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年不负人GL》 第1页 [gl百合] 《丰年不负人》作者:声四起【完结+番外】 文案: 嘴硬心软自带傲娇攻x温柔身披美人受 赵月柏一朝穿越成错绑了恶毒系统,只好对楚清发挥自己全身上下嘴最硬的特长来攒攒恶毒值。 顺便起早贪黑,勤勤恳恳,走向发家致富路。 不想用草木灰洗头,洗髮水赵月柏做 原来的旧房子塌了,新房赵月柏买 只有三亩田,百亩良田赵月柏种 院子很大搭个鸡棚,鸡赵月柏养 还想开酒楼?那赵月柏开 原主白身一个,官赵月柏当 恶人眼不见心不烦,赵月柏把他们除了 至于楚清……赵月柏爱了 她以为自己铁石心肠,绝不动心,于是走上了打脸路 * 媒人想给赵月柏牵线搭桥 赵月柏一口回绝:「我对情情爱爱不感兴趣。」 后来被楚清怼了又怼 她只好承认:「我对你有一点兴趣。」 ********重要******** 1.只有部分查阅相关资料,内容经不起考据 内容标籤:随身 穿越时空 文 搜索关键词:主角:赵月柏;楚清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毒舌傲娇攻x腹黑美人受 立意:明天会更好 第1章 救人 鸻鸿村赵家灶房的炊烟已然徐徐飘了一个多时辰。 灶房里药味浓郁,赵月柏熬着药,生怕烧过头,家里已经穷得快揭不开锅,烧坏了到时只怕连锅都买不起。 好不容易把药煮完,倒出来后连一碗都没装满。 就熬出来这么点,赵月柏一阵肉疼。 她忙忙端起去卧房,「先起来吃药。」赵月柏温声哄道。 女人长着一张瓜子脸,桃花眼,薄唇挺鼻,是个十足的美人。 美中不足的是头上包着布,皮肤本就白皙,现下更显憔悴。 「来,喝药。」 女人抿着嘴,不张。 「张嘴。」赵月柏蹙眉,决定不再惯着她。 一碗药喝了十几分钟,真磨人。 她微微嘆气,昨夜田边小道她看到这个女人倒在地上。 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就将她带回了家,又请郎中又买药,这几天攒的三百文就用掉大半。 轻轻将门关上,赵月柏带上农具下了地,今天她要去收原主去年难得下地种的白萝蔔和芹菜。 之所以说是原主,是因为赵月柏是穿越而来的,不属于这个时代,但原主长相、身高、名字与她都几乎一样,因此她也没什么别扭。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原主的爹娘让她自小女扮男装,可能是不想女儿受到太多束缚。 家中只她一人,爹娘自几年前都去世了。她大伯也住在村里,但两家关系并不好。 原主父母过世后她便宜大伯只给她分了偏僻的破旧房子和三亩田,平时没人来打搅。 「刘叔。」赵月柏笑着与偶遇的人打着招唿。 「欸,月柏。」刘成为人憨厚老实,对她也是多有照顾:「最近晚上可要早点回家,听说有人看见田那里好多血,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案子。」 「而且啊,今天早上还有两个人四处搜问。」 那女人不会是个通缉犯吧,赵月柏心慌。「多谢刘叔提醒。」 她心中有事,动作比往常快不少,一个时辰后便收得差不多了。 急急忙忙跑到村里收菜的人家里,她给自己留了些,便把剩下的菜都卖了出去。 掂量着手上的钱,赵月柏顺手买了几个包子和一点肉,就沖回家。推开卧房,床上空空如也,赵月柏心中一惊。 「你是何人?」一道沙哑的女声自身后传来。 ——叮,系统00314激活成功,为您服务! 女人话音刚落下,一道电子音又在赵月柏脑子响起。 系统?赵月柏大惊。 亲爱的宿主您好!您已被我们伟大的系统组织部选中,接下来由良心系统00314为您提供服务。 当您需要调用系统的时候,只要默念即可,例如,默念:进入空间,就会到达空间里面。请您合理利用资源,发家致富吧! 她面前又出现了一段话:00314本是恶毒类系统,但是这次工作失误,将我分配到了您身上。不过您的运气很好,恶毒女配系统与您的适配度也很高! 我们进行了调整,并且降低了难度,只要攒够恶毒值达标即可解绑,也就是不再受系统约束。 她的接受能力向来不错,尝试性地默念了一句打开任务面板,不过瞬息脑子果然浮现出一个白□□面。 【任务面板】 救下受伤女子(1/1)[领取奖励] 赵月柏用意识轻触了一下收留失忆女子任务旁的领取奖励。 ——叮,获得恶毒值2点,大米两斗。 「难道那女人是女主?她是什么通缉犯之类的吗?」 「不愧是我的宿主,你猜的没错。」「看起来不太像。」系统回答得模稜两可。 赵月柏:是不是恶毒值太高可能会被女主噶掉? 「是的。」00314的电子音淡定自若。 「你真是够凉心的。我不攒恶毒值会怎么样?」 「会被我噶掉。」00314严肃道。 第2页 女人咳嗽几声,赵月柏赶忙转过身去,看到她扶在门边上喘着气,脸色仍没什么血色:「你现在很虚弱,还是坐着吧。」 不过她又安心几分,这女人看起来风一吹就要倒下,不管怎么看和通缉犯都挨不到边。 说完走上前想扶她,却被女人避开。 赵月柏后知后觉:「我叫赵月柏,昨日见你倒在路上,所以把你带了回来。」 「所以我劝你别不知好歹,你的命是我救的。」 -----恭喜宿主获得恶毒值2点 女人抿着唇,久久才吐出两字:「多谢。」 「我自己来。」女人缓缓挪到卧房里的椅子上坐下。 一道灵光闪过,赵月柏忽而恍然大悟,她如今一身男子装扮,身高又比这世界的许多男人都要高些,应该是被误认为了男人。 她将手上的包子递过去,一脸嫌弃:「别人送的包子,吃些垫垫,不然瘦成竹竿样,丑。」 ——恭喜宿主获得恶毒值2点。 说几句话就有恶毒值,也就是说些不好听的,恶毒值很容易就能攒到。 想到此处,她稍稍心安,顺便将系统静音。 那女人听得赵月柏讲些难听的话,也不和她计较,伸手接过包子,再次道谢。 女人的手指修长纤细,也没茧子,又结合昨天帮她脱衣时衣服的布料绸缎,赵月柏心中瞭然。 她的家境应该很好,或许是哪家的大小姐。 「请问,我的衣服……」女人面露疑色,说到一半话又堵在咽喉。 赵月柏听出她要问什么,耳根一红,昨天情急,她又因为自己也是女人,确实没想那么多。 今天一身男装,怕是很难解释清楚,虽然她只是脱了外衣。 「昨日情急,你又流了很多血,找别人恐怕,我未曾多想……」赵月柏尴尬开口。 女人摇摇头,表示理解,咬着下唇道:「无事,还要感谢赵公子救我。」 见她通情达理,赵月柏松了一口气。 等到她吃得差不多。「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受伤的吗?」她斟酌词句,试探问道。 思索良久,女人还是决定否认,于是呆呆摇头:「我记不得。」 失忆了?赵月柏心中嘀咕,那她怎么回去。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赵月柏又问,怕女人多想,又添上一句,「或许我可以帮你找到你家里人。」 女人闻言,摇了摇头。 「我如今也是一个人,如果你不介意,可以暂住我家,以后如想起来或者找到好去处,可随时离开。」 人走了她还怎么攒恶毒值。 「我不是想收留你,我只是想收租。」 「多谢,只是我如今付不起房费。」女人迟顿一瞬。 「我看你浑身上下也没几个钱,等你以后有了钱再还我。」赵月柏横扫她几眼:「那我该叫你什么好,总不能天天叫你姑娘吧?」 「我好似姓楚,唤我楚清吧。」楚清拧了拧眉。 赵月柏点点头,「你好好休息,不用想那么多。」又补上一句:「不许死我家里。」 楚清一脸复杂晦涩。 她看赵月柏家中贫困,连几个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却给她买药,想来花了不少钱。 说话是难听了些,人却是不坏的。 只是好好一个人,怎么偏长了张嘴? 赵月柏正要去收拾卧房。外边忽然响起了惊雷般的敲门声:「要事,速速开门!」 门外站着个人,一身男装,看起来有点严肃。 但不是官府那边的着装。 赵月柏端详他一阵,长得真像女人。 第2章 做饭 那人清嗓一声:「昨夜田中发现许多血迹,伤者失踪,故来搜查。」 「可有文书证牌?」赵月柏沉声问道,这人表现出一副官家人的样子,但又不主动出示。 被这样一堵,那人心中惊讶,赵月柏还是第一个会找他要文书的:「给你,你敢看么?」 「出什么事了?」楚清从屋内探出头来。 看到楚清安然无恙,周梧惊愕喜悦,原来主子真的在这里。 主僕之间十几载,早已生出默契来,周梧借着话头:「今日未带,就不先查你了。」语毕甩袖而去。 等反应过来,人已走出老远。 她去收拾另一间卧房,家中拢共只有五间屋,其中两间厢房。 如今东厢房已被她用了,正好清出西厢房给楚清住。 西厢房进去就一股霉味,呛得赵柏月直咳嗽。 楚清现在身体还不行,要不自己住这间好了。 好不容易收拾完,赵月柏拧眉看着眼前简陋的环境,煳窗的纸也有了破洞,风正灌进来。 她的心还没狠到让一个没恢復的美人住这么残破的房间。 赵月柏找到休息的楚清,正待开口。 楚清却抢先一步:「赵公子,我看你家中还有一间房,我今晚搬过去。」她一个女人,住男子房间总归是不大好的。 「你知不知道名声对一个男子有多重要!还让你住那里,被别人看到了就要指着我骂不懂怜香惜玉了。」赵月柏捏着嗓子拿腔道。 「而且我喜欢那间,别想和我抢。」她来的匆忙,走的也匆忙,脚下踉跄。 楚清听他讲话颠三倒四的,名声对男子有多重要……这种话应该是她来说吧。 第3页 她秀眉蹙起,神色凝重,也不知道周梧周墨何时才能将事情办妥。 走出屋后,赵月柏内心忐忑不安,随后她又想明白自己安排自己家怎么了! ...... 赵月柏躺在床上,琢磨着自己现在有的东西。 她今天去下田,卖了六十斤的白萝蔔和四十斤的芹菜,两种菜因为是时令蔬菜,价格都不是很高,白萝蔔五文钱一斤,芹菜三文钱一斤,因此统共有四百二十文钱。 再加上这几日还剩的三十一文,共有四百五十一文外加一些留着自己吃的白萝蔔、芹菜、两斗米和家中原本就剩下的几个番薯。 原主不熟农事,因此对农田的照料不够,且那三亩地并非良田,产量低的可怜。 心下一动,赵月柏想到今天系统说的空间,她还没了解这个功能,她试着默念了一句「空间传送」,忽而间眼前一黑,再睁开时就到了一间她从来没见过的房子里。 屋内布置着一张床,一张桌子和几张椅子,还有一个梳妆檯,都是木制的古代家具,窗上煳的纸也没破,屋里很暖和。 这里应该是卧室,赵月柏暗道,这里应该就是所谓随身空间了。 卧房的旁边还落着两间其他屋子,一间是用来屯放东西的,作仓库用,比其他两间都大了许多,里边还放着许多常见的种子。 另一间则是灶房,里面用具齐全。 离三间屋子十几米远的地方,是一小片开垦过的田地,十分肥沃。 「这是空间灵田,别看它面积不大,但它的产量可不小,是外界肥田的七八倍,而且长得还快,最多三四天就能成熟!」系统语调上扬,听起来颇为骄傲。 屋后隔着约有五十米,有一处河流,不时有鲜鱼蹦跶出来。 赵月柏喜形于色,挑些种子种了下去,打算等成熟就立刻运到镇上卖掉换钱。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皱了皱鼻子:「你怎么不发布任务了?」 「宿主,以后您的任务就是每天欺负她,我会计算你每次所获得的恶毒值,最后攒够了就取消这个限制条件。 至于其他任务,要到特定时间才会触发。」 「男主是谁?」 「男主未出现在宿主附近,我无法告知。」 「那女主的剧情是怎样的?」 「抱歉,系统没有这个权限知道。」 赵月柏不再纠结,不管怎么样,先把日子过下去吧,心中一动,她又回到了那个穷旧的小房间里。 ------ 村里大多都是普通人家,为了节省粮食,大多都是不吃早饭的,赵月柏也是如此。 但想起病怏怏的楚清,还是早早地爬起来熬了些粥。 两斗米换算过来约有二十五斤,够他们二人吃大半个月的,赵月柏并不心疼,因此在放米的时候特意多放了点,毕竟她也不好意思叫人家和她一起喝米水。 赵月柏打算等做好早饭,就下田去种些疏植,就算有了灵田,家里那几亩田也不能荒废了去。 她熟练地切好芹菜,将昨日买的猪肉剁碎成肉末,捣拾好蒜米和葱花,与肉末搅拌均匀,放油、放肉、放芹菜,手中的锅铲翻动着,不多时就做好了一道绝佳的芹菜炒肉。 浅尝了一口,她满足地眯了眯眼,不错,如果能配上泡椒和料酒想必味道会更上一层。 前世一人生活得久了,不免要自己做饭,久而久之厨艺也变得好许多。 楚清是被香醒的,她已经许多天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了,刚洗漱完肚子就被香味勾得咕咕直叫,恰好被端着菜的赵月柏听到,耳根子便是一红。 赵月柏似笑非笑地瞄了她一眼:「过来吃饭。」 收起羞意,楚清跟着走过去,在饭桌前坐了下来。见赵月柏早已开动,她也不甘落后,夹起一筷送入嘴中,眉头倏然一挑。 见楚清动作,赵月柏也不免有些期待,前世她虽有一身好厨艺,却无人品尝,实在遗憾。 「如何?」她眼中光芒大盛,期待问道。 芹菜炒肉就着米粥,米粥不稀不稠,菜餚的咸淡恰到好处,两者相得益彰,美味极了。「这是你做的?」楚清吃过的山珍海味珍馐美馔不少,仍有些不可思议。 男子能有这样的厨艺实在是少见,一般都是女人下厨房,赵月柏能有这样的厨艺确实令她惊讶。 「好吃。」楚清实话实说。 赵月柏这时才体会到自己的厨艺被人夸奖,是这样令人高兴,旋即冷哼一声,「当然,你做不出来的,可别太羡慕我。」 三两下,她就解决了自己那碗,「我吃好了,灶房里还有些,自己去乘,还有番薯,中午可以吃。」 前几日春雨绵绵,淅淅沥沥的,土壤湿润松软,种子不会受到气温干旱的影响,还能够得到充足的水分,因此此时播种是极好的选择。 她如今没有犁也没有牛,只靠一把锄头。 早春的太阳虽远不如夏日炎热,时不时有微风吹过,也能带走许多热量,但是长时间的劳作让赵月柏还是有些吃不消。 赵月柏坐在树荫下啃着烧饼,她实在是饿坏了,番薯因为时间长了,有些微微干巴,但现在她也挑不得,吃饱要紧。 …… 几个小时一晃而过。 回家路上,远远地就看见灶房生起炊烟,一种微弱的感觉触动了她,难道这就是有人在家等着自己回家的感觉。 第4页 赵月柏想起楚清一身昂贵的布料和如玉的手指,心道不对。 她赶紧跑进灶房,果然,楚清正在尝试生火,火没生起来,她倒被灰尘扑了一脸,灰黑灰黑的。 这两天楚的衣服都是赵月柏以前的,饶是如此,于她而言也偏大了些,美人此时显得有些滑稽。 「你在干什么?」赵月柏神色一敛,顿时严肃道,「准备恩将仇报吗?」 楚清的脸又黑又红,黑是灰造的,红是羞的。 「你是笨蛋吗?万一出事,我会变成穷光蛋。」 赵月柏语气严肃,带了一点点警告的意味道:「以后不要随便乱来。」 被训了一顿,楚清抿唇点了点头,径直走出去洗了脸,边洗脸边恼自己做事今日鲁莽冲动,还挨了赵月柏一顿批。 不过,她咬咬唇,赵月柏说的也不错,的确危险,都怪自己突发奇想,怨来怨去只怨自己是个『笨蛋』罢。 晚上赵月柏简单炒了两个家常菜,却不失为一顿美味。 两人吃着,赵月柏突然开口:「我见你恢復得不错,明日便跟我去趟镇子的市集去吧。」 为了挣点恶毒值,她又添上一句:「别想白吃白喝,否则我岂不是要吃大亏。」 第3章 市集 天还没亮,赵月柏就起了床,进入空间将萝蔔和芹菜收割好。 看着眼前一捆又一捆菜,赵月柏不禁感嘆不愧是灵田,小小一片地产出居然是她家那些田的好几倍,她没有将所有的菜都搬出来,也只搬了各约八十斤的萝蔔和芹菜。 收拾完后,楚清也起了床,赵月柏嘱咐她包好番薯便出门借车去。 昨日她已经和刘成商量好,今天租他家的驴车一用。 古时人们因为要忙着种地,而凌晨较为凉快,因此起得都很早,约莫四五点就起床了,也不用怕吵到人家或是借不到。 赵月柏扣响刘成家的门,刘成家是青石砖房,比她家看着就好上不少。 「月柏。」开门的是刘婶,刘成的媳妇,和刘成同样是一副憨厚老实的长相。 她笑着向刘氏打招唿:「刘婶早,我来借驴车。」 「欸,你刘叔正在拉过来嘞,月柏今天要是要去市集吗?」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刘婶一双慧眼,我今天是要去市集上买点东西。」赵月柏挠着头回答道。两人正讲着话,刘成左手拿着烧饼,右手拉着驴车:「月柏,这呢。」 「谢谢刘叔!这十五文钱是这驴车租金。」赵月柏将钱递给刘成。 刘成却不收,嘴里笑骂,脸上的皱纹因为他较大幅度的动作更明显:「去去去,你这臭小子,你和你叔借点东西,还给什么钱?快走快走。你叔我要下田去了。」 刘婶在旁边附和道:「是啊是啊,月柏你留着自己用着先吧,我们最近用不到这驴车。」 一阵暖流从赵月柏心中流过,也不再磨叽:「谢谢刘叔刘婶!」 赵月柏将车赶回自个家中,楚清已经收拾好他们二人中午要吃的干粮了,正等着她回来。 「你坐里边去,我来赶车。」赵月柏头往驴车的棚里摆了摆,对楚清说道。 路上偶尔碰到个熟人,赵月柏就敷衍过去,棚的门上挂着帘子,因此也没人看见楚清。 去镇上的路并不平坦,赶得快了驴车摇摇晃晃的,坐在里面并不舒服。 楚清手扶着太阳穴,缓解难受的感觉。 这副模样正好被拉帘子的赵月柏瞧见。 「不舒服就和我说,逞什么强?」赵月柏作势训她:「你知道如果你又生病,去看郎中要花多少钱吗?」 赵月柏冷哼一声,将帘子放下,再赶车的时候慢了许多。 楚清心里暗道这人果然是个死别扭,嘴上不饶人,行为却体贴得很。 两人一路无话,约莫半个时辰就到了市集。 「我们先去问各大酒楼收购菜品的价钱。」 此处叫秋吉镇,镇内酒楼有十数家,其中最有名的当数醇意楼。 来到醇意楼,两人将驴车交给来迎客的接待,接待的两眼滴熘熘一转,见赵月柏、楚清两人生人面孔,开口道:「两位客官,费用三文钱。」 其实代管费只要一文钱,但此时正是早上,来酒楼的客人少得很,跑腿的也不怕露馅,瞧,现在整个酒楼上下的客人就赵月柏和楚清两人。 赵月柏似笑非笑,她哪里看不出来这接待的心思,不过是想乘机捞点油水。 「是吗?」赵月柏瞥了接待的两眼,反问道。 接待的这才仔细观察起两人,他见赵月柏身形高挑,给人一些气宇轩昂的感觉,之所以是有些,是因为赵月柏的面容阴柔,好看的不像个男子。 而楚清虽然不如赵月柏那么高,但气质也是极好,站在赵月柏身后,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竟也有淡淡的威压。 接待的暗道不好,碰到硬茬了,连忙改口:「一文,一文,刚刚记岔了。」 收过赵月柏的钱,接待的一刻也不想多呆,将装着菜的后车板卸下来,拉着驴就往酒楼后方去,走到一半又恨恨骂道:「什么器宇轩昂气度不凡,说到底不过两个穷鬼罢了,连两文钱都不肯多出。给我多两文,我不就给驴子多餵点草料么!」 「两位客官想点些什么?」刚踏进去,店小二就掐着笑跑到两人地面前,问道。 赵月柏摇摇头:「我是出售蔬菜的农户,想找你们掌柜的谈谈。」 第5页 那小二见不是客人,眼里的热情马上熄了,态度转了一百八十个弯,「哦,原来是这样,那你们等下。」随后敲响了一间房间的门,「掌柜的——,有农户找。」 须臾,一个身着靓蓝色锦锻棉直裰的矮胖男人走了出来,脸上肥肉乱颤,扯着嗓子问:「是哪家呀?」 明明堂中就赵月柏和楚清两位来客,他却装作没看见似的,明显是想给赵月柏一个下马威。 他眼睛在赵月柏身上打转,又瞅在了楚清身上,色色地眯起来,「可是那位小娘子?」 楚清穿的是赵月柏几年前的衣服,尽管如此也不是很合身,她的长相又能叫人一眼瞧出是个女子,这掌柜看出来也不奇怪。 就在他抬脚准备走到楚清面前时,「是我。」,赵月柏冷着一张脸挡住了矮胖男人的路,虽说和气生财,但这醇意楼的掌柜很明显不是什么好人,他看着楚清的眼神,让她很讨厌。 「噢?你们二人一起的?这位小兄弟想怎么、合作?看在小娘子的面子上,我给你高出百分之二十的价钱。」矮胖男人乐呵呵地说道,脸上的肥肉堆在两颊,看起来甚是可怖。 「不必,我们走。」赵月柏转身,快步握住楚清的手腕,嫌恶道:「就你这猪头样,配不上她。」说罢,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矮胖男人在背后暴跳如雷。 楚清凝眸看向被握住的手腕,轻声笑道:「月柏何时放开我的手?」赵月柏像触电了一样弹开,一弹弹开三尺远。 「你别以为我是在帮你,我只是讨厌他。」赵月柏表明立场。 「我何时说过你在帮我。」楚清勾了勾唇,这人总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赵月柏:……对噢。 将驴车重新拉上,赵月柏又来到其他几家酒楼问了问价格,虽然剩下几家酒楼并无像醇意楼那般目中无人,但对他们也是爱搭不理。 见赵月柏皱着眉,似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楚清便开口道:「或许我们不一定要与酒楼合作,我们可以自己拿去卖,我看这些萝蔔和芹菜品质都很好,指定卖的很快。」 闻言赵月柏两眼一亮,是了,不如自己来卖,只是要废上些许时间,但是只要品质好,招牌打响后必定火爆,届时说不定不用半个小时就能全部卖完了。 她又作势咳嗽两声,「你这提议还行,我考虑考虑。」 楚清无奈地摇摇头,这两日她已然摸清了赵月柏的脾性。如果赵月柏知道她在想什么,肯定想自证清白:我嘴才没那么欠,都是系统害的! 嘴上说着考虑,赵月柏却将驴车径直往菜区赶。 不多时两人将东西摆好,楚清在身旁,赵月柏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叫卖了。 「欸,这。」就在赵月柏尴尬期间,一个大婶走上前来,「诶哟,这萝蔔个头那么好,怎么卖啊?」大婶掂着一个萝蔔问道。 「婶子,这萝蔔长得可好了,七文钱一斤!」 见有人主动上前,赵月柏笑着说。 「给我来两斤!」「好嘞!」 得了个开门红后,赵月柏也不再扭捏,「嘿!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看看这萝蔔的块头,又大又多汁!看看这芹菜,美味得哟!错过这家就没这店啦!」 楚清不禁摇摇头,这人其实还蛮可爱的。赵月柏此时回头,见到楚清嘴角的笑意,耳根一红,「你不要白坐着不干活,莫不是想偷懒吧?」 没等楚清回答,她又快快说道,「必然是在偷懒了,你也来喊!」 两人一同忙活着,许多人都被吸引过来,因为赵月柏家的菜确是十分饱满,长得喜人。 结束后数了数,竟然挣了将近有一两。 赵月柏眼睛冒光,旋即抬头看到楚清微微喘着气,额头冒着些汗,不免心下怜惜,她既是哪家小姐,以前肯定是没做过这些。 赵月柏手里有了钱,又见她洗得发白衣服不衬身,穿的都是自己以前穿过的,打着补丁。于是她嫌弃地瞥几眼:「你看你穿的衣服,真是不成个人样。」 眼前的女人却捂住了嘴,只露出弯弯的眼眸让赵月柏知道她乐得开怀,赵月柏后知后觉,暗恼:我这不是骂自己去了。 楚清笑得开心,赵月柏的眉眼也不再敛着,给本身有些凌厉的面容添了些柔和。 将驴车收拾一番后,赵月柏带楚清到了一家布庄。 「老闆娘,给我、我表妹挑两件干活时穿的衣服。」 她又扭头对楚清道:「你自己再挑件喜欢的,钱够的,免得别人说我对你不好。」她如今浑身上下有一两六,买三件衣服够够的。 「我既是『表妹』,又怎么会怪表兄对我『不好』?」楚清低眉顺眼。 嗓音软声软气,甚至还夹带了一丝委屈。 那老闆娘听完怪怪地看了赵月柏一眼,想不到这男的人模人样的,居然还对妹妹『这般』,至于哪般,她也说不清。 赵月柏被她一将,哑然,又被那老闆娘这般看了一眼,更不知道说些什么。 「我不和你计较。」 楚清不理她,去挑了一件素罗裙:「这个款式。」 「诶哟!姑娘眼光真好,不过姑娘长得这般美,这件被姑娘选走,也是它的荣幸了!」老闆娘边量着楚清的尺寸,边捧道。 「我这眼光随了我『兄长』。」楚清笑道。 第6页 赵月柏:…… 两人又採购了些必需品,赵月柏又给刘叔家的小孩买了些吃食,小孩子如今六岁,正是爱吃零嘴的年纪。楚清见此,心道这人做事还挺懂人情世故。 「多谢你今日送我衣裳。」楚清嗓音清脆,已不像前几日那般沙哑。 「什么『送』,这分明是『借』的,」赵月柏咬字不放。 是是是,是借的。楚清无奈,没与她争个一二三四。 第4章 春笋 连着两日,两人都早早地去镇上卖菜,晚上赵月柏又进空间里种些更贵的,因此不过两日,就攒齐了买驴车的钱。 她是不打算总是找刘成借车,借个两三次是情分,借多了难免叫人生厌。 在系统的帮助下她挑了只小毛驴,品相不错,又安上一个带棚的后座。 楚清这几天跟着赵月柏进进出出,村里人都道赵月柏家中不知何时来了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 一些浪荡子弟时不时地就在赵月柏家附近晃悠,三姑六婆也在背后嚼舌根子,村里闲言碎语,明里暗里都有些许。 她无意中也听到过,无非是「勾搭、未婚、孤男寡女」这类主题。 「月柏,你可是定亲了?」当赵月柏拉着驴车还给刘家时,刘婶终于也耐不住好奇向她求证。 刘氏性格虽然八卦了些,但是个实心眼,不会弄些虚的。 「不是,那是我表妹。」赵月柏胡诌道,「刘婶,我知晓有人在背后说三道四的,我虽无所谓,但有损我表妹名声。」顿了顿:「若是刘婶遇到他们嚼舌,劳烦婶子帮我澄清一二。」 楚清与村里人都不熟,这些闲言碎语自然也没听到过,如果她听到了,心里会很难过吧? 当时自己帮她脱衣清理,都叫人紧张半天,赵月柏想起楚清顾盼生辉的眉眼,羞起时微红的耳根,忍不住感嘆道楚清确实是个美人。 呸呸呸,我在想什么。当时脱外衣的时候又没有外人在场,也不会传些瞎话,怎么能和他们传的闲言碎语相提,还是嚼舌根的人更可恶些,再说了,我赵月柏是个女的。 可楚清不知道我是个女的……她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 她心思蜿蜒婉转,不过一会就绕了七八个弯。 「诶,晓得的,他们是嘴碎了些。」 赵月柏含笑点点头,这边谢过。 「诶,昨日婶子去山上摘了些春笋,不过昨天都吃完了,也没剩下几个给你,你要是喜欢去山上摘些,可好吃啊!」刘婶眯着一双眼,脸笑成菊花样。 闻言,赵月柏有些兴奋。 鸻鸿村的西边有座山,名叫萿山,萿山并不高,也没有什么兇悍可怖的勐兽,前几年被猎人猎杀得差不多了,如今较为安全。 所以村民们若有需要就会上山采些野果野菜或者其他些有用的。 春笋的口感鲜美,咀嚼起来十分脆爽,它可炒、可煮、可炖、可烤,每种方式有独特的口感与味道,是春日饭桌上不可少的一道佳肴。 春雨淅沥,日头也渐渐大起来,竹笋的个头也开始往外冒,想到鲜嫩可口的春笋,赵月柏馋虫被勾起。 楚清正在家中弹着鸡毛掸子,这几日忙着卖菜,每天回到家中沐浴完倒头便睡,家中许多物件都落了尘。还在收拾着,就听见有人推开宅院的门,脚步声沉稳。 赵月柏想着去萿山上采春笋,又不放心楚清一个人呆在家中。 论鸻鸿村民风如何,大抵算的上是淳朴的,但锦绣衣袍上也有肉眼难见的灰尘螨虫,鸻鸿村中那几个混混,整日欺男霸女。 想到此处,赵月柏神色稍敛。 既担心她不在时有人上门欺负楚清,楚清又并未全好,索性带着楚清一同上山,还能多采点。 「我要去萿山上采春笋,你和我一起去?」赵月柏兴沖沖地对楚清说道,眼里的迫不及待溢了出来。 两人各背起一个背篓,不多时就来到了萿山山脚下。 山色润朗,一片勃勃生机。因着雨后的缘故,路有些湿滑泥泞,越往上走,杂草也越高,还有些许荆棘点缀其中,需一步一步缓缓走。 赵月柏走在前头,楚清跟在后面。楚清听着前面那嘴硬的人又出声:「你可小心些,别摔死。」 「我与他们说你是我表妹。」赵月柏决定还是和这个女人说一声,免得露馅。 「你怎知我不是『表姐』?」楚清薄唇微启,好奇问道。 闻言,赵月柏脚下踉跄,不知道回什么,只好道:「因为你没我高。」 「凭甚高的就是『兄长』?」 「你这么想当『表姐』?难不成想爬我头上去,高我一头?」赵月柏冷哼一声,不直接答她,怕中了这女人的计。 楚清一噎,果然这人说不出什么好话。 两人拌嘴,走路也分了心。经过一个小水洼,楚清忽然脚下不稳,向旁倒去,赵月柏在她身边,反应很快,拉住她的手腕。 两人都失去了重心,要摔在地上。赵月柏身一扭,护住楚清的脑袋,自己则成了这女人的肉垫。 楚清脑子里此时嗡嗡的,除了因为突然的摔倒让她反应未及,还有就是、、、她的脸蹭在身下这人的胸膛前,竟感到有两股柔软。 赵月柏平日里戴着束胸,尽管这样,视觉上很好掩饰了第二性徵,但触感骗不了人。 感觉软软的。这让楚清的脑子勐然间像炸开了炮竹。 第7页 难道说赵月柏是个女人?可她看这人神色无常,不像被人识破后的神情,却哪里知道赵月柏心中的忐忑不安。 「你还要再我身上趴多久?不会是想占我便宜吧?我一个黄花大闺男的。」赵月柏佯装镇定。 听她说话觉得好笑,楚清暂时压下心头疑虑,面色也很快恢復如常。 春笋岁寒之际,嫩芽寻觅阳光的滋养。其生长环境,乃是在山林之间,或者竹林之中,以及湿润的土壤之上。 「欸,有了,你来瞧好。」赵月柏寻找到一处被破土而出的小丘,「一般在这种小丘或是微微隆起的土块,」 用手轻轻拨开泥土,一根春笋便见了天日,随后她又小心翼翼地用手将其握住,轻轻向上拔起。「如果是比较深的春笋,用小铲子轻轻挖,小心别伤到它。」 瞧到赵月柏认真的模样,楚清微微发怔。 她长得不像男人那般阳刚,倒是美得雌雄莫辨。 「我讲明白了吗?就像这样......然后、再那样。」 赵月柏见楚清失神盯着自己,心里发毛,不会被她发现了吧? 女扮男装的事如果被他人揭发,那她以后的生活断不会像现在一般自由。虽然她是信楚清不会害了自己,但是总归做人还是小心些好。 「嗯,我听明白了。」楚清学东西很快,基本一两遍就能学会。 旋即两人分散开来采笋。雨后山峦如翠帷,山上的青草被雨水滋润得更加翠绿欲滴,不知名的花散发出淡淡的芳香。 楚清因为不熟悉明显慢一些,挖多了几个后速度愈快,不消一会儿,背篓里的春笋就已堆起来。 他们上山的时候大约是下午两三点,太阳慢慢被攥下山,挖完春笋已是黄昏时分。 「挖得差不多了。」赵月柏看着慢慢两背篓的春笋,神色满意。 回到家中,赵月柏挑了些嫩的,楚清主动提出自己去把她洗了,赵月柏脑中不由浮现纤纤玉指一寸寸清洗泥垢的模样,暗想你们这些笋子有福气。 很少有人不喜欢美的事物。赵月柏喜欢美人,楚清的美很柔和,像一块温润的美玉,赵月柏很吃这一种长相。 待春笋清洗完毕,赵月柏将其切成薄片,又将胡萝蔔、木耳、鲜香菇等材料逐一清洗,切成片状。楚清这几日已学会了如何生活,一个人添火,一个人制菜,好不和谐。 待锅子加热后,赵月柏放入少量油,油热后又放入姜蒜末,略煸之。放入春笋片,慢慢翻炒,春笋片变软之时,随即放入胡萝蔔片、木耳片和鲜香菇,继续翻炒。 片刻后加入一些清水,慢慢焖煮,直至勾芡后关火。 赵月柏又简单炒了一道蒜蓉生菜。 灶房里菜香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春笋口感爽脆,胡萝蔔鲜甜可口,配以木耳的清香和鲜香菇的鲜美,调配得宜,浓郁而不腻,独具特色。 「明天把那些长点老点的一起拿到市集上卖了,应当能有一两百文。」他们今天挖了有差不多十四五斤,而春笋一般贵些,市场价在十二到十五文不等。 「表兄怎么把那些『笋兄长』卖掉?」楚清语笑嫣然。 她真是……赵月柏心中无奈:「当然是专留些小的来亏待你了。」又冷笑一声,「你个儿那么小,活该只吃小。」 楚清个子并不小,只是与赵月柏相比没那么高。她见赵月柏一口一个「个小」,心中羞恼得很。 「表兄长得这般高,不知怎么长的。」说罢她又想起那柔软的感触,心想:女子很少长得像赵月柏那般高,或许是她想多了。 「当然是吃多点,不像某些人饭量那么小。」 「那表兄多吃些『笋中兄长』吧。」楚清回敬她。 笋中个头比较小一点的,节与节之间紧密些的比较鲜嫩。相反的笋节越长,距离越远,个头较大的,肉质就越老,口感不如个头小点的好。 赵月柏:......真不知道她是故意的还是有意的。 ------ 「系统,打开数值面板」这几天赵月柏都忙着种田收穫,也没怎么管她现在数值几何。 【数值面板】 姓名:赵月柏 年龄:19[26] 资产:3两207文、房屋[破旧]1座、田地[普通]3亩(不包含灵田)、驴车[普通]1辆(驴:强壮) 成就值:56点 「这么快就56点了,我嘴巴这么欠吗?」赵月柏沾沾自喜,有些难以置信。 「宿主应该对自己有个清醒的认知。」 第5章 林府 家里的田长得都很不错,因为已经播种下去,并不用费什么力气,只偶尔浇水、除草之类的活计,大多时候只需去照看一二。 不过赵月柏在田间做完后并没有马上回去,而是走到没有人的地方进到空间里。 市集上的生意异常火爆,这几日她想着扩充些别的,于是前天又种了青菜与韭菜,不知道长得怎么样了。 空间里气温适宜,空气比外边的甚至更清新,在里面,赵月柏总觉得自己的精力能很快恢復完全。 灵田里的青菜叶片嫩绿如翠,欲滴清新,微微捲曲,韭菜也已近成熟。一大片紧贴一大片,产出之量令人瞠目结舌。 赵月柏趁这时间将菜收割完,在系统里看了一下它们的属性,都是些顶好的,清点了下青菜有六十五斤,韭菜、萝蔔、芹菜各七十斤。 第8页 明日将它们都运到市场上卖,品质这么好应当会很受欢迎。 一番忙活后她才找了个恰当的时间回家。 每日每日的都有大量的蔬菜,而且十分新鲜,想必楚清已经看出端倪,但她没有问,让赵月柏省了许多口舌,她也没打算现在和楚清说。 比起赵月柏,楚清的时间就比较多了些,因赵月柏对这女人的印象还是第一次见面的病怏怏,总觉得她身体还没好,也不让她多做什么事,每天随赵月柏上市集卖卖菜,再回家收拾收拾便罢了。 晚上仍是赵月柏做饭,楚清给她打下手。 见这人熟练又气定神闲的样子,楚清居然也觉得炒菜也可以潇洒洒脱得很,或许炒菜炒出这般脱俗气质的也就赵月柏一人。 灶房的墙壁由黄土夯筑而成,质感粗糙,上面还有许多坑坑洼洼。赵月柏身穿麻衣,打着许多补丁,胜在干净整洁,看着十分清爽。 屋内菜香四溢。 「我想学做饭。」楚清突然开口。 赵月柏心中诧异,挑眉用余光看了楚清一眼:「想下手毒死我?吃里扒外。」 又说胡话。楚清翻了个白眼。 赵月柏一怔,她倒是放开不少。 ———— 集市人流如织,喧闹非凡。商贩们吆喝声竞相吸引顾客的目光,交易之声此起彼伏,十分热闹。 两人将摊子收拾好,把不同的蔬菜摆的整齐,与其他人都是泥垢的摊位不同,他们的干净舒适,叫人即使不买也会上来瞧瞧。 与前几日一样,许多人涌上来。 「昨个买了你家的萝蔔,回去做了和平常的那些味道可真不一样!来来,给我来一斤韭菜和一斤萝蔔!」 「我要七两青菜。」「我也要,我也要,你们别挤呀...」 赵月柏负责称量,楚清则负责收钱找零,两人配合默契十足。 赵月柏和楚清生得好看,不乏心思多的人,来做些有的没的。因此来的人虽然多,却不是只有买菜的。 总有人打听赵月柏与楚清的关系。 「小兄弟,这位小娘子与你是什么关系?」赵月柏将菜递给一个大妈时,大妈悄声问道,她不好去直接问人家一个小姑娘,因此採取迂迴战术。 大妈的声音其实并不小,好多人竖起耳朵听着。 「欸。」赵月柏不答,只摇了摇头,她觉得回了以后麻烦更多。 「该不会是你娘子吧?你好福气呀!」其他人也好奇,纷纷起闹。 赵月柏:...... 「我是他表妹。」楚清轻笑道,这么大声,想听不见都难。 那大妈见楚清大大方方的,更加喜爱。「小娘子可曾婚配?」 「对啊,小娘子可婚配?谁家儿郎有这般好福气?」 就在众人起闹时,「砰、砰砰。」赵月柏敲了敲手里的秤砣,「还买不买?净打听我表妹?」 「那小兄弟可娶妻?」众人哈哈大笑,不依不饶。 「有也没有,没有也有,你们猜我有是没有?」赵月柏笑骂道。 「咦!」 这个小插曲过后,卖的是更快。从摆出来到全部卖完,赵月柏看了看时间,只花了不到一个小时。 楚清数了数铜钱,沉甸甸的一千五百文,整整一吊半,她沖赵月柏扬了扬钱袋子,又收起来。 两人是把钱放在一块的,但赵月柏自知她这人花钱像流水一样,总管不住,因此钱常常是放在楚清那边,各自身上也会揣点。 菜卖光了,围着的人也散去。 这时一个瘦削男子才堪堪走上前来。不怪他,这菜农的摊子人太多了,他实在挤不过来,所以一直等到众人散去。 来人中等身高,形体瘦削,是个老年男人,面颊凹陷,双目有神,鬍鬚稍长,穿着一套靛青鼠灰袄。 楚清凝眸端详着来者,这人看着应当是哪家的管事。 一是他穿着不似普通农户,普通平民此时大多都身穿麻衣,农户常干活,手上一般都有的茧子,连赵月柏都有薄薄的一层。二是他仪态端庄,举止稳重。三是如果真是哪府当家人是不会亲自在这等他们的。 赵月柏也是同样的想法。二人对视一眼,正待开口。 那老者先开口了:「这位小兄弟、小娘子,我是秋吉南林府的管家,姓钱名乐,今天来是想和你们做笔生意。不知,可否? 秋吉镇南的林水砺员外,名号响亮,不只是因为他有家财雄厚,为人心善,且他的姐夫,周诠,是平南县县令。 平南县有三个镇,一个秋吉镇、一个东阳镇、一个渔成镇,三个镇子中秋吉镇最大,离鸻鸿村也是最近,因此他们平日都上秋吉来。 说到周诠,县民都道他为官清廉,为人刚正,任平南县令不过一年半,就处理了许多沉积旧案,同时也使得平南治安大为改善。 今日做他生意,不仅可以赚一笔,还能打下些关系。 赵月柏不自觉地回头看向楚清,楚清却没在看她,她略一思索,道:「在下赵月柏,这是我表妹楚清。愿闻其详。」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意,所以她并未明说做是不做,留有余地。 「大好!」钱乐大喜过望,手抚长须笑道:「请两位随我到醇意楼详谈,我今日定好好招待两位。」 醇意楼,赵月柏一听到醇意楼就想起那个猪头掌柜,神色微敛。她又转头看向楚清,这一次他们对上了。 第9页 你想去吗?赵月柏用眼神询问。 无事。楚清摇摇头,贸贸然拒绝钱乐选的地点也不太好。 「劳烦钱管家等我们一会。」 「不急,不急。」钱乐摆手:「慢慢来。」 两人清理完,拉着驴车与钱乐一齐往醇意楼去了。 这次不是那个『三文』接待来看管驴车。 「钱管家,您怎么来了?您一来,我们酒楼都亮堂不少,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什么生辉呀!生辉!」 前几日的那个店小二弯腰屈膝,好似犬摇尾状,说话间透着一股殷勤之意。 「一间雅间。」钱乐撂下几个字,又对赵月柏二人笑道:「今日我请,两位需吃得尽兴而归。」 店小二这才注意到钱乐身旁的两人,一瞧发现竟是那农户,又见钱乐对这两人的态度,心中惊疑,不由得有些懊悔起来。 「欸,几位请跟我来。」说完小二弯腰巴巴地领着三人到来一处雅间。 「几位想点些什么?我给记着!」 「将你们店的五道招牌菜都各上一份吧。」钱乐竖起一个大拇指:「他们家的招牌菜是这个。」 「两位万万不可与我客气。」钱乐眯起一双眼,再次强调。 「是这样的,我家小少爷几年前得了厌食症,这几年请了多少郎中、吃了多少药都不顶用。前几日我府婢妇在你们这採购了几次,少爷居然恢復了正常食量,精神好上不少。昨日小少爷厌食症又犯了。」 他顿了顿:「我们查了许久,猜想或是你们的菜的原因,昨日膳房所作也确实不如前几日美味。」 钱乐勐一拍手,双眉紧皱,嘆惋道:「老爷就少爷这么一个孩子,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好好与两位谈谈,不知,两位可愿挪出一部分定量供给我府?」 一番话下来,两人也听明白了。楚清没说话,她不清楚赵月柏每天的菜是个什么情况,无权干涉。 「不知道这量是多少,价钱又是怎么算?」赵月柏问道。 「哈哈,赵小兄弟的菜那么好,我们又需要,因此可以出比你每样平常定价再高三文的价钱。」钱乐笑呵呵地:「至于这量,每天每种各三十斤,可否?」 青菜是一斤六文,萝蔔是一斤七文,韭菜和芹菜都是一斤五文,其实因为他们的菜不错,定出的价格比平常已高了一两文,如果在此基础上每样再高三文,那林府开出的价格是很高。 「好。不过。」赵月柏笑道:「我们先以一个月为期,届时再看林少爷情况如何。 钱乐当即同意,唤过小二准备纸墨,立刻就将契书写成。 「那每日赵小哥就将东西送到秋吉南区林府,很显眼,到了就会看到府匾的。」说罢又掏出一两银子,「这是约金。」 赵月柏点头接过,自然地将钱递给楚清。刚刚钱乐脑中满都是订菜的事情,故而注意力一直都在和赵月柏身上,现下事情谈妥,见赵月柏将钱递给他口中的『表妹』,心中好奇。 虽然此女衣着朴素,却气质脱俗,淡雅不凡,身上还带了难以察觉的威压,不像寻常农家女。 这赵月柏也是,长相没那么阳刚,但行事谨慎,不卑不亢。他们二人的摊子干净如斯,一般的农户可没有那么爱干净。 他们谈话间,菜已经上齐了。红烧狮子头、糖醋鱼、烧鸭......菜之佳香、鲜美之气扑鼻而来,让人垂涎欲滴。 菜餚精心烹制,色香味俱佳。滋味醇厚,口感绵柔。 「酒楼师父手艺不错。」赵月柏暗自赞许,醇意楼确实有狂傲的资本。 几人谈笑甚欢。 须臾,钱乐却说府中有事,需先走一步。 楚清吃相极好,不急不躁,举止得体,她吃糖醋鱼时眼尾带笑,眸子里满是满意。 赵月柏瞧到:「怎么,喜欢吃鱼?」又故意逗她:「是我的厨艺好些,还是酒楼师父的好些?」 「自然是酒楼师父。」楚清睨她一眼,这人不就是想逗她么,当她瞧不出来。 「你真是……」赵月柏闷闷道,「你真是吃里扒外。」她也不知道用对词没有,不过也无关紧要。 楚清吃得更欢心了。 第6章 闹事 自从和林府定好买卖后,两人每天先将菜拉到林府门口。 林府无愧是富庶之家,员外府气势恢宏,高墙围合,府门巍峨,门楣上花纹精緻。庭院中有假山流水,花木扶疏,极尽 山水园林之美。 看守的去打了报告,钱乐亲自前来接待,安排下人将赵月柏早已单独放好的几个箩筐的菜称重收好。 「幸苦两位了。」说罢钱乐付了钱,「共是七百八十文。」 「告辞。」赵月柏向钱乐拱手道。 连着几天也无其他不同,日子平平常常地过着,两人也开始真正熟悉起来。 楚清是越来越觉得赵月柏像个女人,不过她还是没有问出口。 ------ 「你就是赵月柏他表妹?他人呢?」刺耳的声音炸得楚清直皱眉,哪里来的疯婆子。 她冷脸斜了一眼来人,一共两个人,喊话的疯婆子,不作声的老头,就算老头没说话,那张脸已经表达个遍:快说。 两脸兇相,不速之客,楚清判断。 现在这里只有他们三个人,动起手来只怕不是这两人的对手,先稳住:「你们找他作甚?」 第10页 「当然是有要紧事,天大的事!」那婆子冷笑:「他何时回来?」 「一时半会回不来,有什么事等他回来你们再上门吧。」楚清回想赵月柏最近是否惹到了人。 「不用了,你就直接告诉他他堂兄要成婚了,今晚有时间给我们送点银子来。」那蛮横无理的老婆子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 楚清:敢情这两人是赵月柏叔伯一辈的亲戚...... 好大的脸。 「我会和他说你们来过的。」 那婆子见她回话模煳,可不是吃素的,「听说你们最近过得不错,又是买肉的,又是买面粉的,是不是还有了车?」她边说边探头向里边望去。 「他堂兄好久没吃上肉了,读书可累脑子,你们这还有没,我拿点回去。」说罢竟直接撞开楚清。 楚清伸手攥住婆子手腕,往回一甩,声音沉了下来:「你们想做什么?」 那婆子被楚清突然一拉,没做防备差点摔到地上,正要破口大骂,话未出口又被她冷冷一眼扫来,竟被震地不敢对视。 别看楚清平时温婉娴淑,若是认真起来,那股上位者的威压不是普通人能受得住的。 「好你个贱蹄子。」老婆子按下心中没由来的害怕,嘴里骂骂咧咧,却也不敢动手动脚。 「老头子!你是哑了还是死了?这贱蹄子打我!」那疯婆子见没打到楚清,扯着嗓子又喊又闹,震得人脑袋直嗡嗡。 老头装作一副陪同的架势,来到这没开口说过一句话,想必是不想惹一身骚受人指指点点了。 可是如果没有他的允许这老婆子又哪敢上这来撒泼。 蠢婆娘,都叫她不要提我了,老头心里骂道,可他也不能不表态了,更何况这臭丫头刚刚还不识好歹。 他也不敢对楚清动手,但做做样子还是可以的,赵大扬起了手。 手腕忽的被人钳住,捏得他生疼。 「不知大伯是想作些什么?」赵月柏似笑非笑,眼神凉薄,越握越紧,最后看他的便宜大伯赵大疼得连话也说不出来才放开。 赵月柏是跑回来的,微微气喘。 因着地里的菜苗已经昨日忙得没有浇水,有些蔫了。赵月柏刚才连连补救,挑水浇田,结果正干着活系统就发布了回家救楚清的任务。 「你、你、你......」赵大又惊又怒又惧,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们俩真是一路货色,对长辈动手动脚!」那婆子秉持先说话的先占理的理念,抢先骂道。 楚清见赵月柏回了来,敛眉微松,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 赵月柏走到楚清前面,将她挡在身后,捏了捏拳头。 楚清冷声道:「你们也不遑多让,来我们家中偷东西。」 婆子当下跳了脚,倒打一耙:「谁来你家偷东西?我叫你这蹄子拿给我你不拿,我不只好自己去?」 「赵月柏你这么护着她?她不会是你情妇吧?还表妹?你什么时候有个表妹了?真是可笑!来人快看啊有货偷情!」 疯婆子话说得难听。 楚清不在乎,左右是个不相干的人。 她对赵月柏的反应比较感兴趣。 对于他大伯一家的德行,赵月柏是无语的。「你们脸皮到底几寸厚,我不护着她我护着你么?我和你们关系很好?」 说完也不管这个大伯母反应如何,转头对赵大嗤了一声: 「伯父,几日不见,你竟落到偷鸡摸狗的地步了?」赵月柏讽声道:「不怕你家状元郎受牵连?「 赵大的儿子赵炳还是个童生,他爹他娘这两人却天天在众人面前吹嘘他儿子是当状元的料子,依赵月柏看赵炳对其他考生并无威胁,只因他连考院都进不去。 「你敢骂我儿子!」疯婆子一听不得了,马上炸了,冲到赵月柏面前,两只干枯的手死命抓着赵月柏的胳膊,用了狠劲掐下去,见她不是赵月柏的对手,便毫无章法地乱扇。 饶是赵月柏也暂时拿她没办法。赵大刚被赵月柏捏得手腕疼,缓过来了也怒得很,竟也加入疯婆子。 「你们私闯民宅,企图偷窃,是为不法。不顾叔侄之情,索要钱财,此为不仁。口吐污言,造谣生事,实乃不义。」 楚清条理清楚,冷声斥道,现在人越来越多,需要先把这个印象塞入围观者的脑中,以占优势。 动静越闹越大,平时鲜少人来的地方慢慢聚了些人过来,这些人方才多多少少也听到几人的对话。 楚清见着两人缠上赵月柏,向前一步。 但她身娇体软的,远不是他们的对手。 「你后边去,别来添乱。」她还没近身,赵月白就急急呵出声。 楚清抿了抿唇:这人怎么这么凶。 这个想法一冒上心头就如脱缰野马不受控制,直冲她脑门。 第7章 断绝 赵月柏心烦得很,她虽然能抵抗住但是耐不住这两人没完没了地发癫,又担心楚清被两人伤到,于是捏住疯婆子和赵大两人的肩膀,气沉丹田,勐地往前一推出一米多。 她前世是个,从小被师父捡到,同他学些武功路数,长大后上学、工作后练习也没落下。 这具身体虽然从未练过,但她的招式都是刻在脑子里的,且这些天她日日下地加上灵植的调理,比这两人强上太多。 刘成不平道:「赵大,你何必做得这么不堪呢?」他方才路上听旁人说赵大和赵月柏两家又起冲突了,就跑了过来看是怎么回事。 第11页 「关你们屁事!」 疯婆子不依不饶,见奈何不了赵月柏,转而撞向楚清。 赵月柏一惊,忙过去挡着,幸好及时,在疯婆子撞上楚清前就拦下了。 美人却倒在了地上,扬起了许多沙,不知是沙入了眼还是摔得疼,楚清眼尾微红,睫羽轻颤,带了一丝委屈哽咽道:「腿好痛。」 听到这话,赵月柏和疯婆子都一愣,明明没撞上不是么? 但赵月柏也管不得许多,慌忙低下身子查看楚清的伤。 在一个众人都看不见的角度,美人沖赵月柏狡黠地眨了眨右眼,眸中带泪。 自己都差点被她骗过去了,赵月柏反思自己的防骗意识怎么越来越低。 「这么严重?」赵月柏装作十分惊讶的样子,她也满意自己的演技。「你先回屋里,这里我来处理。」做戏做全套,说罢她将楚清打横抱起,快步将人送到屋内。 一缕淡淡的与竹子类似的香气在楚清鼻尖打转,他们两个贴得太近了,这是赵月柏身上的味道。 两人的姿势此时过于亲密,楚清被抱起来的时候双手本能地搭在赵月柏脖颈上,指尖轻触着这人后脖子的肌肤。 凉凉的,赵月柏感嘆,这样夏天楚清应该不会很热吧?她好羡慕。 疯婆子连楚清人都没碰到,嚎道:「这蹄子是装的!作孽呀她自己摔得关老婆子什么事啊?」 赵大心里又骂了一句臭婆娘一眼,就要离开。刘成上前拦住,「赵大,事还没解决。」 「你,」怎么这么爱多管闲事?后半句赵大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赵月柏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你们二人闯我家宅,伤我表妹,就在这给个说法吧。」赵月柏冷声道,言语中净是愤懑。 「要什么说法?明明就是你们不尊长辈在先。」疯婆子厚着脸皮道。 「各位在此做个见证,赵大两人先是想私闯我家,又想私拿我的东西,还伤了我表妹,这桩桩件件。」赵月柏转头看向赵大,「就在公堂上说理。」 围观的人对视一眼,他们的确看到赵大他媳妇要拿他家东西,还打伤了赵月柏表妹。 「你要将你亲大伯告上公堂?我可是你大伯!」赵大此时出声了,那双鼠目中透着难以置信。 如果真告上公堂,自己是站不住理的,按当朝法律规定,读书人自父母犯事起严重者两年内不得参加院试。 参加不了院试,成不了秀才,做不了状元,赵月柏是在毁他儿子前程! 「是我大伯就能做贼了?何况我们早已分家。」赵月柏反问。「话我说到这了,明日我便报官,回去等官府通知吧。」 「停下!停下!赵大,你们又闹些什么?」远远听见动静的里正拄着拐杖走过来,敲了两下,喊道。 村里人都知道赵大与赵月柏的事,赵大在他弟刚走的时候就把家分了,吞了赵月柏家不少钱,也不管赵月柏死活。 他方才听到什么「报官」,「怎么回事?」里正狠狠抬起拐杖,重重敲在地面上。 村民并不会轻易闹上官府。由于交通不便,前往官府需要耗费较长的时间和精力,而且可能需要路费。 此外还需要支付打官司的费用,例如请託、礼金等。对于平民来说,这些成本是相当高昂的,因此他们通常会尽量避免报官。 平民也因为担心报官可能会导致更多的麻烦和不公正对待,大多都会尝试在村内解决以避免陷入更多的纷争。 几个人三言两语将事情与他说了。 赵大所作确实令人噁心。里正负责管理村庄的事务,调解纠纷,维护秩序,今天这事也在他职责内。 赵月柏未等他开口,便说:「里爷,您来得正好,我今日想作个了断。」称里正为「里爷」或「里头」是一种尊称,赵月柏摆明了姿态。 「我父母亲过世后赵大不顾与我父亲的兄弟情分和与我的叔侄关系,欺我辱我,让我一个人自生自灭。今天还想闯进我家,偷我东西,还将我表妹伤得不轻。我今日就与赵家断绝一切关系,从今以后我只是赵月柏,以后我两家毫无关系。恳请里爷作公证。」 赵月柏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坚定不移。 众人这几年都将赵大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今天赵月柏说出这番话也是情理之中。 「我没伤他表妹!明明是那贱人自己摔的!」赵氏手拍着膝盖大嚎道。 楚清此时一瘸一拐地扶在门框伤,眼中闪过晶莹,「这么说你不否认自己私闯民宅了?你也确是推了我,我作甚自讨苦吃?」 刘成此时站出来:「月柏和楚姑娘说得不错。」 其他人见有人主动作证,也纷纷表明赵月柏二人说的是自己所闻所见。 听他们的动静,里正点点头,脸色低沉下来,对赵大两人说道:「可耻!」又转头对众人挥手道:「都且散去做自己的事。」 事到如今,已容不得赵大等人答不答应,断绝关系与分家不同,分家了名义上他还是赵月柏大伯,还能时不时来捞点好处,但又想到自家儿子,如果不配合说不定赵月柏真将他们告上公堂。 赵大脸黑,咬咬牙点了头。 「还有。」赵月柏冷笑一声,「赵氏伤我表妹,要赔偿。」「不信的话你们也大可请个郎中查查。」 听到这句话,赵大狠狠一瞪赵氏,臭婆娘,如果不是她,今天自己怎么会这么丢脸。请郎中不也得花钱,指不定还比买药的钱贵。 第12页 刘成打了个招唿就回家去了,他家中还有许多事要忙。赵月柏心中感激,想着改日登门道谢。 里正写好公证书后,赵大与赵月柏分别印了手印上去,三家各收一份。 赵月柏看着白纸黑字红手印,舒了口气,今天也算是把这件麻烦事给解决了。 赵大赔了有五十文,与这里请郎中和买药的价钱相差无几。 如今赵月柏虽然不缺这点钱了,但是看着两人不爽十分解气,何况也不能让她『表妹』白白受伤不是? 今天里正在这断然是不会同意她报官的,毕竟官府有记录地方治安情况,这会影响到里正和鸻鸿村的形象。 她现在还是得给里正面子的。 对里正来说这件事赵大虽作的可恶,往大往小说都闹不上官府去。 当事人请人公证是需要给公证费的,这次是赵月柏主动请的人,于是她拿出了二十几文交给里正。 「你这孩子,欸。」里正抚着鬍鬚感慨,摇头道:「留着给你表妹买药吧,这次不收你的了。」赵月柏家中不富裕,他本就没抱着收公证费的打算。 「里爷,我们够用,这你必须得收下的。」请人公证可不是借人驴车,赵月柏还是分的明白的,要做就要做的利落透彻。 里正见她坚持,到底还是收下了。 第8章 女身 家中还有些药膏,都是赵月柏救下楚清后去医馆买来剩下的。 楚清看着赵月柏拿着一堆药膏杵着,「有没有哪里受伤?」 被温柔地安抚和关心,虽然仅仅是语言上的,也远远比不耐和呵斥更催动人心。 楚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她是个理性的人,现在却被人牵着情绪走。 「没有。」楚清笑盈盈道,她心里堵得慌。但情感与理智的对抗中,终究是理智占了上风。 楚清两腿曲起,脑袋耷拉在膝盖上,像只小鹿。 啧,真想摸摸她。没真上手摸。 赵月柏眼皮微垂看着楚清的脚腕,外露的嫩白处起了一层粉红,明显是她刚刚借势倒在地上被蹭出来的。 还说没有,明明蹭破了皮,骗她......赵月柏的眸子暗了暗,她莫名有点焦躁,将手上的药膏全放床上了,淡淡道:「想死我可不管你,自己上药。」 被她击得鼻尖一酸,楚清说话好像也带了点哭腔:「嗯。」 是不是哭了?话是不是讲太重了,她才刚受伤,虽然是装的,不对,的确擦伤了……赵月柏真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她无奈地嘆了口气,认命般地拿起一瓶擦伤药。 「嘣~」的一声木塞被拔开,赵月柏弯下身来,将药瓶里的擦伤药倒了在手上。药膏凉凉的,和楚清的指尖一样。 「疼不疼?」赵月柏将药膏抹在楚清的脚腕上,她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不像楚清一样泛着冷意,倒是暖暖的。 指尖划过脚脖处的肌肤,带着点痒意,楚清的手指蜷了蜷,像有迷了路的蚂蚁在爬,一直爬到她心里。 赵月柏涂得用心。 「有一点。」装哭的女人嘴角微勾,想说不疼的,还是算了,本来就有点疼。 赵月柏低着头,直到把脚脖蹭红的地方抹了遍以后,才停下。 「剩下的自己擦吧。」赵月柏起身,「我去准备晚饭。」说完就离开了。 身上其实没多少擦伤,楚清自己随便抹了点药膏就当完事了。 脚腕处似乎还残留着赵月柏的余温,不知何时埋下的种子蠢蠢欲动,这段时间被越来越多的雨水浇灌,发芽、长大,缠在她心尖上。 「系统,打开数值面板。」 【数值面板】 姓名:赵月柏 年龄:19[26] 资产:7两8钱、房屋[破旧]1座、田地[普通]3亩(不包含灵田)、驴车[普通]1辆(驴:强壮) 成就值:128点 赵月柏惊奇,她三天前天看明明只有五十多,才过没多久就长了六七十点,这几天她也就单纯嘴欠一下啊,难道她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被记上了。 赵月柏冥思苦想,始终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系统,怎么回事?突然多了这么多成就点?」 「我只能告诉宿主你刚刚让楚清很......。」它还不会形容这种情绪,于是用了一个通用的词来代替,「很不爽。」 赵月柏:居然一下挣这么多!我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晚饭后楚清准备洗碗,被赵月柏拦下了,让她回去休息养伤。 「我又不是伤到手了。」楚清嘴里小声嘟囔着,心里却升起一股隐秘的情绪,名为窃喜。 「嗯?」她们两个离得近,楚清的话被赵月柏听得清清楚楚,她挂起一抹恶劣的笑来:「那你洗吧。」 「自己都不心疼自己,还指望我心疼你?」嘴里说着狠话,手上动作却没停下。 赵月柏这人口不对心,在楚清心里早已没了『威严』。 「表兄教训的是。」楚清低眉顺眼。 赵月柏:又来这一套。 古时晚饭吃的都比较早,故而这时才黄昏,余晖洒在赵月柏身上。 她眉眼生得凌厉动人,不说话时冷冷淡淡的,现在被余晖相拥,柔和得紧。 楚清坐在院子里看着赵月柏洗碗,哪家男子会主动做这些事呢? 赵月柏弯着腰,修长的手指用丝瓜瓤就着草木灰一寸一寸地擦拭着碗筷,洗得极认真。 第13页 在这个世界里,平民洗头洗澡洗碗这些用的大多都是草木灰。 草木灰是草本、木本类植物在焚烧后所留下来的残渣,因此很容易获得。 它呈硷性,用它来洗碗的时候,会产生一种机械摩擦作用,也容易把碗筷上的油渍擦拭下来。因此是平民家里清洗东西的的最佳选择。 洗头同样用的比较多的也是草木灰,但使用过多或频繁容易让头皮干燥、髮丝变得脆弱和易断,也容易引起头皮瘙痒、红肿、炎症等症状。 赵月柏作为一个曾经是现代人的人还不太习惯。 她在这边想得认真,楚清在旁看得认真。 这人已经洗一个碗洗了半天了,还没有换下一个的打算,赵月柏到底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月柏。」楚清走到赵月柏身旁,她的突然出声惊得赵月柏一跳,往旁边倒了一倒,结果正正好踩到了放在脚边的水盆。 地本就滑,盆里又都是水,被她一踩水溅了出来,地更湿了,瞬息带得赵月柏的重心往前倾。 楚清正正好在赵月柏前头,要摔倒的人总会习惯性的抓住身边的人,赵月柏就正好张开双臂,将楚清揽在怀里。 「撕拉」地一声,赵月柏只感觉有什么东西被撕开了,胸口怎么感觉凉了一点,她低头一看。 「!!!」我的衣服怎么开了? 楚清一脸无辜地抬头,是刚刚她见这人往自己这边倒来,便下意识地攥住了赵月柏的衣领,没想到两人的力气都太大,直接扯开了。 她外衣里面通常穿着薄棉布或麻布的内衣,这种内衣一般是白色或自然色的,吸汗透气。 这时候的天气已经渐渐转温了,平时赵月柏下地干活容易热,也很少穿的很厚。 所以现在她的裹胸布被面前的人看得清楚。 万万想不到是现在这种时候被发现了,赵月柏神情尴尬,看也没看楚清一眼,赶紧沖回房里换了衣服。 原来真的是女人啊,楚清笑容玩味。 这是两个人的第一次拥抱,居然是这么一个缘由。楚清眨了眨眼,这人一会儿会怎么做?直接坦白? 不,这不是赵月柏的风格,她肯定会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然后用『傲慢』的眼神,做一些『了不得』的动作,说一些『拽拽』的话。 这人会说什么呢,楚清来了兴致,会不会说什么我想占她便宜之类的话,还是说我想谋杀她?说不定两者都有。 赵月柏在屋子里无声尖叫,但很快又想清楚了,这有什么,量楚清也不敢到处说。因此收拾一番后,她又雄赳赳地走了出去。 「你突然过来干什么?想谋杀我?」赵月柏冷声冷气地,旋即睥了楚清一眼:「休想占我便宜。」 楚清:果然如此。 她为自己猜中感到满意,抿唇一笑,软声软气道:「我不敢的。」 「表...姐。」 赵月柏被这句低低的一句「表姐」喊得差点心悸。 从这几天的态度上来看,楚清对她已经放下了戒备。 只要她继续保持每天说几句『狠话』,攒够了恶毒值,应当就能与系统解绑了,楚清应该不会把她噶掉的。 她也问过系统能不能和楚清透露关于它的信息,系统说除了「恶毒女配成就值」之类的不能说,其他的像「空间、灵田」之类的可以。它这番话打碎了赵月柏心里的小九九。 「不许这么叫我。」赵月柏板着脸。 矮了她半个头的女人笑容垮了下来,神色委屈道:「难道不是表姐吗?」 赵月柏和她呆了这么大半个月时间,已经摸清了楚清是个什么脾性,别看人温温柔柔的,其实肚里一股『坏水』,而且比她还擅长演戏。 第9章 採药 没有赵大一家的骚扰,日子清净许多。赵月柏已经慢慢适应了这种生活,她们俩银子攒了约有十三两,也可以暂时松口气。 赵炳也曾找过赵月柏,说着是要赔礼道歉。 他看楚清的火热眼神和尝试性的肢体触碰被某人看得清楚。 赵月柏拿着扫帚把他打远几次后,赵炳也不敢再来了。 楚清吐槽赵大一家都是「欺软怕硬的怂蛋」,赵月柏表示他们是怂蛋才好,不怂的话又来惹事遭人烦,更让人恨。 至于赵炳娶妻一事,只听说是告吹了。 知道赵月柏是女子后,两人相处起来也许多。反正,都是女的嘛,也不用像以前一样规矩死板,她们都是这般想的。 赵月柏的嘴可从不软过,仍然每天说着些狠话,把恶毒成就值赚得盆满钵满。楚清也不和她计较,心里越发觉得这人可爱得紧。 这期间赵月柏对于楚清还是想不起来以前的事又放心又担心的,两种心情交织杂糅让她难以言述其中滋味。 担心这人伤了脑袋,那她赵月柏还怎么压榨楚清干活? 放心这人没记起来,暂时还不会离开,还能多压榨一会。 赵月柏:没错是这样。 到底赵月柏拉着楚清去看了郎中,楚清心中无奈,她全都记得,又何来失忆一说。 是,她骗了赵月柏,楚清什么也没忘记。 但她拗不过这人,又不想让赵月柏担心来担心去的,只好随了她的意。 老郎中是左思右想,最后得出来一个可能是思虑过多导致淤血不散的结论,给她们二人开了个方子。 第14页 只是里面有味药恰好早早地卖完了,约要过两三天才能补上来。 宁可信其真,何况这方子有安神之效,对楚清也好。赵月柏如是想到。 缺的这味叫「桦荆」,类似棕色的细小枝干,一年四季都长着,山上更多,没想到还能入药。 赵月柏决定带楚清上山採药去。 这段时间女人身体养好了不少,但毕竟已经买了驴车,赶路并不费力气,平时在家中也很少出去。 虽然楚清也会下地帮着赵月白打理作物,但赵月柏都不会让楚清干些重活,所以这运动的时间几乎没有。 反正这药也不难采,顺便也当作是带楚清爬山锻鍊身体了,楚清对此深表同意。 最近天天被赵月柏明里暗里说她身体虚,她一定要让这人瞧瞧自己的厉害。 因此在回到家休息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赵月柏和楚清又吭哧吭哧地带上背篓上山去了。 两人正走得好好的,赵月柏余光看见楚清的嘴角挑起。 楚清双瞳剪水,气质温婉,皎皎如月光。她唇红齿白的,笑得好看。 侧脸真漂亮。赵月柏心想。 不过她在笑什么?但是她也没权利管那么多不是,人家爱笑她的笑她的。 赵月柏心里头边乱猜测边环顾四周,找着药材的踪迹。 楚清在想什么,当然是想起了赵月柏与她第一次上山时没踩稳滑了一跤,让她对赵月柏的性别起了疑心,想到这人当时窘迫的样子,与平时拽拽的大相迳庭,别有一番趣味。 她的想法是不能让赵月柏知道的,不然又要来一份『装腔作势』了。楚清收起笑容,一脸严肃地开始寻找药材。 赵月白偷偷观察着楚清的表情,见她一会莞尔一笑一会板着个脸,心里吐槽这女人变化多端神色无常。 明媚的阳光透过层层树叶最终洒落在两人的身上,暖阳让楚清的心也暖了起来,翠色的树木在光照之下更显得婀娜多姿。 这样的生活她很喜欢。 桦荆虽然多,但两人想着这是用来作药的,便仔细地挑了些好的,一两个时辰下来走走停停,各有了大半个背篓那么多。 走了这么久,楚清越发感觉一股酸胀之感从小腿传来,不休息还好,停下来注意力全集中在腿上就很难再使劲儿,看了看背篓,唿了口气,马上就能回去了。 赵月柏成天锻鍊,并不感觉腿有什么不适,她此刻採药甚是认真,也没去想她旁边那人怎么样。 两人又往山深处走了些,低头的赵月柏被旁边的树叶拍到了脸,挥手扫开。 「这叶子很好闻。」楚清开口道,这种叶子有股淡淡的清香,柔和,不浓烈,给人一种舒适之感。 赵月柏本没怎么注意,被楚清这么一说,于是仔细瞧了瞧。 「噢,这是木槿叶。」 木槿叶具有一种特殊的花香味道,有些类似于茉莉花和玫瑰花的香味。 过了几秒,赵月柏才反应过来,扬起一个笑来,木槿叶!是可以用来做洗髮水的木槿叶! 相较于草木灰,木槿叶具有更温和的性质,它的成分更适合头皮护理。 同时它富含维生素和抗氧化物质,可以滋养头髮,其中的天然成分也具有抗炎和舒缓头皮的作用。 因此,它很明显更适合用来洗头。赵月柏不受控地朝楚清张开双臂,狠狠将人怀抱住,天知道她有多想洗一个清清爽爽的头。 不愧是女主,和她在一起运气都这么好。 赵月柏抱的很用力,她的兴奋通过肢体的接触透彻得如酥酥麻麻的醉酒感传导到楚清的四肢百骸。 因为离得近,赵月柏身上的竹香更明显了,比这人口中的木槿叶还香许多。 「表姐怎么这么欢喜?」她声音温软,又因为被抱了,若有若无地含了一丝羞赧。 楚清两旁的手不知怎么放了,如果回抱,好像不太合适,心里想着不太合适,手却缓缓抬了起来。 可赵月柏被她一句问,脑子也反应过来自己抱了楚清,赶忙向后一撤,若无其事道:「这种叶子的汁水可以用来洗头,比草木灰好用很多。」 刚抬起手来的楚清:早知道不问了。 楚清顺着动作抬起手撩了撩垂落在脸颊的青丝,赵月柏刚刚退的这么快,难道我是什么洪水勐兽吗? 「刚刚是没站稳,所以借你撑了一下,别多想。」赵月柏生硬地找了个理由,有藉口总比没藉口好不是? 「嗯。」楚清觉得好笑,还没站稳呢。 赵月柏心里盘算着她们两人都有了大半个背篓的桦荆,已经够用很久了,因此将两人的堆在同一个背篓里,另一个则用来装木槿叶。 她心里想着事,又添了句:「我可不想抱你,顺手的事。」 楚清告诉自己要冷静:「我也不想。」 两人不再讲话,气氛沉闷下来。 小腿还有点酸,楚清是不会说出来的,免得赵月柏又顺手做什么事让人误会的。 木槿叶并不难采,她们两个做的也快,不多一会一个背篓已经装满了。 「我们回去吧。」赵月柏开口道。 楚清点点头,跟在赵月柏身后往山下走去。每抬一步,酸软之感就更深一层。 上山容易下山难,尽管萿山较为平缓,楚清还是慢了许多。 赵月柏瞭然,脚步放慢了许多。楚清一整天和自己忙了这么久,山路也不好走,腿现在肯定很酸涨,自己倒是还行。 第15页 好不容易到家后,楚清将背篓一卸,顿时整个人轻松许多。赵月柏在旁边看得哼哼笑:「菜鸟。」 这两个字楚清分开来听都能听懂,合在一起虽然没听过但听赵月柏的语气明显不是什么好词,楚清现在没力气和她斗嘴,整个人都软趴趴的。 赵月柏决定暂时放过她:「你先去坐一会,有事再来找你帮忙。」药都採回来了,剩下的工作简单,她自己一个人也能行。 楚清没逞强,她的确累了。 -------- 繁星点点,三亩田地的菜苗已经长得茁壮,随风摇曳,发出阵阵沙沙声。不远处的宅院里,说是宅院,不过是几所在一起的泥土茅草房,一个身材修长的女人蹲着药碗叩响了屋门。 「我煮好了药。」声音悦耳。 「请进。」话音刚落,木门就被推开,楚清看着女人端着药来到自己面前,「喝药。」 楚清知道赵月柏熬了许久,心中涌起一股感激,这人对自己这么好,收留自己、带自己看病、给自己熬药,如此种种。 相比之下,自己为她做的实在太少,根本不足为道,甚至还骗了她。 赵月柏又将药递进一些。 好苦,楚清尝了一口,难制地皱眉。 「活该你苦。」 「不过,你有福了。」眼前人突然伸出左手,里面赫然是几颗糖,是她最喜欢的山楂。 赵月柏不情不愿:「前几天给刘叔儿子买糖剩下的。」 楚清更觉这人别扭,笑得温柔:「多谢表姐体贴。」 「谁要体贴你。」赵月柏梗了梗脖子,「酸甜的和苦的一起吃更难吃。」 她说完也觉得自己离谱,立马转了个话题:「腿还酸么?」 「酸。」 「那好极了,酸疼酸疼的最好。」赵月柏嗤笑一声,「腿伸出来。」 「月柏要做什么?」 「施以酷刑。」赵月柏面不改色,楚清现在小腿酸的厉害,据她的经验此时是她最好的报復机会。 楚清眼见小腿被赵月柏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一寸一寸地揉搓着,疼得她想挠扁眼前的人。 她垂眸看着那双手,赵月柏心性好,所以对她好。 「活该你疼。」赵月柏道。 第10章 抠门 用了几天药,楚清气色看起来更加红润可人。至于赵月柏问她有没有记起什么,当然是没记起了。 如果知道了她的身份,赵月柏还会这般随性待她么? 她不晓得,所以干脆不说,何况她还有别的事情。 两人最近忙着送货去林府和处理田间事宜。林府那边一月之期已经快到了,看钱管家的态度林府小少爷的病情好转不少,林府应当是打算和她们继续合作的。 楚清也忙了起来。 昨日从秋吉镇上回来路过一家书店,门口的书店伙计热情地揽客问她们要不要买些话本看看,还说最近有些旧话本积仓了,便宜了很多。 她是进去了,不过不是去买话本子的。 「掌柜的,你们店里还收话本子吗?」楚清笑得娴静柔和。 赵月柏听到楚清的问话在心里嘀咕,她还以为楚清是想买话本子解闷了,没想到是想卖话本。 赵月柏对这些文章上的东西不敢兴趣,她是喜欢听故事看小说,但并不擅长输出,也没有那笔力写出好话本来。 那掌柜正在埋头看书,听见这话便抬起了头,见问话的是一个貌美的小娘子,旁边又站着一个长相身材颀长的阴柔男人,两人养眼得很,他乐呵呵道:「写得好的话本都收的。」 他书店可不能只是靠科举应试的书挣钱,那些是大头没错,但这话本子也很重要,因为老百姓们爱看呀,爱看的就乐意买,乐意买他自然就愿意收了。 「店里卖得好的是哪些类型的话本子?」 「像武侠话本,恋情话本,这两种是卖的最好的。姑娘是想写些话本来卖?」 「掌柜说的不错。」楚清笑道,「识得几个字,想试试。」 书店掌柜见楚清虽然身着粗布衣裳,但温婉大方,谦和有礼貌,便猜测她是落魄家族里的小姐。旁边的男子看起来是个沉稳靠谱的,应当是一对了,不知道是不是遭遇了什么变故,真是世事无常吶。 两人不知道这掌柜能脑补这么多。 「你们若是有好话本,可与我合作。」掌柜摇头晃脑道:「这话本要写的通俗易懂又引人入胜可不容易呀。」 「写话本需要笔墨纸砚,两位可要买些?」 家中并没有什么纸墨,平时她们也用不到,是需要买的。 楚清转头望向赵月柏,意思不言而喻。 呆听了半天的赵月柏被这一眼望得措不及防,点点头。楚清平时干活有出力,他们挣的钱里也有楚清一份,她当然是可以花的。 掌柜的在旁边观察两人反应,见两人都同意了,眉开眼笑。 两人出来后,赵月柏忍不住开口道:「这些花销不必问我的。」想买什么你买就好。反正她信楚清也不会乱花的。 闻言,楚清怔神片刻,从这句话中品出不一样的意味来,赵月柏这么信任自己么?见眼前的人神色认真,不是随口一说。 赵月柏没发现自己已经打心底给了楚清莫大的信任,许是从楚清说她会付房费开始,或是楚清想给自己做饭开始,又或是她与自己一起日日早起赶集开始,还是她斥责赵大一家维护赵月柏开始? 第16页 「好。」因为这句话,她愉悦欢喜,笑起来使温婉恬静中生添了几分明媚,一双桃花眼水汪汪的。 心情是能传染的,赵月柏余光瞥见这人笑得这么欢欣,挑了挑眉,嘴角也止不住地勾起,看在她这么高兴的份上,现在就不嘴欠了。 楚清与赵月柏一同上镇子送货,帮着她做些力所能及的活,闲暇时间就在家中准备她的话本子。她的一天渐渐充实起来。 赵月柏自上山回来后,心思都在木槿叶上。她打算用木槿叶做出一款比较原始的洗髮水,如果做的好还能拿出去卖。 尽管木槿叶容易採到,这时候并无人知晓它能用来入药和洗头。这里的平民大多用草木灰洗头和皂荚,草木灰不太好用,而皂荚的味道不如木槿叶清香。 到时定价合适,必然畅销。 先做着试试看吧,赵月柏动起手来。她将木槿叶放入清水中,洗去尘埃杂质,因为木槿叶不少,她便把楚清也喊了过来。 「现在你要用来洗头么?」楚清好奇道,她还记得那日在萿山上赵月柏说的话。 「用它的汁液来做成一种能洗头的液体。」赵月柏如此解释,虽然她的词彙实在匮乏,楚清应该是能明白的。 清洗两三次后,赵月柏将木槿叶放在盆中捏碎用纱布揉搓,楚清也有样学样。 不多时,叶子就变得黏黏的,木槿叶化了许多汁液出来。 赵月柏取出一部分将其放入炊具中,加入清水,文火慢煮着。炊烟裊裊,木槿叶在水中舞动,释放出淡淡的香气,瀰漫整个屋舍。 剩下来的液体变得黏稠,赵月柏取将煮沸后的木槿叶液体缓缓倒入一个碗中,再用纱布代替滤网将其过滤,液体滴落,宛如琥珀般的色泽,散发芬芳。 「成功!」赵月柏乐道,终于可以不用草木灰洗头了。 效果如何,作一番检验才能知道。 两人当晚都用了它来洗头,头皮清爽,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楚清觉得这比草木灰好上许多,与她曾经用的可谓是最好的洗髮膏相比虽稍逊一筹,却也是很不错的。 「只是它较为黏稠,抹头时很难化开。」楚清点评道。 赵月柏也有这个感觉,下次煮的时候多加些水,控制好火候看看。 「如果能起泡就更好了。」赵月柏道。 楚清沉思片刻道:「或许可以往里边加点无患子和皂荚。」 皂荚含有丰富的皂苷类化合物,是一种天然的起泡剂。至于这无患子赵月柏就没听过了。 赵月柏思考时左手食指会敲她左腿外侧,楚清这段时间将她观察得仔细,当下温柔一笑,解释道:「无患子十分便宜,常作药用,但经过揉搓它也能出泡。」 「我还建议往里边加一些辅材,譬如生姜粉、玫瑰膏些许,或许会更好一些。」楚清开口道。 赵月柏点点头,两人不谋而合。 ———— 灵田里的作物已经成熟了,赵月柏趁夜深人静睡觉时心下一动进入了空间中,一进去就算沉甸甸的收穫,空气都是熟透了的味道。 两人靠着灵田卖菜每天都有一两多的银子进帐,扣去花销,一个月约莫着能攒二十七八两银子。 这个收入已经十分高了。 赵月柏麻利地收割起来,芹菜、萝蔔、韭菜、青菜,还有她最近种下的番薯。 番薯所结菜叶也就是番薯叶,稍作翻炒便能成一道佳肴。 想到叶片鲜嫩爽口,清香四溢的炒番薯叶,赵月柏馋的直咽口水。 她这次除了收割,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在空间中种些木槿树和竹子。用木槿叶做的洗髮水效果不错,可以先准备起来以后批量生产。 至于已经做出的天然牌洗髮水,就先留着自家用。 木槿树和竹子的种子系统里都有,并不需要她在外面自己选,所以省了她许多力气。 现在开始种下竹米,等到冬天竹笋就会长出来了,到时候也不用去萿山上来,在空间长成的冬笋想必更美味。 「系统,树木生长的速度和种在灵田里的一样吗?」赵月柏问道。 「不一样,树木慢些,像木槿树要差不多一个月才能长大开花。 忙活到晚上九点多,赵月柏刚从空间出来,就被灌进来的风吹得起了身鸡皮疙瘩。 窗没关好。 现在还是春初,本就还冷着,晚间凉意更甚。 对面屋里还亮着。 楚清自从有了话本这个营生后,每天晚上都会抽出时间来写话本子。 这么晚了还不睡,油灯也不是很亮,楚清就不怕眼睛瞎掉,想赚钱也得爱惜身体。赵月柏在心里吐槽道。 她皱着眉走过去,伏在楚清那间房上的黑衣人见状隐匿了自己的气息,动也不动。 而系统只有在楚清有危险时才会提醒赵月柏救人,现在当然要安安静静的。 赵月柏没有敲门,她反而在楚清屋前踌躇起来。楚清会不会嫌自己管得太多了? 「咚咚咚。」片刻之后门还是被敲响,里边的人应了声,敲门的人却没有走进去。 「早点歇息,别浪费灯油,到时候眼睛还坏了,我家灯油很贵。」 楚清:这个人……。她柔柔应了声好,便把油灯熄了。 屋顶上的黑衣人:……,黑衣人一脸鄙夷,这男人怎么这么抠门?竟连点灯油都捨不得。 第17页 赵月柏为自己找到绝妙理由感到得意,回了房。 「进来。」楚清轻声道。 语罢,窗被推开,那黑衣人跃了进来,脚尖点地,悄无声息,看那体态,是名女子。 黑衣女子弯腰恭敬道:「楚炬已被捉回去了。」 接到楚炬潜逃到这里的消息,楚清就赶了过来,结果不慎被他击中,醒来时就已经躺在了赵月柏家中。 这次是她大意了,楚清眯着眼。 「他什么也没招吗?」 黑衣女子摇摇头:「一句也没有。」 楚炬逃到平南秋吉,为什么偏偏是这里? 「既然事情差不多结了,我也不着急回去。让周墨在暗处候着,阿梧你先回去报声平安。」 「您要留在这?这姓赵的男人忒抠搜了,若是想谢他大可赏他黄金百两。」周梧想到那男人刚刚那般的小气模样,气不过道。 「这边气候宜人,我想在这修养一段时间。」楚清道,没应她说赵月柏抠搜的话。 赵月柏身上很多秘密,她感兴趣,现在还不想走。而且这里也只是个小地方,连县令都没见过她,也不用担心她被人认出什么的。 不说赵月柏其实是在关心她,想让她早点睡所以找个藉口说浪费灯油,就说灯油贵,也是没错的,普通人家里很少大晚上捨得用灯油,因为实在太费钱了。 「退下吧。」 「是。」周梧身影一闪,人退了出去。 第11章 赚钱 大半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赵月柏已经将东西收割完,着手增加土壤肥力。 增加土壤肥力实际上并不简单,并非是随便堆点肥料、多灌灌水就可以的,古时人们有轮作、耕作翻耕、施肥和灌溉等方法,这些都是需长时间积累的过程。 好在上次赵月柏在赵大两人闹事的时候成功回来完成系统颁布的护住楚清的任务,任务奖励有一瓶土壤肥力加速剂,剂量很小,只有一瓶眼药水的一半,却也够用了。 按系统的话说:浓缩的都是精华。 在赵月柏的精心呵护和试剂的作用下,地的肥力增加,产量也随之上涨。 林府那边据钱乐说林小少爷有所好转,又因钱乐说府里确实喜欢赵月柏的蔬菜,便继续了这份合作,两方又签了两个月的契书,但把量给扩了三倍。 正所谓冤家路窄,那天在林府重新签完契书后出门两人正好遇到了醇意楼的矮胖掌柜王大石。 王大石看见楚清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小美人,叫我好想你。」 「小兄弟,你可愿将这表妹嫁与我?」 他肥头大耳,满脸油光,叫人厌恶。 楚清不答话,作害怕状偎在赵月柏身后。 第一次见主子这样,隐在暗处的周梧周墨两人忍不住扶额,心里暗骂这臭男人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周梧:我手痒耐不住了。 周墨沉稳:冷静。 王大石身边的小厮痛斥道:「你们怎么不回话?我大爷问你们话呢!」 那狗腿子见赵月柏不答话,不知哪里来得勇气冲上前来,还嚷着掌嘴。 「啪」的一声,狗腿子胸前被抽中一鞭子,火辣辣的疼,抽得他往地上翻来滚去。 「滚。」赵月柏冷声道,转头便护住楚清上了驴车。 楚清上去后,赵月柏又挥起鞭子,狠狠抽了一把地面,又是清脆的一声「啪」,霎时间把地上的灰都震了起来。 他们离得不远,灰尘直冲王大石和他小厮鼻腔里去,两人都打了个喷嚏。 「好狗不挡道。」 「追上去给爷爷我打死他。」王大石怒声道。 「老爷,他们快走远了都,咱们还是不追了吧。」小厮还没缓过来,喏喏道,他自己这身板一看就不是赵月柏的对手。 王大石一脚踹在小厮的肚子上,「真他娘的没用!」,脸色愈发阴冷,除了他上头,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不给他面子。 楚清在驴车棚的壁上用手指咚咚地敲了几声,赵月柏还以为有什么事,便拉开帘子问她道:「怎么啦?」 「生气。」楚清笑道。 赵月柏愈发坚定地想开家酒楼。 说来也奇怪,王大石什么身份,一个普普通通的酒楼东家,不曾听闻身后有什么助力,居然能将醇意楼开得这么红火。而林水砺腰缠万贯,产业却偏偏不涉及酒楼这块。 还有一事也有古怪,那就是林水砺与他的小儿子从未出现过。 钱乐解释过林水砺这段时间去了外地,小少爷身体不好终日在床上躺着。 罢了,她管人家那么多家事作什么,两方现在合作,赚了钱就行。 至于为什么想开酒楼,赵月柏表示她只是单纯地看醇意楼不爽,想搞垮它罢了。 不耍什么歪邪手段,堂堂正正地让醇意楼一点点倒下,这样王大石会更难受。 现在一个月过去他们身家约有五十两银子。按这个速度半年就能攒齐一百五六十两的,但如果要开酒楼店铺之类的根本不够。 且不说建一家酒楼的建筑费、招工费等等,就说那块地契,在秋吉镇人流量多的好一点的地皮,最便宜的也要七八百两,所有费用加起来零零总总也得有一千三四百两才能开起一家酒楼来。 她得好好赚钱才行,没有钱是寸步难行啊。 赚钱第二法:卖洗髮水。 第18页 空间里的木槿树长势蓬勃,灵田里的菜也将近成熟。 赵月柏有问过系统为什么空间里没有药材的种子,就好像人参、灵芝那些。 系统无情地告诉她那些都是十分珍贵的,如果有这些种子赵月柏根本不用怎么干活,只要种种药材一天就能有几千两银子收入,这根本就和作弊一样。 它只是系统不是外挂希望赵月柏不要再白日做梦了。 赵月柏:她也只能放弃了种药材的想法,萿山上虽然有药材可采,但都不是什么贵重的,那些珍稀药材可遇不可求。 她在空间里欢乐地收着木槿叶,洗髮水也可以开始真正做了。 不愧是空间出品,翠色浓郁,清香四溢,一看就是好东西。忙了好一阵,最后赵月柏把几个箩筐送到外界。 反正楚清叶不会追问她什么,随意了。 赵月柏叫上楚清帮忙。 两人先把木槿叶等清洗干净,将其放入锅中,又加水,先以高火煲煮,又加入生姜之类的材料,待沸腾后转小火煮半个时辰,熄火。 成品不像第一次那样黏稠,因为添加了其他材料,也不再透明 「看着样子不错,味道还怪香的。」赵月柏掩不住笑,嘴角咧到了耳根。 「还需要我做小白鼠么?」楚清揶揄问道。上次赵月柏第一次做完洗髮水,让她试用时就说她是用来什么实验的小白鼠,让自己恼了好一会。 「当然,我是不会放过你的头髮的。」赵月柏气势汹汹,「我自己也是小白鼠。」心里吐槽道这女人记性这么好。 待其放凉静置数个时辰,赵月柏再藉助纱布将渣滓过滤,又撒入前不久捣好的薄荷碎叶、用无患子皮和皂荚碾成的粉末,搅拌均匀后分装灌进陶瓶里,将其倒入楚清手掌中一点,又倒了些水在她手上,示意楚清看看能不能起泡。 如果不作防腐处理,是不能保存太长时间的。薄荷具有其高防腐性,也便宜好取,但由于条件限制,提取薄荷精油的成本太高,只能将薄荷叶捣碎加入其中,这样也能保存许久了。 楚清两掌一碰揉搓起来,很快地手上便起了泡。 因为无患子皮和皂荚的粉末中含有较多的皂苷,触感细腻,轻轻揉搓即可产生泡沫。 洗髮水是合格的了,赵月柏用它美美地洗了头。 皓月高悬,微风吹拂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虫鸣时而高亢,时而低沉,连绵不断。千万种声音中,传来了一道低低的女声。 周梧晃到楚清面前,笑道:「主子,我俩把他戏耍了一顿。」 周墨附和般点点头。 他们做的很干净,王大石连着栽了几个跟头,鼻青脸肿的,腿也摔折了,没一个月是好不了的。 「阿墨去查查周诠、林水砺和钱乐。」楚清手握毛笔,慢条斯理地说道。「把王大石也查了。」 周墨为人沉稳,周梧跳脱,故而让周墨去,周梧则留下来守着。 楚炬逃来平南县断然不是巧合,只是不知道和这些人有没有关系。 美人薄唇微启,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干净点。」 两道身影一闪,就和没出现过一样,屋里又回归平静。 楚清继续写着她的话本,她本就博览群书,写一小小话本只是小小意思。 但她不好锋芒太露,总不能四五天就写出来拿去卖吧?到时引起赵月柏的怀疑不好,所以才磨了大半个月之久,如今她全本已将近收尾,过两天就能去一趟书店了。 等赵月柏将明天要拿到镇上的洗髮水陶瓶收拾好,楚清房间的油灯还亮着。 她过去敲了门:「我可以进去么?」 「月柏请进。」楚清回道。 「我来瞧瞧你的话本写的怎样了,你不会写不好吧?」赵月柏作怀疑状。 楚清眨着眼,委屈道:「表姐不信我?」 赵月柏算是明白了,这女人会在什么情况下喊她表姐。 「你猜。」赵月柏顿了顿,决定这样回。 楚清被这人逗笑了:「你猜我猜不猜? 赵月柏:你猜我猜你猜不猜。 「请月柏——垂阅。」楚清把话本的第一册 递给赵月柏,笑着说。 赵月柏伸手接过,仔细看了起来,心里贊道楚清字写得真好,不像自己不会用毛笔,写得跟狗啃屎似的。 楚清写的是在一个武侠爱情故事:江湖中,有两位出身武林世家的年轻人,他们分别是吴云和刘雨薇。吴云是武功高强的剑客,刘雨薇则是出色的医术大家。 吴云在一次江湖争斗中救下了林雨薇,两人在相处过程中逐渐互相爱慕。 然而,命运的捉弄让两人的感情之路并不平坦。吴云的父亲是一个武林世家的掌权人,他决定让吴云娶另一个女子。刘雨薇则被父亲安排嫁给了一个富商之子。 一册不多,楚清将文法技巧用得很好,赵月柏正看得入迷起劲,后边却没了,「怎么没啦?」她心里就像被抓了一下,瞅到楚清旁边还有两册子,在上面的那一本上封面写着:医者不自医(二)。 她一本正经地伸手过去,还没碰到,手就被楚清拍了回去。 「月柏还没说我写的如何?」楚清问道。 赵月柏觉得楚清声音中带了一丝期待,「勉勉强强吧,还算看得下去。」 「具体怎么样,还得让我看看下一册再说。」 第19页 楚清听出赵月柏的意思,却偏不让这人如意,她伸出右手食指,在面前摆了摆,严肃道:「目前这还是机密。不给看。」 说完,她又笑着戳赵月柏的肩膀:「夜已深,我乏了。」 「其实我也不是很想看。」赵月柏冷哼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不看就不看,反正自己一点也不好奇后面的发展。 第12章 出摊 因为与林府已经又定好了三月契书,这几个月他们也不用再单独把剩下的菜卖出去。 毕竟也只有两个人,两个摊子铁定是顾不过来的。 两人将五十瓶陶瓶摆出摊。 其实家中还有余下两百来瓶,但是今日只是作个宣传,所以只带出来这么点,等今天买回去的人试过后过几天销量才会增多。 「洗髮水、洗髮水,不能错过的洗髮新品。」 「洗髮用它发生香,头髮柔顺又清爽,自信秀髮更健康,选择我,选择美丽。让你的头髮,更飘逸!」 楚清听着赵月柏的叫卖声,忍俊不禁,这人是怎么想出的这么奇怪的词,听着却也有趣。她也跟着赵月柏喊了起来。 本来大家都是用草木灰洗头已经习惯了的,对于甚么洗髮新品也不在意,但是赵月柏这些叫卖的打油诗着实好玩,倒是吸引了些许人也。 以前常来两人摊上买菜的人和一些小娘子就会过来瞧上几眼。 「你们今日怎么不卖菜啦?」 「你昨日没来吧?赵小子昨日说了菜全被包下啦!」老主顾们吵吵嚷嚷的,一问一答。 「洗髮水可是说的草木灰水」几个小娘子上前来,她们听见什么美丽、飘逸的才过来的,其中一个小娘子说道,「我们洗头都用草木灰水,很容易就能得到的。」 说罢她瞅了赵月柏楚清两人一眼,脸上露出怜惜嘆惋之色,这两人长得这么好看,莫不是傻子么,草木灰简单方便,竟在什么洗髮水上多费功夫,还拿出来卖,傻子才会买。 楚清柔柔解释道:「洗髮水是我们所制的专门用来护髮洗头的,只是个简称,并非草木灰水。」 赵月柏眼见有客户上门,爽朗一笑道:「表妹说的不错。小娘子,草木灰虽好,却没有我们制的洗髮水好。」 「敢问几位小娘子,你们可会时常感到头髮干燥,头皮刺激?」赵月柏沉吟片刻,语重心长地问道。 面前的几个人面面相觑,「是了,不过人人都会有,其中有何怪的?」 「可惜,可惜。」赵月柏惋惜嘆道:「可惜几位小娘子花容月貌,却被这草木灰拖了后腿。」 这男子说话便好好说话,突然来这一遭是作什么! 几个女子突然没由来的羞赧,如果不是看在赵月柏一脸正经真诚的样子,她们都以为这厮在调戏撩拨她们。 其他围观的人也咂舌,这小赵会说话。 赵月柏见她的话起了作用,又道:「草木灰里的特殊成分,会导致头髮失去水分,变得干燥和脆弱。同时它还可能会刺激头皮,引起红肿和炎症等不适感觉。」 「若是长期使用可能会导致头髮受损,引起断裂和分叉。」 楚清接着赵月柏的话茬说道:「各位可以对比自己身上是否有我表兄所说症状。」 「我们都是亲自用过的,见有效,于是又自行做了这么多,希望能帮的上大家。」 赵月柏暗贊楚清这话接的聪明,她并没有直接说自己的头髮多么好,而是说有效,让人自己去对比症状,这样容易拉进人的好感。 其他人闻言,都悄悄去看他们二人的头髮,果然柔顺飘逸,果然比他们的好上不少。 有人便耐不住了,问道:「这真是有用?」 赵月柏笑道:「自然好用。童叟无欺。」 「这怎么卖的?」刚刚被赵月柏夸了的一个女子脸红问道,这男子长得又好看,说话又好听,见他一头头髮确实飘柔,便打定主意买着试试。 楚清见赵月柏还在乐呵地笑,虽然知道她是因为做生意才这样,心里还是忍不住恼。 怎么,她赵月柏和别人说话就不倔不傲,还把人夸得有来有回的。 楚清微笑道:「这一瓶正常来说能用六七次的,约是半个月量,便定了十二文一瓶。」边说着她边不留痕迹地稍稍往赵月柏前面挪了挪。 「是的,数量有限,欲购从速呀。且今日作活动,十二文一瓶,二十文两瓶,仅限今日噢。」赵月柏笑道,伸手一挡把楚清拦在身后,暗暗吐槽道这女人也不怕挤到,靠她们那么近作什么。 「各位莫急,我先示范一下怎么用。」赵月柏拿起一瓶,拔出木塞,倒出一点点在手心上。 楚清适时地浇了点水过去。 「先倒在手心,再混点水,如此这般揉搓一会儿,便能起泡,头髮打湿后就能洗头了。一瓶需在两个月内用完。」 「这起泡的玩意不会是用皂荚的吧?不过它怎么这般香?」 「用皂荚洗头可有这般清香?且用了这些后每次无需再烧火煲煮皂荚等,岂不方便?」楚清柔声道:「如此一来也能省下不少柴火。」 众人一思索,确实如此。 十二一瓶、二十文两瓶的定价不贵,普通人家里是能承受起的。 「给我先来两瓶,我今晚回去试试。」 「那给我来一瓶。」 来买的人大多都是女子,不一会,便卖了三十来瓶出去,这速度是大出所料。 第20页 赵月柏忽地听到一夹子音问道:「我也要一瓶。「这声音让她起了身鸡皮疙瘩。 周梧被楚清眼刀扫过,心里暗暗叫苦,主子,她虽会易容,但变声不精呀,只能做到这个样子,下次一定要让周墨来干这种活,继而又哀嘆如今她竟到了偷摸给人打gg的地步。 她家主子不知道怎么了,好像挺喜欢这种生活,还陪着那个赵月柏出摊。 奇也怪也,难不成主子喜欢那个抠搜男?! 后面来摊子买的人便少了许多,两人又喊了会儿赵月柏创的叫卖打油诗,最后一瓶卖出去已将近巳时末。 离饭点还有一个时辰,两人拉着驴车往书肆的方向走去。 书肆的客流量并不高,来来去去也是一些读书人,偶尔来些买话本子的。内里古朴雅致,进去就是一股书味。 柜檯附近的书店掌柜百无聊赖地翻着书,也没发觉铺里来了人。 「掌柜的。」赵月柏过去打了声招唿,「是我们。」 「两位好久不见,将近一月过去,可是写出话本了?」那书店掌柜见人来,起身迎道。 「小女子拙作。」楚清翻开包裹,拿出第一册 来,递了过去。 那掌柜伸手接过,潦潦翻开第一页,就震得说不出话来,这字,写得也太好了些。「这是姑娘你写的字?」 「当然是她写的,」赵月柏莫名自豪。 「两位请随我来,我们进去谈。」那书店掌柜翻着话本,半晌后将两人引入隔壁的茶间内,为两人沏了茶。 「两人叫我郑海就好,莫要叫我掌柜啦。」郑海笑道:「还不知如何称唿两位?」 三人了解一番后。楚清轻声道:「不知我的这话本可会有人爱看?」 「不管写得怎样,总会有人看的,何愁无人耶?」郑海朗声笑道。 书肆收话本子一般有两种收法,一是买断,二是提成。 「那两位想按买断来还是提成来?若是提成却不知收益几何,买断的话我现下就付给楚姑娘八两银子,等完本了再付七两,二位看如何?」 赵月柏一听这话,心下暗骂这个老狐狸不说楚清这话本写的怎样,又故意把买断说的比提成好的样子,且买稿费还往少了说。 这不明摆着以为他们不懂想坑人么? 「我们不缺钱用,不急一时。」楚清笑道,「不若按提成来。」 赵月柏附声道,「不错。」 郑海没得逞,还叫人看扁了,尴尬道:「我能全负责印刷售卖,也可只负责单独一项,根据不同情况分成也不同。」 赵月柏楚清两人一对视,都明白了各自所想。 「那便劳烦郑掌柜负责印刷售卖事宜,我们便七三分吧。」楚清一锤定音。 郑海点点头,心里也是满意。这姑娘说话做事带了一股不容置喙,自身还能拿到三成也已经很多了,值。他看过的话本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眼光还是可以的。 楚清表示等第一册 售发的三天后便会将二三册送来。 郑海抚掌大笑,道:「你们小夫妻俩皆是十分伶俐聪明之人吶,愿这次合作愉快。」 小夫妻这几字把赵月柏噼得外焦里嫩。 她耳根燥得厉害,说话也结结巴巴的:「郑掌柜,我们,我们不是夫妻。」 赵月柏反应这么大,看得楚清啧啧称奇。 「郑掌柜,你就别逗我表兄了。」楚清笑道,「她这人容易羞。」 赵月柏听了楚清的话燥热更燎,不是,谁容易羞了? 第13章 日常 如赵月柏所预料一般,洗髮水的反馈很好,两人又重新摆摊的时候,来者如云。 周梧上次得了楚清的令让她俩去大肆宣传后,她俩把整个镇子都闹得知道了洗髮水这个东西。 楚清不好直接派人来将赵月柏的东西全部买下,依赵月柏的性格,等以后知道了是她派人做的肯定会生气。 还好宣传的效果不错,得亏他们的存货多,否则一下都撑不起这个市场需求。 一番功夫下来挣得不少,秋吉镇人多,单价十二文一瓶的洗髮水一天能卖个一两百瓶,再加上每天供给林府的蔬菜,统共每天约有四两银子收入。 这是还没算上楚清的话本的,因为还在印刷中,并没有收入。 卖得很快,收摊也快。 两人顺便在一个馄饨汤店前把午饭吃了,赵月柏胃口好,一碗马上就见了底,如今两人也不缺钱,也就没省着。 「老哥,再来一碗!」赵月柏道。 「好嘞!」 边吃着边听旁边的人讲些市井八卦,哪家媳妇又生了个女儿、哪对男女私通被抓之类的。赵月柏听得津津有味。 楚清见她一副耳朵都要立起来的模样,无奈一笑,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还有爱听八卦的小喜好。 因着听八卦,两人吃的也就慢了些。 旁边两个身穿短褐的人继续聊道:「咦,你知道王大石这货最近多惨么?叫老子心里痛快死了要。」 「好像是他小厮被人抽了一鞭子,听说现在还疼呢。」 「谁敢下这老痞的面子?」 「不知道啊,这事还是那小厮自己说的,王大石的好面子脾气哪里忍得了这种事情到处传,后来那小厮又被王大石叫人打了一顿。」 吃瓜吃到自己头上,赵月柏面色尴尬,又因为馄饨热烫,脸上竟出了些细汗。 第21页 「呆瓜。」楚清柔声道,拿出自己的帕子贴在赵月柏的额头上,「出了这么多汗,擦擦。」 面 前的女人神色温柔,叫赵月柏晃了晃神,剩下的八卦也没听清楚多少,好像是什么王大石摔断了腿。 真是活该。 赵月柏心中高兴,接过了楚清的手帕,绣帕料子很好,上边还纹了只漂亮的鸟,但她一时记不起来,只觉得眼熟。 帕子有了汗的痕迹,赵月柏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擦完后道:「我洗干净再还给你。」 「好。」楚清颔首。 再过半月便是清明,赵月柏打算去扫扫原主父母的墓,这也是她的应尽之责。 秋吉镇上只有好几家香烛店,卖祭祀用品的。 离他们最近的那家就在市集附近,这家的店主是个女人,还有个怪脾气,早间不开,晚间不开,只在正午时分开,开也只有两个时辰。 她家铺子与其他的也不同,其他几家只卖些香烛纸钱,她家还卖棺材。 铺子静静地坐落在街角,两人一推门进去,一股浓郁的香烛气扑面而来。 那铺子主人戴着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浑身上下写着生人勿近的几个字,也不招待客人。 面具明显有些旧了,在脸上没被遮住的末端隐隐露出红痕。 这店家这么古怪,怪不得这铺子都没人来,赵月柏暗暗吐槽道。 三人一时沉默无言,气氛有些微妙。 赵月柏先开口道:「我们想买些香烛纸钱等,是怎么个买法?」 女人手往两人身后一指,「自己拿,来结帐。」 「多谢。」楚清道,拉着赵月柏便去挑要买的。那边的地上有层薄薄的灰,除了她俩还有另一个人的脚印,想来是这个古怪女人的。 香烛纸钱素酒被分门别类地摆放在货架上,货架上刚被人擦拭干净,附近还放着几个木盆,应当是客人用来装选的东西的。 赵月柏随手拿起一个木盆。要买的东西不多,很快两人就挑完了,戴面具的女人也不告诉他们单价,扫了一眼,直接就报出了价钱。 付完钱,两人便离开了。 走出稍微远了点,赵月柏道:「这些还挺便宜的。」 楚清点点头,笑道:「可能是看在我们是这段时间里的第一批客人吧。」 是了,刚刚那地上灰也没扫,只有她三人的脚印。 半路,楚清忽然开口问道:「清明时我可以随你一起吗?」 赵月柏知道楚清问的是能不能同她一起上墓。 这个世界与其他古代的文明形态大体相同,祭祖扫墓之时并不允许女性在场,有一说是身体属阴,扫墓时会打扰到祖先沉睡,因此一般不允许女性在场。 但赵月柏是个穿越人士,而且原主的父母都让她女扮男装了。 从原主的记忆中也可以知道二老是开明的人,对扫墓祭祖这类事情时不许女性在场也嗤之以鼻。 「好。」赵月柏答道。 到家已经将近两点,正是太阳浓烈的时候。黄土墙被晒得龟裂,蹭一蹭就能带下很多泥沙来。 家里的房子虽然能住人,但环境未免太差,如今也攒了不少钱,赵月柏考虑重新建一个,或者直接去买一处宅院。 一进宅院是整个宅院只有一个大门,进门后直接进入宅院的中心区域。结构简单直接,尤其是经济条件有限的人。 二进宅院则多了一个门,分别进入前院和后院,结构更为复杂,但也更加私密和安全。 新家是考虑二进的还是像现在一样的一进的好?改天她和楚清商量一下。 等到时候再养只狗子,这样楚清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她也能放心点,最好养只护主的。 水缸里的鱼蹦来蹦去,赵月柏顺手抓了一条出来。 自从上次在醇意楼发现楚清喜欢吃鱼以后,她就在院子里又捣腾了个水缸,时不时地就把空间里的抓到的鱼丢水缸里放着。 楚清正准备将刚买回来的香烛物什收好,见赵月柏正在抓鱼,便狡黠道:「月柏这是又要给我做鱼吃?」 「天大的自恋狂。」赵月柏嗤声。「想吃以后自己做。你之前不是说想学做饭么?我今日教你怎么做糖醋鱼。免得以后只会吃不会做,活活把自己饿死。」 「是,断不敢麻烦表姐的。」楚清以退为进。 灶房里空间不大,赵月柏把鱼收拾了:「首先需泽肥美鲜活之鱼。你看我选的这条鳞片光亮,鱼肉紧实。」 「不错,月柏眼光很好。」楚清煞有介事地点头。 赵月柏被夸,心中得意,继续说道:「而后去除内脏,你试试,切成块状备用,再腌渍片刻。」 楚清做的很慢,她第一次下厨,对此并不熟稔,故而清理了许久。 这鱼不腥,毕竟是空间出品。 「我整理的可干净?」楚清十指拿捏着那条鱼,越来越有烟火气。 「不错。」赵月柏难得鼓励。 随后她手把手教楚清如何炒菜。 赵月柏取炒锅置火上,楚清缓缓加入猪油烧至六七成热,将腌渍过的鱼块放入锅中,小心翻炒。 毕竟是新手,时不时地有油溅起来,刺地楚清起了红印。 「我来吧。」赵月柏拦住楚清,伸手将锅铲拿走,「我先把前面的做了。」 两人磨蹭许久,最后总算把糖醋鱼做了出来。 第22页 酸甜适度,鱼肉鲜嫩,口感丰富,楚清很满意。 第14章 断水 几日后,一个名叫『风徐来』的人所写的话本《医者不自医》风靡了整个秋吉镇,还隐隐有向外扩的趋势。 看了话本的人都在猜测这『风徐来』是何许人也。 被讨论的人正悠悠地喝着郑海亲手沏的茶,她的笔名是赵月柏给取的。 这人说原句是什么『清风徐来,水波不兴』,意思是清风缓缓地吹来,水面不曾泛起一丝波纹。 还怪有文化。 赵月柏搜肠刮肚想出来这么一句话,越听越觉得风徐来这个名字好听,给人一种温和宁静之感。 原句还带了个清字,与楚清平时的形象气质甚为贴合。 当时楚清促狭道:「那别号可是叫波不兴?」 「非也。」赵月柏神色认真:「我认为你的别号叫,达不熘。」 「达不熘是何物?」楚清好奇,赵月柏总有些奇怪有趣的词语。 赵月柏摇摇头,心中暗笑:「此乃机密,不能说。」 敢情在这等着她呢,楚清无奈,赵月柏还挺记事。 两人此刻正在与郑海商量下一册的印刷。郑海见两人茶盏已空,又殷切地添了茶水,道:「两位可知道那话本卖得有多好?短短三天就已经售出两千多册。」 书籍通常卖的较贵,除了墨水、纸张这些材料费,还有人工费等等,因此定价较高。 有些人家比较穷的,但又特别想看,就会几家合买,故而热度远远在这以上。 楚清将第二册 与 第三册 直接交给了郑海。郑海眉开眼笑,四十多岁的人了乐起来脸皱得和七八十岁一样。 几人原先商定的是三日一分,郑海将一个木盒打开递过来,笑道:「这便是这三日的七成收益,两位请清点。」 共是九十多两银子,赵月柏看到这么多眼睛都直了,心中暗嘆果然知识就是力量。 这次郑海将两人出门口,又连着送了几十米远,才摸着鬍鬚走回书肆去。 两人驾着驴车刚到村口,就有一群人围在一起,中间还夹着了一个人,旁边还站了一个看戏的人,正是赵大。 那人身宽体胖,与王大石一般身材,声音较为尖细,扯着嗓子道:「不用说了,以后不许来我这边取水,交钱也没用,不要你们那点钱。」 鸻鸿村没有大江大河流过,但北边有条江,从几百前年就被取了个名字叫作清江。 清江离鸻鸿村远,来回约有十七八里地,快点的需要一个时辰,人们平时争时间,谁会想花上一个时辰去那般远挑水来浇地、做饭、洗衣? 百来年前是会的。村民有车的人也会拉着车,装上几个大缸,一次性把几天的用水量拉完。 但在村中有一户人家,也就是被围住的这人,姓陈,是个大地主,家里好几代的财富。 百年前他家斥资疏导,又花金银将清江的引流入他家所造水塘中,雨水、江水都聚集起来。 造一个水塘花费太高,其他村民很难有这份财力,即使有了这钱,这村里的地大部分都是这陈家的,想造个占地大点的水塘人家也不许。 再说,陈家已经有了现成的,谁乐意去花时间金钱力气又造一个出来? 都说陈家太太太太老爷心善,让村民去他家的水塘中取水。 后来慢慢就收钱了,从一文涨到两文,到陈氨这一代又涨到三文。 取一次水三文钱,不贵,大傢伙也习惯了,于是一直都在陈家水塘里取水。 今天突然这么说,人人都很奇怪,所以把他围起来讨个说法。 要说法这个话说得不太恰当,这水塘本来也是人家的东西,想给就给,不给便不给。 「陈老爷,你看,我们这没水,每天都花上一个时辰去取水,这时间本就不够花的,叫我们如何是好啊?」 「求陈老爷发发善心,多收点钱,咱们也愿意!大伙们,你们说是吧?」 「是啊是啊。」一群壮年男人推攘着,又不敢真碰到陈氨,万一把人家惹毛了,真就得不偿失。 「你们自己去想办法吧!如果实在没有水可用,等地旱死吧,哈哈,或者就等老天下雨!」陈氨鄙夷一扫,道:「走开,走开。」 众人都不敢堵着陈氨,他一说就退开了一条路。 有几个人跪下了,「陈老爷,求求你了,陈老爷!」 可陈氨不搭理他们,瞧也没瞧一眼,径直走了。 一群人作鸟兽状散开。 「诶!都走吧!」 「走吧,走吧。」 没有和众人挤在一起点赵大嘻嘻笑,他倒是不着急,但也随着众人离开了。 要问为什么人们不在离清江近一点的地方驻地,是因为清江以前会发洪灾,一发便死一大片的人,一逼再逼,最后定在鸻鸿村才得以常年平安。 驴车停在不远处,两人将一群人的对话听得清楚。赵月柏跃下来,拉着驴车来到一个熟悉的背影附近。 「月柏!楚姑娘。诶!」刘成长吁短嘆,一脸苦涩。 赵月柏偶尔会到那水塘中取水,便向刘成打听。 「也不知道这陈老爷怎么了,突然就……」 「陈氨突然这样的?」赵月柏心中奇怪。 「是啊!前几天还说要涨价到五文,今天突然就说再不能去那取水了……」 第23页 赵月柏与楚清对视一眼,问道:「近几日可有传出有什么人来村中?或是陈氨有没有去一些什么地方?」 「月柏,楚姑娘,我什么身份,怎么会知道陈老爷的行踪吶?」 刘成苦笑,顿了顿又道:「不过再过几日不就清明了,镇上的有钱的老爷人家都会在过节前聚一聚,听说是昨天。」 有些比较重要的节日,地主商贾们都会聚一聚,一是社交活动,二是商业交流,三是如清明这样的有些会共同祭祀祖先,也算是一种巩固地位,加强权势的手段。 现在一想,强难压地头蛇这句俗语是多形象贴切。 「现下可怎么办才好?」刘成摇头道。 不管村民有没有这个能力去疏导引渠,其实更重要的是他们依赖惯了陈氨家的水,舒适惯了,所以不想改变。 眼下得想法子去解决才行。 赵月柏有空间,不怕没水用,其他人可就不一定了。 「唉,我先回去了,这几日村民应当会聚在一起想想办法,月柏,楚姑娘,你们有时间也一起过来吧。」刘成佝着腰,一下老了好几岁。 两人也回到家中。 楚清问道:「你可有什么想法?」 「没有。」赵月柏摇头,她并非这方面的专家,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来什么解决办法。 「但陈氨突然这样实在奇怪。」赵月柏道:「其中必定有鬼,还有赵大,他在旁边似乎事不关己。」 沉吟片刻,赵月柏又说:「不知昨日商贾地主聚宴,内里可有王大石或其亲信。」 「嗯。」楚清点头,很有可能是王大石的缘故,上次赵月柏抽了他小厮一鞭,下了他的面子,算是记恨上了。 虽然王大石并不知道赵月柏姓名,但赵月柏最近又是卖菜又是做洗髮水的,身高面容又特别,打听一下很容易就能找到。 王大石折了腿也不安生。 楚清心里冷笑,要不是周墨还没查到什么,早想叫人把他杀了了事。 楚清将她的想法与赵月柏说了,赵月柏疑惑道:「那为何不只断了我的水?而是连着其他人也不给用?」 第15章 打井 赵月柏不笨,心念如电,马上想通了其中关窍。 如果只不让她一家取水,其他村民或许还会同情她。可是如果届时放出消息,说是赵月柏连累他们不能再取水,唾沫怕是会把赵月柏淹死。 人本利己,一旦触犯到自身利益,有多少人会管你可怜不可怜? 若真是王大石所为,他明显是想让赵月柏二人在村里呆不下去。 不可坐以待毙。 「莫急,总会有办法的。」楚清宽慰道,说罢素手向身后打了个手势,暗处候着的周梧立即飞身离开。 楚清伸手揉了揉赵月柏的后脑勺,怪圆的。 「我不急。」赵月柏凝神,没躲开楚清的手。 她想事情喜欢分类排序,这样会比较清晰。 水,一是雨水,二是河水,三是井水,四是泉水,五是海水。 海水是用不了的,况且鸻鸿也不靠海。雨水要靠老天爷赏赐。清江离这里又太远。 那只有井水、泉水。 井水在地下,泉水在山上。 要么挖井,要么将山上的泉水引流下来。 萿山上的水源不稳定,山上的泉水源是季节性的,只在特定的季节或时段才有水流,过了清明之后水量就减少了。 最近的泉水流量也不足以满足山下的需求,尤其是在鸻鸿村这样人口较多的地方。 且萿山的地形地貌存在障碍物,岩石等较多,阻碍了水流的下降,也不大方便。 故而将山上泉水引下来并不可行。 那就只有打井了。 定了定神,赵月柏将想法与楚清说了,「你看打井可行吗?」 哪知楚清思考半晌,不解道:「何为井?」 本以为鸻鸿没有井只是巧合,没成想到这里根本不知道什么叫井,赵月柏越发确定这个世界不存在于歷史上。 她将打井的原理讲给楚清听,两人研究良久。 楚清暗暗赞嘆赵月柏的想法,推广开来打出这从地下取水的井,必然会极大方便村民生活。 「挖一口井要花多少时间?」 「村内地形地势各不相同,只要选好地方,小规模的井几天或几周便能挖好。」 「将清江的水引入势必要开渠挖槽,十七里地并不近,比起就地打井所耗时间并非一星半点。」赵月柏解释道。 鸻鸿村中水位较浅的地方不少,打井较为容易。 村民不许再取水的事半天不到就闹到了里正那里去,里正去陈氨家里说了又说,嘴皮子都磨破了。 陈氨表示像里正这种身份的,想取水他当然会同意的,但是绝对不同意给村民们用。 「陈氨,村民们没水喝,地里的田没水浇,一时半会也开不了渠。这,这」里正锤着手掌心,苦口婆心地道。 「诶。」陈氨无所谓地一摊手,别人没水用,关他什么事,何况他都收了别人的好处,只能做到底。「而且我不是还给你用吗,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可若是只有自家用,其他人都用不得,这对自己来说也是个烫手山芋。 言尽于此,里正知道再说下去自己也会没水用,却也拿他毫无办法,只能拄着拐杖回了家。 第24页 远远的,他就看见一个身形高挑的人站在他家门口,看背影是个年轻后生。 走近了些,他才看清那是赵月柏。 「月柏,你来找我吶?」刚刚讲了太多话,里正的口舌干巴,声音沙哑低沉。 「里爷,我来找你商量用水的事。」赵月柏开口道,要想打井必须取得有些地位的人的支持,以堵悠悠之口。 …… 「从地下取水?」老里正的眼睛瞪得老大。 随后他又抬起拐杖敲了敲地砖,「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赵月柏做事一向有分寸,应该不会拿这种事寻他开心。 「以前看过一本古书,作者在里边记载了这种做法,我观察了一下咱们环境,十分合适。」赵月柏胡诌八扯。 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既然赵月柏说的信誓旦旦,里正决定信了她。 但他还有些煳涂:「要多少银子啊?打一口,实在太贵打半口能不能用?」 「里爷,哪有打半口的说法?」 赵月柏腮帮子忍笑忍得发酸,道:「我们这里大多地凹,不用打很深便能出水,速度也很快,只要出些人力,钱不是大问题。」 「那太好了,太好了。」老里正喃喃念叨,「咱们现在马上去召集大傢伙到我这来。」 「咱们对外说就是商讨如何打水就好。」赵月柏叮嘱道,这样说那些懒汉和赵大之流想必不会过来碍事。 人传人,消息传的总是很快,每户来一个男人,不一会就聚了三十几个到里正的院子里,还差些人抽不开身。 但水之一事紧急,便不再等人。 赵月柏将大体意思与众人讲了。 一群糙汉子们挠着脑袋,面面相觑。 有人出声问道:「这个,诶,真的可以吗,俺们都不懂。」 「是啊,挖个洞真就能有水了吗?」亦有人附和。 听到几十个人挑对地方,一两天内就能挖好,众人心中都十分心动,也未免有疑问。 花了许久时间解释,最后众人大多同意这个做法,等赵月柏选完挖掘点,就开始挖掘。 她这边花了许久时间。 ————— 「主子。最近王大石确实有四处打听赵月柏,且聚宴是王大石的妻去参与的,但陈氨听说王大石腿脚不便,就去了他府上寻他。」 「至于他们谈话内容,属下并未寻到。」 「还有那赵大,当时有打听到他头上。料想是这个原因陈氨才许他取水。」 「蛇鼠一窝,并无好事。」楚清道,「只是现下不好打草惊蛇。」 许多细节告诉她这个小县城并不寻常。 赵月柏回来时,看见楚清一头青丝简单地挽成垂鬟分肖髻,身线曼妙,与一身锦绣罗裙贴合得恰当。 眸子触及与自己相伴了三四个月的人,赵月柏眉眼微松,整个人柔和下来。 「发什么呆呢。」她走到楚清身后,倏然出声,嗓音里带着她自己都难以察觉的笑意。 楚清没应话,只是拉着赵月柏来到房子,打开放在木桌上装着银子的盒子,颊上点缀两个酒窝,令人迷醉,她笑道:「现在可以给你付租费了。」 女人轻飘飘的一句话,把赵月柏震得七上八下。 楚清这是什么意思,她是要走了吗! 还是她早就想起来了什么东西,才急着和自己划清界限。 赵月柏苦苦思索,一双眉毛皱成一团,几乎要连在一块。 「怎么了?」楚清见她脸色难看,关切问道。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赵月柏脱口而出。 两人相处三月有余,早已添了许多默契。 赵月柏一开口,楚清就知道她在乱想些什么,耐不住这人实在太可爱,便抬起手来用右手两指揪了揪赵月柏脸上的肉。 凉凉的触感让赵月柏回了神。 「你干嘛,又占我便宜。」她皱眉佯装不悦。 「别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 「这些银子你是收还是不收?」楚清语气骄矜,明明是要给人银子,偏偏说出来就像要抢人钱财一样。 「你管着,放我身上我就乱花。」赵月柏正色道。 「表姐真信任我。」 「什么信任?你是工具人。」赵月柏鼻子出气。 第16章 挖成 朝阳初升,天际渐亮。鸻鸿村甦醒来,微风轻拂,带来一丝清凉。 赵月柏与一群人聚在她昨天选好的挖掘点,村中有四十多户人家,人要喝,衣要洗,田也要浇,一口是不够的。 赵月柏把人分成八组,先示范了一下怎么使用工具。鸻鸿村位于南方,又临清江,虽然有十七里之远,土壤大多微微湿润,地下水资源丰富,所以选址容易。 大约是要先盖几个个总井,村□□用,慢慢各家再自己打一口井。 当然,赵月柏可不白干,做完后村里会给她报酬。 「你们看,用这个锥子插进土里钻孔,将土再清出来,或者用铁铲往下挖。」赵月柏手中的锥子也被称为『蝴蝶锥』」,顶部有两个像蝴蝶翅膀的泥斗。挖井时,蝴蝶锥头部在钻孔的同时将泥沙放入泥斗中,当泥斗装满后,将其拉出地面进行清理,十分方便。 这个蝴蝶锥是她昨天让村里的铁匠连夜赶出来的,只做了七个。 赵月柏又示范了一下,然后把锥子递给旁边的人。先挖的是公用的,因此口径较大,但八九个男人挖一口井,又是些干久了的农活好手,不过半天时间就挖了七八米,有些已经渗出了水。 第25页 日头大了,赵月柏心里被晒得心焦。 今天赵月柏忙着带入挖井,没有时间把菜送去林府,楚清自告奋勇一人去送。原本她是不同意的,总担心出什么意外,结果楚清左磨右磨,把她磨得没了脾气。 她心想楚清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赶着驴车去一趟镇子应该是能行的。 出门前赵月柏提醒了楚清一万遍,回来了就给自己带点吃的过来,顺便报个平安。 现在怎么还不来,自己都快饿死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等的人心烦意乱。 把井桡下放井壁支撑壁土的时候,赵月柏才看到楚清姗姗来迟。 分明是她自己心里有东西作祟,却冤枉别人,楚清一来一回不过才花了大半个时辰。 我只是想吃东西而已,又不是关心她。 伸手接过楚清递来的面饼,赵月柏斜了一眼楚清,余光却瞟到了远处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那人弓着腰躲在一棵较为粗壮的树干的背后,只露出半张脸,猥琐又阴森。 「那不是赵大吗?」楚清看她动作,也顺着眼神望过去。 挖井的动静太大,人多聚集在一块就容易引人注目,昨天没被通知到的赵大此时偷偷摸摸地观察他们。 「不用管他,心眼还没□□大。」赵月柏掀起一方眼皮,骂了一句,赵大就是过来偷窥的,这么大动静瞒不了他,指不定一会儿就过去给陈氨还是王大石报信。 楚清听她粗糙的话,白了她一眼。 一组村民最后在井口处设置围栏,第一口井在下午就大功告成了。 第17章 好看 不出二人所料,赵大果真是去报信了,可惜他们速度太慢,在井都快打完的时候才放出消息来。 按陈氨的想法,原本是打算等村民们的怨念再发酵几天,等他们恨不能抢水的时候再告诉他们一切都是因为赵月柏惹了不该惹的人。 这样赵月柏就混不下去了。 可惜现在村民都对赵月柏感激不尽,以后打水不用跑来跑去了,而且还不要钱,多好?是以赵月柏家中堆满了村民送的礼,家境好些的送她鸡鸭鱼鹅,家境差些的送她几个鸡蛋。 将上门送礼的村民一一送走,赵月柏长吁一声,事情总算解决了。 这几天忙着村里的事,把她的活计落了不少。 只是她不着急,佯装随口问起的样子转头去问楚清:「今天你一人去送货,路上没人为难你吧?」 「怎么,表姐担心我?」楚清挑眉问道。 赵月柏呵呵一笑,手点着她还剩下的木槿陶瓶个数,讽道:「担心你干嘛?你有什么好担心的,我是想知道有没有人下我面子。」 ————— 第二天两人仍旧在老地方出摊,摆好一百多瓶陶瓶,等着的人都纷纷掏出铜钱,嚷着给我一瓶。 人有些多,赵月柏一边维持秩序,一边示意楚清麻熘点。 这一次卖得很快,拢共花了不到半个时辰。见东西没了,剩下没买到的都嘆着气离开,只留下一个女人,衣着朴素。 「请问姑娘,你有什么事情吗?」赵月柏斟酌开口,她都不认识这个人,也不知这个女人干站在这干啥,还盯着她看,怪尴尬的。 那女人见她开口,脸皮一热:「我上次买了一瓶,觉得很好用。」说完这句她又不说了。 赵月柏看她似乎在等自己开口,便谢道:「哈哈谢姑娘夸奖,我也觉得很好用。」 「可是我都抢不到了,而且你最近怎么没来?」女人说话愈发流畅,她近来天天蹲守在这里等着赵月柏。 「家中有事,不方便过来,实在抱歉。」赵月柏见她是自家的忠实客户,语气更加柔和,顾客是上帝,懂否?秉持着绝佳的服务态度和商品质量,她的小摊肯定能被评选为秋吉第一。 女人兀地脸皮爆红,开口问道:「那你看我的头髮,比起以前怎么样?」 楚清在旁边看她俩有来有回,就像熟识多年的老情人,抢先回道:「姑娘头髮好了不少,柔顺又飘逸。」 「不错。」赵月柏微笑点头,附和道。 女人得到满意的答案,嘻嘻一笑,挥了挥手,便离开了。 走之前还对赵月柏说了一句「我明日也来。」 楚清微笑颔首,尽管那姑娘根本没理她。 「你看,我们做的东西多好。」赵月柏得意道。 天上忽然滴下几滴水,两人抬头望去,刚刚头顶上方已经聚了一大片的乌云,此时灰濛濛的,不出意外是要下大雨了。 轰隆——天炸惊雷 赵月柏无比庆幸当时买的是带了棚子的驴车,不然今天怕是要晚上才能回去。 就在楚清刚进去,雨就落了下来,打在人脸上还怪疼的。 路上泥泞,驴也不好走。 「没见过这么大的雨。」 「早不下晚不下,偏中午下。」没带伞的人捂着头跑回家,边跑边骂。 赵月柏家偏僻,回到村口又往里走了许久,离家越近越揣揣不安。 等到了能隐隐看清的距离,赵月柏觉得有点不对劲,她家屋子怎么少了一间? 赵月柏的厢房倒了。 房屋塌陷之景,尽显沧桑之态。瓦片散落于地,墙壁的斑驳泥土、裸露破损砖石,今残破不堪,凄凉之色扑面而来。 赵月柏心中悲怆,屋子没啦! 第26页 「还好不是人在屋子里塌陷的。」楚清安慰道。 没错,赵月柏点点头,算是不幸之万幸。 夜色浓郁,晚风微凉。 两人躺在楚清的床上。 一切源于今天下午楚清说的一句话:「今晚来我房里一起睡吧。」 「女女授受不亲。」赵月柏拒绝道。 楚清激她:「女女有什么授受不亲。那你是要睡地上?与虫共舞?还是让虫子在你身上舞?」 一阵唇枪舌战,赵月柏败下阵来。 第一次和一个人一起睡一张床,赵月柏说不紧张是假的。 两人好好正躺着,被褥连着两个人的体温,体感被放大数十倍,摺痕都能感受得清清楚楚。 楚清一个侧身,素手撑着脑袋,里衣的内袖滑了一半下来,露出一截皎白手腕。 「干嘛?」赵月柏闭上了眼。 「我好看吗?」女人的清冷嗓音蛊惑人心,低低问道。 赵月柏没回答,因为系统的声音在她脑子里叮叮叮地响。 ————发布任务 不许夸楚清好看(0/1) 神经系统。 「那看来是不好看了。」楚清遗憾道,心里愈发不悦,「我与她们相比,谁更好看?」 「她们是谁?」赵月柏心中奇怪,哪里来的一个她们从中作梗。 这句问话让人熄了火。 两人不再说话,沉沉睡去。 可是暗处的周梧周墨心情复杂,虽然听不见她们说话,但是看到赵月柏进了楚清的房间。 主子竟放的这么开,都和人睡一间房了。 第18章 清明 翌日寅时初,赵月柏还没睁开眼,她素来早醒,只感觉一团软乎乎的糰子蜷在自己怀中。 这是什么东西,迷迷煳煳的,还未彻底清醒,只觉心中怪异,正打算一脚踢开,怀里的东西忽然出了声:「讨厌鬼赵月柏。」 嗓音带着睡梦中独有的哼哼唧唧。 被无故一骂,赵月柏彻底醒了过来,她就知道自己在楚清心里形象不佳。 赵月柏小心翼翼地挪离开来,又将被子一角缓缓掀开。 被窝里灌进一丝晨曦的凉风,将缩着的人吹得抖了抖,赵月柏心中一紧,见人睡得好好的,才放下心。 今日清明,细雨濛濛。 地上因雨泥泞不堪,走起路来左脚深右脚浅的,昨日塌了的屋子两人只扫了扫免得院子被挡住,偶不小心还会踩到几块碎石。 房子一塌,赵月柏又要忙了起来。 之前重新建房的打算应当要提前,等今日扫完墓,她便和楚清商量商量。 她一个人贮备清明糕、葱姜醋菜,以供扫墓祭祀之用。 待楚清洗漱后,便见到身形高挑的女子在灶房里忙忙碌碌的身影,院中树叶被凉风吹得簌簌作响,若是忽略掉塌了的黄土房,那必然是一副闲适悠哉的田园画作。 「醒了。」赵月柏手上动作不停,没回头也知道背后站着的是何人。 「你怎么也不叫我。」楚清绵绵说道,带了一丝嗔怪。 赵月柏顿了顿,掺真带假囫囵回话:「你自个睡得跟个猪一样,叫不动,叫了还骂我。」 想楚清活了二十年,什么时候被人说过睡得像猪这样的话,也不疑有他。「对。」她微微颔首,端庄自持,却被耳根的躁红出卖了。 一番忙活,两人提着香烛素酒、糕饼纸钱寻到原主父母的坟前。 淅淅沥沥的雨已停了,凝在树叶上的水珠顺着叶子下来,在地上晕出一圈圈颜色更深的水痕。 原主父母是合葬坟,夫妻两人生前恩爱,死后同眠。 坟头长了些杂草。赵月柏心中感念,二人虽不是她亲生父母,可原主记忆到底还是在的。 二人将杂草除去,随即备齐珍馐,放于墓前供奉。 赵月柏端酒三奠,分别向东南、西南、正南依序倾注,心中暗道感念先人抚育我身,日后定年年供奉。 两人皆沉默不语。 楚清心里发怔,右手小拇指和大拇指曲起相叠,她仗着赵月柏在她身前看不见动作,胆子大了点,将手置于胸前,喏喏地想说些什么。 几只喜鹊划过天穹,「喳喳」的叫声惊破沉寂。 到底什么也没说出来,她本想在二老面前说些什么,譬如赵月柏于她有恩,她便尽她所能使她无忧。 后来想了想,她好像才是赵月柏身边的麻烦和危险。 最终将纸钱及纸衣予以焚烧,俾灰烟洒洒,告辞而归。 ———— 窗外又起了雨,清明前后的天气总是如此。豆大的雨点沿着厢房屋顶的瓦片滴落至窗棂,发出嘀嗒嘀嗒的声响,很是好听。 就着清灵空明的雨声,楚清耳畔还有赵月柏的叽叽喳喳,和那几只喜鹊无二。 房子的事需提上日程,尽管楚清这边的厢房比塌了的那间好上不少,但毕竟也已年久,住着也不甚安全。 「你说我们是自个请人造好,还是直接去买一处好?」 「你说是一进的好,还是二进的好?」 赵月柏说起建房之事便喋喋不休。她已经想了许久,还未决出个头绪。 「二进的大些,以后成婚了方便。」楚清淡淡开口,「也有的是地方给小娃娃们闹腾。」她双眸澄澈,语气真诚,似是在认真为赵月柏考虑。 「至于一进的,两个人用也够了。太大了也显得冷情。」 第27页 赵月柏微颔:「二进的确实更大些。我们如今手里共有两百余两银子,不论是买还是自个建,都够用的。」 「那三亩田你断不会卖的,买房只有镇上有空闲的。」楚清微恼道,赵月柏似乎很逃避成婚这个问题。 若是在镇子,家里的田来回便会花上不少时间。 「不若我将那田租出去吧,它如今肥沃,定能租个好价钱,有人耕种也不至于荒废。」 「而后我们便在秋吉镇上,买个一进宅子。」赵月柏神色复杂,将一进二字从唇中碾了出来。 她根本不想成婚,也不想生娃。 第19章 新家 秋吉南的宅子皆是富人所居,多有亭台楼阁,假山流水,依赵月柏如今的情况,是买不起的。 这里贵的不仅仅是宅院,还有地契与人脉。凡是能住在秋吉南的,要么财力出众,要么于官府中有关系。 几日时间两人观察许久,最终看中了秋吉东边的一处一进小宅院。 见两人都喜爱这处宅子,那庄宅牙人眉开眼笑。他从未见过如此挑拣的人,若不是两人给的够多,他早就蒙着头跑了去。 「诶呦,两位好眼光!这宅子可算得主了!」庄宅牙人喜不自胜,对二人恭维道。 哪知这话一出口,马上引得了楚清的回头,她蹙眉问道:「难不成这宅子在你手里放了许久,无人愿买?」 牙人冒了冷汗,暗暗叫苦,恨不得甩自己一巴掌。楚清说的也无错,的确是在自个手中放了许久也无人愿买。 宅子处于秋吉东边,相较其他地方,也是偏僻所在。因此附近并无几所宅院,除去二人看中的这个,再东边有一所,宅子西边远些的还有两所。 「可是发生过什么不吉之事?这附近住的都是些什么人?」赵月柏出声道,牙人居然有所隐瞒,她心中微恼。 若这处是凶宅,她也不会买下的。 「不吉之事自然是没有的。只是两位有所不知,东边那家,」牙人忽然降了声,手向东边指着,微微颤抖道:「那家住了个鬼…鬼人!」 「鬼人?」赵月柏来了兴致,「何为鬼人?」 「祖宗啊…鬼人,鬼人就是非人吶!那家主人,曾有人见过她没有影子…这不是鬼人是什么…」那牙人见她没被吓到,高兴之余又有些不服。 「两位可知那镇上有家棺材铺,那铺子主人是个女人的那家?就是她!」 何止知道,两人还去买过香烛。赵月柏放下心,觉得好笑,那分明就是个人,不知怎么以讹传讹将好好一个人传成了鬼。 牙人见他们二人丝毫不惧,也生添了几分敬意。原本还有些愧疚的想法也消失了,只想赶紧促成这一桩买卖。 两人对鬼人之事都不置可否,只当是故事听听。 按了指印,买卖既成。赵月柏小心地将房契地契收好,如视珍宝。 屋子墙面皆由青石板转砌成,颜色质感自然朴实,给人以古韵犹存之感。且青石青瓦所垒建筑有春暖夏凉之功效。 赵月柏喜欢这里的原因还有一个便是这处宅子的围墙很高,比其他家的都高出半墙来。 这些还是刘成告诉她们的,两人都没有这些经验,刘成便细细道与她听。 搬家的事情他们也只告诉了刘成与里正,至于其他人并不相熟,也无交集,没有告知的必要。 新家的每间屋子都比原来的大上许多。 等两人搬过来,就该分开睡了。 赵月柏满(shi)意(luo)地想,楚清睡觉不老实,老踹她小腿,再继续和她睡一张床腿就不能要了。 村里原来的屋子还有许多东西要搬过来,故而两人还要回去一趟。赵月柏顺道在肉铺买了一斤肉,又去了冰糖葫芦的摊儿。 「我要三串。」赵月柏开口道,掏出九文钱递了过去。 楚清正奇怪刘成家的小孩子正长着牙,不能多吃,赵月柏买这么多得被刘成好骂一顿。 「你要不要吃?」赵月柏忽而问了一句,楚清喜欢吃些酸甜酸甜的零嘴,她是知道的,为防被拒绝的尴尬,她又说道:「算了,我自己要吃两串。」 「比猪还能吃。」楚清笑道,伸手接过一串。 两人回到鸻鸿村已日暮西山,还显出几分夜色。路上忽现出一匹快马来经过两人,又匆匆离去,赵月柏伸手挡住被激起的黄土泥沙,也有几粒沖至眼里。 行至刘成家中,将小娃娃好哄,又把那一斤肉递与刘成,谢他好些日子的照顾。两人推磨半晌,刘成还是收下了。 「月柏啊,你近日可有惹到什么人?」刘成神色凝重,拉着赵月柏出了门,避开其他人。 「刘叔为何这般问?」似乎嗅到了什么不同寻常,赵月柏拧紧了眉。 「今日有人来打听你的去向。」 那人必然是去过她家,见房屋塌陷,猜想她是搬走了,才向村内其他人打听,好在知道她去向的人并不多。 「他正巧问道我这边,我和他说不知道。」刘成道:「我见他说话姿态,好似官府中人。」 两人谈了片刻,便被刘氏喊去用饭了,只得停下。 几人饭桌上相谈甚欢,刘氏开口道:「月柏啊,你年纪也不小了,像你这般大的,娃娃早满地跑,可有中意哪家姑娘?」 她这么问也是看到楚清与赵月柏生活久了,想探探赵月柏口风。 第28页 赵月柏顿了顿,摇摇头,手中筷夹菜不停,笑道:「并无此意。」 第20章 无题 在刘成家用完饭后,冷月渐渐升腾高空。几人又唠嗑许久,最后赵月柏挠了挠脸皮,不好意思道:「刘叔,我还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刘成听这话,双目一瞪,似要发怒,宽厚又长满茧子的大掌下一秒就打在了她的肩膀:「你小子!你和叔之间还谈什么请不请的,说话文邹邹的,有屁快放!」 肩膀被拍得摇摇晃晃,赵月柏一笑,并不计较,她知道这是独属于淳朴农民的问候。 「我家中不是还有几亩田么,若我搬至镇上,想来很难照料到,就想租出去。」赵月柏朝刘成呵呵笑道:「刘叔有时间帮我留意一下,是否有人想租的。」 「就这么屁大点事?」刘成大手一挥,「包在叔身上,保证给你办的妥妥的。」 「还有你小子平时多吃点,肩膀这么薄!」刘成夸张地比了一下赵月柏的肩膀,「没几两肉,怎么做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赵月柏有些尴尬,她能说她每天都吃很多吗。 刘氏在旁边附和道:「是啊,虽说比起以前长了点肉,可到底还是太瘦了。」她又拉着楚清的手叮嘱道:「咱回去可得盯着你表兄好好吃饭。」 楚清唇畔噙笑,低声应是,又弯下身子摸了摸小娃娃的脑袋:「卓儿可不能学你月柏哥哥,平日里要好好吃饭长身体,做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小娃娃声音脆嫩,拍着胸脯说好,又为赵月柏辩解道:「月柏哥哥也很棒。」 几人都被他逗乐了,赵月柏瞄了楚清一眼:居然只有小朋友替她说话。 两人向刘成一家告辞,又谢过他们近来的照顾。刘成作不耐烦状,让他们两个都快些滚蛋,「去去去,少来这一套,只是搬个家,又不是死了。」 「那我们就走了。」赵月柏只能连声称是,「走啦。」 见到两人走远,刘成才将院门关上,木门吱呀吱呀地响,「也不知道现在的小年轻是怎么了,竟这样害羞,想当年我求娶你的威名赫赫,哼哼,赵月柏这小子在这方面不及我半分。」刘成得意一笑,又垮下脸来,「像月柏这性子,何时才能抱得美人归?」 刘氏啐了一声:「还赫赫威名,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分明是我先主动的。」 —————— 回到旧宅,简单收拾了一番剩下的物什,见天色已深,两人便在这里歇了一晚上。 今夜心燥得慌,赵月柏睡不着,身旁人唿吸均匀,看样子已是沉沉睡去。月光被窗纸隔绝在外,从床上这个角度望去有些亮蒙蒙的,赵月柏缓缓坐起,披上外衣走到院中坐了下来。 屋外的空气凉飕飕的,却更叫人清醒。 她已经许久没看过系统的面板了,心念一动,喊了系统不下十遍,系统也没出声。 「难不成它也要睡觉的么?」赵月柏喃喃念叨,这句低语却被人听了进去。 系统没理她,她就自己调开了面板。 姓名:赵月柏 年龄:19[26] 资产:126两68文、房屋2座([l良好]1座[破旧]1座)、田地[普通]3亩(不包含灵田)、驴车[普通]1辆(驴:强壮) 成就值:783点 系统所说的达到解绑条件,也不知道到底是要多少。赵月饼微微嘆了口气,又捋了一下最近的事情,楚请的话本在热卖,她的洗髮水销量也很好,至于与林府的合作还剩下一月有,一切都有条不紊。 月明星稀,影子被拉的老长,竟显得有些阴森恐怖,她也是个心大的,趴在石桌上,眼皮一沉便睡了过去,腰背微微弯曲,把她那本就不甚宽厚的肩膀更显得有些单薄。 在她熟睡后不久,房门被轻轻推开,楚请手搭着件厚衣轻步走来,将其披在了赵月柏身上。 见睡着的人因为衣服暖和展了眉,楚清忍不住掐了一把这人的耳朵,莫要说她把赵月柏吵醒了怎么办,平时这人看着伶俐,居然也是个蠢蛋,困了也不知道走两步回房睡。 ...... 翌日清晨,赵月柏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披了件衣服,心思一转也清楚了是谁干的。 两人将东西搬入驴车,赵月柏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一处相伴了四月有余的宅子,月柏一拍驴屁股,驱车离开了。 路上并不平坦,且昨夜趴在桌上睡了整宿,着实有些头晕,驴车颠簸起伏的,身上酸疼之感更甚,如此折磨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到了秋吉东边。 楚清留下来收拾东西,赵月柏则趁这空当找了个隐蔽处将空间里的菜放进驴车里,又是驱车一赶,来至林府门口。 远远的,赵月柏就瞧见这处高墙围合、气派十足的府邸门口站了一个人,再近一些,定睛一看,原来是钱乐,他今日穿了一套玄色直褂,更显瘦削。 「赵小哥可算来了。」钱乐松了口气,又探头向她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人?」 「表妹在家中打扫,今日不便过来。」赵月柏见钱乐好像怕她跑掉一样,心中奇怪。 两人将货物清点完,钱乐朝赵月柏拱手行了一礼,笑道:「我府欠赵小哥好大一个恩情,我想改日登门道谢,不知赵小哥家住何处?」 「钱掌柜莫要这般说,买卖交易,何来恩情一说。」赵月柏下意识便回绝。 钱乐见赵月柏毫无余地,面上尴尬,只得作罢。 第29页 赵月柏与钱乐告辞后,去了肉摊处买了条肉,又四处闲逛一番。此时已近午时,街上正是人声鼎沸之际,卖吃食的、玩具的、首饰的,琳琅满目,叫人看得眼花缭乱。赵月柏路过一处小摊,又折了回来。摊主老实巴交的,挂着和煦的笑,问道:「客官可有中意的?」 他这处摊子上全是些精緻的小玩意,「您瞧梳妆盒,牛角梳,翡翠簪子,我这什么都有,女子定然喜欢的。」说罢又悄声道:「若惹家里婆娘恼了,送这些肯定就能哄好了。」 赵月柏心中暗笑,这小贩真会来事。 「这簪子不错。」赵月柏随手挑起一个以精细的工艺雕刻而成,或镂空雕花,或细密刻纹的簪子,夸道。 「诶哟,客官好眼力,这可是我最宝贝的。」小贩恭维道,「您瞧,这可不是凡品。这边还雕了朵莲花。」 赵月柏想了想楚清别起这支簪子的模样。 「客官?」小贩见他笑得痴傻,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好叫赵月柏回神。 「嗯?嗯。」赵月柏拍了拍额头,「价格几何?」 「嘿嘿,三两银子,」那小贩伸出右手,比了个三的首饰,又搓了搓手掌,笑道:「三两才对得起它这个价。」 两人磨蹭许久,最终定了二两半。 赵月柏愉快地给了银子,又哼着曲子悠哉游哉地回了去,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周墨难耐地摆了摆头,这傢伙比她还能逛,又转头看了一眼被钱乐派来跟着赵月柏的小厮,若不是主子叫她没有危险不用出手,早就两人一起打昏。 第21章 血迹 一只雀儿停在树梢上叽叽喳喳,顷刻后又有零零散散几只黄雀停在它身旁。 微雨刚过,楚清倚在窗边,浅浅唿吸,清新细腻的空气润得肺腑十分舒适,几个月下来,她的身体好上不少。 她好笑地看着赵月柏献宝似地捧着一个精緻的漂亮簪子在她面前晃悠来晃悠去。 「你瞅瞅这个质地,我的眼光怎么样?」赵月柏得意洋洋。「你没有见到凭我三寸不烂之舌讲价的英姿,实在遗憾。」 「好看。」楚清颔首,如了她的愿。 「你看簪子,你在看哪里?」赵月柏面露惊疑之色,楚清怎么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后边看。 闻言,楚清才把视线转向赵月柏手中的簪子,雕饰精美,是不错的。 「你刚刚在看哪里?」赵月柏不依不饶。 楚清煞有介事,纤长的手指向赵月柏后腰间:「在鑑赏你的尾巴。」 「我哪有尾巴?」赵月柏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片刻才反应过来楚清在笑话她翘尾巴,好你个楚某! 楚清却是没搭她话,走到书桌旁叠起两个话本示意道:「该去找郑海了。」 近几日他们由于事忙,已经许久没去找郑海结算,这几天楚清又写好了个话本,打算一起交过去。 赵月柏将簪子一收,决定等以后再送出去,不送的话,她自己用也好。 两人出门之后,从拐角飘来一个提着几包药材冷气森森的身影,定睛一看那人的脸,正是那棺材铺女主人。 她走路没声,吓了赵月柏一跳,路过的时候赵月柏才发现两人几乎一般高。 那女人不说话也不作停留,径直往东边更远些的宅子走去,她对新来的邻居一点也不在乎。 此处两边道路草木甚多,郁郁葱葱,那女人背影挺直却萧索,形单影只,话不尽的孤冷。 赵月柏低眸看了一眼女人脚下的地面,还好有影子。 腰间被人捏了一把,赵月柏轻唿出声:「你谋杀我!」 「看什么看?」楚清觑了她一眼,「回神。」言毕直接走了。 宅外是开阔的石板路,两人又走了一阵后人才渐渐多了起来,穿过熙熙攘攘的街巷和人群,方至郑海的书肆。 书肆门口就是大街道,两人所站的地方的不远处的地面上混着几圈凝了许久的暗褐色血点。 赵月柏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周围,周围人来来往往,高谈阔论。 郑海穿着一套浅黄老直褂,亮眼鲜明,正乐呵呵地站在门口揽客,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比之老鸨更热情。 他眼力不错,也见到了两人的身影,扬手挥了挥,又快步向两人走来。 见着楚清手里的两本子,郑海乐得更欢,如今铺子靠楚姑娘的话本就赚了几乎是去年的四分之一,可见多受欢迎。 「二位来来来,二位贵客,叫我好等!」郑海将两人迎入宾间,又去内间拿了一个小木盒出来放在两人面前,轻拍了拍。 「这是这段时间二位所得。」说罢他缓缓将盒子打开,正是九个二十两的银锭子。 赵月柏伸手接过,挑了几个掂掂,又推给楚清,笑道:「看来郑掌柜生意很好呀。」 「可不嘛,得亏了楚姑娘的话本。」 「掌柜的莫要抬举我。」楚清微微一笑,意有所指:「想来掌柜的找到了宣传的好手段。」 郑海两掌一击,摇头道:「非也,这方面我并无什么新花样。」 「但是昨天,在书肆门口发生了件事。」郑海忽然身子微微靠前,顿了顿,卖了个关子,见对面两人露出好奇之色,又搓着手道:「前天书肆门口,有个女人差点被王大石叫人抽死。」 「好多人都来看,我这不趁这个机会揽了揽客。」 第30页 「你们知道的,人吶最爱看热闹。」 「王大石是在发什么疯?」 「说是这女人偷了他酒楼的鸡,但是王大石也太狠了点,人家一个小姑娘骨瘦嶙峋的,又是他家掌厨的,还下这么狠的手。」郑海嘆道。 「是她家掌厨的?」赵月柏眉心拢起道:「想必厨艺很好了。」 郑海抿了一口茶道:「这我不晓得,应当不错,否则王大石也不会让她做这份活。」 「现在那姑娘人是,没了?」楚清突然开口。 「不知道啊,被王大石拖走了,也不知道最后怎么样了。」王大石摇头晃脑地,为女人嘆惋。 几人叨唠许久,天色渐晚,郑海便邀人一起用饭,两人回绝了。比起外人在的不自在,她们更喜欢两人独处。 新家的灶房比起原来的那个好上许多,两人搬来之前还购了一批灶房厨具,都是新的,原来那些时不时就嘣裂一下,特别是那个锅,让人下厨时还要躲躲闪闪。 松窗竹户,明烛木桌。 正堂里是热乎的饭菜,佳肴不过家常,今日赵月柏简单炒了个红烧肉、鱼香肉丝与番茄炒蛋,菜香浓郁,屋门大敞,偶尔些凉风穿来,气味便布满了每一寸。 两人三菜,赵月柏帮人盛好饭:「分明你才瘦,比我瘦得多。」 「记性真好。」楚清嘀咕一声。 两人是要分开睡了,这几天总和楚清呆在一起,没办法进空间,今夜赵月柏回自个房后,将门叩好,心念一转便进了空间。 空间里温度适宜,不比外头清凉,但也不燥热。灵田里的蔬菜硕满,一捆一捆的,她将明日要拉的货收好放在一边,又去寻许久前种下的竹笋和木槿树。 木槿叶上次被摘完后,不过一周便长出枝桠,洗髮水的存货已卖的差不多,只待过几日再制一轮。 赵月柏想起之前那个女人,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执着的客户,最近她还是没抢到,要不自己帮她收好一瓶,下次送给她? 这个念头闪过,赵月柏又马上否决了,不作这种蠢事。 …… 周墨见赵月柏歇息,便跃入房子,附耳禀报钱乐今日派人跟踪赵月柏的事。 「属下未对那人动手。」 周墨说话向来简练,今天话却多了,还带些抱怨。 「不过赵月柏逛街讲价实在太久,砍了半天的价叫那小贩实在耐不住就给她减了半两银子。」 第22章 相邀 又是一个晚间。 赵月柏忙着将这阵子洗髮陶瓶小心摆放好,转身时脚一侧,没站稳,闹了个平地摔。 她双手一撑,弹了起来,两耳一竖,还好没听见耳边传来楚清的调笑声。 是了,楚清去沐浴了,要是被她看见,指不定怎么笑话自己,她又不由想起上次被人笑话自己翘尾巴,燥着脸两手拍干净身上的泥土灰尘。 楚清背贴在浴桶壁上,闭眼回顾这几天的事情,素手轻捧,水珠洒落,犹春雨润花蕊,悦耳的水珠滴落声叫她更觉思路清晰。 钱乐派人跟踪赵月柏,必然是想知道赵月柏送完货之后的行迹,那就是想打探赵月柏家住何处。 他们和林府之间除这一买卖外再无其他关系,那便不是钱乐自己要打听的,更有可能是他主子林水砺的主意。 可林水砺从未当面感谢过赵月柏救他儿子的恩情,无论是去外地前还是外地后,似乎对赵月柏这个所谓的恩人也不是很看重。 至于林水砺与周诠之间的郎舅关系…… 周梧周墨前去打听也没打听出来两人之间有什么不和,周诠也没给林水砺开过后门之类。 王大石当街抽打那女子,按当朝律法,若不是签了卖身契,当街行兇闹得人尽皆知如此行径已足够锒铛入狱。 周诠口碑向来不错,定不会作放任不管这种蠢事,想来那女子是签了卖身契的。 不知现下那女子身处何处,可还活着。 正想着,一道灵光如闪电般从脑海划过,奈何速度太快,她并未抓住。 轻嘆一声,楚清双眼半阖,手向右边一捞,想像往常一样拿起备好的衣物穿戴整齐。 可伸手半天还是没碰到里衣的边。 此刻她才想起来,今天着急,忘带里衣了。 要不让周梧帮忙拿?这个想法刚蹦出来就被否决了,赵月柏这只呆头鹅此刻定然还在院内,肯定会被她发现的。 那只能让赵月柏帮忙拿了,楚清双手捧起一滩水,打湿稍烫的双颊。 反正都是女人,有什么好害羞的。 「赵月柏。」楚清披上一件薄衣,赤足走到湢门旁,轻声喊道。 又叫了两声,没人应。 「赵月柏!」楚清红到了脖子根,用了点力喊得大声点,方才还清爽的身子又闷热了。 赵月柏刚拍干净身上的泥沙,听到楚清叫自己,便回道:「干嘛?」 「你先过来。」楚清又喊,自己怎么可能把没带衣服的事情说这么大声,「我有大事要你帮忙。」 好吧,赵月柏抬脚迈向湢门,「说吧,想求我什么?」 「我里衣都没拿,帮我拿一件过来。」楚清赧然,轻声说道。 没人回话。 「你人呢?」 楚清微恼。 「大事已成,你开门。」赵月柏清润的嗓音兀地又响起。 「等一下!我把门打开,你一会再进来。」 第31页 语罢,楚清小跑着,将薄衣一掀,搭在架子上,长腿跨进浴桶,背对来向坐了下来。 家中并无屏风,只得这样遮挡。 约等了十几秒,赵月柏才推开门进去。 映入眼眸的是美人散落的万千青丝稍稍露出的白皙美肩,两者一黑一白,晕染得她耳垂红润得更可爱。 赵月柏将里衣搭在另一架子上道:「马大哈。」 「你快走。」 被下了逐客令,她微微挑眉,哼声道:「我才不稀罕看你。」 「谁又说你稀罕?自恋狂。」 竟用我的话堵我!赵月柏惊奇,又不服输:「落水狗。」 「呆头鹅!」 她还在苦苦思索着下一个该用什么回怼过去。 楚清抢先开口:「你不走。我、就、起、来、了。」作势起身。 一字一句说得抑扬顿挫。 「不不不不不。我走,我走。」赵月柏见楚清这架势,生怕她真的起来,赶紧逃了出去。 「怂蛋。」果然跑得比兔子还快。 茫茫夜色,拾掇半晌终于整理好,楚清从内室走出,看着赵月柏站在院中双手叉腰,动也不动,便问道:「在想什么?「 「院子很大,要不要养几只鸡?」赵月柏一改刚刚的玩闹姿态,拢眉思索着鸡棚的建造。 「可。还有驴,也该造一个棚。」楚清提醒,伸出食指指向被栓在门口的驴子。 驴被养了这么久,似有灵性,被楚清一指,还在埋头吃草的它转了过来,竟还有些可怜巴巴。 一个鸡棚、一个驴棚,外加篱笆围栏,相较于院子的面积,这些所占的空间小,可行。 「夜已深了,早些歇息。」 …… 清风徐徐,田间的芳草气息,轻拂沉睡的大地。 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稀稀落落镇民早早起床,穿着朴素的衣裳,匆匆走向各自要去的地方。 还是在往常的集市老地方,早就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等着赵月柏两人过来出摊。 其中不乏从隔壁的东阳渔成两镇慕名而来的,更多的是老顾客,人比以前多了二分之一有余。 赵月柏笑着招唿,本就长得不错,笑起来神采飞扬,给人一丝以风流倜傥之感。 「你们别挤老子!」一个彪形大汉嚷道,「老子都要被你们挤扁了!」 可众人吵吵嚷嚷,没人听到他的话,见人越挤越多,大汉眼角抽搐,又忍不住嚎道:「挤归挤,别扯老子秀髮!」 「每次排后边的都没有了。」有女人小声抱怨。 「大家不要着急。」楚请出声安慰,「总会买到的。」 赵月柏暗暗咂舌,楚清果然也是个画饼大师。 一日比一日卖得快,两人于巳时就回到了家中,赵月柏在宅院旁噼了几棵树作鸡棚驴棚的框架,两人吭哧吭哧地忙活了整整一个半时辰,才将那两棚做好。 酉时初,两人正用着饭,大门忽然被敲响,「砰砰砰」地,显得有些急促。 大门是用梨花木制成,起初赵月柏喜欢这里也有这个原因,此宅院大门纹理清晰,色泽深邃。其上雕刻着祥云纹,寓意吉祥如意。 梨花木木材较硬,拍打起来击打声清脆响亮,两人同时抬起头朝声源处望去。 他们在镇子上并没有什么熟人,可能的就是鸻鸿村里刘成到镇上顺便来看看他们。 终于外头的人喊道:「赵月柏在家吗?」 声音沙哑低沉,声线特别,她们没有听过这个声音。 赵月柏起身理了理衣着,朝大门走去,但没出声。院子比较大,外面的人见没反应,砰砰砰敲得更大声。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隐约能听见外边人唿吸粗重,赵月柏才开口低声问道:「请问你是谁?有什么事吗?」 那人似乎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赶忙答道:「我是官家的人,周县令想和赵公子见一面。」 似乎怕赵月柏不信,又添了一句:「为的是水井的事。」 鸻鸿村离秋吉步行不过大半个时辰的事,驴车半个时辰也足够了,挖水井的事被传开来,传到官府那边也不是不可能。 赵月柏把门闩拿开推开一条门缝,一个衙役衣着的中年男子双手抱拳:「赵公子,在下马枫。」 马枫面容刚毅,脸上却刻印一道刀疤,那刀疤从右眉竖拉至右颊,疤痕线条凹凸交错,说完话后他便嘴唇紧闭。 一个人的声音怎么会嘶哑到这个地步?赵月柏实是不解,拱手道:「公差,方才你说今日来此是为水井一事?」 「是,大人闻您事迹,明日想在醇意楼设宴邀你,不知您可有空?」马枫恭谨有礼,大人叮嘱他万分小心,一定要请到赵月柏,他也不敢因自己误了大人好事。 两人交谈之际,楚清已从正堂过来。马枫见她姿态自然,想是赵月柏的什么亲朋,便也拱手行了一礼。 明明已不像午间那般烈日炎炎,有风吹来也是凉风一阵,但又没叫人清爽半点,马枫头上冒了几滴汗,缓缓地沿着疤痕留到下巴尖。 沉吟片刻。 县令设宴相邀,无法拒绝,不可能不参加。赵月柏与楚清对视一眼,微微颔首,眸中一道精光掠过:「我们明晚有空。」 她说的是「我们」,意思便是楚清也会一起过去,马枫脸色为难,两道粗浓的黑眉一皱,那道刀疤更惊人可怖。 第32页 周县令只说了请赵月柏,并没说请楚清,马枫想了想周诠的交代,于是点头道:「好,到时恭候两位。」 将马枫送走,两人重新用门闩把门插上,打算转身回去用未用完的午饭。 就在此时,门又「哐哐」地响了,与马枫砰砰砰地敲打不同,这次是轻缓的敲击。 今天是个什么日子,怎么这么多人找,两人却也都好奇起来这一次的是谁。 门外站着的女人戴着面具,打算重新哐哐敲两声,正抬起手,还没落到硬实的木材上,门就已经被打开了。 一打开就对上了两人四目。 「我叫段络。」女人抿唇,隐在面具下的双眼看着她们,呆了半天只说出这两个字,心里又微微安心,还好她带着面具,两人看不出来她的神色。 两人面面相觑,三人默默不语,一种极难口述的尴尬之感瀰漫开来。 赵月柏从未如此尴尬过,下一秒她和楚清两人同时开口:「我叫赵月柏。」「我叫楚清。」 第23章 借钱 「我家在那边。」段络伸手一指东边那座有些老旧的小宅院,缓缓说道。 赵月柏点头,心说我知道,「请问姑娘你,可是有什么事?」 她问完这句话,气氛又沉寂了,四周寂寥,细细听来只有三人的唿吸声。 段络从未开口求过人,这是她生平第一遭,也不知道如何开口问出这种话,她眼中满含尴尬,咬了咬牙根,在面前两人的注视下终于说道:「我想向你们借点钱。」 包括这一面,他们不过三面之交,名字也是方才知晓的,不管怎么说,都靠不到已经能借钱的关系上。 可她能记住脸的,也只有面前的两人。 此言一出,两人自然难掩惊讶之色。 「段姑娘,外头热,我们进里面说。」猜想段络平日独来独往,言辞表达可能不太流畅,楚清将门打得更开些,笑道:「请进。」 她身旁的赵月柏也点了点头,他们对于段络更多的是好奇,并无恶意。 「多谢。」段络每一寸肌肉都僵直了般,腿直直跨过门槛,跟在楚清后边往堂屋走去。 这里与自己的宅子不同,他们的家有鸡棚,有驴,有饭菜的清香,自己家空落落的,明明两家差不多大,现在感受起来只感觉自己家的空旷许多。段络边走边观察,心中暗想。 赵月柏将门关上后,回头看已经走了的两人,还有段络同手同脚的僵硬步伐,很想告诉她顺拐了。 三人来到堂屋桌前坐下,饭菜还是温热的,段络面具之下的脸皮愈烫,没想到他们还在吃饭,早知道自己晚点再来。 「段姑娘可要一起用饭?」楚清面露关切之意。 「不必了,多谢。」段络立马拒绝了,又继续开口道:「我直接把事情讲了。」 段络虽然言辞难表,但好在她说话利落干脆,简明扼要。 「王大石行兇,后将其拖至郊野,太贵,我当了许多物什才够。人伤太重,没钱买药了,着急。日后赚了还你们。」 她说的很清楚,段络赎回的人就是她们听说的那个掌勺的厨娘了。赵月柏拧着眉,细想了下上次段络提着药包从自家门前经过,药包应当就是给那厨娘的。 两人相视一笑,又是同时开口:「可以。」 「不过我需要你先押一点东西或者用一些其他的来换。」赵月柏尾音微扬,坐直了身体,语调淡定。 「......」她家还有什么,段络茫然,随后咬了咬牙,像下定了什么决心:「棺材铺里的东西,你们可以随便挑。」 迟疑了一会儿,她又添了句:「我还可以赠你们两具棺材。」 她家棺材质量很好,可是当铺不要,嫌晦气,如果能送给她们两个,应该也不算埋没了棺材。 楚清:「......。」这话听着不甚吉利。 为防两人继续扯东扯西,楚清把话拉了回来,「不必了,她在逗你。我看段姑娘也是个心善的,我们能去你家中看一眼那姑娘吗?」 「可以。」段络下颚紧绷,颔首道,家里那个可怜巴巴的小姑娘还没醒来,看一眼应当也不打紧。 段络家离两人家中不远,但两人都没去附近走过。如今走近才发觉,段珞家旁的路显得更幽暗。远望木屋古朴,近看门扉苍老,木质斑驳。墙后无花无草,只有几根蔓延的藤蔓,如鬼爪般攀附在墙壁上。 几人推门入了一间厢房,气息沉闷,屋内昏暗,只有微弱的阳光透过窗户洒下,照亮一方区域。 这间房很大,两人定睛一看,赵月直唿好傢伙,墙角堆满了几具棺材,木质优良,可油漆剥落,显然已相当久远了。 棺材旁的角落离还摆放着一张老旧的木桌,桌上摆了一铜镜,锈迹斑斑,还有各种黄纸符箓。 段络真不愧是开棺材铺的…… 除了这些东西,房中再无其他,看来段珞真是当了能当的。 「家中已经没有其他地方有位置了,只能搬到这里。」 床上躺着的小姑娘浑身无二两肉,骨架看着不过十六,比她们都小了好几岁。露出的手臂被抽满了深深浅浅的红痕,手背发紫。 此时浑噩睡去,是难得的安心。 许是因为常年受王大石折磨,她的脸上难免带了些苦相,眼尾红热,好像才哭过不久。 「她睡着了也哭。」段珞忽然开口,面具之下的面容带了一丝无奈。 第33页 是个可怜人,赵月柏心中嘆了一声,现在都在传小姑娘偷鸡一事,不知事实究竟如何。 她从衣服的隔层中掏出两个银锭,色泽皎白,「这是二两银子,段姑娘有需要的再来找我们吧。」 「好,我替她谢谢你。」 赵月柏:这话听着...很是真诚 「我方才还瞧见马枫敲了你们的门。」段珞开口试道,「他找你就是周诠找你。」 「还定在了王大石的醇意楼。」楚清若有所思,有意无意地想看看段珞的反应。 「嗯。」此人他日定下血池地狱,段珞语调低沉,不再说话。 赵月柏两人转身作辞,「还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尽管去我家中找。」 栓在门后的驴子埋头吃草,见到两人回来,驴叫一声,赵月柏才记起忘了把它拉到棚子里了,一缕阳光从棚顶右侧穿过,在一整片阴影中,格外显眼。 她作这驴棚的时候特意压了两层稻草严严实实,很挡水,赵月柏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取了个梯子爬至顶部,方见棚顶被压塌了两指宽的大小。 顺手将鸡窝也收拾好,过几日她便上市集买几只鸡崽子回来。 堂屋的饭菜已经凉了,余热也无,楚清将几碟加热,重新收拾一番再上了桌。 ...... 翌日酉时初,就着摇摇欲坠的红日,两人一路来到醇意楼前。 酒楼之内,红木桌椅陈设其间,金碧辉煌,尽显富贵之气。 大堂里是十几张桌子,美酒佳肴,推杯换盏。有富人者手持银壶,酒意盈盈,倾心斟酒,嘴里念叨着再来一杯。 气氛热烈,唯不见掌柜王大石身影。 比上一次钱乐请客时人还要更多,王大石这生意,倒是越做越好了。 小二见两人到了,满脸堆笑,将人领至被周诠包下的雅间。 路过一桌时,有人俨然已经喝醉了,举着酒杯大嚷一声:「这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这般好吃,给爷赏!」 从酒楼一侧的楼梯上去,又绕过长长的一段走廊,在最里边那间停了脚。 烛火光亮,从窗纸的另一侧微微透出,映出两人身影。 「两位请进,县令大人在里面等着嘞!」小二殷勤地替两人推开门。 内里赫然端坐一人。 那人身穿着长袍,袍身宽松,款式简洁,下摆及地,饰有金银丝绣花,鬚髮如云,黑色的鬍鬚如墨染,微微上翘,除了头髮多,面上并没有特点。 见赵月柏两人进来,端坐的人赶忙起身,作揖道:「赵公子。」 作揖规规矩矩,一板一寸。赵月柏猜想此人便是周诠,也作足了礼数。 「这位姑娘想必就是赵公子的表妹吧?」几人依次落座,周诠含笑问道。 楚请微微点头,报以一笑,眉目流转间,自带几分漫不经心。 她这双眼生的极好,眸中带情,落在周诠眼中,只觉是害羞意味。怪不得王大石惦记了这么久,周诠眼神微暗。 一阵上菜动作后,抬菜的小二退出门外。菜香四溢,馥郁扑鼻,确实叫人垂涎欲滴。 筷朝一道芹菜下去,咀嚼间赵月柏也不禁感嘆,确是好菜。 一道好菜除了要掌厨者艺高,还要菜品鲜活质好,两者皆备,才能成一道佳肴。 「赵公子年轻有为,水井一事所传甚广,已传到我耳中了。」 「大人过奖,不过偶阅前人所书。」 「分明是你过谦」周诠呵呵笑道,「还有你所制那洗髮水,小厮去买过几回,实是不错。」 几人说话来来往往,周诠暗贊此人宠辱不惊,是个人才,若是能为他所用,定如虎添翼。 「近来镇上多了许多新鲜物事,连话本子也多了几份新货,你可闻甚么『风徐来』?我与那书肆掌柜打听许久,他也不愿告诉我究竟何人。」 周诠嘆惋道:「若是让我知道此人是谁,我必然也宴请他,与他相交,作一知己。」 闻言,两人心中皆有不愉。 时间过半,周诠才缓缓道:「不知赵公子可愿造福百姓,将挖井一技成书记载,我仔细研读后将其授予百姓?后我必报至知州,为赵公子请赏。」 鸻鸿村中有其他人,虽然也有参与挖井一事,可都是在赵月柏的指挥下完成的,村民们对此都没什么了解,他只能找赵月柏。 「赵公子必然也是心怀百姓之辈,定不会拒我,我说的没错吧?」 楚清略思量,便明白周诠所想,律法规定,若知县有任何大的功绩,即可报以上级,核实后得以升迁。如果周诠将书报上去,那受益最多的就是他,赵月柏所得不够几两金银。 可惜周诠来的太晚了,她早已派了周墨去寻当地知州柳行枝。 听周诠语气忽低,嘴角的笑越看越像皮笑肉不笑,赵月柏面露慷慨激昂之色,诚恳笑道:「啊对对对。」 第24章 藏人 这四个字在周诠听起来极具认同诚恳之意,他见赵月柏连说三个对,心下满意,只道赵月柏是个有眼色的,于是捧起酒杯:「那我便替百姓谢过赵公子。」 「不敢当,」赵月柏起身回礼,也两手拿着酒杯,仰头咽下,随后沉吟道:「只是我都是从古书上学的,如今那书已不知何处去,重新整理恐怕要许久才行。」 周诠的鬍子翘了翘,摆手连说无妨。「听闻我内侄也因你的菜身体好上不少,妻弟远游,我顺便代他致谢。」说罢又是起身敬酒。 第34页 「我见赵公子仪表堂堂,远比王大石这厮好上不少。」周诠似乎已经有些醉了,自顾自说着,「若不是他家酒楼实在出名,我也不会来这地方。」 「你们说他当街打人差点致死,怎么会有这种人?我也想管,可他手上有卖身契,也管不了。」 赵月柏只微笑,嘴角的弧度甚小,讽道:「王掌柜的抽人英姿也是无人能及,我等甘拜下风。」 他们两人这边讲着,楚清在旁边打量雅间的内部。 屋里被划分为两个空间,一个是他们吃饭的这处,另一处则以一门与屏风相隔,从屏风过去便是休息的地方。 从这个角度往屏风那边看,并不能看到里面全貌。且里边并未点灯,一片乌黑,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只感觉黑得不同寻常。 楚清又想起进门前窗纸上映出的两人身影,还有小二突然拔高嗓门的一声吆喝。 「楚姑娘在看什么?」话题突然到了她的身上。 话题跳的这般快,饶是赵月柏也有些措不及防,扭头看向她。 「这些画作装饰极其精美,」楚清扫了眼镶在墙上的画,又伸手指向那个屏风,「大人您瞧,还有这屏风。」 顺着那纤纤玉手看过去,立在隔间木门后的屏风上绘有山川河流,山峦起伏,云雾缭绕,宛若真实之景。 「是不错。」周诠贊道,「楚姑娘似乎很感兴趣。」 「大人,小女子失陪。」楚清听他这话,顺势说到,径直走到那屏风前,又绕到屏风后边。 内里宛若深渊,寂静无声中瀰漫着一股压抑,每个角落都被黑暗笼罩,外间的微光如同诡异引子。 这间屋里,藏着另一个人。 那人可能就藏在里边,偷听他们讲话。 走近这片黑暗,屏风外的烛光隐约能让她看清这里边。 窗户关的严严实实,屏风后边只搁了一张床、一衣柜与梳妆桌,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那人与周诠必然是一伙的,周诠让人躲在这偷听干什么,这人又是谁。 想那身影体态,楚清唇角微勾,有了答案。走到衣柜侧边伸出手敲了敲柜门,敲了约有十几下。 她走路向来没声,有人藏在这边也听不到她的声息。 什么反应也没有,只余「嗒、嗒、嗒」的敲击和墨色一般的黑暗,还有外边赵月柏与周诠两人清晰可闻的谈话声。 周诠原以为楚清只是过去看看屏风,没想到一转眼人就没影了,心下一乱,也随她身后进来。 「楚姑娘,你在这做什么?」 「噢?大人,我见这些桌椅衣柜都很精緻,以前从来没见过。」楚清扭头,一脸惊喜。 果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周诠心道。 这女人很好拿捏,赵月柏看着淡泊名利,对他并不热情,相要拉拢赵月柏,以后或许可以从这位身上下手。 三人喝酒吃菜,时间过得飞快,作辞时已是戌时三刻。 周诠将两人送到醇意楼大门外,见两人走远了,脸色才阴下来,对候着的小二沉声道:「叫王大石收敛点,再惹事我定不饶他!」 若不是王大石还有点用,他早踹了这等蠢货。 回到家中将门掩上,赵月柏才开口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他想用你,还想拉拢你。」 「想不到我这么有实力。」赵月柏得意一笑,「可我又岂会被拉拢?十头牛都拉不走。」 说笑完她又敛眉,随手倒了盏刚温过的茶水,递给楚清,眸中闪过冷冽:「王大石也在里边。」 周诠和王大石究竟是什么关系?楚清也忍不住深究起来。 他们两人一定有关系。 周梧周墨查他们背景的时候也只查到了周诠任平南县令之前王大石就已经在秋吉扎根,二人从前并无联繫。 可什么也没查到,正说明两人关系和手段都不一般。她抿了口茶水,想得入神。 「你的眉毛动来动去得像毛毛虫。」赵月柏蓦地笑说。 「你说什么?」楚清也笑了,将茶盏放下,扬起一双桃花眼觑她,双眸的笑意如同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水,被茶水浸润的双唇衬得那张脸愈发明艷动人。 赵月柏不怕死,嘴咧得更开:「你皱起眉来像毛毛虫,一动一动的。」还挺可爱。 「是你自己离开还是我请你离开?」 ...... 许是因为赵月柏与周诠解释过把挖井的技术写成书需要很多时间,连着好几天周诠也没再联繫她们。 家禽集市各种味道混杂,鸡鸣声声,鸭嘎嘎鸣。闻之,腥气扑鼻,混杂着土壤的气息。 生意纷纷,腥臭与混沌相交,但赵月柏并不讨厌这种味道,虽难闻,却心安。 楚清对家禽牲畜这类事并不了解,便只跟在赵月柏身旁看着。 今年的养鸡行情相对较好,市集上卖的都比较便宜。赵月柏看中了六只小鸡崽,一只公的和五只母的,刚出生几周,每日混着桑叶或红薯叶混合着米糠来餵鸡,极容易养活。 走过活禽区,再走几丈就是卖已宰好的各种肉类,鸡鸭猪鹅,样样都有。 「那小姑娘身子虚,我们去买些回去给她补补吧?」楚清扯了扯赵月柏的衣袖,这般问道。 赵月柏眉梢微挑,瞥了眼被拉着的袖子:「你对她们倒是挺上心。」不过也随她去了。 第35页 左袖被纤纤玉手拉着,右手提着不算沉的鸡笼子,楚清直直拉着赵月柏绕过了最前面的鸡肉摊子,来到一处鹅肉摊前。 这番动作赵月柏也晓得楚清是不想被那小姑娘看见鸡肉,平白记起不好的事。 脑中旋起了久远的记忆,前世一款叫《英雄联盟》中的角色亚索所说的一句话「天下万般兵刃,唯有过往伤人最深。」她微微恍惚,楚清还挺贴心的。 楚清青丝绾起,头饰简单,赵月柏侧头就是女人漂亮的侧脸。 你呢?你的过往会是什么? 「我们要一整只鹅,麻烦帮忙宰好。」 「不去买猪肉,不去买鸭肉,偏来买鹅。我看是你自个也想吃吧?」赵月柏回过神,空着的那只手轻搭在楚清左肩,揶揄问道。 左脚被人轻轻一踩,「嗷!」赵月柏夸张喊道,一副楚楚可怜样。 铛铛切肉的老闆摇摇头,现在的小年轻真有意思。 第25章 线索 近五月中旬的平南,又是在午间,天气渐热,骄阳似火,空气中也带了闷闷火的气息。 想来再过一两月,天只怕会更热。 以前这个时候,楚清都会用到冰块解暑,降热降温。民间百姓尽管也有在家中后院挖地窖藏冰的,但不多,一般都是富人家里,也很少拿出来卖,故而她现在是享用不了的。 两人快步回到家中,家宅附近荫凉处较多,对比之下稍觉凉快。 赵月柏把小鸡崽子们一个一个扔进鸡棚鸡窝里。一落地,鸡崽子们细小的脚爪在尘土上踏出一串印子,留下痕迹。阳光洒落在它们身上,映照细腻的羽毛,反射微光。 周围有篱笆围着,篱笆较高较密,他们应当不会跑出来。至于以后难免会产生的味道,赵月柏略思量,觉得得想个法子除一除味。不然等鸡仔子们长大了,这味道可能会熏到某人。 它们容易养活,餵些剩菜剩饭米糠杂粮便可。赵月柏特意在篱笆内开了一处凹槽,用以投放鸡崽们的口粮。 楚清从来没有餵过鸡,眸子里闪过好奇,初次真正通过手的触摸接触这些羽毛细腻的小生灵,她感到心中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感觉。 几只小鸡仔雄赳赳争食,俏目微眯,楚清在旁,漾着一股莫名喜悦。 「看你挺喜欢的,以后你就负责给它们餵饭怎么样?」赵月柏手洒着米糠问道。 楚清微微点头,神色认真:「好的,表姐。」 这个称唿许久没出现过,赵月柏侧头能看见她轮廓明了的下颚线,语气憋得严肃:「那倘若有一只横死,我定饶不了你。」 「只怕是横死在你腹中。」楚清美目流转,白了她一眼。 后将买来的鹅肉清洗干净,加以清水放入炉上。待水开后,将鹅肉块放入锅中,再加入适量的姜片、葱段、料酒和盐等。如此熬制大半个时辰,方煮好一锅汤。 赵月柏叩响了段络家的门,几日前见那小姑娘伤势不小,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两人在门外等了片刻后,段络才将门打开。 段络还是戴着她那张面具,面具之下的双眼略显憔悴。她朝两人点了点头,侧身让她们进了来。 「段姑娘,你看起来,」楚清斟酌几下,没找到合适的措辞。 「有点困。」赵月柏懒洋洋地开口接话。「就像三天没睡觉了一样」 虽然她说的直接,但莫名形象。 段络心想:她太磨人。且自己没有照顾过人,手忙脚乱,全凭猜想。 那小姑娘连发两日高烧,清醒的时候只能喝点水下去,偶尔喝些寡淡的米粥,万幸今天已经好多了,不像前几日那般颓靡。 那间厢房明显被段络收拾过,之前来时棺材杂乱,现下被一具具摆好,让空间看起来更大了点。 窗子的延框和缝隙的灰尘被擦拭干净,因此阳光透进来得更多了,原本阴暗的内里被一照之下阴霾渐散。 小姑娘仍躺在床上,盖了床稍厚的被褥。 见有人进来,花茗双眼发亮,这两位长得真好看。她掀开被子坐直起来,就要下床,显然段络已经和她说过是赵月柏两人帮的忙。 「坐着。」段络唇瓣抿成了一条直线,在她赤足要落地时,赶紧开口。 自己好不容易把人照顾成这样,万一又出什么差池,功夫岂不是全白费了。 小姑娘脸上没有几两肉,身形纤瘦,唇色苍白,面色虽好上不少,可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足微微泛黄。 花茗一屁股坐了回去,她不敢不听段络的话。 一是因为段络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二是她戴的面具着实不大好看,且近几日相处,段络一向寡言少语。 最重要的是,谁会把棺材放在卧房中啊!而且还是那么多具! 所以她觉得段络一定是个……是个很特别的人。 赵月柏以男装示人,并不好直接与小姑娘讲话,只简单地朝她点头。 「身子好点了吗?」楚清朝她柔和一笑,走到床榻边微微弯身,「不舒服便躺着,莫勉强自己。」 与人相处,要想人卸下心防,获得自己想知道的东西,就不能逼之过急,故而楚清并未直接问她的名字。 花茗活了十六年,受到的温柔呵护从来没有像这几天一样多,当下眼眶湿润,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谢谢姐姐。」她心中委屈无处宣洩,但又觉得人家没必要听自己的悽苦事,平白坏了心情。 第36页 楚清一手揽过小姑娘的肩膀,骨头竟戳得人有些疼。 真是太瘦了。低嘆一声,楚清并非心如铁石之人,小姑娘到底还是可怜的。 段络平时寡言少语,虽相处更久,可交流不多,她与赵月柏对视一瞬,两人退了出去。 这些事还是交给楚清来干吧,她们不擅长。 她们两人来到堂屋坐下。堂屋的摆饰老旧,却十分干净,特别是副桌上放着的青瓷花瓶,表面被外的光一打,隐隐反光,干净崭新,可见主人家十分爱惜。 墙上还挂着一张弓,只看一眼,就知道绝非凡品。 「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已经找好事做了。」 赵月柏一噎,其实她想问的是那小姑娘,不过可按段络这回答,应当是想让那小姑娘留下来了。 多问也不礼貌,赵月柏换个话题:「你说送我们两具棺材,可认真的?」 「自然。」段络心中微喜,居然有人对她家棺材感兴趣,话也多了:「这些棺材有镇尸之效,死者入棺,可安然转世,不受过往之苦。」 「它们定不能卖与作恶多端之人了。」 「作恶之人是另一界的事,即使入棺也需受下阿鼻地狱之刑。」段络语气极淡。 赵月柏虽不大信神佛鬼妖魔,可她存敬畏之心,心想段络似乎十分精通这一行。 谈了许久,炎炎烈日褪成落日余晖,楚清也没出来。段络和赵月柏提脚回到卧房。 刚刚她们走时并没有把门掩上,回到门口就能看见里面的场景。 那小姑娘头埋在楚清怀里,身子一抽一抽的,楚清唇瓣附在小姑娘耳边,开开合合,手还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这么久了,她们怎么还在抱?还抱在一起?赵月柏呆了呆。 楚清余光瞄到了傻站在门边的人,缓缓转头对她说了句唇语。 「过来。」 半晌后赵月柏才反应过来。 等她走到床榻边时,那小姑娘也感觉到了她的气息,双眼蒙蒙地叫了句:「多谢恩人伸出援手。」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赵月柏此刻颇有青竹绿柏之风,浅笑一声。 「我叫花茗,」花茗开口介绍道,「花朵的花,品茗的茗。」 其实她本名叫花名,名并非茗,父母想给她取名为花明,可她父母没读过什么书,认识的两三个字中也只有名这个字与明的读音最像,故为花名。 名加上一横两竖就变之为茗,还是她很久以前听在路过私塾的时候听到授课的老夫子说的。 想到过往伤心事,花茗又忍不住想落泪。可其他几人都在,她心中平生一股羞意,到底把眼泪憋了回去。 ...... 回了自家后,赵月柏仿若无意:「你和花茗在一起就像母女。」 「嗯?」楚清微怒,赵月柏什么意思,她有这么老吗? 「我是想说你身上散发着母爱的光辉。」 「我还没有这么大的女儿。」楚清嗔了她一眼,恼赵月柏不会说话。 「今日花茗都说了些什么?」赵月柏好奇道,她们在房间里抱了这么久,总该说了些什么吧? 自从出了段家的门,楚清的双眉就皱得厉害。 「今日问出了两件事。」 「第一,王大石拖欠花茗工钱三个月,故而花茗偷走了一只鸡,想以此相抵。」 「第二,王大石的酒楼生意之红火,我猜想怕是有你的大半功劳。」 第26章 店铺【倒v开始】 赵月柏闻言一泄, 惊愕道:「与我相干?」 反应一瞬,赵月柏便明白了楚清的意思。 「这不过是我的猜想。」楚清揉了揉眉心,想捋清头绪。 凉风从未阖上的窗子袭来, 又绕着她的周身,突来的凉意叫她清醒许多。 「醇意楼是间大酒楼,每日需要採购的菜总量十分大。」 「花茗在醇意楼当掌厨, 虽厨艺好,可王大石并不重用她, 故而她并不清楚每天的菜来自于何人。」 楚清缓了缓神, 眼神锐利:「只是她说,每天都有一批菜与别个不同,个头饱满,尤其新鲜。」 「且你知道么,数量与我们每日卖与钱乐的差不多。」 这才是关键所在,倘若源头真的是赵月柏。那林府为何要把菜转手卖给王大石? 她蹙着眉,抬头对上了赵月柏的双眸。「你说,是为什么?」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指钱乐把菜转手卖给王大石。若真是这样,只有两种可能。」 抿了口茶水,赵月柏气血上涌,肆意翻滚惹得指尖都是热的:「要么是王大石开了高价,林府可以从中赚得盆满钵满。要么他们就是同一种人, 有组织地互相帮衬。」 「显然是第二种。」赵月柏嗓音清冷通透:「林府家大业大,怎会缺这一点钱?」 「过几日契书日子要到了, 」楚清眉头不展, 尾音又轻又软:「我们不卖给他了好不好?」 听出她话中带了点撒娇意味,赵月柏愣了愣, 随后哼笑一声:「我早就不打算再卖给他了。」 等过几日他们再看看断了货源之后王大石和钱乐的反应。 至于赵月柏所说的不再卖给林府,也早有此打算,他们如今攒的银子也够多了,不必再依靠每日林府的几两银子过活。 「我最近看中了一家铺子。」赵月柏摺叠双臂:「地段不错。」 第37页 又闲谈片刻,夜色渐深,两人各回各房。 空间里的木槿叶又长出来了,有空间在,她根本不需要担心原料不足的问题。 五月前种下的竹米,目前还没有破土的迹象,等它们冒芽还需等几个月,深秋时分就能吃到笋子了。 将还在地里已然长好的菜植都收割完,约莫着能够到和林府契书到期的时间。 还好当时留了个心眼,没有和林府签长期的。 赵月柏思绪万千,着实想不明白周全,一个所谓的县令名声清正,为何会与王大使这等小人厮混,官商相护。 边琢磨着这些事情,赵月柏边挑了些薄荷、丁香和茯苓种了下去。 这三者是她用来做牙膏的主要材料,除此之外还差些桔梗根粉,但桔梗根收起来麻烦,而且药铺里一般都有很多又便宜,赵月柏便没种。 百姓们大多用杨柳枝和清水漱口,阔绰人家在漱口的时候则会用盐水,身份再尊贵点的自然养护得更精细了。 而杨柳枝需要用的时候,将其浸泡在水中,再用牙齿轻咬杨柳枝,这样就能将杨柳纤维从中释放出来,宛若细小的木梳齿一样,作为牙刷使用非常方便。 一切准备妥当,赵月柏心念一动又回到了卧房里,沉沉睡下。 万籁俱寂,大地也在静默中沉睡。 黑夜如墨,深邃而浑厚,天空中没有一丝云翳,纯净而幽深,宛如一片无底的深渊,在这漆黑天幕下,一个全身被黑衣包裹的身影在一间间屋顶上点起落,动作轻盈。 「哐——哐——哐——」一更三点暮鼓一敲,任何人都不得出行。 平南的宵禁查得十分严,眼下一队巡逻的衙役提着灯笼,严防四守。 可没人能发现屋顶上的夜行者,最后那人落在了王府院中。 ...... 赵月柏说的这家铺子位于平日里出摊的附近,人流量较大,这种地段一般难求。听说那家铺子主人出了事,才把它卖了,对赵月柏来说,是个好机会。 依照她如今浑身上下九百多两银子的财力,开家酒楼还远远不够,可安置一间铺子是绰绰有余。 且她并没有直接管理酒楼的经验,倒不如先从小铺子下手。 这间铺子原主人着急出手,价钱不高,杂七杂八的总共加起来不过七八十两,是她赚大发了。 铺内除了有一个大堂门面,还有有三个隔间,一个隔间是用来待客的,另一个则是用来存放东西的,剩下一个则给店主人自个儿休息。 这儿原来是一家画庄,生意也不错,主人家用心,内里装饰雅致,还有些落下的青瓶白瓷。 「把这架子放在这儿,摆在这儿。」「对,然后把那个桌子放在那边。」 赵月柏指挥着劳工摆放从木匠铺里运过来的她定制的货架,十分满意。 「既一切妥当,那我们就先走啦?祝赵掌柜财运滚滚!」劳工头子憨厚地挠了挠后脑勺,准备离开,毕竟赵月柏交给他们的活已经干完了。 赵月柏把工钱递给他,眼中含笑:「今日若无几位相助,还不知要花多久时间。」 「掌柜的,拿人钱财替人办事。这是、」劳工头子哈哈大笑,伸手接过,感受到重量不对劲,立马一愣:「您、您给多了。」 「新铺子,讨个吉利,几位有机会也可来我铺中看看有什么能用上的。」赵月柏摆手示意,「也劳烦几位与亲友多提一嘴。」 —— 赵月柏头颅微微仰起,欣赏着自己布置的铺子,各个区域都被划分得很清楚,目前卫生区的比较多,摆着一百多瓶小陶瓶。 蓦地背后传来一道柔润清丽的嗓音:「想得那么入神。」 「这几日的多么?」赵月柏扭头问道,楚清今日独自去了郑海的书肆结算,现在才过来。 一个小盒子被捧在楚清手上,「不少。」 「比之前的多。」赵月柏咕哝一句,比买这铺子花的钱还多,想到此处不由面烫,她怎么感觉自己在被这女人养着。 赫赫怎么可能,自己明明也赚了很多。 赵月柏下巴一扬:「不错。」 「我方才从外边进来,你这店铺还没牌匾。」楚清将木盒放在柜桌上,提醒道。 「明日就去做一个,」两人眼眸交汇,赵月柏脑中浮现出楚清颇有气势的字,抬手摩挲下巴略加思量。 让楚清给牌匾提字,不仅悦目,还能省下不少钱。 「我任命你为这家铺子的副掌柜,」她郑重其事:「得此重任,你需要为这间铺子出力方不负我。」 楚清:...... 她也配合这人,唇角微曲:「掌柜的,这铺子取名了么?」 「你觉得咕咕超市如何?」 赵月柏说完心虚,她这小铺子居然也妄称超市。 一般铺子都叫些轩、坊、阁之类的,超市两字楚清是第一次听,微微颔首:「十分新奇。」 至于咕咕两字。 通俗易懂,识不识字的百姓都能轻易明白,有利于宣传。 第27章 牙膏 赵月柏并不着急开张, 把楚清提好的字送到镇上有名的木匠铺刻成牌匾后欣赏一番便挂了上去。 楚清的字沉稳大气,又蕴含锋锐之意,单只是块牌匾就能惹人注目。 赵月柏近几日在家中闭门造牙膏, 对于这方面她并没有多少经验,大多数是参考曾经所看的《太平圣惠方》和《香谱》。 第38页 富裕些的人家还会用茶水漱口。茶具有清除牙菌斑的能力,浓茶不仅能清除牙齿缝隙中的食物, 还能增强牙齿的强度,有清热解热之效。 木桌上是一团笔墨纸砚, 她不会用毛笔写字, 毕竟是个现代人,抓笔姿势也与曾经无异,故而写出来的字不算好看,有如狗爬。 偶尔抬头放眼窗外,就能看到悠然自得的身影在对面的屋檐底下转悠,时而俯身晾晒从药铺买回来的中草药。 举手投足间尽显不凡气度。 青丝没有扎稳,髮髻随着身子的动作变得凌乱,楚清穿着不过最朴素的农家衣裳,却衬得她更裊裊妖娆,柳腰不盈一握,身姿绰约。 这个画面美得赵月柏脑袋放空,嘴角不自觉地翘起,眼笑眉舒。 不料楚清似乎感觉到了她的视线, 白皎的脖颈一转,回头对上了她的眼。 赵月柏刚翘起来的嘴角瞬间又抿直了。 什么杨柳细腰, 什么不盈一握, 自己到底在想什么!跟个臭流氓似的,非礼勿视, 真是恬不知耻! 她心底痛骂自己一声,逼自己专心想配方。 赵月柏拍拍额头,不如再在配方里加点龙脑香和青盐。 比起她的尴尬不自在,楚清却是心情愉悦,转身继续晾晒草药。 日头偏西,赵月柏再抬头时,院子中的草药已然被收了回去,鸡棚里的鸡崽子们蹦蹦哒哒地啄着地上的米糠,看来楚清刚给它们餵过粮。 坐了将近一个大半的时辰,她扶着腰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屁股和腿有些不适,方才还没有感觉,一动之下才感受到自足底传来的酸麻。 还没挪出两三步,楚清就从门外走了跨了进来,眼神掠过她瞄向桌上的黑字白纸,又从她身边经过,就要拿起纸来看。 赵月柏下意识地手一挡,将楚清拦在桌前,语气提防:「你干嘛?」 自己的字乱七八糟的,要是被她看到,多丢人? 「你干嘛?」楚清面露奇怪地看了赵月柏一眼,这人到底在戒备什么。 赵月柏眼疾手快地将桌上的纸张一抓,收到自己身后,别扭道:「不许看,你要是想知道,我就念给你听。」 「我不是你铺子的副掌柜么?」楚清莞尔一笑,加重了『副掌柜』三个字的语气:「竟连看看配方的资格都没有?」 「配方十分重要,除了我谁也不能看。」赵月柏并不放手。 「表姐,你不信任我。」楚清眸中立刻泛起涟涟水光。 「扯淡。」赵月柏冷哼,忽然想到了什么:「你多大了?」她显然抓错了重点。 楚清也没计较这人缺根筋。 两人相处至今,赵月柏从未问过楚清的真实年龄,平日里被表姐表姐地叫,她也没有想过去深究。 「我已然二十有一了。」楚清双唇微启,答道。 二十一?那分明比她还大。 赵月柏诧异,随后又被表姐二字闹得羞恼万分:「那你以后不许叫我表姐了,你分明大我两岁,不许这般叫我。」 「嗯,表妹。」 「这个也不许!」 从表姐换成表妹有什么不同?她在意的是当姐姐还是妹妹吗?这女人就爱逗她! 「知道了,掌柜的。」楚清嘴皮子动了动,换了个称唿。 赵月柏腹诽,为什么楚清不管怎么叫她都有种被调戏的错觉。 可这话若是说出来显得她太过自恋,便闭口不谈。 「你既然二十一,那想必已然成亲了。」赵月柏抿直了唇线,眉峰不易察觉地凝了下,又立马松缓。 古人向来早婚,像她这样大的娃娃已经满地跑了。 楚清摇头否认:「没有。」 赵月柏松了口气,又好奇道:「居然没有,那倒也是奇事一件,家里人居然不逼婚么?」 「没有人会。这是我的终身大事,自然是我自个做主。」楚清道。 其实她想说没有人敢。 两人闲聊几句,楚清将话题引回了配方的事。赵月柏到底还是不情不愿地把狗爬的字亮了出来。 除了今日在院子晾晒的薄荷、桔梗根、茯苓和丁香等草药,赵月柏还在配方中多加了竹炭、龙脑香、苏合香、地黄和皂角等。 之所以要加入竹炭,是因为牙膏里需要有摩擦剂的成分,竹炭与木炭都可。 配方原料虽多,但成本并不高,大多都是灵田自产的。 由于经常要对洗髮水补货,赵月柏已经买了点专门用于做这些的锅盆,眼下正好可以用上。 竹炭易得,一噼一烧便是,且早已备好。 两人将烧好的竹炭以及各种草药粉末研磨得足够精细,煎水熬膏,再加入些许蜂蜜作为粘合剂加以调和搅拌。 等了几个小时,最后做出来了一坨黏煳煳的东西。 楚清盯着那团东西,黏煳煳,嗯,这东西真的能用来洗漱么...... 黑乎乎的。 见楚清看着那一团东西一动不动,赵月柏冷哼一声:「你别看它这个鬼样子,其实它很好用,不信我用给你看。」 说罢拿起一支从木匠处定制的牙刷出来,捏了点刚制出的煳煳,沾上点水,就刷了起来。 赵月柏示范得认真,边刷边对出清含煳不清道:「尼砍着不时很豪永吗?」 「怎么样?」她漱口后,得意问道。 楚清低头柔柔应道:「掌柜做的很棒,日后定能大卖。」 第39页 「好好跟着我干,我不会亏待你的。」赵月柏故作老练。 两人将做好的牙膏一一装入盒中,数量较多,装了约有两百盒的量,才将所有的装完。 等她再填充了些普通杂货铺子里有的蜡烛、铁锹和麻绳之类,小超市就能正式开张。 她十分贴心,别人有的她家有,别人没有的她家也有,这样顾客们就不用多走两步去别人家买了。 用心干活的时候总是十分安静,整个宅院除了两人的敲敲碰碰,再无其他声音。 「哐哐哐。」一道轻缓的敲门声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少女清丽的声音:「楚清姐姐,在吗?是我花茗。」 自从上次去看望花茗回来后,几人这段时间也没有联繫,花茗每日每日在家中养伤。 段络也不知道去做了什么,总之很少能看见,偶尔在路上碰见一面也只简单地点头招唿。 花茗突然上门来寻,这倒是让人没想到。 身子被养好后,花茗越发出落,脸颊两侧的肉这几日添了不少,消瘦中带了点少女特有的活力,想来段络这几日将她照顾的不错。 「我幸运受到你们相助,今天想请你们去段家吃个饭。」花茗手掌在衣裳下摆摩挲两下,眼中带着期盼,问的小心翼翼。 她只有一身厨艺,而且花的还是别人的钱,一想到这花茗就暗恼自己没用。 常年的受人责打谩骂,这是个敏感自卑的姑娘,可她骨子里还是个坚强挺拔的,人真是复杂,楚清嘆道,应了好。 上一次来的时候,段家宅院荒凉,青砖铺就的小路杂草丛生,砖缝中因潮湿还生出了青苔,挂在墙上的藤曼横生一股阴冷之感。 再次步入这个小院,竟是变化许多,杂草青苔藤曼一併被除去,有了些人气。 踏入堂屋,桌椅家木都被擦拭了一遍,干净如新。 三人围着圆桌齐齐坐下,段络没有出来,她戴着面具,一人到了隔壁去吃。 赵月柏则被花茗的厨艺惊到了,埋头干饭,人不可貌相,想不到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能有这么好的厨艺。 这顿饭倒是让她有了个主意。 晚饭后已是夜色沉沉,更显寂静,夜风裹挟着阵阵凉意。 两人正打算作辞,段络却摆手叫他们等一等,回房从里面拿出了个钱袋子,递给他们,道:「这是二两银子,之前多谢你们。」 不过几日竟然就还上了,赵月柏心中讶异,伸手接过,道:「举手之劳。」 待家中只剩了她们二人,段络缓缓开口道:「你以后不欠他们了,莫再胡思乱想些乱七八糟的。」 「你为什么会救我?」这个问题花茗想了十来天,还没想明白。 戴着面具的女人脸侧向她,那双从未有过波澜的双眸沉静如水。 「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想活。」相遇那日她本打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偶然与花茗的对视,她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花茗没想到是这么个回答。 ...... 翌日一早,赵月柏如往常一样将菜送到林府手中。 钱乐抚着鬍鬚对她道:「赵小兄弟,我们去谈谈下一次契书吧,合作了这么久,就把时间延长些如何?」 赵月柏扬起双眉,笑道:「不了钱管家。」 「为何?」钱乐语气急促,难以置信赵月柏会拒绝,他开的价格可比市面上的高出许多。 「可是找到了别家?」钱乐沉吟片刻,试探道:「我可再提高价格。」 「价格太高,担待不起。」赵月柏并不回他原因。 钱乐心中暗骂一声,这人莫不是有病,价格高了也不要。 可此时不能翻脸,一旦翻脸就真的没可能了。他面上带笑,拱了拱手:「希望赵小兄弟还是好好考虑考虑。」 「告辞。」赵月柏向他摆手,驱车前往铺子。 过了拐角,不远处一片乌泱泱的人围着几个人往前走,中间一人戴着面具,赫然是段络,其他几人身穿官府衙役服装,正领着段络往前走。 几个衙役似乎想推段络走快点,可没人敢碰到她,任由她慢悠悠地走。 有几人兴奋地往那边张望,一边小声议论嘀咕,互相打听,脸上浮现出窥探秘密的兴奋之色。 赵月柏跃下驴车,拉住站在旁边瞧热闹的一人,问道:「这是发生了什么?」 那人也不管她是谁,热络道:「昨夜王大石死啦!」 继而又打了个哆嗦,小声说:「死状可诡异了,听说浑身上下没有伤口,莫名奇妙就死了。县太爷大怒,说有人敢邪祟害人,要彻查此事。」 「前几天不是正好有个小姑娘和他有怨吗?有人看到那小姑娘被这女人带回去了。这女人又是棺材铺掌柜,有人怀疑是她暗下毒手替那小姑娘报仇。」 不可能,昨晚她们在一起吃饭,忽然赵月柏脑中炸过惊雷。 当时只有花茗和她们一起,段络因为戴了面具去了隔壁。 段络昨晚真的在家中吗?赵月柏盯着那群人看了一瞬,正巧段络似乎感应到了,也往她这边看了一眼。 一霎间,赵月柏就否定了这个段络杀人的想法,她应当不是莽撞之人。 楚清今早在家,她们两家相隔较近,花茗现在又不在段络身旁,她们两人可能是呆在一块了。 想到此处心中一紧,赵月柏调了个方向,朝家中赶去。 第40页 第28章 验尸 离家门口还有一段路时, 赵月柏就看到花茗挽着楚清,两人脚步匆匆。 赵月柏催了催驴,停在她们面前:「要去衙门?」 「段络姐被抓走了。」花茗额上留着几滴汗珠, 眼中满是担忧,语速急促。 「一起去吧,路上和我说说怎么回事。」赵月柏跃下车, 侧开让两人上车。 等花茗感受驴车开始颠簸,她主动开口解释, 声音有点发颤:「今日早上, 有几个衙役过来撞门,他们说王大石死在了床上,然后就把她带走了。」 「都是因为我和王大石的事情,如果没有我,就不会连累段络姐。」 「为什么抓的不是我呢?」花茗心头酸楚,咕哝着说。 她眼神微黯,从小到大人人都说她不吉利,是个扫把星,果然是这样。 「你虽然有动机,但是你没有这个能力。而且你也跑不了。」 定了定神,楚清沉思片刻,再次忖度整件事,瞭然段络是不会有事的。 楚清轻柔顺了顺花茗的背, 视线落在她攥紧的双拳上,安慰道:「不会有事的, 放心。」 等她们几人出面作证昨晚段络与她们在一起吃饭, 周诠如果真的想拉拢赵月柏,看在她的面子上, 就会放弃王大石这个已经死了的棋子。 谈话间,三人马上就到了衙门附近。 周围已经围满了一大片的人,乌泱泱的,都在看热闹,时而低声讨论这件事。 赵月柏亮声道:「劳烦各位让让。」 所有视线顿时笼在她的身上,众人下意识地让开一条道。 有人窃窃私语:「这人是谁啊?」 「看着怪面熟的,就是那个卖洗髮水的小兄弟。」旁边的人低声回应道。 绕过大柱,公堂之上,周诠身着一身正七品浅绿色对禽官服,右手拿起惊堂木勐地一拍,「啪——」。 「堂下段络,为何毒害王大石!你可知该当何罪?」周诠声色俱厉,语里话间已然定了段络的罪行。 段络冷眸微眯,道:「没有。」 被这双眼透过面具直视,双眸里毫无感情。起码周诠感受不到,他又想起这个女人是卖棺材的,不由一阵恶寒,斥道:「你昨夜身在何处?」 「大人。」赵月柏快步走近,匆匆行了一礼,高声道:「她昨夜与草民几人在一起。」 楚清与花茗跟在赵月柏身后,微微垂下头。 周诠万万想不到有人会站出来为段络说话,不由脸色一变,但见来人是赵月柏,语气稍微缓和了些,道r:「这种话可不能乱说,赵月柏,你可当真?」 「自然。」赵月柏转头望了一瞬像根竹子一样站着的段络,又回头对上周诠满含探究的视线:「昨夜我几人相聚,段络并没有这个时间去杀害王大石。」 「你们二人呢?」周诠又一拍惊堂木,向楚清和花茗问道:「若有一句不实,便与杀人者同罪!」 楚清抿唇轻笑,笑意却未直达眼底:「是这样的,昨夜段姑娘与我等相聚。」 「没错!」花茗强作冷静,手指有些颤抖,她活了十六年还没上过公堂。 周诠听着她们的话,心中默默考量,若所说为真,那段络与赵月柏私交定然不错,若所说为假,如此保段络可见两人私交还是不错,或是段络有用。 这样想来想去,似乎段络与赵月柏私交不浅,如果他想将赵月柏收归门下,便不能对段络做些什么。 不过段络只是用来堵悠悠众口的,不死也无妨,当悬案也可。 王大石一死,醇意楼的生意也要断一段时间了,那自己的钱路也得停一段时间,周诠想到这就心烦意乱。 「段络,你还有什么事要交代的?」周诠换了个语气,平和许多。 「没有。」段络依旧冷冷道。 周诠此时已经懒得在意段络的行径,半晌过后,他说道:「既然如此,那便是有了人证。可办案不能如此草率了结,仵作正在验尸,还得等结果出来方可判罪。」 这么多人在周围看着审讯,总不能因为她们一句话就将人放了回去。 赵月柏垂眸看着足尖,恭声道:「大人英明。」 她心中不禁冷笑:你判这案还不够草率鲁莽么?毫无证据就随便抓了人回来,又随意因她一句证据就动摇念头。 幸好他是这种德行,否则若换了一个清正忠直的官员,段络还不能这么快出来。 周诠一摆手,给旁边的衙役一个眼神,候着的衙役立刻抡起棒槌,勐击四下退堂鼓,大喊道:「退堂——」 围观的人顿时如作鸟兽散开,边作议论。 等人都走了,周诠起身道:「你们几人随我来。」说罢向官府内部的仵作间走去。 仵作间内虽然亮堂,却仍旧充满阴冷之气,最里部有几匹白布围着,形成一个小空间,旁边搁着一个炉子。 隐隐约约有一股食物香气传来。 花茗脸色大变,虽然现处的这片区域没有放置尸体,但这股香气来的诡异,叫她害怕,止不住胡思乱想。 其他几人也神色奇怪,周诠冷着脸喊道:「陈九!」 那几匹围起来的白布动了动,随后一个满脸兇相的头从里边探了出来,那汉子见到周诠,赶忙弯腰行礼:「大人。」 「你在这里边干什么?」 「大人,我在验尸啊。」 第41页 闻言,周诠更是寒毛倒竖:「为何有一股饼香?」 赵月柏心下瞭然,这仵作应当是在梅饼验尸法在验王大石生前是否有与人打斗的伤痕。 将白梅捣烂后加上葱、辣椒、盐以及酒糟等剁碎制成梅饼,再烤烫趁热在体表贴敷,若有伤痕就会显现。 看来此人是个有经验的验尸高手。 陈九向几人解释一番后,又道:「尸体找不到任何伤口,也验不出毒来,我查了不下十几遍,不得已才用这法子。马上就能见到结果了。」 说罢又钻了回去,几人在白布边沉默静候。 片刻后,陈九又钻了出来,兇相上带了一丝苦笑,嗫嚅道:「什么也没有。大人,看来王掌柜暴毙,怕是天意啊。」 花茗松了口气。 周诠脸色阴沉,老天爷真的这么灵么。 见到周诠的脸色,陈九颤颤牵起袖子拭去额头上冒出的一层细汗。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无法对他做些什么,可活人不一样,周诠脸色阴冷程度宛如索命鬼一般。 周诠背对着几人,赵月柏见不到他的脸色,可根据陈九的反应,也能猜到几分。 「既然这样,几位就回去吧。过几日会出告示说明这件事与段姑娘无关。」周诠转过来时嘴角已经挂上了笑容:「也多谢几位,否则本官要冤枉好人了。」 赵月柏,我这是在对你示好,你可千万不要叫我失望啊。 几人离开官府,行至家中,就要分离。 「今日多谢你们。」段络道。 楚清摇摇头,心道不必。 王大石之所以突然死去,完全是因为前几日她让周梧熘进王家给他下了一种稀奇的毒,此毒无色无味也不会残留于体内,中毒者一段时间内不会出现症状,时间到了后就会缓慢痛苦死去,但全身没有任何异样。 主要是想推动事情发展的速度,顺便敲打敲打周诠,至于周诠派人来捕段络,段络最终无事也在她整件事的谋划范围之内。 ...... 王大石一死,她们就能安定很长一段时间了。赵月柏哼着小曲,心中快活。 「这么高兴?」 「王大石死了,当然高兴。只是不知道醇意楼最后会落在谁的手中,我们打个赌吧?」 楚清勾了勾唇,眉眼间多出了几分的缱绻柔软:「怎么赌?赌什么?」 「我们就醇意楼最后会落在谁的手中,至于赌什么……」赵月柏迟疑一瞬,佯装懒洋洋地试探道:「就赌一个问答,输了的人要回答赢了的人问的 一个问题。你觉得如何?」 「可。」楚清觉得有趣:「你先我先?」 这是一个问题。 其实两人都知道答案是什么,谁先说出谁就占了先机。 赵月柏双手叠起,右手摩挲着下巴,作思考状:「你先吧。」 「那我猜是林府。」楚清被她让着,眼角压住了眼底的波光艷溢。 「那我猜是除了林府外的其他人。」 楚清:「?」 「我可没说让着你,就这样说定了,除了林府外的其他人都算我的。」赵月柏眉飞色舞,这样她也算有点盼头。 —— 趁着赵月柏去沐浴,周梧赶紧跳出来:「主子。」 「周墨可有说柳知州何时能到?」楚清端起桌上的冷茶抿了两口,干涩的嗓子被水润过好上不少。 「来信估计还要一个多月才能到。柳知州年纪大了,又怕引起有心之人注意,两地也远,速度没那么快。」 —— 段家卧房中。 木桌上幽幽闪烁的烛光吞噬着一道黄色符咒,旁边还有一些昨日燃烧时留下的黑色粉末。 待到纸张被燃烧殆尽,段络站在木桌前,伸手将脸上的面具摘下。 左颊下方赫然出现一处彼岸花的疤痕,美,又叫人生惊。她无疑有着很精緻的五官,特别是眼睛,眼尾轮廓深长而幽邃,藏匿了一分忧郁。 她神色复杂地凝视着那堆粉末,昨日她不过下了个咒,今日王大石便死了,效率何时这么高了? 第29章 开张 头七后, 王大石的尸体最后被一把火烧了。 火光熊熊,舌舐其身,将其尽数吞噬。 旁观者皆压抑面上喜色, 王大石之死,令他们胸怀畅快。 此时的人们还讲究入土为安,很少选择火葬。 只是他死的蹊跷, 老百姓们过于恐慌,纷纷要求用火焚烧尸体, 以求老天原谅, 方不至于降祸于世。 所以他落得了个全尸也留不得的下场。 赵月柏对此事不感兴趣,然而火葬地点离她家近,路过时瞥了一眼。 「这东西终于死了。」一鬍子邋遢的汉子放肆大笑,右手拎着一个脱漆陈旧的酒壶,拽出木栓子,将壶口对准火势勐地一泼:「爷爷给你添把火!」 其他人不敢这么狂,但也只是随意拉了拉,让他不要这么张扬。 整个镇子都因此事快活起来,除了周诠和王大石的小妾等人。 王大石在此地又没有亲戚,也没有正妻,生前只养了几房小妾,可小妾并无继承权,除非死者生前亲口交代过。 他一死, 除了宅邸等,醇意楼按律当查封。 周诠不好闹出太大动静, 便也暂时将这件事搁置下来时间一长, 自然变成桩悬案。 「给赵月柏的铺子备好礼,等他开张了便送过去。」周诠拿起被镇纸压着的诉讼文书, 简单扫视一眼,皱眉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第42页 「大人,你不亲自去吗?」旁边候着的师爷弓着身,小心翼翼问道。 周诠闭上了眼,他不耐地将毛笔一置:「我是个官,亲自去成什么样?你要是连这点都不明白,就赶紧滚。」 身边太多无用之人,只余一个钱乐尚可用之。这让他更坚定了将赵月柏收为己用的想法。 ...... 赵月柏停在店铺前,和楚清将制好的两百多盒牙膏搬入铺内,一一摆放在货架上。 铺子这几天都在进货,铜镜、锅碗瓢盆、常见的几种皮草、竹竿等等填满了货架,其中洗髮水和牙膏被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等铺子内都收拾好了,赵月柏将一方红红的招牌挂在门楣上,上书「开业大吉」。两人又将在门口贴上大红的喜字和喜联。 铺子外早已围满了人,昨日赵月柏出摊的时候告知了他们铺子开业这件事,这些人都是来观礼买卖的。 人群中,有个乞儿捧着碗挤在里面。店铺开业,店家都会赏乞儿以求吉利,乞儿眼巴巴地看着两人。 楚清笑声双靥,温然在乞儿缺了口的碗中放入几十枚铜钱。 听着叮铃咣啷的响声,乞儿两眼放光,欢欣道谢:「多谢小姐!」 随后他又熘出人群,向卖肉包子的摊子撒开腿跑去。 林府和周诠派来的伙计趁这个空隙赶忙共同上前送出贺礼贺联。 有眼熟伙计的围观者在底下窃窃私语:「这不是林员外和县太爷两家的伙计吗?怎么都来了。」 「看来他们关系很好,赵月柏怕是要,」接话的人声音更小,顿了顿:「要那个啥,一飞沖天。」 赵月柏挂着和煦的笑,伸手自然而然接过贺礼:「你们真是太客气了,来就来了,还带什么礼物。」 伙计身子向后退了半步,谄谄道:「应该的,应该的。」 「大家躲远一点,我们要点鞭炮了。」赵月柏嘹声道:「小心把你们伤到。」 将开业所要做的事一一做过后,赵月柏招唿客人们进去,详细介绍了放在中央的牙膏。 「闻闻,这股清香,」她打开一盒,指着牙膏说道:「这里边添了几种中药材和香料,对口舌咽喉有一定的好处,喜欢的千万不要错过。」 她又指了指放在柜檯旁边的牙刷,笑道:「今日开张,免费送牙刷,仅限今日哦。」 围观的因为洗髮水一直对赵月柏有一股信任在,又见到牙膏这一新鲜物事,许多人想也没想就开始抢着买。 红红绿绿的衣裳,人人不一的面貌,客人如潮。 因为有牙膏作卖点,连带着其他的东西也卖的很好,单单是收钱找零就忙不过来,好在她俩都是双手灵巧之人。 按照这个速度,再过一段时间就能回本了。 一天下来,两人面上都有了些倦怠。 是时候去找个伙计,不然到时人越来越多,只有她们两人指定会手忙脚乱,赵月柏暗暗盘算,眼神毫无目的地转悠,忽然落在了今天早上林府和周诠送的贺礼上。 周诠那边送的是一个水墨鱼纹佩,林府送来的是一个属青石砚,两者都非凡品。 赵月柏伸出右手把玩了下这玉佩,入手温润,是块好玉。 长指在玉上摩挲着,显得矜贵,把那只手衬得犹如白瓷。 「好端端的,他送你玉佩作什么。」楚清皱眉道,语气中净是不满。 赵月柏摇摇头:「不知道,以后找个机会卖了。」 两人将铺子关好,外头天边红日已然缓缓坠下,霞光喷涌如血。 正打算离开时,楚清忽然拉住赵月柏的手臂,惊喜道:「你听,这是什么声音。」 闻言,赵月柏停下脚步,不再说话,竖起耳朵静静听着。 一声极小的「嗷呜」传来,两人视线交汇,随后都张望环视,寻找声音的来源。 店铺门左边的几个箩筐旁,一只牙都没长齐的小狗崽蜷缩成团,嗷嗷叫唤着。 赵月柏蓦然记起自己要养只狗的事。 两人蹲下身子,小狗崽浑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见前面蹲了两个人,小狗崽嗷嗷叫得更大声。 楚清左手将它托起,右手缓缓抚着它的背,玩了好一会才想起旁边还有个人,于是可怜巴巴地问道:「我们把它带回去好不好?」 「你给我抱抱。」赵月柏没接话,盯着她手中的狗崽:「我看看它会不会咬人。」 它牙都没长齐,能咬什么? 知道赵月柏是想抱它,楚清依依不捨地放了手。 碰到小狗崽的一瞬间, 真软啊!赵月柏心中尖叫,又佯装检查它的牙齿,一本正经道:「目前无法判断此恶犬会不会咬人,带回家后细细观察一番再作定夺。」 第30章 砸场 将那只所谓恶犬带回家后, 赵月柏找到茅草、棉絮和木板做了一个狗窝。 小狗崽差不多已经能走路了,虽然走的摇摇晃晃的。估摸着刚出生约有二十来天。 它出生一个月后就能断奶,两人商量给它买点羊奶来餵, 等它长大后再餵其他的。 楚清抱起来挠着小狗崽的下巴,目光柔和道:「我们给它取什么名好?」 小狗崽因为舒服伸了个懒腰,萌得赵月柏心都化了。 「小白如何?」赵月柏看到它伸懒腰的样子就心痒痒。 好随意的起名。 「赵小白?」楚清展颜一笑。 第43页 赵月柏又羞又恼:「怎么不叫楚小白?」 「可。」楚清抚着小白的背, 温声细语。 赵月柏伸手就要抱,不经意间两人指腹相触一瞬, 又快速移开。凉凉的, 一种被电麻的感觉瞬间涌上赵月柏心头。 黄昏时分,夕阳西斜,西边天上只余下一抹淡淡胭脂色。 楚清顺手给鸡倒了把粮,几只鸡就摇摇晃晃地跑过来,竞相争食。 赵月柏的视线绕过楚清落在了鸡仔身上,狗崽子以后应该不会追着它们满地跑吧。 ...... 开了一天的铺子。 就要关门时,一个浑身衣着打了补丁的女人气喘吁吁地跑来,伸手就拦住赵月柏,开口道:「两位掌柜的,你们这处铺子招人吗?」 这话听得身旁的楚清忍不住扶额,周梧这个呆鹅,一不小心说漏嘴了。 赵月柏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将门把手稍微掩了掩, 道:「姑娘想来我们这打工?」 「诶对,我缺钱用, 我什么都会干的!」周梧信誓旦旦, 她绝对会成为个好伙计。 赵月柏将人请进铺内,随后抛出一连串的问题:「你的姓名是什么?家住何方?年龄几何?可认字?学过算术吗?」 周梧回答的半真半假:「我叫周梧, 家住隔壁镇子,刚满二十,字识得一点,算术也会一些。」 「识字又会算术的,是不多见了。」赵月柏笑道,又转头问楚清:「你觉得如何,副掌柜?」 「甚好。」楚清接话接的毫不心虚,理直气壮,左右赵月柏都看出来了。 「那便留下来吧,每月八百文,可能接受?」 「可以的。多谢掌柜的。」周梧乐呵呵道谢,没想到赵月柏还挺爽快的。 多了一个人手,干活的时候都轻松了很多,而且周梧为人跳脱活泼,赵月柏对她观感还不错。 —— 阴雨天,街上人迹寥寥,略显冷清。 今天来的人也少了,几人正落得一个清闲自在。 小白今天没跟着过来,被放在了花茗那边。花茗年岁十六,底子里还是爱玩的,小白和她很合得来。 赵月柏百无聊赖地眺望门外,时不时扫一眼货架。 扫到铜镜那一排的时候,正好看见周梧在对楚清挤眉弄眼:「主子我觉得你才是真正的掌柜。」 赵月柏转过头去瞪了周梧一眼,她们搞什么眉目传情,简直是降低工作效率。 周梧平白被瞪一眼,心下大声喊冤,她可什么也没干。 平日里听得主子天天叫赵月柏表姐表妹的,周梧也能猜出赵月柏是在女扮男装。 那她们两人睡一张床的事,完全就是好姐妹了,还好她主子没被臭男人拐跑。 「你们两个居然一起偷懒,罚你们加班二十年。」赵月柏懒懒起身到周梧身边,作势要看她的成果。 听到这话,楚清眼帘轻煽,佯装嗔怒道:「好大的官威呀。」 长指拨弄了几页帐薄,赵月柏略略扫过一眼后发现做的的确不错,便开口道:「算你二人走运。」 她们几人在铺内闲谈,铺子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怒骂声。 「他爷爷的,今天我们就把这铺子给砸了!」一个身穿佛头青短衫的长脸汉子三步并作两步闯了进来,眼神定落在赵月柏几人身上,双眉倒竖,抛出一句话来:「赵掌柜,今日我来是要你给我一个解释。」 跟在他身后的两个高矮胖瘦不一的男人皆横眉怒视,有一个抬起一盆水泼在了门边的喜字上,随后就伸手抠下红纸黑字来。 其中有个男人嘴巴红肿,艷色离谱。 周梧嘻嘻笑的脸瞬间冷了下来,向前跨了一步挡在楚清面前。 喜字被撕,赵月柏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赵月柏怒极反笑,冷声道:「黄掌柜是来砸我铺子的?」 「什么砸你铺子?分明是你活该,看看你卖的都是些什么鬼东西!」黄阳被她语气一吓,向后倒退一步,气势减弱。 两人相互都知道对方。 自从开业后,赵月柏的铺子客流量一直不错,但原来镇子上的其他杂货铺因此生意不大好,黄阳的首当其冲。 今天他或许是因为这个来的。 「那黄掌柜细细道来,我看看你能说出什么鬼东西。」赵月柏冷嘲道。 门外濛濛细雨,可街上仍有些许人来来往往。这番动静不小,不多时就吸引了好几人驻足。 黄阳一把扯过那个嘴巴红肿的男人,指着他道:「你看清楚了!我外甥都是用了你的牙膏才这样!」 「空口无凭,你可有证据。」 「你仔细瞧好,这是什么?」说罢黄阳从袖中掏出一个木盒,「啪」的一声置在木柜上。 那木盒与赵月柏店铺内的牙膏盒子颜色相差无几,赵月柏伸手拿过,触碰到的质感告诉她的确是一样的木材,她将木盒递给楚清。 但她的配料中并没加入什么刺激性药材,是不可能让这男人嘴巴肿成这样的。 「你说句话给我听听。」赵月柏道。 那男人嗫嚅开口,说话含煳不清。 空气中隐隐混着一股辣椒味道。 楚清缓缓摩挲着手里的黄阳的木盒,右手又从货架上扣住一个牙膏盒子,漫不经心道:「你确定这是我家铺子的?」 「不是你家的,我能拿过来诈你吗? 第44页 「是吗?」楚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如果不是,你该怎么办?」 周围一群看热闹的人,起闹道:「如果不是,就赔钱!」 「现在就下注!」 事已至此,这么多人看着,黄阳断不会承认自己说的是假话。 「如果我说的是假的,那我就把我的铺子送给他!」黄阳大声说道:「如果你说的是假的,那就把你的铺子送给我!」 他坚信自己必胜无疑,毕竟做木盒的材料、膏药颜色等等,都与赵月柏家的别无二致。 周梧双眉一蹙,讽刺道:「我看你就是想骗铺子。」。 赵月柏抬手制住众人的声音。 她拿起一个竹籤和两个碗来,将黄阳递过来的木盒子里的膏刮干净,倒在了碗里。随后又将另一个木盒子刮干净,倒在另一个碗里。 趁这空隙,楚清侧身在周梧身边交代了几句话,周梧听完后立马跑了出去。 赵月柏举起两个盒子走向众人,笑道:「诸位看看这两个盒子内底有什么不同?」 看热闹的人好奇接过,传来传去,有人惊讶出声:「一个底部有刻着咕字,一个什么也没有。」 「这就对了,有刻着字的是我家的,没刻字的是他人伪造的。」 闻言,黄阳脸色大惊,他仿制盒子的时候,并没有把盒子里那些黏黑黏黑的牙膏刮干净,有很多都留在了盒子底部。 「你凭什么这么说?」嘴唇肿胀的男子激动开口。 赵月柏一脸嫌弃,斜眼讽道:「下次记得漱口再来造谣生事,辣椒粘你牙齿上了。」 那男人怒目圆睁想说些什么,想到赵月柏的话又赶紧闭上了嘴。 经她提醒,众人愈发感觉周边飘着一股辣椒味。特别是那男子身边。 所有人一脸鄙夷地看向闹事的三人,都已明白,就是他们吃辣椒吃到嘴巴肿了过来造谣。 「你所说的可还作数?」楚清戏嚯地看向黄阳,「你的铺子。」 黄阳脸色难看,这次他的名声算是完了。 围观的人里不乏认识他的,到时候传来传去,一天不到就会闹得整个镇子都知道。 虽不想真把铺子送给赵月柏,可他又好面子,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送你就送你,我明日过来送地契。」黄阳恨恨道,转身欲走。 赵月柏脸色一沉,严肃道:「站住。」 「我不要你的铺子。你赔我两百张喜字。」她不稀罕黄阳的铺子,而且一会自然有人过来收拾他。 黄阳神色一震,话也没回,领着其他两人就要离开。 「且慢。」一道沙哑低沉的声音传来,众人齐刷刷回头看去,是马枫,后边还跟着五个衙役。 「拿下他。」 黄阳一见是官府的人,脸色从尴尬、愤怒与羞愧三色交加的红切成了惨白。 几个衙役立刻冲上前将闹事的人团团围住,准备押回官府。 围观的人见这架势,纷纷散开,觉得黄阳三人是要完了。 马枫向赵月柏一抱拳,那张刀疤脸仍旧可怖:「今日之事定按律处置。县太爷让我问问赵公子的井之一技的书写的怎么样。」 他这两个话题跳的太快。 「还需要一段时间。」 这半个多月来她和楚清两人会挑些闲暇时间动笔,她说楚清写。到目前为止还有一部分没写完。 「告辞。」马枫又一抱拳,转身离开。 周梧还没回来,不用想,赵月柏都知道是楚清叫人去报的官。 赠铺子只是口头答应,冒然收下到时只怕被反咬一口。 报官一可以惩处黄阳,二也算是在同县衙求助,向周诠示好,迷惑迷惑他。此举甚好。 经此一事,以后如果有人再来闹,也好处理很多。 等周梧回来后,一道虚弱的电子音突兀出现在赵月柏脑海里。 为什么说它虚弱,完全是因为太小声了。 「宿主,」系统叮叮道:「你还记得我吗,我是00314。」 「忘了。」 「别忘。前段时间我和主部断联,能量耗光,现在准备继续休眠,空间还能用。我相信你可以攒够恶毒值的。你要好好、」 加油二字还没出来,系统的声音又消失了。 赵月柏只听到空间还能用,大大松了口气,至于系统有没有能量的,没有更好。 ...... 离家尚有几十米,就看到一人在她家门前踱步。 背影熟悉,是个中年男人,再靠近些,赫然是许久未见的刘成。 两人朝刘成问了好,将他请进屋里。刘成见两人把日子越过越好,两眼欣慰。 「我今天过来是想和你们说一声租用的事,」刘成组织了下语言道:「不是租田的,是租房。」 「村里的那几间房子吗?」楚清疑惑问道。 「是,村里近日来了个女侠,诶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刘成拍了拍脑袋:「她今天与我一起来的,刚刚说去买东西了,一会就过来。」 第31章 帕子 不多时, 一个身着暗红色水纹劲装的女人出现在众人面前,红衣袖口缀着皎银缎边,云纹青玉腰带, 显得英姿楚楚。 眉眼清朗,意气风发,七分明艷, 三分潇洒。 活脱脱一个江湖中人。 她右手拿着张土豆咸酥脆饼,毫不在乎形象地歪头咬下一口。等嚼下去后, 才开口道:「嘿!」 第45页 「这位就是我刚刚和你们说的那位女侠, 姜宁音。」刘成赶忙介绍道:「你们好好商量一下。」 「为何想租房住?不若到镇上的客栈,环境更好些。」赵月柏好奇道,姜宁音看着不像缺钱用的。 姜宁音尴尬一笑,她钱花的太快,没多少钱用了。但这段时间奔波劳累,她得好好休息一下。 鸻鸿那几间屋子虽破,但好歹也能休息。 见她这般尴尬,几人也不再追问什么。 「租是可以租的,那本来也不住人了,」赵月柏顿了顿:「只是你身上可有户贴?」 姜宁音赶紧停下吃饼动作,左手从衣服夹层中掏出户贴递出去。 「苍州甘阳人?」楚清有些怔愣。 苍州在全国东南深部,离平南约有两千多里,姜宁音作何离家这么远。 「啊对, 我是苍州甘阳人。」姜宁音点点头,这没什么不能说的, 又道:「我是要去京城加入六扇门的。」 「六扇门?」在旁边呆了许久未出声的刘成惊愕道:「姜姑娘, 我知道你有武艺傍身,可你毕竟是个女人, 女人怎么能当捕快?」 姜宁音是个直性子,听到这话眉头一皱,反对道:「这是什么话?我一身武艺,不比男人差。」 刘成还是满脸不贊同,但也没再说些什么。 「我看姜姑娘站行如松,是能看出来有十分底子的。」楚清附和道,她对姜宁音的爽朗很有好感。 须臾,刘成找了个理由先回去了。 「两位,虽然刚刚那位人性格不错,可到底还是有些迂腐。」姜宁音嘆道,又继续抓起饼啃着吃:「我还是和你们呆着自在些。」 赵月柏未接这茬,而是问道:「姜姑娘一个江湖中人,为何要染上朝廷上的是非?」 「老实和你们说吧,我并非是去当逮人那种的,」姜宁音拿起桌上的茶盏勐喝一口,又顺了顺气:「我是去那当郎中的。」 随后她掏出一条帕子来擦了擦嘴,又十分嫌弃地塞了回去。 那条帕子质感丝滑,看起来是件好物。 楚清怔怔盯了帕子几秒,又移开视线,手上拿着杯盏的力道渐渐加重。 这帕子和她那条那么像。之前她把帕子借给了赵月柏,难不成是赵月柏把它弄丢了,以至于被人捡了去,所以才一直不还给她。 「我不仅武艺高超,医术也是棒棒的。」姜宁音得意道,伸手拍了拍胸脯:「小神医在此。」 语毕她起身靠近楚清:「姑娘,我看你面色,是否畏寒怕冷、四肢不温?可伸出手来让我看看?」 一只手蹭地一下就伸了出来,楚清抬眸道谢:「麻烦姜姑娘,确实有这症状。」 姜宁音手指搭在楚清的手腕上,闭上眼睛细细思索,片刻后开口道:「脉沉而迟,还有些杂乱,当以温阳补肾为主。」 这些事情发生不过瞬息,赵月柏倏然记起楚清的手脚身上总是凉凉的,便追问:「姜郎中,具体该如何做?」 「平日多食用属温热食物,羊肉、韭菜等,或如黑芝麻黑豆等这些。」 「但是这脉象,已然好了很多,」姜宁音思量道:「我猜想以前你肯定体虚体寒得更严重。」 她取下腰间的小包,晃了晃里边的小瓷瓶,笑道:「我用这个药租你们的房屋,如何?」 「这药有什么用?能治好她吗?」 姜宁音自信道:「这应该是从出生起就带着的病症,完全治好是不可能的。不过吃了这药,再加上你们之前的调理,能很快好个大半。」 「值吗?」赵月柏问道,姜宁音的药有如此奇效,却用来换几间破屋,且他们相识一天连都不到。 「我做事只问愿不愿意,」姜宁音哼笑一声,笑得肆意洒脱:「我喜欢你们,所以无所谓值不值。」 「不喜欢的人,以千金换之,我也不给。」 她说话直白,不加掩饰,赤忱性子。两人从未遇到过像姜宁音这类人。 最后姜宁音将那一整瓶药送给了楚清。赵月柏本想用银子买下来,可一想到姜宁音的性格,怕是会觉得自己用金钱衡量她的感情,气到爆炸,只得作罢。 ...... 正所谓啸风兼炽焰,挥汗讶成流,步入七月下旬的天烧得人的心也蠢蠢欲动。近几日传来消息,查封了的醇意楼收归官府后被推出来拍卖,得主缴纳银两给官府。 毫无疑问最后是林府拍得了醇意楼,而林府老爷林水砺据说仍在外地,所以管家钱乐代为出面拍下了醇意楼。 林府是平南首富,拍下醇意楼没有人会觉得奇怪。 可醇意楼原来王大石、钱乐和周诠三人的关系本就不干不净,这次钱乐拍下来醇意楼不过就是换了个方式送银两给周诠而已。 「赵小兄弟,你确定不与我们合作了?」钱乐特地守到赵月柏的铺子关门,试探道。 钱乐此人,太贪心。 赵月柏摆摆手,扯出一抹遗憾的苦笑,找了个理由:「遗憾吶,你看我这铺子,实在走不开去种地。」 周诠目光灼灼地看向楚清:「楚姑娘,你是个心思灵巧的,不如劝劝你表兄。」 「钱管家,你想多了,表兄所想即是我所想。」 两人都这么说,把钱乐的话都堵住了。他又不能把赵月柏的铺子砸了,叫他重新去种地,只好道:「好吧。」 第46页 「以后还会有机会的,」钱乐自说自话,又想起周诠的叮嘱。 他接过旁边候着的小厮手里捧着的木盒,打开展示道:「昨日我恰好得到一个簪子,十分精美。我见到这个簪子,就想起了楚姑娘的花容月貌,你与此簪十分相配啊。」 「多谢钱管家,」楚清敛衽笑道。 这簪子做工庸俗,用料粗糙,算个头的精美,赵月柏眼里满是嫌弃。 周梧在旁将几人看的明白,暗道赵月柏的脸怎么这么僵。 ...... 一个多月过去,小白长大不少,浑身雪白,只有两只眼睛黑熘熘的。它乖巧听话,并不会追着鸡咬。 刚一打开门它就用脑袋拱着赵月柏的腿,朝着另一个主人的方向推去。 上次的赌约是赵月柏输了,两人心中都瞭然。 赵月柏也好奇楚清会问什么问题。 她想过很多,比如说是她的菜是怎么凭空出现的,或者是为什么要女扮男装,又或者是她的人生理想之类。 故而当楚清就着薄薄月色,一字一句问出她的问题时,赵月柏脑袋嗡嗡。 「我问你,我的帕子去哪了?」 第32章 知州 周围安静得连针掉落的声音都能听见, 赵月柏甚至能听见心脏砰砰砰。 直觉告诉她,楚清现在很生气。 但是为什么突然问她帕子去哪了,帕子她已经收好, 啊还没还回去,所以帕子在哪? 脑子转的比嘴快,赵月柏张嘴这个那个半天, 也没把话说出来。 「帕子呢?」楚清尾音上扬,又问一遍。 赵月柏向后踉跄几步:「我真的把它收好了。」只是现在紧张到想不起来。 早知道当时一洗好就还回去, 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赵月柏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 等她回过神来,眼前只留了一抹背影。 楚清推门回房,郁结难解。 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赵月柏也没理出个头绪,不过当务之急是把帕子找出来。 她此刻说不出那些不就是块帕子,有什么好计较的、真是个小气鬼这种话。 自己要去哄哄吗?思量片刻,赵月柏犹豫了一下还是敲响了楚清的屋门。 屋门紧闭,透过窗纸里面已是漆黑一片。 敲了半天也没人回话,赵月柏只好低低道:「我真的把它收好啦,只是现在一时想不起来,我会找到的。」 候了半晌,只留一片寂静。 已然很久没出现过的紧张感又涌上心头,她抿唇回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也没想到一件与帕子有关的。 当时她洗好之后放在了哪里…… 越想找一件东西,越是找不到, 赵月柏四处翻找, 衣柜抽屉床头枕下。 结果连影子也没有。 ...... 连着好几日,两人除了必要的交谈, 都没怎么讲话。 偶尔花茗会过来窜门,她们便会多说一些。 次数一多,花茗和段络都感觉到不太对劲。 「月柏哥,你们是不是在吵架?」花茗趁楚清走开,悄摸摸低声问:「你们最近怎么怪怪的。」 赵月柏有气无力,不知道回什么:「是有一点。」 「为什么吵架?」 「她之前借给我帕子,我现在找不到。」 花茗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你知道给你手帕意味着什么吗?」花茗难以置信,手帕有其缠绵之意,其中含义说不清道不明。 赵月柏心虚至极。 「你快好好找找,犄角旮旯的地方都看一遍,说不定只是之前没注意到。」花茗催促道。 犄角旮旯的地方,这几天她把家里的地方能搜的都搜过了,还有什么地方。 一道闪电从她脑海中划过,是空间,她把手帕放在了空间的卧房里。 她面上一喜,就要跑进厢房里传进空间,迈出几步后才想起花茗还在,转头道谢:「多谢,我想起来了。」 「想起来就好,」花茗也松了口气:「那我就先回去了。」 进空间后,赵月柏冲进卧房。 桌上整整齐齐叠了张手帕。 木桌色深,手帕洁白,很是显眼。 赵月柏两手拿起,摊开甩了甩。空间里自带清洁功能,根本没有灰尘,帕子现在仍然很干净。 料子很好,由软缎制成,质感细腻,触感绵密。 好像还在哪里见过,赵月柏凝眉回忆,那天姜宁音来的时候用过类似的手帕。 原来楚清是看见了那条,才想起来问自己的。 她心情又好起来,不管怎么样,手帕找到,楚清应该会继续搭理自己。 将手帕叠好,小心放入袖中,赵月柏心念一动,又回到厢房里。 正推开了屋门打算找楚清解释一番,却看到她正在开门。 赵月柏放缓脚步,拿捏好时间,在门打开前正好到了楚清的身后。 木门徐徐打开,露出一张慈和的脸,给人以亲和力,身着便服。他身后还站着一个护卫似的男人。 那站在前面的老年男人头髮染了一层白霜,两眼炯炯有神,看到楚清时自然而然地就想弯腰行李。 随后又急忙改成拱手,说道:「想必这位就是赵月柏吧?」 「正是,老人家,不知您是?」 「老夫乃济州知州柳行枝,此番慕名而来。」 跟在后边的男人握着一块令牌,朝她们直直伸出来。 第47页 平南隶属济州,位于济州偏南部,虽然也比较发达,但并不出彩,而且知州一般都在本州成隍,知州无事出现在此地的机率极小。 「有人行至成隍,将赵公子挖井一事传了开来,不过几日便传遍了整座县。如今在成隍那边,赵公子也是个响噹噹的人物。」柳行枝笑眯眯道。 原来是为此事而来,赵月柏心下瞭然。 「久闻柳知州忧国奉公,」赵月柏请人坐下:「小子仰慕已久。」 楚清为几人温水斟茶。 柳行舟长嘆一声:「老咯老咯,只道后生可畏。」 「此次微服私访到了平南,此地治安良好,呈欣欣向荣之象。看来周县令有几分作为啊。」 赵月柏抿了口茶水,微笑颔首。 楚清拧了拧眉,看来柳行枝真是老了,说话做事如此磨蹭。 柳行枝心中咯噔一声,又笑道:「若月柏愿意将此技公开,想必天下百姓都会因此受益,也是大功德一件。」 「自然是愿意的。」赵月柏瞭然,起身回房中拿出一册书,放在柳行舟面前:「都记在了里边。」 「好极!」柳行枝抚掌笑道,又翻开几页看了一会,神色佩服:「真想不到你竟有此奇技。」 「大人,所作有我表妹一份力。」赵月柏加重『表妹』二字的语气,余光瞄向楚清的后脑勺。 不看不知道,注意之下,赵月柏忍不住直冒酸气。 居然戴得是钱乐送的簪子,怪不得她今天觉得楚清的头髮丑了点。 听到赵月柏这么称唿楚清,柳行枝倒吸一口凉气,点头道:「老夫明白,定会如实报上。」 「我入城之时已派人去通知了周县令,料想过一会就有人来寻。」柳姓枝提醒一句。 赵月柏按捺心中杂念,微微点头:「大人怎么不喝茶?」 也不看这茶是谁倒的,他哪敢喝。柳行枝虽觉得有些口渴,还是摇摇头摆手道:「不渴不渴。」 果然过了一阵,周诠亲自来请几人赴宴,美其名曰为柳行枝接风洗尘。 众人纷纷入座。 花灯高悬,映照着宴席上的佳肴香气四溢。美酒琼浆,香气醇厚。 周诠笑脸盈盈,向柳行枝举杯敬酒道:「今日得柳大人来访,是我荣幸,敬大人一杯。」 「未早作等候,有失远迎,下官自罚一杯。」说完便一饮而尽。 他说话讨巧,将柳行枝微服私访没提前通知他的事说成了自己的过错。 柳行枝也得给他几分面子,直起身也饮了半杯。 席间柳行枝似乎喝的兴起,中气十足:「今日来此得月柏掘井之书,也是我一大收穫,我敬你一杯。」 这话一出,周诠脸色瞬息万化,明明只差临门一脚,居然被人截胡。 柳行枝突然来此,还是微服私访,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背后做了什么小动作。还是说柳行枝受了谁的指示来探他。 最近还是小心点吧。 周诠马上附和讨好:「有此才俊,是我大燕之幸。我也敬月柏一杯。」 几人相继敬酒,赵月柏喝的不少,楚清只用点茶水,其他人见是个女人,没为难她。 酒过三巡,又是几刻钟过去,宴席也散了。 此时还未到宵禁时间,然也不早,周诠叫了马枫将她们送回, 赵月柏摆摆手,勉强站着:「不用,不麻烦马大哥了。」说罢行礼告辞,和楚清一起走了出去。 两人慢慢悠悠走在街上。 夜幕深沉,只余天际的几点寒星冒出点点冷光。 赵月柏面色微红,可被夜色挡的严严实实。 见楚清还是不和她说话,她心中委屈,酒意催人,昂起头来雄赳赳地迈出长腿向右走去。 楚清没跟上来,在后边淡淡道:「你走反了。」 赵月柏心一梗,僵硬地转个身往回走,从楚清侧边经过时毫不犹豫地负手而行。 到了家门口,赵月柏终于耐不住,借着酒劲掏出手帕,往自己脸上抹。 边抹边嘀咕几句好热、出好多汗。 可夜风凉快,她能有几滴汗。 楚清还是不理她,任她一个人自导自演,可看到她一个人手忙脚乱又忍不住想笑。 「手帕还我。」 赵月柏伸手一递:「还你就还你。」又给自己辩白几句:「我没有弄丢。」 「是我错怪你了。」 结果这话叫人不满意,赵月柏蹙眉道:「你没有错。」 没人再回她,楚清将帕子贴在赵月柏的左脸上,纤细如玉的手和她的脸只隔了一张手帕,触感真实。 赵月柏的脸瞬间更烫一度:「少调戏我。」 「好的。」楚清扭头就走。小白本在它的窝里酣然大睡,被两人动静闹醒便撒开四条腿沖楚清这边跑来。 「真乖,快回去睡觉。」楚清蹲下身子夸道。 赵月柏被一人一狗冷落至此,内心受创,只觉得人间无爱,她本就有点醉意,现在还多了点酸意。 尤其看到楚清头上别着的簪子。 楚清进了房门,见赵月柏还站在院中作深思状,更觉好笑。 「过来,」楚清朝赵月柏说道。 赵月柏下意识地就转过头去,还没一秒就后悔了,谁知道她是在喊小白还是自己,这样一来显得自己自作多情。 「就是你,」见赵月柏脸色尴尬,楚清伸出食指勾了勾:「我有话问你。」 第48页 我倒要看看你能问出个什么花来,赵月柏暗道,给自己加把劲。 进了屋门后顺手将门一关,楚清面色正经点头夸道:「你也乖。」 赵月柏洋洋得意,正要说话,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又被调戏。 点上蜡烛,烛光摇曳不定。楚清坐在梳妆檯前,照着铜镜,忽然一道身影到了她身后,紧接着头上的簪子被人缓缓拔出。 万缕青丝如瀑而下,赵月柏的心情舒坦许多。 第33章 坦白 簪子被突兀拔出, 头髮散下挠着脖颈带了痒意。 楚清回头见赵月柏的双颊酡红,虽一身男装,但显女儿家的媚态, 并不妖艷,还有几分英挺。 见她两分醉意,她也不作计较, 倒想欣赏一番赵月柏女装模样。 拔簪子完全是酒壮人胆。 赵月柏五指握住簪子,攥在手中, 拿近了些眯眼仔细瞧了瞧, 嫌弃地拍在桌上。 「这么丑的东西,你怎么戴得下去?」她揩了揩手,一脸不满:「你眼光真差劲。」 「是吗?」楚清不置可否,也拿起来:「这簪子雕饰精美,分明不错。却不知为何到了表姐口中就成了丑东西。」 「点饰过多,反而庸俗。」 真是鸡蛋里挑骨头,拨着头髮找疤瘌。 「那我以后用什么?」楚清轻嘆一声,垂眸说道:「我没有其他的了。」 「我上次,」赵月柏正要说上次明明买了一个给你,又想起自己当时没送出去:「你等等。」 说罢转身离开。 须臾,她回来时手上多了一个东西,摊开手掌扬声道:「你看,这和那丑东西相比哪个好看?」 虽是问句, 可在问话里早有答案。 楚清伸手接过,温声安抚道:「是, 这个好看。」随后又用它松松地绾起青丝。 「这个送给你, 不用谢我。」她说得豪气十足,觉得楚清比方才顺眼许多, 冷哼一声:「你要问我什么话?」 「你想不想知道我的事情?」楚清抬眸笑道,话里带了一□□哄。 赵月柏喝了酒,说话直快很多,不像平时那样过于别别扭扭、口是心非。 今晚或许是个好机会。 她拿起一盒红脂,照着铜镜涂在唇瓣上。因为怕出汗,回来后楚清早早地把外套脱了,只着一件纤薄夏衣。 「我不想,」赵月柏心中警铃大作,她不作思考,立刻接道:「你以为你是金疙瘩吗?我对这个不感兴趣。」 「我不是吗?」 「......」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拉开一张空椅坐下,赵月柏给自己倒了杯茶:「臭不要脸。」 「那我问你,」既然楚清已经挑开了说,她也没必要一直往后退,总归是敞开心扉比较好。 略加思量,赵月柏琢磨怎么开口,才能让她好好说下去:「你是不是早就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是该告诉她自己根本没忘好,还是骗她说前不久才想起来好。 这两句话代表的意思千差万别。 可是一想到这是在和赵月柏坦白,楚清还是说了实话:「我没忘。」 「没忘啊。」赵月柏低声重复这句话,这说明她之前都是在利用自己? 赵月柏并非钻牛角尖之人,那个时候骗自己记不起来以前的事确实是最好的选择,既能隐藏身份又能修养身体。 所以她推翻了自己的想法,也理解她。 「我出身皇室。」楚清神色郑重,但没人知道将身份对着赵月柏脱口而出时她有种羞涩感。 「嘘。」赵月柏忽然出声,翘起食指抵住自己唇瓣:「我来猜猜。」 公主作为皇室成员与平民的接触较少。百姓只知道公主的称号,而不知道她们的具体名字。 济州离京城不远不近,一些消息人传人得广,原主对这些事情还有些记忆。 大燕朝有六个公主,郡主和县主更是有好几十个,其中最有名的当属长公主。 长公主是当今皇帝的亲姐姐,大了皇帝五岁,皇帝今年好像是十六,那长公主也有二十一了。 而且也没成亲。 大燕建国至今不过短短三十四载,国内虽呈现一片祥和之势,实际上朝政风云翻涌,并不太平。 三年前先皇驾鹤西去,死前传位太子,结果端王起兵谋反,还是她用一险计策反端王贴身侍卫,将反贼拿下。 赵月柏歪着脑袋细细思索,那酒的后劲大,她脑袋此时已有点昏昏沉沉了。 她摆摆手摇头:「不想了,我猜你是长公主。」 「真聪明。」楚清微笑颔首,夸道。 猜想得到肯定,赵月柏心中毫不意外,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情绪,只觉得,原来事情是这样。 「那经常在你周围的那两个人也是你的人吗?一个是周梧,还有另一个。」赵月柏好奇道。 她知道周梧是就算了,居然还知道有两个。 「另一个叫周墨,你什么时候我身边有人的?」 「之前搭草棚的时候棚顶塌了一点点。我便猜想有人跟在你身边,如果对你不利的,你不会留很久。至于周梧,她嘴快又跳脱,当时第一次见面就说两位掌柜的,这件事只有你我二人知道。」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那天你为什么受伤?那周诠又是谁?柳行枝也是你叫过来的吧?」 赵月柏晃了晃脑袋,她好像听到了有水声在响。 第49页 楚清莞尔一笑,继续对着铜镜梳妆,边说:「你有所不知,前几月齐王楚炬走上端王老路,后逃至平南,我不慎被其击晕。」 说完这句话她停下来,看向赵月柏,微微一笑:「当日要多谢你出手相助。」 她妆容淡淡,衬得眉目清朗,还有几分妩媚。 一双桃花眼,即使心中无意也能被人硬生生解读成含情脉脉。 赵月柏瞥开眼:「确实如此,你今日安然无恙全靠我专心侍奉,不然你此时已是面容枯藁,或是干尸一具。」 「我不知周诠是谁,以前可能会觉得他只是个小小县令。」 「他的政绩的确不错,不出两年便足以升迁。」楚清舔了舔嘴唇,走到赵月柏身边给自己倒了杯茶水,缓缓饮尽。 她坐在赵月柏旁边的椅子上,又继续说道:「可这几月看来,他并不普通。单是让人去查也只查到了三年前他考中科举,调到此处为官,再往前查就查不到了。」 赵月柏右手支在桌上撑着右脸,盯着茶盏出神。 「柳行枝,是我叫来的。」 「此人忠心有余,然智虑不足,只是跳板。」见赵月柏心不在焉的,楚清忍不住提醒道。 「而且,」楚清故意停顿片刻,等赵月柏看向她才继续:「事情顺利的话,你马上就会破格当官了,赵大人。」 「嗯。」赵月柏应声,终于问出了萦绕心头的问题:「那你什么时候回去?」 她们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齐王已伏法,京城还有林太师守着,陛下也有了自己处理国事的能力。 她不急。 「捨不得我?」这句话像是狐狸的引诱,可她说的温声细语。 「走了记得给我结房费。」她心里对楚清不正面回答十分不满,伸出右手托住楚清的后脑,又是一拔。 楚清被她闹来闹去,也不嫌烦,自然而然地上手揪住她脸上的肉,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等我真走了,你想要什么,我能给的都给你。」 「不过尔尔。」赵月柏道,感觉两人周围的气氛变了样,她不知如何应对,赶紧起身:「再过一段时间就是秋社日,我要去准备做些新鲜玩意。你的新话本记得写。」 说罢推开屋门,落荒而逃。 第34章 前夕 二人的身份差距有如鸿沟。 自从那晚坦白后, 楚清以为赵月柏多少会带点拘谨和小心翼翼,可她没有。 与以前别无二致。 两人独处时自有一股氛围,太远难耐, 太近也难耐。 这种氛围,赵月柏扪心自问,她挺喜欢。 现下正是饭点, 客人不多,只一两个。 铺子里周梧招唿着客人, 赵月柏倚在门口, 思索着要做些什么新东西。 「您看,这是什么?」周梧在里面夸张介绍:「您从外地来,肯定没见过这些玩意。」 「诶对,就是这个口齿生香呀。」 口齿生香,口齿生香。赵月柏的脑袋迴荡周梧的声音。 倏然她灵光一闪,不如就做些口香糖,祭祀时用于供奉说不定还能讨土地爷几分欢心。 得了个好主意,她心情甚佳。 等零星的客人出门,她对周梧吩咐道:「你在这守着,时间到后将铺子关好,我先走了。」 「副掌柜呢?她今天怎么没来?」周梧一副打听模样,自从她来这里,就没了自由, 每天都被困在这小小铺子下。 「你副掌柜在家。」赵月柏斜了她一眼,当初是你要来, 后悔无用。 周梧觉得赵月柏的语气和态度似曾相识。 回忆许久, 她终于想起来,这与她儿时问她爹是一样的态度。 赵月柏说这话的时候眉宇间带着淡淡的得意, 好像是她自己在问:「我娘呢?」 然后赵月柏告诉自己:「你娘在家。」 她心下大惊,那赵月柏是个什么角色,她爹吗。 不可能。赵月柏是女人,怎么会是她爹,最多也是她娘。 周梧拍了拍额头,最近有些疯癫,可能是守着铺子太久。 也不对,主子也不是我娘,她们都不是我娘啊。 周梧越发肯定自己是傻了。 此时天色尚早,故而赵月柏归家时,将楚清弯身投粮的身影看得明了。 大门的开门声有了,可关门声迟迟没落下。 楚清背对着大门,心中奇怪,赵月柏怎么还没关门。 终于她转过身去,赵月柏欣赏的神情瞬间变得严肃:「照你这个意识,被人敲昏拐走都不知道,我偷偷站了这么久还没发现,真该。」 「好好好,我该。」楚清随口敷衍几句。 赵月柏差点背过气去:「该什么该?不该。」 「还有三日秋社就要到了,有什么想法没有?」楚清迈步走向她,半踮起脚把掉落在赵月柏头上的花瓣摘下来,在她眼前晃了晃:「你可有什么想法?」 「什么样的想法?」赵月柏心道她的想法可多了。 「姜宁音之前送了我一瓶药,这段时间身子确实好了不少。」楚清解释几句,眉眼含笑问她:「她应当还没走,社日那天请她一起如何?」 ...... 回到了许久未回的鸻鸿村,村中已然升起了裊裊炊烟。晚霞漫天,洒在许久未归的几间屋檐。 院中央,姜宁音正在给一个老人把脉。 那老人赵月柏认得,是村东边的孙阿婆,只有一个已嫁出的女儿。 第50页 缓缓走至两人身边,赵月柏并未出声。孙阿婆也不敢出声打扰姜宁音,生怕判错,只抬头对赵月柏笑笑。 姜宁音神色微动,安抚笑道:「小事,好好养着就能好,我给您开几副药。」 孙阿婆走后,没等赵月柏说话,姜宁音抢先开口道:「没有用,她没几天活了。」 「于求医者,我从未失手过。」话里有她这个年纪的意气风发,现在带了点怅然若失。 「可师父说我年纪太轻,心气太高,对医道的理解太过轻薄。」姜宁音停顿片刻,眼中滑过迷茫:「让我下山见见众生苦相。」 赵月柏没说话,静静听着。 「她不是病了,是中毒了。」姜宁音神色变得震惊,好像才反应过来,疑惑不解:「谁会给她下毒呢?」 第35章 送礼 赵月柏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我观她脉形散而紊乱, 三五不调,止而復作,正是中毒后雀啄脉状。神气俱散, 时日无多。」姜宁音轻嘆一声。 孙阿婆的女儿早早出嫁,她一人过活,从不与人起争端, 赵月柏想不明白谁会对一个老人家下毒手。 「你知道是什么毒吗?」 如果知道是什么毒,说不定可以找到些许线索。 这个问题击得姜宁音满面愧色:「我不知道。」 她总把所想呈现在脸上, 神色变之又变, 极容易被人读懂。 赵月柏知道姜宁音是想管这茬事:「既然救不了,那你给她开的药?」 那药只能缓解孙阿婆的疼痛不适罢了,也叫她好受些,姜宁音垂眸,压住眼底的黯淡。 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盛,此八苦,现在就尝到其一。 世界上居然还有她解不了的毒,她一定要找到制毒的人。 「听说她家中富裕,女儿女婿也都孝顺,但究竟如何我并不了解。」 赵月柏回忆片刻关于孙阿婆的家里人,之前经常听闻他们每隔几天就会回来看望孙阿婆。 下毒那人必有所求,等孙阿婆身死那几天,可疑之人自会出现。 人是救不回来了, 往日师父教诲之言嗡嗡作响,姜宁音伸个懒腰, 大喝一声:「这事我定要查清楚。」 「秋社第二日归宁, 到时可寻她女儿问问情况,有后续和我说一声。」赵月柏将秋社邀约告知姜宁音, 提醒她一句:「莫要逞强。」 姜宁音明白赵月柏的意思是需要帮忙可以找她,乐得开怀:「知了。不过若没有好酒我定扭头就走。」 日光弹指过。 赵月柏早已将做口香糖的材料收集好,主要是树胶、蜂蜜、以及薄荷以及鸡舌香。 做口香糖其实并不复杂。 让打下手的周梧将材料一一加入大锅中搅匀,后赵月柏和周墨往炉里添火使其煳化膨胀。 周梧眼睛都瞪得老直,还有这样制的,随后听赵月柏的话加入蜂蜡中继续搅拌。 一只皓腕纤长的手握住周梧正搅动的筷子,周梧被吓一跳:「副掌柜。」她现在副掌柜叫得习惯,不再改口。 「我来吧,你去做别的。」楚清笑意分明,瞥向旁边的赵月柏:「你可以去添火。」 周梧:可是搅这个还挺好玩的。 于是她恋恋不捨松开手,踢了踢周墨的鞋边:「我想要添火。」 正低头的周墨无奈抬头,起身让给周梧,眼中暗含恨铁不成钢:你怎么就不懂、应该叫赵月柏让开。 可惜周梧略过她的眼神,兴沖沖地弯下身来问赵月柏:「做这个有什么技巧?」 「我不太会。」赵月柏慢吞吞开口,将棍子递给周墨:「你教她。」 炊烟交织升腾,安静和谐。 赵月柏拿起另一匙勺搅动锅中糖腊。 各人做各人的事,如此过去半个时辰,熬制好后几人其倒出,用刀切割成小块形状。 自然风干一段时间后,便将新做好的口香糖装入各个小盒中。 沉思片刻,赵月柏笑眯眯地将一个盒子放在周梧手上:「劳烦你把它送到周诠手中。」 周梧两眼一瞪,真成了跑腿的,她眯着眼摩挲手中盒子:「掌柜的,你要把这玩意送给周诠?他好歹是个县太爷,这做得跟屎壳郎推的那个粪球似的,他会收吗?」 「什么屎壳郎推的粪球?」赵月柏倒吸一口凉气,还没见过这么形容的,虽然形容得很恰当,但是你先别形容。 这分明是鸡舌香和其他药材的颜色。 「你到后就与他说,这是我亲手所做,明日就售卖,特意先送一份过去给他。」 周诠身为县令,官虽不大,但巴结之人不少,金银财宝见得多,偶尔得这些花费了心思又颇为讨巧的礼物,想来会更喜欢。 「劳烦你送这个去林府。」赵月柏又拿起另一盒对周墨道。 周墨点点头,转身就走。 「我的两个侍卫都成了你的伙计。」楚清在旁边听她使唤自己的人,单手撩起垂落在耳边的髮丝:「我没人用了,怎么办好?」 「你用我呀。」赵月柏脱口而出。怎么会没人用?她这么大个人,活生生的。 半晌,无人回应。她又感受到最近瀰漫在二人周边挠人心的旖旎。赵月柏两世为人,年纪不小,自然知道最近两人这一股氛围是怎么回事。 楚清翘起食指点她额头,柔声戏嚯:「好极了,白得一个帮手。」 第51页 从家中到县衙和林府都不过几刻钟,两人在天还没暗前就赶了回来。 周梧绘声绘色描述起周诠收到这份礼时的模样,又掏出周诠的回礼:「这是周诠给的,说是吃了能对身体好。」 那瓶子内只有两粒,赵月柏接过收入袖中。若真如周诠所说,他怎么捨得拿出来。 钱乐的回礼普普通通,不值细说。 醇意楼自从被钱乐接手后,生意显然没有以前好,偶尔在铺子时还能听到客人们谈及醇意楼掌厨的手艺越来越回去。 祭祀贡品有糕点、糖果之类,秋社前一晚,许多人都涌进铺子买口香糖,故而铺子人满为患。 第二日秋社日至,赵月柏给周梧周墨放假,铺子也关门,入乡随俗地共同庆祝秋社。 今日休沐,饭点较早。 周梧周墨上桌,七人齐聚,今日的菜是赵月柏和花茗一起烧的。其他几人都没什么经验,尤其是段络,花茗认为她做的菜简直是杀人利器。 「我那日要的好酒呢?」姜宁音扬声唤道:「速速拿来,今晚一醉方休。」 还未落座,小白忽然朝大门叫唤起来,它已长大几分,叫声与以前极为不同,惹得几人注视。 「有人来了。」赵月柏起身走到门边,推开门便是一张熟悉的脸。 她细细回想,终于翻出关于面前这个女人的记忆碎片,正是她一开始刚摆摊常来光顾的那个姑娘。 那姑娘见开门的人是赵月柏,眉梢也染上喜色:「你还记得我吗?」 第36章 转告 「当然记得。」赵月柏点头:「不过今日秋社, 姑娘应在家中欢庆。这是何故?」 那姑娘咬咬嘴唇,平復汹涌之意,仿佛下了极大决心:「我再过两月便要满十八。」 「像我这么大的, 早该嫁人。」她眼中含泪,声音有些干涩:「可是我,我心有所属。」 「我今日见是你来开门, 便放下心,不然我真的开不了口。我再过几日就要走了, 有几句话、」 似乎知道她下一句要说什么, 赵月柏正要开口。 没成想,那姑娘语速极快。 「我想请你帮我告诉你表妹。」 赵月柏脑中思绪纷飞,不知这与楚清有什么关系,但还是答应下来:「你请说。」 「请你告诉她我的名字,我叫吴萱。我心悦她。」吴萱深吸几口气,费好大力气道。 啊?啊!赵月柏彻底混乱。 「第一次见她,我整颗心都扑在她身上。日日不见,我日日念。」 「我想见她,可世上容不得这种感情,为了不叫她生厌,我只好装作心悦于你。」 赵月柏赶紧摆摆手,示意稍等片刻:「你喜欢我表妹?」 「是。」吴萱白着一张脸,攥紧了赵月柏的衣袖, 膝盖一软就想跪下:「我知道你会觉得这种感情是噁心的,但是求求你。」 还没表态, 就已被人盖了帽子, 赵月柏连连摇头:「不是,我只是比较震惊, 因为这实属没想到。」 吴萱心中又羞又窘,似乎看到了什么,后退数步,转身就跑。 背后被人一拍,赵月柏回头看去,正是姜宁音:「是谁,讲了这么久,还被你惹哭了?」 她神色复杂,难道这就是求不得么。 又是一个帽子,赵月柏叫苦不迭,话里带着些茫然无措:「一个客人。」 姜宁音想了想这毕竟是赵月柏的私事,也没多问,但还是低声说道:「你再不回去,她就要生气了。」 「生什么气?「赵月柏一头雾水。 「你自个解释去吧。」姜宁音面露同情:「今晚有你好受。」 二人回到桌前,气氛又热络起来。 段络的面具早已摘下,虽不知她脸上的疤痕是怎么回事,但众人都颇有默契没有多问。 七人喝酒吃菜,好不快哉。 赵月柏觉得今晚的楚清变得格外客气。给她夹菜的时候,居然还对自己说谢谢,赵月柏听得耳朵甚不舒服。 且楚清喝好多酒,上一世莫不会是个酒桶吧。 时至夜色垂幕,几人才一一离开。 姜宁音是最后一个走的,把人送至门边,赵月柏拿出周诠的瓶子,扶住门框:「你若有时间,麻烦帮我看看这是什么。」 「好。孙阿婆的事情,我明天去探探。」姜宁音手一挥,将瓶子接过:「你回去吧,酒量这么差。」 她跨过门槛,落地脚步一滞,终究转身不忍道:「我们看见你抱着那个人。」见赵月柏错愕,姜宁音也明白她们弄错了。 这是今晚被戴的第三个帽子。 将人送走后,正要回去正堂,忽然一阵瓦罐碎裂的声音从灶房传来。 灶房内一团乱,地上水渍渍,混着浓郁的酒香。瓦罐碎片充斥在楚清脚旁,她一脸无措地垂下眸子看满地狼藉。 在这偷喝酒呢,看来楚清喝醉了比她还要疯。 「小心点,别踩到我的宝贝罐子。」赵月柏皱着眉。 「罐子坏了我可以赔你千万个,我受伤了你能赔我么?」楚清嘴里胡言乱语,不同平常的温柔内敛。 这是什么话,赵月柏满脸黑线:「歪理。」 她自顾自地倒另一壶酒,捧起碗继续抿着喝,烈酒入喉,神态慵懒。 「歪理如何?你不服?不过你也不能拿我怎样。」楚清想通后更肆意:「你去帮我把赵月柏叫来,我要审她。」 第52页 「不就在你面前?」赵月柏听她越说越离谱,明白这人是醉得厉害,只感嘆喝酒生事。 「那怎么有两个?」楚清桃花眼微眯,眼前的人重重叠叠,分分合合。 她手啪得一拍灶台,生气喊道:「这么坏的女人居然有两个!」 赵月柏揉着太阳穴,她头也有些晕,放缓声音,循循善诱:「你要审她什么?」 说罢就上手揉赵月柏的脸皮,素手摸到她的下颚,捧着她的脸问:「你干嘛抱着那个谁?」 「你问的是谁?左边的赵月柏还是右边的赵月柏?」 「现在审的是中间这个。」楚清严肃道:「休想骗我。」 「我没抱,空口无凭净冤枉人。」 「你不要动,」楚清的脑子已经完全昏昏了,眼前人晃晃悠悠的,她一把扯住赵月柏的胳膊,整个人挂在她身上。 一侧脸,就能看见她面色酡红。赵月柏微微后仰以控制平衡,右手箍住她的腰身,左手抓着女人的手腕。 「是你不要动。」赵月柏纠正道。 「是你在动。」 赵月柏只得投降:「被你发现啦,是我在动。」 冰冰凉凉的两只手描绘着赵月柏的脸,从眉眼到鼻尖,从额头到下颚。 「夜里外边太冷,回房吧。」 「噢。」楚清出奇地听话,乖乖被人扶进门,小白跑过来嗷嗷叫几声,她也蹲下来嗷嗷叫,一人一狗竟还交流起来。 赵月柏:我真是…… 楚清突兀地又直起身来回了房。「过来解酒。」赵月柏把茶水端来。 这次她很乖地喝了。「解解酒,」赵月柏餵她喝下去:「酒量这么差,以后不许喝。」 不像第一次见面,那时候她药还不肯喝。 楚清潸然泪下:「酒也不给喝,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 面前的人忽然一把环住赵月柏的脖颈,将脑袋埋在肩窝里,蹭来蹭去。 手中的茶杯没拿稳,摔在床榻边上,幸好里边的茶水已经被喝完了,她放下心。 还好被褥没湿。 楚清直起身子贴上去,绵绵软软的蹭着赵月柏的侧脸。 「你刚刚和她说了什么?我等了很久,你还没回来。」带了一丝埋怨,她伸手扯过赵月柏的衣领。 「她要我转告你一句话。」赵月柏顿了顿,私心里一点也不想把这件事说出来:「她说她叫吴萱。」 「没了?」 「哦,她还说她心悦你。」 「嗯?」鼻音稍重,楚清随意答应一声,带着些疑问,那她刚刚看见两人抱在一起是看错了。 楚清食指戳着赵月柏的心口:「那你呢?」 「你的心,怎么说?」她语带魅惑。 赵月柏眨眨眼睛,长长的眼睫毛扇了扇,直视楚清,眸中染上不一样的情绪。 不知什么时候起,两人的脸越贴越近,鼻息温热。 这个距离刚好,光线昏暗,氛围暧昧,赵月柏心脏狂跳,真是要要热死她了。 她赶紧向后退几步:「我没心。」 心下微嘆,楚清后倾身子:「不逗你,我酒醒了。」皇家长大的,酒量哪有那么差。 第37章 官身 天已入秋。好一段时间都没得到姜宁音的消息。 约在八月中旬的某天, 镇上突然传出鸻鸿村的一户人家女婿的腿被人打断了。 就在翌日,还有半个时辰便要关门的铺子急匆匆闯入一身暗红劲装来。 姜宁音右手紧攥药瓶,她压住声音告诉两人:「事情有点复杂。」 她手一翻, 将瓶内的药丸倒出来,圆丸通体灰黑,只剩下一颗半。 「还有半颗呢?」赵月柏接过药瓶, 疑惑不解:「你不会吃了吧?」 「我可捨不得吃,」姜宁音眼冒精光, 手指着那仅剩的一颗半的药丸道:「我把一颗切了一半给孙阿婆, 结果她好了。」 前几天她将药带回去后仔细研究,才悟出此药方正是失传已久的朴济丹。 朴济丹由山豆根、甘草、山茨菇、寒水石、雄黄和百药煎等二十四种药材炼制而成,可惜如今所载只有二十种。 但她这几天补齐了剩下四种。 「此丹可解世间一切奇毒,自然也包括了孙阿婆所中之毒。」 「若人本无毒,亦有强身健体之效。」姜宁音突然问两人:「这药哪来的?」 周诠竟真给这种好东西?赵月柏手指曲起,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周诠给的。」 「孙阿婆好起来后,我本以为没机会知道是谁下的毒。没想到她女婿后面鬼鬼祟祟的在屋里掏什么地契。」 回想起那男人的好赌模样,姜宁音一脸厌恶:「她女婿是个赌徒,前几月把家产败光,被东涛赌局的人一棍打出来,结果又犯瘾,便起早日吞掉财产的歹心。」 楚清瞭然,与她们所知道的一样。 「毒丸是被赌局的人打出来后一个女人丢给他的。看他模样, 不似作假。」 东涛赌局在秋吉隔壁的镇子东阳镇,是个小赌局, 平时并不起眼, 想不到竟卧虎藏龙。 「近日那个腿被打折的男人,就是她女婿吧, 而且是你打的?」赵月柏挑眉问她,语气肯定。 姜宁音不好意思地挠挠脸,确是她打折的,那男人实在太不中用。本还打算将他扭送至官府的,可孙阿婆和她女儿觉得家丑不可外扬,都要作罢。 第53页 命运之线纷绪万千,各有所为,各有所定。这种事情她也不想管,以后的路怎样,让他们自受吧。 「对了,那男人求饶时,还给了我一块玉佩。」说罢姜宁音从腰间的小包掏出一块缺口甚多的鱼形佩出来。 这块玉只有半个巴掌的大小,整块缺散得很不好看。 那男人说这玉佩是在给他毒药的人随手要丢的,当时他看见就赶紧跑过去捡了起来。 「你们有见过么?」 楚清接过,细细观察之下发现那鱼形玉佩的鱼嘴处衔接的应该还有另一鱼嘴。 两人都摇摇头,姜宁音只好把它重新收起来:「听那赌鬼说给他毒药的女人两个月前就离开了,最好别让我逮住她。」 赵月柏眉心拢起,思索是否有漏掉些什么,就听姜宁音又开口道:「我本想多留一阵子,可还有事在身。所以今晚就得离开这里,否则赶不上时间。」 「有缘再见。」说罢她略一抱拳,转身欲去。 姜宁音风风火火地来,风风火火地离开,从不为谁停留。 这件事随着姜宁音的离开,也彻底耽搁下来。 直到半月后授封赏旨意的使者带着大批金银从济州匆匆赶来,才迎来新头绪。 —— 寅时一刻,周诠身披官服,早早就候在关口。 差使头佩六品官帽,上缀玉饰,官阶比之柳行枝稍低,比之周诠稍高。 当着众人的面将念完最后一句「拔至司吏」,差使缓步走到赵月柏身旁,轻拍她的肩膀:「赵司吏,恭喜。」 司吏一职,直属州部,平日里清闲无事,是个从九品的小官。 但知州特意让他亲自传旨,他也不免多多揣测上边的意思,更何况面前这位赵司吏的井之一技,在他那边传得神乎其神。 人生变幻无常,有若川流滚滚,谁知道你是下一秒是翻腾入海,还是被拍死在岸上。 多多留善,总是没错的。 赵月柏躬身谢过,恭敬捧着文书和官服。 等到只剩下她们两个人,楚清把堆在堂屋内间的几箱金银合上,扭头只见赵月柏还捧着文书官服发呆。 「赵司吏,你可怨我只给了你一个从九的小官傍身?」楚清抚着她手里的官服,神色认真。 她本不应该只得这一丁点东西。 赵月柏瞥她一眼,借势把衣裳放在她手上:「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不错,」楚清听她明白自己的心意,放下心里的石头,生出另一个主意来,柔柔笑道:「现在赵司吏且穿上这身官服,让我领略一番您的英姿。」 第38章 应酬 「我的英姿岂是你这等, 」刁民二字正要脱口,赵月柏来了个急剎车,差点忘记她的身份:「岂是你能欣赏来的?」 楚清嗔她一眼:「快去试试合不合身。」 「试试就试试。」赵月柏重新接过衣服, 熘进厢房。 司吏虽然只是个小官,但整套官服略略算下来有八件,比起其他来并不简单多少。 她往常穿的都是平民百姓穿的衣服, 没有那么多讲究,这时候要穿一套复杂完整的, 简直是在为难她。 叶簌簌作响, 楚清乘着凉风,心里默默数着赵月柏出来求助的时间。 三,二,一。 果不其然,屋门被推开,赵月柏梗着脖子,抬起下巴:「我不会穿。」 楚清几步将门捎上,厢房内变得暗些。 「赵大人把衣服脱了吧。」她好整以暇地坐在床榻边,温声道。 「又没让你脱光,怎么这么容易害羞。」见赵月柏没有动作,楚清目光清澈:「赵司吏不脱衣服,怎么穿衣服?」 赵月柏慢慢吞吞地脱掉外衣,最后只剩下一件白色里衣和白裤, 垂在腿边的手指曲起,她感觉手指有点发酸。 整个人软绵绵, 都没有力气。 「手抬起来, 」楚清走到她旁边,帮她穿戴起来:「记清楚, 只此一次哦。」 说罢她拿起挂在旁边的衣服,给赵月柏一一披上,从内到外。 赵月柏耳根通红,可是她只能任由楚清摆布,时不时腰被捏一下,背给划一划。 「你你你,」她忍不住了:「你是不是在吃我豆腐?」 「是啊。」楚清坦然自若。 楚清承认得自然,反倒是让赵月柏不知道如何是好。 看吧,赵月柏无言以对,她就说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好不容易到了最后的圆领衫,楚清向后退几步,点评道:「看惯了赵大人的常服模样,换上这身,着实清正无私,俊逸不凡。」 她长相阴柔,又不失英气,穿了官服勾起一身气势。 「以后也不经常穿,」赵月柏轻哼:「这是当然。」 ...... 近来平南好生热闹,赵月柏破格被封为司吏的事传得沸沸扬扬。 虽然司吏手上没什么实权,可架不住它也是个官。 许多熟的、不熟的都送礼,特别是郑海、钱乐、周诠这类。 秋风乍起,凉意袭来。 郑海挑了个好日子,领着两小厮,带着准备良久的礼物来至赵月柏铺子前:「诶呦,赵掌柜。」 刚说出口他就自个掌了嘴,手一拍:「瞧我这张嘴,眼下该改口叫赵大人了。」 「楚姑娘好几日都没去我那结算,今天我亲自给大人带来。」 第54页 说完他手又是一拍,后面跟着的小厮赶紧把手里的箱子打开。 白花花的银子露出来,反射得人也白花花的。 「有劳郑掌柜。」赵月柏请他坐下。 两人闲谈一阵,郑海抿了抿所剩不多的茶水,手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 另一个小厮捧起小盒子,递在几人中间。 郑海故作神秘:「瞧,这是什么?」 说罢他缓缓将盖子打开,一股茶香喷涌而出,里边的茶叶色泽一致,油润鲜活。 绕是赵月柏不懂,也不难看出这是好茶。 「这是庐山云雾吧?」楚清见那色泽形状,猜道。 郑海自得:「楚姑娘好见识!这是我前段时间拿下的庐山云雾,便借花献佛了。」 庐山云雾可遇不可求,能买到可见是花了很多心思。 「郑掌柜有心。」赵月柏反手将盒子盖上,把盒子稍稍推回:「但我这等粗人,饮不惯好茶叶。」 「这,」郑海一听有些着急,不收不是白费了他的时间金钱:「哈哈哈,怎么会是粗人?我是个俗人倒是真的。」 他快要说出花来,赵月柏也没有松口,等后边她又开口说道:「我有一事想和郑掌柜商量商量。」 「客气客气,您请说。」 铺子内周梧周墨正招唿着客人。 赵月柏轻笑道:「我家表妹的话本近几日还应当还有一批要印吧?」 「诶,还有好一批,现在还没开始。」 「不知能否在每本封面加上我铺子的名字?」 郑海想了好一会才想明白赵月柏的意思,这是想用话本子宣传。 沉吟片刻,郑海摆出一副为难模样:「这。」 他还打算继续开口,却瞧见赵月柏似笑非笑地等着他说下一句。 「这当然可以。」郑海话头一转,点头道。 「那具体的我们现在慢慢来商议。」赵月柏重新泡了茶,用的是郑海送来的庐山云雾。 三人一洽谈,商定好每印刷事宜。 赵月柏盘算一番,话本的销量上涨,捎带上铺子的还能赚一赚名气。 等郑海离开后,赵月柏捏起一块茶叶放到眼前:「他倒是好大的手笔。」 「嗯,下了血本。」 「表妹,你见识广,我们回什么礼好?」赵月柏用郑海的话开口调笑几句。 楚清顺手一捏她的下巴:「我看不如把你送出去。」 郑海之后便是周诠,又是所谓设宴相邀。 马枫还是一身衙役服装,右腰配着一柄长剑,几句话把时间地点交代后,就向二人作辞。 酉时,醇意楼。 今夜的醇意楼甚是萧条,人寥寥无几,与上一次来大为不同,尽管它还带着平南第一酒楼的名头。 大堂只有三四桌坐着人,一两个闲着无事的店小二昏昏欲睡,时而被吃饭喝酒者的吵闹声惊醒。 「越做越回去咯,厨子的手艺没有以前好了,吃起来感觉少了点味道。」 「我感觉菜也不是很新鲜,倒不是说不好,只是没有以前好了。」几个人摇摇晃晃,相互对望。 又一齐哄堂大笑,丝毫不给醇意楼面子。 两人推开雅间门。 周诠这一次没有穿着官服,反而是一身常袍,把他修饰得有几分亲和。 随同而来的还有官府的师爷和马枫。 师爷一副哈哈样,看起来不像个精明的。 几人推杯换盏,周诠一副醉态,忽然勐地起身,赵月柏眼尖地看见了别在他腰带上的一块鱼形玉佩。 甚是眼熟,回想片刻,她记起来了。 这不正和上次姜宁音走前给她们看的那块鱼形佩是一样的么。 第39章 梳篦 两块鱼形佩的外观几乎一样, 只是周诠这一块更为精緻,不像另一块有缺口。 玉佩随着周诠的动作摇摇晃晃,赵月柏不动声色观察了一会, 举起酒杯掩住眼中的惊讶。 她想小声提醒右手边的楚清,便执起公筷为她夹菜,身体稍微向她那边倾斜。 余光瞄见马枫对着她们这边, 赵月柏张张嘴,话转成了:「不要挑食, 多吃鱼。」 不知道马枫如何, 看他姿态似乎是个高手,冒然出声怕是会被听见。 楚清被乍然叮嘱一句,也察觉出有不对劲,她先是温声回应:「好。」 赵月柏知道她喜欢吃鱼,按理说是不会提醒她多吃鱼的。 脑中闪过一道灵光,楚清瞥见周诠腰间的鱼形佩,继而恍然大悟。 原来赵月柏说的是这个。 那鱼形佩确实与另一块十分相像,楚清想起原来那一块的鱼嘴和鱼尾。 「司吏和楚姑娘的关系很好啊。」师爷梁平目睹两人私下动作,抚着鬍子乐道:「还为楚姑娘夹菜。」 「我看赵司吏和楚姑娘总是形影不离的。」 赵月柏微笑颔首:「是啊,我毕竟就这么一个表妹。」 「怪不得这般上心。」周诠也接过话茬:「我本见赵司吏年轻有为,还想介绍几个美人。现在看来倒是多此一举。」 梁平摇摇头:「男人多几个妻妾不是很正常吗?依我看赵司吏是难得是才俊,十几个也没问题。」 周诠逼着自己压住火气,朝楚清呵呵一笑:「梁师爷喝醉了, 楚姑娘莫要介怀。」 「说笑了,我若是娶妻, 绝不纳妾。」赵月柏拧着的眉更紧几分。 第55页 楚清向几人微微弯身, 不作反应。 周诠只当她是害羞。 一阵沉默后,周诠夹了一筷桌上的苦瓜, 似有感嘆:「半生菜啊半生菜,前半生食之苦涩,后半生才知其甘甜。」 「是啊。」梁平接道:「坎坷磨难人生路。」 赵月柏和楚清也附和敷衍几声,唯有马枫一言不发,不过他寡言惯了,众人也不在意。 抬头的时候,赵月柏掠过马枫的脸,忽地捕捉到他鼻子向上微提,有朝两侧拉伸的趋势,留下了浅浅的沟纹。 两人目光一撞,马上分开,马枫神色恢復如常。 这是厌恶的微表情,赵月柏对这个发现有些惊愕。 马枫厌恶周诠。而且是在听完周诠对着苦瓜感嘆一番半生菜后才发生的表情变化,难道他不贊同。 赵月柏压住心中怪异之感,马枫一直以来都表现出忠心模样。 他是谨慎的人,就算讨厌,在这种场合理应不会表现出来,刚刚那个表情,明显是压不住。 赵月柏起身,给自己斟满酒,向周诠敬道:「这段时间多谢大人照应,我敬大人一杯。」 「理应如此,理应互相照顾。」周诠哈哈大笑,举起杯盏,一饮而尽:「以后月柏有什么事,尽管开口。」 「诶,确实有件事。听闻玉养人,人养玉。」赵月柏笑道:「还能养生辟邪保平安。」 「我最近有几分想买的心,几位可有什么建议?」 马枫和梁平还没有那个财力买玉,故而面面相觑。 梁平啊了一声:「我帮不上什么忙,不过周大人可是内行人,别人都比不上他。」 赵月柏扭头望向周诠,周诠哑然失笑,点头表示的确如此。 他顺手解下自己的玉佩,递给赵月柏:「你先看,这块玉。」 玉佩摸起来光滑润泽,细腻温润,呈淡淡的青白色,透亮透亮的,比起见过的另一块好上不少。 近距离接触后,赵月柏更肯定,两块玉形状质地,完全一致。 只是不知道那一块经歷了什么,变得那般难看。 赵月柏神情讶异:「这么好的玉。」她边说边用余光观察马枫,他果然又露出了让人难以察觉的厌恶表情。 周诠见他看得这么认真,心中不免得意:「这块玉是我父母留给我的,从我婴孩到如今,已然走过三十七年。」 「这一块鱼形佩看起来还有另一块相配。」赵月柏惊喜道:「我也想买一对玉佩,」 「哦?」周诠面露惊讶,晦涩难辨:「我从未见过它的另一半,应当是没有的。」 说罢他一口气告诉赵月柏玉石的许多行话,给他作一番提点。赵月柏感激不尽:「大人心善。多谢大人了。」 戌时,宴席散了,周诠让马枫送赵月柏和楚清二人先下楼,他自己则说要在隔间房间内休息一晚上。 赵月柏没有拒绝:「麻烦马大哥。」 至于梁平,早已醉得不省人事。 马枫仍旧面无表情,朝周诠弯腰行一礼,与两人一同下楼。 大堂内还有三三两两的人,醉态十足,更有甚者直接躺在了地上。 出门口的时候马枫向二人抱拳,就要离开,赵月柏心随意转:「马大哥,周大人家中只有他一人,没有其他兄弟姐妹么?」 马枫不经意打量他两眼:「赵大人喝醉了。」 他看向没喝酒的楚清,迟疑一会开口:「请楚姑娘多留意。」 答非所问。 ...... 一路上,赵月柏理了理混乱的思绪。 姜宁音的玉佩是那赌鬼给的,赌鬼是在给他毒药的女人丢了玉佩后捡的,那女人丢了玉佩,说明这块玉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说不定那女人也是捡的。若是这样那女人也许并不认识周诠,一切只是恰巧。 而两块玉又完全相同,只不过一块被磨砺得粗糙了,一块仍然一副高贵模样。 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越想越乱,越乱越想。 赵月柏晃晃脑袋,这个时辰未到宵禁,街上还有来来往往的人,特别是夜市,人更多。 她突发奇想,对着楚清道:「我们去逛逛夜市吧?」 楚清自然是随她去。 夜市各店铺屋檐下挂着的灯笼将整条街照得灯火通明,人熙熙攘攘,逆向者有之,顺流者亦有,赵月柏顺手拉其身边人的手腕。 握住得自然而然。 行至一家卖糖人的摊子,摊子上摆着很多小糖人,惟妙惟肖,摊主见有客人来,赶紧起身介绍:「一个三文钱。」 赵月柏笑着问楚清要不要吃:「不管你吃不吃,我要吃,但你应当很少吃这些吧?」 「是很少吃。」 赵月柏来了兴趣:「那我们要两个,麻烦照着我们各做一个。」 须臾,两个糖人就做好了,赵月柏把糖人接过,比着楚清的脸贊道:「手艺真不错。」 「只不过呢,它是甜的,你不是。」赵月柏遗憾嘆道。 楚清听她胡言乱语,心里直发笑,面色不变:「你可尝过?」 「糖人肯定是甜的,怎么还用尝?」赵月柏怀疑看她一眼,只觉得她脑子坏了。 「有道理。」楚清恳切点头,表示同意。 赵月柏把楚清的糖人递到嘴边:「你吃,看是不是甜的。」 「甜的。」就着轻咬一口,楚清一本正经。 第56页 这条街太长了,就像她们要走的路一样,赵月柏远望繁华的街道,突生伤感。 来到这里约已有八九月之久,她已经快忘记了以前的事情。 好在这一世也过得有些意义。赵月柏正在胡思乱想,只听见路过一处摊子时一句叫嚷传来:「公子啊!」 她下意识地往声源方向看去,发现是一张有点熟悉的脸。 「不认识我啦?」那小贩笑道,指了指自己摊子上的簪子:「您上次还在我这里买了支簪子送给你夫人。」 不是小贩记性好,是赵月柏之前磨他这么久给他留得印象实在太深刻。 她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赵月柏羞愤欲绝。 小贩看着眼前一对养眼璧人,便乐呵呵问:「这位是你夫人吧。」 楚清温和一笑:「不是,我不是他夫人。」 她不说还好,说了这话小贩眼睛瞪得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赵月柏,须臾便缓了过来。 这也正常。 赵月柏看着那小贩,解释道:「她是我表妹,我还没娶妻。」 小贩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又殷勤问道:「你们要不要看看我这里的首饰,还有好多好东西。」 「公子,你应该捨得给你表妹买吧?」小贩奸笑一声。 竟然被他将了一军,赵月柏淡淡开口:「没什么捨不得的,我的钱在她身上,她想买什么都可以。」 小贩大吃一惊,没成婚就把钱上交,比他还惨点。 「姑娘,你应该捨得给自己买吧?」小贩把期盼的目光转向楚清。 「当然,我呢,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楚清指着一个梳篦:「我要这个。」 「以木为质,色泽纯正,质地坚实。」小贩夸道:「姑娘好眼光,」 好一个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小贩:「五十文。」 又来抢钱?赵月柏难以置信地扫他一眼,这梳子分明最多三十文。 「别看它要花五十文,二位的情谊可不不止值五十文。这梳篦一梳梳到底,二梳白髮齐眉,三梳子孙满堂。」小贩扯得天南地北。 听他说完,赵月柏不由一笑,他倒是能说会道,也便挥挥手,示意他打包起来。 夜风习习,划过二人身侧,隐约带着淡淡的桂花香味,两人顺着大路往家中走去,回到堂屋。 这个时辰于她们的作息来说都比较早。 上面赏赐的金银有一整大箱,即使赵月柏这辈子不干活,混吃等死也花不完。 「你的钱都在我这?」楚清戏嚯问道。 赵月柏警惕地看向她:「你不会想把它们收回去吧。」 财迷。「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 当然不是,赵月柏心里别扭。她略过这个话题,想起醇意楼:「你觉得现下开始打点酒楼如何?」 「你想购地?」楚清略加思量,明白赵月柏的意思,醇意楼如今已经不比从前,现在开始准备这方面的事情,似乎是个好时机。 第40章 芥子 「不错。」楚清回应:「但不可太显眼。」 购买过大一块地契, 易引人注目,到时若有人暗中作梗,会添麻烦事。 「嗯, 」赵月柏灵机一动,询问道:「不如让周梧出面?她不是会易容么,让她易容成另一个人。」 她边说边点头, 觉得自己的想法极好。 「届时开店我们只用在暗里操作,没人知道这是我们的酒楼。」 楚清闻言一愣, 她听赵月柏说的是「我们」, 莞尔轻笑:「好啊。」 见她答应了,赵月柏放下心来,继续数着箱子里的金银,合计合计自己如今家产。 赏了有三百两黄金和五千白银,金子是实打实的,银子有银锭和银票两种。 在镇上买个地契加上把酒楼建起来就大约要花掉一千七百多两,到时还要打点其他东西,这么一算,一共整整要花掉两千多两。 这样看起来这箱金银也不是很多,以后对铺子生意还是要多多上心才行。 然而铺子她好几日也没去。 赵月柏这几天一直在忙着地契的事,对于究竟开在哪里,她心中已有决断。 铺子东北方有一块地,面积则和醇意楼差不多大, 离铺子约就二十多米的距离,到时候还能带一带铺子的生意。 ...... 约好时间。 双方一手交钱, 一手交地契。 地契原主人心中暗惊, 平南怕不是又来了个狠角色,一下就掏出一千多两银票。 男人看着周梧那张易容后兇残的脸, 手微微发颤地将地契递来:「爷。」 「诶。」周梧毫不面惭应声,第一次有人这么叫她,随后她记起嘱託:「你在这呆了挺久的,对这边应该很了解吧?」 「对。」问到那男人的长处,他自诩道:「我在这做了几年生意,没几个人比我更了解。」 周梧眼看有戏,暗暗高兴,决定这么问:「你知道周大人喜欢什么吗?」 男人一副心知肚明的神情:「我懂,周大人的爱好朴素,就爱吃些……甜食,不过这礼也不好弄呀。」 「你如何得知?又何出此言?」 「马捕头买的多,」男人悄声说道,还有谁能使唤得住马枫?「马捕头常常买这些东西,之前我问他是不是给家里人买的。」 「他告诉我是帮周大人买的。」 「诶,您可别传出去,我这是看在咱们两个。」男人指了指地契:「之前有人在周大人面前说他喜欢吃甜食,被训了一顿。」 第57页 「得,告辞了。」周诠摆摆手,装好地契找个隐蔽角落藏身,把脸变回自己的,笑嘻嘻回了铺子。 周梧把地契拿出来:「那人说周诠平日最喜甜食,还羞于承认。」 赵月柏悠哉悠哉地给周梧斟茶,听她详细地上报今天的事情,想起聚宴时周诠并不多食甜口。 她疑惑难解,爱吃甜食有什么好瞒着的,难道周诠害羞? 这个想法一出,赵月柏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她想到了另一个可能,除非…… 一桩事完,赵月柏的心情愈发地好,不管怎样,地契到手,以后开工也方便许多。 「今晚给你做道好吃的菜。」回到家后,赵月柏对楚清神秘一笑。前段时间她发现空间里的溪流淤泥底部有很多泥鳅。 俗语说「秋风起,泥鳅肥,初冬泥鳅赛人参」,现下正是吃泥鳅的好时节。 楚清面露好奇:「吃什么?」 「今晚你就知道了。」她把手上的东西递给楚清道:「帮我放进灶房里。」 等人走出去,赵月柏切进空间。 径直走到小溪处,溪上赫然两道间赫然摆着一个须笼和鳅袋。在笼中放着的饵料,用来吸引泥鳅觅食。 她捲起裤脚袖口,进水伸手就抓起,泥鳅滑熘熘的,在笼子和袋子蹦哒。 心念一动,赵月柏手提着一箩筐泥鳅从空间出来。 就在她刚出现的那一刻,楚清已经推开门,将赵月柏的突然出现看得一清二楚。 赵月柏暗道不好。 须臾楚清反应过来,收起惊讶神色,向她投来个戏嚯眼神。 一种秘密被撞破的尴尬油然而生,赵月柏捏着手里的箩筐,只听对面的人淡淡道:「解释解释?」 赵月柏将箩筐放在一旁,箩筐「噹噹」一声落在地上。现在她也没心情去管泥鳅是死是活。 活不成也没事,马上就要下锅。 和楚清坦白这件事她是不怕的,只是有种「她都已经坦白了,我却还一直瞒着她」的羞愧感。 而且楚清的眼神好像在说「被发现了吧?」 她偷瞄一眼外边,现在还早,解释完再做饭应当还来得及。 「嗯,你且听吧。」赵月柏清清嗓子,打算开口,话却堵在咽喉,实在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从她穿越说起?说她是借尸还魂? 赵月柏纠结,竟有点欲说不说的憨态,楚清见了她的状态也觉得奇妙。 「先做饭如何?」纠结半晌,赵月柏艰难说道。 老天爷才知道她现在有多难受,事情太多太复杂,不是她不想说。 只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楚清微微颔首,决定先放她一马,这事不可操之过急,应徐徐图之。 「你看这个泥鳅,它鲜嫩肥美。」赵月柏指着刚拿出的箩筐,企图缓解尴尬。 「品相真好。」楚清乐得配合她。 ...... 用完饭后,两人面对面坐在院子里。 「你现在说得出来么?」楚清善解人意:「没准备好就以后再说。」 赵月柏声音提高几分,硬生生给自己造出几分气势来:「当然能,是你要小心听不懂。」 「我是赵月柏,但也不是赵月柏。用一个通俗易懂的词来形容,就与借尸还魂差不多。」 「还记得我们第一面吗?那时候我刚来到这里不久。」 将事情清清楚楚讲明白后,她定神看着楚清,话里带了一丝探究期盼:「你害怕么?」 楚清垂眸沉思,半晌才完全明白赵月柏所讲。这个世界上竟有如此玄之又玄的东西,怪不得她总觉得赵月柏和别人不太一样。 两人一时沉默无言。赵月柏见楚清没有反应,心中微微嘆气,她就说这种事情让人难以接受,想到这里开始后悔起来。 不会是吓死她了吧,又是尸又是魂的。 真是个胆小鬼。 一炷香过去,也没回她话,赵月柏按捺不住再问一遍:「你害怕吗,怕了就是胆小鬼。」 楚清掀起眼皮,上半身朝她倾去:「怕什么?你又不害我。」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赵月柏心满意足。 「你今天为什么能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楚清实在好奇得紧。 「你知道须弥芥子么?两者差不多的。」 「我是知道的,佛经有言,诸佛菩萨,有解脱名不可思议,若菩萨住是解脱者,以须弥之高广,内芥子中,无所增减。只不过这世上真存在这般神奇物事?」 「是否存在,与我一见便知。」赵月柏调出系统界面,想看看怎么才能把楚清带进去。 可惜她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提示。 「我也不知道如何才能让你进去。」赵月柏忖思片刻:「不过可以试试。」 说完她把手抬起轻放在楚清的肩膀上,心中默念。 赵月柏一瞬间消失了,自己却还在原地,饶是今天已经见识过一次,楚清仍然有些惊愕。 瞬息间消失的人重新出现,赵月柏又不信邪地将手移至胳膊。 还是不行。 她悻悻然放开手,解释道:「可能是除了我别人都进不去。」系统也没和她说能不能带别人进去,可是楚清总应该有特权吧。 下一秒,楚清握住她的手。 第41章 接纳 指尖凉凉的, 带了点女人独特构造的柔软,甚至挠着她的手心,勾圈点转。 第58页 偶尔转移去划赵月柏手上的薄茧, 跟在手心处又是不一样感触。 赵月柏直愣愣地站着,浑身僵硬,她狂压内心的悸动, 结结巴巴唬道:「我警告你你手不要乱动啊。」 「你先动的手,我都没警告你。」楚清毫不畏惧她所谓的威胁。 「我可没有动来动去, 你别再动了。」赵月柏站得像根木头。 楚清笑道:「你如果不要, 那你为什么不躲?你不躲只吓唬人,我看你是口是心非。」 「我不躲是因为,」赵月柏正想回怼一句,突然被点醒:「我知道了。」 「你不要乱动,我只试试。」她低声说道。 说罢赵月柏那只手反手握住楚清,另一只手把她揽向自己,心中默念。 眼前一变,楚清甚至没来得及反应,身体就换了空间。 果然是前两次碰到的地方太少了,所以进不来。 赵月柏比楚清稍高半个脑袋,微微侧头鼻尖就会蹭到她的头顶,脸甚至被微碎的发尾挠得痒痒。 香香的。 这个姿势维持了近一炷香的时间,最终楚清出声问道:「你怎么不放手。」 「你怎么不推开。」赵月柏向后连退几步, 强装镇定。 两人默契地跳过这个话题。楚清环望四周,空间此时正是白昼, 天上并无太阳。 远望白茫茫, 近看几间屋房,屋旁还有一块地, 种着许多材料。 原来这就是赵月柏的秘密,曾经的疑惑在这一刻都得到解答。 初次到这里,楚清觉得新奇,她拉着赵月柏的手迈向那块地,直感嘆产量着实高得吓人。 赵月柏手被人拉着,身体也不受控制,只好随她一起去。不过她手上稍稍握紧点,应该不会被人发现吧。 随后两人又走向屋后的木槿树林和竹林。 竹已然破土,竹笋也一个个长了出来,楚清看向身边的人,语气柔婉:「这不会是……」 「你想多了,不是给你种的,没听过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赵月柏轻喝一声:「你小心点别踩坏它们。」 「没说是给我种的呀。」 赵月柏脸不红心不跳转移话题:「你看那边的河,泥鳅就是在这里抓的。」 这里比须弥芥子更有神通,浑然就是一个小世界,楚清暗暗心惊。 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赵月柏以后如果想躲起来,那她不出现自己岂不是永远找不到她。 两人四处走走,后来到厢房前。 厢房内里存的摆设一如既往得简单,很符合赵月柏的风格,楚清在房间内走了几步,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你这里还有别人来过吗?」 赵月柏把系统的身份解释为管家,思索道:「不算有吧。」 楚清更为惊讶。这世上竟有无实体之活物存在,今天这事算是超出她的认知范畴。 进都进来了,赵月柏索性把明天的农活给做了。空间里温度适宜,就前段时间的炎炎夏日来说可称之凉爽。她想着以后天气热的时候可以把人带进来避暑。 「你自己去玩吧。」赵月柏像嘱託小姑娘一样,说罢她将地里的药材和菜收割起来,沉甸甸的。 楚清站着没动。 「傻愣着干嘛?」赵月柏道:「你身无二两肉,手不能提肩不能扛。」 这些对赵月柏来说简直小事一桩,况且她也做惯了,一个人做反倒更快。 「你每天晚上都会干活?」 赵月柏奇怪她问这个做什么,但也答道:「是。」 果真如此,楚清瞳孔微缩,这样一来赵月柏岂不是很辛苦?她被愧疚的针扎得密密麻麻。 这样想着,她小心打探:「何不早点告诉我,也好为你分担。」 「人各有所长,你并不合适做这些,为何逞强?你写了那么多话本,已经帮我很多。而且,」赵月柏看着楚清,哼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以前偷偷让人买我的东西。」 这话让楚清豁然开朗,她自认为足够通透,却仍然落入这种束缚人的枷锁中。 「知道又如何?」她温声反问一句:「难道你现在要我叫人把东西还给你,你把钱退给我?」 「你想得倒是挺美。」赵月柏眼里充满惊讶,东西必然用完了,居然还想要她退钱,看来楚清比自己更适合奸商。 不对,不对,她赵月柏清清白白做生意,算不得奸商。 楚清点头同意:「不错,但有我长得美吗?」 赵月柏决定不再搭理她,一心一意开始干活。 「你以前是什么样的?」楚清蓦地问道。 「上辈子吗?」赵月柏停下手中动作,仔细回想:「长相和现在倒是没什么差别。」 「至于那边的生活方式,差别可大了。」她给楚清介绍天上飞的飞机,水下潜的潜艇。 楚清望着她讲得眉飞色舞,明白了为什么赵月柏总有那么多奇思妙想。 「不过这些也只是我长大了才知道的。」赵月柏想了想小时候的事:「我是个孤儿,小时候幸运被我师父捡到,与他一起生活在乡下。」 赵月柏记忆朦胧,只能描述个大概。 夕阳里师父赶着老牛,肩上扛着锄头,草帽绳挂在脖子上,里面会放着好吃的。她就会坐在慢悠悠的牛的背上,老牛的铃铛一声声传盪。 到家门的树才会停下。这些事现在只能记住轮廓了。 第59页 「你会回去吗?」楚清对上她的眼,似乎漫不经心。 一种难以言述的心疼从心底翻涌而上,汹涌沖入她的咽喉。 赵月柏摇摇头:「回不去的。」 她停顿片刻,感觉这话带点矫情意味,但还是认真地看向楚清的眼睛:「往事可忆不可追,当下就很好。」 「我也是这样想,当下就很好。」 两人相对无言,赵月柏不知道自己的眼中流露出的是什么情绪,她微微偏头:「还有什么想问的?我要干活了。」 楚清深唿口气,温和又平静:「你在那边,可曾嫁人?」 「嫁人?」赵月柏缓缓摇头:「我喜欢女人。」 楚清:「哦~」 她这一声有十八个转弯,赵月柏听得耳朵都要麻了:「不许哦~」 「嗯~」楚清说完也不再逗弄她,转身去探寻这个空间。 赵月柏边收割,边把数量清点一番。最近的需求量越来越大,灵田虽然产量高,却并非长久之计。 而等印了铺子的字的话本封面出版,这个量或许会再翻上一倍。 量一大,运输自然也成问题。 她不可能再带别人来这里,但也不可能自己运来运去,得早作打算。 第42章 糕点 躺在床上时已然是凌晨一点, 今天折腾得比较久,赵月柏闭上眼,忽然只觉得周围都是楚清的发香。 还有抱住她的时候, 是软软的。 赵月柏凝神,发现楚清还在脑中挥之不去。 可恶啊,连睡觉也不让人安生, 她硬是睁着眼睛躺到了早上。 楚清见她眼底乌青一片,猜想昨天必然没有睡好, 关切道:「昨夜做贼去了?」 没睡好觉, 做什么都没精神,赵月柏有气无力地点点头:「做贼去了。」 今天着实有点反常,竟然不犟嘴了。楚清看着赵月柏的背影若有所思。 两人各做各的事,赵月柏自个去了郑海的书肆。 「赵司吏,累坏了吧?」郑海看见赵月柏的黑眼圈,笑得暧昧:「昨晚可是和楚?」 他这话叫人想入非非。 趁郑海还没完全说出口,赵月柏拧眉厉声喝道:「郑掌柜不可!」 他们并非好友,这些话颇为冒犯,且被人听见平白损了楚清的清誉。 郑海心虚摸摸鼻子,也知道自己这话显得下流,只好连声应是。 「郑掌柜,」赵月柏收起厉色,缓声道:「书应该还没印吧?」 「明天就开始印、明天就印!」郑海以为她是来怪自己做事太慢了, 赶紧道歉发誓。 赵月柏摆摆手:「不急,不急。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都在封面上印些什么。」 郑海拿起笔来竖着耳朵仔细听, 赵月柏沉吟片刻, 把话说了出来。 超市新品,敬请关注。凭此书带序号的前五百本, 可在咕咕超市按原价七成购买新品。 「赵司吏好大的手笔,」郑海夸嘆:「这得损失多少。」 「非也。」赵月柏并未解释太多,指着书肆里的架子:「我们是印五千本吧?只有五百本带了序号,到时你把印出来的书摆在这里,然后把带了号和没带的参一起,叫伙计给客人挑。」 「中与不中,全凭运气。你收帐时再登记一遍他们的号码和名字等信息,他们拿书去当凭证时我再登记一遍,若有人闹事,我们两家核对一番,岂不清晰明了?」 有些人越买不到越想买,有些人就奔着打折去的,这应该也算是一种抽奖激励。 郑海目瞪口呆,赵月柏指点道:「你肆中若有卖不出去的话本,也可半价卖给买了热销书的客人。这也好过堆积起来,一日比一日旧。」 「是。」郑海觉得有理,还有一瞬间觉得书肆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赵月柏反而像他的上级。 谈完后已到申时,赵月柏离开书肆,脑子里暂时没那么多事后,郑海的话又盪入自己的脑里。 她脸色燥红,伸出右手打自己一巴掌,「啪」的一声,掌声清脆,忍不住骂:胡思乱想,下流! 附近的人被她打自己的一巴掌惊了惊,眼神奇怪地上下打量她。暗里的周墨也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一跳。 路过香积阁,里边的糕点香飘十里,她蹦出个主意,走进去鬼使神差买了两份招牌。 一份是给周诠的。 等到马枫换班,她亲自将其中一份递到他手上:「马兄,我急着回家,麻烦你帮我转交给周大人。」 赵月柏状若无意地观察马枫的表情。 其实马枫没什么表情,只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随后打了招唿直接转身去找周诠。 知道周墨自己会去听,赵月柏不再多管,径直回家等她的消息。 等她慢悠悠地拎着那盒甜点回家,天已经黑了,楚清俯身逗弄小白,见她回来也没反应。 赵月柏先去洗了手,又把甜点盒提熘得老高,凑到楚清面前,好似在邀功请赏:「怎么样?」 「今天赵司吏好生大方,」楚清打开食盒,正想去洗手。 她脚还没迈开,赵月柏就捏起一块,放到她嘴边:「吃吧吃吧,赵大人屈尊餵你一餵。」 第43章 泥鳅【倒v结束】 赵月柏拿起来的是一块芙蓉糕, 光是闻着就有淡淡的花香,芙蓉糕离楚清的唇瓣极近。 纯纯是完全送到嘴边了,不吃简直对不起她。 第60页 楚清觉得糕点压了压自己的下唇, 无奈微微张开嘴,咬一小块下来。 入口即化,口感绵柔。 终于吃了, 赵月柏眨着眼睛问她:「好吃吗?」 「好吃。」楚清就着赵月柏的手又咬了一口。 「不错,好吃的话我就可以吃了。」赵月柏满意道, 把手上剩下的大半块递过去:「吃完它, 别浪费。」 楚清神色淡了下来:「所以你这是在拿我来『试毒』?」,她话里带了点危险,伸手推开赵月柏:「难吃。」 「你刚刚还说好吃,」赵月柏嘀咕几句:「骗人?说谎可不是好宝宝。」 「好宝宝?」楚清斜她一眼:「我二十一了。」 说完接过她手中的芙蓉糕,蹲下来对着小白道:「来,吃好吃的。」 「它才吃不出来好不好吃。」赵月柏酸熘熘道,她花钱买来的,居然不先叫她。 「是吗?我看它比你聪明多了。」 性子上来,赵月柏也拿起一块,看着小白的反应。 小白尾巴摇得欢,很快把大半块芙蓉糕吃得干净,不剩一点渣。 赵月柏咬了口,道:「它觉得好吃, 我觉得难吃,你是信它还是信我?」 好端端的, 竟跟只狗较劲。 「小白天性纯良, 可不会骗人。不像某个人,总一副口不对心的样子。」楚清低头, 话里头多少带了点暗示意味。 这是在说她?赵月柏站起身,把一盒糕点都提走,她要留着自己享用。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那盒糕点又被放回来。 须臾,院子里传来一声沉闷的「哐当」,好像有人砸在地上。 赵月柏心道不对,猫着身探探窗户,发现那人竟是周墨。 周墨腰身用力,一个打挺起身环顾四周,见没人后松了口气,站稳些就拍打干净自己衣服。 等她拾掇完,进来堂屋找到两人,弯身行礼道:「周诠衙内似乎有高人坐镇,我窃听时差点被人发觉。」 当时她贴在屋顶上偷听,忽然察觉到一股不同普通人的气息,内息悠远绵长。 于是她赶紧屏住唿吸,收敛气息,等那股内息过了之后才放下心来。 那房屋的隔音非常好,导致她用尽力气也只听到了几个字。 「周诠说:没用」 「马枫说:让吃好」 「周诠说:效忠、忘记、荣华富贵」 「马枫说:一个」 最后周诠还吼了声滚,这是她听得最清楚的字。 后来等她听完,只感觉又有一股危险的气息向她逼来,她使开七分气劲才把那人甩脱。 周墨尽职尽责地把自己记住的几个词讲得明明白白,赵月柏听得一头雾水。 说完这些,周墨最后说出最奇怪的地方:「我原本以为官府的衙役,会些手脚功夫很正常,但今天去一番后,里边连普通小厮也会些功夫。」 习武之人与普通人的姿态很不一样,如果隐藏得不是很好,他们一眼就能看出来。 「属下肯定,他们每个人必然多多少少会点功夫,但大多都是小虾米。」 「有多少人?」楚清面色凝重。 「我所见到的零零总总约有一百多人。」周墨道。 赵月柏听完后莫名有点兴奋,又抓住周墨偷看她的眼神。 她去准备今日的晚饭,等她走后,楚清开口问道:「还有什么其他奇怪的地方吗?」 「有,」周墨组织措辞,回忆道:「我今天看到赵月柏她打了自己一巴掌。」 这的确挺奇怪的,楚清心道,难道赵月柏遇到了什么事。 她两指拿起一块莲花糕咬了口,感觉没上一块芙蓉糕好吃。 晚饭做了小半个时辰,赵月柏把事情差不多想得清楚。 周诠与马枫对话的重点,突破口全在于效忠、忘记和荣华富贵这三个词。 两人的身份是上下级,正常的上下级谁会逮着这样说?可见在这一刻,周诠知道马枫的忠心不在他身上。 这样周诠也不把马枫踹掉,而是留着用,那周诠定然已没有多少人可以用了。 边想着她边把手上的泥鳅以红烧烧制,浇以酱油香醋。灶房里香气四溢,叫人垂涎欲滴。 赵月柏做饭与花茗不同。花茗自带天赋经验,赵月柏则是经验更多。两人虽都老练,但做起菜来的味道却不相同。 上次做的红烧泥鳅,当时并没有好好享受,今天便重新做一遍。 饭桌上,楚清看着赵月柏吃得满足,她本想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话到嘴边换了说法:「最近心情很好?」 赵月柏如实道:「很好。」 楚清看出她没骗人,夹起一块,问道:「你抓泥鳅时,一定抓了很久吧。泥鳅身滑,如何治它?」 「不会,自有办法。」 「一用网捕,二用笼捕,三可聚捕,四可挖捕。总会把它抓住。」 「你喜欢用哪种?」楚清看她得意觉得有趣。 「我常用前两种,诱之以饵。」 楚清点点头,原来喜欢诱之以饵:「我明白了。」 「你想捉泥鳅?」 「嗯,有试着抓过,暂时还没抓住。」楚清颔首道。 真是新奇。赵月柏脑补楚清抓泥鳅的样子,一定不熟练,而且似乎还会有点滑稽。 .... .. 秋季早晚温差大,近来又多雨。每日的蚊子都特别多,且嗡嗡嗡的,惹人心烦意乱。 第61页 晚饭后天还没黑。两人一齐进了空间里以避蚊虫,顺便干活。 平时她们也有防,可再怎么防也不抵空间好用。 流程已经很熟悉,赵月柏磨磨蹭蹭地拥住人,转瞬间两人就到了空间里边。 「我们这两天要把青草膏做出来。」赵月柏指着地里的一大片薄荷和金银花道。蚊子多叮咬,人身上起包,趁着书肆那边的宣传可以多挣点。 技术有限,不能与上一世的青草膏相比,但防蚊效果应当不错。 两人碾磨完今日的薄荷叶已不早了,赵月柏看眼系统时间,正要抱住她出去。 余光却见着不远处的厢房,她闪过一个主意:「空间里舒服适宜,要不今晚在里边睡?」 「好主意,那你呢?」楚清戳着赵月柏的左肩。 赵月柏道:「我当然是出去睡,有什么事我可以直接来找你,你不用担心的。」 「独留一人,我于心不忍。」 「那我也不和你一起睡,你睡觉老踹我。」赵月柏神情认真。 楚清只好转身去铺床,一通闹腾后终于躺下。 见她闭上了眼,赵月柏正打算出去。此时一道悠悠绵长的嘆声响起:「我睡不着。」 「你三岁小孩么?要不要我给你讲个故事听听。」 谁知楚清顺着杆子往上爬:「好啊。」还伸出一只手堪堪碰到赵月柏的指尖:「月柏姐姐,想听故事。」 赵月柏羞红了脸。 第44章 悸动 「只此一次, 讲完就得睡了。」赵月柏顶着张红脸,移开视线。 可惜她的手没移开,指尖还被楚清的手有意无意触碰。 手指还是凉凉的, 怎么感觉她身体好了又没完全好。赵月柏稍稍蹙眉,按住她作乱的右手,往被褥里塞去。 「别闹了, 待会儿着凉。」 楚清微弱地嗯了一声,这更加深了赵月柏觉得她体寒的印象。 一点凉都不能受, 娇气包。 赵月柏顺势坐在床榻边, 想了想:「你要听什么样的?」 「有意思的,」楚清道:「不要听哄小孩的。」 赵月柏搜肠刮肚,才知道自己好像并没有讲故事的天赋:「我随便说说,你也随便听听。」 她决定讲一个花木兰的故事:「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安能辨我是雄雌?」 「辨得了。」楚清扫扫困意,撩起眼皮看她,笑道:「你与花木兰不同。」 「哪里不同?」赵月柏低头望着她,心中好奇,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来。 楚清在她的注视下微微侧脸向另一边 :「她很勇敢,很聪明,很厉害。」 很勇敢、很聪明、很厉害。 赵月柏被逗笑,敢情这是准备说她很胆小、很愚蠢、很损色? 「我也觉得。」她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那我呢?」赵月柏想验证一下自己的想法, 到底是不是像她想得那样。 「你也很勇敢,很聪明, 很厉害。」楚清顿了顿, 再出声时带了点羞怯:「但是你和她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和预期所想的不同,赵月柏道:「是哪里不一样呢?」 「那时候她身边没有别人, 但是你现在有我。是不是?」 赵月柏的耳朵红了,她的话说得好直白。 「是吧。」这个问题她否认不了,事实确是如此。 赵月柏浑身在发烫,血在沸腾,她知道自己身上一定很热,尤其是脸。 热浪从耳根流向指尖,她蓦然发现两人的手还没松开。从刚刚到现在,一个花木兰故事那么长的时间,她们的手一起藏在被褥里。 好像都不打算放开。 楚清的手这么凉,那她就勉强当个暖手宝吧。 「该睡觉了。」一片沉默后,赵月柏轻轻开口。 「我是有点困了,」楚清嗓音含煳,闭上眼:「你会走吗?」 赵月柏的血还在翻滚,又从指尖冲上了耳根。 「不知道,暂时不会。」赵月柏调低空间亮度,正好能让人安心入睡。 昏暗里,装睡的人嘴角勾起,毫无困意。 走,怎么走。手都还握在一起,她走不了。 最后还是楚清佯装翻了个身,把手松开,不然她怕是要在床边坐一整晚。 赵月柏心中默念,回到了自己的厢房,把房门关上,只剩月光透过未关的窗子落在厢房地面。 今晚月色真美。 两天的时间,她们把做青草膏的材料研磨好,赵月柏一步步教他们做。 人多力量大,青草膏很快就做好。 周梧周墨再次当起苦力,驾着驴车把东西运到铺子,便休息了。 掌柜的告诉他们过几天有一场硬仗要打,今天给她们俩放假。 放假是不敢放的,周梧周墨藏在暗处守着她们两人。 赵月柏和楚清去看了在秋吉郊外的土地,卖家说有一百亩,总计要一千二百多两。 土地的肥力产量很好,可以称之为肥沃,完全不用担心。 交钱的时候赵月柏有些肉疼,不过也没办法,痛快地把钱交了。 赏的五千两一下被花得只剩一千多两,钱走得真快啊。赵月柏数了数剩下的银票,直希望财源滚滚来。 「以后这里可以开始种菜了。」楚清遥遥望去,只见一大片的泥土,要抬头过很远才能看见另一片土地的郁郁葱葱。 第62页 「是,划一部分当作药园。」赵月柏看着整片都是自家的地,止不住笑说:「再过一个多月就要入冬了。」 现在唿气已经能哈出几缕白汽来,赵月柏看了眼楚清穿的衣服,一件不薄不厚的百褶月裙,里边还添了秋衣。 她抬起手捋一捋楚清背后:「衣服起皱了。」 改天得带她去买新衣服,不然又会冷到。 「月柏姐姐接下来要去做什么?」楚清勾着她的手心问。 明知故问,出门前都商量好了。 楚清越来越爱这么叫自己,赵月柏习惯之后也不再会脸红到发热发烫那种程度。 但她为了自己的形象,还是低声纠正道:「我比你小。」 没什么用。 手还挠着自己手心,赵月柏干脆攥住她的食指:「回鸻鸿看看。」 一百亩地,得找些靠谱的僱工。还有鸻鸿村家里的那三亩地,刘成没给过她消息,应该是还没租出去,这次干脆一起雇了。 找农工的事可缓一缓,事情重要,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赵月柏回市集买点肉、米、糖丸给刘成一家送过去,毕竟曾经承情。 她俩挑好了时间,卡着刘成一家饭点过后去的。 刘成家中似乎有人来访,老远就能听到院里欢声,听起来像是上了年纪的女人。 她们手上提着东西敲了敲门,一道门缝打开,刘成的脸从里边探了出来,惊喜道;「月柏?」 说完又把门完全打开,拉起她的胳膊就要带进去:「你小子居然回来了。」 男女有别,他不好对楚清有什么动作,朝她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唿。 进了院子后赵月柏才看到刚刚听到的声音的主人,是一个看起来已经年过五十的老妇人,穿着一件厚沃裙。 「好俊秀的后生。」老妇人看到赵月柏眼睛都亮了,又觉得她有点眼熟。 刘成暗搓搓地赶紧拉过赵月柏给他们互相介绍道:「这是赵月柏,这是他表妹。」 老妇人听完恍然大悟,看向赵月柏的眼神更加炽热,这位最近好多人都眼馋,要是谈成了那是笔大生意。 「这是黄媒婆,今天路过就进来唠嗑一会」刘成说:「住镇上的。」 「没想到你们这么有缘分。」 赵月柏眼皮一跳,已经能预见后面会发生什么,她不想要这缘分。 第45章 僱农 但刘成都这么说, 她不好驳他面子,点了点头:「相识即是缘。」 赵月柏把手上的东西递给刘氏,刘成的小儿子刘忍过来扒拉几块糖, 直嚷着好吃。 几个月过去,刘忍长高不少,现在已经到她的腰间了。 他们的关系一直不错, 刘忍悄悄拉过赵月柏在她耳边说:「我知道这个婆婆是来干嘛的,她想问问阿娘村里有没有适婚的人。」 村里的孩子向来早熟, 知道这些也不奇怪。 赵月柏点点头, 小声道:「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 见他们两个聊得有来有回,黄媒婆暗暗点头,觉得赵月柏以后肯定是个爱孩子又顾家的。 「我听说赵司吏还没成亲,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呀?」黄媒婆扬起一个标准的媒婆笑,朝他们走过去。 「还没有。」赵月柏为杜绝后面的一系列麻烦事,脱口而出道:「我对情情爱爱不感兴趣。」 她的话惹了其他几个人回头,有些惊讶。黄媒婆一脸小样想骗我的表情:「这世上能有几个人对这些不感兴趣?」 「我这边知道很多身家条件好如花似玉的姑娘,您就不心动?」 赵月柏连连摆手:「不心动,不心动。」 黄媒婆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见赵月柏神情认真,她也不好逼之过急,只好退一步把人拉到旁边。 离其他几个人都有些距离, 赵月柏问道:「黄阿婆为何把我拉到这?」 「老婆子是怕人家姑娘害羞,」黄阿婆低声询问:「那你表妹成亲了吗?」 原来把主意打到了楚清身上, 赵月柏心中无奈:「没有。」 「多大了?十八?」黄媒婆猜想楚清已然过了最适年龄。 「如果已经过了十八, 夫朗条件会变差一点啊,不过我这边还有好多个青年才俊, 要不你帮她把把关?」 赵月柏有些不悦:「她想什么时候成亲就什么时候成亲。」 「可是年纪再大一点没人要怎么办?」黄媒婆嘆气,果然还是小年轻。 「那也是她不要别人,轮不到别人不要她。」赵月柏蹙眉纠正。 黄媒婆准备好的几句话都被堵住,她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又想开口。 「而且这种事已经有眉目了,不用黄阿婆劳心。」 她话说得含煳,黄媒婆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但还是不死心问道:「那你呢?真对这些不感兴趣?」 赵月柏要是松松口,她还是有机会介绍的。 「我有了心上人,不劳阿婆操心。」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黄媒婆只感觉自己越活越回去,现在才想明白赵月柏和楚清的关系。 她揩了揩手,两手放在身前摩梭几下:「勿怪,勿怪。」 应付完黄媒婆后,赵月柏再次找到刘成,向他询问这附近有没有可靠的僱农。 刘成两眼惊讶,要请一个僱农每年要花三两银子,赵月柏当真捨得? 并不是说他不支持,而是赵月柏家地并不多,只三亩,何必请他人来种,到时候只怕白花不少钱。 第63页 财不外露,赵月柏并没有和刘成提及他们买地的事,留着他们误会也没什么不好的。 刘成见劝人不得,也不再多管。 他把专门僱农请庄户的地方告诉她,想了想又说道:「一个壮一点的僱农最多一年三两银子,这个时节只会更少,莫要被人骗了。」 僱农家里一般都是没有属于自己的田的,否则也不会出来当僱农。 富者家里千亩万亩,贫者家中不过一亩两亩,甚至都没有。 没有地意味着没有粮收,除非自个有份手艺,否则是吃不饱饭的。为了混口饭吃,便也开出来一人一年三两这种人力低价。 如今已入深秋,粮食该收的都收完了,僱农人力价只会更便宜。 赵月柏点头谢过。 离开刘成家的时候已是黄昏,两人正一齐漫步到原来家中的几间泥瓦房。 路程不近,赵月柏开始没话找话,指着蔚蓝天上:「你看那朵云像不像……」 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像什么,只好道:「像不像一朵奇形怪状的云?」 「像,」楚清顺着她的手看去,好像真的在思考:「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赵月柏觉得她在哄人,奈何抓不到证据。 经过一口大井的时候,三三两两的人围在旁边打水,见到赵月柏都兴奋地与其打招唿。 她礼貌报之一笑,正好看见赵炳畏畏缩缩地提着水桶站在那群人中间,话也不敢讲,两眼四处瞄。 想来是之前帮着陈家惹了众怒,这日子看起来不太好过。 赵炳听见了她和村民打招唿的声音,抬起眼来看向她们这边。 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太多,赵月柏总觉得赵炳看到楚清的时候眼睛亮了一下。 她哼哼一声,右手先是碰了碰身边人的手,见没反应,便大着胆子悄悄勾住楚清的手指,从赵炳身边经过。 有几个村民看到她们搭在一起的手,相视一笑。 楚清任由她牵着,行至原来的院子,里边野草生得老长,物是人非,一副荒败模样。 两人去那三亩地周边看了看。 「有脚印?」楚清看向田里的一处角落,扯扯赵月柏的外袖。 那就怪了,都荒了这么久,附近也没有别人的地。 两人走到地旁边,赵月柏蹲下来敲了敲地,发现土块已经开始发硬。 脚印有一大片,把踩到的土都压了下去,分不清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 但显然是好久之前留下来的。 赵月柏道:「看硬化程度已经太久,想找人也难,日后多多留心便是。」 其他的没什么异常,趁着天还没黑她便和楚清去僱农的庄行选几个靠谱的人。 人一旦进庄行而且被雇用了,期限到了一般也是续长时间,说到底和签了卖身契无二。 庄行设在鸻鸿与秋吉中间路段的一个大院里,刚踏进去就来了一个圆脸男人,看着面目和善。 看样子是这里的管事。 赵月柏把要求一说,那管事马上拉来三十几个青壮年:「他们都熟农活,您尽管挑。」 第46章 东家 这三十几个人身材魁梧, 皮肤黝黑,身上散发出来农民特有的气质,单是看起来就知道是干农活的好手。 管事的很勤快, 推出去一个他能收两百文钱,看赵月柏的架势他挑的只多不少。 赵月柏认了认他们的脸,问那个圆脸管事:「你们这应该有他们的信薄吧?」 「有是有, 不过不方便呀。」圆脸管事嘿嘿一笑,想搪塞过去。 所有类似于中介的机构, 都会存放务事者的信薄, 里面记载了他们的户籍住址家人等信息。 一是为了防止他们拿钱不干事,若这样到时告上官府也能明确知道状告何人。二是为了能让僱主知道谁是身家清白的。 「怎么会不方便?被偷了?」赵月柏带着笑问他。 对方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回话不知是真是假:「您有所不知,这一群里有的人是从别的县找活找过来的,有好些人还没有呢。」 赵月柏负手迈开腿往院子里走:「那只给我有的,这样方便了吧。」 圆脸管事挠了挠脸把人请进正堂,吆喝人把有的信薄送来。 不一会儿,马上就有小厮抱着十多本信薄放在赵月柏面前。 「那您二位先看着,」管事滑稽行了一个拱手礼,往那群人走去。 外边的声音吵吵嚷嚷,听着像圆脸管事在训话。 赵月柏把信薄分成两半,推了一半到楚清面前,示意她也一起看。 其实信薄并不厚, 一本算起来也就几页纸,很快就看完了。 一共十七份, 两人看完后发现其中有十二个都是本地人, 赵月柏合计一番,家里一百亩五六个也就够了。 选来选去两人挑了身世最为干净的五个, 其他的人多多少少都录了些偷鸡摸狗的行径在里边。 「还不快来见见你们的新东家,」管事找到那五个人推搡一番,将人带了过来。 五人看面相皆是老实淳朴之辈,赵月柏留心问他们些问题,见并无异常,才放心把一两银子交了出去。 圆脸管事脸上的肉挤在一起,笑意满满,也不再过问赵月柏接下来的行为,给足了空间让她训新伙计。 赵月柏敲打一番后,问他们几人是否手头紧张,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她沉思片刻道:「既然如此,每年每人,三两我便预支你们每人一两。」 第64页 几人自是感恩戴德,赵月柏趁此问其中一个年长些的:「方才他说许多人都是从外地来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那男人名叫孙二器,七年前家里的地被人抢走,为人本分却常年受人欺压,今日被赵月柏这番对待,听了这个问题知无不言。 听他讲了半刻钟,赵月柏自己又捋了捋。 总而言之一句话,就是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来了这么多外地人和他们抢活干。 赵月柏两人也没再问什么,带几人熟悉完地皮后,安排他们一起来帮忙做铺子的生意苦力。 至于那一百亩地,只等来年开春再种便是,只怕种的太早过不了冬就冻死了。 两人回至家中,赵月柏见楚清似乎闷闷不乐,便问:「这是怎么了?」 说完又伸手扯她面皮:「这样愁眉苦脸的。」 楚清脸色一怔,她还以为自己掩饰地很好,收起苦色笑道:「居然被你看出来了。」 「我还以为你浑然不觉,居然这么关心我。」 「别想打岔,」赵月柏不满道:「还想来这招?你有什么心事?」 「这段时间见了太多,」楚清嘆了口气:「见了太多百姓苦楚,以前久居京城是见不到的。」 她才说了两句,赵月柏明白了她的意思。 尤其是今日见到那么多人没有地种。民以食为天,农民手上有地才能安稳,朝局也因此才能稳固。 「是需要一剂勐药治一治,」赵月柏点头道:「现在可以去查一查为什么突然有这么多人来务工,或许是其他县长官不作为呢?」 周墨于是又多了一道任务,这一去便是一个多月。 ...... 大半月后,雪花纷纷扬扬,翩然而下。两人把铺子门一关,准备回家。 赵月柏伸手拍掉楚清外袄上的雪花,笑道:「你可小心一点,天下掉下这么大块的雪,把人砸坏了怎么办。」 楚清听出赵月柏在笑话自己身体虚,实实的一脚直接踩在她的鞋上。 谁知刚走出几步,就看到前面一群人拖着一个人迎面而来。 那人被打得鼻青脸肿,两只胳膊无力地搭在身体两侧。 赵月柏觉得此人身形体态甚是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她拉着楚清站到侧边让人群过去,只听到人群骂骂咧咧的。 倏然一个名字落入两人耳中,「这该死的钱乐,狗杂种,竟然做这种黑心事。」 第47章 袖炉 旁边还有人提一个食盒跟着。 钱乐?赵月柏又眯着眼仔细看了看那个人的长相, 果然那张被打得面目全非的脸越看越像。 她咦了一声,不知道钱乐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好歹如今也是醇意楼掌柜, 还是林府的管家。 如今竟遭人当街拖拉殴打。 醇意楼的生意本是越做越差的,但自上个月便风口直转,评价隐隐有了回到从前的趋势。 刚刚听有人说钱乐做了黑心事, 赵月柏有些好奇,会不会和醇意楼的生意有关。 人群离她们越来越远, 似乎要往官府的方向去。赵月柏勾勾楚清的手指:「你一定很想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吧?」 「哦?」楚清低眸看了眼她不安分的手:「是有一点, 你呢?」 现在天色还早,而且只看一眼应当不会太久,赵月柏应声道:「我也是。」 雪慢慢下得有些大了,但地上积得不深,一脚下去松松软软地踩出一个又一个脚印来。 从铺子到官府的路不长不短,两人跟在人群后头。 眼见不少的雪花稀稀落落地落在楚清的身上,赵月柏有些懊恼,从路过的小摊处买了把伞撑着。 她们走了多久,就听前面的人群骂了钱乐多久。 好不容易到了衙门,人群里出来一人举起衙门前的两根棒槌,砰砰砰地就敲起了升堂鼓。 两人站在衙门外,距离刚好能听见里面的对话声,又不至于太过显眼。 原告有好几个, 指着钱乐直骂他黑心,对堂上周诠说道:「吃了他家的菜, 我兄弟死了!」 钱乐的回话听不见, 只有一段哀嚎,应该是嘴巴被打肿了说不出话。 后面便是周诠让郎中来验几个原告带过来的菜, 郎中一试,便惊讶道:「大人,这里面添了米囊。」 「何为米囊,又有何用?」周诠冷冷一拍惊堂木,堂下几人的斥骂声顿时熄了不少。 「今人虚劳咳嗽,多用粟壳止勤;湿热泄沥者,用之止涩。其止病之功虽急,杀人如剑,宜深戒之。」郎中念经似地念了一句话。1 「吃多了或长久服用,对身体都不好。」郎中道。 那几个原告又怒了,对周诠哭嚎:「怪不得我兄弟吃着吃着一口气喘不上来人就没了。」 赵月柏知道米囊,这是罂粟的俗名,服用过多者可能还会因为唿吸困难而送命。 听到这里,大致的事情已经了解清楚了。 想来是钱乐眼见生意越做越差,起了歪心思,叫人往菜里加米囊,这的确有提味的功效。 赵月柏和楚清对视一眼,钱乐太过心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如果他慢慢来虽然不知道有没有起色,但起码不会闹到现在这个地步。 不过这对她们并没什么影响,只是不知钱乐要被怎么判,也不知醇意楼以后何去何从。 ...... 本以为这件事与她们无关,谁想过了几日后,赵月柏正给楚清挑袖炉时,被周诠以商议公事的缘由找过去。 第65页 她既是司吏,被唤过去也合情合理,推脱不得。 「这个,还有这个,」赵月柏指着挑好的两个袖炉,对店家说道:「我都要了,劳烦帮我收好,一会过来拿。」 一炷香后,她便到了周诠面前。 周诠在屋内来回踱步,见到只是点点头,也不说话,一副有口难言的表情。 师爷梁平躬身在旁不敢说话。 赵月柏心里门儿清,这是等着她主动问呢,于是摆出关切姿态:「我看大人似乎有心事?」 周诠揉了揉眉心,又用拳头锤着脑门:「还不是为了钱乐的事,弄得我心烦意乱。」 「你应该听说了,钱乐前几天弄出人命来,苦主也不肯让步。本官是想听听你的看法。」 「钱乐是林府的人,莫如问问林员外的想法。」赵月柏接着他的话道:「不过听说林员外至今还未归家,家中稚子不过八岁,这也着实难办。」 「是啊,」周诠嘆息一声:「他一直没音讯,我都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他伸手急促地拍了拍桌子,似乎很忧心。 赵月柏挑开话题,她才不要掺和这件事,免得到时传出去包庇人犯成了她的主意。 但她也不能什么建议也不给,沉吟片刻:「他这是有意为之,证据也明明白白地摆在人前,若要捞他,怕只会损大人声誉。」 「大人莫怕失去,」赵月柏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肩膀,暗示道:「总会有更知事的。」 见了她的动作,周诠豁然开朗,心中暗喜:赵月柏的意思是不要怕没了钱乐?而且他会站在自己这边,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好,」周诠点头道:「该如何便如何。」 梁平插不上一句话,见三两下周诠就把事情敲定,在旁边熘须拍马恭维他奉公廉明。 周诠摆手制止他,叫他闭嘴,转身向赵月柏走过来,抬手就要搭上她的肩膀。 赵月柏不动声色地闪开,正要开口作辞。周诠也不恼,笑道:「明日恰好休沐,今日带二位放松放松如何?」 他自以为赵月柏已入他麾下,就要慷慨一番:「去吃吃饭。」 须臾,三人来到一处挂着「红袖招」的牌匾的楼前,赵月柏的脸僵了又僵。 里面的老鸨认得周诠,立马迎出来。 红袖招是官设的艺馆,与其他青楼不同,这里面的女人卖艺不卖身,朝廷也允许官员进出这官设一类的地方,但不可与之发生关系。因此他们几人来这并不会怎样。 「此处甚雅,」梁平还没进去就呵呵笑道:「多谢大人了。」 老鸨一手一个,左手抓着梁平,右手抓着周诠,把两人都往里面推。她身高不矮,此刻颇有老鹰提小鸡的架势。 三两下两人就已经到了楼里面。 如果老鸨有三只手,肯定把赵月柏也一起抓进去。 赵月柏神色难辨,老鸨已经又出来准备拉她了。现在周诠在里边,她又不能直接走掉。 「公子啊,里面肯定有你想要的,」老鸨嘻嘻一笑,就要伸手推她。 赵月柏闪身一避:「不劳烦,我自己走。」她打算进去找周诠说声就走,而且还有袖炉没拿。 里边陈设确是雅致,不同凡俗一般。从大门走进去便是一条廊道,两侧挂满了画,牡丹、青竹、芙蓉,每一副都不同。 画工精緻,作画人一看就废了不少心思。 「这些呀,都是我们这儿的姑娘作的。」老鸨语调上扬,透着浓浓的得意,她领着赵月柏走,很快就看到了周诠和梁平在前边等着。 廊道已过,空间变得大起来,大堂设着一个两阶的看台,此刻正有几个人在上边扭动莹莹腰肢跳着舞。 看台下坐着许多人,没人出声,一个个看得很是认真。 这里的胭脂味很重,赵月柏伸手挡了挡鼻子。 「周大人,我,」她刚开口和周诠说上几个字,旁边就有人出来把周诠拉走,走之前周诠还对她做了口型:「好好玩。」 等周诠彻底不见,赵月柏蹙着眉让老鸨帮忙告诉周诠一声,转身离开了。 拿到那两只袖炉时,雪渐渐停下。她两手环着盒子抱在身前,轻轻哈气,白雾就飘了出来。 雪夜容易叫人生出慵懒倦怠之意,赵月柏归家时已夜色昏暗。进门后,小白在她身边摇摇尾巴绕了几圈,难得地没有缠她太久。 楚清接过她手中的盒子,笑意吟吟地把它们放在桌上,又帮她脱去身上的外袍。 赵月柏转身就要拿出袖炉邀功,再转身回来的时候只见楚清揪着手上的袍子,对她莞尔一笑:「怎么一股胭脂水粉味?」 这香味竟然这么持久,赵月柏错愕,她自己都闻不到,难道是自己闻久没感觉了。 「这是红袖招的味道」,赵月柏解释道:「今天周诠带我过去的。」 「你不是对这些不感兴趣吗?」楚清问道,又点了点头:「好不好闻?」 「我觉得很臭。」赵月柏跨几步抱着袖炉走到楚清面前:「你看看我买的袖炉,以后可以用来暖手了。」 「有多臭?」 「非常臭。」 第48章 匪徒 听完她的解释后, 楚清最终放了她,没再找赵月柏的茬。 这件事被放在心底,两人也不再提起。 钱乐要在大牢里呆个好几年, 几个原告本是要求一刀砍了他的脑袋,但实在不合律法,又有人拿他主人林水砺年年做善事说事, 求放钱乐一马,也是卖林水砺个面子。因此他也没死成。 第66页 过了几日, 大雪时节已至, 绵绵不绝。 许多人在这日会去赏雪赏风,尤其是站着高处一望,颇有仙家气质。 因此也有人把这叫望仙,顺便祈祷以求得好运。 赵月柏并不打算也跟着来这么一个活动,她叫上五个长工,一起来到萿山上的溪流以采冰回去屯着,下个夏天就能用来解暑了。 家里挖了一个地窖,地窖比较深,用来藏冰正合适。 山上的溪流此时已被冻住,一眼过去冰封数里。以前的冬天没有水井,人们就要一一去陈家的水塘或是来山上把冰敲破,才能用隐藏在下边的水。 如今有了水井,冬日里水井的水也不会结冰。因为井水出自地下水道, 有厚泥土隔绝,因此夏日井水清凉, 冬日井水温暖。 但各有所长, 各有所短,现在结冰的溪流正好能用来取冰。 她们在下游处取冰, 孙二器感嘆道:「东家,你心真巧。」 冰块凉飕飕的,碰得多了冻得手指发抖,赵月柏让几个长工休息了会再继续做。 萿山被皑皑大雪覆盖,连山头树枝都是白的,偶露出一点黑来,特别显眼。 有一个年轻点的小伙子站起来晃悠,突然指着赵月柏背后道:「你们看,那里好像有人在建屋。」 几人回头一看,果然如此,更高一点的地方隐隐约约能看见几个汉子在搬材料。远远望去还能见到几座已经建好了的。 可现下严寒,极少有人会在大冬天盖房子。 那些人似乎也看见了他们,过了一阵子竟停了动作。 赵月柏摇摇头:「莫管他们,再采一点我们就回去了。」 几个伙计应了声,加快速度把一块块坚硬的冰放入箩筐中,把箩筐装满后六人挑着扁担到赵家。 今天幽幽得格外安静,小白也没有出来接她,赵月柏只当是楚清没听见,把地窖的门打开后,让五人把冰块箩筐一一送进去。 两刻钟后,事情差不多已经做完,赵月柏隐隐感觉有些不对,楚清怎么还没出来。 她和五个伙计打了声招唿便让他们离开,自己则推开楚清的房门,房间里没有人,小白也不在家。 院子里堆满了雪,白茫茫一片,又是大白天,反射进房间里照得通明。 赵月柏见有个袖炉被单放在桌上,显得孤孤单单可怜巴巴,她走过去摸了摸,还有点温热。 至于另一个,应该是被楚清带走了。 卧室的门没关,被夹杂着雪的寒风吹得吱呀响,几片雪花打在赵月柏发呆的脸上,勐然把她从太虚中叫醒。 楚清人呢?赵月柏找遍了家里,又等片刻,随后敲响了段落家中的门。 段家似乎也没人在家,赵月柏回头去,却看见段络正往家中赶。 远远地她朝段络挥手,等人到了面前,赵月柏问道:「你看见楚清了吗?」 段络一边开门,一边摇头:「没有。」 等她进了家,发现花茗也不在,找了许久的人同样也没找到,便对赵月柏道:「她们两人或许一起出去了。」 把饭菜做好后,赵月柏翘着腿等人回家。 一个人颇为无聊,赵月柏摆弄着那个袖炉,往里边加了点火炭,不多时便烤得手热。 夜幕低垂,四下除了被烛火照亮的区域皆是一团漆黑。 人是深夜未归。 赵月柏期间去了好几次段家,发现花茗也一直没回来,心里没由来的一慌。 她们两个不会私奔去了吧。 她又在院子里堆起雪人,堆了五六个后,终于有了声响。 她本以为是楚清,兴致沖沖回头却发现却是周墨。 见楚清不在,周墨便先和赵月柏说道:「清水县今年的收成不好,遇上了饥荒。很多农民都跑到其他地方求生计。有一部分留在了原地,有一部分来了这里。我听说,还有一部分人去了萿山当土匪,如今正在开寨。」 赵月柏不禁想到了家里被踩的地,这怕是被山上还没成型的土匪窝给踩的。 怪不得今天去取冰时见到这么多人在搭房,原来是山上来了帮匪人。 今天取冰时许是他们人多,所以没出事。 她又想到楚清,心中恐慌之感更甚,没坐稳就要从圆椅上翻下来,赵月柏这番动作叫周墨摸不着头脑。 大雪节气,部分人会外出过节,莫不是那群匪人见家中人少便肆意下山把人往山上掳吧。 赵月柏告诉周墨缘由,叫她赶去萿山上看看,叮嘱她不要被人发觉。她自己则去了官府看看还有没有人报案。 她和段络顾不得宵禁,赶到街上找的时候发现还有其他人在街上找人。 官府已经被好几家人挤满了,想来是家中都有人失踪,找不到。 周诠急得焦头烂额,不好好处理将会成为他从政生涯的一大败笔。前几日他也听说了旁边的小村子来了很多外乡人,至于聚集成匪一事他确实不知,否则也不会到现在还不处理。 见赵月柏找过来,他松了口气,不是来找事的人就行。 「赵司吏,」周诠把赵月柏拉过来,和他讲清楚事情缘由:「如何是好?那些人要三百石粮食,怎么在这么短时间凑出来?」 「报——」,一个信官连滚带爬地抱着一个木盒子和一张纸从外面闯进来,快到周诠面前的时候脚踉跄倒地,盒子惯势直接摔在地上,里边的东西都飞了出来。 第67页 血淋淋的,骨碌骨碌滚到赵月柏的脚下。众人一看,脸色煞白。 这是两根手指头,且都是尾指。 「那头子说他们斩了一个人的两根手指,」信官有些哆嗦:「如果明天凑不齐,就把整只手给砍了。」 如果不是他跑得快,估计他也要没了。 「大胆狂徒,」周诠怒喝。 赵月柏屈膝蹲下身,捡起那两根滚到脚边的手指,上下翻看它的细节。 众人见她动作,俱是一惊。 断处还连着皮,因为脱了太久血色也变淡了,断指白得可怕。因为离得近,一股血腥气直冲她鼻腔。 原主人一定有一双很漂亮的手,赵月柏把断指捡起来装回盒子里,又把手擦干净。 楚清不会有事,因为她身边有周梧,而且现在周墨也过去了,她这样安慰自己。 要想出来对她们来说并不难,那楚清怎么不回来?她差点被气到心梗。 「赵司吏,」周诠喊了声,见她不应,加大了声音:「赵司吏。」 赵月柏猜想他们手上已经没有余粮,否则怎么会才绑了人不到一天,连谈判的机会都不给就送来两根手指作要挟。 她潦潦地应了周诠一声,脸上连紧张的表情都没出现:「他们刚到萿山不久,对萿山的地形没有那么熟悉。」 「你去时,他们的寨子安在了什么方位?」赵月柏冷峻地看向信官。 信官缓了一会,才道:「他们在山上正东方约半百尺高处。」 那里虽有林有水,但地势较之周围稍低,四面或多或少都有些凸起,想要拿下并不难。 信官又递来那张纸,用的是质量最差的,上面写着七个名字,墨水看起来也不大好,晕染开来显得字脏兮兮的。 但字形端庄,赵月柏认得那是楚清的字。 把名字和报案的人一对照,竟然都能一一对上,且这些人都是家居偏僻之所,如今被人盯上,果然是想以人质相要挟。 几人一商量,决定先送一百石过去以作缓兵之计。 就着浓浓夜色,赵月柏和段络绕至那半成品山寨的后方。 寨子还没搭好,只搭了一半,房屋大多也是茅草房,积了许久白雪覆盖在上边仿佛压得都要塌了。 赵月柏有些发急,只想去冲进去。 两人躲在约有三人环抱的大树后边,树枝头偶尔被风颳落的雪掉入赵月柏的脖颈中,入骨的寒叫她清醒许多。 只见寨子里边很安静,只有外围有十几个人拿火把和武器守着,他们武器不一,长棍有,朴刀有,明显只是乌合之众。 守夜的人一眼看过去都只是正常人体型,都不是很健壮,赵月柏想到这里微微心安。 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赵月柏和段络回头一看,居然是周墨。 「她们如今都很好,那些人看着凶神恶煞,其实并未害人。但不得轻易动手,兔子急了会咬人。」周墨解释道:「主子叫你莫担心。」 一听这话,赵月柏差点没缓过来,叫她不担心她就能不担心了吗,赵月柏求证道:「她没受伤吧?」 「毫髮无损。」 「有没有说那两根手指是谁的?」赵月柏想起了那两根血淋淋的手指,后知后觉地涌上一阵恶寒。 「这不知,但我见被掳走的人并未有人少了手指。」 周墨又把事情经过缘由给她们一讲,楚清被他们找上门来时之所以没叫周梧出手,是因为她们看见花茗那时候已经被人抓走。 主谋猜测她们关系不赖,便以花茗和其他人的性命作要挟。楚清想着她自己不会有事,又听说还有许多人也被抓走,便跟着他们去了。 「小白和花茗是不是也在里边?」赵月柏想起不在家的小白,问道。 见周墨点了点头,段络放松下来。 赵月柏轻轻嗯了一声道:「她要是问起我有没有问她的情况,你就说没有,只问了花茗和小白。」 「是。」 既然知道人没事,赵月柏两人回了家,和周诠等人商议如何解决这件事。 楚清和花茗不好现在出来,若突然少了人怕刺激这群匪人对其他人不利。 寨子里楚清被安排到和花茗一间房,匪徒倒也慷慨,一共掳了七人,就给安排三间房。 周墨避开其他人对楚清道:「我见过赵月柏了。」 花茗已经睡着了,「她怎么说?」楚清压低声音问道。 周墨回想片刻,全盘托出:「她先是问了您怎么样,还说如果您问起来就说她只问了小白和花茗。」 第49章 亲吻 双方先是僵持了两日, 这几天周墨来来回回,把寨子里的消息打听了个遍。 每天都会有两根手指送过来,不过赵月柏记得第一次送来的两根, 她回想片刻,第二批送来的和第一批送来的似乎是同一人的,且那人已经死了。 周墨点头称是:「据这几天的观察, 匪贼中有随同的一个女人死了,匪头叫人把她手指砍了送来的。」 人性竟如此复杂。 现在天气严寒, 人也走得久了。怪不得后面送来的几批比之第一次的两根手指更无血色。 「人质有两批人守着, 但是他们会换班。」周墨观察几天后,告诉他们这么一个重要消息。 赵月柏对周诠提议道:「宜速战速决,拖久了他们熟悉地形更不好办。」 第68页 关人的地方离他们的主营不近,谨慎一点应该能逐个击破。 是夜,赵月柏带人绕至后方。 等守着的第一批吃完带了蒙汗药的米饭沉沉睡下后,第二批见第一批久久没有消息,来寻,结果刚进来就被埋伏在屋内的人敲晕。 赵月柏和马枫让人把这些人一一捆起来,随后又赶往关押人质的茅草屋,给她们松开身上的粗绳。 一共三间,她前两间都找过,却不见楚清的影子。 到了第三间的时候,只有花茗一人, 嘴巴里还被塞了块布,段络帮她把绳子松开后她急急道:「楚姐姐被带到匪头那边去了。」 马枫已经在解决守在寨外的匪人了, 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赵月柏虽然这样想,脚步却抓紧许多。 等她到了位于中央的主营外, 听见里边传来谈话声,一男一女。 「你看,你口口声声说你夫君会来救你,到现在都没个人影。」男声粗犷:「你给我砍两根手指,我就放你离开。」 他又给自己辩解:「我本不想砍的,但是那具尸体已经长斑了,吓不了人。」 「我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把手伸出来吧,一眨眼就过去了。」 「我们的感情,岂容你置喙?」楚清冷冷道。 听那男人理直气壮讲出这些臭不要脸的话,赵月柏被气得肺疼。 他们谈话弹指间,马枫已经处理好其他人赶了过来。 赵月柏捡起一块石头,狠狠往门上一砸。 「砰」的一声,匪头听见背后有动静急忙回头看,又愤懑地骂句话,往门口走。 脚步声越来越近,不过两三个唿吸男人就到了门口,把门推开,探出个脑袋来正要骂人。 丢石头的人还没看到,一道尖锐的金属声因为碰到刀鞘破空而出。他脖子上被凉意一刮,男人敏锐地察觉到那是把刀。 识时务者为俊杰,男人立马开口求饶:「大人饶命啊。」 「滚,」赵月柏扫他一眼,弯刀口从他脖子移至左手腕狠狠一刮。 「呲」,男人眼睁睁地看着手筋被挑断,一时间也没有反应。 马枫上来踹了他一脚将人踢到在地,和几个官兵把人捆起来。 赵月柏跑进屋内,只见楚清好端端地坐在椅子上喝水,这才松口气。 几个衙役例行搜查屋内有没有藏着其他人,一切尘埃落定后和赵月柏打了声招唿便退了出去。 夜里山上本该幽静,但因为人多又打着灯笼,现下一片通明。 可惜冷风横扫,裹挟风雪,直扑下山人的面门,冻得人发抖。 后续有其他人处理,这也不是她的事了,「回家,再和你算帐。」赵月柏一把牵起楚清的手,臭着脸道。 还没出门,她突然叫出周梧周墨把小白送回去,周梧周墨看向楚清,见她点头,二话不说便先离开了。 随后楚清只感觉被人从背后抱住,转眼便到了赵月柏的空间里。 「太晚了,回去要好久,今晚现在这里过夜吧。」赵月柏道,两人一齐回房。 楚清脚步轻快,可赵月柏心情颇为沉重,她蓦然想起了刚刚听到那匪徒和楚清的对话。 没听错的话,匪头说的应该是「她夫君」,想到这里她觉得极为不妙。 进了房,赵月柏关心问道:「这几天没伤着饿着吧?」 万万想不到开口竟是这个,「伤定不会有,而且你不是时常叫周墨给我带东西吃么?」 这个周墨,赵月柏哼哼一声:「怕把你饿死了。」 「她还说了什么?」 「我伤心呢,」楚清悠悠嘆了口气:「听周墨说你连问都没问我的情况。」 没想到周墨如此守口如瓶。赵月柏看着楚清似乎真的很难过,缓缓抬起了手想拍拍她,到半空中却又顿住,思考了几秒最终还是落在了楚清的纤背上。 赵月柏本想安慰安慰她,脱口而出的话却难掩酸涩:「我知道的,因为你『夫君』会来救你,所以不用我问。」 「是,」楚清点点头算作回应。 「是个头,」赵月柏却不乐意直起身来,在厢房里里来回踱步:「你哪来的劳什子夫君,真真是算个狗屁。」 「他要想救你早就来救你了,你是被谁迷了心?」她骂得有气势。 「哦?」 「当日我骗他说你是我夫君,他便信了。」 赵月柏才想明白来:「那算你懂得随机应变。」 她安抚似地小声说道:「我没有问起你的情况,是因为我已经通过小白和花茗的情况推测出来了。所以你不用伤心。」 楚清听她有理有据地胡编乱造,差点憋不住就要笑出来,趁机勾住赵月柏的脖子,头埋进她的颈窝。 是她喜欢的香气,楚清在赵月柏怀里乐得一抽一抽,声音断断续续,时不时听起来哽咽几下:「原来是这样,那你很聪明。」 她的脸被赵月柏的肩膀挡住了,其实完全是带着笑说的,可落在赵月柏耳中只觉得楚清伤心至极还夸她,便也添了些懊悔。 自己这张嘴真是爱扯淡。 「是很聪明。」赵月柏觉得楚清还没缓过神来,无缘无故被人绑了几天,虽然没有出事,但心里肯定怕的。 她决定今天勉强收敛一点,至少不能说些不好听的话了。 「其实我问过了,」赵月柏沉默几秒后如实坦白:「周墨说你很好。」 第69页 两人靠在一起,赵月柏右手有一搭没一搭地给她顺背。 楚清勉强压住自己的嘴角,在她的衣服上蹭了蹭:「我有猜到。」 「你是不是在逗我玩?你知道我担心你还这样做。」赵月柏冷静下来,脾性却起了。 她的脑迴路偶尔会变得很奇怪。 说着嘴角往下别过脸去,两眼盯着桌上的火烛,总之看什么都好,反正就是不看她。 「怎么会?你担心我,我很高兴。」见赵月柏别过头不想看她,楚清觉得很有趣,伸手想把她的头扭过来。 「以后不管怎么都不以身试险好不好?」 她软声软气地央求原谅,安抚的和被安抚的一下换了位置。 奈何某人脖子梗得太用力,扭都扭不过来,楚清只好退一步道:「我手好疼。」 赵月柏抬着下巴,神情倨傲,余光却出卖了她,瞥见楚清揉着自己的手一直叫着痛。 楚清把手伸到赵月柏面前:「你看,红痕,被你头弄的。」 真会冤枉人,赵月柏嗤笑一声,分明就是她自己揉出来的。 可是如白玉的手布满了红印,着实叫人心疼。过了几秒,赵月柏竟鬼使神差地托起她的手凑上去,很认真地吻了吻手背。 凉凉的触感首先在手上被感知到,慢慢地蔓延到心底,柔软得很。 她给自己找藉口:「我以前听说亲亲就不疼了。」 这句话让空气中的火热因子不受控地发酵,一点点地往周围扩去。 「那我脸也疼。」楚清受了蛊惑,用手拨弄她几根散落下来的头髮,不知道是不是在开玩笑。 随后温热的鼻息洒在她侧脸上,软软的触感再次贴了贴她的脸,一触即离。 赵月柏亲了她的脸。 「你在轻薄我?」楚清错愕道,赵月柏如此主动的行径实在令人有些震惊。 赵月柏听她反咬一口,她的脸变得通红,想找回场子,便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这不是轻薄。」 楚清嗯了一声,问道:「那是什么?」 「这是情难自禁,」赵月柏烫着脸皮,浮上一层绯色。 「没经过允许,就擅自,」楚清用指尖描绘她的下颚,沿着下巴向上点在她的嘴唇上:「这样做。」 「还说不是轻薄?」 赵月柏只听到了没允许三个字,脸一下僵住,难道她在自作多情。 看她反应神色,楚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在她耳边轻声说道:「真笨,下次先问我不就好了?」 「那我现在可以吗,」赵月柏松了口气,血色慢慢回来。 「可以。」楚清觉得她的小心翼翼很可爱。 赵月柏眼眸低垂,不受控地飞速在另一边脸上亲了一下,又在额头上亲了一下。 停了片刻后她红着一张脸,试探性地凑近用鼻尖蹭了蹭楚清的鼻尖。 自然而然的,两人双唇越来越近,最后还剩万分之一毫米的时候停了下来。 赵月柏飞速离身,绷紧了腹看着楚清的眼:「可以吗?」 「可以,」楚清主动凑近了点,声线柔和得如春水一般。 赵月柏低头贴住她的唇瓣,起初两人只是静静贴着,什么也没干。 这么近的距离,赵月柏的心跳得不同往常,鼻尖微微耸动就能闻到她的馥郁清香,带着一点独特的温软。 这种事无师自通,不知道是谁先主动微微挑开了对方的牙关。 两舌相交,宛若两军对阵。兵戎相见,双方气势昂然,各显神通,在方寸之间攻得彼此溃不成军。 两人都无上阵经验,上半场堪堪打了个平手。 或许对于接吻来说身高高一点的那方确实容易占据优势地位,下半场到底是赵月柏略胜一筹。 两人闭着眼睛,舌尖缠缠绵绵地绕在一块,依靠本能回应对方。 赵月柏先睁开了眼,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灼热,楚清掀起眼皮和她对视起来。 可双唇还贴在一块。这是独属于两人,默契的表白。 赵月柏微微弯腰,伸手揽住她的腰身,好让她站得舒服点。 楚清小腿有些撑不住,一件长久以来困扰在她心里的事情今晚终于查清楚了:平时人又犟又硬,亲起来还不是软的? 她借势勾住赵月柏的脖子:「你不是对这些事不感兴趣吗?」 「我当然是一点也不感兴趣。」赵月柏嘴硬道,她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楚清用食指压了压她左脸颊的肉,踮起脚来亲她的嘴角。 「但是我对你有一点点的兴趣。」她因为羞涩别过脸去。 赵月柏语速稍快微微气喘,又转过头来摸了摸对面发红的嘴角:「你还没有说你呢。」她语气委屈,声音有些沙哑。 真是一点亏也不吃,楚清蓦然笑起来,唇瓣充血而艷红,明媚动人。 她贴上去,红唇碾磨着赵月柏探出髮丝的薄红耳垂:「那我对你也有一点点的兴趣。」 鼻尖蹭到自己的侧脸,酥麻之意霎间传遍赵月柏的四肢百骸。 当真是酥酥麻麻的,她感嘆道,环住楚的手轻轻地颤,脑中蓦然浮现出阳春三月时,被因风吹起的柳絮轻点而起了波光粼粼的西河湖畔。 第50章 责罚 赵月柏搂着她的腰肢, 恍惚许久也没有反应过来,她们居然已经到这个程度了。 第70页 她没忍住又亲了亲楚清的嘴角,只听楚清一本正经道:「甜的还是酸的?」 「不知, 」赵月柏回道,眼神在她脸上扫视一圈,最后落在她嘴角, 凑上去又咬上一口。 「酸的甜的?」 「酸的。」 她忽然记起上一次买糖人的时候,楚清问她没吃怎么知道是不是甜的。 原来是这个意思。 怎么跟小狗一样, 楚清有点无奈:「你比小白还皮点。」 「它没这个福气。」赵月柏用右脸贴了贴她的脸皮, 问:「我知道你不会贸贸然地做些危险的事。」 「怕不怕?」她问的是楚清被带走的时候。 两人跌跌撞撞从桌边缠到床榻。 楚清窝在她怀里,姿态慵懒,把玩着早就被她散下的头髮,说话的时候自带一股气定神闲:「不怕。」 她按住赵月柏的手,翻了个身和她面贴面:「周诠白白占便宜,气不气?」 「不气。」 「为什么?」楚清好奇道,挠她的手心。 「那你收不收拾他?不收拾就气。」赵月柏说得理直气壮。 「不收拾怎么气法?」难得赵月柏露出一副孩子气的样子,楚清捏了捏她的手。 感觉自己的手成了她的玩具,赵月柏被逗得面红耳赤,她垂眸仔细想想这个问题。 是啊,自己怎么气法。好像也拿不了她怎么样。 「不收拾他,」赵月柏努力摆出一副狱卒般的兇巴巴神态:「我就收拾你。」 她话说得像老虎,可惜是用纸做的。 「好吓人。」楚清在纸老虎头上拔毛。 讲到正经事, 两人也不再闹腾。 山匪一事尽管是凶年飢岁、他县治理不力,但周诠身为平南县令仍有管治不善之嫌。 两人静下来, 赵月柏道:「大县小县都不许治下百姓随意流动, 即使这些匪徒是从不甚远的清水县来的。」 百姓要想远行,就需以镇戍、游豫、游宦、游学或经商等正当理由到治县处请求过关文书。由此可见检查官兵所为十分随意。 「是, 」楚清沉吟片刻道:「匪徒有罪,两地县官亦有。」 今日之事虽解决了,余热可不低。 「判罚要有,特别是清水县令,」楚清眉心拢起,又不禁想到清水县既然收成不好,不知其他百姓可否温饱。 赵月柏伸出手揉了揉她的眉头,明白她忧心所在:「嘉禾仓在昌林县北,距离不远,叫人开仓来得及。 」 商议完后两人沉沉睡去,一夜好眠。 翌日清晨,赵月柏睁眼只觉得两腿酸疼,她感受了一下腿上的重量。 原来是楚清两腿都搭在她腿上了。 *** 不知出了空间外边的天会降几度,赵月柏给楚清带出来的那个袖炉添好火炭,叫人好好抱着。 寒雪纷飞,惟二人而已,步履悠悠。雪花飘落铺在发间,发色渐渐由墨入白。 赵月柏忽心生感慨,今日同淋雪,此生亦算共白头。 等她们回到秋吉,依昨晚商量好的那样把事情吩咐下去,已至申时。 几日后,周梧正从屋顶上一跃而下打算向楚清禀报进展,却没想到正好看见赵月柏搂着人暖手。 两人举止亲昵,叫周梧目瞪口呆。 她大惊失色,赵月柏竟敢如此非礼她家主上,简直放肆,一个飞身就要冲上前去将人救下。 「停,」楚清被人瞧见不太正经的样子,心底也不大好意思:「你说你的。」 五个字把人剎住,周梧只好俯首:「属下此番先是去了一趟州府,叫人传了消息给柳行枝。现责令已在途中,同时得知周诠前段时间已然叫人请嘉禾开仓。」 赵月柏忖道:「可是于剿匪后?用的可是救灾理由?」 得到肯定的回覆后,楚清抵着额头叫人退下。 周梧张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到底还是闪身退了出去,她要找周墨问问这是怎么回事。 第51章 祝福 责罚周诠的差使不过五日便赶了过来, 挑的还是休沐日,所以知道这件事的并不多,也算是暗地里给了周诠些面子。 但到底也叫上了平南县的一众官员, 一群人不敢吭声,竖耳听着上边对周诠的训诫。 此次来的差使是家喻户晓外号冷面铁的罗维。 罗维厉声喝道:「尔县之治理不善,竟有匪患丛生。乃县令者, 执掌一方之官,岂可使匪氛滋耶?」 「尔乃县尊, 岂可姑息纵容。使人何以安滞乎?」 前面的话都是在斥责周诠治理不善, 到此他神色愈厉: 「尔有何所为?无可推诿之理!令尔等详察事由,望除恶风祸根,以安民心。」 「速决断以为乡民正道,时在己掌兮。忠于家国,行道于干坤矣!」 周诠面色恭谨,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每听到罗维的语气加重一分,他的头就愈低一寸。 说完罗维一振袖,袍子勐地一甩,把官文递过去。 这并不是皇帝的御旨,只是知州那边来的训文,本无需多行礼数。 却见周诠两腿一跪,砰的一声膝盖砸在地上:「下官知罪。」 罗维却对此毫无反应, 交接完官书后便侧开了身。他点了赵月柏和梁平的名,转身道:「你们二人随我来。」这是在例行公事, 随机挑两个人问关于周诠行政如何。 第71页 赵月柏躬身, 对周诠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梁平跟在二人身后,一齐离开。 两人是分开问的。 罗维不是上次封赏赵月柏那个差使, 对她也没有那么热络。坐下后,罗维开口问她。 「司吏想来是周县令身边的左膀右臂,对这件事有何想法?」 「不敢当,下官只是尽份内事。」赵月柏摘了摘自己和周诠的关系,沉吟道:「周大人平日无功无过,算得上做到了份内事......」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没再继续说下去,开口就换了话:「但他于此事确有疏忽之处,可谓失察。」 讲完后一时间两人都没再开口,一股静默萦绕在整个屋内。 「确是如此,知州因此重罚他,我看还要罚得更重些才是。」罗维冷声道,又问了些别的,叫了梁平进来,赵月柏退出去。 擦肩而过,赵月柏和梁平对视一眼,梁平缩了缩脖子,脚步加快几分。 梁平不过一柱香时间就出来了,他的脸色很不好看,梁平主动问她:「赵司吏,你如何答的?」 赵月柏是说得半真半假:「我说大人虽有过错,但平时体恤民情,浆水不交,故可谅解。」 梁平闻言一愣,不解道:「我也是这般为大人求情的,为何。」 「不知,」赵月柏懒得理他,摇摇头:「许是你说的太多了,罗大人以为你在辩解。」 两人回到官府,正要走到深院内,还没走近多少,就听见周诠的怒斥声。 「这不过是失误,再口无遮拦……」周诠话里带点威胁的意思,声音低下来,后边就没听到了。 在外面等候片刻,只见马枫从屋里走出来,见到两人,面带诧异,应该是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回来。 马枫微微拱手以示见礼,便利落地转身离开。 周诠见到两人也有些惊讶,神色很快恢復如常。赵月柏往事实里添油加醋,说罗维愤懑异常,偷偷观察周诠表情,果然他的脸色变得难看至极。 等周诠依惯常一样准备把梁平臭骂一顿,赵月柏却请辞了,她转身却不是回家,而是去了牢里。 牢房并不随意给人进出,她刚走进,就被两个守门的拦下。 「大人,牢房重地。」其中一个刚说到一半,就看见赵月柏递了块碎银过来,他马上闭口不言,和同伴闪身让开。 往下走了些,气氛更加沉闷,阴森昏暗。牢房内空气湿冷,瀰漫着腐朽的木头气息,令人难以唿吸。 再走深点只见四周墙壁斑驳,每间房狭□□仄。其实里面的犯人不是很多,仅有的那几个面容枯藁,稍微有点动作便会使得铁链碰撞声不断响起,哐哐哐地撞在心上。 赵月柏略略地瞥过几个犯人几眼,始终不见钱乐的身影。 前方还有个拐弯,赵月柏继续往前走去,过了一条狭长的走道,前方视线慢慢变得明亮。 这边应该是另一处牢房,两处相连在一起了,大体环境与刚刚那处相差无几。 她眼神一凝,蓦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就他一个人被关在这。 赵月柏走过去,离那个人越来越近。 稻草没有,有肉有酒,还有的是两张毯子,且看着是羊皮制的。 钱乐低头夹肉,正准备喝酒,眼皮一掀却看见一双鞋。 他急忙抬起头对上鞋主人的眼,只见赵月柏乐呵呵地看着他:「钱管家好似比在外头更滋润,看来我白担忧了。」 听了这么一句不知是嘲讽还是关怀的话,钱乐摸了摸鼻子:「赵大人近来可好?竟然有时间来探望我。」 「实在是忧心,」赵月柏转过身去背对他:「前几日匪徒闹事,今日又......」 钱乐想起以前她客客气气,只觉得赵月柏现在是在耍官威。 「今日如何?」他只好跟着赵月柏的话走。 「今日又见马枫和周大人似乎闹了不愉。」 「咦?」钱乐眼珠一转,讶异道:「马枫怎么会?」 「好吧,还以为钱管家知道些内情,我也好了解一二。」赵月柏说得坦然:「你进来这么久,林府的生意怎么办?」 「大人放心,我已交代清楚了。」钱乐起身和她平视,抚着鬍鬚笑道。 从牢里出来的时候,赵月柏想起马上就要到冬至,便顺道去集市买了些肉料。 家里的鸡还没买八个月,现在宰也不好吃。至于蔬菜是不必买的,她们自己家里有。 转眼间便到冬至,镇上欢庆。古时有人认为冬至乃阴阳转化之日,是自然赠予的福气,故而有「冬至大如年」的讲法,也称之为冬节。 秋吉东的宅院里,多添了些烟火气。 有三人担和面之责,手持擀面杖,将面团擀成薄薄的饺子皮。赵月柏手持馅料,然后双手捻合,饺子便成形了。 她将洗干净的七枚铜钱一起包入叫饺子中,笑道:「看谁运气好能吃到。」 炊烟腾起,饺子的香气扑鼻而来。 *** 赵月柏注视良久,终于舀起一个卖相特别的,又添了些其他的饺子,给楚清端过去。 众人举箸,饺子皮薄馅厚,馅料鲜嫩多汁。 「咦,我吃到了有铜钱的!」周梧喜气洋洋。「我也吃到了!」剩下的人纷纷说道。 问了之后才发现,原来所有人都吃到了。楚清看着手上的两枚铜钱陷入沉思,将其收好。 第72页 *** 将人送走后,两人回至楚清厢房。 明月被几层云遮了起来,闯进屋内的月光也不大亮,只有一盏灯烛忽明忽暗。 赵月柏把门顺手关了,转过身肩膀就被一双手搭上。 手又移开,下至赵月柏的腰间,她感觉有什么东西被挂在了上面,有些沉。 赵月柏低手握住楚清还在动作的手,眼神却没动,问她:「在做什么?」 「送礼。」须臾楚清便把手松开。 赵月柏摸了摸,竟然是块玉佩,吊缀在她的外腰带上,摸过去温润无比。 「你送了我这么多东西,来而不往非礼也。」 楚清说得正经。 「我看今日是黄道吉日,正适合送礼。」 「这么贵重,」赵月柏羞赧偏头,很少有人给她送礼的,从小到大她都没收过几个。 楚清威胁她:「所以你要好好收着,要是敢像上次那样,我就拧断你的腰。」 赵月柏自然知道她说的上次是哪次,听她语带威胁之意,伏低作小:「不敢,不敢。」 「我今天吃到了一个很丑的饺子。」楚清搂着她的脖子,问她:「你故意的吧。」 温热的气息抚在赵月柏的耳垂,自下而上到了耳尖。 好像春风。赵月柏心里紧张,每次被楚清搂着脖子都很紧张,她怕她没站稳摔跤,只好用手环着她的腰。 「你好好站,」赵月柏道:「我就是故意的,怎么样?」 怪不得大家都吃到了。 「那我不是唯一的。」楚清软了声音,虽然她也很高兴,但是这样一点不特别。 有时候人就是这么爱找茬。 湖畔的鸳鸯,成双成对地交颈,亲密无间,和她们一样。 赵月柏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她能听出楚清闷在心里的想法。 她说出的话却不直截了当。 「其实也算是唯一的。」赵月柏弯身捧起她的脸。 小腿被人轻轻踢了一脚,楚清还想再来一脚,最后还是停下来:「哪里唯一?」 「你明明吃到了两枚是不是?」赵月柏戳穿她,她都看见了,还想骗人。 「是。」 「你的运气很好,他们的运气也很好。」赵月柏有点不好意思。 楚清饶有兴味地听她下一句想怎么说。 「可是你吃到的那两个,有一个是我做好了标记放的。」 她坦白得耳热,谁知道有一天会这么直接说出来这种话,早知道以前早早地就该训练自己多说一点。 「你一定要得到,这些,」赵月柏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冬至的这种寓意,她停顿几秒,才说道:「这些可爱的祝福。」 说完这些话,她整张脸都烧起来,红彤彤的。本来就白,现在是白里透红。 她微微昂首:「不过你也吃到了没做标记的铜钱,所以勉强也算你运气好。」 「我心甚悦。」 「我可以吗?」赵月柏忽然问。 楚清被她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问得摸不着头脑,愣了几息后才反应过来,她点点头。 一双手把她摁住一顿吻,她有些喘不过气了,恍恍惚惚地想这人腿细手细的,居然力气这么大。 雄赳赳的。楚清见她停下来休息的时候一股昂扬气势,觉得可爱,竟伸手把她头髮散了下来。 赵月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几秒后被自己耳边的髮丝吹得脸痒,她才想起来楚清做了什么。 「真好看,」楚清贊道,唿吸有些甜腻,除了就寝的时候她从来没有见过赵月柏散头髮的样子。 今晚看来别有一番趣味。 楚清仰起头勾住赵月柏的手:「月柏换身女装给我看看好不好?就今晚。」 赵月柏心下大惊,总觉得楚清心里憋着个坏主意,她平日里穿多了男装,换成女装竟会多些不自在。 不过那股不自在很快就消失了,她本就是女人,换成女装也理所当然。 「可是我没有衣裙,你的大小也不适合我。」赵月柏到底还是找了个藉口。 结果面前的人松开她的手向后退几步,对她笑得狡黠,竟穿过隔帘进去内室。 她跟上去,想看看楚清准备作什么么蛾子。 来到衣柜面前,只见楚清从里面捧出几套衣裙,对着她笑吟吟道:「我已经备好了。」 赵月柏哑然。 将人拉到床榻边,楚清自顾自地把她外衣脱掉,随后将几套衣服放在她面前:「你想先穿哪件?都听你的。」 赵月柏拿起一件赤色罗裙,上下比了比,发现不大不小正好合身。 原来这人早有预谋,可恨可恨。 第52章 上心 整整一个时辰, 赵月柏把衣服换了又换,最后只剩一件素雪绢裙还没试过。 明明灭灭的烛火,照在裙上, 让楚清的心漏了一拍。 「真好看,」她贊道,眼眸柔情似水, 在赵月柏身上熨帖着抵挡不住的有如滔滔江水的汹涌柔情。 赵月柏别过脸去,耳尖染上一层绯色:「算你有眼光。」 两人躺下的时候已经不早了, 困意袭来, 赵月柏眼皮沉了下来。 楚清面对着赵月柏,手虚搭在她的腰上。指尖微凉,偶尔不小心碰到赵月柏的皮肤,叫她醒了醒神。 赵月柏伸手替人捻捻被角,心里记起来姜宁音嘱咐的话。 这几个月来她们照着她的话调理,确实好上不少,但还需多多上心。 第73页 楚清体寒,赵月柏每到冬天就成了火炉,用来取暖正合适。 摸了摸搭在自己腰上的手,赵月柏带着浓浓困意问道:「我热不热?」 静寂的环境下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楚清琢磨不透她了:「热。」 「你冷不冷?」 「不冷,」楚清掐她的腰,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黑暗帮赵月柏掩盖住了脸上的绯红, 她沉默一会,随后低声说道:「你冷。」 正是因为看不清, 所以说话的声音、手上的触感被放大数倍, 楚清的手很柔,她摸上赵月柏的脸:「想说什么?」 「以后我们都一起睡好了, 」赵月柏轻声说道:「中和一下就不冷不热,怎么样?」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楚清哼哼一声以作回应,过了一会只听见赵月柏唿吸变得平稳许多,睡了过去。 *** 时间转瞬即逝,过了冬至之后天气更寒冷,过了一段时间便到了腊月三十。 镇上充斥着浓浓的年味,大街小巷的门口多多少少贴好了春联,赵月柏和楚清上街採购过年要用的东西,顺道买了两副春联红纸。 上面并没有写好字,空空白白的两张,她是不打算买写好的,家里正好有一个会写的,回去让她写。 两人手里提着各种年货,逛到铺子附近的时候进去瞧了一眼,五个长工先是当作了店小二,周梧则在旁边看店,人满为患。 赵月柏大气地给几人涨了工钱,等客人少了些,两人又把刚买的几样礼品送给伙计们。 「谢谢东家!」五个长工喜不自胜。周梧神色复杂地在旁边看着赵月柏,上次自从她撞见两人卿卿我我后仿佛打开了新天地的大门。 她又觉得只要楚清开心就好,所以对两人的感情接受的很快,当然她也明白不接受也没用,毕竟自己并没有那个权利。 赵月柏简单地嘱咐周梧要办的事后,叫上孙二器一起离开了,他们今日还要去一趟林府。 带上孙二器是为了添点气势,趁钱乐不在,她去林府也方便一点。 大年三十的林府比往日更热闹些,来来往往,进进出出,都是送礼的、拜访的各户富商乡绅。 想不到家主不在、管家不在,府里竟然也能井井有条。 守在门口的两个守卫认得赵月柏,连忙躬身。 孙二器在后边提着礼盒,赵月柏示意了一下,守卫急忙让开,领着他们两人进府。 「钱管家不在的这些天,贵府都是谁人当家?」赵月柏好奇道,向那个守卫打听。 守卫摆摆手,挠了挠头:「都是钱管家早就安排好的,才不至于乱套。」 马上有两个小厮迎了上来,接过孙二器手中的礼盒,向赵月柏道谢。 另一个小厮则负责招待赵月柏和孙二器两人,孙二器在旁边颇不自在。 赵月柏问:「许久没来了,不知林员外何时才能从外地回来?」 「没呢,我们家老爷怕是还要在外边好长一段时间。」 「可是在忙其他生意?」 「小的哪能知道这么多呀。」小厮打着哈哈。 赵月柏点点头,也不再问他这个。小厮领着赵月柏在府中逛圈,林府很大,赵月柏估摸着约有七八个自己家那么大。 几人逛到一座楼阁,它的外边附近种着一片竹林,清雅脱俗,想不到奢华气派的林府竟会有这样的地方。 小厮带着两人走远了一点,随后主动介绍道:「这是我们少爷修养的园子,当年这里建了好久。不能打扰他休息,还望您多谅解。」 「无事,林少爷最近身体如何?」 小厮摇摇头:「我家少爷不爱喝药,老是喝一半就倒掉了,近来倒的量是越来越多。」 「不过听说已然好上不少,只是不知道为何一直不出门。我也怕少爷憋坏了。」他嘆了口气。 「的确。」赵月柏颔首道。 就这样在府里逛了一圈,小厮招待完两人后将人送出府,等走远了些,孙二器才道:「东家,我看林府对林少爷也不是很上心嘛!」 赵月柏奇道:「怎么不上心?」 「还没有您对楚姑娘上心,」孙二器继续说:「刚刚路过那片竹子,我往里边深处看多了几眼,发现有一块品相甚丑,已经要坏了。」 「如果上心的话,早就将那块收拾好了。」 细细回想下,赵月柏刚刚并没有往里边看,如今听了孙二器的话也觉得奇怪。 方才小厮的话又出现在脑海里,「或许是他不爱喝药,偷偷倒掉以致竹子坏了?」赵月柏猜想。 快到家的时候,只见家门大开,有人来访。 赵月柏加紧脚步进了门,发现楚清正温声地对着一个人讲话,仔细一看,正是马枫。 他今天一身常服,换下衙役衣着后整个人的气势也变了。 「赵大人,」马枫见她回来了对她扯了个笑,脸上的刀疤被扯动整张脸显得阴冷:「马上要过年了,给您带了点薄礼。」 赵月柏心下奇怪,马枫平时可不是这种人。她应付了一会,马枫就找藉口离开了。 将人送至门口,赵月柏正要和他道别,他却沉沉地看了赵月柏一眼,抢先说道:「赵大人,我提醒您一句,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你这是何意?」他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把赵月柏弄得不明不白。 第74页 马枫摇摇头:「我是为你好。」 「其实周大人有个兄弟,对吧?」赵月柏不再纠结马枫刚刚的话,问道。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与你毫不相干。」为了防止赵月柏再问些什么,马枫转身就走。 赵月柏见他越走越远的背影,只觉得萧索,和曾经见到段络走远的那个背影丝毫不同,马枫的背影是真正意义上的孤寂。 第53章 春联 注视着马枫渐渐走远, 赵月柏心里疑惑他口中的有些事情知道了对她不好,是什么事情? 难不成马枫是因为知道了她去过林府才特意过来警告她。赵月柏心里想着,转身把门关上, 走到马枫口中的薄礼面前:「这是什么?」 被马枫带来的东西被一层层黄色的纸包裹住,摸起来稍显粗糙,有些纸角破了, 露出里面的东西来。 她将包装扒开,越扒越感觉不太对劲。等包装完全撕开后, 赵月柏愣住了, 马枫送的居然是一只已经死了的杜鹃。 马枫是什么意思,大过节的是想过来给她添晦气? 这只杜鹃除了已经死了的这个特点,其他浑然没有一点特别的地方。 他想用这只死鸟警告自己安分守己? 楚清刚把她带回来的东西收拾完,在不远处就能看到赵月柏的脸色不大好,她走过来几步:「怎么了?」 「马枫送了只杜鹃来吃,」赵月柏缓了缓神色,拎起那只杜鹃重新用纸包裹起来。 「我长那么大,还没吃过这种肉。」她笑道:「今晚做来吃好不好?」 楚清看她两指捏住鸟的翅膀,拎到了灶房:「好。」 这件小插曲就这么先过去了,两人把无字的红纸春联准备好,又备好笔墨。 赵月柏看着楚清端坐在书桌前,用右手拿起已经许久没用过的狼毫笔,染上点墨。 楚清写, 她在旁边看一个字就念一个字:「旭日临门添百福,春风得意纳千祥。」 都说字如其人, 明明字不如其人。 赵月柏偷偷侧头去看楚清, 她写得极是认真,唇瓣上的口脂明明只是普通的红。 可是抹在楚清的唇上却显得妖娆动人。 还有挽发的簪子, 真衬人。 赵月柏在楚清身边站得笔直,身体微微前倾,似乎在认真地看着楚清的字,可她的心思其实已经全然不在字上。 等写得差不多了,楚清静静地等待墨干,她拿起一块镇纸把春联压住。 「好不好看?」过了几秒楚清把笔放下,问身边的人。 自己偷看居然被发现了,赵月柏的脸蹭地一下红了起来:「好看。」 「那你想不想学着练字?」楚清以为她是羞于字太丑:「可以练好的。」 原来问的是字,赵月柏还以为……别扭回楚清的问题:「学。」 「过来,」楚清来了兴致:「我教你。」 她侧身让了一让,示意赵月柏靠近一些。赵月柏弯下身握笔,手颤颤巍巍的,连笔都没拿稳。 看来练字路漫漫,楚清伸手也握住笔,顿时手心贴上了赵月柏的手背。 她的手虽也修长,但也比赵月柏的小上几分,包不全。 一时间屋里静下来,只剩两个人浅浅的唿吸声。 被楚清领着走上几个笔画,两人写了一半,赵月柏才发觉是个「赵」字。 不甚流畅地写完一整个字。 写得还不错。 而后楚清便放开了手。赵月柏自鸣得意一番,信心满满地拿起笔照着刚写好的字临摹起来。 楚清在旁静静等待赵月柏的杰作问世。 可惜待最后一笔落下,整个字定了形,弯弯扭扭,有如虫爬。 赵月柏蜷了蜷手指,天知道她现在有多不好意思。 她想了想这个字的优点,过程有如在天上找翡翠、于大海捞针。总之就是找不到。 须臾她眼眸一闪,这个字又黑又亮,墨水不错。 「月柏的字,」楚清两手捧起那张纸,似乎准备作一番评鑑。 「独具一格。」 「丑得很,」赵月柏突然戳穿,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不对,应该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楚清点点头:「是了,丑得独具一格。」 「得了我的真传,你便入我门下了。」她抬起縴手,笔墨不急不缓地落在纸上,端庄大气,却也笔锋凌厉。 赵月柏讶然:「教我一个字,我就成了你的门人?天底下竟有这般便宜事。」 「是便宜你了。」 「不如我也教你,我们相抵。这样你不用入我门下,我也不用入你门下。」赵月柏道。 楚清睨她一眼:「你还不乐意了?」 「你怎么不问我要教你什么?重来一遍。」赵月柏见她不按套路出牌,只好提醒道。 「你要教我什么?」楚清以为她又要胡扯一通,手上动作不停,继续挥墨写字。 忽然一张白纸被摊开放在她侧边,赵月柏手掌覆上她的手,把笔移到那张白纸上。 笔墨随着赵月柏的动作没入纸张,慢慢成形,楚清侧头看去只见赵月柏神态认真。 她们靠得好近,这样的人,就在身边,触手可及。 很少见她用笔的时候这么专心致志。 手被人握紧了些,笔停下来,楚清回神,如扇的睫毛微微颤动,看到纸上出现的两个圈和两个大字。 第75页 「这是什么?」她好奇道:「两个,人?」 赵月柏指着其中一个说道:「竟然猜得这么快,这个像不像你?」 哪里像?连五官都没有,楚清腹诽一句,说出的话却再同意不过:「像,且旁边那个更像你。」 墨香久久不散,但他们两个闹腾的这会功夫,春联上的墨已干了。 赵月柏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几张对联和浆煳,放到大门口前面,仔仔细细地贴了起来。 她拿起刷子,粘好浆煳抹在对联和墙上,贴上后又将它用手推平。 这个新年迎得非常简单,或许也是因为她们人少的原因。 晚间她们将马枫送的鸟肉给煮了汤,赵月柏咀嚼着口中的鸟肉,心中疑惑不已,她总觉得马枫在暗示什么。 「他好端端的,送我们这个作什么?」赵月柏终究忍不住问道。 如果是其他人送这个,她或许会觉得是无意为之,可马枫不同,他就不是爱送礼的人。 楚清沉吟片刻:「杜鹃啼血?鸠占鹊巢?不知他是哪个意思。」 被她一点,赵月柏眼眸一亮,抓住了从脑海里电掣风驰般过的灵光。 天色暗下来后看得都不太清楚,楚清只见赵月柏正端端正正地坐在堂屋,像个乖巧的学生一样,完全不像平时一样肆意慵懒。 她忽然想起今天白日教她写字,又想逗逗她,于是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是在守岁么?」 「嗯,」赵月柏轻声回她:「你困了的话就先去睡觉,不必等我。」 这句话说得颇像成亲了十几二十年的夫妻间才会说出来的,楚清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很恰切。 「学生都不困,做夫子的哪里有困的道理?」 闻言,赵月柏争着要做夫子不做学生。玩闹间就过去了一个晚上,两人一起守岁,并不无聊,长夜漫漫,反而成了催化剂。 ***** 春节期间铺子的客人是越来越多,为了好好休息过节,赵月柏想着索性先把铺子关了。 如此休息了十来天。 街上,似乎发生了什么事,一群人都挤在一处。 赵月柏从旁观者的对话中隐隐能听出来是死了人。 「怎么死人了?」 「不知道啊,大过年的人就没了,可怜吶。」 「大家都让开一点,」几个衙役驱赶着在周边看热闹的人群,露出地上的一句具尸体来。 赵月柏并未太过在意,许是什么人不幸失足摔死。她心中为此人默哀一阵,脚步匆匆地往铺子赶去把五个长工领到地里。 今年开春,他们需早作准备把地给犁了,播种下去。等到下一季丰收,酒楼那时也能建起,这样原材料也不必忧心。 将事情吩咐下去,特别交代给了孙二器,他是这五人中经验最丰富的。 大片大片的土地此时还是光秃秃的,看天势再过一段时间春风携雨袭来,土地就会有充足的水分灌养。 赵月柏见他们几人做得稳妥,也放下心来,转身离开打算去安排别的事。 就在她走在路上的时候,从侧边的路口处跑出几个人来拦住她。 她被几人围在前面,挡住去路。那几人穿着便服,但他们脸熟,赵月柏认得那是官府里的几个衙役。 「赵大人,得罪了。」领头的躬身道。 赵月柏皱着眉,像语气陡然变冷:「何事?」 几个衙役平日和她关系不错,赵月柏常作打点,因此他们也不好动手。 「今日发生一场命案,您和死者有过接触,我们受命请您过去一趟。」 领头的只好老实答道。 「何人?」 领头的摸摸脑袋,思量一番觉得说出来也没什么:「是林府的一个小厮。」 小厮?赵月柏回想和林府的交集,看来是前段时间过去林府时接待她和孙二器的那个人。 「今天街上那个?」 「正是。」衙役见她语气缓下来,松了口气。 今天路过时那个人已经死了,而且脸朝地,是以赵月柏并没有认出他。 她没再说什么,外袖一挥,跟着他们往官府走去。 第54章 人言 等他们来到官府的时候, 早有一群人等着了,一具披着白布的尸体散发出阵阵血腥味,四肢松软, 从露出来的衣服可以看出他穿的是普通下人常穿的麻布褐衣。 周诠在堂上一拍惊堂木,让赵月柏把这几天的行踪都交代一遍,语气平和:「需事事俱细, 不可隐瞒。」 赵月柏点点头,回想起从林府走出来后的事:「那日我回家后, 马枫曾找过我, 后我们闲谈片刻……年一过我便很少出门,近几日都只去了铺子或市集。」 「今日你在何处?」周诠问道。 「在我家田里。」赵月柏含煳其辞。 周诠点点头,也没再多问这个问题。他沉吟半晌,看向堂下那具尸体:「你先前可曾认识他?当日你和这人都说了什么?」 「先前只在林府有过一面,他带着我走了一遍林府。」 话音未落,马枫带着一个穿得花红柳绿的女人从外头进来,赵月柏觉得眼熟,一会过后想起来这是红袖招的老鸨。 围在外边的人听着更兴奋了,左一嘴右一嘴地聊着这件事,有几个嗓音大的声音穿透力极强。 「谁杀的?」 「怎么死的?」 「我看着他从红袖招三楼摔下来,那血溅得那呀,差一点都飞到我脸上了!」 第76页 「如此不小心,岂不活该?」 「我看是他没钱快活, 想偷偷来,结果被人发现, 羞愤自尽。」 审完了赵月柏, 周诠便开始审老鸨,老鸨叽叽喳喳地哭天喊地。 有几个衙役过来把尸体拖了下去, 按照流程应该是要先带到仵作间那边先验明死因。 「青天大老爷,我什么也没做!」 「无用的话少说!」 老鸨被一吓,缩了头,只好道:「这人今日来我楼中寻欢作乐,他连雅间的银子都没,便只在大堂处看看姑娘和小倌的舞姿。」 周诠听完她的话,道:「真假难辨,来人。」 几个衙役听见他叫人,马上上前把老鸨带下去,又把围观的人驱散开,不多时就驱散了一大半。 「赵司吏,我信你为人,你与我一起去看看仵作怎么说吧。」周诠等周边的人都下去了,走下座椅过来拍拍赵月柏的肩膀,两人一起向仵作间走去。 仵作间和上次来的布局一样,此刻或许是因为那具尸体刚送来,有一股血腥气瀰漫不散。 陈九验尸的地方窸窸窣窣地有些动静,他正在里边看尸体内部有何异样。 突然他的头探了出来,见到周诠露出一个笑,讨好道:「大人,我忘了拿雄黄酒了。」 「快去。」周诠冷着脸摆手,陈九马上跑了出去,很快九不见了。 周诠喊着赵月柏去看一眼尸体如何,随后就钻进了那顶白帐里边,里边微微闪着的烛光映在白帐上隐隐透出两个人影,一个躺着的,一个站着的。 赵月柏定了定神,也掀开帐子走进去,见到那副景象,不由得全身发毛。 许是因为那人摔下来的时候,脸部受了重创不能直视,此时被一块白布蒙在头那处。 她细细看下来,发现陈九的验尸水平相当高,皮肤上的每一处割口都无比精准。 「赵大人,你看这是怎么死的?」 「摔死的。」赵月柏盯着那几处深深的割口若有所思。 两人又观察一阵,周诠扇了扇鼻前的空气:「我出去透透气。」 只剩赵月柏和一具尸体在白帐里,周围的火光通明,赵月柏却只觉得冷气森森,她呆了一会见没有其他能看得出来的,正要走出去。 就在她已经转身过去的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拉住她的衣袖扯了扯。 赵月柏浑身一炸,就要喊出来,马上又压住了自己想叫人的喊声。 她浑身肌肉绷紧,身体僵直,僵硬地扭头用余光看向自己的袖子,拉住自己的正是那具尸体的手。 其实赵月柏轻轻一拽就能挣脱,因为那手已经失去血色,虚弱无力。 幸好那个人还躺在床上,不是什么起尸之类的怪事。 起尸?这个人现在还没死?赵月柏勐然一惊,这个人能拽住自己,说明他还有一点意识,那便是没死。 没死陈九验什么尸?不先救人,反而验尸? 她正想着,拉住自己袖子的手倏然掉了下去,垂在身旁。 好了,现在真的是死透了。 赵月柏深唿吸一口气,帮那只手重新摆回以前的姿势,状若无事地转身走了出去。 「赵司吏胆子够大,我都不敢一个人在里边呆着。」周诠夸道。 两人讲话间陈九已经提了雄黄酒回来,打了个招唿后钻进了白帐中。 赵月柏神色复杂地看着那顶白帐,里面的人影一闪一闪,忙忙碌碌。 周诠道:「赵司吏不必担心,我看你人证物证皆有,这件事与你定无关系,周某保你平安无事。」 「多谢周大人。」赵月柏面带恭敬行了一礼。 陈九在里面忙了一个大半时辰,而后摊开两手走出来,凝重道:「我先去洗个手。」 须臾他边擦着手边走到两人身旁:「人就是摔死的,伤到了五脏六腑,内脏皆有出血。」 「当真?」赵月柏看着他的眼睛问道,陈九的眼睛也盯着她。 「当真,赵司吏信不过我的水平么?」 「当然信得过。」赵月柏哈哈一笑:「陈仵作莫开玩笑了,你可是我们这里最好的仵作。」 但赵月柏在心里作猜测,陈九的话到底可不可信? 他作为一个仵作,人死没死应当能很准确地判断出来。 当时小厮摔在地上,说不定真是内脏破损,但到了周诠这边的时候还没死透,意识还没恢復过来,就被送到了验尸房的仵作手上。 难道是因为他必须死,所以陈九才明知他还活着,但还是亲自下手剥开他,美名验尸。 所以他摔下来,真是自己要摔下来的吗?赵月柏揉了揉眉心:「多谢大人愿意相信我。」 赵月柏踏出仵作间的时候,夜已经深了,春节的氛围在衙门外还存留着,衙门内除了有灯笼的地方带点光,其他地方漆黑无比。 此时衙役刚换完班,马枫稳当地从她旁边经过,两人擦肩而过,赵月柏顿住,正要问他几句话。 马枫却先她一步开口:「人不是我杀的。」说完他就走了,没有过多停留。 *** 这几日,平南县对于那个小厮的死因众说纷纭,迟迟不见官府给个定论,是越闹越大。 一群人吵着官府要给他们一个结论,甚至有人要求开棺的。 那小厮家中没人,只有他自己一个,死了以后也没人帮他收拾,都是官府的衙役用草蓆一卷,葬在了乱葬岗,又哪里来的棺。 第77页 小饭馆里。 「应该是摔死的了,」一个汉子说:「大家都看见了。」 「摔死的为什么还不结案?早就该贴告示了。」 「说不定过几天就有了。」另一人接嘴:「急什么急?」 「谁急了?我看你急,人不会是你杀的吧?」 「再他娘的胡扯老子就先把你杀了!」人群很快又推搡起来。 「住手!吵什么?和你们有什么关系?至于闹成这样吗?」有人出来劝架,把几人拉开:「我看吶,不是你杀的,也不是他杀的。」 「你说是谁杀的?」 「我可不敢说。」 「猜猜!猜猜,说出来。」 那人低声道:「不是老鸨,就是赵司吏,不是赵司吏,就是林府!」 「林府对小王那么好,十年的家奴,怎么还会害人?」 「说得对,赵司吏也没证据,居然不先关起来?不对,可他那时分明不在。」 「你们说为什么?你我不心知肚明吗?而且害人的方法那么多,谁知道究竟是不是摔死的?」那人再度拱火。 一群人吵吵嚷嚷,一人一张嘴,很快就把事情传得好像真有那么回事一样。 这些话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镇子。自然也传到了赵月柏两人耳中。 楚清蹙起眉间,听着周梧周墨上报那些人的污衊之词,心中十分不悦。 人言可畏。他们心中既然已经起了这种想法,就很难压下去。 赵月柏一言不发,就在旁边静静听着。 等他们说完,她直起身子,对楚清说道:「我要去一趟,可能是好几天。」 楚清起初疑惑不已,不知道赵月柏这么郑重地跟她说是要去哪? 随后她反应过来,错愕问道:「你要去,牢里?」 赵月柏点头称是。楚清不解:「可如今并无实证,你这岂不是?」 岂不是给人把柄,自投罗网。 赵月柏摇摇头:「周诠不会拿我怎么样,而且,你还记得我前几天和你说的,我去牢里和钱乐说起山上闹匪的事情。他对闹匪一事并无反应,想来是对外面的情况了如指掌。」 「而且再过几日,人证物证很快就搜齐了。」 楚清咬着唇,心中涌起忧虑:「可是我担心。」 赵月柏呲牙一笑,牵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腰间的玉佩上:「你看这是什么?」 玉佩温润,就和赵月柏的肌肤体温一样。 「我不会有什么事的,它会佑护我。」 第55章 入狱 赵月柏一个人去了官府, 请求周诠把自己关入大牢。 周诠问:「你是认真的吗?」 「认真的。下官愿平民怨。」 于是赵月柏就被两个衙役送进了大牢,她还特意提了个要求:「我想呆在钱乐的隔壁间。」 周诠点点头,这个条件不过分。 牢房里和上次来的一样幽冷, 钱乐拿着根稻草在地上乱画,勐然听见旁边传来熟悉的打招唿声,抬眼一看原来是赵月柏。 「赵司吏怎么也进来了?」钱乐话里似乎带了些幸灾乐祸。 赵月柏随意找了干净点的地方拍拍后衣坐下来:「不知钱管家在这里头是何等的潇洒快活, 特来作伴。」 这处大牢本来只有钱乐一个人,现在多了个赵月柏。 钱乐哎呀一声:「想不到有一天我们竟成了患难兄弟, 赵司吏是什么犯了什么事?」 赵月柏把在外边发生的事一一告知他。 钱乐仿佛惊魂未定:「家里竟然有人死了?我出去定要好好查查清楚!」 赵月柏道:「我进来正是因为有人说我害了你家小厮。」 「这群刁民!真是爱乱讲话。赵大人一身正气, 怎么会做这种下三滥的事?」 此时有人送饭过来,钱乐边吃边问:「你就不怕最后定了罪死在这里头?」 「大人会把我摘干净的。」 「你就这么相信周大人?」 「你不信吗?」赵月柏问他:「你分明比我更信任大人。」 「何出此言吶?」 赵月柏冷哼一声,语带不悦:「此处没有别人,钱管家就别和我装了,敞开亮堂点说话岂不痛快?」 钱乐在隔壁牢房饭也不吃了,用一双眼如鹰般盯着她。 「其实我已经差不多知道你的事了。」赵月柏幽幽开口,对上钱乐的视线,她看见了钱乐眼中的惊讶、思索、阴冷。 钱乐在思考自己的话。 「其实我也不是完全明白,只是有了点头绪。如果真的像是我想的那样,那么有机会的话钱管家就帮帮我,告诉周大人,不用再试探我了。」 「我与你们是一条心的。」 这一段话赵月柏说得含含煳煳,言之无物, 仔细听来是没有什么明确含义的。 但这不重要,只要钱乐自己往他的方向想就好。 钱乐一脸探究, 眯着他那双精明的眼, 没有说话,只是在那边的牢房盯着赵月柏。 赵月柏有些发毛, 钱乐看人的视线就像索命鬼一样,她咳嗽几声:「你如果不信就算了,我就说到这。」 钱乐忽然两腿膝盖磨着大牢地板跪过来,两手抓着他们隔着的围柱,几秒后开口:「你少胡说八道了!」 「那便胡说八道吧。」赵月柏无所谓,反正她也是随口胡诌的,这只是她的一个猜想。 第78页 「周大人怎么不把你放了?你没用了?」赵月柏偶尔试探钱乐一下。 钱乐连连给她翻好几个白眼,对她的态度却放松很多。 赵月柏忽然想起小厮的话:「林小少爷听说经常喝药只喝一半啊?」 「是啊,真是让人操心啊。」钱乐唉声嘆气。 「为何不劝他多出来走走,总闷在房里不好的。」 「老爷怕他走太远了。」钱乐眯着眼,没什么情绪。 赵月柏忽然又想起之前周诠送礼给的两粒药,这才明白一直以来的有一处怪异之感究竟是在哪里了,似乎迷雾在慢慢消散。 姜宁音说那要可解百毒,就算没中毒,体虚的人吃了也能强身健体。 她还是比较相信姜宁音。 「周大人忧心么?」 「我家少爷是周大人的侄子,能不忧心?」钱乐反问一句。 赵月柏追问道:「可给他寻过什么医中圣手?吃过什么灵丹妙药?」 「没有、没有,」钱乐不耐烦道,随后他反应过来急忙补救:「周大人只是一方县令,哪有那么多神通?」 赵月柏沉吟片刻,没再问他。 周诠有那样的奇药,居然不送给自己体虚已久,天天靠着药方药膳吊着一条命的侄子? 如果吃了的话,至少也能捡回来半条命吧。 在牢房呆了一两天,期间周诠下来看过她几回,日子嘛过得也是清闲,除了环境差点其他的也还能接受。 不想见的人来了,想见的人一次也没来,赵月柏心中起了些委屈,她怎么一次也不过来看看自己。 难道不想知道自己吃得好不好?有没有瘦了黑了直之类的。 不过她没来也好,这里阴冷,不适合她来。 就这样过了差不多又过了两三天,一个狱卒给她送饭的时候,赵月柏发现这狱卒小动作颇多,走之前还特意指了指碗底。 赵月柏看了一眼钱乐,发现他正在大快朵颐,应该是没发现这个狱卒的小动作。 送饭的应该是周梧还是周墨了。 她偷偷抬起碗底,手指压住贴在碗底的东西,靠在墙上慢慢吃着饭,用将碗底的东西弹到自己附近。 是一张小纸条,赵月柏趁钱乐没注意慢慢展开,放在自己的另一边。 是楚清的字,赫然是几句话:这段时间观察许久,林府少爷似乎不在府住,其屋旁坏竹处泥土受毒侵染。 这些字让赵月柏精神一振,林少爷不在府住,他一个体虚之人能去哪里? 钱乐为何要外人林少爷还住在府里?连家里的下人似乎也被蒙在鼓里。 结合这几天的猜想,赵月柏心中浮起一个念头,难不成林少爷已经死了? 她摩挲着那张纸条,抬头看向钱乐,钱乐此时吃完了饭,似乎感应到了她的视线,也看向赵月柏。 两人目光对视,钱乐沖她扬起一个笑,赵月柏只觉得那是皮笑肉不笑,诡气森森。 「赵司吏吃得这么慢?」钱乐看到她的饭还剩下一大碗。 「不是很饿。」 钱乐一副我都懂的样子,「在想家里人吧?」 赵月柏点点头,换了个姿势将他的视线挡住,把那张纸条翻到另一面来。 还有其他几个字,赵月柏的眼睛看到的明明是黑得不能再黑的四个字,她的脑子却告诉她这是粉色的。 我真想你——楚 第56章 春色 赵月柏正拿着稻草百无聊赖地划圈, 牢房里没什么好解闷的,钱乐两耳也不听她的讲话。 她合上眼皮打算养神片刻,突然间一阵嗒嗒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赵大人, 你可以出去了。」狱卒用钥匙打开牢门,请她出去。 衣服有一股难闻的味道,赵月柏皱皱鼻子, 问狱卒:「事情好了?」 「好啦,证据收齐了, 一切都与您无关。」 赵月柏点点头, 看向还闭着眼休息的钱乐:「希望钱管家也早日出来,还想与你饮酒作乐。」 狱卒领着赵月柏出去,由于她许久没见到太多的光以至于牢房大门外的黄昏都显得刺眼。 光把外边的女人包拢起来,泛着让人晕乎乎的亮色。 赵月柏快走几步到楚清面前,正要把人抱住,旋即想到什么,赶紧跳开,离她两米远。 「怎么了?」楚清不解道。 「身上脏,」赵月柏没靠近她,手放在前面挡着人不让过来:「又臭又脏。」 楚清讶异笑道,「是臭烘烘,和小猪一样。」 赵月柏心中一热,耳根红红的。 「快过来。」楚清趁她没防备, 把手牵过。 两人手扣手,楚清拖拉拽将人带回家。 「啪」的一声把门关上, 赵月柏心痒痒地把人摁在门后一顿亲。 「现在不怕我觉得臭了?」 「你刚刚都不嫌弃, 难道现在嫌弃。」赵月柏又闻了闻袖子,觉得其实也不是很臭。 「嫌弃, 快去洗漱。」楚清推她肩膀。 她见赵月柏还想说些什么,连忙用食指抵住她的唇瓣:「我已经洗过了,不许闹。」 半个时辰后,楚清窝在床上,翻着自己写的话本子,视线的边缘忽然出现一个披着红色的女人。 她掀起眼帘看去,只见赵月柏头髮湿散,用两手就着帕巾擦头髮。 衣衫半开,身材高挑的女人正朝自己缓缓走来。楚清假装没看见,继续低头翻着话本子。 第79页 「你在看什么?」赵月柏看去,只见楚清捧着一本小册子,好奇问道。 「在看美人。」 赵月柏冷哼从她手中抽出那本小册子,见是话本子,嘴角得意勾起,心中嘀咕一声:想骗我。 她刚刚还特意在浴桶撒了花瓣,搓得干干净净,是以现在身边若有似无地围绕着一阵清淡花香。 甜腻腻的,直钻入楚清的鼻腔。 都说小别胜新婚,赵月柏小别一番更小气,莫她佯装楚清刚刚看的就是美人图,俯下头,捏住她的腰。 「美人图有什么好看的,你快闻闻我香不香?」 「嗯,很香。」 只有两人气息,赵月柏想入非非。 她贴着楚清的腰腹,宽松的衣袍因此收紧,勾勒出若隐若现的曲线。 「这么久不见,你想我吗?」楚清呵气如兰,偏过头捏赵月柏的耳垂。 两人对上眼,赵月柏满眼都是浓浓情意,她贴着楚清的唇瓣,舌尖撬开贝齿,惹得楚清呜呜地直呜咽。 两人的动作有些大。拉扯中楚清的衣衫已经退至胸前,露出半截浅白的抹胸,难掩媚色。 当然赵月柏也好不到哪里去。 略占优势的人突然开口:「我饿了。」 「我想吃饭。」赵月柏委屈巴巴的。 要说什么食物最朴实无华,却也能让人津津有味,那白面馒头必能位列其中。 赵月柏开始和面,以楚清的脸色红润程度为标准,看是否熟了。 「熟透了。」她道,张嘴咬入一个。 「你知道吗?」赵月柏边吃边闷闷笑道。 「你知道为什么馒头吃起来会越来越甜吗?」 「为什么?」楚清扭头,半阖上眼,额头因为燥热流下一滴汗,更显妩媚风华。 赵月柏一本正经为她科普到:「因为馒头中含有一种东西名叫淀粉,入口咀嚼后会慢慢变成糖分,因而越来越甜。」 楚晴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浑话。 一只手揪住她的耳朵:「再犯浑试试。」 耳朵被揪得其实不疼,赵月柏却故意「嘶」的一声,楚清担心揪疼把手上的动作放轻了许多。 耳朵刚下刑场,赵月柏便开始仔细品鑑,她吃得颇有技巧,连舌尖都用上了。 慢慢只觉得越吃越饿,口也越来越干。 头上一直放了一双手,不知是推是按,是催促还是阻挠。 如玉纤细的手指在自己的髮丝间穿插,赵月柏心中一动,右手牵住一只揉着自己脑袋的手,放到面前,来了一个相当绅士的吻手礼。 楚清向她投去柔和情眸。 赵月柏不长记性又犯浑,她一副乖模样请求道:「公主,我吃馒头吃口渴了,可以喝水吗?」 「去。」微哑的嗓音响起,带有一丝纵容。 有时候需要一个契机才能明白,某些人一些话是什么意思。 因此直到赵月柏喝上水的时候,楚清身躯一颤,方恍然大悟。 她想阻止,可惜人被安抚得阻止的力气都没有了,手虚虚的搭在脑袋上。任由赵月柏放肆为之。 山泉澄澄,时而娟娟细流,时而浩浩荡荡,但总归是川流不息。 「人们都说山泉水是甜的。今日一尝,果然如此。」 饿了,吃了。渴了,喝了。 还要怎样? 赵月柏道:今日风和日丽,是赏花的好日子。 「夫人,刚刚就当在山中野炊。我方才见了一朵娇嫩的花儿,待我为你采来。」 一句「夫人」,如引雷般,下一秒山间便大雨滂沱。 说罢,赵月柏流连于山谷中,不多时到了那朵鲜嫩多汁的花儿旁,花骨朵生机勃勃,此时还在微微颤动。 楚清怎么也想不到,赵月柏怎么会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话,有空一定要好好教训他,免得在这犯混。她用手捶打赵月柏的后背,不知是在催促还是在试图立威。 赵月柏只当她是在催促,安抚道:「夫人莫急。」 说罢,伸手探进又探出,还伴着唉声嘆气:「想不到有些难度。」 不多时她将那朵嫩红的鲜花捻至手中,坏心眼地用手逗弄:「夫人,我採到了,送给你。」 楚清意识混沌,早已没法谢她。 赵月柏还在旁边叽叽喳喳。 「你喜欢这朵花吗?我很喜欢。」 楚清阖上眼皮,只余下奔跑于山间的喘息声。 赵月柏此时倒是彬彬有礼,摆出正人君子的人模人样。她懊恼道:「我忘了,这本来就是夫人的花儿。」 楚清捶她,雷声大雨点小。 两人一直玩闹到大半夜,才沉沉睡去。 翌日,楚清走起路来,才发觉浑身酸痛,才感觉赵月柏是有多放肆。但见赵月柏忙前忙后,为其端茶倒水,倒也受用。 可转念一想,凭什么只有她没有力气。 赵月柏暗道不好,为免楚清秋后算帐,抬手就为她捏肩,并转移话题:「肯定是你帮我找了人证物证,也是你让周梧还是周墨扮成狱卒送信的吧?」 镇子上的人也知道自己不过是一时的口舌之快,拿不出什么证据。 所以风声慢慢的下来,没有人在讨论是不是赵月柏做的这件事情,就跟没发生过一样。 楚清见讲到正事,面色严肃起来:「我们私下里找了林器的去处,许久都没有找到。」 第80页 林器就是林水砺儿子的名字。 两人对视一眼,发现想到了一处去。 若真是钱乐贪图主家财产,谋害其性命,又是一桩命案。 赵月柏不瞒她,把在牢里和钱乐对话一一说出。 只是不知钱乐信不信他,会不会告诉周诠他的想法。 不过其中变数较大,只等结果就好。 接下来的时间,赵月柏忙起了地里和酒楼的事情。 至于铺子的收入总比支出多好几倍,身家慢慢上来。有一些东西只有赵月柏家有,镇上的人都喜欢来这买东西,顺便也会买些其他的。 五个长工在赵月柏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把地里的事情安排得妥当。 种子都播了下去,大约是秋季便能丰收,有些还能收两次。 她们找到专门介绍盖楼的中介,挑了二十多个人于春二月开始干活。 赵玉柏对于这个楼的设计与醇意楼并不相同,她想着总需要有一些与众不同的地方来吸引客人,于是便参考了现代酒吧的设计。 第57章 敲打 酒楼动工的动静太大, 近日秋吉总有人见到即将建起来一座新酒楼。 它建在铺子不远处,人流量也多,时不时走过两三个人就会驻足看一会。 常有人好奇打听:「有人知道是谁家酒楼吗?」 「不知道啊, 总该不会是林家的就是了。」 旁边有人应和:「是,不过林家底蕴真厚,不知道家中还有多少宝贝够挥霍的。」 赵月柏倚在铺子旁听他们讨论, 偶尔也加进去几句:「是啊,不知道是谁家的。」 建酒楼的工人只顾敲敲打打, 其他人问话也不吭声, 久而久之众人也不再问了。 工人们有口难言,主要是他们也不知道是谁家酒楼,而且这个神秘僱主还特意交代了干活时间不能与其他人讲话的。 一日过一日,大半个月后。 赵月柏刚回到家关上门,小白就急促地叫唤起来。不多时门外马上响起敲门声,嗓音熟悉。 是周诠,只有他一个人。 「周大人竟亲临寒舍。」赵月柏讶异道,要将人请进院子。 周诠摆摆手,清了清嗓子:「不麻烦了,赵司吏可有时间陪我走走。」 周诠身穿便服,一眼看去只是哪个乡绅想和老友叙旧。 他又解释道休沐日,近来政务忧心,出去走走正好能散心, 且有些事情想向她请教。 「乐意奉陪。」赵月柏答得极快:「我先与家里人说一声。」 赵月柏在厢房找到楚清,将人拉过, 把周诠来这的目的告诉她, 随后道:「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 楚清为她理理衣角:「去吧。」 赵月柏和周诠两人从东边走到西边,从南边逛到北边, 差不多将整个镇子快逛完了。 路上两人话些家长里短,不见周诠目的。 两人不知不觉就晃到了县城城墙附近,周诠邀道:「赵司吏可想同我上去看看?」 赵月柏顺他话道:「不知是怎样的雄伟壮观,下官也想上去瞧 瞧。」 站在城墙上,可以清晰地望见平南的全景,人忙忙碌碌,从这处来,又归那处,一副繁忙景象。 「当初我接手的时候可不像这样。」周诠抚着鬍鬚回忆道。 「大人治理有方,是我等之福。」 「人们都说当官是会上瘾的,一旦接触过权力,碰到了权力的甜头,就很难守住本心。」 「还是大人始终如一。」 周诠转过身不再看赵月柏,向远方眺望,不久话风一转,幽幽嘆道:「我想问你,如果我和楚姑娘只能选择其一,你会选择谁?」 赵月柏听他讲话疑虑不定,这个问题让她愣神片刻,周诠怎么问这种问题。 她本可以骗周诠她会站在周诠这边,但是赵月柏将衣角抚平:「我会选择她。」 「为什么这么肯定,她对你这么重要?」周诠回头不解:「难道比你的前程还重要?」 赵月柏摇摇头。 非也。按照周诠这种性格,跟他说会永远和他站在一边,他肯定会觉得是个笑话。 因为他们的关系没有那么深,直接这样说,反而容易生出疑心。 红日缓缓坠于城墙,两人一前一后站在城墙上,周诠回头审视她。 徐徐吹来的晚风将赵月柏的衣服捲起一个角。 腰间的玉佩随着赵月柏的动作轻微晃动,黄昏的光线照在光洁的玉佩上,反射颇为晃眼。 「没有为什么,我永远会选择她。」 气氛一下沉默下来,周诠重新背对赵月。 空气传来周诠的笑声:「那是你买的那对玉佩吗?」 「玉佩?这应当是一对的。」赵月柏摸了摸腰间的玉佩。 「大人在笑什么?」 「我果然没看错人,」周诠道:「其实我们相识连一年都没到,你若是选了我,我倒会觉得你这人冷心冷情,薄情寡义,为了名利不择手段。」 「留这样的人在我身边,我才是害怕的那个。」周诠呵呵笑,指着城墙下方:「这么多人,有软肋还有能力的不多了。」 「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我喜欢聪明有软肋的人。聪明的人对我有用,有软肋的人可为我所用。」 「你已经占了这两项,你若想官运亨通,最后还需拿出点诚意来。」 第81页 「大人就这么有信心?能让我等扶摇直上?」赵月柏提醒他目前只不过是小小一方县令,何口出狂言。 「有些东西必须要有。」周全喃喃道:「如果连我都没有,我又怎么能让别人也有呢?」 他的声音又坚定起来:「权能让人安榻,也能让人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赵司吏,权力的滋味可比美人好多了。你也该收收心,为自己谋路。」 赵月柏听他扯了一通,最后归结出两个要点:一是找机会巴结他,二是他想升官。 第58章 辟邪 「谢大人提醒。」赵月柏恭声道, 走到周诠旁边。 两人站在城墙上看了一会景,等到风稍微大了点,周诠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 问道:「你可有结识哪些风水大家?近来我家似乎染上了点脏东西。」 赵月柏正想说没有,脑子里却蹦出一个人来,于是回道:「我为大人留意留意, 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怎么样一个情况?」 「最近睡觉的时候总做噩梦,明明冬天已经过去, 还感觉十分阴冷。」周诠闭上眼回想片刻:「若是找到人, 你直接去我府上就好。」 说罢他从袖中抽出一个小木牌,递到赵月柏手边:「把这个给护门的看,他们不会拦你。」 小木牌摸起来质感粗粝,已经有些年代,赵月柏接过后放好,轻轻点头:「大人放心。」 「我实在是想好好睡一觉。」 半个时辰后赵月柏向周诠告辞,离开后直接去了段络家,两家现在各有各的事情忙,偶尔照面也只是草草地打个招唿。 上次见面还是两天前,她们见面时段络和花茗两人气氛怪怪的,好像在吵架。 段家里头一片寂静,敲了一会后赵月柏见似乎没人,正要去段络的棺材铺找她。 走出两步, 身后的大门吱呀打开,花茗眼眶红红问她:「月柏哥找人吗?」 赵月柏心中哎呀一句, 总感觉自己来得不是时候:「段络在吗?我想找她帮个忙。」 「她应该还在铺子里。」花茗低声回她, 段络这两天一直躲着自己,两人已经很久没说话了。 像以前段络去哪里还会告诉她一声, 现在自己连她在哪都不知道。 「那我去铺子找找她,」赵月柏准备离开,迟疑了一会道:「花茗,我可以请你帮个忙吗?」 「你楚姐姐在家现在估计忙完了,如果你也忙完了自己的事情,能不能请你帮我去陪她解解闷?」 花茗点点头,赵月柏这一波恩爱秀得让自己颇为羡慕,可她心里也明白赵月柏的意思,心中感激。 段络戴着她的面具坐在铺子里头,铺子自从被她们来收拾布置一番,客人慢慢多了起来,她五味杂陈,只有在结帐的时候有些动作。 赵月柏在铺子外等客人都走了,才迈进去。 铺里的布置隐隐能看出点以前的影子,却不多了,货架货物都换了位置,甚具巧思。 看了一圈,赵月柏才突然想到变化最大的一个点,铺子里的更亮堂了。赵月柏盯着段络观察一会,她现在身上还有了许多人气。 段络在旁边示意赵月柏自己找个地方坐。 「段络,你会看风水吗?」赵月柏没坐下,反而将手臂撑在柜桌上问她。 「会。」 「帮我个忙,报酬这个数。」 段络眼前出现赵月柏的一个手指,「一两?」 「大胆点。」 「十两?」 「再大胆点。」赵月柏摇摇头。 「一百两?」段络声线抖了抖,旋即抿着嘴:「事出反常必有妖。」 赵月柏在铺子里踱步,将事情原委告诉她,「我们只进去看看,就算没做好也没关系。」 「行。」段络听完后答应得爽快。她以为赵月柏就没事了,没想到赵月柏又问:「你们吵架呢?」 「没有。」 她向来少言,要想撬开难如登天,谈起这件事更不知道怎么说。 沉默从两人中间升起,继而蔓延开,将两人包裹住,气氛一下尴尬起来。 「好吧,」赵月柏轻咳一声:「刚刚去你家看到她还伤心呢。」 *** 赵月柏踏进门的时候隐隐听到厢房里有谈话声,小白沖她跑过来晃尾巴,在脚边绕了两三圈 小狗崽子非要人拍拍脑袋才肯消停,等她逗完小狗崽,赵月柏给几只鸡撒了一把米糠,几只鸡哆哆争食。 站在鸡棚旁看了一会,赵月柏路过厢房门不巧听见里边的谈话声。 花茗抽抽地问,听起来带了点哭腔:「那你和月柏哥谁先喜欢谁的?」 这个问题直击赵月柏心脏,她暗道问得好,因为实际上连她也不知道。 厢房里静默片刻。 「想当年,她一不小心晕倒在地上,我呢正巧回家得晚。」楚清幽幽道:「就把她带回家养着,结果一不小心对她太好了。」 「后来有一天她送我一支簪子,我便知道她对我是......」她故意停着不说。 「是什么?」 「情根深种。」楚清似乎被自己逗笑了。 她们继续说了一通别的,赵月柏心道她这人又在乱说哄骗小孩。 不过听了这么多她也听明白原来是花茗喜欢段络但是段络觉得她们都是女人这样会害了花茗,两个人因此生了误会。 约过去两刻钟,花茗才从房里出来,见到赵月柏回家先是惊讶一番,又不好意思地和她打招唿离开。 第82页 此时朦胧月色漾起,让赵月柏歇了进空间的想法。虽然空间里很好,但是比起自然馈赠的清冷皎洁还是差些,她把人抱住就没了下一步。 「我都听见了,」赵月柏咬她耳朵:「你和花茗胡扯一通。」 楚清躲过她的逗弄,掐腰让她说正事。 赵月柏只好乖乖上报和周诠的谈话:「我和段络约好找一天周诠不在的日子去他府里。」 时间一转。 周诠的府邸离县衙远得多,规制也只是稍有些地位的模样,连官员的规制都没够上。 赵月柏把木牌给门前的两个守卫看过,便和段络走了进去。 一个下人跟在二人身后听她们吩咐。 她一直记着周墨和她说过的周诠有高人相护,便提前让两人探察一番周诠家是否会有其他人窥视自从她们进府之后的一举一动。 得到一切很正常的回答后她才敢像这样认真地在府里开始搜查。 院子里有一个树桩,直径很长。 自从走进正门,段络的速度就慢了下来,她盯着右边一间房的屋顶角:「一眼望去,那边煞气极重。」 「劳烦帮我们拿个梯子来。」 等那人走后,段络才对赵月柏道:「除了这边,还有很多地方。」 她指着前边的一间堂屋和更前面的一间厢房,压低声音:「这两间煞气也重。」 旋即她又指向另一间外墙已经因风吹雨打留下了些痕迹的房:「这间却不同,不仅不受这些风水格局、煞气所影响,同时还隐隐有辟邪之器。」 察觉后边传来脚步声,她停下话,继续看着这些屋子。 那小厮和另一人将梯子搬来立好,段络踩上去环视屋顶一圈,最后拿下一个绿色的小东西,被太阳反射让赵月柏看得不大清楚。 下来后段络也没说什么,只是走进她刚刚说的另两间屋。 这两间她巡视许久,最后居然都从角落缝隙处挑出两根细长干枯的毛髮。 「头髮?」赵月柏皱着眉,浑身发毛看着这两根毛髮,上边沾了些灰,由于抖动洒洒然地掉下来许多。 「不知道。」 赵月柏看着她把两根毛髮泰然自若地包进随身带的方帕里,只剩佩服的劲。 「这段时间可有其他人来过?」 「很少有人来拜访我家大人的。」 「这么说是以前也有过,是谁?」 「哦,马捕头常常来,不过您要是怀疑他的话,不用怀疑的。」 「为何?」 「他跟了我家大人好几年了,忠心耿耿。」。 「我刚刚看院子里应该种过树。」段络出声询问道。 「是,有过好大一颗榆树,但是后来被砍了。」 赵月柏向其投以询问的眼神。 小厮摸着头道:「有段时间大人不太顺心,马捕头便建议他把长在院子中间的榆树砍了,说是什么屋子是个口字,多了一个木就成了困字,才导致大人不顺。」 赵月柏叫小厮把梯子放好,将人支走。 两人走进那间段络说的有辟邪器的屋子,推开门进去一股木柴味扑面而来,这是一间柴房,并不是很大,地上掉了些应该是从外头带来的小石头。 里面堆满木头,看质地正是榆木。 其他的在赵月柏看来并没有什么异样。段络却弯腰捡起其中两个石头,随后又放下去。 这时小厮忙完赶来,看两人在柴房里也没说什么,只一个劲地说怠慢。 段络掏出几张符纸递给他,交代几句。 「告诉你家大人,没什么大问题了。」 「这么快就完了?」小厮瞪大了眼睛。 「不过是有些脏东西不长眼。」段络淡淡道,和赵月柏出了周府。 待回了家,段络才和几人全盘说出:「它一间屋顶上被放了颗仙人球,两间屋有来歷不明的毛髮。」 她解释道,仙人球是地道的凶物,家中若有往生者或灾祸连连才会摆放仙人球以辟邪,这便是以毒攻毒之意。 那两根毛髮极不显眼,但煞气极重。之所以不能乱放来歷不明的毛髮,是因为不知道它原来是谁的,若是已故者的容易遭霉运。 「那榆树更是奇怪,在家中种植榆树可辟邪,周诠却将它砍了,应该是被人哄骗,或是根本不知道它可以辟邪。」 「那两颗石头呢?你当时拿它们为什么又放下去。」 「那两石头被摆放角落不显眼处,它们却是泰山石,也可作辟邪用。」 「我没拿走它们,因为不知道放它的人为什么放,许是为了保护什么人吧。」 赵月柏的脑子一团乱,但抓住了核心人物,马枫知道的比她们都多,改天便诈诈他。 第59章 花蜜 趁马枫换班缝隙, 赵月柏把用方帕包着的仙人球手腕用力一甩扔在地面上,仙人球被包着的一方手帕被滚开,露出里边密密麻麻的刺。 马枫一皱眉, 伸出脚将球压住,晦涩看了赵月柏一眼:「赵司吏,你什么意思?」 「前几天在周大人府中捡到的小玩意, 不小心掉出来了。」赵月柏挑眉问他:「马捕头什么意思?用鞋踩我喜欢的东西?」 「这些东西带刺,赵司吏还是少捡的好, 免得扎到自己身上又嫌疼。」 马枫难得阴阳怪气还说这么多话。 赵月柏微微一笑, 看着他浑身警戒的样子,摇头道:「我们好歹是同僚,你何苦防得这么深?」 第83页 马枫抬腿就要走,赵月柏跟在他身后轻声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可你也太不谨慎了。」 「头髮虽然不起眼,但是随便放在地上还是会被找到的,下次我劝你放在别的地方。」 「赵司吏不要再胡言乱语了。」马枫眼睛向后一瞄盯着她。 「我是不是,你心里不清楚吗?」 马枫深吸一口气,似乎在作什么心理准备,旋即他带赵月柏来到人较少的地方,拧着眉道:「我曾提醒过你不要掺和这么多,你为什么不听呢?」 「马捕头当真觉得不管这么容易吗?」 赵月柏负手过去在他面前,胸有成竹装得极像:「我知道你要找的人是谁, 也知道他在哪里。」 「我不找人,你想多了。」马枫依旧警惕, 不漏半点口风。 赵月柏闭上眼, 回想起曾经他多次问过马枫周诠是否有兄弟,他从不正面回答。 赵月柏拾起别在腰间的玉佩, 稍微提了提:「你还记得周诠的双鲤佩吗?」 「那和这个有什么关系?」马枫瞳孔微缩,盯着她腰间的玉佩。 「什么关系也没有。」赵月柏注意他的动作,摇头道:「我问过你两次周大人是否有兄弟的问题,两次你都答非所问、避而不答。」 马枫向后退几步。 「你分明可以直接否认,你却没有。这说明你心里其实很想告诉我,他有一个兄弟,而且里头另有隐情,对吗?」赵月柏步步紧逼:「其实周大人不喜欢吃甜食。」 「对,你说得没错。」马枫狰狞的脸蓦然出现一股笑意:「你想怎么样?」 「我帮你把人带出来,你告诉我周大人的事情。」赵月柏抛出目的,自信马枫会答应。 马枫叶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点了头。 「有什么建议吗?」赵月柏问马枫。 「去买流觞阁的蜂蜜给他,周大人会亲自送进去。」 赵月柏瞭然道:「所以之前别人送的甜食都是给周大人的兄弟吃了。」 「有些不入眼,便被丢掉了。」 流觞阁的蜂蜜是整个平南最好的蜂蜜,同时也贵得离谱,少少一斤就要二十两银子,常有人说那是用金子做的。 这铺子虽取了个潇洒的名,但内里实则过于淳朴,在这守着的只有掌柜一个人,是个老头子。 因为卖得贵,买得人不多,铺子门前没几个人,冷冷清清。 赵月柏找到人的时候头髮花白的老掌柜正坐在铺子里眯眼晃着蒲扇,见到有客人来了也是一副慢吞吞的模样。 「客人需要些什么?」 「我要你们这最好最新鲜的蜂蜜。」 老掌柜欸了一声,手扶着旁边的桌子站起来:「你这后生,要多少?」 「半斤的,不,要两斤的。」 老掌柜一鼓掌,连夸赵月柏好大手笔,抽出一个罐子挖着蜂蜜就往里倒。:「我这蜂蜜老香了。」 「老人家,若我也想学这手艺,该是早取还是晚取?」赵月柏在等他的间隙问道。 老掌柜因和她作了大笔买卖也乐得教她:「两种都没错,早取晚取都理,这都是为了取最好的蜜。但要我说,新学的挑些成熟边脾取就好,至于早取还是晚取,有空再取就行!」 赵月柏笑着谢他。 抱着两罐蜂蜜回家,就碰到刚从铺子那边回来的楚清,楚清听了赵月柏说的事情:「所以周诠有个兄弟是真的,而且那个兄弟还被他关起来了?」 赵月柏点头应是。 「你抱着的罐子装的是什么?」 「特意给你买的最好最新鲜的蜂蜜。」赵月柏胡说顺序脸丝毫不红,因为她的确给楚清买了一罐。 *** 夜色融融,万籁俱寂,赵家厢房内传来低低交谈声。 赵月柏端起水壶给人倒水,添点今日刚买的蜂蜜,再将其搅匀。 「蜂蜜水。」她递给楚清。 等楚清小口饮尽,就听某人嘆道:「喝这么快,蜂蜜一下就喝完了,就是有金山银山都不够喝。」 楚清似笑非笑,想看她又要作什么么蛾子。 「我们自己去采如何?」她眼睁睁地看着高挑的女人把自己拦腰抱起,毫不费力。 即使抱了一个人,赵月柏的背也挺得老直。 这得归功于她常年的锻鍊。 「现在这么晚去哪里采蜜?不怕被扎么?」她犹疑道,细白的手指揪住赵月柏的衣袖。 赵月柏一一讲解今天从老掌柜处学到的知识:「采蜜有空再采就行。」 「不过夫人言之有理,那我们便去一个无人打搅的地方,」赵月柏心神微动,转眼便到了空间里。 一抹羞红爬上楚清的两颊,现在她才明白赵月柏的意图。 直到她被人抵在墙上,才后知后觉地惊唿:「采,你便采,可为、何、要站着?」 赵月柏扣住她的手,密密麻麻的吻落在女人的脸颊上,最后瞄准唇瓣细细勾勒。 唇齿交缠,尽是甜意。 「采蜜当然是要站着采,」赵月柏意犹未尽触她嘴角,缓了缓心神,佯装疑惑:「夫人还见过躺着采蜜?」 她正色道:「终于轮到我批评你了。」 楚清笑她假正经。赵月柏很少听到这种笑声,有如银铃般悦耳。 「现在我们便开始採摘蜂巢。」赵月柏顺着起伏的山峦探下,来到一处挂着蜂巢的一处悬崖。 第84页 她躬身,向楚清表忠心:「夫人只管休息,这等活我来做就好,若心疼我辛苦,偶尔唤我几声鼓励鼓励便可,我就会做得越来越好了。」 她在这种时候向来有忒多歪主意和坏心思。 楚清羞她用浑话逗弄自己,暗暗发誓一定要找个时间问清楚她到底从哪里学的这些。 「蜂蜜有在蜂场养的,也有采蜂人在野外采的。」赵月柏解释道,随即又用充满求知慾的眼神问软趴趴的人:「我们现在是哪种?」 楚清被她温热的吐息阿得心痒,红着脸不搭理她,只想用布把她嘴封上。 赵月柏只好自问自答:「我想是第二种了。」 「为何是第二种?」楚清难忍悸动,揉了揉她的脑袋。 「因为勤劳的小蜜蜂会自行判断这朵花的花蜜是否甘甜才会採集,所以一般来说野生蜜蜂採集的蜂蜜要更甜、更香。」 赵月柏郑重其事地尝了一口,一脸震惊:「原来我竟是错得一塌煳涂。」 楚清被她的行径惹得又羞又燥,伸手捂住她的眼。 「掩耳盗铃。」赵月柏点评这个行为。 一拳拳捶下,力度比不过挠痒痒。 赵月柏抓住她的手贴着自己的心窝:「分明比那桃花甜多了。」 「夫人可想尝一尝?好东西我不愿一人独享。」赵月柏轻抿一口,紧紧贴上楚清的唇瓣,将辛苦采来的花蜜赠予心上人。 唇舌火热,直搅得里头天翻地覆,楚清被刺激得眼尾划过几滴泪。 赵月柏伸手帮她擦去,身体向后退了一步,放缓语气轻声哄道:「不哭,不哭。」 一缕细细的银丝还连着,楚清发现了,凑上去亲亲她的嘴角,她才不要见到。 赵月柏看花蜜已满,边刮蹭蜜脾,仔细想着使得花蜜高产的技巧。 蜜蜂采蜜的初衷是储存食物,到达一定容量后积极性便会下降,所以这期间要合理控制周期。 于是赵月柏边取边鼓励勤劳的小蜜蜂:「嗡嗡嗡。」 采了一次又一次,赵月柏眨着眼直感嘆道:「好多。」 不过,越多越好,她暗暗想到。 越多,越好。 「月柏,」 听见叫唤,赵月柏精神焕发:「喜欢夫人鼓励。」 「我是要训你。」楚清羞恼道。 赵月柏轻哼一声:「不听。」到底还是关切问道:「怎么啦?」 她这种时候问话的嗓音乖顺,和平时的别扭样完全不同,楚清喜欢极了,顺从自己的心意道:「鼓励你。」 「奖励你。」赵月柏凑近蹭蹭女人的鼻尖,亲亲她,加快采蜜的速度,如今已经熟能生巧了。 意识涣散,楚清一次次踏上巅峰的时候忆起曾经自己对赵月柏的挑衅,难免有些快乐的懊悔。 ***** 第60章 水淹 翌日蒙蒙亮, 赵月柏抱着另外一罐蜂蜜到了周府前,两个守卫赶紧接过她手中的罐。 其中一个讨好笑道:「大人是要?」 「我就不进去了,你和你家大人说一声我来过就成, 」赵月柏后退一步背着手,给暗地里的周梧周墨打了个手势,示意她们盯着。 「成嘞!一定说到位。」 绕过拐角, 赵月柏径直往铺子里走去,今天铺子不开张, 但她们得照惯例清点清点东西。 楚清比她早到一会, 此时正端坐在茶几旁的椅子上泡茶。 「这茶清热解毒,润心润肺。」楚清垂眸看着水从壶口叮叮叮地流下来灌入茶盏:「你燥热,最适合喝。」 听出她言外之意是自己昨晚太放肆,又闹腾得太晚,赵月柏不愿承认:「近来你也需多补补。」 楚清眼皮微撩,扫她一眼,赵月柏见了只好承认错误:「你泡的我都喝。」 货太多,等清点完已经将近正午,忙得太久,两人额间都稍稍冒出一层薄汗。 赵月柏抽出一张手帕帮人擦去,道:「将近夏日,去年冬天存的冰块可以拿出来用了。」 闻言,饶是淡定如楚清也忍不住欢欣, 她语速微快:「那太好了。」 日头微斜,从东边照到西边, 周梧周墨两人回来时不早。 今天自从赵月柏走后她们两人一个引开暗地里守着周诠的人, 一人偷偷跟着周诠看他的行踪。 周诠带着那罐子并没有往柴房走,而是回了卧房, 不消半刻钟便又出了门。 而等周诠晚间回家后,他也没有再带着瓦罐去别的地方,只他一个人呆在卧房里。 卧房? 或许周诠把他兄弟藏在卧房里了?这个主意闪过,两人心中若有明镜。 眼见没有其他线索,赵月柏除了让周墨偶尔找机会去看看周诠的卧房里看看有没有密室之类,也只得沉下心来继续等待。 * 掺杂着蝉鸣的夏风吹过,空气都变得黏腻,炎热潮湿一齐朝人扑来。 尤其是夏雨,来得突然而湍急,斜吹的风把雨水吹到院里,嘀嗒嘀嗒顺着窗棂滑到地面,顷刻便湿了一片。 今年的雨格外绵长,淅淅沥沥地地连下两天,好在平南这边的乌云层不厚,看天马上就要停了。 然而隔壁昌林县看情况似乎不太好,它地势比之平南更低,下雨天容易积水,它们两处方向的天上云层也更厚。 赵月柏把刚从空间里摘的西瓜取出来,噼开,个大皮薄,汁甜肉脆。 第85页 这是她前几天刚种下的瓜,在空间里不过两三天便长成,她们便把西瓜搬到铺子里卖,抢得人很多。 她把西瓜理成一块一块给楚清递过去,继而絮絮叨叨:「少吃点,最近吃的太多,体凉怎么办?」 「今天我问马枫,为什么周诠要把他兄弟藏起来。」赵月柏看着窗外飘零的树叶,对楚清说道:「他说找到人了就全都告诉我。」 当时马枫听了她的问题脸色一变,并未回答,只是说这些事没有必要现在说,先帮他人救出来。 楚清懒懒地眯了眯眼,静静听赵月柏的话,稍加思索。 两人正谈着,忽然一阵闹声从远到近传来,混有马蹄声、雨声、人的叫喊声和各式各样的声音,似乎有一群人在跑,在尖叫。 此时外边雨势不小,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在外头叫喊?赵月柏心中隐隐升起不好的预感。 她撑起一把油纸伞,想看外边发生了什么事。 楚清把人拉了回来,摇摇头,叫了周梧去看。 周梧穿着蓑衣利落出去,片刻后马上回来,身上蹭了许多泥。 她瞪大眼睛,脸色不好:「隔壁县今早被淹,死了很多人,有一部分逃到这里来了。」 闻言,两人皆是一愣。 周诠的消息来得很快,马上有人过来找赵月柏去了官衙。 家宅本偏僻,在这附近人也少,但今天推开门后多了些狼狈的人,有衙役在安置他们。 雨水把他们的衣服全都打湿,难堪地紧贴他们的脸颊,多的是泥和被蹭扯烂的衣服。 周诠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几息后对赵月柏开口道:「赵司吏,昌林县情形不容乐观,从州里要想到那里也要花很长一段时间,不得派个人去帮忙统筹,你可愿意?」 「万死不辞。」 「好!本官果然没看错人。」周诠欣慰道,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去了那边后还有两件事。」 「大人请讲。」 「嘉禾仓在昌林北,还未被淹,黄县令传信来他已经派人力守,想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赵月柏闻言放下心来,只要粮仓没出意外,济灾也不成问题。 「这第一,你要尽量帮着护住嘉禾仓中粮食以防被淹。第二,你要把嘉禾仓控在自己手中,小心莫被他人夺去。」 赵月白低头敛了敛眸色:「大人,我去了那边手中应该也无多大实权,要如何拿下接管?」 周全见赵月柏只问如何做,并未问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心中更加满意。 「你呀,你只要先找机会接下,以暂管的名义接到手上,到时候机会多的是一大把,迟早都会是你的。」 「是。」赵月白口上答应道。 周诠一拍脑袋,忽然想起什么,关切道:「对了。我看楚姑娘一个人在家似乎不太方便,也不安全。近来流民较多,虽已加以管控,但不得不防。」 他哎呀一声:「一个姑娘家跟着你跑去这么远地方,似乎也不太好。」 「不过有我在,你只管安安心心去便是。」 赵月柏轻笑弓腰道谢。 流民被安置在好几处被废弃的宅院和寺庙中,受到安抚后也不再像之前一样恐慌。赵月柏去看了几眼,只觉得世事无常。 商讨完再赶回家,天上只剩下弯弯一道月牙照着她。 靠近厢房,女人清冽的嗓音从里头传出来,她在安排人暗中加强对嘉禾仓的掌控,此刻带了些深重忧愁。 「对了,你去的时候叫柳行枝调块令牌过来。」 赵月柏等她交代完事情,眨着眼问她:「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要楚清一个人呆在这个地方,她实在不安心,尤其是周诠今天若有似无地和她说那一番话。 虽然不知道周诠为什么要囚禁他的同胞兄弟,但她隐约能猜到有一部分的原因是要限制马枫。 毕竟照马枫的行径看,他和周诠的弟弟更亲些。 「让周梧留下来看着周诠,你和我一起走,怎么样?」赵月柏话音刚落,就被周梧否决:「不行!」 「为什么不让我去?太危险了,我不同意。」 楚清对上赵月柏的双眸,心念一动明白她要怎么一起去,于是温和道:「我不会有事的,你就留下来。」 第61章 昌林 周梧对楚清的决定只能点头。 赵月柏见她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只好道:「你放心吧,不会出事的。」 「你留在这里看着周诠,铺子先关着不管它。」赵月柏嘱咐道, 让她见机行事。 收拾好包裹已到子时,今夜的气氛格外不同,沉闷至极, 赵月柏隐约嗅到了紧张的味道。 「你是小狗?」楚清揪住她的鼻尖,笑她, 心里却也想着周诠让赵月柏接管嘉禾仓的事。 粮仓对一地而言重中之重, 嘉禾仓又是这附近最大的,周诠居心如何可想而知。 外边的雨势渐小,想来很快就能停了。 第二天一早,赵月柏叫来五个长工安排好她不在时的事情,提前付了一半工钱。 长工刚走,周诠派来的一个马脸汉子催她上路。 来催的人多看了楚清几眼,「赵大人,马车就在外边候着。」 楚清将人送到门口:「表兄一路平安。」 「那我走了,你在家好好照顾自己。」赵月柏背对着其他人,难压翘起的嘴角。 第86页 二人告别后,院门缓缓关上。 赵月柏刚踩上车前的木板,一个转身又跃下来,略带歉意地看着马脸汉子, 急促地敲响门。 木门刚打开一条缝,赵月柏拉大至刚能过肩的距离, 挤进去掩住了门。 马脸汉子错愕地看着赵月柏的动作, 还没缓过来门又重新打开。 「久等。」她踏进车厢,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 「大人言重了, 你们感情真好。」 马脸汉子将人送出平南城门,眼见马车慢慢变成一个小点,在拐角处消失,才回去。 * 马蹄声嗒嗒嗒盪在官道,外头赶车的马车夫嗓音高高低低地喊两句:「大人坐稳了,前面路不好走。」 赵月柏嗯了一声,撩起车帘往外边的地面看去。 道路泥泞,坑坑洼洼的,车轮碾过之处溅起水花。 雨渐渐停了。 马车不眠不休地赶整整一天多,才堪堪走了三分之二的路程。 远远望去昌林一大半都被淹在水里,水面上时不时飘来一些锅碗瓢盆木头架子。 车夫绕路到把赵月柏带到了昌林县令黄木的临时住所——一个简易搭成的茅草屋。 此地离昌林中心较远,地势高,十分安全。黄木现在并不在,这里只有一个公差守着。 「您就是赵司吏吧?」那公差面目憔悴,眼底乌黑。 得到肯定的回覆后,他略略行礼,领着赵月柏往南边赶去。 虽然跑了些人到平南去,但昌林本就是个大县,因此受困的人也还很多。 赵月柏淌过积水便见到了在指挥的黄木,黄木衣裳浸湿,此时光着脚踩在泥地里,示意她先帮着安置好人。 发生水灾时除了条件难,人们与生俱来的恐惧感让救灾难上加难,赵月柏一边安抚难民的情绪,一边帮着分发不久前用嘉禾仓运过来的米熬成的米粥。 如此马不停蹄地忙碌三个时辰,才有能稍微歇息的趋势。 黄木难受地拍着心口叫她停下:「赵司吏,可以稍微休息会儿了。」 他领着赵月柏回去茅草屋,地上泥泞,夜色又重,很不好走,两个人走得很慢。 回到后,茅草屋内一片漆黑,今晚的月光都稀薄许多,黄木摸索许久也没点上油灯。 「我来吧,大人请坐。」赵月柏发觉黄木视力似乎不太好。 一点小小的火苗亮起,继而燃大,照亮两人面前一方区域。 「师爷和其他人在县里别些地方,暂时还回不来。我都安排好了,近来剩的就是发粮,还有疏洪。我今早已经吩咐人去排水。」黄木把他的计划讲了出来,问赵月柏有没有想法。 赵月柏跟他说出几个,惹得黄木频频点头。 「大人最好还要说一声,让百姓们不要去吃在水里泡过的食物。」赵月柏道,洪灾一发,不知有多少骸骨、粪便被沖在水里。 细菌太多,故而洪灾过后瘟疫大概率也会随之而来。 「有些人肚子饿了看到食物不管不顾便吃,容易出事。」 「可以的话再从嘉禾仓调些粮食出来。」 嘉禾仓虽然在昌林县的北边,却不归黄木管,直属于州里,归库郎所管。 库郎负责粮仓安全和粮食有序流通,即使是在灾害面前,查得也十分严。 「欸,赵司吏所言有理。」黄木点点头:「我马上叫人去办。」 两人洽谈许久,黄木交代了些明天要办的事,眼皮已经开始打架。 赵月柏适时告退,去了另一个为她准备好的草屋,心念一动便进了空间。 楚清在空间里帮忙整理仓库,见赵月柏进来朝她绽开一个笑:「如何了?」 「虽然惨重,但有秩序。」赵月柏评价道:「我让黄木去多调点粮食。」 楚清揉了揉眉心,她已经叫人去调仓里的粮食,也让人去查周诠除了上次闹匪的时候调过粮还有什么时候调过。 到时候黄木的官批应该很好通过。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赵月柏轻轻抱住眼前人,下巴抬起顶着她的脑袋,幽幽嘆气。 . 从嘉禾仓那边马上运过来一趟粮食,送到了黄木手上。 至于周诠的调粮记录,也被暗中送到赵月柏和楚清这边。 一共五次,属闹匪和流民这两次要调的量最多,她们算了算,大约是真正需量的两倍左右,偏偏用的还是正当理由。 这样势必会剩下大半粮食,可周诠把它们都堆到哪里去了? 第62章 尸体 「这么多粮, 屯在衙门里肯定会被发现,屯在他府里也一样。」赵月柏回想起上次和段络去周诠府里,并没发现有大量粮食囤积的痕迹。 「屯在地下了?」楚清想了想, 又否决了这个想法。 如果屯到类似于地窖之类的地方,这么多粮食闹起来动静颇大,且进进出出运输并不方便。 周诠应该不至于存到地窖里。 「如果是我们, 会怎么做?」赵月柏想着这个问题,却无头绪。 这几天里, 赵月柏接受黄木的调控在昌林各点来回奔波, 昌林大,跑来跑去的路程就要花上不少时间。 好在措施得当,灾民们也被安置得妥当,再有几天时间把积留在中部的水给排掉,也就差不多了。 现在主要是黄木得重新整合好县里,百废待兴。 赵月柏偶尔会帮忙施粥,她这一处有六七百人,眼前早已排好长队,都端着缺口的碗等口饭吃。 第87页 嘉禾仓调了新一批粮食过来,对付现在的不成问题,起码不会有人饿死。 她边施粥边想着周诠把余粮藏到哪里的事情,一大锅粥很快见了底。 见了底,没有了。脑中一个激灵, 难道是化整为零了? 晚间,夜深人静时赵月柏回了房, 与往常一样进入空间, 却见楚清正在厢房里写着东西。 在旁边静静候了片刻,楚清把纸张递给她:「让柳行枝收查周诠散粮的记录, 再送过来这边。」 赈灾的时候,如果是直接给百姓粮食,会有一人发粮,一人记录领了粮食的人的户贴。 若是流浪汉,便另说。 「我们真是心有灵犀,」赵月柏挑眉道:「我今天正想和你说这个。」 楚清心下一软,像沁了糖。 * 翌日午间赵月柏正忙着,只见从不远处跑来两个粗喘着气的男人。 看衣着正是衙里的公差,裤子的小腿处和鞋已经被泡湿了。 其中一个气喘吁吁道:「大人,黄大人有急事传你过去,这边我来就好。」 赵月柏一愣,现在是出了什么事情。 「出什么事了?」她问另一个给她带路的男人。 那男人脸色惊恐,似受了吓,低声道:「大人,这边人太多了,不方便说,您到了地方就知道了。」 他也不再多说,只带着赵月柏急匆匆向黄木那边赶去。 赵月柏被领到一个草房前,看起来和住的那种差不多。 黄木正在门口等她,眉间的川字纹皱得明显,看脸色似乎满腹心事。 见到她来两人急忙沖她招手,赵月柏加快脚步赶到门前对黄木行了个礼。 「不必。」黄木凝眸道,走到门前就要推开,他还特意提醒一句,「赵司吏妖做好准备。」 赵月柏神色严肃,看这架势是真出了挺严重的事。 门刚被打开一条细缝,一股难闻的臭气便扑鼻而来。 接着门被完全打开,只见屋内的地上放着一具尸体,尸体上盖着一块白布,地上湿淋淋的。 全是水,白布被尸体的水浸透些许,变得透明,让赵月柏足以窥见一二。 赵月柏看了一眼便惊愕不已,从被盖住的情况来看,这人少了手脚。 她拧着眉掀开那块白布,见到一具被水泡得发软发烂的中等偏小的尸体,这人果真没有脚掌也没有手掌,且伤口处早已癒合。 看样子有些时长了。 由于被泡得太久,面目全非,难以辨认此人的身份。 「大人,这是怎么回事?」赵月柏看向黄木。 「刚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许是溺死的,但是,」黄木顿了顿:「看这副惨状,生前怕是遭受不少折磨。」 大燕不给动用私刑,像这种手掌、脚掌都被砍掉绝不可能是意外,必是有人故意为之。 「看着像是个孩童,」赵月柏蹲下来看了看尸体的关节处,即使被水泡过,也不难发现处理得非常工整完美。 「现下如何是好?捞上来的时候已经被许多人看到了。」黄木沉重道,如果不是被在场的人看到,他也不会过来问赵月柏,就怕这件事情传来传去。 赵月柏直起身,离那具尸体远了点,这味道着实难闻:「他身上有什么东西吗?」 黄木摇摇头:「没有,正是因为如此难上加难。」 「大人先发出告示试试看有没有人前来认领吧。」赵月柏垂眸,心想这具尸体来歷不明,不知又牵扯到哪些人。 过去两三天,尸体无人认领。 「我估计也没人敢认,」赵月柏心道,毕竟被人发现滥用死刑也是重罪一条。 就在她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一只绑着纸条的信鸽从旁边落到她手背上。 赵月柏将纸条取下展开,是周诠传来的,问她嘉禾仓的事情怎么样了。 因为楚清有了令牌,事情好办很多,她干脆回道:「一切顺利。」 把事情处理完,赵月柏又进了临时搭成的仵作房,昌林的仵作很热情,见赵月柏进来兴致沖沖地和她打招唿。 「这尸体也得入土了。」赵月柏幽幽道。 「是啊,这尸体上找不到别的有用的了,看了这么多天我只看出来一处,」仵作有些兴奋,指着那几处断口对赵月柏说:「虽然尸体上没什么其他特徵,但是这里啊,很明显能说明处理他的一定是个高手。」 「像你一样?」赵月柏瞥了仵作一眼。 那仵作怕被冤枉,吓得跳起来道:「赵司吏可别乱说。」 「或许这人比我厉害多了,要么是个屠夫,可能也像我一样是个仵作。」 赵月柏被他的话一惊,心中勐然想起林水砺的儿子多日不见踪迹,周诠又是林水砺的姐夫,他手下又正好有个仵作陈九。 难不成这尸体是林水砺的儿子。 不过他没了手脚,那定然不可能是一个人生活,一个人生活,一定会有个人照顾他。 那个人现在在哪里?还是也被水淹死了? 「是个有用的发现,」赵月柏点头道:「可以排查兇手。」 「早日入土吧,没了手脚,不知他以前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活着。」仵作嘆息道,这么小一个孩子,看身材骨头不会超过十岁,居然被这样非人对待。 闻言,赵月柏敛了眉眼,问道:「自闹灾起还有其他的尸体吗?」 第88页 「欸,」仵作见她问,思索片刻道:「之前有过几具,不过都被人认走了。」 「而且也没见过这么惨的,」仵作一嘆再嘆。 赵月柏向仵作告辞,踩着半干半湿的泥地绕过一间间草屋,来到黄木的屋前停下来。 「砰砰砰。」 黄木哑着声让她进去。 「黄大人,我想请你帮个忙。」赵月柏轻声道。 第63章 哑巴 屋顶的茅草被夜风簌簌吹响, 一根两根都要掉下来。 黄木听完赵月柏的话后满脸惊愕,稍微扬了扬声:「确定吗?」 赵月柏点点头,「昨夜此人託梦与我, 要我帮他,如果我不帮,任由他家人把他抛下, 而不得葬于祖坟,我也将受他诅咒不得安生。大人。」她怆然道, 「我家中只有我一人, 若真像他说得那样,我们家就绝后了。」 黄木思索片刻,觉得若最后真能把人找到,也是好事一件,更何况赵月柏说得这般悽惨。 「好,」黄木道:「你想怎么做?」 夜深人静,安置灾民的地方。 大部分人都在休息,只有几个衙役还提着灯笼附近例行巡逻。 一个睡眼惺忪的男人起夜,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只一条缝。 忽然间他看到不远处的几间屋中间的小道上有个浑身湿透的人踉踉跄跄地朝他们这边走。 姿势怪异。他以为自己看错了,揉揉眼,想看清楚一点。 再看的时候那个奇怪的人离他这边近了许多。 他看清后,连连向后边退了好几步。 脚边被他踩醒的弟弟小声抱怨:「疼死了, 二哥,你干啥呢?」 男人失声, 惊吓过度的时候人其实很难发出声音, 本能让人只想逃跑。 他吓瘫在地上,抖如筛糠般扯住身边弟弟的衣袖:「你看那边, 快看。」 他弟弟烦躁地往他说的那边转头看去,顿时也被吓得往旁边滚。 一个浑身湿透的东西正在离他们十几尺的地方徘徊。 这个东西整张脸肿得像发面馒头,乱糟糟的头髮紧贴头髮,叫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肯定不是活人,活人哪有这么走路的? 而且月光一照,它全身都是灰白灰白油腻腻的东西,像一层蜡,又像是油。 两个人被吓得叫也叫不出来,几乎要晕过去。 再回过神来,那东西已经不见了。 「是不是那个死人啊?前几天没人认的那具尸体。」 这下昌林很快传遍了死人没人收尸活过来的事情,有几个目击者表示亲眼见到过,顿时谣言四起,说尸体要报復的最多。 「连家里人的尸体也不收,我看是活该被鬼找上门。」 「话也不能这么说,现在活着的人都顾不上自己,哪还能管得了死人?」 「我看那家里人是要完蛋了。」 两天时间过去。 赵月柏连着两天住在仵作屋里,她周围也还藏着些衙役。 事情已经发酵两天,偷尸体的人也该来了。 本以为今晚像以前一样过去,她正闭目养神,忽然听见门那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赵月柏屏住唿吸往里边掩了掩,只见门被缓缓打开一条缝。 很细的缝,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 那人动作停了。 屋里的人耐心地又等了大半个时辰,才见动作继续。 门被继续打开,缝隙大到足以看清那人的脸。 赵月柏定睛看去。那人猫着腰,脸上蒙着黑布,按在门上的手指粗粝,一看就是个男人。 男人悄悄摸摸走到卷了尸体的草蓆旁,正要抱住。 碰到草蓆的一瞬间,他才发觉手感不对,掀开一看,这哪里是尸体,分明是被编织成人状的杂物茅草。 心中一慌,正要逃跑,只见门「砰」得被人一脚踹上,从旁边刚刚没仔细看的地方冲出几个人来。 一人难敌,男人被几个衙役死死按着,脸贴着地面挣扎不停。 仵作一脚踹在那男人腰上:「早就下葬了。」 赵月柏把他黑巾拉下,是一张从来没见过的脸。 男人三两下就被绳子绑了起来,跪在黄木面前。 黄木端坐在案台前,挥手叫其他人推下去,冷声指着男人:「如实招来!可是你将人手脚砍断?」 男人拼命摇头,却不说一句话。 「哑巴?」赵月柏拧着眉问他。 那男人又朝着赵月柏的方向重重点头,全身都在扭动。 「识字吗?」 男人摇头。 说不了话,又不识字,黄木一个头两个大。 这和没抓有什么区别? 「我问,你点头或是摇头。」赵月柏道,两眼盯着男人:「你是他亲戚吗?」 男人摇头。 「你和他呆了多久了?用手指比。」 男人伸出一根手指。「一年?」 那男人点头。 赵月柏又问了一些,最后问道:「你和他是从别处来的?可是从平南来的?」 他迟疑了一瞬,摇头否定。 停顿的时间很短,但还是被赵月柏抓住了,「说实话。」 「不然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被她恐吓,哑巴男人连连摇头,又缓慢地点了两下。 「他可是姓林?」赵月柏问道,「你说实话,就没事,不说实话,就把你的手脚也砍断。」 第89页 和没了手脚的人共处两年,男人自然知道这是一种什么酷刑。 没有脚,只能爬,没有手,连筷子也拿不了。 一辈子只能活得生不如死,日日呆在床上受人冷眼。 全世界只会剩下绝望。 恐惧还是战胜了他,男人轻轻点了点头,随即把头磕在地上求放了他。 「最后一个问题,与钱乐有关吗?」 ...... 好在哑巴男人配合,只审了两个时辰。 虽然只能点头和摇头,但得到的线索也很多了。 依照男人所说,这具尸体正是林水砺的儿子,而杀他的人,正是钱乐。 钱乐叫人把林水砺儿子的手脚砍了,过了几个月见他出气多进气少,就叫哑巴男人把他拉去活埋,给了他很多报酬,结果哑巴男人那时候突生善心,把人带到昌林,每天餵两顿饭,撑着撑着居然活了差不多一年多。 至于钱乐叫人砍手脚的原因,哑巴男人并不知道。 让几个衙役把哑巴男人带下去,黄木犹疑道:「赵司吏,这既然是你们平南的案子,我马上就把官批转到那边去,想来你很快也得回去,可方便?」 林府是远近闻名的富商,即使黄木身在昌林也听过他的名声,而且林水砺还是周诠的小舅子。 为官十余载的经验告诉他这案子并不轻松讨好。 「方便,」赵月柏正有此意:「届时我一起带回去。」 「只是大人,我还想求您一件事。这事情......还请不要说出去,等我回去会亲自告诉周大人。」 赵月柏忧心道:「我打算先将事情处理出头绪。」 黄木面露欣慰,如果他有这样贴心的下属该多好,也能省心许多。 他巴不得与这些麻烦事毫无关系,便拍了拍赵月柏的肩膀叫他放心。 天上挡着月的云少了些许,阴霾散开,粘稠黑暗被月光划出一道口子。 赵月柏回房,悄无声息地进了空间。 与空间外压抑的氛围不同,空间里边俨然是一个世外桃源。 「何故皱眉?竟变成一个川字老妖了。」赵月柏伸手戳了戳女人蹙起的眉间:「我与你说,发生了好多事情。」 楚清轻轻拍掉捣乱的手:「老妖听着。」 赵月柏将事情一说。楚清思索良久道:「钱乐杀主家儿子,那主家去哪了?」 林水砺难道这么长时间都在外头,从未归家? 「或许也死了吧,」赵月柏道:「主家不在,林水砺的夫人也早早过世,整座林府便成了钱乐的天下。只是他又不能明目张胆地霸占,才藉口林少爷在养身体,从不见外人。」 「那周诠、钱乐两人狼狈为奸,」楚清淡淡道:「所犯不小。」 「等回去后,散粮的记录也该送过来了。」 周诠的口碑并不差,没拿出证据就把他乌纱帽摘了,指不定会惹出不满,且还有许多事情没头绪。 「马上就能回去了。」赵月柏拍她背安慰道。 * 破晓,门开口,赵月柏伸手挡住焉红的日光,仍有几缕落至脸上。 头上传来微弱的翅膀扑棱声,而后有一只鸽子停在她肩膀。 还是上次那只,她将绑在腿上的传信取下,展开一看。 竟是周诠给她来信叫她调粮回去,数量之大,令人咂舌。 按理说昌林这边已安抚得差不多,平南那边应当早已步入正轨,何至于又要调粮。 「好。」她回道。 信鸽扑棱扑棱地从东边飞回去,慢慢成了一个小点。 第64章 要挟 昌林在黄木的带领下恢復得不错, 尽管在赵月柏眼里黄木算不上什么清官,但就县令一职而言她是合格的了。 因昌林的事情几乎要处理完,赵月柏收拾东西准备返回平南。那个哑巴男人她没有带走, 反而被留在了昌林。 回去之后周诠势必会来接她,平白无故带回一个周诠可能认识的人,到时候不好解释。 而且她也不可能把男人送进空间里, 思来想去还是把他关在昌林最好。 回到平南,是三天后的事情。 从还有几十尺的地方遥望, 周诠已经在等着了。 他身穿便服, 马车离人越来越近,赵月柏清晰地看见了周诠脸上志在必得的表情。 「大人。」她略一行礼,恭声道。 周诠伸手虚扶一把:「私下不必如此。」 照惯例给官兵检查一番后,赵月柏给车夫结了银钱,干脆和周诠一起走。 两人漫步往回走去,赵月柏简要讲了在昌林的事,但略过了案子不谈。 「那调粮如何?」周诠急切问道,他还是最关心这个,至于昌林的灾民是死是活与他无半点干系。 「那批粮已经在途中了,不过数量太大,要想到这里还需要一段时间。」赵月柏面色不变,其实那批粮她根本没有调。 「好好好,」周诠大笑道:「赵司吏帮了我大忙。」 「不知大人为何要调这么多, 我记得应当不至于......」 周诠淡淡一笑:「赵司吏很快就知道了。」他也在犹豫要不要和赵月柏说,一想到赵月柏以后见不到楚清的样子, 又觉得赵月柏只能死心塌地地效忠自己。 这样一想, 他道:「快回去看看,你与楚姑娘多日不见, 定是想念万分了。」 「诚如大人所言。」赵月柏垂眸笑道。 第90页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去打搅了。」周诠挥了挥手,催她:「快回去看看吧。」 赵月柏觉得他行为话语奇怪,点点头:「下官告辞。」 宅院静悄悄的,从外头看去只能瞧见比围墙高了几寸的树梢从里边探出头。 家里还是老样子,赵月柏一进去,刚关上门,一个人影就闪了出来。 周梧伸头往赵月柏身后想找楚清的身影,却见着只有她一个人,脸上肉眼可见着急。 她正要开口询问,赵月柏摇头失笑:「她好得很,在休息呢。」 「我们不在的时候可有发生什么事?」 周梧虽然没看到人,但见赵月柏神色如常,放下心来,听到问话双眉一蹙。 在赵月柏离开的第三天晚上,她像往常一样躲着,却看到有几个人偷偷摸摸地闯进了院子。还好楚清不在,周梧也不用担心。 那些人一个个搜过每间房后,见家中没有一个人,似乎难以置信。 他们没有碰其他东西,什么也没带走,因此周梧猜测不是为财。 旋即周梧就在他们离开后尾随这群人,发现出了赵家,这几个人便四散开来,去了不同的方向。 周梧便跟着其中有个看起来像是头头的,发现那人最后居然进了周诠的府上。 而且过了那天晚上后,还有几个人去敲了段家的门,周梧去问过。 这些人是来敲打打听楚清去了哪里,借的是生意伙伴的身份。 赵月柏听她描述,沉默不语。 「我看他是想叫人来抓人的!」周梧冷哼一声,对周诠并无好感。 「不急。」赵月柏摸了摸下巴,眸光幽沉:「我去找他说一说。」 既然周诠目前已知楚清消失,何不如就此演一场戏。 赵月柏把衣冠稍稍弄乱了些,花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跑到官衙前。 几个在门口的衙役见她脸色不对,气喘吁吁,似乎有什么很着急的事,便关切问道:「大人,您这是?」 「我找周大人。」话音刚落,几个衙役还问些什么,赵月柏的身影就在几尺开外了。 她来到周诠平时常在的用来处理政务的后堂书房,急促地敲了敲门。 周诠淡淡坐在书桌前阖上眼皮,任由赵月柏火急火燎。 眼前的人似乎已经失去了理智,完全不见平日里的运筹帷幄、淡然自若。 看来自己赌对了,他要的就是这样。 赵月柏弯腰道:「大人,请您帮我发个告示,楚请不见了。」 「不必了。」周诠失笑。 「您分明说会帮我留意照看,为何如今连告示也不愿......」赵月柏皱着眉十分不悦。 周诠对此却眉目舒展,仿佛对这件事和赵月柏的语气并不在意。 他右手轻敲桌面,笑道:「是,我是答应过帮你。」 「所以我这不是帮你把人带过来看了。」 「大人这话什么意思?」 「楚姑娘自然是在我手上。」周诠说得煞有介事。 如果不是楚清在自己空间里,赵月柏差点也要信了。 周诠见人受惊连连后退几步,心下满意。「正如你所想。」 要问周诠为什么敢如此大胆骗人,完全是当日那马脸汉子发誓赵月柏是一个人上的车,在找人去了赵家一遍后,又派人去段家打听,才真的相信人已经失踪了。 所以他在深思熟虑后决定剑走偏锋。 「大人的意思是,」赵月柏冷声猜测道:「人在你手上?」 「赵司该吏觉得呢?」周诠抿了口茶,继续无视赵月柏难看的脸色,对着她笑道:「不然我怎么帮你照看?」 赵月柏心里对周诠感到十分无语,面上不显,顺着他的话继续问:「她现在怎么样了?大人究竟想做什么?方才我们还好好的,为何要到这个地步?」 听到赵月柏一连串的问话,周诠并没有一一回答的欲望。 如果刚刚赵月柏没有表现出这般着急的神态,他或许还会换个说法,但赵月柏明显也不知道楚清去了哪里,倒不如先利用这个机会,把人好好压着。 以后再慢慢找楚清,找到了再关起来便是。 周诠面色冷淡:「我要你尽心尽力为我做事。」 「大人怀疑我?」赵月柏提高音量,难以置信般质问周诠:「我何时对不起大人?」 「这不过是我的习惯罢了,你只要记着以后好好做事,我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看来马枫也是被如此要挟的,赵月柏似乎放弃了抵抗,她对周诠微微点了点头,「我一定听大人的,只希望大人看在我的情面不要伤害她。」 赵月柏看周诠似乎把握十足,心中暗笑,「不知大人能否让我看她一眼?」 男人的脸阴了下来,他现在当然找不到人给赵月柏看一眼,但不妨碍他继续威胁,「赵司吏是想看一眼她的手指吗?」就像之前那几根被匪徒送来的血淋淋的手指。 赵月柏踉跄几步,连连挥手:「不不不,不看了。」 茶水不知不觉已经被喝完了,周诠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茶盏,曲起手指敲打敲打桌面,实则是在敲打赵月柏:「那些粮尽快办吧。」 从官衙里出来回到自己家里,赵月柏才松下那副愁眉苦脸的表情,扬起一个笑让周梧不用担心。 「对了,」周梧突然问:「那调粮记录周墨再过两天就能到了,这段时间我要做些什么?」 第91页 赵月柏凝神思索,旋即道:「去帮我看一下周诠吧,远远地盯着就好,不要暴露自己。」 周梧兴奋地点了点头,这安排正和她意,周诠那狗东西心思如此恶毒,还为了达成什么目的不择手段,实在是讨厌得要死。 「若是周诠不在,你便找机会去他房间里再看看。」 周府的柴房始终找不到周诠弟弟的踪迹,她便知道马枫是被骗了。周诠让马枫以为他的旧主一定是被关在了柴房,实则是其他地方。 周梧得了安排,即刻便飞身离开。 方才一阵来回的跑来跑去惹得出了一身薄汗,赵月柏拿起一个盆走到地窖口把门打开。那条道直通地下,冰块冒出的凉气溢出,让赵月柏清爽许多,她拿个干净的小棒槌敲下几块冰,冰块叮铃叮铃地落入盘中。 不多时便装满了一大盆。 铺子因为这些事情停滞许久,是时候再开张了。 重新把地窖门关上,赵月柏心念微动便进了空间。 楚清见她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就要和她说话,没成想赵月柏跟看不见她似的抱着个盆两眼发直四处叫她名字。 「我在这。」楚清秋水般的眸子流转,想知道这人又要搞什么名堂。 赵月柏却依旧不搭理她,把装着冰块的盆放好后就在空间里似乎四处乱晃。 就这样闹了约一刻钟,赵月柏见她像看猴一样在旁边看自己,只好咳嗽两声:「我记得她一般会过来抱我一抱,怎么现在还没过来?」 闻言,楚清眼里闪过一丝狡黠,迎着直看着前方的人撞进她的怀里。 赵月柏闷哼一声,被她撞得踉踉跄跄后退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原来你在这,我还以为真真被周诠抓了去。」 如玩乐般亲昵地亲吻了片刻,赵月柏才小声抱怨道:「周诠那傢伙居然拿你威胁我,真是讨厌至极。」 第65章 记录 「赵月柏, 」楚清忽然轻声开口,抬头看她。 这是第一次楚清叫她的全名,赵月柏唿吸一滞, 心绪微乱,莫不是她做错了什么。 赵月柏想了想她最近的事,发现并没有什么不对的, 如此她也稳了心神。 夹杂着幽幽清香的气息让楚清觉得心安,她道:「以前和以后, 我都不会有事, 你且安心。」说罢,楚清缓缓拍着赵月柏的背,就像曾经赵月柏给她顺背一般。 「好,」一股难言的情绪溢出心房,慢慢流向赵月柏的四肢百骸,滚烫而炽热。 两人温情半晌,纵然已经在一起许久,待到回神时,也抑不住脸迅速升温。 *** 两天的时间足够做很多事,赵月柏去地里看了一眼,五个长工在这段时间里几乎把百亩地都种完了,还剩下些细枝末节的事情需要收尾。 她把这个月剩下的工钱结了,算是告一段落。 酒楼就在铺子隔壁, 赵月柏不能明目张胆地去视察进度,只在路过的时候顺道瞧上一眼。 附近的百姓已经习惯了酒楼的施工, 不再像以前一样有什么反应。 赵月柏驻足抬头看了一眼, 旁边有认识她的人凑上前道:「赵司吏,你回来了。」 「这座酒楼东家, 怎么还没消息。」那人嘀咕几声:「不管了,这铺子啥时候开,我们有好多东西要买的。」 「现在就开张,」赵月柏快走几步到铺子,外边已经被人挤满了,她先挤进去让众人稍等片刻,随后将门关上迅速把昨天冰镇好的三十几个大西瓜摆了出来。 外边的人看有这么多冒着凉气的西瓜,眼神都在发光,迫不及待地就要冲上来抢。 由于只有赵月柏一个人,她忙了半天才把场面控制住,心里也忍不住满意。 没抢到的人眼巴巴地看着她:「明天还有吗?」 「明天没有了,后天有,花样也多。」赵月柏笑道:「各位到时记得来捧场。」 人群之外,马枫一身便服抱着剑鞘淡淡看着这一幕。 赵月柏也看到了他,但并没有前去招唿,而是继续忙着铺子的事情。 如果马枫有急事,他会自己过来找的,现在看来悠闲悠闲的,近来似乎过得不错。 停下来时已是酉时,马枫还在。 「今日无事?」赵月柏问道,不明白马枫在这等着什么。 「无事。」印着刀疤的脸扯了一扯,似乎如死水般平静的面容下又满腹心事:「何时能救人?」 「过几天吧,」散粮的记录还没到,也不知周诠手上还有什么底牌。 两人进了铺子,马枫主动谈起了脸上的刀疤。 他这一刀,是为旧主周谦挡的。 「周谦就是马枫的兄弟?」 「是。」 「那为何要囚禁他?应当是兄友弟恭吧?」 刀疤脸垂下眼皮,似乎在抉择说或不说,还是嘆息一声,摇摇头。 若把一切不管不顾地说出来,旧主真被救出后,又该如何自处? 最后赵月柏仍然没问出什么,不过马上也不用马枫告诉她了,将人送走,她径直回了家。 是夜,微凉的夏风吹得树叶簌簌作响,赵月柏耳尖地听到了在这树叶之外的其他声音。 她探头望去,一个浑身被夜行衣包裹着的人影足尖轻轻一点,落在她面前。 旋即来人把黑面罩拉下,露出了周墨的脸,她微微喘着气,从怀中掏出一份小册子:「记录。」 第92页 赵月柏快速翻阅了一下这本册子,册子上记录着收了粮食的人的姓名、性别、籍贯和住在一起的家人,信息齐全。 「幸苦了。」赵月柏道:「先好好休息吧。」 周墨并没有立即离开,在原地站了一会,开口想问话。 「她很好,在休息。」 话音刚落,周墨抱拳行了一礼,随即退入黑暗中。 拿着那本小册子,赵月柏瞬息就到了楚清面前,两人仔仔细细地翻看了好几遍。 「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赵月柏心道。 她余光瞥见女人紧皱的眉尖:「有什么问题吗?」 「你看,」青葱细指点向好几处名字:「虽然这册子上有男有女,但是这些人,他们家中都没有女人,而且都是些青壮年。」 赵月柏听她点明,重新翻了翻,发现确实如此。 一页、两页、三页......一直到最后一页,每一页都有几户人是这样的情况。 这说明什么,赵月柏拧了拧眉,还好当时骗了周诠没有从嘉禾仓再调粮食过来。 第66章 搜查 除了极个别一户人只有一两个人组成外, 其他的应当会由夫妻、父母、少童或兄弟姐妹组成,而像这些人几乎都是「兄弟」和「父子」。 赵月柏拾起一根小树枝在地上划起来,简易地把平南的整个地图画出来。 册子上还记着每户人的地址, 两人一个个找到地图上对应的位置,约过了两刻钟,地图上已经被画的密密麻麻。 这几百户人聚集在城门、官衙以及其他两个镇子的附近, 其中官衙附近最多,城门附近第二。 「居心不良, 」楚清忽然莞尔一笑, 接过赵月柏手中的小树枝,往城门那边划了个圈:「先从这里开始破。」 她能肯定这群人不会是普通人,与周诠的关系必然不浅,极有可能是他养的私兵。 这些人虽然以居民的身份常驻在此,藏得隐蔽,可也因为形散而导致很好击溃。 她想起楚炬被抓回去后周梧的描述。 「属下觉得端王不甘心,而且很阴险。」 一个渴望至尊之位的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安安分分被抓走,还不留后手。 赵月柏眨了眨眼,楚清这是要开始教训人了? 这么一想,赵月柏居然有些兴奋。 楚清从来都是一副温温柔柔的模样,和赵月柏呆在一起偶尔才会显露出其他情绪。 敏锐地察觉到赵月柏的想法,楚清斜她一眼, 故意问道:「怎么了?」旋即抬起下巴搁在赵月柏的右肩,浑然像只高贵慵懒的猫儿。 轻轻的唿吸洒在皮肤上, 激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赵月柏低头看了一眼趴在脚边唿唿大睡的小白:「破得好,破得妙。」 两人商量一番后, 楚清亲自写了封书信,送出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午时。 这信重要,故而是差周墨亲自送去的。 周墨人刚离开一会,一个纤瘦的身影跃下围墙跑了进来,熟悉的声音马上传来:「我找了两天,根本没找到密室门的一点踪迹。」 她走路极少走大门,平日里都翻墙进来。 赵月柏拍了拍她的肩膀:「哪里都找过了?」 点点头,周梧很肯定道:「全都找过了。」 「我去找一找,」沉思半晌,赵月柏摸了摸下巴,下了决定。 周梧闻言松了口气,笑道:「我一个人找得老头疼了。」 「周诠指定不在府里。」赵月柏算算时间:「就今晚吧。」 今天并非休沐日,周诠还要在官衙里呆上好几个时辰,因此守在他周身的高手定然也不在府中。 说干就干,赵月柏换了一身轻便装束,等天色稍深时打算趁府邸周边无人翻进去。 她和周梧晃悠到距离周府还有一百来米的时候,周梧一只手拦在赵月柏的肩膀上,担心道:「我再去确认一遍安不安全,有人的话我先将他引开,你再趁这时间找机会进去。」 「好,如果突然生了其他事,你若能跑只管先跑,不必管我。」赵月柏叮嘱道。 闻言,周梧轻轻点地,提气而起,在夜色和几段高墙的掩护下向周府跑去。 她的速度很快,不过几息就到了周府的后墙附近。 周梧提脚到较高点俯视一番,又屏气感受周边的气息,给赵月柏做了个手势。 赵月柏双腿跃起,十指扣住围墙顶端,用力一翻过去,落地时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周府其实没几个人,很安静。 在巡视的小厮走后,赵月柏辨了辨方向,摸进周诠的卧房。 里边一片漆黑,房间的窗子没关上,只能通过外边照进来的月光视物。 浅浅的光洒在卧房很大,被一顶屏风隔成两个空间。 亮起一个火摺子,赵月柏小心举着四处搜查。 来之前她已经想过,周梧想必已经把明眼就能看到的地方一一都搜寻过。 但为防遗漏,她还是细细查看了一番。书架边的靠墙她一寸寸摸过去,并没有发现什么暗格。屏风的另一边,漆黑一片,也没有什么发现。 过去了几柱香的时间,仍然一无所获。 难不成真不在这,是她想错了?赵月柏直起身来举高火摺子,又小心护住不让它碰到东西。 微弱的光环绕着房间走了一圈后,周梧敲了敲门,「哐、哐哐」,提醒她注意时间。 第93页 赵月柏小声回应一句,再次走了几遍。 旋即她转身的时候,眼帘中映入一个东西,那是刚刚她一直没有注意到,下意识排除的。 是周诠的床。 赵月柏走到床前停下,被褥被放在床尾,床单被铺得整整齐齐,没有一丝褶皱,如果打乱它,留下的痕迹那定然非常显眼。 第67章 床底 这也就是说如果弄乱了, 周诠回来就会发现有人动过他的床。赵月柏往门口的方向看了眼,周梧还在门口守着。 她灵光一闪,从空间里给小白的爪子沾上湿土, 旋即把它抱了出来,逗它在地上跑来跑去,很快地上就印出一堆梅花。 等得差不多后, 赵月柏又将小白送回了空间才开始摸索起周诠被褥底下的木板。 周诠的床和其他常见的床不一样,床的制式一般底下都是空的, 但他的显得更为厚重, 底下被木板遮盖得严严实实。 赵月柏掀开被褥之后,只见下方的床板质地坚硬异常,本来是常用来做砧板和武器等等的。 甚至如果制成木剑,用得巧也能轻松将人开膛破肚。 赵月柏拿近火摺子照得清楚些,木头上并无多余的缝隙, 她屈指敲遍木板,低下头仔细听回音。敲在中间时,回音沉重,反而是敲在床尾时,能依稀辨别出与其他地方不同。 与敲木鱼的声音有些像,比较空灵。 这床板底下应该是中空的,赵月柏想了想,手摸在床尾的边框上。 摸到最里边的时候, 突然有圆形物体硌碰到她的食指,旋即赵月柏尝试性地勐地用力摁下, 床板突然发出咔咔的轻微响声。 底下似乎有什么机关响了, 赵月柏心中一喜。床板松了许多,她往床头的方向往上一推, 很容易地就把床板抬了起来。 一个深深的洞口映入赵月柏眸低。 原来周诠的床底下有个密室,平时睡觉的时候,周诠把它压着,只要有一点点动静就会醒过来。 黑不熘秋的甬道延伸至深处让人难以窥探。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最是让人恐惧,因为根本不知道黑的里边是否有其他东西。 赵月柏将火折探入洞口的边缘,火光照亮一圈,能让人看清洞口到底的地方,不是很深。 这里被建成了楼梯形状,是个斜坡。 还有声音,赵月柏凝神仔细听了听。 悉悉索索,像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我找到了。」她将床板底下有洞口的事情告诉周梧,迅速领着人到床边。 「你在这等等,我一个人下去。」离周诠回来还有一段时间,她们应该还来得及。 东西既然已经弄乱,洞里也正好有人,干脆今天直接把人带出来,否则周诠肯定多多少少会起疑心,以后可能就没这么方便了。 周梧应了一声,全身肌肉绷紧开始调息听外面的动静。 赵月柏则跳进洞口,举着火摺子往洞内探去,火光戳破绵延的黑暗,照亮周边的墙壁。刚走几步没有看到什么,越往里走墙壁上开始挂出一些刑具。 普通如棍子、铁板,还有两把铁梳子,上边沾满了干了的皮肉。 赵月柏屏气继续往里走,一股难闻的气味从更深处传来。 它混杂着霉臭味、汗臭味和另一种极为言述的味道,钻入鼻腔的时候,刺激人的心肺,赵月柏捏住鼻子止不住开始干呕。 甬道越加宽敞,方才在洞口的阶梯处只容两人转身,到了现在这个地方行动方便不少。 刚刚听到的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因为在地底下,空气差且湿气又重,脚下的土有如溃烂的皮肤,一脚踩下去黏黏煳煳的。 火摺子照明能力有限,不能看清全貌,但是再前边显然已经无路可走了。 赵月柏摸着墙壁打算绕着走一圈,走着走着,脚尖忽然碰到一个松软的东西。 触感奇怪,赵月柏心道不对,向后退了一步,放低手上的火折,一照之下才看清,居然是一具尸体。 而且形体佝偻,脱水严重,死的时间不会少于一个月。 不仅如此,尸体背部布满一道道整齐的深痕,露出森森白骨,施刑者显然用了很大的力气。 赵月柏屈膝蹲下,将尸体翻了过来,这人面部早已腐烂,认不出到底是谁。 她看尸体的时候余光乍然间瞥见两个亮晶晶的东西,映着她手上的火光。 赵月柏头部不动,尽力用余光去看,那两个发亮的居然是眼珠子。 有个人正在那边的黑暗中偷偷看她。 尽管他眼中有火,但眼珠已然浑浊,火光照不尽凄寒。 想来他就是要带出去的人,赵月柏趁那人目光灼热地盯着手上的火折,一个箭步沖至那人的面前想把人击晕,再送到空间里送出去。 没想到赵月柏看到那人的一瞬间,头皮瞬时一炸。 那人虽然形体瘦削,蓬头垢面,鬍子邋遢,但从五官骨相中分明可以看出,他长着一张和周诠一样的脸。 周围放着两个碗,一个装了水,另一个装了半碗饭。 「你是谁?」许是在暗沉的地底呆得太久,没见过其他人,男人失去了流利对话的能力,三个字被他讲得磕磕绊绊。 「周谦?」赵月柏没回答他,反而确认他的身份。 「你到底是谁?」他话讲到一半,赵月柏就已至身前,手砍脖子,将人击昏。 第94页 随即两人一齐消失,赵月柏将人拖进空间,把人放倒在另一间房中锁住。 见赵月柏匆匆忙忙拖着一个人来,速度快得连那人的脸她都没看清。楚清正要问发生了什么事,赵月柏就跑到她面前和她脸贴脸蹭了蹭:「我马上就回来,不要给他开门。」 楚清愣神中,眼前的人就不见了,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却忍不住担心。 赵月柏重新出现在消失的地方,看着地上的脚印拧了拧眉,用一个横扫的姿势把印子全都滑平,最后慢慢退至洞口。 出了洞口,周梧还在外边守着。赵月柏手脚利落地把木板重新合好,又草草地把被褥收拾好。 「门不用关上,」整理完后两人就要退出去,赵月柏挡住了周梧关门的手。 周梧不问缘由,提身至数米开外。 躲过巡视的小厮时,「汪、汪汪」,前方的周梧诧异回望,搜寻突如其来的狗叫。 「怎么有狗?」一墙之隔的小厮讶异不已,一队人四散开,不多时一个小厮道:「老爷的房门开了!」 等赵月柏和周梧脱身到府外,一盏茶的时间都没花到。 两人闭口不言,一直跑到远有一百尺开外才缓了下来。 这点运动量对她们来说都不算大,周梧问她:「不会被发现吧?」 「不会那么快,为了避免责罚他们会把周诠的房间重新收拾一遍。」 赵月柏等不及,那个男人虽然瘦弱得没几分力气,还被锁了起来,但放在空间里待久了她不放心。 「你去衙门那边等马枫一个人,让他给找个安全的地方,最好明天午时之前就给找好。」 她做了个手势示意两人分两路走。 第68章 半步真相 回到家中, 赵月柏把门锁住。至于周梧,她会翻墙进来的。 空间里楚清慢悠悠地晃着圈,等某人回来。 「没事吧?」身后忽然传来赵月柏的声音, 腰被一双手揽住,濡凉的气息沿着脖颈攀至耳垂,肌肤晕染出浓重的担忧。 显而易见是没事的, 赵月柏只是想舒缓一下自己的担忧。心脏恢復正常跳速后,她才缓缓开口解释今晚的事情。 讲到她把人救回来的时候, 赵月柏越说声调越轻快。楚清见她眉毛轻挑, 明显是得意洋洋地求夸奖。 「终于把人带出来了。」高挑的人轻舒一口气,眸中的楚清却敛了神色。 楚清轻斥道:「为什么不等到明天?如果他提前回来了,你却在底下,该怎么办?也要被他关在底下吗?即使他没发现你,等床板关了你又怎么出去?」 「当时时机正适合,所以我......」赵月柏的唿吸显得急促,即使是被斥责,她也毫不伤心。 「所以你什么?」清冽的嗓音冷冷淡淡,落入她的耳中却沁甜无比。 赵月柏的眼神熨烫着压抑的欢欣,低低道:「所以我知错了。」 她雀跃得太过明显,悔意却零零碎碎,仔细挑也挑不出来多少。 楚清恼道:「你坏得很。」 尾调软和,赵月柏觉得甚无威严, 但她还是敛了笑,摆出一副认真悔过的模样:「是。」 显然她讨得巧, 恼火的人很吃她这一套, 「下次不许了。」 「没有下次了。」 两人闹了会儿,赵月柏心中默算了下时间, 周谦差不多也该醒了。 为了不让他发现身处空间,她又将人拖到了闲置的柴房,给人铺了几件早已不穿的衣服。 男人脸色憔悴惨白,显然已经很久没好好吃过一顿饭,又被长期关在阴湿之地,要想好起来估计得花上下半辈子的时间。 赵月柏看着他那张与周诠长得一模一样的脸,心里总感觉不适。 他们两个既然是双胞胎,那另一块双鱼佩应该就是周谦的。 干枯得像贴上去的眼皮轻轻翁动了几下,艰难地抬起后那双浑浊的眼珠又露了出来,赵月柏递了杯刚准备好的水。 周谦喝得着急,因为喝得太快还呛住了:「咳、咳,你是谁?」 「马枫的同僚。」赵月柏随口敷衍几句,紧接着道:「你为何被周诠关在地下?还有,那具尸骸,又是谁的?」 一下子听见这两个人名字,男人脑中宕机般,嘴里说着乱七八糟的话:「马枫在哪?你为什么叫我的名字?」 「你的名字?你说周诠是你的名字?」赵月柏捕捉到这一句,连连问道。 「我才是周诠,我才是。」男人目眦欲裂,叫道:「他怎么什么都偷?」 语毕,他似乎气急,一口气没喘上来,再度晕了过去。 赵月柏出了房,静静站在院中等周梧回来,心里开始思索刚刚的对话。 看那个人的反应,并不像作假。最有可能的便是周谦(假周诠)调换了两人的身份,为了防止真周诠泄密,就把他关了起来。 可事实到底如何,还要等他醒过来再问清楚。 浓稠黏煳的夜色由一道利落的身影破开,足尖轻轻触到高墙,轻盈地落在赵月柏面前。 「马枫说他马上就去找,保证明天一早就有消息。」周梧道。 马枫身为官家人,在宵禁时刻也有几分权力,不会叫人生出什么怀疑。 男人在丑时又醒了一回,这一次显然已经好上不少,他刚睁眼就看到站在自己身边的那个把自己带回来的人,被吓了一跳,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 第95页 「这次醒了应该就不会再昏过去了吧。」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听着,喃喃回道:「不会了。」 他终于再次唿吸到地上的空气,亲眼瞧见窗外的一轮弯月,他宁愿被捕入狱,也不想再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洞底。 「那具骸骨是谁的?」 听到这句话后,男人的泪水汹涌不绝,呜咽道:「是贱内的弟弟。」 赵月柏耐心地等他哭完,又听他一字一句地道来,发现与自己的猜想差不离。 是周谦调换了两人的身份,又恐周诠泄密,就把他关了起来。 至于再深一层问他缘由,此人又闭口不答,似乎在逃避。 赵月柏无心与他揪扯,她总有办法让他说出来。 翌日天还没亮,马枫就乘着马车敲响了赵月柏家的门,刀疤脸被他扯出一个稍显狰狞的笑:「我来接人了。」 「那边有个地窖,躲得深。」他把地址告诉赵月柏,又郑重地躬身道谢:「大恩难报。」 见到人后他马上就把人扛到车厢中,随后扬起鞭子赶车离去。 第69章 玩偶 和马枫再见是一天之后, 赵月柏和他一起被周诠叫去了官衙。 周诠的心情不好,整个衙门都因为他氛围压抑。 他负手在屋里里踱步,屋内的光不算亮, 又被人遮去了一半,显得暗沉。 周诠的脸色阴鸷,语气不太好:「前天晚上, 我家遭了贼。」 「阿?」赵月柏肃然,连忙问道:「那大人可有丢了什么?我定将人大卸八块!」 马枫的表情也隐约透露出一些紧张来, 握紧了别在腰间的佩剑。 「丢了, 一个玩偶。」周诠没说实话,手上微微用力摩挲的两指却出卖了他。 马枫当时在值班,要想去他家把人带走是不可能的。 如果是赵月柏似乎也不大可能,首先要把人带上来,还要扛着一个男人出去不被巡视的小厮发现,又不能从正门出去。 难度可不小。 「那玩偶对大人一定有很重要的意义了。」 赵月柏低着头,瞄见周诠的脚尖转了个方向朝向他们。 「是啊,那是家母留给我的。」 「两位都要小心点,免得自己家也招了贼。」周诠淡淡一笑,又道:「我也希望如果你们知道什么情况,就和我说一声。」 「我一定把那人抓住,」赵月柏冷声道:「大人请放心。」 马枫抱了抱拳,表示自己也一样。 周诠眼里的狐疑并没有全然散去, 虽然这两人想要将人带走太过困难,但是如果他们合作呢?他心里有了另一个猜测。 又或许是平南出现了其他的势力, 知道这件事情, 正要慢慢瓦解他编织了这么久的网。 总之不管是哪种可能,对他都没有多少好处, 看来动作要加快了。 「马枫,你身为平南捕快。」周诠笑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能不能抓到那个盗贼,就看你了。」 「大人,我可否去府中一探。」马枫沉声道。 周诠点了点头,「赵大人也一起去吧。」 两人跟在周诠的身后,随着他一起到了周府,踏入屋中。 「大人的房间整洁如新,很难看找到那贼人遗留的线索。」赵月柏不解道:「若他真的来过,大人当时肯定发现了什么。」 「没有。」周诠环绕屋内走了一圈,停在马枫旁边。 「难不成那玩偶还能自己跑掉了?」他忽然哈哈大笑,似乎觉得自己说得话也匪夷所思。 赵月柏似模似样地晃悠,捣腾半天才对周诠苦着脸道:「大人,实在没头绪,容我回去思量思量。」 周诠其实也不指望她能发现什么,只是想看看她的反应而已。 「本来也与赵司吏无关,赵大人先回去吧。」周诠挥了挥手,却让马枫留了下来。 赵月柏不多做停留,径直离开。 周墨骑马连连赶了两天的路,现在早已在家中等着她,见赵月柏回来赶紧递过来一封信,让她转交给楚清。 「幸苦了。」赵月柏接过后折好收入夹层中。 她趁这时间,先去了铺子一趟,没想到居然还碰到了一个许久没见的人。 钱乐对她呵呵一笑,拱手道:「好久不见。」 赵月柏挑了挑眉,周诠居然现在把钱乐放出来,可能最近是缺钱用了。 她不多搭理此人,对钱乐草草地打个招唿。林府父子的死与他脱不了干系,等周诠倒了他也没好果子吃。 钱乐见赵月柏态度敷衍,却又奈何不了她,只能在她背后死死盯着赵月柏的背影。 绕过大路的拐角,赵月柏打量了几眼酒楼的进度,看样子是马上就要建成了。 她舒了口气,对于酒楼的事情,还是希望等周诠的事情过后再开始忙活,否则事情太多她也怕顾不全。 略开张了半天,天色渐渐暗淡,赵月柏也没再回去宅里,将铺门一关,直接进了空间。 「这是周墨让我给你的。」她递出还没拆过的信封,静静看着那双青葱十指将信打开。 与楚清隽逸的字不同,纸上的字显得古板。 楚清一目十行看至末端,上边赫然留着柳行枝的名字。 将信收起来,她抬眼就看见了坐在旁边出神地看着她的赵月柏,莞尔一笑:「真呆啊。」 「呆子看傻子。」赵月柏回过神,自顾自地点头。 第96页 见她语出不逊,楚清伸手捏了一把她的脸,边玩边道:「柳行枝说人已经到了,这几天便让他们把周诠的人一点点拿下。」 尽管已经知道此周诠并非真周诠,她们还是顺着习惯把假周诠叫周诠。 「他正着急他兄弟被人带走,不过如此说来他当真辱了兄弟一词,」赵月柏道:「今天他还说那是他母亲留给他的玩偶。」 要是他父母知道,真得给气活过来。 「着急就容易出错,容易出错便是好事。」楚清眉目弯弯:「让他多出点吧。」 赵月柏又把今天遇到钱乐的事告诉她:「我看周诠又要整些么蛾子了,他既然把人提前放出来,肯定是要钱乐帮他些忙。」 林府是平南首富,家财数不胜数,「许是要钱买粮呢?近几日多多留意各地粮商。」 赵月柏闻言点了点头,心中暗暗记下来。 她正认真想着以后的事情,耳边忽然凑近来一道温热的气息,温然的嗓音缓缓开口道:「表姐......」 这个称唿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了,赵月柏晃了晃神,眼神越发柔和。 她呆呆的没有动作让人很不满,楚清凑得更近,轻声问:「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去......等了好久。」 你分明自己知道,赵月柏心道当然是等周诠等不及犯蠢的时候便能出去了。 她就是想逗她,赵月柏瞭然于心,却不如她意:「你得在这呆成百上千年,出不去了。」 「原来我要在你心里呆这么久。」楚清食指绕着赵月柏 垂下的髮丝打转,挠着她的脖颈。 楚清自从知道空间后,自己琢磨了许久,知道只要赵月柏心里想就能出入自如,于是拿这个调笑她。 赵月柏脸一红,蹭地直起身,低头看笑她的人,「该罚,该罚。」 第70章 双生 「罚?」薄眼皮掀起, 楚清舒展开纤细的肩线,戳了戳口出狂言的某人,温和又轻柔:「你想怎么罚?」 空间里的厢房亮度能受人随心控制, 赵月柏下一刻就给面前的人敷了一层薄光。她身上本就自带股不同凡俗的贵气,一照下更显光洁。 然而柔和的美人此时却似笑非笑地觑着赵月柏,赵月柏眨了眨眼, 难不成楚清对自己这种未经允许擅自打光的行为很不满。 她并不打算求得原谅,反而厚着脸皮凑到她面前:「你该谢我。」 「谢你什么?」 「你不是说要罚我?罚我还要我谢你。」白嫩的指尖揉摁赵月柏的唇瓣, 只落下一道低低的喟嘆, 继而掌心抚上这张阴柔俊俏的面皮。 「该是我掌你嘴。」 厢房里,每一寸染着旖旎。 看着这人耳垂逐渐受血充红,楚清眼眸暗了暗,呵气如兰:「知错了?」 「知错了,姐姐掌我嘴吧。」平日里桀倔又坏心的人不同往日,乖巧地弯下腰,将脸凑到她前边半寸不到的地方。 这招叫以退为进,赵月柏暗道。 「姐姐?」楚清从未听过有人这样叫她,她的皇弟也只会叫她皇姐,而非姐姐。 新颖的称唿,她很喜欢。 「再唤一次,就饶了你。」 「别饶我。」赵月柏轻轻揽住她紧緻的腰身,将人抱起来:「你总这样, 我该更放肆了。」 放肆就放肆吧……楚清把她的性子摸得一清二楚,这种时候她总爱折腾自己。 妥协般闭眼嘆着气, 她两腿微微夹住有力的腰, 任由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女人抱着。 额间触及一点温凉, 恍若身处一片水乡。 楚清阖眼, 混着清香的两片花瓣簌簌飘落在桃花面皮上,先是动了情的睫羽,再是…… 进而轻轻缓缓飘落至漂亮的蝴蝶骨。 温热缠绵,不分你我。 桃花被逗弄得酥酥麻麻,久之,便忍不住哼出不轻不重的喘息。 春光明媚,游者玩欲渐重,乐……不思归。 * 这段时间,周诠倒是沉得住气,消停了一阵子。 前几日他让马枫单独留下来,用心想想便是审问他有没有将人带走的可能性。 而对于赵月柏,他的态度似乎与从前无二,但隐约之中多了一丝防备。 偶尔她表现出一丝不耐,周诠便又拿楚清压她。 「太久没提醒赵司吏,你表妹还没回来呢。」周诠乐呵呵道,双眼一闭脖子就靠在躺椅上养身神。 赵月柏的脸瞬间就冷了下来:「大人答应过我会好好对她的。难不成是想食言,做言而无信之人?」 「我是答应过你,可决定权在你手上。」赵月柏果然还是太年轻了,周诠因她的问话心里发笑,顿了顿:「那批粮怎么还没到?」 周诠话里又带了几分胁迫:「你快些,迟了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赵月柏垂眸道:「看日子还有三天,现在已经到半路了。」 三天的时间,总该够了。 赵月柏猜测是他自从在街上和钱乐撞面后,钱乐私下和周诠说了什么,所以周诠才会有意无意地试探他。 * 另一边,马枫处。 「我侄儿现在怎么样了?」周谦出来修养几天后,终于有精力开始打理以前的事情。 他目光炯炯,希冀的目光投向一眼不发的马枫,期望能得到个好消息。 譬如说他希望听到这些年里他那个兄弟尚存了一丝良知,没有对一个小孩子下手。 第97页 可他见到的只是马枫别过了头,并不看他,也不说话。 「说。」周谦态度强硬,尽管他被周诠关了这么长时间,但身上自带的气势并没有磨灭多少,吐出来的单字带着一股对下属的威压。 马枫双膝一跪,低沉道:「我没有照顾好他。」 小小的孩童被府中老奴和平南县令叫人砍掉双手双脚,他在旁边什么也做不了。 然后就被丢出去活埋了…… 那鲜血淋漓的画面在这几年里一直刺痛着他,就像现在看到主上失控一样无能为力。 无法遏制的痛楚涌上心头,压迫着周谦,逼得他眉间布满阴霾,只能发出一段苦笑。 夫人早逝,未留下一子,生前最喜欢这个聪明伶俐但身体孱弱的小侄子,他自己也拿侄儿当亲儿子对待。 没想到最后会死在「自己」的手上。 「哈哈……」周谦长嘆一声,似乎在释怀,随后起身:「去请他。」 马枫知道周谦说的人指的是赵月柏,他犹犹豫豫的,后被那暗淡的眸光扫了一眼,便跑了起来。 赵月柏正从周府回到自己家里,就被急匆匆赶来的马枫带走了。 马枫往日都以沉稳示人,赵月柏压住心头的好奇,跟着他去。 赵月柏对于周诠和周谦的事情其实并不在乎,毕竟这和她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关系。 要抓,就把他们抓起来了事。 但是楚清不同,楚清想知道周诠放着官不做非要做这些掉脑袋的事情干什么,也想知道他们做这些和叛王楚炬有没有关系。 想到这里,赵月柏的眉目舒缓了几分,楚清在乎的事情,那她也在乎。 尽管楚清也会笑,但她的笑里总藏着心事,掩着忧虑,却不自知。 温柔又克制,但还是被赵月柏抓住了马脚。 她不想再见到这些人这些事让她发愁了。 她想见到心上人……笑得明媚轻松。 周谦藏身在近郊的一处地窖里,这是马枫连夜找到的。 吱呀一声,马枫将地窖门拿开,零零落落的日光便照进了昏黑幽暗里,慢慢被吞食。 赵月柏低头看着里边的周谦,敏感地察觉到他现在很不对劲。 「我全都告诉你,全都告诉你。」见到赵月柏,周谦像是癫狂了一般,全身激动地抽搐起来,整个人都在发抖,有什么东西似乎被他紧紧地攥在手中。 赵月柏下去后,退开几步并没有说话,拉开距离看向不知所措的马枫:「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了?」 周谦还在不断地重复念叨着相同的话,似乎还没缓过来。 「自从听说了林公子都惨遭毒手后,就……」 赵月柏点了点头,「你说吧。」人在情绪激动的时候,说出的话最接近事实,她一向这样认为。 周谦又缓了缓,压住心脏处道:「他抢了我的位置。」 原来周诠周谦兄弟俩是双,从小一起读书,到年纪后又一齐参加科举,然而「周诠」金榜提名,「周谦」名落孙山。 两人便有了不同的人生轨迹。 周谦缓缓说着,到了这里止住话头,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你说吧。」赵月柏淡淡道,他叫自己过来的目的绝不会只是告诉自己这些事情。 「周诠养那么多私兵,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但你想不想让他死得更惨一点?」 闻言,周谦的心里被石头狠狠砸了一下,就要被砸得血肉模煳。 「他尝够了七品官权力的滋味,」周谦恨恨道:「他想更高一层,他想取而代之。」 「我们痛快一些,他和楚炬有没有关系?」 周谦愣了愣,最后道:「有。」 倏然,马枫动了,他的动作极其迅速,肌肉紧绷的勾手勐地朝赵月柏的脖子袭来。 方才赵月柏就有心拉开了两方之间的距离,现下很容易地躲过这一擒,顺势向后侧身,右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踢击。 两个人就这样打起来,情况发生得突然,谁也没明白马枫到底想做什么。 「停下!」周谦方从愕然中回神,对着马枫怒喝一声。 马枫却没听进去,又是一击。赵月柏抬手挡过,硬生生扛了下来。 马枫本是捕头,武打技巧远非常人所能及。 赵月柏虽上一世练过,但想要在这个身高马大又精通武技的汉子手下想讨着好处也有几分吃力。 两人打了一会,眼看赵月柏就要被击中右肩时,地窖的盖板忽然被拿起,从上边跳下一个人来。 这个突变让马枫停滞了一瞬间,赵月柏抓住机会,扣住其肩,移到马枫身后,一脚踢在他的膝盖窝处。 「咚」的一声,马枫跪了下来。 第71章 真相 来人接过押着马枫的活, 冷哼一声,又给他补了两脚。 赵月柏看着周梧踢人,也不制止她, 刚刚从马枫过来找她的时候周梧就在后面跟着了,趴在地窖门上听了会儿发现下边动静不对,赶紧跳了下来。 周谦被马枫鲁莽的举动气得半死, 他这几日身体虽慢慢恢復了,但还是虚弱无力, 此时气急踉踉跄跄地冲到马枫面前, 撸起袖子就要甩过去两个巴掌。 巴掌抖了几下仍旧没落下去,换成了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马枫的脸:「你,你你你!」 「你先说,」赵月柏眉间拢起,不想再看闹剧。 第98页 她盯着周谦,先把他的事听完,再审马枫动手的原因,是她给两件事排的重要级次序。 马枫一副要杀要剐随便的模样,听到这句话却又急了,恳求般盯着周谦。 周谦当作没看见,也不再多说别的,他闭上眼:「我原也在端王楚......手底下做事,」这句话一出口, 他便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赵月柏没搭腔,瞥见周梧边押着马枫边瞪他的小动作心里觉得有趣, 也放了心, 索性拉过一张小凳子坐下来听周谦讲。 周谦缓缓道:「后我被这个丧心病狂的狗东西关起来后,他便替代了我的身份。」 「楚炬就没发现人已经变了?」赵月柏皱眉道, 她断不会信楚炬这般愚笨。 「发现了又如何?有些事情,那个疯子做得比我好。」 更何况,端王还亲自叫人去把他们两人过去的痕迹给抹了,为的就是不让人知道周诠已经换人了。所以自己也只不过是一颗没用的小弃子。 「自从端王倒了以后,周诠再也享受不到被王权庇护的滋味,他便生了自己当王的心思。」 ...... 他一口气说了一大串,后停了下来,没再说话。 赵月柏趁这个间隙问道:「你是如何知道得这么清楚?」 周谦苦笑一声,那人隔三岔五就找自己炫耀,认准自己跑不出去还把所有的进度都告诉他,否则自己也不可能了解这么多。 他的神色不像作假,赵月柏暂且信了一半,想起那具被丢在洞旁的干尸:「那具尸体是林水砺,为何要如此折磨他?」 「因为他不顺从,」周谦笑道,林水砺家财万贯,那个疯子又需要钱,首先便拉林水砺入伙。 林水砺好端端的,怎么会去做这种掉脑袋的事情,他还好声好气地劝人及时收手,不要做这种谋逆之事。 「疯子见软的不行就来硬的,把人抓到送到了地下和我关在一起。」 听周谦一口一个疯子,明显已经不把周诠当同胞兄弟看待,或许从他将身份互换开始,他们之间的亲情便一刀两断了。 当日的林水砺受刑的情景还歷歷在目,周谦闭眼就能听见林水砺的嚎叫声,时常萦绕在他心头,叫他睡着了也会被吓醒。 周谦晃着脑袋,想把一幕幕都甩出来。 赵月柏想起那两把沾了皮肉的梳子,心里泛起一阵噁心。她这几日和楚清打听了这种刑法,那时楚清照顾她问她是不是真的想听,她当时自然连连点头答应,现在想起来就不该起这种好奇心。 这种刑罚极其残忍,先是用滚烫的开水浇在人的背上,过一段时间起了泡后,便用铁梳子在那人的背上用力剐蹭。皮肤本就脆弱,被开水浇过后与一团烂泥别无二致,用梳子一刮,轻轻松松就能划出好几道连皮带肉的血痕。 「你手里抓着的,是什么?」从方才她到这里开始,周谦的手里就一直紧紧攥着东西。 周谦犹疑了一会儿,纵使他对这个兄弟是恨的,但亲手拿出证据,无疑是他藉手杀了他的兄弟。 娘,你原谅我。 他将手摊开,一张被叠好的纸露了出来。 赵月柏接过,小心翼翼地展开,原来是调任文书,末端还印着一个旧红的手指印和官印。 纸张黄旧,有些年头。 朝中调任官员,上一级的部门会开一纸文书以作为凭证,手指印是用来对照人的。 尽管两个人是双生子,但两人的手指印并不相同。 只要拿去一比对,就能打假了。 「他一直想找这个东西,却不知道早就被我收起来了。」周谦低沉道,整个人像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直接瘫倒在地面。 「多谢。」赵月柏把文书重新叠好,将其收入袖中。 「我知道身为叛王旧党,我可能也会被捕,」周谦仰面两眼发直,盯着地窖的顶端。 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走入另一个牢笼,他也习惯了。 赵月柏坐着,比躺着的周谦高一大截,她自上而下地俯视他。 对这种事情,她并不能轻易承诺,否则,有人会生气的。 更何况,按律本就应当如此。 乍然间,周谦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后知后觉地问她:「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和端王楚炬有关的?」 方才他太着急,一不小心将自己也说了出来,他本可以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赵月柏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上边。 「您是上边派来的人?」 上边的人?赵月柏想了想,她确实是上边的人,便点了点头。 楚清可不是上边么?她不就是她的人吗? 赵月柏见了解得差不多了,便挥手让他先停下,转头冷笑一声,对上马枫那张颓靡的脸问道:「轮到你了,为何动手?」 马枫低下眼,脸上的刀疤因细小的动作微微颤动,他极少笑,笑起来也格外兇狠难看,像个十足的恶人。 此时他就呵呵地惨笑起来,眼低深处藏了一丝怨念:「我只是怕大人全都告诉你之后,要进暗无天日的牢里。」 赵月柏站起身来,走到他身前蹲下,直视着他的双眼,冷冷道:「真若如此,也与其他人无关,全因你等入了歧途,是你们自己的事。」 「你若觉得呆在大牢里也是呆,呆在周诠的床底也是呆,那我就如了你们的愿,把你们一起再送入床底。」 第99页 马枫无力地垂着头。 尽管都是暗无天日,牢里好歹还多了一丝人气。 第72章 拿下 「我也不想对你们怎么样, 马枫,」赵月柏冷眼看他:「你安分点。」 说罢让周梧放开他,周梧觉得不解气, 又踹了他一脚,「知恩不报,反咬一口。」 马枫一言不发, 他并不认为自己一心为主有错,却也找不到话来辩解。 地窖的门方才被周梧拿开, 并没有掩住, 一道光打下,赵月柏这才简单地环视整个地窖内部。 空间不算大,一桌一毯一被,算是周谦这几天生活的全部。 虽然简略,却比地洞里好上太多。 不管怎么样,周谦拿出文书来,多多少少也能抵一部分过。 赵月柏爬上梯子,出了地窖,地面的空气较之地窖更加清新,浑身畅快许多。 *** 时间一晃到了两天后的夜里。 赵月柏捲起被子在床榻上滚到楚清的身边揽住人就要休息,却被一根细长食指轻轻抵住:「忘了和你说,今晚出去睡。」 闻言她一愣,「我最近什么也没做, 为什么赶我下榻。」 为免又说浑话,素手捂住了她的嘴, 「今晚周墨该回来, 她会来找你。」 赵月柏无可奈何般亲了亲抚在唇瓣上的掌心,看来今晚她只能在外边睡了。 安抚似地拍拍她的脸, 楚清像哄小孩一样哄几句,赵月柏乐得找不着北,乖乖地去了外边。 子时一过,厢房里跳入一个人,周墨站定后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随后详细地禀告进度。 她这段时间先是拿着掌印调了几处兵,将这群人伪扮几路商队,陆陆续续进了平南。 平南地势优越,交通出入频繁,有商队路过平南也十分正常,更何况他们身上有正经的通关文碟,因此并没有引起周诠的疑心。 两天前他们领着各路人,一一把那些册子记录上的可疑人家全都拿下,换成了自己的人,只留了一个平日里与周诠等人接头的男人。 那人惜命,本就是个墙头草,见被识破后也不再挣扎,反而老老实实为他们办事。 故而周诠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多日奔波幸苦了,」赵月柏听完问道:「两日前我曾与周诠说三日后那批粮就到了,看样子时间刚刚好。」 周墨旋即双手递来一个符令,那符令只有一半,另一半应当在明日举事的人手中。 「就这么给我了?」赵月柏挑了挑眉,将符令收下。 周墨低头不知作何回话,总觉得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厢房很快又陷入一片黑暗,赵月柏轻轻推开木门,蹑手蹑脚像做贼一样上了榻。 她生怕吵醒熟睡的人,左腿便先跨上木板,等一边身子稳了以后,再放上右腿。 本以为动作足够小心,没想到还是被睡得迷迷煳煳的人察觉了,「哪个小贼?」 见人已经醒了,赵月柏难免懊恼,索性直接靠了过去。 「睡吧,睡吧......」 翌日一早,赵月柏就敲响了段家的门。 门打开后露出了段络的脸,脸上的彼岸花妖冶异常,赵月柏开门见山:「今日午时能否借你一用?」 段络茫然地看着她,本就没怎么睡醒,被她一问更发懵。 赵月柏笑道:「我很久之前见过你家大堂内挂着一张弓。」当时花茗才刚到段家,她和段络两个在大堂里谈话。 「那是家传,轻易不借他人。」 「所以说是借你一用。」 段络越看越觉得赵月柏奸诈无比,到底还是点了头。 午时一到,周诠果然迫不及待地差人催赵月柏去他府上。 「赵司吏,粮食呢?」周诠语气越发不耐,藏在床下的人的消失让他心中十分不安,所以把这件事提上了日程,他需要抓紧时间囤粮。 有了足够的粮,他才能进可攻退可守,先把隔壁的昌林纳入治下,再以平南为中心向外扩张。 「已经到了,大人。」赵月柏躬身道:「可大人何时把人还我?」 周诠难以置信:「你这是在和我谈条件?」 「你再多说一句,我就割她一块肉。快些交出来。」他拿准了赵月柏心疼楚清,断不会忍心让她遭罪。 「大人真乃活阎王。」赵月柏似乎被气笑了,「那我带着大人去吧。」 「等等,」周诠摆了摆手,让赵月柏退出去,另一个像是练家子的人进了周诠的书房。 她在外边候了片刻,今日阳光明媚,照得浑身暖洋洋,是个好日子。 周诠上了马车,赵月柏亲自为他驱车,马枫则跟在车旁,赶向早已叫人埋伏好的郊外。 「大人坐好了,」出了县门后,赵月柏面不改色地一路狂奔,把周诠颠簸地连骂人的力气都使不上。 好不容易马车停了下来,周诠忍住呕吐的欲望,将车帘掀开。 外边空无一物,他很快就明白自己被耍了,当下怒吼一声:「你想死!」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怎么知道是你死还是我死?」 他话音刚落,凭空跃出一个人向赵月柏挥出一拳,颳起了一道道拳风。 赵月柏只躲不还 手,慢慢把人引到树下,又迅速跃开。 一道利箭「咻」得破空袭来,正中那人的左肩,趁他惊疑,另一箭又射穿了他的左腿。 第100页 箭头淬了毒,那男人很快浑身发软。 这男人武艺高强,周梧周墨两人或许只能和他打个平手。 赵月柏转头看周诠。周诠手上握着一把短剑,并不慌乱,反而淡定地看着这一幕,朝赵月柏笑了笑。 饶是她也不禁感嘆一句这疯子心理素质真强大。 周诠把剑头对着赵月柏:「你这么做只有死路一条,一会儿就有人来把你们这群乌合之众砍了餵狗。」 「那你等吧。」 「马枫,去把她拿下,不用护着我,先把她拿下。」周诠冷声下令。 赵月柏提醒道:「你这不是让他来死吗?没看见刚刚有人放箭?」 「那你为何不让人一箭杀了我?」 「为何要便宜你。」赵月柏不再废话,看向马枫。 马枫朝周诠那边看去,整个人动起来,这一眼让周诠明白许多。 他目眦欲裂,恶狠狠地瞪着马枫,随即马上挥动短剑,一刀切掉了左手大拇指指纹处的肉。 第73章 处理 周诠的左手不停地冒着血, 滴到地上瞬间将地面染成一片红色。 他似乎还不满意,又一脚踩在掉下来的那块肉上,用力一碾, 血肉模煳。 将鞋挪开看见早已看不清原样的指肉后,他才松了口气,对赵月柏笑起来:「他也是你们带走的吧。」 见到这一幕的人, 明里的暗里的,都震惊于周诠对自己居然也这样狠心。 「你这样就不怕楚请最后连全尸都留不住?」 赵月柏蹙眉, 对他这种与诅咒无异的行为十分不悦:「你还是好好担心自己能不能留个全尸吧。」 说完赵月柏没再搭理他, 朝马枫指了指下巴。 马枫会意,闪身去把他手上的短剑一脚踢开,伸手将他下巴一掐,周诠的下巴顿时脱臼,嘴巴都闭不上。 「啊啊.....啊,」下巴脱臼后,周诠阴冷地朝他们喊了几声,还不死心地想说什么。 那张脸落在赵月柏眼中丑恶无比,赵月柏冷冷将他打量一遍。 「把人带回去。」 周诠被马枫绑起双手,丢上马车,刚刚出来的时候有多么意气风发,现在就有多么惨澹落魄。 因为嘴巴合不上,口水顺着嘴角滴到衣服上, 此刻的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恨赵月柏。 都是因为赵月柏,又让他回到了以前那种毫无脸面的日子。 城门的守卫早已被换成了自己的人, 赵月柏进城时暗中朝守兵亮出了那块符令, 守兵惊讶地看了几眼面前这张没什么印象的脸。 他们刚来没几天,没见过赵月柏也正常, 但守卫认得她手上的符令,行了一礼后象徵性地走近马车几步,就给赵月柏放了行。 等赵月柏进城后,守卫急忙向上一级报信。 县内不得驱车狂奔,赵月柏放慢了速度。 须臾,她将马车赶到官衙门口,就在赵月柏停下马车一会儿后,官衙附近很快起了别的动静。 只见一群人朝官府逼近后将其包围,在众目睽睽下迅速冲进官府,将里边的人都给押住。 变故来得太突然,唬得一众衙役和其他无品级的小官顿时动也不敢动。 「有些人并不知情,莫粗暴待人。」赵月柏提醒道。 除了官衙,周府和林府也被人领着围住了,在百姓的口口相传下瞬间传到了平南的每个角落。 他们搜得搜,查得查,赵月柏则将周诠带到书房,让马枫去找摁手印的红色印泥。 马枫经常守在周诠身边,对他的生活习惯了如指掌,找印泥的事不在话下。 几息后,看着马枫捧着那盒红色印泥往自己这边走来,周诠忽然有些心生恐惧,慢慢缩到墙角。 从他的表情中,周诠明白了,马枫是在用看死人的眼光看他。 周诠勐地扶着墙壁站起来,啊啊啊地喊了半天,见赵月柏像看猴一样盯着他,心中愈发恼火。 忽然他笑了起来,指着自己的还没完全止血的手指,呃呃呃地冒出声。 马枫勐地抓起他的手,蹭上印泥,赵月柏掏出早就备好的纸张,两人合力将他右手的手指印清清楚楚地摁在纸张上。 周诠心中羞辱意思更重,恶狠狠地盯着赵月柏。 「你砍的是左手指,」赵月柏将印子收好,勾起一个笑,幸灾乐祸重复道:「你切的是左手。」 马枫点点头,周谦常用的是右手摁印。 周诠闻言一愣,看了眼还在留血的手指,脸气得涨红,现在因为他说不了话,发泄不出,竟硬生生地被气到喷出一口血。 还好她离得不近,赵月柏嫌恶地拍了拍没粘上血沫的袖子,又拉开了点距离。 不多时,衙门内静了下来,周诠的表情倏然转为窃喜。他就知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想来现在县内的私兵发觉不对劲已经开始来救他了。 「你到现在还没想明白吗?」赵月柏拧着眉道,她见不得周诠这么高兴,一字一句地把所有事情告诉他。 「你养的私兵,早就成了空壳,还有你做的那些事,现在应该已经贴出了告示。」 周诠既然在乎名声,那就让他失去名声。 「将他拿下!」一句暴喝响起,随之而来的门被砰的一声推开。 赵月柏向书房门口看去,只见一个男人逆着光站在门口,身形只比她高了小半个头,穿着一套外嵌软甲。 第101页 他咻得一声拔出佩剑指向周诠。 从男人身后绕来两个兵士,冲到周诠旁边将人反手一押,把人拖了下去。 「请问阁下是哪位?」男人留在房间里,问出的语气略带敌意。 赵月柏不动声色打量了男人几眼,这人应该是从京城来的,许是楚清的哪个亲戚。 问人之前难道不知道先自己报上名号?赵月柏莫名地看他十分不顺眼。 「我叫茅成钧。」男人得意道,他身为京城里最年轻的禁军统领,又是太后的亲侄子,想来十分有名。 前几日特被陛下派来平乱,他便巴巴地赶来了。 不认识,赵月柏心道。 两人心不在焉地敷衍对方,现下并不是谈论这些事的时候,茅成钧抱了抱拳,转身去处理剩下的事情。 第74章 字 赵月柏和楚清连着大半个月都在帮忙处理剩下的麻烦事, 譬如要把和这件事有关的人无关的人都查清楚,定罪也有待考量。 周诠周谦钱乐等人会被茅成钧亲自押往京城,毕竟平南只是一个小小的地方, 没有权力判这种罪。 茅成钧说话直爽,做事认真,赵月柏与之相处一段时间后也习惯了他的为人处世。 「表兄, 」楚清道:「你再过两天该回京了。」 「是呀是呀,」茅成钧敲了敲佩剑, 想起周诠他就来气, 还好这段时间已经查清了:「听云要和我一起回去吗?」 「你太久没回,已经有一年大半了。」茅成钧幽幽道:「你不知我们多念你。」 一想到他表妹是为了查这些事才在外这么久回不去,他就觉得自己没用。 楚清转头将目光移向在案桌旁若无其事收拾着文书的赵月柏,摇头道:「不着急,再收收尾,表兄先走吧。」 茅成钧挠了挠后脑勺,事情差不多已经处理完,完全来得及和他一起走,这样既安全又方便。 「那你什么时候回去?」他不死心,定要问得清清楚楚。 赵月柏竖起耳朵静静听着,明白了她心里的敌意来自何处,茅成钧来,说明楚清该回京了。 她心中冷哼一声, 刚刚她可什么都听见了。 从上边紧急调下来的县令还有大半个月才能到,楚清即使想带着赵月柏一起走, 赵月柏也不能立刻离开。 楚清对这个性格直爽的表哥十分无奈, 她瞅了一眼赵月柏,只好重申道:「我得留下来。」 茅成钧眼睛看看赵月柏, 又看看楚清,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大脑顿时宕机。 这个小白脸,看起来肩不能提手不能抗,听云到底怎么看上他的。 不过听云做了的决定向来不会再受人影响,他只好悻悻然道:「好吧。」回去之后他定要把小白脸的事情告诉陛下。 ***** 平南翻了天,周诠所做的桩桩件件都被贴了公告。他欺上瞒下,死不足惜。 百姓们个个义愤填膺,特别是在看到确凿的证据后,对于周诠的行径十分痛恨。 赵月柏回家的时候特意绕路,经过公告竖起耳朵听了听百姓的看法。 一群人围在贴着告示的地方七嘴八舌地讨论。 「我还以为他是个好官!没想到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可他演得这么像,有几个人能察觉出来,莫要怪自己了。」 「周诠竟和钱乐官商勾结,这钱乐真该死。」 「该叫他周谦了,他这个小偷。」 「可我改不过来。」 「什么商?他只不过是个奴才,偷了林府的家财。」 「你看他竟连自己的主子都都给杀了,林员外多好一个人!恶奴!恶奴!」 林水砺在民间名声极好,他十年里从不间断捐赠,寺庙里的功德薄年年都有他的名字。 「据说那是林员外为了给妻儿祈福,求上天保佑,」那人长嘆一声,没想到他妻子早逝,儿子惨死,自己也惨遭折磨。 赵月柏路过片刻,便听到了不少的对话,见舆情正常,加快了驱车的速度。 赶至家中,赵月柏把楚清扶下车,后把车拉进了棚里,就径直去做饭。 楚清瞧着某人气哼哼的后背,心情莫名愉悦,也跟了上去。 灶房渐渐升起一阵阵炊烟,两人无声地忙活,却各怀心思。 用饭的时候赵月柏也紧绷着一张脸,严肃得很。她只有事想不开时才会这样一副表情,或是佯装严肃逗弄自己,楚清瞭然赵月柏现在是前者,也明白她在为自己要离开的事情纠结。 夜色沉厚之时,厢房中。 楚清躺在床榻上专心致志看着话本,似乎没察觉走近的赵月柏。 赵月柏心中更加酸涩,以前她可不这样,现在肯定是因为归心似箭。 这样想着赵月柏凑得更近了,今天回来时她想了许久也没想出来什么,脾性起了索性直接将她的大腿当成枕头,又将她手中的书抽走,扔到床尾。 「怎么不高兴?」楚清五指穿插在她的发间,揉着她的头,明知故问。 「你什么时候走?」 楚清闻言朝她眨了眨眼:「你想什么时候走?」 瞅见赵月柏脸上的表情变化得过于明显,楚清手上的动作更加柔和,她虽然喜欢逗她,到底还是不想看见她胡思乱想:「你当然要和我一起走。」 说出这句话后,她才蓦然想起自己并没有问过赵月柏的想法:「你想走吗?」 第102页 赵月柏握住抚着自己脑袋的手,她当然是想的,她想去看看楚清长大的地方,去见她的家人。 她因为楚清的一句话心情稍霁,又因为令一件事情绪低落,闭眼良久,仍觉困扰。 两人都是聪慧却也心思重的人,想得多。赵月柏大约是因为上一世的经歷,本就成熟,楚清也是从小小年纪便要操心许多。 陷在情爱中的人有时总爱钻那牛角尖,赵月柏也是如此。 「还在想什么?」楚清亲眼见过她每一寸的喜怒哀乐,对她的情绪自然也十分敏感。 赵月柏自己想不出来,也不想自己一个人胡乱纠结,「你还叫听云?」 眼前的人发出一声轻笑,赵月柏耳垂胀得通红,「你在笑什么?不许笑了。」 「原来在纠结这个,」楚清两手玩上她的脸蛋,向她解释:「这是我十五及笄时取的字,清是我的名。」 她的确是忘记了告诉赵月柏这件事,如今也大大方方承认,哄道:「是我忘了,我错了。莫恼。」 赵月柏腰间用力,一个挺身坐了起来,双手撑着床榻不看她:「我偏要恼。」 楚清好心情地笑了起来,主动近她身,「现在不就知道了吗?」 「......」,赵月柏以沉默示人,轻哼一声抬着下巴,左右不去看主动窝在自己怀里的人。 她是想坐怀不乱气定神闲,可又忍不住用余光看向楚清,正好对上的她那双流转的秋眸,最后卸甲投降。 「那便勉强原谅你吧。」 楚清抵在她肩上,乐得微抖,不知不觉向她脖颈靠近,隔着肌肤能感受到脉搏突突在跳动。 总觉得心安。 第75章 启程 「所以我们什么时候走。」赵月柏凑到楚清耳边, 低低道。方才被扰乱了节奏,这才是她的主题。 「等派下的官员到了,我们就启程?」楚清窝她怀里玩着头髮, 按照茅成钧的速度,大半个月能到京城,她们要更久才能到。到时候茅成钧兜不住话, 肯定要把事情告知陛下,也能让他早作心理准备。 路上也不用着急, 她们两人也能随心看看沿途趣事。 赵月柏挑了挑眉, 颇为无赖地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上,「好的,听云。」 听闻此言,便知道她心中仍旧酸不可耐,楚清不禁会心一笑,揶揄道,「你若是学得小白半分实诚就好了。」 赵月柏将眼闭上,十分不服气。小白要吃时摇尾巴,要人摸时摇尾巴,有人慾图不轨时汪汪叫,虽然讨人喜欢,忠心可嘉,但算什么实诚。 「那你去摸小白的脑袋去吧。」赵月柏侧头躲开玩她头髮的手, 玩闹道。 没成想脑袋被人托住,那张脸凑到她身前嗅了嗅, 渐渐紧了眉头。 「怎么了?」赵月柏以为生了什么别的事, 语速稍快了些,难不成自己身上臭臭的。她自己也嗅了嗅, 什么味道也没有。 「一股酸味。」五指穿过她的髮丝,楚清很少以霸道示人,眼下却带了些不容置喙:「是不是?」 发间的手仍然没有挪开,更是稍用了力揉,赵月柏清楚地感受到那股力道,「......是吧。」 「不过小白哪有我好玩?」赵月柏神色认真,定要问出个一二三四。 房间中静了一会儿,她的唇瓣忽然被人覆上,停留片刻后向下移,不多时一个牙印便留在了她的下巴。 楚清偏头盯着她,哑然失笑:「胡说什么?」哪有人拿自己和狗崽子比的。 * 半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两人歇了个三五天,末尾剩下的事也处理得差不多了。赵月柏也抽些时间出来处理商铺和酒楼,铺子一如往常,酒楼的建造也进入尾声。 五个长工这几天也忙上加忙,入秋后便是丰收节,将地里的菜收割好重新种下秋种的蔬菜以备来年开春用,赵月柏前两天刚给他们涨了工钱,他们做事比以前勤快更快。 赵月柏晚间时便像从前那样先进空间里种下以后要用到的蔬菜,三两天后又将其收割存放在空间的仓库里,以后总要用上的。 但她想到再过几天便要离开去繁盛的京城,平南的事情似乎来不及顾及了,多少又要再过个二三月。 那总得先找好人帮自己照看照看,至于人选......似乎没几个适合的人,思来想去,赵月柏把铺子託付给了段络和花茗,请她们在自己不在时帮忙照看几分。 前段时间答应了段络给她报酬,赵月柏很豪气地多给了十几锭银子,对于好友,她从不吝啬身外之物。 花茗看到那么多银子眼睛亮亮的。赵月柏觉得小姑娘身世可怜,也不由得多关心几分。 她想着酒楼很快就建成了,花茗手艺又那么好,届时不如让花茗来当掌厨,有事情做,就是被需要,以后也会慢慢走出来。 但见到段络和花茗亲昵的样子,赵月柏也明白花茗的心伤被治癒得七七八八了。她不由得暗暗咂舌,没想到段络这种冰块也会有这种时候。 她思索着怎么开口,是要直接问花茗有没有活干,还是委婉一些。直接问出口似乎会让人以为她觉得小姑娘懒懒的,赵月柏几多纠结。 楚请在旁边看到她的模样觉得有趣,抿了口茶后替她问道:「花茗,还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花茗点头如捣蒜,「我可以的。」 「还没说是什么呢。」赵月柏忍不住道,花茗憨得太实心眼了。 第103页 「我们想开一个酒楼,掌厨的还缺着人,打算请你掌厨,顺便帮忙找找人,大约是要十个。我们需要出躺远门,可能要好久才能回来。」 花茗对此当然是喜不自胜,点点头道:「我愿意!」,自己虽然最近忙着做些小玩意出去摆摊,然后去段络的铺子里帮忙,但时间还是能抽出来很多的。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咦,难道最近要建成的酒楼是......」 周诠失势后,再也不用再防着了,赵月柏干脆承认道:「是的。」 花茗对此神色从震惊又变为瞭然,缓了一阵后再度变为震惊。段络对此倒没什么感觉。 加上周梧周墨,六人今夜小聚,三日后赵月柏几人便要离开平南,一路北上折往路过苏州、锦州、最后到达京都洛阳。 剩下两日,楚清给周梧周周墨两人放了假,让她们好好休息,还给她们下了个死命令:「要好好玩,不许回来。」 这段时间她们奔波劳累,确实幸苦。周梧得知后撒了腿便跑遍了整个平南,或是去垂钓,又或是去买哪家的零嘴,左右她得了主子赏的银子,足足......总之有好多。 她从来不在身上存太多钱,有了便花,只有几两必须的放在身上,所以两天不到银子便花了小半。 周墨摇摇头,姐妹两个的性格天南海北,她最喜欢攒钱,又担心周梧以下花了太快,所以总会抽走一半帮她存着。 当然周墨并非是那种打着帮人存钱的名号背地里却偷偷花掉的好姐姐,她说存便一直存着,周梧小到从地上捡到的两枚铜钱至今还有一枚存在她那。 周墨从荷包里掏出那枚铜钱放在阳光底下照了照,又将铜钱上不存在的灰尘吹掉,眼神柔和下来。 两个人玩了有两天,第三天正打算回去,周梧喜滋滋地推开房间门,却发现屋子里空无一人,噢不对,应该叫空空如也。 当下两人的脸色大变,在房间里一寸寸地搜寻起来,周墨忽然想到了什么,万年寡淡的表情化了。她走到楚清房间的书桌上,果然上面有张楚清留下的纸条。 那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我们先走一步,你们也回京吧,不用担心。 这些字不甚好看,一看就是赵月柏的字。 周梧看到这张纸条瞪圆了眼,怪不得她们这么反常地给她们放假,原来是想把她们支开,然后去偷偷先走。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主子和她玩果然学坏了。 * 周梧周墨看到那张纸条的时候,赵月柏两人已经走了约有百里。 赵月柏心中暗道虽然对不起周梧周墨,但她们两人当了太久的电灯泡,该给她们好好休息了。 骑的马是实在是好马,但她们脚程慢,两个人慢慢悠悠地沿着官道一路且走且赏。 赵月柏本想着两人驾一架马车,这样比骑马舒服多了,但楚清突生主意,想两人骑一匹马。 两人路上速度并不快,也不至于在骑马的时候累到,一两日后便能到苏州城中,也能得到很好的休息,或者直接进空间里也行。这样一想,赵月柏也答应了。 而且,两人同骑,她也拒绝不了的。 第76章 口误 一路上山水秀丽, 两人虽然慢慢悠走得悠,但半日下来走了也不少。 太阳升起正上方时,因为已经入秋, 并不让人觉得炎热,反而温度适宜。 楚清会骑马,但已经很少没骑过了, 对于这件事有些新奇变来的兴奋。「想快些?」赵月柏感受到身前人压抑的雀跃,朗声问道。 「如果不会摔的话, 便快些。」她想了想, 这样回道。 这句话说得没有问题,落在赵月柏耳中却觉得是在挑·逗自己技术太差,便轻哼一声。她的马术那可是槓槓的,「你坐稳了。」 听到这句话楚清知道她又要闹腾了,不过也不至于摔到,便随她去,顺便出语逗她:「你抱稳了。」 马儿是好马,骨骼坚实,又通人性。赵月柏两手抓缰,用两臂箍住身前的人,把自己定成一个稳定的靠背。 楚清感受到马匹的速度明显加快,周边的树木迅速往后退,她窝得更深了, 惬意地眯起眼享受这一刻。 赵月柏最后还是担心跑得太快会出意外,便减了速, 再度慢慢悠悠地「赶路」。 玩玩闹闹地走了八九天, 一直到第九天的晚间,两人才走到苏州城的门口。 晚间的苏州城也繁华得很, 大河途经苏州,养得这里土壤肥沃,它位于中部偏南的地方,气候十分温和宜人。 两人走进一家客栈,把马交给小二,让他帮忙餵些草料。 小二乐呵呵地应声,客栈掌柜见她们只有两个人,便诶呀一声,问道:「两位是要一间房,还是两间房呀?」 「一间房。」赵月柏面不改色,捏着身边人的手。 「好嘞,两位打算住几天?」掌柜见她们亲昵的样子,心中瞭然,果然是小夫妻。 「住几天?」赵月柏扭头问楚清,她住多久都没有意见。 楚清笑了笑,这一笑把掌柜看迷了眼,赵月柏不动声色地靠近了一点。「住三天,」楚清道。 在苏州城里玩三天,再走下一段去锦州的路。 三天里,两人吃遍了苏州美食,楚清吃惯了的,只是于她而言看着赵月柏吃更享受一些。 时间过得很快,值得一提的还是在锦州的时候,楚清换了男装,两人在客栈住房时,也一样亲昵,这样自然被掌柜的以震惊的目光视之。 第104页 楚清看见了掌柜一副震惊的表情,玩闹心起,故意道:「我们......这次是要一间房还是两间房?」 「一间房。」赵月柏回的斩钉截铁。 断袖? 掌柜的等她们上楼后才在心底暗暗尖叫起来。大燕的断袖不多,有大家也藏着掖着,这种事并非主流,所以掌柜的才会这样。 稀客! 「大家都以为我们是断袖,」楚清抖了抖脱下的外套:「怎么办呢?」 「冲出去和他们说我们其实是两个女人?」赵月柏思考了一会儿:「两个女人该叫磨镜了,是得正名。」 赵月柏没有给自己正名,别人是别人,管他呢。 她们甚至一起去逛了青楼,但两人形影不离,别人也没机会近身。老鸨看着她们的样子,暗道这两人分明是一对,却要进这里,进了也不看别人,不知是什么奇怪的癖好。 是以两人只是进去逛了一圈,马上又退了出来。 回到客栈的时候,楚清故意问道:「怎么样,今天玩得高兴吗?」 赵月柏将人搂住,低头道:「没注意。天底下,没有人能比上你。」 楚清难得的不依不饶:「如果真有一个什么都比我好的,怎么办?」 「诶呀,不会有的,没人比得上你。」赵月柏重申一遍,压着她的嘴角。 「不许油嘴滑舌,如果已经有了,怎么办?」 闻言,赵月柏头都大了一半,不过她对于这些问题自有一套心得体会。她嘀咕一声,「那她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有了我也绝对不多看一眼。」 随后见楚清满意地点了点头,赵月柏心道这一关已经过了,松懈下来。 结果响起另一句问话,温热的气息洒在耳垂处:「那如果......」 赵月柏顿时警觉起来,她深知这个问题会比上个问题更难缠,果然紧接着她便听到:「那如果有一个人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声音也一样,什么都一样,怎么办?」 「什么都一样?」 「什么都一样。」 「那不就是你本人吗?」赵月柏闷声笑道,觉得心上人果然可爱极了。 见她发笑,楚清不满,捏住她的下巴:「不是我本人,是另一个和我一样的人,有两个我站在你面前,你只能选一个,另一个就会消失,你选谁?」 这个问题足以与女朋友和妈妈同时落水先救水相媲美,赵月柏暗道,不管哪个时代的女人果然都会问这种问题。 「我肯定会分得出来的,」赵月柏道:「哪个是与我......夜夜相伴的人,我还不知道吗?还是说......你不信我能认出你?」 被反将一军,楚清捏在她下巴的手松了,反而软声道:「你就告诉我吧。」 「没有人能取代你,一模一样也不行。」 赵月柏正色道:「况且,怎么会突然多出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人,肯定是有人想行恶事,那一定是个恶人,我定要找到然后惩罚她。」 「敢模仿你,不要命了?」 「恶人」掀起眼皮含羞带怒地嗔了她一眼,终于满意了。 两人走走停停,玩玩闹闹,一个月过去后到了洛阳。 城门外茅成钧领着人早早地就令领人等着,远远看到前方两人同骑一匹马,相处亲密。 陛下天子之躯尊贵,楚清没到前就给他寄了信不许他和茅成钧一起在城门等着,故而并没有来。 马儿迈蹄到了茅成钧跟前,赵月柏先下马,再把人扶下。 茅成钧摸了摸鼻子,在在旁边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听云前几天来的信就给他们警告过了,不许给这位未来的驸马爷下绊子,他也不敢不听,但心中蠢蠢欲动,总会找到机会探探这小子何方神圣,看看他是什么来头。 尽管他已经查过了,就是一个普通人,虽然长得俊朗,能力也不差,但家世和京城里的才俊比起来,还差了一大截。 但是人家又立了大功,他这个做表兄的想了半天,没想出什么头绪,但见了两个人也觉得养眼。 等楚清下了马,茅成钧指了指旁边的马车:「听云,你们将就先坐马车进宫里去吧。」 茅成钧在洛阳里的热度不低,很多人都认识他,他在城门口等人的时候就有人已经注意到了。 进了城后,马车外边总有人在嘀嘀咕咕:「这马车里坐的是谁呀?」 「刚刚离得远,没看仔细。」 赵月柏也坐在里边,听着外边人叽叽喳喳的声音,暗想这一程似乎并不简单轻松。 「别担心,」楚清稍微撩开了点帘子,从侧边看出去,外边的人并看不清她的脸。 已经有两年没回来了,洛阳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太大的变化。 她们先去了楚清的公主府,公主府比平南那处小院子大了不知道多少,是先皇生前就下令建好的。 「外男不可住入府中,」楚清摸了摸她的脑袋,别院已经打扫好了,给她住正合适。 赵月柏也只能接受,她哼哼唧唧几声,「那我岂不是见不到你了。」 「是见不到了,」楚清笑道:「我回来后,事情怕是多得很。」 周梧周墨比她们快了好几天。楚清刚到府邸门口,就看到周梧幽怨地盯着她看,周墨倒还好,见到她规规矩矩地行礼。 赵月柏很是高兴地对她们笑笑:「好久不见。」 她并没有得意太久,马车紧接着被驾向另一方向的别院,周梧看着她远去的身影乐得发笑,终于到了赵月柏吃瘪的时候。 第105页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别院处清幽,最适合修养,这里也没几个人,下人们也不会狗眼看人低,更是伶俐得很,对赵月柏态度十分恭顺。 有个侍卫在府中排行第九,年龄不大,却很机灵,这几天里赵月柏便和他消遣解闷。 「公主何时会过来?」赵月柏逮着他问,楚清回来太忙了,据说回来当天就进了宫。 赵月柏猜测是在处理周诠谋逆的事情,周诠之前就被茅成钧早了十几天押过来,这几天听外边传来传去的风声,大多都是在骂端王和周诠不安好心。 「小的也不知道。」小九挠了挠头,「公子无聊的话,要不小的带你去逛逛。」 两人商量了一会儿,结果并没去逛成。只因还未出门,别院就来了人,那人一身太监服,小九见了人赶忙行礼:「黄公公。」 黄公公是宫中的老人了,侍奉了先帝和陛下两代君主,地位不低,他来肯定是有重要的事。 赵月柏对他拱了拱手,也跟着小九喊了一句:「黄公公。」 黄叙心中暗暗满意,这人通身气质并非乡野小子,有规矩却不卑微,且长得有十分模样,怪不得殿下会中意他。 「传陛下口谕,今晚设宴,请您进宫赴宴。」黄叙道,普天之下能让陛下设宴接风洗尘的人可不多,面前这个赵月柏算一个,他斗胆猜测陛下是存了想看看他皇姐夫的心思。 宴会是楚衍提出来的,头是楚清点的。宫中正和姐姐喝茶的楚衍打了个喷嚏,又赶紧咳嗽几声加以掩饰,不然他皇姐又要絮絮叨叨,说他不好好顾好身体之类的话。 对于他皇姐的眼光,楚衍是一万个放心,他从不怀疑他皇姐看人不行。但这种事毕竟重要得很,他父皇母后都不在了,那皇姐的终身大事自然是要他这个做弟弟的给她把关。 当天晚上,赵月柏第一次被领着踏入宫门。 皇家气势雄伟,再有钱也难有这种排场。赵月柏踏着一段段阶梯,两个小宫女将她带到一座豪华的宫殿前,她一眼望过去就看见了坐在里边的日思夜想的人。 她望着她笑。 赵月柏略略朝身边的两个宫女点了点头,算是致谢。 两人受宠若惊,很少会有人对着她们这种身份的人道谢,连连摆手。 殿内现在人已经很多了,赵月柏刚踏进门槛的那一刻,无数双眼睛就定在了她的身上。 今晚的衣装是楚清亲自挑了差人送过去给她的,银白绣着烫金边的长袍把人衬得神采奕奕。 有些人正想小声讨论几句,想到什么又禁了声。 赵月柏并不在意这些眼光,径直朝楚清的方向走去。 楚清给人留了在她旁边的位置,这个行为不亚于直接宣布赵月柏的身份,众人的心里更加讶异,看来殿下和这位情深伉俪是真的。 楚衍还没有来,赵月柏想了想,按套路皇帝从来都是最后一个出现的。 「在别院过得如何?」楚清抿着笑问她,这几天她太忙了,两人都没有见面,看赵月柏的脸蛋,似乎还长了肉。 「好得很,」赵月柏点了点头:「我这几天把别院所有的地方都探了个遍,像殿下小时候自己绣的刺绣也被我不小心看到了。」 她说这话甚无道理,那些刺绣之类的物事分明被自己好端端地放在专门存这些的小库屋里,如果不是赵月柏特意去看,又怎么会不小心看到。 这样想着楚清轻剜了赵月柏一眼,就是这种不痛不痒的责怪才让赵月柏愈发大胆,她给已经空了的茶盏里重新倒上茶,轻抿了一口,笑道:「住在别院离得这些天好是好,就是看不见殿下,怪让人怅然的。」 两人说话并没有特意压着声音,故而赵月柏说的话旁边的人很容易就听到了,而且不排除他们有主动听的可能。 赵月柏的话一出口,周围正在喝茶的贵族小姐们马上被茶水呛到了,连连咳嗽了好几声。 这些话太直白了,惹得一群女孩子红了脸,尽管不是说给她们听的。 楚清对此温和一笑,「现在看见了,如何?」 「好看极了。」赵月柏看着她的眼道,几日没见就能让她思之如狂,她太想她了。 一群人各怀心思,两个正主旁若无人。 片刻后,整座殿内静了下来。赵月柏抬眼看向门口,明黄色的龙袍十分显眼。 穿着它的人是个少年,脸上还带了几分尚未褪去的稚气,但又有一种已经能处理万事的游刃有余和身处上位的不怒自威,三种气质融合得恰如其分。 众人高声吶喊恭迎他的到来,楚衍一路走到楚清的面前,喊了声:「皇姐。」随即才走到上座坐下。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彰显了楚清不一样的地位,赵月柏明显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变得更多了。 楚衍路过时自然也看到了赵月柏,但他没有喊人,想着以后得叫这个人「皇姐夫」,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 他也听皇姐说了赵月柏的功劳不小,占了大头,合情合理都该给人足够分量的赏赐,更何况这个人还是自己未来的皇姐夫。 坐下后,楚衍双手一抬:「起身吧,诸位不必紧张,当作是寻常宴席便好。」 众人陆陆续续起身,楚衍找好时机,正打算问:哪个是赵月柏? 其实他当然知道哪个是,这里边多多少少蕴含了些少年人给姐姐心上人的下马威。 第106页 但话出口,却变成了:「哪个是皇姐夫?」 众人一愣。 赴宴的有不少青年才俊,皆跃跃欲试,实际却动也不敢动。 楚衍说完,自己也愣住了,心中懊恼不已,但他马上恢復过来,接着方才的话又问了一句:「哪位是皇姐夫?」 楚清莞尔一笑,赵月柏则淡定自若地起身,对上边的小皇帝行了一礼:「陛下,是我。」 第77章 婚前 「皇姐夫, 」楚衍顿了顿,一句皇姐夫开口就得用无数句皇姐夫起头,这无异于是在向众人宣布他楚衍同意了这门婚事。 他心底暗恼, 还没开始发布考题就先公布结果了,简直是犯了天大的错误。 「近几日舟车劳顿辛苦了,」楚衍道, 封赏芝士还要等到宴席后再拟旨。他已经打定好主意,皇姐说不许因为她的关系赏多了, 更不许因为她的关系封低了, 真是把自己的心思摸得透透的。 「谢陛下。」赵月柏很想回他一句不辛苦,她们两个是玩过来的,哪有什么辛苦一说,但楚清的手在偷偷捏她,更何况那是皇帝,她只好顺着楚衍的话点了点头。 楚衍又说了几句,亲切随和:「皇姐夫不必拘礼,放开了玩。」楚衍并不会看不起从平南乡野来的赵月柏。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即使平南相较于洛阳苏州这些地方不繁荣发达,那也是他楚衍和官员的原因, 又怎么能看不上只是当了个挂名小官的身为他皇姐夫的赵月柏。 楚衍使劲给自己和赵月柏找理由。 而且相反的他心底其实十分敬佩她,前面那些只是无伤大雅的小打小闹。 赵月柏又坐了下来, 楚衍讲完话后便开始上菜, 一个个宫女捧着精制的佳肴上来,宫内所做的菜餚比他们自己做的毫无疑问是完全两种味道。 楚清虽然深知赵月柏不会怯场, 也不会拘谨,她坐在这里就自成一片天地,却还是忍不住担心赵月柏第一次来这种场合会不适。 哪知赵月柏先给她夹了一筷刚上的佛手金卷,她反倒成了被照顾的这个。 「如何?」赵月柏好奇问道,「殿下觉得哪个好吃,我也可以做。」 佛手金卷是由瘦猪肉末、鸡蛋、马蹄三者配之以料酒所做,入口咸鲜,听说还有解毒清色醒酒之效。 「还可以,」楚清咬了一口她夹过来的那一块,怎么会不知道她是哪门子心思,「什么都会做?」 「不会的可以学。」赵月柏想了想,大不了找皇帝小舅子要几份菜谱。 周围谈话声此起彼伏,宴席向来都是打点关系的好时机,今天的主角虽然是赵月柏两人,但开始之后并不会时时刻刻有人关注。 她们两个人讲话也乐得随心自在。 少有几个人听到赵月柏要回去下厨,也是吃惊得很,越发觉得楚清将人拿捏得死死的。 周围也有其他人会上来敬酒,但很难打破两个人黏煳煳的气氛,只好作罢。 宴席有美酒佳肴,也有乐师舞姬。乐师或抚琴或吹笛皆天籁之音,舞姬罗衣飘逸,舞姿曼妙。 楚衍举起酒盏用袖子挡住半张脸,实则是在偷偷观察赵月柏对于舞姬的反应,若是敢有半点痴迷,不管怎样都要反对。 若是出了岔子,那他便赐二人和离也行。 他最痛恨那些三心二意,前后不一的人。 好在赵月柏对于这些似乎并不敢兴趣,眼里心里都只有他皇姐一个人,楚衍便暗戳戳给赵月柏多加了几分。 赵月柏不知道自己有惊无险地在楚衍的算计里走了一遭,她认认真真地听着楚清介绍来赴宴的人。 「那位白髮长须的老人家是太师。」楚清笑道,「他旁边的那位是姜丞相,都德高望重。」但两个人常常不对盘。 视线一转,到了茅成钧的身上,茅成钧看到她们看他,咧起大白牙沖她们笑,主要是沖楚清笑,两人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唿。 一双手忽然覆在了楚清的眼上,赵月柏回头一看,是个穿着竹青软毛织锦绣花袄的少女。 「猜猜我是谁?」她音色清脆,灵动极了。 她们应该是熟识,可能是楚清哪个妹妹。 「我猜是潇……。」 「潇什么?猜不出来就不让你好受!」少女追问道。 「潇潇。」 少女喜滋滋地点头,「猜对了!」随后松开捂着楚清眼睛的手,将下巴搭在她肩膀上,看向赵月柏:「妹夫。」 妹夫?赵月柏一愣,这少女看起来还没那么成熟。 楚清笑着给她解围:「这是安仪郡主。」 「郡主。」 紧接着少女便挤在两人中间坐了下来。 三个人在外人看来蛮有一家三口的气氛。 一直等到宴席结束,楚潇才被嬷嬷带走。 「这是前中军大将军的女儿楚潇,受了刺激,被父皇收为养女,赐了国姓,比你还小上三岁。」 「但她总以为她年龄比我大,」楚清无奈地摇摇头。 众人等楚衍先离开,才敢退下。 楚清带着赵月柏去了偏殿,稍近了点,便能看到刚刚那道明黄身影。 没有外人在,楚衍卸下了浑身的防备,坐下后道:「皇姐,姐夫。 一想起先前在宴上的口误,他便燥得慌,不过既然已经开了口,他索性也直接这样称唿赵月柏。 第107页 他直起身,郑重其事向赵月柏半弯腰拜了两拜,赵月柏一脸惊愕地看着小皇帝的动作,竟也忘了躲开。 「第一拜谢姐夫帮忙彻除端王党羽,第二拜谢姐夫救下皇姐和对她的照顾。」 见他老成持重,赵月柏转念一想他身为大燕天子,早熟才是正常的。 「陛下言重,草民愧不敢受。」赵月柏敛了神色。 「那些人,过两日就该行刑了。」 周诠被行刑那天,赵月柏远远地看了一眼,一瞥便走了,她并不想再在疯子身上多花一秒时间。 周谦与马枫则被流放。 赵月柏曾去天牢中探望过,都是一副囚徒样,马枫还好一些,他本就习武,身体比周谦强上好几倍。 「以后莫要再捲入这些事里边了。」赵月柏看着他们道,掏出十几两银子递了过去。周谦有脑子,马枫有力气,到了边疆虽然活得艰难,但好歹能活下去。 「我求您一件事,」犹豫半晌,周谦还是开了口:「床底的男尸,求您好心找人帮忙埋了吧。」 「你放心吧。」赵月柏道,在离开平南前,她就托人将尸体下葬了,昌林那边的另一具,她也托人帮忙埋了,算是给她们积福。 马枫蹲在角落里,除了赵月柏刚出现的时候打了个招唿,其他时候都没说话,此时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便睡了过去。 因果自得,赵月柏没停留太久,退了出去,她今天还要去宫门口等楚清出来。 * 楚衍找了个恰当的时机,将赵月柏封为了郡侯,食邑一千户,又赏绫罗绸缎、金银珠宝。 郡侯这个爵位说高不高,说低不低,上有亲王、郡王、国公、郡公,下有县公、县侯、县子县男等。看着虽只是一个不上不下,实则朝中并没有多少人有爵位,因此在他人眼中赵月柏圣眷正浓。 有人说这是小地方出了金凤凰,话里话外难掩酸味,也有人说她这是攀高枝儿。但都是少部分人,赵月柏并不在乎,她觉得他们说的也没错。她确实是从小地方来的,楚清也确实是高枝,而且对她来说就是最高的那根树枝。 她想到这脸上的喜悦之情溢了出来,楚清时不时听见她闷笑几句,转头看她:「想什么呢?乐成这样。」 「想你呢。」偷乐的人正经道:「一想到你我就高兴坏了。」 「少学些油嘴滑舌的腔调,」楚清作势训她:「小登徒子。」 赵月柏殷勤点头:「受教了,弟子一定改。」 楚衍不能随时随身地出宫,他便让茅成钧给他探探情报,譬如说赵月柏有没有欺负人、有没有冒出些品性不好的端倪来。 对于楚衍这种心情,赵月柏理解得很,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楚衍在意他姐姐,那总归是好事,她希望楚清除了她,还有很多人的爱。 茅成钧这人得了令,偶尔也邀赵月柏一起去喝酒吃茶看戏听曲之类,发现赵月柏这人似乎对除了他表妹以外的女人都没兴趣,十分满意。 「陛下,臣觉得赵月柏是我朝柳下惠,洁身自好,坐怀不乱。」茅成钧回想起这几次:「他离其他女人都远远的,有时候还拒邀。」 「咦,有一个,有一个六扇门的女郎中,他们走得还挺近。不过殿下和她也相识,应该是好友。」 「那女郎中还挺神,据说是前段时间新招的。」茅成钧马上将她的事迹一一道来,又想了一会儿,「姓姜,名宁音。」 「嗯,」楚衍揉了揉眉心,还想再吩咐什么,耳边却传来一道尖细的太监音:「长公主到——」 楚衍右眼皮一跳,皇姐求见不用报备是他登基不到一年就给她开的特权,但她好几年都没有用过,今天居然......他心道不好,赶紧正襟危坐,茅成钧也立刻站好。 楚清杀了进来,笑得如春日和风:「听说成钧表兄这几天带着人玩得很好,陛下想不想也来一起吃酒?」 「不不不,朕得励精图治、勤政为民。」楚衍严肃道:「又怎么能沉迷于这种事?」 「我也要恪尽职守,勤勉尽责。」茅成钧紧跟着表明态度:「再也不沉迷这种事。」 楚清冷哼一声,「你们莫欺负她...初来乍到,净想着为难她,本宫不是说了不许给她下绊子?」 「我们是怕他不好,不主动...」楚衍心虚道。 「不,」她垂眸想到,赵月柏并不是男人,她是一个真真切切的女人,「她也......」 楚清第一次觉得有些话如此难以表达,「她并不需要总是为我付出,我们是互相给予的。」 楚衍一愣,随即明白了楚清的意思,「明白了,皇姐。」看来有时候自己偷偷地考验赵月柏,他皇姐心疼了。 楚衍握起拳头放在嘴巴前轻咳几声掩饰尴尬,「那朕以后不为难姐夫了。」 ...... 第二天,一道圣旨直降到了公主府别院,「赵月柏接旨——」 来传话的仍旧是黄叙,他接着捧起圣旨嘹起嗓子大声念出上边的内容——先是夸长公主温良恭简、言行端方、妍姿出众,再颂了对朝廷的功劳,紧接着才说道赵月柏,小皇帝的私心甚明显。 最后才道:闻郡侯赵月柏人品贵重、仪表堂堂、且未有家室,与公主婚配堪称天造地设,佳偶天成,兹将长公主下降郡侯赵月柏,由礼部与钦天监操办,择良辰完婚。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第108页 念完,黄叙脸上的褶子都堆了起来,满面笑容:「赵郡侯,长公主,恭喜。」 宣旨时两人都在别院,楚清按惯例给黄叙递了个小荷包,里面并没有多少,但就楚清的身份来说已经足够。 黄叙笑眯眯地接下,「那奴才就先回宫復命了。」 等他走后,赵月柏眉头已然蹙起,她在想事。 须臾,青葱两指放大挡住了她的视线,抵在她眉间,揉着眉心,「想什么难题呢?不高兴吗?」 「我在想聘礼都该是些什么,」赵月柏道:「我要好好琢磨。」 第78章 成亲 闻言, 楚清微微颔首,贊同道:「那得好好琢磨,是要花掉你不少银子。」 赵月柏想了想, 银子她本就有了许多,加上前段时间受赏的金银,完全是够用了的。虽然或许会全都花光, 但于她而言钱都是用来花的,而且还是唯一一次的婚礼, 那她倾家荡产也没问题。 「净胡言乱语, 」楚清剥好一粒葡萄,压着她唇瓣:「真倾家荡产了我把你捡回去,你就好好为我卖命吧。」 「而且会有司礼监的人来带着的。」她安慰道。 赵月柏为自己辩解:「因为我第一次成亲,有点紧张。」 话音刚落,又一颗葡萄抵在了她的唇上,「该。」 其实她也紧张。 婚事流程繁琐,到大婚时的亲迎前,还要採纳、问名,再是请纳吉、纳徵和请期,最后才是亲迎、拜堂、宴宾、闹洞房。 前面环节都得慎重花上好几天,一通忙下来婚期被定在了下月的初七。 下聘日前,赵月柏已在司礼监的协助下将礼单列好,「羊脂白玉碗、不归砚、须弥墨......」 礼单上的物品她一一挑过, 在全部整合后,赵月柏发现确实身家花了一大半, 有一部分还是在她从空间里挑了很多这里极少见的东西拿出来和她的小舅子交换得的银子。 但无所谓, 她沉沉笑道,其实还应该花得更多, 更多,再多也值得。 洛阳从圣旨颁布那天就已经传开了,众人都认定赵月柏是板上钉钉的驸马爷,对她的态度也一改再改。 本在这件事之前,就有人巴结讨好她,现在这些人更多,但他们一直找不到机会。 赵月柏常呆在公主府,或和楚清逛着洛阳,她的郡侯府在公主府附近,因此偶尔也会回郡侯府呆着。 周梧暗地里对周墨说:「赵月柏实在是像个小孩,这么大人,一点也不成熟,还没成亲就和主子天天腻在一起。」 周墨一直以来觉得周梧缺根筋,现在更加坚定了这个看法,她以沉默相应,「......」 「这......」周梧说完,也发觉自己说得不太对,在平南的时候她们就已经很腻歪了。 除了这几处地方,赵月柏还会去六扇门找姜宁音叙旧。 当时姜宁音离开平南后,并没有直接来洛阳,而是走走停停,经过了很多地方。 「你们到了的前几天我才到,当时我到六扇门后,报了声名号就有人把我领了进去。」姜宁音向门主告了假,这几天她们这里显得很,没几个伤患,所以她开些小差也没人管。 「为何你才到洛阳?」赵月柏好奇问道。 姜宁音比起刚认识的时候成熟了很多,但说起这个,明显有些激动。「经过云州的时候,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赵月柏摇头,她今日来其实还有别的请求,但得先把姜宁音聊得高兴了她才好请人帮忙。 「经过云州时怎么了?」 姜宁音性子直爽,当下就把整件事全都说了出来:「有个女人,双腿站不起,只能坐在轮椅上,说久闻我大名,想让我帮她治腿。」 「我帮她治好后,她居然想把我用重利诱惑我留在云州,还好我跑得快,差点就答应她了。」 赵月柏颔首道:「那你又做了件善事,不如再做一件。」 从这几日赵月柏周围人的表现来看,姜宁音已经知道了赵月柏和楚清两人的身份。她并不觉得两人以前瞒着她有什么,师父说过,出门再外要留三分心眼,真实身份少与人道,免得招来祸事。 「我就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说吧。」姜宁音豪气万丈地一挥手,「看在你马上要成亲的分上,我就帮帮你。」 「我想请你帮忙做几颗的解酒丸,喝了一晚上酒不会神志不清的那种。」 她早早地就打好了主意,成婚当日肯定有一群人过来劝她酒,尤其是茅成钧,楚衍身为天子应当不至于那般,但肯定也会偷偷给茅成钧指示。 而其他药馆里的医者医术平平,她总担心药效不好,到时喝到一半便要爬在桌上酣然大睡。 姜宁音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明白这个任务十分重要:「好。」 * 「红绸花双牵,四拜洞房。」 「合卺酒——」 公主府里,赵月柏默念着几句话,边想着迎亲的顺序。 「在做什么?」楚清刚进别苑,就听见赵月柏念着什么话,好奇道。 赵月柏一跳,「没什么。」 这几天赵月柏一个人神神叨叨地念叨,有时被她撞见又躲着她不让她知道。 或许是临近婚期,她紧张了。 婚前三天,楚清被接到了宫里。 对于这件事情,楚衍绝不松口,坚决不给两个人见面的机会。 第109页 「婚前三天不能见是习俗,所以才让皇姐进来住着,而且这些良辰吉时都已经定好了,若出了什么意外,那可不行。」 一改往常都是楚清念叨的场景,絮絮叨叨的人换成了楚衍,眼下殿内只有他们姐弟两人,说话不用顾及太多。 他并未娶妻,六宫之主还空着位,却说得头头是道。 「好好好,」楚清无奈道,偶尔分开也没什么不好,最好让赵月柏多想想她。 楚衍欲言又止,有些事情还是等以后再说,现在不说些扫兴话。 重新住进宫里的第一天,楚潇似乎听到了周围人说什么——拦门。 她现在九拉着楚清的袖子,「我也想——」 这样的撒娇,楚清对这个妹妹毫无办法,只好道:「那便让潇潇作最后一个,好不好?」 「好、好好好!」楚潇雀跃地连声道,「我要一道难题。」 「她到了你这,你就问她......」 楚潇附耳过去,听完后狐疑看着笑吟吟的人:「真的是难题吗?」 「难得很,她定要想好久。」楚清拍着她的脑袋安抚道:「就靠潇潇帮我拦下她了。」 楚潇牢牢记住问题和答案,又小声确认了几遍,才心满意足。 —— 三日时间过得极慢,赵月柏自己在府里左等右等,但楚清不在身边,也正好方便她一个人继续在心里排练迎亲的流程。 盼来盼去,到了初七当天早上,从宫中送出了一大批红木箱,里边装着楚衍亲自从各国进贡的贡品。 「吉时已到,郡侯,该去了。」 赵月柏一拢红衣,身姿修长。 她骑着高头大马从郡侯府出发,身后跟着一架泛着宝气的马车。赵月柏一路上撒着碎银,引得百姓哄抢,但她有度,隔一段路撒一次,免得人挤人,耽误了时间。 「模样真好。」底下有人讨论道,落入了赵月柏耳中,她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红袍,面红耳赤,希望楚清喜欢。 这场婚礼的路线与平常的不同,赵月柏先从郡侯府出发,再入宫将人迎出回到公主府。 皇宫大门有两人拦着,那是宫门守卫,这一关赵月柏递了个手牌,守卫们知趣地闪开,他们还没有这个胆子拦郡侯,有那也是其他贵人的事。 今日赵月柏被特许宫内骑马,她便一直骑到楚清常住的宫殿的殿外门才下马,小九很利索地将马接过,在旁等候。 这也是第二道门,一群少男少女堵着,喜烘烘地大声问道:「以后敢不敢三心二意?」 「不敢,不敢。」赵月柏摇头道:「三心二意,天打雷噼。」说完她便一个个散喜钱。 这群人都是些达官贵人的儿女,在家里耳熏目染下对的事也能看出一二,更何况家里长辈还特意嘱咐过要有尺有度,不得肆意妄为。 眼前这位新晋驸马爷正得圣眷,这喜钱虽不多,但他们收得畅快。 一个个收了喜钱,也就散开。 踏过一段段阶梯,红袍到了殿内门外,明眼人都能瞧出她的心急。 「能文能武,方能过了我们这关。」茅成钧果然领着一群人堵在殿内门口,拦住赵月柏,开始折腾她。 虽然玩乐,但也是点到为止,楚清身份不一般,他们并不敢太过闹腾,拦门也只是浅浅作样子。 楚衍还没有出面,按礼制他是不能参加这种拦门的习俗,只能等到拜堂时再出面。 赵月柏很顺利就到了楚潇这儿。 「郡主。」赵月柏以为她只是过来看热闹的,并没想到这小姑娘也要拦她,沖她笑笑便要推门进去。 「你等等,」楚潇连忙挡在门前,「我还没问呢!快退后几步,还不许进去。」赵月柏只好听她的,看楚潇是最后一个了,心情也无比紧张,「请郡主出题。」 楚潇得意道:「我这个是今天的新娘子亲自出的,你可给我小心答。」 闻言,赵月柏认真了,不过楚清应该不会欺负自己吧。 她紧接着便听楚潇问道:「新郎官,只能答一次,你说,长公主最好什么?」 好甜口,喜竹青色,还有小猫小狗,钟爱......赵月柏心中过了一遍,却不知道到底该回哪个。 这范围太广,她生怕回答错了惹里头的人不高兴,忽然赵月柏眼神一亮,自信道:「当然是最好我了。」 楚潇一怔,「你怎么猜这么快?」小清明明说是道难题! 「大概是臣和殿下心有灵犀。」赵月柏朝她拱手。楚潇撇了撇嘴,闪身让人将门推开。 赵月柏的心愈跳愈烈,快到从她的嗓子眼里蹦出来。 门被缓缓推开,一道与她同色的身影端坐在梳妆檯前,凤冠霞披,手如凝脂白玉与一身红衣对比极明显。即使头上还盖了一帕子红盖头,也能想像出底下的顾盼有神。 赵月柏一时间忘了下一步要做什么,呆呆地站在门口。 两个嬷嬷分别侍候在两旁,见状赶紧招手示意,以免误了时辰。 赵月柏如梦初醒,三两走到楚清身边,俯下身子道:「我来了。」 「嗯,」她听见人应了一声,带着出嫁特有的羞意。 按大燕的习俗,新郎官要背着新娘出府,赵月柏在她耳边轻声问:「那...我背你?」 楚清心道,难道还要别人背,红盖头覆着看不出赵月柏的神情,但定然是呆呆的。 第110页 第79章 春宵(正文完结) 「你背呀, 」楚清蜷着手指,抬眼隔着盖头和赵月柏对视,即使有布料阻挡, 但赵月柏的视线太过热烈,她清楚地感受到这人身上冒出的热息。 话音刚落,那道热息一下离她近了许多, 赵月柏用手牵住了她的手,指腹贴着她掌心, 嗓音由于激动而轻颤:「我背…」 两个嬷嬷在旁边, 觉得自己俩很是多余,其中一个提醒道:「殿下,郡侯,时辰到了。」 要说宫里的规矩之严,从嬷嬷的称唿就能听出来,未完礼之前,绝不改口叫驸马。 赵月柏被提醒,连忙弯腰道,「殿下,小心些。」 红盖头下的耳根微微泛红,楚清在嬷嬷的搀扶下贴在了赵月柏的背上,两手勾着她的脖子。 隔了两层衣物的紧密相贴,她能清楚地感受到赵月柏扑腾扑腾的心跳。 那赵月柏肯定也能感受到她的, 想到这里,楚清搂紧了些。 背后的人不重, 赵月柏背起来费不了多少力气, 她直起身来,轻声道:「不会摔跤的, 别担心。」 语毕,她迈开腿,一步一步地踏着脚底的实木板向殿外走去。 她走得小心,边走边感受身上人的心境。方才从殿内门走入,花的时间短得很,可重新走到殿内门,却花了差不多两倍的时间。 宫殿门金碧辉煌,跨出门槛的那一刻,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不止是因为他们赵月柏,更是因为楚衍的突然出现。楚衍站在正门口,并不是在拦她,只是作为观看这一幕的旁观者。 赵月柏背着人对他道:「陛下。」 「免礼,去吧。」楚衍看似没什么情绪,可只有他知道现在自己内心有多感慨。 楚清自然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朝楚衍发声的方向看去。 随后她又感受到背着自己的人再度动了起来,离这座宫殿越来越远。 赵月柏稳稳地将人背到殿外门,随后一步步走向迎亲的马车。 等赵月柏快要离开他们的视线后,楚潇才反应过来,连忙追了上去。 道边只有两列守着的护卫,一直从殿内的路延绵到宫门,无不彰显着皇家排场与威严。 她小心翼翼地将人放下,身边候着的宫女自觉地上前将楚清扶上马车。 回府的路很长,赵月柏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离府越近,她笑得越深。 今日洛阳的树上挂着数不胜数的红绸带,被风一吹,舞动得更加飘逸,让道上两侧的人伸头探脑地观望那架马车和它前边骑马的人。 他们暂时见不到楚清的风华,却也能想像,尤其是赵月柏一身红袍在前,讨论声便越来越多。 「佳偶天成,比折子戏里写的更胜一筹。」 马车上的楚清面上覆着红盖头,并不重,只是难免让人有些不适,她抑住了想掀开的冲动,嘴角扬起。 落轿处地铺红锦毯,一眼过去望不到头,必经的路上撒满了花瓣,蔓延至府内深处。有婢女将她扶下马,赵月柏紧接着到她的身侧牵起她的手。 「跨火盆——玉凤抬足迈盆火,凶神恶煞两边躲」司礼高声喊道。 两人一齐走向门口的火盆,「抬脚,」赵月柏轻声提醒,两人顺利跨过。 这条路她们走过很多次,今天的一遍却意义非凡。路旁还有婢女不断在撒花瓣,地面上掺着些炮竹碎屑。 正堂内燃着成对成对的花烛,将府内照得愈发亮堂。 两人分别拉着红缎条的两端,绸缎将两人连起来,她们靠得极尽。 「天地为鑑,日月可表——」 随着司礼高唿出拜堂二字,先拜了天地,再拜了高堂,找了宗室里关系近的又德高望重的老太君受礼,最后便是对拜。 「两心相契,琴瑟和鸣——」 赵月柏站得格外笔直,柔情填满了整个心房,她随着司礼的高喝弯下了腰。 ...... 一群人簇拥她们两人向新房走去,准备看挑盖头。 红烛摇曳,被面撒满了红枣、莲子、花生,赵月柏扶着人坐上椅。 司礼等楚清坐下后,见赵月柏又拿好了喜秤,朗声道,「左挑称心如意——」 赵月柏的手微微发抖,按司礼的话缓缓在左边挑起一个角,从这个视角正好能看见她白皙的侧脸。 赵月柏忍住直接全部挑起来的冲动,照着顺序再挑了右边,最后司礼的话她已经听不见了,喜秤移向盖头中间。 盖头被缓缓挑开,盖头下的人稍仰着头,先是下巴,再到鼻尖,挑起到露出耳根的时候,楚清的半张脸已经露了出来, 所谓明眸皓齿,肤如凝脂,赵月柏却觉得这些词都配不上此时此景中的人。 两人目光交汇,楚清一眼就瞧见了她泛红的耳根,轻笑出声。 其他人在旁噤了声,自从盖头被挑开屋内的声音都消失了,安安静静的。 「殿下,该合卺了。」司礼提醒道,她感觉自己十分多余。不仅如此,还感觉屋内的其他人都十分多余。 楚潇雀跃拍掌:「合卺合卺合卺酒!」她一闹氛围便热了许多。 两人各执起一盏酒,穿过对方的手臂,一仰一俯。 这一切如梦似幻,赵月柏甚至还没反应过来,酒盏就空了,后面发生的事太快,其他礼俗行完,一直到她被带出去才反应过来。 「去哪?」 第111页 「新郎官该出去喝酒了!」茅成钧笑骂道,这是礼节,他胆子也被撑了起来。 楚衍观完礼留了一会儿便走了,他的威压会让其他人觉得不自在,而且他也不想破坏这个氛围。 「多喝些,酒量不能不行啊。」有人起闹般开口。「是啊是啊。」其他人也闹哄哄的,「再来一杯!」 除了他们,还有一部分楚清的倾慕者,发誓要将赵月柏灌得大醉。 姜宁音也被邀了入席,她甚至给赵月柏提了个要求,想自己单人一桌。 这个小要求赵月柏当然是答应她,此刻姜宁音正喜滋滋地在角落的那一桌自己一个人吃着菜,边看着赵月柏被众人灌酒的景象,也不孤单。 「好酒量!」一群人喊道,见赵月柏一碗皆一碗地喝,脸上却只泛了红,还以为她千杯不倒,正想继续劝酒。 没想到赵月柏两眼迷醉,脚步虚浮,撑着桌面:「不喝了。」 「醉了!」他们喊道,也不敢真把人灌得神志不清,连忙收了手,醉成这样已经可以了。 两个侍女要过来扶她,赵月柏后退几步:「我自己走。」 实则赵月柏一早便服下了她托姜宁音制的解酒丸,喝了十几杯也没有一丝醉意,反而是闹着灌她酒的人开始分不清东西南北。 姜宁音在旁边一桌看得暗暗咂舌,心说这人演得真像。 赵月柏不想留楚清一个人呆着,三两下回了房推开门。屋内除了楚清还有几个婢女和喜婆,楚潇也陪在她身边。 她身上繁重的喜服和凤冠早已被摘下,多了分随性。 喜婆和婢女很识相地退出去,出去前还帮忙把楚潇一起带走。 楚清含笑地看着一身大红喜服的人。 或许是喝了太多酒,而解酒药在进了房后就不顶用了,赵月柏定定地看入了神。 「我回来得太慢,让你等了很久。」她懊恼道。 「有人陪着我,喝了这么多酒,脑袋瓜子晕不晕?」 赵月柏没有告诉她自己吃了药,仔细感受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有点晕。」 随即她反应过来刚刚楚清说的话,又不服道:「我也要陪你。」说罢赵月柏给自己倒了杯茶,轻抿一口,散了散身上的酒气。 夜色漫漫,她能陪很长时间,很长很长。 「想陪着我做些什么?」楚清将红帐掀开,温和笑道。 「想求殿下教我——近日研读,有许多不解。」 这人平时除了话本也不爱看书,肯定又想到了什么法子来折腾,楚清对此心知肚明。 「请夫人赐教。」只见赵月柏面色恭顺地站在新娘前,鞠了一躬。 现在夫人两个字出口比以往都真实许多,她连连念了好几个,「夫人教我吧。」 楚清也同她玩闹:「读的什么书?有何不解?」 赵月柏立刻闪身进空间拿出一本书,拧着眉翻到了中间,「这儿,」她指着一处,「这处知识未知行合一,有许多不懂的地方。」 那两个女人一出来,饶是楚清见过大场面的冷静性子也忍不住热了脸,这人居然拿出春宫图作学问,真是闹。 她的脸唰得一下就红了,「这处我也不知。」 「夫人竟也不知,」赵月柏佯装惊诧,「那如何是好…我们得从头开始,不过以前的经验定有共通之处,我常听人说要学会变通,我们便好好变通一下。」 她边说边把上面所谓的知识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一人端坐于榻,另一人……」 话未说完,细嫩的手掌心就堵住了她的嘴,一声轻呵道:「不许你念。」 赵月柏的心都软了大半,乖乖把书放在床边。 她穿着大红色的新郎服,身颀修齐,美得雌雄莫辨。 「谁给你的这些书?」楚清决定不饶她,正好趁今夜好好给她立下「家规」。 「我自己找的…」赵月柏心虚道,赶紧上了榻,将人抱入怀中,满足地将头埋进她的肩窝里享受着整片香味,实则手慢条斯理地解开衣襟,探入花房。 「我们成亲了。」赵月柏眉眼恣意地在耳边念叨,映入她湿漉漉的目光。 耳边的声音虚虚实实,楚清微微仰头,心中一片酥麻。 今夜花开花落,雨打芭蕉,只愿长长久久。 第80章 番外一·返程 三日后, 便要归宁,其实赵月柏算是「入赘」,她与楚清入了宫。 归宁自然是要摆归宁宴的, 一晚上下来众人都看着她们二人如胶似漆,对于赵月柏地位的考量又上一层。 楚衍处理完奏摺也来了晚宴,结束后便在正殿内等着他们两人, 他手指敲着身边的椅子,发出嗒嗒嗒的敲击声。楚潇在下边吃着御膳房另外给她做的糕点, 「陛下, 这个吃起来不错,你要不要也来一块?」 楚衍摇了摇头:「潇潇自个吃吧。」想到接下来要问皇姐的话,他似乎已经知道了答案,心中不免怅然。 门外传来守门执事的声音,楚衍听到后便对着身边的黄叙示意让人进来。黄叙嘹起嗓子对着外边的人传话:「进——」 楚清踏入殿时正好瞧见楚衍在嘆气,楚潇则在喝茶咽下糕点。 她拉着赵月柏的手缓缓走到已经长大了的小皇帝面前,笑吟吟道:「陛下。」 「皇姐,」楚衍强打起精神,让他们坐下,又对着赵月柏喊了一声皇姐夫。 第112页 「皇姐,」他又道,楚衍在楚清面前并非遮遮掩掩之人,也不想她们二人为了自己的问话心生嫌隙, 便也没让赵月柏先避开,直接问了出来:「皇姐以后会留在洛阳吗?」 他们二人已经近两年没有见过面, 而据楚清前段时间给他描述的赵月柏在平南的所为, 应该是打算回平南的。 楚清闻言也陷入了沉思,她也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但由于近日事情繁多她也就将她放下了。去留都各有利弊,她也不会只考虑自己,可如果只问她自己的心究竟是想留下还是去平南,她更偏向回平南。 赵月柏没有出声,她在听到这个问题时已经陷入了沉思,紧接着又听到楚衍出声道:「现在问这个问题是有点快了,不过皇姐怎么做朕都没意见。」 「好,」楚清缓缓点了点头,先挑开了话题,引到了别的事上。 楚潇自顾自地吃着糕点,偶尔抬头看看讲话的三人,并没有感受到略带沉闷的气氛。 好不容易到了回家的时辰,两人回了屋,腻歪了一会儿,楚清发觉赵月柏有些心不在焉,「在想事情?」 「没有,」赵月柏先是否认,憋了不到半刻就忍不住承认道,「我在想那个问题。」 「你是想留下还是走呢?」 「我更想回平南,」楚清窝在她怀里阖上了眼,涌上了点睡意。 「真的吗?」赵月柏有些不相信,她心里总觉得楚清是在妥协:「洛阳是你长大的地方,这里又有你的家人,你不用因为我......」 接着她用下巴蹭了蹭楚清的脑袋顶,搂着她的双臂也用了点力,「你想在哪,都可以的。」 「你会捨得在平南的一切吗?」 「可你捨得洛阳吗?」赵月柏反问她。 楚清没有回答赵月柏的话,想了想,这样说道:「眼下朝局已经稳定下来,我并不是非留下不可。」 洛阳虽好,可也复杂,她体会得太多,相比之下她更喜欢安闲的平南。之所以犹豫,也只是因为楚衍和楚潇他们,但转念一想,以后又不是不能回来了。 「我已经想过了,这样也很好。」她细细地解释给赵月柏听,惬意地换了个更舒服的位置继续窝着:「或者说,你在担心什么?」 赵月柏闷闷道,「这样委屈你。」她当然能明白这个想法,可又觉得这对楚清太不公平。 「这种事情哪有什么公平可言?又不是公堂断案。」楚清讲到这里尾音一扬,「难道回了平南你会欺负我?」 这句问话突如其来,赵月柏还没做好准备,她下意识地否认道,「怎么会?」她马上举起右手的三根手指,还没开口讲话就被人拦住了。 赵月柏眨眼看向怀里一脸严肃地拉着她的手的人,正美滋滋地想着楚清心疼她不让她发毒誓,嘴角的笑就要压不住了。 紧接着楚清握住她的青葱细指掰起了赵月柏的尾指,「四根,」她道。 赵月柏一噎,心底却愈发柔软,「那便四根,」她从善如流地举起四根手指,「绝不三心二意,更不欺负你,定对听云死心塌地。」 「如有违誓,那便天打雷噼、扒皮抽筋。」她这边说得认真,楚清听得更仔细,每个字都不放过,直到赵月柏最后一个字吐露出来她才满意。 她用细长的手指描摹着赵月柏的下颚,点了点脑袋:「你若敢违誓,不用老天下手,我就会罚你。 她的话里带着柔声的威胁,听起来更像对爱人的撒娇,「将你挫骨扬灰,看你怕不怕。」 「怕极了。」赵月柏深吸了口气:「不对,怕不怕都不会欺负人。」 「那我们便回平南,洛阳还有很多机会回来。」她说的都是真话,过年过节应当都会回的。楚清说着说着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赵月柏没再出声,陷入了沉思。不多时怀里人梦里的呢喃又把她唤醒,她稍稍低下头,在睡得正安稳的人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吻。 * 楚衍得知二人的决定后,由于早就猜出结果,也很容易地就接受了,「什么时候走?」 从大婚到现在,还有几天就要满两个月,当时他们请段络帮忙也是两个月的时间,顶多再在洛阳呆上个几天就要动身。 「好吧,」楚衍语带不舍,尽管他是帝王,但在长姐面前也是个弟弟。 楚潇对于这件事情十分惊讶,花了好几天才缓过来,「我以为小清回来就不走了,居然又要走。」 她对此十分不满,楚清哄了半天她才接受一些,「你以后会回来吗?」 「会的。」 「那就好,不是再也不回来就行。」楚潇是小孩子心性,脾气性子来得快去得更快。 茅成钧知道后也没说什么,以前他就说过听云一旦做了决定谁也改变不了,而且赵月柏看着还挺靠谱。 姜宁音知道两人的身份,却又不想和皇室粘上太多的关系,只能避开送别二人的众人改成私下同她们吃酒送别。 返程那日天朗气清,这次两人是乘了马车回去,归途比起来时更加闲适。 第81章 番外二·春去秋来 回到平南, 已半月有余。 一回到熟悉的地方,赵月柏先是重新开了铺子,她道:「成亲花了好多钱, 得一点一点赚回来。」 她带着礼物去访了这些日子帮她们照看的段络和花茗,「这是回来时见到的有趣物事,想着你们可能会喜欢, 便带了回来。」 第113页 赵月柏递过去一个包袱,其实里边都是楚清亲手挑的, 挑得可认真了, 当时赵月柏都忍不住叨了又叨:「我也要。」 楚清也不早知她会这样,给她准备了个荷包,「你给我好好收着。」 「这肯定是你做的。」赵月柏看到荷包的第一眼,就下了定论,她亲眼见过楚清绣制的成品,很有特色。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赵月柏天天把它别在腰间。 赵月柏并不打算把身份告知段络他们,眼下是最好的,多一层身份又怕多一层隔阂。 花茗见到赵月柏和楚清出了一趟远门后明显亲昵更多,对她们也十分好奇。 赵月柏:「是,我们回了她家后,成亲了。」 段络两人恭贺一顿,花茗说着她们不在的这段日子已经为酒楼找到了几个技艺不错的掌勺师傅, 「都是些名声好的,我也亲自考过了, 完全可以放心。」 在她们离开的这段时间里, 酒楼已经完全建成,占地不小, 一共有三层。 「那敢情好。」赵月柏随后又找到了孙二器,看他们的地种得如何,只见眼前的百亩地都重新犁过。她们回来的时候正好是最后一批菜的收割时间,赵月柏便把这一批供给了酒楼。 至于以前的几批,早已按照她的嘱咐卖了出去。 她找了个时间将花茗找到的人聚了一聚,同时还与他们一个个签契,开的价格比其他酒楼高了一些,一群人都十分高兴,赵月柏对他们也比较满意,现在看一圈下来人都还是不错的。 酒楼开张是在几天后,自从周诠倒了,赵月柏也没有再瞒着酒楼掌柜的身份,开张当天,她给开了优惠。 新来的县令叫沈忠直,他为人就像他的名字,够直,又忠心耿耿。 他并不知道赵月柏和楚清的身份,与二人相交也止于官与乡绅的关系。 与沈忠直走得近的反而是郑海,沈忠直打算发展平南的教育,而平南的书肆并不多,郑海的算一家。 赵月柏买了几本书送给刘成的小儿子,两三年过去小孩子也大了,目前正是读书的时候。 书肆离酒楼和铺子都不远,偶尔闲着无事或生意不好的时候会过来窜门。两家也会像以前一样合作,书肆会给酒楼和铺子宣传,酒楼也会请几个说书先生讲郑海书肆里的书。 铺子做大后,赵月柏觉得自己也不可能一直进出空间做东西,一个人也做不来,索性再找了几个工人,让他们把原料收集好照着自己的安排来做。 而后酒楼也越做越大,周梧周墨随着楚清回了平南。但她们两个都是楚清的护卫,赵月柏还不至于让她们放弃本职工作,赵月柏除了她们两个也挑了几个人,算是在培养随从,以后自己有事不能照看也好有人能管着。 云捲云舒,花开花落。 ——春 清晨夹杂着潮意,青转砌成的墙面凝了水珠。相比夏天,赵月柏更喜欢春秋,夏天太热,冬天太冷,春秋正好。 「今日要去踏青,为何还不起床?」赵月柏抚着已经醒了的人的后背,见到人面色略有潮红,心道该不会是昨夜受寒,她把脸凑过去贴着额头。 体温正常,赵月柏放下了心。 楚清往前挪动了一下,钻得更近,「你也没起。」 动作不小,裹在身上的被褥便松了,露出脖子上的几处红印。 「冷不冷?」赵月柏还在想着她脸上不正常的潮红,总怕是受寒发热了,她又将掌心贴上去,也没有感受到体温有异常。 「不冷。」楚清羞耻劲上来,难为情道。 赵月柏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在害羞,笑得放肆,「以后不会了。」 「你就骗人,我是不信的,」楚清轻轻蹬了她一脚,她总觉得夜里的赵月柏有一股难驯的野性。 「那我们再休息一会儿吧?」赵月柏怕寒气钻进被褥的缝隙里,搂紧了些。 楚清喃了声难得犟起来,她暗暗发誓一定要给自己争口气,表示自己没有问题:「我就现在起,而且我们约好了花茗她们,你也快些。」 她顶着一张红透了的脸想说些教训人的话,对赵月柏而言却毫无威慑,但碍于她实在太过可爱,赵月柏只得扮出一副乖乖挨训的样子:「知错了。」 说罢她掀开被子起了身换衣服。 「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赵月柏这才想起来为自己正名,「这个时辰才起也是正常的。」 她们约的是巳时,现在还是辰时一刻,赶肯定赶得及。 晚春暖阳,正适合踏青,不知为什么今年的春天偏寒,多穿些总是好的,两人都穿上褙子。 这褙子由雪狐皮制成,制工精妙,并不厚重,轻盈且保暖,两年前楚清特意从京里买回来的。 赵月柏一手牵着人就到了段家门口,敲门的手还没落下段家的大门就被打开了,是段络开的门,她们也准备好了。 沿着家边的那条道儿,就能走到是踏青的地方。 这一处并不需要出城门,又花嫩草肥,春日踏青时很受欢迎。 但这个时候并不是清明,只是她们约好了今日出来游玩的,故而人也不算多。 风和日丽,四人一起走了一会儿后便两两分开,赵月柏牵着楚清的手,漫步在无尽的绿意中,享受此刻的静谧。 许是早间曾瀰漫着一层薄雾,此时花儿染上的露珠还未褪去。 第114页 赵月柏停了下来:「我喜欢芍药。」她低头闻了闻:「我喜欢这个味道。」 她正想伸手摘下,又收了回来,捏了捏身边人的手,「芍药代表什么来着?」 「情有独钟。」楚清想了想,抿着笑道。 赵月柏总觉得记忆里不是这个,但还是摘了一朵下来,别在她发间,「那送给你。」 「我也喜欢,」趁着周围没人,楚清踮起脚触了触她的面皮。 ...... 段络已经不带着面具了,因为花茗天天夸她的疤痕好看,久而久之她也不觉得丑。 「你看这些花多漂亮,」花茗感嘆了一句,身边传来一句极其寡淡的「嗯。」 花茗暗自发笑,相处的日子她已经看透了段络的本质,虽然表面一派冷漠事不关己,暗地里想得可多了。 「我们去别处看看,」她自然而然地拉起段络的手,往另一处走去。 「好。」段络的脸有些热,用了点力回握。 四人两两回到重聚的时候花茗见到楚清头上别的芍药,有些摸不着头脑。芍药常为恋人分别时所赠,赵大哥怎么会送这种花,他可能不知芍药的意思,可楚姐姐应该知道是什么,又怎么会收下? 段络倒没发现什么不对,还是一副表情,只是柔和了些。 赵月柏捕捉到了花茗脸上的稍纵即逝的惊诧,想了想便明白了怎么回事,她心道芍药果然不是这个意思。 等四人回家,赵月柏找了个机会问花茗,「芍药是什么含义?」 花茗见她真的不知道,便一一告诉了她,随后道,「但是既然收下了,楚姐姐肯定有她的想法。」 晚上。 「我都知道了。」赵月柏严肃道,仔细听还带了点委屈,「你骗我。」 闻言,楚清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半天没有头绪,「骗你什么?」 「芍药明明不是那个意思。」赵月柏揉了揉她的耳垂,「你骗人。」 原来是这件事,「你不是想送我?」 她撒娇:「是想送你嘛,可要是这个意思我就不送了。」 「除了我你还喜欢别人?还想送别人花?」 「那当然不会!」赵月柏被问的没头没尾,否认道,「才不是。」 「那就是情有独钟。」 好吧,赵月柏明白了她的意思,喜滋滋地闭上眼睡觉。 ——夏 正值盛夏,田里的谷物热得弯了腰,周围被掩住的地方发出低低鸣声。赵月柏今天来地里看看情况,不多时就冒了汗。 她前段时间又买了地,雇了几个新长工。地里的长工还在劳作,她没有出声打扰,站在附近估计了一会儿今年的收成,看来供给酒楼是没有问题了。 说到酒楼的供给,除了这边的田里,还有空间的产出。田里的蔬菜虽然好,但是空间肯定会更胜一筹,赵月柏平常都是拿出空间的一部分来做酒楼特制的订单,收费也会比别的更贵。 「东家,」孙二器很快就认出了她,连忙跑过来,他以为赵月柏有什么吩咐。 赵月柏挥了挥手:「无事,我只是来看看。」 「去吧,」赵月柏示意他不用管自己。 孙二器诶了一声,便跑回去继续干活。赵月柏看了一会儿,见没有什么别的需要嘱咐的就离开了。 回去的时候身上的汗出得更多,刚进开门小白就绕着它跑,几年过去它从小崽子长成了大崽子,也更懂事了。 它吐着舌头散热,赵月柏逗了它一会便让它跑开自己去玩。 楚清平日里闲得无事便会继续写写话本,今天新的一册出来她便拿去郑海那边了,眼下还没回来。赵月柏趁这个时间去洗了个澡。 洗漱好后,浑身清爽许多,楚清也正好回来了,赵月柏见到她便贴了上去,「好久不见你。」 「才过去个把时辰不到。」楚清无奈。 「个把时辰也是那么久。」 「好好好。」 两人便亲昵了一会儿,即使过了几年,热情也不减。 夏日的晚间赵月柏自认为是这个季节最舒适的时候,她小心翼翼抱出去年酿的青梅酒,生怕摔了一年多的杰作。 两人坐在院中,头顶的月光柔和,给她们身上添了几缕光晕。 整年的期待,似乎都融在了一碗梅子酒中。 赵月柏给两个碗倒了酒,并不多。 小酌怡情,微醺恰好。 两人各自抿了一口。 赵月柏:「清冽、酸甜,好酒好酒。」 枝头蝉鸣,她们却很静。 ——秋 又是一年秋,微凉的夜色幽幽,树叶被风吹得簌簌作响,落在楚清眼中正是一副美景,她心血来潮地在里衣外披了一件薄纱,撑着下巴在窗边吹风。 赏了有一会儿,秋风把她的脑子吹得不知是越清醒还是越迷煳。 「又不好好穿衣服,」一件袄子被拎起来繫到了她的身上,给她披袄子的人轻声埋怨:「着凉了怎么办?你是最不爱惜自己身体。」 「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楚清配合地将脖颈挨过去,柔软的肌肤相贴合让沁入内里的温热直达心底,「我不爱惜,还有别人爱惜。」她张开手抱着面前人的腰,又抬头轻笑:「我错了。」 这段时间赵月柏越来越像年长的,衬得楚清倒像是真·表妹。 赵月柏被她的歪理噎得没办法,「你不爱惜的东西,那我也不爱惜。」她本意是想楚清好好养自己身体。 第115页 「那随你爱不爱惜,」闻言,楚清向后退了半步,生着闷气:「反正有人爱惜。」 这样一闹自己居然成了没理的人,赵月柏一顿惊愕,听到她的话也有些泛酸水。 敢有哪个人,赵月柏一撇嘴,三两步迈开腿追上想要躲开的人,伸手一捞后紧紧箍住。 「快放开,我要就寝。」楚清挣扎了一会见一点用也没有,只好求饶,可话里却不像求饶的语气。 赵月柏抱得更紧,哼声肆意地表现自己的占有欲,不满道:「说清楚,不然今晚我就不睡觉了,看你心不心疼。」 情之一事,哪有绝对的对与错。可她拿自己不睡觉来威胁自己,楚清只觉得她可爱万分,「谁让你不爱惜。」 「谁说我不爱惜。」 赵月柏决定不能放任人继续生闷气,稍微松了点力气,低下头缠住她摁着就是一顿亲。 交战一柱香后,楚清胸前起伏喘着气:「你就欺负我吧。」 「明明是你欺负我,」高了她大半个头的人埋在她怀里呜呜哭,楚清寻思着怎么会把人惹哭了,但见她半点眼泪没有又清楚这人在装哭,「我错了,以后好好穿衣就是。」 这是赵月柏新学的招数,她试过几次,发现很有用。 「怎么道歉只有你有好处?」赵月柏呜咽得更大声了,「我怎么什么也没有。」 楚清对她这一招十分无奈,虽然知道她只是在干嚎,但还是忍不住随她,「什么好处不给你?都给你。」 赵月柏轻轻碰了碰她的嘴角:「不要好处,我只要你。」 楚清主动用舌尖描摹她的唇舌,赵月柏对于她的主动又讶异又兴奋,两人纠缠了一会儿。 赵月柏说些好听话哄人开心。 她的性子比起以前变了很多,当然偶尔还是会说些别扭嘴欠话,就像刚刚那样,但现在说起闹人话来已经面不改色。 ——冬(楚清视角) 十年前,父皇驾崩,两天后,母后也走了。 当时正是连绵不断的大雪天,冰封了数百里。 我记得很清楚,地上的雪积了一层又一层,整座皇宫都要被掩埋其下。 白茫茫让人心生恐惧,人轻轻哈气,白雾便一缕一缕地飘到空中。 更冷了。 帝位传至衍儿,不过四代,父皇将其治理得很好,可大燕太年轻了,根基不稳,朝局动盪。 是以父皇驾崩后,有人的狼子野心便冒了出来,其中最大的,是那端王楚炬。 他死了一次,从牢里逃了出来,看来是贼心不死,那就让他死第二次。 他跑到平南,被追来的人抓了回去,我却不小心被他击伤了脑袋。 晕过去的一瞬间我懊悔极了,今日怕不是要命丧于此,可我的弟弟他还没能够独挡一面,我还答应潇潇有机会带她出宫去看花灯,父皇母后的遗愿我也没完成,怎么能这样死了。 「喝、快喝。」我耳边有人在絮絮叨叨,可我睁不开眼,只依稀听到这几句话。 难道是到我喝孟婆汤了?我不想喝,我想回去。 可孟婆有点凶,最后我还是喝下了孟婆汤。 后来我睁开眼,并没有看到孟婆,只看到一间家徒四壁的屋子。 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她,那时候她连包子也只买得起一人份的。 我一开始还以为她是个男人,尽管面相阴柔了些,但她身量高,又一身男装,还有力气。 后来那一次爬山,我惊愕发现她居然是个女人。 女人…那更好。 这人的嘴挺毒的,她的口是心非,太多了。 不得不承认的是,刚开始与她的接触中,我多多少少是带了点利用。 这个人进退有度,有勇有谋,又无坏心,还好是被我看中了。 嘴是毒了点,我还以为亲起来也有毒,好在到底还是软的。 我写到这里的时候,门被推开。眼下入了冬,外边的雪花纷纷扬扬,屋里涌进了一丝寒气。 门很快又被关上,她走了过来,我今天忙了一天都没理她。 她两眼亮晶晶地看着我。好极了,我心道,就是要这样,要她把我放心上。 「你已经在书房呆了一天了。」委屈巴巴的嗓音响起,「你在写什么?」 她马上给定了性:「这些东西哪有我好看,你越来越没眼光了。」 于我而言,这攻击程度堪比挠痒痒。 落在她眼中,只怕是话本在与她争宠。 她说这类话时专爱带刺,我却觉得这些刺尖儿都是软的,根本扎不到人。 当然没你好看,我想着先把最后一点写完,便摸了摸她的脑袋,算是安抚。 她的脑袋像有什么精密巧妙的机关,只要我一摸,她就会安静下来等我,太乖。 今天却反常,我揉了好几下,她却不停。得,我明白了。 她的脸在我面前突然放大,那意思不言而喻,我只好停下笔揪她脸蛋,「闹。」 这些东西有机会再写吧,又不差这么一会儿。 「我们,」见我理她了她也停下动作,「你想不想到处走走?」 「到处走走?」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离开平南,去看看别的地方。」 不知道她从哪里冒出的这个想法,我看着她想了一会儿,大概是怕我呆在这无聊吧。 我问她是不是。 第116页 「哪有怕不怕,我只是觉得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更多的地方,不必拘在这一处。」她摸了摸鼻尖。 说慌呢,这小动作我早熟透了。不过她说的话,也不无道理,我也想找个时间出去走走。 「那这里的铺子?」 「伙计们不敢怎么样的,我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候我们给沈直说说。」她说得认真,看来是早有谋划。 我点了点头,她一下就抱过来。 抬眼的时候,我正好对上了窗外的雪,它在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