开眼界。 这是一个无边泳池,正对的是通透的大玻璃,可以清晰看见楼下的风景,甚至可以看见罗市具有代表性的电视台总部大楼,已经是到了暮色时分,地平线被铁锈色的余晖渲染出金边。 恆温泳池有分浅水区和深水区,旁边还有健身器材,现下这个时间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谢斯聿去了旁边的换衣室换上了泳裤。 但苏乙是一个旱鸭子,刚好今天穿的是短裤,只能在浅水区玩玩水。看着谢斯聿已经在深水区来回游了几个来回,苏乙也心动,可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不一会人谢斯聿就从水里走出来。 远远看去,谢斯聿薄唇颜色很淡,黑色碎发散落额前,半明半暗之间,墨色的眉眼里没有一丝温度,侧脸的轮廓线条看着锋利冷厉。 他随意地抓了抓头髮,水滴从他净短的黑色头髮慢慢往下,划过挺拔的鼻樑,再从下巴坠落,水珠顺着脖颈蜿蜒,消失的瞬间谢斯聿侧过脸看向他。 苏乙莫名深吸了一口气。 谢斯聿的身材是可见的高大健硕,特别是手臂上的肌肉线条,人总是有对比的欲望,都是一样的年龄,苏乙看了看自己,不由嘆了口气,那是令人毫无欲望的儿童身材,身上属实是没有一点肌肉。 谢斯聿上了岸,来到苏乙的位置,问道:「要不要去深水区试一试?」 「我不会游泳。」 「我带着你。」 酷暑高温里,谁不想在水里畅快游一游,「但是我腿…」 「游泳没关系的,别怕,我陪着你。」 「好吧……」苏乙脱去上衣,露出了白花花的肚皮,纵使嘴上同意了,但苏乙看到水面,还是有些犯难。谢斯聿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说:「我会接住你。」 苏乙还在犹豫不决,他蹲在岸边,摸了摸泛蓝的水,不知为何,当初帮谢斯聿捡湖里的帽子,他是根本不怕的,现下是平静无风的泳池,并且旁边还有谢斯聿,他却莫名心慌了。 他往后退了几步,声音里带着一丝怯意,「谢斯聿,你先下去吧….然后我再下去。」 而谢斯聿走了过来,只是伸手轻轻推了一下苏乙的肩膀,苏乙就被推进了水里。 溺水的第一感觉就是无法换气,水不停地从鼻子里流进来,很不好受,苏乙开始本能挣扎翻腾,却越沉得更快,他开始试图用力蹬紧腿浮出水面,却完全不得力,甚至有一刻可以看到水底幽蓝的波光,那异常恐怖。 他嘴巴刚想张开喊救命,却吞了一口池水,眼前变得模煳不清,余光里却看见岸上的人还站立着,根本没有想要下水的念头。 谢斯聿低头看向苏乙,目光沉静又疏离,没有半点怜惜和担忧,好像苏乙的溺水对于他来说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恐惧像看不见的恶鬼拉着苏乙逐渐下沉。 第48页 在最绝望的时候,直至听到水面有坠入的声音,一只手将他从水中捞到了水面,苏乙突然唿吸到空气,喘了好口气,又不停地开始咳嗽。 谢斯聿想把他放下来托着走,而苏乙迟迟没有从刚才溺水的情况缓过来,一张脸惨白如纸,他死死地抱紧谢斯聿的脖子,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好像差一点就要死了,那种和阎王爷打了个招唿并且无法控制自己生死的绝望令人后怕,在谢斯聿拍他背说没事了的下一秒,苏乙便克制不住,放声大哭。 「对不起。」谢斯聿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又用手背轻轻擦拭了苏乙蹦出来的眼泪,语气骤然变得温柔:「别哭了。」 好像第一次看到谢斯聿那么温柔,即使前一刻谢斯聿还站在岸边,冷眼旁观着苏乙溺水。苏乙忽然又觉得是自己看错了,谢斯聿不是那种人,而人总是对不确定的东西附加自己潜意识的正面需求。 并且苏乙很容易原谅谢斯聿,这不是一个好习惯。 苏乙想谢斯聿可能只是让自己胆子大一点,但他还是后怕,只不过把脑袋更贴紧谢斯聿的脖子。这个举止让谢斯聿身体僵硬了一下,随后再次带着人走向岸。 苏乙好半天才缓过来,第一句话便是:「谢斯聿,我再也不想下水了。」 原本以为会等来苏乙的抱怨、责怪,但没想到苏乙会这样说。 「裤子…裤子」 「怎么了。」 苏乙紧抿着嘴巴,「我的裤子要掉下去了。」还在水里,他不得不一只手抱住谢斯聿的脖子,另外一只手勾着自己的裤子,生怕自己下半身走光了。 其实走光也没多大事,反正都是男生,主要是苏乙今天一不小心还穿的是一条淡蓝色的小熊内裤。那是苏乙从家旁边的批发店铺买的,打折后价格非常实惠,但也很幼稚低龄,所以这绝不能被谢斯聿看到了。 谢斯聿向下打量着,一低头,下巴刚好擦过苏乙的额头,他看见苏乙耳尖泛着淡淡的微红,眼底透露着不安,能感受到他上半身在发抖。 没走几步路就到了岸边,谢斯聿一抬手,苏乙就借力双手双脚爬到了岸上,然后以一种尴尬扭曲的姿势抓紧自己的裤带。 但浸了水,原本大一码的裤子还是总往下掉。苏乙咬着腮帮子,又往上提了提,虽然走了几步裤子又松下来了。 谢斯聿站在另外一边叫了一声苏乙的名字。 都没怎么思考,苏乙像一只鸭子一样摆着步子走到谢斯聿身边。 谢斯聿拿了一条放在泳池边供人使用的浴巾,靠了过来。 苏乙不明不白,问:「怎么了。」 而谢斯聿微微俯下身,用一种近乎拥抱的姿势,双手往苏乙的腰后绕了一圈,三下两下便将浴巾拴在了苏乙的腰间,他说:「这样就不掉了。」 当谢斯聿的收紧浴巾带子的时候,苏乙脑子里的神经都绷紧了,他整个人往上提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站稳一点,但那突然的力度还是让苏乙往右歪了歪——这似乎显得自己不是很强壮。 裤子终于不再掉下去了,也打消了走光的顾虑,苏乙由衷感谢:「谢谢。」 「不客气。」 坐电梯回到公寓,苏乙在谢斯聿家里洗了一个热水澡,谢斯聿很体贴地给他拿了新的换洗衣物。而这之后气氛变得异常奇怪,这表现为原本话很多的苏乙突然不说话了,一个人默默呆在沙发里。 谢斯聿再一次觉得苏乙生命并不是很顽强,对他太过分的话苏乙便会重新缩进他的乌龟壳,这不是什么好的信号,谢斯聿重新拿了一条崭新的裤子给苏乙穿,随后问他:「要不要吃冰淇淋。」 苏乙抬头看向他,一双水洗过的清澈眸眼还带着忧色,但还是挡不住冰淇淋的诱惑,因为谢斯聿家里的冰淇淋真的很美味,是在其他地方吃不到的,于是点了点头。 谢斯聿让他选,苏乙拿了一个牛油果,又觉得今天应该吃两个填补心中的后怕,于是还拿了一个树莓味的。 这导致苏乙回家的路上头也晕晕的,他给自己沖了一包感冒药就上床睡觉了。 梦里也有一个巨大无边的游泳池,他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海豚,而谢斯聿蹲在岸边,只是吹了一个口哨,苏乙就乖巧地游过去了。 谢斯聿以一种近似温柔的笑容看向他,并且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翌日被太阳晒醒,苏乙感觉下半身有些不舒服,他去厕所,空气里安静了几秒,随后他匆忙地跑出来换了一条干净的内裤。 红着脸洗完骯脏的内裤,苏乙找到手机,开始百度问诊———17岁还那个什么正常吗? 作者有话说 卑微求一点海星 ′ ` 第19章 百度给出回答,xx是生理成熟的标志,意味着性的成熟,是一种正常的生理反应。 苏乙脸红耳赤地把手机屏幕关掉。 内裤被挂在阳台上,随着风晃来晃去,苏乙抖着手喝了半杯水,头从昨晚开始就不太舒服,身体像被抽取了力气,不知道是不是感冒了。去柜子里面翻翻找找,终于找到了一袋退烧药。二话不说,苏乙很迅速地把药混着冷水咽进肚子里。 家里冰箱已经没有什么吃的了,苏乙决定出门採购食物。 走出楼梯,迎面是三个垃圾桶,垃圾桶旁边放置着一个不大的黑色沙发,皮质的,在此地显得异常独特。直至苏乙在菜市场买肉,还念念不忘。 第49页 该死!应该把那沙发拖到旁边的角落里,要是被人楼下的老大爷抢先发现了怎么办! 那可是一座漂亮的沙发,很适合放置在阳台边让人晒太阳。 真不知道是谁会丢弃这样完美的沙发。 一想到这里,这个缓慢的瘸子往回家走的步伐也是风驰电掣,也不再热衷于和菜市场的阿姨们砍价了。风风火火地赶回去,竟然发现那个小沙发还在原地,苏乙欣喜若狂,他快步走过去,发现小区里最为肥胖的橘猫竟然躺在了上面。 苏乙是有些怕猫的,小时候被猫抓过脸。 此猫舒舒服服地躺着,眯着眼睛看向这个打扰它睡觉的瘸子。 「这是我先看到的。」苏乙认为很有必要对一只猫宣示自己对于沙发的主权。 猫并不理会,甚至肆无忌惮,当着他的面伸了伸懒腰。在苏乙看来,此猫的脾气和它的重量一样可怕。 「让…请让一下。」苏乙捡起路边的棍子,轻轻地戳了戳肥猫的背嵴。肥猫也有些生气,龇牙咧嘴地对他开始哈气。 苏乙赶忙往后退了退,警告:「肥猫,你不要太嚣张。」 这时苏乙的电话响起,接起来才知道是谢斯聿打过来的。 「苏乙。」对方的声音轻缓低沉,问道:「有空吗!」 苏乙拿稳手机,看着恶猫以防御的姿态防守沙发,不由又往后退了几步,回答道:「有空的,怎么了?」 这时谢斯聿又说道:「你的钥匙扣玩偶掉在我家了。」 苏乙立马摸出自己的钥匙,这才发现上面的挂着的蜡笔小新玩偶确实是不见了。要不是谢斯聿打电话告诉他,他或许还不知道这小玩意儿掉了。 但纵使蜡笔小新用了很多年,外表还有些褪色,但也不至于突然掉落。苏乙有些疑惑,但还是再次确认道:「是蜡笔小新吗?」 「对,你要过来取吗?」 「啊?现在吗?」 「有什么问题。」 苏乙急忙说:「不是,只是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一想到昨晚梦到谢斯聿还做了那样骯脏的事情,苏乙便暂时不想看到谢斯聿。 「你不是说没事吗?」谢斯聿突然笑了笑。 苏乙很想大拍自己的脑袋。 「或者我来找你,你在家吗?」没想到谢斯聿会想来自己家,苏乙全身像被电到了,莫名站立不稳。 谢斯聿家的环境和自己家的环境,那大概是富人区和贫民窟的区别,之前谢斯聿就有问他家在哪里,苏乙都含含煳煳地绕过去了。 「我…我那个,那个….」苏乙口齿不清地说道。 「怎么了?」 苏乙嘆了口气,说出了地址:「和丰社区三单元401。」 挂点电话,苏乙的心凉了半截。他再次看向大肥猫,狠了狠心,从袋子里拿出一只鸡腿丢到了对面的路上。肥猫立马以闪电般的速度飞奔过去。 把沙发拖到四楼并不是很轻松的事情,这幸好是一个重量不大的沙发,苏乙不辞辛苦,当把沙发连拉带拖搬上家门口后,他的脸上浮现一层胜利者的笑容。 将沙发安置在阳台边上,苏乙舒舒服服地坐上去,这感觉很好,柔软的面料,耐脏的颜色,恰到好处的坐姿幅度…… 很完美,只是头更晕了。 苏乙打算收拾一下房间的卫生,毕竟谢斯聿待会儿就要过来了。桌面还放置着他刚刚吃药留下的纸片垃圾,不看不知道,苏乙惊恐地发现那包退烧药已经过期半年了。 反反覆覆查看了一遍生效日期,确认真的是过期后,苏乙两眼有点模煳不清,他眼里带着震惊的血丝,延迟半分钟后发出类似于土拨鼠的声音。 在昨晚被谢斯聿推下水又贪吃了两小桶冰淇淋,以及和肥猫大战,贪婪地把沙发拖回来耗费了全部的体力…并且吃了过期药重重影响下,苏乙光荣地、四肢疲软地垂倒在了沙发上。 谢斯聿沿着手机导航找到了苏乙的家,一路上他都细细观察着,只敲了一道门,便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回应,过了很久,门被打开,便看见苏乙脸红红的,面色苍白。 「谢斯聿,我今天可能…可能没办法好好招待你了。」 他摇摇欲坠着,下一秒便向谢斯聿栽了过来。 「苏乙。」谢斯聿伸手稳住了他的腰,又摸了摸苏乙的额头,感受到苏乙不正常的体温,「你发烧了。」 「我送你去医院。」 「没…没事,我睡一觉就好了。」大多时候苏乙生病,只要吃了药躺着睡半天都会恢復好。毕竟去医院又要浪费很多钱。 「家里有药吗?」 「有,但是…」 「但是什么?」 「过期了。」苏乙很小声地说道。 谢斯聿扶着他去了卧室的床上休息,苏乙意识逐渐模煳不清,躺下后不动世界终于没有摇来摇去了,中间清醒了一次,是谢斯聿扶他起来吃药。 「放心,这药是我出去买的,没问题。」谢斯聿温声告诉他,眉毛紧皱着,似乎也因为苏乙的高烧变得担忧不安,他安抚地摸着苏乙的嵴背,语气像是在哄小孩子,「慢点喝。」 一个人搬出来独自生活后,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对他了,那一刻,苏乙眼睛热热的,心中有一股暖流在涌动。 「怎么了?还是不舒服。」说着谢斯聿又靠过来用手背触碰苏乙的额头。 第50页 谢斯聿的手很凉,那一丝冷意让苏乙身体忍不住往前。而谢斯聿适时收回了手,对他说:「躺下睡一觉。」 苏乙再次昏昏入睡,谢斯聿起身去了厨房,先是洗了手,然后找出了米打算给苏乙煮粥。趁着煮粥的时间,谢斯聿走向客厅。 这个房子面积不算大,从房间的摆设看苏乙真的是一个人生活,但还算整洁干净。 客厅的电视柜上放了一个相框,那是苏乙小时候和父母去游乐园拍的照片,照片上的小孩被父亲抱在手臂上,手里拿着棉花糖,脸上带笑。照片因为年轮变得老旧,却还是能看到当时阳光肆无忌惮地照映在这一家人的脸上。 多么幸福美满。 在这个无风平静的下午,空气里瀰漫着白粥的淡香,一墙之隔是病弱昏睡的苏乙,而长久的厌恶从心底深处泛起,带着血腥味的雨水再次渗透到人的肌肤表面。 苏乙捏紧被角翻过身,发现谢斯聿坐在卧室的板凳上侧对着他这边,在灰暗的环境里,谢斯聿一动未动,头靠着自己的手臂,目光微沉,似乎是保持这样的姿势很久很久。 好像还在无边无际的梦里。 风吹拂着窗帘,窗帘带着光晕也一併移到人的脸上,他的面孔变得忽明忽暗。 却又那么真实无虚,甚至能听到楼下河道的船笛声,笛声打破了隔离梦境的易碎玻璃。梦里的谢斯聿和第一次见到的样子没有太大区别,他的目光变得异常瘆人,面无表情地看向自己,像是汹涌无边的深海,带着外显的杀意。 你为什么还能活着? 谢斯聿在对谁说话。 虚弱的意识再也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苏乙疲累地闭上眼睛,任由身体坠入海里。 一觉醒来,房间再也没有第二人的声音,死寂一片,苏乙坐起来,感觉身体好多了,至少是退烧了。 卧室的风扇转来转去,窗外早已漆黑一片。 打开灯,客厅也是空无一人,确认谢斯聿真的离开后,苏乙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窗外的黑夜紧紧地围绕着他,寂寞在阴影里发出嘶哑难听的声音。 苏乙杵在客厅中央站了很久。 直到看见饭桌上盛了一碗白粥,苏乙才走过去,白粥并没有什么热气,好像已经放凉很久。蜡笔小新的钥匙扣也被放到桌前,旁边附带一张纸条:我先走了,要是不舒服给我打电话。 字迹清隽工整。是谢斯聿写的。苏乙这才想起来,谢斯聿要去度假了,是今晚的飞机。 饱含着感动的心情吃完了白粥,苏乙心里也暖暖的。 把碗拿去厨房,余光里看到电视柜上的相框倒下来了,苏乙没太在意,伸手将它好好立起来。 第20章 苏乙这个暑假过得不算太过孤独,大多时候姜绵会来他家玩一会,但一到天色渐晚,姜绵她妈就会打电话过来喊人回去。 第三次接到她妈的电话,苏乙被对方的嗓门吓得半死。 「我得回家了。」 「明天还来吗,我买了排骨,你想吃糖醋排骨吗?」苏乙也赶紧站起来。 姜绵嘆了口气:「看情况吧,明天我不一定出得来。」 目前姜绵她家对她管得越来越严了。姜绵家前面有一个灯坏了的小巷,路有些长,苏乙坚持送姜绵到了家门口,在姜绵她爸伸出一颗肥胖的脑袋时,苏乙吓得赶紧往回跑。 自从谢斯聿去度假,他发去的消息很少能被回復。暑假快要结束了,谢斯聿他们才终于结束度假回到了罗市。 开学后不久,平日里也见不到谢斯聿几次。明年就要高考了,时间变得越来越快。在得知谢斯聿想考a大后,苏乙突然有了清晰的目标。a大以他的成绩是完全考不上的,苏乙只好翻阅着a大所在城市s市的大学。 但这些事情他都没有告诉任何人。梁宁倒是不担忧他的高考,因为梁厉铭已经准备好送他去国外留学了。 秋天不知不觉地过去,这中间经歷了大大小小的月考,苏乙每天困到不行,今晚他准备去谢斯聿家里写试卷,一方面不懂的问题找谢斯聿都会得到解决,另外一方面谢斯聿家里的阿姨做菜真的很好吃。 这天司机请假了,他和谢斯聿打算坐地铁回家。地铁到了晚上客流量还是很大,苏乙被挤得往前踉跄了一步,还是谢斯聿拉住了他的手。 不知道为何,最近和谢斯聿产生身体接触,苏乙都觉得自己哪里怪怪的,特别是心脏跳得很快。 刚到小区门口旁边的街道,一个看起来瘦弱偏白的男生突然沖了过来。几乎是身体反应先于意识,苏乙挡在了谢斯聿的面前。 「你…你干嘛啊。」苏乙觉得这人看起来精神有点问题。最近社会确实是不太平,但是敢在街上直接冲过来的傢伙还真是少见。 「你算什么东西。」那人似笑非笑,一脸敌意地看向苏乙。 「不用管他。」而此时谢斯聿握住了苏乙的手腕,是打算绕过那人往前走。这个小小的举动却是刺激到了男生,他开始大叫大喊:「凭什么,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你把我给毁了!你会有报应的!」他一边疯癫地笑一边骂,中间又一次去拽谢斯聿的手臂,企图谢斯聿能听他说话,却被人大力挥开了手臂。 一直走进小区,坐电梯上楼,苏乙都没太懂那人说的话,只是谢斯聿脸色不是很好。 第51页 苏乙忧心忡忡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谢斯聿看向他。 这个小插曲苏乙没太在意,因为谢斯聿的小区附近的山上确实是有一所精神病院,医院管理不当病人跑出来也是常有的事情。 到了深冬,天气越来越恶劣,苏乙半只脚踩进雪里,艰难地从雪地走到外面大路。苏乙最讨厌冬天了。对于一个瘸子来说,冬天行走异常艰难。 走进教室,苏乙缓了好久才身体回温。手上都是冻疮,一张脸冻得发红,嘴巴灰白,但还是拿起书本背诵。 学校要放两天假,一有空闲时间,苏乙就背着作业去谢斯聿家里蹭吃蹭喝。 「打游戏吗?」谢斯聿问他。 苏乙摇摇头。 「喝饮料吗?」 苏乙跟着他走向冰箱。 「你自己选。」谢斯聿接了一个电话,往阳台上走。 苏乙看着冰箱里面大大小小的饮料,摆的很整齐,好像谢斯聿根本没去动这些碳酸饮料。苏乙随便拿了一瓶上面写着英文的蓝色汽水。 只是喝了几口,越来越上头了,不知不觉就喝完了,谢斯聿从阳台走进来,发现苏乙半趴在桌上。 「苏乙?」 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苏乙赶紧坐起身来,但是脑袋又慢慢栽下去了。 谢斯聿看了看那瓶喝光的饮料,发现那是梁宁买来放在这里的度数不低的酒。 「你喝醉了。」谢斯聿有些头疼。 苏乙喝醉后表现的很安静,要么就是趴着,要么就是一动不动地看向谢斯聿。 当谢斯聿对他说在他家睡一觉时,即使头脑晕晕乎乎,苏乙也拒绝了:「不…不用了,我得回家了。」 「明天见,谢斯聿。」甚至还有精力给谢斯聿说着再见。 他坚持己见,还自己一步一步往大门走,谢斯聿没办法,拿起两人的外套和围巾带着苏乙回家了。 那晚雪下得很大,雪花毫无吝啬地覆盖了整个世界。银装素裹里,四周静地只能听见人的踩雪声和寒风唿啸。 刚从公寓走出来,苏乙就打了一个冷颤,没走几步,谢斯聿就把自己的围巾围在了苏乙的脖子上,还帮他整理了一下围巾戴着的造型。 围巾还有一点温和的暖意,还有一点好闻的清香,苏乙不自觉缩了缩脖子,即使是处于醉酒眩晕里,苏乙也很有礼貌地说道:「谢谢你。」 谢斯聿真是一个体贴善良的朋友。 「不用谢。」谢斯聿扶着他的手臂。 风雪交加里,只记得谢斯聿牵着他走得很稳,其高大的身影给了苏乙一种极端的错觉——谢斯聿对他很好很好。 打了车到了苏乙的小区,谢斯聿并没有及时离开,而是陪着他走到四楼。 苏乙喝醉了,在口袋找钥匙就找了很久,终于打开门后,还差点被门槛绊住了脚。 身后的人及时拽着他的胳膊才使苏乙没能摔跤。 而苏乙突然转了过来,楼道里晦暗不明,却还是看见苏乙先是愣了几秒,而后眼睛带着澄清的笑意,藉助酒意,他的胆子大了不少,接着便自发性地往谢斯聿靠近。 秋冬两季,谢斯聿又长高了不少,他静静地看着苏乙踮起了脚,那双手摇摇晃晃地按在了自己的肩上,重量可以忽略不记,但是苏乙的气息却又那么近。 温度从阴冷到畸变为酷暑的热。 藉助那一点细碎的被雪染尽的月光,还能看见苏乙被冻红的脸,鼻尖上细小绒毛,以及润红的唇,那是喝过酒造成的。 太近了。 醉酒后的苏乙这样大胆。 他不断靠过来,并且以他摇晃的身体将要吻到谢斯聿的下巴时,却听见了一声沉重的语气,「苏乙。」 这猝不及防地敲醒了苏乙的酒意,他被吓了一跳,一瞬间如坠冰窖,浑身的血都冷了下来,寒意铺天盖地席捲他的四肢,又不得不暂时清醒着看向此时面容冷淡的谢斯聿。 他到底…做了什么。 他竟然在醉了的时候想去亲吻谢斯聿。 而谢斯聿依旧保持着平静,眼里一片清明,他对苏乙说道:「进去吧。」 回家洗了一个热水澡,醉意完完全全消失了,这样的清醒特别折磨人,苏乙窝进被子里,有点不想面对明天的太阳。 即使过了一个周,苏乙还没能缓解此事对他的影响。他骚扰了谢斯聿,一想到这里苏乙就头皮发麻。可谢斯聿好像根本没受到影响,依旧是和气地和他说话,甚至还经常叫他晚上去他家里写作业。 谢斯聿好像永远是那么冷静自持,乱成一团的总是摇摆不定的苏乙。 苏乙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噁心,他焦虑地在网上翻找答案,同性恋这样的词眼频繁地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关于同性恋,苏乙只记得之前还和严炜混在一起时,严炜有次打完球被一个男生碰了手,于是把那人拉去厕所教训了一顿。 一出来,严炜就晦气地说道:「妈的噁心的同性恋。」 长久的薰陶下,同性恋和噁心、龌龊总是联繫在一起,以至于苏乙也这样想着。 这天中午苏乙不打算去挤食堂了,从学校后门出去时,却看见谢斯聿一个人往前走。 苏乙没想太多就跟了上去,差点开口的时候,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也紧跟在谢斯聿身后。 反应过来谢斯聿会受到袭击,苏乙马不停蹄地快步跟着他们进入小巷。再远一点传来脚步声,仔细听,是他们两个人在说话。声音越来越近,苏乙停下了脚步。 第52页 谢斯聿背靠着墙,光影暗淡,看不出正脸,那个疯子似乎比较激动,说着说着突然蹲下来,双手搭在对方的腰上,他的手慢慢地又往那人的腰带上摸去。他过于主动,以至于站着的人很不耐烦。 直到站着的人摸上他的脖子,地上的人还以为他接受了自己的来意,刚刚提起嘴角,却唿吸一滞。 谢斯聿面无表情,脸上没有一丝情绪,他单手掐住宋沅的脖子,问:「不是说了别再来找我了吗?你是不是听不懂。」 即使被如此对待,宋沅也依旧不怕,他些许偏执痴迷地享受着谢斯聿的触碰,双手握住谢斯聿的手腕。而随着对方的用力过度,他的喉咙像是被一根绳子捆紧,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宋沅的脸越发苍白,却还是痴迷地笑着。 而这边苏乙不小心碰到了身后的捲帘门,小小的巷弄发出巨大的刺耳声。 谢斯聿淡淡地望了过来,他的双眼还带着一种肆虐的压迫感,在苏乙的脸上停顿了几秒后,他收回了放在宋沅脖子上的手。 「被偷看了呢。」宋沅笑了笑。 第21章 宋沅又看向谢斯聿,毫无在意地说道:「我就说这里人多眼杂,倒不如去酒店…」 话还没说完,只见谢斯聿已经转头去追那个瘸子了。 宋沅意味不明地看着那个踉踉跄跄的瘸子,唇角慢慢往上扬。 还没走几步,苏乙就被身后追来的谢斯聿握住了手臂:「你跑什么?」 苏乙便放慢脚步,心虚地说道:「我没跑啊。」 「你…都听到什么了。」 「我…我什么也没听到。」苏乙说这话目光飘向了远处,「也没…没看到什么。」 「我和他没什么。」 「那他为什么要那样?而且你之前还说不认识他。」 「哪样?」 「就那…那样。」苏乙声音越来越低,不知如何描述那个男生摸上谢斯聿裤子的行为,想着越来越奇怪:「反正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那样做。」谢斯聿淡声说,似乎真的是不知道,「我确实是和他认识,不过是很久之前了,现在和他关系没那么好了。」 「这样啊。」 可是苏乙总觉得很奇怪,但没几天就将此事抛向脑后了。 一晃就到了寒假,那天跟世界末日差不多,天又低又沉,大家都在收拾书本,下一学期就要真正冲刺了,所以这个寒假并没有办法放开玩。 梁宁沉睡在卷子山里,各个学科终于发完了作业,他醒了之后便意思意思地捡了几张放进书包里。苏乙的书包鼓鼓的,再也放不进一本书,只好手上再抱一堆。 刚好在走廊遇上了谢斯聿。 「要我帮你拿吗?」 「不用了,我可以的!」苏乙坚定地往前搬着东西。其实这段时间他都没怎么见到谢斯聿,突然见到心里莫名抖了一下, 「你们要在罗市过年吗?」想着去年谢斯聿和梁宁是去的国外,于是苏乙便这样问道。 「我不过年。」谢斯聿回答道。 「为什么?」苏乙非常疑惑。 在他的理念里,所有人都会和家人们呆在一起过年的。 「冬天要去寺庙住几天。」 「寺庙?」苏乙还是不明白,「去那里干什么。」 谢斯聿并没有说明原因,只是看向他说道:「从来都是这样。」 又问:「你呢,怎么过年。」 「嗯,可能会去乡下,但也可能就呆在家里。」 「那要不要和我去寺庙住几天。」 过年的时候,苏乙也会去乡下的奶奶家,但是奶奶家也有其他孩子,人多房间少,苏乙只能挤在客厅的沙发上,因为睡得不好,苏乙便只会呆上两天。 苏乙问道:「去寺庙过年吗?」 谢斯聿可见的没反应过来,随后笑了笑:「对,去吗?」 「好…好啊!」苏乙就这样答应了。 为此苏乙挑灯夜战赶了好多卷子,真正去的那天罗市下了场飘飘然的小雪。 原以为谢斯聿出行都有车接送,而这次他却是一个人过来的,穿着冲锋衣,也和苏乙一样提着一个包,两人都没拿太多东西。 去往寺庙的公交车上几乎没有什么人,两人找了靠后的位置坐一起。一路都没有说什么,但苏乙觉得这样也并不无聊,能和谢斯聿在一起呆着就很好了。 山里被雪雾蒙着,一直没有见着明朗的天气。一只叫不出名字的鸟掠过旧楼顶和电线桿,在幽暗的流雾里飞了一遭,又盘旋于败落的屋檐上。 到了一个小镇,谢斯聿让苏乙先呆在站台。 「你要去哪里。」瞧着他要走,苏乙急忙问道。 「去拜访一个亲戚,路很滑,你呆在这里就好。」 「好…好吧。」以前还没听说过谢斯聿还有亲戚在这个小镇上,苏乙只好坐下来。 「我很快就过来。」 苏乙哦了一声,然后在站台守护着他们的背包。小雪极不舒服地沾染人的头髮,到处都是湿漉漉的,站台前面的土路被人炸出窟窿来,人一踩上去,乱七八糟的脚印溅起泥水。 过了十几分钟谢斯聿才赶过来,却没在站台上看见苏乙的身影。刚想掏出手机打电话,远远就听见熟悉的声音:「谢斯聿!我在这里!」 那是一个卖生煎的小摊,苏乙正挤在队伍里向谢斯聿招手。 第53页 谢斯聿刚走过去,苏乙很不好意思地说:「我想着到那上面就吃不到这个了…」 「没事。」 「你要吃吗?」 「我不饿。」 于是要去寺庙的路上,苏乙吃下了满满一袋的生煎包。 山裹着寺庙,上山得爬百步阶梯。一条黑色的动物——狸花猫,此时身手敏捷地在扶栏之上,高傲地看着苏乙这个气喘吁吁的人类。谢斯聿偶尔在前方等他一会儿,苏乙快要追上他后,那人又转身往上走。 直至苏乙连手带脚攀到第一阶梯,前方传来一声钟鸣,在空山里,回声不断,震得他耳软。 这便真正到了清潭寺。 一个守殿的僧人走了过来,看见了谢斯聿,眉目带着温和的笑。便把两人带去后面的一栋。 听见谢斯聿叫他林师兄,苏乙也跟着说:「林师兄好。」 「你好。」林师兄笑眯眯地看向他。林师兄将他们带到楼道最里面的一间屋子,便离开了。环境简陋,只有两张床和一个桌子,冬天也不提供暖气。 吃了晚斋听了晚课,苏乙的灵魂已经入睡了。到了夜晚山里气温急速下降,从大殿室内走出来,苏乙打了一个冷颤,牙齿也在抖着。 太冷了!太冷了! 他快步走回宿舍,直接脱了外衣就窝在了被子里,还是很冷。 谢斯聿好像根本没有这个烦恼,上床就没再出声了,苏乙冷得龇牙咧嘴。深夜的山里不时发出鸟的嘶叫声,挨着他们的窗户叫了好一会儿,甚是瘆人,苏乙瞬间惊醒。 谢斯聿闭上眼睛没一会儿,便听见对面床不小的动静。过了几秒,自己的手臂被人轻轻地摇动,那人低声喊着自己的名字。 「谢斯聿,你睡了没啊?」 「怎么了?」 「太冷了,我…我睡不着,能和你一起睡吗,这样我们就能多盖一床被子了。」苏乙直截了当地说着让自己暖和的主意。 风从门缝里钻进来,苏乙冷得发抖,原以为谢斯聿会拒绝,没想到谢斯聿居然答应了:「你过来吧。」 「谢谢你,你真好。」于是苏乙满载欢喜地回去把自己的被子抱过来。 多了一床被子,确实是暖和不少,苏乙还嘱咐谢斯聿把被角都捏好,这样便不会有风灌进来了。 不小心碰到苏乙的背,谢斯聿觉得苏乙可能是撒了一点谎,因为苏乙身上暖乎乎的,比自己的体温高多了。 苏乙应该是害怕。 而在寺庙过了那么次年,熬了那么多次寒冬,却不知道能有这样睡得暖和的方法。 苏乙动来动去,他喜欢在睡觉前找到一个最舒服的姿势,谢斯聿提醒他:「明天还要早起。」 「哦。」 于是身旁再也没有了活物动腾的反应。 第二天听到打板声,苏乙先是靠着顽强的意志力坐起来,身边早已没人了,就这样垂着头坐了半分钟,听到外面人的脚步声,才赶忙快速穿衣服。 天还没有放明。苏乙排着队去吃了早斋,眼睛很酸,大冬天的,他没有办法不去敬佩比他们起得更早的师父们。 念完佛,又到了抄写经书的时间。 苏乙写了几个字就没有耐心了,板凳上有什么东西让他坐立不安,他半个身子扭来扭去,望眼,时间却只过了半分钟,他小小地嘆息了一声,于是忍不住转头看旁边人在干什么。 谢斯聿坐姿比他端正,握笔有力,写出来的字挺拔整齐。苏乙不多一会儿脑袋歪了歪,偏头就睡在了自己的左臂上。 最后因为一个人打喷嚏,苏乙才惊醒。他睡着的时候手里还拿着墨笔,此时手上沾着了一些墨水,余光扫了旁边的座位,谢斯聿竟然还在一本正经地抄写经书。 后面林师兄把谢斯聿和苏乙喊了过去,安排他们去后山捡柴。厨房门口有两个背篓,林师兄又从工具间给他们找来了镰刀和手套。 「注意安全。」 苏乙还在戴手套,谢斯聿就已经把大一点背篼背起来了。后山的路便是羊肠小道,越走越安静,来到师兄所说的竹林后,两人开始忙碌。 他比谢斯聿先捡完柴,寻见一处整齐平稳的大石头。 冬天山里的枯草还不深,人躺下在石块上,脚边的草塌了一半,苏乙四肢都贯着一种淡淡的酸疼,天空依旧是灰冷的,山风很大,他半闭着眼。 平静如死,世界有一种永久消声的静谧。以至于他听到自身不怎么安宁的心跳声。 在此时,谢斯聿的半个身子很突兀地闯入了他的视野。 谢斯聿左手拿着柴刀,右手夹着几根木柴,他俯视着地面的人,依旧是面无表情,眼眸就像是一片死寂的湖。可能不理解苏乙为什么突然就躺在石头了。 谢斯聿忽然问道:「你的腿…是怎么不好的。」 关于自己瘸腿的经歷,脑子里的记忆所剩无几,但苏乙还是仔细想了想:「我妈说是因为车祸,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听到车祸两字,谢斯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会记不得?」 「我妈说当时我的脑子也被撞到了,就忘了很多事情。」苏乙笑了笑,「是不是很可怕,我现在只知道腿不好了以后的事情。」 「但想想当时太小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吧。忘了就忘了吧。」苏乙侧过头,发现谢斯聿还在盯着自己,便问道:「那你呢,还能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吗,我的意思是很久很久之前。」 第54页 谢斯聿抬眼望着他,沉声说:「很多事情都能记得,并且记得清清楚楚。」 第22章 透过谢斯聿的目光,苏乙却感觉到一种淡淡的悲戚。谢斯聿平日里总是一副平静的样子,但好像装着很多心事。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山里往回走,苏乙走在前面,行至一颗百年古松,树上堆满了积雪,眼瞧着两人头顶正上方传来动静,几乎是本能,苏乙急忙拉住谢斯聿的手臂往前跑。 还是没能跑掉,几秒之内,积雪砸在两人身上,谢斯聿睁开眼,便看见苏乙撑在自己身前。苏乙替谢斯聿挡去了一大半的落雪,他闷哼了一声,「这雪还真是…有点沉。」 明明行动更不便的是苏乙,他的反应比谢斯聿还迅速,雪沾染了他的头髮、脸,连着睫毛都挂着雪,谢斯聿明显愣了几秒,随后带着苏乙从雪堆里翻了出来。 谢斯聿给他擦去外衣上的雪,问道:「没事吧?」 「没事,就是有一阵眼前是黑的。」苏乙咳嗽了几声,又笑了笑。 「下次别这样了,很危险。」谢斯聿神色更为凝重了。好在没有什么大事,就是苏乙的衣服都被雪沾湿了,得回去换一换。 路过一处陡峭的山坡,苏乙的手臂突然被人攥住。苏乙不解地看向他,在此时他发现谢斯聿表情很奇怪,「怎么了?」 「没什么,走吧。」谢斯聿又松开了手。 远远便听见僧人正在敲鱼梆。 「那是什么?」苏乙看向那鱼梆问道。 「摩羯鱼。」 苏乙露出疑惑的眼神,「什么鱼?」 「原本它是一条龙,但由于嗔心重变成了一条鱼。」 「然后呢?」苏乙非常好奇。 「它羞愧万分之下便精心修行,决心要修回龙身,最后成为鞭策出家人精进努力的法器。」 「原来是这样啊,你懂好多。」苏乙仰视着他。 但这几日的修炼,苏乙听到梆声,第一反应依旧是知道终于要开饭了,即便是素斋,苏乙饿极了也吃得一干二净,洗完碗后,一个师父竟然走了过来,笑着给了他两个苹果,说是和谢斯聿一人一个,并且嘱咐一定要吃。 苏乙一边说着谢谢一边接下了苹果。 是很红的苹果,大概是香客拿来的。走着走着因为踩空了一个楼梯,苏乙一骨碌摔在了地上。两个苹果都摔在了地上,一个还算完好,一个破得不成样子,表面坑坑洼洼。苏乙吸了吸鼻子,脚步更为缓慢地走向宿舍。 谢斯聿洗漱完,便看见自己的床头放着一个鲜红的苹果,苏乙坐在板凳上,正在用小刀划去自己苹果上坏掉的地方。其实苏乙削东西并不利索,到最后那苹果越来越小,于是谢斯聿把完整的那一个苹果递到苏乙手边:「你把它吃了。」 「怎么了?」 「我吃饱了。」还真没见过谢斯聿吃东西很饱的样子。但苏乙很相信谢斯聿说的话:「好吧,谢谢你。」 这一年的春节山里还是冷冷清清,晚间的风雪更大了,熄灯后室内一片漆黑。透过丛丛深林,还是能望见山下村庄放的烟花,苏乙扒开一点窗户的缝隙,另外一只手捏着苹果,满眼欢喜,「快看!好漂亮的烟花!」 谢斯聿靠在床边,即使苏乙热切邀请他去看那一丁点零碎的烟花,并且为之激动不已,他也没动一步。不知道别人过年有多么热闹,可是今年不算孤寂,增加了一个小小的春节节目。 他余光里观看着苏乙坐在板凳上,摸着黑吃完了苹果,最后还听了一个无聊的冷笑话。 「有一天,香菇走在路上被橙子撞了一下,它很生气地说,你是不是没长眼啊!去死!然后橙子就死掉了。」 「你知道为什么吗?」 谢斯聿没回答,但苏乙觉得他肯定是在听:「因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苏乙笑起来两边嘴颊露出小小的梨涡,在昏暗的环境里察觉到谢斯聿没有变化的神色,苏乙笑容又收了回去,「好吧,确实是很冷的…笑话。」 苏乙眼里载满着光泽,谢斯聿很确定不是山下那短暂的烟花反射的。他之前试探着问可不可以坐在床里吃苹果,但被谢斯聿一票否决,因为那样不太卫生,于是能看见苏乙两只脚交叠在一起,整个人缩着身子,身子佝偻在外套里。 这有点像晚上才跑出来进食的老鼠。 待苏乙爬上床睡在最里面,谢斯聿便听见他说:「我觉得今年过的很特别。」 好像苏乙总爱在睡之前发言一番对本日的感想,但谢斯聿觉得每天都一样,都一样矢志不渝地滑向死亡的终点。总之,苏乙废话很多。 「哪里特别。」 「嗯,这里的师兄都很好,然后我还看到了和我一样的人…那个老爷爷是左腿不好,但是做事非常利索,他砍的柴比我多多了。」 谢斯聿突然出声,「他只是腿不好,并不是力气不行。」 「哦,好吧。」苏乙贊同这个观念,随后他又翻过身,突然之间离谢斯聿很近很近,以至于能闻到苏乙身上淡淡的暖香。 「还遇见了其他一些残疾、生重病的人,他们在这里当义工,每天都有精力,我突然觉得…….」 余光里看着谢斯聿盯着自己,他继续说道:「觉得很合群,不知道这样说好不好,和他们在一起我感到很舒服,好像没有在山下那么与众不同。他们和师父们不会用异样的眼光打量我的腿。」 第55页 好一会儿谢斯聿都没有说话,苏乙又问道:「那你喜欢这里吗?」 「我没有什么感觉。」谢斯聿淡声说道。 「好吧。」苏乙又躺回去,「我总觉得你今天好像不太开心。我奶奶说过年就要开开心心的,那么这年就会顺利很多。」 「是吗。」 「你大概是不信的。」 「不信。你再说话明天师兄要骂你。」 「师兄不是那种人,而且我已经很小声了。」苏乙把脑袋蒙进被子里。 到了半夜,风更大了,门不一会儿就发出砰砰砰的声音。苏乙倒没被这吵醒,却被身旁的动静吵醒。谢斯聿好像做噩梦了,身体发着剧烈的颤抖。 「谢斯聿,你醒醒。」苏乙坐起身,赶忙摇了摇他的手臂。 下一秒谢斯聿就睁开了眼睛,脸上挂着明显的恐惧,苏乙还没见过谢斯聿这样,非常关切地问道:「你做噩梦了?」 而谢斯聿长久地注视着苏乙,好像还处于梦魇混乱的状态。苏乙忽然握紧他的手,在那一瞬间谢斯聿又从光怪陆离的噩梦落回人间。苏乙的手心带着暖热,而谢斯聿的手尤其冰冷,他问:「这样你…你会好一点吗?」 良久谢斯聿才出声:「谢谢。」 要离开那日是一个好天气。 佛像之外正在修建香台,不时清风徐来,台沿上的黄布也垂落起来。香火烛灯右侧是一棵老树,洁白的花纷纷掉落,黏在湿润的雪土里,而前方正是金色佛像。 苏乙满怀虔诚地拜佛,闭眼上香双手合。谢斯聿问道:「你祈了什么愿。」 苏乙很认真地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实际上苏乙有些贪婪,许了好多个愿望,希望身边人都平平安安,以及第二个愿望很困难——自己的腿能好起来,第三个愿望是考到s市的大学就行。 结束后又问谢斯聿:「你怎么不许愿。」 「我没有愿望。」 这时谢斯聿的脚边却来了一只橘猫,原以为会绕开它,没想到他蹲下来摸了摸橘猫的头,并且橘猫还朝他仰起头——是很舒服的样子。 苏乙突发奇想,为什么谢斯聿不能摸摸自己的脑袋,一想到这样古怪的幻想,苏乙便立马回过了神。 回到罗市区,两人分道扬镳回到了家。 最后一学期过得又快又慢,只感觉每天都在考试、刷题,卷子一张又一张,连梦里也是在啃食试卷。 唯一坚持下去的意念,便是很想和谢斯聿同一个城市上大学。他清楚地知道,距离可以轻易改变关系的,而当下能做的努力便是减少和谢斯聿之间的距离。 后来苏乙回想起来那段生不如死的日子,依旧认为是煎熬和痛苦并存的,可又是最为生命中最振奋的时候。 高考结束那天,苏乙只觉得恍惚。并没有着急回家,他跟着校车回到学校,想着把书拿去卖了。 他听着旁边的女孩们说送喜欢的人礼物,也莫名其妙跟着心动了。其实毕业送礼物并不完全代表情爱,也可以是真诚的祝福,或单纯遗憾的愿想。 这样想着,苏乙从自己的柜子底部翻找出了一张明信片。是蜡笔小新的明信片,高一买的到现在都没用出一张。 用了写高考作文的严肃在上面写了几句话,并且抱着百分之百不会被看到会被扔掉的心情,苏乙偷偷摸摸送出了这张明信片。 它夹在备受欢迎的谢斯聿的柜子里,和其他信,还有巧克力、花束。 不知从哪里蹦出来梁宁骂骂咧咧地帮谢斯聿清理着这些东西,依旧认为这些人不安好心,很像一个恶毒的反派。余光中看到什么,谢斯聿将一张明信片拿了出来。 两人刚好下楼迎面碰上苏乙,梁宁抱着手鄙夷地看着谢斯聿让苏乙跟他们一起坐车回去,或许是看苏乙背的书很重。 梁宁是绝不会和瘸子坐同一辆车,即便他今晚是要和谢斯聿一起回家的。他气愤地招了一个的士,屈尊降贵地离开了。 苏乙根本不关心梁宁对自己的态度,或者说根本不在意梁宁这个人。坐上谢斯聿的车后,只觉得非常凉快舒适,比挤公交车好太多了。 到了苏乙要下车的时候,谢斯聿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了自己送去的明信片。 这完完全全可以称作带着强烈悬疑色彩的鬼故事。 在写信者满脸万分惊恐之下,他轻声问道,「苏乙,你是不是喜欢我?」 第23章 谢斯聿声音压得很低,对于苏乙而言却是震耳欲聋,如同一排海啸击碎了他的外壳,人只剩下一副空洞硬化的躯体,他只能唿吸困难地盯着谢斯聿波澜不惊的眼珠子,最后嘴里蹦出一句:「啊?」 如果装聋作哑的话还能逃避现实,但苏乙的演技非常拙劣。毕竟车上还有司机,闲人嘴杂,谢斯聿帮苏乙拿了另外一袋已然被书本压得变形的袋子,对他说:「先下车。」 苏乙僵硬地跟着他,并且脖子顶着一个红得过分的脑袋,在此时腾腾冒出热气来。 两人走到一处安静的地方,谢斯聿便问道:「为什么要写这些给我。」 苏乙张开嘴,却说不成一句像样的话:「我…我,你…你….」最终逞强道:「你怎么能确定是我写的呢。」 谢斯聿扫了他一眼,另外一只手拿着那张明信片,目光审视着:「谁会用蜡笔小新。」 「它很可爱,很多人都会买。」苏乙很小声地反驳道。 第56页 看着苏乙正紧张地用大拇指掐着手掌心,谢斯聿面不改色,接着说道:「很圆的字体。」 他很清楚苏乙的字迹,不仅歪歪斜斜,还很圆润肥胖。 苏乙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很多人写字习惯都这样,会显得很工整。」 可见苏乙抱着绝不承认的决心,而其中产生出强烈的不承认对自己的喜欢,却莫名让谢斯聿有一丝不快。 明信片上面的话很多,除了一些普遍听过的祝福语,还有一小段话却很容易记住: 真不想离你太远 从此能看出写信人对自己不清不白、甚至是些许黏腻的情感。 苏乙可以保证的是,一开始写的都是诚挚的祝福,可是写着写着,想着或许以后两人考的大学离的很远,他就特别难受,而且他觉得距离根本产生不出美,只会增加想念。 一想到这里,苏乙心灰意冷。 目前来看,苏乙总有自己的理由嘴硬。 「那看来是我误会了,我还以为是你。」谢斯聿语气显露出遗憾、可惜的意思,他将那张明信片折起来,下一个动作是找垃圾桶。 苏乙以前觉得罗市放置的垃圾桶非常之少,但是今天随眼一望就能找到。 手上的明信片已经半入垃圾桶,夏天的垃圾桶里面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腐烂变质,尤其苏乙还瞧见谢斯聿还不准备好好地垃圾分类,正要无辜的明信片丢进厨余垃圾里面。 没关系,那只是一张平平无奇的纸片罢了,扔了就扔了。 这时谢斯聿笑了笑,「也是,你怎么会喜欢我呢,况且你又不是同性恋。」 苏乙急切地想,我当然是喜欢你了! 再过一会儿这张承载着真挚爱恋的纸片就要葬入垃圾桶,在此之前苏乙已经做好了被扔掉也不可惜的决心,但是在现场实时收看还是不太一样。 可苏乙悲哀地发现,他没法眼睁睁地直视,更无法接受把这份喜欢一直藏在暗无天日的地方,总得…总得争取一下,总得说出来,总得摊开来放在明亮可见的地方。 他接受不了以后会和谢斯聿隔着很远的距离,要是两人的大学天南地北,他可怜的存款还根本不够路费,而且听说很多人一到大学关系就淡了,这怎么能忍受。他甚至连梁宁站得离谢斯聿近一些都厌烦,更别提其他人。 而以后谢斯聿总会是谈恋爱的,或许就是三个月之后的大学时光。对于两人能否长久的关系,相比游刃有余的谢斯聿,苏乙却思虑更多。 苏乙不由自主地按住了谢斯聿的手腕,他声音变得干哑:「等…等一下,不要扔。」 「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谢斯聿好整以暇地看向他。 逼迫苏乙承认、直面对自己的喜欢很容易满足他的恶趣,谢斯聿已然听腻了告白,大抵都是那些无聊的说法,或浮夸或虚假。 但当苏乙终于说出:「我确实是喜欢你。」甚至尾音发出难以抑制的颤抖来,用那双澄澈透明的眼睛折射出明晃晃的爱意时,谢斯聿奇怪地发现,他并不能做到完全的淡定从容。 怎么能坦然地独善其身。从始至终,苏乙对自己的喜欢本就掺杂了有意的引导,是由自己见义勇为、施捨某些没有什么巨大价值好处等等导致的,这并不纯粹,是必然的结果。谢斯聿本应并不意外。 可苏乙眼下的告白过于简单,还没明信片那句「真不想离你太远」来得热烈。 但苏乙已经足够勇敢。 夜色降临,暮气盘绕着人的手脚,苏乙脸色煞白,视死如归地等待着谢斯聿的决判。 见谢斯聿不说话,苏乙心直奔低谷:「我是不是给你造成困扰了。」 「没有。」 「那你,你会觉得噁心吗?」苏乙双手握在一起,把那两个字说的很轻,似乎稍有强风就能吹走。 谢斯聿眉心微微动了动,几秒后才说:「为什么会这样想。」 「正常人好像不这样。」苏乙小心翼翼地观看了谢斯聿的表情。 「确实不会这样,我对同性恋没有兴趣。」 苏乙心沉下来,打算给自己盖上棺材板。 「但也不至于噁心。」 苏乙又把棺材板打开一点,松了一小口气。 「如果是你的话,我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苏乙完完整整地从臆想的棺材里跳出来,他感觉小腿肚都在发软:「好…好的,那你要考虑多久呢。」 「明天再告诉你。」 「明天?」 「怎么了。」 「好吧,我可能今晚都睡不了觉了。」苏乙非常实诚地说道,并且很苦恼的样子。 谢斯聿沉默片刻又问道:「这些东西你打算拿去哪里卖。」 苏乙指着前面不远的回收废品站说:「就在前面的巷子。」 整个卖废品的过程非常安静,以至于废品老闆给出一个偏低的价格,发现这个瘸子一言不发,甚至没有先前打了鸡血般的激情跟自己讨价还价。 因为谢斯聿的在场,苏乙卖出了十块的低价,他迅速把褶皱不平的人民币塞进裤兜里。 「谢谢你帮我拿这些东西,很重吧。」 「不重。」 已经到了苏乙家的小区门口,「那我先走了。」 「嗯。」 苏乙有点不敢看谢斯聿的眼睛,他比谢斯聿先一步离开,以至于身后的人能看到苏乙不太正常的走姿,在笔直人少的路上,苏乙走出了一条完美的s型曲线,最后差点撞上了洗髮店的三色转筒。 第57页 这晚苏乙确实是没睡着,做了一连串乱七八糟的怪梦。太阳高高升起,阳光灿烂辉煌,他整个人却死气沉沉,并且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眼下很明显的黑眼圈。 一整个早上,谢斯聿都没有发消息过来。吃完一顿毫无味道的午饭,手机里一个消息也没有。 到了下午三点,苏乙终归是坐不住了,他擦了擦手上的汗,给对方发了一句:你考虑好了吗。 六个字打出去费了十五分钟的时间。 最后为了活跃一点点气氛他拍了拍谢斯聿的头像。 再一次翻开手机,屏幕上终于显现了新的微信消息。苏乙心跳如鼓,他正坐起来,使劲挠了挠头髮,然后抱着极度忐忑的心情点开了消息。 是一个公众号的消息。 苏乙彻底栽倒下去。 主动权都是谢斯聿的,但折磨和痛苦都留给了苏乙。苏乙一瞬间感到懊恼,或许是自己太急切了,把谢斯聿给吓到了。毕竟男的对男的,本来就不会那么容易令人接受。 过了足足一个多小时,他才收到了谢斯聿的回覆:我们可以试一试。 最终第二晚苏乙也没有丝滑如睡,他罕见地失眠了,脑子里全是谢斯聿。 他们的第一次约会,是苏乙提出的,去附近的园林公园。此地不仅环境优美,而且公园里的湖只提供两人座的船。 即便腿脚不好,但苏乙非常自信于自己的双肢力量,很可惜,苏乙划了几分钟就气喘吁吁,于是苏乙开始偷懒,表面上用划桨在水面上拂了拂。 整个划船过程并不无聊,因为苏乙话是很多的。划动的船桨将许多杂物翻卷出来,一条长长的水草、被人丢掉的塑料壳,还翻出一条亮着白肚子的死鱼时,苏乙也立马好心地跟谢斯聿分享。 「好像是被我的浆拍死的。」苏乙为其死因作出了解释。 并不怎么平稳的船上,苏乙一脸紧张兮兮地把鱼的尸体往外拂了拂,身体不由往外倾倒,谢斯聿轻轻扶住了他的手臂,苏乙回过头来,不好意思地朝着谢斯聿笑了笑。 夕阳半挂在一边的天,整个青色的湖都被晚霞渲染,苏乙一身都被金灿灿的光照耀着,头髮也被染成了金色。他今天穿的也是短裤,右腿比左腿更细,明明是男生,露出的皮肤也白的耀眼。 再划过一处桥就要上岸了。 刚好一棵巨大的夹竹桃倚靠着桥面,花半垂到水面,船桨在浸满白花的水面划出阵阵涟漪。 空气里瀰漫着浓浓的花香。 这时谢斯聿突然靠了过来,距离越来越近,苏乙懵了,他下意识屏住唿吸,并且彻底静止不动,尽管毫无恋爱经验,但苏乙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初吻。 下一秒,谢斯聿的头又低了下来。 苏乙赶紧闭上眼睛,睫毛如振动的蝶翅。他不知所措的样子非常滑稽,脑袋微微后仰,是已经准备好接吻的动作,露出一段细白的脖子,好像轻易就可以折断。 他心想着,接吻是不是要张开嘴巴呢,还是要伸舌头…… 可是等了很久都没有什么动作,四周一片安静。在这处寂静的角落里,谢斯聿轻笑了一声,夹杂着一丝令人无法察觉的揶揄之意。 勐然间苏乙睁开了眼睛,却看见谢斯聿只是伸手拂去自己肩膀上的一朵落花。 第24章 原来并不是要接吻啊。 苏乙脑子像卡机了一样,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整个人失魂落魄。 上岸后苏乙走路慢吞吞的,比谢斯聿落后了一截。 园区也有一些游乐设施,但是两人都只是路过随便看看。这里也有很多情侣,苏乙瞧见他们大多是手牵着手的。 苏乙陷入沉思,并且对和谢斯聿牵手这件事蠢蠢欲动。但像他和谢斯聿仅仅是试一试的阶段,还不能太过急躁。 突然走到人流量很多的地方,谢斯聿本就走的比他快,苏乙不得不迈着大步跟上他,一辆小推车突然从右边拐过来,将两人隔开来,苏乙注意着脚下,再次抬头一眼,前方已然没有谢斯聿的身影。 苏乙心一紧,慌张地找人,但还好谢斯聿比较高,并且苏乙已经很熟悉他的背影,便赶紧追上去。 谢斯聿能感觉身后的苏乙比之前走得更快一点,拼命地在跟上自己,不时两人手臂会碰在一起。 在谢斯聿突然想知道这个瘸子到底能走多快时,一只体温偏高的手勐然握住了谢斯聿其中一根手指。任何活物的主动触碰都让谢斯聿感到不适,他回过头,便看见那只伸过来手的人正上气不接下气地唿吸着。 苏乙紧抿着嘴唇,瞪圆了眼睛,甚至于脖子那一块儿都红了一片。谢斯聿当时在想,哪怕是这样小小的试探也会让苏乙唿吸过度。 本以为苏乙会质问自己走太快了,可是苏乙像是纠结了很久,站近了些问道:「可以…可以牵手吗?」 在此时苏乙并没有察觉出来,这段让他气喘吁吁的路是谢斯聿故意玩弄,而且认为是自己走太慢的问题。 「可以。」最终谢斯聿并没有甩开苏乙的手。 或许是因为苏乙只握住自己其中一根手指,这小小的愿望倒也可以满足。可是下一秒,苏乙又主动放开了手,这个动作倒是让谢斯聿有些意外。 苏乙不太好意思地擦了擦手心的汗——用衣角,随后苏乙非常庄重地重新握住了自己的左手,看样子是鼓起了十足的勇气和自己十指紧扣。 第58页 很明显,谢斯聿的手掌比苏乙偏大一些,手温也比他低一些,并且骨节分明,修长白皙,净白的皮肤下隐约可见淡淡的青色纹路。偷偷地观察了一会儿,苏乙耳尖又冒着血色。 两人目光交汇在一起,苏乙像是为了掩盖什么干笑着:「今天真热啊。」 「是很热。」 但是在下一截路,谢斯聿接了一个电话,便放开了他的手。 接完电话,谢斯聿皱着眉说有事得离开,但苏乙的计划还有一起去西巷一家餐厅吃晚饭,并且已经订好了位置。 苏乙眼底浮现出一丝遗憾之色,尽管如此,也只能笑着说:「没关系,下次再去吧。」 谢斯聿离开后,苏乙一个人坐在路边打电话给餐厅取消了预约。 而再不远一点,便是那家餐厅亮眼的招牌。 这天之后,苏乙经常会给谢斯聿发消息,会发一些搞笑的事情,搜集了一些搞笑的表情包,也会在每晚睡觉前和他说一句晚安,谢斯聿要么不回,要么回了一句嗯。 再约时间,谢斯聿都拒绝了,好像总是很忙的样子。 在一整天谢斯聿都没有回覆自己消息后,苏乙强烈地感觉到这段试试的关系已经岌岌可危,但他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加深感情。 就这样过去了一周。更为糟糕的消息是姜绵要搬家了。和他一起生活了十多年的髮小要搬去城市的另外一边,苏乙心生绝望。 姜绵的父亲一向不喜欢姜绵和这个瘸子一起玩,谁知道这个瘸子自小到大带着什么样的龌龊心情靠近自己的女儿,而且看样子她家女儿还是这个瘸子唯一的朋友。 一个漂漂亮亮的姑娘和一个看起来营养不良、萎靡不振、走路歪歪扭扭的瘸子走在一起,这成何体统。 「你又来干什么。」姜绵他爸正把一个沙发搬上货车的后面,他一脸横肉,嘴边叼着半截烟。 沙发砰得一声被摔上去,苏乙的心脏被吓得不轻,他跟着腿抖了一下:「叔叔,我…我来找姜绵。」 「找什么找,她不在家。」 这时楼上响起了姜绵的声音,「苏乙你来啦!等我下来。」 「好哦。」苏乙靠墙罚站,双手紧张地握在一起,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空气里瀰漫着浓重的灰尘,姜绵他爸跟恶鬼一样靠过来,「你今年多大了。」 「十八了。」苏乙出声跟蚊子音一样,这也怪不得他,毕竟以姜绵他爸的体格可以一屁股把他坐死。 「臭小子都成年了还不懂得男女距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藏着什么坏心思,以前放假姜绵就整天往你家跑,她妈叫几遍都叫不回家,现在我们终于要搬走了,我警告你最好是离她远一点。」 一连串的语句让苏乙头冒大汗。 「听明白了吗?」姜绵他爸莫名其妙低吼了一声。 「明白。」苏乙一瞬间站得笔直。 姜绵跑下楼,便看见苏乙跟在站军姿一样,她走过去问道:「小乙!我是不是把一件外套放在你家了。」 什么小乙中乙大乙,苏乙就苏乙,非要叫什么狗屁小乙。 苏乙能感觉到姜绵他爸不太友善的视线,「好像…好像是。」 「我和你一起去拿吧,爸,我等会儿回来。」 貌似姜绵他爸很生气,但也只能说:「早点回来,马上就要出发了。」看着那两人往前走了一会儿,姜绵他爸想着幸好终于是要搬家了。 去苏乙家的路并不远,姜绵问道:「我不是发消息给你说不用来嘛。」 「我没带手机出来。」想着只是简单道个别,苏乙就把手机放在家里。 「我爸是不是又对你说什么了。」 「还好。」尽管苏乙还有些胆战心惊,但还是忍不住说:「叔叔好像又长胖了。」 「他最近心情不好,不知道去哪里批发几大箱啤酒喝的。」 走过一座小桥,「姜绵,我…告诉你一件事情…嗯,你不要生气。」苏乙小心翼翼地说道。 「我怎么可能和你生气呢。」 「也不要说脏话。」 「当然了,我不是那种低素质的人。」 「我和谢斯聿在一起了。」 「#%$#^_^**$#%$&}%」 「嘘,低声些。但也不是真正在一起吧,只是暂时的。」苏乙赶紧将人拉到路一边。 一直到苏乙家,姜绵都在愤慨地质问着苏乙为什么没有早点告诉他。苏乙只能埋头帮她找着外套,一边说:「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告诉你。」 「那么是谁主动的呢。」 「是我…我吧。」 再结合苏乙从头到尾的讲述,以及其自定义的细枝末节,姜绵不由扶额:「你完了,你坠入爱河了。」 「还好吧。」但苏乙已然感到谢斯聿最近的冷淡,「只是他最近很忙。」 「苏乙!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找到了外套,姜绵他爸又打来了一通夺命电话,姜绵不得不回家了,苏乙也跟她一起下楼。 「你不能太主动了,懂吗?」姜绵告诉他。 苏乙不解:「什么叫太主动。」 「就是太过热情,你得会欲擒故纵,晾他一会儿,不要一直给他发消息。」 「要是他真的不理我怎么办。」苏乙很苦恼地问道。 「那他就是不喜欢你,他都不在意你,你凑上去干嘛。」姜绵忍住骂人的心情。 第59页 谢斯聿并不喜欢自己,意识到这里,苏乙眼中愁色更深了。从楼道里走出来,苏乙还一脸垂头丧气,姜绵摇着他的肩膀:「你能不能振作一点!」 「好的。」但苏乙又问道:「可以问一下你爸平时都去哪里批发的啤酒呢。」 忽然姜绵像看见了什么东西,眸色一转,「等等,那是…你的在谈男朋友吗?」 苏乙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便看见,在一个路灯之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愣了一会儿,又惶恐地朝姜绵点点头,「是的,他怎么过来了。」 「确实是帅。」姜绵啧了一声,心想怪不得苏乙会被他玩得死死的。」 「我可以帮你确定一下。」 「确定什么。」 「确定他到底喜不喜欢你。」紧接着,姜绵转了过来,用力地抱了苏乙一下。 「你爸说了我们得保持距离。」苏乙一动不敢动。 「笨蛋,等会儿你看他的表情,要是他生气、不满就说明他还算是在意你,要是他没有什么反应就说明他真的不喜欢你。」姜绵压低声音告诉他,「懂吗?」 苏乙晃了晃脑袋。 瞧着谢斯聿走过来,姜绵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先走了。」 从谢斯聿的视角来看,苏乙和一个女孩暧昧不清地拥抱在一起,并且还依依不捨跟她说着再见。 待姜绵走后,苏乙奇怪地发现,谢斯聿的表情不像是生气,但也不是面无表情。 「怎么不接我电话。」谢斯聿嘴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第25章 虽然很想问谢斯聿为什么会来找自己,但秉持着姜绵告诉他的,对谢斯聿不要太过热情,苏乙故作冷酷地说:「没电了。」 「是吗,」谢斯聿语气倒是很和善,「刚才那是你朋友?」 苏乙抿着嘴地点了点头。 「看起来你们关系很好。」 并没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苏乙肯定道:「是很好的朋友。」 谢斯聿走近了些,伸手抚平了苏乙肩上的褶皱,那是姜绵之前用力拥抱弄皱的,「过几天我要去一趟国外。」 「啊!」苏乙这下彻底不装冷酷了,「那…那你要去多久?」 「一个月左右。」 「什么!一个月!」苏乙一脸生无可恋,「为什么要去那么久啊?」 「陪梁宁看他的大学。」 苏乙肉眼可见的消沉,他感觉到太阳穴一阵突兀的刺痛,心里骂着令人深恶痛绝的臭梁宁,这个不能直立行走去哪儿都要谢斯聿陪着他的哥宝男。 「这几天我都有时间陪你。」谢斯聿用一种安慰的语气告诉他。 如是这样,谢斯聿确实有几天的空闲时间陪苏乙,说是补偿也不为过,比如带苏乙重新去了西巷那家网红餐厅,这家摆盘精美,装潢特别,但味道并不是很好。 可苏乙认定为这是他和谢斯聿第二次真正意义上的约会,餐厅有拍立得的服务,很多情侣都会照一张作为纪念,苏乙非常想要一张,满脸期待地看向谢斯聿:「我们拍一张好不好。」 但谢斯聿果断拒绝了这个小小的请求。 「一张,就一张,求求了。」苏乙双手握在一起祈求。 「我不喜欢拍照。」 苏乙掩盖住眼底的失落,「好吧,那算了。」只是后面用一种羡慕的眼神看了看旁边正在拍照的情侣。 就像是为了弥补了什么,去电影院的路上,谢斯聿买了一个很大的甜筒给苏乙,原以为苏乙会立马美滋滋地咬上一口,但这次苏乙让谢斯聿先尝。 第一反应本该是利落地拒绝,但谢斯聿还是勉为其难地尝了一小口,或许是因为附近人很多,苏乙眼睛亮晶晶地把那甜腻的东西递到自己嘴边,刻意地等待着,可谓非常执着。 苏乙问他:「怎么样?」 谢斯聿点了点头,把那玩意儿还给他,随后便看见苏乙光明正大地转了转甜筒,在谢斯聿碰过的地方伸出舌头舔了舔,就和小狗舔盆一样。他那殷红的唇珠上沾着白沫,延绵不绝的夏天,阳光恨不得照亮每一处阴地,明亮的地方凸显为一种反射的白,刺亮旁人的眼睛。 人很多,没走一会儿,苏乙发现谢斯聿好像很不喜欢晒太阳,一直绕着走在阴凉的地方,又一次,苏乙握住了谢斯聿的手腕。 夏天也不适合牵手。苏乙的手很热很烫,所以谢斯聿认为他吃了冰淇淋也无任何降温作用。 他们去了附近的商场看了一部恐怖电影,对于苏乙很血腥暴力。电影结束后灯迅速亮起来,谢斯聿不是很适应这种由黑到亮的转换,他闭了闭眼睛,再次视线清晰,便看见苏乙还处于战战兢兢的状态,「下次我们还是看甜蜜的爱情片吧。」 「里面都是假的,怕什么。」 苏乙很会顺着杆子往上爬,一路对谢斯聿讲这个剧情多么可怕,在最后祈求道:「我这几天可不可以去你家睡啊。」 这才是他的最终目的。相处了那么久,谢斯聿不说话就算是答应了,苏乙风风火火回自家拿了换洗衣服,厚着脸皮住进了谢斯聿家的客卧。 先前电影里面出现的童婴和怪物,苏乙闭上眼睛还能回想起来。没躺多久,他就抱着枕头摸着黑来到谢斯聿床边。 「怎么了。」谢斯聿还没睡。 「睡不着,找你聊聊天。」 「你害怕了。」 第60页 「我没有。」 还以为会被拒绝,但谢斯聿给他让了位置,苏乙便赶紧爬上去,并且保证道:「我绝对不会打扰你睡觉的。」 但苏乙的保证已然没有可信度。谢斯聿拿起遥控板又调低了室温,其实苏乙觉得很冷了,但盖紧被子还算合适。 「你去国外是不是要坐一天飞机呢。」 「是。」 「那么远啊。」苏乙没出过罗市,坐很久飞机对于苏乙来说是一件挺危险的事情。 实际上,除了冬天陪谢斯聿去了寺庙,自记事起,苏乙还没有去过比这更远的地方, 他取下最近戴着的手鍊,「这个是祈福平安的,很有用的。」眼瞧着谢斯聿会不要,他又加了一句:「不是很贵重的东西。」 最终谢斯聿收下了手鍊,只是不知道放在了什么地方,往后几天苏乙都没看见。 不一会儿苏乙就睡着了。接近凌晨三点,处于浅眠的谢斯聿听见身边传来稀稀疏疏的声音。好像下了一场黑色的冷雨,一切声音都被黑暗淹没了,直至感受到苏乙贴过来的动静,并不是很响亮,却剧烈地刺激谢斯聿敏感的神经。 「谢斯聿。」苏乙很低很慢地叫他的名字,俯下身闻了闻,像是在确认谢斯聿的生命状态。 并没有得到回覆。 「你睡了吗?」依旧是很轻的询问声。 有很长一段时间苏乙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地看着。因过度紧张,他的手臂按在了身下人的胸腹,压得谢斯聿心脏难受,苏乙还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对于偷吻,苏乙可谓谨慎小心,他睁大着眼睛,唿吸如同绵密的雾,擦在谢斯聿的脖颈上,却还是错误地判断了距离,掠过谢斯聿的下巴。 吻错位置后苏乙很明显地愣住了,再一次,那湿热偏向了谢斯聿的嘴角,最终找准位置,非常笨拙又眷恋地伸出舌头往上贴了贴。 灼热只持续了三秒便消失了,像下了场清爽的太阳雨,沸腾了又迅速沉默。万籁俱寂里,苏乙的喉咙里哼出了细碎的气音。 并不浅尝而止,苏乙往下移了移,亲了亲谢斯聿脖颈上那两个小小的黑痣,以至于他的头髮扫到了谢斯聿的鼻尖。苏乙这样胆大妄为不怕死的架势,还想继续往下。 这时一双手扣住了他的后脑勺,「苏乙。」 继而床边的桌灯被人打开。谢斯聿原本冷淡的黑眸更是压抑,没有一丝表情的目光落在苏乙脸上,似乎会灼伤人。 苏乙眼睛还带着一层雾蒙蒙的水光,用一种意犹未尽的神情、不知觉地舔了舔自己润红的嘴巴,好比是尝到了什么很好吃的东西,还在细细回味。 被谢斯聿抓住原型后,苏乙变得面色苍白,和恐怖片丧尸脸色保持一致,之前处于迷离的眼神透露出深深的惊恐,他被吓的好像是要哭出来了:「对…对不起。」 但再给一次机会,苏乙还是会这样做。 下一秒,谢斯聿用手盖了苏乙的眼睛。他的手触到了苏乙的眼角溢出的泪。明明是苏乙偷亲自己,但谢斯聿什么都没说他倒先厉害地哭了。 「你这是在打扰我睡觉。」谢斯聿刻意用一种质问的语气说道。 苏乙的泪水好多,并且又开始保证了:「对不起,我以后绝对不会这样了。」 谢斯聿问道:「你还要哭多久。」 苏乙信誓旦旦地保证:「马上就不哭了。」然后用袖子很用力地擦着眼睛。 他还穿着他旧旧的、有些掉色的睡衣,其中有一颗扣子掉落很久了,本着勤俭节约苏乙一直没换,在此时露出一小段白皙的肌肤。 很久谢斯聿都没说话,苏乙以为是他生气了,「对不起,我实在是太喜欢你了。」 似乎喜欢也是一种罪大恶极。 有一瞬,谢斯聿想着,反正是苏乙自己送上门来的。 他用手划过苏乙的腰肢、肚腹,沿着那颤抖的身体慢慢往上,伸手拨开了苏乙另外一颗完整的扣子,声线低沉,嘱咐道:「待会儿也不要哭出来。」 后半夜里,苏乙的脸上腌臜不堪,嘴唇破了皮,一些液体顺着脖子滑下来。苏乙的第一次,谢斯聿并没有给予多少温情,只是在那压抑的哭音里,苏乙无意识地叫了很多遍谢斯聿的名字。 他说,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谢斯聿出国后不久,苏乙白天找了一个洗车店的兼职,晚上又在一家烧烤店的干收银,他必须自己攒钱了。 也不知道他和梁宁有什么孽缘,有次无意间在一社交软体刷到了梁宁的主页,里面有梁宁在国外拍的照片,多是臭美的自拍。苏乙在众多照片里看到了其中一张梁宁和谢斯聿的合照,配文是「我和我哥」,梁宁笑得灿烂,露出了两颗大门牙,伸手揽住他哥的肩膀。 这张照片因为有谢斯聿的参与获得了最高贊。苏乙点了一个保存,然后对梁宁的主页点了不感兴趣。 这晚他从烧烤店走出来,即将到小区门口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苏乙是吧?有事找你。」 苏乙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捂着嘴拉进了一处废弃仓库里,那群人二话不说就给他一顿腿脚乱踢,最开始苏乙还能反抗,并且一打二,气势上完全不输,被人踩住右腿后,他惨叫了一声,脸就被人挨了一拳。 没过多久这群人就离开了,似乎只是想教训他一下。 莫名其妙被人打了,苏乙心里窝着一团火,又气又郁闷,气得他专门打了一个车去派出所报了案,但由于没有监控以及夜黑风高,并没有找到那群人。 第61页 只当是被狗咬了,但是苏乙思来想去也没觉得惹到谁了,好几天他都气得没睡舒坦。 晚上和谢斯聿打视频,苏乙这次把镜头拿得很近。 谢斯聿问他:「最近怎么样。」 苏乙没告诉他昨晚的事情,闷声说:「挺好的,就是,」 「就是什么?」 「我很想你。」 隔着很远很远的距离,苏乙的声音软绵绵的,像一阵晚风。 镜头不小心晃了一下,谢斯聿看见苏乙的侧脸有一处又红又紫,很快,镜头又只能看见苏乙眼睛。 挂断视频后,m国还艷阳高照。谢斯聿和梁宁吃了一顿不那么正宗的中餐,又被梁宁拉着去了旁边的购物街。梁宁除了说英语很烂,其他样样精通,比如花钱。 「我得买一个助眠的香薰。」刚来m国的时候,梁宁悲伤了三天三夜,因为购物,还有他哥的陪伴,这才好一点。 梁宁发现谢斯聿站在一排卖睡衣的置物台前走不动道,他也去看了看,不过有些嫌弃:「啧,这个联名款太幼稚啦,不符合我们的气质。」 第26章 从这天开始,谢斯聿很少和苏乙联繫。 恋爱初期的苏乙总是很粘人,会和谢斯聿发很多消息,包括于身边一些很小的事情。有时候两天里谢斯聿才回復一句话。 苏乙想可能自己不是很有趣的性格。但谢斯聿在国外可能有很多事情,毕竟还有时差那种东西。 东想西想着,苏乙又关掉手机开始打工。 没过几天,苏乙的手机收到了一条简讯,是陌生的号码,配图是谢斯聿的照片,还附上了地址。 谢斯聿回国了? 为什么不联繫自己呢。 还以为谢斯聿遇到了什么危险,苏乙赶紧给他打了一个电话,一直没有打通, 而地址是在罗市区浮云山的云顶会馆,联想到之前遇到的倒霉事,苏乙没再犹豫,打了辆车就上了山。 晚上十点的云顶会馆灯光通明。最近很多公子哥在这里跑山,会馆外面停了很多辆改造过的跑车。 苏乙从未来过这种地方,一个侍应瞥了他一眼,便热心地带他来到了最里面的一间包厢,这间包厢以180度全景观赏到山下整个城市群闻名。 包厢门被推开,一瞬间像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里面人很多,一股菸酒和香水味扑面而来,灯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音乐震耳欲聋,寻了一眼,他便看见坐在沙发最中央的谢斯聿。 本应该在国外的谢斯聿被一群男男女女围着,整个人处于半明半暗的分界线里,他的两根手指之间夹着一根烟,一缕缥缈虚无的烟缓缓萦在他疏离的脸上。 众目睽睽之下,苏乙走过去:「你怎么不接我电话啊?」 「你来这里做什么?」谢斯聿正眼看向他,眼眸是从未有过的冰冷刺骨。 苏乙顿了一下,低声说:「有人跟我说你在这里,你不是在国外吗?」 「和你有什么关系?」谢斯聿冷笑道,好像很烦他:「你是不是管太多了。」 霎那间,苏乙怔在原地。 「苏乙,你真的以为我会喜欢你一个瘸子?」谢斯聿用一种嫌恶的目光看向他。 「你…你说什么?」苏乙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他头有点疼,却还是去拉住谢斯聿的手,「太吵了,我们出去吧。」 「我不想看见你。」整个包厢嘈杂混乱,但谢斯聿的声音冲击着苏乙的心理防线,「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了。」 「你怎么了?」在这一刻苏乙还以为是谢斯聿单纯心情不好。 「没怎么,我腻了,不想跟你玩这种恋爱游戏了。」 「恋爱游戏?你觉得是游戏吗?」苏乙不明白,眼睛越来越红,谢斯聿说的一字一句跟刀一样划在心底。 他不明白为什么谢斯聿突然间不回自己消息,回国也不告诉自己,一看见他说这些难听的话。 他想他只是担心谢斯聿的危险…..苏乙有些站立不稳,用力地掐着自己的手心。 从谢斯聿嘴里说出来的瘸子两字比旁人的攻击性更强,那是带着鄙夷、轻蔑的眼神。 或许…或许谢斯聿从来就看不起他这个瘸子。或许从头到尾只有他最在意、重视这份感情。 而谢斯聿只是想玩玩,仅此而已。 「就是对你不感兴趣了呗!这还不懂?」一个染了白头髮的人坐了过来,很亲密地勾住了谢斯聿的肩膀,苏乙突然想起来,那是之前谢斯聿说精神不太好的人。 「你不是说你和他没有关系吗!」苏乙被击溃了理智,愤怒地吼道。 「我和他关系可不浅。」宋沅今天化了点淡妆,整个人肌肤雪白,唇红齿白,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苏乙送给谢斯聿的手鍊,他眉眼带笑地向上抛了抛手鍊,「哟,你这地摊货能值多少钱啊?」 「十块,五块?」旁边有人笑道。 「还给我!」苏乙向前想抢回那串手鍊。 那是,保佑了苏乙很久的手鍊,陪他度过了一次又一次的手术,以及往后很长的孤独时光。 「哎,不给。」宋沅笑嘻嘻地说道。 「给我看看呢。」这群人好像突然对地摊货有了兴趣,一扯一拉下那串手鍊就散落了一地的珠子。 苏乙失神般顿在了原地,像是突然应激了一样,蹲在地上满地捡着一颗一颗的珠子,嘴里一直念着:「手鍊…我的手鍊。」 第62页 宋沅还在笑,笑这破玩意儿还会有人跟狗一样趴在地上捡,踩住了一颗檀色的红珠。 苏乙双眼充血,再也不想忍受,勐冲了过去,却很快被旁边待命的黑衣人压在了地上,宋沅乐坏了,在谢斯聿的直视下,他用力踩上了苏乙的右手,苏乙发出一声惨叫。 眼看着苏乙被人拖出包厢,宋沅凑近谢斯聿的耳边,故作疑惑地问道:「我就纳闷了,这怎么就下不了手呢?你对我那么狠心,对他就那么优柔寡断,不介意的话我帮帮你好了。」 谢斯聿表情可见的寒冷,宋沅摆摆手:「哎,没礼貌,谢谢都不说一句。」 他走出包厢的时候,喊了句:「谁要玩游戏!这次绝对会很好玩啊!」 断断续续的,有很多人放下酒杯跟着出去看热闹。 苏乙被人带到了楼下的停车台。这里是跑车开始冲刺又是结尾的地方,场地开阔又平坦。 「记住,等会儿我放开你的时候,你就使劲往前跑,千万千万不要停下来,好不好?」宋沅告诫道。 「上周我们玩废了一个人,笑死我了,那人尿了一地。」 苏乙被扔到路中央,身后有几个人笑嘻嘻地坐进自己车里。接着有几束远光灯照射在这个瘸子上。几乎是顷刻之间,苏乙下意识用手遮挡住眼睛,耳边传来车勐轰油门的声音,还有不耐烦的喇叭声,山风一阵一阵地刮过他的身躯。 宋沅从车窗探出头来:「瘸子,跑啊!」 可是瘸子根本跑不快。 一辆紫色的跑车已经沖了过来。 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害怕,苏乙全身发出颤抖,他咬紧自己的嘴唇,鼻间传来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即使他疯狂地往旁边躲去,但是几秒内那辆紫色跑车就和他擦身而过。 勐然间苏乙瘫倒在地上,他害怕得腿都在发软,耳朵嗡嗡作响。 苏乙茫然无助地,四处寻找能躲一躲的地方,却无意间在看台上寻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谢斯聿一动未动,以旁观者的姿态居高临下地看向他,让人不禁怀疑他是否有任何情感存在。 苏乙不明白,只是付出真心,为什么会遭受这些。又不敢相信,谢斯聿为什么变成了一个他不认识的样子。 死在这个地方,被人随意蹂躏而死,苏乙接受不了。相比他们的玩弄,最痛苦的是谢斯聿的绝情。 苏乙胸腔充斥着愤恨和不甘,他再一次爬起来,手脚已然麻木,整个人垂死挣扎着、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向着路边的围栏。这个可怜的瘸子想躲一躲,而身后又一辆跑车沖了过来,不过并不是存心想撞死他,偏生是想堵住他最后的退路,堵在了围栏前,那人语气里带着一丝厌烦:「喂,这样就不好玩了。」 活生生的人命在他们眼里如同廉价的玩具。即便是死了,他也不想忍受这种玩弄。 苏乙再也顾不得什么,他站起来,身体一摇一晃地走过去,眼睛充血,他伸脚去踹那人的车身,「妈的有种你们就来撞死我!你们这些孬种,来啊!撞死我!」 巨大的、嘈杂的喇叭声淹没了他的辱骂声。 他没摸着车把手,只能去锤那人的车窗:「去你妈的!有种出来单挑!」透过车窗,他看到里面人笑得灿烂的脸,甚至对自己比了一个中指。 「小心后面哦。」 苏乙顺着那人手指往后一看,而身后不远处便是宋沅的红色跑车,在深黑的夜里尤其炫目耀眼,那撕心裂肺的准备冲刺的声音让苏乙头脑一阵眩晕。 就好像是,前面的跑车是故意把苏乙让给宋沅处决。 面前这辆车往后倒了倒,便往前开走了。苏乙还摸车头的前视镜,他被别倒在地上,在地上滚了一圈。 苏乙咬紧着牙,眼里全是倒影着那辆跑车的灯光,直至越来越亮了,他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 根本无处可逃。 他大力地喘着气,无助地佝偻着身体。不得已,眼角溢出又恨又怕的泪水来。 该死,妈的这群人全都该死! 而在这时,一辆银灰色的车不知从何处冲出来,从侧面直直撞向了宋沅的那辆红色跑车。 空寂的山谷发出惨绝的声音,又再次陷入安静。 ……… 作者有话说 是双洁 很狗血 如有不适及时弃文 第27章 红车被撞到后,往外滑了几圈。 谢斯聿从银车出来,他走得不太稳,脖子那处的肋骨因为碰撞一片淤血,即使这样,偏偏还去拽已然半死不活的宋沅,跟索命的恶鬼一样好像要把他置于死地,眼见着状况越来越严重,终于有人赶去将两个人分开。 之前的喧嚣彻底结束,只剩下杂乱的人声,以及汹涌的风浪声,而红车被撞得更严重,车侧身有一处完全凹陷进去,宋沅被人从驾驶位拉了出来,他头部受到了撞击,意识不清,鼻子也出血了。 宋沅的嘴依旧不消停,一直在嚷嚷着什么,有人凑近,便听见他用一种嘲讽又愤怒的声音说:「谢斯聿……哈哈哈哈你完蛋了呀!你不会以为我真的会撞他?」 谢斯聿深不见底的眼里覆着一层狠厉:「你病得不轻。」 「可你就是很在意他……」这话还未说完,宋沅就被狠狠掐住了喉咙,似乎单单指望这样做能把这句话彻底消音,谢斯聿脸色转冷,「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第63页 「当然很有意义啊!我就是要看你彻底沦陷,像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有人喜欢你,我要让他像我一样厌恨你!你得跟我一样遭受折磨!」 「宋沅,别以为你多了解我,我想让你死不是什么难事。」 「那你来弄死我。」宋沅不以为然,眼里闪过一丝流光。 在此时谢斯聿冷笑了一声,「死了这样的好事怎么可能轮得到你。」 「你可得好好活着。」他推开了宋沅的肩膀。 两人隔了些距离。 宋沅听到这句话,脸色惨变,咳嗽了好几声,好似要把肺都给吐出来。 「在说什么啊。」 「赶紧把宋沅送去医院看看,不要把事情闹大。」 「本来玩得好好的,搞这一出……」 「扫兴。」 人走得差不多,谢斯聿还站在原地,身后的影子在路灯的映衬下越来越长,山顶的风又勐又冷,余光里,苏乙还瘫坐在地上,他双手撑在地上,风吹得人头髮凌乱不堪。 眼前所有的事物缺失了真实感,恍惚间,只剩那双眼还算澄亮。 好一会儿,苏乙才站起来走向谢斯聿,他看了一眼银黑色车些许糟糕的车头,最后问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谢斯聿偏头看向他:「你很希望我见死不救?」 「我不明白,你一开始为什么要对我说那些难听的话,宋沅把我拉出去你也毫无反应,到最后你又开车撞他?」苏乙眼球很红,非常执着地追问着,是必须要问个所以然,「为什么!」 「闹出人命对我也有影响。」谢斯聿淡声说道,「一开始确实是想和你分手,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对你毫无感觉,这样你可以理解了?」 「没有感觉….」苏乙喃喃道,瞳孔缩小,「那为什么还要和我做……」这时候苏乙右眼里流出一滴泪水来,晃得人刺眼,到此时那还算是质疑、隐忍的眼泪。 「从那一刻我才知道对你没感觉,还挺噁心的。」谢斯聿说的话过于清晰明了。 「混蛋!」苏乙用力扇了他一巴掌,声音嘶哑:「你拿我当什么了?你的实验品?」 谢斯聿稍稍侧过头,半晌才漠声说:「不然呢,难道到了噁心的地步还一定要在一起?」这句话说出来,他便看见苏乙的眼睛已然被泪水贯满了,非常难过的样子,他还从未见过苏乙这样伤心。 原来爱情并不只是一厢情愿就能美好起来。 谢斯聿握住他的手腕,又轻轻挥开,「苏乙,早点结束对我们都是好事。」 他走向车驾驶位,坐进去后,便看见苏乙双手握紧成拳,跟在他后面,踹他的车身,满脸愤恨地对他吼道:「谢斯聿,你这个王八蛋!」 「怎么会有人喜欢你这种人!混蛋!烂人!可恶的傢伙…」苏乙对他嘶吼道,但是泪水很没出息地一直往外流。 直至车已然消失在前方的路,苏乙还在骂他是一个可恶至极的王八蛋。 如果他能想到更骯脏的话骂他就好了,也要让谢斯聿和他一样狼狈,可是两人中,谢斯聿总是那个平静如水的样子,让人觉得他是完全不受情绪影响的傢伙。只有他,只有他忍受一遍一遍地心如刀割,一次又一次地回忆起谢斯聿对他冷漠无情的样子。 几乎每天深夜苏乙都睡不着,夏天,那大大的月亮在黑夜里越来越亮,苏乙觉得它也很可恶,因为它亮得让人没办法睡觉。更可怕的是每夜的水管滴水声、楼下青蛙的突如其来的叫唤、床板的咯吱声、以及渺小的虫鸣。它们此起彼伏,又重复不停。 隔音不好的墙壁也日夜不休地播放着邻居的吵骂声,以及排气管里涌进楼道的油烟,嘈杂,骯脏,喧嚣,一併餵进他的唿吸道,逼得他喘不过气。 大概是那晚自己从山顶走下来的缘故,苏乙腿又不利索了,突然疼得不行,他专门请了一天的空假,去市医院挂了个号,医生告诉他得早点做手术,还有治癒的可能性。 这手术要大几十万,苏乙根本没钱,他也不可能去问沈素要钱。一旦因为钱的事情让沈素在江家诞生矛盾,沈素不能幸福的话,沈素不能幸福…….苏乙觉得就这样吧,腿好与不好在这世界上都没有什么意义了,他从医院坐车回来,身心俱疲,即使一个看起来年迈体虚的老人站在他腿边,苏乙也懒得让座了。 就不让座又能怎么样呢!难道这老头能一瞬间比自己还瘸嘛!难道他苏乙还能活到老头这个年纪吗? 他也要死了。 老人提着一袋米,倒是没怎么挖苦这个年轻人,也听不见苏乙内心激烈的澎拜,反而是旁边的热心大妈一直在唧唧歪歪。 那些她们自以为的锋芒毕露、代表着自己人格魅力的众多眼神里,在此刻,苏乙甚至没有什么平时的精力去揣摩去反击。 但至少他下车的时候甩了她们一个大白眼。 只是走在路上,他突然想起家后面的一条白水河——是一条没落的运河,就隔在茂密的芦苇盪后面。 冬末的时候他去过一次,那时春节的余热还未消散,坟墓上的野草都被人铲尽了,黄白两色的墓纸被压进土里,又被风吹得落了一地。 是很适合躺着一动不动就自然死掉,任虫蚁啃食骨肉的风水宝地呢。不然为什么这附近的人会把坟墓建在此地。 从村庄的平整农田穿过去,直至走到芦苇丛面前,如同打开神秘角落的大门,他伸手拂开长长的芦苇叶,这才看见了那青蓝色的河。 第64页 比家旁边的臭水河好闻、干净。站在这里,苏乙甚至觉得灵魂都干净了几分。 太阳高高地悬挂在天上,一只小船就漂浮在悬日的倒影上。脚下的水是青色的,水流像极了悲伤到极致的眼泪。河慢慢空了,装的不是水,可也够不着。风让水动容起来,波浪移动地很快,已经能够着他的脚尖。 他突然就落了泪,或许是这条河太美好了,或许是无意遇见这和他一样孤独的小船,又或许是他太久没有释放自己了。 站在奔腾的江边,他突然变得矮小,四肢缩短了,抬头仰望时又看到了那熟悉又模煳的面孔。当年母亲伸手牵着年幼的他去楼下市集买菜,那是多么幸福,想想那时候的烦恼算什么。至少母亲还在身边,至少晚上睡觉的时候,沈素还会轻轻拍着他的肚子唱着好听的歌。 到如今,囊中空空的存款,越来越没用的身体,还谈了一段乱七八糟、噁心的恋爱。一想起那一大笔治疗的钱,一想到谢斯聿拿他当测试自己是不是同性恋的实验品,苏乙就想把头埋进河里溺死算了。 死了就解脱了!死了就解脱了! 不知从哪里来的声音跟嗜血幽灵般一步一步逼近他的耳朵。 他往下看,水流贪婪又饥渴地穿过他的影子,河面倒影着他模煳的脸。此刻,这个瘸子像是看到了解脱的大门。 难道要用这河水要杀死他吗?可真正的刽子手是那些接连堆砌的、却虚无缥缈的对生的绝望。 一阵风诡异地吹过来,四周一片萧条凄凉,天又阴又闷。 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那么倒霉难过呢,苏乙自言自语着。又想起谢斯聿对他说的,我怎么会喜欢你这样的瘸子。 瘸子瘸子瘸子! 谁会开心乐意地当一个瘸子呢!就比如很久之前,他听闻过,一个脑子不灵活的智障在雷雨天跑了出去,被雷噼到了,第二日竟然头脑变得聪明了。 而在这个平常的下午,没有雷电交加,只有沉闷着的热气,还有脚下奔腾的河水,连日来被遏抑的报復之心随着热气越来越膨胀壮大,快要激昂地爆炸了。 一个伟大激昂的想法在此时诞生。 要是把谢斯聿的腿打断,也像他一样,不正常地活着不就好了。 这是他现下能想到最好的报復——把谢斯聿拉下来,从那白净的地方拉入污黑的水里,同流合污、感同身受,将他也拉入世俗眼中的歧途,和他一般受罪地活着。 苏乙突然逃一般地退回岸上。 眼前的一切又清明起来,在日光的照耀下,河水深暗又浑浊,那黑不见底的深渊吞噬着他的灵魂,他差点就死在里面!我得回去,他这样想着,于是爬起来,抖落身上的水,像一个已经和死神过完招的,头也不回地走了回去。 夏天依旧没有结束。 高考成绩终于出来了,这是苏乙考得最好的一次,超了平时几十分。他没有电脑可以报志愿,只好和姜绵约了一家网吧选志愿,好几天过去了,苏乙眼睛还是又肿又红,憔悴不少,姜绵嘆了一口气,又往键盘打字。 忽然间看到了什么,她对苏乙说道:「你看吧,人家根本不受影响的。」 那是谢斯聿考得很好,还被本地电视台採访的视频。于是苏乙又看到了谢斯聿可恶至极的脸。 「饿不饿,这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猪排。」 「啧,肉都不吃了。」 苏乙莫名又振奋起来,站起来大拍了一下桌子:「吃!当然要吃,吃饱了才能大干一场。」 惊得周边一群打电竞的人全部看向他。 「好的,先坐下吧。」姜绵捂着半张脸将人拽下来。 梁家老宅。 沈怡在准备晚宴的东西时,正好梁宁给她打了一个视频通话,悲痛欲绝地说很想念家里的饭菜。 「妈,你不知道我多想回来,这里吃不好睡不好玩不好,我一想家就查回国的飞机票,妈,我太想念你做的油焖大虾了。」 远在国外,沈怡恨铁不成钢,「吃吃吃,就知道吃,让你出国是要好好学习的。」 所谓皇上不急太监急,沈怡要被梁宁不成器的样子急死,她低声说:「你这几天有没有给你爸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别一天天吊儿郎当的样子。」 梁宁郁闷地摇头:「跟那老头打电话,他只会数落贬低我,我为什么要找骂。」 「你这小子!今晚必须给你爸打个电话。」沈怡命令道。 梁宁一脸心不在焉。 「耳朵听进去没?况且你表哥今晚还要回家来,你是不知道你爸有多看重他,真不知道怎么会有老子不关心亲生儿子的……」 梁宁听的耳朵起茧,「哎呀!知道了知道了!」 即使如此,挂断视频,沈怡又给阿姨吩咐着,给远在异国他乡的儿子寄一些好吃的过去,还有换季的衣服。 这晚梁厉铭请来了他的好友来做客,好友也刚从国外搬回来,为搬家忙了好一功夫,这才有空,也带了自己的一儿一女来。女儿年纪还小,挑学校不怎么困难。当一听说好友还在犹豫儿子要上的高中,梁厉铭赶紧推荐了谢斯聿所在的学校。 毕竟他们还是这所高中的董事,人情世故方面也做到极致。饭桌上一群人谈的好不热闹。沈怡一边热情地招待着客人,又用余光观察着坐在梁厉铭身边的谢斯聿。 而梁厉铭突然招唿着梁宁和谢斯聿过来给客人敬酒。沈怡看在眼里,不满全搁在心里,偏生还得保持自然的笑容。 第65页 提到谢斯聿的成绩时,梁厉铭更是脸上突然浮现了金灿灿的荣光,他把谢斯聿叫到一旁来好生炫耀,仿佛谢斯聿才是他的亲儿子。 全程没提远在国外的梁宁一句。 一想到梁宁不想出国抱着她妈腿痛哭失声的样子,梁厉铭火气又得升上来,当时跟撵狗一样才把梁宁送出国,在机场把老脸都给丢尽了。 也可以说是从小到大攒起来的失望至极。读小学那会儿,两人背着书包一同回到家,问在学校干了什么,谢斯聿拿了一张满分的成绩单和少先队长的徽章,而梁宁引以为豪地说在学校食堂吃了两大碗米饭和五个小鸡腿。 中学,梁宁成绩开始精彩得可怕,试卷上全是满江红,并且还很爱和人打架,经常被班主任叫家长。而谢斯聿,一如既往地优异,每次都是奔着年级第一。 梁厉铭平时是很少夸人优秀的。 每次总是在谢斯聿这里看到冉冉上升的希望,而在梁宁这里总能看到彻头彻尾的绝望无力,或者说是梁厉铭不想承认自己的基因畸变得如此糟糕。 吃到一半,宋太太问了句:「梁宁是去国外留学了?」 终于是给沈怡等到了,她浅笑着,一脸温婉:「是的呀,哎哟那臭小子自己去选的学校,背上包就坐飞机走了,头也不回,我这个做母亲的肯定是捨不得的,可自然是有这么一天的。」 她瞥了一眼丈夫,梁厉铭沉默不语,又倒了杯白酒喝。 「很厉害啊,我家那小子还没你家梁宁那么独立呢。」林太太握住她的手,对所谓独立的梁宁好一顿夸赞,「再说了出国可以大大提升见识,那个价值观和世界观都不一样了。」 「我小时候就瞧着小宁这孩子有出息呢。」 倒是夸进沈怡心头上了,她的脸上浮现出和葡萄酒一样的殷红。只要把话题从谢斯聿转向梁宁,那当然是令人适意的。 把宋太太送出门的时候,沈怡瞧了一眼家门口狮子头前堵着一个鬼鬼祟祟的人。按理说,像在这种私宅,安保工作做的很到位,痴头怪脑的人是不会出现在此地。 「去去去,哪里来的瘸子!这不是你呆的地方。」 正要叫僕人去问问情况,看着那人腿不好,精神也不太好。 那人从阴影走到明亮的地方:「我找谢斯聿。」 「你…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沈怡搜挂着脑海里的记忆,就是想不起来了。 而这时谢斯聿突然从宅子里走了出来,只是瞥了一眼这个瘸子,便强制性地要把人拽走。 「哎,斯聿啊,他是你同学吗?」沈怡好奇地问道。 「不是同学。」苏乙摇着头,很认真地说:「他是我前男友。」 「阿姨你不知道吧,谢斯聿是同性恋啊……就是喜欢男的…..」苏乙还要说什么,转眼间,谢斯聿死死捂着他的嘴便将人拽走了。 「谢斯聿!是同…同性恋啊!」 「啊哈哈哈哈哈同性恋!」 沈怡一开始是懵的,而后眼睛一瞬间就惊得亮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你说他喜欢…男的。」 唉哟不得了了。 可算是有那么一天了。这中间有多少次,沈怡都在梁厉铭耳边说谢斯聿这人品行不正常,得要好好提防,而梁厉铭每次都敷衍了事,一脸不在意的样子。 别家宅子都是排斥异己,排除那些私出现的可能,只有她家最为荒谬,不仅收养杀人犯的儿子,还得养尊处优地好好养着,甚至梁厉铭已经在考虑他成为继承人的想法了。 可笑至极! 这下可算是被她给逮到了。从未有这一天,沈怡如此精神抖擞,平时都是端稳着走路,她一改之前的体面,跑得四肢摇晃,像一个八爪鱼般,速速冲去饭厅跟梁厉铭讲了此事。 谢斯聿几乎是又拽又推着苏乙往前走,到了一个人少的湖边,便将人用力甩到一边,「你抽风了?」 差点就把人甩到地上去了,苏乙抬起头恼怒地看向他:「你才抽风了!我讲的有一点错吗?」 「这不是你呆的地方。」 「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要你管!呵,我知道你现在不想看见我。」 「挺有自知之明。」 而苏乙拿出手机,打开了相册,甚至有些愚蠢的洋洋得意:「那如果你看到这张图呢。」 「什么时候拍的。」谢斯聿只看了一眼,便把目光定在苏乙脸上。 「看不出来吗,那会儿你感到噁心的时候。」苏乙仰头和他对视着,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但其实那是苏乙偷偷拍的,和谢斯聿唯一的一张合照,暗自想着,想谢斯聿的时候悄悄看一眼。并且只拍到谢斯聿的半张脸。 自以为是甜蜜的恋情,却不会知道谢斯聿那时候只感到噁心。 一想到这里,苏乙就背后发凉。 谢斯聿问道:「所以呢,你到底想干什么。」 苏乙收回手机,以为谢斯聿拿他没有办法了,趾高气扬地说:「我现在还没想好干什么。但你得要记住,我能不能毁掉你全靠这张照片了,要是我哪天心情不好给发出去了,你谢斯聿事儿可就大了!」 「毕竟前不久你还被电视台採访过吧,我可得大大地帮你提高一下知名度。」 「苏乙。」谢斯聿忽然走了过来,条件反射下,苏乙往后退了半步,快要退到池塘边上了,才听见他说:「按照你说的,所以…什么情况下算是你心情不好?」 第66页 「当然是我一想起那天你对我说的话!像你这样绝情的人怎么会理解我的心情!」 「我确实不在意。」看着瘸子要栽进水里去了,谢斯聿适时站正身子。 因为身高距离,苏乙不得不仰头看向他,这点也让他很生气,「反正我告诉你!你别以为我很好欺负。」 谢斯聿点头,「嗯,我等着。」 如果苏乙能好好看他表情的话,其实可以发现谢斯聿没有一点慌乱的样子,甚至是觉得苏乙这招非常愚蠢。 一回到饭厅,沈怡面色无常地告诉他:「你舅舅在书房,有事叫你过去。」 走到书房,里面气氛很紧张。 「外面那个男生,你跟他谈过?」 谢斯聿没有犹豫地说:「是。」 梁厉铭有一瞬表情是崩裂的,「能不能改。」 「不能。」 「你就打算要走你爸的老路?」 「我和他不是一样的人。」忽然谢斯聿也提高声量。 「混帐!」梁厉铭忍无可忍,将桌前的书砸向他,「滚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沈怡已经站在门口等候已久,看着谢斯聿走了出来,赶紧上去说道:「唉哟,跟你舅舅又闹什么脾气,你知道他喝了酒……」 而站在她对面的人很冷淡地看着她,好似在打量她出色的演技:「舅妈,我先走了。」 「唉,晚上注意安全。」 谢斯聿一离开,沈怡就赶紧给她儿子分享:「你是不知道有多么荒唐…..你哥哦….」 然后发出一阵笑声。这也导致了还在国外的梁宁直接买了飞机票杀回了罗市。 和沈怡排斥谢斯聿一样,梁宁更为厌恶苏乙。 他们眼里都容不得任何沙子,但梁宁后面糟糕地发现,苏乙就是一个又臭又烦的苍蝇,一个劲儿地飞到了他哥周边。 第二日下了场太阳雨,阳光直刺刺地穿透人的嵴背,在阴凉地走了好一会儿,还能感觉到烫热。因为苏乙所谓的要挟,谢斯聿和他一同出现在市医院。 「是要干什么?」闷热的天气,谢斯聿明显表现出一丝不耐烦。 「小事,陪我去拿药。」苏乙对他说道。 正好是周末,人很多,到之后排队取号拿药都是谢斯聿的事情,苏乙坐在一边的板凳上,安静地等待着。谢斯聿拿药回来,苏乙便对他稍稍招了一个手势,好像皇上吩咐奴才般。 「还有什么事情。」 「送我回家。」 这次谢斯聿开的是一辆黑色小轿车,大概是之前的跑车送去修理了,苏乙这样想着,又对谢斯聿吩咐道:「开慢一点,我头有点晕。」 能感受到那人视线放在自己脸上,苏乙便开始闭眼养神。 又去了楼下的农贸市场买一些衣服和食材。买拖鞋的时候,谢斯聿不禁问道:「买这个干什么。」 「家里没有拖鞋了。」 「这么大的外套?」 「我就喜欢大一点的衣服又怎么了!」苏乙觉得谢斯聿话是很多的,于是蹬了他一眼。 从拥挤骯脏的菜市场走出来,还去旁边的商店批发了两箱啤酒,这些东西全都让谢斯聿一个人搬上楼。苏乙什么都没有干便气喘吁吁。 夏天的下午,热得人心烦气躁。 桌上放置着一杯温水,苏乙倒了另外一杯递给谢斯聿,「喝一口吧。」 看着谢斯聿喝了一口,于是苏乙打开电视机,随意地选了一个嘈杂的节目。 「你拿照片要挟我就是为了做这些事情。」谢斯聿问道。 「不然呢!我可没有你那么卑鄙无耻!」苏乙斜眼看向他,眼里还带着残存的恨意。 谢斯聿站在他旁边,直直盯着苏乙的后脑勺。 「你站着让我也觉得很累!坐下来!」苏乙今天脾气不是一般大。 谢斯聿不知道为什么头一阵一阵地不舒服,苏乙的面孔在自己眼里一会儿大一会儿小。他莫名其妙就听从了苏乙的命令,坐在了沙发上。 电视节目还在继续,砰的一声,苏乙听见旁边的人倒了下来。 第28章 阴影如黑暗的浪潮覆盖在谢斯聿的脸上,偏执和愤恨从心理蔓延开来,像蛇一般,盘绕在昏睡不醒的人身上。 苏乙站起来,他弯下腰从沙发柜下掏出了一个不小的锤子,又简单地在谢斯聿身上比划着名。 非常完美。只需狠心一点,在谢斯聿腿上也砸了一个洞,弄坏他的腿骨,他就会变成跟我一样的人了!这样想着,他布满血丝的双眼越来越激进,进而连身体里的血液也兴奋不已。 先给谢斯聿戴上了提前准备好的锁链,不是很好的材质但胜在稳固,并打算谢斯聿换了一套皮囊,那便是之前在市集买来的廉价衣服。 谢斯聿的药劲还没有完全过去,偶尔眼睛会睁开几秒,盯着给他换衣服的人,在此时都保持着警惕性:「苏乙。」 苏乙一瞬间停滞住了,拿着锤子的手都晃了晃,但还很有底气地问道:「干嘛!」 「蠢货。」依旧很轻蔑无理的语气。 听到这里,苏乙彻底暴躁了,他目眦欲裂地吼道:「你都这样了还敢说我?你才是蠢货。」 「笨蛋。」 「?你才笨。」 过了一会儿,谢斯聿又沉沉睡去,房间又恢復了死寂。 苏乙又拎起锤子,尽管对谢斯聿怀恨在心,但始终心里还在打鼓,拿着锤子的手还会微微震颤。 第67页 只是一会儿的事情,就跟打针一样,疼一下就好了。 谢斯聿又算是很好的人吗,值得他可纠结的? 谢斯聿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旦犹豫不决,思绪就飘向之前的种种,谢斯聿这个虚伪无情的傢伙,一开始就是在骗他,把他当傻子一样骗得团团转。也只有他这个傻子才相信谢斯聿的假话。 难道谢斯聿不应该得到惩罚吗。 可是苏乙手中的锤子又重重地掉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声音。在这一刻,苏乙又对自己生气,气自己始终下不了手,气自己还在余情未了。 「该死!」一想就气,他忍不住伸出拳头往谢斯聿身上砸了一拳。 谢斯聿醒来后,必然是大闹了一番。 苏乙不明白他有什么可闹的,除去生活质量是下降了许多,但在这里有吃有喝,自己也没少给他差一顿饭。 也不知道谢斯聿闷闷不乐的点在哪里,有人伺候他吃喝穿住,他只要不被风吹雨淋,在家好好呆着就好。 谢斯聿还真是不知好歹。 而苏乙,每天还得坚持早起去打两份工,有时一想起治疗费用,全身上下就像被抽掉了魂气,变成了一具已经整装待发可以睡进棺材的预备尸体。 钱和爱都很难得到。但人生必然不会什么都得到,总是有失有得。他想,下辈子老天爷可得赐予他好一点的运气,一时半会便想着一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但不及晚上回到家,看见家里有一个或许在等着他回家做饭的大活人真实。 比如一起坐着吃一顿简单的晚饭,谢斯聿依旧是不会和他说话的,沉默不语时其形成的低气压让打完一天工的苏乙很不爽。但苏乙有着自言自语的能力,和他抱怨宣洩一下今天的心情,然后两人各坐一边看会儿电视,最后洗澡睡觉。 原本谢斯聿睡得离他很远,但偶尔半夜醒来,微微睁开眼,也能看到谢斯聿侧身对着他,即使睡觉他也很不耐烦的样子,但一只手虚虚地靠在苏乙的肩膀边。 至少有人陪在苏乙身边。 或者像大暴雨这种极端天气,谢斯聿就不会明白,苏乙这样的人会有一些被生命威胁的危机感。但是谢斯聿四肢健全,是不会明白他的心理状态,甚至觉得他是矫情找事儿。 谢斯聿对他不闻不问的样子,不在乎任何人死活的平静感,苏乙便很想把柜底的锤子再一次找出来,或者又给谢斯聿的水杯倒一点助眠的东西。 大家都成为瘸子就好了! 有时也是不孤独的,两人同在一个屋子下,相互都不说话,但对于苏乙来说,这样也挺好。这俨然是很少的情况。 谢斯聿可真是一个复杂的傢伙,像被拼拼凑凑而成的毫无温度的铁制品,即使苏乙狠狠告诉自己,谢斯聿根本不喜欢他,可是看到谢斯聿胸前那一片淤血——大概是那日在山上撞车弄的,这给予苏乙一种,谢斯聿可能有一点点在意他。 而这些才是苏乙当下所能掌控的真实感。 那时候苏乙也处于一种活一天过一天的厌世又怕死的状态,如果哪天双腿彻底烂掉了,反正烂命一条,苏乙已经在考虑另外一些适合自身发展的社会职业,比如有时马戏团会来社区表演节目,里面就不妨会出现一些身残志坚的残疾人表演一些别人看着很疼、但本人觉得无感的刺激项目。但其实苏乙不太喜欢那些猴子、蛇。 这时候苏乙又想质问谢斯聿,为什么要随心所欲地玩弄他一个可悲的瘸子。 很少情况下,几乎是只有那么一次,谢斯聿吻了他。可能是那天弄得过分,苏乙哭得很厉害,他无意间对谢斯聿说:「我可能不会活那么久的。」那个吻,以及谢斯聿眼底一如既往的冷淡,苏乙认为是带着一丝施捨的可能性。 可是他无法自拔地,抱紧了谢斯聿的脖子,体温是有实质性的暖意,他的眼泪和鼻涕都挂在谢斯聿的身上了。当时想着,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活在当下就好了。 也总是会吵架。 谢斯聿说话永远难听刻薄,在他眼里,似乎全世界就他一个正常的人类,而在对立面的苏乙才是一个跟草履虫般的单细胞生物。四肢不发达就算了,脑袋也空空,毫无法律常识,对于把人关在家里这件事尚未意识到严重性……苏乙总是说不过他,有时在家里地板上气到跺脚,没有什么气势地告诉他:「我觉得你说话可以不那么难听。」 结果可见,这对于谢斯聿毫无威胁性。 不得已,苏乙只好拿一瓶啤酒下楼,坐在有猫出没的单元门口,一个人对着伤感的夕阳喝会儿闷酒。 最终还是得回家煮饭的。 但其实苏乙会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小脾气,一生气就爱把鞋踹很远,把门变得很大声,无限期推迟做饭时间,将身边的电子产品(但也只有电视和手机)开得很大声,说着喜欢他但还是很爱和漂亮女生玩…….让人摸不着头脑,一旦跟山火般爆发起来,一个劲儿地把怒火在房间里熊熊燃烧,谢斯聿会主动选择拿着枕头去睡沙发。 这样做也并不会有什么巨大的作用。因为过了一会儿,苏乙又会跟恶魔一样来把他吵醒。 即使如此,苏乙还是无可避免地,习惯上家里有谢斯聿的存在。他犹豫不决,又重蹈覆辙。苏乙没能狠心把谢斯聿彻底毁灭,只是两人不那么太平地过了接近50天的日子。 谢斯聿离开的那天,日历上的夏天彻底结束,再也看不见底。但其热意跟车尾气般,往后一直纠缠到九月。 第68页 九月,倒也没有那般金桂飘香硕果纍纍,而是上班上学都很累的月份。 f大在s市算是一个末流211,苏乙考上了这里的计算机专业。姜绵也考上了在s市比较好的大学,不过离f大有点远,苏乙看了一下,两人大学坐地铁要两个小时。 沈素当然是很高兴的,并且开学前叫他去江家吃饭。江家,除了沈素,从头到尾对于苏乙都是倒胃口的。即使如此,苏乙还是把自己打扮得整洁得体。 隔阂感还是很强,苏乙融入不了,并且他也不喜欢江月月抱着沈素哭闹的样子。 都多大了,为什么她一哭就去吵我妈呢,为什么不能去找他爸他奶奶。 江月月真烦。 可他始终妒忌着江月月。 去s市那天罗市高铁站人满为患,姜绵他爸也来了,帮姜绵提着行李箱,在安检外目送着两人离开,一个壮汉眼睛还红红的。 姜绵和苏乙的位置挨在一起,当高铁往前开得那一刻,窗外的风景一直往后退,苏乙才突然意识到,他真的要开启另外一段新生活了。 坐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到站,高铁站外是一个酸奶的gg牌,特别显眼。 这便到了s市。 开学军训,因为身体原因,苏乙只需要坐在看台上,他的室友付予初也坐在旁边,他是对紫外线过敏,戴着一顶浅蓝色帽子在看书。不能玩手机,苏乙便干坐着看操场上的方队和远处的云,然后视线转回付予初。 付予初很白,脸蛋很小,喜欢喷点香水,总是安安静静的,不大喜欢说话。 六人寝,另外四个人多多少少对苏乙和付予初有些意见。凭什么我们在操场上受苦般晒太阳训练,你们就能安逸地坐在看台上玩。 好似从军训那一刻,寝室就分割成两大派。对于室友们的意见,苏乙平时也总会回怼几句,没办法,要是没让那群人不舒服,晚上睡觉前不舒服郁闷的便是苏乙。 而付予初总是不搭理他们,不在意任何纷争,总沉浸于自己的世界里。 大学和从前的日子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多了一些空闲时间,也不用上晚自习了。 高数老师是一个快要退休的女教师,手上戴着绿色的玉,很大一块,像一个鸽子蛋,以至于苏乙上课总会被它吸引。高数挂科率很高,苏乙头皮发麻地学习着,又不止一次地想,为什么选的专业还要再次学习数学。 上了大学自然是不能再问沈素要钱的,但谢斯聿走之前给他留的六千块确实是缓解了苏乙一定的资金问题,把学费交了之后,苏乙彻底裤兜空空。 不过找了一些代课兼职,还找了一个便利店的收银,苏乙的生活费还算有些着落。 某天付予初感冒了,寝室另外四个人都去网吧打游戏了,只好打电话请苏乙帮他买一点药回来。那时候苏乙刚从便利店下班,正好可以帮忙。 一回到寝室,付予初就掏了一百块钱给他。付予初好像对钱毫无定义,平时买什么都不眨眼,见着苏乙愣住了,付予初还以为是不够,又找出他的小熊钱包掏出钱来。 「太…太多了。其实不用给我钱的。」苏乙赶紧阻止他。 「要的。」付予初坚持己见,一定要把钱给他。 那会儿苏乙也挺缺钱的,当一整张红色人民币被递到自己的手心,他当即想着好多可以解决的事情。 那是得跑多少个代课,干站在收银台前可以挣到的一百块钱。 况且付予初一点也不缺钱。 那晚苏乙收下了付予初的一百块钱,从此两人关系因钱而产生了质变。付予初不喜欢下楼买饭,苏乙就乐意帮他带饭,不仅可以有一顿免费的饭菜,还能得到不少的跑路费。 没办法,在s市上大学,其生活成本比在罗市多许多。 可收到转帐,或者付予初把钱塞进自己手里,那一刻,苏乙的心都会停顿一下。 良心当然是不安的,但钱最终都痛快地收了。 到了秋冬换季,付予初经常夜不归宿了,直至一次苏乙从校外回来,看到付予初从一辆豪车走下来,并且一个看起来成熟帅气的男人在走之前摸了摸他的头髮。 付予初转身便看见了苏乙,他立在原地,明显是有一些慌乱,好一会儿才走向苏乙。 两人沉默着往寝室楼走,在走到二楼的台阶时,付予初突然告诉苏乙:「你不要告诉别人。」 苏乙点点头,说好。 「其实我的钱都是他给的,上大学的钱也是,我家里没什么钱的……」 苏乙安静地看向他。 毕竟帮付予初跑腿还是他一部分生活费的来源,他当然不会做别的蠢事。但也可能是,他自认为和付予初是属于一样的群体。 寝室里的另外四个人见着他们回来了,本来聊得很好,突然也不说话了。只是没一会儿又在吐槽隔壁寝室的一个每天都要戴假髮、化妆的gay。 那个gay苏乙是见过的,但不得不说,至少他卫生情况良好,不像寝室里面的有些人衣服袜子都懒得洗,卫生也不做的。 四人组说话很难听。但苏乙暗自窃喜,要是知道你的下铺我也是一个同性恋,不知道你们脸色有多么精彩。 可是到这一晚,苏乙失眠了。 事实上,自开学到现在,苏乙不是很愿意去想谢斯聿。 大概谢斯聿也如寝室四人组噁心那个gay一样噁心自己,况且他还真是一个偏执狂变态把谢斯聿关在自己家里那么久。 第69页 细细数来,在漫长的时间里,他短暂又深入地联想到谢斯聿三次。 第一次是交学费,他用了谢斯聿给的钱。 第二次是在一个教学楼楼道,一个人从他左后方走过来,苏乙一抬眼,那人和谢斯聿背影很相似,随后去机房上课,苏乙的思绪跟外界免疫般,漫无目的地游走。 第三次是s市下初雪。那天晚上是很冷的,冷气快要从口鼻钻进自己的血液,苏乙翻了几次身,都没找好最佳睡觉姿势。 忽然付予初告诉他窗外下雪了,苏乙侧过身往他指的方向望去,那雪悠悠然然地在天地间飘散,轻盈白净。 一想起谢斯聿带醉酒的他回家那晚,白茫茫的雪地上,谢斯聿弯腰给他戴围巾,那时谢斯聿眼里载满了一片柔意。 苏乙重重地嘆了口气,什么嘛,那就是自己醉酒后产生的荒诞幻觉!这样一想,苏乙就把整个脑袋埋进不怎么暖和的被窝里。 不要再想谢斯聿成为了苏乙的艰难任务,不过一直到十一月底,他都做的很好。 当他认为必然会把谢斯聿成功忘记时,而那一天,s市下了好一场大雪。付予初和他一人一杯关东煮,一同走在雪地上,苏乙正立志于踩灭每一个雪渣团,突然付予初接了一个电话,这中间苏乙成功踩扁了四个雪渣团。 「他和我分手了。」付予初很小声地告诉他。 然后泪水在下一秒缓缓落下来。 好吧,在这一刻苏乙是替付予初感到伤心的,因为他也走了好久才从所谓的失恋走出来。 但随后苏乙忧心忡忡地想着,付予初分手后不就是跟他一样的穷鬼了。而苏乙必然会失去一大笔可观的跑腿费。 付予初根本没心思再吃关东煮了,还想把那杯关东煮丢了。 「祖宗!你知道这点儿卖多少钱嘛。」苏乙及时把关东煮从垃圾桶前解救出来。 先把关东煮吃进肚子里,因为嘴里还有东西,苏乙脸腮子鼓鼓的,声音模煳不清:「爱情算个屁啦,吃饱才是大事。」 第29章 「你也失恋过?」付予初那双眼睛哭得惨红一片。 苏乙吃着滚烫的东西,沉默了好一会儿,「我?我必然…..是没有的。」 不会有人喜欢他这样的人的,苏乙自嘲地想着。 那个有钱人给付予初买的衣服包包,还有大大小小的饰物,都被当即挂在二手平台上去了。这个任务极具艰巨,光是整理出来拍照都用了两个小时。 虽然付予初很悲伤,但是苏乙见着那么多大几万的奢侈品,嘴里的「不要想那么多了,下一个会更好」「分手就分手,没有什么不可以的」的类似劝分话语就说不出来。 跟有钱人谈恋爱除了爱而不得,确实是会少很多生存烦恼。 越来越临近期末,苏乙不得不取消一些代课,计科平时上课学到的完全不足以支撑各种大作业,经常都得自学,在网上找一些相关课程视频,一遍遍重复着看。 偏偏在这个时间不够用的时候,付予初的一通电话把苏乙叫了出去,希望苏乙帮他拿一个手錶过去。 等到了才知道,那是在一个装潢华丽的酒店置办的晚宴,定眼一看,付予初穿得也很正式。 「你也和我进去吧,外面好冷。」付予初用一种期望的目光看向他。来都来了,进去看看也是可以的。 好一个随便看一眼。付予初从一个名叫aaa代抢的黄牛那里买了两张非常昂贵的入场票。 这个夜晚,付予初或许是想靠昂贵的手錶和漂亮的脸蛋再谈一场恋爱,而苏乙只想让这张门票的价值发挥到极致。 晚宴上有很多帅气男模,手上举着酒杯跟走秀一样,展台后面还有一整排甜品台。 「原来是时尚圈开展的宴会活动啊。」苏乙瞧了一眼展台上面的大字,随手拿了一小盒冰淇淋在手边,又趁人不注意,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那些包装好的小饼干和糖果塞进口袋里。 到最后衣服和裤子的口袋都塞得满满当当。苏乙杵在另外一个食物台前,吃了很多块美味的牛排,那还是带着汁水的。 像他这个穿着随意的大学生,和在场的时尚达人完全是格格不入,身边的人要么是一些企业家,富豪,还有诸多网红博主。听说还有电视台上能看见的大明星,苏乙眼睛都亮了。 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付予初让苏乙坐在一边的休息区沙发那里等他一下,然后自己一个人直直奔向了前方的旋转楼梯。 苏乙坐下来,想着如果他们搭上最后一班地铁,是可以掐点回去的,并且赶在寝室关门之前,最后舒舒服服地躺进被窝里。 周围人大多是一些谈正事的,空气里瀰漫着淡淡的香水味,倒不是很刺鼻。这里的休息区很安静,苏乙玩了会儿手机,睡意在这时候占领着人清醒的头脑。 旋转楼梯那儿发出一阵声音来,从上面走下来了一群人,根据他们较为正式的穿着,苏乙随意地瞥了一眼,推测着他们可能是刚刚看完秀,正准备离开。 但在众多的身影里,苏乙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背影。 那人绅士地搂着女伴的手,从楼上走下来的时候,苏乙还以为是看错了。 四下再次吵闹起来,这一瞬的滞空感过于强烈,谢斯聿掀了掀眼皮,眼睛掠过来时幽深得令人背嵴发凉,但却是刻骨铭心般的熟悉。 第70页 和印象里的人完全重叠,变化却很大。 谢斯聿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显得人更为挺拔高大,眉宇间依旧带着一层不染尘埃的疏离薄凉,离得更近些,五官越发立体锋利,仅仅过去了半年,却完完全全褪去了少年感。 他旁边的女孩穿着一袭黑色长裙,优雅又大方。 这中间竟然不到一分钟。 苏乙克制不住地坐正了身体,连手都在发抖,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就像是身上快要癒合的伤口突然间又被大力撕开。 眼看着他们要坐电梯下去了,苏乙抑制不住地追上去,在喧闹的人群里,他喊了一声谢斯聿的名字,但根本没人听到。 那一个电梯到了一楼便再也没动了。苏乙也按了一个往下的电梯,到了酒店大堂,他左顾右盼着,都没有再看到谢斯聿。 失魂落魄地走出酒店,外面又开始下雪了,冰冷的城市白茫茫一片。 这时又接到了付予初的电话,那边很吵,听了好几遍才听懂他在说什么,是在问自己跑哪里去了。 苏乙看了一眼从停车场出来的车,说:「嗯…我就在酒店楼下。」 「我是想告诉你,今晚我不回学校了,你先别等我了。」 简单地聊了一会儿,苏乙打算一个人回去了。 查了查回去的路线,公交和地铁已经停运了,其实是可以打车去的,只是看着预估费用,苏乙就肉疼。到底是没有打车,这毕竟需要一定的心理准备,苏乙坐在路边,冷风颳过来的那一刻,他把脖子又伸进衣领里去。 无可奈何地,他回想起刚才那一幕,不敢相信的是谢斯聿真的有女朋友了。但其实谢斯聿的人生就应该那样,不会存在一些不确定因素,稳稳噹噹地走上正常的轨道。 坐了有一会儿,苏乙拿出口袋里剩的一块钱硬币,决定翻到正面就打车回学校,翻到后面就找找附近的网吧凑合呆一晚。 硬币形成一个完美的抛物线掉在雪地上,苏乙正想看看到底是哪面,一个人站在了他的面前。 其身影完完全全挡住了光线。 就像是预感到什么,苏乙仰起头,随后他的眼眶一瞬间莫名就湿润了。 四下又安静起来。 谢斯聿先前的西装外面披了一层黑色大衣,他挡住路灯的光,这片地方暗了不少。 他双手依旧是插在兜里,看了一眼地上那块硬币便问道:「你这是在乞讨?」 近看,苏乙瘦了一圈,双颊凹陷进去了,连手指节的骨头都特别明显。那一件羽绒服已经穿了很久,即使穿在身上也显得身形单薄。 但脸红扑扑的,大概是先前跑出来的。 听到这句话后,苏乙的眼泪又生硬地止住了,他擦了擦脸,不带好气地说:「你才是要饭的!」 隔了一会儿,谢斯聿又问道:「所以你打算一直坐在这里?」 「谁会一直坐这里!我马上就要回学校了。」苏乙立刻站起来,因为长久地坐在地上,腿跟触电一样又酸又麻。 他吸了口冷气,但在谢斯聿面前,又逞强地往前走了两步。 「这个点,你大概是进不去学校了,不如去酒店住一晚。」谢斯聿跟在他身后慢慢悠悠地说道。 「你怎么多管闲事了。」苏乙抬头不解地看向他。 「可能你还不知道,这家酒店今年由我接手了,要是你冻死在酒店门口,对于我不是什么好事。」谢斯聿不咸不淡地打量着他,声音和寒冷的天气一样冰冷刺骨,「这样,给你算一个折扣好了,一间普通客房,698?」 无可避免的,从中能听到满满的讥讽。 这话一说完,苏乙的眼里渐渐酝酿起一场风暴,那两个瞳孔越来越大,失落、无助、悲伤,在一刻爆发出来,他吼道:「你去死吧!」 怎么会有人对谢斯聿这种人念念不忘的!苏乙真想拍死先前为他失眠的自己。 吼完自己却先泪流满面了,真是该死的泪失禁啊。苏乙胸口一阵发闷,还堵得慌,气得开始使劲狠咬嘴唇。 眼前因为泪水模煳不清。又一辆车从停车场开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雪天,车速更快了,一双手带着很大的力气将他从路边拽了回来。 「别碰我!」苏乙是想挣脱的,无奈谢斯聿力气比他大不少,并且知道他动手的蛮力在何处。看吧,没有用药物和锁链,谢斯聿就能轻轻松松压制住他。 在外面还能畅所欲言,大骂特骂,一进入安静不少的酒店大堂,苏乙到底是知道丢人的,自动闭上了嘴,只是还在低声骂着谢斯聿。 大概谢斯聿也觉得他丢人,还把自己的大衣罩在他脸上。 谢斯聿带着他坐了另外一处电梯,这是专门为高楼层套房准备的。电梯数字逐渐上升,苏乙的脑袋还被裹在外套里,他靠在角落拿出手机查了一下,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最后闷声对谢斯聿说:「你别想趁火打劫,你们这儿普房也有三百多块的。」 「还知道查价格。」谢斯聿靠在另外一边,不在意地扫了他一眼。 「当然了,钱难赚屎难吃。」 按照苏乙所想的,他以前关了谢斯聿那么久,谢斯聿铁定是给不了他什么好果子吃的。 但电梯在最顶层打开,谢斯聿走在最前面,打开了一扇大门,苏乙不由深唿吸,寻见门牌上写着的总统套房。 里面的房子大概有两层高,空间很大,让人找不到方向,在窗户边从上往下看,可以俯瞰s市着名的夜景。 第71页 谢斯聿开始脱掉外面的西装,只穿着一身白色衬衫,解开了两颗扣子,好像他也是要在这里休息的样子。 他站在岛台前打开了一瓶水,又看向一脸迷茫的苏乙,很随意地指了指一角的沙发,但那沙发都比苏乙寝室里面的床大几倍了,「乱看什么,你今晚就睡那儿。」 无论如何,总算是有睡的地方了,不用在街边彷徨失措。 随后谢斯聿又去了浴室洗澡。苏乙坐在谢斯聿指定的那一角沙发上,耐不住好奇地四处看看。 但这总套是有人住过的痕迹,不像是新开的,比如打开的衣柜,里面挂着很多衣服,以及沙发前的桌子还有笔电,纸张、文件等等。 非常安静地坐了好一会儿,谢斯聿终于出来了。 苏乙又保持着缄默看着他在房间走来走去,谢斯聿走过来拿电脑的时候,像是才发现苏乙这个立体的活人了,「你不去洗澡?」 「要洗的。」苏乙又从沙发站起来,开始脱掉羽绒服,然后谢斯聿便听见一阵阵清脆的声音。 那些之前在晚宴偷偷藏下的什么饼干糖果统统都从口袋里掉落了出来。 第30章 待那噼里啪啦的声音消失后,空气像瞬间凝滞,苏乙梗着脖子把散落的东西一一捡回来,包括从中掉落出来的钥匙。 很怕看到谢斯聿用一种歧视的目光看向他,苏乙全程低着头,而后脱去厚重的外套便直接去了浴室。 这里实在是比寝室好太多,宽大的面积,光线明亮,水温适宜,还不会突然变凉。他挤了挤沐浴露,闻着也不是他用过的香精味很重的廉价品,而是一种淡淡的木质香,很好闻。 苏乙一不小心便在里面呆了很久,从淋浴间出来,热气瀰漫,里,他才瞥见大理石檯面上放着一盒一次性内裤,即使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他还是左右望了望,然后脸不红心不跳地将其换上,最后套上一件很大的白色浴袍。 刚打开门便听见谢斯聿对他说:「还以为你打算睡在浴室了。」 他坐在床一边,腿上放了一台电脑,只看了一眼洗澡洗得全身通红的苏乙,又低下头看着电脑,似乎是还没有忙完。 灯只开了浴室到沙发的一排,泛着淡淡的光晕,站在诺大的客厅,苏乙头一次说不出反驳的话。 他有些茫然地看着那张大床。 谢斯聿当然不会让他睡在床边。记得以前在自己家,谢斯聿后半夜还会自己一个人跑去沙发睡觉。一想到这里,苏乙就觉得现在可不是随意控制谢斯聿的好时候了。 环顾四周后,苏乙在沙发上给自己整理出来一个窝。他脑袋压着一只灰色的靠枕,身上盖着两件厚厚的外套,另外一件还是谢斯聿的大衣。 但其实房间开着暖气,不会太冷。苏乙想着,即使如此,也是比在寝室好很多。 在温暖的氛围里他的思绪都要融化了。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房间彻底陷入黑暗,床上只能看清一个模煳的轮廓。 「谢斯聿。」寂静的夜里,对面的沙发又发出本不该属于此地的吵闹,「你睡了吗?」 「你又要说什么。」谢斯聿也才刚躺下。 苏乙仰起头往后瞄了一眼,自作镇静地说:「你谈恋爱了?」 安静了几秒,谢斯聿对他说:「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真的…有女朋友了?」 「我好心收留你,不是为了让你来吵人睡觉的。」 于是苏乙换了一个话题,「那你现在在a大吗?听说a大里面的楼可漂亮了,都是百年的建筑……」 「睡觉,别再发出任何声音。」谢斯聿最后发出通牒,「不然你就去睡外面大街。」 苏乙好似有屏蔽谢斯聿话的能力。就像一些电器老旧了总会发出一点嗡嗡声,在此时房间一角总在持续性发出噪音,但听到这里,苏乙立马噤声,一想到外面大街的凄冷苦寒,他就往沙发里面钻了钻。 睡之前还偏头看了看谢斯聿。毕竟隔了半年之久,他安安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发现谢斯聿睡觉习惯还是那样,明明床上只有他一个人,也不怎么睡在中间。 困意越来越强烈,随后慢慢陷入沉睡之中,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用力砸到了自己身上,在梦里也是很愤怒,他质问着空气:「为什么要砸我!」 所以在梦里也负重前行,还来到了一片广阔的沙漠,四肢都是暖和的。再次醒来,房间只剩下他一个人。 苏乙睁开眼睛便看到一整面金色的墙壁,暖阳洋洋洒洒地倾斜而下,冬日里,不容易得到的温意覆盖在人脸上,让人觉得很舒服。 这才发现不在学校,而是在酒店。不得不说这一晚上他睡得极好,坐起来才看到当作被子的大衣都不见了,只剩下一张一半在地上一半在沙发的被子。苏乙把被子拾起来,又在沙发上茫然地坐了一小会儿。 听见有人在敲门,第一反应以为是谢斯聿,但苏乙小跑过去开门,发现是推着餐车的服务生。 服务生在餐桌上摆满了早餐,说这是套房的标准餐,这让苏乙以为是每日固定的,直至服务生推着车离开,苏乙还一脸震惊地站在桌前。 他左手用叉子叉了一个香肠,右手拿着一个薯饼,又吃着碗看着锅里般巡视着满桌的佳肴。不仅有英式早餐,还配了很多造型精緻的甜点。苏乙忍不住拿它们和昨晚晚宴的点心相比,虽然出自同一家酒店,但味道还是现在的更美味。 第72页 喝下最后一口果汁,并自行打包了三个蓝莓司康,苏乙打算回学校了。 走之前是想着给谢斯聿转点钱的,毕竟蹭吃蹭喝还蹭住,但临近期末,他的微信余额有一些惨澹,所以在门口犹豫了几秒,最终苏乙什么也没有留下便直接离开了。 回到学校,寝室门是打开的,除了一个室友在打游戏,其他人都不在,苏乙便去了图书馆复习,待到闭馆时间后才回到寝室。一到考试,相比一些只为及格的学生,苏乙为了奖学金不得不全身心备考。 有人在图书馆前的雕塑放了零食水果,虽然求神不如求己,但苏乙也偷偷地往上面放了一瓶可乐。 再次回到寝室,到这时苏乙才发现自己的钥匙不见了。 掉钥匙非常麻烦。苏乙苦恼地想了好久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可能是落在谢斯聿的酒店了。 那上面有寝室的,还有在罗市家里的钥匙。 晚上十一点付予初才回来,只是看着精神不太好。苏乙分享了一块司康给付予初,付予初说了声谢谢,并说很好吃。 快要过十二点了,想着谢斯聿可能已经睡着了,苏乙下巴还垫着一本专业书,纠结万分后翻了翻通讯录。 但其实他的通讯录人少得可怜,沈素、姜绵,到现在增加了付予初,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他找出了谢斯聿,并且浅试了一下是否谢斯聿还把他关进小黑屋。 不知是什么时候谢斯聿已经把他放出来了,苏乙才得以发消息问道:请问我的钥匙在你那里吗。 凌晨两点半,苏乙才合书睡觉。 这天还有一节形策课,苏乙早早醒来,发现手机上没有一条消息。等到上形策课,时间来到九点整,微信终于弹出一条消息。 自己来酒店拿。 可谓简洁明了。 苏乙赶紧抱着手机发去消息:我考完试来拿可以吗。并且附加了一个小黄人鞠躬说打扰了的表情包。 接连几天都是考试。 但自此,谢斯聿就不回消息了。 而后停课开始了期末周,到了最后一堂考试,人们都想赶紧离开,楼道拥挤一片。苏乙感觉自己还没出去就要被人踩扁在这儿。或许是考完试的激情,教学楼几乎在震动,和逢年过节猪死了一般地抽搐,人就是那股子肥肉,被抖来抖去,变形地搅合在一起。 但终于是解放了,从教学楼挤出来,苏乙松了一口气。 南边半个天都是深黄色的云霭,很像菸斗徐徐上升的烟气。 一回到寝室,发现其他人都在收拾行李回家。 付予初把自己的寝室钥匙给了他,又把一些带不走的零食全部赠送给苏乙,这让苏乙感激不尽,并且还帮他把行李送到校门口。等了一会儿,发现来了一辆黑色的车,里面的人走出来,还是上次苏乙看见的男人。 两人说了再见后苏乙又回到了寝室。 此时寝室空无一人,彻底安静下来,再也没有平时的吵闹声,只不过还能听见楼下推行李箱的滑轮声。 大家都要回家过年。 苏乙睡了一个下午,又坐起来翻看了一下兼职的信息。晚上出门想着随便吃吃,这才发现学校门口的餐厅都关得差不多了,到了寒暑假为了节省成本他们都会闭店休息。 在北风萧瑟的大街上买了一份杂粮煎饼,苏乙边走边吃,冷冽的风吹在人脸上,跟针一般。垃圾桶边的杂纸被风吹向灰色的天,又飘落在冷湿的地面。 这一分钟里,他突然不太想回寝室了,并打算明天去酒店拿钥匙。 算是很有礼节性地在微信上告知了谢斯聿,明天自己要来拿钥匙。谢斯聿依旧没有回消息。苏乙猜测这人是不是不用这个微信了,他打开谢斯聿的朋友圈,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头像也是单调的黑色,毫无意思。 从寝室出来,在地铁转了两次站,才终于来到酒店楼下。 苏乙抬头一看这栋大楼,抱着可能进不去的念头,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只不过告诉了前台自己是去顶层的总统套房拿一个钥匙,前台漂亮的小姐姐对他微微一笑,带着他上了电梯进入了套房,随后让他在这里等一会儿便离开了。 苏乙还以为钥匙不小心落在沙发,他上上下下地查看了一下,并未发现钥匙的存在性。 没过一会儿,大门再次打开。 谢斯聿走了进来,依旧穿的正装,看见苏乙坐在沙发上,倒也没有多大意外,他旁边还跟着一个看起来比较成熟的男人,从他们聊天的话可见,那人应该是特助。 他离开后,苏乙才赶紧向谢斯聿走过去。 「来拿你的钥匙?」谢斯聿问道。 「对,就是上面挂着蜡笔小新的……」 「但我也忘记放哪里了。」谢斯聿面不改色地告诉苏乙这个离谱的消息。这意味着苏乙有空手而归,并且再坐上差不多接近两个小时半地铁的可能性。 「什么!」苏乙脸上藏不住一点慌乱,「那你再好好想想啊。」 「急什么。」谢斯聿扯了扯领带,扔在一边,语气从容淡定,「又不是找不到。」 苏乙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在耍我呢。」 「对你还没那么多精力。」谢斯聿的神情看不出撒谎的样子。 接着他又接了一个电话。 苏乙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又偷听了一会儿,便听见谢斯聿称唿着对方顾小姐。 第73页 「我刚好也有时间。」说完这句,又熟络地跟对方挑选了一下餐厅,谢斯聿这才挂断电话。 苏乙已经不太能平静地坐在这里了。 「你要出去吃饭了吗?」他问道。 「是,怎么了。」 「你要去哪里吃啊。」 「和你有什么关系?」谢斯聿不客气地问道。 当然是毫无关系。 「我就随便问问。」苏乙不爽地哼了一声。 最终苏乙只好和谢斯聿一同坐电梯下楼。他靠着电梯墙,满脸颓靡,因为天气太冷,他的嘴唇有些崩裂,耳垂也是紫红色。 他在心里想着,为什么谢斯聿有很多的时间陪着那位顾女士吃晚餐,却不能帮帮忙找一下他的钥匙。为什么谢斯聿记性那么不好,怎么就忘记自己钥匙放哪里了。 如果,如果谢斯聿是在煳弄自己,那他…他也不能怎么办,只能憋屈地打道回府。 一出电梯,便在门口遇见了一位漂亮的年轻女生,苏乙不由自主地想起来,那是上次和谢斯聿一起走下楼梯的人。 近看才发现不是一般的漂亮,皮肤雪白,像从电视机里面走出来的。 「谢斯聿,这是?」她笑着问道。 苏乙这才发现自己习惯性地和谢斯聿走得很近,几乎就走在谢斯聿手臂旁,这也让女生不禁疑惑。 「不是什么重要的人。」谢斯聿低声说道,势必是要和苏乙划分关系一样。 苏乙简直要被气笑了,小声地回怼着:「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吧。」 意识到两人关系不一般,她友好地伸出手,脸上洋溢着温柔的笑意:「你好,我是顾映之。」 明明应该保持冷酷一点的,毕竟还不知道她和谢斯聿的具体关系,但她一笑起来,或许是长得太漂亮了,感觉世界都美好了一点,苏乙不禁也嘴角上扬,「你好,我叫苏乙。」 他的手刚刚伸出去一半,就被谢斯聿挡住了,「这里风大,我去把车开过来。」 苏乙觉得他肯定是故意的,只好默不作声地把手伸回衣服口袋。 顾映之轻笑了一声起,问道:「苏乙,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吃晚饭。」 「不用了,他吃不习惯法餐。」谢斯聿很快替他回绝了。 此刻苏乙的逆反心理又熊熊燃烧起来,「我吃得习惯。」 「谢斯聿,你干嘛不让他一起来…..」 最终还是三人行,只是一会儿的功夫,谢斯聿和顾映之就走在了前面。苏乙只好提速跟在他们身后。 顾映之已经先一步坐在谢斯聿对面,苏乙便坐在谢斯聿旁边。点菜的时候,她流利地说了几句法语,交流毫无困难。苏乙听不懂,菜单也看得困难,光是菜名都是一连串,毫无相关的东西拼凑在一起,不过他依旧錶面上很认真地翻了翻菜单,服务生问他需要什么,他就说要跟谢斯聿一样的。 待顾映之去洗手间,苏乙还在左右环顾这家米其林餐厅的环境。 「你今天心情很好?」谢斯聿往后靠了一下,依旧是那冷冷的样子,眼睛里看不到半点冷暖。 苏乙露出疑惑的表情,「没有啊。」他今天怎么可能心情好呢!坐了那么久的地铁,不仅没有拿到钥匙,还要看谢斯聿和这位顾小姐卿卿我我。好吧,倒也没有卿卿我我,只是一起坐在一起吃个晚饭。 谢斯聿慢声说道:「她一来,你就笑得很开心。」 「哪有!」谢斯聿简直是把他形容成了一个好色之徒,苏乙解释着:「我那只是礼貌地笑。」 「是吗,我还没见过你对别人露出这样的笑容。」谢斯聿慢条斯理地说道。 不知为何,苏乙总感觉他在阴阳怪气。以至于顾映之回来后,苏乙就表现出一种怪异的严肃感,挺着脖子正襟危坐着。 正餐也开始上了。在此之前便摆设了大大小小的餐具,光是勺子也有三种,五花八门。在差点把牛排叉飞后,苏乙就直接插着牛排吃了。 他余光里看了顾映之一眼,发现她吃东西都很优雅得体,比如切牛排也很丝滑。吃到最后,当他抱着冰淇淋杯舔了一小口,看了顾映之才发现这东西需要用小勺子舀着吃。 他们聊着苏乙听不太懂的东西,苏乙只能闷声吃东西。 「要不要喝一点葡萄酒?」这时顾映之对他笑着说道。 「好…好啊。」于是苏乙喝了一小口手边的葡萄酒。 顾映之好像特别喜欢和他敬酒,本着礼貌苏乙没有拒绝,和她一杯来一杯去,而考虑到要开车,谢斯聿滴酒未沾。苏乙已经逐渐上脸,不过一会儿便脑袋塌在手臂上沉沉睡去。 他的脸向着左侧,双眼紧闭着。谢斯聿收回目光说道:「顾小姐今天好雅兴。」 顾映之能听出这话带着一丝怪罪的意思。 「怎么,你不高兴了?」她唇角微微荡漾,把玻璃杯推到一旁,随后说道:「只不过是让他喝多了一点而已,别太担心。」 「我只是嫌他麻烦。」 顾映之摇了摇头,很肯定地说道:「不,你有。」 发现对方表情不太对,达到了让谢斯聿不高兴的目的,顾映子爽朗地笑了笑。 两人又聊一会儿正事,顾映之告诉谢斯聿,希望年会的时候给她们公司留一个漂亮宽敞的大厅,而且必须打一个友情折扣。 「顾小姐不缺这些钱吧。」 第74页 梁家和顾家保持着不错的关系,现如今谢斯聿频频代替梁厉铭出席一些重要场合,可见其器重的程度。但相比梁厉铭那蠢呆的亲儿子,顾映之更喜欢和谢斯聿打交道。 「毕竟。」顾映之笑眯眯地看向他,「我给你添了点「小麻烦,希望你别太介意。」 「不会,我送你回去。」 顾映之摆手说不用了,她的司机已经在门口了。她跟苏乙说了一声再见,条件反射般,苏乙也连忙挥手:「顾小姐…再见。」 等顾映之离开后,谢斯聿沉下脸看向一边的醉鬼。 他把外套搭在苏乙身上,半扛着人往外走,这姿势让苏乙很不满意,以至于一路都在念叨着不舒服。 把醉鬼扔在后座上,下一秒,苏乙冷不丁地坐起来,跟鬼一样,头髮乱七八糟地飞扬,衣服也是褶皱不平,染着浓重的酒气。 谢斯聿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这是哪里?」 「车上。」 「我们要回家了吗?」 「不,要把你丢进垃圾桶。」 苏乙已然半醉不醒,前一秒看见是冷着脸的谢斯聿,后一秒又觉得是滴滴司机要装他回学校,他点点头:「好的,麻烦你了师傅。」 随后彻底晕倒在后座上。 好一阵谢斯聿才关上后门,去了驾驶座。先是去了一家在巷尾的店买了一些生活必需品,不小心就买多了,沉甸甸的一大袋,最后调转方向开向酒店。 从停车场出来,谢斯聿不得不背着他。 停车场不时有风灌进来,背上的人忍不住抱紧他的脖子,又开始一连串的胡言乱语。 直至后面谢斯聿才听清他说的话。 「请不要把我…扔进垃圾桶。」 「谢斯聿,我已经无家可回了。」 在十一月初,罗市区和丰社区开始了拆迁大业。那条恶臭无比的臭水河终于被填上了,但是苏乙也失去了唯一的家。 将苏乙又拽又拖带回酒店,此时已经接近凌晨。 因为中途有人经过,谢斯聿对他说了一句安静,苏乙便不再发出动静,半掐着自己的手心睡着了。当下只能听着苏乙低缓的唿吸声,可能做了不好的梦,他的嘴唇微微张开,露出红润的小舌,又无意识地舔着上唇。 半夜苏乙因为口渴才睁开眼睛。 「醒了?」身后传来声音。 苏乙一惊,转过身才发现谢斯聿站在床边俯视他,他很高,眼色幽深,整个屋子莫名变得恐怖。 他弯下腰,双手撑在床边,让苏乙可以平视他。 逐渐发觉脖子上戴着什么东西,苏乙低头一看,便发现那是一个套在自己脖颈上的锁链,很长很长的链子,其末尾是在不远处的一根石柱上。 「你干…干嘛。」苏乙吓得一脸惨色,差点说不出话。 谢斯聿伸手牵了牵链子,就很容易把他牵到自己面前。苏乙勐然间就清醒过来了,「谢斯聿…你不能这样。」 听到这里,谢斯聿的眼神有些割裂,他再次一拽,苏乙就不得不仰起脖子来,并且瞳孔放大,浑身不由自主地发抖。 「怎么,现在就受不了了?」 第31章 直至谢斯聿松开他,苏乙才得以唿吸,咳嗽了几声后:「你要报復我?」 「不然呢。」 苏乙一些良好的品德在此时被扼杀地四分五裂,他朝谢斯聿脸上狠狠咬了一口,这使得谢斯聿脸上留下了一个不小的牙印,还渗出了点儿血。 谢斯聿啧了一声,伸出手指抬起他的下巴,面色阴冷:「力气还不小。」 「混蛋!放开我!」苏乙脸上写满了不快,就像是被踩住尾巴的小兽,张狂地朝着谢斯聿大吼。 事实上,从只允许他自己把谢斯聿关起来,但谢斯聿反过来这样对待他,苏乙内心非常不平衡,极度的愤然和今朝落魄溢满了五脏六腑,甚至脸上还气得有些红温了。 谢斯聿只是想虐待他罢了。报復,丧尽天良的报復。他没想不到谢斯聿心存着那么可怕且漫长的报復之心。 人一旦不能平静下来,或者不能坦然地接受现实,就会情绪暴躁,素质和教养都慢慢消失,随之代替的是无时无刻的毫无理智的宣洩。 愤怒是一种丑陋的情绪。 最开始几天苏乙气急败坏地摔了很多东西,到底是考虑到赔偿问题,也不过是放倒一些板凳,在白天谢斯聿离开后,把床上的枕头和被子都弄在地上。又打开了衣柜,把里面的衣服搞得乱七八糟,整理好的衬衣一件接一件地被揉乱丢在地上。 桌上摆置好的东西也是一团糟,比如檯灯、各类遥控器,岛台上的饮料瓶、水果篮等等,所见之处一片狼籍。 当谢斯聿晚上回来后问他:「你把我文件丢了?」 「丢了又能怎样。」苏乙说的满不在乎。 忙了一天并且洁癖严重的谢斯聿决定给苏乙一个深刻的教训,如若再不惩罚他,这个肆意妄为的瘸子就会忘记谁才是这里的制裁者。 所以他拽着苏乙的手臂,带进了唯一没有受到影响、还算干净的浴室。当听到一声皮带解开的清脆声音,在敞亮的空间里,苏乙莫名背抖了一下。 「你…你要干嘛。」苏乙颤声问道。 「你觉得呢?」 结束后,苏乙还坐在浴缸里,只不过脸上早已没有先前的放肆,不仅膝盖和腿红红的,嘴巴也因为用力过度破了皮,他坐在热水里,用一只手臂挡着眼睛哭,发出哀伤的抽泣声。因为上颚和舌头都疼疼的,还不敢哭得太大声。 第75页 这让谢斯聿想起老旧嘶哑的风箱声。 谢斯聿推开浴室门,先是把床收拾了出来,捡起了地上零零碎碎的东西,最终在微波炉里找到了自己所要用到的文件。 那至少是没有插上电源。 谢斯聿决定从今天起,缩短锁链的长度,减少苏乙的活动空间。 一个瘸子,一个腿脚不便的瘸子,脾性也过于放纵了。 大概整理了一下房间卫生,谢斯聿走进浴室,便看见苏乙正用沐浴露清洗着束缚在他脖子上的锁链,因为他觉得有一股铁锈味,不是很好闻。 苏乙不想让自己也被污染为铁锈味。全程也是边哭边洗,咬牙切齿地低声咒骂着谢斯聿。但听到开门声音,苏乙便紧闭上了嘴巴,只能怒目圆睁。 谢斯聿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套浅蓝色的睡衣放在了洗漱台上,又找出来一块干净的浴巾,对浴缸的人说:「穿好就出来。」 苏乙不敢再造次了,他从已经常温的水里翻出来,穿上了新的睡衣,只不过这里少了一个东西。 他头稍稍探出门来,看见谢斯聿还在收拾。 「我没有内裤。」他闷声说道。 「你不需要这个。」 「为什么!」苏乙瞪大眼睛看向他。 真不是人啊,谢斯聿现在是把他当作了脱掉裤子就可以张开大腿*的工具人了,苏乙又感受到了赤裸裸的耻辱,一想到这里,他就抑制不住情绪:「没有内裤我怎么出来?」 「这有影响到你?」 「当然了!我不习惯这样,没有内裤我走不了路,睡不了觉。」苏乙脸都气得要裂开了,因为谢斯聿的漠视,他怒吼道:「你根本没把我当作人!」 「你也知道这种感觉?」 谢斯聿还真是很记仇。 十几分钟后,谢斯聿去门口拿了预订好的餐食,他把食物摆好在餐桌,对那边的人说:「过来吃饭。」 「我不吃。」没有得到内裤尊重的苏乙决定绝食抗议。 谢斯聿对他说:「你确定?」 「我确定。」 「好。」谢斯聿很平静地把他的那一份又收了回去。 最终苏乙很不舒服地睡在了沙发上,身下空荡荡的,他都不敢睡姿太过随意。 不过第二天早上一起来,谢斯聿就掀开他的被子和睡裤,这让苏乙勐然间从梦中惊醒,刚睁开眼睛还被人扛起来翻了个身。 谢斯聿刚起床脸色更为不耐烦,皱着眉看向他,随后把苏乙的睡衣往上推,一直推到了脖子上,自己的手扶着那细瘦的腰。 苏乙睡眼朦胧,见到此状,怒骂谢斯聿是个不要脸的混帐东西。 「你太吵了。」谢斯聿拿过旁边的领带按进苏乙的嘴里。 半小时后,谢斯聿下床去沖澡。从浴室神清气爽地走出来,看见沙发上的人还蒙着脑袋在被子里。 他掀开被子,便看见苏乙泪眼模煳,头髮跟炸毛般,骂他:「畜…畜…畜生。」 谢斯聿往下看,苏乙的大腿是有些惨不忍睹,上面还有几片巴掌印。 刚将他抱起来,苏乙就狠狠地咬了一口他的肩膀。谢斯聿按紧苏乙的后颈,表情阴森森的:「还想再来一次?」 苏乙气得半张脸都在抽搐,一颗硕大无比的泪水刷地一下滴落在谢斯聿的手背上,最终说:「…不想。」 给苏乙简单清理了一下,这才发现他的睡衣已经不能再穿了,苏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换洗的衣服。谢斯聿把自己的睡衣拿给苏乙穿,最后把人扔进大床上,调好室温后,便出门了。 谢斯聿早上九点准时到达梁氏集团大楼,忙了一上午后又赶去a大上了两节课。这个时候他才有空打开监控。 安装好的监控录像显示苏乙是下午一点十五分醒来的。不知为何,今天早上也只是用腿弄了一次,那人却满脸哀愁地坐在床边,下床后靠着墙壁,腿脚姿势怪异地走向了浴室。 倒也没有那么变态在浴室设置监控,只是苏乙从浴室出来后,便一脚把自己的枕头踹飞了,依旧把房间搞得乱乱的,但又没有昨天那么严重。然后他一个人跪对着落地窗看了看,猝不及防又很莫名其妙地哭了那么一会儿。 背影略显可怜凄凉。 一个下午苏乙去岛台那里喝了第四次水。房间里一个吃的也没有,最终饿得飘飘然地趴在了沙发上。 之后谢斯聿没有时间再观赏苏乙悲伤的独居生活。 饿了一天的苏乙肚子都快瘪进去了,晚上七点,谢斯聿终于回来了,一听到开门声,他便立起脑袋来。 谢斯聿今天带回来的东西可不少,他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放在门前,苏乙偷偷瞥了一眼,都是一些衣物。他咽了咽口水,觉得谢斯聿可能带回来一些食物,最终在众多口袋旁发现有一包很大的外卖盒,上面写着御膳坊三个大字。 苏乙看着谢斯聿换好了衣服,又看见他把外卖盒提到了餐桌上。 本以为会等到谢斯聿叫他过去吃饭,但是等了有十分钟,谢斯聿都是自己在吃。 好像是把他忘记了。 太饿了,饿得肚子难受,苏乙四肢已经乏力酸软,脑袋也昏昏沉沉的。 谢斯聿吃到一半,发现苏乙走到了餐桌边。 他双手扒着桌子边缘,又一次咽了咽口水,然后问道:「你一个人要吃那么多吗?」 苏乙认为自己已经给了谢斯聿一个台阶,谢斯聿应该搞清楚,把他饿死在这里不是什么好事情。并且之前把谢斯聿关在家里,也是因为他欺骗了自己,无论如何苏乙也是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谢斯聿,没有把他饿一顿。 第76页 现在两人地位发生了转变,苏乙生气之余,更多的是不服气。 但谢斯聿看也不看他。 苏乙扒在桌上的手立马攥成了拳头,不悦道提高音量:「你确定一个人要吃那么多!」 「对,有什么问题?」谢斯聿放下筷子,抱着手往后靠了靠,欣赏着苏乙因为飢饿引发的气急败坏。 心中的那一句吃不死你最终没能从苏乙嘴里蹦出来,他只是咬着后槽牙,恨恨地瞪着谢斯聿。虽然生气但又不能把谢斯聿如何。 「你饿了?」谢斯聿问他。 苏乙没有说话,好半天才点了点头。 「那你应该怎么做?」 事实上,谢斯聿只是想苏乙保持好房间卫生,不要再乱发脾气,但话刚一说完苏乙的泪水就赫然掉落。 他看着苏乙靠了过来,蹲下去,双手握住了他的的腿。 就像是昨天谢斯聿在浴室教他的一样。 谢斯聿不是很理解苏乙的脑迴路。毕竟等一会儿他还要出去参加一场活动,时间紧迫。 「站起来。」谢斯聿对他说道。 苏乙立马站了起来。 「以后不要把房间弄那么乱,到了餐点就好好吃饭,我可没有时间再给你热饭、忍受你这些臭脾气,听明白了吗?」 苏乙点点头,随后坐了下来,谢斯聿给他拆开了餐盒。里面都是一些肉类,也有一小碟蔬菜,饿了一天的苏乙把它们吃得干干净净。 他吃饭的时候,谢斯聿又换好衣服出去了。再次回来已经是凌晨了,谢斯聿身上沾着一些菸酒味,并不是很好闻,所以一回来就去了浴室洗澡。 苏乙已经在沙发上睡得醉生梦死。 但谢斯聿的枕头已经重新归位,一些被苏乙弄乱的家具也被整理干净。 谢斯聿躺上去,静静地看了苏乙一会儿,也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他一醒来苏乙也跟着起床了,苏乙早早地也洗漱好坐在餐桌边等着吃早饭。早饭是酒店送来的,谢斯聿直接把餐车推进来让人选择。 苏乙发现谢斯聿今天没有穿得很正式,只是很休闲,卫衣外面套着一件黑色羽绒服,运动裤,白色运动鞋,并且手上拿了一本书就出门了。 中午,苏乙自己用微波炉加热了一下早上没吃完的食物,一边看电视一边吃完了。下午漫长又无聊,看了一会儿电视后苏乙睡了长长的一觉。 再次醒来,房间一片漆黑,窗外的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苏乙赶紧把灯都全部打开,然后再次打开电视。 谢斯聿回来的时候,发现苏乙很主动地走了过来。因为锁链长度的受限,苏乙走不太远。 「今天吃什么?」苏乙问他。 「滷肉饭。」 谢斯聿感觉苏乙每天都很饿,自此他考虑在冰箱里给苏乙准备一点零食和水果。毕竟苏乙被饿到了就会情绪暴躁。 吃完饭,苏乙瞥见谢斯聿坐在了书桌前,一脸认真的样子好像是在看书。 在此时他勐然意识到一个情况——谢斯聿也是有考试周的。一想到这里,大大小小的坏主意便不由自主地从心底攀升而上。 谢斯聿确实是在准备期末考试,忽然之间电视机声音被开得很大声,这是第一次,苏乙很不好意思地说:「抱歉,我不小心按到了遥控板。」 过了十分钟,电视音量又勐然提高,从中可以听出这是一个综艺节目,里面的人笑得很刺耳,刺耳到谢斯聿从书本中抬起头来冷眼盯着他。 苏乙又装作手忙脚乱的样子,「呀,怎么又不小心按到了。」他深刻理解到事不过三的重要性,也就是一件事情不能重复做三次,于是他又不小心碰到了垃圾桶,那是一个铁皮制作的东西,搁倒发出重重的声音。 苏乙拙劣且低下的演技终于成功吸引了谢斯聿的注意力。 在苏乙的理解里,准备考试的谢斯聿大抵是没空搭理自己的,可是谢斯聿还是站了起来,又从柜子里拿了一个跳蛋出来。 「看起来你很无聊。」谢斯聿单手放进去时是这样对他说的。 第32章 苏乙被他自己的上衣套着脸,完全看不见,嘴里也塞着颗球。两只手还被皮带束缚着,脚踝处半挂着自己的内裤。在黑暗的环境下,他只能像蚕一般无力地左右扭动。 砰的一声,他从沙发上掉了下来。 过了足足一分钟,四周依旧一片寂静。那折磨人的东西又加了档次。 苏乙勐然仰起头来,腰也抬起来,他的眼尾溢出了耻辱的眼泪,脑袋转来转去,又不小心撞到了一旁的沙发柜。 「唔……」 额前溢出了汗水,他不得不咬着衣襟,手指一会儿张开一会儿又握成拳头。 不知过去了多久,但是时间在此时变得极慢。 就像是一片漫无目的游云,风力一旦强劲,它被吹得天花乱坠,意识都被打碎,只剩下一个念头——赶紧结束。但这时风又轻飘飘的,给予他缓冲的时间,又在人歇口气时,这残缺的云又被抛上了高空,再而重重掉落。 苏乙掉在了沙发柜和沙发之间,狭窄的空间里,他被那东西折磨了近二十分钟,整个人带着不正常的缺氧的红,眼睫毛湿漉漉的,额头都被汗水濡湿了。 看着好不可怜。 这时他听到了有人走了过来,失去了视野,苏乙心脏跳得更厉害了,一种强烈的恐惧感裹挟了他的四肢。 第77页 口球先被拿了出来。这时候苏乙没有更多的力气,整个人似乎肉体和灵魂分开了。 一双手把他抱到了沙发上。 「谢斯聿?」苏乙不确定地问道。 依旧没有人回应,但他能感觉到掐在自己腰间的手力度越来越大。 「你…你怎么不说话?」 苏乙不安又害怕,又叫了一遍谢斯聿的名字。 刚叫完,他便感觉自己的喉结一阵刺疼。 那人的牙齿毫无犹豫地咬下去,似乎要咬断他脖子上的血管,脆弱细白的脖子上终于渗出了一丝血滴。 只是破了点皮,苏乙却全身发着剧烈的颤抖。 苏乙感觉自己快要失血过多身亡了。但是又觉得自己罪孽没有那么深重,可是想像着那些脖子出血而死的人,他颤颤巍巍地求饶:「不…不要再咬我了。」 他开始了忏悔,「我保证再也不打扰你学习了…对不起。」 泪水随即不要钱地流出来。 谢斯聿低着头,目光晦暗不明,额前的黑髮挡住了一些视线,他用手指尖碰了一下苏乙脖子上的血迹,又用舌头舔了一下。 尝完之后,至此,心底阴郁的情绪彻底散发开来。 …… 接着谢斯聿拍了拍他的大腿,拉起苏乙不得力的右腿扛在肩上。 苏乙的腰再一次抬起来,他的手紧紧攥住了沙发边角,却又攥不住,有好几次他的脑袋都差点栽下去了,在头顶即将接触地面时又被人拖了回去。 「我再也不打扰你了…对不起。」他不得不低头认错,依託于道歉希望谢斯聿赶紧结束。却不知道的是,他越哭,谢斯聿越不可能结束。 在此时苏乙的哭声已然沙哑不堪,勐然之间,他突然预感到了什么,瞳孔放大,手紧紧地掐着谢斯聿的手掌心。 在接近二十几秒的时间里,他张开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些液体溅到了谢斯聿的下巴上。 苏乙重重地落在沙发上,脸上的衣服被人拿去了,他睁开眼,便看见之前明亮的房间只剩下了一盏灯,谢斯聿眸光深而沉地凝视着他,整个人覆了一层戾气,并且往下看,便看见他的下巴上有自己的东西。 苏乙很受不了地地用手臂挡着脸啜泣。 谢斯聿扶开他的手臂,又低下头,好像是为了让他看得更清楚,沉声说道:「哭个没完没了。」 苏乙紧张兮兮地说:「疼…」 偏偏谢斯聿还没听见一样,用手背抹掉他的泪水,问:「你说什么?」 「坏了…那里…不行了。」苏乙进而咬牙切齿又屈辱地骂道:「混蛋,你…不是人。」 他已然崩溃,一哭起来肩膀都在颤抖。 「骂人就只会这么几句。」谢斯聿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崩溃,「这难道不是你先招惹的?」 「不做了。」苏乙如今只能机械重复着说:「我不做了。」 感觉到自己的屁股被人拍了拍,他听见谢斯聿对他说:「自己去浴室洗干净。」 苏乙浑身上下都难受,可是也想去清洗,他脚刚落地,就双腿一软地跪在地上。随后也不知道在逞强什么,弯着腰往前爬了两小步。 他现在只穿着上衣,下面一览无余,偏偏还转过来,很可怜兮兮地说:「又…又出来了。」 谢斯聿唿吸一滞,走过去将他的腰扛起来进了浴室。 清洗的时候,苏乙好像想了很久,才认真地说:「我不喜欢这样。」 「什么?」谢斯聿冷着脸蹲在浴缸外面,因为苏乙总是乱动,一些水溅湿了他的衣服。 「我不喜欢那些东西。」 「不喜欢,你以前不是还专门买了一箱?」 苏乙皱着眉头,因为没有什么力气,声音变得软软的:「那是打折才买的,反正我不想用这些东西了。」 谢斯聿一直没有说话,苏乙又加了一句:「以后…我也不打扰你学习了。」 「你听到没啊?」因为总是得不到回復,他只能盯着人,眼睛哭过之后变得更凉了,脸上带着一点水汽氤氲的晕红。 今晚的事情他再也不想经歷了。但其实谢斯聿经常不会回应他,苏乙习以为常了,当水要盖过他的脖子时,他迅速按住谢斯聿的手臂:「不要洗到我的脖子了。」 「苏乙。」谢斯聿表情不是很好。 这让苏乙不再乱动了,他还以为谢斯聿又要干别的事情了,「干…干嘛。」 「好好说话,别撒娇。」 「…」苏乙非常困惑,觉得谢斯聿有时候精神不太正常,「你说什么啊?」 最后谢斯聿用浴巾把他裹起来扔进了被窝里,又从衣柜里面找了几件衣服给他,而他自己又一次去了浴室。 苏乙已然精疲力尽,倒进被窝里晕晕入睡。被人拍了拍脑袋,他才睁开眼睛。 谢斯聿站在床边,问道:「你要裸着睡?」 被叫醒的人表情有一点点烦躁,他四肢都是软绵绵的,根本没一点力气。很不情不愿地穿上内裤和睡衣,这些还都是谢斯聿给他买回来的,他顿时没有了睡意,便坐在被窝里,看着谢斯聿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打扫着沙发那边的惨状。 全程苏乙都不发一语地看着。 直至谢斯聿走回来,掀开被子时,苏乙捏紧着被角,说道:「我今天想睡这里。」 谢斯聿没说好与不好,只是用一种看蠢货的眼神看向他,等他躺上去后,苏乙主动给他让了很大一部分位置。 第78页 过了好一会儿,谢斯聿感觉到自己的后背贴上了一个暖烘烘的东西,冬天,人都会主动靠近热源,但这热源却是令人心烦意乱的。 突然想起来在寺庙那晚,苏乙也是如此,睡着睡着就要靠过来,他的脑袋完全让被子盖住,唿吸都打在自己的后背上,断断续续的,黑色的深夜里,一些杂乱不堪的往事又会从角落里窜出来。 苏乙为什么能睡那么好。为什么苏乙这样睡不会被闷死呢。 谢斯聿翻过身,把被子往下折了折,露出了苏乙的头。 早上依旧是谢斯聿先醒来。 苏乙还在睡,当谢斯聿第一遍叫他起床吃早饭的时候,他不快地闷哼了一声,「我知道了。」 少吃一顿早饭倒也不会突然死掉,但谢斯聿的声音阴魂不散,「起来了。」 「我等一会儿吃。」苏乙敷衍着,再次陷入了温暖的被窝。 那声音总算是消失了。 过了几分钟,谢斯聿又来催他了,这次就很严肃了。 苏乙明确地感知到那是一次警告。 这还是冬天的早上七点。苏乙顶着一鸡窝头,没精打采地坐在餐桌前,眼睛也半睁不开。再看看谢斯聿,一身正装,头髮也梳理得很帅气。 刚坐下去,苏乙就迅速弹了起来,并且一脸不舒服。 「又怎么了?」谢斯聿看向他。 苏乙有气无力地说道:「屁股疼。」 「…….」过一会儿谢斯聿告诉他:「晚上我会回来得很晚。」 苏乙手上捏着一个菠萝包,哦了一声。 「冰箱里有水饺,你自己煮来吃。」 苏乙打了一个哈欠。 谢斯聿一走,苏乙就回床上补觉了。 上午考完第一堂试,谢斯聿拿到手机后看了一下监控,发现苏乙还是没能起床。 回酒店之前他去了一趟药店,买了一些消炎药,又拿了一盒跌打损伤的药。 他刚一进门,便看见苏乙瘫坐在沙发上,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坐了起来,并把电视按成静音。 作者有话说 更新时间一般是周一、二、三晚上。不更新的时候我会在评论区请假。 下一章后天更新 第33章 苏乙认为自己这样有点怂了,显得他很害怕谢斯聿一样。过了几秒,他又把脚搭在沙发边缘晃来晃去,企图制造一些松弛感。 只不过电视还是静音。 谢斯聿换好鞋便问他:「今天都吃的什么。」 苏乙一整天就晚上吃了一点,他眼睛还盯着电视,声音从鼻尖哼出来:「水饺啊。」 「吃了多少。」 苏乙认为谢斯聿有点刻意了,他怎么会记得具体数量,「我都忘了。」 但没想到谢斯聿走了过来,问道:「你今天就吃了一顿?」他不认为苏乙这样的习惯很好,从监控里可见,苏乙今天就吃了一盘饺子和几颗车厘子。 「对啊。」苏乙承认得很快,「要不是我肚子不舒服,我还能再吃一盘饺子。」 谢斯聿能听见他的语气带着一些对食物的遗憾,他站在那儿好一会儿,最后把药袋放在了苏乙的手边,告诉他:「澡洗完了再涂药。」 苏乙打开后,看了着上面的说明,脸慢慢地变热了一些。 他提着东西一个人去了浴室,左右研究又磨磨蹭蹭之后,很恼羞成怒地走了出来,但又不能全然表现出来,只能对谢斯聿说:「我够不着,你…你帮我一下。」 谢斯聿正在喝水,听到这话面不改色地咽下最后一口水,他将把水杯还算平稳地放好,便叫苏乙趴在沙发上。 苏乙按照他说的话趴上去后,谢斯聿把他裤子拉下来一半,才慢慢帮他抹药。 只不过速度很慢。 苏乙老是躲,便被人轻拍了一下大腿:「别乱动。」 「那你轻…轻一点啊。」 擦药也是一种折磨,中途苏乙很受不了地发出一点气音,手里还攥着一只抱枕。 谢斯聿把他裤子提上去,去洗了个手,回来发现苏乙还趴在沙发上。 苏乙尚且羞红的脸露出了一半,侧对着电视机。顺着他的视线,谢斯聿看见了电视机里面的剧。 算不上很好看,但苏乙看得很认真。 这是一个热门剧,因不能再打扰谢斯聿学习,苏乙只能沉默着看着屏幕里面的精彩打斗。 偶尔也会偷偷看一眼谢斯聿在干什么。在檯灯的照映下,谢斯聿微微垂下眼帘,抿着唇,看书看得很专注。 过了三天,谢斯聿终于考完了。其实苏乙是不知道他那天考完了的,当时苏乙依旧看着默片,剧情高潮的时候他那眼球一动未动。谢斯聿问他:「要结束了吗?」 「嗯,明天就是大结局了。」苏乙眼睛还瞅着屏幕。 「很好看?」 「好看啊,这个人演技很好。」苏乙便指着其中一个主演跟他安利。 已经到了gg时间了,苏乙正要换台,忽然就被人捞起来去了浴室。 苏乙一脸困惑,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告诉他:「我不需要再上药了。」 「我知道。」 「那进去干嘛啊。」 「做点别的事情。」谢斯聿把他放在洗漱台上,又将他翻过身。 凌晨,苏乙脸还正对着那一脸水淋淋的大镜子,他依旧保持着跪着的姿势,膝盖红红的,喉咙却像塞了什么东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第79页 身后的人收回稳住他腰间的手,在他耳边说:「看看你把镜子弄得好脏。」 苏乙泣不成声,「还不是你…非要在这上面…」 「不好吗。」 好个屁!苏乙现在根本不想再看镜子一眼了,他没带好气底指责着:「而且你最开始说…不进来的…最后全都进来了。」 苏乙不知道他的怒意在现下看来变成了另外的韵味。 谢斯聿置若罔闻,只是把手上的东西沿着苏乙的背嵴轻抹上去,缓声说:「但你不是很舒服吗?」 「哪…哪有。」 「你不知道你后面好…」这话还没说完就被苏乙用手捂住了,苏乙面红耳赤:「你别说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谢斯聿精力那么好,好到不过一会儿又带他去淋浴间。 只是第二天一醒来,竟然惊奇地看见谢斯聿还躺在床上。这是少有的事情。因为谢斯聿每天都是早出晚归,总是很忙的样子。 苏乙憋住唿吸,刚想伸手去捏他鼻子,没成想下一秒谢斯聿眼睛就睁开了,他的手还在半空,又只好尴尬地收回来。 苏乙的声音还很沙哑,问道:「你今天是休息吗?」 「休息半天。」谢斯聿回答道。 是少有的空闲,只不过谢斯聿还是拿出电脑处理了一些工作。 中午出门前,谢斯聿换了一身行头就离开了。房间又恢復了寂静,苏乙又把电视声音提高了不少。 看完电视又百无聊赖地在房间走来走去,苏乙脸紧紧地贴着落地窗,看着楼下主干道的车水马龙,春节在即,街道两边的路灯都挂上了红灯笼,显得一派喜气祥和。 但热闹都是别人的。 夜色降临后,他给自己煮了一碗水饺,坐在沙发前边吃边看那部剧的大结局。结局依旧是圆满的,故事里的主人公都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s市某处停车场。 一辆跑车往外调了好几次方向才停准位置,就有人从不远处走过来,拉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 「你也太准时了。」顾映之笑得明媚,「这车位真不好停。」 「顾小姐车技不错。」谢斯聿看了一眼窗外,又问道:「文件呢。」 「挖苦我?你要的东西还在我手上呢。」 谢斯聿沉默不语。 顾映之伸长手臂从后座拿了一个文件夹,随手扔给他:「这儿呢,自己看吧。」 谢斯聿翻开看了看,顾映之在旁边说道:「你说的没错,我这个后妈确实把她儿子当命杆子一样,原先我还以为她已经不管不顾了呢。」 「这是她给你开的条件,希望你离他儿子越远越好。」 「太少了,我最近很缺钱。」谢斯聿淡声说。 顾映之一听,鄙夷地看向他:「你没事儿吧?」 「南山墓地的价位可不少,里面的管理费每年都在涨。」谢斯聿说完后,从自己的公文包拿出了一个相册袋,「帮我问问程夫人,这些照片能值多少。」 顾映之打开看了看,咦了一声,用手抚了抚上面男扮女装的宋沅,「我这个弟弟私底下还真是什么都来。」 待谢斯聿下车后,顾映之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脸上收回了刚才的笑容,随后也调转车头驱车离开。 接近晚上十一点半,谢斯聿才回到酒店。 他一回来,苏乙就自动地站起来,「你回来了。」 只不过谢斯聿刚走过来,苏乙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水味,他想了好半天才想起这香味是谁的,于是挡住了谢斯聿的去路:「你…你去见顾小姐?」 「是,怎么了。」谢斯聿脱下外套,脸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意。 「你们…你们一起吃的晚饭吗?这么晚了…」 被这么一问,谢斯聿表情算不上很好,「你想说什么?」 苏乙抬起头问他:「所以…你现在和顾小姐是在交往吗?」 「你今天问题太多了。」 「你就说是或者不是!」苏乙脸色可见的非常严肃。 「这很重要吗?」 苏乙一瞬间睁大眼睛,「这难道不重要?」 而谢斯聿面色彻底沉下去,「你是在质问我?你以什么身份?我和别人的事情似乎都和你没关系。」 「你说什么…」苏乙声音转而抬高,进而两只眼睛像锋利的刀剑,「和我没关系?」 「苏乙,你可能还没看清楚你现在的处境。」谢斯聿拉紧那根锁链,很轻易地将人拉到身前,「你现在要做的只是好好张开腿…..」 房间响起轻脆的一声,苏乙狠狠地扇了一巴掌在谢斯聿脸上,「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我说的不对吗,或者你试试能不能走出这个房间。」谢斯聿一把挥开他的手,「你应该改改随便打人的坏习惯。」 他看见苏乙往后退了几步,对着自己大吼大叫:「渣男!我希望你下面烂掉!」 在此时,谢斯聿认为事情的走向越来越不对劲了,按照一开始的,显然目的并不是让苏乙好过,况且苏乙今晚一味的质问还是忤逆了谢斯聿。 或者是最近他让苏乙过得太好了。 当晚苏乙非常屈辱地把自己的枕头从床上搬回了沙发,在尝试用花瓶砸掉锁链未果,还被洗完澡的谢斯聿看见后,他很窝囊地又将花瓶的碎片一一捡回来,只不过中途弄伤了自己的大拇指。 那时候,他唯一的后悔是想着应该拿花瓶砸碎谢斯聿的脑袋的。 第80页 在谢斯聿的预想里,苏乙一醒来可能就要大搞破坏,或者是大哭大闹一场,但是晚上回去后却发现房间一片整洁,苏乙脸上也没有挂着一滴眼泪。 他告诉谢斯聿:「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关着我了,不止是报復我…..」 谢斯聿面无表情地听他述说。 「你还不想我打扰到你和顾小姐谈恋爱!你这个…」苏乙吸了一口恶气,到底没有骂出脏话,他拳头死死地拧紧,「我想好了。」 「想好什么了?」谢斯聿只觉得离谱。 「以前我也就关你一个月,我现在在这里已经一个多周了,按照时间二月份你就放我走,以后你我分道扬镳,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的。」苏乙这话可真是深思熟虑后才说出来的,他的眼神坚定毅然,似乎是做好了绝对不会再见谢斯聿的准备。 苏乙语气的坚定让谢斯聿面色可见的越来越凝重。 苏乙要准备一辈子远离他了。 霎那间,谢斯聿眼底积起一层冷意,「你休想。」 第34章 「我不能再被你伤害了!」苏乙像在对他说,又像是拼命劝告自己,不管不顾地谢斯聿面前剖析:「我就是犯贱,对你还念念不忘,以为你对我或许有一些在意,但是现在看来,你只是想侮辱我。」 「一开始你说跟我做朋友都是假的,说什么觉得我很有意思,我就是太愚蠢了信了你的鬼话,谁会…谁会觉得一个瘸子有意思!就因为我是一个瘸子,就能随便被你这样对待吗,明明…明明当初是你先来靠近我的。」一滴泪从他的左眼滑下来。 「我不要再喜欢你了!」他悲愤交加地说道。 而谢斯聿脸上没有丝毫的悔恨之意。 在此刻,解释他和顾映之的关系变得次要,苏乙的泄愤之声如同鸣钟之警,谢斯聿又一次清醒过来。 他想,一开始就大错特错了。对待苏乙就得跟对待残废的动物一般,随便给点吃的他就能活。大可以在这个房间肆意蹂躏、折辱他,根本不用在意他任何感受。 「是,我只是想玩玩而已。但是你真的能做到彻底和我撇清关系?」谢斯聿步步紧逼,手却触到他的肩膀,并慢慢往下,「你不过是我其中一条招之即来的狗,在我没有玩腻之前,你最好别抱着离开这里的幻想。」 「……好噁心。」苏乙挥开了他的手,往后踉跄了几步。 「你说什么?」谢斯聿眼里闪过一丝不可思议。 「你真让我感到噁心。」 在此之前,谢斯聿还认为苏乙只是大题小做,无理取闹。但听到这句话,他控制不住地将人按到了一边的墙上。 他掐着苏乙的脖子,冷冷说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对我说噁心?」 苏乙的眼睛投射出强烈的嫌恶之意,他的脖子本就细,一碰上去就开始大面积泛红,在唿吸不畅里,他喉咙依旧发着声音,说着噁心二字。 谢斯聿用命令的语气吼道:「闭嘴!」 苏乙想要挣脱他的双手,他的头无意识地往上伸,发出痛苦的喘息,一滴烫热的眼泪划到谢斯聿手臂上。 过了好一会儿,谢斯聿才松开了手臂。他突然不想再看到苏乙,随后离开了房间。 小周是最近才调到谢斯聿身边做事的,除了工作压力更大了,头髮更少了,其他没有什么变化。在周一的早会,他敏锐地发现小谢总心不在焉。 会议结束后,按照安排,他们要去外地出差几天,听到这个消息小周立刻拿出手机开始订飞机票和酒店。 梁厉铭并不在本市,但是他身边的得力助手王叔还呆在公司里,在谢斯聿离开前,告诉道:「梁董让我告诉你,要好自为之。」 小周还在谢斯聿左手边,当然能听清这句话。他相当诧异,除去小谢总老是冷着脸有着天然的降温效果,不爱说话但到言语攻击的时候,也是能命中到他心脏最脆弱的地方等等等,谢斯聿恐怖的办公状态如同没有情感的机器人,做事也慎重精细,他年纪轻轻就已经坐到如今的位置,从工作上来看,董事长对于谢斯聿也是极为苛刻的。 但是从蛛丝马迹里可以看出,谢斯聿的私生活是有一点精彩的。前段时间谢斯聿的脸上有一道牙印,而今天右脸上有一点红印,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 而在谢斯聿听来,这就是一句警告,自他进入集团以来,明面上樑厉铭并没有在股东面前承认他的身份,又给了他一个和年龄不相匹配的职位,让他处于舆论漩涡,但对他的控制更为严格,做什么事情也都逃脱不了梁厉铭的眼睛。 「有什么不能处理的事情,大可以交给我来做。」 「我明白了,但这些小事情就不用劳烦王叔了。」谢斯聿回復道。 出差的这几天忙得够呛,以前再忙也是要看看监控里面苏乙的情况,但因为苏乙说出的噁心两字,谢斯聿这几天都没有打开过监控。 心软泛滥只会让人重蹈覆辙。他对苏乙还是存在不应有的心慈手软,容易被苏乙的眼泪和胡言乱语欺骗,于是他又一次把自己从正常人应有的情绪里剥离出来。 他本不该在乎任何人的死活。 出差回来后就是除夕了。现今过年不用再去寺庙,当晚谢斯聿换了航班回到罗市过年。 苏乙当然也不想再看到谢斯聿。只是因为谢斯聿的疏忽,冰箱里面留存的食物所剩无几。 第81页 他拿着最后一盒饺子,数了数,只剩三十个了,除去还有一小箱水果,还有一整箱的冰淇淋,再也没有别的食物。手指触到冷冻饺子后,他无意识地扣破了本就溃烂的手指皮,那还是上次谢斯聿让他把碎掉的玻璃捡回去造成的。 除夕夜,窗外下起了大雪,到这个时候,苏乙才意识到谢斯聿对他的惩罚,无非是飢饿和孤独着过年。苏乙已经习惯孤独了,但他认真数了一遍饺子,感觉撑不过几天。 苏乙又烦躁地抠破了手指,又把冰箱关好。 简单地煮了五个饺子,苏乙一边看着春晚一边吃着属于他的年夜饭。甚至这里还没有醋。苏乙用叉子狠狠地叉进最后一个饺子,最后慢慢地嚼完了。 他消极又悲观地觉得,这时候他是世界上最倒霉最不幸福的人了。 第五天谢斯聿还是没有回来。更多的时间,苏乙只能躺在沙发上睡觉以减少进食量。对未知的恐惧紧紧地包裹着苏乙的身体,他彻底明白了,谢斯聿是想让他饿死在这里。 他不由双手握成拳头,对谢斯聿恨之入骨,一面诅咒着谢斯聿,又想着他如若真是饿死了,势必也是要让自己的尸臭熏死谢斯聿的。并且做鬼自然也是不能放过他的,要让谢斯聿也倒霉一辈子。 谢斯聿在这晚才回到酒店。 那个时候苏乙窝在沙发上,身上只盖着他原来的羽绒服,额头滚烫,意识不清,嘴里说着胡话。 谢斯聿不明白,为何苏乙都没出门,在温暖的房间里还会生病。 苏乙真是脆弱地不堪一击。 他生硬地抬起苏乙的脑袋,餵了他第一道药,并且听到他自言自语着说要出去。 凌晨两点,苏乙的额头还是烫得厉害。除去温度的原因,似乎苏乙真是被自己给气病的。还是说他离开的那两天里,苏乙并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才导致现在的局面。 为了让苏乙没那么容易病死,谢斯聿给他松开了锁链,取下锁链才发现,苏乙的脖子上已经被勒出了一道触目惊心的红痕,甚至于,刚才他用酒精给苏乙降温的时候,发现苏乙之前被玻璃弄伤的手指还是溃烂的状态。 他突然意识到,苏乙是在自残。本就是一个残疾人了,还做这种愚蠢的事情。 但也是他单方面的臆想。苏乙当然是想好好活着的,前一天里,他饿极了吃了几支放在冷冻层的冰淇淋,另外手上的伤口也是忍不住觉得痒才抠破的。 「别睡。」谢斯聿又一次喊醒他,又迅速给他穿衣服。 生病的人只希望平稳地躺在温暖的被窝里,被谢斯聿弄来弄去,苏乙要被气到爆炸吐血了。 苏乙认为自己的情况并没有那么严重,他是属于皮糙肉厚的那一类,吃了药睡一觉就好了,也一个人在家经歷过比这更难受的时候。 谢斯聿又一次叫他别睡,继而跪在沙发边上,有些手忙脚乱地在给自己套上袜子和衣裤,那两只袜子都是不同的颜色,一只长一只短。甚至于他的手都在发颤,好像真的以为苏乙马上要死在他面前了,他胡乱又随意地将围巾和羽绒服包裹着苏乙的身体,把他套成了一个臃肿的身材,就把他背在身上往外走。 苏乙倒是第一次见到谢斯聿这样惶恐的表情。但也正常,一旦他死了,谢斯聿当然也脱不开身。 没有时间再等待医生过来,谢斯聿在楼下另外叫了一辆车。 刚走出酒店,巨大的冷意包裹着他们。车并没有停在酒店门口,而是在酒店外面的大街上。 谢斯聿背着他走在雪地里,走得并不是很稳。 苏乙几乎是被这冷风吹得半晕半醒,还以为是梦中幻境,他马上要逃脱出去了。可是他却感受到巨大的声响声,后知后觉地才发现那是谢斯聿剧烈的心跳声,那已然覆盖了周边所有的声音了。 谢斯聿心跳声好像要穿透后背,震碎苏乙的胸腔。他抓着苏乙的小腿的手也越来越紧,又把苏乙往上背了背,叫他别睡。 一直说一直说,苏乙只觉得聒噪,又真不明白谢斯聿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了。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的,他想,谢斯聿真是个诡异、复杂、阴险狡诈的怪物。 进车后,那些勐烈的风雪声才被玻璃隔绝掉了。 谢斯聿依旧是抱着他的姿势,因为发烧,苏乙只能半躺在他怀里,抬眼一看,才发现谢斯聿那么狼狈,头髮也是乱七八糟还黏着雪花,凌乱不堪,而且少见的不修边幅,鬍子都没怎么刮干净。 苏乙懒得再看谢斯聿一眼了,到目前为止,他还是厌恨谢斯聿。 司机在前面放着音乐,不时哼几句,偶尔路过热闹的地方,旁边的街道放在火热的春节歌曲。 车内喧嚣又安静。 苏乙又感觉到谢斯聿收紧了放在自己腰间的双手,他低下头来,不知道在看自己什么。 随后他听见谢斯聿很缓慢又认真地说:「我和顾映之只是合作关系,这次没骗你。」 迟来的解释比草还贱。 苏乙在想,谢斯聿可能企图希望说了这句话能让他额头降点儿温度,以至于没有那么快死去。 他坚决不要对谢斯聿产生任何感情了。 谢斯聿伸出手抚摸他的额头,再是脸庞,他手又抖又冰,纵使这凉意现在是很舒服的,但苏乙依旧用厌恶的目光直视着他。 「别碰我…」谢斯聿听见苏乙虚弱地对自己说道。 第82页 「我也不想看见你的脸…看着你…就想吐….」作势苏乙就感到噁心,想吐掉儿什么东西出来。 余光里,他看见谢斯聿表情勐烈地抽搐了那么一下。 第35章 司机敏锐地捕捉到吐这个字眼,大着嗓门喊道:「哎!小伙子,吐车上要赔钱的哈!」 去了医院才知道苏乙是胃肠炎,这是一家私人医院,苏乙被安排进了一间单人病房。输上液后,苏乙精疲力尽地睡着了。恍惚间,还能听到门外医生和谢斯聿的聊天声。 天微微亮,苏乙刚睁开眼,便看见谢斯聿还坐在床边没有离开,他的手扶着自己的手腕,自己却伏在床边睡着了。 现在是最好的时机了,苏乙想着,或许可以拿旁边的温水杯把他砸晕,这样就可以离开了。这个想法刚诞生落地不过三秒,便看见谢斯聿缓缓睁开了眼睛,苏乙还未来得及阖眼假寐,一双手就摸了摸他的额头,谢斯聿问他:「醒了?哪里还不舒服。」 苏乙侧过头,不想和他说话。 「为什么把自己的手弄成这样?」谢斯聿摊开苏乙的手指,那上面已然上了些药,有些地方还细微低包扎了一下。 苏乙脑袋转回来了,「输完液我要回学校。」这不是商量的语气,而是传达着必然要离开的决心。 「你学校还有段时间才开学。」 「反正我要走。」 「先回答我,为什么要把手弄成这样?」谢斯聿脸色逐渐变冷。 半晌,他才听见苏乙闷声说:「痒。」 「只是因为这个?」 「那还不然呢!」苏乙没带好气地说道。 「医生说你可能是吃了不好的东西,我离开这几天你吃了什么?」 提到这个苏乙就满腔愤然,「还能吃什么!冰箱根本没有什么吃的了,后面几天我只能吃冰淇淋。你想饿死我折磨我可以直说,不用那么虚伪假惺惺的……」 谢斯聿忽然打断了他的话,「没有吃的了?」这次轮到他彻底哑然了,「对不起,是我这几天忙事情忘了。」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苏乙已经躺在病床上,遭受了一轮病疼折磨。 「把我手机还给我。」苏乙漠然地看向他。 谢斯聿站起身,「你病好了再说。」 「谢斯聿!你是不是听不懂,我不想再看见你!我要离开这里!」苏乙朝他吼道,又咳嗽了几声。 谢斯聿冷冰冰地看向他,仿佛苏乙说的这些话和他毫无关系,「你先好好休息。」他离开后,不一会儿有另外的一个人进门而来。 「嗨,我是谢总的助理,叫我小周就好了。」小周笑着说道。 什么助理,不过是监守他的人。苏乙瞧着这人身高和他差不多,要不是他有些体虚乏力,按照平时也是能把人放倒的。小周恪守本职,坐在床边定眼守着苏乙一动不动。 「谢斯聿他人呢。」 「啊,他去公司开会了。」 苏乙看了看输液袋,坐起身来:「这里太闷了,我要出去走走。」 「不行的,外面很冷的。」苏乙推着输液架势必要出去吹风受冷,小周只能紧跟着他不放。谢斯聿给他传达的任务是要把人看紧,不要离开这层楼,但其他事情可以酌情处理。 苏乙推开门,发现门口还站着两个黑衣人。谢斯聿真是疯得无可救药了,派这几个人来守着他。 走廊旁边有一个露天花园,里面有几个病人在散步。苏乙坐在花台边生着闷气,小周和其他人便在出口处守着。 这时走过来了一个戴着白色帽子的人,也是穿着病服,走路姿势很奇怪,像是从精神科来的。他坐在了苏乙的侧边,以这个角度只能苏乙看见他。来人拉下口罩,苏乙才反应过来这人是谁。 宋沅看向他,邪魅一笑,「晚上好啊。」 梁厉铭是今天一早到的s市,股东大会之后,他单独把谢斯聿叫到了办公室。大概问了谢斯聿这边的情况,他随口一问:「你最近和顾家走得很近?」 「只是商业合作。」谢斯聿回答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现在追究起来只是浪费时间,我不希望你的事情影响到公司的利益。」 谢斯聿低下头,眼里闪过一丝森冷,「是,我知道了。」 「那个人…..」 谢斯聿迅速说道:「我会处理好。」 「要懂得适可而止。」梁厉铭说完后便让他出去。 从办公室出来,谢斯聿给周助理打了一个电话,问了苏乙的情况。 「他在外面。」小周苦恼地说道,又加了一句:「…就是情绪有一点激动的。」 「给他拿一件外套披上,只要别让他离开医院,其他都不用管。」谢斯聿吩咐道。 「好。」 小周前脚刚走,宋沅就坐得离苏乙更近了些。 苏乙警惕地看向他,「你来干什么?」 「当然是来帮你的。」 「帮我?你是想来害我的吧。」苏乙只觉得荒唐,「你之前不仅弄坏了我的手鍊,还开车撞我。」 「那我说对不起,非常非常对不起。」宋沅垂着头,双手握在一起,一副很抱歉的样子。 当初苏乙都不敢去报警,看那群人都是有钱有势的样子,他一个人无依无靠,鬼知道报警了下场有多么惨,他转身就想离开:「反正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人。」 第83页 「是,你说的很对。」宋沅没否认,又攥住他坐下来,「别急着走嘛,你就不想知道当初为什么谢斯聿要接近你?」 「我知道啊,他把我当猴耍。」 「不,可不是这个原因。千万别信他的话。」 「你的话我也不想相信。」 宋沅眼珠子转了转,不时瞥向露台门口的黑衣人:「我理解,但难道你就甘愿让他这么折磨你?这医院也是梁家的,你可不好出去。」 苏乙沉默片刻,「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们合作,我会帮你离开。」 「为什么我要和你合作。」苏乙感觉自己的睡衣口袋被塞进一个些许沉重的东西,「这是什么?」 「手机啦,到时候拿这个跟我联繫,记住,千万不要让谢斯聿发现。」 苏乙不明白:「我跟你联繫干什么,我可没说要和你合作。」 「你肯定会需要我的帮助的。」宋沅站起身,信誓旦旦地说道。 回到病房后,苏乙还能感受到手机的沉重。接近晚上十二点,谢斯聿才来了病房。那时候苏乙已经输好液了,喋喋不休着他要走。 谢斯聿也不恼,递了一杯温水给苏乙,「再抽个血,你就可以走了。」 「真的?」 「不骗你。」从未见过谢斯聿那么好说话,苏乙半信半疑地看着他。护士小姐这时也走了进来,面不改色地给他手臂扎上了一针。 待她离开后,苏乙立马套上衣服离开,从头到尾谢斯聿都平静地看着他。 刚想问谢斯聿要自己的手机,然而脚刚下地,苏乙的头就一阵阵刺痛,他摔在了地上,眼前的场景翻转了一下。 谢斯聿就站着不远处,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 不知道睡了多久,苏乙再次醒来。 灯亮后,才看清房子的大概——两室一厅再加上一个露天阳台,扫眼一看,这里除了基本家具什么都没有。 大门是锁着的,苏乙试了很多下都没有办法打开。而这次是手上套着锁链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谢斯聿又一次欺骗了。 幸好宋沅给的手机还在内侧口袋里。或许是因为外套挡着,谢斯聿并没有发现手机。但苏乙还是在谢斯聿回来之前,谨慎地把手机藏进了厕所马桶的水箱里。 谢斯聿一回来后,苏乙就和他激烈地对峙着:「你又骗我!这是什么地方?」 「一个老小区,我们暂时住在这里。」 「你说好了的让我走。」 「是,但是你自己没走出去。」谢斯聿把两个行李箱从外面推进来,又把门上了锁。 就在谢斯聿以为苏乙会大闹一番,但随后苏乙跟熄火了一样,走进了厕所。 这段时间谢斯聿都是早出晚归,因苏乙肠胃炎的教训,他存了很多食物在冰箱里,每一层都塞得满满当当,总之,苏乙很难饿死。 当谢斯聿终于出门后,苏乙才把手机从马桶的水箱里拿出来。开机不久,一个陌生号码就发来了信息。 【我会帮助你离开,你也要帮我找到一份文件】 苏乙发去消息:「什么文件。」 【在他电脑里,里面有我的照片,找到后直接删除】 苏乙小脑一阵萎缩,「我根本碰不到他电脑。」谢斯聿很少带电脑回来,带回来也是放在手边。 【我相信你可以的】对方自信满满。 「那你知道他密码吗?」 【不知道】 「……」 苏乙思来想去,还是想到了办法。他最近吃的药,其中有一副是助眠的作用,只要把剩余的几包统统让谢斯聿吃进去,让谢斯聿晕死过去,摸到他的电脑就不是问题。 但搞到密码费了些功夫。终于有一天苏乙坐在沙发上,谢斯聿把电脑放在茶几上办公,他手疾眼快地寻见了谢斯聿输入的密码。 最近谢斯聿好像着了熬汤的魔咒,特意买了一个砂锅,每天都换着花样熬各种汤。味道真不算是好喝,但是谢斯聿一定是逼着他喝下两碗。 这次是牛肉萝蔔汤,趁着谢斯聿在厨房里切萝蔔,苏乙手抖得厉害,往他水杯速速下了药粉。 谢斯聿走出来,按照习惯拿着杯子喝了几口水。半个小时后,苏乙瞧见他精神还很好,不禁对药效开始产生怀疑,过了一会儿,谢斯聿去厨房关了火,又再次走进卧室,躺在了床上。 等了很久,苏乙才听见了他轻缓的唿吸声。 谢斯聿终于沉睡过去了。 就像是亡命之徒得以看见一线生机,苏乙控制不住地心脏扑通直跳,他蹑手蹑脚地下床,抱着谢斯聿的电脑就往厕所走去。 他费了些精力才找到了宋沅所说的文件,一打开,苏乙差点没拿稳电脑,这里面全是宋沅精彩的不雅照片和视频。苏乙拍了照发过去,告知了宋沅已经把文件彻底删除了。 【很美妙,为你鼓掌】 苏乙有些无语:「你要说话算话。」 【当然了,明天本少爷就来救你】 把电脑放回去后,他看见谢斯聿还在沉睡着,苏乙抚平了跳动的胸口,也躺进被窝里。 翌日谢斯聿一醒,第一件事情就是监督着苏乙喝汤。 苏乙忍无可忍地喝了半碗,便重重放下碗:「再喝我就要吐了!」 听到「吐」,谢斯聿不由眉头紧锁,他伸手把碗拿过来,喝了剩下的汤,随后便拿着电脑出门了。 第84页 他一离开,苏乙赶紧把手机拿出来给宋沅发消息。 十分钟后,门口传来了强制撬锁的声音。苏乙胆战心惊地等待着,砰的一声,门成功打开,宋沅踩在门槛上,敞开双臂:「我来拯救世界啦!」 苏乙不知道他在激动什么,又朝他摇了摇锁链:「这个怎么办?」 「啧,简单。」宋沅拍了拍手,开锁师傅又从工具箱拿出了一个小小的铁丝。 三下两下,锁链就掉在了地上。 「这么…简单。」 「这玩意儿还能有多复杂。」 门口还站着开锁师傅,他擦着汗,贼眉鼠眼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又叫宋沅赶快结帐。 终于得以自由,苏乙分不清方向就往救生通道跑。宋沅抓住了他的衣领,「急什么,我还有东西给你呢。」 苏乙一边摸索着出口,一边压着声音:「什么东西?赶紧走啊!他回来了我就完蛋了。」 「当然是很有趣的东西。」宋沅发出啧的一声,像是已然品尝到什么美味的东西,「我车就停在门口,先跟我来。」 上了车后,宋沅一边启动着车,又拿出了一个文件夹递给苏乙:「时间还长,你可以慢慢看。」 苏乙翻开,里面是一份个人资料。 「闻祈?这人是谁?」 「往后翻就知道了。」 苏乙翻开下一页。 「罗市很久之前发生了一个连环兇杀案,你应该知道吧?」 「是个罗市人都知道。」这个兇杀案发生之后,电视台还放了很久的新闻。 「对,闻祈他爸就是兇手。」 「所以这和谢斯聿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闻祈后来改姓换名了,你猜猜他叫什么?」 苏乙一脸纳闷,「是谁啊?」 宋沅把导航目的地改成罗市的一处废弃工厂旧址,他朝着苏乙低眉一笑,「谢斯聿说你记性不好,看样子确实如此,不过好人做到底,我会帮你找找失去的记忆。」 第36章 「谢斯聿对你做过的事情同样也在我身上发生过。高中的时候,他救过我,后来我才知道打我的那几个人都是谢斯聿安排的,他还真是煞费苦心。」 「为什么他要这样对你。」 「为什么。」宋沅重复了一遍,又笑了一声,「因为他要给他妈报仇啊。」 「他妈妈怎么了?」 这时宋沅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接起来,「喂,什么事?」 对方说了什么,宋沅很遗憾般说:「抱歉啊,我在开车,待会儿给你打电话。」 电话被挂断了,宋沅沉下脸,「我们可能走不多远了。」 「怎…怎么了?」苏乙问道。 宋沅不再往高速开,而是驱车往一条乡道走:「还能怎么,谢斯聿那个疯子追过来了。你对这个兇手案了解多少?」 「我只知道兇手杀了三个人,新闻上不是说他是天生的反社会人格,为了追求刺激的精神变态吗?」 「那只是对外界这样说,你看过兇手的照片吗?」 苏乙回忆着:「电视上看过一眼,很模煳。」 宋沅继续说:「当时沿着大运河由北向南,一村民离奇死在回家的路上,肚子被剥开,少了个肺;第二个受害者是精神病院的医生,这个可太惨了…」宋沅说着说着往自己下面那里看了一眼,又摇了摇头,「第三个…更奇怪,是直接从坟墓里挖出来的,一个无脸男尸,还少了个心脏和左手。啧,那个坟墓还很新吶…..」 「都是男的?」苏乙听得冒冷汗。 「对啊,当时技术条件不够好,警方猜测兇手是跑到南边了。闻祈的父亲闻方林就是杀人兇手,要不是当年还涉及到走失案,警方根本不会找到他。」 「案发之前闻方林说要带着他儿子去乡下避暑,一个星期后他妻子报警说丈夫儿子都不在老家。警方都认为他们可能遭遇不测,但发现闻方林的出市时间那三个死者的死亡时间有一定的吻合,闻方林被认定为嫌疑人。」 「你怎么这么了解?」 宋沅知道很多新闻上没有提及的事情,「因为我妈当年就是去採访的记者啊。」 苏乙露出诧异的表情。 「呵,一年后闻方林带着他儿子转移地方的时候被人认出来了,当场被枪毙身亡。」 「那他儿子呢?」 「没死。闻祈被救回去一个月后,他妈自杀了。」 「自杀?」 「受不了舆论。他家都被围观群众砸得不像样,他妈是等到了儿子回家才决心去死的。」 苏乙突然反应过来:「这些…和谢斯聿有什么关系?」 「要是你恢復记忆,应该比我更清楚吧。」宋沅瞥了一眼后视镜,「谢斯聿就是闻祈呀。」 「他认为是我妈引导的舆论间接害死了他妈,所以想报復到我头上,而你,我还挺好奇为什么他想报復你的。」 「报復我?」还没等苏乙感到震惊不已,前方一辆车加速而来,宋沅急忙把方向盘打死,而后方也跟过来一辆车,让宋沅的车挤在狭窄的道路动弹不得。 宋沅却把视线放在苏乙的脸上,慢声说道:「他不会真的杀了你。但我想要报復谢斯聿,你就是我完美的不二人选。」 手机依旧响个不停。 宋沅踩下油门,咬着牙调转方向往路边的农田开,他提到了最高的车速,车却受力不稳,轮胎髮出剧烈的震动声,车翻在了农田上。 第85页 苏乙的头勐地撞在了窗户上。 一页页纸张资料撒在人的脸上,闻方林那张清晰的面孔突然就在眼前。 四周都是车身碰撞的声音,但冥冥之中,他却听见有人叫他的小名。 很清晰,又很遥远。 十三年前,从河岸远远看去,工厂的冷却塔还伫立在北边的地平线。 闻方林并没有如电视新闻上形容的那般极恶不赦,他长相儒雅清秀,周身都保持着洁净,喜欢穿白色的衬衫。 位于罗市新建工厂边上的荒地,正好在两市的交界处。一个月没有下雨,风都是热的,人似乎被放进了煮沸的锅里。正午,蝉声快要冲破耳膜,他问儿子闻祈,是不是想要一只狗。 麦田间有两条狗,母狗舔着小狗的肚皮,闻方林说要想得到小狗,必须解决掉那只母狗。 「你试试看呢?」闻方林和蔼可亲地看向他。 家只是土混杂而成的破屋,附近地广人稀,从这里去镇上非常远,还得过一片很大的河。闻祈蹲在河边,远远便看见一条船载着人划过来。船上还有孩童的哭声。 一个男人把孩子交给了船夫,小孩被带到了船夫破败不堪的家。老船夫终于有了一个孩子,虽然只是个瘸子。 闻方林一个月会去一次镇上採买必需品,他和船夫离开后,闻祈发现身后有人牵着自己的衣角,回头一看便是那个爱哭的瘸子。 闻祈下意识地将他推开,力气使大了一点,以至于瘸子跌倒在河岸上。但没有想像的嚎啕大哭,瘸子拍了拍他的「破洞裤」,像家里的小狗一样跟在他身后。 只要瘸子稍微靠近一些,闻祈就不耐烦地叫他滚。瘸子全身都是脏兮兮的,手黑得发亮,衣服上总是有洗不净的污垢。 反观闻祈,他总是干干净净。有一次他的小狗掉进了河岸中的淤泥。犹豫了好久,闻祈打算放弃它。但是瘸子不怕脏,提起裤脚就帮他把狗捡回来了。 闻方林问闻祈,是不是喜欢跟瘸子玩,闻祈摇头说不喜欢。 船夫晚上淹死在了河里,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在闻祈七岁这年,他的生日礼物是闻方林带着瘸子住进了家里。 瘸子总问他爷爷去哪里了,还有他爸爸妈妈。每逢这个时候瘸子的眼珠就具有无辜性。 闻祈对他说:「在河对岸。」河对岸遥不可及,那里是正常的地方。但不会游泳也不会划船,人是无法到达彼岸的。 瘸子比狗还脏。 闻祈给瘸子烧热水洗澡,他踩着矮板凳往大锅里倒着水,瘸子就安分地坐在水桶里。其实闻祈都是洗的冷水澡,但根据以往的经验,小孩子都是坐在热气腾腾的浴盆里,所以他给瘸子洗了一个干净的热水澡。 只不过水即将要没过瘸子的鼻子,然后他听见瘸子叫他哥哥。半年里,几乎没接触到其他人的闻祈停顿在原地。 睡觉的时候,瘸子问他叫什么。 闻祈只是说:「你又不识字。」 然后瘸子说了自己的名字。 「一一?」 「嗯,这是我的小名。」 闻祈一边给瘸子洗脏衣服,一边不由地就在心里刻画着瘸子的名字,笔画简单很容易记住。 闻方林告诉他,瘸子是他招来的,所以他得负责瘸子的一日三餐。 闻祈每天的食物都是定量的,他不得不少吃一点,把一块馒头撕成两半,一半给瘸子。瘸子吃完了之后,又对着他手上的半块馒头眼馋。闻祈又把自己那一块撕成两半,一半给瘸子。 喝粥也是,闻祈总是把自己那碗多倒一点到瘸子碗里。 好在这样瘸子也和他一样苟活下来了。 也有画饼充飢的时候。两个人拿着树枝在河滩上画东西。瘸子按照记忆画了一个大大的鸡腿,之后又画了三个小人,他的爸爸妈妈牵着矮小的他。 闻祈的笔下只是往河滩里戳了一个深洞。 瘸子生病了。闻祈担心闻方林把瘸子直接埋了,老弱病残在闻方林这里都是无用且累赘的东西。况且瘸子本就腿不好,看到闻方林总是胆怯地躲在自己身后,性格也不讨好。 瘸子有很多不能使自己存活下来的致命缺点。 闻方林带着他坐船到河对岸,现在不好露脸,便让闻祈一个人去镇上买东西。他买了闻方林嘱咐好的东西,烟、食物还有书,最后悄悄去药店买了药。一回到家,他赶紧把药拿给奄奄一息的瘸子吃了。 到了晚上闻方林问他怎么少了钱。终究是被发现了,闻祈一身被打得发紫发绿,疼得站不起身。 闻方林脸部变得难看扭曲,告诉他,爱就是一场引火烧身的自戕,做人得坏到极致才能活得很好。 他再次把珍藏的一截白骨拿出来,那已经完全脱离了血肉,成为了一块完美的手骨头。他甚至和那只手十指紧扣,眼珠子冒着绿色的鬼火,自言自语着,又告诉闻祈:「你看他下场多惨吶!」 「但是我给你报仇了。」这话是闻方林对白骨说的。 在亲眼看到父亲掘了墓,吃了血红的肉,取下骨头后,闻祈一闻着肉的腥味就想吐。 瘸子还在昏睡不醒,额头髮烫,他睡在最里面,在黑暗的夜里,闻祈把手搭在瘸子的胸膛上,好一会儿都没有感受到任何动静。 瘸子是彻底死了吗? 闻祈这样想着,手却不甘心,使劲地摇晃着瘸子的身体。 第86页 「不要睡了!」 「不准睡!」 他压低着声音,心却提紧。 瘸子应该是被摇醒了,咳嗽了几声。 接触了很多死气沉沉的腐烂物,闻祈忽然发现身边睡着的人是可以和自己说话、回应自己的活物。 夏日的夜还带着燥热,他拿起蒲扇给瘸子扇走了那么一点热气,瘸子入睡很快,一只细细的胳膊悄无声息地搭在他的脸上。 闻祈鬼迷心窍地伸手摸了摸瘸子的头髮,那很软很舒服,像天边遥远触不可及的白云。 瘸子病好了更想家,总问什么时候可以去河对岸。闻祈觉得瘸子喜欢他们胜过于自己。 闻祈认为瘸子还没有认清自己的现状,没有意识到他只是自己的生日礼物——一个有唿吸的残缺玩具,根本算不上多么精美昂贵,顶多充当陪玩的作用。 闻方林和闻祈都不怎么买肉吃。瘸子越发营养不良,走路都摇摇晃晃。 有了瘸子,此后闻方林都很放心地让闻祈帮他去镇上做事。即使手上有钱,闻祈也不敢花钱在其他的地方。 半夜三更,瘸子被人摇醒。 「哥哥,怎么了?」他搓着双眼。 「快吃。」闻祈浑身湿淋淋的,手里是一个用荷叶包着的烤过的鱼,很小一只。 瘸子说我们一起吃。闻祈立马偏过头,木着脸说:「我不喜欢。」 往后闻祈经常半夜去荷塘抓鱼给瘸子补一点营养。闻祈认为这算不上多么困难的事情,每次抓到鱼,瘸子的眼睛都亮晶晶的,吃得手和嘴都脏兮兮的。 幸福、快乐是离闻祈很遥远的事物,但他在瘸子脸上看见了。 终于有一天闻方林要带他们去镇上买东西。 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 翌日过了正午,闻方林才带着他们坐船去了对岸。按照计划,他和瘸子必须在闹市中躲开闻方林的视线跑掉,他死死地掐着瘸子的手腕,手上满是汗。 在一个拐角,他突然抓着瘸子的手飞快地跑了起来,前面的天似乎都是明亮的,马上就可以逃脱闻方林,但遗憾的是没跑几步,瘸子就狠狠摔在了地上。 闻方林快步走过来,笑眯眯地把瘸子抱了起来,人头攒动里,他就像是瘸子的亲生父亲,安慰着自己的孩子,甚至还吻了吻瘸子的额头,「没事哦,没事,别哭。」 在这个时候闻祈本可以自己跑走的,但听见身后的瘸子一直喊他哥哥,他的双腿自动停了下来。 他终于明白了,瘸子不是他的生日礼物,只是闻方林选择的、束缚他自由的人质。 他选择回到闻方林身边。 要返回到船上的时候,瘸子却突然慌了,怕再也逃不走了。一路上闻方林捂着他的嘴巴,状似是安抚他,实则想弄断他吵闹的喉咙。四下无人,闻方林不耐烦地扔他在地上,无意间,瘸子的后脑勺磕在了石块的边角。 「妈的别哭了!是谁出的主意?你,还是他?」 「我要撕了你们的皮,拆了你们的骨!」他阴着脸,像嗜血的恶魔。瘸子被吓到失去了反抗,像尸体般张着嘴巴一动不动。 闻祈捡起旁边的石头朝闻方林扔去,这让闻方林彻底被惹怒了,他放开了瘸子朝闻祈走去。 「是你的计划,怎么,想永远逃离我?」闻方林觉得可笑,「不可能的闻祈,你一辈子都得活在我的阴影之下。」 「这是什么?」闻方林对什么都很敏感,察觉到闻祈手往后伸的动静,他的眼皮重重跳了一下,随后反剪着闻祈的双手,一把尖利的刀被闻方林搜颳了出来。 「哪里来的?」 那是闻祈最后的机会,但他始终太小,没有闻方林力气那么大,也没有闻方林心思缜密。 刀被踢到了瘸子的脚边。 「不要让…让他拿到。」闻祈对瘸子说道。 但转眼间瘸子像失去了所有的思维,惊恐地望着他们,像从来不认识他们一样,他往后退了一步,踉跄着站起来,慌不择路地往后拼命地跑走了。 闻方林刚想去追瘸子,就被闻祈用力抱着腿。 他泄愤着,重重地踹闻祈的肚子、头,闻祈很想吐,有一刻他感觉自己的脏器都要破肚而出,头顶的天一会儿亮一会儿暗,他嘴里不停吐出血沫来。 在稀薄的余光里,便看见那个没心没肺的瘸子背对着他拼命向山坡上跑去,越来越远,以至于形成一个模煳的黑点,再也看不见。 他死死地睁开眼睛,在被闻方林压着头按进水里时,瘸子始终没有回头。 白昼太长,彻底照亮土地的腐烂和鲜亮,把瘸子的逃跑和背叛也照得一清二楚。 第37章 水淹没了他的求救声,闻方林死死地把他压进水底,想淹死他,又或者是想洗涤闻祈所剩无几的人性,变得跟他一样。 闻祈脸色被泡得发白,不见一点血色,他只能抓着闻方林的双腿,不断挣脱往上爬。最后一次从水里出来后,闻祈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抽离出来。或许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死在了腥臭的河里。 闻方林问他:「你知道错了吗?」 遭受死亡威胁后,闻祈机械性地重复说自己做错了。 一回到家,闻方林把他关在小屋里,他只能从木板缝隙里看出朝暮之时。 闻祈没有那么伟大慷慨,也没有那么善良热心。瘸子一个人跑掉了,而他却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屋子里。 第87页 恨意如黑暗般覆满了闻祈的心里。甚至有一刻,他对瘸子的报復之心胜过于跨过河、永远摆脱闻方林的控制。 没有了瘸子,闻方林不再单独放他去镇上买东西。半个月后,他们才换了地方。中途因闻方林买烟被人认了出来。 被堵在墙角的时候,闻方林把闻祈挡在身前,他掏出小刀抵在他的脖子上。 「让我出去!给我准备一辆车!」闻方林怒吼道。 「那可是你的亲生儿子!」 闻方林眼球不停地转动,「他可不是我的亲生儿子!梁瑛那个臭婊子不知道在哪个男的身上借的种,是他们家威胁我和她结婚……都是他们的错!」 子弹划过闻祈头顶,狙击手正中闻方林的心脏。 又一声枪响,闻方林的手也中弹了。最后一刻,他也拼命在闻祈的脖子上划出了一道道口子。 闻祈被人带出去的时候,没有回头看后面的尸体一眼。 被解救后,闻祈被送去了医院治疗。他妈梁瑛经常给她爸和哥哥打电话,苦苦求他们帮忙。那个时候,远近亲戚都对他们母子避而远之,生怕招惹到是非。他们除了留在医院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梁瑛自杀后,闻祈还呆在医院。 那个时候,舅舅的电话怎么也打不通,医院里面的医生护士他都记熟了脸。 某天,闻祈恍然间便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被一个男人牵着。 闻祈往前追,到底是追上了,曾以为只是想狠狠揍瘸子一顿,可是真正找到瘸子,看着瘸子无辜又澄明的双目,日日夜夜的怨恨却化成里一句疑问:「一一,你为什么不回来找我。」 或许他想要的只是一个答案,一个无关结局的答案。 瘸子却用一种陌生的目光看向他,嘴里啊啊啊不停,喉咙像是失去声音了,闻祈紧紧掐着他的手臂,摇了摇:「你说啊!为什么就你一个人跑了!」 看见闻祈这张脸,瘸子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他的父母迅速赶了过来。 男人先是把瘸子抱起来安抚,又仔细看了闻祈一眼,多亏了程记者的大肆宣扬,大部分人都记得闻祈,这个杀人犯儿子的脸。 男人的脸闻祈有点眼熟,但当时已经不在意这些了。 闻祈被一把推在了地上,他只要一个答案,又迅速爬起来抓住了瘸子的手,一遍又一遍地问道:「为什么你跑走了都不找人来救我?你明明知道地方,你走了之后,我和他很长时间都还住在那里。」 「你这孩子有病吧,离我儿子远点。」瘸子的父亲不客气地再次推开他。 「当时…当时只要你把刀捡起来,我可以杀了他的…我们可以一起逃走的!」 「疯子…他疯了!」警察赶了过来,两人被拉开。 闻祈看见,瘸子的头很可怜地靠在他父亲的肩膀上,手里拿着一个很大的棒棒糖,他母亲也赶过来安抚着他,一家三口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自己。 而闻祈,从头到尾都像是一个滑稽的小丑。 他突然想起闻方林说的,对别人心软就是一场引火烧身的自戕。瘸子就这样忘记了,并且幸福又幸运地回到他父母的身边。 锁死的车门被从外面撬开,苏乙被人拽出去的时候终于唿吸到新鲜的空气,他趴在地上费力地喘气。 宋沅比他情况好,命大,自己打开车门跑出来的,只是一出来就被几个人压在了地上。 「谢斯聿你不得好死!」远远地,宋沅的咒骂声不断。 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 好似还能闻到当年河流的腥臭味,夏日毒辣的太阳再次照射到他的脸上。 苏乙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颤抖:「闻…闻祈。」 谢斯聿似乎并不意外,只是脸色不算太好:「哦,你都知道了? 「哥哥…」苏乙只觉得全身疼得厉害,双眼像是在看谢斯聿,又像是在面对着小时候被他抛弃的闻祈。 谢斯聿忽然有些站不稳,眉头紧锁地看向他。 记忆片段一闪一晃,清晰又模煳,苏乙的头一阵一阵地刺疼,谢斯聿抓扯着他的头髮,使得他痛苦地呜咽着,「我…我忘记了,我想不起来了。」 「是!你忘得一干二净。」谢斯聿双眼赤红,手却颤了一下,「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恨你,我恨你恨到骨子里,恨你的懦弱,恨你不帮我…恨你轻轻松松地忘记这些事情,只有我一个人记得!」 「可是我…我不知道这些事情。」苏乙痛苦地说道。 谢斯聿眼底的恨意愈发鲜明,「你的腿根本不是车祸导致的,那就是先天性疾病。你活该,活该小时候被你爸丢在河边,活该腿治不好!从那时候我就希望你一辈子过得比我糟糕至极!」 苏乙睁大双眼,没有比亲耳听到咒骂更为刺耳,他的脑袋悬着的弦彻底崩裂了,「你闭嘴!」 难道苏乙过的就很幸福美满吗?父亲死后,母亲改嫁,他一个人孤独寂寞着活了这么些年,像野草般拼命地存活,却被谢斯聿这样全然否定。 「你别说了…别再说了!」苏乙捂着耳朵身体往下滑,眼眶里流出湿热的眼泪。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生生地拽出来受刑。 谢斯聿面目不断狰狞,抓扯着他的手,「你到底有什么好哭的?当时你跑走的时候就没有想过我会被闻方林弄死?」 苏乙发出一声声惨叫,这声音有些击破了谢斯聿的理智。 第88页 对苏乙只有完完全全恨吗。 靠着这种极端的、偏执的恨,他如同活死人度过了十几年,被闻方林差点淹死在河里那夜,他咽下买给瘸子没吃完的感冒药,靠着也要让瘸子感同身受的恨意苟延残喘地活下来。 这种恨意越来越畸形,他日夜辗转难眠,却在医院看到回归父母身边的已然失去记忆的苏乙,恨意再次爆发。 因梁家长辈的要求,闻祈终于被梁厉铭带回梁家,为了掩人耳目闻祈随了远房亲戚的姓,从此改名换姓。 谢斯聿当时手里一直抱着他妈的骨灰盒,吃饭睡觉都不撒手。 沈怡看得瘆人。梁宁还以为拿盒子是是玩具,天天还想着去摸。她让谢斯聿住在院子里的工具房,让僕人每天送点吃的喝的过去,不能让他死掉但也不能把梁宁影响了。 她不得不请来和尚,和尚说这孩子有不祥之兆。 「那怎么办!」沈怡只觉得可怕,可不想被他招了晦气。 「可以试试送到庙里。」 沈怡风风火火地让梁厉铭赶紧给寺庙捐款,管他要多少钱,只要求把这个杀人犯的儿子速速送到山上。 最好是让谢斯聿一辈子在山上当和尚,管他有什么造化,只求他别再回来了。 谢斯聿母亲的骨灰最终归于寺庙附近的一处偏僻村庄。在寒冷的冬夜,他在佛下不甘地跪坐着,唯一的纾解便是报仇。 师傅告诉他,「你嗔心过重,耿耿于怀,受伤的只会是自己。」而每逢寺庙鱼梆发出声响,谢斯聿只会更为谨记心中的仇恨。 他无法释怀,已然落入的深渊,并打算以身试险。他自认不会有好的下场,自过了河,面对着岸上的一切,前前后后都是一条绝境之路。 对于苏乙。事实上寻找这样一个瘸子如同大海捞针,谢斯聿甚至觉得一辈子也遇不上了。而后很多年,某天梁宁放学回家吐槽,分班后他的同桌竟然是一个臭瘸子。 瘸子,那么多瘸子,怎么可能就单单是那个叛徒。 但谢斯聿还是在第二天去了他们班所在的教学楼。 教学楼的人都快走完了,那个瘸子才慢慢悠悠地从教室里走出来。 那人蹒跚着往前走,脸颊是一种不健康的白,下颚瘦削,前额的头髮有些长,延伸到眼皮上,显得整个人阴恻恻的,抬头的一瞬间,两人对视着。 十几年过去了,谢斯聿光是靠一眼就能认出人来。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观察着、审视着瘸子所有的细微表情,内心却动乱不停。 下一秒瘸子就偏过了头,他的眼里未见一层波澜,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看向他,随后绕开了人往楼下走——瘸子依旧不记得他。 尽管心里有万分不快,但谢斯聿认为这是天意,上天再次给了他报復的机会。 谢斯聿观察了瘸子两个月,并没有像对宋沅那般,或许觉得一个平平无奇的瘸子很好拿捏,或许只是想把瘸子留在復仇的最后。 瘸子总跟着严炜一群人,谢斯聿以为他的人际关系很好,但是看见严炜欺负着瘸子,这才发现瘸子只不过是他们身边一条好使唤的狗。 谢斯聿感到不爽,但他认为这种不爽的心情是因为严炜对苏乙的欺负仅是小打小闹。 这算是什么?他认为不够,得在瘸子死之前被自己亲手摺磨。 谢斯聿像一个变态般跟踪着他,窥视着瘸子这些年过的日子。瘸子总是孤身一人,家也是破破烂烂。 谢斯聿的心情逐渐扭曲变形,那是一种愉悦的心情,啊,瘸子过得也不怎么好啊。 那日的夕阳流淌着一层薄薄的紫色。苏乙走在行道树的阴影之下,谢斯聿远远跟在他身后。 好像是回到了十几年前,他背着瘸子在夕阳西下里,沿着河慢慢往家里赶,那时什么都缺,吃不饱穿不暖,偶尔还会被忽然脾气暴躁的闻方林毒打一顿。 长久到生命枯竭的夏天依旧没有结束,却只觉得瘸子会陪着自己一辈子,背上的暖热是当时唯一的陪伴。 太阳的位置变低,将苏乙的身影逐渐拉长,连绵到谢斯聿脚下,停顿了三秒,他毫不犹豫地用脚踩上了影子的头。 如果这也算是将人狠狠踩在脚下的话,谢斯聿轻易地做到了。 剎那间,瘸子像感应到什么转过身,谢斯聿也停步下来,他脸上没有流露出一丝慌乱,只是沉静地看向瘸子。 而这个记性不好的瘸子,第二次对视依旧也仅仅是对他一瞥而过,把谢斯聿当成一个陌生人。 全部忘得干干净净。 谢斯聿一面希望瘸子能全部想起来,并为很多年前的行为悔恨莫及,一方面又希望瘸子最好别想起来,不然他怎么进行精彩的復仇。 这种从小到大记恨着的心情,滚雪球般不断壮大,但却在中途变了质。 失去记忆的苏乙无辜吗? 不,谢斯聿认为他不无辜。 第38章 就像毫无波澜地看待着其他人的死亡般,谢斯聿也对苏乙动过很多次杀心。 死亡,或许在闻方林眼里是绝美而迷人的事物,死是人生命最后的艺术品,平等又公正。在谢斯聿看来,死无非是身体异性而肥胀,皮肤是暗淡灰白,整个尸体散发着高腐后的令人呕吐的臭味。 闻方林的死,死得太快太容易,真遗憾啊,那样一枪就那样直接毙命了,这样的人甚至没有遭受什么苦罪就死了。而梁瑛死得悄无声息,却给他留存了巨大的滞后性。 第89页 原来悲伤到极致根本哭不出来,只有延迟的后知后觉——世上对他最好的人就那样死了。 对于死亡已然逐渐麻木不仁,决心不对任何人付予感情,为什么还是无法接受苏乙死在他面前。 在浮云山,宋沅开车撞苏乙那一刻,再也没有比这两全其美的机会,宋沅和苏乙都不会是好的下场,他也完全不会受到任何牵涉,可为什么还是会选择撞车去阻止? 谢斯聿深感背叛了幼时的自己。 苏乙,小时候就懦弱胆怯,如若不是自己,或许早就一命呜唿,被闻方林带去荒山野岭埋了去。长大了也是如此,不但腿更瘸了,做不了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坏也只敢阴地里坏,或许再来一次,也是会抛弃谢斯聿逃之夭夭的。 脑袋也是空空如也,敢跟严炜那群人玩却全然不考虑脱身而去的后果;对他讲交朋友、谈恋爱这样的鬼话也能相信;老爱讲无聊的冷笑话似乎这样就能增加自身的趣味性…… 他在苏乙身上看不到任何能记起自己的可能性,也看不到任何有价值的地方。这样无关紧要的人,他却不能痛快利落地下手。最后倒是谢斯聿变得优柔寡断、迟疑不决。 谢斯聿的脸和闻方林的脸冷不丁地就重合在一起,那眼里是刻骨的恨,甚至是杀意。 苏乙像受到了刺激。当他想要去回想以前的事情,大脑却自动封存紧紧锁住,断断续续的记忆碎片只能一点点地挤压出来。 太乱太杂,以至于他无法想起完整的全过程,但却始终停留在凶神恶煞的闻方林的面孔上。他捂着头,痛苦地逼自己快点全部想起来。快要想起来了,就和风吹云散一样,又全部消失不见。 但他终于知晓当年被叫的哥哥人就是谢斯聿。谢斯聿是因为他儿时的逃跑才想要报復他。 报復啊,原来都是为了报復。 谢斯聿逼迫着他回答,苏乙颤着声,不停摇着头说:「我不知道…我…我又想不起来了。」他露出惊愕悽惨的表情,恐惧着一步一步往后退。 脑子里又变成空白,只要一细想,就疼到骨子里。 那人一把将他拽了回来,「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你不是要杀我?」 周身是深入骨髓的冷意,苏乙回想起种种迹象,为什么谢斯聿要救他,为什么丢他进游泳池、为什么宋沅开车要撞他…..以及怎么会有人愿意和一个瘸子做朋友、谈恋爱,为什么谢斯聿总是一会儿对他很好,一会儿又对他很坏。 太可笑了。他自以为谢斯聿对他有一点爱意,也不过是伪装过的,虚假的爱。 「是,我确实是想杀了你,我要让你体会当和我一样生不如死的感受。」谢斯聿一字一句地说道,简直字字泣血。 再也没有比更绝情的话了,苏乙接近崩溃地说道:「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怎么能?我…也是活生生的人,我被你折磨成这样!」 「我真的杀人了?还是我把宋沅撞死了,我把你另外一条腿也砍了?要论杀人,宋沅她妈轻飘飘的一句话才是至人于死地!」 「苏乙,我已经放过你了。」 他自言自语地说着,我已经放过你一次了。 谢斯聿此刻就像随时可以折断他唿吸的死神。以往他的目光总是克制冷静,而目前,无尽的仇恨浮现出来。 「所以一切都是欺骗、报復…..」 「当然,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喜欢你?」谢斯聿扶开他的肩膀,就像随手扔掉一块无用的垃圾一般。 在那之后,苏乙发出悲切的哀嚎声,他又哭又笑着。明明天空离他很远很远,却那么沉那么重,压得他身体好疼。 谢斯聿转身离去,却听见有什么东西重重跌地的声音。 苏乙双手撑着地想爬起来,却又立马栽在了地上。 那是一种没有疼的麻木,双腿根本完全没有知觉了,深深的恐惧裹挟着他的神经,一开始他以为是太冷了,腿被冻住了,但是他发现不是这样。 他失神地跪在土里,不停、无助地扒着泥土,手指嵌入冰寒的泥土里。手指划伤的疼意和腿的麻木形成强烈的对比。 风的唿啸声撕裂了他最后的思绪。 到此时他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活该,真的做错了所以才遭受这么多罪。 对于苏乙而言,不能站起来后半生算是彻底完了。 「我…我的腿没有知觉了。」他疯狂地,捶打着冷硬的地面,喉咙里发出一阵阵歇斯底里的叫声。 而不远处的宋沅大声说道:「天吶!他不能站起来了。」他突然大笑起来,笑得悽厉又疯狂,「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可笑了吧,啊,真是一齣好戏呢,谢斯聿你也想不到吧,这就是你的报应…..」 他还从未见过谢斯聿那般悚然骤冷的表情,这个没心没肺的王八蛋大概是被苏乙彻底站不起来的情况给彻底吓住了,天吶,瞧瞧看,那样绝情冷血的人也会有这样的时候。 真是少见了。 宋沅心里觉得痛快,却又心里生出不快,或者说,一直以来,在谢斯聿想报復的名单里,就只有他才是会真的被置于死地的吧。 这到底算是什么? 就像是要掩盖心里最后的悲凉和失落,他又嘶喊着,对着谢斯聿喊道:「真是报应啊!报应!」 「真好啊!我们谁都没有好下场!」 第90页 谢斯聿先前的诅咒迅速地一语成谶。 这难道不是自己接近苏乙目的吗?要看到苏乙彻底痛苦绝望,而苏乙彻底站不起来了,这场报復没有真正的胜利者。 他报復了宋沅,宋沅又把苏乙造成这样。就如死亡有滞后性一样,对苏乙的恶言以对,也像淬了剧毒的迴旋镖一样恶狠狠地扎刺到了谢斯聿身上。 他直视着苏乙的崩溃,就在苏乙的几步以内,腿却始终无法迈不出去。 苏乙泛红的眼眶里蓄满了无措的眼泪,他的头紧贴着冷硬的土,身边所有的一切都是黑雾将他团团包裹,他甚至感受不到世界的一丝温度,上半身不由地哆嗦,连着身体里面的血液都冷却了。 这寒意最为剧烈。痛苦、绝望、愤怒,他情绪彻底崩溃,谢斯聿走过去把他拉起来的时候,他拼命地挣脱:「放开,你不要碰我!」 「我恨你们!我恨你!是你把我害成这样!」 他发狂般扑打着谢斯聿,尖叫着,完完全全失去了理智,指尖在谢斯聿脸上划出一道道血印,没有人能体会他现在的心情,他彻底要变成无用的废物了。 原本就因为瘸腿,他才会被母亲抛弃,原本就因为瘸腿,他前段人生就没有什么好日子过。 谢斯聿喉咙离完全说不出一句话。他任由苏乙宣洩着,将人抱进车里。 到了私人医院做了一番全身检查,做了x光和ct,医生单独有话跟谢斯聿讲,他便让几个人看住坐在外面休息间的苏乙。 「早就该做手术了,一直拖到现在,出了车祸现在更严重了,我会尽快给他安排手术。」医生还在研究着。 「除了这个,他说他的头很疼,想不起很多事情。」 「脑部看过了,是有一点创伤。最大可能是患者受到了内外力伤害,面对巨大精神压力的时候,大脑就会启动自身的防御机制,对一些不想再回顾的创伤和痛苦进行屏蔽。」 「当然了,经过治疗,记忆是可以恢復的,但时间长度差别很大。有些失忆症可以在几天之内就会自行缓解,另外一些则需要心理治疗,干预不好的话也会造成二次伤害,加重病情……」 谢斯聿出来后,便看见苏乙还想试图扶着墙站起来。一秒之后,又重重跌倒在地上。 他快步走过去把苏乙背起来,苏乙对于自己的触碰依旧在反抗。只不过刚想走出去的时候,苏乙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脖子,手用力地攥住他的衣领。 「我是不是完全治不好了。」 肩膀突然潮湿。湿热的泪水蔓延到他的脖子,又连到左胸腹的心脏。 苏乙在哭。 这一路其实他一直在忍着。到此时他终于坚持不住。但其实苏乙活得够坚强了,也很少在人们面前展现自己的脆弱。 在这一刻,谢斯聿终于后悔了。 但这一切难道不是他间接造成的吗,是他没有看好人,让宋沅抓住了空隙把人带了出去,亲眼目睹翻车后还咄咄逼人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 到此时,他突然意识到,十几年的苏乙也不过是比他小了一岁的孩子,遇到闻方林那样的变态怎么会不怕,怎么会不受刺激呢。难道也要要求苏乙跟他一样吗,难道苏乙过得还不够惨吗。 他想起高中和苏乙走在一起的时候,从不会为了苏乙走慢一点,大多都是苏乙哼哧哼哧地小跑着跟上他。和苏乙谈恋爱的那段时间,苏乙主动牵着他的手,他故意走得很快,苏乙也没有一句怨言,额头上流着汗水也望着他笑。 他想起苏乙明明也行动迟缓,遇到一些危险的时候却总是挡在自己面前。 又想起很多次苏乙对自己的告白,那些直白的喜欢里,至少眼睛里全然没有杂质,那是对他毫无遮挡的、赤裸裸的爱意。所以自己对于苏乙的喜欢是只有厌恶吗。 明明自己也很享用这种感觉吧。 以往在闻方林身边逃跑过那么多次,被苏乙那样下三滥的手段关起来的时候,难道就真的不能离开吗。 真的有那么恨吗,真的有那么耿耿于怀吗?那会不会是一种执念。到底是想要苏乙得到惩罚,也要让他经受惨无人道的痛苦,还是希望苏乙重新回到自己身边。 十几年前的苦夏,明明太阳已经够毒辣刺眼,但苏乙却像一个有着适宜温度的小太阳,仿佛天赐般被送到他身边,陪伴着当时已经不像正常孩子的自己。因为拥有过所以才懂得他的珍贵。 明明连苏乙发烧都惶恐不及,怎么还会坦然地看着苏乙因为腿而悲伤不已。 从头到尾,可能就没有真的想要把苏乙置于死地。 良久谢斯聿才动了动,把他带到了旁边的板凳上。他把苏乙抱在怀里,便看到了苏乙惨红的眼睛。 他忍不住擦拭苏乙的眼泪,但指尖却发出颤抖来,苏乙滚烫的眼泪落进了他的心脏,也疼得他也喘不过气。 「医生没说治不好,只是要做手术。别哭了好吗。」他第一次说话那么轻,不太熟练地用哄的语气,「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以后不会说那些话了。」 这样的道歉似乎没有太大的作用,苏乙甚至哭得更大声更悲伤、更崩溃了。 只不过依旧紧紧抱着他的脖子,好似也要让他感受到窒息的疼。 谢斯聿生疏又僵硬地抚摸着苏乙的背,试图让他唿吸畅通一点。他根本没有怎么安慰过人,绞尽脑汁地思考着怎么才能让苏乙不那么难过。 第91页 半晌苏乙的脑袋才从他的肩膀上立了起来,眼里全是嫉恶如仇,他漠声说:「我现在不会再相信你的话了。」 谢斯聿马上说对不起,脸色紧绷,「原谅我好吗。」 「我不会原谅你。」 「好,那就不原谅。」 「你是不是又在骗我,我根本分不清你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苏乙真看不透复杂的谢斯聿。 一种无力的感觉盘旋在谢斯聿心中,他低声下气地说:「这次是真的,没有骗你。」 「你一直都在骗我,现在好了,你满意了吗,我彻底变成一个没用的垃圾了。」说着说着苏乙又忍不住开始抽泣。 原来说错话、做错了事情,一句轻描淡写的对不起是那么没用,谢斯聿拿过纸巾给他擦着脸庞和鼻子,语言变得匮乏,「不要这样说。」 又坐了一会儿,苏乙稍微缓了下来,告诉他,「你的衣服也有我的鼻涕……」 「没关系。」谢斯聿不在意地说道,又问他:「眼睛疼不疼?」 苏乙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那别哭了。」 苏乙后面没有再掉眼泪了,随后又紧张兮兮地试探着问道:「做手术…是不是要一大笔钱?」 谢斯聿久违地感到心疼,他放低声音说:「你不用担心钱的事情,交给我来解决。」 「到底要多少?」 谢斯聿一直没告诉他,苏乙也没精力再问了。 不过第二天周助理来了,苏乙一问他,他也没瞒着人,直截了当地告诉他要五十多万都不止。 尽管谢斯聿已经给他递了一个眼色,周助理后知后觉,很小声地说:「这是可以说的吧?」 苏乙一瞬间感觉自己的魂魄凭空中被抽了一半,他深吸了口冷气,「要这么多啊。」 作者有话说 关于受腿的治疗和失忆症都是作者为了剧情胡编乱造,不用代入现实。 第39章 陆陆续续的,大学都已经开学了。 周助理今早去f大给苏乙办休学手续。拿到申请从行政楼出来后,刚好遇到下课,梧桐路上,一路看到青春洋溢的大学生,已经社畜一年的小周不禁内心感慨万千。 最后还要去寝室楼拿苏乙的衣服和电脑,刚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刺耳的喊叫声。有人给他开门,是一个很白的男生,木着脸,周助理觉得有点眼熟,又连忙说明自己的来由。 路过对面一排戴着耳机打游戏的人,男生带他找到苏乙的床位。小周助理又反应过来,「你就是小乙说的,姓付的室友吧?」 付予初没有什么表情地点点头。 「小乙托我把钥匙给你。」 付予初接过,扫了他一眼,又收回了视线。 这人有一点高冷,周助理心想着,又觉得在哪里见过,没管太多,他火速收拾了苏乙的东西便离开了。并且在门口买了一份烤冷面犒劳了辛苦一上午的自己。 待回到医院,病房里面只有苏乙一个人。那时候谢斯聿前脚刚离开,苏乙扭着头往向窗外,听到声响回过了头。 周助理放下东西说:「你们学校好大。」其实他只想表达f大面积的宽阔,也没有别的意思。 「辛苦你了,周助理。」苏乙低声说道。 「害,不用谢,多大点儿事。」 临近手术,这几天里苏乙都很病恹恹的样子,对什么都提不起劲儿。周助理坐在旁边的沙发陪苏乙看了一会儿电视。 「你知道谢斯聿去哪里了吗?」 「啊,他也没告诉我。」 苏乙又哦了一声。 云顶餐厅。 程舒五十多岁了,每天都有化妆的习惯,即使是在家里也会保持自身的得体优雅。但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不少痕迹。她熟练地点好了茶饮,端庄又倨傲地坐在餐厅最里面的位置。 谢斯聿走过来的时候,服务员正好给她上了一杯花茶。 程舒眉宇间带着居高临下的态度,「上次你和顾映之一起合谋敲诈我,这次又是什么。」 「顾映之只是想把你赶出家门,我是真的想害你。」 程舒不屑地讽笑,「就凭你?」 「你可以提前参考一下。」谢斯聿坐近了一些,把拟好的起诉状递到她手边。 程舒甩了他一眼,:「我不想看。」 「我要起诉宋沅。」 真是讽刺至极。 「宋沅现在也在医院,你不要以为就你身边的人受到了伤害。」 「是吗,他也站不起来了?」谢斯聿用手叩了叩桌子,提醒道,「程女士,你的儿子不仅私闯民宅,还犯了故意伤人罪,很可能要受到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程舒打断了他的话:「这还不是因为你?是你处心积虑地把我儿子带坏了。他以前多么优秀乖巧,这么好的孩子就被你这个恶种给糟蹋了,你这个不要脸的混帐东西,全都是你的过错。」 「有什么问题,那些视频和照片都是你儿子自愿拍摄的,我只不过是挖掘了你儿子是同性恋的可能,替他找到了天性。」 「闭嘴!疯子!你这个疯子!」程舒一怒之下把桌前的茶杯摔在了地上。 地上响起杯子碎掉的声音,引得旁人望向他们这边。 谢斯聿眼里毫无波澜,「我今天来不是和你吵架的,宋沅要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第92页 「说得那么正经,你不就是为了要钱吗?」程舒嗤之以鼻地说道。 「除了钱,我也想要你身败名裂。」谢斯聿最后说完这一句,不再看她一眼,起身离开。 程舒声音尖刺,更为口不择言:「你就跟闻方林一样!一样吃着人血长大成的社会人渣!你当初怎么不和他一起去死!全都是你,是你把我儿子造成这样的!」 她把那起诉书扔了过去。 谢斯聿停下脚步,回过头对她说:「我等着你起诉我。」 待他离开后,程舒泄气一般坐回沙发上,她的手上还粘着热茶的余温,她现在眼睛没以前好了,那一抹淡淡的红似乎真的是当年害梁瑛自杀的血,她剧烈地唿吸着。 起诉是不可能的,宋沅把人的腿弄伤了,这是不可挽回的伤害,一旦起诉谢斯聿,宋沅必定是有进监狱的风险。接下来,程舒将面临一大笔赔偿责任。 谢斯聿根本不是想毁掉宋沅,而是想毁了她。 这里刚好正对着电视塔,程舒不甘心地看着。当年她从一个小记者一步步爬到新闻主播这个位置,付出了多少心血,退休后还扯上这些陈年烂事。 那时候她刚进电视台,丈夫就出轨了。每天都在闹离婚,不仅得打官司争夺宋沅的抚养权,还得跨城跑新闻。罗市的连环杀人案轰动一时,她跑在第一线去採访。 「我是本台记者程舒,就在刚才,我们的人民警察击毙了杀人兇手闻方林,闻方林已经在逃了一年……」程舒示意摄像师把画面给到梁瑛闻祈母子二人的脸上,距离隔得很近,闻祈黑漆漆的眼睛望向摄像机,梁瑛伸手遮挡住他的脸。 旁边的警察也没有过多阻止。当时看来,大家对于这一家人都是厌恶、仇视的态度。 她深知和其他台一样的新闻夺不到什么眼球,她必须要让梁瑛说点什么,採访到她们母子二人的画面才行。 他们全方位地拍摄了梁瑛的家,最后梁瑛不得不带着儿子暂住医院,那时候没有更多的床位,她带着儿子只能睡在走廊狭窄的小床上。程舒不管不顾地上前,「梁女士,你有什么想对受害者家属说的话?」 梁瑛已然精神憔悴,「我没什么好说的,别再拍了。」 而摄像机还正对着闻祈睡着的脸。 梁瑛紧紧地捂着闻祈的耳朵,脸上满是隐忍的崩溃:「我根本不知道......全都是闻方林那个死人做的坏事,他倒是轻轻松松下地狱了。」 「他倒是把这些烂摊子都留给我和我儿子了!」 「所以你觉得你们是无辜的?」 「我儿子就不可怜吗?」 「受害者家属岂不是更可怜?你的儿子幸运地回来了,但是他们有的甚至都不知道死在什么地方。那不是你的丈夫吗,你和他朝夕相处,对他的杀人动机应该很了解才是。」程舒反问道。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那时候梁瑛已经精神不正常了。她也感到噁心,对于同床共枕十几年的丈夫感到噁心。她眼神涣散地说,「我一直在等我儿子回家,我儿子也差点死了,他也受了很多伤.....」 在第二天的新闻上,梁瑛掐头去尾,竭力表现出梁瑛自认为的无辜,激化了受害者和被害者家庭的矛盾,她义正言辞地认为,梁瑛这样失而復得的心情是建立在受害者的不幸上。 事实哪有眼球和热度重要,那一次兇手案是程舒深入走近群众的镜头,由她採访的这天收视率很大,不得不承认那是最大的机遇,没钱没势的她凭藉着自己的能力和坚持,一步步升到电视台新闻主持人。 这一路她不会觉得后悔,最后她还争取到了宋沅的抚养权。 梁瑛死之前把所有的钱都取出来用作受害者的赔偿费,最后上吊自杀。 是她逼梁瑛自杀的吗?当然不是。那只是梁瑛受不了舆论的谴责而已,这和她有什么关系。这一家无辜吗,当然不无辜。荣辱与共,这就是他们要承担的。 她只是想为受害者和家属讨一个说法而已,她有什么错。如果说她是杀人犯,那么坐在电视机前的观众难道不算加暴者。 但无论如何程舒也不会想到,当年梁瑛自杀后,他们跑去做现场做访问,那个蹲在墙角的小男孩还会长大成人,居然也有威胁自己的一天。 事实证明,坏种的孩子依旧是坏种。 她头髮有些凌乱,额前的一抹髮丝飘在眼前,程舒把髮丝绕到耳后,就像每逢开始採访,她站在摄像机前做最后的整理,在观众面前保持着一如既往的优雅体面。 苏乙下午睡了一觉,醒来发现谢斯聿坐在对面的沙发上,腿上放着一台电脑正在处理工作。 他这边一动,谢斯聿就把电脑关了走过来,「醒了?要不要喝点水。」 其实水杯就在很近的地方,苏乙伸手就可以拿到。苏乙没觉得口渴,对着他摇了摇头。 苏乙声音有点软,「手术是明天吗?」 「明天下午两点。」 苏乙没再说什么,谢斯聿又问他想不想上厕所。这几天吃喝拉撒都得靠谢斯聿帮忙,苏乙觉得很别扭,他摇着头说不想。 他让谢斯聿把自己的手机拿过来,谢斯聿犹豫了一下,不知道从哪个包里找了出来,递在了他手上。 一直是满电开机的状态。 自我感觉过了这么久了肯定是有很多消息,翻阅了一下,只发现沈素在过年那天给自己发了一个新年红包,被谢斯聿领了,还回復了一个新年快乐。 第93页 苏乙觉得谢斯聿有点搞笑。他就从来没听过谢斯聿对别人说新年快乐。 然后他翻开和姜绵的聊天记录,这一翻还真是又被气到了。 谢斯聿坐在他对面,面不改色地等待着他责骂。 「你怎么不每天回她消息?」 「每天回消息很异常。「繁得过度,谢斯聿认为本着男女关系,倒也不会像苏乙那般逐字逐句地回消息。 「你不想回她消息,为什么不把手机给我让我知道呢?你让她觉得我冷落了她。」苏乙往下扒着消息,一脸怒然。 谢斯聿不再坐在他对面,改了一个侧边的位置。 一下午苏乙都拿着手机和姜绵发消息,但也没告诉她自己要做手术了,毕竟他不想姜绵太过担心。 晚饭谢斯聿专门点了一家鸭血粉丝汤,很清淡的颜色,苏乙喝了几口汤就没胃口了,直勾勾地看着电视。现在苏乙一边吃东西一边看电视,谢斯聿也不会说什么,他重新拿起来勺子,把粉夹了一点在上面,递到苏乙嘴边说:「再吃一点。」 苏乙又缓慢地摇了一遍头。谢斯聿也没再逼着他继续吃了。 睡觉之前谢斯聿抱他去浴室洗漱,他拿了一块毛巾垫在洗手台上,把苏乙放了上去。 「我可以自己洗脸刷牙。」苏乙对他说道。他还是不太适应被别人照顾的感觉,谢斯聿也没反对,只是把牙膏挤在牙刷上,递给了他。 苏乙仔仔细细地刷牙,刷到一半又扭着腰对着镜子看了看,确认刷干净了,他就撑在台前涮口。最后用毛巾给自己擦干净了脸。 换衣服擦身体的时候,苏乙让谢斯聿把眼睛闭上。 谢斯聿皱着眉,问道:「这有什么不可以看的。」 「反正你不要看。」 「我不看怎么帮你擦。」 「我自己够得着。」 之后谢斯聿没拗不过他,就让他自己举着毛巾忙碌着擦来擦去。 睡之前苏乙又问谢斯聿明天忙不忙。谢斯聿搭了一个小床睡在他的床边,他回答说:「不忙。」 「可是你今天消失了一下午,说不准明天我要手术了你就跑掉了呢?」苏乙说话里透露着一丝怀疑。 他感觉自己有点精神不正常了,希望和绝望总是徘徊在他身前,有时他分不清谢斯聿是会报復他,还是想要真的对他好。 谢斯聿告诉他说:「我不会走的,明天一直陪着你。」 「你不要骗我。」 「不骗你。」 谢斯聿能感觉苏乙对他的信任度仅剩一点了。 「我小时候做了很多次手术都治不好…我感觉这次也差不多,我不是悲观消极,只是有一点厌倦了。」苏乙望着天花板颓然地说道,「总是抱很大的希望,然后一次又一次失望。如果还是站不起来,我真不太想继续…了,我受够了…我感觉我活得好累啊。」 「而且…而且医生用的那些手术器械也挺吓人的,小时候我做手术睡着了还能听到医生捶打的声音……」越说越更可怕了,苏乙的眼角滑落连绵不绝的泪,一直落到耳边。 哭是最没用的东西,不能改变任何事情,但却是最简单的宣洩方式,成本也最低。 好半天谢斯聿都没说话,寂静的夜里,他不由握住了苏乙的手腕,声音变得沙哑,说:「你自己想得太可怕了,这次的主治医生都是国内顶尖的专家。」 「万一不顺利呢。」苏乙非常忧虑。 随后他听见谢斯聿用少见的,非常祈求的语气对他说,「那你这次再勇敢一点呢?」 「就当是…就当是为了我。」 「苏乙,我只有你了。」 第二天做手术之前谢斯聿确实是一直陪在他身边,和身边的医生把他推进了手术间。 长达三个小时的手术,谢斯聿一个人坐在外面。 以往在寺庙,有很多人千里迢迢爬山来烧香拜佛,他不理解,甚至不理解那些所谓的信仰。这种东西有掺杂欲望贪婪的可能性。 现在他或许明白,信仰这种东西是建立在自身无能为力的边缘上,却祈求着爱的人过得安好。 手术结束后,苏乙还在昏迷不醒。主治医生告诉他手术挺顺利的,但是能不能完全站起来、走路正常还得看后续康復。 被推进病房后,过了很久,苏乙睁开了一只眼睛,第一眼并没有看到谢斯聿,顿时心沉下来,大为失望且愤然,后来是感觉到有人握着他的手腕,他微微侧过头,才发现谢斯聿坐在他的身边。 苏乙第一句便问道:「我…腿还在吧。」 「还在。」 他根本不敢看自己的腿,「两条…都在吧?」 「都在。」 苏乙彻底松了一口气,他发现谢斯聿眼睛有点泛红,还闻到了一点菸味。 他想,有时候谢斯聿胆子也挺小的。然后苏乙又困困地睡过去了。 这晚苏乙睡得不太好,特别是右腿的脚踝泛着酸胀的疼。刚感到困意却又立马被疼醒。 谢斯聿把手伸到他面前。 「干嘛。」 「痛就掐我。」 苏乙扭过头,逞强地说道,「我才不用。」 后半夜还是忍不住用力握着谢斯聿其中一根手指,从一根又到三根,实在是疼得不行,好像有什么可恶的毒虫在啃食自己的骨头,又麻又疼。 但前面已经吃过止疼药了,不能再吃了。他很小声地吸着气,眼泪还是没出息地流出来。他想,都多大了,为什么做完手术还要哭。 第94页 又想,人生真是无端活受罪啊。 谢斯聿可能感觉到他的动静,随后也上床侧躺在他旁边。良久,苏乙又很没出息地转身把头重重埋在他怀里。 后面又从三根手指到十指紧紧交叉了。每当他感到不舒服的疼意,就会把力气压在谢斯聿手掌上。 但是谢斯聿不发一语,会回扣住自己的手。 「我再也不想做手术了。」苏乙弱声说着,声音里带着很小很小的哽咽声。 「好,以后都不做了。」谢斯聿轻声说道。但苏乙认为谢斯聿这又是在哄骗自己,因为他也曾听见医生说后续可能要做一些微创手术。 此时他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和他对峙了。 谢斯聿另外一只手绕过来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苏乙看不见谢斯聿的表情,但竟然还是这样一觉睡到了天明。 做了手术之后,苏乙感觉谢斯聿变了一个人。手术后谢斯聿是没有对他说过一句重话的,脸色也没有那么僵硬了,但对他的饮食又苛刻至极。 有一次苏乙悄悄让周助理帮他带汉堡和可乐,自手术之后他吃的不算清汤寡水,但都是高营养大补又难吃的东西,苏乙觉得自己越补越像一根萎靡不振的人参了。 他和小周偷偷地打开外卖袋,还是看好了谢斯聿刚离开的时间,没想到谢斯聿突然折返回来拿东西,弄得他们措手不及。 谢斯聿封印已久的难听话又再次灌进苏乙的耳朵里,两个人都被狠狠用言语教训了一顿。 小周已经听习惯了,想想还真是神奇,大概是脸皮变厚了,他甚至发觉谢斯聿一生气所说的那些难听的话,因说来说去就只有那几个用词,譬如「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脑子是不是不清醒」「还分不清轻重」等等等,倒也没有什么攻击性了。 况且上周他还领到了一笔不小的奖金,上司说几句又怎么了。他很自觉地离开,把战场交给他们。 苏乙说:「都是我让他帮我买的,你别说他了。」 「吃了多少?」谢斯聿压着怒意问道。 苏乙很诚实又沮丧地说:「就一小口,我刚啃上你就回来了。」 真的是很小的一口,那个金黄酥脆的鸡腿就只掉了一小块皮,可能是苏乙很珍惜,都不捨得大口吃。 「这才做完手术几天?医生提醒了不能吃辛辣油炸的东西,要是我不回来你是不是要吃完这一桶。」他甚至把那麦当劳的全家桶拿起来掂量掂量了轻重。 苏乙感觉他好像在摇晃自己的脑袋一样。 谢斯聿又要开始一直念念念了,苏乙哎呀了一声,赶紧把头蒙在被子里,一声不吭,似乎是想利用被子隔绝谢斯聿的唠叨。苏乙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大错,毕竟吃也没怎么吃到,况且谢斯聿一冷下脸就会变得很恐怖,像阴魂不散的恶鬼一样,紧追不捨地责问自己。 「把头蒙着做什么,我说的话你听进去多少?」谢斯聿紧皱着眉头,他知道苏乙又不想听了。 苏乙敷衍着:「知道了,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 「不能吃垃圾食品…」 好一会儿苏乙在被子里都一动未动。 「你在里面憋什么气。」谢斯聿说着伸手去牵被角。 没牵起来,苏乙也在攥着。谢斯聿声音变低了一些,转而柔声说道:「只是现在不能吃,以后你恢復好了我再给你买。」 被子底下发出闷闷不乐的声音:「那我保证下次不点了,现在我好睏,想睡觉了。」 谢斯聿一听到苏乙说保证两字,就觉得他下次还会再犯。 苏乙感觉头顶有什么东西覆了过来,后知后觉,那是谢斯聿伸手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 很轻微的动作,明明只是脑袋被人揉了一下,苏乙却觉得脸痒痒的。 这晚苏乙强烈要求洗头洗澡,很受不了地说:「我身上太臭了。」 「没那么严重。」谢斯聿对他说道,但还是把苏乙抱进浴室洗了头。 谢斯聿还专门买了一个小板凳伺候他,让他坐进浴缸里,然后把腿拿出去。 非常不容易且姿势奇怪地洗了一个彻底的澡。 苏乙闭着眼睛让人给他搓着头,耳朵上沾了一点泡沫,谢斯聿又拿干毛巾给他擦耳朵。因为苏乙挤了很多沐浴露,浴缸里全是泡泡,香得够呛。 谢斯聿让他别再挤了。 「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洗一次澡,我想让身上好闻一点。」苏乙解释着。 他甚至眼睫毛都带着一点沐浴露的白沫,脸有点红晕,全身都带着白里透红的颜色,他拿着搓澡巾,用力地搓,试图做到干净到极致的目的。 泡沫终于溢了出来,谢斯聿的手腕上、衣服上都是一圈圈的泡沫。 苏乙身上香得过度了,到最后谢斯聿还是忍不住又给他换了一遍水,用干净的水给他简单沖了一下,提前把人从浴缸里抱了出来。 先是用浴巾给他全身随便擦了一下,然后给苏乙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最后再吹头髮。 吹头髮的时候依旧没有收好力,把苏乙的头髮揉弄得乱七八糟,所以当苏乙转身望向镜子的时候,看到了自己脖子上顶着一个爆炸头。 「天啊!这是什么,我头怎么那么难看。」他很明显地皱着脸,忍不住拿起旁边的梳子给自己扭转造型。 只是梳着梳着,他透过镜子发现谢斯聿也在静静地望着自己。 第95页 谢斯聿两手虚虚地撑在他腰的两边,护着他不掉下来,可能也在琢磨为什么苏乙吐槽他吹头髮的技术,一张脸毫无表情,浴室暖色的光打在他脸上,他的鼻樑和眉骨都很挺,显得人深邃狠厉。 忽然就对视上了,苏乙转移视线,也不再抱怨了:「但其实梳一梳就好了。」 他又想谢斯聿这样没轻没重的力气,为什么还能把自己的头髮弄得很帅气,全然没有自己那样膨胀的效果。 可能是我头髮比谢斯聿多,他自顾自地想着。 谢斯聿没看出来他前前后后有什么不一样,收拾好后又把苏乙抱到床上。 苏乙干净舒爽地躺在了床上,拿起遥控器随便按了一个台。 「这么晚了还要看电视。」旁边的人没有阻止,但语气带着一点谴责。 「不看电视我睡不着。」 「那你今晚要几点睡。」 苏乙信誓旦旦地保证:「看完这集就睡。」 第40章 谢斯聿学校开学比较晚。当他考虑也办休学陪苏乙康復的时候,苏乙直截了当地拒绝了。最后谢斯聿还是请了一个男护工,必要的时候守着苏乙。 苏乙可以出院了,谢斯聿带他回了家。家里没有什么改变,只不过门口的锁换成了密码锁,地上还铺了一些地毯。伤筋动骨一百天,苏乙也只能呆在家里。 谢斯聿开学后,就没有那么多工作。尽管如此,谢斯聿上早八的时候,还会把苏乙摇醒带去洗漱,然后一起吃早饭。 早八的痛苦,苏乙也惨遭「连坐」。苏乙在这一刻觉得谢斯聿烦人得可怕,那种烦人不是一直唠叨着叫自己起床,而是会用很冰的手触碰自己的脸,让他惊悚着从梦里惊醒。 「只是用手碰了一下你的脸。」谢斯聿并没有觉得这是属于惊悚的范畴。 「可是我想多睡一会儿。」苏乙喃声说道。 「吃了早饭再去睡。」但苏乙认为谢斯聿是有私心的,是想让他陪着一起吃早饭。因为他觉得在床上吃早饭也是可以的,但被谢斯聿一票否决了。 一番洗漱后,谢斯聿神采奕奕地坐在他对面,苏乙精神涣散地一直打哈欠。他想,为什么谢斯聿可以做到无痛起床。 谢斯聿一定要他喝满满一杯的牛奶,说是补钙,苏乙很不喜欢奶味,捏着鼻子一口气喝了三分之二,最后又趁人不注意,把杯子推到谢斯聿面前。 谢斯聿虽然嘴上说,「这一点都不能喝完吗?」但最终替他解决最后剩下的。 今天上午谢斯聿只有一节课,护工临时请假了。昨晚一听到谢斯聿要请假陪着他,苏乙立马摆手说不用了。 谢斯聿把他放在轮椅上,方便他活动。 「要不要上厕所。」谢斯聿一边穿外套一边问他。 「不要。」 「口渴吗?」 「不渴。」 谢斯聿把水和手机、遥控板都放在他手边,「有事给我打电话。」 苏乙点头。 谢斯聿刚摸上门把手,又一步三回头,「我待会就回来…。」 「你快点去上课吧。」 待谢斯聿真的离开后,苏乙又觉得房间安静得吓人,除了电视机就没有一点声音。他打算现在不喝水,待会儿就不用跑厕所了。 苏乙暗自给自己打气。 即使谢斯聿走了,还一直给自己发消息,问他怎么样。刚开始苏乙还回復了几句,后面就懒得回了。 他觉得坐在沙发上有一点冷了,现在的天气不至于开暖气,他把电视按了暂停,自己推着轮椅进了卧室。 衣柜稍微有点高,谢斯聿最近收拾了一下,把厚重的衣物都拿到上面的柜子了。 一些外套被整整齐齐地挂了一排,按照以前,苏乙轻松就可以够着。他伸手想去拿一件在里面的毛衣外套,拽的时候一个身子不稳,把自己给拽进了衣柜。 衣架彻底垮了,上面的衣服噼里啪啦地落在他的身上。苏乙那一刻脑子有点蒙圈,好一会儿他都没能坐起来。 第一反应是完蛋了,他把衣架拽坏了。他咬着下嘴唇,寻摸着轮椅努力让自己坐起来。试了几次,腿上还是没有什么力气。 苏乙泄气,就这样一直战战兢兢地等到了谢斯聿回家。 谢斯聿一开门就叫他名字,苏乙心虚地低着头没敢吭声。待谢斯聿走到卧室发现了「案发现场」,脸一瞬间就冷下来了。 苏乙能感觉到谢斯聿压抑着的情绪,他还反过来安慰着人:「我没有什么事的,你别太担心。」 谢斯聿把他抱到床上坐着,又问他:「哪里受伤了?」 苏乙瘪着脑袋摇了摇头。 「不是说了不要乱走吗?」 「可是我也想自己做一点事情,又不能全部都靠你。」 「你可以完全依靠我。」谢斯聿语气认真地告诉他。 苏乙认为这样是不现实的,因为他也有会离开谢斯聿的时候。而且很多事情都不一定,就比如以前他认为沈素会一直陪着他,但是沈素也有家庭了。亲情都是如此,更何况没有血缘关系的人。 没有人会一直喜欢麻烦的累赘,这是事实。况且谢斯聿已经为他做了很多事情。 但他还是忍不住把头埋在谢斯聿的肩膀上。谢斯聿能感觉到他情绪很低落。 「那我怎么还是站不起来呢。」苏乙闷闷不乐地说道。 第96页 「这才出院多久,你不要着急。」 周末的时候,谢斯聿突然说要带他出门。 一直待在家里、马上要发霉的苏乙眼睛马上就亮起来了,他不停地问谢斯聿要去哪里,要去干什么。谢斯聿就好像是为了吊他胃口一样,一直没有告诉他。 原以为大概是坐着轮椅在楼下小区转一圈,但当晚谢斯聿竟然把行李箱拿出来了。这就是出远门的意思了。 苏乙睡之前还激动不已。谢斯聿感觉他腿要是好了,很可能会在床上蹦来蹦去。 第二天是一个艷阳天,谢斯聿先把两个人的行李以及苏乙的轮椅拿下去放在车的后备箱,再把苏乙抱下楼。 谢斯聿把车开出了市区,苏乙手扒着窗户一直望着外面。到后面车开上了高速,经过了收费站,开上了跨海大桥。 「这是海吗?」苏乙震惊地说道。 「那不然是什么。」 太阳光线很好,跨海大桥旁边伫立着一排一排的海上风车,从海岸到更远的地方,海的颜色越来越深。 没有网上图片视频形容地那般蔚蓝,但很震撼。 苏乙低低地哇了一声。 震惊之余,他还转头对谢斯聿说:「你应该早一点告诉我的。」 「说了你更睡不着。」 「怎么会,我会睡得更好。」 在桥上开了接近四十分钟,经过了路两边都是货柜的深水港,谢斯聿才把车停到了这里的客运码头。谢斯聿自己下车去买船票,苏乙坐在车里等着。等了有一会儿,苏乙才看到他终于从售票处走出来了。 他身形很好,修长挺拔,苏乙在人群里一眼就看到了。 谢斯聿上车后,把一袋东西放在他手上。苏乙感觉手心一凉,打开袋子便发现是两个小桶装的八喜冰淇淋。 今天真是幸福美好的一天呢,放在平时,谢斯聿绝不会让他吃这种东西。苏乙感慨着,他用勺子舀了一大块,想了想,最先递到了谢斯聿嘴边。 「你也尝尝。」 谢斯聿说不吃。 「好吧。」苏乙自己满足地吃了一大口,继续舀的时候,谢斯聿又改变了想法,说也可以尝一口。 苏乙没想太多,连忙舀了一勺给谢斯聿。 谢斯聿身体靠过来,就着苏乙的手吃进去了。两人头靠得很近,苏乙抬头望着他,「怎么样?」 苏乙长长的睫毛温顺地附在他的眼眸上,对视的时候,清澈的眼里满是希冀。 「太甜了。」谢斯聿没有什么情绪地回答道,「你自己吃。」 「好吧。」 苏乙吃完这桶,又想打开下一桶,谢斯聿又叫他别吃了。 「可是很浪费。」 「你已经吃了一桶。」 「那你为什么要买两个。」 谢斯聿说那里只卖两个味道。苏乙不理解他的脑迴路,但是也没再吃了。 还有一会儿才能把车开上船,苏乙从来没坐过船,想着可能会晕船。但是上船后只觉得更加兴奋。 宽阔的海让他的心情加速上升,他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海越来越蔚蓝,天地都是一色,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都还没上岛,他就问谢斯聿:「下次我们还能来这里吗?」 好像长大后一旦开心起来,心里也伴随着一丝忧虑。 谢斯聿说:「可以。」 上了岛,谢斯聿沿着环海公路开到了一处民宿。下车前,谢斯聿接了一个电话。苏乙安安静静地看着外面。 他发现这个位置应该是人流最多的地方,集聚了民宿、餐厅、露营地等等等。以及,并没有发现和他一样坐轮椅的人。 谢斯聿先下车把轮椅从后备箱拿了出来。苏乙瞄了一眼,好半天都一动未动。 「怎么了。」谢斯聿问他。 苏乙坐在副驾驶,又对他张开手臂,眼珠子转了转,「你背我进去吧。」 「不想做轮椅?」 「今天不太想。」苏乙看了看海岛上不少的游客。这样下来,轮椅和拐杖都成无用的摆设了。 谢斯聿背着他走进民宿的大堂,原以为民宿里面可能不会有很多人,没想到大厅坐了不少的人。 他和谢斯聿一进来,里面的人齐刷刷地看向他们。 谢斯聿根本不受影响,只有苏乙尴尬地想找一个洞钻进去。他还是要面子,而谢斯聿全程就那样背着他办好了入住手续。 打开房门把苏乙放在了床中央,谢斯聿又下楼去把行李拿上来。 苏乙第一次住民宿,好奇地伸长脖子东看西看。 这个房间很大,看起来很干净整洁,大床的后面有一大片玻璃正对着蔚蓝的海面,不时有轮船鸣笛左右开过来。头顶也是玻璃顶,天空也是被洗过的蓝。 行李箱大部分是苏乙的东西,只留了很小的一处地方放着谢斯聿的衣物。 尽管只来住三天,但谢斯聿准备了很多东西,比如苏乙每天都要涂的药还有保健品,还带了苏乙的两双鞋(虽然他是不怎么走路的)、很多套换洗的衣物,包括最近给苏乙买的一个动感超人水杯,方便携带的烧水壶、干净的浴巾……. 谢斯聿走来走去地收拾,苏乙在床上扒拉了几下,就又坐起来,自己研究了一下投影仪怎么打开。 研究了有一会儿终于明白了,苏乙随机点开了一个电影。室内的光有点太亮了,苏乙艰难地往床头爬了爬,按了关灯,只让挨着门口的灯亮着。 第97页 谢斯聿还在把一件件大衣挂进衣柜里,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收拾结束了,也躺在了苏乙的旁边。 「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饿。」 「困吗,睡一觉我们再出去走走。」 苏乙把投影仪的声音按小了一点,「不困,你睡吧。」 谢斯聿一上午开了很久的车,没多久就靠着苏乙的胳膊睡着了。房间一片昏暗。苏乙比他晚一点闭上眼睛,后背贴着谢斯聿也补了一个觉。 说好晚上再出去的,但是苏乙一觉睡到了晚上十点。外面的天一片漆黑,谢斯聿告诉他明天再出门。 苏乙有点可惜,「你怎么不叫醒我啊。」 「怪谁,你自己睡得那么熟。」 于是只能在房间里吃了晚饭,第二天苏乙早早地醒来了,说要去看日出。 谢斯聿说在房间里看是一样的,他认为现在出去是很冷的。但苏乙坚持己见。 民宿不远处就是海滩。透过松树林,还有一些杂乱的灌木,才得以看见海平线,东边,绚丽的色彩开始点燃了半边的天。 太阳照常升起。尚且灰色的天里,清凉的风吹倒了海边的草垛,空气潮湿。他们很幸运地等到了日出。 苏乙说想摸一摸沙子。这里的沙子并不是很细,而是带着一些粗砂和小石子,谢斯聿背着他走到临近海岸线的位置。 他帮助苏乙勉强站立在此处白净的沙滩上。 海浪拍过来的时候,苏乙又急忙搂住谢斯聿的脖子,「跑啊…快跑啊!」 谢斯聿故意迟迟不动,引得苏乙紧张不已,在海浪即将要接触他们的鞋子的时候,又把人抱起来往回跑。苏乙一开始气唿唿的,但又觉得好搞笑,脸上溢满笑容,发出近似咯咯咯的声音。 谢斯聿就问:「我怎么听到鸡的叫声?」 「你胡说,这里怎么会有鸡?」苏乙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那个时候,阳光肆无忌惮地覆盖在人的脸上,混杂着风,带着海水微微的咸湿,还有初春的温意。 白昼在浪潮声里慢慢吞噬阴灰色的天,海平线一端升起了初现十字形状的耀眼光芒,灼热了天际,海域也倒影着金色的热。 再次回头看,漫长孤苦的寒冬竟然就这样过去了。 第41章 沙滩临近小道的地方,堆着很多贝壳碎渣,苏乙问:「可以带回家吗。」 并不是很干净的东西,而且在岛上的纪念品店也能买到。 但谢斯聿弯下腰帮他捡了两个还算完整的扇贝壳。苏乙摊着手接过,坐在轮椅上仔细观察,在阳光下,那两个贝壳显得艷丽漂亮。 晚餐去了一家岛上评分不错的西餐厅,从这里可以看到夜色垂影之下的海平面。海风混着不知名白花吹拂过来,很柔和,苏乙的头髮也被吹得向一边倒。 这次是按苏乙的主意点餐。他把菜单立起来,从头到尾翻了翻,点了披萨、龙虾和海鲜饭,最后服务员上的是饮料。 苏乙那一大杯蓝色的饮料附带着一朵亮丽的红花,还有一把小伞。其顶部还加了白色的冰淇淋球。 苏乙身体稍稍往餐桌倾斜过来,脸近距离地贴近玻璃杯,左右看了看,玻璃杯上的水汽氤氲,他用手扶着吸管喝了一小口,小拇指无意间翘起来,尝到味道后,顷刻间,他的双眼很愉悦地眯起来,像是要连起来一条缝。 他嘴角小幅度地提起来,「好好喝!」 谢斯聿从他的表情便可以推测出苏乙势必是要把这一大杯饮料解决掉的。但他不会尝试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从那夸张的颜色就可以知道里面放了很多添加剂。 但苏乙把玻璃杯推了过来。 玻璃杯上的水碰到谢斯聿的手指,有点冷。 苏乙期待地看向他,于是谢斯聿勉为其难地喝了一小口。 在外面逛了一圈,回到民宿已经很晚了。 只打开了门口的灯,谢斯聿把苏乙放在鞋柜上给他脱鞋。鞋柜有点高,苏乙怕摔下去,双手还搭着谢斯聿的肩膀。 明明没有怎么下地走路,苏乙的鞋子上有不少的沙子,谢斯聿没有什么表情地问他是怎么做到的,然后把鞋放在一边打算给他清理干净。 苏乙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 这时谢斯聿抬起头,以一种仰视的姿态望着他。 谢斯聿站起来,双手扶着他的腰,两人的腿时不时贴着。 在苏乙的记忆里,谢斯聿几乎不怎么亲他。苏乙莫名紧张不安起来,双眼提前闭起来。 谢斯聿握着他的后颈,神情专注地吻着他微微颤抖的唇。苏乙的脑袋往后倾。有好几次都被压在了后面的墙上,又被人一把捞回来。 越来越失控,苏乙被抱到了床上。 谢斯聿修长的手指按住了他的大腿根,只是对视了一眼,苏乙就后知后觉到他要干什么。 「不不不行…」 「不做。」谢斯聿马上告诉他。 仅仅只是脱掉裤子,内裤还原封不动。 隔着那一层,只见谢斯聿慢慢地,,。头低下去。 苏乙面颊霎那间一片烫红,手很没有办法地攥着谢斯聿的头髮。 「不要弄了…..」他的头左右晃动着,根本不敢往下看一眼。 安静的房间不时响起s渍声。 而谢斯聿像是听不见他的话一样,往后完全看不见他的脸了。当苏乙很无力地拖着腿往上爬的时候,谢斯聿又拽着他的脚踝往下拉。 第98页 内裤已经被脱下来,挂在苏乙的脚踝上,摇摇欲坠的样子。 …… 苏乙又从天上落回了床,他的瞳孔放大又失神地涣散着。 目光晕眩里,他看见谢斯聿抬起头,喉结一滚,咽进去了什么东西。他的左眼下有一道淡淡的水痕,像是刚从水里爬出来的,正一瞬不瞬地紧盯着自己。 那双眼眸漆黑、沉重,极具压迫性,却有着臣服的意味。即使做了淫荡的事情,但看起来也很正经严肃的样子。 苏乙脑袋一歪,想说什么也不知道怎么表达了,把头埋进被子里打算彻底装死。 如同翻到岸上的鱼,摆动了几下,发出几次抽搐,便不再跳动了。 谢斯聿放下他,去浴室漱了口。苏乙瘫软着一动不动,光是想着之前的种种,他就更起不来了。 这时谢斯聿又出来了。 他俯身靠过来的时候,苏乙又很快地回搂着谢斯聿的脖子。谢斯聿摸着他的头安抚了他一会儿,直至苏乙感受到什么,紧张地问:「你,你怎么办。」 。。。。。。 这样对比之下,苏乙就显得没有那么尽力了。 为什么谢斯聿要那么久。他闷声说:「手酸…不想动了。」 「别动。」谢斯聿突然对他说。苏乙一听这话,就没再动了。 而后谢斯聿用一只手蒙住他的双眼,在感受到自己的手心被什么东西碰了碰,苏乙挣扎了一下,本能地叫谢斯聿的名字。 谢斯聿回应了一声。 过了很久,苏乙才能好好唿吸。他的手掌看起来不是很好,手心都被磨得通红,还覆着一层白液。 谢斯聿的手从他眼睛上拿开,苏乙睁开眼,还没有完完全全看清眼前的人,一个吻就落了下来,意乱情迷里,苏乙感觉到自己的脸被人轻轻咬了一下。 唇齿之间温度再次上升,他的唿吸完全被攫取。 一吻结束后苏乙彻底瘫倒在谢斯聿的怀里,他头垂着,脸上还带着一个牙印,一副被人欺负得很狠的、可怜兮兮的样子。 谢斯聿伸手揉了揉他的毛茸茸的头髮,抱着他坐在床上缓了一会儿,最后带着他去浴室洗澡。 中途苏乙对他说自己的手心好疼啊,好像是很不满,语气带着一丝抱怨:「你看,好红。」 谢斯聿握着他的手心翻过来看了看,上面并没有破皮,他捏了捏苏乙的小拇指对他说,「辛苦你了。」 于是苏乙又很善解人意地说:「没关系。」 帮苏乙洗干净手,谢斯聿就把他抱了出去,自己又进去沖了一个冷水澡。 苏乙许久都没有从刚刚的事情缓过神来,他趴在床上,拿手机玩了会儿小游戏。谢斯聿从浴室出来,薄唇紧抿,还裸着上半身,苏乙悄悄用余光看了一眼,发现他身形体长地站在桌前,正在倒水喝。 谢斯聿问他渴不渴。 苏乙觉得喉咙也挺干的,就点了点头。谢斯聿给他拿着杯子,他喝了一小口,便看着谢斯聿喝了他剩下的水。 苏乙又玩了一会儿,为了游戏效果,他开的外放,很有礼貌地问了一句:「你觉得吵不吵。」 「不吵。」 苏乙玩这类无聊又简单的小游戏也特别认真,他嘴角往下,两只手抓着手机的两端,不时发出一声嘆气。随后谢斯聿又看见他把手机翻过去,立马传来为了免费復活播放小gg的声音,并且还转发到谢斯聿的手机上。 「可以不用点进去。」苏乙告诉他。 谢斯聿说好。 慢慢地,不知什么时候苏乙已经睡过去了。他的脑袋轻轻靠在谢斯聿的肩膀上,头髮有点长盖住了额头,遮挡了眼睛,他的眼皮时不时颤了颤,睡得不是很安稳的样子,长长的眼睫毛舒展下来,少了许多平日里在外人面前警惕、谨慎的样子。 谢斯聿就这样看了许久,想着苏乙其实是很乖的。 离开小海岛那天,苏乙肉眼可见的恋恋不捨。从海岛回到市区,只觉得市区少了很多颜色。 自他的脚拆线后,漫长的康復训练就开始了。第一天去康復中心,苏乙可谓是精神抖擞,信心十足,并且让谢斯聿不用陪他进去,坐在外面等着就行。 康復师是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姓张。做腿部力量训练的时候,苏乙脸色一瞬间变白了,他咬着嘴唇不敢出声,而后一个掰角度的动作,让苏乙差点大跳起来。 他疼得头皮发麻,但为了面子他也不敢大哭大叫出来。太太太疼了。这是什么酷刑。这是什么可怕的训练。当时苏乙满脑子只想着赶紧做完,他要回家了。 谢斯聿一听见苏乙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就推门进来了,张医生见惯不惯,拍了拍手说:「可以了,明天再来。」 走之前还评价了一句:「小伙子嗓门还挺大。」 苏乙一听,两行清泪就明晃晃地掉了出来。 张医生走后,苏乙迫不及待地对说:「明天我不太想来了。」他紧紧地攥着谢斯聿的手,从眼神里可以看出他要永远逃离这个可怕的康復所。 谢斯聿心疼不已地看着他,牵着他的手说:「不可以这样。」 无可奈何,苏乙抱着他的腰想装作听不见,「可是真的太疼了,我受不了了。」他用脸往谢斯聿的衣服上蹭了蹭,往上蹭上去很多悲苦过度的泪痕。 谢斯聿拿纸巾给他擦眼泪,以及额头上的汗,又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第99页 「什么都可以吗?」 谢斯聿点头嗯了一声。 最后悲伤又不安地去吃了麦当劳。最近出了一个新活动,苏乙指了指海报上面的「对酱机」,谢斯聿意会,给他买过来了。 第二天依旧要去做復健,像是要进刑场了,苏乙面色如灰,他坐在车上,看着窗外的春意盎然,哀怨地嘆了一口气。 谢斯聿推着他进去的时候,康復师在走廊远远地便乐呵呵地喊住了他,「是苏乙呀!进来吧!」 就这么被喊了一声,苏乙感觉自己的魂又被抽离了出去。 谢斯聿是打算陪他进去的,但苏乙依旧不愿意让他看到自己狼狈且痛苦的惨样,对他说:「我…我自己进去就好了。」 「我就在旁边,不做什么。」谢斯聿已经推他到门口了。 苏乙坚持着说:「我可以的,你相信我。」 最终谢斯聿神色复杂地放开了手。 又听见里面传来医生的催喊,苏乙战战兢兢地,硬着头皮自己推着轮椅进去了。 门再次关上。 一开始苏乙咬紧牙还能坚持,到后面已经疼得麻木,心如止水了。谢斯聿来接他走的时候,他依旧难受地说着下次不会再来了。 即使嘴上是这样说,但还是风雨不动地来做康復。谢斯聿想,即使苏乙有时候哭得厉害,但从来都是很坚强的。 有时候谢斯聿会推着他去旁边的市集买菜。 市集离小区不算太远,会路过一段梧桐路和一座桥,附近都是老小区,一同前行的还有不少精神抖擞着赶去买菜的老年人。 出门前谢斯聿拿了一件外套出来,打算让苏乙穿上。 苏乙拒绝了,「我不想穿。」 「不行,外面风很大。」 「还好吧。」苏乙望了一眼窗外洋溢的阳光。 最终被谢斯聿强硬地套上了一件外套。苏乙不太喜欢,这显得自己的身体很臃肿,像只能露出一个头、两只手,类似于商场引流招商的不倒翁气模。 但是谢斯聿很满意的样子。 到目前,苏乙已经能看懂一些谢斯聿隐藏的细微表情。谢斯聿感到满意合理的时候,脸上肌肉会微微放松,眉毛也会松展平和。如若是不大满意,便会眉心紧皱着,会压着声音叫他的全名,义正言辞地说不要这样。 正是暖春之际,春风浸入浅绿的叶。 一开始是谢斯聿推着他往前走,后来苏乙说想自己推。犹豫了片刻,谢斯聿放开了手,但依旧近距离地走在他身后。 半路上遇到一个白髮苍苍的老头,他戴着墨镜,也坐在轮椅上。轮椅扶手上还挂着菜袋子。 他和苏乙原本都是平行着往前走,而后都突然加速起来。人总是莫名其妙开始了胜负欲的比赛。幸而这道路宽大人少,没有对他们的速度进行受限。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的速度不相上下,久违的竞争力涌进苏乙的全身,他加快了速度,老头也不甘示弱,两人似乎都把轮椅当成了展露青春热血的赛车。 两人互不认识,也没有一句交流,却很有默契地自定义下一个路口为其比赛的终点。 但在接近终点的时候,老爷子突然不瘸了,医学奇蹟在此时得到抽象的演绎,他两脚落地,小跑着把轮椅推到了终点,然后发出了哈哈大笑,又自顾自潇洒地坐上轮椅胜利离去了。 苏乙指着前面的老爷子,震惊不已,转头对谢斯聿说:「你…你看到了吗?刚刚那个人竟然站起来了!」 谢斯聿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惊异,只是淡声说:「看到了。」 又低声叫了他的名字,认真地说:「以后不要在路上这样玩,很危险。」 苏乙有些心虚,「我没有玩啊…」 谢斯聿总是一副冷静又厌世的样子,有时候苏乙会想有什么事物能让谢斯聿感到震惊,反正不会是年近八十岁老头脚底抹油的场景。 市集比较干净,谢斯聿又去买了肉棒骨,打算煮汤,零零散散地买了一些菜,两人打算回家。 在路上苏乙买了一包小番茄的种子,因为家里有一个宽阔的半圆形阳台,上面空荡荡的。 老闆热心推荐,拍着胸腹保证着这个小番茄挂果后满满当当,根本就摘不完。于是苏乙又购进了五包,谢斯聿跟在后面付钱。 回到家后,谢斯聿提着东西去了厨房,把那些食材放在案板上,又觉得不太干净,便放进水池里沖洗了一番。 苏乙在阳台上卖力挖土。这里还有一些花盆,他打算全部利用到他宏伟的小番茄事业里。光是想想那些吃也吃不完的番茄都激动不已。 厨房不时传出来宰肉的重响,种完小番茄后,苏乙又推着轮椅去观望谢斯聿在干什么。他看了看,并没有帮什么忙,倒是在橱柜上留下了一个薯条对讲机。 谢斯聿不太想玩这种无趣的小游戏。他只是想,为什么苏乙玩了这么多天都玩不腻。 但是对讲机传出来一阵阵嘈杂的、由苏乙从阳台发来的滋滋滋的信号。 「薯条薯条,我是鸡块,听到请回答。」 谢斯聿不想回答。 苏乙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地喊着。 谢斯聿不理解这种东西有什么好玩的,人即使站在厨房也能听见苏乙那稀稀疏疏的声音,他鄙夷地瞧着那个小玩具。 就在苏乙以为谢斯聿不会回应他的时候,隔了一会儿,对讲机里响起谢斯聿不太情愿又冷淡的声音:「听到了,过来吃饭。」 第100页 第42章 本以为这次对方终于可以中止了,没曾想苏乙得寸进尺地说:「谢斯聿,你最后得加一句over。」 谢斯聿不再回答他了。他认为苏乙的对讲机可能只有打扰他做饭的作用。 晚餐依旧是两菜一汤。苏乙碗里的饭已经堆得很高了,谢斯聿还打算在上面多放一块肉。 「够了够了。」苏乙不得不按住谢斯聿的手臂。他吃饭总是先把肉给吃了,再慢慢解决被撇到最外面一层的蔬菜。 刚木着脸一口嚼完绿叶蔬菜,谢斯聿又夹了一筷子菜递过来。桌上那一盆绿色蔬菜可见的少了一个缺角。 苏乙有一点不满,「为什么我要吃那么多,你怎么不吃呢。」 「我怎么没吃。」谢斯聿总是他的道理,「我不给你夹,你是不会去碰那一盆菜的。」 「我哪有。」 到最后苏乙没有一点情绪地往嘴里塞满了绿叶蔬菜,不太开心地吃干净了。 他莫名地想着谢斯聿有什么讨厌吃的食物。想来想去,发现谢斯聿好像没有很反感、厌恶的食物。 吃完后谢斯聿把碗拿去洗,苏乙推着自己的轮椅跟着他在身后。也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譬如拿抹布擦擦桌子,把桌上的东西稍微摆整齐,或者是估摸着谢斯聿快要收拾结束了,故意用自己的轮椅挡在厨房门边,让谢斯聿出不来。 每次这样做,好像谢斯聿都不怎么生气,只是慢慢把他这个「交通障碍物」推着移出去。 晚上睡觉之前,谢斯聿抓住了在房间里自己推着轮椅逛来逛去的苏乙。 苏乙有时候脚会很肿,谢斯聿按住他坐在沙发上,端了一盆热水给他泡脚。 他坐在沙发上,谢斯聿蹲着给他把裤脚挽上去,然后把他的脚放进热水里。有点烫,苏乙刚想把脚缩回去,谢斯聿又强制着把他按着坐下来。 苏乙勐吸了一口气,然后化作小小地啊了一声,尽力让自己的身体往上提。 「好烫。」 「就是要这种温度。」谢斯聿状似很专业地说道,「不要动来动去。」 热水里不知道放了什么消肿化淤的药草,谢斯聿捲起衬衫袖口,挽到手肘处,稜角分明的侧脸隐在阴影下,他的神情总是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冷感。 谢斯聿用手拂着热水给苏乙洗脚;这样亲密无间的动作,已经是发生在小时候的事情了。苏乙羞红着脸,蜷着脚背,说:「我…我自己洗吧。」 「你把水打翻了怎么办。」 苏乙不认为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于是说:「怎么会呢,我没有那么笨。」虽然现在行动是有些不方便,但没有到瘫痪着没手没脚的地步。 谢斯聿充耳不闻,又单独拿了一块毛巾给他擦脚。 照例每晚都要吃很多药,桌前专门有一个位置放着苏乙所有的药,有各式各样的药片,还有一整盒药罐,零零散散地放在一起。 药好像总是吃不完。 苏乙吞药已经到了麻木的程度,只要记住快准狠,就感受不到药的苦涩。 吃完一大摊药,苏乙咕嘟咕嘟地喝了一大杯水。 偶尔半夜要起夜,苏乙还是不太好意思叫醒熟睡着的谢斯聿,他睁着眼睛要犹犹豫豫很久,实在忍不住了才敢去摇谢斯聿的肩膀。 「谢斯聿……」 他发出如蚊子般的低语,但谢斯聿总是很快甦醒,反应过来后,起身抱他去厕所。 解决好个人问题,苏乙对门外轻声说:「可以了。」 于是谢斯聿熟练地抱着他去洗手,关好厕所的灯,再次把人抱到床上睡觉。 苏乙搂着他的脖子,头埋得很低。 刚把卧室的灯关上,苏乙这时很小声地问他:「我是不是很麻烦,老是半夜吵你睡觉。」 谢斯聿没有过多犹豫地对他说道:「你不麻烦。」 「但是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会这样,做多了人都会烦的……」 「但我已经习惯了。」停顿片刻后,谢斯聿告诉他:「我习惯了你需要我,是我愿意做这些事情,所以不要把自己想成麻烦。」 苏乙的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揉了一下,他突然想着,以后去做復健还是不要故意磨磨蹭蹭,拖延时间了,不要每天都幻想着张医生有什么急事不能帮他掰腿了,也不要祈祷着饭桌上的蔬菜可以自动消失。 旁边的人不再发出声音,谢斯聿以为苏乙睡着了。但随后床单发出窸窣的声响,黑影慢慢地倾靠过来,一个不轻不重的吻落在了他的侧脸上,像是形成了电流,从脸延伸到心脏里,在谢斯聿波澜不惊的心底捲起阵阵涟漪。 朦朦胧胧的月光里,苏乙嘴唇有些发颤,他咽了咽口水后退着回到自己的枕头。 心脏依旧勐跳不停。 「你做什么。」谢斯聿一本正经地问他。 他语气格外严肃,好像苏乙真的骚扰到了他睡觉。 被这么一问,苏乙微微抬起头,回答说:「没干嘛啊,就…就亲了你一小口。」 「不行吗?」苏乙反问道。 谢斯聿语气斩钉截铁:「不行。」 苏乙心想自己亲都亲了,他还说这些干嘛。 而他的下巴被人轻轻抬起来,唇齿被撬开,比先前更重的吻如同烙印般覆在他的嘴唇上。 苏乙被亲得有些缺氧,双手却忍不住去攥着谢斯聿的衣服。 第101页 「换气都不会。」头上响起一道声音。 于是苏乙微微张着嘴巴,嘴角还带着一点水亮,愣愣地望着他。 谢斯聿看见他往外伸出来一点的舌头。 他用手碾了碾苏乙的下嘴唇,语气有些无奈地说道:「苏乙,你真是……」 「我怎么了。」苏乙表情很是无辜地问他。 「睡觉。」 苏乙哦了一声,又把被子往上提遮住脸。 第二天依旧要去康復训练,苏乙雷打不动地还是想着张医生或许有什么急事不能来医院。 这样自己就不用去遭受折磨了。没办法,这已经成为苏乙固定的考虑了。 即使是出发去做康復,谢斯聿也会给他搭配全身的衣服。苏乙半倒在床上,脚小幅度地荡来荡去,他看着谢斯聿站在衣柜面前挑挑选选。按照苏乙的意思,管它什么颜色,随便拿一件衣服套上就可以走了。 这并不是能依託服装穿搭就可以减少对康復中心的牴触程度。 有时候苏乙发现谢斯聿本人并不是如同他脸色一样严肃。 谢斯聿选了一件白色卫衣和比较宽松的黑裤子,给苏乙套上裤子的时候,中途看见苏乙的脖子被衣服领口勒得很紧,他皱了皱眉,马上改变了主意,转身去衣柜找另外一件衣服。 裤子还半挂在苏乙的膝盖上,并没有完全穿上。 苏乙无可奈何地看着谢斯聿的后脑勺,掂量着距离,像虫子那般左右蠕动,自己把裤子提了应该到达的高度。 把苏乙打扮成了想要的样子,谢斯聿垂眸打量着,虽然情绪没有很外露,但表情看着是很满意的样子。 做康復训练也是挑着谢斯聿的空闲时间,有时候是下午没课的时候,大多数是晚上。 聆听着前面一个患者在里面的惨叫声,苏乙更为胆战心惊。到这个时候脑子里已经一片空白了,只能尽力让自己的思绪和肉体分开,正当苏乙已经提前飘飘然,张医生那张熟悉的脸又出现了,笑眯眯地看着下一个受害者,「苏乙,进来吧。」 被叫了名字,苏乙的游魂一秒归位。 今天依旧要做下角度,张医生手劲儿力气可不小,苏乙疼得脖子都绷直了,眼睛干瞪着看向天花板,即使做好了全部的心理准备,但还是接受不了。 有时会疼得没有脾气,躯体自动麻木化,觉得自己像一个残缺无力的东西被人翻来翻去地检验。 不仅是身体疼痛,还有心理压力。 总是会想为什么要经歷这样的疼,为什么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为什么别人就可以无疼无病地活着,甚至想要放弃,摆烂地想着就这样吧,腿脚也不太想要了。 整个康復训练漫长且艰辛,望不到尽头。许多姿势都不能一蹴而就地恢復好,别人轻而易举的动作,在苏乙这里变得艰难。可是一想着谢斯聿还在外面等着他,如若自己真的完全恢復好了,可以正常地走路,和他并行在一起,那也是一个美好的希冀。 苏乙咬紧牙继续坚持下去。 结束后,张医生突然问他,「外面那个人是你哥哥吗?每次都来陪你哦。」 苏乙腿疼得还没有缓过来,他思考了片刻,又低声回答说:「他…他是我男朋友。」 张医生看上去似乎不太意外,摸着下巴说:「原来是这样啊……」 从康復中心到停车场还要走一段坡路,半路飘起了细雨,见着雨势越来越大。谢斯聿不知道从哪里借了一个雨伞,一只手推着坐在轮椅上的苏乙,另外一只手给他撑伞。 康復中心建在山上,能听见四下雨打树叶清脆的声音。淅淅沥沥的雨和黏稠的白雾混杂在一起,两边的树都被雨浸没,这一方世界被笼罩于烟雨里,渐渐看不清路的尽头。 空气有雨后湿润的草木清香,除去雨声,再也没有别的杂音。 这一段路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往前走。 苏乙抓住谢斯聿的手腕,对他说:「你背我吧。」 谢斯聿以为苏乙只是不想做轮椅了。在外面的时候,苏乙对轮椅的感情很复杂,总是处于抗拒和无奈接受两端。 他不发一语地把苏乙背起来,又用另外一只手把轮椅往前推。 「我重不重啊?」苏乙的声音飘进他的耳朵里。 谢斯聿对他说:「不重。」 苏乙接过雨伞后,前半身微微靠前,用伞遮着谢斯聿的脑袋。 走了一段路后,谢斯聿才感觉到头上的伞,便说道:「不用管我,你自己打伞就行。」 「可是这样我们两个人都不会被雨淋湿了。」苏乙稳稳地举着伞,附在他耳朵说道。 苏乙的声音似乎也和雨水融化在一起,软软绵绵的,没有掺杂一丝杂质。他的脸偶尔贴着谢斯聿的后颈,唿吸打在谢斯聿的耳后,但他没有察觉到这些小动作会给谢斯聿造成的小小的困扰。 过了好一会儿,谢斯聿又问他:「今天你在里面哭了没。」 话刚说完,苏乙就左右晃了晃雨伞,抖落伞上积攒的雨水,他紧抿着唇,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 他很想告诉谢斯聿那些眼泪只是生理性反应,当然不是因为自己很爱哭。谢斯聿总把他当成和他毫无关系的爱哭鬼。 他们慢慢地穿过这片潮湿。 到了停车场,谢斯聿先把他抱进去,然后把轮椅摺叠起来放在后备箱。 苏乙往后看了一眼,突然看到车后放了一个眼熟的箱子。 第102页 不会吧。苏乙艰难地探过身子去把那东西搬到自己腿上。 那是他最近在网上刷到过的一款游戏机,看了好久,唯一可以做的便是点点可以加入购物车的按钮。 先前因掰腿的阴霾低迷在脸上消失不见,转眼间是惊喜不已。 「是送给我的吗?但是今天好像不是我的生日。」苏乙压着激动的心情问道。 谢斯聿没有他情绪那么外露,眼睛看着前方的路况:「这里还有其他人吗。」 谢斯聿已经把车往前开出了一段距离,但还是听见苏乙紧紧地抱着装着游戏机的盒子,嘴里频繁地说着我的天哪。 在开过一段红绿灯后,他听见苏乙对他笑着说谢谢。 一回到家,苏乙就迫不及待地拆开了包装,他睁大着双眼,手上拿着属于他自己的第一个游戏机。 或许显现出来的好处是,苏乙对于游戏机的喜爱终于超过了那款无聊的对讲机,不再致力于骚扰他。 s市连绵的雨下了好几天。苏乙种在阳台上的番茄已经冒出了嫩绿的小苗。因每天过于勤快地浇水,小苗被浇死了一整片。 但好在苏乙还有很多包种子可以提高存活率。 谢斯聿又要去学校了。 关门之前,苏乙小幅度地给他挥手说再见。 学校的人和物谢斯聿都不感兴趣。他的头脑确实很聪明,比其他人更快掌握着书上的知识点,但也很快感到无聊。思维跳跃又亢奋,但更快到来的是对周边事物的厌倦。 讲台上的教授讲着讲着又聊到自己的家事,谢斯聿觉得很吵不太想听。 放学后,同班的人约他去参加聚餐。在高中的时候,谢斯聿已经演够了阳光、开朗、上进的人设,那一套流程还很熟悉,他笑着说:「不好意思,我晚上还有事。」 雨下了好几天,一到下雨,苏乙的脚就又酸又疼。尽管是对于天气无感的谢斯聿,也对雨天感到不喜。 雨夜里,苏乙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谢斯聿给他揉着腿,那种不舒服的感觉被人慢慢抚平,慢慢地,苏乙又歪着脑袋靠着他的肩膀沉睡了。 但最近唯一的好消息是苏乙终于可以拄着拐杖站起来直立前行了。 不只是以前那般踉跄着窜几步,是有些姿势不稳地两脚落地行走几步。 只是苏乙完全不敢用力,他感到一种可怕的失衡感,腿稍微往前移动一步就习惯性地想去扶着身边的物体。他太怕摔跤了,总想着万一重重地跌在地上后就前功尽弃了。 谢斯聿扶着他在客厅走了几步,苏乙踉踉跄跄地沿着一条直线行走,手用力地掐着谢斯聿的肩膀。 仅仅走了小段路,苏乙额前已经出了不少冷汗。但总算是有了不少进步。 而后每日每夜地就在客厅这片空地练习。谢斯聿感到苏乙走路时对自己的依赖程度不减反增。 苏乙走路离不开他。他过于担心摔跤,造成腿部的二次伤害。这并不是什么好的情况。 谢斯聿放开苏乙的手臂,把他轻轻往前推,「你自己走试试。」 「不要。」苏乙很可怜地看向他,眼皮都担忧着往下耸拉了。 一来二去都要依靠着谢斯聿才能往前行走。这样下去根本不是办法。 这一次谢斯聿语气偏重,肉眼可见的严厉,「不行,现在你必须自己走。」 苏乙心脏打了一个颤,弱声说道:「那…那我摔下去了怎么办。」 「我会接着你。」 「那你要是没接着呢?地上好像有点硬。」苏乙一脸惶恐不安。他已经习惯了身边有谢斯聿,少了谢斯聿,到处都变得更危险了。 但是谢斯聿已经狠下心收回了手臂。 苏乙两手放在拐杖上,心里空路落的,他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依靠着拐杖往前慢吞吞地走。 他感到不安,这种感觉让人烦闷。随着腿渐渐能直立起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变得越来越担心,还没有刚做完手术那样勇气可嘉。 刚往前走了一步路,他的身体就歪歪扭扭向一边的电视机倾倒。谢斯聿在后面扶着他,苏乙又站正了。 要是变成不会倒地的不倒翁就好了。他这样幻想着。 但人的躯体没有那么坚韧。 一番心理建设后,苏乙终于是不需要依靠谢斯聿,自己试着往前走了两步。这小小的两步给予了他极大的力量,胸腔里又涌进了之前英勇无畏的血液。 每当他往前走了几步,就要往后看一眼谢斯聿是不是还在自己身后。看着谢斯聿还在,他才能安心着继续走。 但谢斯聿似乎没有明白苏乙这点小心思,他直截了当地问他:「眼睛不看着前面,看我干嘛?」 第43章 苏乙心里嘆了一口气,不打算再看谢斯聿一眼了。 一天一天的练习,最终苏乙能拄着拐杖在客厅走上一圈了,还能行动矫健地转一个弯,在谢斯聿看来这也是极大的进步。 从那一天起,苏乙的精神越发充沛,他不再执着于这小小的客厅,卧室、书房、厕所,他也能轻松驾驭距离。后来开始增加难度,打开门去外面的楼道走来走去。 天气晴朗的时候,谢斯聿会带着他去楼下的空地走一走。暖阳和煦,微风不燥,苏乙突如其来地,不再想依靠着拐杖走路了。 他把拐杖交给谢斯聿,双眼看着前路,很缓慢地伸出脚,第一意识是竟然没有摔下去。尽管身体还是半偏离着,但终于不像很早之前那样剧烈地要向着一边栽下去了。 第103页 「瘸子」这个自生来就有的绰号似乎已经和他相距甚远了。 阳光普照下,苏乙整个身体像被金色的光泽溢满了,他脸上挂着小小的骄傲,回头对谢斯聿说:「我厉害吧!」 不远处的谢斯聿依旧是看不出什么情绪,但对他缓慢地点了点头。 这晚苏乙突然告诉谢斯聿,他的母亲沈素要来s市办事,母子二人打算见一面。谢斯聿知道这个消息后,表情可见得不算很好看。 或许苏乙不能理解,他的父母对于谢斯聿的复杂程度。 这种复杂带着敏锐的戒备。幼时起,苏乙的父母在谢斯聿眼里不算是什么好角色,在他的臆想里,说不准他们对苏乙就灌输了不太好的观念,让苏乙突然不认识自己了。 对于其他人的避离,谢斯聿根本不在意,但苏乙对他的漠视,他依旧认为苏乙的父母是脱不了干系的。 从苏乙的父亲把他扔给一个膝下无儿无女的船夫就可以知道,一个残废的儿子对于他们就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毕竟在那个再生一个孩子也是资本投入很低的普遍状况。 苏乙看不清他的父母,但是谢斯聿过于清醒明了。事实证明,沈素没办法全身心照顾好苏乙,高中的时候苏乙就孤身一人。从某种角度,沈素除了给苏乙一点生活费以外,怎么不算是感受到苏乙累赘,潜移默化地作出了自我抉择,放弃了苏乙,让苏乙一个人自生自灭。 有了第二个孩子,第一个孩子必然会受到冷落。沈素来找苏乙,只不过是把他当作以后她养老的其中一只左膀右臂。 连谢斯聿自己也没有发现,他对于苏乙身边关系不错的人都认定是一种不小的威胁。 「她约我在附近的餐厅吃饭……」苏乙发觉谢斯聿沉默了很久,声音不自觉地变弱了许多。 「为什么?」谢斯聿是真不理解沈素为什么现在来找苏乙,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想把快要健全的苏乙从他身边带走。 甚至于耳边一直响起苏乙马上要离开你的幻听。 「她想和我聊一些事情。」 但谢斯聿摆出一副没法商量的样子,对他厉声说:「你不许去。」 苏乙突然觉得谢斯聿变得很不讲道理,态度过于生硬,他憋下一口恶气,试着和他好好沟通,说:「可是…可是她是我妈啊,她只是想和我见一面而已,为什么我不能去。」 「你和她有什么好见的?」谢斯聿眉头骤然拧紧,面色冷漠。 并且表现出一种对苏乙的亲情关系「虚假繁荣」的蔑视。 苏乙不明白他骤冷的态度,「我和她都很久没见了。」 「你腿还没好,好了我再带你去。」谢斯聿试着换一种说话把他们的见面敷衍过去。 「可是我们已经约好了。」 然而谢斯聿语气显而易见地强硬,「不行就是不行。」 「谢斯聿!你可真是蛮不讲理!」苏乙气愤地说道,甚至情绪激动到不用拐杖就可以让自己站起来了。 谢斯聿看着苏乙一个人拄着拐杖,艰难地走进卧室,在以为苏乙会把门重重踢上时,但是苏乙的力气并没有全部使出来,只是留了一个缝隙。 可以看到苏乙扑倒床上,两条腿半垂着的场景。远远地,他听见苏乙在房间愤慨地对他说:「今天我不会再和你说话了。」 又加了一句进行说明:「这是最后一句!」 两人冷战了一天半。尽管谁也不和谁说话,但是谢斯聿依旧要管着他吃饭睡觉,以及监督着他每日必吃的药。 做好饭后依旧要往他碗里夹一大堆蔬菜,可见的,因为谢斯聿的原因,这些绿叶蔬菜变得更令人讨厌了。 到了半夜,苏乙想去上厕所,但拐杖今天莫名其妙不在床头了。熟睡着的谢斯聿感觉到自己的肩膀从被人小心翼翼地摇晃变成了狠狠一拳头锤了过来。 苏乙的这些小脾气在谢斯聿眼里属于正常范畴,只要苏乙不被沈素带走,怎么生他气都行。 「我拐杖呢?」苏乙质问他。 始作俑者面不改色地对他说着,「谁知道你乱放在哪里了。」 苏乙哼了一声,「我可不会乱放自己的东西。」 「是吗,茶几上都是你的东西,哪一天不是摆得乱七八糟。」 苏乙憋红着脸,说:「那根本不算乱!是你不懂我的设计。」 那是乱中有序好吧,只有自己才知道哪一个东西在哪里,游戏机、电脑、水杯、零食袋,还有杂乱的冷笑话大全……一旦打乱位置,就没有苏乙自己制定的秩序感了。 谢斯聿眉头一挑,很不贊成地问他:「你的设计在哪里?」 「我跟你说不明白。」苏乙认为谢斯聿这种苛刻的人,时刻要求着每一个东西必须放在该有的位置,甚至是书本文件都不能稍微改变一个方向,像他这样的强迫症是不会理解他的。 但苏乙突然脑光一闪,意识到,「所以你一直对我有很多不满。」 除去苏乙和沈素见面有很多不满,谢斯聿并不认为这些小事也属于不满的范畴。 「没有。」谢斯聿这一次放低了态度,「现在是你对我有很多不满。」 「当然了!」苏乙利落地回答道,现在他对谢斯聿还不止是一点点的不满。 临近沈素要来s市的前一晚,谢斯聿当然也没有松口。 「不行,我不会带你去的。」谢斯聿的态度依旧能令人窒息,完全不在意苏乙投射过来的锋利目光。 第104页 苏乙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就像是一个生着闷气不断膨胀的河豚,脸上是因愤然导致的红。 他瞪着谢斯聿,板着一张脸,手拧紧着餐桌上的纸巾,表情和手上的这张纸一样变得皱巴巴的。 「…….你有时候真的很讨厌。」 「你说什么?」 「反正你已经听到了……「苏乙头转过去,不想看他。 某些时刻苏乙总觉得谢斯聿在莫名其妙地发疯,一会儿就能让气氛冷下去,和他说什么都不管用,还是苏乙很不能理解的精神状态。 谢斯聿整个人变得不可理喻、不可捉摸。只要违背他的意愿,日子是不会很好过的。他甚至在想谢斯聿是不是不小心吃错了他的药。 谢斯聿确实是清晰地听见了,只是不太想接受。但相比很久之前的噁心,讨厌这两个字对他的威力不算很大。 沈素来的那一天下午,谢斯聿是满课,临走前,苏乙看起来是很安分的,坐在轮椅上拿着铲子给几个营养不良的番茄苗松土。 看样子是放弃挣扎了。 确实如此,苏乙和沈素有什么话不能在手机上说明白的,谢斯聿不太能理解亲人之间的,这种一定要见一面的挂念。 谢斯聿自认为苏乙不会和沈素再见面了,他关上门。 苏乙听见关门的声音,慢慢转过身。下午五点半,估摸着谢斯聿要下课了,苏乙给自己换上一件新外套,拿上充满电的手机,又另外背上装着一些纸巾、药用喷雾、水杯,拄着拐杖一个人艰难地出门了。 晚上六点整,当谢斯聿推开门后,便发现房间空无一人。他走进卧室,床上的被单被整齐地摺叠起来,衣柜里的衣服少了一件外套,门口的鞋也少了一双。 苏乙一整个活人和那副拐杖都不见了。 已经临近傍晚,夜色无声无息地袭入寂静的房间,死气沉沉地笼罩着谢斯聿的全身。 他快步下楼,开车去苏乙之前告知过他的那家餐厅。 尽管苏乙嘴上就提了一次,但是谢斯聿都记得一清二楚。餐厅不算太远,这中间谢斯聿还是不敢置信苏乙一个离家出走了。 两边的路也不是什么好路,随便一眼望过去,路上要么是旁边商店摆着的货物,还有停放杂乱的自行车。 或许苏乙不是走路过来的,很可能是打车。但谢斯聿估摸着苏乙对金钱极致的节约程度,又确定着苏乙是拄着拐杖走过来的。 苏乙两腿的矫健程度令他感到一丝惊讶的意外。 单行道被堵得水泄不通,整个车道移动速度很慢,谢斯聿按了好几声不耐烦的喇叭,前面停着的车才甩着车屁股加快速度往前开走了。 把车停到餐厅附近,正想直直地冲进去,到了门口,他远远地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背影,顷刻间,他的脚步却猝然停下。 门口的服务生问他几个人。 谢斯聿没说话,转身走出了餐厅。 透过窗户,可以看见苏乙正和他的母亲坐在明亮热闹的餐厅里。室内淡黄的暖光映衬着谢斯聿的半张脸,这一次,他却没有像幼时那般鲁莽地冲上去。 明明一路上愤怒不快,真正看到苏乙和她妈在一起,却还是没能冲进去撕裂他们短暂的美好。 他站在窗外,什么也没做,只是一脸冷意地紧盯着苏乙的脸,似乎是觉得苏乙下一秒就会和他的母亲离开。 餐厅里面的过道不时有服务生端着餐盘经过,身后的街道不时响起因交通堵塞不耐烦的噪音,隐隐人声里,他看见苏乙对着沈素笑了笑。 几乎是同时,谢斯聿忽然意识到,他并不是苏乙的唯一。但苏乙对他而言,已经变成了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印象里,苏乙是很喜欢他妈的,以前出门和她见一面,都要好好精心打扮。 他又病态地想着,为什么苏乙身边不可以只有他一个人。他疯狂地,不可避免地想斩断掉苏乙身边所有的关系,让苏乙只能依赖自己。 他突然忘记自己要干什么。按照计划,他打算带苏乙去吃一家日式料理,作为他不能让苏乙和沈素见面的补偿。但苏乙已经在吃晚饭了。 整个春天都要过去了,晚上的温度却和凛冬一样萧瑟。陡然间,他很意外地想到了梁瑛。 一年里能想到她的时刻很少,她的面容早已被人渐渐遗忘,如若再想看见她的脸,倒是可以翻翻以前新闻的採访视频。 只是很模煳,整个画面汇聚着平静的割裂,惨白的灰色画质里,预示着女人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 长大后他不再回幕。亲情这种东西已经永远封存于那一年,当他找不到努力活着的方向,便把这段採访视频当作谨记仇恨的警告。 一些正常人所拥有的感情在他这里已然长久地消失殆尽。 但苏乙不一样。他已经潜意识里把苏乙放在单独的、过于苛刻的位置。他享受着苏乙生病时对他的依靠,并不觉得麻烦、累赘,或许很早之前就是如此,苏乙应该一直呆在他身边,再次学会走路也应该知道,不能和他相隔太远的距离。 更想冲进去质问苏乙的母亲,明明苏乙病疼的时候、行动不便的时候,都是他在照顾,半夜是他给苏乙揉腿,帮助苏乙起夜,为什么苏乙一恢復好,她就光明正大地出现了。 沈素这一刻在谢斯聿眼里是坐享其成的模样。 这种占有欲像针一样扎进人的神经,他应该把苏乙带回家,藏起来、锁起来,不让任何人发现,或者一开始就不应该治好苏乙的腿,这样苏乙就不会乱跑了。 第105页 阴险,善妒,偏执的情绪在心底翻涌。他有时分不清爱和恨,对所剩无几的东西只知道尽力把握,要是破坏,也是由自己亲手毁灭干净才算是完美的结局。 相比爱人,他同样擅长的是把一个人毁灭掉。 他一步一步地带着苏乙学会走路,也要知道,让苏乙完全自己往前走,最重要的是他的放手。 在那时,他清醒又残忍。为什么现如今,连看着苏乙和他亲生母亲坐在一起都难以接受。 眼看着他们要去了下一个地方,谢斯聿的脚步却许久都没有跟上去。他没有预测到,到最后,是他自己更离不开苏乙。 餐厅里,苏乙和沈素聊了有一会儿。 在一个空隙,苏乙两只手绞在一起,最终忐忑不安,鼓起勇气对她说:「妈,我现在有喜欢的人了。」 沈素给出善意的笑容:「那很好啊,是什么样的女生?」 苏乙艰难地出声,「不…不是女生,是男的。」 话刚说完,沈素放置在桌上的水杯有些不稳,她面色露出一丝失控的诧异,这种事情她以为只在网上或者其他家庭出现,但绝不会是苏乙。 苏乙从小时候起就常常跟在姜绵那女孩子身后,按道理应该是喜欢女生。 「小乙,为什么?」沈素甚至感到一阵头晕,轻声问:「你…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感觉自己只是喜欢他这个人,和性别应该没关系。」 「小乙,以后你的路还很长,这种喜欢真的能长久下去吗?」 苏乙抬起头,很认真地说:「但是妈妈,他现在对我很好,我不能离开他。」 「我之前遇到了意外,腿不能站起来,他给我付了手术费,一直在照顾我,就像你以前照顾我一样……他…他对我很重要。」 「为什么,为什么你腿站不起来了不告诉我。以前我问你的时候,你不是说没事吗…..」 「我不想给你增添麻烦了,我知道你在江家也不容易……江叔叔不喜欢你拿钱给我。」 沈素的眼睛马上变红了,这么多年江河确实是还在防备着她给苏乙存钱,每次查到她给苏乙转钱,都会发很大的火。 「你怪我吗?」她哽咽着问。 苏乙很确定地摇着头,「妈妈,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以前是我让你过得很辛苦,我希望…你离开我过得更幸福。」 谢斯聿一个人毫无方向地往前走,不知道走到哪个方向,步入了一个死胡同。前方再也没有别的路,这时他打算开车回去。 晚间高峰期已经过去了,单向道不再拥挤,谢斯聿开得不算太快,中途有电话声响,他也懒得打开。 一般这个时间只会是公司的破事。手机响了几声便安静下来了。 进小区找了一圈才找到一个空的停车位,他把车熄火,拔下钥匙,小区没有车流更为安静,他摁了摁眉心,在车里坐了片刻。 他拿出一根烟,颓然地靠在椅背上,往窗外抖落一截猩红的菸灰,白色的烟雾顺着他的手指缓缓缭绕。抬头可见家的方向,房间没有开灯。 苏乙依旧没有回家。 空气过分燥闷,好像又要下雨了。从电梯出来,只留有一小扇窗户的楼道里漆黑寂静,人的脚步声逐渐被扩大。 预想的是进门之后,面对着空荡荡的房间。但在家门口左边的边缘,视线模煳不清里,有一团蠕动着的物体突然站正了身子。 楼道的灯顷刻间亮了起来。 看到是苏乙本人后,谢斯聿前额有些发胀,有一点意外。 苏乙两手都提着袋子,凝望着他,双眼闪烁着光芒。近看他的头髮短了不少,大概是沈素带他去理髮店剪了短髮。 但谢斯聿不太喜欢那么短的尺寸。 并且苏乙换了一双崭新的球鞋,这鞋根本没有谢斯聿选得漂亮时尚。普通的款式,夸张的颜色,还是偏大的鞋码。沈素这个亲生母亲没有比他更了解苏乙。 苏乙全身上下都是沈素这几个小时里的杰作。 谢斯聿狭长的眼眸冷淡地审视着沈素对于苏乙的改造。他想,只是离开了这么一会儿,可能苏乙已经更偏向于沈素了。 苏乙有点不敢直视谢斯聿,好一会儿才拄着拐杖走过来轻轻拽了拽谢斯聿的袖口,「这个密码锁好像没电了。」 走得更近,谢斯聿听见苏乙左手的袋子里装着什么跳动的东西,混着水声。 那好像是一条鱼。 不知道苏乙这时候还能从哪里买来的鱼。 气氛凝滞了一瞬,万千难耐的情绪如潮水灌来,谢斯聿语气冷冽地说道:「你还知道回来!」 第44章 袋子里的鱼要死不活地翻腾了两下,很想双手交叉和谢斯聿气势汹汹地对峙一番,但苏乙不得不拧紧袋子,底气不足地说:「我…我肯定是要回来的啊。」 「是吗。」谢斯聿目光还在他身上挂着,「我看你是做足了准备要离家出走。」 在谢斯聿看来,苏乙完全是不考虑他的感受,二话不说想走就走。自打他双腿能走了后,一天比一天走得更远。以他丰富的想像,苏乙马上就能一脚跨越整个城市了。 「什么离家出走?」苏乙问道。因两人的身高差距,以至于苏乙不得不高高仰起脖子,像一只叉着翅膀的大白鹅,头很酸,他稍微矫正了一下头姿,又气急败坏地说:「你还讲不讲道理了,我这可不是离家出走!哪有离家出走还会自己走回来的!」 第106页 谢斯聿不以为然:「所以呢,这次是回来了,说不准下一次还说会一声不吭偷偷地跑出去。」 就好像整件事情都是苏乙的错一样,苏乙怄气地说:「那还不是因为你!」 谢斯聿像是真的不明白自己身上有什么问题,「因为谁?」 苏乙两眼一瞪,「你啊,我真想不明白你为什么变得那么过分,我和我妈见一面又怎么了,你至于那么敏感吗?」 敏感两字犹如两个炸弹投进了深水里,谢斯聿不可思议着,眉头皱得更深了:「敏感?」 「不然呢。」苏乙是真困惑,「你总是这样,没有达到你的意愿就要翻脸,也不给人好好商量的余地,要不是你这样我至于走这么久的路出去吗?」 苏乙越想越气,「你之前还说我爱乱发小脾气,那你的脾气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一言不合就爱臭着一张脸,你这样的时候真的很恐怖。」 沉默许久后,谢斯聿又对他说:「那还不是你脑子太笨记性不好,谁知道哪天你又消失不见了。明明当初是你,是你哭着说的离不开我,现在你还不是想走就走……」 苏乙打断了他说的话,一脸纳闷:「我什么时候说了这句话?」关于他把谢斯聿锁在家里的事情,过了一年,苏乙差不多全然忘记了,谢斯聿竟然还能记得清清楚楚。 「你又忘了。」 苏乙想了想,到底是回忆了一星半点,认为甚是荒唐,「那…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但在谢斯聿听来,苏乙说这话的意思是那都已经过去很久了,不算数了,我现在可没那么喜欢你了。 谢斯聿有些接受不了,面容微微僵硬。 「而且你之后做的事情就很对吗?」苏乙反问道,他开始翻起老帐,「你还说我活该呢……」 苏乙逆着光幽怨地看向他,一张脸挂着不满的情绪,又带着浅浅的伤感,嘴巴烦闷的样子好像可以挂上东西。 一提起那之后的事情,谢斯聿似乎又重新被那失而復得的情绪包裹着,到此时,他突然想着,这到底在争执什么呢,苏乙现在平安健康已经是最好的事情了。 他好像要求得太多了。 「是我不对,以前我很过分。」在这时谢斯聿承认下来,良久,他语气带着一丝艰难的克制,但到底是松了口:「以后你还想和你妈见面,我会好好考虑的,不会让你像今天这样。」 「你终于又恢復正常了。」苏乙闷声说道。 「但苏乙,我并不会一直都找得到你。」最后这一句话像是裹着一层薄冰,清晰又低沉,谢斯聿神色晦暗不明。 苏乙大抵是不会全然明白这里面的意味。 听到谢斯聿说的话,苏乙表情稍微地缓和下来,袋子里的鱼又无能摆动了一下,他不得不抽出另外一只手捂紧袋子,也不知道是在安抚鱼还是谢斯聿,又对他说:「你就是…就是想太多了,我不会离你太远的。而且我记性以后会变好的!」 但谢斯聿很肯定他不会。到如今,他已经不期待苏乙能想起全部的事情了,就像医生说的,如若苏乙再受到刺激会造成二次伤害,要是苏乙脑子越变越蠢了可怎么办。 记起来和记不起来已经无关紧要了。 谢斯聿甚至在想哪一天苏乙出门受到什么刺激,就把回家的路给忘记了,又或者是把他给忘了。 半晌,苏乙一拍脑袋,像是恍然大悟般:「我知道了!」 「你又知道什么?」 苏乙的样子像是真的知道谢斯聿的那点不可见人的小心思,饶是谢斯聿也莫名紧张起来。 「你是怕我给我妈告状吧,怕我妈怪罪你,但是不用担心,我妈妈是很温柔的。」 「…….」谢斯聿心里泛起的情绪又莫名被压下去了,他都不知道两个人到底在吵什么,以苏乙的脑迴路,许多没有逻辑的事情在他眼里都很合理。 他忽地又去指责那条要咽气的鱼,对苏乙说道:「买鱼有什么用?吃了那么多的鱼也没见脑子变聪明。」 苏乙咬牙切齿地说,「你以为全世界就你很聪明吗!」 「不至于,但没你那么笨。」 「我哪里笨了!你是不是又要和我吵架。」苏乙双手叉在腰上,好像还能再和谢斯聿吵个三天三夜,「早知道我就不在我妈面前说你的好话了!」 「什么话?」 「还能说什么!」苏乙脸上带着后悔的意思,但还是说了出来:「我跟我妈说我有男朋友了,我妈肯定很震惊啊,他们那一代人不太能接受,但是我…….」 男朋友三个字啪得一声重重砸在谢斯聿脸上,以至于后面的一大段话,最主要是关于苏乙他妈能不能接受儿子同性恋的问题,谢斯聿就没有专心听进去了,他才懒得管沈素能不能接受。 男朋友是什么意思呢,他很清楚这是承认身份的意思,这通常是一方认可了恋爱关系后的称唿。但之前,苏乙好像都没有怎么说过。 至此他思维开始延伸、发散。即使谢斯聿对沈素有很多不满,但是苏乙在她面前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这一点,他又诡异地感到满意,甚至于由之前的郁郁寡欢到此时心情好了不少。 苏乙小嘴还在叭叭个不停,两个眼珠子瞪得圆圆的,谢斯聿看着他,却像是没听进去他的话,苏乙快要被气死了,提高了音量:「谢斯聿,你到底听进去没啊!」 第107页 但其实苏乙生气也毫无气势,这是在谢斯聿眼里的表现。 苏乙的后半句话被完全咽进肚子里去了。 一只手抬起了他的下巴,在黯淡的光影下,谢斯聿身影忽然覆盖了他。 嘴唇被人深深地吻了一下。 苏乙的眼睛勐然间睁得更大了,头撞到了身后的门,以至于身体站立不稳。他的拐杖一失手就跌在了地上,正要失衡摔下去,谢斯聿又搂着他的腰,将他稳稳地抱了起来。 这个吻猝不及防。苏乙眸眼满是错愕,从一开始推打着谢斯聿的肩膀,到后面身体逐渐没有了力气。 「有…有人呢!」苏乙终于唿吸了一口气。他的嘴唇红得不像话,疼疼的,眼睛也像是要哭了的样子。 谢斯聿却说:「不管。」 「我…我不准你再亲我了。」苏乙没有什么气势地警告道。 确实没再亲了,只是谢斯聿还抱着他,头碰着他的脖子,似乎是准备要咬一下。 亲和咬,这两者区别还是很大的。 苏乙适时又加了一句:「也不准咬我。」 听到这句话,谢斯聿头稍微抬起来了一点,只是脸不太开心地阴沉着。 这还是在外面呢,谢斯聿又莫名其妙开始发疯了,他不要脸自己还要脸呢,苏乙涨红着脸,用手背擦了擦嘴巴上的口水,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别以为这样做…这样做我就不生气了。」 「那你还生气吗。」谢斯聿问他。 「之前很生气,现在……一点点吧。」苏乙稍许扭过脑袋,摆出一副傲娇的模样,但已然是宽恕了谢斯聿所谓的恶行。 「别生气了,都是我不好。」谢斯聿摸着他被剪短不少的头髮,就像是在抚平一只炸毛猫的毛髮。 苏乙没出息地发现自己确实气消了不少,他小小地哼了一声,头埋在谢斯聿的肩膀上。 最后谢斯聿让他在门口等着,自己去车里拿充电宝上来给密码锁充电。如若是先前他是没有心情走这一段回家的路,现如今速度提高了不少。 几乎是插上充电宝的那一刻,门就恢復正常了。打开门,苏乙嘴里还嘟嘟嚷嚷的,谢斯聿直接扛起他的腰把人放在沙发上。 苏乙嘆息着哎哟了好几声,今天他在他妈面前逞强,说自己的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逞强的后果就是一路奔走,两条腿都又酸又疼。 他把书包和手提袋随手放在一边,整个人舒舒服服地趴到在柔软的沙发上。 谢斯聿跟在后面给他收拾东西,很不小心地把沈素给苏乙买的新球鞋放在了鞋柜的最里面,然后把他的小书包放正了。 至于那条垂死挣扎的鱼,苏乙辛辛苦苦带回来的鱼,谢斯聿直接把它放在了厨房的水池里。 待他走出来,就听见苏乙对他嘀咕着,「腿疼。」 谢斯聿意味不明地看向他,这时候没有发言了,但是苏乙看他的表情,就觉得他像是在对自己说「那怪谁?」 「我今天走了很久呢,出了不少汗,你抱我去洗澡吧。」苏乙头侧着看向他。 谢斯聿朝他走了过来,苏乙马上就对他伸开肩膀。 「肚子好像也有点饿……」 「你不是在外面吃了饭吗。」 「可是我走了很久,好累。」 「所以你想吃什么?」 「嗯……汉堡和炸鸡。」 谢斯聿就把自己的手机拿了过来,让苏乙自己看着点。 苏乙坐在浴缸里,拿着手机翻了翻,正准备美滋滋地点上一份巨无霸单人套餐,想着谢斯聿也可能饿了,又重新点了一份双人套餐。 并且还勤俭节约地用上了满减的劵。 从小程序里滑出来,不经意间看到谢斯聿微信里有好多待添加的好友。苏乙翻下去,瞥了那么一眼,就看到好多奇奇怪怪的不良用语。 苏乙眉头越皱越深。 这都是些什么话啊。 谢斯聿这个时候正拿着他的睡衣走进来。 「怎么这么多人给你发照片啊。」 谢斯聿像是已经习以为常了,他拿浴巾把苏乙裹起来,「拉黑不就行了。」 说得那么轻松,但是这些简讯还是源源不断。苏乙拿纸巾擦了擦他的手机,好像这样做就能减少里面的骯脏,「好烦,你有点太受欢迎了。」 「你非要点进去看,看了又生气。」谢斯聿拿着浴巾一角给他擦了擦,对他说:「下次拿我工作用的那部手机,里面没有这些东西。」 「这有什么作用,外面很多男的都喜欢你。」 「那你要我怎么做。」 苏乙长长地吐出一口长气:「算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洗完澡后,外卖也到了。谢斯聿没吃多少,苏乙秉承着节约不浪费,帮忙吃了他剩下的部分。 洗漱后,正当谢斯聿闭上眼睛,那边又发出声音。 毕竟苏乙睡觉前的废话是超级无敌多的。 「还有一件事,我问过我妈了,小时候我只是有一段时间借住在别人家,可不是像你说的我被我爸丢在河边了。」苏乙说得格外严肃,试图和谢斯聿讲清楚,他才不是那种因为残疾就不受关爱的家庭。 遗弃这样残忍的事情是不会发生在他身上的。 但他语气好像有点不太自信。 好大的笨蛋一个。谢斯聿想着,沈素给他说什么他都相信。谁家小孩会被送到那样鸟不拉屎的破地方。但给苏乙说明真相又能如何呢,要让苏乙变得更难过吗。 第108页 苏乙哭起来没完没了,又吵又很麻烦,哭完了之后眼皮也要肿得很厉害。 「而且。」苏乙语气里带着一丝激动,「我年底就有很大一笔拆迁费了,你记得吗,之前我家拆迁了,我妈拿去还债了,但是年底她会给我转一大笔钱的,到时候我会还你钱的。」 之前谢斯聿对于苏乙的碎碎念念都很平静,到此时,他不再淡定,「你说什么?」 「我马上就有钱还你了。」 以谢斯聿的阅读理解,「所以呢,你要和我撇清关系?」 苏乙皱着眉头,「你又怎么了?我可没这样说。」 「不用还我钱。」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闭嘴睡觉。」 作者有话说 审核我到底哪里没过 第45章 「你以后少说我笨。」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现在我看这些视频我都快看不懂了。」苏乙这几天都在网上自学这学期落下的课程,关于高数、物理,还有python程序设计。 「我腿好了就得去上学了,不然我跟不上进度了。」 谢斯聿拿起他的课本看了看,这是离散数学,他的专业并没有学过。他自己看着书本学了一会儿,又在草稿纸上写了一道题,叫苏乙过来听。 这好像比书本和视频讲解更有用,谢斯聿讲解的没有那么晦涩难懂。毕竟高中有一段时间,苏乙经常去他家里写作业,那时候也是如此。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苏乙都找他问问题,当他眼巴巴地看过来,谢斯聿自然是没有办法拒绝。 不知不觉谢斯聿又修了一门专业课。 六月初,即使这学期都已经过去一大半了,苏乙打算身残志艰地去上学了。 他很严肃地告诉谢斯聿:「这学期的学费肯定是退不了的,我现在多去上一门,那就多赚一点回来。」金钱,对于苏乙而言,必然是不可丧失的,在某种程度,钱似乎比学习知识更为重要。 谢斯聿并不认为苏乙已经完全健全地可以去上学了,但苏乙坚持己见,他开始了早晚接送。 早晨的空气带着燥热的气息,f大门口车流不少。谢斯聿把他送进了教室里。两人来得比较早,苏乙挑了一个不靠前的位置,还帮付予初占了一个好位置。 谢斯聿给他去接了热水过来,这么走了一圈,教室里不少人目光放在他这个校外人身上。他把苏乙的课表设置成了屏保,下课到点了就准时过来接他。自己也还有课,不一会儿就离开了。 一天一天,谢斯聿越来越惹眼。于是这日,苏乙告诉他,不用陪着他进教学楼了。 「为什么?」在谢斯聿眼里,就那么一段路,拄着拐杖的苏乙很可能不小心摔跤,也可能从楼梯上滚落下来。万一苏乙被人不小心撞到了或者欺负了怎么办…… 「没有为什么。」苏乙学着之前谢斯聿的口吻回答道。但原因是他不想把谢斯聿带去学校招蜂引蝶了,特别是一些gay面前。 他可太懂那些人的心思了。 最终,因走路速度极慢,苏乙不可避免地成为了教室第一排的钉子户,还总会被老师抽答问题,稍微开一点小差也是很困难的事情。 这下根本不用提前跑去教室占座位了。在这个瞬息万变的世界,苏乙的座位保持着固定不动。 这天上完了课,付予初和苏乙一起走向校门口。他们避开人流,晚一点才从教学楼走出来。 付予初男朋友来接人了,苏乙无意间听见车里面的人叫付予初宝宝,反观付予初没有什么表情地坐进了车里,好像是习惯了。但付予初大多时候表情都是冷冷的,这也很正常。 在苏乙的认知里,被叫宝宝,应该是极致宠溺的称唿。不出意外,他想到了谢斯聿对他的称唿。 谢斯聿一直都是叫他的大名,苏乙来苏乙去的。偶尔因为情绪上面的波动对他的名字的语调产生一些细微的改变。 所以这天回去后,苏乙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谢斯聿说:「今天我在校门口碰见付予初他男朋友了。」 谢斯聿提着从超市买来的两袋东西,走在慢吞吞的苏乙后面,听到苏乙的碎碎念念后嗯了一声,并没有什么很大的反应。 进门后,苏乙把拐杖放在一边,他抱着水杯喝了一大口水,又清了清嗓子说:「他…他男朋友叫他宝宝呢。你知道…就是很多情侣之间都会这么称唿的。」 他眼珠子鬼鬼祟祟,左右瞟来瞟去,也没有一个聚焦点。 谢斯聿正蹲在柜子面前整理买来的东西,听完苏乙说的话眉头稍稍皱了一下。 以谢斯聿的认知,宝宝两字仅限于还没有断奶的婴幼儿的称谓,套用在已满十八岁的成年人身上,不是很合理,并且很幼稚。对于增加感情的作用也很微乎其微。 不过他又嗯了一声以作回应,表示听见了。 苏乙双眼幽怨地看着谢斯聿,心想谢斯聿可太直男了,头脑那么聪明又有什么用,根本听不懂自己话里话外的内涵。 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气,去书房自己写作业了。 没过几天,谢斯聿变得更忙了。鑑于苏乙是为了省钱不会打车回家的人,所以这段时间都是小周来接送他上下学。 苏乙问小周:「为什么他这段时间这么忙啊?」 谢斯聿最近都是早出晚归,半夜回来得也很晚,身上还带着酒味。 第109页 提到这个,小周可有发言权了,他一边开车一边吐槽着说:「你知道他舅舅吧,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派我们组去谈高新区的一个项目,说是对谢总的锻鍊,这是什么可怕的锻鍊啊!那些人可烦了,合同是拖着不签的,人力是要白嫖的,容错率是很低的,我们还得赔着笑跟在后面拍马屁。」 「组里熬了好几个大夜呢,上面给的人也不多,他一个人就要对接不同的部门,开发、销售、财务…..最近可忙了。」没有什么比小周眼底下的黑眼圈更能说明问题了,说着说着他就打了一个哈欠。 聊着聊着,小周像是想到了什么,话语一转:「对了,梁董的亲儿子也马上要回国了。」 苏乙眼珠子睁大了一倍,「什么!你说的是…是那个梁宁吗?」 「是啊。还有王叔,你可能不知道这个人,他可是梁董的得力助手,现在在国外带着梁小少爷做分公司呢,过几年公司就要大变天了。」 「什么意思?」苏乙不是很懂。 小周可太明白这里面的利益关系了,「梁董的那个亲儿子什么都不会,但公司未来还是他儿子的。」 即使谢斯聿能力比梁宁强,为公司忙前忙后,也不过是为梁厉铭儿子铺路的其中一块垫脚石。梁宁头脑空空,但只需要坐到那个位置上就行了。 梁厉铭看重谢斯聿的才能,但还是知道这公司是姓梁的。他可以给予谢斯聿有保障的生活条件,学习环境、吃喝住行,安排司机保姆,但不会直接给钱,准确的说,到了十八岁,谢斯聿进入集团做事,银行卡上才终于有了存款。离开集团,谢斯聿将一无所有。 梁厉铭看不起自己的儿子,但那些房产、车子、股份等,都是梁宁名下的。 小周夸夸其谈着,从这时候起,苏乙才知道谢斯聿是很不容易的。 已是凌晨,华府会所还灯火通明。 这地方门槛很高,低级会员要有一个到两个高级会员介绍才能勉勉强强摸到入场资格。 在这里都是看人的身价,包厢里面热闹非凡,大多都是官富二代、三代。 谢斯聿在这群人面前稍有不合群。在旁人看来,谢斯聿不过是梁氏集团区区一个做事的人,没有什么很大权势,不算是什么重要的角色。 可能还没有一些私生子身价高。 不过萧骆对这些檯面上的东西不太在意,他家背靠着红色背景,这里不少人都对他毕恭毕敬。 谢斯聿脸长得不错,很合他的胃口。他男女通吃,很少有看得上眼的。但谢斯聿不怎么来这种地方,还是这段时间为了那高新区项目的落地,这人才来得频繁。 毕竟这里每一个人掌握的资源都是有限而独特的。 萧骆眼睛还放在对面和人谈生意的谢斯聿身上呢,旁边的女侍从跪在地上笑着给他倒酒。 他不耐烦地挥手,就跟对待狗一样:「去去去,别招我烦。」 「萧少爷今天不太开心,到底是谁惹我们萧少爷了!」 萧骆听到这些废话也烦,像苍蝇一样绕来绕去,他给了那苍蝇一记眼神,「吵死了,谁把音乐开得那么大声!」 音乐瞬间降低了音量,四周就只有酒杯碰撞的声音。萧骆拿起酒杯,慢慢悠悠地朝对面的桌子走过去。 直至走到谢斯聿面前,萧骆目光投过去,一言不发地把酒杯递了过去。 这时候谢斯聿抬起眼眸,好像是忘记了萧骆是什么重要的人物。他眼里的那种陌生感一瞬间让萧骆感到不快。 萧骆想着,这里所有人都认识我,尊敬我,从上到下谁都得给他面子叫他一声萧少爷,所以这个身份地位上不了台面的谢斯聿必然也是应该如此。 左右都是杂乱的喧嚣。 「不喝就是不给我们萧少爷面子。」 「萧少爷看得上你才给你敬酒……」 「你可不要不识好歹。」 半分钟后,谢斯聿才走过来拿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下去。他仰起脖子,眼里充斥着寡淡,全程没看萧骆一眼。 「继续继续!」 「叫服务员上酒。」 「没意思,这才只喝了一杯。」 即便谢斯聿给他面子喝了,但萧骆还感觉心里不爽。因为他能感受到谢斯聿瞧不上他,对他嗤之以鼻。他习惯了被人高高架起来,身边的哪一个人不对他赔着笑,对他俯首听命。 谢斯聿有些特立独行。 被人灌了红的白的,混在胃里很不舒服,中途谢斯聿去洗手间吐了出来,这才好受许多。他用冷水冲着脸,抬头看镜子,里面的人眼球带着明显的红血丝,脸带着惨白。 谢斯聿低下头,又往脸上浇了浇水,试图沖洗掉附在脸上的酒味。 他感到一种虚无缥缈的没有意义的累。但他已经习惯了,只是觉得今天这事儿避免不了。 他的手机震动了几下,谢斯聿犹豫了两秒,接通了。 苏乙的声音贯入他的耳朵里,能听出来他大概是趴在床上的,在聒噪的环境里,那熟悉的声音显得那么清晰:「餵……我打扰你了吗?」 谢斯聿很快说道:「没有,你怎么还不睡?」然后他看了一眼时间,这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我等一会儿就要睡了,嗯…你今天也要很晚回来吗?」电话那头,苏乙语气里带着一丝担忧。 谢斯聿换了只手拿手机,轻声说:「你先睡,我今天回来得很晚。」 第110页 苏乙嘟嘟囔囔:「可是我想等着你回来。」 「听话,我这里事情没有忙完。」 「好吧……那你少喝一点酒好不好。」 谢斯聿便答应了说好。 苏乙的声音好似有醒酒作用,谢斯聿的胃没有那么不舒服了。 挂完电话后,这时候萧骆走了进来,听见了一点电话那头的声音。 「哎哟,给你小情人通电话呢。」 谢斯聿没承认也没否认,在萧骆眼里,这就是不太想搭理自己。 萧骆走到谢斯聿面前,笑了笑。萧骆的味道让人闻着很不爽,那是一种酒的酸臭,又夹杂着香水发腻的香。 谢斯聿背靠着洗手台,目光暗淡无光,打算绕开人走出去。 「你好像不喜欢别人碰你,也不喜欢笑。」如是这样说,萧骆的手却直直伸到了谢斯聿的衣领上。 几乎是一秒,谢斯聿就推开了他,「萧少爷,是不是有点过界了。」 「这算哪门子过界啊?」萧骆是真觉得好笑,有些合不拢嘴,「至于吗?都是男的,碰一碰怎么了?」 洗手间的光芒有点刺眼,鼻间都是若有若无的香水味。谢斯聿忽然逐渐地一步一步逼近萧骆。萧骆还以为自己终于引得谢斯聿的注意,他身后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水池,没来由的他感到有点紧张。 谢斯聿居高临下地观赏了一下萧骆滑稽的姿态,在萧骆马上要跌进水池的时候,他又停下了脚步。 他嘴角浮起一丝讥讽的笑意,像是在看什么丑陋的物体,提醒道:「萧少爷,可要好好看路。」 萧骆有些狼狈,感觉自己被人耍了一通,不带好气地离开了。 已然是半夜三更,小区安静得不像话。 打开门,谢斯聿轻手轻脚地走进了卧室。 他掀开一点被子,看到苏乙熟睡的脸庞,并且头靠在自己的枕头上。 谢斯聿蹲下来,静静地看着他。 月光透过窗户缓缓流泻下来,能听见苏乙平稳的唿吸声。苏乙睡觉喜欢把一只手抬起来放在耳边,他不说废话的时候,又格外乖巧。 从什么时候开始,苏乙陪在自己身边,心里会觉得安心,便有一种和世界隔绝的感觉,隔绝了那些骯脏、噁心、伪善。 光是这样看着,谢斯聿似乎心情也好了不少。 谢斯聿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起身去浴室洗澡。刚从浴室走出来,没想到床上的人动了动,可能是终于听到了一点动静,苏乙半醒过来。 「我吵醒你了?」 谢斯聿一走过去,苏乙还是睡眼惺忪的状态,只睁开一只眼睛;却坐起来,本能地朝他伸开双臂。 以前经常抱苏乙去起夜,谢斯聿习惯了,他把人抱起来放在腿上问:「要去厕所吗?还是渴了。」 苏乙摇摇头,头埋在谢斯聿的脖子上,声音软绵绵的问:「你怎么才回来啊。」 这话里还有一点点抱怨的意思。 谢斯聿这才反应过来,苏乙伸手是想抱一下的意思,他说:「以后就不忙了。」 苏乙往他身上嗅了嗅,只闻到了和他身上一样的沐浴露的味道,好好确认了一下才说:「嗯,你是香的。」 谢斯聿莫名笑了笑。 他喉咙有点渴了,就直接抱着苏乙去客厅喝水。 尽管知道谢斯聿回来很累了,但是苏乙也不想下来,他挂在谢斯聿身上,像一只不大不小的玩偶,也蹭到了一小杯水喝。 「我本来想给你做醒酒汤的,但是我起不来……」苏乙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又很诚恳。 谢斯聿感觉他在说梦话了,轻声对他说:「不喝也没事。」 他把苏乙再次放进还有余温的被窝,苏乙还不捨得撒手。谢斯聿想,苏乙醒来总是很粘人的,所以他问:「你几岁了,还要人抱着睡。」 「可是我一个人睡觉很孤独的。」苏乙说话总是很夸张,但又合情合理的样子。 谢斯聿越来越忙了,一天总是在打电话。尽管如此,他还是抽出时间陪苏乙吃晚饭。 苏乙的腿一天天好了起来,最后一次去了復健,医生告诉他可以逐渐不使用拐杖了。 饭桌上,苏乙和他商量着,「我这几天去住寝室吧。」 谢斯聿感到诧异,「怎么了。」 「你最近不是很忙嘛,我不想让你每天跑来跑去接我上学了。」 「这不算是麻烦。」 「但是…但是你知道吧,我还交了住宿费的,这学期我就没有住过几次,况且我的腿好得差不多了,我可以自己洗澡什么的。」 在苏乙的阐述里,似乎是进去住几天就把钱赚一点回来了。谢斯聿眉毛一挑,像是不太能相信,「你确定?」 「我确定。」 室友们发现苏乙这一次回来好像哪里变了,说不上来,但是少了一点穷酸味。 寝室里面一团乱,又挤又闷,有两个室友出去了,付予初最近都不在寝室,剩下的人在打游戏。空气里瀰漫着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臭味,又混杂着男生们爱喷的劣质香水味。 地上湿湿的,也没有人去清扫。垃圾桶堆满了,好像下一秒就要爆炸溅落在地上。苏乙深吸了一口气,想着忍一忍。但最终还是看不惯,自己去厕所拿拖把拖了地,又换了垃圾口袋。 苏乙慢慢爬上床休息。这还是晚上十点,离十二点熄灯时间还很早。他把床帘拉起来,又把明天要穿的衣放在枕头一边,然后抖了抖被子。 第111页 平时这个时间谢斯聿就要喋喋不休地督促他睡觉了。但对于大学生来说还很早,通宵的时间甚至没有开始。 苏乙想着,他还是不喜欢集体生活。 他一个人靠着墙把腿缩起来坐着,凄清的风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阵一阵地刮在他脸上。 心情莫名沮丧又低落,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强烈的厌学和厌人情绪。但一想到已经和谢斯聿说好了,这段时间都在寝室里面住。那迷茫的心情又憋回了肚子里。 旁边的室友不时发出咆哮的惊雷声,好像是地震了。让他们小声一点也没有用,因为他们的耳朵已经进化到异常的状态。 他给付予初发消息吐槽:「我们寝室臭得要爆炸了。」 好一会儿付予初才回他消息,简洁地回覆:「所以我住外面了。」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这样吵吵闹闹的,苏乙刚躺下去,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谢斯聿似乎是和他有心理感应,打了电话过来。 「休息了吗?」 一听到对面熟悉的声音,苏乙心情更难过了。他拿着手机,整个人像是被晒干的树木,没有什么精神地把脑袋蒙进被子里,谢斯聿又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跟风一样,他头上枯黄的叶子就簌簌地往下掉。 隔了好几秒苏乙才发出声音,萎靡不振地说着:「马上要睡了。」 谢斯聿又问他,晚上睡觉冷不冷。 「肯定不冷啊,现在都很热了。」苏乙闷声说道。 好似谢斯聿能感觉到他情绪低落,问他:「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没有啊。」苏乙不明白谢斯聿的脑迴路,「谁会欺负我。」 「腿又疼了?」 「一点点吧,也不是很疼。」 「那我挂了。」 「好…好吧。」苏乙没想到谢斯聿挂得那么快,他还想多说会儿话,或者短暂地发一点牢骚。 那至少也要互相道一句晚安吧。 挂断电话后,苏乙翻了一个身,心想着数数羊就那么睡了吧。床也没有家里的软,被子也没有家里的香,到处都没家里好。 最主要的是身边也没有谢斯聿陪着自己睡觉。 但他不能给谢斯聿添麻烦了,谢斯聿已经很忙,还要每天回来照顾自己,又要做晚饭,又要早晚接送自己。 苏乙拿起switch玩了一会儿马里奥赛车,就那么玩了好一会儿。 这时手机又发出了震动声。 翻开一看,竟然是谢斯聿打过来的。苏乙很快点了接通。 「睡了吗?」 「没睡呢。」 「下来吧,我在你寝室楼下了。」谢斯聿的语气就好像是预判了苏乙有这么一出。 第46章 苏乙顿时就不想玩游戏了,他语气里带着强烈的欣喜,问道:「你怎么来了!」 「那你等我哦,我马上就下楼了。」 他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自己,直接在睡衣外面穿上了外套,在书包里装上书本和游戏机就飞奔下楼了。 小跑了那么一通,远远地,就看见谢斯聿一个人站在男生寝室楼外。他侧着身子,身形显得格外高大。 苏乙喘了几口气,站定不动,好一会儿又快步走到谢斯聿面前。 「你…你怎么来了啊。」他望着谢斯聿,手却很自然地伸了过去。 谢斯聿牵住了他的手,「我还不知道你,书包给我。」 苏乙心里酸酸的,像是被人拧了那么一下,他把书包脱下来递给谢斯聿。 两个人慢慢地朝着学校大门走去。路两边都是梧桐树,已经是盛夏时节,绿影浮动在人的头上。 月明风清,苏乙的心情顿时不像之前那样低迷了,脚步也变得很轻盈,像是想到了什么,他问谢斯聿:「你…你今天是不是也很想我呢。」 这话又好像在对他示意,看吧看吧,你也很离不开我吧。 但其实从把苏乙送到寝室楼到又接回家,这中间只隔了四个小时。四个小时里,苏乙好像就已经和他难捨难分。 谢斯聿附和着他的话,不由失笑:「是,我也想你了。」 霎那间,苏乙觉得又没那么厌学了。 翌日进集团的电梯,小周夸夸其谈,「今天听说林总监也来了,那人可不是好拿捏的柿子。」 梁厉铭把小周调在谢斯聿手下,很大的可能是小周藏不了什么事,有什么心思都直接挂在脸上。 另外一个组员贊同说,「每次他一来,都要开一下午的会,他话是最多的。」 「而且他这次来指不定又是想抢我们的项目,我们都做了一半了。」小周在心里骂了一句老东西臭不要脸。 林总监已经是公司老油条了,他一直看不惯谢斯聿这样的人,年纪轻轻,进公司却和他差不多职位的傢伙。即使看不顺眼,他脸上也挂着和善的笑容。 「哟,我们小谢总这是放暑假啦?这平时在公司里少见到,忘了我们小谢总还是半工半读,辛苦辛苦。」 谢斯聿坐下来,看了他一眼,又收回视线,说:「林总监才是真的辛苦。」 「我这哪能跟你比,想当初我像你这个年纪还是屁都不懂的大学生呢,也没有什么背景,爬到现在这个位置全靠拼命。还是那句老话长江后浪推前浪,倒是小谢总前途不可限量啊。」 「梁董对你的器重,我们这群人可都看在眼里,瞧瞧,高新区那么难的项目这不是又被你拿下来了!」林总监那嘴儿说得可熘了,整个脸一会儿晴一会儿阴,他腾出手开始鼓掌,引得后面一群人跟着莫名其妙地鼓掌。 第112页 「林总监太抬举了。」 「怎么会!你一个人就把一群人的事都给办完了,我们这是在夸你做事很厉害。」 梁厉铭这天也来了公司,原本只是来听听项目的进展就打算离开。没想到临近会议末尾,林总监幽声说道:「还有一件小事必须得说一下,公司收到了一封匿名投诉信。」 他话锋一转,徐声说道:「关于我们小谢总的举报信。」 饶是梁厉铭的脑袋也跟着抽愣了一下。 林总监像是早有准备,给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列印了一份,四下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 小周坐在谢斯聿身后,拿起那投诉信往下看,本来觉得只是林总监又犯多管闲事的病了,当看到「谢斯聿原名为闻祈」这一行信息时,小周眼球都快要掉出来了。 后面有一大段关于闻祈的背景介绍。举报人似乎对谢斯聿非常了解,还对公司的方方面面也很熟悉。 小周反反覆覆地看了好几遍,这下心死般确认他这个年轻的上司真的是当年威胁社会安全一时的杀人犯的儿子。 他记得可清清楚楚了,因为这事儿,他爸天天来接他放学呢。 产品部门经理很快反应过来,开始发表意见了,「我们公司有不少产品打算让谢斯聿去做形象宣传,一旦泄露出去,这会不会涉及到公司的利益?」 「商会、发表会也是派他去做代表……」 「高新区的这个项目已经不适合他去执行了……」 被人架得太高,摔下来也很惨。 谢斯聿脸上毫无波澜,他打量着林总监,那人油光满面,脸上挂着愚蠢的洋洋得意。 梁厉铭脸色变得很难看,这可是他多年以来一直想瞒着的丑事,跟被掀了老底内裤一样,他重重地拍了拍桌子,喊了一声安静。 「人言可畏,今天这个事情不允许被散播出去。」 「另外,调查一下到底是谁投诉的,我得知道。」 对于梁厉铭而言,比起金钱权利,同样很重要的还是面子。 会议结束后,林总监一副人闲狗厌的卑鄙样子走到谢斯聿面前。 「还是太年轻了。」他拍了拍谢斯聿的肩膀,笑了几声。 再次坐电梯下楼,这一回小周变得格外安静。他背嵴一阵发凉,进而又觉得梁厉铭那老头是故意的,故意把他安在谢斯聿身边。 他现在可不敢多说一句废话了,也不敢多做一件错事了。 「把剩下的材料给我。」谢斯聿转头对他说道。 小周立马把文件袋递过去。 谢斯聿抬眸,问他:「你手抖什么?」 「没…没啊,我这就是…有点早期帕金森。」 谢斯聿被停职了,到手的项目也被人截胡了。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但是心情不是很爽。 尽管对很多事情都保持着无感,但是靠竞争而来的东西,他会有一种成就感。现下他的胸腔里攒满着不甘心。 他把那些资料一点点地放进碎纸机里。 因小人得志,所以这是属于可笑的失败。但他很确定这不是陷入低谷的心情,这只是一时的,他只会想办法下一次还击回去。 没人比他更懂报復。 谢斯聿很少抽菸,一般都是心情很差才去买一包,然后抽上两根。毕竟闻方林就是菸瘾犯大了,才冒险去城里买烟被人发现了。这可能是闻方林死亡唯一的可取之处——对任何事情都不要有很大的瘾。 对于那封意外的投诉信,他只能想到程舒。但程舒带着他儿子已经早早逼着离开本市了。思来想去,谢斯聿脑海里闪现了一个人。几秒后,他自嘲地笑了笑,又觉得也不意外了。 不过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在家陪着苏乙。 他下午回到的家,先是把苏乙的几双鞋拿出来刷干净了,又把沙发上和床上零零碎碎的衣服拿去洗衣机洗了。 最后在房间里开始大扫除。 原是整齐划一的书桌现在已经堆满了苏乙的东西。包括于苏乙的专业书、从海岛带回来两只大贝壳、散落一堆的笔和纸,还有奇形怪状的水杯。 那是苏乙买来的一对蜡笔小新水杯,一个是头部,另外一个是其屁股,在谢斯聿眼里,两个水杯诡异地以其身体结构组装在一起。 一人一个,苏乙很好心地把蜡笔小新屁股那一半留给了谢斯聿。在谢斯聿想把它当作菸灰缸,被阻止后,只好将就着,拿它当作喝咖啡的杯子。 尽管如此,谢斯聿也是慢慢接受了。 晚上他开车带苏乙去家附近新开的一家仓储超市。前几天苏乙提了一嘴,说自己还没有去逛过。 一般是买到东西就直接离开,但是苏乙又想在里面到处看看。 洗衣液、消毒液、纸巾、保鲜膜,最主要的任务是来买肉,买苏乙喜欢吃的牛肉。 这段时间可能都不怎么出门了,所以得多备一点。 苏乙不知道从哪个地方搬了一大盒冰淇淋过来,瞧那架势就是要放进购物车里。 「我已经是拿的最小的一箱了,里面还有不少口味,最主要的是打半折呢。」苏乙唯恐谢斯聿不答应他放进去,一个劲儿地推销着。 谢斯聿拿起那一大盒东西,看了背后的日期,确定是临期食品,很无情地说:「不行。」 「为什么啊,又没到期。」苏乙瞧谢斯聿那固执的样子,就知道今天没戏。 第113页 「换一个。」 「哎呀,我好不容易抢到的呢。」 从超市回来,天色渐晚。 「我种的小番茄结了好多果子。」苏乙从阳台小跑着过来,远远地,就能听见他的脚步声,蹬蹬蹬的。 苏乙两手捧着那几颗营养不良的小番茄,或许在他眼里,这是又大又红的。 他很满意。 「给你尝第一口吧。」苏乙把小番茄递到他嘴边。 谢斯聿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入口是酸涩的,慢慢才有甜的余味。 「怎么样。」 「酸的。」 「可是我施了很多肥。」苏乙也往自己嘴巴里塞了一颗,「还不错呀,酸酸甜甜的。你还吃吗?」 「不吃了。」谢斯聿对他说道,「吃点别的。」 作者有话说 因为这章没过审核 所以没有完成任务字数被禁榜两周 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作者两眼一晕(是谁在开枪)总而言之小谢喜提停职 作者喜提停更两周 非常非常抱歉 只能过两周后继续更新了 两周后应该还有人来看这本小说吧 应该吧应该吧 (希冀的目光) 第47章 谢斯聿一只手搂着他的腰,低声对他说:「你的小番茄大丰收了,看样子好像也吃不完。」 「我肯定会吃完的。」这可是苏乙前前后后费了好大功夫养出来的果子,必然是不会浪费的。 谢斯聿目光沉沉地看着他,眼里蕴藏着翻涌的情绪。 晚风夹杂着一股浓重的尘烟味,窗外的地平线只剩余晖的残光,夜正在慢慢侵蚀白光,半个小时后最终降沉地面。灯只开了桌台上的一盏,银白色的弱光流淌在沙发上。 谢斯聿的纽扣开了两颗,是被苏乙无意间抓出来的。苏乙动也不敢动,只能茫然地看着前方的电视墙,又时不时担忧着往后看一小眼。 他小脸一皱,泪水连成一串跟着掉落。苏乙一旦受到一点挫折,好像就不能努力继续学习下去了,对什么都感到很恐惧的样子。 「我…我要下去。」 「不能这样。」谢斯聿在这时候变得极其严厉苛刻,好像不太认同这样的行为,对他说:「不然真的浪费小番茄了。」 他侧着脸,眉目英挺,深邃的眼眸此时带着暴风雨前的平静。他拿过旁边的纸巾给苏乙轻轻擦了擦眼泪和汗水,又从旁边的托盘拿了三颗小番茄过来。 这似乎并不是很过分的事情,他问道:「你怎么这么爱哭。」 谢斯聿把苏乙放在自己身上,感受着他的心脏声。苏乙的心跳声比自己的慢了一点,很低的,来自生命的跳跃声。 生命有着最丑陋腐烂的模样,当下,却是恬静美好的一面。良久,谢斯聿也放慢唿吸,保持跟他一样。苏乙对于他的瘾是很大的,但这并不是有害的。 过几天两人又去了一次超市。是离家两个路口的超市,彼时夏日正浓,路两边的梧桐树高大盛绿,严严实实地遮挡了马路。把车开到二楼的露天停车场,他让苏乙先下车进超市,自己开车绕了一圈在最里面找了一个车位。 苏乙就蹲在超市的门口,直直地盯着外面。超市的冷气吹拂着他的后背,室外的热气混着风奔到他脸上。是一个趋于中间的地带,但最能一眼看到从停车场出来的谢斯聿。 路人来来去去。因不能跑步,苏乙只能伫立等候着谢斯聿走过来,在谢斯聿靠过来,他便牵着人的手。 谢斯聿跟着苏乙这么一走,就来到了人流量较大的抓娃娃机。苏乙屏住唿吸,眼珠子立起来,双腿俨然有轻微的扎马步的模样,抓了六次,一次未中。谢斯聿半靠着机器,斜看着旁边的人,看上去并不是很认同这样的玩法。 「我觉得这个机子有问题。」苏乙心有余悸地说道。另外一个大哥推着一车的娃娃从他们身前绕过,一副轻轻松松就能得到的样子。 苏乙似乎有仔细思虑过,随后很肯定地告诉谢斯聿:「我再也不玩了。」 工作日的超市没有周末那般拥挤,但也少不了推销的叫卖声。 路过水果区,谢斯聿问他:「吃不吃小番茄。」那是好几个颜色组合的,很大一盒,绿色、黄色、红色混杂在一起。 苏乙只看了一眼,就转头看向别的地方,嘴上说着:「不要。」 「你不是很喜欢吃。」 「我现在不喜欢吃了!」苏乙很严肃地告诉他,指责道:「你也别再浪费水果了,你知道它们成熟有多么不容易吗?」 「我以为你很喜欢。」谢斯聿微微垂下头在他耳边说道,他眼睛倒没盯着苏乙,只是随意地看着前方。 超市到处都是人,就在他们旁边就有一对情侣在挑选水果礼盒。苏乙抬着头,两秒之后,在人声喧嚣里,他听见苏乙紧张又生气地说:「你别再说了,这里好多人呢。」 苏乙依然很在乎上周被谢斯聿随意浪费掉的三颗小番茄。 他们从超市出来,谢斯聿手上多了两袋购物袋,苏乙手上抱着一个不小的狗玩偶。 谢斯聿是叫它狗玩偶,苏乙称它为小白。苏乙抱着它,玩偶便已经把人的脑袋以及整个上半身完完全全地遮挡住了。 走了一路,必然吸引了路人的目光,苏乙还很招摇过市般,让狗玩偶高高地坐在自己的脖子上,特别是经过几个孩子身边,故意走得更慢了,收穫了几个儿童的一片哇声,在这过程,谢斯聿或多或少有那么一丝悔意。 第114页 无用又占地方的棉绒玩具,带回去也只是在房间一角等着落灰,但可能是因为临走前苏乙多看了它两眼,又或许是苏乙能抓起大娃娃的可能性极低。 车停靠在停车场的一处角落,身后围栏有一栋大厦,一抹晕红的残日在大厦的身后徐徐降落。巨大的橘红光影让人有些睁不开眼。苏乙跟在他身后,走得还是很慢。 谢斯聿把后备箱关上,回头看见举着狗玩偶的人望着他笑了笑,「呜唿!带着小白回家喽!」 他浅色的瞳孔带着金色的碎光,沉甸甸的,眼睛轮廓和那只狗玩偶一样圆润。从谢斯聿的角度,能看见他被头顶被风吹拂的发旋和刘海。 过了一会儿,谢斯聿走过去,轻轻移开了挡在人脸上的狗玩偶。 苏乙些许颤抖的嘴唇上面有了重量,自己的上颚被人的舌尖顶着。苏乙的嘴唇很软,好像很适合接吻。 他感到一阵天地旋转,手不由攥着小白的耳朵,反应过来后,情不自禁地踮了踮脚,这时谢斯聿却有意抬高了下巴,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够不到了,苏乙嘴巴还半张着,他仰着头,脸颊浮现生动羞涩的红,是很无措的样子。 所以谢斯聿再次弯下腰。 因这猝不及防的吻,苏乙脸一路红到耳后,回去的路上,他用小白挡着自己的微红的脑袋。 快看不到后视镜了,谢斯聿提醒了他一下,苏乙哦了一声,又把小白拿下去放在脚边。 吃晚饭的时候,苏乙眼睛一边盯着电视机,这时谢斯聿告诉了他一个消息。 「梁宁前天回国了,说要过来。」 苏乙赶紧把饭咽下去,还差点被咽到了,「啊!他来干什么?」 「你不想的话,我叫他别过来了。」谢斯聿倒了一杯水递给他。 苏乙突然就没有了食慾,因梁宁。他自然是不希望梁宁来家里的,但又想到梁宁和谢斯聿的关系。 真烦人。 「那他过来干什么啊。」 「蹭饭。」 「他家里是没有饭吗。」苏乙说这话特别认真,筷子上夹着的肉也来不及吃进去,认真到谢斯聿也觉得好笑。 「有的,你不想他来我可以拒绝的。」 最终苏乙纠结一番后,还是答应了。 梁宁来的那天下了场小雨,路面湿滑,他那辆炫红色的跑车就停在了小区大门口,引得旁边的路人停下来看。 有将近一年未见,梁宁更高了,五官疑似做了一些微调,让苏乙更讨厌了,浑身上下的血液都泛着得瑟的劲儿。头髮被染成了烫金色,穿着一件大logo的黑色短袖,他取下墨镜,看了一眼他的大哥和旁边的苏乙,微微俯首,又再次戴上去。 「哥!」他笑着挥手,露出两个大门牙。 因他说找不到单元楼,两人才下楼「迎接」。谢斯聿从他手里接过车钥匙,重新给他停在小区里面。 就他离开了这么一功夫,梁宁在苏乙面前站定,扫了一眼,「哟,你还跟着我哥呢,怎么就那么阴魂不散呢。」 「那怎么了?」苏乙往后退了几步,实在受不了梁宁身上一股香水的冲劲儿。 「呵,就你这样死缠烂打,我哥真的会喜欢你吗?」 「我看你才死缠烂打!」 「我?」梁宁觉得搞笑,「你是不是摔着脑子了,那是我哥,我和他从小就呆在一起,我们的相处时间比你久得多,要说了解,我也比你更了解我哥。」 苏乙切了一声,不以为然。 「要我说,我哥对你不过是暂时的喜欢,是拗不过你死缠烂打才和你在一起的,你懂不懂?」 这话点燃了苏乙心中的火苗。但其实梁宁这一趟过来还是死缠烂打求他哥得来的。 于是谢斯聿走过来,便看见那两人的肩膀几乎要撞上去了。 苏乙远远就看见了谢斯聿,踏着大步子自己走了过去。 梁宁在后面喋喋不休,问谢斯聿:「晚上吃什么,我好饿!这几天我就没有吃到什么好东西。」 在梁宁的印象里,他还没有来过这样的小区,说不上很破的,到处都有绿植,但就是旧旧的,根本没他的别墅好。 他哥竟然住在这种地方,梁宁眼珠子一转,定在了走得极慢速度如同乌龟的瘸子身上。偏偏他哥还不紧不慢地跟着瘸子,这让一直走在前面的梁宁很不爽。 走个路都走成这样,够麻烦的。 进门后,便看见地面铺了不少地毯,客厅和别墅相比,当然是小了好几圈,不过那弧形状的阳台正对着外面的两棵梧桐树,绿荫垂浮,减弱了酷暑的炎热 ,环境还算看得过去。 但住大房子住久了,突然站在这样的天花板之下,他没太适应。梁宁换上鞋,像个老大爷一般苛刻地审视着,审视着因为苏乙这个瘸子,他哥的生活条件落差成这番模样。 不少家具的边角还被人贴了防撞贴,不知道是防哪个没有生活能力的人。一个巨大的玩具狗坐在沙发边上,在房间里显得很突兀。梁宁自己挑了个位置坐下,发现茶几上面乱糟糟的,这不太像他哥的生活习惯,所以他再一次把嫌弃的目光放在身边的瘸子脸上。 谢斯聿进厨房了,当下客厅只有他和苏乙。 苏乙正在阳台拨弄着那几盆番茄,没太在意梁宁这个醒目的客人。 两人就这样无声沉寂着,过于无聊了,梁宁扶了扶自己的髮型,走向阳台。 第115页 「哟,还有心思种菜呢。」梁宁用手拨了拨一颗不大不小的番茄,又用中指弹了弹。 这让苏乙看得冒火,他忍了忍,说:「你别碰。」 「啧,碰一下又怎么了?」说着他又晃了晃那颗无辜的果实。 苏乙瞪着他,眼里是燃燃上升的火。他早就不期待梁宁在素质方面能有什么极高的造诣,但当下只能忍着。 拨弄了几下,番茄掉了蒂,梁宁怔了那么一下,「我刚才可没用力啊,别瞪着我。」 苏乙还看着他。 梁宁把番茄摘下来递给他。 「你自个儿吃去吧!」 梁宁不明白苏乙这点小肚鸡肠,他自顾自地塞进嘴里,「别说,还挺甜。」 他看着苏乙气沖沖又慢悠悠地去了厨房,双手攥成拳头,疑似有和谢斯聿告状的嫌疑。 然后谢斯聿似乎安抚了他一下,不知道说了什么,那个小气的瘸子最终表情缓和下来,脑袋闷闷不乐地靠着他的肩膀。谢斯聿洗过手,还摸了摸苏乙的脑袋。 谢斯聿没做多少菜,他还叫了一家外卖,就这么凑合着吃,苏乙吃得津津有味。 梁宁夹起他哥做的红烧肉,尝了那么一口,不算是很好吃,但也不算是难吃,就是说不上的,怪怪的滋味。梁宁给足了谢斯聿的面子,一面夸着这红烧肉好好吃,又面不改色地夹餐馆的菜。 并且他还发现,点的外卖都是他爱吃的,比如油焖大虾,他哥亲自下厨的似乎都是瘸子爱吃的。 他哥和瘸子坐在同一边。瘸子不时把不喜欢吃的茄子夹到了他哥碗里,原以为他哥或多或少会很嫌弃,他哥却已然习以为常,径直夹到了自己嘴里。 瘸子似乎没有长手,连虾都是他哥剥好给他的。 刚好就被一直偷偷观察着的梁宁给盯上了,趁着谢斯聿去厨房拿勺子舀汤,梁宁脸色如同宫里恶毒的嬷嬷,「干嘛呢干嘛呢!把不吃的东西给我哥干嘛,当我哥的碗是你泔水桶吗。」 这话说得够难听。但也可能是梁宁来的这一趟的目的就是想刁难指责苏乙。 苏乙垂着的脑袋迅速立正了,他已经习惯了这样,把不喜欢吃的所谓蔬菜夹给谢斯聿,被这么一说,脸有点烫。 他眨了好几次眼睛,「我…我哪有!」 「说什么呢,我都看见了!」 谢斯聿一回来,两人就都不吭声了。只是苏乙不再把不爱吃的东西夹到谢斯聿碗里了,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不时偷偷白梁宁一眼。 中途梁宁挑空说道:「后天就是我生日了,我这次就在s市过了,哥你一定得来参加我的生日聚会。至于你…」他的视线落在瘸子脸上,「你随意吧,想来也行,倒也不用带生日礼物了。」 苏乙也跟着抬起头,看样子似乎是不太想去。梁宁还在振奋地挥着双臂,碎碎念着,描述他这次订的包厢有多么大,请哪些狐朋狗友,要请哪个dj…… 待谢斯聿去洗碗的功夫,梁宁看见瘸子拿出了游戏机。 梁宁就纳闷了,「怎么做饭洗碗都是我哥做,你干什么了?」 被这么一说,苏乙愣了一下。 「平时家务活是你做吧?」 瘸子很缓慢地摇了摇头。自他住进这个家,拖地洗衣服等等都是谢斯聿在做。 「买菜是你买的?」 瘸子又摇了摇头。 梁宁更无语了,他算是理解那些当婆婆的了,质问着:「那你呢,平时你都做什么?」 「没…没做什么。」苏乙脸微微红,有些心虚。 「没做什么?合着你把我哥当你保姆了!你把自己当大少爷了让他来伺候你,这是什么事?我哥从小到大就没伺候过谁!」 「要...要你管。」苏乙支支吾吾地,「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什么没关系,我可是他弟,我不能问了还?。」 「……又不是他亲弟弟。」 「苏乙,我告诉你,我这一趟来就是看看我哥过得怎么样的,不说我哥因为你住进这么破的房子,还要每天照顾你,像你这样走路都有问题的,多大一个麻烦,你让我哥过得更累了…….」 「你!」苏乙站起来,麻烦二字如同利剑穿插了他的身体,这本来就是他在意的点,「反正…反正现在是我和你哥在一起了。」 随后又忍气吞声地坐下。 况且以苏乙的角度来看,这房子算是很好了,或许对于梁宁那样的人来说,又旧又小,但是当下,苏乙觉得很,这是家的感觉。 在梁宁听来,这便是瘸子恃宠而骄,仗着谢斯聿喜欢他。 「给你能耐的。」梁宁嘴歪着说了一句,「真不知道我哥怎么会看上你。」 「那怎么了?」苏乙懒得再理他,自己拿着游戏手柄玩。 「哎哟可真够笨的,你这都能死?」梁宁嘴不带闲着,不时冒几句话。犹如蚊虫飞蛾,一直在周边盘旋。 「你太吵了!就是你一直说话影响我发挥!」苏乙抿着唇,顺其自然地怪罪到梁宁身上。 「搞笑吧!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就是很菜。」 没过一会儿,谢斯聿就让梁宁回去了,很直截了当,梁宁心想自己还没有呆够呢。 走出门,室外的气温比室内还高,一片燥热 梁宁看着狭窄的楼道,还是不理解,问道:「哥……你为什么还跟他在一起?是不是他一直缠着你。」 第116页 「他没有缠着我。」谢斯聿给他按下电梯。 梁宁脱口而出,「我还是不懂,哥你跟一个瘸子在一起有什么好的?麻烦死了。」 他依旧认为瘸子配不上他哥。他能理解同性恋,但是不能理解他哥为什么喜欢瘸子。 谢斯聿很快打断了他的话,纠正道:「他现在不是瘸子了。」 梁宁一下就噤声了。他哥原本就不爱笑,没有表情的时候更显现出漠然和距离感,此时严肃起来,眉眼更为锋利。这让梁宁意识这那不是一个很小的事情。 「以后我不想再听到那两个字。」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梁宁吐了吐舌头。 谢斯聿回家便发现地面一片湿滑,茶几也被整理了,一片整齐。房间疑似有被人风风火火收拾过的痕迹,厕所传来水声,他推开门,便看见苏乙正叉着腰在用力刷着马桶。 谢斯聿靠着门,问他:「这是做什么?」 「做家务。」苏乙头也不抬,看上去有些恼羞成怒,手上用力地刷着已然干净的马桶。 「我真讨厌你那个表弟。」 「他对你说什么了?」谢斯聿把他手上的东西拿下来,又把他抱到旁边的洗手台。 苏乙当然说不出口,被这么一番数落心里还是有气的,他双手抱起来哼了一声,脸偏着不看谢斯聿,「反正你以后别让他来了。」 谢斯聿利落地答应了,「你嘴巴撅成这样,都可以挂东西了。」 「才没有。」苏乙眼里愠气正浓,瓮声瓮气地说道。 作者有话说 久久久等了,提前发一章,下一章就下周四发了。 第48章 苏乙背对着镜子,便看不见他自己生气起来是什么模样。谢斯聿预计他要自己生闷气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又似乎可以干别的事情。所以他站近了些,半搂着苏乙的腰,摸着他的后脑勺给他顺毛。 宛如一阵清凉的风雨浇灭了苏乙的不开心。不一会儿,苏乙的头抵在他的肩膀上,小腿不时碰着他,他问道:「那…那你后天是不是得去梁宁的生日聚会?」 谢斯聿捏着他的手指,点了点头。 苏乙蹙着眉头,「一定…一定要去吗?」 但梁宁的生日不再是一场单纯的聚会,不只是一味玩乐,他们需要藉助这个机会结交更多社会名流,拓展人际关系。当生日也被赋予利益,便不可能真正地尽心。 「这个推脱不了。」但谢斯聿又告诉他说:「我尽量早一点回来。」 谢斯聿也只是想去走个过场,在梁厉铭面前刷个脸,在一定程度上表现对梁家的尊重。对他而言,除了纪念母性的辛苦,人的出生并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事情。 他没有什么感觉。 而另外一边,苏乙悄悄观察着谢斯聿的神色,他想着谢斯聿是真的不知道那一天也是自己的生日。他自私地希望那一整天谢斯聿都陪着他,可这不太现实。又因为过于厌恶梁宁,他很难说出口。 所以他眼里闪着光,对谢斯聿说:「好吧,那你要早点回来。」 两人出来后,谢斯聿又重新拖了一遍地板。毕竟先前的地板随时有摔死人的风险。苏乙被限制着坐在沙发上,只能看着谢斯聿收拾。 梁宁生日那天,是一个大晴天。梁宁比窗外挂在树枝的麻雀还吵闹,这一上午就给谢斯聿打了三个视频过来。苏乙把耳朵凑过去,便看见梁宁那一身臭屁招摇的打扮。 给你洋气的,这才早上九点。在谢斯聿看不见的地方,苏乙嘴歪了歪,无声又阴阳怪气地学着梁宁的口吻「我今天帅得不像话」。 他面前还放着一大杯高钙牛奶,好一会儿也没见水位下降。谢斯聿看他一眼,苏乙才抱着杯子意思意思地喝上一小口。谢斯聿不看他了,他又不喝了。 似乎这样也能拖延时间,让谢斯聿晚一点走。然而不一会儿就感应到谢斯聿对他的挤牙膏般的喝法有生气的前兆。谢斯聿不看手机了,背往后靠着凳子,目光慢慢变冷。 相处这么久,他明白把谢斯聿惹生气也不是一件好事,苏乙立马坐正了身体,也不知道在对说话,「哎呀今天可真热啊,外面的树叶都晒卷了。」 然后一口气喝了半杯。 早饭之后,谢斯聿也要出门了。中午他要和梁家人一起吃个饭,下午要帮忙准备梁宁的生日宴会。他问苏乙,有没有看到一件袖口刺绣衬衫。 苏乙摇着头说没看见。但其实就在昨晚,他已经看到了。 中途苏乙很热心地帮忙,拿快要迟到的谢斯聿没有办法一样,嘴上说着:「哎呀,我帮你找找吧。」但又趁着不注意把那件衬衫往深的地方藏。 两人就这么平白无故地翻找了一会儿,依旧无果。谢斯聿的衣服一向排列整齐,不会随便消失,对此他皱了皱眉头。但并不是非要那家衬衫才能出门,谢斯聿又随便拿了一件同款衬衫就穿上了。 衣服衬托出他的宽肩窄腰。谢斯聿弄好纽扣,露出喉结来。苏乙坐在床边,对他吹了几声口哨。 反观苏乙,他还穿着睡衣,一身松松软软的,头髮也没怎么梳,毛毛躁躁的,因为那几声口哨看上去很俏皮灵动。 过了一会儿,苏乙就吹不出口哨了,他被放倒在床上,谢斯聿附身撑着床,扣着苏乙的双手在头上。 窗外的绿影随着微风飘忽不定,一会儿位移到苏乙的身上,一会儿又晃在谢斯聿的脸上。 第117页 苏乙一时睁不开眼,他感觉自己的舌尖有些发麻,唿吸完全被堵在喉咙里,他用小腿蹬了蹬谢斯聿,谢斯聿这才让他换气一次。 这个吻并不温柔,少了很多克制。 终于得救了。长久的窒息让人的头脑晕乎乎的,苏乙大力地唿吸着,嘴唇上一片潮湿,还很肿,是被人咬出来的。 他的锁骨被硌地红红的,像是过敏了一样,多了很多yin子。一边的肩膀也露了出来,整个人变得更凌乱了。 苏乙的胸腹不停地起伏着,谢斯聿隔着皮肤用手感受着他的心跳,眼眸涌动着病态的气息。 「你…你要迟到了。」苏乙终于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到时候你别怪我没提醒你。」 他吞了吞口水,随后躲着谢斯聿的目光试图把自己的睡裤睡衣都往上拽。 「不急。」 话刚说完,谢斯聿又吻了下来,又扯开了他的衣服。 谢斯聿平整的衬衫多了一些褶皱,特别是领口那里,像是被人攥出来的。 苏乙想,看来谢斯聿是打算踩点去了。所以他一早上是在制造一些无用且愚蠢的拖延。 有时候谢斯聿比他更会拖延。 出门前苏乙又提醒他晚上早一点回家,不要喝太多酒。谢斯聿说知道了,又伸手抱了抱他。 谢斯聿到饭店的时候,正好瞧见沈怡从车上走下来。司机毕恭毕敬地为她打开门,她嘴上碎碎念念地说了一句今天可真晒。 只是家庭聚餐。 因梁宁这些日子都呆在s市,沈怡一整个暑假都会陪着儿子。下半年沈怡也有陪儿子呆在国外的打算,但也可能是想更好看管人,让梁宁把心思好好放在国外的分公司上。 金碧辉煌的大厅,瀰漫着一股淡淡的香薰味。透过屏风,沈怡双眼微眯,她取下墨镜看了不远处的谢斯聿一眼,又抬了起来。 「唉哟,斯聿啊,好长时间没见着你了。」她踩着高跟鞋,走过去笑着打招唿。 「舅妈。」谢斯聿必然是看见了她,但双腿也懒得向她伸出去一步。 「你这孩子平时也不和我联繫,我还以为你把舅妈忘了呢。」 「怎么会。」谢斯聿脸色浮现出一丝轻松的笑容。 沈怡转而问道:「最近在公司呆得怎么样。」 「挺好的,就是最近被停职了。」 沈怡表情大变,她啊了一声,「这是为什么呢?」她好像真的不知道,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身边的空气和香氛似乎都被带着剧烈震动了一下。 谢斯聿沉默地盯着沈怡的表情,不像在观察,却是在欣赏着沈怡的演技。 他这副样子简直像极了他的父亲,完完全全将暴戾和血腥隐藏起来,只留给人平静的审视,却像是在琢磨该怎么把人解决掉。沈怡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明明是大中午,四周也有来来去去的人,她却感到一阵寒意,手不由握紧了手包。 「没什么,不算什么大事。」谢斯聿随后淡声说道,「倒是舅妈还一直记挂着我。」 「都是一家人说这些话。」沈怡立马讪笑着说道。 「我以后也会常常记挂舅妈的。」谢斯聿不急不缓地说道。 沈怡的笑容顿时停滞在脸上。「快进去吧,小宁很早就到了。」她很快转身推开了包厢大门。 谢斯聿没走多久,苏乙就断断续续地给谢斯聿发了几个消息,但都没有怎么收到回復。 苏乙想着谢斯聿这时候可能是很忙的。往后一点,谢斯聿就发消息过来,问他中午吃什么。 「炒饭。」苏乙发过去了一张他做好的蛋炒饭。是有装可怜的意思,所以谢斯聿重新给他订了餐。 下午的时候,苏乙收到了一个小蛋糕,是姜绵订的,六寸的芒果蛋糕。够他一个人吃了,但是苏乙把它放进了冰箱,想着等谢斯聿晚上回来一起吃。 苏乙对姜绵表达了强烈的感谢。他没想到姜绵竟然还记得他的生日。姜绵祝他生日快乐后,又让他开学后记得请她吃大餐。 「必须请你吃大餐。」 「好的,我要吃淮海路那家牛排。」 「必然给你安排地妥妥的。」 自己在家玩了一会儿,睡了一觉起来,天色已暗。苏乙打开了灯,整个房间一片安静。 他把中午没有吃完的饭重新拿微波炉加热了一下,凑合着吃了晚餐。在冰箱前走了一会儿,最终按耐不住地打开蛋糕外盒,挖了一小口。不是很甜腻,味道刚刚好。 于是又把盒子原封不动地装好。 宴会结束后,谢斯聿被嘱託着把醉醺醺的梁宁送回公寓。梁宁车门刚打开,公寓门口就出现了两个狰狞面目的女生。 梁宁和两个女生拉扯着。谢斯聿这才知道梁宁最近又谈了两个女朋友。 「哥!哥!救我!」梁宁求救般看着他哥,但谢斯聿没有一点想帮忙的意思,他走下车,站远了一点,是想避开一点。 梁宁亮眼的跑车还被人喷了漆,车头写着渣男两字。在梁宁生日这天,他的鼻子不经意间被人狠狠揍了一拳头。看到这里,谢斯聿才出手解救。 「我的鼻子!我的妈生鼻!」梁宁捂着鼻子,暗骂了一句。 谢斯聿适时喊了小区保安,这才消停了。 对于梁宁而言,责任就是一种累赘,他才做不到全心全意,年轻的时候就应该放纵逍遥,不约束地活着,和另外一个人早早绑在一起过日子,那才是吃生活的苦。 第118页 但目前他终于知道不能把女人惹急了。那才不是被人咬了一口,而是要闹出人命。 「哥,我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可以做到一直喜欢别人。」梁宁不得其解。 待人走后,他坐在小区的花圃边歇了一口气。 「那你还谈那么多。」 「人不就是喜新厌旧嘛,我今天不喜欢她了,又可以换一个人聊天。今天看她腻了,又可以换一个。」 「你精力挺充沛的。」谢斯聿点评了一句,他知道梁宁国外还有女友。 「所以你为什么会喜欢瘸……呸呸呸….苏乙呢?」 谢斯聿沉默了许久,本以为会听到回答,但是谢斯聿站起身,又将被人打得不轻的梁宁拉起来,对他说:「不早了,回去吧。」 因梁宁的感情纠纷,他预计回家的时间又晚了一点。 梁宁捂着肿红的脸,问:」可是…可是哥,我是想说,你和他在一起真的会得到祝福吗?」 「家里老头子怎么可能会让你们好好在一起,上周他才逼着我见了顾家的女儿,以后的以后可能就要安排你了……」 他和谢斯聿必然都是不自由的。 「我不需要别人的祝福。」谢斯聿回头看向他,对他说了这样一句。 第49章 苏乙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快要接近凌晨了。他嘆了一口气,下一秒却听见门铃响起。很肯定是谢斯聿回来了,苏乙脚踩着拖鞋就冲过去开门。 门后却空无一人,走廊的声控灯亮了又灭。这时他的手机震动起来,苏乙按了接通,是快递员的电话,说是有快递在楼下。 最近苏乙确实是买了一些东西,没有太多细想,他换上了运动鞋。即使是夏天,深夜的风依旧带着余温。在快递柜找到了两个快递,还有一个在小区的东边,有点远,想着都出来了,苏乙便继续往前走。 除了主路,小区其他的路段路灯并不是很多。信步在幽径上,不过一会儿便听见身后也有窸窣的脚步声。道路狭窄,想着自己走路很慢,苏乙便好心地往左边让了一下。 那人却依旧跟随在自己身后,没见有超过他的势头。 大抵是别人在散步。大多时候苏乙都很少察觉到危险,很可能是对自己的定位——无人在意一个瘸子,所以他很放心大胆地朝着那又黑又深的路往前走。 直至被人用肩膀撞了一下。苏乙瞪圆眼睛,一个站立不稳摔进了旁边的灌木丛。 苏乙嘶了一声,发现自己手腕被树枝划出了一道伤痕,他立马叫住了那人:「喂,你…….」 抬眼,那人回过来看,单是站立不动,并不是像要说一句抱歉的意思。即使光线不好,也依旧能看出是不太好惹的样子,面目狰狞,并且脖子上长着一片红斑。 属于是社会上最不好惹的傢伙。 苏乙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喂!你这人是不是没长眼啊!」迅速变成,「…我觉得你其实可以好好看路的。」 那人听见也不见有什么自我反省,只是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苏乙一眼便离开了。 自认倒霉,苏乙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树叶,不再去取最后一个快递便折路返回了。 一回到家,苏乙放下快递就赶紧去找碘伏。刚找到药箱盒,便听见门声。 是谢斯聿回来了。 「在找什么?」谢斯聿似乎总能关注到他的一举一动,他换好鞋后就向苏乙这里走来。 「没什么。」苏乙心里噔了一下,又把药箱盒放回去。 看见苏乙脚边的两个纸盒,谢斯聿随口一问:「你出去了?」 「嗯,去拿了快递。」 往常他一回家,苏乙都会很主动地跑到门口迎接自己,或者是伸手索抱。 今天不太一样。谢斯聿感觉到一种难言的情绪,后知后觉那是被冷落的心情。所以他从背后轻轻抱住了苏乙的腰,下巴垫在苏乙的头顶上,原本想问苏乙晚上吃了什么,随意那么一瞥,就发现苏乙的手腕上被什么「利器」划伤了。 「手是怎么了?」 苏乙脚刚腾空,又立马被人放下来。 谢斯聿目光一片冷然,表情格外可怕,两只手都抓住了他的手肘,力气很大。 苏乙最怕他这样了,身体本能地挣脱了一下,想把手伸回来,「就是拿快递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他这样反抗,更像是在遮掩什么。 这样的说辞,谢斯聿在高中也听过。那时候苏乙就很容易被人欺负。谢斯聿不太相信,把人拉到灯光下面,前前后后检查了一番,发现苏乙的手腕上有划伤,下巴那里也有一个小口子。 「没事的。」苏乙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被谢斯聿按碎了,他又重复了一遍,「真的没事。」 「没事怎么会流血?」 「不小心弄的,可能是被树枝划的。」 「真的是这样?」 苏乙闷声点了点头。 谢斯聿去拿药箱,回来后表情也很难看,「晚上去取什么快递?你腿本来就没恢復好,乱走什么。」 「我没有乱走…..」苏乙声音越来越低。很想说被人撞了一下,但那样更会让谢斯聿担心生气吧,他好一会儿都低着脑袋任由谢斯聿给他擦药。 原本白净的皮肤现在被划出了一道不小的痕迹,谢斯聿脸色越来越不好。即便是看着梁宁鼻子都快打歪了也没有这样揪心。 第119页 「你要不要吃蛋糕……嗯,你是不是今天已经吃过了。」苏乙转眼间就把话题转移,表现出好像根本不上心于这点「小伤」。 但谢斯聿可见地非常在意。他压抑着情绪,但还是耐不住说了一句:「没心情吃。」说完后就把苏乙的手放下了。 此时苏乙就像被一个小针刺破的气球,原本膨胀,此时窜地一下化成一个碎片。 「去洗澡。」谢斯聿毫不知情苏乙的消沉,「你自己看你这一身。」 他的目光落在苏乙膝盖上的泥土。这样说得好像苏乙一身很脏兮兮的样子。 他没发现苏乙眼角有点红,随后去给苏乙找睡衣,又提醒苏乙把那只手举起来洗。 苏乙慢慢悠悠地移动到浴室,形如蜗牛,他把衣服脱掉,因为被谢斯聿说了,也没有什么心思好好把脏衣服收拾到衣篓里,就那么情绪萎靡不振着,从客厅脱了一路到浴室。 浴室灯光过于白亮,有点刺眼。往常洗澡还会乐呵呵地哼个小曲,当下也那样饱满的兴致了。 苏乙很沉默地挤了挤沐浴露,给自己洗了一个格外低迷的热水澡。 谢斯聿从卧室走出来就看到了一地衣服的场景。意识到苏乙这是在发小脾气。 但这样的脾气如果是源于把自己受伤当成小事,不愿被人那样说。相对的,谢斯聿也不会容忍。 要知道苏乙从站起来到现在经过了多少个日夜,没有人比他更在乎苏乙的身体。重新恢復健全的人也很容易因为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就倒退回去。 谢斯聿不敢那样想,也不愿看到。相比苏乙,好像谢斯聿才是最害怕的那一个。 所以他推开浴室门,在热气腾腾里把苏乙的睡衣放在旁边的置物架上。 「外面是怎么回事?」他问道。苏乙半只手举起来,愣了一下,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 「今天我不会惯着你,洗好后自己把这一地的衣服捡起来。」 听到这里,苏乙也生出了一丝脾气,「我…我自己会收拾好的!不用你惯着我。」 两人就那样互相看着,最终谢斯聿也没有退让,只是给他把门关上了。 谢斯聿站在客厅中央,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了一会儿,不知道要做什么,但是心口塞着闷气。 就这么走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弯着腰把苏乙一地的脏衣服捡起来放进了洗衣机。 他走去冰箱,想从里面拿一瓶冰的矿泉水,发现里面放着一小盒蛋糕,不是很完整,已经吃了有三分之一。 这便是苏乙说的那个蛋糕。比起受伤,好像在苏乙眼里吃蛋糕更重要一样。 谢斯聿拧开瓶口慢慢喝着,视线从上往下看到了挂在盒子上的那一张生日贺卡。 上面写着: 「祝小乙19岁生日快乐,天天开心!」——来自你最好的朋友小姜。 谢斯聿全身怔了一下,僵硬了几秒,又拿起卡片再次查看。 反反覆覆确认那几个字眼很困难一样。 这薄薄的生日卡片也如同他臆想的利器重重划破了他的思绪。 所以今天也是苏乙的生日。 他把冰箱门关上,跟机器零件出了状况一样,头脑也不是很灵活了,站了好一会儿才提起脚步走到浴室门口。 他没像之前那样直接冲进去,而是敲了敲门。 好半天都没有听到里面有声音,怀疑苏乙是不是洗太久缺氧了,他这才径直推开门。 然后便看见苏乙还保持着刚才的那个姿势,半举着手给自己的沖澡,整个身体对着墙角去。 看起来悲伤至极。 倒不是缺氧了,而是哭得快要缺氧了。他整个脑袋有点涨红,哭得上气不带下气。也不知道一个人在里面哭了有多久。 谢斯聿把水关了,用浴巾把他抱了出来。因为再在浴室待下去很可能要窒息过去了。 中途苏乙反抗了一下,不是很想被他抱着。但还是被人强制性地抱进了被窝里。 苏乙哭得尾音都变调了,推了谢斯聿一把,:「我…我不喜欢你了。」 作者有话说 又被审核了一部分,先这样发出来吧 第50章 亲耳听到这句话,谢斯聿神情明显滞了一瞬,他的双眸定眼注视着苏乙的表情,攥着浴巾一角的手指都有些泛白。 好半天他才出声:「别说这种话。」 依旧很难接受苏乙对自己的讨厌,谢斯聿认为这是苏乙伤心过度才导致的。苏乙哭起来就很不冷静,总会说这些不理智的胡话。 苏乙被浴巾包裹着,活像被茧困住的蚕,刚想挣脱出来,就被谢斯聿按着手脚一动不动,当下模样又和过年被按住的乳猪没有什么区别。 还以为谢斯聿把他抱出来是又要教训自己,苏乙越想越委屈,哭着哭着还勐力咳嗽了好几声,势必有生一场大病吓谢斯聿的劲头。 谢斯聿不得不把他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轻拍着他的后背让他唿吸通畅一点。 苏乙用一只手给自己擦眼泪,挡住了半张脸,很难过地说着:「我不想看见你。」 这让谢斯聿手无意识地停顿了一下,随后又抱着苏乙转了一个方向,是侧着坐在自己怀里的位置,不会让苏乙直接看见自己的脸。 这样做似乎就能让苏乙减少对自己的厌恶程度。 「现在看不到了,别哭了。」 第120页 然而苏乙啜泣声更大了,谢斯聿甚至能看见苏乙下巴都在难过地低颤。他刚想伸手摸苏乙的脸,苏乙却牵着浴巾盖住了自己的脸,不太想面对着谢斯聿。 现在是稍微碰一下都不行了。 隔着一层棉质遮挡物,谢斯聿摩挲着苏乙还哭得颤抖的后背,他低声下气地说:「……刚才是我话说重了,我以为你不关心自己的身体,去开冰箱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 「对不起,不要生我气。」谢斯聿低着头,眼睛还在找寻着苏乙的感觉。谢斯聿哄人还是很生疏,即使是自责,但说出来的话带着些许命令式的口吻。 「别哭了好不好。」 但苏乙的啜泣声终于小了一点,后面已经开始用浴巾给自己擦干眼泪了。 意识到苏乙有听进去一点,谢斯聿慢慢掀开那一角浴巾,发现苏乙整个眼部连着脖子一片绯红,看上去好生可怜,他说:「你应该告诉我的,你过生日我什么也没有准备。」 「我…我想等你晚上回来再告诉你的,你不是…不是必须得去陪你表弟吗?」苏乙一整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我想你陪我一起吃蛋糕的,可是你刚才很兇还很生我的气……」 「我也没有不关心自己的身体,我刚才就在找碘伏了。」 谢斯聿听他说完,心脏泛着绵绵密密的酸意。他没想到苏乙会等着他晚上回来一起吃生日蛋糕,他连一块蛋糕也没有给苏乙准备,之前还说没心情吃这些东西。 「对不起。以后不陪他了,都陪你过生日。」谢斯聿用拇指给他擦着眼泪。 闻言,苏乙又露出了一部分脑袋,他悄悄观察着谢斯聿,发现那并不是敷衍的神情,他问道:「真的吗?」 但其实早先他不愿和谢斯聿说自己的生日,也有一部分担心着,万一自己在谢斯聿心中的地位没有梁宁那么高呢,毕竟他们才是从小到大一起生活的。 他好像也没有办法接受在谢斯聿心中,自己不是那个第一名。 谢斯聿很确定地说:「真的,不骗你。」 「梁宁…梁宁他也19岁了吗。」 「是。」 「那你送他什么生日礼物?「 「一块手錶。」 苏乙哦了一声,脸上看不出什么很明显的情绪来,「那他生日是不是有很多人。」 「人是很多。」但其实大多数人都不是专门为梁宁的生日而来 这样问好像显得很在意梁宁的生日聚会一样,所以苏乙又加了一句解释:「我只是随便问问,我可一点也不羡慕他。」 在这时谢斯聿很安静地垂下眼眸,缓声说:「我知道。」 「你今天一整天都陪着他过生日。」苏乙这样说夸张了有一部分。 「以后都陪你过。」 听到这一句,苏乙犹如水龙头般的眼睛终于就此干枯了。 再这样坐下去要感冒了,谢斯聿用浴巾给他擦干净身体,又给他套上了睡衣。苏乙举起双手被套上睡衣,又放下来,「我们一起吃蛋糕吧。」 谢斯聿去冰箱给他把蛋糕取过来。 苏乙告诉他:「这是姜绵给我买的。」 「看到了。」谢斯聿把蛋糕放在床上。那么大一张生日卡片可没法让人不看见。 苏乙有一点诧异:「不是不可以在床上吃东西吗?」 「今天可以。」 苏乙用手擦干眼角最后的眼泪,接过了小蛋糕。谢斯聿很不熟练地给他戴生日帽,戴来戴去都是东倒西歪的模样。 最终苏乙自己给自己戴上了生日帽子,用手机看了一眼,刚好角度适中,很符合自己的头围。 很久没人陪他过生日了。 谢斯聿给他摆蜡烛的时候,苏乙心情慢慢跟着愉悦了,他对谢斯聿说:「今天我也是寿星。」 「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谢斯聿问他。 苏乙想了那么一会儿,又摇了摇头,「有人陪我过生日,陪我一起吃生日蛋糕就好了。」 「就只是这样?」 苏乙嗯了一声,又很小声地加了一句:「还有你以后不要凶我了。」 谢斯聿说好。 现在谢斯聿又格外好说话,苏乙开始得寸进尺:「然后我想看电视看到凌晨两点,能有一次打游戏打到通宵,可以不用每天都喝那些高钙奶,姜绵说我的头髮适合染成棕色,我想去把头髮漂了,还有纹身…….」 谢斯聿越听越皱紧眉头,赶紧打断道:「这些都不太行。」 「一个都不行?」 「不行。」是毫无商量的地步。 「那好吧。」苏乙嘆了口气。 在昏暗的灯光下,苏乙吹灭了蜡烛,双手合起来许了一个谢斯聿不知道的愿望。蜡烛的光影交错在他脸上,离十二点还差十分钟,苏乙终于过了他的生日。 他切了一块蛋糕递给谢斯聿,「我特意把这个芒果最多的一块留给你。」那一块覆盖着满满的芒果,夹心内层也有果肉。 谢斯聿吃了一小口。 「很好吃吧。」苏乙问他。 「好吃。」蛋糕并不是很甜腻的味道,但对上苏乙的眼睛,周围的味道又是甜丝丝的。 「你还没有跟我说生日快乐。」苏乙的手指勾了勾蛋糕的绳子,他突然提醒道。 对上那充满着希冀的目光,谢斯聿很难不对苏乙说生日快乐。 谢斯聿看着他,过了几秒柔声说:「生日快乐,小乙。」 第121页 凝视了数秒,苏乙眉眼跟着弯了弯,脸颊两边露出小小的酒窝,「你第一次叫我小乙。」 又说:「我喜欢你叫我小乙。」 苏乙总是很容易满足,即使谢斯聿今天什么也没给他。 然后谢斯聿靠了过来。 苏乙的睫毛微微颤抖着,慢慢地,他的嘴唇被覆上柔软的触感,连带着一股清冽的气息,宛如人间四月天的细雨。并不是只是浅尝辄止,他被谢斯聿撩拨着,总是慢一拍地去追逐舌头,头脑逐渐晕乎乎的。 直至喘不过气来,脑袋刚往后栽就被谢斯聿拽了回来,谢斯聿没留给他半点儿退缩的余地。 半晌,吻又游移到他的耳朵、后颈、肩头,带着不由分说的占有欲。 苏乙的睡衣又被重新褪干净了。 「我看不见你的脸了。」中途苏乙喊了一句。 谢斯聿很爱用 的姿势,但苏乙那么一说,便没有什么表情地单手勾着苏乙的腿弯,把他搂了起来。 苏乙手撑在谢斯聿的腹肌上,没过一会儿就说自己很累很困,手很酸、膝盖疼、眼睛也睁不开了。磨磨蹭蹭又开始偷懒,谢斯聿护着他受伤的手腕,换位后最终开始自食其力。 「你再叫我一声那个……」苏乙老是晃来晃去,又被谢斯聿掐着腰扶稳。 「什么。」 「那个那个。」苏乙很期待地望着他,眼里闪着星光。 于是谢斯聿又叫了他一声小乙。 好像永远都结束不了,苏乙感觉自己的小命都要交代在这儿了。谢斯聿却适时却捏了捏他的脸,让苏乙说喜欢自己。 苏乙没想到谢斯聿还很在意那一句话。 谢斯聿没什么表情地说:「说了就让你睡。」 苏乙认为他惨无人道,他没有什么力气地哭着捶了谢斯聿的胸腹,说:「喜欢你喜欢你,这样行了吧。」 「可以了。」谢斯聿似乎很满意,又轻吻着苏乙的鼻子,额头,还有眼睛。 凌晨四点,沖完澡后谢斯聿只穿着一条黑色长裤,后背和手臂布满了苏乙用指甲抓出来的痕迹。没擦干的水珠从脖子顺着腹肌一路往下,脖子上面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牙印,那是苏乙被逼急了才咬出来的。 谢斯聿没怎么想遮住。 苏乙完全是晕睡过去的。谢斯聿把床上的东西收拾了,又顺手把苏乙的内裤洗干净晾了起来,最后把空调调高了一些也躺在苏乙的身边。 谢斯聿只给苏乙穿了一件自己的黑色t恤,最后套了一件内裤,上衣刚好能遮住屁股,但也遮不住苏乙大腿上的印子。 睡梦里苏乙都在喊别弄了,救命啊救命。谢斯聿把他头放在自己的臂弯里,说:「不做了,你睡。」 第二天苏乙醒来后,感觉身体四肢下像被人暴打了一样。谢斯聿正在外面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但不至于把苏乙吵醒。 是梁厉铭的电话,他告诉谢斯聿,先前的事情已被他抚平了,虽然对他还有一定影响,但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他也见不得谢斯聿闲着,吩咐他明天就回集团继续做事。 这比谢斯聿预计的时间还早了一些。 直至听见卧室响起一阵碰撞声,谢斯聿思绪才被收回。 他推开门,发现苏乙跪倒在床上,还一脸不可思议。苏乙是半趴着睡觉的姿势,刚想爬起来就感受到一股强烈的酸疼,头不小心撞在了床头。 即使是床头更让他脑袋疼,但还是:「我昨天都说了好几次不做了不做了,你每次都这样,总是装听不见。」苏乙一大早醒来就开始抱怨斥责。 谢斯聿抱他起来,自动屏蔽了苏乙对自己的怨言,面不改色地问:「哪里不舒服?」 「哪儿哪儿都不舒服,浑身上下左右都不舒服。」 谢斯聿伸出另外一只手打开了床头柜,从里面找出了一只药膏给他轻轻涂抹。 「我耳朵都好疼啊,你昨天又咬它。」苏乙说着说着又去摸自己脆弱敏感的耳垂。 是有一点红。 但谢斯聿没觉得自己力气那么大。苏乙身体很能留下痕印,要等很久才能消印。 「你给我吹一吹。」 谢斯聿说好,就低头给他吹了一会儿。 药膏的味道有一点重,苏乙咬着腮帮子,头抵着他的肩膀,手攥成拳头忍耐着。 「好了。」谢斯聿把药膏放回去,对他说道。 「还是不舒服。」苏乙嘟嘟囔囔地说。 谢斯聿于是伸手给他轻轻揉着腰和腿,过了好一会儿又问道:「现在呢?」 苏乙双眼快要眯成一条细缝了,带着一丝狡黠,没有表现出很满意但是全然享受着谢斯聿的按摩服务:「嗯,还行吧。」 白天外面很热,到晚上谢斯聿才带着苏乙出门。 「明天你要去公司上班了吗?」这一个下午谢斯聿接了很多个电话。苏乙隐隐约约感觉谢斯聿又要开始忙了。他还不知道谢斯聿是被停职了,谢斯聿只告诉他是休息一段时间。 他对谢斯聿说:「辛苦你了。」 「不辛苦。」谢斯聿回復他。 去商场主要是给苏乙买生日礼物。先是去了一家手錶店,在专柜上看到那些怎么都要上六位数的手錶,数完数字后,苏乙根本站不住脚。他接受不了那么贵重的礼物。 倒是谢斯聿很专注地还在给他挑选。 「我不太喜欢戴手錶。」导购也一直跟着他们,苏乙攥着谢斯聿的手腕拉到一边,悄声对他说。 第122页 「你随便选一个。」 苏乙晃眼一看,没敢说是价格太贵了,他说:「都不喜欢这些颜色。」 「那换一家。」谢斯聿也听不懂苏乙随后说的,想要五彩斑斓的黑色。 被带着逛来逛去,最终在一家金店,苏乙看中了一条价格适中的金手鍊。 「这个很好看?」谢斯聿不觉得这一小串的手鍊比手錶好。 苏乙点头,「我喜欢金子。」 于是谢斯聿让他再选一条。 「够了够了,就这个最好看。」 谢斯聿不太认同,但还是拿出手机结帐。 苏乙生怕谢斯聿带他继续逛那些奢侈品店,那太有压力了。他拉着谢斯聿去了下一层。比起逛这些店,苏乙更乐意去下一层平价的杂货店。 苏乙在里面漫长地挑选一番后,从人群里挤出来,手里举起东西喊道:「买到了!买到了!」 谢斯聿真以为是什么格外精美宝贵的东西。 「全是蜡笔小新的冰箱贴,终于被我遇到了!」 第51章 那样认真辛苦挑选出来的小玩意儿,就摆在苏乙的手心里,是三个看起来很廉价劣质的塑料片,但谢斯聿评价道:「不错。」 去吃饭前谢斯聿还特意带他绕到了一家蛋糕店。 「我昨天已经吃过了。」苏乙并不是很有胃口了。 「我知道,但那是你朋友给你买的不是吗。」 「是这样没错。」 「我还没给你买。」 苏乙只好去玻璃柜选那种切好的小蛋糕,刚好够他一个人吃。因为谢斯聿看起来对蛋糕很感兴趣但也只是在购买方面。 「昨天不是吃了芒果的吗,可以换一个味道。」谢斯聿漫不经心地对他提醒道。 s市气象台上午发布了今年第一条高温橙色预警信号,谢斯聿去公司前专门告诉苏乙今天不要出门。 「知道了。」苏乙头趴在枕头上有气无力地说道,他现在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连续两晚,谢斯聿都折腾他到很晚。谢斯聿好像不知道节制二字的含义,当苏乙企图和他好好商量,却被他倒打一靶。 「是你先勾引我。」谢斯聿义正严辞地告诉他。 如若不是苏乙晚上只穿着一小件背心和内裤光着脚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用一双湿漉漉雾蒙蒙的眼睛望着自己,那么谢斯聿也不会随随便便扒开他的内裤。 但以苏乙的角度,他只不过是刚洗完澡,懒得穿那么多衣服了,并且找不到空调遥控器才跑到谢斯聿面前晃悠的。 「你根本不讲道理。」 「嗯,我没道理。」谢斯聿承认地很快,亲了一口苏乙气乎乎的左脸,才提着包出门了。 公司一如既往地枯燥无味。 只不过因为那件事情,谢斯聿这一上午总能收到很多异样的目光,在早会上发言旁边的其他领导也没有搭理一句。 对于这些种种小事,谢斯聿并不在乎他们的态度,因为对他的人生也产生不了什么巨大的波澜。 倒是小周助理马不停蹄地把自己的东西从林总监那里搬回了原部门,叽里哌啦地开始诉说着他的经歷。 「你是不知道林总监的头皮屑有多么可怕,哗哗哗地跟下棉絮一样。每次靠近他都能闻到一股老人味,还很自恋 ……不过也奇怪,他最近突然被调到后勤部门了,不过他也快退休了。」对于被调任在林总监的这些艰苦日子,小周如是抱怨着。 「今天都有什么事。」谢斯聿打断道。 小周拿出手机看一天的时间安排,最近没有什么项目跟,不是很忙,他中间插了一句:「还有萧骆萧少爷,他想跟你约一顿晚饭。」 「萧骆?」 「对。」 「还有其他人?」 「好像只约了你,还是在他的餐厅。」 「就说我生病了。」 毕竟谢斯聿很少生病,所以小周抬起头,真诚地发问:「你哪里不好?」 过了几秒,谢斯聿对他说:「出去的时候记得把门带上。」 正午,大楼玻璃窗外的空气窒闷无风,温度不断上升着,开始泯灭一切不属于极热环境的物体。 临近中午十二点半,苏乙拍了拍他的微信头像,又转发了一条搞笑的视频。从封面能看出并不怎么好笑。但谢斯聿能想像苏乙笑起来咯咯咯的样子。即使没有认真看一秒钟的视频,但也回復道:「是挺有意思。」 苏乙气氛地说道:「你根本没认真看到最后!」那视频其实是讲述那一类幽默其后的人间辛酸,是很感人的视频。 所以一整个下午,苏乙都没有怎么回復谢斯聿发过去的消息。 公司里面的领导,一部分藉口下午应酬就已经先行早早下班了,另外一部分是以身作则带着内卷,能在办公室里坐着便可以一直耗。 六点整,谢斯聿关上电脑,准时打卡下班。 从地下车库汇入主干道的拥挤车潮,又在天桥上堵了接近二十多分钟才回到家。那时候,天边已接近淡紫色。 开门后发现苏乙正杵在厨房,他皱着脸说:「我忘记蒸米饭了。」想着谢斯聿下班回来可以立马吃到香喷喷的热饭,但是炒了两个菜后发现电饭煲还处于待工状态。 苏乙很少从自身找原因,他想或许是家里的电饭煲长得不够醒目。 「等会儿吃也没关系。」谢斯聿把他拽了过来。 第123页 「我的番茄都快被晒干死了。」 苏乙双手顺其自然地搂着谢斯聿的脖子,他的嘴唇一张一合,脸上被养出了一些肉,诉说着接下来的高温天气他的番茄有多么难活。 但这样的高温天,不止是番茄差点被干死。 接下来的一周,萧骆都对谢斯聿发出了邀请,起初谢斯聿都婉拒了,但不知道这事怎么被梁厉铭知道了。 梁厉铭当然不在乎萧骆对谢斯聿持有的心思,他在意萧骆在s市以及首都的背景,毕竟一个红头文件下来都牵动着集团的血管。 他把谢斯聿叫来办公室,王叔帮忙沏茶后就出去了。 梁厉铭近年来老得越来越快,脸上的皮肤快要垂下来了,额头上的皱纹越来越深。他也不看谢斯聿,头也不抬地翻阅着项目资料,一开始很随和地问道:「听说你最近生病了?生什么病了?」 意识到梁厉铭知晓了什么,谢斯聿对他说:「没生病。」 梁厉铭冷哼了一声,周身带着一股强烈的威严:「你几岁了还看不清局势,什么人都该深交什么人不该交是要我来教你?」他松了松袖口,解开了手錶,开始正眼瞧向谢斯聿。 梁厉铭做这个姿势,意味着他心情很差,「上城区的项目你怎么不去做。」 「陈主管的经验比我好。」 这话说完,随后梁厉铭将桌上那一盏热茶勐然投掷到谢斯聿身上。 谢斯聿头惯性地偏过去,但身体没怎么避躲,他上半身的白色衬衫上满是茶淋染出来的晕黄色。茶杯落地,声响刺耳,一地的碎片宛如一小场暴风雨,乌云蔽日也向他席捲而来。 「你这样有什么出息?别以为你现在不争不抢就可以把日子混下去,我让你选的大学、专业,煞费苦心让你进公司,这一步一步是为了什么?你表现不出任何价值,没有上进心,不去主动争取,和死人又有什么区别!」 他最看不惯谢斯聿这幅模样。 梁厉铭眼珠子逐渐浑浊塌陷,他站起来,厉声责问:「梁宁已经彻底废了,你要跟他一样吗?我给你的东西可不少,衣食住行哪样不是用最好的的?这些东西可都不是免费的,你也别忘记是谁把你带回梁家的,你身份本来就不好,没有我,你早在大街上被那些受害者的家属活活打死了!」 「是我。」他用手指着自己,「是我让你换了身份才能站到这里!你现在难道不是到该回报我的时候了吗?」 谢斯聿用手擦干脸上余留的茶水,一双眼淡漠疏离,和梁厉铭的愤慨不同,他怨气没有那么重,说道:「舅舅,我都记得。最近是我没有调整好状态。」 梁厉铭慢慢又坐下来,老态毕露,他长嘆了一声,平息了一会儿怒意,又从旁边翻出了几张相片,嫌恶地看了一眼:「你之前跟我说…你已经解决好和这个瘸子的关系了,你就是这样给我解决的?」 那两个字眼似乎比前面一长串话的影响力还要大,谢斯聿终于有了些外露的情绪,他走到梁厉铭面前,伸手按住一张一张从各个角度拍的苏乙的照片。 好一阵子他瞳孔紧缩,声音带着无力的沙哑:「别动他,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梁厉铭从他眼里看出了一丝臣服和示弱,若隐若现里,那双眼像是依旧继承着他那生父的罪孽恶疾,但当下并不见任何忤逆和。 他终于满意了一些。 「你激动什么?我只是这段时间忙,但并不是老眼昏花忘了你和他的事情了。他看起来似乎腿比以前好了不少,你给他看病是从我这里拿了不少钱吧?」梁厉铭往后一靠,语气带着上位者那般游刃有余。 「没有。」谢斯聿对他说道,「我不会挪用公款。」 梁厉铭不是很相信的样子。 「你可以去查。」谢斯聿面色冷峻地看向他。 「你最好是这样,我现在不动他,是因为他没有任何让我动手的价值。但这都只是暂时的。」从某种程度上,他已经看出瘸子对于谢斯聿的意义不简单,生硬地把这样的痼疾从血肉里连根拔除,只会血肉模煳,适得其反。 他并未想要谢斯聿真正和他反目成仇。但他已经知道瘸子是谢斯聿的底线。 梁厉铭语气里带着饶恕的意思。 「还有这张员工辞退名单,现在交给你,这些杂事该怎么做你应该知道。」 谢斯聿没有一丝犹豫地接下了。 临走前,梁厉铭又对他说:「你要知道,你是我继承人的最好人选,无论如何,我都是为了你好,我不想你像你父母那样走错路,你现在是这样…..肯定不懂我的用心良苦,往后再看,你会发现我给你铺了一条最好的路。」 「谢斯聿,我只是在纠正你的错误。人都会犯错,但改正就好了。」 谢斯聿好一会儿都没有出声,他只是麻木地望着那一双和他母亲相似的面孔,良久后他说:「我知道了,我以后会按照你的意愿做事。」 「去吧。」梁厉铭又继续恢復了刚才进门的样子,好像这里什么也没有发生。 谢斯聿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换了备用的衬衫。胸膛皮肤上出现一大片烫伤,他从桌柜下找出了一个药膏随便擦了一下。重新换了干净的衣服,他又去洗手间沖了一个冷水脸。 他双手托着冰冷的水,站在洗手台面前,听着水龙头流出来滴答滴答的声响,这纯净的水似乎带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混杂着嘶吼和质问,死死地捂着人的口鼻。 第124页 站了好一会儿身体四肢才重新恢復知觉,血液又开始流动,他提起脚步走了出去。 刚好在走廊在遇到小周,谢斯聿叫住小周:「晚上,帮我安排一下和萧骆吃饭的餐厅。」 「哦,好的。」小周看了一眼谢斯聿,他的脸色是不带血色的冷白,但没说什么,马上拿出手机开始订餐厅。 谢斯聿重新坐回办公室,拿出那张辞退表,把门半推开是接待人的准备。他开始发确认邮件,一个一个打电话。一整个下午,他都面无表情,像个机器那般不近人情地处理着流水线作业。梁厉铭一面希望谢斯聿优异过人崭露头角,但为了制衡,也不会让谢斯聿在公司的日子太好过。 人的情感总是很容易浮现在脸上,过于具体后总是显得丑陋可怖,无论悲欢。谢斯聿聆听着,内心却无任何波动。 最后他从办公室走出来,外面的办公区原本还熙熙攘攘,一看见这人出来了,都立马噤声。 这晚没能吃上苏乙做好的晚饭。 「好吧,没关系,你今天是不是要忙到很晚啊。」电话那头,苏乙语气带着一丝可惜。因为他做了一大盘红烧鱼,他一个人吃不完就只能放在冰箱里了。 谢斯聿说是。 「我会等你的。」 「太晚了就不要等,我不在你还是要按时上床睡觉。」 「知道了知道了你话好多,拜拜。」 电话被挂断。 萧骆没想到今天谢斯聿会主动约他,他还是打扮了那么一番,甚至推掉了一个约好的酒局。 「你不像是会主动约人的人。」萧骆慢慢悠悠地翻开菜单,并没有看上什么好吃的东西,倒不如看了看面前的人。 被他这样用眼睛盯着,良久谢斯聿都没怎么搭理他,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 萧骆笑了笑,又问道:「你助理告诉我你生了一场大病,难不成是中暑了?」 他自己都觉得滑稽。 谢斯聿面色一如既往的冷淡,他直截了当地问道:「之前你约我是有什么事情?」 「约你吃一顿晚饭啊。」 「只是这样?」 「当然了,还能有什么别的目的,追人嘛不就是这样,约约饭,喝喝小酒,感情深一点就牵牵手亲亲嘴什么的……」萧骆抱着手意味不明地看向他。 谢斯聿冷笑了一声。就因为这随意心起的晚饭,能让梁厉铭顺带着把苏乙也牵扯出来。或者说,梁厉铭从头到尾就没想放过苏乙。 他对萧骆说道:「我对你没感觉。」 萧骆脱口呵了一声,气音里也带着满不在乎的不屑,:「我发现你说话总是那么直接,不是很让人舒服,你要不是长着这张脸还真没人会喜欢你。」 那么多人巴结他,遇到谢斯聿这样的人还真是奇怪突兀的另类。 谢斯聿看向他,话锋一转:「你有一个哥哥在首都?」 萧骆嘴角往下,不是很好的脸色:「提他干什么?」 「你哥哥好像很受你父母器重,所以你离开了首都想来这里发展。」谢斯聿不咸不淡地说道,后面关于萧骆个人在s市奋斗史他直接省略掉了。 「你说这些话是想表达什么意思?」萧骆开始不耐烦起来。从小到大他最讨厌别人拿他和他哥相比。他跑到s市就是想摆脱掉他哥无限光辉之下「赐予」他的阴影。 「我们可以合作,你知道,梁氏集团现在还算是一块不错的肥肉。」 「哦?」萧骆眼睛带着一丝像野兽嗅到腥味的幽光,他喝了一小口红酒,唇色血红,「这话听起来有点意思,但你不是梁家人吗?」 「是吗。」谢斯聿目光沉沉,「但我并不姓梁。」 待回到家,按下门把手,便听见卧室地板响起咚咚咚的声音。苏乙从卧室小跑出来,「你终于回来了!」 谢斯聿一边说让他慢一点,别跑,又扶住他的手臂。 苏乙一个劲儿地扑到了谢斯聿身上,但随后看见谢斯聿脸色不是很好地退了一步。 「我撞到你了?」但以他目前的跑步速度还真不至于撞着人。 「没有。」谢斯聿放下包,托着苏乙的腰把他抱起来往前走。 苏乙和他贴着脸,「你今天好像没有喝酒。」 「没喝。」 「我做了红烧鱼呢,你今天可没口福了咯。」 「是吗。你都吃完了?」 「当然了,都吃光了。」但是他又凑近谢斯聿的耳边,「骗你的!我给你留了一大盘。」 在苏乙热菜的功夫,谢斯聿拿着衣服去浴室洗了澡,趁着这个时间,才拿出药膏给自己又上了一遍药。 出来后,那盘鱼刚被端上桌。 「味道很不错。」谢斯聿评价道。 他放下筷子,难得很认真地嘱咐道:「这段时间你都不要出门了。快递放着我去取,在家里也不要随便给人开门。」 苏乙还以为谢斯聿对自己先前在小区摔了一跤还耿耿于怀,他心里啧了一声,直点头说:「知道了知道了。」 「不要一听到门铃声就傻乎乎地跑过去。」 「我可不是那种没有一点安全意识的人。」苏乙有必要告诉谢斯聿。 「并不是。」谢斯聿很快否定。 只是睡觉的时候,苏乙又像平时那样往他身上移动过来,担心苏乙闻到药膏的味道,一开始的时候谢斯聿还悄悄把他的脑袋往后推了推。 第125页 那时候苏乙正在热火朝天地打游戏,注意力并不放在这里。只是瞧着离谢斯聿远了一点,又很习惯性往他怀里挪。 直至明显地感觉到谢斯聿往床另外一边睡了过去,他才问道:「我挨着你,你是不是很热呀。」 「还好,几点了你还不睡。」 「马上就睡。」玩了最后一把苏乙才收了心。 谢斯聿把灯一关,苏乙马上跟着靠到他肩膀上。 直至闭上眼睛,又感觉到自己的脑袋被人往外推开了一些,「干嘛老是推我啊!」这回苏乙是真的生气了,甚至还有一些委屈,他坐了起来:「我也洗过澡了,都是香的。」 第52章 他说这话引得谢斯聿嘴角上扬,他装作不知道:「谁推你了,是你自己睡过去的。」 「是吗?」 「不然呢。」 难道是打游戏打出了幻觉, 「我知道了。」苏乙脑子依旧还很清醒。 「你知道什么。」 「你就是网上说的那种……得到了就不珍惜了。」苏乙说得有理有据。「昨天大前天你都主动抱着我睡觉,今天…今天你就对我腻了。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苏乙越说甚至语气越低落了,而后说得越来越夸张了。谢斯聿很多时候不太懂他的脑迴路。 「我哪里不喜欢你?」谢斯聿无可奈何地抬手把他搬过来。 苏乙脖子上还顶着一枚被谢斯聿昨晚嘬出来的印子,他说:「那你抱抱我。」 这一次谢斯聿便没再推开他,还说他是一个黏人精。 但依旧没能瞒苏乙太久,直至有一天他换衣服被苏乙撞见了。那样的烫伤没法被人不看到。 「怎么了啊,这是怎么弄的?」苏乙当即就很焦急。 「没事,就是被水烫了一下。」谢斯聿说得满不在乎,又把衣服穿上了。 「我看看呢。」苏乙又把他衣服拉了起来,他上下仔细观察,眼里带着心痛,他的头髮丝扫过谢斯聿的脖子,弄得人很痒。 「好了,真的没事。」 如果说是谢斯聿自己烫伤的,苏乙很难相信。因为谢斯聿并不是那种笨手笨脚的人。但苏乙也想不出来会有谁欺负谢斯聿。 「我帮你吹一吹。」 吹着吹着就马上要出事了,谢斯聿深吸了一口气,把苏乙的脑袋调转了个方向:「你不是说想吃冰淇淋桶吗,我昨晚给你买回来了。」 苏乙立马不再吹了。 谢斯聿又开始了早出晚归,隔几天就带着一身酒味回来。 直至有天接近凌晨,睡得很香正在做梦的苏乙被人轻轻摇醒了。 一般情况谢斯聿晚归回来都不会吵醒他。 「你回来了。」苏乙只能睁开一只眼睛,整个人迷迷煳煳的,思绪还半浮在梦里。 「不睡了,我们去l市。」谢斯聿是这样对他说的。 「去…去干嘛啊?」苏乙一下子被惊醒了。 谢斯聿已经推开了衣柜门,开始给他收拾衣服,「那边的一个园区开始动工了,我要过去几天。」 「那我去干嘛呀。」苏乙不太理解。 谢斯聿不会告诉他,最近他有些草木皆兵,被安排去出差也怕声东击西,担心苏乙一个人在s市遇到什么不好的状况。 他不放心。 「你前几天不是说在家呆腻了吗?现在可是一个好机会。」 苏乙并不是很想要这样一个好机会,毕竟现在是凌晨三点了,他困得不行,也不太想动了。想想都是会一个人无聊地呆在酒店里,还不如在家呆着好呢。 「我…我可能会打扰你工作的,你平时总说我很吵。」苏乙搬出一个又一个理由,「你本来工作就很忙了,我会让你分心的。」 「那倒不至于。」 苏乙攥紧被子,「可是我好睏。」 谢斯聿已经打开行李箱塞他的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了,他收拾起东西来就风风火火,对他说:「起来了就不困了。」 苏乙没辙了,「我真的一定要去吗?」 「嗯,我已经买好机票了。」 苏乙马上爬起来开始给自己换衣服,「你总是不和人商量一下。」但随后又说道:「我还没有坐过飞机呢。」 因为要坐飞机了,苏乙心情慢慢美妙起来。他拿出自己的小背包,乖乖地收拾起随身物品,把充电线耳机和平板游戏机都放进去,然后屁颠颠地跟着谢斯聿去出差。 因为是临时安排,他们打了个车去了机场。这个时间,机场里面也有不少人。行李被託运后,谢斯聿带着他去贵宾休息室坐了一会儿,但苏乙根本闲不住,东走西逛,最终扒着玻璃窗,蹲在地上看着来来往往的飞机。 「这一架是我们的飞机吗?」苏乙用手指着一个最近距离的飞机。 「不是。」 「那一架呢?」 「也不是。」 「远一点那个白色的呢?」 「不是。」 「那我们的飞机怎么还不来?」 「来了,你最开始指的那一架。」 「谢斯聿,逗我很好玩吗?」 「不无聊。」 登机后苏乙对飞机里面的一切都很感兴趣,好奇地看了一会儿。特别是起飞的时候,感受到那一股劲儿,苏乙有一点恐惧,然后谢斯聿抓住了他的手,对他说:「别怕。」 飞机飞到一定的高度就不怎么颠簸了,苏乙翻了翻报纸杂志,最终精力有限,他困得有些睁不开眼,慢慢地头靠着谢斯聿的肩膀就睡过去了。 第126页 这次住的是避暑山庄。酒店位置在半山腰,傍山依水,刚到的时候天色有些阴沉,路上下起了毛毛细雨,能听见很清晰的雨打竹叶的声音。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 办好入住后,苏乙致力于勤勤恳恳地拉开每一屋的窗帘,房间四周都被竹林包围着,满眼都是青山黛色。 所以苏乙的说辞又变成:「谢斯聿,你怎么不早点带我来这里?」 这儿天气比s市的高温天不要好太多,温度适宜,不属于热得喘不过气。 谢斯聿并没有料到苏乙会喜欢这种地方,但总归是把苏乙带到身边了,心里有一块地方是放松的。 把行李放好后,两人又去了自助餐厅吃了早点,苏乙啃了两根玉米就饱了。这家酒店外面有不少猫猫狗狗,谢斯聿让他好好记着去餐厅的路,语气里透露出一丝很怕苏乙找不到食物被饿着的意思。 毕竟苏乙被饿到了情绪就会很暴躁。 走回独栋小院的时候,一只狗摇着尾巴就跟过来了。把两人一路送回去,小狗又不知道去哪里了。 回到房间后,谢斯聿补了一会儿觉,他待会儿还要出门。苏乙倒是不困,他在房间里一个人安静地逛来逛去,还发现了一个位置很隐私的超大浴缸,最后还是在谢斯聿怀里找了一个舒适的位置躺下了。 但苏乙认为睡眠是有传染性的,谢斯聿单手揽着他的腰,头埋在苏乙的发顶,是睡得很熟的样子。苏乙看了一会儿他的睡相,发现谢斯聿是一个睫毛精,而后自己也慢慢也合上了眼。 再次醒来,房间只剩下苏乙一个人了。 一个下午,苏乙去小院逗狗四次,被狗追了五次。一个人想着去后院看看,一听到类似于某种爬行动物的声响,就头也不回地跑回房间了。然后不再出门了,一个人玩多多少少也很无聊,傍晚,苏乙打了座机电话给自己点了两个菜。 谢斯聿今天可能是真的很忙,都没怎么和他打电话。 晚上十点左右,山里又开始下雨了。苏乙听着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想着谢斯聿有没有带伞呢,这样想着,不一会儿便听见敲门声。 原本谢斯聿也有门卡的,但就是偏要苏乙给他开门。 这一次苏乙看了猫眼才把人放进来。 谢斯聿的外衣上都是雨水,山里的湿气也很重,所以他没有马上抱苏乙。 苏乙洗完澡出来发现谢斯聿站在阳台抽菸。 他的身上披着一层淡淡的薄暮,一个人不知道在想什么,烟的气息从他的指间飘出来,游离于厚重的雨气里又慢慢被淡化了。 一只黑色的蝴蝶从林子里飞了过来,很巧地是停靠在谢斯聿的肩膀上,低伏着一动不动,似乎是在躲雨。它的翅膀颜色在当下也显得突兀,艷丽又高傲。 远远地又听见山上的鸣钟声。 苏乙一走过来,蝴蝶就振翅着飞走了,在雨瞑里来去无影。 「你最近心情不好吗,怎么老是抽菸?」看了谢斯聿好一会儿,苏乙才试探着把那半截烟从谢斯聿手中接了过来。 他张开嘴巴,学着谢斯聿的姿势吸了一口,然后又吐出来,但没忍住呛了一口。 「学什么不好学这个。」谢斯聿把那截烟夺了回去,但也没怎么抽了。 「苦的。」苏乙评价道,并不是什么很让人上瘾的东西。 苏乙还在忧心忡忡地看着别的地方,谢斯聿认为他注意力不集中。 他收着力拽着苏乙的头髮,好一会儿又没头没尾地告诉苏乙:「我在南山看好了两个墓地,地理位置很好。」 累得半死的苏乙已经飘飘然了,像那只黑蝴蝶那般要悬浮在空中了。 谢斯聿竭力把他从空中拽下来,目光变得偏执:「你得和我一直在一起,就算是死,也不能和我分开。」 苏乙听不明白,但如果这些话是谢斯聿表白的个人方式,他觉得可以稍微重新换一些别的没有那么激进的用词。 就比如很简单的,我爱你,我喜欢你。 但是他莫名感到一阵悲伤,来自谢斯聿身上的悲伤,他有些害怕,呜咽了几声,也没头没尾地说:「对不起,我…我现在还不想死。」 他还是很怕死。 他的声音颤颤巍巍的,好一会儿瞳孔才重新聚焦:「谢斯聿,我也不想你死。」 听到这句话,谢斯聿脸上总算少了一些阴霾。 半晌,谢斯聿把他从浴缸里抱出来。被放在床上后,苏乙自己爬进被窝里,望着谢斯聿的方向就沉睡过去了。 他们在下周周一才回到s市。 s市的温度令人感到不适,街道上的热浪扑面而来。夏天总是那么漫长。 到了该为梁厉铭赚钱的年纪,梁厉铭恨不得在谢斯聿身上安装一个计算产出的电子仪器。 有一次谢斯聿出了一个差错,就被梁厉铭骂得狗血淋头。 「你是把精力都拿去谈恋爱了。」梁厉铭是这样对他说的,「这点小事你都做不好你还能做什么?」 到最后梁厉铭用力咳嗽了几声,又摇着头挥手叫他出去。 这天晚上,苏乙半夜醒来,伸手摸了摸旁边的位置,发现还是空无一人。他缓了一会儿,然后给谢斯聿打电话。 电话一直打不通。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慌慌的,苏乙再也睡不进去了。他换了一身衣服,打算去谢斯聿早先跟他提到的饭店看看情况。 第127页 在这个时候,他想,等完全痊癒了,他可以开始学练车了,必要的时候可以开着车去接谢斯聿回家。 栖云阁直至凌晨还是灯光通明。再一次给谢斯聿打电话依旧还是没人接。 苏乙去前台问了问服务员。 「确实是有一个姓谢的客人。」 服务员带着他走到最里间的包厢,那时候,里面的服务员刚好上了一批菜,门半掩着。 苏乙不懂为什么他们吃饭可以吃那么久,一个很大的圆桌,坐着很多大腹便便的中年人。站在外面也能闻到一股浓重的菸酒味。 他没有直接进去,只是站在门外偷偷往里面看。 他一眼就找到了谢斯聿的身影,瞳孔刚亮了亮,便看见一个秃头男把一张张文件径直摔到了谢斯聿面前。 甚至有一页纸扫到了谢斯聿的下巴。 就当着所有人的面。 苏乙在那一刻感到窒息,他难以接受,那些纸张好似也隔空重重拍在了他的脸上。 谢斯聿也不恼,很客气地把面前的文件整理好,又重新倒了一盏酒到那个秃头男面前。苏乙从未见过谢斯聿那般在外人面前低声下气,甚至还带着客气的笑容。 服务员又重新开始上菜,门被打开的一刻,苏乙不得不往外走远了一点。 他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滋味,一种说不出来的酸疼从他心底翻腾,直直地冲到了他的咽喉里,让他喘不过气。他见不得谢斯聿那样。 谢斯聿应该是高傲的,不沾一丝淤泥的。 四周都泛着一股食物的浓重味道,让人感到反胃,走廊来来往往都是人,苏乙走到旁边的救生通道,坐在一节台阶上,他的肩膀微微地低垂,双手攥成拳头,尽管很努力地控制着情绪,但一滴滴眼泪就那样静静地流淌下来。 他无声又压抑地哭着,又觉得自己这样真是没出息。 为谢斯聿感到难过的情绪密密麻麻地挤满他的胸腹。 在这时谢斯聿给他打来了一个电话。 苏乙没敢接,好一会儿声音变得正常了才重新拨打过去。 「怎么了?我这边马上结束了。」 「没…没什么,就想问问你怎么还不回来。」 「马上就回来了,你先睡。」 在秃头男中途去厕所的间隙,他也有了醉意,刚把皮带解开,就被人恶狠狠地撞了一下,他差点栽到了便池里。 「我*你妈!」 那人跑得太快,秃头男甚至还没怎么看清那小子的模样。 裤子一不小心沾染了脏东西,秃头男又辱骂了几句。 苏乙刚从厕所跑出来,却一不小心遇到了小周。 小周助理哎呀呀了一声,还以为是碰到了和苏乙长相相似的人。 但是稍后正眼瞧了瞧:「哎呀呀,你不就是苏乙嘛!」 第53章 苏乙急忙把小周拉到一边。 对上苏乙一双愤红的眼睛,小周担忧着问道:「你…你怎么了?」 「没事,你不要告诉谢斯聿我来过这里。」苏乙看向他。 「好…好啊。」小周有些摸不着头脑,「你真没事吧?」 「没事的,我先走了。你…你要记住我们的约定哦。」苏乙看了一眼闭合的包厢门,又对小周说道。 「包的包的。」待苏乙离开后,小周看见李老闆那个光头从厕所走出来,身上一片污渍,他张开嘴巴叫了一声:「哎哟李老闆,你这一身怎么搞的呀?要不要去洗洗?」 怎么回事呀,这么大一个人了怎么上厕所都上不好,真是喝多了够埋汰的。小周这样想着。 苏乙站在路边等车,萧瑟的风吹得他一身凌乱。等回到家后,他急匆匆地换了睡衣,装模作样地睡下了。 半个小时后谢斯聿才回到家,一般回到家先是去看一眼苏乙。 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苏乙条件反射般就坐起来,跟个士兵一样端正着坐姿。 他的眼睛还带着先前哭过的红胀,碎发也被汗水濡湿,回来之后换的睡衣还不小心穿反了,他自己还看不见脖子边翻进去的衣领和冒出来的衣服标籤,只是神情恍惚地盯着谢斯聿。 床头柜上的小夜灯被打开,苏乙的脸上依稀带着朦胧的光芒。谢斯聿处身于黯淡的微光里,他屈膝跪在床边,本来是想看看苏乙,没想到苏乙还没有睡。 「小乙,做噩梦了吗?」他轻声问道。 他不明白苏乙为什么双眼通红,因苏乙的悲伤他感到不安,「怎么了?」 苏乙摇摇头,又撒谎道:「嗯,就是做…做了一个不好的梦。」 谢斯聿周身还带着一丝酒气,其实还未完全酒醒,他从右手提着的袋子拿出了一个盒子,是早先路过糕点店买好的,对苏乙说:「你不是喜欢吃这家的蛋挞,要不要吃一点。」 已经是冷了的蛋挞,样貌还是烤出来的样子差不多,它放在苏乙的手心上,却似乎还带着一点烫人的灼热。苏乙打开外盒,拿出一个蛋挞咬了一口,很甜,只是咬着咬着眼泪冒出来模煳了视线,啪嗒啪嗒地掉在盒子上。 像是再也忍不住,苏乙手上还拿着蛋挞,坐上前重重地抱住了谢斯聿。 勐然间这让谢斯聿酒意消去了一些,他惯性般后退了一下,又稳稳抱住了苏乙,问:「哭什么?」 显然噩梦还不至于让苏乙这样,他思虑了一下以为是自己的问题:「我最近是回来得很晚,过阵子就好了。」 第128页 良久,苏乙把头抬起来,很难过又很没有办法地说:「我不想你每天那么累。」 谢斯聿心脏停了一拍,骤升出复杂不透明的情绪。见不得苏乙这样哭,他轻拍着苏乙的后背安慰道:「我不累。」 纵使谢斯聿已然在苏乙面前修饰掉了一部分世界的丑恶,但那无意渗出的一滴污浊也能让苏乙感到无可适从,甚至是窒息。 或许对于谢斯聿而言,这类杂事和十几年前比真的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苏乙已经在身边,和长久地为仇恨而活,到为苏乙,这中间跨越了许许多多。 没有什么比现在更好的了。 「可是你经常都要喝酒。」苏乙并没有袒露刚才遇见的事情,想一想谢斯聿也二十岁,他低声说:「那些人是不是很讨厌啊?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没人欺负我,谈合同喝酒很正常。我不是说了过段时间就没有那么忙了。」又像是转移话题般,谢斯聿把苏乙转过来,「你看你把蛋挞吃得到处都是。」 」一点点而已。」苏乙也凑过去看,但认为谢斯聿是在小题大做。他背过身偷偷抹去最后一点伤感的眼泪,随后把蛋挞递在谢斯聿嘴边,「你也尝一口。」 「太甜了,你吃。」 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苏乙滔滔不绝道:「我们很快就有很多钱了,你忘了吗,我年底还有一大笔拆迁款呢,那时候你就不用喝酒了。」苏乙自己把剩下的蛋挞吃完了,嘴里还没有嚼完就开始对谢斯聿诉说着。 苏乙或许不知道,谢斯聿每个月为梁厉铭赚的钱远不止那么一点拆迁款。 他有很认真地为他们的生活想主意:「其实我平时用不了很贵的东西,我很好养活的,不用很多钱,衣服鞋子那些可以穿就行了,而且你老是爱卖那些很贵的东西……」碎碎念念了一番,又突然提到:「我们住的房子房租是不是很贵呢?」 在长久的独居生活里,苏乙习惯性地对这类生活成本很敏感,总是担心着钱用完了怎么办,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他突然忘记了担忧这些琐碎。 谢斯聿有些偏头疼,他捏了捏苏乙的手掌心,半晌才无可奈何地说:「吃东西就别说话了,这些事不用你担心。」 「已经吃完了。」苏乙最后舔了舔手指。 于是谢斯聿问他:「好吃吗?」 苏乙点点头。 「下次再给你带。」 「没事的,不吃也是可以的。」苏乙似乎已然陷入了省吃俭用的漩涡里,毕竟在此之前也是这样活着的。谢斯聿看着他把剩下的蛋挞放进了冰箱里,说明天再吃。他一口气堵在咽喉里,好久都没有出声。 谢斯聿洗完澡后,出来发现苏乙站在门口,像是等了很久般仰面朝天望着谢斯聿。他的眼睛像是玻璃切面,清澈透亮。 「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路过。」 怎么会有人路过路到浴室门口。 「去睡觉。」谢斯聿跟提小狗一样把他拎起来带到床上。 苏乙睡觉前总是那么聒噪,像杵在枝桠上还不肯飞下来的麻雀。他问谢斯聿身上的烫伤真的是不小心弄的吗,还是被他想像的刁难客户弄的。过阵子不辛苦是要多久呢。于是谢斯聿把他拉过来堵住了他的嘴。 苏乙从间隙里却很珍惜般吻了吻谢斯聿的下巴,被之前那些纸张扫到的下巴。就像麻雀这类鸟那般东啄一下西啄一下。 他的睡衣半挂不住地挂在脖子上,又觉得谢斯聿给他的晚安吻总是很久的。 是日艷阳高照,苏乙没能按照计划起床给谢斯聿做早饭。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谢斯聿把早饭做好提前放在桌上。 待谢斯聿出门后,苏乙也慢悠悠地出门了,只是腿有点酸。先是把家里偷偷堆积的纸盒分批次拿到附近的回收站,越努力越心酸卖了那么两块一毛,又一头扎进便民市场买了几条新鲜的鱼。 卖鱼的大哥嗓门很大,一脸横肉,手举着捞鱼的网,叉着腰说着本地方言,苏乙少见地没能和他大胆地讲价。 走着走着就来到了一片施工地带,围栏外面挤了很多人。 纵然是喜欢瞧热闹,但谨记着谢斯聿说的不要在外面呆很久,苏乙提着菜篮子往家里赶。 「哟呵,这地儿怎么又开始交通管制了。」 「听说是来拍电影的,搁里面儿在搭景呢。」 「都有谁啊。」 于是苏乙听到了几个耳熟的电影明星。 附近这片地多有时期的老建筑,两路夹杂着法国梧桐,一排排别致的小洋房,褚色门窗,復古典雅。经常有来人来打卡拍电影也不是奇怪的事情。 「招群演吗?」 「招啊,里面正缺人。」 苏乙也凑过去瞧,见那个戴着墨镜、鬼鬼祟祟的中介手上还拿着一张二维码。 「小弟弟想不想进去看看大明星啊,我带你进去,500。」敢情还身兼数职,中介眼睛跟没边一样在街上东张西望,缩着上半身跟个牛皮糖一样在苏乙耳朵边嘀咕着。 这五百块三个字啪得一声击打着苏乙的太阳穴。苏乙勐然间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你好,我扫一下那个二维码。」 中介上上下下瞧了他一眼,心想你穿着这一身不便宜的名牌还来干什么群演啊,他离苏乙远了一点,又把手机换了报名的二维码,「哟,要当群演啊,等着我拉你进群。」 第129页 「谢谢。」 几秒后苏乙进了一个二百人的大群,消息像炸了一般涌来,他赶紧点了一个免打扰。着实费了一番功夫美化夸张了报名简歷,提交后苏乙穿过马路回家了,路上还为鱼贵了几块钱而耿耿于怀。 或许看他是一个家住在附近可以随时随地更好为剧组服务的清澈且愚蠢的大学生,于第二日苏乙收到了通过消息。 那一天早上谢斯聿刚好迟一点走,正在煮面热牛奶。没一会儿苏乙就凑到他身边,问他:「你今天不忙吗?」 「还好,怎么了。」谢斯聿一只手插兜,另外一只手很随意地搅合着面条。 「没什么。」苏乙心虚地说道。 这一天苏乙吃早饭吃得很快,根本用不着谢斯聿催促。看着谢斯聿穿好鞋提上公文包走后,苏乙也急匆匆地出门了。 根本走不了几分钟就到了拍摄现场,被上次那个中介带进去后才发现里面很大,就像是一个可以循环使用的拍摄场馆,有的地方还在忙碌着搭场地。 「规矩什么的都清楚吧,昨天都发群里了,好了别磨磨蹭蹭了都,赶紧的!去那边拿衣服!抓紧时间快快快!」一个疑似有情绪暴躁的不耐烦地拍着桌子大喊着。 苏乙跟在一群人身后去拿衣服,看了才知道是拍的是民国时期的电影。他拿到了一身灰蓝色的平民百姓衣服,换上后苏乙还觉得挺幸运的,不臭也很合身。 就这样开始了几天的群演生活。没别的,最主要的动作就是在一个大街上像装了定位器般走来走去。 此地保留着民国时期的电车哼哧哼哧地在街上慢慢驶来,五颜六色的霓虹灯闪烁耀眼,一群拿着没有什么多少钱的群演萎靡不振又行尸走肉般穿梭在大街小巷上作其拍摄背景。走了那么几天,苏乙觉得还挺好玩,就是一天干下来钱太少了,才八十块。 当然了,来这里的目的也不是做群演。 和群演接触多了,才发现也有别的赚钱渠道。旁边一个穿墨色旗袍的女生拿着手机说最近有一个不知名的十八线艺人也要来这里拍电影。 「接机尖叫要20个人,举横幅拿周边往人群里面挤200,歇斯底里边哭边喊300。」 「要有演技不能笑场。」 「做不做。」 「啊?我可能演不出来。」苏乙还真琢磨了那么一下。 「要什么演技,跟着尖叫几句就行了。还有来这个片场拉横幅的,你沖他要个签名就能得到钱了。」 苏乙没太在意他们说的这个十八线艺人,只是看了一眼收工时间,换好衣服就走路回家了。 最近谢斯聿晚上都不怎么回来吃晚饭,苏乙只做了两个菜,从锅里盛出来一半后放进冰箱留给谢斯聿,自己吃剩下的一半。 他把电视机打开,一边听着里面的声音一边吃完了晚饭。 谢斯聿这样早出晚归,还真没发现苏乙最近的动静。 翌日还是在那固定的大街上走来走去。休息时间里,苏乙擦了擦额前的汗,也和其他人一样坐在树荫下抱着饭盒吃午饭。 眼见着一辆房车从侧门开了进来,苏乙表情不太好地端着饭盒把一根茄子咽进去。 「就是他就是他!」 「谁啊谁啊?」苏乙爱看热闹,也把头凑过去看。 「花钱买接机的那个啊。」 苏乙伸长脖子定眼一看,好不容易见到一点身影又被侧门边上的「粉丝」挡住了,在一片吶喊声里,苏乙便见到了一个熟悉且讨厌的身影。 作者有话说 原本是打算这周完结的 已经利落地做好了完结的准备 但没有爬上想去的那个榜 (求求自己了以后不要那么自信)只好再拍脑袋写几章了 总之这几章可以酌情订阅 不要冲动消费 完结的具体时间也不一定了 就随波逐流着往后推迟吧(随和躺平) 第54章 梁宁适时从房车一步一步走下来,没法进入的粉丝们吶喊声此起彼伏。他穿着一身早秋新款的黑色套装,脖子挂着一大串翡翠项鍊,脸上戴着一个勾勒着细长眼型的大墨镜,站在门口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然后走去属于他的粉丝群收信签名。 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黑衣保镖举着伞跟在梁宁左右,用手挡着过于热情的粉丝。另外一个女助理也跟在后面收信。 群演们因为梁宁的招摇也热闹起来。 「可以把房车开进来的,他就是要停在那门口。」 「你们见过他吗,我以前真没见过这号人物。」 「瞧着就是带资进组。」 「不管了我也去要个签名赚点小钱!」 看着梁宁给在场粉丝比一个飞吻而后要往这里走过来时,苏乙嘴里的茄子差点没好好咽下去,一脸震惊之余脸偷偷地身体往人群里里躲。 梁宁走过去几米路了,还能闻到那一抹熟悉且浓重的香水味。依旧刺鼻难闻。 苏乙目瞪口呆地数了数梁宁身后的工作人员,足足有八个人,好傢伙多大的阵仗,配备了专属司机、保镖、生活助理、经纪人。 拍了第一场戏,尽管只有五句话,梁宁也累得不行。他麻熘地躲进房车,扯着嗓子说热得要死。旁边的生活助理只当遇上了大爷给他拿水拿毛巾。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梁宁躺在椅子上,伸了伸懒腰,原是再搭一场戏就可以回去休息了,很意外地,他看见了一个眼熟的瘸子。 第130页 他搓了搓眼睛,几乎是鬼畜地抽搐一下,又自言自语般:「哎我可能是太累了产生的幻觉。」怎么可能呢,苏乙那个臭瘸子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或许是自己背那几句台词背的。 拍戏真是辛苦啊。 当再次看见那个瘸子从偏门鬼鬼祟祟地带进来一个又一个女生后,梁宁赫然伸直了先前蛇一般的身躯。 天吶瘸子已经沦落成当黄牛了吗?这样想着,梁宁再一次平稳地躺下,他才不要和瘸子搭上任何的关系,这会影响到他光明且稳定的拍戏事业的。 他日后可是要成为闪闪发光的大明星,身边容不得一点污渍。 然而头皮发麻地看着苏乙又把人毫髮无损地带出去后,并且场务和保安就徘徊在其附近,梁宁有些坐不住了。 在外场的苏乙戴着一顶大大的遮阳帽,学着同行贼眉鼠眼般瞟着外场的保安,又对一个想进去的女生悄声说:「我这儿可以近距离看xxx,一人五百。」 「这么贵!旁边那个大叔也才四百。」 「哪…哪贵了?」苏乙鄙夷地看了一眼同他一样鬼鬼祟祟混在粉丝群里面的黄牛大叔,怎么又降价了,他悄声说:「这样,我给你开三…三百,行吗?」 混在剧组里,苏乙唯一学到的东西就是跟着黄牛坑蒙拐骗。女生旁边的闺蜜却很为难的样子,她不想花这些钱,但也想进去看一眼。 「算了我们不进去了。」女孩拉着闺蜜就要离开。 苏乙这一下午才只开了两单,还都是冒着风险大大降价的大单,他低声哎了一句,「别走啊,那个…那个五百两个人,这已经是最最低价了。」 两个女生立马回头。 苏乙看着微信二维码进帐后,又瞧了一眼偏门,「等会儿一定一定要安安静静的,不要发出任何声音,也不要乱走。」 这可是他最近蹲了很久才蹲到的一偏僻的出入位置,就是挨着一排排的垃圾桶,并且还得藉助旁边废弃的自行车堆才能爬上去。 「都小心一点啊,注意安全。」 「就在这儿看就好了,还是…还是要和他们保持距离。」 「好咧,知道了。」 自然是不能全然深入带进剧组的,那样太过招摇,况且也不够苏乙折腾的。但在这个地儿,少人视线还很好。 苏乙安全无恙地把人带了进去。因苏乙的降价,客源都聚到了他那里,这让真正的黄牛很不满,你压价了我还赚什么钱。 正在和一个粉丝讲价呢,他的手臂被人一把拽住了,苏乙立马守护着自己的遮阳帽,唯恐露脸,还以为是逮他的保安,手脚挣扎着:「放开我放开我。」 在被拽到一边的树荫之下,苏乙还慌慌张张地用手蒙着脸。 「别挡了,干嘛啊!你在这里干嘛!」梁宁叉着腰大喊大叫着,唯恐不怕别人觉得他们有关系。 苏乙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竟然发现是梁宁。 「你…你过来干嘛啊!嘘,小点儿声!」现在可是千载难逢、分秒必争赚钱的机会,看看围栏外面挤着多少粉丝呢。一个人就是好几张红票子,多和梁宁说一句废话他就要少赚很多钱了。 梁宁发现苏乙还不死心,于是问道:「你做这个我哥知道吗?」 一提到谢斯聿,苏乙的脑门就跟蜜蜂叮了一下,他眼睛瞪得大大的,底气不足地说:「你…你不说他就不知道,我告诉你可别大嘴巴乱说话啊。」对于苏乙来说,家附近如今有这么好的机缘,不赚钱才是脑子有问题的蠢蛋。 「哼,我现在就和他告状,说你在这儿当黄牛赚黑心钱!」 「什么黑心钱?这叫各取所需,你有本事就去说啊。」苏乙作出一副无所顾忌的样子,好像根本不怕谢斯聿,「你跟他说了…我就去微博扒光你买粉,你现在的人设全部都是假的,你这个假明星!」 不知为何梁宁的鼻子莫名其妙抖了一抖。 好一个臭瘸子。 梁宁忍着脾气哈哈大笑,「你以为我会怕你?」 「好啊。」苏乙拿出手机,作势要和他鱼死网破。 「喂喂喂,没必要吧。」瞧着苏乙那架势,梁宁赶紧拦住了他。 「总之,你别想打扰我赚钱。」苏乙很认真地告诉他。 「我打扰你?你才影响我吧!别的不说,就你现在赚那么一点钱也不够我一顿饭的!」梁宁很不屑地看向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两人井水不犯河水的日子开始了。 梁宁装作不认识苏乙的演技倒是最为自然的,可能是彼此心生厌烦导致的。可是看见苏乙挤在人群里拿盒饭,又鬼鬼祟祟地趁着保安不注意带别的一线明星的粉丝进来,梁宁没法不去看他。 如若苏乙在这里出事了,被保安打得少胳膊少腿了可怎么得了,本来就是个瘸子了,或者说他自己真的能独善其身吗?他见死不救谢斯聿会怎么想他?别的不提,他可是苦苦求了她妈才为这部电影投资了不少资源。 但瘸子的一切和他没有关系的呀,我来这儿可是一本正经拍戏的,我是要在立足的人。这么一想,梁宁的神经更为紧张了,开始关注着苏乙的一举一动。 直至有天看见苏乙被一个保安拉到一面墙里的时候,梁宁脑袋蒙了一下,随后发出土拨鼠般的尖叫「啊啊啊啊啊啊!」 惊地旁边的小助理差点从板凳上摔下来。 第131页 完了吧玩完了吧!梁宁气鼓鼓急匆匆地快步上前,愤慨地低骂着:「这个臭瘸子真是一个大大大麻烦!遇到他就没有什么好事情!」 为什么苏乙就不能老老实实地在家当好一个瘸子呢? 好不容易气喘吁吁地赶到保安和苏乙面前,梁宁扶着旁边的杆子,声音沙哑地对那保安说:「你干嘛…你抓他干嘛?」 保安大叔手里被塞了一整包烟满脸茫然,苏乙也用异样的目光看向他。 那时候苏乙正在拿烟贿赂保安呢,梁宁这风风火火地跑过来,还顶着一头飘逸的头髮,直接把保安吓得够呛,挥挥手对苏乙说:「你们…算了吧,这烟你拿回去吧,这事做不成。」 好好的交易就被梁宁给中止了。 苏乙坐在一盘台阶上,好一阵子都没有发出声音,似乎是在深刻地琢磨人生的意义,勐然间他大声说道:「我知道了!」 在他旁边还没走的梁宁问:「你喊那么大声干嘛?」 「你出现在这里就是给我添堵的,你是来克我的,我今天才赚多少?好不容易想着开拓一下人脉关系就被你给打搅了!」 这话更让梁宁无语了,「你那算什么狗屁人脉关系?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本来你这样就是不对的!」 「什么不正确?你这种有钱人是不会懂的。」 梁宁也跟着坐下来,他是真的不理解,「不是,这大热天的,我哥是哪儿对你不好?是虐待你给你少吃一顿饭了?你非得跑出来挣这个钱?搞得我还心脏跟着紧张。」 「我和他关系可好了,做这件事也和他没关系,你不会懂的。」 「我怎么就不懂。」 苏乙看着他,好像忍了很久,用手指着他说:「都怪你!」 「我又怎么了?」 「要是你在公司里面有半点用,也用不着你哥每天那么辛苦赚钱了!」 「你说什么呢!」这直接戳到梁宁的心口儿了,「我哪儿没用了?我现在不就是在拍戏吗?我和他分部门的好吧,他是谈业务,我…我正在开拓公司的娱乐产业,每个人做的事情都不一样的,大家都是很忙的。」 「放屁!」 「和你这个瘸子说不通!」梁宁气死了,不想再搭理他了。 偶尔空闲的时候苏乙也会去观摩一番梁宁的演技。看样子梁宁饰演的是男三,还是男小三,原本只是待在富家太太旁边端茶倒水、吃喝玩乐,后面为了革命事业接近富家太太的丈夫,是为了获得线索的中间人,最后不幸泄露被富家太太的丈夫砍掉脑袋丢进了脏河里。 本来有一个递给他饰演温柔善良男二的本子,但梁宁认为那个人设太平淡了,一看就是好人,惊不起什么波澜,演戏嘛不就是为了流量,他要演那种有话题、讨论度的复杂人物。 「卡!」导演拧紧眉头,「小宁啊,你要演出奉承巴结的样子,头低一点,辛苦再来一条啊!」 「好咧。」 然而梁宁作势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富家太太,怎么看都是想暗杀太太的样子。 苏乙没忍住偷偷笑了一声。 一个下午全是卡卡卡。 「我可能是没办法奉承别人,天性罢了。」梁宁略显低落地躺回房车,很无奈地说道。 旁边的助理差点被水呛到了。 梁宁还是感受到周围对他演技不太认可的氛围,转眼间,他又开始习惯性地去盯着苏乙。 瞧着苏乙晃晃悠悠地在撒好水的大街上走来走去,最后坐在一堆黑乌乌的群演里面,还被一个女生递了一块饼干,苏乙脸上浮现了疑似灿烂的笑容,两人卿卿我我的样子,这让梁宁终于有些不淡定。 「呵这瘸子!」 梁宁踩上鞋子,脚底抹油地走过去。 那时候群演般都在八卦梁宁下午的演技,苏乙杵在中间,感觉像是鱼回到了适宜的水里,快乐地游来游去,再也没有比这更合群的时候了。 苏乙终于找到了属于他的组织。他们说什么,苏乙就乐呵呵地附和着:「是啊是啊!」 「你是没看见导演脸有多黑!」 「是啊是啊!」 「像便秘了一样。」 「对啊对啊。」苏乙笑着说道。 然而梁宁猝不及防像吃人的鬼一样站在他们跟前,一群人立马闭嘴了,苏乙的笑容也凝固在脸上。 「你给我过来!」梁宁把苏乙从人群里拽了出来,又不知道苏乙的手摸过什么东西,中途又嫌弃般甩开了他的手。 「干什么?」苏乙还以为梁宁听到了那些小话,「我…我等会儿还有事。」 梁宁跟吃了炸弹一样,「你能有什么事!有比我还忙吗?你呆这儿是来和别人搞暧昧的吧!我看到了!你跟旁边的女生在卿卿我我,信不信我把这事儿跟我哥说!」 「什么啊,人家有男朋友。」苏乙很疑惑。 「有男朋友你还吃她的小饼干。」 苏乙觉得梁宁神经质还很阴魂不散,「又怎么了,前天她还吃了我的面包。」 不得了了!今天吃小饼干面包,明天就要脸贴脸了! 「啊!」梁宁又发出了土拨鼠的尖叫声,「你们都发展到这样了,我告诉你这些事情我可都给我哥记着呢,我不会忘记的。」 这可是剧组,当然不缺漂亮的男生女生,苏乙这种人万一红杏出墙了怎么办。他可要替他哥好好盯着。 第132页 苏乙感到郁闷,「…….我要回去了。」 「走什么,你必须得换一身衣服。」 「为什么?」苏乙不理解,「我私自换衣服会被骂的。」 「骂什么,你这衣服脏兮兮的,万一有虱子呢,回去传给我哥了怎么办?」梁宁很严肃地说道。 最终梁宁让小助理重新找来了一件干净的衣服,「诺,拿去换上。」 苏乙很无语地接了过去,一脸不耐烦地在梁宁的房车换好了衣服。他知道梁宁对他很嫌弃,但是到了这个程度还真是可怕至极。 「距离?懂不懂,你要和那些人保持距离!」梁宁可谓是煞费苦心,隔着房车门就对苏乙叮嘱着,「别以为我哥不在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别说了,吵死了。」苏乙听着梁宁的破铜嗓子就要命。 直至苏乙走出来,梁宁无意间看到了苏乙脖子上红红的小印子,一看就不是被蚊子咬出来的。 「你你你!」 「又怎么了?」 「你能不能遮一下?这么多人看着呢。」 「我才不要。」苏乙这话说的,就好像在彰显他和他哥爱意情深一样。他稍微把衣领子往上面扯了扯就离开了。 梁宁在后面嘴碎着说道:「和我哥谈个恋爱可给你洋气的!」 所以这天下班。 梁宁:(长嘆一口气)带资进组怎么那么累! 苏乙:哦耶!今天赚了足足六百八十元!另外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梁宁凭空消失? 只是谢斯聿近日回来发现苏乙晒黑了不少,并且很累的样子,睡得很死,不知道的还以为白天都在外面逛大街。 苏乙睡着睡着就开始伸长双臂,脑袋还很喜欢趴在自己的枕头上,谢斯聿把他的一个胳膊放回去后,自己才有了一点睡觉的位置。 苏乙嘀咕几声,梦里也梦见没有贿赂好的保安追了他好几条街。刚跑到一个拐角,没想到前面还有一个臭梁宁。 谢斯聿没太听清,凑到他嘴边又仔细听了听。 「不要抓我了…….」 以这样的姿势看了苏乙好一会儿,看着苏乙一会儿皱着眉心一会儿又松展,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好东西,谢斯聿没能忍住,低头吻了吻苏乙的嘴角。 第二日苏乙醒来,少见地发现谢斯聿也睡在他旁边。把头抬起来,确认真的是谢斯聿,苏乙眯了眯眼睛找准位置,熟门熟路地把头埋进他的颈窝里,顶着一个蓬松的鸡窝头蹭来蹭去。 谢斯聿可能是醒了一下,伸手按住了苏乙晃来晃去的后颈,声音还有点哑,「别乱动。」 似乎是回应了这一句话,苏乙又更贴近了他的喉结。 直至感到身下有什么异常的动静,苏乙开始装死一动不动。 因为群演的经歷,他现在可会装死了。 「今天我们出去吃。」 「啊?」苏乙着实愣了一下,他现在可是在分秒必争地赚钱。时间就是生命。生命就是要不间断地挣钱。 谢斯聿蹲下来给他穿袜子,又让他把手抬起来,被伺候着换好衣服后,苏乙还没太反应过来。 「只能去吃个午饭,下午我还有事情。」他缓声说道,「抱歉,最近都很忙。」 「没关系的。」苏乙抱住谢斯聿的腰说道。 依旧是去附近的商场,最近新鲜的是一层新入驻了一家抓娃娃店,叫玩会堂。谢斯聿单独给苏乙办了一张会员卡。 卡上具体有多少钱苏乙并不清楚,不过很久很久以后,玩会堂旁边的店都倒闭换了几波店面,这家店还顽强屹立着,苏乙闲着闲着就跑来这儿消费一波,心情好来,心情不好更要来,不知不觉,家里的小白腿边挤满了一堆占地的毛绒公仔。 中午苏乙说他要来请客。 谢斯聿还不知道苏乙最近的事情,他很久之前给了苏乙一张银行卡,看着苏乙手里举着那张银行卡,脸上挂着很得意的笑容,他也难得笑了笑,「好啊,你要请我吃什么?」 「嗯,你喜欢吃什么?」苏乙很纠结地翻阅着商场的餐厅招牌。 谢斯聿指着苏乙很喜欢吃的一家西餐厅,装作考虑了一下问道:「那么这家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苏乙非常大方地答应着。 第55章 他们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不要客气,想吃什么尽管就点。」苏乙把菜单递过去,终于能大大方方地请谢斯聿吃一顿好的,言语里都透露着一种豪迈气概。 而谢斯聿最后点的大部分都是苏乙爱吃的。 苏乙大口吃着牛排,又一面注意着手机里面的群消息,刚吃完一盘牛排,谢斯聿就把他那一盘牛排切好了递过来。苏乙腮帮子填地鼓鼓的,「你…你也吃啊。」 谢斯聿说好,但是大多数时候都在静静看着他吃。 苏乙吃东西总是很有食慾,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他最后站起来用手扶着吸管喝完了整杯气泡水,然后用嘴擦完嘴巴后评价了一句:「真是美味!」 待谢斯聿离开后,苏乙马不停蹄地奔去了剧组。路上耽搁了很久,跑过去才发现自己带人自由出入的地方被围栏封了,除了添加了一个摄像头,并且还贴了一条闲杂人等禁止入内的罚款警告,下方附着一张无脸男的照片。 最重要的是这人头型、脸型和自己极像。 这就是他本人吧! 第133页 苏乙攥住这张照片,手心都出了冷汗。第一反应是被吓到了,仔细观察后只觉得是同行做的,看不得他挣钱,一番愤慨之下,最终只能憋着一股气远远离开了。 于是梁宁今天发现苏乙总是垂头丧气的样子,恹恹的。他不会告诉苏乙那个门还是他举报的。这个事情他打算一辈子咽进肚子里。减少了替瘸子担忧的顾虑,梁宁脸色都好多了,整天一副神气洋洋的样子。 他想,早就该这样了。 苏乙拿着那套衣服走了过来,对梁宁说:「衣服还给你,我不想在这里干了。」 「你咋了?「 「我想做点别的。」 「做什么啊?」 「反正做这个不赚钱。」 梁宁真怕他去抢银行,但他巴不得苏乙早点来离开这里,省得让他操心。 「我早就跟你说了,这事做不得。被举报了吧?」 苏乙想,好奇怪,他可没有告诉梁宁那道门被封了。但是当下他比较受挫,懒得再管这些细枝末节了。 人一旦泄气后就什么都不想做,只想找个地儿坐下来静静地呆着。苏乙只觉得明亮的天现下怎么看都是黑的,做什么都没意思。 或许是天意。 「哎哎哎,你…你过来一下。」 苏乙左看右看,不知道那副导演指的是谁。 「就是你,你过来。」 还以为真的东窗事发事情败露了了,苏乙觉得脖子凉凉的,他小跑过去,问道:「张导,有…有什么事吗?」 「这儿临时差一个演员,你做不做?」 原则上苏乙并不是很想做了,他已经不在意这点小钱了,「啊,我吗?」 「给你再加两百。」 两百也不是不行,苏乙点头答应:「张导,我能做。」 苏乙再次换了一身衣服,旁边还有人帮他专门化妆,只不过是把他小脸化地脏兮兮的,抹上去很多煤炭灰,头髮也弄得很凌乱。 这个战损妆化上去,可能连他亲妈都认不得。 「好了好了,都安静!」现场迅速静下来。 苏乙的角色很简单,是一个无辜受害的摊贩,这还是有带台词的,虽然只有短短一句话。 军阀开始冲进来,只听一片扫射的声响。百姓摆的摊子被人推翻,锅碗瓢盆掉在地上打滚。 轰的一声,一个炸药被丢了进来。 镜头给到苏乙的位置。 「我—中弹了—」苏乙捂着胸口,后退几步倒地不起。 这一段戏拍下来,「不行,你太严肃了要拿出一点感情,这段要声情并茂,情绪上要有强烈的波动,你得表现出中枪了的震惊,明白吗?」副导尝试和他沟通,又和另外一个有镜头的人沟通被炸到的时候摆什么姿势。 苏乙点头,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明白了还是没明白,只不过下一场确实是投入了要必死的悲壮感情。 「来来来,道具组呢?」 当四周出现此起彼伏的子弹声,苏乙嘴里的血浆缓缓流了出来,他的脑袋跟弹簧一下往后弹了一下,谨记着导演所说的情绪上的波动,随后啊了一声,不敢置信地说:「我~中弹了~~」,随后呜咽了一声,两眼一翻倒地不醒。 「好好好,这条过!」副导想着也凑和吧,这个小镜头将就一下还是可以的。毕竟他们是不会为了这个小角色浪费道具设备。 但是苏乙想着梁宁那么几句话要拍一上午,他这么一条几分钟就过了。 他想,我可能真的是有一点演尸体的天赋。 正好换衣服的路上遇到了梁宁,他有些得意洋洋地告诉他:「我今天拍戏了,还是有台词的。两遍就过了。」 这让梁宁觉得苏乙是在特意炫耀,他故意目不斜视地绕过了苏乙。 「只有两遍。」苏乙边走边说,向他比了比手指。 「你一个演尸体的和我有什么好比的?」梁宁摆出不在意的样子,「你才活几分钟啊?」 「总之比你好。」 直至一天梁宁的新女友也来剧组探望他了。是一个画着烟燻妆的姑娘,对梁宁喊着阿宁阿宁,要梁宁给他买包买项鍊。 正是新鲜感上升期,梁宁几乎对女友有求必应,立马开车带他去旁边的商场买。路上还好心捎上了也要顺路去商场的苏乙。 苏乙跟着梁宁来到市中心的大型商场,发现这儿的电梯都是金灿灿的。梁宁的女友在门口就已经被柜姐接进去选预定好的包了。 梁宁对小助理点点头,小助理便很有眼力见地也跟着去了。 梁宁并不是很想陪女人选包,他偏头看向苏乙:「你的预算是多少?」 「一千多块吧。」 「能不能说一个准确的数字?」 苏乙又说道,「一千零八十块。」 「…….」 苏乙还以为梁宁在看不起他,「我这几天已经赚的够多了,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可笑,谁想看你!」 苏乙话是这样讲没错,梁宁想,这肯定是瘸子这几天所有的钱了。还真是穷酸呢。 「我说你这点儿钱能给我哥买什么礼物!」梁宁不知道在气什么,他还没在商场试过这样的低消费。 「你不想帮我就算了,我自己去逛!你陪你女朋友买包吧!」 随后梁宁眼睁睁地看见苏乙走进了一家内裤店。 真是不害臊,但梁宁又忍不住上前看个究竟。 第134页 「…….高弹力轻薄防夹臀平角内裤」苏乙慢慢念出上面的gg词,「为什么要起那么长的名字?」 「喂,你是真敢念啊。」 苏乙纳闷了,「你不是出国留学吗嘛,怎么比我还封建?」 「所以呢,表达开放的方式是要念一条内裤的gg词吗?我可比你开放多了。」 苏乙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下价格,啧啧啧五百多,哎哟这是什么料子做的呀,在杂货市场都可以买几十条了。 「不是,这么便宜你都要纠结这么久?」 苏乙把那盒子转来转去地翻看,「你…你懂什么?我这是在看哪里坏了没有。」 「你就是捨不得花钱给我哥买礼物。」梁宁抱着手说道。 苏乙立马喊道:「我…我哪有!你不要胡说啊!」 「你太抠门了。」 「我等会儿就要买了。」怪不得苏乙那么犹豫,他很少买这类小贵的东西,本来想着看看网上的价格比一比,但梁宁一个劲儿地在旁边催促,他不耐烦地说道:「别催了!」然后选了两条内裤拿去前台结了帐。 苏乙买完东西,上车后很意外地看到梁宁的小助理文件夹里掉下了一张列印纸。 「给你。」苏乙很热心地帮她捡起来。 「哎,谢谢你。」 苏乙再次捡起下一张,惊愕地看到那是无脸男的同款列印纸。有好几张呢,跟通缉令一样。而且这好像还是原片,是偷拍的一张苏乙在发呆的带有五官的正脸照片。 「梁宁!」苏乙拎着那一张张复印纸来到梁宁面前,那会儿他正在和新谈的女友搂搂抱抱。 「这是什么!」 「苏乙,你能不能注意一下场合!」 女友朝他给出一个晦气的眼神,把肩膀上的带子提起来就离开了。 苏乙指责道,「你挡人财路!」 梁宁被人拆穿了也没好气:「你这财路就很对吗?我那是提前替你解决了隐患!你可得好好感谢我!」 「我不需要,你就是见不得我挣钱!」 「什么呀,你那点儿破钱还够我记挂吗?」 「你给我等着!」苏乙咬牙切齿。 「好,我等着!」 梁宁这会儿还没有感受到苏乙视财如命的本性,不知道挡人财路要付出的代价,直至他的微博底下出现了一条条同ip的评论,全是对他身份的深扒。 这包括他高中考过十分的物理成绩、疑似诬陷同学偷东西、打篮球输了很不服经常撞人肩膀打架…….到现在的买假粉、有时候念台词只会12345等等等。 这引起了一波不小的讨论,梁宁赶紧让助理删评,这才消退了一些他不喜欢听的声音。 最终梁宁奔向了公司,气愤地直冲进了谢斯聿的办公室。 好啊大家都鱼死网破好了! 「他…苏乙他私下就是什么都来啊,又是去当群演,还是演尸体的群演,还做黄牛,哥!要不是我偷偷帮你盯着他,鬼知道他要在剧组闯下什么滔天大祸!他还和剧组里面的女生卿卿我我,我都给你瞧着呢!」梁宁一个没忍住开始全盘托出。 他这般言语还带着做出了伟大贡献的意味,只是他再次抬眼,发觉谢斯聿脸色竟然有点变青了。 他哥其实很少情绪外露,生气的时候别人是看不出来的,相处久了梁宁还是感受到了。 「反正…反正就是这个样子,你可别告诉他是我跟你说的。」 下午谢斯聿时罕见地请了假,已经无暇再管梁厉铭对他有什么意见了,他现在只想马上回家。 苏乙那时候还没有回家,正在拍摄场地外面乱晃,没有瞧见一点点契机,决定打道回府。 在楼下就听见一个大妈说今天要停电两个小时。 苏乙听了听,想着还不如去外面的商场吹会儿空调抓会儿娃娃,但都已经走到家楼下了。一路上的风都是冷飕飕的,还带着有沙砾的烟尘。 他输入密码打开门,惊异地发现谢斯聿也回来了,正站在桌前,好像是等了他很久的样子。山雨欲来风满楼,谢斯聿的脸在弱光下模煳不清,但整个人瀰漫着一种强烈的低气压。 苏乙换好鞋放下遮阳帽走过去,「你今天这么早回来了啊?」 并没有开窗帘开灯,整个房间洋溢着一种死气沉沉的气息。他试探着向谢斯聿走过去,却一个没注意被人推倒在了沙发上。 眼前一片黑,苏乙躺下后又自己摸着沙发边沿坐起来。 只听见一声皮带解开的声音,在无光的世界里异常清脆,谢斯聿很明显在压抑着情绪,他把皮带拉出来又扯了扯,解下来后向沙发上的苏乙走过来。 「干…干嘛?」苏乙本能地喉咙不舒服,往床头那里后退。 他听见谢斯聿靠过来,又把他翻了个身。苏乙跟个可摺叠的玩偶一样躬着身子骨,只差可以拆卸最后那点零件。 裤子被脱下来,苏乙感觉自己的屁股被皮带给打了一下,竟然还是不轻的力度。倒也不是很疼,但是他不太喜欢被人打屁股,好像他犯下什么大错一样。 「干嘛打我?」双手被拽到了身前,被领带拴在一起的时候引得苏乙打了一个巨大的冷颤,「你别这样,我…我害怕。」 他有些崩溃地希望谢斯聿能说一句话,但是谢斯聿一直沉默着。等等,这真的是谢斯聿本人吗?回来后他也没看清人脸,不过身型是很像的。苏乙已然陷入了恐惧到极致的自我怀疑阶段了。 第135页 「谢斯聿,是你吗?」 依旧没有回应。 苏乙心脏都要跳出来了,由叫了一遍谢斯聿的名字。 黑暗里,上方传来声音,像是在克制着什么,「有什么好怕的,我不就在这里?」 苏乙胆战心惊地听着那熟悉的声音,神色惶恐地问:「你…你到底怎么了?」 「下午出去干什么了?」谢斯聿低声问他。 「没…没干嘛。「苏乙弱声说道,他撒谎的时候眼睛总是不由自主地看向别处,视线聚焦在谢斯聿身上又立马移开,「就是出去走走。」 「这么热你去散步?」谢斯聿又自顾自地从他裤兜里找出了手机。 「为什么要看我手机?」 「你能看我手机,我不能看?」这话说的不假,有时候苏乙喜欢拿他的手机玩玩小游戏,或者是拿着胡乱拍一通照片。 苏乙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不…不能。」 「苏乙,你能耐了。」 最近谢斯聿基本上都叫他小乙,叫大名可没什么好事情。 第56章 「你今天怎么了?」苏乙不解地看向他,他战战兢兢地坐起来,把手抬起来是要谢斯聿帮他解开的意思。 谢斯聿拂开了他的手,还以为苏乙是要抱抱的意思。抱什么抱,他现在可没心思抱人。 发现谢斯聿甚至懒得看他一眼,苏乙想,完蛋了,他提前对谢斯聿预警道:「你冷静一下,先别生气。」 早先谢斯聿已经给他重新换了新手机,没用多长时间,苏乙的手机屏幕已经是破碎的,前前后后挤满了裂痕,不知道是怎么摔出来这幅鬼样子的。 谢斯聿用苏乙的生日解开了密码,一点开微信就看到了一连串群消息,还有很多不正当的交易内容。 密密麻麻的一大堆信息量。 「什么时候开始的?」从上往下翻阅,谢斯聿没忍住按了一下太阳穴。 苏乙低垂着头默不作声。 谢斯聿沉声说道:「回答我。」 「两…两个星期前吧。」苏乙声音小地跟蚊子一样,只能听到一点儿气音,「也可能是半个月前。」 谢斯聿要被气笑了,「我不说,你是不是打算一直这样做下去。」 「没有啊……」毕竟那电影也不是会一直拍个没完没了。 「我不是给你卡了,你现在很缺钱?」 「那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可是那是你的钱。」 这话像是狠狠鞭策了谢斯聿一下,他很不喜欢苏乙在这事儿上和他划清界线,质问道:「苏乙,你现在要和我分这么清了?」 「我没有要和你分清楚。」苏乙勐然一想,「你是怎么知道的,是不是梁宁告诉你的?」 「你不用知道这些。」 「可是梁宁……」 「可是什么?你做的就很对吗?大热天跑去演什么尸体,还去做黄牛!真的出事了怎么办?」 管这事对不对,谢斯聿一提高声音,苏乙那小心脏就跟着一颤,也对他吼道:「你之前说了不凶我的!你今天还打我屁股!」 好像屁股是什么很尊贵脆弱的地方,这让苏乙的尊严受到了严重的实质性伤害。 然后他翻身下了沙发,尽管手脚都被束缚着,慢慢像虫子那样蠕动着爬下去,看样子要离谢斯聿远一点。 谢斯聿似乎真的忘了这个在其生日上庄严的承诺了,他冷着脸说:「你不犯错我就不会凶你。过来!」 苏乙已经眼角带泪了,他吸了吸鼻子被谢斯聿一把拽到了腿上。一脸生无可恋,脸色悽惨,好像谢斯聿要再说一句重话,他就要受不了了,泪水要悲伤成河了。 「把这些群全部退了,以后不许再去那个地方。」谢斯聿看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无可奈何地深吸了一口气。 他把手机递给苏乙,又把束缚着苏乙手脚的领带和皮带全部解开。 苏乙现下的表情跟他的手机屏幕一样支离破碎了,他划开屏幕,点开那些群,一个一个退了。 「这是谁?」谢斯聿无端看到一个备註为小梅的人,气得都说成「小美」了。 只剩下这样一个他不认识的人,头像还是女生爱用的猫咪。 「我…我在剧组认识的人。」 「你们很熟?」 「也不是很熟……」 「那就是没什么关系,删了。」谢斯聿轻飘飘地来了那么一句。 「为什么?」苏乙不甘心地问道,「你太霸道了!」 「所以呢!」 「我…我本来就没有什么朋友!你和梁宁就是一起的,你只会听他的话!」苏乙从他腿上下来,气沖沖地奔进卧室床上重重躺下,一只拖鞋在客厅,一只翻在卧室门口。 旁边的手机发出震动声,那是谢斯聿的手机。第一遍的时候谢斯聿没有理,直至对方又打了第二次电话过来,谢斯聿才不耐烦地推开门出去接了电话。 趁这时候苏乙躲进卧室里,把门悄悄关上。 莫名其妙地,吵了架就很犯困,明明是坐在床边,后面又很不安地躺在床上了。 那就装睡好了,谢斯聿也不能拿他怎么样。毕竟他们吵架闹矛盾,大多数时候都是谢斯聿先向他低下头,他只要眼泪冒出来谢斯聿就会心软的。 而且他也没有做什么很严重的事情吧,他不过是出去赚点钱罢了,替谢斯聿分担一点养家压力。 第136页 这并不是罪大恶极,也不过分。 伤心地盖上被子睡了一会儿,又听见有人走到了床边。 「睡着了?」谢斯聿问道。 苏乙没说一句话,闭上眼睛装睡装到底。 因为在剧组的经验,他现在可会做这些装死装睡的事情了。 谢斯聿慢慢坐在床边,又问他:「不热吗?」 确实是很热,但是现在没电不能开空调。苏乙的额头已经出了汗。 真是的,为什么夏天老是停电啊。 「不想和我说话?」谢斯聿又把被子拿下来,「苏乙,你气性比我还大呢。」苏乙瞒他这么久,他也不过是打了一下他的屁股,让他退群删去一些奇奇怪怪的人罢了。这也并不过分。 苏乙为什么这么接受不了。 「可是我挣来的钱都请你吃饭,还有买内裤了。」苏乙忍无可忍地坐起来,他气急败坏地去衣柜把那个巨大的包装盒抱出来,「你看吧,这是我给你挑的礼物。」 他很委屈地说道,「你总是听梁宁的话!」 「我哪儿都听他的话了?」谢斯聿双手被放着那一盒略显沉甸甸的包装盒,僵硬的表情松弛了一下,「这些都是你挣钱给我买的?」 「对啊。」苏乙光脚站在他面前,眼巴巴地看着他。 谢斯聿足足愣了几秒,又对他说了一句谢谢。 苏乙侧过头,如果事情没有败露的话应该是很洋气的样子,但现下只是淡淡地,很不在意地说:「不客气,你以前也送了我很多东西。」 随后谢斯聿又说道:「但我不想你做那些事情,风吹日晒的,你看看你都被晒黑一圈了。」 苏乙为自己辩解,「黑点好,就是要这样小麦的皮肤,显得健康。」 「你歪理很多。」 「那你不生气了吗?」 「这话是我该问你吧?」谢斯聿好像是拿哭起来的苏乙没有办法。 苏乙把头抬起来,「你不生气那我也就不生气。」 「那你以后别背着我去做那些事情了,可以做到吧?」 苏乙嗯了一声。 谢斯聿像是不怎么相信。 「真的真的,我不去了。」苏乙保证着说道。 但原本他也不太想去了。演尸体会把脸弄得很脏,即使他是有一些这样演戏的天赋。做黄牛也胆战心惊的,虽然是会突然赚很多钱。以及,最主要的是要离梁宁那个可恶的傢伙远远的。 沾上他就没好事!他不会再和这个告状的小人再扯上一点点关系。 「好了,过来我抱一下。」矛盾解开后,谢斯聿把他抱在腿上坐着,好像也很受不了苏乙离他那么一点距离的样子。 「我屁股还有点疼呢。」苏乙替他的屁股感到委屈。 谢斯聿对他说:「我没用什么力气。」 「我给你买内裤,你却拿皮带打我。」苏乙皱着脸说道,似乎掐头去尾后,这是很不平等的事情。 谢斯聿很没有办法地把他裤子扯开,看了看,说:「是有一点红,很疼吗。」 「嗯。」 于是谢斯聿给他揉了揉。 秉持着孟母三迁的教育理念,谢斯聿认为是旁边的拍摄基地这样的环境影响了苏乙的金钱观念,他重新开始找房源。 按照以前他只是想随便找一个偏僻的地方把苏乙关起来,但当下不一样了,住久了也会觉得房子面积太小了。在本周三他看中了一套房子,家具都很新,还处于两人学校中间的位置。毕竟再不久之后就要开学了。 「我们下个周要搬家了。」 「为什么?」 「房东说不想租给我们了,觉得我们这家人太吵了。」 「怎么可能,我们一点也不吵。」 「是,可能是你太吵了。」 「我哪有,你又骗人。」 谢斯聿找了一家搬家公司来收拾东西,苏乙还真以为搬家是房租到期了,对于这个小家还有些念念不舍,拿着相机在各个角度里排来拍去。 譬如他很喜欢的小阳台,上午的阳光最为灿烂漂亮。他们的冰箱上挂满了苏乙买来的冰箱贴,苏乙不得不一个一个地取下来。连带着厨房的锅碗瓢盆都有了镜头,还有那一间小小的浴室里面的玻璃墙。 以及卧室里飘逸起来的窗帘。 也给了全程辛苦打包的谢斯聿一个特写侧脸镜头。 苏乙专门把他的玩偶们放进一个大箱子,那时候谢斯聿车上也装了不少东西,还把苏乙要死不活的番茄植株也搬到了新家。 在此之前,两人也有了一番讨论。 「花盆过去可以再买,你不是还有很多种子吗?」谢斯聿是真不想带那些花盆墩子。 「可是这也是很重要的,里面的番茄苗万一还没死呢?」 那些枝干的尸体一搓都可以变成沙随着风飘走了,谢斯聿抬起来其中一盆,告诉苏乙:「你最好祈祷它们明年还能开花结果。」 「我现在就祈祷。」 苏乙坐在副驾驶上,把小白放在脚边,最后看了一眼小家被绿荫挡住的窗户,朝那个位置挥了挥手。 新家是高层公寓,19楼的三室两厅,地理位置很好,出门就是地铁,小区的基础设施也比之前的好不少。 谢斯聿预先看过了,这附近除了一个小学、商场,还有一个新建的公园,再也没有什么别样的地方了。只不过苏乙还是很不熟悉,小区太大了,他去取快递的时候经常在小区里面迷路,需要打电话叫谢斯聿下来找他。 第137页 住进去的第一天请了家政来打扫,但家政一离开,还有很多东西没有归位。苏乙让扫地机器人马不停蹄地开始工作,自己拆了一会儿打包盒,慢慢地,拆着拆着就累得不行躺在了沙发上。 落地窗外夜色如墨。最后还是谢斯聿给收拾的,把苏乙这个占地的物体抱进了卧室后,他开始一个人的大扫除。 翌日醒来,苏乙还比谢斯聿更辛苦地坐在餐桌边,说着搬家真辛苦啊。然后抬眼一看,他的那些花盆墩子已然完好无损地都放在了干净明亮的落地窗前。 不是很美观。 苏乙看着谢斯聿做了苦力,又很想把它们丢进楼下垃圾桶的样子,他的内心再次诚恳祈祷。 周末,谢斯聿从一场酒局里走出来,头突然感到一阵眩晕。最近他的耳朵不是很好,总是换着耳朵产生嗡嗡嗡的电流声,谢斯聿一开始并没有放在心上。 某种时刻,他还以为是苏乙凑近他耳朵发出的噪音。很多时候他都有这种奇怪的幻觉。 直至走到停车场,再往前走了几步路,他的右耳再一次发出一阵刺耳的电流声,这让人有些受不了,眼前的场景也失去了颜色,整个世界晃了晃,谢斯聿勐然间站立不稳,在车面前慢慢蹲下身。 三秒后,他的耳朵完完全全听不进任何声音。 谢斯聿怔了一下,他手已经打开了车门,原本是打算开车的,现下只好打了个车去了医院。 医生看着他做的核磁共振和ct,还有耳内镜检查,「大概是急性酒精中毒导致的暂时性耳聋,耳鸣和眩晕。」 「酒精可能会损伤听觉神经或大脑的声音处理功能,造成听力敏锐度的下降,你最近是不是酗酒了?」 医生把字写下来给他看了一眼。 谢斯聿点了点头。 「你现在必须得住院治疗。」 中途谢斯聿拿出手机,看见苏乙给他发了一连串的微信消息。他习惯性地点开语音想听听苏乙又在说什么,对着耳朵后才又一次发现什么也听不见。给苏乙发消息后,又给公司说明了情况。 苏乙知道这事儿后,急匆匆地赶过去的时候,正看见护士给谢斯聿打点滴。 谢斯聿看见苏乙嘴巴一张一开,或许是还没有真正意识到谢斯聿耳朵听不见了,还很大声地凑到他面前。 然后苏乙眼睛有点晕红,自己端了一个板凳坐在谢斯聿的病床前,像是在看病入膏肓的人,目光里全是深深的担忧。 谢斯聿握住了他的手,安慰着对他说:「没有什么事,过几天就好了。」 下午睡了一觉。睡之前苏乙也爬上床睡在他边上,谢斯聿醒来发现病房只有他一个人。耳聋和溺水的感觉很相似,耳朵很闷,整个人像是被灌进了沉重的水里。他很不喜欢,也很不适应,又叫了一声苏乙的名字,房间依旧没有什么动静。随后打开手机给苏乙打电话,打过去几遍都没有人接。 坐了一段时间,谢斯聿还是没忍住推着点滴下床去找人。听不见世界的喧嚣,某一刻是少了吵闹,却多了失序的陌生感。 在走廊上来来去去转了一圈,依旧没看见苏乙的身影。谢斯聿有一刻是很不安的。 一个病床已经推到了他的身后,但是他完全听不见,被人指着鼻子骂了一句,从其口型能看出带着几句骯脏的不良用语,谢斯聿面无表情地靠边让了让。 他来到护士站,问了情况,从她们的口型里,好不容易猜出来他身边的那个男生下午在他睡觉的时候就离开医院了。 谢斯聿站着默然了一会儿。他决定回家找找苏乙。这个想法刚诞生了一秒,他感觉自己的衣袖被人牵了牵,转头一看便看见了心心念念的人。 「你去哪里了?」谢斯聿紧紧攥住了苏乙的手腕将他拉过来,一脸不满。 苏乙把手上大大小小的包拿起来,示意谢斯聿看看。那是苏乙回了一趟家,替谢斯聿拿了衣服和自己的洗漱用品,还包括充电线等生活必需品。苏乙不知道谢斯聿在担心什么,他嘴巴张开说了几句话,谢斯聿没能听出来。 「哎呀,你耳朵又听不见!「苏乙拉着他的肩膀,想把他带回病房。 刚想把耳聋的人拉走,可是在人来人往的走廊里,谢斯聿忽然弯下腰用力抱住了他,像是要把他狠狠揉进骨头里。 千言万语也没有一个严丝合缝的拥抱明了。 空气里瀰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还有来着彼此身上熟悉的味道。 苏乙顿时就不说话了。 或许是过去太刻骨铭心,看上去坚毅冰冷的人也有害怕的东西,也怕被人再次抛弃。 生病的人总是很脆弱的,苏乙感同身受。 把谢斯聿带回去,苏乙突然比了一个小人往前走路的姿势,又双手交叉,示意他不会抛弃谢斯聿的。 这非常让谢斯聿享用,但却面色很平静地看向苏乙说:「看懂了。」 过了一会儿苏乙用手机给他打字,「不要担心,你耳朵会好起来的。」 谢斯聿点点头,也没吭声。 「还有我呢。」苏乙又加上了一个红色的爱心,拿给谢斯聿看。 某种意义上,这在谢斯聿无听觉的耳朵里,那是另外又特别的告白,即使是身体和精神都有一些具体和形式上的残缺,但苏乙也会对他不离不弃。 苏乙根本不知道谢斯聿那深入且畸形的心理活动,他继续打字,「以后真的不要喝酒了。」 第138页 对于这个事情,谢斯聿并没有给予很肯定的回答。 苏乙又把医生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不要熬夜不要做剧烈运动,也不能去噪音很大的地方。 谢斯聿说了几遍好。 睡觉之前,他把苏乙拽上来,说:「睡上来。」 苏乙坐在床边的板凳上,好像是等了很久的样子,马上脱下外套和鞋子就爬上去了。 谢斯聿抱着他的腰,习惯性了揉了揉他的头髮。 苏乙不知道又从哪里拿出了手机,噼里啪啦地打字,示意谢斯聿往前看看。 「我三天没洗头了。」 这事儿好像很严重。 谢斯聿又告诉他,没关系,我不嫌弃你。 谢斯聿住院后,苏乙每天都跟着住病房了。 只不过有一次王叔代替梁厉铭来看望谢斯聿,那时候苏乙只能出去躲躲。王叔可能是真的来看谢斯聿到底耳聋没,没过多久就走了。而梁宁也三天两头地跑过来,提着一堆的水果篮,因不可化解的矛盾,他和苏乙两人经常吵架。 这次吵架的原因是梁宁看见他哥坐在床边切苹果,而那个瘸子竟然光明正大地躺在床上看电视,被他哥餵了几片苹果瓣。 「到底谁是病患啊?」梁宁受不了了。 「我只是躺了一会儿。」 「你下来。「 「我自己知道下来。」 但是谢斯聿就爱让他躺上面。 他看见梁宁和苏乙的嘴巴从头到尾就没有闭上过,隔空炙热地一人怼一句。但幸好谢斯聿听不见,不会觉得很吵。 没过几天谢斯聿就可以出院了,他的耳朵有时还是听不清。他这阵子都在家静养,终于不用早出晚归了,也不用喝酒了。 苏乙这阵子说话都习惯用吼的了,他告诉谢斯聿:「我真的能预想到以后我们老了的时候。」 他最近专门买了一个小孩玩的写字板,作为彼此沟通的工具。 「是什么样子?」谢斯聿等他擦干净之前的字后也问道。 「肯定都是满头白髮,面容憔悴。」 聊着聊着苏乙还在上面画了两个佝偻着身体的人,细节方面。他把自己的头髮画的更多,谢斯聿的那个人头顶只有两根头髮。 「是这样吗?」谢斯聿指着那个两根头髮的人,「你怎么把你头髮画那么少?」 苏乙又在那人顶上特意标註了谢斯聿三个大字,他认为谢斯聿只是耳聋但也不是眼睛不中用了。 谢斯聿也在那个头髮茂盛的人上面写了三个字,爱哭鬼。 偶尔也有让苏乙很无法忍受的地方。 「谢斯聿!混蛋……」苏乙几乎是咬着牙骂他。 谢斯聿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示意苏乙他听不见任何声音。尽管苏乙憋屈的眼泪和重复的口型已经说明了很多,一直喊着他的名字,用手拍打了他的胸腹,表示让他停下。 但没有办法,谢斯聿暂时性耳聋。他拂开苏乙额前被汗水打湿的髮丝,露出苏乙一张因为很辛苦润红的小脸。 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苏乙感觉自己真的要呜唿丧命了。 「你说什么?」谢斯聿一双眼黑沉沉的,像是夜色浓稠。 第57章 有好几次苏乙的头都差点栽到地上,上半身被堆起来了,他不得不双手攥着谢斯聿的手腕,得不到解救后,又从攥变成掐,谢斯聿才捨得拿出点精力关心他的死活,搂着他的腰将人拽到床上来。 如此反反覆覆,两人都出了不少汗。 苏乙的眼泪溅着自己一脸,还留到耳边,不是很舒服。但嘴里依旧有力气骂人。谢斯聿把他的小腿折起来,随后又变成放在自己臂弯上。 苏乙的小腿没有什么重量感,谢斯聿伸手碰了碰苏乙的脚踝,那截骨头似乎最为脆弱敏感。他抬起来,吻了吻苏乙的脚踝,目光抬高,他的手沿着苏乙的腿徐徐往殇,这惊地苏乙又冒出了冷汗,双眼又一次泛红。 「不要乱动。」谢斯聿把苏乙的手举到头顶,又强制性地按住不动。 苏乙的手腿都被按着,他偷偷瞥了一眼,只能看着谢斯聿的头顶。他小声地发出几句碎音,又很没有办法地望着天花板。 待谢斯聿终于满足了,身体靠上来,嘴边留有的东西没有擦掉,苏乙赶忙羞愤地闭上眼睛。 「有什么不敢看。」谢斯聿用食指轻微揉着他的嘴唇,扼住了他的下巴,覆过去吻了吻,再是他哭红了鼻子、眼尾,有点肿的眼皮,从耳朵一直吻到肩头,马上要亲到胳膊肘了,苏乙感觉自己像一个大卸八块的肉。 「别亲了。」苏乙用手把谢斯聿推开了一点。 那还是用牙齿细细啃咬而过,连带着泛起细微的电流。看出苏乙嫌弃他自己的东西,谢斯聿低笑了一声。 苏乙话刚说完,又被猝不及防地抱了起来,身体腾空后又不得不搂着谢斯聿的脖子,被带到一面墙边,身后的人还善意地提醒:「好好扶着墙。」 不过一会儿苏乙哭得稀里煳涂,而后又被带到落地窗前。 从窗外的灯光情况可以看出夜已经很深了,只有两三点稀疏的灯亮着。 苏乙嘴角往下,颤颤巍巍的双手扒着明净的窗户,不时又滑下来,窗户里面倒影了一点他和谢斯聿的身影。从此可以看出,谢斯聿并没有想停下的意思。 跪着了那么一会儿,苏乙的膝盖不是很舒服,谢斯聿又把他抱起来。 第139页 看不到结束的尽头,苏乙哭个没完没了。 要被再次抱到床上后,苏乙忍无可忍地举着手扇了面前的人一巴掌,然而并没有什么力气,在谢斯聿脸上只是轻飘飘带着一点风,不扇还好,扇了之后那东西更应了。 谢斯聿倒也没有生气,只是垂眸看着苏乙,吻着苏乙挨过来的五根手指头。 「继续扇。」他不在意地对苏乙轻声说道。 苏乙泄气地看着他,肩膀一抖,又哀怨地用手臂盖着脸自我崩溃。什么王八蛋、狗、畜生、混帐,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毫无威胁和压迫感,在谢斯聿看来,可能苏乙还有一点力气。 但至少是抱起来休息了几分钟。谢斯聿亲着他喋喋不休的小嘴,脸色还带着未散去的轻遇,问他:「在说我什么?」 于是苏乙迅速把刚才的原话重复了一遍,还很艰难地用手大幅度比划着名谢斯聿如果再不结束,他真的会很生气的!着实描绘了一个形象的怒火熊熊燃烧的场面。好像这样两人也能无障碍沟通,谢斯聿已然意会,擦着他的眼泪问:「你还想继续?」 这话倒是把苏乙当成他才是那个最不节制的人了。 「不…不要脸,不是人啊。」对于谢斯聿的言语震惊了一会儿,苏乙悲伤地用眼泪和鼻涕去弄脏谢斯聿的脸和脖子。 天慢慢放明,到了鱼肚白的时间,苏乙终于被放进浴缸里,头歪倒在谢斯聿的肩膀上找周公了。清理好后,谢斯聿用浴巾给他擦了擦,最后裹着沉睡的人放进了被窝里。 中午的时候苏乙才被叫醒,身上是赤裸的,他眼皮沉重,对于被子外面的动静保持着高度免疫。即使是地震了,他也不会动一动的。 「吃点东西再睡。」这已经是谢斯聿第六遍喊他了。 「我要睡觉。」苏乙嘟囔了那么一句,脑袋又拼命地往被子里钻。 谢斯聿把他身上的被子掀起来,然后快速地趁着苏乙还没有发出牢骚,给他套上了睡衣。被抱去餐桌的时候,苏乙还只能睁开一只眼睛,对于谢斯聿鲁莽又冒失地叫醒他吃午饭,表示着超级不满,他哀嚎了一声:「天吶,还让不让人活啊!」 「你早饭就没吃。」谢斯聿自言自语般说道。 谢斯聿抱着他坐下,往旁边的板凳上的一个坐垫,这才把苏乙放过去坐着。 苏乙让谢斯聿把写字板拿过来,作势有写八百字作文怒骂谢斯聿的意思,但最终因为手指头都是酸疼的,只能更横眉冷对着写了三个大字:「太过分!」 对此谢斯聿脸上也毫无感情色彩,说着:「吃饭吧。」 即使是不想起床,但闻着桌上的饭菜味,苏乙又觉得肚子很饿。等谢斯聿往他的碗里夹了几筷子肉,苏乙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往嘴里塞。 过了一阵子谢斯聿问他,「还要吃吗?」 「我根本就没有饱的意思。」苏乙泄愤般又吃了一个谢斯聿给他剥好的虾。谢斯聿听不见,瞧着苏乙没放下筷子,手没停继续剥虾。 苏乙苦着脸说手疼,他的手腕一圈都是咬痕,左下巴也有一个,更别说别的位置了,谢斯聿昨晚就跟疯了的狗一样,根本不会顾及他死活的。 期期艾艾地骂了谢斯聿一会儿,那人又不动声色地把他抱过来餵了点饭。吃饱后苏乙又回到床上睡了一下午。醒来舒服多了,但是怨气不少。谢斯聿接受他的批评和指责,但依旧不会悔改。 骂着骂着还被谢斯聿拉过来抱在腿上亲了两口。苏乙擦着嘴上的口水,刚想嚷嚷什么,谢斯聿又凑过来堵上了他的嘴。 「不给你亲了。」苏乙感觉自己像一块海绵,谢斯聿再那样,海绵也会被榨干的一天。 三天后谢斯聿终于能听到了一点声音,总喜欢把耳朵凑到苏乙面前听他说些什么。那几天当然也没有听到什么好话。 s市八月末下了几场雨,半夜,苏乙睡得不是很舒服,这个时候腿总是一阵酸疼,自己忍了一会儿,也没有发出很大的动静。谢斯聿看起来好像也没有醒,但是依稀听到一点雨声,又身体本能地把苏乙捞过来给他揉腿。 苏乙哼哼唧唧地发出一点声音,缓过来后头靠着谢斯聿的脖子睡去了。 苏乙开学的时候,谢斯聿耳朵差不多已经恢復好了,苏乙说话终于不用吼的了。送苏乙上课之前,谢斯聿去卧室换了一身衣服。 那时候苏乙正蹲在门口左右欣赏着前不久谢斯聿给他买的一双联名款球鞋,换上鞋子还很臭屁地在门口的镜子前看了看,感嘆道:「酷毙了。」 随后又是不知道多少次拿着纸巾擦了擦鞋身,势必要穿着这双鞋子去学校显摆。 谢斯聿从卧室出来拿上车钥匙后,径直打断了苏乙的自我沉浸。走去停车场的路上苏乙还一直盯着他那帅气的鞋子,眼睛也不好好瞧着路。被谢斯聿提醒了几句才走得快了一点。 到了学校大门,苏乙推了推车门,没有推动,回头疑惑地看向谢斯聿,发现谢斯聿手放在方向盘上,双眼落在苏乙脸上。 「你可真是的。」看出这人是什么意思,苏乙又把小嘴凑过去亲了亲谢斯聿看起来冷冷的右脸。被亲了一口,谢斯聿表情松动了几分,车门终于可以打开了,苏乙背着书包喊道:「下午四点要来接我。」 谢斯聿点头应了一声,远远地看见苏乙小跑进人群里,这才调转方向盘离开。 第140页 最终很不幸地,中午在食堂吃饭时,苏乙被人不小心踩了一脚,他拿着餐盘满脸震惊了好几秒,只能听到一声对不起,但抬头已然不见肇事者。 付予初反应还很延迟般复述了一遍刚才的情况,淡声般:「你的鞋子被人踩了。」随后苏乙才缓过来发出一声悽厉的低嚎。 从此之后苏乙再也不穿爱鞋去学校显摆了。 放学后谢斯聿又按着时间来接他,在微信上已然知晓苏乙的爱鞋被人踩了一脚,谢斯聿瞧了一眼,那鞋头大概是被苏乙拿什么东西擦干净了,不过苏乙还心有余悸。 谢斯聿开学后,因为两人上课时间不一致,有时候苏乙会自己搭地铁去学校,偶尔有几次会坐过站,但这点儿小事他不会告诉任何人。 也有时会在学校为了一个学分听接近两个小时的会,忙,但是不知道在忙什么。反观谢斯聿,可能在他的情况里,上课就是他个人特别的休假期,不用早出晚归地谈业务,也不用喝酒,只是一周有一两天会去见萧骆。 处心积虑又不安好心地往萧骆身边塞了几个长相别致的人后,用了一点时日,萧骆看上了其中一个在谢斯聿眼里是有那么一点表现能力的混血白毛男,最终他不再盯着谢斯聿一个人了。确实,世界有那么多人,他为什么要往那一颗树上吊死。 那时候谢斯聿顺路去学校接了苏乙,又一个人下车去萧骆约好的地方送了几样东西。 离开前,萧骆又不自觉地拍了拍谢斯聿的肩膀,再次被谢斯聿拉开距离后,他洒脱地笑了笑,离开前挥了挥手上的资料。 苏乙脸紧贴着窗户,不经意就瞧见了萧骆笑着贴近谢斯聿的小动作,眉头瞬间一皱。在苏乙看来,那人关系和谢斯聿很好一样,但谢斯聿从来没有跟他提过这样的人。 谢斯聿回来后,半路上才发现一向滔滔不绝的苏乙此时默不作声,还把脑袋偏对着窗户。 「怎么了,鞋又被人踩了?」他随口一问。 第58章 「没有啊。」苏乙把脑袋转过来,若无其事地问:「刚才那个人是你的好朋友吗?」 谢斯聿看着前方的路况,听到那三个字着实皱了皱眉,很快回答道:「不是。」 苏乙哦了一声,掰着自己的手指头玩,「看起来你们关系很好。」 谢斯聿抽空看了他一眼,很不认同地说:「没有。」但毕竟关于萧骆的话题他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他问道:「怎么了?」 「他好像喜欢你。」苏乙可懂那些眼神了。 谢斯聿告诉他,「他有男朋友了。」 「是…是吗。」苏乙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晚上两人去了一家日式铁板烧餐厅。餐厅整体是高级的黑色元素,坐在桌前看了帅气厨师的焰火表演,苏乙拿着手机一连拍了好几张照片,五张里有四张都是模煳的。 尝了一口所谓的鹅肝鱼籽蒸蛋,他赞嘆了一句:「好吃。」然后给餐盘上的鸡蛋外壳来了一张特写。 可能是苏乙对于厨师的表演一直保持着热情的关注,嘴里哇了好几声,全程提供了饱满的情绪价值,饭后厨师小哥微笑着送了他一小杯焦糖冰淇淋。 「他人可真好!」苏乙也餵了一旁接电话的谢斯聿一口。 尽管如此,冰淇淋也堵不上谢斯聿的嘴,他不客气地打破他们的美好,说道:「本来就是免费赠送的。」 于是苏乙不再餵他吃了。 原本以为苏乙并不在意萧骆这号人物。很久以后的一天萧骆有空来找谢斯聿谈事情。他大摇大摆走过来的那么一会儿,苏乙拽了拽身边谢斯聿,忽然把自己的脸蛋凑过去,「你…你亲我一口。」 周边人可不少,苏乙这样的要求也很少见。但听到苏乙的话,谢斯聿没有拒绝,他稍微把苏乙挡在身前,扶着他的肩膀,低下头吻了吻他略微紧张的嘴唇。 苏乙睫毛也抖得厉害,其实只想让谢斯聿亲亲他的脸而已,然而看着萧骆站在原地,不怀好意地朝他们笑了笑。 「要…要重重地亲。」苏乙似乎还不太满意,看了谢斯聿一眼,又直直盯着不远处一脸坏笑的萧骆。 于是谢斯聿就捏着他的后颈狠狠亲了一口,这让苏乙的脑袋微微往后倒了倒。 「可以了可以了,你去忙吧。」达到想要的目的,苏乙这回终于满意了,他悄悄瞥了萧骆一眼,暗地里舔了舔自己的嘴角。 见面后,萧骆就嗤笑了一声,对面色又恢復成冷淡的谢斯聿打趣道:「啧,你小情人是有点东西。」 对萧骆多说无益,谢斯聿开门见山地又把话题带到最近梁氏集团在做的几个项目。 自开学后,苏乙和姜绵周末见了不少面。 十月中旬,两人又约着出去玩。 谢斯聿认为他们过于频繁了,好像总是有说不完的话,有时苏乙给他发来的微信表情包,谢斯聿都可以推测是他从姜绵那里添加来的,显而易见,苏乙平时也经常和姜绵聊天的。 谢斯聿抱着手靠在门边,看苏乙在衣柜里找衣服,他问:「一定要出去吗,今天晚上可能会下雨。」 「我会带伞的。」苏乙的声音都快被那些衣服淹没了。 「几点回来。」 苏乙把头探出来,「不好说,可能晚一点。」 可能对于他和姜绵出去经常晚归耿耿于怀,谢斯聿不厌其烦地追问道:「晚一点又是什么时候?」 第141页 「十二点之前?希望到时候能赶上地铁。」 见着苏乙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色卫衣,谢斯聿又觉得不满意了,说道:「再穿一件外套。」 「不要,懒得拿。」苏乙立马拒绝了,绕开他往门口走。 苏乙在门口穿好鞋,拿了一堆给姜绵带的零食,最后把雨伞也塞进背包后,前脚刚踏出门就被谢斯聿按着穿上了一件黑色外套,苏乙瘪着嘴看了一眼镜子:「这样让我整个人像个胖企鹅了。」 「哪里像企鹅,最近降温了你不知道?」 「外面出太阳了,到时候会很热的。」 但在随后的口舌之战中,是很难战胜谢斯聿这样执着的人。最终苏乙还是闷闷不乐地穿着外套出门了,临走前还被捞过来亲了一口。 门关上后,整个房子瀰漫着诡异的寂静,放在平时,苏乙总会像一个小蜜蜂那样嗡嗡嗡地飞在耳边,给他讲最近看过的冷笑话,隔一会儿就跑来找他分享一类无聊但是自以为有趣的杂事。感觉过了很久后,谢斯聿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这才仅仅过了三分钟。 姜绵如今正在做美妆博主,粉丝数量不少,有时候得出片,兼任重职的苏摄影师给她拍了几张照片后,又被姜绵调整了一下拍照角度。即使最后废片很多,但姜绵已然习以为常,狠狠吸了一口饮料告诉他:「没事儿,可以p。」 两人去了附近的陶艺馆,上手很多次后,最终还是请旁边的老师帮他们拉胚。店里人不少,他们找了一个靠窗的角度位置,坐下来给各自的泥巴上色。 你一言我一句地聊着最近的事情,姜绵照例说着谁谁谁的小话,而苏乙身边只有一个最讨厌的人,诉说着:「那谁真给他当上明星了,现在他超话好多人。」 「你不是加了他的那个什么组?」 「对啊!但是他黑粉也不少。」这话很难不感受到那么一点潜在的幸灾乐祸,并且苏乙嘴角还乐滋滋地往上扬。 聊着聊着又觉得热,苏乙把身上的围裙取下来后,又将那一件外套脱了下来。诺大的陶艺馆只有他们两个人话是最多的。 上好色的陶艺品还得烧制等两个周,离开前,苏乙又给自己的那一个疑似是蜡笔小新的杯子拍了拍照片。 出来后天色已深,适逢风雨一同刮在人脸上,商业街人流依旧,不过多了一些卖伞的小贩,但这点小雨对两人的晚餐行程并没有什么影响,苏乙拿出包里的雨伞撑起来,走了一会儿后,两人找了一家人少的火锅店。 苏乙的手机铃声又一次响起,姜绵正在修图,头也不抬地播报:「第七次。」 接了电话,照例是听了来自对方一如既往的叨扰,问要不要过来接他,苏乙重复说着不用,挂完电话后小小地嘆了一口气。 「他就是很不放心你和我在一起。」姜绵明了地告诉他。 「为什么?」苏乙还以为是下雨的原因。 「这你都不知道,吃醋呗,还能什么为什么。」 在此之前,苏乙对于谢斯聿的吃醋能力一无所知,他以为谢斯聿很清楚姜绵是他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姜绵说完后,苏乙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不是,就说他一句吃醋,你脸怎么变得那么红?」姜绵定眼瞧着他,对此感到一丝惊异。 」没…没有啊。」苏乙找藉口说:「是火锅太辣了。」 「我们点的微辣。」 「也很辣。」苏乙又喝了口手边的热茶。 吃完火锅后一路小跑,刚好搭上了末班地铁,姜绵回学校,苏乙回家。苏乙把雨伞给了姜绵,两人挥了挥手说着下次再见。到了自己要下的站,苏乙从地铁站出来后,一阵勐烈的风拍了过来,雨势渐渐变大。 苏乙终于觉得那一整天挂在手上显得累赘的外套有用了,他迅速披上,前脚刚要踏出地铁站,旁边传来声音。 「我站在你面前你看不见?」 听到熟悉的声音,苏乙立马抬起头,便看见谢斯聿穿着一身黑衣服,手上还拿着一把伞,目光阴沉沉地望着自己。 「你怎么来了!」苏乙震惊之余又感到很惊喜。 在此之前,他并没有在微信上收到谢斯聿会来地铁站接他的消息。况且谢斯聿也不会提前预知他把雨伞拿给姜绵了。 「想来就来了。」谢斯聿的语明显带着一点郁闷又不快的情绪。毕竟苏乙在电话里多次告诉他不用来接自己。 苏乙赶紧牵上他的手,谢斯聿的手依旧冷冷的,他问苏乙:「这都几点了?你们在外面玩太久了。」他悄无声息地把苏乙的手掌心放进自己的衣兜里。 「我都已经十九岁了。」苏乙提出异议,被谢斯聿牵着走出地铁站。 雨伞显而易见地更偏向于苏乙那一端,谢斯聿对他说:「那又怎样,九十岁了也得十二点之前回家。」 他打量了苏乙一番,问:「你伞呢。」 「给姜绵了。」 「你对她挺体贴的。」谢斯聿攥紧他的手,淡声说道。 那时候苏乙正不小心踩着一个小水坑,总感觉谢斯聿说话怪怪的,想到姜绵先前提到过的吃醋,他认真地告诉谢斯聿:「姜绵是我发小。」 「所以呢。」而谢斯聿在想,是髮小就能很晚回家吗。 「我和她就是好朋友的关系,你是不是有一点…那什么…吃醋了啊?」 看不清谢斯聿的表情,但能听见他说着:「吃醋?我吃什么醋。」但步伐更快了。 第142页 苏乙被牵着往前蹒跚了几步,肯定道:「你有。」 「你话很多。」 「哼!那我不说话了。」于是从地铁站走回家的这一小段路里,除了雨水打到伞上的清脆的声音,再也没有别的噪音了。 一分钟里,苏乙克制着自己很想畅谈的表达欲,很想分享什么但只能忍着。看他安静地过分,最终谢斯聿掀开了话篓子的盖子,问:「你今天都去玩了什么?」 苏乙长嘆一口气,赶紧絮絮叨叨着他今天去做了陶艺,嘴里跟机关枪一样哒哒哒地说着那个玩意儿有多么耗时耗力,他把手机拿出来给谢斯聿看照片。 谢斯聿弯下腰仔细看了一眼,忍住了说出这是什么东西的言语,对苏乙说:「做得不错。」 苏乙眼睛弯了弯,谦虚地说着:「还行吧。我们可以用它喝水。」 「你用就行。」 作者有话说 这章主题有点显而易见… 另外这本大概还有一两章就完结啦,下周一或者周二更新 第59章 (完结) 回到家后,苏乙立马钻进浴室去洗了个热水澡。出来后发现自己的鞋子已经被刷干净放在阳台了。 「今晚你得陪我了。」谢斯聿的声音就在头顶,却听得苏乙耳朵痒痒的。 苏乙没有反应过来,抬头告诉他说道:「我晚上肯定在家呀。」 「不是说这个。」谢斯聿慢慢向上掀开他的衣服,一直推到他的脖子上。 苏乙冷不丁哆嗦了一下。 或许是看苏乙今天挺累,并没有弄得很过分,只不过苏乙撅着屁股,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后背和月退都覆着一层经业。有一点黏,苏乙不是很舒服。 谢斯聿刚要从柜子里再拿一个,便听见哭得一塌煳涂的人自己向他抬起疲软的手臂,说:「要…要抱着。」 他又去弄脏苏乙哭红的脸,把东西放在苏乙的手上,声音里透露着一丝柔意,说:「帮我。」 「我没有力气了。」苏乙偏过头,只想偷懒。 一滴清泪滑落在谢斯聿的手指上,还能感受到温热。 因苏乙的偷懒,谢斯聿有一下没一下地吻着他的后脖子,只不过苏乙侧躺,闭着眼睛胆战心惊地5着自己的月土子,努力攥着床单的手越来越酸。 这样平淡的日子也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周末谢斯聿有空便去附近的超市买新鲜的食材拿回来炖汤。前一晚苏乙被他折磨不轻,十点半依旧趴在谢斯聿的那一只枕头上睡得昏头暗地。 闻到一缕饭香,苏乙才慢悠悠地爬起来穿上衣服去洗漱。他精神不振地坐在餐桌上等饭吃,看见果盆上洗好的葡萄,便摘了一颗往嘴里放。 谢斯聿把做好的菜端上来,给苏乙盛汤的时候,苏乙照常随口问道:「今天外面有什么新鲜的事情吗?」 苏乙就爱听一些八卦。 「没有,把汤喝完。」谢斯聿并不觉得外面有什么新鲜的,他把碗递过来。 往后苏乙出门都觉得怪怪的。一直以来他对别人的目光特别敏感,不经意间感受到几个眼熟的小区业主向他投来异样的眼神,一回家他便问谢斯聿,自己最近走路姿势是不是很奇怪。 谢斯聿告诉他,现在他走路走得很好。他的语气似乎是在夸那种幼稚园的小朋友,除了没有加一句你好棒的后缀,于是苏乙吐了吐舌头没再问了。 直至和楼下比较熟的、经常一起去卖废品的环卫阿姨聊天,才得知前几天住在四楼的一个老太太出电梯的时候不小心滑倒了,而身旁站着的人就是谢斯聿。 老太太躺在地上唉声嘆气,但谢斯聿只是站着瞧了她一眼,好像确认她是不是还有唿吸,并没有任何要伸手帮忙的意思。 到底还是后面来人了,才有人背着老太太去医院。老太太虽然摔了一跤,但是脑子还是灵活,嘴也不闲着,一段话里面册那的浓度过高。 「你哥哥也太冷漠了,也不帮她一下,打个电话也好啊。」环卫工人一边重重踩着纸壳,一边对苏乙说道。 而这事就发生在苏乙问谢斯聿外面有没有新鲜事情的当天。 所以苏乙一回到家就抱着脑袋悲观地说:「谢斯聿,我们好像要完蛋了!」 一番诉说后,谢斯聿却只是问他:「谁欺负你了?」并且一副要和人好好聊聊的不满脸色。 在此时,苏乙才终于意识到,谢斯聿对于其他人的死活是真的不太在乎。譬如他感到震惊的社会新闻,一些重大事件,谢斯聿都没有什么感觉。但这种状态其实谢斯聿已经保持很久了。除去在乎的人,和需要利用的人,其余人和他毫无关系。对他而言,观察人的唿吸状态和濒死挣扎更有意思。 「重点不是这个。」苏乙有点头疼地说道,他试着换一种说法,「那…那要是有一天换我摔在地上,也没有人扶我一下呢。」 「不要说这种话。」谢斯聿终于有了意见。 「你看,你也知道这种感受吧。」 这番劝诫对于谢斯聿似乎是有一点作用。往后的某一天,他遇见四楼的老太太一个人推着轮椅进电梯,屈尊降贵地想伸手帮个忙,但以老太太的视角,谢斯聿那向下注视的神情就跟要推她进电梯杀人灭口一样。 她赶紧摆手说:「小伙子不用了不用了。」 只不过谢斯聿的善心依旧有限,目前看来还仅仅局限于所住的小区。 第143页 在s市住下来的第一年万圣节,苏乙下午就出门去找姜绵,说是要做万圣节很吓人的造型。谢斯聿在晚上九点就提前来约定好的地方来接人了。 街道上人头攒动,有着各式各样的万圣节造型。开着窗户透透气的功夫,已经有两个在谢斯聿看来穿着奇装异服的人「骚扰」他。最终他把窗户关上。 尽管依旧有这样那样的不满,但是瞧见苏乙带着一顶黑色的猫耳发箍走过来,谢斯聿百无聊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突然停止了动作,并利落地把车往前开了几步。 苏乙气喘吁吁地爬到副驾驶坐下,转身对谢斯聿展示他的猫耳朵还可以调整位置,他气息不稳地分享着:「就是有点夹耳朵,老是滑下来。」 大概是姜绵给他化了一点妆,苏乙的嘴唇抹了一点口红,水亮亮的,左脸上还贴了疑似显得恐怖的黑色贴纸,看得出来抹了一些腮红,眼睛也做了恶魔的妆容。 苏乙还没有感受到旁边身边人的唿吸加重,他自顾自地说着:「但其实我不是很想当恶魔,但是姜绵说她家里只有这些道具了。」 谢斯聿却不发一语,只是把车突然开到一处无人的地方。 驾驶座位往后调,苏乙跪坐在谢斯聿的大腿上,那顶招人的猫耳朵在脑袋上摇摇晃晃,确实是稳定性不太好。 谢斯聿按着他那湿漉漉的下巴叫他别憋着声音。 他问苏乙,做猫哪有那么安静的。 全程苏乙望着窗户担惊受怕,觉得谢斯聿在这一天变得很可怕,比万圣节的鬼还要恐怖,带着哭腔说他要回家睡觉了。 「这才口乞了多少?」谢斯聿并不是很着急。 这年冬天,苏乙开始往那几个花盆里种上草莓苗。谢斯聿对于他的爱好保持着观望的态度,不参与,但是苏乙往里面种什么,他也往里面种什么。 年底的时候苏乙并没有得到完整的拆迁款,但他告诉谢斯聿自己卡里有一笔三十万的特别「巨款」。他要请谢斯聿大吃一顿海鲜大餐。 原本以为会花钱如流水,但是苏乙依旧会在两个早餐店之间纠结,最终提步去了那家豆浆便宜了五毛钱的早餐店。 第二年的夏天。 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里,苏乙刷着手机,无意间发现了一个眼熟的人,是关于他復读考上了一所传媒大学的动态。 网名是宋很不圆。 也有关注一些社会新闻,譬如本日梁氏集团发布公告称,大股东进入资产重整,公司控制权可能会发生大变动。经过二十多年的发展,处于债务风险的民营集团也迎来了这样一天。 苏乙想,怪不得前段时间谢斯聿那么忙,经常半夜才回家。 他从学校赶回家,路上思索着怎么安慰「失业」的谢斯聿,毕竟谢斯聿这几年似乎很在意梁氏集团的发展,经常关注着集团的股市情况。但另外一方面,谢斯聿终于不用为他舅舅服务了,这又是好事情。 在过马路的时候,突然听到身边有人大喊了一声「瘸子!你站住!」 几乎是本能反应,苏乙以为是在叫他,他迅速转身,谨慎地回头,这才发现是那人是在喊另外一个过马路的瘸腿大爷。 冥冥之中,在正午的阳光普照里,苏乙勐然感觉到他的生活已经有了不一样的地方。 他正在慢慢剥离掉这个生来就有的绰号。 被鄙视被嫌弃的时候,也会无数次厌恶这样残缺的身体,但人长大以后,其实会发现精神层面上的残疾更为致命。他忽然意识到,没有人可以接近所想要达到的「完美健全」。 这世上没有存在真正绝对的东西。 生活好像就是如此,施予什么,会拿走一样人最在意的东西,也会在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里不知不觉地返还回来。 谢斯聿是晚上才回到家,他脱去西装外套,站在冰箱前面色无常地喝了一杯冰水。 「你…你没事吧?」苏乙走过去问他。 「我能有什么事?」谢斯聿没有发现苏乙的担忧。 他在下午的时候去了一趟罗市,看望突然在高温天气中风的梁厉铭。 开了一点窗帘的屋子里面只有他们两个人,阴影覆盖在梁厉铭意识不清的脸上。 谢斯聿把烟点上,往梁厉铭枯瘦的手腕上抖落了一点菸灰。 只是闻了一下,梁厉铭就咳嗽不已。 「很严重吗?」 烟依旧搭在上面。 谢斯聿自始至终确实是作为一个赚钱工具被培养,但他本人没觉得有什么不正常。因为被爱是有条件的。 在很久以前梁厉铭对梁瑛不闻不问,到如今,谢斯聿也是如此的态度。 「其实并不想耗费那么多精力,挺累的,你对我根本不重要。」就像聊家常那样,谢斯聿语气没有什么波澜,「只是后来我发现,你还是像这样躺着唿吸才行。」 被爱确实是有条件,自小如果不变得更优秀一点,梁厉铭根本不会养着他。 「但是舅舅,我要有新的生活了。」 某一天,谢斯聿向苏乙宣布了一件消息,说道:「我们又要搬家了。」 苏乙手不安地握起来,问道:「房东…房东又说我们很吵吗?」 「不是。」 那好像就是要完蛋了。 苏乙心又漏了一拍,看着谢斯聿说:「好吧,那我们要搬去哪里呢。」 谢斯聿说了一个小区的名字,苏乙没听过,但还是说:「我去收拾行李吧。」 第144页 又鼓起勇气拍了拍谢斯聿的肩膀:「没关系的,我们会熬过去的。」 就这样忐忑不定地入住了很早之前谢斯聿买在城东的新家。 两个漂泊不定的人终于有了定居的城市和家。 第三年冬,梁宁带资进组的电影终于在跨年夜上映了。除了谢斯聿,另外两个参与者都特别激动。 在专门包场的电影院里,他和谢斯聿坐在居中的座位,苏乙的镜头总计两秒,他那句所谓的台词还被删去了。不过给了一个被炸弹炸得一脸模煳的脸,即使这样,谢斯聿还是提前认了出来。 电影结束后,苏乙很期待地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在谢斯聿看来,这部因梁宁参与而加重荒谬度的电影百分百扑街,却还是对苏乙很欣赏般说道:「你扮演的尸体很不错。」 梁宁自我感觉更是不错,他饰演的角色是确实是引起了一定的讨论度和热度,这样的错觉让他认为可以真正进军内地实力派小生。 下半场都喝了一点酒。 从梁宁置办的宴会里出来,能听见雪花落地的沉重声音。 又好像是人的唿吸声。 苏乙醉醺醺地趴在谢斯聿背上,双手时不时攥着他的头髮。白日里的雪还没有此时那么大,所以当谢斯聿回头对苏乙问:「冷不冷?」 苏乙终于有一点意识往天空看了一眼。他的脑袋罩着一层又一层的围巾,并不是很冷。黑沉的空中瀰漫着淡淡的白光,苏乙抓了一下,手掌心上确实有一粒完整的雪花。不过拿到谢斯聿面前时,已经消失不见。 他听见谢斯聿告诉他,「罗市的冬天最近几年都不怎么下雪。」 苏乙晕乎乎地跟着附和说:「是啊。」 「很久以前,我以为很难看到冬天的雪。」 「为…为什么?」苏乙靠近谢斯聿的耳朵问道。 「因为夏天太长了……看不到结束。」 过了很久谢斯聿又轻声说道:「小乙,别再把我忘了。」 苏乙听不出来这句话的意思,很坚定抱着谢斯聿的脖子,对他说道,「我当然不会忘记你的…….我很喜欢你。」 「很喜欢你…..」苏乙又重复了一遍。 在雪地里走了一段路,两人的头髮上覆盖着不少雪,谢斯聿的回应延迟了几分钟,他稳住苏乙的身体,对他说:「我也很爱你。」 生于夏日的爱恨像是燃烧的枯草,从过去燃烧到现在,原以为永远看不到尽头,但其实已然在一阵雨里不声不响地停歇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