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是你,天降亦是你》 第1页 [gl百合] 《青梅是你,天降亦是你 》作者:辞旧迎卿【完结】 文案: 青梅版本 九岁时的风雅:「你娘说过,你不可欺负我,你得管我叫姐姐。」清雅精緻的小脸上满是委屈。 六岁时的叶子:「我娘没有说后半句话,要不这样,你管我叫姐姐,以后我都罩着你。」个子小小的女孩气势却一点不小。 十八岁的叶子:「呜……你又欺负我。」眼尾都泛着惹人怜爱的红晕。 二十一岁的风雅:「乖,姐姐疼你。」轻哄的语气如清风拂过。 本以为是天降,不承想是青梅。 天降版本 叶子进山採药时撞见一个满身血污的女人,一念之间将她带回了家。 女人清洗后露出面容,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面对美人的「救命之恩必当结草衔环」,叶子摆摆手:「不必了,待你离开时把药钱结了就成。」 家里从此多了一个忙前忙后的田螺姑娘,叶子倚在躺椅上懒洋洋道:「我说,就算你把家中活计都包揽下来,这药钱也还是得付的,顶多……免收你的住宿钱。」 「不必免,是我自己情愿做这些。」风雅语调轻柔,手上的动作却毫不含煳。 终于有一天,深觉自家主控权被彻底夺走的叶子表示忍无可忍,拦住田螺姑娘语气不善道:「说罢,你到底想要什么?」 风雅笑得如三月春风:「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叶子救迴风雅之初,被那饱含深意的目光打量得头皮发麻,心觉此人肚子里定是憋着坏水。此后两人一同出生入死,被往事拽入梦魇的叶子在梦中瞧见一人,心想:她身上有光。 江湖波云诡谲,少女身如孤叶,既然不得歇落,那便乘风而起。 日常多糖,瓜保甜 内容标籤:天降 搜索关键词:主角:叶子(叶清辞),风雅 ┃ 配角:楚明珠,香雪海,洛桑,翁十一,容晴雪,琉璃,玄鹰,韩磊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病秧子小天才vs温柔护妻女侠 立意:生命诚可贵 第1章 楔子 相传上古有两大神物,一为河图,一为洛书。伏羲得河图,以此推演出五行八卦,后人藉此占星卜术,推算天机。大禹得洛书,依此成功治理水患,划天下为九州,又依此定九章大法,治理社会。伏羲去后,河图由其后人保管,隐世不出,世代守护,自成一族,为遁一族。大禹走后,洛书则相继传于汤文武周王,圣人凭此中帝王之术,创造了千年的盛世辉煌。 时至春秋战国,各诸侯觊觎洛书之力,相互攻伐烽火连天,战乱频起,洛书也在这乱世之中不知所踪。为使百姓免遭战争之苦,遁一族人重新出世,凭藉自身所学,辅佐德行之君,亦将尘世之名留于青史,其中便有众人耳熟能详的诸葛亮、东方朔。 歷史的车轮滚滚前行,千百年来,始终有人想方设法追寻河图与洛书的下落,期望能将此二神物汇合一处,借其神力达成心中所愿,却都一无所获。但人类的野心永远不会磨灭……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久绝于世的遁一族上空被数不清的烛火照得通明。杀戮、痛唿、哭泣,绝望的气息迅速在原本宁静避世的族人中瀰漫。 一列铁甲踏过哀嚎的人群,为首之人面上戴着阴森的铁制面具,将手中长剑从马下幼童胸膛中抽出,低沉的声音泛着冷意:「再问一遍,河图藏在哪里,我每数十个数,便取在场一人性命,若一炷香后你们还是嘴硬,那便……一个不留!」 「十、九、八……」面具男子下马在人群中逡巡,仿佛在挑选先从哪一个下手更好。 「我们已经说过了,河图不在这里,你再问多少遍,也是这个答案!」一长发过腰的男子此时浑身血迹,形容狼狈,眼里蕴含着滔天的恨意。 「七、六、五……」面具男子缓缓走近,一记肘击将长发男子击倒在地。 「爹!」一旁的小女孩见状紧紧抱住长发男子。 「这是……你的女儿?」面具男子见状左手单手拎起小女孩子,眼里泛出兴趣的光:「长得还真是可爱啊。」 「畜生,放开她!」长发男子见状不顾安危冲上前按住面具男握剑的右手,却被一脚踹倒在地。与此同时,面具男拽着人的左手却不防被狠狠咬了一口,之前一直没有出声的绝色女子突然冲上前硬生生地将小女孩从他手中抢出,抱着滚出十几步远。 面具男见状愣了一下,正要去追,却听有属下上前附在他耳边交待些什么。 面具男听完神色未明:「她也来了,那我便亲自去会会,你们将此处守好,一个活口不许逃走!」 然而面具男却是扑了个空,待他好不容易寻到属下所说的女子时,却是在族外两里开外的森林,而女子手上紧紧牵着的,正是不久前还被他拎在手里的小女孩。 女子眉目清朗,一身宫廷华服,一柄泛着清辉的长剑,奇妙的搭配,却也异常和谐。 面具男子其实认识眼前的华服女子,却是装作不识,压低嗓子道:「今日之事本与你无关,识相些速速离去,还可活命。若执意与我们八岐楼作对,任你皇亲国戚,也死无葬身之地。」 「你屠我妹夫全族,伤我妹妹侄女,竟能说出与我无关。」华服女子将小女孩护至身后,拔剑而向:「今日你要么凭本事将我留下,否则,我将让你为今日所为付出十倍代价!」 第2页 女子虽身着宫服,一副养尊处优的模样,武艺却是十分精湛,一人护着一个小女孩,还能在数位江湖高手的围剿中尚有余力。 面具男此时并未出手,而是耐着性子任属下消耗华服女子的体力。待到合适时机,双手交错,出掌向前,然而出掌的对象却是…… 「辞儿!」华服女子回过神来,看见的便是全身溢血如残叶零落的小女孩,当即红了一双眼,一手托住女孩后背以真气护住其心脉,一手持剑携着恨意朝突然凑近的面具男噼去。 面具男见势闪身,却还是慢些许,脸上的面具被剑气所噼,当即裂成两半。 「原来是你……」华服女子抬头,看清了那人真容。 ------------------------------------- 有间客栈的座位正中,有一老儿在大伙的簇拥下,一边摇着扇子,一边声情并茂地讲述着江湖传奇,此时刚好讲到十二年前八岐楼为夺河图,大举围歼遁一族全族的部分。 老儿故意在此处卖了个关子,便有心急的茶客甲等待不及:「后来呢,后来那八岐楼可有得手?遁一族可有后人存活?」 「你傻啊,若八岐楼当真得手,凭藉河图神力,如今这天下哪里还会姓『朱』?至于遁一族后人,反正我活了这几十年,也没见过,还真不知道知道是死是活。」茶客乙忍不住发表见解。 「若这故事是真的,那这八岐楼的人当真可恶,就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就灭了人家全族。」茶客丙扼腕嘆息。 「唉,说起来这些年八岐楼那厮真没少祸害江湖,残害武林人世,肆意抓捕妇孺,朝廷也不管管!」茶客丁愤恨道。 「八岐楼再怎么说也是江湖组织,朝廷与江湖本就泾渭分明,怎么好管。之前也有很多江湖豪杰义士前往讨伐,但与八岐楼的人几番交手下来,全都是鎩羽而归。」茶客戊遗憾摇头。 「那照你们这样说来,这江湖岂不是没人能对付得了八岐楼了?」茶客己好奇问道。 「这便是小老儿接下来要讲的重点了。」说书人见大伙儿讨论将气氛烘托此处,才继续道:「在此之前确实没人可以对付八岐楼,传闻这八岐楼主已得洛书之力相助,非常人能敌。 「而此时,有一位少年英杰横空出现,她的名字想必各位都有所耳闻,那便是鼎鼎大名的沧玄门大弟子,风雅。 「话说这风雅自小便拜入沧玄门,得沧玄门主收为亲传亲囊相授。 「十五岁初入江湖便凭一把止水剑荡平黑风十三寨。 「十六岁击败各大门派顶尖青年才俊夺得少年英雄会魁首。 「十七岁与江湖成名三十年的黑白双煞交手未落下风。 「十八岁开始闭关钻研高深武学,从此鲜少在江湖上行走。 「如今她二十一岁,可以说在江湖上罕有敌手。 「若问她为何年纪轻轻就如此了得,却是众说纷纭,但最有可能的一种说法是,河图……便是在她手上。 「她的重新出现,必将改变江湖格局,将八岐楼这一武林祸根连根拔起!」 说书人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脸都涨红了。这么一大段话讲下来,赶紧喝口茶顺顺气。 座下掌声阵阵,似乎还意犹未尽。唯有坐在偏桌的粉衣女孩对一旁持剑的白衣女人小声嘀咕道:「这就是你找的说书,把你自己吹得这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这合理吗?」 「所谓主角,自然应当有些传奇色彩,这样才符合听众的喜好。」白衣女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表情同语气一样沉着。 「可我怎么记得我们第一次碰面的时候,你伤得很重啊。」粉衣女孩毫不留情地吐槽。 「……」 不待白衣女人回答,粉衣女孩又继续追问道:「所以他刚才讲的你那些事迹都是真的吗?」 「确有其事,只是稍微做了一点戏剧化处理。」白衣女人夹了一粒花生米放在嘴里,嚼得很是认真。 「戏剧化处理?比如十五岁一剑荡平黑风十三寨?」 「寨主大婚,守卫都去了正厅,整个寨子上上下下都把自己喝晕了,我潜进去直接把寨主给绑了。」 「十六岁夺得少年英雄会魁首?」 「交手的都是些认识的老朋友,他们说要是拿了魁首,还得单独听那些老傢伙们唠叨个十天半个月,并且奖励也不够吸引人,所以最终抓阄决定推我上了。」 「十七岁对战黑白双煞未落下风?」 「他俩与我打赌输了,我诓他们与我比武不可使用内功,否则传出去就是欺负江湖后辈。」 「十八岁闭关钻研高深武学?」 「我有一次出门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打伤了,师傅说以后出门不要随意亮名号,要低调才能保持神秘感。」 「你可真厉害。」粉衣女孩目瞪口呆,伸出筷子想要夹一粒花生米压压惊,却发现之前装花生米的碟子,早已空空如也,只能郁闷地将筷子收回,又有些不放心道:「你想要引蛇出洞,可是这套说辞编得这么离谱,八岐楼的人会相信吗?」 「对于河图洛书,他们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何况除了那句河图在我手上,他刚说的确属事实。」白衣女人一边回答,一边将筷子转向另一旁的豆腐干。 「他前面讲的那一大段歷史传说我也有所听闻,可若说到十二年前八岐楼歼灭遁一族全族,你也知晓?从小到大遁一族就只存在于传说中,这你都能清楚?」粉衣女孩此时化身好奇宝宝,并未注意到另一个碟子也快空了。 第3页 「这是根据八岐楼的一贯行事作风所做出的合理推理,讲故事需得有一套完整的逻辑,这样故事内容才会丰满完整。」白衣女人眼中闪过晦暗的光,转瞬即逝,说完放下筷子,「吃完了,走吧。」 待白衣女人起身离开,粉衣女孩才注意到那一桌的空碟子:「你还真是一点都不给我留啊!」 第2章 女子 半个月前 这一年的夏天来得格外早,不过六月初,地上的土便冒起了烟,河里的水随便摸一把都满是热意。山中的树木枝丫疯长,却也不能挡住烈阳。午日的光斑驳的洒在草木丛林间,也洒在林中晃动的纤弱身影上。 叶子背着半人高的小竹篓,一手握着镰刀拨开前方的杂草,一手拾起镊子挑拣眼熟的药材往竹篓里丢。山里草木繁多,不时有枯枝树叶从她细嫩的肌肤上滑过,她却似浑不在意,瘦削的身影灵活地在山间穿梭。 午时的阳光最是毒辣,叶子行了半柱香的工夫,便感觉后背湿了一片。她隔着竹篓靠在一棵粗壮的树干上浅浅地喘气,鼻尖上的汗珠随着动作起伏一跃一跃的闪着晶莹的光。细长刘海被汗水湿成了一缕,乖顺服帖的搭在额头上。那双细瘦的手依旧握着铁制的镰刀与镊子,这手生得秀气,却带着些不健康的苍白,火热的阳光将那细薄肌肤下的血管照得几近透明,若没有掌心那些薄茧,倒真像是一双养在深闺中的娇小姐的手。 然而这双手,採集过的药草足矣堆满一间屋子,在它主人身上扎过的针数以千计,俨然是半个名医的手。 此山中草药丰足,虽不名贵,却可自用。叶子近几年过得还算安稳,也算是託了这处宝地的福。 叶子休息了一会儿,起身掂了掂已经装了小半高药材的竹篓,心道:此番收穫不错,若是还能有幸能够碰上那老山参,往后几个月便都不用再入山了。 她嘴上哼着愉快的小调,又往杂木林深处走去,地势逐渐开阔,有一颗长须长足的人参,攀附在一处斜坡的针阔混交林处。 此参根部肥大,有明显分叉,打眼瞧上去还真像一个人的头和四肢,似乎年份不浅。 她收起镊子和镰刀,将背上的竹篓放下并从中取出一条粗麻绳放在手上掂了掂,随后将麻绳一头套在坡顶的树干上,仔细地打了个结。又顺着往外拉扯两下,确认没有松动,这才拽着绳子小心翼翼地朝斜坡中央的人参够去。 只是这人参生长的位置确实有些蹊跷,也难怪这些年都没人採摘。 叶子拽着绳子在半空中盪了好一会儿,有几次都差点能够着人参了,却又被盪了回来。不过是差之分毫,却是怎样都够不着。 几番下来叶子也有些急了,待她重新站回地面,索性扯着绳子最大距离往后退,直至把绳子扯得绷直,才吸足一口气,勐然前沖,娇呵一声,踏离地面。 此时叶子只单手挽着绳子,另一只手臂长长张开宛如一只展翅飞翔的白鹤,急速朝老山参冲去。 快到了,叶子空出的那只手使劲,勾着老山参最粗的那根须,勐的向下一拽,将其连根拔起。 叶子兴奋之余,却忽略了另一只手的力道,一时间她整个人脱离了攀附物,摔在斜坡的枯叶上。 这一场变故始料未及,叶子一手拽着人参,一手护着头,尽量把自己蜷成一团,以减少与外界的接触面积,像个球似的往下滚。 还没来得及数清自己滚了多少圈,叶子的身子便撞在一棵树干上停了下来。 得亏这一路上铺满了经年累月掉落的树叶,又亏得叶子反应够快,若换做旁人,兴许小命休矣。 绕是如此,叶子也不好受,身上青一块肿一块的,疼的厉害。她靠着树干坐下,勐喘了好几口气,才咬着牙缓缓抬起胳膊,疼是疼,但是还是能自由活动。 如此折腾一番,日头已快要落山,她得赶在天黑之前离开这里,不然到了晚上,很多兇勐野兽成群出现,赤手空拳的她便很难保全自己。 她也不打算回去捡自己的竹篓了,当务之急是弄清楚现下所处位置,找到一条最快离开的路。 以往叶子进山之前都会提前绘制地图,去的地方也都还算熟悉。如今这一摔,却把她摔到了从未到过的地方,这山林大得很,很多地方她都不曾踏足过。 幸而她从小学习奇门数术,对地理有着很强的感知力,如今要根据日头地形摸索出路,倒也难不倒她。 叶子将人参揣进衣襟里,捡起一根粗树枝,作为临时拐杖,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没走两步,却被脚下的阻碍磕得差点又摔一跤。 叶子蹲下身,拨开脚下枯叶,地上出现一个浑身血迹斑斑的人。 此人满脸血迹污痕,看不清样貌,双目紧闭着,一只手死死握住长剑,看着像是江湖中人。 她穿着的这一身衣服面料看着价值不菲,却被血迹沾染得看不清原来的底色。身上几处伤口已隐隐泛黑,有的地方甚至已经化脓,形状可怖,瞧着多半凶多吉少。 叶子这些年离江湖中的刀光剑影很远,却也还是见过几个江湖中人。 叶子看着这人抿了抿唇:又是一个被仇家追杀的江湖人士,悄无声息地葬送在了这荒郊野岭。 「我须得赶在天黑前出山,来不及将你好生安葬,对不住了。」叶子嘆了口气,将枯叶重新盖回那人身上,起身正欲离开,裤脚却被一只手拽住。 第4页 叶子低头,躺着那人张了张嘴,虽未发出声音,但应当是在求救。 「竟然还有命,好吧,或许是你我有缘。」叶子重新蹲下身,牵着那人的手搭上自己肩膀,在那人吃痛的闷哼声中,勾起她的一条腿,将人斜斜的驮在背上。 哪怕是平常,背一个比自己还高些许的成年女人,对叶子而言都是十分困难的事情。如今她还有伤在身,竟能一手杵着拐杖,一手托住背上的人前行。 人的潜力果然是巨大的。叶子在心中感嘆道。 因着背上多了一条性命,叶子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皮肉伤,步法跌跌撞撞且急促,竟真的赶在天黑前走了出去。 出了林子,叶子顾不得逗留,直奔最近的驿站,将身上的银子给了驿夫,租下一匹马,径直朝源和镇奔去。驿夫与叶子相识,并未收她押金。 回到源和镇的时候天色已黑,家家户户都关起了门。叶子熟门熟户地寻回自己住处,将那人安置在自己床上,又给马儿餵了些草,解开缰绳,任其离去。 这个时候药店与医馆早已打烊,所幸叶子医术尚可,且家中常备各种药材,便打算先替她清理包扎一番,待天亮再从长计议。 叶子将炉火移进房间,一边烧着热水,一边将长剪放在火上炙烤。 此人伤口渗出的血迹将衣衫凝固在皮肉处,若强行为她脱衣,怕是连皮都要撕下来一层。 叶子将半开的热水与盆里的冷水相兑,又拿烧得滚烫的剪子顺着那人的衣服边角一路向上剖开。 察觉到那人额上不断渗出汗珠,叶子轻轻握住她微颤的手,出声安抚道:「我叫叶子,住这源和镇上,会一些医术,你这伤看着可怕,但我既然捡了你,便不会让你有事。明日一早,我便带你去看大夫,今晚先替你把伤口清洗一番,避免感染。放心,你我皆是女子,是以就算我瞧见你的身子,也不会有损你名节。」 说话的工夫叶子另一只手便已将女人身上的外衣物除去,只留一层亵衣,保护着她隐秘的脆弱。白皙肌肤上深浅不一的伤口尽数暴露,仿佛被张着獠牙的恶鬼撕得稀碎的白色幕布。 「多大仇?」叶子吸了一口气,拿毛巾沾了温水,替女人擦拭身上的血迹。 尽管叶子的动作已经尽量轻柔,但女人额上的汗珠还是显示出她此时忍得并不。 「要是觉得疼就叫出来吧。」叶子一边替她擦拭伤口,一边努力找话:「我小时候顽皮,身上总是各处挂彩,师傅总是嘴上训斥我,却又拿秘制的疗伤药来替我擦,任何皮外伤只要擦了那药,不出几日,任何疤痕都会消失无踪。这药我还留着一些,等会儿就替你用上,保准让你伤好后恢復如初。」 整个擦拭过程中叶子一直絮絮叨叨着,女人却始终一声不吭,这般隐忍,倒让叶子对她心生几分敬意。 叶子将她身上的血迹擦净,又替她挤出伤处的毒血,取过一旁的药瓶,从中抠出药膏,仔细地抹在伤口处。 冰凉的触感缓解了伤处的灼热,女人额上的汗珠没有再增多。待该抹的地方都抹上药后,叶子取出一床干净的薄被替她盖上。 「外伤暂时止住了,明日我便找医师来瞧一瞧你身上的毒。」叶子拍了拍手,将被染成血红色的那盆水倒掉,又端了盆干净水进屋,开始替女人清理脸上的污秽。 随着污物被拭去,一张丰神秀丽的面庞便呈现在叶子眼前。叶子手上的动作有了短暂的停滞,她还从未见过生得这般好看的人,或者说这还是她第一次觉得一个人好看。 这些年叶子独自一人艰难讨生活,遇见过许多人,有带着善意的,也有心怀不轨的,她都没有在意过那些人的样貌。在她看来,所有人的皮囊都大差不差。即使镇子上许多人夸过她好看,还不时有半大的小伙子前来献殷勤,但她对自己的容貌却也无甚感觉。 叶子打量着沉睡中女人,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朱,面上肌肤细腻洁白如玉,与铺散在枕头上的墨黑色长髮一道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她脸上每一处都精緻得恰到好处,如同一幅匠心独运的工笔画。即使此刻双目紧闭,也依然美得璀璨夺目。 「你生得真好看。」叶子由衷地赞美了一句,也无所谓床上的人有没有听见,转身将屋内的器具收拾妥当,离开了房间。 待叶子再次回到房间,这里的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唯有床上多出一人,发出浅浅的唿吸。 叶子的目光落在一旁被剪开的血衣上,迟疑片刻,还是将破碎的衣服叠好放在床边的柜子上。 总算料理好了伤员,叶子才想起自己身上的伤,初始是很疼,这会儿除了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倒也无甚大碍。 叶子拿药膏往身上随意涂抹了一番,取了床凉蓆铺在正厅地上,就这么凑合躺下。 屋外夜色如墨,无边的寂静笼罩着这间小小的屋子,也笼罩着屋里沉睡的人,这一日于叶子而言是十分寻常的一日,却是她不寻常生活的开始。 第3章 算帐 惦记着家里多了个伤员,叶子这一觉睡得并不沉,天光乍晓,便起身去隔壁买了两碗粥,回房间准备餵女人喝下。 女人的状态比昨日夜里好上一些,至少能看出几分活人的气息,只是依然昏迷。也不知道她有多久没有进食。 叶子坐在床头将人扶起,一手揽着她的背,一手端过碗递到她嘴边:「你有伤在身,先吃些流食,垫垫肚子,别伤还没好,先饿死了。」 第5页 也不知道女人听进去了没有?只是餵到她嘴里的粥水尽数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叶子无奈,从医药箱里中取出一根竹管,又去后院摘了一大片树叶洗净,捲成圆锥形状,尖的一端插入竹管孔中,制成一个简易漏斗。 竹管的另一头放入女人口中,叶子一手扶住竹管,一手端起碗,将粥水小心而缓慢地顺着树叶倒入其中。 整个过程进行得十分艰难,但好歹这次粥水没有再溢出,全部进了女人口中。 一碗粥水餵了小半个时辰,叶子将碗放在一旁,甩了甩酸疼的胳膊,翻出自己尺码最大的一件衣衫给女人套上,便独自出门。 大白天的若背着个陌生伤员在镇子里招摇恐会多生事端,叶子去到医馆,待医师忙碌完后好说歹说许久,才将人请到家中。 得益于叶子昨晚处理伤口及时又细緻,医师只查了查女人身上所中之毒,并不难解,少倾留下解毒和调养的药方便离开了。 叶子照着药方到药铺抓了好几副药,婉拒了学徒要帮忙熬药的好意,拧回家亲自守着熬了三个时辰,问就是没钱又不想欠别人人情。 也不知道该夸叶子照顾的好,还是说女人身体底子好,前一日还危在旦夕的人在喝下药的当晚便醒了过来。 叶子生平第一次救人,就得到如此正面的反馈,很是有成就感。因此她刚一瞧见床上那人睁开眼睛,便凑上前嘘寒问暖道:「你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头还晕不晕?身体还痛不痛?自己能坐起来吗?」 女人躺了两天一夜,此时脑子还有些浑浑噩噩,她自然知道面前这个喋喋不休的女孩子便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然而对于这一连串炮轰式的提问她一个都答不上来,艰难的张了张嘴。 「你想要什么?是要喝水吗?」叶子低下头,将耳朵递到女人嘴边,才听见她一字一字地说道:「我…要…去…茅…房…」 「呃…茅房就在后院,我扶你去。」虽然觉得这个重伤初醒之人的反应跟话本里写的不太一样,叶子还是照她说的,扶人到了茅房。 对于自己的第一个救助对象,叶子本想再多关心两句,却被隔门毫不留情地关在外面。 女人知道此时一门之隔还有一个人在等着,并不打算待太久,趁这偷来的片刻清静,快速整理思绪:自己奉命到平阳城调查少女失踪连环案,却撞上八岐楼长老摩唿罗迦,对方精通奇门八卦,将自己一行人困于诡异阵法中。 同行一十七人,最终只有自己一人侥倖逃脱,却也带了一身伤毒,一路逃窜至山林中便失了知觉。若不是……自己差一点也就去和同伴们汇合了。 外面那个女孩自称源和镇居民,虽不知她的话有几分可信,但从这两天一夜的相处来看,对方并无恶意。 这两日来,自己虽一直昏迷着,目不能视,口不能言,但周遭的一切却都能清晰感受到。所以自然知道女孩对素昧平生的自己是如何悉心照料,温声安慰,虽说…略聒噪了一点。 还有这一日里被灌下去的两碗粥和三碗药,真是不愿承认这次醒来竟是因为饮水太多被憋的。 待两人重新回到房间,女人已捋清思路,想到该如何应对救命恩人的好奇,却不料此时的叶子竟跟换了个人似的,没有再追着她喋喋不休地问话。 这会儿叶子规规矩矩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突然体贴地建议:「要不你再休息会儿?」 其实刚刚叶子也反省了一下自己,对于一个重伤初醒的人而言,自己似乎表现得过于热情了一点,这样或许会把人吓到。可毕竟她也是第一次救这种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人,没什么经验。 尽管叶子表现得十分善解人意,却也藏不住双眸里的好奇。烛火在并不宽敞的屋内洒下一室光晕,女人半倚着床头,第一次仔细打量这个和自己相处了两天一夜的女孩。 眼前的女孩着一身粗布衣裳,套在身上显得有几分宽松,她的身板清瘦挺拔,宛若一株傲然不屈的小白杨,她的眉眼温顺清雅,不会给人带来丝毫攻击感,整个人只消坐在那里便是一幅写意的水墨画。 女人敛住打量的目光,略微思索后低声道:「在下风雅,到平阳城调查一桩连环失踪案,不料受伏重伤,幸得姑娘慷慨相助,救命之恩,定当结草衔环。」 风雅,这个名字倒是有些耳熟,叶子依稀记得以前听说书人讲过,记不得是哪号人物了,不过能被说书人当作故事主角讲起的,都是很厉害的人物。 叶子看着眼前之人虚弱的模样,想起她重伤时的狼狈,心里便觉得大约只是重名。 风雅最后一句话说得过于真挚,以致让叶子脑海里突然闪过以往在画本中读过的情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小女子唯有以身相许。」又或者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小女子愿来世做牛做马。」 呃……叶子打了个冷颤,甩开脑子里奇怪的画面,摆手道:「结草衔环倒是不必,待你离开时把药钱结了就成。」 叶子说着将白天开的那一大堆药抱到风雅面前展示:「你这又是受伤又是中毒的,这里的一堆药都是替你抓的,还有一些已经拆开的放在后院。其中有几味药材十分名贵,几乎快花光我全部的积蓄,整整六十两银子。还有我在山林里难得採到的老山参也用在你身上了,就按药铺的收购价算三十两好了。你这身伤一时半会儿也还走不了,定还会占用我的房间一些时日,伙食费住宿费照料费就再收你十两。至于你身上穿的这件衣服……」叶子目光落在风雅身上片刻,大方挥手:「衣服就友情赠送吧,综上所述,你一共需付我一百两银子,可有异议?」 第6页 叶子这一番口若悬河,愣是让风雅把还未说完的话噎了回去,怔住片刻,面上倒是一副风轻云淡:「没有异议。」 「爽快,我这儿收银票银两都可以,你若是想现在就结帐我也没有意见。喏,那儿是你的衣服物事,你自己看看东西可还都在。」 风雅顺着叶子的指引看去,之前穿的那件沾满血迹的锦袍已被摺叠妥当放在床头的柜子上,袍子上搁着的便是自己的家传宝玉,晶莹碧绿,色泽温润,质地纯良。柜子边上竖立着的正是自己平日从不离手的宝剑。 伸手取过柜子上那一团已经碎成破布的锦袍,风雅耳边还响着叶子的叨叨声:「你这衣服已经没法穿了,但我想着里面万一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便将它留了下来。」 风雅从衣袍里间的夹层里摸出一封信,虽沾染上些血迹,却是完好无损。 风雅松了一口气,目光顺着叶子不停张合的红唇一路追随到那双闪耀如星辰的眸,不发一言,只是在叶子的眼神示意下打开衣袍腰带上繫着的钱袋,抖出里面仅有的几粒碎银,笑容有几分无奈。 虽然风雅暂时无法支付欠债,但叶子还是十分仁慈的留她住下养伤。如今的风雅已经能正常照顾自己,是以叶子对她也不再有一开始的好奇与紧张。 风雅写了几封信分别寄出,如今自己身子不便,也只能耐下心来等待。 这般悠闲轻松的日子,风雅已经好久都没有经歷过了,于是有了大把的时间来观察这个同在一个屋檐下的女孩。 这个模样弱质纤纤的女孩平日里不是在自个儿身上试药扎针,就是义务帮附近的居民瞧病写字,又或者独自一人坐着发呆许久。 风雅看着叶子心中腹诽: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日子过得倒像是七八十岁。之前明明那么聒噪,这会儿却又这么安静。 半晌风雅摇了摇头:我干嘛对一个才认识不久的人这么好奇,还是专心研究研究这阵图吧。 桌上平摊着一幅风雅凭记忆还原的阵图,几日前的影像又在她脑海中回放。风雅盯着阵图专注地思考着,一双漂亮的秀眉紧锁:枉我一向自命不凡,此番又是带足了能人异士,不想竟在这阵法上栽了这般跟斗,这里面究竟有何玄机? 此时叶子路过递给风雅一个苹果,不经意往图上瞄了一眼,随口道:「布这阵的人心思好生歹毒,故意将干位与坤位伪装,死门藏在生门中,若以寻常方式破阵而出,势必得经歷一死。」 风雅闻言如醍醐灌顶,再看此阵图,心中重重迷雾霎时拨开,想不到困扰自己多日的难题竟被人一句话轻易破解。 风雅望着眼前这个面容十分年轻的女孩,怔忪片刻,心道自己或许应该重新认识她一番。 叶子见风雅这般反应,有些不自在地摸摸鼻子:「干嘛这样看我,不过是雕虫小技,我平日看了一些杂书,就知道点皮毛。」 风雅心知这可不是什么看了一些杂书就可以学会的雕虫小技。那日与自己同行的有各地而来的能人异士,其中自然也有人研习过奇门八卦,可当时却没有一个人能道出其中玄机,致使最后葬送十六条性命只逃出自己一人。 叶子被风雅饱含深意的目光打量得头皮发麻,心觉此人多半没打什么好主意。 叶子咬了咬牙,暗恼自己没事干嘛喜欢多嘴,趁风雅不备,快速出手一把夺过刚塞进她手中的苹果,一阵风似的熘出了房间。 风雅低头,那只还悬在半空中的手已空无一物,见此情景,一脸懵逼。 第4章 请求 晨曦的光为整个小院镀上一层温暖的色彩,院中有一棵上了些年头的老槐树,阳光洒在树叶上落下斑斑驳驳的影,两只雀儿在槐树的枝丫间蹦来跳去,相互追逐。 槐树下有一口石头砌成的水井,此时叶子正站在水井边上,双手摇着辘轳想要将装得满满的水桶提上来。 她力气不大,平日里一次只打半桶水,如今家中多出一人,索性一次装足双倍的量。 只是她似乎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桶才提至半空,胳膊便已经酸麻不止,一分神,系在水桶上的绳子便往下松了几分。 「我来罢。」一只素白有力的手覆上叶子的手背,单手就着那只还握着辘轳的纤瘦小手转了好几圈,与此同时伸出另一只手将已经升至井口的水桶拧了出来。 叶子趁势抽回手背在身后,拇指揉了揉有些发烫的手背,也不与风雅客气,径直走到一旁的舂桶前坐下捣药。 那边风雅将水倒进水缸,便坐到叶子身边,伸手接过叶子手里药杵:「我来我来。」 叶子也不与她争,让出药杵去收衣服,只是衣服还未收到一半,捣完药的风雅又跑过来接下她手中的活儿。 一日下来,风雅便像生出了三头六臂,抢着将家中所有的活儿包揽下来,别说,效率还挺高。 叶子索性倚靠在院中的躺椅上,眯着眼晒起了太阳。 小憩片刻后,叶子微睁开眼觑着院中那个还在忙碌的身影,懒洋洋道:「我说,就算你把家中活计都包揽下来,但药钱还是得付的,顶多……免收你的住宿费。」 「不必免,是我自己愿意做这些。」风雅语调轻柔,手上的动作却毫不含煳。夏日的阳光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金辉,女人虽身着尺码偏小的旧衣衫,举手投足间却尽显优雅,如同画卷中走出的仕女。 第7页 有人自愿义务劳动,叶子也乐得轻松,索性过起了清闲又无所事事的日子。 可这样的日子并未像理想中的那样美好,因为风雅的过分积极,叶子觉得自己仿佛才是家中多出来的那个人,可明明她才是这家的主人! 终于,忍无可忍的叶子拦住风雅前方去路,语气不善道:「说罢,你到底想要什么?」 这么快便沉不住气了吗,风雅垂头看向眼前这个一脸不悦的女孩,笑得如沐春风:「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我拒绝。」叶子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想着这人果然憋着坏水。 「我还没说是什么。」被快速打断的风雅失笑。 「这还需要说吗,自从那日我评论了一句你画的阵图,你就开始各种反常。看你之前的打扮应该不是出自普通人家,什么时候竟有了给人做帮佣的爱好。我就是这镇上的一个普通居民,可不想被你牵扯进江湖中的风云诡谲。」这番话实则在叶子心中藏了数日,如今一口气说出来都不带停顿的。 「好的,那我现在可以去做饭了吗?」风雅一贯温和的语气,让叶子感觉仿佛一拳打在了空气上,只能闷闷地让开了通路。 小厨房内,风雅一边看火,一边择菜,显得十分游刃有余。 从前她很少亲自下厨,但并不代表不会。她本是一个聪明的人,如今多出来的许多实践机会让她的厨艺在短短几日内突飞勐进。 刚刚的拒绝风雅并不觉得意外,自然也就不存在沮丧。 数日相处下来,风雅对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孩也有了几分了解。这个女孩看似随和,但其实早在自身周围竖起了一堵墙,谁若是妄图穿过这堵墙,她便会退得远远的。她可以帮助别人,但前提是不能影响到她自身的生活。 若不是此事十分棘手,且事关许多无辜者的性命,一时没有更好的办法,风雅其实也不愿勉强她。如今也只能一边等增援赶来,一边再尽量争取一下。 其实……若不是还有未尽的责任,这样的日子也挺美好的。风雅将炒熟的青菜起锅,装碟,嘴角勾起连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放松笑意。 叶子看着桌上摆着的那色香味俱全的三菜一汤,不得不承认烹饪也是需要天赋的。 比如自己,独自生活了这么多年,做的菜也顶多就是能吃的水平。 又比如风雅,明明几日前厨艺也比自己好不了多少,才不过短短数日,厨艺竟似冲着要聘美御厨的水准在突飞勐进。 「怎么不动筷子,可是觉得这些菜不合心意?」风雅夹了一块烩豆腐放进叶子碗里,经过几日观察,叶子对这道菜很是中意。 「没有,你做得很好。」叶子咀嚼下烩豆腐,真是口齿生香,回味无穷。 叶子将口中食物吞下,口不对心道:「你这几日下厨也辛苦了,明日便换我来罢。」 叶子说这话倒也不全是客套,俗话说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俗话还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她可不愿屈服于区区的糖衣炮弹之下。 「好,听你的。」风雅温和应道。 连一句客套话都没有,叶子略有些失落的想道,于是更加珍惜起了眼前的佳肴,毕竟这可能是最后一顿有质量的晚餐了。 然而到了第二天,当风雅习惯性地走进厨房时,叶子却像失忆一般,并未阻拦。 风雅菜才炒到一半,叶子便也走进厨房。横竖她现在闲人一个,刚刚帮李大娘写完信,现下也没什么事情可做,便索性进来看看风雅,顺便偷偷师。 这样就算以后风雅离开了,她也不必再吃那寡淡无味的菜。 「又给人写信了。」风扬瞄了一眼叶子指尖的墨迹,心下瞭然。 「是啊,每月固定这个时候,李大娘都会来找我写信。」叶子靠着墙,自顾道:「有时候人的感情真的好奇怪,李大娘明明很在意钟叔,钟叔也是很在意她,我在源和镇住了三年,便看着他俩书信往来了三年。然而这个期间,他们却从未去见过对方一面,明明源和镇和平阳城隔得这么近,一日的路程便可到达,他们却是宁可让别人传递消息,也始终不肯亲自见上一面,这又是为什么呢?」 「他俩具体什么情况我不清楚,但我知道有个词叫做近乡情怯,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看似很近的距离,其实很远;看似很远的距离,其实很近。每个人都有自己内心的执念,这只有靠当事人自己才能去化解。」风雅说话间将碗里的蛋清搅匀,淋进锅里。 叶子被蛋香味吸引,吸着鼻子往前凑了凑,倒也忘了再继续刚才那略有些深沉的话题。 人和人的气场很奇妙,明明她俩才认识不过数日,对彼此都不算很了解,如今同处一个屋檐下,却也能像寻常老友一般闲话。 风雅从锅边夹起一块已经熟了的蛋白餵到叶子嘴边,忽然想起了什么,调侃道:「话说,我见你在镇子上天天给人免费帮忙,为什么只有对我要收费?」 叶子也不避讳,吞下蛋白后舔了舔唇,才开口道:「你看看这镇上的人,像是有钱的模样吗?况且,我平日里那些不过举手之劳,可不至于花光全部家当。」说着还意有所指地瞅了瞅花光自己全部家当的某人。 「你若是愿意帮我一个忙,我愿意以你全部家当的百倍答谢。」风雅见缝插针的游说起来。 「话说得很动听,但可以先把那一倍偿还了吗?」叶子只一句话就让风雅哑口无言,想她风雅往日里受尽拥待,从不会为身外之物所扰,如今却因区区一百两银子而吃瘪。 第8页 虽说叶子时不时会怼上风雅两句,但她这个债主对欠债之人也着实算得上是优待。 就如此刻,因担心风雅成天闷在屋子里,不利于伤势恢復,叶子便主动带她在源和镇中四处走走逛逛。 源和镇远离京城,天高皇帝远,作为一个时常被权贵所遗忘的不起眼小镇,少了许多官府管辖,也少了许多苛捐杂税,镇上的人在此处自力更生,日子倒也平静安乐。 叶子领着风雅在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中前行,来到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面前,用两枚铜板换下两串红艷欲滴的糖葫芦。 「吃么?」叶子将一串糖葫芦递向风雅,自己已率先咬下一颗包着糖衣的山楂果。 风雅对这种小孩子吃的零食本来没多少兴趣,她看向面前少女鼓着腮帮子咀嚼的模样,活脱脱像一只小仓鼠,于是毫不犹豫地伸手接过:「吃。」 风雅咬下半颗果子,细细地嚼,味道与儿时记忆里有些不一样。她看向已经在咬第二颗山楂果的女孩子,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我之前一直以为,你比同龄的孩子成熟许多,没想到也会喜欢这个。」 自己好心带她出来散心,请她吃糖葫芦,竟然被暗指不成熟,叶子吸了一口气,决定不与她计较,无所谓道:「这跟成熟与否无关,我就是喜欢嘴里甜甜的感觉。」 风雅将另外半颗果子也咬进嘴里,任糖衣在口中化开,确实,挺甜的。 「好吃吧,这条街的小吃我最是喜欢,放糖一点都不吝啬,前面还有一家做糖人的也很不错,我带你去尝尝。」叶子牵着风雅的衣袖,在人群熙攘中穿梭。 你对糖莫不是有什么执念?心里这样想着,风雅还是乖乖地随着叶子前行。 不一会儿两人便来到一家做糖人的小店门口,只是店门紧闭,与一旁的热闹喧嚣显得格格不入。 「福伯,您知道张婶今天为何没来卖糖人吗?」叶子与一旁卖茶叶的老者搭话。 「何止今天,她都已经三天没出现过了,可怜啊…」 「怎么了,是不是她家中发生了什么事?」叶子想起那个总是笑眯眯地做着各种精緻糖人的大婶,不由关心。 「前些日子,她和女儿一同到平阳城省亲,回来时却只有她一个人,之后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逢人便问有没有瞧见她女儿,自然也就无心捏糖人了。」 「您是说她的女儿在平阳城失踪了?」叶子脑海里闪过那个总是扎着两个麻花辫,爱扯着一副甜甜的嗓音管自己叫姐姐的小女孩,心里觉得有些堵。 「听说不止她女儿一个,近来好多年轻女孩子都在平阳城失踪了,你没事儿可千万别往那里跑了,哎,造孽啊。」福伯嘆了口气,摇了摇头,继续摆弄他的茶叶。 叶子谢过福伯,也没了继续闲逛的心思,沉默着与风雅一前一后踏在归家的石板路上。 一阵风经过,掀起叶子额上的刘海,一双清亮的眼睛因此显露出来。 叶子停下脚步,半晌开口:「之前你说到平阳城是为了追寻一桩失踪案?」 「是的。」 「你想请我帮忙的事情与这宗案子有关?」 「是的。」 第5章 共眠 风雅与叶子周旋了好几天的事情,在出了一趟门后,就这么尘埃落定。 救人如救火,两人回到家中,决定立刻收拾行李,前往平阳城。 说是两个人收拾行李,其实只有叶子一个人在翻箱倒柜。 风雅看着眼前装得满满的三个包裹,忍不住开口道:「平阳城距此处不过一日脚程。」 言下之意:倒也不必如此大动干戈地搬家。 叶子手上动作未停,将几本书籍放在药箱上:「我总感觉,这趟出门或许要费上不少时间,都带上吧,有备无患。」 风雅此时并不明白叶子这种漂泊惯了的心理,但还是帮她将包裹认真地系上结:「好吧,那就都带上。」 有了风雅的帮忙,叶子收拾的效率明显提高。待装完房间里的衣物用品,她又去了厨房,没多久便抱着一堆干粮水果,哒哒哒地跑到风雅面前。 「我们好像不是去荒野求生。」风雅眼皮跳了跳,语气带着几分无奈。 「我当然知道我们是去救人的,可救人总得先填饱肚子吧,我俩现在浑身上下加起来有的不足十两银子。」叶子啃了一口饼,想着接下来的日子或许没有条件让风雅日日下厨,心中颇有几分遗憾。 被提醒当前窘迫现状的风雅,突然感觉似有一阵凉风拂过,坐在叶子旁边也拿起一块饼啃了起来。 待她俩各自背着几个包裹赶到平阳镇时,天色已暗,只能先找一家客店宿下。为了节省盘缠,两人便只要了一间客房。 两人虽同处一个屋檐下多日,但同住一间房却是第一次。 担心叶子会觉得不自在,风雅正要提议说自己今晚挑灯夜读,却见已经洗漱完的叶子跟个泥鳅似的缩进被子里,朝里面滚了一圈给她留出大半张床的空间,并且投来一个「怎么还不睡」的疑惑表情。 风雅便不再矫情,熄灯和衣躺在叶子身旁,心里却像有一片羽毛拂过,微微的痒。 风雅望向床顶,眼前一片漆黑,不可视物,她在心里琢磨着此时该说点什么来调节气氛。 感谢她一直以来的帮助与照顾?可她似乎并不喜欢自己言谢。 第9页 问问她是如何精通奇门八卦的?可看她之前的模样似乎不想张扬。 聊聊她的过往经歷,之前看她身体好像有些不太好?似乎有些交浅言深了。 每一个话题都还未出口,便在心里被否决,过往从来不需要主动结交他人的风雅,此刻感到很为难。 然而这样的为难并没有持续太久,有轻浅绵长的唿吸声自一旁传来,细微的唿吸声混合着鼻音哼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十分清晰。 睡着了吗?风雅闭上眼睛,就着耳边的轻响做催眠曲,不知不觉也进入了梦乡。 是夜,风雅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她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常常有一个小糰子出现在自己身边。 「风雅,你快来看我做的小木鸟,我重新做了改进,现在都可以绕屋子飞一圈了,是不是很厉害?」小小的白糰子风一阵似的朝比她高半个头的小风雅扑去。 「阿辞,与你说了多少遍了,不可这般没大没小,你应该管我叫姐姐。」小风雅扶着白糰子的肩膀,拧着眉头认真道。 「我才不要呢,你打也打不过我,背书也背不过我,等你什么时候比我厉害了,我再管你叫姐姐。」白糰子拧开木鸟的机关,让它飞向两人的头顶上空,粉雕玉琢的小脸上写满了傲娇。 不愿被一个小不点儿小瞧了去,从那以后风雅便更加努力地练习武功,读书学艺,久而久之勤奋形成了一种习惯,可当有一天她真的已经很厉害的时候,当初那个小糰子却早已不见了。 「阿辞!」风雅从梦中醒来,清晨的阳光洒满了一室。 叶子从屋外推开门走进,手上还端着一盘早点,瞅了一眼床上眼神朦胧的风雅:「醒了?快去洗洗来吃早饭。」 风雅看清来人,这才终于清醒过来,简单洗漱后坐到叶子旁边,拿起一个馒头看了半晌也未曾下口。 叶子见风雅对着一个馒头也如此含情脉脉的模样,关心道:「昨晚没有睡好?」 「不是,我刚只是在想,吃完早饭我们去一趟布庄吧,你给我的这身衣服…有点紧。」风雅扯了扯自己身上明显小一号的衣服,嘆了口气道。 叶子瞄了一眼风雅被束缚在布料下起伏着的饱满,轻哼一声。 这个人,吃我的,穿我的,还嫌衣服紧,真是岂有此理! 站在平阳城最大的一家老字号布庄门口,叶子紧张地扯了扯一旁风雅的衣袖,小声道:「我是答应了你过来做衣服,可你能不能选一家便宜点的,我现在全身上下所有的银子加起来还不够买这里的一匹布。」 「无妨,有人付钱。」风雅牵着叶子径直走进布庄。 布庄老闆见两人一身粗衣麻布,本想建议她们到隔壁瞧瞧,可当他瞧见风雅亮出的一枚玄灰色扳指时,便立刻换上满面春风,恭恭敬敬地将两人请了进去。 叶子见老闆堪称川剧变脸的表演,好奇道:「你那个扳指究竟藏了什么玄机?」 「是我一位友人所赠,这家店也是她家名下产业之一。」 隐形富豪在身边啊!叶子记忆里是第一次走进这种档次的布庄,看着琳琅满目的布料服装,由衷感慨:「不愧是平阳城最大的老字号布庄,果真名不虚传。」 风雅目光在叶子身上测量片刻,挑出一件粉白色的纱裙递过去让她试穿:「就当是我提前支付的利息。」 你倒是挺会借花献佛。叶子在心里吐槽,却还是听话地到一旁的隔间去试穿,毕竟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有爱美之心。 待叶子换好衣服出来,便见风雅一手拎着两件纯白的衣服,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叶子撇了撇嘴道:「这么浅的颜色,一点都不好洗。」 风雅只递给叶子一个后脑勺:「我自己洗。」 「臭美。」叶子小声的嘀咕一字不差的落入风雅耳中,风雅转身,正要回击,落入眼帘的是一袭粉裙亭亭玉立的少女,让她一时忘了言语。 少女海藻般的长髮乖顺的垂落,还有几缕柔软的搭在纤薄的肩上,乌黑的发衬得肩颈的肌肤莹白如雪,粉色纱裙勾勒出了玲珑的曲线,犹如三月枝头新开的桃花,不施粉黛便胜却人间万千颜色。 风雅拾起柜面上搭配衣服的装饰,是一个桃花形状的髮饰,替叶子别到耳边:「这样搭挺合适的。」 叶子透过一旁的落地铜镜,瞧见这副陌生又熟悉的面容,努力收起嘴角的笑意,心想:好吧,其实我也挺臭美的。 风雅最终选了一件云锦暗纹的白色长袍,她刚换好衣服走出隔间,便听见一阵进进出出的骚动声。 掌柜恭敬紧张地问候着:「大小姐,您今天怎么亲自过来了,小的正说把这个季度的帐本呈去山庄……」 「我来见个人,你们都去忙吧,别在这里挡着我。」被叫做大小姐的人一开口,顷刻间偌大的布庄大厅中就只剩下三个人。 叶子打量着这个甫一进门就弄得动静颇大的女子,只见她一身金色华服,浑身上下戴了不少金银首饰,活脱脱一个行走的金元宝。 穿这样子出门,不怕被打劫吗?叶子这样真情实感的担心,在瞧见门口不知何时出现的两列人马后便消失无踪。 门口之人个个身高体壮,穿着整齐划一的暗金色劲装,背上一把足有寻常长剑五倍宽的重剑,想来便是这位大小姐的护卫了。 大小姐看向从隔间走出来的风雅,没好气道:「我说木头脸,咱俩好不容易见个面,你不去寻个酒楼来替我接风洗尘,把我约来这布庄干嘛。」 第10页 「这位是楚明珠,名剑山庄的大小姐。」没有理会楚明珠的不满,风雅向一旁还不清楚状况的叶子介绍道。 「说了不要老提我名字。」被提及真名的楚大小姐,仿佛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叫出声来。 身为名剑山庄庄主的掌上明珠,楚明珠从小到大都对自己这个大名颇有怨念,觉得太俗,配不上貌美如花英明睿智的自己。 「好的,楚大小姐。」 被安抚好的楚明珠,这才注意到从自己进门到现在都始终一言未发的叶子,一双狡黠的狐狸眼在她身上滴熘熘的转了半天,笑道:「这位就是你信里提到的小恩公吧,没想到还是个娇滴滴的小美人。」 什么小恩公小美人的,这个大小姐说话如此不正经。叶子面上有些燥,嘴上却是认真道:「你误会了,我是她的债主。」 债主?还真是个有趣的说法。楚明珠还待调笑两句,却被打断,风雅不知何时抱来五件衣裳放在叶子手臂上:「都拿去试试,楚大小姐买单。」 叶子本想说无功不受禄,但见她二人似乎有话要说,便识趣离开。 眼下大厅只剩下风雅与楚明珠两人,楚明珠收起调笑面容,没骨头似的瘫坐在椅子上:「说吧,写信把我叫这儿来何事,总不能只是为你们买衣服吧。」 两人相交多年,风雅也不与她兜圈子,直言道:「我需要你将平阳城附近所有的说书人都替我找来,并且还需要借用一些人手。」 因为叶子突然答应帮忙,风雅便决定提前行动,不再等自己的人从大老远赶来。但对上的是八岐楼,只她与叶子两人依旧无法行事,于是便想到了此时在平阳城附近的楚大小姐。 「小事一桩。」楚明珠答应得很爽快,忽然又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递给风雅:「我方才听那个小美人说她是你债主,你何时竟混得如此落魄了,这些银票你先拿着,不够的话姐姐这儿还有。」 风雅觑一眼这个比自己小一岁还自称姐姐的人,没有伸手接银票,淡定道:「我现在只是一个浑身上下拿不出五两银子的落魄之人,你不要随便破坏我的人设。」 楚明珠:啥玩意儿? 第6章 挫折 叶子在隔间并没有继续试穿衣服,待了两盏茶的工夫,估摸着风雅的事情也谈得差不多了,便重新回到大厅。 「如此便麻烦楚大小姐了。」风雅对楚明珠说完最后一句话,起身朝叶子走去。 「走吧走吧,下次再聚。」楚明珠懒懒地挥挥手,指着叶子重新放回柜檯的五件衣服对门口候着的掌柜道:「你来,把这几件衣服给她们装一下。」 这话倒是提醒了风雅,她在心里默默估算了一下自己的人前来会合所需的时间,不客气地从一旁取出三件白色系的衣袍,叠在那五件衣服上:「装一起。」将叶子推辞的话堵在口中。 掌柜的手脚很麻利,不消片刻,一个装得整整齐齐的包裹,便被递到风雅手中。 待两人重新回到客栈,风雅便将自己的计划仔仔细细地与叶子说明。 「在平阳城能做到让这么多人神不知鬼不觉失踪的,只有八岐楼,但八岐楼的人一向神出鬼没,与其我们费劲去找,不如让他们来找我们。 所以我拜託楚明珠请全平阳城的说书人去传递一个饵,告诉八岐楼,我身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待他们的人出现,我便借谈判之由套出他们据点所在,一面借饵与他们虚与委蛇,一面带楚明珠的人马潜入他们老巢救人。 到时候若遇到什么奇门机关,就需要麻烦到你了,如此便可万无一失。」 心思周密,思虑详尽,叶子望向风雅的眼睛里闪着光,风雅擅自把这理解为崇拜之情,心里很是受用。 「你把你全部的计划都毫无保留地告诉我了?」没想到不过短短十几日相处,风雅便如此信任自己,叶子心中有种莫名的情绪。 「你是我最重要的搭档,我不告诉你告诉谁?」风雅一脸奇怪地看着叶子,仿佛她说的是一句再自然不过的废话。 「那白天你让我去试那么多件衣裳?」叶子歪头不解。 「我就是想让你多换几件衣裳,像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就是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好嘛。」 不得不说楚大小姐的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短短一日平阳城中所有的说书人就都接到了一份新的活计。 而此时的有间客栈里,风雅与叶子正坐在偏桌一隅,听着手持摇扇的说书人正声情并茂地诉说风雅的「光辉事迹」。 「传闻这八岐楼主已得洛书之力相助,非常人能敌。 「而此时,有一位少年英杰横空出现,她的名字想必各位都有所耳闻,那便是鼎鼎大名的沧玄门大弟子,风雅。 「话说这风雅自小便拜入沧玄门,得沧玄门主收为亲传亲囊相授。 「十五岁初入江湖便凭一把止水剑荡平黑风十三寨。 「十六岁击败各大门派顶尖青年才俊夺得少年英雄会魁首。 「十七岁与江湖成名三十年的黑白双煞交手未落下风。 「十八岁开始闭关钻研高深武学,从此鲜少在江湖上行走。 「如今她二十一岁,可以说在江湖上罕有敌手。 「若问她为何年纪轻轻就如此了得,却是众说纷纭,但最有可能的一种说法是,河图……便是在她手上。 第11页 「她的重新出现,必将改变江湖格局,将八岐楼这一武林祸根连根拔起!」 说书人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脸都涨红了。这么一大段话讲完,赶紧喝口茶顺顺气。 座下掌声阵阵,似乎还意犹未尽。 叶子忍不住对一旁的风雅小声嘀咕道:「这就是你找的说书,把你自己吹得这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这合理吗?」 「作为主角,自然应当有些传奇色彩,这样才符合听众的喜好。」风雅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表情同语气一样沉着。 「可我怎么记得我们第一次碰面的时候,你伤得很重啊。」叶子毫不留情的吐槽。 「……」 不待风雅回答,叶子又继续追问道:「所以他刚才讲的你那些事迹都是真的吗?」 「确有其事,只是稍微做了一点戏剧化处理。」风雅夹了一粒花生米放在嘴里,嚼得很是认真。 「戏剧化处理?比如十五岁一剑荡平黑风十三寨?」 「寨主大婚,守卫都去了正厅,整个寨子上上下下都把自己喝晕了,我潜进去直接把寨主给绑了。」 「十六岁夺得少年英雄会魁首?」 「交手的都是些认识的老朋友,他们说要是拿了魁首,还得单独听那些老傢伙们唠叨个十天半个月,并且奖励也不够吸引人,所以最终抓阄决定推我上了。」 「十七岁对战黑白双煞未落下风?」 「他俩与我打赌输了,我诓他们与我比武不可使用内功,否则传出去就是欺负江湖后辈。」 「十八岁闭关钻研高深武学?」 「我有一次出门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打伤了,师傅说以后出门不要随意亮名号,要低调才能保持神秘感。」 「你可真厉害。」叶子目瞪口呆,伸出筷子想要夹一粒花生米压压惊,却发现之前装花生米的碟子早已空空如也,于是只能郁闷地将筷子收回,又有些不放心道:「你想要引蛇出洞,可是这套说辞编得这么离谱,八岐楼的人会相信吗?」 「对于河图洛书,他们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何况除了那句河图在我手上,他刚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风雅一边回答,一边将筷子转向另一旁的豆腐干。 「他前面讲的那一大段歷史传说我也有所听闻,可若说到十二年前八岐楼歼灭遁一族全族,你也知晓?从小到大遁一族就只存在于传说中,这你都能清楚?」叶子此时化身好奇宝宝,并未注意到另一个碟子也快空了。 「这是根据八岐楼的一贯行事作风所进行的合理推理,讲故事需得有一套完整的逻辑,这样故事内容才会丰满完整。」风雅眼中闪过晦暗的光,转瞬即逝,说完放下筷子,「吃完了,走吧。」 待风雅起身离开,叶子才注意到那一桌的空碟子:「你还真是一点都不给我留啊!」 江湖中总是少不了热闹与八卦,加之有了人为的推波助澜,短短两日,平阳城各大茶楼酒肆都在传风雅手里持有河图的消息。 第二日风雅便公开了身份,带着叶子到平阳城最热闹的地方去玩乐,很是招摇,生怕八岐楼的人找不到她。而楚明珠的人便埋伏在暗处,观察着一切风吹草动。 此时风雅叶子两人正位于全平阳城最大的客栈来凤楼的最高层,她俩的位置在窗边,一转头便能瞧见窗外舞剑斗狮的热闹情景。 为了对昨日「一颗花生米都不留」的恶劣行径作出弥补,风雅特地叫了许多来凤楼的特色菜点请叶子品尝,她请客,楚大小姐买单。 风雅将一块凤阳酿豆腐夹到叶子碟中:「我知你最喜爱吃豆腐,这儿的手艺虽说比不上我那般精妙绝伦,但也别有一番风味。」某人这个时候也不忘见缝插针地夸自己。 碟中的豆腐,色泽奶黄,沾满酱汁,香葱点缀下引人生津。叶子没有计较风雅那奇奇怪怪的说法,遵从心意咬下一口,外脆里嫩,酸甜可口。 风雅见叶子吃得满意,自己心中也欢喜,又将一罐像粉丝一样的食物推到叶子面前:「再尝尝看这个文思豆腐,可是店中一大特色。」 叶子望着细白陶瓷罐中所盛之物,细如毛髮的豆腐丝,在清汤中润开,云雾般的形态,宛如一幅中国山水画,让人不忍破坏。 风雅见叶子迟迟不动,索性盛起一勺递到叶子嘴边。行为先于意识,软嫩清醇的滋味在叶子舌尖漫开,入口即化。 一人品尝美食,一人享受投喂,倒是各得其乐。只是这样的快乐并没有持续很久,叶子口中的第五块凤阳酿豆腐还未来得及完全咽下,便听一阵脚步声朝自己这边逼近。 「风女侠倒是过得惬意,让我等一阵好找。」来人长袖灰袍,手持一个菸斗,脸上笑着,语气却听不出半分笑意,此人正是八岐楼的玄武护法,灰。 我都已经到这么明显的地方了,你还想怎么好找。风雅心中腹诽,面上却不动声色。 见风雅不搭话,灰只能独自将戏唱下去:「风女侠如此大费周章引我等前来,想必是有事要说,不如……借一步说话?」 此处人群熙攘,的确不是谈事情的好地方。满意于事情正向着自己所设计的方向发展,风雅与灰一行人进了一旁的包厢。至于一直同风雅在一处的叶子,灰并未在意。 小二为包厢中众人添上茶水后便离去,来凤楼的上等井,在座的人却都没有要品尝的意愿。 第12页 「明人不说暗话,听闻河图在风女侠手中,我家楼主想要借阅一番。」灰这一番话说得直接又毫不客气,菸斗中无一物,却升起轻烟裊裊。 风雅握紧手中的止水剑,运起剑气护住自己与叶子两人。她虽年轻,但对上行走江湖三十余年的灰,也毫不怯场,自若道:「河图这等贵重之物,我自不会随身携带,近日杂事缠身,一时间想不起将它放在了何处。在下很早便听闻八岐楼中设计暗含天机,机括巧妙,心嚮往之,很想见识一番。若是有缘得见,兴许心情一好便想起河图所在。」 「那便让风女侠见识见识。」话音刚落,灰的菸斗已递至风雅眼前,无色无味的轻烟猝不及防钻入鼻孔。 风雅意识瞬间模煳,喃喃道:「你这…怎么…不讲武德…」旋即便晕了过去。 叶子逃脱不及,也被迫吸了一口轻烟,失去意识前,她心里最后想的是:原来在你的计划里,这些人都是讲武德的。 待风雅重新恢復意识,已置身于一个昏暗的小屋子里,四肢被缚,身上一切可用利器已被搜走,自然也包括那把平常从不离身的止水剑。 风雅坐起身,打量四周,除了几捆干草和地上未收拾干净的石头,再无他物,看样子应该是临时腾出来的杂物间。 风雅背着手,一步一步地跳到还在昏迷的叶子身边,用肩膀将她蹭醒。 叶子从迷迷煳煳中醒来,看着周遭的一切沉默不语,似在认真思考。 已弄明白此时处境的风雅,开口安慰道:「这个…计划的过程出现了一点点偏差,但所幸结果都是一样的,我们现在应该已成功打入八岐楼的地盘。」 是已成功被绑入八岐楼的地盘。叶子在心里纠正道。 见叶子还是没有吱声,风雅以为她小小年纪心理承受力薄弱,于是继续安慰:「你看过话本吗,话本里的主角但凡要做成一件什么事,都会经歷一些挫折,遭遇一些坎坷,所谓一帆风顺那都是配角的配置,像我们这样的主角就需要靠自己的聪明才智将这些挫折一一克服,就如这样……」 风雅嘴上说着话,手上也没闲着,捡起两块石头不停摩擦,企图能生出火,然而几次反覆下来,石头依然毫无动静。她微嘆了口气,话锋一转:「有的时候挫折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就如这样生不出火的两块石头。」 叶子接过风雅手中的石头,将其中一块调了个头,两者相撞,噌的一下,火苗窜出。 被打断话题的风雅眼睁睁的看着叶子将火苗接到稻草上,烧松手腕的绳结,灵活地替两人松开身上的束缚。 空气突然陷入诡异的沉默,风雅自觉作为年长的一方,应该由自己来主动打破沉默,于是找话道:「说起来,身为主角的我,这还是第一次被人绑架呢。」 「能看出来。」 第7章 所愿 叶子将已经松开的绳子踢到一旁,刚站起身,便见房门被推开,两个身着粗布短打的男子走了进来。 来人看见此时浑身自由站在房间里的风雅与叶子两人,一脸震惊:「你…你们…」话未说完,便被风雅一人一个手刀噼晕。 「就只许你们不讲武德。」风雅嘀咕着用绳子将昏迷的两人捆绑起来,叶子在一旁扯下两人衣物团成团塞进他们口中,想了想又将房间里的石头都丢到了屋外。 做完这一切,风雅拾起来人掉落的长剑,牵着叶子大大方方的走出房间。 刚出房间没走两步,叶子忽然想到什么:「我们是不是应该拿他们的衣服稍微伪装一下?」 「不用,灰给我们下的迷烟不重,若这两人不去回復,很快还会有别的人找过来,我们又不会易容术,两副生面孔,在这里穿什么衣服都会被认出来。当务之急,先尽快寻找一个有水的地方。」风雅看着眼前的三条岔路,一时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 这楼中布局看似寻常,实则暗含九宫八卦之道,稍不注意,便会迷失其中,这也是为何八岐楼没有派许多人看管她俩的原因。 然而这些并难不倒叶子:「设计此楼之人精通奇门术数,想必对五行相生相剋原理也是十分讲究,震卯正东,三宫属木,水能生木,想要找水,走正东方向这条路。」 风雅跟随着叶子,果然很快便找到两个大水缸,她从衣服上扯下布料,用水浸湿,递给叶子,叶子心领神会地接过湿布掩住口鼻。 风雅从怀中摸出一颗很小的钢制圆球,这是她与楚明珠约定的信号弹,藏得很好,并未被八岐楼的人搜走。这种信号弹制作特殊,须得以水激活。她将钢球丢进水缸,只见钢球在水面上飞速打转,发出一阵剧烈的滋滋声,旋即化作一阵烟窜入空中,炸出灿烂的烟花。 闹出这么大动静,风雅也懒得再走,索性用湿布护住口鼻在此处守株待兔。 趁着等人的工夫,风雅与叶子计划道:「等会儿至少会过来一个小队的人,首领就交给我来对付,至于其他人,你运用内力藉助这缸水形成屏障,自保就好。」 这样说着,风雅便示范性地将手放在水缸上,运起内力,水雾升起在她周围形成一个水波光罩,透明的光罩上水气流转,很是好看。 叶子忍不住伸出手去触碰,可还未碰到,便被一股气力震到三尺开外。 「办法是很不错,可是我…没有内力啊。」叶子看向风雅,一双无辜的大眼眨巴眨巴。 第13页 「你没有内力?」 叶子被风雅一脸吃惊的模样逗乐,笑道:「我不过是一个生活在源和镇上的普通居民,没有内力很奇怪吗?」 普通居民? 风雅沉默着,伸手搭在叶子小腹,探了几息,感受到她丹田里果真空空如也,就连一个初入门的武者都比不上。 眼前这个女孩,能独自一人进深山救出自己,精奇门,通医术,可她竟真的连半点内力都没有。 「 喂,你还要摸多久?」叶子盯着那只搁在自己小腹完全不打算挪开的爪子,又羞又恼。 「抱歉。」风雅勐的缩回手,掌心还残留着未散的余热。 风雅还未想出该说点什么来化解尴尬,便见灰带着一队人马出现。 「我竟不知风女侠还有这等本事,之前倒是我小瞧了你。」灰手中握着烟筒,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少说废话,要打便打。」不久前才吃过一次亏的风雅,决定此时少说话直接动手,话音刚落,便凭空噼出一道剑气,震得灰一行人后退三步。 风雅趁势提剑而上,直挑灰握着菸斗的右手。 灰极速后退,险险避过,从菸斗中催出一排银针,齐刷刷朝风雅射去。 风雅一直留意着菸斗中的动静,对于灰的发难早有准备,踏着一旁的树干腾空而起,招式大开大合,如白鹤展翅,以一柄普通长剑划出数道银色弧光,弧光闪烁中银针尽数原路返回。 灰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将菸斗置于空中飞速旋转,一条看不出材质的绳子从中吐出。 灰这个菸斗看似寻常,里面却暗含了十八种机括。灰以绳子为武器与风雅缠斗,想要藉机夺过风雅手中长剑。 风雅本想以剑斩断绳索,但发现其竟刀枪不入,虽用内力可断,但没必要。 风雅故意放弃手中长剑,趁灰正得意将绳子收回时,双手扯住绳子一端,围着旁边最粗的一株树身快速跑圈。 灰为了避免被拉到风雅身边,只能放弃绳索。 顷刻工夫一丈长的绳索便围着树干捆了好几圈,风雅收回长剑,还特地在绳上打了个结。 灰表情霎时严肃,以内力将菸斗推至风雅面前,想要故伎重施。而此时鼻中塞着湿布的风雅已不再害怕轻烟,故意等待菸斗靠近,运起十层内力,一剑将其头部削断。 灰见自己多年的宝贝竟这样被毁,痛心疾首,但心知一时无法拿风雅如何,便示意属下去捉一旁的叶子,自己则与风雅缠斗拖延。 叶子看似手无缚鸡之力,脚下却似生了风,明明只是在附近活动,却无一人能摸到她的衣角,在抓她的过程中,还有几人不小心误伤了同伴。 风雅起初还担心叶子无法自保,一直分神关注着她那边的情况,如今见她暂时没有危险,便专心对付起了灰。 灰本来还想与风雅拖延时间,如今见风雅剑势凌厉,招招必杀,很快便招架不住,被一柄长剑横在脖子上。 「其他人不想死的话便滚。」风雅以内力传声,本来还在努力抓捕叶子的众人闻声都停下动作,眼见护法被捕,神色迟疑,一个个想走又不敢走的模样。 「让他们都离开。」察觉到长剑又逼近脖子一分,灰只能依照吩咐遣退手下。 「带我们去关押那些女孩儿的地方。」 「什……什么女孩儿?」灰故意装作不知。 「不要装傻,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地方。」风雅严肃的时候表情还是很能唬人。 「好……好,我带你们过去。」此时小命被捏在别人手里的灰表现得言听计从。 灰带着风雅与叶子在楼中绕行,行走了一刻钟,叶子感觉到不对,周遭一模一样的景象,她已经第三次看见了。 这是八岐楼的地盘,灰没有故意拖延时间的必要,所以是…… 「迷魂阵!」风雅听见叶子惊唿,立刻停下脚步,长剑在灰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你耍我们?」 「算你们厉害。」见事迹败露,灰也不顾及此时还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长剑,以手为刃直取风雅腹部。 风雅见灰神色突变,下意识用剑割破其脖子上动脉,却没来得及护住自己。 一旁的叶子见状闪身而过,将风雅勐的往后拽离灰的攻击范围,自己却在侧身时腰侧不慎被灰的掌刃划破。 灰这一击既出,脖子上血流成柱,再无力追击,咽气前断断续续留下最后一句话:「就算…你们有本事走出此阵,也逃不过…摩唿罗迦大人…的手掌心!」 风雅看着叶子腰上的一片血迹,惊魂未破,不做声地握住那只还在微微发颤的小手,心道:你又救了我一命。 忽然被牵住手的叶子勐一激灵,转头看向风雅:「一百两。」 「什么?」风雅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说我刚刚又救了你一次,情形还这般这么危险,你至少又欠我一百两。」 此时风雅已经习惯叶子的算帐模式,从善如流道:「好的,我替你记在帐上。」 「你自己算算这些日子下来,你都欠我多少银子了?」 「两百两。」风雅一口答出。 「唔,两百两,已经这么多了,你可要记清楚了。」叶子故作兇狠。 「放心,每一笔我都替你记下的。」风雅笑得温文尔雅。 「我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倒是你这么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不能因为我不收你利息就这么无所谓吧。」叶子不满地哼哼。 第14页 「其实你若想收利息也不是不可以。」风雅一番话说得淡定从容,仿佛她不是欠债的人而是收债的那一个。 「连本金都还没有付清的人,不要这么大言不惭。」叶子撇了撇嘴,对这般欠债不还却说大话的行径,很是不以为然。 叶子这一番插科打诨,倒是将方才死亡的紧张气氛沖淡了些。 风雅将灰的尸首移至路边,起身拍了拍手:「我之前一心想着尽快把人救出来,倒是忘了这里还有个头目没解决,他刚才的话倒是提醒了我。」 叶子虽然对于一个大活人就这样突然没了性命有些不适应,但也明白此时不是感怀的时候,于是强迫自己快速调整好心态,冷静分析道:「我刚留意了下楼里的布局,首领居住之处应该设计在西北干位,我们先走出这个迷魂阵。」 此阵之所以以迷魂命名,便是因其有迷人心智之效,会让人以为一直在同一个地方打转,实则不然。 人们常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但有时候眼睛也是会骗人的。 叶子扯下一截衣料蒙住眼睛,手牵着风雅,一边心里默默计算,一边踏着路面前行。 风雅起初还担心叶子看不见,会不会撞上些什么,却见叶子巧妙地避过了所有的障碍物,稳稳地走在铺好的石板路上。 很快两人便回到之前与灰打斗的地方,叶子摘下遮眼之物,有些不适地揉了揉眉心。 风雅知道奇门术数很是耗费心神,遂将叶子扶至一旁的树桩坐下,小心道:「我们先休息一下吧,等等楚大小姐的人。」 叶子摇了摇头,开口带些轻喘:「这里面……诡异阵法颇多,楚大小姐带人贸然进来,只怕会……会被困在其中,我们需赶紧找到摩唿罗迦所在,并沿途给他们留下……记号。」 风雅虽担心叶子身体,但心里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对,之前一路上她还因自己找到一个如此强大的嚮导而庆幸,如今见叶子这难受的模样,心中竟生出几分后悔的情绪。 初遇时她只知道这个少女身怀绝技又很神秘,便理所当然的以为她同自己也一样是习武之人,却不曾想…… 相处十几日,风雅本以为自己有些了解她,如今才发觉自己一点都不了解她,不禁道:「其实自打我们认识以来,都是我受惠于你,有求于你,却从未问过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叶子脑海中走马观花的闪过这些年的记忆碎片。 「这孩子手少阳三阴焦经脉受到重创,日后不可让她再继续修习内功。」年幼的叶子并不知道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小叶子,为师今日下山办些事,晚膳备在锅里了。」之后许久,师傅再也没有回来。 「这丫头模样生得不错,还是个雏儿,定能卖个好价钱。」叶子隔着门听到陌生人的讨论,冷汗浸湿了背后衣衫。 「这饲料身上已经取不出血了,直接带去餵那东西吧。」虚弱的叶子被人像拎小鸡仔一般拎走,强烈求生欲让她的意识异常清醒。 …… 「我只想要活下来。」叶子语气带着几分自嘲。 风雅默然,世人所求各种,或名利地位,或绝世武功,或感情圆满,而眼前这个碧玉年华的女孩,所求不过是能活下来,这个心愿最为简单,却也最难。 忆起这些日子以来叶子的种种表现,风雅心中有几分瞭然,她伸手扶住叶子的肩膀,与之四目相对,眸光如流淌着的水:「如果你愿意相信我,不管用任何办法,我都一定会让你活下来,这不是交易。」 相信么……叶子怔住,自师傅走后,自己的字典里便再没有相信一词,不是不愿,而是不敢。她曾真心相信过别人,现实却叫她遍体鳞伤,所以如今她只相信自己。 而眼前这个认识不过数日的女子,却告诉自己可以相信她,直觉应该是要反驳的,可她真挚的目光却让自己临到嘴边的反驳之词未能出口。 叶子握住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衣袖,半晌没有吱声。 她到底还是没有告诉风雅自己身体的秘密,不是因为不相信她,而是觉得没有必要牵连她。 第8章 对战 根据风雅之前收集到有关信息表示:八岐楼是近十来年兴起的一个势力盘根错节的神秘组织,在全国许多城镇都有据点,由各大长老坐镇,而坐镇平阳城据点的便是长老摩唿罗迦。 此人性格阴晴不定,常年与蟒蛇相伴,深居不出,极少与人打交道,是以八岐楼平阳城分部的事务一向由护法灰在打理。而上次风雅一行人能与摩唿罗迦正面碰上,纯属倒霉。 如今灰已去世,摩唿罗迦不知道藏在哪儿修炼,此处八岐楼分部便是群龙无首,一路上碰到几个楼众都被风雅轻松解决。 风雅与叶子两人一路留下记号寻到八岐楼正殿,殿中却是空无一人。 叶子走入殿中,目光四处逡巡,正殿面积不算很大,却因无人显得十分空旷。 殿两侧各有四根石柱,每根上面都缠绕着一条巨蟒,石头雕琢的巨蟒栩栩如生,它们的眼睛都看向同一个方向,是悬挂于主座上方的一幅大蟒蛇图卷。 叶子上前掀开图卷,一个刻着数字一至九的石制机关匣便显露出来,其中有几个数字看着有些模煳,想必是经常被触碰。 叶子稍加思索,依顺序按下二、五、八这三个数,图卷旁的墙便缓缓打开,显出一条通道。 第15页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通道,担心里面有人,遂将脚步声放得很轻。没走多久,便远远瞧见一个屏风上映着个打坐的人影,那人腰部似乎还缠绕着什么。 风雅牵着叶子后退几步,轻声道:「如果没有料错,那打坐之人便是摩唿罗迦,八岐楼八大长老之一,擅驭蛇,精通奇门术数,丧命于他蛇手功下的亡魂无数。」 叶子:「那你若现在与他对上,大约有几分胜算?」 风雅:「单论武艺,我与他应该不相上下,若是光明正大的正面较量,胜负各半,但他对敌从来不光明正大。」 叶子:「懂了,就是你打不过他的意思。」 风雅:「……」 叶子:「我们先退出去,等楚大小姐带人赶来。」 「谁?」一身呵斥自两人头顶传来,旋即一个棕褐色的影子落在两人身后,挡住他们后退的去路。 叶子看清来人,此人形容枯藁,面色灰败,看不出几分活人气息,一身棕褐色的服装倒显得比他脸上有血色。他腰间缠着一条巨蟒,蟒眼里闪着绿光,如同来自地狱的注视。 叶子在看见巨蟒那长长的信子,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不由得牵住风雅衣袖,强忍住心中不适打起精神。 面对这个十几日前残害掉自己同伴性命的元兇,风雅不敢掉以轻心,一手紧握长剑,一手牵着叶子护在她身前,严阵以待。 「我之前听玄武说请了两位小朋友来楼里做客,还未来得及去会会,没想到你们竟自己找到了这儿,有趣,有趣得很。既然如此,那便由我亲自来陪你们玩玩儿吧。」摩唿罗迦的声音如利器在磁铁上划过,十分刺耳。 「我在此处拖住他,你寻机会出去接应楚大小姐。」风雅说完,便提剑便朝摩唿罗迦刺去。 风雅的剑如一道凌厉的风,又急又快,电光火石间剑尖已直指摩唿罗迦胸口,眼见摩唿罗迦就要被一剑穿胸,然而之前还站在那儿的大活人却凭空消失无踪。 「幻影术!」叶子皱眉,心知这次碰上了强敌。 「呵呵,小姑娘倒是有些见识,不要着急,你们先玩玩这个吧。」空气中传来摩唿罗迦诡异的声音,却看不到他人在哪里。 风雅欲寻摩唿罗迦,却见石壁上骤然出现数条巨蟒朝自己这方袭来,每条巨蟒都张着血盆大口似要一口将人吞没。 风雅护在叶子身前,一柄长剑舞得密不透风。 巨蟒围在剑气周围蠢蠢欲动。不能一直消极防守,风雅寻准时机朝其中一条巨蟒腰侧刺去,一击即中,然而那条巨蟒却安然无恙,倒是风雅自己腰侧骤然多出一条伤口。 是九星颠倒之局,叶子握住风雅的手,示意她先不要主动进攻。 巨蟒共有八条,它们的走位便是根据日家奇门的九星八门排布。 日家奇门排八门,先按日辰定休门在哪一宫,三日一宫,满三日移一宫为休门。 休门移宫的次序,夏至后阴遁为九、八、七、六、四、三、二、一,顺飞八方,不入中五。 定休门后,根据当前日干为阳,各门按休、生、伤、杜、景、死、惊、开的次序来顺布。 叶子之前一言未发,便是因一时还未来得及推算出休门所在,而刚才风雅那一剑正中伤门,倒是方便她顺藤摸瓜一下推算出了休门。 「闭上眼睛不要看,按我说的方向出剑。」 风雅此时来不及分辨叶子话中缘由,却本能的选择相信她闭上了眼,剑随声动,剑气磅礴。 「坎位正北」——其疾如风 「坤位西南」——其徐如林 「巽位东南」——侵略如火 「干位西北」——不动如山 风雅一套剑法使得行云流水,待最后一剑刺出,耳边突然一片安静。 风雅睁开眼,之前那八条气势汹汹的蟒蛇此刻已消失无踪,一身棕褐色的摩唿罗迦重新出现在两人眼前,嘴角挂着一抹血迹。 「没想到你这次还带了个军师,怪不得…」摩唿罗迦指挥腰间巨蟒朝风雅直扑,这条巨蟒体型比方才那八条都大上一倍,血口大张,獠牙尖长,如钢针般锋利。 眼见蟒头逼近,躲闪不及,这在千钧一髮之际,风雅运起内力将长剑掷入巨蟒口中,剑柄与剑尖两端刚好卡在其口里。 趁其吃痛来不及转身之际,风雅飞身而起,一脚朝巨蟒右眼踢去,这一脚又狠又深,直接透过右眼踢穿蟒头。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待风雅挡住巨蟒攻击再去看一旁的叶子时,只见她已经被摩唿罗迦一掌噼晕在地。 风雅惊怒,此时她手中无剑,身上的剑气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而另一旁眼见爱蟒受伤的摩唿罗迦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右手握住左拳发出咯咯的声音:「我好久都没有亲自活动活动筋骨了。」 摩唿罗迦扑向风雅,手势在空中变换数个姿势,他以手为刃,双手携着青烟直取风雅脖颈,使的正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蛇手功。 风雅不敢怠慢,双掌交错,以自身剑气运起屏障护住周身。她虽年轻,修一身沧玄派百年传承的正统内功,对上摩唿罗迦有三十余年内力的蛇手功,一时竟也未落下风。 摩唿罗迦见与风雅硬拼内力,一时讨不到多少便宜,便撤了招式,在石壁上踏起了九宫八卦步,每踏一步便形成一个自身残影。 第16页 风雅只见四周一下子多出许多个摩唿罗迦,每一个都与真人无二致,没了叶子指点的她一时也分不出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本体,只能来一个打一个,但也心知照这样消耗下去内力支撑不了许久。 正在风雅苦于应对之计,空中突然闪起一片金光,无数金叶子犹如天女散花,纷纷向各个「摩唿罗迦」射去。 「接剑!」是楚明珠的声音,风雅伸手接过,正是与自己分离半日的止水剑。 楚明珠这厢也没闲着,怀里的金叶子像不要钱似的朝四面八方扔去。 摩唿罗迦练蛇手邪功,全身上下都带有强烈的腐蚀性,一般的铁器还未能近他身,便会被腐蚀掉,但纯金不怕。 金叶子穿过摩唿罗迦的幻影射在石壁上,幻影又能瞬间恢復如常,只其中一处衣襟上出现了血迹,那便是本体所在了! 风雅低头握紧手中的止水剑,似在与分别重逢的老友叙说心情,剑随意动,意随心起,十五式沧玄剑法此刻尽化为一式,快、狠、稳一剑刺入摩唿罗迦腹部。 摩唿罗迦瞪着一双毫无生气的眼,似未反应过来为何自己刚才还占尽上风,情形便突然急转直下。 楚明珠趁摩唿罗迦被剑钉在墙上,拿银针封住他身上几处大穴,对随行的手下吩咐道:「押下去,别让他死了。」 这才有空朝风雅打趣道:「我早就与你说过,你那套直来直往的打法不是任何时候都顶用的,这次姐姐我来得及时吧,虽说平日里比武我打不过你,但这种时候还是得看我。」 风雅无视掉得瑟的楚明珠,蹲身扶起躺在地上的叶子。 「小美人怎么晕在这里了,啧啧啧,真可怜。」楚明珠这才注意到昏迷在地的叶子,嘴上说着可怜,模样却一点都看不出担心。 被风雅一记眼刀扫过,楚明珠这才收起调笑模样,对一旁的护卫道:「阿三,你过来看看,这什么情况。」 被唤作阿三的护卫替叶子探了探脉:「回大小姐,她只是被打晕了,你拿这个给她嗅。」说着将一瓶名剑山庄特制药递与楚明珠。 「听见没有,只是被打晕了,还瞪我。」楚明珠打开药瓶盖儿,一手捏着鼻子,一手将药瓶置于叶子鼻端,这名剑山庄的特制药有效是有效,就是味道太难闻了。 「咳…咳咳…」叶子被一股奇怪的味道唤醒,看着密室里突然多出来的许多人,脑子尚有些迷煳:「摩唿罗迦人呢?」 「放心,他已经被捕了,现在我们都没事儿了。」见叶子安然无恙,风雅一直以来紧绷的神经,这才松了下来,语气也柔和了许多。 第9章 梦魇 楚明珠此次共带了三十六人进楼,只三人随她进了密室,其余人在正殿待命。 先前他们一行人被困于八岐楼中诡谲阵法,耽搁了一些时间。后来发现风雅留下的记号,一路追随前来,还逮了几个八岐楼的部众。 风雅走到其中一个被押着的黑衣短打男子面前,问道:「说,那些被你们抓来的女孩现下被关押在何处?不要再想耍什么花招,上一个跟我耍花招的是你们护法,此刻已经去了极乐世界。」 首领死的死,被捕的被捕,八岐楼余下的人兵败如山倒,不敢再掀风浪,老老实实地带着风雅一行人到了地牢。 众人刚来到地牢门口,便闻到一股难闻气味,是血腥气夹杂着什么不可名状的气味。 楚明珠让手下解决掉牢中看守,掩着鼻子跟在风雅身后。 阴暗狭窄的过道两旁是整齐的四方形牢房,共有二十几间,每个房间都关押着五六个女孩,浑身皆是脏兮兮又血迹斑斑。 女孩们看见这么多人过来,全都惊恐地缩在墙角,身子不住打颤。 牢门被一一打开,风雅走进其中一间,毫不介意地上的污秽会弄脏自己纯白的靴子。 她来到满眼戒备的女孩子面前,蹲下身,小心仔细地将她们手上的绳索解开,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别怕,我们是来带你们回家的。」 叶子自走进地牢,看见墙边的血迹及桌上取血的器具,一种熟悉的恐惧感便席捲全身,浑身都忍不住颤慄。 而一旁风雅安慰女孩子的徐徐低语,让她心里有了些许安宁,也让她能暂时强忍住想要呕吐的冲动,继续在地牢中寻找熟悉的人影。 一张张稚嫩又惊恐的少女面容映入眼帘,每多瞧见这样一张脸,叶子脑中的痛便加剧一分。 「叶姐姐。」这时其中一个女孩子认出了叶子,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 叶子循声望去,正是张婶的女儿小花。小花被关押的时间不长,精神状态较其他女孩要好些。 叶子上前摸摸小花的头,轻声道:「你还好吗,这些日子,他们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因为看见了熟人,小花也不像先前那么害怕,乖巧道:「我还算好,那些人将我们捉来此处,每隔三日便来取一次血,我如今被取过两次血,可有些女孩子被关押时间长了,取不出血来了,便会被带走,之后就再也见不到她们人了。」 小花说着,伸出手腕给叶子看,细弱的手腕上被划了道十字伤口,干涸的褐色血迹形成刺目的殇。 叶子看着这如梦魇般的血色十字,脑中一阵天旋地转,终是忍不住晕了过去。 叶子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 第17页 阴冷潮湿的牢房里永远看不见天日,空气中瀰漫着血腥味与令人作呕的怪味。 牢中那些本是豆蔻年华的女孩,脸上早已失了同龄人的生气,唯有麻木。 叶子冷冷地盯住牢门方向,等待着这日復一日的酷刑。 「大人,今日轮到这个房间的丫头取血。」一身灰褐色短打的男人走进牢房,像拎小鸡似的将叶子拎起,将她带至那个噩梦中的地方。 叶子被绑在木榻上,腕上的十字刀痕被重新划开,她望向屋顶明明灭灭的光,口中尽是铁锈般的苦涩滋味。有「滴答滴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那是死亡的声音。她手上的伤口已感受不到疼痛,意识也逐渐模煳。 不甘心……就这样死掉啊。 ------------------------------------- 「站住,别跑!」雪地里,衣着单薄弱不禁风的叶子在一瘸一拐地拼命奔跑,身后是穷追不捨的成年男人与猎犬。 叶子终是体力不支,瘫倒在雪地上。 追上来的男人一把扯住她的头髮,便是一顿拳打脚踢,口中骂骂咧咧道:「死丫头,我让你跑,这一批饲料里就你最不省心,都跑多少次了,诚心给我们找麻烦是不是?大黄,上去好好教训教训她。」 叶子将身体蜷成一团,数次教训让她已经学会如何将自己所受伤害降至最低,心里默念:第五次,又失算了。 ------------------------------------- 不知道在牢里待了多长时日,此时的叶子已经苍白得如一张薄纸,浑身上下瞧不见半点血色。 她前两日被带去取血,折腾许久也无法滴出小半碗血。 叶子心知自己马上就要失去利用价值了,或许就会像之前那些女孩子一样…… 叶子这次同另外三个女孩子一起被带进一个全新的房间,这次她们没有人被捆在木榻上,也没有人进来取血。 叶子明白,这将是她最后一次机会。 一条足有三人高的巨蟒张着血盆大口朝她们袭来,獠牙尖长,如刀锋利刃,只一下便穿透其中一个女孩的心口,下一秒女孩连人带骨头都进了巨蟒腹中。 女孩甚至连唿救都未来得及,空气中便只有牙齿与骨头碰撞的咀嚼声。 许是碍于巨蟒兇残,房间里平日看管她们的人一个都不在,偌大的空间里只有巨蟒与它的「饲料」。 房间门锁紧闭,凭叶子之力根本无法开门逃出。叶子拾起房间里一只被遗落的碗,向巨蟒头上砸去。 巨蟒没想到弱小的食物竟然也会挑衅自己,舍下原本准备吞下口的那个女孩儿,朝叶子扑去。 巨蟒虽凶,但毕竟是畜牲,智商有限。叶子强提全身力气,在房间里磕磕绊绊地踏起了九宫八卦步。 巨蟒多次捕叶子不得,发出愤怒的嘶吼,在房间里横冲直撞,将能破坏的都破坏了个干净。 叶子见时机已到,便整个人贴在门前站立,在巨蟒扑过来的那一瞬间翻滚离开。 「轰隆」一声,屋门被巨蟒一头撞开,再次扑空的巨蟒却似感受不到疼痛,转头又向叶子扑去。 叶子早有预料,将身体蜷作一团,跟个球似的滚出房门。 待巨蟒再次将头探出,叶子的身体已滚出数尺远。 巨蟒不甘地吼了两声,却似乎因什么指令不能离房间太远,只能掉头对别的食物撒气。 叶子的耳边传来风声,还有骨肉相撞的咀嚼声。她在雪地里拼命奔跑,泪水浸湿了整张小脸: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这一次没有人在后面追她,唯有她独自一人在白茫茫的雪地上不停地跑,不停地跑…… ------------------------------------- 客栈的房间里,风雅看着仍然昏迷不醒的叶子,眉头紧锁。 三天了,自那日从八岐楼地牢出来,叶子便睡了整整三天。 这三天里楚明珠派手下将八岐楼内收缴一空,又命人将倖存的女孩分别送回家中。 说起来这八岐楼的建址倒是选得巧妙,谁能想到能容纳上百部众的八岐楼平阳城分部,竟是建在城外一座破庙底下。 而被关押着的摩唿罗迦却嘴硬得紧,什么都不肯说。 风雅结合女孩们与八岐楼部众的口述得知:摩唿罗迦那条宝贝巨蟒需以活人处子精血餵养,这些少女便都是被抓捕起来作为巨蟒的饲料提供者。 然而少女并不能无限提供精血,当她们身上再难取出血的时候,便会整个人都成为巨蟒腹中餐。每隔三年一次大抓捕,为巨蟒提供新鲜的饲料。 风雅握住叶子垂在床边的手,衣袖滑落,露出纤细得只剩骨头的手腕,腕上那浅浅的十字疤痕此时异常刺眼。 风雅之前瞅见过这个伤疤,当时只当是普通伤痕,如今却什么都明白了。 楚明珠中途也来过几次,试了许多办法也不见人醒,直唿从未见过如此怪症,奇也怪哉。 「我要去见见摩唿罗迦。」风雅对楚明珠道。 楚明珠将摩唿罗迦关押在一处僻静的院落,风雅见到他时,他整个人已经被散去功力,被铁链锁在架子上。 谁能想像如今这个头髮灰白的老者,几日前还是为祸一方的大魔头。 「我们都拷问他好几天了,还是什么都不肯说。」看押摩唿罗迦的人对风雅道。 「你们有本事就杀了我,休想让我出卖楼主,呵呵…呵呵呵…」摩唿罗迦抬头盯着风雅,破损的嗓子发出尖利刺耳的笑声。 第18页 「今日我不问你关于八岐楼的事,我只问你对之前和我一道的那个女孩做了什么,为何她至今昏迷不醒?」风雅将手置于摩唿罗迦头顶,运出一道气劲,将摩唿罗迦,全身的感官都调动得比平常敏感数倍。 「你问我对她做了什么,是问的上次还是以前?」 摩唿罗迦突然想到什么,脸上呈现出诡异的笑:「她腕上也有十字疤,没想到她竟然能活到现在,命倒是真硬。」 「把话说清楚!」风雅情急,手上的运气不禁加大了几分。 摩唿罗迦却似完全感觉不到疼痛,笑容更加狰狞:「你很担心她?不过是失去了利用价值的饲料,被抽掉几十碗精血,能苟延残喘至今已至大限。老夫自知命不久矣,没想到此时还能够有人与我陪葬,哈哈哈哈哈哈……」 「该死!」风雅闻言又惊又怒,心绪不稳之下竟一掌噼向摩唿罗迦头顶,前一刻还嚣张至极的人,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在旁边全程围观的楚明珠不禁啧舌:「乖乖,没想到你还有这一面呢,说好的从容淡定荣辱不惊呢。」 楚明珠还待感嘆两句,却感觉突然有一滴水珠打在自己手背上:「怪不得…她之前说,只想要活下来。」 此时的风雅是平日里极少瞧见的难过模样。 第10章 光 叶子不知道跑了多久,她终于离开了那个噩梦般的地狱,街上熙熙攘攘,小贩的吆喝声、行人的谈笑声络绎不绝,她重新回到了人间。 她一瘸一拐地在街上前行,有人见她可怜,施捨给她一碗粥,那是她这辈子喝过最美味的粥。 恢復点力气的她慌忙打听衙门所在,一路上跌跌撞撞,说话上气不接下气,旁人都当这个女孩子疯了。 叶子将衙门口的鸣冤鼓敲得震天响,很快便引来差役前来撵人:「干什么干什么,大白天的在这儿敲鼓,扰了大老爷的清梦,有你好果子吃。」 「大人,民女要告发,城里有一伙神秘组织抓了许多少女秘密关押,他们非法囚禁,草菅人命,民女好不容易逃出,愿为大人引路,请大人立刻派出人手前往搭救。」叶子一口气将事情阐明,满怀希望的看向差役。 「什么非法囚禁,什么草菅人命,我看你是脑子不太清醒,赶紧滚,不然治你妨碍公务之罪,关押进大牢。」差役也是打工的,自然不愿冒险,连推带威胁的驱赶着叶子。 听见「关押」两字,叶子浑身便止不住发颤,她真的被关怕了,这辈子都不想重新再尝一遍被关押的滋味。 看见衙门大门重新闭上,她心里的一扇门也随之闭上,无助的跌落在衙门口,街上人来人往,不会有人为她驻足停留。 ------------------------------------- 楚明珠将全平阳城最好的医师全都请了来,然而每一个替叶子把过脉的医师皆是摇头:「这位姑娘陷入了梦魇,药石不治,除非她自己主动愿意醒来。」 风雅这几日便坐在叶子床边,握着她的手,搜肠刮肚地寻话与她说。 「那日我被摩唿罗迦重伤,以为会就此命丧黄泉,没想到却遇见了你。你那么小的个子,却能独自一人将我从森林里背出。对于素昧蒙面的我,你可以那样温柔细緻的照顾。醒来之后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报答,结果……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一本正经与我算帐的模样,还……挺可爱的。」 「后来无意中发现你精通奇门术数,让我不禁对你刮目相看。我还以为你也是江湖中人,又或许是哪个世外高人,那时我救人心切,便想方设法的讨好你,想请你帮忙。但其实在替你做那些事情的时候,我是真的觉得很开心。」 「我以前还未见过有人出门救人会带上全部家当的,甚至连干粮水果都不落下。你年纪虽小,却总是考虑得很多。其实那会儿欠你的一百两,我早就有办法还清,我却故意一直不还,我这样是不是很坏?可我就算是坏,你也并不曾嫌弃我,当然偶尔嘴上吐槽不算。其实我欠你的,又何止是一百两。」 「那日故意将楚明珠约到布庄见面,是我的私心。我一早便觉得你穿粉色会十分好看,事实证明我的眼光果然没错。还有天青色,粉紫色,鹅黄色,只要是你来穿都会好看。你快些醒来,不要让那些衣服闲置太久。」 「上次在来凤楼点的凤阳酿豆腐,我见你十分喜欢,便也自己学着做了一些。你知道的,我在厨艺方面最是有天赋,你要再不醒来,可就都被楚明珠那傢伙吃光了。」 「那日我俩在八岐楼被绑,你脱身得十分熟练,我当时觉得你好厉害。如今想来,你这些年究竟都经歷了什么,才会这般熟练……」 「此次我们从八岐楼救出被关押的女孩子共计一百三十一人,其中一百一十七人已送去与家人团聚,余下一十四人没有亲人的,便给了她们一笔银两,暂且安置在城外的农庄干活,若她们将来有了更好的去处,也可自行离去。幸亏有你,我们才能如此顺利的救下这许多人。」 ------------------------------------- 叶子蹲在屋檐下,外面淅淅沥沥的下着雨,她感觉好冷,浑身都冷。 理智告诉她应该先找个住处,再填饱肚子。但是她好累,身体仿佛都不属于自己,无法动弹分毫,便想就此沉沉睡过去。 叶子望向前方,有一个纯白的身影踏雨向自己走来,地上的污泥都无法沾染她分毫。 第19页 那道白影在叶子身前停住,蹲下身向她伸出一双纤长素白的手。 有温柔好听的声音自叶子耳边传来:「别怕,我来带你回家。」 她身上有光。 叶子握住那双手站起身,在那道白影身后,她看见许许多多之前同她一起被关押的女孩子,还有那些被带走后就再也不见的面孔,此时也都重新出现。她们脸上不再是痛苦麻木,而是带着微笑。 叶子仰望天空,看见了一道彩虹,雨停了。 ------------------------------------- 月光如水,掠过窗棂洒在床头,清凉的晚风吹来阵阵蝉鸣,交织出此起彼伏的夏日乐曲。 叶子便是在这样的声音中睁开了眼睛。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在梦里她想起了一些许久不愿触碰的回忆,这些回忆便像从地底深处生出的藤蔓,紧紧的束缚着她不得脱离,直到……有一束光照了进来。 叶子偏过头,一眼便瞧见枕在床边的风雅,女子眉眼如画,鼻翼微颤,唿吸清浅,比起初见时的明艷动人,如今再瞧这张脸只觉踏实亲切,梦里那个模煳的影子此时似乎清晰了起来。 叶子侧过身子,想要触碰一下这张脸,然而躺得太久的她却浑身酸痛,只是浅浅的动弹,便又重新摔回床上。 「你醒了!」本就睡得不深的风雅,听见动静一把握住叶子的手,一双凤眼在她身上来回打量,生怕哪里出了差错。 叶子以为自己刚刚那点小心思被发现,又羞又窘,想要将手抽出来,却完全使不上劲。 风雅手中握着一只软嫩的柔荑,看着叶子之前还苍白如纸的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绯色,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含着薄雾,像是在外面流浪许久淋了雨湿了毛的小猫,想要寻求主人的抱抱。 她好可爱,好想抱在怀里顺毛。被脑海里突然闪现的奇怪念头惊到,风雅清了清嗓子,语气非常正经道:「这几日餵你吃的东西全都被吐了出来,你现在一定饿了吧,我去给你拿些吃的?」 「嗯。」叶子轻轻点头,刚醒过来的她其实并没有感觉到多饿,只是若再这样继续任风雅握着自己的手,她感觉自己真的会被烤熟。 这个时辰客栈已经打烊,风雅怕叶子等太久,便简单地下了一碗阳春面,劲道十足的细面被捞进汤碗,撒上一层葱花,面上铺一个糖心蛋,清香的味道便扑鼻而来。本来没觉得饿的叶子此时倒是真真被勾起了食慾,埋头吸熘了一大口。 叶子没有说话,但她此时津津有味的吃相便是最好的赞美。 风雅看着叶子吸足一口面,咬上一口蛋,心里亦觉得十分满足。 时间仿佛回到几日前,在那个小院中,风雅也是这样无声的投喂,如今心境却有些不同,夜色安宁,岁月静好。 一阵敲门声打破了这片宁静,风雅略微皱眉,起身开门,便见楚明珠拿着一个金属匣子进屋,径直拉了张椅子坐下,丝毫不见外。 楚明珠一进屋便瞧见正低头吃面的叶子,愣了一下,随即开心道:「小美人醒过来了?真是太好了,木头脸你也不来告诉我一声。」 「你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这个点过来找我,最好能说出一个正经的理由。」风雅瞥了一眼这个不速之客。 「我找你自然是有正经事,这个是我手下的人在清剿八岐楼的时候发现的,你来看看。」楚明珠说着将匣子打开,里面放着一叠通关文牒。 风雅取出其中一张文牒,看着上面加盖的官府:「这些是……江州城的通关文牒,数量如此之多,这八岐楼与江州知府有何勾结?」 「我们名剑山庄,向来不插足朝廷之事,这些文牒,就交给你处置了。」楚明珠忙不迭将匣子往风雅面前推了推,仿佛眼前之物是什么烫手山芋。 风雅对楚明珠这般作为倒也见怪不怪,伸手接过匣子,将厚厚一叠通关文牒全部取出,这才发现匣子下面还有一层暗格。 风雅对着暗格端详片刻,目光时不时的瞟向叶子。 叶子心领神会的接过匣子,手指摸到匣子边缘的几处机括,在心里默算片刻,依照一定顺序按下,暗格便就此弹了出来,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本手札。 叶子取出手札翻开,上面竟一个字都没有。 「这是什么,无字天书?要不拿火烤烤水浇浇?」楚明珠探过脑袋,半开玩笑道。 风雅瞥了楚明珠一眼,这人平日里虽不大靠谱,但方才所言也不失为一种办法。几人取来烛火和茶水,在手札的第一页小心试探着,折腾了半炷香的工夫,毫无所获。这个结果倒也不算意外,能被摩唿罗迦小心藏在匣子暗格的手札,又岂是能如此轻易破解。 「呵……」楚明珠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半眯着眼道:「折腾得累死我了,算了算了,横竖这手札上的内容与我们名剑山庄无关,你若感兴趣,日后拿去慢慢研究吧。我困了,明日再见。」 第11章 替嫁 夜色宁静,被锁链捆绑着的摩唿罗迦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孔,心下瞭然:「你是来送老夫最后一程的吗?」 「凭我一人之力无法将你安全救出,所以…得罪了。」黑衣男子面无表情。 摩唿罗迦没有反抗:「来吧,帮我带句话给她,好好活着,千万小心。」 第二日楚明珠去看摩唿罗迦时发现人已经没了气息,惊怒之下将看守之人寻来责问。 第20页 风雅查看了摩唿罗迦身上那处致命伤,对楚明珠摇摇头道:「罢了,来人武功远在他们之上,横竖我们现在也有些线索了。」 这次因为风雅一封信,楚明珠便第一时间带着人手过来帮忙,散布消息、赶到救场、清理战场,全程出了不少力。 风雅平日里虽对楚明珠表现得不是很热枕,心中却也十分感激。 这次她们一行人成功解救上百名身陷囹圄的无辜少女,还获得了有关八岐楼的重要线索。至于缴获的八岐楼财物,便归楚明珠处置了。 「这次的事总算告一段落,老爷子天天写信来催,我也该回山庄了,不用太想我,横竖不久之后的名剑大会还会再碰面,到时候小美人也一起过来玩啊,我可以亲自给你做嚮导,我跟你说我们名剑山庄里面可有意思了,有各种各样的……」 「就此别过。」风雅四个字打断了楚明珠的喋喋不休,一手牵着叶子,一手搁在背后朝楚明珠挥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叶子有些莫名的看向风雅:「你都不等楚大小姐把话说完吗?」 「照她这架势,把话全部说完,怕是要到今日午时。」 叶子扑哧笑了,楚大小姐确实是十分健谈,人也热心。 风雅捏了捏叶子的手,边走边道:「回房间收拾行李吧,我们南下去江州城,查一查这些通关文牒。」 叶子觑着风雅,故意道:「如今我忙也帮了,人也救了,为何还要与你一道?」 「我不是还欠着你银两吗,难道你不随我一同去取?」风雅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似乎两人一道同行是再理所当然不过。 其实那两百两你可以日后寄给我。叶子在心里吐槽,随后转念一想:算了,横竖我现在也无事,便再与你走一遭吧。 两人南行五日,来到了江州城,刚一进城,便听城中锣鼓喧天。 有一位年轻公子身着大红婚袍,骑着高头骏马从路中央经过,他身后跟着四名轿夫抬着一顶花轿,旁边是迎亲队伍在敲锣吹号,好不热闹。 「今日是谁成亲,搞这么大阵仗?」叶子往日在源和镇也参加过乡亲们的婚礼,那里的人日子过得淳朴,结婚也不过是请周围认识的人摆上两桌吃一顿饭,哪像城里这般阵仗。 「你们是外地来的吧,今日可赶巧了,是知府老爷的儿子薛公子迎娶本地第一富商沈老爷家的女儿,知府老爷在城北处设了流水席,与民同乐,去道贺的人还能领到一个彩头。现下薛公子刚要到沈府去接亲。」一旁路人见叶子生得好看,热心解释道。 「原来如此,多谢。」 许是被此时的喜气感染,叶子也增了几分活泼,她扯了扯风雅的衣袖,漂亮狡黠的眼珠滴熘熘的转:「你想不想知道这新娘子是长什么样子的,不如我们去沈府看看?」 对于新娘是长什么模样,风雅并无好奇,但见叶子难得有如此兴致,便带她一同先迎亲队伍一步前往沈府。 风雅牵着叶子的手,两人施展轻功,轻轻松松便进入了沈府后院,寻到沈小姐的闺房。 风雅不情不愿地被叶子拽进沈小姐的房间,心道这要是换个性别,简直就是採花贼的行径。 但她见叶子一双纯良的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只能在心里嘆了一口气:还好你是个女孩子。 叶子站在屏风后打量着铜镜前的新娘:「琼首蛾眉,目含清愁,的确是个美人。」 风雅的目光在叶子脸上停留片刻,对此评价不置可否。 「不对呀,今日明明是她大喜的日子,为何新娘子看上去这么不开心,妆也没化?」叶子凑在风雅耳边,小声嘀咕道。 风雅偏了偏头,散掉耳边的热气,还未想好怎么回答,便见房门被推开,忙拽过叶子往屏风后面躲了躲。 推门进来的是个一身习武装扮的高个女子,风雅刚开始以为是丫鬟,待看仔细又觉得不像。 「挽倾,我最后问你一次,要不要同我一起走?」高个女子望向案前的沈小姐。 「我是想走,可我若走了,我爹怎么办,沈家这一大家子又该怎么办?知府以权势迫沈家结姻,若是被逃了婚,定不会放过沈家。」沈小姐对着铜镜摇了摇头,并没有转身看身后的女子。 「那你便甘心与一个不爱的人共度一生,从此相夫教子,被困于家宅府邸中?」 「不甘心…又能如何?迎亲队伍很快就到了,你快些离去吧,横竖你并不真的是沈府的人,不必陪我一道。」 「你如果已下定决心,那我就随你一起,天大地大,没有你的地方,我一人独往又有什么意思呢?」 「琉璃,你为何还是不懂,薛府指名要沈挽倾入他家的门,却没有说要活人还是死人。所以沈挽倾会如约嫁过去,而他们也会得到一具沈挽倾的尸体。你本属于广阔天地,又何苦与我一起趟这浑水?」 「有你的地方怎能叫做浑水?上穷碧落下黄泉,惟愿生不同衾死同穴。」 好傢伙,叶子不过一时好奇,想一睹大户人家新娘子的风采,不想却听了一出生死,还是女女版本的。这事既然被她撞见了,便也无法视若无睹。 风雅见叶子蠢蠢欲动的模样,知她心中所想,鼓励地朝她点了点头。 「我可以帮你们。」琉璃见屏风后面突然走出一人,猝的拔出腰间软剑,待看清来人不过是个碧玉年华的漂亮小姑娘,才克制住把剑架在她脖子上的冲动。 第21页 「你刚说,你可以帮我们?」横竖都已经这般地步了,琉璃也顾不上好奇她是何人,又是如何进来的。 「如果我刚听的没错,这位沈小姐是想嫁去薛家,并以死保全家人。其实还有一法,我与沈小姐身形相近,可以代替她嫁入薛府,到时候再诈死逃脱。这样沈小姐在众目睽睽之下嫁入了薛府的门,他们自然没有理由再向沈府发难。」不过眨眼功夫,叶子心中便生出了想法。 「办法听上去是不错,可我与姑娘非亲非故,姑娘这般行事,可是太冒险了。」沈小姐人长得美,一开口也带着淡淡清愁。 「这你便不用担心,我辈江湖中人,自当路见不平见义勇为。你若是不放心,可让这位姑娘先带你寻一处藏身,待确定事成之后再悄悄离开这里,总比平白无故断了性命要强。」前几日还自称是源和镇普通居民的叶子,与风雅相处上一些时日,倒也沾染上几分侠气,此时为说服沈小姐相信自己,便以江湖人士自居。 如今的叶子之所以敢如此冒险,一是自信一个知府府邸还不至于能困住她,但更重要的是身边之人的鼓励,给了她莫大的底气。 「姑娘高义,她日若能再见,琉璃必结草衔环以报深恩。」琉璃方才说愿与沈挽倾生死相随是出于真心,可如今有人带来了生机,谁又愿意赴死。 怎么又一个要结草衔环的?叶子摆了摆手,催促道:「旁的话不必多讲了,你们以后在一起好好过日子就成。沈小姐这身婚服赶紧脱下来吧,迎亲的人就快到了。」 风雅不知何时也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在叶子表示是自己人之后,这屋子的主人也十分淡定的快速接受了。 四人一番手忙脚乱的倒腾,总算赶在迎新队伍到达之前,给叶子换好了装。 琉璃带沈小姐躲到沈府外一处自己平日秘密独处之地,风雅蒙上面扮作琉璃随叶子一同被接往薛府。 亏得琉璃平日里深居简出,也不爱与人打交道,如今风雅这般打扮,只说是脸上起了疹子,便没有人再怀疑。 叶子乘花轿到达薛府门口,薛公子下马想要将新娘子抱进大堂,一旁的风雅却先一步抢了薛公子的活儿。 被晾在一边的薛公子,虽心里觉得怪异,但大喜的日子也不好发作,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沉默高挑的女人打横抱起自己的新娘子走进内堂。 四周道贺声锣鼓声热闹非凡,于是便无人注意到被红盖头遮住脸的新娘子正与抱着她的女人在窃窃私语。 「看不出来你胆子还挺大,连替人出嫁的主意都想得出来。」风雅以气音入耳,语气听不出喜怒。 「我这不是情急之下吗,我辈江湖之人,路见不平当见义勇为,这是你教会我的。」叶子躺在风雅的臂弯,小声嘀咕得非常理直气壮。 「我何时教过你冒充他人身份?」 「行走江湖,要学会变通,遇非常之事可行非常手段。你武功是厉害,但处事方面还是太嫩了,以后由我多教教你。」叶子大言不惭道。 第12章 公主 根据叶子之前与风雅说的计划,等会儿她与薛公子先拜完堂,作为新娘子会被先行送入洞房。 而薛公子作为新郎估计至少得招待一两个时辰的宾客,这期间足够叶子制造投井假象逃脱。 到时候再让后院局部走水,点几间没人在的屋子,混乱中便让人顾不得追究细节了。 至于此时后院零星几个丫环小厮,让风雅一掌噼晕了就好。 布局详尽,万无一失。 内堂此时聚集满了宾客,叶子和薛公子站在大堂正中央,随着司仪高喝「一拜天地」便要俯首。 「且慢!」一直站在叶子身旁默不作声的风雅此时突然一手拉过叶子,一手执剑挡住薛公子欲拜堂的姿势,面向满堂宾客道:「这堂今日不拜了,婚礼就此作罢。」 本来她也想配合叶子的计划,只是突然觉得:明明可以用更直接有效的办法。 什么情况,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满堂宾客措手不及,更别说还正准备拜堂的一对新人了。 叶子窝在风雅臂弯里,扯着她的衣袖小声道:「你这是在干嘛?之前剧本可不是这么写的。」 「我想到了更好的剧本。」风雅俯首在叶子耳边说完,重新面向宾客:「抱歉诸位,在下与薛知府有些恩怨要处理,今日这婚礼取消,请诸位先行离开。」 众人见风雅持剑蒙面,不像善类,莫不是哪里的江湖人士来向知府寻仇,都生怕会殃及自己,纷纷迅速起身向主人家告辞。 「我想起我家媳妇今日快生了,就先走一步。」 「我家的大黑今日也要生了,我得回去看看。」 「我家的阿灰昨日刚生了,但是今日好像还要接着生。」 …… 一时间,各种理由层出不穷,方才还热闹喧嚣的大堂顷刻间门可罗雀。 薛知府父子俩根本拦不住这一个个脚底抹油的宾客,气得脸都绿了。 「你是何人,来此搅乱我儿婚礼是何居心?」薛知府瞪着风雅,眦目欲裂。 风雅取出腰间玉佩,置于知府眼前,朗声道:「本宫乃当朝安国公主朱翎,见令郎与沈小姐并非良配,不如这桩婚事就此作罢。」 叶子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心道:乖乖,虽然我是说过行走江湖遇非常之事得行非常手段,但你倒也不必如此举一反三,我不过是冒充一个富家小姐,你倒是好,一上来就冒充公主,可知冒充皇亲国戚是杀头大罪啊! 第22页 薛知府看见玉佩怒气更甚,喝道:「大胆狂徒,拿个什么东西来就胆敢冒充当朝公主,来人,把她给我押入大牢。」 看吧,我就知道。叶子此时也顾不得先前的计划了,拉着风雅急道:「赶紧逃啊,不然真等着被抓进大牢?」 然而风雅脚下却似生了根,双手抱剑,连正眼都不捨得给薛知府一个,轻笑道:「你可想清楚了,希望不要为今日的行为后悔。」 叶子见状,急得头都大了:戏过了啊姐姐,这个时候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狂啊! 薛知府自然不可能被风雅一句话给唬住,此时门外的守卫已尽数沖入内堂。 风雅并不打算动手,负手走向门口:「牢房在哪儿,我自己走。」那架势,仿佛她此时不是去牢房,而是去赴宴。 若是风雅被关押,叶子自然也不可能独自一人面对薛氏父子,索性掀了盖头,几步走到风雅身边:「我与你一道。」 大牢有许多空房间,看样子知府平日里业绩不怎么样。 「老实点。」许是风雅气势太强,负责看押她的狱卒并未对她怎样,只待她进了牢房,将门锁上,便自个儿去一旁喝酒了。 现下房间里只剩叶子与风雅两人,叶子这才瞪向风雅气鼓鼓道:「我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我们之前不是计划得好好的吗,只待拜完堂,进了洞房,后面就方便脱身了,干嘛非得在这么多人面前闹这一出?」 「那薛公子一看就人品不端,你莫要与他拜堂。」风雅微皱着眉,认真道。 「我那都是计策,又不是真要与他拜堂成亲。」叶子有些哭笑不得。 「你这计策不妥,还可以有别的办法,不是非得要与他拜堂。」 「你今日是跟拜堂槓上了怎么的,还说我计策不妥,那你冒充公主就妥了,这可是杀头重罪。」此刻还身在牢狱的叶子被气笑了。 「莫急,我们一会儿就能出去了。」风雅见叶子真生气了,赶紧安抚道。 这边两人还在怄气,或者说是叶子单方面在生气,便听外面一阵骚动。 牢门被重新打开,身着黑色飞鱼服饰的男子单膝跪在风雅跟前:「属下玄鹰护驾来迟,还望公主恕罪。」 「无妨,你来得正是时候,起来吧。」风雅淡淡开口,上位者的气势浑然天成。 而此时一旁的薛知府,早就抖若筛糠,汗如雨下:「大人,下官有眼无珠,冒犯了公主殿下,望大人恕罪。」 「你该求的人是殿下。」玄鹰将刀压在知府肩上,迫其跪在风雅面前。 大半个月前,玄鹰收到风雅书信,命他带人到平阳城协助剿灭八岐楼据点,不料路上被耽搁了些时日,他与手下一行人还未赶到平阳城,风雅便已经将摩唿罗迦逮捕。 但八岐楼的事情还未结束,于是风雅与他写信,相约在江州城会面,却不想会面的地点竟然是在牢中。 胆敢关押公主殿下,薛知府真是好大的狗胆! 「请公主恕罪,请公主恕罪!」薛知府转向风雅,连连叩头。 「你的罪容后再议,现下你儿子与沈府小姐的婚姻作罢,你们此后不得再逼迫为难沈家,可听清楚了?」风雅俯视着匍匐在地上的薛知府,语气不带任何温度。 「听清楚了听清楚了,下官以后绝不再提与沈府之亲事。」 眼前这一出变故令人始料未及,叶子的心理活动先是这样的:这黑衣服的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风雅什么时候还悄悄找了帮手?装得倒挺是像模像样的。 再是这样的:看不出来风雅绷着脸的时候还挺能唬人的嘛,薛知府竟真信了,看他吓成这个样子。不过你们演得这么过,还让他下跪,到时候他反应过来恼羞成怒,定是会想要了我们的命。 最后是这样的:薛知府现下倒是答应得爽快,但以他那种逼迫良民的人品,转头便能出尔反尔啊。不对,你们为什么表现得如此淡定,心态是不是太稳了一点?话说……风雅这傢伙不会真的是公主吧?这些日子与我朝夕相处的人竟真是当朝公主!? 拒绝了薛知府的盛情相邀,风雅一行人到达驿馆下榻。叶子还沉浸在身边之人摇身一变成为公主的震撼当中,那厢风雅与玄鹰已经进屋准备商谈要事。 「你先在这儿好好休息会儿,我等会儿过来给你带好吃的。」风雅进屋前捏了捏叶子的手,说了句悄悄话。 这个时候谁还会想着吃啊喂! 如今房中只有风雅与玄鹰,两人皆是一脸公事公办的表情。 「殿下,您之前在信中说,怀疑江州知府与八岐楼有勾结,可有什么凭据?」 「你先看看这个。」风雅将那日从匣子中取出的一叠通关文碟放在桌上。 「这么多的通关文碟,全都加盖了江州知府的印!」玄鹰翻看一番大为震惊。 「江州乃我辰国与其他各国贸易的重要枢纽之地,八岐楼内竟藏有如此多的江州城通关文牒,背后定有阴谋,所以我要你来好好查一查这江州知府。」风雅沉声说出自己的打算。 「属下明白了,定不负殿下所託。」 风雅与玄鹰的谈话进行得很快,叶子还未来得及数清驿馆的窗帘上到底有多少颗珠子,便见风雅端了两碗什么东西进屋。 「这酒酿圆子在江州城可是一绝,快来尝尝,你定会喜欢。」风雅将碗置于桌上,招唿着站在窗前的叶子。 第23页 叶子瞅了一眼碗里的小丸子,小巧玲珑似珍珠,颗颗饱满晶莹剔透,想必口感也一定很不错。可是……现在是吃东西的时候吗? 风雅见叶子竟然站在一旁无动于衷,投餵大业人生第一次遭遇到了滑铁卢,只能嘆了口气解释道:「我也不是故意想瞒你,我本名朱翎,是当今圣上之女,风雅是我在江湖上行走时所用的名号。 「这些年来八岐楼的势力越来越大,在江湖上亦掀起不少波澜,父皇怀疑他们的势力已渗入朝廷,欲动摇国之根本。 「但明面上八岐楼只是一个江湖组织,朝廷没有证据不便直接出兵镇压。于是我作为沧玄门的弟子风雅,便是可以明面上调查对抗八岐楼的绝佳人选。我解释完了,现在可以过来吃了吗?」 风雅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叶子说不出半句反驳。人家贵为公主殿下,金枝玉叶之躯,却能亲身入龙潭虎穴,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对自己这样一个小老百姓也是和颜悦色,毫无半分架子,她还有什么理由对公主殿下使小性子? 叶子在桌前坐下,端起其中一只碗,扑鼻而来的香味四溢,舀一勺放入口中,甜糯适口,圆子□□弹弹仿佛在嘴里跳舞,味道甜甜酸酸糯糯的,果然同想像中的一样好吃。 第13章 乞巧 因为要等玄鹰查探江州府的幕后阴谋,风雅便决定在江州城多待两日。 趁着闲暇风雅与叶子去了一趟沈府,此次她们不是翻墙而入,而是正大光明被请进去的。 还是在沈家后院,还是她们四个人,当事人的心境却与之前截然不同。 琉璃与沈挽倾并不知道风雅的真实身份,只知道薛知府突然便取消了婚约。前一日还打算共赴黄泉的苦命鸳鸯,此时却可以正大光明地出门游歷。 沈老爷也担心将来薛知府又反悔作妖,之前沈挽倾的委曲求全,他又何尝不知。经过这次教训,他对女儿要出游的打算给予十二万分支持,替她准备了丰厚的盘缠。还特意嘱咐沈挽倾最好与心仪之人结再回家。 沈挽倾感激父亲的支持,只是这心仪之人…… 「如今我与挽倾得以圆满,都要感谢两位姑娘仗义,否则我们或许还等不到薛知府改变主意,便已身赴黄泉。今日是我与挽倾待在这江州城的最后一日,特与两位姑娘辞行。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江湖有缘再见。」琉璃双手抱拳,珍而又重地朝风雅与叶子行了一礼。 「明日便是乞巧节,你们不过完那日再走吗?」叶子不解。 「不了,经歷昨日之事,我们只想快些一同畅游于这广阔天地,再说,有她的地方,哪里不是过节呢?」此时的沈挽倾不復昨日的清愁,笑靥如花的面容展现出勃勃生机。 一想到成全这对璧人也有着自己的一份功劳,叶子的好心情便一直持续到次日夜晚。 七月初七乞巧节,夜晚的江州城有人吟诗猜灯,有人以物相赠,有人许愿放灯,四处都是一派热闹景象。 如今风雅得闲,便与叶子一道在城中闲逛。 她俩一人白衣似雪,一人粉妆玉琢,皆是姑娘家的装扮,并行走在街上十分美好和谐。 这一天也叫女儿节,有待字闺中的姑娘会预先备好彩纸、通草、线绳等,编制成各种奇巧的小玩艺,若遇心仪之人,便以此物相赠,以表情意。 她二人并不像别的姑娘那般亲手制作了小玩意儿,想要藉此日子觅得良缘,不过是想要感受一番节日的热闹气氛,于是便专程往人多的地方钻去。 前方有许多人围着一个摊位,叶子拉着风雅好不容易从人群中钻进去,原来是在猜灯谜。 十文钱可获得一次猜谜的机会,随机选择灯谜进行猜测,每猜中一题即可得一分,并可继续往下猜,猜错中止,所得积分可兑换摊上的小玩意儿。 风雅扫了一眼摊上的奖品,有花灯,摺扇,香囊等。虽不贵重,制作却也都花了些心思,且十分应景。 风雅见叶子盯着那堆小玩意儿两眼放光,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便给了摊主十文钱。 「姑娘请选灯谜。」 风雅随手抽出一个纸卷递与摊主,摊主展开念道:「看似心平实非平,打一字。」 「怦。」这等简单拆字,风雅刚入学时便懂得,摊主话音刚落,她便直接答上。 「三人共渡一日游,打一字。」 「春。」 「高台对映月分明,打一字。」 「昙。」 …… 每次都是摊主刚读完谜面,风雅便直接给出谜底,周围之人完全来不及反应。 叶子本还想着为了花灯努力一番,见风雅如此游刃有余的模样,便决定不再辛苦自己,只专心致志地盯着风雅瞧,月光如水,似乎一滴不落的尽数洒落在那一人身上。 「姑娘好学识,最后一题难度将增加,若你能够答出来,便可得到此次灯谜的终极大奖。」 「请出题。」 「古月照水水长流,水伴古月度春秋。留得水光昭古月,碧波深处好泛舟。」 这首诗虽然有四句话,比之前的灯谜长了不少,但其实每一句都指向同一个谜底,倒也不难猜出。 「谜底是一个湖字。」风雅从容道出答案。 在众人钦佩羡慕的目光中,风雅表示对摊主的终极大奖并不感兴趣,要了一盏兔子造型的花灯。风雅注意到叶子的目光在这个花灯上流连了十几次,想必是最为中意的。 第24页 「你喜欢的,拿去玩儿吧。」风雅一副哄小孩子的口吻。 叶子在看见风雅选中那只兔子花灯时,嘴角便止不住上扬,如今得偿所愿,倒也没有计较她的语气。 叶子一手提着兔子花灯,一手牵着风雅,心情愉快地离开了灯谜摊位。只是没走两步便被人叫住,准确的说是风雅被人叫住。 来人是一个身着青纱的小姐,看模样教养不俗。 「姑娘且慢,我是…刚才猜灯谜时,我就站在姑娘旁边,总之这个…请你收下。」 风雅十分迷惑的看着手中这只绣工精緻的香囊,是她哪里理解岔了吗?此时自己确实是身着女装没错,眼前之人也确实是位姑娘,所以……江州城的民风竟开放至斯? 青纱小姐并没有给风雅拒绝的机会,将香囊塞进她手中,转身便冲进人潮里。 一旁的叶子目睹了这一幕,瞧向风雅的眼神似笑非笑。 风雅莫名的被她看得有些窘迫:「干嘛这种眼神看着我?你若是喜欢这只香囊,便给你好了。」 「这可是人家小姐的一番心意,我可不能要。」叶子轻哼一声。 「你这话说得好生奇怪,我与那位小姐皆是女子,能有什么心意?」风雅蹙眉,很是奇怪。 「女子之间便不可以物相赠吗,那你之前不也赠我衣物。」 「那不一样,我俩毕竟相识。」 「所以你对相识的人都这样好吗,会送礼物,还会亲自下厨?」叶子今夜较寻常多了几分好奇。 「自然也不是的,你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喜欢待你好。其实……我幼时有一个感情很好的表妹,她十分聪明可爱,只可惜后来不见了,若她如今还活着,应是也与你一般大了。」 「原来,你是觉得我像你表妹。」叶子没了方才的好奇,提着兔子花灯,埋头兀自走在风雅前面。 风雅见叶子忽然情绪低落,有些不知所措,赶紧快步追了上去。 「翎儿妹妹,真的是你。」眼见风雅正要追上了,却被一声突兀的招唿喊住。 风雅拧着眉看向眼前这位不速之客:是韩老将军家那小子,怎么也跑到江州城来了? 韩磊并未注意到风雅此时的情绪,神色很是开心:「你久未归京,前些日子玄鹰也带人离开了京城,我想定是你遇到了什么事情,便跟着玄鹰一道来寻你。」 呵呵,这小子还真是从小到大都爱当跟屁虫,玄鹰竟也不向自己汇报此事。 风雅心里嫌弃,懒得说话,却也丝毫不妨碍韩磊自说自话的兴致:「我去驿馆寻你时,那儿的人说你已经出去了。我便想着趁今日乞巧节,在城中四处逛逛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让我们遇见了,你说这是不是就叫缘分?」 哪里来的什么缘分,别以为我没看见你那一群四处张望的手下。韩磊这话术太拙劣,风雅都没兴趣拆穿他。 然而这两人一人自说自话,一人无心搭理,在旁人看来却成了另一番景象:一表人才风度翩翩的公子哥满面含笑口若悬河,只为博佳人一顾;白衣胜雪容貌瑰丽的少女始终安静倾听不作打断,两人一静一动,倒是十分互补。 叶子自然也注意到了韩磊的出现,她没有走太远,只是在韩磊围着风雅聒噪时,默默与两人拉开距离。 她隔着人潮看向那一男一女,就像是在看折子戏中的才子佳人,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眼前的风雅,与自己朝夕相处多日,却其实离自己很远。 叶子心中悄然生出些自卑,这些年她无论经受了多少磨难,最落魄的时候,哪怕被人踩进地里泥里,她也从未觉得过自卑,如今看着眼前这如此和谐养眼的一幕,她却第一次体味到自卑的滋味。 风雅被韩磊吵得耳朵疼,但此处人来人往,也不好发作,只能将步子越迈越快,想着赶紧回到驿馆甩掉这个烦人的跟屁虫。走了好一会儿才发觉,本该在自己身边的叶子上哪儿去了? 风雅的目光在人群中找寻,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与叶子四目对视。 风雅心中一喜,想要叫住叶子,却见叶子只与她目光接触短暂一瞬,便偏过头,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怎么回事? 回到驿馆后,风雅将韩磊请走。驿馆很大,如今这处只招待了风雅与叶子两人,此时叶子却还未回来,平日里在此做事的人也都歇下了,风雅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倍显冷清。 叶子的突然疏离,让她觉得心里闷闷的:这个点了她怎么还不回来,小姑娘真是喜怒无常。算了,明天我做点好吃的去哄哄她吧。 另一边,叶子此时正提着一盏兔子花灯沿着河岸的石子路行走。 叶子低着头,将脚边的石子一颗一颗地往前踢,嘴里小声嘀咕道:「不过是有个漂亮小姐赠与她香囊,不过是被说成像她表妹,不过是碰巧遇见个与她相识的英俊公子,不过是这般寻常的事,有什么可不开心的?」 叶子咬了咬唇,娇红的唇瓣上留下浅浅的牙印,一张俏生生的小脸此时皱成一团,并未因她刚才那番自我宽慰而舒展几分,一副被别人抢走自家宝贝的郁闷神色。 叶子反省着自己这番奇怪的心态:其实风雅又不是我的什么人,我们不过萍水相逢不足一月,就算在一起有了些经歷,也不过是比陌生人熟悉了一些。何况她是身份尊贵的天之骄女,我不过一个不清楚自己是谁,亦不知道能有几日活头的孤女,本来就是完全两个世界的人,就算有过短暂交集,终将会渐行渐远。 第25页 不可再继续沉溺于眼前这镜花水月般的温存愉悦了。再过几日,便去向风雅辞行吧,往后还像过去那般继续自己一个人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本就不该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不该依赖无法依赖的。 第14章 心事 风雅在院子里独坐上一个时辰,也没见叶子回来,心下担忧她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风雅正想着叫玄鹰带人去寻,便看见大门被推开。叶子手上还是提着那盏兔子花灯,垂着头往屋子里走。 风雅站起身,本想叫住叶子,但想着她今日情绪不高,莫名有些不敢招惹,只悄悄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确认她无事,方才安心。 叶子其实也看见了风雅,见她一直待在院子里,见她看到自己又站起来,见她看向自己却未吱声。 叶子在心里嘆了口气,径直朝自己房间走去,她现在,并不想与风雅说话。 第二天风雅起床后见叶子的房间依然门锁紧闭,她快速洗漱一番便去了厨房,按照叶子平日的口味喜好做了几个简单的小菜,亲自端着来到叶子屋外,还是不见有人要出来的迹象。 这个点了还在睡吗?风雅心中犹豫要不要敲门。 这时一个驿卒路过,见风雅端着餐盘徘徊不前:「公主殿下是想找叶姑娘吗,她今早找小的要了一堆工具木料,便一直将自己锁在房间里了。」 「知道了,你去忙吧。」确认叶子已经醒来,风雅这才放心,上前敲了敲门:「我可以进来吗?」 「稍等一下。」叶子的声音听上去有几分急促,风雅心下好奇却也不好直接推门进入,在门口矗立片刻方才见叶子将门打开。 风雅瞄了一眼房间,里边一切如常,与平时并无两样,想来她现在做的事并不想让自己知道。 「我们出来坐吧。」叶子将门重新关上,来到院中的石凳前坐下。 风雅暂且压下心中好奇,并未忘记自己此番目的,将餐盘放置石桌上:「听说你很早便起了,早餐定没有吃多少吧,我做了几样小菜,尝尝?」 叶子瞧了一眼桌上的餐盘,见里面放了几只精緻的碟子,装着凉拌茄子、水煮豆腐、番茄炒蛋,简单清淡,都是些自己平日喜欢的口味。 若换平时,叶子定是会毫不客气地欣然享用,如今却有些意兴阑珊。但见风雅如此期待的模样,也不忍心拂了她的心意:「谢谢。」 叶子此时并没什么胃口,却还是在风雅期待的目光中夹了一块茄子,咬下一口。 「嗯,好吃。」语气波澜不惊。 风雅自然看出叶子兴趣缺缺,心道:难道她还在生气,小女孩的心思好难猜。 自打昨晚乞巧节回来,叶子便与之前有些不同,变得更不爱说话,连看见平日里喜欢的吃食,也没有开心起来。 风雅想不出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只当小姑娘有了自己的心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风雅不便刨根究底,却本能的想方设法想让对方开心一些。 风雅正在思索如何才能让叶子更开心些,却听见了个让她不大开心的声音。 「翎儿妹妹,我一来便听说你今早亲自下厨,不知我是否能有此口福?」风雅寻声看去,见韩磊与玄鹰正朝这边走来。 玄鹰在驿馆门口,便碰见一大早就登门拜访的韩磊,这位将军公子从京城一路跟到江州城,他也拦不住,担心他会惹公主不快,自己便也跟着进了院子。 此时都没有人出声,韩磊倒是毫不客气,拾起一双没人动过的筷子,夹了一块豆腐放入口中:「嗯……真是太美味了!想不到翎儿妹妹的手艺这么棒,不知我以后可能还有此口福?」表情语气夸张至极。 「大胆,你这是拿公主殿下当厨娘吗?」玄鹰看不下去了,喝道。 叶子手持筷子悬在半空中,望着那还被夹住的半块茄子,一时间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想起自己之前吃过那么多公主殿下亲自做的食物,她是不是……做了十分大逆不道的事? 韩磊没想到自己身为镇国将军之子,竟然被一个锦衣卫指挥使教训,有些委屈地冲风雅道:「翎儿妹妹……」 「叫我公主。」风雅皱眉,面色不愉,语气十分冷淡。 「对不起,公主。」韩磊面上有些挂不住,他一向在风雅面前毫无君臣之礼,也是仗着他爹韩老将军是开国元勛,连当今圣上都得给三分面子,他一直认为自己是最配得上风雅的人,如今见惹得风雅不悦,却也不敢当面忤逆。 叶子兴致索然,不想再与这几人待在一处,于是对风雅道:「公主,我还有些事,你们聊吧。」 于是风雅更不开心了:「你为何要管我叫公主?你以前明明都唤我名字的。」 这女人如此反覆无常! 叶子:…… 韩磊:…… 玄鹰:…… 自那日韩磊来造成不愉快后,叶子便整天将自己锁在屋子里,只偶尔出来寻驿卒要些工具,很快便又不见人影。 风雅之前命玄鹰查探江州知府,如今有了些眉目。 「殿下,属下的人在江州城印发通关文牒之处查探得知,近两年来江州城发放的通关文牒数以千计,超过一个城市正常所需发放量的数倍。属下这几日又去查了来往行人的通关记录,发现很多都是外来商旅,但进入江州城后,却并未开张做生意。」 第26页 「这么多商旅进入江州城,却不为做生意,定是另有目的。玄鹰,顺着这些人继续查下去。」 「属下也是如此打算,只是这些人来自四面八方,离开江州城后行踪也各自不同,若要全部查出分析其目的还需费些时日。」 「我相信你的办事能力,这事便交由你全权处理。」 八岐楼与江州城官府到底有何勾结?这么多外来人过往江州城意欲为何?背后操纵之人究竟有何阴谋? 带着重重疑问,风雅不知不觉便走到了薛府门口,不料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薛府大门走出。 韩磊,他来找薛知府何事? 「韩公子,好巧。」风雅破天荒地上前主动与之打招唿。 韩磊听见风雅叫他,先是一惊,随即换上一副喜出望外的表情:「公主,几日不见,不想却能在此偶遇,韩某心中实在惊喜。」自从前几日得了教训,现下韩磊倒也收敛许多。 「嗯。」风雅表情不置可否:「我正要回驿馆,顺路吗?」 韩磊听出风雅弦外之音,喜出望外,当即道:「顺路顺路,韩某也正打算去驿馆那边。」 有了风雅的主动相邀,韩磊似乎长了底气,一路上又恢復了之前的喋喋不休与滔滔不绝,巴不得把他所见识的事情都倒豆子般的说与风雅听。 风雅也未打断,只是偶然装作不经意的提起:「我见你方才从薛府出来,竟不知你何时与薛知府也有了交情?」 「嗨,那还不是我爹,让我到江州时替他见见故人,说起来这薛知府也算是我爹的过往门生,只是鲜少在旁人面前提及。」韩磊不以为意道。 风雅与韩磊两人便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到了驿馆。 叶子这几日所做之物已大体完工,此时难得没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她想着与风雅剩余相处的时日无多,不知不觉便走到了院中。 正巧此时风雅与韩磊一道回了驿馆,叶子看着他俩相谈甚欢模样,心里仿佛被小针密密麻麻地扎了一番,但却没有像之前那样直接离开。 风雅这几日难得看见叶子主动出来,脸上不自觉地带起笑容:「你是在此处等我的吗?」 叶子看着眼前明媚的笑颜,美丽依旧,如今却觉得有几分扎眼,面上却未表露:「在屋子里闷久了出来透透气,你今日是与韩公子一块儿出去了吗?」 韩磊听见自己被提及,一下便来了精神,看得出公主十分在意这个女孩,自己可得抓紧机会与她搞好关系,于是热情道:「今日得公主相邀,有幸与她一同回驿馆,还未来得及多逛。不过这几日我可是将江州城各处特点摸了个透彻,改日便让我给公主做个嚮导,一起领略一番这江州城之美,到时候妹妹也一块儿来吧。」 谁是你妹妹?叶子面上不显,倒是风雅先绷不住了,横竖她已探到想探的口风,如今便没耐心再听韩磊聒噪:「劳烦韩公子一路相送,想必你今日也乏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本是客套的逐客令,却被另外两人脑补出了关心的意味,韩磊受宠若惊:「不劳烦不劳烦,那韩某先不打扰公主了,改日公主若有需要,韩某任凭差遣。」 韩磊走后,偌大的院子便又只剩叶子与风雅二人,风雅看向叶子,见她如今面色如常,也不像之前那般提不起精神的模样,于是商量道:「我们在江州城也待了不少时日,再过两日便继续南下吧。」 「确实……应该走了。」叶子轻声道。 「你……不生气了吗?」风雅见叶子没有反对,小心确认道。 「我没有生气。」叶子微不可见的嘆了一口气,她确实不是生气。 你之前那个样子还叫没生气?都冷落我多少天了。风雅在心中吐槽:不过现下看模样倒是挺心平气和,想来是气已经消了。 算了,谁叫我比你年长,对小姑娘那些喜怒无常自然要多包容一些。 第15章 告别 风雅不日便将离开江州城,临走之前她还要去最后见一个人——孙神医。 此人行医二十载,医术之高,任何疑难杂症到他手中都可以迎刃而解,现下已很少出诊。 若不是几年前风雅与他有些交情,也不会知他如今大隐隐于市,独居于江州城北的小巷子中。 之前在相处时,风雅便知叶子身体与常人不同,似乎格外虚弱,每日都需辅以药物针灸,这终究是个隐患。 个中缘由叶子不愿细说,风雅也不便强问,只能偷偷包了些她熬药剩的残渣前去找孙神医了解一番情况。 孙神医也几年不见风雅,两人简单寒暄了两句,风雅将所带药渣拿出,问道:「神医,我有一位朋友日日都需服用此药,劳你帮我看看,她身体有何毛病?」 「你那朋友平日里有什么特别症状吗?」医者讲究望闻问切,风雅没将当事人亲自带来,必然有其原因,孙神医便只能从风雅口中了解情况。 「我只知道她几年前曾被幽禁了好几个月,被割破手腕取过许多血,想来便是那时落下了病根,如今每日都需服用这些药物。」风雅回忆着自己所知道的信息,心里不由得又难受起来。 孙神医接过药渣瞅了瞅:「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需要分解化验这些药材中的成分。」 风雅在薛神医这处找了本医书,随意翻阅着,也看不大明白。过了两个时辰,才见孙神医拿着药渣回到正厅,风雅急忙放下书站起身。 第27页 「这些药物成分比较复杂,所以方才老夫多费了些时间,从化验结果来看,你这朋友身上的毛病至少有十几年了,而且并不是简单缺血所导致的身体虚弱。」 「十几年?可她如今也不过才十几岁。」风雅按下心中惊涛骇浪,再次确认道。 「那便没错了,这毛病除非从幼时便带来,不然也用不上如此勐烈的配方。老夫只是从这些药物判断,她应该在幼时受过严重内伤,至于这内伤会给她带来何种隐患,目前不能得知。」 「可有什么办法能根治?」风雅急切道。 「老夫虽蒙世人抬爱被尊称一声神医,但面对这般复杂症状,只凭这样一包药渣,连患者本人的面都没有见到,何来治疗方案?」 「那我去将她带来,希望您一定要救救她。」风雅不自觉的用上了敬称。 「去吧,老夫也很期待这样的挑战。」 风雅这次出门的时间有些久,玄鹰到驿馆时,只看见叶子一人在院中,手里把玩着一只木鸟。 「指挥使大人是来找风雅的吗?她现下不在。」叶子拿着木鸟,看向突然造访的玄鹰。 「我此次是前来找叶姑娘。」玄鹰话音刚落,只见几个身着白色飞鱼服的锦衣卫抬着箱子进了院子。 「听说之前是叶姑娘救了公主性命,在对抗八岐楼时也协助颇多。之后你与公主一同南下,需要的盘缠必不可少,这些谢礼还望收下。」玄鹰命人将箱子打开,珠宝银票,绸缎玉器,应有尽有。 叶子看了一眼那些箱子,她这些年还未见过这么多钱财,抿着嘴没有吱声。 「答谢公主的救命恩人,怎能少得了我。」又是一个不速之客,韩磊捧着一只精緻的小匣子来到叶子身旁。 他这两日到古玩玉器铺淘来一些新鲜玩意,本欲献给风雅讨她欢心,刚才听见玄鹰所言,心思便活泛了起来。 「公主的救命恩人,便也就是韩某的救命恩人,这些小玩意儿还望不要嫌弃。」韩磊打开手中匣子,里面装的都是当前江州城中最受追逐的珠宝玉器。 叶子的视线略扫过匣子,里面都是些漂亮的小玩意儿,漂亮得灼伤了眼。 韩磊见叶子不为所动,又从兜里摸出一块令牌:「此物乃我韩家信物,只有对我韩家极为重要之人可得,我韩家的人脉生意遍布全国,只要对那些人出示此信物,便可让他们行个方便。」 叶子只看了韩磊一眼,来到其中一口箱子前,箱子的最上层整整齐齐的码了一叠银票。 从那一叠银票中抽出了两张,叶子对玄鹰道:「当初我救你家公主时,她欠了我两百两银子,如今我拿回属于我的这两百两,其余的就麻烦大人收回去吧。」又转而面向韩磊:「至于韩公子的好意,我在此心领了,这些精緻玩意儿,想必还是更适合公主吧。」 叶子的这番反应让在场诸人都始料未及,但见她态度坚决,却也不好勉强。 韩磊见风雅迟迟未归,旁人又对自己不大熟络的模样,也不好继续在此自讨没趣,便先行告辞。 玄鹰见韩磊走后也欲离去,却被叶子叫住。 「大人请稍等,等会儿风雅回来后,劳烦将这个转交于她。」叶子将手中木鸟递给玄鹰,又提笔在早已准备好的信上快速添了几句话。 「叶姑娘不亲自交给公主吗?」玄鹰疑惑。 「不了,我等会儿就要离开,麻烦你替我向风雅说一声道别,至于别的,她看了信自会明白。」叶子对玄鹰略一施礼,重新回到房间。她发现,自己并没有当面与风雅告别的勇气。 玄鹰看向叶子决绝的背影,想让她至少等风雅回来再说,但此时的他并没有立场干涉叶子的决定。 待风雅重新回到驿馆,已是黄昏时分。 风雅第一时间直奔叶子的房间,只见屋内收拾整齐,空无一人,她心中勐然升起一丝不安。 于是她又回到院子中,仔细找寻一圈,除了站在石桌旁的玄鹰再无他人。 「这个点了,只有你在这里?」风雅看向玄鹰,表情疑惑。 「叶姑娘今日白天已经离去,她托属下将这个转交给公主。」玄鹰将信与木鸟递给风雅。 自打风雅回到驿馆,他便注意到了,自然也明白此时风雅找的是谁,只是心中莫名有些不安,不敢主动上前打扰。 「她自己离开了?」风雅不可置信的打开信,迫不及待地阅读上面的内容。 风雅: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在路上了。抱歉不能继续再与你一起上路,你有你的事要办,我也有我的路要走。 很开心能与你相处这一段时光,之前你对我说,自打我们认识以来,都是你受惠于我,有求于我,事实上不是这样的。 你身上的侠气,你救人时的无所畏惧,你对那些受难女孩儿的温柔以待,让我重新看到了光,也从过去的梦魇中走了出来。 我虽帮助过你,但平日里却是你照顾我更多,你贵为金枝玉叶,本不必如此。 你是一个十分温柔善良的人,也从未对我摆过公主架子。因着你的表妹,因着你对我感恩,你从来都是真心实意地待我好,也让我生出了不该有的贪心,但我心里明白这样其实是不对的。 之前你欠我的两百两银子,我已经取走了,你我此后不再相欠。 近日我闲来无事做了个小玩意,就当作临别礼物送给你吧。就是这只机关木鸟,它内置司仪,运用了特殊算法制作,若你将来又被困于某个阵法迷宫,只需按下机关,它便会带你走出,操作说明我写在信的最后,好好使用它,之后你一个人的时候也不必怕迷路了。 第28页 原谅我没能与你当面告别,愿你将来能够达成所愿,幸福安康。 ------------------------------------- 「为什么你突然说走就走,连一句当面的告别都没有?你如今这般模样,一个人又会到哪里去?」风雅将信反覆读了几遍,上面的每一个字她都认识,可合在一起她却仿佛不认识了。 风雅心中生出从未有过的慌乱,那种久违的失控感让她觉得无措,这样的感觉自十多年前母妃离去后便再未有过,心底有一个声音疯狂地叫嚷着:快追,快去追! 「玄鹰,她说要离开时还有发生何事?」风雅捏着信封,一双漂亮的眉头紧锁不展。 「是这样的,白天属下带了谢礼欲答谢叶姑娘,正巧韩公子也在……」玄鹰将白天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与风雅听,见风雅脸色愈发难看,心道自己莫不是做错了什么。 「她离开多久了,走的哪条路?」 「禀公主,叶姑娘走了大约有两个时辰,骑快马走的南边那条官道。」玄鹰料到风雅会有此问,早早让属下打探好了。 「帮我备匹快马,我今晚便离开江州城。」风雅一边进屋收拾,一边向玄鹰快速交代:「关于江州城通关文牒一事,你顺着线索继续查下去,一旦有情况书信联繫,顺便可留意一下韩家的势力。至于韩磊那小子,前日我已上书父皇建议让他到军营中去歷练歷练,你让他这几日安心待在江州城中等候调令。最后替我去向孙神医告个别,这次走得急,只能以后有机会再去劳烦了。」 第16章 重逢 叶子在江州城留书时走得潇洒,然而才赶路不到两个时辰,身体便发出了抗议。 她之前在源和镇安稳度过了三年,最近半个多月即使赶路,一路上也多有风雅照顾,倒是忽略了这副不争气的身子平日里所带来的拖累。 此时的叶子趴在马背上,身子骨像快要散架般难受,脑子也有些晕晕乎乎。 叶子从包裹中取出药瓶,倒出一瞧,还剩三粒。平日里她日常所服之药大多是每日煎用,但也有炼制少许药丸以备不时之需。离开源和镇时所带药材已所剩无几,之前是囊中羞涩,今日难得有了银两却未来得及到城中採购。 想到此处,叶子只觉头更疼了,心中暗骂自己思虑不周。白天她被那几只明晃晃的箱子匣子刺激,心里只想着趁风雅不在赶紧离开,不料却忘了这么重要的一茬。 此时断不可能再重新回去江州城,叶子估摸着距离此处最近的风波镇大概有两日脚程,可前往那处补给一番。 只是现下天色已晚,身子又实在乏力得很,叶子在官道上寻到一个正在茶铺收摊的大娘,拿出些银钱并说明来意,得以借宿一晚。 此番折腾下来,叶子反倒被一心追人星夜兼程的风雅甩在了后面。 大娘平日里一人独居,见叶子一个小女孩孤身在外,又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对她很是照顾,第二天早上专程做了几个饼,让她带着路上吃。叶子谢过了大娘重新出发。 再往前是一大片森林,之后的行程便不再像昨日那般幸运可以找到借宿的人家。 叶子自打十二岁时师傅离开后,也有过独自一人在野外过夜的经歷,只是那时还未被八岐楼的人捉去,身子骨多少比如今要爽利些。 这片森林占地几十里,却是直通风波镇最近的一条路。 又是一天夜晚,叶子升起篝火,并在周围布下陷阱,防止野兽出没。 叶子靠坐在树干前,倾听着周围的风声、兽鸣声、虫鸣声,内心一片宁静。她抬头望向天空,无边的夜色中挂着一弯皎洁的月,真美。 许是脖子仰久了有些酸,又许是这明月的光辉太耀眼,叶子眼眶里不知不觉便盈了泪。对如今的她而言,长时间专心注视一件事物也十分消耗心神。 叶子拿手帕堵住一串剧烈的咳嗽,漾开的血迹污了原本洁白的底色。 明明从前没有这般娇弱,果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叶子抱着包裹蜷缩在篝火边,在心里自嘲着。 之前不也是自己一个人生活了六年,不早该习惯了吗?如今不过有了短短不足一个月的陪伴,便又不能适应从前了吗? 叶子明白如今的自己不宜有过多的伤怀与思念,任何依赖的情绪,于她而言都是致命的毒药。 这些年来她之所以能拖着一副苟延残喘的身子与天争命,凭的是内心足够坚韧与独立。她刻意不让自己再去想风雅,却又在周遭总是看见那人的影子。 身体很疲乏,意识却很清醒,叶子便是在这样半梦半醒的状态中,在森林里度过了一夜。 而此时的风雅已经赶到了风波镇,她沿途打探叶子的下落,均是一无所获,心里越发着急,脚程也就越发加快。 风雅本就常年在江湖上行走,遇到唯一可能耽搁脚程的大森林,也有了叶子的机关木鸟引路,是以从江州城赶到风波镇只用了不足一日半的光阴。 风雅拿着叶子的画像问了许多人,得到的回答都是没见过。 如果说之前路上人来人往的恰好错过倒也情有可原,但风波镇这处地方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像叶子这般容貌的外来者,整个镇中没有一个人有印象,便有些不合常理了。可自江州城往南,方圆几十里也再无别的城镇。 风雅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走在了叶子前面,于是找了一家客栈住下,决定守株待兔。 第29页 又过了一日,叶子也总算赶到了风波镇,到达的第一件事便是直奔药铺买药。 对于自己的身体情况,叶子最是清楚,多活一日便是赚得一日,如今较之前更加恶化,便又多配了两味名贵的药材。有了前两日路上药材差点告罄的教训,她此次採购得十分充分。 两百两银票,之前买快马花去三十两,如今又买了这么一大堆药材,便也所剩不多。 来到一间客栈安放行李,叶子又找老闆借了个药炉在后院煎药。这一连几日都在野外奔波,如今总算能有片瓦安身。 叶子趁着煎药的功夫打水清洗了一番,待一身清爽的回到后院,两瓶新鲜的药丸已成功炼制而出。 服药后又得以休息,叶子总算精神好了些,便决定到风波镇中四处逛逛。 此时风波镇北的集市,正是热闹之时,路上行人络绎不绝,两侧吆喝声此起彼落,倒让叶子生出几分在源和镇时的熟悉感。 叶子寻到卖糖葫芦的小贩,用一枚铜板买下一串,尝了一口,有些酸,不如源和镇的糖葫芦甜。 叶子皱了皱眉,本着不浪费的原则一边走一边继续咬下第二颗,不料身后突然撞来一人,将她手上整串糖葫芦都撞倒在地。 看着落在地上沾满灰的糖葫芦,叶子吁了口气:这可不是我故意想浪费的。 叶子没有打算计较,捡起地上的糖葫芦准备寻个地方丢掉,却见眼前窜过两个穿着黑色短打的男子,一边四处搜寻,一边口中念念有词,「奇怪,那个臭丫头躲哪儿去了?刚刚明明看见她往这边跑的。」是八岐楼的人,叶子认得他们衣服上标记。 叶子转身,见刚才撞到自己那人正躲在一幅字画后,双手合十对她做着拜託的手势。 那人是一个粗布麻衣的女孩儿,脸上涂得灰扑扑的,看着年龄与自己差不多大,想必刚才那两个八岐楼众追捕的人便是她了。 若是在以前,自身也不乐观的叶子一定会选择明哲保身,然而……叶子不禁又想起了风雅:若今日是她遇见了这种事,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跟我走,我能帮你甩掉他们。」叶子对女孩小声道。 叶子来到风波镇也才不足半日,之前也只去过药铺与客栈两处,但她天生对地形感知敏锐,带着女孩专挑镇子里隐蔽处穿梭。 这边叶子刚离开不久,风雅也来到了同一个集市,白天她在镇子南边打听了半日叶子的消息无所获,晚上便想着到镇北来碰碰运气。 风雅也瞧见那个卖糖葫芦的小贩,向来不喜甜食的她却鬼使神差地买下一串,咬下一颗,眉头一下子拧得像麻花,酸死了!还是当初叶子给自己的那串好吃。 风雅毫不犹豫地将剩下大半串糖葫芦丢掉,继续拿着叶子的画像打探消息。 叶子带着女孩儿辗转回到自己临时下榻的客栈,将自己栓在后院的马牵出来交到女孩手中,又拿出身上所剩碎银的一半分予女孩儿:「旁的我也不多问你了,这镇子就这么大点地方,想要长久藏身不易,我带你从最近的路出镇子,出去以后道路四通八达,往哪里躲便看你自己的了。」 有了叶子的帮助,女孩儿很顺利地来到了镇外。叶子与女孩儿身形相当,便与她换了外套。 此时情况危急也来不及多客套,女孩儿握住缰绳双手抱拳,「我叫洛桑,今日承姑娘救命之恩,若将来有缘遇见,定当结草衔环。」 又来一个,结草衔环。叶子朝洛桑不在意地挥挥手,指向前方,「别再耽搁了,朝那个方向走,有一个树林,进去之后旁人若再想寻你,便不容易了。」 送走了洛桑,叶子又回到了风波镇。虽然刚才一路上她都小心隐匿,但风波镇毕竟就这么大点地方,洛桑与她均是外来者,一个满脸灰土,一个容颜娇俏,模样都十分有特点,八岐楼的人本来距离她俩就不远,只要稍加打听,便能知道洛桑是同她一道,不多时也沿着痕迹追寻到了出镇的必经之路。 叶子远远便瞧见那两个黑衣男子,心里盘算着如何将他们引走。 「那丫头莫不是出镇了?」其中一名黑衣男子停下来四处张望道,却听同伴指着身着洛桑外袍的叶子喊着,「在那边,追!」 叶子将人重新引回镇子中,侧身躲进逼窄的巷子里,背靠着墙壁微微喘气。 若是在平常她早便能凭着轻功将人甩掉了,但面对擅长搜寻的八岐楼众,又是处在人生地不熟的陌生城镇,几经奔波的叶子身体便感觉有些乏力。 然而还未等她将一口气顺过来,便见那两个黑衣男子已经走进了巷子,「臭丫头,这下跑不掉了吧。」 叶子施展轻功,在那两人扑上来之前,翻到墙的另一侧,落地时有些急,脚踝崴了一下,但此时也顾不得这些。 听见身后紧随而来的追捕声,叶子头也不回地往人潮密集的地方沖,不料却撞上一个温热的身子。 「抱歉。」叶子头也没抬,继续逃得义无反顾,不料却被那人一把扯进怀里。 干嘛啊,不都说了抱歉了!叶子又急又恼地抬头,在瞧见那人熟悉的面容后一时有些恍惚:风雅? 第17章 套路 风雅在集市上打听到有人见过叶子,便一路追随,不想叶子跟玩捉迷藏似的,每当她刚赶到一个地方,人就不见了。 这热闹的街道上人海茫茫,风雅正苦恼着又把人跟丢了,却不想心心念念之人猝然一头撞进自己怀里。 第30页 风雅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孩,只见她面颊染上一层潮红,檀口微张轻轻喘气,秀气的鼻子不自在地耸了耸,似乎在着急躲避着什么。 然而还不等风雅开口发问,就见两个身着黑衣短打的男子紧随而上,这两人气势汹汹,均是一副江湖练家子的装扮。 风雅心中当即明白了几分,素手握住叶子的肩安抚道:「是他们两个在追你吗?别怕。」 叶子没想到竟能在此处碰见风雅,心中百感交集,但此刻更多的是安心,她乖巧地待在风雅身边,也不再着急逃跑了。 那两个八岐楼众看清叶子的模样,又惊又怒:「怎么换了个人,那个臭丫头呢?」 「这个一定也是她的同伙,先别管那么多,抓起来再说。」另一人说着便持刀朝叶子扑去。 然而还未等他靠近,便听一声惨叫,前一刻还气势如虹的成年男子,此时膝盖上血流如注,痛哭着跪倒在地。 站在原地还未动作的那个男子见此突如其来的变故,紧张地握住手中的刀,进退两难。 然而还未等他思考明白,也感觉膝盖一凉,眼前的白衣女子面色冷凝,隔着不近的距离仅凭剑气便挑破了他的脚筋。 「滚。」风雅收了剑,牵着叶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现下是在城镇中,不好大张旗鼓的夺人性命,那两人看模样应该只是喽啰,风雅懒得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这番挑断他们的脚筋小惩大诫,足够让他们十天半个月行动不便了。 眼见危机解除,叶子也松了口气,此时她的一只手被攥在风雅手中,手心里都沁着汗。叶子不解,为何风雅一个从容打跑坏人的人能比自己这个忙于逃命的人还要能出汗。 风雅牵着她在人潮中穿梭得极快,叶子之前因翻墙扭到的脚踝便发作了起来。 「嘶~」叶子吃痛,不顾一只手还被风雅牵着,弯下腰来。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风雅被叶子拽住停下脚步,见叶子神色痛苦,一双漂亮的眉头都拧到了一块儿,连忙扶住她关心道。 「走得太快了,我想歇一歇。」叶子挣开风雅的手,一瘸一拐地朝台阶走去。 风雅这才发现叶子腿脚有所不便,当即一手绕过她的腿弯,一手揽住她的肩膀,将人打横抱了起来:「你现下住的客栈在哪儿?」 叶子没想到风雅会来这一出,一时间只感觉天旋地转,因害怕自己掉下来摔在地上,只能伸手揽住风雅的脖子。 看着周围人来人往,不时有人朝自己这边瞧来,叶子一张小脸胀得通红,小声对风雅道:「其实也没那么严重,我歇一歇就好了,你还是把我放下来吧。」 平日里一向迁就叶子的风雅此刻却十分有主见,抱住叶子的双手不仅没松,反而更紧了两分:「我知你不想让旁人瞧见了难为情,所以快些告诉我你现下住在何处,早些回去就能少些人瞧见。」 叶子无奈,只能给风雅指路,两人很快回到了叶子临时下榻的客栈房间。 风雅抱着叶子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床上,褪下她的鞋袜,瞧见原本白皙精緻的脚踝处此时一片红肿。 叶子觉得有些难为情,想让风雅先出去,风雅却是看破她心中所想:「你我皆是女子,是以就算我瞧见你的身子,也不会有损你名节。」 这话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药放在哪里?」风雅知叶子随身常备各种药材,开口询问道。 叶子指了指一旁的蓝色包裹,风雅取来打开一瞧,里面装着各式各样的药材,比上次见到时还多了两倍。 虽是意料之中的情形,风雅心中还是不由得被刺了一下。 在叶子的指引下,风雅拿出那瓶治跌打的药膏,抠出一块抹在叶子的脚踝,以手指在伤处四周涂匀按摩。 红肿处被涂上冰凉的药膏,又被风雅手法娴熟的按摩带起了一层火热,倒是感觉不到多疼,只是有些怪怪的。 叶子几次想要缩回脚,都被风雅按住。 许是恼怒伤者的不老实,风雅低声道:「别动,你这脚踝扭伤了筋骨,若不及时治疗,够你瘸个十天八天的,不想让我帮你涂,你自己会按摩吗?」 我自己当然会,这又不是第一次扭伤了。叶子在心中腹诽道,却不敢将这句话说出来,总觉得这次再见面,风雅的气场似乎与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风雅帮叶子涂好药,拿帕子擦了擦手,却没有要离开屋子的打算。 叶子瞧着风雅平静温润的面容,自打不久前两人意外重逢,便有一连串事情夹杂其中,如今没了旁的事情打扰,风雅这一副想与她好生谈谈的模样,让她心中生出几分想要逃离的慌乱。 她俩谁都没有主动提及之前的不辞而别,叶子错开风雅注视的眼神,玩笑道:「之前多是我在救你,如今倒换成了你救我,不过我现下可没有银两付你。」 「之前你在信里写道你我不再相欠,我知晓以你的性子定是不喜与人有所亏欠。可如今换你欠着我,那也难免会日日寝食难安,这可如何是好?」风雅顺着叶子的话,一副认真苦恼的模样。 叶子偏过头觑着风雅,知她还有下文,抿着嘴没有吱声。 「横竖我也不缺银两,却也不好让你一直欠着我心中难受,不若这样,你拿自己偿还好了。」 风雅说话大喘气,看见叶子一副受惊的模样,这才勾起嘴角继续道:「我已多时未在江湖上走动,想要南下游歷一番,却是独自一人人生又地不熟,我知你方向感极佳,不若给我做个嚮导如何?」 第31页 独自一人?叶子表示怀疑:「玄鹰大人和韩公子没与你一起吗?」 「玄鹰在江州城另有要事要办,至于韩磊,我要办的事与他有何相干?」 风雅的后半句话让叶子心中生出些不为人知的小欢喜,叶子歪着头打量风雅片刻,见她神色如常,似乎在很认真地提出建议并徵求自己的意见,于是思索片刻道:「好吧,我答应你。」 折腾了大半日,时候已经不早了,重新梳洗后的叶子正打算入睡,却听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只着中衣的叶子连忙扯过一旁的外衫披上,开门一瞧,竟是风雅拎着两个包裹站在门口对自己笑得人畜无害。 「这么晚了,你不在自己房间休息,过来这边有事吗?」叶子奇怪道。 「明日一早我俩便要一同出发,我想住在同一间客栈会方便些。」 「那你可以再去找掌柜的开间客房。」之前在平阳城时叶子与风雅确实有过同住一屋,那时是因囊中羞涩,两人又同是女子,当时的叶子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如今……明明此次风雅带足了盘缠,干嘛非与自己挤一间屋子? 「我刚问过掌柜了,这个时间点别的客房都订满了。」风雅一边解释一边进屋,将包裹放在桌上。 那你也可以去隔壁的客栈。叶子心里憋着这句话,却又觉得有些矫情,尽管她现在一边渴望又一边害怕与风雅靠得太近,却也不想让风雅看出她的不自然。 于是叶子只能答应:「我睡里面,你睡外面,我晚上睡觉不太老实,若是夜里打扰到了你,那便对不住了。」 「无妨,我瞌睡深。」风雅勾了勾嘴角,心想:你夜里睡觉老不老实,我还不知道吗? 事已至此,叶子也不再多言,穿着中衣裹进里面那床被子里,闭上眼睛开始数绵羊。本来以为有风雅在旁自己会很难入睡,然而连日来的劳顿疲乏很快便将她扯入梦乡。这次她终于敢放纵自己陷入沉睡,不用担心失眠,也不用防着四周,哪怕仍是身处陌生的客栈,身边之人却让她莫名放心。 风雅面向叶子侧卧在床,耳边传来均匀清浅的唿吸声。眼前的少女一张小脸苍白得几近透明,即使已经阖上眼,也能让人感觉出她浓浓的疲惫,想来这几日过得并不轻松。少女的睫毛又长又卷,似一只展翅振飞的蝴蝶,飞入风雅心里。 因着长年体弱,叶子的身形较同龄女孩还要纤瘦几分,此时她半蜷缩着身子,更加显得小小的一只。风雅伸出手,沿着叶子的眼角滑过耳廓、脸颊、下巴,触碰到一片温软细腻的肌肤,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定。 这几日来风雅一心只想寻到叶子,一颗心像是悬在空中的云,飘忽不定,没有归属。她不敢停下来仔细思考为何会这样,只知道若是此后都再见不到叶子,自己一定会十分难过。 如今见叶子完好的在自己身边,心中便似有一束光照入,拨开层层云朵的遮掩,霎时敞亮了起来。 不管用什么办法,我一定会治好你的病,让你不再难过伤痛,往后日日平安喜。 第18章 争执 因着叶子的马赠予了洛桑,第二日一早两人收拾好行李,在客栈简单用完早餐,便来到马市,准备再买一匹马。 「老闆,你说这里的马要三十五两银子一匹?」叶子看向马棚中那几匹无精打采的老马,不可置信道。 这些马毛色驳杂,精神不济,看着就不像能跑多远的样子,价格却比江州城中训练有素、日行千里的骏马还贵。 「一口价三十五两,此处方圆几十里只有我这儿有马卖,现在还剩最后三匹,要买赶紧的。」满脸络腮鬍子的老闆操着一口方言吆喝着。 「我们不买了。」风雅说完便牵着叶子离开了马市。 「唉唉唉,我们不是还要南下吗,真不买了?」叶子虽然也对马市老闆坐地起价的行为很是不满,但谁让这处是人家垄断呢。 「那些马一看便不能用于远行,倒不如你我共乘一骑。」风雅将叶子牵到自己的骏马前,示意她先坐上去。 叶子看着眼前的高头骏马,在心里将它和刚才那些杂毛老马做了一番对比,明白风雅说得有道理,她与风雅两人体重都算轻盈,共乘一骑对这匹马而言倒不算什么。只是……算了,买马的钱还得风雅来付呢,没什么只是了。 风雅见叶子已乖乖坐在马背上,于是自己也翻身上马,身子贴在叶子后背,双手牵住缰绳:「吁~」打眼瞧去竟像是叶子被她搂在怀里。 叶子感觉到背后突如其来的柔软,耳根不自觉地红了一片。她努力挺直身子想要坐得端正些,不料马儿一个颠簸又将她抖进风雅怀里。 叶子低着头,努力忽视来自身后的异样感,一时竟未注意到马儿行走的方向。 半炷香后。 「等等,这不是往南边的方向,你是不是走错了?」看着前方几日前赶路时才瞧见过的熟悉景物,叶子不禁提出了疑问。 「我们先回一趟江州城,我认识那儿的一位神医,他的医术十分高明,让他替你瞧瞧。」风雅嘴上解释着,手上御马动作未停。 「我不想回去江州城,我们还是继续南下吧。」一想到在江州城可能又会遇见韩磊,叶子心中便本能的排斥,尽管现在她明白风雅对韩磊无意,可一想到韩磊提起风雅时那自信满满的模样,心里便十分不愿见他。况且这副身体的情况自己最是清楚不过,寻常神医根本无能为力。 第32页 「你这身体自己又不是不知道,让神医瞧瞧终归是有好处的。」风雅使劲抖了一下缰绳,让马儿跑得更快了些。 「我说了不想去江州城,你昨日明明说的是去南下游歷,我才答应同你一道,若你一定要回江州城,那便一个人回去好了。」叶子见风雅这般我行我素,心中不由得恼怒。 「你怎的这般任性,连自己的身体都不在意!反正我现在不打算改变方向,要么你与我一同去江州城,要么你自己走回去。」风雅见叶子对自己的身体浑不在意,心中也生了几分火气,说话语气不自觉便重了些。 「那我就自己走回去。」叶子平日里待人温和,人与人在安全的距离范围相处,大家都可相安无事,鲜少有人瞧见她发火的模样,风雅便是几些年来的头一个。 一句话的工夫,叶子已经挣脱风雅的怀抱翻身下马,抱着怀里的两个包裹毫不迟疑地朝风波镇的方向走去。 风雅没想到叶子真的说下马就下马,紧急勒住了缰绳,待马儿停下后,下马后连缰绳也不顾了便追上去,她自是不可能真的让叶子就这样走回去。 叶子没走几步,便感觉有人在身后牵住了自己的手,她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没有回头。 「对不起,我刚刚不应该那样与你说话,你若实在不想去江州城,那便不去了吧。」大多数时候风雅的语气都是温柔的,此时还多了几分小心翼翼。平日里习惯了说一不二的她,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所有的原则在面对眼前这个不过相处了数日的小丫头时,似乎便也不再是原则了。 温柔包容的道歉让叶子难得生出的脾气顷刻消散到了九霄云外,她转过身反牵住风雅的手解释道:「我知你是一番好意,我也不是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只是我这情况有些特殊,之前许多名医都束手无策,与其一次次的经歷失望,倒不如好好享受余下的生命,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难道这世间就真的没人能治好你的病了吗?」风雅很高兴叶子愿意主动解释,却无法做到眼睁睁地看着叶子的生命就这样一日日消逝。 「没有大夫能有办法,除非……」叶子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除非什么?」风雅注意到叶子话里的余地,追问道。 「除非鬼医亲自出手,尚有一线希望。」叶子说出这个答案,自己也不太确定。 「你是指号称『活人不医』的鬼医翁十一?」风雅努力在脑海中搜寻着关于江湖奇人的记忆,这个人物倒是很久之前有所耳闻。 「便是她了,只是这位鬼医向来行踪不定且性格诡异,就算真能侥倖遇见,我也没有任何把握能说服她出手。」这也是叶子为何从未想过去找鬼医的原因,以她自己如今的身体状况,且不说根本没法支撑独自一人跋山涉水去寻人。即使是寻到,鬼医随口提出个什么条件,她也有心无力。 「我听说她这些年常在岭南一带出没,我们可以去那边瞧瞧。行踪不定,那我便努力去找;性格诡异,那我便求她逼她。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就不能轻易放弃。」有了方向的风雅心中又重新生出了希望,整个人身上都焕发出勃勃生机。 「可是……你不是还要去南下游歷吗?」叶子望着风雅眨了眨眼。 「没有什么事情能比你的性命更重要。」风雅这句话说得十分认真,让叶子真实感受到了自己在对方心里的分量,心中一暖。 为了早日到达岭南,两人便捨弃了官道,选了一条更为捷径的小路,有叶子这个嚮导在一旁指路,风雅一点都不担心会迷失方向。 这条路狭窄偏僻,仅容一行人通过,是以风雅在瞧见前方有人打斗时,不得不勒住缰绳暂时停了下来。 前方有两名黑衣男子正持刀与一个小姑娘缠斗,那姑娘看着不过十八九岁,武艺平平,并不是那两名男子的对手。 「洛桑。」叶子认出那位姑娘正是自己昨日救下之人。 「你认识她?」风雅嘴上说着疑问句,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当即纵身从马背上跃起,划出一道剑气将两名男子逼出十步之远。 两名男子见突然出现了帮手,当即转移目标,持刀翻滚向前,欲偷袭风雅下盘。 然而任何小心思在绝对的实力碾压面前都是徒劳,风雅只轻松一个侧身,连何时出剑都未有人瞧见,两名男子脖子上就出现一条血痕,而后直挺挺倒下。这两人一看便不是善类,在野外与风雅撞见,也算他们倒霉。 「恩公,你又救了我一次。」危机解除的洛桑看见叶子,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刚才不是我出手救的你吗?风雅迷惑。 「这位是风雅,刚刚替你解决坏人的是她。」叶子指向风雅,替她说出了心中所想。 洛桑朝风雅点了下头,转而又看向叶子,开心道:「恩公,这么短的时间,我们便已经见面两次了,果然十分有缘分。我昨日便说过,若将来有缘遇见,定当结草衔环,不承想缘分来得这么快。恩公你现下要去往何处,将我带上可好?」 叶子明白,洛桑一个小姑娘武艺平平又遭人追杀,独自一人的确十分危险,便起了几分恻隐之心。 但她也不能随意将一个来歷不明的人带在身边,沉吟片刻说道:「你若想同我们一路,须得先告诉我们你是何人,为何这些人会追杀你?」 「此事便说来话长了。」洛桑起了个调,也瞧出叶子虽看似温和,内心却十分警惕,她两次搭救自己,是个良善之人,稍作思索便如实相告道:「恩公可曾听说过遁一族?」 第33页 「遁一族?」叶子曾在说书人口中听说过,对此无甚感觉,倒是之前一直默不作声的风雅听见了这三个字,情绪有些波动。 「遁一族是伏羲之后,族人世代守护神物河图,却在十二年前,被八岐楼所灭。这些年来八岐楼为了探寻河图的下落,从未放弃抓捕流落在外的遁一族人。之前你看到的黑衣人便都是八岐楼的人,而我……则是遁一族人。」洛桑说着挽起衣袖,露出手腕处的半朵莲花。 风雅盯着洛桑手腕处的标记端详片刻,确认道:「你确实是遁一族人。」 「你也知道遁一族?」叶子有些好奇,为何一个只存在于说书人口中早已覆灭的部族,身边这一个两个的却都一副十分熟悉的模样。 「我之前与你提及过的我那位表妹,她就是遁一族人。」 第19章 对饮 双人行就这样变成了三人行,要想到岭南去寻鬼医,需行一段水路,于是几人到了码头。 「姑娘,不是我不愿意接你们这活儿,只是前两日张老爷有一大批货物要运往京城,我们这里所有的船夫都已经被调走了,起码要等半个月后才有空闲人手,现在是要船有,要船夫没有。」码头老大十分为难道。 「临时抽调一个人出来也不行吗,我可以出十倍的银钱。」风雅不死心道,鬼医行迹渺茫,早一日出发便多一分希望。 「这不是银两的问题,我们这个镇子里大多是张家的产业,谁若是忤逆了张老爷的意思,以后还怎么在这里讨生活。」码头老大在听见十倍银钱时眼睛短暂的亮了一瞬,随即坚定地拒绝道。 「不若这样,你卖给我们一艘船,我们自己出海。」一直默不作声的洛桑突然开口,并对一旁疑惑的叶子解释道:「我这些年四处游歷,也掌握了开船这一项技能。」 出行的小波折因为洛桑的存在得以解决,风雅在码头买下一艘船,并请人在船内仔仔细细地清扫检查一番。 此时天色已晚,三人便决定在镇上的客栈临时歇上一宿,待明日一早再出发。 这个镇上并没有太多新鲜玩意儿,三人用完晚膳便早早各自回房。这次没有了囊中羞涩和客房已满的藉口,三个人便订了三间房。 夏日的蝉鸣很是喧嚣,无甚睡意的风雅便到客栈的院中纳凉,她抬头望着空中皎洁的月,目光却不经意扫见屋顶处那一抹粉色的身影。 「你怎么上去那么高的地方?」风雅仰头望着坐在屋顶上的叶子,语气紧张道。 「我的确没有内功,可轻功还算不错,要不要上来一起?」叶子拎起酒壶,笑得轻松。 佳人相邀,岂有不从之理?风雅纵身跃到叶子身旁,就着瓦片坐下,伸手取过叶子手中的酒壶,学着她方才的模样直接往口中倒酒:想不到在这样不起眼的客栈中,却能有此等好酒。 哎,你就不能拿旁边那壶吗?被夺走酒壶的叶子无奈,只能重新再拿了一壶。 月光下,屋顶处,一粉一白两抹倩影,推杯交盏,此时两人脸上都染上些许薄红,絮絮低语,伴着啾啾虫鸣,此情此景,倒是合适说一些平日不便说的话。 「我一直有个问题很好奇。」叶子看向风雅,目光落在她那扣住酒壶的纤长手指上,月色仿佛为那圆润干净的指尖上釉上了一层光,此时她带着醉意问道:「像你这般武艺背景皆是一流的人物,凡事总能得偿所愿,如此有时候会觉得无趣吗?」 「其实我并没有你想的那般厉害,我也会有力有不殆的时候,我也……曾经没能守护住自己想要守护的人。」风雅看着叶子晶亮的眼睛,恍然生出几分熟悉之感,她想自己或许真的有些醉了,才会被这个问题勾出很久之前的回忆。 十二年前皇宫 容贵妃正在寝宫查看风雅当日的功课,忽然有个浑身血迹的人前来求见,这个人风雅之前见过,是遁一族的人,姨父的亲信。 风雅没有听容贵妃的话回房休息,而是躲在门后偷偷观察,不知那人与容贵妃说了什么,能轻易让她面色紧张,旋即抽出已许久未出鞘的宝剑冲出房间。 容贵妃瞧见站在门口的风雅,只迟疑了一瞬,留下一句:「翎儿,母妃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需得出宫,你自己在宫里要乖乖的。」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是容贵妃对风雅说的最后一句话。风雅听话地乖乖待在宫里,读书习武,却再也等不到容贵妃回来。 且从那以后,小姨也再未带着表妹入过宫。皇帝朱元武派人寻容贵妃下落,两个月不得音信,只能对外宣称容贵妃已病逝。 后来风雅通过各种途径搜寻线索进行拼凑,还原了那晚所发生的事情:姨父一族被江湖神秘组织八岐楼首领带人袭击,全族覆灭。母妃带人前往救援,下落不明。 那一年九岁的风雅同时失去了好几个亲人:母妃、小姨、姨父,还有那个总是爱笑爱闹的表妹阿辞。 年幼的风雅恨自己弱小无力,无法守护至亲,即使她后来得沧玄掌门倾囊相授,又有安国公主的身份做为后盾,一路惩奸除恶护下了许多人,却也一直无法抹去当年心中的结。 她虽贵为公主,却未享受过几日宫中的安逸生活,这些年多在江湖上行走,致力于将八岐楼这一邪恶势力连根拔起,这不仅是为了维护皇家,也更是因为心中的执念。每当她困极累极的时候,心中便会想,或许那晚失踪的亲人们并没有全部遭逢不幸,或许他们中还有人活在这个世上。 第34页 ------------------------------------- 风雅垂头看着已经醉倒的叶子,喝醉后的叶子很乖,不吵也不闹,只安安静静地将头枕在风雅的膝盖上。 风雅心中的惆怅因此淡去了几分,她伸手勾开叶子垂落在耳边的几缕髮丝,低语道:「曾经的我没能守护住想要守护的人,如今的我一定不会再重蹈覆辙。」 叶子第二日醒来,看见躺在自己身边的风雅时,脑仁有些突突的疼,她明明记得昨日两人不在一间房里。 「你醒了?」几乎同时风雅也睁开了眼,对尚处迷煳的叶子展开笑颜,似是猜到她心中所想,解释道:「昨夜你在屋顶上饮酒醉了,便死命抱着我不撒手,我也没有办法,只能将你带到我房间里。」 死命抱着你不撒手,我酒品有这么差吗?从前都是一人独饮的叶子对自己的酒品也不太确定。 「这也不能叫酒品差,只是每个人喝醉时习惯不一样,不过我是真没想到,你看着个子小小的,力气却真不小。」风雅继续面不改色道。 「呃,现在什么时辰了,我们是不是该出发了,洛桑呢?」不想再继续这个有些尴尬的对话,叶子岔开话题道。 风雅正要回答,却听见一阵敲门声:「风雅,你在里面吗?你今日有看见恩公吗?」 「她与我在一处,我们马上就出来。」此时两人衣冠尚不整齐,风雅及时出声阻止了洛桑的推门而入。 不到半炷香的工夫,两人便梳洗完毕出现在客栈的大堂,洛桑心思单纯,只当她俩赖床,并未深想,自顾啃着手里的馒头。 三人用完早膳后便登了船,船舱不算很大,却也可容十来人。经过昨日的清洁船内十分干净,救生用品也是一应俱全。 洛桑到甲板上试了试舵,性能良好,与自己以前操作过的无甚区别。在她的操作下,一艘船顺利地离开了码头往岭南方向驶去。 虽说这种船并不需要有人一直守在舵边,只需在船要调转方向或变换速度时进行操作即可。但洛桑想着同在一艘船上的还有自己的恩公,一时间责任心爆棚,前两个时辰便都兢兢业业地守在舵边,一瞬不曾离开。 叶子怕洛桑一个人觉得无聊,放置好行李后也到甲板上陪洛桑聊天,风雅则去准备几人的午膳。 「你是什么时候学会的掌舵?」叶子看着洛桑灵活地操纵着船舵,心中不禁佩服,想着自己虽读万卷书却不及人家行万里路。 「大概三年前吧,这些年我四处寻找我族族人,时常会走水路,所以为了方便就拜託一位老船夫教了我三个月的掌舵技艺。」 「那你有寻到些你族人的消息吗?」叶子想着洛桑与自己一样也是孤身漂泊,不禁生出几分同病相怜之情。 「有几次听说有疑似遁一族的人出现在某地,待我赶到却是一无所获,如今族人没找到,却招来了八岐楼的人。」想到此处,洛桑无奈地嘆了口气。 「你的族人都有些什么特徵,或许日后我可以帮你留意一二?」 「我们遁一族人身上都有半朵莲花,生长位置各有不同,我的是在手腕上,上次你们见过。」虽然并未指望叶子能帮自己找到族人,但洛桑对于自己恩公的问题却是知无不言。 「莲花印记吗?好,我会注意的。」不知道生在何处的半朵莲花印记,真是好模煳的特徵呢,怪不得洛桑这些年都未能找到她的族人。 「先不说那些了,恩公,你想来试试这舵吗?」洛桑注意到叶子看了船舵好几眼,主动邀请道。 「我可以吗?」叶子嘴上问着,手却已经放在舵上。 此时风平浪静,倒是十分适合教学。 「手就这样放上面,往右边转,慢慢地转。」 「再往左边一点,不要太用力,身体前倾。」 「对,就是这样,恩公你真聪明。」 虽然此时就算无人掌舵,船也能够稳稳行驶,但叶子还是在这种鼓励式教学中收穫了满满的快乐。 风雅端着午膳来到甲板,便是瞧见这样一幅其乐融融的景象。她承认此时叶子笑起来的模样很可爱,只是那两人贴在一起的画面多少有些碍眼。 叶子注意到身后不知站了多久的风雅,放弃了船舵,将甲板边上的桌椅拖到正中,伸手去接风雅手中的餐盘。 风雅站在舱门前,看着叶子乖巧地忙前忙后,心情不由得好了些。 叶子将餐盘摆好,见风雅与洛桑一个在舱门前,一个在船舵前,遥遥对望着,于是招唿道:「都别愣着了,过来吃饭。」 因为是在海上,风雅便只简单做了几个家常菜,叶子却是吃得十分满足。 「我们这次在海上还有好几日的行程,等会儿你也教下我掌舵的技巧吧,省得你一个人辛苦。」从来很少主动与洛桑搭话的风雅冷不丁开口道。 就这几日的工夫,教你掌舵比我自己亲自来操作更辛苦好吗。洛桑在心里腹诽,但迫于风雅的强大气场,答应道:「你想学的话,当然没问题。」 第20章 共浴 饭后叶子主动承担起了洗碗的工作,洛桑便依约教风雅掌舵。 此时徒弟换了个人,洛桑也不像之前那般热情,一口气说明完掌舵时所需注意的事项,便让风雅自行操作。 现下风平浪静,又是行的直路,驾驭这种半自动的船只倒也不算复杂,加之风雅本就聪明,没过多久,便成了风雅在那儿默默地掌舵,洛桑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空气一时陷入诡异的沉默。 第35页 许是觉得此时气氛有些尴尬,风雅便随意寻了个聊天话题:「我听说这海上有时候会有海盗出没,你这些年走水路有遇见过海盗吗?」 「那倒没有,其实海盗也没有那么容易遇上,我平常乘坐的都是普通民船,一看便没有什么钱,这么大一片海,这么小一艘船,要是都能遇见海盗,那得有多倒霉?」 洛桑话音刚落,便听船底传来咕噜咕噜的声响。 什么动静,难道是撞上了鲸鱼?风雅竖着耳朵,留意着船周围的动静,还未等她从这声音中判别出水下是个什么物种,便见六个头缠黑巾的男子撑着船舷上了甲板,之前还很宽敞的甲板一下变得十分拥挤。 为首的那个男子举起刀对风雅道:「打劫,速将值钱物品都交出来!」 风雅:…… 洛桑:…… 若是在陆地上,风雅有把握一剑便取了这六人性命,可这是在小船上,她不好释放剑气使出破坏力太强的招式,便有些束手束脚,一时间竟与几名海盗打得有来有回。 洛桑面前也围了两名海盗,她虽武艺平平,但面对同样武艺不精的海盗,暂时自保倒也不是问题。 甲板对八个打斗的人而言太过狭窄,风雅被几个近身搏斗的男子缠得十分不耐烦,索性一跃跳上桅杆,扯起船帆在半空中旋转一圈,将六名男子一一踢入水中。 风雅并不急着跳回甲板,而是在半空中俯瞰着船四周的动静,见水上哪处有人冒头便一道剑气噼过去,刻意避开了船舷。 一连五道剑气,五颗头颅冒出来又沉了下去,她在半空中等了半晌,却迟迟不见第六颗头颅冒出来。 海盗老大见顷刻间就折损了五名兄弟,心惊不已,灰熘熘地潜入水里折返回去。 本来这样一艘小船犯不着他们如此兴师动众,可近日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这片海域竟无一艘船经过,今日好不容易看见一艘小船,本着「蚊子腿瘦但也是肉」的心态想着操练操练,却不想碰上个硬茬子。 解决掉了甲板上的海盗,风雅勐然想起还孤身一人在船舱中的叶子,心道不妙。 「你在此处守好船舵,我去去就回。」匆匆留下这一句交代,风雅冲进船舱中,快速寻觅一圈,却是空无一人。 正在她焦急之际,却见船边的海面上不停冒出泡泡,一个个气泡飞速上升、破灭,一看便能猜出水下面还有活物。风雅没有犹豫,持剑跳进海里。 当六名海盗在甲板上围攻风雅与洛桑时,还有两名海盗却摸进船舱中搜寻财物,正巧撞上在房间里洗碗的叶子。 叶子见船舱中突然出现两名陌生男子,一脸的来者不善,慌忙将碗碟朝两人扔去,想逃去甲板寻风雅。 然而此时唯一的门却被两人堵着,纵然叶子有一身轻功,在如此狭隘逼仄的空间中也无法施展。为了避免落入他人之手,叶子情急之下便纵身从窗户跳进海中,想着游到甲板上去。 却不料那两名海盗见叶子生得花容月貌,竟一时舍了只求财的心思,也跟着跳进海里。 叶子虽也会些水性,但哪里是常年在海上生活的海盗的对手,还未游到甲板便被人擒住。 风雅顺着气泡潜入海中,没多久便看见叶子挣扎着被两名海盗抓住往上拽,一时心中又急又怒。 在水里不便释放剑气,她便只能加快凫水的速度,几息便游到海盗身后,一剑刺穿一个。 待解决掉那两个累赘,风雅一手搂住因呛了好几口水已几近昏迷的叶子,一手持剑往船的方向游去。 一直注意着四周动静的洛桑看见风雅,连忙释放绳索将人接上船。 风雅将叶子平放在甲板上,双手交错置于她小腹上,替她将呛进体内的水通通挤压出来。 几番下来,叶子口中吐出的海水不少,人却丝毫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风雅将手置于叶子鼻息,唿吸正常。 一旁的洛桑见叶子半天都未醒来,表现得比风雅还要着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道:「恩公你怎么了,快醒醒啊,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别哭了,我先替她沐浴,不然醒来该感冒了。」风雅打断了洛桑的哭哭啼啼,将叶子抱进浴室。 洛桑见风雅如此淡定的模样,心想恩公一定无性命之忧,便也收起哭泣,前往帮忙烧水。 船上条件有限,只有一个小浴桶,两个人一同进去便显得有些拥挤,所幸此时有一人还昏迷着,就算肌肤相贴也不会觉得尴尬。 风雅将桶中热水浇在叶子白得几近透明的肌肤上,看着水珠沿着细腻如玉的肌肤一路下滑,此时却无暇生出任何旖旎的心思。 风雅刚刚在洛桑面前表现得平静,心里的担忧却是一分不少。之前在平阳城见识过叶子昏迷,心知这是因为她的体质问题,一旦陷入昏迷便不知何时会甦醒。此时的昏迷也未必全是因为溺水,虽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但寻找鬼医一事却越发迫在眉睫了。 风雅让叶子靠在自己怀中,用手替她梳理纠缠在一块儿的青丝。叶子凌乱的青丝被风雅仔细地梳到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一抹红色的印记在额间若隐若现,似是一朵莲花,风雅眨了眨眼,再看时那额头却是洁白如初。 怎么可能,许是自己太累看花眼了。风雅抛开脑海里的各种念想,继续专心致志地替叶子清洗。 第36页 这次情况比上次好了许多,叶子只睡到第二天夜里便醒了过来。 叶子睁开眼,一眼便瞧见守在床边的风雅,心里涌起一片酥酥麻麻的感觉:似乎我每次醒来,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都是你。 风雅这两日很是疲惫,以手抵额竟也能够入睡。 叶子起身扶着风雅躺在床上,用枕头换下她一直被脑袋压住的手,又替她除掉鞋履,让她四肢得以在床上放平,最后将薄被覆在她身上,这才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 躺了一日一夜的叶子此时毫无睡意,进厨房吃了些东西,便到甲板上吹风,正巧瞧见洛桑在桅杆旁念念有词地比划着名什么。 「这么晚了,你还没休息吗?」叶子来到洛桑身边,见地上多了几个凸槽,还有一张图纸。 「恩公,你醒了!」洛桑看见突然而至的叶子大喜过望,音调十分高亢,见叶子一手指着船舱一手比了个噤声的姿势,很快会意,收了声量道:「我与风雅轮班,白日是她在望风,晚上换的我。」 怪不得刚见她如此疲惫。叶子指着地上的图纸问洛桑道:「那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想在船上做一套机关,虽说风雅的武艺十分高强,但这艘船毕竟还是有些面积,她也不可能一天十二时辰时刻在我们身边,为了避免昨日那样的事再次发生,我得做些东西来自保,恩公你看。」洛桑说着按下其中一个凸槽,便见一张网从桅杆处展开,罩在船舱门口。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叶子拾起地上的图纸端详片刻道:「不过在设计上有些地方还可以改良一番,比如在这两处可以添加暗器,确保袭击者无论从甲板哪处上船,都能被逼到网罩着的范围。还有这两处可以添加隔板,这样即使来人轻功不错可以躲过第一道机关,也不得不进入第二道机关的范围。」 叶子一边说,一边拿过洛桑手中的笔在一张空白的纸上绘制着,一旁的洛桑看得瞠目结舌。 她一开始不过是想设计一个简单的能拖延时间的机关,却不想在叶子的改良下能变得如此精妙,环环相扣,当中还蕴含了奇门遁甲之道,想她洛桑身为遁一族人,之前竟都未能考虑到这一层。 两人按照叶子新设计的图纸,一起从夜里忙活到清晨,竟真的倒腾出一套像模像样的机关。只是可惜一时找不到人来试一下效果。 风雅一觉睡到太阳升起才醒来,见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人,一时顾不得梳洗,提起床头的剑便到甲板寻人。 风雅人刚走到船舱门口,便见三只沙袋迎面袭来,她躲过其中两只,第三只却是紧贴面门而至。于是她只能一剑噼开沙袋,一时间粉尘四散,眼前的视线变得模煳起来。 此时空中有一张网向她罩来,风雅凭藉长年习武的肌肉记忆翻滚躲过,却撞在不知何时升起的隔板上,又一张网从隔板处展开,这次她已无处可躲。 风雅被罩在网里,想要挥剑破网而出,却不料这网瞬间缩紧,勒得她根本无法动弹。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风雅来不及细思,只当船上来了歹人,恐叶子已经遭遇不测,便想哪怕拼着受一身内伤也要强行以内力破网,这时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风雅!」 叶子看清网中之人,连忙按下一旁的机关,上前扶住衣衫凌乱、还顶着一头白灰的风雅,替她清理脸上的灰。待风雅能重新视物,叶子才转身有些恼怒地对洛桑道:「你干嘛对风雅使用机关?」 洛桑摸着鼻子赔笑道:「抱歉,忙活了一晚,眼睛有些花,没能看清楚。」心中却暗嘆:恩公设计的机关果然厉害,连风雅都能制住,若是下次往沙袋里添些迷药,效果会不会更好些? 第21章 分梨 叶子后来又对这套机关进行了加固,船中几处有人常呆之处也添加了机关按钮,如此布置一番后,便不需人再轮流守夜,三人都有了更多的休息时间。 洛桑见叶子年纪轻轻在机关术与奇门之术上便颇有造诣,心中佩服不已。洛桑今年二十岁,不敢说在奇门之术上登峰造极,但她身为伏羲后裔的遁一族族人,在奇门机关一术上悟性天生强于常人,这些本该是她的强项,如今才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她本就视叶子为恩公,如今多了这层崇拜,便执意要拜叶子为师,请她指点自己关于奇门遁甲的箇中奥妙,这样总好过自己一人闷头研究。这些年来洛桑始终未能找到一个旁的族人,她不想若干年后遁一族的传承便这样断送掉了。 叶子自在惯了,本没有收徒打算,却也耐不住洛桑一口一个师傅叫得起劲,初时纠正几次称唿无果,便也不再执着。 叶子爱好不多,研习奇门遁甲便是其中之一。幼时她阅读过许多相关书籍,那会儿虽很多地方不解其意,却也能过目不忘。但得闲暇时光,便会忍不住细细咂摸,方觉其中奥妙无穷。她的生活本就单调,难得对一件事产生兴趣,便不管这事有用无用,只一心钻研进去。如今遇到洛桑与她兴趣相投,她虽有时觉得洛桑实在黏人,却也乐意与她探讨一二。 海上余下这几日很是清闲,洛桑但凡得空便会黏着叶子探讨奇门遁甲各中奥妙。叶子名义上被洛桑叫着师傅,但其实她在与洛桑的交流碰撞中,也能获得许多新的领悟。 两人这几日切磋交流得很是愉快,现下船上唯一不大愉快的人便只有风雅了,她已经两日没有与叶子单独相处好好说过话了。 第37页 这会儿风雅好不容易趁着饭后来到叶子房间,还未说上两句话,便又听见一阵熟悉的敲门声。 「门没有锁,进来吧。」叶子对洛桑的随时造访早已见怪不怪。 「师傅,我今日新研究了一个阵图,但其中有两处不解。」洛桑推开门,手里拿着一张图直接坐在叶子旁边。 「你怎的想到如此布阵?」叶子接过图纸一瞧,觉得十分有创意。 「其实我是这样考虑的……」洛桑凑近一点,手指在图纸上指点,解释自己心中所想。 坐在另一旁的风雅看着这两人相谈甚欢,抿紧了一双薄唇,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对付着手中的梨。这些梨是她们上船前添置的,这两日都没吃几个,还剩下许多。 风雅手持小刀从梨的头部开始划开,沿着梨身一圈一圈地削出一根长长的皮,一刀到底未曾断掉。片刻工夫一只被去掉皮、晶莹水润的梨便被摆进果盘里。风雅又拿过一只梨,削得缓慢又仔细,她这双手生得白净纤长,平日里习惯了握剑,如今握起水果刀来倒也十分顺手。 待叶子注意到时,果盘中已经放了三只被削好的梨。 「你今日怎的如此想吃梨?」叶子看着果盘疑惑道。 「我不吃,削给你们吃。」风雅说着用小刀在每只梨中间分开一道口子,三只梨便变成了六瓣。 我们哪儿吃得下这么多梨?叶子拧着眉头,但见风雅一副十分认真的模样,不忍拂了她的好意,于是招唿道:「洛桑,说了这么半天口渴了吧,来吃些梨。」 洛桑这些日子对叶子几乎是言听计从,如今心里虽觉得古怪,也只能拿起半只梨啃了起来。 风雅见叶子与洛桑好不容易各啃掉半只梨,又将果盘往她们面前送了送:「这里还有两只梨你们也分食掉吧,不要浪费。」 叶子也不知风雅今日是搭错了哪根筋,心中叫苦不迭。刚用过晚膳的她如今腹中撑得紧,第二瓣梨便啃得十分艰难。 那边洛桑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却也不能留着叶子一个人受罪,在分食掉其中三瓣梨后,便忙不迭地告辞离去,这是这些日子以来,洛桑在叶子房间里时间待得最短的一次。 洛桑走后,房间里便又只剩下风雅与叶子二人。叶子见风雅暂时没有离开的打算,便与之闲聊道:「我们这船,明日就靠岸了吧,希望在海上的最后一日也能够平平安安。」 「我也希望不要再生出什么事故,如此你亲自设计制作的那套机关便是我一人专属了。」风雅拿帕子擦拭着手指,语气听不出喜怒。 说起那套机关,叶子便觉得有愧于风雅,虽然按钮不是她按的,但毕竟东西是出自她手。若是当时她出声再晚些,风雅强行以内力震开,必然会受些伤。叶子自觉理亏,一时便没了言语。 风雅见叶子不说话,自顾道:「你如此聪慧,又心灵手巧,要不下回再给我做些别的吧。」 「好啊,你想要什么?」叶子见有机会补偿,忙不迭问。 「我想要什么你都会给吗?」风雅觑着叶子,沉静的眸中藏了一片海,那些来不及捕捉的情绪尽数隐匿在海中。 「唔……只要是我能做且给得了的,要是太贵了可不行。你知道的,我现在一穷二白。」叶子认真道。 「放心,不会很贵,你也一定能给得了。」风雅仔细补充道。 「那没有问题,所以你到底想要什么?」 「现下我还没有想好,待我想好了再告诉你,你可先欠着我一件。」 怎么好好的聊一会儿天,自己又欠着人了?叶子有些郁闷,却还是点头答应。 海上的最后一日,如风雅与叶子所愿,风平浪静。船靠了岸,叶子率先走下船,望着这片未曾踏足过的土地,深吸一口气,心情轻松道:「此处便是岭南地界了,也不知鬼医现下身在何处。我查看过离此地最近的是五里外的福禄村,我们今日可先前往那处歇脚。」 这片地界十分荒芜,自然无处买马,三人步行了两里,果真瞧见一个村子。 村子门口无人,三人便直接走了进去。此时临近傍晚,夕阳为整个村落度上暖黄的光晕,老树昏丫,屋舍人家,倒是好一幅世外桃源的景象。 这村子挺大,人却稀少,夕阳还未落下,家家户户便已门窗紧闭。三人行了好一段路,才瞧见一个村妇。 「大婶您好,请问此处是福禄村吗?」叶子上前礼貌询问道。 「我们这儿不是福禄村,你们赶紧走,这里不欢迎你们。」不料村妇刚一听见「福禄村」三字,便神色大变,忙不迭地赶人。 村妇常年干着农活,力气比叶子大上许多,只一个推搡,叶子便差点跌倒在地,亏得风雅眼疾手快将她搂住。 叶子扶着风雅的手臂站稳,解释道:「大婶您别误会,我们乘船到此,路过此地只想借宿一晚,并无恶意。」叶子接过风雅递来的钱袋,从中拿出两块碎银交到村妇手中:「我们就在此处待一晚,这是借宿的银钱,您看成吗?」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村妇见叶子长得秀秀气气,说话也客客气气,刚才自己推了她,她不仅没有生气,还拿出银钱,态度便有些转变,迟疑道:「你们真的只是路过借宿,不是从福禄村那边来的?」 「确实是路过,这是我们看到的第一个村落。」叶子心里疑惑:难道此处不是福禄村?但她懂得察言观色,便聪明的没有再提。 第38页 「好吧,就许你们借宿一晚,但明日一早就得离开。」村妇收了银子,带着三人朝自己家方向走去。 村妇家中只她一人,见得三人进屋,便也将房门紧锁,嘱咐道:「后院有两间空房,你们自行安排。今夜早些休息,记住,无论听见什么动静都不要出门。」 「这个点便关门休息了吗?」这个村子打进入时起便处处都透着古怪,洛桑忍不住问道。话音刚落,衣袖便被叶子扯住。 村妇脸上闪过一瞬不自然的神情:「你们若还想在此处借宿,不该问的就别问。」说完便朝自己房间走去。 三人来到后院,洛桑拉着叶子快活道:「此处正好两间屋子,今晚我便与师傅住一处吧,正好还有好些问题,想向师傅请教。」 叶子还未来得及表态,便听风雅拿帕子捂着嘴发出一连串咳嗽。叶子转身关心道:「你怎么了,可是感染上了风寒?」 「无妨,估计就是昨天夜里吹了些风,休息一日便好。你今夜与洛桑住一处吧,省得被我传染。」风雅卸了帕子,眼尾因咳嗽还泛着红,很是有几分可怜的意味。 「我也会些医术,岂会怕你传染。你此刻身体不适,夜里一个人多有不便,今晚我与你一屋,多少能照料些。」叶子见不得风雅这楚楚可怜的模样,心软道。 「如此会不会太麻烦你了?」风雅朝叶子递去一个眼神,一副认真替她考虑的模样。 「你如今不过是感染了风寒,照顾你还能麻烦得过我们初遇时那会儿?况且你也没少照顾我,怎的突然如此客气?」叶子感觉如今的风雅多少有些不正常,一句话里面似乎藏着十个八个弯儿。 「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风雅嘴上话说得客气,手上牵着叶子进屋的动作却毫不迟疑。 洛桑见叶子只三言两语便被风雅哄走,心下气结:说什么感染了风寒,我看你走路精神得很嘛。 第22章 玩笑 叶子进屋放下行李,从风雅的行囊中取出一件外套替她披上:「你先在此处歇会儿,我去找大婶借个壶烧水。」 风雅本捨不得叶子离开,但想起此时自己还是一个病号,便乖乖地坐在床上朝叶子点了点头。 叶子难得见风雅如此乖巧听话的模样,心里软成一片,忍不住伸手抚了抚风雅的脑袋,却又在对上风雅那带着勾子的眼神时,落荒而逃。 风雅看着叶子仓皇的背影,双眸中蕴着汪洋。 叶子拎着烧好的水回屋,便见风雅披散着长发倚在床头,手中还捧着一本书,封皮上的字太小看不清。此时的风雅只着一件轻薄的白色单衣,最上的一颗扣子被解开,精緻漂亮的锁骨便展露无遗。 烛光将风雅的影子拉长投在墙上,使她的身子一半藏在阴影里,一半映在光晕中,如此一幅美人卧榻图便又平添出几分虚幻又朦胧的美感。 然而此时叶子却无暇欣赏这等美景,她将水壶放在桌上,快步上前捡起床上的外袍替风雅裹上,嘴里念念有词:「你都已经感染了风寒,怎的还穿得如此单薄?衣服扣子也不好好扣,是想要风寒转高烧吗?」一边说着,一边替风雅将里衣最上的扣子扣好。 风雅:…… 所以之前为什么要说是风寒? 风雅阻止了叶子还要替她将被子盖上的动作,开什么玩笑,现在可是三伏天。咳嗽道:「咳咳…不用了,我现下感觉风寒已经好许多了。」 「这么快就好了,可我看你还在咳嗽啊?」叶子还是不放心,替风雅倒了一杯热水:「来喝点热水,出出汗。」 我那是被热得咳嗽的。风雅在叶子关切的目光中,不得不喝下一整杯热水,霎时出了一脑门的汗。 叶子见热水果然有效,又替风雅倒上一杯:「别着急,慢慢喝,这一整壶都是替你烧的,我儿时也时常感染风寒,只要出掉一身汗就好了。」 风雅看着那一大壶冒着热气的水,只觉头大如斗,心想:这要是一壶都喝下去,我就好不了了。于是道:「其实我刚刚看书的时候,便已出了许多汗,现下真不用了。」 看什么书还能出许多汗? 察觉到叶子好奇的目光,风雅连忙将书藏在身后。她刚刚不过是随口胡诌的理由,还真没想好如何解释,为何看这书会出许多汗。 叶子见风雅如此紧张的模样,倒也信了她的说法,没有继续刨根究底。她低头思索片刻,忽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再看风雅时表情便带了几分古怪:「你不必如此紧张,我懂的。」 你懂的?你懂什么了?风雅一时没转过弯。 叶子见风雅半晌无语,以为她是因被自己撞到而尴尬,于是斟酌着语句安慰道:「其实你那个……咳……是属于正常需求,你如今已二十一岁了,有的人在这个年纪都已经成亲了,就……想看一看那种书也没什么关系的,我也是学过些医术的,能理解,真的。」 叶子支支吾吾地说了一大堆,风雅初时听得云里雾里,后来总算听出些不对劲,内心在被误会与喝热水之间挣扎了一番,最终决定无论如何绝不喝热水。 叶子以为的那种书,其实风雅以前在宫中见过,只是当时提不起兴趣。别说她没怎么看过那种书,就算真看了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好尴尬的。只是叶子现下字斟句酌安慰自己的模样实在可爱,风雅一时忍不住,伸手将她拉向自己。 第39页 叶子一个不察,人便已经跌进风雅怀里,隔着薄薄的衣料,还能感受到那灼热的体温,本来就安慰得磕磕绊绊的叶子,此时更加紧张起来:「你做……做什么。」 风雅也察觉到自己拉人的力气大了些,可此刻怀中温香暖玉,她一点都不捨得放手。 风雅将叶子圈在怀里,手指轻轻在她背上敲点着,同时将下巴搁在那瘦削薄弱的肩膀上,侧过头凑在那小巧可爱的耳朵旁边吐气如兰:「没什么,是你说的,我如今已二十一岁,该到了成亲的年龄,有些正常需求罢了。」此时风雅的声音比平日多添了几分慵懒。 「你……你有那些需求,平日里看看书可以,但不……不可随意找个人实践,你现下这种行为叫……叫耍流氓。」叶子说完这一段话,小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我从未想过随意找个人实践。风雅在心中默道,但心知有些话现下说不合时宜,于是默默退开半个身位:「与你开个玩笑罢了,小姑娘就是脸皮薄。」 这种玩笑也是能随便开的吗?叶子气恼地瞪着风雅,见她起身拿起床头的长剑,于是问道:「你要出门?」 「这个村子有些古怪,现下外面四处无人,我出去查探查探,你好好歇息,我去去就回。」风雅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举止有些过分,主动让出空间不愿叶子尴尬。 「我与你一道出门。」叶子脸上薄红未消,脑海里却闪过初遇时风雅重伤的模样,以及两人一起被绑入八岐楼的情景,心里终究是放心不下。 此时天色已黑,叶子与风雅并行走在村子的泥土地上,耳边是唿唿的风声混杂着窸窸窣窣的声音,空气中飘散着一股铁锈与腥臭混合的气味。这些情形傍晚刚进村子时并没有,此时却愈发明显。 风雅自然也察觉到了这些异常,此时她一手执剑挡在身前,一手牵住叶子,每一步都走得分外小心。 白天刚到这个村子时,便见这里处处透着古怪,但附近又实在找不到别处歇脚。考虑到叶子如今身体虚弱不适宜风餐露宿,风雅便仗着自己一身武艺,艺高人胆大的决定住下了。本来想着警惕一夜就这么凑合过了,方才若不是与叶子闹了些小尴尬,她其实并未打算出门。本来她只是找个藉口,想着在屋外附近待上片刻便作罢,却不料叶子也跟了出来。 叶子身量娇小,还没有半分武艺,胆子却越来越肥。此时她拉着风雅,在这诡异的村庄中,已行了大半里路。 「似乎在那边。」叶子嗅到空气中的难闻气味越发浓郁,扯了扯风雅的衣袖,沿着小路向前。 没走几步,便见一个庄稼汉打扮的男子,正伏在一扇门前不停地用指甲抠着木门,尖锐的刮擦声,在宁静的夜里便显得尤为清晰。 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风雅与叶子屏住唿吸小心向前,却在黑暗中不慎踢到路边的石子发出声响,引起了男子的注意。 本来专注抠着木门的男子听见声响,转身看见近在咫尺的风雅与叶子,举起爪子便低吼着朝两人扑来。 此人看着像是没有武功的村民,风雅没有拔剑,只以剑身敲在男子后脑,想要将其敲晕。不料此人却是体质异于常人,后脑吃了一记重击,竟跟没事人似的,继续伸手朝叶子抓去。 距离太近,叶子躲闪不及,肩上一片衣料被就势扯下,白皙圆润的肩头就这样被暴露在空气中,上面还添了两道新鲜的血痕。 风雅见状不敢再掉以轻心,单手搂住叶子的腰身急速后退一段,在男子再次扑上前时运起三层内力,一脚将其踢倒在地。 这带着内力的一脚下去,男子总算受到些影响,起身的速度迟缓了几分,风雅在他半弓起身时又往他小腹补了一脚,总算让他昏倒过去。 「这人现下如何处理?」叶子瞧见被风雅三下五除二撂倒在地的男子,心有余悸道。 还未等风雅答覆,一扇木门便吱呀一声被打开了,一名老伯走了出来,正是方才被男子抠门的那户人家。 老伯目光在地上躺着的男子与持剑而立的风雅身上扫过一圈,上前作揖道:「女侠武艺高强,制服此人,小老儿感激不尽。」 「我们不过是途经此地碰巧撞上了,你能告诉我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此事说来话长,女侠若不嫌弃,请进屋详谈。」 风雅找老伯借了根绳子将晕倒的男子全身绑住,借着室内的烛光这才瞧见男子全身皮肤乌青,神情萎顿,像是被邪物入侵似的。 「听你的意思,这人与你是熟识?」风雅看向头髮花白的老伯,询问道。 「此人是隔壁福禄村的阿寿,福禄村与我们福寿村比邻而建,两村村民平日里一向友好往来。然而在前不久,福禄村却遭逢了一场变故,村中之人像是中邪一般神志不清,充满攻击性,体魄也强于常人。他们喜欢夜间出来活动,有些人走得远了便会来到我们福寿村。之前我们村里有好几个人撞上他们都受了伤,因此大家一到傍晚便早早锁上房门,待白天才敢出来活动。」 「老伯可否告诉我们如何去往福禄村?」叶子拢了拢披在身上的风雅的外套,问道。 「从此处向西走一里路便可到达,这几日到过福禄村的人全都同阿寿一般似中了邪,女侠最好还是不要踏足。」 「多谢老伯提醒,此人我已封住他周身几处大穴,今夜借你家柴房一用,明日一早我们便来将他带走。」风雅牵住叶子,心中已有了主意。 第40页 第23章 失言 叶子与风雅回到先前借宿的那户人家,此时屋子里只有她们两人,一路上都沉默不语的叶子这才开口道:「刚才老伯说的那些事,你心中有打算了?」 「嗯。」风雅将叶子按在床上坐下,掀开之前自己借与她的外袍,白皙圆润的肩头上两道刺目的血痕便赫然呈现在眼前,未经处理的伤口已经凝痂,隐隐泛着乌黑,依稀还能看见有皮肉翻在外面。风雅蹙着眉,以食指轻抚伤口一边。 「嘶~」叶子吃痛吸了一口气,瞪了风雅一眼,眼神似乎在控诉:你是不是故意的? 风雅见状从怀中掏出一块白色的手帕,拧起桌上的水壶倒出些许温水将手帕浸湿,越发小心地替叶子擦拭肩头的血迹:「你这伤口似乎中了毒,我先替你简单清洗处理一下,待到明日再去福禄村寻求解毒之法。现下会有些疼,你暂且忍耐些。」 温热湿润的手帕贴在肩头,叶子此时没了初时的疼痛,反倒感觉有一丝酥麻在伤处乱窜。叶子侧过头,见原本洁白无瑕的手帕此刻已被带着黑色的血迹污染,对于自己方才的小人之心十分愧疚,不好意思道:「还是我自己来吧。」至于中毒一事她倒没有太过在意,反正从小到大她受的伤中的毒不计其数,浑身上下早已落下一身毛病,也不见老天爷立刻将她收了去,属于典型的债多了不愁。 风雅以为叶子是在害羞,担心她自己折腾误了伤势,手上动作未停:「这么晚了就别折腾了,你自己来要是不慎再将伤口扯开了该如何是好?再说我又不是没瞧见过,之前还是我替你沐浴的。」风雅本意是为了宽慰叶子,却不料此话起了反效果。 「什么,你何时竟替我沐浴过?!」叶子闻言震惊,勐地站起身,此刻也顾不得还未包扎的伤口,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 「就上次在船上,你落水昏迷的时候啊。」风雅一脸无辜,不明白叶子为何突然如此激动,想当初自己重伤时不也是她替自己料理的全身伤处,自己可一点都没有觉得不妥。 叶子仔细一想,还真有那么一回事,当时自己醒来,只感动于风雅守在床边,丝毫没意识到她那会儿还替自己沐浴过。如今冷不丁被风雅一提醒,脸上不可遏制的烧红,支支吾吾道:「那……当时我是穿着衣裳的……对吧?」 「你平日里沐浴的时候都是穿着衣裳吗?」风雅一脸的莫名其妙。 最后一丝侥倖被打破,叶子咬着嘴唇,竟似快要哭了出来。 风雅见状,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赶紧找补道:「唉,你别担心,其实我当时没怎么看你,大部分时候都是用手在找位置。」 叶子唇角被咬出血痕。 「唉不是,其实我也没怎么摸,但你就是个小丫头,又没怎么发育,就算看了也等于没看。」 叶子身子微微颤抖。 「唉我没有要攻击你身材的意思,好吧,你虽然小,但比例还是挺好的。那会儿我也没穿衣裳,浴桶又那么小,两个人贴在一处根本就看不清谁是谁。」 叶子脚下一滑,撑住桌子。 见解释了这么多都不管用,风雅心一横决定使出杀手锏:「要是你觉得当时被我看光了吃亏,大不了我也让你看回来好了。」说着便伸手去解自己的衣带。 「砰!」风雅衣带才解到一半,便听见房门被重重关上的声音,此时屋里哪里还有叶子的身影? 风雅本欲去追,却听见自隔壁房间传来的敲门声,接着是开门关门的声音,心知叶子是去了洛桑那边,只得走到隔壁房间门前嘱咐道:「你肩上的伤口,千万记得要包扎。」 洛桑没有早睡的习惯,刚才风雅与叶子回屋时,她便听见了动静,正犹豫着要不要前去询问发生了何事,便听见了敲门声,是以第一时间便开门将叶子接进了屋。 「师傅,你受伤了?」 叶子门出得匆忙,还未来得及料理好肩处的伤口,刚一进屋便让洛桑瞧出了不妥。 「有绷带吗?给我一些。」叶子从洛桑手里接过绷带,拒绝了洛桑想要搭把手的好意,张口咬住绷带一头,单手扯着绷带在肩上缠绕几圈,只管将伤口全部遮住,系上一个结便大功告成。 「师傅,你这伤……不用抹点药吗?」洛桑见叶子如此豪迈的包扎手法,不由得担忧道。 「不用,皮外伤而已,休息一晚便好。」叶子心知相较于肉眼可见的外伤,其中带的毒才是真正致命的地方,如今她实在没有心情去解释许多,只想要赶紧好好睡上一觉。 因着那伤处的黑血已被清洗干净,洛桑并未看出叶子中毒,于是乖巧道:「那好吧,今晚师傅你就睡里边好好休息,我睡外边保护你,绝不会让人来打扰你的。」说着还意有所指地往隔壁房间方向瞅了瞅。 「麻烦你了。」今晚发生的种种事情让叶子疲倦不已,她没有与洛桑客气,迳自躺在床里头和衣而眠。 第二日清晨,三人在村妇家中简单用过早餐,便依昨日之言不再逗留。 叶子整晚都与洛桑待在一间房,临行时才想起自己的行李还放在另一间房中,正待要过去收拾,却见风雅已经拎着打包好的包裹递至她手中。 「谢谢。」叶子快速接过包裹,无视掉风雅还想继续说些什么的神情,转身追上洛桑朝前走去。 昨晚叶子刚到洛桑房中便早早睡下,此时正好借同行的机会与她好好解释一番之前所发生的事。 第41页 「所以师傅你的意思是,昨晚攻击你的人可能被下了毒,那师傅你现在还好吗?」洛桑听完叶子的叙述,一心只担心叶子的伤势。 「我还好,其实那人也不一定是中了毒,看他的模样也有可能是中了蛊,至于具体是什么情况,还得前去福禄村查看一番。」叶子的伤口经过包扎后并没有觉得很疼,可自早上醒来,她便觉得身体中有一股奇怪的说不出来的感觉,她心中有所怀疑,但还不能确定。 谈话间三人已来到昨日老伯居住之处,未待她们走近,便见老伯一人站在门口翘首以盼。 「女侠,你们可算来了,阿寿在柴房呆了一夜,看样子快要醒了。」 「麻烦你了,我们这就将他带走。」风雅明白将一个充满攻击性的成年男子留在老伯家中,确实会令他不安,于是毫不迟疑地去柴房领人。 待一行人来到柴房,便见被五花大绑的阿寿正愣愣地坐在地上,眼神呆呆地望着前方,看见有人进来,也只是迟缓地抬起头,并不像晚上那样见人便冲上前攻击。 风雅见阿寿此时还算正常,上前试探道:「你可知自己是谁?又为何会来到这里?」 阿寿抬头望着风雅,见她并无恶意,迟疑着开口道:「我叫……阿寿,是福禄村的村民,我也不清楚自己……为何在此,我记得白天明明还躺在自己家中,一觉醒来便……被绑在这儿了。」 「你昨晚想要闯进这屋,又攻击我们,我只能暂且将你打晕先绑起来。那若我现在替你解开,你可能控制住自己不再伤人?」 「我昨晚有攻击你们?对不起,我真的什么都记不得了。最近这段时日,一到晚上我便像睡死过去一般,醒来后这期间发生的事情就都不记得了。但现下是白天,我可以清醒地控制自己行为。」 「我且信你一回,认识路吧,带我们去福禄村。」风雅一剑断开阿寿身上的绳索道。 风雅让阿寿走在前面,白天的福寿村中较之前多了不少人,然而这些村民在看见风雅她们与阿寿同行时,就如同看见瘟神般一个个避之不及。此时风雅她们已明白其中缘由,并未多做计较。好在两个村子之间间隔不远,不多时她们便在阿寿的带路下来到了福禄村。 田间小径,鸡鸭成群,只看这村子的外部环境,倒是与之前的福寿村别无二致。只是……这里的村民一个个都如阿寿一般皮肤乌青,神情萎顿,行动迟缓。 「你们这个样子有多久了?」 阿寿自是明白风雅所指为何,回忆道:「大约有七日,七日前村里的阿强到后山狩猎,回来时便有些神志不清,见人便攻击。自那时起,村里的人便一个个相继变得如阿强一样,白日里还好,到了晚上便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只能让家人将自己捆在房间里。然而几日下来,村子里清醒的人越来越少,有时候身边没有旁人看着,又来不及自己捆自己,到了晚上便会不受控制地四处走动。」 「劳烦你带路去后山瞧瞧。」风雅对阿寿说完,转而对叶子道:「要不你与洛桑先在村口找处地方歇息,若到了晚上……」 风雅话未说完,叶子便越过她先一步朝村子里走去,用行动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她虽气恼风雅昨晚的失言,暂时不想与之交谈,却也不至于这般不讲义气,任其一个人出入危险之地。 第24章 公羽 「自从前些日子出了阿强那事,村里人都不敢进后山了,我也只能将你们送到此处,之后女侠自己需多多小心。」阿寿在后山山脚,与风雅等人告别。 「有劳了。」风雅告别了阿寿,迳自持剑在前方开路。 这后山以往应该经常有人前来,被人为踏出了一条路,几人前行了半炷香的路程,竟未瞧见一只活物。 行至半山腰,周围植被的颜色逐渐变得深黑,土壤中也散发出与昨日相似的腥臭味。前方有一大片灌木挡住了去路,风雅上前正欲移开。 「别碰,可能有毒。」叶子下意识拉住风雅的衣角,见风雅回头看她,很快松了手,绕开灌木道:「还是从这边绕过去吧。」 风雅不疑有他,跟在叶子身旁,不时用剑砍掉周围阻碍,却开始很小心地避免身体与这山中之物接触。 在风雅与叶子无声的配合下,这一路走得还算顺利。只是这后山颇大,几人行至午时也未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烈日当空,三人找了一片树荫歇下,简单地用着干粮。叶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晨起时身体中那股奇怪的感觉又涌了上来,且此时更为强烈。 叶子放下手中的干粮,从包裹中拿出一条绳索递与洛桑:「若等会儿你发现我有什么不妥,就第一时间用这条绳子将我绑起来。」 「师傅,你何时还在包裹里放了绳子?」洛桑诧异。 还未等叶子回答,一直坐在距离她俩三步之远的风雅突然闪现到跟前,担忧道:「你可是身体有什么不适?」 叶子看着在眼前突然放大的风雅的脸,心里还是有些别扭,但事关重大,不得不开口道:「昨日我被阿寿抓破了皮,有可能也被感染了,现下身体感觉越发奇怪,我担心到了晚上也会变得与他一样,到时候你们就提前将我绑起来好了,千万不要让我伤人。」 风雅并不在意叶子会不会发狂伤人,一心只担心她的身体,伸手抚上她肩上的衣襟:「你伤口怎么样了,让我看看。」 第42页 「无碍,早就不疼了。」叶子侧身避过风雅的手。 风雅悻悻地缩回手,心知叶子还在生自己的气,只能道:「我们还是快些继续上山吧,若能早些寻到解毒之法,你自然也就没事了。」 几人越往山上走,周围的植被土地被染黑的面积便越大,就连一旁的溪流都变了颜色,这山里似乎四处都是毒,却始终找不到毒源所在。 叶子来到溪边蹲下,用树叶沾上些溪水观察片刻道:「这些日子其他村民都没有上山,却也纷纷中了毒,很有可能便是饮了这溪中之水,我们只需沿着这条溪的上游走去,应该能查到些端倪。」 风雅也蹲在叶子身边,想要仔细瞧瞧这树叶,却被叶子一把拦住:「你别碰了,这林中之物皆是有毒,我们之中总得留个清醒健康的人。」 风雅默默地看了叶子一眼,明白她说得在理,于是起身更加急迫地往溪流源头赶去。 三人沿着溪流上方前行,在这浑浊的溪水中逐渐能够看到一些鱼虾,能够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体质应该已经变异。 仗着不怕再中毒的叶子走在最前,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因她看见在溪岸的一旁,正蹲着一只五彩斑斓的巨型蟾蜍,卷着长长的舌头在溪中捕食。 蟾蜍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光彩纷呈,鼓着一个巨大的腮帮子,里面满盛着的液体,随着它吞咽鱼虾的动作滴滴嗒嗒地落入溪中。 「或许这便是毒源所在了。」风雅持剑欲上前,却被叶子一把拉住:「小心,它那腮帮子里尽是毒液,千万不要被喷到。」 叶子说着从包裹的匣子中取出几根许久不用的银针递与风雅:「会丢暗器吗?」 风雅心领神会地接过银针,手腕翻飞,咻咻咻几声,五根银针顷刻间从她指尖飞出,将蟾蜍定于地面。 叶子见蟾蜍已被制住,正要腾出包裹将其打包带走,却见一人突然从林子中走出。 「呵,这畜牲我寻了许久,倒是差点被你们捷足先登。」来人是一名身着黄衫的中年妇人,背着一只药箱,说话间从手中抛出一条绸布缠住蟾蜍,绸布快速收回,眨眼间蟾蜍便被丢入她那药箱中。 「前辈小心,这蟾蜍身上可能有剧毒。」 「呵,要的便是它身上的剧毒。」妇人关上药箱,打量着风雅几人:「这处近日很不平静,你们几个小娃娃竟敢独自前来,胆子倒是不小。」 「实不相瞒,我们几人途经此地,见村中之人似有中毒之象,而我身边这位朋友似乎也被感染了,于是便想进山来寻一寻毒源,兴许能找到破解之法。前辈你刚收走的那只蟾蜍,很可能便是毒源所在。」风雅见这妇人身手不凡,对毒蟾也毫不畏惧,心道莫不是哪里的高人,言语间十分客气。 「你所说的被感染的朋友就是她?」妇人视线转向一旁的叶子,端详片刻道:「只是轻微感染而已,无甚大碍。好吧,既然这蟾蜍是你们先制住的,蟾蜍归我,我便替你先解了这毒。」 「那福禄村的村民……」 「多谢前辈。」风雅与叶子同时出声。 妇人让风雅将叶子扶着坐下,取出七枚金针刺于叶子各处要穴,最后一枚金针在蟾蜍囊中挑出一些毒液扎在叶子手上,风雅看得既担心又疑惑,却不敢出声打断。 妇人施针完毕,风雅搂着被扎得陷入昏睡的叶子愁眉不展,不时拿视线瞟向妇人,见妇人收起药箱不屑地坐在一旁,只能强迫自己再耐心稍等片刻。 隔了大约半炷香的功夫,叶子才缓缓睁开眼睛,之前皮肤上隐隐泛起的乌青已消失不见。叶子伸了伸胳膊,身体中的异样感被一扫而空,除了还有些疲乏与平日别无两样。 「多谢前辈搭救之恩。」风雅见状大喜,对妇人拱手作揖。 「不必言谢,我这人没那救苦救难的慈悲心肠,但也素来不爱欠人,这只蟾蜍便是你们付给我的诊金。」妇人说着背起药箱站起了身。 「前辈且慢,我刚承前辈救命之恩,本不该多提要求,只是我们前来这山中寻找毒源,并不只是为我一人。整个福禄村有数十村民也受这蟾毒所苦,到了夜间便行为不能自控,前辈想要这蟾蜍自然没问题,既然您也会医术,不知可否……」叶子见妇人打算离开,急忙道。 「你这个小娃娃竟敢与我谈条件?」妇人看着拦在身前的叶子,脸上表情似笑非笑。 「不是条件,是请求。」叶子迎上妇人的目光,语气诚恳,却无分毫退让的意思。 「那我若是不答应呢?」妇人脸上笑意未减,两人之间的气氛却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 风雅站在叶子身后扶住她的肩膀,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出手,却听叶子道:「前辈是行医之人,要这蟾蜍自然也是为了做医术研究。有的医者好实践,有的医者好钻研,前辈既然要钻研,自然也少不得实验样本。我知凭您的本事,要找人做实验不难,但与其找那些心不甘情不愿的,倒不如找我。我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命硬,从小到大受的伤中的毒不计其数,偏偏老天爷不肯收,找我做实验样本,可以得到其他人给不了的反馈。」 风雅之前本来还想听听叶子有何本事能说服这脾气古怪的医者,哪知越听越不对劲,直至听完最后一句话,简直触目惊心:「你在胡说些什么!怎可拿自己的身体如此不当一回事?」 第43页 「别担心,我心里有数。」叶子拦下差点暴走的风雅,目光直视妇人。 「呵,你这个小丫头倒是有点意思,听你这话是想拿自己的命换山下那群村民的命?」说话间妇人故意释放出一丝杀意,试探叶子如何反应。 「我是说以自己为实验样本,换前辈救山下那群村民,至于这样会不会要走我的命,那便看前辈会如何了。我相信对前辈而言,一个活着且自愿的实验样本,会比死掉的更有价值。」叶子看向妇人不卑不亢道。 妇人盯着叶子看了半晌,见她面上毫无惧色,忽而笑道:「方才替你解毒时,见你这体质确实挺特殊,就算你不提,我也没打算如此轻易便放过你。如今既然你将这事儿主动提了出来,那我便依你所言,横竖搭救山下那群人不过举手之劳,倒是比我之前的计划还省些功夫,放心,我定是捨不得要你的命。」 想不到这妇人从一开始便存了歪心思,亏自己还将她当做救命恩人。风雅握紧手中的剑,心道待她救下山下那群人后,若是敢对叶子有任何不利,自己定饶不过她。论医术自己不是她的对手,但若论武艺还是很有信心的。 「多谢前辈成全,敢问前辈高姓大名?」见目的已达到,叶子脸上露出放松的笑意。 「公羽。」 第25章 田间 待到几人下山时,天色已黑,福禄村中满是张扬着双手互相攻击的村民,这些人早已神志不清,破坏力却是一等,随便逮着什么物件都是能拆的拆、能摔的摔,这场面可比昨夜在福寿村时壮观了许多。 风雅持剑看着眼前这一片乌泱泱神志不清的村民,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一举将他们全部制服,却见身旁的公羽从匣中摸出一排金针,咻咻咻一串射出,每个村民额间便都多出一根针,被当场定住在原地。 好俊的身手。风雅暗自感嘆,心里默默衡量着若待会儿与这人交上手,自己能有几分胜算。 「你们,去找一间能够煎药的屋子。」公羽收了匣子命令道。 此时村中漆黑一片,这一行人都是初来乍到,但叶子还是凭着极强的方位感知能力,很快便找到了一间药铺。 看见门上那块大大的写着「药」字的牌匾,公羽以一根金针射在门锁上,门锁应声而落。 见公羽如此正大光明闯入民宅,如入无人之境,风雅与叶子默默对视一眼,老实跟了进去。 公羽在后院找到药炉,指挥着风雅一行人烧火挑水,自己则从药箱中取出蟾蜍,划破它的毒囊,从中取出不少毒液。风雅见她竟敢徒手料理毒蟾蜍,心中忌惮更多了几分。 公羽将药材与蟾蜍毒液一起煎制,待过得一炷香的功夫,将熬好的药汁倒入水囊中递与风雅:「将这药汁滴入到他们日常饮用的水中,待他们饮下两个时辰后便可恢復正常,此后三天每人每日饮一滴,往后便不会再惧怕此毒。」 风雅依言将小半囊药汁倒入水桶中,用碗盛着餵给外边被金针定住的村民。村民喝下药水后,便合上了眼,风雅将他们额上金针拔出,这些人便通通躺倒在地。公羽跟在一旁回收着金针。在一行人的齐心合力下,花了一个时辰才将村子外边能看到的村民都餵下了药水。 风雅看了眼快要见底的水桶,又扫视了一圈房门紧闭着的几户人家:「屋子里还有些村民,症状应该不如他们严重,今日我们暂且歇下,待明日一早再看看效果。」 几人重新回到了药铺,许是因为铺子里的人夜里都出了门,此处便空下好几间房间。公羽率先进了一间屋子将门关上;洛桑询问叶子是否要一块儿休息,得到婉拒的答覆后,也独自一人进了屋子。一旁的风雅心里想着经过了一日光景,叶子心中的气也该消了,正琢磨着该如何哄她与自己住一间房,却见叶子站在房门口主动道:「楞着干嘛,进来啊。」 风雅满心喜悦地跟着叶子进了屋子,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见叶子小心地关上门窗,凑近自己小声道:「你之前心中是不是在想:待到这些村民身上的毒得以解除,便以武力制服公羽,毁了我与她之前的约定。」 「你果真是冰雪聪明,可那是你与她的约定,我又没有答应。所以我要怎么做,那也是我的事。」 「我自然是比你这榆木疙瘩聪明许多。」叶子毫不客气地回怼,以食指沾上杯中茶汁,在桌上竖着写下「公羽」二字。 「翁!你是何时发现这个的?」风雅看着桌上的字,恍然大悟。 「她刚一露面,我便知她不是普通游医;后来见她施针替我解毒的手法,心中的怀疑便加深了几分,此处又是岭南境界;最后得知她的名姓,心中便彻底肯定了。」 「所以你才主动提出要做她的实验对象?」在这之前,风雅还真以为叶子为了救这些村民便不顾惜自己的性命,心中气恼不已,却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心思如此缜密。 「这些村民自是要救的,对待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方法,而对待毒医翁十一,我之前的提议却是一举两得。」叶子缓缓道出心中打算。 「所以你已经想到法子让她替你治病了?」此时风雅心中对叶子佩服不已。 「办法么……现在还没有想到。」叶子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那你刚才说这一大段是为何? 瞧出风雅心中的疑惑,叶子解释道:「虽然我还未想到说服毒医的具体方法,但无论是何种方法,第一步都是得接近她。都传毒医性情古怪、率性而为,我正好藉此契机到她身边,之后才好找机会投其所好,说服于她。」 第44页 「可是……你也说了毒医性情古怪,万一她要是对你不利?」风雅道出了心中担忧。 「性情古怪不代表心狠手辣,从她愿意接受我的交换条件来看,便知她并非奸恶之徒,只要顺着她的心意,她没有理由取我性命。再说我们本就是来寻找毒医,无论她心中所想如何,都得放手一搏。」 「好吧,你是比我有主意的,这些日子我们便留在毒医身边,希望一切都如同你计划的那般发展。若当真发生变故……」风雅后半句话未说出口,意思却不言而喻。 「放心,我命硬得很,老天爷是不会轻易收了我的。」叶子牵住风雅的手,安抚道。 叶子与风雅说完这一大段,已是困得不行,此时也顾不得洗漱,倒头便在床上昏睡过去,只是感觉还未睡足几个时辰,破晓的鸡鸣便传入耳中。叶子坐起身揉了揉朦胧的睡眼,见风雅已收拾整齐坐在床边。对比之下此时的自己却是一副衣冠不整的模样,脑子里还有几分懵懵懂懂。 风雅见叶子已然醒来,拿出拧干的手帕替她擦了擦脸:「天亮了,不知道鬼医的药奏效没有。」 叶子迷迷煳煳地任风雅在自己脸上擦拭,好半晌才发觉似乎有哪里不对,伸手想要接过手帕,却见风雅已经将手帕叠好,收入衣襟。叶子这下彻底清醒了,却只能装作无事发生站起了身,整了整有些褶皱的衣领道:「那我们赶紧出去瞧瞧吧。」 风雅与叶子刚来到药铺门口,便见一大群村民站在药铺门外,对着公羽感激涕零。而公羽此时却是一脸的不耐烦,看见风雅时仿若看见救星,她指着风雅对村民们道:「救你们的是她们,要谢就谢她们,别来烦我。」 「怎么回事?」叶子询问一旁的洛桑。 「今晨我一醒来,便见这些村民堵在药铺门口,围着公羽前辈硬要表达感谢,也不知他们是如何得知的。」洛桑看着被村民们围着水泄不通的门口,也很是头疼。 「女侠,原来是你们。」人群中的阿寿看见风雅,惊喜道。 其他村民闻声也转向风雅,纷纷致谢。 风雅见这些村民皮肤上的乌青已退,面上相貌也精神了许多,只是这热情实在让人有些招架不住,于是上前以内力传声道:「各位不必多礼,我们只是侥倖寻得这村中中毒的毒源,昨夜已将其炼制成药汁令诸位服下,我这还有一半的药汁,你们只需将其稀释于日常饮水中,持续服用两日,便可彻底免疫。」风雅说着将盛着药汁的水囊递与阿寿,商量道:「我们现下还要赶路,你可不可以请他们不要围这么紧?」 阿寿将风雅的意思传递给村民,村民表示不会耽误恩人办事,但却坚持要设宴款待一番。面对村民们如此诚挚的心意,一行人便又在福禄村多待了半日。 酒过三巡,叶子来到村口遛弯儿,此时的福禄村让午后的阳光镀上一层金辉,屋舍比邻,鸡犬相戏,路边的野花开得生机勃勃,与村民脸上质朴的笑容交相辉映,好一幅世外桃源般的景象。若不是意外遭此变故,他们本该一直如此,就如这村子的名字一般,福禄绵延。 叶子此前进山中寻找毒源解救村民,不过是兴之所至、顺势而为,并未想过若不能救下他们会怎么样,如今却是无比庆幸能够救回他们。 「你喜欢这里?」风雅不知何时来到叶子身旁,眺望着村中景色道。 「我刚才在想,若是有朝一日我身上的病症得以根除,身边也不再有任何需要操心的事情,便寻一处像这样的地方度此余生吧。」叶子没有直接回答风雅的问题,言语间却已经给出了答案。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到时候让我做你的邻居可好?」 谁要与你做邻居?叶子觑着风雅笑道:「怎么,堂堂公主殿下也会嚮往这田间生活?」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远离权力纷争、阴谋算计、刀光剑影,不也挺好。到时候你可以织布教书,我也可以砍柴狩猎,女女搭配,干活不累。」风雅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样。 怎么越说越离谱了,还女女搭配,干活不累,谁要与你搭配?叶子红着一张脸,只留一个后脑勺对着风雅。 「哎,你干嘛不看我,其实你不觉得我这个想法挺好的吗,你主意强,我武艺好,如此看来我们还真是挺互补的。日后若有机会便一块儿找个安静的地方住下来,就这样说定了。」风雅沉浸在自己的美好展望中,越说越兴奋。 第26章 种蛊 「怎么样,当救世主的滋味可还不错?」风雅还在村口畅想未来,却见公羽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 「前辈说笑了,此事若不是前辈出手,这个村子也不能这么快便转危为安。」叶子看向公羽诚恳道。 「客套话便不必多说,我俩有交易在先,如今我已经达成了我的承诺,是不是该换你来履行承诺了?」 「那是自然,我之前说的每一句话都当真,前辈想要我怎么做?」 「既然你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那便赶紧跟我走吧,不然在天黑之前都赶不到地方。」公羽说完抓住叶子的手腕一跃而起。 好快的轻功。风雅不敢怠慢,紧随而至。不知何时在一旁看戏的洛桑也赶紧拎着包裹追赶上前。 公羽带着叶子跑出好几里,转头看向身后一直紧紧跟随着两条尾巴,似笑非笑道:「我只与这丫头一人做了交易,你们两个跟这么紧,是想让我管饭吗?」 第45页 丝毫不在意公羽的揶揄,风雅坦然自若道:「我们几个是同伴,自不会丢下她一人离开,前辈不用顾及我们,安心办你的事便是。」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公羽不屑地轻嗤,抓着叶子前行的速度更快了几分。 临近傍晚,一行人来到一间竹舍前,公羽拎着叶子进了竹舍,将还想要跟进来的风雅与洛桑隔绝在门外。 这间竹舍不大,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平日里知道的不知道的炼药、医疗器皿都能在此处瞧见。 「这是我在岭南的一处临时落脚点,你便在此处履行之前的承诺吧。」公羽说着拿出一粒拇指大的药丸递给叶子。 叶子接过药丸,只看了一眼,便毫不犹豫地吞咽下。 「你可知我刚才给你的是何物?」见叶子如此爽快,公羽对她倒是有几分刮目相看。 「不知。」叶子神色轻松,仿佛在说「今日午膳不错」。 与此同时,竹舍外 洛桑看着已在自己眼前转悠了十几圈的风雅,终于忍不住道:「你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像什么吗?」 风雅脚步未停。 「像是等待娘子临产的相公,正焦急地盼望着孩子降生。」洛桑一脸认真地说出自己刚刚观察得出的结论。 「……」风雅无语地停下脚步,半晌不服气道:「你平日里这么爱黏着她,这会儿竟一点都不担心?」 「因为我相信我师父的本事,一定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洛桑单手握拳置于胸前,郑重地点了点头。 叶子自服下公羽给的药丸后,便似进入了梦境,四肢逐渐脱离了自身的掌控,意识却能清晰地感知到有锐器划破自己胳膊上的肌肤,有血腥味混合着一丝难言的气味瀰漫在空气中。不多时似乎有活物攀上自己的胳膊,一路前行至伤口处钻了进去,与自己的血肉融合一体。 叶子浑身燥热,额上却不断渗出冷汗。身体中的活物像是有意识一般,在她体内每一处横冲直撞,翻江倒海。蚀骨的疼痛啃咬着每一寸肌肤,叶子浑身颤抖,不知何时竟摆脱了药物的控制,翻滚着撞倒桌上的药罐。 「砰」的一声,药罐摔碎在地。在外面等得心急火燎的风雅闻声,终于忍不住破门而入。她一开门便看见面色苍白满头虚汗的叶子整个人伏倒在地,浑身上下都在不停的发颤,透露着一股让人心怜的脆弱。 风雅冲上前小心地抱住叶子,再看向公羽时便控制不住杀气外泄。 叶子此时意识已恢復清醒,只是身体还十分难受,她捕捉到风雅身上散发出的与往日不同的情绪,伸手搭在那只素白修长的手背上安抚道:「不必担心,我没事的。」又转而望向公羽:「我这个实验对象,可还能令前辈满意?」 公羽见叶子刚刚经歷一劫却依旧从容淡定的模样,对她也少了几分为难:「我刚在你体内种了一只蛊,是花了我好些功夫才新炼制出的烈心蛊,寄养这蛊需要至阴之体,我之前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来尝试。放心,这种蛊不会要你的命,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它对你甚至还有些好处。至于具体效果如何,等到将来蛊长成之时,你自然就会明白。友情建议,在这蛊长成之前,你可以先练一些强身健体的功夫,别到时候身体承受不住。」 「多谢翁前辈手下留情。」叶子艰难地对公羽颔首,额上的汗珠细密晶莹。 「你刚叫我什么?」公羽闻言瞪圆了眼睛。 「翁前辈。」叶子冷静地又重复了一遍。 翁十一盯着叶子半晌,忽而冷笑道:「你这个小娃娃倒是个有心眼的,之前是我小瞧了你。我刚瞧你身子的情况,你莫不是一开始便是故意冲着我来的?」 叶子沉默,可她的反应已经给出了答案。翁十一见状气笑道:「你当我这儿是开善堂的吗?之前就被你诓着救了那一村子的人,现在又要我救你?」 从来没有人敢这般算计自己,翁十一气得想将这一行人全部都轰出去。然而转念一想,终还是硬生生地抑制住轰人的冲动:「唉,你这体质是难得,但确实也太弱了些,要是没法撑到我那宝贝蛊长成,岂不是暴殄天物。好吧,要我救人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也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你们须得帮我办成一件事。」 「前辈有事但说无妨。」见叶子暂时无碍,翁十一也松口答应救人,风雅总算松了一口气,态度瞬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我师门中有一宝物,是师祖亲自注释的黄帝内经残页,数年前被我那不肖师弟盗去,你们替我去将此物取来便算达成了要求。」 「请问令师弟是?」不过是取件物品,听上去倒是很容易,可这鬼医从来不是个好相与的主,风雅不得不谨慎。 「毒医耿仇,他现在人在朔方城,这些年来替朝廷办事,出入时有诸多守卫在侧,我素来不喜人多热闹,便由你们替我跑一遭吧。」鬼医见风雅脸色越发凝重,波澜不惊地安抚道:「你们也不用太担心,虽然他身边守卫众多,但也不一定需要正面交锋,你们只需要从他身上取得藏宝阁的钥匙,在里面找到我要的东西,带回来给我即可。」 风雅揉了揉跳个不停的眼皮:在一个制毒高手眼皮下偷走钥匙,然后在重重守卫中接近匣子,最后再全身而退,真的是好容易呢。 鬼医从一旁的箱子中拿出一张手绘地图递给风雅:「也别说我坑你们,这是毒医府上的地图,到时只需照着地图上的标註便可避开守卫,你们几人一起去,取件东西不成问题。」 第46页 一直默不吭声的叶子闻言抬头:「前辈,你的意思是就这样放我离去?」 鬼医嗤笑:「你身上那蛊要彻底长成还有好几个月的光景,总不至于还想让我管你好几个月的饭。」 一行三人在鬼医这处借宿了一宿,第二日一早便马不停蹄地向朔方城赶去。 几人站在耿府门外,见着此处果真是守卫重重,看来毒医颇得那背后之人的器重。只凭她们三人想要直接潜入府中夺得毒医身上的钥匙无疑是痴人说梦。 「我们先寻人打探一番,毒医平日里都出入了哪些地方。」此时大门打开,有个小厮打扮的人从府中走出,叶子拉着风雅往旁边避了避。 几人悄悄跟着那名小厮,来到一所花楼前,见他与楼里的妈妈低声交代了些什么,随后留下一锭银子便离开了。 待那小厮走远,几人才现身去寻楼里的妈妈,只是刚一踏进楼里的大门,便被高呵着拦住:「唉唉唉,哪里来的女子,我们这个地方可不招待女客。」 风雅见喊住她们的正是刚才与小厮交谈的妈妈,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道:「告诉我刚那男子与你说过什么,这便是你的了。」 妈妈在此处经营了二十余年,也不是第一次遇见人在她这儿打听消息,何况刚才那事本不算什么秘密,于是干脆道:「刚那是仇爷家的小厮,无非是让我们提前准备好酒菜,晚上好好招待,说起来仇爷也是我们这百花楼的常客了。」妈妈眉开眼笑地收下一百两银票,看得叶子有些肉疼。 得到了想要的消息,风雅一行人离开了百花楼,寻了一间茶楼包厢,在里面商讨。 「刚刚那位妈妈说今晚耿仇会到百花楼,去那种寻乐子的地方一般不会带太多人,如此便是我们偷取钥匙的好时机。」风雅认真地分析道。 「去那种寻乐子的地方一般不会带太多人,你怎么这么清楚?」叶子眨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看向风雅。 「咳……咳,什么叫我怎么这么清楚,你看刚刚楼里那些客人身边最多带了一两个随从,去那种地方又不是为了打架,这不是常识吗?」风雅被叶子冷不丁的一个问题整得呛了口水,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些什么。 叶子没有纠结刚才的话题,而是顺着风雅的话提议道:「说得也是,那我们今晚便乔装一番进入百花楼,伺机接近耿仇,洛桑便在外边留意着动静,若遇什么变故就学猫叫示意。」 第27章 心跳 当晚风雅与叶子两人各换了一身男装进入百花楼,这身伪装在早已见过形形色色客人的花娘眼中并不高明,只是百花楼打开门做生意,只要彼此都不说破,大家便可以看在银子的面子上心照不宣,有的客人会有些特殊癖好也不是不可以。 她二人本就相貌姣好,此时换上公子服更是别有一番风流俊逸。风雅仍是万年不变的一袭白衫,碧玉簪子束冠,手持一柄题了诗的纸扇,摇曳成风。她身姿挺拔,在人群中如白鹤而立。 叶子的身量在一众男客中却显得过分娇小了,她身着一件深蓝色缎袍,长发被同色髮带束起一个髻,腰间垂一块晶莹碧绿的玉。她这身衣袍是临时用男童装改的,布料不是很足,露出半截皓白的手腕,更显得整个人如雪雕玉砌一般。 她二人往这楼里一站,便衬得周围百花都失了颜色,许多花娘即使早已看穿她们的性别,仍是自告奋勇上前招待。 她们到的时间有些早,还没有到楼里营业的高峰期,客人只有稀稀疏疏几人。风雅扫视一圈四周,并未看见耿仇和他那小厮,于是便在二楼寻了个视野宽阔的座位,叫上些点心,守株待兔。 之前簇拥上来的花娘被风雅赶走了大半,但为了不过分引人注目,还是留了两个在一旁斟酒倒茶。 花娘见风雅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便也打消了招惹她的念头。倒是一旁的叶子显然是头一回来这样的地方,整个人都透出局促不安,配上那副粉雕玉琢的模样,便让人忍不住想亲近逗弄几分。 「小公子,奴替你剥一粒葡萄,张嘴,啊……」花娘甲纤纤素手持一粒剥得晶莹剔透的葡萄往叶子嘴边递。 「小公子,奴替你斟酒。」花娘乙手持酒杯挤到叶子身边。 叶子被左右夹攻,一张小脸憋得通红,频频向风雅投去求救的目光。 风雅也见不得叶子被别人调戏,恨不得立刻赶走两名花娘将叶子拉到自己身边,只是若那样的话,要不了多久,她们便会成为被人围观的对象。风雅无奈只得一边以眼神警告两名花娘不可太过火,一边留意着门口的动静,暗恼那耿仇怎么还不到。 终于有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门口,正是白日所见那耿府的小厮,在他身侧还有一名身着玄色锦袍的中年男子,想必便是他家主人毒医耿仇。只见那小厮与妈妈说了几句话,便在大堂寻了个座位坐下,而耿仇则由人带着进入二楼房间。 叶子耐不住花娘热情,又没法对女子发火,硬是被餵下了三杯酒,这酒虽度数不高,却也足以让不胜酒力的她红透整张脸。 风雅见状,拧着眉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这里不需要你们伺候了,我们想单独坐一会儿。」 花娘见风雅是真动了怒,不敢再造次,拿了银子便退下了。 见得花娘走远,叶子才凑进风雅道:「我刚瞧见耿仇进了隔壁那间房,我们赶紧过去吧。」 第47页 两人离得太近,少女的体香夹杂着酒气一同窜入风雅鼻息,让她也染上了几分醉意。风雅摇了摇头,甩掉这不合时宜的旖念,牵起叶子的手朝耿仇房间走去。 两人潜入房间躲在屏风后面,见耿仇正与一名衣着华丽的花娘贴在一块儿饮酒,这名花娘生得倒是比大堂里那些都要美丽几分。 屋内点的香料有些熏人,叶子不适地揉了揉鼻子,正盘算着该如何取得耿仇的贴身钥匙,便见屏风另一侧画风突变,耿仇与那花娘不知何时便啃到了一块儿,两人一边互相拉扯着对方的衣服,一边向床榻方向移动。 真是天助我也。看着被胡乱丢弃了一地的衣服,叶子正欲去取,却被风雅一把拉住:「你在此处等我片刻。」 此时床上两人正战况激烈,正是男人警惕最松散的时刻,风雅借着床帷的视线盲区,快速搜寻地上的衣物,她运气不错,在第一件外衫中便摸到一把钥匙。 风雅寻到钥匙,赶紧到屏风后与叶子汇合,尽管她已足够小心,却还是不可避免的泄露出一丝动静。 「谁?」伏在花娘身上的耿仇突然抬起了头。 「喵~」叶子见状心中一紧,行为已先于意识模拟起了猫叫。 「不过是一只野猫儿,不用理它。」花娘圈住耿仇,尽显娇媚之色。 此时风雅已回到叶子身边,亮出手中的钥匙道:「钥匙取到了,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等一下。」叶子拿过风雅手中的钥匙,从怀中掏出一块肥皂,使了些劲将钥匙往肥皂里面按。 叶子手腕皓白如玉,十指纤纤,此时正认真地将钥匙的每个稜角都按进肥皂里,不过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被她表现出了仿佛制作艺术品的精緻。屋子里越发浓郁的香气让风雅脑子有些晕乎,当下竟不合时宜地看呆了眼。 而此时叶子也没有好过多少,身上的力气似乎比平日里又小了几分,两只手软趴趴的,竟连一把钥匙都无法完全按进肥皂里。 「帮忙按进去一些。」叶子将嵌着钥匙的肥皂递向风雅。 风雅就着叶子的手,将整把钥匙彻底按进肥皂。屏风那侧传来一波高过一波的喘息呻.吟,风雅见叶子小脸涨红,浑身上下都透着紧张侷促,于是鬼使神差地伸手将她耳朵捂住。 恼人的声音总算被隔绝,叶子耳边贴着风雅温热柔软的手掌,只觉热气上头,脑子更晕了几分。叶子手一软,肥皂便掉在了地上,还好这屋内铺上了一层地毯,并没有闹出什么动静。叶子慌忙俯身捡起肥皂,将嵌在里面的钥匙取出来,用衣角仔仔细细地擦干净,递予风雅道:「你快将钥匙放回原处。」 风雅依言将钥匙放回地上的衣衫中,耳边又传来由远及近的猫叫声,这次却不是叶子发出的。 「是洛桑,我们快走。」 两人来到花楼外找到了神色紧张的洛桑。室外的清风将两人方才的晕劲儿吹去,使之脑子顿时清明不少。 洛桑看见同伴,赶紧迎了上去:「得手了吗?我刚看见有几个人寻白日那小厮对话一番,便一同朝二楼走去,没有和你们撞上吧。」 「得手了,没撞上,我们是从窗户离开的。」叶子亮了亮手中的肥皂道:「我们现在去寻个工匠,把钥匙打造出来。」 洛桑跟在叶子身后,疑惑道:「师傅,你们没有直接取走钥匙吗?」 叶子边走边向洛桑解释道:「那耿仇将钥匙随身携带,定是十分宝贝。若是钥匙被偷走或者掉包,一定会第一时间发现,那会对我们接下来的行动很不利,所以不如直接拓印一把。」 不多时,她们便来到一家铁匠铺,打铁的师傅接过肥皂表示这钥匙至少需要半日才能成型,让她们明日上午来取。 此番她们行动并没有打草惊蛇,横竖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几人将肥皂留下,便来到了临时下榻的客栈。 自那日叶子被鬼医下了蛊,风雅担心她身体出现异样,便日日与她待在一处,似乎更早之前也是如此。 叶子与风雅一道进到客栈房间,重新回到密闭空间,之前在花楼中的那股晕乎劲儿一下子又袭上头来。 叶子脚下一软,在即将跌倒之时,腰间被一只纤长有力的手扶住,耳边传来风雅略带沙哑的声音:「忙活了一日,你要歇下了吗?」 叶子扶着床榻坐下,红着脸摇了摇头:「我想先沐个浴,身上有些黏黏的,不舒服。」 「我去让小二打水。」比叶子状态稍好些的风雅离开了房间。 她们这次订的是天字一号房,空间十分宽敞,为了节省时间,便让小二搬了两个浴桶进来,中间以屏风隔开。 她二人的衣物挂在屏风两侧,各自潜入桶中,清洗一身热意。隔着屏风仍能瞧见对面妙曼的身影,能清晰听见入水扶水的声音。 叶子整个人缩在桶中垂着头,脑海中闪过刚刚不经意瞥到的身影,她并没有动作,却能够隔着屏风听见淅淅沥沥的水声。这时她突然想起之前风雅说过的话:之前在船上,我们曾在一个浴桶中沐浴过吗?叶子额上不断渗出细密的汗珠,她也弄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而另一侧的风雅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之前在花楼的房间时,她便感觉那香有些不对劲,只当是普通助兴的薰香,想着速战速决便好。却不料那香的后劲竟这般足,此时她身上的热意竟较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48页 风雅草草清洗一番便擦干身子,套上内衫,想着赶紧睡一觉便好。然而她独自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竟是睡意全无,思绪总是不由自主的飘去屏风的另一端,她发觉叶子已经好一阵没有动静了。 「还没有洗好吗?水已经凉了吧。」风雅站在屏风前轻声问道,声音中夹杂了几分不受控制的沙哑。 「天……天气热,我……我想再泡会儿。」叶子听见风雅的声音,急忙回答,短短一句话竟让她结巴了两次。 「好吧,那你注意不要着凉,有什么需要及时叫我。」风雅察觉到叶子的不自在,又重新回到床上。 太丢人了。叶子身子又沉下几分,这次连脖子都没入水中。这会儿她也没有继续再赖在桶中,不多时,也套上内衫来到床边。 此时毫无睡意的风雅正倚在床头,瞧见叶子上前便将作为掩饰的书随手放在一旁。轻薄的白色里衫随意的挂在身上,露出白皙圆润的肩头,精緻漂亮的锁骨,以及……隐约着的半抹雪白流畅的弧线。 外边一直持续下着雨,「轰隆隆」的雷声毫无规律的持续响起。 第28章 尴尬 次日一大早,三人到铁匠铺取得钥匙,趁守卫换班之际,悄悄潜入耿府。照着翁十一所提供的地图,不多时便找到藏宝阁所在。 风雅用钥匙打开藏宝阁大门,第一个走了进去。洛桑最后一个,将门从里面反锁,站在门边负责望风。 这藏宝阁面积不算大,却装了耿仇这些年来四处收藏的宝贝:名家字画、珍品古玩、灵丹妙药,富庶得完全不像是一个医者,也难怪他宝贝得将钥匙随身携带。 风雅和叶子各占据屋子一侧,仔细又快速地翻寻着。风雅从最南边的柜子往北拉开,叶子则是从最北边的书册一本本往南边翻开。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叶子伸手取过一本封皮泛黄的书册,一只比自己长些许的素白玉手也覆了上来。 瞬间的接触,叶子像触电般弹开距离,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闪过昨夜的画面。其实昨夜她沐浴完不久,两人就都躺下歇息了,总共也没说上两句话。天字号客房的大床中间宽敞得还能躺下一个人,外面的雨声、雷声阵阵作响。叶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意识却异常跳跃,直到后半夜,才强迫自己入睡。 然而她睡着之后却做了一个十八年来从未做过的旖旎的梦:梦里的风雅穿着比白日里还要轻薄许多的白色内衫,身姿隐隐绰绰,头髮还湿润着,细小的水珠顺着发梢一颗一颗的往下坠,随着那人朝自己靠近的步伐,在地上湿成了一条线。梦里的叶子听见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像是要从胸腔中跃出。此时梦里的风雅走到她身前,手指在她胸前点过,笑得魅惑众生:「你这里……跳得很快。」叶子还记得自己今早惊醒的时候,身下一片冰凉。 风雅将叶子因为手抖掉落在地的书册捡起,捏了捏手指,似在遗憾那转瞬即逝的柔软细腻。 「黄帝内经……」风雅读出封皮上的几个大字,心念微动:「看来就是它了,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我们快些离开去找毒医前辈吧。」 「东西找到了?」门口的洛桑听见动静,探着头望向两人。 「找到了。」恍惚了片刻的叶子终于回神,习惯性地扯住风雅的衣袖欲往门口走去。只是手指才刚一碰到那衣角布料,手臂便急急转了个弯,装作若无其事地背在身后,迳自走到洛桑跟前。 风雅看向那个笔直得有些绷紧的背影,眼睑微阖,长而密的睫毛像蝴蝶翅膀似的颤了颤。 三人出了藏宝阁,准备照着地图原路离开,还未走出几步,便迎面撞上一个长髮长髯的男子。风雅心中嘀咕:此处不该有守卫啊。 「你们是何人,为何出现在此?」男子声如洪钟,目似铜铃,先声夺人。 「我们是耿老爷请来府上做客的……」叶子还在面不改色地构思着措辞,却见一个蓝影从自己身边闪过,抽出兵器直取男子心脏。 「奸贼,纳命来!」洛桑胀红了一双眼,一招一式蕴含着滔天恨意。 还未反应过来的风雅与叶子面面相觑:什么情况? 男子抽出双刀格挡,在洛桑这不要命的打法下,竟也一时未能占到便宜。 此地不宜久留,这变故来得突然,风雅来不及分析,拔剑上前助阵。 男子见又有一人出手,剑法还十分凌厉,索性收起双刀,不退反进,使出一套贴身缠斗之术。 风雅被这突如其来的贴近逼得后退半步,大开大合的剑招一时难以施展开来,只能收了剑势以手为刃与男子拆起了招。 风雅是临时莫名其妙的捲入战局,并没有存杀心,只想着快些将男子制服。而一旁的洛桑却是一副不死不休之态,趁着男子与风雅缠斗时将后背露给自己,腾空一跃便挥剑朝其后背刺去。 男子感受到杀意,迅速闪身,顾不得揣在衣襟中的信封在搏斗中落入风雅之手,侧身同时一把扯开衣兜里的信号弹,带着尖啸的烟花在空中炸开。 糟糕,这府里的守卫马上就会赶来了。叶子对一旁沉浸式战斗的风雅喊道:「不可恋战,赶紧带洛桑离开。」 而此时已经打红了眼的洛桑哪里会听话离开。风雅随手捡起地上石子做暗器将男子逼退,与此同时又用剑柄击中洛桑后脑勺,之后跟扛麻袋似的一手将洛桑抗肩上,退至一旁观战的叶子身边,喊道:「走。」 第49页 两人一路上碰到几个收到信号赶来的守卫,所幸还未来得及集结成一群,风雅单手轻松撂倒。这耿府之行虽说遇到点小插曲,好歹还是有惊无险的取到东西安全离开。 出了耿府,想要再甩开守卫,混入人群便容易许多。为避免夜长梦多。几人没有再回客栈,而是选择直接回鬼医竹舍与之会合。 待洛桑醒来,已经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身.下马背颠簸,这路上的景色两日前她才见过。 「醒了?那你自己骑一匹马。」感觉到背后的动静,风雅及时勒住了缰绳。 「刚才是你把我敲晕的?」洛桑看向风雅,一脸欲言又止。 「不然呢,把耿府守卫全部招过来打一架?」风雅没好气道。 「抱歉。」此时已经冷静的洛桑自知理亏,低下头不再多言。 「现在已经没事了,我们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不明白你当时为何如此激动。」叶子骑马靠近,出言缓解两人之间不太友好的气氛。 风雅翻身跃上靠近的马背,脸上神色放松了几分。 洛桑前方空间瞬间变得宽敞,赶紧伸手抓住缰绳,才没从马背上掉下来。 「那个人……虽然过去了十二年,我还是记得他的模样,就是他杀了我阿耶。」洛桑深唿吸一口气,这一句话似乎耗了极大力气。 「阿耶」这个称唿让叶子愣神半晌,心道遁一族果真是避世已久。 此时的洛桑脸色苍白,毫无平日里的半分快活神情。叶子见状于心不忍,隔着两匹马并行的距离,翻身到洛桑身后,默默陪着她。 原来是如此。得知缘由的风雅,有些愧疚于自己刚才的态度,也没有再计较叶子舍了自己去了洛桑那边。 「我之前告诉过你们,十二年前八岐楼灭我们遁一族全族,而刚那个人,便是八岐楼的一员。」洛桑勒住缰绳跳下马,仰头看向叶子:「师傅,我不能与你们一道去找鬼医了,我要回去找他报仇。」 「那人武功在你之上,现在人在耿府又有众多守卫,你一个人去无异于以卵击石。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师傅,等我一些时日可好,我们一起想办法。」 「这些日子我已经麻烦你们颇多了,师傅你的身体也不宜再劳心劳力。我自己心中已有计量,放心,这次我绝不会再像刚才那样冲动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之后一定有机会再见面的。」洛桑朝叶子与风雅挥挥手,转身使轻功便飞出一大截。 「等等!」叶子掉转马头追上洛桑:「既然你意已决,那这匹马你骑回去吧。凡事一定要将自己安全放在第一位,记得你答应我的,一定要活着再见面。」 此时风雅也骑马赶到,将一袋银钱递给洛桑:「客栈最好不要回去了,耿府的人应该很快就会查到那儿,这些盘缠你带在路上用吧。」 洛桑看着眼前朝夕相处的两人,仰头抑制住眼眶的湿意,少顷沖两人珍而又重地点了点头。 「我们也走吧。」最后望了一眼马背上已经远去的身影,风雅驾马来到叶子身边,俯身伸手。 刚经歷一场别离的叶子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牵住风雅的手跃上马背,两人同乘一骑,就如同她们之前那样。 待马儿驮着两人又行驶了一段路程,那隔着衣料接触的肌肤温度又热上几分,叶子才后知后觉地别扭起来。昨夜梦里的画面又在脑海里回放,叶子也不知道为何,总觉得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变得越发奇怪,而让自己变得奇怪的罪魁祸首此时还单手揽在自己腰间,毫无自知之明。 叶子本想着与风雅保持一定距离便可让自己少些奇怪,可如今这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若教其中一人下马行走便显得太过刻意。 事实上风雅心中的波澜比叶子更甚,她只是面上表现得足够从容淡定。不像叶子平日里一副聪明冷静的模样,心里真有什么情绪全都写脸上了。是以在察觉到身前之人身板挺得笔直到僵硬的时候,体贴地挪后让出半寸距离。 「别绷这么紧,这样容易从马背上跌下来。」风雅伸手轻轻揉了揉叶子的肩膀,感觉到手下之人下意识颤抖,又瞬间强制归于平静,仿佛无事发生。 「照这马儿的脚力,我们今晚便能到鬼医前辈的竹舍吧。」叶子意识到自己刚才反应有些过激,装作平静地转移话题道。 「嗯,毒医的住处本就离朔方城很近,我们上次进城时也用了不到一日。」风牙嘴上回应着叶子的话,却有些心不在焉。 「对啊,没想到此行如此顺利,这一路上都要感谢有你。」这些日子风雅对自己的好,叶子记在心里,此时是发自内心的感谢,并未注意到这语气比往日里客套了许多。 「凡事都要道谢,那你最初予我的救命之恩,我岂不是得日日挂在嘴边。」风雅语气有些闷闷。 …… 叶子本来想随意聊些什么来缓解一下这尴尬的气氛,可她好像……把气氛弄得更糟糕了。 第29章 药浴 后面半程两人一路无言,直到回到鬼医竹舍。天色已暗,鬼医此刻已经歇下,大晚上被人扰了清梦本是不悦,却在瞧见那本泛黄的书册时,一下子精神了起来。 「前辈,你看这可是你所要之物。」风雅甫一将之前从耿府取得的书册从怀里拿出,便被鬼医一把夺过。 鬼医颤抖着一双手翻动着书页,眼里闪现出兴奋的光,口中喃喃自语:「没错,果然是祖师爷批註的残页,最终还是到了我手里。」 第50页 鬼医快速地将整本书从头翻到尾,这才注意到门口还站着的两个人,开口道:「我这竹舍往日从不留外人,不过你们既已达成约定,便在我那书房里凑合一些时日吧,明日一早,我便为这丫头治病。」 赶了大半日的路,两人也十分疲惫,对于鬼医的建议自是没有异议。 越是怕什么便越会来什么,叶子与风雅在马背上沉默了半日,本想着见了鬼医,多出一人便能打破这番尴尬。不承想还不到两句话的工夫,两人又被安排在一间屋子里过夜。 一路上两人有过许多日的同床共枕,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叶子自觉经过昨晚没法再像往常那样若无其事地同风雅睡在一处。这不是风雅的问题,是她自己的问题,可这问题却十分难以启齿,她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这一日来叶子的种种别扭风雅自是看在眼里,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条粗麻绳缠在两根房樑柱之间。 「你这是作何?」叶子见状奇怪道。 「今夜你一个人睡床,我就躺在这绳子上休息一晚。」风雅见叶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补充解释道:「这其实是我们沧玄门的基本功,弟子晚上躺在绳子上休息,可一边维持身体平衡一边运转周身内力,这些日子我武艺多有懈怠,如今难得无事,便好好练练功。」 风雅说着施展轻功飞上绳子,浑身躺得四平八稳,仿佛长在绳子上一般。 叶子见风雅如此熟练,便知她不是第一次睡这绳索,心里长嘘了一口气,如此总算可以避免一些尴尬。 一夜无梦 两人睡得都不算沉,是以第二日清早鬼医来敲门时均已穿戴整齐。 鬼医瞥了一眼房间中多出的绳子,并未在意,看向叶子开门见山道:「你自幼三阴焦经脉受损,修不了内功,自个儿心里清楚吧。」 「自是清楚。」叶子点了点头。 风雅闻言皱眉,她之前还奇怪叶子明明不像普通百姓,却为何半分内力也无,如今才了解其中缘由。 「我虽号称能活死人,但对于你这种自幼被强大内力所震伤的经脉也非抱有万全的把握,如今我能做的只是改善你的体质,延长你的寿命,至于这内力修行,便自求多福吧。」鬼医一番话说得轻描淡写,这世间的疑难杂症、生离死别,她见得多了,医者不过是施展所学,但并非神仙。 「我本非江湖中人,内力于我不可强求,能够活下来就已经很好了。」对此结果叶子并不意外,坦然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开始吧。」鬼医点了点头,对一旁的风雅指使道:「你去烧几桶热水倒进浴桶里,我要给她进行药浴。」 风雅见鬼医终于出手相救,欣然配合,丝毫不介意她那命令的语气。 药浴之前不可进食,叶子昏昏沉沉的在药桶里泡了三个时辰,从昨晚算起,已经连续空腹八个时辰了。 而屋外的鬼医啃一口糕点,再呷上一口茶,十分悠闲惬意。泡药浴之人需要身心宁静,此时若有人在旁反而打扰。 风雅面前也摆了一盘糕点,可她却一口未动,目光频频朝紧锁的房门扫去:三个时辰了,一点动静都没有,莫不是被泡晕或饿晕在里面了? 思念至此,风雅端起糕点朝房间走去。 「你若是想让她此刻经脉尽损,便尽管进去。」鬼医轻飘飘的一句话,成功将风雅定在原地。 「前辈,这药浴还有多久才能好?」 「这才刚过去三个时辰,还有两个时辰,同一个问题你每个时辰都问我不下三遍,烦不烦?」鬼医愤愤地将一块糕点捏碎,若不是担心风雅忍不住闯进房间坏了自己的治疗进展,她一点都不想和这人待在一处。想起刚见面时,这人一脸冷凝,不料竟是这般唠叨。 若是风雅平日里熟识之人见她此时这般模样,一定也会惊掉下巴。一向言有所戒、行有所止的公主殿下、沧玄门大师姐,有朝一日竟也会给人留下唠叨的印象。 风雅怕惹恼鬼医,影响叶子治疗,急忙闭嘴,食指从唇边横过做了个封口的姿势。 鬼医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心道:你这次最好能安静坐上半个时辰。 ———— 叶子在药桶里泡了许久,脑海一片混沌,周身却无比通畅,那感觉像是江河热流通通涌进自己的经脉,洗涤着血脉中的沉疴,修復着体内的损破。 叶子脑海中不时闪现出一些奇怪的画面,那不是来源于她这十二年来生活的记忆,却像是更早。 「这奇门之阵,就算是我族成年族人也未必能这么快破解,少族长小小年纪便如此聪慧,将来必能将我族绝学发扬光大。」一群衣服上绘着奇怪符号的男男女女簇拥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神色甚是喜悦。 「阿辞,娘今日进宫与你姨母叙旧,你就和你表姐好好玩,可不能仗着自己功夫学得快就欺负人家,知道了吗?」容颜绝绝的年轻女子对怀中女童温柔又郑重地叮嘱道,一副生怕小女童会做坏事的模样。 「阿辞,你娘说过,你不可欺负我,你得管我叫姐姐。」清雅精緻的华服女童一脸委屈道。 「我娘没有说后面那句话,要不这样,你管我叫姐姐,以后我都罩着你。」被唤作「阿辞」的女娃娃个子小,气势却不小。 「交出河图,否则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一群黑衣人将昔日宁静的部族包围得水泄不通,为首之人戴着面具,看不清他的面容。 第51页 「姐姐,拜託你,带阿辞离开这里。」容颜绝绝的女子吐出一口血,说完这句话便再也没了生气。 …… 「啊!」太多毫无规律的碎片画面充斥着叶子的大脑,让她头昏目眩,一时无法分辨,最后一幕却是让她心痛难忍,娇喝一声从昏迷中清醒过来。 在外面数着时辰的风雅听见动静,轻扣房门关心道:「你在里面还好吗?鬼医前辈说你这药浴需泡足五个时辰,现下时辰已到,你还有力气自己出来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此时叶子大半截身子仍埋在药桶中,桶下柴火未断,桶中水温不降。叶子一双纤细莹白的胳膊扶在桶边,水气缭绕中额头尽是湿汗。她微微喘着气,方才脑海中的那些画面,让她心绪无法平静,却也一时难以拼凑出有效的信息。亏得风雅一番话,将她重新拉回了现实。 「我……我很好!你在外面稍等片刻,我这就自己出来!」叶子慌忙出声喝止住风雅的助人行为,虽说两人曾在一个浴桶中沐过浴,可那是在自己昏迷的时候。自己如今这般模样,若就此与风雅坦然相见,那将来就真的是无地自容了。 风雅听叶子一句话说得中气十足,稍微安了些心,站在门外一动不动。 事实上此时的叶子在热汤中泡了许久,四肢虚软得紧,可她担心若自己动作慢些,又会惹门外之人不放心。于是双手按着桶边缘强撑着踩着桶底站起,却在身体翻出药桶时,因为动作太急,「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嘶……」叶子吃痛,漂亮的小脸儿拧成一团,第一反应却是对门外之人解释:「刚不小心碰掉了东西,我等会儿自己收拾就好。」说着双手撑地想要起身,却是徒劳无果。 风雅身为习武之人,又岂会听不出这动静摔的是东西还是人,按下满心焦急,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道:「还是让我进来帮你吧,你若是害羞怕被我瞧见,那我拿布条将自己眼睛蒙住。」说着还真从衣角撕下一条白布,围着脑门缠了一圈。 叶子还未来得及再说什么,便见房门被打开,容颜清绝的白衣女子从门外走来,她的眼前蒙上了与衣料同色的布条,更显出一分不可言说的禁慾美丽。 叶子胸腔中的那只小鹿又开始毫无规律地横冲直撞,但她并未忘记自己此刻的尴尬处境,急急出声道:「你就站这儿别动,再往前就踩到我了。」 「浴巾挂在哪儿?你指挥我去拿。」风雅听话地站在原地,等待叶子的指示。 此情此景也只能如此,叶子顶着滔天的尴尬出声为风雅指方向。 这间房间两人都是第一次进,对其中布局都十分陌生,叶子本就紧张,一番磕磕绊绊的指挥让风雅从浴桶撞到屏风,好歹摸到了浴巾。 风雅拿到浴巾往回走,耳边陆续传来叶子的指挥:「走到这里就可以了,你蹲下,将浴巾递给我就好。」 风雅闻言照办,耳边传来一阵稀稀疏疏的动作声,等候半晌问道:「你裹好了吗?」 「裹好了。」叶子声音细若蚊蝇。 「那我扶你起来。」风雅蹲着往前蹭了两步,伸手在下方摸索着,隔着温热还带着湿意的布料,触感一片柔软。 「你摸到了我的……唉。」 第30章 辞行 屋内的两人水深火热,屋外的鬼医云淡风轻,全程听闻了这一出闹剧,还能十分悠闲地品尝点心。横竖没人想过要请她帮忙,她倒是乐得轻闲。待她不徐不疾地将碟子里的最后一块酥糕吞入腹中,才瞧见那两人一前一后地从房间里出来。 前面那人一副路都走不稳的样子,仿佛风一吹便能倒下。后面那人胳膊伸了又缩好几回,最后拳头放于身侧时松时握了好几次,这样的画面当真是十分有趣。鬼医嘴角噙着笑,像看折子戏一般打量着眼前情景,脑海里不经意闪过十几年前熟悉的少女容颜,心觉这俩算计过自己的小鬼此时倒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待两人走近,鬼医这才恢復了一丝医者的模样,伸手搭上叶子的脉搏探了片刻道:「效果还不错,刚给你泡的药水,是我多年研制所得,有重塑筋骨之效,以后你只要自己不作死,再活个三五十年还是没问题的。你现下身体还有些虚弱,待会儿我再给你开些温补调理的药,再吃上一个月就可以了。」 鬼医说完拿过一旁的纸笔开始写药方,目光悄悄扫向一旁站着的两人,她故意没开口请两人坐下,于是那两人竟真的站着听她交代一切,等她慢条斯理地写药方。 从来没见过这么呆的人。鬼医心中嗤笑,若说那个病着的一时半刻被泡晕了还能说得通,可另一个又唠叨又急性子的之前可没这么客气守礼过,果然呆气也是会传染的。 叶子盯着鬼医一字一顿地在纸上写着什么,此刻脑子里还有些浑浑噩噩,尽管全身依旧虚软无力,她却在心里盼着鬼医这药方能写得慢些、再慢些。刚才那番意外情景实在太过尴尬,两人都只能强行假装无事发生,可事实如何两人俱是心知肚明。 一张药方终究是写不了太长时间,待鬼医将药方递到叶子手中,她才如梦初醒道:「承蒙前辈救命之恩……」 刚一开口便被打断:「公平交易,童叟无欺,这桩买卖对你我双方都是合算。我那书房最多再借你们三日,待你身体再恢復些,便打哪儿来就往哪儿去吧,可别想把我这竹舍当做免费客栈,在我这儿蹭吃又蹭住。」 第52页 ———— 晚膳后,风雅便抱着几件自己的脏衣物到叶子跟前,自然道:「你的衣服也给我。」 叶子自是知道风雅意欲为何,两人认识之初,风雅便在自己家里当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田螺姑娘。那会儿她道风雅别有殷勤,便也任其所为。如今相处许久,风雅似乎早已将照顾自己形成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可自己却无法再像之前那般坦然接受这份照顾。 风雅见叶子呆着没反应,只当她是太累了,索性自己伸手去够叠在床头的脏衣物。 「哎,等一下。」回过神来的叶子伸手去抓那堆衣物,扯到的却是风雅被换下来的那件白色长衫,一个信封从里面掉了出来。 「这是何物?」风雅盯着这有些眼生的信封思考了半晌才想起:「哦,是上次从耿府那男子身上顺手牵下来的。」 「那不就是洛桑的仇人吗,看看这信里写的是什么。」被突然出现的信封吸引了注意力,叶子此时也顾不得再拉扯那堆衣物。 两人想到了一处,说话间风雅已经撕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 「名剑大会邀请函。」待看清信上内容,两人异口同声道。 「洛桑不是说那个男子是八岐楼的人吗,名剑山庄又怎会邀请她?」被药水泡了一天的叶子,此时智商还未上线。 「恐怕那男子有的不只是一重身份,又或是这信上邀请之人,并非他本人。无论是哪种情况,若是叫八岐楼的人混入名剑大会,定不会有好事发生。虽说这封信被我偷走了,但他若真有心,必定会想其她办法混入名剑山庄。」风雅捏着邀请函,眉头紧锁。 「洛桑之前说要找那男子报仇,若她也一路跟随至名剑山庄,恐怕会有危险。」想起自己那个名义上的便宜徒弟,叶子不无担忧道。 「名剑大会将在十五日后举行,我原本就是要去的,本来之前还想带你一起去游玩一番,可……」风雅嘆了口气,不舍道。 「我无碍的。」叶子说着站起身,仿佛证明似的施展轻功在房间里跃了几个来回,那模样又可笑又可爱。 「好好好,知道你厉害了,快回来坐下吧。」风雅笑着哄道,语气是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宠溺。 叶子拉了张椅子坐下,微微喘息道:「鬼医前辈说我再调养一些时日就好,十五日后的名剑大会,我定不会扯你后腿。再者,我也十分担心洛桑。」 「我从未觉得你会扯后腿。」风雅替叶子倒了杯水,盯着她喝下才继续道:「若我所料不差,此行名剑山庄定然会有大事发生,我只是担心到时候若发生什么意外,我不能保护好你。」 「我会保护好自己。」 也会保护好你。 叶子的请求风雅从来没有拒绝过,此时见她态度如此坚决,便也点头道:「那好吧,不过这段时间你可要好好顾惜自己的身体。」 两人在竹舍又休息了两天,这才向鬼医辞行。 「你们总算可以还我清净了。」鬼医长嘘一口气,指着桌上早已包装好的几包药材道:「这些药拿着路上自己熬。」 「叨扰前辈多日,承蒙照顾,感激不尽。若日后有缘遇见,前辈有所需,但凡我力所能及,定不推辞。」叶子这番话说得出自真心,虽说鬼医一直以来没给过自己什么好脸色,却是个面冷心软的人。她嘴上说着公平交易各取所需,然救命之恩又岂能以交易论断。 「得了,我年纪大了见不得矫情。」鬼医说着,从怀中扯出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册和两颗小珠子丢给叶子道:「这本是我自己根据五禽戏改编的五禽功,你有空便照着练练,不算什么高深武艺,但强身健体足矣。还有我为了跟我那师弟较劲无聊时炼的避毒珠,分两个给你们玩儿。得得得,你别再这样一副感动的表情,我也是为了让我那宝贝蛊的生长环境能好一点。」 名剑山庄建在与平阳城一水之隔的湖中小岛上,但距离鬼医的竹舍却是有些路程。风雅与叶子一路水路、陆路轮换着走,再回到平阳城时,已经过去了十余日。如今的平阳城比她们离开时热闹了许多,各处江湖人士收到请帖后便已早早在此地客栈订下房间,还有许多没有请帖的,想着能近距离围观一番也好。是以风雅和叶子在城中转悠了小半天,才好不容易寻到一间空房。 赶路的这些日子,两人虽时常同吃同住,但每当周围没有第三人在场时,气氛便总有一丝微妙的尴尬。此时天色尚早,毫无睡意的两人便都心有灵犀地不再待在房里,而选了楼下大堂人多热闹之处,喝茶吃点心。 这个点的客栈大堂几乎座无虚席,客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桌,所谈论的自是都和名剑大会有关。 风雅与叶子不喜高调,找了一个墙角靠窗的位置坐下,这处算是大堂的一个视角盲区,她俩却能轻易地听见隔壁桌的动静。 她们斜前方那桌坐了三个打扮不凡的青年,看模样应是哪个世家的公子,风雅瞧着眼熟,却也一时想不起来是谁。这三人一个蓝衫,一个红衫,一个黑衫,显然黑衫那个地位最为尊崇。 只见蓝衫青年替黑衫青年将茶杯满上,语带殷勤道:「薛兄家学渊博,此次名剑大会英才擂的魁首,定是你囊中之物。到时候得了青风剑,可别忘了给小弟我开开眼。」 「徐兄过誉了,名剑大会上自然能人辈出,不到最后一刻谁都说不准结果。」黑衫青年饮了口茶,嘴角的笑意显示出他对蓝衫青年的话很是受用。 第53页 「薛兄你可真是太谦虚了,一身绝学却不骄不躁,不愧是名门大家的公子。」之前没吱声的红衫青年朗声笑道。 …… 隔壁桌那几人还在互相捧哏,叶子却听得一脸疑惑:名剑大会不是赏剑的吗,怎么还要打擂台? 风雅瞧出叶子心中所想,主动解释道:「这一届名剑大会为了调动武林人士的积极性和参与性,特设英才擂和豪侠擂两个擂台。英才擂限年龄二十五岁以内的江湖新秀参与,而豪侠擂则是为江湖中的老前辈而设。两个擂台的擂主均可选择取走一把名剑山庄的名剑,或是向名剑山庄提一个要求。」说完还有一些小得意,心想:你平日里老迷信说书的,消息滞后了吧。 叶子见风雅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若是此时她身后有条尾巴,一定能翘到天上去,于是道:「那英才擂,你也是能参加的吧,可能夺得魁首?」 风雅不料叶子思维如此跳跃,只能接话道:「我们此行去名剑山庄……好像不是为了打擂台。」 「明白了,就是说夺不到。」对风雅还算了解的叶子点了点头,横扫着碟中的花生米。 「谁说我不行了,你且瞧着,这英才擂的魁首除了我,必不可能会有他人。」风雅心中有些郁闷,心想莫不是因为自己之前在八岐楼一战中有些失误,才教这小丫头小瞧了去。明明最后她英勇地制服了摩唿罗迦,可偏偏某人晕过去了没瞧见。索性便趁此次名剑大会好好显一番身手,也教某人开开眼界。据她了解,如今江湖中能叫得上名号的后起之秀,还真没一个能比过自己的。 「好啊,那我就拭目以待了。」叶子答得敷衍,趁风雅还未注意,将碟中的花生米一扫而空。倒不是因为她有多爱吃这花生米,而是故地重游,记起风雅当初「一粒花生米都不留之仇」。吃完才觉得胃有些撑,而观一旁的风雅似乎自始至终都没在意过花生米。 我怎会如此幼稚。 第31章 青衣 听叶子应得敷衍,风雅有些泄气,抬头本想抱怨两句,却见叶子单手抚在胃上,有些不适的模样。便也顾不得其他,急切道:「怎么了,可是身子还不舒服?」 「没……没什么,就是刚才吃花生米,有些被撑着了。」叶子越说声音越小。 得此答覆风雅有些哭笑不得:「你呀,吃个花生米都能撑着。」但也不忍过多取笑,体贴道:「此时天色尚早,不如我们去城中逛逛,消化消化。」 两人上次来平阳城时,一心扑在如何对付八岐楼上面,还未来得及静下心来好好地欣赏一番这城中的风光。如今距离名剑大会正式开始还有两日光景,倒是难得有闲暇能在城中好好逛逛。 平阳城的美食在全国都是一绝,除了之前在来凤楼领略过的名菜,就连街边的小吃也是形状各异,令人垂涎。可惜叶子此刻只能看,不能吃,只能揉揉隐隐犯疼的胃,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风雅悄悄地打包了两样叶子余光停留最久的小吃,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 没走几步,却见前方一群人簇拥着一个摊位,堵住了两人前进的通路。 「来一来,瞧一瞧,本届名剑大会英才擂、豪侠擂魁首押注了,赔率透明,童叟无欺。」 「豪侠擂阮霸天押二赔一,关天雄押一赔一,沈万年押一赔三……」 「英才擂风雅押五赔一,宋河明押一赔二,薛皓文押一赔四……」 原来是有人趁这次名剑大会擂台赛玩起了私人赌局,摊位上放了大大小小的名牌,在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都被摆了上去,赔率低的自是热门种子选手,赔率高的便都不太被看好。毕竟是在平阳城附近几年难得一见的盛事,无论是市井百姓还是江湖游侠前去凑热闹的都不少。 「风雅押五赔一,想不到你还挺热门的,看来之前请说书人吹牛的银子没白花。」叶子望着风雅笑吟吟道。 「什么叫请说书人吹牛,我那不过是为了完成任务,在事实的基础上做了一点点加工罢了。我赔率低主要是靠实力让大家心悦诚服,这说明他们有眼光。」风雅不服气地反驳道。其实平日里她并不在意这些虚名,可一遇到叶子,便跟小孩子似的十分要强。 「好啦,我知道你是有实力的。」叶子见风雅是真急了,伸手上前想要安抚,却倏然停在了半空。 风雅见状上前一步,将自己的食指放在叶子手心。天见可怜,这是她俩这十几日来第一次有了身体接触。 掌心突然多了细腻温润的触感,叶子愣了一下,但这次并没有缩回手,而是虚虚握住风雅的食指,寻了个话题道:「那实力卓绝的风雅女侠,你要去押注自己吗?」 风雅见叶子这次没有排斥,又悄悄凑近了一些,仰头无所谓道:「算了,我又不缺银两,押注自己胜之不武。再说,那儿那么多人,万一不小心被认出来了,那多不符合我一向谦虚低调的形象啊。」 叶子:…… 算了,有的人是真的不能夸。 两人正准备离开,却见人群中出现了一阵骚动。一个衣着破旧的妇人死命拽着五大三粗的壮汉,嘴里唿喊着:「那是给女儿治病的钱,你不能又拿去赌了啊。」 庄家见这对夫妻在自己的赌桌前拉拉扯扯,不耐烦道:「还押不押,不押注就快走,别挡着别人。」 「押,我有银子,全部押薛皓文,到时候赔四倍对吧。」壮汉说着便从衣兜里掏出钱袋欲往桌案上放,却被妇人死死拽住了手。 第54页 「不能押不能押啊,这是我们家最后的家底了,要没这些钱,女儿的命都保不住了」妇人哭得悽惨,杂乱的头髮和脸上的泪水煳作一团。 「没钱就别凑热闹了,回去吧。」 「连自己女儿的命都不顾,什么人啊。」 「别老挡在这儿啊,我们是来凑乐子的,不是来看什么家庭伦理戏的。」 …… 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多,本以为壮汉会知难而退,不料他见这么多人在瞧自己的热闹,自觉面上挂不住,便将气都撒在了无辜的妇人身上,一巴掌将妇人扇倒在地,抬腿便往她肚子上死命地踹,嘴里的骂声更是不堪入耳:「臭婆娘,平日里碍手碍脚,现在还管起老子来了。除了能生出个赔钱货,你还能干啥?那赔钱货没了就没了呗。」 太过分了! 风雅此刻也顾不得什么谦虚低调了,上前欲给壮汉一些教训,却见壮汉痛唿一声,抱着刚踢人的那条腿在地上打滚,一边打滚一边惨叫,形状丑陋至极。 叶子瞧风雅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佩服:隔着这么多人暗器都能打中? 「不是我。」风雅盯着人群,想要瞧瞧是谁先自己一步仗义出手。 空气中突然渗入一缕清香,让方才还因为这齣闹剧而内心躁动的众人感受到一丝宁静。一青衣女子款款步入人群,姿态轻盈,或者说飘入人群更为妥帖。 在场多是草莽百姓,何时见过此等绝色,简直就是女神仙,一时都被迷了眼,自觉地让出一条道来。 却见青衣女子停在打滚的壮汉身边,面上无喜无怒,目光落在地上那丑态百出的身躯上,仿佛只是瞧着一只蝼蚁,轻启檀口,声音却是如流水般温柔:「你这好手好脚如果只能用来欺负女人,那便都废了吧。」说话间壮汉原本完好的双手和另一条腿上也都各出现了一个血窟窿,鲜血呈井喷似的涌出,他整个人只能像一条濒死的鱼一般在地上翻滚。 众人被眼前这一幕震得目瞪口呆,这哪里是什么女神仙,分明是个女修罗啊! 若说那壮汉殴打自己妻子还能归算于家务事,这女子在城中公然重伤普通百姓,于情不符合江湖道义,于理也不符合辰国法规。然而见识到了青衫女子的雷霆手腕,没有一个人敢出声质疑。 青衫女子一把拉起被吓到呆滞的妇人,摸出两张银票递与她道:「此等男子不值得託付。」说完一挥衣袖,飘离人群,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众人围观了这样一幕惊心动魄的闹剧,觉得又惊吓又晦气,也没了再押注的心思,纷纷呈鸟兽状散去。 最后摊位前除了几个好奇心特别旺盛的路人,便只剩下仍处于失魂落魄的妇人和已经痛得动不了的壮汉。风雅来到妇人身边,轻声问道:「你是如何想的,是想要女儿,还是想要丈夫?」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我不能没有女儿。」妇人平日里逆来顺受惯了,对丈夫的打骂早已习以为常,本以为自己忍让些日子便能凑合过下去,不承想他竟能连自己亲生骨肉的死活都不顾,妇人一时之间陷入了迷惘。 「我知道你的选择了,跟我走一趟吧。」风雅给了其中一个路人两块碎银,让他将快要昏迷的壮汉背到平阳城衙门。其余几个路人也一人给了一块碎银,让他们跟着去一趟衙门做个人证。 这几日平阳城来了许多江湖人士,知府大人是一刻也不得空隙,生怕自己管辖之处出了什么乱子,头顶乌纱不保。是以在瞧见风雅敲惊雷鼓时被吓得一咯噔:又是一个江湖人士,后面还跟了这么多人,还有人重伤昏迷,我的个老天爷,这又是出什么大事了! 「大人,这对夫妻要和离。」风雅开门见山道。 和……什么和离?知府大人一愣:弄出这般阵仗就是一对百姓夫妇要和离? 风雅让随自己前来的人证,将在赌摊前发生之事前因后果都讲述了一遍。知府也认识这个壮汉,是个不服管教的油痞子,赌博酗酒打老婆,平日里倒也没惹出什么大事,所以就懒得搭理。如今见有人要替他老婆出头,看上去来头还不低,索性顺水推舟批了和离书,让两人当堂画押。 风雅见和离书已到手,又补充道:「依照辰国律法,殴打妇孺,根据伤情程度,判关押三至二十日,杖责十板至三十板,赔付银两十两至一百两。依我看来,这妇人身上的伤应属于甲等,就判个关押二十日,赔付一百两,出狱后杖责三十板,您意下如何?」 「这个……」知府看一眼昏迷不醒的壮汉,心道你这不是给我找麻烦吗?再说辰国有这条律法吗?这种边角律法他一个日理万机的大忙人怎么会记得清楚。 风雅看出知府的犹豫,继续道:「若地方官员在断案时故意包庇轻判或不判,属失职之罪,根据案情重要程度,轻则记过一笔……」 「停停停,我判我判!来人,将这名男子收押大牢。」事关仕途,对于这条律法,知府倒是背得滚瓜烂熟:轻则记过一笔,重则削官去爵。 这平阳城知府平日里案子判得浑浑噩噩,唯有一个优点:有眼力劲儿。他见风雅一身江湖名士打扮,却又能将辰国律法信手拈来,必不是个简单人物。不过就是一起普通的市井纠纷,她说怎么判就怎么判好了。 出了衙门,风雅将判决书与和离书一起递与妇人,嘱咐道:「往后你恢復一人身了,便好好照顾你女儿吧。若那人还有命出来撒泼,便拿着这判决书来找知府。就算是为了你女儿,也不可再继续逆来顺受了。」 第55页 妇人慾要下跪给风雅磕头,却被一把拦住,于是含泪道:「恩人的话我都记住了,我想明白了,作为一个母亲,无论如何都应该保护好自己的孩子,其他的都不重要。」 「你能这么想最好。」风雅将一袋银两递给妇人:「银票兑换银两需耽搁时间,孩子的病慢不得。」 目送妇人离去,叶子感慨道:「世间皆苦,唯有自渡,希望那位大婶能够真正地明白吧。不过说起那名青衣女子,年纪轻轻却是功夫了得,隔着那么远的人群,都能以气劲伤人。」 「狠辣有余,周到不足。」见叶子对那青衣女子如此赞赏,风雅不以为然道。 「你该不会是不甘心人家功夫比你好吧。」叶子玩笑道。 「没这个必要。」风雅撇撇嘴:「不过她有一句话倒是说得不错。」 此等男子不值得託付。 第32章 名剑大会(1) 风雅与叶子回到客栈,在门口便瞧见一个老熟人。 楚明珠依旧一身标志性的金色华服,站在人群中闪闪发光。这个时候客栈门口人来人往的不少,各种各样的目光汇聚在她身上,她都照单全收。 风雅来到楚明珠旁边都感觉四周仿佛被照上一层光,实在受不了的将她拉回客栈房间,好笑道:「这个时候名剑山庄不是正忙吗,楚大小姐怎么还有空出来闲逛?」 楚明珠没有理会风雅的揶揄,对一旁的叶子打招唿道:「小美人,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啊。」 「楚大小姐,别来无恙。」对楚明珠这番调笑姿态有所领会的叶子,此刻很是从容地朝她点头。 楚明珠笑嘻嘻地对着叶子借寒暄之名输出一番彩虹屁,如愿以偿地瞧见薄霞染上脸颊,这才终于「想起」被冷落在一旁的风雅,将邀请函一把拍到她身上,没好气道:「前些日子我亲自将名剑大会邀请函送去沧玄门,刚好遇见你师傅在闭关。她留信一封说此次名剑大会由你作为门派代表出席,结果你连个人影儿都瞧不着。你门下的师弟师妹们几日前便已经到了山庄,就千唿万唤地盼着你这尊大神来。」 沧玄门和名剑山庄长期交好,以往每次举办名剑大会,沧玄门都会派弟子提前些时日到达,帮衬一二。如今风雅作为门派大师姐,在大会即将开始时才姗姗来迟,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风雅自知理亏,解释道:「前些日子我们去岭南有些要事,这不是知道马上名剑大会要开始了,就大老远的一路星夜兼程地赶来了。」大老远是不假,星夜兼程属实有些夸张,风雅担心叶子身体,一路上船只马车都以舒适为主、速度为辅,这才卡着时间点到达。 楚明珠也不是真要与风雅计较,顺着台阶便下了,开口道:「其实我今日前来找你,是有一件要事。」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张图纸摊开,急急解说道:「这是我们名剑山庄新搭建的擂台布局图,中间是一排梅花桩,比武双方先站在梅花桩上拆招,谁先掉下桩扣一分,然后这四周……」 「等等,你这是干嘛,东道主给我开小灶作弊吗?」风雅打断了楚明珠的滔滔不绝。 「什么叫作弊,说话这么难听,我不过是提前让你熟悉一下场内情况,总之两日后的英才擂比武你只能赢不能输,知道了吗!」楚明珠气唿唿道。 「不过是一场以武会友的切磋,彩头也是你们山庄的诸多宝剑之一,你怎么倒是显得比我这个参赛者还上心。」风雅疑惑不解道。 这事楚明珠也没打算瞒着风雅,耸拉着一双猫眼道:「还不是都怪我爹,你以为他好端端的为何要新设一个擂台比武,就是想藉此机会替我挑选夫婿。为了做戏做全套,还弄了个二十五周岁以上的豪侠擂,刚好把够资格参赛的已婚侠士都划去了那边。」 「原来是这样……」风雅听完,颇有些幸灾乐祸地点点头:「说起来,你也的确是到了该嫁人的年纪。」 「什么叫我也的确是到了该嫁人的年纪!」楚明珠闻言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炸毛道:「你别忘了我可比你还年轻一岁!总之两日后的名剑大会你一定要夺魁,听见没有!以我爹的心性是绝对看不上第二的。要不是本大小姐身为东道主不能亲自上场,哪儿需要来求你?我仔细想了一下,这次有资格参加英才擂的人当中,武艺还凑合且性别女的也就是你了,就……凑合凑合吧。」 风雅见楚明珠一副仿佛给自己捡了大便宜的模样,懒散道:「你愿意凑合,我可不愿意。你爹要招英才类魁首当女婿,你让我去拿这个魁首?想不到你一直对我竟有这般企图,事先声明,我对你可是毫无兴趣。」 楚明珠闻言白眼差点翻到天上去:「你想得美,本大小姐一生放浪不羁爱自由,对什么魁首一点兴趣也没有,对女人更是不感兴趣!我不过是想着只要这次英才擂的魁首是女子,我爹便能打消了那些心思。」 风雅还欲再逗楚明珠两句,她俩平日里互损惯了,难得有机会见楚明珠如此吃瘪。衣袖却被一旁的叶子轻轻扯了一下,于是收敛起调笑恢復正经道:「好了,后天的擂台我会尽力而为的。至于这擂台布局图你还是收回去吧,江湖中比武就应该堂堂正正,公平公开。再说我实力都这么厉害了,要是还开小灶,那还叫别人怎么混?」 心知风雅最后一句自夸是在宽慰自己,楚明珠还是默默收起了图纸。她与风雅相交多年,对其性格很是了解,何况自己此举本就违反了山庄设立擂台的比武规则,她不过是知道她爹的计划后急了,才慌不择路出此下策。 第56页 楚明珠又让叶子宽慰了几句,这才依依不捨地离开了客栈。走时问风雅要不要搬去名剑山庄客房,被风雅以「今日刚下榻懒得挪动」为由婉拒。 长夜降临,楚明珠离开客栈后并没有着急回山庄,而是漫无目的地在平阳城内的河边熘达。虽说方才风雅表现出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样,可她心中还是隐隐有一丝不安,总担心擂台当日会出现什么意料之外的情况,毕竟事关自己的终身大事,她不得不多忧虑几分。 此时的楚明珠全无往日的神气活现与漫不经心,淡淡的忧愁染上眉梢,巴掌大的猫脸浸润在如水的月光下,才总算有了几分世家小姐恬淡的模样。 「夜色撩人,楚大小姐为何一人在此忧愁?」一个长得跟仙女似的青衣女子来到楚明珠身边,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好闻的清香。 「你认识我?」此话刚一出口,楚明珠便意识到这个问题有些愚蠢,青衣女子含笑落在自己衣襟上的目光便已说明了一切:你穿成这样,想让人不认识都难吧。 楚明珠抿着唇,等待对方开口。对于这个突然前来搭讪的陌生女子,她并不觉得讨厌。 「楚大小姐可需要我这个陌生人陪你喝一杯,我带了上好的竹叶青。」青衣女子说着,为使楚明珠放心,先打开酒壶朝自己口中倒了一口。 的确是上好的竹叶青,壶塞刚一被打开,楚明珠便闻到了醇厚的酒香。并不是多么浓烈的酒,楚明珠却已经有了一丝醉意,两个才见一面的陌生人,竟真的坐在河边的岸上,准备一同饮酒。 平日里因着名剑山庄的威名,前仆后继来向楚明珠献殷勤攀交情的人从未少过,可这些人也从来没有一个得逞过。这青衣女子却似身上有一种魔力,简单几句话便让楚明珠卸下心房,心甘情愿地与她待在一块儿。 心情不好的时候确实应该找个人陪,横竖我与她也不认识,聊起天来反而没有压力。对于自己此刻一反常态的模样,楚明珠在心中自我说服道。 青衣女子竟还随身携带着酒杯,透彻的竹叶青被倒入两个玉质的小杯中,倒映着天上的半轮弯月。青衣女子将盛着弯月的一只杯子递与楚明珠,楚明珠看着那在波纹中荡漾着的月亮,一口吞进肚子里。 「咳……咳咳……」一口酒灌得太急,楚明珠捂着嗓子连咳好几声,眼泪都溢了出来。她平日里总表现得神气活现又洒脱随性,对这杯中之物却并不擅长,只一口便现了原形。 「楚大小姐,这酒,须得慢慢饮。」青衣女子掏出一方丝帕,替楚明珠擦掉嘴角的酒渍。 楚明珠愣了一下,别过头,兀自生着闷气不吱声。 青衣女子将楚明珠此时的别扭看在眼里,并未说什么,只是笑了笑,举起另一只酒杯吞下杯中物,自得其乐。 楚明珠见青衣女子先是主动来招惹自己,现在又不再搭理自己,一时心中竟觉得有些委屈,扭头瞪着青衣女子手中的酒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青衣女子见状心领神会,声音如流水般清澈温柔:「楚大小姐可是心中有话想说?」 宁静的夜,河里的流水在月色照耀下波光粼粼,此时一杯清酒,一副好听的嗓音便最能抚慰人心。面对眼前这个浑身上下都能让人感觉舒适且又毫无威胁的陌生女子,楚明珠心中紧闭已久的阀门就这般自然而然地被打开了,不待深想,语言便先于意识。 「你可曾婚配?」 「啊?」青衣女子闻言愣了一下,依旧微笑着答覆道:「未曾婚配。」 楚明珠闻言似乎有些开心:「看你的样子应该比我要年长几岁,不也是一个人吗。所以谁说女子到了一定年岁就非得嫁人,就此和一个之前甚至都没怎么见过面的男子共度一生。女子就不能有自己的追求,随自己的心意而活吗?」 「楚大小姐说得有理,女子自然也可以有自己的追求,随自己的心意而活。」被月色冷光笼罩着的青衣女子美如神邸,她身上独特的清香与淡淡的酒香彼此缭绕。 楚明珠愣愣地看着青衣女子,脑子晕晕乎乎的一时失了言语。 「楚大小姐……」青衣女子伸手扶住楚明珠快要软掉的腰,声音蛊惑:「你是不是……醉了?」 第33章 名剑大会(2) 距离名剑大会开始还有一日,风雅与叶子一大清早便离开客栈去会见故人,准确地说,是各自会见故人。 平阳城驿馆 风雅手中捏着一只茶杯,神色严肃:「玄鹰,之前我命你查探江州城通关文牒一事,这些时日可有什么新的进展。」 「禀公主,之前属下花了好些时日去搜集这些手持文牒之人的来处与去处,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地方。」在风雅催促的目光下,玄鹰没敢卖关子,继续道:「这些人虽从四面八方来,又散往四面八方去,但他们全都与徐侍郎的亲信或多或少有所关联。」 「你是说吏部侍郎徐长州?此话怎讲?」 「这些往来商旅,有的是徐侍郎亲信的远房亲戚,有的是父辈与之有所交情,有的是过去与他有过交易往来……这些事情单独一件都看似十分稀松平常,但全部串联在一起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所以你怀疑这些通关文牒是徐长州在背后捣鬼?可他一个小小的吏部侍郎,可没法有这等本事。」风雅顺着玄鹰的话分析道。 「这也是属下纳闷的地方,属下顺着徐长州的生平往下查,可所有线索到他身上就全部断了,那背后之人便像根本不存在一般。」 第57页 「我之前让你留意一下韩家的动静,情况如何?」 「属下回京查探过,韩老将军早些年入伍前是有一些门生,现下在各地做官员,这些人中并无人身居要职,如今与老将军联繫也不算丰富,也就是逢年过节礼貌性地送上一些问候。这几年军中无事,韩老将军在家中安享晚年,连上朝也很难看见他人,或许再过不久就会告老还乡。」 「也就是说韩将军那边暂时无异常,那你如今来到平阳城,又所为何事?」 「这也是属下今日来找公主禀告的重要之事,属下截获了徐侍郎近日与他人所通信件,破译信上内容后得知与他通信之人会来参加此次的名剑大会。」玄鹰说着将截获的书信交给风雅,继续道:「一直以来江湖与朝廷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属下怀疑那人有所不轨。而且公主此次也会以江湖身份参加名剑大会,故特来提醒一二,同时也好留意一番那通信之人的动静。」 「你有心了,这次来参加名剑大会的,确实并非全是真正受到邀请之人,伪造他人身份的恐怕还不止一个。如此多人都怀揣心思冲着名剑大会而来,我自会加倍小心。」 另一边的平阳城民宅 此屋位于城西巷道最后,一般人走过会被卡一个视线死角,若不是有洛桑领路,叶子也不能完全自信可以找到此处。屋中陈设简单,仅有几件基本的家具,一看便是十分临时的居所。 「洛桑,这些日子你过得还好吗?」看着眼前多日不见的同伴,叶子没有问她为何出现在此,也没有问她是否报仇成功,因为这些问题的答案在那日风雅拆开从耿府顺走的信时,她心中便已有预料。 「自那日一别,我便一直跟踪在我那仇人身边,想要趁他身边松懈之时出手。我自知武功不如他,也牢记师父的叮嘱谨慎行事,听他身边的人管他叫仇爷,花了好些时日才确定他便是毒医耿仇,在耿府便一直没有机会出手。」 「等一下……你说那日我们所见男子便是毒医耿仇?」叶子打断洛桑回忆道:「可我明明记得之前在青楼时与耿仇见过一面,他俩相貌完全不相似啊。」 「这事我也纳闷了许久,后来才知毒医耿仇除了一手医术,还有另一手绝活儿,那便是易容术。只用一个时辰,他便能变换一张脸,让人瞧不出丝毫破绽。我从朔方城一路追踪他来到此处,亲眼瞧见他换过许多张脸,可最后还是一时不慎将人跟丢了。」一说起此事洛桑便懊恼不已,若是她此前再谨慎一点,将人再盯得紧一点…… 「想不到毒医还有这等本事,可你既然说他擅长易容,之前你那仇人会不会也是……」叶子分析道。 「不会的,那日我们所见便是他的真容,而且我听得出他的声音,他就算化成灰我也能将他认出来。只是……他可能现在不在这平阳城中了。」洛桑的声音从坚定转为沮丧。 「你别难过,若他真是你的仇人,你又是在此处将人跟丢,我想……我应该知道他会出现在哪里。」叶子说着便将从耿仇身上顺走邀请函一事告诉洛桑。 「师傅你的意思是,他是来参加名剑大会的?之前那封邀请函已被你们取走,他自是不会再伪造出同一张,就不知此次他又会借何人身份。」洛桑转动着她那不太灵光的脑袋瓜卖力思考着。 「他又会借何人身份,我们去了不就知道了,你不是说就算他化成灰你都能让人认出来。」叶子安慰道。 ———— 早上出门的两人约了午时一同在客栈用午膳。 「我刚刚去见了玄鹰。」刚一见面风雅便主动报备道。 「看来之前你让他查探的通关文牒已经有线索了。」叶子立刻领悟。 风雅点头,转而问道:「那你呢,我之前都不知你在平阳城还有相熟之人。」 「是洛桑,一路追踪她那仇人到了此处。她还告诉我,那日我们在耿府所遇到的男子便是毒医耿仇,他还会易容之术。」 「毒医?看来这次名剑大会上倒是会十分热闹。」风雅捏着筷子,若有所思。 下午无事,风雅本想干脆便待在客栈里休息,却见叶子兴致沖沖地朝一家面具店奔去。 「你怎的突然对这种小玩意儿有了兴趣?」风雅拾起店中一副胶制面具翻来覆去地瞧了瞧,心想:样子丑丑的,怎么会有人喜欢这个? 叶子没有回答风雅,而是问向店家:「老闆,听说你这店里的面具可以自己制作对吗?」 「是的,那边案台上放了制作面具的所有材料,姑娘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定制。」店家热情地回答道。作为平阳城最大的一家面具店,此店不仅各色面具品相丰富,其中特色之处便是可以让客人亲自体验制作的过程。 叶子将案台上摆着的一个白模递给风雅:「既然来了,要不要一起试试?」 风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开始和叶子一道摆弄起了面具,这模子粘手得很,她又不擅长作画,一张面具被她捏得坑坑洼洼,画得乌漆嘛爪。 而一旁的叶子做得便像模像样许多,三两下便将一张模子拉扯出风雅脸型的轮廓,并在上面描绘出端正的眉眼。不过因为是用画笔临时绘制的,这面具与真人毕竟长得不同。叶子举起自己的半成品细细端详片刻,撇着嘴摇了摇头,又转头去看风雅做的。只见那原本均匀的模子被她捏得中间厚两边薄,四周还有许多凸起的小点,两只眼睛一只大一只小被分开得老远,鼻子和嘴巴黏在了一块儿,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第58页 风雅倒腾着手中这张「面目全非」的面具,耳边传来叶子的嗤笑,脸色顿时黑了半边。 叶子见风雅神色郁郁,忙安抚道:「别不开心了,重在参与嘛。其实捏面具也挺有意思的啊,而且你不觉得这和易容术的原理很像吗。」 一旁的店主闻言忍不住插话道:「姑娘好见解,其实我们祖上便有精通易容之人,这易容术与面具制作本就同出一脉,只是这面具平日里主要是提供给众人玩乐,在材料与做工上便不如易容的面皮那般精緻。要说这面具最早啊……」 「老闆,借个火。」风雅对于店主正欲滔滔不绝地讲述的面具史不感兴趣,拎着自己制作得「颇具特色」的面具来到老闆跟前。 「姑娘,你可是想要将这面具烘干?」见风雅没有否认,店主急急阻拦道:「这可使不得,这等材料最怕高温,遇热便会融化起皱,姑娘将它放在门口的案台上风干便好。」 直到傍晚,两人才拿着各自的作品离开了面具店。风雅低头盯着手中这个花了自己半天光阴倒腾出来的奇怪玩意儿,眉头拧成了一股,一时是扔也不是,戴也不是。 叶子见状,将之前按照风雅脸廓捏出的面具戴在她脸上,双手小心地将面具抚平,俏皮道:「送给你的,喜欢吗?」 温热软滑的手掌隔着一层薄膜覆在脸上,风雅看不见自己此时的样子,心底却霎时一片柔软。 「你这个也给我吧。」叶子说着将风雅手中那个被捏得奇奇怪怪的面具拿过来,覆在了自己脸上。还别说,大小挺合适的。 风雅看着眼前那纤细挺直的身子上方顶着一幅绘制得颇有创意的面具,突然觉得那原本被画得很是滑稽的五官一下子竟也顺眼不少。心随意动,风雅也学着叶子方才的模样伸手将面具的边角捋顺。 一阵暖风拂过,温热的唿吸隔着极近的距离在两人之间传递,二人此时均戴着面具,互相看不见对方的面容,却也恰到好处的掩了内心那一丝紧张。明明是脸上多了一层遮掩,两颗心却似少了一层隔阂。 第34章 名剑大会(3) 风雅与叶子来到名剑山庄时,偌大的广场里里外外挤满了人。二庄主三个月前刚铸成的宝剑胜邪,此时正被放置在广场中央的锦盒中。 名剑大会每五年举办一次,这在江湖中也算一起难得的盛事,赏剑只是其中一个由头,重点是名剑山庄向来财大气粗,对邀请到山庄的客人亦是十分慷慨。能够收到名剑大会邀请函的人,多在江湖上颇有名声地位,是以这对江湖人士而言,也是一个难得的社交场合。毕竟人在江湖,就少不得人情往来。 此时名剑大会还未正式开始,但气氛却是一点不减,各路宾客纷纷寻着许久不见的旧友,各自寒暄。 东南案台前坐着的两位世家小姐 「卿卿,这一年多未见,你这身形又是纤细不少,人也越发水灵,平日里都作何饮食啊?」红衣小姐握住蓝衣小姐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 「吶,我不也是吃的那些五谷杂粮,但每日辰时都有坚持练剑一个时辰哦,虽说武艺没怎么精进,但至少人精神了。要说水灵,盈盈你才真的是明艷动人,我方才差点都没认出你哩,还在想这武林之中何时竟又出了这样一位美人。」蓝衣小姐小嘴叭叭的,逗得红衣小姐乐出了花儿。 「卿卿你就会哄我开心,从小到大就属你这张嘴最甜。」 「我可不会哄人,你听着开心那是因为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啊。」 西南一角站着的两位江湖女侠 「小辞,去年我的归去来兮剑险败在你的燕云七式下,正好此地宽敞,我们再来比划两下?」持剑女子双手起势,向持刀女子发出邀请。 「小酒,你可饶了我吧,这三年来每次见面,无论时间无论场合,你总爱找我比划,每次还都指名要燕云七式对战归去来兮剑,这会儿大家都在放松,你容我歇歇可好。」持刀女子无奈苦笑道。 持剑女子闻言悻悻收起剑,不甘心道:「那好吧,但我要去找庄主,待会儿的英才擂,要让我俩对上一局。」 「只要庄主同意,我没有意见。」 ------------------------------------- 叶子并非江湖中人,在此处唯二认识的人便是风雅与楚明珠,偏偏楚明珠这个东道主,此时还不知人在何处。风雅不想让叶子感受到冷落,便牵着她想寻一处偏僻些的位置稍作歇息,至少有自己陪着她。可这会儿山庄的广场各处,除了人还是人,风雅握着叶子的手,一路上空位没找到,各种各样的对话倒是听了一耳朵。 「大师姐!」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将风雅吓了一跳,待她回过神来,瞧见那声音竟是沖自己而来。风雅站在原处,看着眼前这个模样青涩的女弟子眉头轻皱:这人是我们沧玄门弟子吗,看着好眼生。 一名沧玄门门派服的女弟子似看出风雅心中疑惑,自我介绍道:「我叫灵汐,是今年才新加入沧玄门的,从小到大仰慕大师姐已久,如今终于能够见到您本人,您本人比画像上的英姿风采更胜十倍。我……我实在太激动了!」说话声音都带着喘。 风雅从小到大受到的仰慕不少,但情绪如此饱满的却是少见,看着这个师妹一边说话一边抽气的模样,风雅很是担心对方会一个不小心就休克在这大庭广众下。只能出声安慰:「你别这么激动,那边座位上有茶水,去喝一口顺顺气吧。」 第59页 谁知这句安慰不仅没起到效果,反而让灵汐更加激动:「呜呜呜,大师姐不仅武艺非凡风姿卓绝,还如此关心爱护同门,实在是……实在是……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啊!」 世上怎么会有情绪如此充沛的人啊。风雅表示很是头疼,幸而此时另外几个同门也追了过来,打破了这尴尬的场面。 「灵汐,你这丫头到处乱跑什么?」同样身着沧玄门门派服的男弟子追上前,本欲再好好教训灵汐几句,却瞧见一旁的风雅,半抬手敷衍地行了个礼道:「大师姐真是贵人事忙,师傅让你作为沧玄门门派代表参加此次名剑大会,可直到昨日我们门派上下都没有你半点音信,我还以为你不会出现了呢。」 说话的是沧玄门掌门的二弟子程子昂,从小便不满风雅总受掌门偏爱,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自是要刺上两句。 对于程子昂的挑衅,风雅不屑理会,倒是一旁的灵汐忍不住反驳:「二师兄你怎么说话的,大师姐才不是这么没责任心的人,她平日里在江湖上行走要行侠仗义一定是很忙,但师傅的委託,她也没有耽搁!」 「闭嘴,你还知道我是你师兄,目无尊长的东西。」被一个新入门的小弟子顶撞,还是为了维护自己最看不惯的人,程子昂很是愤恨。 「那大师姐也是我们的师姐,若论长幼有序,你又怎可对她如此态度?」方才还是个说一句话都快喘不上气的迷妹灵汐,现下怼起人来却是腔调十足。 「臭丫头,你……」程子昂举起手,想要给这个冲撞自己的师妹一点教训,却被突然伸出的剑柄拦住。 「够了!」风雅声音清冷,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我们是来名剑山庄做客的,不是来闹笑话的,平日里在门派中,还不够给你丢脸吗?」 一个两个都与自己作对,程子昂心里憋着一口气,但想起此刻所在场景,也只能先硬生生地噎了下去。 这样硝烟瀰漫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很久,名剑山庄的二庄主来到广场中央,朗声道:「承蒙诸位不弃,赏脸参加本次名剑大会,本山庄将把最新铸成的名剑展出,邀请诸位共同鑑赏。同时为促进武林同道之间友好交流,本山庄此次将设立豪侠擂与英才擂两个比武擂台,夺得擂主者,可挑选一把山庄的宝剑,或是向名剑山庄提一个要求。」 各人听此消息大多兴奋难当,名剑山庄铸出的宝剑是多少习武之人梦寐以求的神兵,就算不能夺得,能够一饱眼福也是好的。风雅对此却无多少心动,沧玄门一向与名剑山庄交好,她又是生在皇家,从小到大,怎样的神兵宝剑没见过。她现下手中的止水,便也是难得一见的宝剑。此时她心中另有心事:多方势力潜入名剑山庄,不知目的为何,也不知会何时出手。总之,一刻也不得掉以轻心。 叶子看出风雅的思虑,伸手在她紧锁的眉心一点,安抚道:「不要紧张,现下人多眼杂,凭我们两双肉眼自是难以分辨出什么。我自进入山庄便在留心观察周围宾客,大多是三三两两聚在一处闲聊叙旧,同处一个片区的人也大多相互认识,极少有落单之人。这便说明此次伪造身份混入山庄的人不会太多。而这庄内看似热情招待,实则守卫重重,无论来此之人有何目的,大概率不会採取正面硬拼的手段。若说庄中众人注意力最容易被分散的时刻,便是等会儿的擂台赛。届时正常宾客都会关注擂台上的动静,观众席上的异常便也更容易察觉出。」 眉心的微凉转瞬即逝,风雅看向叶子,眼睛眨了眨,心中的紧张焦虑随着那一番有条不紊地分析被扫除。 此时二庄主已将胜邪从锦盒中取出,此剑长近五尺,宽一尺有余,剑身宽阔,乃是普通长剑的数倍。剑身上并没有过多的雕饰,甚至还没有开刃,却也能让人从那闪烁着的威威冷光中,感受到磅礴的剑意。重剑无锋,大巧不工! 这样的武器并不适用于所有的剑客,而是为名剑山庄弟子量身定制的,可这并不妨碍众人欣赏感嘆它的巧夺天工。即使是对兵器毫无了解的叶子此时也不禁睁大了眼睛:「好有气势的剑。」 有气势的不是剑本身,而是铸剑之人赋予它的剑意。 众人欣赏过胜邪,便也迎来了此次名剑大会的另一重头戏:擂台赛。名剑山庄为这次大会特意提前三个月搭建了四个擂台,英才擂与豪侠擂各占两个,分别同时进行,擂台赛为期两天,首日给大伙儿活动筋骨,并决出两方擂台的四强,次日再由四强们一决胜负。 比赛很快轮到了风雅,奇怪的是直到此时作为名剑山庄少庄主的楚明珠都还一直没有露脸。叶子在风雅担忧的眼神中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凑近小声道:「放心去比武吧,我会留意好台下的动静。」 风雅上台,第一日的比赛并未碰到什么难缠的对手,没费多大力气便进入了四强。当她走下擂台,目光扫向隔壁擂台时,瞧见了一个眼熟的身影也刚好结束了比武:那日在市井遇见的青衣女子,她也来了名剑大会? 叶子第一时间替获胜的风雅递上手帕,不待风雅发问,便主动道出她最关心的问题:「今日比武,台下暂无异常。若非要说哪里不对,便只有……」说着,目光投向逐渐消失在人群中的青衣女子背影。 第35章 名剑大会(4) 「你刚刚说,那青衣女子在台上时有古怪?」回到名剑山庄的客人厢房中,风雅第一时间关上房门,询问叶子刚才的话题。 第60页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街上见到她的模样吗?」叶子待风雅回忆片刻,继续道:「那日隔着很远的距离,还有一群人挡在那儿,她却能单凭气劲隔空伤人。当时靠近那壮年男子时我特意留意过他四肢的伤处,并无暗器形状。并且后来那女子离开时几乎也是脚不沾地,这便足以见得她的武艺深不可测。然而今日擂台,她虽说进入了四强,对上武艺并不算十分精湛的江湖少侠,赢得却是十分勉强,有两次都是险胜晋级。」 「你的意思是,她在藏拙?」风雅今日自己也在打擂台,并无机会注意其他地方的动静。但那日在赌桌前她也见识过青衣女子的本领,当时还纳闷江湖上何时出现了一位这般年轻的高手。若真如叶子所言,那她必然是保留了实力。 「如果两次是同一个人的话,她今日所展现的实力,不足那日教训男子时所展现的三分之一。」 「有没有可能是,今日只是初选,她不想让别人看出她的武功深浅,这样才好在明日决赛上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风雅按照常理分析道。 「若是旁人,或许是有这个可能。但以那青衣女子的实力,若只是想要擂台夺魁,似乎不用那么麻烦。」叶子摇了摇头。 「什么叫『以那青衣女子的实力,若只是想要擂台夺魁,似乎不用那么麻烦』,明日我还得上场呢。」见叶子对那青衣女子如此欣赏,风雅有些委屈道。 见风雅突然委屈的模样,叶子愣了一下,随即安抚道:「是我不是,只顾着留意那青衣女子的古怪,差点忘了你这个英才擂的头号热门选手。那你明日好好努力,探一探那青衣女子的武功深浅,若是能够夺魁,我便有一件礼物送给你。」 「真的吗,是什么礼物?」听说叶子要送自己礼物,风雅眼里闪烁出孩童般兴奋的光。 「现在要保密。」叶子笑了笑,故意卖了个关子。 「这么神秘的吗,把我好奇心都勾起来了,现在就让我看看嘛。」风雅绕到叶子身后,伸手朝她衣襟旁的荷包探去:「这会儿放在身上的吗?」 叶子拍掉风雅的手,转身躲过,故作生气道:「不许偷看,说好明日夺魁再送你的。」 「可我现在就想看看,这可是你第一次准备送我的『非离别』礼物呢。」风雅故意将「非离别」三个字咬得抑扬顿挫,她倒也不是真的非要在此刻瞧见礼物,就是想藉机闹一闹叶子。 看得出来叶子是很认真的想保密了,躲闪间不自觉便用上了轻功。风雅武功远高于叶子,只需一个点穴便可让对方定在原处,可她却收了一身武艺,与叶子玩起了这幼稚的猫捉老鼠的游戏。 房间里毕竟空间有限,叶子跑得太急,撞到了桌角,脚步一歪。 风雅见状连忙伸手揽住叶子的腰,阻止了她与地面的亲密接触。这一把揽得太急,两人面部相贴隔了不过一寸距离。 「扑通、扑通。」刚刚还有人在嬉闹的房间里一下子变得十分安静,安静得能够清楚听见两人胸腔中的小鹿活跃撞击的声音。 风雅望着近在咫尺的小脸蛋,这个距离能清晰的瞧见那如剥壳鹅蛋般的脸上细小的绒毛,眉眼如画,鼻若琼玉。平日里总习惯抿着的一双薄唇此时仿佛被涂了胭脂,泛着水润娇艷的红,肆无忌惮的褫夺人的心神,让人想要凑近一尝芳泽。 风雅发觉自己内心的想法越来越野马了,平日里总是主动凑近逗弄叶子的她此时心中也升起几分紧张的情绪,很显然此时胀红了一张脸的叶子情况也没有比她好到哪里去。 「你……」风雅开口,瞧见叶子的眼皮不受控制的眨了眨,咽下一口唾液将话说完:「你最近体力变强了啊,竟能跑这么久还有力气。」 「鬼医前辈之前赠我的五禽功,我前些日子有照着练,确实有强身健体之效。」叶子这句话说得流畅,隔着极近的距离,还是能捕捉到她声音中的轻颤。 「那挺好的,习武练功需要持之以恆才有效果,你今日有练吗?」有了正经话题,风雅便抓住接了下去。 「还没有……我现在就去练。」叶子说完想要出门,却发现自己的腰还被风雅揽在手里。 风雅顺着叶子的目光看去,赶紧将她身子扶直后松开手,瞧着叶子逃离房间似的背影,也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起初只是找个藉口离开房间,但当叶子凭着记忆将五禽功上的第一套招式比划了一圈后,倒也真的进入了练功的状态。这些日子以来,只要条件允许,她每日都会抽上一个时辰来练上面的功法,一段时间坚持下来,身子果真爽利不少。 照这样下去,只要不出什么意外,或许真的能够再健康生活几十年吧。叶子乐观地想着。 风雅看着院中叶子习武的背影,身形灵活,招式稳准,一套简单的健身功法被她打得行云流水,身影翩跹间,已初具大家风范。这五禽功上的招式以健身为主,并无多少威力,却也不失赏心悦目。 若她不是身体原因受限,如此天赋,或许武学造诣本该在我之上。风雅在树下看着叶子练功许久,脑海里不知为何竟突然冒出这样的念头。 叶子又完整地打完一套,注意到站在不远处的风雅,收了招式拿手帕擦掉额头的汗,对着风雅挥挥手:「你也来了,要不然过来指点我一下?」 你刚表现得可比我当年厉害多了。风雅心中暗道,却也还是依言来到叶子身边,建议道:「你刚刚那套动作已经很流畅了,照着这样练下去,强身健体没有问题。但若在每套招式后面再加上一两式,不会影响招式的流畅度和健身效果,同时在将来遇敌时也能够有自保之力。」 第61页 风雅说着,将五禽功上面的招式连着自己的招式比划了一遍给叶子看。她并非属于过目不忘之人,但这五禽功上面的招式十分基础简单,看过一遍照着比划倒也难不倒她。 「看明白了吗?」 叶子没有吱声,而是用实际行动回答了这个问题,与其说她是重复了一遍风雅的演示,不如说她是领悟了风雅招式中的含义后又按照自己的理解重新使了出来。最后两式她与风雅比划的略有不同,毕竟她的体力内力及武功根底都远不及风雅。但她根据自身实际情况调整后打出来招式却也像模像样,实际运用效果不减。 风雅看着这样的叶子,心情有些复杂。如此天赋,若换做是旁人,她多少会生出些同龄人之间的攀比之心。但对于叶子,她心中又是惊艷,又是惋惜。 ------------------------------------- 第二日名剑大会英才擂比武现场 半决赛,风雅对薛皓文,青衣女子对宋河明。风雅瞅着对面这个几日前还在客栈有过一面之缘的黑衫公子,心中多少有几分自傲,她也的确有自傲的资本,不出十五招,便轻松取得英才擂半决赛的胜利。 风雅下场后目光悄悄朝青衣女子扫去,脑海里回想起叶子昨日言语,于是凑近叶子身边耳语道:「刚才那一场她也是险胜吗?」 「还是险胜。」叶子揉了揉发痒的耳朵,小声回答道。 都已经进入四强了,还在保存实力,越是这样,越是可怕。 决赛之前给各位获胜侠士留了一炷香的工夫养精蓄锐,风雅此时不用急着上场,便也坐在台下的观众席上喝起了茶,偶然在擂台的边角处瞧见了一位几日不见的老友。 那不是旁人,正是此次名剑大会东道主之一的少庄主楚明珠,此时的她只身着一件淡金色常服,神色看上去也蔫儿蔫儿的,安安静静地站在擂台边上,身边一个守卫也没有,这般低调,与她往日的作风大不相同。 若是寻常,作为名剑山庄少庄主的楚明珠身边定是会围满了人,如今不知是因为她周边气场突变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竟独自一人孤零零地站在一处。 与楚明珠相识多年的风雅可不会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奇怪气场所吓到,迳自上前拍了拍她的肩道:「楚大小姐,你终于捨得出来了。」 楚明珠被突如其来的触碰吓了一跳,看清来人后,才恍惚道:「是你啊,也进决赛了?」 这是什么废话,前两天眼巴巴求着自己一定要英才擂夺魁的人是谁?现在,就这?风雅被楚明珠这齣突然转变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许是意识到自己对老友的态度确实有些冷淡,楚明珠又加上一句关心鼓励:「等会儿加油,但也不用太过在意胜负,重在参与。」 风雅心道:什么意思,你这到底是想让我赢还是不想让我赢? 好在这样诡异尴尬的场面并没有维持太久,一炷香时间已到,名剑大会英才擂决赛,开始了! 第36章 名剑大会(5) 豪侠擂结束得要快一些,此时几乎名剑山庄里所有宾客都来到了英才擂的擂台四周围观。与豪侠擂选手均是江湖中成名已久实力稳定的高手不同,英才擂选手都是武林中的后起之秀,也代表着江湖的未来。年长者借这个擂台看苗子,年轻的也趁此机会瞧一瞧自己与同龄翘楚之间的差距。 之前数场比试下来,作为英才擂头号热门选手的风雅不出所料的以碾压之势一路挺进决赛,让大伙意外的却是一个以前从未在江湖上闻名的美丽女子居然也不显山不露水地进入到决赛,虽然之前她每一场的表现都不算十分出彩,更像是凭藉运气险胜对手,但她如今能够站在这里,也足矣让人震惊。此次英才擂进入决赛的两名选手均是女子,大庄主便也打消了藉机招婿的心思。 擂台最高的两截木桩上,一青一白两个身影呈对立之势。一阵暖风拂过,带起两人衣袂,让人恍惚生出几分飘然的感觉。 「沧玄门,风雅。」 「忘幽谷,香雪海。」 很多人比武前喜欢自报家门,以此作为一个开场,也是对对手的尊重。但名剑山庄的擂台赛却并无此硬性规定,每个选手的背景姓名山庄均有登记在案,之前的海选赛打得急,有的人甚至临到比试结束都没搞清楚与自己交手的人是谁。而这也是香雪海第一次在大伙儿面前自报家门,虽然有个别好奇心旺盛的宾客昨日便去悄悄打听了她的来歷,然而更多的人却是第一次听见「忘幽谷香雪海」这六个字。 「忘幽谷是个什么地方,之前没怎么听说过啊。」 「我之前听师傅说过那是个专程收养无家可归女子的地方,谷里的前辈会教她们一些生存技能,也会教授琴棋书画调香等各种技艺。谷中之人即使在江湖上行走也很少自报家门,是以名声并不显赫。」 「照你这么说,这谷中武学并不出名,如今谷中弟子竟能进入英才擂前二,与风雅对招数个回合不落下风,就算她之前均是险胜,那也十分厉害了。」 台下讨论得热烈,台上的比试也到了白热化的阶段。沧玄门的武功套路在江湖中并不算秘密,但对于香雪海的功底深浅,风雅却知之甚少。于是风雅索性一开始便毫不藏拙,出招大开大合,想要逼出对手的看家绝学。 而对于风雅来势汹汹的进攻,香雪海但却丝毫不慌,运用灵活的步伐轻功和最质朴的格挡招式将所有攻击一一化解。一招一式都十分简单,但却有效。 第62页 直至风雅将十五式沧玄剑法一套使完,香雪海才正式开始发起进攻。她手无寸铁,自始至终唯一能够称得上武器的便是腰间那条丝带,她将丝带径直抛出,一头拽在手里,一头射向风雅脚下木桩,姿态流畅优美,无一丝多余动作。 风雅见状纵身而起,足尖点过丝带跃至香雪海身边。既然她的武器是远程作战的丝带,那便进行贴身格斗好了。 香雪海却似早有所料,一手抽回丝带,以掌为刃,拈花般的掌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风雅击去,只有近在咫尺的风雅本人,才能清晰感受到那简单招式中所蕴含的磅礴力量。 如果说一开始风雅还抱着以武会友点到即止的心态,如今在香雪海不动声色绵里藏针的步步紧逼之下,也不得不调动起十二万分精神,稍微有一个不慎,便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狼狈落败。在台下诸人看来两人此时是不相伯仲,只有风雅自己知道此时应付得有多么勉强。自行走江湖这几年来,她所经歷过的大大小小战斗不少,哪怕上次对上阴狠老辣的八岐楼长老摩唿罗迦,都不如此刻压力大。 这位自称是忘幽谷弟子的香雪海,看模样也不过才二十出头,其内力竟比许多成名江湖数十载的前辈们还要深厚。风雅自认从小天赋努力资源一样不差,武艺在同龄人中当数翘楚,如今方才感受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香雪海的掌法,一掌接一掌,缓慢有序,却携带着连绵不绝的内力。风雅不敢硬接,只能被动躲避。她想重新退回自己之前所踩的木桩,却被周围的内力气劲困在原地。无计可施的她,最终只能吃下一掌,被击飞擂台。 「什么情况?风雅败了?」站在最前排的观众第一时间看清状况,诧异道。 「刚刚那掌也不算很精妙,风雅连这个都躲不过?」悄悄下注押风雅的年轻弟子,不可置信道。 「可能打太多场,分神了吧,就这样败了,真是可惜。」风雅n号迷弟摇头嘆息道。 「话说那忘忧谷弟子,着实有些运气在身上,一连险胜到擂主。」昨日败在香雪海手下的弟子一脸羡慕道。 「话也不能这么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有本事你也去拿个擂主啊。」从昨日便一直观看香雪海比试的女侠不服气道。 …… 不管台下观众作何激烈讨论,擂台比武结果已出,大庄主在台上道:「恭喜这位忘忧谷的香雪海女侠夺得本次英才擂魁首,你可任意挑选一柄庄内存放的宝剑,或是向本山庄提出一个要求。」 提及名剑山庄的宝剑,大伙的兴致也起来了,认真比较起了几把宝剑的优劣,仿佛挑选的人是自己一般。 「要是我的话就选清风剑,那剑削金如泥,且剑身小巧便携,很是适合女侠。」止步半决赛的薛皓文盯着清风剑一脸嚮往道。 「你对我们女侠是有什么偏见,人家英才擂魁首会是拿不动剑的人吗,也就你这种胳膊上没二两肉的人才会喜欢清风剑。要我说二庄主新铸出的胜邪就不错,听说此剑是用南海唯一一块千年乌金所铸,锻造时採用了名剑山庄最新改良的铸剑工艺,应是比之前那些宝剑威力都更胜一筹。」爱剑如痴的北堂小酒闻言忍不住直接怼了回去。 「其实破军剑也不错的,我记得乘风山庄和环水山庄的人属意此剑好长时间了。」西门辞见某人一不小心就拱了火,忙圆场道。 …… 香雪海没有理会台下的讨论,上行一步朝大庄主行礼道:「小辈不才,侥倖夺得这英才擂魁首,确实有一不情之请。听闻贵山庄曾收藏一幅名为《问仙》的古画,不知庄主可愿割爱。」 名剑山庄以铸剑为主,对于古物珍藏并不十分在意,这幅《问仙》是曾经一位姓柳的名家大师受名剑山庄先祖恩惠,为表达谢意所绘。这东西放在山庄中并无多大用处,但考虑到是大师一番心意,便也收在庄内的珍宝阁中。 香雪海此言一出,众人譁然,武林中人尚武,这名家古画虽是珍贵,又怎比得上名剑山庄亲自铸造出的神兵实际有用。 大庄主闻言也愣了一下,他倒也不是不舍,只是好奇道:「老夫可否多嘴问一句,香女侠为何宁愿舍名剑也要求这一幅字画。须知道,我名剑山庄庄主铸造出的宝剑,是多少武林人士梦寐以求的神兵。」 「晚辈平日习武并未使剑,此番之所以求取《问仙》,乃是家师从小听闻柳大师事迹,对其很是仰慕,平生有一心愿便是能获取一幅柳大师的墨宝,故才斗胆请庄主割爱。」 大庄主听完点点头:「原来如此,令师有徒如此,当是无憾。那便请香女侠稍等片刻,老夫这就差人到珍宝阁将《问仙》取出。」 珍宝阁乃名剑山庄收藏至宝机密所在,非心腹不可出入。珍宝阁位置隐秘,就连许多庄内弟子都不知它位于何处。且开启珍宝阁需三把钥匙,三位庄主各持一把,若不是因为此次香雪海求画,这珍宝阁可能一年半载也不会打开一次。 庄中之人取画,自是不会让人跟着,众人转至内厅茶水又吃了一盏,这才瞧见有人捧着一个锦盒递给大庄主。大庄主打开锦盒瞧了一眼后叫来香雪海:「香女侠,这便是你要的《问仙》。」 香雪海道谢后接过锦盒,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将画卷展开。画中一青年站在山峦之巅,仰头望着高处一只白鹤展翅直入云霄。白鹤身姿孤绝,对身后一切毫无留恋,唯余一片羽毛飘然落于青年头顶。 第63页 风雅自幼在宫中见惯了各种名家珍藏,此时近距离瞧清楚画上的内容也不禁赞嘆道:「此画下笔不拘一格,会心造物,以形写神,画中白鹤如有神格,它飞入云端的决绝与不留恋,仿佛诉说世人对问仙一事的执念与不顾一切。不愧是名家手笔,香雪海拿它换宝剑也不亏。」 「确实是幅不可多得的好画,你看楚大小姐盯着眼珠子都不动了。」叶子扯了扯风雅的衣袖,示意她留意已经神游出海的楚明珠。 「哼,她才不会对这些书画感兴趣,怕是看人看得连眼珠子都不动了。」一想到多年好友竟对自己视若无睹,却望着一个来歷不明的女人出神,风雅就懒得搭理她。 第37章 名剑大会(6) 名剑大会的重头戏虽已结束,但按照往届习俗,众宾客并不会着急在当日离开。山庄内客房充足,且有专门一批弟子带客人在庄内赏景游玩。名剑山庄已有数百年传承,有着深厚的根基底蕴,庄内无论是建筑陈设,还是工艺技术,都是精妙绝伦。何况如今江湖中也无其他大事,大伙儿都很乐意藉此盛会与同道们联络一番感情,是以通常都会再多逗留个两三日。 风雅和叶子自打进入名剑山庄以来,俱都提着一颗心,提防着那些冒名伪装混入庄内之人有所动作。然而两日过去,直至擂台比武结束,一切都风平浪静,正常得不像话。 「照理说,若是对此次大会有所企图,擂台赛和赠奖时都是很好的出手机会,为何会一连两日,都无事发生?」叶子走进山庄客房,低头思索着。 「或许是我们太紧张了,没准他们就是想来凑凑热闹开开眼界,打听打听武林正道的各种消息。」风雅有些心不在焉地随口道。 「何至于此。」叶子对如此敷衍的推论并不认同,转身正欲反驳,却见风雅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轻声询问:「怎么了,可是比武时累着了?」 「没什么,不过是从前自信惯了,如今方才得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罢了。」风雅嘆了口气,拿起茶杯「咕噜」喝了一大口。 叶子心念一动,会意到风雅情绪不高的原因,对她眨眨道:「你等我一下。」 风雅不明所以地瞧着叶子在包裹中翻找的背影,心中升起了一丝好奇。 叶子很快背着手坐到风雅身边,将一个小物件放在桌上,推至她手边:「这个是送给你的。」 风雅将小物拿在手中观摩,那是一个用棉线编制成的剑穗,线的颜色以蓝白为主,採用的是常见的十字针绣法,针脚细密,上面还给绣了一只翘着脑袋的小白狐,不算多么精妙的手艺,却能感受到做工者的用心。 风雅将剑穗翻来覆去地仔细抚摸着,嘴角勾起愉悦的弧度,耳边传来叶子好听的声音:「之前不是欠着你一件礼物吗,昨日我说,待你擂台夺魁,便将礼物送你。当时不给你看,是因为还差一点没有完工。如今将这个剑穗送给你,希望它可以陪伴你接下来的每一场战斗,也给你带来好运气。其实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第一名。」 「谢谢,我很喜欢。」风雅忙不迭地将止水剑上的旧剑穗换掉,见惯了各种珍奇的她此时却像是一个孩童得到糖果般开心。 「不过,为什么会有只白狐?」风雅好奇道。 「因为……白色好看呀。」叶子眨眨眼,俏皮道。 风雅将换好的剑穗缠在腕上,持剑在空中挽了个剑花,本想再多耍上两招,胳膊却突然传来一阵刺痛,若不是还缠着剑穗,止水剑便差点拿不稳掉落在地上。 「怎么了,可是今天白天比武伤着了?」叶子扶住风雅握剑的胳膊,小心道。 「没事儿,不过是之前不慎挨了香雪海一掌,明日便好了。」在擂台上技不如人,被人打得岔了气,这种事情风雅是万万不可能说出口的。 「怎可如此不在意,我这就去拿伤药。」叶子说着不等风雅表态,便转身翻起了随身包裹,她久病成医,各种药物应有尽有。 待风雅缓过神来,叶子已经拿着一个小药瓶坐到了她身边。她便也不再矫情,任叶子拉开衣领在那伤处抹药。叶子担忧风雅的伤势,便也忘了之前还打算要与她保持一定距离。风雅看在眼里,不言不语,乐在其中。 为了让叶子多替自己抹会儿药,风雅还故意寻了话题分散她的注意力:「说起来我这些年在江湖上行走鲜少听闻忘忧谷的名号,没想到其中却是卧虎藏龙。」 「其实在几年前,我曾受到过忘忧谷人的恩惠,还差一点也进了忘忧谷。」叶子脑海中浮现出一名蓝衫女子模煳的身影,时间隔得有些久,她只依稀记得那是一个温柔又武艺高强的女人,弹指一挥间便将自己从虎穴救出,只可惜自己福薄,没多久又掉进了狼窝。 「还有这段过往,那你后来……」风雅很少听叶子提起过往的事,想要趁此机会多了解一些。 「后来我们走散了,再后来便是你看到的那样,你和我在源和镇遇见了。」往事如尘埃,又太过曲折,既然已经过去,叶子便不愿再提,徒增困扰。 风雅看出叶子心里藏着事,不捨得逼她,便转开了话题:「如此看来,这忘忧谷之人倒是颇具仁侠之风。」 叶子点头道:「是的,据我所知她们帮助过许多孤苦无依的女子,我记得那位忘忧谷前辈曾说过一句话,她说『这世间,唯有女子最能理解女子,也唯有女子最会真心帮助女子』。」 第64页 「好一个『唯有女子最能理解女子,也唯有女子最会真心帮助女子』,这谷中之人有如此胸怀,定不会出现蝇营狗苟之辈,想来之前对香雪海的怀疑是我们多虑了。」风雅心思纯净,听此言论,心中便对那位素昧谋面的忘忧谷女子发自内心的欣赏。 「可我总感觉哪里有些奇怪……算了,希望就如你所说的,是我们多虑了吧。」叶子思索半晌也未理出头绪,于是暂时认同了风雅的看法。 ------------------------------------- 楚明珠再次见到香雪海时,香雪海正在打包随行的包裹。 「你这是……准备要离开了吗。」楚明珠迟疑道。 「我奉师命参加此次名剑大会,现下已圆满完成任务,便没有再多逗留的理由。」香雪海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听。 「没有逗留的理由,那日……」那日楚明珠心情不好,稀里煳涂的遇见了香雪海,又稀里煳涂的把自己喝醉了,半梦半醒间留存在记忆中的只有青色的身影、撩人的清香。醒来后听属下说是一位青衣女子将她送回庄中。许是宿醉反应,楚明珠脑海中时不时闪过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青色身影,因此被影响了心绪,就连名剑大会举办的第一日都未有心情出席。直到……在英才擂的擂台上再次瞧见了她。 「那日不过是两个陌生人萍水相逢,月下借酒谈心罢了。人的一生会遇见许多缘分,有的长有的短,但无论长短,有缘起便会有缘散,楚大小姐就当那是我俩之间一场短暂又隐秘的缘分好了。」香雪海沖楚明珠笑了笑,还是那般温柔撩人的模样。 「缘起缘散……可若我以后还想要再见到你,你还会出谷吗?」楚明珠声音中带连自己也不曾察觉的期待。 「或许会,又或许不会,我们谷中之人平日行走江湖一向奉行低调,若非必要很少会亮出名号。所以出谷与不出谷,其实差别也不大。」香雪海将一个包裹系好,转手又开始整理另一个。 「那你若再次出谷,可以与我传信吗?我们……算是朋友吧?」楚明珠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猫眼,从来都是唿风唤雨的楚大小姐,此时却显得有些不自信。 「楚大小姐。」香雪海看向楚明珠,眼里携着光,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会有许多人愿意与你交朋友的。」 可我不喜欢他们,我只想与你做朋友。楚明珠心里暗暗道。 ------------------------------------- 第二日天光乍晓,叶子便被外面熙熙攘攘的动静吵醒。 「发生什么事了?」叶子披上外衫走到门口,正好碰见前来敲门的风雅。 「方才我听说名剑山庄于昨夜丢失一件至宝,庄主请各位宾客到厅内一叙。」此时门外来来往往挤满了人,风雅见叶子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连忙替她紧了紧外衫,进屋关门。 果然还是出事了吗。叶子闻言顿时清醒不少,顾不得介意风雅还在一旁,迅速梳洗起来。 在风雅与叶子来到名剑山庄会客厅时,平日十分宽敞的大厅,此时乌压压站满一片人,疑问声抱怨声此起彼伏。 「龟儿子的,你们是请我们来做客人,还是请我们来做犯人,大早上的把我们困在这个地儿,你名剑山庄算盘啷个打的?」满脸虬髯的刀客扯着嗓门吼道。 「呵啊~好睏,本来还打算今日再歇半日便回师门復命,现在是什么情况,不让离开了吗?」半眯着眼的世家弟子疑惑道。 「听说昨夜这名剑山庄进贼人了,该……该不会对我们不利吧?」胆小的持剑青年哆嗦道。 …… 楚大庄主神色严肃,站在正位前方对还在吵嚷的众人行了一礼,朗声道:「承蒙诸位赏脸来我山庄参加此次名剑大会,今日冒昧将诸位聚集此处,实乃情非得已。昨天夜里,我庄内至宝八卦盘被贼人窃走,此物关系我山庄百年传承。这两日举办大会,非持有邀请函者都不可入庄,所以想请诸位在此彼此间做个证明,说说昨夜子时至寅时,各位都身在何处,可有旁人在场。」 第38章 名剑大会(7) 楚大庄主一番话说得条理分明,却也透露出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名剑山庄丢失了关乎传承的至宝,确实兹事体大,众人心中就算有所不满,也还是积极配合调查,想要早早结束了这糟心事。 不待守卫上前询问,众人便七嘴八舌主动报起了行踪,生怕一不小心被当成了嫌疑人。 「昨夜子时我们与环水山庄的人聚在一块儿饮酒,直到丑时才各自散去回房歇下,我们弟子都是两人住的一间房。」乘风山庄的大弟子率先道。 「对,我们彼此之间都可以作证。」乘风山庄与环水山庄的其余弟子应和道。 「这次英才擂我没能有机会与宋兄对上一局,便约他子时在后院切磋,快丑时与师弟一块儿回的房。」薛皓文摇扇道。 「的确,昨夜我与薛兄切磋时,旁边还有不少师弟师妹围观。」宋河明补充道。 「吶,我与盈盈好久没见面了,昨夜便与她挤的一个屋彻夜长谈,我俩的丫环小青与小白就住在隔壁屋。」东方世家大小姐东方卿说这话时,一只手还与南宫世家大小姐南宫盈拉扯着。 …… 大厅里的人都在努力自证,似乎所有人都有不在场的证明,唯有香雪海一人,安安静静地坐在西南方一角,与四周的喧嚣格格不入。 第65页 「香女侠,此次忘忧谷前来参加名剑大会的,可是只有你一人?」楚大庄主踱步到香雪海身旁,状似无意地问道。也怪不得他起疑,昨天白天香雪海提出索要《问仙》,名剑山庄因打开了十分隐秘的珍宝阁,晚上置于阁中的八卦盘就不翼而飞,这一切似乎太过巧合。 「是的,我们忘忧谷人素来不喜热闹,是以此次只有我一人前来。」香雪海看向楚大庄主,语气不卑不亢道。 「那香女侠在庄中可有认识之人,自大会结束后都是一人待在一处吗?」楚大庄主靠近一步,释放出无形的压力。 「不曾……」 「她昨日一直与我在一处。」香雪海刚要开口回答,却被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打断。 「明珠?你与香女侠认识?」楚大庄主瞅见自家闺女,诧异道。 楚明珠没理会自家老爹吃惊的模样,继续道:「爹,香雪海是女儿在庄外认识的朋友,昨日一直与女儿在一处叙旧。」 楚大庄主看着自家闺女一副「你要是为难她我跟你没完」的模样,又见香雪海一副安静不语的模样,嘆了口气道:「罢了,女儿大了交了新朋友也不告诉爹了,怪不得这几日连你人都瞅不到。」说完转身离开,继续留意大厅中其他人的动向。 楚大庄主在厅中又走了一圈,才意识到这样的相互不在场证明其实并无多大用处,若盗走八卦镜的不止一人,他们完全可以互相撒谎证明。可也不能一直将这群人困在厅中,一时间面上愁云满布。 「大庄主。」 楚大庄主看清来人,愣了一下,但还是客气道:「叶姑娘,你叫老夫有事?」 「之前我有一位朋友,追寻她那擅长易容的仇家来到庄外,我猜想或许那易容之人混入山庄与八卦镜失窃一事有关。若庄主信得过,我有一法可寻出那易容之人。」叶子向楚大庄主主动请缨道。 楚庄主对叶子不熟悉,但对她身边的风雅却是熟悉得很,见她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询问道:「叶姑娘有何高见?」 ------------------------------------- 众人自清早进入山庄大厅,转眼间便到了午时,各自肚子饿得咕咕叫。这时山庄弟子搬进几张长桌,每张桌子上都放着一排铁质的小锅。弟子将长桌放下后离去,又换了一批弟子乘着托盘而入,盘中装着肉类菜蔬、龙虾螃蟹,虽未煮熟,却也足以令飢饿的人食指大动。 楚大庄主站在两桌之间对众人道:「诸位辛苦了一上午,本山庄特设海鲜火锅宴以飨诸位。以前有武林好友玩笑说『名剑山庄有两绝,一是宝剑,二是海鲜』,宝剑诸位前日都已经瞧见过了,现下不如来尝尝我们山庄的海鲜。」 民以食为天,听说能吃到海鲜,众人心中因这突然禁足的怨气便消散了大半,之前很多人接到名剑大会邀请函时心里便在惦记着这个,如今总算能得偿所愿。海鲜本就名贵,名剑山庄打捞的海鲜更是别处都尝不到。只是……这炎炎夏日吃火锅是不是有点热?但美食当前,热一些又何妨。 众人各自就位,在山庄弟子的指引下将食物烫入锅中,一边流汗不止一边大唿过瘾。似乎嫌这样招待得还不够,楚大庄主又命弟子搬入两个烤架,在厅中替大伙儿烤全羊,一整只羊被串在烤架上,肉质肥嫩,油中透光。众人一边大快朵颐一边感嘆名剑山庄果真财大气粗,热情好客,只是……真的好热啊! 热归热,但这样的美食却不是随时都有机会品尝的,大多数人都沉浸在美食中,无暇顾及其他。楚大庄主便趁此机会悄悄打量着在座的每一个人。只见点墨派的冯长老坐在最边上的位置,全程离火锅烤架最远,几乎没动过筷子,此时大伙儿都在吃喝,以为没人注意到他,便打算悄悄离席。 「冯兄,可是嫌我山庄招待不周,食物不合胃口?」楚大庄主来到冯长老身边,笑问道。 「庄主慷慨,只是老夫近日肠胃闹了些小毛病,恐怕是要辜负这些美食了。」冯长老说着拿衣袖擦了擦脸颊的汗,神色有几分侷促。 「是吗?」楚大庄主盯着冯长老脸颊边上的褶皱道:「我看冯兄闹毛病的怕不仅是肠胃吧。」 说是迟那是快,楚大庄主一手按住「冯长老」的肩膀,一手捏住他脸边凸起的褶皱,顺势往外一拉,一张与冯长老截然不同的脸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不是旁人,正是毒医耿仇。 「大庄主果然好手段,可惜你武艺再强,也挡不住这无花散。」耿仇发出一声怪笑,默数三秒,肩上的力道便被卸去。 楚大庄主无力地扶住桌子一角,吃力道:「毒医耿仇,竟是你混入我名剑山庄。」说着眼角余光扫过四周,之前还在大快朵颐的宾客似乎全都中了耿仇的招,一个个虚软无力地趴在桌上。 「大庄主,来日再会了。」耿仇说完,纵身飞出大厅。无花散乃毒医特制迷药,无色无味,只需散布在空气中让人吸入,便可让人在一炷香时间里暂时散去功力,浑身虚软无力。这药效持续时间虽不算太长,但也足够他逃出名剑山庄。 此时众人都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始料未及,唯有风雅与叶子抡了抡胳膊,似乎并未受到影响。 「应当是鬼医前辈给的避毒珠起了效果,你快去追人,我留在此处帮助大伙早些恢復。」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的叶子快速分析局势,做出决定。 第66页 风雅依言去追毒医,她虽比毒医年轻许多,轻功倒也不输。只是这毒医狡猾得紧,察觉到风雅在追他,便故意以庄中弟子作为肉盾掩护。庄内弟子中了他的无花散,只能任其摆布。 「卑鄙。」风雅接住被丢过来的山庄弟子,将人放在一旁路边,继续向前追人。 因为不能伤了名剑山庄的弟子,风雅只能处处受缚,就这样僵持着一路追到了山庄外。 耿仇本以为只要出了山庄,天高海阔,想要脱身便更容易,却是失算了,一直乔装带人蹲守在庄外的玄鹰将他抓了正着。 「大师姐,此人要如何处置?」此处人多眼杂,玄鹰便伪装成沧玄门的外门弟子。 「我先将他押入庄内,交由大庄主处置,你带人继续在庄外潜伏。」风雅交待完玄鹰,押着人回到名剑山庄。 风雅回到山庄大厅时,众人在叶子使用避毒珠的帮助下,已经恢復了力气,只是功力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全部恢復。楚大庄主见风雅将耿仇押回,松了一口气,没有多做客套,直接命人将耿仇关入地牢,又派弟子去冯长老的客房搜查。 厅内众人仿佛劫后余生,七嘴八舌道。 「他姥姥的,这名剑山庄里头竟然混入了毒医,亏得他下的是迷药,如果是下的毒药,这哈儿我们大傢伙儿的小命都要全部交代在这里。」虬髯刀客咋咋唿唿道。 「看来这庄内的八卦镜失窃,肯定与那毒医脱不了关系,如此一来我们便都清白了。」宋河明松了一口气道 「我这次回去一定要告诉师父,这一趟实在……实在是太惊险了。」胆小的持剑弟子一惊一乍道。 「大师姐真厉害,多亏有她才能将毒医抓住。」灵汐满脸崇拜道。 「吶,这火锅都快凉了,还能继续吃吗?」东方卿一脸惋惜道。 …… 楚大庄主费了好些工夫才安抚好众人,突然神色一变:「唐家堡的少堡主,人怎么没在这里了?」 第39章 名剑大会(8) 楚大庄主此言一出,众人也在厅中帮忙巡视。之前大家都中了无花散,除了风雅前去追毒医耿仇,再无一人离开过大厅,如今竟凭空少了一人。这时有名剑山庄弟子凑近楚大庄主耳边悄然汇报了些什么,楚大庄主闻言脸色微变,又很快恢復镇定,对众人道:「今日是我名剑山庄招待不周,诸位辛苦了一日,请先回客房歇息吧。」 众人一听主人家都发话了,总算不用这么多人都挤在一间屋子里,也不再纠结为何会少一人,各自散去回到住处。 风雅瞧见楚大庄主神情,心知定有事情,并未着急离开。刚才还拥挤的大厅,此时只剩下楚庄主父女以及风雅、叶子四人。 风雅此前得了消息,此次来名剑山庄本就是为了防止有人生出事端,此时必不会坐之不理,主动问道:「大庄主可是已得知唐少堡主的去处?」 今日之事本是名剑山庄家务事,但沧玄门与名剑山庄向来交好,且此次能够顺利抓住耿仇,风雅出力不少,是以楚大庄主并未打算瞒着。 「今日之事承蒙风女侠相助,我名剑山庄上下感激不尽。」简单客套完后,楚大庄主直接进入了正题:「方才门下弟子来报,这大厅后面的暗道有动过的痕迹,想必唐少堡主已从暗道离开。这个暗道存在已久,鲜为人知,对方定是蓄谋已久。依老夫推测,此次八卦镜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被人窃走,毒医和唐门应该都有份参与。」 风雅闻言点头:「我也是这般猜测,大庄主可有派人搜查冯长老与唐少堡主的房间?」 「刚已经派弟子前去了,风女侠若有兴趣,不若一同前往一观。」 此言正中风雅下怀,一行人来到山庄西面的厢房外。 有弟子从唐少堡主的房间出来,见楚大庄主点头,禀报导:「大庄主,属下刚仔细搜寻过,唐少堡主的房间收拾得很干净,除这两件衣物和这件东西便再无其他。」弟子说着将带钩的绳索呈到楚大庄主面前。 楚大庄主接过绳索一瞧,一眼认出:「子母索,也只有唐门才有这等本事,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我名剑山庄珍宝阁中盗取宝物。」 「太过分了,我们名剑山庄与蜀中唐门一向无冤无仇,他唐门之人此次竟明目张胆进我山庄盗宝,我定要去找他们讨个说法。」楚明珠性子直,当即义愤填膺地一副要提剑砍人的架势,被风雅眼疾手快地拽住了。 「明珠,不可冲动。」楚大庄主沉稳道:「此次唐门敢将子母索留在此处,便是表明不怕被我们知道。就算我们拿此物去找他们讨要说法,对方也可因证据不足矢口否认。就这样直接去唐门,不过是白费功夫。何况唐门一向擅长机关暗器,他们拿这八卦镜也无甚用处,极有可能是背后有人指使。」 「那我们就什么都不做,任由他们欺负到我们名剑山庄头上来?」楚明珠憋着一肚子气,十分不甘心。 「自然不是,你先少安毋躁。」楚大庄主拍了拍楚明珠的脑袋,此时刚搜查完冯长老客房的弟子来到众人面前,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个叶子十分熟悉的面孔。 「洛桑,你怎会在此处,不是告诉你在庄外等候消息吗?」叶子眨了眨眼,不解道。 不待洛桑回答,同行的名剑山庄弟子已先一步向楚大庄主禀告:「大庄主,属下在搜查冯长老房间时,没有找到可疑之物,却发现这姑娘被打晕绑在床底下。」 第67页 「他绑了你?你有没有受伤。」对于同行多日的伙伴,叶子本能的关心。 洛桑见叶子真心关切的模样,不好意思道:「师傅,我本来也想听你的话乖乖等消息,可一想到我的仇人还在山庄内便寝食难安,所以夜里就独自一人到山庄附近熘达。正巧碰见两人鬼鬼祟祟地从庄里出来,于是好奇跟了上去。当时隔得有些远,我只隐隐约约听到他们在讨论什么『干坤八卦』又什么『河图』的。我估摸着自己应该撞见了什么秘密,本想离开。但其中一人的声音与我那仇人太过相似,我一恍神便被对方发现了踪迹,当时只觉得后脑勺一疼,再次醒来便瞧见这位山庄的小哥了。」 「你遇见的那两人,应该就是易容后的毒医与唐少堡主,如此说来,八卦镜可能在昨晚就被他们转移出去了。」风雅闻言分析道,随即又有些不解:「听你刚才之言,难不成八卦镜与河图之间有着什么联繫?」 楚大庄主听完全程对话,屏退弟子嘆了口气道:「许多人都知道我名剑山庄的至宝是八卦镜,却很少有人知道此物的来歷。几百年前,我名剑山庄先祖还只是一名默默无名的铁匠,机缘巧合之下与一位书生结为挚友。那位书生有经天纬地之才,能知天晓地,却是天妒英才,英年早逝。 「他临死前将八卦镜赠与先祖,说是此物有神性,能庇佑子孙。说来也巧,先祖自得到八卦镜后,便事事顺利。先是偶然寻得一处玄铁矿,又有后起之秀,凭藉他铸的剑名扬江湖,他的手艺一时间在江湖中广受称赞。后来又有高人因对他铸的剑很是满意,便赠了他一本剑谱。先祖只用了五年时间,便一手创建了名剑山庄,使之名扬江湖。 「先祖一直很感激他的挚友,将人送回故土安葬时,才知他竟是诸葛亮先生的后人。而诸葛先生是出身于遁一族的出世之人,所以这八卦镜严格追溯起来,也算是遁一族的流传。遁一族人世代守护河图,并非只是传说。听这位洛姑娘方才之言,这群人盗取八卦镜的最终目的应该是冲着河图,同是遁一族之物,或许相互之间会有所感应。若事实真是这样,此事便不只关系我名剑山庄一派传承。倘若河图当真落入歹人之手,整个江湖乃至朝野的格局都会大变。」 「大庄主说得有理,如此一来,我们唯有在那群人寻到河图之前将八卦镜寻回,方可阻止他们的野心。」听完楚大庄主的一番话,对于盗走八卦镜之人,风雅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猜测。 此时有一山庄弟子上前禀报导:「风女侠,这位侠士说是来找你的。」 风雅转身,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玄鹰。玄鹰见此地站着这许多人,一时间欲言又止。 「此处没有外人,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玄鹰得到风雅吩咐,才开口道:「我根据大师姐的吩咐在庄外潜伏,碰见一个人鬼鬼祟祟地从山庄熘出来,心觉有异,便上前将他擒住。只是……」 「只是为何?」楚明珠显得比风雅还要着急。 「只是还未来得及将此人押入山庄,他便被人以暗器封喉。」玄鹰说着,命属下将一具男人的尸体抬上前。 众人看清那具着一身深蓝色衣袍的尸首,轻易辨认出此人身份——唐家堡少堡主唐无命。 「狡兔死,走狗烹,这背后之人好狠毒的心。」风雅轻哼一声,见玄鹰还有话要说,示意他继续。 「我在此人身上搜查,发现了这个。」玄鹰将一封染血的书信递给风雅。 「这封信,和你上次给我看的……」风雅展开书信,上面的字迹是自己几日前才见过的,信上的内容进行了加密,虽暂时看不出与之通信的人是谁,但也可猜个八九不离十。 玄鹰尽责地解释道:「这死去男子与之前同徐侍郎通信的正是同一人,之前我们一直不知道他混入名剑山庄意欲为何。」 「现下是知道了,却还是有些晚了。」风雅见其他诸人一脸疑惑,遂将几日前玄鹰截获并破译徐侍郎书信一事道出,同时还简述了一番如何从追查八岐楼缴获的通关文碟,顺藤摸瓜一路探到徐侍郎的身上。 「想不到当日给你的那摞纸,还有这等玄机。」说起来这些东西还是楚明珠亲自缴获的,当事人懊恼不已地拍着脑袋。 对于自家闺女与风雅一起剿灭八岐楼据点的事,楚大庄主早有耳闻。他也看出玄鹰并非真正的沧玄门弟子,却并未出言点破。只是顺着众人的交谈沉思道:「若策划这些的背后之人是八岐楼,那么一切也就说得通了。十二年前,八岐楼便为了河图灭了遁一族全族,只可惜当年老夫带人赶到时还是晚了一步。这么多年他们的野心都没达成,如今也还是不死心。」 「说起来那毒医也是八岐楼的人。」叶子留意到刚楚大庄主提起遁一族时,洛桑顿时红了眼睛,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慰。 「线索正好连起来了,大庄主,不如我们先下去看看,那毒医如何了。」风雅提议道。 一行人来到关押犯人的天牢,还未走入,便见弟子慌慌张张来报,就在刚才,毒医自尽了。 「这倒是十分符合八岐楼一贯的作风。」风雅的惊怒只有一瞬,随即瞭然道。 洛桑听见这个消息,在那一刻仿佛被卸去全身力气:血海深仇就这样……报了? 第40章 名剑大会(9) 好不容易查出盗窃八卦镜之人的身份,此时却都死无对证,众人一时陷入了沉思。 第68页 空气一时陷入短暂的安静,叶子冷不丁开口道:「我记得之前楚大小姐从八岐楼缴获的匣子里,除了那叠通关文碟,还有一本手札。」 「对哦,本小姐给你的手帐,你放哪儿去了?」楚明珠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询问风雅道。 「那东西不占地方,我之前没怎么留意,但一直随身携带,此时正放在我客房的包裹里。」风雅说着便往客房走去。 手札被取出,摊开在众人面前,上面依旧是空无一字。 「这东西当时被收藏在匣子的暗格里,这么神秘,其中一定藏着什么秘密。只是我们当时也试过许多办法,根本无法弄明白其中内容。」楚明珠盯着一片白纸的手札,苦恼道。 这当中见识最多的还属楚大庄主,他将手札拾起掂量片刻道:「老夫曾听说忘忧谷之人擅长各种奇技淫巧,不知她们当中可有人能破解这无字手札的秘密。」 「我这就去请香雪海帮忙。」一听见「忘忧谷」三个字,楚明珠跑得比谁都快。 ------------------------------------- 香雪海正打算找主人家辞行,却被楚明珠连拖带拽地拉到风雅的客房。楚明珠出现时只说有要事要请自己帮忙,也不说清楚是什么事,也不问自己同不同意,就一副心急火燎的模样。 香雪海本有些不悦,却见房间里站了不少人,其中还包括楚大帮主,便收敛了脾气,耐着性子询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吧,楚大小姐将我拉来此处,究竟有何要事。」 眼见楚明珠遇见香雪海便一副智商出走的模样,风雅索性替之回復道:「我们之前曾在八岐楼获得一本手札,但上面却无任何内容显示,香女侠师出忘忧谷,不知可有法子瞧见这上面的内容。」 香雪海的目光随着风雅的话语移到手札之上,封面由金线包裹,里面却一片空白,显然其中内容有经过特殊处理。 「那我姑且一试。」香雪海拿过手札,指腹从纸面上划过,思索片刻后,对楚大庄主道:「麻烦给我一支蜡烛。」 香雪海拿到的蜡烛,用火将其融化,将蜡油涂抹于纸面上,待全部均匀涂抹完毕后,将手札铺开置放于院落中,正对着阳光的方向。 众人压抑着心中的疑惑,安静瞧着香雪海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凑上前去聚精会神地盯着手札。 「站在这个位置看。」香雪海退后一步,示意众人道。 楚明珠第一个站到香雪海示意的位置上,探着颗脑袋,果然瞧见之前还洁白如新的纸张在阳光的照耀下浮现出了文字,虽然蜡油的痕迹很浅,但也足以瞧清上面的内容。 「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楚明珠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手札上的文字,一头雾水道:「这是?」 香雪海已一目十行地浏览完上面的内容,解释道:「这前半部分介绍了河图洛书的由来及特性,大家应该也听说过。重要的是这后半部分,书写之人预测到在千百年后,河图洛书将会在世人的争夺中遗失,届时作为河图守护者的遁一族人可运用八卦镜查探到河图下落。至于洛书……这后面有些内容被涂抹过。」 遁一族人?叶子悄悄看了一眼洛桑,察觉到香雪海探寻的目光,收回视线,继续做认真听讲状。 香雪海继续温柔解释道:「这手札上内容不全,但是根据已有内容可以得出,若有人想要寻到河图,八卦镜与遁一族人缺一不可。你们说这本手札是在八岐楼获得的,这些年八岐楼也一直在抓捕遁一族残余族人,便不知道有没有抓到可以替他们破解八卦镜之人。」 「绝不可能,遁一族与八岐楼之间有着灭族之仇,不共戴天,就算真有族人不幸落入八岐楼那群鹰犬手中,也绝不会为仇人效命。」洛桑一连两个「绝不」,情绪有些不受控。 叶子稳住洛桑的胳膊,对香雪海解释道:「不好意思,我这朋友与遁一族有些渊源,所以有些激动,你请继续。」 香雪海笑了笑,没有在意,接着道:「现在有两种可能,一是盗取八卦镜的背后之人有遁一族人,那么他们现在便可以根据八卦镜的线索直接去寻找河图。二是当前持有八卦镜之人中并无遁一族人,那么他们为了破解八卦镜的奥秘,必然会去寻找遁一族人。」 「不会是遁一族的人。」楚大庄主闻言接话道:「我山庄先祖与遁一族颇有渊源,这八卦镜本身也是起源于遁一族。若是他们真有地方需要用上此镜,大可正大光明地来山庄交涉,犯不着如此大动干戈的行盗窃之举。」 「我也倾向于是第二种可能。」风雅眼角余光扫过洛桑,思索道:「所以如果我们放出遁一族人的消息,那盗取八卦镜的背后之人,是不是会来主动找我们?」 叶子看了一眼风雅,又看了一眼洛桑,开口道:「理论上是这样没错,可那盗镜之人即便出现,也不会随身带着八卦镜来任我们抢。况且他们背后既有如此野心,即使我们真能暂时将八卦镜取回,对方也不会善罢甘休,反而会打草惊蛇。」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我们名剑山庄的宝物就这样拱手让人了?」楚明珠听着几人讨论了大半天,也未讨论出一个切实有效的方案,不禁有些心急上火。 「你这急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能不能听人把话说完。」风雅护着叶子,瞪了一眼楚明珠。 楚明珠缩回脑袋,悻悻地瘪了瘪嘴,便听叶子继续道:「想要真正解决此事唯有一法,若是盗镜之人的最终目的是河图,那我们便先他们一步寻到河图,从根本上断了他们的念想,届时他们也不会再执着于八卦镜。」 第69页 风雅抚掌贊道:「的确如此,其实我方才也有这般想法。八岐楼的人狼子野心,盗八卦镜,捕遁一族,妄图借河图之力颠覆干坤,于公于私,都不能让他们得逞。」 马后炮。楚明珠见风雅一副叶子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模样,反驳道:「话说得轻松,这千年传承的神物河图又岂是说要寻到便能寻到的。」 「若是什么准备都没有,自然是难以寻到,可我们当中有八卦镜守护百年的名剑山庄后人。还有……」叶子接收到洛桑默许的眼神,继续道:「还有遁一族的族人。」 经过白天一番讨论,最后众人一致决定前去寻找河图。楚明珠之前嘴上说着反驳的话,这会儿却是沖得最积极的一个。 楚大庄主见自家闺女,愿意主动担当起名剑山庄少庄主的责任,深感欣慰。吩咐弟子替她准备了充足的盘缠物资,其中也包括二庄主新铸出的名剑胜邪,同时嘱咐她凡事跟着风雅多多学习,不可冲动。 至于庄主本人,还需留守山庄坐镇,此次名剑山庄丢失至宝一事已在江湖中传开,这并不是单纯丢了面子的问题,同时也释放出了一个信号,此时是名剑山庄最虚弱之时。纵使名剑山庄有百年传承,但在江湖上也不乏仇家,还有些利慾薰心之人,此时都恨不得在山庄身上挖下一块肉来,是以庄内事务一点不比庄外轻松。 ------------------------------------- 月光如洗,叶子从洛桑房间走出,第一眼便瞧见站在院落中的风雅,白衣胜雪,如白鹤登仙。 「将人安抚好了?」风雅上前,将搭在手臂上的披风替叶子披上,夏日虽未彻底过去,但夜里终归是有些凉意。 「嗯……她这些日子,也挺不容易的。」叶子回着风雅的话,寻了一张石凳坐下。 「你也挺不容易的。」风雅握住叶子一只手:「明日便要启程了,你身体感觉如何?」 「这些日子一直按照鬼医前辈的吩咐调养,比两个月前好许多了。」叶子笑了笑,没有提近日体内蛊虫加速成长一事。 「如此便好。」风雅闻言似放心,又似不放心,微嘆口气道:「本来说好只是带你去寻医,不料却生出这许多波折,我记得最初见你时,你最是讨厌这江湖中的波云诡谲。其实这次事情本来也与你无关……」 「洛桑和楚大小姐也是我的朋友。」叶子打断了风雅的话,一边回忆一边开口道:「以前我总以为自己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便想着安稳度过一日便算一日。如今知道自己的生命还可以很长,就想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你知道吗,是你给我带来的第二次生命。」 此时无风,风雅却觉得每一寸肌肤都被轻风拂过。 月光下,叶子一双眸明亮闪烁如天上的星,就这样毫无准备地跌落进风雅的心。 第41章 征程 白日里连番波折, 夜里的山庄后院格外寂静空旷,寂静得能清晰地听见一切细微的声音:心跳声、虫鸣声,还有……轻功踏过屋顶声。 「谁?」风雅敏感地捕捉到这一不合时宜的声音, 持剑转身, 刚好接住迎面丢来的飞镖, 当即准备施展轻功追人。 「等等,这上面有字条。」叶子拉住风雅还未松开的手,提醒道。 风雅闻言低头,果真见飞镖尾部夹着一个被捲起的纸条。她将纸条取下后展开,略显凌乱的字迹一个个显现出来:「淮水匿,河洛现。」 什么意思? 叶子看着纸条,回忆道:「我前些年路过一个叫淮水镇的地方,那里好像刚好就是在洛阳境内的黄河边上,但那个镇子上没多少人也不出名。」 「你怀疑这上面写的『淮水』是指那个淮水镇?」风雅徵询叶子道。 叶子点了点头:「淮水镇的位置与传说河图初现世的地方十分接近, 这两者之间或许存在某种关联。」 「这样说也有些道理,可是……何人会将这个纸条给我们, 那人又究竟存了什么目的?」风雅虽联想能力不及叶子,但警惕性却是与生俱来。 「此人不知从何处得知我们欲前往寻找河图一事, 要么是敌, 要么是友。如果是友还好,若是敌人, 那我们各自身上定然都会有对方想要的信息。那人故意将我们引去淮水镇, 后续肯定还会出现,所以无论如何, 想要进一步的线索, 这一趟,都得去。」叶子看着字条分析道。 在拿主意方面风雅一向信任叶子, 当即贊同道:「说得有理,横竖我们之前也没什么确定方向,既然如此,我这便去通知楚明珠,明日一早起身前往淮水镇。」 次日一早,风雅、叶子、楚明珠、洛桑四人便达成一致前往淮水镇。那镇子距离名剑山庄不算远,又有快马加持,不出几日,四人便到达了目的地。 「这就是河图出现地的淮水镇?与我们名剑山庄周边的小镇也没什么不一样嘛。我们现在去打听一下消息?」楚明珠自打进了镇子便急不可耐地四处熘达了一圈,最终颇有些失望地得出结论道。 「都是人住的镇子,你扯张凉蓆上屋顶去凉快凉快,兴许能感受到些不一样。」风雅怼了一句,不待楚明珠反驳,转头看向叶子关心道:「赶了这么远的路,身子累不累,可有感到不舒服,要不我们现在先找一间客栈歇一歇?」 楚明珠:…… 这么区别对待真的好吗? 第70页 叶子瞧了一眼楚明珠一脸怨念的模样,笑了笑回答道:「我哪儿有那么娇弱,现下天色还早,不如将行李放下后,去了解了解这镇子的情况。」 「果然还是你考虑得最周到。」风雅真诚地贊同道,拎着两个包裹迳自寻找可置放行李的地方。 楚明珠:我刚刚也有这么提议,你怎么不夸我? 洛桑看着脸快鼓成个包子的楚明珠,好心地拍了拍她的肩道:「楚大小姐,走吧。」 四人进入一家客栈,要了四间客房安置行李。 楚明珠出手阔绰,小二哥服务妥帖,带着一脸真诚的笑容道:「几位姑娘是从外地来的吧,什么需求尽管吩咐,我们福来客栈一直以来的宗旨都是顾客至上。」 「我们正好有些事情想找人打听打听。」楚明珠又摸出一颗金豆子放在桌上:「把你们淮水镇的歷史,特色,有的没的都给本姑娘介绍介绍。」 你给一粒金子就为了问这个?叶子颇有些肉疼地看向楚明珠,无奈嘆了口气:算了,出钱的才是老大。 「好咧。」小二哥看了一眼桌上亮闪闪的小金子,当即嘴巴便如堤坝开了阀,滔滔不绝道:「我们淮水镇建立至今已有数百年,最早以前……」 一炷香后…… 「呵啊~」楚明珠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看向沉默不语的三名同伴问道:「你们了解到什么没有?」 「了解了,这淮水镇的歷史渊源,风土人情,小二哥说得可详细了。」风雅有气无力地回答,她好像什么都了解了,又好像什么都没了解。 「哦,那好。」楚明珠将金豆子递给小二哥,她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听了这么大一段话,已经开始习惯性地眼皮打架。 「谢姑娘赏。」小二哥眼疾手快地收起金子,脸上笑出了一朵花。 楚明珠摆摆手,小二正欲离开,却被叶子叫住:「小二哥,请问这是何物?」 叶子自刚才进屋便一直在把玩桌上放置的小木人,起初只觉得做工精緻,细瞧之下却发现别有干坤,这个小人可以做出许多动作变化,其设计巧妙远胜普通木偶。 「这个呀,是镇北老崔家做的木头玩偶,叫八卦木人,每个不同名字的小人都能做出不同的动作,镇上的小孩儿最爱玩这个了。姑娘手上这个,是『坎』木人。」 众人闻言看向小木人,果不其然它脸上刻着一个「坎」字。 小二哥从兜里掏出一个十分相似的小木人,操作示范道:「姑娘们若喜欢,我这里还有一个『离』木人,动作与『坎』木人不同,你们也一块儿拿去把玩吧。」 「这个木人我买了,你给我们说说做木人的老崔家怎么走?」楚明珠又掏出一粒金子递给小二。 叶子瞥了一眼财大气粗的楚明珠,心想:楚大小姐总算问出了一个有用的问题,虽然这价格也太昂贵了。 待小二指路完离开后,楚明珠将「离」木人递给叶子,一脸大姐姐的语重心长模样:「小姑娘玩心重能够理解,但我们这次出来是有任务在身哦。这两个木人你先拿着玩,等我们事情办成再去老崔家让他做一套给你带上。」 叶子:??? 所以,你刚刚花一粒金子买木人问地址是因为以为我想玩? 洛桑在风雅与叶子脸上瞧出一丝无奈的表情,拿过其中一个木人研究道:「师傅是觉得,这木人当中有玄机?」 叶子将两个木人各摆弄出一个动作立在桌上,缓缓道:「如果我没看错,将八个不同的木人按一定位置动作放置,会形成一个阵法,做这木人之人应当是个精通奇门遁甲的高手,他身上或许会有我们需要的信息。」 ------------------------------------- 几人用过晚膳,根据小二所说的位置来到了做木人的崔家院子。 「请问,有人在吗?」风雅叩了叩门环,大门顺势打开。余下几人互相对视一眼,上前两步。 「我们是来购买木人的,老闆在吗?」楚明珠中气十足,嗓门大到隔壁都能听见,然而回应她的除了风吹叶动,再无其他。 「门开着,要不进去瞧瞧。」风雅提议着,持剑护在其余三人前方。 几人走进院子,依旧没有探着主人家的行迹,倒是对院子中央站成一圈的八个与人身等高木人十分眼熟。 「师傅你瞧,这不就是放大版的八卦木人吗。」洛桑站在一个脸上刻着「震」字的木人前,伸手拍了拍木人的肩膀,却见木人身上突然闪出一道光,雷噼般的滋味自洛桑掌心传过。 「嘶~」洛桑吃痛缩回手,满眼泪花:「这木人怎么还会攻击人啊。」 「雕虫小技,装神弄鬼,看本大小姐来收拾它!」 「楚大小姐且慢!」 叶子话音刚落,便见楚明珠不信邪地双手抡着重剑胜邪朝「震」木人噼去,然而剑身刚凑近木人躯干,便有雷电顺着重剑直接传递到楚明珠手臂,电得她那叫一个浑身舒爽,差点没能握住剑瘫倒在地。 叶子上前扶住楚明珠,阻止了她的再次进攻行为:「这『震』木人在八卦中对应雷电,制作者不知使用了何种手段让它体内储蓄了电力,直接接触或是以金属接触都会受到电力传导攻击。」 「我了个去,一个小木人整得这么邪门,这屋主人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要不我们先回去吧。」刚吃过亏的楚明珠此时变得有些怂,心有戚戚焉地后退两步,却不慎撞着了「巽」木人。 第71页 只见「巽」木人自腹部打开一个暗格,一阵飙风从中涌出,其威力之大,竟将楚明珠一个大活人生生抛在半空。 「这什么鬼东西啊,你们快想办法让它停下来啊。」楚明珠被卷在半空中,长发衣襟胡乱缠绕在一起,急得哇哇叫。 风雅见状,将外套团成一团,掷入「巽」木人中空的腹部卡住,趁风势减弱的瞬间将楚明珠扯出甩在一旁空地上。 「咳咳……咳咳咳。」楚明珠难受地咳出两口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见「巽」木人已经将卡在腹部的衣物吹出,颳风行为并没有停止。因为丢失了目标,只能朝着当前方向直直送风,将原本静止不动的「离」木人吹到半空。「离」木人应激生火,火势顺风蔓延到刚才的「震」木人身边,「震」木人本身倒是毫髮无损,只是受到刺激后即使没有传导体也在院落中央狂作雷电。一时间还真是风吹火燎,电闪雷鸣。 风雅拿剑挑起外袍裹住剑身,以平生速度之最将止水剑舞得密不透风,暂且隔绝了风火雷电的正面袭击。 楚明珠见状也学着风雅的模样扯下外袍缠住胜邪剑身,双手握住剑柄抡起了大圈。她动作略慢,来不及隔绝的火星点子很快将缠着剑身的外袍烧出破洞,丝丝雷电便顺着裸露的金属一路传到她的手臂。 楚明珠咬着牙,汗珠布满额头,一双眼被疼出了血丝。 而武艺微弱的叶子与洛桑两人,光是躲避几个木人的余威,便十分狼狈。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叶子一个打滚来到还没被激活的「坎」木人脚下,冲风雅喊道:「将『离』木人引到这边来!」 这个时候风雅哪儿还分得清每个木人叫什么名字,听见叶子喊话,纵身划出一道剑气一下子吸引了三个木人的注意力,而后一个鲤鱼打挺跃到叶子身边将她护住。 「震」「巽」「离」三个木人携着各自威力来势汹汹,叶子牵住风雅一边后退一边道:「用暗器攻击前面这个没动的木人。」 叶子话音刚落,一粒石子便击中「坎」木人颈部,被击中的「坎」木人原地跳起了一种奇怪的舞,动作机械、十分滑稽。但所踏之处原本静止的小孔,突然便有细流从中喷出,形成一股股小喷泉。小喷泉没有寻着目标,逐渐上升,汇聚成了大喷泉,成功阻挡了另外三个木人前进的方向,同时淹没了许多四散的火花。 有了「坎」木人的阻挡,众人总算有了暂时喘息的时间。 「厉害了,这是个什么原理?」一行人中最狼狈的楚明珠,顶着一头乱髮和满脸的灰,身上挂着破破烂烂的衣衫,毫无半分世家小姐的模样,却被这一连串变故整得好奇地瞪大眼睛。 「这些八卦木人身上各自带着对应的自然之力,单凭武力难以将其制服,若是不能找到暂停它们的机关,便只能利用它们彼此之间相剋的原理互相牵制。」叶子一边飞速解释,一边小心避过其他来到「艮」木人身边,对还站在原地的几人喊道:「看清楚那个脸上刻着『巽』字的木人,只将它引过来。」 这次风雅不用舞剑总算看清楚了,足尖点地两个起落来到叶子身边,不用叶子说下一步,便心领神会地掷出两粒石子先后击中「巽」木人与「艮」木人。「巽」木人转身,身未到,飙风先至,风雅立刻一个俯身趴地将叶子护在怀里,背后贴身的内衫被风灌入,鼓起一个小山包。叶子背上压着温热,耳边是「唿唿」的风声,一个恍神差点被地上钻出的小山丘刺中。幸而风雅反应够快,双臂抱住她几个翻滚,退到几尺之外尚算平静的空地上。 「艮」木人受击被激活,一座座比人还高的小山纷纷破土而出,这些小山仿佛在地底下长了脚一般前后左右毫无规律地移动,将「巽」木人吹出的风阻隔了大半。此时「巽」木人一个机关木偶如有神志般寻到「艮」木人的方位,展开周身机关与之进行……「搏斗」? 而另一旁的「离」木人与「坎」木人不知道何时已经互相抱住卡在了一起,火已被完全扑灭,地上只剩小股喷泉,若不是两个木人还在摇晃震动,还以为是机关被关掉了。 「咦,这两个木人好污哦。」暂时脱离危险的楚明珠啧啧道,然后被不知何时凑近的「震」木人噼了一脑袋的电。 …… 此时八个木人被激活了五个,其中四个两两互相牵制,只一个行动缓慢攻击范围有限的「震」木人暂时不足为惧。 「要不趁这会儿,我们撤?」楚明珠施展轻功飞到风雅身边,一脸真诚地建议道。 风雅见楚明珠一副灰头土脸髮型爆炸的模样,心知她此次吃了不少苦头,抱着叶子起身与之交换了一个眼神,对楚明珠点了点头道:「小心点,我们绕过这些木人原路返回。」 经此一役,众人都多了个心眼,小心避开木人不主动与它们接触。然而她们刚走到门口,也不知踩到了什么机关,便见之前还敞开着的大门突然关上。与此同时,之前还在运动的几个木人像是收到什么指令似的,原地静止,三秒后,各自退回初始位置,地上的山石水柱与空中交闪的雷鸣也尽数撤去。 「什么情况,我们这是踩到关闭机关了?」楚明珠一脸乐观道。 「没这么简单,你看前面。」叶子看向木人的方向,神色严肃。 八个木人原本站着没动,突然同时按照一定轨迹运动前行,木人脚下仿佛生了齿轮,泥石地面随着它们行走的踪迹被画出一个阴阳八卦的图案,而那图案上,竟闪烁着十分耀眼的光晕。 第72页 「哈哈哈哈哈,几位小友好本事,竟能从我这木人的四象之力中全身而退。接下来,便由老朽来亲自会会你们吧。」一个白髮白髯的老者从里屋走出,声音是不符合外形的苍劲有力。 「你是何人,为何要在此处与我们为难?」风雅护在同伴身前,警惕道。 「我是何人?你们今天来此处,不就是为了来找老朽吗。正好,有人许了老朽一个大价钱,让我务必将小友们留在此处做客。」白髮老者乐呵呵道,此时人已站在八卦图案的正中央。 「你这留客的方式,可真是特别。」楚明珠并不知道此时的自己是一副什么形象,十分财大气粗道:「那人许了你多大的价钱,只要你先将这木人撤去,然后老实回答我们的问题,本大小姐可以给你双倍。」 「哈哈哈哈哈,小友说笑了,那个价钱,可是用金银买不到的。」老者说着从「干」木人头部抽出一条铁索,直直朝人群中射去。 「当心!」风雅持剑上挑,挡住铁索对身后之人的攻击。然而这只是开始,铁锁呈凛风之势源源不断地施展攻击,饶是风雅剑术精湛内力浑厚也颇为吃力。 一旁的楚明珠也没有闲着,双手抡剑追着铁索不放,她虽剑术内力都不及风雅,但凭藉胜邪重剑的威力,多少能缓下几分铁索的攻势。只是在源源不断的力量面前,这样的助力却似杯水车薪。 不过一会儿工夫,两个在江湖上算得上卓绝的新秀,均都热汗满面,力不从心。 三人的缠斗形成一股十分强劲的气场,以叶子与洛桑的微弱内力根本无法靠近。 奇怪……以风雅的武功内力,不至于这么快被压制至此。 场上战况不容乐观,叶子盯着几人交手之势,看出了些端倪:是木人阵,在给他持续供给能量,要想获胜,需先破阵。 木人依旧按照特定的轨迹在场上行走,一遍又一遍重复勾勒八卦阵的轮廓。 场上的风雅与楚明珠两人还在艰难支撑,无法抽身。叶子好不容易在树下找到几块脑袋大小的石头,试着搬动了下,十分吃力,于是问一旁的洛桑道:「你我一起,将这些石头抛进那个光圈里,可能做到?」 洛桑见状上前,轻松抱起其中一块石头,问道:「师傅你说,具体抛哪儿。」 …… 好吧,现在不是感嘆人与人力量差距的时候,叶子认真指挥道:「抛在那个图案的边线上,阻拦住木人去路。」 「砰」一块石头被抛入阵中,正好挡在「坤」木人前行的路上。木人前方遇到阻碍,又未得到新的指令,只能机械地蹭着石头不断继续原地踏步的动作。 光圈的光芒当即弱了一分,老者见状,收回铁索欲将石头击碎。与此同时,又一块石头被抛入阵中,这次挡住的是「震」木人。 洛桑虽内力招式都不算精进,但力气着实不小,一时间抛石头的速度与老者击碎石头的速度不相上下。老者虽尽量在第一时间击碎石头,但还是有木人行动受到阻拦,很快与后面一个撞上,光圈再次被削弱。 风雅与楚明珠见此空隙,合力上前,止水剑直挑老者握铁链的手腕,胜邪却专扫老者下盘。 老者见状,只能放弃击碎石头维护阵法的念头,被动回守两人的合击。眼见风雅一柄剑缠人得厉害,他索性将整根铁索抛出,从一旁的「坤」木人头部摸出几粒霹雳弹,重重往前方地上掷去,炸出一片火花,风雅与楚明珠不得不后退两步。 老者不欲恋战,正要趁机逃跑,却见同样的一片火花炸在了自己脚边。之前还在阵外观战的叶子趁他们刚刚气劲削弱之时熘了进来,有样学样地照着老者方才那般从「坤」木人头部摸出霹雳弹丢到他跟前。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没有阵法加持的老者从刚才的碾压之势变成了被碾压。 反应过来的楚明珠抡剑逼近愣在原地的老者,将胜邪架在他的脖子上,扬着一头乱飞的发,十分神气道:「现在,可以老实回答我们的问题了吧。」 老者看了一眼楚明珠,伸手入怀还欲操纵木人,却被风雅眼疾手快地直接封住穴道。 风雅看着不能动弹的老者,语气淡定:「你现在反抗没用,还有什么小心思都收一收,说吧,是谁让你在此处对付我们的?」 「阁下果然好手段,没有枉费我这一番心思的大礼。」低沉的男声响起,却并不是来自老者。 「谁在说话?」在场几人闻声四处张望,终于在院子里边的屋顶上看见一个身着黄袍的高大男人,在那男人肩上,还蹲着一只金色的大鸟。 男人对上众人的目光笑道:「今日先不作自我介绍了,反正,我们很快还会再见面的。」说着拍了拍肩上的大鸟。 大鸟得到指令,尖啸一声展翅直冲向老者。距离太近,巨大的翅膀差点扇到一旁的风雅与楚明珠脸上,几片羽毛随之掉落。 这一幕来得突然,风雅与楚明珠习惯性地后退一步,待反应过来时,大鸟已双爪勾住老者肩膀,腾空飞向男人所在的屋顶。 风雅见势欲追,眼前却突然一片烟雾,又是霹雳弹!待几秒后烟雾散去,只能瞧见空中的两个小黄点,约莫是男人和大鸟的背影。 好快的身法! ------------------------------------- 这趟崔家院子之行实在是有些惊心动魄,一行人回到客栈时虽天色已暗,却都精神兴奋,毫无睡意。 第73页 楚明珠坐在桌前,一壶茶水咕噜咕噜直接喝掉了半壶,好半晌才愤懑道:「这镇子可真够邪门,我们才来第一天,就遇到这等怪人怪事,也不知后面还有些什么在等着我们。」 叶子看着楚明珠那又狼狈又凌乱的造型,好心提醒道:「楚大小姐,要不……你先去梳洗一下?」 此处没有镜子,楚明珠顺着叶子的目光将一头乱髮抚在耳后,倔强道:「不着急,这会儿谈正事呢,怎么能少了我这个灵魂人物。」 叶子瞄了「灵魂人物」楚明珠一眼,表情尽量淡定,清了清嗓子,「好吧,那我们来復盘一下最近这几日发生的事,先是名剑山庄的八卦镜被盗,我们商议后决定寻找河图从根源上解决这件事。当晚就有神秘人得知了我们的计划,传字条将我们引来淮水镇。淮水镇所在地靠近河图最初现世之地,此处有人精通奇门八卦不奇怪,奇怪的是对方却是专程冲着我们而来。在我们还没有任何实际行动之前,对方却似乎已经提前预知了我们的想法。」 「你怀疑,传字条的人和今天的人是一伙儿的?」风雅顺着叶子的话接道。 叶子摇了摇头:「这只是最容易想到的一种可能,但对方若只是想拿八卦阵与我们交手,倒也不必费工夫将我们引这么远。也有可能,这背后的势力不止一股,那样的话就更可怕了,我们在行动之初就引起了多方的注意。可他们又是从何时开始注意我们的呢?」 风雅回忆道:「会不会是当时有人听到了我们的计划,那日我们讨论决定去寻找河图时,在场的除了我们四人,还有大庄主和香女侠。而我们四人无论是看立场动机,还是看不在场证明,都可以先优先排除掉。」 楚明珠闻言鼓着腮帮子很是认真地思索,突然嚷道:「你怎么能怀疑我爹,他身为名剑山庄庄主也绝不可能监守自盗!」 其余三人:…… 「当然不可能是楚大庄主。」见另外两人都没有要开口的打算,叶子只能主动安抚楚明珠的情绪。 楚明珠这才放心地拍拍胸脯:「那就好,吓我一跳。所以这消息应该就不是在我们讨论时泄露出去的。」 「风雅刚刚说,在场的还有香女侠。」第一次遇到这种脑子少根弦的人,洛桑忍不住插话道。 「她更不可能了!」楚明珠的声音比刚才还高了几调:「人家一个避世不出忘忧谷弟子,好不容易来名剑大会瞧个热闹,还帮了我们大忙,你们怎么能这样胡乱怀疑,污人清白!」楚明珠说完狠狠地瞪着风雅,仿佛她做了多么十恶不赦的事。 风雅耸了耸肩,无所谓楚明珠故作兇狠的模样:「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只是在梳理线索,又没有说一定是她。」 楚明珠闻言神色缓和了些,但仍是余怒未消:「你这种带有指向性的引导也不对,凭空怀疑老实人就是不对。」 老实人?叶子摇了摇头,打圆场道:「好了,我们先不谈别人了。其实刚刚风雅的回忆漏了一层信息,虽然当时近距离讨论时只有六人,但我们那会儿人是在院子中,并非封闭室内,所以若是有人躲在暗处听了去,也不是不可能。」 楚明珠终于满意地点点头,「说得有理,定是那日有贼人躲在暗处,将我们的计划听了去。得知我们当中有遁一族人,所以故意留字条将我们引来这里,然后寻了精通奇门八卦之人想将我们捉住,好实施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逻辑通顺,完美!」说完还不忘夸一夸自己。 几人见楚明珠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互相对视一眼,没有出声打断。 楚大小姐的思维,还真是直来直往啊。 最后捧哏的工作又落在叶子头上:「楚大小姐分析得有道理,那背后之人一次没有得手,肯定还会再出手第二次。正如今日那男人所说『我们很快还会再见面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其实不只是对方想从我们身上得到想要的,我们同时也需要他们身上的信息。既来之则安之,如今我们索性便在这镇子里歇个几天,等待他们主动来找我们。」 见自己的推理得到如此贊同,楚明珠颇有遇到知音之感,不住点头道:「对对对,本大小姐就是这么打算的,这几日我们就在镇上吃吃喝喝玩玩,养精蓄锐,到时候无论谁来,都打他们一个落花流水!」 有时候,做一个自信乐观的人也挺幸福的。 这场战后的小型讨论虽说各有所思,但最终却和谐地达成了一致:守株待兔。 ------------------------------------- 四人暂且在淮水镇住下,转眼间到了中秋节。 淮水镇的市集上,楚明珠「奋战」了一上午,深得此处各位商家的喜爱,而跟在一旁的另外三位同伴,手上、肩上早已挂满了大大小小的包裹。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几件都不要,其他的都帮我包起来。」楚明珠站在一家杂货店内,十分娴熟地对老闆指挥道。 「好咧。」刚见识到这位金主在隔壁店铺的壮举,老闆表现得比楚明珠还要娴熟。 「我说,你适可而止啊。」身上挂着数量最多的包裹仿若一颗礼物树的风雅忍无可忍道:「说好的随便逛逛,怎么到你这儿变成进货了。」 楚明珠看向风雅,对方半边脸都被堆得高高的包裹挡住,左手拎着一把小灯笼,右手还拎着一条乱蹦的活鱼,哪还有半分平日里风姿卓绝的模样。她有些心虚地接过两个包裹,嘴上不服输道:「今天可是中秋节啊中秋节,一年就一次的中秋节,当然得好好布置下了。」 第74页 「一年一次的还有端午节,元宵节,花朝节,清明节……」风雅数了一会儿暂时也想不出别的,兇狠道:「寻常人家过春节都没你架势大。」 「话可不能这么说,这可是我们一起度过的第一个节日。」楚明珠摸摸鼻子,对风雅这般故作兇狠的模样一点不怕,不待风雅回怼,便迅速地转向老闆问道:「老闆,都包好了吗。」 「很快就好。」老闆吩咐完伙计加紧速度,又看向已经「硕果纍纍」的几位客人,服务周到,「几位客人若是嫌东西太多拿不下,小店可提供送货□□。」 还有这等好事?刚才那几家店铺怎么没说? 自进店起就一肚子火气的风雅闻言总算来了精神,主动询问道:「那我们身上这些东西可以一道帮送吗,她来出人力费。」说完用目光点了点楚明珠。 「对,我来出钱我来出钱。」这事楚明珠最熟练。 杂货店伙计的动作很快,几人刚回到客栈没多久,一大堆採购就紧随而至。 虽然不用自己拿了,但看着眼前堆积如小山的货物,风雅还是忍不住皱眉:「买这么多东西,你是把客栈当自己家吗。」 一旁帮忙搬运的小二闻言殷勤道:「没问题没问题,我们福来客栈一直以来的宗旨就是让顾客宾至如归,客官尽管把小店当自己家里。」 呵,你们福来客栈的宗旨还真是一天一个变。 楚明珠乐呵呵地给了小二一粒金豆子,暗暗竖了个大拇指。 一旁的叶子没有参与两人明里暗里互怼的幼稚把戏,默默在一旁帮忙整理楚明珠今日的「战果」,灯笼、绸布、月饼、蔬果……各式各样,应有尽有,只是…… 「楚大小姐,这儿怎么还有春联啊?」叶子说着展开一副红色的对联,上面写着「春回大地风光好,福满人间喜事多」。如果没弄错的话,这会儿……快秋天了吧? 楚明珠进货时一通狂扫,哪儿会看得这么仔细,估计是杂货铺年前积压的存货全被她扫了回来。当然,作为扫货的楚明珠本人,必不可能承认自己干了件这么愚蠢的事。 「嗯,我看看。」楚明珠接过叶子手中的对联,煞有介事道:「这种对联吧……其实很常见。它可以用作春联,也可以不是春联。你看上面写的『风光好』『喜事多』,这是对我们的美好祝愿,贴上这幅联,我们后面的行动定会一帆风顺,马到成功。」别说,还真让她强行圆回来半截。 世间竟有如此睁眼说瞎话之人,风雅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叶子闻言点了点头,将对联递给一旁的风雅,「楚大小姐说得有理,既然如此,我们便将对联挂上吧。你个子高,拿去挂在门顶吧。」 风雅接过对联,小声嘟囔一句:「你就惯着她吧。」 第42章 蛊动 楚明珠的天字号客房门前挂上了朱红喜庆的对联, 在这人团圆的中秋日显得又喜庆又扎眼,过往的客人都会驻足忍不住多瞧上两眼。楚明珠本人对此效果十分满意,望着对联抚掌道:「不错不错, 本大小姐的眼光真是不错。」 明明是你扫货时没留意打包的积压货。 风雅回到房间, 指着那一大堆新鲜食材道:「小二哥, 这些食材……」 「等一下。」楚明珠冲过来打断风雅,积极道:「今日难得我们大家一块儿过节,本大小姐决定亲自下厨,做一桌子菜让你们尝尝。小二哥,麻烦你先将这些食材搬进厨房,借一间厨房给我们用半天。」 「你以前有下过厨?」与楚明珠相识多年的风雅一脸怀疑道。 「以前是没有过,但今日本大小姐心情好,决定将第一次献给你们。你们看,我刚刚还专程买了这么多食谱, 一定会给大家一个难忘的回忆。」楚明珠抽出几本食谱,自信满满道。 呵, 确实会是一个难忘的回忆,可是我们并不想要这样的回忆呢。 风雅瞧一眼一旁面露难色的叶子与洛桑二人, 决定捨身成仁, 嘆了口气道:「楚大小姐你歇着吧,今日的厨房交给我。」 「那怎么行。」楚明珠当即摆手:「本大小姐从不使唤自己的朋友, 说了我亲自下厨便是我亲自下厨, 你们就在此处将房间再好好布置一番,等着吃现成的就好。」 呵, 从不使唤朋友, 所以刚才把我们挂成礼物树的人是谁? 叶子在风雅暴走前出声道:「楚大小姐有这番心意我们都很感动,只是……这些食材这么多, 只你一个人处理恐怕得费上不少时间。到时候不仅辛苦了你,我们还都得饿着肚子等待,你也不希望我们在一起的第一个节日是在飢饿中度过吧。不如你让风雅与你一起,给你打个下手,两个人一块儿效率终归是更快些。」 我,给她,打下手? 楚明珠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对于叶子这种温温柔柔的小姑娘完全拒绝不了,何况对方说得有理有据,还充分顾全了大小姐的面子。于是只装作思考片刻便点点头道:「小叶子说得对,那就让她一起来打下手吧,可不能扯本大小姐的后腿哦。」 见风雅满脸黑气地瞪着楚明珠,叶子走近,小手虚虚握住她的中指晃了晃。只那么一个微小的动作,风雅周身的怨气便如拨云见雾般散开。 福来客栈小厨房 楚明珠手持一把菜刀,对着案板上还扑腾着挣扎的活鱼一脸凝重,「本大小姐的厨神之路,便先从料理你开始。」说罢深唿吸一口气,手起刀落,刀锋精准地切在了鱼……尾巴上。 第75页 风雅看着蹦跶得更加厉害的鱼,一脸的不忍直视,双指併拢,一道气劲打入鱼肚子里,刚刚还死命扑腾的鱼半截尾巴翘了两下,随即躺在案板上一动不动。 「楚大小姐,请不要虐杀食材。」风雅说着顺走楚明珠手里的菜刀,熟练地给鱼开膛破肚。 做个菜而已,也要用内功? 楚明珠一个愣神的工夫,风雅已将鱼去掉脏腑,片成一片片的鱼片。她这才想起自己进厨房的目的,上前点头道:「嗯,你这下手打得不错,鱼肉先搁这儿吧,接下来看本大小姐的。」 风雅没有说话,退至一旁,静静地看楚明珠表演。 楚明珠翻开一页食谱,决定按上面说的先热锅,这次生柴火倒还算顺利。楚明珠将空着的铁锅放在灶台上加热片刻,随即端过一碗油,就这么直接朝锅中倒去。 「噗嗤」油星子遇热窜出,楚明珠为了躲避溅射,甚至用上了轻功。 风雅隔着一段距离都能看见锅中油星飞溅,旋身将堆在外面的柴火一脚踹进灶台下面,阻绝了空气,断了火。 还能这样灭火,食谱上都没写。楚明珠嘆为观止地看完风雅这一操作,上前很是肯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看不出来你有两下子嘛,本大小姐决定正式升你为此次中秋宴的副厨,接下来要好好表现哦。」 小半炷香后,楚明珠敲着紧闭的厨房木门,嚷嚷道:「喂,放我进去啊,哪儿有把主厨关在外面的道理,外面还有两张嘴等着吃饭呢。听到没有,快开开门,你武功高了不起啊!」 福来客栈后院 因为楚明珠买的小灯笼数量实在太多,几人的客房根本挂不完,洛桑便提着剩余的一大半灯笼来到了客栈后院。 「洛桑,后院是客栈的公共区域,我们这样,真的没问题吗?」叶子望着正将一串灯笼挂在屋檐上的洛桑,有些迟疑道。 「放心吧,有楚大小姐在,保证没问题。」洛桑打量完自己的杰作,示意叶子留意在一旁恨不得上前帮忙的小二哥。 叶子瞧见小二哥一副笑容灿烂的模样,好像确实不像是有意见的样子。 「小二哥,你忙去吧,这里我们自己来就可以了。」叶子对小二哥客气道,她可不像楚明珠那么阔气,出手就是金豆子。 「师傅,你也要来试试吗?」洛桑飞下屋檐来到叶子身旁,取过一串小灯笼递到叶子手里。 此处现在只有两人,叶子自是不会让洛桑一人忙前忙后,伸手接过灯笼,「还有哪些地方要挂?」 「那边那个最高的屋檐上还是空着的。」 叶子根据洛桑指的方向,施展轻功一跃飞到客栈最高处,仔仔细细地将灯笼挂在屋檐上,还特意摆了个好看的造型。她单脚踏在屋樑上保持着平衡,还未来得及近距离好好欣赏一番自己的杰作,体内突然有一股汹涌的气流毫无徵兆地乱串。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瞬,也足以让她气息不稳,脚下一个踉跄,几乎摔倒般地直直朝地面掉落。 「师傅!」洛桑见状急忙飞身上前稳住叶子的肩膀,才让她避免了与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叶子落地顺了口气,瞧见洛桑一脸担心的模样,安抚道:「没事的,就是刚才施展轻功有些急,不慎扭到了脚。」 这种蹩脚的理由说给楚大小姐听还行。洛桑刚才看得分明,叶子飞上屋樑直到挂上灯笼那刻都一直好好的,后面就突然跟中招似的身体失去了控制。 洛桑扶着叶子坐下,真诚道:「师傅,有什么事你不要一个人憋在心里,是不是鬼医还没能完全治好你的病,还是说之前她给你种的蛊出了什么毛病?」 洛桑平日里多数时候都是不言不语,但实则心思细腻,几人中又与叶子最为亲近。叶子自知瞒不住她,便挑了些轻松的说:「鬼医前辈医术很高明,应该是蛊的问题,生长过程中总会有些动静。不过你放心,我能感受到,距离蛊长成还有好些时日,我自己平日里也会注意的。所以请你帮我保密好吗,这个时候我不想让她们徒增担心。」 「好吧,我先不告诉她俩。但是师傅你答应我,要是你感觉有任何不适,至少要告诉我好吗?」洛桑有时候挺憷叶子的,明明她是几人中年龄最小的,却也是最能藏事的。 叶子没来得及回答,便听不远处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女声。 「原来你们在这里啊,怪不得我刚在每间房里都找不着人。」楚明珠走上前,拿起一串小灯笼,打量了一番四周,满意道:「这后院装点得不错嘛,喜气洋洋的,很有中秋节的氛围。」 中秋节的氛围是……喜气洋洋的吗? 叶子瞧见楚明珠,一扫刚才有些沉重的心情,笑吟吟道:「楚大小姐这会儿怎么过来了,你今日不是要做主厨吗?」 不提还好,一提这事楚明珠便一脸的愤愤不平,「别说了,就风雅那傢伙,本大小姐好心将她提升为副厨,她就黑着脸将我撵出了厨房,我看她就是成心想篡位!」楚明珠越说越委屈,颇有几分告状的架势。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眼前这个温温柔柔的小姑娘,有制住风雅的本事,之前几人一起时,风雅都老老实实地让做啥就做啥。结果刚到厨房没一会儿……好兇哦,梦回三年前。 能让风雅一再黑脸的人,也就只有眼前这位楚大小姐了。 叶子笑着拉楚明珠坐下,温柔道:「哪儿是那么容易篡位的呢,我们都知道,这次你才是主厨。从採购到料理,每一件都是你亲力亲为一手操办,你就是我们中的灵魂人物。所以主厨你都辛苦这么久了,扫尾工作就留给副厨表现好了,要不你来帮我们挂下灯笼?」 第76页 叶子一番话轻易让楚明珠一消被赶出厨房的愤怒与委屈,重新恢復了活力自信的模样,拎着一串小灯笼「噌」的一下起身,放下豪言道:「说得没错,本大小姐作为我们当中的灵魂人物,每件事亲力亲为的同时也应该给其他人留有表现的机会。且瞧着吧,这些灯笼我必亲自将它们挂出最好看的造型!」 楚大小姐还真是一个,十分简单的人呢。 第43章 中秋 安抚好楚明珠, 叶子藉口身体不适先回房间,实则悄悄来到客栈的小厨房。 叶子瞧见堵在眼前紧闭着的木门,脑海里浮现出风雅的黑脸以及楚明珠的怨念, 不禁「噗嗤」轻笑出声。她手背朝向木门, 试探性地扣了三下。 又来了!风雅将一盘蔬菜起锅装碟, 恶狠狠道:「我是不会放你进来的,你要是再来捣乱,我就让你尝尝止水剑的厉害,就跟三年前一样。」 这么凶? 「是我。」叶子的声音很轻,带着一股江南女子般的细腻温柔。 风雅听出叶子的声音,来不及将碟子放下,一个闪跃来到门口,木门顺势被拉开。 「来得正好,这菜刚出锅, 你替我尝尝味道。」风雅取过一双筷子,夹了一根青菜递到叶子嘴边, 动作熟练得和当初在源和镇时别无二般。 叶子咽下青菜,毫不吝啬地夸道:「味道很棒。不过我来这儿可不是为了偷吃的, 怎么样, 一个人还忙得过来吧?」 独自在厨房忙出满头汗的风雅闻言轻哼:「还好,至少比刚才两个人的时候轻松多了。」 「这样啊, 我本来还想着要是你一个人忙不过来, 我就来帮帮忙。既然现在你这么游刃有余,那我回去了?」叶子嘴上这么说着, 脚步却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唉, 别。」风雅习惯性握住叶子一只手,好声好气道:「你还是留下来帮忙吧, 不然我们今晚可能真没法按时吃饭了。」 有了一个靠谱的帮手,厨房的效率提高了不少。 「帮我把这茄子的调理拌一下。」 「这鱼肉要先用酒水多腌一会儿,你帮我去看下那边的火。」 「那排骨里再撒点盐,醋也适当倒一点……啊,你已经弄好了?」 ……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后面甚至不待风雅开口,叶子便将手边能做的活计都主动完成了。有了刚才的破坏王楚大小姐做对比,风雅一瞬间感觉从地狱来到了天堂。 随着最后一道菜成功出锅,风雅脸上露出满足的笑意。再看一旁的叶子,不知何时被碳灰弄花了一张脸,俨然一只外出贪玩裹了一身灰的小花猫。 「别动。」风雅此时没带手绢,便伸出手用纯白的衣袖擦拭掉叶子脸上的黑灰。 温热的指腹隔着柔软的布料覆在脸上,叶子觉得有些痒,一张小脸往后缩了缩,在瞧见风雅被染黑的衣袖时,莫名有些耳朵红,「楚大小姐她们在院子里应该等许久了,我先将这两盘菜端出去。」 ------------------------------------- 叶子端着菜出现时,洛桑与楚明珠已经将全部的灯笼挂满了院子。夜幕降临,一个个小小的灯笼散发出橙黄色的光,将整个院子都染上一层温暖的色彩。 楚明珠果然言出必行,后面挂上的每一串小灯笼都被她凹出了一个与众不同的造型,虽然……没有人能看懂那到底是凹的个什么形状。 「小叶子,你不是在房里休息吗,怎么还端着菜,那傢伙能让人进厨房了?」楚明珠问完,就想起风雅平日里的双标,愤愤地抿紧了唇。 叶子端着菜走近,神情自然道:「我刚从客房出来,路过厨房时见门已经打开了,正好碰见风雅快忙活完,便先端着两道菜过来了。」 「原来如此,那你来得正好,快来欣赏一下本大小姐的杰作。」思想简单的楚明珠,轻易便信了叶子这番并不精心说辞,并未注意到从客房至后院其实并不需要经过厨房。她指着满院子的灯笼,像只骄傲的孔雀在展示自己的成果。 「好的,我来看看。」叶子将两盘菜放在石桌上,对着一串被拧得十分扭曲的的小灯笼点评道:「这条小蛇一定是楚大小姐的手笔吧,生动活泼,栩栩如生。」 「有眼光。」得到夸奖的楚明珠显然十分开心,可转念一想,似乎有哪里不对。「可我那个,拧的是玉兔。」 啊这……委实差别有点大。 叶子不敢再继续乱猜,只能顺着胡诌道:「万物有灵,重要的不是其形而是其神,楚大小姐拧出了生灵的鲜活之感,至于具体是何种动物,这不重要。」 风雅端着菜盘走进院子时听见这话,一脸的不能直视,心道:不能再让小丫头跟楚明珠老待一块儿了,实在是太可怕了。 当各种佳肴全部被摆上桌时,楚明珠小小的震惊了一下。作为名剑山庄的大小姐,她自是没少见过各种珍馐美食,天上飞的,海底游的,只要她想,全都祭过她的五脏庙。她只是感觉意外,相识多年的好友竟还是个真人不露相的。 还有什么是这个木头脸不会的吗? 早已领略过风雅手艺的叶子与洛桑此时已见怪不怪,十分熟络地摆起了碗筷。 楚明珠见同伴们都这么自然,心想不能表现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上前审视了一番石桌上的菜餚,吸了一口气点点头道:「还不错,看来这次风副厨没有辜负本主厨给与的表现机会。」 第77页 风雅只留下一个眼白给楚明珠,没搭理她,而是专心致志地替叶子盛起了汤。 这两人一对上就跟大龄儿童没两样,尤其是楚大小姐,怼不过又老爱主动招惹。 叶子无奈笑了笑,拿公筷替三位同伴各夹了一块糖醋排骨,「今日两位大厨都辛苦了,如此佳节,我们能相聚一处,可不能辜负了这美食与良辰。」 洛桑俯身桌下搜寻着,「师傅说得没错,我刚还问小二要了一壶酒,今晚我们便一块儿好好庆贺一番。」 「什么酒?我来倒我来倒。」一杯倒的楚明珠闻言眼睛一亮,典型的人菜瘾又大。然而她刚将第三个杯子满上,就被风雅用一杯茶水替换掉面前的酒水。 「就这样好了,我们三人喝酒,你喝茶。」 楚明珠当即不乐意了,「什么意思啊,你是不是怀恨在心,藉机报復。」 「没什么意思,只是今日不想照顾『一杯倒』的醉鬼罢了。」风雅神色淡定的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嗯,味道尚可。 叶子听见「醉鬼」两字,脑子里不知怎么的突然响起一句话「昨夜你在屋顶上饮酒醉了,便死命抱着我不撒手」,伸向酒杯的手不觉往回缩了缩。 风雅瞧出叶子的顾虑,将酒杯往她面前推了推,「无妨,少喝两口不碍事的。」 面对把双标摆在明面上的某人,楚明珠这次没有生气,而是好奇道:「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劝酒,难道小叶子酒量很好?」 「她酒品很好。」 什么意思?你说我酒量差也就罢了,还暗讽我酒品差!楚明珠感觉自己此时仿佛胀成了一只河豚。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风雅并没有在意「河豚」的想法,伸手用衣袖拭去叶子唇边的酒渍,动作十分自然,不过是顺势为之。 叶子的耳朵又噌的一下红了,然而这次却没有逃跑的藉口。 这个人怎么每次都这样,虽然但是,并不讨厌就是了。 这下楚明珠顾不得生气了,瞪着一双圆熘熘的眼睛一眨不眨,瞧着同桌对面两个气氛微妙的人,忍不住用胳膊肘撞了撞一旁的洛桑,神神秘秘道:「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古怪?」 「有什么古怪?」洛桑专心对付着眼前的菜餚,心想:你这一惊一乍的才是最大的古怪。 楚明珠悄悄凑近洛桑,压低声音道:「就她们两个啊,奇奇怪怪的,要不是知道她俩都是女子,看上去简直就像是在谈情说爱。」 洛桑闻言停下了筷子,瞄了一眼对面正在低头夹菜的风雅与叶子两人。 一根青菜被公筷送进楚明珠碗里。「楚大小姐,多吃菜,少胡思乱想。」洛桑皱了皱眉。 风雅装作夹菜,心思却一直不在菜餚上。她内力浑厚,即使楚明珠刻意压低了声音,她仍是将对面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她没有侧脸,只是用眼角余光打量着一旁同样认真夹菜的叶子:她现在这个样子,也是伪装的吗? 叶子没有风雅那么好的内力与听力,但她天生体质敏感,明明是好友相聚的中秋宴,她却觉得脸上火烧云得厉害,身子又热又软,这感觉像是回到了一月前在朔方城客栈的雷雨夜。 明明这次只喝了,小半杯而已啊。 楚明珠一改平日里的喧譁,她瞅了瞅风雅,又瞅了瞅叶子,再瞅了瞅洛桑,最后瞅了瞅自己……眼前的菜。明明都在夹菜,可她总觉得有哪里不一样,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呢? 好好的中秋宴,桌上突然就安安静静的。 洛桑端起酒杯举到中央,「不论月有阴晴圆缺,只贺今夜共此婵娟,今日我们一同来喝一杯吧。」 风雅与叶子闻言也举起酒杯,楚明珠在风雅的目光威胁下无奈举起了茶杯。四杯相碰,发出清脆的瓷响。 「但愿人长久。」 「千里共婵娟。」 「中秋节快乐!」 第44章 表白 几人用过晚膳, 来到集市上消食。许是节日的缘故,今夜的淮水镇比前两日都热闹了许多。耍杂耍的,变戏法的, 套小人的, 即使在夜间也活跃非常。 楚明珠爱凑热闹, 几乎每个节日都会到附近的城镇上游玩。即使已经度过了这么多节日,也丝毫不减她玩乐的热情。 这淮水镇的戏法,与平阳城的耍的,还挺不一样哩。 楚明珠的目光从仿佛生出结界的风雅与叶子两人身上挪开,目标锁定洛桑,硬是拽着她奔赴一旁正在表演喷火的戏班子。 少了一个最爱闹的,刚刚还热闹着的四人组,眨眼间就剩下冷冷清清的风雅与叶子两人。 两人隔着极近的距离,几乎同步地并行走在有些拥挤的街道上, 那样的安静与周围的热闹有些格格不入。 「在想什么?」叶子冷不丁开口,转头看向一旁的风雅。 「我在想, 此情此景,倒是与两个月前我们一起逛江州城时有些相似。」只有两人的时候, 风雅通常表现得很平和。 「你是说乞巧节那夜。」叶子心领神会, 回忆道,「那时还有一个漂亮小姐赠你香囊呢。」 「你记性可真好。」风雅哼了一声, 「那可还记得我送了你一盏兔子花灯。」 叶子见风雅那幼稚模样, 忍不住也跟着幼稚起来:「一盏花灯你记这么久,那我后来不是也送了你一只木鸟, 能飞能探路, 可没亏待你。」 「我当然记得那只木鸟,那可是你送我的『临别』礼物呢。」风雅不自觉将「临别」两字咬得特别重。 第78页 糟了, 那熟悉的气场又来了。叶子有些心虚地抿唇,找补道:「我那……那不是……」 风雅没有等叶子继续找藉口,回忆道:「记得那晚我收到了香囊,我还打趣我,当时我说『我与那位小姐皆是女子,能有什么心意』,如今想来,我那会儿真是浅薄得很。」 「怎么,后悔了?等我们忙完这茬,你再回到江州城,想必还能寻到那位小姐。」叶子口是心非道。 「我对那位小姐并无别的想法,我……」风雅话音刚落,忽然听见一声惊唿,伴随而来的还有重物携着风极速运动的声音。几乎是下意识地,她一手圈住叶子转身,一手反手向上顶住了重物。 「你还好吧?」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叶子被风雅护着自然还好,然而风雅…… 「你的手……」叶子不敢乱动,盯着风雅支撑着倾斜在半空中货架的那只手,压着惊慌小心翼翼道。 经叶子一提醒,风雅才察觉自己反撑着的那只手又疼又重,一时竟有些使不上劲来。 两个人拥得极紧,危险并未完全解除,两颗心活跃着跳出了打鼓的气势,约摸是被惊的。 「姑娘,对不住对不住,是我货架没架好,我这就将它扶起来。」这时摊主到来,急急忙忙地将货架往回扶。 风雅一只手终于得以解放,亏得这货架上都是挂着些灯笼纸扇,没有出现重物稀里哗啦掉一地的惨景。 「姑娘,你没事吧。」摊主走到风雅跟前,满脸歉意。 「无妨,下次摆摊要小心一些。」风雅转身拾起地上的摺扇,顺手挂在货架上。如果她此时有看向叶子,便不会错过那因为受到刺激,额上一闪而过的红莲。 两人帮摊主收拾好,再次踏在淮水镇的石子路上,仍旧有些心有余悸。 风雅顺了顺还在隐隐犯疼的手臂,安慰道:「别担心,哪儿能这么倒霉,路过的每个货架都倒。」 话音刚落,「砰」的一声,一个货架倒在了前方的路中央。 …… 有的人的确是有些预言能力在身上的。 「要不,我们去屋顶待会儿?上面空气好。」叶子一本正经地提议。 「正合我意。」风雅真心实意地贊成。 为了不惊动百姓,两人来到一个无人的小巷纵身飞上屋顶。这里的房子都是瓦片顶,一脚踩上去晃晃悠悠的。 「没问题吧,用不用我扶着你。」风雅看向上屋顶时身形一颤的叶子,伸出了一只手。 此时叶子已稳住身形,并未抓着风雅的手,笑道:「这等屋顶,小意思。我虽武功招式不如你,但轻功还算不赖。」 「好吧,你最厉害。」风雅无奈收回手,她倒也不是真的不信任叶子的轻功,只是有些可惜。 「你这是什么语气,不然我俩比试一番?看到江边那处的光点了吗,不许落地,谁先到达那处就算谁赢。」屋顶上的人离天空更近,一阵秋风拂过,挽起叶子不听话的青丝,在月色下飘扬朦胧。这样一个被风和月都眷恋着的女孩,此时浑身都沐浴着神采飞扬。 「好。」风雅看着眼前这个沐浴着光的女孩,心念微动。 「一、二……三开始!」叶子话音刚落,便像一只身形灵活的燕子,脚尖点过瓦片,从屋顶上飞过。 风雅这才回神,看向已经窜出一截的粉色身影,当即纵身腾空,双臂摇摆,如白鹤展翅,紧随其后。 夜风中,一粉一白两个身影闪烁交错。起初只是随口玩笑的比试,却在这样能尽情洒脱的夜里感受到一丝畅快。 两人从一个个屋顶上方跃过,竟是片瓦都未踏碎踩落。 最后是叶子先一步到达光点处,那是一艘画舫船顶,坐在此处朝下望去,能瞧见吟诗作对的文人骚客,抚琴弄音的美丽女子。 风雅来到叶子身旁坐下,愿赌服输道:「你赢了,不过好像没有彩头」 对哦,刚刚只顾着争口气赢得比赛,竟然忘了定彩头,感觉好亏哦。 「谁说没有彩头了。」叶子不甘心道:「刚刚忘记说了,你且容我想一想。」 「忘记说了便是没有了,这次比试就这样结束了。」风雅见叶子一脸认真地苦思冥想,故意逗她道。 「你!」怎么这么过分,大过节的都不能让人开心一点。 叶子瞪着风雅,气鼓鼓地说不出话。却突然瞧见一块做工精緻、泛着碧光的玉佩悬挂在眼前。 「这个给你做彩头,可还喜欢。」 风雅的声音和风一样让人舒适,叶子讷讷地抬头,「这……」 这彩头也太贵重了吧。 风雅见叶子愣着没有动作,将玉佩放在她手里握住,「刚刚我在集市上的话没有说完,我想说的是『我对那位小姐并无别的想法,我心悦的人是你』。」 这是表白吧? 叶子望着近在咫尺的那张漂亮明艷的脸,一时间心中情绪万千,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彙来表达此刻的所思所想。 「我知道这话对你来说或许有些突兀,但我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我们虽然只相处了几个月,却似已经认识了好多年,这样的感觉以前从未有过。前方敌人未知,道路兇险,我不想留下遗憾,我想让你明白我的心意。至于你作出任何选择,我都可以接受。」风雅心中暗暗酝酿许久的告白,如今一鼓作气地尽数说了出来。她这番话说得洒脱坦荡,心里却还是忍不住期许忐忑。 第79页 「我……」叶子又岂会毫无察觉自己对风雅的心思,但她从小经歷得多,心思重,顾虑也多。只是再多的心思顾虑,在面对心悦之人毫无保留的自我剖析,诉说着对自己的喜爱时,便都统统土崩瓦解。 「我也心悦你。」 叶子听见自己内心的声音。 风雅听见繁花绽放的声音。 叶子说完这话,似乎觉得还不够,一手握紧玉佩,一手在衣兜里倒腾,想要找到一个足够匹配之物赠与风雅。 风雅看出叶子的心思,笑得温柔,「不用找了,我已知晓你的心意,其实你在更早之前就已经赠过我定情信物了。」说着牵出她那只还在衣兜里乱翻的手,摸了摸止水剑上缠着的蓝白剑穗。 这剑穗什么时候成了定情信物? 叶子到底脸皮薄,被风雅看穿了心思,缩回手嘴硬道:「谁说那个剑穗是定情信物了,那不过是看某人输了比武哭唧唧,做出来哄小朋友的小玩意儿罢了。」 心里想的却是:定情信物,怎么能够这么普通呢。 风雅了解叶子的性子,仍旧一副笑吟吟的模样,「我俩都互通心意了,这又是你送我的贴身之物,自然算得上是定情信物。」 「这哪儿贴身了,这顶多是贴剑。」叶子红着一张脸反驳。 「剑不离身,贴剑即贴身。」表白过心意的风雅行事更加大胆,一手揽住叶子的腰,凑在她脸边咬着耳朵,「现在便这般害羞,若是日后到了你嫁我之时,又该怎么办呢?」 什……什么鬼?这思维是不是有些太跳脱了?所以刚才那个一本正经说着「不想留下遗憾,任何选择都可以接受」的人是谁啊? 叶子陷入了一秒的沉思:我刚刚是不是……答应得太快了? 下一秒,唇上带着冷香的柔软触碰,搅碎了她的所有沉思。 月如天上银勾,江风携起温柔,酒意早已散去,船上人却……醉了。 第45章 生离 像是应景一般, 一盏散着微光的孔明灯缓缓从相拥一处的两人后方升起,灯面上写满了放灯人的心愿,叶子微抬起眼, 正好便瞧见那句「只羡鸳鸯不羡仙。」 风雅察觉到叶子的分神, 扶住她的后脑勺, 更加深入的汲取着。 「唔……」叶子只感觉空气越发稀薄,推了推风雅的肩膀,侧过脸指了指天空。 「你看那儿。」 风雅的吻随着叶子侧脸的动作滑落到她的脸颊边,她顺着叶子的声音看去,瞧见了孔明灯上的那句题诗。 「今日中秋,应该有不少人会在江边放灯,你也想去吗?」风雅贴在叶子脸边,慢吞吞道。 「嗯。」叶子轻轻点头,脸颊边的柔暖随着她的动作带起一阵痒意。 风雅买了两盏孔明灯, 牵着叶子来到江边,寻找着合适的放灯之处, 却瞧见两个熟悉的面孔。 楚明珠看向风雅与叶子十指相扣的手,心道:之前还只是并肩前行, 这会儿就已经牵一块儿了, 这两个人还真腻歪。 「好哇,亏得刚刚我与洛桑四处寻找你们, 生怕你们走丢了, 原来你们竟自个儿到江边来放灯逍遥了。」 风雅瞅着手里同样拿着孔明灯的楚明珠与洛桑,对某人话中的「四处寻找」深感怀疑。 「楚大小姐, 正好, 我们一起来放灯吧。」叶子上前一步瞧向楚明珠手里的河灯,「你写心愿了吗?」 楚明珠闻言一把将河灯护在怀里, 紧张道:「写了,你可不能偷看。」 「放心,我不偷看。」站在叶子的位置,只能依稀瞧见河灯上密密麻麻的小黑点,想来楚大小姐是有很多心愿。 四人找寻一阵子,总算在密集的人潮中觅得一块较为宽敞的空地。 「好了,我们便在这里放灯吧。」 楚明珠将手里的孔明灯点燃,送向天空,确认这个高度不会让人瞧见上面的字时,这才放心地熘达到正在灯上写字的其他三位同伴身后,探头探脑道:「你们还在写啊,是写的什么呢,木头脸不会写上了希望世界和平吧,哈哈哈哈……」 风雅趁楚明珠不备,挑起两粒石子分别弹中楚明珠的曲骨穴和哑门穴,刚刚还像得了多动症的某人便维持着一个搞怪的姿势定在原地。 「你先站这儿,安静一点」风雅专注地在灯上写着字,头也不抬道。 风雅的力道控制得刚好,当另外三盏承载着各自的心愿的孔明灯缓缓升上空中,楚明珠的穴道也顺势沖开。 楚明珠转动着有些酸疼的胳膊冲上前,像一只被充了气的河豚,「你这个坏心眼的木头脸……」 「嘘……楚大小姐,许愿。」叶子指了指飞得最高的那盏属于楚明珠的孔明灯,提醒道。 对哦,要对灯许愿,不然万一就不灵了。 楚明珠顾不上与风雅讨公道,双手合十,望着半空中的那盏灯,心里快速地默念:希望早日找回八卦盘,希望名剑山庄经久不衰,希望有机会可以和她一同出去玩,希望…… 四周终于又恢復了安静,另外三人也看向了空中那盏属于自己的孔明灯。 「愿有朝一日能寻回我族族人,重振遁一族。」 「愿奸邪盪尽,定国安邦,风云不起,情人相守。」 「愿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依旧。」 ------------------------------------- 从江边回到客栈的必经之路上,四人再次路过之前摆过木人阵的崔家院子。 第80页 「奇怪,这院子里怎么会有光,上次这屋子的主人家不是已经被怪鸟抓走了吗?」楚明珠站在门口,一副好奇又不敢进的模样。 风雅站在原地,以内力探听屋内动静。 「此地不祥,速速离去。」风雅与叶子几乎是异口同声。 之前在此处吃过大亏的楚明珠闻言掉头便跑,却差点与一个衣着暴露面容妖娆的的女人撞个正着。 「呵呵,小丫头警惕性倒是很高嘛。我就说不用这么麻烦埋伏在院子里,直接在外面堵人不就好了。」红衣女人看向巷道中一脸警惕的四个年轻女子,这话却是对着别人在说。 「在哪儿堵人都一样。」一个身着铁甲、肩抗战斧的高壮男子跳了出来。「不必废话,直接开打吧。」 「阿修罗,你总是这么急性好战,我们可是来邀请客人的。」又一男子从屋檐上落地,他的肩上站着一只威风凛凛的大鸟,正是上次在院中带走老崔的那一只。 风雅听着这几人对话,快速提取着信息:这带鸟怪男之前说过「很快还会再见面」,便是指今日吗?之前只凭他一人之力便将老崔从我眼皮底下带走,如今又多了两个帮手,若是这三人实力相当,对战起来,恐怕凶多吉少。刚刚那个扛斧头的男人被叫作「阿修罗」,这名号是八岐楼的长老才有。那他身边的红衣女子和带鸟怪人莫不是同为长老的夜叉和迦楼罗? 今日之事恐不简单。风雅握紧叶子的手,下意识地护在她身前。 带着怪鸟的黄杉男人此时已站到四人跟前,「你们不必紧张,我们今日前来只为邀请一人,就是这位小姑娘。」男人指着被风雅护在身后的叶子道:「我见这位姑娘小小年纪在奇门一术上颇有造诣,想请她到上门交流交流。」 「你休想。」风雅反手抽出止水剑,细长的剑身在月光下寒光冷冽。 「我们也想礼貌邀请客人,但若是客人执意不配合,那也只能用上些强硬的手段了。」黄杉男人做了个挥手的手势,肩上的大鸟便直直朝风雅扑去。 风雅见识过这大鸟的本事,不敢懈怠,挽出一个剑花,止水剑以「刺」「挑」「噼」「砍」之势一道向大鸟攻去。 这鸟却似久经战场,无论风雅使出怎样的剑招,它都能灵活侧身躲过,不停地扑腾着翅膀将风尘朝几人方向送去。虽不至于伤人,却干扰十足。 黄杉男人纵身上前,赤手空拳朝风雅的视线盲区攻去。别看他好像手无寸铁,但他那双肉拳本身,便是一件十分凌厉的武器。 楚明珠见风雅被逼得节节后退,也抡起胜邪想要支援,却被一旁的斧头男挡住。 「小丫头,我来陪你玩。」 胜邪是经万千淬鍊的名剑,但那重型战斧的威力也不遑多让。斧头男将一柄战斧挥得虎虎生风,斧兵相接间火星四溅。他眼里闪着异常兴奋得的光,越打得凶便笑得越开怀,「畅快,畅快,早这么开打不就好了,非要整什么『先礼后兵』。」 这人兴奋得有些不正常!楚明珠撑着重剑挡住横噼下的战斧,额上汗如雨下。这力量,太霸道了! 场面一下变得十分焦灼,叶子与洛桑武艺不精,不敢贸然出手。 叶子看着场上两两对战的人,神色是从未有过的担忧:此时对方来的三人中只上了两人,风雅与楚明珠便已应对得十分吃力,若是那一旁观战的红衣女人也出手……可恨这荒僻的小巷里没有任何外物可藉助,轻功好又怎么样,杂学多又怎么样,这种时候一点忙都帮不上! 「等一下!」眼见黄杉男指挥着大鸟又要对风雅展开新一轮的攻势,叶子急唿出声。 然而场上的战斗并没有因为她的出声而缓上片刻。 「我跟你们走!」叶子这话是对一旁看戏的红衣女人说的,直觉告诉她这女人在三人中有一定的话语权。 「不可以!」一直分神关注着叶子的风雅闻言转头,被紧随而至的黄杉男一掌拍倒在地。 「你们两个,先停下来。」红衣女人一句话,让两个打得正嗨的男人颇有些恋恋不捨地收了招。 说话间红衣女人已一个闪现来到叶子身边,身形鬼魅至极,根本看不出她是如何动作的。她一手搭在叶子腰上,妖而冷的声音带着一股魍魉般的蛊惑,「客人自愿来做客,我们甚感荣幸。」 「拿开你的手!」风雅撑着剑从地上站起来,刚那一掌内劲着实不小,风雅咳出两口血,连嘴边血迹都顾不得擦,便持剑朝红衣女人搭在叶子身上的手掌刺去。 「哟哟哟,好兇。」红衣女人搂住叶子,闪现到一旁的屋顶,对咳着血红着眼还一脸想将自己凌迟的风雅笑道:「我不喜欢对女孩子动手,后会有期。」说完人就不见了,身形之快,前所未见。 怪鸟男与斧头男见状也不再逗留,纷纷飞上屋顶,这两人轻功远不及红衣女子,行动轨迹清晰可见。 风雅不死心还想追,却因为受了伤加之气急攻心,一下子就岔了气,被人甩出老远。 「你们回来,你们把她还给我!」 本来还想追人的楚明珠看见突然倒在地上的风雅,一时间有些六神无主。 「楚大小姐,我们先将她抬回客栈。」对于叶子的被掳,洛桑比楚明珠担心更甚,但她是此时唯一清醒理智的人。 第46章 心魔 风雅独自一人走在御花园的小道上, 她感觉身体似乎很轻,低头瞧见的是属于幼童的小胳膊小腿。朦胧间她意识到此处与她平时生活中所感受的有所不同,但冥冥间却有一股力量驱使着她继续前进。 第81页 这御花园的设计她十分熟悉, 即使周围没有旁人, 她也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前进。 前方有一个身着宫廷华服的年轻女子正在修建着花枝, 风雅看着华服女子,有一种强烈的熟悉感。她站在那女子身后没有动作,却见女子转身,露出一张温和美丽的容颜。 「翎儿,今日有乖乖念书吗,母妃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桂花糕。」华服女子言笑晏晏,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托盘,里边盛着精緻如碧玉的糕点。 「母妃!」小风雅情不自禁扑身上前,眼看便能握住母妃的手, 那被华服包裹的身影却突然如泡沫般消散。 画面一转,演武场上 一个小小的白糰子仰着头, 十分傲娇道:「今日我们在此处比试一场,输了的要管赢了的人叫姐姐。」 我才不跟小孩子打。 小风雅心里这么说着, 手却十分诚实地抽出木剑, 做了一个起招的姿势。 「喝!」 「哈!」 两个小小的身影斗得十分认真,一番比试下来, 小风雅居然……赢了。这让她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新奇且兴奋的感觉。 「我赢了, 你这次可以乖乖叫姐姐了吧。」小风雅收起剑,朝白糰子走去。却在快要接触到时, 刚刚还十分清晰的白糰子化作一团光点散去。 小风雅内心生出一丝恐慌, 她想要离开这里。她看见前方有一条小路,想也没想便顺着向前不停奔跑。在奔跑的过程中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不停长大, 四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抽长,就连腰间的木剑也不知何时变成了锋利无比的止水剑。 眼前的景象变得陌生,有不少黑衣人从四处冒出,不由分说地就要取自己性命。风雅下意识地拔剑而战,机械地扫除眼前一切障碍,却也在同时被各种兵器戳穿了身体。 其实她并不觉得疼,但却突然失去了前行的力气,身体不受控制地倒下。她看见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小姑娘来到自己身边,动作熟练地剪开自己破碎的衣物,轻柔小心地替自己擦药包扎。风雅张了张嘴,却发现无法发出声音。 「放心,你我皆是女子,是以就算我瞧见你的身子,也不会有损你名节。」小姑娘握着风雅的一只手,温柔安慰道。 在这里身体癒合似乎只需要一瞬间,小姑娘的出现让风雅一扫之前的恐慌茫然,一心只想与她黏在一块儿。 风雅走到小姑娘身边,却很小心地避免与她接触,「我心悦你,你以后都一直与我在一起可好?」 「当然好了,我也心悦你。」小姑娘这样回答道。 这次两人待在一块儿的时间颇长,她们一起攀过高山,度过沙漠,穿过江河,赏过星辰,观过日出。最后来到一个和谐安宁的小村子定居,狩猎砍树,养蚕织布。 潜意识中有一个声音告诉风雅:只要避免接触,这样的理想的生活便可以一直继续下去。 然而有一天,村子里杀进一群怪人,见人就砍,毫不留情。小姑娘的身体也在这样的混乱中被刺穿,她没有风雅那么强的恢復能力,只一瞬便已经奄奄一息。 「小丫头!」熟悉的恐惧感瀰漫心头,风雅此时不管不顾地紧紧抱住小姑娘的身体,却没有任何实质的接触感,小小的身体在风雅的怀抱中碎成了无数片。 「你们这些混蛋,把她还给我!」风雅眼里蕴着滔天的恨意,有着「兵中君子」美称的止水剑被她使成了修罗般的夺命剑,一时间周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 「把她还给我!」天字号客房里,躺在床上的风雅昏迷了一天一夜,额上不停地渗出汗珠,嘴里一直喊着同一句话。 「大夫,她怎么样了,之前不是说只受了些内伤,怎么现在状态越发不正常了?」楚明珠看着老友这般模样,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而立之年的大夫也是第一次瞧见这么棘手的症状,擦了擦额上的汗回復道:「这位女侠身体上的确是只受了些内伤,但她似乎还受了什么刺激,心魔妄生,气急攻心,也就是所谓的心病。」 「甭管她什么病,你快点给开药,人都这个样子了。」楚明珠是个急性子的,她又不是大夫,告诉她原理有什么用。 中年大夫十分无奈,「姑娘,医者只能医治患者的身体。至于这心病……还需心药医。」 「我要有本事找回她的心药还请你来干嘛!」楚明珠怒而将大夫赶走,看着躺在床上的风雅愁眉不展,「认识你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你失控成这样。」 「砰砰砰。」门外突然响起一串敲门声。 现在这个点了,谁会来敲门? 楚明珠打开房门,瞧见的是小二哥一如既往的殷勤笑脸,「客官,外面有人找你。」 楚明珠来到大堂,一眼便看见小二哥口中说的那位「身上香香的姑娘」,心想:我昨日才向孔明灯许愿,这么快就实现了吗?只可惜…… 「香香,你找我?」楚明珠虽被从昨夜至今的一系列突发状况弄得十分疲惫,仍在此时换上了开心愉悦的的表情。 「楚大小姐,我猜,这里有人需要我。」没有计较楚明珠那擅自起的奇怪绰号,香雪海直奔主题道。 楚明珠闻言小脸一红:你怎么知道我需要你?这话也说得太直白了吧。 「所以,现在能带我进房间瞧瞧伤员吗,她现在很需要我的帮助。」看着站在原地脸色变得跟万花筒似的楚明珠,香雪海不得不再次提醒道。 第82页 啊,原来你说的「需要你」的人不是我啊。楚明珠耳朵一烫,无暇思考香雪海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此处,又为何会突然得知风雅受伤的事,忙不迭地将人引起了房间。 守着风雅的洛桑见楚明珠回来时身边还多带了一人,不禁疑惑道:「香女侠?」 「旁的话晚些再说,我先瞧瞧她身上的伤势。」香雪海来到风雅床边,探了探她右手的脉搏和鼻尖的唿吸,示意在旁边观望的楚明珠将人扶坐起来。 待风雅坐起身时,香雪海双掌交错,在她后背连拍三掌,拍得风雅当即吐出一口鲜血,随即意识笼聚,有了转醒之势。 「木头脸,你感觉怎么样了?」楚明珠扶住风雅,紧张地注意着她脸上的表情变化。 过了几息,风雅才悠悠睁开眼睛。重伤初醒的她脑子尚有些混沌,环顾一圈四周,对上离自己最近的楚明珠,「小丫头人呢?」 …… 楚明珠没有说话,风雅也没有失忆,她很快便忆起昨夜发生的种种。当即撑着身子准备离开床榻,「麻烦叫小二给我一些纸笔,我现在要写信给玄鹰,务必……」 风雅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楚明珠一把按回床上,「昨夜那些人的踪迹,我已传书让附近的名剑山庄弟子去查探了。你还是先好好关心下自个儿吧,就你现在这个样子,能做什么?」 楚明珠一番话难得说得理性,然而风雅并不领情,只怔怔地看向楚明珠,发红的眼眶里蓄满了泪,「她现在落入那些贼人手里,多待一刻,便多一分……」 「风女侠。」这时香雪海出声打断了风雅的话,「我只知道,此时你若再多激动一刻,便多一分英年早逝的可能性。就算你不顾惜自己的身体,但以你现在的状况,若是由着自己的身体跨掉,怕是来不及撑到完成自己想做的事情。」 蛇打七寸,香雪海的最后一句话成功的让风雅暂时安静下来。 风雅看着突然出现的香雪海,回忆起自己清醒前一刻的感受,转身抱拳道:「香女侠的疗伤之恩,在下铭感于心,待此间事了,必郑重答谢。」 「这话说得有些太早了。」香雪海笑着摇摇头,「我刚只是略施手段让你甦醒过来,还没有替你疗好身上的伤。伤你的是个厉害的内家高手,若没有内力深厚的人替你疏通经脉,你这伤……怕是难好了。」 「需要人输内功吗,那我来。」一直在一旁听着两人对话的楚明珠闻言自告奋勇道。 香雪海看向楚明珠,笑容带了一丝宠溺,「楚大小姐义气可嘉,但……内力还差些火候。」 楚明珠闻言有些失望,「我这样的都不够格,那得是多深厚的内力才可以啊,我爹和她师傅隔此处都有些距离,木头脸还能撑得住吗?」楚明珠说这话倒不是因为自负,纯粹是出于担心。 「楚大小姐不必忧心。」香雪海淡定安慰着,「我刚说你内力还差些火候,我来替你补上这些火候。」 第47章 红莲 风雅盘坐在床上, 双手掌心朝上,将内力凝聚于丹田,宁心静气。一股自外边来的温热气流进入她体内, 包裹着她丹田内的那团气息游曳一圈, 转而扩散至四肢百骸, 与血液一同流转,带来一种舒服的滋润与充盈感。风雅在这股气流的帮助下,专注聚气运功,身上的疲乏疼痛逐渐散去,转而被一种温柔的力量替代。 之前昏迷时的梦境再次出现,风雅又瞧见了母妃、白糰子和心爱的小姑娘。她们恢復了完好无损的模样,剪花、练武、採药。风雅这次似乎没有实体,只有一团意识在梦境中逡巡。但她们依然能够感受到她的存在,微笑着朝着她的方向招手。 这次风雅没有上前, 她清楚这一切都是她自己心中的幻象,是内心最深处的执念与恐惧。她在心里默念着师傅传授的内功心法, 引导着内力在周身游走。她现在,还不能沉睡在这个梦境里。 「喝!」风雅将全身内功运转完一个小周天, 勐然睁开了眼睛。 一直在旁边护法的楚明珠见状上前, 「木头脸,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身上还难受吗?」 这是第一次风雅与香雪海待一处时, 楚明珠选择先关心她,风雅表示有点感动。 「无碍, 感觉身上似乎变得更有力量了。」刚在鬼门关走了半圈的风雅此时说话温和许多, 她端起茶杯试着运起内功,只见杯中之水肉眼可见地快速沸腾起来。 此时替风雅疏通经脉的香雪海也收功起身, 「风女侠这番是因祸得福,此等内力,较当日你我比武之时,又精进了许多。」 「香女侠的再造之恩,在下铭感五内。」刚受了香雪海一个大恩惠的风雅态度十分真诚,此时再说答谢都会显得太过单薄。 香雪海还是一如既然的温柔平静,「不过是举手之劳,风女侠不必挂心。此番你能有此突破,也是自己的造化。」 如此风轻云淡的一番话,让风雅内心对香雪海的评价直接上升到一个新高度:施恩不望报,吾辈侠义之楷模。 楚明珠更是毫不掩饰地夸赞:「香香果然人美心善,不愧是我最看重的好朋友。」 话音刚落,便见一只鸽子落在窗柩。楚明珠上前抓起鸽子,取下绑在它爪子上的字条。 「是山庄弟子的来信,他们查到昨夜那群人前往的方向了。」 ------------------------------------- 那三人说着是请人上门做客,其实并不愿意暴露踪迹。叶子被红衣女人掳走没多久,眼睛上便被缠了一条红布。 第83页 「小妹妹要乖一点哦,这样姐姐才会喜欢。」红衣女人语气带着调笑,但叶子却本能的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一旁跟着的阿修罗大着嗓门嚷道:「夜叉老姐,您这年纪做她姐姐不太合适吧。」 「傻大个你给我闭嘴!」女人的年纪永远都是禁忌,偏偏阿修罗这个满脑子只知道战斗的肌肉男总是不知死活地爱踩雷。夜叉怒而将一只小虫子掷入阿修罗口中,阿修罗当即滋呜着原地扑腾起来。 「啊啊啊啊啊!」阿修罗一个九尺大汉被一只小虫子折腾得浑身难受,他怎么一不小心就忘了这女人没事就爱给人下蛊的臭毛病。 「好了,正事要紧。」一直没有吱声的迦楼罗出声劝阻,「我们此次私下行动并未取得楼主手令,还是快些拷问这丫头,在被人阻拦之前先立下一功。」 夜叉倒也不是真的想与阿修罗为难,拿出一片叶子放在嘴边吹了一小段曲子,小指甲盖大的蛊虫便从阿修罗的口中爬出。 叶子能感觉出这三人都有一些焦急,除了刚刚那个小插曲,这一路上他们都很少对话,忙不迭地在赶路。如此过了两炷香的时间才停下来。 叶子虽被蒙住了眼睛,但通过脚下略微轻晃的踩踏感能猜出,这几人应该是将她带到了一艘船上。很快,整个地面缓缓移动的感觉证实了她的猜想。 这艘船的面积颇大,底层似乎还别有洞天,叶子被人推着往里走了许久,直到进入一个略带咸腥味的空间才停了下来。 叶子眼前的红布被取走,睁眼便瞧见三双眼睛齐齐盯着自己。 大个子阿修罗瞪着一双铜铃般的眼睛吼道:「小丫头,等会儿我们问你什么,你就老实回答什么。要是敢不老实,我就狠狠揍你,知道不?」 叶子看了一眼阿修罗,并未表现出他所希望看见的害怕恐惧。 「不要对女孩子这么凶。」夜叉上前一个身位将阿修罗隔开,凑到叶子耳边哄道:「乖乖告诉姐姐,你们遁一族的其他族人在哪儿?你们族长离开时可还有留下点什么东西?」 原来他们把我错当成了遁一族的人,估计又是一伙打河图注意的人,就不知道与盗走八卦镜的人是不是一伙儿的。 叶子看向夜叉,神色不卑不亢,「我想你们认错人了,我并不知道什么遁一族。」 一句话的工夫,叶子的大脑在飞速运转:看情况这些人目前并不知道洛桑才是真正的遁一族人,至于为什么会错认成我,原因暂时不得而知。如今敌我力量悬殊,且先探探他们作何说法。 「之前每一个被我们抓来的遁一族人都是这样说的。」迦楼罗的声音没有半分感情,「我是亲眼看见你破了老崔的八卦木人阵,老崔钻研奇门术数几十年,除了有河图庇佑的遁一族人,没人能有本事如此轻易便破了他的阵。我看你年纪还很轻,乖乖配合些,也省得受无谓的皮肉之苦。」 原来是这样。叶子实话实说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精通奇门术数的又岂是一族之人。既然你们认定我是遁一族的人,那我身上可有什么遁一族人的标记?」她记得洛桑曾说过,遁一族人身上会有半朵莲花印记,她很清楚自己身上并没有这种印记。这些人既然说以前抓捕过遁一族人,不可能不知道这点。 叶子坦然淡定的模样,让阿修罗有些迟疑,「我们不会真抓错人了吧,我来找找她身上的红莲标记。」说着便要上前动手检查。 「别找了。」夜叉拦住了阿修罗,「我刚已经放小晶探过了,确实没有。」 阿修罗闻言气得跺脚,「没有我们还费这功夫将她抓回来,迦楼罗你这给的什么情报?瞎忙活一场,丢河里餵鱼吧。」 「先不必急。」夜叉伸出一条手臂搭在叶子头顶,指使一只拇指指甲盖大的蛊虫从她手臂爬出,进入叶子口中,「个别遁一族人身上的莲花是隐性的,小晶探不到,可以换小胖试试。」 被叫作「小胖」的蛊虫进入叶子体内,在叶子的身体中四处游走。初时还好,被鬼医种过蛊的叶子表示这点小疼痛尚在忍受范围之内,只是没过多久,「小胖」便钻到了叶子的丹田附近,唤醒了正在休眠的烈心蛊。 烈心蛊有几次蠢蠢欲动,都给叶子的身体带来了不适,但最后都被强行压制了下去。如今被「小胖」骚扰,两只蛊在宿主体内便像是争夺地盘的山大王,激烈地斗争起来。 也不知道这两只蛊都显了些什么神通,叶子只觉身体忽冷忽热,忽痒忽疼,整个人一会儿像是被火烤,一会儿像是入冰窖。就是在这样冰火两重天的折磨中,她的意识陷入了混沌,之前在鬼医那儿药浴时的记忆碎片再次涌向脑海,这一次,却更为清晰完整。 桃源般的避世族群,巍峨高耸的宫殿楼宇,火把映照的斧兵鲜血,一幅幅画面重新拼凑出叶子六岁之前的记忆,那些早已被遗忘的记忆。 那些衣服上绘着奇怪符号的族人,他们的族叫作遁一族。 那对伉俪情深,善意待人的夫妻,是自己的亲生父母。 那个戴着面具,被尊称做「楼主」的人,是灭自己亲族,害自己父母的仇人。 那个一身华服将自己从面具男掌下救走的女子,是自己的师傅,也是自己的姨母。 那个爱穿白色锦服,相貌精緻的女童,是自己的青梅,也是自己的爱人。 第84页 原来我,真的是遁一族的人。 原来我们,那般早便相识了。 阿修罗看着夜叉拿出了看家宝贝,见叶子从最初的毫无反应到陷入沉睡,有些不放心道:「夜叉老姐,你这蛊,不会把她给弄死了吧?」 「你懂个屁。」夜叉对阿修罗这个傻大个向来毫不客气,「老娘这个蛊专负责唤醒人的记忆和隐藏特性,哪儿那么容易要人命。你当老娘是你,除了会杀人,别的……」 「你们快看她额头。」一直密切注视着叶子反应的迦楼罗打断夜叉还未说完的嘲讽攻击。 只见叶子额上先是隐隐泛起了一层光,有红色的暗纹在这光中逐渐颜色变深,最后形成一朵完整的莲花形状。 第48章 营救 此时风雅与楚明珠等人正坐在一艘小木筏上, 由一名名剑山庄弟子掌舵,在河上行了小半日。 风雅不时站在木筏边上眺望,忍不住道:「我们在这儿河上漂了这么久, 这河域四周连艘别的小船的影子都瞧不见, 确定是这个方向吗?」 「风女侠莫急, 阿肯他们现在已潜伏在对方的船坊上,我们应该还有小半炷香的工夫,便能追上了。」掌舵的名剑山庄弟子回答道。 明白风雅救人心切,这次楚明珠难得主动安慰她:「你放心,上次我们之所以会大意让小叶子被他们抓了去,主要是因为人手不够,对方比我们多了一个练家子。这次我们附近的名剑山庄好手全部都潜伏上去了,还有香香仗义出手,就不信搞不定那三个怪人。」 说起来香雪海的出现也是恰到好处, 按她的说法是到淮水镇处理一些私事,事情刚一办完便听见路人闲话, 有个外来的江湖人士重伤进了客栈,只是听人描述便确定楚明珠也在那行人中。 「相识一场, 既然有缘遇见, 便让我也来助诸位一臂之力吧。」当时香雪海如是道。 见识过香雪海身手的风雅与楚明珠两人对此提议自是求之不得,更何况楚明珠早已在心里将香雪海当作了自己人。 「到了。」小木筏停了下来, 这个距离足以让木筏上的众人瞧见不远处缓缓行使着的大船。 「那艘船各个入口都有人把守, 之前阿肯他们是在换岗时乔装扮作对面的人混进去的,只是这会儿离他们守卫换岗还有些时候。」掌舵的名家山庄弟子解释道。 楚明珠看出风雅着急, 「既然我们都亲自来了, 便不怕被他们知道,直接杀进去好了。」 「等一下。」之前恨不得马上飞到叶子身边的风雅这会儿倒是冷静下来, 「既然都到这儿了,我们还是谨慎些吧,在见到人之前尽量避免与不相干的人起正面冲突。他们何时换岗?」 掌舵弟子拿出了之前探得的守卫轮班表,一行人又在小船等了半炷香的时间,才纷纷潜入河里,从守卫最松懈的口子混入船中。 一行人脱下隔水的外套藏在船舱一角,之前那名掌舵的弟子很快便凭藉约定的信号与船上的同门联络上。 「大小姐。」名叫「阿肯」的名剑山庄弟子朝楚明珠一行礼,不待众人出声询问,便主动道出大家最关心的问题:「我们悄悄在船上各处打探过了,叶姑娘被他们押到船底下最深处的一间房里,由对方三名头目亲自审问,非亲信不可靠近。我们只是扮作新来的打杂弟子,想要再问得细些,对方却不肯说了。」 小丫头只是为了帮助同伴才与我们一路,对方弄了这么大阵仗,抓的不是名剑山庄的楚明珠,也不是遁一族的洛桑,却偏偏看中了她,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风雅心里有着疑问,却也明白靠询问眼前这个名剑山庄弟子并不能得到想要的答案,于是道:「麻烦你带我们去他们关人的地方。」 在阿肯的带领下,几人避过船上的多数耳目,只敲晕了两个守卫便来到了底层审讯房间附近。众人一路上都十分小心翼翼,倒也不是害怕那些喽啰,只是不想提前惊动了头目,影响了营救计划。 「就是棕色大门的那间房。」 几人贴着船底过道一侧的墙边前行,听阿肯讲述道:「之前我悄悄潜过来看了一眼,那房门被锁起来了,只中途迦楼罗出来的时候开过一次。」 房门不远处还站着两个黑衣男子,应是专程守在此处提防旁人靠近。 楚明珠悄悄绕向他们后方,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一掌将人噼晕,却见风雅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疑惑不解地收了手重新贴回墙边。 「听听他们在说什么。」风雅站在最靠近两名男子的位置,竖着耳朵仔细倾听着。 一个黑衣男子许是站了许久,十分无聊地抡着胳膊顶了顶一旁的同伴,「里面什么人这么大来头,竟让三位长老一起出手。快过去两炷香了,让我们寸步不离的守在这里,想去个茅房都去不了。」 「你少说两句吧。」另一名黑衣男子望向紧锁的大门,一脸严肃道:「这次估计是抓了条大鱼,刚门打开时我隐约往里面瞧见一眼,那小姑娘额头上有一整朵拳头大的红莲,你也知道遁一族……」 额上整朵红莲?阿辞? 少主? 风雅与洛桑闻言一下子捏紧了拳头,身子绷成了一条线。 遁一族人大多身带半莲,但有极少数天赋异禀血脉特殊的人身上会出现整朵红莲,这完整的莲花印记又恰好出现在额头上,又恰好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她俩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同一个故人。 第85页 「你们怎么了?」感受到两人突如其来的气场变化,楚明珠不明所以道。 「没事。」此时不是解释的时候,风雅强迫自己快速冷静下来,「迦楼罗现在外面,这艘船上大多都是他们的人,所以我们现在兵分两路……」 ------------------------------------- 密闭的空间里咸腥味越发浓烈。因着叶子额头上出现了全朵红莲,夜叉不敢怠慢,直接寄出了自己的看家宝贝金蚕蛊王,巴不得现场立刻撬开她的口。 接近拳头大的蛊王被送进叶子体内,这蛊可不像之前的小胖那般温和,它生性残暴,以吸食骨血为生,所到之处都能带来万蛊噬心之痛。 叶子头上不停渗出汗水,将额前的红莲沖刷得更加清晰血红,此时疼得连发出痛唿都是奢侈。 夜叉见叶子自显出红莲印记后便一言未发,心下不由得有些急躁,「小妹妹,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好好交代,不然等会儿换那两个大老粗来上手段,可就不像姐姐我这么温柔了。」 向来憷蛊的阿修罗想起刚刚那金蚕蛊王的模样,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心想:您可真温柔。面上还是配合地摆出一副兇恶的模样,舞着巨斧道:「没错,我要揍起人来可比这小虫子挠痒痒疼多了。」 叶子抬头看向夜叉,漂亮的小脸上第一次表现出憎恶与戾气。原本宿在体内的烈心蛊因为自己的绝对领域一再受到侵扰开始变得狂躁不安,冲撞着想要从她身体里挣出。 「这个迦楼罗,去取个东西这么久还没好。」夜叉被叶子的目光惊着了一下,伸手掐住她的下巴威胁道:「小嘴这么硬,不知道能不能硬过……啊!」 夜叉话未说完,手指便一阵钻心刺痛,叶子不知道何时竟低头狠狠一口咬在她的食指上,要不是有内功护体,手指都能被咬断。夜叉甩开原本掐着人的手,对上叶子充血发红的双目,悻悻地收住想要揍人的动作,恨声道:「阿修罗,你来。」 阿修罗一身铜皮铁骨,并不害怕一个神志有些癫狂的小姑娘会使出什么近身攻击,他将一双铁拳捏得「咯咯」作响,抡起拳头便要往叶子肩膀上砸去。只是拳头还未落下,背后就有一股凛冽剑气直取背心。 风雅好不容易取得钥匙打开房门,第一眼便看到差点让自己心脏骤停的一幕,她来不及多加思索,提剑运起七层功力便朝阿修罗后背刺去。此时旁边还有一个夜叉,她倒也没指望能够一击必中,只是趁阿修罗侧身躲闪之际,剑峰一转,切断了缚住叶子的绳索。 夜叉见竟有人潜入密室,抽出腰间软鞭准备迎战,却被一个身带香气的女子拦住了攻势。 「我来陪你过两招。」 「是你?」 洛桑和楚明珠带着潜伏在船上的名剑山庄高手去堵迦楼罗,夜叉现在有香雪海拦住,风雅此时便只需要专心致志地对付阿修罗即可。 这阿修罗一身铜皮铁骨刀枪不入,又是天生神力能将一把巨斧舞出飙风。之前就连千锤百鍊的重剑胜邪与之硬对上,都讨不了半分便宜。 面对巨斧的来势汹汹,风雅手持止水剑在空气中划出一个六芒星,纵身跃到阿修罗背后。阿修罗体型重力量大,见风雅跃起却来不及收势,依旧抡着斧子沖入六芒星中,被残余的剑气刺得脚下一歪。风雅见势追上前,索性收起止水剑,双掌运起十层功力向阿修罗暴露在外的后背勐力一拍。一个九尺大汉在原地直愣愣地顿了一秒,随即「哐当」一下撞在地上。 阿修罗作为八岐楼的八大长老之一,平日素有「战神」之称。他虽脑子比较简单,但论战力完全不输迦楼罗。他万万想不到,前两日那个与迦楼罗拆招时还应对得十分狼狈的女娃子,现在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重伤自己,一时让他对自己的实力生出一些怀疑。 风雅趁阿修罗发怔之际,并起双指,快速点向其周身几处大穴。之后便不再理会倒在地上的大块头,冲上前心疼地一把搂住被折磨得虚弱至极的瘦小身体。 第49章 沉船 叶子体内此时还承受着两只蛊的激烈缠斗, 神志并不十分清醒。风雅抱着她时,怀里小小的身体抖得厉害。 察觉到有人靠近,叶子本能地想要攻击, 却在接触到熟悉的温度时, 硬生生地压抑住想要破坏毁灭的冲动, 只双手紧紧地环住风雅的腰,勒得风雅有些疼。 「小丫头,别怕,我来带你离开这儿,我们先起来好吗?」风雅柔声安慰着,叶子却似听若未闻,颤抖着身子勒住风雅的腰却一言不发。 叶子这反常的模样让风雅又心疼又担忧,「混蛋,你们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此时的叶子身上一无伤口, 二无束缚,但精神状态却差得厉害。风雅料想以阿修罗的个性, 断然没本事使出这样让人看不明白的手段,便想擒住夜叉让她说个明白。可这狭小的房间里此时却无比安静, 本应在此处交手的夜叉和香雪海早已不见人影。 之前见识过香雪海的本事, 风雅倒是不担心她会在夜叉手下吃亏。为今之计,也只能先离开这里。 风雅弯腰一手穿过叶子的膝盖, 一手扶住她的肩膀, 起身时感觉怀里的重量比数月前又轻了许久。此时来不及细究其中的异样,她将人抱起便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 待还有一步便出门时, 风雅感觉从身后袭来一股雷霆之力。她正要转身回挡, 此时怀中那个之前还虚弱至极的小小身体,却比她动作更快一步, 起身一掌拍在了突然冲上前的大块头的拳头上。 第86页 只听「啊」的一声狂吼,方才气势汹汹的阿修罗勐地退后数步跪倒在地,吐出一口鲜血,大口地喘着粗气。原来阿修罗天生穴位与常人有异,是以风雅刚刚那一番点穴,搁寻常人身上至少得两个时辰才能全部沖开,搁阿修罗身上只能让他短暂麻痹片刻。 风雅见阿修罗暂时失了一战之力,紧紧箍住怀中十分狂暴想要继续揍人的小姑娘。 以叶子的内力就算再苦练十年也不可能重伤阿修罗,风雅就算不明白之前具体发生了什么,也能猜到她必是受了重大刺激,才会如此透支身体一反常态。 「死。」叶子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竟然挣脱了风雅的怀抱一步步朝跪在地上的阿修罗走去,一拳又一拳地砸在阿修罗厚实的身躯上。 叶子此时看上去十分虚弱,连站稳都很是勉强,却能硬生生将一个九尺大汉揍得晕了过去。 风雅看着眼前这触目惊心的一幕,顶着叶子濒临失控的状态上前紧紧抱住她的双臂。 「停下来,别打了,他已经晕过去了。」风雅倒不是顾惜阿修罗的性命,而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叶子再这样失控下去,现在她的身体承受了远远超过原本负荷的能量。 「死。」叶子嘴里重复着这一个字,机械地重复着揍人的动作。 以风雅此时的功力,想要制住这样神志不清的叶子其实并不难,但她一直顾忌着不想让这具本就十分虚弱的身体雪上加霜,迟迟不愿动手。如今看来,继续这样放任下去,伤叶子最重的,只会是她本人。 风雅狠了狠心,一掌噼在叶子的后脑勺上,这才接住已经昏迷的小姑娘离开了地下密室。 之前守在密室门口的两个黑衣人已经被制服,风雅抱着叶子一路畅通无阻地经过大船底部长长的暗道,回到地面第一层。 楚明珠带着名剑山庄的弟子先一步去寻迦楼罗,也不知她那边能不能应付得过来,得赶紧与他们会合才行。 偌大的船坊的沿途竟然瞧不到一个活人,倒是有不少打斗的痕迹,看来火力被全部吸引到了一个方向。 风雅追寻着打斗痕迹来到船坊二楼,有一扇雕饰异常精緻华美的大门吸引了她的注意,直觉告诉她这处与别的地方有所不同。 风雅走近试着单手推门,门是没能推开,但门把上有一物却掉了下来。风雅弯腰拾起,是一面造型别致的镜子。 看来人不在这里,风雅收起镜子,欲继续前行寻人,脚下突然一阵剧烈震动,害她差点连同怀里的人一同摔在地上。 风雅一手揽紧叶子,一手持剑撑地,但船身摇晃得太厉害,这样根本无法站稳。 这感觉,不会是…… 风雅飞奔到大船外部走廊,看着底下深不见底的江河,在船开始新一轮巨震前,抱着叶子纵身从船上跳下。 「轰!」下一秒,那艘能够承载数十人的大船在风雅身后碎成了无数片,巨大的冲击波让风雅神志恍惚,她在昏迷前靠着本能一手搂紧叶子,一手捞过一块被炸飞的浮木碎片。 待风雅再次醒来时,是躺在河边的沙地上。她撑起身没走两步,便寻到还在昏迷中的叶子。此时叶子额头上红莲已消失不见,整个人昏迷着也不像之前那般状若癫狂。风雅正要松一口气,手指抚上叶子吐出呓语的唇,却被能够灼伤人的高温烫住。 风雅收回手,不死心地用自己的额头抵住叶子的:怎么这么烫? 此处四下没有旁人,风雅抱着叶子好不容易寻到一个可以遮身的山洞。她让叶子靠坐在洞里的杂草堆上,自己不敢离得太远,只在附近砍了些树枝,拿回洞中升起了柴火。 两人虽在岸上待了不短时间,但身上的衣物仍是湿淋淋的。风雅将两人的外套脱下挂在树枝上烘烤,又用内力将自己的贴身里衫烘干,准备替叶子换上。 说起来这已不是她第一次替叶子穿衣,但如今两人关系不同之前,风雅虽是出于关心十分正经地替叶子换上被烘干的衣物,但目光还是不听使唤地瞄到一些不该瞄的地方,脑中不由得生出一丝旖旎:小丫头身材真好,上次我说你小,其实是诓你的。 「嗯……」昏迷中的叶子睡得并不安稳,口中溢出不舒服的轻哼。 都什么时候了,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风雅狠狠地甩了甩头,一边唾弃着自己一边加快手上的动作,替叶子套上了温暖干燥的里衣。 此举虽说规避了感染风寒的危险,但叶子仍旧没有要转醒的迹象,单薄的身体忽冷忽热,口中呓语不断,额上冷汗连连,这一切都彰示着她正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风雅努力将耳朵凑近,仍是不能听清叶子说了些什么,只能一手将她圈在怀里,一手置于她丹田处输入内力,希望能以此减轻一些她的难受。 烈心和金蚕两个都是罕见的蛊王,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它俩以叶子的血肉身躯为战场,早已斗了数个回合。最终是烈心蛊占据了主场优势更胜一筹,直接吞併了金蝉蛊,体型也由此扩大了一圈。它以叶子的身体为舱,在里面寄养了数月,如今外界威胁已消除,它便终于没再继续折腾,吃饱喝足后回到原来的地方休息。 风雅此时输入的内力如温泉一般流入叶子的四肢百骸,洗涤着两只蛊王激战后的「战场」,给叶子被疯狂撕扯后的血肉带来温润的包容感。叶子在这样熟悉温暖的气息中,终于安宁了许多。她一双手紧紧环住风雅柔韧的腰肢,脑袋靠在风雅的臂弯,如婴儿般依恋的哼哼着。 第87页 看着怀中女孩如此乖巧的模样,风雅心底软成一片。自叶子被夜叉等人抓走后,她心中便片刻不敢松神,如今又折腾了整整一日,她的身体本已疲惫至极。同伴们下落不明,前方还有许多未了之事,叶子的真实身份也会让两人的关系更为复杂,可这一刻她却什么都不愿去想,也无力去想,只想就这样抱着怀中的女孩,好好睡上一觉。 一夜好梦 金色的光辉洒入山洞,叶子便是在这样温暖的包裹中醒来的。脑袋下枕着的是一片柔软,鼻息间是再熟悉不过的女子气息。叶子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精緻容颜,不过分别数日,却仿佛恍若隔世。 之前整整一日她的神志都不如何清晰,但记性却是很好,她不仅记得这几日来发生的每一处细节,就连早已丢失十二年的童时记忆也一併找回了。如果可以的话,她宁可不要这些记忆。 叶子心里感慨万千:之前我一直只当自己是师傅捡去的,从小无父无母,只能与师傅相依为命。待师傅离开后便又恢復孤身一人,无处可依,那便四海为家,倒也乐得自在。却不想我竟然还有着这样一段复杂的身世,这样一场滔天的血仇。原来我自出生起,便註定要背负整个遁一族的传承与使命,如今的遁一族应当已经没剩下几个人了,但只要还有一人在,我便要寻回一人,保护一人。 至于风雅……她原本就是我的至亲,若是我提早些日子恢復记忆,或许不会那么轻易便将「心悦」脱口而出,尽管我的心意从未变过。当年师傅为了救我,却抛下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同样年岁尚幼的风雅,其实在她的心中,也不会比我好过多少吧。如今我们两人的关系,倒真是有些剪不断理还乱。 第50章 孤岛 叶子微微嘆了口气, 看着风雅沉睡中的眉眼,在晨光的沐浴下就连肌肤上的细小绒毛都清晰可见,那样漂亮, 那样撩人心弦。叶子鬼使神差地伸出一只手, 从风雅细长的眉间划过, 指尖停在那落在脸颊边的髮丝上,有些移不开眼。 叶子就这般静静地瞧了一会儿,才想起将手收回,不料却被另一只手一把握住,沉睡的人不知何时已经醒来。 「这么喜欢这张脸,可以让你亲一亲。」风雅睁开眼,眼中盛满明媚的笑意。 第一次偷香窃玉就被人逮个正着,叶子有些窘,结结巴巴道:「你, 你是何时醒来的?」 「在某个小贼偷偷盯着我瞧的时候。」风雅说着将怀中的人搂得更紧了一些。 「我,我哪里有偷偷盯着你瞧?我那是, 那是正大光明地在瞧,不可以吗?」被唤作「小贼」的某人红着脸辩解道。 风雅闻言心里笑意更甚, 又怕笑得太明显惹恼了某个面皮薄的小丫头, 只能将脸埋在小丫头的脖子上,肩膀耸个不停。 叶子被脖间温热的气息喷得有些痒, 想要将那颗恼人的脑袋推开, 却又捨不得。 风雅憋着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将脸凑到叶子唇边, 宠溺道:「当然可以, 你是我的心爱之人。你若是喜欢,不仅可以正大光明地瞧, 还可以正大光明地亲。」 叶子看着风雅那得意的样子,嘴硬道:「我何时说过想要亲你了?」就算之前有悄悄这样想过,就这般直白的被当事人拆穿心思,也必不可能承认。 「好的,你不想亲亲我,是我想亲亲你。」话音刚落,风雅丰软的唇便贴上了叶子的软滑的脸蛋,这般亲密,有小股电流自两人的贴合处窜过。 明明亲的是脸蛋,叶子却觉得背嵴一麻,眯着眼睛环住了风雅的腰。 风雅一双唇在叶子的唇角、脸颊、眉间、眼睑流连许久,才恋恋不捨地抬头打量着那染上绯红的脸蛋,那如蝶翅般轻颤的睫毛。 面上的温度消失了,叶子缓缓地睁开眼睛,正好对上风雅那似笑非笑的目光。 还说你不想亲我。 都已经这样了,不能叫人看扁了!叶子恶向胆边生,撑起脑袋凑向风雅,心道:是你先亲我的,我只是礼尚往来。 「咕噜。」叶子的唇正要贴上风雅的脸,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发出一声叫唤,在这空旷的山洞里显得尤为清晰。 叶子愣在原处,还未来得及反应,一日一夜未进食的五脏庙又接连发出两声抗议「咕噜咕噜。」 真的是自己的肚子在叫,太丢人了! 风雅伸手揉了揉叶子毛绒绒的脑袋,温柔道:「饿了吧,我去这岛上瞧瞧有没有什么可以吃的。」 此处是河中央的一处孤岛,面积不小,却不见人烟。风雅与叶子在岛上步行许久,只捡到几个比拇指大不了多少的野果子。 「要不你先垫垫肚子?」风雅用衣袖将果子擦干净,看着那不规则的形状犹豫半晌,还是递给了叶子。 这果子卖相实在难以恭维,可现下也没条件挑剔这些,叶子从风雅手中接过一个果子,放入口中,面无表情地咀嚼着。 「味道如何?」风雅见叶子半晌没有应答,也好奇地拿起果子咬下一口。 「呸呸呸,这也太涩了。」又苦又沖的滋味直冲天灵盖,风雅皱着一张脸将嘴里的果肉一口吐出来。 风雅一把夺过叶子正欲往口中送去的另外半颗果子,哭笑不得道:「你就算是为了整蛊我,对自己也太狠了吧。」 叶子抬头看向风雅,一脸无辜道:「我是真的很饿。」 风雅才不相信,「这果子这般苦涩,你没尝出滋味吗,刚刚问你也不理我。」 第88页 「是有些涩,所以我才要专心控制表情,没来得及回答你。这些毕竟是你辛苦一上午所得,我要直接说味道很怪,岂不是很不给你面子。」叶子认真道。 这话说得,好像我会故意虐待你一样。风雅将手中的果子全部扔掉,牵着叶子一只手走进前方的小树林,「去里面看看,给你找点肉吃。」 这岛上无人打理,却也形成了一片天然的树林。里面植被品种丰富,上面结的果子形状色彩也是各异。但刚刚那点心理阴影还未完全消去,风雅此时并不打算继续尝试这里的植物。 两人一路走过,见着了不少动物的痕迹。然而这里的动物天生天养的十分机警,到目前为止,两人也就只见到它们的「痕迹」而已。 「要不我们来设个陷阱。」风雅说着走到一棵树下,捡来一根粗壮的树枝,在泥土地上刨起了坑。 叶子见状,心领神会地拾起一些细树枝,架在风雅挖的坑上。又从附近的树上摘下一些果子,小心地搁在树枝上面。这些果子她俩不爱吃,但既然生长在此处,自然会有以它们为食的生灵。 制作一个简易陷阱并花不了多少时间,风雅拍了拍手上的土,拉着叶子躲在一颗老树后面,守株待兔。 此处远离红尘,即使在白日,周围也十分安静,只有两个挤靠在一块儿的人肚子里发出的「咕噜」声以及心脏「叮咚」的跳跃声。 「小声点,不然这里的动物很警觉的。」风雅贴在叶子耳边轻声道。 「我没有说话啊。」叶子无辜道。 「我是说,你的肚子,小声一点。」风雅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 叶子扭过头,只留一个后脑勺给风雅。 还会闹小别扭,看来应该没事了。 两人在岛上独处的时光虽好,但风雅的心中一直隐隐有着不安:之前在船上小丫头那般反常的表现,不知道那些人在她身上用了什么手段。还有她额头上出现过的红莲印记,她自己知道这件事吗?我们相处数月,观她之前种种行为,都不像是记得以前的样子。 那些事她忘记了,也好。风雅微微嘆了口气:无论如何,至少她这会儿是健康快乐的。 风雅盯着叶子被青丝遮挡的半截颈脖,眼中带着无限缱绻。 「嘘,有东西来了。」专心盯着陷阱的叶子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尽管刚刚风雅并没有说话。 风雅抬头朝陷阱望去,果然有个白色的身影一颠一颠地朝陷阱方向走去。那东西来到陷阱边上先是探出脑袋小心地嗅了嗅气味,再试探地伸出前爪向前刨了两下,却将果子刨到了陷阱中央。于是那一团白的小傢伙半截身子都向前扑去,然后「噗」的一声整个身子栽进了风雅布置的陷阱里。 风雅见势上前,一把拧住小傢伙的后颈将它从陷阱里提出来,竟然是只小白狐。 「哇,这小狐狸的皮毛好白好漂亮啊。」叶子上前看清后,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的确很白,肉还很肥,今天可以好好饱餐一顿了。」风雅看着自己的猎物,眼里同样兴奋。 小狐狸仿佛有灵性,它感觉到风雅身上的危险气场,四脚在空气中一通乱刨,嘴里发出「嗷嗷」的叫唤声。 叶子一脸的不可置信,「小狐狸这么可爱,你要吃掉它?」 风雅看向叶子奇怪道:「我们来这儿不就是为了狩猎果腹吗?小鸡小兔子也很可爱,你平日里吃的可不少。」 叶子见风雅是真心想要吃小狐狸,讲道理讲不通,便无师自通地抱住风雅一条胳膊,眨巴着眼睛撒娇,「我们将小狐狸养下来吧,你看它都受伤了,多可怜啊,好不好嘛?」 作为食物,它不仅会受伤,它还会死。风雅看着挂在自己胳膊上比平日黏人十倍的小丫头,面无表情地开口:「好……」 于是,两个饿肚皮进树林,现在变成了三个饿肚皮。 有植物的地方便能找到疗伤的药,叶子替小白狐做了简单的包扎,取出果子放在它身前。 小白狐感受到叶子身上释放出的友善信号,没有了一开始的惊惶,耸着鼻头嗅了嗅跟前的果子,确认没毛病后便开心地啃了起来。 这狐狸爪子上的伤口并不是风雅的陷阱所致,应该是之前被什么勐兽伤着了。所以才不方便爬到树上去找果子,只能捡地上的果子吃。 风雅看着小白狐那狼吞虎咽的吃相,心里郁闷:这小畜牲倒是胃口好,我还饿着呢,还不能把它宰了吃。算了,小丫头开心就好。 小白狐将叶子摘的果子全部吃了个精光,似乎觉得有这样一个人类又抱又摸还管吃管喝也挺好。它满足地舔了舔嘴巴,颠着胖嘟嘟的身子走到叶子脚边,「噗」的一下侧倒在地。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又晃着脑袋「呦呦」地蹭着叶子的裤脚。 好有灵性的小傢伙。叶子开心地将小狐狸抱起,一只手小心地梳理着它的毛髮,「你有一身这么漂亮的白毛,以后就叫你小白好不好。」 「呦呦……」 好讨人厌的小畜牲。风雅趁叶子不注意悄悄朝小狐狸做了个鬼脸。 「嗷!」 第51章 求生 为了避免叶子心血来潮再收一只小宠物, 风雅填上了之前布置的陷阱,决定到河里叉鱼。没有鱼饵,鱼很少会主动游到岸边, 想要捕鱼便只能往河水深处走。 叶子望着风雅捲起衣袖裤脚的背影, 确定以她的功夫这会儿不至于被河水捲走, 才放心地拾起树枝,在距离河水三尺远的沙土地上挖起了坑。这个坑她挖得不宽,但足够深,一个成年人跳进去能被遮住半身。叶子尽量将坑的四周刨得整齐,又捡了石块嵌在坑的四壁,然后从山洞中抱来稻草、卵石铺在坑底。见风雅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又去弄了些木块,烧焦成细碳,一併铺了上去。 第89页 小白歪着脑袋看着叶子做着这一切, 圆圆的眼睛满满的疑惑,撒欢一般围着这坑跑了两圈, 又试探似的伸出爪子去刨坑壁,却被壁上渗出的河水湿了爪子, 受惊般地缩了回来。叶子看着小白那傻萌傻萌的模样, 伸手搓了搓它毛绒绒的耳朵,眼里满是被逗乐的笑意。 风雅往河里走了十几尺, 才见着些鱼儿的踪影。她也不想走得太深, 便在此处将止水剑用作鱼叉,盯着河里窜起的波纹, 眼疾手快地刺下去。可这河水着实有些浑浊, 鱼儿长期生长在此处,身形都十分灵活。风雅几番刺空, 急得甚至想用内力噼河炸鱼。转念一想,以两人的食量也吃不了太多,此处又没法保鲜死鱼,多杀生无益,只能凝心静气,更加专注地感受河水底下的动静。失败的次数多了,她也学会如何根据波纹的走向预判鱼之后会游向的方位,终于一连叉中了两条活鱼。 待风雅拧着一把穿着鱼的止水剑重新回到岸上时,便见一人一狐蹲在个土坑旁甚是亲昵,小白正摇着尾巴试图将自己整个胖嘟嘟的身子都拱进叶子怀里。 这到底是只狐狸,还是条狗。 风雅在一旁使劲咳嗽两声,试图将叶子的注意力从小白那儿拉回自己身上。 叶子闻声抬头,注意到拧着战利品回归的风雅,开心道:「这么快便捕到鱼了,你真厉害。」 哼,嫌我回来快了,耽误那小畜牲腻歪你了。若是平时得到叶子的夸赞,风雅总会特别开心,这会儿也不知在别扭些什么。 叶子见风雅没有动作,主动上前牵她手,「我刚捡了些树枝,我们便在此处烤鱼吧,还能一起看看这河边的风景。正好我刚做的滤水器也大功告成了,再等一会儿,就能喝到干净的水了。」 风雅见叶子没有继续摸小白狐而是来牵自己,心里舒坦了一些,这才留意到一旁的土坑,「这就是你做的滤水器?」 叶子点点头,「是啊,我们也不知道会在此处待多久,这河里的水太浑浊不能直接饮用,我便想着在附近挖个土坑让水渗入,这些稻草、石子、木炭能将水中的污渍过滤一番,到时候便能将就饮用一些。」 「你果然冰雪聪明,想得周全。」风雅这句赞美发自真心,人在这荒岛上,哪怕一日一夜不进食都还能勉强挺得住,但若是一日一夜不饮水,那便是真的难受。可这河里的水,浑浊地连里面游的鱼都看不清,又让人实在下不了口。 叶子得到夸奖,开心地偷笑,背过身摆弄起了木柴堆。 风雅将鱼从剑上取下,去了内脏各穿在一根较粗的树枝上,架在柴堆上烤着。风雅似乎天生便在厨艺上不缺天赋,即使流落在这荒芜的岛上,也能将一条河鱼烤得均匀金黄,通体泛光。 「尝尝我的手艺,在这地方有没有退步。」风雅将其中一条还冒着肉香的烤鱼递给叶子,颇有些邀功的味道。 两人之间很早以前便形成投餵的默契,叶子也不与她客气,接过鱼在鱼腹部咬下一块肉,细细地咀嚼着。 风雅一脸期待地等着叶子点评自己的手艺,见她又一副安静品尝的模样,心下又忐忑又有几分失望:怎么跟之前啃野果时一个模样,这荒郊野外的也没有调料,不会很难吃吧。 叶子一连啃了好几口鱼,才注意到一直在盯着自己的风雅,赶紧道:「味道棒极了,尝上一口便根本停不下来,想不出该用何种词彙形容这等美味。」 你现在这般,便是最好的形容。 得到肯定的风雅终于放心且开心了,也拿起另一条烤好的鱼啃了起来。此处虽无调料,但这鱼长期生长在河里,身上自带微咸。风雅将脏腑去得干净,烤得均匀,这鱼不仅不腥,没有其他调料的影响,还将本身的肉质天然鲜美,展现出了十成十。 味道确实不错,我果然是有天赋的。 两人吃饱喝足,决定在岛上四处探寻一番。此处荒无人烟,与世隔绝,想要离开,只能依靠自己。确定路线、制造木筏、准备粮食,这些事情说来容易,但若真操作起来,每一件事都有难处。 叶子让风雅削了几块木板,绑上不同重量的石头,做下标记后从河口上游放出,她自己则守在几十丈开外的河口下游。两人遥遥相望只能远远瞧着一个小黑点,风雅放完木板,便施展轻功腾空而上,于是她在叶子眼里便成了一个跳跃的小黑点。这释放信号的方式虽然,但却管用。 叶子见小黑点跳起,在沙土地上画了一道槓,在心里默数着时间。每接到一块自上游飘下的木板,便在木板上刻下到达所用的时间,风雅来到她身边时,叶子已经捡下了三块木板。 「我放了五块木板,都收到了吗?」风雅将一旁甩尾巴的小白挤走,蹲在叶子身边。 「还差两块,估计不会到了。」叶子看着木板上的标记回答道。果然,两人又望着河流靠坐了许久,也没有收到新的木板。 「厉害了,你是怎么猜出那两块木板不会到的。」风雅看着身边这个比自己还矮半个头的小丫头,眼里满是崇拜。 叶子将三块木板上的石头取下,递与风雅,「这三块木板,承重最重的一块最早到达,河水本就是自上而下,它的重量可以加快木板在水中运动速度。根据这三块木板的承重差和到达的间隔时间差,我现在可以大致估算出这样大一块木板的承重上限,以及当下河水流动的速度。所以还有两块木板应该超重沉底了。」 第90页 风雅听完后眼里闪着兴奋的光:「怪不得你刚让我弄这么多木板石头,那既然测出了河流速度和承重,我们岂不是很快就可以造船离开了?」 叶子摇了摇头:「哪儿有那么简单,我现在估算出的只是当前此处的河流速度和承重,不同时间不同地点这些数值都会发生改变,还需反覆测试许多次。并且我刚看了看天象,五日后此处会降下一场大雨,不宜出行。我们若真想离开此处,且有的准备了。」 「你竟然还会看天象。」风雅抱着叶子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 「不会……耍流氓。」叶子通红着一张脸讷讷道。 「那这个以后可以会。」风雅又在叶子另一边脸颊上补了一口。 接下来的几日,两人便在测试和砍树造木筏中度过。前者有叶子在还算容易,为了使测试结果更加精准,她甚至还制作了一个简易沙漏,这般工作虽然繁重且重复,但两人在一块儿合作却一点不觉得无聊。此处没有外人,表白心意后的风雅总喜欢见缝插针地逮着某个薄脸皮的小姑娘调戏一番,待她红着一张脸抗议时再狠狠亲她。若不是还有那么多事情,又担心楚明珠她们在见不着人会着急,风雅倒是很乐意就这样与叶子一直在岛上过着简单纯粹的生活。 但两人都明白此时不是耽于亲昵的时候,需得早些离开此处,于是造木筏一事便也刻不容缓。这两人以前都没有捆木筏的经验,以风雅的功夫,削一堆匀称的木桩还不算难,难的是如何将这些木桩捆结实。在这岛上能找到的捆绑之物只有树枝枝条,尽管叶子已多次将捆好的一排木桩放进河里做测试,但风雅还是担心捆得不够牢靠,到时候木筏在河中漂久了会散架,毕竟这关乎两人的身家性命,半点马虎不得。 最后还是叶子找到一种具有粘性的树胶,将其熬制成胶,用来固定木桩之间的结构,此事才算圆满解决。 准备工作完成了大半,距离之前预测的大雨降临,还有两日光景,之后连续十来日都会是大晴天,很是适合出行,错过这次机会便不知道还要等多久。于是两人决定暂时分头行动,加速后面的准备进程。 风雅负责准备食物,主要是在林子里布置陷阱猎取动物,处理干净后将暂时吃不完的肉切成片晒成肉干。叶子则继续在岛中勘察,测算最佳的出发地点及方向。 第52章 雷雨 风雅将晒制好的肉干捆成一堆, 惹得小白激动地摇着尾巴,却又碍于风雅在不敢上前。 「你给它吃一块吧。」叶子看着小白眼巴巴的模样,替它求情道。 「哼, 狐狸不都是吃果子的吗, 哪儿需要吃肉。」风雅嘴上这么说着, 还是抽出一块肉干,丢在小白跟前。 小白当即伸出两只短短的小爪子扒住肉干,欢快地啃了起来,尾巴摇成了一朵花。 狐狸都是要吃肉的。 风雅瞄了一眼小白便不再搭理它,将剩余的肉干捆好,思索道:「这些食物大概够我们在木筏上吃上十天,为了保险一些,我等会儿再去猎两只兔子之类的小动物。」 叶子点了点头,「食物是准备得差不多了, 实在不够到时候还能在河里叉两条鱼生吃,午时后便要下雨了, 要不今日就不出去了吧。」 风雅听见可能要生吃河鱼,就一阵恶寒, 赶紧道:「我捕猎很快的, 用不了两个时辰。要不上午你且先在山洞中休息,我定会在午时前赶回来。」 「既然如此, 那我继续附近看看, 有没有更合适的出发点吧。」 两人约好午时前回山洞,便各自开始忙碌。 这岛上大多数地方叶子之前都已经探测过, 现在只剩下最北方的小石林还没去看过。那是整个岛地势最高的地方, 也是河流速度最快的地方,若能从那里找到合适的出发点, 那木筏出发时的速度将能快上许多。只是因为石块太多,行路有些不便,之前叶子为了赶时间便选择优先探测其他地方。 叶子带着小白走进石林,算着时间没有走得太深入,在石块遍布的地方踩出一条小道,寻到一处地势宽阔的河口。叶子将事先准备好的木块绑上石头从河口放下去,木块顺流而下,很快便不见踪迹。 望着木板飘向下游,直至缩成一个小点,叶子这才满意地点头:没有沉底,没有堵塞,此处可行。 叶子抱起小白,准备原路折返告诉风雅这个好消息,天空忽然响起一阵惊雷,在乌云中轰隆作响。 不是还没到午时吗?叶子安抚着怀中受惊的小白,加快脚步打算离开此处,然而天上的雷一个接一个的却似比她更急促。而这时,叶子察觉到体内出现一股不受控的难受,刚安分没几天的烈心蛊……躁动了。 烈心蛊自上次吞噬了金蚕蛊王,自身似乎也受到巨大的消耗,在叶子体内一睡便是好几日。如今这一阵震天响的雷鸣,却突然将它从沉睡中唤醒,整个身体随着打雷的声音开始在叶子体内节奏感十足地跳起了舞。 之前许多次烈心蛊甦醒躁动,叶子都会找一个地方凝心静气,强行将其压制下去。然而此刻,不仅没有地方可以让她好好凝心静气,这烈心蛊的力量似乎也变得更强了,在叶子体内运动造成的影响是以前的三倍。 你这醒得可真不是时候。叶子无奈苦笑,手脚虚软到无法继续抱住小白,眼看大雨将至,叶子不敢待在树下,找了处石壁靠站着,专心与体内的烈心蛊做抗争。 第91页 眼见小白在一声接一声的雷鸣中仓惶而跑,叶子已无力将它护住,只能在心里祈祷它能够平安无事。 ------------------------------------- 风雅这次运气不错,刚走进林子里没多远,便撞见两只傻兔子。这两日难得有一次她比叶子先回山洞,便主动开始了烹饪的工作,想着到时候叶子一回来,便能第一时间尝到风雅大厨的手艺了,这之后在木筏上都得吃肉干,对于熟食且吃且珍惜。 风雅将两只兔子料理干净,一只用于碳烤保存,另一只准备等叶子回来再现烤现吃。然而待她将手头工作全部处理妥当,午时将近,竟发现仍是不见叶子的身影,心里开始涌起浓浓的担忧。 空中布满了乌云,响起了雷鸣,这雷每响一声,风雅心中的担忧便深上一分:小丫头一直都很有时间观念,该不会遇上什么事了吧? 一个人实在坐不住,风雅决定出洞寻人。担心叶子回来后会看不见自己,便拿木炭在空地上写下「午时未见你归,出洞寻之,一个时辰后归返。若有错过,待在此处莫走,等我。」 风雅出了山洞,心里其实也挺没谱,这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平日里天晴的时候,两人最多隔上两个时辰便会见上一面。如今大雨将至,这岛上除了两人栖身的山洞,很多地方环境并不算友好。平时叶子探路时也很少说具体方位,因为说不准,是以想要在短时间内孤身在岛上寻见一人,并非易事。 风雅此时也只能碰碰运气,一边走一边回忆着这两日叶子与自己聊天时的内容,想想还有哪些地方是她之前还没去过的。 依着她那般严谨的性子,最后两日不把岛上各处逛个遍怕是不会甘心吧。 我们在一起这么多日子,这些默契应该是……有的吧。 风雅心中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茫然,只能在心中期待自己所料不差。 不知不觉间,风雅走到一个石林前,看着那怪石嶙峋的入口,陷入了沉思:这个地方她好像之前都没提起过,看上去便不是个好进入的,小丫头不会真的这么勇吧?可除了此处,别的地方又岂能轻易困住她。不对,以她的方位感,若是都被困住,我又该如何寻着她,将人带出来? 这时天空如期下起了瓢泼大雨,风雅没来得及带遮挡之物,被淋了个浑身通透。彻骨的冰冷让她一哆嗦,那会儿的第一个念头是:依那小丫头的体格,若是也被这样淋一番,该如何是好?不管了,先进去再说。 风雅刚要踏进石林,却见一个熟悉的白色糰子「呜呜」叫着往自己这处窜。小白看见了风雅,这会儿也不怕她了,跑到她脚下一口咬住她的衣角往里拽。 「小崽子,赶紧带我去找它。」这是风雅第一次觉得小白如此顺眼,连称唿都变得友善许多。 小白体型不大,平日里看着肥嘟嘟的都是因为毛髮蓬松。如今被雨水这么一浇,整个就变成一个湿淋淋的小小糰子。这小糰子灵活得很,任何石头缝隙都能够穿梭自如,哪儿偏僻就往哪儿钻,见风雅半天没跟上来,还对着她着急地直叫唤。 风雅挥着止水剑,无奈地将四处延伸出来挡路的石头噼掉:这小东西,能不能走点阳间的路。 小白在前方等了一会儿,估计也是意识到了自己和风雅的体型差,又折返回来,咬着她的裤腿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所以,刚刚是有正常的路可以走的。 风雅此时也顾不得与小白置气,换了一条道后,前进容易了许多。约摸小半炷香的工夫,她便在前方的石壁边上瞧见的一个熟悉的粉色身影。 此时的叶子在暴雨中与体内的烈心蛊对抗许久,这蛊却像不服气似的,雷声越响,蹦跶得越欢,根本不理会宿主想要它安静的意愿。叶子被这蛊折腾得难受,额上的水一股股的往下淌,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一向好洁的她此时也顾不得满是雨水的石地,无力地瘫坐下来,艰难地喘气:难道今日便要命丧于此吗?可是,好不甘心呢。 这一刻叶子脑海里走马观花的闪过很多人的面容:爹娘、师傅、洛桑、楚大小姐……然而出现地最多的,还是她。 幼时武艺平平总是被自己欺负的她; 小小年纪整日绷着一张脸埋头苦读的她; 明明生在皇家却一脸稚气地说将来要行侠仗义的她; 成年后初遇时满身重伤却坚强的一声不吭的她; 在茶楼里找说书人吹嘘自己还故意绷着脸一本正经的她; 缺乏江湖经验被人绑架了还极力找补的她; 与恶人作战时英姿飒爽的她; 携着一身光将无辜女孩救出地狱的她; 总是对自己温柔宠溺的她; 厨艺一级棒的她; 明明说了告别却还是会独自一人追寻自己的她; 生病了还不安分看小黄书的她; 打雷天在客栈屏风后身影娉婷的她; 在江风月色下认真说着「我心悦你」的她; 总是不正经爱耍流氓的她; 一人一剑将自己从那些恶人手中救出的她; 会幼稚得跟一只小白狐吃醋的她; 在自己最孤立无援时踏着大雨,带着白狐,面容逐渐清晰的她。 嗯?刚刚那是幻觉吗? 叶子死劲揉了揉眼睛,眼前的身影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清晰。明明见着了最想见的人,那一刻的叶子却像是受了最大的委屈,成年后第一次在有旁人时肆无忌惮地哭着,「这么大的雨,你干嘛一个人跑这儿来。」 第92页 「对不起,我来晚了。」看着心爱的姑娘这般狼狈的模样,风雅顾不得其他,蹲身将她拥在怀里,「我来带你回去。」 第53章 失控 风雅将叶子抱回山洞时, 她身上的温度烫得吓人。两人的衣服都已经又湿又脏不能再穿,风雅升起火堆,用之前过滤的水将衣物简单漂洗一番后挂在杆子上烤, 又拿干草替叶子擦身。这么多事情, 恨不得一个人生出八只手来。这岛上虽无闲人打扰, 生活也着实不方便。 叶子捂住丹田蜷缩成一团,十分难受的模样,口中一直喃喃道「出去,出去!」 风雅自是不会误会叶子是让自己出去,看她这模样突然想起当初在鬼医竹庐时所见之状。 糟糕,难道那蛊这么快便长成了? 风雅抱着叶子,试图同之前那样用内力安抚她体内的难受。可这次多少内力进入她体内都如石沉大海,毫无作用。 怎么会这样? 风雅也不会医术,面对这样的叶子又担心又无力, 感觉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紧紧地拥着她, 让她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洞外的雨还在稀里哗啦的下着,时不时夹杂两声雷响, 天地间除了两颗靠近跳跃的心, 再无其他。 风雅抱着叶子,一刻不敢松手, 直到感觉她身上的颤抖逐渐变缓, 才要松下一口气。 而这时叶子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起身一下挣脱了风雅的怀抱, 径直走到石墙边, 一掌拍了过去。 凹痕深陷的五指印! 又是一掌,一掌接着一掌, 转眼间石墙上便重叠了一排五指印。风雅看得心惊胆战,在旁边一时没能拉住,又害怕一不小心伤着了本就虚弱的叶子,她现在这失控的情形与当日在船上何其相似! 好在这次叶子的失控并没有持续很久,在拍下第八个手印时,她便像失了所有力气,软软的向后倒去。 风雅赶忙接住叶子,将她小心重新放回干草铺上,用止水剑将墙上的掌印破坏掉,才小心捧起她一双已经红肿到出血的手,撕下内衫衣料小心地替她包扎着。 又是惊心动魄的一夜。 叶子在山洞中舒适的干草铺上醒来,身上是干净晒干的外衫,若不是此时手上还隐隐做疼,似乎昨天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抬起两只被白布缠绕着的爪子,努力回忆着昨日所发生的一切,只依稀记得自己去石林探路时大雨突至,体内的烈心蛊作乱害自己无法正常行动,失去意识前见到了风雅的脸。 是你将我带回来的吧,可是这双手是怎么回事? 叶子举起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右手想要摸摸风雅的脸,意识到什么又缩了回来。 风雅照顾了叶子一夜,才刚刚睡过去没多久。她睡得并不沉,叶子起身的动作便将她从周公那里拉了回来。 风雅醒来第一个动作,就是双手托住叶子的脑袋,额头相抵。 竟然不烫了!她这病来得快去得也挺快。 「你醒了,身子可有不适?」风雅一张口,才发觉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没有什么不适,可你好像发烧了。」刚刚额头相抵时,风雅是没觉得烫,可叶子却被结结实实烫了个激灵。加之风雅这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当即便明白了怎么回事。 「哦,我没事,就是有些口渴。你既然已经无碍,我们收拾收拾下午便出发吧。」风雅说着起身欲拿水饮用。 叶子动作比她更快,一手将水递给她,一手将她按回草铺上,「也不着急这一天,你这样子就别逞强了,先将身子养好,才有力气对抗航行的未知。」 风雅想想的确如此,便由着叶子在洞中张罗着一切,生病时的风雅似乎格外好脾气。 叶子在洞中收拾一番,觉得手上的布条有些碍事,便将它们除下,这会儿手倒是没有多疼了,只是有几条细微的划痕。 这么小的伤包这么多布,她也真是…… 叶子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又是无奈又是甜蜜。 风雅暗自注意着这一切,心中是既庆幸又担心。照理说叶子身体恢復能力突然变强,本来是件好事。可见识过她两次失控的模样,却也不敢盲目乐观。而她自己,对失控时所发生的一切,却似毫无察觉,也不知道这今后…… 叶子拿了些肉干餵小白,抬头发现风雅一直盯着自己这边,以为她会不开心,「小白也淋了雨,需要补充能量,不能一直吃果子的。」 谁知之前一直看小白不顺眼的风雅却一反常态,和颜悦色道:「没事,它爱吃的话想吃多少都没问题,不够我再去猎。」说起来这次小崽子还立了大功。 「够的够的,其实之前食物储备就已经够了,你又猎了两只兔子。」叶子见风雅终于不排斥小白,很是开心,抱着小白坐到风雅身边,「其实小白很有灵性的,你要是对它好,它也会对你好,不信你摸摸它。」 风雅伸手捏了捏小白的耳朵,小白有叶子抱着也不像之前那么怕风雅了,摇了摇脑袋却并没有反抗。 确实是个有灵性的小崽子,救了小丫头的命,便是救了我的命。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病情耽搁,两人比原计划推迟了两日才正式出发离岛。想着此行前路未测,也不知有多少风险还在等着,叶子决定将小白放归它的生长之地。叶子将小白抱到当初林子里初见的地方,将它放在地上摸了摸脑袋,才很是不舍地转身离开。 第93页 小白看见叶子不抱自己了,「呜呜」叫着追了上去,咬着她的裤脚又是打滚又是卖萌。 「别跟过来了,我们要离开这里了,不方便带着你。」叶子再次俯身抚摸小白,也不知道它能不能听懂。 风雅见状心里也有些不舍,但还是故意一副淡定模样,「我之前就说这小崽子是属狗的吧,你说这些它也听不懂,直接轻功飞走吧。」 叶子又抱着小白顶了顶它的脑袋,决定採纳风雅的建议,狠心施展轻功离开了。 两人将绑好的木筏推到石林中的河口,将这几日准备的食物、饮用水、船桨也一併放了上去。叶子抬头看了看天空,点头道:「出发吧,顺着河流往东南方向划就行。」 风雅护着叶子上了木筏,拾起一旁的船桨撑开河岸,正要将木筏划走,却见一团白色的毛绒绒以光速窜了过来,隔着木筏与岸上的河沟一个纵跃落下,木筏被这重量砸得沉了一下,几滴水花溅了上来。 「这小崽子跟过来了。」风雅语气平静地陈述着事实,看不出喜怒。 叶子也没想到小白会在这个时候突然跟过来,摸着在一旁眼巴巴摇尾巴的毛绒绒实在做不到再次狠心将它送回岸上。 「要不,我们便将它带上吧。」叶子抱着小白弱弱道。 「捨不得的话就带上吧。」风雅答应得很爽快,刚刚离开树林时,她注意到叶子偷偷抹了好几次眼泪,看模样是真捨不得。 当初你给我留书辞别时都不知道有没有落眼泪呢。 风雅也觉得自己挺幼稚的,跟一只小狐狸吃什么醋,好歹它还救过小丫头的命呢。但就是忍不住时不时的酸一下。 叶子闻言开心地抱着小白亲了好几口,留风雅一个人面无表情地划着名桨。 过了一会儿,叶子察觉到风雅半晌没有说话,觉得自己留她一人辛苦实在不该。主动拾起另一只桨开划,「我来划会儿吧,要不你歇歇吃点东西?」 「不饿。而且,你划反了。」 叶子闻言一瞧,自己果然太粗心了,赶紧将船桨调了个方向,继续兢兢业业地划着名,「那我们两个人一起划吧,这样快一些,我们当前应该还处于洛阳周边的黄河中,无论具体是在哪个位置,最多往东南方向航行七日也应该能找到靠岸的地方。若是运气好的话,或许能提前在这河中遇到个什么商船之类的。」 这话还真让叶子给说着了,两人在河上漂流的第三日,果真在河上碰上了一艘商船。船主人见到她俩求救,便将她们接上了船。 两人这几日遭遇太过曲折,风雅便省去了许多细节,只说她与叶子是出门游玩的姐妹,在河中遇上盗贼沉了船,两人流落到岛上,临时绑了个木筏离开。 船主人是个老实人,对风雅的说辞并没有怀疑,还不住夸道:「不愧是两姐妹,你们家里人生得可真好。你们姑娘家还会自己绑木筏,厉害得咧。」 叶子红着脸道了谢,问他欲往何处去。 船主人爽朗道:「我是张氏布坊的主人,这船要开去兴阳镇做生意,大概还有两日航程,你们要是方便的话,就在那儿一块儿下吧。」 风雅听见「兴阳镇」三个字时若有所思:那处不是外公的老家? 「我们自然是方便的,多谢张了。」 两人在野外漂流数日,此时终于有个遮瓦处得以暂缓,得以洗去一身尘埃。女儿家毕竟是爱干净的,这些日子在野外虽然有用滤水漂洗过两次衣物,但终归还是不舒适。这船主人恰好是做的布料生意,派人给她俩送来两套新衣,这确实是她们当前亟需之物。风雅此时也没有客气,心道等到了兴阳镇见了外公一定得好好酬谢船主人一番。 第54章 容府 两日后, 张氏商船如期停靠在兴阳镇码头。张老闆见风雅与叶子两个姑娘家突逢罹难,身无长物,便好心拿出盘缠接济。 已经到了岸上, 风雅不好再平白受人盘缠, 「张大叔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我有亲人正好住在此镇西面,我们去那儿投奔他即可。不知张大叔准备在何处落脚,待我们安置好,再登门道谢。」 张老闆听她们在此处有认识人,倒也放下心来,笑呵呵道:「妹子不用这么客气,你们既然在此处有熟人,我雇了辆马车,正好顺路, 不如就送你们一起到镇西吧。」 风雅估算了一下码头到镇西的路程,接受了张老闆的好意。 这马车是张老闆提前派人雇的, 主要为外地商旅服务,车壁四周都是低调的棕黄色, 车身足够宽大, 可以容纳许多不宜暴露在外的货物。 风雅和叶子挤在马车的一角,旁边是装着绸缎布匹的箱子。这车行得还算平稳, 叶子眯着眼睛, 脑袋逐渐往风雅的方向偏去,小白则乖巧地蹲卧在叶子腿边, 眯眼的模样与此时的叶子还真有几分相似。自从之前在岛上那个雷雨夜后, 叶子便时常容易犯困,风雅只当她是最近她累了, 小心地扶着她的脑袋放到自己肩上。这处到镇西还有半炷香的车程,且让她歇会儿吧。 突然间马儿一个急剎车,车子勐然一震,几口装满货物的箱子都发出「嗡嗡」的声音,叶子也在风雅肩上惊醒。 「发生什么事了?」风雅一手扶住叶子,一手掀开车窗的布帘。 只见几个身着粗布短打、手持各式奇怪兵器的人堵在马车前方。为首的一个方脑壳壮汉粗着嗓子道:「外来的生意人吧,你们现在踏入的是猴爷的地盘,识相的就乖乖奉上保护费。」 第94页 合着是遇到地头蛇了,这兴阳镇的治安何时这般差劲了?风雅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 张老闆作为走南闯北的生意人倒不是第一次遇到这阵仗,连忙拿出几张银票塞到壮汉手中,「我们初来乍到,烦请大爷行个方便。」 壮汉看了一眼张老闆手中的银票,毫不客气地挥手打落在地,「你这是打发叫花子呢,车里装的是什么,拉出来看看。」 张老闆想着车里还有两个年轻姑娘,担心这些地痞干混事,急道:「大爷,车里都是些不值钱的布料,没什么好看的,要不这些您也拿着。」 「这么点钱就想把爷打发了,你不让爷看,爷偏要看。」壮汉说着就来到马车前,抬手准备掀帘子。 「啊!」然而壮汉的手还未碰到帘子,便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气劲打穿了手掌,手心上米粒大小的血洞还正冒着血。 「是哪个兔崽子敢暗算爷。」壮汉捂住受伤的手,抬脚想要踹开帘子。又是一声惨叫,腿上也多了一个血洞。 壮汉在地上打了个滚,对着面面相觑的手下吼道:「你们还愣着干嘛,赶紧上啊,把里面那个装神弄鬼的混帐给我抓出来。」 那些地痞们收到命令,互相看了一眼,还是举着兵器朝车里砍去。 「乒桌球乓。」眨眼的工夫,一堆人和武器都落在了地上。 「何人在此处撒野?」一个身着绫罗的青年突然出现,对着马车嚣张道:「你可知我们是谁?」 …… 回应他的是一片沉默,青年只能自个儿把话接下去,「我可是容府的人,你在此处欺我手下,得罪了我,便是得罪了整个容府,知道怕了吗?」 容府,这兴阳镇还有几个容府? 「你是哪个容府的人?」风雅清冷的声音自车内传出。 「还能是哪个容府,朝中二品大元容尚书,那可是我的亲外公!」青年的声音显然十分得意。 哦,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一个表兄。 风雅发出一声冷笑,自马车中走出,轻蔑的目光将青年从头扫到脚。 青年显然被风雅这样的目光弄得十分恼怒,许是觉得在这么多手下面前面子挂不住,当即挥着拳头向风雅面门舞去。 风雅单手捏住他的拳头,故意用了点劲将对方骨头捏出了声响,「你,和我一起去容府。」 青年刚开始以为风雅是虚张声势,便故意装作一副傲气的模样,「等会儿见到我外公,可有你好果子吃。」他被风雅一路抓着拽到容府大门口,只听耳边传来冷淡危险的女声。 「敲门。」 青年见风雅那样,莫名有些发憷,退后一步道:「算了算了,小爷我大人有大量,今日且不与你计较,你们走吧。」 「我让你敲门。」风雅再次冷冰冰地命令道。 青年被风雅盯得头皮发麻,只能依言照做,心想:容府的大门岂是随便谁去敲都会开的。 然而他失算了,这门还真打开了。容府的管家带着两名小厮一边走向门口,一边嘱咐他们等会儿需要採购的物资。 青年是认识管家忠叔的,当即脚底抹油便想逃跑,被风雅一把抓住了衣领。 「就是这些了,你们记得动作麻利点,傍晚之前回府。」忠叔叮嘱完小厮,一抬头正好看见站在门外的风雅,又惊又喜道:「小小姐,您怎么回来了?」风雅虽然是天子之女,但幼时曾在容府住过一段时日,她母妃容晴雪是容府的大小姐,忠叔便习惯性管她叫小小姐。 风雅瞧见幼时带过自己的老人,面色也缓和了几分,「说来话长,路上遇到些意外。我刚一到这儿,就听说我外公又多了一个亲外孙。」 忠叔这才注意到风雅拽住的青年,恨铁不成钢道:「又是你,打着我们容府的名号招摇撞骗!」 合着这还不是第一次了? 忠叔见风雅面色有些难看,连忙道:「小小姐一路舟车劳顿,不如先进府让老奴为您接风洗尘。至于这个竖子,我自会派人好好教训。」 门口的确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风雅点了点头,指着身后的叶子与张老闆介绍道:「这位是我的挚友,这位是路上相助我们的恩人,务必好好招待。」 风雅进到府中,只有忠叔和几名下人出来迎接,不禁疑惑:「外公人不在府上吗?」前两年容尚书便已告老还乡,一直在此处颐养天年。 忠叔早料到风雅会有此问,答道:「圣上前些日子临时有事召老爷进京商议,算算日子,他也快回府了。」 「哎哟~哎哟!」后院传来一阵尖厉的惨叫,正是那冒牌青年吃到板子时的痛唿。 忠叔见风雅停下脚步皱了皱眉,不待她询问便主动解释道:「那小子是个孤儿,本是府里前护卫长的远房侄儿。护卫长去年因意外逝世,老爷给了他家人一笔抚慰金。可这小子仗着老爷的宽厚恩惠,几次三番借容府名号招摇,之前倒也没有太过分,就教训了几次。」 都拦路打劫了,还没有太过分? 风雅对此暂时没有作何评价,而是先去找张老闆道谢。 说起来张老闆本是好心载风雅与叶子一程,却不想半路遇到这等变故,更不想竟阴错阳差结识上容府。他本是来开拓兴阳镇的布匹市场,现在有了容府这个兴阳镇最大势力的帮衬便利,后面的生意都容易了许多,也算是好人有好报。 第95页 容府的人当叶子是风雅的挚友,专程替她安排了一间最近装修、布置妥当的客房,就是离主人家住的地方有些远。一群丫环小厮兢兢业业,将客房每一处都打扫得纤尘不染。可是是错觉吗,为什么刚看小小姐一副不太开心的模样? 待打扫的人离开后,叶子抱着小白在床上打了个滚,十分享受地趴在一块儿,一人一狐就这么大眼对小眼。 「哼,你们倒是乐得清闲。」风雅一进门便瞧见这一人一狐腻歪的模样,关上门也不需要再继续维持着主人家的形象,跟着一块儿趴在床上。 叶子摸着小白的头看向风雅,「你这么快便忙完了?」风雅作为这里的小主人,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自是有不少人需应付,有不少事需交代。自然不能像叶子这样,回到房间就趴着。 「哪里快了,都要累死了。」风雅将叶子手里的小白拨开,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些撒娇抱怨。 叶子很难见得风雅这般可爱的模样,没有介意她对小白的「欺负」,伸手按在她肩窝,「那我替你捏捏?」 风雅没想到随便委屈两句竟然还有这等福利,当即享受地眯起眼睛,丝毫不介意叶子用刚才摸过小白的手来替自己捏肩膀。 叶子回忆着医书的记载,两只手顺着风雅的颈椎朝下使劲,试探道:「这力道够不够?」 「轻了。」 「这样呢?」 「重了。」 「这样呢?」 「很好,嗯~啊~好舒服,就是这样。」 「嗯~有些疼,你轻一些。」 前来请叶子用膳的丫鬟隔着一扇门,听见自家小小姐销/魂的叫声,一脸懵逼:我现在,应该敲门吗? 第55章 八卦镜 之前管家说容尚书大约还有三日便会回府, 风雅想着许久不见外公,便索性再多住几日。只是自上次沉船后,她们便与楚明珠等人失联多日, 也不知道其他人现在如何了。 好在名剑山庄的产业遍布全国, 风雅找到名剑山庄旗下一家开在兴阳镇的玉器店, 亮出楚明珠赠她的玄灰色扳指,向老闆打听楚明珠的消息。 名剑山庄的扳指很有特色,老闆一眼便认出这确实是自家主人之物。他虽也不知道楚明珠此时在何处,但名剑山庄弟子彼此之间都有独特的联繫方式,当即表示会尽快联繫到楚明珠本人。 「待到联繫上她,烦请告诉她『风雅此时在兴阳镇』。」风雅留下这句话,便与叶子一同离开了玉器店。 「这么长日子了,你说,楚大小姐与洛桑她们会平安无事吗?」自从知道上次一同前去营救自己的还有楚明珠与洛桑, 叶子又是感动又是担忧,毕竟听说那会儿船被炸得尸骨无存, 也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这么好命被冲到岛上。 「放心,当时载我们前去救你的那艘木船上还留有名剑山庄的弟子, 名剑山庄依水而建, 那儿的弟子各个擅水性。极有可能我们才是运气最差的那两个。」与楚明珠相识多年的风雅心里并没有很慌:那丫头,一向福大命大。 话虽如此, 在没有见到活人时叶子依然无法完全放心, 拉着风雅每日去玉器店问询三次楚明珠等人的下落。 就算是最快的马在城镇之间的传信也需要一天一夜,风雅为了缓解一下叶子的焦虑, 便决定带她出去散散心。 灵山寺位于兴阳镇郊外山顶, 已有数十年歷史。这寺庙面积不大,却因曾经有大佛显灵而小有名气, 这兴阳镇附近的居民几乎人人都来过此处参拜。风雅平时不信神佛鬼怪之说,但她觉得叶子这会儿或许需要这个。 两人沿着石子路一路攀上山顶寺庙,这个时候多数人都还在劳作,是以十分清净。 这会儿庙里只有一个扫地的小沙弥,风雅捐了些香火钱,接过一个装满签文的签筒递与叶子。 叶子捧着签筒十分虔诚地跪在庙中的蒲团上摇着,心里祈求着友人平安。签文落地,拾起来一看,上面写着:上上籤,花长好,人长健,月长圆。 风雅看见签文,瞬间明白叶子心中所求,趁势安慰道:「我就说她们一定会吉人自有天相吧,这庙里有很多人来求籤,可灵验了。」 「真的吗,那我再求一签。」叶子看了签文十分欣喜,又闭上眼睛摇起了签筒,心里问着:前途漫漫,可能顺遂? 又一枚签文掉落,上面的刻字虽有些痕迹,却仍能一眼认清:下籤,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 「嗯……这个签,一人一次最多抽一支,多了就不灵验了。」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捲风。 两人离开了寺庙,叶子心里想着刚才签文的内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风雅十分无奈,本来是想带人来放宽心的,没想到这会儿把人弄得更忧心了。 「我给你讲个笑话吧。」风雅转到叶子跟前,也不管她答应不答应,自顾说道:「你别看楚明珠现在挺正常的,她小时候可皮了,看见什么都想去招惹一下。我记得有一次,她居然胆子大到去掏蜂窝。她以为脸上蒙块布就没事了,结果被一群蜜蜂追了十几里,隔着布料照样将她盯了个满头包,我当时看见她时,那张脸都快变成一个红色的蜂窝了,好不好笑。」 「呵呵,真好笑。」楚明珠从一旁小道走来,没好气道:「这么多日不见,一见面就听见你在说我的坏话。」 叶子看清来人,面色一喜,「楚大小姐,你这些日子还好吧?」 第96页 「还是小叶子知道关心人,不像有的人……」楚明珠瞪了风雅一眼,看向叶子道:「那日我带人对上迦楼罗,差一点就能将他擒住了,结果不知怎么回事,那船突然晃得厉害。我们担心会沉船,便跳水去寻之前的木筏。结果等划着名木筏再来寻你们时,才发现船竟然被炸了,在附近打捞许久都没寻到你们的踪影,便只能先上岸。这些日子我派了许多名剑山庄的弟子四处打探你们的消息,昨日才收到木头脸留的信息,便急忙赶过来了。我本来以为你们应该挺想我的,结果……哼,想是想了,就是没想点好的。」 风雅对于自己方才为博佳人开怀讲述楚明珠糗事的行为毫不愧疚,顺着楚明珠的话询问道:「那其他人呢?」 楚明珠本不想搭理风雅,但见叶子一脸急切地望着自己,只能解释道:「洛桑之前本来一直与我们一处,但离船后一连三日都没寻到你们的音信,她便决定与我分头行动,独自去寻你们。我昨日已派人将你们的消息传给她,估计就这几日她也快要到了。至于香香……现在就差她还没有找到了。」楚明珠说到最后,有些怅然地嘆了口气。 风雅见不得楚明珠一副愁苦的模样,安慰道:「你就放心吧,连你都能没事,她比我们中谁都要厉害,这会儿定是安然无恙。」 什么叫「连我都能没事」? 楚明珠越看风雅越觉得她欠揍,但转念一想,确实是话糙理不糙:香香这么厉害,肯定会没事的。 楚明珠见叶子此时站在风雅身旁,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突然想起之前在船上听到那黑衣人的讨论,不由走近一步,望着叶子光洁的脑门询问道:「小叶子,那些怪人没有为难你吧,我之前听说……唔唔唔。」 风雅见楚明珠那模样就知道她想要问什么,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嘴,一把将人拖走,「好久不见了楚大小姐,既然到了这里,就让我来一尽地主之谊吧。」 风雅说的「一尽地主之谊」本是为了打断楚明珠的问话,但也确实有用心招待。说起来这还是楚明珠第一次来兴阳镇,她嘱咐下人将此地的特产都各备了一份端上席。这些特色美食叶子在之前就已经尝过,现在依然十分喜欢。 让风雅感到意外的是,楚明珠这个吃货这次居然对这么多好吃的兴趣索然,才吃到一半就将自己拉到一个角落没好气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我与小叶子这么久没见面了,每次我想与她说说话,你就来打岔。我知道你俩关系好,但我与她也是好朋友啊,做人不能这么霸道!」 风雅见此处没有旁人,无奈嘆了口气道:「你想与她说话无妨,但你能不能先别去问她关乎红莲的事?」 「这是为何?」 「此事说起来有些复杂,与她的身世有关,但她应该还不知道自己额上有红莲的事,兴许是失忆了,我不想让她这么早想起那些令她不开心的事情。」 楚明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既然是会让小叶子不开心的事情,那我就不问了。」 席上原本的三个人这下变成一个人,叶子表示手上的糕点都不香了。见风雅与楚明珠终于一前一后回来,故意打趣道:「你俩下次若还想说悄悄话,可以直接让我迴避。」 「哪儿有什么悄悄话。」把话说开后的楚明珠心情好了,胃口也好了,拿起一小块点心咽下。想了想还是随便找了个藉口,「我就是感觉头髮有些乱了,本大小姐一向注重形象,所以问问木头脸哪儿有镜子可瞧。」 注重形象的楚大小姐。叶子突然想起之前被木人阵弄得头顶鸡窝的楚明珠,忍俊不禁道:「那你们可有找到镜子?」 「没有。」风雅不想把一个这么无趣的谎言编得太长,当机立断道:「谁要惯着她臭美的毛病,没走几步我就把她拎回来了。」 楚明珠闻言很是不爽,要怼回去又发现嘴里还塞着高点,只能鼓着腮帮子瞪了风雅一眼。 说到镜子,叶子倒是想起一件事,「我记得,之前风雅从船上离开时,好像还捡了一面奇怪的镜子。」 「什么样的镜子,木头脸拿出来瞧瞧?」照镜子不过是随口遍的理由,除了自家的八卦镜,楚明珠对别的什么镜子毫无兴趣。可谁让她自己起了这个话题,只能顺着叶子的话捧哏。 要说在座三人谁最臭美,风雅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尽管当时在岛上环境十分恶劣,她也是将这镜子随身携带,得空便照上一照。后来回到了容宅,对这镜子也生出了几分感情,就继续随身携带着。 风雅见叶子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倒是乐于配合,从怀中掏出一面形状十分不规则的镜子,放在楚明珠面前,「楚大小姐,想照就照吧。」 楚明珠拿起镜子仔细瞧着,只见这镜子由玄铁打制,背后刻着一些奇奇怪怪的符号,镜身挺厚,是寻常镜子的两倍。镜面光泽清晰,不像平日所见的铜镜那般模煳。怎么看怎么觉得很眼熟。 「这不就是,我们名剑山庄的八卦镜。」 第56章 天伦 楚明珠满脸不可思议地盯着风雅, 「你说,这镜子是你之前从船上捡的?」 风雅同样难以置信,仔细将之前在船上如何得到这面镜子的情景解释了一番, 再次确认道;「这真的是你们名剑山庄的至宝八卦镜, 你没看走眼?」 「绝对不会有错。」楚明珠将镜子翻来覆去地摸了摸, 小时候我爹将这镜子拿出过,这镜子造型符号这般古怪,怕是不会有第二面一模一样的了。 第97页 这事实在蹊跷,叶子盯着八卦镜半晌,「那贼人废这般力气盗走这镜子,却将它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到底是何心思?」 楚明珠顺着叶子的话思索片刻,什么都没思索出来,「贼人的心思谁能猜得准, 搞不好是他们内部矛盾呢。想不到这般轻易便能将镜子寻回,倒也是一个好消息。话说凭这镜子, 当真能找到河图?这镜子看着除了造型古怪一些,倒也没有哪里不对啊。唉算了, 我又不是遁一族的人, 哪儿能看出些什么。」 「遁一族」三字一出,叶子与风雅两人都微不可见地眨了眨眼。 风雅再次瞧了瞧这面镜子, 眉头不展, 看向楚明珠,「要不, 你先将这面镜子带回去给楚大庄主瞧瞧?」 楚明珠看了看镜子, 又看了看风雅,「我爹让我们此次出来是为了寻找河图, 又不是只为了找镜子,既然如今镜子已寻到,那我们便在此处等与洛桑会合,她是遁一族的人,看她能不能破解这镜子的奥秘。」 又来提遁一族,楚明珠这个拎不清楚状况的。 「楚大小姐说得有理。」叶子在风雅出声前开口:「那盗镜贼人无论是内部起讧,还是别有用心,都不会在丢失辛苦盗来的八卦镜后轻易罢手。若贸然将八卦镜重新送回名剑山庄,只会让山庄再次成为那些人的眼中钉。倒不如顺着这镜子查出背后的秘密,那些躲在暗处的人自然会忍不住露出马脚。」 三人席上讨论一番后,最终以二比一决定暂时留下此镜,等洛桑到后再一起讨论。 又是一日过去,众人没有等到洛桑出现,却等到了容尚书回府。 坐在正厅的容尚书看见风雅走进,放下手中的茶杯,没好气道:「你这个丫头,有两年没来看外公了吧,我本想此次进京顺便瞧瞧我的乖外孙女儿,结果你这会儿倒是跑府上来了。」 「我这不是想外公了吗,哪儿能累您去瞧我,我自个儿过来了。」无论长多大,风雅在长辈面前仍是一副乖巧模样。 容尚书摸了摸鬍子,瞪着眼,「就你嘴甜,刚刚阿忠都与我说了,这次出行在外,是不是又遇到什么麻烦了?」 管家忠叔是跟容尚书数十年的老人了,风雅自是不指望他能够保密,不愿让老人担心,只捡轻的说:「之前在路上是碰到些小波折,不过现在都解决了,我还结交了新的好友。」风雅说着将一旁的叶子牵到容尚书跟前。她故意拉着叶子一起来见外公,是出于一点自己的私心。 容尚书将注意力转移到风雅身边的女孩子身上,这个女孩有一双十分温和清雅的眸子,这个模样与他记忆中早已模煳的小女孩形象有了一瞬间的重叠。 容尚书有瞬间的失神,盯着叶子喃喃道:「像……太像了。」 「外公……外公?」风雅出声打断,「她叫叶子,是我这些日子结交的挚友,如今在府上做客。」 容尚书回过神,连连点头道:「做客?好……好,这位小友且安心在府上歇下,若有任何需要都可以交代翎儿去办,千万不要客气。老夫看你甚是投缘,不知你在府上的这些日子,是否愿意来陪老头子聊天解闷?」 「承蒙容大人抬爱,这是晚辈的荣幸。」叶子看着眼前这个面目慈祥的老人,对自己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外公也有一丝亲切感,所言皆是出自真心。 午膳后,风雅本以为容尚书又会像以前那般,拉着自己絮叨上几个时辰。从学业武功,到日常生活,各种细节无一遗漏。对于此等关怀,风雅虽觉得难以消受,但却能够理解。老人家年纪大了,仅有的两个女儿离家的离家,失踪的失踪,现在膝下直系晚辈只余她一人。 然而这次当她自觉主动地走进容尚书的书房,竟是没能瞧见人影。 外公今日竟没有待在书房? 风雅满腹疑惑地离开房间,在路过后院时却瞧见亭中石桌前坐着对弈的两人,可不正是自己的外公和心爱之人。 「容大人,又是您胜了,您果然棋艺高超,晚辈甘拜下风。」风雅走近时,正好瞧见叶子数完棋子,礼貌温和道。 容尚书摸着一把花白的鬍子,乐呵呵道:「你这女娃娃倒是会哄老夫开心,老夫看得出来,你年纪不大却聪慧过人,每次下棋不多不少都恰好输个半子,既给老夫留了面子,又展现了自己的才华,让老夫下了个尽兴。不像翎儿,每次与我下棋,都得输上十几子,我总是赢她都没有什么成就感。」 怎么还拉踩上了呢? 不乐意自己在心爱之人面前被揭短,风雅不服气道:「外公你这就偏心了,您怎么不觉得是我更尊敬您呢?」 「老夫不用你这么尊敬,不然你也只输半子试试。」 「您变了,我不是您最宝贝的外孙女儿了。」风雅故作哭泣道。 「你什么时候是我最宝贝的外孙女儿了,从小到大最不让人省心的就是你。」容尚书瞪了一眼风雅,转头看向叶子换上一脸和煦的笑容,「别理她,咱俩再来一盘。」 叶子难得见风雅如此生动有趣的模样,抿嘴笑了笑,故意在她哀怨的注视下回答:「好的,那晚辈继续献丑了。」 这个「再来一盘」就直接下到了黄昏,这一老一小倒是十分投缘。借着下棋,容尚书与叶子聊着她童年的经歷。叶子不愿扫老人的兴,隐去了许多波折难受的内容,只捡了些轻松有趣的与他讲,听得老人面上满是慈爱的笑纹。 第98页 被忽视的风雅就这么坐在一旁,瞧着这一老一小相处融洽。她面上故作哀怨,实则心里十分开心,自她记事以来,就没有见小姨与外公同时出现过。小小年纪的她还因此好奇过,母妃却只让她不要问不要提,一向懂事听话的风雅便也只能将这个疑惑憋在了心里。而叶子从小到大失去亲人独自一人,颠沛流离,说起来她与外公也是骨肉至亲,如今两人虽不合适相认,但见他们如此投缘,倒也是件幸事。 直到下人将晚膳全部端上席,两人才结束了对弈。容尚书不知道叶子的口味,便吩咐厨子将看家本领全部展示一番。见叶子对席上的各式豆腐情有独钟,心中感慨:连口味都这么像。 风雅瞧着桌上十六道菜其中有四道是豆腐,纳闷道:「最近卖豆腐的在降价促销?我记得您以前没这么爱吃豆腐啊。」 容尚书闻言没好气道:「什么叫『最近卖豆腐的在降价促销』,我们容府买东西还需要等降价?这些可都是你福伯的拿手菜,我让他一次性显显身手。这些豆腐,以前……你小姨最爱吃了。」 风雅的小姨,容尚书的小女儿,荣凝霜? 风雅难得听到自家外公提起小姨,这会儿没有母妃在一旁制止,不禁试探道:「难得听您提起小姨,您与她,许多年没见了吧?」 容尚书年纪大了,此时听风雅问起往事,不禁感慨道:「是啊,有二十多年了吧。当初她一意孤行,放着宫中的贵妃不做,硬要嫁给一个来歷不明的小子。我不同意,她就宁愿与我断绝父女关系。你母妃怕提起她惹我生气,便不许旁人问关于你小姨的事儿。这么多年过去了,父女之间哪儿有什么抹不开的仇,只是……也不知道她现在人在哪里。」 她现在人,早就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得知真相的叶子不愿老人伤心,安慰道:「容大人,或许您的女儿现在也在某个地方牵挂着您呢,祝福着您健康长寿。」 「希望如此吧。」容尚书又是嘆了口气,看着叶子语气带着几分恳求,「如今我一把老骨头,半截身子入了黄土,仅有的两个女儿也都下落不明,也就只有翎儿这丫头偶尔还能来瞧一瞧我。小姑娘,你与翎儿既是挚友,若是以后有空的话,你再与她一道来看看我这个老头子可好。」 「只要容大人不嫌弃,晚辈今后一定多多叨扰。」短短一日的相处,叶子已在心里接受了这个亲人。 晚膳后,风雅没有待在自己房间,而是悄悄潜入叶子所在的客房。既然说了是挚友,那晚上一起秉烛聊天也没有什么不对。 「你怎么翻窗进来了?」叶子铺好被子,转身才注意到站在窗前的风雅。 风雅语气带着几分小埋怨,「谁让你这么早就将门锁上了,我又懒得再跑一趟去找人拿钥匙。」 「我的意思是,你这会儿不该是在自己房间里歇息吗?」叶子歪头不解道。 「我一个人,歇息不下。」风雅上前搂住叶子,俯身咬住她的耳朵,「之前我们俩在岛上时你都是主动抱着我睡觉的,怎么一到这里,反而疏远了?」 我何时有,主动抱着你睡觉? 叶子红着一张脸,任风雅的唇贴在脸边亲昵。 「你今晚,不回去吗?」 「不回去。」 第57章 捅破 叶子醒来时风雅已经离开了, 她起身双手搓了搓红红的脸,将某个讨厌黏人的傢伙从脑海里甩出去,洗漱一番后来到院中散步。 「叶姑娘, 这是有人托我转交给你的。」 叶子从容府小厮手中接过字条, 一眼认出是洛桑的字迹, 约自己在镇中茶楼相见。 洛桑已经到此处了。 叶子心中欣喜,给小厮留下口信后便直奔约见之地。 自之前淮水镇巷中一别,叶子与洛桑已有十数日未见,两人本是朝夕相处的好友,如今随着叶子的身世揭露,两人之间的关系更是多了一层特殊的亲近。 叶子到达茶楼包厢时,洛桑面前的茶已经没了热气,看来是早早在此等候。 洛桑看见叶子安然出现,喜不自胜, 若不是被叶子拦着,差点屈膝下跪, 「少主!」 ------------------------------------- 风雅瞌睡少,白日早早醒来便去厨房取叶子平日里爱吃的点心。友人无恙, 爱人相伴, 亲人和睦,可以说现在是风雅这些年来最为快乐的时光。她享受着这样的快乐, 享受着有爱人可以宠溺的岁月静好。 风雅端着点心回到叶子的房间, 见人已经起床,便又去院子里寻了一周。可没寻见叶子, 却瞧见了登门拜访的楚明珠。 「木头脸, 洛桑今日过来了,此时正与小叶子一块儿叙旧呢。我们也一块儿过去寻她们吧。」 「你是说, 小丫头这会儿与洛桑在一处?糟了!」 风雅在街上一路狂奔,楚明珠在她身后一路狂追,边跑还边嚷嚷道:「木头脸,你这么急做什么啊,她俩这会儿在茶楼叙旧又不会跑。人家这么久没见了多聊两句怎么了,你这占有欲也太强了吧,就这么见不得小叶子与旁人多说几句话?」 风雅没空搭理楚明珠,施展轻功来到茶楼,抛给迎上前的掌柜一锭银子,「上午有个来这里的小姑娘,在哪一间包房内?」 掌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往二楼西南方关着门的房间一指,话音还未落下,便见这位风风火火的白衣女侠一个纵跃,直接飞上了二楼去敲门。 第99页 这会儿楚明珠也赶了过来,又是一锭银子抛到掌柜手中,「刚有一位进来的白衣女侠,上哪儿去了?」 掌柜另一只手还维持着指向房间的姿势没来得及收回,心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一间包房赚三份银钱。 风雅进入包房时,叶子正与洛桑坐在一处,有说有笑地叙着旧,谈话内容不过是这十几日来两人的经歷。风雅听着这话,心里有些没谱,也不知道在自己来之前她俩有说些什么。 叶子瞧见风雅,倒也并不意外,牵着她坐在自己身边,「我有好些日子没与洛桑见面了,很是想念,上午便给你留了口信先行一步。」 洛桑见叶子当着风雅的面毫不掩饰对自己的挂念,很是感动,「洛桑以后,都不会离开少主了。」 楚明珠一路气喘吁吁地跑进包房,正好听见最后一句话,奇怪道:「你刚才为什么,管小叶子叫少主?」 「少主额上有完整红莲,这是我们遁一族的少主独有的印记。」洛桑之前并未与楚明珠提及此事,如今既然提起,倒也没打算隐瞒。 楚明珠闻言一脸的所有所思:原来木头脸之前说的那红莲与小叶子的身世有关,便是指的这个。看小叶子的样子,像是早就知道了啊,合着这里面就我一个人不知道。 楚明珠越想越觉得有些生气,但突然脑海里划过一个念头,好像有哪里不对。 「哎不对,木头脸,我记得你以前提过你小姨父是遁一族族长,那小叶子她……你俩是表姐妹?」 「……」 楚明珠一脸恍然大悟,在场三人同时陷入沉默。 楚明珠还在为自己的特别发现感到惊奇,语速飞快道:「所以你们以前知道彼此之间这层关系吗,不会是早就知道故意瞒着我们吧,这有什么可瞒的?怪不得木头脸这么在意小叶子,一天天的占有欲强得不行,我之前有几次差点以为你俩是在谈情说爱。嗨,原来是表姐妹啊。」 「你别说了。」风雅冷声打断了楚明珠的喋喋不休,神色不太愉悦。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楚明珠看了一眼风雅,被她身上释放出的冷气冻住,乖乖闭上了嘴。 气氛再次陷入尴尬。 叶子看着一脸敢怒不敢言的楚明珠,主动道:「楚大小姐,我们之前不是说要将八卦镜拿给洛桑瞧一瞧吗,你有将它带在身上吗?」 楚明珠一脸恍然大悟,「对哦,被你们打岔得,差点把正事给忘了,八卦镜在这里。」她说着从衣袋里将八卦镜拿出放在桌上,突然灵光一闪,「不对啊,既然小叶子就是遁一族的少主,那我们之前为什么一定得等洛桑来呢?」 楚大小姐,有时候不该聪明的时候,可以不用这么聪明。 叶子忽略掉楚明珠后面那句话,拿起八卦镜递给洛桑,「这个便是名剑山庄的八卦镜,你可能看出什么蹊跷?」 洛桑拿着八卦镜仔仔细细地观看抚摸一番,摊了摊手,「少主你都看不出来,我又怎么懂的。」 因着洛桑这个动作,叶子才注意到她右手手掌上有一条痕迹颇深的血痕,抬起她受伤的手心疼道:「你这手是怎么回事?」 「嗨,没事。」洛桑缩回手,忍着疼道:「之前去探听你们消息的时候,不注意暴露了身份,遇上几个讨人厌的尾巴,不过我已经把他们甩掉了,手上这点小伤,过两日便好。」 这可不算是小伤,洛桑缩回手时,因为动作有些急,伤口不慎裂开了,一滴血便落在了桌上的八卦镜面上。 「抱歉抱歉。」洛桑用干净的那只手拿起八卦镜,想要擦掉上面的血迹,却见那镜面像是能吸血似的,那一滴鲜血很快便融入镜中,消失不见。镜面闪过一阵光晕,随即便消失不见,恢復如初。 叶子见此情景,一脸的若有所思,「楚大小姐,接下来的行为,可能会有些得罪。」说着她将食指放入口中咬破,不待其他人询问,便举着流血的手指置于八卦镜上空,任由鲜血一滴滴汇入八卦镜镜面。 这镜子像是一只饥渴许久的凶兽,将叶子送入的鲜血一一笑纳,镜面的光再次闪现,越来越亮。不多时,镜面上出现了一个转动着的八卦图形。 「你们快看!」楚明珠一脸惊奇道:「我以前一直以为八卦镜只是随便起的名字,为了显得比较玄乎,原来这上面真的有八卦。」 「这上面的图案还在动,似乎在给我们某种指示。」洛桑盯着八卦镜上的图形仔细揣摩着。 叶子留意着镜中每一个发光转动的卦象,发现当中唯有坤卦最为特殊,「这坤卦上的图案若隐若现,别有洞天。坤未申西南,二宫属土,或许是在指向西南某个多土之地。」 风雅撕下衣袖上的布条,心疼地替叶子包扎住还在流血的手指,「西南方是皇陵所在,多土之地或许是指的那里。」 楚明珠语不惊人死不休:「所以木头脸,我们这是要去挖你家祖坟吗?」 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四人决定收拾行李,次日便前往西南方皇陵。 容尚书嘴上骂着风雅是不孝女,才见面没两天又要走,却已吩咐好下人替她打理好一切。他板着一张脸瞪了风雅好一会儿,才看向叶子和悦道:「小叶子记得你答应过老夫的话,以后还要与翎儿一起来瞧瞧我这把老骨头啊。翎儿要是来不了的话,你一个人来也行的。」 第100页 「容大人放心,等我们此行做完应做之事,我就与风雅回来看你。」在叶子第五次对容尚书做出承诺后,他才依依不捨地离开了。 容府的院中此时又只剩下风雅与叶子两人。 风雅慢吞吞地踩在石板路上,冷不丁地开口,「外公好像很喜欢你,你不打算与他相认吗。」这是自茶楼回来以后,她第一次主动谈及两人的身份问题。 「不了。」叶子抬起手指勾走贴在额前的一缕刘海,语气平静如水,「我们此行前途未卜,归期未知,又何必让他老人家在得知白髮人送黑髮人后,又添上一分担心。」 「干嘛说这么丧气的话。」风雅有些不悦地一把锢住叶子的腰,「我们此行定会平安无事,你与我还要一起,长长久久。」 「我们……」叶子低下头,掩饰着面上的绯色,在今日之前,她也曾天真的憧憬着与眼前之人长长久久。可惜如今窗户纸被捅开,她们两人…… 风雅见叶子没有说话,心里没由来有些慌,也不顾此处是露天的院子,随时会有人路过,就这样收紧怀抱,低头贴住叶子的耳廓,「你之前与我说过的话,不会是想反悔吧?」 「我没有……」叶子下意识地否认,她不是朝令夕改之人。她只是,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段越理越乱的关系。 第58章 瘴气 一行人赶路三日, 来到了一个小村庄。 楚明珠站在叶子身边,看向她手中的八卦镜,「小叶子, 这上面显示我们离那处目的地还有多远啊?」 叶子以手抚过八卦镜边沿的轮廓,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 她与此镜契合度逐渐提高,越发能够读懂其中的语言。如今已经不需要每次都以遁一族人的鲜血激活,只需将手放在上面,镜子上的图纹便会发生转变。 「具体距离暂时探不出来,但我们朝着皇陵方向走是对的。」叶子将镜子往楚明珠眼前递了递。 楚明珠对于这些八卦图案不甚了解,听完叶子的话点点头,「方向对的就好,今日时辰尚早,我们沿着这个方向继续前进, 应该可以不用宿在村子里。」 楚明珠说着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没多久便来到一个雾气缭绕的小树林, 伸手扇开眼前的雾气,很是英勇地沖了进去。 「且慢。」走在第二位的风雅话音刚落, 便见楚明珠挂着一脸眼泪从林子里退了出来。 「咳……咳咳……这什么劳什子树林, 怎的气味这么古怪?」楚明珠一边咳嗽一边抹眼泪。 叶子站在林子入口,没有进去, 而是以手扇过一些气体, 辨认道:「这树林中,布满了瘴气。」 风雅闻言将叶子往身边一拉, 生怕她多吸入这等有害气体, 「瘴气,那此路岂不是不通, 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叶子盯着八卦镜观察半晌,摇了摇头,「按照这镜中指示,要想到达目的地,就必须得穿过这片林子。不然我们问问此处的村民,可有对抗瘴气的方法。」 几人之前只将这个村子当作赶路时的途径之地,并未多加留意。如今回去一寻,才发现偌大的村子,大白天的竟没有几个人。好不容易寻着一个挎着篮子的大婶,叶子走上前,礼貌道:「大娘,我们是外来的游人,途经此处,想要穿过村子西边的那片树林,请问您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克服林中的瘴气吗?」 大婶见叶子生得乖巧,刚听她上前搭话时还面色和蔼,可一听见「瘴气」两字,瞬间神色一变,慌忙道:「小姑娘,那个林子里面,可怕得很嘞,我奉劝你们还是别进去了。之前村子里的二狗子、三娃子他们从树林里出来,一个个都被折腾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现在还在村东口集中救治嘞。」 叶子拍了拍大婶的手,安慰道:「大娘,这个林子看着年份不浅,这么多年村里都没人从中安全出入过吗?」 大婶嘆了口气,「这林子之前倒是没什么问题,也就最近这些日子,林中不知怎么的突然生出一片瘴气,将整个林子锁得死死的,根本无法靠近。村里之前进入林子里狩猎的汉子们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现在都只剩下半口气了。」 原来如此。叶子看向大娘,恳求道:「您刚才说从林子里出来的人现在都在村东口集中救治,可能替我们指个具体位置?」 一行人根据大娘所指的方向很快来到了村东口,那里搭着一个简易的棚子,几个年轻汉子倒在草蓆上,面色乌青,口中不停叫唤着,确实是有些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一个青色的身影在棚中穿梭着,将熬好的药餵病人们服下,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如流水般温柔:「这瘴气还未来得及侵入肺腑,再服一日汤药,你们便可回家了。」 这身段、这声音,如此熟悉。 「香香!」这里最兴奋的非楚明珠莫属,隔着一段距离便兴奋地挥着手。见香雪海将空碗放下,不紧不慢地起身,当即冲上前挽住她一条胳膊:「那日发生意外,我一直有派人寻你,你现在怎么会在此处?」 香雪海见楚明珠这激动的样子,只是温柔地笑笑,「楚大小姐,我们出来说话。」 几个坐在村中的小茶铺,互相分享起这些日子以来的经歷。 「你是说,在你与夜叉打斗时船突然被炸毁。所以,你也不知道那船被谁人所炸?」叶子听完香雪海的叙述,若有所思道。 香雪海笑着饮了一口茶,「确实不知,我还当是你们当中有谁在打斗中遇到变故,才出手炸了船。」 第101页 「我们当时兵分三路,分别对上了迦楼罗、阿修罗、夜叉,都没有亲眼见证炸船,难道当时那艘船上还有其他人?」风雅百思不得其解。 「哎呀,你们就别纠结那船是被谁炸的了,反正我们现在都平安无事了。」再次遇到香雪海的楚明珠依然沉浸在喜悦中,挤坐在香雪海身边道:「香香,这些日子你还好吗,怎么会在这个村子里呢?」 香雪海对楚明珠有意无意的黏人倒是不以为意,淡定开口,「最近处理一些师门的任务,途经此地,正好遇见这儿的村民被瘴气所伤,便暂且留了下来。」 楚明珠闻言大喜:「香香你每次处理师门任务,我们都能碰巧遇上,说明我们好有缘分啊。」 …… 没人搭理楚明珠那不值钱的兴奋模样,叶子抬头看着香雪海,「香女侠,久闻忘忧谷擅各类奇技淫巧,制香医术均造诣不浅,你既能治好这些村民身上的瘴毒,那可有办法破除这林中的瘴气?」 香雪海点了点头,「我来这村中已有三日,在替村民治疗时也琢磨了一番这瘴气的根源,确实打算进入林中一探究竟。」 夜间行走多有不便,且香雪海说入林子前需要做一些准备,于是几人便在村中的一户人家家中暂宿一宿。次日清早,香雪海熬完最后一副药餵村民服下,便带着另外几人一起入了林子。 香雪海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给每人分发了一粒药丸,「此物是我们忘忧谷特制的避瘴丹,服下可暂时不受瘴气侵扰,不过此物所能持续时间有限,最多两炷香的工夫便会失效,再服无益,不足以让我们走出林子。」 风雅服下药丸,「所以我们是要在两炷香的时间内找到这瘴气的源头并剷除掉吗?」 香雪海竖起一根手指,「一炷香,如果一炷香的工夫我们还是没有找到瘴气的源头,为保证安全,便先退出林子,再从长计议。」 林中的气味依然十分难闻,但有了避瘴丹的庇佑,众人身体倒也没有任何不适。前方依然雾气缭绕,好在白日阳光充足,视物不成问题。 不多时众人便来到一个十字路口,每条道路都是向前长长延伸瞧不到尽头,横竖只有一炷香的工夫,不可能全部走完。 「那便先从最左边这条道走下去吧。」叶子看了看八卦镜,提议道。 其他人没有异议。这条道村子里之前应有不少人走过,路面被踏得很平,许多枯叶被碾进泥里,并未形成多少阻碍。风雅与香雪海护在队伍的一前一后,越往里走,便能感受到前方瘴气愈浓。 风雅与叶子对视一眼,眼里的意思不言而喻:这前方很可能存在产生瘴气的东西。几人虽都服下避瘴丹,面上也遮了纱巾,却开始下意识地减少开口。 又行了十余丈的路程,前方出现一个石洞,一只体型巨大的黑色动物趴在洞口,深褐色的血痕布满了皮毛。 「是只死掉的黑熊。」风雅走近几步,待观察仔细后轻声对同伴示意道。 香雪海一手捂住口鼻来到黑熊的尸体旁,取出之前准备的雄黄洒在尸体四周,向众人比了个后退的手势,然后将火摺子点燃扔在雄黄之上。 众人退出一丈,远远瞧见火光将洞口的大傢伙包围,隔着这么远依然能闻到些刺鼻的硝烟味。 也不知过了多久,硝烟味渐渐消失,连带着这林中的瘴气也散去不少。 众人重新回到山洞前,之前足以挡住大半个洞口的大傢伙如今只剩下一具焦黑的骨骸,香雪海捡了跟粗壮树枝一边在地上挖坑,一边解释道:「刚看这只熊的样子应该已经死快有十日,尸首已开始腐烂,附近的瘴气便是因它而起。现在将它的尸首处理掉,这瘴气自然也就消了。」 「那我们现在是已经解决了这瘴气的源头?」事情进展意想不到的顺利,楚明珠十分开心。 「没有那么简单。」叶子看着地上焦黑的骨骸,缓慢道:「能在这林中害死这么大只黑熊的,绝非泛泛之辈。首先可以排除村民,若是他们狩的猎物,必然会将战利品带出。」 「叶姑娘所言不差。」香雪海赞赏地点头,「我刚焚烧这大傢伙尸体时,注意到它身上有几处很深的抓痕,应该是什么凶兽所致。」 「这树林里,还有比熊更厉害的凶兽?」楚明珠好奇道。 「嗷!」楚明珠话音刚落,洞中响起了一声剧烈的兽吼,声音中带着强烈的被打搅的不悦。 吼叫声由远及近,声波震得整个山洞仿佛都随之震动,一股巨大且无形的压力向人群逼来。 第59章 巨猿 叶子站在洞口一侧, 突如其来的震动让她险些站立不稳。 「当心!」风雅一把勾住叶子的腰,带着她退后五步远。 随着洞口的位置被让出,众人这才瞧清楚刚刚发出声音的大傢伙, 是一只个头快有两人高、通体灰白的巨猿。 「我去, 这猿猴是变异品种吧, 怎么块头那么大!」楚明珠话音刚落,一条长满灰白长毛的粗壮胳膊锤击着她脚边的地面,瞬间砸出一个小坑,激起一片尘土。 楚明珠被突然逼近的巨物吓了一跳,哇哇叫着后退两步:「这傢伙好有蛮力,我们赶紧跑吧!」 谁知她刚一转身,这巨猿便像是被激怒一般,挥舞着双臂朝她追去。别看这巨猿块头挺大,身形竟还很灵活。 此一行五人中, 楚明珠的轻功不算最弱,依然被追得狼狈不堪, 如此情形,若不能及时制服此巨猿, 怕是难以集体全身而退。 第102页 眼看着巨猿就要扯上楚明珠的衣角, 香雪海拾起一块石头,注入内力朝巨猿脚背上砸去。 这般小打小闹对皮糙肉厚的巨猿而言自是无法造成任何伤痛, 却也足以将它的注意力分去一二。巨猿暂时放过前方的猎物, 朝石头砸来的方向回头。 「香香!」楚明珠见香雪海替自己吸引了火力,差点感动得热泪盈眶, 此时也顾不得自己刚才那番怂样, 抡起胜邪便要朝巨猿身上砍去。 「小心!」风雅伸手,在楚明珠再次激怒巨猿前将她拉住, 「这巨猿身体被改造过,破坏力非常,不可与它近身搏斗。」 「那香香……」楚明珠其实心里也挺怕,但看着还在与巨猿周旋着的青色身影,面对如此视觉冲击明显的体型差,竟也无端生出几分勇气来。 「放心,她比你聪明,你跟我来这边。」风雅说着将楚明珠拽到一棵老树后,吩咐道:「朝这个方向,将这棵树砍断,你可以的。」 此时香雪海还在巨猿周围如跳舞般转动,距离近得让人心惊。楚明珠平日里虽时常与风雅拌嘴,但到了关键时刻对她却是十分信任,当即双手举起胜邪,将这把另无数武林人士趋之若鹜的宝剑当作斧头在使。 两剑下去,如井口粗的古树就这样硬生生地被拦腰斩断。风雅看准时机,运用内力将下坠的树身一推,那树干便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不偏不倚地压住巨猿的一只脚。 香雪海适时施展轻功后退,与之前穷追不捨地巨猿拉开了距离。 巨猿被树干压住,行动受到限制,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疯狂地咆哮颤抖着。 「趁它此时移动不了,我们快合力将它解决掉!」楚明珠吹去胜邪上面的木屑,此时不来彰显一番她名剑山庄少庄主的英勇,更待何时? 「不要沾到它的血!」一直在一旁静观其变的叶子急忙出声阻止,但胜邪还是在巨猿身上砍出一道口子,深绿色的血液污染了灰白的毛髮。 楚明珠闻言不明所以地提着胜邪后退,便见胜邪剑刃上的绿色液体滴落,落在一旁植物的叶子上,方才还勃勃生长着的植被顷刻间便像被夺了生机,细长的叶子焦黑着蜷缩成一团。 「什么玩意儿,这么邪门。」见此情景楚明珠惊魂未定地缩回想要擦拭剑身的手。 叶子安抚着楚明珠,解释道:「这猿猴的身形状态都十分不正常,恐怕是被人为改造过,身上每一个组织都极具杀伤力。刚香女侠与它周旋时没有在它身上造成伤口,但这猿猴落下的唾液依旧将脚下的植被统统染黑。」 然而巨猿并没有给她们留下太多聊天的时间,被树干压住的它显得怒不可遏,疯狂捶着附近的地面,动静堪比一场小型地震。墨绿的血液从伤口上溅出,脚下一片土地便如烧焦一般。 「怎么办,感觉它马上就要跑出来了。」 楚明珠这次说得倒是挺准,那巨猿见捶地无用,竟是伸出双臂抱住树干,几百斤的古树,被它抱起来当武器一般朝着人群挥舞。 这古树重量不轻,若是平时,巨猿也未必能轻易将其抱起。然而此时却似被彻底激怒一般,耗尽全身力气也要让这些贸然打扰自己的异类好看。 好在古树的重量限制了部分巨猿的灵活度,这一波攻击气势虽勐,但凭在场之人的轻功,想要躲过倒也不难。 在方才楚明珠这一系列激怒巨猿的操作期间,风雅与香雪海已从树上扯下一根最长最结实的藤条,各执一端,飞身踩在巨猿身旁的树冠上,扯着藤条将它拦在原地。 巨猿感受到前方又多了碍事的东西,弃掉手中树干,双手拽住藤条,想要将之扯断。然而古树的枝条是极具韧性的,对这种空有蛮力的大傢伙而言,想要短时间内扯断藤条可比直接徒手噼倒一棵树还要难得多。 风雅与香雪海趁此机会,拽住藤条围绕巨猿飞速跑动,不多时巨猿便如陀螺般被绑了个严严实实。 风雅接过香雪海扔过的藤条一端,眼疾手快地打了个结。巨猿双臂被缚,只能原地疯狂跳跃踩踏。 眼见巨猿暂时无法再对诸人造成伤害,但事情还没解决。时间一久,凭这巨猿的本事,自是有办法挣脱束缚。 风雅站在距离巨猿一丈的距离,密切注意着巨猿的动静,「此物便是在林中制造杀孽,产生瘴气的元兇,若不将它除去,这村子怕是难以长久安宁。」 「那我们要怎么办,现在它身上的血有毒,又不能直接砍。」差点中招的楚明珠这会儿倒是学聪明了。 「就算它身上无毒,以它那身皮肉,也没那么容易被砍死。」叶子看了一眼楚明珠,倒是笑得轻松。 楚明珠见叶子那般模样,便知道她心中有主意了,催促道:「小叶子你平日里最聪明了,有什么法子就快说吧。」 「方才我们来到这里时,不是有经过一个十分陡峭的高坡吗。」 叶子话音刚落,风雅便心领神会地拾起石块砸向巨猿胳膊,然后转身朝陡坡处跑去。 方才捆住这巨猿便是风雅出的手,她本就是巨猿的头号仇视对象,想要吸引对方的全部仇恨不难办到。 巨猿双臂受缚,脚却是自由的,虽然之前被树干压伤了有些跛,追起人来依旧气势惊人。 风雅施展轻功在林中轻松纵跃,不多时便来到陡坡附近,眼见身后的巨猿越来越近,风雅一个纵身往坡下一跃,实则攀住了坡上的藤蔓。 第103页 巨猿一心只想追上这个挑衅自己的异类,仗着一身力气根本不管前方地势如何,看着风雅跳下,步伐丝毫不带收地跟着沖了下去。 这坡又高又抖,若是四肢自由的人不慎跌下,或许还能在四周攀附缓冲一番。但对于双臂受缚的巨猿而言,便只能如滚石般直滚坡底。 风雅重新攀回地面,身后的几名同伴也赶了过来。 楚明珠站在斜坡边沿,小心探头道:「那大傢伙,摔死了吗?」 「还不确定。」风雅说着朝洛桑伸手,「火摺子给我一个。」 楚明珠闻言,啧啧道:「你这是要将它烧死吗,你好残忍哦。」 「楚大小姐。」叶子笑眯眯地看着楚明珠,「要不你这会儿下去砍一剑,给它一个痛快。」 楚明珠缩了缩脑袋,没再吱声:小叶子你变了,你以前都是站在我这一边的,现在竟然会为了木头脸怼我,我伤心了呜呜呜。 解决掉这个大麻烦,几人继续朝着八卦镜指示的方向前进,香雪海沿途又用雄黄处理掉一些腐烂的动植物残骸,待到众人穿出树林时,林中的瘴气也几乎消散干净。 楚明珠伸了个懒腰,深唿吸一口气,「总算是离开了那个讨人厌的林子,接下来的路段应该就好走了吧?」 叶子看了看八卦镜,思索道:「已经离目的地更近了,接下来还是朝这个方向走。」 「好耶,那我们五个赶紧上路吧。」楚明珠此时充满了活力。 五个? 叶子转身面向香雪海颔首,「香女侠,此番我们能安全顺利出林子,多亏得你相助,若你还有其他要事……」 「香香之前不是说已经处理完师门的事情了吗,我们朋友一场,你不会这会儿丢下我们不理吧。」楚明珠闻言拽住香雪海一条胳膊,可怜巴巴道。 香雪海不动声色地抽出胳膊,依旧是温柔和煦的笑,「楚大小姐说得没错,我们朋友一场,我自是应陪朋友走上一遭。」 于是,寻找河图小分队便从固定四人变为固定五人。 或许是因为队伍中多了一人,楚明珠的情绪较之前更为亢奋,一路上都叽叽喳喳嘴巴没停过。她拽着香雪海说了许多话,对方始终回以浅淡的微笑。如此许久,即使是粗神经的楚明珠也终于意识到自己表现得有些黏人,为了避免继续招人不耐烦,她便将注意力转移到身后的风雅与叶子两人身上。 不瞧不知道,一瞧才发现,这两人自从一起上路后,周围的气氛便有些诡异,以前恨不得时刻贴在一起的两人,这会儿双臂之间隔着的缝隙足有半人宽。明明是走在一条线上,却又像是隔着一层结界,这让之前瞧惯了两人腻歪的楚明珠颇有些不习惯。 「小叶子她表姐,你表妹看上去很累的样子,你不打算过去扶一扶吗?」 第60章 水鬼 接下来的行程中, 八卦镜的上的图案时显时暗。几人揣摩着上面的指示,兜兜转转走了三日,直到来到一处湖泊前, 镜子才一改抽风状态, 之前坤卦上一直晦暗不明的图案此时闪着光芒固定住了。 「看样子应该就是此处了。」叶子手持八卦镜, 在湖泊边缘来回试探一番,镜面上的图案由暗及明,待她站在最初的位置上,便又固定不动。 「这湖看上去挺深的,附近也没艘船。」楚明珠拿胜邪在湖泊中搅了搅。 这湖泊在两山之间,四周十分宁静。 风雅抬头四处打量一番,「往这儿继续前进,不知前方会有什么在等待着我们。我们还是先稍作休息,做些准备, 待租到船后再行出发。」 她们走了几十丈,才找到一个有些人烟的小镇子, 准备买些干粮衣物,另外租艘船好方便明日行程, 然而偌大一个镇子, 竟没有一处有船可租。 包装烧饼时,洛桑忍不住向卖东西的老闆询问道:「老闆, 我看这镇上连艘船都没有, 你们这里人平常都不出海的吗?」 老闆整理着余下的货物,憨厚道:「我们附近的城镇都是陆地相连, 没有需要用船的地方。」 「可是, 我们上午赶路时还瞧见了一处湖泊。」 「嗨,你说那儿啊, 那湖泊的尽头是死地,没有人会过去。」老闆将包装好的烧饼递给洛桑,「客官,欢迎下次光顾。」 几人默默对视一眼,离开了烧饼摊。 楚明珠啃着手中的烧饼,满脸写着郁闷,「别的都还好说,可是没有船,我们总不能游过去吧,到时候岂不是湿成落汤鸡。哎,小叶子,你这是上哪儿去啊?」 叶子没有停下脚步,进了一家布店,「不是不想做落汤鸡吗,那我们准备些能够防水的衣物包裹。」 「哎什么,你还真打算游过去啊?」楚明珠满脸写着不情愿,还是耐不住另外几个同伴也纷纷走近布店。当她瞧见叶子拿着一件据说防水效果很棒的外罩在她身前比划时,脸色差点黑成锅炭。 「好了,就买这几件。」风雅无视楚明珠抗议的眼神,招唿老闆结帐。 之后风雅又到杂货店买了些绳索、钩子之类的物件,接着又进了一家木材店。 楚明珠被风雅这马不停蹄的购物弄得一头雾水,好奇道:「你买这些东西干嘛?」 「不想真的游过去的话……」风雅指着铺了一地的木板对楚明珠道:「就过来帮忙扎木筏。」 在这之后,万能的好友在楚明珠眼中又添了一项技能:扎木筏。 第104页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有了之前流落孤岛的经验,如今城镇中材料齐全,想要短时间内造一艘能够承载五人的木筏,倒也不是难事。在场诸人除了楚明珠,个个动手能力都不弱,在风雅与叶子的指导分工下,不出两个时辰,便扎好一艘稳固宽敞的木筏。 几人在镇上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拉着木筏朝湖泊走去。 楚明珠拽着绳子气喘吁吁地走在最前面,「我说,为什么这么大一艘木筏这么长时间就让我一个人拉?」 「因为昨天你都没有扎木筏。」风雅拎着包裹,闲庭信步地走在后面。 「因为我们要保留力气,等会儿好划船。」香雪海从楚明珠身边经过,报以微笑。 「因为楚大小姐你武功卓绝,力大无穷。」洛桑朝楚明珠比了个鼓励的手势。 叶子见楚明珠一副有怒难言的模样,上前去接楚明珠手中的绳子,「楚大小姐,换我来拉会儿吧。」 「好好好,还是小叶子懂体贴人。」楚明珠如释重负地正要将绳子交到叶子手中,就收到风雅一记眼刀,只能默默地又拽着绳子缩回了手。 风雅看了眼叶子,又看了眼楚明珠,上前将手中的包裹全部丢在楚明珠怀里,「拿着。」之后接过绳索拉起了木筏。 后面的小半路程,由风雅、洛桑、香雪海三人轮流拉了一会儿木筏,午时之前便来到湖泊边上。 经此一事,楚明珠悟出一个道理,跟这些黑心肝冷面孔的人讲道理没用,还是温柔可爱的小叶子最好说话了。只要小叶子心软了,那便等于拿捏了木头脸,其余的,就都好说了。 重新回到能让八卦镜图案稳定发光的位置,木筏被推入湖泊,几人乘着木筏朝湖泊深处划去。 确实如那饼店老闆所说,这湖泊,平日没有人会深入。越往里行,周围越是寂静,两边是巍峨的山峰,只夹着一条又细又长的河,静水流深。 好在湖泊只是直直的一条向远处蜿蜒,倒也不用担心会行错方向,就在众人感嘆此行太过顺利时,木筏底部被激烈地撞击了一下,顿时激起一片水花。坐在最边上的叶子差点被这个颠簸给摔入水中,幸亏一旁的风雅眼疾手快地一把环住她的腰。 这一撞,差点落水的叶子还没说什么,倒是坐在对面的楚明珠被吓绿了一张脸,「这……这水底下,有脏东西。」 风雅没有说话,一手保持着搂住叶子的姿势,一手持止水剑往湖中刺去。那水底的东西却极其灵活,明明剑锋有感受到阻力,可每每刺下去,又都扑了个空。风雅几剑刺下,剑上除了带起一滩水,什么都没有,倒是木筏顶部被顶得越发勐烈。 这木筏本就是临时渡湖之用,并没有扎得十分扎实,被那底下的东西这么一撞,木筏中间很快裂开了一条缝,冰冷的湖水由此渗透进来。 这样下去不行。 风雅从包裹中拿出之前准备的防水外套,一件给自己套上,一件递给香雪海,「香女侠,麻烦你与我一同入水去寻一寻那些东西。楚明珠,你待在木筏上好好保护她俩。」 风雅一般只会在极其严肃的时候才会连名带姓地称唿楚明珠全名,楚明珠慎重点头,取出余下几件防水外套分给叶子与洛桑,眼见风雅与香雪海两个功夫最好的人纷纷下湖,自己就持剑护在木筏上另外两名同伴身前。 此时已至深秋,湖中的水像是融雪般彻骨冰冷。饶是风雅内力深厚,在刚下水时还是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这湖水不算浑浊,是以即使在水中也能清晰视物,有几条全身灰熘熘、液体一般的怪物正在疯狂撞击着木筏,因为是背对的关系,瞧不清模样。 风雅放缓唿吸,小心翼翼地靠近。饶是如此,那东西依旧十分灵敏,还不待风雅拔剑,便感受到入侵信号,转身尖啸着朝风雅手上窜去。 风雅急速后退,但水中的阻力让她无法像在陆地时那般灵活自如,手上依然被阴冷黏煳的东西缠住。那东西如跗骨之俎,强行甩不开,风雅忙用空闲的那只手一把抽出剑,近距离朝那东西身上刺去。 那东西身体十分柔软,风雅一剑便在它身上削下一块,但它却连一丝吃痛的反应都没有,身体其他部分迅速流淌,将缺掉的那一块很快补充回来。被攻击过后的的怪物缠人力度更甚从前。 而另一旁的香雪海情况也没有好多少,她惯常用的武器是绸布,在这水中难以伸展,全凭内力控制。几只怪东西虽暂时未能近她的身,却是咬着她的绸布继续剧烈地撞击着木筏。如此力道,震得香雪海有些手心发麻。 待在木筏上的三人情况更是危险,随着那玩意儿越发剧烈的撞击,木筏上呈现出越来越多的缝隙,渗入的湖水将其淹没掉大半。若不是三人提前有准备防水服,此时怕早已成为了落汤鸡。此处只有楚明珠一个人武艺还算精湛,她担心着香雪海与风雅两人,又不能丢下木筏上另外两名同伴独自下水,只能蹲站在木筏边缘,遇见冒头的东西,来一个削一个。 「啊!」木筏再次巨震,叶子一手扒住木筏边缘,手掌却被筏上伸出的倒刺所划破,鲜血便这样顺着掌心流入湖里。 「少主!」洛桑见叶子突然流这么多血,又急又心疼,忙拿出绷带想要替她包扎。 「等一下。」叶子拒绝了洛桑的好意,若有所思地看着木筏边上的那一滩血迹,只见之前还在水里疯狂进攻的东西,此时却像受了什么威胁似的,纷纷退后。 第105页 「难道它们怕血?」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叶子将手掌举到木筏最大的缝隙上方,血液穿过缝隙落入湖里,晕成一片,木筏底部被撞击的力度能够明显感到弱了许多。 如此结果令叶子心中一喜,转头对楚明珠道:「楚大小姐,你在上面将筏子稳住,我下去会会它们。」 楚明珠自是不肯,「不行,下面这般危险,我要让你下去,等你那木头脸表姐上来岂不是得削了我。」 「表姐」两字令叶子有瞬间怔住,旋即恢復自然道:「放心好了,如你所见,这些东西害怕我的血,我会保护好自己,最多半炷香的工夫,就会上来。所以你可要和洛桑保好我们的木筏啊。」 叶子说完,不待楚明珠与洛桑阻止,一头扎进湖泊之中。 第61章 地陵 叶子潜入木筏底部, 一眼便瞧见被灰色怪物纠缠的风雅与香雪海两人。她挥舞胳膊奋力朝两人游去,血液在湖水中扩散,那些见她入水本想上前攻击的怪东西, 在窜到她身体附近后, 又绕了个弯, 离开了。 叶子好不容易来到风雅身边,手掌上的伤口遇冷快要凝结,围在周围的怪东西又多出两只。 风雅看见叶子也入了湖,又气又急。此时她两条胳膊都被死死缠住,滑腻腻的东西缠得人又紧又难受,她奋力握紧手中的止水剑,承受着手臂上的千钧重量挥剑切砍着。灰熘熘如液状的物体被她削下许多块,但手臂上的束缚并未因此减轻半分,甚至还一不留神, 被这东西缠住了脖子。 叶子见风雅此时举步维艰,来不及多加思索, 伸手牵住风雅,在她愣神暂停挥砍的瞬间, 以手握住止水剑的剑刃, 令手掌新添出一道又长又深的口子。大量新鲜的血液在湖中扩散,即使身在水中也能感受到浓浓的血腥味。 风雅被眼前一幕所震慑, 随即反应过来, 一手捏住叶子的手腕制止她继续自残的行为,一手挥舞着止水剑疯狂驱赶着那些靠近的怪物。然而还不等她的剑锋赶到, 之前还缠人不已的水怪物们, 却像对这水中之物极其恐惧,顷刻之间四下逃窜。风雅感觉自己一双手重新恢復了灵活轻巧, 但却是一只怪物都没有刺中。 叶子见此法有效,抬起被风雅捏得死紧的手腕,眼神示意她去香雪海那边。 刚刚那些水怪物的表现,风雅看在眼里,虽是不明所以,但也看出这些傢伙似乎很怕叶子的血。即使心疼,此时也不得不依她的意思办。 香雪海的武功修为在风雅之上,暂时没有怎么受伤,却也被这些怪东西缠得够呛。叶子被风雅带着游到她身边,身体所感受到的寒冷已经到了极致,却还是下意识地抬起手放在香雪海的胳膊上。那手掌上的伤口还没来得及凝固,血迹随着她的动作氤氲了湖水。香雪海感觉到纠缠在身上的束缚变轻,当即运转内功将残余的水怪物们震走。 木筏底下一片湖水都被染上了红色,风雅感觉到怀中的重量逐渐下沉,低头一看,即使透着水波也能瞧见那触目惊心的苍白脸色。风雅心道不妙,一手将叶子的身体往上扶了扶,一手奋力凫水,往湖面的木筏够去。 木筏间的缝隙被洛桑拿绳子紧了紧,楚明珠则时刻紧张注意着湖底下的动静,瞧见风雅冒头,忙不迭地抛出绳子将她拉了上来。与此同时,香雪海也撑着木筏的另一端,纵身跃上。 几人都穿着防水外套,身上被保护得还算干燥,但发梢上的水还是在木筏上滴出一滩水迹。风雅从包裹中取出帕子,替叶子擦去头上和手上的水渍,整个过程中一直紧抿着嘴唇只言不发。 回到木筏上好一会儿,叶子才恢復些许意识,察觉到身侧之人的情绪低落,伸出一只手握住对方的手掌,轻轻摇了摇,「我没事,就是刚刚不慎,呛了口水,现下已经无碍了。」 风雅自是不会相信这般哄小孩的谎话,但也没有揭穿她。平心而论,方才若是不是叶子的血,她和香雪海都没有把握能够顺利脱身。明明自己是被救的那个人,心里却是懊恼无比。 叶子见船上诸人纷纷朝自己投来担心的目光,不得不主动打破沉默,她从怀中拿出八卦镜,将手掌上残余的血迹抹在镜面上,镜中卦象图再现,飞速转动,半晌都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楚明珠离得近,一眼瞧见这镜中异状,惊奇道:「怎么回事,这镜子失灵了?」 「并非如此。」叶子笑着看向手中的镜子,「看来我们快要到底最终的目的地了。」 大多数时间都安静沉默的香雪海闻言也忍不住发问,「这是何解?之前镜中好歹还有一个明确的方向指示,如今却是杂乱无章。」 叶子看了一圈众人,「一路上这个八卦镜都在为我们指引方向,若是将它看作司南,之前与标的物远离,尚能指出大致方位。一旦与标的物过近,其中磁场受到干扰,便无法给出具体显示。」 楚明珠一脸恍然地看着八卦镜,「想不到我们名剑山庄这么多年的至宝竟然是个司南?」 「倒也未必。」叶子将八卦镜放回楚明珠手中,「这镜子个中玄妙很难一言蔽之,我只是说它与司南有些共通之处。楚大小姐,此物就先暂且物归原主。咳……咳咳……」 楚明珠接过镜子,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就见风雅一脸紧张地抱着叶子替她输送内力。自己一个大活人在旁边,连个眼神都不配得到。算了,她先不打扰这俩人姐妹情深了。 第106页 叶子方才只是失血加上受寒,身体才会出现短暂的虚弱无力,得风雅内力温养一阵后,面上逐渐恢復了些血色。这木筏上的缝隙虽被洛桑用绳索重新绑过,但到底不算牢固,就这么小会儿工夫,又有不少湖水渗了进来,木筏中央那一滩,都足以养几尾小鱼了。 楚明珠又挪了个位置,气唿唿道:「这筏子感觉快散架了,之前这湖里的都是些什么怪物啊,这么讨厌。」 「应该是受某物蕴养,阻止外人靠近的原住民,怪不得之前镇上的人都不愿来此处。」叶子话音刚落,木筏从礁石上擦过,底部的窟窿变得更大了些。 「或许,我们真的要弃筏游过去了。」叶子有些无奈地苦笑。 不管多不乐意,这筏子确实难以承载五人继续前行,几人在木筏彻底沉水的前一刻,纷纷背上包裹,跃入湖中向前方游去。奇怪的是,此处的水温比之前遭到袭击处温暖了许多,周围也没有别的怪物前来攻击,这一小段凫水的路程倒是还算顺利。 正如叶子之前所说,此处离目的地极近,几人在水中没游多久,便在水下瞧见一处洞穴,此处也没有其他选择,众人顺着洞穴游了进去。 进入洞穴后,便像是进入一个全新的天地,前一刻还全身浸在水里的众人,在飞速下滑一段后,落入一个漆黑干燥的地道中。 早有准备的楚明珠从兜里掏出夜明珠,给同伴们一人分了一颗,方才还伸手不见五指的地道顿时显露出轮廓。 这石壁看上去年份不浅,上面有许多褐色的痕迹,污损了壁上的绘图。叶子举着夜明珠,正待走近观察一番墙上画着何物,却率先瞧见了墙边散布着的一堆骷髅白骨,横七竖八,残破嶙峋。饶是她曾经也见识过生死,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视觉冲击激得后退一步。 「别怕。」风雅一手稳住叶子后背,拿夜明珠在墙角四周照了照,「看样子这里曾经进过许多人,只是他们最终没能出去。」 「怎么还越整越邪门了?」楚明珠胆子倒是大,伸脚将四散的骨头踢到一处,腾出了前方的路。 「看这结构像是一处地下陵墓,古时权贵为死后安寝,遣数百工匠为其造墓,之后为了保守秘密,便让所有工匠全部在墓中陪葬。」风雅接收到楚明珠一脸鄙夷的眼神,没好气道:「你别拿这种眼神看着我,这不是我家祖坟,如今皇陵的建址是公开的。」 楚明珠被风雅一瞪,讪讪道:「早说嘛,既然不是你家祖坟,那我等会儿要是瞧见什么有趣的玩意儿,稍微拿一点没关系吧?」 「我竟不知道,名剑山庄的少庄主,何时竟有了的癖好。」 风雅一边嘴上怼着人,一边走在队伍最前列,在经过地道拐角时,突见一群黑压压的生物在空间尖啸着朝自己这边沖。风雅下意识地挥剑抵挡,成功斩下离自己最近的两只攻击者,趁挥剑的缝隙间,她往地上的尸体瞥了一眼:尖嘴獠牙,灰色长翅,形若蝙蝠,体型却比蝙蝠大上不少。不待她继续观察,后面源源不断的飞行怪物又前仆后继地涌上前来,她身后的同伴见状也纷纷加入战斗。 然而这怪物数量实在众多,没多久地上的尸体便被堆起了膝盖高,可在空中攻击着众人的怪物却丝毫没有减少的迹象,黑压压一片将五人在中间围了个严严实实。 此时有武器护体的那三人还算好,但赤手空拳且武力较弱的洛桑与叶子就没这般幸运了,在与这怪物搏斗间,她们的胳膊上已经新添了好几道口子。 风雅见状,高喝一声跃起半空,运起十层内力将止水剑舞出一道气势磅礴的屏障,一时间令周围的飞行怪物停滞不前。然而这样的情形并未能维持多久,回神过来的怪物们像是不怕死似的,纷纷从风雅的脚下身侧涌入。 风雅持剑在墙上激起一道火花,将离叶子最近的那几只怪物一剑切下。那一剑,气势汹涌,火星四射,本欲继续上前攻击的几只怪物被火星溅到,竟扑腾着翅膀退后一截。 「它们似乎怕火光!」叶子一句话引起众人注意,搏斗中纷纷抽空从包裹中取出火摺子点燃,往怪物最密集的地方挥舞。 叶子猜测得不错,火光凑近,那些之前还气势汹汹的怪物们,像是惧怕着什么,尖叫着转身飞了个无影无踪。若不是此时地上还堆积着膝盖高的尸体,这一切结束得就像是一场幻境。 「吓死本小姐了,这才刚进来就给我们个下马威。」每次战后,声音最大的永远都是楚明珠。 「你小声点,别惊着前方房间里的主人。」风雅嘴上说着楚明珠,手上牵住叶子来到一扇紧闭的石门前。 第62章 遁一 这石门关得十分严实, 集五人之力也无法推动它半分。叶子伸手在石门上仔细摸索,突然瞧见在石门的一侧有个形状十分奇怪的凹槽。这个形状,好眼熟。 「楚大小姐, 麻烦再借八卦镜一用。」 楚明珠不明所以, 还是依言将八卦镜递到叶子手上。 叶子拿到八卦镜, 伸手试探着在镜身上突出的尖角处拨弄,竟将那角硬生生地挪动了一个位置,此时八卦镜的形状与那凹槽完全对应。 叶子对准凹槽,小心地将镜子放入其中,只听「轰隆」一声,石门便自行移开了。 几人穿过石门,目之所及的是一个空间极其宽敞的大厅,其气势恢宏与关上它的小小石门完全不成正比。 第107页 在这厅中最为瞩目的便是那一个个等人高的石俑,站在不同方位的石板上, 有的石板上站着三五人,有的石板上站着七八人。 风雅朝其中一个石俑走近两步, 想要仔细观察一番。然而还未等她靠近石俑身边,那石俑却像是活了一般, 抬臂持斧头朝她身上噼去。 风雅一个旋身急忙后退几步, 这石俑在附近没再感受到动静,便也放下胳膊, 恢復之前静止站立的姿势。 「这些石俑, 背后或有机关操纵。」风雅回到门口处,判断道。 叶子拾起风雅一只手, 见她没有受伤才说出自己的判断, 「我刚看了看这些石俑的站位,这厅中应是被人以石俑为媒介布下阵法, 若是想要找到新的通路,需得破除此阵。」 叶子说完,小心避过这群石俑,在大厅中央走出一条奇怪的路线。 「小叶子你是在找什么东西吗?」楚明珠见叶子每走几步,便停下来观察一番,不由好奇发问。 「你们可知我们遁一族之名从何而来?」叶子没有直接回答楚明珠的问题,而是打量着厅中的陈设,「所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我们族人修习的奇门术数,占星问卜其实便是讲的如何寻找那个遁去的一,五十为完满之数,因遁一而虚出一位,从而扭转干坤,变化始生,是以遁一既是变数,也是天机。」 「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虽然我不太明白。」楚明珠一脸不觉明歷。 「这有什么可不明白的,小丫头的意思是说原本有五十个萝蔔五十个坑,一个萝蔔占一个坑大家都安安稳稳。现在其中一颗萝蔔被拔了出来,另外四十九个萝蔔一看,哟,有新坑,纷纷蹦出来想换个坑,于是就出现了各种变化。」风雅补充得十分生动。 「哦,这样说我就明白了,所以说她现在是想去找到那颗萝蔔,拔出来。」楚明珠恍然大悟。 「没错,就是拔萝蔔。」风雅认真点头。 听见奇门八卦的精要所在被她俩说成拔萝蔔,叶子有些哭笑不得。根据她方才的观察,此大厅中被人根据后天八卦布下了阵法,不同数量的石俑站在对应不同卦象位置的石板上,离卦的位置站了九个,艮卦方位八个,兑卦方位七个……坤卦那方,没有站人。 看来阵眼应该就是出现在坤卦上面了。在后天八卦之中,坤卦对应的数字是二,叶子走到坤卦方位光秃秃的石板前,转头对身后的同伴们道:「你们再过来一个人。」 人群中默认风雅出列。风雅来到叶子身边,没有问她缘由,自然而然地牵住她一只手。 叶子对此已习以为常,牵着风雅踩上前方那块石板。石板受重逐渐下沉,直到与地面在同一水平线上。四周的石俑如有感应,纷纷举起手中的兵器在石板上行走。 「咚……咚……」富有节奏感的脚步声在石板上踩踏,同时伴随着的,还有石壁挪动的摩擦声,只见大厅最后方的石墙中央打开一条缝,缓缓朝两边挪动。 「路出来了。」风雅见状一喜,牵着叶子正欲奔向那新开闢的通道,却突然感觉脚下失重,之前还承载着两人的石板突然急速下降。 风雅下意识紧紧搂住叶子,想要施展轻功回到地面上。然而这波失重来得过于突然,脚下没有任何承重载体可作缓冲,若不是她急中生智将止水剑刺进石壁中,照这个速度落下去,两人恐怕得双双摔成肉泥。 此时风叶两人落入一个又黑又深的垂直石窟,头顶上方传来的同伴唿喊声很快变得微乎其微,直至没了最后一点声响。风雅此时一手抱紧叶子,一手吊在止水剑上,身体被拉伸到极限,几滴香汗顺着额头滑落,顺着自己的脸颊又落在叶子脸上。 叶子感受到风雅此时的吃力,不敢动作过大增加她的负担,只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夜明珠照亮周围的环境。此处四周都是石壁,周围难以寻到旁的攀附物,头顶的光亮已经缩小成一个点,基本可以打消靠轻功飞回去的念头。叶子从衣袋中摸出一枚铜币,向下掷去,片刻后听见「砰」的一声脆响。还好,是有底的。 「我们现在在这石窟中央,距离地面大约还有十余丈高度。」叶子抬手擦掉风雅额角的细汗,语速比平常快了许多,「我会抱紧你,你双手一起握住止水剑,将其从石壁中拔出后重新再刺入两次,可还行?」 「没有问题。」风雅之前单手挂在剑上的确十分吃力,如今听得叶子的话,心里总算有了谱。确认叶子已经揽紧自己的腰身后,她依言双手握住剑柄,双腿蹬在石壁上将剑拔出。身体重新恢復加速下降,她趁着双脚踩在石壁上摩擦缓冲的工夫,再次运足内力将剑一把插入石壁的缝隙中,带起一片火花飞溅,总算缓住下降的趋势。 叶子再次将一枚铜币掷去地底,这次听见声响的时间,比刚才缩短了一半。 离地面更近了!风雅歇息片刻,将刚才的动作重复一番,两人终于顺利落地。 「胳膊还疼吗?」叶子在地面站稳后,第一时间捧起风雅一条胳膊,回忆着医书上的记载,替她舒活筋骨。 风雅本想撑下面子,道一句「区区小事不在话下」。但见叶子如此紧张关心自己的模样,不由心底一软,顺势示弱道:「嗯,好疼,胳膊肘感觉都快肿了呢。」 叶子闻言掀起风雅的衣袖,借着夜明珠的余光,果然瞧见隐隐一片红痕,心疼地以手指替她揉按:「这样可有好些。」 第108页 嗯,这力度十分合适。风雅舒服地半眯起眼睛,本想趁机再撒娇多讨些甜头,却见眼前的小丫头眼睛不知何时红成了兔子,顿时不敢再装,「好啦好啦,我好歹也是习武之人,现下已无事了。」说罢像是怕叶子不肯相信,飞速抡着胳膊在空中划出两道圈。 「好了,刚才耗了这么多体力,先别做这么大动作。」叶子见风雅这般模样,终于放下心来,一手按住她不停显摆的胳膊,「我们四处找找,看如何离开这里。」 这石窟底部的地面有些潮湿,有流水经过的痕迹。叶子踩在有些松软的土地上,来到一堵石墙前。 叶子蹲身摸起一些泥土,手感有些湿润,「这石墙的另一方有水流入,应该是与外界相连。」 「我来试试。」风雅将叶子拉在身后,只身站在石墙前,双掌交合,运足内力往石墙正中一击。 「轰」的一声,碎石纷纷从墙顶滚落,石墙中部也被她拍出一个口子。 风雅见状一喜,还欲继续,却被叶子拉住一只手。 「先省些内力吧。」叶子说着从地上捡起一块稜角分明的石块,顺着墙体中部的口子边上裂痕划过,顿时窸窸窣窣地敲下许多碎石。 这墙体常年受流水浸润,十分脆弱松散,当被撕开第一个口子后,后面的裂痕便如摧枯拉朽的蔓延开。 挡住两人去路的石墙被弄跨后,一条全新的通路出现在两人眼前。这里不再是漆黑潮湿的石窟底部,而是修葺整齐的条形隧道,形状与几人遭遇怪蝙蝠时所处的地道很是相似。 叶子牵着风雅重新踏在踏实干燥的地面上,「沿着此处地道往上走,或许我们很快便能与洛桑她们会面。」 这条地道长久不见天日,经年累月滋生了许多变异生物,好在攻击性都不算强。叶子点燃火摺子,风雅以止水剑开道,一路上将它们也解决了个七七八八。 正当她们感慨此行竟如此顺利之时,叶子突然停下弯腰扶墙,一副心悸不稳的模样。 「怎么了?」风雅一手抬住叶子的胳膊,一手在她背上轻拍安抚。 我没事。叶子张了张口,话音却未落出。方才在风雅切砍地道中的变异生物时,体内的烈心蛊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疯狂躁动起来。自上次孤岛上的雷雨夜之后,烈心蛊已经很少有如此狂躁的时候了,就偏偏在这个时候。 风雅见叶子这般,猜出应是之前几次三番折腾她的东西又在作祟,当前这种处境也没有能够好好休息的地方。 「我来背你。」风雅说着将叶子的胳膊拉到自己肩膀上,一手托住她一手继续持剑开道。 叶子本想说不用,可她现在确实半分力气也无,只能软软地趴在风雅削瘦的背嵴上,一边伸手替她擦掉额角细汗,一边盼着体内这作妖的蛊赶紧消停。 第63章 幼时 或许因为长年有病在身, 叶子的体重比同龄其他女孩还要轻上许多。风雅感觉背上软软的如覆薄羽,步伐越发小心稳健,像是怕惊着什么, 羽毛便飘走了。 叶子看着眼前又一只怪物被风雅一剑挑下, 露出前方宽阔的通道, 心里暂时松了口气,放任自己埋头靠在风雅肩窝。 解决完当下的障碍,风雅感觉背上的人越发沉默,若不是还能感受到些许温热的唿吸与微弱的心跳,她差点要怀疑自己此时背着的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个等人高的玩偶娃娃。 「睡着了吗,要不要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叶子趴在风雅肩上,迷迷煳煳中听见这句话,想起之前去寺庙求籤时, 风雅讲楚明珠糗事被正主逮个正着,不由噗嗤一笑, 害得体内刚消停没多久的烈心蛊又开始躁动。 「好。」叶子声音很轻。 「小时候,我每天都有许多功课需要做, 那会儿小小年纪就活得十分规矩, 我身边的其他小伙伴也是如此,直到我六岁的时候, 母妃将一个小糰子带到宫中, 告诉我那是我表妹。」风雅将叶子往背上託了托,陷入了回忆, 「我当时可开心了, 因为之前我在姊妹同伴中一直是年纪最小的,想着这下总算有个比我小的可以被我玩了。而且那个小糰子长得粉粉嫩嫩的, 特别可爱。」 叶子听出风雅想说什么,鼻腔发出轻哼,「哼,那后来,你怎么玩她了?」 「后来,我被她玩了。」忆起往事,风雅有些哭笑不得,「那小不点当时还不到我腰部高,看起来软软糯糯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谁知待大人走后便恶魔得不行。不仅不爱管我叫姐姐,小小年纪也不知道上哪儿学的,爱倒腾一些奇奇怪怪的机关,常爱在我练功的时候搞个偷袭,害我不是栽个跟斗,就是手上木剑突然脱手飞出。为此母妃还训过我好几次,是不是练功没认真。我又不能告她的状,她那么小,还那么会装乖,谁会相信她背后这么可恶啊。」 「她那样欺负你,那你当时……是不是很讨厌她?」叶子问这句话时,自己都没察觉到有一瞬的停顿。 「从来没有。」风雅将背上的小姑娘托得更稳,脸上带着笑意,「我一直,都很喜欢她。虽然她总是爱搞各种恶作剧折腾我,但我感觉得到她不是真的有恶意。那时候,因着我的身份,许多人表面和颜悦色,背地里搞的龌蹉事多了去了,他们还以为我小,不明白。可是她不同,她表面上总是欺负我,跟我对着干,可是也会在我受伤时偷偷放来伤药,会在母妃对我真的生气时装乖卖萌转移她的注意力。所以我知道,她只是年纪小,不懂得表达喜欢的方式,她只欺负我一个,说明她在意我。」风雅说着,脸上露出得意之色。 第109页 我那时的确十分在意你,毕竟这么多小伙伴中,能够无怨无悔挨欺负不告状的,就只有你一个了。给你伤药,不让姨母训你太狠,是为了可持续发展。 叶子越想越觉得自己小时候是真的很坏,有些心虚地搂住风雅的脖子,没有吱声。 风雅没有察觉到叶子的心思,继续自顾道:「我那时一直想着,我年龄更长些,自然应该让着她,等她岁数再大些,懂事些,自然会管我叫姐姐。她那时那么小小的一只,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样好斗,每次一见面就要与我比试,我都不知道私下放了多少次水。」风雅感觉到脖子上的力道有些收紧,赶紧补充道;「不过,最后那小半年,我还真不是她的对手了。她从小,各方面天资便比我高上许多。」 「你从小,天资也很高的。」叶子将落在风雅眼前的一缕髮丝勾起,别到耳后,轻声道。她说的是实话,她自己小时候仗着天赋异禀,自视甚高,不爱和傻乎乎的同龄小伙伴们玩。而风雅,确实是她遇见过的所有小孩中,最有才华也最有气度的一个。或许风雅刚才说得没错,因为在意,才会老是幼稚地做出那些引人注意的小动作。 「是吗,可我怎么觉得我一直被人嫌弃呢。」明明知道背上的人看不见,风雅还是瘪瘪嘴,故作委屈道:「她曾经说,等我比她厉害了,她就管我叫姐姐,可我都这么努力了,她还是从来不肯管我叫姐姐。」 「姐姐……」叶子手搭在风雅背上,声音又轻又柔,带着一种别样的羞耻感。 「乖。」多年心愿得以达成,即使身在阴冷地道,身边险象重重,风雅也觉得从未有过的快活。因为两人现在的关系,又多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此时两人经过一个拐弯处,一群拳头大的灰白虫子从地道另一侧出现。风雅一手扶住背上的叶子,一手持止水剑在空中挽出一个剑花,「抱稳了,姐姐要大显身手了。」 而此时的洛桑楚明珠与香雪海三人,在意外目睹风叶两人掉入石窟时,因为隔着一段距离,来不及救援,便只能顺着机关激活后出现新的通道向前走。 自进入这个诡异的地下陵墓,不是遇见奇怪的飞行物,就是遇见奇怪的机关,前方还不知会有什么鬼玩意儿在等着。一行人中少了叶子那个处处拿主意的,楚明珠心里显得十分没底,又不愿在另外两名同伴面前露怯,壮着胆子走在最前面,「你们别怕,有本大小姐在,会保护好你们的。你们好好跟在我后面,一定能与木头脸她们安全会合。」 楚明珠一边在嘴上打气,一边前进,突然感觉脚踝被什么东西抓住,当即被吓得发出一声悽厉的惨叫。 「别动。」香雪海按住楚明珠的肩,温柔的声音中透着冷静,「我来将那东西除掉。」 抓住楚明珠的是一只从地底生出来的、浑身长满触角的软体生物,与之前在湖中遭遇的水怪物有几分相似,黏煳煳的十分噁心人。 香雪海以内力相击,那东西微颤一阵,却丝毫没有松开的打算。洛桑递过来火摺子,它也不像之前地道中的怪蝠那般畏火。 「怎么办啊,它好像越抓越紧了。」楚明珠急得快要哭出来,她不怕恶人,就怕这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儿。 香雪海看着那怪物沉思片刻,突然伸手一把捏住那软体怪物的头部,将它生生从地底拉出来,狠狠丢在墙上。 这一幕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楚明珠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温柔沉静的女子神色平静地擦拭着手上的黏液,一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香雪海看了眼一脸呆滞的楚明珠,笑了笑:「以前练功时,会遇到一些比较奇怪的对手,当外力都不管用时,有时候自己的双手才是最简单有效的武器。」 你们忘忧谷都是这样练功的?你之前练功时都遇到些什么对手啊? 因为刚才的突袭,这会儿楚明珠走路时便十分注意脚下,一步一跳的,生怕被什么怪东西再抓住。 这一跳,却是不慎撞上了墙上某处机关,身边的石门开始旋转,站得很近的三人都被一同卷了进去。 石门的另一侧是一条更为宽阔的通道,石壁两侧绘着奇奇怪怪的壁画,还不待让人看仔细,石壁缝隙中就爬出许多拳头大小的灰白虫子,似蛊非蛊,乌泱泱地朝通道中央的三人爬去。 楚明珠挥舞胜邪,一剑将最近一排小虫都切成浆,然而后排的小虫又源源不断地补了上来。 最怕虫子的楚明珠见状脸都白了,「太多了打不了,跑啊!」 三个妙龄女子在地下通道中被一群叫不出名字的虫子追着飞速逃窜,楚明珠自认这辈子还未如此花容失色过。 眼见虫子越逼越近,突然一旁的石门里伸出一只手将她拉住。 「进来。」 风雅一手拽住楚明珠,将她丢在自己身后,又挥手朝附近的洛桑与香雪海示意。 待到三人全部进入石门,风雅按下机关将石门关闭,除了零星几只虫子跟了进来,大部分都被隔绝在外。 楚明珠见总算没了那恼人的玩意儿,拍拍胸脯,「累死本小姐了。木头脸,小叶子,你俩没事真是太好了。」抬头却见叶子一脸面色苍白的模样,奇怪道:「小叶子,你看上去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是被这里的怪东西伤着了吗。」 「说来话长。」风雅拦下楚明珠,将叶子重新背起,「我们之前落入地下石窟,也是一路小心刚到此处不久。刚刚追你们那些古怪傢伙,应该是地底生长的某种蛊虫,与小丫头体内的蛊有所感应,才累得她现在这般模样。当务之急,我们得想法子先寻到安全的地方,再谋出路。」风雅说着挥剑解决掉几只从门缝中钻出的蛊虫。 第110页 「你们先到此处,可有什么发现?」香雪海放出绸布将蛊虫推至一边。 第64章 主墓 「楚大小姐, 那八卦镜你还带在身上吗。」叶子扶住风雅肩膀起身,虚弱道。 「那是当然,就算再怎么危险, 本小姐也总不至于将我们名剑山庄的至宝弄丢。」楚明珠说着将八卦镜拿出放在叶子手中, 她怎么觉得自己就是个负责随身携带保管八卦镜的人形仓库呢。 叶子接过八卦镜, 说也奇怪,这镜子自从被带入这地道之中,便像被封印一般,无论怎么折腾,上面也不再显示图案,与寻常镜子无异。叶子咬破手指,试图再次以血激活,却是失望了。 叶子将镜子递迴给楚明珠,楚明珠却没接, 「这八卦镜你先拿着吧,我们这里也就只有你对它还能有点研究。」 五人此时处于一个十分空旷的大厅, 这里除了偶尔从石门缝中渗入的蛊虫,以及墙上看不出所以然的壁画, 别无其他。这大厅看似唯一的通路便是刚才楚明珠等人进入时的石门, 可在门后还围着密密麻麻的的蛊虫,众人一时间进退两难。 「那什么, 如果我一直躲在此处, 那些虫子晚些,自己会离开……吧。」楚明珠一句话透着十足的心虚。 风雅看一眼临时准备的包裹, 之前装的的防水外套已经被拿出穿上, 现在就剩一些干粮在里面,显得有些寒碜。 「恐怕, 外面那些虫子,比你更能待得住。」风雅说完这句话,继续沿着石壁行走,一边走,一边在石壁上可疑之处敲击。这地道中处处是机关,现在这个房间,也是她们之前在外边地道中发现了一个机关才得以进来。 这石壁很是厚实,风雅连续敲了好几块,都是很沉闷的迴响。对此她倒是没有太多失望,正要继续去敲下一块,却被叶子叫住。 「等一下。」叶子握着手中隐隐震动的八卦镜,指着壁画上瞪大着的双眼貔恘道:「你用试试运用内力,朝它眼部按下去。」 貔恘双眼处的石块,风雅方才敲过,并无异常。但她还是按照叶子所说,将内力灌于双指,按了下去。 貔恘的眼珠被涂成了深红色,之前看着与这壁画融为一体,然而此时却随着风雅指尖的动作越陷越深,俨然是两块独立的石砖。 随着貔恘的眼珠被一按到底,眼前的壁画也有了松动之势,待到楚明珠她们跟上前时,正好瞧见壁画展开后呈现出的豪华墓地。 此屋比她们之前经过的任何一个屋子都要大上数倍,金玉做砖,宝石为雕,将这本该幽暗的地底照得熠熠生辉。而这屋子四壁,也如外面一般被画满了壁画。 不同于外面那些被污损过的壁画那般不知所云,这里的壁画,好生眼熟。 风雅的目光在墙壁上各式壁画上巡视,脑海里浮现出曾经在书中所见的描述。 一个身着宫服的美丽少妇正坐在一间由黄金打造的屋子里,动作优雅地梳髻。 「金屋藏娇。」 一个铁甲加身的英武将军纵马持枪在胡人打扮的人群中厮杀。 「卫青抗击匈奴。」 一个士大夫装扮的文人举杯饮酒,旁边天子盛怒。 「东方朔饮不死酒。」 …… 风雅将这些画上所有内容串联在一块儿,若有所思道:「画上面的这些人……难不成此处是汉武帝刘彻的身后地?」 此时叶子手中的八卦镜像是冲破了一直以来的封印,光芒大盛。 「这镜子睡这么久终于准备起来干活儿了?」楚明珠看向叶子,语气带些急切:「小叶子,可有什么新的发现?」 自打进入这个房间,叶子感觉体内的蛊神奇地静下来不少,身体也不像之前那般难受。她从风雅背上跳下,打量着屋子正中摆放着的几口棺材,只见中间那口棺材最为奢华,上面雕满了精緻图案。旁边的几口便稍显质朴,无论是材质雕花都要简单许多。 叶子握住手中的八卦镜,对比着镜子背后符号与棺木上的刻画,思索道:「或许,我们一路以来想找的东西,便在这其中一口棺木中。」 楚明珠一听这话就来劲了,「那我们赶紧把这些棺材一口口推开,找到东西就能早些离开这鬼地方了,木头脸,快来搭把手!」她从小一碰礼教之书就头疼,此时自然不觉得动死人棺木有什么不对。 「且慢。」风雅在叶子出声阻止之前,已经先一步一手拧住楚明珠的衣领,以防她冲动之下搞出什么事情。 叶子没有多看主棺,而是走到旁边一口制造十分低调的棺柩旁,捧住八卦镜双手合十,「先祖再上,遁一族第十八代后人叶清辞,叩上。」说着双膝跪在棺柩前,十分虔诚地三叩首。 楚明珠被风雅拧着领子也还是静不下来,「原来小叶子全名叫叶清辞,还挺好听的。」 「你安静一点。」风雅没有看楚明珠,只全神贯注地注意着叶子那边的动静。 只见叶子第三个头磕下,随着一阵「嗡嗡」的摩擦声,那口棺材上的棺盖,竟然自行移开了! 叶子起身,看向棺中之人,只见棺材里放着一套儒生衣冠,里面不知填充了何物,但明显不是人的身体。 竟然是一处衣冠冢。 此时其余几名同伴也来到这具被打开的棺材前,纷纷向里窥探。 「奇怪,这棺中原本的主人上哪儿去了?还有小叶子你刚刚为何管他叫先祖?」楚明珠一脸不明所以。 第111页 叶子拿起八卦镜,让楚明珠瞧清镜子背后的图纹,「我们遁一族人常年避世,但也有个别先人与天下纷乱中出世,凭藉自身所学,辅佐德行之君,亦将尘世之名留于青史。如今史书上颇有清名的诸葛先生,东方先生等,便是我族族人。而根据此间壁画所示,此处多半是汉武帝刘彻主墓,那么旁边这些棺木中,多半是他的至亲至信之人。每个棺木表面上,都被刻有不同形状的雕纹,彰显着棺中之人的身份。那个刻着金龙的棺中,躺的自是刘彻无疑。而这副棺材上,所刻图纹与八卦镜背后的十分相似,因着八卦镜最早也是出自遁一族,所以我斗胆猜测,这副衣冠原本的主人便是西汉名臣,东方先生。」 被握在叶子手中的八卦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活跃,像是遇见久别重逢的老友,整个镜身都发出了强烈的震动。 「你们快看,这衣服下面好像还压着什么东西。」一旁的洛桑眼尖道。 「与东方朔葬一处的,不会就是我们要找的河图吧。」风雅话音刚落,楚明珠已经伸手将衣物下所藏之物拿出,是一卷羊皮卷,看模样有些年份了。还未等她看得更仔细些,只听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那些之前在边上毫不起眼的小棺材,棺盖纷纷被人从里面掀开,一个个面无表情的傀儡人从中爬出,双手前举向着众人所站之处跳跃前进。若不是它们额上均被贴上一道符纸,倒是与寻常人十分相似。 「不好,触到了这墓中的机关,快撤退!」最早反应过来的风雅一把抱起叶子,踏过棺木朝着与傀儡人完全相反的方向而行。余下三人也纷纷反应过来,施展轻功与傀儡人拉开距离。 万幸是在刚才叶子扣开东方朔棺材的同时,主墓地下也打开了一个暗格,足以容纳一人经过,这才让众人不至于无处可去。 风雅将叶子放入暗格中,眼见跑得最慢的洛桑差点被傀儡人追上,当下也顾不得对墓主人不敬,以剑挑起离自己最近的一块棺盖,向傀儡人击去。在风雅的掩护下,一行几人总算都有惊无险地进入地下暗格。最早进入暗格的叶子熟门熟路地摸索到其中机关,待所有同伴都会合后,按下机关,将跳跃着靠近的傀儡人们统统阻隔在外。 此处或许是当初造墓者最后设下的逃生通道,与之前宽敞明亮的主墓不同,这里显得十分幽暗狭窄。 风雅拿出夜明珠,第一个便照亮了楚明珠惊魂未定的脸,没好气道:「这墓中之物你就这么随意拿出来了,你就不能对这墓主人有点敬畏之心。」 突然被凶的楚明珠一脸无辜:可是我们来这墓中寻找河图,所做之事与盗墓有何区别? 自小养尊处优的楚明珠这是第一次进墓,自是难以理解这古墓建造的蹊跷。 叶子见楚明珠委屈巴巴的模样,圆场道;「好了,现在暂时还算安全,我们先看看方才楚大小姐取出的是何物吧。」 楚明珠闻言赶紧从怀中掏出刚刚取得的羊皮卷,献宝似的捧到叶子面前,「本大小姐掐指一算,这遁一族后人东方朔的棺木中,放的定是河图无疑。」 叶子接过羊皮卷,用夜明珠照着查阅一番,只见上面绘制着各个房间通道,倒像是这墓中地图。 「不是。」叶子摇了摇头。 楚明珠脸上表情一秒从殷切期盼变为懊恼沮丧,精彩程度堪称川剧变脸。 「不过……」叶子故意停顿了片刻,才重新打了个补丁,「根据这图中所绘地图,我们或许很快便能找到河图了。」 第65章 生变 风雅离叶子最近, 一眼看见图中所绘,伸手指着羊皮卷的右下方,「这几处, 不就是我们刚刚经过的地方吗?」 叶子的指尖顺着风雅所指的位置划过, 解说道:「这是我们最初进入时的地道, 这是破解石俑机关的密室……还有这个最大的房间,就是我们刚刚到达的主墓。所以我们现在……」叶子指尖不经意与风雅的碰在一处,微微的痒意从指尖传达到耳后,停顿片刻,又恢復若无其事的模样继续,「我们现在,应该是处于这主墓旁边的地道中。沿着这条路向前走,一直到这个画着龙马图案的地方,或许便能找到我们此行所寻之物了。」 「这地图画得果然详尽, 看来本小姐也没拿错东西嘛。」楚明珠探着颗脑袋,沾沾自喜一会儿后, 开始调动那本不富裕的脑细胞开始思考,「可是小叶子, 你是怎么判定河图会出现在龙马图案的地方?」 楚明珠此话一出, 同伴四人不约而同地向她投去目光,要是她没眼花的话, 这些人脸上, 怎么好像都写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同情之色。 楚大小姐,平时习武之余, 还是应该多读点书。 众人好心的没有打击楚明珠脆弱的自尊, 叶子从怀中拿出自进入主墓后就没消停过的八卦镜,在此地下暗格之中, 八卦镜之前一直被屏蔽的信号似乎得以释放,在叶子手掌抚在镜面上时,它又重新开始了旋转,而这次最终闪烁的卦象变为震卦,对应正东方向,正好与羊皮地图中龙马图案的位置不谋而合。 五人汇聚一处,又有了双重指引,很快便到了地图中所示龙马图案的位置。在这条路的尽头,有一股泉水自地底冒出,形成一个小型喷泉。此处既没有龙也没有马,若不是有八卦镜实时给出反馈,很容易让人怀疑是不是走错了方向。 「前方这就没路了,可我们应该没走错啊?」之前沖得最快的楚明珠退后两步,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叶子。 第112页 叶子来到喷泉前,看着泉水被地心力喷到半空,水珠飞散,又像是受到空中某种特殊引力的影响,变幻出各种形状。 「龙马负河图,或许这龙马本身,并不是具象之物。」叶子一边说着,仿佛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一般,举起八卦镜置入水珠形成的图案中。八卦镜的加入,仿佛改变了此处影响喷泉形状的某种磁场,只见空中水珠移动速度逐渐加快,化作一片雾,雾气缭绕中呈现龙身马相,足有十余人大小的水雾幻影,在半空中熠熠生辉,目光凌冽,仿佛随时要活过来一般。 「哇,那傢伙,它在看我!」楚明珠从小便是个顽皮捣蛋的,最怕被那种威严的目光注视。 「它不是在看你,它是在看你身后的石墙。」叶子说着,走到幻象龙马所盯之处,伸手小心敲击着石壁,一边敲着,一边同步移动着八卦镜,留意着其中动静。 在叶子敲到第三块石壁时,忽然听得一声脆响,与此同时,手中的八卦镜再次发生强烈震动。 就是此处了。叶子感觉到此块石砖的不同寻常,伸手用力推按,果然,与之前遇到的情况一般,这块石砖也是独立可活动的。随着石砖被按出一个凹槽,旁边的另一块石砖却伸出头来。 伸出的石砖内部中空,像是一只石砌的匣子,叶子取出匣子中的的物件,是一块年份已久的兽骨,上面密密麻麻地刻满星图、卦象等。叶子拿出夜明珠,借着上面的光将兽骨上的部分图案投影在石壁上,她投出的这部分刚好是一幅九星连环图。 「传闻河图内含星河术数,莫非,竟是这样一片小小的骨头?」叶子捧着手中千辛万苦得来之物,歪着脑袋疑惑道。 「没错,此物正是河图。」香雪海不知何时来到叶子身边,身形之快令周围众人都未察觉。 「你是如何确定?」好奇宝宝楚明珠努力提问。 「自然是因为……洛书也是长成这个样子啊。」香雪海说完,以内力吸走叶子手中之物,旋身退到喷泉后的石墙边上,「这一路以来,辛苦你们了。」 「香香,你这是何意?」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楚明珠完全摸不清状况,想要上前拉香雪海问个明白,却发现脚步被定在原地,她什么时候,被人点了穴道? 「如你所见,这幅河图,现在归我了。楚大小姐,将来遇见主动靠近你的人,还是应当多留个心眼。」许是因为知道其余人都被自己点住穴道,暂时不足为惧,香雪海此时格外耐心多话。 与楚明珠的大受打击不同,叶子瞭然道:「原来如此,我之前一直不明白,这八卦镜为何会得来如此轻松,那日海上的船为何会突然炸毁,你又为何每次都恰好出现在我们经过的地方……」 香雪海笑了笑,打断叶子的继续追忆,「小姑娘,你很聪明,可惜反应得有些晚了。没错,让名剑山庄打开宝库是我取得八卦镜的第一步,那晚传信让你们前往淮水镇的人也是我,因为这镜子实在太难搞了,我没法破解其中的奥秘,正好你们当中有遁一族的人,岂不是瞌睡来了送枕头。不过让人抓你可不是我的意思,那几个头脑简单的做事就爱莽,我对此是很不认可的。所以这不又把你给救回来了吗,还送上你们心心念念的八卦镜一面,说起来,你们应该要感谢我。」香雪海笑得很开心,仿佛她当真做了很大的功德一般。 「所以,其实你也是八岐楼的一员。」风雅想起当初自己如何敬佩忘忧谷的风骨,又如何欣赏香雪海的品性,悔不当初。 「也可以这么说吧,不过我跟那几个头脑简单的蛮子有些意见不合,我喜欢自己单干。所以你们看,最后这河图,不还是到了我手上吗。」香雪海将众人千辛万苦寻得的兽骨拿手里晃了晃,颇有些炫耀意味。 风雅暗自运功冲着穴道,「你确实计划周密,也很会利用人心,可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 「反派死于话多对吗?」香雪海手中蕴着内劲,在风雅冲破穴道突然向自己逼近的前一秒再次将她定住,这等内力,比当日在名剑擂台上展示出的,还要高出不少。香雪海看着风雅一脸不可置信,依旧笑得温柔,「可我……从不认为自己是反派啊。别忘了,你这身功夫提升,还有我的一臂之力呢。」 香雪海打开石壁上的机关,「虽然我确实瞒了你们一些事,但最后也替你们解答了所有疑惑,还是很人性化的,是不是?」 透过半空中的龙马幻影,被定身的众人眼见着青色的背影在水雾中越行越小,只余下耳边的一句,「我且先行一步,后会有期。」 香雪海的时间算得很准,一炷香的工夫后,风雅再次沖开周身穴道,第一时间替身旁的同伴们解开穴道。 眼见就要大功告成,却在最后关头被同伴背刺,发生这等变故,谁心里都不好受。即使现在所有人四肢都能灵活活动,气氛依然有些沉默压抑。 一路上总是叽叽喳喳嘴巴就没停过的楚明珠此时跟换了个人似的,低眉垂眼,泪花子顺着脸颊划出一条湿痕。 「别哭了。」风雅掏出手绢丢给楚明珠,「不过是识人不清,谁没有个眼瞎脑抽的时候,下次学激灵点就是了。」风雅这话不仅是在安慰楚明珠,也是在安慰自己,之前她有多信任香雪海,如今就有多难受。 「是我之前没有仔细深想。」叶子嘆了口气,一手一个牵住郁郁寡欢的风雅与楚明珠,「我们到这地下已经一天一夜了,还是先早些离开这里吧。」 第113页 这话倒是提醒了还在兀自懊恼的几人,包裹中的干粮已经在路上被吃得差不多了,横竖河图已丢,若再不赶紧离开,只怕人都得交代在此处。 好在香雪海此行只为夺宝,并未想要几人性命,是以她虽将羊皮地图与河图一併夺走,倒也没在路上给几人下绊子。只是点了众人穴道拖延上一炷香的时间,待出了这古墓,凭她的轻功,若是有意要藏,谁也无法探到她的痕迹。如此做法,究竟是顾念同伴之谊,还是太过自负,原因已经不重要了。 叶子此时手中虽没了地图,但凭藉她过目不忘的本领,在依着地图寻找龙马图案时,已将地图上标记的地点记了个8九不离十。若她所记不差,几人现在所处的龙马图标处,与出口不过两个通道的距离。这也是为什么香雪海敢在这时直接夺了河图就只身离开。 出墓的最后一段路,应该是几人入墓以来走得最顺利的一段路。还要感谢走在前面的香雪海提前替大伙儿扫清了前方的障碍。风雅看着通道两边躺得整整齐齐的两排蛊虫尸首,也能将当时战斗的场面推测一二:如此凌厉的身手,看来她之前,还是有所保留了。 第66章 血灾 众人沿着地道西行, 来到一个天然溶洞,炽白的阳光从洞口撒下,在地面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这或许是整个古墓中, 最为明亮的地方。 「师傅, 你是说这高处的洞口,便是出口吗?」洛桑仰头,抬手遮了遮晃眼的光线,「可那处离我们所处地面至少有十丈距离,单凭轻功很难上去吧。」 「你以为,香雪海的轻功就有如此之高吗?」叶子在洞中巡视一番,看见石壁上新嵌入的几块石板,眼前一亮,「原来如此。」 叶子转身看向风雅, 「凭你的轻功,若是踏着那石壁上的几块石板借力, 可能顺利到达洞口?」 「应该可以……吧。」风雅顺着叶子所指的方向看去,有些迟疑道。其实应该还稍微差一点, 四捨五入就是可以! 「那若是在那处再嵌入一块石板呢。」叶子指向石壁中空的正中央。 「那没有问题。」这次风雅自信地点了点头。 于是风雅与楚明珠用剑在石壁最薄弱的地方又削下三块石板, 用内力将其嵌入石壁。这样即使是几人中轻功最为薄弱的洛桑,也能以此借力, 轻松跃出洞口。 几人相继从洞口爬出, 在地底待了一日一夜后总算重获光明。 这个洞口不大,仅容一人身通过, 位置在林中的一颗古树后面, 十分不起眼。若是有人路过,怕也只会当作狩捕猎物的陷阱, 哪里会想到在此之下还藏着何等让人意想不到的古墓。 几人在墓中的光景,也累了个够呛,当下只想好好找家客栈,歇上一歇。 这个林子的结构不算复杂,地面也有行人踏过的痕迹,几人沿着人为踏出的小道前进,不多时便瞧见前方石碑后矗立的山门。 「沧澜派……」一路上都蔫着的脑袋的楚明珠瞧见石碑后总算回了几分心神,「说起来他们掌门人用的破空剑还是出自我们名剑山庄,上次名剑大会好像都没见他们派弟子前往。」 「既有此等渊源,可要前去拜访一番?」风雅见楚明珠这会儿难得开口,接话道。 「算了,我们现在这个样子,让人瞧见了多狼狈啊。」楚明珠瘪瘪嘴,垂头打算离开。 「你们看,这是何物?」洛桑俯下身,手指勾起石碑底部的泥土,还有些鲜红的湿润。 「血迹,还是新鲜的,这沧澜派中怕是出事了?」叶子看向洛桑的手指,一脸凝重道。 「看样子,这下想不去拜访也不成了。」楚明珠无奈耸肩,从小到大她对风雅的为人最是了解,说好听些,是爱行侠仗义。说直接点,啥闲事都爱去掺和一下。好歹沧澜派也是正道同盟,楚明珠自己作为名剑山庄少庄主,见其有难,同样也不可能真的视若无睹。 几人沿着山门前的小道朝沧澜派走去,沿路竟是一个弟子都未瞧见。越往前走,地上的血迹越是清晰,在棕黄的泥土地上画出一道褐红的轨迹。众人见状,心中不妙的预感也越发强烈。 直到快到达正殿广场,众人才在地上瞧见一个身着沧澜派门派服饰的弟子,蹲下细瞧,却是已经没了气息。 「这人浑身经脉都被撑爆了,不像是被寻常内力所伤,是何人下手如此歹毒?」楚明珠看着血迹斑斑的沧澜派弟子,一脸不忍道。 「走进去瞧瞧。」 风雅话音落下,走在队伍最前方,下意识握紧手中的剑,留意着四周的动静。 「广场上躺了好多人!」楚明珠人未走近,声音先至。 众人的目光落在广场正中,只见大理石砌成的广场上,横七竖八尽是沧澜派弟子的尸体,褐红的血迹染红了石砖,交错扩散。待走近些,便能发现这些人脸上无不呈现癫狂痛苦之色,每个人都如之前见到的那名弟子一般,全身经脉被撑破。有的人还未完全倒下,撑剑站在石砖上,瞠目欲裂,却也早已没了气息。如此尸山成海的壮景,一眼看去宛如人间修罗。 「何人竟有如此本事,竟能不动声色地灭掉沧澜派全派?」楚明珠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她长这么大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根本不知如何是好。 「手段狠辣,又能对名门正派下手毫不顾忌,还能有谁?」风雅在附近探了探,确认的确没有倖存者,起身对楚明珠道:「此事兹事体大,我需得赶紧回门派与师父商议,你也赶紧回名剑山庄将此事告知楚大庄主。」 第114页 眼前之事确实超出了几人的能力范围,楚明珠点了点头,正欲离开。这时广场的另一方突然涌进一群人,其中不少人身着沧澜派门派服饰。 竟然还有这么多倖存者,风雅见状心中稍感宽慰,正想上前关心一番。不料站在最前方的沧澜派弟子瞧向她的目光却是仇恨之极。 「就是你们,就是你们害的我派这么多同门,我们跟你们拼了!」 什么情况?我们只是路过此处。 风雅一脸懵逼地拦下沧澜派弟子的攻势,并未存伤人之心,出招十分收敛。 这波人起初还只是在观望,见为首的沧澜派弟子打得视死如归,似乎将对面的白衣女子逼得束手束脚,也都纷纷加入战斗。人群中大多以沧澜派弟子为主,也有一些其他门派的武林人士,这些倖存的沧澜派弟子或许是在门派遭难时恰好在外面,才躲过一劫。这些人武艺不算精湛,却胜在人数众多。且风雅还未弄清眼前情况,无意伤人,只守不攻之下也被逼得有些窘迫。 叶子洛桑楚明珠三人也都被迫捲入战斗,念着这些沧澜派弟子突逢师门罹难,心下均有不忍,便都与风雅一般,只守不攻。 场面一时间有些焦灼。 叶子根据鬼医所赠的五禽功练过一段时间功夫,短时间应付这些功夫粗浅的弟子倒也不难。只是随着她运功越久,体内的烈心蛊便越发不得老实,好几次都蠢蠢欲动。叶子废了好大力气,不想让它在此时作妖,然而这烈心蛊却也从来不是个省心的,你越是压抑,它便越是狂暴,之前好几次发作都是它自己闹腾够了,才会老实下来。 叶子神志有些恍惚,被前方四五个弟子逼得节节后退,混乱间不知谁在她背上拍了一掌,一口鲜血顿时喷洒在她正前方弟子的衣襟上。 「阿辞!」一直密切关注着叶子的风雅见状,止水剑在地面划破尘土,激起灰石挡了一下前方的弟子。她脚尖点地,踏空落到叶子身边,一手扶住叶子,一手反握剑柄,直接往贴近的弟子手腕上敲去,使他们武器脱手。 即使在此时,风雅依然没有下狠手,一心想要赶紧结束这场荒谬的战斗,将事情解释清楚。然而纵然她武艺不凡,但毕竟没有三头六臂,在这么多人的围攻之势下,不能伤人,还要护人,拖得越久,便越是力有不殆,身侧衣角也接连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 围攻弟子见风雅武艺不俗,却又处处维护着一旁的叶子,便不约而同地故意避过她,转而对一旁且战且退的叶子出手。风雅刚将最前排的三名弟子手中武器击落,一手捏住其中两人的手腕将其推出三丈远。待她刚刚收手,准备格挡离得最近的第三名弟子的再次进攻,却见那名弟子脸上闪现出决绝的恨意,抬手对准了……她身侧叶子的方向。 不好! 这变化来得太突然,风雅直觉不妙,电光火石之间下意识地转身抱住叶子,以血肉之躯挡在她身前。下一秒,背上传来钻心的刺痛。 叶子感觉身上的怀抱骤然锁紧,抬头便瞧见风雅额上冒出的青筋,以及插在她背上那个明晃晃的飞镖。叶子从未瞧见风雅如此痛苦的模样,那人却还是抬头努力想给自己一个微笑。 巨大的心痛与愤怒蔓延叶子的全身,她看着眼前乌泱泱的人群,眼里迸发出恨意,「愚昧无知的傢伙,竟敢伤了她,你们都该死!」 风雅感觉到怀中之人的不对劲,刚刚还十分虚弱被逼得狼狈至极的小姑娘,此时却像是变了个人一般,眼里泛着红光,额上红莲若隐若现。这样的叶子不由得让风雅想起之前在船上密室中的情景,不由得小心地将她抱紧了些。 然而叶子此时却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力气,竟从风雅的怀抱中挣开,赤手空拳地朝身前的弟子拍去,这一掌,竟是将人拍出十丈远,那人倒下后,便再也没有站起来。然而这还不够,叶子跃入人群中,失控般一掌接着一掌拍出,整个人化身为杀伤力巨大的武器,但凡靠近之人,皆受重创。 场上局势顿时逆转,战斗压力骤减的楚明珠看着地上新倒下的这一群武林人世,暗暗心惊。 一场本来是以多围少的群战,此时却似成了叶子一人的个人秀,被激怒的叶子展现出前所未有的超强力量,那是突破她身体极限的力量。体内的烈心蛊十分兴奋,但此时它的存在不仅不会让宿主难受,还会与宿主共舞! 叶子伸手将又一个不怕死的进攻者狠狠拍倒在地,泛红的眼睛里是与秀气面容不符的冷漠。 「红眼妖女,怪物啊!」 第67章 妖女 围攻弟子纷纷忌惮, 不再上前,嘴里却是不停地骂骂咧咧,各种「妖女」、「怪物」的谩骂层出不穷。 此时叶子的愤怒嗜血只增不减, 那些弟子不敢上前, 她便主动去抓那些人, 出手一次比一次狠。 在这样下去就要结死仇了。楚明珠上前拉住叶子,想要劝她冷静一些。叶子感觉到手腕上的束缚,毫不犹豫地挥手将人甩飞。 小叶子怎么,见谁都打啊?楚明珠从地上爬起来,眼神疯狂暗示风雅。 此时场上最担心的,便属风雅了。叶子此时的行为,完全情绪失控,如此大消耗的战斗,必然对身体损伤极大。 风雅从倒在一地的武林人士身边绕过, 来到叶子身边,伸手箍住她再次扬起的胳膊, 「够了,不要再打了。」 第115页 叶子感觉到束缚, 眼里的红光一闪, 下意识便想将身边的人击飞。却在抬头望进熟悉的双目时,愣了一瞬。 风雅趁叶子失神的片刻, 想要伸手将她敲晕, 却被叶子发现了意图,反手捏住她的手腕, 将人狠狠推出。下一秒, 却又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怔愣在原地。 风雅不敢对叶子用强, 怕刺激到她,会加深对她身体的伤害,只能顺势退开一步,眼神担忧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不敢近,不愿退。 离叶子最近的武林人士瞧见她此时怔愣的模样,从地上爬起高唿道:「大伙儿一起上,杀了这个妖女,为武林除害!」 一句话,将之前已被打散作一团的武林人士重新凝聚起来,众人纷纷持兵器朝叶子攻去。而叶子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像是对周遭的一切毫无反应。 如果说之前叶子大杀四方的模样让人忧心,可她如今一动不动的模样却更让人放心不下。情形直转而下,风雅此时已无力坚持以和止战。她站在叶子身边,提剑变幻出十三式剑招,剑气在她手中仿佛被凝结出形态,以奔龙之势朝人群中扑去。 战斗仿佛又回到了最初,却又比最初更为激烈,一旁的楚明珠与洛桑出手时也顾不得再留情面。 难道今日註定得在此处拼个你死我活吗,这都是倒的什么霉运啊? 楚明珠正在心中暗自叫苦,却见场上突然出现一片白雾,周围愣是一个人都瞧不见了。此时她耳边响起一个陌生的女声:「朝西南方向跑。」 是腹语传声。 再糟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楚明珠仅凭感觉将靠近的武林人士击退,便头也不回地朝西南方跑去。约摸这样跑了几十丈远,遮挡视线的白雾才彻底散去。后方没有追兵追来,身边的同伴们也还安然无恙,此时晕倒在风雅怀中的小叶子,是算……安然无恙吧。除此之外,一旁还站着个一身劲装的高挑女子,看模样与风雅相识? 这个高挑女子不是旁人,正是那日在江州城与苏府小姐私奔的琉璃。风雅瞧见故人,又是诧异又是松了口气。 「风女侠,我知你此时心中定有许多疑惑,但此地不宜久留,请先随我前往一个安全之地。」琉璃收起手中的剑,语速飞快道。 琉璃所说的安全之地,是距离此处不远的一处寺庙,这里人烟稀少,环境幽静,看上去确实挺安全的。 叶子此时还晕倒在风雅怀里,之前白雾瀰漫时,风雅趁着所有人都看不见,凭记忆找到叶子所站的位置,将她打晕抱住。如今几人奔波了一路,她至始至终都陷入昏迷中,毫无转醒迹象。风雅对自己之前敲人的力度心中有数,明白叶子此时的昏迷不醒必然与之前的异常相关。 风雅将叶子散乱在脸颊边的碎发勾至一旁,神色无比爱怜。她默默注视了怀中人好一会儿,才感觉到一旁有三束目光,如有实质般投在自己身上。 反应过来的风雅轻咳一声,双手抱着人不便行礼,只能朝琉璃礼貌颔首道:「此番多亏琉璃姑娘出手相救,不知你是为何出现在此处?」 琉璃心知众人突逢意外,此时心中必然疑惑重重,便从头解释道:「那日我与挽倾离开江州城后,游歷了许多地方。前几日来到这庙中礼佛,却碰巧遇见了一桩怪事。 「那会儿我们在林中踏青,遇见一名猎户暴毙在地,他全身经脉像是被什么东西撑破一般,死因未明。当时我们只当他是遇上了仇家寻仇,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悄悄找到他的家人留了字条。 「几日后,我与一沧澜派新结识的好友本来约定亥时比武,却迟迟没有等到她人出现,奇怪之下便想到沧澜派寻一寻她。却见整个门派中人身上都透着一丝古怪,神志恍惚且一身怪力,我与他们交谈时对方也不愿搭理。我当时没有寻到好友,也不好在那个地方多待,便临时折返回来。 「后来我又在这庙中小住了两日,心里着实放心不下,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再去沧澜派看看,便刚好遇见了你们。」 风雅听完琉璃的陈述,若有所思道:「依你的意思,这沧澜派至少在两日前便出现了异常,你可有注意到有什么可疑的人前往?」 琉璃笑得无奈,「这沧澜派打开门迎四方,拜访门槛很低,每日进出许多人,我又不是门中弟子,自然也不会多加留意。不过有一点我能确定,最近并没有许多人高调前去拜访。否则他们那儿的杂役忙不过来,会来附近的庙宇民宿借人手。」 「也就是说,给沧澜派造成如此重创的,只是个别几人?那这些人的功夫也太深不可测了。」楚明珠脑补着情景,震惊道。 风雅沉重地点了点头,看向琉璃,「所以,因为对方行事过于快速和低调,你也没有更多的信息。」 「最近真是流年不利,刚出来便遇到这等事,事情没有搞明白,还被人当作兇手莫名其妙打了一顿。」自打从墓里出来,楚明珠简直丧气缠身。 风雅看了眼楚明珠,这才想起向琉璃介绍:「这位是名剑山庄少庄主楚明珠,你别介意,她性子是有些……」二不愣登的。 琉璃笑了笑表示并不介意,「我刚刚路过也瞧见了,攻击你们的应该是这几日在附近游歷的弟子,许是收到了师门的消息,邀了帮手前来,正好与你们撞上。如今这误会已形成,若是无法找出其根源,一时半刻也解释不清。我在此处多待了几日,对附近的交通情况还算了解,不如趁他们人还没找到这里,先行送你们离开。」 第116页 「如此,便麻烦琉璃姑娘了。」风雅语气诚恳道。当初叶子在江州城兴之所至的一念之善,有了如今的琉璃出现化解眼前危机。 几人在琉璃的帮助下,乘着马车连夜离开,到了附近的城中客栈休息。 短短两日,几人的经歷可谓是精彩纷呈,遭遇水鬼、怪蝠,入得汉武帝主墓,取得河图,被同伴背叛,撞见门派被灭,被污为兇手……简直比过去几个月都要来得跌宕起伏。 众人到达客栈,已是深夜,早已累得精疲力尽,只简单清洗后便倒头唿唿大睡。 第二日起得最早的是楚明珠,她心情不好,睡意最浅。自己醒来也不让别人好睡,天光乍晓,便去敲风雅的房门。 「木头脸,起来了,太阳都晒屁.股了!」 风雅脑子晕乎乎的,一脸怨念地拉开了房门,顶着一头有些凌乱的青丝,看着楚明珠没好气道:「你能不能小声点,阿辞还在睡觉呢。」 楚明珠进屋看了看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的叶子,好笑道:「就小叶子现在这模样,就算是锣鼓喧天也未必会醒,话说,她这睡了快有十个时辰了吧。」 「昨日,她太累了。」风雅看着叶子,拇指从她细嫩的脸颊边刮过,声音不自觉的变得温柔。 楚明珠对风雅的双标早已见怪不怪,歪着脑袋瞧了半天,「累也不是这么睡的,你就不打算找个大夫来替她瞧一瞧。」 她这身体状况,又岂是寻常大夫能瞧明白的。 风雅在心里嘆了口气,但楚明珠的话也确实提醒了她:总不能一直这般消极等待下去,小丫头这次昏迷的时间比之前两次都还要长,这人一直不吃不喝的,身体总归是受不了。 「麻烦你去请小二,弄些食物过来,最好是流食,便于吸收的那种。」 风雅难得对楚明珠说话这么客气,楚明珠表示内心十分受用,被差遣得乐在其中。 趁楚明珠离开的功夫,风雅快速替自己和叶子重新梳洗一番,又将叶子扶在怀里替她输送了一些内力。期间叶子口中发出两声轻微的哼声,风雅将耳朵贴近,却还是不能听清她有说些什么。如此结果倒也在她意料之中,并无太多失望。 不多时,楚明珠端着个托盘重新踏入风雅的房间,与她一起的,还有在大厅遇见的洛桑。 「来吧,赶紧餵你表妹吃点东西。让你以前那样拽,现在轮到开始当老妈子了吧。」楚明珠将托盘放在桌上,欠欠道。 第68章 六岁 风雅将叶子扶在怀中, 只见怀中之人嘴唇与双目一样,闭得紧紧的。此时楚明珠与洛桑两双眼睛将她盯着,让她一时之间真有些犯愁, 用怎样的姿势才算是恰当合适的餵食。 正在风雅犯愁之际, 怀中之人突然睁开的眼睛, 一双明亮又狡黠的双目让风雅一时间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休息了一日一夜的叶子此时看上去气色不错,额上的红莲与双瞳的血色尽数消退,神志看上去也十分正常。 叶子现在这样健康清醒,本应该是件好事,可风雅却在对上她双目的第一秒,心中便隐隐有种奇怪的感觉。 「小叶子,你醒了,快来吃饭吧,我亲自端的。」楚明珠适时邀功道。 叶子起身端起桌上的粥碗, 又嫌弃地放下,「又是这般寡淡无味的粥水, 我才不要喝。」转而指向一旁的风雅,「你, 之前说好要与我比武的, 可不许耍赖!」 叶子这般反常的表现让楚明珠与洛桑大跌眼镜:眼前之人真的是那个温柔乖巧(睿智淡雅)的小叶子(少主)吗? 被点名的风雅总算是发现奇怪在哪儿了,来到叶子跟前, 试探道:「你可知我是谁, 她们又是谁?」 叶子看向风雅,模样神情仿佛在看一个白痴, 「风雅, 你该不会是被我打怕了所以在这儿装神弄鬼吧,她们两个是你找的帮手吗, 你们打算三个一起上?」 很好,至少她还认得我。风雅并未在意一旁面面相觑的楚明珠和洛桑两人,而是换了个问题继续问叶子道:「你今年多大了?」 叶子闻言一张小脸气得胀红,「我下个月就满六岁生辰了,你少整天拿年纪说事,谁本事大,谁才是姐姐。」说着还捏着小拳头在风雅眼前晃了晃。 喔豁,六岁…… 楚明珠与洛桑互相对视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读到了相同的想法:六岁时的小叶子(少主)这么熊孩子(霸道)吗? 风雅看着这个傲娇又神气的小丫头,记忆一下被拉到十二年前,眼前的窈窕少女与当年那个小白糰子的影子重叠一处,十分相似却又不一样。总算弄明白髮生了什么情况,她有些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叶子见风雅摇头,以为她是在拒绝自己,脸上露出小恶魔的的神情,威胁道:「之前我们说好的单挑,三局两胜,输的人要管赢的人叫姐姐。你若是要现在耍赖,我就去告诉姨母,你上次写功课时打瞌睡,练武也短了半炷香的时间。你要是不想挨罚,要么遵守约定与我比武,要么直接管我叫姐姐。」 「姐姐。」风雅这一声姐姐叫得干脆果断理直气壮半点不拖泥带水。她总不能当真在这客栈之中与心智只有六岁的叶子动手。 许是出生与从小经歷的原因,风雅平日里虽待人和气,骨子里却是很傲,与她待一起久了,就会在她身上读出一种「我才是领导者」的潜台词。所以此时见她如此干脆地管一个实际年龄比她小三岁、心智年龄比她小十几岁的人叫姐姐时,楚明珠差点没能惊掉下巴:这又是什么,新潮的角色扮演吗? 第117页 叶子见风雅这么快就服软,心里有些奇怪:明明她之前宁愿比武挨罚也不乐意松口的。 没能如愿比武的叶子心里有些遗憾,但也不能说话不算数地继续欺负已经服软的人。她有些气哼哼地坐回床上,拧着一双秀气的眉头一本正经道:「既然你现在认我做姐姐了,那以后都要听姐姐的话。姐姐让你做什么,你就要乖乖做什么,不许悄悄去告状。当然相应的,作为姐姐的我,以后也会罩着你,不让别人欺负你,只有我能欺负你!」 「好的姐姐,没问题姐姐。」 此处前往沧玄门与名剑山庄均是走同一个方向,四人继续结伴前行。本是寻常的旅程,却因为「六岁」叶子的存在,生动了许多。 叶子与风雅同乘一骑,马儿跑得颠簸,背后若有若无的柔软蹭得她很是别扭。她小眉头一拧,秀气漂亮的小脸上写满了不悦,「风雅!」 「怎么了姐姐。」经过这几日的相处,风雅这声「姐姐」叫得越发顺熘,连一旁的楚明珠也从最初的不忍直视变成如今的习以为常。 「你为什么不自己骑一匹马,非要与我挤,你这么重,把马儿压坏了怎么办?」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心智只有六岁的叶子说起话来,声音中也添了一分稚气。 「姐姐,我骑术不精,一个人骑马害怕,你不是说好会保护我的吗,难道这么快就要反悔?」此时的风雅在叶子面前撒起娇来毫无心理负担,语气听上去委屈得那样真情实感。 叶子皱着眉,纠结片刻终是没有将风雅赶下马去:这个跟班小妹笨笨的,胆子还小,真不让人省心。可谁让她都管我叫姐姐了,哭着也要前迁就下去。 风雅见叶子没再吱声,唇角悄悄向上勾起:心智还是幼童的阿辞,虽然傲娇,但其实也挺好哄的嘛。 楚明珠之前嘲笑风雅年纪轻轻就当起了老妈子,她本人却丝毫不以为意,反而乐在其中。被笑得狠了,还会反唇相讥,「阿辞这么可爱,她现在只记得我,你这是明晃晃的嫉妒。」 风雅抱着叶子又骑了一段路,叶子转了几次身都没能将她缠人的双臂挣开,气哼哼道:「风雅!」 「姐姐,你又有什么吩咐。」风雅笑吟吟地应答。 「我渴了,想要喝水。」叶子想了半天,只想出这样一个寻常的理由。 「好咧。」风雅一手揽住叶子的腰,一手拉了拉马背上的缰绳,对一旁骑马并行的楚明珠喊道:「楚大小姐,麻烦将水袋递给我一下。」 你姐姐吩咐你干活,你就想着来使唤我。 楚明珠对这俩姐姐妹妹的角色扮演表示实在没眼看,扯下马背上的水袋一把抛向风雅手中,抖着缰绳策马向前疾行几步。 风雅接住水袋,将上面的塞子扯开,「姐姐,需要我餵你吗?」 叶子在想自己之前是不是把风雅欺负得太狠了,以前那么高冷的一个人竟然对自己殷勤至厮,虽说这些本就是跟班小妹该做的事。 叶子扯过水壶,「咕噜咕噜」喝了两口,见风雅还一副等待自己下一步指示的模样,她清了清嗓子,端着一副正经的模样,「我也不是那么不好相与的人,以后这些日常小事你不必做得如此……细緻,我不会因此欺负你的。放心,我说话算数。」 风雅接回水壶,笑得人畜无害,「姐姐怎么会不好相与呢,姐姐是这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服务姐姐我心甘情愿。」 这一番骚话让走在前面的楚明珠不禁浑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会儿失忆心智退回到六岁的人到底是小叶子还是风雅啊? 叶子虽然顽皮,但也从小熟读四书五经,「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的道理还是明白的。她想着如今风雅待自己这般好,虽说一时让人有些不习惯,但无论如何自己也该有所回报才是。于是她牵住风雅落在自己腰间的手,表情很是正经,像是做出了某个重大的决定,「既然你如此真心待我,那我也要实现罩着你的承诺。我观你之前练剑的时候,招式有些虚浮,这样吧,为了让将来除我以外的别人都欺负不了你,从明天开始,我来带着你习武。」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前方的楚明珠,终于忍不住爆笑着趴在马背上。 叶子年纪小,但也知道什么叫言出必行。在她放下豪言的第二天,果真拉着风雅练起了武功。 「你,先把之前学过的招式使一遍给我瞧瞧。」为了表现得严肃,叶子故意绷着张小脸,认真端起先生的架子。 风雅努力在脑海里回忆,自己九岁的时候,练武应该是个什么模样。但是时间确实有些久,她实在是记不清楚了。 不管了,先拿最基础的招式比划比划吧。 风雅一边舞着止水剑,一边在想:虚浮,应该是怎样的表现? 叶子见风雅将一套基础剑招舞得行云流水,又不失轻盈缥缈,小小的眉头拧到了一块:风雅这傢伙,何时进步得这般大了,还好上次她没答应与我比武,不然恐怕此时连我也不是她的对手。 小叶子此时很心虚,但她努力端着一副正经表情:不能让风雅发现异常,不然我作为姐姐的威严往哪儿搁? 于是她在风雅殷切的目光下点了点头,「嗯,能看得出你最近没有偷懒,很有进步。但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临阵对敌,光是招式花哨是不够的,下盘稳健也很重要。不然敌人会专挑你薄弱之处攻击。所以你现在去找两个十斤左右的沙袋绑腿上,后面的路程就别骑马了,先自己跟着跑一段吧。」 第118页 风雅本来在听见「很有进步」时还略有担心:看来刚表现得还不够虚浮。但在听见叶子有模有样地给出指导意见后,顿时喜上眉梢,为了不开心得太明显惹人怀疑,她很快换上一副虚心的表情,「姐姐目光如炬,我就说之前与人比武时我为何总是摔倒,如今你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第69章 反思 几人重新上路时, 楚明珠看见风雅腿上一边一个绑着的沙袋,整个人都震惊了。趁叶子前去牵马的工夫,她悄悄凑在风雅耳边问:「你就为了哄小叶子开心, 这么豁得出去?」 风雅看了看楚明珠, 又看了看前方顺着马毛的叶子, 笑容中都沐浴着温柔的光,「你不懂,是我自己开心。」 叶子起初还以为风雅会跑两步就喊累,各种激励的话包括阶段性奖励都打了一肚子的腹稿。毕竟小孩子练功都是怕苦怕累的,即使是她自己也不能完全免俗。可如今却见风雅跑了快一炷香的时间,细汗都布满了额头,依然一副无怨无尤活力满满的模样。叶子见状又是欣慰又是惭愧,欣慰的是自己这个跟班小妹又努力又听话,惭愧的是自己作为大姐头还没有跟班小妹能吃苦。于是她觉得不能再放任自己继续偷懒了, 她也要与跟班小妹一起训练,不然到时候被甩开太远露馅了怎么办。 叶子这样想着, 也下马来到风雅身边,命令道:「你, 把脚上绑的沙袋给我一个, 我也要一起跑。」 跑得正兴起的风雅怎么也没想到叶子会来这么一出,叶子此时虽然心智不够成熟, 但那番指导意见也颇有几分道理。习武如逆水行舟, 不进则退,风雅想着自己有一段时日没好好练过基本功了, 便趁此机会给沙袋增加了几倍的重量。对于叶子那小身板有几斤几两, 风雅比她本人还要清楚,这具多灾多难的十八岁的身体, 未必比六岁时强健多少。 叶子见风雅一脸为难的表情,怀疑道:「你该不会趁我不注意,悄悄把沙袋换掉了吧?」 是换了,换了重几倍的。 风雅低着头,仿佛做错事一般,沉默不语。 叶子见风雅这般,心里莫名生出一股气,亏她之前还在心里夸这个跟班小妹又努力又听话,结果……你要是嫌训练太累可以直说,干嘛撒谎呢?爹爹常说「人无信而不立」,明明之前她所认识的风雅比其他任何一个小朋友品格都要好。 「拿来。」叶子伸出手,表情十分严肃。 风雅:唉,这么执着? 叶子见风雅不为所动,认真道:「人俯仰于天地,应以诚信立身,你如今虽只是撒了个小谎,但若不以为意,将来就会撒下更大的谎。所以你要还是认我做姐姐的话,就将沙袋给我,这次的沙袋缺了多少重量,便双倍补上,做错了事情总得长个教训,这样才会记忆深刻。」 风雅:…… 原来六岁的小丫头也有这么严肃认真的一面吗? 风雅见叶子是真生气了,没有办法,只能将腿上的沙袋取下一只,放在叶子伸出的手掌心。 叶子本以为会接到类似羽毛枕头的轻巧玩意儿,结果那东西刚被放在手中,便如有千钧重,纤细瘦小的胳膊差点没能被压折,一时没能接住,「砰」的一声,沙袋在地底砸出一个大坑。 叶子:…… 风雅:…… 是你硬要拿的。 叶子后面一路都很沉默,也不指使风雅做这做那了,也不继续扬言要罩着她教她武功了,经歷上午的乌龙事件,她觉得自己这个姐姐当得实在是太失败了。这种抑郁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了午膳时分。 风雅瞧出叶子的不开心,暗自懊恼:让你没事逞强,弄这么重的沙袋瞎显摆。 可是现在怎么办呢,之前还热衷于教育自己的小丫头,现在连话都不与自己说了。 一旁的楚明珠也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气氛异常,她怎么也想不到,上午还一个敢教、一个敢学,其乐融融的姐妹俩,不过是赶了一站路的工夫,这么快就相顾两无言了? 「怎么回事?」楚明珠悄悄拿胳膊肘顶了顶风雅,颇有些幸灾乐祸道:「是不是你没听你『姐姐』的话,惹她不开心了?」 风雅神色忧郁,嘆了口气,「不,我就是太听她的话了。」 听话到叶子让她往腿上绑十斤左右的沙袋,她自己绑了近百斤。 楚明珠听风雅说完前因后果,忍不住嘲笑,「我说,你还打算装九岁小女孩,陪她玩家家酒到何时?」 「怎么能叫家家酒呢?」风雅不乐意地瞪了楚明珠一眼,转而看向一旁抿着唇的叶子,又换上一脸温柔,「你不觉得她现在这样,特别天真无邪,特别可爱吗。」 是特别可爱,也特别能折腾人。 实际上叶子这几日失忆以来,折腾的对象不仅仅只有风雅,楚明珠和洛桑被她视作风雅的帮手,也没少受牵连。明明记忆只有六岁了,还偏爱摆出一副夫子模样教训人。还挑食、叛逆、爱闹腾。 熊孩子什么的,最头疼了,楚明珠发誓以后坚决不能要小孩。 「所以你是不打算让她恢復记忆吗,我以前怎么没发觉,你还有这种嗜好呢。」楚明珠看着风雅,表情有些无语。 风雅默默将菜碟子中的生姜挑走,托洛桑递给一旁的叶子,这才回头看了一眼楚明珠,「我自然也希望她早些恢復健康,可她身体的情况,有些复杂,着急不得。那日在沧澜派有那么多人将她视作妖女怪物,在事情没有解决之前,她就算恢復了记忆,也是徒增烦扰。既然如此倒不如好好享受一番此时无忧无虑的时光。」 第119页 「可我看她现在这模样,好像还挺忧虑的啊。」楚明珠凑近风雅,示意她注意下一直拧着眉头咬着唇的的叶子,这会儿就连去掉姜的菜也不吃了。「话说,六岁的小破孩,也能像这样心事重重吗?」 风雅看着这样的叶子,不经意想起了童时的画面,「阿辞从小,就是这样又鲜活又心思细腻,可能作为小天才,性子确实与旁的小孩有些不一样。不是谁都能像大小姐你这般有福气,小时候只用吃了睡、睡了玩就好。」 楚明珠:? 什么意思,我小时候练武也很用功的好吗?你要夸你家表妹你就夸,干嘛还拉踩我呢!我真是吃饱了撑着才来自讨没趣! 直到用完午膳,叶子都坐在饭桌前眉头不展,脸上尽是与心智年岁不符的深沉,这让风雅有一瞬间差点以为她突然恢復了记忆。 「姐姐,你可是有什么烦心事?」碰过几鼻子灰的风雅依然厚着脸皮主动搭话。 「我刚刚想明白了一件事。」叶子抿了抿唇,才缓缓开口。 啊?风雅本来已经做好不被搭理的心理准备,此时闻言却是一怔:合着你刚刚还真是在思考人生呢,你现在不是只有六岁吗? 叶子看向风雅,神色无悲无喜,「你以前总表现得处处不如我,是故意装样子骗我的吧?」 风雅心下一惊:难道我装九岁装得不像吗,就连六岁的阿辞也没办法瞒过吗? 叶子见风雅没有搭话,自顾道:「我以前总以为自己天资卓越,学什么都厉害,便容易瞧不上别人,如今才发觉自己有多么狂妄。明明你才是真正的天赋异禀,无论心智武艺都高出我许多,却懂得韬光养晦,从不与我一般计较,这才是真正的能人智者该有的模样啊。我爹以前说『满壶全不响,半壶响叮噹』,我当时还不以为意,如今才算明白自己之前的浅薄。」 这是六岁的小孩子该有的反思能力?风雅震惊,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时兴起与叶子的玩笑相处,竟能引发出这样一连串的思考人生。见叶子如今这般自我否定的模样,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总不能直接告诉她:不是我天资比你好,我只是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偷跑了十几年。 但这是心智只有六岁的小孩子可以接受的事实吗? 叶子没有等风雅回话,似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她深唿吸了一口气,「我之前就说过,能者为尊,我决定了,从今以后,我管你叫姐姐。」 我本来就是你姐姐。 原本以为叶子会陷入懊丧的风雅发觉是自己想多了,眼前的小姑娘虽然丢失了十多年的记忆,但自有自己的一套思维行事准则,她懂得反思,也善于自我调节,不需要别人的安慰,也能做出顺应自己心意的决定。 于是自这次交谈后,楚明珠发觉小叶子似乎又变了一个模样,不挑食不捣蛋也不趾高气昂了,每天扬着张脆生生的小脸,甜甜地管风雅叫姐姐,楚明珠承认自己真有些酸了。 趁叶子去拿零食的工夫,楚明珠悄悄来到风雅身边,好奇道:「唉,木头脸,你到底对小叶子施了什么妖法,她怎么突然变化这么大?话说,你能不能……让她管我也叫声姐姐。」 「不能。」风雅得意地摇头,「我家阿辞只认我一个姐姐,你若是想要妹妹,让楚夫人再给你生一个去。」 切,嘚瑟。 不过这么乖巧懂事还这么甜的小叶子真可爱啊,楚明珠想着以后要个小孩子也不错,要像小叶子这样的贴心小棉袄。 第70章 非誉 风雅曾经很努力地读书习武, 想要让自己那个从小就天才的小表妹佩服自己、认可自己,可这个隐秘的小小心愿,直到后来叶子失踪都没能达成。却没想到事隔十多年后, 以这样的方式达成了, 虽然多少有些以大欺小的意思。 之前叶子在地道之中, 也被风雅哄得叫了姐姐,那时的两人早已定情,那声姐姐更多的便是亲昵暧昧的意味。而如今…… 「姐姐。」 那双明亮纯净的眸子里,满满的都是信任与崇拜啊! 「阿辞,怎么了。」风雅一把抱起叶子,嘴唇贴在她额头亲了亲。自从阿辞管自己叫姐姐后,对于这些亲昵的小动作也再无半分抗拒,好乖! 「这是我刚刚写的字帖,你看看写得如何?」小时候的叶子, 热爱习武与机关,对读书练字却是兴趣缺缺。如今有了风雅珠玉在前, 她便事事想着要与姐姐对标,全方位地努力起来。所以说, 想要让小朋友努力学习的最佳方式就是激发他们的内在原动力。 风雅这才注意到叶子手中还拿着一叠字帖, 接过来细细查看,上面写的是《庄子·天地》里的内容:字迹清秀规整, 笔画间颇有文人风骨。在她的印象中, 六岁时的叶子字写得也还不错,却多少有几分狂放不羁。看来如今她虽然记忆倒退了, 但十多年成长的写字习惯却没有倒退。 「若夫人者, 非其志不之,非其心不为。虽以天下誉之, 得其所谓,謷然不顾,以天下非之,失其所谓,傥然不受。」风雅读着字帖上的内容,笑道:「阿辞怎么想到写这个?」 叶子眨巴着一双亮晶晶的眼,「我也不知道,写字的时候突然想到这句话,觉得很是喜欢,便顺势写下了。」 「阿辞是觉得自己,可以不在乎天下之非誉吗?」风雅突然想起那日在沧澜派时,众人对叶子的误解谩骂,不由心中微疼,便想藉此机会探一探她内心所想。 第120页 叶子歪着头思索片刻,认真道:「我毕竟也是凡夫俗子,若说要毫不在意旁人对自己的议论,却也不是很现实。只是比起他人之非誉,我更在意自己能否做到『非其志不之,非其心不为』。众人皆非,未必是错;众人皆誉,也未必就对。生命苦短,只要所行之事不伤他人,无愧于心,便尽可能地去达成自己心中所想吧。」 你无心去伤他人,可他人却会伤你。 风雅看向叶子赤诚的目光,一时不知该如何评价。她想,无论是六岁的叶子,还是十八岁的叶子,都是同样的理智又赤诚,清醒又善良。像她这样的人,若是生在平安顺遂的环境,定能活得自由随心,快活无忧。 叶子见风雅半晌无语,摇着她的胳膊,「姐姐,你怎么不说话,可是觉得我刚刚说的有哪里不对?」 「没有不对。」风雅摸了摸叶子毛绒绒的脑袋,笑得很温柔,「我的阿辞从来都是最聪明善良的小姑娘,若是哪天有人说你的不是,那一定都是他们的错。」 午膳的时候,楚明珠坐在餐桌一角,脸上顶着青一块紫一块的痕迹,十分抢眼。 风雅见状挑眉,好笑道:「楚大小姐,你这是出去与人打架了?」 楚明珠愤愤地抹了一把脸,「本大小姐才没这么无聊,本大小姐是去劝架的!」 「哦,劝架把自己劝成这副模样?」 楚明珠一想起这事便来气,「别提了,我上午去西街那边想要买些糖糕带着路上吃,却碰到几个乘风山庄与环水山庄的弟子,不知何事起了冲突,话没说两句便要动手。我想着大家都是武林同道,以和为贵,便好心上去做和事佬。谁知他们完全不卖本大小姐的面子,跟发了癫似的,红着眼睛,见人就打。也不知道他们哪儿来的这么大力气,本大小姐夹在中间,莫名吃了好几记拳头。」 一向被人哄着宠着的楚明珠难得吃这么大亏,风雅又是好笑又是同情,不过…… 「你说发生冲突只是两个山庄的普通弟子?若是入室亲传弟子应该前不久在名剑大会上才见过你,不至于对你拳脚相向。劝架不成,还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你现在是连普通弟子的三招两式都躲不掉了吗?」 风雅这话说得一针见血,楚明珠有些结结巴巴地辩解道:「我那不是怕……怕伤着人所以才有所收敛吗,说起来也是奇怪,这些小弟子一个个内力还真是不俗,但又不完全像是内力,唉……我也说不清楚。」 风雅回忆着楚明珠的话,思索道:「你刚说他们跟发了癫似的,红着眼睛,是比喻形容,还是……」 「我那是描述客观事实,他们当时状态确实很奇怪,整个一六亲不认,根本没法讲道理,眼睛比上次小叶子那模样还要红。果然是因为他们不正常,怪不得本大小姐劝不下来。」楚明珠越回忆越确定,自我肯定似的重重点了点头。 风雅抱住被突然扫射到的叶子,「他们现在还在打架吗,我想去瞧一瞧。」 楚明珠带着风雅等人来到西街时,乘风山庄与环水山庄的弟子还在打架。从最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快三炷香的时间,一个个衣衫凌乱、浑身挂彩,气势比最开始却只增不减。那胀红的双眼宛如凶兽,露出的肌肤上能清晰看见鼓胀的青筋。那身手,那神情,被楚明珠之前形容「六亲不认」都是客气了,整个就是不死不休之势。 同为正道同盟,楚明珠见状也是十分头疼,嘆气道:「到底是何事,整得跟血海深仇一般?」 这时一个大爷从街边小心绕过,瞧见风雅几人,好心提醒了一句,「姑娘没事别站这里了,他们在此处打了两天了,谁劝都不好使,小心别被殃及。」 风雅朝大爷行礼,「多谢提醒,大爷,您可知他们为何在此处打架?」 「我前天路过时,这几个弟子还一副有说有笑的模样,各自吹嘘夸耀着自家师门,后来不知道谁说话得罪了人,一言不合就突然打起来了。」大爷拎起手中的篮子,「不多说了,我先走了。」 就这? 「他们这模样我还当是多大仇,就发生个口角至于吗?」楚明珠一脸的不能理解。 风雅看着前方的动静,所有所思道:「或许让他们现在这样的,并不是冲突事件本身,而是出现了什么东西,影响了他们的行为意志。」 风雅说着,运劲于指,身形如风,穿梭在斗殴的弟子之间,用了八层内力快速封住他们的周身穴道。前一秒还不死不休的弟子们,此刻像是被抽去魂儿一般,愣在了原地。 …… 楚明珠:感觉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了呢。 「你过来看。」风雅出声唤醒兀自悲伤的楚明珠,抬起其中一名弟子的手臂让她观察。 楚明珠歪着头,「他这……手臂上经脉爆出的模样,感觉好眼熟啊。」 风雅将弟子一条手臂放下,又盯了盯他脖子的情况,这才确认道:「那日我们在沧澜派见到的死去弟子身上,也是这般模样。」 「果然如此!」楚明珠一脸恍然大悟,「所以,这些人的身体是被同样一拨人改造过,可那些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风雅神色凝重,「如此兇残霸道的手法,下手之人必有不小的野心。自从名剑山庄起风波后,诸事便都不大太平,我总感觉,这之间或许有着某种联繫。」她看向还在状况外的楚明珠以及神情犹如稚童的叶子,果断道:「此地距离沧玄门不远,我需速速赶回门派将这些日子发生之事禀报师傅。楚大小姐,今日便就此别过了。」 第121页 西街弟子斗殴之事,让风雅加快了赶路的进程,两日后便回到了沧玄门。 事急从权,为了避过师弟师妹们一番热切殷勤的接风洗尘,风雅回自己的门派却没有高调走正门,而是从后山一条小道直接绕到师傅苍松子休息的房间外。 算算日子,师傅也该出关了。 此时苍松子在房里已经歇下,却被一串急促的敲门声打扰了好眠。 是哪个不长眼的弟子这个时候来敲门,回头非得好好教育一番不可。苍松子披上外衫,一脸怒气地拉开房门,在见到自己许多日子不见的亲传徒儿时,又气又喜,「你个小兔崽子总算知道回来了,又是没走正门从后山小道熘过来的吧?」 「师傅,徒儿此番回来,有要事禀报。」对待自家师傅,风雅从不拐弯抹角,一来便直奔主题。 「去议事厅详谈吧。」对于风雅这样,苍松子早已见怪不怪,他这徒儿,平常没有要事哪儿会轻易回门。 一炷香后…… 苍松子听完风雅一番叙述,捻着鬍鬚,「想不到你此番下山,竟一路经歷了这么多事。既然河图已被歹人夺取,那八卦镜可还安好。」 「八卦镜还在,估计此时楚大小姐已经将它重新带回了名剑山庄。」 「那就好。」苍松子沉吟片刻,「前两日我们沧玄门中也有弟子说瞧见正派同盟斗殴,前去劝解不成反倒自身受伤。我当时以为是寻常小事,没有细究,却不想这背后竟还藏着阴谋。依你之见,这些事情可能与河图失窃有关?」 风雅点头,「这一切发生的时间点实在太过巧合,徒儿不得不做此怀疑。此事关系武林安慰,只能请师傅出手。」 「你想要为师怎么做?」 「召开武林大会。」 第71章 回门 武林大会每两年召开一届, 按规定应由武林盟主发起。只是这些年来江湖还算太平,便也许久都没有推选武林盟主了,武林大会也就商议由几个在江湖上最有名望的门派掌门轮流召开。无非是找个由头让大伙儿聚一聚, 切磋切磋, 彼此之间联络一下感情, 这一届武林大会的召开人选便刚好轮到了苍松子。距离上届武林大会结束已经一年有余,本来离再次召开还有些时日,但若遇特殊情况,也可调整实际召开的时间。 如今江湖中这一波变故发生得突然,背后之人已悄悄将罪恶之手伸向各门各派,但许多武林人士还被蒙在鼓里。所以风雅能想到的最快捷有效的方法便是将所有正道同盟聚集一处,大家开诚布公地交流信息。众人拾柴火焰高,即使不能当场讨论出最有效的应对方案,也至少应让江湖中诸人知晓此事, 能够提前有个防备。 苍松子一向对自己这个亲传徒儿十分信赖,当即连夜写下给各门各派的邀请函, 准备次日派弟子送往。 风雅陪着苍松子写完全部邀请函,已直深夜, 她打了个呵欠, 向师傅告别,回到自己许久不曾踏足的首席弟子房。 算起来, 距离风雅上次在门派留宿, 已经过去了快一年的时间。这房间布置简洁、干净整齐,所有旧物摆设均位置如初, 看模样便知时长有人打扫。 叶子躺在房内那张两人宽的床上, 睡得一脸迷煳。自从她前些日子失忆心智倒退,就连作息也变得与孩童一般。 洛桑看见风雅总算回来, 小声与她交谈两句,便随风雅一同去了不远处的客房歇下。 送走了房里的其他人,风雅来到床边,叶子躺在床上睡得乖巧,被子不知何时落到了腿边,人却是手脚併拢躺得端端正正。她这几日跟着赶路也甚是疲惫,却也知道睡觉时要将外衫除去,此时贴身的小衣并未能完全掩住腰间细腻的风光,露出羊脂般美好的肌肤。熟睡中的人对这一切却毫无知觉,几缕调皮的髮丝滑在脸颊边,弄得她有些痒,她也只是砸吧砸吧了嘴,又继续没心没肺地与周公幽会。 风雅静静看着眼前的心爱之人,总算露出些轻松的笑意:这些日子发生的事甚是烦心,若是你记忆还在,定是会有更好的主意吧。 思念至此,风雅勐地摇了摇头,她怎么老想着依赖一个比自己小三岁的小丫头,自己这么大个人,脑子长在脖子上,偶尔也是可以用一用的嘛。 风雅伸手将被叶子踢到一旁的被子拉起,小心掖好:你就像现在这般无忧无虑,其实也挺好,待此间事了,我们便一起寻一处僻静之地,再也不用管旁的烦心事了。 第二日风雅差弟子去送武林大会邀请函,她回门派的事自然也瞒不住了。 风雅平时待在门派里的时间不长,在门中人气却是很高,这不仅是因为她在江湖上颇有侠名,还因为在她少有的留在门派的时光中,与门中弟子相处颇为融洽。这样一个武艺高名声好模样俏的大师姐,在门中弟子的口口相传中,便成为一个越发了不起的存在,新入门的师弟师妹们,有许多连她的面都还未见过,也自动被洗脑成大师姐的迷弟迷妹。 是以大伙儿听说大师姐终于重回门派了,均是十分兴奋,连早课都变得兴致缺缺,只一心想要早些一睹大师姐的风采。 苍松子的二弟子程子昂,平时肩负教导师弟师妹们早课的责任,此时见这一个个心思都飞出了天外,全然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一张脸黑得如碳灰一般,「早课不认真,所有人加时一炷香。」 弟子中顿时一片哀鸿遍野。 第122页 「不要啊……」 「这样来不及吃早膳了吧……」 「早膳倒是其次,我还想赶紧去瞧瞧大师姐呢……」 叶子与风雅的早膳是从沧玄派的大厨房端来的。苍松子口味清淡,每次他一出关,整个沧玄门的菜食放盐都被严格控制,他还美其名曰「淡为平衡,调和阴阳」。风雅怕叶子吃不惯这里的伙食,悄悄替她藏了甜酱。 然而此时的叶子已经不是数日前那个挑食的熊孩子了,她双手端起一碗清粥,一口一口喝得十分认真。 风雅拿手绢替叶子擦掉唇边的米粒,「这里的食物口味偏淡,你若是不习惯,我中午带你下山去集市逛逛。」 「我挺习惯的。」叶子将碗放下,乖巧道,「姐姐来这里是有要事要忙吧,我会乖乖的,不给姐姐添麻烦。」 你已经很乖了。风雅伸手摸了摸叶子的脑袋,「是有些事情,不过刚刚已经交代下去了,接下来这两日便只需安静等待,你有什么想要让姐姐陪的,尽管开口。」 「真的吗,那我想去瞧瞧姐姐平时习武的地方。」到底是孩子心性,得到允诺的叶子双眸一亮,「姐姐不过长我三岁,功夫却这般厉害,我想瞧瞧姐姐习武的模样。」 「好。」风雅温柔地答应道。 说来也奇怪,叶子自从失忆后,看别的人年纪都没有问题,可偏偏在看风雅时,脑子里却像被刻入某个信息一般:姐姐比我长三岁。也不管风雅如今的身高相貌如何,就硬生生地被她当作六岁时的同龄人。 风雅带着叶子来到了演武场,为了搏她欢心,特意捡了一套招式十分花哨的剑法来耍。这演武场的面积比那日客栈院子大了数倍不止,施展起来也更能放得开手脚。风雅此时比划的是自己创出的一套剑招:纵身起跃,如马踏飞燕;双臂扩张,如白鹤展翅;身形翩跹,如游龙惊鸿。风雅当初创立这套剑招,纯粹是兴之所至,因为招式有些繁琐,便很少在临阵対敌时使用,如今叶子却是看得津津有味。 「大师姐好棒!」身后突然传来剧烈的鼓掌喝彩,一群穿着门派制服的弟子不知何时来到演武场旁边。 风雅转身看向乌泱泱的人群,其中不乏生面孔,心里不禁纳闷:你们这个点,才下早课吗? 风雅如何也没想到,不过是来演武场给叶子表演一下剑法,竟是被人潮堵了个水泄不通。看着眼前这一副副充满憧憬的年轻面孔,她又好笑又无奈,看向一个最年轻的小弟子搭话道:「你们是今年入门的新弟子吧,这段时间在门派生活还习惯吗?」 被风雅问话的小弟子一脸的受宠若惊,「习惯习惯,我仰慕大师姐已久,今日有幸得见,大师姐果然武艺非凡风采照人,我最大的梦想便是有朝一日也能成为像大师姐一样厉害的人物。」 这激动的语气,这崇拜的眼神,难不成如今师傅他老人家开门收弟子时又新增了吹彩虹屁这一项考核? 风雅虽然在心里吐槽,面上却是恰到好处的笑容和煦,说着一些连自己都不相信的废话,「我也不过是比你们早入门一些时日,只要勤加练功,你们有朝一日定是可以比我还厉害的。」 「哇,大师姐好温柔!」 「虽然这话不是对着我说的,但是有被鼓励到。」 「幸亏我当初选择了加入沧玄门,不然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这么好的大师姐了。」 …… 风雅本想客套几句早些离开,不料弟子们却越发激动,一旁的叶子被挤到了人群外,抬头看了她一眼,抿着嘴没有说话。 风雅脑子里想着脱身的法子,看向弟子们,「此处是从课室到食堂的必经之路,这个点你们不会才刚下早课没来得及用膳吧?」 一说起这件事弟子们就来气,七嘴八舌地告状道。 「本来早就该下课了,二师兄今天临时给我们加了课时。」 「就是,本来我还想早些来拜访大师姐。」 「确实还没能用早膳,不过能在此处碰见大师姐也值了。」 从这些弟子略带抱怨的控诉中,风雅能感觉到他们对程子昂的不满,她与自己这个二师弟素来不怎么对付,但对他的严于施教还是有几分认可的,她自己就属于那种拉不下脸训人的师姐。 「一个个都围在这里做什么!」说曹操曹操就到,程子昂黑着一张脸走到人群前,语气兇狠,「要是不想吃早膳就别吃了,全部给我回去将晨间课上的内容抄三遍!」 小弟子们瞧见程子昂突然出现,吓得缩了缩脖子,但因着见风雅在场,便又胆子大了几分。 「师兄,我们就是路过,这就去食堂用膳。」 「对对对,肚子饿死了,食堂,我来了!」 「师姐再见,师兄再见。」 顷刻间,刚才还乌泱泱的一大群人呈鸟兽状散去,诺大的演武场上只剩下风雅、叶子、程子昂三人。 程子昂走到风雅面前,脸上挂着阴恻恻的笑容,「大师姐……」 「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事,师弟你在此处慢慢逛,告辞。」风雅见程子昂这样,就知道他被刚才那伙儿小弟子弄得心情不爽,又想要阴阳怪气一番,所以不待他开口将话说完,便双手抱住叶子,一阵风似的飞走了。 近距离吃了一脸灰的程子昂:…… 第72章 亲近 风雅抱着叶子回到房间, 翻出几本她平时爱看的书,便去藏书室找苍松子继续商议关于武林大会的细节事宜。 第123页 这一商议很快便到了午时,待她推门走出时, 却看见熟悉的小丫头抿着唇安静站在门口, 也不知在此处站了多久。 叶子看见风雅出来, 原本有些低落的双眸骤然染上一片亮色,就这样目光灼灼地望着风雅,也不开口。 风雅见状笑道:「你怎么找到此处的,可是饿了吗?」 叶子直接略过了第一个问题,只是看着风雅,停顿半晌才黏煳煳道:「我想姐姐了。」 「小黏人精。」风雅上前牵住叶子,倒也没觉得她突如其来的黏人有什么不妥,「走吧,姐姐带你去吃好吃的。」 许是有了风雅的纵容, 接下来的时间,叶子越发将黏人的本领发挥了个十成十, 整天跟条小尾巴似的,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黏在风雅身边。 风雅一开始还挺受用的:阿辞喜欢跟我待一块儿, 说明她在意我。 只是时间久了, 风雅也越发察觉出些不对劲:虽说阿辞在此处没有别的相熟之人,可至于上个茅房也要跟着吗, 我记得她小时候明明可以独自一人折腾上许多时辰。 对于叶子的反常, 风雅决定好好与她聊一聊,越是年纪小的的孩子, 越是容易生心事。 风雅拉了张椅子坐下, 将叶子抱坐在腿上,温柔道:「阿辞, 最近一直与姐姐待在这里,可是觉得无聊了?」 「没有啊,这里有姐姐在,阿辞每天可开心了。」叶子一口否决道,似是怕风雅不相信,还死劲摇了摇头。 好吧,得换个问法。 「那这么说,阿辞是喜欢这里啰,阿辞若是喜欢,我们以后可以长久待在这里不离开。」风雅盯着叶子秀气的小脸,试探道。 这回叶子却没有吱声,漂亮的小脸上满是纠结,她拧着一双细细的眉头思索半晌,终是嘆了一口气,神情模样却是越发沮丧了。 这下风雅有些明白了,虽然叶子没有说话,但全幅心思都被写在了脸上,心智只有六岁的叶子还不具备在年长者面前掩藏心事的本领,若不是之前风雅对叶子的一切都太习以为常,也不至于这会儿才发现她的异常。 风雅摸了摸叶子毛绒绒的脑袋,循循善诱道:「阿辞,告诉姐姐为什么不开心,嗯?」 叶子抬眼看了看风雅,见她丝毫没有要责怪自己的意思,这才鼓起勇气吞吐道:「姐姐在此处,有这么多师弟师妹,有一天会不会,被其他人抢走?」 原来如此,想什么呢,他们怎么可能与你相提并论。 风雅闻言有些哭笑不得,这情绪便被直接传递到了脸上,见叶子还红着一双眼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赶紧收敛了情绪换上一副温柔的模样,认真道:「阿辞永远都是姐姐的宝贝,不会有人比你更重要,谁都别想从你这里抢走我。」 「真哒?」得到承诺的叶子一扫之前的纠结郁闷,小鹿般的双眼闪烁出喜悦的光,她伸手拦住风雅的脖子,在那左右两边脸上各重重的「吧唧」一口,「盖章了,姐姐是我的。」 六岁的小阿辞可比十八岁的小丫头主动多了。 风雅其实有时候还挺享受叶子此时这般全幅信任自己、大胆表达喜爱的模样。但经此一事却让她明白,无论此时的叶子平时表现得多么聪慧懂事,但内心还是太年幼了,所以才会这样纯粹地依赖自己。风雅不是不喜欢这样的依赖,而是怕若是哪天自己有事不能时时刻刻陪伴在她身边,如此纯粹幼小的叶子便会很容易受到伤害。 武林大会召开的时间一日□□近,沧玄门上下也越发忙碌起来。风雅作为沧玄门大师姐,这次的东道主之一,一般上午与苍松子商议武林大会的具体事宜,下午便尽量多抽时间陪陪叶子。 自从上次安抚之后,叶子的胆怯不安的确是消除了不少,但这黏人的习惯养成容易,要彻底改掉却难,只是她也没再像前些日子那般夸张了。 风雅这几日,一直在抽空寻找能让叶子恢復记忆的方法,她也有悄悄找两个大夫来瞧,意料之中的什么都瞧不出来。风雅不敢找太多大夫,怕叶子多心。她记得叶子是受刺激后突然暴走,才会一下子失忆。难不成还需再刺激她一次? 风雅想起叶子前几次双目血红神志恍惚的模样,这般激烈的手段,她不愿,也不忍。 那便只能採取温和疗法了。风雅故意挑两人成年后重逢相遇的事情讲给叶子听,只说是在画本子上看到的趣闻,希望能够以此唤起她成年之后的记忆。 叶子对于风雅突然愿意给自己讲故事很是开心,小朋友都是喜欢听故事的,就算对故事的类型不是很感兴趣,但那讲故事之人便足以让她欢喜。是以叶子听得十分认真,总是张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看着风雅,给足了注意力,每次风雅讲到转折悬念处还会主动捧哏,真的是一个完美的好听众呢。 只是她虽然表现得十分捧场,可自始至终都是处于一个局外人听旁人故事的姿态,她会关心后续情节的发展,却无法做到感同身受,更不会想到这故事中的主人公便是自己。 风雅这几日都已经将故事讲到两人表白时的场景了,叶子依然充满信赖地看着自己,一脸的天真无邪。 风雅无奈地嘆了口气,捏了捏叶子的脸蛋,「好了,今日故事便讲到这里了。」 然而这次叶子却没像之前那般听完故事便乖乖上床睡觉,而是若有所思道:「姐姐,你刚讲故事里的两个女孩子互相喜欢,便可以表白在一起,那她们是与我们一样吗?」 第124页 她们是与我们一样,却又与现在的我们不一样。 风雅本意是想唤醒叶子的记忆,被她那充满童稚的目光瞧着,心底硬是生出了一丝罪恶感,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叶子没有得到风雅的回答,思索片刻便自我肯定般点了点头,「应该是一样的吧,我也心悦姐姐,想和姐姐永远在一块儿,那姐姐也会心悦我吗?」 我自然是心悦你的。可是这话风雅现在说不出口,心底的罪恶感更重了呢。于是只能有些敷衍地将叶子抱着放床上,「你还太小,她们与我们现在是不一样的,算了,睡觉。」 「哪里不一样?」叶子从小求知慾就旺,第一次被喜欢的人否定,当即化身好奇宝宝,坐在床上毫无睡意,「不都是互相喜欢,就能彼此在一块儿吗?再说我哪里小,姐姐不也只与我相差三岁吗,你刚才讲的故事中那两个女孩子好像也是差三岁来着,你看,对上了!」 对于叶子这一连串提问,风雅有些招架不住:相差三岁是没事,可现在的你与我相差岂止三岁。小丫头对人情世故如此懵懂,偏偏有时候脑瓜子又灵活得很,真头疼! 风雅哀嚎一声,决定暂时当个鸵鸟,直挺挺往床上一倒,「我困了,我要睡觉。」 风雅睡到半夜,迷迷煳煳醒来,床头一双眸子在黑夜中闪着微光,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吓得她当场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阿辞。」风雅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倦意,「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觉?」 「我在想姐姐晚上讲的故事。」叶子见风雅醒来,将脑袋凑到她身边,「姐姐故事中的两个女孩子,是偶然认识的,一开始并不像我们这般关系亲厚,所以才需要通过『表白』这等仪式来将关系拉近。就像我爹和我娘最早也互相不认识,是通过『结婚』来将关系拉近,是也不是?」 说得还真有几分道理,但又好像有哪里不对。 风雅脑子此时还处于睏倦状态,只能点头道:「是。」 「那是他们表白、结婚后关系更亲近,还是我与姐姐之间关系?」叶子摇着一颗脑袋,穷追不捨道。 这个问题实在不好回答,风雅只能撑着眼皮敷衍道:「都亲近,都亲近。」 「可我想与姐姐最亲近。」叶子仰着脸,语气带着几分执拗,「我们从小便认识,若还不是最亲近的,那我们也相互表白、结婚好不好。」 这话若是叶子在记忆完整时提出,风雅一定会欣喜若狂一口答应。然而现在…… 「不好,你才六岁,六岁的小孩子是不可以想这些事的。」风雅绷着一张脸,难得严肃道。 「那要几岁才可以呢,我想要与姐姐亲近。」叶子不死心地追问。 「至少……得十八岁吧。」风雅看着叶子一脸与实际年龄不匹配的天真,开口道。 「那还有这么久呢。」叶子不满意地鼓起腮帮子,半晌还是决定乖乖听话,有些不情愿道:「那好吧,我们暂时先不结婚,但在此之前姐姐要等我,不许先与别人结婚,姐姐是我的!」 「好的,等你等你。」风雅困得不行,打了个呵欠,心想总算将这小祖宗给哄好了,倒头便要继续睡觉,突然嘴唇擦过一抹柔软,转瞬即逝。 「盖章。」叶子吧唧一下嘴,「我看见之前我爹对我娘便是这般。」 …… 风雅:感觉自己真的罪孽深重。 第73章 阴谋 见识过小叶子穷追勐打的本领, 风雅在之后讲故事时便刻意绕过两人的亲密细节不表,生怕还未来得及将叶子的记忆唤回,先将她那小脑瓜中的奇思妙想给激活了。风雅就在这种上午议事, 下午晚上讲故事的日常生活中, 终于迎来了武林大会。 风雅作为沧玄门大弟子自是免不了要一番招待, 各个都是熟人,一上午招唿下来脸都快僵了。 楚明珠是跟着楚大庄主一起来的,看到了站在厅堂的风雅便上前将她拉至一旁,「这么快又见面了,你家小叶子呢?」 风雅乐得清闲片刻,对楚明珠态度还算温和,「今日人多眼杂,我让她先在屋子里看会儿书。」 楚明珠点点头,「小叶子现在还真听你的话, 她现在不出现也好,那日在沧澜派……唉对了, 怎么没看见沧澜派的人呢。」 「他们没来。」风雅似是回忆起什么不悦之事,神色冷漠, 「沧澜派现任高层全部遇害, 现在派内乱作一团,无暇赴约。」 「那样也好。」楚明珠吁了一口气, 「那日的误会还没能解释清楚, 若是此时遇上,又少不了一番纠葛。」 「我到是希望他们能来。」风雅轻哼一声, 没再说话。 一直到午时, 武林大会终于开始,风雅和楚明珠作为小辈, 自是退至一旁,将主场让给苍松子等武林名宿。 沧玄门的主事大厅修建百年,大理石作砖,松木为饰,整个大厅无处不透露出庄严古朴的气息。此大厅面积极大,足以容纳数百人,各门各派的代表人物此刻汇集此处,一点也不觉得拥挤。 苍松子站在正厅主座前,面朝众人,神色严肃,「承蒙诸位赏脸,不远千里前来,苍某心怀感激。」 「苍掌门不必客气,你信上说有关乎武林安危的要事相商,现在大伙儿都在这儿了,有什么事可以说了吧。」绝刀门掌门是个直爽人,一上来便想要直奔主题。 第125页 苍松子拍了拍手,有两名沧玄门弟子架着一个几近昏迷的武林人士进入众人视野。场上诸人见状一时议论纷纷。 「那是何人,看样子伤得不轻。」 「看那人模样,伤他的功夫甚是古怪,当今武林有何人会这般阴毒功夫?」 「我瞧他的模样,不太像是被功夫所伤,倒是更像中邪一般。」 …… 苍松子待众人讨论片刻,这才出声,「诸位,苍某今日邀大家前来,便是为了此事。这位侠士是前几日我门弟子在山下遇见,见面时他已神志不清,逢人便攻击,当时我门下七名弟子合力都奈他不合,直到老夫亲自出手,才将他制住。」 众人听此言论,大多在心里暗度:这沧玄门作为正派之首,门下弟子各个武艺不俗,竟是七名弟子都对付不了这一人。这人看上去年纪轻轻,也不像是哪个大派的弟子,竟有此等本事?可他若当真如此厉害,又怎会被伤得如此之重,难道还有比他厉害许多的人? 也有部分掌门面上阴晴不定,只因这个受伤之人的症状实在眼熟。 苍松子默默观察着场上诸人的表情,心中有了几分瞭然,他故作不察,继续道:「想必诸位此时一定很是好奇,这人究竟是何许人也,又究竟是为何所伤。苍某也同样好奇。」 「苍掌门你也不知道,那将我们叫来此处为何?」急性子的绝刀门掌门再次发声。 「何掌门莫急。苍某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但在我们之中,却会有人知道。」苍松子笑着走到环水山庄庄主跟前,「陆庄主,此次武林大会,不知为何不见少庄主的人?」 被突然点名的陆庄主有些窘迫,「我儿近来课业繁忙,是以这次便没有让他一同跟来。」 课业繁忙?与环水山庄相熟之人不禁疑惑,谁不知道环水山庄少庄主武痴一个,一摸课本就叫苦不迭,他竟然能够课业繁忙到连武林大会都不来参与。 环水山庄近日事故不断,先是不少庄内弟子与旁人起冲突,一个个便像失了智一般,红起眼来便是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这些人不知受何影响,一个个力量疯涨,连着打伤了许多劝架的人。这还不止,这群弟子中有几个入门最晚的,打着打着就突然暴毙身亡,倒也没有受什么致命伤,却像是全身经脉都被从体内撑爆一般,其模样形状便与这被架入厅中的武林人士十分相似。庄主正在为此焦头烂额,不承想自己唯一的亲生儿子也中了此招。此次武林大会他本无暇前来,是庄主夫人劝说「武林大会各高人汇聚,或许可以向他们请教一二。」 苍松子见陆庄主这样,便知他心下有所顾忌,故意道:「苍某听说近日环水山庄出了些小麻烦,少庄主是正在处理此事吧。」 「正是如此,家丑不外扬,我儿最近确实被此事缠得无法脱身。」眼见不能完全瞒住,陆庄主便顺着苍松子的话接道,说庄内弟子出事总比说亲生儿子出事要好一些。 「陆庄主有什么为难事,尽管在此说出,我们这么多武林同道在此,或许能帮你出出主意。」苍松子见陆庄主有所松动,继续递话。 「是啊,陆庄主,我们武林各门派同气连枝,有什么难处大伙儿一块想办法。」 「没错,说吧说吧。」 此言正中陆庄主心意,他当即将这几日山庄遭逢的怪事一五一十道出,只隐去了自己儿子也中了招。 「事情就是这样了,不知诸位有何见解?」陆庄主说完一番话,面色忧愁。 场上其余几派的人听完陆庄主这番话,也嘆了口气。 「实不相瞒,我们山庄最近也出来这等情况。」最早应和的是乘风山庄庄主。 「我们门里也有,不过暂时还没出现有人身亡。」 「我们也是,大约三日前有弟子出事,比环水山庄晚个几日。」 许是本来觉得羞耻的隐秘,突然发现有这么多同病相怜的人,一时间众人纷纷应声。 风雅站在厅中一角,见此情景,暗暗心惊:这么多门派,比之前暗中查到的多了数倍,看来幕后黑手比我想像的动作还要快。他利用各门各派「家丑不可外扬」的心思,当下主要挑选低阶小弟子动手,这样即使掌门人发现了蹊跷,却也不愿劳师动众地宣开此事。他们拿这么多武林弟子动手,定是酝酿着很大的阴谋。 苍松子等待众人熙熙攘攘交谈一番,这才出声,「由此看来,短时间内重伤这么多门派,那幕后之人定是有计划有预谋。苍某请各位来,一起回忆下最早发生异变时的情景,集思广益,找出问题根源所在。」 「我想起来了。」遭难最大的陆庄主回答最是积极,「我也是后来听弟子们说的,最早出现异状的那群弟子是一同去市集採办,回来后与其他弟子交谈说遇见一个怪人,那怪人说可以赋予他们力量,给了每人一粒丹丸。我当时只当是年轻人之间吹牛,没有放在心上。」 「他们可有谈到,那怪人长何模样?」 「好像是……肩上驮了一只大鸟。」 「我也听弟子们提及到一个人,不过那人是身着红衣的妖冶女子。」 「我听说到的怪人是手持重斧壮汉。」 …… 风雅蹙着眉,将大伙所说之人与记忆里的形象一一对应:迦楼罗、夜叉、阿修罗,果然是八岐楼!八岐楼各位长老平日里很少在江湖上自报名号,众人只知道他们神秘且手段非常,并不知道他们具体是何模样。风雅之所以能对他们了解得这么清楚,也是因为她自多年前便在暗中搜集他们的信息,只是他们突然这番作为,却是超出了风雅之前所掌握的信息,或许,与突然被寻到的河图有关? 第126页 理清楚思路的风雅快速写了个纸条,让旁边弟子递给了苍松子。 有些话,由师傅他老人家说来更加权威。 苍松子读完字条上的内容,面向议论纷纷的众人道:「刚才听诸位的描述,老夫已猜出近些日子里下毒手之人是谁。」 一句话让厅中热烈讨论的人恢復安静,「苍掌门但说无妨。」 「给各门弟子送药的,乃是八岐楼长老迦楼罗、夜叉与阿修罗。」 「八岐楼?」陆庄主闻之色变,「这武林祸害最近才刚消停一点,他们这次又想干嘛!」 「陆庄主此言差矣,八岐楼最近从未消停。」之前一直默不出声的楚大庄主突然站了出来,「这里不少友人前些日子才来我们山庄参加过名剑大会,想必对当时我们庄内丢失至宝一事还有印象。」 自然是有印象的,众人被困在大厅里一天呢。 「当时不是查出是毒医耿仇下的手吗,难道这事也与八岐楼有关?」陆庄主奇怪道。 楚大庄主点头,「毒医耿仇只是八岐楼的一枚棋子,八岐楼不仅盗走了我庄至宝八卦镜,更是在半月前已获得神物河图。」 座下皆惊。 「河图,那不是遁一族世代守护的神物吗,听说丢失已久,这也能被他们拿到?」 「这八岐楼现在手中既有河图,还有那杀伤力巨大的古怪丹药,那我们岂不是完了?」 「慌什么慌,我们这么多人在此处,还怕对付不了他一个八岐楼。」 …… 今日信息量太大,场上诸人随时都保持着旺盛的讨论欲,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以内息传遍大厅每一个角落,回音缭绕似的。 「哈哈哈哈,你们这次,反应得倒是比我想像的快些,既然现在全部都在此处,倒也省了我四处奔波。」 谁在说话?众人转身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过了好一会儿才瞧见一名头戴铁面具之人从大厅正门步入,在他身后跟着的好几个人,便有之前提到的驮鸟怪人,红衣女子,巨斧男,还有那名青衣女子,也让不少人觉得眼熟。 「香香!」楚明珠眼睛瞪圆了。 第74章 入宫 楚明珠隔人群中心有些远, 是以她这声称唿并未引起多少人注意,香雪海短暂地停住一瞬,随后仿佛无事发生, 面色淡漠, 重新将目光投向前方的面具男。 面具男这些年很少在江湖上露面, 或者说见过他的人,除了属下,其余的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是以在场诸人对他感觉很是陌生,但是看他身后跟着的几人,却也不难将他的身份猜出一二。能让八岐楼各位长老跟随的,还能是谁。 面具男旁若无人地走到人群中央,以内力将声音传遍大厅每一个角落,很是振聋发聩。 「你们这么多人围在此处,商量着该如何对付我, 没用的,你们都太弱了。」说着似乎还有些惋惜地摇着头。 这句话在众武林正派听来无异于当众挑衅, 直性子的绝刀门掌门第一个便按捺不住,「狗贼, 你如此为祸武林, 竟敢光明正大送上门来,且吃我一刀!」 话音刚落, 一把闪着银光的阔刀便朝面具男头上噼去。下一秒, 绝刀门掌门却感觉手臂一麻,阔刀当即落在地上。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场上诸人见状暗自心惊:这绝刀门掌门成名江湖三十载, 虽算不上一流高手, 但也根基扎实,这八岐楼主竟还未出手, 便能缴了他的兵器,武功当真是深不可测。 面具男看也没看绝刀门掌门一眼,神色自若道:「老夫今日来此,并不是想与诸位为敌,相反,我是来给你们带来力量。」 「笑话,你这些话骗骗那些入世未深的小弟子还行,想要让我们武林正道区服于你,做梦!」绝刀门掌门手中没了兵器,气势却不服输。 面具男手指一弹,下一秒,一粒红色丹丸便被投入绝刀门掌门口中。 「言掌门可真是个急性子,那便让你先来感受一番力量吧。」 话音刚落,众人只见绝刀门掌门突然胀红了一张脸,双目充血,似是难以自制。苍松子见状,上前正欲相助,却是被一拳给挥得后退几步。 不少人被这一变故吓得色变,「言掌门这模样,有些不对劲啊。」 「诸位,来见识一下力量吧!」面具男跟现场解说似的,此时绝刀门掌门暴喝一声,竟搬起一旁的石雕,在大理石地面上砸出一个深坑。 「就是那邪门的小药丸,才会让人失了神志。大家莫慌,我们这么多人,联起手来,还怕对付不了他们几个?」苍松子见许多人军心溃散,不得不出声鼓舞。实际上面对如此邪门的强敌,他心里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众人虽惧怕八岐楼主的强势,但也明白此时不能束以待毙,纷纷亮出兵器,也不像之前绝刀门掌门那般着急勐攻,而是各门各派默契地按阵法站位。 战斗一触即发,众人纷纷警惕这八岐楼主会使出何种招式,却见他突然拿出一个血红状似玻璃球的珠子,在手中捏碎,大厅中顷刻瀰漫一片血雾,刺鼻的气味让几个定力差的小弟子直接呛出了眼泪。 八岐楼楼主站在原地未动,他身后几人却趁此机会跃入人群,也不正面交手,只将红色丹药投进站在最前方的几位掌门口中。 内息浑厚的声音在厅中缭绕,「放心,这些药是改良过的,内力深厚之人服下不会失控,但有些小难受是难免的,毕竟,变强需要代价。十日之后,落日崖顶,若是考虑好愿意臣服本座,便前来索要下一份丹药,会让你们好受许多。」 第127页 八岐楼主说完这番话,便一挥衣袖离开了。他之所以没有亲自大打出手,皆是因为河图上的功夫还未完全参透,不能在此时暴露了破绽。 血雾散去,风雅一个箭步冲到苍松子身边,「师傅,你怎么样了?」她刚亲眼瞧见阿修罗将一粒药丸掷入苍松子口中。 「咳……咳咳,老夫没事。」苍松子咳嗽几声,倒也没像绝刀门掌门那般神志不清,看来八岐楼主所言非虚,他之前给绝刀门掌门餵的那粒丹药应该是故意的半成品。 眼下几位被餵了药的掌门虽暂时没有异状,但谁也不敢掉以轻心,毕竟身边现成的例子,绝刀门掌门现在还混沌着,谁也没把握自己之后会不会也变成那样。看那八岐楼主态度如此嚣张,十日之后,落日崖顶,等待诸人的也不知会有什么。 今日的武林大会便只能草草收场,受影响最严重的绝刀门掌门暂时被安置在沧玄门疗养室调养。其余被服下药丸的掌门人也不愿就此离去,毕竟谁都不想孤军奋战。 见识了八岐楼主的实力,风雅才意识到之前自己还是把事情想得简单了,河图落入那歹人手中还不足一月,便让他有如此能力敢公然与整个武林叫板。从今日武林大会的情景来看,只凭武林中人的力量已不足以与整个八岐楼对抗。 楚明珠今日与香雪海匆匆打了个照面,对方却像完全不认识她似的,她心里难受,想去找风雅聊天排解,敲开房门才瞧见风雅已将行礼打包妥当。 「你这……又是打算到哪里去?」 「回一趟宫里,今日情景你也瞧见了,要对付八岐楼楼主,我们现在的实力还不够。」风雅看了一眼楚明珠,「你来得正好,横竖你这几天也暂时不会回名剑山庄,那便在此替我照看着些阿辞,她现在,认识的人不多。」 「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打算丢下小叶子和我独自离开。」楚明珠看了一眼一直抿唇不语的叶子,又看一眼已经把包裹背上的风雅,急了。 这话怎么听上去,有些奇奇怪怪的。 风雅没空与楚明珠饶舌,认真道:「此事我已与师傅言明,我会速去速回,总之,拜託你了。」 沧玄门距离京城不远,风雅星夜兼程赶到时只用了不足两日光阴,她没着急第一时间进宫,而是去找正在当值的锦衣卫指挥使玄鹰。玄鹰是她外公早年举荐之人,说起来也算是容尚书的半个门生。别看他平日不多言语,手下却掌握了近千名精英锦衣卫,这些人个个训练有素且忠心耿耿,是一股难得的力量。江湖与朝堂长年井水不犯河水,是以风雅也很少让锦衣卫插手江湖之事,上次玄鹰逮捕毒医时用的还是私兵。如今却是情形危急,顾不得这许多。 只是她刚见得玄鹰,便得到一个惊天噩耗。 「你是说,此时宫内已被徐侍郎带人层层围住?他一个小小的吏部侍郎,如何有这等本事?」风雅得此消息,惊得差些没端稳手中的茶杯。 玄鹰头埋得很低,「此事是属下无能,自上次名剑大会结束后,属下便一直暗中留意徐侍郎与唐家堡的勾结,却忽略了其他。这次挑起宫变的真正主谋,不是徐侍郎,而是韩烈将军。公主曾经提醒过属下注意韩烈,可属下实在愚钝,当真罪该万死。」 「你先别着急死,现在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你且一五一十告诉我。」风雅此时脸色十分难看,却仍是强作镇定。 一炷香后…… 「听你之言,这韩烈筹备私兵已久,之前一直隐藏得难以察觉,足见心思十分缜密。如今朝中并无特殊事件,他却选在此时突然发难,如此冒进不留后路,唯一的可能便是此时他手中已久有了足以应对一切的屏障,才给了他这般底气。」 玄鹰一只手在衣兜里摸索,「这韩将军近日不知从哪里弄得一种红色丹丸,餵人服下后实力大增,却也会失去神志。他将这药餵给了侍卫统领及其他几名主要负责皇宫安全的人,短短半日,便夺下了宫内的控制权。属下也是那日正好在外当差,这才侥倖躲过一劫。」说着将一粒红色药丸递到风雅眼前。 又是红色药丸!风雅脑海里一直以来模煳的线索此时串联在了一块儿。是了,她之前一直觉得八岐楼主身份神秘,不像是普通的江湖中人,却不想竟是与朝中高员有所勾结。又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你现在可有办法安排我进宫一趟?」风雅看向满面愧色的玄鹰道。 现在皇宫外围,到处都是徐侍郎的部下,即使风雅是公主之身,想要正大光明地从大门进入,也必定会被拦住。亏得其中有个小侍卫是玄鹰多年心腹,职位不高,但关键时候作用却不小。 风雅乔装成入宫送菜的菜农,随着这个负责採办的小侍卫一同从侧门进入。如今的皇宫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得水泄不通,想要接近皇帝那是比登天还难。 风雅将菜放入厨房,正在思考该如何从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离开去别处,却听一声高喝。 「那个送菜的愣着干什么呢,送完菜就赶紧走!」是到厨房巡逻的侍卫。 风雅应了一声,将头埋低。 「你这人怎么看上去鬼鬼祟祟地,莫不是混进来的细作,把头抬起来。」侍卫走近风雅。 第75章 丧亲 风雅听着逼近的脚步声, 在心里盘算着,如果此时灭口,该如何处置厨房中的另外几人。 第128页 「等一下。」这时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本王今日胃口不好, 想吃些时令蔬菜, 你是负责送菜的对吧,过来,将本王要吃的菜记下。」 「这……」侍卫神色为难,「端王殿下,皇宫每日採购,都有固定的配置。」 端王闻言大怒,一脚踹上侍卫胸口,「混帐东西,你们这么多人将本王日日困在此处, 如今连本王想吃口菜,也轮到你们来指指点点, 当真反了天不成!」 「端王息怒,您请便。」被踹的侍卫捂着胸口后退几步, 心里骂道:脾气这么坏, 等再过几日大将军彻底得势,看你还如何嚣张。 风雅随端王来到皇子居住的院落, 一个书童打扮的人上前, 「殿下,附近的耳朵已暂时处理, 可以有一炷香的时间。」 端王这才收敛起之前那副嚣张蛮横的模样, 看向风雅,「翎儿, 玄鹰告诉我你今日会进宫,却没想到会选择这种方式。」 此处没有旁人,风雅也不用继续伪装,「皇兄,你怎么也被困在宫中了,父皇他现在还好吗?」 「自是不好。」端王无奈摇头,「我那日入宫面圣,恰逢韩烈带兵叛变,所有皇亲及宫人,一个也不许出宫,我们现在,都被软禁起来了。父皇那边,你暂时是见不到的。」 「这个韩烈,果然是想篡位!」风雅神色冷凝。 「韩烈这些年没表现出丝毫野心,突然来这么一出,确实出乎意料。虽然现在发现得有些晚,但好在你来了。」端王扶住风雅的肩膀,「知道为什么韩烈将我们困在宫中许多日,却迟迟没有真正废帝自立吗。因为他若想要名正言顺,便还差一样东西,而那东西,此时正在容尚书手中。」 「在我外公手里?」 「对,是先帝的传国玉玺,若想名正言顺继位,便需要有玉玺加盖的遗诏。父皇上月便有预感,有人会在宫中生事,便急招容老尚书进宫,将传国玉玺暂交他保管。只是万万没想到,生事之人竟然是韩烈,他本就握有兵权,如今又收买人控制了皇宫,这一波打得父皇是措手不及。这些日子,他们日□□问父皇与他身边的太监宫女,估摸着再过不久便能寻到传国玉玺的下落了。」 风雅神色担忧,「那我外公此时岂不是也很危险。」 「容尚书此时应该已带着玉玺赶往兵营寻骁骑统领霍刚,霍统领一向忠心为主,且与韩烈十分不对付,他若见到玉玺定会带兵前来支援。翎儿你等会儿出宫,便去寻容尚书保护于他,切不可让玉玺落入歹人之手。」 ------------------------------------- 八岐楼总部 一身玄袍的男子摘下面具,露出一张苍老且锋利的面孔。此人正是八岐楼楼主,也是镇国大将军韩烈。 「本座刚收到消息,传国玉玺在容恆那老傢伙手里,明日他将会路过西昌道。干达婆,你速带人前去堵截,务必将传国玉玺取来。」 被叫作干达婆的女子一身青衣,此时矗立在原地,没有动作。 「怎么,本座现在是命令不了你了吗。」内息浑厚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威严。 干达婆踟躇片刻,终是拱手,「属下领命。那,楼主之前答应属下之事……」 韩烈脸上不耐烦的表情一闪而过,「待你将任务完成,本座自会兑现承诺,还能诓你不成。」 ------------------------------------- 距离风雅离开沧玄门已经过去了三日,楚明珠一边要帮着楚大庄主处理名剑山庄的事务,一边要顾看心智只有六岁的小叶子,着实没有多余工夫再伤春悲秋。其实叶子这几日倒也还乖,不吵不闹,只是时时盯着远处出神,让人不禁怀疑:这孩子不会是伤心傻了吧。 然而这一日,叶子一觉醒来,却惊出一头冷汗,扒拉着楚明珠紧张道:「姐姐有危险,我要去找姐姐!」 楚明珠只当是童言无忌,安抚道:「你姐姐那么厉害,有危险的得是别人。再说,她要是真有危险,你去了也不顶用啊。」 「我要去找姐姐,我要去找姐姐!」叶子反覆重复这句话,见楚明珠不以为意,便一个腾空,飞出了沧玄门的院子。 别说,她虽然失忆了,但轻功和方向感却是一点没倒退。 楚明珠没想到之前一直乖乖的叶子说跑就跑,无奈之下也跟了去。她一路追到山脚下,眼睁睁地瞧见叶子牵了匹马扬尘而去,只能付给马夫双倍的银钱,拍马追上。 也不知道小叶子的马术何时变得如此厉害,楚明珠这一追,便是追了一日一夜。莫说是叶子,就连楚明珠这等身强体健的习武之人,也觉得有些着不住。 终于,叶子勒马停下。楚明珠见状赶紧上前,大口喘气,「小祖宗,你可总算不跑了,赶紧跟我回去吧,你姐姐若是知道你跑这么远,她不会揍你,但会揍我。」 叶子站在原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我在听姐姐的位置。对了,他们现在在西北方。」 他们? 楚明珠一头雾水,在心里琢磨着要不要把叶子敲晕了扛回去,但最后还是决定随她前去看看。 ------------------------------------- 风雅根据端王所示的方位,一路星夜兼程赶到西昌道欲与容尚书会合,却不想爷孙俩刚一照面,竟又遇见了一位故人。 「香女侠,或许我现在该称唿你,干达婆?」自上次武林大会一见,风雅便猜到香雪海的真实身份,她心里暗怪自己愚钝,竟事到如今才猜出来。 第129页 香雪海带了十几个精卫堵在容尚书的队伍前,「风女侠果然聪慧,不过我此次可不是来与你叙旧的。」她抬步走到容尚书跟前,「明人不说暗话,我今日便是冲着传国玉玺而来,乖乖把东西交出来,我便不与你们为难。」 传国玉玺,果然那八岐楼主就是韩烈。 风雅冷笑,正欲上前阻拦,却见容尚书朝香雪海狠呸一口,「窃国奸贼,想要取传国玉玺,便从老夫尸身上踏过。」 「真是奇怪的要求呢,那便满足你吧。」香雪海说着,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掐住容尚书的脖子,只一瞬,便又将手收回。 容尚书在被掐住脖子的瞬间目眦欲裂,在被松开时勐喷出一口鲜血。 叶子领着楚明珠赶到此处,一眼便瞧见容尚书喷血倒地的模样,突如其来的痛感席捲而来,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她一时承受不住再次红了双目。 「外公!」风雅上前扶起容尚书,却不想人已经没了气息。 她竟如此狠毒,风雅握紧手中的剑,手上青筋暴起,正要全力一搏,却见眼前已经有人先她一步与香雪海动起手来。 阿辞,她怎会出现在此处? 风雅转头,看见一旁还处于怔愣中的楚明珠,来不及缕清前因后果,提剑护在叶子身前。 阿辞功夫不深,全靠这般状态撑着,此战需速战速决。 然而香雪海的功夫,前几次便有过领教,又岂是能轻易对付的。同为八岐楼长老,她的功夫比夜叉阿修罗他们可谓高出不少。 风雅带来的锦衣卫也与香雪海带来的八岐楼众陷入了战斗,一时间场面有些混乱。 叶子每次红眼时都功力飞涨,她与那些服下丹药的人不同,她这是由自身体内催发的蛊王之力,烈心蛊在她体内寄宿已久,早与她融为一体,又吞噬掉了金蝉蛊王,威力不可小觑。 在叶子这般不要命的乱拳出击及风雅处处提防的小心维护下,香雪海一时竟也没能占到什么便宜。 不能再拖下去了,香雪海弃了红绸,欺身到叶子跟前,手里突然多出一把尖刃朝叶子刺去。 她这其实是一个假动作,料到风雅定会舍了招式回护。在刚才的交手中,叶子虽看似气势汹汹,但实际出招毫无章法,因为有了风雅的处处维护,才让这场战斗变得有些艰难。 香雪海趁风雅换招阻拦时,一手维持着持刃要刺去的架势,实则暗暗将内力蓄于另一掌,携着风朝风雅胸前噼去。 香雪海这波操作变招太快,风雅即使意识到也来不及换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掌朝自己袭来,瞬息的光阴似乎被拉长了数十倍。 而这时,之前一直怔愣着的楚明珠却似突然醒了过来,飞身上前一把拽出风雅,同时也不顾自己内力几斤几两,另一只手硬生生挥出接掌。 不能让她再继续错下去了,那一刻楚明珠脑海里突然闪过这个念头。 「噗!」 谁也没想到这场战斗受伤最重的竟是在边上一直神游着的楚明珠,见此情景,不仅是风雅,就连香雪海也是愣了一下。唯有神志恍惚的叶子依旧战得热血沖脑,现在控制她行动的只剩一个念头:杀了这个人为外公报仇。这般神志的叶子根本没注意到方才片刻间场上如何风云涌动,只专注于自己眼前的敌人,在香雪海注意力被楚明珠的突然出现带走的瞬间,叶子双掌交错,对着香雪海的后方「啪啪啪」便是三掌,出招手势与当日在孤岛石洞中拍壁时如出一辙。 「咳!」遭受到如此刚勐的近身攻击,香雪海不禁也岔了口气。她面色看上去还算平静,内息却已乱作一团,刚叶子歪打正着地拍在了她内息运转的经脉上。 香雪海望了一眼虽心情悲痛却几乎无损的风雅,心知继续下去自己必败无疑。 「我们走!」香雪海提起最后一口气,施展轻功离开了战斗现场。其余八岐楼众得了香雪海的指令,也没了再战的心思。 「不用追了。」风雅叫住还欲追击的锦衣卫,眼前还有一大片狼藉需要收拾。 第76章 吻 香雪海离开了, 叶子失去了攻击的目标,便像是被抽去魂儿一般,垂着头矗立在原地。 此时这里最难受的莫过于风雅, 三位至亲挚友挚爱, 一死一伤一混沌, 现在的情况却容不得她脆弱。风雅强忍心中悲痛,先吩咐手下将遭遇相对最轻的楚明珠扶至轿中休息。 「我没事……咳咳。你先顾着会儿家里吧。」楚明珠擦掉嘴边的鲜血,香雪海刚那一掌看似迅勐有力,实则在最后关头还是收了几分力,是以她此时虽然还有些肺疼,但也不像刚才看上去那般严重。 风雅见楚明珠行动尚能自便,暂时松了半口气,这才扶起躺在地上的容尚书,想要替他阖上眼睛让其瞑目。 这时容尚书却似迴光返照一般, 眼皮跳了跳,看着风雅, 艰难地挪动嘴皮。 风雅将耳朵凑近容尚书嘴边,想要辨别出他所说的内容, 但老人脖子被掐得严重, 实在无法发出完整的音节。 「外公他说,传国玉玺在轿中榻下的暗格中。」原本还失神着的叶子不知何时恢復了清醒, 静静走到风雅身边, 看着容尚书难过的模样,满面悲戚。 风雅有些震惊地看向叶子, 见叶子缓缓蹲下.身子, 双手握住容尚书枯朽的手背,「外公, 我就是叶清辞,您放心,我和……和姐姐会达成您的心愿的。」 第130页 容尚书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叶子,初时的诧异很快转为欣慰瞭然,原本干涸的眼眶被浸润,终是唿出最后一口气,主动阖上了眼,得以瞑目。 容尚书此次本是轻装简行、秘密行动,只带了七名护卫。风雅让三名护卫先将容尚书的尸身带回兴阳镇老家,让他老人家入土为安。另外四名护卫则留下保护叶子和受伤的楚明珠。她在轿中榻下的暗格中找到了传国玉玺,打算独自一人前往兵营找骁骑统领霍刚。这些护卫轻功太差,跟在后面反而会扯慢风雅的速度。 楚明珠看出风雅与叶子两人眼中的难捨难分,难得情商上线一次,「你们先去办自己的正事吧,不用担心我,这附近不远就能联繫到名剑山庄的弟子。」 恢復记忆的叶子第一次正面对风雅提出要求,「让我跟你一起吧。」刚刚经歷过丧亲之痛的叶子十分害怕,害怕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下一个受伤害的便是风雅。之前出现在她梦中心悸,来得不是没有原由。她凭着一股冲劲星夜兼程地赶来这里,然而还是出事了。 「阿辞,我此次,是有重要任务。」风雅心中虽捨不得叶子,但更担心她跟着自己一路兇险,是以宁愿独自前行。 「我知道,你要将这传国玉玺拿去给谁瞧。」叶子虽不了解前因后果,但根据这波交手以及容尚书的临终交代,也能猜出个七八分。「这是外公的临终遗愿,他也是我外公,你不能将我排除在外。」 叶子知道自己若说担心风雅,这理由必然无法将人说服。她其实也明白风雅的想法,无非便是不想自己涉险,两人有时候默契非常,既然这样谁都无法说服谁,便索性搬出个更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压她。 这套说辞果然教风雅哑口无言。是啊,刚刚经歷丧亲之痛的人又岂止她一人。正因为有了同样的经歷,便更能感同身受,风雅一时有些犹豫。 楚明珠见状插话道:「你俩别纠结了,要办事就赶紧上路,趁现在天色还早。」她不像风雅这般关心则乱,见识过叶子那些奇奇怪怪的本事,便知道她并没有风雅想像的那般柔羸弱。 最终是风雅与叶子两人一同带着传国玉玺离开了。 八岐楼那边一击未能得手,必定不会如此轻易善罢甘休,估摸着隔不了多久便会在后面的道路上堵截。风雅与叶子为了低调行事,便各自换上一身男装,此次风雅难得捨弃了那一身扎眼的白衣,选了较为低调的深灰色长袍,而叶子则是穿了一身与相貌年纪相符的浅绿色绸衫。 此处通往骁骑兵营有一条四通八达的官道,官道两边草木丛生,最是易于隐藏。除了这条官道,两边还各有一条小道,一为陆路,一为水路。风雅这边人少,打算低调行事,正犹豫着到底该选陆路还水路。 「走官道。」叶子一句话打断风雅的思索,面对风雅不可置信的表情,再次强调了一遍,「我们走官道去兵营。」 「阿辞,我们现在只两个人,再遇上哪个八岐楼的长老带人围堵,怕会很吃亏,还是低调些好吧。」风雅以为叶子刚恢復记忆还有些混乱,提醒道。 「我们人少,所以要低调尽量避免正面冲突,八岐楼那边也是这样想的。」叶子说出自己的分析。 「你的意思是,他们觉得我们一定不会走官道,所以不会在官道上设伏?」风雅有些不确定道。 「不。」叶子摇摇头,「以八岐楼主的疑心,定是会每条道上都设伏。」 风雅大惑不解,「啊,那我们还送上去让他们埋伏?」 叶子耐心解释道:「可他们的埋伏重心会押宝在小道上。那些人长年隐身于江湖各个角落,但凡我们能想到的藏身方式,他们都能想到。我们不能想到的藏身方式,他们也能想到。与其在小道上被人瓮中捉鳖,倒不如混迹在官道的人群中,寻机熘走。他们现在还处于暗中布置阶段,不敢太大张旗鼓在官道上弄出太大动静。」 「此言有理。」风雅正要被说服,突然想到,「可你刚才说,我们能想到的藏身方式他们都能想到,那我们该怎么藏?」 「不藏,直接走。」 「啊?」 叶子说的不藏,还真的是一点都不藏,除了那身男装和脸上较为深刻的妆造,旁的什么装备都没添,两人就这样骑着马,将玉玺堂而皇之地挂在马鞍旁,昂首悠哉地从官道上路过。 风雅按照叶子所要求的,表情从容,仿佛只是路过踏青的旅人一般,她注意到前方有辆货车停滞了许久,是之前从自己身边赶超的商队,如今骑着的这散步的马儿都快追上了。而马车旁站着的那个扛着巨斧的大个子,何其眼熟。 让阿修罗来官道堵人,看来真像阿辞说的那般,官道就是「意思意思」。 只是阿修罗带着几个人的话,风雅倒也不介意正面交手。只是直到她骑着马儿慢吞吞地从商队旁边经过,阿修罗也就只是抬眼皮随意瞄了一眼,便将注意力重新聚回箱子众多的商队上。 两人一路畅通无阻地骑马来到扎营范围,此处四周都有骁骑卫站岗,是韩烈本人一时也难以啃下的铁板。以八岐楼主的行事作风,非有万全准备便不愿直接冲突,是以定不会将埋伏设在兵营附近,而是会选择在各条通道上早早下手。 风雅下马去扶住叶子,将马儿拴在一旁的树干上,两人则是到不远处的溪边去清洗脸上的妆容。等会儿要与骁骑统领霍刚见面,自然还是得显示真容。 第131页 此处正好是溪水上游,水流尚算清澈。风雅取出手绢拧了一把水,轻柔地捧过叶子的脸小心替她擦拭,这是前些日子风雅照顾心智只有六岁的叶子时已经养成的习惯。 叶子巴掌大的一张脸被风雅素白修长的手掌捧着,感觉凉悠悠的,脸颊边带着湿意的擦拭更是冰凉。她没有将脸移开,眼睛却是不可自抑地眨巴了好几下,带动着长而翘的睫毛如蝴蝶般振翅。 四目相对中,仿佛藏了千言万语。 是了,如今的阿辞已经不是六岁时候的小孩子了。 风雅一只手维持着捧脸的姿势,情不自禁地慢慢凑近,柔软与柔软贴在一处。 唇齿相依,青丝缠绕,两人不过分离数日,却像是分隔数年。一路的奔波、意外、压力,此时均化作一个念头:与眼前之人好好在一起。 重新恢復记忆的叶子,既不像初始时那般矜持,也不像失忆时那般童稚,她双手搂着风雅的脖子,即使柔嫩的唇被碾压出了红痕,也不捨得松开半分。没有人明白,在她梦见风雅出事时,内心是怎样的惊慌。在那一日一夜不眠不休的赶路中,又是怎样的恐惧在支撑她前行。她能感受到风雅对自己的渴求,而自己,又何尝不是在渴求着风雅。 这情愫来得突然又勐烈,在久旱逢甘霖的那一刻,两人都恨不得将对方融进自己的骨血中。 六岁的小叶子不可以做的事,十八岁的叶子可以。 风雅搂着叶子缓缓躺下,手指无师自通地探向她腰间的衣袋,却在听见那声带着娇气的嘤咛时,如雷击般脑海里恢復一丝清明:这里可是荒郊野外! 叶子也被自己发出的声音吓着了,之前因情不自禁阖上的眼睛一下子睁得大大的,脸上还带有几分情动的红潮。 谁也没想到只是一个对视,便差点失控成这样,情念犹存,却也无法继续,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最后还是风雅心理素质更强些,她将叶子从地上拉起,故意避过她的眼睛,「我再洗把脸,便早些去见霍刚吧。」 第77章 决战(一) 两人来到兵营前被守卫拦住, 风雅自是不会轻易拿出传国玉玺,只能取下自己随身玉佩递给守卫。 「麻烦将此物带给你家统领,他看见定会出来见我。事关重大, 拜託了。」 霍刚在兵营中一向治军严明, 但也并非不通人情。守卫见风雅神色诚恳, 且此玉佩成色极佳,心想或许真是什么有来头的人物有要事相商。 「那你在这儿等着吧,未得许可不许私自进兵营啊。」 风雅与叶子在余下一名守卫的看顾下站了大约半炷香的工夫,便见一身着铠甲的中年将军握着块玉佩朝自己这边走来,正是骁骑统领霍刚。 「公……公子,请入帐内详谈。」此处人多眼杂,霍刚并未直接道出风雅身份。 此时骁骑营的主帅帐篷中只有霍刚、风雅、叶子三人。 霍刚将帐篷拉链拉上,这才向风雅行礼,「公主殿下, 何事让您亲自来寻卑职。」 「圣上有谕,命骁骑统领霍刚速带五千精兵, 前往皇宫救驾。」 「啊,宫中出事了?」霍刚长年专注兵营事务, 对几日前皇宫发生的变故并不知情, 犹疑道:「并非卑职不相信公主殿下,您前来传达圣谕, 可有诏令?」 风雅从包裹中拿出传国玉玺, 「口谕,还未来得及写诏书, 要不我现写一份?」 霍刚作为朝中元勛, 自是认得传国玉玺,当即领命, 「卑职这便率兵前往救驾。」 事实上骁骑营距离皇宫并不算远,换上最强的兵马,当日出发,只用了不到四日,便全军来到京城。风雅有传国玉玺在手,自是无人敢阻拦。 八岐楼那边在各条通道上苦等几日未果,待意识到让人从眼皮下熘掉时,霍刚已带人将徐侍郎及其手下全部抓获。剩下有些人本来便是墙头草,见首领都被抓住,也当即表了忠心。不得不说这次的暗渡陈仓,时间差打得相当漂亮。 霍刚带着手下一路杀到皇帝寝宫外,他身为武将,不便进入天子寝居,便由率先获得自由的端王进去面圣。只是端王刚进去不到一句话的工夫,便听见茶杯摔碎的声音。 风雅见状也沖了进去,「怎么了?」 「父皇他……似乎不对劲。」端王被眼前的变故惊到,一时未顾得上君臣之礼。 风雅看向这个身着龙袍的男人,半年不见似乎苍老了许多,眼神浑浑噩噩,浑浊的目光扫过自己的儿子女儿,却像是在看陌生人一般。 父皇这模样,难道也被餵了药?可他与之前那些门派弟子,却又似乎有些不同。 这边风雅还未能将朱元武的情况思索个明白,便得知各位被软禁的朝中大臣已全数被解救出来,这也算是个难得的好消息。 然而还未等她来得及开心片刻,便见前来汇报的小太监面露难色。 「还有什么话,你都一併说了吧。」风雅开口道。 小太监得到许可,这才支支吾吾道:「那些大人们获救后……要不还是公主您亲自去看看吧。」 风雅连续拜访了两位重臣的府邸,才明白小太监支支吾吾的缘由。这些大臣都同朱元武一般,全都失了神志,对周围的一切视若无睹。 风雅这才确定他们均是被韩烈下了药,难怪皇宫的围剿如此好破,他一开始便留了后手,当前重心根本不在京城。一朝君臣有这么多人被影响了心智,这是动盪朝纲啊。 第132页 而韩烈本人,此时早已不在京城。作为八岐楼主,他现在自是有事要忙。 对了,他当初说,十五日后,落日崖顶。如今已过去了十二日,从京城直接赶往落日崖,三日,还能赶上。 风雅最近这些日子,除了赶路,便还是赶路。而此次,她终于不再是孤胆英雄,五百锦衣卫及两千骁骑卫在她身后形成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 韩烈此次在落日崖,想要令江湖中各掌门臣服,这却已不仅仅只是江湖中事。他狼子野心,将黑手伸向朝中每个角落,一计不成又生一计,除非此次藉机将他彻底制服,否则将遗祸无穷。 待风雅率领大部队赶到落日崖底时,已到了约定那日午时,算算时间韩烈与各派掌门此时应该已在崖上对峙了一阵。上落日崖的道路窄细陡峭,这么大队人马只是难以轻易上得崖顶。风雅一边想要快些上崖顶好助师父一臂之力,一边又担心自己不在此处领导,这两千五百精锐群龙无首,霍刚与玄鹰各自部门独立,谁也不好插手对方的人马。 叶子看出风雅的为难,上前牵住她的手,「你且先安心上去吧,我会与他们一起顺利过去接应。」 此时叶子确实是风雅最信任之人,之前请骁骑卫时得以顺利暗渡陈仓也是多亏了她的机智。风雅没有犹豫,将传国玉玺交到叶子手中,「如此便辛苦你了。」 风雅转身看向霍刚与玄鹰,「事出非常,我暂且将传国玉玺交于叶姑娘保管,见玉玺如圣上亲临,希望二位大人支持配合。」 霍刚见象徵一国之威的玉玺竟被如此轻易地交到一个小丫头手里,有些不服气,正要开口,却被玄鹰先一步打断,「属下谨遵圣训。」 真狗腿。 落日崖顶 韩烈一身玄色长袍,这会儿却取下标志性的面具,如今的他自认已掌握河图洛书上的奥秘,别说这小小的江湖,就连这天下也得在他掌控之中。他抬眼看向前方站得整齐有序的各派人士,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各位掌门摆出如此阵仗来归顺本座,倒也真是诚意满满。」 有了之前绝刀门掌门的教训,此时众人心里纵是满肚子粗口,也不愿轻易做那个出头羊。苍松子作为这群人中的核心领导,表现得最为沉稳,「八岐楼主,大家明人不说暗话,今日大伙儿来此,要么你将那药丸的化解之法交出,要么我们便一起在此处与你过过招。」 韩烈早有预料一般,「既然你们对本座的实力还有所质疑,那本座今日便让你们彻底开开眼吧。」说话间衣衫鼓动,此时明明无风,他人却像是站在了漩涡中心。只见他一只手在空气中抓取,下一秒,强烈的气流如排山倒海之势向众门派袭去。 一时间天地间仿佛狂风起,地上扬起的巨大尘土让场上诸人一时迷了眼睛。但这次大伙儿反应却很及时,功力最强的七大门派掌门几乎在韩烈手掌挥向众人的同时,便自觉站起了天罡北斗阵,所有人手掌相连,内力相通,形成一个巨大的气流屏障,瞬息间便将韩烈送来的气流压了下去。 武林大会之后,各门派均感受到强大的危机,自然不愿坐以待毙。众人在沧玄门驻扎十余日商讨对策,最终决定启动天罡北斗阵法来与八岐楼主对决。这天罡北斗阵乃是数百年前武林中一传世高人留下的,阵上七个位置对应天上的北斗七星,每个位置都需有一个内力极其深厚的人坐镇,而阵上每有一个人发动内功,便会将此阵的威力翻上一倍,七人合併,威力无穷。 只是这阵过于兇勐,引得武林之中人人觊觎,最终在争夺过程中被分成七片,最终辗转流落于如今的七大门派之中。若不是此次大家遭遇到共同的空前危机,这天罡北斗阵怕是再难重现于世。安稳时人总是各有私心,危机时不得不团结一致。 韩烈本来想开场给所有人一个下马威,不料自己才是吃下马威的那个,他冷笑一声,随即瞭然,「你们竟然开启了天罡北斗阵,这样倒是更有趣了。就不知道这短短几日,你们能将这旷世绝阵参透几分。」说着他做了个向前挥手的姿势,一群身着黑衣、体型壮硕的八岐楼弟子自他身后出现。这些弟子个个面无表情、目露凶光,不像是活人,却更像是杀人机器。 八岐楼弟子绕过了天罡北斗阵,专挑边上的武林盟年轻弟子动手,他们出手狠辣且毫不留情,一上手便是拆掉了年轻弟子的胳膊,骨肉断裂的声音格外清晰。 天罡北斗阵威力虽强,但毕竟范围有限,若是抵抗韩烈一人尚能撑住片刻。可面对数量如此之众的杀人机器,却是鞭长莫及。一时间场上惨叫连连,这些年轻弟子哪个不是掌门人的后代亲传,正所谓骨肉相连,看着自家徒儿/子女遭此大罪,本在阵中安心施法的各掌门也一时被扰乱了心神。 韩烈见此机会,再次出手,这次捨弃了之前故意搞阵仗的花架势,而是只身入阵,简单迅勐地一掌拍在天山派掌门的胸口。 随着「哇」的一口鲜血喷出,天山派掌门被这比闪电还快的攻击击得后退一步,天罡北斗阵少了一人,不攻而破。这阵法本就是众人在最后几日无奈之下拿出,根本没有时间好好排列,初时那一波齐心架势压下韩烈那招故意搞声势的花架子还行,若是真的临阵对敌,却还不够灵活。 风雅来到落日崖顶时,瞧见的便是武林中各门各派被八岐楼众人快逼到悬崖边上的情景。 第133页 第78章 决战(二) 话说这落日崖上聚集了江湖各派大能, 本来即使没有天罡北斗阵,也不至于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溃不成军。各派掌门在阵被破的同时,不约而同地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 齐齐朝韩烈招唿过去。别说, 这一波百家争鸣、气势如虹的反击还真有几分动盪天地的架势。 韩烈见各位掌门都动了真气, 不仅不惧,反而气定神闲地退后十丈,由着各位掌门人施展。 掌门人一招既出,自是没有轻易收招的道理,见韩烈且战且退,更是不会轻易放过他,十八般武器,携刚勐之风向他袭去。 然而还未等他们的武器触及到韩烈衣角,突然不约而同地感觉到体内有一股强烈的气息奔腾, 如蛟龙翻海,狂蟒腾云。 这一波气息不稳直接打乱了各位掌门方才还气势如虹的攻势, 当即停下出手封住自己周身几处穴道,原地坐下调息。开玩笑, 内息错乱可是能直接要命的。 韩烈见众掌门收了攻势, 倒也没有着急进攻,而是故意走到他们跟前, 「知道为何让你们今日才来寻本座要索要下一份丹药吗?不让你们亲自尝尝这丹药的威力, 你们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地臣服于本座呢。现在时间还早,你们可以再重新认真考虑下, 到底是跟随本座一起迎来一个充满力量的世界, 还是继续在这儿吃苦头。」韩烈声音不大,却携着一股极强的内力, 这对本就气息紊乱的众位掌门而言,无疑是一种莫大的攻击。 此处功力最浅的天山派掌门最早承受不住,向前喷出一口鲜血,艰难看向韩烈,「楼主,我听你的,求楼主赐药!」 「你!」身为名门大派掌门人,如此没有气节。苍松子怒其不争地闭上眼,努力平復内息。 「呵,看来还是何掌门识时务。」韩烈对此结果甚是满意,从兜里摸出一个红色的小药丸,「这粒丹药与我上次给你们的一样,服下可保一月无事。现在,你只需要拿起手中的剑,朝这场上与你一起前来的任意一人身上刺下,本座便将这粒丹药给你。」 韩烈没有让天山掌门直接杀昔日盟友,但这一剑刺下,便相当于是天山派递给八岐楼的投名状,从此,将会为正道武林所不容。如果那时候,正道武林还在的话。 天山派掌门握剑的手微微颤抖,一时间心中天人交战,抬眼看见自己的亲传弟子已被八岐楼弟子逼得浑身是血,体内紊乱的气息也如毒蛇般时刻折磨着他,终是咬了咬牙,持剑朝离得最近的乘风山庄庄主刺去。 这一剑直刺乘风山庄陆庄主右臂,突如其来的刺痛让陆庄主无暇凝心静气,当即身体僵硬地倒在地上。旁边几位掌门见状又气又无奈,当下是运气调息的关键时期,情形十分兇险,稍有差池,便会如陆庄主一般走火入魔。 「很好,这是本座赏你的。」韩烈将药丸抛向天山派掌门,「让你的弟子别挣扎了,本座可不想自己的手下互相残杀。」 天山派掌门服下药丸,调息片刻,果然之前的气息乱涌一扫而空,甚至感觉身体更有力量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当即跃入天山派的战斗区域,命令门下弟子停战休整。 天山派弟子刚疲于应战,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眼前的八岐楼弟子不再步步紧逼,他们功夫不算厉害,方才被逼得狼狈不堪。如今得了掌门命令,自是抓紧时机调息。 后面又有两个小门派陆续屈服于韩烈淫威,这些正道门派的反水,让武林盟本就不好的局势更加艰难。 其余几位重气节的掌门还在抓紧调息,韩烈并不着急对他们出手,他要的不是杀人,而是臣服。 如此折腾一番,意志力较强的几位掌门总算凭藉自身功力暂时压□□内的内息奔腾,但也因此消耗了不少元气。 韩烈收服了几个门派,见剩余之人如此硬骨头,也失了几分耐心。他握掌为拳,直取离得最近的苍松子面门,拳头犹如雷霆之钧。 苍松子勐退几步,不得不拼出双掌去接韩烈的拳头。其余几名掌门见状,难得生出默契,将手臂搭在苍松子后背,以此传送内力相助。 韩烈没料到几位掌门吃了他的「阴阳丹」还能有这等能力,一时轻敌竟被震退几步,怀中的兽骨便是在这时落了出来。 风雅赶到落日崖顶,第一时间便是寻找自己师父的身影,却恰好瞧见摔落在地的兽骨。这东西她只远远瞧见过一眼,却是十分眼熟。 是河图! 此时陷入酣战的几位掌门并未注意到兽骨的存在,而是齐心协力地在对付着韩烈,迫得他一时也来不及捡起地上之物。 风雅自是明白韩烈对河图的看重,趁双方酣斗之际,飞身上前想要拾起兽骨。 如此动作又怎会躲过韩烈的眼睛,他当即舍了各派掌门,一掌朝风雅挥去。 风雅躲闪不及,来不及考虑双方实力差距,下意识便出掌相迎。 浑厚的内力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她袭来,然而风雅此时却没有像想像中那般身受重伤。一旁的苍松子不知何时一掌覆于她背部,源源不断的内力向她体内涌进。 师父? 「凝神、运气,不要分心,按为师以前教你那般运功。」苍松子语气沉稳。 其他掌门见风雅与韩烈双掌相贴,半晌没有分开,也纷纷出手输送内力助她一臂之力。前面的一番生死激战让他们此时空前团结,想着今日若不能彻底除掉八岐楼主这个魔头,那他们这些不愿屈服的门派将来定不会好过。 第134页 后背、掌心两股巨大的内力在风雅体内天人交战,她感觉自己此时仿佛成为一个承载内力的容器,又或是双方交战的主战场。强烈的内息在她体内如同兇勐怪兽,叫嚣着要撕破这具年轻的身体。 风雅额上汗珠滴落,嘴唇上也被咬出深深的痕迹。好痛,好累,想要就此睡去。风雅此时人还在落日崖顶,思绪已恍惚飘到了别处。 沧玄门大殿 苍松子手持止水剑,看向殿上的风雅,「雅儿,你已修得沧玄十三式,今日为师便许你下山歷练,今后这把止水剑,便是你的随身宝剑。但在此之前,为师须得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何执剑?」 彼时的风雅满心憧憬着闯荡江湖,十五岁的少女面容尚显稚嫩,眼里却带着光,一字一句认真道:「为守卫心中道义,为盪尽世间不平,为护佑弱小不受欺凌。」 六年过去,二十一岁的风雅此时正站在落日崖顶,承受着超越身体极限的压力,对抗着一个野心勃勃想要为害世间的大魔头。 她还不能睡去,不能就此认输。 「为守卫心中道义,为盪尽世间不平,为护佑弱小不受欺凌。」风雅脑海里闪过自己当年说过的话,因痛苦闭上的双眼勐然睁开,目光如炬。她用尽全身力量,将体内到处乱窜的内力引导到掌心。 「喝!」随着一声暴喝,全部的内力自风雅掌心释放。下一秒,她却像是人被掏空,险些摔倒,只能靠止水剑维持身体平衡。 而另一旁韩烈似乎也受伤不轻,六大掌门内力合体威力不可小觑,是个人都承受不住。之前苍松子以双掌对他单拳,也不过是碰到瞬间便放。他如何也想不到,这半中杀出来的小辈,竟似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手掌紧紧贴住自己的不放,竟似蛮横地要与自己较量内力。更想不到的是,这小辈竟然抗住了来自六大掌门和他这边的两股内力,不仅没有爆体身亡,还能将内力凝结在一处,这究竟是哪里来的怪物。 此时另一边,落日崖底 在风雅离开后,叶子并没有着急带人赶上崖顶,而是在崖底周边细细巡视着,一边巡视一边思索。 霍刚是个急性子的,他本就不服传国玉玺被交到一个小丫头手中,如今事情紧急,这个小丫头还在这儿不紧不慢的,更是让他怒火中烧。他强忍着心中的闷气,跟在叶子身后,粗着嗓子道:「叶姑娘,敢问何时让我等上去?公主殿下还等着我们支援呢。」 「先不着急。」叶子拾起地上的干草,露出崖壁上的小洞,这才起身看向霍刚,「霍统领,你有带火药吗?」 「这些都是军营必备物资,自是有带。我们现在就冲上崖顶,炸他丫的!」霍刚催促道。 叶子摇了摇头,「那崖顶此时已聚集八岐楼与各派武林人士,怕是没有多余的地方容纳这两千五百人的精兵强将。」 霍刚闻言顿时不乐意,「那你的意思是,就叫我们在这儿干等着,那我们大伙儿千里迢迢跑来这里是为何?」 叶子并未介意霍刚的态度,说出了自己的计划,「麻烦霍统领率二十名最得力的部下随我上崖顶,将那八岐楼主引下来。至于其余人,需按我所说的做一番布置。」 霍刚一听气笑了,「现在崖顶上数百人都拿韩烈没办法,你让我带二十人去将他引下来,开什么玩笑。」 第79章 决战(三) 六大掌门以内力助风雅与韩烈对掌, 分掌之时,除了正面对抗的两人,他们各自也都受到了不小冲击, 元气消耗颇大。加之之前那一波丹药作乱, 如今武林盟武功最强的几人, 皆是遭受重创。 韩烈冷不丁地吃了瘪,开始有些拿不准对面到底实力几何,也不再像最初那般冒进,一时间崖顶几位大佬都互相对视着,暗暗盘算着等对方先露出破绽,场面陷入了胶着。 叶子与霍刚带着二十名骁骑精兵来到崖顶时,便正好瞧见韩烈与掌门人之间大眼对小眼的画面,如此平和,倒是方便了她接下来行事。 叶子在骁骑精兵的保护下越过前方战场, 来到距离韩烈一丈远的地方,趁着大伙默不作声之际, 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韩将军, 你可识得此物?」 韩烈闻言转头, 看向叶子手中之物,隔着一丈的距离没法看清上面所有细节, 但又却觉得无比眼熟。 叶子见韩烈的注意力被吸引, 继续道:「此乃韩将军家信物,只有对韩家极为重要之人可得, 我知道这样的令牌不止一块, 但令公子随身携带那块总是有些不同吧。」 两日前 玄鹰将截获到的韩磊的信件交给风雅,「属下无能, 还是让他给跑了。」其实在发现韩烈控制皇宫的第一时间,玄鹰便想到去抓正在兵营里服役的韩磊做人质,只是韩烈早有所料,提前安排了韩磊转移,让玄鹰的人手过去扑了个空。宫中生变后,玄鹰派属下将京城各处盯得更紧,连只苍蝇都不许飞过,便也因此让他截获到韩磊给韩烈报平安的书信。 「此事不能怪你,韩烈那老傢伙老奸巨猾、早有预谋,在行大事前,自是会安置好他唯一的宝贝儿子。」风雅展开信件,上面只有一个「安」字,并无多余信息。之所以知道这信是韩磊写的,是因为那信封上独有的韩家标记以及那十分眼熟的狗刨字体。 风雅屏退了玄鹰,又看了一眼那封信准备丢掉,横竖捉韩烈他儿子做人质的一条路被堵死了。 第135页 这时之前在一旁没有吱声的叶子却突然想到什么,「如此说来这些日子韩烈与韩磊应该还没碰过面,我记得之前有见过韩家的令牌信物,据说还挺稀有的,你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证明那块令牌是独属于韩磊的吗?」 风雅回忆道:「韩家的令牌一共七块,其中三块刻着持有者的姓名,韩磊的那块便是如此。另外四块没有刻旁的字,是用于赠予对韩家有大恩或大功之人。哎不对,你是何时知道韩家令牌的?」 对韩家有大恩或大功之人,看来当初韩磊是真的很喜欢你呢。叶子咬着下唇,没有去纠结那点不合时宜的酸意,绕过了风雅的问题,「有熟铁和金粉吗,还有两日时间,临时造一块形状酷似韩家令牌的信物,应该还来得及。」 落日崖顶 韩烈听见叶子的话,心中泛起疑惑:我半个月前便已经传信给磊儿,算算时日他应该早就已经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这几日我人不在京城,是以没来得及收到磊儿的传信,难道这中间出现了什么变故?可若是他们真的已经抓到磊儿,一开始又为何不直接以磊儿为条件与我商谈,这其中定有蹊跷。 韩烈盯着叶子手中的令牌,叶子故意将令牌举得离他近些,在白日光照下,还能看见令牌上刻着的那个小小的「磊」字。 确实像是磊儿随身携带的令牌。 韩烈挥手欲夺过令牌再瞧仔细些,叶子却像有所预料,收手勐退几丈,「韩将军若是想见令公子,便来山脚下一会吧。」 韩烈目似鹰隼:这其中定是有诈,待我先抓住这个来路不明的小丫头好好拷问一番。 然而霍刚带着的二十名骁骑精英也不是吃素的,常年训练有素的他们瞬间站成一个小型军阵,拦下一波韩烈对叶子的攻势。 韩烈眼瞧着那一抹粉色的身影往山脚下奔去,越跑越远,当即失去了与这些人纠缠的耐心,双手画圆,运起八成功力,凝出一道气劲将这二十名骁骑卫一掌轰出十丈远。 从尘土中站起身的霍刚见叶子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山道的拐角处,咳出一口土,没有继续阻拦。 「只需拦住他片刻即可,切勿拼命。」这是上山时叶子的原话。 小丫头,接下来便看你的本事了。 见识到叶子当真将韩烈骗去了山下,霍刚对叶子的态度也由最初的质疑转为了半信半疑。 叶子轻功虽还算不错,但这点轻功在神功将成的韩烈面前显然是不够看的,她在山道上未走直线,而是呈曲线蜿蜒下行,如此一来便又耽搁了不少时间。之前在骁骑卫争取下拉开的那点距离被快速缩短。 韩烈击退了骁骑卫追到山道拐角,便瞧见叶子诡异的下山方式,心中不屑:哼,故意装神弄鬼,定是又想耍什么手段,本座才没那么容易上当。 这般想着,他便不管叶子如何行走,只一心沿着最快最短的直线路程朝叶子抓去。 韩烈轻功造诣不俗,踏在地上自是没落几分力气,可他依然感觉到脚下有几分异样。还来不及细究那异样感究竟从何而来,便听「轰」的一声响,山道石壁上有巨石坠落,还有许多细碎的石块纷扬。 原来叶子带着骁骑卫上山时,便让他们将火药按点埋在通行的必经之路上,并悄悄做了记号。她方才那般曲折地下山,便是为了避过各个埋火药的点。她知道自己的轻功远不是韩烈的对手,唯有如此,才能多阻挡他片刻,才不至于人未下山,便先被捉住。 韩烈在巨石落下时,立刻运功阻挡,以他如今的功夫,这点小打小闹还不至于能如何伤他。只是他之前本就被风雅所伤,这会儿又一连动了几次真气,不免耗费有些大。 韩烈被巨石挡过一次后,也反应过来,学着叶子的模样曲折下行,想要避开地上的炸药。只是经过刚才那一波折腾,他与叶子的距离又被拉开了一截,再下脚时已记不得之前这段路上叶子的具体走位如何。他又不知道地上有标记,只能凭感觉下山,一路上频频踩雷,一个人堪比一支拆山队。 一路上巨石频落,即使韩烈自认有神功护体,内力也并非当真是源源不绝,身上多少还是有被砸到几处,伤不算重,却十分狼狈。韩烈从未受到如此折辱,心中怒火非常,发誓一定要抓到那个戏弄他的小丫头将之碎尸万段。在如此念头之下,他一路追到了山崖底部,才得以再次靠近那抹粉色娇小的身影。 臭丫头,看你还往哪里跑。韩烈双掌交错,运起十成内力,携着满腔怒意向前发动攻击。 就算磊儿真在你们这里,待我杀了这死丫头再将其余人抓住拷问也不迟。 韩烈此次是动了真怒,掌波从地面扫过,都刮出一片坑。至于掌波目标锁定的那个人,瞬间分崩离析,化作了满天的……稻草? 韩烈伸手挥走眼前的稻草,意识到自己再次上当,还未待他做出下一步反应,地底埋着的炸药便以霹雳连环之势相继炸开,在他脚下方圆数十丈炸出了一个深坑。韩烈想要以轻功离开,无奈这炸药环环相连,波及甚广,他脚下没有着力点,一时间竟落在了坑里。 这时石壁后方突然出现浩浩荡荡上千人,排列有序地往坑中倾倒泥泞之物,顷刻间便将坑填上一半。 韩烈看着突然漫及腰间的污浊,满脸厌恶,想要再次以内力震开,却发现这泥土似乎有着很强的黏性,不知是往当中加入了什么。 第136页 「韩烈,束手就擒吧。」玄鹰从锦衣卫后方出现,走到坑边,「这泥里添加了我们锦衣卫特有的粘合剂,被这么沉的湿泥黏上,纵你轻功盖世,也不可能单靠自己出得此坑。」 再说落日崖顶,自韩烈离开后,八岐楼众便群龙无首,便不再如之前那般势如破竹。 风雅担心着叶子,苍松子担心自己徒儿,其余几位掌门此时潜意识已将苍松子视作精神领袖。八岐楼的人担心自己的楼主,如今这两方之人念头倒是不谋而合,都想舍了这崖顶战场去崖底一探。 从崖顶通往崖底的山路只有一条,一群人挤挤攘攘地下行多少费了些工夫。不过有了前面韩烈的捨身踩炸药,后面之人的下山之路倒也还算顺利。 待武林盟众掌门与八岐楼长老们紧随至崖底时,正好便瞧见韩烈被困在坑中污泥缠身的模样。 正如玄鹰所说,被这么沉的湿泥黏上,四周又没有可靠的着力点,个人轻功再高也无法独自离开。 香雪海站在坑边,从腰间掷出一条软带,「楼主,抓住。」这是香雪海的随身武器,众人第一次见识到了它的长度。 苍松子见状正要阻拦,却被一旁的阿修罗与迦楼罗等人拖住陷入了混战。 韩烈一把拽住软带,让香雪海拉出了坑。 「干达婆,此次救驾得力,本座会好好记你一功。」 「楼主不必客气,救你上来不过是……」香雪海转至韩烈身后,勐出一掌,「我想要亲自动手。」 香雪海看着韩烈狰狞的模样,冷笑一声,「楼主,您的内力,快被耗光了吧。」 香雪海简简单单的一掌,却一下搅乱了韩烈的气海,韩烈自持无敌的神功,如今却反过来要将他体内每一处血肉撕碎。 韩烈勐喷出一口鲜血,满脸不可置信,「不可能,本座有河图洛书所书神功护体,怎会……」 第80章 往事 场上诸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傻眼, 只见香雪海从怀里掏出一块兽骨,笑容不復从前的温柔从容,「楼主, 您说的神功, 是这个吧。」 「你……你竟然敢骗本座!」韩烈以手捂胸, 勐咳不止。 「是您先骗的我,您骗了我这么多年,说只要能替您取回河图,您便有办法救她。可我直到最近才知道,当初伤她的那个人,本就是您。至始至终您都没有真正打算救她!」 什么情况,有八卦?此时各大门派的其他弟子也陆陆续续赶到崖底,见大伙儿似乎以韩烈和香雪海为中心,严阵以待、蓄势待发, 于是也不明所以地加入其中。 「你还是知道了……」韩烈狞笑一声,「十二年前, 若不是她突然出现坏本座好事,或许那会儿本座就已经得到河图了。本座恨不能当场杀了她, 却让她多躲藏苟活了六年。既然她死都不肯交代出那个小孽种的下落, 本座又何必再留情面。」 韩烈口中的小孽种,便是当初容晴雪拼死救下的遁一族少主叶子。她当年得到消息前去救援时, 妹夫妹妹一族已被重重包围, 对方比她想像的更为强大,她临时带的那些人手只够把年仅六岁的小侄女从危局中抢出。在看清韩烈面具下的真容后, 便误以为这次围剿行动是出自朱元武的授意。自古帝王总是野心勃勃, 想要得到河图巩固自己的江山动机也很明确。于是她为了保护叶子,便两人一起隐姓埋名起来。只是这次, 却是她误会了。 之后韩烈一直没有放弃搜寻容晴雪及遁一族后人的下落,容晴雪带着叶子辗转几次,还是在第六年的时候被八岐楼的探子找到了附近。她无奈之下暂时与叶子告别,只身去制造一些假线索干扰探子视线,却在此过程中正好撞上了韩烈本人。 韩烈抓到容晴雪后,百般拷问也无法得到一丝关于遁一族后人及河图下落的信息,终是一怒之下给了她一个了断。本想随意将她尸首抛弃,却在那时意外遇见了香雪海,一个曾经蒙受容晴雪救命深恩的女子。韩烈发现香雪海身怀绝技,且对容晴雪十分在意,于是心生一计…… 从那以后,香雪海成为八岐楼的第八位长老,号干达婆。她背景成迷,武艺高绝,却神秘孤僻,执行任务时也向来是独来独往。她脸上常常挂着温柔的笑意,可八岐楼那些见惯了生死的兇恶之徒在面对她时,都不免会心生几分惧意。没有人知道他们楼主是如何将这么一个强大又格格不入的傢伙拉入伙的。 落日崖底,朝廷、武林人士齐聚,目睹着八岐楼高层内部反水的好戏。 韩烈看着香雪海从来都是微笑的面容上出现了裂痕,心里觉得快意,「不妨告诉你,她当初中了本座的化骨绵心掌,神仙不救!你以为本座这样就败了吗,太天真了。」他说着将一粒红色丹药吞入口中,「神力助我!」 只见突然间韩烈四周红光缭绕,双目呈血红,指甲猝然增长数倍。他一手掐住离得最近的香雪海的脖子,长而尖的指甲在她脖子上刺出两个血洞,出手十分狠绝。 而香雪海站在韩烈身前,见他伸手抓来竟不躲不避。她将毕生功力凝于掌上,抬手朝韩烈头上噼去,那模样,是打算要同归于尽。 最后还是韩烈更为惜命,他一掌拍开香雪海,勐地退后数十丈,飞身从最近的八岐楼弟子身上踏过,竟是想要逃跑。他之前两次受到重创,且多次耗损内力,此时身体已是强弩之末。那丹药还未完全研制成功,不过是给他续了最后一口气,若真是拼尽全力与场上这上千人交手,只会力竭而亡。韩烈虽有野心,却也很是惜命,见势头不对当即决定撤退。 第137页 「魔头哪里跑!」苍松子见状第一个提剑追上,其余各门派吃完了瓜,也纷纷反应过来,布阵阻拦。而数量最多的骁骑卫和锦衣卫,因为离得较远,正从后方追来。 韩烈不欲浪费时间与人交手,竟抓起离他最近的八岐楼弟子当作盾牌朝众人掷去,这一举让附近正在替他阻拦的其余八岐楼弟子怔愣片刻,反倒给了苍松子等人追上的机会。 韩烈被逼得急了,无论敌我,皆是踏板。他一连从层层包围的众人肩头踢下,终于落在一块无人的空地上。正在他以为这次可以逃掉时,脚底的感觉让他熟悉又恐惧。 「轰隆隆!」一旁的山石自中间裂开一条缝,之后以排山倒海之势倾倒坍塌。再无内力可耗损的韩烈终是被一块落石压倒在地。 这时风雅带着十余个脚力最佳的锦衣卫赶了过来,她之前与韩烈对掌,此时也是强撑着一口气,见韩烈当前的状态比自己还不如,才放心朝锦衣卫吩咐道:「封住他的穴道,将他绑出来。」 韩烈重伤被擒,八岐楼这下是真的群龙无首,余下的几名长老与八岐楼弟子很快也在武林人士与朝堂兵马的围剿下败下阵来。这些人现在不仅是武林公敌,也是叛党韩烈的手下,在苍松子的出面协商下,众掌门同意暂由锦衣卫来收押拷问这些八岐楼的弟子。而此时,却有一个人有些特别。 「香香,你疼不疼,你别睡啊,呜呜呜呜呜……」大战结束后,楚明珠第一个抱起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香雪海,尽管知道她不是好人,可是见她这样,心里还是会很难过。 风雅循声上前,看向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她被韩烈刺穿的颈部已经没有再喷血,鲜红将素色衣衫染了一片。这个女人曾经那样强大狡猾,如今却也只能脆弱安静地躺在那里。面对这个背叛过自己的同伴、杀害掉外公的仇人、却只一心为救自己母亲的前辈,风雅一时心中百感交集,并不知该作何反应。 八日之前 话说风雅与叶子乔装成过往旅人,带着传国玉玺旁若无人地从阿修罗眼皮底下离开,却是碰见了另一个不速之客。 香雪海一袭青衫站在官道前方,看向身着男装的风雅与叶子两人,挑剔道:「伪装得也不怎么样嘛,将传国玉玺给我吧。」 风雅万万没想到昨日才狼狈逃走的香雪海竟恢復得这样快,当即警惕地看向四周,盘算着周围埋伏了多少人。 香雪海瞧出风雅的心思,嗤笑一声,「别看了,就我一个人,八岐楼那群蠢货没想到你们会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官道。」 说得好像你不是八岐楼的人似的。 得知香雪海是孤身前来,风雅心中倒是多出几分底气,握紧手中的止水剑呈备战状态。 香雪海依旧站在原处,不紧不慢,「我此次来只为传国玉玺,并不想与你动手,此物你可认得?」说着她从怀中拿出一根簪子。 「母妃!」 「师父!」 两声惊唿同时响起,这簪子是容晴雪及笄时妹妹容凝霜送给她的生辰礼物,她很是心爱,有空便戴,一戴便是许多年。是以那会儿的风雅与叶子虽然年幼,却也印象深刻。 「我母妃还活着?你将她怎么样了?」在得知至亲的消息时,风雅一时失了平常的冷静,持剑直接架在香雪海的脖子上。 香雪海倒也不惧,冷静道,「你母妃此时在一个很安静的地方,我没有伤害她,我索要传国玉玺,正是为了想救她。」 风雅闻言冷笑,「你才杀害了我外公,现在竟拿这话来诓我,真当我是傻子吗?」 香雪海像是想起什么生气的事,轻哼一声,「外公,你说的可是荣恆那个老不死的,他可不是你亲外公,他不过就是养了你母妃几年而已。要不是因为他,你母妃也不会入宫浪费十年的青春,也不会……」 也不会有我了。唉不对,我干嘛要信她说的?风雅看向香雪海,眼中警惕不减。 「不许你侮辱我外公!」之前一直默默听着两人对话的叶子终是忍不住呵道。 香雪海这才注意到一旁的叶子,不屑道:「哼,你外公,你娘和你,你们一家三代只会抱团吸血,都该死!」 「够了!」风雅将剑刺入香雪海脖子两分,「你再胡言乱语,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香雪海看向风雅,傲慢的态度才收敛两分,「你不是我的对手,我若想伤你也不会让你有机会将剑架在我脖子上。你母妃如今重伤昏迷,只有楼主神功才有办法救她,他的条件便是传国玉玺。」 「你说的楼主可是韩烈?」叶子看向香雪海,目光如炬,「若你说的是真话,那可知十二年前韩烈便对我师父下过死手,又可知这六年来师父一直四处躲避八岐楼的人,就连她失踪时附近也都是八岐楼的人?韩烈一直以来就想要师父的命,又怎么可能真会救她。你若见过我师父出事,那当时可有看见韩烈?」 香雪海被叶子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怔住,不可置信地摇头道:「不可能,当初我见到她的时候,是楼主在运功护住她的心脉,说与她是故交……」 「若他们真是故交,他救自己的故交,却要求你卖命?」 第81章 终章 香雪海躺在楚明珠怀里, 虚弱得连唿吸都有些吃力,她仰头看见哭得泪雨梨花的楚明珠,却是笑了, 「楚大小姐还是这么容易相信人, 我之前说过, 遇见主动靠近你的人,还是应当多留个心眼。」 第138页 楚明珠听见香雪海的话,哭得更伤心了,「我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你别死啊。」 面对兀自沉浸在悲伤中的楚明珠,香雪海有些无奈,转头看向一旁矗立着的风雅,神情似有事想要交代。 风雅迟疑片刻,还是蹲在香雪海身前。只见她从怀中摸出两块兽骨, 喘气道:「这两块……东西,本来就是从你们那儿夺的, 如今还给你们,还多……赠送一个。」 风雅接过两块兽骨, 想不到被追寻多年的神物河图、洛书竟以这样的方式轻易到了自己手中, 一时有些唏嘘。她看着已是大限将至的香雪海,难得耐心问道:「你还有别的什么未了心愿吗?」 「未了心愿……的确还有一个。」香雪海笑得坦然,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风雅抬手, 附在她耳边道:「你母亲人此时在……」 后面几个字她说得很轻,在场上只有风雅一人听清。香雪海见风雅神色涌动, 继续道:「这些年我一直希望将她救回, 如今才知一切不过是妄念,该是让她安心轮迴了。我没有旁的心愿, 只求在我死后,你能将我与你母亲葬在一处,就算看在……看在最后我也帮了你的份上。咳……咳咳!」香雪海看向风雅,神色是以前从未有过的炙热。 这…… 风雅被这样的请求弄得有些懵:你与我母妃非亲非故,将你俩葬在一处,不合时宜吧。 香雪海见风雅为难,恳切道:「你母亲她一辈子都在犯傻,为了救素不相识的孤女出入财狼之地,为了没有血缘关系的父亲入宫放弃自由,为了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甘冒生命风险,为了没有血缘关系的侄女多年颠沛流离。她这样傻的人,一个人在黄泉路上会受欺负的。所以,求你,让我去陪她。」 香雪海的这番话让在一旁听着的叶子心里很不是滋味,虽然不知道她说的第一个人是谁,但后面三个……师父的确为自己一家付出太多,可如今自己已没有机会能再回报她。虽然这个叫香雪海的女子有很多让人不能理解的地方,她甚至还是杀害自己外公的兇手,可却能看出她是真心待师父好的人。 叶子上前牵住风雅的衣角,在她看过来时轻轻点了点头。风雅瞬间明了叶子的意思,其实在方才香雪海说出母妃生平的经歷时,她心里的天平便已经倾斜。只是觉得为人子女将一个陌生人葬在母亲身边的行为有些奇怪。如今有了心爱之人的肯定,她便决定从心一次。 「好,我答应你。」 香雪海方才一直殷切地盯着风雅,像是一个等待审判的囚徒。如今得了大释,终是心满意足,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后面的事情进展还算顺利,此一役几乎尽数逮捕了所有八岐楼的部众。同时在骁骑卫霍刚的带领下,韩烈的全部亲信也被抓捕待审。锦衣卫作为专司审讯的组织,很快拷问出八岐楼的总部地点,查获到大批韩烈炼制的丹药。 只是这些丹药是韩烈为了在短时间内快速激发人身体潜能而炼制出的半成品,服下一粒只可解当前之急,并无法治本,连韩烈本人也没有来得及练出完全无副作用的丹药。宫中聚集了太医没日没夜地研究这些丹药的构成成分,就在众太医一筹莫展之际,风雅与叶子拿着河图洛书到了太医院,将上面所记载的古医术破译出与太医们探讨。 这些丹药本就是韩烈根据洛书上一部分记载炼制而出,只是他急于求成,并未能真正理解其真意。在叶子与众太医合力对河图洛书的研究下,终于找到了化解「阴阳丹」副作用的方子。朝中君臣与江湖掌门服下后总算渡过此难。 在此次研究的过程中,叶子还在洛书上发现几行小字,记载了蛊术相关。也算是因祸得福,她凭此解除了身上的烈心蛊,从此不会再受蛊虫牵制。 朝中、江湖经此重创,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恢復,但剿灭了邪恶的根源,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风雅将河图交到叶子手中,「如今一切尘埃落定,神物也该物归原主了。」 叶子却是摇了摇头,并未伸手去接,「遁一族世代守护河图,但河图并非属于遁一族。神物的存在,本应是给世间大众带来更好的生活,我没有这么大的本事,你还是将它交给能好好使用它的人吧。」 所以,应该将河图洛书交给谁呢? 楚明珠见风雅最近为这事烦心不已,本就心情低落的她直言道:「都是因为这两玩意儿,才会生出这么多事端,世上永远不缺有贪慾的人,倒不如将它们销毁了干净。」 对此风雅却无法贊同,「神物本无罪,有罪的是那些拿它满足私慾的人。先人留下的瑰宝,我没有资格去随意销魂。河图、洛书,应属于有德者。」 风雅思虑再三,最终带着河图洛书去见了端王。 端王与风雅虽非一母所出,但两人因为年纪相仿,且在读书时期理念相近,是以两人关系较其他皇子皇女之间更为亲厚。宫变前后,除了马不停蹄在赶路的风雅,最忙的便属协助处理政务的端王了。朱元武年过天命,又经歷了韩烈的荼毒,身体神志已大不如前。朝中如今百废待兴,韩烈之前埋下的势力也需一一拔除,端王肩上的担子便重了起来。 风雅见到端王时,他刚处理完一天一夜的奏摺,正在榻上小憩。他看见风雅到来,疲惫的面上展现出一丝笑意。 「翎儿,怎么想着过来看皇兄了。最近事情实在太多了,你要来帮帮忙吗?」 第139页 风雅拉出一张椅子坐下,「皇兄近来处理政务可还顺利?」 端王嘆了口气,「谈不上什么顺利不顺利,朝中老臣告病、韩烈党羽藏匿、北方新生旱情……大大小小的事,一桩桩一件件不都得去处理吗。我只恨自己没有生出三头六臂,这些事情若无法处置妥当,最后遭难的还是百姓。翎儿你虽是女儿身,见地却不输男儿,若是你愿意抽空来相助一二,便是我大辰的福气。」 风雅看出来端王的确累得不轻,为了抓壮丁连这种高帽子都给她戴上了。她不再犹豫,从怀中拿出两块兽骨交给端王,「此乃神物河图与洛书,先人曾凭此中帝王之术,创造了千年的盛世辉煌,韩烈之前也是因为此物而发狂。我想,若将它们交给皇兄,是能够发挥应有的作用吧。」风雅看向端王,目光灼灼,向他讨要一个答覆。 河图洛书的传奇,端王身为皇嗣,自是比民家说书更为了解。他万万没想到此物竟在风雅手里,也没想到风雅竟愿意将它们交给自己。他接过兽骨,只粗略看了几眼,便感受到其中记载的神奇奥妙。当即抓住风雅的手,郑重道:「翎儿,这个时候河图洛书的出现,实在是太有用了。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研究上面记载的奥秘,勤于政务,造福百姓。」 风雅抽回手,「行了,都这么大人了,说话可要算话。我这次来也顺便向你辞行,最近这些日子事情一波接一波的,如今终于得空,我也可以去过点悠闲的小日子了。你在宫中可要好好干活儿,将来我会在我们大辰国的每一处角落观摩你的政绩。」 宫墙外的一处园林,两个崭新的墓碑相併而立。一块刻着「先母容晴雪之墓」,一块刻着「香雪海之墓」。 那日风雅按照香雪海所说的地方,找到容晴雪尸身的存放处。那里的确是个安静隐蔽的地方,容晴雪被小心置于冰棺之中,容颜如新,却是早已没了生气。 风雅将容晴雪带出,在皇宫外找了一处风水宝地,将她与香雪海葬在一处。 风雅将准备好的点心放在容晴雪墓前,「母亲,孩儿来向你辞别了。实不相瞒,我曾经有怪过你,在我那么小的时候就狠心离开,如今……」风雅牵住一旁的叶子,继续道:「如今我对您只有感激与遗憾。我想,如果当初换作是我,也会与您做出一般的选择。」 叶子在容晴雪墓前郑重拜了三拜,「师父,您对我们一家的深恩,阿辞这辈子都无法偿还。如今韩烈已伏诛,也算是替您报了杀身之仇。没能徵求您的意愿,将香雪海葬在您旁边,希望您不会怪罪。今日之后,没了那些纷纷扰扰,我与风雅将一起去看看大辰每一处的山川秀景。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待她的。」 在一旁默默听着的风雅:最后那句,不应该是我的台词吗? 两人在容晴雪墓前待了半日,同时也替香雪海墓前上了些点心,今日一别,便不知何日才能相见了。 十字路口 洛桑抱住叶子,颇为依依不捨,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少主,我以后还能看见你吗?」 一旁的楚明珠看不惯,语出惊人,「你家少主是出去风流快活,又不是人死了。等她哪天和木头脸玩累了,自然会回来的。」 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 洛桑成功地被楚明珠噎住了。倒是叶子笑着拍拍洛桑的肩膀,「八岐楼已灭,遁一族的威胁已除,以后大家都可以自由地行走在阳光下了。我以前想过,我身为遁一族少主,是否应该肩负起使命,继续守护河图。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让我明白,河图神物,本不该属于一人一族,它的存在,是为天下万民谋福祉。如今天下安定,风雅也将河图洛书交予了信任的人,我们终于可以去过自己之前嚮往的生活。等我们将来找到地方安置下来,就将地址告诉你,随时欢迎来做客。」 见叶子终于安抚好洛桑,风雅看向一旁的楚明珠,「你呢,之后有什么打算。」 「我还能有什么打算,回名剑山庄混吃等死,等到有哪天继承家业呗。」楚明珠耸肩,语气一如初见时的懒洋洋。风雅却能察觉到那藏在无所谓面具下的落寞。 这番经歷,对楚明珠打击不小,可有些事,却只能靠自己想通走出来。 告别了楚明珠与洛桑,风雅与叶子各乘一骑慢悠悠地行在小道上,对此风雅颇为不满。 「我们以前都是共乘一骑,为什么这会儿你却要与我分开?」语气带着三分调戏,七分委屈。 叶子看着两匹马快要贴在一处的马肚子,有些无语:你管这样叫分开? 「不是说好一起去游歷三山四海吗,这么长的路,你想将一匹马儿累死啊。」 「那我们也可以共骑一匹马,然后让另一匹在后面跟着啊。」风雅驭马贴在叶子身边,不死心地游说。 叶子却没有这么容易松口,「一匹马清闲,另一匹马却要驮两个人,那驮人的马儿心里该多不平衡啊,正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 我还要管马儿心里平衡不平衡,我现在心里就挺不平衡。 风雅一个纵身直接跃到叶子身后的马背上,惹得叶子一声惊唿。马儿受惊差点将风雅撅下去,在感受到来人的气息后,又乖乖认命继续前行。 见马儿终于重新恢復正常,叶子才吁了一口气,嗔怪道:「无赖。」 「无赖也是你喜欢的。」风雅牵起缰绳,驭马前行,「你看,这马儿不是挺平衡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