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南宋》 楔子 广阔无垠的空间,充斥的无尽的黑暗。 这里没有时间也没有生命,无论任何方向都是暗黑一片。看不到、摸不到更嗅不到,眼睛睁得酸累也发现不到一丁点的光亮,很无助的感觉,或许这里的世界唯有盲人才能体会吧! 游荡,像个破麻袋一样四处游荡。没有方向也没有目的,即使有,自己也决定不了。罢了,随他去吧! 睡了醒醒了睡,无休无止。本想扯着嗓子高歌一曲!张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甚至连舌头的存在都感受不到,只好冬眠一般的进入睡眠,这种情况很像哪些老宇航员们描述过的黑洞空间内部的情景,既然进来了也不用着急,静下心来等待一个新的黑洞打开时找准时机说不定还能逃得一条性命,幸运的是在这里不用品尝饥饿所带来的灼烧感! 嘶,没感觉?这情况不对啊!赶紧伸出手指掐起一块肉,好吧果然是不疼。难道说自己这是死了?可是明明记得在那个黑洞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时,就果断开启了宇航服的‘自主保护系统’了啊,难道说没有防御成功,好吧,我可怜的儿啊!年纪轻轻就没了。。。 等等,这种没有痛感的情况还有另外一种时候会出现——做梦! 难道说自己在做梦?对对对,突然想起小时候自己经常会时不时发癔症,后来奶奶去请了个符戴上才好了起来,也曾记得那个道士说等过了十二岁就没事了就可以摘掉了,只不过自己戴了十几年早习惯了,也就一直戴着没舍得扔,这次出任务前还打开瞅了眼那个‘鬼画符’呢!看来它的‘药效’是到期了。 伸手摸摸脖子,咦?怎么摸不到,指甲盖儿大小的小玉瓶经常都挂在这里的,难道是这玩意儿带不进梦里,好吧!伸手继续往下摸,我去!宇航服没了就没了,裤衩总得留一条吧!赤裸裸的这这这。。。 赶紧护住兄弟,偷偷往四周看看哈哈哈,真是傻瓜了,咱这是在做梦啊,再说黑漆漆的也没人看到对不对,嘿嘿嘿。。。 时间就这么没有概念的过去,忽然有一天老瞅着这天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儿,即使是在做梦那也总不能老是晚上吧?再仔细感受下这周围,闷暗一片,若是在外太空总能看到一颗星星的,即使在黑洞里面,这没嗅觉没味觉没触觉怎么说?难道说黑洞有关闭五感的副作用? 这情景倒是应对了那个道士说的“人之灵体境”。可不管怎么着人是无论如何都出不去了,想无可想猜无可猜,只好既来之则安之。 如果非要给世间的第一束光进行描述,我想它大概类似一颗珍珠吧! 因为当迟钝的意识发现这点光时,它已经变得像珍珠一般大小了,黑暗里的明珠总是让人夺目。原本被这孤寂的黑暗折磨的像潭死水的心,竟起了一层波澜。 激动,堪比穷光蛋中了亿万彩票般的激动!恨不得全世界的火山都同时爆发!接近,慢慢的越来越近,黑暗也在后退。直到跟前才发现这束光是由一个一个的光点,连在了一起又聚成了一团的光球组成,而且这个光球的外部还有一层薄薄的膜紧紧地裹着它们。 “轰”在这不知沉寂了多少岁月的黑暗空间里,这一刻就当自己融入光团,与哪些小光点连在一起的瞬间,发生了炸裂! 原本静止的光点,突然极速抖动的脱离了包裹它的薄膜,向着黑暗四散而去。只剩下自己目瞪口呆的望着这一切,海啸般的声音也伴随着密密麻麻光点的离去而消失,这儿!又剩下自己孤独的发呆了。 世界重新回复了寂静,黑暗也重新涌来! 忽然一股温热的气流包裹住了自己,黑暗也被它阻挡在外,这感觉就像是融入了一片海洋中,温暖,舒服,畅快! 暖暖的气流中,意识也不可避免的陷入了沉睡,直到一股“拥挤”的信号唤醒了自己! 呼!不知道何时,自己的周围竟挤满了大大小小的光点。 这些光点与先前跑走的光点一样,它们紧紧的连在一起,围绕着自己!不!它们与之前的光点又有些不同!是意识!是情感!它们渴望自己的接触,表达着自己的欢悦! 每当自己触摸到它们时,就会回馈回来一股似是‘欢快’的表达意识!能感觉到它们很开心,有的甚至会开心成两半,那些分裂的小光点过不久又会重新长大。 呵!有趣的小光点,闲来无事整日看着他们变大,分裂,再变大!一直把不大的空间塞的鼓鼓囊囊!正担心它们会把薄膜撑裂时,那薄膜竟奇迹般的大了一圈!好吧,这是个惊喜的意外。 每日醒来数一遍光点就成了打发无聊时间的工作,瞅瞅又增加了几个,一直到有一天再也数不清时,忽然发现那些小光点居然慢慢的凝结成了个一大一小两个小球!而且在那略大一点的球边,还有着四个凸起的小点,很吃惊的发现。 日子一天天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那些外围的薄膜越来越大,温热的感觉也越来越浓!那些小光点也不知道为啥快速的闪烁起来,自己还担心过一段时间怕它们会像从前一样,突然不辞而别。 分裂,成长,再分裂! 某一天,当自我意识从昏睡中醒来,仔细观察这些小球时,惊天的巨变也在眼前展开。那个小一点的圆球上居然长出了一双眼睛,紧紧的闭着,再看它下面的模样分明是一只小小的鼻子和嘴巴,瞧着这熟悉的五官,意识又去看那圆球四边凸起的小点。是了!没错了,它们也再向着手和脚慢慢变化着。 额,这个球居然变成了婴儿! 有了这个吃惊的发现这时候再去看周围:薄薄的膜,散发着温热的气息的‘海洋’?回想一下,自己曾经学到过,难道是?胎膜加羊水?这!居然是个婴胎? 那“我”又是什么? 第一章祐川县城 绍兴十一年十一月,宋与金于书面达成《绍兴和议》,两国以秦岭-淮河-大散关为界。宋割让从前被岳飞收复的唐州、邓州以及商州、秦州的大半,每年向金进贡银廿十五万两,绢廿十五万匹。 一心偏安东南的赵大皇帝,用岳大帅的人头做筹码,向金国换取了两国的休战。又在宰相秦桧的言说下,临安朝廷开始了“捂眼堵耳”匡扶宋室的“伟大国策”! 且不提国家大事的正确与否,只说民间老百姓欢欣鼓舞的迎来了难得的和平时光。或许是流血受伤的次数太多,百姓得了健忘的病症,那些经常站在街口为岳大帅声讨不平的争吵声越来越少,求的一日裹腹的步履声,越来越重。 利州西路祐川县一个曾经辖下两千户的中县经过了金国的数次征伐,人口已急剧萎缩成五百余户的下县,然而坐在县衙的官爷还是以前的数量。 祐川县城又分东西两城,东城多是些地主乡绅的住院。而西城却是些丢了土地的“力夫”和“泥腿汉”讨生活的地方。两城以县衙门口西面的甜水井为界,以前却是以闻名祐川县的“张家酒楼”为界。只不过在今年秋天,被打草谷的金兵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同时烧毁的还有祐川县衙,县学官苑和祐川书库。至于南城门口的大片民居就被一笔略过,官老爷都说了,那些个窝棚似的屋子,也值不得几贯铜钱,还是抹去吧!瞅着南城也敞亮些。 至于让官老爷吓得尿了裤子的北城门,已被土石堵的严严实实!不得通行。所有商旅路人通通绕行东西两门。当然如果你不嫌弃路远还可以饶到南门进城,县衙的官老爷们还是很人性化的。 从甜水井出,逛完“东城集市”和“西城草市”回到衙门口的告示墙边,用时也才不过一个时辰,这东西不到三里的祐川城就走了个遍。 不要小看这祐川城小,在这里也不是什么人可以呆得!当日落前第一通净街鼓敲响后,那些来城里买布卖菜、办事游荡的外城人,若不寻着客栈人家住下,就得收拾行李准备出城。 等三通鼓敲完,伴着日落,那些衙役、巡城兵丁就会提着镣铐枷锁、铁刀长枪,走上街头一瘸一瘸的巡逻!若这时,有熟络的掌柜看到,就会问一声,大老爷气还没消? 瘸着腿的衙役兵丁便会指指北门,望望天再摇摇头!叹口气,加快步伐,争取抓一个晚出城门的“浪荡子”罚俩小钱,下值后烫壶老酒,安慰下自己受伤的心灵。 祐川城东高西低,每次大雨过后,雨水便会顺着东城的石板路,向西流去!等过了甜水井西边的刘家胡同,石板路也就到了尽头。雨水便如脱了僵的奔马,四处泛滥。 南城门这里会相对好一些,秋天里官老爷征了百十来口的丁役,把南城门附近来了次翻修!那些坑洼的黄土路,垫进了许多拆房子拆下来的土坯砖!夯实的路面两旁又深挖了两条排水沟。 雨水便会顺着排水沟,穿过城墙根特意留下的排水洞,流出南城! 最苦的便是住在北城门坊的几十户百姓,东城的雨水虽然不会流过来,但是自家屋里屋外的雨水也排不出去!不敢埋怨堵城门的官老爷,只好在坊老的带领下,每户出一人自备干粮工具,在靠近西城的槐树林中挖出了一个大坑,用来排水。 西城,一个一到下雨天就四处变烂泥坑的地方,以前也是有排水沟排水的,只不过衙门把秋里遭了兵灾的南北城户百姓,通通迁移到了西城区。导致不大的西城坊住进了祐川城一多半的人口! 乱哄哄得住在一起,除了热闹之外就是居住的环境变得乱七八糟。但是在这隔三差五就要遭受兵灾战火洗礼的祐川,乱些也就乱些。能活着就是万幸!大不了雨天不出门便是! 随遇而安这种心态,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智慧结晶。尤其是经历了一场兵灾和大火还能活下来的屁民!若不然光瞅着大火烧塌的房屋就已经暴跳如雷!更何况面对亲人的尸体… 明天的太阳还会在东方升起,日子还得想法过下去。当初官老们随手指点的地方,也没料想到雨水的肆虐。 房子盖的随意,泥坯加木桩!大火熏几日,挑个吉日烧上几刀黄纸,便能住进新房子!等以后兜里铜板富裕了买上些青砖石瓦垒在土坯墙外面。咱这屋也就够气派够场面了。至于弯弯曲曲的街道胡同,唉!能走人就行了么!矫情啥?咱又不是东城的胖老爷们! 眼下有间屋能遮风挡雨就已经顶顶的好了,哪来的挑三检四。有那功夫早跑出去挣些铜板回来,扯上几尺粗布做件棉衣了!眼瞅着冬天就要来了,贼老天留给的时间不多了。自家大大小小的娃还穿着单衣吸着鼻涕满院子乱窜呢!虽然憨了些但那也是亲的啊! 县衙的活绝不能去,那些狗衙役贪的狠,十个铜钱能被他们罚去一半!还不能理论,不然几通鞭子是轻的,严重的链子一锁叛你个意寻滋事,扰乱公差。抓去蹲几天大牢可就亏大发了。 东城倒是可以去,那些员外老爷们也舍得给钱。但是今秋东城没遭啥灾,也就没那么多活计来招人了。只好三五结伴,提着扁担和麻绳出了南门往石门镇而去,听说哪里正大修军寨到处雇人。 石门镇位于祐川县与石泉军州之间,以前归祐川县辖下。这不秋里受了兵灾,赵知州便派了一都兵马喊着“协同守备,驱匪安民”的口号驻扎了下来。 折子递给了成都府里的安抚使张大人。三天都没过完,石门镇就被划给了成都府!要不是嫌弃祐川县被大火烧的破破烂烂,也就顺带着归了成都府。 谁让人成都府衙门兵强马壮、钱多粮足。可比这经常遭兵灾的兴州衙门强的多了。 石门镇,是商队西去吐蕃南下成都府的陆路要道!这时节正是大批商队回返成都的时候,看着那些行商们赚的盆满钵溢,还带着大批的牲畜牛马! 石泉军的军指挥使刘大人,眼红啊!州里发的银子挪用走还没来得及补上,上个月自家儿郎都只发了半俸,眼瞅着这月发饷银的日子又要到了,可不正着急想法填补窟窿呢。 设卡收税千年不变的手段! 不大的石门镇就变成了“石门军塞”。镇里的百姓能跑的全跑了,剩下的也穷的光亮不怕这些兵丁们的祸祸! 领队的刘都头恪守职责,亲自坐镇要塞。每日里数着各小队头送来的税钱和花红!兴致来了便抄起桌前的大枪来上几式,听着手下的喝彩声,微微颔首,气喘吁吁的说“咱也曾是岳大帅的兵!” 林门山乡林门山,一个出甜山枣的地。往南走一日便到了石门镇。在林门山休整了一晚,那些“文书齐全,旗号响亮”的大商队,就会在第二日辰时前早早的出发急急得赶路,争取在日落前到达石门军塞。 而那些势单力薄的小商队们就会搭伙结伴往北走,穿过祐川县永村里到达石水河!过了渡河就到了石泉军州的安县,又在这里回到旧的路线上去了。虽然多绕了一日路,但兜里的铜钱却能剩下不少。 不然这一路大大小小的税卡,层层征税自己的小本买卖倒贴了都不够。小商小贩自有自己的一套应对之法! 这种行为在现代看来是一种偷税漏税的严重事件,但是在那个“人治”大于“法治”一切全靠官僚仕伸治理地方的年代。 这么做也是那些赶远路的小商队,为减少成本甚至赔本的风险,所想出来的“智慧”!这种“小民的智慧”也侧面促使了南宋年间交通极度不便利的民间商业一定的发展。也算是遮羞布吧! 最重要是舍了一家老少,跑到他乡之地,一路翻山越岭,忍受着饥饿劳累,还要时不时的面对山贼强盗的勒索!鞋都磨破几双,不躲过扒皮一样的税吏,一遭下来还不够给娃买块糖吃,何苦来哉! 沿祐川县城西南方向走上半日脚程,就看到一大一小两座被当地人唤作仙人山的山头,这两座山头很受山脚下张村人的喜爱。并不是因为这山中曾传出过“会飞的仙人”故事,而是因为这山上茂密的植被!承担着周围村落砍柴做饭,烧火取暖的所需之所,所以又叫做大小柴山。 这柴山也是住在祐川县城百姓们的福山,过个两三日瞅着家中没柴烧饭时,便拿上斧头麻绳喊上三五邻居结伴往柴山去砍柴。有那腿脚快的,一日能来回三次。柴留够家里用得,剩下的挑到西城草市上还可以换几个铜钱!若不嫌累就挑到东市集上叫卖,在哪还能多赚两枚铜钱。 无论是古代的城市还是现代的城市,总有那么个地方被称作“富人区”!能住这里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会先天“投胎术”的,另外一种就是会“后天努力术”。 或许是受金钱这头恶魔的过度折磨,现代人还变异出一种“伪装术”!他们开豪车穿大牌,提着名牌包包出入各大高级餐厅,等她们信用缺失时才发现包是假的,车是租的,信用卡是透支得!一查名下片瓦没有,还倒欠银行几十万。 就这嘴上还喊着“不在乎你的外表,只迷恋你单手开法拉利的魅力!”等过完热恋期的那一刻,忽然发现那个他也会“伪装术”! 第二章小乞儿 南宋绍兴十四年十一月,祐川县南城坊前,这里仅存下了十余户民房。因着与南城门隔着五百来步,期间还得跨过一条臭水沟,瞅着也没烧的多烂,形象还算可以,所以在秋里整修时县老爷大手一挥放过了它们。 就在这十几户民房最后一排的破屋子里,赵家大郎赵大狗正蜷缩在一堆稻草垛子中。自进了深秋连下了几场大雨后,外面是一天冷过一天。不过躲在这干草垛子里,还是有些暖和的! 从昨天一早,在南城门口看见经常边乞讨边胡咧咧的张癞子那具冻的发青的尸体时,自己就留了个心眼。 娘曾经说过“天冷了就要穿厚衣服,不然狗都会被冻死!”自己叫狗儿,但真不是只会摇尾乞食的狗畜牲!虽然也曾为了一口吃的有“摇摇尾,扮狗叫”的时候,但是爹也说过“手段不重要,只要能活下去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那就行!人是要懂得变通的。” 虽然自己没钱买棉衣,但是咱脑袋聪明啊!这不昨儿寻摸了一天,就找到了这堆干草垛,打跑了占据在这里的野狗!昨夜就睡在了这里。味虽然不咋好闻,但是后半夜刮起来的寒风,人躲在着干草垛里居然丁点都感受不到。摸摸这厚厚的草垛,呸、这狗畜牲还真特么聪明! 推开堵洞口的木板,脑袋刚伸出去,一股凉风打着旋的就吹在了脸上!一声洪亮“啊嚏”两条鼻涕虫就痛快的流了出来。瞅瞅身上的破单衣,补丁再多也挡不住这寒风啊。还是得想法搞身棉衣,不然得了伤寒就得和张癞子一样,破草席一卷埋进乱坟岗里去了。 瞅瞅天色,顾不得拍打衣服上的草屑,急匆匆的跑到旁边的破屋里,拿起台阶上的碗筷就往县衙方向跑去!刚刚想起,今天是衙门最后一次放粥,听说去的早的还有菜馒头领!想想菜馒头的香味,好久都没吃过了。不能想,一想口水就会不受控制的流下来! 虽然才十一岁,但自己的那双脚丫子长的却是足够大,跑起来飞快。轻松越过臭水沟,瞅着近路三拐两拐的就到了衙门口前。看着周围冷冷清清一个人都没有,难道记错日子了?刚蹲下准备算算,衙门里就走出个头戴幞头,身穿圆领衫袍,脚蹬着麻鞋的衙役,后面还跟着几个民壮。 “嘿,你这小乞丐倒是好狗胆,居然敢趁爷不在,趁机窥探衙门!” 一声爆呵,慌的自己赶紧站起来,谁知起的匆忙不但没起来反而一屁股爬到了地上!惹得那衙役哈哈哈大笑。 张狗儿趁机卖惨回道:“差爷,小子只是想去领粥,结果走到衙门口便饿的没了力气!哪里敢窥探衙门啊!歇口气马上就走。” 那衙役笑了一通,大手一挥“谅你小子也不敢,歇完了赶紧滚!今日粥棚设在了北城土地庙前。天天的在这衙门口乱哄哄像什么事!”说完也不看狗儿,出了衙门嘟囔着就往东而去。 “呸!这狗衙役!咒你出门踩狗屎。” 拍拍屁股,不敢再多待,快快的往土地庙跑去。 土地庙,一座一尺高低的小房子。在古代几乎村村都会修一座。在那时的人们迷信思想极其严重,甚至家里有人受了小病小灾,先到土地庙里烧上一柱香,乞求保佑全家平安,有的还会从香炉里取回一些香灰,当药服下。饶幸歪打正着奇迹般的全愈了。就会再拿上些香烛纸钱去庙里烧,曰“还愿”。不然下次土地神就不会再保佑自己了! 传说中的土地神,是最基层的乡土社谡保护神,保一方乡土平安,抚慰百姓心头伤痛,保佑人们丰衣足食,是老百姓的精神寄托所在。哪怕是现在的文明社会,有些乡村还有些存在。 人还没跑到土地庙前,就听到远远的传来“阿郎阿郎”的呼喊声,扭头看去原来是同村刘大伯家的四郎,小名狗剩。 “狗剩,你也赶早来领菜包子的吗?” “是的,阿郎哥。” 狗剩,大名刘四郎。比自己小一岁,上面有两个哥哥,一个阿姐。他小时候不但长得白嫩还有一身肥肉,那小白脸笑起来时更是露着一对酒窝!所以在满村黑瘦皮猴般的娃娃堆里,博得了全村父老乡亲的喜爱!甚至连狗都钟爱他,以至于在他八岁那年,邻家的大黄狗狠狠的在他屁股上亲了一口! 这货是个记吃不记打的家伙,当初若不是去抢狗嘴里的骨头,也不会被大黄狗咬。不过他后来说“挨一口咬,换一条狗腿吃!还是很划算的!” 俩人见了面开心的聊了两句,狗儿便道 “狗剩,你还和张村的张大郎、张二郎一起住吗?” “是啊,阿郎哥!” “莫要和他们住一起了,他们不是好人,昨儿看到他们居然让刘大傻去偷王寡妇的炊饼!” “可是不住一起,他们就不给我吃的了,张大郎说不去偷哪来的吃的发。” “狗剩,你要记住我们只是乞丐,不是小偷,再说偷东西被抓住了是要被打板子的。昨儿要不是王寡妇看大傻脑袋不灵光,早喊衙役拉去县衙挨板子了!你们偷来的东西交给张大郎,他们俩兄弟偷偷卖掉,拿着钱去张老翁家的食肆吃酒去。回来只给你们冷炊饼吃,不划算!明天你喊上大傻个,来南城坊臭水沟后面巴家那个倒塌的破屋里!我们住一起。” “知道了,阿郎哥,明俺就找了大傻去寻你住。” 俩人边聊边走,半柱香时间就到了北城土地庙前。 远远望去,五六个身着皂色外衣,脚穿皂面麻底快鞋的衙役围着一张三尺见方的木桌,旁边条凳上还坐着一个穿袍子戴幞头的中年汉子!瞅那打扮不像衙役倒是有些东城员外家养的管事的模样。 在他的面前放着个七八个竹筐,一股特有的食物清香味从里面散发而出! 俩人脸色一喜想着那里面就是菜馒头,忙跑过去排队去领,还没走到跟前,旁边一位四十来岁,留着花白短须手持毛笔书册的老胥吏开口喊道:“那俩小郎,为何不先打了粥饭再来领馒头?” 张狗儿看看旁边领粥的队列已排了三十来个人,再瞅瞅自己前边才七八个手里端菜粥的人,心下暗思“小爷又不是不识数,领了粥再来排,菜包子早被发完了”。这话可不敢明说,于是上前一步,恭敬的做个辑道:“回差爷的话,小的兄弟俩仨月未曾尝过馒头味道,刚刚被这香味吸引过来,满脑子只想咬上一口。那粥小子一会再领也不迟。” 老胥吏看狗儿虽穿着破旧但回话条理清晰也有些礼数。随点点头道:“可!但领了粥不可再来此领馒头!”挥挥手便让狗儿离开! 狗儿回了礼,连忙拉着狗剩排进队伍后面。 这边发生的事也全被旁边坐着的中年人看到,等狗儿排到跟前时,那中年人便问到:“小郎哪里户贯啊?家中可还有他人?” “回差爷话,小的贱名赵狗儿是柴山脚下刘家村人氏,父母亲人皆死于秋里的兵灾。” 旁边的狗剩也随着点头道:“俺狗剩也是!” 那中年听了挥挥手说:“老汉可不是衙门里的人,是那东城钱员外家外院管事,和你一样也姓赵,与那朝中的官家一致。”说到这里,看看狗儿叹口气又道:“这小小年纪,煞是可怜!” 说完便拿起俩素馒头放到了狗儿的破陶碗里,旁边狗剩也得了俩。扭头看看前面的人只发了一个馒头,连忙拉着狗儿行了一礼道:“谢赵爷的赏,俺们兄弟住南城巴家胡同,赵爷有事需人跑腿,可差人去那里唤我们!小子会尽心办事。” 赵管事堂堂钱员外家,外院执事,手底下大把小厮、仆人差遣,哪里需要俩乞丐去跑腿办事。不过人人都爱听漂亮话。 那赵管事听了,笑着说道:“可!快去吃吧,若有事便喊你!”随即挥挥手让狗儿俩人离去。 只走了三五步,都还没走到领粥队伍旁,狗剩的馒头已被他狼吞虎咽的吃掉了一个。“好吃,阿郎哥。好想顿顿都吃它,你看这馅里,居然还有鸡子,你闻这菜油,香哦!”瞅着狗剩满脸陶醉的样,狗儿无奈的摇摇头。 “莫做美梦了,对了,大傻今咋没来?” “大傻啊,他昨日没搞到吃食,回来偷吃王老贼的炊饼,被王老贼打了一顿,又被喝醉的张二郎打了一顿。今早他说腿痛起不来,估计得缓到中午才能好些。” 听到大傻的挨打,狗儿直气的大骂张二郎黑心贼! 痛快的骂了一气,狗儿也感觉到没啥实际作用,便对狗剩说道:“一会回我哪里放下东西,我与你同去寻了大傻,再不和张家俩无赖一起住了,今日就走!” 队伍排了足足有两刻钟时间,狗儿他俩才来到跟前。 这“义粥”乃是灾荒年时衙门官员,组织城内仕伸富商认捐些银两,再动用部分县仓存放的赈灾粮食,于每日清晨向灾民免费发放的。因今年秋衙门县仓被大火烧了干净,所以今次赈灾所用全是富商员外们捐赠的,为时一个月。 素馒头虽然限制次数,但是粥却是不限制的,只要排队莫乱了秩序就行,旁边有几个民壮负责维持秩序,若是看到插队扰乱秩序的就用水火棍夹到远处,额外加餐一顿“竹板炒肉”然后轰走! 盛粥的是衙门的伙夫,是衙门执役的人员。和后世一样,做厨师的都有脖子短,肚子大这个特点,这厨夫也是如此模样,人称李掌事,四十七八胸前围着白麻布做的围挡,右手拿着铁勺子正站在一口大铁锅前,给一个小娘子盛饭。 第三章住所 狗儿来的次数多了与李掌事混的面熟。见了就远远的喊道:“李官爷,今日粥中可否有肉虫加餐!” 那李掌事听到,张口骂道:“爷爷我淘洗了八百遍,何来的虫子!那来的厮鸟在此胡咧咧”抬头一看是狗儿,一边用大铁勺搅和着粥一边说道:“原来是你这皮猴子,莫不是今日腹中已饱不想再吃粥了?” 狗儿哈哈一笑,“哪敢啊李官爷,你老熬的粥那是不浓不淡,香飘十里,就算腹中已饱,闻了你老的粥那也能再喝上三大碗。” “哈哈哈,就你这皮猴子嘴甜,我可是在这粥里放了糖霜里,那糖霜金贵着呢,是那些大官人才能吃的起的。这次东城老爷们看你们可怜捐了些熬粥用,便宜你们这帮穷光蛋了!” 这时有位五十多岁的老丈开口说道:“李官爷说的是,那些员外老爷们真是大善人啊,俺这是第一次吃加了糖霜的粥!” 旁边听着的狗儿撇撇嘴,心想“善良个屁”,为了埋葬爹娘,自家的五亩水浇地和十五亩旱地通通抵押卖给村里的刘员外了。狗儿当然知道卖亏了,不过在当时村庄被烧了精光,人也死的没剩几个,到处是地皮。自己年幼无知也不懂的种地,再加上着急埋葬爹娘只得安荒地价格卖给了刘员外。如今这刘员外就住在东城。 狗儿吐了口唾沫,咬咬牙低声说道:“要不是县老爷逼着员外老爷们出钱出粮,那帮人可不会痛快的出钱!”随后把声音提高道:“米是一样的米,这粥好不好吃,还得看咱李官爷的手艺!东城李老爷家也开了赈灾堂,那米粥熬的吃了能蹦掉大牙,一走路肚子咣当响的比水牛叫的音都大!” 周围人听了狗儿的俏皮话,瞬间笑的前仰后翻。 那李掌事听了也哈哈哈的笑了一通,随后用铁勺子当当当的敲了敲铁锅,“行了行了,你这皮猴子莫再打趣俺了,你们这厮都快站好队,不饿了是不是。” 原来,月前刚刚开始布粥时,县衙给李掌事找了个小学徒帮忙打下手,那天李掌事有事晚来了会儿,便让小徒弟煮粥。这小徒弟偷懒也不淘洗米直接下锅熬煮,若是狗儿这帮灾民吃了也不说啥,毕竟有免费的粥吃就不错了,那来的那么多抱怨。可不巧的是当天县衙二老爷孙主薄来巡视,想做些亲民形象给百姓看看,就让随行的张押司盛了碗粥过来。那张押司也是老眼昏花,小学徒盛了粥递过来,也没留心查看,顺势就端给了孙主薄。 第一口吃出个石子,孙主薄脸黑了下,赈灾粥么,吃出个石子也不算啥,也没做声,接着舀起第二勺,留了个心眼儿便用眼睛仔细看那粥,这一仔细看坏了事,半条小虫子在粥里正扭着!于是乎就哇哇的吐了一地,一场亲民大戏也没演成。 回去后,张押司和那小学徒就挨了顿板子赶出了衙门,连带着李掌事也罚了钱。 来这里的大都是些受了兵灾的人家,老幼病残占大多数,那些青壮或是家里还有些剩米的都不会过来领义粥喝,嫌丢人。 在宋朝百姓眼里,认为吃救济粮是一种很丢人的事情,只要稍有些能力的都不会来领。不像是后世,开着汽车却领着国家发的贫困生补助金。家里趁着两三套房,却找关系住廉租房。民众普遍认为,能占国家便宜,是一种能力的表现。所以说古人的心还是很真诚的,人与人之间很讲究德行操守,没有后世人脸皮那么厚。 边排边聊,过了三五个人,便轮到了狗儿。等狗儿走到身前,李掌事便用铁勺满满的舀了一勺粥,倒在了狗儿的碗里。旁边的狗剩也是如此。 就当狗儿准备离开时,李掌事用很小的声音,在狗儿的耳朵边说道:“小狗儿,再过两个时辰,你便过来帮我收拾这家伙物事,今日乃最后一天,还剩下些糙米。你偷偷领走吧!这些糙米都是要被今天发完的,已经出了帐了。我看今天来的这些人很少。估摸着发不完,但也不会剩下太多,你便领了去吧!” 狗儿听了面色大喜,也压低声音对着李掌事说:“谢谢李爷,不过小子瞅着旁边有一个老差役再记账册,还有一个姓赵的管事看着,您会不会有事?” 李掌事听了扭过头看了看那边,漫不经心的说道:“没甚事,素馒头发完了这帮衙役就会走。这里就剩下我和几个民壮。回头我打发了民壮先走,你再领了去!” “好的,李爷,谢谢您了。小的无能为报有什么跑腿的事情记得唤俺便是。” “呵呵呵。好狗儿,你去吧!快去吃粥。” 眼看着李掌事的胖脸挤出了一朵花来。赶紧拉着狗剩跑到了一边儿,找了一块儿大青石蹲下来,稀里呼噜的喝起了粥。 俗话说,半大小儿吃穷爹娘。狗儿和狗剩一连喝了三碗粥,才把肚皮填饱。 又重新排了一次队。俩人便端着粥,小心翼翼地往南城门而去。慢慢的跨过臭水沟。来到这倒塌了一半的巴家老宅院前。 这巴家老屋,曾经是衙门里一个押司的宅子。这押司乃是成都府招募来的书吏,三十来岁,没有娶妻。后来在祐川县纳了一房小妾,又雇佣了一位四十来岁的老婆子伺候着。不过,这押司和她的小妾都通通死在了那场兵灾里,于是这里就成了空宅子。 这个原本三间正屋,东西两厢房的院子,也被大火烧的只剩下一间完好的东屋和半拉还没倒塌的中厅,以及一间放杂物的西厢房。屋内的家具这些摆设,贵重些都被人拿跑了,只剩下一些粗苯的不值钱的东西。 屋里的窗户框也不见了踪影,空留着一个黑咚咚的窗户洞,在院里的角落旁,还有一堆厚厚的稻草垛,昨晚狗儿就是睡在了这里。狗剩跟着狗儿来到这里找了块干净的大石头,放下手中乘着粥的碗,又找了块干净的木板盖在了上面。 当下俩人站在院里,狗儿对着狗剩说道:“我们把这里收拾出来,这个破屋也没人来赶我们走,以后就在这里住下。” 狗剩瞅了瞅四周,尤其看了看那只剩下一间半的正屋,并没有嫌弃这里是乱七八糟的废墟,反而开心的手舞足蹈。 “阿郎哥,你说我们将来就住在这里了吗?这里就是我们的新家吗?” “家?” 狗儿忽然沉默了下来,因为他想起了以前自己住的那座时时充满了欢声笑语的小院,还有疼爱自己的爹娘,那只叫黄阿皮的小黄狗。可恨那场兵灾!狗儿攥紧了双手。 直到被狗剩用力的晃了晃,才让自己从痛苦的回忆里挣扎了出来。看着狗剩那双担忧的眼睛,狠狠地抹了把泪水,重重的点点头道:“是的,狗剩这里就是我们的新家。” “太好了,阿郎哥我们又有家了!” 拽住像陀螺一样开心的狗剩,丢给他一把由树枝杂草编织成的扫帚,自己则拿起另外一把,向东屋走去。 趁着还有些时间,得先把东屋收拾出来这样晚上就有地方住了。断裂的青砖,残破的瓦片和那些碎掉的土坯砖,通通扔到院里角落。 而那些完好的,还能用的则放到了西厢房前。长长的木头凛子可是宝贝,小心的放在了厢房屋里!将来留着修补那间只剩半拉的中厅。 而那些断掉的木头则搬到院里等着烧火用。一时间尘土飞扬,狗儿和狗剩满身臭汗,浑身是土。估摸着外面快有两个时辰了,和李掌事约定的时间快到了。狗儿便拉起一旁正干的起劲的狗剩,出了院门往东走去,走了二十来步。这里有一口水井,乃是周围几户人家用水的地方。 在古时的乡村,设备简陋,全靠人力,打一口水井很费劲,花的钱也很多。所以并不是家家户户都有井。往往七八户人家合一起打一口井共用。只有那些不差钱的仕伸员外家,才会独自打口井用。 打水用的辘轳绕了五六圈,一个小木桶装着着满满的水便从井里钓了出来。古时地下水的水位线比较浅,十几米就能出水。不像后世人口密集用水量也比较大,有些地方的水井深度足足有几十米甚至百米多。 就在水井旁的青石板上,俩人痛快地洗了洗,尤其是脸和手洗下去了一地的脏水。 虽然自己没有钱来买新衣裤,但干净卫生还是能做到的。娘曾经说过,生病就是脏手带来的。每次吃饭没去洗手时,就会被娘亲指挥者爹抽打一棍,并监督着自己洗干净。 头发上的土,也用手蘸了点水,轻轻地擦拭一遍。天气太冷头发要是被水打湿了,干不透,冷风一吹就容易得伤寒,得用布擦拭干净了才行。但自己没那个时间了,只能稍微打理一下。 洗干净的手捧起两捧水,大大的喝了两口。瞅瞅桶里的水还剩下半桶。那水也脏了,不能倒回井里了,提起来倒进旁边的大树根里。 这棵大树得有百年树龄了,自己和狗剩两人手拉在一起才能抱住。如今已是深秋,树枝上枯黄的叶子已经掉的稀稀拉拉不剩几个了。 大树会经过春夏秋冬,也会像人一样经过童年青年中年老年,直到死亡。 虽然它比人活的时间要长久些,很让人羡慕,但是也有不如人的缺点。 它没有人类的双脚,不能离开这里去丈量高山草原的广阔,也不能去看江河湖泊的波澜,更不能飞到天空去见那绚烂多彩的星球。 它唯有扎根在这里,时时刻刻都要守着那终日不变泥土,坐看周围一幕幕上演的百态人生。我们总以为路边的它是景,是匆匆看过的一片景物。 其实不然,对它来说我们才是闯进眼睛里的客人。 呵!人生,多怪。 第四章大傻个 一路飞奔,不到两刻钟的时间就重新跑到了土地庙前,十一岁的身体因为经常挨饿变得有些瘦弱,营养不足使得一场速度并不快的跑步,就让这具身体出现了超负荷的信号。心跳加速,双耳充斥着如鼓鸣般的声响,此刻的鼻子已经不管用了,嘴巴大张,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双腿还微弱的颤抖。还好这具身体有着年轻人的优势,拄着膝盖歇了一柱香时间,它就恢复了充满力量的感觉! 扭头看去,狗剩死狗一般的躺在地上,肚皮还在上下的鼓动,一看就是体力还没恢复的模样。那狗剩呼哧呼哧的边喘气边问道:“大…大郎哥,我们为啥跑这么久?为何不停下来走一走啊?” 哈!用力的拍拍脑瓜,捂着额头一片懊恼。棒槌了!刚开始跑还好些,但是跑着跑着心情感觉是特别的痛快,像那天上的白云,听着耳边呼啦啦的风声,那双脚就没舍得停下来。 “狗剩,俺答应了李爷要巳时左右到,你可不要迟了太久,李爷可还在等着我们! “容俺再喘两口气再走!” 唬住了狗剩,俩人又休息了片刻便往李掌事呆的地方走去。 这翻折腾,浑身又出了一身臭汗。先前的梳洗算是白费劲了。远远瞅着李掌事坐在一个木制独轮车旁,那口大铁锅也架在了上面。车上还放着些杂七杂八的物事。 理了理因吸了汗水而垂在额前的头发,伸出手向李掌事远远的行了一礼。 “李爷,小子还想着早些过来帮您收拾收拾,没想到您已经收拾停当了。小子羞愧难当啊!”说完便又重新抱拳,向李掌事赔了一礼。 李掌事抬抬手虚扶了一把道:“不妨事,老汉还没到老掉牙时候,这些个物事没甚斤量。只没想到今日很少人来领朝食,早早的就散了。吾便打发走那几个民壮,坐了歇一歇。也顺便等等你这皮猴子,呵呵呵。” 他这么一笑,胖胖的脸颊和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嗯!又一朵灿烂的花? “李爷,小子帮您!”和狗剩一人一边扶着独轮车上的物事。没走片刻,李掌事就停了车,瞅瞅还有个三百来步的衙门口,狗儿疑惑的问到:“李爷,这还没到门口呢,咋停了?” “呵呵呵,你这皮猴子不是鬼精鬼精得么?来猜猜为啥子停这儿!”瞅着李掌事挤成满脸小花的脸看着自己,赶忙扭过头去瞅那衙门口的门子! 那门子狗儿识得!也姓李,三十来岁六尺身高,尖脑袋留着一对八字胡。是李县令从隆庆府带来的仆人,花名“李天狗”。天狗不亏是占着“天”这个字,你若想进衙门公干,不递个门包那是不可能放你进来的。若是还想求见李县令走情办事,轻重缓急和门包厚度是挂钩的!天狗爷要是不满意,再急的事也得衙门口候着,若对方也是个官,仔细请你移驾门房坐着,继续等着。 隔着老远狗儿就能听到李天狗哼着逛窑子才会唱起的花歌,那尖脑袋还时不时的左转转右转转。 “李爷,您是怕近前了被那李天狗发觉?” 李掌事哈哈哈大笑一阵,摸了摸狗儿乱遭遭的头发道:“不亏是个机灵猴!给你,这半拉麻袋里装着就是那剩下的糙米!回去捡捡,再寻个筛子筛上几遍,最底下有点潮,摊开了晾晒上半日,便够你们俩兔崽子吃上半月的!”说完就从车里拎起一个破旧发黄的麻袋放到了狗儿的脚前。 自从爹爹和娘亲死了后,狗儿已经很久没被人关心过了。一瞬间竟有些抽鼻子… “李爷,小子我…” 话还没说完便被李掌事打断。“快回吧,你这皮猴子,若是有事便来衙里寻我。”说完便不等狗儿作何反应,抬起独轮车大步流星的向衙门口走去。 瞅着李掌事与李天狗吵嚷了几句,身影便消失在了衙门口前。狗儿才重重的喘了口气,怕旁边的狗剩取笑自己,就偷偷的用衣袖擦了擦眼角,一扭头发现刚刚动作白做了。那狗剩整个人已经钻进了麻袋里,只留下个肥肥的屁股在外面扭来扭去! 这憨货,抬起脚狠狠的在那肥屁股蛋上留下了个鞋印。 三十来斤的糙米,俩人各拎着麻袋的一角边走边聊。 “大郎哥,为啥李爷会给咱们米吃?” “因为李爷心善!” “那他为啥不留着自己吃?” “因为李爷心善!” “米拿去草市还能换不少个钱呢!他为啥不去卖了呢?” “因为李爷心善!” “那他为啥不留给自家人吃呢?” “有完没完!再问李爷一句你就自己把米袋背回去!” “哦!知道了大郎哥!俺不问李爷了。但是你刚刚为啥哭了?” 砰!周围刹时安静起来,狗剩抗着麻袋一摇三晃的走在了前面!自己背着手跟在后面,瞧着前面狗剩屁股上那双对称的鞋印,不时地点点头。果然双数是最美的! 李掌事,本名李三刀。乃成都府人氏,其父其祖皆是府衙厨子!从小受其熏陶,其厨艺那是顶呱呱的好!其父致事后并没有顶替衙门里的差事就在外面开了家食肆,慢慢的经营成了个大酒楼。可惜好景不长,得罪了府里推官家的小衙内,指使着俩泼皮天天闹事,后来不知到哪寻来一老乞丐,一顿毒打扔在了酒楼后门不管不顾,隔天亮便咽了气。 还好李父精明,领着李掌事跑去见了推官老爷。头磕了无数,酒楼也送了出去,又封了厚厚的钱包给底下跑腿的差役。这事才在即将爆发时消停了下来。 后来又变卖了家宅田地换了银钱细软搬到了祐川县。受此事打击,其父害了一场大病。郎中看了无数,药方也吃了不少。病情不见一点起色!挺了半年便病逝了。这遭折腾,家中银钱便见了底。正好衙里招厨子,李掌事便去应了募! 家里的人也都死在了秋里的那场兵灾中,如今孑然一身住在县衙。这个月狗儿天天在这里吃朝食,没什么事便帮李掌事塞塞干柴,看顾下锅头!一来二去的也就熟了,平常坐下来被他拉着唠叨唠叨,那么点事可不就知道了!在这朝不保夕的地方,每隔个两三年就会遭受次兵灾,这祐川县几乎没几家不戴孝的,就连那高高在上的大官都死了好几个。 后半程俩人各提一角,跨过臭水沟来到破屋前,瞅瞅天色也快到巳时末了,藏好了粮袋。俩人井边重新洗漱了就往西城而去。 刘大傻,和狗剩一样,也是刘家村人,十五岁了。是他们这群,人嫌狗憎满街乱跑的孩子群里岁数最大的,大傻原名刘小武。他爹刘正武,乃是大宋禁军里的一把好汉!足有六尺半的身高善使一杆狼牙棒,三十出头就坐到了队正这个位置,据说入了他们张指挥使的眼正准备提拔当个副都头。可惜在去年春天大渡河一战,包括那张指挥使全军官兵皆亡与大渡河旁。 刘大傻,十岁时便与十三岁的孩童一般身高,腿长胳膊长,打小被其父以军中武艺操习。打遍全村孩童无敌手,甚至对上个成年男子还能走上那么几招。小孩子手上没个轻重,经常失手把那些与其打闹的小孩打坏,被人家爹娘找上门来说理。父亲在外当差,其母便充当严父角色,当人家面用柳条枝子抽打一顿再赔些铜钱了事。 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也不舍得下力气狠揍。一来二去刘小武便被打成了混不吝,一身糙肉,其父看了直夸养的好。等其长大了稍加点拨便是军中一硬汉! 可是刘小武也没能当上兵,在他十二岁时爬树掏鸟蛋压断了树枝,从五米来高的树上掉了下来。身体没啥毛病,也就头发丝大小的口子撒把土就止住了血,可他的脑袋磕到了地上晕了过去。 抱回家昏睡了三天,奇迹般的苏醒了过来。连城里请来的郎中都啧啧称奇!不过,也从那时起刘小武变成了刘大傻子。因为他时不时的就会发傻。诺大的个子,冲你嘿嘿嘿的傻笑,村里的人看了都道一声惋惜。 在乡下村庄里,孩子到了十四五岁。便会被其父带到地里学一些伺候田地的活计!这个岁数还满村庄乱跑的,也只有刘大傻子一人,他那个年龄的孩子大多都担了些家里分下来的活计。于是就天天和一些小他四五岁的孩子玩耍。被人家哄骗去打架,那些挨打的孩子也不会去告家长,因为他们都知道刘大傻子脑壳摔坏了的事。 而且刘傻子的娘只会当着面留眼泪,再也不舍得拿出枝条揍她家的傻儿子了更不会赔些铜钱出来。不过,狗儿却知道这刘傻子虽然犯起病时很傻,但他在不犯病的时候却特精明。那些个哄骗他去打架的孩子,若不掏些铜钱或者拿些吃的给他,刘傻子是绝不会去帮忙的! 在村里刘大傻和狗剩比较亲近。因为狗剩从来不会让他去打架,而且还会时不时的给他些吃的,所以他俩经常一起结伴玩耍。去年秋天的那场兵灾后,俩人都成了孤儿。狗剩和大傻便来到了城里跟了张家庄的张大郎和张二郎一起混日子。张家大郎二郎手底下有十几个这样的孩子,自己二十来岁的年纪了,整日里游手好闲。 指使着那帮孩子去偷街上路人的钱包或者食物。后来越发过分,每日里给那些孩子都定了些任务。偷不够数的晚上便是一顿责打,打完也不给些吃的,让其饿一晚美名其曰,反省!甚是恶毒。 第五章乞丐窝 进了乱糟糟的西城坊,七拐八绕的就来到了一棵大柳树下,大柳树周围搭建了五六个乱糟糟的窝棚。刘大傻子他们这些乞儿就住在这里,狗儿以前也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后来受不了张家兄弟每日里总让自己出去偷钱,就一个人搬了出去。 此时那些乞儿都不在窝棚里,这个点大概都在外面做“生意”吧,至于张家兄弟更不在这里,想来是跑去哪里寻找乐子去了! 也不用狗剩带路,自己轻车熟路的便找到了刘大傻子住的窝棚。一个破麻布搭建的窝棚,在这个深秋的时节根本挡不住后半夜刮起的寒风。俩人进了窝棚就看到刘大傻正躺在一堆破稻草上闭着眼直哼哼! “刘大傻。”狗儿用手捅捅他的腿喊道。 “谁喊爷爷!”那刘大傻眼睛也不睁一下就骂骂咧咧的回道。 旁边的狗剩看见忙去低声喊他,“大傻快醒醒,是大郎哥过来了,他来喊我们搬去别处住。” 刘大傻听出来狗剩的声音,赶忙睁开眼道:“大郎哥?噫!是大郎哥啊!你啥时候来的啊?”又扭过头瞅着旁边的狗剩道:“狗剩,俺肚子饿的难受,你早晨吃的粥可有没有剩下给俺带回来些。” “大傻,俺带了,只不过没有拿过来,放到大郎哥那里了,俺和大郎哥这次过来就是准备把你喊过去,以后我们就不在这里住了。” “不住这里了?好!狗日的那张二郎贼阴险趁俺不备居然蒙了麻袋才揍俺!” 旁边的狗儿听到忙去问大傻:“大傻你可还好?还能动弹得了吗?” “俺脑袋不妨事的,但是俺的左腿被张二郎用棍子敲了一下,俺觉的很疼,站不起来。” 听他这么说狗儿赶紧伸出手撩起盖在他腿上的薄布片,就见那左腿上有一块儿巴掌大小的青痕历历在目。 “这狗日的张二郎下手真狠,差点把大傻的腿给打断。还好,只是有些肿,过个三五日,等肿消下去了也就不那么痛了”说完便扭过头来对着一旁的狗剩道:“快去寻两条长棍儿绑了两头,咱们把大傻抬走!” 瞅着狗剩跑了出去,狗儿也站了起来在帐篷里四处寻摸。抬手就从一堆破木柴里拿出了一张没了弦的长弓,黝黑的弓身下端,刻了个武字。又在一破草篓里找到一件破破烂烂的牛皮甲衣,狗儿知道这些物事都是大傻父亲的旧物。 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自己想找的东西便回头问道:“大傻,你爹留给你的那把磕了好几个口的破刀呢?” 大傻果然是傻,张口便道:“那破刀早被张大郎拿去换了炊饼!张大郎说给了质库,但破口子太多只换了四个炊饼,只够俺一顿吃!”说完还伸出五根手指比划着给狗儿看! 质库,也就是当铺,只不过比当铺门槛要高些,只收些值钱的物事。大傻那把刀自己见过,乃是大宋都作院所制专为禁军所供的制式兵器,而且这把刀还是当初大傻他爹升队正时,那位欣赏他的张指挥使所赏,选用精铁所制专供军官所佩戴的兵器。上面还制着钢印! 那铁料民间百姓是禁用的,北朝时查的严,抓住了便能扣上个造反的大案!朝廷南迁后便松了禁,只不过那铁料也不是民间百姓能够用的起的。虽然崩了几个口子,但也值个两三贯铜钱吧?一文铜钱换两个炊饼,虽然城里糟了灾如今三文钱才能换两个,但那刀也不是四个炊饼可换的!那张大郎贪了那么多钱,大傻只是没偷够他定的数,就把他打的这么重,真是好歹毒的心啊! 越想越生气,抬头看看大傻还晃悠着他那五根手指,从黑乎乎的指头缝里,看到他的嘴还咂摸着,似乎在回味炊饼的香味!没好气的掰回一根手指道:“这是才是四,你那是五!” “俺知道,俺跟着你爹学过识数呢!虽然记不多但两个巴掌俺还是能数清得!那张大郎确实给了俺五个炊饼,不过他又要走一个说是啥跑腿费!俺觉得也对,就是那刀破了太多口,不然还能多换几个炊饼,俺觉得至少能换十个以上。” 这刘大傻只识得十个数,所以他认为十以上便是很多很多。 瞅着大傻又想吧唧嘴,气的狗儿狠狠的拍了下他的右腿,一声脆响,大傻屁事没有,自己的手掌反而是拍的生疼!这糙肉,好吧咱不和傻子一般见识。 “狗剩,找到了么?” “好了好了,大郎哥俺找到了俩根扁担,你看看能用么?” 窝棚的布帘被掀了起来,狗剩兴冲冲的跑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两根黑乎乎的比拳头还粗的扁担。那张家兄弟从来不干力气活,这帮乞儿还小也没那力气用这么大的,想必是他们从谁家偷来的! “好,正合适。”随手接过两根扁担,从旁边那些破麻布堆里捡出些小条儿,绑了两端,中间又用结实些的粗布狠狠的缠绕了几圈,一个简易的抬竿便做好了! 见狗剩还蹲在自己面前傻愣着看着,开口便呵斥道:“没个眼力劲儿的,大傻他傻,你也傻了么?还不去把大傻的身子侧过去,愣着看我干啥!” 那狗剩听了也不去扶大傻反而又往自己面前凑了凑,正要发火,就见狗剩从怀里掏出三个钱袋,贼眉鼠眼的递给自己,吃了一惊忙打开了一看,只见那每个钱袋里都装了七八枚铜钱。 狗儿脸色一喜,赶忙低声问道:“那儿弄来的?” “张二郎的姘头,张寡妇的帐篷里。” “嗯,想来是张寡妇背着张二郎偷偷藏的!不过,张二郎的钱都是张大郎给的,你们偷来的钱也是交给张大郎的,张寡妇怎么会得来的?” 狗剩也学着狗儿扰着头思考着,扰了两下没甚意思,便说道:“大郎哥,那张寡妇床底下还有一个大瓦罐,俺瞧了里面还有十几个钱袋子,底下还有半瓦罐铜钱,俺看里面似乎还掺和着几个银角子,要不俺去拿回来?” “不可再去”赶紧阻止了狗剩迈出去的腿,狗儿低头想了想,嘿嘿的笑了一声道:“原来张大郎却是把钱藏在了张寡妇帐篷里,好一招声东击西。你不能再去,这钱想来是有数的,每隔些时日张大郎必会点上一遍!我们今天抬走了大傻,张大郎回来不见了人,必定会去重新点数,钱缺多了就会发觉,定要去寻大傻的,我们兄弟又打不过他,会吃亏的。” 停顿了一小会儿回头看看大傻又重新说道“眼下我们主要是把大傻抬走,今日发觉了他藏钱的老窝,等它日大傻恢复了腿,再让我想出一计必让他吃个大亏!”说完便眯着眼背着手学着父亲的模样做沉思装!还没等吟出父亲那句常挂在嘴边的诗,耳边就传来大傻粗大的嗓门。 “咳…大郎哥俺饿了,俺们啥时候走啊?” 哈,装过头了,脸颊火辣辣的红,慌忙低下头装做拿抬竿的样子顺便遮掩一下。 “咳…大郎哥抬竿俺已经拿过来了,大傻也在上面躺好了,咱们走不?” “走走走!” 红着个脸提着抬竿的前端,狗剩抬着后端。这粗制的抬竿还算结实,俩人闷头走了一顿饭功夫,就来到了巴家破屋前,抬竿上的大傻早已没心没肺的打起了呼儿。寻了一块平地把抬竿放下来,瞅瞅躺上面的大傻还没醒来,还在欢快的打着呼噜,算了不和傻子一般较劲儿,拿出早晨放好的两碗粥,端到他面前,俩人便一起向大树旁的水井边走去。 洗了手和脸,本想脱下破衣服洗个身,试了试水很凉,自己的小身板也经不住秋里的寒风,只好作罢!又实在受不了撒发出来的汗臭味,只好拿着块麻布蘸着水慢慢的擦拭。 想起大傻那张脏兮兮的脸,叹口气,便去前面一户人家借了俩盆儿,端着水哼哧哼哧的回到破屋里,这大傻还在呼噜噜的睡着,只是碗里的粥没了踪影! 算了不给他擦了,都混成乞丐了脏些脏些吧,看他睡得痛快等一觉醒来估计这腿伤也能够好受些。 这句话可不是空穴来风,因为生命的初始便是睡眠,你看那些婴儿常常处于昏睡状态,一觉接着一觉。哪怕是成年人也得保持八小时的睡眠时间,睡不够便会长黑眼圈,长久处于失眠缺觉状态得人,别看他的外观没啥大的变化,其实暗地里他的生理机体已经是处于亚健康状态了。 流泪,哈欠,甚至牙龈出血,这些症状都是在侧面提醒你赶紧大睡一场补足睡眠。 处于深度睡眠时的身体还会不自觉的排出一些因子,这种因子会帮助人体进行新陈代谢,类似一种镇痛剂的效果,可以减缓人体疼痛感。所以有些受伤的人,会变得嗜睡,言归正传。 俩人抱着木盆进了东屋,用手撩着水细细的洒了一地,重新抄起扫把,嘴上绑着块儿破麻片,一人分了一半地,撅起屁股闷头开始打扫。一时间尘土飞扬,锣鼓喧天!嗯?锣鼓?赶紧趴在窗户洞前看向外面。 只见一队身着麻衣,头绑孝布腰间还系着麻绳的人从东城方向缓缓走来,正打算往南城门而出。那打头的是一三十来岁骑着匹大黑马的精壮男子,与旁人不同的是他头上戴着顶白色孝帽。 他的后面还跟着十几个家仆打扮的汉子,手里皆拿着些哭丧棒,有的还背着竹筐,远远瞅着里面似乎装着些绑着白布条的铁铲。 在骑马的男子前面有五个汉子各拿着锣鼓又敲又吹着,与他打扮不同的是,他们几个腰间只系着麻绳但脚下踏着的麻布鞋上却贴着块白布片!这几个人里领头的是一个五十来岁,下巴上留着花白胡须的精瘦老者。 第六章丧事 这人狗儿认识,这几个月来经常见到他,人称铁老七,花名“铁唢呐”。因他时常鼓着嘴吹唢呐,两边的嘴皮都有些松弛,吸足气时,特像一只鼓气的蛤蟆!所以又被人笑称“铁蛤蟆”。 铁老七打小跟他父亲学吹唢呐,十七岁时就能领队接活,他们这帮人专门接“娶亲”“埋葬”中“响乐”这块的活计。无论是“喜乐”里面的头道曲、二道曲、三道曲、迎亲曲、送亲曲,拜堂曲等还是“哀乐”里面的迎客曲、答谢曲、装殡曲、送行曲和埋葬曲,铁老七都能信手拈来。那一口唢呐功夫曾被州里的通判老爷招去听用过一段时间。年轻时的铁老七走南闯北的在乡间泥腿子们中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物。不过如今岁数大了腿脚不利索,不再出远门,就在县里附近接接活。 能使用到他的必是东城那些有钱的员外们,也没听说今日有哪位员外死了呀!怪不得今晨放粥时不见旁的那些乞丐。扭头看看狗剩估计他也不晓得,不然也不会去领粥的。 瞅瞅屋里,打扫得也差不多了,俩人便扔了扫帚跑到院里。抬头看看天正是一日当中最热的午时,寒秋天里难得的好天气,把角落里的稻草垛摊开,晒晒潮气,晚上还得用! 看旁边的大傻已经醒了过来,正坐在那里揉着他的左腿。“大傻,俺们要去东城坊,你在家呆着可好?” “大郎哥,你们可是要去东城张员外家?” “噫?大傻,你怎知道?”俩人一听大傻这么说忙凑到跟前问道。 “俺是今早听王小乙跟张家二郎说的,昨宵禁后王小乙本想在南城门口附近找个地睡上一觉。刚睡下没一个时辰,那东城张员外家的张大郎,打着火把领了十几下人,拿着文书叫开了城门往城外去了。到了后半夜,他们这群人护着一辆马车又匆匆的进了城。张小乙还看到张大郎给了守城门的张队正好几贯铜钱。那时候,他还远远地听到几句,说什么张老员外卒了!今早他们都结伴去了东城。” 说完,刘大傻便用一副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俩人道:“俺刚刚也听到了唢呐声,你们想来也是去东城凑热闹。大郎哥,俺也想去。你们抬俺去吧!” 呵,这大傻不犯病的时候还真精明。不过瞅瞅大傻的左腿叹了口气说:“大傻,你腿上的伤还没好,不可折腾。俺们就去看看能不能讨些吃的,不多玩。等午后回来时,路边寻个郎中给你拿贴药。等养好了腿,想去哪你都可以去。你放心,俺们会给你带些吃的里!” 那大傻听了这话,瞅瞅那条伤腿也感觉没甚可说,就苦着脸道:“你们俩一定要给俺寻回些肉吃,俺好久都没闻过肉味儿了,嘴里都淡出个鸟来!” 吃肉,不仅在古代是个问题,哪怕是后世普通老百姓家也不是能顿顿吃得起的。沉重的房贷车贷压的喘不过气,尤其那些刚毕业的学生,每个月就那么点薪水,还要留着交了房租,剩下的钱一番精打细算,也只够打打牙祭。 俩人安抚了大傻,便结伴往东城坊走去。身为一个乞丐,平时东讨一口西找一口只为填饱肚子,时不时的还会饿上一顿。所以每当这城里有哪户人家娶妻或者办丧事,便是属于这帮乞丐“过节”的日子。娶亲自不必说,这乃是大喜事,遇到出手阔绰的人家只要走过去喝声彩,不但会打赏一顿饭吃,有的还能赚些红包回来! 乞丐上门就和那乌鸦一般,哪怕这家里正在办丧事,人人忙的脚不停地。对这帮乞丐也得派人打发好了。不然给你找点事捣捣乱,岂不让人笑话。打发他们,其实也不难,无非是一些吃剩的冷菜冷汤,端出来分给这些乞丐,等他们吃饱了也就自然走了。 看一户人家在此地混得如何?处事如何?就在他们家办丧事或者喜事的时候看,办的场面如何宏大,来的客人数量多寡,主家礼节是否周到,这时都能彰显的出来。 中国人都爱面子,唯恐别人耻笑自己办事小气,所以大都会把场面办得红红火火,以求事后,在周围人里博得一声好评。 办丧事自古以来都是一个特别讲究礼节的时刻,尤其是在古时。既想办的周到,不失礼数又想把那场面办的符合自己的身份地位。当官的有当官人的办法,老百姓自有老百姓的道道。而住在东城的那帮不缺钱的员外老爷们又没有官场律令的限制更是自由发挥。 古人讲究“入土为安”,故亲人逝后,多施行土葬,不过在宋朝,情况却有些不同。受佛教僧人火化的影响。自唐以来民间也开始出现了火葬,到了宋代,已然流行起来。南宋理学家朱熹曾说:“自佛法入中国,上自朝廷,下自百姓,达闾巷,治丧礼者,一用其法。” 僧人宣称,圆寂后通过火葬,逝者可升入西天极乐世界,仕伸阶层也起了效仿的心理。而民间的老百姓,尤其那些穷困的人家,无力置办棺材墓穴,便将逝者火化后,把骨灰盒存在寺庙内或者埋入地下省时省力甚是方便,所以在当时的佛教发达地区大量流行火葬法。 甚至朝廷开的“漏泽园”还免费为贫穷人家安排火葬,宋代的开明与进步由此可见一斑。不过《周礼》言“众生必死,死必归土”按照礼法,土葬才是正统。因此在儒学大盛的明清时期。朝廷对火葬的禁止极为严厉,从宋代刮起来的火葬之风也就逐渐消失了。 宋代也提倡厚养薄葬,明确制定了丧葬令,禁止将金银财宝过多的财物放入棺内,也不准用大块石板来搭建墓室。宋代的薄葬之风,盛行于士大夫阶层。坟墓前烧纸人纸马纸钱这个习俗也在此时流行起来。不过宋代民风淳朴,行事相对自由,尤其那些仕伸阶层也并非完全按照此法行事,大多都会按照当地习俗操办丧事。当然也有不少大操大办的人家。 对于吃饭,我们通常会认为,古人都是一天吃两顿的,其实不然,尤其是我国古代经济高度发达的“我大宋”时期。民间百姓也普遍吃三餐,甚至有些人家是不会开火做饭的。每次到吃晚饭的时候便扶老携幼全家出去“下馆子”。所以说与后世生活环境高度契合的朝代便是宋朝。 瞅瞅天正是午时,到吃午饭的时候了。自己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朝食吃的那俩素馒头和米粥早消化没了。听着肚子咕噜咕噜的吵闹声,俩人一阵闷头急走,半个时辰就到了东城坊前。 踏着东城坊的石板路,轻而易举就找到了张员外家的府邸。 东市刘纸匠糊的纸人纸马和细竹条扎的纸轿子,已经堆了张府正门一地。再加上到处飘的白幡,路边的哭丧棒使得这里早早变成了一片雪白的世界。 也是见多了这样的场面。俩人也不怕,随手拽了根麻绳系在腰间,嚎了一嗓子便往后门而去。正门不是一般人能进的,侧门也不会让自己这些乞丐进去,唯一能去的便是后门。 不过,事情的发展往往充满了一份变数。 俩人刚刚跑到侧门附近,一路的奔跑有些乏力就蹲在路边一块青石板上想歇息片刻。突然从侧门里走出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厮。那小厮,腰间系着麻绳,头上绑着白麻布条子,穿着青衣,说话时圆脸朝天,正看到正蹲在门口的狗儿俩,就张口呵问道:“你们俩小厮为何蹲在门口,不去干活?” 狗儿眼珠一转计上心头,一把拉住想起身离开的狗剩,不慌不忙的站了起来,走到那小厮身前,抱着拳行了一礼道:“回这位小哥的话,我兄弟俩刚把那些掘墓挖土的师傅们送出南门。一路跑的累了,想借此地歇息片刻就走!” 那小厮眼睛朝天哑着嗓子道:“我说怎么瞅着你俩浑身脏兮兮的满身尘土,原来是跟着二少爷去看坟址的帮佣。告诉你,我可是跟着大少爷的张小三!如今大少爷已被商定为主丧人,二少爷却是个跑腿的护丧。二房是斗不过我们大房的!这当下二娘说话都不管用。”说着话那张小三伸出手指点点狗儿他俩,道声“跟我来”便扭过头,往门里走去。 走了几步没听到脚步声,便回过头来训斥道:“你俩厮还站在哪里做甚?还不快跟上!” 狗儿慌忙道:“不知三哥,领我们兄弟去那?” 那张小三一拍脑袋道:“忘和你们说了,大少爷让把后院那个杂物房收拾出来。你们俩人跟我来去收拾收拾!” 苦也。狗儿原本看这小厮一派眼高于顶的样子,就想捉弄捉弄他,便假冒了身份糊弄一番,再去后门找寻些吃的走人!可不想跟着他进去卖体力!眼珠子一转便回道:“可是,二少…” 二少爷仨字还没说完,那小厮一手叉腰一手指得狗儿呵道:“你们这些帮佣的,主家怎么吩咐,你们就怎么干,怎能挑三拣四的不听指派。”说完这些,又想了想,口气放缓了道:“二少爷那边不用管他,已经去了那么多小厮和帮佣了也不缺你们,你俩安心跟我走,工钱我会安排再多给你们两文!” 工钱!一听还有钱拿,狗儿慌点头道:“好的三哥,小的只是怕二少爷那边人少忙不过来。听您这句话,小的就放心了,这就跟您走。”说完话,就拽着狗剩踏进了侧门。 这张小三看狗儿也算识趣也就不再做声,重新恢复了眼高于顶的模样,在前面领着路走。边走还边嘟囔着道“不就是外院的二管事吗?居然看不起俺张小三儿,跟你要个人还敷衍俺说没人可用!一股脑的总往二房那里派人。等大少爷掌了权就把你赶走,让俺顶了你的差事,嘿嘿嘿…” 一旁的狗儿听了,心里默默的对那二管事说道,对不起了您,是这张小三看你不顺眼才害你丢了差事的,不管小子啥事! 第七章厮混 进了门,俩人低着头跟着前边的张小三一股脑的往前走,东绕西拐的也不知走了多久,就在一处空地旁停了脚,抬眼看去,旁边有两间青砖垒的屋子。 “喏,就是这两间房,你们俩今天把它收拾出来。” 张小三话音刚落,后边就传来一声咳嗽。 紧接着廊门外就急匆匆的走进来一位身穿青袍的中年管事,那人瞅了眼狗儿兄弟俩一眼,便对着张小三道:“三哥儿,你刚刚干嘛去了?大少爷派了人到处寻你!” 张小三一听,满脸紧张的回道:“爹爹,刚刚大少爷让我去找俩人把这屋子收拾出来,这不刚寻到,才过来!我这就去找大少爷。”说完回过头来又对狗儿说道:“你们俩叫什么名字?” “俺叫赵狗儿,他叫刘狗剩。” “嗯,你们兄弟俩今下午把这儿收拾出来。晚些时候我会过来查看,不可偷懒儿!” 一旁的张管事听了训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管这些杂事。还不快去大少爷哪里!” 那张小三挨了训,也不再管狗儿他俩了,跟着张管事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于是,这里就只剩下狗儿和狗剩俩人,大眼对着小眼呆呆发愣。 “大郎哥,这下我们可咋办?”狗剩着急道。 “嗯,没事,我们先收拾着,反正给我们结工钱,这样的好事可不多见。” “可是大郎哥,俺还没吃饭呢,肚子正饿着里,可没力气收拾。” 狗儿想了想说道:“狗剩,你先在这里等着,俺出去找找,看看能寻些吃的给你带回来不。” “知道了,大郎哥,你可早些回来啊!” 走出了廊门,狗儿一脸发懵。来的路上只顾低着头走路,也没看周围的样子。这么大的院子,也不知去哪里寻些吃的? 张家大院,是一座三进的宅子,初次进来的狗儿哪里认得路,眼瞅着脚下的石子路,只好选了个方向随意走去。走了不多会儿便遇到一个行色匆匆穿的仆人装扮的小厮,那小厮瞅着岁数比狗儿还要小。 于是便停下来开口问道“敢问这位小哥,俺是这后边杂房里收拾物事的帮佣。午时到了,俺想寻些吃的填填肚子,不知那里可有?” 那小厮抬头看看狗儿也不搭话,向侧后方指了指,便匆匆的离开。 狗儿远远的道了个谢,便按他指的方向走去,大概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就看到一个冒的白烟的小房子,房前恰好有个人端着些吃的离开。狗儿也赶忙上前。 学着前面那人的样子,在旁边拿起一个竹盒,递给了里面穿着白衣的厨子。那厨子也不答话,一手顾着锅,一手随意的捡些吃的,放进竹盒里递了回来。 狗儿脸色一喜,也不做声,拎着竹盒便往回赶。“这狗日的大户人家的小厮都比外面的庄户吃的好!还有肉馅馒头吃,自己可是好久都没吃过肉馒头了。”低头再看看,居然还有盘绿菜? 一边咽着口水,一边匆匆的往回赶,转眼便来到了杂物房前。 “狗剩狗剩,快来看,俺找到了什么好吃的?” 嗖的一下也不知狗剩从哪里窜了出来。大脑袋瞬间趴在了竹盒前,吸着鼻子使劲的闻着味儿“大郎哥是肉馒头哇,居然是肉馒头?”话还没说完,嘴里的口水便哗啦啦的流了下来。 坐在小屋的门槛上,俩人各拿了个肉馒头,又随手撇下根树枝当筷子,片刻间便干掉了一个肉馒头。竹盒也不大,里面只放了五个拳头大小的肉馒头。两人连吃带塞的,片刻就吃了个干净,摸摸肚子感觉再吃俩都是小问题。 那狗剩把盛绿菜的盘子直舔了三遍才放过了,抬头说道:“大郎哥,咱再去拿一盒儿?” “不可!莫被人发觉了轰出去。我看那厨子也不验人,等晚些时候你与我同去,咱俩各领一盒。” 一听还有得吃,狗剩也就不在多说,随意的找了个隐蔽的地方,俩人挤在一起,眯着眼打起了盹儿。 睡午觉这个习惯,古人早就开始了! 也是今日东奔西跑的累了,足足睡了有一个时辰,哥俩才伸着胳膊醒了过来,瞅瞅天估摸着申时左右。 呆着也无聊,就撸起袖子进了靠左的一间屋里,开始收拾。都吃了人家的了,总要干些活吧!自己可不是张大郎张二郎这俩无赖。 左边这间屋里,放着些旧式的或者破损的器具。各种踏犁,插秧的鞅马,缺了把的辘轳,手摇翻车和起秧的秧马,碎土用的砺砗还有一大堆车戽、蓑笠、杵臼、斗斛、釜甑这些磨损严重工具。这俩人毕竟岁数还小,也不经常去地里伺候庄稼,这堆能让外边种田老汉看了直流口水的农具,在这哥俩眼里也就是一堆废木头。 也不管认识不认识,瞅着稍微完整些的农具,都挪到院里的角落旁堆放在一起。而那些破的厉害的或是搬不动特别重的。就用旁边的斧头拆成一堆废柴,统统堆到院里另一角。 就这样蛮力的干了有半个时辰,便腾空了这间屋子。瞅着这满屋的灰尘,就让狗剩去外面寻摸把扫帚。脑子突然变灵光的狗剩,回来时还找到了一大卷麻布和一个小木桶。 提着小木桶去厨房前的水缸里接了一桶水,忽略掉厨子的白眼。大大咧咧的走了回来,俩人一个扫一个擦,一直到酉时三刻,这间屋才算打扫了出来。坐在门槛上瞅着干干净净的屋子,感觉比巴家那个破屋子好十倍,真想一辈子住在这里。 叹口气,俩人抱着膝盖静静的瞅着门口,等着那张小三过来查看活计,自己俩兄弟便可下工回家了。左等右等,眼瞅着天色越来越晚,已经到了酉时末了,还不见那张小三的身影。一把捂住狗剩那即将张开的嘴!指着天愤怒的道: “这狗日的张小三,居然放了咱们兄弟的鸽子。今日天色已晚,先去厨房领了饭食,明日里再来寻张小三说理,咱们走!莫让大傻在家等着急了,也带些肉馒头给他尝尝。”说完大手一挥,拍拍屁股,领着眼睛发亮的狗剩向厨房走去。 通往厨房的路今天下午已经走了多次,早就认熟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两人便来到了厨房门口。施施然的站在了门前,本以为会很顺利的领走饭食。谁知那厨子看到是狗儿兄弟俩便刁难了起来。 “那俩小哥,居然好狗胆,今日打走我一缸的水,还敢来领饭食。那水,可是我辛辛苦苦从前院水井边提过来的,都被你兄弟俩打走了,你们说咋办!” 一旁的狗儿心想咱可不能和肉馒头记仇啊,慌忙弯下腰赔礼道:“这位大官人,小子今日才来。不知那缸中水是您老辛苦提来的,您君子不计小人过原谅则个,小子明日当值了,先把那水缸给您挑满水!您看可行?”说完便拉着狗剩连连赔礼。 那厨子看了他俩连赔了好几个礼,气也消了。便道:“明日当值后你俩首要的就是把这口缸里的水填满,我还等着做府里的朝食用!不可耽搁了,记住了么?” “记住了,小子记住了。”满口子应了下来,也是到了下工领饭食的时刻,周围人越聚越多。厨子也就把他俩的饭食递了出来!俩人慌忙接了过来,道个歉赶紧离开了厨房。 路上打开盒子一瞧,还是中午的肉馒头只不过没了那盘油旺旺的绿菜!道声可惜,俩人便把肉馒头塞进了腰间的袋里,这袋是下午忙里偷闲用麻布做的。俩布片缝住三边,角上再绑上两条绳子,一个布袋就齐活了!平时绑在腰间,里面放些零碎的东西很是方便。 一路打听着来到了后门,就见一位三十来岁的中年管事手里拿着笔纸不停的写着什么。后面还站着三五个汉子,抖动着浑身的腱子肉,这便是大户人家养的护院!看着前面七八个排队的人,狗剩哥俩明白这是管出入的管事,正在登记,心里忽的便有些紧张。 这帮人,就和那后世门岗保安一样,负责记录些出入信息,只不过他们要比后世严苛的多,府里要是有贼人被他们抓住打死了,这官府都是不管的,最多也是罚点钱了事。 大户人家都会养些护院家丁,防着那些进进出出的帮佣和手脚不干净的仆人偷盗主家的财务! 也不过盏茶的功夫,就轮到了狗儿!那掌事的瞅瞅自己俩,感觉到面生就向一旁的狗剩问道:“叫何名字?多大岁数?谁招来的?在府里做何活计?长工还是仆役或者帮佣?” 这一连串的话问来,眼瞅狗剩慌了脸色,狗儿忙抢着回答道:“俺叫狗儿,他叫狗剩,俺十一他十岁。是今天府里张小三招来的帮佣。俺们兄弟负责打扫府里的两间杂物房。” 听到是帮佣,那管事又仔细打量了一番问道:“帮佣?今日可结了工钱?结算的竹筹在哪里?” “回管事的话,俺们兄弟下工时,寻不到张小三,也就没结到工钱,也没领到竹筹!” 管事的一听,也不再怀疑他俩身份,只是在一旁生气的说道“这张小三净添乱,你们俩明日再来,今夜会查实你俩的身份,若属实,明早来了就会补上你们的工钱!”说完又对后边站着的两个护院道:“去查看一下他俩的袋子有没有夹带!” 那俩汉子应了个喏,走过来就开始翻包,看完包又随手摸了摸腰带,衣袖和裤角这些能藏匿东西的地方,什么也没摸到,这才回了身向那管事回报。 “只有五个肉馒头别的并无它物!” 来做帮佣的大多是些穷人,把主家发的饭食带回去分给家人吃,自己已见怪不怪了,挥挥手便放了狗剩俩人离开。 闷着头走了老远,这才异口同声的长出了口气,伴着夕阳的余晖边走边聊道。 “大郎哥,刚刚那护院好凶啊!” “嗯,但我觉得大傻他爹更厉害。” “大傻他爹也厉害,但俺感觉那护院更厉害!” “为啥?” “因为那个留短胡子的护院,把俺的屁股捏的好疼!” 额…… 第八章夜眠 赶在第三通禁街鼓落音前,俩人终于回到了巴家破院。 刚进院就看到那大傻横趟在一根圆木头上,抬着个头专注的盯着西边的天空,也不知道在看个啥,好奇的顺着他的视线也抬着头瞅去。 脖子都仰的生疼,除了看到过路回巢的鸟雀,撅着屁股丢下两坨鸟屎,吱呀吱呀的飞远外。别的啥也没瞅到! “大傻,你在瞅啥?”狗儿疑惑的问道。 “俺在看,你俩走到哪儿了!” 嗯?这也能看到?一旁的狗剩好奇的问道:“俺俩又没在天上飞,你咋看的到?” 那大傻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咦,你说的对哦,俺又不是那鸟雀咋能看的见你们,白让我看这一下午。” 狗儿… 好吧,不和傻子一般计较! 揉了揉发酸的脖子,顺手把腰间的小袋扔给他。想了想又赶忙把那袋子抢了回来,慢慢的从里面掏出一个肉馒头塞进嘴里,剩下的重新丢给了他。看着他吃惊而变得扭曲的表情,瞬间觉得一股自豪感隐隐升起,哈哈哈… 回想起小时候,曾在一棵树下问他们长大了都想干什么? 他们的回答五花八门,有的想当将军,还有想当大官,当掌柜,当杀猪的一大堆! 而轮到大傻时,他却说“吃炊饼!”。 那时总以为自己没把问题说清楚,于是又特意的解释了一下,“就是你长大后想干什么?” 那大傻绕着头,认真的想了一会儿道:“吃肉!” 那时候,几个小伙伴都在哄笑他,自己也满不在乎的讽刺他道,吃肉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后来稍涨了几岁,开始随爹爹读书了,才明白过来。 “吃肉”!是一个山一般高的难题! 看着那大傻狼吞虎咽的样子,鼻子居然有些发酸。 生怕他噎着,忙去接了碗水放他跟前,告诉他慢慢吃别呛到,就顺便坐他旁边,拿起手中的馒头吃了起来。一眨眼的功夫,那大傻已经把四个都吃完了,正眼巴巴的瞅着狗剩看,那眼神是如此的可怜。 安抚好暴走的狗剩,又转头对大傻说道:“回来的匆忙,没请到郎中,你再忍忍,明日我们会早些回来给你抓药的。”叹口气又对狗剩说道:“你再分他一个吃!” “大郎哥,你才吃了一个,大傻都吃四个了还给他啊?” “没事啊狗剩,咱们午饭时就吃过了,再说咱们明天去了说不定还会有!大傻腿上还有伤,也去不成,今天让他多吃个也没关系的。” 听到明日还能吃的上,这狗剩也就不吵了。嘟嘟囔囔的从包里掏出一个肉馒头,塞进大傻的手里,接着又拿出个整的掰了一半递给狗儿道:“大郎哥你再吃半拉,我还有一个!” 狗儿正好还有些饿也不推脱,接过来放进嘴里慢慢的吃着,而一旁的狗剩却急吼吼的全塞进了嘴里,生怕慢了一点又被大傻抢去! 虽然只吃了个半饱,但自己经常饥一顿饱一顿的早习惯了,也不觉的有多饿。 端起碗漱了漱口,也不舍得吐掉,咕咚一声咽进肚里,顺势连灌了两碗,心道,就当喝汤了。拍拍手,站起来晃晃肚子,只听着肚皮里咣当一片,特像头大水牛。 伸长着脖子打了个痛快的喷嚏,就扭过头来对狗剩说道“一会去还了邻家的木桶,再借块火石回来!”趁着还有些亮光,撸起袖子,把晾晒在院里的稻草一捆一捆的收了进来。 这东屋盘了口土炕,中间还有个土灶。冬日在这土灶上生火煮饭,烟火气会顺带着把土炕烧热,然后再从烟筒里散出去。 晚上睡在上面会特别的暖和。等到了夏天,就用板子把那灶口一封,锅就能端去伙房里接着用,所以说在这寒冷的北方,土炕土灶是特别的方便。 炕,古人的智慧结晶。 最早能追溯到西汉时期,唐朝时已在北方等气候寒冷的地方大量使用。《旧唐书高丽传》中言:“冬月皆作长坑,下燃熳火以取暖。”古时也把“炕”写作“坑”这里的“长坑”即“土炕”。 而到了宋朝,炕在北方几乎已做到了家家皆有的程度。对于形状,装饰这些,那些贫富不等的家庭也是不尽相同。贫穷之家用土坯,青砖石块垒砌,不做装修,普普通通而已。富裕人家则在炕楞(炕沿)、炕面、炕裙、炕围等地方用些值钱物事装饰。当然除了炕之外,还有些人家喜欢用木床,竹床,木榻等等睡觉。 狗儿把晒得暖烘烘的稻草均匀的铺在土炕上,又在上面压了些木板,木板上再铺两层稻草垫子。全身躺了上去,试了试还挺软和。 瞅瞅漏风的门洞,又扯了块干净的麻布,挂在了上面当做门帘。至于那黑乎乎的窗户洞,当下就先作罢,等过些时候天再冷点,请个木匠,做个窗户框糊上去,再修一修似乎有点漏雨的屋顶,这间屋,也就有些模样了。 忙了一阵,听着屋外响起狗剩的声音,就下了炕,出去接了他手中的火石,再寻了把干燥易着的枯草叶子,柔碎了卷在一张破麻布里,又抱了些细干柴进来,放到灶前。就用火石打了火星,引燃了草叶,草叶又引着了麻布条,再塞些稻草进去,等火烧旺了就把那干柴盖在上面,等着火烧慢慢烧起来,盯着那越燃越旺的火苗。 长叹一声,这破屋终于感受到了一点温度。 这火烧了足足有半个时辰,一直到这屋里再闻不到那呛鼻的土腥味,这才停了火。摸摸炕头有了些热乎劲儿。 赶紧和狗剩把大傻抬了进来,这大会儿,冻的人家把鼻涕都快流到地上了。 半扶着他挪到了炕头西边,狗剩在中间,自己睡东边。炕头虽然不大,但睡下自己三人却是足够的。 这东城西城的来回跑了一天,小腿都有些生疼,本想早早睡去,可躺在炕上俩眼睁的老大就是睡不着!听着大傻一声长一声短的呼噜音,叹口气,心道,这憨货都睡一天了居然还能睡的这么香。 一阵尿意匆匆袭来,赶紧起身下炕,来不及穿好鞋子,拿脚踢拉着它就准备掀起门帘走将出去。只听着身后一声大喊,惊的狗儿差点尿在了裤子里。赶忙扭头去看,原来是狗剩这厮。 只见他闭着个眼,嘴中还不停的喊着肉肉肉。原来是这货在做噩梦,好么!差点害的小爷尿了裤子。走过去一个大嘴巴子结束了他的噩梦。狗剩也茫然的醒了过来,只睁着眼看着狗儿。 “好狗剩,你刚刚在做噩梦,快睡吧!”轻声的哄了哄他。 那狗剩听了咕噜的嘟囔了一声,又闭上眼睡了过去。 呼,好险! 喘了口气,扭过头正准备出去,余光扫到炕尾,只见黑黝黝的脸上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珠正贼溜溜的盯着自己看!原来狗剩的那一声喊叫,把大傻也惊醒了过来。丢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也不管他懂不懂,就着急八荒的跑出屋里。寻了个角落,一通甘畅淋漓的泼洒。呼,痛快! 水是洒完了,但肚子却扁了,咕噜咕噜的连叫了好几声。 拍拍肚皮儿,安慰安慰它,今夜先委屈你了,等明日咱大吃一顿再补偿回来! 深夜的寒风已经刮起,天上的星星更是一闪一闪贼亮。想起小时候每次问爹爹珍珠长的什么样子时,他总是指着天上的星星给自己看,嘿嘿嘿傻笑一阵。 赶紧回屋,这夜里的风是吹不得的,吹久了容易生病,缩了缩脖子,回到屋里。大傻已经睡去,给那灶里再填了些木柴,自己再次躺到炕上。 瞅着这空荡荡的屋子,心里想道,这虽然破了些,但还能挡住风。等以后有钱了买些木柜桌椅,布置布置看着也就顺眼了。 心里想着、琢磨着,不知不觉的也就睡着了。 古人秉承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节奏,哪怕是宋朝文化娱乐活动大增的朝代。那些场面也只是在人口众多的繁华大城市里才有,至于贫困偏僻地方的百姓更是一点也无,一到天黑了下来,就得上炕睡觉。也因此,孩子是一窝一窝的出生,当然了,夭折率大也是另外一重要的因素。话题转回来! 这一觉只睡得浑身通畅,神情气爽。瞅瞅外面也才辰时,水井边洗了脸,又从树上扯下根枝条,咬碎了捅捅牙,将来还等着吃肉呢,这口牙得保护好了。或许是昨夜的一顿肉包子,那大傻,今日已经能蹦哒着行走几步了。感叹了一下那身皮糙肉厚的躯体,心道,若是换成自己,不躺个五六天是绝对起不来的。 等三人洗漱完毕,你看我我看你的互相瞪了半天。大傻率先说道:“大郎哥,俺想吃肉馒头!” “没有,昨夜都吃完了。” “俺肚子饿!” “我们只有些糙米,但没有锅子去煮…” “生米又不能吃,咋办?” “给你三文钱,今儿先去曹婆婆家买俩炊饼,午间去张老汉的食肆守着讨些吃的,正好你这伤腿也能卖个惨相。” 大傻听了点点头,喜滋滋的接过狗剩递过来的铜钱揣进兜里,就一瘸一瘸的往曹婆婆的摊子走去。 曹阿婆,叫什么名字忘记了,只知道她的丈夫姓曹,时间久了大家都喊她曹婆婆。 这也是个苦命人,儿子儿媳都死在了兵灾里,还好留下了一双儿女支撑着她继续活下去。大的孩子才十岁小名阿宝,另外一个是个女娃今年八岁,叫阿汝。这女娃估计是在那场兵灾里受了惊吓,胆子小的不行,经常无缘无故的哭鼻子,一哭就是好久。 而那男娃儿阿宝,皮猴子一般,手里经常拿个木棍到处厮耍,因岁数和自己相仿住处也不远常常一起玩闹,一来二去的也就混熟了。 曹阿婆五十来岁,常穿一身灰色布衣。为拉扯俩个孩子长大,开了个炊饼摊子。虽然挣不了几个钱,但一家三口的吃食还是能解决的。 在这个年景,能吃饱肚子,这人也就能顺顺利利的活下去。 阿婆心善,看到小乞丐们讨不下钱来买吃的,就经常赊欠些炊饼。赊欠只是个名,大家都知道,阿婆从来不记账的。不像开食肆的张老汉,俩铜钱的帐都要在门板上记上一笔。 曹阿婆手艺好,蒸的炊饼大老远都能闻到那股甜味儿。而且她的炊饼个还比别人的大,因此这周围的街坊邻居都喜欢来她这里买炊饼。 曹阿婆很有些做生意的头脑,在这灾荒年里,炊饼的行情是三文钱俩,但是,你觉得实在是囊中羞涩,吃不起炊饼,那就可以吃一文钱一个的杂粮饼子,也叫窝饼子,是曹婆婆独创。 用三道石磨筛下来的粗麦面再混些豆子面,填些菜油,揉成一团上锅蒸熟,填饱肚子还是不错的。 和精面做的炊饼比起来,窝饼子颜色发暗,吃到嘴里还略带些苦涩。但它贵在实惠啊!一文钱一个拳头大小的饼子,在这满祐川城里是再也找不到的。 窝饼子,是这些经常吃不饱肚子的人最爱。 今日天气有些冷,但排队等着买炊饼的人却不少。赶早蒸好了三大笼炊饼和一笼窝饼现在却有些不多了。早知道就多蒸一笼,曹阿婆心道。 熟练的用竹夹子夹起一对炊饼丢在了一个竹篮子里,又低头仔细的清点了一遍这才放下手中的夹子,把竹篮递还给前面的一个年轻妇人,这嘴里也同时说道:“刘娘子,你要的十个炊饼给装好了,再送你一个窝饼子,诚谢你多日来照顾老婆子的生意!” 那年轻妇人听到白得了个窝饼,瞬间笑开了花,嘴里赶紧回道“曹阿婆您客气个啥!提起您老蒸的炊饼,这周围的街坊邻居大家都要贺声彩的,不来您这儿买,还能去哪里!” 曹婆婆听了手下也不放歇,嘴里也同时说着“能拉扯俩娃娃长大不容易,全靠街坊邻居照顾”这些家常话,就收了钱,送那妇人离开。 这一连送走了四五波客人,才抽了个空停下来喘口气。刚一抬头远远就看到一个小乞丐,拄着个长木棍哼着曲儿,一瘸一瘸的向这里走来。 第九章曹宝儿 这小乞丐正是刘大傻,今早得了狗剩三文钱。又因左腿有伤走路不便,就在路边捡了根长棍拄着一瘸一瘸的赶路。 昨天夜里吃了肉馒头,现在还可以去吃曹婆婆的白面炊饼。心里正开心着呢,不自觉的就哼出了娘亲常哼的曲儿。 或许是老眼昏花,待那人走近了,这才认出刘大傻来!叹口气,心道,这也是个可怜娃。听说小时候摔坏了脑壳,一直未好时常发病。年纪轻轻的就没了爹娘,成了遭人厌的小乞丐,看那走路样子准是讨不成反挨了打!唉,可怜娃。 曹婆婆一连感叹了好几声,待大傻走到了跟前,便柔和的说道:“大傻,可还是没吃早饭?” 那大傻点点头,眼勾勾的直望着蒸笼不说话。曹阿婆见状知道他饿了,又没铜钱来买,便用夹子夹出个窝饼子递给他。 “给,趁热乎赶紧吃吧!” 却见那大傻,也不伸手接过,只是用力摇头,眼睛还直愣愣的瞅着蒸笼。 “这孩子这么大个,估计是不够吃”于是便又拿了一个递了过去。 那大傻仍是不接,一双眼珠直往那蒸笼里的白炊饼上看。 好吧,这孩子怕是馋了,想吃炊饼了,又不好意思开口。罢了,也没几文铜钱。自家宝儿也常常和他们几个玩耍。唉,可怜的娃! 曹阿婆长叹一声,便从放炊饼的蒸笼里,拿出俩个递了过去。 就见这大傻咧开一张嘴,露出一口大白牙,左手握着一个,嘴里咬着一个,狼腾虎咽的吃了起来,连吃了几口忽的停了下来,用嘴叼着炊饼,拿手从怀里摸索了一会儿,就见他手里握着三枚铜钱缓缓的递了过来。 看了铜钱,曹阿婆这才晓得,原来人家今个是来买炊饼的。这孩子,也不张嘴说,害自己相差了!怪不得总被人‘傻子傻子’的叫着,唉,也不知这头疾还能不能治好,可怜的娃。 伸手接了过来丢进钱箱里,又从笼里拿了个炊饼,递到大傻手里,“诺大个子,两个也不定能吃饱,婆婆再给你个吃!” 大傻看着手里的炊饼,真没想到还能再多吃一个,乐的笑了起来!这一乐嘴里叼着的炊饼便掉在了地上。可俩手都拿着炊饼呢,急的大傻忙用嘴去咬,看的那曹阿婆直摇头! 拍拍大傻,帮他捡起掉地上的炊饼,吹净了上面的土,放到一旁的竹盘里。又拉着大傻让他坐下来,倒了碗茶水告诉他不急,就着这水慢慢吃,不够了还有。 瞧这样子,没爹娘的孩子果然是可怜啊! 看着大傻在矮凳上吃炊饼,忽然想起了自家的宝儿,瞬间这腔腹里就升起一股子无名火气! 抄起旁边的擀面杖气呼呼的就往后面屋里走去,紧接着那屋里面就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竹笋炒肉”音,还伴着阿宝嘹亮的惨嚎声和曹阿婆的呵骂声。 “让你睡,你瞅瞅人家小乞丐都起床出来讨食吃了,你个懒娃还在趴窝!不给你些教训,看你都混成懒汉样了!”说完又是一阵竹板炒肉声。 唬得大傻三两口吃完了炊饼,端起碗里的茶汤也不管烫不烫一口喝下,便抄起旁边当拐的棍子准备离去。就在这当下,一个瘦瘦的身影,从那门里窜了出来。 只见他,身穿青布褂子,歪歪扭扭的一手系着个扣子,脚下的鞋也少穿了一只,黄瘦的面孔下是一个高挺的鼻梁,嘴角边还长着颗小黑痣。 他就是曹阿婆常挂在嘴边的宝儿,平时最喜爱听那些个江湖武侠故事!一直喊着要拜个棍棒师傅练习武艺,然后行走江湖。只不过被曹婆婆一顿棍棒打的屁股开花,再也不敢提啥行走江湖的事了。 只见那曹阿宝出了门正看到大傻杵在街上,瞬间唬了一跳,连忙摆出个“平沙落雁式”的手势,嘴里大喊一声“呔!哪来的汉子,大清早的便来寻俺报仇!放马过来,让洒家试试你的的武艺!”说完才看到大傻手里还拿着根棍子。连忙收了手势,双手背在后面,淡淡道:“江湖讲究公平正义,你这厮既然备了武器,就得容俺也去寻一把!这样打斗起来才算公平。” 一旁的大傻赶紧丢下当拐杖的棍子,连连摆手道:“俺不打,俺不打,俺只是来吃炊饼的!” 曹宝儿看到他丢了棍子哈哈哈大笑,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他道:“你这厮,还未开打便弃械投降!莫不是在江湖上听了俺宝儿大侠的字号,害怕了?”说完便用手扶着额头想了想道:“既然已认输投降,江湖有言在先。洒家便放你一条生路!” 说完双手继续叉腰,头望着天空想象着大侠的模样,只不过屁股一阵剧痛打断了他的畅想。扭过头来只见自家阿婆手里提了只鞋,正一脸怒意的看着自己!那曹宝儿赶忙弯下腰,一脸讨好的笑着对曹阿婆道:“祖母,俺只是和大傻耍闹着玩,没在打架!” 曹阿婆用手重重得点了点阿宝的额头,道:“不可再耍弄大傻,也不许说啥江湖!穿上你的鞋子吃了炊饼出去耍去,莫在老身面前吵闹,惹我生气!” 曹阿宝听了,赶忙穿上鞋子,随手拿了俩炊饼,便扯着大傻离去。 且不提他俩又折腾出啥幺蛾子。 这头的狗儿和狗剩俩兄弟,净了手洗了脸,又用麻布蘸着水擦了擦头发。互相瞅了瞅,除了衣服补丁摞着补丁难看外,别的还算顺眼。 俩人也没去吃朝食,想着万一能去张家蹭上一顿,便是好彩头。若不成那就忍忍,腾空肚子吃那午时的肉馒头。岂不更好!喝了两口井水哄骗下肚子,便拿上麻布包往东城坊张员外家走去。 帮佣,也叫短工,相对的还有长工,是一些有钱人家在某些时候,人手不足时,从外面临时雇的人手的名称!又根据雇佣时间的长短,分长期工和短期工。这里面又看工种的不同,分为技术工和普通小工。 狗剩他们俩干的便是这跑腿传话干杂活等这些小工的活。 这活对个人手艺没啥要求,几乎什么人都能干,当然工钱也是不一样的,是帮佣里面给的最少的一类。 还好在这古时,帮佣去主家干活,主家是需要提供至少一餐的。当然,根据活计的不同有些时候也是不用提供的,前提是要和那些佣人说清,好让人家自带干粮。 像张员外这些富人家都是提供两餐的,更何况赶上办丧事儿这么场面的事情。雇佣了那么多人,再加上自家的仆人婢女,厨房肯定预留了很多吃的,找个机会,向那厨子要些剩的来吃,想来也是没啥问题的吧。 一想到那厨子,这脑袋就是一阵头疼。昨日应了诺,今日去了还得先给他挑一缸水,都怪自己昨儿没留心问,唉。 昨天夜就没吃饱,今晨又只喝了些水,肚子早饿的咕咕叫了。看看已到了张府的后门,赶紧快走两步,一心想着早点进去,找些吃的来填饱肚子。 此时,正是上工的时候,很多人在门口排着队进去,这下肚子再饿也只能乖乖的站在后面等着。一边安抚的肚子,一边慢慢的往前挪。足足排了一刻钟时间,才轮到自己俩。 还是昨天那个管事,手里拿着一根毛笔坐着登记。看到狗儿过来,便问道:“姓名?” “俺叫狗儿,他叫狗剩。” 那管事的在登记册上记下了他俩的名字。又低着个头,在旁边的登记册上,翻来覆去的找了找。抬头说道:”原来是你们两个。昨夜某家回去仔细翻找。都找寻不到你俩的登记册,又去找那张小三询问,谁知那张小三昨儿下午出了府邸,一直未回!正在伤脑,幸亏遇到张大管事,他对你俩还有些印象,与某家分说,这才了了这桩事!不然你们昨日的工钱,今日是补不上来的。只能等那张小三回来才行!” 说完他从旁边拿起一本蓝色封面的账本。翻到昨日那页在某一栏中写下了狗儿狗剩的名字。又在一本黄色封面的册子上看了看抬头说道:“昨日的当值管事验看了你们干的活计,收拾杂物房一间。还算仔细,得了优!奖钱三文。共记工钱三十三文。今日当须认真,把另一间杂物房收拾出来。” 说完便递给狗儿一个巴掌大小的竹片。正面写着狗儿的名字,背面写着一些相貌、岁数、所干何事等简略的文字介绍。交代一句,丢失罚钱一文的话,便挥挥手让狗儿离开。狗儿连忙道些,闪开了身,让后面的狗剩过来,只见他也得了一个这样的牌子。 俩人这才舒了口气,身份终于洗白,可以大大方方的呆在这院子里了。想到昨日居然挣了三十三个铜钱,今日还有三十个钱可拿! 这次阴差阳错的混进来,真是好运。况且,昨日还有幸吃了那香甜的肉包子,今日说不定还有得吃,一瞬间心里便是乐开了花。就连那狗剩都连连说道“希望死去的张老员外,能晚些入葬!” 狗儿知道这不可能,爹爹曾给他讲过。他们祐川这里风俗不像它处,这里习俗是三日敛三日葬! 收敛,报丧,设灵,入敛等步骤三日内完成,并且这里也不用当下仕伸阶层流行的“火葬”仍旧是“土葬”。 棺材,在家里停放三日就得埋进挖好的墓穴里。 这张府,今日正好乃是小敛日,需要收敛一些张老员外生前的衣物和喜爱的器具,当下那些仆役和管事都在各处寻找,至于大公子和二公子想来是在外面到处报丧。 那张小三,昨日出府未归,估计是报丧去了。当下也不用找他,他们这些人一般会一条路线连跑好几家,今日也未必能回得来。 有那些点儿背的报丧人,摊上个路远的地,一路骑马坐船打个来回能用半年时间! 如今的大宋,北边几乎年年都在打仗,南边各个山头都挑着大王旗,卡着路发那过路财!单人独行一个不当心,就被宰了埋进某个格拉角落当肥料。 所以,那些不重要的人一般都是邮寄封书信了事,能打发人千里迢迢报丧的还都是些在外做官游学,经商游走的至亲家人!不去还不行。 因此,遇到这样式儿的主家,为防止报丧人不尽心办事,半路逃跑,一般都会派家生子去,正好对接丧人也熟悉,也便于他们询问事情。 这么一想,怕是这张三,一时半刻还回不来了,答应给自己加工钱的事儿,估摸着也是黄了。还好,有肉馒头吃,那两文铜钱也就算了! 第十章受屈与受辱 俩人小心翼翼的走在张员外的府里,顺着石子铺成的小路一股脑的走到了后院厨房前,昨日应下的诺,今日到偿还的时候了。 短脖子的厨子正在东奔西忙的整理着厨具,案台前放着堆准备清洗的碗筷,旁边还有更大一摞竹盒。 那厨子远远的瞅到俩人走来,瞬间乐开了花,紧走几步来到他俩面前说道:“你俩总算来了,快去提着桶打水去,这大堆东西都要去洗,锅里的水也不足,还等着要用!”说完就拽起俩水桶,塞到狗儿手里催着赶紧去! “莫急,莫急!俺们兄弟俩还没吃早饭呢,肚子实在是饿,那能走的那般着急,”一边说狗儿还一边揉着肚子,旁边的狗剩也赶紧配合着。 “俺还以为啥事,昨夜的冷炊饼还剩好些个,我给你拿去。”说完就转身进了厨房,不大会手里拿着四个炊饼走了出来,边走边唠叨着说:“你哥俩拿着边走边吃,快把水打来,后院的小娘子们就要起来了,还等着用热汤梳洗里,快去快去,莫误了时辰害俺挨了责罚!”说完就把炊饼塞他俩手里,催着他俩快去。 狗儿拿了炊饼,道声俺们兄弟晓得了,便拿了木桶向前院水井处走去。 毕竟是年少体弱,俩人提了几趟便没了力气,只觉着乘着水的木桶越来越重,磕磕绊绊的走了两步,一个不留心就把那本不多的水全洒在了路上!看着骨碌碌正打转的木桶,狗儿一个大脚便把它踢飞了出去。 旁边的狗剩也唉声叹气的坐了下来道:“大郎哥,咱们这么提总也赶不上厨子用的啊!那缸刚接了半拉,一转眼就被他用了精光,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接满啊。” 狗儿一手揉着脚一手拄着脑袋想了想道:“狗剩,俺们兄弟中了他的计,那堆东西昨夜就应该洗干净,他故意等咱兄弟今日给他打水,他好省了力气跑去提水。”说完一拍大腿咬着牙道:“这厮好计谋!” “大郎哥,若不弃了这木桶,去杂物房收拾东西去吧,不管他了如何?” 狗儿摇摇头道:“不可,我们毕竟是帮佣,比不得他乃是府里的老仆役。若走了,那厮必会寻了管事责罚我们,既罚我们钱还得继续干不划算!” “我见那厨房里有根扁担,咱们去借来,抬着提水还能省些力气!” 叹口气,便去捡那踢到远处的木桶,又回到井前重新打了半桶水晃荡的向厨房走去。 却道这边,曹宝儿拽着大傻一口气跑出南城外才撒了手,扭头回望了下城门口,见离的远了,这才俩腿一摊坐在了路边大石头上。 一旁的大傻也跟着坐在旁边,刚刚走的急些,左腿上的伤有些发痛,用手默默着揉着也不出声! 那曹宝儿呆的无聊,扭头直直的盯着大傻看。看了老半天也不见大傻说句话,便气急败坏的说道:“大傻,你大清早的把俺喊出来干嘛,去哪耍子你倒是说句话啊?” 那大傻用手慢慢的挠着头发,一脸茫然的说道:“俺没喊你,俺真的只是去吃炊饼!” “胡说,俺祖母揍俺时,分明听到她说大傻都来了,嫌弃俺赖床睡觉,这才揍的俺!你莫要抵赖,害俺白吃一顿打。” 大傻听了忙去支支吾吾的解释,却见那阿宝拍拍屁股站了起来又道:“好了,大傻俺不埋怨你了,不过今日我们到底去哪里耍子,要不去寻阿郎和狗剩可好?” 大傻道:“阿郎哥和狗剩去东城张员外家去了,说回来还给俺带些肉馒头和伤药呢!” “伤药?”宝儿眼珠一转,再瞅瞅大傻左腿,瞬间便相处个鬼主意。只见他嘿嘿笑着忽悠大傻道:“俺们去柴山吧,江湖传言,若是有人受了伤都是去那深山老林里采仙药,随便吃一颗,你这腿立刻就能好,最重要的是还能增长几十年的功力!” 大傻听了摇摇头道:“俺不要啥功力,俺只要把腿治好跟着大郎哥吃肉馒头就行!” “甚好甚好,到时候采了药咱们各分一半,你治腿伤,俺得功力然后行走江湖,做那一代大侠!”说完宝儿激动的一个鲤鱼打挺,站在大路中间打了一套乱七八糟的拳法。 一旁的大傻看了撇撇嘴,心道还不如俺打的好,然后高声喊道:“宝儿,俺腿有伤走不了那么远咋办?” 是啊,咋办? 曹宝儿也没心情打拳了,俩人又蹲在路边低着头想着招! 只听着远远的林子里传来一声马鸣,惊起一群鸟雀呼啦啦的飞向天空。接着就从林子里串出一队人马! 细看这队人马,打头的是五六个骑马的壮汉,穿着黑衣黑袍,头戴遮尘暖帽,脚下穿着熟牛皮靴,身上还各背着各种兵刃,有两个还带着长弓!这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护院家丁。 在他们后面还有三架马车,头前一辆马车轿顶左右两端上,还挂着个绸缎制的小旗。左边写着祐川县主薄字样,右边这面写着利州大车行几个字。 三架马车后面还跟着匹骡子拉着辆平板车,车内放着几个大筐,里面盛着些棍子铲子铁锅等物料,辕车前坐着位面老的汉子赶着。 在队伍的最后面是俩年轻些的小官人,骑着马慢慢的跟着,腰间都挂着把快刀! 一瞅这队人马,就是有些势力的。 老百姓可惹不起,前面背着筐挑着担的分分让路。 眼瞅着车队即将过来,大傻也拄着腿准备起身避让,谁知一旁发呆的曹宝儿却做出个让傻子都发傻的动作。这个动作让大傻想了五年都不明白! 只见那宝儿,一把抄起旁边大傻当拐杖的木棍,三两步的跳到路中间,指着车队前领头的精壮汉子大喊一声:“呔,兀那汉子,俺乃是闻名祐川城的宝儿大侠,识相的快快弃了械,派上一只马带俺兄弟俩去柴山寻仙药,若不服气便来与俺斗上三百回合!”说完脑袋朝天,一副目中无人的大侠模样! 这一声断喝,惊的车队和周遭赶路的行人鸦雀无声,一时间这周遭就剩下拉车的马儿重重的喘气声。 还好那头前的马车内传出来一柔柔的女子音道:“刘头,为何停了脚?” 马队前那个正在面瘫发愣的汉子忙回道:“回夫人,有俩乞儿拦住了马车,俺速去料理了马上就可以启程!” 车内听了,就见侧面车帘被掀起了条缝,也看不清里面啥样。掀起片刻便放了下来,紧接着车内又传出那柔柔的声音道:“早前从信中得孙郎告知,这祐川县地处偏远又常遭战火肆虐,又无多少土地可耕种,治下百姓多穷困潦倒。我一直埋怨他在敷衍于我,如今见了方理解孙郎难处。” “罢了,刘头赏些铜钱赶了去吧,莫伤了他俩!”说完车内便停了音。 车外的刘头应声诺,拨转马头走到拦路的曹宝儿面前。从怀中钱袋里掏出一把铜钱也不去数,直接撒在宝儿脚下,道声滚远,就要转身回到车队中去! 那宝儿见了瞬间气的面色发红,咬着牙大声道:“你那汉子,岂敢如此辱我,休走!且与俺宝儿大侠大战一场!”说完就举起木棍便向那汉子冲去! 那汉子见了哈哈大笑一通,道声,来的好!便抓起手中长枪,就见他,只用那枪把轻轻一拍,曹宝儿噗的一声便一头栽进了路边的杂草堆里。 一旁的大傻见了忙瘸着腿去救他,谁知那马上的汉子伸出长枪就要去扒拉大傻,想让他如宝儿一样也扎进草里。说时迟那时快,大傻举起双臂一个格挡,借着长枪上的力道一个翻滚便滚到宝儿跟前,顺手拉起宝儿护在身后。 那汉子,轻噫一声伸出长枪又要去撩拨大傻。谁知那大傻双腿一跪框框的磕了三头道:“大爷饶命,俺兄弟只想寻辆车带俺去柴山找仙药,治俺的腿伤,没胆子打劫各位好汉,无意冲撞,还望饶恕则个。”说完便放声大哭,一边哭还一边把蹦开口子正在流血的左腿给他看。 那汉子见大傻哭的稀里哗啦道声无趣,就拽过缰绳骑着马回到了车队前方。紧接着车队就重新启动向着祐川城内走去。 大傻见那汉子走远了方才吐了口气,就要起身看护宝儿时,就见这路过的第二辆马车侧窗中忽得钻出一颗脑袋,白嫩的脸蛋上,长着一对大大的眼睛,圆头的鼻梁下露着一对小虎牙正冲着大傻嘿嘿的笑。笑完,便伸出一只手竖着大拇指点了点。随后那车内便响起一个年老阿婆的呵斥声,这小脑瓜便缩回了车内。 大傻愣了愣,想不出那么结实的车子咋长出个小脑袋,还呼的一下就没了,挠挠头便丢在了脑后,回过身来去看宝儿。 这宝儿正气呼呼的揪着头发上的草屑,当下就放了心,知道那汉子并没有吃力,不然宝儿早已经头破血流了,可不像现在只是弄脏了衣服浑身一点伤没有。自己可是见过爹爹用一杆大枪只一崩就砸断了院中拳头大的果树,然后被娘拿着扫帚满院子追着打! 大傻也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他,只好蹲在面前帮着他揪身上的草屑。那宝儿一把推开大傻,站了起来狠狠的道:“俺今日点背,遇到一条好汉,等俺寻了仙药得了功力再与他计较!” 一旁的大傻想了想也附和着他点点道:“俺爹那么厉害的人见到俺娘也是连连告饶,俺估计她也是吃了啥仙药才那么厉害!” 这么一说,旁边的宝儿也开心了起来。俩人撅着屁股挣抢着捡地上的铜钱。 第十一章捡漏 张府后院的厨房前,狗儿和狗剩俩兄弟成大字型的躺在地上,胸口像个破风箱一样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而一旁短脖子的厨子却嘿嘿嘿的偷笑着。 狗儿听了也没力气起来,躺在地上冲着那厨子说道:“我说张爷,可没您这样折腾傻小子的。昨儿说好了一缸水,您这不停的用,俺觉着得足足有三缸水了吧!这都快午时了俺俩杂物房的活是一点没干,一会管事的看了没法子交代啊!” 那厨子听了哈哈哈的笑了一顿,便停了手中活走到狗儿跟前道:“莫抱怨了,要不是俺手下的小厮都被支派到前院去了,俺也不会欺负你俩小哥儿。看你俩还算实诚俺和你说,那验工的管事与俺亲近,若过不了关俺自会与他分说,必不让你挨了罚。”说完又道 “快些起来,俺锅里还剩下些鸡架骨,再给你哥俩拿些炊饼泡着鸡汤吃,爽滴狠!快去洗了手,躲了后面吃去”说完又捏了捏俩人的胳膊道:“这身子骨也忒瘦了些,今儿多喝些鸡汤好好补一补!” 躺在地上的俩人一听有鸡汤喝,口水就止不住的流了出来。一个鲤鱼打挺也感觉不到累了,追着厨子就跑到了后面。 一摞炊饼一盘菜蔬就着满满的一大海碗鸡汤,俩人直吃的酣畅淋漓,肠满肚圆。看得那厨子目瞪口呆,不停的打眼去瞧,生怕他俩把肚皮给撑坏了。 眼瞅着狗剩蹬着小腿挺着个圆溜溜的大肚皮,端着大海碗又想去捞鸡汤喝,唬的那厨子赶紧拦了下来道:“小郎可别再吃了,再吃下去肚子非得撑坏了不行。” “好吧”那狗剩舔舔嘴唇惋惜的说道。 而旁边一连打了七八个饱嗝的狗儿插话道道:“张爷,这怪不得小子啊,您老炖的这鸡汤真是神仙喝了都停不了口啊!” 这马屁是真拍到那厨子的心口了,只见他笑的眼睛都找不到了才作罢,等他笑完才继续说道:“再好吃,你俩也不能喝下去了。” “那张爷,小子等下工时带个竹筒盛回去行吗?” “行,不过我可没竹筒给你们用,你俩自己去寻去。” 狗儿闻言一连道了三个谢,这才领着狗剩出了厨房,往杂物房走去。 一上午时间都在挑水,这里的活是丁点没干,虽然有那厨子来背书,但狗儿比较实诚,不想那般麻烦。只用两柱香时间,稍稍的眯了个盹,就领着狗剩拿了昨日清洗的工具推开了这间杂物房门。 在这间屋里放了一大堆破烂也似的东西,有那旧柜子破条凳,成筐的旧衣摞成山,挪开几个半人高的粗水缸,就见一口缺了沿儿的大铁锅静静的躺在了眼前,而一旁的筐子里还有一堆稍有些残缺的锅碗瓢盆儿。 粗粗的捡了下便凑齐了一套用具,心想那巴家的破屋正合用,又想起了门口的护院,发愁道,却不知怎么把它们带出去啊! 想了半天也没什么办法,只好丢在一边不去想它,继续翻捡那堆垃圾,期待着有什么别的收获。 从屋角得窗户底下又翻出一大捆竹筒,一尺来长大腿粗细,数了数足足有二十来个。 看到这堆竹筒狗儿眼前一亮,心道,若把这些竹筒接在一起,从井边铺到厨房前,打水时只需在井边把水灌进筒里,那头直接就流到了水缸里,这样岂不更能省些力气。 美美的想了一番,又低头数了数便泄了气,只二十多个也没几步路啊。当下看来是铺不成了,不过,有这想法,便是好的,想那财大气粗的张员外,肯掏些银钱出来这竹筒又不贵,那还不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等有机会再遇到了张小三的爹爹张大管事,就向他提上那么一句,想来得些个赏钱还是没问题的。 屋子最里面,七八张草席子打成捆放在了一辆缺了腿的独轮车上,上面落满一层厚厚的土,估计是很久不用了。 再往里看看几个大大小小的石瓮、陶盆堆在一起,有的裂了纹有的还完好无损,费力的越过一堆木头就见下面放着把竹子做的旧摇椅。 看那样子倒是新颖,耐不住好奇便和狗剩费力的搬了出来又洗去了上面的土,用破麻布连擦了三遍,俩人就争抢的挤在里面,使劲一蹬地,这竹椅便晃晃悠悠摇了起来。 忍着吱呀吱呀的刺耳声俩人各玩了几圈便不再稀罕,这大噪音怪不得会丢在这里喂土。 又仔细的翻找了一遍,再无其它可用的物事,俩人便如昨日一般。完好能用的丢在一边,那些破损的、破旧的、大件的通通拆碎了堆到另一边,先搬小的再搬大的。 至于那大水缸怎么能难住以聪明人自居的狗儿呢!! 先收拾条路,拿上个木棍垫在水缸的底下,再用竹竿翘着一头,慢慢的一压,这水缸就会自己滚到屋外。 实在搬不动的或是破口严重的,就用铁锤匡匡砸碎,装在麻袋里抬出外面,反正又不是自家的,心疼个啥。 俩人这一通折腾,足足两个时辰才把屋内搬清,看看天色估摸着已到申时时分,互相揉了揉腿,捶了捶肩,小歇了会儿就不得不再次起身。 俩人提着水桶向井边走去,可不敢再用厨房水缸里的水了,那厨子扒皮一般,用一缸还三缸,害的今日如此劳累! 不过,他熬的鸡汤也是真的香,就是这鸡架骨上没多少肉,舔舔嘴,心道等改日做上几个绳套去那柴山上钓几只野鸡来,解解馋。 打了一桶水回来先擦干净个水缸,再去打水把水缸灌满,剩的老往那井边来回折腾。俩人一个扫一个擦,干得腰酸背痛浑身冒汗,这才停了手。 刚准备把那脏水泼到院里时,才发现那院中不知啥时候来了一大堆人一个个安静的看着自己。 打眼看去,领头的是张小三的爹爹张大管事,在旁边立着的是那厨房的短脖子厨子和几个穿着管事服饰的人,他们的后面是一大群搬着各种东西的小厮。 俩人惊的一呆,不知出了什么大事,老驾这么些人过来,忙跑过去行了一礼告罪道:“小子晕了头,没看到各位管事到来,还望赎罪,不知各位管事来寻小子有何事情?” 那张管事呵呵一笑,也不搭话只院外屋内转了一圈,然后停在院中放的摇椅前道:“没甚事,来此处看看是否有老爷用的旧物,看见这摇椅突然想起老爷年轻时喜爱制作各种木器,那时候大少爷才刚满三岁,便做了一矮小的摇椅让其玩耍。谁知大少爷调皮,在摇椅上翻跟头掉了下来,脑门上磕了好几个包,害的老爷被夫人责备了好久,唉,这转眼老爷居然去了!”说完掏出袖中的手绢捂着眼痛哭了起来。 那周围的管事仆人也都陪着大哭,就剩下狗儿和狗剩尴尬的呆在哪里,想想不对,也赶紧做些哀伤的模样。 张管事大哭了一场,便用手绢擦擦泪柔声说道:“罢了,人终有一死,吾说不定过些时日也要去陪老爷。”说完扭过头,对着一方脸管事道:“吾刚刚看了,这哥俩干活甚是仔细,当得优等,你不可不赏,再告知府内的仆役、雇佣来的工人让他们也需这般认真。” 那方脸管事应声诺,走前几步对着狗儿兄弟俩道:“得优等,工钱三倍奖之!你们还不快快谢过张大管事的厚爱。” 狗儿听了也没发觉到这次的优等奖赏为何比上次的多,便拽着狗剩做了一辑道:“谢过张管事,小子会仔细做事!” 那张管事点点头,便要回身领着这群人离开。正当这时,狗儿前迈一步高声叫道:“张管事还请留步,小子有话要说。” 张管事回过身满脸疑惑的看着狗儿道:“何事?” 狗儿也顾不上回话,匆忙行了一礼就跑到角落边抱过两节竹筒,指着道:“小子今日提水,见水井与厨房有很长一段距离,平时吃水又要使人去挑,费力又费时,若遇到急用时还特不方便。 今日小的收拾杂物房时,看见这竹筒便想到一法,如这般两两相接,再铺向缸前,吃水时只需在井水边打上水,灌进一端这水就会自动流到厨房,这样岂不是省时又省力!”说完就拿起手中的木筒做了几个演示。 张管事听罢,便手捋着胡须沉思着不发一言,却见那一旁的短脖子厨师连连拍手说道:“好小子,果然够聪明,这般省力的法子都能想的出来。快快接来,俺厨房可等着急用呢,正愁今晚没人帮我提水呢。” 狗儿一听又要被拉去干活,急忙说道:“张爷,张爷!快松手听小子一言,这竹筒只能铺个五六步,可接不到厨房前啊!” 那厨子听了一愣,便撒开狗儿的手,扭着头去瞅那张管事。 却见那张管事呵呵一笑,说道:“张老弟莫急,既然有这省力的法子,岂有不用之理。纵是这竹筒不够,明日问了夫人,批了钱四处买上一些也就是了。 至于今晚先调几个杂役过去帮着你提水便是,等竹筒到了,我保证一定会先铺你那里的!” 说完又对着狗儿道:“小哥儿名叫狗儿是吧?” 狗儿忙回道:“俺叫赵狗儿,后面是俺兄弟刘狗剩!” 张管事点点头道:“狗儿啊,你可知从井边到厨房处,可需用多少竹筒?” 狗儿一愣这么简单的问题,他堂堂大管事还需问自己,想来是这张管事再考验自己吧! 于是便恭敬的回道:“这一步当用这一尺来长的竹筒三根,从这里到厨房当有三百来步,俺觉得当需九百来根,不过若是能寻到那丈长的竹筒就能节省很多,接缝处少了,这损坏漏水的毛病也会少些。”说完又仔细想了想道:“竹筒毕竟容易损坏,不如换作陶筒来用,还能深埋在地下,更不宜损坏!” 一旁的张管事看着狗儿说个不停,也不打断笑呵呵的瞅着他看。 直到狗儿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才发觉出来,忙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让张管事见笑了,是小子啰嗦了!” “无妨,你说的很对,狗儿你可是进过学?” 狗儿想了想便诚恳的回道:“小子只跟随父亲识得过一些字,不曾进学。” ‘进学’如同后世的‘上学’。这宋朝,是一个商业气息非常浓厚的朝代,经济的繁盛造就了工业技术的大突破,造纸术得到了改进,活字印刷术又使得书籍在民间的普及。 再加上朝廷为了提高百姓的识字率,出台了各种政策鼓励“兴学”,各大学院、私塾便如雨后竹笋一般到处绽放。 百姓们有了钱,就会花上一些,送自家的孩子去各大书院进学,争气些的还能在科举举试中,得个‘进士’回家光宗耀祖,从此麻雀变凤凰! 不争气的也能凭着认识些字,找一个体面的工作。 所以说两宋时期是古中国自文明创立以来,文化最昌盛,识字率最高的时代。可恨她自娘胎出来时就得了小儿麻痹症,被金揍得苟延残喘,又被元一股脑的赶到海里喂了鱼! 正是,崖山之后,再无中华,国人当勿忘国耻! 第十二章统统搬回家 听了狗儿的话,张管事叹了口气道:“你还年少,莫浪费了聪慧之才,寻个机会进学读书才是正途。”说完看着狗儿到处是补丁的衣服摇头叹道:“这几日你先在府里做工,最近府里事多,陶筒的事先放一放过后再做,你先想法铺设一条竹筒到厨房里,可有什么难度?” 要自己铺?自己也不会啊!赶紧摇头道:“小子可不懂什么木器活,再说这些个材料俺也不知道从那去找。” 张管事听了道声好说,就转身对着一个满脸胡须的管事吩咐道:“明日调俩个工匠过来,一应活计听小狗儿安排。”说完又对狗儿说:“这位是王管事,你需要什么物料只寻他便可。” 狗儿见推脱不过,只好点头应是,又接着向那管事行了个礼,道声叨扰!那王管事也顺带着夸赞了狗儿两句。 两厢见罢,狗儿又不好意思的问道:“张管事,这院内的杂物可还有用处?” 张管事一愣,道:“合用的当搬往库房存放,不能用的会运到府外丢弃。” 狗儿听了面色一喜,故意用力一推那摇椅,伴着一阵刺耳的噪音,问道:“这摇椅还能用吗?若不能用小子想搬回家去玩!” 那张管事早烦的不行了,捂着耳朵挥手道:“给你给你。”便不耐烦的领着一堆人匆匆离开。 如此良机怎能放过,赶紧冲着张管事的背影喊道:“张管事,小子明日能不能捡些废弃的东西用啊?” 远远的传来一句“随你随你”这群人便没了身影! 看着那帮人离去,便禁不住的乐开了花!一回头就见狗剩正瞪着一张无知的脸瞅着自己。 “嘿嘿嘿,狗剩啊,明日咱们早些来,盯住了运杂物的马车。 我瞧了,好多东西咱们都用的上,尤其是那口铁锅!虽然破了些,但在外面也能值不少钱,若不是得了张大管事的话,咱们可没机会把它弄出去!”说完就在狗剩满眼崇拜的目光里洒脱的挥挥手。 剩下的活还没干完,这可是足足九十文的工钱,得收拾仔细了,今日占了莫大便宜可不能马失前蹄被那验收的管事罚了去! 又是一番折腾,只到了下工前夕才将将把屋子收拾出来。 匆忙洗干净一个大号竹筒俩人急急的跑去厨房,先前是正赶上府里宰了头肥猪才混上了一顿肉馒头,平时只有炊饼。 递上那大号的竹筒,在哪不停翻白眼的厨子面前狠狠的灌满鸡汤,又多拿了几个炊饼,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一边应付着他会尽快做好竹筒,一边偷偷的往布袋里塞着煮熟的鸡子。 只拿了三个就被那厨子拽着耳朵轰了出去,撇撇嘴道声小气,就拍拍屁股领着狗剩出了府门。 却说今日的狗儿也算是入了张大管事的眼,那门口负责登记的管事似乎也听说了这事,昨日的翻包检查没有再次进行,老远见到就微微点头放狗儿俩离去。 这样也好,免了狗剩再被人捏屁股,猥琐的畅想了下便一脚踏出了门口。 两人今日下工的早,便转到文庙前的老街槐树底下。这里有一老郎中在摆摊,专卖些跌打伤药。 花了十五文钱,买了三副膏药一日一贴,三日便可愈合,回去给大傻贴了,让他少受些罪。 外面风吹的也冷,兜里也没那闲钱乱逛,买好了伤药便早早的回了家。 进屋四处寻了一番也没找到大傻,估摸着是耐不住无聊,跑出去玩耍了。 炊饼凉些也能吃,这鸡汤冷了味儿可就变了,家里也没个锅子能来热一热。 “这刘大傻子也不知跑那去了!”狗儿气道。 此时,狗儿口中的大傻百无聊赖的蹲在西城坊的一个破胡同里,在他的前面曹宝儿正骑垮在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汉子身上,周围的地上还躺着四五个七八岁的小乞儿。 那地上的汉子连连告饶可骑在他身上的宝儿,顶着个肿胀的脸颊擂鼓般的捶在他后背上! 砰砰砰的好一顿捶,这才住了手叉着腰一边喘气一边骂道:“让你打小乞丐,看到俺宝儿大侠行侠仗义居然还敢还手。 你个阴险的小人还出阴招偷袭爷爷,亏了俺兄弟在旁压阵,一竿子打趴了你,若不然俺宝儿大侠不败的名声,今就被你这厮给糟蹋了!”气上心头,又是一阵痛揍! 直打的那汉子连连高呼“大侠饶命”,宝儿这才起身放过了他。扶着大傻的臂膀,龇牙咧嘴的往回走,边走还边吹嘘着刚刚行侠仗义的壮举。 看他说的兴高采烈一旁的大傻也不好插话,只等了他说累了才低低的说道:“俺刚刚听那汉子说是这帮乞儿偷了他的钱袋,他追了过来那些小乞不给他,这才动的手…” “啥?偷钱袋?俺咋没听到!” 大傻回忆着道:“俺看你大喊一声‘宝儿大侠在此’便冲了出去与那汉子斗在一起,转眼又被他一拳打翻在地只顾着哼哼,俺后来与他打斗的时听他说的。” 宝儿听了满脸通红,忙去遮掩道:“胡说,俺是中了他的奸计才中拳倒地,本待趁他不备偷袭于他,却见他已被你打倒在地这才作罢,俺可没有讨饶投降! 再说俺只见那汉子在打那帮乞丐,可没看到他钱袋被乞丐偷走,你看到了吗?” 大傻低头细想了一下道:“俺也没见!” 宝儿道:“那不结了,说不定那贼汉在使言诈你,兵不厌诈你可听过!” 大傻连忙点头道:“你说的对,俺爹爹也常说兵不厌诈,俺差些着了他的道,还好你机灵!” 曹宝儿见忽悠过去了大傻,偷喘了口气揉着发肿得脸愁道:“可怎么向俺祖母遮掩!” “那还不简单,麻布蒙了脸回去就睡下,明日便会消了肿,你祖母想来是发现不了吧。” 叹了口气,曹宝儿也没得别的办法只能如此打算了。 十字路口分了路,曹宝儿回家瞒没瞒住曹阿婆且不提,这边的大傻瘸着个腿向巴家破屋走去。 今日弄坏了伤口,那腿又得多养上几日。闲日子自己多的是,发愁的是吃不饱肚子,想着昨日的肉馒头,那步子是越发迈的快了些。 刚进了院,就看到狗剩背着手踢石子玩,打了声招呼便去屋里找狗儿。 狗儿正蹲着想明日如何铺竹筒的事,一扭头看见一张黑黝黝的脸上,咧着两排白灿灿的牙齿冲着自己。 吓得哗啦一声就躺在了地上,揉揉眼睛仔细一看原来是大傻这个憨货,还以为是吃死孩子的野狗呢。 喘了口气,踢了他一脚就当解气,也不理睬这傻子纳闷的表情,指指炕上的炊饼和热在灶前盛鸡汤的竹筒,便蹲下来继续想着明日的大事! 咕噜咕噜咕噜… 排水的竹筒寻不够,只两头用些,中间用什么呢? 吸溜吸溜吸溜… 用些什么呢,轻轻的挠着头发。 吧唧吧唧吧唧… 一脚踢向大傻,却不想踢歪了,狠狠的踢在了坑边上,闷哼一声,赶紧抱着脚轻轻的揉着。 那大傻以为狗儿要吃,还把竹筒递了过来。感情这憨货什么都没发觉,摆摆手告诉他慢慢吃,就抱着脚跳出了屋外,和他在一起为什么受伤的总是自己。 转出屋门,坐在那门槛上百无聊赖着看着狗剩踢石子。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游戏,几个单双格排在一起,选一个拳头大的圆石头单腿抬起,再用脚踢着从一端到另一端中途不能停歇,石子也不能出线。一圈下来,再接一个方格,誉为“加官一品”。一局结束便互相点验升了几品,品数少的就得俯首大喊一句“拜见相公大官人”,而那些相差太多的就要爬在地上扮一次“马儿”给大官人骑。 这游戏人越多越好玩,以前在村子里时,每家都会有三五个小孩,吃了晚饭便聚在一起玩耍。 若有人能赢得一把,高高的坐在“马背”上,瞅着下面呼啦啦一大群人拜向自己时,那感觉真是威风。 可恨那场兵灾,好多小伙伴都死在了里面,当爹娘也被骑马的金兵砍倒在地时,真想从躲藏的柴垛里跑去他们身边,看着娘亲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还努力微笑着摇着头示意自己不要出来,每次想起时,这心都会有种撕裂般的感觉。 好几次从梦中惊醒,都希望那只是一场噩梦,可惜,不是。 “爹,娘!孩儿很听话,一定会活下去的。”擦干泪水默默的举起拳头打打气,相信天上的爹娘一定会保佑自己的! 喊过玩累了的狗剩,外面又起风了,浑身热汗很容易得伤感,发了病可没钱来治。 回了屋,大傻早已吃完,炊饼还剩俩,鸡汤是一滴没留。掏出小袋里的鸡子,每人各分一个,又特别嘱咐大傻不许半夜偷吃了,留着当明明日早饭。 这时节,也没啥娱乐活动,还是早日歇息吧!脱鞋上炕,这一天天的累啊!不过能吃饱还有铜钱赚还是很满足的。 天还没亮透,就被曹宝儿吵醒过来。听他絮絮叨叨的一顿补充,狗儿才知道还发生了这档子事。 后来他昨夜回家,天色昏暗,又有心遮掩,曹阿婆上了岁数眼神不大灵光,便被搪塞了过去。谁知早晨天一放亮,就被发现了,宝儿也不敢说与人打架受的伤,只好拿“摔倒”做了借口,可还是被阿婆打了竹板,一气之下就跑来找大傻厮混。 瞅着大傻眯瞪着眼也不搭理自己,一看就是还处于读档状态,曹宝儿便跳上炕头和狗剩挤在一起,一通武林秘术的乱比划,俩人就拌开了嘴,听着叽叽喳喳的吵个不停,一旁的狗儿也无法再睡了。 起了身,净了手。早晨的凉气还有些足便生起一堆火也没锅子来煮水,便用木棍夹着鸡子烤了吃。 吃完反倒更饿,也没别的可吃。剩俩炊饼留着给大傻吃,自己还是忍一忍吧! 等下去张员外府里找那张厨子要点吃的估计不难,大不了在帮他挑几缸水呗。 拍醒大傻,嘱咐他今日莫要乱跑,没什么事就去东城张员外家后门附近等着。 看着大傻茫然无知的表情,又怕他左耳进右耳出给忘记了,便嘱咐曹宝儿也跟着去。 拽过狗剩,俩人哆哆嗦嗦的就趁早向东城走去。 话说这一天冷过一天,身上脚下都是单的,得赶紧想法弄身棉衣了,最次也得弄件厚麻衣披着,唉,钱啊! 等一会去了再翻翻那旧柜子,若是能找到一两件旧衣裳就好多了,只是这棉鞋却不好弄啊,只能拿些旧布料找前院刘老丈的浑家给裁补一下了,三双鞋也得费不少铜钱吧。 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 第十三章总算齐活了 话说这俩人手抄着袖子,哆哆嗦嗦的冒着早晨的寒风,一路便来到了张员外府邸。 后门口管进出记录的管事换了个年轻的面孔,一打听才晓得今天是殁了的张老员外大敛的日子,满宅子几乎所有的大小管事都要前去帮忙伺候,而到了晚上还要做些守灵,值夜这些要事。 听说那张二少爷还特意延请了成都寺的张方丈准备修设好事,追斋理七。 谁知张大少爷却请了隆庆府的张道长来做道场,超度法事。 两下正是和尚遇道士,里外不对眼! 刚在前门斗了一场,互相奈何不了对方,只好分了左右,各做法事。 俩人听到错过了一场好戏,四下里甚是懊悔,互相道声惋惜,便记了名进了府。 就见那府里到处是些步履匆匆的仆役丫鬟,这当下也不好去找张管事,四下看看也无处可去,便兜兜转的来到了厨房。 正看到那短脖子张大厨训斥着俩小厮蒸馒头,见到狗儿后便走过来抱怨道“这帮秃驴大清早的就在吵嚷,好好一笼素馒头嫌有腥气退了回来,你说不加大蒜的馒头还能有味么!不吃正好免得砸了爷的招牌。” 俩人一听,还有素馒头,真是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啊! 赶紧对那厨子安慰道:“张爷,那帮秃驴可是成都来的大和尚。一言一行皆有佛法,吃斋念佛更是不能犯了戒律,这是他们无福享受您老的手艺啊。” 说完便不好意思的搓着手道:“小子自从吃过您的一次素馒头,那是朝思夜想啊!您看这不是一闻到味就迈不动腿走了么,您老的手艺那是顶呱呱的好啊!这满府里谁不称赞一声。” 张厨子听了哈哈哈大笑一阵道:“你小子倒是鬼精鬼精的,这嘴皮子,净捡些好听的给爷说。知道你小子过来准是饿着肚皮儿找食儿吃呢!可先说好了,吃了爷的素馒头,你可得早些把那竹筒铺好。” 狗儿笑道:“好的,张爷!小子吃完了就动手。”那厨子点点头,便回屋拿了一篮素馒头递给了狗儿。 哥俩就是一顿猛吃,等吃饱喝足瞅眼着水缸里的水慢慢要用完了,小心眼儿一转就扯了个理由跑去了别处。 前院不能走,后宅更不能去,无处可去便来到旧院杂物房里,正好看看能不能捡到些有用的东西。 可惜倒腾了半天只有些破衣破鞋破布料,不是发霉就是虫眼想来是放了很久,都破烂的没法用了。 正可惜着呢,就见那墙门口进来一老一少两个汉子,老的大概五十来岁,年轻点的似乎三十来岁的样子,都在背后背着个竹筐。 看那穿着,也和狗儿一样满是补丁罗着补丁的衣服,那年老的看到狗儿忙弯着腰介绍道:“小老儿是王管事派来帮着修“流水竹筒”的,后面是俺的儿子帮着打些下手,想必,小哥儿就是狗儿管事吧!” 狗儿回了一礼摆手道:“老丈,俺可不是管事,俺和你一样也是来做活的。”说完指指狗剩道:“这是俺兄弟,也来搭把手!” 两下里双方互相见了面,狗儿领着那工匠拿了竹筒,来到水井前比划着说了下自己的想法。这本不是什么考究手艺的活计,难的是这个奇妙的想法。 狗儿只大概的讲了一遍,那木匠就连连点头,表示明白了,顺带着还把狗儿头疼的材料问题也一并解决了。 他说,选大腿粗细的长竹子,劈了一边,再用凿子打穿了竹节磨平滑了,一根能用三四步远,省时又省料。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父子俩抻着皮绳拿着木尺,一顿饭功夫就选好了路线和高低节点。 只做个临时的,也没啥可讲究的!上午备齐了料,下午沿着路线一个个安装过去,一天时间就能轻松完工。 也不用狗儿俩人帮忙,沉重的竹子那年轻的汉子一趟就能拖两根过来。老工匠拿着墨斗画着线,每画好一根就丢给他儿子,显然是经常搭配惯了的,半个时辰不到就做出了七八根。 看着那父子俩忙的热火朝天,自己想上去帮忙吧,又担心给人家添乱。 就重新回到角落里继续挑那能用的碗盆儿。 等到巳时时分,负责记功的张管事领着一个瘦瘦的仆役匆匆的走了过来,和狗儿打了声招呼又看了木匠做的竹筒。 就让那汉子去赶个骡车过来,准备把院里没用的东西都拉出去丢了。 一趟没装完,装第二趟时见那车上还有些空地,狗儿就把自己挑出来的东西放在了上面,等装那口锅时,张管事又亲自验了,见锅沿儿处确实缺了个大口,昨日他也在场也便没有多说,只在旁边唠叨着说‘你小子得了彩头,这口锅虽然缺了点口,但用起来也是不碍事的’。 一旁的狗儿陪着又说了些好话,等车装好,便告声罪跟着往府外而去。 出了后门,往北走八百来步有个大石坑,是以前采石头留下来的,足足有两人多深,这石坑被周围人当做丢破烂的场地。 自己也常到这里翻捡些能用的东西,现在脚上穿的鞋子就是从里面捡的。 到了这里,把自己挑出来的东西统统放在一块大石头前,又帮着那仆役卸了车上的东西,左右瞅瞅也不见大傻和宝儿的身影,怕东西丢了,便让狗剩跟着车回去,自己留下来等着他俩。 那口最重要的锅用草盖着,免得被人看到抢了去。 左等右等一直到午时初,俩人才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就见这俩人头发乱糟糟的,身上也满是鞋印,赶紧问了下才知道,他俩在来的路上被仇家堵在了胡同里,挨了一好揍。 好在这脸上没留啥伤痕,狗儿安慰道。 在这穷苦边地,民风比较彪悍些。打架斗殴的都是家常便饭,今天你堵住我揍一顿,明天我逮住你揍一顿,也说不上谁吃多大亏,双方手底下都留了手,不会把人打坏。 赶紧安慰一声,又道,改日一起寻回场子,便让俩一个搬一个扛的往家里弄。可那些东西实在太多,再怎么弄,一次也是搬不完的。 曹宝儿见状又回去推了曹阿婆的独轮车,这才满满当当的都装了进去。 千叮咛万嘱咐,宁可绕些远路也莫要被仇家发现把铁锅抢了去。这口破锅有钱的员外老爷不当回事儿,可在外面却是能值个五六钱银子呢! 看着俩人架着独轮车安稳的离开,狗儿才哼着曲儿往回走去。 有了这口锅,就再也不用吃冷汤凉水了! 特意绕道前门经过,便看到,左边有一群和尚敲着木鱼念着佛经,右边是几个道士挥动着手里拂尘做着法事,弄的门前甚是一派热闹。 当下便停了脚挤了进去,哪些和尚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念个啥没个看头,还是这边的道士有趣,一蹦三跳的甚是热闹。 看了一会儿,担心狗剩等的着急,便意犹未尽回了院。 等到了杂物房,见院前已堆了几十根做好的竹筒,那狗剩正坐在地上,抱着膝盖看着那对儿父子干活。当下也无事,也一样蹲了下来和那父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老些的叫王大荣五十多岁,他儿子叫王用三十出头,凤翔府人氏。是去年从北地逃过来的,一路风餐露宿走到祐川时一大家子人就剩了他们父子俩,还好有身木匠手艺,便在这祐川落了户,平时靠着这木匠手艺接些活赚些银钱用。 老手艺人干活就是快,午时还没到材料就做好了,只等下午装上去便能用了。 吃饭的时间也到了,晃晃悠悠得去厨房领了午饭,一碗汤一碟菜就着几个炊饼稀里呼噜的吃完,嘴巴一抹,便窝在那摇椅上舒舒服服的睡起午觉。 今日的天色比昨日好些,大太阳正浓,主要是没风,太阳晒在身上暖烘烘的特别舒服,没几息时间,这小呼噜就已经打了起来! 这一觉直睡到未时时分方才醒来,低着头,又眯瞪了足足一刻,才美美的伸了伸腰,这才是彻底的回了魂儿。 看看狗剩趴在大木桩上还没醒来,而那边的王家父子都已经开始挖坑埋桩了,真不敢相信自己也是一样的帮佣嘿嘿嘿… 也没舍得叫起狗剩,抄着手兜兜转的又来寻王家父子闲聊。 “王老丈,举着尺量啥呢?” 王大荣扭了头,咧着嘴笑道:“赵小哥醒来啦!年轻是真好,竹椅响的那般厉害都吵不醒你,不像老汉眯一会就没了睡意。” 这老汉一看就是个能聊的,手底下抻着皮绳嘴中还不时的说着:“老汉量个数,这水啊得往低处走才流的快,所以这架竹筒的木桩得由高到低才行,只是这转角有些难弄,老汉先前做的几个转角不知合用不合用,测了看看!” 狗看星星一天明,你想咋弄就咋弄。 咱也不懂,只管能通了水交了差便是,远远的和小王木匠打了声招呼,告诉他有空拾掇拾掇那张惨叫的躺椅。 又抄着手向着厨房走起,这一觉竟睡得有些饿了,去找那老张聊聊,顺便寻摸些吃的填填肚子。 人还没到厨房,大老远的就听到那老张的大嗓门,隐约着还参杂着几声‘阿弥陀佛’。 狗儿面色一喜,估计是一场好戏开了锣,紧走几步就见那大水缸前站了两个小和尚,圆圆的脑袋锃亮锃亮,看那头顶似乎没有戒疤,便知是还没有受了戒的小沙弥。 远远的喊了声张爷,就蹲在一旁看起了热闹。 和尚不愧是和尚,小小年纪嘴皮子就溜的飞起。几句话就堵得张厨子哑口无言,气的他把大铁勺一扔便要动手,狗儿忙去拉开,道声莫气莫气,就倒了碗水让他喝下。 他要是气坏了身子可就没人给自己做饭了,再说和秃驴争论那不是鲁班门前耍大斧么,心心念了一句,就向他问起了缘由。 原来这俩和尚,得了他们方丈的话要来厨房定那晚间的膳食,因为午时肉吃多了,有些油腻想要晚饭做的素些。比如,素鸡素鹅什么的,顺便再来些果子酒! 这张厨听了,就解释说自己这里只管做些外院的粗陋饭食,这般精细的吃食得去寻了专给后宅小娘子做饭的黄大厨才有。 话说到这里,你就去找那黄大厨便是。谁知,这俩小和尚也不去寻找,只拿些损话来挤兑他,一来二去就惹恼张厨子。 狗儿听后道声好办,就对着那俩小和尚说道,“晚间这些东西包管做好,两位小师傅过来取便是。” 等搪塞走了俩和尚,狗儿先进了厨房,寻了个热馒头出来,蹲在那厨子旁边,说道 第十四章再破也是自己家 今个的天确实是有些热,哪怕是处在深秋这个秋风萧瑟的季节,或许是秋日的蚂蚱没几天可嘚瑟了,秋天这个即将谢幕的主角努力的散发着余热,希望那些两条腿的人莫忘了自己。 正两条腿走路的大傻大声的打了个喷嚏,抹了把汗,丢下塞了满满当当的独轮车,俩腿大张的趴在地上吐着舌头嘴里还不停地咒骂着这贼老天,深秋了还似夏日一般炎热。 翻了个身避到了树荫下,手指塞嘴里打了个呼哨儿,前边大树上呼啦一声曹宝儿就跳了下来。 顾不上拍土,学着大侠的样子顺势做了个前翻滚,谁知错了方向一头撞在了树根上… 脑门顶着个小包呲牙咧嘴的,一手擦着汗,一边学着军中斥候的样子,单膝跪地双手捧起向着大傻唱个诺道:“报~大帅!俺探了前方十里,未发现敌军一兵一马,还望速速行军。” “行个球的军,这大日头晒的俺直冒汗。俺说曹阿宝,你这厮一路上前三后五的乱跑,也不帮俺拉着车是何道理?”说完就直起身子拿眼蹬着宝儿。 那宝儿也一屁股坐在树荫里,揉着头上的小包道:“大郎可是交代了,莫被仇家瞧见夺了去,俺可是前前后后探着路呢,也是紧要的活计!” 大傻没犯病时也不是那么简单就被忽悠过去的,只见他双手抱头悠悠的躺在地下道:“俺明明悄见你在那树枝上坐着偷懒,分明是不想推车,莫要抵赖。大郎可许了你今晚喝骨头汤,仔细俺告了大郎莫给你喝!” 自家祖母一大把岁数,还要拉扯宝儿兄妹俩,单靠卖炊饼可挣不了几个钱,平日里也是粗茶淡饭,那肉也只会在逢年过节时才能尝上一口。想着晚上的大骨汤,狠狠的咽口唾沫道:“好吧,那俺前面探了路便回来帮你推车。” 接着又叹口气道:“这车也太重了,怎么才能省些力呢?” 俩人你瞪我,我看你的想了半天也没个招。一旁的大傻干脆去想那熬完汤的大骨,还能不能吃。 为了大骨也在努力想招的狗儿费力的摇摇头,看着愁眉苦脸的张厨子,道声莫急,人虽然给支派走了,但是菜确实得赶紧做啊。 努力的跺跺脚,道声糊涂。 为啥就那么死心眼呢,平常自己馋嘴,娘亲总是拿面鱼和掺了水的米酒哄自己。这素鸡素鹅完全可以用去了骨的肉裹上一层白面,扔油锅里炸一炸完事,这果子酒,就可以在那酒坛子里丢几瓣果肉泡一泡来充当,大不了掺一点蜂蜜呗! 反正咱做的东西就长这个样子,吃的不合口味那是你大和尚的事。 当下就把想法对那厨子说了一遍,先这么糊弄过去再说吧! 那厨子听了连连点头,边笑边用蒲扇般的手掌拍打着狗儿的肩膀夸道:“好狗儿,不亏是‘机灵狗’啊!” 狗儿:额… 一边揉着发痛的肩膀,一边谦笑着道:“张爷,你看小子帮你解决了这麻烦事,昨宰完猪的大骨头还有没有?给小子两根,晚上留着熬汤喝,嘿嘿嘿。” 那张厨笑眯眯的道:“你这小狗儿,还真要去吃骨头啊!哈哈哈哈,就你机灵,拿去吧!都在灶后面,记得留下些俺明日还有点用处。”说完挥挥手,就让狗儿离开。 骨头有了,再挖些野菜,大冷天的喝着热热的骨头汤一个字,美滴狠啊! 这天也是美,蓝蓝的天空一朵云都没有,只留下那个大太阳在哪呆愣着看。吹着口哨儿晃晃悠悠的来到杂物房,那狗剩还在睡!一脚就把他踢下木桩,看着他瞪着眼望着自己,忙道声,别怕,做噩梦掉下去了而已。想睡继续睡吧! 谁知那狗剩疯狗一般呲着牙来咬自己,“俺没睡,俺正在思考!” 丢给他一根木棍让他咬着解气,纳闷的想着,这货满脑袋浆糊,居然学会思考?莫不是睡魔障了再说胡话吧。 伸出手想去摸他额头,却被他给打掉了,又开始张着嘴来咬自己,那口牙齿惨白惨白的甚是有些担心,狗儿慌忙起身满园子兜着圈去躲他。 打闹了一阵,又帮着王家父子架了竹筒,瞅瞅天也快下工了便溜去厨房找了个麻袋装了五六根猪骨头,想起熬汤不能没盐又偷偷抓了一把塞进兜里,今天发的炊饼也一股脑的塞进去,看看没拉什么,就背起袋子往府外走去。 头前问了,这王家父子住在西城坊,就相约了一起结伴回去。王用是个闷葫芦嘴一路上极少说话,低着头只顾赶路。他爹王大荣却是个话唠,一会说金贼厉害,一会叹息岳大帅的冤案,最后还唠叨着给他儿娶妻的事。 “家里也没个银钱,好一些的小娘子是没指望了,那些年纪大一些的妇人,若是能生养也是不错的,等过几年有了娃这日子也算是安稳了,只要那金贼不来,老汉也就满足了。” 看着他笑眯眯的抚着胡须,狗儿也不懂啥样子的算是好生养,瞅瞅了面无表情低着头赶路的王用,当下也没接话只嗯嗯啊啊应付着。王木匠也不介意,一路上又聊些走南闯北的趣事给狗儿听。 今晚已经开始守灵,大大小小的管事通通去了前院灵堂,走出去大老远还能听到哭灵的哀嚎声。 石板路的尽头告了别,狗儿想了想拐了个弯到了曹阿婆的炊饼摊,买了六个炊饼,等走出去老远才告诉她莫等阿宝了今日和他们一起吃。 路上又在溪边的草坡里拔了几颗老蕨菜,这种野菜叶子肥大,但味道却是有些发苦,贵在开的早落的晚遍地都是,有水的地方长的更多,吃的时候只摘嫩叶再用开水烫一下,去了叶上的一层绒毛,然后剁烂了放锅里熬煮就行。 水煮野蕨菜,吃多了容易腹泻,狗儿有段时间讨不到东西,实在是饿的难受就用破瓦罐天天煮这个野菜吃,结果又吐又拉的好几天才没事了。 狗儿扛着麻袋,狗剩抱着野菜,匆匆的回了巴家老屋。 进了院看到独轮车前绑着个草绳,上面的东西只卸了一半,大铁锅搬到了东屋的炕上还用稻草盖着,大傻俩人却没了踪影。 附近找了一圈也没寻到人,想必是跑出去耍去了。瞅了瞅台阶上放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叹了口气,啥也别说了,撸起袖子抓紧干吧! 把大件收拾完了,又用石头在倒塌的中厅屋里垒了个灶台,架起铁锅试了试,感觉有些小,先凑合着用,过几日再请个泥瓦匠修个正儿八经的灶。 外面打了水倒进锅里,大骨头全扔里面,撒了些盐尝了尝有点淡,用手指又捏了一小撮想了想又放了回去,盐金贵着呢,能省点是点。 回身洗干净了菜准备切碎了放进去,才发现没有刀,还好有把缺了柄的勺子,用手撕碎了丢了进去,勺子一搅和完事!外面寻了块木板盖在锅上,告诉烧火的狗剩,加柴大火烧旺,再小火熬煮,就丢下他出去接着收拾。 破东烂西的一大堆,一个石瓮里面以前不知道放了什么脏的不行,用独轮车推到井边,麻布沾了水慢慢的擦,回头可以把那半袋糙米放进去。 洗洗涮涮了半个时辰,方弄的有些齐整,铁锅里熬煮的大骨汤也发出浓浓的香味,若有些小葱或是香料放里面,汤味儿会更加浓厚。 当下是有些奢求,等以后有钱了一定要买些放进去,呸!敲这没出息的样,有钱了谁还喝骨头汤都是在那馆子里吃大肥肉! 这太阳一落山天气瞬间就冷了下来,缩着脖子进了屋。也不知大傻这俩人跑哪里去了,洗了手,先去揭了盖板,一股蒸汽瞬间弥漫出来,香味儿也紧接其后散发着满屋皆是最后消散在这天地间。 再看那锅中,白白的浓汤配着些绿色的野菜,只闻闻味儿,口水就已经快流出来了。找根长棍用麻布绑在断了半截的勺柄上,伸锅里慢慢的搅一搅,再盛到碗里。 端到鼻子下面,轻轻的嗅一嗅,周围响起一片咕噜声。 一抬头,大傻,狗剩和曹宝儿一人端着一个碗围在旁边,额… “你俩啥时候回来的?”狗儿纳闷的问道。 “俺俩在你对着锅流口水的时候就回来了!”一旁的宝儿迫不及待的回道。 “大郎哥,是不是很好喝?快给俺盛碗!”大傻也急急说道。 汗…这俩货真是回来的及时。 一人一大碗,就着炊饼。喝一口浓汤咬一口炊饼,香!神仙也似的日子。 喝了三大碗再也喝不动了,仰卧在草堆里问他俩跑去那玩了,大傻刚长开嘴就被一旁口快的宝儿吐露个精光。 原来,他俩早晨去东城坊的路上时被仇家堵住了,挨了顿揍。下午回来的路上宝儿发现了其中一个落单者,便喊了大傻出去报仇。结果去了才发现对面有五个人,自己只有俩,想跑吧又被看到了,只好硬着头皮上去了。 曹宝儿缠住一个,大傻一个斗四个。放以前大傻是必赢的,不过腿上的伤还没好利索,两下里双方只斗了个五五开。看看天色已晚双方便停了手,和对方领头的小刀约了时间改日再比,便各回了家。 小刀他们几个和自己一样,平时盘踞在西城门附近乞讨。 有时为了些吃的双方斗来斗去的,都是些十几岁的孩子,领头的小刀稍大些也才十四岁,长了一张方脸又瘦又黑,猴子一般模样。 看着俩人打着饱嗝,躺在草堆里说的欢快,想来是没吃什么亏,随口许诺下,等自己忙过这几日一起寻他们报仇,便算安抚了俩人。 瞅着天色已晚,劝曹宝儿留下来睡了明日再回,他却执意回去要陪阿婆。 就让他留了独轮车明日再来推,这样走小路躲着巡城的兵丁,到他家也没多远,想来也没什么事,就送他出了门。 自己仨人也没啥事,再说天也黑了有事也干不成,烧了水烫了脚,早早的上了炕。 躺在炕上瞅着原本空荡的屋子,终于有了些物件,心里还是很高兴的,闭着眼琢磨着还缺些什么,不知不觉的竟睡了过去。 第十五章领钱 尘归尘,土归土。 厚重的棺材装着死去的张老员外埋入了地下,随着四角棺钉的嵌入,自此便阴阳两隔。 在跪倒一片的痛哭声中,亲近的子侄轮番上前铲了把土盖在了棺材上,几个力夫就接过铲子挥手填埋起来,他们埋的很快,因为要赶在纸人纸马纸轿子烧完前把坟头堆起来。 左边的和尚敲着木鱼吟诵着超度经文,右边的道士迈着阴阳步做着法事。 狗儿紧了紧手里的招魂幡扭头向左边人群里看去,那边是大傻和狗剩,他俩举着缠满白布的扫帚要和七八个小厮负责把坟头前的空地打扫出来。 这群人的后面是两头大黄牛拉着的板车,车上放着块一人高的墓碑,七八个壮汉守在着周围。 他们更着急,因为要赶在太阳落山前把碑竖起来,好让特地赶来吊唁的亲朋好友烧起最后一道香烛纸钱。 等做完这最后一道祭礼,这场出殡也就圆满结束了。 对狗儿来说,他这短短的几天帮佣生涯也就意味着同时结束了。这几日和大傻狗剩天天混在这里,一日三餐,还能拿工钱,小日子过得是无比舒服,可惜,好事总是结束的那么快。 一声暴响,铁老七鼓着蛤蟆脸使劲的吹着嘴里的唢呐,一旁的小哥也奋力的敲打着腰间的锣鼓。本就被折腾的有些筋疲力尽的家属们,不得不再次掀起一波声势浩大的哭音,长久的哭泣早就没了泪水,只剩下干嚎,甚至有几个年小体弱的小娘子都已经晕厥了过去。 ‘轰’的一声巨响,火把引燃了青石碑前的柴垛,浇了菜油的干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周围的人把手里的纸棒、木幡统统扔进了火里,一股青烟腾空而起,有些正燃烧的纸钱也随着烟飞上了天空。 传说,人死后,魂魄是没有实体的,也就无法与人沟通,但又想传达他的想法,就只好藏在这青烟里扭动着身姿告诉世间的亲人他来了。调皮些的还会把烧完的纸灰撒的满头皆是,若遇到那些心怀鬼胎的,就会附在他身上跟随着离去。 随着青烟腾空而起,这周围的天忽然阴暗了下来,冷风直吹着脖子一阵阵的发寒,正抱怨以后没了炊饼吃的狗剩忽觉得耳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扭头看去一张惨白惨白的脸伸着满嘴的利牙正朝着自己的脖子咬来。 眼一闭,咕咚一声便晕倒了过去。 旁边的狗儿眼看到大傻把狗剩吓晕了过去,道声憨货也不看什么场合,赶忙过去扶了狗剩,也顾不得骂大傻,赶紧架住他随着人群往回走去,还好没引起骚动,若是被张家的管事看到,肯定免不了被罚钱的。 两下走了十几步,狗剩呼的一下睁开了眼,俩人赶忙看去,眼瞅着那眼珠总是聚不到一起,狗儿道声糟糕,忙去讨了口水,噗的一下全喷他脸上,又掐着人中好大一会儿,才见那眼神有了些神采。 那狗剩一醒过来就慌慌张张的喊道:“大郎哥,快跑!俺看到一个白脸鬼。” “狗剩,莫怕!没有鬼,是大傻贴了纸捉弄你!” 一旁的大傻赶紧点头,又拿出纸想贴在脸上演示给狗剩看。 一巴掌打落了大傻的手狠狠的骂道:“还嫌不够乱,莫要再吓唬他了!” 狗剩蹬着眼睛看看狗儿,再看看大傻道:“假的?大傻吓唬俺?” 俩人齐齐的点头道:“假的!” 狗剩又愣愣的道:“可是俺真的看到,那个死了的张老员外吐着舌头,坐在俺身后盯着看。” 哈!!!俩人的脸瞬间变得煞白煞白,浑身的汗毛也立起一片。 看到大傻被吓的哆哆嗦嗦,狗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骗你啦,谁让你先吓唬俺!” 天色见晚,张府后门处,张大管事手拿着茶碗滋溜一声美美的喝了口茶。 在他的前面,八个算账的小厮,拿着算盘一溜排开,后面的地上扔着两个装满铜钱的大麻袋。 几个管事的领着十几个护院家丁维持着人群的秩序,狗儿他们几个也待在这里兴高采烈的与周围相熟的人寒暄着。 主家的活结束了,他们这帮临时雇来的帮佣和短工也到发工钱的时候了。 “下一个,秦二羊!” 远远的传来一声喊,站大傻前面的一个瘦脸老汉应声诺就挤了出去,把手中记工的竹筹递给了点名的小厮,那小厮核对了下手中账册本上记录的名字,就领着他去了左边一个空了的桌子前。 桌前算账的小厮又接过竹筹瞅了眼,低下头翻起了桌上的账本,一边翻看一边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片刻时间就在一张纸上写了个数,转身递给了一个穿青衣的小厮,那小厮接了纸条就快跑着送到张大管事前。 张管事接了纸条看了眼,便点点头让给了旁边坐着的方脸管事。这人狗儿认得,是管记工的管事,几乎天天见面。 方脸管事看了也道声对,就把纸条递了回来,青衣小厮接了后就跑到放铜钱的麻袋前,照着数点出了铜钱,装进一个小袋子里。又随手从一旁的筐子里拿出一个纸袋,紧走几步把袋子递给了桌前的秦二羊才道:“工钱三百五十文,主家又赏了五文钱,一共是三百五十又五文,诺!你点点对不?” 秦二羊忙接了,打开了瞅了一眼说:“俺不大会数数,主家如此仁义,想是不差的”说完又拱手行了一礼道“谢主家的赏!”就要转身离去,却听那小厮又喊道:“慢着,这纸袋里是两个炊饼,主家发的,快拿去吃了!”秦二羊赶紧道声谢,接了纸袋乐呵呵的走了去。 一旁相熟的起哄道:“秦爷得了几贯赏钱,笑的如此开心!” 那秦二羊笑呵呵回道:“主家赏了个金元宝,你这个懒汉只有银元宝拿!” 周围人听他说的风趣,便哈哈的笑作一团。 自古以来,领钱都是件让人开心的事。当然也有不开心的,比如大傻。正撅着嘴对狗儿抱怨“俺只干了三天,想来是没有银元宝拿了!” 呵!这傻子,还银元宝,吃起饭来一个顶俩,铁疙瘩都没得给你! 懒得搭理他,回头对狗剩说道天冷了,等发了钱先去置办身棉衣棉鞋,若能有些剩余再能做个棉絮被子,那就更美了。 正说着话只听着前边喊到赵狗儿,忙去挤了前去,递了竹筹,那行走的小厮又递给了张管事,只远远的见他望了眼自己,又和周围人说了几句话,太远也听不清楚,就见那小厮提了小袋走了过来。 “啥?五百七十八文!”狗儿吃惊的道,自己原本预料也就二百一十三文。 一旁的小厮见他疑惑,便问道:“可是账目不对?” 狗儿忙摇摇头道:“对的对的。” 小厮翻着白眼说:“对了就领了炊饼赶紧走。”狗儿忙接过纸袋,行了一礼,回了人群。狗剩见领钱回来了忙问他发了多少。 狗儿瞅瞅四周低下头轻轻的说了个数,那狗剩正要说什么,只听了前面叫了他的名字,忙走了出去,不大会儿便笑呵呵的走了回来。 低声告诉狗儿道一样!俩人就嘿嘿嘿的笑个不停。 一旁的大傻看着他俩,以为是坏了脑壳,忙伸手去摸他们脑袋,却被俩人给挡了回来。 又等了一柱香时间,人走了不剩几个了,才轮到大傻领钱回来。 或许是平生第一次领工钱,那个得意劲儿一路上不停的在耳边摇晃着钱袋。 铜钱碰撞发出悦耳的清脆声,每听到一次,大傻就咧着嘴对狗剩喊道“快看这是俺的工钱!”狗剩一开始还拿出自己的钱袋嘲笑大傻,后来发现更本不起作用,也就懒的和他比了。 “大傻,能别晃了么,这一路上听得俺耳朵都疼!”走到南城坊前狗儿实在是受不了就发出了抗议。 谁知那大傻摇摇头道:“那不行,这可是俺的工钱,九十五个呢!” 狗儿翻翻白眼道:“是是是,你的工钱,没人和你抢,不过你这一路不停的摇晃,要是引了贼来,给你偷了去,可不管俺俩啥事。” 大傻一听有贼,忙把钱袋塞进了胸口前,又不放心的用手捂住,那双眼还睁大着向四周乱瞄。 呵!这傻子,无奈的摇摇头心道哪来的贼偷,自己就想吓唬他一下,看把他吓的。 世间的事就是那么赶巧,话音未落,那大傻怒吼一声,大踏步的向巷子口走去。 慌的狗儿赶忙扭头去看,只见一个八九岁的小郎穿着破破烂烂的,满脸慌张的正往那巷子里跑去。 这人狗儿认识,名叫胡小康,他哥哥胡大康十三岁。家里人都死完了,只留下兄弟俩相依为命,平时乞讨有时候饿极了就去偷。 时间久了,只要有人看到他俩,便会提防起来,这样下去他俩更是没钱吃饭。 俩人长久吃不饱饭,破麻衣里面套着个瘦麻杆似的身体,有一次偷到狗儿身上,看着兄弟俩狼通虎咽的偷吃着狗儿讨来的炊饼,屁股留在外面让狗儿解气,一时心软,也就没舍得下重手,只轻轻的教训了一顿轰走了事。 胡小康那双短小瘦弱的腿,那里跑的过大傻,三五息不到,就被大傻逮小鸡仔似的抓到了手里给领了回来。一边走还一边呵骂道“让你跑,这下跑不掉了吧!说,是不是想偷俺的钱袋?” 或许是被人家抓习惯了,那胡小康也不搭话,只用手紧紧的护着脑袋! 大傻不见他回话便生气的用手抓着他的脖颈使劲的晃。 一旁的狗儿赶紧让他放了下来,瞅着蜷缩一团,顾头不顾腚的胡小康,轻叹口气,走上前把他拉了起来道:“小康,你别怕我们不打你,大傻再和你闹着玩,别怕,走吧!找你哥去吧!” 瞅着胡小康狐疑着盯着大傻看却不敢走一步,忙踢了大傻一下。 大傻只好收起了愤怒的表情,冷哼一声道:“走吧,爷爷今日放过了你,莫要再起贼心思跟着俺!” 看着胡小康麻溜的跑远,狗儿摇摇头叹道:“这世道为了口吃的真难。”又看看大傻和狗剩心道,俺们三兄弟又该怎么办? 第十六章闲散的日子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 日上三竿仍在酣睡不起的会被村里的老人指着脊梁骨咒骂,哪怕是已过了农忙时节,走进冬季这个对人冷漠的季节,想睡懒觉那也是不成的。 已把‘勤劳’铸刻在骨头里的农人,在太阳刚刚冒头时就会起了身,田里有活的就扛上锄头下地忙活一阵,再回来吃早饭。 没啥活的也闲不住,洒扫庭院,喂鸡喂猪,东修修西补补总能找些事来干,总不曾舍得浪费这晨时的大好时光。 少年人总是有些贪睡,尤其是和外面寒冷的天气相比,自家的被窝才更舒服。 不过爹娘总是不给机会,每每此时总会拎着树枝来掀被窝,你听,大清早的,头前住的第一户刘老丈家就开始鸡飞狗跳的一幕。 刘老丈挥舞着枝条满院子追打着他家两个,起的晚的懒儿子。西边住的邻居刘婆,一边煮粥一边瞅着热闹,还不时的给哥俩指指逃跑的路线,一扭头才想起自家的懒儿子也在窝里趴着,抄起灶前的烧火棍就骂骂咧咧的往屋里走,“日头都老高了,乞丐都起床了,小兔崽子还在赖窝,看老娘不打死你!” “啊嚏”狗儿打了声喷嚏,紧拽了下被子,翻个身继续睡觉。 能起的早的人,他怎么能混成乞丐? 自从结了张府的活,转眼已过了一月有余。以前为了不误上工时间,天天起个大早赶着去。现在闲下来了,每日里直睡到日上三竿才会醒。 这外面实在是冷,前几天刚去了西城坊的当铺里,置办了身旧冬衣。 当铺里什么都有,花了百十个钱买了三件破棉被,回来又用木板堵了窗户洞,也不怪自己起的晚,这屋里昏暗一片,一觉睡到自然醒,外面早已是天光大亮,怪我喽? 有人说当铺怎么会有破衣烂被呢?其实这古时的当铺也兼着杂货铺的功能,平时收些用旧的物件,桌子椅子衣服鞋子杂七杂八一大堆,便宜的收,便宜的卖,赚个差价。 至于古董字画房契地契这类值钱的东西那都是在东城坊的质铺里典当。 瞅瞅狗剩也醒了过来,只剩下大傻打着呼噜还在酣睡,空气里充满了凉意,被窝里却是暖和的让人迷恋。 本不想起来,但扛不住肚子老是叫唤,挣扎着起了床,淘米烧火煮粥一气呵成。 如今是一日两餐,自从穿上新衣服后,也不知咋滴了,再也做不出趴在地上求人家赏口饭吃的事了。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管子·牧民》 自己爹爹曾经无数次的唠叨过,做乞丐毕竟是丢人的事,应一时急可以却万不能认命下去, 咸鱼还有理想更何况是做人。 昨晚已经想好了,趁着兜里的钱还能支撑些日子,最近这些时间得去砍些柴来屯起来用,等冬日大雪纷飞后再去,自己哥仨的小身板可抗不住冻。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俗话说富人愁过夏,穷人难过冬。每年的冬天都会冻死大把的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乞丐更是难捱这贼冬日! 吃了粥,借了两把砍柴刀,哥仨带了绳索便出了南城往柴山而去。 话说上个月,这祐川县衙的官老爷们,演了处大戏。兴州府里来了队人马,带着朝廷的文书,狠狠的斥责了刘县令一顿,大家本以为这刘县令要被锒铛下狱了,最次也要拔掉官衣罢落为民,谁知剧情反转,又让其戴罪立功了事。 这刘县令,乃是同进士出身,得了功名后,又足足侯了两年缺,才补上了一个边地县令这么个实职差事。本想着大干一场等一任差事结束再使些钱找个门路,调回内地任个富县的小官,慢慢熬资历,名利双收岂不美哉! 所以自打他上任以来,可是为民做了不少好事,鼓励耕种,吸引民户,修桥修路的博了一个晴天大老爷的好名声。 在大宋官场有一句顺口溜,叫做,一年一考评,三年一大查,三次得个优,升官加一级,三次得个差,去职又待参。 其余,若是考评为中,就只能升些虚名散阶再得些金银赏赐。 今年恰好是刘县令三年一考的时候,一场兵灾却坏了事,本来是得了个‘差等’去职待罪的考评,后来考虑到以往的功绩,两下相抵得了中,留任再观! 刘县令今岁已有四十五了,好好的一番精心筹划打了水漂,又想这金贼指不定哪天又来抢掠一番,哪来的机会给他将功赎罪,一时间竟心灰意冷,整日里纸醉金迷,吟诗作画!一手画技闻名祐川。 一把手当了甩手掌柜,大小事务却是被二三手争的头破血流,孙主薄和新来的刘县尉你方唱罢我登场。新修的县衙一派乌烟瘴气,本来就不剩几个的小吏纷纷站队,为了能多捞些钱权互相下绊子出黑手。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下刘县尉,安理说排在县衙第三位的他是争不过二老爷主薄的,但是这位爷却是个厉害人物。 三十五岁正当壮年,以前在大渡河伅军帐前效力文职武事,虽然没操刀厮杀于阵前,但也是经过大小战阵数十场的主。是个上马能知兵下马能管民的厉害角色,后累功升迁为祐川县尉。 北朝时重文轻武的风气经了一场浩灾已轻了不少。 再加上玩弄心智谋略也不次于官场老鬼的孙主薄,两下里竟斗了个旗鼓相当。 俩官老爷打架,混成乞丐的狗儿是感受不到一点波浪的。出南城门时还与当值的刘队头说笑了几句,平日里常在这厮混,狗儿嘴又甜两方早相熟了。 出了城门转道西北,快脚半个时辰便到了柴山。此时已过郁郁葱葱的时节,放眼望去满目枯枝败叶,正是砍柴的好时节! 虽然少了很多遮挡物但是进柴山也得当心,毒蛇毒虫虽少了很多,山上又多是些兔啊獐啊这些小兽,因此大型虎兽这里是更本不用担心。 要担心的是猎户设下的陷阱,这季节正是走兽贴秋膘的时候,各种小兽肥的流油。 设个套抓只野兔炖了吃那香味想想就够满足的,即使舍不得吃担到东城也能换不少铜钱。因此这山里,被人下了好多陷阱。 左手持棍右手持刀,沿着林间的小路往里走去,细枝和小树是决不能砍的,虽是自己家用的不必挑那些卖相好看的枯枝,但是大老远来一趟总不能捡些细枝烂叶回去吧。 三人相隔个三五步,站成一排并肩往前走,遇到合适的就用柴刀砍下来丢在显眼的地做一堆儿,等回返时再收敛好。 刚走了百十来米,小腿就有些乏累,又坚持的走了五十来步,彻底走不动了,三个人树底下坐一堆,一开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狗剩,这时候早早的闭了嘴。 这一路爬上爬下还要用力砍那些枯枝,自己的小身板甚是有些吃力。 回头望了下,感觉还不够三人背的,只能歇了乏,再砍一会儿。 胳膊到大腿粗细的是最合适的,不过这样的也难寻找。少年人的力气虽然小但是足,稍歇会儿就来了劲儿,想着一会还得赶路,头次砍柴也不必背太多,又前砍了十几步估摸着差不多了,就停了手,回身收敛,避过了几个皮绳做的套锁,叹口气看来是没那口福吃野味了。 两下里互相收拾了,大傻个子高多背些,自己和狗剩分了一担,剩下些藏枯草丛里下次装走,柴刀绑好了吆喝一声背起柴堆回城走去。 一路吭哧吭哧的歇了足有三气儿,才到了南城门前。远远的望到刘队头懒懒的坐在小木札上扣着脚,后面的三五个小兵也歪戴着红缨毡帽,有站有坐的守着城门口。 那刘头看了狗儿满头汗背着柴走过来,大嗓门喊了起来:“小狗儿啊,你这是自找受累呢,你看人别的乞儿都是讨了饭混了肚饱草垛子一钻,天天睡觉多舒服,有几个去柴山砍柴的!” 狗儿挪了几步,卸了柴一屁股坐在地上,喘了好一会儿气才道:“刘爷,莫笑话小子了,讨饭吃那是迫不得己,做人不能不思进取是不!” 一旁的刘头听了,连喝了几声彩,对周围围拢过来手下道:“你们听听,这可是读书郎说出来的话,听了就是那么提气!”周遭的人忙点头道是。 狗儿羞涩的看看四周,忙拱手做个礼道:“刘爷莫再打趣小子了,只识了几个字那敢说读书郎呢!” 说完,眼珠一转又道:“刘爷,家里缺柴火么?小子这半担柴可是想挑东市上卖的,承蒙您多日照顾。您留下,拿家里烧去吧!” 一旁的刘队头,哈哈一笑对周围人道:“看看,这就是那些大头巾的做法,读书人的脑瓜就是上道!”说完又捻住胡须瞅瞅柴堆道:“小子,这半担柴可是卖相不错的,挑去东市也值个三四文钱,你可舍得给了俺,俺可是一文钱不给你的!”一旁的人也呵呵笑着看着狗儿。 谁知狗儿听了也跟了笑了一会道:“刘爷,俺爹爹从小告诉俺要知恩图报,莫说这半担柴了,就是俺兄弟三人的柴都给了你都无妨。” “咦,这小狗儿平时鬼精鬼精的今日怎么做这傻事?”一旁一上了岁数的老兵好奇的道。 那刘队正也摇摇头,想了会也猜不透便道:“小狗儿,这可是你哥仨大老远背来的,今日白送了我可别后悔了啊?” 那狗儿连忙摇头道:”刘爷,小子诚不骗你,今日这柴都白给了你,谢您老多日来的照顾!” 听狗儿这么一说,一旁的大傻和狗剩忙急了眼,偷偷拉了下狗儿道:“大郎哥犯什么傻,只予了半担便行了,为何全部给了他?” 狗儿笑眯眯的悄声道:“不碍事,我自有妙计!” 旁边的刘队头并着几个手下讨论了老久也猜不透,于是便问道:“小狗儿,你这鬼精灵,又要做何幺蛾子,快说了,不然俺这担柴可是不拿!” 见他这么说了,狗儿忙满脸羞涩的道:”刘爷果然是刘爷,这柴您尽管拿去,小子确实有些小事要麻烦您。” 那满脸胡须的刘头哈哈一笑,摆出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也不问话只看着狗儿要说出个什么事情来。 第十七章冲突 看着周围一片好奇的目光望着自己,狗儿嘿嘿一笑慢慢说道:“刘爷,小子见您城门前放着辆板车,您看小子的身子骨实在是单薄了些,才背了半担柴火,就勒出两条红痕,这柴在柴山上多了去了随时砍都有,若是借了您的车,小子可是会剩好多力气,能多砍好多柴!”说完便不好意思的看着他。 “哈哈哈,你这狗儿果然鬼精鬼精,这板车乃今日刚刚扣下的,就被你这双贼眼给盯上了,爷也用不上,且便宜你了,推走吧!看你还有些顺眼莫用还回来了,送了你吧!”说完又笑呵呵的道:“这下爷拿你这担柴也硬气些哈哈哈。” 狗儿一听,忙拱手回道:“谢刘爷!”回身让大傻他俩赶紧把柴放下,喜滋滋的跑去板车前争强着拉着试了试。 这车叫太平车,有两轮的也有四个轮的,一车能装好几百斤的货,是商队用来短途拉货的不二法宝。 用的时候在辕前用一头健壮的大牲口拉着,也可以接出两条绳索两边辅助牵引,狗儿当然没骡马用了,只能两条腿赶路。 城门这辆车是个两轮的,瞅着满车尘土,半旧模样,两边轮毂也磨的不轻想是走了很远的路,好在整个车身的木料用的实在,看那样,再用个三五年不成问题,也不知怎么就被城门兵给扣了下来。 谢了看门的刘队头,让大傻头前拉着,自己和狗剩后面推着,想想只用不到两担柴就换了这么一辆大车,以后拉柴就能省不少力气,心里那个美啊!这脚步走的就差飘起来了。 在回家的路上顺便买了些炊饼,稀粥可不顶饿,早前喝的那顿几次走水就化没了,卖力气的时候可得吃些瓷实的干粮!干下力,不吃饱,大黄牛都得累趴下,更何况是正长身体的时候。 肉虽然吃不起,但炊饼还是能吃到的,再不济曹阿婆的杂粮饼子,个大还便宜,物美价廉的东西,俩就管饱。 丢给大傻十文钱,让他买四个炊饼四个饼子,自己俩人拖了车到井边打了水慢慢得擦洗。车擦干净粥也煮熟了,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大傻回来。 到曹阿婆摊子前也没个多远,这大会儿不回来是跑哪里玩去了吗?大傻也没这么不靠谱啊! 灭了火喊过狗剩,俩人沿着路出去找人。走了二百来步眼尖的狗剩忽然拉住狗儿衣角,手指指前边大槐树旁的巷子里。 放眼看去,只见一穿青袍带头巾的汉子领着两个跟班正背对着自己伸着手,指着前面不停的喝骂着。 再看那前面有两个汉子正踢打着地上一个穿棉衣的小哥儿,那小哥儿却和一个穿灰衣的壮汉撕打在一起,仔细一看,正是大傻,和他撕打在一起的居然是张家庄的张二郎,旁边扮作读书人打扮嘴里却骂着污言秽语的便是张大郎。 如今这兄弟二人嫣然混成西城坊里的祸害,领着几个痞子无赖,控着手底下十几个男女幼童,整日里教唆着他们到处偷钱偷物,还把几个稍大些的孩子卖去东城坊做仆役,赚来的钱自己拿了花天酒地。 若有不服管教的就是一顿鞭打谓之‘教学’,据说这群人里有几个年老的乞丐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便说解了几句,就被张二郎并着几个无赖汉一顿棍棒打了出去,第二天硬生生的就被冻死了。从此更是无人敢惹这俩兄弟,越发变得张狂起来。 眼看着大傻吃亏,狗儿瞬间就急了眼,一手捡起地上的泥砖又寻了一节棍子,弯了腰偷摸着溜到正骂的投入的张大郎身后,双腿下压攒足了劲儿一个纵跳,举起手里的砖头就狠劲的朝着他脑袋砸去。 那张大郎似乎察觉了什么刚好扭了头,一眼就看到砖头向自己拍来,嘴里发声怪喊忙举起手挡去。‘噗’的一声响,泥砖碎成两半,张大郎也被拍倒在地。 瞅瞅碎了一地泥块,狗儿叹口气道声可惜。举起手里的棍子向着正目瞪口呆忘了踢打大傻的汉子冲去,许是自己来的突然惊吓住了他俩,竟被自己给冲了进去,赶紧拽起大傻和那俩人对峙着。 这一幕气的倒地的张大郎直骂娘,俩呆汉才回了魂儿。 忙分出一人与狗儿撕打,那汉子三十多岁,生着满脸胡须,一对小眼努力的睁着,两腿蹬蹬的跑过来伸出拳头便向狗儿头上砸去,狗儿瘦弱的身子哪里敢接这一击,忙转了身向后躲去。 那倒地的张大郎,捂着头哎呀哎呀的被俩跟班扶了起,张了嘴就要开骂,只听着耳边一阵急风脑袋一痛,眼冒金花,人便爬在了地上晕了过去。 吓得俩小跟班扯着嗓子惊叫了起来,一旁挨了好几下重锤的狗儿扭头看去,原来慢后一步的狗剩也学了自己的样子寻了泥砖抽冷子拍翻了张大郎。 干的漂亮,这得要好夸夸他啊! “好狗剩,够爷们儿!”然后伴着一声惨叫,赵狗儿便被那小眼睛大汉踹倒在地,唬得狗剩忙去救他。 一时间尘土乱飞、惨叫喝骂声不绝,小巷子里乱战成一片。 虽然下黑手放倒了张大郎,但是狗儿三人,年少体弱,又没吃中饭哪里是张二郎三个成年汉子的对手,凭着手里的棍子与赤手空拳的对方走了十几招便被打到在地。 胳膊护着脑袋,蜷缩着身子只留了屁股和后背在外。噼里啪啦的一阵雨点般的痛感袭来,狗儿痛的紧咬着牙闷哼哼。 从胳膊缝里看到后面的狗剩,前面的大傻也被打倒在地,和自己一样护着要害躺在地上直哼哼。 “直娘贼,敢偷袭爷爷!”那醒过来的张大郎拿着手里的棍子狠狠抽了狗儿后背几下,痛的狗儿再也忍不住了,便惨叫了出来。 那张大郎却不解气又狠踹了几脚才放过了狗儿,又来到狗剩面前接过小跟班递来的泥砖狠狠的向他脑袋上砸去,还好狗剩胳膊护的严实,只小块砸在了脑袋上。 那张大郎又抬起脚狠踢了几下,方解了气,瞅着远远的过来一群人,便领着周围的几个无赖汉子骂骂咧咧的离去。 “今日却是狠栽了几个跟头”看着他们那群人走远,三人才慢慢爬起来,狗儿叹口气无奈的说道。 互相瞅瞅对方,莫不是满身的鞋印,头上也是土,眼边、脸上眼瞅着就肿了起来,稍动一下便呲牙咧嘴的疼,大傻挨打久了些样子最惨,鼻子嘴角都流出了血,想是破了皮,看那怪模样,狗儿竟扑哧扑哧的笑了起来,这一笑就牵连到嘴角伤口,笑声也就变成了惨嚎声。 歇了一阵,咬着牙慢慢的站了起来,轻轻的活动了下身体,还好没有伤经断骨这些严重的伤,想来是这身棉衣起了些作用,不过它也撕扯了几个大口子。 唉,叹口气,改日拿去让曹婆婆帮忙缝补一下吧! 这样的群架从小打过很多次了,只不过这次是败了惨了些,只要身体无大碍回去将养几天也就回复过来了。 回身扶了大傻起来,三人相扶着往回走去,路上问了他缘由便轻声安慰了他几句,然后揭过不提。 原来大傻得了狗儿买炊饼的十文钱,一路摇晃着走。不巧遇到了张大郎这群人,内里的张二郎见傻子拿着钱玩,就想把它骗过来,谁知大傻不上当,还被骂了几句,一来二去便斗了起来。 如今钱被抢去,还挨了一顿揍,自己三人又不是对方对手,狠狠的咬咬牙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养好了伤,寻个机会誓必报了此仇。 人点背了喝凉水都塞牙,刚扶着拐了弯,就见一个坊丁领着几个个衙役匆匆跑来。见了狗儿便停了步,领头的一人上前说道:“你们三人灰头土脸又满脸伤痕,莫不是在前方巷子里斗殴的歹人?” 狗儿两下看了看,叹口气懒懒的上前施了一礼道:“回差爷,小子三个,刚刚在巷子里被歹人抢了钱,还挨了一顿打,正要离去!不知差爷有何贵干?” 那领头的一听圆目一瞪道:“胡说,如此慢待俺仔细你的皮肉!”说完眼珠一转又道:“你说被抢了钱就被抢了钱啊,说不上是你们几个偷人钱被抓了挨了揍呢!”说完就叉着腰便是一通大笑。 对这帮手黑心也黑的差役狗儿早有见识,地下一坐就哭天抹泪喊道:“俺们三个兄弟早早的死了爹娘,整日里在南城门乞讨,今日得了十文赏钱想去买些饼子吃,却被西城坊的张大郎张二郎抢了去。如今肚子没得吃还要被官爷抓了去,俺们活不下去了,呜呜呜…” 一旁的狗剩也赶紧趴在地上乱哭一气只留着大傻瞪大眼睛,吸溜着鼻涕傻愣着看。 那领头的衙役一看这模样,道声晦气满脸不耐烦的道:“别哭了,别哭了,俺又没说拿你,哭个什么球,不就是十文钱么,明日里再讨来不就是了!”说完也不再管狗儿三个,领着一帮差役又匆匆跑了回去。 呼,这帮狗差役,见自己是乞丐没了油水就匆匆离去,狠狠的吐了口口水鄙视了一番。又扶起狗剩,三人呲牙咧嘴的往回走。 玛德!是真痛,回去喝了粥,烧锅热水擦了身,早日上坑养着才是好道理。 本想着下午去铁匠铺买些斧头柴刀,若还有些时间便抓紧去柴山再砍些柴来,受了这一遭罪,看来这三五日是去不了柴山了。 苦捱着回了屋,锅里的粥也凉了,打着火又热一热,只刚刚温热了些就住了火。 破陶碗盛了粥,怕疼就只张着小嘴慢慢喝,连喝了两碗才饱了些,木桶里洗干净碗又歇息了好久才感觉身上轻快了些,叹口气,果然食物是治疗伤痛的最好处方。 挣扎着起了身,让他俩上了炕先躺着,自己去把借邻居家的柴刀还了回去,中国人有句俗话叫做‘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躺在炕上,耳边听着他俩的呼噜声,闭上眼心道,这一日真是过得累啊! 第十八章好日子是汗水换来的 将养了五日有余,胳膊腿上的伤肿才消了下来,只留些眼角的青痕还没有退去。 一大早喝了粥,趁着今日太阳高照无风无云难得好日子,喊来打闹个不停的大傻、狗剩,各自抱着被褥和草垫出来晾晒一番。 多晒太阳不得病,是娘亲经常唠叨的! 一把柴刀一百五十文,一柄斧子一百三十文,全城独一户李老汉的铁匠铺,五十来岁的年纪,六尺身高,脑袋顶着个光头,长年打铁右手臂比别人粗一半有余。 生了四个儿子个个如此,老光头领着四个小光头,一溜排开举着大铁锤伴着火花叮叮当当的敲个不停,这场面甚是威武。他家在这祐川城里除了官府的人别人谁都不惧,传说在秋天那场兵灾里,这五个光头还偷偷弄死了一个金兵,虽然没人亲眼目睹,他们几个也矢口否认,只说是摔死的,但是过后收拾战场的衙役搁他家屋里,抬出来一具被砸成一坨烂泥的尸体,老仵作一眼就看出伤痕是锤子造成的。 李老汉家世代打铁,农具铁器打制了无数,手艺是个顶个的好,所以质量不用担心,但这价钱总比旁的人高出不少。 让这城里的人是又爱又痛,最后想出一折中之策,自备铁料,只给个加工费让他打制。 像狗儿这样的,一穷二白啥都没有只能全买,再心疼也不得不买。 昨日看好了样式,今天拿了钱就过去买了。瞅瞅大傻跑出去玩耍去了,转身进了屋走到炕头扒拉开盖着的稻草,伸手摸索了片刻,抽出两块砖头,里面显出一个洞来,再伸手掏出一个小袋。 狗儿的钱就藏在这里,这地方狗剩也知道,独瞒着大傻,怕他到处乱说引了贼来。 数好了钱装进袋子,喊过狗剩一起去铁匠铺。这地在城的东南角,也是老李头会做生意,靠着东城坊的员外老爷们,生意是不发愁的。 冬日的大街稀稀拉拉的没几个行人,连挑着担走街串巷的货郎都没遇到几个。 晃晃悠悠的走了半个时辰,路上还遇到了疯跑的曹阿宝。远远的打了招呼听说是去买柴刀,非跟着一起来瞧热闹。 走了会曹阿宝道:“狗儿,听说你们前几天中了西城赵家兄弟的圈套吃了大亏,想出招来报仇了么?到时候记得喊上俺给你们助拳去。” 狗儿听了,叹口气摇摇头道:“不成,加上你也斗不过他们,这仇得智取。”说完又感激的看着宝儿道:“俺们兄弟记得你的好意,到时候必定喊了你去助拳。” 宝儿一听就被这江湖义气激的莫名脸红,连点了几个头道:“俺这几日必勤练武艺,到时候也好多擒几个小杂碎!” 一路上胡聊了几句,转眼就到了地方,抬头看去一杆长条毛竹挑着块三角旗帘,上书‘李记铁器铺’五个大黑字,正迎风招展呼啦啦的发着声响,旗杆后面是土坯砌的店面,前店后院的格局,打铁炉子必是开在后院。 进了屋门,正中间一个大木柜台,左面放着三排竹架上面摆着些轻便小件的铁器,右面则在地上堆放着十几件重些的大件铁器农具。 柜台后面正坐着个十五六岁的女子,上穿一件素白修身短领小薄袄,前面秀着几朵粉红荷花,下着一条青色的冬裙,仔细看也隐约秀了几片荷叶图案,唇红齿白的瓜子脸正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狗儿。 害的狗儿一瞬间竟忘了说啥,羞的满脸通红直低着头望着脚尖,直到那女子道了声万福才恢复过来。 “这位小娘子,我来取昨日订的铁器,两把柴刀,一把斧子,这是订票。”说完就从贴身衣袋里掏出一张硬纸片递了过去。 那女子伸出葱白小手接了过来,打开看了眼,就走到后院里,不大会就领着一个十七八岁提着竹筐的小哥出来。 这人狗儿认得,叫李四郎是李铁匠的四儿子,看他出来了狗儿忙行了一礼道:“四哥过来了,小弟来取昨日的货物。” 那李四郎点点头道:”俺晓得了小妹刚刚和俺说了,你要的铁器就在这筐里,你上前瞅瞅可否合用!”说完就把手里的竹筐往前递了递。 狗儿和狗剩忙上前取了框里铁器仔细的观察一番,手臂长的柴刀单边开刃,刀背足有一指厚,握把前接了一节小勾黑黝黝的闪着冷光。 旁边的斧子拳头大小,后面用了半尺长的木柄,柄上还细细的缠着几圈麻布条。 这三件铁器狗儿一眼便相中了,满足的不行,咧了嘴直夸手艺好,那李四郎见客户满意,也放松了神态,随口聊了几句,收了钱点了两遍递给了柜台后面的女子,就回了后院。 一手交钱一手验货,买卖是做完了就是这个腿怎么也迈不动,眼角偷偷瞟一眼柜台后面的小娘子,再低头看看斧头,这斧头咋这么白,啊不,是咋这么好看… 好吧,盯得人家小娘子就快发火喊人了,这才赶忙拉着狗剩逃之夭夭。 瞧这没出息的样子,叹口气,互相摇摇头唉! 回了屋,瞅瞅天色还早,外面寻了大傻回来,让他居中拉着车,俩人又各牵着一条绳索拽着,慢慢的往柴山走去,趁着天色还好多收些是一些。 动物也罢人也罢,都会在即将过冬时忙活一阵,储藏些吃的或是穿的,等着冬天时候用。 那些有地的农人更是和蚂蚁一样,整日里忙碌个不停,谁也不想当寒号鸟,所以这一忙,就是一年。 一路无话,进了柴山被山风一吹齐齐的打了个哆嗦。 呼出口热气暖暖手,板车藏了路边,接下来的路得走着上去。 遇到路窄的地方还要一字排开,这柴山有条一步宽的小溪,夏天时喝一口干爽透彻,甚是解暑,到冬天时也是如此,喝一口凉的直打哆嗦,所以在冬天时这溪水是一口都喝不得。 若赶上渴的不行,非喝不行时就用竹筒盛了水,打火烧热了再喝。 林中烤火甚是大忌,尤其是秋高气爽的初冬,一点火星就能引发一场大山火,因此这常钻林子的人就懒出一种办法,棉布做个小袋再放些棉花,竹筒提前装满水塞严实,放进去,绑在怀里,一天活干下来身体散出来的热气就能把竹筒里的水温的热乎乎的,打开再喝时正合适。 这样的竹筒三人都有一个,狗儿还特意给大傻备了一个特大号的。 闷头砍了个把时辰抬头看看,这天色早过了午时,怪不得总感觉越来越饿。 怀抱着三五根枯枝,溪水边扒拉出一片干净地,周围再围上一圈碎石头,砍几根粗树枝做了支架,吊上那个大号竹筒。 两把米半筒水,接水的狗剩还在溪水边捞到条拇指长冻傻了的小鱼儿。 这可是难得的美味,赶紧剖开,洗净了丢进去,小火慢慢烧着,等闻到米香味儿,说明熟了。 一人分了一小筒稀里呼噜喝完,午饭就这么对付过去了,好怀念在张员外家吃肉馒头的日子了。 叹口气,起了身,小竹筒再装满热水,绑在腰间踩灭火,再细细的覆盖上一层土,防止有未灭的火炭被山风吹到草丛里引起大火。 喊来早跑去爬上树掏鸟窝的大傻,这憨货,大冬日的哪来的鸟蛋!一扭头狗剩也爬上了树,气的狗儿骂道,俩傻蛋! 下午还算运气,半山腰找到一颗倒下来的枯树,腰粗的树身,看的狗儿直流口水!得,今儿下午算是有着落了。 工具是推动社会发展必不可缺的重要条件。 一颗大树,三个人,两把柴刀一把斧头一下午,费了老牛鼻子的劲才砍了一多半,也是李铁匠的手艺好,柴刀又劈又砍的仅仅是钝了些,瞅瞅剩下的大粗枝,看来明天得去买个锯子了。 满满一车木柴,足足五百斤有余再加上黄泥土路也不好走,把三个人折腾的筋疲力尽,都不记得发了几身臭汗才回了城。 四肢伸开摊在炕上,这浑身上下累的是一丁点都不想动。捅捅一旁的狗剩道:“狗剩今晚你煮粥好不好?” 狗剩摇摇头道:“大郎哥,俺实在是累的动不了!” 好吧,扭头喊道:“大傻?” 大傻:“呼噜噜…” 唉,还得自己来,早收拾好了早睡觉。洗了米,抓把冻的僵硬的菜叶扔进去再放两滴菜油,木架上蒸上几个凉炊饼盖上锅盖,炉膛里又多塞了把柴,大火烧起来,伴着噼啦啪啦的火苗闻着锅里的香味,这日子好充实! 冬日的天色总是黑的很快,漆黑又寒冷的夜空里点缀着几颗偷偷眨眼睛的星星,今晚的月亮却是不太明亮,就像打更的王老汉一样,在东城坊破锣嗓子隔好几条街都能听到,等到了西城坊就是那哑火的炮仗,偶尔响一声,南城坊更是一声也无。幸亏夜里静,竹更点数还是能听得到的。 侧耳听听更点数,时间还早,不过这大夜里也没啥可玩的,蜡烛更是点不起来,菜油到是还有些,不过还得留着煮饭吃,算了还是趁早睡吧! 两瓢热水一瓢凉水,美美的烫了脚,再喊来大傻和狗剩也烫烫,走了一天路,烫一烫既解乏又去味! 躺在炕头,白日里累的浑身无力恨不得趴在地上不起来的俩人,这时竟在炕上顶起牛来,瘦猴子般的狗剩那里是大傻个的对手,连开三把都被蛮牛一样的大傻顶下炕去,还的自己偷偷的伸出双脚抵住他的后背才和大傻打平一局。也亏了大傻没吃饱,那身蛮力,再加上自己也不是他的对手。 玩闹一阵,想着明天还得继续打柴,喊了他俩早点睡觉。 今天只砍回来一车,明天早早的去,看看能捡两车最好。 若是能砍些合适的树枝扎些篱笆墙围住院子,那就更好了。 好日子都是一手一手奋斗出来的,这时候不下力气,冬日里可就着了慌。 第十九章恶魔般的冬日 随着最后一场秋雨的结束,冬日不期而至。臭水沟里的脏水早早的结了冰,胡乱长起的野芦苇节上附着一层厚厚的寒霜,雪白雪白的像是东城坊集上售卖的精盐一般。 冬日有多冷,一阵风吹来连那野狗也得嚎叫几声。 哀嚎的狗叫音顺着清晨的寒风,打着旋的飘到了祐川城里,让那匆匆行走的独行客深深的打了个寒颤,那风儿又调皮的转个圈飘到了空里,城头的更鼓似乎吸引住了它,好奇的摸了摸那暗黄色的牛皮鼓面,咚~的一声轻响,原本沉寂的祐川城瞬间拉开了朝日的序幕,各种嘈杂的声音纷纷汇聚而来,惊的那风儿小鹿乱撞般的乱跑一气,最终被大柳树上的一只残叶挡住了去路。 树下的狗儿仰头看着那唯一的一片枯叶兜兜转的飘了下来,一毫不差的落在了树根下的空水桶里。一股怒气忽然涌上心头,伸手抓起枯叶揉了稀碎狠狠的撒向天空。 “涨价!涨价!都涨价,一颗大白菜居然要八个钱疯了一般,俺的柴明日也涨价!”一脚踢飞了地上的泥球,狗儿才解了气,弯腰打了一桶水,扁担挑着回了屋。 这月以来,三人每天都会从柴山打柴回来,早晚各一趟,上午一趟存起来,下午一趟拉去东城坊集市上售卖了换些铜钱,顺路再买些日货杂用。这几日天气骤寒,只是中午前后等天暖和起来,去一趟就行了。 如今的巴家老屋换了模样,沿着正屋墙根旧有的墙基四角,各填埋了一根大腿粗细一人多高的木桩。中间又扎了拳头粗细的树枝,一根挨着一根当做栅栏,只留着南门角旁缺口出入。 挑着水桶进了院门,狗剩眯瞪着眼正烧火煮饭,大傻在西屋门前正用斧子劈柴,这些日子一直在劳作,身子瞧着是依旧单薄,但这双胳膊平白长了不少力气,相对着这胃口也是增了不少。 扭头看到狗儿进了院,狗剩揉揉眼睛道:“大郎哥,俺们今日还去砍柴不?” 这到了冬天,水缸里有水早晚间吃冷最容易冻裂,现在都是存在木桶里,等到了晚上若是有剩下的,为了防止结冰就倒在墙根处,所以在冬天打水,是一件每天都要做的繁琐事。 狗儿把水桶挑在石台上才回头道:“咱们今天不去了,俺瞅着最近天不太好,想寻俩泥水匠把屋子修修,再去趟齐村齐老丈家,前段时间俺见他家菜园里大白菜收了不少,咱们今天一起去问个价,合适的话就屯些留作冬日里吃。” “大傻,劈那么多柴干嘛,去把前天剥的两张兔皮收起来,一会儿送刘嫂家,让她给咱们缝三副手套,这吹的手皮都裂了!”说完就蹲在灶前,伸出手烤着炉膛里的火苗取热。 大傻听到话丢了斧头,走到东屋不大会儿提着两只剥了皮又开膛破肚洗干净的兔子出来道:“大郎哥,是要吃兔子肉么?” 狗儿扭头,见他呲着大白牙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无奈的摇头道:“放回去,俺让你拿兔皮,没让你吃兔肉!” 一旁的狗剩捂着肚子嘎嘎嘎的笑着,大傻不好意思的转身进了屋,片刻拿着两张灰黄色一尺来长的兔皮走了出来,嘿嘿的笑道:“俺听差了,以为要炖兔肉吃呢!” “吃吃吃,就知道吃,瓮里的米被你吃了一大半!”狗剩翻着白眼没好气的在一旁说着。 狗儿也叹口气道:“大傻,这兔肉一时还吃不成,俺瞅着过些日子,寻了泥瓦工过来把中厅那半拉破屋,搭个窝棚出来,这样到了冷的时候也遮挡些凉风,院里的东西也能放在里面,比在这露天地暖和多了。 还有,这些日子多亏了刘爷关照咱们,到时候再请了他过来坐坐,饭菜总要有些荤腥不是。你想吃,等改日咱们再去柴山多下些套子,再痛快的吃一顿。” 大傻只是脑袋不灵光,但还是蛮听话懂事的点点头,起了身迈着两双大长腿咚咚咚的就往院外走。狗儿一看忙道:“你干啥去?” 大傻一脸纳闷的回道:“俺去刘嫂家送兔皮做手套啊!” 额,这傻子!叹口气也懒的说话了,双手抄兜望着天,一旁的狗剩看到忙道:“大傻回来,正要吃饭了,你这时候去多不好,等过会儿再去!” 那大傻愣了半天道:“这就在前面,俺跑着去一会儿就回来,又啥不好的,放心俺能赶得及回来吃饭!”说完也不搭话,噔噔噔的跑出了院门,噎的狗剩一脸酱色。 刘嫂,三十来岁的年纪,她丈夫死在了兵灾里,如今拉扯着一个六岁的女儿。平日里接些缝补洗浆刺绣的活计,住在这里久了,狗儿他们几个和她女儿一起玩耍过几次也就熟了,平时一些破衣服被刘嫂拿去缝补,也不向狗儿要钱。 三人经常去山里砍柴衣服免不了被划破,一次两次不收钱还行,次数多了狗儿也过意不去,前几天挑了两担柴送了过去。 正瞧见院里晾晒了几副皮手套,一问才知她死去的丈夫原本是个皮匠,刘嫂再旁边看得久了,也学了几分,只不过硝制出来的样子有些丑陋,卖不出价来,平时也就随意做些,留着自己家用。 却说这大傻出了门撒腿就跑,不大会就到了刘嫂家前,那刘嫂的女儿笑笑正蹲在门口哭鼻子。原本大踏步的大傻瞬间小猫一般的收了脚,弯腰驼背的慢慢挪到跟前,笑笑一抬头正看到一张大脸睁着两只眼珠望着自己,原本哼哼唧唧,似哭非哭的声调瞬间拔高了几分。慌的大傻连忙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一番蠢动作竟是把笑笑逗乐了出来。 “大傻哥哥,你是来找笑笑玩的吗?”仰着头眨着带泪珠的大眼睛,萌萌的望着大傻问道。 大傻连忙摆手道:“俺不,俺不是…” 笑笑:“呜呜呜…” 眼瞅着她又要哭鼻子,慌的大傻连忙点头道:“俺来给你这个兔子皮!”说完举着手里的兔子皮摇晃着给她看。 笑笑伸手摸摸兔皮上柔顺的兔毛,瞬间变哭为笑道:“大傻哥哥,这是送给笑笑的礼物吗?” 大傻嘿嘿的笑着点点头,正要再开口只听到院里传来刘嫂的呼喊声,那笑笑就迈着小腿起了身,一手提着一个进了院,还不忘回身告诉大傻,等他不忙时,记得来寻笑笑玩。 大傻也起身连忙点头,应道过几日不忙了就来找她玩,见她进了院,才扭过头美滋滋的往家赶。回了巴家小院正看到锅里的粥煮熟了,肚子呼噜噜的正叫的欢乐,忙去拿了碗筷盛了粥,蹲在一旁稀里呼噜的喝着。 一边的狗儿见了开口问道:“皮子送过去了?” 大傻点点头也不答话,狗儿继续问道“没说多久做好吗?” 大傻愣了愣,又回想了下摇摇头。 好吧,估计一时半会也做不好,改天再说吧,狗儿心道。 吃了粥,洗刷好锅碗,喊了狗剩和大傻拉了板车往南门而去。今日刘爷没当差,随口向其他兵丁打了声招呼,迎着风慢慢的往齐村走。 齐村,出城往东南方向七八里地,满村有七十来户,全村大半人家姓齐,因离着祐川城近,户民多种些瓜果蔬菜去祐川城贩卖。因此,这齐村比周围一些村落相对着看起来富裕一些。 齐老丈家住村西口,五十多岁的年纪,方脸圆额头,下巴留着一扎来长的花白胡须,为人甚是谦和。狗儿上次路过,口渴的实在耐不住,便进院向齐老丈借了碗水喝,恰在那时瞅到了他家种了好些大白菜。 半个时辰,三人就到了齐老丈家,正看到院里齐老丈背着他的小孙子兜圈玩,老远的喊了声‘齐老丈’又使了一礼,不等那齐老丈回礼赶忙道明来意,齐老丈果然痛快,两下说明了价钱,每斤两文钱,一颗也就五六文钱。当下订了三十来颗,过了称,付了将近一百七十文钱,齐老丈又送了一小捆萝卜,闲聊了一小会儿,一会还得去忙别的, 就挥手告了别,三人拖着板车轱轱辘辘的向着城里走去。进城门时,又拿出五六颗白菜送了把门的兵丁,没交情哪来的通融,这帮大兵,虽然帮不上你啥忙,但使坏找你点小问题还是简单的很。 进了院,木墩上坐着歇了口气,便踢起躺倒在地的俩人,这贼天一阵接着一阵的冷风,地上又冰块似的凉,不注意些,着凉跑起肚来,可没闲钱给俩人治。 扭头对着俩人喊道:“这大白菜得放地窖里才行,免得在外面上了冻吃不成了。” 狗剩摇头道:“大郎哥咱这院也没地窖啊?”一旁的大傻忽然抬头说道:“狗洞行不?” 狗儿叹口气道:“狗洞不行,太浅,还是容易冻。当下寻地窖也不成,雇人挖也费不少钱,咱的钱也不多了。今日先搬去睡觉的屋里,寻个草垫子盖上,等过些日子,咱们自己挖个深洞。” 说完又拍拍手道:“赶紧搬,一会还得去寻个匠人修这倒塌的屋。” 俩人满口应了声,心道,注意什么的最头疼,还是让大郎哥自己想吧! 一手一个,一次两颗,大傻蛮力上头,五个摞在一起,晃晃悠悠的进了屋,过会呲着个大白牙走出来,跑到狗剩前面炫耀个不停,看着狗剩满脸羡慕的样子,狗儿鄙视的摇摇头。 搬的多走的慢,自己虽然少但比他搬的次数多啊!算下来还不如自己搬的多呢! 一共也没多少,三人没多大会儿就搬完了,随手把萝卜放在里面,又寻了个破草垫子盖在上面,今冬的蔬菜算是有着落了。 第二十章祐川市集 俩手交叉塞进袖里,三个人慢慢悠悠的走在东城坊的集市里,鞋底踩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哒哒的声,这肚皮也咕噜噜的响着,明明午饭喝了两大碗粥呢?这才多会儿就闹腾起来了。 闭上眼肚子在响,捂住鼻子,仍旧再响,若不是手不够用真想把俩耳朵也给堵上。 看着大傻的口水痛快的流了出来,好吧!咬咬牙,掏钱买!这贼老头,故意用扇子扇着他笼屉里的肉馒头,还边扇边吆喝,‘香飘万里,好吃不贵’大冬天的冻死你完球! “老丈,这肉馒头几个钱?”狗儿一副不屑的表情问道。 “哎吆,我说这位小郎,您是真会瞧,老汉的肉馒头,敢说这条街里是独一份儿,个顶个的好吃,这肉馅是瓷实的狠,包管您吃了一个就停不下来!” 看着那老汉叨叨个不停,大有再来上几个回合的意思,狗儿忙伸出手打断了他道:“老丈,你不说几个钱我们可就要走了啊!” 那老丈猛一停差点噎个嗝,平平的喘了口气道:“这小郎你倒是干脆,老汉的肉馒头,个大、肉多,才四文钱,不贵吧?” 狗儿点点头,又拿眼瞟了下旁边的素馒头漫不经心的道:“这素馒头呢?” 老丈回道:“这素馒头只要两文钱,老汉在里面可加了不少荤油呢,香的狠!”说完,把大拇指一举又接着道:“这香味比这肉馒头也不差!” 狗儿听了,装作满脸不信的样摇摇头道:“你这老丈,素馒头那里比的过肉馒头,你咋舍得放荤油进去,莫来欺骗俺年少!” 那老丈一听,眉毛立马皱了起来,大声说道:“你这小郎,老汉怎会骗你!若不信你来尝尝!”说着拿起一个菜馒头就要递给狗儿。 狗儿忙摆手道:“俺可不尝,你可莫哄俺掏钱!” 老丈急眼道:“你这小郎,老说俺骗你,老汉在这街里摆了多年的摊子,岂是那到处骗人的货郎!这菜馒头,老汉不收你钱,你来尝尝看,俺到底有没有骗你!”说完硬是把馒头塞进了狗儿的手里。 狗儿先是拿到鼻子前闻闻,接着掰下两块儿递给后面的大傻和狗剩,这才看看里面的菜馅,看完就抬头对着那老丈道:“那我就尝了啊?” 老丈抱着臂膀,鼓着眼道:“你吃!你大口吃,看看是不是老汉说的样!” 狗儿两指头捏着馒头慢慢的递进嘴里,轻轻的咬下一口,然后细细的咀嚼,不大的一点,两三口就吃进了肚里,抬起头满脸笑容的说道:“老丈,您老说的没错,这里面果然有荤油,小子误会您了!” 那老丈见狗儿认可了,额头抬着高高的道:“嘿嘿嘿,小老儿的买卖那是童叟无欺,说放了准就是放了!” 狗儿赶紧伸出大拇指夸赞道:“果然是香飘万里!” 老丈也笑容满面的点点头道:“香飘万里,好吃不贵!” 狗儿接着奉承了几句又道:“小子刚吃了午饭倒是不饿,刚走在这街上闻着你这馒头挺香,如今尝了确实不错,不知这旁边的炊饼手艺如何?小子买三个来尝尝!” 那老丈满脸笑容的道:“老汉揉炊饼的手艺是打小练出来的,劲道的狠!诺,只收你三个钱,你尝尝如何!”说完就用竹夹子接连递过来三个炊饼。 狗儿忙接了过来顺手分给后面的俩人,自己手里的炊饼也不急着吃,小咬了一口,眯着眼睛装作认真品尝的样子,再一口咽了下去伸出大拇指夸赞道:“劲道!果然是香飘十里!” 老丈满脸自豪的接过话头大声说道:“好吃不贵!” 狗儿点点头,施了一礼告了别,回身拉着俩人慢慢离去,走出老远,扭过头来见离得摊子远了,赶紧躲在一旁喘了口气。 这不当乞丐才几日脸皮竟薄了许多,居然要起了脸面,兜里又没钱,又想吃馒头只好蒙混一番。 顺了口气,刚扭过身去就见大傻拿眼睛盯着自己傻笑着说:“大郎哥,俺想尝尝那肉馒头!” “尝个屁,肉馒头那么贵,你以为那老汉和你一样傻!”狗儿怒道“能混来一口菜馒头就不错了,吃你的炊饼去!” “额,俺早吃完了,刚刚菜馒头就一口,俺都没尝出味儿来…” 看着大傻可怜巴巴的眼神,狗儿也熄了怒火叹道:“忍忍大傻,等俺们有钱了,买一锅肉馒头让你吃个饱!” 大傻点点头不再说话,只扭头盯着狗剩手里的一角炊饼,慌的狗剩忙塞进嘴里翻着白眼咽了下去,然后摊开双手给他看,大傻这才认了命。 这事作罢,三人手塞进袖子里继续逛街,这次为了避免再出现这情况,凡遇到卖吃的小摊就捏着鼻子,加快脚步赶紧离去。 这条集市分三段,头前是卖各种吃的玩的,中间卖各种用的像布衣布鞋、盐巴、木筐竹篮这类物件,再往里则是各种大件的东西,板车,活猪活羊,那招牌、旗帘飘的满大街都是。 这条街也就两三百米,狗儿要找的泥瓦匠人都在街尾处,刚走到这里就看见一位头戴赤巾,身穿青衣的三十岁汉子,坐在个木头亭子前,特显眼。这人狗儿知道,乃是管理这市场的牙人,牙人当然来自牙行。 牙行,就类似现在的中介,不过在宋朝时它的地位权利却是很高,这得益于宋朝繁华的商业贸易,商人的社会地位、权利都有所提高。 牙行也跟着水涨船高,在民间市场交易中牙行起着“评物价”、“通商贾”,代政府统制市场、管理商业的重要作用。 在后来凭借手里的特权将其经营范围从为买卖双方中间介绍,扩大到代商人买卖货物,代商人支付和存储款项,运送货物,设仓库保管货物,代政府征收商税等等。在市场交易中处统制地位,绝大部分商品的批发交易必须经过牙行之手,这里有些牙行甚至设立为官办的‘官牙’。 牙行,根据行业不同又分为多个行业,有‘布行’、‘马车行’、‘猪肉行’等等。狗儿要找的泥瓦工人就在那木亭的后面,几个老老少少的汉子或蹲或站的聚在路边,三五成群的聊磕打混,当有雇人到来时就呼啦啦的围上去搭话。 木桌前坐着的汉子人称周爷,负责中间担保一类的事,免得干完活不给钱,或者是收了钱不干活的事情发生。当然人家不是白担保,毕竟是有风险的,所以得需要在里面抽份子,看情况分某一方的一成或是两成,有些黑心的牙人会双方通吃, 进了人群,连问了几个人向人家说了自己的工程量,有的开价两天工期,需工钱一百二十文,有的只需一百六十文,听得狗儿连连摇头,面前的一个中年汉子插话道:“小郎,老哥的手艺是棒的狠,保证你那棚子盖的结结实实,若你雇了老哥,周爷面前的十文契税老哥可以出了。” 一旁的狗儿忙摆手苦笑道:“非是我不雇你,实乃小子付的工钱太少啊!” 一旁一圆脸汉子听了问道:“小哥儿你却要出钱多少?” 狗儿不好意思的开口说道:“小子只有六十文,不知哪位大哥可去?” 众人听了纷纷摇头道:“这钱只够一日工钱,你那活却需两日才可,小官人再多加些!” 狗儿叹口气道:“非是我不加,是为囊中羞涩无钱可多加,小子再多出十文可有人去接?” 众人听了纷纷散去,一瘦脸汉子不舍道:“小哥儿你那些钱,若是雇俩闲汉却是够了,寻个手艺匠人却是不够,再多出五十文俺就接了如何?” 狗儿忙道:“小子的棚子不用做的太好,只要能遮风挡雨便可!” 瘦脸汉子摇摇头不再搭话,正好后面走来一穿锦衣的中年汉子,说要寻五六个匠人,周围人呼啦啦的围了上去,狗儿这里瞬间就没了人。 苦笑一声,远远的向那牙人行了一礼,那人也抱拳回了礼,狗儿便回身走了出去。 站在喧哗热闹的街口,望着那高声吆喝低声讨价的人流,长长的叹了口气,没钱真是一切难行,说不得只好去西城街市上喊俩闲汉来,随意搭建一个凑合了事。 大脚开走,后面俩人紧紧跟着,一路上也没啥可看的,如今的祐川县也就东城坊这条集市还有点热闹,出了街就换成另外一个模样了。 冷冷清清的很少遇见几个人,如今这天还在外奔走的,多是些求生活的穷苦小民,穿着一身破破烂烂衣服,冷风一吹,身上的破补丁也四处乱晃,小风顺着破洞就钻了进去,好不容易捂的有点热乎气儿,一瞬间就跑了个精光。随口咒骂了几句贼老天,连忙拽紧衣服,贴着墙根快速离去。 一人高的土坯墙也挡不住多少寒风,反而会扬起一阵沙土四处弥漫,稍不留意就吃一嘴。 一手捂住鼻子,一手兜着脑袋,弯下腰大喊一声就冲了进去,一脚高一脚低的只顾闷头往前跑,只听着一声‘窟通’,忙扭头看去,只见那大傻呲牙咧嘴的揉着脑袋坐在一堆土坯砖里,原来这憨货把人家的院墙给撞塌了一角。 远远听着屋里传来一句呵问声,忙去喊了狗剩,俩人扶起这傻子匆匆跑走! 还好跑的快,若是慢些被人家抓住,必定要赔些铜钱才行。 过了甜水井就来到这乱糟糟的西城坊,除了混不吝的大傻没事人一样的乱走一气,狗儿和狗剩都是紧张万分,眼睛四处乱看,担心再遇到张家兄弟,上次的事还没了结,须的小心些! 说来也巧,刚走了没几步路,远远的看见一土坯屋前蹲坐着几个闲汉,当中最边的一个汉子,甚是熟悉! 等狗儿离近了一瞧,原来是当初在张员外府里遇到的那个闷嘴葫芦王用,不亏是闷嘴葫芦!别人在旁边说个不停,这人却蹲在地上,眼睛呆呆的看着街上,也不和旁人说话,旁的人也只当他是个木头人,也不与他聊天。 远远的打了声招呼,走过去蹲在他旁边对着那王用说道:“王大哥,好些时日不曾见你了,过得还好么?” 王用:“嗯。” “你自己在这里啊!” 王用点点头,这次连个嗯也没得说。 “怎么,今日没去上工啊?” 王用闷了一会儿,点点头道:“嗯!” 额… 这天算是聊死了,若不是早知道他这个性子,狗儿非气的一走了事。 一时半会的也不知道开口和他聊个啥,突然想起了他那个话唠爹,便开口问道。 第二十一章缘分就是这么奇妙 看着旁边的几个闲汉憋着笑等着瞧热闹,狗儿无语道:“王大哥,你爹呢?怎么没见他?” 或许是触动到什么,闷嘴葫芦居然一口气秃噜出一大句话,“俺爹,得了些风寒有些时日了,老是咳嗽连吃了好几贴药不见好,在家里躺着哩没出来。” 或许是好久没说过这么多话,瞅着那王勇竟有些眼睛红,害的狗儿吃惊了半天,后来一想原来是这汉子在担忧他爹爹的病情。 狗儿叹口气顺着他的话道:“这贼老天就是不让人活,伤寒一时半会好不了那么快,得多吃几副药才行,急不得。” 看王用点点头,狗儿接着道:“王大哥你在这里干嘛,是在等活么?” 王勇:“嗯。” 狗儿尝试着问道:“王大哥,我那有个倒塌了一半的屋子,想用些木头衔起来搭个棚子,你看你能否做得?” 王勇闷头想了想道:“能。” 狗儿听了又满脸不好意思的说道:“那个,王大哥,小弟手里只有六十来文钱,你看看能接这个活不,实在不行俺再涨几文?” 王用又低头想想道:“能。” 狗儿心道这闷葫芦嘴又恢复原样了,只好耐着心与他慢慢沟通, 两下里双方说好了,狗儿管中午一顿饭,六十文钱,当然了,钱少自然是不敢要细活的,只求能挡风遮雨便可,那王用说明日拿了工具一早就过去。 开心的留下地址,今日的事算是办完了,拱手道了几个谢,看着那王勇手忙脚乱的回礼,原本还有些惆怅的心,竟是有了几分色彩! 别了那闷葫芦嘴,看看天色也不早了就往回走去,路上顺带着买了块雪花白的豆腐留着明天煮午饭时用,好几日不曾见到过曹宝儿了,脚丫子一拐便朝着曹阿婆的摊子走去。不大会就到了地方,不凑巧的是这曹宝儿不在家,阿婆告诉狗儿她家阿宝这几日天天早出晚归的也不知道再干嘛! 别了絮絮叨叨的曹阿婆,这天又冷,也不想去别地玩了,三个人就抄着袖子慢慢悠悠的往回走。人高马大的大傻一个跨步就越过了臭水沟,但他却站在沟边不再动弹,害的后面紧紧跟着的俩人差点撞在一起掉进臭水沟里。 愤怒的踢了他一脚却不见有啥反应,俩眼直愣愣的看着远处,好奇的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原来远处的大槐树下坐着个小娘子,仔细一看那不就是寡妇刘嫂家的女儿笑笑么! 拽着狗剩快快的跑了过去,开心的和笑笑打了声招呼。那笑笑原本在独自玩耍,忽听见有人再喊她,抬起头来见是狗儿兄弟三个,小脸一瞬间就乐开了花,弯弯的眉毛,大大的眼睛,尤其那对儿小酒窝,甚是好看,怪不得大傻迈不开腿。 “狗儿哥哥,大傻哥哥,狗剩哥哥你们是来找笑笑玩的吗? “是啊,我们来找你玩的!你怎么在外面玩呢?你娘亲呢?” 笑笑拍拍小手站了起来道:“刘爷爷生病了,娘亲去给他煮饭去了,过一会儿就回来,笑笑在家无聊就跑出来玩了!” 这刘嫂不但会各种针线活,还能煮的一手好饭,忽然狗儿想起,明儿王用来了还得管他一顿午饭,自己除了能熬些粥别的也不会啊!幸好想起这茬事儿,等一会儿刘嫂回来央求她帮忙去煮明天的午饭,看看成不成。 狗儿回家放了豆腐,又返身回去,几人玩了会抓老鼠的游戏。冬日的天黑的比较快,酉时才过一会儿就黑了不少,看远远的有一人急匆匆的走来,离近了一瞧正是刘嫂回来了,喜的笑笑伸出俩胳膊咚咚咚的跑了过去,被刘嫂一把抱进怀里。 “笑笑在家可还听话?”蹭了蹭怀里小小人儿的鼻子,刘嫂问道。 “很听话,今天狗儿他们几个哥哥来找笑笑玩了!”笑笑甜甜的回道。 那刘嫂这时才发现狗儿几个,忙放下了怀里的笑笑向着狗儿说道:“看我这个眼神,竟然没看到你们几个小郎!”说完就紧走几步打开院门邀几人进来说话。 狗儿连忙挥手道:“刘嫂嫂,我们不进去了,天黑了我们几个也要回去了,对了刘嫂嫂,明日午时可有空闲?” 刘嫂想了想道:“没甚事,怎么小郎哥儿有什么事要寻我吗?” 狗儿不好意思的道:“明日寻了个人,想把倒塌的中厅修修,午时要管他饭食,小子除了煮粥别的也不会啊!特来寻嫂嫂来帮小子一把!到时候领着笑笑一起过来吃饭可好?” 那刘嫂一听满脸笑容的回道:“没问题,嫂子明日准去,你们几个小郎真是有出息,短短几天居然能把那破屋重修起来!” 狗儿赶紧摆手道:“嫂嫂误会了,俺只是修个能遮风挡雨的棚子!” 刘嫂哈哈笑道:“那也不容易!” 两人说定了狗儿几个又和笑笑道了别,各自转身就回了家。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一家有活左右邻居都来帮忙,这种现象在当代的大都市里已经绝迹了,如今的高楼大厦、钢筋水泥阻挡了邻里之间的联系,互相在一起住了十几年都很少能说上几句话的。 每一座城市就像一座炼狱,把一颗善良友爱的人心练的坚硬无比,碰瓷、讹诈、欺骗、背叛!让一颗柔软的心慢慢的披上了一张刺猬的皮衣,稍一柔软就会被扎的遍体鳞伤! 少年人总是有些贪睡,尤其是在这滴水成冰的大冬日里,早起,就是一场天人交战的战争,脑袋里俩小人打的难分难解,头破血流,到最后还是斗不过‘饥饿’这个最终的大杀器! 挣扎的起了身,浑浑噩噩的掀起门帘儿,一股寒风痛快的灌了进来,直愣愣的打了个哆嗦,噫!突然想到自己可是个乞丐啊!天下的乞丐那有起大早的?肚子再饿也不会早起的呀。 这么一想确实合乎情理,本打算扭头重新睡去,只听着炕上的俩人肚子也发出咕噜噜的鸣叫声…看着他俩望向自己的眼睛,好吧,谁让自己太善良了。 外面的空气虽然很凉,但是刚打上来的井水却是有些温热。趁着还没被风吹凉,赶紧撩着洗了把脸,水珠随着风掉了下来,呼!还是冷。 胡乱的擦干脸,淘米、进锅、填水,一气呵成,想了想又剁烂些菜叶子放了进去,滴了几滴香醇的菜油,狠了狠心又捏起一小撮盐巴丢了进去,盖住锅盖儿,顺手在炉膛里塞上根干柴,大火烧起来,炊烟也随着风升上了天空。 若是人能像鸟儿一般飞在天空,俯视着大地就会发现,此时此刻这祐川,乃至整个大宋,在这时分,家家户户的炉膛里都升起了道道炊烟。 炊烟袅袅升起,飘过高山湖泊,原野森林,来到一处正在厮杀的战场,嘶喊声、痛哭声、求饶声充斥在这不大的空间里,就在一匹浑身插满利箭的马尸下,戴着红缨毡帽的阿满惋惜的叹了口气,明明再有一小会儿就可以吃上早饭了,可恨这帮金贼,在这节骨眼上来了一场突袭。 伸出满是鲜血的左手费力的撩起胸前的棉甲,掏出一小块干硬的糜子面饼,或许是动作有些剧烈,断掉的右臂又流出了大股的鲜血,看着那血肆意的潵在地上,摇了摇头,不管它了,反正也感受不到多少疼痛了。糜子面饼真硬,牙齿用力的咬了好久才磨下来一小块儿,没力气再咀嚼了,囫囵的吞咽了下去,转转脑袋,盯着军营伙房的位置,看着那重新升起的炊烟,黑亮的眼睛慢慢的变成了灰色。 “今晨的早饭似乎是肉馅馒头吧?也不知好不好吃…” 那炊烟似乎听到了他的心声,迫不及待的跑回来告诉了狗儿。 “呸,还想吃肉馒头!”狗儿狠狠的吐了口口水,叉着腰对着大傻怒道:“一锅菜粥被你吃了一大半,还想吃肉馒头,再不赚些钱稀粥都没得吃了!”看着狗剩躲在后面偷偷傻笑,伸出手指用力的戳戳他道:“狗剩,明早你来煮饭!” 额… “大郎哥,俺不会煮啊。”那狗剩睁着一张苦瓜脸委屈的道。 “有什么不会煮,小米讨洗干净了,丢锅里放些水,烧火煮熟不就行了么!莫来寻借口,明日你来煮!” “好吧,大郎哥…” 哼!这边的闷气还没撒完,一抬头就见一个大汉站在篱笆墙外,拿眼睛直愣愣的盯着自己看,唬的狗儿一跳,还以为来了贼人,仔细一看,原来是王用。 这厮也不知道啥时候来的,呆呆的站着也不说个话,吓一大跳,真是和大傻有的一比! 呼,轻叹了口气,丢下碗筷让他俩人收拾,赶忙迎了过去道:“王大哥,你来啦,快快进来!” 那王用点点头,手提了盛满工具的竹筐走了进来,狗儿忙去搭手,俩人抬着进了院,“王大哥,先坐了歇一歇,小子给你倒杯水喝。” 家里也没有茶叶,平时也不舍得喝,昨天也就没想起来买,还好破了口的茶壶倒是还有一个。铁锅里倒了半桶水,大火烧开舀进壶里,告了声谦,赶紧寻了个干净碗,倒满水端了过去。 又喊了狗剩寻个火盆,炉膛里的火炭正好放进去拿过来,加了把干柴烧旺了火放在俩人跟前,这天冷的狠,不烤烤火呆在院里一会就冻的说不出话来了。 那王用喝了口水,又伸出双手慢慢的在火盆儿上烤着。 见他放松了,狗儿才用手指指倒塌的中厅道:“王大哥就是这里,你看看怎么着能搭个棚子出来,西厢房里有以前的檩条、椽子,能用的泥砖和瓦片都在这里,院里的芦苇垛和几捆长树枝都可以用,你看看还少什么东西?” 王用听了,转头去筐里拿了条皮绳出来,起了身先去西厢房看了东西,又走到倒塌的中厅里,蹲下来这里量量,那里测测,狗儿也赶紧过去帮忙抻着,不时的还提两句自己的想法,足足折腾了有一个时辰,那王用才住了手。 俩人又重回到火盆前坐了,一旁的狗剩赶紧把茶壶换了热水过来。 “王大哥,怎么样?”狗儿小心的问道。 第二十二章好事多磨 专业就是专业,只见他随手捡起根小树枝就在这地上随意的划拉了几下,一张简单清晰的结构图就展现在了眼前。 王用吸溜了下鼻涕顺势就蹲在地上,一边指着草图,一边解释给狗儿听:“沿着断了一半的中厅房梁,前后进深方向立四个柱子,柱上再加几根横木,粱上从两端后退再立短柱以承上一层梁,梁并逐层缩短,在粱上密排椽条,椽上铺小块木板,抹上泥灰,再铺一层芦苇草,再抹上一层泥灰,接着上瓦顶,这样就不会漏雨水。 在这四个柱子之间,埋上那些长条树枝,中间的缝隙不好弄,估计的糊上一层泥巴,或者再围上一圈稻草挡风!”长长的一大串话,说的竟有些口干舌燥,连喝了两碗水才作罢。 盖房子这事狗儿也不懂,狗看星星似的看了眼地上的图,抬起头说道:“王大哥,你看着弄吧,只是这些东西,其他的还需要些啥?” 那王用低头想了想道:“这些东西还不大够,若只是做个不太精细的棚子,大不了多用些稻草和木头杆,但是,圆头铁钉还是要用一些的。” 狗儿听了赶紧点头,喊过狗剩让他取些钱快快的买来,又喊过大傻给王用打下手。就在这院里,摆开场子锯起了木头,等狗剩买回了铜钉,俩人拿着扁担抬了竹筐出去,准备挑土回来活泥浆用。 再冷的天只要卖开力气,身上也就变的热气腾腾,足足干了有一个时辰,俩人一趟又一趟的往回担土,高一脚低一脚的,抬的肩膀火辣辣的疼,摸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回头给咬牙坚持的狗剩打打气道:“坚持狗剩,今中午就把那只兔子炖了吃!” 踉踉跄跄的担回家,实在是没力气了,摊坐在木墩上,俩腿伸开,呼哧呼哧的喘着气。 人们对美好的事物追求总是无比的热衷,对男人这个物种来说,美丽的女人更像是一盏黑夜里的明灯,吸引着来自各个方向的炙热目光。 当刘嫂牵着她的女儿笑笑,走进这个小院时,狗剩原本沉重的呼吸声,突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那大傻更是直接呆愣在场,任凭怀里的木头砸在脚上也依旧咧着嘴呵呵傻笑,传说中的闷嘴葫芦嘴倒是没啥大变化,只不过他手底下锯木头的噪音变的轻柔了许多。 “刘嫂嫂你过来啦!”狗儿开心的迎了上去。 “小狗儿,嫂嫂来的晚了些,笑笑老是懒床起不来。”刘嫂一边歉意的解释着一边熟练得系着围裙。 旁边的笑笑吐了吐舌头,扭过头去对着发呆的大傻一顿眨眼睛,被她忽略的狗剩赶忙跑去一边,抱起一捆柴装作认真干活的样子。 “小狗儿,今日中午准备做什么吃?”那刘嫂卷起袖子露出一小节白白的胳膊叉着腰问道。 “刘嫂嫂,有白菜,豆腐,萝卜,一会再去买些炊饼回来,对了还有一只兔子也做了吃吧!您看看能做出些什么。” 那刘嫂低头想了下,笑着回道:“若不然,做成白菜炖肉怎么样?” “行,嫂嫂,您看着整治就行!”回完刘嫂的话,狗儿扭头喊道:“狗剩,快去曹婆婆家买些炊饼回来。”连喊了三声也不见狗剩搭话,只见三人蹲在地上不知道干些什么,走近一看原来是在用泥巴捏小人玩。 一场充满乐趣的游戏就被黑巫婆给搅乱了,不情愿的狗剩提着个筐子跑去买炊饼,而大傻也被赶走帮王用继续打下手去了,至于狗儿… “笑笑,你在玩什么啊?” “狗儿哥哥,笑笑再捏小泥人啊!你难道看不出来吗?”露着一对小酒窝的笑笑勇敢的表达了对这个打扰她玩耍的‘黑巫婆’不满情绪。 居然不受待见?估计是脸上蹭了泥巴,狗儿用手使劲儿的擦了擦脸,继续微笑的说道:“狗儿哥哥也会捏小泥人,让我来陪你一起玩好不?” 却见那笑笑干脆的回道:“不要!” 好吧,今日估计是没啥魅力,闲话聊了一堆,该干的活儿也得继续干。 活泥搬砖,东跑西颠的忙的头晕乱转,忽然闻到一股香味飘进了鼻子里,扭头看去,刘嫂正洗刷着一堆碗筷,回头正看到狗儿的眼光,拢了拢额前的发丝笑道:“小狗儿,饭熟了,快喊那个大师傅过来吃饭了!” 开心的回了一声,又抬头喊停了王用,让他过去吃饭,就赶紧跑去一边洗了手,那腿快的大傻都已经吃上了,迫不及待的站在锅前,打眼瞧那锅里,只见白菜片萝卜块,还有白白嫩嫩的豆腐,时不时翻腾的肉块,一层红油飘在汤汁上,真是香气扑鼻胃口大开,猛咽了几下口水,赶忙接过刘嫂递过来的碗,装了满满一碗又从一边的竹筐里拿了个热炊饼,蹲在一边稀里呼噜的吃了起来。 狗儿都吃了大半碗了,那王用还在磨磨蹭蹭的洗手,难道他不饿么? 好不容易看到他磨蹭到锅前,满脸羞红的接过刘嫂递过去的碗,居然不去盛饭直愣愣的呆在哪里,刘嫂一瞬间也红了脸,猛然夺过他手里的碗,去大铁锅里盛了饭递回给了他,看到王用还呆愣愣的不走,翻了几下白眼,弯腰拿起俩炊饼塞进他的怀里道声走吧! 那王用才听话般的走开,这一幕看的一旁的三小孩儿哈哈大笑。尤其大傻还拍起了手,狗儿翻个白眼心道,这傻子懂个啥!这场景自己经常在爹和娘的身上看到。 忽然想起一事,眼睛一转,等那王用来到身边蹲下,忽的凑过去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刘嫂的丈夫死在了兵灾里,还没再嫁!”刘用一愣,赶紧抬头去看狗儿。 嘿嘿嘿…狗儿对他眨眨眼,也不再搭话站起来大喊一声:“刘嫂嫂,再给俺盛一碗,您煮的饭实在是太好吃了!” 上古神话里曾说,女娲娘娘先是创造了男人,后来嫌弃单调,又用豆腐捏出了一堆女人,这样的组合果然给这方土地带来了浓重的色彩,就连这小小的巴家小院也带来了明显的变化。 不知道怎么回事,淘气的笑笑非要留下来玩泥巴,她的母亲刘嫂,为了照顾她也顺理成章的留了下来。 然后这小院就充满了一股莫名的劲头。 大傻和狗剩为了争抢搬泥砖的任务差点打了起来,最后在笑笑的调节下,一个去搬砖一个去搬瓦。至于闷葫芦嘴张用,大冷天的脱了外衣只穿着单褂,挥舞着斧头劈砍着四角的木桩,时不时的还能看到他胳膊上隆起的肌肉。 只是苦了狗儿,一个人活泥巴不说还要被笑笑捉弄下。回头看看刘嫂,只见她坐在火盆后面的木桩上,拿着针线缝着手里的皮衣,隔一会就抬抬头,笑一笑,也不知道她再乐呵个什么。 后来发现,每当她笑的时候,那个露肌肉的汉子便会莫名的激动一下。察觉到这个秘密的狗儿,瞬间感觉到这个世界真的是奇妙无比,嘿嘿… 夕阳西下,白日落幕。这股莫名的躁动随着刘嫂和她女儿的离开,终于平静了下来。看着累的坐在地上歇息的王用,狗儿嘿嘿一笑,再扭头看看摊倒在地的大傻俩人,瞬间翻了个白眼,心道,这俩傻货凑个什么热闹。 瞅了眼已经有了大致模样的棚子,慢慢的走到王用身边坐了下来,轻声说道:“王大哥,今日辛苦了,看这规模似乎大了不少啊!俺觉得两日工期似乎不够用吧?” 那王用抬头看了看道:“嗯!” 狗儿:额… “王大哥,要不吃了再走?”狗儿问道。 王用摇摇头道:“歇一歇就走。” 好吧,给他倒了满满的一碗热水,让他慢慢的喝着,起身走到大傻跟前道:“大傻,笑笑和我说了,你今天搬的砖特别多,比狗剩多了不少!”看着大傻开心的笑容,狗儿点点头,又走到狗剩面前道:“狗剩你今天搬的虽然少了些,但是笑笑说了,她很看好你,明天还会来给你鼓劲儿的!你要争气啊!” 垂头丧气的狗剩瞬间打起了精神,连忙点点头表示明白。 听着宵禁的第一声鼓传来,王用便告了辞,告诉他今夜好好休息,明天晚些过来也无妨,就送了王用离开,看着他大踏步的走远,这才慢慢的关上了篱笆门。 烧开了一锅热水,倒在木桶里一些,端到那俩人跟前让他们泡着脚,自己赶紧煮饭,今天出了大力,得吃些好的,捞了两块兔肉,剁碎了扔进粥里,又放了些碎白菜叶,一小撮盐巴,盖上锅盖小火慢熬。等那锅里咕嘟嘟的翻滚起来,慢慢的搅搅,少晾一会儿,他二人的脚也刚刚泡好。 看着他俩稀里呼噜的喝着肉粥,狗儿默默的念道,只要我们不离不弃,这乱世,我们一定能活下去的。 抬头望天,看着那早早就跑出来玩耍的星星,努力的给自己打打气:爹娘,孩儿活的很好,你们放心,俺一定会给你们娶一房媳妇儿把咱老赵家的血脉留传下来的。 或许是听到了他的心声,城外的林子里传来了一声怒吼,原本要落巢的麻雀被惊起一片,慌慌张张的飞向了远处。 一匹黑色的骏马从林中飞窜了出来,看那马背上的骑士满脸焦急的模样,狠命的抽打着坐下的马儿,一点也不怜惜这相依为命的伙伴,只一心顾着死命赶路,若有人能看到这一幕,准被他身上背着的三竿黄旗子所惊吓到。 还好此时正是晚昏,路上也没几个行人,落幕的夜色也帮忙遮盖了几分,那骑士骑的飞快,一转眼就跑到了城下,喊开了城门跑了进去。 而被扰乱的林子,又重新恢复了寂静,有些晚归的鸟雀落了进来,只是纳闷不见了大批的伙伴儿。 第二十三章都怀着一颗火热的心 俗话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晚起的鸟儿没得吃。 既然发誓要混出个人样子,懒床这个毛病总得努力改掉才是。虽达不到“闻鸡起舞”的程度,“日出而作”还是没啥问题的。 早晨的风有些清凉,吸进肚子里总是有些不舒服,还好炉膛里的火苗能够让胸口暖和一些。熟练的熬上米粥,趁着木头耐烧,起身把这乱七八糟的小院拾掇拾掇。 后半夜似乎吹了一点小风,稻草秸秆刮的满地都是,收拾起来也不必那么仔细,反正今天干完活又会折腾一地,走个形式吧! 捡起扫帚沿着院子清扫一遍,这粥也刚好熬熟。看着哈欠一个接着一个的俩人,心下偷偷一笑,既然是兄弟就不能拖了后腿,要起就得一块儿起。 狗剩睡眼惺忪的喝了口粥问道:“大郎哥,今天是有啥急事吗?怎么起的这么早。” 狗儿暗思是时候帮他俩树立远大志向了于是就放下碗筷,整整衣服,一脸肃穆而庄重的对他俩说道:“你们听说过‘闻鸡起舞’吗?” 狗剩一愣,满脸好奇的问道:“文姬是谁?她跳舞很好看吗?”又扭过头来对大傻问道:“你知道吗?” 大傻摇摇头道:“俺没见过她,不知道她跳的咋样,估计比村里的刘姑婆跳的好吧!” 大傻话落,狗剩接着说道:“刘姑婆她都五十岁了哪里跳的好,纯属在瞎蹦哒,要说谁跳的好,那得属后面王村的王小娘子,有一次俺在他们村路过,恰好看到王娘子在起舞,那身段那模样,就和那天上的仙子一样,美滴很!” 大傻一听也连连点头道:“你说的不错,王小娘子俺虽然没见过她跳舞,但俺曾在路边遇见过她,想那模样跳起舞来总不会太差!” 俩人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串,浑然没看到一旁黑着个脸的狗儿。 咳咳咳,真是不知者无谓,赶紧打断了这俩憨货的蠢话,正想给他俩讲讲闻鸡起舞的典故,那说的正起劲儿的狗剩又张口问道:“大郎哥,那个文姬长得咋样,比王小娘子还漂亮吗?” “漂亮,非常漂亮,头发五颜六色的,说起话来还咯咯哒个不停!” 随意敷衍一句,就他俩的脑壳,算了,也懒的解释了,赶紧扒拉完碗里的饭,丢下碗筷让他俩洗干净,又再嘱咐他们烧一锅热水备用,自己就拉着板车去外面运土。昨天的泥早已冻的生硬,有敲开的时间还不如重新挖些省力。 出些力,发发汗,身体也就不那么冷了。土层浅面已经上冻但破开表面深层处还是挺软和的,沿着昨日的坑洞,用铁铲用力的戳着周围的土块,等洞底落满一层,便用铁铲背面把它们拍碎了装进车里。昨天也是忙晕了头,竟用扁担挑着竹筐去抬,搞得两条胳膊都有些酸痛,真是自找罪受。 路不好走,只装了半车就拖着往回走,取土的地方离小院很近,一刻钟不到就回了家门。刚推门进去,就见那王用正坐在火盆儿后面慢悠悠的喝着热水。 瞅瞅天色这也才刚过辰时,怎么今个这么早就来了?赶紧放下车跑过去打了声招呼“王大哥,今天来的挺早啊,吃早饭了么?” 那王用点点头,道:“吃了!” “您父亲,好些了么?” “嗯,咳的轻了些!” 招呼说完,当下便不知道再聊些什么了,起身进了屋子见大傻和狗剩正睡着回笼觉,也没叫醒他俩人,当下就折返了回来在火盆里填了把柴,也寻了个碗接了热水蹲在旁边慢慢的喝着。 你说,喝水就喝水呗,这王用喝一口就抬起头看看门口,又扭过头来盯着狗儿,支支吾吾的似乎有什么话要说,来来回回好几次,好不容易见他张开口似乎要说的样子,突然又满脸通红的憋了回去。 看的狗儿实在是忍受不了了,便主动开口问道:“王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问我?” 那王用点点头,紧接着又摇摇头,然后红着脸再点点头,看的狗儿只想去撞墙了事。 “王大哥,你有什么话,就赶紧问吧!这里就咱俩,等会儿大傻他们出来了,保不准听了会到处乱说去。” 这王用一听,面皮一紧支支吾吾的轻声说道:“赵小哥儿,你昨天说的可是真的么?” 狗儿听了一愣,我昨儿说什么了?什么真的?这一头雾水的也不知道他问得是那个事… “王大哥,昨日我可说了好多话,你要问那句啊?” “就是就是…”这闷嘴葫芦说起话来真让人着急,就是了半天到最后也没说个啥,只红着个脸摇摇头,道声没事了就大口喝起了水。 狗儿:… 这段没头没脑的对话也就这么结束了。 太阳高升,清晨肆虐的寒流也被慢慢吹散,屋里偷睡回笼觉的俩人精神百倍的跑了出来,趁着天气还算暖和,今天的工作也就顺势拉开了帷幕。 “王大哥,接锤子!” 哎呦掉下去了… “王大哥,接泥砖!” 哎呦,又掉下去了… 这活还没干多大会儿,就不得不停了下来。看着王用坐在地上揉着被锤子砸到的手指,狗儿埋怨道:“王大哥,你咋老是分心,还好指头没事若是被砸破了,这大冬天的可是很难好的。” “就是王大哥,你老是看院门那里也没个人,也不知道你在看啥,俺喊你好几次都没听到”一旁给王用打下手的大傻也忍不住的抱怨起来。 那王用低着个头也不答话,歇息了片刻又喝了一碗水,甩甩手就重新上了梯子。 黄泥里掺些碎草叶,既有粘性又有韧性。 自己和狗剩俩人负责递椽子,活稀泥,扔木板忙着脚不沾地,这时间一不留心就到了午时初。 眼看着王用走神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为了小命着想赶紧喊了停,反正工钱早已说定,工期耽误些也不打紧。 喊了大傻早早的跑去买炊饼,自己就在院子里收拾些下午要用的东西,扔下王用独自烤火喝水。 没过一会儿就见这狗剩跑了过来,挤眉弄眼的让自己去瞧王用,好奇的扭过头,就见这王用盯着篱笆墙外,端碗的手抖个不停,那滚烫的热水撒在手背上都没个反应。 啥东西竟吸引着他如此专注,偷偷的溜到他背后顺着视线看去,就见远远的小路边走来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仔细看看原来是前院的刘嫂和她的女儿笑笑。 这一瞬间,狗儿一切都明了了。怪不得这货大早晨的过来,说话吞吞吐吐的,上午干活也是老走神儿,原来是盯上了刘嫂这个‘肉包子’啊!哈哈哈… 静下心来仔细想想,他俩倒也合适,这刘嫂刚丧了夫一个人拉扯着孩子着实不易,王用三十来岁也正是取妻的年纪,长相也凑合过去,而且还会一手不俗的手艺,就是这闷葫芦嘴的性格真是让人头疼,不过这俗话说‘郎有情,妾有意’有情人才能终成眷属,也不知道这刘嫂是啥心意。 狗儿当下就存了要撮合他俩的意思,大不了仗着年纪小直接去问便是,说错了就当是童言无忌,也不碍大事。 等刘嫂走近了,再打眼看那王用,低着个脑袋喝着碗里的水看似平静的样子,只不过那双抖动的手却是出卖了他。 “嫂嫂您过来啦!”狗儿满脸笑容的迎了上去。 刘嫂也笑着回道:“是啊,本想早些过来,却被那走街串巷的王婆子耽搁了会儿”说完又瞅了下周围道“怎么,今日是收工了吗?” 狗儿眼珠子一转,叹口气道:“王大哥被砸伤了手指,当下也没法干活了,趁此也早早的歇了。” 刘嫂一听,神色明显紧张了几分,偷偷拿眼看了下王用又接着对狗儿说道:“这大冷天的弄伤了手指却是要多养个几天才能好。” 狗儿嘿嘿一笑,刚刚刘嫂的小动作自己是看的清清楚楚,心道,这事是有戏了。又看到快把脑袋扎进碗里的王用,叹口气心想还得自己再帮上一把啊! 装作不经意的走到他背后轻轻一推,只见这王用似是被什么咬了一般浑身打了个激灵,那早被喝空的碗也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一旁的笑笑不解的问道:“王叔叔你是怎么了?” 王用连忙捡起碗,红着脸大声说道:“没事,俺没事,俺的手好的很,你看俺还能搬起一块大木头”说完就把袖子撸了起来,想去搬屁股低下的木头给她娘俩演示看。 这番不走心的动作看的狗儿直翻白眼,但是人家娘俩却是被逗的哈哈哈大笑,王用见此更是卖力的去表演。 看着周围这一幕,狗儿突然觉得自己呆在这儿是有些多余,和刘嫂交代了一句便悄悄的溜开了去。 却说这头,大傻慢慢悠悠的走到曹阿婆的炊饼摊前,却见那蒸笼后面曹阿婆正抱着她的孙女抹眼泪。 “阿婆,你怎么了?”大傻疑惑的问道。 曹阿婆抬头看去见是大傻便痛苦的说道:“俺的阿宝被人家拐跑了,俺再也看不到他了呜呜呜…”那泪珠竟似连了线一般成串的流了下来,她怀里的阿汝更是被惊的哇哇大哭。 慌的大傻竟有些不知所措,幸好路边走过来个老汉,却是曹阿婆的邻家。 那老汉急急的走了过来对着曹阿婆道:“俺们去西城找了一圈没看到人,他们几个又去了北城和东城,老汉特回来和你说一声,若再找不到,只好去衙门里报官了!” 大傻虽然脑袋不灵光,但听到这事居然闹到去报官了,必然是什么大事,就赶紧向那老汉打问个清楚。 原来这几日,曹阿宝总是早出晚归,一直到今天早晨连早饭都没吃便没了踪影,曹阿婆还想着等他晚上回来教训他一顿呢。 忽然就发现曹阿宝的床头有张纸片,上面画着一座大山和两个小人人,旁边又写着什么‘仙药’‘江湖’,因为曹阿宝不会写字,所以那纸片上画的乱七八糟,但是曹阿婆连蒙带猜的竟是明白了。 这曹阿宝居然跟着人要去江湖上采仙药,一瞬间就感觉这天似乎要塌了一般! 第二十四章努力去争取 话说这曹阿宝留下纸条要跟着人去江湖上采仙药,独留下阿婆和小妹在家里掉眼泪,一时间这街坊邻居们四散而出满城寻找。 等大傻把话说完,狗儿这饭也就吃不下去了和王用、刘嫂打了声招呼,就带着狗剩跟着大傻匆匆的往曹阿婆家走去。 曹阿宝痴迷武林故事的事,自己也知道,但没想到他今天能做下这般糊涂事。 急急忙忙的赶到屋里,就见到曹阿婆坐在蒸笼后面愁眉苦脸的叹着气,怀里的阿汝带着泪痕已经睡着了,看那一揪一揪的样子似乎在梦中也在痛哭。 “曹婆婆,阿宝有消息了吗?”狗儿低声问道。 阿婆摇摇头,叹口气:“还没有消息!” 轻声的安慰了几句,狗儿又道:“听大傻说,阿宝走时留下了张纸条?” 曹阿婆道:“是留下了一张画的乱七八糟的纸条,这不让人省心的孩子,居然跟人跑去寻仙药,这世上那有什么仙药!平时就爱听些江湖故事,这下可好,被人哄骗拐了去,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 眼看着阿婆又要开始流泪,狗儿忙插话道:“阿婆,纸条在那里啊?小子想看看。” “诺就在那桌子上,你自己拿去看吧!”曹阿婆抬起手指指桌子道。 狗儿紧走两步就见那桌子上有一巴掌大的纸条,抬眼看去见那上面画了好多条道道,下面是俩小人,最上面是两座山峰的模样。纸条上还有好些个字,但唯一写对的只有‘仙药’‘南’‘结伴’这几个,剩下的都是些鬼画符。 狗儿瞅着那几个字,心下慢慢的琢磨着,忽然眼睛一亮,向着大傻问道:“我以前曾听你说过,阿宝想和你一起去找仙药,后来和人打了一架就没去成是不是?” 那大傻低头想了想道:“嗯,打输了,就没去!” 狗儿脸色一喜忙道:“那他有没有告诉你去哪里寻仙药?”说完又低头看了眼纸条补充道:“在南边什么山里!” 那大傻眨巴着眼睛努力的想了好久才道:“不是南边的山,是西边的柴山,他说那山中曾经有过仙人,估计哪里就长着仙药。” 狗儿一听有着落,这颗紧张的心瞬间就放松了不少,又去看了看那纸上的两座山,便回头对着曹阿婆道:“阿婆,不必再担心了,那阿宝俺似乎知道他去那里了。” 话音刚落就被满脸着急的曹阿婆抓住了双臂,不等她发问狗儿赶紧忙说道:“估计是去西边的柴山玩耍去了,可以喊人去哪里寻找一番!” 听到有宝儿的去处,曹阿婆高兴的不行,赶忙把怀里的阿汝放在炕上,就要转身去外面喊人来就在这时,只听着屋外轰隆隆的一堆人在吵闹,似乎还有马车的声音,赶紧走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到了屋外,就见一群人围着辆二轮马车,马车前还有俩骑马的精壮汉子,腰间各佩戴着钢刀,领头的方脸汉子更是满脸怒容的模样,就连那辕前赶车的马夫都是冷冰冰的,这架势显然是来着不善啊。 那曹阿婆一把年纪,整日里只围着蒸笼打转,衙门都没去过哪里见识过如此场面,早被唬的不敢说话了,周围的邻居更是无人上前,只是围拢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小声交谈着。 狗儿叹口气,只好自己上了,当下稳稳心神迈步上前对着那领头的汉子高声问道:“敢问这几位大哥,来到此处有何贵干?” 那领头的汉子瞟了一眼狗儿鼻子一哼道:“你是何人?” 狗儿回道:“我是此间主人的朋友。” 那汉子哼一声说道:“你退下,让此间主人上前搭话。” 狗儿摇摇头道:“这位大哥,此间主人乃是位上了岁数的婆子,儿子儿媳都没了,膝前只剩下两个孙子和孙女,年幼的孙女不能理事,年长些的孙子今日突然走失,小子是他的朋友,闻到消息特来此帮忙寻找,不知各位大哥有什么要事小子可帮忙作答。” 那领头的汉子听了面色稍松,闷哼道:“此间主人是否姓曹?” 狗儿回道:“正是姓曹!” 那汉子又道:“走失的小子是否叫曹阿宝?” 狗儿一惊,忙回道:“今晨走失的正是那曹阿宝!我们找了半日未果,正准备去衙门里禀告一声呢。” 方脸汉子冷笑一声道:“莫去衙门了,你过来去哪马车里看看,那人是谁?” 狗儿一听赶忙过去,旁边的马夫伸手撩起一帘,狗儿探头进去一看。 就见昏暗的马车内躺着一人,浑身被绳索困住,嘴里还塞着布条。那人似乎感觉到什么使劲儿挣扎的扭过头来,看到是狗儿煞是挣扎的更加剧烈。 狗儿惊呼一声正要说话,却被旁边的马夫给推了出去。 出来后的狗儿满脸苦色,整整衣服向那领头的汉子施了一礼恭敬的回道:“这位大哥,车内的人正是那失踪的曹宝儿,不知如何在此!” 哼,那领头的汉子一脸寒霜的说道:“是就好了,爷爷此时过来本打算狠狠的责罚下此人父亲,看在那孤老婆子甚是可怜的份上,这事就此作罢! 回头你转告那婆子,让她好好管束管束,再敢拐带我家少爷,下次就没这么轻松放过了!”说完就伸手一挥,旁边的副手便下了马,钻进了车里不大会就提溜着阿宝走了出来,那阿宝已被解开了绳索呆呆的被人拎在手里,此时再看除了乱糟糟的头发和衣服外,神态却是安稳了许多。 曹阿宝苦着个脸被人提溜着扔进了人群里,旁边的曹阿婆见了哭喊一声就上前抱住了他,上上下下仔细的看了一遍见没啥伤口,就一把搂在怀里痛哭了起来。 一旁的狗儿叹口气,便转过身来对着那领头的汉子鞠了两躬道:“多谢大哥,小子一定会转告阿婆,严加管教,绝不会让他再做这孟浪之事,贵府那边还望海涵,再多谢几位大哥手下留情,小子保证他再不敢出现在贵府少爷面前。” 那领头的汉子见狗儿说话甚是恭敬,礼节也很周到,便收起来威压冷冷的丢下一句“如此甚好”就挥挥手领着一帮人转身离去。 事情还没算完,等那帮人远远离去,看着周围人越聚越多,声浪也越来越大,狗儿苦笑一声,这才是头疼的事啊! 再瞅瞅红着脸低着头不敢说话的宝儿以及只顾着哭泣的曹阿婆,叹了口气,算了,送佛送到西吧! 于是便找了块大石头,站在上面大喊了几声,等周围人安静了下来,狗儿便抱着拳团团的施了一礼道:“各位叔叔婶婶,都听小子一言,今天的事让大家麻烦了,这阿宝啊,本打算约上同伴出去玩耍一遭就会回来,谁知他写错了字让阿婆给误解了,以为他被人给拐带了,害的大家伙受累找了半天,给大家伙儿赔不是了,等阿婆忙过了这阵必会带着阿宝前去给各位邻家道谢,大家伙都散了回家吧!” 狗儿为什么要这么说呢?因为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人无信而不立,人不孝而不交”。谁如果被认为是个不孝顺父母的人,那他在这个街坊里就会被指着脊梁骨责骂,严重些的还会被官府拉去打板子游街,再无立身之地! 说到这里就忍不住的想吐槽一下当代的这个‘金钱社会’了,男男女女为了钱什么事都能做,出卖精神,出卖身体为了钱好无底线。道德良知统统抛在脑后,整个社会弥漫着一股‘有钱就是大爷’的风气,就连现在的家长教育孩子都是“努力学习长大了挣大钱”,“努力挣钱,只要你有了钱什么都可以拥有”这些畸形言论,罢了也不再说了,在这红尘俗世中自己管好自己吧。 曹宝儿并不是不孝,他只不过是年幼无知又被江湖上的传奇故事所吸引,无意间做出来的蠢事而已。不过在邻人的眼里,他舍了家中孤老的祖母和年幼的妹子去和一帮浪荡子探索这虚无缥缈的神仙江湖,这就是不孝。 还好狗儿及时遮掩了过去,周围人才在一句句抱怨声中散去。 那些说“再偷跑出去就打断腿”、“再听那江湖故事就打断腿”一类的还算正常,只听着人群里居然还有喊“再写错字就打断腿”的真是过分了啊,吓了狗儿一大跳也不知道哪位大哥会如此严厉。 人都走光了,屋里也就剩下了狗儿三人和曹家祖孙俩了。 冷静过来的曹婆婆眼神是真的犀利,本来还想再问问那帮大汉嘴中说的拐带他家少爷是怎么个事情,可实在是顶不住曹婆婆的眼神,又加上这曹阿宝慌慌张张的也没啥心思说给自己听,只是拿眼频频的暗示自己。 今天的事他确实做的不对,不得些教训怕他以后还会去犯,那时候又有谁去救他?心下一想,便装作看不懂的样子,忽略了曹宝儿求救的目光,打个哈切抬头望天道声不早了,便和阿婆告了别。 曹阿婆感激万分的把狗儿三个送出门外,道声改日再好好感谢云云,就急匆匆的往屋里走去。 临出门前实在是怕曹阿婆把宝儿给打坏了,便弱弱的说道“阿婆,您这么大岁数了,莫要太生气,小心累坏了身体,好好谈谈就是…” 曹阿婆似乎秒懂道:“你说的对,老身一把年纪了嘿嘿嘿…”说着就捡起地上的棍子,扔下一句“这就与那小兔崽子好好谈谈!”便闪进了屋里。 额…阿婆似乎是相差了啊! 道声老天保佑,赶紧拉着俩人快速离开,隐隐听着后面传来曹阿宝的惨嚎声,脚下的步伐瞬间又加快了几步。 第二十五章痴迷的王木匠 狗儿三人急匆匆的回了家,刚进了家门就发现小院里竟多了副跷跷板。王用在一头,刘嫂母女俩个坐另外一头,‘一家三口’坐在上面其乐融融的玩的特别开心。 果然,爱情的力量是如此的伟大。 三个大活人进院了,他们都还没发觉到,只听着满院子都是笑笑大呼小叫的玩闹声,惊讶的想了想,似乎以前从没见她玩的如此开心过。 摇摇头,暗示大傻和狗儿不要去打扰他们,正好午饭没有吃好,趁着锅里剩饭还有些余热,三人一人一碗蹲在灶前边吃边看。 不是说爱情会蒙蔽对方的双眼么,你这四处乱瞟的眼神算是怎么回事? 尴尬了吧!玩不成了吧!本想成全你们多玩一会儿,这下好了结束了吧! 看着刘嫂红着脸快速跑掉,狗儿也无能为力。默默的走到那满脸写着“惋惜”俩字的王用身边幽幽的道:“王大哥,我刚刚已经给你打手势,让你继续了你为啥要停下来呢?” 王用:“我我我…”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啥。 狗儿叹口气道:“如此这样,趁着还有些时间咱们开始吧?” 王用叹口气,就点点头刚架了梯子准备爬墙,笑笑却不干了,非要王用陪着她玩跷跷板。 “笑笑啊,让哥哥陪你玩行不?”狗儿满脸谦笑着说道。 “俺不,笑笑就要王叔!你是坏人,把娘亲赶跑,又来欺负王叔,笑笑不和你玩!” 看着笑笑气鼓鼓的脸,狗儿一脑袋郁闷,这明显是当了坏人啊!自从王用来后,自己在笑笑眼里的形象真是一落千丈啊。 算了不和小丫头一般见识,踢了一脚嘿嘿偷笑的狗剩,让他安抚好这个小辣椒。自己和大傻陪着王用继续盖那已经明显超出预算的棚子。 忙碌起来的时间总是过的飞快,时光匆匆却无暇它顾。 听着远远的传来净街鼓声,王用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工具,蓦然回首:自她走后,虽然已盼了好几次她能重新站在那个门口,可惜到了最后都没有出现,今日已罢,只好孤独回家,苦捱这漫漫长夜期待着明日能与她再相见,挥挥手留下满院的遗憾,背着袋子大踏步的离去。 终于走了!狗儿感叹一声,这王用似乎中了邪,一个人站在墙头,望着篱笆门嘀嘀咕咕的叨叨半天,害的自己老是担心他一个不留神会掉下来。 果然爱情的力量能让人疯魔。 还是小孩子好啊,你看那大傻为了抢跷跷板,一伸手就把笑笑扒拉了下来。眼瞅着小丫头嘴一扁就要掉开泪珠,赶忙过去一巴掌就把大傻拍了下去,重新把笑笑扶了上去。 转身见大傻气鼓鼓的样子道:“要坐就坐狗剩这头,你抢她的干嘛!” 大傻道:“她都玩了好一会儿了该轮到俺了,再说她力气那么小,压不动俺!” 狗儿揉揉脑袋,这一天天的净是头疼事。 “狗儿啊,这跷跷板是王用做的,本就是来哄笑笑玩的,你凑什么热闹!” 那大傻一脸不服气的回道:“王用做的俺也能玩啊!凭啥只给她玩?” 狗儿一脸头疼的正要给他解释,却见那笑笑接过话头大声喊道:“俺娘说了,王叔将来就是俺爹!所以俺说让谁玩谁就可以玩。” 闻听此话,犹如雷劈,惊的狗儿外焦里嫩! 好么,自己本来还发愁怎么去探那刘嫂的底,这下全抖落出来了,既然人家都准备好了,这事也就不用那么麻烦了!哈哈哈… 懒得再管这孩儿和傻子的争吵,赶紧做饭才是道理。 一边做饭一边想着,这好消息得和王用通个气吧,但又想到他这闷葫芦的性格,算了,还是找机会直接告诉王大荣吧! 抬头见那大傻还在和笑笑争吵,感叹一声果然是个憨货,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蹬蹬的走了过去让大傻坐一头,笑笑狗剩坐另一头,这样三人不就都可以玩了么,至于什么男女大防,都是小屁孩哪来那么多道道! 回头继续做饭,只听着一阵声吵,那大傻又不干了,非要和笑笑坐一起让狗剩自己独坐一头,狗剩却不同意,一时间又吵了起来,吵得狗儿脑袋都大了,真是两个和尚挑水喝,来个尼姑就砸锅!清官难断家务事,认作糊涂断家事。 让大傻抱着狗剩坐一头,笑笑自己坐一边,至于还能不能翘的起来就不管了,就这么结案了事,再吵吵谁都不许玩了。 自己小小的年纪老操这乱七八糟的心干嘛,真是自找麻烦,以后再不管了,再管就抽自己丫的! 这边刚刚发完毒誓,只见那大门口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一人,盯眼一看这不是正在接收教育再改造的曹宝儿嘛!他怎么跑了过来… 看着宝儿低着个脑袋满脸哀伤的蹲在灶前,好一会儿都不发一语,狗儿忍不住的问道:“吃了么” 那曹宝儿摇摇头。 “挨打了?” 曹宝儿又点点头。 “想明白为啥挨打了吗?” 曹宝儿叹口气,道“嗯!” “想明白了就行,不愿意回家就在这里玩几天,对了你跑出来时告诉阿婆了吗?” 那宝儿摇摇头。 擦!还以为这孩子想明白了,整个还是一糊涂蛋! 这曹阿婆丧夫又丧子整个一凄凉悲惨的人生,曹阿宝兄妹就是唯一能支撑着她活下去的信念,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那曹阿婆不用想便知是绝不会活下去的。 平时曹阿婆待自己不薄,这当口可得好好的替她说说阿宝。咕噜咕噜一大串话说出口,看着曹阿宝郁闷的表情,狗儿纳闷道:“怎么,俺说的不对?” 曹阿宝叹口气道:“对” “那你这是啥表情?” “没啥,俺只是心情不好过来散散心。” 狗儿… 小小年纪竟活成八婆的样子,算了既然他能想明白也就不唠叨他了,看着他落寂的表情赶紧岔开话题道: “对了宝儿,那帮人说你拐带他们少爷是怎么回事儿?” 话题对口,曹宝儿眼珠里又迸发出光芒,激愤的说道:“都是这狗日的少爷惹得祸,若不是他俺也不会挨祖母一顿打!” 却问这曹宝儿为何如此这般气愤,却听俺细细道来。 前几日曹宝儿原本在家门口练着绝世武功,突然听到有人说东城坊一员外老爷请了一班说书人在那里说故事,讲的非常好听围了一大堆人。 这平日里也没个娱乐的地,有这机会怎能放过。当下就飞也似的跑了过去,再仗着身小灵活增增增的挤了进去, 抬头瞧去就见那木台前竖着杆大旗,旗上写着‘巧口李’三个大字,再看那台子上面,放着一桌一椅一屏风,桌上摆着一套茶碗,后面坐着位圆脸长须的中年汉子。 只见他左手高高举起‘醒神木’啪的一声拍在了桌子上,原本杂乱的人群刹时就安静了下来,那人见状就清清嗓子,大声说道“却说那山大王领着百十个喽啰正准备下山做些生意,就见空中“咻”的一声,飞来一俊俏男子,手中持着一把三尺长剑。 山大王见状高喊一声‘何方人士报上名来,本大王不杀无名之辈!’ 男子鼻子一哼,也不搭话,祭起手中宝剑,“刷”的一声便把那山大王打下马来,周围的小喽啰见状发声喊便四散而跑,逃命去了。” 只听了这么一段,曹宝儿便迷了进去,每日里早出晚归的只为听那说书人讲的故事。昨儿听完故事,就在散场时恰好遇见一个七八岁的少年,那少年郎顶着一个圆头鼻子,穿着一身青布棉衣,这人也和宝儿一般这几日准时来这里听书,也算是面熟,当下俩人便结了伴同往回走。 边走边聊着书中的故事,也不知怎么地,俩人就聊到了仙药这个话题曹宝儿就顺势说:城西边的柴山上或许有这仙药的存在! 那个圆鼻子少年便嗤鼻笑道:“柴山就是柴山怎么可能会有仙药,那类神灵般的东西都是长在仙山一类的仙家宝地。” 宝儿急了解释道:“那个柴山非比寻常,曾经有过仙人白日飞升的传说。” 或许是那个少年曾听过这个传说,当下也不再讽刺阿宝了,只是始终不信山上会有仙药。 当下,曹宝儿便提议,第二天同去柴山上求证一番,但为了能赶回来继续听说书人讲故事,便互相约定了一大早就去。 话说这一大早,曹宝儿连早饭都等不及吃,就匆匆的出发到南城门口会面,临走前还特意给曹阿婆留了一封书信。 等他到南城门口时这天才刚刚擦亮,足足等了好大一会儿,城门都放开了好久那个圆鼻子少年郎才姗姗来迟。 少年解释家里人难搞定,好不容易才偷跑出来,曹宝儿只埋怨了两句也就作罢。 见天色不早,俩人便急急忙忙的往柴山赶,谁知这少年郎看着有肉实则虚弱,还没走多远便喊累,为了江湖义气曹宝儿也只能等他。 就这般走走停停,眼瞅着柴山快到了,就听到后面轰隆隆的跑过来一群骑马的汉子,还带着一辆马车。 然后曹宝儿就被绑了起来,还塞了口给扔进马车里,马车摇摇晃晃的走了好久才停了下来。从马车缝里看,似乎是被带到一个大房子里,再然后就看到那个圆鼻子少年和一个美艳妇人进来看望了下自己,就又被塞进马车里带回到曹阿婆的摊子前,接下来的事狗儿就知道了。 听了这般传奇的经历,众人是连连惊叹! 也是这曹阿宝幸运万分,倘若那帮人里有一个心狠手辣之辈,轻则伤筋断骨,重则丢了性命。 这么一想,原本还可怜他被曹阿婆痛揍一顿的心情瞬间就觉得“打的轻了”。这曹阿宝也算机灵,没有向她祖母完全坦白,要不然以曹阿婆的性子,只会让他终年圈禁在家。 不过听曹阿宝的意思,经历了这次事件后他是真正的感受到了江湖的险恶,也算有所斩获吧。 “狗儿哥你是不知道,当我被那帮大汉绑住身子堵住嘴时真的是差点尿了裤子,还好那个圆鼻子少年告诉我,这些人都是他家护院不会害我,这才又憋了回来!”曹宝儿心有余悸的说道。 “好啦好啦,都过去了莫在想了!”狗儿赶忙安慰道,“得此教训,相必你以后一定会倍加小心,还有啊!那个柴山莫要再惦记了,那里是真的没有仙药,俺们前段时候在那儿砍柴你又不是不知道,里里外外转了好几趟了,它就是个砍柴的地方,不信你问大傻!” 或许是梦想破灭,也或许是伤痛复发那曹宝儿一时间竟沉静了下来,默默无语。 狗儿看看他,摇了摇头,大声喊了狗剩过来让他一会儿送笑笑回去的时候也顺便和曹阿婆说一声,今晚曹宝儿来这里睡,免得她再担忧。 第二十六章有我在,包你事成 昨天的经历似乎有些难忘,这曹宝儿躺下好久都不曾入睡。 看着他翻来覆去,欲言又止的样子,只好坐了起来让他讲个痛快。 不就是被一群大汉绑进了一处豪宅见了个美艳妇人么,有什么可激动的,又没把你怎么着,来来去去的总是这一段。 就在狗儿不耐烦想睡觉时,一旁的狗剩提议听听说书人讲的故事!这么一讲便没了头,除了大傻呼噜噜的睡了外,这三人竟是说到了丑时鸡都开始叫了方才结束。(《灵枢·病传》:“冬鸡鸣。”张景岳注:“冬之鸡鸣在丑,阴之极也。”鸡叫第一遍的时间在三更,半夜12点到凌晨1点半左右,受季节和地域不同略有不同) 再接下来怎么着了,宝儿也没听过,这般不上不下的甚是不痛快,便相约等天明一起去听说书人讲故事。 昨夜睡得晚,今日就起的迟。 当然这其中是不包括大傻的,如果不考虑肚子饿这个问题他可以一口气睡到傍晚。 再说这边,看着炕上的四个小脑袋瓜呼噜呼噜的睡着香甜,这可急坏了院子里站着的王用。 这王用昨天夜里也是很晚才睡,苦苦熬到天明伺候着老爹吃了药,就早早的来到了狗儿这里。昨夜想了好久,终于鼓起勇气——要向刘嫂坦白?错!他要是有这勇气昨天就已经说明白了,何必苦熬一晚(蚂蚁注) 终于鼓起勇气,向狗儿坦露心意求他帮忙给出出主意。 他却不知这狗儿早就明了他的意思,甚至接下来的事都已经替他谋划好了。 听着屋里的呼噜声这王用的心啊,急的不行,隔一会儿便进去瞅瞅,这短短一刻钟时间竟进去了四趟。 到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便悄悄的摇醒了狗儿,看着狗儿睡眼惺忪的样子,鼓起勇气红着脸结结巴巴的说了出来。 狗儿使劲的甩了甩脑袋又揉了揉眼问道:“现在几时了?” 王用一愣,疑惑的回道:“大概辰时末了吧!” 那狗儿又道:“今日停工,咱们今天一起去听说书的讲故事!” 王用一听急道:“别啊,你要是停了工那刘娘子可不就不来了么!要不你们去听书,俺在家里干活便是,不和你要工钱可好?” 狗儿听罢当下叹道就这脑子,怪不得三十了还没个浑家,自己实在是困,两眼皮老是打架也不耐烦给这蠢人解释,便挥挥手重新进了被窝。 这王用傻了眼,却耐不住心口实在是抓挠啊!便继续摇那狗儿。 昨晚本来就没睡好觉,只想着赶紧睡去好好补一觉,却受不了王用在这里不停的磨蹭,解释吧,一时半会他又听不懂,看着他可怜巴巴的眼神,狗儿叹口气重新坐了起来。 王用见状赶紧陪着笑脸低声说道:“好狗儿,可怜哥哥则已,帮忙出个注意吧!这两日的工钱俺不要了,剩下的棚子俺也替你盖好,只求你帮帮哥哥拿个注意行不?” 呸,还想要工钱,没和你要个红包就不错了,心下鄙视一番。抬起头默默的对着他道:“你信俺不?” 王用赶紧点头道:“信信信!” “信俺就行!”便重新躺下闭着眼轻声道“你先回去,换身最好的衣服,再刮刮胡须,把自己拾掇拾掇等到了巳时末再来,记得来的时候兜里带些钱!” 那王用又是一愣,这是什么鬼主意?实在是猜不透狗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是带钱又是刮胡子的…真想把他给喊起来再问个清楚,看着他打起了呼噜只好作罢,既然如此,还是乖乖回家按他说的去做吧。 闷葫芦嘴王用一步三回头的到了家,刚进了门就看到老爹正躺在木椅上晒太阳,呆呆的喊了声“爹”便愣愣的站在哪里。 却说这王大荣见儿子刚走了没多大会儿就回来了,还低着头心绪不宁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出了错,被主家给辞退回来了?” 正要开口去问,就见他蹬蹬蹬的跑进屋里,开始翻箱倒柜的到处乱翻,折腾半天见他找出一件青衣袍子,那衣服是留着过年穿的,这时候拿它干嘛? 这番怪异举动还没结束,就看他急急忙忙的烧了热水,把头发脖子脸洗得干干净净,又去寻了个刀片,对着水里的影子仔细刮着脸上的胡子。 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自打这三十来年,从未见他这般打扮过自己。 都是过来人一转眼就想到了缘由。 “儿啊”王大荣满脸激动的道“你是不是约了小娘子要去相会?” 王用摇摇头道:“不是…” 那王大荣奇道:“不是去相见,那你打扮自己干嘛?” 王用满脸羞红的低声道:“不是小娘子,是和狗儿去玩…” 王大荣早忘了狗儿是谁了,但听到不是小娘子,居然是个小郎君,一股子怒气便呼啦啦的涌上心头,都怪自己平时疏于管教,这不孝子居然喜好上了男风,这股气啊实在是忍受不住,那可是有钱人家才玩得起的,你个穷光蛋还想玩这个,看我不打死你! 当下那王大荣就拽着他的脖子领一巴掌便把他给拍倒在地上,顺手捡起根胳膊粗的棍子就要往他身上招呼… 话说这天下间所有老实孩子都有个共性,挨打是从不会跑的,只会蹲在地上抱着头,哎呦哎呦的叫唤。 这王用也是,眼瞅着棍子落在身上,却抱着个头蹲在地上只在嘴里大声喊着:“爹,爹,你这是干啥,莫把俺的新衣服给打坏了!” 俗话说老实孩子有人爱更何况是自己的亲儿子,当下揍了两棍出了口气便停了手。 扔了棍子蹲在旁边耐心的教导他道:“儿啊,你还是找个小娘子老老实实过日子才是道理啊,咱家这情况可学不得那有钱衙内玩恋男童的癖好啊!”说完便一把一把的抹着眼泪。 先是挨了一顿莫名其妙的揍,又见着老爹在哪里抹眼泪,等听完他说的话,这才知道原来是给误会了,这揍挨得可真够冤的。 当下赶紧把老爹扶到摇椅上躺下,又小心的站在旁边把前前后后的事给他细细的讲了一遍来。 “你是说那个狗儿让你去的时候带上钱?”一听不是自己想的那样,王大荣也不抹泪了,精神百倍的问道。 “是的爹,俺猜想是等听完书回来的路上会买些东西吧!爹你给俺点钱,俺到时候给狗儿买几个好吃的等他高兴了就会帮俺出主意!” 儿子的婚事是王大荣的心头之急,眼瞅着都三十好几了还没有娶上媳妇儿,每每想到这事,心里都有些对不住他的念头,可在这世道,整日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能吃饱肚子就已经不错了,岂敢奢求太多。 对这事儿,本来已不抱啥希望了,谁知自家儿子竟来了姻缘,又有贵人从中间牵线,儿子蠢笨但以自己活了半世的眼光来看,这事就已成了大半,至于对方是个寡妇还有个闺女的情况,那就不算个事。 皇帝的老婆都有好几个是寡妇出身里!只要那女的还能生养这更本就不是个问题。 当下就起了身,从炕头破旧的木箱子里掏出一个钱袋递给了他,王用接了过来又垫了垫道:“爹,这足有二百来文了吧,逛个街那里需要这么多,再说我也没啥可买的啊,给个十来文随便买俩肉饼吃就行…” 呸!一口浓痰向他吐去,还想吃肉饼,老子都没口福吃! 儿子闷葫芦的性格自己也知道,当下也懒得给他解释,只告诉他,这里有二百文钱,让他去了给那个叫赵狗儿的,再捎话给他说等事成以后老汉自会去登门致谢。 王用也想不通,不就是去听听书顺便赶个集么带这么多钱干嘛,平常极度抠门儿的老爹居然大方的给人家送钱,还满脸高兴的样子。 实在是不能理解,眼看着天色不早便在老爹的催促下出了门,一路上想着今天不能见到那个日夜惦记的人了,这心里竟起了些伤感。 再说这头,自王用走后狗儿美美的睡了个回笼觉,起来洗了手吃完饭,就让狗剩跑去传话给刘嫂听,今天材料不多先停工一天,听说东城坊来了个说书的讲的特别精彩,自己几个和王用打算去看个热闹,想邀请笑笑一块去耍,顺便问问她去不去。 也不知是担心笑笑或者是些“窗户纸”的问题,反正递话回来说她会去的,但是考虑到一个寡妇和一群男子走在路上,怕影响不好便让笑笑先过来她稍后再去。 巳时末分王用准时到来,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三十岁正是一个男子身体素质最好的年纪,再看这王用,浓眉大眼穿着一身崭新的棉袍,走起路来昂首挺胸,脸上刮的干干净净,瞅那头发也是洗过的,再不复以前邋里邋遢满脸杂须的样子,当下便点了点头道声:好男儿。 王用进了院见了狗儿先把老爹的话说了一遍,就把那钱袋递了过去。 “不亏是人老成精,”狗儿暗思道“知道他儿子脑袋笨,便把钱交给自己,有自己在旁边帮着周旋,这次逛街必不会出啥大漏子。 这钱要是接了,他儿子的婚事也就算正式拜托给自己了,再不能是以前模凌两可,可帮可不帮的态度。”这老鬼,狗儿鄙视一下,想想自己本来就有心去撮合他俩,便在那王用可怜兮兮的眼神中一把接了过来,又拍拍他的肩膀道: “回去告诉你爹,一切没有问题,接下来你就把精气神都端足了,准备迎接你幸福的时光吧!记得随时看俺眼色行事,若是因你而出了啥大错仔细你爹回家收拾你。” 看着王用越加迷惑的眼光,道声棒槌也不再理他,大喊一声一群人便兴致高昂的向着东城出发。 第二十七章玩去 “话说这白衣男子手持三尺长剑静立在那高山之巅,在他的对面是一身穿黑袍,头戴斗笠的中年男子,这男子手里的武器是把厚背鬼头大刀。 两下相对无言,静立片刻那白衣男子瞅着远处飘走的白鹤突然说道:“念在曾相识一场的面上,你若能弃械投降,并散了你的手下从此消失在这江湖,我便放过于你,如若不能,我便…” 那黑袍男冷笑一声插话道:“如若不能,你便如何?” 白衣男子叹口气道:“我便替天行道,镇压你与此!” 黑袍男大笑三声回道:“镇压我,好大的口气,来吧!我曾经的师弟,让我再试试你的斤两看看那偏心的老头又传了你什么功法!” 刺啦啦的一道闪电四散而来照着这天地间一片煞白,紧接其后的是轰隆隆的雷声,犹如千万匹骏马狂奔袭来。 正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天空中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缠斗在一起,乒乒乓乓的斗了三百个回合。正所谓邪不压正,只见那白衣男子后退一步祭出一口精血,举起手中宝剑大喊一声,雷来! 霎时间那本在四散的雷电迅速汇在一起,聚在宝剑的顶端,看着那光芒万丈的雷团,白衣男子伸手一指,“击之!” 轰隆一声巨响,那雷团击碎了半座山峰,顺带着还有那黑袍人的躯体。” 啪,一声惊响,说书人把手中的醒神木拍在了桌上,周遭那些沉浸在故事里的人齐齐的打了个寒颤。 只听那说书人道声中场休息,便端起桌前的茶碗小口的喝了起来。 周围那些围了里外三层的人,才仿佛冬雪融化一般活了过来,喝彩声,交谈声,孩童的哭闹声里夹着卖零嘴的吆喝声扑面而来。 狗儿他们来的晚只挤进了圈的中外围,前面得人听累了还能坐在地上歇息会儿,后面的就只能站着听了。 见曹宝儿正拉着狗剩激烈的说着故事里的情节,大傻嘴里塞着肉干旁边听着,笑笑吃着糖葫芦被王用揽在怀里,“怎么还没来?”狗儿朝四周看了下,没见到刘嫂的身影,心里挂念便想出去找找。 拍了拍王用肩膀示意他跟着出去,却见他扭过头来满脸兴奋的喊道:“干啥干啥,俺正听着故事哩!” 额… 这个气啊!真忘了自己来这儿的目的了么?狠狠的丟给他一句“爱来不来,仔细你爹回去揍你!”便转身挤了出去。 等出了外面,四下看看还是没见到刘嫂,就遁着旧路往回找去,眼角余光看到王用也跟了过来,冷哼一声,还算你有救。 听说这里热闹,那些挑着担推着车走街串巷的货郎都跑了过来竟慢慢的汇成了一条街,其他做各种买卖的生意人也像闻到腥的猫,凡是能来的都想尽办法赶了过来。 商人就是那追逐水草的肥羊,哪里人多,哪里热闹,哪里就有他们的身影!就好比这条街上原本荒凉的不行,自从说书人到这里没几天竟有些形成集市的苗头。 商业是一个城市诞生环节中最重要的纽带,它就像是架桥梁,沟通着各行各业,慢慢的汇成了一个小的集市,然后更多的人加入进来,更多的行业繁衍而出,当管理者出现的那一刻,一个正真意义上的城市就已经形成了。 等到管理者举起剪刀开始大肆剪羊毛时说明这个城市已经长得足够茁壮了,剪羊毛的力度越来越大,次数越来越频繁超过底层商人承受的底线时,就会有人选择离开,一个新的城市就即将再次产生。 废话少说,回转正题。 还是狗儿眼尖,没走几步就在一个卖布的摊子前看到了刘嫂的身影,那刘嫂左臂挎着个竹篮正蹲在地上和面前的摊主对着一匹布聊的开心。 狗儿老远的喊了声刘嫂嫂便向她走去,那刘嫂听到有人喊她,忙起了身回头去看。 就见今天的刘嫂,穿着一件湖青色的夹袄,下面是一条黑色百褶儒裙,仔细看那脸上似乎有些胭脂水粉的痕迹,长长的头发用一根木簪子盘在了脑后,亭亭玉立的站在路边,看她这模样相必是认真打扮过的。 狗儿走到近前,甜甜的喊了声嫂嫂,便开口问她为何在这里呆着,怎么没去听书? 那刘嫂微笑了下道:“嫂子早过去了,只不过见那里人太多,挤进去又不方便站在外面又听不清,远远的看到你们都听得出神便退了出来,闲来无事就在这街上随意逛逛。” 狗儿点点头道:“是啊,那个说书人讲的特别精彩,我们都没留意到你过来,这不刚刚停歇了还看不到你人,就和王大哥出来找找你。咦,王大哥呢?” 狗儿说完便想着把王用推出来,一扭头却找不到他的身影,仔细一看,好么!这王用傻愣愣的站在那边街口,红着个脸低着头盯着脚下,扭扭捏捏的样子看着狗儿直叹气,又不是大姑娘害什么羞,真是关键时刻掉链子! “王大哥,找到刘嫂了,快过来啊!”狗儿招手喊到,连喊了三四声这王用才慢腾腾的走了过来。 过来了也不敢搭话,仍是低头看蚂蚁的样子… “王大哥,找人的时候你倒是挺着急,这下人来了,你倒是说句话啊!怎么地上的蚂蚁在咬你脚趾么?”狗儿打趣的说道。 “没,没,没咬俺!”王用结结巴巴的说道。 啊啊啊这个憨货,狗儿心里埋怨死他了。 还好站一旁的刘嫂接过话道:“那就是有蚂蚁爬到你鞋子上啦?” “没,也没蚂蚁,俺是觉得天有些热!” 刘嫂… 翻了个白眼,狗儿赶紧转移话题道:“刘嫂嫂,俺见你在这里蹲了好久,是在看什么啊?” “呵呵呵,没什么,看到一匹布还不错,想着买几尺给笑笑缝个小袄!” “嫂嫂你手真巧,以前俺娘也是经常给俺缝些衣服。” 刘嫂知道狗儿父母双亡的事,当下便柔声说道:“小狗儿以后有什衣裳么需要缝补的就找嫂嫂来,保证给你缝的像新的一样的!” 狗儿点点头道:“谢谢嫂嫂,对了你还要看看布料吗?” 刘嫂摆摆手道:“不了,料子是好,但有些贵了,等过些日子去西市上看看!” 这边俩人聊的欢,那边王用终于平复了激动的心情。 趁着没人搭理他,抬起头来偷偷拿眼去瞧刘嫂,这一看宛若那牛郎见织女一般又呆住了。 “王大哥,王大哥,别看了都流口水了,快擦擦!”狗儿连拽了他衣角好几下,才让他回了魂儿,只见他赶紧拿着袖子去擦那嘴角口水,连擦了几下却不见有,只听着狗儿在一边哄笑,便明白过来是上当了。 不光狗儿在笑,旁边刘嫂也是捂着嘴笑的花枝乱颤。 这般笑闹了一场,俩人也算进入了正题,没了刚见面时的生疏感了。 狗儿夹在中间,他俩一左一右,远远看去仿佛一家三口般走在这短短的街市上。 “王大哥,你爹不是给你钱了么?俺想吃粘瓜糖,刘嫂嫂你想吃什么啊?” 那刘嫂赶忙摇手道:“嫂子不吃,你吃就行!” “是哦,粘瓜糖是小孩子才吃的,对了,王大哥,你刚刚看了刘嫂好久很是粗鲁无礼,难道不给买点东西赔礼道歉么?” 这般直白的暗示,王用终于明白了过来忙点头道:“对对对,对了买点啥?” 狗儿… 那刘嫂红着脸摇手道:“王大哥,不用买不用买!” 狗儿赶紧道:“嫂子没事,我见了他揣了好多钱,他头前还说要给笑笑和你买件新衣服呢!你说是吧王大哥?” 那王用忙点头道是。 一件成衣最便宜的也好一两多钱,刘嫂那能让他花这么些钱,口气坚决的回拒了。 狗儿便叹口气道:“既然买不成衣服,咦,这后面正好有个卖胭脂水粉的,咱们去看看!”当下就拉着刘嫂跑了过去,王用也急急的跟上。 话说这个卖颜值水粉的婆子也是个机灵的,见三人走来,大老远便笑容满面的迎合道:“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大官人是要给美娇妻选件胭脂么?” 一句话把刘嫂说的面红耳赤,狗儿忙道:“婆婆,你这次看走眼了,他俩还没成亲,没到时候呢!” 那婆子赶紧赔礼道:“真是老眼昏花,看错眼了哈哈哈,不过老身看你们这对儿那是十成十的夫妻相呢!” 做生意的贯会奉承人,只要看是情侣都会说这么一句话,把客人哄高兴了就会痛快的买她的东西。 当下掏了三十来文钱买了一套淡雅些的胭脂水粉便在那婆子的祝福声中离开了摊子。 回头看去这次不光是王用晕了头,那刘嫂也红着脸低着个头,狗儿暗笑一声,精彩的还在后面。 三人兜兜转转,又在一卖簪子的摊子下歇了脚,这摊主是位四十来岁的汉子看那动作也是个做贯生意的,只见他手里拿着个首饰盒正向一对儿二十来岁的情侣推销着买卖,见了狗儿三人也不忘打声招呼,见那边的买卖即将成交狗儿也没打乱人家,就和刘嫂仔细的在那摊子上翻看。 女人无论大小,都喜欢些亮晶晶的东西,尤其是各种首饰,然后是各种胭脂水粉,再然后是各种款式的衣服,而到了后世还多了更多选项,例如包包,面膜等等。 作为消费主力军,女人,豪气满满的支撑起了大半个商业帝国,而各类购物网站的创建更是侧面让整个社会文明迈出了一大步。 全球双十一,全人类的节日,整个星球都要嗨起来! 刘嫂也不例外,虽然嘴里说着不要那眼神儿却明显的停留在了上面。 第二十八章喜悦 簪子大概分为六大类:金银玉铜铁木,除此之外有的簪子还能用多种材料混合打制而成。 不同的料子价格当然是不一样的,在这集市街边支摊子的,大多是做的穷苦老百姓的生意,以木制和铁制为主,极少有几个铜料的,至于金银玉这三种那得去大城市里的高档首饰店才能买到。目前这小小的祐川城还是没地可买,不过你若是想要,只要能提供给师傅材料还是能够制成的,只不过样式比较粗苯而已。 却说这狗儿有心让这两人互动起来,便故意挑了一个木制的递给王用,让他给刘嫂插在头上看看样子,那王用接了过来,手哆哆嗦嗦的就往刘嫂头发上戴去,刘嫂红着脸也不拒绝。 连试了好几个,都觉着不太好看,恰好那摊主做完一单生意,满脸笑容的走了过来。 “几位客官,挑的怎么样了?有喜欢的没?小老儿这里是应有尽有!” 狗儿撇撇嘴道:“木制的太轻,铁制的就这么两个还黑乎乎的,样式太丑,你可还有别的?” 摊主一愣赶忙说道:“原来客人也想要些重一点的啊!本来是还有几枚的,不巧今日生意好,都卖的差不多了!” 狗儿听他这么说就准备离去看看别家的,那摊主赶忙一把拉住道:“小老儿这里到是还有一枚镀铜的,只不过价格有些贵,不知几位想不想瞧瞧?” 众人一愣,那刘嫂脸上便有些拒绝的道:“不必了,太贵了,随便拿个铁做的就行!” 王用:还是那呆样一言不发,只能靠自己了。 心里暗暗想到,一个铁簪子才几个钱,哪怕是镀了层铜,它也变不成铜簪子,估计也贵不到哪里,当下就开口说道:“你这老汉,凭得不会做生意,有这簪子拿出来只管看便是,敲上眼了自然会买,无故说这番话干嘛,是怕我们偷了去么?” 做生意的都要讲究个和气生财,若是惹了客人发怒那是万般不对的,理亏些被人告了官府更是要被罚钱的。 当下那摊主就赶紧赔礼道:“瞧小老儿这张嘴真是欠抽,客官多担待些,老汉这就去拿。”说完就弯下腰从摊子下面的围挡里一阵翻腾,拿出一个红色的长条木盒,又慌忙打开递给几人看。 却见这盒子里躺着一枚一扎长短,小指粗细黄澄澄的簪子,瞧那尾部还雕刻着一朵小花,这卖相比起旁边黑乎乎的簪子,明显是高大上了不少。 偷瞧下刘嫂,那眼神显然是瞧上了眼儿,当下便继续冷冷的说道:“说吧,多少钱,还以为啥精细花样也不过仍是这几种旧款式,值得这般防着我们么!” 那摊主连连讪笑道:“是小老儿有眼无珠,要不这样,此枚簪子在老汉手里也有些时日了,原本要卖一百六十文钱,今日惹了小官人不快,只作价一百五十文卖与官人如何!”呀妈,这么贵,一个木簪子才三五个钱,哪怕是个铁的也才十五六文,这个镀铜的居然要一百五十文,惊的狗儿暗暗咋舌。 扭头看看刘嫂,那表情已是准备要离开了,一旁的呆瓜脸王用听了这价格终于是有了些波澜。 兵法有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再说又不是花自己的钱嘿嘿嘿… “你这小老儿,果然不实诚,镀铜又不是真铜,这样吧!你再多让些我们就掏钱拿走!” 论到谈价,小老儿商人的气息就一览无余。“小官人,莫看这是个镀铜的,这手艺也是从成都府里传出来的,是俺求了过路行商好久才拿的货!” “好手艺,也没见你卖出去啊!莫拿话来哄我,快说个价来!行就拿走不行就拉倒。” 那摊主满脸痛苦的道:“也罢,小郎君老汉再退一步,一百四十文如何?” 狗儿嗤嗤一笑:“凭的小气,真不痛快!莫谈了”扭头就装作要走的样子。 那摊主见状忙道:“别走啊,小郎君!价不成咱就再谈谈呗,还没听您说的价呢?” 生意之道,转被动为主动,探探对方底看看差多少。 狗儿呵呵一笑道:“俺家嫂嫂本就被你说的有些不高兴,俺好不容易才哄住,你这镀铜簪子说到底也是个铁的,既然是个铁的怎么能高出那么多,再说你这样式,也没啥可说的,那帮行商都是做域外生意的,怪会哄骗那些草原蛮子,想想也不是啥好货色!” 说完就住了口低头琢磨了下道:“也不说俺欺负你,凑个整数,一百文我们便拿走!” 实际上这铜簪子,确实如狗儿说的那样,当初从行商手里七十文拿的价,拿了十支,这最后一只压在手里有大半年了,一百文说卖吧也行,就是少赚些呗,不过凡是做生意的,都要还三口价,不然你痛快答应了对方心里必会咯噔一下准以为买贵了,或许就突然反悔了。 当下便脸露苦色道:“小郎君,老汉是服气了,你这岁数不大,眼光是真的老练,不过,俺手上这个配套的盒子也值不少铜钱,你这个价当是太低了,你在稍微涨涨不能让老汉折本啊!” 知道这油滑老儿在卖傻,加上几人在这里也搅和半天了,当下也烦了还想着早些去听书呢!便开口道:“再给你十文,你送俺个木簪子,俺还有个妹子,回去给她戴上耍玩!” 那老儿听罢,点点头道声好,便把铜簪子小心的装进盒里,又挑出一个小巧的木簪子一起递给了狗儿。 狗儿接了过来又随手递给了王用,看王用一时半会还没反应过来,便大声喊到:“王大哥,还楞个啥,再愣下去就娶不上媳妇儿啦!” 这一翻话,说着刘嫂满脸通红,旁边的摊主更是哈哈大笑,王用这才回了神儿,忙去掏钱结账又在那摊主打趣声中红着脸匆匆离开。 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打开手中的盒子拿出那枝铜簪子,哆哆嗦嗦的往刘嫂头上戴… 看得一旁的狗儿各种揪心,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扎在刘嫂的脸上。 还好,一切顺利。 瞅着刘嫂低眉顺眼红着脸的样子,狗儿明白是到自己该离开的时候了,便道声要回去找大傻他们听书玩,麻烦王大哥陪刘嫂逛逛,还要记得把人送回家,笑笑就不用管了听完书一起结伴回去。 话毕便在王用感激的眼光中蹬蹬蹬的跑了去。 以后,打死都不当月老了! 冬天,对穷人来说实在是太不友好了。 自从下过一场雨夹雪后,这外面的天是一日赛的一日的冷,一瓢水泼出去,一个时辰就可以在上面溜冰玩了。 不过在这鬼天气里除了傻子,也没人肯冒着冷刀子一般的西北风,出去玩溜冰! 所以,在南城坊西面的那条溪水沟里就只剩下了刘傻子一个人还没回家。 哧溜··· 若不是那双露脚趾的棉鞋实在不给力这一下,至少能溜出去十米远!大傻懊恼着想着。拍拍裤腿上的冰屑,正要折返回去重新来过,只听着远远的传来“大傻大傻”似乎是呼唤自己的声音。 那大傻疑惑的抬起头,就见远远的跑来一个身影,等到了近处才认清是狗剩这厮。 看着他呼哧呼哧的样子,大傻不解着问道:“傻狗剩,瞅你喘着像头牛一样,喊俺干嘛!” 听他说这话,狗剩也顾不上把气喘匀了,翻着白眼怒道:“你才是傻,大冷天的你在这冰上干嘛!” 大傻指着狗剩哈哈哈大笑道:“俺说你傻你还不信,你说俺在这冰上能干啥,当然是溜冰玩喽!说你傻你还不承认”说完也学着狗剩的样子翻着白眼。 气的狗剩咬牙切齿道:“好你个大傻,你还在溜冰,你还记得早晨大郎哥让你务必记得要干啥不?” 听到说大郎哥,大傻也不笑了,拍着脑壳呆懵的想着,一旁的狗剩可等不及他慢慢想,再说他还想得想不起来还不一定,便干脆利落的替他答了出来“大郎哥早上可是嘱咐你,务必要在中午吃饭前把守城门的刘队头请来,你瞅瞅这天都几时了!” “刘嫂早就整治好一桌菜了,这都快凉透了!你还没把人请来,若不是大郎哥让俺再去请了刘队头过来,你这厮可就误了大事了!” 大傻这才想起是有这么一档子事,赶忙拍着脑袋道:“俺给忘记了,俺这就去请!” 狗剩翻着白眼道:“还请个屁,刘队头早到了,等你去黄花菜都凉了,大郎哥让俺出来找你回家吃饭!”说完丢下他不管,紧捂着衣服往回走去,风刮得实在是冷,都怪这傻子,要不然自己早吃上炖肉了! 炖肉能不香么,更何况是炖的兔子肉,狗儿猛吸了口香味,走出了屋子。 如今这巴家宅院,是迎来了又一次大变样。自从王用和刘嫂好上之后,那是隔三差五便来这小院里与她相聚,呆着也是呆着,便随手鼓捣出了各种东西,长条凳子,高低桌子,木桶木勺乱七八糟一大堆,当然这里面最多的是各种玩具,尤其是摇头木马,一溜五个! 还好自己备了好多木头,这王用也有大把的空闲时光,不然光是买这零零碎碎的东西就差点把狗儿不多的积蓄花个精光,哪里有闲钱给他开工钱。 听着棚子里的喧闹声,狗儿轻轻的关严了门口。 再回身看看这棚子,叹口气,原本想修一个小点的,谁知被爱情冲晕了头的王用,严重的把它盖出了范围,如今这棚子不但把中厅全部占完,还额外把西屋预留的空地也占了一多半。 棚子是大了,但是也冷了,更何况又开了俩窗户一个门,因为材料严重不足,这棚子只有西面一堵墙是用土坯砖砌起来的,前后两面都只是竖了一排木桩,再用泥巴糊了一层皮,后来见实在是四处透风,就去外面抱了好多稻草秆堆在了后墙上,好在是稍微能挡些凉风吹进来。 等以后有钱了再去买些草垫子盖住墙或许会好些,当下想罢,便去院里抱了一捆劈好的干柴进了棚子。 就见这棚屋正中间放着一个四方木桌,桌子左边是一个砖石砌的炉灶,上面烧着一口大铁锅,锅里的水正咕嘟咕嘟的冒着泡。 在桌子的右边还放着个火盆,里面正噼里啪啦的烧着干柴,不这般做,这棚子是没法长久待人的。 狗儿随手在火盆里填了一把干柴,等火烧旺了些,就扭过头来对着坐在北边的方脸汉子说道。 第二十九章再起冲突 狗儿坐在桌子的西面,一边照看着后面的火盆,一边扭过头来对着坐在北边的汉子道:“刘爷,您可千万要多担待着点,除了这棚屋这家里实在是没地方能摆放的下了。” 那刘爷呵呵呵的笑了一通道:“无妨无妨,这儿总比我们那个风口般的城门洞暖和多了!”说完又看了看四周,扭过头来对着坐在另外两边的手下道:“前些日子,这狗儿还天为被地当床,这才没过几日居然有了这么大一片屋子,这置家的本事实属了得,难怪人人都喊得要当读书郎,这脑瓜子果然是比咱们这帮粗汉子灵光!” 刘爷,正名叫刘子江,是这祐川城把守南门的小队队头,严格意义上应该称他作‘刘火长’,因为他手下只有六个兵。 就这还是刘县尉上台以后,给各队补了一次兵员后的状况。 刘头以前也在前锋大营里应募过效用,也曾与金兵厮杀过,一口滨铁长刀使得是出神入化,可惜在一次战斗中负了箭伤,养伤用了三个月,等伤口愈合想归营时后恰恰又遇到朝廷进行兵员改制,就顺手被上峰给划拉出军队了,正好这祐川县招兵,便凭着以前的资历当了这小小的守门兵丁。 遗憾总归是有些的,但好歹能领些俸禄养活一家老小。 狗儿听他这么一说,赶紧举起手中的杯子道:“若不是刘爷您照顾,小子那来的今日这般模样,小子年岁还小喝不了酒,就以茶代酒敬您一杯。”话毕便一仰脖子喝了个精光。 旁边有个瘦脸汉子见了哈哈哈大笑一通道:“你这小郎君,气势做的真足,知道的你是在喝水,不知道的还以为豪气云天的干了一杯酒呢!” 一旁的众人也是哈哈大笑,那刘爷更是笑的胡须乱颤。 狗儿羞涩的笑一笑便拿起桌前的筷子招呼道:“各位大哥承蒙几位多日的照顾,小子也无甚表示,恰逢这棚子盖好便想着请几位过来热闹热闹。 粗陋酒菜上不了台面,但是这其中的一道‘红烧兔肉’却是十足十的野味,大伙快来尝尝。”说完便夹起一块兔肉放到了刘头的碗里。 那刘头颔首道:“读书郎就会说话,置办这桌酒菜想必也是废了你不少心思吧,你的心意我们也都晓得了,只要能帮的上的必然会帮上一手。”说完又对着左右道:“这小子的前途绝不会只眼前这点,说不得最后反而有我们要仰仗他的地方,你们当需仔细了!” 周围人听后连连点头道声,是! 刘头这才道:“诸位,今日读书郎做东,我们这帮糙汉莫辜负了他的一番心意。”说完就夹起那块兔肉塞进嘴里,周围人见罢也纷纷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一时间杯盘狼藉,汁水四溅,看的狗儿暗暗咋舌,还好今日备了两道饭! 这刘爷是个极爱喝酒的人,也可以说凡是从战场下来的人都好这杯中之物,个中缘由不必再说,以后会慢慢讲到。 只见这刘爷频频举杯,不大会就喝得满脸通红,那几个手下也是如此,菜没吃多少,这酒倒是喝了不少。 酒是张老汉食肆里最粗劣的酒,但是贵在便宜,是下层穷苦汉子犯酒瘾时首选的酒类,一桶百文,狗儿要了半桶十斤。 但没料到他们几个是真的能喝,狗儿哪里知道他们这帮人,明面上是在当兵当差,看着每月都有俸银发下来,实际上月月都在拖响,即使发下来了,也是雁过拔毛,剩下的那点钱养一家老小都不够用,哪里敢去痛快吃酒。 平时酒瘾犯了,严重些喝醋的都有! 眼瞅着酒桶见底,恰好大傻和狗剩回来了,赶忙取了钱,让他俩再去打半桶酒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狗儿见众人吃的是晕晕悠悠便高声喊道:“各位大哥,小子还炖了白菜豆腐汤就着热炊饼一起上来吧?” 刘头看了看又空了底的酒桶惋惜的道:“小狗儿莫见笑,平日里馋酒馋疯了,这一沾嘴就停不口了哈哈哈… 这饭哥哥就不吃了”说完又扭过头对着几个手下喊道“你们还吃不吃?” 酒劣必上头,有几个酒量小的都已经开始说胡话了,刘头连喊了三遍这才有人应道“俺再来一碗”。 狗儿扭头看去,见是头前打趣自己的瘦脸汉子,便道:“王哥人虽瘦,但这酒量确实不小,小子瞅着这帮哥哥中也就你能和刘爷打打擂台”说完便盛了一碗饭又拿了个炊饼递了过去。 那汉子接过碗,嘿嘿笑道“哪里敢和刘头比,刘头才是海量,哥哥我也就是个食肠肥大!” 一旁的刘头道:“小狗儿莫要看低他,这小子一杆长枪耍的是虎虎生威,三五个汉子都进不了他身。”说罢又叹息道:“就是这肠子粗了些,总是喊饿!” 卖力气的那个不是两三碗的饭量,更何况是打熬筋骨的兵丁,营里的饭也没个油水,只有多吃几碗才能耐住饥饿。 “王大哥,小子哪里会笑你,俺这么小都有两碗的饭量。” 吃饱喝足,天色也不早了这帮人便相互搀扶着要离开,一个个喝的满脸通红也不好去城门口了,幸亏来的时候还留了俩人守门,当下便互相告了别各自回家。 却道走在最后的刘头送了手下各自离开,便转身拉着狗儿来到僻静处低声问道:“小狗儿,这下就只剩咱俩了,你敞开了说吧!今日摆这一桌是为何故?” 狗儿道:“刘爷,你真是想差小子了,今日真的是没什么事要求您老的!” 那刘头还是不信道:“这桌酒菜,虽说不怎么精细但怎么也有三百文吧!你小子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献殷勤!” 狗儿听了连翻了几个白眼道:“刘爷您真的是误会小子了,若真的有事哪里会不跟您说!小子早就想谢谢您了,只不过前段时间有事给耽搁了,这不今日才得了空,赶紧请您过来歇一歇!真的没事!” 刘头见狗儿说的干脆,这才放了心,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自己一个守城门的除了这膀子力气,别的哪有啥权势,若不问个明白,等人家求上门了却解决不了,那可就丢了面子。 刘头叹口气道:“哥哥晓得了,若有什么事,记得来寻哥哥,只要能帮上忙的废话绝不多说!” 狗儿满口答应,这才送了他离去。 见他转弯走远了才叹口气,心道:“真是一帮大饭桶,早先以为二百文就能置办下来,没想到足足花费了三百二十个钱!早知如此就不整那桶酒水了!” 幸亏有王大荣给的二百文钱垫着,若不然非闹了笑话不可。 虽把钱花了净光,但是狗儿还是感觉赚了,为何?你想啊,只花了三百来文就收获了一次人情,莫说以前人家给的照顾,只眼下的这个心头之结就有了解决办法! 狗儿的心结是什么,那就是西城的俩个无赖,张大郎和张二郎! 前些日子,为盖这院子里的棚子兜里的钱是花了个精光,马上要过冬了,总要备些吃的和用的东西吧!三人就收拾了一车柴火拉去东城集市售卖,起初还好卖了大半,可谁知到了最后,这俩无赖不知道从哪跳了出来还领了一帮痞子过来收钱。 这出摊费用早交给了衙门的税丁,再说自己辛辛苦苦的去砍柴,又费了老劲儿的去卖掉,赚的钱凭啥白白给这帮痞子!当下就和他们吵了起来,三言两语后就打斗了起来。 自己三个少年那是他们这帮成年汉子的对手,到最后钱没了,柴也被他们给抢光了,要不是衙门里的官差及时赶了过来吓跑了他们,自己三个说不准就被他们打坏了。 这次的亏,加上上次的事一直萦绕在狗儿心头,俗话说有仇不报非君子! 有人说,你既然有仇刚刚咋不告诉刘爷,说这话的必是个呆子,这才刚吃完饭都还没消化掉,你就告诉人家要帮着你打架,这人情还能落的几分,有了这遭下次人家绝不会再来吃。 人情这种事,需慢慢的来,就像谈恋爱一样,刚吃完饭就让人亲一个,看人家不用大耳光扇你才怪! 报仇的事也不急这几天,等谋划好了争取一次根除。 转眼又过了五日,这几天的天气有些转好,天依旧是冷,令人满意的是那透骨的恶风停了下来。狗儿可不想放过这样的好天气,便和大傻、狗剩拉了车又约了曹宝儿四个人一起去柴山砍柴。 冬天了,树上的枯枝也多了起来,上午一趟,下午一趟,每天都折腾的腰酸背痛。 却道今天下午申时时分,四个人刚拉着满满的一车柴进了家门,正打算去卸了车就听着后面传来话音道:“吆喝,我说这帮乞丐那里来了这么多柴火卖,原来是在这里做了贼窝!如今被俺拿住,兄弟们快快绑了送去衙门。” 接着就听到一声巨响,狗儿慌忙去看,就见那半人高的篱笆门被人一脚踹开,然后就从外面呼啦啦的进来五个大汉,领头的赫然是那张大郎和张二郎。 先前说话的是张大郎,踹门的是张二郎。 一把拦住要冲上去动手的大傻,狗儿对着领头的张大郎道:“一帮痞子满嘴喷粪,值不当的被他们弄脏了手。” 自己这几个人那是他们的对手,得赶紧请外援才是,偷偷的告诉狗剩一会寻个机会跑去南城喊张爷过来帮忙。 当下就遮住狗剩,也不动手只拿话来挤兑对方。 事情总是弄巧成拙,论嘴皮子,对面一帮人加到一块也不是狗儿对手!不忠不孝不义一大串话秃噜出口,道声坏事,后悔也来不及了,眼瞅着对面的张大郎面皮从白到青,再到黑!最终一挥手大喊一声,“给我打!”便冲着自己大踏步走来。 狗儿只来的急给狗剩施个眼色,就硬着头皮接了上去。 却说这狗剩也算机灵,躲藏在大傻后面,蜷缩着后背硬挨了几拳也不和对方缠斗找准机会就硬生生的挤了出去,人一出来也不回头死命的就往南城门口跑去。 第三十章从根本上解决掉你 狗剩忍着后背火辣辣的痛,用平生最快的速度,一路狂奔到南城门口。 却见刘爷正百无聊赖的坐在城门口,盯着手下检查过路人的路引,一扭头就见狗剩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当下便纳闷的问道:“小狗剩你们几个不是刚刚才进了城么,这么慌慌张张的跑过来干嘛?” 狗剩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说道:“刘爷,快,快去救救大郎哥,他们正被五个无赖殴打!” 刘头一听哗啦一声便站了起来,道声:“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爷爷的地盘动手!兄弟们,留一人看门,剩下的都抄家伙跟俺走!”当下就让狗剩头前领路,一帮人拿着兵器大踏步的跟去。 却说这巴家小院里,狗儿和阿宝被打到在地,一个光头汉子手拿着绳子正准备把他俩绑在一起,眼睛却瞅着旁边的棚子前,那里,大傻手握棍子正和张二郎对峙着。 满脸青肿,身体也是微微颤抖显然是支撑不住了,对面的张二郎脑门上顶着个大包,手里也拿着棍子,嘴中骂骂咧咧的要和大傻再次比过。 只听着轰隆一声,大傻躺倒在地,一个少年即使是会那么几招当面对一个成年壮汉时能支撑到现在也是不容易了。 随着大傻的躺倒,这边狗儿三人算是全军覆没,那边张家二郎哈哈哈大笑一通,走过去猛踹了大傻几脚,便对着后面的张大郎喊道:“大哥,这帮小子老是和我们作对,今天就趁机废了他们如何?” 张大郎揉着手腕摇摇头道:“不可,刚刚有个小崽子跑出去了,等把他抓住了再废掉也不迟!” 说完就蹲在狗儿面前,用手掌狠狠的拍着狗儿脸颊道:“狗崽子,果然是狗崽子,咬得爷爷的手腕生疼,你不是很能说么?来说啊!” 啪啪啪又是一顿拍打,只把狗儿打的嘴角流血方才停了手,随意的在狗儿衣服上擦了擦就站了起来。 满院子溜达了一圈道:“这地方到是不错,正合适当货场用。”扭过头来,见狗儿正怒瞪着自己,呵呵一笑道:“不服气是吧?爷爷今天就让你彻底服了气!” 说完便对着后面的光头大汉道:“给爷爷打,把这满嘴狗牙都给爷爷敲下来!” 话音刚落,就听到篱笆门外传来一句“谁这么大口气啊?敢在爷爷的地盘放这般狠话!” 张大郎一听赶紧扭头看去,就见篱笆门口大踏步的进来几个身穿号衣头戴毡帽的军汉,这几个人各拿着兵器一脸冷漠的望着自己,还好这领头的人自己也认识,赶紧上前一步赔笑道:“刘爷,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那刘头也不搭理他,见三个小郎只是鼻青脸肿的躺倒在地,外表似乎没受啥大伤的样子便放松了口气,扭过头来斜瞧了下张大郎道:“我说是谁呢,原来是祐川一霸,张爷啊!”说完就像是刚瞧见张二郎的样子又夸张道:“吆,还有张二爷!你们两位爷光天化日闯进民宅把这三个小郎打的遍体鳞伤,是为那般?” 张家兄弟俩,在这祐川城也就能欺负欺负老实百姓,哪里敢和官衙人员叫板儿,更何况是拿着武器的兵爷。 当下就矮了三分道:“刘爷,莫笑话小的了,这帮兔崽子偷了我的钱,我们几个好不容易才找到他们贼窝,这不刚教训了一顿准备绑了送去衙门呢!” 痞子的话能有几分可信,黑的也能说成白的。 狗剩早解开了狗儿和曹宝儿的绳索正扶着大傻看,听了他的话便怒道:“胡说,俺们几个什么时候偷你钱了,真是满嘴胡话!” 张大郎听见狗剩在骂他便嘿嘿一笑道:“刘爷,这个小贼头跑的挺快,俺们正愁没地捉去他,赶巧被你们抓住了真是可喜可贺,小的可得好好谢谢您,改日喊了衙门里几位相熟的押司,小的做个东给您老赔礼道歉如何?” 刘头听了嘴边道着好说好说,脚却慢慢向他走去,等近了跟前,啪的一巴掌便把他打翻在地。 又扭过身来对着手下喊道:“都给我绑了!几个市井无赖也敢和爷爷套近乎。”后面的几个军汉早按耐不住了,听了话纷纷走上前去,三拳两脚便把剩下的痞子撂倒在地,那张二郎更是被连踹了好几脚,才像捆肥猪一样绑住了四肢。 狗儿这时才缓过劲来,忍着浑身疼痛先让狗剩去屋里搬了条长凳子出来给刘头坐下,这才弯腰深拱,重重的谢了一礼 “刘爷,若不是你们几位哥哥相救,狗儿今日可就遭了折磨了,这帮痞子心狠手辣,惯会挑断人手筋扔在街上帮他们讨钱!” 狗儿正待再说却不小心扯到嘴角的伤口,痛的一抽赶紧蹲了下来捂着嘴巴抽冷气。 那刘头见狗儿这般惨样,便怒火冲天对着狗儿说道:“小狗儿看哥哥给出这口气!”说完便对着手下道:“给我打,这帮没人性的痞子!” 噼里啪啦一顿狠打,直把几个壮汉打的哭爹喊娘,痛哭流涕的跪地求饶。 一旁的狗儿看着那张大郎咬着牙一声不吭,硬挺着挨打眼角下死死地冒着火光,便道声难办这是明显的记挂在心里了,这帮人挨顿打求个饶,今天放过他们,谁能保证他们改日瞅准机会再回来报复啊,若到那时候,谁又能及时搬来救兵拯救自己呢。 为了小命着想,还是得想个狠招彻底绝了这份危险。 当下便把心里的顾虑告诉了刘头,那刘头想想也发愁道:“小狗儿,若是打他一顿给你出出气,哥哥是能保证做到,哪怕是送进牢里关上几日也没啥大问题,愁的是他总有出来的一天啊,总不能日日盯着吧。” 话毕就他脸色一狠道:“若不然哥哥把他们腿脚都打断了,再扔到乱街巷里让他们自生自灭如何?” 狗儿吓了一跳赶紧道:“刘爷千万别,小子谢谢您来帮着出这口恶气,若是这般做了他们这好几个人呢,必会惊动了衙门,惹出一堆麻烦事,搞不好还会牵连到您身上,小子可不想让你出什么事儿。” 忽然想起张寡妇床底下那口藏私房钱的瓦罐,拍拍脑袋计上心头,赶忙拉着刘头走到僻静处,一番窃窃私语,那刘头又补充了几点当下便定出计谋。 却道是什么计谋,全在‘有钱能使鬼推磨,有理无钱莫进衙’这句话里头,那刘头喊过一手下,交代了几句便打发人离去。 俗话说风水轮流转,上一秒还占绝大优势的张大郎这一刻狼狈的被捆绑在地上,原本还想认个栽服个软,哪怕是多出点血等过了今日,那几个小子还不是任由自己随意折磨,当下便要开口求饶,谁知喊了没几声,便走过来个军汉只一拳便把这满嘴牙齿给捣了个稀碎,疼的自己满地打滚,好不容易捱过了疼,却见赵狗儿不知道从那找到一张白纸,正拿着笔在上面写字。 赵狗儿会写字这事自己是知道的,都是邻村住的,他爹赵秀才开私塾时自己也去看过热闹,当时还骂那老儿掉进钱眼儿里了,束脩贼贵还就学那千百来个字,又考不了科举有什么用呢?还不如拜几个枪棒师傅学身武艺实在。 后来到了这祐川城,自己先去控制着几个乞丐街上讨钱,后来遇到个贵人带挈着自己赚了好些个钱,等自己招了几个手下慢慢把生意做起来后,这才发觉到这个层次与周围人打交道的都是些识文断字的人物,可后悔当初为省那俩钱没去认真学几个字了,现在晚了想学也学不会了,虽然每日里都是文士打扮,其实这肚子里全装着一堆草包。 当下看着赵狗儿满满的写了一大张字,又见刘头满脸笑容的拿过来,拽住自己的手指按了上去。一股寒意便涌上心头,努力的睁大眼睛想去看那纸上写了些什么,废了半天劲儿也不认得,只看见那右下角血灿灿的一个手印,便知道自己栽了,咕咚一声晕了过去。 他这一晕却把刘头吓了一跳,好好的汉子,挨打都不吭一声,按了个手印怎么就吓晕了过去,用脚扒拉扒拉他脑袋,见真晕了过去,便嘀咕着回到了狗儿面前。 “小狗儿,你这般写便能治他罪么?” 狗儿点点头道“能!” 那刘头又面脸笑容得道:“小狗儿,哥哥虽然不认识几个字,但是会数数啊,你这纸看着写的满满的,仔细数数也没几个字,要不哥哥再去找一张纸,你再多写上几个字如何?” 狗儿摇摇头道:“不用了刘爷,兵贵在精不在多,写状子也是如此!” 刘头听了,竖起大拇指连连夸赞道:“好见识,兵法都懂以后必会前程似锦…” 俩人一个说一个笑,又等了足足两刻时间,头前离开的那个军汉这才带着三个身穿皂衣脚踩麻底快鞋的衙役匆匆走来。 领头的那个衙役,显然是和刘头相熟的,进了院只匆匆瞥了眼绑着的几个人便笑着和刘头寒暄起来,“刘爷,没想到你守个城门也能捡个漏儿啊,真羡慕死小弟啦!” 那刘头也笑呵呵的回道:“刘三郎莫来打趣老哥哥了!” 说完就把狗儿拽到他面前道:“三郎,俺今天给你介绍个机灵小娃儿,今天的事全是这孩子想出来的,妙的很,和你一般也会画那些个鬼画符。”说完就把手中写满字的纸递了过去。 刘三郎接了过来,先不去看字只拿眼来瞧狗儿,上上下下细看了一遍。 鼻青脸肿的有啥好瞧的,狗儿撇撇嘴心道,见他眼睛又看了过来,忙抱拳施礼道声叨扰! 这刘三郎瞧完狗儿也不问话,又打开手里的纸,总共也没几个字,一瞬间就已经看完。 只见他面无表情的沉思了会儿才抬起头来,先是冲狗儿点点头便又扭过身来笑着对刘头道:“刘哥哥你这子侄却是个好巧的心思,状子上的陈情虽有几分错漏,但也无碍大事,这事可成。” 说完又示意俩人远走几步低声问道:“那批货囤在哪里可问清楚下落了么?还有这些人手里的钱可有个大概数目,刘县尉那里可发话了,若是数额乐观可分你们三分利,若是太少只能打赏一成!” 那刘头听了面脸苦色道:“刘三哥儿,你还不知道你刘哥哥什么样,若是打架动粗这档子事,俺怎么也能给你办的好好的,可是论到这动心眼那是一个头两个大,牙都被打完了也没问出个啥!不过听小狗儿说这俩人自发迹开始便攒了不少钱,具体的还得去搜了才是!” 第三十一章雁过拔毛 却说这角落里三个人嘀嘀咕咕了好一阵,叫刘三郎的衙役又详细问了狗儿几句,听说还有个姘头并几个手下没被抓到,那眼睛突突的就往外冒光。 当衙役的最喜欢干的事便是出外差和办案子抓人。抓人就意味着有案子办,有钱拿,俸禄才有几个钱,不找点“红差”早就被饿死了。 正所谓“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这帮衙役吃完被告吃原告,打点不到位有理也会变无理。 还好今天自己和他们是一伙的,狗儿暗吐一口气便道:“刘哥哥,是要去他们老窝么?那里可有几十个人里,四下又敞亮的很,若去得人少了必会惊扰了他们,打草惊蛇可就不好了。” 刘三郎听了点点头道:“我晓得了,我先去把这几个痞子抓回衙门里然后就多带些人去堵那老窝!” 刘头也连连点头,只有狗儿摇头道:“刘哥哥不可!” 那刘三郎一愣,便开口问道:“为何?” 狗儿揉了揉脸颊道:“那张家兄弟俩控了好多个乞丐,散布在大大小小的街道,若是见你们把他俩抓走了,肯定会把消息传回老窝,他那帮手下必定会四散而逃,人跑了倒是没事,也没啥重要人物,就怕到时候卷了钱再跑那我们可就抓瞎了。” 一语道罢俩人连连点头,刘头更是对着刘三郎连夸了狗儿好几句。 刘三郎也是连赞了好几声,当下就问狗儿可有什么办法解决。 这俩人都是人精,自己已经把话提醒到了,想来是早有了注意却还要来问自己,相必是要把自己称量称量,不过爹爹曾经说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虽然这事是因自己而起,但是自己已经提说了好几点,莫要表现的太碍眼回头被人家拿捏。 当下便面露愁色道:“小子只想到先让几个哥哥在这里守着他们几个,等那边办完事了再抓去衙门。至于怎么去抓,小子也想不出来,哪儿乱糟糟的,他们看见你们过来肯定要四处躲藏,俺也想不出来招。” 话说完,就见俩人一副失望的模样又听见刘头再旁边解释道:“毕竟年纪还小,能想到这里就已经不错了!” 刘三郎也点头称是。 狗儿心里那个暗骂,这俩老妖精果然是在耍傻小子玩,叹口气,谁让自己人小可欺呢,只好在脸上做出一副好奇求解的表情。 刘三郎笑着摇摇头道:“这时候先不告诉你,你身体上的伤若是无碍便跟来一看!” 狗儿赶紧点头道:“本来就想央求哥哥带我同去,好让小子报了这仇,这下正好,俺身体无碍都是些皮外伤。” 刘三郎点点头,又扭过身来对着刘头道:“劳烦哥哥拨俩兄弟守好这俩贼头,等俺去衙门搬了兵把那贼窝抄了再回来与哥哥分说。” 刘头道声顺利,便送了众人离开。 话说狗儿四个‘残兵’为了亲眼看他们贼窝被炒,顺便给自己出口气,就硬挺着浑身伤口跟着前去。这身体毕竟是不利索没走出多远,就慢慢的落在了队伍后面,看着刘三郎大踏步而去,狗儿四个只好聚在一起商议下要不要放弃。 大傻揉着胸口道:“去!俺要报了仇!” 狗剩咬牙切齿道:“去!不去放不下这口气!” 曹宝儿摸着脸颊道:“去!如此场面怎么能少了我宝儿大侠的身影。” 狗儿捂着一阵阵发痛的嘴巴道:“……” 于是这四个人便互相搀扶着也不去县衙,直接抄近道往西城走去。 这西城坊虽然有段时间没过来了,但是那样子依旧不变,房子窝棚乱糟糟的挤在一处,污水四流,垃圾遍地。没走几步就踩了好几坨屎,好在是冬天,不然这鞋子可就没法再穿了。 四人紧走了几步,远远的瞅见张家兄弟盘踞的那片窝棚,怕打草惊蛇就不敢再往里面走,或许是到了冬天,为了防寒几乎每个窝棚四周都围了厚厚一层草垛,几个人就偷偷的猫在一片草垛后面瞧着。 远远的瞅见两三个大汉聚在一起正在喝水闲聊,不时的还有些小乞丐回来或者离去,一副很是悠闲的样子。 四个人左等右等,等了一个多时辰也不见县衙里的人过来,实在是又痛又累也不管地上凉不凉了就一屁股坐了下来。 刚刚坐下,就听到耳朵后面一阵咳嗽,赶忙扭头看去,见刘三郎戴着个狗皮帽子领着先前见到的那几个衙役正站在后面盯着自己看。 狗儿被他看的心里发慌,赶紧站了起来讪笑道:“刘三哥,你们什么时候过来的?俺都没发现。” 那刘三郎道:“在你骂我第一遍的时候就过来了。” 狗儿:… “三哥,俺可不是那意思,俺只是担心里面的人跑掉,俺看到有个满脸刀疤的汉子看了俺这个方向好几遍了…” 不等狗儿解释完就被刘三郎一脚踢了个四脚朝天,这才拍拍手放过了他,慢慢的走到狗儿刚刚站的位置,眯着眼看了会里面的情况,才道:“那个刀疤脸的汉子,叫孙大刀,犯过几次案子被整治过几次,如今贼性不改又来做案了,今日撞进我的手里必不会放过他!” 旁边狗儿赶忙接道:“刘三哥说的是,不过俺看里面光手下就有两三个,还有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人”说完又看了看四周见真的再没一个援手过来,便咽了口唾沫道:“咱们只有七个人,俺们四个还是半残的,一会儿打起来似乎有点吃力啊!哪怕是打赢了,那群人也会跑掉几个的…” 刘三郎听狗儿这么说,原本一脸寒霜的脸竟有些消融,只见他微微一笑道:“你们四个顶个屁用”说完就嘿嘿嘿的阴笑,笑的狗儿打了好几个寒颤,心道声,阴险! 又听刘三郎开口道:“谁说只有我们几个,今次来了十几个弟兄里,早把这路口堵的严严实实了,放心绝不会走掉一个人。” 狗儿一愣忙去看路口,左看看右瞅瞅哪里有人的身影,想来他没必要来骗小孩子玩,当下也不再问。 又是一阵好等,只等着狗儿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忽然从眼角里看见刘三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竹口哨放进了嘴里,一颗心瞬间就提了起来。 果然,一声“滴滴滴”的口哨音打破了宁静,只见那片窝棚的前前后后响起了一片铜锣声,仔细听,声音里还掺杂着各种呼喊声,“官差办案,弃械投降”“都被围了,莫再抵抗”“敢阻碍官差办案者格杀勿论!” 狗儿赶紧扭身看去,就见那原本无人的街口,突然间从某个偏僻角落跳出几个大汉,他们没穿着官衣,但是手里却拿着长枪腰刀,有的还拿着铁链枷锁,发声喊便冲了进去。 头前的刘三郎和后面的两个跟随见人都杀进去了,手里也举着腰刀就冲了上去,狗儿四个也慌忙跟了上去。 听到官差办案,那些胆小的早早的就抱着头趴在地上了,这时候还敢满地乱窜的都是些心眼机灵的或是胆大包天的,就像那个孙大刀,背着一个小包袱右手拿着一把厚背宽刀,急急忙忙的就从窗户口跳了出来,好巧不巧正撞到前冲的刘三郎手里。 噼里啪啦两人就打了起来,好一柄“孙大刀”舞的是花团锦簇,只把刘三郎逼的是步步后退,当当当的走了三十来个回合,瞅着一个破绽,就地一滚再跳将起来一招“断腰横扫”,就把刘三郎劈砍的倒退三步之远,也是刘三郎机灵,瞅着情况及时躲避,若不然就挨这一下,这条命就算交代出去了。 知道着自己打不过他,刘三郎扭头就跑,那孙大刀也不去追赶瞅了个空档急急逃去,眼瞅着就要跳墙而出,咻~~~的一声呼啸,后背便是一痛,接着就掉下墙来,身子还没翻过来又听到空中传来啸音,赶忙扭头看去,就见一截铁链连着两个拳头大小的铁球正向自己飞来,说时迟那时快只来得及竖起大刀格挡,那链子球便飞了过来,咔的一声刺耳尖响,大刀竟挡住了铁链,还没来得及发笑,只觉着脑袋一痛便晕了过去。 却说狗儿眼见着刘三郎败下阵来,刀疤脸就要跳墙逃走,心下大急,这等人物若是脱了身再回来复仇,自己这小命休矣,念头还没转完,就见那两个总是默默无闻跟在他屁股后面的亲随,一人掏出个链子球猛转三圈就扔了出去,那个刚刚还威风凛凛的孙大刀就被打晕了过去。 惊的狗儿四人大张着嘴巴,连那嘴角的伤痛都没了感觉。 这场“官兵捉匪”的大戏随着刀疤脸的晕厥终于落了幕,十几个脱了伪装露出官衣的衙役押着一群穿着破衣烂衫的男女老幼跪倒在空地上,刘三郎站在前面的条凳上意气风发的瞅着下面,眼见着哭的喊的乱糟糟一片,眉毛便不自觉的皱了皱,大喊了三声也没见安静多少,后面的衙役见状,举起手中鼓槌重重的敲在一旁的铜锣上,“哐”的一声响,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那刘三郎见状,微笑的点点头,清清嗓门从怀里掏出本手札,大声念道:“刘县尉书令:今有张大郎、张二郎并几个不法之辈,聚在此处,整日里坑蒙拐骗,不事安心举业,还敢对抗官府,殴打衙役,令尔等速速抓捕贼众,解救被困百姓!” 话毕,刘三郎又掏出一封书札用笔随意在上面记了下便高声喊道:“今解救被困百姓六十四口,尔等速速归家去吧!” 说完也不管那堆目瞪口呆的男女,跳下凳子快步走到一个正在清点赃物的书吏面前低声问道:“怎么样,清点了多少?” 那书吏赶紧抱拳施礼道:“刘班头,目前才刚刚清点了一多半,记有银二百三十六两,铜钱五百二十八贯六百四十八文,绢二十匹一丈三尺,布一百二十匹余,精米十六石六斗三升,糙米三十石八斗二升,麦二十二石七斗还有些豆子没有清点,” “对了,刚刚审问了头目说是这张大郎还有个宅院不在这里,那张二郎的姘头交待他们兄弟接了几趟西北行商的差事,听说赚了好些银子,都存在了银庄里兑换成了银票,曾见到张二郎显摆过,说是这样十贯一张的银票他哥哥那儿有厚厚一摞,还有他们给行商办的货似乎不在这儿,也不知道他们兄弟俩藏到了哪里!” 刘三郎点点头道:“兄弟幸苦了,那批货藏在哪里,过不了多久就会知道,至于这里,今天兄弟们都幸苦了,一会儿每人拿五两银子一石米离去!” 说完又大声对着周围的衙役喊道:“兄弟们都把这些贼众看紧了,有家口的通知他们拿钱来赎人,没有的枷锁戴好,押回衙门!” 周围众衙役纷纷应诺。 却说狗儿再干嘛,他在偷偷流口水,满以为这张家兄弟俩只是小打小闹最多存个百十贯钱,谁知道竟中了个大彩头。 看着大垛大垛的米粮,再瞅瞅成箱成堆的银钱这口水怎么就止不住的往下流呢! 第三十二章奶奶个腿,好羡慕! 看着这成堆的银钱,狗儿真想装进兜里几个,俗话说富贵险中求!一会儿趁那个斗鸡眼一样盯着自己看个不停的衙役转身的时候偷偷…… 好吧!偷窃这种行为是非常不对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冷哼一声,扭过身子走向它处,那斗鸡眼衙役也痛快的把腰刀收了起来。 匆匆的把狗剩拉到僻静处,四下又扭头看看确实无人便低声问道:“那瓦罐藏好了么?” 狗剩点点头,“大郎哥俺藏东西你放心!” 狗儿又不放心道:“藏到哪儿了?藏的时候周围没人看到吧?” 狗剩回忆了下道:“俺趁乱混进去的时候,张寡妇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当俺抱着瓦罐跑到大傻原先住的帐篷哪儿时,见它早倒塌了,上面还盖了一堆泥土,俺就把瓦罐顺手埋在了里面。” “不过大郎哥,俺抱着瓦罐时总觉得比以前轻了好多!” 狗儿嘿嘿笑道:“无妨无妨,能捞到几个算几个,看见那帮狗衙役俺就生气,那么多钱也不说分给爷爷几个!” 话毕又低头沉思道:“狗剩,你说那帮行商是做啥买卖的,这才做了几趟生意,张家兄弟俩居然攒了这么多钱?” 这话相当于白问,狗剩若是知道还能瞒着狗儿不说?当下就瞪着白眼望着他。 “算了,等有空问问刘爷吧,他天天守着城门估计消息能多些!” “对了,刘三郎可是答应要分给刘爷些钱的,咱们可得把他盯紧了,莫让他私藏了去!”说完就拽着狗剩匆匆跑去。 来的时候偷偷摸摸,走的时候倒是壮观。先是俩差役押着垂头丧气的孙大刀离去,又接着是一串被捆住双手的痞子敲锣打鼓的被拉走,等看热闹的路人走远,才是大批的衙役看顾着“赃物”悄悄离去。 一转眼儿,这里就只剩下狗儿兄弟四个了,奶奶个腿,果然是属黑心狼的实在是太抠了,望着脚下的两个麻袋,狗儿狠狠的对着他们的背影吐了口口水。 “大郎哥,是两袋糙米!”大傻笑嘻嘻回道,眼看着他要捧着米让狗儿细看,狗剩赶紧一把拉住,看着大傻疑惑的眼神摇摇头道:“莫去找大郎哥了,他正烦心着呢!” 能不烦心么,这刘三郎倒是痛快轻飘飘的说句‘小哥幸苦了’,就丢下两袋糙米带着大批钱粮离去,先不说这帮黑心鬼了,单看看周围那些重新聚过来的男女老幼,这胸口就无端的升起一股烦躁感。 狗儿也曾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再看这群人不仅是少了几张老面孔,还又添了几副新面孔,但是这里的人还是大半熟悉。 看他们畏畏缩缩的聚成一团又围拢在远处不敢过来,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指着人群里一个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还左转转又看看的小脑瓜,狗儿愤怒的喊道“王小乙,你给我过来!” 那王小乙一愣,扭身子就想往后面挤,却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一双手把他给推了出来。 看着王小乙磨磨蹭蹭就是不过来的样子,真想过去痛快的揍他一顿。 “王小乙,你扭来扭去的在哪干嘛呢?屁股得痔瘻了吗?” 王小乙面色一红道:“大郎哥,俺知道张大郎和张二郎前段时间打过你们,可是冤有头,债有主,真不关俺啥事啊,那张大郎曾经问过俺好几次你们的住处,俺都是推说不知道的!真不管俺啥事!” 或许是觉着狗儿难说话,王小乙又赶紧对大傻说道:“大傻哥,俺王小乙可从来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可要替俺作证啊!” 大傻茫然的点点头,便下意识的想对着狗儿解释,还没开口就被狗儿给狠狠的打断了:“你闭嘴!”大傻咕哝了一句就闪到旁边。 哼了一声就重新对着王小乙问道“你们几个不早早散去,围过来要干嘛?” 王小乙一脸茫然的道:“俺也不知道,这帮衙役呼啦啦冲进来到处抓人,把张大郎的人都抓走了剩下俺们也不管了,莫名其妙的来这一出俺们也不知道要干嘛,见他们围过来俺也就跟着过来了。” 狗儿翻个白眼道:“不知道干嘛就都散了,想睡觉的睡觉,肚子饿的就出去讨饭,围着俺们干嘛,俺可没钱给你发!” 那王小乙扭扭捏捏道:“可是,可是…” “可是个什么!”狗儿气道。 “可是,管俺们的那个人被抓走了,今天需要交的数额和明天的任务俺们都还不知道呢…” 狗儿没好气道:“不交了,以后都不交了!” 王小乙面色一喜道:“大郎哥你说都不交了?” “废话,人都抓走了,还交给谁?” 王小乙犹豫道:“张大郎他们被衙役抓去过好几次了,第二天啥事都没有就回来了,如果俺们不交了,等他回来了肯定又要吃责罚。” 狗儿一愣,心道,看来这张大郎果然在衙门有些门路,也幸亏今日彻底把他给控死了,若不然自己真的是要狠栽个大跟头了! 原本还再想这群衙役如此痛快的就把人给抓了,还以为是看了刘爷的面子,原来是早早就盯上了这俩人啊,正好借自己这个由头果断抓人。果然这钱是既能救人,又能害人啊! 当下就故意大声的对王小乙道:“以后不用再担心了,张家兄弟俩能不能活着走出牢狱还不一定呢!” 这话立竿见影,远处围观的人听了立时就掀起一片哄吵哄吵的声音,甚至有几个音大的当场就喝起彩来。 也有几个人或许是曾被张家兄弟整治过,畏惧感比较浓重低了声问道:“小郎君,那张家兄弟真的不会再回来了么?” “万一俺们不交钱,等张大郎突然回来了揍俺们咋办?” 乱七八糟的一大堆,问得狗儿又是一阵心烦,当下便胡乱应付道:“东也怕,西也怕既然想交那就交起来!” 那人赶紧问道:“交多少?” 狗儿无语道:“照旧!照旧!” 又有人大声问道:“交给谁啊?” 交给谁?狗儿一愣,四周看一遍,当下便嘿嘿笑道:“你们不是把小乙推出来了么?那就统统交给王小乙!” 本以为会有人大声反驳,结果是静默一片。后来猜想或许是这帮人怕张家兄弟回来了,会折磨那个出头人,所以才不敢争抢。 不管怎么样,这群人的表现都让狗儿非常失望。 勇气,是一股敢作敢为毫不畏惧的信念,是支撑一个人挺直脊梁骨的力量源泉,而妥协和懦弱是摧毁这口泉水的刽子手。 这帮人,长久的受张家兄弟摧残,心里早就被种下了一颗恐惧的种子,除非换个新环境或者是听到张家兄弟死亡的消息,他们才能挖掉种子,重新复活过来。 当下也不用过度逼迫,过段时间等张家兄弟治罪的消息传来,他们自然会焕发新生。 摆摆手让他们赶紧散了,狗儿想了想就暂时没动那瓦罐,让大傻俩抬了粮食离开了这里。 等路过曹阿婆摊子前时,曹阿宝远远的和曹婆婆打了声招呼就跟着狗儿一起回去了,鼻青脸肿的晚上也不敢回家啊!话说这段时间,他是天天来找狗儿几个玩耍,有时候玩得太晚就直接睡在了这里,不过他每天都要回去向他阿婆打声招呼,看来是学乖了很多。 今日演了这般大戏,四个人说不激动那是假的,你说我,我损你,互相指着对方的伤处打趣。这曹宝儿难得的竟动起了脑子,边走边揣摩那俩亲随的身份,抓头挠耳的想了半天,也没想到江湖上有善使铁链球的这么俩号人物。 武林高手?一旁的大傻呸了一口道:“俺爹说过,武林高手都是些吓唬人的假把式,真正的高手都在军中效力,俺爹还说过这样的人物在军中也只够做个“旗头”!”(一队五十人里最能打的人,负责拿旗,冷兵器时代,旗帜最重要,往往也是爆发战斗最激烈的地方) 少年人总是充满了朝气,一顿海聊,便忘记了头前受到的折辱,看着三人兴高采烈的交谈的热闹,狗儿却漠然无语。 不是狗儿萎靡不振,而是因为他想起了那堆白花花的银钱,接着又联想到那个神秘的行商。 痞子一样的下三滥人物,接触了他们居然变的如此有钱,若不是今日突然发难,假以时日,这俩兄弟必能成长为这祐川城里的一霸,那时候的自己真还真不够他们一根手指头揉捏,果然如爹爹所说,不思进取的人,是不会成长起来的。 今天的事,犹如当头一喝,让自己明白过来,想在这乱世里苟活下去,除了要不被饿死,还要有力量去保护自己。 不过,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这首先做的就是不要在这乱世被饿死,怎么办?那就是想法挣到钱!钱钱钱,难道英雄汉! 又一次想起那堆金灿灿的铜钱垛,口水… “狗剩,你说大郎哥对着这条臭水沟流个什么劲儿口水?这里面也没啥能吃的啊!”大傻疑惑的问道。 “估计是想起啥武林秘籍了!”宝儿道。 “胡扯,你以为大郎哥是你?俺估计是想到啥好事了!”狗剩解释道。 大傻、宝儿同道:“废话,若不是想起啥好事,谁能流出这么多口水!” 呼!这一顿畅想,美滴狠啊! 随手摸了把口水,对着这面前的臭水沟大声喊道:“爷爷发誓,一定要赚到比你们那堆还要多十倍的钱!如若完不成,爷爷就跳进这臭水沟里!” 好!身后的三人努力的拍着巴掌,然后就学着狗儿的样子走到臭水沟前大声喊道。 “爷爷发誓,一定要学到一身好武艺,若做不到,也跳进这臭水沟里!”这是曹宝儿这个武林迷的誓言。 “爷爷发誓,一定要吃肉吃到饱,若做不到,也跳进这臭水沟!”这是大傻的心声,好吧,是个吃货! “爷爷发誓,一定要变的聪明,让谁也骗不到俺,若做不到就让大傻跳进这臭水沟里!”这是努力想学聪明的狗剩,果然是机灵鬼,让大傻去跳! 老天似乎是听到了他们的壮志雄心,刮起一阵狂风回复了他们,表示,收到! 四个人齐齐的打个冷颤,赶紧提起裤子,本想再撒上一些童子尿以壮声势,谁知这莫名其妙的风竟吹得小屁股蛋生疼。 紧紧裹着身上的棉衣,四个人匆匆的往家走去,那大傻突然道:“狗剩,你刚刚为啥说要俺帮你跳臭水沟?” 狗剩解释道:“大傻,你都跳进去了再帮俺担个名也不打紧,你看这么一算,咱俩人只需要有一个跳进去就行了,对不?” 那大傻点点头道:“对!” 忽然又想了想,鼓着眼睛问道“为啥不是你跳?” 狗剩翻个白眼道:“刚刚是你发誓要自己跳的,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大傻赶紧摇头道:“俺说话当然算数!” “那就行,那你可记得跳啊!” 大傻神情坚毅道:“嗯!” 第三十三章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今个的天似乎有些冷,起了大早的狗儿一边塞着炉膛里的柴火一边寻思着要忙活些啥事。 眼瞅着天边升起了一层厚厚的阴云,估计今天的太阳是不会冒头了,也罢天天都那么敬业,早早的起来到晚才落下,从东头跑到西头也够累的,难得遇到个阴天,还是早些回家歇息吧! 太阳可以偷懒,自己却不行,眼看着天阴暗的厉害,想来是没几天就要下雪了,趁着今天无事,还是多去攒点柴火吧。 吃饱喝足,推了车正要开门出去,只听着“扑通”一声,一团黑影翻倒进来,吓得众人一跳,赶紧扶正了去看,原来是胡小康这娃。 “胡小康,你狗日的大清早窝在俺门口干嘛?” 大傻始终讨厌他俩兄弟,缘由是因为他俩曾经偷过他的吃的,对一个吃货来说,食物高于一切。 看着大傻语气不善的样子,胡小康哆哆嗦嗦不敢说话,狗儿赶紧安慰道:“小康没事大傻就这脾气,莫害怕,对了,你大清早过来干嘛?” 胡小康赶紧挣扎起来,砰的一声给狗儿磕了个头,唬的狗儿一跳赶紧道:“小康你这是干啥,有话说出来不要这个样子!” 那胡小康这才急急忙忙的说道:“大郎哥,俺来求求你救救俺哥!” 狗儿一愣,茫然道:“你哥咋啦?” 胡小康赶紧把这前前后后的事说了出来,在昨天事发时他哥胡大康恰巧在外面讨饭,并不在家,等狗儿他们走后他才回来,等听了胡小康的话,也不知道为啥就说这里是不能呆了,赶紧收拾了东西往外面走。 还没走出去多远,忽然从墙角边钻出俩差役把他俩人给拦了下来,先里里外外搜了俩人的身,又去搜行李,然后就从胡大康的包袱里搜出一枚玉佩,也不由分说便把胡大康给抓走了。 胡小康见势不妙赶紧溜走了,东躲西藏的也不是办法,再说心里还惦记着救他哥就又回了帐篷,找到众人商量救人的办法。 经过白天的阵仗,大家都知道是因为张大郎兄弟惹了狗儿,这才让他喊来官差把张大郎兄弟统统抓走的,话说狗儿的威势在这乞丐窝里是如日中天! 当下众人就告诉胡小康赶紧去找狗儿或许他在衙门里有些门路能救他哥,那时候已经是宵禁了,又担心在街上跑会遇到衙差,自己再被抓走那就彻底完蛋,只好耐着性子忍到了解禁,冬天亮的晚跑过来时天还黑着,也不好意思进门喊人就窝在这篱笆门角慢慢等着,不知道啥时候竟睡了过去。 狗儿听了心下暗惊,真没想到这刘三郎居然还留有眼线,幸亏昨天没动那罐子钱。 想到胡小康大清早过来准是没吃饭,就喊了狗剩去煮些粥让他就着饼子随便吃几口,看着他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自己也一屁股坐在旁边好好琢磨。 这胡大康,自己和他没打过啥交道也就没有特别深的交情,只知道他为了兄弟俩能填饱肚子,啥事都干,偷窃更是家常便饭,不过,自己也曾在饿的难受的时候偷过别人的东西,所以,这毛病在自己这儿也算不了什么。 胡大康为人还算实诚,只要不伤害他弟弟,啥都好说,他弟弟就是他的逆鳞,有啥好吃的好玩的都是先紧着胡小康来,唯一的棉鞋也是让胡小康穿,前几日还看到他穿着一双裹着兔子皮的单鞋在街上乱跑。 如果说胡大康参与进张家兄弟的事情里?再看看胡小康破衣烂衫吃不饱饭的样子,狗儿是绝对不相信的,估计是那枚玉佩惹的祸了。 当下便开口问道:“小康,你哥哥包袱里的玉佩是从哪来的?” 胡小康不好意思道:“是俺们老早之前偷的一个过路人的,俺哥哥觉的能值几个钱就留了下来说是给俺娶媳妇儿用!” 这就对了,狗儿点了点头心道,那玉佩也不是乞丐能拥有的,估计那俩衙役也是想到这一点才把大康给抓走的,若真的是犯了事,哪里会让胡小康溜走。 想想那帮要钱不要面的黑心衙役,狗儿安慰道:“小康没事,估计是因为玉佩的事,俺想他们也不会折腾你哥哥的,最多打几下板子蹲几天牢狱就会放了出来。” 听说只是挨几板子,胡小康也就放下心了,又求了狗儿让他去衙门里走走门路,看看能不能早点打完板子把他哥哥给放出来,玉佩的事不敢再提,只求他哥哥能平平安安出来。 狗儿当下就应了下来,这事当然得去寻刘三郎才成,也正好顺便问问,张家兄弟到底是怎么个判法。 让小康和狗剩他们一块儿玩耍,当下就急吼吼的往衙门走去。 现今的衙门是兵灾过后仓促修建而成的,规模比起以前小了很多,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部门想来那里面是都应该有,为啥说想来呢?因为无论是新衙门或者是以前的旧衙门,狗儿都没进去看过。 站在县衙前的大树下,远远望着大门口李天狗嚣张跋扈的样子,甚是有些想打退堂鼓的念头。 暗暗的给自己鼓鼓劲,又长舒了口气便走到那李天狗面前恭敬的施了一礼道:“李爷,小子想进衙门一趟。” 李天狗斜看了狗儿一眼,见穿着打扮知道是没钱人家便没好气道:“哪儿来的穷小子,进衙门干什么?” 狗儿赶紧回道:“寻衙门刘三郎一趟!” 那李天狗鼻子一哼道:“寻刘三干嘛?” “有些事想麻烦他一下!” 李天狗听了也不答话,只拿眼睛来看狗儿,直看的狗儿面色“羞红”,你道是他有啥非分之想?不然,是看狗儿懂不懂规矩! 狗儿当然懂了,但是囊中实在羞涩,便红着脸小声说道:“李爷,小子来的匆忙,这个囊中实在是…能不能下次补上?” 呵呵呵… 李天狗那双眼睛差点翻到天上,鼻腔里冷哼一声道:“一边呆着去,莫来烦扰爷爷,等俺不忙了自会跑去通传!”话毕就嫌弃的挥挥手赶狗儿离去,好一派目中无狗的样子。 气的狗儿暗暗咬牙,不愧是李天狗,不塞门包决计不放一人进去! 话说狗儿脸色羞红的退了下来,见衙门东口放着几条长凳,上面坐着几个人各自焦急的在哪里等着,估摸着也是因为啥理由被李天狗给挡了下来,当下就摇摇头走到那最后空位上坐了等着,只希望刘三郎能早点出来。 左等右等,眼瞅着一个时辰过去还不见刘三郎出来,傻愣愣的被风吹的浑身冰冷,哈口热气暖暖手,再等下去也不是个事啊,知道东边还开着个小侧门,便慢慢走去想试试运气。 当下也不远,走了二百来步就到了那个小门,这门四尺多宽一般是不让外人进出的,门口也站着俩衙役守着。狗儿面色一喜,闲着也是闲着,上去试试看呗。 当下便抱着拳行礼道:“劳烦两位差大哥,小子名叫狗儿,有些事想寻衙里的刘三郎一趟,还望行个方便通传一声。” 站门口东边身子有些稍瘦一点的汉子细细的瞅了狗儿一眼道:“是你小子啊,你来找刘班头干什么?” 狗儿一愣,听他口气似乎是认得自己的,忙躬身行一礼道:“有些小事来叨扰下刘三哥,不知这位大哥怎么称呼?似乎是认得小子?” 那差役哈哈一笑道:“怎么不认得,昨日我们还见过里!” 听这么一说,狗儿当下便明了。 满脸笑容的凑上去道:“哥哥们昨日真是威武,所到之处无人能挡,那帮痞子只顾着四散逃命,看的小弟是无比佩服啊!” 一番狂舔,拍得那衙役是满面红光! 只见他大手一挥,“小兄弟你在这等着,俺去请那刘班头出来。” 嘿嘿嘿,事成! 等了没半柱香时间,只听着门内传来一句,哪儿来的小兄弟要来拜见俺,哥哥我正忙着审案子呢!话毕侧门就被打开,刘三郎便从里面走了出来。 狗儿赶紧上前行礼道:“刘三哥安好啊!” 那刘三郎见是狗儿来找自己,便不耐烦道:“我说狗儿,你不好好在家玩,跑来县衙找俺干嘛?” 狗儿面色恭谨道:“刘三哥见谅,小弟这次来是特意要拜谢三哥的,多谢三哥昨日的照顾。” 刘三郎眯着眼道:“那两袋米?” 狗儿忙点点头,谁知刘三郎嘿嘿说道:“我怎么听说你似乎不满意啊!还对着俺们大吐口水?” 一句话把狗儿吓一跳,赶紧赔笑道:“刘三哥,你可想差了,小子是非常满意的!那地方乌烟瘴气,满地狗屎,风一吹能吃了一嘴沙子,俺那是在吐沙子,您可别误会了啊!” 刘三郎点点头嘿嘿笑道:“满意就好,你的功劳哥哥会记在心里的,单单看刘头的面子我也不会委屈了你地!” 狗儿连忙点头致谢。 话说开了,刘三郎也敞亮了“说吧,你小子今天来找俺干嘛?” 狗儿左右看下,紧上前一步低声道:“三哥,小子有点杂事,昨日俺有个兄弟叫胡大康,十三岁年纪,不道怎么就惹到哥哥们了,还把他给抓了起来,俺今天过来看看是咋回事,顺便求刘三哥帮帮忙给通融通融…” 刘三郎听了低头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十三岁,胡大康!原来是那个小乞丐啊!昨日被虎子搜出一枚玉佩,怀疑是他偷的抓进来要问一问!今日还没来得及过问,人在牢里还呆着呢!”话毕就拿眼盯着狗儿看,听他怎么解说。 狗儿暗骂道,能怎么解说,没听人说,怀疑是他偷的么,先不说你怎么去证明,单说就是你祖传的玉佩进了人家口里这能吐出来才怪,一顿黑头签让你屁股开花!再不上道就让你尝尝红头签的威力,看看你要财还是要命。 再说这玉佩本来就是偷来的,送出去也不打紧,他们贪了你的玉佩,这人就能安稳的保出来。 当下狗儿赶紧赔笑道:“叨扰三哥了,也替俺向虎子哥赔个不是,大康那个玉佩俺知道,是他路边捡的,俺早说让他给扔了他也不听,他一个乞丐戴那玩意儿干嘛,牛马不对口么!白白让人笑话,这下好了,让哥哥们给误会了,麻烦刘三哥给官爷解释一下,只要能放俺兄弟出来干啥都行,若是要打他板子就多来几下让他醒醒神,别一天天的竟做些白日梦!” 第三十四章县衙大牢一日游 狗儿这番话,那是里子面子都有了还说的风趣,最重要的是上道。 当下那刘三郎哈哈哈笑道:“怪不得刘头整天对着俺夸你,这还真是条‘机灵狗’啊!” 实力不如人,还想求人办事,打趣你几句也没得办法,好好忍者就是。 刘三郎笑了一通道:“幸亏你今日来了,若过了今日,刘县尉批了词那可就晚了,你放心有哥哥在包管你兄弟没事,走吧跟俺进去!” 说完便头前走去,狗儿慌忙跟在后面。 这个侧门刚好开在县衙的快班房后面,在这里住着大量的捕快衙役和民壮弓手,为啥?因为这房子后面就是佑川县衙牢狱。 进了院,那刘三郎笑着脸不停的和遇到的衙役们打着招呼,走了没多会儿,就让狗儿站在一个只盖了一半的木亭子旁等着。 他要去二堂县尉厅找刘县尉禀告一下。 进了这院,狗儿是小心小心再小心,为啥?因为这里面随便一个人过来都能痛快的揍自己一顿,人家还屁事没有,虽然是没人这么乱来,但也保不齐有人会闲的无聊。 狗儿尽量把身影躲藏在亭子里面,他却不知还真有人会寻他开心。 “咕咚”一声,一颗胡桃掉到了头上,狗儿仰头看去,也没看到附近有胡桃树啊?捡起地上的胡桃细看了下,然后放进嘴里, 咔嚓!香,甜!以前光看过从没吃过,这玩意儿也没多少果肉,卖的倒是挺贵。 慢慢的嚼着,后槽牙砸磨出胡桃仁的香味,直到慢慢变苦,这才舍得咽下去。 “咕咚”又是一颗胡桃砸到脑袋上,狗儿嘿嘿一笑,继续装作不明白的样子砸胡桃吃。也不知是自己演的好,还是那人脑袋蠢,一口气砸了四个胡桃,最后都换成红枣了还没停止。 捉弄人也不能太过,能在这衙门里到处扔坚果的人,估计岁数也不大,在这里年纪越小越是惹不得! 狗儿“哎呀”一声,抱头一窜那脸慌慌张张的四处一转,道:“那里来的神人,却来捉弄于俺!” 只听着西边二层阁子里传来一道清脆的男童音:“你这傻子反应真差,这才发觉出来,俺可不是啥神人哈哈哈!” 狗儿一听,装作愤怒的样子道:“那来的小官人无故来捉弄俺,吓得俺以为得罪了什么神人,你这般藏头露尾肯定不是一个响当当的好汉子!” 只要是个爷们儿,听到这句激将话都要出来证明一下的。 果然那窗户呼的一声就从里面被打开了,狗儿打眼看去,就见那窗户前面站着个身穿青缎绸面短领镶红边的小夹袄,脑袋上戴着顶雪白羊毛皮帽子,胖胖的脸蛋上却长着个圆头鼻子,那对小眼睛正气鼓鼓的盯着自己。 看这满满的贵气,必是这衙门里哪位上官家的小衙内了。 小衙内的后面还跟着俩小胖丫鬟,其中一个嘴角长痣的丫鬟,开口呵斥道:“那来的傻小子,敢说俺们少爷不是个爷们儿,今天就让你看看是不是!” 狗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般语论也亏他们年少不懂事,嘿嘿嘿… 还没待狗儿回话,只听着亭子里传来一句柔柔的妇女声,“邵儿你在哪里干什么,天那么冷不要开窗户!” 音落就见那少年回声是,就慌慌张张的关上了窗户。 狗儿暗吐一口气,能不和这帮贵少爷有牵连那就最好不过。 老虎的朋友只能是狮子,而不是绵羊。 来了一场闹剧,狗儿对这衙门也没了刚来时的那层恐惧感,反而开始好奇的东张西望。 捕快房的北面是一大块空地也不知道是干嘛用的,东边好大一片房子,隐隐绰绰的似乎有好多人在里面走动,也不知道都在那干嘛,厨房更是不知道在那里,好久不见李爷了,也不知他最近过的如何。 正当狗儿聚精会神瞧着新鲜时,刘三郎手里拿着个纸条子从后面走了过来,见了狗儿就告诉他事情办妥了,一起去牢房吧!一句旁的话都没有,闷头又是一阵走。 东走西绕的好一会儿才到了一片低矮的房子前,抬头看去见大块青石垒砌的一处门头上面用朱笔写着“牢狱”两个血红大字。 单看这俩字,就感觉到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再配上四个持刀大汉穿着一身黝黑的牛皮铠甲静静的站在哪里,一股子彪悍的气势突然就散发了出来,唬的狗儿竟丢了片刻心神。 好在一声轻咳唤醒了自己,赶紧平复了心神,狗儿歉意道:“让三哥见笑了,小子看这两个大字竟有些摄人心神的感觉,也不知这俩字是哪位大家题的?” 刘三郎骄傲的说道:“这俩字可是刘县尉亲题的,那时候刘县尉刚刚来这祐川上任,途中遇到俩毛贼,便亲自操刀砍了他们的脑袋,等进了这县衙,恰好遇见这县狱挂牌子,顺势就题上了这俩字!” 狗儿赶紧一脸敬佩的说道:“刘县尉,威武霸气!” 刘三郎含笑着点点头。 又向着那四个军汉点了点头便大踏步的领着狗儿进去。 进了这里面又是另外一种感受,或许是终日不见太阳,总感觉有股子阴冷的气息萦绕在周围久久不散。 先到了一个小厅,见了一个小眼睛的牢头,他正在和四五个狱卒打牌,见了人赶紧走了过来和刘三郎见了礼,也不知道刘三郎和他嘀咕句什么,那人就带着一串钥匙,领着俩人走了进去,接连过了三道闸门,才进了一条幽暗的廊道里。 那廊下两边,一溜排开二十来个牢房,每一间牢房又用胳膊粗细的坚硬木棍隔出一米来宽的间隙。 这些牢房里有的装满了人,有的空空如也,无论有没有人看那里面都是脏兮兮的,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一股子酸臭腐烂的味道。 只听着那些犯人哄吵哄吵,有喊冤的,求饶的,哭泣的,大笑的,咦?居然还有人再唱曲儿?仔细一看还是个熟面孔,害的狗儿心下一紧,赶紧拽拽刘三郎指指那人。 刘三郎扭头看看,嘿嘿笑道:“放心,活不过几日了!” 狗儿这才放宽了心,心下暗道,这张二郎那么糙的一个汉子,居然还会唱曲儿,从未听人说起过。 张二郎见到有人过来,赶紧连滚带爬的蹭了过来,双手扒着栏杆眼巴巴的瞅着刘三郎,或许是灯光太过昏暗,也或许是狗儿身小还站在后面,那张二郎居然没认出来。 只对着刘三郎苦苦哀求道:“三爷爷,小人都招供完了,那银票在哪俺真不知道啊!你去问俺哥,他藏的他绝对知道的,求你了,放了小人吧!” 刘三郎嘿嘿一笑道:“好说好说,你哥张大郎正在伺候着‘吃肉’等他把贼脏交代清楚了就放你们兄弟俩出去,兄弟我还会请你们吃顿好吃的赔礼道歉!” 说完也不搭理他,直直的走了过去,只留着张二郎在那苦苦哀求。 钢铁一样的汉子,变得如此卑微可怜,一股子寒意涌上心头,这牢狱是真的不能呆的。 快走几步跟上刘三郎,只想着快点把胡大康给接出去,再在这牢房里呆下去晚上非得做噩梦不可! 又过了三五个栅栏,在一处窄小的牢房里见到了胡大康,人有点糗!正被俩大汉按住痛揍,那个惨哦!算了莫说风凉话了,换作自己也打不过对方。 “喂喂喂!长点眼睛,看不到爷爷来了么,还在哪里耍什么威风!”那牢头砰砰砰的敲着栅栏骂道。 当中的一个汉子赶紧停了手,一翻身用屁股坐在胡大康身上谦卑的笑道:“爷爷,您来了,小人有眼无珠没瞅到您老人家过来,是该挨打!”说完就啪啪打了自己俩耳光。 牢头呵呵一笑继续骂道:“滚蛋吧,我说刘大脑袋,你能不能老实点,别再给爷爷找事了么?” 刘大脑袋赶紧回道:“爷爷,小人真的没有给您找麻烦,是这小子不懂规矩,教教他吧,还敢瞪眼,俺就给他揉揉身子松快松快。” 后面的刘三郎等的不耐烦了就插话道:“行了行了,别叨叨了,赶紧拿开你的臭屁股,把人放出来!” 牢头喊声是,赶紧开了锁把人提溜了出来,狗儿看那胡大康,却见他嘴角肿青,鼻子还流着血,低着头也不做声,在这里也不好说什么就拍了拍他肩膀努努嘴让他跟上。 一行人又回转到大厅口,刘三郎把纸条给了牢头道声“幸苦”,那牢头接了过去回声“不敢”!两边就此分开。 牢头继续留下来看守牢狱,刘三郎带着俩人就匆匆走出了侧门外。 出了侧门狗儿方才重重得呼出口气,旁边的刘三郎听了嘿嘿笑道:“咋滴?不习惯?” 狗儿苦着脸道:“哪里习惯的了,估计今晚得做上几场噩梦了!” 刘三郎哈哈哈笑道:“这算什么,想当年,俺第一次跟着刘县尉上阵,虽然没厮杀到前面,仅仅只看了那惨烈样子一眼,就尿了裤子,还好那时节正是炎热夏日,又骑着马浑身是汗遮掩了过去,若不然非得被那帮兵痞嘲笑一番!” 狗儿等他回忆完赶紧道声机智机智,等以后遇到这样的情况了,也借来用一用。事情办完狗儿也实在不想呆在这里了,寻了个借口别了刘三郎,就领着胡大康离去。 狗儿在前,胡大康在后。默默的走了半柱香时间,那胡大康轻轻的问道:“狗儿哥,俺弟弟在那里?” 扭过身去,从头到脚看了胡大康一遍道:“你若是真的关心你弟弟,以后就别再带着他去偷东西!” 胡大康默然的点点头道:“俺知道了,以后俺自己去!” 狗儿叹口气道:“大康,你知不道你弟弟为了救你,大清早的就窝在我家大门口差点被冻死!!! 再说,牢狱里的惨状你瞅见了!现在你还小被抓住了最多吃一顿打,等你再长些岁数,犯了事官府可是真的要刺配杀头的啊!若你进了大狱,你弟弟怎么办?谁来看顾?” 一番话说的胡大康哑口无言,只见他沉思片刻道:“可俺不去偷,又怎么能填饱肚子?” 第三十五章莫名其妙的收服 不去偷,又怎么能吃饱肚子? 看着胡大康茫然的目光,狗儿摇摇头道:“大傻,俺爹说过,‘偷,只能应一时之急,决不能当做终身之事’,如果有别的办法,能不去偷就不要再去,哪怕继续当乞丐,去讨饭也不要去偷了,等你偷上瘾了,就会变成贼,做贼的终有一天会失了手,所以你还是别去偷了。” 胡大康犹犹豫豫的道:“俺们也去讨过饭,一天下来哪里能吃的饱!” 狗儿叹口气道:“你不怕被官府抓住打板子吗?” 胡大康的身子明显是颤抖了下,不过很快又恢复了过来,咬着牙点点头道:“俺不怕,只要俺弟弟能吃饱饭,俺就不后悔!” 狗儿拍拍脑袋,真想把自己的嘴给缝住!本打算劝劝他别在去偷,这下可好,反而让他充满了斗志… 看着他一副为了弟弟舍生取义的模样突然灵光一闪。 “那你喜欢看着你弟弟被官府打断腿惨嚎痛哭的趴在地上的模样吗?” 这一句话,真是一语中的,他浑身的斗志瞬间泄了个干净。 胡大康又睁着迷茫的大眼道:“那俺该怎么办?” 看着他的可怜模样狗儿叹口气道:“实在不行,你们兄弟先跟着俺回去,俺们哪里还有些吃的,省着些吃,过这一冬还是可以的,等到了来年春天咱们再想想别得办法,总能讨口饭吃吧!” 当下也没个别的办法,那胡大康点了点头,两次大恩也不知道怎么去谢狗儿竟咚得一下跪在地上,给狗儿连磕了俩头,唬的狗儿赶紧把他拽了起来,一般年纪,哪里敢承受的起!告诉他以后我们就是兄弟,互相扶持的活下去便是,可不要再行这般大礼!可担待不起。 当下俩人激情四射,啊不!是友情四射的回了院。 却说另一头,县衙西边的双层暖阁里,两个胖丫鬟在四周更换了几个暖炉,便翻身回到亭子中间侍立在左右,在她们前面有一位温文尔雅的妇人正拿着一件袍子缝补着,时不时的还看一眼桌子后面的少年郎。 这少年郎正是和狗儿见过一面的小衙内,只见他半爬在桌前,右手拿着只鸡腿狠狠的撕咬了一口,嚼了两下便嘟囔着道:“娘亲,你就让俺出去玩一趟吧,这禁足都好久了,该解了吧!俺保证再也不甩了丫鬟偷跑出去了!” 说的有些激动,那嘴里的碎肉竟掉出来一大块,那少年也不嫌弃,直接捏起来重新塞进嘴里。 这一幕看着那妇人只摇头,衣服也不缝了,旁边一扔便指那少年道:“坐没坐相,吃没吃相!夫子就是这样教你的?天天总想着往外面跑,心都野了,你看看你的功课一篇大字能错上一半,上次夫子还对为娘抱怨说你上课时居然再看小话本? 这府里哪来的话本,必是你在外面偷偷买来的!害的为娘在夫子面前赔了好些话,你说说你,什么时候能让娘少操些心!” 本想抱怨一顿,却招来疾风骤雨。 长叹一声鸡肉也不吃了,仰面朝天躺在地板上道:“好外慕之世,腹不饱吾亦愿往。” 巴家小院,狗儿抱着碗看着胡小康又开始哭哭啼啼起来,叹口气道:“胡小康,你哥这不都回来了么?你老哭个什么劲儿!” 胡小康赶紧抹了把眼泪道:“狗儿哥,俺这不是开心的么…” 大傻噗嗤一声笑道:“开心还能把脸哭花?羞也不羞!” 眼瞅着胡小康憋红了脸又要开始,狗儿赶紧对着大傻说道:“大傻,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么!” 话毕再看看周围,叹道:“从今天开始,大康和小康先和我们住一起,以后有什么活,有什么事我们都要一起弄,你俩没意见吧?” 狗剩摇摇头表示没有,那大傻却开口道:“俺有!” 狗儿叹口气,就知道他有问题,傻子的脑袋都是一根筋,自从胡大康兄弟俩偷吃了大傻一次炊饼后,那是深深的记在了心里,从没对他俩给过好脸色。 当下对着大傻说道:“俺们所有人保证,大康和小康以后再也不会偷吃你炊饼了,如果他们再犯,就把他们俩的炊饼统统都给你吃!这样你还有意见吗?” 大傻摇摇头,咧开嘴笑道:“俺没有了!” 这憨货,翻个白眼也不再管他,对着胡大康道:“以后和俺们住在一起了就是一家人,你有什么事情就和俺们说,晚上我们都睡炕上,那炕够大,睡上我们几个不成问题。 你们俩来了,吃的就有些紧张了,明天看看天气如何,如果天放晴了,我们就去柴山上砍柴,然后拉到东市上卖掉,趁着天气还能忍受的住,家里也多攒一些,等大雪封了山彻底去不成了,我们也好有的柴烧!” 胡大康点点头道声行,一切听狗儿哥的安排,又对着旁边的大傻道:“大傻哥,俺们兄弟以前是偷过你的炊饼,是俺们不对向你道歉,从今往后绝不会再做,请你放心!” 大傻道:“大郎哥可是说了,你们再偷俺炊饼就把你们俩人的都给俺吃,你可不许反悔!” 大傻脑袋不灵光,胡大康也知道,当下就顺着他的话连连点头应是! 此事从此揭过不提。 吃饱喝足,又烧了一锅热水让大康洗一遍,看看还剩下不少,干脆每个人都洗一遍,省得进了被窝难闻,等收拾干净天色也不早了,早早的上了炕,大家年纪都差不多,玩性又大,在这炕上你来我去的打闹了好一番这才安静的睡去。 后半夜又刮起了大风,原本厚厚的一层阴云竟被风吹了个无影无踪。从第一颗星星按耐不住寂寞蹦了出来之后,接二连三的竟一口气跳出来成千上万颗,眨巴着眼睛欢闹着,调皮些的还拖着个尾巴到处乱逛。 这一切,在屋子里睡得正香的几个人当然是看不到的,直到鸡叫三遍狗儿才醒了过来,匆匆的跑去外面解了手又哆哆嗦嗦的赶紧钻进被窝。 外面的天还黑漆漆的没有亮透,遥远的东边才有那么一丝白光,还早的很,重新躺进被窝这一闭眼再睁开时就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急急忙忙的起了身先把饭做上再回屋把四个懒人赶了起来,好天气越来越少哪里有时间留着做白日梦!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不知不觉竟过了半月有余,自从砍柴的队伍变成五人小分队后,速度是翻了不止一倍,好在这柴山够大,柴火管够,时不时的还能套只野兔野鸡改善改善伙食,日子是过得非常充实,直到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降落,一切才重归到寂静。 眼瞅着都要到午时时分了,这小屋里炕上几个人还睡的十分香甜。 从昨天下午开始天上就掉起了雨点紧接着就变成了雪花,没多大会儿地上就白茫茫的一片,等到了晚上时分积雪已经有鞋底厚了。 半个院子全是干柴,天天担心会不会走火,这下好了有了这场大雪,再也不用揪心了。怕雪花把干柴打湿了,头下雪前就在上面盖了一层稻草。 这场大雪憋了好久终于难产了出来,这一时半会是不会停下来的,果然,听了一夜的雪花声。 翻个身,实在是睡不着了,干脆坐了起来靠在墙上撩起窗户前的布帘子向外瞅瞅,这雪还在下,一点也没减弱的迹象,看这样子今天是窝在家哪里都去不成了。 人要是睡着了,也感觉不到饿,可一旦是醒了过来这肚子就会敲鼓般的鸣叫。也该到做饭的点了,指望着他们四个主动去做饭,饿死自己也等不到这口饭吃,叹口气,穿上冰凉的衣服,走出东屋就进了棚子里。 话说这闷葫芦嘴儿修的棚子还真的是结实,刚刚看了外面都一拳厚的积雪了,这棚子是一点要压塌的迹象都没有,漏雨漏雪的问题更是没有,就是有点太大,空荡荡的显的冷清,早知道就用木头再隔出个小屋子。 这些日子一直再忙,好久没见过他了也不知道和刘嫂的喜事进行到哪一步了,前段时间听说媒人提了亲,正在看好日子,也不知道订到那一天了,等雪停了跑去问问。 一边想着一边做饭,饭熟了四个长鼻子的家伙也恰到好处的醒了过来,翻了个白眼一人发个碗,盛了粥慢慢喝去。 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五个人的饭量一点也不比成年人的差,正在长个子的时候,胃口大些也没得办法,谁都不想变成三寸丁!大海碗,一人两碗,大傻更是要喝三碗才能打住。 这么个吃法,搁谁都顶不住啊!半月前刘三郎给的两袋糙米早就吃空了一袋,剩下的一袋眼瞅着也顶不住多久了。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虽然每天都会卖掉一车干柴,可那点铜钱又得买各种日用杂货,被花的早不剩几个了。 哎呀!狗儿大叫一声,忽然想起一事。赶紧紧喊过狗剩道:“狗剩那瓦罐你拿回来了么?” 狗剩也是个糊涂虫,眼睛睁的贼圆愣是想不起来,只好提醒道:“就是张二郎的瓦罐!” “俺想起来了,俺没拿,俺以为你拿回来了呢!”狗剩揉着鼻子漫不经心道。 得!什么事也的靠自己记着真是的。 打开门看看外面,这般大雪啥都盖的严严实实,远远看去全是大疙瘩,那个小小的帐篷想找到可得折腾好些时间,叹口气,重新关严门,反正也不急于一时,等雪停了再说吧! 火炭丢进炕前的灶台里,再加把柴火重新把炕烧热乎了,脱鞋进被窝,先打个盹儿再说。 这眼还没闭上,只听着篱笆门砰砰砰的被人敲响,谁会冒着这般大雪还跑过来? 第三十六章一家欢喜一家愁 只听着外面砰砰砰的喊门声,狗儿赶紧撩起窗户帘看去,朦朦胧胧的雪花也看不清是谁,那人也不出声,只好大声的应了一句,重新穿了鞋出了院子。 伞没有,还好有个草笠子,盖在头上滕滕腾的跑了过去。 俗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没上过物理课的狗儿是不懂的啥原理,但是老祖宗的话总是没错的,搞不清楚那就不搞呗,非得像大傻一根筋的去研究干嘛! 紧紧的抓住草笠子,跑到篱笆门前大声问道:“谁啊?这么大的雪还过来。” 只听到门外回道:“狗儿哥,是俺!” 好么,也就你闲的无聊,这般大雪还有心情到处乱跑。 开了门放他进来又重新插住门哨,一边回屋一边埋怨道:“宝儿这般大雪你还跑出来,不怕你阿婆揍你么!” 俩人抖落了身上的雪进了棚子,曹宝儿才道:“狗儿哥,俺这次来可是有大事要跟你说!” 这曹宝儿一惊一乍的时候多了,当下也不当回事说道:“你能有啥大事要说!”话毕就进了屋,狗剩看见便问道:“谁来了?” “是宝儿!”狗儿回道。 话音刚落,曹宝儿急冲冲的跟了进来对着正在脱鞋上炕的狗儿道:“俺不骗你,真的有大事!” 重新钻进被窝,狗儿打着哈欠道:“有啥大事你倒是说啊!” “张大郎、张二郎死了!” 空气突然间就像停止了一样,死静死静。 这俩人名,这屋里所有人几乎说没有一个不熟悉的,尤其是狗儿!这个消息可以说是等了很久了,虽然早知道他们俩终将一死,可当听到这个消息确实传来后,还是吃惊的不敢相信。 狗儿一个鲤鱼打挺就爬了起来问道:“宝儿,你从哪里听说的?消息可是准确?” 那曹宝儿见带来的消息惊住了众人,当即也不着急了,磨磨蹭蹭的拖鞋上炕,抢过狗剩的被子钻了进去才慢慢的道:“是今天早晨,有两个衙役来俺家摊子上买炊饼时说的,听说是昨夜一场大雪,压塌了牢房一角,雪灌了进去,把张大郎俩兄弟给冻死了!” 牢房被雪压塌啦?狗儿抬头瞅瞅外面的棚子… 如果是从没进过牢房,这么说还会相信,可前几天刚刚去了一趟,那立柱都是选用的脑袋粗的硬木,砌墙的青砖也是掺和着糯米汁坚固的很。 想那刘三郎的手法,既然敢说出这理由,必然是不怕查的!说不得牢房还真就塌了一角,狗儿嘿嘿一笑,惦记了很久的事情,终于有了结果,当下的心情瞬间就放松许多。 再说这胡大康,却是后怕不已,张家兄弟俩在自己眼里是无法超越的厉害人物,自己曾多次拿他们兄弟俩当榜样说给小康听,就这么突然没了?西城一霸,可笑的理由不明不白的就死掉了,听得是浑身直哆嗦。 亏了狗儿及时把自己从牢狱里救了出来,若不然,不敢想象! 不管是想多了也好,还是事实如此,反正是看狗儿的眼光心悦诚服了许多。 玩游戏,当然是人越多越欢乐,炕上已经是施展不开了,干脆跑到棚子里去,外面正在下雪是绝对不能去的,不是因为怕冷,而是这浑身上下的衣服就这么一套,弄湿了明天就没得穿了。 但是,狗儿似乎忘记了少年人的天性,除了吃,那就是无拘无束的玩,你越是不让玩越是变着法的偷着去玩。 当一堆人被玩疯了的大傻带到院子外时,打雪仗这么痛快的游戏就意料之中的开始了起来,当一旁跳脚咒骂的狗儿被大傻丢了一脸雪球后,也顺理成章的加入了进来。 好在这场雪隐隐的有些变小,若不然众人也没法玩的这么痛快。 等曹宝儿下午离开时雪花几乎已经停止了,雪停了,也玩累了,浑身也开始打摆子了。道声不妙,赶紧回屋躲去,没有干爽暖和的衣服来更换,只好在棚子里升起五堆小火,一人一个,慢慢烤着,反正今天又不出去也不用着急! 前胸膛烤干转身烤后面,最后才是鞋子,当鞋子一脱,这屋里是彻底呆不成的,尤其是大傻,那臭脚味儿简直是能把人给熏晕过去。 疯玩了一天,吃了饭又进了被窝,隐约听着外面的雪似乎又大了起来,哈口气,伴着外面扑簌簌的雪声,眼皮是越来越重,一眨眼就进了梦乡。 这场雪足足下了两天才完全停了下来,一扎多厚的雪撒在空旷无人的原野上,放眼望去天是蓝的地是白的,这景让醉心于画道的刘县令是流连忘返,多次乘着暖轿去野外取景,画笔溜溜一转,一幅“白山蓝天图”就跃然纸上。 让一帮爱好此术的员外老爷们大大称赞,有哪个机灵些的当场就抢进怀里,道声回家供着,一时间竟博得满堂喝彩,当然私下里的润笔银子是不能短缺的。 这边的主薄厅,七八个文吏围着孙主薄坐在一起,只见这孙主薄捏起面前的点心,小小的咬了一口,又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的抿了下道:“思之,这应雪的诗句可是不少呢!实在是想不出来,就认输了吧!” 那个叫做思之的中年男子听后赶紧告声罪,道声“愚钝”坐了下来,他后面是一位年轻些的文吏顺势就站了起来,先向居中的孙主薄施了一礼,又抱着拳向周围人团团行了一礼,这才开口说道:“雪似梅花花如雪,犹如白昼各千秋。” 众人齐道“好!”那孙主薄更是连连点头,笑眯眯的夸赞道:“虽有些瑕疵但是无碍,急切间能做成这样,七郎不愧有八斗之才的雅称!” 七郎连道几声不敢就坐了下来后面几位的也接连的说出了自己的诗句,一时间其乐融融。 而西园的县尉厅却是另一番模样,刘三郎大呼小叫的踏在凳子上和对面一壮汉划着酒拳,主桌上的刘县尉,抱着个大酒坛子却努力的伸着脖子瞧着战况,一声大叫刘三郎败下阵来。 “直娘贼”刘县尉大喝一声,把酒坛子哐当一声扔在桌子上,一把扯走刘三郎自己站了上去。 “来来来,让爷爷试试你的筋骨!”说完便是一串哥俩好啊,三桃园,四季财啊,五魁首,六六顺,七个巧,八匹马… 县衙里其乐融融,县衙外愁云惨淡。 这场大雪竟是给西城坊带来了一场大灾,这里的房子大多是一些柴草木屋,又多是匆匆搭建,一夜间被大雪压塌了十几座茅屋。 这不,急的坊老团团打转,领着十几个汉子到处奔走援救,这事发生在夜里,所以这几乎每一座茅草屋里都压着一具冻着僵硬的尸体,有的更惨一家大大小小全埋在了里面,有时候能扒拉出个活口也是进气少出气多。 看着一具年老的尸体被抬了出来,狗儿叹口气喊了众人赶紧离去,这一幕虽然见了多了,但还是不忍去看。 乱糟糟的胡同,乱糟糟的雪,还有乱糟糟的心情。 哭的喊的骂的,纷纷扰扰的都往耳朵里钻,不忍心再听,捂着耳朵匆匆赶路,却不想“噗通”一声被绊了个大跟头,后面跟着的几人赶紧把他扶了起来,道声倒霉扭头看去,就见原本平摊的路上一只僵硬的脚掌露了出来。 “晦气!”众人纷纷吐了口口水,不用看了哪里必是个被雪覆盖着一具死尸,自从进了这西城坊一路上已经看到不下三个冻死的尸体了。 早死早投胎,丢下一句也不去管他,晚些时候自会有衙役推着车把他们拉去乱葬岗埋掉的。 急急忙忙的赶路,终于到了西城坊的窝棚区,进了院就见十几个小乞丐正在满园子疯跑着打雪仗,小脸蛋被冻着红彤彤的也不知道个冷。见了狗儿这行人一个个的赶紧停了手聚了过来,有哪些长几岁的赶紧回身跑去喊大人过来。 看着王小乙呼哧呼哧的跑了过来,狗儿赶紧说道:“小乙,咱们这里被雪埋住了几个人?” 小乙回道:“一个没有啊!狗儿哥。” 狗儿一愣,不信的问道:“一个没有?你们那窝棚能挡住雪?” 王小乙笑道:“当然挡不住了,第一天就被雪给压塌了!” 狗儿更加疑惑,急急的问道:“那是怎么回事!” 王小乙嘿嘿一笑道:“帐篷被压塌了俺们就搬去张大郎的大屋子里睡去了!” 白害自己担心了,原来他们不傻啊。一直揪着的心情终于放了松,狗儿又开起了玩笑道:“你们不怕张家兄弟回来揍你们么?” 王小乙竟翻着白眼道:“俺们早就听说了,张家兄弟被冻死了!” 狗儿奇道:“你们怎么知道!”话出口就笑了起来,这帮小乞丐满大街乱跑啥消息能不知道,估计比自己知道的都要早! 当下也不再提,人没事就放心了。 咳嗽一声让王小乙玩去,却见他扭扭捏捏的就是不离开,就开口问道:“小乙你还有什么事吗?” 小乙点头道:“有啊,狗儿哥!你们跟俺来。” 说完就头前领路,带着众人去了张大郎的大屋子去,这屋子够大,三间敞亮的房子,瞧着比狗儿他们住的地儿还要好。 不过这间大屋子是张大郎招待人的地方,只有空荡荡的地面连个炕头都没有, 进了屋见每片地方都摆着一张铺盖,只留着中间一条小过道,踮着脚瞅着空地走了过去,就到了东屋里面,这里还好些,只占了一半地。 一直到墙角,小乙才停了脚,只见他把手塞进褥子下面,摸索了片刻就拿出个袋子,递给了狗儿。 狗儿一愣,也不用打开,听那哗啦哗啦的声响就知道是一袋子铜钱,当下便问道:“小乙你给俺钱干嘛?” 第三十七章真是雪中送炭啊! 小乙道:“你打开看看!”狗儿接过钱袋打开数了数,足有二百来文,疑惑着向王小乙问道:“这钱从哪来的?” 王小乙竟比狗儿还吃惊道:“不是你让俺收的么?” “俺啥时候让你收的?” “就在半个月前,你领着一群衙役把张家兄弟抓走的时候,你说让俺先收着!” 狗儿那个汗啊!这事竟忘的一干二净。 沉默了片刻又捏了捏钱袋,便在王小乙不解的目光中又递回给了他。 狗儿叹口气道:“这钱是你从大家伙的手里收上来了,那你就先拿着,雪下的这般大,相必你们也讨不到多少吃的,回头就用这些钱买些吃的给大家伙分分,我刚刚看见院子里有好几个孩子还没有棉鞋穿,若是钱能有些剩余,就去买几双鞋让他们穿上免得冻坏了脚, 你记住俺们不是黑了心的张大郎,我们是一起的,大家互相扶持着把日子过下去,争取不让一个人被冻死饿死!” 一番话把王小乙说的抽抽噎噎起来,胡大康兄弟更是一脸星星的看着自己,狗儿哈哈一笑,又板着脸对小乙道:“你可把钱管好,若是俺听说你敢偷着自己花,俺就让大傻打你的屁股!” 王小乙连连点头道声是,绝不会偷着自己花。 这个钱狗儿不能拿,但是另外一个却是可以。 当下便让王小乙把院里所有人都喊了过来,一人寻了个家伙事儿把这片乱糟糟的窝棚该拆的拆该清理的清理出去,年纪小的就去拿着扫帚扫雪。满园子踩的乱七八糟的,若是被风吹的上冻了一不小心就能摔个大跟头,要是磕坏颗牙齿就不好了。 除了十多个跑出去的,剩下的都被狗儿抓了壮丁,扫雪的扫雪,拆棚子的拆棚子。 事实证明,人只要劳动起来,一切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没有了,什么狗屁冻尸,什么张大郎张二郎统统抛到脑后,一番酣畅淋漓的劳动,精神与身体同时得到了升华。 “人都是贱的!”狗儿狠狠的对着一座压垮的稻草棚骂道。 “啥玩意贱了?咱们快去买点吃!” 人傻耳朵倒是灵,隔着那么远还能听到。懒着搭理他,抓起一团雪揉成雪球,狠狠的丢在蹲在墙角正偷懒的狗剩脑袋上。 “想拉屎去茅坑,莫在那装腔弄事!” 懒鬼头一点思想觉悟都没有! 从中心往外推,等到最外边时正好堆成了一堵雪墙把这片窝棚区给围拢了起来,瞅着面前的杰作,自己都要把自己给感动哭了。 活干完了,也正好到午饭时候了,对着一群大大小小的乞丐豪气满满的道:“都跑去讨饭去吧…” 当然作为他们的“老大”还是不用亲自操劳的,这不小弟赶紧过来伺候了。 “狗儿哥,你在家稍等,俺去讨些吃就马上回来,放心俺会给你带点回来的!” 话毕,又去看跟在后面的大傻众人…很明显人家意思是,老大的饭俺会去讨,你们这帮跟班的,得自己管自己,恕难奉陪! 狗儿赶紧说道:“你不用去了,跟俺走,今儿这顿跟俺们一块吃!” 如此忠心的手下,当然得奖励一下,顺便促进促进团队的友爱氛围。 当下几个人簇拥着狗儿相继离去。 下馆子?堕落!促进感情最佳的环境是“家宴”。 这不是狗儿找借口,而是因为砖家都说了…好吧,那时候没砖家。 谁让狗儿兜里一干二净呢!能给他煮碗米粥再加俩炊饼还有啥不满足的。 肉?老大我都吃不上,你多大的脸要吃肉!你以为你是刘爷? 咳咳,“狗儿哥刘爷来了…” “莫来哄骗俺,小心俺揍你!”狗儿丝毫不信道。 咳咳咳… 不好好吃饭,皮厚了是么,越说磕的越带劲儿,气的狗儿抬头就骂… 一抬头就见裹着大衣头戴皮帽子的刘爷正笑眯眯的瞅着自己,赶紧转怒为喜道:“刘爷好啊!您老咋来了?” 刘头道:“你这机灵鬼,脸倒是变得挺快!” 狗儿不好意思道:“刘爷莫笑俺,刚刚和他们几个开玩笑哩,您这时候来是有什么事吗?” 刘头也不搭话,左右看一看似乎感觉人多,便用眼神示意狗儿跟上,当下俩人出了门又走了几十步,刘头才停了下来扭头道:“小狗儿,张大郎张二郎的案子了结了,你听说了么?” 狗儿忙道:“听说了刘爷,说是被雪压塌了屋顶灌进去雪,把人给冻死了。” 刘头点点头嘿嘿笑道:“对头,就是这么个理由,若是州里有人下来查,必会喊你过去走堂,你旁的事不要说,只管把你状子上的几件事说出来就行,你可明白!” 狗儿连忙点头,道声晓得! 那刘头又道:“你也不必担心,上面的人刘三郎已经打点好了,也不一定会喊了你去,俺只是先提前打个招呼,免得到时候你不知所措说错了话!” 狗儿应声是又道:“放心刘爷,这结果正是俺想的,至于旁的事俺啥都不知道。” 刘头见狗儿依旧机灵当下就笑着拍拍他肩膀,紧接着就从怀里掏出个黑布袋子递进狗儿手里。 狗儿一愣,疑惑道:“刘爷,这是干嘛?” “嘿嘿嘿,小狗儿!案子结了,总得拿点幸苦钱啊!” 狗儿忙道:“刘爷,那怎么使得,小子没帮上什么忙哪里好意思要这个。” 虽然心里是一万个激动千万个想要,但面上也得装作推辞的模样,就像是过年走亲戚遇见长辈的给你发红包一样,嘴里说着不要,手却死攥着不撒。 刘头当下就大声说道:“安心收着,这些都是该你得的!你放心俺们都有,刘三郎每人给了五两!你这个苦主,也是这个数!” 才五两?狗儿原本满是期盼的念头瞬间冷落了下来! 刘头一瞧,这神态不对啊!五两银子顶自己半年俸禄,这个小子还有啥不满意的!当下便问道:“小狗儿,你这是咋啦?啥子脸色?” 狗儿叹口气懒洋洋的把刘三郎拉走大批银子的事儿说了一遍。 谁知这刘头只沉默了片刻,就呵呵笑道:“小狗儿,听老哥的话,莫惦记着那些钱了,这五两才是地地道道的进了咱们的口袋,那堆钱是有命拿没命花啊!” 一句话说的狗儿满头冷汗,这几天一直想着那堆银钱的事儿,总觉得五两银子就把自己给打发掉了太亏了,还总是觉得自己是个聪明人,不知不觉的竟起了不该有的心思,看来自己最近是有点飘啊!还好刘爷及时给自己敲响了警钟。 若是让刘三郎听说,自己对这样分钱心里不平衡,估计会把心挖出来,剁成两半证明下他是多么的公正分明,当然,这颗心得狗儿自己提供。 放心,人家用完还会缝起来给你塞进肚皮里。 擦擦一头的冷汗赶紧恭敬的给刘爷行了一礼道:“多谢刘爷提醒,小子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刘头笑眯眯的道:“明白了?” 狗儿满脸羞色道:“明白了,真是掉进了钱眼儿里,忘记了张大郎怎么个死法了。” 刘头哈哈笑道:“俺就知道,这读书郎的脑袋就是和普通人不一样!一点就通,俺手下的那帮蠢汉,一听只有五两差点拿起刀子和刘三郎干起来,还好俺及时把他们打趴了下去。” 这刘头越说越生气,劈的一脚踹到旁边的大树上,震的那树一阵乱摇晃。 这才平复下心情道:“一帮糙汉子,平时穷惯了,见了银钱就忘了自己啥人物,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敢和刘三郎叫板,莫说五两钱了,就是只给五文钱那也得笑着脸应着。” 狗儿听了这么一肚子话,知道刘爷虽然嘴里说着难听,但这心里是对刘三郎不满的,但碍于身份又不想让手底下人吃苦头,只能自己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了,估计是那帮粗汉理解不了他的用心,这才对着自己这个脑袋还算是能够想明白的人诉诉苦。 不过听这刘爷的意思这刘三郎似乎好大的身份? 当下便好奇的问道:“刘爷,这刘三郎是什么来头?” 刘头苦笑一声,又转头看看周围四下无人,便低声说道:“这刘三郎是刘县尉的亲侄子,虽只这层还不算啥,最多是个衙内,但是他爹却是个厉害人物,青川军的副指挥使!” 青川军!自己知道,以前听过路的商队说过,副指挥使?多大官?看这刘爷的表情,应该是比县令老爷还大把。 当下就装作满脸敬佩的样子道:“好厉害!” 刘爷… “滚犊子,不知道还敢哄骗爷爷!”说完也不理睬狗儿,背着手就向城门走去。 五两银子!嘿嘿嘿,真是来的太及时了,对了,那瓦罐还没点数呢! 赶紧跑回去,喊了狗剩让他把瓦罐偷偷搬出来,并非故意瞒着其他人,毕竟这胡大康兄弟刚刚才住在一起,王小乙更是个多舌鬼,至于大傻,还是让他别知道了吧! 所以狗儿他们的钱都是让狗剩藏着,当下俩人偷偷抱着罐子出来,鬼鬼祟祟的寻了个没人的墙角,哗啦一声倒了出来。 只见十几个红红绿绿的钱袋下面,藏着一层红彤彤的铜钱,里面还闪烁着几块银光… 如果说治疗饥饿的最好办法是食物,那么解决郁闷的最好办法就是钱,更何况是一笔外财! 铜钱一堆,铁钱一堆,各种成色的银角子一小堆。 加一起有十五贯又三百余文,再加上刘爷给的五两银子!卧槽!不知不觉竟变成小富翁了。 抹了把口水,大手一挥:“今天晚上咱们改吃大肉馒头!!!” 第三十八章过个幸福的冬天 连打了几个饱嗝,遗憾的瞅了瞅盘子里剩下的两个肉馒头,摇摇头叹口气,这肚皮也太不争气了,平常总感觉能装下一整头牛!这下全露了馅,才四个半! 瞅瞅大傻,六个了还在翻着白眼往嘴里塞,再扭头看别人,我去,胡小康这么点小人居然吃了五个了? 还好这小乙比较谦虚,才五个只比自己多半个。 如果说让手下心甘情愿的为自己效力,要么征服他的精神,要么满足他的胃口。你看那胡大康,感动的都流出了泪花。 啥玩意?噎的?胡说八道,谁家吃个饭能把眼泪吃出来?肯定是感动的! “大傻,俺可是满足你的愿望了,你以后可要好好干活!知道了不?”有头脑的狗儿赶紧趁着这个机会四处要人情。 “啥玩意?明天还要吃?”这就给脸不要脸了啊,拳头大的肉馒头,一口气吃八个!比猪都吃的多,明显是不要脸了,想把爷爷吃穷,滚蛋,明天喝稀粥,管够! 继续开启骚扰模式,“狗剩啊!你…”狗剩嘿嘿一笑,回给狗儿一个满含深意的目光。 狗儿赶紧道:“没事了,你赶紧吃,多吃俩,五个怎么够,大傻都开始吃第九个了!” 直娘贼,要不是还得让你看着钱,早让你啃杂饼子去了! 脑袋再转,对着胡家兄弟俩人。 “放心,狗儿哥,你不用说只要有俺们兄弟一口吃的,你说干嘛就干嘛!” 你瞅瞅,人家这思想觉悟多上道,不用说就懂的要干嘛,当下赶紧回道:“好兄弟!你放心,只要俺能有一口吃的就绝对少不了你们兄弟的!” “那个,王小乙!” “狗儿哥,你说啥就是啥!” 你看看这三人多痛快,真想把前面俩人给扔井里去! 一番谈心外加收心结束,扶着肚子慢慢站起来,吃的有点撑,有点消化不良,溜溜腿促进消化一下。 这一顿肉包子,花了狗儿一百五十多文钱,照这样下去没几个月就花光了,所以想过上顿顿吃肉的小日子,那点钱还是远远不够的。 还是要精打细算的过日子啊!好在这个冬天是不用发愁了。 望着那天空的残月,长叹一声,还是得想法挣钱啊! 下完雪的夜里,月亮是有些多余的,远远的望去这里的世界美丽的像是仙境。 深蓝色的天空是那样的迷人,空中还挂着一颗颗闪烁着光芒的星星,他们聚在一起,像是在蓝色的锦被上跳舞,又像是眨着眼说着悄悄话。 曾是黄土飘飞的泥地上,忽然披上了一层雪白的薄纱,朦朦胧胧的,像及了仙女的脸颊,光看那轮廓就迷了进去。 再向周围放眼望去,白色的屋顶,白色的树木,还有白色的胡同,这一切真是漂亮让人迷醉,整个祐川好像铺上了一块大大的洁白的地毯,再看看那树枝被雪压弯了腰,特像是位满头白发的老阿婆! 啊嚏… 果然,仙境就是仙境不是凡人可偷窥的,刚有了点想法就受到了惩罚。 揉了揉鼻子,回身见一群饿死鬼正揉着肚子哼哼,一帮傻子,撑死拉倒! 懒得搭理他们,扶着腰慢慢走去东屋,治疗腹胀的最好办法就是“忍着”! 或许是习惯了,等每天早晨最后一道鸡鸣结束时,狗儿都会不自觉的醒来,瞅着炕沿一溜睡得香甜的脑袋瓜,为自己的命运感叹一句,真是天生的劳碌命啊! 吃饱喝足把赖着不想离开的王小乙轰走,管吃管喝还管地睡觉,一天天的竟想着美事,扒着门框也得抬走! 队伍大了不好带了,今天趁着机会给他们念叨念叨规矩。 第一条,半夜不准放屁! 啥玩意儿,你没放?嗯,你是没放,但第二条,磨牙,你是属狗的么?是不是梦里在吃骨头!咯吱咯吱的吓死个人。 胡大康别笑,你也有事,俺问你,什么是“得手了,小康快跑?” 俺告诉你,若是再有偷东西这个念头,俺们就把你轰出去!大晚上的嘟囔个啥吵得人睡不好觉。 难怪狗儿发脾气,昨夜吃的有点多等去了茅房回来后,这屋里简直是待不下去,放屁磨牙说梦话简直妖怪开会!那王小乙更是瘆人,直着上身坐在廊上,还以为他也要去茅房,告诉他当心点,却没回应。 再仔细一看,眼睛闭的死死的,吓得狗儿差点晕过去,还好他发完癔症又乖乖躺下睡去。 以前听说书的讲,前朝有个姓曹的大将军,领兵去打仗,夜里做梦踢被子,伺候他睡觉的美人就去给他盖了盖,也不知怎么就惹了他,发起了癔症,一刀就美人的脑袋砍了下来,接着继续睡觉!第二天啥印象都没有,看着满地鲜血还以为被行刺了呢。 看小乙的模样真担心他发起癔症把旁边人给掐死,唬得狗儿一宿没睡着觉,好不容易迷糊了,鸡也打鸣了。 睡眠不足,影响胃口!胃口不好,影响心情! 每人领一把扫帚,赶着他们出去扫雪,昨天需要看景,今天需要干净。 踩的乱糟糟脚印,真像是脸上的皮斑瞅着就生气!一帮懒鬼也不知道主动去打扫。 “啥玩意?巴掌大的院子还不够热热身?那你们就去大街上扫!反正不要回来喊我,谁来喊我就罚他不准吃饭!” 抖完威风,又捂住嘴连打了几个哈欠,嗯,被窝还是舒服。 这一觉睡得有点久,足足一个多月。外面的雪都被太阳晒完了人还没“醒来”。 这天上午刚刚吃完早饭,狗儿把碗筷儿一丢,打着哈切捂着嘴脚尖一转又要进屋睡觉,一旁的狗剩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道:“大郎哥,没炊饼了。” 狗儿挥挥手道:“没有就去买呗!” 狗剩又道:“俺没钱了…” “没钱就拿去呗!” 狗剩:嗯! “还有什么事吗?” 众人道:“没事了!” 随意的挥挥手道:“没有就出去扫雪去,老规矩谁吵醒俺,就罚谁别吃饭!” 众人道:“外面没雪了!” 狗儿嘲讽道:“看你能的,大街上的雪都被你们扫完了么?” 大傻道:“雪都被太阳晒完了…” “啥玩意儿?晒完了,这才五六天就晒完了?” 胡大康忍不住道:“狗儿哥,不是五六天,算上今天是第三十六天…” “三十六天?”似乎有些不信赶紧去看别人。 看一个点点头,再看一个还点点头! 狗儿嘿嘿笑道:“你们几个莫要做一起,编个理由来哄骗俺,放心俺不上当! 狗剩翻白眼道:“谁来骗你,莫忘记王用大哥前些日子喊你去吃喜宴的事。” 狗儿摸脑袋道:“俺没忘记啊,不是说下月初九么?” “今天初八了!不信你去衙门口看皇历!” 狗儿直到此时方才信了。 人要是经常处于重复环境中,大脑就会运行的缓慢,同样的人,同样的事,同样的一幕,重复一遍又一边,脑袋就会停止下来,不再去更新记忆,这就是度年如日,时光匆匆。 如果你一天干了好多新鲜的事,大脑就会储存一个又一个的记忆信息,这一天你就会觉的过得好慢,度日如年便是如此。 话说狗儿整日的睡大觉,不知不觉竟然过了一个月,这才被狗剩叫醒。 昨日的誓言还历历在目,本打算趁着下雪稍歇两天,一眨眼竟然浪费了好些时间。 再懊恼时间也回不来了,只好叹口气对狗剩问道:“狗剩咱们还有多少钱?” 狗剩道:“二十两吧!怎么了” “没事,兜里有钱心下不慌!对了,王小乙来过没?” 狗剩翻个白眼道:“来过好几次了!” 原本想问问他有没有给过钱,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大手一挥让他都把钱留着,等着给那帮小乞丐买东西用,现在后悔的只想剁手! “对了,给王用送的礼物选好了么?” “没有!” “嗯,那咱们今天就去选选吧!咱们这么多人,只拿俩鸡子确实说不过去!” 那时候的生活水平不高,若村里有人家办喜事,街坊邻居都会上门祝贺,当然也不能空着手,有钱的就会用红纸包几枚铜钱,没钱的就随手拎上些自家种的东西,鸡蛋豆腐大葱,鞋垫袜子木凳!有啥算啥,一场婚事下来,够开个杂货铺子。 不过千年不变的习俗,你送啥,等你家办喜事时人家也就会回给啥! 怕大傻跟着又要缠自己给他买吃得,就找了个借口让他和胡大康兄弟俩跑西城坊找小乙玩去,只带着狗剩去。 今天又是一个难得的好天,草市子上的人也多了不少,王大用父子俩是个木匠,想必一些家伙事都做了出来,有些精致的小玩意也不适合送,贵的东西也不舍得买,连逛了三遍也没想出来买啥。 忽听着一阵“嘎嘎”叫!灵光一闪,那刘嫂一看就知道是个勤俭持家的贤惠妇人,送别的她一定没啥感觉,若是送她一对大白鹅,必然会喜欢的很! 鹅生蛋,蛋孵小鹅,小鹅长大又下蛋!不出几年必能繁衍出一大群鹅来。 一群小白鹅从狗儿脑袋里嘎嘎的跑过去,晃晃脑袋就蹲到那卖鹅的摊子前道:“老丈,这对鹅多少钱?” 那老汉伸出六个手指道:“六十文!” “老伯,你这鹅怎么这么贵!” 老汉道:“俺的鹅能下蛋!” “废话,谁家的鹅不下蛋!”狗儿翻白眼回道。 那老汉又说道:“俺的鹅两只都下蛋!” 狗儿心想,两只都下?那刘嫂就能更快养出一群小鹅了,当下便大手一挥道:“买了!” 鹅鹅鹅鹅鹅, 一群小黄鹅。 黄羽变白尾, 鹅蛋孵小鹅! 第三十九章吃喜宴 抱着一只大白鹅,嘎嘎嘎的招摇过市似乎有点蠢的样子,若是撒了手放在地上,又担心它会跑掉,好在距离家不太远,只好硬着头皮匆匆赶路。 “吆,小狗儿这是去买了两只鹅啊?小狗儿真有本事,还有鹅吃!要不要婶子替你把鹅杀掉,你把鹅毛留给婶子好不好?”前院的张婶热心的问道。 “张婶不用啦,俺是养着等它下蛋孵小鹅呢!” 张婶不甘心道:“孵小鹅?就那么一只什么时候才能孵出来,还不如直接去买点小鹅回来养呢!” 狗儿赶紧解释道:“张婶俺这两只鹅都能下蛋!孵的还快些!” 只见那张婶捂着嘴笑的前仰后合,搞的狗儿很郁闷。“张婶,你这是笑个啥?” 那张婶忍着笑挥手道:“没事没事,俺没事,快回家孵小鹅去吧!哈哈哈…” “孵小鹅咋啦!又不是俺自己孵,且!”撇撇嘴抱着鹅赶紧回家。 进了院就把两只鹅仍在了地上,这俩畜牲嘎嘎嘎的围着院子乱跑一圈,不知道的还以为它俩打了个胜仗,正在耀武扬威的抖威风呢! 可恨,像那张婶一样,明明能感觉到她在笑自己,还不承认! “狗剩,你看着我像大傻吗?” 狗剩摇摇头道:“不像!” “那张婶在笑个什么鬼?” “俺也不知道…” 算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等傍晚外面疯玩的几人回来,狗儿宣布明天要带着他们一起去吃喜宴,一时间收获军心无数! 日落东升又过一晚,一大早众人就起床梳洗,红纸包了两枚铜钱,每人各拿一个,又用红布条子绑在白鹅的长脖子上,俩畜牲居然还不乐意,嘎嘎嘎的伸着嘴巴去啄狗儿,一边给一巴掌才安静下来。 一切收拾停当,狗儿却犯了难… 去男方家还是去女方家?两边都熟悉啊。 正在犯难时,只见王用邻居家的小郎,远远的跑了过来,嘴里含着块糖豆,羡慕的众人口水都要流了出来。 一帮没见过世面的家伙,狗儿鄙视道,不过自己似乎也好久没吃过糖了。 远远的打声招呼又开口问道:“小牛,你来干嘛?” 小牛七岁的样子,长了个圆圆的脑袋,闷闷的道:“狗儿哥,俺爹让俺跑来叫你赶紧去王用哥家,人手不够让你跟着去迎亲。” 这还用说啥,热心肠的狗儿最愿意助人为乐了,这次让大傻抱着鹅,大步开溜,一群人急急的往西城赶去。 在宋以前,不管是上至皇室官家,下至庶民百姓,大致都是遵循儒家制定的六礼: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而宋代经历了唐末五代战乱,经五代十国的民族融合,这个婚姻礼仪已经发生了很多变化。因为婚礼仪程太过于繁琐,所以除了皇室宗族还能奉行之外,在士庶中很难贯彻执行。鉴于此,朝廷在六礼的基础上结合当时的风俗习惯,将婚礼仪程删改简化为四步,即: 纳采、纳吉、纳征、亲迎, 后来又受经济文化繁荣的影响,在议婚时又增加了几个新的习俗:相面和通资财。 相面,就相当于后世的相亲。 通资财,就是报双方家产,那时候大户人家讲究个门当户对,当然小老百姓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一切绿灯过后,你就可以抬个大红喜轿把新娘子从正门给抬进家了,这就叫做“明媒正娶”! 在古时虽说是可以娶好几个媳妇儿,但是正妻却是只有一位,人家在官府可备着案呢,腰杆子硬的很,不是你想休就可以休的!至于小妾那就不是这个档次了。 若是惹了当家主妇发怒,分分钟把你的小妾打包卖去青楼! 不像是后世,小三小四小情人明目张胆的和正房老婆撕扯… 俗话说“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 这祐川县巴掌大的地又穷嗖嗖的,没有那么多花样,一切从简,慢慢的也形成了自己的习俗。 这刘嫂一个寡妇,还带着女儿。张用更是只有老爹一个,还是外来迁入的也没有那么多亲戚朋友,刘嫂家原本有,一场战乱,死的不剩几个了。 都是善良憨厚的穷苦老百姓,两家一拍即合,一切简中简。 迎亲那天,这边抬着轿子来刘嫂家接了人便回去,这娘家人本来就需要安排人送亲,可家里就那么几个人再走一多半,不剩几个了,冷冷清清的也不值当再摆桌宴请了,两家也没多远,干脆统统都去新郎家,图个热闹! 到了王用家门口,就见那里里外外修缮一新,两扇新上漆得木门上贴两张大红喜字,门头上还用红绸子围了一圈,看院里屋前挂着几对大红灯笼这场景看着都让人喜气洋洋。 正房东屋是王大荣的住处,王用他们俩口子住西屋,进了西屋就见: 大红的两开扇柜子,外加一套红艳艳的梳妆台,看那桌上摆着圆圆的铜镜,必是花了不少钱财。 再扭头瞧那炕上,摞着一溜大红棉被!两对大红的枕头上面秀着些吉祥图案。 这针脚一看就不是王大荣父子的手法,不用想绝对是刘嫂的手艺。 炕头侧面窗户框上也贴着张喜字,屋子地上摆了张桌子,上面放着几盘子凉菜和一对大红蜡烛。 普通老百姓家,结婚洞房,也就如此打扮,一个字,红!不红不热闹。 红色代表吉利,代表喜庆,也期盼着将来的日子能过得红红火火。 看这大手笔,想那王大荣必然是掏了不少本钱出来,不过自家的老儿子,终于要成婚了,花再多钱人家也开心!!! 害怕大傻几个人给人家捣乱,严禁他们在屋里玩耍,就带着几个人抱着大白鹅去找小牛的父亲,老牛! “牛叔,你找小子啊?” 这老牛是今天负责婚事的主事人,东跑西跑全是他在张罗,周围几家街坊邻居也都安排了人过来帮忙。 那老牛忙的一头糟见狗儿带着一帮人过来开玩笑道:“小郎,你这个中人倒是省心,睡到现在才过来,俺们这帮人昨天就开始忙活了,罚你今天把新娘子看顾好。” 狗儿赶紧回道:“没问题牛叔,出了问题拿我是问便是哈哈哈!” 两下里双方互相逗笑了几句儿,老牛这才看到那对白鹅道:“咦,这对鹅昨天不是已经送到新娘那边了么?怎么还在这?” 狗儿赶紧解释道:“可误会了老牛叔,这是俺刚刚抱过来的!” 老牛赶紧道:“小郎,你年纪还小不懂,今天是万万不能送鹅的!” 狗儿一愣赶紧问道为啥? “这白鹅是定亲用的!”老牛叔解释道 “不对吧!”狗儿疑惑的说道:“定亲不都是用大雁吗?” “大雁!哈哈哈…”看着老牛叔笑的连连咳嗽好一会儿才道:“鸿雁传情是不错,可这天下成亲的人多了,大雁才有几只,哪里够用啊!” 好吧,这是一个美丽的误会,也怪不得狗儿,毕竟爹娘成亲时自己也没法出场是不是。 “老牛叔,那这对儿鹅怎么办?” 老牛低头想想又笑眯眯的道:“既然带来了,干脆脖子上再戴个喜字,你迎亲时就抱着它同去!咱们让这“鸿雁”带路也是一桩美事!” 狗儿伸出大拇指连连夸赞老牛叔好机智。 看看天似乎到了辰时末,听说下轿的时辰是巳时末。时间似乎还充裕,众人聚在一起大碗喝着茶水,相互谈笑一会儿出发的点也就到了。 雇来的轿夫赶紧抬起一顶双人红轿,四个吹打鼓手头前开路,紧接着是骑白马的王用,就见他意气风发的骑在上面,早不复以前憨厚木讷的模样。 轿子后面是八男四女,或抬或抱着各种物件满脸笑容的跟着。 这十二个人里面是包含狗儿和狗剩的,他俩怀里各抱着一只大白鹅笑嘻嘻的走在前面。 每当路上的行人看到这支喜庆的队伍时都会纷纷让路,有的还会拱手道句“恭喜”! 一路上吹吹打打的,两刻钟时间就到了刘嫂家。 这里摆设的倒是简单,木门上只贴了两张大红喜字,出来迎接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汉,后面跟着四五个年轻的后生。 两方人见了面,互相寒暄了几句,走完了程序,一堆人便把王用和媒婆簇拥进屋,狗儿他们就被那几个年轻后生引到桌子前喝茶水吃点心。 这一路上抱着个大白鹅是吸引了不少眼光,可自己的手腕却被那只寄予美好祝福的“鸿雁”啄了好几下,手腕都红了一片,赶紧把它丢给一个正吸溜鼻涕的少年,看着他被大白鹅满园子追赶,一桌人笑的是合不拢嘴! 外面是欢腾一片,屋里也是喜笑连连!不大会就见一个健壮婆子背着个身穿大红嫁衣,头戴鸳鸯红盖头的女子匆匆送进了轿子里。 那王用也在一堆人的簇拥下,牵着笑笑的小手走了出来。这情景必然是完成了仪式,准备返程了。 门口歇着的锣鼓手见状也顾不上喝茶了,赶紧吹奏了起来。 看见笑笑本来是打算过去打声招呼的,可见她也进了轿子就只好作罢。 去的时候人少,回来的时候好多。那对大白鹅又被抱了回来,这次换成了那个流鼻涕的小郎抱着,看着他被大白鹅一连口啄了好几下,也只是忍着疼紧紧抱着不敢撒手。 或许是被家里人交代过不许哭鼻子,那泪花眼见着到了眼边,却是硬生生的止住了没敢流出来。 这般老实的孩子,总是招人喜欢,蹬蹬蹬走过去,还没伸出手那只啄的最欢的大白鹅赶紧松了口,老实了下来。 果然是人善被鹅咬,人恶吃鹅肉! 第四十章逃难的流民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回了王用家,原本留守的人听见锣鼓声早早的就迎了出来,把众人招呼进了院,男女各分了几桌互相坐了,先上了壶茶水并蚕豆、点心、甜瓜子一类的,让大家伙先喝着茶水,插科打诨的慢慢聊着。 正屋中厅几个后生早早的收拾出了场地,“当”的一声锣响,就见那坊老扯着嗓子大喊一声:“吉时已到,新人拜堂!” 当下那媒婆就护着新娘进了中厅大堂,王用也紧跟了进来,夫妻俩并在一处。 又听着坊老高声喊道:“父母双亲入座!” 都是苦命人家,刘嫂这边父母双亡,王用这边只留着王大荣,当下就走了出来,穿着崭新的棉衣满面笑容的坐在敬座上。 坊老见罢锣敲一声道:“敬天地,新人一拜!” 堂下俩人赶紧弯着腰朝着天空拜了一拜。 坊老又道:“敬高堂,新人二拜!” 俩人又侧侧身子对着王大荣恭恭敬敬的拜了下去。 王大荣笑呵呵的抬抬手示意俩人起身。 等俩人起了身,坊老再喊道:“敬夫妻,新人三拜!” 王用一听嗖的一下就转个身,那刘嫂因为蒙着红头盖行动不便,所以就稍迟了一步才转身过来,俩人这么一比较就显的王用似乎猴急一般。 逗得堂下众人哈哈哈大笑起来,狗儿旁边的笑笑一对儿圆眼睛竟笑的眯在了一起。 从拜堂开始笑笑就跑了过来,当下狗儿就她说道:“笑笑你娘亲在拜堂,你咋不去旁边跟着?” 笑笑道:“有啥可跟着的,俺在旁边看着就行,又不是俺在拜堂!” 狗儿一愣这笑笑倒是明白,仔细一想,这话里有话啊!忙疑惑的问道:“为啥这么说!” 笑笑道:“俺也不知道,反正娘亲说了,一会儿拜堂时离远点,等俺以后成亲的时候再站在哪里!对了狗儿哥,娘亲的那身红衣服真好看,俺想穿娘亲却不让,说只有成亲时才能穿,要不你和俺娘亲说说,让俺也成亲吧!” 狗儿… 笑笑还小,没到懂事的年纪,当下就耐心解释道:“成亲是需要俩个人的,你看堂上是你娘亲和王叔,你也的先找个男的才能成亲!” 笑笑萌萌的道:“还得找个男的啊!要不狗儿哥哥你和俺去!” 狗儿赶紧摆着手道:“俺还不想成亲!” 笑笑发愁道:“可是那衣服真好看啊,要不俺去找狗剩哥哥,大傻哥哥太笨了笑笑不想和他成亲!” 话毕便咚咚咚的跑去找狗剩商量去了。 真是童言无忌,狗儿摇摇头。 经过笑笑这么一打岔,堂上的仪式也没看完,就见到王用轻轻牵着刘嫂手中的红绳进了西屋洞房。 这边那老牛叔赶紧指挥着几个后生把中厅收拾出来摆上了桌子和条凳。 请坊老并几个年长的坐在了哪里,其他人统统去院子里找地方坐了。 一桌八人,十二道菜,荤菜是鸡肉、猪肉和鱼肉,主桌上还多盘羊肉,剩下的是些豆腐,萝卜,苔心,冬瓜,菠棱等菜蔬做的素菜。 居中放着个篮子里面是炊饼、菊花饼、千层饼、糖饼,金花饼五种面食。 成年人的桌子上摆着几坛子粟米酿的黄酒,狗儿他们桌上放的是甜甜的果子蜜酒。 色香味俱全,一时间食指大动。 一番饕餮大餐,吃的狗儿是心满意足,一天的劳累终于是得到了释放! 吃饱喝足正要起身离桌时,就见王大荣晃着八字步拎着个酒壶走了过来,一张口就是一股浓重的酒味,再看那神色显然是喝多了。 手里举着杯子,喊着狗儿小老弟,非要喝三杯。 主家高兴咱得陪着,当下就举起杯和他碰了一个,咕咚一口喝了下去。 那王大荣拿起酒壶又倒满一杯,道:“小老弟,俺要好好谢谢你,要不是你帮忙,俺的傻儿子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娶上这么个好浑家!” 今天是人家大喜的日子,所说的话都要喜庆,当下狗儿回道:“王叔可别这么说,王大哥相貌堂堂,人又憨厚实诚,没有我撮合,他也不缺个媳妇儿!” 一番话说的王大荣眉开眼笑,端起杯来接连喝了两次! 狗儿见状赶紧陪着他喝了两杯,这才放过了狗儿,摇摇晃晃的又去了下一桌。 肚子早就吃饱了,又喝了那么多甜酒当下竟是撑的起不来身。 好不容易站起来了,又见那王用拎着酒壶走了过来。 赶紧坐下,那王用正好走了过来,看着狗儿“不怀好意”的目光,于是红着脸道:“俺先喝三个!”说完就咣咣咣的连喝了三杯。 今天新郎官最大,那有让人家干喝的,只好叹口气道声“恭喜”忍着难受咕咚咕咚咕咚陪喝了三杯。 送了他离去,揉揉肚皮心道,还好就这么两位,当下就撑着桌子站了起来,人还没离开远远的就看到,在刘嫂家见的那个长辈带着几个年轻后生提着酒壶走了过来…… 甜水酒也是酒,喝多了也难受,捂住肚子大水牛一样的走了两步,实在是涨的难受,只好一屁股坐在路边的石头上缓一缓。 正坐着歇呢,只瞅见远处呼啦啦的过来一群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看那情况明显是一群逃难的流民,这群人大概二十来个,多是些老弱,其中只有两位是成年汉子。 这群人匆匆的走来,看到狗儿几个突然就停了下来聚在一起交头接耳,走也不走,来又不来。 看的狗儿直皱眉头,这种情况自己也没见过啊!两波人互相瞅了半天,狗儿实在是忍不住了,当下站了起来,对着那群人里似乎是领头的一个汉子道:“那汉子,对就说你,脑门儿上有疙瘩的那个!你过来!” 那汉子左右看看,见狗儿又喊了一遍,只好低着头磨磨蹭蹭的走了过来。 流民过得日子比乞丐还要差,不但是吃不饱肚子,整天还东奔西走的,居无定所怎么能睡好觉也就谈不上有啥精神气了。 眼瞅着那汉子三十来岁,面黄肌瘦,两脚虚浮畏畏缩缩的来到跟前,看这汉子,狗儿都觉的只需自己一个人就能把他打倒。 当下问道:“你们从哪里来?来这里干嘛?为啥盯着俺们不走?” 那汉子听狗儿问了一大串,支支吾吾的也不作答。 扭扭捏捏的样子连大傻都看不过去了,大喊一声:“快点说!” 狗儿赶紧止住大傻,这么大嗓门儿,别把人给吓晕过去,摊上官司就不好了。 让大傻退了后面,狗儿上前一步抱拳道:“这位大哥,这里是祐川县,不知几位要去哪里?” 那汉子弱弱的回道:“俺们是从天水县来的,要去成都府讨生活!” “天水县?这是哪里?”狗儿疑惑道。 “就是天水军驻扎的地方!”那汉子补充道。 “天水军俺们知道,前段时间衙门里还贴了告示,说他们打了个打胜仗呢,安稳的很,你们跑出来干嘛?” 也不知道触碰到那一点了,挺大个年纪的人一瞬间红了眼睛哽咽的叹道:“小郎你不知道,这天水军哪里是打了个胜仗明明败了啊!” 狗儿大惊道:“败了?可衙门明明说…”好吧!当官的嘴里能说出个什么实话,遮羞布一样睁眼瞎说! 一群人蹲在路边听那汉子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原来这天水军大早晨的被金兵袭了营,信赖众将士用命,打退了敌兵,虽然损失惨重好歹是营盘保住了。 说到这那汉子抹一把眼泪道:“可恨那个狗知军,逼着杨将军出营追击,杨将军死不同意,被军棍打晕了还力荐固守营盘,可惜被狗官剥了权,让一个姓王的副将出营追击,结果中了埋伏,可怜六千好儿郎都折了进去。 大营丢了,天水县也被金兵破了,那些溃兵进了俺们村,抢走了牛马粮食,临走前又丢了把火,好好一个村子都烧成了白地,没办法俺们五百多人只好跟着那些溃兵一起逃命。 一路上丢的丢,死的死等过白马关时也就只剩下了二百来个人。 驻守在白马关的张将军得了军令要发大军收复天水,把那帮溃兵都收容了过去,顺势还征调了一百多个民扶。 剩下的有些跟着回去了,俺们这些人听说成都府富裕能吃饱肚子,就想去哪里讨个生活。” 一番话说完那汉子也累了,一屁股坐在狗儿对面,只拿眼看着狗儿。 只要打仗这天下间最受折磨的便是这穷苦老百姓,颠沛流离,妻离子散都是常事。 心下有些不忍,叹口气安慰了那汉子几声,又道:“那你盯着俺们几个看什么?” 那汉子面色羞红道:“走到这里腹中实在是饥饿难忍,兜里也没个钱,见几位小郎穿着似乎不俗便想讨些钱来,又怕惊了几位,喊了大人来又要报了官把我们抓走打板子!” 废话,你们这堆人呼啦啦的围过来是个人都会害怕反感。 见是误会,不是啥流窜的拐子,当下就放了心,都是苦命人,既然遇到了,作为一个善良友爱,浑身是优点的好男儿自己说啥也得帮上一把! 先跑去树后放了场大水,又系着腰带对那汉子款款说道:“你们几个着实好运,诺,看到后面那片小树林了么,绕过去后面正有一家在办喜事,你们仔细说些吉祥话,必能讨些吃的来填饱肚子。” 那汉子面色一喜,赶紧谢了狗儿就领着一帮人向着王用家匆匆走去。 狗儿嘿嘿一笑,暗道:让你们轮番灌小爷满肚子酒水,看俺也给你们填些热闹,哈哈哈! 第四十一章大雪中找到的商机 如果说上一场的大雪是位难产的孕妇,那么这场必是个跑肚的壮汉。 当一片望不到边际的乌云夹杂着狂风和暴雪来临时,狗儿正在棚子里煮着午饭,饭熟,外面已落满了两指厚的积雪。 这一幕看的狗儿有些懊恼,都一个多月没去集市上卖柴了,原本想着吃了午饭就去,可这贼老天就是不给赏脸! 叉着腰对着老天爷大骂了一顿,一扭头就看见大傻正准备喝第四碗粥,劈手夺了过来,刚要开骂,想了想又还给了他。 人傻皮厚再怎么骂也不起作用,还不如找个别的靶子。 狗剩?一直再向自己学习,是个好孩子,放过。 胡大康?刚刚收心无缘无故挨顿骂容易前功尽弃,等等再说。 胡小康?一直很乖从不犯错,不能冤枉人家… 一圈下来竟没寻到目标,刚想偃旗息鼓就听到篱笆门砰砰砰的响起。 “哪儿来的蠢货,这么大雪也不怕冻死你!”憋在心里总是不痛快,这下吐出来了果然是心情大爽。 门打开了,才知道是王小乙,看他满身雪花的样,必是在雪地里走了好久。 “我说小乙,你冒着这般大雪大老远的从西城跑过来干嘛?” 随手插了门,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扭头问他。 这小子脸都冻的生白了,嘴里还满不在乎的道:“没啥狗儿哥,俺跑的快没淋到雪嘿嘿嘿…” 死鸭子嘴硬,都变成雪人了还说没事,急急慌慌的冒着雪跑过来必定是有事,看他也不着急说,那咱更是不急。 当下回了屋,才出去了这么一小会儿碗里的粥就有些微凉,他们几个已经吃完正躺在椅子上挺尸。叹口气,把粥倒进锅里稍微热了一下,再轻轻一搅重新盛了一碗,一扭头,王小乙正端着个碗站在旁边。 一碗粥下肚,浑身变得暖洋洋的。 俗话说“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连打了三个哈欠,东屋里抱出棉被,一半铺在竹椅上,一半盖在身上腿一蹬“吱呀吱呀”眼皮打架。 一觉醒来,外面已是日落西山,好吧!外头在下雪没有太阳,反正是昏昏暗暗一片,正是睡觉的好时光,就要闭上眼旁边蹲着的王小乙急了。 “狗儿哥别睡了,他们还在家等着俺呢!” “等着你啊?那你赶紧回呗,外面雪大,路上慢点。” 王小乙一听更是瞪眼,支支吾吾的道:“他们,他们让俺来找你说是有点事…” 狗儿心道“让这厮和俺兜圈子,正好给你点教训顺便出出气!” 当下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有嘛事这么大雪,天又这么晚了明儿再说吧!” 说完就转过身不再搭理他,王小乙赶紧绕了一圈又蹲在狗儿面前道:“狗儿哥,你看这天这么冷,他们让俺来和你借点东西…” 狗儿闭着眼道:“借啥?俺可就那么几文钱,没得闲钱再借给你们!” 王小乙赶紧摇手道:“不借不借,俺不是来借钱!” “不是借钱那你借啥?” 王小乙赶紧回道:“天这么冷俺们哪里能烧的都拆下来烧了,眼瞅着这场雪越下越大以后这天必定会更冷,他们就让俺找你借点柴!” “借柴?”狗儿一个鲤鱼打挺就站了起来,指着王小乙骂道:“那柴都是俺们几个一趟趟的从柴山幸苦砍下来的,你们这群人有手有脚为啥不去自己砍柴!” 王小乙见狗儿发怒,也不敢再说话只低着个头蹲在一边。 狗儿骂了一通就停了下来,眼睛盯着王小乙慢慢开口问道:“小乙啊,这注意是谁想出来的?又是谁让你来寻我的?” 王小乙苦着脸回道:“狗儿哥,是金瘸子和刘老疤让俺来找你的,注意是谁想出来的俺不知道!” 狗儿嘿嘿一笑,这张家兄弟一死有些人不仅是恢复了胆子,看来还起了些别的想法,再看看王小乙,这傻子都被人家当枪用了还在哪未知未觉! 当下也不说破低下头又问他道:“小乙啊,这事先放一边,我记得曾让你收他们的钱,你可还收着?” 小乙道:“收着呢!” 咦?难道是自己想错了?“那你收了多少钱了?” 王小乙尴尬的说道:“原本是收了不少,可前些日子,金瘸子和刘老疤找到俺说要给大家伙买些东西,俺就把钱都给他们了…” 这王小乙原以为他好打听的性格是个机灵鬼,谁知道却是中看不中用! 当下就气道:“你个憨货他们说要钱你就给啊?那你可见到他们俩买回些啥么?蠢蛋一个被人家骗了都不知道,还傻呵呵的跑过来借柴!!!” 挨了一顿好骂,王小乙才醒悟过来,当下就按耐不住要回去找那两人算账。 狗儿翻白眼道:“消停着在哪呆着,钱进了王八肚子里还指望人家能吐出来,再说你这小个,还不够人家一拳揍,莫去自找苦吃!” 说的也是,王小乙满面羞愧道:“狗儿哥那该咋办?这钱就被他俩骗走了么?” 狗儿冷冷一笑道:“张大郎都被干倒了,他俩小痞子小爷更不怕,这样,小乙你先莫声张,回去告诉他俩,就说柴有的是,但是要拿钱才能给。 咱们几个还不是他们对手,你先回去偷偷的盯着,数数有几个人与他俩走的近,等雪停了跑回来告诉我,嘿嘿嘿,抓俩张大郎的余孽也算是小功一笔!” 听到余孽俩字,屋子里的人齐齐的打了个冷颤。 为了应付上差,也为了能把张大郎一案钉死成铁案,刘三郎上周派出了好些衙役又抓走了一大批人,事罢又贴出了告示,说抓捕贼匪张大郎余孽,有知情者检举赏钱一贯! 张大郎兄弟俩原本就是小痞子出身,遇上贵人带挈所以赚了大批银钱,本无啥势力还恰恰不知收敛,仗着兜里有钱行事越发张扬,横行西城无法无天终被有心人给惦记上了,正好借着狗儿的状子,名正言顺的下了大狱。 在绿林江湖上,好汉劫道都是要钱不要命的规矩,但进了衙门,若无背景,那是钱越多命丢的越快! 好在余孽们没啥价值,挨了一顿板子被警告了一番就鬼哭狼嚎的被赶了出去,就这也把自己几人吓了一跳,幸好咱是站在官府这边的。 不然大冬天的屁股被打的稀烂不养个十天半月哪里能好的起来。 看到狗儿有招应对,众人是放了心,尤其王小乙更是连连夸赞。 “好了好了,一群马屁精,屁用没有吃起来一个顶俩!” 几人打闹了一翻,王小乙趁着雪小就赶紧跑了回去。 或许是这场雪下的太急,好多人家都没来的及准备干柴,路上满是积雪,城外山头更是大雪封山,人都走不进去,有性急的为了砍把柴不管不顾,看着平平的雪地,一脚踏上去连人带斧统统陷了进去,还好有同伴火速救了出来,不然一条命就没了,就这被抬回城里时也已经不省人事了。 因了这件事情城里的柴价碳价是翻倍的涨,正为钱头疼的狗儿哪里会错过这天赐良机,好不容易等到天明,几人起了个大早匆匆的吃了口冷炊饼,一人挑上半担柴赶紧往东城集上走去。 狗剩问了:“大郎哥,为啥不多卖些,柴价这么贵,等天放晴了就便宜了啊?” 半担柴也足足五十斤重,狗儿挑着走了老长路了听了狗剩的话,就扔在地上顺势一屁股坐在上面喘着粗气回道:“你都能想到,那些家里有多余柴火的人家都会挑着卖去,所以今天的柴价必不能卖的太高。” 狗剩疑惑道:“卖不了高价那咱们为啥不再等两日再去?” 狗儿指指头顶上的天道:“过两日万一天晴了柴价下跌了咋办?” 一群人忙点头道是,大傻插话道:“那就让老天再下场雪呗!” 天老爷的事,岂是凡人能管的?众人都懒得搭理这傻子。 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助,也或许是傻子天照顾,接下来的三天每天上午都会下场雪,乐的大傻见人就夸自己是神算子,幸亏众人都知道他是个傻子也没当回事,谁知道他越说越过分,有一天竟对着上门来找狗儿的刘头吹自己是“天儿子”,然后就被刘头痛快的揍了一顿。 “呸,一个傻子居然敢说自己是‘天儿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天儿子’那是皇帝他老人家才敢说的,你这憨货有几条命敢让你这么说!” 刘头大马金刀的坐在棚子的条凳上,一手端着热水,一手指着大傻狠狠的骂道。 咕噜咕噜一大堆话骂完,一仰脖把碗里的水喝个精光又指着狗儿骂道:“他傻,你也傻么?亏的你还是个读过书的,他这般胡闹你都不知道制止?还好今天是被我听到,若是被其他衙差听了,拉去衙门一顿板子是免不了的,严重些脑袋都得砍掉!” 听说要掉脑袋,大傻原本不服气的表情瞬间软了下来,狗儿也领着几人连连赔不是,又指天发誓道以后绝对会注意,再不让其他人说些违禁的胡话! 毕竟是年幼,刘头敲打了一番就揭过不提。又接了碗热水对着狗儿道:“我说小狗儿,听说你这几天在东城集市上卖柴是卖的大赚特赚啊!怎么兜里有钱了是忘记老哥哥了么?” 就这么一句话听的狗儿是胆颤心跳。 第四十二章接还是不接? 轻飘飘一句话,唬的狗儿一身冷汗。 自己能在南城坊这片地乱蹦跶全靠着刘头看顾,若是惹他生厌以后的日子可就苦喽。 心下一紧,低头赶紧想想,最近也没犯啥事惹他生气啊!再琢磨琢磨他话里的意思,难道是嫌自己没有给他送去柴火?相处了这么久,刘头的为人似乎也没有这么不堪啊! 想不明白就不去想,当下就觍着脸对刘头道:“刘爷,您可别拿小子打趣了,卖柴的俩铜子才几个钱?连坛酒都买不到!” 说完又拍打着肚子苦着脸道:“俺们这些小子个不大吃起来是一个顶俩,这几日原本想趁着好机会多赚俩文钱多备些米,这一忙起来就忘记和刘爷多走动走动了,是小子不对,一会儿俺让大傻挑一担柴给您送家去,其他的几位哥哥俺下午都送过去些!” 话毕,那刘头指着狗儿哈哈哈大笑一通道:“你小子果然是灵窍的心,不过我这次来可不是为了和你要一担柴这些无聊小事,是因为有些旁的事要与你商量!” 狗儿一愣,自己一个小乞丐有嘛事能让他亲自过来找自己商量的… 当下便好奇的问道:“刘爷,小子能有啥商量的,您觉得有事能用得上小子,直接吩咐就行。” 这马屁拍的贼舒服,当下那刘头就开口道:“你小子莫打岔,要是俺有事使唤你自会喊了你过来,只是这件事是刘三郎吩咐下来的,我自然要和你细细说了,免得你回头埋怨我!” “刘三郎?他能有什么事来找我?”狗儿挠着头发问道。 “是这么回事儿,昨天成都府发了公文到龙州衙门,说石泉军驻守石门军寨劳苦功高需要我祐川县出银出粮出物资!” 狗儿插话道:“刘爷,听说石门寨不是已经划给了石泉军州了么?怎么还让我们出钱?州里怎么说的?” 刘头摇头道:“州里能怎么说,他要是有骨气公文也就不会到咱们祐川!” 说完叹口气道:“不管上头老爷们怎么交涉了,现在差事派下来了,二老爷和三老爷各分摊了一半,钱粮还好说,凑一凑还能出来,就是这物资里面的柴火这块儿不好弄。 昨天刘三郎去市集上转了转,不仅是柴价翻了一倍,光是这数量就已经严重不足,正好看到你们兄弟几个再卖柴,他还记得你们家似乎屯了不少,就寻了我过来,问问你能不能承办了这差事。” 狗儿听了也不敢愣头应诺,只是低着头细细的想,一旁的刘头也不着急,端着热水慢慢的喝着。 给官府办差,误了差事那是要挨板子的,更何况是这种军务要事,一但失期更是后果难料。当然,好处也是不用想的,单单是结交到衙门这层就是莫大的好处。 想了一会儿就抬头问道:“刘爷,刘三郎可有说需要多少干柴?” 刘头眼光一闪却不回答,只伸出大拇指夸赞道:“好小子,有胆量这是要应下来了么?” 狗儿赶紧道:“刘爷莫夸,小子可得问仔细了才行!” “哈哈哈,你小子到是谨慎,刘三郎说那公文里也没有详细说一个数来,但最起码也得送过去三十来车吧!” 三十来车,一车装三担来算哪也至少得九十来担。 自家这里除了要留够自己用的,最对能挤出七车来,东西市上再找找估计能凑足十车!若是等天晴能砍柴了剩下那二十车也不算啥。 当下就抬头问道:“刘爷,公文里可要求时限?” 刘头点点头道:“有!” “要求几天啊?”狗儿继续问道。 “要求五天押送进营,第五天他们会派车来衙门口装运!” 狗儿叹道:“那就是说只有四天时间了?” 刘头伸出三个手指头道:“只剩下三天了,昨儿刘三郎用了一天。” 狗儿… “刘爷,三天时间怎么能来的急,这两天雪下的虽然不大,但是一直未停,也没个卖柴人进城,这差事小子很难办,最多能把家里这些柴让出去。” 见他撂了挑子刘头叹口气道:“可不是么,刘县尉手气差捞到个这差事,不就是柴火么,谁能料到会遇见这般鬼天气,上面又催得紧,这群人焦头烂额的都在想招,小子你要是有招,县尉面前我会仔细为你说话!” 狗儿继续摇头道:“刘爷,小子要力气没力气,要钱没钱,实在是也没招啊!” 听到他说钱,刘头赶紧道:“小狗儿,钱好说,你要是能办成此事,不让刘县尉折了面子,上次那样的五两银子这次再给你送一锭!如何?” “五两?”狗儿喜道。 “对,五两银子你要是不喜欢银子就给你调换成铜钱,放心足贯铜钱不是铁钱这类杂钱!” 从古至今,钱是激励人心最重要的不二法宝! 看着那五根手指在自己面前晃啊晃的,耳朵里竟听到了铜钱哗啦哗啦的撞击声,脑袋也不知道咋滴就点了去… 直到刘头呲着大黄牙嘿嘿嘿的奸笑声惊醒了自己,狗儿才懊恼的拍着头。 刘头也不管他,事情有眉目了人也回复了从容模样,呵呵的笑了一阵道:“狗儿啊,事情既然应下来了记得要抓紧办,还有什么事么,没有老哥哥我就走了,对了一会儿记得让大傻把柴挑过去,这鬼天气啥都涨一个烂柴火涨的都快烧不起了嘿嘿嘿…” 看着刘头背着手即将走出门去,狗儿赶紧挽救道:“刘爷,小子只说试试可没有真的应下啊!” 刘头站在门口扭过身来对着狗儿呵呵笑道:“反正我要知会刘三郎一声,他觉得你是应了还是再试试那就是他的事了,稍等他一会儿就会过来找你!” 说完挥挥手也不管狗儿,继续背着手走出了门。 狗儿… “我说这是个误会你们信不信?”看着几个人不解的目光狗儿解释道。 可惜众人齐齐摇头,狗剩更是说:“大郎哥,咱们钱还够用,没必要接这要命的差事啊!” 狗儿叹口气,懊恼的说道:“我也没想要接这差事啊,只是听了那五两银子,我就我就…” 这时候说啥都晚了,众人也只好绞尽脑汁想着解决办法。 这几天下大雪,自己一直在东西市上呆着,若是说别的东西或许会不知道但是柴火自己是门儿清,像自己一样经常挑柴去卖的固定户只有西城的石大哥和北城的王老丈两家,其他的都是些散户,三天来两天歇的,想必家中也是存不了多少柴的。 一群人正揪着头发使劲的想着注意,只听到外面一阵人喊马鸣,然后自家的篱笆门就被大力打开了,几个人赶紧跑出看,就见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军中汉子领着两个身穿号衣的小兵施施然的走在院子里,后面是紧紧跑来的刘三郎。 刘三郎进了院,也顾不上搭理狗儿只是追着那头前的军汉说道:“王押官,您急急忙忙的跑过来这是干啥,柴就在这里放着又跑不掉着什么急呢!” 这王押官也不理睬刘三郎自顾自的围着院子里的柴火转了一圈,又扭过身与后面两个小兵嘀嘀咕咕的说了一通,也不知道三人说了个啥,那王押官皱着眉头走到刘三郎身边道:“三郎,莫要怪哥哥,军营的汉子就是粗鲁,学不得你们这些大头巾,这大冷天百十号兄弟都在营里打着哆嗦盼着柴火赶紧送来呢, 哥哥是心急如焚啊,多等一天就有几个兄弟被冻伤,那还有心思坐在屋里喝小酒呢! 原谅哥哥这遭,等差事办完了哥哥给你置酒赔罪。” 刘三郎听了哪里敢指责对方,只好满嘴说着无妨无妨。 王押官哈了口气暖暖手道:“三郎,哥哥可是看了,这点柴可是装不满外面的十辆大车啊!差一星半点哥哥还能遮掩一番,你这差的可是多了啊,不好交差啊!怎么回事呢?” 刘三郎听罢赶紧告声罪,愁眉苦脸的跑到狗儿面前,一把拉住手腕又拽去旁边低声说道:“小狗儿,你也看到了,这事情有些变化,非是哥哥这般无礼,实乃是这帮糙汉逼迫的太甚。 头前刘老哥告诉我,说你这里能凑出十车木柴来,后面的这两天再想想办法,哥哥正感激不尽,谁知竟被这长耳朵的汉子听到了,非要吵闹的过来先拉走。 拦了好几次都不成,时间紧迫别的也没法细说,等帮了哥哥这把,过后自会好好感谢你一番,快告诉哥哥剩余的柴在哪里?” 狗儿被他拽着紧了,胳膊都有些生疼,咬着牙抽了出来,一边揉着一边道:“刘三哥你也不和俺提前通个气,这节骨眼让俺去哪里找去!” 刘三郎一听脸都急红了,狗儿赶紧又道:“俺原本想这两天去集市上收些柴火,这当下哪来得及能收那么多!” 刘三郎揉着额头喘着气道:“小狗儿,你赶紧想想还有啥办法能筹到不?” 狗儿心里偷偷一乐,让他每次都给自己甩脸色,着急了吧嘿嘿嘿真过瘾! 偷瞧了会儿乐子,狗儿咳嗽一声道:“俺倒是认识几户卖柴人家,但是也不知道人家这两天都卖完了没,要不这样,你先让这位军爷把院里柴先拉走,小子去那几户人家看看去,若是有就回来告诉你,你觉得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他又不会施法把柴变出来,说一千道一万也只能这样,当下就跑回那军汉面前商量去了。 几人又说了一大通,刘三郎才垂头丧气的走过来对狗儿说:“狗儿,当下是稳住了,他们先装着这些柴,你快跑出去找找,等找到了赶紧回来告诉我,哥哥就领着他们去装!” 狗儿道:“好!” 刘三郎道:“好,那赶紧去吧!” 狗儿:“嗯?” “嗯是什么意思?快去啊!” 狗儿翻翻白眼,伸出右手用俩手指头使劲儿搓一搓。 刘三郎赶紧丢出几颗银角子。 第四十三章好机会怎么能错过 人,作为主宰这个世界的最高智慧型生物,分工明确这一套,早已经玩的炉火纯青。 胡大康去西城,大傻、小康去东城,狗剩去王老丈家,只要是卖柴的不管价格是多少,统统带回巴家小院,尤其交代狗剩一定要问清王老丈家有几担柴! 看着几人四散而去,狗儿也告辞了刘三郎往石大哥家跑去。 雪倒是停了,但是这天阴沉沉的也不见放晴,鞋子踩在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当你跑快的时候,这声音也就连成了一串。 意外这个东西,总是会在你最轻松最没有防备的时候来临,所以当狗儿把正要出门的石大春撞个四脚爬时,这个词也就被挂在了嘴边。 “那个石大哥,要出去啊?”拍打完屁股上的雪狗儿赶紧问道。 “是,俺要出门一趟…” “那个嫂嫂在家么?” 石大春:… “不在,她出门了。。。” 出去了啊,狗儿叹口气又接着问道:“大娃,二娃呢?” 石大春又一愣,闷闷的回道:“也一块儿出去了!” 狗儿看看天,吸口气又道:“这天儿挺冷的啊!” 石大春:… “赵大狗你到底有啥事?” 狗儿嘿嘿笑道:“没啥事,俺这不是好久不见你了,想和你聊聊么!” 石大春怒道:“昨儿下午才见的,你还抢了本要来俺这里买柴的客人!” 狗儿赶紧羞愧道:“石大哥,误会误会,小子冻傻了没看清,石大哥原谅则个!” 石大春冷哼一声道:“莫说那么多了,你今个过来到底要干嘛?” 狗儿低声回道:“不干嘛不干嘛,小子看这雪似乎停了就过来串串门,顺便拜访下嫂嫂和…” 砰!门被关上了。 狗儿:… “石大哥,快开开门,小子不胡扯了,这次过来是真的有事!” 石大春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比狗儿、大傻几个大不了几岁,但是因为娶妻的时间早,已经是有了两个儿子了。 打交道次数多了,就知道他这个人除了性子急些为人还是蛮实诚的,经常在一起玩闹早认熟了。 吱呀一声门又被打开,狗儿背着手大爷一样的走进院里,先是看看西墙跟前的柴垛,又撩起东厢房的门帘想进去瞅瞅,但在石大春恶狠狠的目光中讪讪的退了出来。 咳嗽一声,对着石大春朗声说道:“石大哥,莫要再说小弟不讲义气,这次你可得好好谢谢俺!” 石大春呵呵一笑道:“谢个屁!” “咦,你这个石大春,也不等俺说完就嘴里放屁仔细俺告诉嫂嫂去,让她回来收拾你!” 俗话说猫捉老鼠,小贼怕官。这石家嫂嫂给石大春生了两个儿子,尤其是生二娃时差点早产死掉,为啥早产呢?是因为被石大春急脾气气的,多亏了银手刘稳婆才捡了条命。 从那以后这石大春总觉得亏欠了他浑家,处处让着她,堂堂正正的汉子经常被一个妇人训的脸红耳赤,一时间传为佳话,被评为这条街上最疼爱妻子的男人。 “停停停”石大春不耐烦的回道:“你到底有啥事快点说,俺一会儿出去还有活干!” 狗儿哈哈一笑道:“石大哥,是这么回事,衙门里接了差事说承办些干柴,正巧找到小弟头上,数量不少小弟家里那些还不够,这不就想到了哥哥,赶紧过来找你一起接这好事!” 话毕,就等着他说几句奉承话。 谁知这石大春眉头竟皱成疙瘩,一把拽住狗儿急道:“小狗儿可别上当,那衙门惯会哄骗人,说是给钱做你生意到头来却满口不认,就等你费半天劲折腾的没力气了才丢给你三五个大子打发走了事,你年纪小莫上他们当,快快去推了这差事,安心和哥哥在东市上卖柴,虽然慢些但也不少卖!” 性子急的一般都是些爽快人,尤其是能为了你急红脸的更是值得深交,与这样的朋友交往一定要实诚,因为在他们眼中,一次背叛那就是众生不信。 当下狗儿直接掏出兜里的银角子递给他看道:“石大哥放心,这次办事的差役与俺相熟不会骗俺,诺,这是他给俺的买柴钱,虽然没细称,但俺瞅着总有五钱银子!” 一两十钱,五钱银子若兑换成铜钱,明面上的官价至少得有五百来文,若按照这两天柴价最贵的时候算,能买三十五担多。 见了钱,石大春才放心了下来,又详细的问了几句,听说要找三十来车当下又急了起来。 “小狗儿,这买卖你不能全接了啊!只卖他家里那些就成了,不该答应帮他凑后面的数啊!” 狗儿赶紧安慰他道:“不慌,石大哥!俺在来的路上已经想到办法了。” 石大春不信道:“能有什么办法,这祐川城终日卖柴的就那么几户,这场大雪下的又急,这城里柴都不够自家烧的,哪里有余柴出来卖的,你没见城里的柴价这两天都翻倍的疯涨么?” 狗儿点点头道:“看到了看到了!” 石大春翻个白眼道:“看到了你还敢大着胆子接这生意,莫想着谁家还存着柴没卖,这两天行情好,只要是能卖的都挑出去卖了,俺家也是,原本十大车的柴都卖的只剩下三车了,再留出家里烧的,也就能匀出两车给你。” 狗儿赶紧道:“不少不少,比我想的要多。” “多什么多,你那是三十大车!”石大春怒道。 狗儿赶紧挥挥手道:“石大哥莫喊,把俺耳朵都震麻了,俺这一次只需能先凑出十大车的数让他先交差就行。 等过了今天俺自有妙计!” 石大春嗤笑一声道:“狗屁妙计。” 狗儿… “你这个石大春,你等着俺向嫂嫂告状吧!” “那你说说都有啥妙计,就算是雪立即化了,俺也不信你这两天能砍回二十大车柴来!” 狗儿指着脑袋笑道:“石大哥,俺是砍不来二十大车柴,但是俺脑袋聪明啊!俺…” 狗儿还没说完石大春就插话急道:“你要是雇人,那可就得折本钱了!” 狗儿嘿嘿一笑:“谁要雇人了,俺赵大狗从小被爹爹熏陶,这脑袋那是人人都要夸句聪明的!” “俺没觉得,你倒是说啊!”石大春奚落道。 狗儿也不搭理他,叉着腰嘿嘿笑道:“城里的柴这两天为啥贵呢?是因为山上雪大,城里人无法去砍柴,路上呢又有积雪外面的柴当下又赶不及进来,这才引起的涨价俺说的对不对?” 石大春点点头,也不搭话直愣愣盯着狗儿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这时候要是有个演杂剧的“副末”顺着话头接一句多好,可惜没人。 狗儿咳嗽一声清清嗓子道:“这城里没有,外面村里有的是啊!你想那柴山脚下几个村,谁家没个三五担的柴火,稍微一凑就够了!” 石大春看傻子一般道:“废话,谁都知道外面村里有,路上那么厚的积雪,谁大老远的会去背那么一担柴,累死累活的挑进城里卖给你?即使有那的多少钱一担?” 狗狗赶紧解释道:“石大哥,路上的雪是厚了点,人挑着一担柴走路是不方便,但是俺可以派个车直接去村里拉啊!那点雪马拉着车可是不受影响的!” “马拉车?你有么?你去那找那么多车?” 狗儿笑眯眯的道:“我是没有,但是衙门里有啊!即使衙门里没有,大车行多了去了!” 石大春一愣,想了想道:“大车行倒是有,这也是衙门里的差事,谅他们也不敢推辞,看来这事可成,对了我这里的柴你什么时候拉走?” 狗儿赶紧道:“一会儿就拉走!” 石大春点点头道:“那最好了,让他们快点,过一会儿我还有事要出门。” 狗儿嘿嘿笑道:“放心,保证快,误不了你去接嫂嫂!嘿嘿嘿…” 事情办妥,狗儿也就不呆了,转个身就要回去,刚出了大门又停了下来回身对着石大春道:“石大哥,若是可以,这几日还是得多存些柴火,赶上这么个事,我估计这城里的柴价三五天是降不下来的,砍柴贼苦,趁着这个机会能多赚些是一些!” 石大春呵呵一笑,不屑道:“赶紧走你的,叨叨叨个没完!” 狗儿:… 好心当成驴肝肺,气的狗儿一边走一边骂,一不留心又摔了个大跟头,远远的听着石大春的嘲笑声,弯下腰抓起一把雪,想了想又偷偷捡起两颗石子塞进雪球里丢了过去,看他满不在乎的用手掌拍飞了雪球,紧接着就抱着手掌蹲在了地上,这才解了气,眼见他大踏步的要来抓自己,远远的冲他扮了个鬼脸就转身跑了去。 哼着小曲儿进了院脸色立马垮了下来,虽然刘三郎带着那些军汉已经离开了,但他干的缺德事儿却令人恼怒。 一帮缺德鬼,为了凑数居然把好好的一段篱笆墙给拆下来装走了。 看着狗儿憋着火瞅着刘三郎留下来的亲随和几个民壮,狗剩赶紧扯扯他袖子道:“大郎哥莫生气了,俺们回头再砍些木桩子按上就是!” 狗儿怒道:“你们是怎么看的家,好好的篱笆墙怎能让他们给拆走呢!” 狗剩委屈道:“俺们也拦来着,大傻都被那大胡子军汉丢到了棚子顶上…” 好吧,狗儿叹口气,力不如人只得乖乖认栽。 但是这么冷的天,把人丢棚子上也太欺负人了吧? 当下就怒冲冲的走到那亲随身边道:“我说这位大哥,怎么说小子也与几位有些情分,这事又是在帮刘三哥,他怎么能让那帮军汉如此胡来,这么冷的天把人扔棚子顶上也不怕把人给冻伤了么!” 那亲随玩着手里的链子球冷冷的看了狗儿一眼,慢慢的说道:“那个小傻子是三哥让丢上去的。” 狗儿一愣问道:“怎么回事?” 亲随嘿嘿一笑道:“柴不够数,王押官说不行,时间又紧迫三郎就说拆了篱笆墙凑和一下,那小傻子扒着篱笆不撒手,还说拆棚子都不准碰篱笆墙, 然后三哥儿就让他去棚子顶上冷静冷静!” 狗儿:… 这么一说还得感谢人家。 第四十四章累才能赚到钱 北柴村,听字面的意思应该是在柴山的北面,实则不然,它恰恰位于柴山南边。 听村里的老人讲,他们这个村子能追溯到唐朝初年,说那时候赶巧有位北征的大将军在柴山路过,大营扎在山脚下,有一天吃饱饭后,人闲的无聊便想登高望远,正巧遇到一群南飞的大雁,就诗兴大发道: 鸿雁日暮南飞去, 我自天明往北归。 满山皆是枯叶落, 不踏蛮营绝不回! 这将军回没回来不知道,反正这大军过路免不了在村里买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确确实实的让这个小山村热闹了一把,为纪念这个将军,村里就取名“北柴村”。 看着面前满脸花须的老儿,一边撮着鼻涕还不忘竖着大拇指满口夸赞着大将军一腔热血,誓死卫国的伟大精神,狗儿忍不住的腹议道:“这仨字没一个和那大将军有关系,说不上是当时取名的人,看错了方向才故意编了这么一个故事搪塞后人!” 当下也不能争论,只好满嘴附和道:“杜老,小子听了这事迹恨不得立刻投身疆场,学那大将军保家卫国,可惜这身子骨还脆弱了些只得再等几年,哎。” 杜老听了手捋着胡须眉开眼笑的点点头道:“好儿郎,不着急,先把身子养好,自有你为国效力的时候。” 狗儿连连称是,趁着他开心又赶紧道:“小子虽然无法投身疆场,但如今做的事也算是为国为民尽了一点力气,这置办柴火的活,是衙门承办的石门军寨的军务,小子跑来这村里找到您老,就是想拜托您帮忙给问问谁家还有些柴火,小子也不让大家吃亏,自会掏钱来买!一担八文的价钱您看如何?” “一担八文?”小老儿眼珠子都快瞪圆了,满脸不信的看着狗儿。 狗儿被他瞪得心虚赶紧解释道:“这差事毕竟是军务,再说俺自己会派车来拉,又不用你们背去城里,所以价钱上有些,有些…” 话没说完,那小老儿一扭头就跑回家里,再出来时就提着个铜锣,站在块大石头上就哐哐哐的敲了起来,进了冬天了又连下了几天雪,所以这村里的人也没啥事儿可干,家家户户几户都有人,听了锣响没多大会儿整个村子的人都围了过来,乱哄哄的瞧着热闹。 见人都来的差不多了,那老儿咳嗽一声便大声道:“今儿村里来了个小衙差,带了个好差事要关照我们北柴村,你们都竖起耳朵仔细听着,谁家还有柴火一会儿都背过来放在这里,小衙差若是过了眼,就会登记造册,放心!一担柴七文钱打赏你们!” 狗儿对这漂没的一文钱,早已经见识过了,当下也不说什么只是板着脸做严肃状时不时的还点点头,表示对杜村正说的话非常认可。 围着的村民一听,一担柴七文钱,那柴火后山上多了去了,谁家没个三五担,只要背过来就有钱拿,这和在地上捡钱没啥区别,当下就有人急急忙忙的往家里跑去。 哪怕是有些小心思的,等再三询问了狗儿后也慌慌忙忙的跑回家背柴去了。 一下午就这么一个村就收足了十大车,三百二十文钱当着村民的面,装进钱袋递给了村正,至于他们怎么再分狗儿就不管了。 当下和杜老打了声招呼,告诉他今晚帮忙照看着些,等明天一早衙门就会派车来拉走,见他痛快的应了,便在全村人的感激声中背着双手带着狗剩和大康慢悠悠的走出了村子。 等走出去老远,赶紧找块空地也顾不得脏净,一屁股就坐在了上面,呲牙咧嘴的揉着小腿肚子今天这一顿乱跑,没把自己给累死。 扭头对着同样揉腿的狗剩道:“狗剩,咱们这是跑的第几个村子?” 狗剩回道:“大郎哥,咱们这是跑的第五个村子!” “嗯,也不知道大傻和小康把前两个村子的柴火拉走了没,这大老远了俺也没法子再过去看了!” 一旁的胡大康拍着胸口道:“狗儿哥,俺弟办事你放心!” 狗儿叹口气心道总比大傻要好些,抬头对着大康道:“来这里的路和在村里寄存的斤数你可记得?” 胡大康点点头道:俺记得!” 狗儿:“嗯,明天一早你就和你弟领着车来这个村里把柴拉装走,早点拉回家就早点放心。” 胡大康点点头。 今天一大早城门刚刚打开,狗儿就带着四人去了离城最近的齐村满大街的找柴,废了半天劲儿才买到十来担,那柴价还贼高,实在是不划算,狗儿一咬牙直接就奔着偏远多山得村里去了。 城里离谱的柴价还没影响到这偏僻的山村,每担柴仍是正常的五六文,狗儿心善以每担柴多两文的价格收购,第一个村就收了六大车,狗儿就派大傻留下守着,又让胡小康跑回去让他找刘三郎调派几辆马车过来拉走。 等车的时候又跑去隔壁村转了一圈,四大车搞定。 又回来等了好久,实在是等的烦了,就丢下大傻自己守着,三人沿着柴山的方向跑去。 一路上又遇到两个村,这次狗儿学聪明了,进了村子先去找村正,价格和他一说,自己只管收柴,两个村收了足足二十六车,知道今天拉不走,就拜托村正帮忙看着,约好第二天拉走。 狗儿这般疯狂收柴,早就超过了刘三郎要的数额,那为啥还到处收柴? 前章说了,这场雪下的急大多数人家都没备柴,三天时间城里人家的柴都烧的差不多了,恰恰衙门又拉走一大批,正所谓火上浇油。可以想到这时候城里还有大量柴火的人家,只有狗儿手里有,祐川城虽然不大,但是药材铺,炊饼摊,食肆酒肆,歇脚的大车店谁家不用柴火烧汤煮饭?光用碳烧东城坊的员外老爷们都会觉得心疼! 一担八文,又有免费的车用,拉回城里随便倒倒手就能赚一倍,哪怕再降降,保守只赚五文,那也是不老少钱。 若这路子能走通了,这笔卖柴的生意还可以长久的做下去。 这一歇就不愿意起身再走,眼瞅着关城门的时间要到了,仨人赶紧跑了回去,紧赶慢赶还是被关在了城门外面,不得已只能隔着门缝喊人。 “刘爷刘爷,您老在不在?”连喊了三遍城门内才传出闷闷的声音。 “那个小子在外面乱嚷嚷!” 狗儿赶紧回道:“刘爷,刘爷,我是狗儿啊!” 只听着城门里传出一句“狗儿?谁家的狗儿,等会儿俺去看看”然后就没了声响。 等了一柱香时间还不见来人,都等着狗儿不耐烦又想喊人的时候,城门楼上亮起了四五个火把,只听着原先那人喊道:“谁在门口喊叫?出来让俺看看!” 狗儿三人赶紧从黑暗地走出来并排站在空地上好让人家能看个清楚。 “咦,是你小子!”楼上的人道:“你小子干嘛去了,怎么这时候才回城!” 狗儿讪笑道:“王大哥说来话长,小子出城找柴去了,回来的路上有事耽搁了些还是误了时辰嘿嘿嘿… 对了,怎么没看到刘爷?” 城上人笑骂道:“刘爷早下值走了,今晚到俺轮值,你们往后躲躲俺丢个箩筐下去,你们坐进去,俺把你们拽上来。” 说完就丢了个大箩筐下来,让狗剩先坐进去,喊一声,城上人便开始往上拔,一边拽还一边唠叨。 “你小子最近是老大的威风啊,听刘爷说你们接了衙门的差事,俺数了数光今天下午从这城门里就进了好几大车柴,小子够出息啊!” 狗儿紧紧拽着栓箩筐的绳子,就怕这破破烂烂的筐子突然破个洞把自己漏下去,也顾不上搭理对方,等好不容易上了城楼赶紧跳了出来抹把汗道:“王大哥莫笑莫笑,小子第一次坐这玩意儿,有点怕!” 那王哥呵呵笑道:“怕啥,才一丈高掉下去也没啥事!” 狗儿扭身瞅瞅城下,黑洞洞的嘛也看不清,万一脑袋朝下掉了下去,这脖子可承受不住,耳听着‘咔嚓’一声,吓得狗儿赶紧捂住脑袋扭头一看,原来是胡大康从筐子出来时没留心给绊倒在地了。 跟着王哥从城墙廊道回到地面,这颗心才踏实了下来。 城门是经常走过,但上面却是第一次来,这祐川县的四面城墙是采用土坯夯筑再外砌青砖建成的,横宽五步有余,在城门地下这块儿还用了长条青石砌了一人多高,尤为坚固。 空荡荡的土地上,耸立了一座厚重的城墙,城外是寒风呼啸的空旷山野,城内是大屋小房里的千家灯火,任谁看了都觉得心里有一种安稳的感受。 有人说,是城墙把人的勇气给圈养没了,我却不认可,能左右人行为的唯有其“本心”! 本心是什么?我觉得是一个人的精神毅志,是崇高的理想。一个人若是有了其精神寄托,那怕是面对再强大的敌人他也敢亮剑而上。 还有人说再坚固的城墙也有被打破的一天,非也非也,打破的其实是人心。回看我中华民族抗争史你会发现,有坐拥百万人口数十丈高深的坚固巨城三天就宣布投降的战争,也有凭着几千人口坚守小城十几年的战争。 面对战至最后一人也绝不投降的悲壮英雄,你敢说这样的“城墙”被打破了么? 当敌人骑着战马举着长刀呐喊着杀到面前时,突然有一座城墙挡住了他们的步伐,我想再胆小如鼠的人也会喘口气,甚至还会搬起块儿石头偷偷向敌人砸去。 所以说城墙带给人的是勇气,是庇护,是杀敌的利器,而不是怯懦。 你贪生怕死是你的本心在作怪不能推诿给城墙,反正俺们城墙不背锅! 第四十五完美交差 心思简单的人做起事来也踏实,比如说大傻,别看人脑袋有点毛病,这干起活来那是勤勤恳恳,活不干完是绝不会休息的。 再瞧瞧狗剩,这个励志做个聪明人的家伙,就装一车柴的功夫,这茅厕已经是去了五趟了。看着他又一次抱着肚子跑进了茅房,狗儿叹口气道:“大家都歇歇手,这剩下的一车,就交给狗剩吧!咱们喝口水接着去下一个村子。” 众人齐齐道声好,一溜排开,各自端着个茶碗滋溜滋溜的喝着热水。 那狗剩茅房里呆了好一会儿,突然听不见外面干活的声音了,就系着腰带贼头贼脑的跑了出来,见一溜人端着碗直直的盯着自己,赶紧弯下腰抱住肚子道:“俺早晨似乎是吃坏了肚子,这一天都跑了好几趟茅房了,可难受死俺了”说完就擦擦额头上那本没有的汗水。 众人看着他的表演也不做声,狗剩赶紧又道:“诸位哥哥幸苦了,等明天肚子好了,俺就多帮你们干些。” 看着众人还是默不作声,狗剩便知道露了馅,好在这脑袋还有些机灵,眼珠一转道:“哎呦,这肚子突然不怎么疼了,等下俺喝口热水想来就完全好了”。 话毕就硬着头接了碗热水,蹲在大傻的旁边。 猛喝了一口,便偷偷问大傻怎么了? 大傻闷声回道:“大郎哥说你在偷懒,让你自个把剩下的车装满,俺们一会儿去下一个村,还说下一个村也会给你留下一车,若是你干不完就让你睡在城外野地上。 狗剩你快点干,俺听说这城外的野地里有吃小孩儿的野狗,咬一口就得丢半条命。” 狗剩一听那里肯干,赶紧对着狗儿道:“大郎哥俺肚子…” 狗儿嘿嘿一笑,伸手打断他道:“早晨咱们几个都是吃的一个锅里的饭,你吃坏肚子俺们怎么没事?你还不如说被凉风吹坏了肚子!” 狗剩道:“俺正打算这么说!”话秃噜出口赶紧捂住嘴巴,回头见狗儿意味深长的笑容,认命般的点了点头。 看着几个小郎在那里玩闹,一旁负责赶车的民壮黄老汉也不着急,喝了一小口葫芦里的酒,笑眯眯的瞅着那偷懒的小娃去干活。 今天自己的任务就是赶着马车,跟着那个叫狗儿的小郎往回拉柴,车已经是拉了好几趟了,衙门里要的数那是超额完成,如今再往回拉的柴从自己过来人的眼光来看,必是私活无疑了。 听说自己爱喝酒,这个叫狗儿的小郎早早的就去打了一葫芦酒,拿起挂在腰间的酒葫芦,摘下塞子轻轻一嗅,黄酒特有的香味萦绕在鼻尖,微微的呡了一口,咂摸一下,这酒必是用上好的糯米酿造的,不便宜啊! 这小郎看着岁数不大,办起事来却是痛快,这一葫芦酒就让自己干脆利落的喜欢上了他。 重新堵上塞子仔细的挂在腰间,好酒得慢慢的喝,抬头看看那几个小郎正往别的村子跑去。叹口气,心道,这么小的年纪也不知道脑瓜怎么长的,如此聪明。 又突然想起昨天县衙里一片吵闹的场景嗤笑一声,心道:“一帮马后炮,看人家有了招子赶紧去学,有那不要脸的还去找到刘三郎说‘自己也正打算如此做’,幸亏刘三郎厚道,只是轰走了事,若让自己来处理,必须赏他们几板子! 头前把赏银开到五两,一个个都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那刘三郎还都说了,谁要是想出办法,吏级再升一等,这工食银也涨一分! 没有一个人敢张口接过来,现在看人家小郎把赏银轻轻松松拿走,又红了眼,这做人啊,还不如一个小娃子磊落!” 连叹了几口气,实在是忍不住酒虫在肚里抓挠,只好打开酒葫芦小口小口的喝着,没一会儿那张干巴巴的面皮就变得红润起来。 累了一天,柴火算是安安稳稳的都搬回了家,几十大车干柴巴家那个小院可是放不下,最后没得办法,干脆把衙门要的数量,提前堆到了告示墙前的空地上,也正好省了第二天再来折腾一趟。 不知道那个嚼舌头的乱传话,说是衙门里发便宜柴,去晚的没有,一时间乌泱泱的几百号人堵在了衙门口,净街鼓都敲三遍了人却是不减反增。 狗儿申时初和刘三郎交的柴,当场验过数,满满的二十大车一点不少,钱没给,说第二天完结了差事再补。 别的也没啥事,忙活一天早就累了便带着几个人回了家,早早的吃了饭,刚要上炕就被刘三郎的亲随从家里拽回了衙门。 几个聚在门房里,看着外面人越来越多,刘三郎脸色也是越来越白。 “怎么办,怎么办?”刘三郎拉磨的驴子一样转了几圈,停在狗儿面前怒道:“你倒是想想注意啊,刘县尉可是说了,让咱俩今天必须把这事儿解决掉!” 说完又陀螺一样的转了起来,边转嘴里边叨叨道:“这个捣乱的人,等把他抓住了,俺就把他架到柴火上烧个几遍,才能解我心头之气!” 狗儿撇撇嘴,都这个时候了不想着解决外面的人群,还在这里发哪门子狠。 这件事明显是有心人在背后操纵,人家敢出手岂会留着证据被你轻松抓住小辫? 似乎是为了印证狗儿的想法,外面咳嗽一声就进来俩个壮汉,一个是刘三郎的亲随,另一个是县衙捕快房的捕头。 刘三郎见了俩人赶紧快走了两步道:“赵捕头,事情可有眉目?” 那居左的赵捕头抱着拳粗着嗓子回道:“三哥,这事情发生的比较突然,俺们抓了几个闹的最欢的汉子,询问了一番,消息是昨天从张老汉家的酒肆里传出来的, 俺们又去问了张老汉,他说是几个衙门里的押司在他哪里吃酒说出来的,因为是下了值,都换了常服,店里人又多,乱糟糟的一时间他也想不起来长啥模样,只记得为首的那个人脸上长着好多麻子, 俺又去衙门里看了,并无人脸上有太多麻子。俺又跑去问了几个衙役,打听到昨天咱们衙门,主薄厅那边有十几个人去过张老汉酒肆,咱们这边就四个人去过。” 话毕,赵捕头就垂手立在一旁。 刘三郎听了,琢磨一下便对着居右的亲随问道:“那四个人查了吗?” 亲随道:“查了,我去问了周边人,他们四个似乎与此事无关,只是胡乱吃了些饭就走了并没有吃酒,回家后也没有胡言乱语与周围邻人乱说。” 线索似乎是断了,虽然矛头指向了主薄厅那边,但也不敢保证有人在背后故意引导。短短时间能查到如此程度也说明几人已经是用心在查案了。 挥挥手让俩人退到后面,背着手愁眉苦脸的又转了起来,走了两步就对着先前喊狗儿过来的亲随道:“再出去告诉外面人一声,这是谣传让他们都散了,再围着不走仔细俺出去用铁链子把他们都抓进大狱!” 那亲随应一声就提着链子球走了出去。 狗儿叹口气,几百号人聚在这里人多势众,你这吓唬几句岂会走开?再着万一传出不好的风声你这不是给刘县尉寻麻烦么… 刘县尉倒了霉,自己这条小杂鱼估计也得抓进去陪葬。咳嗽一声,狗儿就走了出来对着刘三郎道:“刘三哥,外面人越聚越多,要么咱们就先顺了他们?” 刘三郎冷哼一声道:“顺了他们?爷爷好不容易才办好了差事,这要是都给了他们明天怎么和王押官交代!” 狗儿抓抓头发,想了一会儿道:“咱又没说今天就给,可以让他们过了明天再来领么!” 刘三郎眼睛一亮道:“你是说…?” 狗儿笑着点点头,心想“只要是过了明天,自己就可以抽身而去了,谁要是还想领柴那就去找衙门”! 俩人正要再详细商量下,就见原先出去的亲随捂着头匆匆的走了进来,见了刘三郎就苦着脸道:“三郎,外面人闹起来了到处丢泥块,快压不住了,怎么办?” 刘三郎当下也没个注意,只好按照狗儿说的出去应付。 你说你出去就出去呗,大手一伸,还把狗儿给拖了出来,害的狗儿差点摔个跟头,当下也不好抱怨,只得跟在他后面走了出去。 外面漆黑一片,只有几座火堆明晃晃的发着亮光,二十来个衙役各拿着水火棍,有的还拿着腰刀铁锁正紧张兮兮的守着告示墙后面的柴垛。 他们前面是数百个穿着破旧衣衫的男女老幼,乱哄哄的挤作一堆,最前面的是几位留着花白胡须拄着拐杖的老丈。 当中瞅着年纪似乎是最大的一位老丈,一边流着青鼻涕一边翘着脚望着衙门口,见衙门里又出来一群差役赶紧往前小走了几步,他这么一走后面的人也紧跟了几步。 圈子最外围的人哪里能看到里面,见前面人动了还以为开始发柴了呢,就使劲儿往前挤,前面的人就被推着又往前走了一大截,就似连锁反应一般,这股力量再传回老丈身边时,他已经是走出了二十来步远,差点和刚走过来的刘三郎撞在一起。 扶了把老丈,刘三郎一挥手后面的差役就敲起了锣,锣响三遍乱糟糟的场面也就安静了下来。 那刘三郎见罢就抬脚站在一根大木头上,扯着嗓子对着人群喊道:“各位百姓邻人,刚刚老爷发话了,是有便宜的柴火发放但不是今天,各位先请回去,等过了明日衙门自会张贴告示通知大家来领柴火,大家伙都散了吧!” 原本期待的结果并没有如意,他的话音刚落,那人群里就有一男子喊道:“大家伙莫听他的鬼话,过了今晚这柴火就被大军拉走了哪里会轮到我们!” 一时间风云突变,众百姓吵闹一片,那头前的老丈更是举起手中拐杖就要打人,唬的刘三郎一个后退就掉了下来,他后面紧紧跟着的俩亲随爆喝一声就举起了手中的链子球,周围的衙役见状哗啦啦的一片拔刀声。 第四十六章踪迹难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狗儿道声糟糕,也顾不得上下尊卑,一把夺过被衙役提在手里的铜锣,一口气跳在木头上憋足劲儿“哐哐哐”的敲了起来。 铜锣,在这个说话基本靠吼的年代,除了被当做乐器外,还会被当做“示警”用,地位相当于现在的扩音喇叭,甚至于“鸣号枪”! 一阵刺耳的铜锣,原本剑拔弩张的两方瞬间就安静了下来,一个个都抬起头来看着狗儿。 看着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和数百双望过来的眼睛,狗儿暗道一声“千万不能掉链子”,暗暗的打了气,也幸亏有个机灵的脑袋,当下就咳嗽一声朗声道:“各位叔叔大哥,都来听小子一言,人家差大哥可没说不给咱们发柴火啊,对不对?大家都冷静冷静,莫要被有心人给利用了让大家犯了大错,冲撞衙门可是要杀头的死罪啊! 再说人家衙门本来就是做好事准备要给咱们发便宜柴的,莫要坏了好事啊!” 一番话说得那怒气冲冲的人群安静了下来,狗儿正要再说几句,忽听着那人群里又传出一句“大家莫要听他的话,这小孩是衙门里的托儿!” 那喊话的人一晃而过,狗儿也没认清,只看到他戴着顶棉帽子,脸上有些麻子。 原本要安静的人群被他这一嗓子鼓动的又开始骚动起来,狗儿赶紧大喊一声道:“各位叔叔大哥,就是这个人要让大家干这杀头的事,大家千万别上当啊,俺叫赵狗儿家住南城坊,可不是这衙门里的人,更不是他们的托儿,有没有南城坊来的人,有认识俺的可以出来给大家伙说一下!” 狗儿话落还真有几个人出来喊一声,认得认得,其中有个女的还说,在东城集市上买过狗儿的柴火。 狗儿赶紧接过话道:“是滴是滴,俺就是在东城集市上卖柴的可不是这衙门里的人!” 怕那原先的人再出来捣乱,狗儿赶紧吸口气接着说道:“俺今天来这衙门就是为了柴火的事,大家扭头看,那告示墙后面的柴火就是俺给衙门送来的!” 一帮人听了有点头称赞的,也有喊话说放屁不信的,狗儿赶紧敲了下手里的锣道:“各位叔叔大哥,今天衙门里找到俺说最近的柴火太贵了,百姓们都快烧不起了让俺们卖柴的都降降价!” 狗儿叹口气装作很委屈的样子道:“可大家伙都知道,俺的柴火也是一根一根的从山上砍回来的,全家就等着卖了柴火换米吃呢,至于价为啥高呢?是因为老天爷下的这场大雪,把柴山给封了,大家都听说了吗?有人去柴山砍柴差点掉进雪坑里被冻死!” 众人齐齐点头,有好嘴的还想把前因后果给说一遍,狗儿赶紧抬手阻止了,废话,俺的主场岂能让你抢走了。 抹了把泪接着道:“各位大哥大嫂,俺这么小的岁数为了口吃的,不得不冒着生命危险去柴山上砍柴啊,所以这柴涨上几文真的不怪俺的事啊,但是衙门的官老爷说了,百姓也属为可怜,双方各退一步,商讨个合理的价格,这不俺们正谈着呢,就听说大家伙要冲撞衙门,官老爷气的不行,让俺们赶紧出来看看!” “各位大哥大嫂,可千万莫做傻事啊!” 话毕,狗儿就大瞪着眼瞧着众人也不再说话。 人群里嗡嗡嗡的响了起来,好一会儿就有位上岁数的老丈走了出来道:“这位小郎,俺们相信你的话,但是衙门里的便宜柴到底有没有?你得说句实话!” 狗儿摸摸鼻子道声:“有!”都这个时候了,也不敢说没有啊。 那老丈接着道:“既然有俺们也就不闹腾了,俺再多问一句,那便宜柴到底有多少,大概几文钱?” 狗儿一愣摇摇头,这个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还好那问话的老丈又说道:“是不是还没商议出来?” 狗儿赶紧点点头。 “那大概多久能商议出来了?”又有一人站出来问道。 狗儿只好拿眼去看刘三郎,谁知这刘三郎不发一声,还摆着一副任由狗儿做决定的表情望着自己。 好吧,狗儿叹口气,自己把自己架在火上了,只能怨自己咸吃萝卜淡操心! 当下灵机一动对那老丈道:“这位老丈,要不这样,你们也出三五个人进这屋里大家一起谈谈如何?” 下面这群人又是一阵嗡嗡乱吵,又闹腾好大一会儿,那几个头前站的老丈拍板道“可以”! 然后就选了五六人出来代表大家一起和刘三郎进了衙门。 进了屋刘三郎做主座,剩下人分了左右都坐了,三家协商的场面衙门里经常有,各方互相出来说下自己的理由,难处等等。 声讨了半个时辰,出来了结果,每担柴以十文的价格成交,比起这两日十五六文一担的价格着实便宜了不少,但是比起正常时五六文一担的价格也贵了一些。 看那帮人高高兴兴的在喝彩,狗儿苦笑一声,只能低头认亏了,想了想就当做一次善事,发一次善心吧,再说也只是少赚一些也没有折本不是。 当说到数量时,狗儿犯了难,家里最多有个二三十车的样子,也就百十来担柴,那里够外面四百多号人分的。 最后没办法以户为准,每户限买一担!这样以一百户为例,也将将够分。 狗儿最后还想到个注意道:“从一号排到一百号,明天上午就可以领,不过要贵上一文钱,后天也会发柴,那时候才是十文一担!” 这样把人分开,有不着急的人就可以等一天,有这一天的空档,狗儿也就能跑去城外赶紧运些柴火回来。 当下三方商量好了,刘三郎让一个书吏写了告示贴了出来,又让几个差役跟着来商议的人出去发放号牌。 这屋里也就剩下了自己和刘三郎主随四人,狗儿赶紧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抱着拳向刘三郎赔礼道:“刘三哥,刚刚事情紧急,也没和您打声招呼是小子孟浪了,还请赎罪则个。” 刘三郎叹口气道:“不妨事,我不但不怪你还得好好谢谢你,帮我解决了这件麻烦事”说完一拍桌子生气道:“好好的一桩差事眼看着要完结了竟在这节骨眼上蹦出这般麻烦事来!” 一旁年长一些的亲随插话道:“三郎,这事情透着股诡异,而且手法如此老练,前前后后竟寻不到一点踪迹,我觉得似乎是那老家伙出的手…” 刘三郎伸手制止那亲随的猜测,抬头看看狗儿道:“狗儿啊,你想想还有什么事么?尤其是明天发放柴火,你哪里可不能出什么过错。” 狗儿赶紧问道:“明天是在衙门发还是在我家里?” “当然是在你家里,明天衙门要交接差事,这帮百姓乱哄哄的引起啥冲突就坏事了!就在你家发吧!” 狗儿点点头,想了想又哭着脸道:“家里的柴毕竟是不够,小子想趁着明日去城外再寻些柴拉回来,这个车…” 刘三郎摆摆手轻松说道:“无妨,我回头和他们说一声明天继续跟着你!” 狗儿抱拳谢了一声,正要告退离开,刘三郎开口道:“你明天最好还是不要出城了,万一有什么事情你还可以当场处理一下!” 这几天跑熟了路子,想那狗剩和大康应该能办了,当下就点点头道:“知道了刘三哥,明天让我兄弟他们去,对了,明天人那么多我们可照顾不过来,是不是派俩差大哥过去看着啊!” 刘三郎琢磨一下道:“说的也是,万一有人捣乱咋办!”话毕就对着后面年轻一些的亲随道:“幸苦王七哥走一趟吧,记得多带俩人万一有人再闹幺蛾子就把他们抓来下大狱!” 看着刘三郎杀气腾腾的模样,狗儿赶紧抱拳告辞出去。 出了衙门外面已经是黑透了天,远处的林子影影憧憧,夜风一吹还哗啦哗啦乱响一片,好似有啥妖魔鬼怪在那里张牙舞爪,那怕狗儿胆子再小,也得硬着头皮赶路,为啥?因为冷啊!身上就穿着件缝了好几处补丁的旧棉衣,鞋子也是个破洞再补的旧棉鞋,白天有太阳还能忍受,这到了晚上是一点也不敢多待,早冻的受不了了。 裹裹衣领,低着头匆匆赶路幸好路上的积雪还能借点光亮,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的走着,一边走还懊悔的拍了两下脑袋,真是一点也沉不住气,房塌了自有个子高的顶着,自己一个饭都吃不饱的乞丐操着哪门子心出来揽这差事,真是自找麻烦,早知道就蹲在家里闲的抠脚也不出头接这个差事! 抱怨抱怨这心里也就不那么堵了,踩着积雪咯吱咯吱的回了家,篱笆墙还没修好,但是棚子门内却是插着根木梢,从缝口往里看黑漆漆一片看来他们几个早就睡了过去。 敲门的声音在这夜里传出去大老远,前面张婶家的大黄都汪汪叫了好几声,屋里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实在是忍不住冷,缩着脖子走到窗户洞前,伸手扒住窗框对着里面喊道:“醒醒醒,快点出来个人给我开开门!” 本以为狗剩会先醒过来,没想到却是胡小康。 “狗儿哥是你回来了么?” “小康,是我,你出来帮我开开门。” “知道了狗儿哥,俺马上就开!”话落没几息时间,门就被打开了,赶紧进了屋转过身来重新插住门梢。 呼口气,这屋里果然是暖和,夸了小康几句,就脱了外衣钻进了被窝,这一天终于是结束了。 不大会儿就开始做起了美梦,梦到自己点了一堆篝火烤熟了一只肥兔子,闻着那浓烈的香味,正要张口去吃突然一阵地动山摇,也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一大堆人死命的追着自己。 为了避免兔肉被抢,狗儿是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忽听到耳边传来狗剩的声音,“不好了大郎哥,外面来了一大堆人围住了咱们院子!” 咦?这狗剩怎么跑进自己的梦里了? 连忙睁开眼睛,正看到狗剩那张慌里慌张的小白脸。 第四十七章送上门的蠢货 好不容易梦到次吃肉结果被狗剩给搅和没了,再看看他的小白脸更是一肚子气。 “狗剩,你大早晨乱喊个啥?没看到俺正睡得香么!” 狗剩也顾不上拌嘴,一脸焦急的说道:“大郎哥,刚刚俺出去上茅房,见院子外面围了好些个人,看到俺就喊着让发柴火。 你快出去看看,他们是不是要抢咱们的柴火!” 狗儿翻个身嘟囔一声道:“你撒完尿了没?” 狗剩一愣茫然回道:“没,尿了一半俺就回来了…” 狗儿懒懒的道:“那你出去继续撒尿,顺便告诉那些人,先来后到站好队,辰时中开始发放!” 狗剩一头雾水,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最后一跺脚走了出去。 脑袋缩进被窝里,感受那残留的热乎气儿忽听得外面一声高一声低的,吵了好久还停不下来。长叹一声,要不是担心狗剩吃亏,才不管他们里! 冰凉的棉衣套在身上,还好只是外面一层就这还是打了个哆嗦,冬天的日子真不是啥好过的。 缩着脖子走出屋门,见院子外面已经来了三十多个人,站在最前面的仔细一瞅,呵!还是位熟人,这老家伙一大早就过来,也不怕冻病了啊!再看看狗剩正被他揪在手里喷唾沫。 这老丈可是敢举着拐杖打刘三郎的主,自己小小乞丐可惹不得,看着狗剩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己,赶紧回了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喂,你那小子,眼睛是出气的么?老汉我早早的赶过来,就等着领了柴回家烧火,你还不赶紧发柴,在那里挤眉弄眼的弄个啥!信不信老汉我过去抽你两棍!” 作为本书主角,这出场就得有吸引力,你看看,多受大家欢迎。 弯腰塌背大喊一声:“来了来了,刚刚嘴有点抽筋,这就开始发,来老丈,小子先拿给你!” 那老丈鼻子哼一声,接过狗儿递过来的柴火又伸手从怀里掏出十个铜钱扔给旁边的狗剩,嘴里还愤愤骂道:“你这个小奸商,官府都说只需十文,凭得早一天就多出一文?老汉就这十文,你爱收不收!” 说完就吐了口唾沫,背起柴火拄着拐杖走了出去。 一担柴百来斤,那老儿扛着就走看得狗儿只摇头:惹不得惹不得… 既然开了头,后面的也就按着顺序发了起来,有走的有来的,发了一个时辰人都不见少,得亏小康买了炊饼回来这才有借口停了下来。 三五口吃完手里的炊饼,端起旁边已晾的温热的开水一仰脖子就灌了进去。打个嗝对着旁边的狗剩说道:“怎么去村子里收柴火,你知道了吧?” 狗剩咬着炊饼点点头。 狗儿侧头瞅瞅棚子门口见那里没人,就低声对狗剩道:“这次俺们出六文钱收,继续给村老一文利让他找好柴等大康他们来了你就去下一个村!” 说完又扭头对着胡大康兄弟俩道:“一会儿你俩直接去县衙喊上赶大车的黄老,昨天和刘三郎说好了,他们仨今天会继续跟着咱们去城外拉柴!” 胡大康点点头道声知道了。 狗儿提醒道:“记得给黄老汉买一葫芦黄酒!” 大康又点点头表示明白。 又喝了一碗水,看外面排了不少人了,叹口气扶着膝盖站了起来,他们几个也跟着立了起来,出了门回身见大傻还呆坐在原地狗儿怒道:“刘大傻你还傻愣着在那干嘛?” 大傻委屈道:“你又没给俺分活,俺也不知道干嘛啊!” 都喊人家是傻子了,再和他置气显得咱心眼儿小不是么,平复下心情告诉他道:“你今天负责发柴火。” 大傻道声好,高高兴兴的跑去发柴去了,看,多好的孩子,就是脑壳有点傻。 贪便宜这事,是刻在人血液里的且代代相传不分种族和性别,哪怕是千年后受教程度贼拉高的今天,贪便宜这事不但屡禁不绝反而是干的更加理直气壮。 贪便宜的前提是你要有一张厚脸皮,如果你实在是舍不下脸,那有一颗高智慧的脑袋让人发觉不了,也行。 就怕那些既舍不得脸又笨的不行的家伙,本来想关照你一下都不行,就像眼前的这位,手里拿着个写的‘第八十八’号的木牌子递给了狗儿,字写的没错但是你好歹走点心啊,你看看周围,人家手里拿的都是县衙发的纸条,你这也太格格不入了吧! 还没问你两句就开始掉眼泪,要不是看你是个小娘子早把你踢出去了,接了她手里的十一文钱,小姑娘也不哭了,开开心心的跑去找大傻要柴火去了,那么纤瘦的身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拽着柴堆摇摇晃晃的走了出去。 “下一个!” 过来个中年汉子,狗儿懒懒的伸出手,接过来一团揉的皱巴巴的纸条,打开一看,好么,又是第八十八号! 看着那汉子满脸胡须的样子,狗儿翻白眼道:“我说大哥,你这是假的吧?” 汉子圆眼一瞪“咋啦,俺这可是纸条和他们的一样,你可不能不给俺!” 狗儿:“大哥你这虽然是纸条,但是人家上面的字都是用毛笔写的,你这…” 汉子嘿嘿一笑道:“俺这不是没找到毛笔么,就用木炭凑合下,反正都是黑的,快快快,给你钱,给俺柴!” 黄灿灿的十一个铜钱摆在眼前,本不想要,但这手不自觉的就接了过来,只好懊恼的拍了下手道“下不为例”。 “来,下一个!”狗儿挥手喊道。 这次过来的是个瘦弱的小郎,一过来就把纸条递给狗儿,狗儿打开一看爆怒:“一个个的你们是和八十八号有旧么!就不能换个别的数字么?” 那小郎无辜道:“俺的是真的,是昨夜俺排队从衙门领的。” 狗儿:… 一上午就这么发来发去,柴是发出去不少,但是钱就那么一点,看着有半斗铜钱,点点数才不到六钱银子,和上千斤的柴火比有很直观的视觉差。总觉得亏了,但是柴就是这个价,还得多亏了这场大雪让自己能多挣几文。 也不知道人家的生意是怎么做的,谈一笔能赚好几两银子。 这边还在想着如何挣大钱,那边排队的又出了乱子,赶紧过去一问,道是俩汉子都说比对方先来一步,互不相让然后就打了起来,。一天天的哪来的这么大脾气,也不怕地上凉么? 赶紧伸手拉去,却被俩汉子给推了出去,狗儿脾气也上来了,嘿!在小爷的地盘居然不给俺面子,大喊一声就冲了进去,瞬间又被推了回来。 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他俩,既然你们想打那你们就痛快的打一场,俺也不拦你们了,看着俩汉子一个揪头发一个拽衣服,在冰凉的地上滚来滚去。 国人爱热闹这嗜好自古就有,看这边越打越热闹,原本还着急着排队的人群,呼啦啦的都围了过来,差点把新修好的篱笆墙又给挤塌了。瞧热闹的永远不怕事大,一个个在旁边还指手画脚的出着损招什么“掰手指”“插鼻孔”听得狗儿直冒冷汗。 眼看着打斗的俩人,一个鼻青脸肿,一个满脸红酱,早停了手僵持在那里互相对骂。狗儿叹口气,你说这大冷天的,俩人斗上这么一场何苦来哉,不过,看的是真过瘾啊嘿嘿嘿… 周围的看客似乎也看的过瘾见俩人停了手,就开始起哄,忽悠着俩人继续开打。 那俩人也是棒槌,三言两语就被人家撩拨的即将开打,幸好一声大喝止住了俩人。 “都闪开闪开!给爷爷都闪开!” 这么嚣张的话,在这祐川城也就衙门里的差役敢说。 “都聋啦,快给爷爷让路,挤什么挤!”话音未落,人群里就闪出条缝来,接着从里面走出五个挎着腰刀的衙役,领头的是刘三郎的亲随王七哥。 狗儿见到赶紧跑过去抱拳施礼道:“王七哥,您过来啦!” 王老七点点头,手里揉着俩圆铁球看看地上斗殴的俩人,扭头对狗儿问道:“这俩货怎么回事?” 这种私下斗殴的事,民律上是不准许的,但是在这民风彪悍的龙州,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事,那是时常发生,所以双方只要不被人闹到官府,一般是不会管的。 可一但被闹到官府,挨上几板子那是轻的,严重的就要吃牢饭了。至于事情严重不严重,一看衙门心情,二看当事人打点的数量如何。 能大早晨跑过来买便宜柴的都是些穷苦人家,再瞅那俩人的穿着打扮必是卖苦力的棒棒汉,虽说俩人刚刚没给自己赏脸,但狗儿也不希望他们俩个被衙门这帮黑心衙差抓走下狱,当下就抱拳说道:“王七哥,这俩憨货为了先后顺序的事,在这里比划比划,赢了的排前面,这不马上就要分出胜负了。” 王老七看看地上的俩人,呵呵一笑骂声蠢货就转身要出去,旁边跟着的衙役见状赶紧上前把挡着的人赶到两边。 经过这么一出,周围看热闹的人也没了心思,赶紧退出来排队去了,地上打架的俩人更是一脸后怕。 颤颤巍巍的走过来向狗儿道谢,狗儿翻个白眼也顾不上搭理俩人,赶紧转身追着王老七而去,这边发柴的事让大傻一个人先招呼着。 当下狗儿领着几个衙役进了棚子,先让他们互相坐了,告声罪,赶紧去烧了一壶热水,招呼几个人慢慢喝着。 王老七端起一碗水,边上先轻轻吹口气,接着慢慢一呡‘吱溜’一声喝进肚里,放下碗在桌子上,抬头对狗儿问道:“小狗儿,昨夜那两个喊话的人你可还有印象?” 狗儿低头想了一会儿道:“头前喊话的人长着一脸麻子,印象中似乎在哪里见过,只是想不起来。” 王老七点点头道:“当时乱哄哄的我只听到了声音,却没看见人。” 狗儿叹口气道:“如果再让我看一眼,我绝对会记起他是谁!” 王老七翻白眼道:“人家又不蠢,岂会自投罗网,让你再看一眼抓住把柄?” 话音刚落,就听着外面传来一阵叫骂,喜得王老七撒腿就跑了出去。 第四十八章搂草打兔子 看着王老七满脸喜色的跑了出去,狗儿也一头雾水的赶紧跟去,人还没出去,却见原本跑到门外的王老七又折返了进来,一把关住棚门,撅着屁股在门缝里偷偷往外看。 这是闹那样?狗儿百思不得其解,正要上前一问,王老七扭过头来对着狗儿嘿嘿笑道:“还真有傻子送上门!” “怎么说?”狗儿问道。 王老七指指外面扭身对着几人道:“这声音,我记得,就是昨夜挑事的人。” 狗儿面色一喜问道:“那还等啥赶紧出去抓住他们啊!” 王老七摇摇头道:“先等等,看看他还有没有同伙,等全出来了就一块儿抓。” 说完就对着后面几个衙役吩咐了下抓人的站位,有前有后,争取不让一人逃脱。 眼看的外面乱成一团,大傻更是愣愣的不知所措,狗儿赶紧道:“王七哥,要不我出去先安抚安抚?” 王老七想了想点点头,又告诉狗儿切莫惊扰到他们几个,狗儿赶紧应是。 出门关门,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慢慢走到人群后面,寻个缝挤进去。 就见五六个汉子推搡着一个小娃,正在哪里乱骂一气,什么“收了小娃的买柴钱,却不给人家发柴火,一群孤儿老幼大冬天的在家里挨冻,今天过来特地要讨个说法,让欺骗良善之民的奸商得个深刻教训”。 为首的汉子长得一张麻子脸,这张脸昨夜一晃而过,没有看清,今天细细一看,心里那个乐呵啊,本来头几天还想着怎么去治你,没料到你居然会上赶着来做死,只能怪你蹦哒的太欢实没看清自己斤两! 他后面的汉子容貌有些吓人,脸上有条长疤,说话说的激动时,那条疤痕犹如活过来的蜈蚣一样,周围人的目光都不敢和他对接,不过狗儿不怕,因为知道他马上就要倒霉了嘿嘿… 给了后面一个赤裸裸的信号,意思是让他们不用再等了,直接出来抓人。 看着几个衙役纷纷抽出腰刀,有腿脚快的已经堵住了篱笆门口,狗儿这才不慌不忙的整理整理衣衫,对着人群趾高气昂大喝一声:“什么人敢在爷爷的地盘闹事!” 周围人呼啦啦的就让开了一条路,狗儿盛气凌人的走了进去,也不看那几个人,直直的走到被推搡在地的小郎身边,弯腰把他扶起来轻轻道声,旁边躲着去!然后才转过身来对着那个满脸疤痕的汉子道:“我说刘老疤你什么时候和张麻子这个无赖搅和到一块儿去了”。 话毕又指着和他们同来的一个汉子道:“吆,金瘸子你也来了,你俩不安心讨饭这是抱上大腿啦?” 出场的排面似乎是有些盛气凌人,一时间竟把那几个大汉震在哪里,直到那领头的汉子低声向刘老疤问了几句,这才重新回复了神色。 “我说是哪位小爷啊,原来是死了爹娘的赵大狗赵大秀才啊!真是好大的威风差点把爷爷给唬住”(在宋一朝是没有“童生”,“秀才”这两种级别的功名称号的,所以在当时,任何没有功名的读书人都可以被称为秀才或者是童生) 爹娘一直是狗儿心里的创伤,哪里能让这无赖奚落,当下就对着那张麻子丑脸狠狠的吐了口唾沫,又快速退到后面,指着他鼻子狠狠骂道:“一个泼皮光棍无赖汉,也敢来辱没我爹娘,真是不知羞耻,罔顾为人,连畜牲也不如。” 这般犀利的语言,那麻脸痞子怎么能忍受的住,当下就激红了脸,一把摸掉脸上的唾沫大踏步的就要过来揍狗儿。 狗儿既不躲也不闪只一脸嘲笑的看着他,气的他哇哇大怒,举起右拳就要砸到狗儿脸上,只听着空中“咻”的一声,从人群外飞来一条链子铁球,准确的缠绕在麻脸汉子的脑袋上,那麻脸汉子只来的急喊声痛,便晕倒在地。 这手绝技羡慕的狗儿直流口水,当下就对着从人群挤进来的王老七喊到:“王七哥,您这武艺真是绝了,小子真想拜您为师学上一招啊!” 王老七鼻子一哼冷冷道:“你小子不用学,那张伶牙利嘴就能当武器。” 狗儿:…… 估计是装的有点过头,惹的老哥不开心了,赶紧弯腰塌背解释道:“七哥您是不知道他们这帮痞子做事多么恶毒,小子以前有好几个伙伴都被他们打断腿脚,扔在大街上帮他们讨钱,还有些模样漂亮的都贩卖到有钱人家当小厮去了至今还回不来。” 王老七点点头,面色稍霁道:“你以后莫要流里流气,最后学的向他们一样让人生厌。” 狗儿赶紧低头受教。 后面的几个无赖汉见领头的被打晕在地,胆子小的当场就捂着脑袋趴在地上,胆大机灵的扭身就跑,然后被堵住后路的衙役拿着刀背砍翻在地。 金瘸子这人,别看人家只有一条好腿,那逃起命来跑的是飞快,两个衙役一时间竟追不上他,得亏狗儿家的篱笆墙修的高大结实,跳一下没出去,等撞倒时已经被追来的衙役摁倒在地了。 看着像杀猪一般哭嚎着被俩衙役拖过来的金瘸子,狗儿鄙视的对他伸出小指。还没对你动刑呢,你这是哭喊个球,学学人张大郎按血手印都没哭一声,再瞧瞧张二郎在大狱还唱着小曲,你这哭的满脸泪水,忒掉面了。 刚蹲在刘老疤面前想夸夸他够爷们儿,至今都不哼一声,就听到背后王老七再喊自己,赶紧应一声跑了过去,就见他用脚扒拉着麻子脸的脑袋好奇的乱看。 “小狗儿,你认得他们?” 狗儿道声认识。 “他们是谁你和我说说”。 狗儿点点头指着地上的麻脸汉子道:“这人是曾是张家村的赖子,和头前被抓的张家兄弟俩似乎沾点亲,来城里以后他突然就没了踪影,上次抓人时也就没抓到他,按理说他听到以前的事儿应该逃掉啊,也不知道为啥竟跑来冒着风险搞这件事儿。” 王老七一听是先前张家兄弟一案的同党那双眼立马就亮了起来,嘿嘿笑的告诉狗儿,自有办法撬开他的嘴。 狗儿点点头,心里给这汉子默哀三声就指着远处还在哭喊的金瘸子道:“他叫金瘸子是个乞丐”又指指默不作声的刘老疤道:“他也一样,您曾在西城坊的乞丐窝里见过他们俩,至于剩下的人,我就不认得了。” 王老七点点头,当下就喊了人把他们几个牢牢捆住,领头的刘麻子他更是亲自押着回了衙门。 看着他们走远了,狗儿才叹口气,这小小的破院子今天是唱了好几处大戏,不光是狗儿瞧的过瘾,来买柴火的人更是看的津津有味,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聊的是口舌生津,有的还比划着王老七扔铁链球的姿势嗖的一声把根木头扔在了棚子顶上。 仔细一看居然是这货,气的狗儿不行蹬蹬蹬的走了过去,一脚把他踢倒在地,指着他骂道:“王小乙,耍什么疯,你把这棚子砸个窟窿你去爬上去修么!” 话毕又对着旁边的大傻道:“刚刚俺和张麻子斗的时候你跑哪里去了?” 大傻愣愣的道:“俺就在这儿啊,哪里人太多俺挤不进去,只有站在这木头上才能看到!” 气的狗儿哐哐哐踹他两脚,最后指着他鼻子骂道:“以后再看到俺和别人吵架就站在俺旁边,不然就让你天天饿肚子!” “俺,知道了大郎哥”大傻委屈巴巴的回道。 一扭头见王小乙还在地上躺着,狠狠的骂道:“还躺在地上干嘛,俺又没用劲儿踹你,是觉得地上不够凉是么!” 王小乙赶紧哎哎叫的站了起来,拍拍屁股和大傻俩人一起愣愣的看着狗儿。 气也撒了,火也灭了,狗儿指着他俩吩咐道:“大傻发柴,小乙收钱,一担柴十一文不许收少了,再有人闹事就告诉他们仔细被衙门抓走打板子!你俩记住了吗?” 俩人齐齐点头,看他俩都记住了,狗儿便道声发去吧,就抄着手往门外走去。 一旁的大傻好奇问道:“大郎哥你干啥去?” 狗儿没好气道:“俺去城门口看看,这么长时间了一车柴也没拉来,眼瞅着院里快没了,俺去城门口接下。” 冰凉的手塞进袖子里,过一会儿就会变得温热,若是手里拿着东西那就不行了,只能用毛皮紧紧裹住手掌,再绑个死结防止它脱落下来。 绑死结这个东西是门手艺,别看它不起眼细看这里面是有大智慧的,比如说守城门的刘头,人家可以用一段兔子皮轻柔的把整只手缠绕起来,一层一层绑的紧紧的,只留下手指头的半截,然后再握住手里冰凉的红缨长枪。 有那些个普通一点的兵,只会把手掌蒙一层,时不时的还要再紧紧,有更蠢笨的直接把手掌和长枪绑在一起,等累了想替换下手臂,就得先把死结解开才成。 狗儿认为不好,因为等你上了战场,敌人可不会留着时间让你慢慢去解,只会一刀捅死你。 这个问题刘头当然也看出来了,这不正教训那笨军汉呢,也不打也不骂,只是把他的两只手同时绑在枪柄上,让他在旁边安静呢站着。 看到狗儿过来,刘头远远的打了声招呼“小狗儿,你过来干啥?” 狗儿施礼道:“刘爷,没啥事,院里的柴快发完了,也不见他们拉回来一车,心下着急就过来城门口这儿看看。” 刘头呵呵道:“急什么,柴发完就让他们等着,有手有腿的家伙,平常闲的大把的时间在家晒太阳,过冬了都不知道提前把柴备好,一看就知道是一群没脑子的蠢货!一大把岁数了还不如你们几个小郎。” 嘴里说着没脑子,眼睛也斜着去看旁边罚站的军汉,那汉子俩手举了一刻钟时间,手臂早累的抖起来了,俩手又被绑在木柄上放不下,一杆笔直的大枪被带着晃来晃去。 刘头手下的这帮人狗儿都很熟悉,不忍他再受累,当下就嘿嘿笑着走到汉子跟前一边解他手上的皮子一边道:“胡大哥,好好向刘爷学学,这种保命的小窍门一定要学到手才是。” 姓胡的军汉赶紧大声道:“一定要好好学,不学会俺就把这脑袋砍下来。” 狗儿呵呵笑道:“要你脑袋干嘛,你只需买壶好酒让刘爷尝尝就行!” 那军汉赶紧摸着脑袋点点头。 旁边的刘头鼻子一哼便放过了他。 第四十九章事了,要钱去 左等右等就是不见有拉柴的马车过来,心里等的着急,也就没耐心和刘头他们几个插科打诨了。 拍拍屁股别了他们,没走出多远又特意转了回来告诉他们几个,等忙完这段时间会来请几位哥哥吃酒,立马就收获一群酒鬼的叫好声,这差事光赏银就有五两刘头是知道,所以也就没去阻拦,只笑呵呵的点头应是好,还夸赞狗儿办事豪爽。 心里着急,这腿迈出去的频率也就加快了好多,一步接着一步速度陡然提升了一倍,远远看去就像是小跑一般。走回家也就用了一柱香时间,家门口还是乌泱泱的围着一群人,刚说要推门进去,就听到西北方向传来了一阵马鸣,狗儿脸色一喜,赶紧扭头看去,果然是运柴火的人回来了。 虽然只回来了一辆车,狗儿这颗着急的心瞬间就平静了下来,等马车离得近了,才看清是黄老汉。 只见他嘴里呼着哈气,胡须上挂着一层冰霜,那张脸瞅着红艳艳的想来是路上被凉风吹的。 狗儿感激的不行,赶紧让到一边抱着拳向他连连感谢。 黄老汉看着狗儿一张嘴:嗝。。。 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熏的狗儿赶紧侧过脸去,黄老汉哈哈一笑道:“我说小郎君,你这是干啥,是在嫌弃老汉么?” 狗儿假装揉着鼻子道:“黄老哥你可相岔了,小子只是想打个喷嚏!” 黄老汉呵呵一笑道:“你倒是机灵!对了老汉我没来迟吧?” 狗儿赶紧道:“不迟不迟,回来的刚刚好!” 黄老汉点点头道:“没晚就行,小郎,赶紧喊俩人来,抓紧把柴卸了,俺还得回去继续拉。” 狗儿连忙点头,转身进了院,喊来几个膀大腰粗的汉子帮忙卸下车,自己走到他身边好奇的问道:“黄老哥,不是还有俩车么?怎么就你一人回来了?” 黄老汉哈哈一笑道:“那俩憨货俺说让他们赶车时吃些酒,他俩不听害怕吃醉了没法赶车,走在半路就冻的受不了了,在路边生了堆火正烤着呢,老汉我等不及就先来一步。” 狗儿听完满脸敬佩的竖起大拇指道声,老练!又赶紧问他狗剩他们几个的情况。 “那仨小郎啊!”黄老汉拔出塞子,慢慢嘬一口道:“就是棒槌!” 狗儿:…… “又寻着原路去了昨天那几个村子,转了一上午也没凑够一车,那村老儿鬼的狠,忽悠着让他们几个涨价,俺实在是看不过眼,就把他们拉到了柴山北边,哪里有几个村子还没去过。” 听黄老汉拯救了那几个蠢蛋,高兴的狗儿不行赶紧抱着拳行了俩礼道:“黄老哥,你真是位大善人,小子太感谢你了,你稍等下,小子去买俩热炊饼,您路上带着吃!” 黄老汉哈哈笑一通道:“莫去啦,俺带着干粮里!” 狗儿赶紧摆手道:“干粮冷冰冰的怎么行,您稍等下俺这就去买。” 黄老汉打个嗝对着狗儿背影喊道:“千万莫买啥炊饼,你实在要买就打壶黄酒来!” 狗儿:…… 下午来买柴的人似乎少了很多,或许是看天晴了不少,感觉能去砍柴了就没舍得掏钱来买,勤俭节约这个习惯已经融入人骨子里去了,当然也避免不了没精力去砍柴或是不缺那俩钱的人家。 受狗儿这里的影响,东市集上的柴价也跟着掉了下来,一担十文,比这里还便宜一点。因此有相当一部分人去了东市,狗儿原本还想降降价和他们打打擂台,后来一琢磨还是放弃了。 毕竟自己这里购柴还有本钱,比不得他们,搞到最后还是自己吃亏,所以在后面两车柴来了后就让他们捎话回去,人都早些回来不用再弄了。 下午申时初,阴了好几日的天儿终于放了晴,当狗剩他们几个乘着马车回来时,巴家小院还在排队买柴的人,只剩下四五个人了。 俗话说没功劳也有苦劳,虽然他们仨干了些蠢事,但是这一天都在外面奔跑,听黄老汉说他们都没顾上吃饭,所以狗儿很是大大的夸奖了他们一番。 只一句话,今晚吃肉馅馒头!便把他们几个哄的乐开了花。 黄老汉他们要回县衙,正好狗儿也去,便坐了他们的马车一路回去。 马车轮子骨碌碌的转,颠的骨头都快散架了,也不知道黄老汉这把老骨头是怎么忍受的。 到了衙门口恰好看到刘三郎领着俩亲随正准备进去,狗儿赶紧喊一声“刘三哥”。 刘三郎听见,扭过头来见是狗儿就让后面的俩人先进去,自己站在门口等着狗儿过来,狗儿纵身跳下车,一个不稳歪歪扭扭的走了两步便扑倒在了地上,惹的刘三郎哈哈大笑。 偷偷吐了口唾沫狗儿满脸笑容的走了过去道:“刘三哥好啊!” 刘三郎啧啧叹了两声瞅着狗儿道:“你小子,这表情让哥哥我看了忍不住就想揍你啊!” 狗儿:…… “哎呀,刘三哥,莫开玩笑了,吓的小弟都说不利索话了!” 刘三郎呵呵笑道:“你小子鬼机灵的狠,这三言两语怎么能吓到你!” 说完就眯着眼盯着狗儿看。 狗儿被他看得浑身不对劲儿,扭捏了一阵赶紧告饶道:“刘三哥你这眼神好吓人,快放过小弟吧!” 刘三郎嘿嘿一笑“你小子还知道害羞啊!还以为你浑身是胆呢!” 狗儿赶紧说:“刘三哥,俺一直胆小的很,你这话从哪里说起?” “胆小?我看不见得吧,听王七哥说你小子今天骂那俩痞子时威风八面的很啊!!” 与人交往这第一印象是非常重要的,如果被人家认为是个面瓜蛋,你突然有一天炸了,人家不好奇的探探你的底才怪,现在的狗儿那是人人可捏的软柿子,随便出来个衙役就可以不由分说的扒掉自己的裤子噼里啪啦的打一顿,更不用说这背景深厚的刘三郎了。 狗儿这次过来原本想和他要赏银来着,突然来这么一出,狗儿哪里还敢张开口说要钱? 当下就苦着脸对刘三郎道:“三哥,您误会小子了,那几个人小子原本就认识,大家都受了灾本应该报团取暖,没想到他们几个太歹毒了,乡里乡村的下起手来一点不留情,我们村里的一个小娃活生生的被他们打断了腿,您说这种狼心狗肺的人,能对他们和颜悦色吗?” 狗儿解释了好一通话,阴沉的脸刘三郎才终于笑出了声:“哈哈哈,小狗儿没事没事,哥哥是误会你了,以为你这次过来要找我捞那几个囚犯。” 呸,那俩痞子,自己是巴不得他们的死呢。 当下就谦笑的对刘三郎说:“刘三哥,那俩人小子狠不得亲自收拾收拾他们,您可千万别手下留情,也好为了我那几个受罪的伙伴报仇!” 刘三郎嘿嘿一笑,道声放心。 狗儿又陪着说了些俏皮话,眼看着天色不早了,刘三郎便伸手打断道:“你小子今天过来到底要干嘛?” 狗儿赶紧道:“没事没事,就是过来看看您。” 看着刘三郎一脸不信的表情,赶紧又接着道:“天放晴了,好多人都不去我那儿领柴了,过来问问您,是不是明天就不用发了?” 刘三郎低头想了下道:“不可,明天继续发,等过了明天再停,省的有心人抓住小辫来说事儿。” 狗儿满嘴应是,看看天色不早就告了辞,等他先回了衙自己才慢慢的往回走去。 等离开衙门老远,狗儿看看周围无人,一脚就踹在旁边的树杆上。 “一群黑心鬼,就知道来欺负小爷,有种去和金贼斗啊!吓得你们抱头鼠窜,啊啊啊啊!”对着面前的大树一口气连踹了五六脚,边踹边骂,然后就被树冠上的积雪撒了一身。 叹口气,收了这鲁莽无用的动作,无论如何这日子还得继续过,鼓鼓气,拍干净身上的雪沫转身向着巴家小院走去。 在那里还有几个兄弟可以温暖自己,虽然他们又笨又馋但是和他们在一起自己还是蛮开心的。 路上特意绕到曹阿婆的摊子前,喊了曹宝儿出来,他妹子前几天得了伤寒,这几天他都在家照顾小妹,也没功夫过来玩。 难得自己今天也有空,正好过来串串门,进了院正看到曹阿婆在揉面团,打了声招呼,就蹲在旁边看了会儿。 炊饼要想好吃,一个是面粉好,另一个就是揉的火候要足,这样蒸出来的炊饼才有嚼劲儿,如果再加点糖霜,味道儿会更好,不过糖霜价太高一般人买不起。 从上一次事情后,曹阿婆就把狗儿当成自家人了,见狗儿在看以为他喜欢,就干脆利落的把自己蒸了好多年炊饼的手艺说了出来。不过,这曹阿婆是白费心了,虽然狗儿嘴馋,但是他更懒,平常煮饭都是能糊弄的尽量糊弄一下,揉炊饼这事儿,翻来覆去的总是这个动作显然是没吸引住狗儿,哼哼啊啊的应付了两句转身就进了屋。 曹宝儿正躺在炕上闭着眼,他妹子反而在给他盖被子。 狗儿咳嗽一声说道:“阿汝,你哥哥怎么了?” 阿汝赶紧比了个禁声的手势道:“哥哥在扮病人玩,后来就睡着了。” 狗儿:…… 好吧,也不打扰人家俩兄妹玩耍就关门退了出去,和阿婆告了声别,就绕路去西城坊买了一兜子肉馒头,曹阿婆家已经不卖肉馒头了,蒸一笼好几天才卖完,不划算。 今天受了委屈,而且还挺严重的,不大吃一顿不解气,可惜肚皮还是不给力,几个人里又是自己吃的最少。 算了,洗洗早点睡! 一觉醒来,艳阳高照,一上午的时间外面的积雪竟通通化成了雪水,搞的路面泥泞不堪,出去走一圈鞋上裤腿上满是泥,大冬天的又不好清洗,只好严禁他们几个出去玩耍。 一上午下来,家里只进来两个要买柴的,一开口就说五文钱,然后就被狗儿给轰了出去。 现在好歹也是冬天,五文钱一担,傻子才会卖! 第五十章还真有傻子卖五文钱 这边话音刚落,外面石大春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也不顾得擦鞋面上的泥,拉着狗儿就问道:“小狗儿,到底怎么回事儿?” 狗儿一愣道:“什么怎么回事儿?你到底要问啥?” 石大春赶紧解释道:“外面的柴价跌的厉害,刚刚东市上都跌到四文一担了!” 狗儿奇道:“四文一担?不可能,这价格夏天都不如,现在可是冬天啊!怎么会这么便宜。” 石大春赶紧道:“就是啊,所以俺就跑过来找你了,俺想是不是有人在故意压价?” 狗儿道:“压价?谁那么蠢,冬天砍柴本就不容易,他哪来的那么多柴压价? 再说价低了,谁还会卖!还不够费力气钱呢不划算!” 石大春也拄着脑袋使劲儿想,想了好久也是搞不明白。 狗儿忽然想到什么就赶紧问道:“这东市上可有什么新来的面孔在卖柴?” 石大春道:“没有!” 狗儿一愣,问道:“那这股风从那来的!” 石大春摇摇头。 俗话说这天下的事,尤其是人为的事,只要是耐心寻找总能查到些蛛丝马迹,再顺着线索慢慢去调查,只要细些心总能让谜团真相大白。 当场狗儿就大手一挥让憋了一上午的几人跑了出去,特意叮嘱他们,去几个坊门看看有没有啥卖柴得人来过城里,再转告王小乙一声,让大大小小的乞丐都去打听打听这股‘降价风’是从那刮起的,谁先打探到就奖励谁热炊饼吃饱。 论打听消息,这祐川城除了衙门里的那帮衙役,还真没有人能比得过狗儿快的,而且成本还贼低。 这不,刚刚把人散出去没半个时辰,就有个鼻涕挂在嘴边一走一吸溜的脏娃娃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到了门口也不敢进来就站在篱笆门边喊大傻:“大傻个,大傻个!你在家不?” 狗儿和石大春正在屋里喝水,听到有人在叫大傻,就推门走了出来对他喊道:“大傻出去玩去了,你去街上找找吧!” 那娃娃哦了一声也不离开,隔着门拘束的说道:“那俺找狗剩哥!” 狗儿没好气道:“狗剩也跑出去玩去了。” 见他还在门口蹭来蹭去,就问道:“你不跑去找他们,在门口晃悠啥?” 小娃道:“是小乙哥让俺过来的,说可以给俺热炊饼吃。” 王小乙?难道说这娃子打听到消息了? 狗儿赶紧开门把人领了进来,当着石大春面对他道:“说吧,只要消息有用我就给你炊饼吃!” 小娃满脸开心的道:“今早晨有五六个汉子,各挑着一担柴从西城门进了城,他们也不去草市子就蹲在街边开始卖柴,一担柴只卖五文钱,俺当时就在旁边玩,听他们对别人说是从城外好远的地方走来的,所以要赶快卖完回去,如果有人能一次性都买完,四文钱也可以。” “就一会会儿,他们的柴就被人全买完了,你没见狗儿哥,这帮人都走了好久了,开饭馆的周掌柜还到处找他们,说要一次性买完他们所有的柴火!” 听他讲完,狗儿的脑袋是一阵阵发汗,不是话里的内容有多么吓人,而且这脏娃娃一边说话一边流鼻涕,眼瞅着长长的鼻涕快流进嘴里了,吸溜一声又回到鼻子里去了。 恶心的狗儿不行,赶紧掏出五文钱塞他手里让他滚蛋,又使劲儿擤了擤自己的鼻子,这才作罢。 “石大哥,你说这帮人还会来吗?” 石大春喝了口水摇摇头道:“不好说,听这小郎话里意思,这帮人似乎是从很远地方过来的,大老远挑着一担柴又只卖五文钱,这也忒不划算了吧!” “再说,城里的柴价明明十文钱一担,若是想快点卖完,完全可以卖八文钱的,那有放着钱不赚的傻子!” 听他这么一分析,狗儿脑袋突然清亮了许多当下就尝试着道:“除非他们不是来卖柴的!” 石大春想了想又补充道:“也不能避免他们是远处乡里的农人,进城来买东西顺便捎些柴火来卖。” 俩人嘀嘀咕咕半天最后得出结论,等过几日再看,若是这帮人不再出现那就算了,如果再发现就一定要跟着去,看看他们到底是何方人物,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你们外来的人,规规矩矩做生意还罢,居然敢随意打压柴价,还压的那么狠完全是掀了饭桌让大家伙都没饭吃的节奏啊! 都是穷苦小民,你进来做相同生意,大家都不会说你,大不了用些商业手段正常竞争就是了,那怕是降些价钱,只要能保证薄利还是允许的,但是你直接折本来做,完全不按照市场价位,那你就是砸锅的人,商业中的害群之马,凡是靠这门儿生意过活的人,就不得不联合起来针对你了。 所以说价格战这种竞争模式,不到最后一步一般是不允许用的,一但是用了,那就是头破血流,一方不破产就不罢休的程度,搞不好双方都得玩完,最后渔翁得利。 连过了两日相安无事,城里柴价基本又回到了八文一担的正常价位,每天挑去集市卖上两担,换回来的铜钱顺路又买了吃的,家里虽说都是小孩,但搁不住肚皮能吃啊,冬天又没啥别的零嘴能下肚,只能是实打实的掏钱买干粮吃。 回来的路上,居然遇到了王用,这厮自从当了新郎官后就再没有见到过他,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好些个日子不见这王用犹如换了个人一样,不光脸上的胡须刮的干干净净,脑袋上的头发更是收拾的整整齐齐,狗儿还特意留心看了脖领、衣袖这些地方,没见一处脏点,想必是刘嫂时常给他浆洗的原因吧,有了浑家这过日子果然是大不同啊! 当下狗儿就打趣道:“王大哥,娶了浑家的感觉怎么样?” 王用红着脸道:“累。” 狗儿皱着眉头道:“累?这有什么可累的,饭有人煮,衣有人洗你有啥可累的,刘嫂多勤快的人岂会让你受累。” 王用张张嘴欲言又止的模样,看的狗儿一阵叹息。 “我说王大哥,你都娶妻了,这吞吞吐吐的毛病咋还没改,小心把刘嫂给惹生气了让你吃挂落嘿嘿嘿……” 王用点点头也不搭话,狗儿一时间也不知道说啥,见他手里拿着网便好奇的问道:“王大哥,你拿着网这是去干啥?” 王用道:“山上好多雀,俺去撒个网捕俩雀吃!” 狗儿撇撇嘴,鸟雀有啥好吃的,浑身不过二两肉,有那时间还不如抓只兔子划算。 说道兔子,狗儿赶紧拍拍脑袋,前几日答应要请刘头他们几个吃酒,这几日竟忘的一干二净了,幸亏今天想了起来。 狗日的刘三郎也不给自己发赏钱,张老汉的酒肆也没钱可去,只能是和上次一样在家里凑合一顿算了,反正都是糙汉子在那里都一样,喝醉了地上一趟更是方便。 当下想定,就盯着王用羞涩道:“王大哥你这手里的网还有没有多余的?” 王用道:“还有一张,你要用么?” 狗儿赶紧点点头:“小子想去山上网只兔子打打牙祭。” 王用摇摇头道:“不行,俺那张网也是粘鸟的细网,你要捕兔子得用结实的粗丝网才行。” 狗儿叹口气,心道,想吃口肉咋这么难。 别了王用,溜达的转去西城,大街上遇到疯跑的王小乙,见了自己也不打个招呼提着个木桶风一般的跑了过去。 到了西市,街上买了两只肥鸡,冬天了什么都涨价,两只鸡花了狗儿九十多文钱,几个成年壮汉光吃鸡可不行,又绕路去了胡屠夫的摊子前,百多文一斤的羊肉可吃不起,三十文一斤的猪肉咬咬牙还是能买的起的。 胡屠夫三十多岁的精壮汉子,一个人扛着半扇猪肉正往铁钩上挂,狗儿站定冲他叫道:“胡爷!忙着那!” 几乎所有人都感觉当屠夫的莫不是心狠手辣之辈,杀猪宰狗的经常见血,再加上平常吃肉喝油的长得膘肥体壮,谁看了都要喊一声壮士。 光看眼前胡屠夫的外表也配的上一句壮士了,但是那颗心却像是和兔子换过的一般。 与人说话总是一股弱弱无力的感觉,路人打架更是看都不敢看,做生意的那有不和客人争吵的,有时候双方生了气还会较量较量,但是这胡屠夫却是从没有过,人家的称,给得总是高高的,你要是说肉不新鲜,立马给你重新换过,你要是还想找茬人家就低眉顺眼的任你责骂,等你骂累了人就软弱无力的给你赔不是。 一来二去这街坊邻居就传开了,都说他是个爷们儿的身子女儿家的心,也有人解释说胡屠夫小时候被花拐子拍走过,这心里留下创伤所以才会胆小怕事。 不管怎么样,这祐川城其他三坊卖肉的摊子七八个,唯有西城独独胡屠夫一家。也不是没人来开过,但都经不住客人不上门啊,一来二去也就搬去其他坊了。 却说这兔子心就是兔子心,狗儿这么一喊,胡屠夫竟差点把半扇子猪肉给抖在地上,好在是又被他给一把捞了回来。 胡屠夫抬头见是个小娃这才吐了口气,神色间明显是松快了些,等把猪肉重新挂好后才扭过来问狗儿要什么? 狗儿笑眯眯道:“有血豆腐么?” 胡屠夫点点头道:“有,要几斤?” 狗儿比划手指道:“来上这么一大块儿。” 胡屠夫看一眼就随手拿起案板上的铁刀,撩起旁边盖筐子的白布,拿出去块儿用猪血凝好的血豆腐,照着狗儿比划的大小轻轻划拉出一块儿,放在旁边的称上,道声三斤,就用一块儿干荷叶裹好,俩手拽条线麻溜的捆住放在狗儿面前。 狗儿点点头,接着又道:“大块儿的肥肉再切十斤!” 第五十一章一群神秘人 回家的路上狗儿有些后悔,原本就想买个四五斤猪肉莫名其妙的竟然买了这么一大堆东西,肉买了,爽口的蔬菜也得配上几样吧,加上在张老汉酒肆订的一桶自酿的白酒,掐指算算这一趟足足花了有半两多银子,前几天到处跑腾着贩柴赚的那点差价统统贴了进去。 心疼的狗儿一抽一抽的,真想把这双手给剁了。 钱也花了,再想要回来也不可能,只好认命,就当前段时间的辛苦,这次好好犒劳一下自己,再说也没几天就要过冬至圣节了。 躲过一辆横冲直撞的马车,对着已跑远的影子狠狠的吐了口口水,神气什么,仔细撞死你们这群狗日的! 今个是有些晚了,再说这些东西也没找人收拾,干脆挂在房梁上放一放,等明天再说,天气冷也不用担心它们会坏掉。 只要是不下力气的日子,一般是只吃两顿饭,怕他们饿了难受,每人又给了两文钱等饿的时候随便买些吃的填填肚子。 上午吃完一顿,就拉着车去集市上卖柴,通常时候一两时辰就会卖完,然后狗儿就拖着车回家,他们几个就会跑出去疯玩儿,狗儿和他们玩了几天,实在是受不了天冷就天天猫在家里睡大觉。 睡的无聊了就捧着父亲留给自己的书,拿根树枝在地上比照着写,书是最简单《千字文》是父亲留给自己识字的书,早已经背的滚瓜烂熟了,但是父亲说了,会写了还不行得把里面的典故一件一件的说出来才成,所以当金兵袭来时,自己就只带着这本书藏了起来,一场大火后什么都没有了,包括爹娘。 心有杂念,字也就写的歪歪扭扭,狗儿叹口气,放下了手里已经是被翻的掉了好几页纸的书,抬头瞅瞅外面的天色,快到申时末了,想来大傻几个要回来了吧。 这时候煮饭正合适,但狗儿不想做,总是让自己一个人煮,会养成他们“饭来张口”的坏毛病,所以狗儿决定了以后每人都要轮流做,做的再难吃也要忍着咽下去。 左等右等也不见他们回来,就在狗儿忍不住去打火做饭时一群人吵吵闹闹的回来了,看他们鞋上裤子上全是泥点子,尤其是大傻,脸蛋儿头发糊了一层,气的狗儿不行。 “你们是走路望天掉泥坑里了吗?”狗儿狠狠的骂道。 几个人赶紧垂着手乖乖认错。 “这大冬天的把衣服搞成这个样子,谁来给你们洗?明天你们就继续穿这身出门吧!”实在是没心思说他们,指了指木桶让他们滚出去打水,几个人争强着抬了一个桶跑了出去。 生火煮饭,粥里面再放些芝麻油提提香味儿,吃完饭闻着他们的臭脚实在是受不了就烧了一锅热水让他们洗洗,脚洗了就接着让他们洗脸洗头洗脖子,算了干脆让他们脱光了上下都洗一遍完事。 拿了个毛刷子,就着炉膛里的火苗,把他们衣服鞋子上的泥点子慢慢擦洗掉,仔细想想,自己也才和他们一般大的岁数啊,不知道何时竟变的这么老气,擦完又放到火上慢慢烤,等忙完已经是深夜了。 收拾好他们洗完的脏水,自己又擦洗了一遍大木桶,倒进去热水又兑了些冷水,试试温热正合适,脱了衣服也跳进去痛快的泡泡澡,话说王大荣做的这个木桶还是真舒服,最下面有个横板人可以蹲坐在上面,等水凉了再喊刘大傻把热水提过来,怕他把自己给烫死,只让他放在旁边,自己够着慢慢往里面舀。 看他在旁边闲的抓耳朵挤眼睛的扮鬼脸逗狗剩玩,狗儿咳嗽一声,“狗剩你也过来!” 狗剩不情不愿的走过来道:“大郎哥,俺冷!” 狗儿瞪了他一眼道:“放屁,炕头烧的滚烫滚烫,屋里又满是热气,你哪里冷?莫要找借口,你和大傻一人一边给俺揉揉肩膀!就你俩人的衣服泥点子最多,你看看大康小康,人家就鞋上有点。” 怕狗儿再唠叨,狗剩赶紧跨前一步和大傻分了一边,慢慢的揉捏着。 别看狗剩平时皮了些,这双手揉起肩膀来倒是规矩,不像是大傻一会儿重一会儿轻的,气的狗儿直骂他,最后轰走只让狗剩一个人来捏。 “对了,你们几个今天去哪玩了?”一边享受着舒服,一边扭头去问小康。这几个人里面只有小康不会骗自己,大傻也不会但是听他说话总是来气,所以一般是不把他当做数的。 小康道:“俺们几个和小乙去城西边溪里玩冰时发现了个深水坑,里面还有好几条一扎来长的鱼,俺们就把冰砸碎了全捞了出来!” 狗儿又闭着眼道:“鱼呢?” 小康正要说话却被大傻给抢走了“鱼被俺们烤着吃了,俺觉得不好吃,又腥又硬还有点苦!” 小康赶紧告状道:“俺们告诉他要去鱼鳞去内脏他不听,总说去掉这些会丢好多肉,他又没烤熟,吃吐了还怪俺们!” 狗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大傻大傻,不犯点蠢事怎么能叫大傻。 肩膀被狗剩揉着舒服一时间竟舍不得起来,就继续泡在里面,可苦了后面的狗剩咬着牙使劲儿坚持,没一会儿就出了一身汗。 “你们明天不要乱跑了,我喊了刘爷过来吃酒!”挥手解放了狗剩,水凉了再泡下去也不舒服,正好他也不好好揉了。 一群人听说有好吃的,立马欢呼了起来,惊的外面的狗也跟着叫了起来。 “大哥,我们是不是被发现了!”听着远远的一片狗叫声传来,蒙面的王大牙赶紧向前面同样蒙面的老大问道,话说的急发出来的声音也就变得颤抖起来。 老大听他问话就停了脚步,扭过头来哑着嗓子冲他骂道:“狗日的王大牙,吃饭的时候一个顶俩干起活来咋这么胆小,干我们这行的脑袋都挂在裤腰带上,只要接了主家的订银就算是龙潭虎穴也得进去闯闯,你莫要胆小怕事,反乱了心智丢了性命。” 说完又看着后面的几个手下道:“里面的情景我都已经打探清楚了,人就在最里面的栅栏里除了外面几个守卫比较难缠,里面的牢子都是些菜瓜,一会儿我带俩人缠住外面的人,你们冲进去,把人杀了后立马就跑,画像你们都看了吧?” 听着四周响起五六道应答声,老大又低声道:“人不要杀错,如果脑袋能带出来最好主家说了赏银加倍,若是带不出来那就算了!”说完就杀气腾腾的准备前进。 王大牙还是有点害怕就插话道:“老大,若是,若是情况有变,俺们杀不进去怎么办?” 老大回过身来一脚就把他踹倒在地上狠狠骂道:“每次就你最啰嗦,你脑袋傻吗?情况有变当然是小命要紧,爷爷可跟你说,如果被那些官差捉住了最好立马咬碎嘴里的‘神仙药’不然你就会尝到大刑熬打的滋味,别指望你供出来他们就能放你一条狗命,到最后还是会被判刑砍了脑袋!” 听他说的恐怖,王大牙浑身一哆嗦赶紧回道:“放心老大,俺第一时间就跑,不对,俺是说俺第一时间就吃神仙药!” 老大点点头,也不废话握着手里的刀把,弯着腰向前面的胡同匆匆走去。 狗儿睡前泡了澡,浑身舒服炕上也暖和刚躺下就睡着了,可后半夜的吵闹声实在是大,人喊狗叫的还有敲锣声狗儿就披着衣服出门瞅了下,看方位似乎县衙附近,想那县衙一个个有枪有刀的,估计是抓到了啥小毛贼,所以就没留心听翻身回屋又睡着了。 一觉醒来神奇气爽,活动了几下身骨就赶紧打火煮饭,听着篱笆门响,一抬头王小乙跑了过来。 “小乙,你大早晨的跑过来干嘛?俺可不管你饭吃!” 王小乙赶紧道:“狗儿哥,你还有心情吃饭?” 狗儿一愣道:“咋啦?” “昨夜有一群神秘人,持着刀要去劫狱,幸亏被衙门里养的狗给发觉了,汪汪汪叫的惊动了值夜的衙役,那帮人见踪迹败露就跳墙跑了出去,昨半夜衙门哪里可是吵闹了好久。 对了,俺还听说今天早晨刘县尉发了脾气,下面的衙差都统统吃了挂落,连刘三郎都挨了几板子。” 狗儿一听大惊,一脸不信的问道:“你说刘三郎也吃了板子?” 王小乙点点头道:“是啊,今天早晨俺们那儿有人可亲眼看到的,他带着一群衙差一瘸一瘸的出了衙门,表情特别吓人,鞭子抽的响亮赶着一帮民壮到处搜人!” 狗儿心道:“打的好,让他不给小爷结赏钱!” “对了小乙,那帮人去了哪儿?你们的人可有看到过?” 王小乙摇摇头道:“这事是昨夜发生的,俺们都在家睡觉也是今天早晨才知道的,俺和他们说了让盯着点有情况了就赶紧告诉俺!” 狗儿点点头道:“这帮人都是些刀口舔血的主,你们要当心莫要被他们害了性命!” 王小乙点点头应声是。 闲聊了会儿,饭也煮熟了,喊了炕上睡懒觉的几人,一人抱着一碗呼啦啦的吃了起来。狗儿边吃边想这帮神秘人到底是什么来头?连县衙牢狱都敢去劫,想必是外面某个山头的山大王下来‘做生意’了! 但他们为何不去东城坊的员外老爷家发财啊,偏偏选择防守严密的牢狱?难道说大牢里有什么重要的人吸引着他们?是灭口还是来救人? 什么人值得他们冒这么大的险,也没听说县衙最近抓了啥重要人物啊?再说这帮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狗儿突然想起前几天那群神秘的卖柴人,一拍大腿惊道:“他们是一伙的,早就潜城里了!” 第五十二章有一个好奇的心 吃完饭的狗儿也顾不上刷洗,碗一丢就匆匆忙忙的出了门。 路上一边走一边想,昨夜城门关闭这帮人是出不了城的,事情又闹的这般严重,今天这城门口必然是布下天罗地网等他们送上门。 如果说这帮人就是前几天卖柴的那群人,看领头人的行事做法必定是个心思缜密之人,潜伏进城的这几天肯定是找好了藏身之所,所以今天城门口布的陷阱是用不上了。 先去了趟南城门口,见把门的兵丁果然是多了一倍,甚至还增加了几个弓手在哪严阵以待。 进城的不管,凡是出城的人必定要上下搜身三遍,尤其是脸陌生的,若是没有路引或者说不出自己户贯,对答又慌慌张张,铁链子一套就会被抓走。 狗儿见刘头穿着一件陈旧皮甲,正拿着腰刀盘问一个要出门的货郎,那货郎被他吓的说话都结结巴巴。 看城门口乱糟糟的一大群人,当下也不好过去,再着说你也不敢保证这帮人会不会派探子在附近打探消息,若是见自己和兵丁嘀嘀咕咕的说话,反而被探子盯上就不好了。 脑袋想的多,当下就脚一转往石大春家里走去。 他家也刚刚吃完饭,一家人正其乐融融的坐在屋里聊天,狗儿进了门也不找石大春,先抱着拳笑嘻嘻的向他浑家喊到:“石家嫂嫂好,多日不见,嫂嫂又丰腴了许多啊!” 石嫂嫂冲着狗儿唾一口道:“你个小娃娃,小小年纪就油嘴滑舌仔细你长大娶不上浑家!” 狗儿哈哈一笑道:“只要有嫂嫂在,何愁娶不上浑家,到时候麻烦嫂嫂多给撮合几个,总能有个成的吧!” “呸,俺才不管你,就让你当个光棍汉”说完就抱着怀里的石二娃起了身边往东屋走去。 狗儿还想跟上去说,石大春急了敲着桌子砰砰砰道:“行啦行啦,再说俺把你轰出去啦!” “嫂嫂,石大哥为你吃醋了!”一扭头见石大春急的要赶狗儿。赶紧摇摇手道:“好啦好啦,俺不说了!” 当下整理整理衣服安静的坐在桌子旁道:“石大哥,俺这次过来是想问问你,前几天那帮卖柴的外地人,你最近有没有看到过?” 石大春给狗儿倒了一杯水皱着眉头想了想道:“没有!从那次之后俺就没再听过有啥外地人来卖柴了。” 狗儿点点头,抱着茶碗轻嘬了一口道:“石大哥,那你最近可曾见过啥外地人在附近转悠?” 石大春一愣道:“脸生的外地人俺这两天倒是见过几个,咋啦你找他们有事吗?” 狗儿就把昨晚神秘人劫衙门牢狱的事儿说了一遍。 话毕就见石大春紧皱着个眉头也不说话,狗儿见状问道:“怎么了石大哥?” 石大春道:“没啥事儿,就是忽然想起前两天俺在东城坊过路,听坊里的坊丁说这两天他们坊老是莫名奇妙的丢东西,到了晚上狗也是无缘无故的老叫唤,员外老爷们儿都以为进了毛贼,为这事坊老还特意加了一项夜巡,他们还抱怨光让干活不给加钱,夜里又冷才不去巡街。” 狗儿一派大腿道:“估计那帮人前几天就藏在哪里!” 石大春道:“但是昨夜,他们做下这般大事,估计早就转移到别处了,说不上早出了城。” 狗儿摇摇头道:“城门昨晚上关着呢,他们出不去,今天一早就开始严查路人,他们更不敢出,俺觉得这帮人估计是在某个偏僻地方偷偷藏着呢!” 石大春点点头,当下俩人又聊了一会儿,听屋里石嫂嫂喊他去拿尿布,狗儿也就顺便告了辞。 离开石大春家,担心那帮小乞丐,就抄着手去了西城坊,乱糟糟的巷子,乱糟糟的屋,鸡鸭粪便拉的到处都是,还好是冬天,若是夏天这味道儿能把人给熏死,这帮懒人也不知道收拾收拾。 进了院,见几个小乞在捉迷藏,蒙着眼睛的蠢货满园子乱窜,眼瞅着要撞倒在大石头上,狗儿赶紧拉了一把,谁知这蠢货就紧紧的抓着狗儿的手也不撒开,嘴里还大喊着:“抓住啦抓住啦,你来当王八!” 气的狗儿瞄准他屁股一脚就把他奔出老远,那乞儿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嘴里喊着“耍赖耍赖”就把眼罩拔了下来,抬眼见是狗儿立马止住了哭声,拍拍屁股慌慌张张的就跑了出去。 经过这么一闹腾,这院里冷清了许多,王小乙也不在,年纪大一点的都跑出去讨饭去了,留下几个鼻涕虫也是一问三不知。 伸手指着一个岁数稍微大一点的男娃道:“等王小乙回来让他去找我一趟,知道不?” 那娃子拘束的回道:“俺这就去找小乙哥!” 狗儿摇摇头道声不急,晚上来就行。 实在是忍不了屋里的怪味道,又向他嘱咐了一遍就捂着鼻子走了出去。 这西城坊乱糟糟太不像样,人又多又杂以前的窝棚也没人来拆,远远一看就像是废墟一般,家里稍微是有些财力的早就搬去别的坊住去了,所以有好些个人家的屋里都是空荡荡的,只剩下麻雀把这里当做老巢来住。 拄着一户铁将军把门的破旧门扇,狠狠的把沾在鞋底上的狗屎蹭在了落满灰尘的门槛上,摇摇头对着门板狠狠的踹了一脚,不曾想竟踹了个大窟窿,还差点闪了腰。唉,倒霉! 这西城坊的路真不是人走的,一路上踩了好几堆狗屎,抱怨一通也没别的办法就踮着脚循着干净的路面走了出去。 就在狗儿踹出大窟窿的门板侧面,王大牙紧紧握着手里的长刀,直到他对面的老大比划了个放松的手势,这颗紧张的心才松了下来,随手把长刀插进腰间的刀鞘里,对着对面的老大道:“大哥,七哥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老大阴沉着脸道:“我怎么知道!” 王大牙一屁股坐在院里道:“俺可不像在这鬼地方呆着了,每过个路人俺都要紧张半天,对了大哥,七哥回来的时候会买肉馒头不?” 老大烦他不行也不搭理他,只扭过头从孔洞里盯着门外。 王大牙见老大不搭理自己,也不介意就在哪儿唠叨个不停“这次差事办砸,也不知道主家还给不给咱们结后面的赏钱,要俺说干脆就别再接这样的差事了,千里迢迢的跑来累就不说了,关键是这衙门的牢狱岂是那么好劫的,你没见院里的那条大黑狗,跳起来都快有俺肩膀那么高了,一嘴白森森的狗牙怪吓人的,要不是俺手疾眼快一刀把它捅死说不上咱们几个就有人被这畜牲给咬死……” “闭上你的臭嘴!”老大实在是被他烦的不行了,扭头就向他骂道:“要不是你喊了一声我们能被他们发现么?” 王大牙委屈道:“俺也没料到院里突然会蹦出条大黑狗啊,再说这打探消息的事,也不是俺来干的,他没摸清楚里面有没有狗,俺突然被吓一跳也不能怪俺啊!” 老大刚要和他争辩,忽然听到外面又传来一阵脚步声赶紧拔出刀闪躲在门板后面偷偷往外瞧去。 王大牙刚要起身躲去,却见老大摇摇头,接着就看到墙头咚得一下就跳进个人来,这是个长相很普通的汉子,顶着一张黝黑的面皮任谁看了都认为他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 这汉子刚跳进来就把手里提着的包袱递给了王大牙。 王大牙乐呵的接了过去,也不顾手上的脏,急吼吼的就抓起个白面馒头一口咬了下去,一个馒头只需三口就咽进了肚子里,连吃了三个这才喘了口气道,香! “七郎,外面什么情况?”老大慢慢嚼着馒头扭过身来对着那汉子问道。 七郎道:“大哥,城门口果然如你所说,兵力加了一倍,俺还看到有几个弓手夹杂在里面!” 老大点点头,看他吃的倒是斯文但速度一点不慢。 “其他地方呢?” 七郎皱皱眉头道:“我负责打探的南城坊倒是平静的很,和以前一样什么事都没有,路上遇到老八,他说东城坊查得严实,今天进去了好几波官差,坊门处什么情况他没敢进去看,但在路上正巧遇到那个坊老带着一群人把咱们曾经住的菜窖给找了出来了。” “他远远看见,有好些个衙役把守着那个菜窖,还见到他们抓走了好几个毛贼,至于北城和西城我没遇到他俩,就不知道了。” 老大点点头道声晓得了,就让他去后面歇息去了,扭头见王大牙还在狼吞虎咽的吃,就伸腿踢了他一脚道:“大牙,你在这儿守着,我去里面睡会儿,有什么情况记得喊我,他们几个回来了告诉他们进来找我,听见没?” 大牙点点头表示明白。 狗儿回家前又特意绕路去了趟南城门,或许是官差们也觉得贼匪今天不大可能从城门出了,早晨严格检查的精神儿头现在也放松了不少,但那些要出门的生面孔还是会被拦下来问一句的。 蹦跳的回了家,自己一个小娃跑腾了一天就为了满足一下好奇心,至于捉匪这种需要动刀动枪的活儿还是让官兵去吧,反正这帮人找的是官府的麻烦又不是自己,爱咋咋地! 关上门闷头睡大觉,一觉醒来听着外面吵闹的厉害,穿好衣服走出门外,原来是大傻狗儿王小乙在玩丢沙包的游戏。 喊了小乙过来,告诉他回去让那帮小乞丐这两天讨饭的时候,顺便留意一下城里来的生面孔,尤其是一个人买一大堆食物还专往偏僻无人地方走的外乡人,至于那些走路不看道,两只眼睛四处乱瞥的壮硕汉子更要留心。 总之在这两天凡是有外乡来的壮年汉子,都要仔细盯好了,有消息就跑来告诉我,嗯,炊饼继续管饱! 第五十三章当好孩子的代价 时间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又过了两天,狗儿几个每天是吃了睡睡了玩,日子过得飞快。 但是县城里的衙差们可不这么认为,尤其是赵捕头,撵着手底下的捕快像是拉磨的驴子一般,恨不得日夜让他们办差。 一帮胆大包天的贼匪居然敢去劫狱,囚犯们死不死的不重要,关键是这牢狱是设在衙门里面的,贼匪们敢去牢狱,保不齐就敢跑进后宅,后宅里住的人都是金贵的主,万不能有一点惊吓。 这事儿闹腾的很大,连好久都不理事的刘县令都惊动了,在大堂上很是不留情面的损了刘县尉一顿。 刘县尉很生气,后果就是连他一向疼爱的侄子刘三郎都挨了几下板子,自己人都挨罚了,下面这些外人更是跑不掉,主管牢狱的牢头,守夜值守的兵士、班头通通三十军棍! 想想被打的皮开肉绽的何班头,赵捕头是急的饭都吃不下,刘三郎可是发话了,三天时间必须要有个结果。 今天是第三天,到了晚上交差时若还没个说的过去的理由,自己的屁股想来是有罪受了。 捕快这行,虽看着风风光光想拿谁就拿谁,又有大把的外财进兜,可实际上是最吃苦头的差事。 干这行最怕遇到个惯犯,什么踪迹都能给你销毁的干干净净让你无处下手,尤其是遇到头脑不简单的主,还能给你布置俩假线路,等你废了牛劲儿查到头时才发现这是个死胡同,若是上官再给布下个“追比大考”你想死的心都有。 这件案子一看就是个老手,先偷偷潜进东城,然后慢慢的探查路线,等找好了机会直接出手,一击不成四散而逃,循着退路不慌不忙,看逃跑的痕迹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有。俗话说狡兔三窟,这帮人绝对不止一个躲藏点,领头的人又胆大心细,想必那躲藏点里吃的喝的用的肯定是一概不缺,就等着风头过去偷偷混出城外。 摊上这么一个难缠的对手,赵捕头点背的直想撞墙,这两天已经组织了不下四次全城大搜索了,除了抓到一群偷鸡摸狗的小贼,别的是毛都没有。 眼瞅着太阳即将落山,赵捕头只得认命,耷拉着脑袋准备返回衙门迎接刘三郎的怒火,却听到后面有人在喊自己。 扭身看去原来是守南城的刘队头,当下就抱着拳有气无力的行了个礼。 刘头大步走了过来见他垂头丧气的样子,知道是啥原因,就轻声安慰了几句。 当下俩人结伴同行了一段路,到了十字路口刘头就要告辞。 赵捕头纳闷道:“刘哥哥家不是在衙门附近么,这是要去哪里?” 刘头道:“本该是要回去的,但昨日约了小郎的酒席,这不刚刚下值正打算过去。” 赵捕头好奇道:“那家的小郎居然能和刘哥哥对了脾气!” 刘头哈哈笑道:“这人你也见过,就是住南城坊巴家老宅的赵狗儿。” 赵捕头眯着眼回忆了下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卖柴火的狗儿啊!” 刘头笑呵呵的点点头,突然想了下道:“这赵狗儿小小年纪却是有些聪慧,对了,你手头的案子可以和他说一说,看看他有什么好的注意!” 赵捕头摇摇头:“这案子棘手的很,他一个小娃,能有什么好的注意,我看还是算了。” 刘头却拦着他肩膀道:“你可莫看这小子啊,对了,哥哥和你说,这案子发生后的第一天,这狗儿就跑来告诉哥哥,说这贼匪是不会出城的让俺不必紧张,当时忙的一头烂额哪里有空听这小屁孩瞎叨叨就随手把他打发走了,一直到到晚上关城门时,那贼匪也没乔装冲城,白让俺提心吊胆了一天。” 听他这么说赵捕头赶紧问道:“他怎么知道的?” 刘头道:“我后来也是这么问他的,你道他怎么说?” “怎么说?” 刘头哈哈一笑指着天道:“天机不可泄露!” 赵捕头嗤嗤笑道:“刘哥哥,这有啥不可说的,你可别卖关子了赶紧告诉俺。” 刘头耸耸肩道:“这句话就是那小屁孩告诉我的答案,哥哥我也不知道啊。” 好吧!这小娃还真能作妖。刚要别了刘头离开,却听他又道:“这狗儿今天还告诉我说,这帮贼匪还在这城里藏着,让我回家的路上当心些。” 如果对方是个办案的捕快,能说出这句话自己并不感到好奇,但是对方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娃,又从没接触过办案,单凭着猜测就能和自己的根据大量线索才推理出来的结果不谋而合,这可不是一句聪慧就能够解释的。 “他怎么知道?”赵捕头赶紧问道,“他是不是见到过这帮人!” 刘头皱着眉头想了想道:“不可能,他要是见到过第一时间就会跑来找哥哥我报信的,毕竟这小子是个爱财如命的家伙,十两银子的赏钱他可不会白白放过!” “那他是怎么知道的?”赵捕头还是不甘心的问道。 “所以我才说让你一起跟去问问的!”刘头补充道。 反正自己也没个点子,干脆过去听他说一说就当重新分析分析案情了。 当下俩人就结了伴往狗儿家走去。 巴家小院曹阿婆一边看着灶上的锅一边扭头对狗儿说道:“这炖猪肉啊,就要耐心多一分太老,少一分太腻,尤其这火候更要时刻注意,火大了汤走的快,火小了煮不熟……” 狗儿甜甜的点头,等她唠叨完才赶紧问道:“阿婆,还有多久才熟?” “你看你,老身和你说了这么久还是没听进心里,这炖肉要有耐心,来,老婆子再和你唠叨唠叨。” 狗儿赶紧伸手打住:“阿婆,小子长大又不当厨子还是不学了” 说完就叼着根细枝背着手走出了屋外。 自从刘嫂嫁给王用搬去西城后,狗儿有什么缝缝补补的活儿都是跑去找曹婆婆。自曹阿宝这事后,曹婆婆待狗儿犹如亲生孙儿一样,一点都不比曹阿宝差。 出了屋见曹阿汝正在哭鼻子,一问得知原来几个人嫌弃她老爱哭鼻子,刚刚跑出去玩时就偷偷甩了她没有喊她。 狗儿最烦女孩子哭了,不过自己是当哥哥的,见人家哭的难受总得哄哄吧!当下就捡起根长棍对着阿汝道:“阿汝别哭,看哥哥去替你报仇!”说完就提着棍子气势汹汹的追了出去。 曹阿汝见狗儿哥哥要去给自己报仇当下就不哭了,先是点点头说好,又担心狗儿哥哥把其他几个哥哥打坏就摇摇头道:“狗儿哥哥就轻轻打一下,让他们带阿汝一起玩就行,可千万别把他们打哭了啊。” 狗儿点点头道:“没问题。” 大踏步的出了门,等拐了弯儿看不到阿汝身影了就随手把棍子扔在了路边,女娃娃哭鼻子啥的最让人头疼了! 今天天气还行,看看天色也不知道刘头他们几个下差了没,这几天有点忙估计是没法子偷跑过来了。 正在路边琢磨呢,远远的见俩人走了过来,离近了一看正是刘头,另外一个穿捕快衣服的似乎是有点眼熟。 当下狗儿就抱着拳满脸笑容道:“刘哥哥,小子正想去南门找你呢!” 刘头呵呵笑道:“不用去啦,俺老远就闻到酒味儿了,这不刚下差就赶紧跑了过来。” 狗儿瞧瞧后面也没见其他人身影就疑惑的问道:“其他几位哥哥呢?怎么不见一起过来。” 刘头道:“都怪那帮贼匪闹的,现在是三班倒替,正不巧他们几个都是下一班,等晚会儿下了差再过来,我们先吃不用管他们!” 说完又拉着旁边捕快道:“小狗儿还记得这位么?” 狗儿歉意道:“小子看着这位哥哥很是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赵捕头提示道:“衙门门房,晚上见的!” 得了他提示,狗儿一拍巴掌道:“俺想起来了,是赵捕头对吧?” 俩人呵呵点头。 自己也没请他啊,他到这儿是干嘛来了?狗儿疑惑的问道:“赵捕头您来这儿是?” 话音刚落脑袋上就挨了一巴掌! “怎么和赵捕头说话的!没大没小的!” 狗儿赶紧抱拳重新道:“赵哥哥是来找小子有啥事么?” 啪!脑袋上又挨了一巴掌。 扭头不解的看着刘头,只见他瞪着牛眼道:“咋滴,赵捕头来你家坐坐你还不愿意是吧?” 狗儿赶紧抱拳弯腰道:“怎么会呢,平常俺都不敢和赵哥哥搭话的,他能来,是给了小子莫大的面子哩,高兴还来不及呢!” “俺只是担心赵哥哥来是有什么紧要事情需要让小子配合,这不赶紧问问怕耽误了哥哥差事不是!” 刘头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侧身对着赵捕头道:“就是这么个皮猴子,脑子是有些机灵就是总不着调,兄弟耽待着一点。” 赵捕头赶紧摆摆手道:“无妨无妨,刘哥哥这小子啥模样小弟是早有见过,当下就把狗儿那天晚上的壮举说了一遍。” 俩人听了哈哈大笑,狗儿也在一边陪着呵呵傻笑。 中国人的礼节,大人说话小孩子莫插嘴,哪怕你多聪慧多有出息,人家长辈不问你话,你是不能说话的,乱插话人家不会说你小孩儿不是,只会背地里指责你家里大人没教育好,如今的孩子被宠上了天,家里人都不在乎,你个外人更是不当回事,所以说我们在关心下一代身体健康的同时也得注意他思想道德的良好发育才是,一条腿走路总是畸形的。 看俩人杵在那叨叨叨个不停,狗儿实在是想离开,一开始俩人夸自己还能忍着听会儿,这画风突然一转又谈起了案子,这管自己啥事,咱又不是你们衙门里的人,傻呵呵的呆在这儿喝西北风干嘛。 当下这身子就扭来扭去的装作受不了寒风的样子,然后脑袋上就又挨了一巴掌。 “你像个蛆虫在哪儿扭来扭去的作什么幺蛾子!” 第五十四章想要消息拿钱来换 挨训是件很难受的事,尤其是在你冻的哆哆嗦嗦的时候,什么乖孩子,狗屁礼节的统统抛在脑后。 当下狗儿就抱着拳不耐烦的回道:“刘爷,赵哥哥,这么冷的天,这儿离家里又近,要不回屋里坐坐?正好小子买了些茶叶,您二位来尝尝如何?” 刘头道:“看你小子抠抠索索的样,赵捕头第一次上门,怎么不把你买来的酒拿出来吃,这茶水有什么好喝的!” 狗儿赶紧道:“酒也有,俺买了满满一桶呢!” 刘头点点头转身就拉着赵捕头往狗儿家走,却被赵捕头给摆手拒绝了: “刘哥哥,天色真的不早了,俺得回去交差了,吃得醉醺醺的案子又没破掉,恐惹上官责罚啊!酒改天再吃,到时候兄弟再专门请你如何?”说完又看看狗儿道“还有这位小哥儿!” 刘头说那怎么行这次喝完下次再接着喝,连连请了他好几次见他仍是坚辞,就只好抱拳道:“兄弟且去交差,等你案子结了,这酒咱们再慢慢喝也不迟,兄弟放心哥哥我守着南门若有什么消息肯定会第一时间通知到你!” 当下俩人就躬手道了别,狗儿也在一旁弯腰拱手。 等直起腰后就看到刘头眯着眼细细的盯着自己,就支支吾吾道:“刘,刘爷,您这是干啥……” 刘头道:“干啥!小狗儿,平常你叽叽喳喳的恨不得什么事都掺和进去,怎么今天这么反常?” 狗儿摸着脑袋讪笑道:“没有啊刘爷,小子这不是一直在陪着说话么!” “哎呦!疼。” 一把捂住脑袋蹲在地上。 刘头收回了两根蜷缩的指头,狠狠的对着狗儿道:“对我还敢这么不老实,快说!” 狗儿龇着牙道:“俺说,俺这不是不愿意和他讲案子么!” 刘头疑惑道:“为啥?你又不吃亏,就算是说错了也不碍你事,你有啥不愿说的。” 狗儿嘟着嘴道:“没兴趣和他们说!” “没兴趣?”刘头皱皱眉道:“你小子以前可是最爱干这事的,再说这案子要是破了,等抓住那帮贼匪,官府可是给赏银十两呢!你小子不是一直喜欢钱么!咋滴?改性子啦?” 狗儿起了身拽了拽衣角就抱住刘爷的胳膊,一边往回走一边道:“唉,什么赏银都是骗人的!” 刘爷一愣停了脚道:“咦!你这是心里有怨气啊,这赏银的事是官府贴出告示特意说的,那怎么会有假?再说你上一次不是得过赏银么!” 狗儿撇撇嘴道:“狗屁赏银,他就没给俺!” “什么?没给!”刘头一把摔开狗儿的胳膊,大声问道:“你说上次弄柴的事,刘三郎没给你赏银?” 狗儿看着怒气冲冲的刘头老实回道:“他是给了俺五钱银子,但是那天为了凑够王押官要的数额,俺都把钱拿去买柴了,到最后俺自己家的柴都贴进去不少……” 刘头插话道:“买柴的那点小钱就算了,你就说那五贯铜钱他有没有给你?” 狗儿赶紧摇摇头! 刘头见了就爆了几句粗口,然后一跺脚也不顾狗儿喊叫大踏步的就往县衙方向走去。 狗儿喊了几声也没喊住,见刘头身影慢慢消失,叹口气道,这算是个什么事儿,都怪自己这张嘴,什么时候说不成偏偏今天说! 懊恼的回了家,曹阿婆和阿汝已经离开,看炉膛里还有些余火想必是刚走没多大会儿,随手掀起锅盖,见锅底下是熬着香喷喷的炖肉菜,锅上架着个木叉子上面放着个大篦子,用白布盖着,轻轻捏起一角看里面是已经做好的下酒菜,有荤有素,数了下足有六盘儿。 正中间是满满一海碗三寸大小的猪肉块儿,这就是本朝苏大才子发明的东坡肉,吃一块儿满嘴流油,红艳艳的肉块上面似乎还撒着芝麻,馋得狗儿直流口水。 怕香味统统跑完,赶紧又盖好了锅盖儿,想了想他们几个也不知道多大会儿才能过来,只好在炉膛里填了些柴火,让小火慢慢热着。 看灶前还有个竹筐子也蒙着白布,狗儿好奇的打开一看,呵!是四盘凉菜,其中一道酸甜白菜丝是狗儿的最爱,至于用猪耳朵做出来的菜狗儿嫌弃太生就不太爱吃,总觉得肉还是煮熟了好吃。 这几个菜虽然材料都是些普通的,但做出来的手艺还是不错的,比起张老汉的酒肆也是不遑多让,没想到曹阿婆还有这手艺。 若是自己也开个小店让曹婆婆做菜相必也能赚不少钱吧!大不了咱便宜点呗! 狗儿不是个性子冲动的人,或许是从小受父亲读书熏陶的缘故,打小就养成了沉沉稳稳的性格。 做什么事,都要前前后后的想一下,有时候想的时间长了就容易错过,可想的少了也容易犯错。 所以说这性子也谈不上好坏,父亲也曾安慰自己,什么时候该干脆利落的做决断,又什么时候需要停下来多想一想,这种事情不是你说说就有的,它得需要有一定的人生阅历做支撑。 说白了就是一句话,你丫还小,莫急! 守着灶头慢慢的热着饭,脑袋里胡思乱想着,一转眼儿天已经擦黑了,听着院门打开狗剩几个的声音传了进来,狗儿叹口气一帮大爷回来吃饭了! 吱呀一声棚屋门也被打开,几个人兴高采烈的和狗儿打了声招呼就各自争抢的洗了手,乖乖的坐在方桌上等着狗儿说开饭。 狗儿:…… “怎么不见曹阿宝?” 狗剩道:“他回他家吃饭去了啊!” 曹婆婆忙活了一下午,才急急忙忙的走了,晚上几个大老爷们儿她不方便过来也就算了,但是曹宝儿应该喊过来。 感情是怎么来的?是处来的!亲情,爱情,友情不管是那种情,都需要长久的走动才会有,而且是双方都要走动才行,人家在那走的热情你这边冷冷冰冰的,没多久人家就会寒了心,这也是当下好多女生困扰的问题,追三月就放弃了,一点毅力都没有幸亏没答应他,有这样想法的纯属活该。 去屋里拿了个竹盒子,掀起锅盖夹了几块猪肉又夹了些鸡肉和素菜,拿个碗儿盛了满满一碗炖菜,装在盒子里递给狗剩和大康道:“去给曹婆婆送过去,阿汝不愿意过来就算了但是曹宝儿绑也要给我绑来。” 看着他们快快的跑走,又对着俩人的身影喊道:“回来时记得买几个炊饼!” 也不知道两人听没听到,扭过来又对着小康道:“小康你跑去南城门,看王老哥他们下差了没?若是下差了记得让他们过来!” 小康应声是,转身就跑。 想起那几个劫匪还没被抓住,狗儿赶紧追到门口对他喊道:“路上当心些,有什么情况记得大声呼喊!” 远远的传来一句“知道了”再抬头看时人已经跑没了。 转身回屋见大傻正偷掀着盖子看那铁锅里的饭菜。 狗儿道:“想吃不?” 大傻赶紧点头。 “想吃你就跑去衙门口守着,若是看见刘爷你就催他快点回来,这样你就能快点吃上肉了,对不对?” 大傻点点头,抹了一把口水大步流星的就往外面走。 哄吵吵的来,哄吵吵的走,这屋里又剩下狗儿一个了。 把大傻没盖严实的锅盖重新盖好,炉子里再塞进去一把柴火让锅继续热着,就坐在炉膛前伸手烤着火慢慢的等他们回来。 这一等又是两刻种,听着篱笆门响赶紧扭头看去,先来的居然是大傻,按理说他走的最晚路也最长怎么会先来?难道说他没走到就回来啦? 赶紧问他:“刘爷呢?” 大傻憨憨的回道:“刘爷让俺滚回来,俺就回来了!” 狗儿赶紧问道:“那刘爷说多久能回来么?” 大傻皱着眉毛想了会儿道:“俺不知道……” 狗儿:…… 早知道就换狗剩去了。 刚想到狗剩,他人就回来了,曹阿婆怕几人走夜路不安全每人发了个斗笠,带上斗笠走路就安全了?狗儿也搞不懂,曹阿宝这个奇葩货,不知道从哪找到了块儿黑布蒙在了脸上,看他腰间还别着根长木棍,这身打扮…… 要不是他个子还是个矮豆丁,猛一看还真有点大侠的影子。 人一进来就耍了套功夫,不外乎‘满地打滚儿’‘猴子乱跳’这些招式然后摘掉黑布,大口的喘着气道:“怎么样狗儿哥?俺的功法有没有大成?” 孩子有颗武侠梦总会是好的,当下就拍掌鼓励道:“比上次有进步,就是打滚这一招儿最好别用!” 阿宝好奇的问道:“为啥?” 这。。。总不能告诉他在地上打滚把衣服弄脏了,她祖母会用大棍子揍他这个实情吧! 当下就满嘴扯谎道:“你滚的太慢了,敌人是不会给你留时间用这招的,容易吃亏。” 曹阿宝一副受教的模样,喊一声就和跑过来的大傻,比起了武术。 赶紧离开这俩傻子,感觉其他人也快到了,狗儿便进了屋,先去东屋把盛酒的桶搬了出来,又去西厢房抬了矮桌,用抹布擦干净了桌面,就把矮桌设在了东屋,他们几个小娃在东屋吃倒也方便。 听狗剩喊有人举着火把走了过来,狗儿赶紧出了门,漆黑的夜里一根火把闪着光亮,把下面的人照的是清清楚楚。 大老远的见胡大康缠着王老哥也听不到再说个啥,就见王老哥连连摇头,他后面几个人倒是在使劲儿劝着什么。 等人走近了,狗儿就抱着拳向几人拱手道:“叨扰几位哥哥下值了还回不去家,快快进屋暖和暖和。” 王老哥一边熄灭火把,一边笑道:“这大头巾说话就是中听,明明是俺们这帮粗汉来叨扰你,到你嘴里却变成了来麻烦俺!哈哈哈。。。” 众人也哈哈笑着跟着狗儿进了屋,见没有刘头便问道:“刘爷去那了?” 狗儿赶紧道:“刘爷有事说去衙门里走一遭。” 第五十五章夜深谈心事 东屋几个小孩子吃的欢腾,西边棚子里也是说着热闹。 狗儿问了他们几个,说不着急要等刘爷回来再开始,几个人就聚在一起喝些茶水聊聊天。 王老哥端起旁边的白瓷碗咕咚咕咚猛喝了两口,又把沾在唇角边的茶叶梗舔进嘴里咀嚼了两下,呸的一声吐在墙根边,这才抬起头来继续道:“当时俺正和一个金兵斗在一起顾不得看后面,那个原本被砍翻在地的金兵突然跳了起来,也不去拔插在胸口上的刀,竟咬着牙捡起地上半截长枪就向俺后背刺来,说时迟那时快站在前面的刘爷硬生生的抗了他对手一刀,这才赚到个破绽,一脚把那金兵踹倒在地,也来不及补刀,对着俺大喊一声‘身后’” 说到这里,王老哥把话停了下来,举起手掌使劲的拍拍脑袋才道:“唉,俺当时也是厮杀的晕了头,眼看着他张嘴却听不到一点声音,俺就扭头想问问他干啥!然后就被俺前面那个金兵踹倒在地,等躺在地上俺才瞧见准备偷袭的金贼,这前有狼后有虎的,俺就觉得这条命休矣,就闭上眼准备安静的去见天爷爷,耳听着两声惨叫,俺赶紧睁开眼睛,就见刘爷血刺拉碴的站在面前,呲着一口大白牙对俺说‘滚起来继续打’!” “俺刚要感谢刘爷,就听到空中嗖的一声,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了根冷箭把刘爷射到在地,等俺把他扶起来时,人已经疼晕了过去。 耳听着追击号令传来,俺就把刘爷拖进坑里,又拽过半具尸体掩盖在他身上就追着金兵而去。。。” “然后你狗日的就开始大杀四方,一战得了两颗首级,而哥哥我却差点被当做死尸埋掉,幸亏哥哥我命大及时醒了过来。” 一阵沙哑的嗓音传来,紧接着棚门便被打开,两道身影伴着寒风走了进来。 众人听的入迷一时间竟然没留意到刘头回来了,狗儿赶紧起身道:“刘爷您可来了,吆,还有赵哥哥!” 后面的众人哗啦啦紧跟着站了起来,弯腰抱拳齐道:“见过刘爷,见过赵捕头!” 这声势喊得连东屋里的一群皮娃娃都跑来出来瞧热闹了。 刘头红着脸赶紧摆手道:“闹啥闹啥,莫要作妖,快快坐下!” 老头害羞的样子,瞅的比美貌小娘子都有趣,当下众人都哈哈哈笑作一团。 狗儿也趁机把酒菜都摆了出来,刘头坐主位,左手边一溜几个手下,右手边是赵捕头,接着就是狗儿。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狗儿扭头问道:“刘爷刚刚去了哪里?怎么和赵哥哥一起过来了!” 刘头放了筷子叹道:“俺听你说了,心下不痛快,就去衙门找了刘三郎,赶巧赵兄弟也在哪里,见几人正在谈论案情就陪着聊了会儿,这不谈完了就过来了么!” 听他说完,旁边的赵捕头赶紧举起酒碗对着刘头道:“要不是刘哥哥及时赶来,小弟今晚可就挨板子喽!” 刘头叹口气道:“都怪那帮劫匪,好端端的生出这么些事情。” 说完就一仰脖满饮了碗里的酒。 众人又甩开膀子吃喝了一阵儿,狗儿早就饿了,因为要陪酒就不能向大傻他们一样早早的躲进东屋里吃去。 说是陪酒其实是一口也喝不成的,狗儿为了省钱,这次就买的烧白酒,这酒可不是甜丝丝的果子酒,离近了一闻就有一股子呛鼻味儿,不过在刘头这群酒鬼眼中这叫酒香! 香不香的没喝出来,辣嗓子的感觉是真的不好受,就尝了一小口便弃在了一边。 “诸位哥哥,小子以茶代酒敬你们一个!”话毕就端起面前的茶碗一口喝下,然后就收获了好几双鄙视的目光,好吧!在酒桌上喝茶水,果然是没啥地位。 既然酒喝不成,那就只能是吃菜了,他们扯皮自己吃菜,相得益彰极好极好。 鸡爪子上虽然没多少肉,但是啃起来还挺带劲儿的,就在狗儿啃完第二只时旁边的赵捕头举着酒碗凑了过来。 “小狗儿,哥哥不请自来你不会介意吧?” 狗儿心想“你人都来了,还吃了我家那么多肉,我当然是不高兴了!”但这面上却是一副非常开心的表情道:“赵哥哥您说哪里去了,小子巴不得您能来呢,你看啊!小子要是认了你这大捕头当哥哥,将来在这祐川城我看还有谁敢欺负我!” 这般真诚的话语让赵捕头一时间竟有些发愣,愣完之后就是一阵狂笑,边笑还边拍着狗儿道:“你这小子倒是丝毫不遮掩,你放心只要是哥哥能摆平的事你只管说!” 所以说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就是这么简单。 “赵哥哥,小子敬您一杯,只要是小子能够尽上力的您就说,以后还请多多照顾!” 赵捕头眯着眼睛嘿嘿笑道:“好说好说,”也不嫌弃狗儿喝的是茶水,抬抬手就满饮了碗里的酒。 兄弟酒喝完了,两人就算是‘自己人了’,当下赵捕头就朝着狗儿道:“那么哥哥的事儿就麻烦你了,明天哥哥就来找你商量个好法子!” 狗儿一愣赶紧问道:“嘛事情?” 赵捕头叹口气道:“还能是啥,就是那帮该死的劫匪喽!” 话说完就重新倒了一碗酒,端起来对着刘爷道:“要不是刘爷大力夸赞你,刘三郎岂会饶过我!等明天哥哥过来,有咱俩做搭档那帮劫匪想必也藏不了多久了!” 夸奖我?破案子?饶过你?这到底在说啥,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等等等,赵捕头,刘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小子可不是啥衙门里的公人,怎么破起了案子?” 刘头咳嗽一声不好在旁边装作糊涂了,举起碗和赵捕头先碰了一下,慢慢的喝掉酒这才对着狗儿嘿嘿笑道:“小狗儿啊,这事有些复杂,俺原本正在和刘三郎说你的事,没料到刘县尉突然过来了,当下大家伙就聚在一起谈起了劫匪的事,然后我就把你对我说的话,和他们一说,刘县尉认为你是个人才!就发令让你一起帮忙找找。。。” 狗儿:…… 你当我傻,没有你在旁边极力撮合,刘县尉岂能找我一个小屁孩儿来帮他破案,至于人才?俺连进学都没有,有个屁的才华。 当下狗儿就抱拳道:“先谢过刘县尉的赏识,但小子是啥模样您老能不知道么,问个案情倒也无妨,这真要是去捉贼”说到这儿就停了下来,叹口气又摇摇头道:“俺估计是被贼给捉了去吧,到时候还得劳烦几位哥哥想法子去救俺,所以说破案捉贼这事还是算了吧!” 非是狗儿不帮忙,是因为这帮贼匪连官府大牢都敢劫,自己这小身板儿可不敢招惹对方。 刘头赶紧道:“小狗儿无妨,你就跟在赵捕头后面出出主意就行,不必冲在前面。” 赵捕头插话道:“对了,刘县尉可是说了,若是抓住人十贯银钱一文不少的会给你!” 狗儿原本想讽刺一句,见刘头使眼色就改了口。 “刘爷钱不钱的无所谓,关键是这帮人狡猾的狠啊!一时间也不知道那里去找线索抓他们!小子只是害怕误了差事让赵哥哥受责罚。” 一旁的赵捕头赶紧道:“无妨无妨,反正哥哥早已经是误了期限了,再误上几日也不打紧,狗儿老弟你尽管放心的来,有什么好的注意就对哥哥说,咱们商议商议早点把这帮人抓住,免得上官总是睡不安稳觉。” 赶鸭子上架,这不是难为人么,自己最多能推测出这帮人还没出城可不敢保证能把人给抓住了,但见事情已被说定,也只好点头应了下来。 吃完喝完一帮人搀扶着相继离开,赵捕头和狗儿约定了明日来商量案情,也大步流星的告辞离去。 回了屋狗儿便歪坐在板凳上朝着刘头抱怨道:“刘爷,无缘无故给小子找这麻烦事干嘛!” 刘头喝了一口酒呵呵笑道:“见你小子整日的瞎转悠,来给你找点活计。” 狗儿撇撇嘴嘟囔道:“小子宁愿在大街上晃悠,也不想帮他破啥子案子”话毕见刘头瞪着眼睛看自己,赶紧支吾着道:“那帮贼匪连衙门里的大牢都敢劫,小子要是招惹他们大晚上的翻墙进来,俺们这几条小命可就交代进去了,多冤!” 刘头呵呵笑道:“你小子那么精明岂会把自己置身其中。” “你也莫要怨我,你看看你总不能整日的在这街头浪荡吧!今天你帮了他,刘县尉那头必然是知晓的,等你稍长些岁数又有这层关系再使些银钱走走门路,寄托在他羽翼之下混个差事养家糊口的总是容易些”。 一大段话说完,刘头拿起筷子夹起一块儿红烧肉递进嘴里,随意的嚼了两下就囫囵着咽了进去,侧身拉过旁边的酒桶,晃了晃听里面似乎还有,就抬起来倒进碗里,桶底下的酒有些混浊,刘头等它沉淀了会儿才端起来,先是在鼻子地下嗅一嗅才慢慢的喝进嘴里。 长长的打了个酒嗝才扭头对狗儿道:“你在下边又有赵捕头关照,想必是混的风生水起,以后的日子总比你在大街上卖力气好吧,所以说有这样的好事我肯定要替你去搏一把的!” 如果是狗剩,胡大康他们听了刘头的这番肺腑之言肯定会感动的哇哇流泪,甚至会当场下拜,但是狗儿不会,为啥? 因为狗儿有个好爹爹,他爹爹可是当过解举人的虽然没中过啥功名,但是这个眼界啊,阅历啊,可是不浅的,论掏心窝子说知己话忽悠人这些,读书人做起来更是威力惊人,当然读书读傻了的不算。 狗儿从小以父亲为榜样,经常被他给灌输这些暖心的话语,所以就有了些免疫力。听刘头说了这么些关照自己的话,感动是肯定有的,但还不至于完全迷失进去。 当下就一脸感激的道:“刘爷,您的关照小子是铭记在心,小子还小您多担待着点,俺这就按您说的做!” 刘爷点点头站了起来道:“时间不早了,今日吃你这顿酒俺也不是白吃,诺!你的赏钱俺给你要回来了!”说完就从怀里掏出个黑色钱袋递给了狗儿。 哟嚯,意外之喜啊! 第五十六章想办法 抄着手走在冰冷的街道上,这身子实在冻的难受,假如天爷爷能给自己一身皮毛…叹口气还是算了,不用想就知道,绝对会被稳婆给当成妖怪当场掐死了事,实在是亏的狠。 听着呜咽乱叫的风吼声又紧了一分,狗儿当即决定回家,踢啦着小石子刚进了篱笆门就被“雀占鸠巢”的赵捕头给一把拽了过来。 “小狗儿,可是有了消息?” 一双大手像鹰爪一般,连试了好几次都没挣脱开,只好瞪着他摇摇头道:“赵哥哥不用这般着急,您坐下耐心等一等,小子还得等他们回来才能知道今天啥情况!” 赵捕头讪笑道:“劳烦小兄弟了,哥哥我实在是心急的难受,眼瞅着太阳又要落山了,如果今天还没有消息,哥哥的屁股可真的就保不住了!” 狗儿撇撇嘴心道,你屁股挨打又不是俺的,俺才不急哩。“赵哥哥你放心,小弟绝不会看着你的屁股遭殃而不管不顾的,对了俺让你带的笔墨纸砚你拿来了没?” 赵捕头连忙回道:“你放心,哥哥早就给你拿来了!” 狗儿点点头道:“这里太冷了,走,咱们去屋里说话。” 进了屋先跑去火盆儿边回回神儿,等前胸后背都暖和起来这才搓着手来到方桌前,铺纸磨墨一气呵成,刚刚拿起毛笔,想了想又放了下来,望着旁边的赵捕头,狗儿呵呵一笑道:“赵哥哥这祐川城你熟不熟?” 赵捕头不解道:“熟啊,俺打小在这里长大,熟的透透的,闭着眼都知道路怎么走!” 狗儿一拍手道:“正好,来赵哥哥换你来!” 赵捕头赶紧摇头道:“不行不行,这可不行,若说让哥哥耍上几刀,保准给你走上个七十二式,一口气都不带喘的,但是这提笔写字的活儿那可就真不行,只要拿起笔俺俩腿就打哆嗦!” 狗儿一愣道:“哥哥,你不是认得字么?” 赵捕头板着脸道:“字,俺是认得,但写,俺可没说过会!” 狗儿:…… “好吧,好吧,字小子回头再写上,但是图你会画吧?” 赵捕头疑惑道:“要画些啥?哥哥我胡乱画画还行,若是精细些还是找画匠吧!” 狗儿摇摇头道:“不用,您就把这祐川西城坊画画就行,尤其是街道胡同,无人废弃的旧屋这些可以藏人的地方!” 赵捕头一脸惊喜道:“小狗儿,你意思是这帮人藏在西城坊?” 说完又疑惑道:“可前几日俺们去西城坊搜人时并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啊!” 狗儿拄着额头道:“人,在没在西城坊小子是不敢保证,但祐川城这些日子为这事闹的是鸡飞狗跳。” “这两天衙门里全城大搜索的次数一天比一天多,大街上也是到处乱跑的差役,本来前几天的劫案就让街坊百姓们都有些心神不安的样子,这两天更是人心惶惶,好些传言说,那群劫匪是金兵打前站的探子,马上就要引来金贼大举攻城了” “另有传言说这帮人是绿林上的好汉,专伺劫杀有钱富商人家,这当下连东城的员外老爷们都坐不住了,若是小子说的没错,这就是赵哥哥被上官逼迫的原因吧?” 赵捕头听了狗儿的话叹口气,把握在手里的毛笔放在个桌子上,扭头对着狗儿苦着脸道:“也不怕兄弟笑话,若这件案子再没个解决办法,哥哥这个‘捕头’也就当到底了,你说的不错这帮人大半夜的到衙门牢狱里劫人的确胆大包天,想劫走什么人,哥哥查了案宗也重新审问了最近几起案子的犯人,大刑都上了,也没问出谁在外面还有些帮手” “上官们催的紧,这两天衙门里的兄弟们就只好辛苦了些,偷鸡摸狗之辈倒是抓了不少,但这帮贼匪是一点影子都没有,犹如人间蒸发了一般,狗儿啊,老哥哥能不能过去这个坎儿可就全指望你了,你这么机灵可得帮哥哥想出几个妙招来啊!” 狗儿翻白眼道:“赵哥哥您这两日都已经是吃住在小子家了,若俺有啥妙招还能藏着噎着不说么?” 赵捕头讪笑道:“没有没有,哥哥我就是着急些,小兄弟多多体谅体谅,等案子有眉目了,哥哥必会设宴好好招待招待你们几位!” 狗儿摆摆手道:“置宴就算了,又费钱又麻烦,这案子真若是破了,只希望哥哥在这祐川城里能多多照顾照顾俺们兄弟几个!” 赵捕头赶紧举手对天道:“你放心狗儿,若这案子破了,哥哥我必定待你们几个犹如亲兄弟一般!” 狗儿点点头示意他坐在凳子上继续画图,起身拿了个空碗又捏些茶叶进去再用滚烫的热水一冲,一股清香的味道儿就散发在了空中,这颗晕晕的脑袋一时间也清醒了许多。 翻身回去坐在条凳上对着赵捕头道:“赵哥哥小子想了想,感觉我们应该把这件事情看做成两件难题!” 赵捕头疑问道:“那两个?” “根据事情轻重可以分为两件,一个是如何解决这满城百姓恐慌的事,尤其是东城员外老爷们,他们不停的向衙门求告,上官们着急下面的哥哥们当然就轻松不下来!” 赵捕头回道:“这事儿好办到时候求刘县尉出一个安民告示就行。” 狗儿道:“单单出个安民告示,百姓们面上安定了,但心里却不会静下来。” 赵捕头道:“那该如何?” “小子有个想法说与哥哥听,若是不行那就作罢,如果可行哥哥不妨试一试!” 赵捕头点点头示意狗儿说出来。 狗儿不慌不忙的喝了口茶又理了理思路道:“既然要张贴告示,不妨直接告诉百姓那帮劫匪已经抓捕归案,然后就把这满城大搜的差役们调回来。” 抬头见他要发问狗儿赶紧解释道:“这样一来,百姓们看不见满街的公人,这心里也就不慌了。” 赵捕头皱眉道:“撤了衙役,那劫匪怎么办?真就这么不找了吗?万一他们趁机跑掉怎么办?” 狗儿摇摇头道:“当然要找,不过咱们改为‘智找’!” “‘智找’?怎么说?” 狗儿嘿嘿笑道:“到时候在告示上写上一句话,就说为了抚慰全城百姓,衙门特意请了台戏给大家看,到时候各坊百姓以户为队前去排队观看!” 赵捕头一脸疑惑的道:“看戏?小狗儿啊你葫芦里到底是卖的啥药啊?赶紧痛快的说给哥哥听!” 狗儿点点头,含了一口茶润润嗓子道:“这招叫‘引起蛇出洞’你想这群人里领头的必是个聪明人,先是见了抓住贼匪的告示,又听了要各坊各户结队看戏的消息,这心里头绝对会以为是衙门搞得阴谋诡计,他只会隐藏的更深,绝不敢趁机跑出城去的!” “小子前几日留心观察了,这外乡来的人主要分为两类,一类是做生意的,他们大多住在东城集市附近,平常做些运货卖货的买卖,如果我们设了大戏台,这满城百姓都会过来看,如此热闹的场面如果是安心来做生意的外乡人,肯定不会放过这难得的机会,至于那些不来看的外乡人就有原因了,可以抓来问问!” 赵捕头是办过好多案子的老捕快了,瞬间就明白了狗儿的意思,当下就眯着眼睛补充了几句。 “对的赵哥哥,小子正是这意思,那些来走亲访友的人,肯定会跟着主家出门去看大戏,凡是没去的就可以上门查问查问了。” 赵捕头点点头道:“对了你说来这城里的外乡人还多聚在哪里?” 狗儿指指他刚刚画好的西城坊图道:“就是这里。” “这两天天我们留意了,除了东城那群来做生意的,其他来的外乡人大多住在西城!” 赵捕头一拍桌子道:“好,与其满城撒网,不如集中一点,一会儿哥哥就去衙门找刘三郎说,让他找刘县尉请调令去!” 狗儿赶紧道:“稍等下赵哥哥,小子还有些小注意。” 赵捕头点点头示意狗儿说。 “赵哥哥小子觉得这帮人听了这个消息,必定会藏的更加严密,这领头的人是个聪明人,凡是聪明人就有个多疑的毛病,他肯定会派出探子满城打探消息,所以小子建议要多安排些暗探守在各条路口,还有为了防止他们真的会趁乱出城,这城门处也要加强防范。” 赵捕头颔首道:“放心,这些事哥哥会注意的,等我去了衙门再和刘三郎合计合计,准不让这张网出了漏洞!” 狗儿点点头,站了起来拿起放在桌上的毛笔,在赵捕头画的西城坊的街道图上点了几处,又拽过一张白纸,哗哗哗的写了满满一篇字,轻轻吹了吹等墨迹干了才递给赵捕头道: “赵哥哥,这几处是他们几个小子这些时日发现的疑惑地,考虑到那帮劫匪手里都有厉害家伙,所以就没进去查看,哥哥回头可派人前去仔细搜搜,这另外的一张纸上写的是小子想的一些注意,哥哥可以拿去,等和刘县尉禀告时也有些参考,想让躲藏的老鼠放心出洞,就得让它感受到周围安全起来!” 赵捕头听了狗儿这话,赶紧伸手接了过来,从头到尾细细的看了一遍,一张糙脸瞬间笑开了花,对着那字迹又用力的吹了两下,这才轻轻的折在一起塞进了怀里,双手一抱拳道声听俺消息,就大踏步的朝着衙门走去。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狗儿可是长长的舒了口气,这家伙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连续三天了,天天来找自己,他堂堂一位大捕头居然追在自己这个小乞丐后面要注意,还真是病急乱投医慌了神,还好咱脖子上的这颗大脑袋够聪明,没让自己失望,想出了这么个聪明办法,不管成不成反正是甩开了他,赏银什么的自己是根本没打算要,上一次要不是刘爷舍了脸,指望衙门那帮贪财鬼给自己发,呵呵,连个毛都没有! 点子是出了,能不能行就看衙门里的官爷准不准了,看刘三郎的性子估计那刘县尉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主,自己这注意抓住了最好,抓不住也会帮他安抚安抚民心啥得,有利无害,想必他会尝试一番吧。 果然,才刚刚到了晚饭点,就听着南城坊的坊老和坊丁,使劲儿的敲着铜锣挨家挨户的发放消息。 第五十七章倒霉的王大牙 “各户人家听着,冬至上节将至,衙门组织各坊百姓前去欢庆,明日辰时中集合,辰时末出发,前去土地庙场前看大戏!”哐哐哐~ 听着呼喊声由远而近到来,狗儿几个赶紧丢下碗跑了出去,刚出门就见前面住的张婶,王老丈等人挤做一处乱哄哄的吵闹个不停。 等坊丁仓娃提着大锣走过来后,王老丈赶紧打听道:“仓娃子,衙门里真要放大戏给俺们看么?” 仓娃翻白眼道:“废话,不然俺闲的没事干,提着锣哄你们玩么!” “咦!你这个死娃子仔细老汉拿大鞋底抽你!” “来来来,你抽你抽,你敢抽俺就敢躺你家门口!” 眼看着王老丈吹胡子瞪眼的要大耳光的揍仓娃,一旁的张婶赶紧拦住道:“王老汉你这都一大把年纪了还和个小娃子置什么气” 说完他就扭过头来对着仓娃道:“还有你仓娃子,明知道你王叔身体不好,说话还这么暴躁,你是想把你叔气坏么,还不赶紧认错!” 仓娃子嘟囔了几句,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对王老丈道:“叔俺错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别和俺一般见识!” 王老丈气哼哼也不搭理他,一扭头就回了家。 张婶叹口气道:“仓娃子,俺们问你这衙门怎么无缘无故的要组织大家伙一起看大戏啊!俺听说前段时间一帮劫匪可是把衙门闹腾的不轻啊!有的还说这帮劫匪可是金贼的探子要引来大军攻打县城哩,你看这两天满街的公人,提着铁锁链到处抓人可吓人呢!你可得和你张婶仔细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仓娃子咽口吐沫道:“张婶,你可别听他们乱叨叨,没有什么金贼,也没有什么劫狱的江洋大盗,就是几个小毛贼没长眼睛偷了衙门官爷的宝贝,这才满街乱抓人的,刚刚衙门贴了告示,毛贼抓住了,宝贝也找到了,官老爷一高兴就出钱请大家伙一起看大戏乐呵乐呵!” “是么?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嗨,一帮人乱嚼舌根吓的俺晚上都不敢睡觉!” 旁边的刘婶打趣道:“吆,你天天搂着你家老头困觉晚上还有啥可怕的!” 张婶不小的岁数了,可不是啥新过门的小媳妇儿脸皮那么薄,当下就叉着腰怼道:“哎呀,还是你家老头好,都不稀罕搂着你困觉!哈哈哈…” 狗儿可没兴趣听一帮老娘们儿说碎话,当下就赶着几人回了屋继续吃饭。 自从知道明天要看大戏,他们几个人一整晚都兴高采烈在谈论,一旁的大傻更是向狗儿打听道:“大郎哥,明天得戏好不好看?” 狗儿心里正在感叹赵捕头和刘三郎办事果断,听了大傻的话嘴角翘起嘿嘿笑道:“戏精不精彩的不重要,目的是看这老鼠能不能引诱出洞!” 同样问出这句话的还有藏在西城坊枣树胡同里的王大牙。 起枣树胡同这个名字,是因为这条胡同里有一颗上了五十年树龄的老枣树。 这颗老枣树长得是枝繁叶茂,尤其是到了秋天枣子熟时,满满一树结的密密麻麻的大红枣子,看了就让人敬佩不已,摘一颗下来衣袖上随意擦擦,个大核小肉又甜,让人满口生津! 等到了打枣子的季节,坊老便会安排这条胡同的人家一起动手,打下来的甜枣每家分一些留着招待自家的客人,剩下的就会清洗干净再用好看的竹篮子盛了送进衙门里去,极好的会被挑出来供奉各路神仙,祈求天爷爷能够继续保佑祐川子民风调雨顺、平安无灾,那些品相差的就会被‘活神仙们’吃掉,如此这样才能让上苍降下来的福泽全部回传给枣树胡同里的民众,而不是其他胡同。 冬天了这颗老枣树终于显露出它老态龙钟的一面了,所以藏在隔壁废弃破草屋里的王大牙,并没有发现它有啥可值得敬佩地,于是就翻了个身朝着旁边的老大问道:“大哥,你说明天是唱啥子戏?” 旁边的老大本不想搭理他,可见他一脸向往的表情便狠狠的把叼在嘴里的细枝吐在了他的脸上道:“狗屁的唱戏,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肯定是衙门里的黑脚狗在撒网,就等着你这样的呆鱼自投罗网!” 王大牙被老大喝骂踹打的时候多了,当下也不在意伸出手胡乱的摸了一把脸道:“大哥你是说这戏并不会演,只是个嘘头故意引咱们来上当的?可是俺听着刚刚打锣的坊老儿说,让街坊邻居们都去看哩,全城这么多人衙门总不至于不开演吧!” 那老大呸的一声把一口浓痰吐在了地上,随即便是一脚踩了上去,左右狠狠的捻了两圈,也不再搭理这蠢货背着手就进了里间,走到墙角的半拉瓦瓮处,俩手把住瓮壁弯下腰左右一转,一个两尺来宽的洞口就漏了出来。 先是探头在里面瞅了眼见没啥东西,就按住洞口深吸口气收了小腹就跳了进去,洞并不深站直了也就到脖子处,但是洞底像躺倒的葫芦一般,上窄下宽,那老大进了洞直接蹲了下去,伸手朝左面轻轻一推,一块板子就被推倒在地,抬头看去又露出一个洞口,这洞口也是两尺来宽。 老大对着洞口喊了一声便钻了进去,里面是一处敞亮的大洞,与外面斧凿刀砍的新茬痕迹不同,这里的痕迹明显是有些年头了,再闻闻里面的腐烂菜味,显然是以前被人当做菜窖用来着。 里面有三个人正歪躺在稻草垛上发愣,见老大进来了一个个纷纷问道:“外面打锣的怎么回事儿?” 老大摇摇头道声没事,又指指旁边的一个汉子道:“老八,你上去和大牙一块守着!” 那个叫老八的汉子点点头,也不搭话伸手把靠在洞壁上的钢刀拿了起来,一弯腰就钻了出去。 在这洞里全靠一盏油灯取亮,外面的天色也看不到,声音更是听不清,几个人轮着一个时辰一岗,外面街上再放一两个探子,负责打探消息并买些吃用物件。 老大走到自己的铺位,先放了手里的朴刀又把挂在腰间的手弩小心的放在旁边,这才直直的躺了下去,一柱香时间不到就已经是鼾声震天了。 做梦做着正香甜,却被王大牙的叨叨声给搅和醒了,侧耳听了一阵,见他声音越来越高,便呼的一下坐了起来,只眯着眼睛盯着他看,吓得王大牙赶紧闭了嘴巴。 老大哼的一声又躺了下来,闭着眼睛对他说道:“你想出去就直说,莫在这里说兄弟们没卵子,再让我听见一句就拔掉你的满嘴狗牙。” 王大牙讪笑道:“大哥,俺这不是憋的烦闷,想出去透透气么……” “哼,你是想出去看大戏吧!” 王大牙摸着后脑勺小声道:“俺,俺听着外面乱哄哄的好多人都排着队看戏去了,俺这不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老大给伸手打断了,一个鲤鱼打挺见他站了起来,皱着眉头对着旁边的大汉道:“七郎,外面什么时辰了?” 七郎道:“大哥,外面到辰时二刻了!” 老大眉毛皱的更深道:“怎么没有叫醒我!” 七郎支吾道:“兄弟们见你睡得香甜,就没喊你起来值夜。” 他刚说完,一旁的王大牙赶紧道:“是的是的,俺们见你太累了就没喊醒你,你那班岗也是俺给值得。” 一张满是胡茬的脸使劲儿的挤出一张笑脸,紧紧的凑在老大面前,希望他能夸夸自己,谁知老大一巴掌便扇了过来,赶紧缩回了脑袋,心道,还好躲得及时不然这张脸便成了五指山。 那老大见他躲了,就直接对着他的屁股狠狠一脚便把他踹出三步多远,也不搭理这蠢货,就对着周围几个手下喊道:“你们几个险些害了我大事,今日衙门这场大戏必然有什么门道在里面,若是有啥针对我们的陷阱怎么办?” 见自己几个自作聪明差点误了老大的大事,便把几个人吓的噤若寒蝉的不敢说一句话,就连混不吝王大牙都闭着嘴巴乖乖的站在一旁。 那老大见状叹口气,摆摆手让几人都放松了道:“还好现在还不算太迟,外面谁在值守,又是谁准备出去?” 七郎赶紧回道:“老八在值守,猴子准备出去!” 老大点点头道:“走我们都上去!” 离洞口最近的七郎连忙扭身钻了进去,双手托住瓮底用力一抬就挪到了旁边,等他跳出洞口跑到屋外喊住要离开的猴子时,后面的几人已经是跟了过来,当下几个人就围在一起看着老大。 “今天不比前几日,我觉着是衙门里有什么鬼路数要针对我们,所以你们几个要多机灵些,一会儿猴子去衙门和戏台哪里瞧瞧怎么回事儿,然后赶紧回来告诉我,胡小巴你一会儿也出去,去各坊各街转转尤其是城门口,看看守卫严不严!其他的人今天就守在这里,睁大眼睛莫放过四周,若有人鬼头鬼脑的就拖过来杀掉,宁可杀错也不能暴露踪迹!听清楚了吗?” 周围几个手下抱拳齐道:“听清楚了老大!” “听清楚了就去!” “是,老大!” 一群人轰然散去,王大牙看着胡大巴和猴子眼热的不行,咬咬牙就慢慢的挪到老大跟前低声道:“老大,你看俺自从来了这里,一次也没出去探过消息,今天如此紧要,他们俩人似乎不够用吧,要不俺也出去,俺腿快有啥紧要消息就能快快的传回来,是不?” 老大斜着眼看着他冷哼一声道:“你是想出去看大戏吧!” 王大牙赶紧摇头道:“不不不,俺只是出去透透风!” 一个满脸胡茬的丑汉,努力的做着害羞的表情实在是令人恶心,老大也烦死了他就摆摆手道:“去吧去吧,只准你这一次,回来后就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里知道了吗?” 王大牙满脸喜色的道:“是的老大,俺就出去这一次,然后就踏踏实实的跟着你守家。” “你跟着胡大巴”老大丢下这一句话,也不再搭理他扭身就进了屋。 第五十八章事情就是这么巧合 原本以为这场戏只是随意找俩人敷衍过去,不曾想县衙里还专门派了人连夜跑去州里请了几位大家来登台给百姓表演。 据说要演的戏还是曲破一类的大曲! 这是一种舞台表演规模很大的杂剧,里面的音乐、鼓词、故事、舞蹈都很丰富,很是令人向往不容错过,所以狗儿一大早就喊了几人起来,洗漱吃饭一切收拾停当就等着街道里集合的铜锣响起。 左等右等却等来了讨厌的人,看他一进门就呲着一张笑脸嘿嘿的向自己发笑,这心里就升起了一股子不妙的感觉,果然。 “赵小哥儿,要出去看戏啊?” 狗儿撇撇嘴也不搭话。 “小狗儿啊,哥哥有些小事要寻你帮个小忙!”赵捕头搓着手嘿嘿笑道。 狗儿翻翻白眼把脑袋扭去一边,小爷要去看大戏才没心情帮你哩! 赵捕头见状赶紧拍着胸脯道:“狗儿啊,也不是啥大忙,要不是哥哥实在是没招了绝不会耽搁来你看戏的!好狗儿,快帮哥哥一次,俺会……” 看着他巴拉巴拉的说个不停,狗儿叹口气,这家伙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算自己点背,早知道就早早的跑出去让他找不到人。 挥挥手打断他道:“赵哥哥,有什么事您就说吧,小子要是能帮得上忙就不会推脱” 赵捕头赶紧道:“狗儿啊,今天实在是忙的很,衙门里的差役民壮一半调去了土地庙场,剩下的差役四坊再一分,就不剩几个了,人手实在是不足,没法再暗地里排查了,哥哥又不想浪费这难得的机会就只好来找你了!” 狗儿一愣道:“人手不足去找刘三郎啊!俺们几个小娃又怎么能帮上你?” 赵捕头道:“哥哥去找刘三郎了,三郎说他也没得办法,毕竟衙门里还要有人守着,万一这帮劫匪趁乱再跑去劫狱怎么办!” 话毕就咳了两声讪笑道:“三郎说,你手下有二三十个小乞儿?哥哥想寻你借来用用让他们撒去街上帮忙打探打探消息。” 一句话把狗儿说的心纠纠,什么叫我手下有三十多个人,这话要是传到有心人耳朵里,一张传票拘进衙门,再来一顿‘竹板炒肉’这条小命就交代进去了。 当下便没好气的对他道:“赵哥哥您这是说些啥,那些乞丐都是俺伙伴可不是手下,你可不要听刘三郎胡乱瞎说,都是些抱团取暖的可怜人,只不过俺与他们走的近了些,毕竟有好些人是一个村出来的!” 赵捕头赶紧点点头,狗儿又道:“平常时候让他们帮忙探听下消息倒是没啥问题,但是今天这么大个场面,俺可不敢保证他们会不会愿意!” 赵捕头叹口气道:“劳烦兄弟前去说上一说,有什么要求的尽管提。” 狗儿笑笑道:“哥哥说的极是,外面这么多人,那帮乞丐必然会趁着这个机会多讨要些吃的,省的那天没得吃了饿肚皮。” 赵捕头道:“无妨无妨,兄弟自去问问,只要能抓住这帮劫匪,些许小钱不碍事的!” 狗儿道:“既然如此,俺就替哥哥问问!您在此稍坐些时候,也不知道这群娃子跑出去没有,俺这就去看看。” 赵捕头道声最好不过,就起身送了狗儿离开。 走在这大街上能不时的看到一群一群男男女女聚成一团往土地庙场而去,狗儿心下羡慕,一心想着赶紧办完事就去看大戏,所以这脚下的步伐就不知不觉的快了起来,等跑到西城坊乞丐窝棚前时才过了两刻点。 一帮子大大小小的乞丐都还没起床,拽过王小乙把话跟他一说,就见他揉着眼睛连连摇头。 “看个屁的大戏”狗儿怒道:“肚子都吃不饱了还有那心思去看戏!一会儿就把他们都喊起来,跟着俺去见赵捕头。” 见他支支吾吾的还是不愿意,狗儿叹口气道:“你是不是傻,反正是到处乱跑,你们实在是想看就绕过去偷偷看一会儿呗,戏是要演一天的,你还怕没看的机会?听俺的,赶紧喊他们起来!” 王小乙嘟着嘴回了屋,里面味儿太呛狗儿就站在外面等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听着屋里头有动静,一群人就接二连三的走了出来。 隔夜的怪味儿加上浑身散发的馊味儿差点把狗儿熏个跟头,气的狗儿大骂道:“一帮子懒货,也不知道收拾收拾自己,水又不要个钱,瞅瞅你们的脏样和那满街要饭的乞丐有什么区别!” 王小乙弱弱道:“哥,俺们就是乞丐!” 一脚把王小乙踹个跟头,指着这群人骂道:“你们统统都滚去井边把手和脸都洗干净,谁要是洗不干净就把给他扔井里。” 经历了上几次的事,这帮乞丐的内心深处都是有些畏惧狗儿的,虽然知道他比张大郎和癞子、刀疤他们几个要好相处了许多,可一堆人就是和他玩不到一块去,有些人路上遇到狗儿甚至会远远绕走,也不知道在怕个什么! 一柱香后,在西城坊乞丐窝里突然出现了这样奇怪的一幕,一群老幼乞丐排着队列,乖乖的站在井边等着洗脸的场面。 旁边还有一个拿着细枝条的小郎,时不时的把那些没洗干净的乞丐给赶回去重新洗过,一时间让过路的行人啧啧称奇。 看一群人把小脸都洗的干干净净,狗儿这才放过了他们,挥挥手让他们都跟着自己往巴家小院走去。 在这边,王大牙跟着胡大巴先去了趟西城门口,和平常一样出去的外乡人还是会被搜查,心里记了,就顺着路线往北而走,一路上凡是遇到去看戏的人群就早早的躲藏在一边,就这样躲躲藏藏的查看了北边,东边然后到了南城门附近。 一圈算是走完,没发现什么特别情况,出来的时候被老大警告过不许去土地庙场看大戏也就没敢凑过去,只远远的望了一眼人山人海的很是热闹,看看天色马上到午时了,肚子也正好饿了,就抄着手往回走。 还没走出南城坊王大牙眼珠子一转对着胡大巴道:“大巴,俺们就这样回去么?” 胡大巴点点头。 王大牙不甘心道:“要不咱们去吃两杯酒?” 胡大巴摇摇头道:“还是算了,今天日子特殊大哥让咱们多多留心,还是早些回去吧!” 王大牙看看空荡荡的街坊扭头道:“这大街上都看不到个人,猜那帮黑脚狗准是看大戏去了有啥可担心的,那洞里闷的俺烦躁的不行,好不容易出来了还是多转转才好,要不咱俩找地儿赌两把?” 胡大巴看长相是一个很稳重的汉子,可实际上却是个烂赌鬼,他爹胡老巴放了一辈子羊,到死给他留了肥羊二十只,旱田三十亩,在村子里也算是个殷实人家,早早的娶了一房妻子生了一对儿女。 这人平时就爱些赌棋、掷骰子、斗鸡斗狗斗蛐蛐这些博戏,不过有他爹镇着,他也不敢过分,等胡老巴死后,突然发现再没人能管住自己了,就变的一发不可收拾起来,先是把羊输了进去,被他浑家闹腾了一阵就住了手。 日子过了两年,赌瘾又犯了,家里没钱让他赌就去借了赌坊的高利贷,俗话说久赌必输,而且天下间所有的赌徒,都打着把本钱赢回来就停手的心思,越这么想栽的越深,利滚利下来,田卖没了也没把债给还清了。 他浑家见状就想去衙门与他和离,然后就被红着眼的胡大巴一纸卖身契抵给了赌坊,到这地步高利贷的獠牙就显露出来了,房子收走了,一家三口也被赶了出来,紧接着一场寒风儿子和女儿也先后离开了他,干脆破罐子破摔上山就落了草。 说别的吸引不到他,只要提起这个赌字那手就痒的不行。 当下就对着王大牙说:“小赌俩把也不碍啥事,但是这城里俺到处看了,还真没找到一家赌坊!想是这城里查禁的厉害,都关了门吧。” 王大牙嘿嘿笑道:“哥哥,这天下哪有不偷腥的猫,想必是藏在了暗处罢了!” 提到赌,胡大巴早已经把老大嘱咐的任务给甩到了脑后,当下就疑惑的问道:“藏在那里你又不知道,怎么去玩!” 王大牙呵呵一笑把手里的小石子远远的一丢,就起身把过路的俩小娃儿给拦了下来。 “小子,爷爷问你这附近耍钱的地在哪?老实的告诉俺,否则爷爷就把你给扔进粪坑里!” 像个腊肠一样被人给拎在空中来回晃悠,实在是丢人,还好周围只有胡大康看到,狗儿叹声倒霉,午时了几个人的肚子都有些饿了,一掏腰包才发现,忘记带钱,原本想让狗剩跑回去拿,谁知道这货跟着大傻玩的嗨了,不愿意回去,只好喊了大康同行。 刚进了这条胡同时,就看见这俩人蹲在路边嘀嘀咕咕的就觉得不是啥好人便想躲远点走,可谁想还是摊上了这么个事,看着那大汉呲着两排大黄牙,嘴里呼出来的臭气喷的满脸都是,狗儿赶紧用双手捂住脸道:“好汉,莫要害小子性命,快把俺放下俺啥都跟你说!” 王大牙恶狠狠的晃了晃狗儿道:“小子,看你油嘴滑舌的仔细了对俺说,若俺发现你有一句谎话,爷爷真就把你给丢进粪坑里!” 狗儿赶紧道:“不敢不敢!” 等他松开了手,狗儿连忙把脖领子解开了个扣,连喘了好口气才满脸赔笑道:“两位好汉,城里最近严查,堵坊为不惹麻烦都改到地下了,离这里最近的私档子在南城门附近,您二位顺着这条路往前走,进第二条胡同再往……” “停停停,这东走西绕的爷爷怎么能记得住,你俩小子领俺们去!” 狗儿:…… 光天化日之下敢这么来的,要么是牛气冲天的衙门人,要么就是胆大包天的贼匪,再看看这俩人的打扮,好吧! 估计赵捕头搜肠刮肚要找的人就应验在这俩人身上了。 第五十九章收网 一路上战战兢兢的领着这俩大汉走街串巷的到了地下赌坊,狗儿扭身谦笑道:“两位好汉,地方已经到了,就在这院里面,你看小子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王大牙看着面前紧紧闭着的木板门,那神情明显是不相信的,用手一推狗儿道:“小子,你当俺傻,随便找个院子就来哄骗爷爷,你上去叫门,如果不是俺就把你丢粪坑里!” 粪坑粪坑粪坑等把你抓住了小爷就把你踢进粪坑里,狗儿狠狠的嘟囔着。 “你说什么?”旁边的胡大巴耳朵倒是灵。 吓的狗儿面色一白赶紧解释道:“没说什么,就是肚子饿了想早点回家,两位好汉稍等小子这就上去叫门!” 被人逼着做事心里是极其不痛快,这手里的劲儿也就用足了,‘砰砰砰’宏亮的敲门声震的满园子皆是回音,音落就听着院内传来一串难听的呵骂声“那个龟孙子在门外乱敲,想着急投胎么!” 刺啦刺啦鞋底拖地的声音由远到近,狗儿赶紧后退一步躲在王大牙身后,刚刚站定就听着门被呼啦一声打开,一个头戴赤巾面皮稍黄的方脸汉子大踏步的走了出来,见门外两大两小四个人盯着自己乱看,便没好气的对着离着最近的王大牙骂道:“哪来的莽汉子乱敲个狗屁门,知道爷爷这里是干什么的吗,仔细剁了你的狗爪!” 一通话骂着王大牙脸色暗青,想想自己是来寻乐子的不好惹怒了他,就耐着性子回道:“俺是来耍两把的,你这里可是放赌?” 那黄脸汉子斜看了他一眼,嗤笑道:“蠢货,不知道今天唱大戏么,哪有人来耍子,快快滚蛋,莫扰了爷爷好梦!”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骂,平常野惯的人又是过得刀口舔血的生活,王大牙早就受不了了,先前忍着是为了耍子,既然没地耍也就没必要再忍你。 趁着那汉子不防备,突的一脚便把他踹倒在门板上,不曾想这对门板也是个样子货,哗啦一声就碎裂开来,于是这黄脸汉子就连人带门一起滚进了院子里。 这汉子也是个硬茬,顺势一滚就爬了起来,对着屋内大喊一声就闪到一旁,用手揉揉吃痛的胸口也不搭话,只捏着拳头死死的盯着王大牙。 胡大巴见他对屋里喊了一声就知道糟糕,看他躲在院里不敢出来,就慌慌张张的丢下一句场面话拽着大牙快速离开,跑出去老远扭头见那汉子只是待在门口不敢上来追赶自己,就松了口气,回身埋怨起大牙道:“他不开就离开便是,无缘无故的招惹这般是非干嘛,还好人没跟来若不然麻烦就大了!” 王大牙满不在乎道:“人跟来怕个球,惹俺不痛快就让他尝尝血豆腐的滋味!” “懒得和你说,俺们还是早些回去吧!老大还在等着。”扔下这句话也不再搭理这货,就一个人蹬蹬蹬的大步离开。 就在他俩离开的地方,狗儿和大康咚的一声跳了出来,顾不上拍干净被土坯墙弄脏的衣服,狗儿满脸惊喜的对大康道:“大康,你听清他俩说的话了吗?” 大康也满脸兴奋道:“俺听到了,这俩人还真是有些可疑!” 狗儿看看俩人离开的方向道:“先前俺只是怀疑,这下就有五成的把握了,咱俩先跟着上去,等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地就去喊了赵捕头来!” 俩人点点头,就贼头贼脑的跟在了后面。 一路上提心吊胆的光怕被前面的俩汉子发现,本以为会直接跟到贼窝里,谁知道俩人到了一处面摊前突然停了脚,远远的看见那个叫做大牙的汉子和同伴吵闹了一阵就一屁股坐在板凳上不走了。狗儿一脸郁闷。 好在是他同伴似乎不愿意坐的样子,指着说了一阵,也没见他站起来,就一跺脚自己走了。 突然出现这样的一幕,狗儿实在是有些无语,队伍里有个蠢汉子的心情自己是深有体会,尤其是在他发傻的时候,想咬死他的心都有。 “狗儿哥他们分开了咱们怎么办?”大康焦急的问道。 狗儿瞅瞅正抱着个大海碗稀里哗啦吃汤面的大牙,嘿嘿笑道:“莫急,这个人先不管,咱们去追走的那个!” 再说王大牙,原本见胡大巴离开了还有些慌乱,后来一想,反正回去会被他给告黑状,早晚挨老大收拾,还是痛快的先填饱肚子再说。 事情果然如大牙所想,胡大巴回了藏身地把事情一说,老大就火冒三丈,满院子找了个结实棍子就坐在洞口等着大牙回来教训他。 “大康你看清除了吗?”狗儿扭头对着骑在墙头的大康问道。 大康听见话就蹑手蹑脚的跳了下来,满脸坚定的对狗儿道:“俺看到了,就在老枣树旁边的破草屋里,隐隐绰绰的似乎还有一个人在旁边把风。” 狗儿点点头道:“他们一共五六个呢,你在这里呆着俺去喊赵捕头来。” 话毕,就飞也似的跑了去,上午看戏时候见赵捕头一群人穿着便服在北城坊胡同里瞎转悠,当下奔着哪里去找。 刚刚跑进北城坊就听着路边有人再喊自己,赶紧扭头看去是大傻他们几个,事情着急也没功夫搭理他们就挥挥手跑了过去。 边跑边转着脑袋四处寻找赵捕头的身影,就听着后面咚咚咚的一阵跑步声,紧接着就听到大傻的嗓音:“大郎哥你慌慌张张的跑去干嘛?钱拿来了么?俺们饿了快给些钱让俺去买些吃的!” “吃吃吃就知道吃!”狗儿怒道:“俺问你可有看到赵捕头?” “看到了啊,就在前面摊子吃混沌哩,大郎哥你跑慢些,等等俺!” 听到人在前面,狗儿也顾不得搭理大傻一扭头就跑了过去,大傻没要到钱也只好跟了过来。 又是一阵急跑,拐了两个胡同才看到那个混沌摊子,赵捕头并几个公人正大碗的吃着混沌。 再说赵捕头,手里拿着个勺子皱着个眉头正在发愁,这转了一上午了,外乡人也审问了好几个,除了搜到一对偷欢的男女和一个把路引搞丢的老汉,别的啥都没有,那几个可疑的地方痕迹虽然有,但是时间有些久远,除了能推算出早已经知晓的人数别的是啥都看不出来。 叹口气把勺子一丢,端起碗大口大口的把早已放凉的混沌灌进了肚里,刚放下碗就见狗儿笑嘻嘻的出现在了面前。 “吃着呢赵哥哥!”一屁股坐在对面的板凳上,又扭过头来对着卖混沌的摊主喊道:“周婶子,大碗的混沌来四碗,再给俺准备几页黄米饼带走!” “晓得了小郎君!稍坐下,俺这就给你下锅煮!” 狗儿喊声不急就扭过头来对着赵捕头嘿嘿直乐。 赵捕头一愣就问道:“小狗儿你这是遇到啥好事了这般开心?” 狗儿道:“捡到钱了!” 赵捕头满不在乎道:“能捡到几文钱,至于乐成这样!” 狗儿伸出十根手指道:“十两银子!” 赵捕头先是满脸一惊讶接着摇摇头道:“小狗儿,莫来打趣哥哥,那有傻子能丢这么多钱!” 狗儿把十指并拢指指赵捕头道:“你!” 赵捕头也伸出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看哥哥像是有十两银子的人?” 狗儿哈哈笑一通道:“有,衙门给你的赏银!”说完便眨眨眼看着他。 只见他那张苦脸从郁闷到惊讶到惊喜到大喜好似变脸的戏子一般,一瞬间换了好几个表情,紧接着就忽的一声站了起来,一巴掌拍到桌子上喘着粗气对狗儿问道:“小狗儿,你,你是说那帮劫匪有消息了?” 狗儿笑眯眯的点点头道:“俺找到他们的藏身地了!” 哗啦一声,本就用几块木板简单搭建的桌子,被他一巴掌给拍碎在地,桌子上的碗筷碟子全部掉在地上摔成两半,惊的周围吃饭的客人统统抬起头望了过来,摊主周婶更是大嗓门喊道:“我说这位爷,俺可是小本买卖,你把这家伙事都打碎了让俺怎么再做生意!” 话说了三遍,赵捕头也没听进耳朵里,只是盯着狗儿满脸激动的问道:“狗儿,你可不要哄骗哥哥,你们真的找到藏身地了?” 狗儿也没料到他会有这么大反映,不敢再逗弄他了一股脑的把前前后后的事说了一遍。 刚听完,赵捕头就一把拽住狗儿大踏步的要离开,旁边吃饭的捕快也呼啦的跟了上来,周婶赶紧扯着嗓子喊道:“几位爷,你们这是干什么,打碎碗筷,饭钱也不给结就这么要走么?” 赵捕头可没耐心和她浪费时间,直接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丢了过去,狗儿看见赶紧道:“周婶子,一会儿大傻他们几个就会过来,等吃完了就让他们带着黄米饼子去西城坊枣树胡同里找我昂!” 周婶应了一声,就蹲下身来捡地上的铜钱。 狗儿叹口气就转过头来对着赵捕头道:“哥哥莫要冲动,他们好几个人呢,万一跑出一个咋办!” 一句话提醒了他,就见这赵捕头大手一挥对着旁边的捕快吩咐道:“你,快跑去衙门喊刘三郎,让他多带人前来支援” 又转身对另外一个手下道:“你,快点跑去城门让那些弓手都赶来枣树胡同!” 见两个捕快蹬蹬蹬的跑远,赵捕头才扭过头来对着狗儿道:“小狗儿啊,这次可帮了俺大忙了,哥哥可要好好谢谢你!” 狗儿赶紧谦虚道:“无妨无妨,你把赏银分俺一些就成!” 赵捕头:…… “咳咳咳,咱们还是快些走吧,万一让那帮劫匪跑了咋办,一帮天杀的折腾爷爷好几日睡不好觉,等俺捉住你们就请你们尝尝“铁板烤肉”的滋味,再让你们也三天三夜睡不成觉!”说完就大踏步的走去。 狗儿看看他背影撇撇嘴道:“真小气”,也赶紧跟了上去。 第六十章生气的刘县尉 西城坊的汤面摊,王大牙剔着牙齿看着面前匆匆跑过去的一群衙役,嘿嘿笑道:“一帮蠢狗,爷爷就坐在这里你们也看不到,急死你们!哈哈哈。” 话毕就一巴掌拍在案板上,震着碗里的汤汁撒了一桌,“喂,小老儿快给爷爷过来!” 那摊主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问道:“客官有啥事唤小老汉?” 王大牙呵斥道:“你这汤饼一点油花没有,嘴里能淡出个鸟,快给俺来盘肥肉!” 摊主面露尴尬道:“客官,小老汉这里只有汤饼,要是没吃饱俺就再给你端一碗。” “呸,吃一肚子汤汤水水不顶一点饿,莫让俺再哄骗肚子,俺问你,你这里可有酒!” 摊主摇摇头道:“小老汉这里小本买卖,客官要吃酒,最好去前面的酒肆里,哪里有上好的酒肉!” 半个月了躲躲藏藏的滴酒未沾,这肚里的酒虫闹腾的正欢,反正回去要挨揍,也不差这一点,当下就束了束腰,从怀里掏出几枚大钱扔在桌子上,便大踏步的朝着前面的酒肆走去。 那摊住捡起桌上的铜钱数一数发现少了一枚,就急急的追了上去道:“客官,可是少给了一枚!” 王大牙混不吝的性子发作起来愣愣的道:“你那碗面,全是水没点荤腥好意思要六文钱?爷爷就给你五文爱要不要!” 摊主怎么能算了,当下就缠着他不让他走,两方闹的急了,王大牙伸手一推就把这老汉跌了个跟头,指着他骂道:“小老儿,再来烦爷爷仔细俺把你牙齿打掉!” 说完就扭过身来,甩开袖子大步离去。 躺地上的摊主那见过这么不讲理的汉子,也不敢追上去,为一文钱的事报官也不划算,当下就自认倒霉,肚里生着气也无心做生意了,拾掇拾掇家当放在独轮车上,对着王大牙离去的身影狠狠的吐一口唾沫就回了家。 枣树胡同,赵捕头狗儿胡大康几个远远的躲藏在偏僻的墙角下,瞅着老枣树旁边的破草屋,左看右看不见一个人出来赵捕头忍不住了道:“狗儿,这好久了也不见一个出来啊!” 狗儿扭头问胡大康道:“大康,他们可有人出来?” 大康摇摇头道:“俺在这里一直盯着,没看到有人出来!” 狗儿点点头对赵捕头道:“放心哥哥,俺亲眼看到他们进去的!” 赵捕头只好点点头,左等右等,先是来了一群捕快,又接着是几个民壮和弓手,等了好久刘三郎才带着俩亲随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跑了过来。 几人见了赶紧迎了上去, “刘班头” “刘三哥” 刘三郎摆摆手,闪到墙后面,探出头来看看茅草屋道:“确定他们人在里面了吗?” 赵捕头摇摇头,狗儿赶紧道:“刘三哥,小子和胡大康亲眼盯着他进了里面至今不曾出来离开,”当下就把这前前后后的事说了一遍。 刘三郎点点头,扭身看后面,大慨来了十来个弓手,十几个捕快,民壮和衙役加一起有二十来个,总共四十多个人。 想想那帮劫匪,似乎是不好搞定的样子,若是分开围捕就怕他们抱做一团冲杀一个方向,免不了会被他们给突围出去,再说自己这群人里也没有几个能打的,当下就指着两个衙役道:“你俩去南城门和西城门让两位队头快快带人来援!” 俩衙役应声诺就快速的跑了去。 怕打草惊蛇,刘三郎没敢让人离近了去看,只是派了眼线远远的盯着里面动静。 又是一阵好等,南城门的刘头和西城门的张头各带着四个人走了过来,有了这十个生力军的加入,刘三郎底气也就足了,一群领头人聚在一起,拿着刚刚画成的枣树胡同地形图开始商量对策。 五感,指的是人的眼、耳、鼻、舌、身五官所属的视、听、嗅、味、触觉五种感觉。 在此之外还有一感叫做“第六感”,它指的是人的敏锐感觉。 第六感也可以称之为‘直觉’,这个东东神道的很,有些人天生就有,有些人经历了多了也会拥有,但也有一些人无论如何就是感受不到。 练武的人或许会直觉敏锐一些,就好比是洞里正在生闷气的老大一样。 左等右等就是不见王大牙回来,知道他是怕回来挨揍故意磨蹭时间,但自己更加担心的是他在外面招惹啥是非,引起官差注意被抓了就坏事了。 洞里来来回回转了三趟,越转心越烦,看着几个手下抱着炊饼啃的香甜,自己这颗心却老是平静不下来,呆的烦了就跳上洞口,抬头看着天上乱跑的白云,以前的自己看一会儿就会冷静下来,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不但不平静,反而还咚咚咚的跳的欢腾。 深深的吸了口气,总觉着空气中透露着一股沉闷的窒息感,叹口气,刚扭过半拉身子,一阵尖锐的破空声就极速的从耳边袭来,多年练就的习惯让大脑来不及思考就直接趴在了地上。 砰的一声,抬头看去前方木栏上一尾羽箭正在那儿打着颤,强大的冲击力让拳头粗的横栏出现了个大裂洞。 大喊一声也不回头查看,直接就地一滚便进了草屋里,一手握住腰间的朴刀这才半猫着身子藏在门后偷偷看向外面。 狗儿面前的刘三郎见目标没射中,叹口气放下了手中的大弓,一手拽出插在腰间的腰刀对着前面的棚子一挥。 后面站一排的弓手纷纷松开手中紧绷了好久的弓弦,箭如闪电般的从窗户洞和门口齐齐的射进了破草屋里,听着里面叮叮当当的一阵乱响,这其中还夹杂着一声惨叫,刘三郎面色一喜,大喊一声“上!” 站在最前面的两个膀大腰宽的捕快就举着宽大的盾牌冲了进去,紧随其后的是乱哄哄举着长刀钢枪大声喊‘杀’的军汉,茅草屋后面的墙头上十几个捕快翻了进来,发声喊也一起冲了进去。 东边和西边是衙役和民壮,拿铜锣的使劲儿敲着,举着水火棍和铁锁链的也跟着大声吆喝,一时间声振屋瓦,听得耳朵都快炸了,看着面前杀气腾腾的众人,狗儿赶紧拉着大康躲在了后面。 这场面可不是乞丐窝那次小大小闹,破的到处漏风的茅草屋都快被弓箭射成马蜂窝了,自己俩小孩还是别往里面凑热闹了。 只听着一声轰隆巨响,那座可怜的茅草屋就被衙役们用挠钩和套索拽的四散分离,这帮劫匪的身影紧接着就露了出来。 四个站的一个躺的,地上那个比较倒霉,胸口歪插着四五枝箭杆,嘴里还大口大口的往外吐着血,四五息时间那汉子两腿一蹬没了动静。 敢去衙门劫狱的贼匪果然不一般,见地上的同伴死了,一个个像是突然打了鸡血一般,发声喊就冲了过来,然后就倒在了人群之中。 让骑在枣树上偷看的狗儿脖子一阵发冷,摸了把额头上的冷汗,长长的舒了口气,这场面太惨烈了。 先前那刘三郎还说要 抓活口,怎么就突然下了死手,搞不清楚状况狗儿就喊了旁边骑在另一处树杈上的胡大康下来,喊了三声也不见他下来。 实在是等不及了就先抱着树干先溜了下来,冲着前面欢声震动的人群就挤了过去,人还没挤进去就被一张大手抓了起来。 刘头晃了晃手里的狗儿道:“小子,你倒是不害怕,一个劲儿的往里面挤什么挤!前面血糊糊一大片有啥好看的,乖乖的在这里呆着!” 话毕就咚的一声把狗儿戳在了地上。 这几天一直和这帮老鼠斗来斗去,好不容易抓住了,总免不了好奇心想看看他们的模样,刚刚在树上看的不太清,见几个仵作走了进去,这么好的机会浪费了多可惜。 当下就觍着脸对刘头道:“刘爷,这帮江湖好汉俺想……” 啪!脑袋上挨了一巴掌,狗儿赶紧改道:“这群江湖贼匪,终于被就地正法了,小子是拍手叫好,想想他们心狠手辣的残害了多少无辜百姓的性命,小子是真想过去唾弃他们一番,如此方能解心头之恶!” 刘头:不许! 狗儿:…… “刘爷您就让小子进去看看呗,俺保证乖乖的站在一边绝不捣乱!” “一群死尸有啥好奇的,小娃娃看多了不好,赶紧滚出去玩去!” 话一说完就用大脚把狗儿踢了出去。 “不让看就不让看呗,动什么手,把俺的屁股都踢疼了!” 揉着屁股不情不愿的回到老枣树下,抬头见树杈上胡大康还傻楞着骑在上面,就没好气的骂道:“胡大康,还呆在上面干嘛,滚下来!” 胡大康弱弱的回道:“狗儿哥,俺下不来了!” “扯什么犊子,能爬上去怎么就下不来了,快点滚下来,俺肚子饿了要去吃饭!” 大康面色羞红的道:“那个,狗儿哥,俺,俺似乎是尿裤子了……” 狗儿:…… 领着羞臊的胡大康先回了巴家小院,等换好裤子出来时天已经不早了,瞅了瞅头顶上严重偏西的太阳,狗儿扭扭头不确定的道:“大康,俺们似乎忘记一件事!” 大康一愣道:“啥事?” “那个叫王大牙的贼匪!就是在路边吃汤饼的那个!” 胡大康神色一紧道:“对,俺们把他给忘记了。” 狗儿满含希望的问道:“那个,你有没有看见他回去?” 见他摇摇头狗儿叹口气道:“咋就把他给忘了呢!快,咱们赶紧去找刘三郎。” 安宁静谧的县尉厅哗啦一声脆响,一盏天湖青釉茶碗被狠狠的摔在了地上,碎瓷渣溅了刘三郎和赵捕头一身,俩人不敢有丝毫动作,只是束手束脚的站立在堂下。 “你说说你们,整了这么大场面调动了许多人手还是有了漏网之鱼,直娘贼,怎么做事的,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刘三郎嘴皮动了动却没敢说,刘县尉见了,捂住脑袋叹了口气道:“罢了,被孙老匹夫笑就笑吧!你们俩赶紧滚出去,不抓到人今夜不许回来睡觉!” 俩人应声诺赶紧转过身来想跑路走,却听着刘县尉又道:“这帮胆大的劫匪什么来路可查清了没?” 俩人对个眼一脸无奈的又转了过去,同道:“回县尉,还没有查清。” 哗啦一声响,又一盏茶碗碎了开来。 (本章完) 第六十一章为了活命不得不喝的酒 黑漆漆的巷子里,王大牙深一脚浅一脚的像只没头的苍蝇一样乱跑一气。 一场大酒吃的是酩酊大醉,往回走的路上才行了一半被凉风一吹酒意就涌了上来,扣着嗓子吐了一次,还是不行瞅着路边有一堆茅草垛子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钻了进去,一场酣睡醒来时已是日落西山。 想想老大的铁拳,心里就是一阵后怕,不回去又不行,只好硬着头皮往窝里走去。 走着走着就察觉出不对来了,一路上遇到好几波百姓都在兴高采烈的谈论着什么,一开始还以为在聊白天唱的大戏呢,可后来驻足一听什么“老窝”“劫匪”“杀人”这一瞬间就醒悟了过来,当下就慌慌张张的奔着偏僻胡同跑了去,原本想跑去南城门看看有没有机会逃出城外,好死不死撞到了赌坊的那个汉子。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噼里啪啦的就打了起来,正打的火热,又赶巧被一群过路的衙差给看到了,不由分说把两人给抓了起来。 自家心里藏着要命的事可不敢被他们带进衙门,就在半路上寻了个机会挣脱了绳索跑了出去,仗着浑身蛮力,一路上闷头狂奔终于是甩开了那堆衙役,倒霉的是又迷了路,没头没脑的乱跑一气终究不是办法,看着远处传来一片火把的光亮,叹口气就翻过了篱笆进了身后的小院。 蹑手蹑脚的走到一间棚子门前,听着里面只有小孩的声音,始终是没听到大人发声就疑惑的推开了门,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很大的空间,五个小娃正抱着碗坐在方桌后面吃饭,坐在正中间的还是个熟人。 “是你!” 两人同时喊到。 狗儿苦笑一声,这要命的鬼东西怎么跑到了家里来,眼珠子一转 当下就抱拳道:“这位好汉,俗话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俺白天已经把你带到了赌坊,你大晚上的追过来可不是好汉的作风!” 王大牙赶紧摆手道:“没有没有,俺可没找你算账的意思!” 狗儿偷偷喘口气道:“那好汉哥,你大晚上的来俺家干嘛?” 王大牙一愣道:“不干嘛,俺就是进来歇会儿!” 狗儿赶紧道:“吓俺一跳,还以为你要揍俺,既然想耍会儿那就进来,对了好汉哥,你吃晚饭了吗?” 王大牙摇摇头道:“俺还没吃!” 狗儿赶紧上前两步把人迎了进来,一脚把发抖的胡大康踢进了里屋,又对狗剩施了个眼色,才大声的对大傻骂道:“傻楞着干嘛,还不快快让座!” 大傻嘟囔了几句挪挪屁股给王大牙腾出了片地,狗儿拽着王大牙坐在上面,又指着胡小康道:“你也傻了不是,给好汉哥盛碗饭不知道吗?” 见胡小康动作慢腾腾的就假装生气的走了过去,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陶碗骂骂咧咧道:“吃饭时候一个顶俩,让你干点活总是磨磨蹭蹭让人生厌,滚出去,莫让俺看着心烦。” 旁边的狗剩赶紧拽着胡小康走了出去。 狗儿舀了满满一碗浓粥满脸讨好的端到王大牙桌前才道:“好汉哥您莫生气,非是不请你吃肉实在是家里太穷了,俺们这帮小乞丐聚在一起挣扎的过活,实属不易还请您多多谅解。” 王大牙赶紧摆摆手道,无妨无妨,慌张的跑了一路,肚子也早饿了,见了这碗冒着热气的浓粥,一时间食指大动,连喝了四大碗才停了手。 看着干净的锅底,王大牙不好意思道:“小兄弟莫怪,哥哥肚里实在是饿的慌,一时间没忍住。” 这杀才浪费小爷一锅好粥,心里这么想嘴上可不敢这么说。 “无妨哥哥,俺们几个早吃饱了!您够了么,不行小子就再煮点!” 王大牙摆摆手道:“不用不用,俺够了!” “俺不够!”突兀的一句话让俩人吃了一惊,狗儿赶紧看去原来是大傻这厮冒出了傻气。 只见他气鼓鼓的盯着王大牙道:“那有做客的把主家的饭都吃光了,你这厮倒是吃的痛快俺还饿着呢!” 一句话吓得狗儿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位好汉爷可是位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这刘大傻子要是惹恼了对方,一屋子人的小命可就冤死在这货手里了。 当下就指着大傻准备开骂,却见王大牙伸过手拦了下来道:“这位小郎的话说的很对,是俺做的不是,俺向你道歉!” 大傻翻翻白眼道:“道歉有屁用,俺还饿着呢!”一句话又让狗儿的心颤了起来。 不曾想王大牙居然和气的对他道:“那你说咋办?” 大傻转转眼珠道:“那你就给俺五文钱,俺去曹婆婆家买俩炊饼吃!” 王大牙哈哈哈一笑道:“好说”便从怀里的钱袋中掏出了几枚银角子递给了大傻,又道:“你多买些回来,让俺也回请你们吃一些!若是遇见有卖酒肉的也顺路买一些回来。” 大傻喜滋滋的接了过来,对着狗儿晃晃手又扮个鬼脸就跑了出去。 狗儿:…… “哥哥,多多体谅,这孩子有点傻您多担待!” “不傻不傻,俺觉着他很实诚!” 哎呀,自己似乎是忘记了,眼前的这货脑袋瓜子似乎也是不灵光的样子,和大傻一比还真是一对兄弟。 只有经历过才晓得,心惊胆战的陪人聊天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尤其是为了拯救自己的小命而搜肠刮肚的想着话题,这种感受真不是人体验的。 为了让他放下戒心,狗儿是使出了浑身的力气,一边聊着,脑袋里还一边琢磨着怎么能把屋里的几个笨蛋支出去。 “小狗儿,你说这南城门几时就打开来着?”王大牙又开口问道。 狗儿赶紧回道:“王哥哥,这南城门一般在凌晨卯时初就会打开!怎么哥哥要出城门做生意么?” 王大牙装着样子点点头道:“是的,俺要赶时间出去进些小菜来城里卖!” 狗儿暗道“等你把菜进回来天都到了午时,菜蔫巴了还卖个球的货”当然狗儿可不敢这么说,只得装作不懂的样子道:“哥哥一大早就要干活真是好幸苦啊!” 王大牙点点头道:“是啊,上有八十高堂下有嗷嗷待哺娃子不幸苦一些可没法养活一家老小啊!” 狗儿:…… 你这编的也太随心了吧,上午去赌坊玩耍,刚刚眼都不眨的扔给大傻两枚银角子,让去买酒肉吃,再瞅瞅你屁股地下的钢刀,这怎么看都卖菜的小贩联系不上啊!说假话也忒不上心了吧,可怜自己还得想话迎合他。 正在那纠结着呢,只听着院里传来开门的声音,赶忙起了身,先安抚住暴起的王大牙,紧接着就冲着门外喊道:“谁啊?” “大郎哥是俺!” 狗儿赶紧摸一把汗,扭过头假装看不见他手里拔出来的钢刀道:“王大哥莫紧张,是大傻回来了!”说完就不等他回话,一把打开了棚子门。 大傻左手抱着坛烧酒,另一手提着篮炊饼,看脖子上还挂着俩纸盒子,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 狗儿赶紧把纸盒子接了过来,打开看去,是二斤熟羊肉和一只肥鸡,转身放在桌子上,又伸手接过他怀里的烧酒这才插上棚子门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旁边的王大牙见状也跟着坐了下来,狗儿指指大傻道:“去拿两个碗来,俺要陪着哥哥好好吃两杯酒。” 大傻道:“俺也想吃!” 狗儿怒道:“小屁孩一个吃个屁的酒,拿着你的炊饼滚屋里去!” 大傻嘟囔着嘴不情不愿的提着炊饼走了进去。 见他没把碗拿来,只好自己起了身,先去竹筐里拿了碗筷放到桌子上,又去炉膛里塞了把干柴,突然想起什么就扭过头来问道:“王哥哥,酒水要不要烫一下,天气这般冷要是吃坏了肚子可就不好了!” 王大牙点点头道声,好。 狗儿赶紧在锅里填了两瓢水,又把炉膛里的干柴架了起来好让火烧的旺些,等水烧开了,就把酒坛子小心的放在锅里,又填了把柴火,一番折腾终于是把酒给烫热乎了,这才用麻布片裹着酒坛沿端到了桌子上。 两个碗里都满满的倒了酒水,又把筷子分给他一双这才叹口气道:“王哥哥莫笑,他们几个都是懒蛋,烧火煮饭这些活计都是俺一个人在忙活,又当娘又当爹。” 话毕就夹起一筷子鸡肉塞进了嘴里,囫囵的嚼了两下咽进了肚里,抬起头见他还愣着就说道:“王大哥想啥呢?天色不早了,赶紧吃完睡了,明早你不是还要去进货么?” “对对对,还得一早进货呢,来小兄弟,哥哥敬你一杯!”王大牙端起面前的酒碗咣的一声和狗儿碰了一下,狗儿咬咬牙也端起了酒碗,笑一笑就一股脑喝了下去。 温热的酒水带着辛辣的味道直接流进了胃里,等回馈到嘴里后就变成了一股刺鼻的气流。 咳咳咳,狗儿连咳了好几声才停住,一把摸掉嘴角残留的酒水,红着眼对王大牙道:“王大哥见笑,小子是好久没喝过这般辛辣的酒水了,也不知道大傻从那买的这般劣酒!” 王大牙疑惑道:“不辣啊,俺喝着正合适,这酒喝的挺好的,是兄弟你喝不惯吧!你瞅瞅你的脸都红透了,哈哈哈!” 狗儿赶紧捂住脸道:“是是是,俺还是爱喝果子酒,来哥哥,小子再敬你一杯,好久不曾这般痛快的吃酒肉了,来来来!喝了!” 咕咚又是一口,对面的王大牙开始还有些拘谨,喝到后面就慢慢的变得痛快起来,大呼小叫的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狗儿喝一小口他喝半碗,一只肥鸡,两斤羊肉,一坛子烧酒,两个人都吃了精光。 这具身体毕竟是年幼,两碗烧酒下肚,意识已渐渐有些迷糊,看对面的王大牙还在胡吃海塞,只好硬挺着身子举起了手里的酒碗。 见他满满的又喝了一碗,狗儿叹口气,只能尽力到这里了,剩下的就看他们了,然后就闭上了眼沉沉睡去。 第六十二章冬至圣节 黑漆漆的夜空,星星犹如芝麻一般密密麻麻地撒的到处都是,银白色的天河从西北方向而来,横贯中天,斜斜地倾倒在东南大地! 狗儿好奇的看着这一幕,心一动,双脚就离开了地面,回头看去不知道何时这后背竟生出了一双老鹰的翅膀。 趁着一阵大风刮来,两翅轻轻一展,身体就已经飞上了天空,乌漆麻黑的也没啥可玩的,狗儿就操控着翅膀往闪闪发亮的星星飞去! 离的越近这口水流的越多,那耀眼的星星居然是一颗颗银元宝堆积而的,乐的狗儿直接就扑了上去,也不知道从哪儿捡来一口大麻袋,一把一把的就往里面狠命的装。 银子的下面是一层厚厚的铜钱,黄灿灿的映了狗儿一脸,一颗心跳的快飞了出来,抱着一大捧银元宝开心的在钱垛子上面跳啊,蹦啊! 突然一声大喝传进耳边,赶紧扭头看去,一具浑身流淌着鲜血的尸体,正拎着一颗呲牙咧嘴的脑袋对着狗儿大声的喊道‘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吓的狗儿赶紧背着麻袋逃跑,不曾想银子装的太多费了好大劲还是提不起来,只好咬牙放弃,想想不甘心就附下身子抓了颗最大的银锭跑了去。 一路亡命的狂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越努力的跑反而离的那具无头尸体越近,眼瞅着要慢慢落到他手心里了,着急的狗儿直接把手里的银元宝砸了过去,只听着哐的一声响,狗儿睁开了眼。 无头尸体没了,银元宝没了,星星也没了,只剩下两张满是胡茬的大脸,看边上四个小脑瓜正笑嘻嘻望着自己。 狗儿叹口气对着左边人道:“刘爷,人抓住了没?” 刘头道:“昨夜就绑进了大狱!” 狗儿点点头咂摸咂摸嘴又对着右边人问道:“赵哥哥,麻药是你放的?” 赵捕头点点头道:“是俺。” 狗儿叹口气道:“放多了,喝起来是苦的!” 赵捕头赶紧低声回道:“俺下次少放些!” 狗儿撇撇嘴道:“幸亏是遇到个蠢汉,若不然小子这条命可就交代进去了!” 一旁的大傻嘿嘿笑道:“大郎哥你咋知道酒里有药?” 狗儿翻翻白眼道:“刘三郎三个字写满了整个纸盒子,俺又不是瞎子怎么会看不到!” 这句话说完就想挺着身子坐起来,脑袋忽一阵疼痛,宿醉的后遗症显露了出来。 拄着脑袋缓了好一阵儿,才感觉好受了许多,一抬头就见狗剩笑眯眯的端着一碗稀粥递了过来,好久没见他这么懂事了,喜的狗儿连连夸了他好几句。 一碗粥下肚,又用凉水洗了把脸,头晕目眩的感觉才算消退。 接了一碗热水就坐在炉灶边,扭头对着正喝茶的两位道:“这帮人什么来头啊?折腾的这么热闹!” 一旁的赵捕头摇摇头道:“这群人是上山落草的贼匪,说是接了贵人的赏钱,要来咱们县大牢杀一个囚犯,具体杀谁?贵人叫啥?这唯一的活口只是个小喽啰并不知晓,俺早晨出来的时候刘三郎还在继续审问,也不知怎么着了。” 狗儿点点头,心想,估计是囚犯手里有贵人的把柄,惹得贵人行雇凶杀人之计,打打杀杀的事只要不牵连到自己就行,当下就扯去话头道:“刘爷您怎么过来了,今日不当差了吗?” 刘头笑呵呵道:“当啊,不过没前几天那般幸苦了,有他们照看着,我就找了时间过来看看你这皮猴子!” 狗儿甜甜的回了一笑。 一群人又聊了几圈狗儿忽然想起过几日就是冬至圣节了,就扭头对着几人问道:“这马上要过节了城里可有啥好玩的地方?” 刘头摇摇头道:“没啥好玩的,都忙着要祭祖,也没啥心思耍去了。” 冬至,排二十四节气中第二十二位节点,是中国民间的传统节日,冬至又是四时八节之一,被视为冬季的大节日,在古代民间有“冬至大如年”的说法,所以古人称冬至为“亚岁”或“小年”。 古人的封建思想比较严重,他们认为冬至为一年中阳气最弱的一天,理由是这天的白日比以前要短少了很多,根据“阴盛阳衰”的理念,少掉的那几个时辰是被已故的亲人借走的,所以这一天后辈子女都要祭祀祖宗。 当皇帝的会更加忙碌,领着皇子王孙祭完祖宗,还要领着一群群大臣去郊外举行祭天大典。 这一天,不光是朝廷庭上下要放假休息,军队也会止戈修整,边塞闭关,商旅停业,大家伙在祭拜祖宗的同时也会欢乐地过一个“安身静体”的节日。 中国人过节日一般会总结为三件事,亲朋相聚,祭奠祖先,大吃一顿! 冬至有什么可吃的?肯定就有人提到吃饺子,说起吃饺子,那就必须说到一个牛叉人物,他写了一本传世巨著名字叫《伤寒杂病论》,又称《伤寒论》。 此书一出就已封圣,有人说伤寒不就是个感冒么,吃俩片感冒胶囊就好了,甚至啥药都不用吃,直愣愣的抗一个礼拜也能好。 现在俺来普及下伤寒这个玩意儿到底是个啥? 《难经·五十八难》中曾说:「伤寒有五,有中风,有伤寒,有湿温,有热病,有温病。」 所以说它是个综合性疾病,再说古代穷嗖嗖的要医疗没医疗,要营养没营养,一个不小心就会爆发成大役病。当地官府衙门一般治疗疫病的做法就是,圈起来自生自灭,或者是一把火烧个精光,不管是人还是物。 《伤寒论》第三条:「太阳病,或已发热,或未发热,必恶寒,体痛,呕逆,脉阴阳俱紧者,名为伤寒。」 《伤寒论》第三十五条:「太阳病,头痛发热,身疼腰痛,骨节疼痛,恶风无汗而喘者,麻黄汤主之。」 看到这里就有人晓得这位大神是谁了吧,没错他就是被后人尊称为医圣的张仲景,东汉末年著名的医学家,一生写了好多药方的大大。 而吃饺子这件事,是不忘他“祛寒娇耳汤”之恩。简单说就是把面皮裹住各种药材,让大家伙煮着吃,既饱腹又治病。 饺子在宋代叫做“角儿”,元代称做“扁食”,名字不同样子却一致,吃法也相同,混在碗里和着汤吃,或捞出盘子单独吃。 也有些地方在冬至日这天,亲朋好友会聚在一起吃一顿“狗肉”。 这个习俗据说是从汉代开始的,相传,汉高祖刘邦在冬至这一天吃了樊哙煮的狗肉,觉得味道特别鲜美,赞不绝口,民间百姓纷纷效仿从此就形成了冬至吃狗肉的习惯,又因为当时的上层人群,喜爱吃的是羊肉,所以有些人又改为吃羊肉锅,不关是饺子也好,狗肉锅羊肉锅也罢,在冬至这天大吃一顿也是为了祈福来年能有个好的光景。 见大家的情绪有些低落,狗儿赶紧道:“刘爷,昨天演的杂剧真是精彩,那两位大家是哪里请来的?” 时光如流水,不觉间已过五日,恍惚间还想起老枣树旁五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也曾在深夜里多次被王大牙索命的影子所惊醒,总之这几天狗儿过得不太开心。 终于等到冬至这一天了,狗儿早早的就去了草市集上,东转转西看看的买了一大堆香烛纸钱,用一条竹篾背篓盛了,喊了大傻和狗剩三个人低着头便往城外走去。 低落的情绪也传染给了他俩,再看看背篓里的东西,哪怕是刘大傻这个憨货也明白了要去干嘛。 心里有事,步伐也就快了许多。 一个多时辰的脚程,便到了这几天总是魂牵梦绕的地方。 满目疮痍的刘家村,经过几个月的沉淀,那股难闻的烟火气息已经是挥散的啥都没有了。在偏僻阴冷的地方,几根烧焦的木头伴着还未融化的积雪让狗儿的心立刻跳动了起来。 不忍再看,也不敢去想。 低着头快速穿过,等到了一处开阔的荒凉地时,三个人停下了脚步。 抬头看去,一捧捧黄土堆积而成的坟堆,从脚前一直延伸至百米外的大柳树下。 这片坟场埋葬着刘家村死去的所有男女,除了寥寥几个人还活着,其他人都安静的睡在了里面。 摘下背篓,从里面拿出两小堆纸钱香烛和些供品分给了他俩,狗儿便深深喘口气,一小步一小步的走到了那个立着石碑的坟莹。 “爹爹、娘亲,狗儿来看你们了,狗儿过得很好,每天都能吃饱肚子,还有肉吃!俺还结交了衙门里好几个贵人,他们关心狗儿,经常帮助俺,反正俺过得很好,狗儿,狗儿……呜呜呜。。爹,娘,狗儿想你们了!呜呜呜……” 千言万语统统化作了泪水,万般思念也抵不上一次相见,可狠已阴阳两隔,终是不能。 全身趴在坟堆上,哭的是稀里哗啦,鼻子嘴巴齐流泪,来时的愁闷彻底挥发了出来,这一场痛哭足足有小半个时辰才结束。 鼻涕泪水混合着尘土让狗儿变成了大花脸,也顾不上擦干净,起身就离开坟堆,重新规规矩矩的跪在石碑前,眼前的这块儿碑花了狗儿一大笔钱才置办成的。 为题上面的碑文狗儿是求爷爷告奶奶,满乡找了好久才找到个写碑文的老夫子,一贯钱的润笔银狗儿掏的非常痛快。 爹爹看了一辈子的书了,应该配的起一块儿碑文,那怕只有寥寥几字。 香烛纸钱化作了青烟旋转的飞上了幽蓝的天空,望着天上的白云,狗儿真诚的希望它能把自己的思念传达给爹娘。 看着火苗慢慢熄灭,又打开了一瓶烧酒,每次喝酒爹爹都会喝的烂醉,害的娘亲总是发牢骚,现在成神了,估计酒量会大增吧!一瓶烧酒洒了大半,塞上瓶塞又放进背篓里,顺手拿出几样点心,最下面的是一小袋盐焗黄豆,爹爹的最爱。 供品上完,烧纸钱的火也刚好燃尽,整整衣服,双膝跪地后背挺直,一下,两下,三下! 第六十三章这个腊月不太冷 三个响头磕完狗儿起了身,瞅瞅坟堆顶上长了一堆枯草,叹口气,把左右两袖免了起来,弯下腰双手揪住草根用力一把,枯草带着泥块都拔了出来。 歪头看着坟堆上一个大坑,非常碍眼,叹口气又把那束枯草放了回去,下次来一定要带着铲子。 稍稍拾掇了下,狗儿直起身子扭头看向不远处的狗剩,见他也已经拜完,正在那愣着不知道干嘛。 大傻家的坟在最边上,俩人走过去时大傻正盘坐在坟堆上,你一口我一口的分着炊饼,气的狗儿一脚就把他踹了下来。 那大傻拍拍屁股对着狗儿道:“俺正和爹娘分炊饼吃呢,你过来打断俺干嘛?” 狗儿伸出手指骂道:“你爹娘生前给了你多少炊饼吃!这时候还要和他们分一口吗?不孝子!” 一扭头见坟莹前有三小堆灰烬。 狗儿:…… 懒得搭理这憨货,狗儿对着狗剩道:“俺背篓里还有些香烛纸钱,一会儿拿去每个坟堆前烧上一把,都是乡里乡亲,生前也关照过我们很多,让他们在下面也过得宽松些。” 俩人撅着屁股一顿乱跑,旁边的大傻也吵着要烧,狗儿怕他漏烧了,就不给他纸钱,见他闹了起来,就把背篓里的酒递给他,让他每个坟头都滴上几滴。 三个人忙活完已经是午时了,肚子也正好饿了,来时也没备着干粮,总不能学大傻一样吧!只好猛灌了几口水,趁着还有些力气赶紧往城里走去。 拖拖拉拉的到了南门口已经是未时,饿的肚子是咕咕乱叫,尤其是口干舌燥,一路上也没遇到个茶水棚,狗儿坐在板凳上对着俩眼望天的刘头抱怨个不停。 接连说了两句也不见他搭理自己,实在是耐不住饿,狗儿就拱拱手丢下他离开了,带着俩人直接去了曹婆婆的炊饼摊,热炊饼一人三个,喊了曹宝儿端来热水几个人就聚在屋里,边吃边玩。 吃饱喝足天也不早了,喊了玩疯了的大傻往家走,曹宝儿不舍得几人离开,想跟着狗儿一起出去,他妹子曹汝儿见哥哥要走扯着嗓子就开始大哭,然后曹阿婆提着棍子就走了进来。。。 时间飞逝犹如白云苍狗,自冬至节过完已有半月有余。 自打天儿进了腊月,是一天赛过一天的冷,天冷了就要想法取暖。 有钱的员外老爷们会在暖阁里燃起发着清香的竹炭,没钱的下层屁民就简单的多了,有气力的就去西边柴山上砍干柴来,没力气就花钱买,一担柴百十来斤七个钱,够烧好久了。 所以说做生意要选对人,做小民的生意怎么能赚到钱,因此狗儿就把目标定在了药铺黄掌柜的身上。 “黄掌柜,小子说的价钱你觉得怎么样?”狗儿一脸恭敬看着他。 “狗子啊!我觉得……” 狗儿轻声打断道:“那个俺叫狗儿,不是狗子。。。” “好好好”黄掌柜摸摸胡须道:“狗子啊,我觉得价钱是不是可以再商量商量。” 狗儿:…… “黄掌柜,小子的柴火保证是足斤足两,绝不会用细枝烂叶子充数,这都是俺们幸幸苦苦从柴山上砍下来的,俺保证您这里随时用随时有。” 黄掌柜端起面前的茶碗慢慢的喝了几口,低头又想了想就摇摇头道:“一担七文的价钱和外面的的行情没什么不同,我完全可以在外面买啊!” 狗儿赶紧道:“那怎么能一样,您烤药材那炉膛里的火苗得需要保持不断,外面卖的都是零零散散,有时多有时少,上一次下大雪,城里到处缺柴,小子听说您这里因为没有干柴烧,药材都没烤透,浪费了好几炉药材,门口来拿药的病人好多都空手而归,您想想黄掌柜,只要订了小子这里的干柴,无论是下雨刮风,这干柴源源不断的送来,再不耽搁您开门做生意了是不是!” 看他还是犹犹豫豫,狗儿又道:“黄掌柜,这样吧,小子负责给您送货上门,只要您提前打声招呼,俺就给你送来如何?您算下黄掌柜,您铺子里的俩小厮每日光去城里到处找柴火就得浪费一上午时间,若是有俺给你直接送来,那俩小厮就可以帮您多干好些活,是不是!” 黄掌柜点点头道:“说的也是。” 狗儿趁热打铁道:“黄掌柜您可以先试上一个月要是感觉狗儿做事不尽心,那您就停了对不对!” 虽然价钱一样,但是能白赚他帮自己送柴也算是占到了便宜,当下点点头就对着狗儿道:“好吧狗子,就先按照你说的来,先试上一个月,不过我丑话说到前头,若是让我看到你送来的柴火还没外面卖的好,我就给你退回去,如果次数太多这笔买卖就算作罢,你可不要怨我!” 狗儿赶紧道:“那是必须的,若是柴不好您就只管说,做生意这条路当需脚踏实地,狗儿懂的!断不会以次充好糊弄您的!” 黄掌柜点点头,当下就拿起一页纸双方各写了个契约,等写结算货款这项时,俩人又商议了一下,道,十日一结。 这种小契约也不用找啥中人,一式两份双方各留了底,黄掌柜吩咐每日上午巳时前送到,狗儿满口应了。 又歇了片刻,见黄掌柜端起了茶杯却不递进嘴里喝,狗儿赶紧起身找了个理由,告辞走了出去。 守在门口的狗剩四个赶紧围了上来,眼巴巴的望向狗儿,轻哼一声,意气风发的站在他们面前道:“轻松拿下!” 听着马屁如潮的歌颂声,狗儿嘿嘿一笑大喝一声,下一家! 过了冬至节距离下一个“元日节”也就是春节,就不远了,着急一些的就开始置办各种年货了,有钱的大操大办,没钱的也要买几斤肥肉。 幸苦了一年总要犒劳犒劳自己,所以狗儿决定给每人买件新衣服,数了数洞里的藏银,狗儿后悔的想把许诺给收回来,看看几个人满是补丁罗补丁的衣服,叹口气,算了,还是买吧! 钱不多那就想法再挣,于是就回归了老本行,几天下来也没卖出去多少柴火,五身衣服少说也得三四贯钱,没得办法就满城寻找商路。 万事开头难,有了黄掌柜这开门红的一家,接下的几日狗儿一共跑了二十来家,单凭着免费送柴这条,只要不是特别死脑筋的人家都会在狗儿这里订了单子。 所以在接下来的几日,狗儿除了安排人在东西集市上卖柴以外,还要满城跑的到处送货,干柴又重,两个小娃还真的拖不动板车,有时候再遇到个突然着急让立马送变柴的主,大康和大傻又要额外挑着担子去给人家送去。 刚开始干这营生,什么事都弄的乱乱糟糟,等好不容易上手了,狗儿又遇到了问题,这销量大了,家里的存柴就少了,急的狗儿又得去找货源,去柴山上砍柴累死也跟不上。 狗儿只得派人终日蹲在三个城门口到处收柴,遇到挑着柴进城的人就上去和人家商议,一担五文钱收购,手里直接拿着钱袋,若是同意当场就付钱买下。 大多数人会选择直接拿钱走人,毕竟大冬天的站在街上冷嗖嗖的等人来买,多受罪,有那时间还不如再去砍一趟回来,仔细一算,反而还能多赚上几文。 当然也有死活不同意的,狗儿一般都是,让人家离去,哈哈哈,人家不乐意你还能强迫不成? 一来二去也认识了五六个经常来卖柴的,狗儿就让他们几个直接把柴送到巴家小院,大家都节省了时间,这几个柴夫多的时候能送四五趟,少的也能送两趟,比以前蹲大街叫卖上一天才赚七文钱好太多了。 柴源这个问题解决了,人力这个问题,嗯?对别人来说非常头疼,但对狗儿来说就不算个事,一个招呼王小乙就带着七八个半大娃子站到了狗儿家门口。 一日三餐顿顿管饱,工钱?谁敢要就打出去,给脸了不是!一个个饭量大的比成年人不少吃,能管你们吃饭就已经很不错了,再唠叨就继续蹲大街上给人家磕头喊爷讨饭去! 第二条,衣服破不破的不重要,但是这脸、手、脖子必须要干净,过一会儿集体去洗个热水澡,把身上臭烘烘的味道都洗掉,和咱们做生意的都是些体面人,莫要招人生厌。 第三条巴拉巴拉,第四条…… 总之一句话,干活的有饭吃!散伙! 一群人乱哄哄的围在一起嘻嘻哈哈的打闹,狗儿摇摇头,对着狗剩道:“狗剩你带几个负责东西集上卖柴。” 狗剩笑嘻嘻的点点头,就跑去挑人去了。 扭过头来对着胡大康兄弟俩道:“你也找几个人守在城门口,遇到卖柴的就把他们带来。” 大康道:“若是人家不卖给咱怎么办?” 狗儿咬咬牙狠狠道:“那就挑一担柴,守他旁边捣乱,要比他便宜一文的卖,俺就不信他能呆的住!” 胡大康点点头,心道,等做坏事的时候就让自己来,绝不让弟弟下手。 回头看就剩下大傻了,这最后的活儿也只能他干,就拉着大傻道:“大傻,这最重要的一环俺可交给你了,你记住柴一定要准时送到客人家,你可记得住?” 大傻拍打着胸口道:“没问题大郎哥,俺保证准时送到!” 狗儿试探着问道:“那你知道每家送多少吗?” 大傻豪气满满的道:“俺不知道!” 狗儿:…… 一扭头见王小乙正在那乱窜,就对着他喊道:“小乙,你过来!” 小乙颠颠的跑了过来。 “小乙,你和大傻一组,你俩人专门负责送柴火!谁家送了多少,谁家要订多少你要统统记下!可有问题?” 王小乙苦瓜脸道:“俺不会写字。。。” 到最后把狗剩和王小乙调换了下,这才配齐了队伍。 今天就先吃了个团聚饭,等第二天才正式开始干活。 第六十四章干脆开个茶水铺子 自从喊了那帮乞儿帮忙,这效率一下子就提了上来。 看大街上几个小乞丐拖着满满一大车干柴走街串巷的到处送货,时不时的还有一两个小乞丐呼哧呼哧的追上来把车上的干柴抗走一些,这帮乞丐虽然年幼,但干起活来却非常认真。 只有尝过苦头吃的人才会懂的珍惜一份糊口的工作,没人愿意跪在冰天雪地里求爷爷告奶奶的和路人讨要饭吃,也没人愿意在流浪狗的低吼声中抢它嘴边的剩菜吃,更没人愿意扮作猪狗的蠢样,只为逗周围人欢笑,从而换一口桌上的剩饭。 只有靠自己的力气挣到的食物,吃起来才是最香甜的,所以这些小郎们都很卖力,一个个健步如飞,精神饱满的在胡同巷子里乱窜,一边跑还一边乱喊。 “卖柴啦,卖柴啦,免费上门,招手即停!” 就这样喊了没两日,几乎全城的人都知道有一群乞丐在到处兜售柴火,价钱虽没便宜,但人家直接就把柴送到家门口,再不用你出门去买柴,只需提前打声招呼就行,特别方便。 有哪些心善的听了这事儿都会特意去照顾这帮乞丐的生意,也有些岁数大的腿脚不便的,更是举双手欢迎这事儿。 在狗儿的脑袋里,并没有把这帮散户当回事,不曾想短短两日,这帮散户的订单居然比开店的也不差,于是狗儿特地给这帮乞儿每人发了两文钱当做赏金。 还特意当着所有人的面发了话,“若是有人能拉来一户,就赏他铜钱五文!” 话刚说完,就有人不乐意了,守在城门口负责找柴的,非要调去发柴火的这一组,另一组在集市卖柴的也有样学样,气的狗儿很是发了一通火。 火发完事还得解决,爹爹曾讲解过“不患寡而患不均”的意思,所以狗儿在揪段好几根头发之后想出了办法。 守门口这组,若是能拉来一个稳定的卖柴人,就赏钱五文,集市上的这群人两边都可以选择。 所有人为期一个月时间,过后就不再发奖,所以有想多赞些钱过年的家伙,就趁着这一个月时间,赶紧去多多的拉人。 金钱是调动人积极性的不二法宝,狗儿接下来的目标原本是东城坊那十几户员外家的生意,不曾想,自己还没去这群乞儿里就有人把这事给搞定了,而且还不是一个。 男的叫大黑,女的叫小花。 男的大些十来岁样子,女的小才九岁多,看俩人整日的待在一块儿还以为是兄妹俩,后来一问,人家俩打小就是邻居,家里遭灾时恰好躲在一块儿玩耍,就同时捡到条性命,再后来俩人无论去干什么都要在一起,互相帮助互相取暖,看的狗儿满满的羡慕。 去东城坊的主意是小花先提出来的,她眼睛大大的说起话来一眨一眨的很让人喜欢,有一天在集市上遇到个员外家的管事,就试着一说,一边说一边眨眼睛,那眼睛是又可爱又可怜,然后那管事就痛快的订了。 第二天就拉着大黑挨家挨户的上门,问人家要不要订些柴,一天下来,把东城坊的士绅员外家统统转了个遍。 等晚上回了家和狗儿一说,惊得狗儿直夸他俩是个天才。 当场许诺,过年给他俩各做一身新衣服!小花还额外打赏一枚红木花簪! 赏钱,狗儿也没吝啬,当着所有人的面一文不少的发给了他们。 十天过后,狗儿拿着账本细细的算了下,光是赏钱就发出了不下一贯的足钱。 收回来的铜钱。。。 好吧,因为是十天一结的原因,账册上收钱的这一项看着是不大光彩,所以这十天里,狗儿里外一算,居然是赔了不少。 生意这个东西不能光看账面,还得看长久,所以狗儿并不气馁,这门生意狗儿曾在深夜里仔细算过,只说是目前手里的单子,一担柴按照一文半的利润来算,一百户平均十天烧两担柴,折算下来也能净赚个三百来文,更何况手里的单子还在慢慢的增加,尤其是那些士绅员外富商家,一户烧的柴要顶别家三户的量! 这么一估算,仅仅是手里的这些单子,一个月就可以为狗儿带来一贯到两贯之间的纯收入,不小的生意!若是再加上自己几人砍来的柴火,也还能多赚好几钱银子哩!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舍不得小钱就赚不来大钱,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下一个的十天之日,狗儿的重点还是放在东城那些员外家和在城里开各种摊子铺面的掌柜们身上,经过上一个十日的磨合,大家都互相打过交道了,对狗儿也信任了许多,狗儿也会做事时不时得上门讨好讨好各位主顾,有时候还会问问人家哪里做的不足,望海涵,会改进云云。 一时间生意是更加火爆了一层,大有席卷整个祐川城柴火生意这块儿。 然后有些人就坐不住了,几个肚里存着害人心思的,大半夜里带着火种想来烧狗儿的柴火,恰巧被起夜的小康撞个正着,人被惊跑了柴也只烧掉一点点,随后就被围来的众人拿水和沙土给扑灭了,尽管如此还是让狗儿后怕了好一阵,虽说自己为了防止走水早早的就做好了准备,每个柴垛子周围不但放着盛满水的大缸还有成框的沙土,但是也架不住有心人的祸害啊! 狗儿很生气就找来了赵捕头,小老弟在自己的地盘差点被人烧死,那还行了! 堂堂捕头亲自出马,只用了一天时间就抓住了案犯。 王老丈一个害了红眼病的家伙,见一帮小乞丐卖柴卖的风生水起,大把大把的挣钱,自己每天就那么三瓜俩枣,总觉得是被狗儿给挤兑的,夜里喝了二两烧酒,又被浑家给嫌弃无能就胆上心头,喊了俩个儿子来帮忙,想把狗儿攒的柴给统统烧掉。 所以说找老婆或者是交朋友一定要找个心胸开阔的,人家本来就很郁闷又被她一刺激,那绝对没啥好事,若是搁个脾气暴躁的汉子,直接就会上手揍人。 赵捕头刚找上门还没来得及开口,他老婆就吓的以为露了馅,哭天抹泪的一五一十全交代了出来,然后一家四口统统下了大狱,这种人就属于吃饱了撑得无端给自己招祸。 你看人石大春每天乐呵呵的,领着两个儿子上午去卖柴下午去砍柴,有时候不想卖柴了就直接丢给狗儿,狗儿也不好意思砍那两文钱,都是平价接过来,一来二去搞到最后石大春只砍柴不卖柴了,害的狗儿想看石家嫂嫂还的特意跑去他家里才行。 这小气的石大春每次见自己不是来谈正事的,连门都不让自己进,搞得自己每次去都要先和他斗智斗勇一番。 第二个十日结束,狗儿账本上的数据明显比上一次好看了许多,赏钱与收入这栏基本做到了持衡,看着箱子里厚厚一沓子契约单,狗儿的脸上犹如芝麻开了花。 现如今,西城坊里的乞丐窝除了实在是跑不动的小毛孩,其他人都被狗儿喊了过来,一天三顿炊饼敞开了管饱,最早来的一批人小脸上明显是长了些肉,尤其是精神头,再不是以前浑浑噩噩混日子的模样。 虽然还是穿着破破烂烂但是那小脸必是干干净净,一大堆人走在路上腰杆子是挺着直直的一路上有说有笑,以前看到路人,眼神总是躲躲闪闪,现在再遇到路人,先是与他互相对视一番,接着就眼睛冒光一把扑了上去。 “大哥,您订柴了没?” 不管是多冷的天,人只要一累了这身体就要出汗,一出汗就会觉得口渴,大冬天的也没法让热水长久保持,凉水狗儿是禁止他们老喝的,因为有好几个贪痛快喝了一肚子凉水,然后被冷风一吹,就开始拉起了肚子,人拉的都有气无力的。 一群人还要干活,老回家跑吧也不合适,就把这问题告诉了狗儿。 狗儿也头疼的狠,若是安排人专门给他们送热水,那也太不合适了。狗儿就带着这个问题去问了刘头,多半个月不见刘头还是一副老样子,双腿蜷缩身子歪斜,全身躺在板凳上脑袋懒洋洋的望着天…… “刘爷您觉的这事该怎么弄呢?” 刘头斜着眼瞅瞅狗儿。 “嗬,呸!” 一口浓痰吐出去老远。 狗儿:…… “刘爷,这是个啥意思?小子没明白啊!” “吃了猪肝想猪心,得了白银想黄金,爷爷站这里冻一天了,凉水都没得喝,还热水?嗬呸!” 狗儿疑惑着看了看他腰间的葫芦。 刘头摘下来晃晃道:“这是酒,不是水!” 狗儿:…… 也是,这才屁大点事至于发愁么,真是钻了牛角尖,看来自己这颗心还得继续磨练才是,至少能像刘头一样沉得住气才算到位。 心下暗暗想定,正要起身离开,就听着刘头道:“听说那帮乞儿昨天给你送了一条肥狗?” 狗儿一愣,点点头道:“嗯,也不知道他们从哪弄来的。” 刘头一翻身侧了过来道:“明天晚上俺会约了刘三郎和赵捕头过去,你仔细找人把狗肉给整制出来,对了,蒜泥一定要多!” 狗儿一头雾水,也不知道刘头葫芦里卖的啥药当下就支支吾吾的想打听打听。 刘爷翻翻白眼道:“爷爷我什么时候亏过你,让你干嘛你只管去就是,小心眼儿的样!” 狗儿赶紧道:“没有得事,俺只是怕误了几位哥哥大事儿!” 刘头呵呵一笑身子重新躺正,闭着眼道:“记得买两瓶好酒!莫要扣扣索索的拿酸酒来充数!” 狗儿道声是,一头雾水的走了去。 在巴家小院门口正巧遇见来送炊饼的曹阿宝,自狗儿开始给这帮人管饭后,这炊饼都是论筐买,想到肥水不流外人田,就去找了曹阿婆。 阿婆很痛快,三文钱两个炊饼并赠杂粮饼子一个,还学着狗儿的做法,给大主顾家送货上门,然后这曹阿宝除了每日照看他阿妹之外就多了项活计。 天天挑着担子送炊饼,号称“曹大郎炊饼”! 第六十五章准备 身体虽然被生活所折服,但梦想始终不曾忘记。 所以狗儿眼前的曹阿宝就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了,明明是个送炊饼的小厮,但看那高傲的神情分明是位身怀绝世武功的大侠! “吆,曹大侠幸会幸会,今日好巧啊,能在这里相见,小民真是三生有幸啊!”狗儿抱着拳躬身道。 对面的曹阿宝把担子一丢,双手一背,眼睛半闭,脑袋微斜道:“呵呵!” 狗儿:…… 每到吃晚饭的时候,狗儿的心情就会变的无比沉重。 看三十多个人挤在棚子里哄吵哄吵,脑袋一瞬间就会变大,俩炊饼带一个杂粮饼子外加一碗稀粥,一顿饭就吃进去百文铜钱,一天还要吃三顿,一天三百,三天一贯,自己一个月才赚两贯钱了。 这是个严重的失误,原本以为人多了挣得钱也就多了,但忘记了算这帮人吃饭的本钱,早知道就不让那后面的二十几个人过来了。 后悔的狗儿直拍脑袋,说出去的话这还没过去几天,若是反悔了,那以后自己在他们眼中的威望可就一落千丈了。 这两天狗儿一直在咬牙撑着,可眼瞅着钱袋里的钱马上就要见底了,再撑下去自己也得跟他们一样,冒着西北风出去讨饭去,愁啊! 是夜,几个人聚在棚子里,一个个垂着头鸦雀无声,听着角落似有呼噜声传来,狗儿怒道:“刘大傻,想睡觉就滚去屋里!” 大傻赶紧点点头,起来扭扭屁股,偷偷对着狗剩做了个鬼脸就跑进了东屋里。 剩下几个人羡慕的望着他,却不敢出声。 狗儿道:“王小乙,这后来的二十几个人是你窜和着让他们来找俺的,现在出了这档子事,你觉得要咋办?” 王小乙低着头也不敢说话,狗儿一连问了好几句,他才轻声的回道:“要不俺把他们再领回去?” 狗儿哼一声道:“这当口,你把人带回去,他们还以为是俺狗儿不要他们哩!” 王小乙瞪着眼道:“那该咋办?” 狗儿叹口气 “俺也不知道,这才把你们几个叫到一起来商议商议,你们谁有啥注意就赶紧的说!” 狗剩尝试着道:“要不让他们去砍柴?” 狗儿摇摇头“大冷天的,他们几个孩子能砍到多少?一不小心再被冻病了可就麻烦了。” 一群人齐齐的叹口气,又说了几个想法都不太好,若是个铁石心肠的人,才不管他们几个死活,但是狗儿不是,一直被父亲教导着要心心向善,再照顾好自己的前提下,能帮别人一把就不要错过! 狗儿叹口气摆摆手对着王小乙道:“小乙你一会儿回去和他们提前打个招呼,告诉他们一声,明天要进行一次大比,每人领一担柴去城里卖,先卖完的就可以留下,一共十个名额,剩下的人,以后可以每天过来领一个炊饼吃。” 想了想又补充道:“手里有订单契约的不用比。” 看周围几个人都点了头,狗儿叹口气道:“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小乙回去了给他们耐心解释下,让他们先忍忍,过几天我会在城里搭建几个茶水摊子,到时候再把他们几个喊来,放心,凡是俺的兄弟绝不会放任不管!” 一番话说的慷锵有力,几个人面露激动之色纷纷表态,要和狗儿共进退,然后狗儿就顺利的宣布了以后每顿饭要减掉一个炊饼的事情,看着几个人傻愣愣的望着自己,赶紧开口许诺,等过几天赚到钱了马上就恢复过来。 昨晚没吃饱饭,一大早就被饿醒了过来,苦捱到天明,起了床先熬了一锅浓粥,也不等他们出来,拿着碗稀里呼噜的喝了两碗,胃里升起的这股饥饿感才彻底的平息了下来。 多日放晴的天,今日突然换了面容,云彩遮住了太阳,风也变得阴冷起来,听着门响狗儿起身开了门。 曹阿宝戴着顶皮帽子挑着担儿走了进来,一进来就拉着狗儿抱怨,每天早晨送炊饼耽搁了他练功云云。 狗儿拍拍他肩膀,语重心长的道:“先吃饱肚子才有力气练功!” 等王小乙带着一群人过来时,天已经大亮,想必是小乙昨夜把消息告诉众人了,这群人明显分了两种表情。 面有笑容的会和狗儿打声招呼,高高兴兴的进了屋,脸有愁容的会沮丧的站在狗儿面前低着头也不说话。 原本想说两句话给他们打打气,咳嗽了一声也不知道能说些啥,无论说什么今天过后,这群人里就会有不少面孔暂时离开。 于心不忍啊,赶紧扭过身去,再看着他们真的害怕自己控制不住,大手一挥,统统留下,然后在第二天陪着他们一起去讨饭。 俗话说眼不见心不烦,比试的事情一股脑交给了狗剩,不管谁留谁走自己不再插手。 抄着手出了门,在这东南西北乱转了一趟,既然要开个茶水铺子,这位置就得选好了。 第一条附近要有水井,以后取水就会方便许多。 第二条要在交通繁华的地儿,孤零零得开在偏僻地方,一天也不来个客人咋办? 开这个摊子,狗儿并没有抱着啥赚钱的想法,目的是为了解决几个没地吃饭的小乞丐,而被逼无奈才做的选择,赚的钱只求能给他们换来几个炊饼吃就行。 繁华地儿不好找,虽说一场兵灾城里空了一大半但是在繁华道路两边,占个地儿建个铺子这种事,还是要给衙门交上些税银的,这样等你有什么事了,衙役们才好有动力给你解决。 哪怕是赵捕头在这里开店,这种墨守陈规的东西他也得遵循,所以狗儿细细一算就选择了距离东城集市隔壁的这条街口。 这条街口距离集市有一百来步,但期间要走过一处二十来步宽的大坑,这坑里丢了一大堆发着各种臭味的垃圾,一人宽的土石路面垫着两排泥土块儿,除了来丢垃圾的人还真没几个过路人来这里转转。 因此这条路就行成了一个很明显的分水岭,路对面是人来人往的热闹集市,这边是鸟雀成群的荒坡地儿。 于是狗儿就指着面前的大坑对着衙门里的税丁道:“吕大哥,这块儿地小子要了,立契的话需多少银钱?” 税丁一愣,看看那垃圾坑又看看狗儿道:“我说狗儿啊,来的时候赵捕头可是和俺打过招呼的,都是自家兄弟,价钱上哥哥绝对会关照你的” 说完就扭过身指着大坑道:“你没做过生意,哥哥也没做过,但是哥哥我经手的生意多了也懂得了一些,这个做生意啊,选场地这环非常重要,地方选对了那开张就是日进斗金,地方选不对,一年到头穷忙活!” “你看这大坑周围,哪里有半个店家在摆摊?听哥哥的别在这里盖铺子,对面集市街上还有几处好地方,哥哥带你选一选,随便一处也比这个臭大坑好百倍!” 话说的漂亮,自己也觉得很对,但是自家情况自家知道,人都快吃不起饭了,哪里敢去里面选地。 当下就羞涩的对那税丁道:“谢谢哥哥了,不满您说,狗儿这兜里是真没几个银钱了,就这还是攒了好久才省出来的!” “也不满哥哥说,俺这摊子也是瞎开着玩呢,一碗茶能赚几个钱!您说是不是?等小子以后赚了大钱,绝对找哥哥您去街里面置办一处大铺面,当下就先选这里了!” 吕税丁见狗儿都这么说了,只好放弃了继续劝他的念头,从兜里掏出两页牛皮硬纸,拿出毛笔蘸蘸舌尖上的口水,先在纸上写了几行字。 又从腰间掏出条皮绳,自己抻一头让狗儿拉另一头,捂着鼻子围着大坑匆匆量了一圈,就对着狗儿点点头道:“小狗儿,哥哥给你算便宜一些,这所有乱七八糟加一起一共是一贯二钱,诺,这是税单,你看看没什么差错就签了你的名字,再拿着它去衙门户房交了钱就可以盖你的铺子了!” 一贯二钱!就一个垃圾坑?得亏没听他的话去集市街里面选位置。 狗儿满口应是,伸手接过那张硬纸,看那最上面一行写着,“官契”俩个大字。 自右而左还写着几行字:此地位于东城坊,市集口路对面,矮路子胡同交叉口处,南北二十三米又二尺,东西十二米一尺,为赵大狗所有。 最后写着时间、承办人这些东西,在税银这一栏“一贯一钱”四个小字让狗儿一阵心疼。 抬头看着姓吕的税丁巴巴的望着自己,狗儿叹口气,接过他手里的毛笔,刷刷刷的写下了赵大狗三个字。 又在另外一张纸上签了名字,吕税丁才眉开眼笑的提醒狗儿,去户房盖戳时记得找姓周的书办。 狗儿满口应下,恭敬的送他离开,扭过头来就对着大坑吐口水,一钱银子就这么进了他们的兜,想了想,又看着面前的大坑开心了起来。 满城看了一圈,也打听了好几处价钱,租人家的铺子一个月也得百十来文房租钱,偏僻地方的租子倒是便宜,但周围连个人都没有,本钱都得折进去。 找了赵捕头问了下,他说买地皮合适,自己想了想也觉得对,哪怕是以后不开了也可以把地皮卖出去,里里外外也不算赔了。 这城里果然不像是外面,到处需要钱,一钱银子的辛苦费能让自己少很多麻烦,也不算多,要不是找熟人走了关系,估计会更让自己吐血,等明天去县衙交了钱扣了章,这块儿地就彻底属于自己了,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看着眼前的大坑,狗儿嘿嘿一笑,为啥会忍着臭选这里呢?因为这大坑后面藏着秘密! 是以前狗儿在这大坑后面玩耍时发现的,当时几个小伙伴正满土坡乱跑,噗通一声,小伙伴消失了一个,赶紧跑过去一看才发现是个废弃的枯井,听掉井里的倒霉蛋说,这里面只是有些潮湿并没有水,想来是年久不用泉眼又被泥土给重新堵塞住了。 等盖棚子时请人往深里挖一挖,一口清泉也就独属于自己了。 第六十六章铺子开张 马上要过年了,城里城外的人都要来这集市上走一走转一转买些自家用的年货,路上走累了或者是渴了,就想找地方歇一歇。 这集市上狗儿留心看了,除了摆摊子卖零嘴的小贩,就是各种大一点的商铺,唯一能坐着长久歇息的只有去人家的酒肆或者饭馆,但是你在这里面光点碗茶水,人家店里的伙计小厮就会不停的问你“客官您再吃些什么”一会儿一趟一会儿一趟,没几次你就会烦的离开。 去外面的小摊上坐着倒是无妨,但是这风吹的又冷,是耐不住长久歇息的。 狗儿这么一想,反觉得这茶汤铺子还真有些搞头,盖两间棚子,也不用多结实只要能挡住风就行,大厅里再放俩火炉取暖,摆几张桌子,生意就能开张,除了几个铁水壶还得再花些钱别的也没啥! 一拍脑袋,几套茶碗也得要不少钱啊!算了用吃饭的大瓷碗盛吧,名字就叫“大碗茶”! 事情既然定了,那就紧锣密鼓的开始吧,时间要抓紧,盖棚子这个东西就交给王用父子了,先喊他过来看看,买什么东西都提前算了数,省的自己乱买浪费了。 一路上边走边想,先去了王用家,刘嫂嫂,不,现在应该叫“王家嫂嫂”了。 这王嫂嫂正领着笑笑在院里喂鹅,见了狗儿就满脸笑容的打着招呼。 “王嫂嫂多日不见,您是越来越红润啦!王大哥待你可真好”狗儿抱着拳头笑眯眯的行礼道。 王嫂嫂啐了狗儿一口,又一把拉了过来就按在板凳上,眼瞅着她要进厨房给自己收拾饭菜,狗儿赶紧起身道:“王嫂嫂别忙活了,小子来这儿,是要找王大哥有些急事!” 王嫂一愣道:“小狗儿你找他能有啥事,你在这等着,嫂子去给你煮俩鹅蛋吃!” 狗儿连忙道:“嫂嫂俺真有事,您别忙活了,快告诉俺王大哥去哪了,俺这就去找他。” 王嫂嫂见他说的好像真有那么一回事儿,就擦了手从厨房走了出来,道:“他们出去接活去了,我也不知道在哪儿!” 狗儿又道:“那他们中午回来不?” 刘嫂摇摇头道:“嫂子也不知道,有时候回来有时候不回来!你有什么事和俺说,等他们回来我就转告他们!” 狗儿叹口气点点头,既然人不在家也只能这样了,一时半会儿的也说不清,就告诉她要盖俩棚子,时间比较着急,想请他过去看看都买些啥物件,今天买好了,想着明天就要开工! 王嫂嫂满口应了,狗儿又和笑笑逗了两句就别了俩人走了出去。 回到巴家小院已经是午时饭点,一群人正聚在一起吃饭,见狗儿回来了一个个都赶紧起身拱着手与他行礼,随意摆摆手让他们坐下慢慢赶紧吃,就背着手进了屋子。 一上午都在外面跑腾,肚子也早饿了,赶紧洗了手坐在凳子上喊了大傻拿过来俩炊饼,又喊了狗剩,咦?狗剩呢?怎么没看见他。 一旁胡大康道:“狗剩早吃了炊饼带着他们几个又跑出去卖柴去了。” 狗儿:…… “你吃完了没?” 胡大康点点头。 狗儿道:“你现在去找他,告诉他先不用卖柴了,把人都带回来,下午有活要干!” 胡大康应一声就跑了出去。 三两口吃完了炊饼,就对着角落里安静喝水的小康道:“小康你带几个人去周围邻居家把所有能挖土的工具都借来,下午我们要用!” 小康点点头也跑了出去。 扭头见大傻激动的看着自己,狗儿道:“给我倒杯热水。” 下午申时时分,当王用父子俩赶到矮路子胡同口时,那个一人深的大坑已经被三十多个小乞丐用土填平了,王大荣是个爱唠叨的,转了一圈没看见狗儿就拽着大傻嘻嘻哈哈的逗了起来。 大傻正准备系了绳子下井挖土去呢,见他来找自己聊天就开心的把锄头扔在了一旁。 所以,当狗儿从衙门里办完契书过来时,那口井大傻是一篮土都没挖出来,气的狗儿指着他骂了好久,一旁的王大荣见状赶紧闪到他儿子跟前装作认真点数的样子。 “王大哥,算好了吗?大概用多少料子。” 王用递过来一张纸,狗儿接过来一看,瞬间脸就黑了。 “王大哥,小子就是想盖个棚子就和俺家里的一样,没打算盖个店铺。。。” 王用一愣,皱着眉头看看四周道:“这位置盖个破棚子岂不是浪费了?” 狗儿叹口气,总不能告诉他自己没钱盖吧。。。 “王大哥,先盖个棚子,等回头想盖店铺了,再把棚子拆了就行。” 王用疑惑道:“折腾这一趟干嘛!多浪费?干脆一次性盖好。” 他爹在旁边看不下去了,一巴掌呼他头上骂道:“哪轮到你说话,让你干啥你就乖乖干啥,狗儿这么聪明的人,岂会不明白你说的,赶紧重新算过!” 狗儿讪讪的看着他俩。。。 王大荣训完了儿子又扭过头对着狗儿呵呵笑道:“钱紧张是不是?” 狗儿点点头道:“家里一大堆人吃饭,这也是没得办法!” 王大荣道:“俺听说了,养了一帮小乞丐,一天不老少花钱呢!大家都说你这小娃儿是个小善人,有了钱也不忘以前的伙伴!” 狗儿一愣,这话传的怎么成了自己是在做好事,明明是拉他们当壮丁呢。 又不是啥坏事,也懒得解释就对着王大荣道:“善事不善事的放一边,小子就想尽自己最大能力,让他们都吃饱饭便好,没想到这群人能吃的很,没办法就只好在这里开个茶水摊子,挣两文糊口钱。” 王大荣点点头道:“小郎心善老汉自是知道的,这个活计老汉也不和你要工钱!” 狗儿赶紧道:“那怎么行,工钱小子还是有的,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们白白忙活了!” 王大荣摆摆手呵呵笑道:“不用不用,俺们父子俩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是来帮忙,你又不是外人,每日让俺们吃顿饭饿不到肚子就行,剩下的你就多买些炊饼散给那帮乞丐,就当是给俺那个还没出世的小孙子结个善缘吧!” 狗儿一听“未出世的小孙子”立马就抱着拳祝福道:“恭喜恭喜,王老您盼了好久,可算是抱上孙儿啦!可喜可贺!” 王大荣满面红光,犹如喝醉了酒般摇摇晃晃而去。 人越老越憧憬儿孙绕膝满地乱跑的场景,看着那光屁股娃娃这心里就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乐呵,这也是隔辈亲的原因。 丢下一堆人,在这里叮叮当当的干活,狗儿抓紧时间去了集市,泥瓦匠只找了一个,一天要八十文的工钱,小工没有找,乞儿里面半大孩子一大群,三个顶一个总能行吧。 椽子铁钉稻草等这些着急用的买了一大堆,直接让活计送过去,后面用的条凳方桌筐子大瓷陶碗也买了不少,定钱先交了,让店家等棚子盖好了再送过去,铁锅铁壶这些东西还得找李铁匠打制才行,街面上买的虽然是便宜但耐不住久用。 一口气要了五个铁壶,一口小锅一把菜刀和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今儿一天就花了足有四两银子,家里的小金库彻底见了底。 原本就想简单的搭个茶棚子,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这么多本钱也不知道那年才能挣得回来,后悔的狗儿只咬牙。 都到这一步了也不能放弃,只好把铺面建的快些,早点开张早点见回头钱。 前面住的张婶子,嘴虽然碎了些但是这一手炖狗肉手艺在这周围几十户人家里,那是派得上名号滴。 曹婆婆从没拾掇过狗肉所以就没敢答应狗儿,一位来买炊饼的路人甲,告诉狗儿张婶子会,狗儿就去找了她。 代价是一条狗腿,说要给他儿子补补身子,只要她不和狗儿要钱,两条狗腿都行!痛快的告诉她一声晚间送去,就急急忙忙的跑到去。 这个点正是张老汉酒肆最空闲的时候,等再过一个时辰,衙门下了差,百工放了歇,三三两两的汉子就会呼朋唤友的去他店里坐一坐,有钱的就会点上这么一坛子好酒,兜里钱不多的也会要上二斤劣酒,时不时的还有些孩子或是路人拿着酒壶打上二两散酒。 张老汉的酒一部分是自己偷偷私酿的,另一部分是批的大酒楼的好酒,这部分每日都是有定额的,冬天了闲汉们也多了,这酒会卖的更快。 所以狗儿要赶着时间早点过去,一坛二斤装的醉梨花要四钱银子,旁边的玉春露却只卖三钱。 想想今晚的三个贵宾,狗儿的手还是伸向了玉春露。 玛德,小爷都快吃不起饭了,还请你们喝屁的好酒,三钱的酒,已经是很给你们面子了。 吃狗肉要多蘸着蒜泥,吃起来才不会太腻,张婶的手艺确实地道,砂锅炖出来的肉看着里面也没放啥香料,闻起来却是肉香扑鼻。 和以前一样,东屋里摆了小桌,撕了少半只狗肉让大傻几个小孩吃。 外面棚子中的方桌前,刘三郎居北,刘头、赵捕头分坐两边,狗儿坐末尾,四个人齐齐的盯着砂锅。 咕叽一声,狗儿咽了口唾沫,就像是发出了信号一般,四个人同时举起来筷子,夹起砂锅里的狗肉一股脑的放进自己面前的小碟里,又把旁边小碗里的蒜泥,挖出一少勺,均匀的撒在上面,筷子夹起狗肉左右一卷就放进了嘴里,轻轻一嚼,香!!! 一时间几个人也顾不上说话,也不顾形象的痛快的吃了一气儿,这才歇罢。 狗儿端起茶碗,对左右举了举道:“承蒙三位哥哥关照多时,小子以茶代酒敬几位一杯!” 三个人端起酒杯微微一笑就喝进了嘴里。 一杯喝完,狗儿赶紧拿起筷子招呼道:“诸位哥哥快快吃肉,凉了就不好吃了!” 三个人点点头道声好,狗肉蘸蒜泥,越吃越口滑,十几轮下来,多半只大狗竟被吃的只剩下了骨头,那三个人又把一坛酒分了吃掉,这才作罢。 拍拍屁股,互相扶了就走了出去。 看着几个人越走越远,狗儿是一头雾水,本以为他仨会有啥事要对自己说,不曾想,人家还真的只为了吃一顿狗肉。 奶奶个腿,害自己胡思乱想了一整天。 第六十七章第一位客人 三天时间,这个原本是垃圾遍地的臭坑,变成了一大一小两间棚屋的茶水铺子。 那条难走的泥泞小路也被修成了五步宽的沙土路,大冬天的四个半大小孩儿还拽着石碾子来回压路。 棚子的前面是一片开阔平整的地面,几个小娃子留着鼻涕抬着竹筐正弯着腰巡视着地面,凡是看见鸡子大小的石头就会被他们挖出来放进旁边的竹筐里,然后抬到棚子后面的水井旁。 这口井叫做“傻子井”是刘大傻一铲一铲挖出来的,虽然仅挖了薄薄一层就让堵塞的泉眼儿重新流出了水,但刘大傻认为就是他挖出来的新井,大家伙都知道他脑袋壳不灵光的事儿,也就不和他一般计较,听他炫耀了多了,也不知道是谁偷偷把他的小名刻在了上面,然后这口井的名字就被传扬了出去。 为了补充光照三面墙开了四个窗户,正对着集市的这面墙还额外开了三步宽的门洞,用来进出。 一进了棚子,首先看到的是个大木柜台,上面放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柜子后面还摆着一张躺椅,不忙的时候可以躺下来歇息一会儿,收钱记账啥的也在这里。 柜子到门口是条小走廊,廊下左右两边各立着四根柱子,这间棚子就是靠这八根柱子支撑着。 每两根立柱之间摆放着一张四方木桌,再配上四条长条木凳,客人喝茶的地儿就算齐全了,东西两边加在一起一共是十二张桌子,摆的是满满当当。 中间柜子左右各有个小门,它俩通往一个地方那就是后厨,说是个厨房其实就是个小一点棚子,一个灶台加上个风箱占了三分之一,另外三分之一放着一溜四个小泥炉,是用来烧大铁壶的,最后的一些空当放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个小棚还开着一个小后门。 打开门看,左边摆放着两口大水缸,这缸里的水是用来救火的,毕竟是全木结构,还要不停的烧火,很容易走水不得不防,右边是一大堆干柴,上面盖着稻草防止下雪打湿了柴火。 需要洗涮的东西就拿去水井边,这里有两大块儿青石板,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捡来的,反正摆在这儿是非常合适,在上面洗洗涮涮的特别方便,青石板前有个一尺长宽的小水池子,在它后面是个脏水坑,大冬天的满地乱泼水容易结冰滑倒。 茶水棚子前面立着杆长竿,上面挑着个三角布旗子,上书“茶水铺”三个大字。 铺子目前只能提供大碗茶喝,茶叶只有市面上常卖的散茶,也不贵一个人头两文钱,你愿意呆多久就呆多久,如果感觉茶水难喝你也可以自带茶叶。 棚子毕竟是新建的里面还有些潮味,狗儿在里面点了四个火炉,明晃晃的火焰蒸的人热气腾腾,一遍火熏完狗儿又点起了二遍火。 这一次在火炉子里放了一大把熏香,一股股烟气熏的满屋子飘香,等香烧完了狗儿就保留了两个炉子,把门口的布门帘一放,这棚子和外面明显是两个温度。 四个窗户洞糊的是粗陋的白纸,所以光照透过来时会有些微微发黄,待久了就会有些发困的感觉。 这个茶棚狗儿打算安排四个人守着,一个负责收钱记账就是所谓的“掌柜”,一个负责后厨烧水,剩下俩负责当迎来往送、端茶倒水的小厮,人家大茶楼叫“茶博士”自家简陋棚子可不敢这么叫,免得贻笑大方让人家喷口水。 无论是掌柜也好,小厮也罢这四个人的薪水全都一样,统统零蛋!敢要工钱的轰出去继续当乞丐,管一群人一日三餐差点把狗儿给整吐血了,工钱?狗儿自己都没有。 看着面前二十几个人都举着手想过来茶棚这里干活,狗儿的头就是一阵发懵。 吵来吵去还是没把人给选出来狗儿只好乱点了。 “会写字记账的出来!” 一群人乱摇头。 “会写几个字的出来!” 有三个人走了出来。 狗儿对着他仨道:“都会些几个字?” 第一个说只会写自己的名字。 狗儿道:“滚回去!” 第二个说大概会写四五十个,狗儿点点头让他留下,第三个是个女娃儿,她说千字文大多认全了,但是字只能写出二百来个。 狗儿问了名字,她说叫柳红,今年十三岁,父母家人都死了,跟着哥哥出来讨饭,哥哥冬天时被冻病了,也没钱治,挺了半月没挺过来就死了,目前家里只剩下自己,平常和村里的一个小女娃一块儿玩耍。 狗儿点点头,这群乞丐包括自己全是秋天那场兵灾的“产物”! 识得字就好,狗儿便点了她做掌柜,第二个人做跑堂,后厨烧火得需要个力气大一些的男娃儿,狗儿就选了这群人里面,个子最高的半大孩子,小名叫大石头。 还差一个跑堂,狗儿就让这群人“锤子剪刀布”谁赢了谁当,一阵乱喊,一个牙齿长得大大的男娃儿赢得了胜利。 剩下人都散了,告诉他们回巴家小院吃炊饼,就转身领着四个人熟悉起来。 茶汤铺子以前跟着爹爹也去过,那地方可比自己这个破棚子气派的多了,墙壁上挂着一溜名人字画,坐在桌子边上的汉子一个个都戴着大头巾,张口闭口都是之乎者也。 自己这里简单多了,告诉柳红字可以写错但钱不能收错,只要点了茶水,一个人收两文钱,然后在本子上记一笔。 告诉后厨的大石头,烧火时候要注意别引燃了棚子就行,人少就烧一个炉子,人多就多烧俩! 跑堂的俩人要注意,端茶递水的千万要当心莫慌慌张张的烫到了客人,也莫要急急忙忙的绊倒了自己,一个字一定要“慢”! 最后一句话,这个茶水摊子就交给四个人了,有什么事要互相帮忙,如果他们不行,自己会再叫四个人来换掉他们。 屋里的家伙事要看好了莫被人偷走,如果有人来闹事,就报赵捕头的名号。 看几个人都纷纷点头,狗儿怕他们出错,就把自己当成客人让几个人演示一遍。 几个娃子一时间乱成一堆,烧火的好大会儿才把水烧开,收钱的告诉她,六个人喝了八碗茶居然收十文钱也不知道怎么算的,跑堂的更是各种出错,要么把水倒多要么把水倒少,总是不合适,还好记得自己说过要慢,不曾把自己给烫到。 一口气让他们练习了十来遍几个人才有个了基本模样,但是跑堂的俩人还是问题最多,尤其是放茶叶这环节,总是放不对,最后没办法,狗儿把几十个碗全摆了出来,自己先捏了一小撮做个比照,然后让他俩轮流在碗里放茶叶,碗放完了就收起茶叶重新再放,放了一个时辰累的俩人都出汗了,这才作罢。 正所谓熟能手巧,什么事情都不是粘手就会的,如果不想出错,那就只能不停的去练习,再困难的东西,练它个千八百遍也就不算个难题了。 一上午的时间,盯着他们四个不停的练习,出错了就现场改过,反正还没开张,闲的也是闲的。 到了中午,大傻狗剩几个跑了过来,让这四个人又做了次演示,一上午没白浪费,行云流水做的不错。 狗儿赞了几句正打算离去,就见门帘从外面掀了起来,一位头戴皮帽子的汉子,背着大包小包走了进来,先是看了眼周围环境,就咚咚咚的走到东边窗户跟前的方桌上坐了。 东边这六个桌子是大板牙负责的,见有客人坐了过去,就赶紧走去问道:“客官,是要喝茶吗?” 那汉子把皮帽子摘了,小心的放到桌子上,才对着大板牙道:“是哩,走得累了进来歇一歇,你这里什么个价钱?” 大板牙赶紧回道:“两文钱一位,只有大碗散茶,不管时间,喝到打烊为止!” 那汉子问道:“只有散茶吗?” 大板牙点点头道:“摊子刚开张,目前只有大碗散茶。” 汉子道:“那好吧,俺也走的累了,刚刚吃完饭正好歇一歇,下午还得再去买些东西!” 大板牙道声稍等就回身到柜子处,取了只大瓷碗捏了小撮茶叶丢了进去,歪斜着大铁壶把热水倒了进去,水到七分就停了下来,轻轻的挪到木托盘上,俩手端起托盘儿就走了过去,到那汉子跟前时,又喊了声“茶来了,客官当心”就把托盘儿放在了桌子上。 垫着麻布片把茶摆在客人面前又开口道:“客官请慢慢喝,若是需要添水就喊小的来!” 话毕,就见那汉子点点头,大板牙就拿着托盘儿走了回来。 这一幕看的狗儿是连连点头,等他到了跟前就好一阵夸奖,直夸的大板牙脸色羞红才止住。 自这一位开始,接二连三的来了五六波客人,东厅西厅坐了一大半,数数人头也有十来个人,一时间两个跑堂的忙做一团,狗儿也不得不上去帮忙。 “客官,俺们这里目前刚开张,真的只有茶水喝没有点心吃,您要是饿了,小子可以帮忙去外面买点!” “什么?茶不好喝?客官!只要两个铜板的大碗茶也只能是这个味儿了,您要是喝不惯可以去集市上买点茶叶,热水您随意用!” “这位婶子你问几点关门?小店今天是刚刚开门,还未正式开张所以今儿下午会早些收工,大概在申时末吧!” 人多了,事儿也就多了,东问一句西回一句忙的不可开交,也是第一次做生意不太熟练,有走的有来的,忙活起来连时间都忘了,等肚子咕咕叫的贼响亮时,才猛然想起中午饭还没吃。 看看店里的几桌客人还算安生,狗儿就和他们打了声招呼,一个人走过街口,随便找了家摊子要了碗热汤面。 满满一大海碗稀里呼噜吃完,这具身体才如重新活过来一般,重重的喘了口气! 第六十八章要过年了 一进了腊月二十,整个祐川县过年的气氛陡然浓厚了几倍,这要多归功于衙门里吃皇粮的这群衙役。 腊月二十,衙门封印。 所有案情审理,文书往来统统停止,一切工作等来年开衙了再处理。 有人说了,俺就偷了只鸡刚被抓紧大牢里,你这封衙了那俺怎么办?是不是要在大牢里呆上一个月? 因此,为避免出现这样的事情,在腊月十九这天,衙门会安排人员把这一年来所有的案子卷宗统统梳理一边,三班六房所有人员也要统统自查。 尤其是县衙牢狱,更是重中之重,一些鸡毛蒜皮无关小罪,要么罚钱要么挨板子,一些简单且情节不严重的案子就会加快处理结案,至于案情重大影响恶劣或者是错综复杂特别棘手的案子,就会贴上一张封条等待明年再审理。 这一天叫做清狱,所以有家人犯案被抓进大狱的人家就会特意选择在这一天,备上厚厚的银钱走走关系去衙门里捞人,钱打点到位了,衙门里的官老爷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把案子给了结掉。 这一天所有的捕快民壮是不允许请假休班的,就连早不理事许久的刘县令都要穿上一身绿袍官服规规矩矩的坐在大堂上面慢慢的捱过这一天。 西头的县尉厅人声鼎沸,东边的主薄厅里也是人头攒动。 一年的田赋账册,衙门里的开销清单,民口户籍,往来卷宗等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都要整理一遍,弄清楚的就送去档案房归档,没有理清楚的就得记录在册等待明年继续整理。 孙主薄比较聪明,把归自己这边管的几房吏员统统喊到了主薄厅里,就在自己面皮地下整理卷宗,省得来回找人浪费时间。 刘县尉其实也想这么来,但因为自己这边情况比较特殊,反而是需要一个清静的环境来让自己思考案情。 县尉厅廊檐下,几十个衙差乱糟糟的挤在一起,脑袋不时的看看厅里,今年的年货置办的上不上档次就看这最后一天了。 刘三郎已经被平时的几个亲近手下给“烦”的不行了,伸手接过一个黑色钱袋,上下垫垫就塞进了怀里,一扭身便走进了厅里。 先去旁边放了一大堆案情卷宗的柜子里翻找了一番,就抽出一卷标着未结案的卷宗走到了刘县尉的跟前。 “禀刘县尉,这宗案子的案犯家来人要结案了!” 说完就把手里的册子递了过去。 刘县尉伸出手接了过来,打开上下看了一眼道:“这三家人都来了吗?” 刘三郎抱拳道:“只来了一家,其余两家不曾来!” 刘县尉俩手抱住后脑勺仰躺在椅子上闭着眼睛问道:“来的是那一家?交了多少保金?” 刘三郎道:“二牛这家,判了三个月大狱,二十板子,一共交了四两银子!” 刘县尉轻嗯一声,道:“那一会儿就把这二牛放了,再差俩人过去另外两家问问,还来接不接人,如果不接这过年的饭食钱和兄弟们加班看顾的辛苦钱记得催一下。” 刘三郎道声是,等接了刘县尉批过来的纸条就翻身出了屋,到了外面的廊下,随手指派了两个站最前面的公人,把刚刚县尉老爷吩咐的话转述了一遍就迈着腿去了牢狱。 那两个被点到的衙差抱拳道声是,就在其他人羡慕的眼光里跑了出去,排他俩后面的人赶紧往前挪了两步,继续和周围人逗笑的玩闹在一堆。 领了任务的俩衙差又各带了几个民壮和帮役出了衙门便照着各自的目的地分散而去。 狗儿看着几个公人呼啸着从面前跑过,叹了口气,这次也不知道轮到谁家倒霉,咸吃萝卜淡操心,也不管自己啥事,还是老老实实把自己的活干好吧! 茶汤铺子开了有几天了,一大堆问题显露了出来,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就是没有茅坑。 茶水喝多了就会不停的想“放水”,搭棚子的时候忘记了这一点,后几天来的又多是些汉子,找个没人的地方很方便就解决了。 直到有一天,一位红着脸的大嫂找到了狗儿,这才让自己想起了忘盖茅坑这个事情。 这周围宽敞得很,狗儿一口气挖了两口,一个男用的,一个女用的分了左右。 坑挖好了,但也不能漏天用呀,所以就让大傻他们几个砍了好多干柴,严密的搭出一个能挡住身影的棚子,茅房的门口又找了块麻布挡住。 远远的一看,还像是那么个样子,让狗剩进去试了试,狗儿发现了问题,这木头搭建的棚子离远了看还没什么,但离近了,总能从缝里看到一些白花花的地方。 想了半天,最后在女茅房那边用泥坯砖砌了一层,而男茅房这边只是在外边又加了一层木柴挡住了事。 洗了手回了铺子里,马上要到午时了,按照前几天的进店时间看,那些从城外来集市上置办年货的人要来铺子里歇息了。 果不其然,狗儿前脚进了铺子,后脚紧跟着就进来了一对老夫妻。 这对老夫妻穿的倒是挺干净,看那妇人的发髻上还插着根儿铜簪子,两人进了铺子左右看了下便选择了东厅边靠窗户的桌子旁坐了。 狗儿离他们最近也就顺道跟了过去,等他们坐下去了,便对着俩人说道:“两位客官,要大碗茶?还是只要热水?” 旁边的老丈一愣道:“进了茶水铺子当然是来喝茶水的,你上两碗茶水来。” 听他这么一说,狗儿就知道他俩是第一次进来,便在旁边解释道:“小店因为是刚开张,茶叶只有散茶,怕客官您喝不惯,所以多问问,您二位稍等,小子马上就给您端上来。” 那老丈点点头道:“无妨,俺们喝的惯你只管上来。” 狗儿道声好,就要转身去端茶水,那旁边的妇人又突然问道:“小郎,你们这里可有什么点心吃?” 狗儿道:“回娘子的话,俺们这里只有环饼、炊饼、千层饼、花糕、豆糕,三色糕!也有打发时间当零嘴吃的盐豆和甜红枣!” 那妇人听了就慢慢道:“我们是吃过饭来的,稍微歇一歇就会走,小郎你就拿盘盐豆和红枣吧!” 狗儿点点头就离开他们,到了柜台边把俩人点的东西告诉大板牙,就抄着手进了后厨,这里是整个茶铺子中最暖和的地方,小炉灶里面的火苗一整天都不灭,还好狗儿是卖柴的,不然光是买干柴烧,一天就得花不少铜钱。 转了一圈回了前屋,女掌柜柳红问道:“狗儿哥,明天衙门里就放年假了,那帮有钱的官爷们到集市上置办年货会不会来店里喝碗茶水?” 狗儿看傻子一样的看着她,你都说他们是不差钱的官爷了,人家会来你这破草棚子喝两文钱一碗的碎茶叶? “咳,柳红啊,不要乱想这些了,官爷们要是来了,就告诉他们不收钱大碗茶敞开喝,免得他们发起火来把棚子给砸了!” 话说的严重,把女掌柜吓了一大跳,再不敢盼着官爷们上门了。 女孩子总是爱幻想些什么,自从安排她当了掌柜,一天天的总在柜子后面偷偷打扮自己,尤其是小脸,洗的煞白煞白。 “喂喂喂,呆愣个什么” 狗儿敲着柜子对着她喊道:“把这几天的账册拿来!” 柳红哦一声,把账本递了过来,然后紧张兮兮的看着狗儿。 嘟囔了几句把账本第一页一翻,嚯!好一篇蜘蛛文! 一共二十三个字,每个都东倒西歪的,像极了来送点心的田小鼠脸上新长的痘痘。 好在这些字都没少胳膊缺腿,比起曹阿宝写的,好的不是一星半点,忍着难受一行行的看去,看完赶紧翻下一页。 每天四十文左右的茶水钱,十天下来总共四百来文的进账,炊饼是曹阿婆家的,其他东西都是田小鼠拿过来寄卖的,每日抽成只有两文,也就二十来文钱。 想一想铺子才刚刚开张能有这样的收获,狗儿实属满足,最起码这四个人一日三餐的饭食钱是有着落了。 看柳红又拿着把小梳子在那儿偷偷梳头发,狗儿撇撇嘴,背着手就走出去。 眼下卖柴火加上开茶铺子能养活住一半人,但还有十多个人的吃饭问题还没地着落。 每次从张老汉的酒肆旁走过,都能看到几个小乞丐挤在后门口,一个个留着鼻涕等着店里的人把剩饭剩菜丢出来,然后这群人就挣着抢着,伸着手乱抓着塞进嘴里吃,看的眼睛就是一阵阵发酸。 这群乞丐严格来说和自己是没有半点关系,但若是放着不管,这心里头总是过意不去,也罢,谁让自己是“乞丐头子”来着。 钱这个问题,总是不停的折磨自己,本以为今冬过年自己五个人能过得舒舒服服,不曾想又要过个穷年。 愁啊愁,一屁股蹲在街口,看着马路对面熙熙攘攘,摩肩擦踵的人群,一个个扯着嗓子大声吆喝的店家,还有和小贩讨价还价似乎是嫌买贵了的争吵声,统统汇成一股音浪把狗儿给扑了进去。 时间好似静止,周围的喧闹声也像是瞬间停了下来一般,眼前的男男女女忽然间就失去了踪影,狗儿眼前变得一黑,就那么刹那,感觉一颗明珠从脑袋里一闪而过,眼前就重新亮了起来,沸沸扬扬的场面又变了回来。 肚子一阵呼噜乱叫,饥饿感紧随其后的袭来,揉揉扁的平平的肚皮,叹口气,罢了,过一日算一日吧。 挺着发麻的双腿,刚迈过大路一阵呜呜咽咽的哭声就传进了狗儿耳朵里,侧头看去,见一群人紧紧的围在一颗大柳树下,也不知道再看个什么。 填饱肚子要紧,狗儿也就没去看热闹,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摊子前对着那摊主喊道:“大碗混沌赶紧给俺盛一碗儿!” 第六十九章卖身救夫? 一碗热气腾腾的混沌下肚,造反的五脏六腑终于是投了降,喊那摊主端来一碗滚热的面汤,捏起根小牙签一边剔着,一边小口小口的喝着。 聚在大柳树下面的人群已经是散了不少,依稀着从人缝里能看到一个穿灰色棉衣的小妇人怀抱着个奶娃子正在那低声的哭着,想必是娘俩个遇到啥困难了,侧耳听了听,周围人乱糟糟的也没听清楚说啥,看那小妇人哭一会儿就看看襁褓里的奶娃子,满脸着急的样。 估摸着是这奶娃子发了啥急病,这妇人又没钱给他治就大冷天的跪在那儿筹钱吧,这场景见的多了,尤其是在周郎中开的善仁堂门口,一群一群的,有些头发胡子一码白的老头儿,为了救自家的孙子,跪在那梆梆的给周郎中磕头,希望他发发善心救上一救。 开药铺的、坐堂当郎中的说到底还是做生意,没有钱人家就不会给你看,更不会出手给你治病。 病这个东西,不是一两贴药就能治好的,它的调理,轻的十天半月,重一些的一两年的都有,一贴两贴药赊给你,那以后的?总不能都赊给你吧,人家还得进药材呢! 所以说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有时候也怪不得人郎中心狠。 哐哐哐,一阵铜锣敲响就见街上人群呼啦啦的都往那边走去,赶紧拉住一人问问,道是有个耍猴的伶人来了。 小猴子蹦蹦跳跳甚是可爱,有些猴还能学着人的模样举着棍子满场耍武,狗儿老早以前看过一次,当下就撇了汤碗付了账就要往前跑去。 转身的同时,眼角对着那柳树底下的年轻妇人匆匆一瞥,这一下,身子就定在了哪里。 这妇人长得只是一般,但那鹅蛋脸上两只眼睛留下的泪水,被这冷风一吹竟凝固在了哪里,远远看去泛着晶莹的亮光。 泪痕这般明显,那得要流出多少泪水才行,这一幕让自己不自觉的就想起了那个血与火的画面,那时娘亲脸上的泪痕也是这般浓厚。 围观她的人被耍猴的铜锣声都吸引走了,大柳树下就只剩了她娘俩在哪里孤零零的呆着,狗儿叹口气,慢慢的走了过去。 地上那么凉,这年轻妇人就这么直愣愣的跪在哪里,或许是哭的累了,一个人正在那里默默的低着头。 妇人的前面有一张白麻布片,上面用毛笔歪歪扭扭的写着几个字,开头是: 卖身救夫? 狗儿一愣,怎么和自己想的不一样!赶紧低头再看。 为救夫君出狱,十贯钱卖自身五年。 这…… 抬头看看那年轻妇人,才二十多岁的模样。目前东城员外家的丫鬟仆人们,一个月也能有五钱的工食银子,节俭一点的一年也能攒个四五贯铜钱,这么一算岂不是亏了? 狗儿就指出来问她,那年轻妇人的嗓子早已是哭哑,睁着一双红肿的眼睛粗粗的道:“奴家要今日一次付清。” 狗儿心道,怪不得好些人只看不出手,一次性拿出十贯钱也只有东城坊的员外们了。 既然看不成猴戏了,狗儿也就不着急了,当下就蹲在她旁边闲聊道:“嫂嫂,能告诉俺你夫君是犯了啥事被衙门抓走的吗?” 那妇人抬头看了看狗儿,叹口气就轻轻的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同村里的一个巧手走到了一块儿,有一次被赚去做眼儿,当时也没什么事,后过了几天,那巧手再作案时,失了手被主家抓住送进了衙门,然后就把俺夫君给供了出来。” 狗儿摇摇头,说她夫君交友不慎吧,也不全是,说白了还是他自身起了不该有的念头,才会得了这么一幢祸事。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案子可是断了?”狗儿又问道。 那妇人道:“是今冬的事,家里遭了灾,娃子又突然生了病,实在是没钱吃药,他爹就,就,唉,都怪俺埋怨的他紧,才让他做了这坏事!他平常是个很老实的人,呜呜呜……” 那妇人越说越伤心,片刻间又捂着脸哭了起来。 这女的一哭,狗儿的头就大,烦的不行就想起身离开,站起来想了想便又耐心蹲了下来说道:“嫂子别哭了,你家小娃怎么样了?是不是还在生病?” 那妇人收了声,用手掩了下怀里的襁褓道:“俺儿没事,他在睡觉。” 话音刚落,她怀里的娃娃就醒了过来,或许是饿了扯着嗓子就开始大哭,那妇人左右看看,见周围没什么成年汉子就掀起了衣角,喂给孩子。 狗儿看着襁褓里的娃子吃的香甜,嘴里的舌头就不自觉的舔了舔嘴唇。 狠狠的扇了自己一巴掌,在那妇人莫名其妙的目光中,转身跑到旁边的混沌摊去买了碗热混沌端了过来,对她道:“嫂嫂,您趁热吃!” 那妇人赶紧摆手道:“谢谢小郎君了,俺不饿,你吃吧!” 她能不饿么,大冷天的跪在这儿哭了这么久了,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狗儿叹口气道:“嫂嫂,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看顾下怀里的娃子啊,再说俺都吃过饭了,这碗混沌买过来,再拿过去,人家摊主可是不给退钱的,你就趁热吃吧!” 见狗儿这么说,那年轻妇人就红着脸点点头伸手接了过来,一边揽着怀里的娃子,一边稀里呼噜的吃了起来。 一碗混沌也没几个,见她吃完狗儿就拿过碗想去再盛些,那妇人赶紧阻止道:“谢谢小郎了,你不要再买了,俺已经饱了!真的不吃了。” 狗儿叹口气,正好兜里也没装够钱,就顺着她的话把碗还了回去。 返身又回到她跟前,蹲着问道:“那你夫君的案子怎么判的?” 妇人低沉着音道:“判的是窃盗罪,当庭断了二十脊杖,又罚了两贯钱赔了主家损失,断案的官爷说还需监禁三月才能放出来!” 狗儿掐指头一算道:“这冬天时候判的案子到今天也快要三个月期限了,那你怎么突然要这么多钱?” 妇人道:“俺也不知道,今天有几个差役找上门来,说衙门里的官爷说了,马上要过年了,剩下的日子要折算成罚金,一共需要十贯钱,就可以把俺夫君放出来了,如若不然这件案子就要贴了封条,等来年再重新审过,说不定就要刺了面发配到军前当苦役!” “俺曾听邻居说过,在军前当苦役,十个里面十个回不来,死了尸骨都找不回来,俺家娃儿还这么小,不能没有爹爹,迫不得已只能把自己卖了换些钱把俺夫君从大牢里捞出来。” 话说完那妇人就低着头漠然无语,狗儿这心里却是翻江倒海! 这帮黑脚狗也忒无法无天了吧!人家明明要马上出狱了,你这么折腾,明显是让人家全家过不好年啊! 先不说案子判了又判,光是充抵军前这事儿,曾听爹爹说过《宋刑法》中,这种偷窃的小案再刺配也去不了军前。 想必是那帮衙役在吓唬这个无知妇人,好让他们讹诈些钱财出来。 小钱吧也就无所谓了,十贯钱!这是要逼死人的节奏,普通的四口之家一年也才花用十贯钱左右了。 这妇人怀里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奶娃子,你让她去哪里弄这么一大笔钱,除了去借吃人的高利贷剩下的也只有卖身这一条路走了。 这几个衙役心也太黑了吧!若是遇不见也就罢了,但今天正巧被自己撞见,这个事儿自己说啥也要问上一问,那怕是惹刘三郎生气,也得把事给他讲清,光天化日之下不能一点良心没有。 当下就搀扶起这个妇人,问了他夫君的名字,然后就告诉她在路对面的茶汤铺子等一等,自己衙门里有个熟人可以帮忙问问,然后就在她感恩戴德的谢谢声中大踏步的向衙门走去。 遁寻着老路,直接去了衙门口东边的小侧门,对着旁边挎着腰刀守门的捕快道。 “劳烦哥哥进里面给赵捕头捎句话,就说小狗儿有些杂事要麻烦麻烦他!” 能在衙门里作公的人,能力行不行先放一边,这脑瓜没有一个是蠢的,见狗儿说的这么随性,那汉子也不问些别的,直接回了句稍等,就转身走了进去。 不大会儿赵捕头就匆匆走了出来,见了狗儿就抱怨道:“我说小狗儿啊,在这个节骨眼上跑来找哥哥有啥事儿!今天哥哥是忙的脚不沾地,真没有闲功夫陪你唠嗑,等过了今日哥哥与你好好聊一聊!” 狗儿看看左右就把他往偏僻地方拽了几步道:“赵哥哥,小子有个事儿特地来请教你一下!” 赵捕头歪着头见狗儿似乎真有事说,就点点头道:“说吧,啥事?” 狗儿道:“小子想请教您个案子!” 赵捕头一愣道:“啥案子?” 狗儿咳嗽一下,清清嗓子道:“有两个贼,一个去偷一个在把风,不巧都被抓了,衙门打了板子,又判了罚金并监押三个月,正在服狱中,正巧遇到衙门过年,请问来年开印后这案子会不会再重新审过?会不会刺配到军前效力?” 赵捕头见狗儿越说音越大,表情是越来越不平,自己是办了老些案子的老公人了,察颜观色这套早是炉火纯青,知道他在为人打抱不平,当下就指着他呵呵笑道: “想不到,你一个连饭都快吃不饱的小乞儿居然还有心思替人打抱不平,不愧是许多人称赞的‘南城小善人’啊!” 狗儿瘪瘪嘴道:“什么南城小善人,俺只是看不得娘儿俩个,大冬天的被衙门里的官差逼迫着跪在街上‘卖身救夫’!” 这下反轮到赵捕头惊愕了,一把抓住狗儿的手问道:“什么卖身救夫?到底怎么回事?你跟俺仔细说说!” 第七十章仗义执言 县尉厅廊下,赵捕头匆匆的走来,左右找了一圈也没看到刘三郎,和旁人问了下道是刚进了县尉厅,就耐着性子在外面等,左等右等也不见他出来,就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进了屋就看到刘三郎正拿着个卷宗和刘县尉说着什么,当下也不好打扰他们,就对着俩人拱手施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刚出来没一柱香,刘三郎揉着太阳穴就走了出来,到了赵捕头跟前道:“赵捕头,你是要找我吗?” 赵捕头赶紧抱拳道:“是的三郎,我找你有些事情说。” 刘三郎左右看看,见周遭人太多不方便说话,就背着手往前走了几步,进了僻静的亭子里就停了脚道:“怎么了,赵哥哥?” 赵捕头道:“刚刚赵狗儿过来了,找我说了件事儿。” 刘三郎道:“他不去给那帮小乞丐找饭吃,怎么还有功夫跑来衙门。” 赵捕头嘿嘿一笑道:“是来为人打抱不平的!” 刘三郎一愣道:“为什么人打抱不平?” 赵捕头把前前后后的事对他一说,就闭着嘴站在了一旁。 那刘三郎听了,黑着脸等了好一会儿才道:“这个赵大狗不好好顾着他的茶棚子,一天天的净爱管闲事,又不认识人家,无缘无故的乱帮她出什么头!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赵捕头听他埋怨了狗儿好一阵,等他停了话头,才在旁边轻轻的道:“小孩子不懂事,见娘俩在大街上卖身,受不了激,脑袋一憨就跑了过来!” 刘三郎点点头,又狠狠损了狗儿几句才道:“这规矩是不能破的,他家这个模样,要十贯钱看来也是不合适的。” 赵捕头道声是,又张着嘴轻声道:“东市街上人来人往的,好大一群人围着看,时间久了,对我们这边也不太光彩,我觉得还是早点打发了她们才好,反正那人也快出狱了不是!” 刘三郎又揉着脑袋道:“我也知道,这不正想着多少合适么!” 赵捕头不敢插话只得抱拳道:“单凭三郎做主。” 刘三郎摆摆手道: “哪里是我能做主,唉,收的少了县尉那也不好交差啊!” 赵捕头见他老说不出来个数,就提醒道:“不若问问办此事的兄弟!” 刘三郎一拍手道:“也是!”就扭过头来对着外面大声叫道:“李大嘴,你过来一下!” 李大嘴正在人群里聊的口水四溅听了喊自己的名就左右扭扭,见身后亭子里刘三郎和赵捕头正喊自己,捂住乱晃的腰刀就跑了过来。 “三郎,赵哥哥你们喊俺?” 刘三郎点点头道:“王二小的案子是去的吗?” 李大嘴道:“嗯,是俺。” “你对他家人要交多少银子?” 李大嘴轻声道:“五贯钱。。。” 刘三郎一巴掌就拍到旁边的木栏杆上怒道:“胡说!人都被你逼到街市上卖身去了,还在那儿遮掩,老实的说,仔细我收拾你!” 李大嘴赶紧道:“三哥,他家的案子按照以前的惯例最少也得五贯钱,但是跟着俺出去的几位兄弟,今天才轮到一轮红差,这不就和她多要了几贯跑腿银子么。。。” 刘三郎指着他鼻子骂道:“一帮蠢才,眼睛都被银子糊住了是不!睁开你们狗眼看看,她们家能拿得出十贯银子不?” 李大嘴被他连骂了好几句,不敢发一句声,好不容易等他出完气,才吭声道:“俺们也没想到她家会是这个情况,真没打算逼迫她去卖身,俺只以为她会去周遭亲戚家借一借。” 刘三郎看着他心烦,便挥挥手让他滚蛋。 “去把孙孔目叫来!” 李大嘴赶紧点头,撅着屁股跑了出去。 一帮蠢才,刘三郎狠狠的骂道,赵捕头赶紧在一旁安慰几句, “三郎莫生气,李大嘴平常干事还是挺用心的,想必是外面的几个白役贪财,鼓捣着他多要了些。” 这边又轻声聊了几句,那头孙孔目蹬蹬的跑了过来。 孙孔目,名叫孙正,是王小二当案孔目,三十来岁的汉子,留着微短胡须。 见了俩人就抱拳道:“三郎、赵捕头,你俩唤小人?” 刘三郎点点头道:“有个叫王小二的贼偷,你可还记得?” 孙孔目回想了下,抬头道:“记得!” “把他这个案子里里外外和我说一下!” 孙孔目完完本本的把事说了一遍,当说到还有十来天就会刑满释放时,刘三郎摆手道:“既然如此,一会儿你跟着赵捕头出去和王小二的浑家把此案了结了。” 孙孔目道:“是要提前放出来吗?那保银收多少!” 刘三郎也不耐心想了,直接道:“你俩看着情况收吧,有多少算多少,不至于让俺在县尉面前面皮难看就行,对了,案子结了,记得让他浑家闭嘴,莫要不知好歹的乱说一气!” 赵捕头,孙孔目俩人赶紧抱着拳道声是,就一块结伴走了出去。 路上赵捕头把前前后后的事情又给他说了一遍。 出了衙门,见赵狗儿还在侧门等着,就把孙孔目与他引见了。 等俩人互相施了礼,赵捕头道:“小狗儿,不是让你回去了么,怎还在这儿等着?” 狗儿道:“哥哥为这事在里面奔走,小子怎好意思回去坐着歇呢,再说俺回去也没事,在这里等会儿还能轻快些!” 赵捕头笑一笑道:“那就一起走吧,对了王小二的浑家,还在街上吗?” 狗儿腿短,三个人走起来就被落在了后面,听他问自己,赶紧快走了几步跟了上去道:“这么冷的天,她还有个吃奶的娃子,俺就让她去了茶铺子里呆着。” 三个人一阵闷头急走,遇到送柴火的大傻都来不及说话。 走了有一刻时间,就到了狗儿开的大碗茶铺,赵捕头曾多次从旁边路过,但进这里面还是头一回。 现在是到了下午,铺子里的客人走的只剩下一位上了岁数的老丈,那老丈似乎是个读书人,手里捧着卷书正看的入迷。 害的狗儿几个进了铺子也不敢大声说话,几个人过来是要商量事情的,哑着嗓子说话算怎么个事,瞅瞅屋外不时的刮着小风,狗儿指一指,就领着俩人去了后厨。 让大石头跑出去搬条长凳子过来给俩人坐了,这屋里就已经是挤的满满的了,大碗茶端了两碗递给他俩,自己就闪身走了出去,先去寻了那年轻妇人过来。 那妇人听说是衙门里的两个公人过来要见自己,两条腿就有开始些发抖,大厅到后厨也就十来步路,这妇人走了一刻钟时间都还没走到。 看着她面色苍白的老是回头看自己,狗儿叹口气道:“嫂嫂,要不俺陪你一起进去?” 那妇人赶紧点头道好。 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进了屋,立马就原形毕露了。 孙孔目一句,“那妇人你可是王小二浑家!”就把她给吓的紧紧搂着怀里的娃子,跪在了地上。 狗儿:…… 咳嗽一声拽拽她,小声道:“嫂嫂,差爷问你话呢!” 那妇人慌慌张张的点点头,也不回话。 孙孔目见状知道她是个胆小的人,就和旁边赵捕头俩人嘀嘀咕咕一番,直接对她说道:“你这妇人,衙门里的上官说了,你夫君王小二原本还有十多日的监刑,但衙门明天就要放年假,按照惯例需要顺延一月,你要么掏了保银把他领回家,要么就出些衣食银子让他在狱里吃喝!你可明白?” 听了夫君王小二的名字,那妇人终于有了些胆气,抬起头来结结巴巴的道:“官,官爷,只要放俺夫君出来,俺啥都做,俺会洗衣煮饭。。。” 众人:…… 狗儿赶紧提醒道:“嫂嫂,官爷说的是银钱。” 听到钱,那妇人脸色立马暗淡下来,默默的道:“听说夫君进了大狱,俺家亲戚都和俺断了来往,只有几个邻居还在帮着俺,俺家夫君本是个老实人,要不是娃子生病急需用钱买药,他也不会做这傻事呜呜呜……” 不管是何种悲惨理由,偷了就是偷了,被官府抓住判刑那也是应该的,若不然这天下所有的恶人岂不是闹翻了天? 看赵、孙俩人一脸不耐烦的样子,狗儿赶紧拉了一把哭哭啼啼的妇人道:“嫂嫂,你家中可还有多少银钱?” 那妇人轻声道:“俺东挪西借的只凑出了,三贯来钱。。。” 听她只有三贯钱,孙孔目就摇摇头对着旁边赵捕头咬耳道:“最少得五贯钱,县尉那边才好说话,这点钱若是仅付牢狱里的衣食钱还是可行的,若不然……” 狗儿偷听到这里赶紧摆手插话道:“两位差爷稍等片刻,俺再去问问嫂嫂,看看她还能不能再去筹借些。” 话毕就拉着那妇人走了出去。 到了中厅狗儿先侧身看了眼那仍旧是读书痴迷的老书生,才对着她低声道:“嫂嫂就差两贯钱了,再想想法子,不然王大哥就得再忍受一个月折磨,那大狱里大冬天的还有老鼠和蟑螂在地上乱跑,能让他早一天出来就早少一天受罪,等大哥出来了好好找个差事,没俩月就能补的上了!” 那妇人满脸苦色道:“小郎君,先前娃子生病把家里积蓄花光了,后来他爹进大狱交罚金俺借的是邻居家的,今天早晨俺又去借了一遭才筹了这三贯钱” “让夫君早点出狱俺也知道,但是俺真的是没有办法了,所以俺才会在集市上‘卖身’。” 狗儿叹口气,这一家是比自己还要惨啊! 三贯钱自己这里也还是有得,但若是替她垫了进去,自己身后那三十来张嘴可就真的断粮了。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俩人齐齐的叹了口气。 忽见那老书生似乎是要离开,柳红就走过去收他茶钱,也不知道怎么了,俩人竟吵了起来。 第七十一章置办年货 看那老书生一脸羞色,柳红反而是理直气壮,狗儿更是一愣,开店做生意的居然比客人还要声大,这柳红是越来越过分了。 当下就蹬蹬蹬的走了过去,对着柳红劈头盖脸的一顿训: “柳红,你怎么回事,怎和客人吵起来了,太失礼了,快对秀才道歉!” 那柳红见狗儿过来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训斥了自己一顿,一时间气不过就对着狗儿喊道:“狗儿哥,是这老秀才要来赊账,说回头给,就两文钱还回头再给,俺又不认得他家住哪里,出了门万一不来了咋办!” 狗儿才晓得原来是自己冤枉人家了,当下就讪讪着脸要和她说话,谁知道这丫头鼻子一哼就丢下狗儿跑回了柜台。 咳咳咳,这丫头越来越没有礼貌了! 扭过头来上下看了遍那老书生,见他穿的青布袍子皱巴巴的,一看就是穿了很多年,那脖领子都洗的掉色了,袍子底下露出来的棉鞋,总共才有两只,这补丁新旧加一起却有六块儿。 干瘦的脸颊两侧是两道深深的法令纹,恰巧与下巴底下的一撮花白短須,连接在了一起。进来的时候匆匆忙忙的也没留心,现在仔细一看他,呵,好一位穷酸老叟,要不是他手里的一卷书本彰显着身份,等等,这老儿是不是故意做读书人的样子来蒙骗自己? 不怀好意的盯着他看了好大一会儿,那老儿只是讪笑的回望着自己,不见他脸上有啥慌张神色,狗儿就疑惑着问道: “‘信使可复,器欲难量’怎么解?” 那老儿一愣,没料到狗儿会问自己这句话,当下就抱拳拱手道:“言忠信,行笃敬!” 话毕就挺直了身子看着狗儿。 狗儿点点头也抱着拳道:“小子无礼了,老相公您多多担待。” 老书生连连摆手道:“不敢不敢,末学愚生不敢称相公,今日出门忘带钱袋,明日必定送来,还望今日先赊欠一次。” 狗儿笑道:“秀才公但去无妨,一碗儿茶水的事不值一提,就当小子请你了,以后若有空闲尽管来这里歇息!” 老书生点点头,拱了一礼就起身离开了。 看着他离开,狗儿呵呵一笑,两文钱都要赊欠的穷酸书生,指望他会还,除非等他有钱了,之所以让他走,是看在他还是个真读书人的份上,两文钱就当给他留面子了。 来了这么一段小插曲,狗儿赶紧走回了那妇人跟前道:“嫂嫂,实在是没招了么?” 妇人愁容满面的回道:“家里能典卖的都卖了,才凑出这三贯钱!” 狗儿点点头道:“嫂嫂你信俺不?” 那妇人赶紧点头道:“小郎君你是个大善人,俺自然信你!” 狗儿点点头道:“信俺就把那三贯钱先给俺,一会儿进去了俺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如何?” 妇人一脸茫然的点点头道:“但凭你来作主。” 俩人重新进了屋,对面坐着的孙孔目早就等的不耐烦了,正被赵捕头拖着闲聊,一扭头见俩人进来了就开口问道:“你们俩商量的怎么样了?” 狗儿赶紧点点头赔笑道:“孙哥哥,俺们商量好了,马上就过年了,哥哥们还得看顾牢房,实在是幸苦的很,俺刚刚与嫂嫂说了,只要是能把他家夫君给先放出来,这五贯钱保金她是肯定掏得!但是。。。” 狗儿停了一停,看看俩人都紧紧的望着自己,就咳嗽一声继续道:“诺,这钱袋里是三贯钱先给你,剩余的两贯钱能不能请两位哥哥回衙门了给上官说一说,先赊欠着,等明年王小二做工挣钱了,立马就去衙门补上,你看他一家三口都在这城里住,两贯钱的事又没必要搞得一家老小四处流浪不是!” 赊欠,这词一出口那孙孔目老眼就瞪着大大的,或许是从没遇见过有人会和衙门赊欠的事,一时间竟愣在了哪里,旁边的赵捕头还好,听狗儿想出了这个鬼主意,那表情呲咪呲咪憋着笑,看的狗儿只想吐他一脸。 见孙孔目还在那想,狗儿赶紧苦着一张脸游说道:“孙哥哥,这妇人家里除了一间破屋子其他的能卖的全卖了,周遭邻居能借的也全借遍了,这才走投无路去东市上把自己给典卖的,再说她夫君也只是为了救他儿子,才犯了这大错,俺虽和他不熟悉但是俺觉得他肯定是个忠厚老实的人,若不然他家的邻居早就和他们划清界限了,岂会借钱给他。” 说完就上前一步,把捏在手里的钱袋塞进他手里道:“今年咱们祐川造了兵灾,好些人家都没了亲人,阴阳两隔,这马上要过年了,想和亲人团聚一下都没机会,您再看这妇人孤零零的守着一个奶娃子天天盼着他家夫君能从大狱里回来,多可怜,就两贯钱的事情,您就帮她一把吧!” 话说的惨兮兮,那妇人听了立马就流出了眼泪,狗儿暗道,哭的好! 连忙装作安慰她的样子,走到跟前道:“嫂嫂莫哭,小心哭坏了身子您怀里的娃娃就没人看顾了。” 偷看下孙孔目,那眼睛明显是要变红了,就待狗儿再用力时,一旁的赵捕头拍拍巴掌道:“行了行了行了,你还没完没了了!” 一把拽过狗儿到孙孔目跟前道:“孙老弟,你看看就是这么个鬼精灵,俺在县衙里和你说了,不管什么事这家伙总能给你想出个奇奇怪怪的注意!” 说完就拍着狗儿二次引荐给孙孔目,狗儿就只好重新抱着拳恭恭敬敬的向他施了一礼,这时候行礼是有说法的。 因为这一次,赵捕头是把狗儿以自家子侄后辈的身份,重新介绍给孙孔目认识的,这意思当然是希望他能在以后多多关照下。 当下这孙孔目再看狗儿时就多了分热情,“你这猴子,果然是滑头,差点把俺给绕进去。” 狗儿露着牙齿装做乖宝宝道:“孙大哥,小子实在是怕您不同意,才故意说的这么凄惨的!” 那孙孔目哈哈笑道:“我又不是黑心鬼,她家这般模样我岂能看不到!好啦,既然有这么个注意,那咱就这样?” 上一句是对狗儿说的,下一句是问的赵捕头。 “也好,回去也能交了差,对了既然是赊欠,那这妇人是不是要立个字据?” 孙孔目点点头道:“幸亏哥哥提醒,不然俺就忘了此事。” 四个人到了柜台拿了纸笔,狗儿在一旁又匆匆磨了墨,狗儿道:“嫂嫂你可会写字?” 那妇人摇摇头。 狗儿见状就看看孙孔目。 “你替她写吧!” 狗儿点点头,拿起毛笔从上而下刷刷刷写了几行大字,写完了就递给孙孔目过眼。 孙孔目道:“下面中人我俩写,保人这栏你来写!” 保人可不是什么好当的,如果王二小明年还不上钱,那欠官府的二贯银钱就会转移到狗儿头上,还好就两贯!狗儿提笔就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嗯,赵大狗。 看他俩也签了,到那年轻妇人时这铺子里也没个红墨水或者是印泥,狗儿就给他找了张红纸,让她使劲蹭蹭,再哈口气把手印按在了上面。 赵捕头俩人办完了这件事,知道衙门里还有一大堆活儿等着弄呢,就和狗儿打了声招呼匆匆的离开了铺子。 一旁的妇人赶紧抱着孩子就要跟上去,狗儿一把拉了回来道:“嫂嫂你干啥去?” 那妇人道:“俺去接俺夫君去啊!” 狗儿道:“着什么急,等天黑了他自然就会放出来。” 妇人道:“不见他出来,俺这心里总是不安稳,俺要去衙门等着他!” 说完就谢了狗儿,抱着孩子冒着凉风匆匆的走了出去。 也不知道那王小二上辈子做了多少善事,能让他娶了这么好的浑家,真让人羡慕。 今天忙活了一天,自己的事是啥都没干,看外面天色还不算晚,对柳红说了一句,就跑去后厨找了个背篓,背在后面,使劲勒勒裤腰带便走过了大路,到了集市上。 马上要过年了,到时候这些卖各类东西的小贩小摊就会关了门不再做生意,所以大家才会在这几天里疯狂贮备些吃的用的乱七八糟一大堆东西正月里过年用。 等明天衙门这帮吃官家饭的放了假,这集市上就会再次迎来一次暴涨,这暴涨不仅仅指的人数,还有各类商品的价格,都知道官爷公差们有钱,所以要逮住机会狠狠的赚上一笔。 只有挣到钱才能把明年开年后的各类大税小税缴纳完毕,你看这是个很奇怪的圈圈。 兜里没钱所以狗儿也不敢买贵重的东西,主要采购的目标放在了各类蔬菜和米面上面,一圈还没走完背篓已经被塞满了。 回去送了一趟,等第二趟时狗儿去了成衣店,头前答应给几个人买身新衣,问了价位,狗儿当即决定,不买了。 一个个肚子都吃快不饱了,还穿屁的新衣,背着篓子继续转,耍小猴的伶人已经走了,但那位置被一个新来了个老鞋匠给占了,看着他熟练的用锥子麻线把一只开了嘴的鞋子缝好,五文铜钱进了兜,赞一声,要不自己也学个手艺? 过了补鞋的老匠是个卖粉的婆子,一大把年纪了,还在嘴唇上涂着红艳艳的粉子,看一眼差点没把中午吃的饭给吐出来,真不知道那堆大小娘子围着她叽叽喳喳的难道不恶心么? 捂着眼赶紧走开,绕过几个人挤人的摊子停在一个孤零零的老汉面前。 这老儿是来做生意的,看那蠢样必定是第一次来,抱着膝盖一声不吭的蹲守着俩个盖着严严实实的竹篮,要不是狗儿掀开了罩布还真的不知道他卖的是鸡子。 第七十二章老妖精对阵小泥鳅 小孩子盼过年,大人们愁过年。 狗儿明明才十一岁却感受到了大人的愁绪,甚至还要更浓烈些,因为他要养活三十多张嘴。。。 光是年货就往家背了五篓子,就这还仅仅是准备了一半,叹口气,把空的只剩下渣土的钱袋塞进怀里,今年就这么些了吧! 申时以后的茶水铺子冷清的让人着急,看着四个小娃一人守着一个火炉子睡得口水直流,狗儿就忍不住的要发火,想了想还是算了,客人不来,也不怪他们几个,发那么大火气也没有用。 五六枝朱红色的木簪子是狗儿给这些女娃子留的礼物,十几块巴掌大的花布碎片是狗儿特意从裁缝铺里捡来的,有几个会女红的娃子会把它们灵巧的缝合在一起,变成好看的香包或者是钱袋。 攒的多了还可以摆到外面去卖,但碎布片太少,满打满算也只够缝上两三个,这个赚钱的小想法也就只好作罢。 狗儿在旁边嘀嘀咕咕的说个不停,后面四个人被吵的也没法睡了,估计是嫌狗儿麻烦,平常最懒的大板牙居然拿着扫帚出去扫院子去了。 夸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他转身又走了进来。 “狗儿哥,外面有位老丈领着一大家子人说是要找你!” 一大家子人?没头没脑的也不知道他在说个啥,让几个人把东西收拾了,自己抄着手出去看看。 老丈已经不能称为老丈了,理论上应该喊他一声祖爷,胡子头发一水的白,牙床上仅剩的两颗牙齿颤颤巍巍的装点门面,害的狗儿总担心自己嗓门大了会把它们给震下来。 或许是看出了狗儿的想法,那老丈举着拐杖在地上顿了顿便哈哈笑道:“小郎君莫担心,老汉只是看着老,腿脚可没那么不堪”。 狗儿赶紧抱拳深深鞠一躬道:“老丈,这大冷天的您还出来,有什么事情让小辈儿们跑来寻我过去便是!” 那老丈呵呵笑着,拄着拐棍颤巍巍的跟着狗儿进了屋才道:“小郎君,俺们可不在这城里住,是从离城很远的白杨村走过来的。” 狗儿一愣,白杨村?没印象啊,看老丈后面几人,尤其是几个上了岁数的妇人,个个愁容满面,这也不像是来城里置办年货的样子啊,又与他们不熟,过来找自己干嘛? 让大板牙端了几碗茶水过来,狗儿才道:“老丈,不知道您来寻小子是?” 老丈咳嗽一声叹口气道:“还不是为了几个不让人操心的小辈儿犯下的糊涂事么!” 狗儿愣愣,看看后面几个小辈儿。 那老丈赶紧说:“不是他们几个,那犯事的几个娃子已经被抓进大牢里了。” 这官司的事不去找衙门跑来找自己干嘛? “老丈,这牢狱的事,得去找衙门里的差爷才能解决啊!” 老丈愁眉苦脸的端起茶水也没心思喝,轻轻的放在桌子上道:“他们几个是这犯事的家属,老汉姓杨是这白杨村的村正,马上要过年了,这几家人找了老汉来衙门办这件事,俺们一大早就去了衙门,一开始这事情办的还算是顺利,可到最后一环时,唉!” 老丈端起茶碗慢慢的喝了一口,才重新道:“一共是五户,被衙门抓进去了八个人,衙门说要想保出大牢,保金一个人要交十五贯钱,饭食银少些只需三贯!” 一百二十贯钱?狗儿自打娘胎出来从没见过这么多钱。 就抱着拳对他道:“杨村正!” 老丈赶紧摆摆手道:“小郎君可别这么喊,显得生分了些!” 狗儿点点头重新叫道:“杨伯伯,也不知道这几个人犯的什么案子?” 杨老丈气道:“一帮年轻气盛的后生仔与人斗殴,不知轻重的把人家给打残了,被苦主告到了衙门,上个月判的案子,说等过了年几个人会被刺配到洲里的牢城。” “还都是些小娃子,最大的也才二十多岁,怎么能受了这么折腾,老汉我找了好些门路,上下打点了一圈才把事情办成,谁知在这最后关头卡住了!” 狗儿赶紧问道:“怎么卡住了?” 杨老丈道:“这些时日上下打点花费了不少银钱,这几户人家那里还能凑出这百二十贯钱!” “老汉就犯了愁,衙门那人说,最迟到今晚散衙若是钱交不上来,就只能钉死这个案子。” 狗儿听了心下狐疑的看着他。 果然这老儿裂开一张嘴呵呵道:“俺们正犯愁呢,恰巧遇到在衙门门口等她夫君出狱的王家娘子!得她指点俺们就过来寻你给帮帮忙。” 狗儿:…… 这王家娘子真是的,她那一摊子事还没弄完就要揽这闲事,关键是还给自己找麻烦。 给人做保这事,不是熟人不了解底细的还真不敢做,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几个人自己又不认识他们,凭啥给他们当保人! 当下狗儿就撅着嘴道:“杨伯伯,按理说小子要帮上一把,但俺实在是有心无力,估计你也听王家娘子说了,小子为了救他丈夫可是费了老牛鼻子劲儿,到最后还把俺全部的家当押在了里面!” “小子实在是没有精力再揽这事儿了!杨伯伯小子实在是抱歉了,一会儿您再去衙门找找,看看别人能不能做这个中人!” 听了狗儿推辞,那杨老丈的脸色明显是暗淡下来,后面的一个妇人干脆捂着脸哭了起来。 “俺的儿啊,都怪娘没有能力没法救你出狱,你本来身子就弱再折腾折腾可怎么活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为娘也没法活在这世上了!呜呜呜……” 狗儿不为所动。 笑话,这一出小爷才刚刚用过,岂会上你的当,若是些别的事,哪怕是费些力气,看你哭着这么伤心,帮了也就帮了,一百二十贯钱!把自己卖了都不够,岂敢没轻没重的就出手帮你,任你哭晕狗儿都不待动弹。 见她哭的伤心,自己也赶紧装作哀伤的表情陪着她,一时间这场面就冷静了下来。 一旁的杨老丈见状咳嗽一声,捋了两下胡须才对着那痛哭的妇人道:“杨家娘子,莫要再哭,俺们再想想办法便是!” 那妇人便收了声,掏出手绢擦擦眼泪便扭头看着狗儿。 狗儿皱皱眉,俺又没惹你,看俺干嘛! 也不与她对面,只扭过头来瞅着那说话的杨老丈。 杨老丈干磕一声心道“这小子,怎么不像是那王家娘子说的心善啊!” “那个小郎君啊,俺们的事岂能让你受了牵连!是这样的,老汉听说,你与衙门里的两位官爷似乎很熟悉的样子,能不能麻烦你,把他们给约出来见上一见!” 都说人老成精果不其然,这老儿见上一计不成又出一招,衙门里自己是认识俩人,但是要跑去让人家出面帮你解决事情,那是要贴着情面的,自己和这帮人又不熟,凭啥把自己的情面折进去来帮他?自己又不是傻大头才不帮他去跑腿哩。 狗儿装着满脸的愁容道:“唉,杨伯伯,今天为弄王小二这事,很是让衙门里的几位哥哥不高兴,你们来之前他们刚刚才走,走时还警告小子说莫要再管这狗屁闲事。” 杨老丈活了一大把岁数岂会听不出这里面的意思,当下就把着狗儿的手热情的道:“小郎君,这件事也不管老汉的事,但是俺不能看着这几个妇人年纪轻轻就没了儿郎啊!俗话说救人一命,积德三世。” “那几个小娃也才比你大不了几岁啊,他们都是一时冲动才犯下这错事的,咱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几个年纪轻轻的就把命丢在这牢狱里啊!” “小郎君发发善心,俺们不让你做保,只求你能帮帮忙,牵牵线把衙门里的几个官爷请来就行。” 这老汉一大把岁数了,低声下气的求自己这个小娃来办事,心里真是过意不去,若说去帮吧,说真的自己还真有些担心,怕把赵捕头给惹烦了,以后再不看顾自己了可就亏死了。 去吧,这又不好弄,不去吧又不好下台,正在那犹犹豫豫的想。突然,旁边那个先前哭泣的妇人,指着狗儿尖声道:“杨老伯都七十多岁的岁数了,还大老远的跑来帮俺们,你这么个小娃子为何不帮俺救人!” 难受啊,不对,应该说她来的是真及时!本来还纠结的下不了台,被她这么阴阳怪气的一损,狗儿直接有了决定。 “杨老伯啊,小子比不了您,俺人微言轻说啥话衙门里的官爷可不会听俺的,还请您再想想别的办法,小子去给您再端碗茶水!” 说罢也不理睬那妇人,直接对着杨老伯拱拱手就要去后厨。 人老成精这句话真的不是说说而已,只见那杨老丈一把拉住狗儿的手,转身就对着那插话的妇人骂道:“俺们说话,岂容你在这里多嘴多舌,什么都不懂的蠢妇,莫在这里呆着让俺生厌,快快离开!” 那妇人被骂的面红耳赤,手帕捂住脸就哭着跑出了棚子,旁边有俩年轻小娘子赶紧追了出去。 杨老伯这才对着狗儿道:“小郎君且莫与这蠢妇一般计较,她家大郎二郎都被官府抓了,心里着急才口不择言,莫和她一般见识!来来来,你坐下,咱们再好好聊聊。” 狗儿只好被他又重新按在了板凳上,虽然他帮自己出了气,但这心里却不是刚刚开始那般模样。 陪着他东南西北的瞎聊了一通,每次聊到案子上,就像个泥鳅一样的把话题扯走,一来二去这杨老丈也明白了狗儿不是个让人能随便忽悠的傻大瓜。 咳嗽一声,杨老汉端起了茶碗。 面上虽然还是个笑眯眯的模样,但在心里正把那蠢妇人骂的狗屁不是,刚刚这个小郎明显犹犹豫豫的要答应了,她这么一捣乱,人家立马撒手不管了,要不是和那妇人还沾点亲,真恨不得扇她一耳光。 第七十三章难甩的老妖精 聪明人之间谈话,总是点到为止。 杨老丈活了几十年,早已经修炼的是炉火纯青,再看狗儿,嗯,显然不是他对手,仅凭着几分小聪明苦苦支撑着。 明明是来求人办事的却把被求的人逼的愁眉苦脸。 杨老丈端起茶碗吱溜一声喝进肚里,轻轻把茶碗放下才笑眯眯的瞅着狗儿道:“怎么样小郎?只要你能把衙门里的官差请来这里,剩下的事就不再麻烦你,不管事情成不成,俺们都会念你个恩情,若是事成,这五家的茶水钱必然不会短缺了你的!” 狗儿揉揉脑袋,这老妖精果然是难缠的很,三言两语就把自己逼迫的没了后路。 叹口气,狗儿无奈的道:“杨伯伯,小子可以帮你跑一趟,但是俺先说好了,事成不成俺可不管,至于做保人的事更不要让俺来!” 杨老丈语气坚决的道:“那肯定的!你放心任何事情俺来担着,你只管把官爷请来就是!” 狗儿点点头就起了身,和店里几个人打声招呼就准备迈步出去,一扭头见一个老实巴交的中年汉子正和他凑近了说话,狗儿就停下了脚步。 那老丈见了,伸伸手把中年汉子赶到一边就对着狗儿道:“怎么了小郎君,还有什么事要和俺说吗?” 狗儿呵呵一笑道:“没什么杨伯伯,俺突然想起官爷走的时候曾说,他们今天会特别特别忙,要不俺再稍等些时候再过去找他来?” 杨老丈听他这么一说就皱着眉头道:“小郎君,再过些时候怕是这衙门就下差了啊!到那时候可就万事休矣。” 抬头见狗儿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就呵呵笑道:“小郎,你怕是有些事情要想问老汉吧!” 狗儿点点头道:“是啊,杨伯伯,若不问清楚了,万一到了衙门,官爷问我答不上来那可就误您大事了!” “问吧,你问啥,老汉我知无不言!” 狗儿赶紧抱抱拳道:“不敢不敢,俺只是想问问,这几家凑出了多少钱,离衙门要的还差多少?” 杨老丈捋着胡子痛快的道:“这五家这次来衙门办事各带了十贯钱!” 五十贯!不少了,但是距离衙门要的百二贯还差好多,这事情能成吗?扭头看他气定神闲的样子,忍不住想道,他真有把握能把事和衙门里谈成? 杨老丈见他老是瞅着自己,就笑呵呵的道:“小郎还有什么事吗?” 狗儿赶紧摇摇头,不管了自己就跑跑腿,成与不成也不管自己啥事,大不了挨几位哥哥一顿骂呗! 站起来道声:“俺去了,人来了可不管俺啥事!” 那老丈摆摆手道:“无妨无妨,劳烦小郎跑一趟俺们就很感激了!” 狗儿扭了身就走出了屋,看看天色不早就朝着衙门一阵急走。 还是那个侧门,还是那个衙差。狗儿抱拳道:“俺寻赵捕头说说话,劳烦哥哥帮忙传一句!” 县尉厅侧边有几块木板搭建的小矮屋,里面放着好几箱纸轴书册,箱子的对面是一排大木柜,上面码满了各类案子的卷宗,可以说整个祐川县今年发生的案子都可以在这里找到。 距离门口最近的大木箱上,刘三郎叉着双腿坐在上面,左右手同时捧着一本很厚的书册正看着入迷,一页看完刚要再掀起下一页时,从小屋门口透过来的光线便被人给挡住了。 一时间有些不习惯,就举起一只手遮挡住眼睛,抬头看看是谁。 “赵捕头,你不去办案子来这里干嘛?” 赵捕头憋着一张像是便秘的脸道:“那个,三郎啊,外面有人想找你!” 刘三郎道声不见,就把书册卷起来掖在胳膊底下拍拍手便走了出去。 赵捕头赶紧追了过去,道:“三郎,来的不是外人,还是见一见吧!” 刘三郎见他吞吞吐吐的不像平常畅快样子,轻咦一声就道:“赵哥哥,来的是谁啊,居然让你这个样子?” 赵捕头捂着脑袋,叹口气道:“是赵狗儿!” “赵狗儿?他刚刚不是来过了么,案子也给他办完了,他又来干嘛?” 赵捕头捂着脸道:“他又来帮人说项!” 啪~的一声,书被刘三郎狠狠的摔在了地上,扭头对着赵捕头道:“屁大个娃子,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给这个说,帮那个说,屡次来烦恼衙门,是嫌自己蹦哒的不欢么?还帮人来做保,真以为俺不会揍他是不是!” 赵捕头赶紧解释道:“他这次来不是帮人做保的!” “那他来帮人说什么项!”刘三郎还是生气。 赵捕头尴尬道:“是这么个事,白杨村有个聚众斗殴制人伤残的案子么!” 刘三郎点点头道:“我知道,抓了八个小郎,那案子不是让孙孔目去办了么?” 赵捕头道:“是,这不是八个人一共一百二十贯么,来谈的人是白杨村的村老杨村正,事情也谈好了,但是几个案犯家似乎银钱筹集的不足,这事儿就搁置了,然后就找到了狗儿,说是也想办这个‘赊欠’的事儿!” “直娘贼,这老不死的真是一点脸皮也不要了,这件事刘县尉本就是碍着他一大把岁数没和他多要,这贼老儿居然还想占便宜!对了他是怎么找到赵狗儿的?” 赵捕头回道:“是在县衙门口,遇到等王小二出狱的王李氏了!一个妇人家嘴上也没个遮拦估计是说漏了。” 刘三郎听了就拄着脑袋直叹气。 “这妇人真是坏事”说完就对着门外喊道:“王七哥你过来!” 王老七手里转着俩铁球就大踏步的走了进来,“怎么了三郎?” 刘三郎愤愤的道:“幸苦七哥去大牢走一趟,让牢头把王小二提出来,打他二十板子让他领着他浑家早点滚蛋,再警告俩人一句,再敢多嘴就把他俩嘴巴都给缝上!” 王老七道声是,就大踏步的走了去。 赵捕头道:“那小狗儿这边怎么办?” 刘三郎翻白眼道:“能怎么办,那老妖精,明显是通过他来给俺们传话,既然他知道这档子事儿了,那也没法再瞒着他了!” 赵捕头叹口气道:“好不容易把他孙儿给抓住了,若是放了,以后就没把柄再拿捏这老货了!” 刘三郎叹口气道:“那还能怎么办!这老妖怪贯会耍心眼儿,这次被他晓得了这事,如果不放,他回去肯定鼓动着附近的几个村老来衙门里说事,真是头疼!每次去他村办案都是推三挡四的,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来出这口恶气,唉白忙活一场!” 赵捕头拱拱手道:“那俺就去寻了孙孔目去与他谈去!” 刘三郎捡起地上的书道:“去吧,对了告诉孙孔目,再加三十贯才许放人,只给半年期限,还不上就拿那老妖怪顶账!” “还有,一会儿出去了把赵狗儿狠狠教训一顿,屁娃子一个,被人卖了还在那儿帮人家穷吆喝,狠一点,让他长长脑子!!!” 赵捕头嘿嘿笑道:“那肯定的,看着挺机灵个娃子怎么老办糊涂事!” 刘三郎狠狠骂道:“机灵个屁,真怀疑刘头瞎了眼捡了个傻子!你来说说,这事儿他在其中掺和着能捞到什么好处?” 赵捕头讪讪的道:“听狗儿说,这老妖怪曾许诺他事成后,五家会给封个茶水钱。。。” “茶水钱!!!就那么一两贯钱值得他这么上心!”刘三郎气鼓鼓的道。 赵捕头叹口气道:“听说他把那帮小乞丐都聚拢到一起帮他卖柴火,为养活这三十来个人的问题,愁的他半夜都睡不着觉,到处想法子挣钱,他那个茶水铺子俺下午过去了一趟,整的还不错!” “行了行了,莫要拐着弯夸他了,蠢货就是蠢货,养自己就够了还养那帮乞丐,真是自找麻烦”刘三郎不耐烦道:“你快走吧,记得告诉那老妖怪一声茶水钱不许少了!你再绕去户房一趟把那个房契带给他,一顿狗肉吃进去十几贯钱!奶奶的腿儿,这刘头也不是个好人。” 赵捕头听了他抱怨嘿嘿一笑就走了出去,先去了户房找了宋押司取了房契又去了刑房喊了孙孔目一起出了衙门。 见狗儿在门口冻的乱跳,便喊了过来,先是踹了他两脚,才和他说话, “蠢货一个,被人当傻狍子耍了还在那瞎乐呵,回头好好想想那里错了,想不明白俺再大脚踢你!” 狗儿赶紧赔笑着道:“是!” 看他嬉皮笑脸的每个正形,赵捕头又忍不住想揍他。 狗儿见状赶紧板正了脸,严肃的道声:“晓得了,俺回去就好好琢磨琢磨,再不吃这样的亏!” 赵捕头这才道:“你要记在心里,俺跟你说,三郎这次可是差点发了火,你要是再干这傻事,仔细他以后不再看顾你,俺看你到时候怎么和刘头解释。” 路上一边走一边教训着狗儿,直到狗儿连连告饶这才放过了他。 进了茶水铺子,这一次还是孙孔目主说,赵捕头侧陪,那边就杨老丈一个人。 两边一开场就是唇枪舌剑,谈了不下五六个来回,甚至有好几次孙孔目都被杨老丈气的爆粗话,得亏赵捕头在旁边周璇两边人才能继续商谈。 赵狗儿看着仍旧是从容不迫的杨老丈,一时间佩服的五体投体,果然是老妖怪,那么紧张的局面居然还有心思来打趣狗儿…… 然后狗儿就被赵捕头给赶了出去,狗儿出去了那屋里就只剩下这三个人了。 在外面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狗儿弱弱无力的咽了口唾沫道:“一帮妖怪打架,自己这个小屁娃还是躲远点吧!”正好冷静冷静,想想自己犯了什么错,争取以后少当傻子,毕竟当傻子的感觉太难受了。 狗儿还没想出错那儿了,屋里两帮人就走了出来,一个个笑容满面,拉拉扯扯的似乎舍不得对方一样,刚刚指着对方鼻子喷粗话的影子一点没有了,又是鞠躬又是弯腰的行着礼。 那杨老丈呵呵笑着辞别了俩人,等路过狗儿身边时,塞进来个黑色钱袋道声“小郎幸苦了”就领着一帮人快速的离开了,看他腿脚迈的那么利索,连拐杖都没怎么拄,狗儿便知道自己又中了他一计! 第七十四章灵光一闪 净庭户,扫蛛网。 换门神,要恭敬。 挂钟馗,驱小鬼。 钉桃符,保平安。 新年到,穿新衣。 点爆竹,看大戏。 芝麻糖瓜香又甜,给个元宝都不换! 自从钱老汉把他家卖的糖瓜编进这首过年童谣后,到他家店门口来买糖瓜吃的客人,排队一直排过了马路,可以想象下,这买卖是有多么的火爆。 钱老汉,哦不对!现在应该叫钱员外了,传言这钱员外得了贵人指点,原本冷清的买卖立马是“日进斗金”,旧棉袍也换成了皮大衣,整日里端着个小茶壶,坐在铺子里翘着二郎腿数银子,小日子过得是滋润又舒坦。 每次有人向他打听贵人时,这家伙就是一副“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搞得大家都认为他是个吝啬鬼,一个个在背地里乱传他闲话。 以前没钱的时候,钱员外总爱端着自己的茶水壶,泡一杯大紫团茶去街坊上找那些个老朋友们胡天海地的聊上一会儿,最近发现没人和他聊天了,所以钱员外这两天总是有些不开心,也就不想出去了,每日里守在店里,看着店里的十几个小厮再那儿做生意。 “吆,钱员外,好几日不曾在大街上遇见您了,俺还以为您带着钱去州府里耍乐子去了呢!” 听见有人在向自己打招呼,正在枯燥无聊的钱员外,赶紧直愣起身子看向门外,却见一个小娃,背了个背篓走了进来,叹口气,又重新坐在了躺椅里面,道:“还不是因为你赵大狗!” 狗儿一愣,轻轻的把背篓摘了放在铺子的一角,才回看着他道:“脚长在您腿上,俺又没拦着您出去,怎么能怨小子?” 钱员外哼了一声,就把自己烦闷的心事说给了狗儿听。 “呵呵呵,这帮背后伤人的小人莫要理睬他们便是,您要是实在烦闷了,就去小子的茶水铺子,那里头有好些人可以陪着您聊天,俺那里还有个怪老头,天天抱着一卷子书在那笑呵呵的傻看。” “还有一个爱斗鸟的老伯,每天过了中午就会提着一对儿鸟雀过去打发时间,您没事了也可以耍会儿!” 钱员外本来想说他那个茶水铺子连个好茶叶都没有,有啥可去的?后听他这么一说,这心里边便有了些意动,犹犹豫豫的告诉他明日会过去看看,就直起了身子问道:“小狗儿,你过来干什么?” 狗儿嘿嘿一笑道:“钱员外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五天前咱们可约好了今日来见面的,您忘记了吗?” 那钱员外赶紧拍拍脑袋道:“哎呀,瞧俺这颗脑袋,这几日有些忙,竟把这茬子事儿给忘得一干二净,恕罪恕罪。” 狗儿呵呵笑道:“无妨无妨,要不是家里的几个小郎,实在是没钱买饭吃了,俺也不会这么急匆匆的约了今日。” 钱员外摆摆手,就走到柜台后面,一把拉开放银钱的抽屉,从里面抓了两把铜钱,塞进一个钱袋里就走了出来,递给了狗儿。 狗儿接过来先掂了掂,又打开看了下,皱了眉道:“钱员外,这点数可是不太够啊!” 钱员外陪着笑回道:“小狗儿,您担待着点,家里备的料不足了,就把账上的钱全拿去买料了,你放心,再过三天,俺的钱就能收回来了,到时候俺立马就给你送去。” 狗儿皱皱眉头道:“那行吧,钱员外那咱们就说好了,腊月二十八封市这天,小子再过来找你。” 话毕,就背起背篓儿在钱员外的感谢声中走了出去。 看到这儿,就有些人能猜出来了,不错,这狗儿就是钱员外的贵人。 话说五天前,这钱员外一脸沮丧的蹲在街边,唉声叹气的喝着茶水,狗儿正巧在旁边歇着,就插话问了他一句。 他回道说,家里卖的糖瓜被集市上糖人糖果糖豆这些商品排挤的是一点也卖不出去,眼瞅着一批货就要被折进手里了,家里的婆娘也是天天跟他吵架,嫌他老赔钱,一时间心情不好,就到街上松快松快。 狗儿便安慰他道:“不行你就再折些价便宜的卖了呗!” “俺这糖瓜,本来就卖的不贵,再便宜些就要折本了,实在是不愿意赔本卖。” 商品价格这个东西一旦降下来,再涨上去可就难了,也能理解他这么个想法。 正在那琢磨着呢,突然灵光一闪,便跟他说,如果自己帮着他把这批货都卖没了,能不能给自己一些酬劳? 钱员外一听立马就痛快地答应了下来,相约了五天时间,如果能把手里的货卖掉,就给狗儿两贯钱。 等他走远了,狗儿就把刚刚哼着儿歌跑过去的王小乙喊了过来,又听他唱了一遍嘴里的童谣。 拽着头发,便想出了一段词儿,加在了后面。 告诉他回去让那帮小乞丐这几天只许唱这首童谣,而且是人越多越要大声的唱。 然后这首吃糖瓜的童谣就传遍了整个祐川城。 城里卖糖瓜的只有三家,其中铺子开的最大的便是钱员外,因此,到他家上门来买东西的客人也是最多的。 灵光一闪就帮自己挣了两贯钱,乐的狗儿是走路都带飘,有钱了干嘛? 当然是接着买年货啊,缺的东西太多,只好捡重要的买,想想家里还没有买桃符,就背着背篓向土地庙走去,据说哪里的桃符比较灵验,正好再顺手买两张钟馗像! 桃符,便是在长六寸,宽三寸的桃木板上书“神荼”、“郁垒”二神(《后汉书·礼仪志》“正月一日,造桃符著户,名仙木,百鬼所畏。”) 正所谓驱鬼避邪专属法器,后世已经不多见了,大多被对联所代替,但也有一些偏僻山村会在过年时把大门左右两边各挂上个桃木小块儿。 桃符在宋以前是专门用来驱鬼避邪用的,后来有个叫孟昶的。 嫌弃桃符单调,难看,就在上面题了几句词,名人效应,下面的百姓争相效仿,然后这桃符就变了模样。 因为他的题词改变了桃符的性质,使桃符由原来驱鬼的桃木牌变为表达某种思想的特殊文体,即联语。 联语,也就是对联的祖宗。 孟昶也就在不经意间成了写对联的第一人。 桃符慢慢的又演变出了另一支,门神。 用桃木板刻总是很麻烦,后来就有个懒人用纸张代替,画完一瞅,嗨,还挺好看!于是贴门神这个习俗就保留了下来,以前的门神画像除了画捉小鬼吃的钟馗外,还有好几个抓鬼的神仙像,后受唐朝时期几位大佬的疯狂魔改,传到后世就成了秦叔宝和尉迟恭。 对联这个东西,在北宋时才刚刚出现,所以到南宋朝时也仅仅才流行到了大城市,真正大面积推广还是等到了明朝。 看了十几家刻桃符的,一个赛着一个的贵,那价格狗儿可舍不得买。 转了好几圈就买了两张画得比鬼还丑的钟馗像,叹口气,孤零零的也太少了吧! 突然想起父亲曾说过一个叫做对联的稀罕玩意儿,红纸上题些吉祥话,贴在门上红艳艳的即显得好看又隐隐的透露出一股子文雅气息,最重要的是这玩意儿便宜啊! 又转了好几圈也没找到,拍拍脑袋再仔细想想,好吧,当时父亲说这东西只在大城市里才有,祐川这种小地方,估计还买不到吧! 如果?如果! 真是太佩服自己了,脑袋拍多了人果然就会变聪明哈哈哈。 祐川县还没有流行开贴对联,掐指算算还有五天时间,如果自己把这个东西弄出来,这祐川县可不少户呢!若是谋算好了,说不上还真能大赚一笔。 想到就去做,这东西成本也不贵,主要卖的是新奇的点子! 主材料就是红纸,剩下的就是写字,吉祥福气的话,自己肚里可不老少。 这对联一但流行开,就很容易被模仿,所以这生意也就是一竿子买卖,消息一定要做到严格保密。 茶水铺子提前打烊,所有方桌拼到一起,几十卷红纸堆满了柜台,狗儿咳嗽一声就对着后面站的笔直的四个人道:“今天,我们要做件大生意,若是做好了,过年给你们每人买一件新衣服,开不开心?” 四个人大喊一声:“开心!” “那开始干!” 俩人负责裁纸,一人负责磨墨,剩下一人负责把写好的对联挂在大厅早已经抻好的细绳上。 舒口气右手执笔左手扶案,在一张一扎宽,四尺长的红纸上写下“吉祥贺新年”五个大字,一旁的柳红连忙拿起来,递给一旁候着的大板牙,自己扭身把一张新的红纸铺在了桌子上。 大板牙接过来就赶紧用小扇子轻轻把湿润的墨迹扇干,转身挂在东边大厅的细绳上,等着它慢慢晾干。 等他再跑到桌子前时,第二张纸也已经写完。 狗儿的字谈不上多么娟秀,只能说规规矩矩。 从吃了中饭开始写,一直过了半个时辰,才仅仅是写了三十副对联,一整只右手都是酸麻酸麻的。 轻轻一抖,好好的“喜”字多了条尾巴,气的狗儿一把就把那张纸撕得粉碎,接着把笔一丢就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轻轻地揉着右边手腕。 扭头看着后面一大筐裁割好的红纸,叹了口气,道:不自量力。 总以为写这些东西费不了多大力气,没想到等真正写起来时竟这般困难。 喝了一碗茶水,又歇了好一会儿感觉右手恢复了力气,呼喝一声给自己提提精气神,就走到案板前继续写。 什么富贵满堂,家宅平安,阖家安康,反正是什么好听写什么,这玩意儿又不是做文章,不需要动脑,纯属是力气活儿。 写写写,又写了一个多时辰,实在是坚持不住了,看看后面傻楞着的四个人,叹口气,要是能有个人来帮自己写一下多好。 忽听着门口似乎有声音传来,狗儿面色一喜,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 第七十五章买卖进行时 “小掌柜的,今天这铺子是没有开张吗?”听着外面传来的声音,狗儿面色大喜,紧走两步到了门前,把那门帘一掀,就对着外面人施礼道: “高秀才,您可算是来了?小子今天可盼着你老久了!” 高秀才一愣,看着眼前满脸热情的狗儿心下暗思道,这家伙平常总对自己不冷不淡的,今天怎么改了性子? 当下就抱着拳道:“小掌柜的,你可是有事要寻俺?” 狗儿满脸笑容的拱手回了个礼道:“高秀才,小子这里有一门好生意想和你谈一谈。” “生意?”高老秀才慢慢的说道:“俺可没钱与你做生意!” 狗儿赶紧道:“不是让你花钱!” 高秀才更加疑惑着道:“俺家只有两只母鸡,下的蛋也只够俺来换碗茶水喝,俺也没啥东西可卖给你!” 狗儿赶紧摇摇手,大气的道:“不要你鸡子,而且只要你今天接了俺这个活,以后俺这里的茶水任由你免费喝!” 这高老秀才五十岁的年纪了,年轻时就进了学,考了三十年的科举,一文功名没取得,嗯,和自己的父亲一样…… 虽饶幸中了几次发解举,可几次都是时运不济,最后还是名落孙山,暗淡回乡。 读书考科举是要花钱的,年轻时有父母帮衬着他还能宽裕些,等父母过世了,他又不事生产,双手无力,田也种不了,给人家做事他又觉得可惜了,总想着在科举上搏一搏。 又考了十年还是不中,得亏她有个好妻子,及时骂醒了他,自此便绝了这颗考功名的心,回头看自己,四十五的人了,一事无成,原本有两个儿子,一个夭折了,一个早年死在了一场兵灾里,老伴儿一气之下便害了一场大病,把家里的田卖光了,才把人给救了回来,病是好了,但曾经健硕的身体也垮了下来,时不时的总是犯病。 有一次钻了牛角尖,在梁上挂着条绳,就想吊死,得亏发现的早,把人救了下来,狠狠地骂了一顿才让她走出了心结。 本就不利索的身子受这么一折腾,彻底瘫在了床上,这一瘫就是三年,他自己平时靠接一些写写算算的活计来挣几个铜钱维持生活。 书这个东西和自己打了一辈子的交道,所以在平常闲下来没事的时候,就爱抱着看一看,家就在茶水铺子对面,破败的土坯屋,除了老伴儿睡得屋子,其他的几间房都冷的不行。 自己看书有个毛病,遇到精彩的地方就爱哈哈大笑,好几次把熟睡中的老伴吵醒过来,自从这个茶水铺子搭建好后,打听了一下,两文钱一位任你呆多久都无妨而且还提供热茶水喝,一下子就让自己喜欢上了这里。 两文钱虽然不多,但来的次数多了,也会让自己头疼,毕竟自己也赚不了多少钱,这老伴还要时不时的吃药,好在自己家养了两只老母鸡,所以就每天拿它们下的蛋过来换茶水喝。 听说只要接了这个活,以后来看书喝茶再不用花钱了,高秀才干脆利落的就点了头。 狗儿嘿嘿一笑,原本准备一副对联一文钱的条件都没来得及说给他。 咳嗽一声就把他请进了屋,指着桌子上的对联道:“就是比照着这个,把那些吉祥话,好听话都写在红纸上!高秀才有问题吗?” 高秀才摇摇头道:“没有!” “没有就行,那高秀才您就开始写吧!不拘泥几个字,只要纸能写下就行,重复着写也无妨!” 高秀才点点头,皱着眉头翻看了下狗儿写好的对联,这才慢慢的走到桌子前,拿起毛笔轻轻点点墨水,一股庄重的气势突然弥散开来。 “丝丝春雨润万物,满山福气佑我家”、“一帆风顺吉星到,万事如意福来报”、“天长地久青山在,儿孙满堂绕膝间”这类小句信手沾来。 狗儿撇撇嘴,写这么多字多浪费墨水! 这高秀才不亏是中过解举,去过大比的老书生,一手毛笔字写的是行云流水,点、撇、捺、钩等笔画,方方正正,横平竖直,再看那字横细竖粗,棱角分明,结构严谨,整齐均匀,只一看就有种舒适醒目的感觉。 这种字体叫做宋体,是由秦桧参考宋徽宗赵佶“瘦金体”的基础上,创造出来的一种独特的字体。 此字体笔划整齐,排列工整,被宋高宗赵构钦定为官方字体,并下令全国统一按此字体眷书写公文。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一手书法写的是笔走龙蛇,比照着自己的,好吧,完全不是一种档次,怪不得他先前不停的皱着眉头。 看着他一口气连写了七八对,才端起碗茶水停了手,慢慢的喝了两口,就扭过身来对着狗儿的先前写的对联不停的摇头,狗儿赶紧问道:“怎么了高秀才?俺写的可有什么错字吗?” 高秀才摇摇头道:“没有错字。” “那你摇什么头?” “看着有些难受而已!” 狗儿奇道:“这有啥子难受的?” “感觉把好好的红纸给浪费了”高秀才叹口气道。 奶奶个腿,这个穷酸老书生,不就是比自己写的好那么一点点嘛!俺又不是不承认至于这样来打击自己么,你写的好看,那你就慢慢的写吧! 气的狗儿也不想守着他了,背着背篓就出了门。 想把对联卖出去,还得细细的谋划一下,四天时间足够用了。 俗话说,一招鲜吃遍天!方法不管老不老套,只要起作用那就行。 狗儿去了西城,目前为止,还有十几个小乞没有被解决掉吃饭问题,这些人就和以前一样吃了睡,睡了吃,到了过年时节,家家户户都在准备些吃的,街上的生意也做的热闹,这帮乞丐要饭讨钱啥的也比平时容易了许多。 一个个的早把肚皮混饱正躺在窝里睡大觉呢! 狗儿发现个奇怪的现象,那些跟着大傻狗剩每天推着柴火走街串巷的到处送柴卖柴的小娃,虽然累些,肚子有时候还吃不饱,但是每个人都散发出一股蓬勃向上的精神头,再看这帮乞丐虽然每天都能把肚子给混饱,偶尔还能捡些剩肉渣吃,但整个人瞅起来却有种颓废的感觉。 看他们浑身散发着一股子懒懒散散的鬼样子,大白天的,一个个眼角上还残留着大块儿的眼屎,问一句话,半天才回给你。 气的狗儿不行,于是就挨着个儿的把他们踹到在地。 吃了痛,他们才恢复了些精神,缩着脑袋鹌鹑一样的看着狗儿。 “看你们一个个的像什么样子,大白天的还像头猪一样睡在窝里,浑身脏兮兮的,三米远都能闻到那馊味儿,都排成队滚出去给俺洗干净,要是让俺看到谁指甲缝里还有脏泥,仔细俺把他丢进粪坑里!” 听了老大发脾气,一群人呼啦啦的拿着木瓢木桶跑去井边洗刷去了。 这群乞丐都是些岁数不大的孩子,以前还有些上了岁数的,后来都被张家兄弟给赶跑了,那些病的残的走不动的就被恶意的丢在外面,只一夜就会被冻死,死不掉的也会被冻的生病,没有药也没有吃的,挺不过三天就会被病死。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张家兄弟俩到最后也是被“冻死”的。 无论是穿的再破烂的小孩,一旦把那个脏脸洗耍干净,再瞅起来就有那么些可爱在里面了,虽然一个个冷的哆哆嗦嗦,但也比先前半死不活的样子看着顺眼。 大手一挥,都跟俺走,就带着这帮人浩浩荡荡的去了城中心。 从这里往东南西北四坊走个来回,所花费的时间几乎是一样的,到了这里狗儿便住了脚,站在一块儿大石头上开始分配任务。 首先把这帮人分成四小群,每群大概三四个人。 然后让这帮人一起学唱童谣: “新年到,穿新衣,戴花帽,避小鬼儿贴桃符,迎财神贴对联!” “新年到,打爆竹,吃面角,要喜庆,张灯笼,要吉祥,贴对联!” …… 一连串七八首童谣,每一首的末尾就是“贴对联”这三个字,其中包含了福禄寿财运,辟、邪镇宅这些好词句。 等一群人哇哇唱的流利熟练了,狗儿才告诉他们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红对联,那里买?茶水铺子便宜的卖!” “你们都记住了吗?”狗儿叉着腰指着他们问道。 “记住了,狗儿哥!”一群人赶紧回道。 生意能不能大卖,能不能让自己过个舒服年,就得指望目前这十几个乞丐了,怕这帮人糊弄自己,狗儿随即抽查了几个。 果然还真有两个乞儿在里面滥竽充数。 指着那俩呆头呆脑的娃子道:“我问你,买对联去哪儿买?” 俩孩子吓坏了,一双眼睛滴溜溜转的就是答不上来,看狗儿要生气,一个稍大几岁的娃子,机智的道:“卖春联,去铺子!” 狗儿又呵斥道:“去那个铺子?” “去,去糖瓜铺!” “我让你糖瓜铺!”一脚把他奔到地上,指着他们一群人道:“我在说一遍,买红对联,要去茶水铺,都记住了吗!” 一群人赶紧喊道:“记住了!” “嗯,茶水铺子在那?你们知道吗?” 这群孩子都在茶水铺子干过好几天活儿了,所以一个个都回答道:“俺们记得!” “嗯,记得就行,你们都仔细些,若是路上有人向你们打听,一定要把他领到茶水铺子去,知道了吗!” “知道了!狗儿哥。” 大棒子敲完就得许好处了。 狗儿叉着腰道:“等对联卖完,每人五个铜钱,五个肉馒头!!!你们这群人里谁拉来的客人最多,俺再给他买双新棉鞋,都好好的干!听见了吗!” 一群人喜上眉梢,扯着嗓子喊道:“听见啦!” “听见了,就赶紧跑去街上唱去,看见谁偷懒就告诉俺,王小乙会狠狠的揍他。” 一群孩子吓的赶紧四散而去。 然后这贴对联的歌谣,就开始在这片土地上传唱了起来,这一唱便是几千年。 第七十六章火爆的生意 重新交到朋友的钱员外,端着茶水壶懒懒的坐在大街上,扭过头来和旁边一位戴着狗皮帽子的员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见一群小孩儿唱着“贴对联”的歌谣呼啦啦从面前跑过,便疑惑的对旁边的人问道:“刘掌柜的,这对联是个什么东西?俺以前怎么没见过!” 这刘掌柜是开米店的,年轻时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现在老了,就把家里的一摊子事全交给了家里的大儿子,自己天天守着个小店打发日子。 刘掌柜的咳嗽一声道:“我以前去成都府做生意的时候,曾见过这个对联,他就和咱们要贴的桃符、门神一样,只不过是写在红纸上的!没想到咱祐川也开始流行这东西了!” 钱员外听了他解释点点头道:“原来是祈福辟邪的东西啊!这玩意儿贵不贵?” 刘掌柜咳嗽一声道:“不贵不贵,比门神像还便宜些!” 钱员外点点头道:“等有空了就去买两张贴上,保佑咱来年的生意还能更红火些!” 刘掌柜道声同去同去,俩人就起了身,背着手往街对面开的茶水铺子走去。 今天是腊月二十七,等明天酉时封市鼓敲响后,东西两坊集市上的买卖就会停止,再想大批量的买东西那就得等到明年开市锣敲响后才成。 第一天,可能是童谣还没起作用,一整天就卖了二十来副,然后狗儿就着了急,给一帮小乞丐又开了大会,唱歌谣时每人手里都拿副对联,等唱累了就选个人多的地方把对联挂在那里。 还让那些卖柴火的小娃拿着对联上门叫卖,效果是立竿见影。 当狗儿几个人从南城小院过来茶铺子这边时,见那门口已经是有好几个人在等着了。 赶紧打开门招呼客人进去,让他们慢慢的选。 一共是准备了五百份对联,分大小两种样式,大的二十寸有五尺长短,卖铜钱十文,小的便宜些只卖七文,这个价是狗儿比照着门神像折半来的,也就是一顿饭钱,再穷的人家,大不了少吃一顿饭就攒出来了。 上面的字一共是写了三十个版,要不是狗儿拦着,那穷酸书生能写出三百个花样! 对联最下面是一只小狗模样的印画,是狗儿心血来潮,用白萝卜雕刻的,蘸着墨水扣在最后一个字下面,方方正正五寸大小,可能是雕萝卜时没刻好,两只眼睛正中间有块凸起,所以印下来时,看着那小狗似乎是长了三只眼一样,狗儿也懒得再弄就这样糊涂下去了。 今天的太阳还是挺暖和的,主要是没有刮风,所以就感觉温度上升了很多。 趁着天气暖和,狗儿在茶铺子前边的大街上,埋了几根棍子,又用几根细绳抻好,便把屋里的对联拿出来一部分,放在了上面。 老远看着像是挂了一树枝灯笼一样,红艳艳的贼好看,这玩意儿也稀罕,还没等狗儿吆喝,对面街市上的客人就涌过来一大批,一个个伸着手乱问。 “小郎君,这红纸是啥?怎么还在上面写了字!” 狗儿赶紧腆着笑道:“老丈,这是新下流行的对联!” 一旁的大婶插话道:“对联是嘛玩意儿?是读书用的吗?” 狗儿解释道:“婶子,这对联是祈福用的,您听没听过一首贴对联儿歌?” 话毕,就咳嗽一声清清嗓子,对着众人唱道:“新年到,穿新衣……” 刚唱了两句,就被一个年轻妇人打断:“小郎君,你可别唱了,家里三娃子天天围着俺唱穿新衣穿新衣,听着俺耳朵里都起茧子了。” 狗儿赶紧笑笑道:“这对联啊,和咱们的桃符,门神一样都是用来辟邪祈福用的,所以这对联用的是红纸,那上面的字,俺就不用说了吧!” 众人中有人大声解释道:“俺们知道,这字是仙人传下来的,所以想当官就要先学会这神字!” 狗儿点点头,笑了笑道:“正是如此!所以这对联就和咱们的神符一样,具有驱邪祈福的作用。” 正说着呢,一个小娃娃指那对联底下的小狗狗印画道:“那下面的小狗是什么!” 狗儿咳嗽一声红着脸道:“那是上古神兽,镇宅用的,凡是在大门左右贴上这副对联,配合着桃符和神像,什么小鬼儿都进不了你家门,而且俺的对联还有文气!家里有小孩的一定要买上一副贴在门口!” 众人齐齐点头,一个个开口问多少钱。 狗儿赶紧道:“大的十文,小的七文!” 有的心急的早已经是把钱掏出来,喊着狗儿让拿一副对联过来买了。 乱哄哄有的看,有的问,有的递钱,狗儿一个人可忙不过来,让他们排队这时候也不可能了,就赶紧扯着嗓子把铺子里的人喊了两个出来帮忙。 乱七八糟做了一阵生意,这边人多又吵吵的热闹,集市的人看了以为有什么便宜东西再卖,一下子又跑过来一大群人,把这条路围得是里外三层,有买到对联的就对着旁边没买的人吹嘘,这是辟邪祈福的神符,是配合桃符,神像用的三件宝物之一,什么你家里之所以灾难多就是没有贴这神符的原因,等等一大堆歪理由。 听的狗儿是暗暗咋舌,看着人是越挤越多,绳子上的对联早已经卖了一大半出去,狗儿赶紧回了铺子让里面的人都把对联拿出来,隔着十步远的地方又设了一个摊子。 有一个老汉一直跟在狗儿面前不走,也不见他掏钱买对联,就疑惑着问他 “老伯,你跟着俺干嘛?” 那老汉道:“小郎君,你这对联真的能辟邪祈福吗?” 狗儿翻着白眼道:“你家贴过桃符吗?” 那老汉点点头道:“当然贴过!” 狗儿呵呵笑道:“那灵验了吗?” 老汉:…… 看着那老汉一脸暗淡的样子,狗儿猜想估计是家里遭了什么难事了,就耐心的给他解释道:“贴这对联,就是图个心里安慰,您看这上面“吉祥如意”都是写着祈福的话,这家里遭不遭灾就得看你祈的福气和积的阴德有多少了,你说对不对!” 那老汉叹口气点点头道:“俺家娃子生病了,正在着急呢!” 狗儿道:“孩子病了,那你的赶紧去找郎中开药吃才行!” 老汉道:“吃着呢,这不是老不见好么!” 狗儿回道:“病这个东西,可不是头发一剃就能下来,那得慢慢的调养才能见效,老伯您不要着急,多吃几贴再看看。” 那老汉点点头,突然道:“估摸着是这孩子气运不足,小郎君你给俺拿两副来,俺再在屋门上贴一幅!” 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狗儿一拍脑袋,自己咋没想到。 自己这个傻子,光想着大门,怎么就忘记屋里门了!还有厢门这些,加起来一户人家可以多卖好几对呢! 于是就悄悄的对柳红几个道:“卖的时候要说屋里门贴小的,大门贴大的!” 几个人赶紧点头,表示明白。 “这位嫂嫂,您只买了院门怎么没买屋里门?”狗儿指着一个年轻的夫人故意大声的道。 那妇人一愣道:“俺贴一个门不就的了!” 狗儿赶紧摇头,对着周围人大声解释道:“贴大门口是为了避外面恶事别进来,贴屋里门是为了保佑里面的人吉祥安康!作用当然不一样,当然贴一个也是可以的,看自己选择!” 妇人赶紧道:“那俺再买一个不就得了!” 狗儿赶紧道:“最好买个大的,贴大门外面也好看!” 那妇人点点头道:“说的真对,别人家贴小的,俺贴大的,福气不但是比他家多,还比他家好看!” 好配合,狗儿心里乐开了花,赶紧伸出手指对着她赞道:“嫂嫂说的对!真是好聪明,想必您家的娃子都是个顶个聪慧!” 那妇人撇撇嘴道:“聪明个屁,笨的像只猪一样。” 狗儿赶紧从大的对联里挑出一副写着“鸟若高飞多振翅,人欲聪明早读书”的对联递给了她道:“嫂嫂,这副对联极好,可以贴在家里让娃子早些沾沾魁斗星君的福气。” 那妇人喜滋滋的接了过来,痛快的掏了钱就挤了出去,旁边几个妇人恰好看见就不算了,指着狗儿要算账。 狗儿一头雾水,钱已经收完她们的了,还算哪门子的帐。 一个矮胖的妇人嗓门最大,指着狗儿喊道:“你这小郎什么意思,俺们几个都是刚刚那妇人的邻家,为何你就只卖给俺一副小的,偏偏卖给她一副大的,而且还沾着星君福气的对联!!俺们几个人家也都有娃子,你说你什么意思!” 狗儿汗颜,没料到她们几个是组团来的,再说是她们几个买的时候,听说小的便宜自己便选了个小的,怪自己啥事。 心里可以抱怨但自己是做生意的,要讲究和气生财,那怕是她的错,那也是自己的错,只有把客人哄高兴了,人家才会做你的生意不是。 当下就赶紧抱着拳赔礼道:“几位嫂嫂,是小子的不是,刚刚忙的头晕,见几位在一起说说笑笑,以为是一家来的姐妹呢,就只递过去了一副,原来是街坊邻居啊,看你们之间感情处的是真好啊!” 说罢,就在一堆大对联里挑出几副写着阖家欢乐一家亲,家宅安宁福气存一类字眼的对联递了过去道:“几位嫂嫂,俗话远亲不如近邻,读书考功名那得积好大福气才行,不如几位求个家宅平安,邻里和睦来的实惠,您几位说是不是?” 那几个妇人先是被狗儿夸了一顿,又听狗儿说的实诚,立马就开心了起来。 矮胖的妇人一边掏钱一边道:“那是,俺们几个虽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 狗儿赶紧拱拱手道着羡慕云云,就送了几位离去。 起身看周围,有些原本就买了一副的人家重新又挤了进来,举着钱,高声喊着要再来副大的。 第七十七章卖完了 来集市上置办年货的人群,在午饭前后到达了高峰。 东市集这边,各类商品都要比西市集上的多很多,单单是街道都要比西市宽上一倍,所以选年货这件事,多数人会选择到东市来买,包括那些附近乡里的走来城里赶集的农人。 一群一群的结伴而行,狗儿这个摆对联的位置选的是极好,大街对面就是那些挑着小担,或者推着小轮车卖吃食的小贩。 炊饼,馒头,米饭,混沌,汤饼等等几十样又快又便宜的吃食。 来街上赶集的哪怕是再不富裕,到了午饭时,一家人也会选择在摊子上吃顿便饭,其乐融融很是幸福。 然后就能看到街对面围着一大群人,等吃完饭后就会走过来看些热闹。 人都有个随众心理,见别人干嘛自己也会跟着并下意识的去做,尤其是外乡人,一伙一伙的,只要其中有一个人掏钱买了对联,那剩下的人都会跟着他买。 这个东西也不贵,买回来贴在门口又好看又喜庆,还能辟邪祈福多好。 于是狗儿几个就忙得连中饭都没来得及吃,有吃过午饭的客人,有些上岁数或者是领着小孩走不动路的,看到后面有个茶水铺子就会过去歇歇脚,狗儿便让石头回头,一个人连烧水连招呼客人。 等过了午饭时候,再过来帮忙,因为那时候这街市上又会迎来一波高峰。 饭也吃了也歇息够了,午后的太阳又很暖和,便会趁着这好日头,那些上午没买完东西的人,就会急匆匆的到街上卖去。 也亏了狗儿准备的多,一群人有要这个的有挑那个的,甚至有好几个人要金色字体的对联,狗儿仔细问了,原来都是东城坊员外家的管事,有些是跟着小乞儿过来的,有些是听了消息赶过来的,反正狗儿都拿着笔纸仔细的记着。 有什么要求的,或者是自己想要些什么话的狗儿都一一问了他们,记好了就收了他们订金,等明天做好了就派人送过去。 要金色的也有,就是价格贵些,那些管事的财大气粗都不在乎,听说才三钱银子一副,有一个管事的直接挥手,一口气订了九副,人家说家里门多都得贴上,府里的小娘子和小郎君才能积攒更多福气。 乱糟糟的又卖了一气,等太阳一到申时初,这街上的人群就会少一半,因为有些住在城外或者是路远的就会先期离开,等到了太阳落幕时,原本拥挤的街上就会变得冷清。 这时候好些卖完货的小贩们,就会挑着担推着小车一个个喜滋滋的回了家,有些小贩在回家的时候也会到狗儿这里买上两幅对联,狗儿对这帮人都会少收一文钱,目的是让他们第二天给客人介绍这里的对联。 也有一些是匆匆赶来的晚客,估计是白天忙的走不开,到下工了听了消息就跑过来买上一副。 今天这条集市上最出风头的除了几家大店商铺就轮到狗儿了,中午也没吃饭,现在不忙了狗儿就去买了些炊饼,发给他们凑合着吃。 那些在街坊胡同巷子里到处拉客人的小乞丐今天也记了大功,狗儿数了下,至少有五分之一是被他们引过来的,所以功不可没,狗儿就请他们集体吃炊饼,并且每人奖钱五文,有几个表现最好的,狗儿也记了他们的名字,现场答应等生意忙完了就给他们做双棉鞋。 太阳一落山,这外面就冷的没法待人,狗儿就喊他们把东西都收了,搬回铺子,这个点了也没人来买了。 自己几个人今天是着着实实忙了一天也该歇一歇了,回了铺子被暖烘烘的热炉子一烤,整个人犹如浑身散了架的风筝一样,尤其女娃子柳红,直接累趴在条凳上再也不肯起来了。 狗儿也累,但是有件事没干完他是没法偷懒的。 明天是最后一天了,今天把对联卖出去了一多半,参考今天的样子,还得再准备至少三百副对联才成,尤其大对联,都快卖完了! 还有东城坊几个员外家,额外订的三十多副各种要求的对联,今晚也得准备好,不然等明天了就晚了。 这东西晚一天就会被人家模仿的早一天, 所以狗儿也顾不得清点钱数,直接提着油灯出了门,往高秀才家走去。 事实证明,他写的对子要比自己写的好卖了许多。 高秀才刚刚把粥煮熟了,正在端着碗一口一口的喂他老伴儿,油灯发出来的光亮昏暗的让他没有看清楚,一勺子喂的急了些,让她呛了一嗓子,连连咳嗽了好几声才作罢。 用手帕轻轻的擦拭掉她嘴唇的米粒,抬起手把油灯芯挑亮了一些,重新挖了半勺子递送到她嘴边。 只见她努动了下嘴唇,也没有张开,只把脑袋扭在一边示意自己不想吃了。 高秀才叹口气,对着她道:“花儿,你才吃了几口怎么就不吃了,快张嘴,把这剩下的半碗喝完!” 她老伴儿转过头来盯着她闷闷的道:“吃那么多干什么!一个老婆子还瘫在炕上,纯属浪费。” 这样的话高秀才听过好多次了,知道她心里不痛快就轻声哄着她道:“怎么能说这气话!不吃饱饭怎么能有力气,快张嘴把这粥喝完!” 连连递了好几次,她就是不张嘴吃,高秀才就叹口气,把碗放在了旁边。 她老伴儿见了就对着他说道:“当初你就不该救我,现在半死不活的拖累了你,还不如让我陪着大娃二娃一起走!” 知道她又开始瞎想,高秀才叹口气道:“花儿啊,我上半辈子整日里只知道捧着书卷看书,家里的活计、孩子都是你在操持,如今老了,也该轮到我照顾照顾你了,我怎么会怪你!” “再说,大娃二娃都走了,如果你再走了丢下我孤零零一个,那可怎么办?”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起来,紧接着眼泪就大颗大颗的掉了下来 旁边躺着的老伴儿见把他给惹哭了,赶紧安慰他道:“高娃儿别哭,是我不对,我只是说说,不会做傻事的!快,我饿了,你再喂我吃些!” 高秀才点点,用衣袖擦擦眼泪就重新端起碗接着喂她。 一碗粥吃完,帮她擦了擦嘴,就拿着碗去了外面,等洗刷干净了就翻身回了屋,把碗筷放进了盖着罩布的篮子里,一屁股坐在她旁边慢慢的陪着她聊天。 无外乎年轻时背着书箱进京赶考的趣事,这故事听了几十年呢,每次说起时还是讲的津津有味,旁边的老伴儿也是听的入迷。 一段故事讲完,高秀才去外面接了杯热水,吹热了就用勺子舀着喂了她几口,剩下的一仰脖就灌进了肚里。 旁边的老伴儿笑骂道:“几十岁的人了,还改不掉这臭毛病,看着像牛饮一样!” 高秀才哈哈笑道:“这辈子是改不掉了,有一次赶路,为了贪些路程就轻信了附近村里的一个小娃子的指点,一股脑的奔着小路走,越走越荒凉,越走路越窄,等到了最后出现了个大峡谷,路也断了,俺就往回返,当时天色已晚,走的慌慌张张的,不曾想竟然又迷了路。” “听着林子里野兽乱叫,俺就爬上了颗大树过夜,还好行囊里带着干粮就慢慢掰着吃,等吃完干粮口干想去喝水时,才发现水袋不知道啥时候破了个口,水早就跑完了,俺就在树上忍者,越忍越渴,大晚上的也不敢跳下去找水,就不停的咽口水,就那么苦苦捱了一晚。” “第二天,俺找到人家,借了人家的葫芦水瓢,一口气喝了五大瓢水,从那以后就害了这个毛病!哈哈哈。” 他老伴听了就轻呸了他口,道:“一个人凭着胆子大,也不怕被豺狼啥的拖窝里吃掉!” 话话说完就想坐起来,高秀才赶紧抱着她的身子,轻轻的把她扶了起来,又在她身后塞了个枕头才让她慢慢的靠了上去。 顺道也坐在炕上就听她继续唠叨道:“你啊你,一直不俺听话,留着鸡子让你吃,你就是不听,还撒谎告诉俺说都吃了,这家里一个烂壳都没有,难道你把壳也吃进肚子里了?” 高秀才老脸一红正要解释,就听着老伴儿又道:“你前几天告诉俺说家门口开了家茶铺子,屋里特别暖和,我见你这几天总是趁我睡觉后,偷偷拿着书出去想必是去那茶水铺子了吧?你去人家那里喝茶水,总不能白让你喝,想必是把鸡子抵给了人家了吧!” 高秀才赶紧道:“没有没有,俺现在去喝茶水,他都是不和俺要钱!” 老伴儿嗤笑一身道:“看你能的,又不是漂亮的小娘子人家凭啥不和你要钱!” “真的,俺现在去茶铺子喝茶他真的不收俺钱,而且是想那天去就那天去,想坐多久就坐多久!” 别看高秀才的老伴儿是农户人家出身,论聪明还不一定比高秀才差! 当下就回想了一会儿道:“前天,你回来的特别晚,回来时衣袖上还是红红的一片,手指间还有墨水,是不是帮铺子里的掌柜写了东西?” 高秀才点点头道:“是的,俺帮他写了些对联!” “对联?那是什么?” 高秀才赶紧把前前后后所有事和她说了一遍。 “所以俺就写了几百副,那对联红艳艳的看着挺喜庆的,等过年时俺就写上一副贴在门儿上,也给你祈祈福。” 他老伴儿笑呵呵的点点头道:“多写一副也给你求些福气。” 说完又对着他嘱咐道:“小掌柜的做事大气,但你也不能真就死心眼天天上门,哪怕是去也要挑一个闲暇时间,免得耽搁人家做生意!” 高秀才点点头,正要再说两句,就听着院门外砰砰砰的敲门声,仔细分辨了下声音,就对着老伴儿疑惑道:“咦,这小掌柜的大半夜的来找俺干嘛?” 第七十八章连夜备货 高秀才重新穿好了衣服,下了炕就踢拉着鞋往外走,老伴儿见了就狠狠的责备道:“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邋里邋遢,外面那么冷,把衣服穿好了再给俺出去!” 挨了一顿好说,高秀才赶紧把棉衣上的纽结扣上,又蹲下去把鞋子仔细穿好,这才推开门,对着门口应一声,就走了过去。 把门打开果然是茶水铺子的小掌柜,就开口问道:“小掌柜,这么晚了来寻俺干嘛?” 这两天的风刮的是有些调皮,白天不刮一点风,晚上呼呼吹一晚,天气又凉,撒泡尿没一会儿就能冻的结结实实。 一到了晚上这外面是没法呆,三五百步的距离,被风吹的浑身冒冷气。 狗儿就赶紧道:“高秀才,小子有些事儿要与你商量下!” 高秀才也冷,就开了门让俩人进屋说话。 跟着他进了院,北边是三间正屋,是用土坯砖搭建成的,看着有些老旧,院子东边是烧火煮饭用的厨房,院子西边盖着一溜低矮的鸡窝,看里面只有一公两母三只鸡。 再看旁边几个窝,似乎是养着些鸭子,大晚上的也看不清楚,匆匆跟着的他进了中厅屋。 中厅是用来待客用的,北面一溜柜子,中间一个方桌。 东边屋口挂着厚厚的棉门帘,想必是俩人睡觉的地方吧,看西边屋也挂着厚厚的帘不知道是用来干啥的。 招呼着俩人坐定,高秀才就拿着俩茶碗接了热水端了过来,对着狗儿道:“小掌柜的有什么事啊?这么急匆匆的就过来了!” 狗儿正要开口,忽然听着东屋传来一阵咳嗽,就见这高秀才告了声歉,就转身进了屋。 从撩起又放下的门帘缝里,看见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妇人正歪靠在炕头上咳嗽,明明磕的厉害也不见她用手去捏嗓子,一般人不舒服都会用手揉一揉的。 正要皱眉头忽然想起,曾有人对狗儿说起过,这高秀才的妻子是个瘫子,这才了然。 抬头看看四周,有好几处墙皮都掉了下来,除了柜子上面挂的几副山水画,别的啥摆件都没有,嗯,和自己家一个穷样。 叹口气便端起茶碗慢慢喝着,等了好一会儿,他才出来,挫着手歉意的对狗儿道:“老婆子有些不舒服,让小掌柜的久等了,两位找我是有什么事儿吗?” 狗儿咳嗽一声道:“高秀才,有个活儿要和你谈一下!” 高秀才一愣道:“写对联?” 狗儿呵呵笑着点点道:“是的,但是这次写得对联有些不一样!” 高秀才暗思,上次帮他写了好几百副折腾了好久,害的自己回家都晚了,挨了老伴儿好一顿骂,今天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就不愿意帮忙,再说上次帮他写是为了换茶水喝,别的自己也不需要。 当下就推辞道:“小掌柜的还是去问问别人吧,老汉还得在家照顾生病的婆子,没法跑过去帮你写对联!” 狗儿心道,说话这么干脆,还真是个直肠子。 本来上次写对联狗儿就打算给他开工钱的,谁知道他答应的痛快就没有再提,这一次过来找人家,就得赶紧说出口了。 当下就抱着拳道:“高秀才,您说话痛快小子也痛快,一副对联工钱一文,一共三百副,其中大的要写二百副,另有粘着金粉的大对联要十五副,还有一些客人已经订好要写的内容也要写二十副,后面的两种您开价?对了俺明天一早就要!” 这高秀才本就是靠接些写写算算的活儿混些铜钱,听说狗儿要给工钱,不情愿的表情立马换成了笑脸道:“那极好,金粉、墨水和红纸如果还是你们提供的话,金色对联那就,嗯……” 见他拄着额头在哪里想价,狗儿也不打断,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水慢慢的等着他。 一碗水喝完也不见他说出来,狗儿可等不及,一会儿回去还得准备东西,就催着问道:“怎么了高秀才,还没想出价?” 高秀才讪笑道:“俺听说你的大对联卖十文,这个金色的对联估计不便宜,俺写这个也费劲,而且又要熬夜写,俺想俺想……” 一大把岁数红着脸实在是不忍直视,狗儿就道:“没事您放心的说,大不了咱们再商量商量!” 听狗儿这么说,这高秀才才尝试着道:“你看这金色对联要十文如何?” 又怕狗儿不高兴就赶紧道:“后面那些对联俺只要两文钱就行!” 十文十五副一共一百五十文钱,再加上所有的一共是四百九十文钱,嗯,不少但是自己挣得更多,当下就抱着拳道:“小子上次叨扰你好久,这次痛快些,一共算五百文钱,您看行不行!” 高秀才赶紧点头道:“行行行!” 狗儿拱手道:“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一会儿小子就去把东西送来,幸苦高秀才今夜加急写一下,对了那金色的对联一定要写好看些!” 高秀才也赶紧回礼道:“放心,俺会仔细了写,那个红纸最好要多备一些,免得有写错的!” 狗儿点点头就了起身,再次嘱咐他一会儿就把东西送过来,明天晨时就会过来取,听他说没问题,必不会误了时间,俩人就辞别了他,回了茶水铺子。 刚进了屋,他三人正紧锣密鼓的在哪里裁割红纸,见狗儿回来了,柳红赶紧抬头道:“狗儿哥,俺们还没弄好!” 狗儿摆摆手道:“没事,啥时候弄好啥时候算!!” 加了俩主力军,速度陡然提升了一倍,但是也忙活了多半个时辰。 等所有都弄好了,狗儿小心的把空白红纸卷好,放在背篓里,又把毛笔墨水金粉等这些散碎的东西包起来放进了竹盒里用手提了,五个人就熄灭了灶火,锁了门一起出了屋。 这棚子一担是熄灭火瞬间就会变的冰冷下来,几个人也没个棉被一类能取暖的东西,睡一宿可别冻生病了就糟糕了。 所以这几天不管是忙活到多晚,几个人也要回去,以前还有巡夜的兵丁,现在也没了更是方便。 先去了趟高秀才家告诉他自己备了好多空白纸,所以那些对联一定要写好,尤其是金色的对联,万不能出一点差错,而且明天辰时就会过来取走,看完若没啥事,就会把工钱结算给他。 得了他再三保证,狗儿几个就结伴回了家。 他们几个住西城自己住南城,同行了一段路,狗儿就别了他们四个,自己一人往回赶。 夜空里挂着月亮和星星所以这路上也不太黑,就是冷的有些受不了,狗儿就缩着脖子抄着手快快的走。 一更鼓早已经敲过去好长时间,若是在夏天,这个点在路上还能遇到一些人,但现在是冬天,走了老久也还是只有狗儿一个,转过弯儿路过一座小院,见那屋里还亮着灯,透过窗户纸上的影子,看出是个女子在用牙齿咬线。 马上要过年了,想必是在给家里的人缝补新衣服吧!听着那屋里传来孩童的打闹声,狗儿的心里就是一阵羡慕。 想起以前每逢过年时,自己的爹爹和娘亲也是这样,守在一盏油灯下,一家子有说有笑。 伴着月光狗儿终于是到了家,抬头看这巴家小院,黑洞洞一片。 哦,对了,如今的巴家小院改了名字叫做赵家小院,一文钱不花白白得到一座小院!为这个惊喜,狗儿还激动了好久。 又特意摆了一桌酒,回请了刘头和赵捕头,若是没他俩帮忙,狗儿可没这本事,这座小院虽然不大,但要买来也得需不下十贯银钱吧! 黑乎乎一片,但听着里面几个人还在闹腾,就知道他们还没睡觉。 有人说古代没有电灯他知道,但蜡烛总会有吧!为什么不点呢?给你们普及一下。 在那时晚上取亮,蜡烛只有富人家才能点的起,穷人家只会燃一盏菜油灯。 至于狗儿家,当然是点菜油灯啦!就算是菜油灯也是在有事的时候才让点起,若是没啥重要的事,狗儿就让他们晚上不许点灯。 省一文是一文,是下层穷苦老百姓过日子的基本做法。 喊了大傻开了门,狗儿也不点灯,摸索着就进了东屋,脱了衣服鞋子上了炕,总感觉今天有点挤,狗儿就歪着脑袋看炕上,朦朦胧胧的总觉得多了一个人头。 正要去问就见那人哇的一声大喊,吓得狗儿一跳。 “曹阿宝,你怎么偷偷跑过来了!你不怕惹了你妹子掉眼泪,再让你阿婆揍你么?” 曹宝儿哈哈哈大笑道:“大丈夫岂会被小小女子所束缚?” 狗儿:呵呵呵! “有骨气,你等着,俺明天就把你这句话告诉曹阿婆。” 曹宝儿赶紧道:“别啊,俺就这么说说!” 哼! “你过来时阿汝没有闹腾吗?”狗儿问道。 一旁的狗剩抢先说道:“他是趁阿汝睡着了,偷偷跑过来的,胆子小的像老鼠。” “胡说,你才是像老鼠”曹阿宝急急的辩道。 “你是你是你是”狗剩也不甘落后。 然后俩人就叮叮当当的打了起来,一旁的大傻三个更是鼓掌起哄。 看着他们越闹越欢腾,想起自己明天一早还要起来干活,就热情的一人赏了他们一巴掌,这个世界瞬间就清静了下来。 明天是开市最后一天,若是抓的紧了,几个人过年的新衣服就有了着落,等明天醒来了,一定要想出个好妙招儿。 今天是着着实实的忙碌了一天,狗儿早就困了,躺下没一会儿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里的他还不时的呲咪呲咪发笑,估计是做了啥美梦。 第七十九章最后一天 一觉醒来,神情气爽。 早晨这个时间点,脑袋是一天里最清亮的时候,所以狗儿琢磨什么事情总是选择在早晨,一边煮饭一边思考,两不耽搁。 果然。 等一锅饭煮熟,注意也恰好想了出来,掀起锅盖儿一闻,好吧,粥有些糊。 把几个赖床的人都赶了起来,等他们抱着碗乖乖的坐在凳子上吃饭时,狗儿就大声地吩咐道: “今天,除了大傻、狗剩几个继续送柴火以外,所有的人都要去茶水铺子帮忙卖对联。 我一会儿先走,你们等王小乙他们过来了,结伴一起过去。” 看着他们几个不解的眼神,狗儿神神秘秘的道:“今年能不能穿上新的衣服,就指望今天了。” “新衣服”这三个字简直就不能让他们听见。 狗儿饭都没吃完,他们已经吃饱了,放下碗喊一声“都穿新衣服了喽!”就跑出了门外。 赶紧追出来问他们道:“你们急急忙忙的要去干啥?” 他们回道:“要去西城喊王小乙他们早些过来!” 狗儿:…… “我可没说都给他们买新衣服啊,谁把人喊来了就把谁的新衣服给他!” 几个人疑惑着问道:“大家不是都有吗?” 一身衣服加上鞋子,最便宜的也得要一贯五!三十多个人,把狗儿卖了都买不起,这帮蠢蛋。 见他们都乖乖的回来了,狗儿就指着他们骂道:“动动你们的猪脑子,这么多人,我哪里有钱让他们都穿上?你们几个有了就行了,一个个的,都管好你们嘴莫说错了话!” 几人低着头道声晓得了,就愣在哪里。 狗儿挥挥手道:“别在那傻站着了,该干嘛干嘛去!” 几个人一哄而散。 狗儿也不想发脾气,上一次打错了算盘,害的自己差点跑街上去讨饭,从那以后狗儿做什么事都要前前后后想一想。 回屋把剩下的饭吃完,今天必定会更忙一些,中午饭不定在什么时候了,翻身锁住门,背着背篓先往高秀才家走去。 今天是集市开市最后一天,没买完东西的人家就要着急了,所以在天刚一擦亮,就有三三两两人走在了去集市的路上,着急的狗儿猛一顿跑。 到了高秀才家门口,弯着腰拄着膝盖大口大口喘着气,气还没喘足就听着院门儿呼啦一声打了开。 “咦,小掌柜的,你这是干嘛了?喘的这般急!” 狗儿也顾不得说话,摆摆手指指背篓,示意他把对联放里面。 高秀才呵呵一笑,就把一大卷对联咚的一声塞了进去,狗儿“啊”一声就坐在了地上。 扭头看去,高秀才正瞪着一副疑惑的眼神看自己。 “我说高秀才,小子都没站稳你就这般突然的放进去?” 高秀才道:“是你说放进去的,我就放了里面!” 狗儿也懒得和他再说,拄着地“哼”一声,就站了起来。 三百多卷对联,塞的背篓满满当当,狗儿正要转身离开,就听着高秀才道:“还有金色对联没拿呢!” 看着他闪进去又抱着一大卷用麻布片包裹住的对联,狗儿赶紧道:“高秀才,能帮小子送过去吗?正好也取了工钱!” 看着高秀才皱着眉毛,犹犹豫豫,不情不愿的样子狗儿正要再说,就听着东屋里传来一句“你去吧,帮小郎君送一趟,我这会无碍!” 软绵绵的女声,让狗儿面脸一喜,赶紧抱拳对着屋里朗声道:“谢谢嫂嫂!” 那屋里人呵呵笑道:“一大把年纪了,叫什么嫂嫂该叫婶婶了!” 狗儿连忙改道:“是的,婶婶,俺叫赵狗儿,就在前面卖茶水的,您要是有空可以来俺那里喝两杯茶水!” 屋里人道:“唉,老了,不中用了,多谢小郎君好意,你有事快去忙去吧,回头有暇了可以多来家里歇一歇!” 狗儿赶紧回道:“好的婶婶,小子有空了就常来找高秀才玩耍!”话说完才注意到俩人年纪,赶紧又改口道:“找高秀才请教书法!” 屋里呵呵笑道:“去吧去吧!” 狗儿就背着背篓和高秀才走了出去。 到茶水铺子也用不了多久,俩人到门前时,柳红他们四个已经是早到了,大板牙在扫门前的空地,石头在厅里忙着生火,柳红俩人在整理昨夜的对联。 见了狗儿俩,赶紧走了过来问了好。 狗儿点点头道:“柳红去取五百个钱给了高秀才。” 柳红点点头转身走了回去,狗儿就引着高秀才进了屋。 把背篓里的对联掏出来放到柜台上,又接了他手里盛金色对联的包裹,慢慢的抱到东厅,一张一张的拿出来,挂在绳子上。 红色的纸,加上金黄色的字体,再配上一手飘逸流畅的书法,看的狗儿眼睛都快瞪了出来,正要举着大拇指去夸高秀才,就听着门口大喊一声“好书法,好漂亮的对联!” 狗儿几个赶紧扭头去看,原来是赵捕头走了进来…… 狗儿翻翻白眼心道,你字都不会写一个,哪里认得啥书法,纯属不懂装懂糊弄人,你看这高秀才被他夸的脸都红了。 举起双手抱拳拱礼道:“赵哥哥怎么有空过来了?” 赵捕头也不搭理狗儿,直接走到那金色对联跟前,拄着下巴细细的看着,一边看一边啧啧称奇道:“这金字写的太好看了!也不知道掉不掉色?” 说完就伸出指甲扣那上面的金粉,狗儿赶紧伸手拦住,不曾想早被赵捕头发觉,仗着身高臂长,一把摘了下来,嘿嘿笑着对狗儿道:“你急什么急,这么好的字总得让俺看仔细了啊!” 说完就在几人大瞪着眼中,举着一副金色对联,慢慢的走出了屋,然后没了身影。 狗儿:…… 抱拳对着高秀才道:“那个,高秀才不知道您能不能再帮忙写一副对联?” 高秀才道:“只要算工钱写多少都可以!” 狗儿赶紧点点头,转身接了柳红递过来的五百文铜钱,道:“那高秀才,麻烦您快点写出来!一会儿小子还得用到。” 一边说一边把钱递给他,高秀才接了过来,稍微颠颠尽量就抱拳拱手道:“放心,我写的快!” 停顿了一下又道:“我得回家里写去!” 狗儿知道他要在家里照顾他浑家,当下就点点头道:“无妨,一会儿俺让他们跑过去去取!” 高秀才点点头,就又拎着金粉墨水红纸啥的走了回去。 看着他远远离去的身影,狗儿突然想起刘头和刘三郎二人来,叹口气,追出门外对着他喊道:“高秀才!麻烦您写三副出来。” 远远的见他点点头又摆摆手,示意说知道了,就见他转过身去加速离开。 “这老家伙,又不是不给他钱,跑那么快干嘛!” 抱怨了几句,就转身对着柳红几人道:“今天会更忙,这茶水铺子若是没什么人来,就先不开,今天我们分五个摊子,这里仍旧是俩,柳红你去西城集市上,大板牙你去南城坊,找一个人多路宽的巷子口去卖,坛子你去北城坊。” “每个人拿上一百副,怎么去说怎么去卖,你们还记得吗?” 几个人点点头。 狗儿又不放心道:“一定要先收钱再给对联,免得有些人拿了对联不付账!” 快走到衙门口的赵捕头打了俩喷嚏,摸摸鼻子道:“准时这小狐狸在骂自己,不行,过一会儿再去他那儿混一副!” 狗儿也打了俩喷嚏,但也不知道是谁在说自己,擦了下鼻子接着道:“如果有人敢捣乱就报赵捕头的名号,听见了没!” 几人齐齐道:“知道了!” “还有什么问题吗?” 四个人道:“俺们忙不过来怎么办?” 狗儿摆摆手道:“一会儿小乙他们就过来了。” 把对联都分好堆儿,怕路上撕裂了便找了些麻布裹了上去,正裹着呢,听外面乱哄哄的响起一片。 听着王小乙特有的鸡公嗓子在哪里哈哈大笑,就带着柳红几人走了出去。 狗儿一出来,外面闹腾的人立刻就安静了下来,最近几天发火的次数比较多,这帮人被狗儿给骂怕了。 看着面前将近三十来人,狗儿有些自豪,咳嗽一声,犹如面对十万大军一样,威风凛凛的对着这帮乞丐道:“今天馒头管够,你们要好好干活!知道了吗?” 一群乞儿大声回道:“知道啦!” 狗儿抬手压一压道:“今天谁干的好,赏钱五文,谁要是偷懒,就罚他不准吃饭,听见了吗?” 下面人扯着嗓子道:“听见了!” “听见了就行,一会儿王小乙俺给你个单子,你带上三人拿着对联去给人家送去!” 王小乙道:“俺就识得十几个字!” 咳咳咳…… 忘记这货不认字了,看看面前一群人道:“你们里面谁认识字!嗯,一百个字以上的!” 下面呼啦啦一半人举起手,狗儿随即点了三个看着还机灵一点的娃子道:“你们仨,跟着小乙去!” 那仨人点点头,狗儿又对王小乙道:“路上慢些,千万别把对联给撕坏了,去了人家,一定要把订单要回来,尤其是钱一文不许少,少一文就把你扔粪坑里!听见了没?” 王小乙打个冷颤赶紧道:“俺知道了狗儿哥!” 狗儿点点头,对着他又道:“若是遇到什么情况就让人跑回来叫我!” 说完就道声等着,进屋里把包裹着金色对联的包裹递给了他,又伸手从钱袋里掏出一摞子订单道:“不许弄丢了!” 小乙赶紧点头,仔细的接了过来,看狗儿挥挥手就转身带着三人离去。 狗儿又对着柳红三个道:“你们也各领三个人去,记住钱不许收少了,回来我会对账!” 三人点点头挑完人也抱着对联离去。 第八十章好多钱 看看面前还有二十来人,就指着昨天到大街上拉客得人道:“你们十个今天还继续去拉人,记住让客人去最近的摊子去买对联,不用都拉到我这里!” 那十个人点点头,道声晓得了就唱着“贴对联”的歌谣大跑的离开。 “石头,你带五个人还是在我旁边,记得看顾着茶水铺子!” 石头点点头领着人进了屋,把炉灶里的火熄灭了就抱着对联走了出去。 瞅着剩下的四个人非常拘束着望着自己,狗儿咳嗽一声,挤出一张笑脸对着面前一个不停抖动身体的娃子道:“你怕我啊?” 那娃子赶紧摇摇头道:“狗儿哥俺不怕!” “那你哆嗦个啥!” 娃子道:“俺想尿尿!” 狗儿指着侧面的茅坑怒道:“滚去撒!” 看着他提着裤子跑走,揉揉脸颊又笑呵呵的对后面的小娃道:“你是不是也想上茅房?” 那小娃摇摇头用颤抖的嗓音道:“俺,俺不,不知道。。。” 原来是个小结巴,狗儿嘿嘿嘿笑道。 东城集市刚一开张就迎来了大批人流,这群人大多是从城外很远的乡里赶来的,一个个拖家带口,挑着担子推着独轮车,还有些赶着骡子和驴子拉着满满一车人,至于牵着牛车来的,在村里一般都是地主的存在。 所以狗儿重点把目标放在他们身上,听说能辟邪祈福,保佑明年五谷丰登。 只这么一句,其他的都不用再说一个个豪爽的都是三五副的买,乐的狗儿嘴角都合不起来,有个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老妇人,手腕上戴着个翠绿翠绿的玉镯子,指着狗儿道:“小娃子,听说你这里有能让人沾些文气的对联?给俺来五张!俺家孙儿明年就要进学了,可得让他求些星君福气。” 狗儿一喜赶紧开口道:“有得有得,您看这副对联!” 从旁边匆忙拽出一副对联指着对她道:“你看,‘文君高照,魁星踢斗’怎么样?” 那老妇人看着八个字不停的点头道:“不错不错,写的真棒,对了这字啥意思?” 狗儿:…… “意思就是保佑你家孙儿逢考必中!” 那老妇人开心的不行,指着对联道:“来,小郎,写这种字的都给俺装起来!” 狗儿一愣问道:“什么意思?” 老妇人神神秘秘的道:“你这个憨娃子,俺把这必中的对联拿走,别人就中不了啦!” 狗儿…… 好吧,自己是憨娃子。 “阿婆,大小一共有七副,算您六十文钱!” 截条草绳麻利的把对联捆好,等递到她手里后狗儿才甜甜的说道。 “啥?这么些钱!” 刚刚豪言壮语的时候不觉得,等要掏钱了才心疼起来。 “小郎君,你可不要骗我!这几张纸才几个字哪用的了这么些钱!” 做生意的,对这类问话可以说是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哪怕是刚做了才半月生意的狗儿,也是一句话就可以搞定。 “阿婆,这对联可是沾着星君的福气,即使小子愿意折些价卖给您,你还敢要吗?” 正所谓对症下药,药到病除,前提是要学会察颜观色。 再说这老夫人本身不缺钱,也就是买东西惯例要问的话。 就见这老妇人道:“小郎君你说的真对,求福气哪能打折!” 看着那老妇人掏出一大把铜钱递过来,狗儿赶紧用双手接了过来,边接边道:“小子祝贵府小官人逢考必中,金榜题名!” 一句话哄的这老妇人眉开眼笑,又掏出钱袋打赏了狗儿两枚钱才作罢。 “过新年,贴春联,求福气,保平安!” 听着远远的跑来几个小乞,狗儿赶紧招呼他们过来问道:“其他几处摊子卖的怎么样?” 几个小乞丐开心的道:“狗儿哥,俺们没去问,只看见有一大堆人围着!” 狗儿点点头,心想,有人围着说明生意还不错,那自己就放心了。 当下就对着几个小乞儿道:“你们几个跑去问问他们,还要不要再送些对联过去!” 一群娃子应一声,就唱着歌谣跑了去。 又做了五六单生意,就见远远的跑来一个娃子,对着狗儿急促的道:“快,快快狗儿哥,快派人…” 见这小娃说的慌张,表情又是十分着急的模样,莫不是有人再捣乱,正要派人过去看看,就听着那小娃儿道: “快,狗儿哥,柳姐儿说快派人给她送些对联!” 一脚把他踹个跟头,死娃子说话大喘气害的自己紧张好久。 看着躺在地上不解的盯着自己看的乞儿,恶狠狠的道:“以后和俺说话要笑着说,听见了没!” 这小娃心道:“都说狗儿哥脾气古怪,动不动就发火,果然是!可怜俺倒霉正撞见他心情不好!” 当下就拍拍屁股站了起来,咧开嘴强笑着道:“俺知道了狗儿哥!” 自己这里因为有昨天剩下的对联,所以还剩有三百多副,就大小各挑了五十副,做一堆儿绑了递给他道:“让柳红把账做好!若是卖完了就还来和俺要。” 那小郎蹦着一副笑脸道:“俺记住了!” 狗儿挥挥手,这乞儿就撒腿跑了去。 从他之后,又跑过来几个小乞,狗儿每个人都给了他们四五十副。 一上午忙的头昏脑胀,看着来买对联的人群突然多了许多,狗儿赶紧喊过一个小乞道:“快跑去高秀才家,让他大小对联再各写五十副来!” 那小乞儿赶紧点点头道:“俺不知道他家在哪儿!” 一脚把他奔到地上道:“混蛋玩意!不知道路还点个狗屁头!” 那小乞儿委屈的道:“俺点头,是说知道要找高秀才各要五十副对联的事了,但俺可没说晓得他家住那啊!” 什么狗屁烂念头,狗儿又踢了他屁股一脚道:“看见前面那座土坯屋不!他家就在那儿,过去找,找不到就问路人,过了午时还拿不来,俺就把你扔粪坑里!” 这小乞儿赶紧点点头,慌慌张张的跑了出去。 “一帮蠢货!”狗儿狠狠骂道。 中午了,赶集的人都坐下来吃午饭了,做生意的人却是顾不上去吃,趁着这个时间理理货,盘盘账,狗儿几个也是这样。 一上午的时间对联就卖出去一多半,午后还会迎来一波热闹时刻,不得不再去备些对联。 正在那儿点着数,就见小乙几个人喜滋滋的背着一个大包袱跑了过来。 “狗儿哥,你猜猜俺收回来多少钱!” 狗儿翻翻白眼,自己给他的订单能不知道,正忙着点数也懒得搭理他。 王小乙见状,就又神神叨叨的指指背上的包袱道:“你要是猜不出来,就看看包袱的大小,放心这里没有银角子!” 狗儿看着他洋洋得意的样撇撇嘴道:“呵呵,一共是四贯七钱钱” 想了想,又道:“哦,不对,应该再少一单,是四贯四钱钱!我说的对不对?” 王小乙一愣,呆呆的道:“狗儿哥,你咋知道?” 狗儿呵呵一笑,道:“你多读书也就会知道。” 王小乙赶紧点点头道:“俺晓得了,俺以后会多多看书!” 说完又皱着眉头对狗儿叹气道:“可是没人来教俺啊,再说俺也没钱去请夫子。” 狗儿拍拍他的肩膀道:“放心,小乙!等有空了,我来教你!” 王小乙赶紧笑道:“太好的,狗儿哥,俺老早以前就想读书了,太谢谢你了,你放心,只要你教俺,俺保证会认真学的!决不让你失望。” 狗儿呵呵道:“不用客气,咱们是兄弟,不光是你,只要有人想学,俺就教你们!” 王小乙激动的点点头,一把把背上的包袱摘了下来递给狗儿,就跑到大街上对着几个小伙伴道:“太好了,狗儿哥要教咱们学识字了!” 几个小乞儿一听,赶紧哗啦啦的鼓起了掌,看着他们开心的模样,狗儿笑着点点头,然后就把包袱仔细的藏在了树根地下的背篓里。 会识字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要经常饿肚子,你看看高秀才,一手书法笔走龙蛇,却穿着一身破布烂衫。 再看看面前买对联的汉子,大字不会写一个,穿得却是体体面面,腰间挎着钢刀走起路来一摇三晃,像头肥猪一样。 啊嚏!肥猪一样的大汉连打了两个喷嚏,指着狗儿道:“小子,是不是在说爷爷坏话!” 狗儿赶紧道:“怎么可能啊赵捕头,小子岂是那种人!” 赵捕头抠抠鼻子道:“最好如此!” “小子,莫要这么小气,哥哥我可不是白白拿你对联的!诺,你看这纸上可是有二十来个人要买你的对联里!都是衙门里的小头头,俺可是费了好些口水,才说服他们来你这买的!来给你!” 狗儿面色一喜,赶紧接了过来细细一看便没了兴趣,一个个只要些普通的对联,还有几个更是要小幅的,抠门儿,小气! 赵捕头看着狗儿满脸不稀罕,轻咦一声道:“小狗儿这是什么表情,这帮人加一起可要五十来副的!咋滴,不稀罕啊?” 是啊,五十来副,加一起才四钱银子,早晨被他拿走的那一副,就值三钱银子,里里外外一算,才赚一钱,还要贴个人情在里面。 也是狗儿这两天收钱收的麻木了,也就十副大对联的事,一会会就卖出去了,有啥可惊喜的。 就抱着拳对赵捕头道:“哪里,赵哥哥!俺只是饿的没了力气,若不然俺可得好好摆酒谢谢你!” 赵捕头嘿嘿笑道:“摆酒就算了,早晨那样的金色对联还有没有?再给俺随便来两幅!哥哥的对联被县尉他老人家给抢走了。” 第八十一章盘账 开口就要金色对联?还随便来两幅?我一口唾沫淹死你。 “咦,小狗儿俺给你卖了五十来副对联,就要你两张,你这是什么意思,忒小气了吧!” 一副金色对联,卖到员外家要三钱银子,虽然成本没有多少,但是狗儿也不愿意给了这货,白白浪费了。 当下就抱着拳道:“赵哥哥,实不相瞒,金色的对联真就卖没了,若是有,小子还能不给您么,要不这大红的对联,您挑俩走?” 赵捕头嫌弃的摇摇头道:“俺才不呢,这黑字一看就没那金色字显贵气!” 狗儿暗暗吐血,明知道贵气,还随便来两张。 “真的没有了哥哥,来来来,您搜搜看,若是有小子任你拿走!” 赵捕头嘴上说道:“小狐狸莫要做样子骗我,仔细我搜到了统统给你拿走!” 说完就一步迈了进来,对着厚厚一摞子对联,翻来翻去。 翻了好几遍也没找到,这才挠着头发道:“咦,还真卖出去了,早晨还见一大摞呢!” 狗儿赶紧道:“是的,哥哥,小子那里会骗您,那金色对联好卖,一上午都卖出去了么!” 赵捕头这才不情愿道:“好吧,既然没了哥哥就随便拿俩黑色的吧!” 一边挑还一边抱怨道:“说真的,巴掌大一张纸,就写那么几个字就要卖十文钱,真是黑了心!” 狗儿赶紧讪笑道:“俺的对联能辟邪祈福!保佑平安!” 赵捕头撇撇嘴道:“狗屁的保佑平安,真正能指望的还是要兜里的银子,算啦,也不难为你了,就选这两副吧!瞅着字还多些!” 唠唠叨叨的就要卷着对联离去,就在此时,跑去找高秀才拿对联的小乞儿抱着一大卷对联跑了过来,远远的就对狗儿殷勤笑道:“狗儿哥,俺把对联给你拿来啦,赵秀才写一张,俺就用扇子扇一张,放心这里面所有对联的墨迹都干透了!” 看着狗儿在一旁狠命的挤眼睛,就摸着脑袋想了想,自豪的道:“奥,狗儿哥你是不是想说金色对联的事?放心高秀才让俺给你捎过来了,也在这里面放着呢!”说完就把手里的一大卷对联递了过来。 看着他痛快的把金色对联说了出来,狗儿彻底叹了口气。 一旁的赵捕头哈哈大笑了起来,直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等笑完了一伸手就把那卷对联接了过来,拽开裹对联的麻布,一边翻找一边对着那娃子道:“好娃子,真不错,比狗儿实诚多了!” “哈哈哈,找到了,这金色字果然是比黑色字好看!咦,怎么就这么一张,算了就这一张吧!” 说完就瞅了眼沮丧的狗儿,道声小气,便拿着金色对联拍拍屁股,大摇大摆的离去。 狗儿叹口气,转头看看那小乞儿,只见他低着头闷闷的不敢说话。 “再去让高秀才写一副吧!” 那小乞儿应一声撒腿就跑了去。 下午,依旧是无比忙乱,越忙狗儿是越开心,眼瞅着对联一幅幅的被人买走,换回来的是黄灿灿的铜钱,这对眼睛也笑出了弯月亮。 随着时间的流失,客流量的减少,一群群做各类生意的小贩,嘴角也慢慢露出了笑容,整整一年,挑着担子推着小车走街串巷,不管刮风下雨,为了挣出一家老小的嚼谷钱,哪怕是生病受伤也要咬牙坚持。 那些开门做买卖的掌柜更是笑开了怀,有些已经把货物卖光的掌柜,早已经开始组织店里的活计洒扫清洗,与往年不同的是,几乎每家店在贴完门神像后,都会拿出一副红艳艳的喜庆对联贴在门框上。 一家贴,家家贴。 整条街市两边的店铺上陆陆续续的都开始贴起了对联,一时间满街飘红。 再配上一对儿大红灯笼,任谁看了都要伸出大拇指赞声“喜庆”! 等悠长而沉闷的闭市鼓慢慢响起,满大街还在做生意的人家,除了卖锅盔的瘸腿老汉就剩下狗儿一家了。 “小郎小郎,快快给俺来副“生意兴隆”的对联!” 一位满脸全是汗水的胖掌柜使劲举着手里的铜钱朝着狗儿喊道。 一边喊一边骂道:“直娘贼,也不知道那个缺德玩意,把俺家店铺上的对联偷走了一副,害的俺还得跑来再买一副!” 旁边似乎有位与他相熟的汉子笑道:“李掌柜,您开着敞亮的铺子,怎么劳您自己大驾跑来买呢?店里小厮呢?” 胖掌柜撇撇嘴道:“可别提了,刚发了赏钱才说了走字,这帮懒蛋们就跑了个没影,这一下午心就没在生意上。”巴拉巴拉说了一大通。 狗儿看着他在哪儿聊的热闹,也就没顾得上给他先拿,左手拿着对联,右手收着上一位的铜钱,嘴里还安抚着下一位客人。 忙的是脚不沾地,这帮突然拥挤过来的客人大多是因为这两天没又买,见别人家开始贴对联了,自家没有,显得小气寒酸,再说也没几个铜钱就跑来买上一副,免得被人笑话,你比我,我看你,都跑来这里买起了对联。 忙碌的时光总是过的匆匆,南城小院,狗儿歪躺在竹摇椅上听着外面远远的传来一更三点的梆子声,重重的吐了口气。 抬起脚把旁边铁皮壶里的热水,重新倒了些在木桶里,才把脚又放了进去。 嘶~舒服! 偏烫的热水把脚丫子激的通红,一天的乏劲儿终于是去了许多。 抬起头来对着紧锣密鼓正在点数的几个人道:“仔细数,别搞错了!把银角子挑出来放进旁边的篮子里!散碎的铜钱也用绳子串起来。” 几个人点点头,哗啦一声就把一箩筐铜钱倒在了地上,没长腿的铜钱跑的倒是挺快,有的往东有的往西,滚的满屋子全是,气的狗儿指着几人就开始痛骂:“刘大傻,你是不是傻,弄的满屋子都是,你来一个个捡吗!” 那大傻嘿嘿笑道:“放心狗儿哥,俺捡钱的速度特别快,保准不会漏掉一个!” 狗儿翻翻白眼道:“你若是漏掉一个,那你过年的新衣服就别想要了。” 大傻赶紧苦着脸道:“别啊狗儿哥,俺知道错了,这就把钱一个不剩的捡起来。” 说完就拉着小康,撅着屁股满屋子捡起了铜钱,狗儿撇撇嘴对着方桌上正在核算账目的狗剩道:“狗剩,你在哪嘀咕嘀咕的算了一个时辰了,这么简单的账目还没算出来吗?” 狗剩抬头对着狗儿吐吐舌头道:“狗儿哥,俺只会算两只手以内的数,这里面项目太多了,俺算了好几遍都不清楚啊!” 长叹一声狗儿闭上眼,背靠在躺椅上对着天空叹道:“看来不学学字是真的不行了!” “你把账本都整理好,放在旁边,一会儿我出来亲自算!” 狗剩脸色立马轻松了起来,对着狗儿欢快的道:“好的狗儿哥,俺把账本都整理好了,对了,你肚子饿不?俺去给你买俩肉馒头?” 狗儿摇摇头,拽过旁边的干麻布,抬起脚来,把两只脚丫子都仔细的擦干一边,闻闻足衣酸臭酸臭的,就喊了他去屋里拿了一双干净的出来。 细细的套好,穿上鞋子又端起泡脚的木盆,开了屋门,瞅着个偏僻墙根一挥手就洒了出去。 赶紧回身关上门,才指着狗剩道:“大晚上吃什么肉馒头,晚饭俺又没少吃,莫来找什么借口,你闪开,俺来算,这么点东西也算不清楚!” 赶了狗剩离去,一屁股就坐在了凳子上。 先拿起旁边几张字体各异的纸片,瞅了瞅上面的数字,一一列在纸上,等所有数字全部列完后,狗儿瞅着密密麻麻一大张纸,轻轻的叹了口气。 怪不得狗剩会犯迷糊,这么一大堆数字,若是只靠掰手指算,三天三夜也算不出来。 若是有个算板就好了,听说那东西就是十几个小木珠子串在一起,只要会了口诀算法,几息时间就能算了出来,但听说这东西还不便宜,算了,自己还是慢慢算吧! 掐着手指头嘴里念着口诀,每算一组数字狗儿就重新记在一张白纸上,等第一张纸上面所有数字算完,狗儿再换另外一张纸算,就这样,倒腾了三遍,数字统统算了出来。 一共是十二贯一百五十三文! 这其中普通黑字对联卖了将近七贯钱左右,剩下的全是金色对联。 两种加一起一共是卖了将近九百八十来副,除去本钱,狗儿可以净赚十贯多钱! 三天时间能赚到十贯钱,狗儿是真的满足了!毕竟是小本买卖,比不得人家大笔生意。 十贯钱看的不多,但是对于普通人家来说,这得要幸幸苦苦干半年活才能赚到的。 一时间几个娃子纷纷喊着要吃大肉馒头! 这几天也怪累的,狗儿也笑呵呵的应了下来。 大不了拿出来三贯银钱,买上百十斤猪肉给他们解解馋。 剩下的钱。。。 一双棉鞋,一身棉衣,也仅仅只够买四件,翻开自己小本本,光是许诺出去的就有,一,二,三……共八个人,再加上大傻,狗剩,小乙,大康兄弟俩,算了,还是别买了。 本以为有钱了,结果还是个穷光蛋! 抬头看看正在没心没肺欢闹个不停的几个人,狗儿重重的叹口气。 也不知道张家兄弟俩是做啥生意的,短短几个月就赚了那么些钱,再看看自己,才十贯钱就已经是满足的不行了,真是目光短浅啊! “大郎哥,咱们啥时候吃肉?” 看着大傻满脸笑容的望着自己,狗儿狠狠的骂道:“吃屁的肉,哪里有钱给你买,喝稀粥去!” 骂骂咧咧的进了屋,只留下几个人对着一堆铜钱愣愣的发呆。 第八十二章腊月二十九 空气里充满了爆竹燃烧后的刺鼻怪味,大街上小巷里,三五成群的娃子不时的提着小红灯笼追打着从面前跑过,这一幕看的大傻是满满的羡慕。 紧了紧肩膀上的绳索,喊一声,前面的两个小乞儿就绷紧了拴在腰间的引绳,沉重的板车便被三个人拉着走了起来,三个小郎高声喊着号子,一二一二的就把装了满满一车干柴的板车拖进了张员外的后门里。 在哪里,狗剩咧着一张笑脸道:“张管事,马上要过年了,您看看还需要再送一车干柴吗?俺们整个正月都是歇的,您要是再订柴就得安排人去家里拉了!” 张管事一愣道:“过年歇息半月就行,怎么要歇一整个月?” 狗剩赶紧回道:“俺们大郎哥,奥不,是掌柜的嫌弃俺们都不会认字,要在正月里教会俺们写字,大家伙都笨的狠,所以就干脆多歇了些日子,好让俺们能记些字!” 那张管事听了他说的话,就伸出手指赞道:“好仁义的掌柜,对你们可真好,想当年我为了学认字,大冬天的去夫子家求教,不曾想他嫌弃俺束脩不够,竟被赶出了门外,小子你可要好好珍惜,等你学会了识字就可以找一个像我这样,有体面的活计了!” 狗剩赶紧点点头。 那张管事又道:“既然如此,那你们今天再送来三车吧,马上要过年了,洗洗涮涮的总是用到热水,两三车柴火可不够!” 狗剩连忙回道:“记住了,张管事,俺们下午就能把柴送来!” 张管事点点头,看旁边几个人已经把柴火卸完了,就掏出钱袋数出十文钱递给狗剩道:“大冬天的几位小郎也不容易,剩下的就拿去买些热炊饼吃!” 狗剩几个赶紧接过来,躬身谢了张管事,就拉着空板车高高兴兴的走了出去。 有一句话,叫做“流言可畏”。 这一次狗儿是真真确确的感受到了一次,早晨闲来无事,剩下的对联也就三四十副了,几个熟人家送一趟,剩下的丢给他们几个拿去街上卖卖,一上午时间就已经是卖光了。 听去土地庙的小乞儿回来说,哪里有好多卖字的秀才,只要五文钱就可以免费写一副特定的对联,狗儿就知道这门儿生意做到了头。 东市集已经是关了,这茶水铺子冷冷清清的,奥不!还有个白喝水的穷酸秀才。 十贯钱如果计划的好了,让这群小乞丐过个饱年还是没问题的,再说过年还要忙的人,那一辈子就是了劳碌命。 狗儿可不想一辈子累死累活的伺候他们,然后就趁着下午的大好时光,给全体手下开了个会,会议内容为: 正月了小爷要好好过年,没事别来烦我! 至于许诺给他们做新衣服的,狗儿每个人发了一百个钱当做买布钱,由于资金不足只能这样,过年能不能穿上新衣服,剩下的就看他们自己了! 一视同仁,自己也是这样。 黄灿灿的铜钱拿到手,见老大也是如此,一个个笑开了花,再加上有的人只有二十来文,一时间人人满意,嗯,不满意赶出去。 第二条,过年期间自己这里不管饭!然后给了王小乙三贯钱,谁肚子饿了,找他去!能不能吃饱,一句话,靠自己! 第三条,正月里大家都要休息,所以卖干柴的这一组,提前让客人多备上些柴,最好是一个月的。 狗儿这里缺啥都不缺柴,目前为止有四十多个汉子常例给狗儿供柴。 为啥呢?因为他们的柴在祐川县卖不动了,目前为止,狗儿几乎垄断了整个祐川县的柴火生意。 一个月至少可以给狗儿带来六七贯钱的收入,养活这三十多个小乞,每个月大概需要十贯钱,茶水铺子这边每天也就四五十文的进账,最多管柳红他们几个饭钱,所以这里里外外还有个三四贯钱的差头。 这些数据都是纸面上的,每日里节省一下,例如把炊饼换成杂粮饼子,把浓粥换成稀粥,一个月下来也就出来了。 再说狗儿卖了这三天对联可是挣了不少,反正这正月里这帮乞丐的饭钱是有了着落了。 正所谓兜里有钱,心里不慌。 于是狗儿就对着这帮乞丐慷慨的道,每天下午吃了午饭,所有人都要过来学习识字,谁敢不来就打断他腿。 也不知道怎么传的,全城百姓都听说“南城小善人”准备在正月里免费开学堂,教小娃娃们学认字,男女不限谁来都行。 宋朝的识字率虽然是所有封建朝代里位居榜首的,但是也尽尽做到了百分之三十,意思是十个人里只有三个识字,这还是经济文化繁盛地区的统计率,像祐川这种又穷又偏僻的地方,识字率只有十之一二,再往西北那是更少,满大街的全是文盲。 不是不想学,根本原因是因为家里穷,一家人的嚼谷钱都挣不出来,谁还有闲钱送孩子去上学堂,又不是读书当官,浪费那钱干嘛!再说一个半大小子多多少少还能帮家里干些活,减轻一些负担不是! 免费学识字的流言,以不可想象的速度瞬间传遍了全城,那些穷人家的老百姓一个个拍手叫好,然后,狗儿在“南城小善人”之后,又得了个新的外号“南城小学究”! “狗屁的小学究”狗儿狠狠的骂道,骂完不解气,就伸出手指,指点着狗剩,大傻几个人道:“你说说你们,找什么破理由不好,偏偏找这个理由来卖干柴!这么一弄,我还有屁心情去过年,大过年的,人家在外面痛快的玩耍,小爷我还得给一帮穷鬼教认字!我呸!” 能不生气吗?自从管了这帮小乞丐,一天天的到处为他们找吃的,烦躁的不行,以前从不骂粗口的斯文小郎君现在是一日三骂,甚至五骂! 心里不痛快,也就没耐心去敷衍,嘴里说出来的话也就难听了许多,好不容易在过年期间能够痛痛快快的玩耍一番,谁知道这帮憨货竟是给自己找了诺大的麻烦。 尤其是在睡了一个美美的下午觉醒来后,突然听到这个消息,真的犹如晴天霹雳,一天的好心情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狗儿哥,俺,俺们可没这么说,俺们也不知道谁瞎传的,俺们……” 看着狗剩语无伦次的忙着解释,狗儿伸出手打断他道:“算了,这时候再解释也没有啥用,满城都传遍了,现在改也来不及了,好在是过完年以后,也幸好只有一个月,若不然小爷我可就被你们给害惨了!” “对了,他们可有传什么时间吗?” 狗剩赶紧摇摇头道:“没有,只是说正月过后,没说那个时辰!” 狗儿点点头,想了想道:“一会儿你跑去茶水铺子,在门口贴上张告示,就说每天午饭过后开始!为期一个时辰。” “三十个也是赶,一百个也是放!到时候你们几个就坐在离俺最近的地方。” 几个人赶紧点头。 看着他们几个傻呆呆的还在那愣着,叹口气,就挥挥手道:“都出去玩吧,莫在那呆着让俺生烦!” 一群人赶紧跑了出去。 叹口气,也没心思睡了,抄着手便出了门向着西城坊走去,先去了王用家,进了门就被热情的王嫂嫂拉进了屋里,王用父子俩正蹲在地上也不知道鼓捣个啥,见了狗儿也仅是匆匆忙忙的打了声招呼,指指水杯示意狗儿自己倒水喝,然后俩人又低着头,对着一堆木头研究个不停。 狗儿接了杯水,伸头看看,见俩人各拿着毛笔在一大张木板上比划着什么,时不时的还争辩几句,看那木板上是个车轱辘的样子,狗儿也就没问他们。 抬头对着正在纳鞋底的王嫂嫂道:“嫂嫂,笑笑呢?” 王嫂嫂也不抬头,直接说道:“正在屋里生闷气呢!” 狗儿一愣道:“生什么闷气?” 王嫂叹口气,把针放了下来就抬头对狗儿道:“你不是要在正月里教他们娃子学认字么!我就对笑笑说,到时候也过去,谁知道这丫头死拧着脑袋,说啥都不愿意去!” “我就打趣了她几句,就说不认识字长大了就嫁不出去!然后这丫头不知道犯了啥病,一个人就哭着进了屋!我那会儿进去,见他似乎不哭了,但还是在生闷气,说话也不理睬我!” 狗儿一愣道:“估计是不愿意与他们挤在一起吧!” 话毕,就站起来道:“我去看看!” 王嫂捡起针线,一边缝一边道:“去把,帮俺好好哄哄她,不去就不去,至于闷着嘴不搭理人么!” 狗儿点点头,就朝着西屋走去,到了门前敲敲门,见屋里没有动静就低声喊道:“笑笑,开开门,是俺过来找你玩了!” 那屋里一声惊呼,然后门哐当一声就从里面打了开,就见笑笑穿着个毛绒棉袄子,笑眯眯的就跑了出来,一头扑进狗儿怀里道:“狗儿哥哥你可来了,你不知道娘亲在欺负笑笑!” 狗儿这个尴尬啊,当着人家爹娘的面抱着人家闺女,似乎是不太好吧! 于是就扭头看看人家爹,就见王用爷俩笑呵呵的看看狗儿,就继续低着头研究他们的东西。 再扭头看看王嫂嫂,还好有些反映。 就见她一把把怀里的鞋底扔到了桌子上,就指着笑笑道:“说你两句怎么啦,你连字都不认识还说嫁给你狗儿哥哥,我看啊,你也就大傻肯娶你!” 那笑笑听了,哇一声就哭了出来,抹着眼泪就跑进屋里,“砰”一声把门关上道:“俺不要嫁大傻哥哥,他太笨了,还和俺抢吃的!俺不要嫁给大傻哥哥!呜呜呜…” 狗儿:…… 第八十三章腊月三十 红着个脸出了王用家,回身和笑笑打了声招呼,看着她一蹦一跳的进了院,狗儿叹口气,紧了紧背上的包袱,晃晃脑袋就低着头匆匆走去。 盖棚子时候,让王用捎回了些钱,拜托王嫂嫂给自己五个人缝一双新棉鞋,过年了人人都要换新衣穿新鞋,自己几个虽然没钱买新衣服,但是换双新棉鞋还是可以的。 前俩天得了王用捎过来的信,说棉鞋已经缝好了,让过去取走,那几天一直在忙,就没顾得上,今天下午好不容易得了空,就想起这茬事,趁着天色还不算晚,就过来取一趟。 狗儿摇摇头,真是年少无知。 笑笑这个腻歪性子,哭起来就没完,怎么哄都不行,到最后没办法了只好答应他,长大了就娶她,这才让她破涕为笑。 自己才不喜欢爱哭的丫头里,刚刚也就是哄骗她罢了。 狗儿抱着拳默默的对着天空道:“刚刚发的誓可算不得数啊。” 大街上的年味是越来越浓,一路上看着家家户户都在洗洗涮涮,擦擦扫扫的收拾个不停,狗儿这才想起,今天得习俗是,需要把家里给收拾出来,眼瞅着天要黑了,狗儿赶紧加快了步伐。 正要拐过弯去,就听着脚下“啪”的一声巨响,吓的狗儿直接跳了起来。 抱着脑袋闪躲在墙边,就见几个小娃子,腰间插着几根黑乎乎的竹筒细管,手里各拿着时香,正在墙根前捂着嘴哈哈大笑。 狗儿怒道:“小屁孩儿,无端端的吓唬小爷干嘛!仔细我告诉你们家大人,让你们回去吃挂罗!” 听说要找家长告状,那几个小娃明显是被吓唬住了,几个人嘀嘀咕咕的说了一阵,一个明显是头的娃子前走了两步对狗儿道“俺们自玩俺们的,又没有故意吓唬你,是你自己走路不看道,踩到俺们的爆竹,才被吓到了,管俺们啥事,所以你不许告诉俺们家大人!” 狗儿呵呵一笑,这群小娃倒是个懂见识的,尤其这个领头的明显是个聪慧的,说起话来有板有眼,还真有那么一丝机灵鬼的味道! 不过自己作为大机灵鬼,降俯这小屁孩还是没问题的,当下就叉着腰道:“胡说,俺问你们,这爆竹是不是你们的?” 那群小孩点点头。 狗儿又道:“是不是你们扔的?” 这群小孩道声,是! 狗儿才指着他们道:“你们家大人可有告诉你们,出去点爆竹要注意路上行人?” 那几个小娃一个个低下头道:“告诉过!” 狗儿嘿嘿一笑道:“俺在这路上走过,你们可没有提醒俺说有爆竹被点燃,所以说这是你们的错!” 那领头的小娃不死心的道:“俺,俺们点燃时可没看到你过来!” 狗儿指着他道:“莫要狡辩,仔细俺去你家告诉你家大人,看看你爹爹揍不揍你!” 那娃子明显被吓住了,赶紧放弃挣扎道:“你别告诉俺爹爹,他会真打俺的!” 狗儿呵呵笑道:“不告诉你们爹爹,那也行,除非你们……” 几个人齐问道:“除非什么?” 狗儿嘿嘿笑道:“除非你们一人赔俺一个爆竹!这样等俺耍高兴了就自然不告诉你们家大人!” 那几个小郎互相看看,一脸犹豫,最后还是那领头的娃子不舍得点点头道:“好吧,俺们每人给你一个,不过你拿了爆竹,就不许再耍赖去家里告诉俺爹爹!” 狗儿点点头,道:“俺发誓,决不告诉你们家大人!” 那几个小郎见狗儿发誓了,就把腰里的爆竹解下来一个,递了过去。 一共四个,狗儿伸手接了过来,就学着他们的样子,插在腰间道:“好啦,俺走了!” 说完便在几个小郎不舍的眼神中,大踏步的离了去。 这四个爆竹是小号的,只有手指粗细五寸长短,用细纸筒裹着药粉做成的,发不出啥大动静,是属于小孩子玩的玩具。 还有一种大号的爆竹,选的是手臂粗细,一扎长短的竹筒,里面塞的配比好的火药粉子,留着长长的捻子,用时香对准了头,一点,刺拉的冒着火星就烧进了竹筒里面,然后“啪”一声暴响,紧接着就是呼的一阵火花,爆竹就这么被点燃了,这种爆竹要更好看许多。 有些贵的爆竹里面的火药粉子配着不同的燃料,点着时可以发出五颜六色的火花,小时候听爹爹说,北朝有个匠人研究出一种可以飞到天上才炸裂的爆竹,一根足有人头那么大,反正自己也没见过,不知道真假。 还有一种爆竹,点着时可以在地上连响五六声,不过这爆竹更贵,就目前狗儿手里讹诈来的四根,每个都不下五文钱。 看那几个娃子腰间还别着五六个,估计他们家必然不是一般人。 凭白得来几个爆竹,狗儿郁闷了一天的心情似乎是好了许多,背着包袱晃晃悠悠的回了家,见屋里一个人也没有,估计是跑去西城找小乙他们玩去了,狗儿就把盛鞋的包袱放进了东屋里放杂物的背篓里。 看看天色慢慢的变得有些昏暗,嗅了下空气中的味道,除了闻到一股子浓重的烟火气息外,还从中分辨出来了一种叫角子的味道。 说起角子狗儿突然想起一事,明天就是小年夜了,这早晨的朝食,按照习俗是全家吃一顿角子。 家里啥都没有,狗儿赶紧拿了钱,提了个竹筐,匆匆忙忙的往街面的磨坊走去。 这磨坊,叫做三石磨坊,是个姓石的汉子开的,他磨坊里有两盘大石磨,正好他也姓石,就被人戏称“三石磨坊”。 这磨坊平时接一些街坊邻居磨粮食的生意,磨一斤面,要两个铜子,也不算太贵。除了磨粮食这石掌柜的也还卖粮食。 不过他卖的粮食只有麦面一种,比外面专门卖粮食的食粮铺子要便宜上几分,所以这附近有买麦面的人家就会跑来他这里买。 包角子是要用到麦面的,狗儿就去了他家,还没进院就看到长长一溜排队等待磨麦的人,院门口一个戴着暖帽子的小娃接了狗儿。 “小哥你是要磨麦,还是来买面?” 狗儿道:“俺买些面!” 那小郎就引着狗儿进了东厢房,见他冲着里面喊了声“阿姐有人要买面”就丢下狗儿又回了院门前。 狗儿愣一愣,就背着背篓进了东厢房。 这里面是个大仓房,但盛粮食的大粮圈却是空空如也,只有十来个装满粮食的麻布袋子,整齐着码在哪里。 前面是个半人高的木竹桶,里面放着雪白的麦面,一个十四五岁扎着马尾的小娘子正站在哪里。 狗儿抬起头来,正巧与她的视线撞到了一起,赶紧侧头避过,一把结下背后的竹篓子,从里面拿出个麻布袋子递了过去道:“俺买十斤麦面!” 那小娘子接了过去,叉着腰问狗儿道:“要几道面?” 狗儿一愣茫然的问道:“啥玩意儿几道面?” 小娘子不耐烦的解释道:“就是把麦子磨出来的第几遍!” 狗儿赶紧道:“有什么区别?” 小娘子道:“头道面又白又好吃,二道面因为混着麸皮所以显黑一些,三道面最难吃不仅黑而且还不劲道!” 狗儿赶紧道:“那来最好的头道面!” 以前生产力比较低下,吃面粉得用石磨来回碾压,力道轻磨出来的面粉参杂着麦皮所以粗陋因此人们认为头道面是属于精面,最好吃的。 不过,在后来改用器械磨面,因为机械的力量大,转速快,小麦胚芽的保护层就会被磨去,其中的胚芽油也就会留在二道面粉上,再加上粉尘啥的,头道面反而不如二道面的口感好,因此在后世二道面反而定义为好面。 最近两年又流行开“贴近大自然食品”,所以留有更多麦麸的三道面,按时下的说法,应该是最健康最绿色的食品,看现在超市里卖的“全麦面包”“全麦麦粉”贵的吓人,这都是三道面做出来的。 背着一袋子麦面回了家,狗剩几个正在煮饭,再看大傻正穿着新棉鞋在院子里乱窜,气的狗儿指着他连连喝骂。 等他把新鞋子脱下去了,狗儿一把就拿了过来,掸去了上面的泥土,重新装进筐子里恶狠狠的对大傻道:“今年的鞋子没你的份!” 大傻呵呵笑道:“俺都数过了,一人一双刚刚好,你唬不住俺。” 这憨货居然长脑子了,狗儿气道:“那是留给大石头的!” 一句说的大傻楞在了当场,一直到吃饭还没恢复过来,要不是狗剩偷偷告诉他,这家伙能沮丧的哭出来。 一天就这么慢慢过去,腊月三十又是一个好天气,狗剩和大傻一大早就拉着车出去送柴火了,剩下的狗儿和小康兄弟俩就在院里到处拾掇拾掇,破屋子也没啥可打扫的,举着杆子把屋顶墙角的蛛网灰尘细细的擦了一遍,再擦擦桌椅板凳也就没啥事了。 院里院外全堆满了干柴,也没啥可打扫的,给每个柴垛子前的筐子里又填满了土,狗儿就带着俩人去了西城坊。 先去了胡屠夫的肉摊子订了百来斤肥猪肉,留下大康俩人等着背回小院,自己就抄着手去了乞丐窝里。 好些天没来这里了,这里面的样子又成了乱糟糟一片,或许是还没适应当前的身份,除了跑出去跟着狗剩送柴的几个,剩下的还是老样子,一个个懒在铺盖上,聊天的聊天,睡大觉的睡大觉。 就连王小乙都是四仰八叉的窝在哪里。 然后这群人就被狗儿又狠狠的整治了一次。 一个时辰后,脏乱不堪的乞丐窝再次焕发了容貌。 看着二十来个小乞挺直了身板儿排成三排,规规矩矩的站在自己面前。 狗儿的心里就是一阵满满的自豪感,总觉得要说些什么,就咳嗽一声,指着人群道: “再有人舔扣完鼻屎的手指头,俺就把他给扔进粪坑里!” 人群里的王小乙吓的一哆嗦,赶紧从鼻孔里把手指拿了出来,顺手在前面小娃的衣服上蹭了蹭,就张开嘴和众人一起大声回道:“是!” 第八十四章守岁 回到家时这天已经是到了正午,狗剩几个还没有回来,狗儿就没再管他们,反正每个人兜里都有钱,饿了在街上买些吃便是。 以前听爹爹说过,那些繁华大城里逢年过节总会有官府安排的伶人和杂耍艺人推着花车,踩着高跷一群群的在街上表演。 彩旗红灯飘的满大街都是,男男女女的百姓坊民穿着漂亮的衣服,拖家带口的游玩在各个街市上,走的累了就到卖饭食的摊子上吃一口香甜的夜宵吃饱喝足后接着游逛,通宵达旦的玩耍,好不热闹。 那场面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据说南边的成都府城就有这样的盛大场景,有机会了就去哪里看一看。 舔了舔嘴唇上的米粒,狗儿把碗筷放进了木桶里,告诉小康把锅碗刷干净,就带着大康去了曹阿婆家。 下午要捏角子了,但自己还不会啊! 曹阿婆很忙,正月里,祐川这里的习俗是要把整个月每天要吃的炊饼一类的干粮提前备足,然后整个正月就可以安安静静的过年了。 俗话说,正月里穷忙活,一年都受穷。 习俗啥的不重要,重点是忙了一年了,好不容易到了正月,除了要紧的生意,一般都会停下来歇一歇,一家人坐一起聊聊或者出去转转玩玩。 所以家家户户,会蒸炊饼的人家就自己蒸,不会蒸的就出来买,两边也差不了多少钱。 狗儿家的炊饼也早备好了,满满当当的四麻袋,没办法人多,一个个还巨能吃。 “阿婆,还在忙啊!” 狗儿过来时,阿婆正忙的不可开交,蒸锅前面排了一长溜人,连曹阿汝都被抓了壮丁,乖乖的坐在一旁的板凳上负责收钱,至于曹阿宝,被众人喊的滴溜溜乱转,狗儿见状便撸起袖子上前帮忙。 阿婆见了赶紧道:“小狗儿,你不用下手了人多也没有用,蒸笼只有一个,急也没用,你快忙你的去吧!” “没事的阿婆,你既要揉面团又要看顾着蒸笼哪里忙的过来,小子我也没啥事,就让俺帮你烧火吧!”说完就坐在了炉灶前。 曹阿婆要给眼前的客人装馒头,一时间也顾不上狗儿,等终于有机会喘气了,才想起狗儿。 这时候已经是过了足足一个时辰了,曹阿婆赶紧把狗儿喊了起来不好意思的道:“一忙起来,就什么也顾不得了,害你在老身这儿忙活了一下午!” 狗儿赶紧道:“无妨无妨!” 阿婆又道:“小狗儿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狗儿不好意思的道:“俺想问问这个角子该怎么包!” 阿婆道:“包角子说起来倒是简单,真正要捏起来,还是要费些劲儿的,一时半会的也说不清,正好家里也没有包呢,你今晚上喊了他们几个小郎过来,一起学学,正好晚上一起在这里吃了!” 狗儿赶紧摆手道:“那怎么好意思,俺们几个看起来岁数不大,吃起来确实不少!” 曹阿婆呵呵笑道:“没啥事的,再怎么着管你们几个小郎一顿饭吃还是可以的,听阿婆的,今晚就喊了他们过来,你要是不过来老婆子就亲自过去请你们来!” 听她这么说,狗儿只好点头应了下来。 又忙活了好一阵,天色早已经不晚了,来买炊饼的客人陆陆续续的都拎着走了,剩下的一些还没买到的,狗儿就让他们先交了订钱,留下姓名和地址,明天再一家一家的给他们送过去。 见人少了,曹阿婆就催着狗儿回家喊他们过来,这边刚好装了锅,让阿宝照看着火,自己收拾收拾包角子的材料,等狗儿过来,就可以包了。 狗儿见状,赶紧跑了回去,正好几个人都在家便喊了人过去。 “捏角子,一定要把上下面皮捏在一起,不然放锅里一煮就会破了皮,里面的馅儿就全漏了出来!” 一边给狗儿几个讲解着,一边把手里捏好的角子放在了旁边的干净木板子上。 这小玩意儿看起来不大,捏起来真费劲,一时间几个小娃满脸都是面粉,东一道西一条,整个一大花脸。 狗儿费劲的捏了一个歪歪扭扭的角子,轻轻的放在一旁,重重得喘口气道:“阿婆这小东西捏起来可真费劲!” 曹阿婆哈哈一笑道:“不费劲的,是你们几个小郎太生疏了,等你们捏多了,就会熟练起来!” 狗儿赶紧点点头。 曹阿婆家捏的是白菜猪肉馅儿的,里面又放了芝麻香油,老远闻着就一股香味儿,搀着几人是猛咽口水,阿婆见状就让曹阿宝去屋里搬出个小泥炉子,架上个小铁锅装满水就烧了起来。 等水烧开,端着木板就对狗儿道:“煮角子也要当心,这个漏勺要拖着锅底搅动,一定要轻,免得把角子皮给碰掉了!” 狗儿赶紧点头道:“晓得了!” 煮角子很快的,水滚三次,就已经是熟了,喊了阿宝去屋里端来一摞陶碗,就拿个漏勺捞出了锅里的角子,锅小所以并不多,每人碗里只分了两三个,就重新放了生角子慢慢煮。 等阿汝把醋从屋里拿出来,几个人就哈着滚烫的热气,吸溜吸溜的吃了起来。 一个字,香! 三个角子更本是不够吃的,狗儿还好些,吃的斯斯文文,旁边的大傻一口一个就已经进了肚,吃完就瞅着狗儿道:“大郎哥,俺没尝出啥味!” 狗儿白了他一眼道:“那就等着下一锅!” 大傻不放弃便扭过头来了盯着阿汝看个不停,长长的叹了口气,最终是没有开口要,狗儿也就欣慰的放下了手里的棍子。 一口气煮了四锅,狗儿几个也一口气连吃了四轮,见曹阿婆又要端起放角子的板子,狗儿赶紧伸手拦道:“阿婆,俺们吃饱了,莫要再煮了!” 曹阿婆呵呵笑道:“小狗儿莫要骗我,老身虽老,但是眼睛不瞎,你看大傻,碗里干净的像洗过的一样,这哪里是吃饱的样子!” 说完就把一板子生角子煮了进去,狗儿叹口气,瞅瞅后面仅剩的四木托生角子,暗暗想道:“这些都煮完也不够俺们吃的!” 回家的路上,狗儿不停的想着包角子的步骤,旁边除了大傻早已经忘的一干二净,其他人或多或少都记着一些,每人补充着说一点,步骤也就出来了。 回了家,几个人又吃了些晚饭,刚刚在曹阿婆家,狗儿拦着他们几个,所以都没有放开了吃,回了自己家,狗儿怕他们后半夜会饿,就把几个冷炊饼热了吃。 包角子得用熟肉,胡屠夫送过来的肉还是生的,得明天先煮熟了才行。 听着远远的传来二更的梆子音,狗儿沉沉的闭上了眼,明天便是除夕,这多灾多难的一年终于是过去了。 爆竹声中一岁除, 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 总把新桃换旧符。 北朝王相公的这首《元日》,几乎每年都会被父亲念叨出来,尤其是三杯黄酒下肚,脑袋合着手掌轻轻的打着节奏,唱一句便夹起个盐豆子,放进嘴里嚼一嚼,赞声: “美味佳肴入我口,今夜又把元日唱。” 然后接着原先的曲子继续唱,一晚上便这么过去。 母亲总是看不惯他穷酸样子,每当他唱的时候就会领着狗儿出去串门儿,东走一家西逛一家,这家抓把甜瓜子,那家尝一口甜水酒,等把肚子混饱,就会回了家。 觉是不能睡的,半夜三更也不知道干啥,就扯出一张白布在上面细细的秀着各种花朵。 娘亲原本打算绣九百九十九朵花,后来爹爹说,这个数只能皇帝家用,所以娘亲就改成了六百六十六朵,她说等绣够了,狗儿就可以娶媳妇了。 记忆是不能老翻的,因为留下的大多是苦难的场景,所以狗儿就明智的停止了回忆。 看着大铁锅里的肉块儿冒出了香味儿,狗儿的口水就不争气的老往外流,努力的吞咽了几口,扭头看看后面,几个人抱着膝盖乖乖的蹲在锅边,肚子里的咕噜声加上一溜咽口水的吞咽音,合成一曲独特的二重奏。 这时候的肉还不太熟,把几块猪皮重新翻到下面,这样子热水就会把生硬的猪皮慢慢煮熟,里面的肉也就正好熟了。 水一开,炉膛里的火苗就要变成小火,盖上锅盖让它慢慢煮着,等什么时候筷子能轻而易举的插进猪皮里面,就代表着肉煮熟了。 趁着时间把包角子的白菜洗干净,又拿出昂贵的香料,用根擀面杖慢慢的碾成粉末状,从锅里捞出最小的一块儿猪肉,用菜刀细细的剁成碎肉,学着曹阿婆的样子慢慢的搅拌成香味扑鼻的馅儿料,这才放到一边。 又拿出个大木桶,把买来的麦面统统倒了进去,放些水慢慢的搅和,然后揉捏,等它变成光滑的面团也放在一边。 这时候,大铁锅里的肉已经是彻底熟了,早就等不及的大傻,赶紧用筷子插出一小块儿肉,急吼吼的撕咬着吃了起来。 拿个陶盆,把骨头和肉块分做两堆,把大肉块放进,擦的是一点水珠都没有的小坛子里,再撒上均匀的盐巴,腌肉就这么简单地做成了,找了块儿细密的麻布盖在上面,再扣上盖子,哪怕是放到秋天,这肉都不会坏掉。 大铁锅里的肉汤也不能浪费,掏在一个小瓦罐里,每次做饭放上一些,这菜就会变得油汪汪一片。 骨头上的碎肉慢慢剃下来,装在盘子里蘸着酱醋就可以当做待客的硬菜。 至于骨头,不在锅里煮上几个轮回是不会轻易丢掉的。 所以说猪,浑身都是宝贝儿。 第八十五章除夕夜 拥有一只狗鼻子的人,不管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他总能恰到时机的出现,冥冥之中就好像有人在指引着他一般。 比如说王小乙,肉煮熟了,角子也正好出锅,狗儿几个刚刚坐到桌上正准备开动,提着竹篮的王小乙就施施然的站到了门口。 看着王小乙抱着大骨头棒子撕咬着满嘴流油,狗儿就是一阵白眼。 “王小乙,你过来干嘛?” 听着狗儿发问,王小乙使劲把嘴里的碎肉咽了下去道:“俺来给你送礼。” 狗儿一愣道:“送什么礼?” 王小乙指指竹篮道:“在这里面!” 疑惑的瞅了瞅竹篮,这帮穷鬼能有什么好东西! 三两步就走到了篮子跟前,伸出手把上面的盖掀了起来,就见那里面,放着一大堆用彩纸折叠的纸鹤,提出来一看,一串一串的,甚是好看。 狗儿乐了就扭头问道:“这玩意是从哪里来的?” 小乙放了手里的大骨棒子,擦擦手就走到狗儿身前,伸出手,指着其中的一个红色的纸鹤道:“这一支是我折的,最漂亮也是最大的!嗯,其他的都是他们折的,比不过我的!” “他们说,狗儿哥记着他们,顾着他们,为了给他们找吃的,自己都舍不得买新衣服穿,为了他们的事操碎了心,以前很温和的人自从摊上了他们脾气暴躁了很多,新年了,他们希望狗儿哥能平平安安的,少一些烦恼,然后就每人折了些纸鹤,希望天爷爷能够给狗儿哥降下些福气。。。” 看着眼前大大小小红红绿绿的纸鹤,狗儿的心突然间就有些感动,尤其是瞅着上面的小黑指头印,第一次觉得顺眼了很多,难得他们有这心意,狗儿很开心,就把这一串串的纸鹤挂在了门梁上面,一排一排的,风一吹,线头下面的小小铃铛就会发出悦耳的声响。 “这帮饿死鬼,还算是有良心!”狗儿欣慰的点点头,扭头再看王小乙就多了几分热情。 “来,小乙别老吃肉,吃些角子。” 上午还有些空闲,一到下午就忙了起来,桃符灯笼春联要赶在太阳落山前挂上。 辞旧迎新,人也要如此,无论男女统统要把身子、头发要好好的洗洗,洗去上面的污垢,迎接新年的福气。 所以这祐川城大大小小的厨房里就冒起了黑烟。 黑烟滚滚腾空,俯瞰这片大地,北方的金国,西北的吐蕃,西南的大理,东方的各大岛国等等围绕在大宋周边的邻国,都在用各种方式庆祝着新春的到来。 每家每户不约而同的按照当地的习俗,步骤有序的准备着各种过节的事物,每个人都是喜气洋洋,每个人也都是欢声笑语,无论过去的一年过得多么糟心,这一天都要努力着挣出一副笑脸面对所有人。 冬季象征着死亡,而春季象征着新生。 春节过后万物复苏,枯黄的草地上就会重新长出嫩绿的新芽,北方的游牧民族,就会把帐篷拆下来,纷纷离开过冬的暖巢,赶着瘦弱的牛羊追逐着新鲜肥美的嫩草,南方的农耕民族也会驾着老黄牛一遍一遍的犁地,等南飞的燕子归来后,便会在里面播下承载着重任的种子。 狗儿因为要去茶铺子贴春联,就让他们烧着水先慢慢洗着,王小乙也被赶了回去,让他组织窝里的大小乞丐洗刷身子,并告诉他,晚些时候自己会过去检查,不合格的丢粪坑里。 提着放纸鹤的篮子哼着小曲去了茶铺子,再回来时已经到了申时,督促着他们几个去门外贴对联挂灯笼,狗儿赶紧烧了热水倒进木桶里就跳进去开始洗澡。 腰间有块指甲盖大小的青疤,父亲的腰间也有,小时候每次洗澡总嫌弃它丑,就使劲的扣那个青疤,有一次扣破了皮流了好多血,被父亲狠狠的责骂了一顿,他说有这种胎记的人是被天爷爷所眷顾的! 当时哄的自己很高兴,见人就脱了衣服让人家看,还告诉小伙伴们自己长大后要当大官,让他们把好吃的好玩的都先给自己,等以后当官了才会照顾他们。 现在想起来还是想笑,真是年幼无知啊。 拍拍脸,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了,总是动不动的就回忆从前。 下午还有事,没法舒舒服服的泡澡,就起了身,找了块儿干爽的棉布擦干了身子,套上衣服就走了出去。 好么!一群蠢货,贴个对联都不让你省心,别人家都是东边一张西边一张,他们倒好左右两边各贴了五张,问原因道是每人各一张,还一个个觍着脸说自己的那份,也帮着贴了! 气的狗儿不行,虽说咱家是卖对联的,但也不能不按照规矩贴啊! 对联后面都打了面糊,揭下来也就不能用了。 “一帮蠢货!”狗儿狠狠骂道。 本着不浪费的习惯,就没有揭掉,于是,在今年整个祐川城只有这么一家,门口不但贴了时下流行的对联,还一口气贴了五副,很是出了一把风头。 在后来,有钱的员外仕伸家人人效仿,有些蠢蛋还一口气把整个南墙统统贴上了对联,让人看了暗暗咋舌。 晚上的饭,继续吃的角子,上次买的麦面,早已经是吃完,今天又去买了几十斤,看西城的乞儿们还算是有点良心,狗儿就决定今晚请他们吃角子。 家里也没啥活,干脆几个人,嗯,除了大傻,都围在桌前包角子,想想要捏三十多个人的角子,就有些后悔,不捏吧,大过年的人人都有角子吃,这帮乞儿本来就很可怜了,算了,咬咬牙坚持吧! 这么一开始,就是两个时辰,天都黑的透透了,才算是把角子都捏了出来,看着摆的满满一屋子角子,狗儿的头就是一阵大! 大老远的可没法给他们拿过去,就派了大傻跑去喊人,要求各自带上自己的碗筷,第二没洗澡的不许过来。 又喊了大康狗剩把茶铺子里的大铁锅搬过来,就这么架在院子里,锅里填满水,下面塞上烧着噼里啪啦的干柴,趁着夜幕火光照的整个院子里明晃晃一片。 等人都来齐了,便把角子统统丢进锅里去煮,三十多人团团围住院子里的两口大锅,等角子熟了,每人捞上一碗,狗儿高高举起手中碗,大喊一声,吃! 一群人呼啦啦的动起了筷子,这场面,甚是壮观。 这帮乞丐得有一年没吃过角子了吧?瞅着一个个不要命一般,咽不下去了还在努力的往嘴里塞,害的狗儿总担心他们会被撑死,便用个小锅盛着角子汤,一个个的问他们,喝汤吗?别噎着! 吃大锅饭很容易带情绪,狗儿原本只吃两碗,可看着周围几个比自己还小的娃子,举着脑袋大的碗,一转眼就吃了两碗,眼看着他又要去盛第三碗,就觉得肚子里还是能再放下一些。 人多果然力量大,铺满了一地的角子被他们给吃的是一干二净,就连那煮角子的汤都被喝的一滴不剩,眼看着大石头带着几个小娃又去翻另外一个锅底,这脑门上就生生的起了一层细毛汗。 “狗儿哥,明天还有角子吃吗?” 一个明显是正换牙的小娃,嘴里露着风满脸羞涩的问着狗儿。 羸弱的小身板,挺着一张大肚皮,走起路来晃来晃去,要不是狗儿亲眼看着它从扁平到溜圆的全过程,真的就会怀疑他是不是得了大肚子病。 “那个,兔牙啊!你还想吃角子?” “狗儿哥哥,你看俺这颗兔牙已经掉下去了,俺以后不叫兔牙了!” 小娃从脖子里的线头上,解下颗长长的牙齿证明给狗儿看。 狗儿瞅了一眼便呵呵笑道:“好吧,以后就不叫你兔牙了,你原先的小名叫啥?” 小娃道:“俺叫鸡爪!” 狗儿:…… “鸡爪啊,角子得过年吃,这个年啊得过好些天才能来一次!所以。。。” 鸡爪黯然道:“所以角子明天就没得吃了!” “咦,你还是蛮聪明的嘛!”狗儿呵呵笑道。 鸡爪撇撇嘴道:“俺又不是大傻哥哥!” 谁知大傻恰巧在旁边路过,尖耳朵的他听了鸡爪说到自己,就咧着一张大嘴道:“俺咋啦?” 鸡爪赶紧道:“没啥,狗儿哥哥说这角子每年只能过年的时候吃一次!” 大傻哈哈笑道:“你个傻子,角子啥时候吃都可以。” 眼见着他要说漏,狗儿赶紧给他使眼色。 “咦,大郎哥,你挤什么眼,俺又没说错,俺们昨天就吃了,不信你问问狗剩!” 唉,这傻子,果然还是被说了出来。 看着鸡爪一脸不解的盯着自己,狗儿伸出手指着远处怒道:“滚!” 俩人灰溜溜的赶紧跑远。 当狗儿重新把目光回转到院子时,不知道何时,原本烧铁锅的篝火被几个调皮的娃子丢进了大把的柴火,火光明晃晃的烧了起来,眼瞅着又被人丢进了一大把稻草,于是,在这原本冷清的夜里,一声野狼般的吼叫突然间爆发了出来。 几十个娃子拉着手围着火堆尽情的跳着唱着,一个个声嘶喊叫,忘记了平时的饥饿,忘记了平时的受辱,也忘记了平时在梦里出现的那双身影。 前街后巷的邻居听了喊叫声,纷纷走出了家门查看,见这里十分热闹一个个牵着家人的手围了过来,不大会儿便兴奋的加入了进来。 人越来越多,篝火也从窄小的院子里挪到了宽阔的大街上,美貌的小娘子,英俊的少年郎,白发苍苍的老人,越来越多人挤了进来,唱啊,跳啊! 这篝火从一变成了几十,再变成了四,当衙门门前的广场上,一座巨大的篝火堆被点燃后,全城百姓在这个除夕的黑夜里就陷进了欢乐的海洋中。 当破旧的牛皮更鼓,被打更的老汉兴奋的敲响时,新的一年来了。 第八十六章贺岁拜年 新年的第一天,叫做元日。 “月正元日,舜格于文祖。”见《书·舜典》,所以这一天也被人称作“吉日”。 祐川这里的习俗是,正月初一的大清早要去祖宗坟莹前烧上一把香烛纸钱。 有钱的仕伸员外倒是不必受累,只需备上些功德银子便可以到附近寺庙供奉殿里,为里面摆放的祖宗灵牌燃上一柱上等的清香。 昨夜全城欢闹了一晚,各条街口都有燃尽的火堆在冒烟,如果是大城市就会有街道司的兵丁,出来清理卫生,但是在祐川县只有各坊的坊老组织着坊丁出来打扫。 狗儿几个昨夜闹腾到很晚,等睁开眼时已到巳时,几个人慌慌张张的起了身,拽过根细枝小条,咬碎了一端,慢慢清洗着牙齿,这口牙以后还要吃肉,所以要保持好卫生,皂角水洗完的脸有些干涩,有时候被冷风一吹就会冻出裂子,狗儿就蘸着猪油膏,均匀的抹了一脸,老远一看油光满脸,还挺精神。 匆匆的吃完早饭,就和狗剩大傻各背着背篓一起出了南城,守城的兵丁是不许放假的,但是可以轮值,一人一天,恰巧今天是刘头轮歇,狗儿就和其它几位哥哥打了声招呼,急急忙忙的往刘家村走去,上一次忘记拿铁铲,这一次特意背了把,同时还拎着个空水桶,上次见石碑上全是鸟粪,这次去了,得好好清洗清洗。 正月初二,要去亲戚长辈家拜年,这帮乞儿都是孤零零一个,眼看着有亲人的娃子,拿着长辈们发的压岁钱,一个个开心的到大街上寻货郎们买糖果,玩具和爆竹,眼热着不行。 不知道那个鬼精灵出了个馊主意,这帮乞丐一大早的就来堵狗儿家的门。 原本狗儿在睡懒觉,被他们闹哄哄的吵醒,本来是要发脾气的,后听说是特意跑来给自己拜年的,便洗干净了脸,坐在棚子里接待他们。 第一个进来的是王小乙,这家伙越来越八卦,一进来就说谁家的娃子去拜年,得了好些压岁钱,买了好大一只爆竹,点着了跑几十步外都能震的耳朵发麻。 看他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就摆手阻止了他,从东屋里拿出四只爆竹递给他,道声滚蛋,就把人给打发了出去。 第二个进来的是柳红,小女娃子自从当了茶水铺子的掌柜,一说话就会叉着腰,时间久了无形中就养出了一股威严,在这群乞丐堆里已然是排到了二把手的地位。 这女娃一进来就学着大宅门里小娘子模样,半蹲了个万福,起来后就对着狗儿道:“新年了,俺祝愿狗儿哥哥能挣好多好多的银钱” 一句话就说道狗儿心坎里了,咧着一张大嘴直夸她懂事,却见那柳红又道了个万福,咳嗽一声轻轻说道:“俺昨夜梦到了俺死去的爹娘,给了俺好多好多的压岁钱,然后俺就买了一只漂亮的铜镜子……” 狗儿伸出手打断道:“铜镜子没有,红簪子要不要?” 柳红撇撇嘴,道声好吧,就接过狗儿递来的红木簪子走了出去。 第三个进来的人出乎意料,圆圆的脸上长着一只扁扁的鼻子,个子不高不低,身子不胖不瘦,若不是他那双小眼睛一进来就贼溜溜乱转,这种长相狗儿一般都是过目既忘。 这小娃穿着一身浆洗的干干净净的衣服,单说这身干净衣服,若是和大街上的孩子比,不怎么明显,但是和乞丐窝里的孩子比,就有些突出。 还没等他开口,狗儿就插话道:“说说你的衣服怎么洗的这么干净?” 那小娃抱拳拱手道:“俺前两天花了三文铜钱,去隔壁婶子家让她帮俺浆洗的!” 见狗儿又要发问就接着说道:“俺在被窝里钻了一上午,等他们把衣服给俺烤干了,俺就可以穿上出门了!” 狗儿笑道:“花了多少钱?” 那小娃伸出一根手指道:“花了一文钱,送衣服拿衣服烤衣服,都是一个人!” 狗儿点点头,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娃子,没想到这群乞丐里还有这种灵醒人。 看着他满脸的期待,狗儿嘿嘿一笑并没有问那个憨货是谁,只是端起一旁的茶碗道:“你大早晨的来俺这里干嘛?” 那娃子一愣,不甘心的看了看狗儿,见他没有再沿着原来的话题问下去,就叹息一口道:“新年了,俺来给狗儿哥哥拜年!祝狗儿哥哥福气满满,生意兴隆!” 狗儿点点头,继续问道:“然后呢?” 那小娃尴尬一笑道:“俺昨夜梦到已故的双亲给俺发了好些压岁钱……” 狗儿打断道:“这话有人已经说过了,你再说个别的!” 小娃摸摸头上的汗水,弯下腰道:“俺,俺给狗儿哥哥拜年,然后想要些压岁钱!” 狗儿呵呵一笑,还好,人聪明,心眼儿还没学坏,自己也不用动些手段把他给赶走了。 看着那小娃弯了好久的腰,那抱着的拳头都有些发抖,这才开口道:“起来吧!” 这小娃才轻喘口气挺直了腰,乖乖站在一旁,狗儿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这次是你鼓动着他们来的吧?” 小娃点点头,忐忑不安着道:“嗯,俺就是,就是想。。。” 狗儿抬抬手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娃赶紧道:“俺叫李子木!” “李子木!”狗儿低头想了下,这是目前为止这群人里第一个正儿八经能瞧过眼儿的名字。 “你母亲也姓李?” 李子木赶紧伸出大拇指赞道:“狗儿哥哥好聪明,不亏……” “停,莫来啰嗦”狗儿伸手打断他道:“可曾进学?” 李子木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只上了五堂课,俺就再没机会了!” 狗儿呵呵笑道:“无妨,以后会有机会,你字可写的全?” 李子木道:“只认识,简单的几个会写!” 狗儿点点头道:“如今我们是一家人,兄弟姐妹们还有许多没有口安生饭吃,你既然如此聪慧,以后要站出来多帮他们想想办法!可曾明白?” 李子木赶紧抱着拳头开心道:“俺知道了,狗儿哥!” 狗儿点点头道:“知道便行,你出去吧,让下一个人来!” 李子木道声是,便摸摸鼻子走了出去。 看着他背影狗儿默默的道:“希望我们能把这段兄弟情走完!” 第四个走进来的是不出意外,大黑和小花。 大黑在前小花在后,明面上是大黑在一句一句的说着吉祥话,实际上是小花在暗地里偷偷摸摸的在教他。 狗儿咳嗽一声,便对小花道:“小花,你总的让他自己去应对一些事啊,若是有一天你不在他旁边了咋办?” 小花抬头看看嘿嘿傻笑的大黑,默默的道:“放心吧狗儿哥,俺永远会守着他!” 狗儿看看依旧糊涂的大黑,叹口气道:“好吧,希望你以后不会后悔。” 小花点点,语气坚决的道:“俺不会!” “嗯,诺,这是你的红簪子,至于大黑”狗儿抬头瞅瞅他,从旁边的箱子里拿出五枚铜钱,用红纸包住递了过去道:“傻小子,以后好好待小花,若是让俺听到你欺负她,仔细俺把你丢粪坑里!” 大黑咧开一张大嘴哈哈笑道:“放心,狗儿哥,俺会给她买好些炊饼吃的。” 狗儿挥挥手便打发他们走出去。 发红包这个事情,一单是开了头那就会止不住手,一口气发出了二百来个大钱,这群人才乐呵呵的跑了出去。 看看又空了一大半的钱匣子,狗儿心里把李子木又狠狠的骂了几遍,这家伙为了向自己证明他的小聪明,害的自己又没了好多钱,既然他觉得自己很聪明应该得到重用,那以后西城那群乞儿的吃饭问题,就交给他了,嘿嘿嘿。 正月初二就在狗儿痛苦的发红包中过去。 正月初三,各村各里的百姓民户,开始满城串门走亲拜年,吃官家饭的官爷们也要到处送贺仪。 县令,主薄,县尉祐川县三大巨头,坐在家中舒舒服服的狂收了一波礼钱,下面押司、录事、孔目、曹司、书吏、主事、书办等等胥吏跑断了腿。 祐川并不大,也就一上午时间,给各位上官送的贺礼就已经送完。 在上官面前有些份量的人会被留下来吃中饭,他们就会被叫做“心腹大将”或者“得力下属”,那些没位置的人,对着管家拱手行个礼,然后送上礼物,看着自己的名字被门房写在了礼单上,任务就算结束,然后转身跑下一家。 地位权利想接近的人,就会安排家里的子侄辈带上手书和贺礼,骑马或乘轿代表本人送过去。 那些上午当孙子累断腿的人,从下午开始便换了面目,一个个静坐在家中,翘着二郎腿当起了大爷。 第一批来的,一般是托顾他们帮忙照顾生意的商人,手里就提着一盒子点心,施施然的就进了门,等人聚的差不多了,便开了赌局。 这帮平时特精明的商人,这时候一个个好似傻子一般,明明拿了一手好点数,却摇头叹息“点太背,手气太差”然后丢进了锅里,那些点数明明“见光死”的,一个个的反而大呼小叫,“直娘贼,谁怕谁孙子,看我不压死你!”然后就输了个精光。 一局下去输多赢少,输的最多的却是兴高采烈,赢钱的反而如丧考妣。 坐庄的主家,拿起抽条把这局的中人费,笑呵呵的扒拉进自己的腰包里。 第八十七章精明的老妇人 中午的阳光有些刺眼,提着满满一篮子鸡子的狗儿,小心的把篮子放在了地上,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便回头对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道:“阿婆,地儿已经到了,小子就先别过了,您老慢些走好!” 那老妇人拄着拐棍呵呵笑道:“好说好说,小郎君叫什么名字啊,老身回头告诉俺家娃子,让他好好感谢感谢你!” 狗儿赶紧摆手道:“不用不用,只要您没事,些许小事儿不足挂齿!” 说完就拱手施了一礼,转身快快的离去。 等跑远了,回头不见那老妇人影子,狗儿才拄着膝盖道:“天爷爷保佑,幸亏人没啥事!” 有人问了,明明狗儿在做好事,怎么还一副后怕的样子? 事情要从早晨开始说起,兜里有钱的狗剩和大傻每人买了一个叫做“二声响”的大爆竹,这俩蠢货,爆竹到手便迫不及待的想听听动静,然后就点着了,看着药捻子冒着火花越烧越短,便慌了神,不管三七二十一往人群里一丢。 然后,这人群犹如炸了窝的奔马,一群群的挤做一团,四散而跑,也亏了场地开阔,人也不太多,乱哄哄的闹腾了一会儿,总算是无人受伤。 俩人见闯祸了,脑袋还算是有些鸡贼的狗剩一把拉住大傻撒腿就跑,一口气就跑回了家里,狗儿恰好要出门,见了俩人气喘吁吁的就问他们怎么了。 一旁的大傻赶紧把事情道了出来。 这条街就这么巴掌大小,哪怕是再不相熟,整日里老是照面,总会记得你的模样,人跑回家了,但是丢下一地的烂摊子算怎么个事,再说衙门虽然放假了,但是坊老是天天都在,到时候派了坊丁直接到家里揪了你过去,一顿板子总是免不了得。 狗儿就不得不去替他俩擦屁股。 一脸郁闷的到了卖爆竹的地方,却见哪里早已是恢复了平静,要不是路边放着一个废弃的爆竹屑,狗儿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听俩人形容的似乎很严重的样子,怎么看这里没一点迹象? 于是狗儿就和一路边歇息的老妇人打听打听。 “阿婆,刚刚听这里好大一阵响,人也是乱糟糟的到处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老妇人唉声叹气道:“有两个调皮的娃子,在人群里丢炮仗,可把俺们吓一跳,慌了好大一会儿才停了下来!” 狗儿赶紧佯装生气道:“谁家的娃子这么不懂事,人群里哪能放炮仗,对了,俩娃子在那儿?坊老可有找到?” 老妇人呵呵笑道:“俩小娃是皮了些,再说大家都没出啥事,坊老也就没去找,呵呵呵!” 狗儿暗暗的松了口气,大过年的,没啥事最好。 拱手对着那老妇人道:“既然如此,阿婆您在这里歇息吧,小子还有些事要做就先走了!” 谁知道这老妇人对着狗儿呵呵一笑道:“那俩闯祸的小娃,是不是让你过来打探打探消息?” 一句话,惊的狗儿突的一跳。 赶紧支支吾吾的解释道:“没有的事,俺只是喜欢凑热闹,听说了就过来看看!” 老妇人笑眯眯的盯着狗儿,直把狗儿看的羞红了脸才作罢。 “咳咳咳,既然没这会事儿那就是俺老婆子冤枉你了,呵呵呵” 狗儿赶紧抹抹额头的细毛汗却又听那老妇人道:“刚刚那小郎放炮仗的时候,不巧,老身恰在附近买了一篮子鸡子,眼见人群乱了起来,我就在附近躲了起来,那个矮一点的小娃子还算有些机灵,拽着旁边的傻大个就悄不声息的溜走了,嗯,着实该挨打!” 好么,这里还有个目击证人,狗儿叹口气正要抱拳替俩人向人家道歉,就见那老妇人又呵呵笑道:“无妨无妨,莫要紧张,老身就是走的累了,在这里坐一坐,小郎君有事但去忙吧!” 狗儿:…… 被人家明里暗里的说了一大通,若是还不明白这老妇人什么意思,那就白长了一颗脑袋。 “咳咳,那个,阿婆,小子能有啥事,也就是在这街上乱窜着玩而已,俺看你这篮子似乎好重啊,您一大把岁数了,提着多受累,要不小子帮您送家里去?” 老妇人呵呵笑着道:“不碍事不碍事,就是刚刚这心啊,莫名的闹腾了一下,都怪那爆竹忒的声大,小郎玩去就行,不用管我,老婆子也没啥事,慢慢走就是!” 这老家伙越说还摆起谱儿来了,心下也不耐烦,直接就弯下腰伸手一提,呵,还挺重,赶紧换作两只手道:“阿婆,无妨的,小子正好也走走。” 老妇人见状就住着拐杖起了身,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搭着狗儿肩膀道:“好孩子,可比那两个闯祸精好太多了!” 俩手还要提着篮子,里面又是极容易磕坏的鸡子,这走路就有些拘束,这老妇人又搭着肩膀,害自己走起来更是费力,才走了一刻钟就觉得俩手发酸,步子凌乱了许多。 旁边的老妇人似乎感觉到了,把手缩了回来,停了脚就对着狗儿道:“小郎君身子骨忒单薄了些,这才几步路就顶不住啦!” 狗儿撇撇嘴,有种换你拎。 看那妇人一大把岁数狗儿懒得和她争辩,就呵呵笑道:“家里弟弟妹妹多,平时吃不饱饭,这身子可不就瘦了些,不过不碍事,这两步路俺还是能够坚持住的!对了阿婆,您家住哪里?” 老妇人呵呵笑道:“不远不远就在前面!” 然后狗儿就走啊走啊,走了一头大汗,胳膊腿一阵阵发酸她家还是没到。 “阿婆,小子实在是不行了” 精疲力尽的狗儿一个踉跄差点把篮子丢到地上,满满一篮子鸡子呢,摔碎了可得赔不少钱的,狗儿赶紧慌慌张张的把篮子放平稳了,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对着身后的老妇人道:“稍歇会儿容俺喘口气,不然这一篮子鸡子摔碎了,可就坏事了!” 老妇人呵呵笑道:“无妨无妨,摔碎了不让你赔,但是你这身子可莫累坏了!” 狗儿的心里早骂的她上百次了,为啥,因为狗儿感觉这老妇人明显是在耍自己玩。 为啥呢?这祐川城自己是早跑熟了的,看这老妇人领着自己东走西绕的,相当于围着全城转了一圈,狗儿一会儿还有事要做,再说,自己先前是对她说谎了,但被她折磨了这么久,早就够偿还了,狗儿耐心也磨没了,歇了一会儿就直起身子道: “阿婆,您到底要去那啊?俺肚子饿了,要回家吃饭去了!” 老妇人笑眯眯的道:“不远不远,就在前面,等到了老婆子请你吃肉馒头,你不是说你最喜欢吃肉馒头了么,等把老身送到了家,俺就给你钱让你买些肉馒头吃,怎么样?” 狗儿撇撇嘴道:“行了吧阿婆,俺跟你承认,那俩人确实是俺伙伴,但是俺过去街上真没有替他俩打探消息帮忙遮掩的意思,俺是特意去看看惹了什么祸,再帮他们处理一下!” 老妇人扑哧扑哧的笑一通道:“哎呀,还是露出了狐狸尾巴,哈哈哈!” 笑的狗儿脸都红了,才停下来道:“这事儿是坊老的事,与俺这个老婆子没啥关系,小郎君,俗话说送佛送到西,俺这脚走的有些生疼,再说前面就到地儿了,小郎君你可不要半途而废啊!” 狗儿:…… “阿婆,先说好,你要去哪里,不然小子可是不走的!” 老妇人看看狗儿,低头想了下便抬头笑道:“就在衙后街的胡同里!” 然后就到了开头这一幕。 狗儿别了这心眼儿老多的妇人,赶紧扭身又回了街上,这路上免不了嘀咕一番这老妇人的鬼心思。 却说这老妇人,看了狗儿离开,嘿嘿笑了好一通,这才拎起篮子,双腿利落的进了一个挂着门扁的小院。 顺着石板路左饶西拐的到了一座挂着二十来对红纱灯笼的大屋前,那屋子前恰好有位穿着锦衣绣袄,腰间系着一枚墨绿玉坠的少年郎。 那少年郎见老妇人过来了,就赶紧快走了几步,上前接过她手里的篮子,掀起来见里面装的是鸡子,便佯装生气道:“祖母,您又出去买这些无用的东西!这般冷的天,万一冻病了可怎么办,仔细父亲知道了又要生气!” 老妇人拽过那少年郎,疼爱的在他脸蛋上揉一揉道:“你不说,他又怎么知道!” 少年郎不满的把她的手扒拉开道:“怎么会不知道,外院王二管家是个多嘴的,每次见你出去,他就会跑去告诉父亲,害的我和二郎总是被父亲责骂!好祖母,你以后莫要再偷偷跑出去了可好?” 那老妇人呵呵笑道:“无妨无妨,以后再出去,俺就警告那王二一番,若是再去告了你父亲,害俺亲亲小孙受罚,俺就把他给赶出大院!” 这话音刚落就见屋角处走来一簇人,最前面的是一位穿着绿袍官衣的中年汉子,那汉子后面是几个小厮,领头的正是二人口中正在说起的,多嘴多舌的外院管事王二。 这王二听见了俩人正在嘀咕自己,就停了脚,一脸尴尬的站在旁边。 穿绿袍的中年汉子却是呵呵笑着到了俩人跟前。 年轻小郎赶紧拱手道声“父亲” 中年汉子鼻子哼一声并未搭理他,就扭过头来对着老妇人道:“母亲,听王二说你又偷跑出去了?” 老妇人故意板着脸道:“你这狗腿子,倒是看的严密。” 中年汉子伸出手来扶着老妇人胳膊,轻声道:“母亲,您伤寒刚刚才好,郎中可交代了,要静养莫要再着凉了,儿让王二留心看着你,也是为了您身子骨着想啊!” 老妇人鼻子一哼,不领情道:“什么替我着想,自从来到这地儿,天天闷在这屋里,烦也给烦死了,再说俺就咳嗽了两声便吃了那么些药,那郎中俺觉得也不是个实诚人!” 第八十八章忙碌的正月 正月初三,狗儿被一个陌生的老妇人耽搁了一上午,好些事情就被耽搁了。 等过了中午吃了饭,才喊了大傻帮自己背着背篓匆匆的出了门,由疏到亲,由远到近先去了几个南城守门的兵丁家,给几位哥哥送上了贺贴并节礼,然后去了赵捕头家。 听他家小厮说,人在衙门还没有回家,狗儿猜想,估计是被刘县尉留下来吃酒了,便送上了自己给他特意准备的节礼,一双兔皮手套。 等小厮记了自己的名字,狗儿便拱拱手转身去了下一家。 衙门的厨子李掌事,俗话说,得人一粒米,便留一片恩,更何况人给了好大一袋糙米哩! 这李掌事正忙的不可开交,匆匆忙忙的跑出了衙门,见了狗儿只来得及道声“好孩子”,就急急忙忙的又回了衙门,连狗儿给他准备的围裙都没有拿! 害的狗儿只好又拜托了一位熟悉的捕快,让人家给捎了过去。 原本想给刘三郎拜个年的,后来想想他估计要赔刘县尉,准没空来搭理自己,便把名字和贺礼留在了门房处。 在李天狗的白眼儿中转身走了出去。 “进门要五个铜钱!还什么优惠价,五个钱俺留着给大傻买肉馒头吃,它能不香吗?小爷傻才会把钱给你!” 狠狠腹议一番,就带着大傻去了今天任务的最后一站地,刘头家。 刘头家住宽巷子第三家,门前栽着几颗桑树,勤劳的刘嫂嫂就是靠这几颗桑树,养活了家里的六个孩子。 家里孩子多,日子也就过的紧巴巴,大正月的还在家里哐当哐当的织布,狗儿到了家门口,对着玩石子的几个娃子道:“五郎,你爹爹在家吗?” 五郎才五六岁,张着嚯嚯牙憨憨的道:“在哩!” 狗儿点点头,从大傻兜里掏出三个糖块儿递给了他。 或许是穷人家的孩子懂事早,也或许是刘嫂嫂家教严,这五郎接了糖谢了狗儿,自己也不独吞,给旁边的三郎和六郎每人分了一个,才剥了糖纸塞进自己嘴里。 狗儿赞扬的揉了揉他头发,就领着大傻进了院,对着中厅里喊一声:“刘爷在家么?” 连喊了三遍,屋里的织布机声才停下来。 门帘被掀起来,手帕裹着头发的刘嫂嫂走了出来,看院里是狗儿俩人,便热情的道:“小狗儿,吆,还有大傻,你俩怎么过来了?” 狗儿赶紧抱着拳道:“俺们来给刘爷拜年!” 刘嫂嫂一边把狗儿俩人往屋里引,一边道:“好懂事的娃子,快进屋歇歇!” 狗儿俩进了屋,就让大傻把背篓卸了下来放到一边,四下看了下没见刘头就对着刘嫂嫂问道:“刘爷呢?” 刘嫂嫂对着东屋努努嘴道:“上午吃了大罪,被人家给送了回来,躺炕上就开始睡,这不还没醒呢!” 狗儿呵呵笑道:“大过年的,也是高兴,吃醉了好好睡一觉便是!” “对了,嫂嫂,这篓子里是两只肥兔子,还有一瓶好酒,本打算要和刘爷吃两杯酒,既然他还未醒,那就改日再说!” 话毕,就从篓子里掏出两只活蹦乱跳的兔子,递了过去。 那刘嫂嫂赶紧道:“人来就行了,还带什么东西,又不是外人,这好肥的兔子,你快快拿回去留着你们吃吧!” 狗儿摆手道:“不碍事的嫂嫂,俺前天买了两对儿呢,这一对儿留着给刘爷下酒吃!” 一瓶老烧酒也掏了出来,安稳的放在桌前便对着她道:“嫂嫂,那俺就先走了,正好还有几家。” 刘嫂嫂拦着道:“别走小郎,留这儿耍一会儿,嫂子去整治些酒菜,一会儿你俩喝两盅!” 狗儿赶紧摇头道:“真的嫂嫂,俺真的还有些事。” 说完就不顾她挽留,背着背篓和大傻硬走了出去。 等出了门翻身和追出来的刘嫂嫂拱了拱手,俩人便大踏步的走了去。 走出了老远,大傻问了:“大郎哥,咱们一会儿去谁家?” 狗儿摇摇头道:“谁家也不去了,直接回家。” 大傻“奥”一声便跟着狗儿往家走,走了没多大会儿就见一群小乞呼啦啦的从面前跑了过去,大傻一见有热闹玩,一把脱了背篓喊一声“等等俺”便追了过去。 狗儿叹口气,便自己背上背篓,慢慢的往家走。 刚走到曹婆婆家,就见门口曹阿宝正拿着条棍子,呼哈呼哈的乱舞一气。 站旁边看了一会儿,见他捣不是捣,劈不是劈,那棍子打的慢悠悠的一点气力也无,还不如街头卖杂耍的艺人舞的好看,眼见着他一个扫堂腿,再接一个满地滚,过年新穿的棉衣便被地上的石头片给划出了个小口子。 狗儿便知道不能再待下去了,赶紧拱拱手道声:“宝儿大侠好功夫,不打扰你练功了云云”就背着背篓快快离去。 路上还在感叹曹阿婆一大把年纪了还要整天被不省心的曹阿宝叨扰,然后,到了自家院门,就见那篱笆墙里外两边,两帮人马各自持着木棍扯着嗓子喊叫。 狗儿就是一阵头疼,这帮蠢货在玩官兵捉匪的游戏,你说你玩就玩吧,一个个还拿着棍子在哪里乱比划,先不说有没有人会受伤,单看着长长一溜充当篱笆墙的棍子,被这帮娃子给拔了个精光,这心里就是一股子烦躁。 一伸手就指着他们骂道:“狗剩,胡大康,王小乙,你们仨给我滚出去玩去!” 这三人赶紧领着一群娃子呼啦啦的往外走。 “把棍子给我插好了再走!”狗儿又狠狠的骂道。 一帮人乖乖的把棍子插了回去,才低着头匆匆跑去。 “不省心的蠢货们,大过年的也不让人宽心”撇撇嘴,把院里扔了一地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个个的收拾了起来。 正月初三就这么忙忙碌碌过去。 正月初四也是稀里糊涂的过去。 正月初五,据说这一日有些讲究。 这个做人啊,有穷人、富人之分,做鬼也一样。 穷鬼,传言说他长着两对尖尖的獠牙,头发胡子一大把,干扁的脸颊上两个大黑窟窿里泛着青幽幽的绿光看着你,矮小的身子整日穿着破衣烂衫躲藏在家里的屋檐和墙角处。 所以在初五这一天,民间百姓家家户户都要扫穷鬼,因此满大街都是急着找落脚地的穷鬼,因为天黑后,阴司鬼差就会把他们统统抓走,因此,在这一天各家是不允许家人去外面走亲串门的,更不允许在外面留宿过夜,人人都要留在家里除晦气赶穷鬼。 这只是民俗故事,当不了真,但是为了图个吉利,狗儿便告诫众人不许到人家家里玩耍,也不能拿着破碗抱着路人的大腿要钱。 暂时失业的大小乞丐,一个个的躺在乞丐窝里聊天打趣,聪明的李子木,便用做了手脚的骰子与众人玩耍,然后这帮蠢蛋的压岁钱便进了他的口袋。 再然后他就当着众人的面,说接下来的正月他负责给大家买吃的,博得众人一致好感,然后就跑来狗儿这里要走了一袋子糙米,回去给这帮乞丐煮稀粥喝。 这样一来,这家伙的位置便超过了柳红,成了乞丐窝里的二把手。 后来听说这事儿的狗儿,便派了大傻过去找他讨要买糙米的钱,打不过大傻的李子木就痛快的把钱交了出来。 这帮小乞居然拿着钱去赌,那也就没必要再发给他们了,于是狗儿就开开心心的过了一个初五日。 正月初六,那些需要走远亲的人开始出门了,大概会在初十日赶回家。 然后一家人便等着过盛大的上元节。 欢快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正月末,衙门开衙,官员审案,胥吏催税然后。。。 这是普通百姓人家要过的日子,狗儿这帮没人管的小乞丐便要过另外一种生活。 无论是那种生活,大家的一切目的,都是为了填饱肚子才忙活个不停,这一忙便是春夏秋冬,若是风调雨顺,政通人和这日子也就过得幸福一些,若是遇到天灾人祸,那日子里就得雪上加霜,一个个凄凄惨惨的,勒紧裤腰带硬挺着。 所以这一年到头,能松快的日子只有正月。 大人高兴,孩子们也就高兴,但是祐川城里的孩子们今年却是无法再痛快的玩耍了,这其中也包括狗儿。 “大郎哥,外面又来了一波人!” 狗儿叹口气道:“告诉他们初八再来,嗯,到茶铺子去,别来这里!” 狗剩点点头就跑了出去。 不大会儿又慢慢的走了进来,道:“大郎哥,他们问你还需要准备些什么?” 狗儿捂着脑袋道:“不需要准备什么,俺就是胡乱教几个字,他们若是真的想学,就学岳大帅的样子,各自备个沙盘便是。” 狗儿哒哒哒的跑了出去,还没两息时间,就又走了回来,见他摸着后脑勺,满脸郁闷的道:“大郎哥,还有俩人不走,说要先记了名字才肯走!” 狗儿啪的一声从摇椅上站了起来,嘴里骂着“直娘贼还有完没完”就怒气冲冲的走了出去。 见外面是位老妇人,狗儿便忍了怒气道:“阿婆,俺这里不需要记名字,您让你家小郎早些来便是!” 老妇人满脸恭敬的道:“小郎君,一早是几时啊?” 狗儿咳嗽一声道:“那个,吃了午饭过来便可!” “咦,这么晚啊,一天下来这也学不了几个字啊!”老妇人皱着眉头回道。 狗儿:…… “阿婆,俺这里就随便教几个字,你要是想让娃子多学些,那最好去找老学究了!” 老妇人摇摇头道:“找先生学字,可得掏好些钱的,俺那里付的起!” 狗儿撇撇嘴道:“那您就让娃子早些来吧!” 老妇人叹口气,道了声谢,便拽着旁边七八岁的娃子走了去。 第八十九章南城小学究 正月初八,狗儿一大早便起了身,这两天被人搅和的也没过好,笔墨砚台纸准备了出来,用干净麻布仔细的包裹住,这套东西花了三钱多银子呢,可的看好了,莫被磕坏了。 破了好几个角的《千字文》,也用块儿麻布包住,虽然狗儿没打算按照上面来教,但拿出来摆在桌子上,瞅着也能好看些。 提着筐子往前走,狗剩几个也一脸兴奋的跟在后面,虽说下午人才会过来,但上午自己要把场地给收拾出来。 好些天没来茶铺子这里了,开了门进去,一阵冷风突突的吹了过来,几个人齐齐的打了个哆嗦。 看着四个火盆里的干柴噼里啪啦的烧起,整个大厅里的温度也慢慢的热了起来,舒了口气把篮子放在柜子上,扭头看看四周,东西两厅估计能挤下五六十人,到时候自己就待在柜子这里,至于后面的人能不能看到,那就不管了。 一人发了一个抹布,桌子凳子柜子细细的擦一遍,擦完了就把条凳和方桌收在一角,腾出空地,让下午来的人有地可坐。 忙活了一上午,屋子也收拾了出来,随着时间的慢慢过去,狗儿的心也突然紧张起来。 喝口水,紧张感不但没去,反而更浓了起来,打开千字文前后翻看下,一个字也没看进眼睛里,呼口气,慢慢走出棚子,先去茅坑里解个手,望着幽蓝的天空,思绪也慢慢的飘到了过去。 那时候也是冬天,爹爹吃醉了酒,偷懒躲在屋里睡大觉,独留下十几个小郎在学堂里痛快的厮耍,实在是受不了他们吵闹,就坐了讲桌前,领着他们读书。 一觉睡到中午的父亲,出来解手时,恰巧看见了这一幕,从哪以后,狗儿每日清晨都要领着这帮人诵读。 “可那时候人少啊!”狗儿叹口气。 “什么人少?” 不知道后面何时站了个人,他这么一发声,可把狗儿吓了一跳。 扭头赶紧看去,见是大傻这货。 抬腿踢他一脚道声“无事”便进了屋,那大傻在后面一脸疑惑着挠着脑袋。 中午,也就在这棚子里就着热汤随意吃些炊饼,耳听着屋外零零碎碎的说话声,狗儿赶紧出了后厨,站在门口。 外面来了两三群人,看到狗儿一个个赶紧凑上来道:“小学究,可是在这里授课?” 狗儿挺直身板,咳嗽一声道:“是的!” 一个中年汉子道:“真的不收钱?” 狗儿黑着脸回道:“一文钱不收!” 这几个人立马开心起来,一个个拉着自家孩子走到狗儿面前见拱手拜了礼。 狗儿咳嗽一声,照着父亲以前收学生的样子回了礼,道:“娃子留下,你们先回去吧!” 那几个大人纷纷应声是,便把孩子留在狗儿这里,转身走了去。 几个娃子见家里的大人要走,有一个岁数最小的小娘子,立刻就哭起了鼻子,狗儿轻声安慰了几句也不见她止住半点哭声。 心里烦了就挥手对她道:“小娘子,你要是害怕就回家去,回去的路可认得?” 小娘子抹着眼泪点点头道:“认得!” “认得,那你就回家耍去吧!”狗儿不耐烦道。 却见那小娘子噙着泪水摇摇头道:“俺不走,娘亲说了,要学会写名字,不然会狠狠训俺得!” 狗儿一愣,无奈道:“那你哭个什么劲儿,俺们又没欺负你!” 小娘子咧着嘴道:“俺也不知道为啥会哭!” 狗儿:…… 引了几个小娃进去,离自己最近的第一排,是留给那群小乞丐的,这第二排就按照先后顺序给外面的人坐。 屋里虽然不冷,但这泥地上却是阴凉,又是一群小娃娃,很容易会找凉,万一坏了肚子可就坏事了,看着几个小娃子拘束的站在那里,狗儿拍拍脑袋道: “狗剩去后厨拿几个木墩子过来!” 随着这几个小娃的到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人一群群的犹如赶集一般走了过来。 “四岁的娃子,除了哭还能识的什么字,不要不要!” “大哥,你家娃子可以进来,但是你是不行的!” “什么,阿嫂你也想学几个字?但俺们这里只收小娃子啊!” “老丈,用沙盘就可以,笔墨纸砚不用买的!” …… 人一多就会乱,越乱事越多。 哄哄吵吵的半个多时辰才结束,看着外面还有一大群人拽着自家的娃子,大声求着通融通融,狗儿叹口气道: “诸位叔伯嫂嫂,非是小子不让他们进来,实则是屋里窄小,盛不下这么多人啊!” 然后抱着拳拱手道:“几位还请暂回吧,明日早一些再来!” 连说了三遍,这群人才一个个懊恼的带着孩子走了去。 摸了一把额头上的白毛汗,狗儿原本预计能来七八十人,这家伙,一口气挤进来一百号人,还好这帮人都是些小娃,身子瘦小挤一挤还能盛的来。 还不知道里面乱成什么样子,叹口气,刚要转身进去,就听着旁边传来一句恭敬的问好声。 “先生,小子来的迟了些,请先生责罚!” 狗儿一愣便扭过头来上下看一遍这说话的小郎。 从鞋子到棉衣,补丁罗着补丁,胳膊间夹着块儿木板,腰间沉甸甸的挂着个放细沙的小口袋,见他脚下还有个稻草做的蒲团,默默攒一声“好聪明的小子!” 再看那岁数似乎比自己还要小一些,稚嫩的脸上露着几颗牙齿,正害羞的看着自己。 狗儿咳嗽一声,指指屋里道:“里面人满了啊!” 那小郎赶紧拱手道:“先生,只要能让小子进去,那怕是看不到字,只在旁边听一听小子就会满足!” 狗儿呵呵笑道:“听也罢,看也罢,这里面人满了,你站在那里?” 小郎拱手笑道:“坐门槛上也行啊!” 狗儿呵呵笑着点点头道声,进来吧! 那小郎抱着拳连道了好几个谢,才跟着狗儿走了进来。 刚进了大厅,乌泱泱一大片人,或站或蹲,三个一群五个一伙,挤的屋里满满当当,不见一点空隙。 都是些少年人,没一会儿就聊的火热,眼瞅着最里面有一群人撸起袖子就要干架,狗儿赶紧咳嗽一声。 没啥影响,又咳嗽一声,还是闹腾一片,气急的狗儿正要大喊,就听着后边跟着的小郎上前一步,双手叉腰对着人群大喊一声:“先生来啦!!!” 好么,乱哄哄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看着一双双望过来的眼睛,狗儿咳嗽一声,道:“把过道让出来!” 两边的人赶紧往后退了退,让出了两人宽的廊道。 狗儿点点头,就背着手走了进去。 等到了柜台后面扭过身来对着众人道:“坐!” 哗啦啦,只有前两排小乙他们坐了下来,剩下的一个个左看右看的,有几个咬咬牙坐在了冰凉的地上,不大会儿就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狗儿看看众人朗声道:“读书识字,不仅仅是为了考科举做大官,重要的是让你们学几分聪明,多一些机敏。” “今天你们能来这里,这家里想必是不富裕的,你们的父母送你们来,是希望你们能多识些字,以后长大了才能找份体面的差事,好挣着钱改善家里的境况。” “所以,我所教授的东西,当以实用为主,你们可有问题?” 众娃子抱拳道:“没有问题。” 狗儿点点头,一帮空着手来白认字的家伙,有什么可挑拣的! “既然你们都没意见,那么今日的课程我就开始教授了,时间为一个时辰,诸位当需珍惜,若有不解的,记下来先问问左右,若还是不解,再来问我!晓得了不?” 众人乱哄哄的点头。 咳嗽一声,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狗儿道:“今日第一讲,自盘古开天辟地,这世间便有了日月星辰!那时候的天地乱糟糟一片,地上的野兽到处乱跑,天上的鸟禽也是四处乱飞,水里的鱼儿长的比人都大,女娲娘娘见如此荒凉便用神泥捏出了男人!” 说完就停顿了话语,用毛笔在纸上写下一个“男”字。 然后举起来给左右看一下,原本安静听讲的人群,瞬间乱了起来,离的近的,不慌不忙的用柳枝细棍在沙盘上比照着样子写下“男”这个字。 离的远的要么看不仔细,要么被前边人遮挡了视线,一个个焦急的乱跳,实在是看不到的就低着头问左右,有问的有答的,一时间嗡嗡嗡一片。 狗儿问:“都记下了吗?” 前边答:“都记下了!” 后面扯着嗓子喊:“什么字?什么字?前边的说一下,俺还没写呢!” 这才仅仅写了一个字,下边人就乱作一堆儿! 看着他们越吵音越大,有脾气着急的使劲往前边挤,被踩到脚的就张嘴开骂,挨骂的不服气,举着胳膊就要开打,周围人有拉架的,有起哄的,少年人独特的嗓音汇成一起,扑面而来,比街市上吆喝做买卖的都要闹心。 气的狗儿拿起根短木棒,砰砰砰的就在柜台上使劲敲了起来。 “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狗儿狠狠骂道:“你!还有你,是来认字的还是来打架的?” 被点到名字的俩小郎,赶紧松了手,整理整理衣服,抱着拳拱手道:“俺们错了,请先生责罚!” 翻了白眼指着他俩狠狠骂道:“罚个屁,小爷才没功夫浪费在你俩蠢货身上,听着,再有下次,都给俺滚出去!” 俩人面色一紧赶紧回道:“是,先生,俺们决不敢了!” 狗儿哼一声,站了起来,看着面前百十号大小娃子,就开口对着众人说道。 第九十章授课 看着大厅里人乱糟糟一片,狗儿发了火,就起了身,提着个一扎长短,充当镇纸的短木棒就走到了廊道前。 “说,你在后面伸着脖子乱喊什么?”狗儿指着一个喊的脸都红了的小郎大声的问道。 那小郎赶紧拱手道:“回先生,前面有个大个子,挡着俺的视线,俺就喊他避让一下,好让俺写字!” 狗儿点点头,就转身指着另外一个娃子道:“你纸上都写好字了,也在跟着乱喊什么?” 那娃子赶紧鞠一躬道:“俺是写上字了,但俺忘记这个字念啥了,周围乱糟糟的俺就想让他们闭嘴,俺好问问别人!” 狗儿点点头,继续走,一直到最后一排,指着他们问道:“你们几个可写好了字?” 几个人抱拳拱手道:“回先生,俺们都写好了!” 狗儿又问:“字念什么,可有忘记!” 几个娃子大神回道:“念‘男’,不曾忘记!” 狗儿一愣,轻声问道:“您们离的最远,前面人又最多,可有什么问题?” 几个小娃齐道:“没有问题?” “嗯?前面离的近的一个个都还有问题,你们几个怎么会没有?” 几个小娃同时伸出手,指着门槛前的小娃道:“是他告诉俺们的!” 狗儿扭头看去,见是早先迟到的小娃,就疑惑着问他:“这个字你认的?” 那小娃摇摇头道:“俺第一次见!” 狗儿点点头,又问他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娃赶紧抱拳施礼道:“小子叫齐树!” 狗儿点点头,穷人家的父母大多不识字,再加上“贱名好养活”的习俗,一般给孩子起名字都是张口即来,自家孩子更没啥讲究,有一个称呼就行,有的父母更懒,直接按一二三四起名。 狗儿对这个自带板凳的聪明小郎甚是好感,就对着他点点头道:“齐树,明天记得早些来!” 齐树赶紧回道:“是的,先生!明日小子会早些过来!” 狗儿笑一笑,就背着手回到了柜台前。 拿起写着“男”字的纸张,在廊道走了个来回,一边走一边举着纸对左右道:“这个字念男,男人的男,没有写下的,赶紧写!” 东西两边没有写下的人,赶紧比照着字画写了下来。 狗儿一边走一边看着他们。 “蠢货!字写那么大沙盘能放的下吗?” “还有你,撇写成捺,捺写成撇!写的臭狗屎一样,擦掉重新写!” 走一圈骂一圈,等所有人都记下了,狗儿道:“这个字要记在心里,明天我会查看,谁要是忘记了,仔细你手心肉疼!” 众人赶紧点头应是。 背着手又溜达了一圈,见众人没什么问题,狗儿就坐回到柜台前,喝了口水,咳嗽一声对着众人接着讲道: “正所谓天上一天,地下一年。加上生老病死,野兽吃人,这些男人没两年就死了精光,女娲娘娘又捏了一批,不曾想才过了一年又死光了,后来实在是烦恼,就比照着自己的模样用豆腐创造出了女人!” 话毕就顺手在纸上写下了“女”字,然后举起来让众人看。 谁知道这帮家伙,一个个沉迷在狗儿的故事里,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醒醒醒,傻呆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记!” 拿着木棒在桌子上哒哒哒的敲半天众人才回了神,一个个又乱哄哄的拿着沙盘比照着写。 狗儿见状赶紧起了身,走到过道中间,左右举着纸让他们看,有问题的直接告诉他们,写错的再纠正回来。 一开始还有些生疏,慢慢的就进入了状态,一个时辰眨眼过去,一共学了八个字,男、女、父、母、兄、姐、弟、妹。 讲的狗儿是口干舌燥,一口气喝光一大碗水,才道:“今天就学到这里,这八个字你们今晚上要多多习练,若是明天有人忘记了!” 说着话就停顿了下来,再抬头恶狠狠的对众人道:“那明天就不用来了!” 众人脸色一凛赶紧回道:“必会勤加练习!” 一屁股坐在柜台后面,对着众人挥挥手道:“都回去吧,明天记得带个蒲团来!” 众人点点头,齐齐的拱手谢了狗儿,叽叽喳喳的出了屋子。 见屋里就剩下自己人了,狗儿瞬间躺在了摇椅上,指指狗剩和王小乙,俩人赶紧跑了过来笑嘻嘻的对狗儿道:“狗儿哥,还有什么事吗?” 狗儿累的狠,就用眼神指指肩膀和大腿道:“捏一捏!” 这俩人本来以为会有什么好事,听了是要伺候狗儿,一个个表情就垮了下来,不情不愿的伸出手,一个揉肩一个捶腿,手里也没个力气,敷衍了事的捏了两下,气的狗儿大骂了他们一顿,又换了大傻捏。 大傻倒是有劲,俩指头一捏,疼的狗儿呲牙咧嘴。 “走走走,都给我走!” 一群人呼啦啦的跑了出去。 气的狗儿又骂他们没有良心。 骂着骂着就回想起来,曾经自己也是这样,每天爹爹授完课让狗儿帮他捏捏,狗儿就找理由跑出去玩。 想着想着,天色也就慢慢暗了下来,乱糟糟的一天也就这么过去。 熄灭火,锁好门,背着背篓就往家走去。 回去的路上,不时的有小娃子停下来恭恭敬敬的和狗儿打招呼,狗儿赶紧装作严厉的样子点点头,有时候还会道声“好好练字”云云。 等回了家,见一个人都没有,大过年的外面也热闹,玩的一个个都疯了一般,叹口气,自己也才十一岁年纪了啊,奥不! 过完年了,应该是十二岁了。 又叹口气,洗洗手拿起一块儿猪肉到案板上,细细的切做小条,然后丢进锅里,再拿个大白菜切碎了,洗干净扔锅里,丢些盐巴,放两滴菜油,木叉子腾上冷炊饼。 然后蹲下身子炉膛里打着火,看着里面的火苗,思路也慢慢飘去。 东都临安,金碧辉煌的大殿里,南宋的皇帝一脸发愁的抱着暖瓶,望着外面腾空而起的爆竹,神色也仅跟着紧张起来,随着轰隆一声巨响,爆竹化作五彩缤纷的火花瞬间而逝。 轻轻的叹了口气,旁边伺候着的小太监赶紧走了过去,腰弯如水里的虾米一般,一脸恭敬的问道:“官家,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赵构摇摇头,小太监连忙倒退的又站了回去。 坐着也是无聊,赵构就把暖瓶放在了面前的玉桌上,背着手在大殿里茫然的乱走。 金丝锦缎龙鞋踏在厚厚的朱红地毯上,软绵绵的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先是绕着玉桌走,一圈两圈,走的不耐烦了就围着朱红楠木立柱,一个个的敲着听响声。 正敲着起劲儿,忽然听见大殿后面远远的走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心里一揪,赶紧扭身看那门口。 只见一位眉毛稀少,头发花白的老太监,被两个小黄门扶着走了进来。 赵构赶紧上前了几步,紧张的问道:“怎么样?” 那老太监挥退了左右两小黄门,咚的一声跪在地上道:“官家,是老奴无用,那金国的使者太野蛮太无礼了,张口就要岁币再增三十万贯,老奴和秦相哀求了他好久,最后还到了二十万贯!” “再增二十万贯!!!直娘贼!太欺负我大宋了!” 啪的一声响,大殿的左页门便被赵构一脚踢了个窟窿,踢完了还不解气,直接夺过一旁侍立的亲从官腰间的铁锤,就是对着那页倒霉的门扇一顿乱锤! 直到砸的稀碎才作罢,扭身看着一屋子跪下的太监和宫女,叹口气道:“都起来吧!” 众人不敢,跪最前边的老太监,更是把脑袋扎在了地上,撅着屁股一副请罪的样子。 赵构皇帝摇摇头,把铁锤砰的一声扔到门外,就背着手坐回到软踏上,细细的想了会儿才抬头对那老太监道:“秦相可有什么要说的?” 地上爬着的老太监赶紧扭着身子转了过来,先磕了俩头才回道:“回官家,秦相公说,他哪里可以想法弥补十万贯,但是剩下的这十万贯缺口,他说他说……” 老太监越说音越低,到最后干脆停了口。 气的赵构端起面前的青瓷雨文金釉茶碗狠狠的砸了过去,碗里的茶水扑的泼了老太监一头,帽子也掉了,头发也湿漉漉的乱了一团。 “你这个老奴,也来学外官的样子支支吾吾,忒的不痛快,是皮痒了不是?” 老太监赶紧哐哐磕俩头道:“官家息怒,官家息怒!” 赵构撇撇嘴指着他骂道:“赶紧给俺说来!” 老太监磕了俩头回道:“官家,秦相公道,‘要么再征一些民税,要么就从内库银出。’” “征征征,就知道征税,百姓们那还有银子来交税,先今的赋税都收到了后年,到什么时候才能让朕的子民喘口气!” 看着皇帝似乎是不愿意征民税的样子,老太监赶紧道:“内库银子也不多了,今年置办宫里的年货可是花了不少钱,阁子里好几位娘子的常例银子都还欠着呢!而且,宫里小黄门的赏钱也该发发了……” 听他絮絮叨叨一大堆,反正一句话,没银子! 这个名义上富有天下的大宋官家,为了十万贯银子又发起了愁,听着天上“轰隆隆”又一声巨响,赵构的视线慢慢的移了过去。 “红红绿绿的真好看!”一旁的大傻对着狗儿不停着念叨着。 狗儿道:“好看那就再看一遍,记住不许撕了!” 一个小乞丐不知道从哪里捡来了一张画,就让他们几个捎了回来,众人也顾不得吃晚饭,一个个围着狗儿好奇的瞧热闹。 巴掌大的一页纸上,画着个光头佛陀,侧面是配着几句经文。 字倒是很普通,但是那画像,却是用好几种颜色勾兑出来的,画的栩栩如生,很是稀奇,狗儿也是第一次看到。 第九十一章第二讲 正月十五,一个很热闹的日子,东城坊里的一位老员外过大寿,请了一台大戏来演,场地就选在集市街东边一百米处的空地上,搭建了好大一片台子,台下最好的看位上用布幔隔着一个大帐篷,里面烧着七八个通红的火盆,老老少少一家人都在里面坐着笑呵呵的看。 布幔后面五步远,七八个小厮家丁排成一排,脸朝后看着来白瞧热闹的百姓,里三层外三层,目不转睛的看着台子上伶人们的表演,到了精彩处,却不敢高声喝彩。 因为老员外说了,可以来白看,但不准打扰到他兴致,谁吵闹就把谁赶走。 因此来看的人只好捂着嘴巴,免得发出声被前边盯着的小厮赶走,好不容易才抢进里面的位置,若不看完岂不是亏了。 茶水铺子这里,狗儿只需站在门口就能看到唱戏的台子,朦朦胧胧的还能瞅见戏台上四个艺人蹦哒的厉害,不时的还有小锣小鼓的声音传来,若是捂住耳朵冲着方向,依稀还能听清几句唱词。 时间已经到了午时末了,到铺子来学字的孩子,只有四十来个,眼瞅着又有几个借口肚子疼的娃子,抱着肚子飞快的跑去戏台哪里瞧热闹去了,狗儿叹口气:“果然是不花钱的东西不心疼啊!” 转身刚闭了门,就听着外面呼哧呼哧的跑步声,疑惑着的打开门瞅瞅来人,嘴里就乐了。 “我说齐树,难得你早来一次啊!” 齐树左手夹着小蒲团,右手提着当沙盘的木板,恭恭敬敬的给狗儿施了一礼,抬头哭笑道:“一路上紧跑慢跑,还是被先生关到了门外!” 狗儿呵呵笑道:“今天不算你晚,是因为我觉的无人再来了提前关了门!” 齐树一愣道:“怎么会无人来!” 狗儿咳嗽一声解释道:“我是说,来的已经来了,没来的也就不会来了。” 听了狗儿的解释,齐树更是一头雾水,狗儿就指指远处的戏台对他道:“今天哪里唱大戏,好些人都跑去看了,对了你要不要看?” 齐树皱着眉头道:“唱戏有什么好看的,那里比得写字重要,这帮人好糊涂!” 狗儿赞一声便进了屋,今天人少,除了三十多个小乞丐,外面来的只有十五六个人,只坐了屋子的一半地方。 狗儿站在柜台前面看看这四十来个人,再次大声问道:“还有人要出去吗?” 剩下的人摇摇头,道:“俺们不出去了!” 狗儿点点头,扭过身来对前面坐着的小乞丐们问道:“你们呢还有想出去的吗?” 一群小乞丐赶紧捂着手摇摇头齐声道:“俺们不想。” 狗儿点点头,道:“算你们识相,再敢说出去玩,打的就不是你们手心肉了!” 众乞丐齐齐的打个哆嗦,尤其是大傻抖的更厉害,他的两只手全被打红了。 狗儿咳嗽一声清清嗓子朗声道:“今天我们学姓氏!” “你们都说下各自姓什么!” 一个个大声回道,姓李,姓王,孙,周,赵等等。 狗儿抬手止住他们道:“既然姓什么的都有,那么咱们就一个个慢慢学,姓李的举手?” 下面呼啦啦举起七八个人,狗儿点点头道:“那今天就教你们写‘李’字!” 说完就扭过头去,竖起一个一人高的木板,然后在最上面贴了一张白纸,用毛笔沾了些墨水,才扭头对他们道:“看着我的笔画,一步步写!先写上面,再写下面,你们看,就这样写……” 木板上贴纸这个办法是被他们给硬生生逼出来的,因为狗儿发现,一大半人,不知道字应该从哪里开始写起,若是一遍一遍的演示给他们看,哪也太浪费纸了,最后没得办法就用手举着写给他们看。 没有垫头,纸张软趴趴的老是写不好,就找了个木板挡在后面,没想到效果还不错。 以前父亲教授时,每每到写字的时候,便把他们喊来跟前,当着面写,但那才有几个人,自己这里光是这帮乞丐就有三十来人,再加上外人,十个一波,也得写七八张纸,一天下来光是纸就要用好些张,纸又不便宜,叹口气,还是穷啊!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 这首百家歌谣,你们要好好记住,你们所有的姓,都在这里面,现在发到你们手里的纸上写着你们每个人的名字,今日,就写这几个字,若是会写自己名字的,就写旁边人的名字,一会儿我要抽查,若有不会的,就举手问我!” 众人纷纷点头,大傻看着手心里巴掌大的小纸条,刘小武三个字,方方正正的写在上面,前面俩字认识,这后面的一个字,笔画多的像是蜈蚣,看左右都在忙着写自己的名字,也没人来搭理自己,手里的小棍捏了又捏,还是不知道先写那条笔画,一时性起,劈手把旁边的一个小乞儿拽了过来。 这小乞儿是个女娃子,人家本在安安静静的写着字,突然被大傻这么一拽,一时间懵在了哪里,这大傻哪里晓得留意人家神色,张着大嘴就恶狠狠的问人家字怎么写,吓的小女孩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气的狗儿举起棍子就朝着他背上一顿揍,皮糙肉厚穿得又多,打没痛觉,骂没效果。 还嬉皮笑脸的对着狗儿解释,说女娃子就是皮瘦,就那么轻轻一捏,又不疼,好意思哭。 怕大傻又打扰旁人写字,就把他拎到柜台前面让他守着自己。 先写自己的名字,再写旁人的名字,一共四十来人,若是都写出来,也能认识不老少个字。 周围都是小伙伴,当旁人请教自己名字时,一个个又兴奋又热情的教给他,答的痛快,学的也开心,一个时辰下来,效果还不错,最少的也能前后左右记四个。 眼瞅着又到了散课的时间,狗儿敲敲桌子便开口道:“都停停,今天就到这里了,教给你们的《百家姓》歌,回去了要好好记住,今天学的名字,等回家后要写个你们的爹娘看,晓得了不?” 一群娃子纷纷点头。 狗儿道:“那就这样,收拾好东西都回家去吧!” 发一声喊,一群小娃子开心的夹着沙盘跑了出去,有跑的快的,把袋子里的沙子都撒了出来。 看着他们乌拉拉跑远,狗儿摇摇头,回身拿了扫帚把地面清扫干净,想想还得再有半个月,这心里就是一阵腻歪。 大正月的自己也没法子跑出去玩耍,还得枯坐在这里教他们学字,重点是,一文钱没有,刚买的一刀纸,这才几天,就用了一大半,小心眼的狗儿,又开始一文文的算计了起来。 东都临安宰相府,大宋宰相秦桧,跪坐在书斋里,旁边的两对金花镂空燃香炉,不时的飘出一缕缕的清香,秦桧摇摇头,站了起来,慢慢走到左边的香炉里面,掀起盖子,用旁边的金匙轻轻一按,就把里面烧的正旺的檀香熄灭了一支,再扣上盖子,对着外面小心伺候的丫鬟招招手。 两个上穿红锦薄袄,下着青绿冬裙的美貌丫鬟就款款的走了进来,先蹲身做了个万福,就抬头轻声问道:“相爷可有什么事情吗?” 秦桧点点头道:“国朝财政紧张,相爷我贵为一国宰相,当思为国节俭,免得有心人告黑状说我铺张浪费,以后这香炉就点一支即可!” 两个丫鬟,施一礼道声“奴家记住了!”就起身走了出去。 秦桧这才点点头,捋捋下把上的胡须,转身走回书案前,拿起旁边的狼毫毛笔,再用个翠绿的玉狮子头压住宣纸的一角,提笔写下“勤俭节约,为国为民”八个字,写完了就举起来似乎是不太满意,揉成一团,扔进了用蚕丝编制的废纸篓里。 一口气连扔了好几个纸团子,才终于满意了一张,看着八个大字犹如绝世美女一般,捋着胡须不停的点着头。 听着外面咚咚的一溜脚步声到了门口,接着便是老管家秦福的声音。 “相爷,外面的宴席备好了,您最爱吃的大虾尾,也已经备好了,小的们问是不是可以上桌了?” 秦桧收了手里的字,递给他道:“来的人都全了吗?” 老管家一边卷着字一边道:“东南的几位大商人已经来了,但是北边的和走西边的还没过来!” 秦桧一愣,停了脚步问他道:“怎么回事儿?”老管家赶紧道:“他们派来小厮说,商行里面有些重要的事,要商议一些,大概要晚上一个时辰!” 秦桧一巴掌拍到桌子上,狠狠的道:“一帮油滑的奸商,连我的宴席也敢迟到!” 一旁的老管家赶紧道:“相爷莫生气,这帮奸商再狡猾也逃脱不掉您的手掌!” 秦桧点点头,原本要出发的身子,又停了下来。 老管家见了疑惑的问道:“相爷是要再等等吗?” 秦桧点点头,叹道:“这次国朝再加税,摊派下来二十万贯钱,我应承了十万贯,钱是要从这帮大商人头上出的,他们不来总是不好说,还是再等等吧!” 老管家点点头,伸手招过一个小厮,让他跑厨房里告诉厨子一声,再等等上菜,就转身对着秦桧抱怨道:“相爷,无端端的又帮那老皇帝应承什么,害的你受累,还要折面子给这帮商人,白白让人小看了!” 第九十二章奇葩的老头 话说完就看着秦桧发出吃人的目光,赶紧跪在地上,讪讪的道:“老奴也是心疼相爷烦心,没别的意思!” 一旁的秦桧冷哼一声指着他骂道:“一大把年纪了,说话还这么口无遮拦,无端的被人听到又要给爷爷惹来许多麻烦!仔细我撕烂你的嘴!” 跪地上的老管家赶紧磕头道:“是是是,相爷教训的是,老奴以后再不敢乱说话了!” 见他磕的脑门上都起了红肿,秦桧才点点头,道:“滚起来吧,要不是看你曾跟着我一块去北地受过磨难,早把你这颗狗头给砍下来当球踢了,那里容得你老是说错话!” 地上的老管家赶紧起了身,赔笑着给秦桧倒了杯热茶,道:“这辈子能伺候您,是老奴八辈子换来的福气,要不是相爷您当年出手救俺,小的这颗狗头早已经掉在了北地,承蒙您不弃赏老奴一碗饭吃,俺这条命只要您开口,俺随时给你!” 话说的激动,秦桧也听着开心,等他说完,就笑骂了他几句道:“大家都庇护在老皇帝的羽翼下,若不把他喂饱了,我们就成了他的盘中餐,我要是不应下这差事,这宰相的位子也就没法子坐了,没了这个位置,我们这条命也就没法太平了!” 看着老管家惊愕的伸出手,指指北边! 秦桧摇摇头,叹口气继续解释给他道:“哪怕是北边的人来帮忙也是不成的,毕竟远水解不了近渴!” 老管家点点头,道:“那十万贯也不算太多,为什么要把三条路上的人都招来呢?只南边一路,也就够了啊!” 秦桧呵呵笑道:“你那蠢脑子怎么能想的明白,龙都是贪得无厌的,这次见我应承下十万贯,他就能让我再出十万贯,说不定还会更多,听说这次过年,宫里好多妃子的衣裳钱都没有发出来,一个个灰头土脸的惹人笑话,说不得他就会趁着这次机会,一发解决了!” 老管家点点头,一脸无奈的道:“那这么说,至少要筹集二十五万贯?” 秦桧嘿嘿一笑,“二十五万贯?还不够我今晚的幸苦钱!” 老管家一脸好奇的看着他。 “我的虾尾了可不是那么好吃的,今晚的大商人每人至少要出十万贯才行,对了,李如谷来了没?” 老管家赶紧点头道:“李院事早就来了,不光是他,杨学士,曾奉郎他们也都来了,正陪着熺郎君吃茶!” 秦桧点点头,重新从他手里拿出先前写的纸,打开了慢慢看着,看了一会儿就抬头瞅了瞅屋里伺候的丫鬟和仆人,轻声的道:“国朝财用不足,我们这些吃皇粮的也要陪着朝廷一块儿节俭,这屋里仆人太多了,把他们都辞退了吧!” 老管家一愣,左右看了下,问道:“这批才一个月了,都处理了吗?” 话出一口就看着秦桧皱起了眉头,赶紧伸出手掌,轻拍了几下脸道:“看老奴这张嘴,真是越老越啰嗦,相爷您放心,老奴马上就去处理掉,保证一句话也漏不出去!” 秦桧挥挥手,老管家赶紧领着一帮仆人走了出去。 “勤俭节约!勤俭节约!再节约下去就得喝白水了!”狗儿狠狠的骂道。 俗话说,不出正月都是年,这年才过去一半,备下的所有米粮已经是吃的干干净净。 狗儿是再一次认识到自己这群小娃的战斗力了,叹口气丢下碗筷,走进东屋,掀起炕头的草垫子,最里面是个巴掌大的木板,抽出木板就露出块松动的土坯砖,俩手夹住用力一拽,便露出个黑洞洞的小口,撸起袖子把胳膊伸进里面,咬咬牙就掏出来一个黑色的钱袋。 曾经,这个钱袋装了满满一兜,如今扁平的不忍直视。 重新回到棚子里,看着大傻几个依旧是闹的开心,狗儿叹口气。 “狗剩,明天去买些米回来!” 狗剩答一声,接了钱袋随意的别在腰间,继续跑腾着耍闹,狗儿看着那钱袋忽上忽下,心里也是纠着,一家人的吃食全在里面,若是丢了,好吧!又开始小心眼了。 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新的一天又重新开始,上午玩疯了的小娃,下午乖乖的抱着沙盘和蒲团去了东市集上的茶水铺子。 狗儿还是站在门口,每过来个小娃就要和狗儿拱手施礼,有时候狗儿会随机找几个小娃问昨日的字写得怎么样,有没有忘掉。 写上来的,狗儿夸一句,写不上来的,伸出左手,轻轻一棍,敢呲牙咧嘴大声喊痛的再来一棍。 正打得欢呢,听着旁边有人咳嗽,狗儿就扭过头来看去,一个四十来岁的老丈,穿着一身素色锦袍,头上戴着个员外帽,正一脸好奇的看着狗儿。 皱皱眉头,想了想自己并不认得这人,看他也没领着娃子过来,就抱着拳头拱手问道:“老丈,小子有礼了,您有什么事需要找小子吗?” 那员外呵呵笑道:“无事无事,俺听说你在这里开了学堂,有好些小娃在这里免费学识字,就过来瞧上一瞧!你自去忙你的便是。” 大过年的也不去走亲访友,哪怕是饮酒斗茶也比跑来这里看一帮大小娃子叽哩哇啦的学识字,有趣的多吧! 看他穿着衣帽整齐,必不是无聊来耍着看的,当下就抱着拳再施礼道:“不敢瞒老丈,小子几个只是聚在一起胡乱认识一些字,当不得开学堂一说,若是老丈有兴趣可进来一观!” 那员外呵呵笑道:“正有此想法,我进去不碍小先生什么事情吧?” 嘴里的话说的很客气,但那身子却很实诚,帘子一掀人就走了进去,狗儿撇撇嘴也跟了进去。 这脚刚迈进一只,就听着后面有小郎喊道:“先生先生,莫要关门,还请等等小子!” 狗儿呵呵一笑没管那员外,转身又出了门,看着那跑的呼哧呼哧的小郎道:“你今天,倒是来的挺早!” 那小郎赶紧止住身子,抱拳对狗儿施礼道:“小子在路上已经是跑的很快了,还是迟了些!” 狗儿摆手道:“无妨无妨,能来就行,快快进来,今日就要开始了!” 小郎道声是,就跟着狗儿进了屋。 一进了屋,狗儿就找那先进来的老丈,看他也找了个蒲团,坐在西厅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正和前面一个十几岁的小娃聊的热闹。 狗儿原本想过去再问问,见他似乎不想搭理自己的样子,便哼了一声,心想,反正自己也不犯什么过错,任他去吧! 这么一想,心里豁然开朗了起来,咳嗽一声就站到了过道中间,今天来的大概有八十多个小娃。 分东西两边,相对着面跪坐了,沙盘摆在身子正前方,左手小木棍,右手是盛细沙的袋子,一个个仰着小脑袋兴致勃勃的看着狗儿。 已经开讲十来天了,早已是没了紧张感,当下就朗声道:“今天我们来学时间!” 然后狗儿就走到柜台前,那里有个‘井’字形状的木板,狗儿就从柜面上,拿了张白纸放在上面,用个大头圆铜钉,狠狠的钉住,这才举着毛笔写下了一个“子”字。 写完了这个字,狗儿就扭身对着众人道:“一天分为十二时辰,想必你们都知道吧!” 看众人齐齐点头,狗儿接着道:“正所谓‘夜半子时’,一天的起点便是从子时开始,所以这十二时辰的第一个时辰便是‘子时’!你们可仔细看着我,先写那一笔画!” 说完就在后面的白纸上重新写了个子字。 然后转过身来,对着众人道:“子,便是这么写,你们可要记住,来,写在你们沙盘上,有不会的问问左右。 一群小娃赶紧低着头写了起来,就连那老丈也拿着个木棍在地上划拉着。 狗儿:…… 莫不是真来学识字的? 正所谓“长相看打扮,辨人听说话”这老汉给自己的感觉,不像是白丁的模样,实在是琢磨不透,见他规规矩矩的坐在一旁也不捣乱,狗儿就任由他在那儿呆着。 “这个字念‘巳’,巳时及隅中,十二时辰的第六个时辰,又名日禺,意思呢,是指快到中午的时候,这个时间点大家都要出去干活,到了这个点还在家呆着的人,就叫做懒汉,教你们一个巧,你们以后要想偷懒,这个点一定不能躺在家里,免得被长辈们骂作‘懒汉鬼’!” 一群娃子哈哈大笑起来,有嘴快的高声接道:“那俺们错过这个点再睡不迟!” 狗儿点点头笑道:“那最好,因为下面这个时辰,你家大人巴不得你睡在炕上不下来呢!” 话说完,就在“巳”字后面写了个“午”字。 然后指着这个字道:“这个字你们可否认得?” 众人齐齐喊道:“认的!” 更有人喊道:“吃饭的午字,俺们都晓的!” 狗儿呵呵笑道:“对头,是吃饭的午,也是太阳到了正中间的时候!所以大家再写前边的‘巳’字时一定要想想吃饭的午字!” “来,你们把这两个字,都记下!” 众人拿起短木棒开始在沙盘上比照着写,狗儿也趁机走了下来,沿着中间过道,左右查看。 这么一看还真有几个蠢货,居然连午字都不会写,还有一个机灵鬼,见狗儿走了过来,怕被笑话,佯装不当心就把沙盘打翻在地,然后就被旁边的小伙伴告了黑状。 第九十三章上元节 就见他旁边稍微大几岁的娃子起身喊道: “先生,俺旁边的铁蛋把沙盘弄翻了,沙子撒了俺一鞋!” 那铁蛋一听就急了,站起来便要解释。 怕他俩打架,狗儿赶紧走到跟前劝道:“无妨,铁锤你当兄长的要让着他一些!” 谁知那铁锤翻着白眼道:“俺才不当他兄长哩!” 狗儿一愣,疑惑的问道:“为啥?” 那铁锤吐口口水道:“这笨蛋连吃饭的‘午’字都不会写,还故意弄翻沙盘!” 狗儿正要说话,就听着后面那员外哈哈哈的一阵大笑,屋子里本来很安静,哪怕是相互间问话,也是低声讨论,他这么粗着大嗓门一阵发笑,引着全屋子的人,统统扭过头来都看着他。 那老汉赶紧止住笑,拱拱手赔罪道:“老汉失礼!” 一个个娃子这才低下头来写字的写字,请问的继续请问。 狗儿撇撇嘴,作为大人可能会感觉小孩子的话莫名的令人发笑,但作为孩子,这有什么可笑的,只是在陈述一句事实而已。 狗儿点点头,就对着铁蛋道:“伸手!” 那铁蛋乖乖的伸出了左手,狗儿就按住他四根手指道:“这一下是因为你撒谎!” “啪!”一棍。 铁蛋赶紧道:“俺记住了,再不敢骗先生了!” 狗儿道:“认错就行!” 说完就啪啪两下,道:“这两下,一个是罚你打翻沙盘,一个是罚你不知道求问!” 三下打完,铁蛋赶紧抱着拳拱手道:“小子知道了,俺以后不知道的就会问!” 狗儿点点头,看着一旁挤眉弄眼的铁锤,咳嗽一声就对他道:“伸出手来!” 那铁锤一愣,面容瞬间僵在哪里,也不敢问缘由,就乖乖的把手掌伸了出来,狗儿啪啪啪三下便放过了他,也不给他解释,就重新对铁蛋道:“看仔细了,‘午’字要这么写…” 一个时辰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今天的字他们平常都挂在嘴边,所以学起来比平时快了许多,十二个字,自己随便查验了十几个娃子,大部分都能写对,于是乎今天的任务算是圆满结束。 正要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就听着耳边一阵咳嗽,狗儿便睁开了眼。 “老丈,已经下课了,小子有些累了,需要歇息一会儿,您若是没什么事还请回吧!” 这老汉,也不知道那个筋搭错,跑来这里和一堆小娃娃凑热闹,你说你就安静的听吧,这一个时辰就数他笑的最欢,一大把岁数了,还是个员外也好意思了? 狗儿说的很直白,那老汉却更本没一点在乎,道声“叨扰叨扰”就对着狗儿笑呵呵的道:“小郎君啊,老汉有一事不解,可否解答一下!” 狗儿叹口气,就坐了起来,歪着身子对他懒懒的道:“说吧,俺要是知道,俺就告诉你!” 那员外也不在乎狗儿的不礼貌,呵呵笑道:“你为啥也揍了那个叫铁锤的三棍子?” 狗儿翻白眼道:“铁锤是铁蛋的哥哥!” 员外哦的一声似乎恍然大悟,道:“你是嫌弃他告状?” 狗儿懒懒道:“只是其一!” 员外一愣,细细的琢磨了下才道:“其二是因为他没有教他弟弟学字?” 狗儿点点头就重新趟在了躺椅上。 那员外拄着脑袋又想了好一通,连猜了好几个理由,狗儿都是摇摇头。 正要再猜,就见狗儿一脸不耐烦的道:“其三是因为俺不耐烦,故意揍他!” 看那老汉一脸吃了狗屎的样子,这心里瞬间就痛快了起来,一堂课笑俺十几次,不恶心恶心你才怪。 “老丈,还有事么?没事小子就睡了!” 那员外呵呵讪笑道:“睡吧睡吧,俺这就走不打扰你休息了!呵呵呵。” 狗儿也不起来,直接躺摇椅上敷衍的对他拱拱手,就闭上眼睛继续假寐。 那老汉见状,只好起了身,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出去。 正月十五上元节,又一个普天同庆的热闹节日,于是停课一天。 正月十五,一年之中第一个月圆之日,等到宵夜时分,磨盘大的月亮挂在天空中再加上点点星辰,整个天际美的让人窒息。 再看地上,一盏盏红灯笼,犹如披上红纱的女子一般,游荡在大街小巷。 上元节,也是正月里最后一个大庆的日子,赏花灯、猜灯谜、吃美食,打爆竹,耍狮子、踩高跷、饮酒唱歌不亦乐乎。 在这片汉家文明诞生的土地上,不管男女老幼,统统提着花灯漫步在灯火辉煌的海洋中,最有趣的游戏便是猜灯谜。 有那些博才多学的,只要能猜中一盏灯迷,便能为自己招来满堂喝彩,有些小郎还能赢来属于自己的美娇娘。 比如说狗儿,已经连猜出五盏花灯了,面前胖胖的掌柜早已经说了,若是十盏花灯都能猜出来,自家的美丽动人的小女儿,就许配给他。 猜出九盏花灯,彩头一两纹银。 八盏花灯,只有一钱的银角子一个。 七盏花灯,铜钱三枚。 六盏花灯,只有一文! 五盏之下,花灯拿走。 这个精明的商人敲着小铜锣,几乎满大街的游人都聚到了他这里。 等人多了,他便扯开嗓子道:“各位客人,上元安康,老汉趁着今日天大的喜庆日子,便想给家里的小女儿招个亲事儿,规则都写在了旁边的红纸上,各位郎君,正所谓花前月下,有缘自来,如此机会岂能错过,只需一文铜钱就可以抱得美人归!”哐哐哐一阵锣响。 下面看热闹的就有人喊道:“老儿让你的女儿出来看一看啊!莫要拿个嘘头哄骗俺们!” 旁边一堆人乱起哄道:“就是就是,快快让她出来看上一看,莫不是水桶一般的粗腰?这要是中了岂不是后悔死了,到时候没人肯领正好中你圈套!” 一堆人乱哄哄的说啥的都有。 狗儿原本在旁边过路,听了这里热闹就挤进来瞧瞧,当看到红纸上的彩头是一两银子时,那双腿就舍不得再挪开了。 听着下面的人乱哄哄闹一气,精明的商人便装作一脸不舍的表情道:“俺家女儿,还是未出阁的小娘子,正值二八年华,青春貌美,保证你娶了不后悔!若不是小老儿实在是无钱可供养她,岂会如此唐突了她,众为客官,若是不猜灯谜,还请别处逛逛!” 下面的几个汉子,被他说的心头一热,有一个性子急的直接开口问道:“小老儿,谁说俺们不猜,你倒是让俺们看一看啊,若是漂亮俺们自然会猜你的灯谜!诸位兄弟俺说的可有错?” 后面几个汉子大声的喊道:“没错没错,小老儿,快快把你家小娘子喊出来!” “就是就是,说不得你在骗俺们!” “快让她出来!” “出来出来,不出来我们就走了!” 那摊主被几人逼的急了就喊道:“几位莫催,小老儿真没有骗你,俺家小娘就在后面马车里呆着,小老儿这就请她出来!” 说完就在一群人的目光中,跳下台子跑到后面停马车的地儿,也不知道他对里面说了些啥,就见一个瘦瘦高高的女子,戴着幕离,手里拿着个描画圆锦暖扇就被一个老妇人扶了出来,盈盈一握的瘦腰,走起路来袅袅婷婷,浑身散发出不知名的香味,对着众人到个万福就又钻进了马车里。 那几个吵闹的最欢腾的汉子见了这美丽女子一个个的瞬间就呆愣在当场,直到被摊主喊醒过来。 又像是被打了鸡血一般,一个个举着钱道:“我来我来!我要猜灯谜!” 狗儿看着这帮莫名兴奋的汉子摇摇头,连人家的脸都没看到,兴奋个什么劲儿,万一那面纱下面是一张丑陋的疤痕脸咋办,一群蠢货。 狠狠的鄙视了一番,看着那摊主端着铜锣走了过来,就从兜里掏出一枚铜钱当啷一声丢进里面,道:“我也来!” 那摊主赞一声,道:“小郎好志气,但是钱似乎是不够啊!” 狗儿疑惑道:“那纸上明明写着只需一文就可以猜灯谜啊!” 摊主呵呵笑道:“若是单纯猜灯谜玩,只需一文,若是参加比试招亲,那得需要五文钱,每过一关还需加钱五文!” 狗儿:…… 好狡猾的商人,肚子里憋着坏,他好好的闺女,岂会几文钱就舍了出去,想必是有什么套路在里面! 于是,狗儿就对着那摊主道:“老丈,小子刚刚没听到你说,俺把钱拿回来,不玩了行不行!” 那摊主满脸笑容,指着狗儿哈哈大笑道:“小郎君,您开什么玩笑!” 狗儿… “小子真没开玩笑,刚刚确实没听到,俺把钱拿回来,老丈您就当俺没放过咋样?”说完就伸出手想拿回铜锣里面的铜钱。 那摊主把铜锣猛的一收,搂在怀里对着狗儿道:“不咋样,场面上的规矩,钱离手概不退还!” 好吧,钱进了人家口袋里,再吐出来那就没可能了。 狗儿就点点头,耍上一把,就当找乐子了。 哐哐哐… “各位少年郎君,俺家女娘如此美貌,大好姻缘岂能不试!” “这位丈人,你怎么不试呢?” 一位头发花白的汉子,呵呵笑道:“老汉一大把岁数了,还要个什么女娘!” 狡猾的摊主哈哈笑道:“给家里的儿郎备着也可以啊!” 那老丈听他这么一说,呵呵笑着点点头道:“说的也是,家里三个男娃子哩,既然如此,老汉也就玩上一把!” 说完就咣当一声,把钱丢了进去。 一圈下来,老汉的铜锣装了满满一锣铜钱。 眼看着他把钱装进了藤箱里,狗儿的眼立马红了起来。 听着那铜锣又被敲起,那摊主抱着拳走到台子上,对着左右拱拱手道:“小老儿谢过诸位客官的捧场,猜谜灯招亲,马上就开始了,诸位请准备好,小娘子只有一个,各凭本事,谁先猜完,谁就抱得美人归!” 第九十四章猜灯谜招亲事 铜锣声再敲起,一群付了钱的人,呼啦啦的围了上去,旁边一个膀大腰宽的汉子,一头就把狗儿给挤了出去,气的狗儿扭身就要开骂,谁知道那汉子早就跑到了最前面。 狠狠吐了口唾沫,朝着人群就挤了进去,看着最边上有一盏白纸描画的小花灯,狗儿就摘了下来,伸手从顶上掏出个小纸条,打开来见上面写着几行字。 “东坡肉,打一动物名字?” 轻声念一遍,撇撇嘴,不就是猪么! 拽过旁边的笔,在上面写下个“豚”,就捏在手里,挤到那摊主面前,举着给他看,道:“老丈,俺猜出来了,你来看一看对不对!” 那摊主笑呵呵的接过狗儿手里的花灯,打开纸条瞅了一眼,道声对,就把纸条留了下来,花灯递给了狗儿。 把花灯提在手里,翻身又摘了一个,就这样一口气猜中了五个,这也不难啊!看看左右,虽然有些人没猜中,黯然出局,但留在场子里的也还有二三十个人。 狗儿心道,这摊主瞅着贼精明,岂会白白让人占了便宜! 一边嘀咕着一边捧着怀里的花灯,翻身回去正要再摘,就听那摊主喊道: “小郎君,那些白纸做的,是单纯用来猜灯谜得,每人只有五个,若是还想再猜,就去后边挑那些个五彩的小灯。 跟着他的手指头看去,台子后面不知道何时竟挂起好大一片红的绿的紫的等五种颜色的彩灯。 每盏彩灯下面还用条红纱布卷着一张纸筒,这一片彩灯耀着周围犹如仙境一般,场外的人一个个惊艳的望着里面。 互听着一声弦响,那个原先钻进马车的女子,突然从一块儿红绸子布后面露出了身影,只见她怀抱着一把琵琶,戴着面纱的脑袋微微点点头,就伸出一只葱白似的手,噼里啪啦的弹了起来。 狗儿不懂音律,但是爹爹懂,可他从没有教过狗儿,因为娘亲不同意,她老人家认为音律这个东西,只有和狐媚子在一起的时候才能用上,所以就不同意,总觉得她的宝贝儿子会被带坏。 虽然狗儿不通五音,但从耳朵里听的,眼睛里看的,总感觉面前的女郎特别漂亮,婉转动听的调子不经意间就让人着了迷进去。 狗儿点点头,娘亲果然说的没错,看,台子最前面几个员外家的小郎君,一个个像吃醉了酒一般,手举着大把的铜钱,大喊着里面的女郎站起来跳上一段。 一曲弹罢,那女郎就站了起来,也不答话,只道个万福重新戴上帷帽走了出去。 一帮有钱的小郎君,嗅着空里莫名的香味,对着那远远飘走的身影,一个个吼叫的脸都红了,有对小夫妇原本柔情似水的正在调笑,一曲听完那男的直接甩了他浑家的手臂,大踏步的走了进去,气的那妇人捂着脸就大哭的跑走。 这一幕看着狗儿只摇头,眼见着那女郎越走越远,然后转身进了马车,头前敲锣的摊主高喊一声就呵呵笑的来到了场中央。 哐哐哐… “各位小郎君莫着急,俺家女儿弹得累了要回马车上歇息一下,一会儿还会出来。 几位小郎若是有意还请回到台前,继续参加猜灯谜大比,谁若是取胜,小女就嫁予他!” 这话说完,就以为众人会重新回到台前,不曾想人群里面喊声最高的小员外,直接拿出一锭十两的银子,就对着那摊主喊道:“小爷有钱,这狗屁的猜灯谜招亲快快散了,你这老儿也早些唤出你家女儿来跟我走!” 那摊主皱着眉头拒绝道:“那怎么成,小女虽说出身不好,但是凭着美貌随随便便就能找个有钱人家嫁了,只不过老汉不想这么随意,就想着给她找个能识文断字的夫君!” 那小员外哈哈笑一通道:“说给你这老儿听,小爷我早就进了县学,区区文章张口即来,俺就是你嘴中说的‘识文断字’的郎君!哈哈哈!” 这般嚣张的语言,不仅让那摊主皱起了眉,就连狗儿这群旁观的都有些怒容。 正在此时,旁边一个头戴狐皮暖帽,大冬天的还拿着个“书生扇”的年轻郎君,嗤笑一声就走了出来,指着前边大放厥词的男子道:“我说‘五点墨’你这吊车尾的成绩也好意思说自己学富五车?真是脸皮厚的塞城墙啊!哈哈哈。” 头前男子正威风凛凛的背着手看着那小老儿,忽听着后面有人出来拆自己台,赶紧转身过去,估摸着俩人都互相认识。 就见这男子呵呵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柳草包’啊!你不在家背诵那启蒙用的三字经,居然有心情出来逛花灯,就凭你那双白丁一样的眼睛,字都认不全,好意思出来说我!” 本来周围人见他俩穿着读书人的打扮,想必是有些墨水的,后听他俩互相爆出底细,才晓得俩人都是年画上的鱼――中看不中用! 随着他俩的争吵,一群自认为在才华上比的过他俩的小郎君,纷纷扯着嗓子争吵了起来。 那台子上的摊主一脸郁闷,哐当一声锣响,就抬起手对着众人做个礼道:“诸位大官人,小郎君!莫要再吵闹了,正所谓‘文无第一’几位真要是想娶小女,就来这台子上对着灯谜一决高下!” 几人吵得也烦了,听他这么说一个个就点头称善,掏出腰间钱袋里的铜钱,叮叮当当的就丢进了台子上的罗盘里,然后抬起脚,迈过红绳,走进场子,一个个瞅着面前五种花色的彩灯,认真的挑选了起来。 场外的众人,有觉得自己有些实力的,一个个也取出五文铜钱,扔了进去走上了台去。 “大郎哥,你不上去吗?”旁边的狗剩见狗儿没啥动作就疑惑着问道:“先前的姐儿很是漂亮,咱们娶回来天天让她给咱们跳舞咋样!” 狗儿呸一口,一帮乞丐还想看人家跳舞,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去吧! 哪怕是真中了,自己也养不起啊。 于是就指着铜锣里面的铜钱道:“看见没,想猜谜灯,就得丢五文钱进去!” 又指指台上的五色灯道:“这里面的谜题,必不是前面白纸里面的那么简单。” 一旁的大傻凑过来笑道:“大郎哥,俺觉得你不比他们差哪里,俺想要那盏红色的彩灯!” 看着大傻呵呵笑着指着前面一盏大红的花灯,狗儿:…… 不就是五文钱么,扣扣索索的真不是个汉子! 当下就从怀里掏出五文钱,当啷一声丢进了铜锣里,便大踏步的走了场子里。 直愣愣的冲着那盏红色的灯笼走去,不曾想,这才刚伸出手,那盏灯就被一个满脸胡须的汉子摘到了手里,气的狗儿直接伸出手就要和他抢夺。 狗儿四尺的小个子,哪里比得过人家六尺的身高,看他轻轻把狗儿往前一推,道声:“一边玩去!”就把狗儿给扒拉到了三步远外。 狗儿叹口气,好汉不吃眼前亏,就转身冲着另外一盏红灯走去,这次刚要伸出手就见那红灯又被这汉子抢了去! 狗儿气道:“我说这位大哥,这么多灯为何就抢小子的灯?” 那汉子斜着眼睛道:“我乐意!不光是你的,这场子里所有红颜色的彩灯,我都要了!” 如此不讲道理且出手阔绰的汉子,嗯,见得多了。 他钱多,但也没听他说把全场的红灯都买下了啊,自己可也花了五文钱的,凭啥都给他,对这种财大气粗的大汉,狗儿一般是不搭理,直接哼一声,就转身又去摘另外一盏。 谁知道这汉子像是块儿狗皮膏药一样,死死的黏住狗儿,狗儿到那儿,他就跟到那儿,一圈下来全场的红色彩灯,除了已被人摘走的,剩下的全在那大汉手里。 气的狗儿指着他一通脏话就骂了出来。 那汉子见狗儿在骂他,就提着三十多个彩灯,大踏步的要过来揍狗儿,唬得狗儿就往旁边躲。 外面的狗剩见状,直接扭了身跑了去。 眼看着狗儿要被那大汉抓在手里了,急的外面的大傻几个就要跳进绳子里帮狗儿,就听着一声锣响,众人齐齐的停了下来,那大汉也住了脚,转身看着那锣响处。 就见那摊主提着个铜锣,喜气洋洋的对着众人道:“恭喜张大官人,猜的花灯七盏,赏钱三枚!” 连喊了三声,就见那摊主取了三个钱,递给了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面前。 那汉子垂头丧气的接了钱,提着手里的七个小灯笼,压低了绳子跳了出去,人出去了也舍不得离开,就站在外面一脸可惜的望着里面。 有了第一个出局的人,这场里的人忽然间就紧张了起来,那个大汉也不追狗儿了,直接抱着怀里的红彩灯蹲在一边就开始拆里面的纸条。 旁边的摊主看了,赶紧走了过去伸出胳膊就要拦他。 那汉子一把就把那摊主扒拉了开去。 摊主生气的道:“大官人,你这是干啥,一个人每次只许摘一盏灯,答对了才能摘下一个,答错了就得出局!” 那大汉对着摊主呵呵一笑,并不搭理他,低下头就从里面拽出一张纸筒,打开看了看似乎是猜不出来,就重新塞了进去,又去揪另外一个花灯里的谜题看。 一口气连看了五六盏,不见一个能答出来,便气的大声骂起来,见那摊主还在旁边伸着手阻拦他,一怒之下,就骂一声:“直娘贼,奸滑老儿骗俺铜钱,要么还给俺钱,要么让俺再去看那小娘子一眼!” 如此不讲道理的人,气的那摊主的手都哆嗦了起来,指着那汉子你你你的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了啥。 第九十五欺我年少吗? 那汉子见了便咧开嘴呵呵笑道:“怎么样老儿,要么退钱,要么爷爷就把那花灯全部拆开来!” 摊主见他说的无赖,就走到汉子跟前对着他耳朵低声说了几句话。 就见那粗鲁汉子满脸喜色的跟着摊主出了场子,走去了马车处,狗儿撇撇嘴,心道,这摊主能把女儿拿出来做彩头,不亏是个贪财的,宁愿领着汉子去看她女儿,也不肯把钱退给他。 汉子走了,留下一地红灯笼,狗儿偷偷看看左右,见人都盯着摊主去了无人看这里,赶紧弯下腰在里面快速的挑挑拣拣。 果然,这五色灯里面的谜题,比外面白纸包裹的彩灯难上了好多倍。 连找了三四个狗儿也没看到个简单的,抬头看看场内,一个个都在皱着眉头解谜题,有些人犹犹豫豫的拿着笔也不敢在上面落笔,先前那两个有钱员外家的小郎君,更是一脸便秘的样子,愣愣的呆在当场。 见出去的摊主一时间还没回来,狗儿嘿嘿一笑,拿起旁边一个未打开的红灯笼就从里面拆了纸筒,见问题问的刁钻,狗儿就偷偷摸摸的卷了起来又塞了进去。 连看了五六个,才找到个能答的,赶紧藏在手心里,又去翻看别的,一边翻看一边瞧着左右,每当有人走过来时,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脸愁容的看着手里的纸条,等人走远了,就继续跳。 狗儿是个小孩,场外除了大傻几个,其他也没人来留意他,一时间偷看的贼爽,又找出来两个,正打算去看下一个,就听着场外胡大康大声的呼喊声,赶紧抬起头来。 就见摊主领着那个粗鲁的大汉,远远的走了过来,狗儿连忙站了起来,若无其事的走去了别处,眼角里却是偷偷看着俩人。 就见原先那个汉子,先前的嚣张气焰消失的无影无踪,那脸色安安静静的,蹲在地上随意的捡起盏花灯,也不说话,就在那默默的看着。 周围人见了就一个个瞎猜疑起来。有的甚至高声问那汉子道:“大官人,那小娘子长得美貌吗?” 粗鲁汉子点点头,指指摊主,也不说话继续在那看着谜题。 狗儿看着他总觉的有些不对劲,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最后叹一声,估计是小娘子太美,让他迷失了心智。 那摊主接过众人的话头,一脸笑嘻嘻的道:“俺家小娘子,那是貌美如花,你们看,先前多么粗鲁的汉子,自见了俺家娘子那是立马折服了进去,所以诸位大官人,若是有那心思的莫要错过这机会,正所谓上元佳节得佳人,好事成双又成对! 只需五文钱就能抱得美人归,哪怕得不到美人,得几个彩头也是不错得,彩钱现结,只需五文就能博一两,诸位大官人、小娘子都可以下场试试手气!博到了好运气,博不到好趣事,错过了便要再等一年喽!” 哐哐哐,又是一阵锣响。 说到博彩,就不得不点评一下宋朝,这个朝代上至皇帝高官,下至民间百姓,那是闻“赌”而喜,大到房子田宅,小到针头线脑,一人放扑众人参与,是谓之“关扑成风”。 越热闹的地方,吸引来的人越多,摊主见远远的又围过来一群人,就赶紧提着铜锣大声叫卖了一圈。 听说彩头还不少钱,即使中不了,得个花灯也是不错的,游戏游戏,只有参与进去才能享受到游乐的欢戏不是么? 于是乎,一大群男女便走了进来,眼看着又一铜锣钱被倒进了藤箱子里,狗儿就举着手里的纸条对那摊主道:“老丈,可来看看小子猜的中没中!” 摊主赶紧跑了过来,抬头瞅了纸条一眼,就点点头道:“中了中了,小郎君得钱一文,可还要玩?” 狗儿手心里还藏着三张谜题,也不怕他就呵呵笑道:“当然是玩!” 那摊主忙的不可开交,直接道声“再来四个钱,就可以再摘一盏!” 便跑到了一对儿姊妹跟前说话去了,狗儿赶紧喊道:“老丈,你钱还没收呢!” 摊主又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对着狗儿道:“老汉真是忙晕了头,小郎君多多担待!” 狗儿笑一笑就把钱递了过去。 转身装作挑花灯的样子,又走到被老汉收拾起来的红灯笼处,歪头看里面是个空的就赶紧摘了下来,装模作样的从里面拿出张纸条,打开瞅瞅,嘴里默默的念道:“肥兔子请大虫!” 这个谜题正应到狗儿要马上开讲的十二生肖的故事,里面寅虎卯兔,便是解这句谜题的关键字,见旁边写着答一成语,狗儿就提笔写道“寅吃卯粮”! 看看那老丈正对着一个老书生摇头,旁边还有几个小娃子叽叽喳喳的问着他话,狗儿就趁乱走了过去,“老丈这个谜题对不对?” 那老丈也没有抬头,直接接了纸条,看了一眼答案便道:“对得对得,小郎君打了几个灯了?还玩不玩?” 狗儿告诉他道:“玩啊!” 然后就举起手里的花灯道:“七盏了!” 那老儿就道:“再来两个钱,便去拿下一个!” 狗儿点点头,就给了他两文钱,见他转身又招呼另外一个男子了,狗儿就继续回到挂红灯笼这里。 “自古红颜多薄命,总是处处被人难,又要迎送往来,只好吊在门前,夜里辛勤工作,日间不得歇息!” 狗儿呵呵一笑,看着眼前的花灯便在上面写到“灯笼”俩字,然后又递给那摊主。 “小郎君果然是个才高八斗的主,您是今晚第六个打掉八盏灯的人,老汉给你喝彩!” 说完就递回给狗儿一钱碎银子,便笑眯眯的问狗儿:“小郎君,今晚手气正旺,可是再要下一场?” 看他眼珠骨碌碌的望着自己,狗儿就点点头,反正另外一盏灯笼,自己已经是做好了手脚,谜底自己也已经想出,更是不怕,当场就掏出五个钱递给他道: “既然今天手气正旺,岂会白白浪费!” 摊主赞一声就跟在狗儿左右,也不再管他人,狗儿去哪儿他就去哪! 狗儿心里呵呵一笑,就故意拖着他走了好大一圈才停在那片红灯笼处,正要伸手去挑那红灯笼,就见后面摊主抢先走了一步,伸手摘了下来,就从里面拿出一卷纸条,先打开了瞅了一眼,才递给狗儿面前道:“若是猜中了,便是今晚第一个打下九盏花灯的人,老汉先提前祝贺小郎君,福气满满,旗开得胜!” 狗儿拱拱手呵笑道:“好说好说!” 就把那花灯接了过来,不留痕迹的先偷看了下花灯底下的指甲小印,才抬头对他问道:“九盏花灯小子记得彩钱是一两银子,老丈可否有错?” 摊主看看狗儿,见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就点点头道:“没错!老汉做生意是绝不会食言的!” 狗儿点点头道:“那我就放心了!” 说完就伸出手把里面的谜题拿了出来。 “挂桃符画钟馗,红纸黑字贴门口!” 那老汉见狗儿看了谜题,就扭头对着狗儿咧嘴笑问道:“怎么样小郎君,这个谜题你可是能答的出来?” 狗儿笑眯眯的回他道:“老丈是晚上才进的祐川城吧?” 那老汉一脸吃惊的问道:“你怎么晓得?” 狗儿呵呵笑道:“我不但是晓得,还能知道您是坐在马车里进来的,而且一进来就到了这里,下车后就开始忙着搭建台子,是也不是?” 老汉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大冬天的流了一脸汗,颤抖的问狗儿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快快告诉我!” 看他反应的如此剧烈,搞得狗儿一头雾水,至于有这么大反应么? 当下就抱着拳对他道:“只要老丈去街外面随意转转就能晓的了!” 那老丈当下就起了身,摊子也不管了就准备要出去看看,狗儿赶紧拦住,道:“老丈你这是干啥,小子手里的谜题还没答呢?” 那摊主赶紧抹了把汗水,对着狗儿道:“小郎君,您说您说!” 狗儿疑惑着看着他,实在是不知道他为何突然紧张成这样,再说,哪怕自己猜中了,也才是一两纹银了,距离那最后一盏灯,自己可没啥把握! 难道说这老儿在心疼钱,看他那藤箱都快被塞满了,至于这个样子? 忽然想起这家伙让先前那个大汉,去瞅他家的漂亮女儿,也不舍得退给人五文钱,便以为是他守财奴的性子发了而已,就对着他撇撇嘴道:“谜底是对联!可否正确!” 那老儿一脸慌张的点点头,对着狗儿抱抱拳道声“中了”就想走出去。 狗儿连忙道:“老丈你钱还没给呢?” 摊主点点头,不耐烦的从兜里掏出一两银子丢给了狗儿,撒腿就跑了出去。 狗儿:…… 这是怎么回事儿?给钱给的这么痛快,刚刚也没见他心疼一下子啊!难道转性子啦? 正在那儿纠结呢,就见那摊主一脸轻松的走了进来,稳稳的抱着拳对狗儿呵呵笑道:“刚刚惊吓到小郎君了,还请多多包涵,俺还以为你有鬼神之术,可是吓了一通,出去走了一圈,便晓得是自己闹了好大笑话!” 狗儿见他终于正常了,就拱手还礼道:“无妨无妨,俺看到这谜题就知道您没有仔细留意这祐川人家门口!” 摊主点点头道:“可不是么,老汉还以为这对联只有大城市才有,没想到小小的祐川居然也流行开了,路上赶路走的累了,进城的时候正在马车里酣睡,到了地儿就开始干活,结果闹了这般笑话!” 狗儿嘿嘿笑道:“算是小子占了您好大便宜!” “哎呀,也只能说小官人是满腹经纶且运旺时盛啊!” 狗儿赶紧抱拳道:“不敢不敢!” “小郎君还要玩吗?”那摊主笑眯眯的问道。 第九十六章挨揍的狗儿 狗儿犹豫的想了想,美丽的小娘子啥的,狗儿并不稀罕,先不说能不能中,仅仅是自己乞丐窝里还有三十多张嘴等着狗儿去养活,再来个美丽女子?算了,还是省下五文铜钱吧! 就抱着拳想对着那摊主说声不玩了,忽听着后面一个“鸡公嗓子”对着狗儿骂道:“哪来的穷小子,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这小娘子岂是你能吃的,还不快给爷爷滚开,莫玷污爷爷的眼睛!” 一大团粗话骂出口,气的狗儿是火冒三丈,蹭的一下就转过身去,见是先前被叫做“五点墨”的小员外。 只见他眼睛翻看着天上,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再看他后面站着七八个花胳膊,大冷天的一个个还敞着怀,露着里面精壮的腱子肉,正一个个的怒视着狗儿,有一个似乎是领头的家伙,对着狗儿点点手指道: “小子,耳朵聋了吗?没听到俺们家小员外说的话么?还不赶紧滚,若是晚了仔细俺们进去收拾收拾你!” 狗儿本不想惹他们,却见他们越说越过份,先前出来的那个护院头目,直接骂狗儿道“毛都没长齐,还想要小娘子,快滚回家找你娘亲去吧!” 狗儿就对着他狠狠的吐了口口水,那家丁哈哈一笑,满不在乎的指着狗儿道:“狗崽子,还不服气?是皮肉想松快松快了么?” 狗儿伸出手指着他道:“一群目不识丁的污烂人,连前五关都过不了,也配与我说话,听得俺耳朵都脏!去休去休!” 说完就掏掏耳朵,装做恶心的样子丢在了地上,狗儿动作做的滑稽,一时间众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那帮护院包括那小员外,脸皮立马是青了起来,一个个指着狗儿就要进来开揍。 一旁的摊主愁眉苦脸的就对着狗儿道:“小郎君无端端的惹怒他们干嘛?凭白吃一顿打,俺看你还是快走吧!” 听他说的很关心自己的样子,当下就要抱拳对他答谢,就见他俩片嘴一张又说道: “老汉这里是做生意的地儿,若是打起来坏了老汉的营生,那可怎么办!” 狗儿恶狠狠的对他翻了翻白眼,道:“他们也就欺负俺年少!但是俺不怕他们,大不了吃一顿打而已,岂能丢了面皮!” 那摊主道声“好汉子!”然后接着咧嘴道:“老汉还是觉得你赶紧走吧!不说别的,单是这大过节的伤了身子多不好,再说老汉这里的花灯若是被折损了,你还是要赔些银子出来的!” 狗儿:…… 还没开打,就被那老儿吓唬了一番,狗儿的心里犹如吃了苍蝇一般恶心,也懒得搭理这油滑奸商,便对着冲进来的几个家丁又吐口口水道:“来啊,有种的打死小爷,敢喊疼小爷就不是个好汉子!” 这般豪言壮语,也仅仅换来了七八个掌声,然后狗儿就被那冲过来的汉子,一脚踹飞了出去,哗啦一声响,后面整整一排花灯就被狗儿给顺势拽了下来,灯里面都有火,做灯笼的又是竹篾和纸张,突的一声,便燃起了火苗,吓的狗儿赶紧捂着屁股爬了起来,不曾想,远远的三道身影又飞了过来。 仔细一看是大傻和大康兄弟俩,唬着狗儿赶紧爬起来去接他仨,小小的身子那里能接得住他们,噼里哗啦又是一顿乱响,四个人在地上乱滚一气,刚刚燃起的火苗也被几个人给压灭了。 “小兔崽子们,也想要偷袭洒家,仔细把你们的皮都剥了!” 当前的护院头子捂着胳膊恶狠狠的看着大傻三个。 后面的小员外见狗儿几个狼狈的躺在地上,就伸着手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周围来瞧花灯的游人,看着本来好好的彩灯被这帮人搞得乱糟糟一片,一时间一个个怒目而视着这帮无礼的大汉。 尤其那摆摊的汉子,睁着一张哭丧脸伸出手无助着对着那小员外埋怨。 “我说小官人,你们这是干啥,俺这好好的摊子,你看看这砸的乱七八糟的,你们可得赔俺钱!” 小员外指着他骂道:“滚开,爷爷我离的远远的,你那只眼睛看到是俺们砸的,明明是那几个小崽子砸的,你不去找他们,凭得过来烦恼爷爷,快滚,再过来,仔细爷爷打断你的腿!” 看小员外耍得十分的威风,一时间那摊主赶紧躲远去,心里也委屈,就跑到狗儿身边道:“小郎君,事情因你而起,俺这摊子的损失,你可得赔钱给俺!” 狗儿几个正龇牙咧嘴的互相揉着肩膀,听了他的话,狗儿气道:“我说老丈,这明明白白的事情你可找不到俺们,周围人看的可是清清楚楚,是他们先动的手,俺们几个和你一样,都是被欺负的这头,你应该找他去!” 俩人正在那互相扯话,就听着看热闹的众人喊一声,“走水啦,救火啊!” 然后这人群就哗啦啦的跑散了去,狗儿赶紧回头看去,见一只打散在地的花灯,不知道何时竟把那木头台子给引燃了起来,那台子上都是些纸扎的灯笼,一时间火借风势满满一面花灯都烧了起来。 吓的狗儿和那摊主瞬间变白了脸色,原本嚣张跋扈的小员外和那群护院家丁也一个个的吊若木鸡一般,再没了一丝嚣张气焰。 当时的建筑物全是用木头搭建而成的,放眼看去,满大街全是木头,今天又恰好是上元灯节,大街小巷全搭着大大小小的灯笼,火星一单是蹦到上面一点点,后果便是不堪想象。 狗儿估计这接下来的一生就得在牢狱里呆着了。 宋刑统里面可是明确说了,故意引火且引起伤亡的,脑袋就别指望要了,最轻也是牢底坐穿。 看着那一盏一盏的火苗接二连三的被引燃,狗儿得心突突的就跳了起来,旁边的摊主早已经给吓的无力的坐在了地上。 狗儿看看众人,一个个也是吓的双目无神,为了小命着想,大喊一声就对着众人叫道:“愣着干嘛,快快去救火!” 一群人被狗儿这么一喊叫一个个才回了神,乱糟糟的就围了上来,坐地上的摊主喊一声“俺的钱”就疯一般冲进了火堆里,片刻后抱着放钱的藤箱跑了出来。 就这么一小会儿,他身上的棉衣就已经被大火烤出了一片焦黄,脑袋上的头发也烧焦了一缕。 “快来人,这边又着了!打灭它!” “快快快泼水!东边东边!” 一个个领着水桶,举着扫帚东奔西跑的到处救火。 哗啦一声,满满一桶水泼洒在上面,火焰随之一小,片刻后,腾的一声又旺了起来,急的狗儿抱着一托盘沙土就扔了进去。 一星半点的没起上作用,看着火焰呼啦啦烧的哪里都是,狗儿一个纵身就直接跳到了大石头上,对着众人喊道:“快快快,把后面的木架快拆了!” 眼瞅着人群像是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无人搭理狗儿,气的狗儿一把抓住个从面前匆匆跑过的汉子骂道:“蠢货,你手里抓着把泥巴,瞎跑个什么劲儿!快去把后面挂花灯的木架拆掉!” “还有你们!”狗儿指着那帮四处乱喊救火的护院家丁道:“瞎喊个什么鬼,还不快去把木架拆掉!” 那护院头子脸一歪就想骂回来,狗儿气道:“蠢汉子,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腻腻歪歪!是想着进大牢里吃断头饭吗?” 一句话说的那汉子默默无语,嘴里嘟嘟囔囔的骂了两句就领着几个护院向着台子后面走去。 狗儿一口气连骂了好几个汉子,才把众人喊去了台子后面,在哪里立着七八根木架子,上面挂着一串串花灯,架子后面就是一堆柴垛,柴垛子一单被引燃,风借火势就会把火焰引到住户区,然后狗儿就等着吃一辈子牢饭。 眼前这摊主的花灯摊已经是烧了一大半了,救下去也没啥意义了,还不如把人都喊去,把周围的木架拆掉,没了燃烧的东西,火再大也会慢慢的熄灭。 一声号子响起,木架子的主梁被众人拔倒在地,十几个汉子齐手把乱七八糟的东西拖去了远处,看着隔离的空地越来越宽,狗儿得心也慢慢稳了下来。 再瞧瞧如丧考妣的摊主和吓的呆愣的小员外,狗儿和护院头子对视了一眼,齐齐的松了口气。 “走水啦,快来救火啊!!” 看着后面又一大群人提着水桶,端着木盆呼啦啦的跑了过来,对着火堆就是一顿猛泼水,狗儿呵呵一笑。 “一帮蠢货!” 听着耳朵边传来一句低低的骂声,狗儿扭头看去,居然是小员外。 对着他翻了个白眼,道,“马后炮。” “咦,小兔崽子,皮还痒是不,信不信爷爷我再喊人揍你!” 小员外倒是个眼尖的,看着狗儿的嘴型居然猜出了意思。 “呵呵,来啊!小爷怕你就不是好汉!” 四下看看,见那帮护院家丁都忙着救火,就连那个护院头目也扭着头看着火场方向,狗儿眼珠子一转,悄悄的走到他后面一伸手便把推个跟头。 趁他趴在地上哎呦哎呦的叫着,还没爬的起来,就赶紧抽身而退,躲到远远的。 惨叫声引起了护院头目的注意,一转身见小员外正趴在地上,吓的赶紧跑了过来。 “他他他,是他推的,快替我揍他!” 小员外指着狗儿狠狠骂道。 眼看着那大汉揉着拳头就要过来揍自己,狗儿赶紧闪到一旁,摆着手道:“小员外,你可不要血口喷人,明明是你自己不小心摔倒的!” 气的小员外大骂狗儿狡猾,硬逼着那头目过来揍人。 “喂喂喂,你可不要不明事理啊!不查清楚可不能随便打人!” 狗儿赶紧对着那头目解释道。 那头目呵呵笑道:“揍你还需要解释吗?洒家想打就打!” 眼看着狗儿被那大汉抓进手里,沙包大拳头就要打在脸上。 就听着后面咳嗽一声道: “哪来的猢狲,敢在爷爷的地盘如此明目张胆的打人!” 第九十七章将戏就戏 一群人连忙扭头看去,见是头发花白的东城坊老,领着三四个坊丁提着棍子远远的走了过来。 狗儿赶紧挣脱了家丁头目的手臂,抱着拳对着那坊老拱手施礼道:“见过秦老!” 秦老哼一声也不理睬狗儿,直接走到那家丁头目面前,伸出手劈的一巴掌扇到他脸上,那汉子的脸色瞬间由红变白变青,脖子侧面手指粗的筋,肉眼可见突突的跳了起来,眼看着他手里的拳头捏的死死的,还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再看看面前瘦麻杆似的老头,真担心他会一拳头把人给打的断了气。 还好,剧情没有如狗儿所料的一样发生。 瘦矮的秦老,看着大汉似乎不服气的样子,鼻子哼一声,伸出手掌正反又是俩个嘴巴。 打完就背着手看着那大汉,一旁的小员外赶紧走过来插话道:“秦老,莫生气,吴大也是为了帮俺出气,并非故意的!” 秦老听了他的话突的转身过来,指着他骂道:“兔崽子,小小年纪不学好,你在家里胡作非为还罢了,居然还到街市上抖威风,还纵奴行凶放火,险些引来大祸,我看你这胆子是大的无边了,今儿个要是不给你些教训,明天你就敢去杀人!” 说完便一挥手,身后的几个坊丁拿着棍子就想把小员外给架走,那些护院家丁也赶紧跑到前面,持着棍子与之对峙了起来。 秦坊老见他居然敢反抗自己,下巴上的胡须气的是一翘一翘的,怒睁着眼睛就让坊丁们强冲,这边的家丁也赶紧护着小员外,两方人马犹如火药桶一般,即将爆发。 这一幕看着狗儿几个面面相觑。 忽听着远远的传来一声喊: “秦老哥莫生气,秦老哥莫生气啊!” 一群人扭头看去,就见围了里外三层的人群里挤进来一个胖胖的汉子,那汉子一进来就对着周围人团团施了个礼,才急急的走到秦坊老面前赔笑道:“秦老哥莫要生气,都是老弟的错,俺向你赔罪,您千万别和这兔崽子一般见识!” 说完就抱着拳头又向他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 秦坊老面色稍霁道:“你教的好儿子!” 那老汉讪笑着解释道:“平常多在外面奔走,疏忽了孩子们的管教,以至于他居然敢犯下这般大错,都是老弟的错,老哥哥您千万别和他一般见识,免得气坏了身子,小弟真就百罪莫赎了!” 秦老哼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理他。 那老汉见了,就挺直了身子朝着那小员外怒气冲冲的走了过去,旁边的护院家丁一个个抱着拳头躬身退到了两边,把里面的小员外露了出来。 小员外慌慌张张的摆着手想解释,刚开口道了声“爹”就被那汉子一巴掌扇倒在地上。 再抬起头时,五根红艳艳的手指就印在了他的脸上,小员外被这一巴掌给打懵了,等回过神后才想起捂着脸。 “爹,爹不是你想的那样,是那小子点的火,是他,都是他,要不是他俺也不会让吴大过去揍他!” 小员外哇哇的哭着,还不忘举着手,指着狗儿解释。 眼看着老汉吃人的目光飘到了自己身上,狗儿赶紧抱拳拱手道:“老丈,小子本来正安安静静的猜灯谜玩,你家郎君无缘无故的骂起了小子,等骂完了还不算,又让那些家丁跑进场子里揍俺们,然后就被他们给打到在地,翻滚间不小心打翻了灯架,才引来了大火,这个事情,周围好些乡邻都可以作证,不信你可以去问问他们!” 那老汉听了狗儿解释,也没见他面上有啥表情,哼了一声就重新走回到那秦坊老身前嘿嘿笑道:“哥哥,今天这事纯属几个小娃子打闹无心引起的大火,下面的狗奴才护主心切,这才把您给惹生气了,您放心,这小畜生俺回家就去教训他!不打的他三天下不了床,绝不算完。” 秦坊老被他来来回回的给了好几次面子,事情的经过,来的路上也听周围人说过了算不得啥大事。 后面的火虽然还噼里啪啦的烧着,但看那情况过一会儿也就熄灭了,自己之所以生气,是因为这小崽子居然在大街上,当着众人的面让自己下不了台,现在他爹来了,这兔崽子也挨揍了,面子里子算是都给了,自己与这老家伙也几十年的交情了,也不好揪着不撒。 当下就咳嗽一声对着他道:“也就是你,若是别人,哥哥我才不给他面,你的儿子,你今天领走,回去了记得好好教教,莫让他再犯这般蠢事。” 那老汉嘿嘿笑着满口应了。 秦坊老这才放松了面皮,指着后面道:“那后面的火,这周遭打乱的物事,还有……” 老汉笑呵呵的拉着他手道:“无妨无妨,一会儿老弟照价赔了,不但是这些,今天叨扰老哥哥跑来跑去,还有诸位兄弟一番辛苦救火,老弟我在家摆上一席,给诸位赔礼道歉!” 秦老赶紧摆着手道:“算了算了不必这么麻烦!” 那老汉哪里肯放他离去,硬拽着他就要走。 就听着后面一阵大笑:“诸位兄弟,就这样拍拍屁股走了么?” 几个人赶紧扭头看去,就见一个大汉腰间挎着刀,脚下踏着官鞋,一手捂着头上的暖帽,一边气喘吁吁的对着众人说道。 “原来是赵哥哥啊,小弟有礼了!”吴员外抱着拳对着来人施礼道。 一旁的秦坊老也呵呵笑道:“赵捕头今儿不是歇差了么?你怎么还过来了!” 赵捕头看看狗儿几个没见受什么伤,便对着秦坊老回道:“秦老,俺本想在家好好歇歇,不曾想有人不让俺安心放歇啊!” 话说完便用眼睛去看那吴员外,一旁的吴员外赶紧抱拳道:“赵哥哥,是小弟的不对,这兔崽子缺了家教,在这大街上任性妄为,还惹怒了秦老,这不俺正要去给秦老置酒赔罪哩,您来的正合适,走走走一起去!” 说完就伸出手想拉着赵捕头一起去。 那赵捕头不着痕迹的躲开了他的手,咳嗽一声道:“惹怒了秦老陪酒请罪是应该的,我就不过去瞎掺和了,我正好留在这里办下这个案子。” 俩人一头雾水,互相对视了下,旁边的秦坊老就呵呵笑着道:“赵老弟,这那里有什么案子?莫要打趣了,这大冷天的还是去吴员外家吃杯热酒,暖和暖和身子才是好道理。” 赵捕头转过身来看着即将熄灭的火堆道:“这好大的场面,岂能坐视不管,老弟我身为一县捕头,听人告知,有人在这里恶意纵火,还行凶伤人,险些引起大乱,这好好的上元节不安心逛街赏灯,还给衙门找来这般难题,小弟我一听了,心里就紧张的狠,饭都没顾得上吃便跑了过来,万幸,没引起啥大祸事,不过。” 说到这里,那赵捕头就转过身来伸出手,指着小员外道:“这小子得跟着我回衙门一趟,不好好管教管教,那天就敢跑到衙门里去放火!” 一句话说完,吓的那小员外喊一声“俺不去”就躲藏在他爹爹后面不敢露头。 一旁的吴员外和秦坊老听他这么一说便晓得这事他要插上一腿,俩人侧身嘀嘀咕咕了一番,那吴员外点点头,就见秦坊老呵呵笑的走了出来,拉着赵捕头的手道:“赵老弟,这事啊,没那么复杂,也就是几个娃子当街斗殴,一不小心打翻了花灯,这才引起了大火,你看,如今这火已经是熄灭了,刚刚吴老弟也说了,这里的损失由他来赔便是!” “赵老弟,还是莫要再烦心了,你看这大冷天的站在这街上,哥哥这身子早就冻的受不了了,咱们几个还是找地去吃杯酒吧!” 赵捕头嘿嘿笑道:“既然哥哥这么说,那小弟就不再操这心了,这纵火的事就算这么着了!” 一旁的吴员外本以为要出什么幺蛾子,见他被说服了,就笑的走了过去抱拳对俩人施礼道:“赵哥哥、秦哥哥,小弟常年在外面奔走,回了家也不曾得机会拜见两位哥哥,今日得幸遇到了两位,一定要赏些薄面,到家中吃上几杯酒啊!走走走,家里新宰的肥羊,正好当做下酒菜!”说完就拽着两位往前走。 赵捕头刚刚来时,狗儿原本想过去施个礼,但见他一来就和那俩人唇枪舌剑的怼了上去,也就退到后面,这当下见双方好似都说完了的样子,就走了出来,抱着拳想对着赵捕头见礼。 却见赵捕头一把拽住狗儿吃惊的道:“好侄儿,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这满脸伤痕,衣服也被撕的破破烂烂,莫不是与人斗殴吃了打?” 狗儿看着他夸张的模样,心领意会的哭着道:“赵叔,俺和俺的小伙伴在这里好端端的赏花灯,突然就被人骂了一通,那人及其无礼,骂完了俺,还要指使手下揍俺,俺这么瘦小的身子哪里是他对手,这不俺们几个都吃了他打!好疼啊叔叔!” 那赵捕头勃然大怒,一把甩开吴员外的手,对着狗儿大声的问道:“俺的好侄子,谁把你伤的这么狠,快快说来,俺这就给你报仇去!” 狗儿一边假装痛哭一边伸出手指着小员外道:“是他!他还骂了叔叔你,你快替俺报仇!” 赵捕头装的一脸怒火扭过身去就死死盯着那小员外看去。 小员外赶紧摆手解释道:“俺没骂你,俺没骂你,俺就光骂他来着。。。” 第九十八章躲过一劫 这蠢货,狗儿心里偷偷骂道。 见他承认了揍人,赵捕头就大踏步的朝他走去,却被一旁的秦坊老拦了去。 “赵老弟,莫生气莫生气,这兔崽子混账的狠,刚刚连我都要怼!不信你问问吴员外!” 一旁的吴员外赶紧点头道:“对对对,无心之举,还望包容则个,小弟我马上就让这混账玩意给你侄子赔礼道歉!” 说完就拍着他儿子脑袋骂道:“快滚去给小郎君道歉!” 一旁的小员外灰着脸走了出来,对着狗儿鞠了个躬道了声抱歉! 狗儿撇撇嘴道:“俺们浑身被他揍的吃疼,衣服也被他手下给撕破了,轻飘飘一句话岂能这么善了?” 一旁的吴员外做惯了生意,一般面对这类事情时就信奉一个道理:有钱一切都能摆平! 当下就从怀里掏出一锭十两的银子递给狗儿道:“小郎君,正所谓不打不相识,既然是一家人,还请包容则个,这锭银子你先拿去,给你和后面的那几个伙伴拿几贴药,剩下的再买身衣服便是。” 狗儿看着那锭大银子,眼睛就直了,听着旁边一阵咳嗽,赶紧回过神来,抬起头就见赵捕头正瞪着自己,红了一下脸道:“俺们倒是无妨,既然是一家人,那就这样了结了吧!” 吴员外重重舒口气,秦坊老也笑呵呵的说道,甚好甚好! “但是!”狗儿伸手止住他俩,就回身指着后面的摊主道:“那老丈怎么办?还有属于俺自己的花灯全被火烧完了!” 吴员外看看那堆燃烧成灰烬的花灯,心道,只要今天能了结了这件事情,再出些钱也无妨。 当下就从怀里又拿出一锭十两的银子递给狗儿道:“麻烦小老弟再去别的摊子买些花灯,剩下的钱就当赔给那老丈的花灯钱了,你看如何?” 这吴员外出手好阔绰,看着面前又一锭十两的大银子,喜的狗儿口水都快流了出来,面上却不动声色的点点头接了过来道:“如此甚好!” 然后就对着赵捕头道:“赵叔,既然你有事那就去忙,俺回头再拜见您!” 赵捕头点点头,道:“你身上有伤,大晚上的莫要再乱跑了,早些回家,俺明日再与你说话!” 狗儿应声是,就抱着拳对着几个人施了一礼,便转身走了开去。 一旁的秦老赶紧出来圆场道:“既然事情都了了,两位老弟咱们还是赶紧走吧,再待下去老汉这身子骨可就真的不行了!” 吴员外道声“同去同去”就拉着赵捕头的手走了去。 狗儿看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远,这板着脸的身子瞬间就轻松了下来。 摸着袖子里的两锭大银钱,这心里就像吃了蜜一般甜。 “咳咳咳,小郎君,你看俺这花灯都烧没了啊!” 精明的摊主嘿嘿笑的看着狗儿。 “你花灯烧没了,关俺啥事儿,走开走开莫要烦俺!” 狗儿撇撇嘴,紧紧的捂着袖子。 “那个,俺明明听见那老员外说剩下的钱要赔给俺当花灯钱!你看,俺这花灯费了好些时间和心思才做好的,这下全烧光了,俺和俺家女儿可怎么活啊!呜呜呜……” 看着那摊主装模作样的抹着眼泪,狗儿撇撇嘴道:“莫来哄骗俺了,你这花灯明明是批的大商人的,诺,那角下还印着‘宝莲花灯行’的字样”狗儿指着一个烧的就剩下底座的紫色花灯道。 那摊主一脸尴尬的看着狗儿,眼睛一眨又开口道:“小郎君好眼神,呵呵呵。 你看俺大过年的还得走街串巷的卖花灯,就为了挣几分幸苦钱,好养活俺家女儿,这下子花灯没了,俺们可怎么活哦!” 说完又在狗儿面前装作哭哭啼啼的凄苦模样,好让狗儿发发同情心给他几两银子。 狗儿哪里肯,东拉西扯的就是不肯掏钱出来。 俩人正在那儿叨叨个不停,就听着后面轻轻的咳嗽一声。 俩人就扭过头来,原来是他女儿和伺候她的老婆子走了过来。 还是戴着面纱,也看不清模样就听着她开口问道:“爹爹,这里是怎么回事,怎么花灯都着了?” 狗儿一愣,刚刚那么大的阵仗,她怎么一副不知道的样子? 一旁的摊主赶紧插话道:“你看你,就知道睡觉,刚刚有人来闹场子,把灯笼全打着了,刚刚大家废了好些劲儿才把火扑灭!” 他女儿连忙捂着嘴呵呵笑道:“是是是,爹爹责备的是,奴家刚回了马车突然来了一阵困意,就睡了过去,睡的沉了些,没听到外面动静” “爹爹,既然这花灯都烧没了,咱们就走吧,今夜城门是不关的,咱们赶紧赶路,也正好去下一个地儿。” 摊主点点头,道声“好好好,都听你的,咱们就早些走吧!” 然后弃了狗儿就要乘着马车离开。 狗儿看着他父女俩,眉头紧紧皱着,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眼看着三人即将上了马车,狗儿大喊一声,“等等!” 很明显,他女儿的身子猛的一绷,紧接着摊主就拽了她道:“看你这个身子,这病是不是又犯了?” 然后就扭过身来对着狗儿呵呵笑道:“俺闺女小时候失过魂,经不得旁人大声惊吓,严重了就会晕倒在地,小郎君你这般大声喊叫,若是害俺闺女犯了病,你可得出钱给治啊!” 狗儿赶紧摇头道:“管俺啥事,俺喊的是你又没喊她,她自己犯了病,不能赖上俺!” 摊主指着狗儿哈哈笑道:“你这小郎君,果然机灵的狠!” “那你喊俺干嘛?” 狗儿道:“被你这么一打岔,俺给忘记了!” 那摊主一脸呆滞,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若是没啥事,俺们就走了!” 实在是发现不了啥问题,狗儿只好道:“那你们走吧!” 摊主就转了身,簇拥着他女儿就上了车,紧接着婆子也上了车,就剩下老汉了,狗儿突的又喊道:“老丈,你彩灯钱不要了么?” 那摊主一愣,就转了身想和狗儿说话,突然听马车里传来一阵咳嗽,身子一顿,就咧开嘴对狗儿道:“不要了不要,小女身子不便,俺们还是赶紧走吧!” 说完,就闪身进了马车。 车辕前,一个病怏怏的汉子,早就等的不耐烦了,见摊主进了马车,手里鞭子凌空打个呼啸,啪的一声,拉车的两匹青花马嘶鸣一声,就跑了去。 今天为了让城外的百姓们也能痛快的进城赏花灯玩,所以这三城城门今夜是不关闭的,因此,今晚的祐川县是个不夜城。 看着马车疾驰而去,狗儿眉头浓浓的皱了起来,这家伙为了百十枚铜钱,就敢不顾小命冲进火场里去,为了五文铜钱宁愿让粗鲁大汉去马车上看他闺女。 以他这视钱如命的性子,岂会白白拒绝了送上手的钱?再说今夜城门也不关闭,随时走都行,何必如此急惶惶的离开。 越想越感觉有问题,但也不知道这问题在哪,看那马车已经跑的远远的,狗儿只好叹口气。 “大小没碍着自己啥事,管它那么多干嘛!” 捏捏袖子里大大小小的银锭子,狗儿的嘴啊,嘿嘿笑的都快咧到脸上去了。 祐川南城外,一处荒无人烟的林子里,大晚上的一辆马车停在了这里,马车前扎着三个帐篷,中间最大的帐篷里,一根牛油蜡烛点亮了起来,照着帐篷里如白昼一般明亮。 坐在一堆棉褥子上的摊主,呵呵笑的清点着面前的一个小匣子,这里面盛满了金银珠宝,一边清点一边扭头对着旁边的“女儿”道:“三娘,这次得手的如此顺利,给你夫君治伤的药钱算是有着落了!” 三娘叹口气,摘了脸上的面纱,就见一条三寸长的丑陋伤痕,横在左半块脸上。 接着就从怀里掏出一把小铜镜,对着那镜子里的人影,用手指轻轻的抚摸着脸上的疤痕。 摸着摸着脸上就突的生起一股子气,啪的一声就把铜镜子扔在地上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给狗治也不给他治!对了,那个烦人的小崽子你怎么不把他哄进车里来?” 摊主停下数钱的手,抬起脑袋对他呵呵笑道:“咱们是来求财的,那个小郎也不碍着你我的生意,少一些罪孽,也就能少一些麻烦!” 三娘狠狠的道:“我却不这么看,那小崽子,小小年纪问东问西的很是有股子当狗腿子的潜力!” “哈哈哈,没什么可担心的!”摊主摇头笑道:“那小娃最多能算上一些聪慧,坏不了啥事的!” 说完就低下头,呵呵笑着继续数钱匣子里面的银钱。 三娘看着他不搭理自己,就恶狠狠道:“你都不在乎,那我更不怕”停顿了一下,就接着说道:“反正我无儿无女大不了一死了之,你的乖乖女,我看到时候谁给你养活!” 听到她说起自家女儿,摊主抬起头来叹口气道:“做咱们这行的,总有马失前蹄的一天,所以,我才努力赞些银钱,万一有那一天,她也可以凭着这些钱好好过上一世。” 说着说着就陷进了沉思。 一旁的三娘子见了,撇撇嘴就对着帐篷外面喊道:“肺痨鬼,那汉子你处理干净了吗?” 听着外面应一声,帐篷便被掀了起来,赶车的黄脸汉子,大声咳嗽的钻了进来,一股子血腥味也随之飘散了开来。 三娘子不但不恶,反而一脸陶醉得深深吸了口气道:“比起胭脂水粉味儿,我还是更喜欢这咸丝丝的血腥味儿!” 话一说完便被摊主打断道:“三娘,再这么下去,我感觉你的病会再犯得!” 三娘道:“冯老大,你管好你的银钱便是,莫要多嘴管我!” 说完就扭过头来,用美目盯着那黄脸汉子。 黄脸汉子脸一红,就低下头恭敬的回道:“人,已经处理好了,但这附近没什么野兽,只能分割了埋进土坑里了!” 三娘点点头,道:“白白浪费我一颗‘极乐丹’早知道就不拿出来了!” 说完就又问那汉子道:“哑婆婆呢?” “她睡着了!” 第九十九章新年第一案 回了家的狗儿,一晚上都是笑呵呵的,吃一口便笑一下,旁边的大傻几个实在是受不他了,一个个放下碗抬起头就死看着他。 “大郎哥,你到底笑个啥?”一旁的狗剩忍不住了就开口问道。 “哈哈哈,狗剩啊,今天你这救兵搬的及时,明天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一转头,见大傻几个伸着手努力指着脸上的青肿给自己看,狗儿嘿嘿笑道:“别急,明天大家都有肉馒头吃!” 一群人立马乐了起来,饭也不吃了把碗一丢,就站了起来。 狗儿疑惑着问道:“怎么?你们都吃饱了?” 几人笑呵呵道:“没吃饱!” 狗儿就问道:“那怎么不吃了?” 几个人哈哈笑道:“俺们不饿!” 狗儿:…… 也懒得搭理他们,既然不吃了那正好留着明早再吃。 夜宵吃完,天色也不早了,头发上的灰烬又仔细的擦洗了一遍,这才躺了炕上。 一夜无语,天色才刚刚朦胧亮,狗儿就被大傻几个喊醒了过来。 眯瞪着眼看着大傻几个,狗儿道:“你们干什么?” 大傻嘿嘿的傻笑道:“俺们饿了!” “饿了?锅里还有昨夜的剩粥,热了吃掉不就得了!” 大傻几个一个个撇着嘴看着狗儿。 “不吃拉倒,大早晨的莫来烦我!都走开,俺还要睡会儿!”说完就重新拉起棉被盖住了脑袋。 昨夜的许诺,一夜美梦后竟然忘的干干净净,只看的大傻几个愣在了当场。 见狗儿呼呼的又睡了起来,四个人叹口气,坑头上来会转了几圈,实在是顶不住饿,便出屋吃起了昨夜的凉粥。 正月十六,今儿个的街道巷子里还会有些花灯挂着,闲的无事的人就去街上继续逛着玩耍。 过了正月十五,一些顾着挣钱的买卖已经是开张了,街道上零零散散的摆着好几处摊子,整条街上卖的最热闹的杂嚼是熟肉饼。 热炊饼里面放着卤煮好的肥肉片子,一口咬下去热油四溅,虽是冬天,但一杯微凉的乌梅酒下肚,不畅快的打串嗝儿就对不起那十五个铜子。 对于大傻来说,十五个铜子是根本不够的,单单是十文钱一个的熟肉饼,不吃上三个是绝对解不了气的。 至于狗剩几个今天发挥有些时常,腻歪了好久,才带着他们出来吃一顿,熟肉饼子狗儿吃了俩,狗剩吃了一个半就饱了,看着他们噎的难受,狗儿就指指旁边的乌梅酸汤。 三个人死鱼一般的翻着白眼乱摇头,也好,又省了几文钱,狗儿呵呵笑道: “吃饱了,就走吧!”指指前边的茶水铺子,抄着手就往前走,一旁的大傻点点头跟了上来,后面的狗剩、大康兄弟却是死活不同意。 狗儿奇怪的问道:“吃饱了为何不走?” 三个人指指摊子上的熟肉饼。 “咦,你们都吃饱了,怎么还要吃!” “俺们早起吃了好些粥哩!” 狗儿道:“对啊,俺知道啊,你看大傻不也是吃粥了么!” 狗剩道:“但俺们就吃了俩个饼!” 狗儿不耐烦道:“俺也吃了俩啊!莫啰嗦吃饱了就快走,一会儿还有事哩!” 三个人叹口气不舍得望了眼大肉饼,一人拿起两杯酸甜豆汁汤就往前跑。 卖甜水的汉子,一把扯住狗儿就伸着手要钱。 狗儿:…… 昨天劳累赵捕头过来解围,今天狗儿几个就提了些东西过去回个礼。 “狗剩,你昨天怎么请了赵捕头过来的?” 狗剩打了个饱嗝道:“俺昨天先去了南城,不见有刘爷,就又去他家里找,刘嫂嫂说出去逛去了,后来俺就去了衙门打听赵捕头,门口的公人说他刚刚下差走了,俺就循着路去追,正好在街市口追上了他。” 狗儿点点头,便带着几个人一股脑的往前走,风吹着身上的破碎棉衣呼啦啦的响。 赵捕头家住衙前街,一座二进的宅子,青砖瓦房大柳树,门侧埋着拴马石。 把门的是跟赵捕头一起长大的老仆人,见了狗儿也没有翻白眼,反而是热情的拉进门房里,一人先倒了碗茶水让慢慢喝着。 狗儿抱着拳,对那门子躬身施礼道: “赵伯,小子叨扰您了,俺们这次来是为了感谢赵哥哥昨夜的仗义出手,小小心意略表寸心,望赵伯去府里传声话,就说小狗儿来登门致谢了。” 那赵伯呵呵笑道:“不用去了,昨夜吃了大醉回来,和府里的小娘子吵了一架,就负气离开了,至今还没有归来。” 话说完就满脸笑容的凑到狗儿面前贼兮兮的问道:“小子,你和老汉说实话,赵小娃昨夜是不是逛半掩门儿去了!” 一个门子,挤眉弄眼的说着当家主人的闲话,弄的狗儿别别扭扭的不知道怎么回答。 只好道:“没有没有,赵哥哥只是去吃了酒!” 赵老伯撇撇嘴嫌弃道:“小娃子凭得不实诚,赵小娃什么德性俺能不知道?再说他大晚上的顶着满脸的口媒子才回来,不是去了半掩门儿还是去了哪里!” 狗儿:…… “赵老伯,小子在他们吃酒之前就走了,实在是不知道去了哪里,俺就知道他和秦坊老去了一个叫做吴员外的宅子里,俺猜想他仨人应该不会去啥子半掩门吧!” “咦,原来赵小娃昨夜还真没有扯谎啊,俺还以为他不实诚帮着小红狠狠的骂了他一顿哩!” 话毕,就腾的一下起了身,陀螺一般在门口转了两圈,就蹬蹬蹬的往院里走。 狗儿赶紧喊道:“赵老伯,您要干啥去?” 那老丈摆摆手,道:“昨夜俺误信了小红的鬼话,才帮着她赶跑了小娃,若不是她,俺也不会犯错,这就去找她说理去!小娃子你们自去,莫要管俺!” 说完就不顾狗儿的呼唤大踏步的离去。 这是狗儿第一次遇见当仆人当的腰板儿如此硬朗的人。 看着他越走越远,片刻就转过了照壁墙没了踪影,狗儿叹口气,把一坛子虎骨酒放到了门房里面,想了想又从桌子上拿起毛笔,在旁边素白的宣纸上记下了自己的名字。 看看天色正到了午时,狗儿就扭头问狗剩道:“前天俺让你们后贴的条是歇三天,还是歇一天来着?” 狗剩摇摇头,道:“俺忘记了!” 狗儿看看大康兄弟俩,见他们也是摇着头,就叹口气道:“还得绕过去看看!” “不用去大郎哥,咱们写得放三天!” 一旁的大傻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道:“你让俺跑去贴的,俺记得上面画着三条线!” 听他这么一说,狗儿似乎也想起了这事,当时记得衙门告示墙上,贴了条说衙门放差三日,自己也就跟着加了两笔。 扭头再看看其他人,见他们也连连点头说是。 狗儿就笑着说:“既然如此,咱们就能再多耍两日。” 几个人笑嘻嘻的簇拥着狗儿进了大街上逛开了花灯。 花灯得夜里看才有趣,大白天的看冷清清的没个好耍处,看了阵鱼龙舞,别的没啥好玩的就兜兜转的去了曹婆婆家。 曹婆婆一家三口刚刚吃了中饭,正坐在炕头上闲聊,见狗儿几个来了,拿出甜瓜子,大红枣子这些零嘴让他们抓着吃。 狗儿原本想脱鞋上炕,才脱了一只这屋里就多了一股臭味,眼见着曹阿汝捂着鼻子说“臭臭”,就尴尬的穿了回去。 一溜四个人双腿半伸到炕头外面,曹婆婆家的炕就已经是挤的满满的了。 曹婆婆看着几个大小娃子打闹的开心,自己也就跟着傻乐,见狗儿几个的棉衣上新破了几条口子,就拿过来,捡起根针穿了线头就一下一下的缝起来。 刚刚缝完狗儿的衣服,就听着外面哐哐的锣响,狗儿几个以为有什么热闹,穿好了衣服就跑了出去。 刚出了院门,就见南城的坊丁提着铜锣一边敲一边喊着走了过来。 到了跟前似乎是喊的口渴了,就探头对着曹婆婆道:“曹阿婆,讨一碗水呗,小子喊了一路了,嗓子干的都快冒烟了。” 曹阿婆笑呵呵的道:“好说好说,四娃子你每次都喊的那么大声,嗓子能不干么,你瞧瞧人仓娃子,从来都是小猫一样的嗓音,音小又慢,步子迈得又快,俺们刚出门人就走的远远的了!” 四娃子接了曹阿宝端过来的水,吹了口气便咕咚一声咽了进去,可能是被烫到了,就张着大嘴,吐着舌头散那热气。 曹阿婆见了,就指着曹阿宝骂道:“干什么都没个眼力价,他这般口渴那有给人端热水过来的!” 曹阿宝委屈的道:“俺明明给他兑了些凉水来着。” 一旁的曹阿婆正要再说,就见四娃子插话道:“阿婆,不管孩子事,是小子喝得着急了些。” 曹阿婆这才放过了阿宝,转身对着四娃子问道:“四娃子,你这般着急干嘛?” 四娃子连喝了两口水才道:“昨儿夜里东城坊进了大贼,一口气儿连偷了好几家,今天中午闹到了衙门,这不,衙门里的捕快都去了现场,根据痕迹推断出这是个老贼!县里就贴了告示让全县百姓,在上元节这两天多多注意防盗!” 曹阿婆赶紧问道:“这老贼是凭的胆大,居然连偷了好几家,也不知道那些有钱的员外们丢了多少银钱?” 四娃子点点头,一口气喝干了碗里的水,就对着曹阿婆道:“婆婆,这贼惯的老练手法,连走了几家是一点痕迹都没有,昨夜城门又没有关闭,早趁着夜色跑走了” 说完就看看左右,见四下无人就悄悄的对着曹阿婆伸出了一个手指头。 第一百章疾病袭来 曹阿婆惊呼道:“一百贯钱?” 四娃子咦了一声,便凑近了阿婆耳朵前道:“不下一千贯钱!!!” “一千贯钱?”曹阿婆惊得捂着嘴巴直摇头。 “四娃子你可莫要哄骗婆婆!哪里能丢了这么些钱。” 见曹婆婆不信,四娃子睁着一副面皮急着道:“婆婆,俺中午也去了现场,亲耳听着衙门里的几个老捕快说的,岂能有错。” 曹婆婆捂着心口喘气道:“这帮员外可真有钱,一千贯啊够俺们吃好几辈子了!” 一旁的四娃子哈哈哈笑道:“也不算多吧,一共是丢了六家,分一分也才百来贯钱。” 说完,便提起旁边的铜锣,道声:“阿婆注意防盗”就敲着铜锣远远走去。 曹婆婆笑眯眯的应一声晓得了,就拉着几人回了家,狗儿看阿婆一点不紧张,便疑惑的问道:“阿婆,来贼了你不着急么?” 曹阿婆呵呵笑道:“来的是专偷有钱人家的大贼,咱们这些破落户人家是看不上的!” 狗儿点点头,回忆了下昨晚那个卖彩灯的摊主,心里暗暗想道:“俺就三锭银子,小锭的那个还是他自己给的,应该不会反悔再来偷走吧!” 既然是那帮员外家丢的银子,那就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帮人有钱的很,丢个一二百贯钱没啥大事。 只要偷的不是咱平头老百姓家,这日子也就得照旧过,大不了在茶余饭后聊上几句,帮着骂上两句话,也算尽力了。 刚要转身回屋,就看到后面乱糟糟的跑来几个娃子。 “狗儿哥,狗儿哥!” 狗儿扭头道:“干啥?急急慌慌的跑来!” 娃子们急道:“茶水铺子好多人,都等着你开课哩!” 狗儿大惊道:“俺不是贴了让放三天歇么?” 娃子们道:“哪里是三天,两张纸都贴的一天,快去瞅瞅吧,好多人在门口都等的着急了!” 急急慌慌的跟着他们跑去茶水铺子,就见这里百十个大人小孩都围在这里,见了狗儿过来,几个上了岁数的老人,张开嘴就开始埋怨狗儿。 一时间也搞不清楚状况,狗儿就抱着拳,团团转的向着众人拱手赔了好几句话,才从人群里让出来的空档中走进了里面。 第一张纸旧一些,上面写着:上元节停课一天。 第二张纸新一些,上面写着:上元节停课一…… 后面的被人撕掉了! 狗儿这个气啊! “说这是谁干的?” 后面的众人齐齐摇头,道:“不是俺干的!” “刘大傻,是不是你?” 大傻赶紧摆手道:“不是俺,俺贴上去的时候还是完整的。” “谁撕了小学究的告示?” 这个谜题疯狂的传遍了祐川东南西北四城坊,无论男女老幼纷纷加入进来,化身大宋神探进行了热烈讨论,风头一时间盖过了“千贯大盗案”,无数个论断被推翻,无数个推测又提出。 经过一番争执讨论,一共有三条推测被大家所认可,其中呼声最高的是: “贴告示的大傻路上撕掉的”理由是,怕回去挨骂,故意将错就错。 第二个是,孜然一人的老更夫。 理由是,打更的高老汉,孤零零一人,这大过年的家里又冷冷清所以想去茶水铺子凑热闹玩。 第三个刚刚被提出,瞬间就被推翻,后来勉勉强强的被扶稳了起来,说是小学究,原本想停课一天,后来被不知名的大汉给胁迫才不得不停了三天,但是为了孩子们的学业,又不敢反抗对方,就故意用这种方式透露出来,为了孩子们的课业,真是操碎了心,不愧是南城小善人。 当话头传到狗儿耳朵里后,原本正喝着稀粥的狗儿,一口气没忍住便喷了旁边大傻一脸。 大傻委屈的道:“大郎哥,真的不是俺撕的,绝对是有人陷害俺!” 狗儿笑的摆摆手,道:“俺知道,这样毫无跟脚的推测,也就是听听而已,做不了真的。” 连连安慰了他好几次,大傻才重新笑了起来。 这个事情,估计是某个顽劣的小童耍的恶作剧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之所以能传遍全城,纯属是各坊里的穷苦老百姓,故意奚落东城员外们才起的话头。 俗话说,有钱树大招风,漂亮被人闲话。 陪着全城人玩闹了一场,这个课该讲的还得继续讲。 今天被赶鸭子上架,匆忙之间也没个准备,简单的学了几个新字,就草草收场,明天却是不行了。 上一次的十二时辰只讲了上半场,吃了晚饭四下里无事,狗儿便坐在方桌前,边喝茶边回忆,从前爹爹教自己时,说的那些很有趣的故事,时间有些久远,加上自己当时年幼,早已是忘的七七八八。 算算还有十四五天,除了“十二时辰”还剩下一个“十二生肖”,别的都是零零散散凑不齐一趟课来。 叹口气,大不了就开算学,《算经十书》中自己只跟随着爹爹学过《九章算术》一本,嗯,他也只会这一本! 加术减术这些东西,学起来就会没完没了,自五岁开始,一直学到现在,整整学了六七年,也仅仅才学通了乘术除术,用来糊弄糊弄这帮小娃娃还是没有问题的。 饭也吃了,天也晚了,跑出去玩的也回来了,让几个人都烫了脚,四下无事,早早的脱鞋上了炕开始睡觉。 一觉睡到大天亮,瞅瞅外面的天,似乎起了一层阴云。 莫不是要下雪了?狗儿心里有些疑虑,推门出去,外面的风吹得人好似掉进了冰窟窿,这样的天气还用凉水洗脸这种蠢事也只有刘大傻能干的出来。 一瓢滚烫的热水泼到地上,滋滋滋的冒着热气,不大会儿就会冻成一坨冰疙瘩。 狗儿道:“今日都穿厚一些,免得冻坏了身子!” 几个人吸溜着鼻涕,四下看看对着狗儿道:“哪里还有衣裳可以穿?” 想想也是啊,进了冬天,天刚一上冷,几个人就把薄的厚的,凡是能穿的衣服都统统穿在了身上。 衣服都是些旧的,几层薄布可挡不住寒风直吹,唯一能起点作用的棉衣,也是撕了几个大小口子,看狗剩棉衣外面,一小撮棉絮跟着风东摇西晃的,狗儿叹口气,道: “再忍忍,出了正月天就暖和起来了,一会你们去找曹阿婆把衣服上的口子补补便是。” 几个人点点头,哆哆嗦嗦的挤在火盆前,捧着碗慢慢喝着里面的稀粥。 哐当一声,屋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几个人赶紧捂住饭碗四下躲避被风吹进屋里来的灰尘。 “王小乙,发什么疯?”狗儿狠狠的骂道。 “狗儿哥,有几个娃子昨晚被冻病了,今早起来浑身滚烫的厉害!” 王小乙小脸跑的通红,额头上满是汗水,想必是从西城一口气跑过来的。 “谁病了?严重不?” 狗儿听了心下着急,饭也顾不得吃了,丢在一旁就急吼吼的跟着小乙离去。 “是李子木,黑娃,小石头他们仨!” 路上跑的快,风也刮的急,光看到张嘴却听不到音,离近了又问了一遍,才知道是他仨。 狗儿气道:“昨儿一群人好端端的,为何今天他们三个就病了呢?” 王小乙支支吾吾的似乎是不想说的样子,狗儿就气道:“快说,不然俺就不管了,全丢给你!” 唬的小乙赶紧开口道:“他们三个,昨夜说肚子有些饿,就跟着李子木出去找了些吃的,回来时还有说有笑的,谁知道今天一早就开始抱着肚子喊疼,摸身上还是滚烫的吓人,俺估计是冻着了!” 狗儿撇撇嘴,冻着了可不是这个样子,估计是吃坏肚子了吧,俩人跑了一刻钟时间才到了西城窝棚这里。 进了大屋,见大大小小的娃子都挤在屋里,一个个紧张的看着里面。 王小乙见状,大喊一声“都让开,狗儿哥来了!” 一群人呼啦啦的让出了路,都扭过头来看着狗儿。 见屋里被他们堵得严严实实,一点风也透不进来,睡了一夜的臭脚丫味儿也散不出去,气的狗儿指着外面大声喊道:“都给俺出去,莫在这里围了!” 一群人见狗儿发怒,一个个赶紧低着头跑了出去,里面的李子木三个就露了出来。 快走了两步,到了他三人的铺位前,见三人都是闭着眼紧紧的咬着牙,小脸苍白苍白的满是痛苦。 看那身体蜷缩在一起,双手捂着肚子哼得难受,狗儿心里就是不忍,伸出手探探额头,滚烫的不行。 “李子木,李子木!醒醒!” 大声的叫着李子木的名字,喊了好一会儿,才见他醒了过来,开眼见是狗儿就颤抖的说道:“狗儿哥,我,我肚子痛,痛的厉害,快快救救我,我不想死。。。” 就说了这么两句话,犹如用尽了全身力气一般,紧紧咬着牙齿脸上全是痛苦。 再看看另外两个娃子,也是这般样子,年纪最小的小石子,痛的意识都开始有些恍惚了,吓得狗儿不轻。 一旁的王小乙也是这样,搓着手来回转着圈的问狗儿,怎么办怎么办! “能怎么办,快抬去找郎中!” 狗儿急道。 聚在院外面的几个岁数大一些的娃子,赶紧满院子找抬竿,不大会儿就拿过来一副用棍子捆成的抬竿,狗儿指挥道:“把小石子抬上先走!” 几个人惶急的就跑了过来,七手八脚的伸出手要去抬小石子,动作有些剧烈,把小石子颠醒了过来,一双眼睛无神的望着狗儿道:“狗儿哥,俺,俺会不会,死掉?” 狗儿毅然决然的点点头道:“放心吧,小石子,有我在,你不会死的!” 小石子吐口气,点点头,就咬着牙努力的忍着痛。 狗儿大喊道:“快抬走!去找周郎中!后面抬他俩的也快些跟上!” 第一零一章烦恼 东城坊“妙手回春堂”前的大厅里,狗儿焦急的看着慢腾腾走来的周郎中道:“周郎中,俺几个伙伴都快痛晕过去了,您快些出手救他一救!” 周郎中六十多岁的人了,捋着下巴上花白的胡须,领着他背药囊的小孙孙,晃晃悠悠的走过来,看一眼地上的三人,便对着狗儿呵呵笑着道:“无妨无妨,俺刚刚看了,是吃坏了肚子,才引起发的腹痛而已,没什么大事,只要俺三针下去,保管他立时见效,若是再吃上俺开的药贴子,最多三天,还你个蹦蹦跳跳的皮娃子,呵呵呵。。。” 听他说的这么肯定,狗儿几个原本十分着急的心,瞬间轻松了下来,指指捂着肚子仍然喊痛的三人道:“还望周郎中早日下针,让俺兄弟少吃些难受。” 周郎中捋捋胡须,一双老眼瞅着领头的狗儿呵呵笑道:“下针倒是可以随时下,但是……” 听他一但是,狗儿心下就明白了过来,手伸进怀里,摸出一大一小两颗银锭子道:“周郎中,还望包涵则个,小子几个您也知道兜里没什么银钱,伙伴儿有了病,也不能不治,您看看需要多少银子才成?” 周郎中的孙子走过来接了狗儿手里的银子,放到柜台上面的戥秤上,仔细的称量了一下回头道:“阿爷,只有一两二钱!” 周郎中停了捋胡须的手,抬头看了狗儿好一会儿才道:“小哥儿您的事我也听说过,养这帮小乞丐吃喝也废了不少心思,是积阴德的大善事,老朽呢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这三个人今天的诊金,若是别人,得至少需三两银子才成,但是今天老朽也向你学上一学,也算是为俺这个不成器的孙孙集些福气!” 狗儿原本想,若是钱不够了便想回去拿那两锭大银子,忽听他这么一说,这心里瞬间乐来了花,赶紧领着小乙一群人,齐齐的拱手道:“我等谢过周郎中的仁心仁术!” 周郎中呵呵笑的摆摆手,接过小孙孙递过来的药囊道:“先别感谢,老朽可提前对你们说,我只管施针开方,但是这取药的钱却是不管。” 狗儿赶紧道:“不敢叨扰周郎中,这拿药的事,我等自然去想办法,周郎中肯出手相救,我们就已经感激不尽了!岂敢再麻烦您啊!” 话毕,又是拱手一礼。 周郎中招招手道:“过来帮忙,按住他四肢莫让他乱动!” 狗儿应一声就喊了小乙几个过来,大力按住小石头,就看着周郎中施针。 却见他扭头对着小孙孙道:“去对你阿爹说拿个盛赃物的罐子过来!” 小娃娃答一声就跑去了后屋。 不大会儿就咬着牙提着俩黑罐子走了出来道:“阿爹没空出来,我就拿过来了!” 周郎中笑呵呵的揉揉他头发道:“我家小孙孙就是懂事,还帮爷爷干活!” “你仔细看着学着,等你长大了也要接过这针来救人!” 小孙孙撇撇嘴道:“俺才不呢,俺要读书当相公!” 周郎中呵呵夸道:“有志气!” 旁边早等不及的狗儿也赶紧道:“是啊,是啊,小郎君小小年纪如此聪慧,长大了一定能当大官!” 小娃娃咧开嘴道:“那是!” 周郎中呵呵笑一通,才慢慢打开锦帕里包裹着的十几只细细长长的银针,挑选了一根出来,轻轻的在火上撩一下,就掀起小石头的衣服,露出里面黑黑的肚皮,手指在上面按照奇怪的位置随意的按着,一边按一边看着小石头的神色。 等按到肚脐眼下面时,小石头痛喊一声就想挣扎,狗儿几个连忙用力按住他,周郎中笑眯眯的道:“就是这里了!” 只见他,左手按着位置,右手拿着针,眯着眼睛慢慢往上面一戳,银针便扑的一声扎了进去,又左右捻捻才收了手。 这一扎来长的银针扎进去一小半,瞅的狗儿直直的打了个哆嗦。 再看地上的小石头,原本哼个不停的嘴居然停了下来。 周郎中又按着位置扎了两针,随着最后一针的扎入,小石头的眉毛瞬间舒缓了过来,周郎中左右捻了捻道:“先按他一会儿,莫让他乱翻身,坏了银针!” 狗儿赶紧点头,就见他起身对着李子木和黑娃也依着样子扎了针,可能是李子木有些严重,肚皮上只扎了五根针才作罢。 针扎上还不算完,又在三个人身上左揉揉右按按。 揉的仨人连连放了好几个臭屁才停了手。 看着捂鼻子的狗儿几个便呵呵笑道:“别急,等一会儿拔针的时候才是最臭的!” 唬的狗儿几个大瞪起眼来。 针扎了一刻钟,肚子也揉了好几圈,好好的大厅也被这三人的臭屁熏了一屋子,周郎中的小孙孙早早的就跑了出去。 狗儿几个可不行,一直忍着,过了好大一会儿,就听着周郎中道:“来一人端好罐子,等他吐的时候仔细接住,一定要接好了,莫要让脏东西吐的满地都是!” 狗儿怕别人漏洒了,让周郎中生厌便不好了,于是就腾出手来自己端着罐子凑到小石头嘴边道:“行了!俺接好了!” 周郎中点点头,伸出两根手指头捏住银针快速的一拔,小石头的眉毛皱了起来。 周郎中看一看,又迅速的拔了一根,见小石头嘟着嘴,嘴里轻咦了一声,道:“怎么会?” 便伸出手又去拔最后一根,嗖的一下,原本皱着眉头的小石头,呕的一声便侧头吐了出来,白的红的花花绿绿,从嘴巴里鼻子里全冒了出来,一股子刺鼻又难闻的怪味便冲的狗儿扑来。 狗儿也干脆利落的吐了出来。 周郎中看着俩个对着罐子狂吐不停的小娃,嘿嘿笑道:“这就对了,还以为岁数大了这手艺倒退了呢!” 小石头对着罐子吐了三气,吐的身子都痉挛了起来,直把苦胆水吐出来才作罢。 见他又躺在地上重新睡了起来,脸色瞅着倒是平平静静没有先前的痛苦样子,狗儿便抬头看看周郎中。 周郎中伸出手摸摸小石头的额头,嘴里就呵呵笑道:“无事了,脏东西都吐出来了,再吃上两贴药这烧也就慢慢退了。” 狗儿赶紧点头,赞声好医术,就请他去拔李子木和黑娃肚皮上的针。 先拔的黑娃肚子上的针,第二根刚拔掉黑娃就吐了出来,怕黑娃扭着身子把银针给人家扯断了,狗儿就硬挺着罐子接着他的呕吐物,等他吐的不吐了,狗儿赶紧捂着嘴巴跑出了大厅。 好一阵透气,才把肚里翻江倒海的感觉压了下去。 正要反身进去,就见王小乙捂着嘴巴急急慌慌的跑了出来,一出来就奔着偏僻角落拄着墙吐了起来。 乐的狗儿指着他哈哈大笑了起来。 “周郎中,太谢谢你了,你老真是华佗再世扁鹊再生,一手回春之术手到病除,小子是敬佩不已啊!”狗儿抱着拳不停的对着周郎中说着。 那周郎中一脸嫌弃的道:“莫说那么多好话来哄我了,告诉你们莫要撒了还是给漏了一地,臭死个人,还得让老朽费心擦洗!看见你们就心烦,快快离去吧!” 狗儿尴尬着抱着拳头赔笑道:“俺们这不是没忍住么,也不知道李子木吃了多少坏东西,吐起来没完没了,一时不备就漏了一些,小子保证再有这事绝不会漏出来了!” 周郎中砰的一声把门板关了起来道:“以后再吃坏东西莫来寻我了!” 话毕,就蹬蹬蹬的走远了去。 只剩下狗儿几个抬着三个呼呼大睡的娃子,尴尬的站在门口。 “狗儿哥,咱们是回去吗?”狗剩讪笑的问道。 “你说说你,无缘无故的吐什么吐,害的我去接你的,才漏了一旁的李子木!” 狗剩委屈道:“俺以为他吐完了,才开始吐的!” “停停停,别再说了,恶心的俺一会儿再吐出来可如何”狗儿道:“你们抬上他仨先行回去,外面这么冷莫要再冻病了!” 几个人点点头,就抬着李子木三个回了西城坊。 狗儿见他们走远了,才长长的吐了口气,抄着手缩着脖往南城小院走去。 第一次尝到了好名声有时候真的能当钱用,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医术的神奇。 也再次体会到花钱如流水的感觉,静下来一想,要不是有那两锭银子打底,李子木三条年幼的生命就这么没了。 这么一想,那个卖花灯的摊主,自己还真的有点,嗯,要感谢他的。 距离祐川县老远老远的地方,一条车水马龙的街市集上,狡猾的摊主打了声大大的喷嚏,顺手搓搓鼻子就对着面前的众人抱拳道:“小女年方二八,长得貌美如花,可惜命苦,从小跟着老汉到处奔波耽搁了亲事,现今来到贵地,老汉想帮她许个好人家,特置办了这场‘套花圈比武招亲’,有心的大官人可进场一试!” 黄掌柜翘着二郎腿坐在自家的药材铺前,端起旁边的茶杯,咳嗽一声就对着面前的狗儿道:“我说狗子啊,场面的规矩都是一手交钱一手拿药,可没有先拿药再付钱的说法!你这是要赊欠啊!” 狗儿也跟着咳嗽一声道:“黄掌柜,咱俩可是老熟人了,小子的信誉如何您还能不知道?再说小子只是稍等会儿就会送过来,可没有说要赊欠,家里几个小子着急等药哩,小子想顺路拿回去,再给您送银子过来,这样还能稍节省些时间你说是不是!” 黄掌柜又咳嗽一声,看着狗儿道:“知道你小子心善,这样吧,你这药先拿走三副,剩下的先予你包好,过来送银子时再取走如何?” 狗儿赶紧起身抱着拳拱手道:“谢过黄掌柜!” 第一零二章再开课 提着三包用黄纸包裹好的药材,狗儿的嘴是连连叹气,本来兜里还有五十来个钱,想回去的路上顺便抓了药,不曾想,一副巴掌大的药居然要钱二十文。 总不能少拿一副药吧,只好捱着面皮与人家商量,还好,自己的字号黄掌柜还是认可了,人家给面子自己也得小心捧着,所以狗儿一回家就取出了一锭银子,本打算去金银铺子兑了铜钱,后听说那家店是个闻名祐川的黑铺子,火耗银高的吓人就没有去。 换银票其实也是可以的,但是狗儿总觉得一把纸换在手里不如银钱铜钱看着放心,只好作罢。 手里的银子还好不是官银,只是大锭的散银,找了把铁剪刀,费力的绞了好久,才剪下小小一角。 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手里掂掂,大概三四钱的样子,找了片布仔细的包好塞进怀里,关上门就领着狗剩几个去了茶水铺子。 路上给药铺子里的黄掌柜送了钱,各拿了三天的药包,让狗剩几个送去西城坊。 并捎话过去,留下俩岁数大的照看着李子木三个病号,其他的没事人还来铺子这里学认字。 人刚到铺子这里,就见门口已是聚集了一大群人,站最前面的又是那个神秘的老丈。 狗儿心道,莫不是想蹭棚子里的热乎气儿?再顺便找些乐子? 看那汉子的衣着,也不像是抄着手遛大街的穷酸汉啊! 狗儿就抱拳问道:“老丈,今日还是一个人来?” “可不是么!昨天听到消息时晚了许多,再过来时已经关了门,今日特意早来了几时!”那老丈抱着拳笑呵呵的回道。 占一次便宜就够了,脸皮厚的还想天天占?心下里狠狠的鄙视了他一番。 狗儿道:“老丈,俺只收些小娃子,像您这样岁数大的,这里是不接的,还请回吧!” 老丈一听不让进,瞬间就急了指着狗儿问道:“小子,俺老早就来了,等了好久,凭啥不让俺进!” 狗儿呵呵笑着指指门上贴的告示道:“老丈,您来多早都不成,你看这上面的告示,大家可有言在先,只教小娃子认识字,你家要是有小娃子,可以送来这里!俺保证让进,但是您,天儿这么冷还是请回吧!” 狗儿说这么一通,那老丈也不去看告示,直接赖着狗儿就是不走。 狗儿急道:“老丈,时间到了小子着急进去开课,您还是早些回去吧!” 老丈怎么肯听,笑嘻嘻的继续缠着狗儿,像个狗皮膏药一样,气的狗儿狠狠道:“老丈,您也不像是个不识字的,再看您的衣服更不是个穷的,这大过年的您不回家守着一家老小,吃着好肉喝着好酒,乱糟糟的跑来这里图什么热闹?” 也不知触动了这老汉什么心思,就见他笑嘻嘻的脸瞬间暗淡了下来。 抬头对着狗儿抱拳道:“唉,莫提了,一家老小没个脑子,祸事来了还不好好的藏在家里,全没了!就剩下一个小孙孙和他娘亲,我一个汉子,也不好整日待在家里,就雇了几个婆子照看着她娘俩,每日里东转转西转转的,平时常年在外奔波,这城里也没几个好友。” “每日都是那么两家,看人家一家子其乐融融的就不愿意久待,出来了又不知道去那儿!” 看着这老汉越说越愁苦,狗儿可不会上当,就伸手打断他道:“停停停,我说老员外,您再没地去,茶楼酒肆的好多员外们都聚在哪里,总比这个四处漏风的茶水棚子要好的多吧!” 老丈讪笑的道:“诶,每次去那种地方总是吃得酩酊大醉,回到家小孙孙都不再找我了!哪里比得过这里有趣,还有热闹看!哈哈哈。” 这老汉好一通笑,等笑完了就瞅见狗儿在旁边神色难堪的瞅着自己,赶紧赔笑道:“看我这张嘴,笑的真不是个时候!” 狗儿道:“笑的也不是个地儿!” “老丈,不知您老怎么称呼?” 老丈赶紧回道:“老汉姓金,名百两!” “这名字,贵气!”狗儿抱拳道:“黄金百两,想必您老家里有钱的狠吧!” 金老丈赶紧摆手道:“哪里有钱,这名字是在我出生时,借了人家银钱恰巧利滚利到了百两,于是就得了这么个名字!” 听他这么一说,狗儿赶紧笑嘻嘻的凑到他跟前问道:“金老丈,短短几十年您就从负债百贯挣得了诺大家产,想必是做了好大的生意吧?不知道有没有些门路能带挈小子一把,你看看小子整日里为给这帮乞丐们找吃食,真得是愁的睡不着觉!” 一边说着一边拽着袖子假装擦脸上的眼泪,听着耳旁一声哐当,狗儿赶紧抬起头,正瞧见那金老丈跑进了门。 狗儿撇撇嘴,道声小气也跟着进了门。 平平稳稳的坐在柜台后面短木棒轻轻一拍,就见四下所有的小郎一个个抬起头瞅了过来,狗儿就咳嗽一声道:“据说在久远的上古时代,生肖这个东西是由四大天王主持的,一人负责值守一天!” 下面呼啦啦一群人举起了手。 狗儿立马皱起了眉头,这才刚刚讲了一句话,咋来这么多问题? 便伸手指指最前面的一个娃子示意他开口。 那娃子一脸激动的抱拳道:“先生,不知这四大天王是个啥?” 狗儿:…… “就是四位法力高深的神仙。” 那娃子哦一声又满脸好奇的问道:“那四位?” 狗儿咳嗽一声,赶紧端起茶碗装作喝水的样子,使劲儿的回忆着当时父亲给自己讲故事的情节。 一碗茶水喝完也没想得出来,见周围几十双眼睛齐齐的望着自己,赶紧又端起碗茶水道:“口有些干,你先坐了,容俺再喝一碗水!” 那娃子拱个手便坐了下来,抬起头看着狗儿。 这个急啊!四大天王,天王,天王?曾经记得是管理什么地方的神仙,奥,对了东南西北四个地方的神仙,叫啥名字来着? 皱着眉头努力的想着,左想想右想想,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娘亲,一个没事就爱念佛经的信徒,曾经无数次的给自己讲过里面的各种佛语故事。 奥,对了,想起来了,狗儿一拍脑袋,举起短木棒便对着柜台一顿道:“这四大天王,便是那保护众生,护持国土的东方持国天王!” “第二个是护持佛法的南方增长天王,第三是护持百民的西方广目天王,最后一个就是护持财富的北方多闻天王!嗯,是了,这四位上神也顺便负责下生肖的事!” 就见厅前一群人哗啦啦的又举起一片手,狗儿赶紧拍拍柜面怒道:“有完没完,是教你们识字的不是让你们没完没了的听故事的!” 一群人赶紧放下手。 狗儿见状就撇撇嘴,继续道:“这四大天王每人值守一天,这下界便是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有婴儿出世,一年便是有好些人,每个人也都有个名字,但是属相却是没有,于是乎就跟着这一日执事天王的姓氏当做属相。” “后来,南天门生了乱子,这四大天王就被天帝调回了南天门镇守那里,民间百姓便没了生肖,管理众生的天帝就决定挑选十二个动物,封为神兽,代表民间百姓的生肖,又结合一天十二个时辰,选了十二个出来,这第一个就是在子夜活动的‘鼠’!” 话到这里,狗儿就起身在板子上慢慢写道:“鼠”。 “这个字,笔画有些多,你们一定要多多练习方能记住,写的时候一定要看清有几画!” 狗儿举起板子就在中间过道里来来回回的走,这个字可能有些难,大部分的人都写的缺胳膊少腿的,狗儿就只好重新在那纸上连写了好几遍才作罢。 “第二个,便是丑时的老黄牛!” “牛,你们应该都知道吧?” 众人点头回道:“知道!” 狗儿笑笑便开口问道:“那有谁知道丑时的老黄牛都在干嘛?” 就见厅前几个似乎是操持过农事的半大小子道:“老牛肚里的草料都反刍完了,所以在丑时要起来吃夜食!” 狗儿家没有牛,所以就没亲眼见过丑时的牛,见他答的有模有样,而且和爹爹说的也差不多,便笑的夸赞他道:“说的不错,所以这个‘牛’字便这么写!” 活生生的东西经常见到,而且笔画也比上一个要少很多,这群娃子一个个写了两边就喊着会了,便催促着狗儿继续讲故事。 狗儿就只好点点头道:“第三个便是大虫!” “这大虫乃是山中之王,嗷的一嗓子,你们一群人就被吓晕过去,那大虫就凑近了指着额头上的字问你识得不?” “有那些不认识字的小娃子,就会被大虫一口吃下去三个!问你们怕不怕!” 胆小的女娃子就赶紧堵着耳朵喊道:“怕!” 胆大的娃子就一个个伸出手指嘲笑他们。 狗儿见这厅前乱了起来,就举起短木棒重重的点一点道:“停了,停了,莫说了!都仔细看着,这大虫的‘虎’字便是这么写。” 老虎么,总要威风凛凛,狗儿就捏着毛笔在那纸上写了个大大的‘虎’字,才扭身对着众人道:“可看清了?” 一群娃子有喊是的,有喊否的,狗儿就叹口气重新拿出一张纸对他们道:“看仔细了,俺再演示一边,若还是不会就问问左右!” 话毕就拿起笔杆,蘸蘸墨水对着那纸又写下一个大大的“虎”字。 正要转身过去,就听着门口传来三声鼓掌音,紧接着便是一句浑厚而沙哑的赞叹声。 “好一只大虫!写的真有气势!” 第一零三章碎尸案 茶水铺子后厨小小的空间里,狗儿蹲在下面抱着脑袋烦恼着摇着头。 对面的汉子见状就开口哄道:“我说狗儿你可不能见死不救,你别忘了那两锭大银子若是没有哥哥你怎么可能得到!” 听他提到银子,狗儿才叹口气道:“赵哥哥,小子是真得想帮你破案,但是外面的情况你又不是没看到,这百十号人呢,都等俺教他们学字呢,怎么能走的开帮你找线索呢!” 赵捕头撩起门帘看了眼外面道:“一帮穷鬼有什么可学的,还有你,他们又没个钱给你,教得那么认真干嘛!若俺说啊,干脆借着这个事情统统让他们滚蛋便是,免得赖着你开门做生意!” 话说完就气呼呼的一屁股坐在小炉灶上,那上面垫着个麻布袋也不脏。 狗儿起身倒了碗茶水,递给他道:“赵哥哥,这大正月里哪来的生意可做!” 赵捕头接过茶碗慢慢的喝一口,咂摸咂摸就吐了出来,擦擦嘴便把茶碗放到一边,起身从放瓷碗的筐子里捡出个干净的茶碗,只倒了一碗热水才端起来慢慢喝了口,放下道: “你那是没脑子,大正月的这城里也没个耍处,一个个闲的没事可干,全跑到街上寻乐子去了,你放着好好的茶铺子不经营,做什么学堂,无端端是被驴给踢了脑袋,你出去瞅瞅前边街上的酒肆食肆,桌桌爆满,东城的那些员外们既有钱又有闲,只要你能吸引他们来你这茶水铺子,每天不赚个五六十文,爷爷脑袋摘下来给你玩!” “五六十文?”狗儿激动的望着他。 见他点点头道:“这正月里,瞅的是没个闲耍地,可不会瞅那几文铜钱,等过完正月做生意的做生意,干农活的干农活,谁还有功夫来你这破棚子吃大散茶玩?” 自这个铺子开张以来,总是不温不火,狗儿一直以为是自己铺子里的茶叶粗陋的缘由,如今听他这么一说,原来是因为别的问题。 就扭头对着他问道:“街上的食肆酒肆都是怎么吸引到人的?” 赵捕头翻翻白眼道:“食肆俺不知道,但那酒肆张老汉让他家雇的两个婆子整日里在那轮番唱着小曲儿,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句,听着俺耳朵里都起茧子了,就这,那铺子人挤人的凭的热闹!” 俩婆子随便唱唱小曲儿就引来大批人来吃酒?狗儿不信的看着他问道:“真的?” 赵捕头点点头道:“那必须的,俺前几天可是天天都去,要不是这两日为这头疼的案子忙活,这个点俺准在那逍遥快活的吃酒哩!” 狗儿:…… 还以为大家伙,正月里都乖乖待在家,陪着家人唠唠嗑增进增进感情哩,没料到居然一个个的揣着钱跑大街上寻乐子去了,果然是年纪轻没经验啊。 扭头看看外面一大堆等着白听故事的小娃子,狗儿悔得肠子都青了,恨不得立马出去把他们轰走。 还好,理智这个小好人,见自己被金钱这个小恶魔所迷惑,就果断的伸出手干脆利落的抽了一巴掌。 “怎么样,小狗儿,赵哥哥对你好不好?看你白白的错过了许多挣钱的好机会,帮你给点了出来,你可要好好谢谢俺啊!” 狗儿赶紧笑着回道:“赵哥哥,就算是你没指点给小子,俺也会时时刻刻的念着你的好!” 赵捕头连忙顺着话头道:“既然如此,小狗儿你可得要好好给哥哥出出主意啊!” 狗儿被他烦的不行了,便抱拳对他道:“赵哥哥,小子发现的,想到的都说给你了,至于别的,俺真的是一点主意没有,那个摊主你当时也看到过了,他女儿始终带着面纱,俺是真没见过,对了!” 狗儿一拍脑袋,就道:“赵哥哥,当时有个和俺抢红灯笼的粗鲁大汉,曾经吵闹着要看那小娘子,后来就被摊主叫去了马车里,回来后,就和失了魂一样,不吵不闹的待在一旁,俺估计他绝对见过小娘子容貌,若不然也不会前后差别这么大!” 赵捕头赶紧问道:“那汉子叫什么名字?” 狗儿努力想了想却是不曾认识他便道:“俺不认得他,以前也没有照过面,若不然小子总得有些印象,当天晚上人又多,说不得便是外面乡里来城里赏花灯的人!” 好好的线索可不能就这么断了,赵捕头焦急的道:“小狗儿你可得好好想啊!那汉子到底长什么模样?” 狗儿绕着头发使劲儿的想了好久才道:“赵哥哥,俺就记得那汉子挺壮实的一个人,满脸颊的烂胡须,胳膊腿又长又有劲儿,一下就把俺给挤到好远!” 赵捕头道:“别的呢?” 狗儿道:“别的俺都忘记了,只记得他抱着一抱灯笼,大踏步的要来揍俺!俺就慌慌张张的乱躲,于是便忘记了他的模样。” 东城员外失银案,虽然街头坊间的老百姓早已是不关注了,但是作为开年第一巨案,还是连串失窃案,性质特别恶劣,对上流人层影响特别大,就连州里都移文过来追问案情如何了,以前也有这类失窃的案子,一般的法子是到了限期的时候就随便拿个毛贼顶账。 这一次赵捕头和下面的捕快们也是这样做的,不曾想,那帮失窃的员外中,有一位恰好是丢了一副自己没事乱画着玩的字画。 画技是很一般的,但是那作画的纸却是用的上好的宣纸,裱画的轴也是用的好木料。 因为一手烂字,这画也就在外面卖不上什么价,挂了二十来年了,那老员外有了感情,便想着把那幅画给找回来,都开价五两银子,从毛贼到捕快没一个敢应,这帮员外就看出了毛病,一纸状子递给了李县令。 大家都是画友,平常走动的很熟络,这点小事还帮不上么,就算帮不上忙你手下几个小崽子耍滑头,收拾收拾他们,让他们老实破案总应该可以吧! 李县令本不想管闲事,后来听那领头的员外说,他不帮忙以后大家都不来捧他画场了,于是乎就升堂丢了签子,赵捕头先吃了一顿打,后经刘县尉说和才改为交钱待罪。 人虽然破财免灾了,但是事情没完,三日追比考,完不成还得挨板子,今日是追比的第一天,几个捕快前前后后的梳理了一下案情,又根据案发现场的痕迹,以及模模糊糊看到些贼人影子的仆人交代,口径一致是一位身材瘦弱且身姿优美的女贼! 又排查了好几处地儿,最终才把矛头对准了正月十五上元节来祐川卖灯笼且举行猜灯谜招亲的这伙外来人身上。 案子破了,但是贼人已经出了城,消失了无影无踪一堆捕快大眼瞪小眼的抓瞎,只好回衙门准备张挂榜文,出赏钱捉贼。 这捕贼榜上要备注年甲,貌相和贯址,别的还好,这其中容貌画像这栏确实难,几人只回忆起了那个卖灯的摊主,他女儿并几个贼伙都不曾记起,没得办法赵捕头想起狗儿便过来烦恼他一起想办法。 听案子又有了新的线索,距离结案便又近了一步,就催着狗儿仔细想那粗鲁大汉的模样,想来想去,还是没有想出来。 没得办法,便拱手道:“当天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那汉子闹腾的狠,抢了好多红色花灯,我想那场外总应该会有人记得他吧,赵哥哥可先去派人出去找找!” 赵捕头叹口气,道声,只好如此,就起了身拱拱手走了出去。 狗儿送了他出去,重新坐回到柜台后面,看着前面几十个小娃子,这脑子里就是沉不下心来,总想着怎么才能出个小妙招来吸引这帮人到自己这茶铺子喝茶。 “先生,是继续温习还是学新字?” 一个流着鼻涕的小娃子,拱着手打断了狗儿的畅想。 “学新字吧!”狗儿叹口气回道。 恭敬的面容加上一双充满渴望学识字的眼睛,那句“休课”的话始终是没说出口。 “龙借了蛇的脚”,强势的形象很符合大家对龙的认知,“午马未羊”说的众人又是一阵儿心潮澎湃。 都是些半大的娃子,很容易疲劳也就很容易走神,狗儿的课先用些精彩的故事吸引他们注意力,才把要学的字融入到里面,每一个字,便是一段小故事,既加强了他们的记忆,又能让整个授课时间不至于枯燥无味,昏昏欲睡。 这一点,是传承了父亲的经验。 缺点是,一堂课这嘴上就没个放歇的时候,唾沫横飞的几乎每教授一个字便要喝一碗茶。 茶水喝多了,茅坑也就跑的多了。 轰走了几个“敏而好学不耻下问”的娃子,狗儿赶紧跑去了茅坑,一番酣畅淋漓的释放,步履从容的步伐又回到了身上。 懒散的躺在摇椅上,刚准备闭上眼皮眯上一小会儿,就听着耳朵边传来一声咳嗽。 “金员外课已经散了,您怎么还不回家?” 撇撇嘴狗儿也懒得起身,就歪着头对着他问道。 “呵呵呵,天还早回去了也没啥事,干脆陪你聊一聊,打发打发时间!” 这个家伙,油嘴滑舌又精又抠,脸皮还贼厚,可不想陪着他聊天。 于是就闭着眼对他道:“聊聊您生意的事,小子倒是感兴趣的很,至于别的小子也没什么可聊的。” 金员外见狗儿不待见自己,就捋着胡须呵呵笑道:“不就是做生意的事么,带契上你也是不碍事的,但是这一路上东奔西走,风餐露宿的就怕你这小身板经受不起,害了病再把命给丢到路上可就祸事了。” 第一零四章穷凶极恶 上元节员外失银案又引出了新的失踪案。 丢失者是城外北坡村的闲汉郑二郎,这家伙一大把年纪了也没成亲,整日里游手好闲,上面养着个六十多岁瘫在床上的老娘,上元节这天等安顿好老娘就去城里瞧花灯去了,整整去了一日也不见回来,瘫在家里的老娘饿的前胸贴后背,捂着肚子直叫唤。 这家人破落的很,周围邻居也厌恶郑二郎的德行,从不去他家串门子聊天歇着,他老娘在屋里叫唤了一天,嗓子都哑了也没人进来,本以为就要饿死在家了,恰巧郑二郎的狐朋狗友来家里喊他耍去,就发现了她,告了村正,又通知了衙门里,报了人口走失。 正好被打听粗鲁汉子模样的赵捕头遇到,就让画师根据报案人口述的五官面貌画了肖像。 南城小院,赵捕头举着画像,让狗儿来会看了好几遍。 狗儿无奈的道:“赵哥哥,小子都说过好几遍了,这画像虽有几处错误,但画的也有六分相似了,这人就是那个粗鲁汉子不差的,你可去回刘三郎吧!” 赵捕头赶紧道:“狗儿啊,你可要确定了,俺头前报了好几个过去都不是,被那刘三郎好一通骂,很是丢了一番脸,这次一定要弄对了!” 狗儿无奈的道:“赵哥哥,这汉子抢红灯笼时候,好多人都见过哩,不信你可以再去问他们一遍。” 赵捕头点点头道:“说的也是,便拿着画像走了去。 天一亮,人就跑来了,缠着狗儿帮他推测案情,失踪的郑二郎能跑去哪里?如何收尾才能让那帮员外们放弃查案? 他不去寻那帮捕快商量案情,自己一个小娃哪里能帮他想出这么多,就算是有想法,自己也顾不上帮他。 为啥呢?因为昨天下午,自己和走南闯北的金老丈聊了好一会儿,才晓得这商队并不是只有他一人,东城吴员外也是其中之一,他们这商队是专门走吐蕃的小商队,聚集了五十来个人,大到茶叶棉布丝绸,小到枕头线脑只要能卖的东西他们这个小队伍里都有人卖,倒手便是好几倍的利。 听他说的似乎吐蕃蛮子像是傻子一般,两头牛换一匹布的事紧赶慢赶着和你成交,这么傻的人狗儿是从没见过,所以狗儿也就想跟着他们走一趟。 走境外做生意的莫不是脑袋拴在裤腰带上,一路上忍饥挨饿都是小事,兵灾马匪才是最重要的,可以说,每走一段路,便是渡次劫,所以说,没个三五倍的利润也没人会舍了生死做这个买卖。 狗儿只看到人家走一趟就赚了大笔银钱回了家,眼珠子羡慕的都红了,死拽硬磨得求金员外带他一趟,话赶话,金员外也就说回去问问他们队伍的老把式。 若是事成,狗儿就得准备些货物,第一趟也不指望发财,目标是探完路活着回来。 路上的风景除了青山绿水还有白骨死马,这一切还得狗儿自己亲身经历一次,才会懂得。 坐在棚子中间狗儿慢慢喝着茶水思考着路上可能会出现的情况。 衙门捕快房,赵捕头愁眉苦脸的抱着一杯热茶,无头苍蝇一般的满屋子转个不停。 后面一个方脸汉子满脸尴尬的站在一旁,嘴巴嘟努了一下,最终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 哐当一声,捕班门被打开了,呼啦啦的走进来七八个挎着腰刀的捕快。 俩人赶紧扭身看去,赵捕头更是把茶碗扔在桌子上满脸期待望着众人。 “赵捕头、何班头,外面有消息了!”当头进来的汉子抱着拳就对着俩人施礼道。 “快说,人在哪里?”俩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消息是从南城外白羊村里的一个猎户传来的!” 赵捕头惊喜的问道:“王班头,具体是怎么回事,快说给我们听!” 王班头点点头道:“这猎户姓陈,父子三个昨晚去山上设套子,进了个荒山坳,发现了痕迹。” 话说到这里,王班头住了嘴。 赵捕头正听着入迷,突然没了下文就抬头看去。 “咳,那个赵捕头,俺听着来报信的村正说,那场面有不忍直视!” 赵捕头撇撇嘴道:“都是多年的老捕快了,什么场面没见过?说来给俺听!” 王班头只好接着道:“猎户有条猎犬,跑到地上就开始挖坑,父子三人以为地下藏着窝野兔就开始挖洞,挖着挖着就发现了血迹,紧接着就是几块儿巴掌大的碎肉,那老猎户就没有敢挖,便去村里报了案!今日一早,村正就到了衙门。” 赵捕头赶紧道:“人在哪里?” “人在县尉厅侧面的值房里候着!” 赵捕头道:“唤他过来,不,咱们收拾收拾过去,说不得就要跑去村里一趟。” 几个人应声诺,就挎着刀跟了出去。 到了值房,两方人相见了,白羊村的村正是的三十多岁的精壮汉子,平时除了伺候田地还时不时的上山打猎,来的时候背着杆大猎弓,不过在进衙门的时候被收走了。 这人姓刘,一看了赵捕头过来就抱着拳用洪亮的大嗓门道:“赵捕头,那人死的老惨老惨了,浑身被人剁成几十块碎肉片子,俺估计是准备喂了野狼,不成想,俺村周围的狼都被俺们给打光了,所以就没趁了他意,这帮散尽天良的畜牲真不配做人,再有仇一刀杀了便是,凭得这般失了人性!” 人高马大嗓门又亮,亏了这衙门还是放差日,过来的人不多,若是被人听见,跑出去乱传一气,惹来百姓恐慌可就坏事了。 赵捕头咳嗽一声赶紧跑去外面,见周围没人,便进了屋关上门就指着他说道:“我说刘村正,你当差也不少日子了,怎么还是这个样子!” 刘村正一愣,便疑惑着问道:“俺咋啦?” “这般惨案,当以隔绝消息,防百姓恐慌为先,刘老哥没告诉过你?” “哎呦,俺忘了”刘村正一派大腿道:“俺爹那时候给俺说来着,这不是第一次经手案子么,俺早丢到脑后了!” 看着他抱着拳一脸歉意的拱手赔礼,赵捕头叹口气道:“这事儿你可还对其他人说过!” 刘村正赶紧道:“除了村里的人,俺就对那看门的门子念叨了两句!” “完了”几个人一齐道。 刘村正不解的问道:“就一个人晓得,有啥可完得?俺一会过去嘱咐他一句便是。” 赵捕头叹口气道:“晚了,这李天狗是既贪财又多舌,这个时候估计他早嚷嚷的全衙知道了!” 果不其然,这话说了还没一柱香,就见个衙役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道声刘县尉找,便跑了去。 赵捕头赶紧整整衣服去了县尉厅,刚跨过门槛就见刘三郎也紧紧的从后面走了进来。 “三郎!”赵捕头拱手施礼道。 那刘三郎哼一声道:“办的什么差事,让你追个贼偷,居然搞出个杀人碎尸案,还嚷嚷的满衙皆知,害的刘县尉都被李县令给叫去问话了!” “唉,三郎莫怨他了,这事也不是他捅出来的,来来来,你们俩都过来,好好与我说说这个案子”案座后面的刘县尉对着他俩招招手道。 赵捕头道声是,便前前后后的把案子说了一遍。 白羊村,出祐川南城放马跑上一个时辰的路程就能到达,当狗儿被赵捕头硬拽着跑到这里时,案发的山坳已经是被附近村里的人给围的里外三层。 “赵哥哥,小子才十二岁啊,这血刺拉碴的场面,你觉得让俺来看合适么?” 狗儿骑在一批大青骡子上面,前爬着身子用双手搂抱着骡子的脖子,扭着头对着旁边骑黑马的赵捕头说道。 “小狗儿啊,这可是刘头的意思,你要是抱怨,哥哥也没得办法!” 狗儿叹口气,道:“悔不该去找刘爷啊!哎呦,疼,打俺干嘛?” 一句话说完,便挨了赵捕头一马鞭。 扭头看着他气鼓鼓的样子,赶紧赔笑道:“莫生气,俺知道刘爷是为了俺好,您放心,小子绝对不会再有这想法了!俺安心待在这城里那都不去,等长大些岁数就听你的,安生的进衙门当差,吃皇粮!” 赵捕头哼一声道:“算你知好歹,若敢再提跟着商队去做生意,看我不打断你的腿才怪!” 狗儿赶紧抱着拳赔笑道:“是是是,小子再不敢了!” “长了几颗脑袋,敢跑去吐蕃做生意,真以为那钱好赚么?要钱不要命的家伙!” 说的性起,赵捕头一马鞭就抽在大青骡子的屁股上,就见那骡子伸着脖子一阵痛嘶,咴儿咴儿的撒开四蹄就是一阵快跑,背上的狗儿只来得急喊一声救命,便死死的抱住脖子不肯撒手。 跑了好一阵,那骡子才从吃痛快跑的状态稳了下来,狗儿才敢直起身子偷偷擦掉额头上的冷汗。 “哈哈哈,就你这骑个骡子都费劲的样,还想去境外?一天你都跟不上,便要哭着喊着跑回来!” 狗儿赶紧道:“赵哥哥说的对,小子是考虑不周,等俺学会了骑马再说!” “咦,你小子还是贼心不死啊,驾!” 又是一马鞭,那骡子又开始一阵玩命的跑,狗儿就只好重新抱紧了它的脖子。 早知道,就不去找刘头请教怎么扎帐篷了,无端端的引来这般罪受,狗儿叹口气。 第一零五章恐慌的百姓 哎呦哎呦,咴儿咴儿! 狗儿捂着屁股哎呦一句,跟在后面的大青骡子就咴儿咴儿的叫一声。 气的狗儿拽着缰绳就要过去揍它,不曾想,这骡子一路上被打怕了,见狗儿举着缰绳,赶紧仰起脖子撅着屁股往后猛一退,狗儿的小身板哪里是它的对手,直接扑的一声爬到了地上。 地面上扬起的尘土便疯狂的跑进狗儿的嘴巴和鼻子里,呛得狗儿连咳了好一阵才止住。 “哈哈哈哈……” 这倒霉样,逗着旁边一群人是哈哈大笑。 今天是真的丢人丢到姥姥家了,叹口气,狗儿起了身,拍干净身上的土拱手对着众人道:“诸位哥哥,马鞍子实在是太硬,小子的屁股疼的厉害,真的是走不动路了,前面案子吃紧,还请哥哥们先行一步,小子在后面慢慢的赶去!” “那可不行”领头的捕快摆手道:“赵捕头临走之前可是特意交代了,不但要看好你,还得教会你骑马才成!” 狗儿:…… 第一次盼望着路能快些到,也是第一次被人捆在骡子背上强行练骑术,好在这白羊村是越来越近。 终于,目的地到了,狗儿幸福的叉着腿坐在地上,看着面前嗡嗡嗡的人群,大笑的舒了口气。 “闭嘴!两眼睛是出气的吗?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还在那里咧着大嘴傻笑!” 猛听着耳边传来一阵教训,狗儿赶紧闭了嘴,下意识的对着来人道:“哥哥教训的是,小子马上换模样!” 笑脸转哭脸,也亏了狗儿以前为了讨到吃的,用心练过一段时间。 “丑死了,莫挤脸了!” “是是是!”狗儿赶紧回道。 今天是真的被他折腾的惨了,狗儿只希望能哄好他,好在回来的路上放过自己,莫再让自己疯一般的学骑马。 “行了行了,别在这碍事了,收拾收拾咱们走吧!”赵捕头嫌弃的道。 “咦,案子查完了?” “一堆碎肉有什么可查的,好好的线索又断了,真是的!”赵捕头抱怨道。 狗儿点点头,刚准备翻身回去。 忽听着一阵人喊马嘶远远的跑过来一辆马车,紧接着下来两个大汉,跑去马车后面抬出个抬竿。 那抬竿上躺着个老妇人,消瘦的身子,破旧的衣服,老眼昏花的眼眶里还不时的留着眼泪。 这帮人一到了这里,就抬着那老妇人挤进了圈子。 “怎么回事儿?”赵捕头对着看守的捕快喝问道。 捕快赶紧抱拳回道:“赵捕头这老妇人自称认识是死者,要进来看尸体!” “胡闹,仵作都没验完,就随便放一个老妇人进来认尸体,万一搞乱现场怎么办?” 捕快赶紧解释道:“来人说是郑二郎的娘!俺就放进去了!” “郑二郎的娘?”赵捕头疑惑着念叨下,便闪身跟进了里面。 狗儿也趁机坐了下去,好让吃痛的屁股再歇一歇。 圈子里面,拿着竹筷子的仵作拘束的立在一旁,他前面的麻布上放着大大小小十几个肉块儿和骨头,刚刚抬老妇人进来的汉子正抱着肚子找地方呕吐去了,只留着那老妇人爬在尸骨堆上抱着一件满是鲜血的棉衣痛哭。 “俺的儿啊,是那个杀千刀的把你害成这样的,告诉你不要惹事生非你总是不听,现在得了报应,被人家找上门丢了性命,你说你傻不傻啊,呜呜呜……你死了留下我个孤老婆子还活在这世上有什么用啊!呜呜!” 听她这么一说,一旁看的赵捕头就感觉到要出事,但看她似乎是个瘫子,也就没去上前,不曾想,那老妇人原本无力的手突然举了起来,紧接着从怀里掏出把剪刀,噗的一声,扎进了心窝里,那鲜血,从伤口,嘴巴,鼻子里全喷了出来,吓的周围瞧热闹的人捂住眼睛就开始乱喊,喊完了就迈着两条腿,疯一般的跑了开去。 狗儿原本躲在外面,突然见人群如炸了窝的马蜂一般四散而跑,听着乱糟糟的喊着“死人了,死人了”的惊恐声,就赶紧站了起来,个子矮也看不到里面啥情况,见大青骡子正在旁边站着,脑袋一转,就拽过缰绳往骡背上窜,屁股疼双腿也疼,跳来跳去总是爬不上去,等好不容易站着石头爬上去时,场子里除了众做公的其他人全跑了精光。 脸一红,狗儿赶紧跳下去捂着屁股走了过去,刚走到跟前,那个叫刘班头的捕快就拦住道:“小郎,你还是别过去看了,里面死人了,你小小年纪,吓的做噩梦咋办!” 拱手,道谢,脚一转,明智的躲了去。 场子中心,赵捕头阴沉着脸,老妇人临死的请求,不停的萦绕在耳间,叹口气,站起身,对着旁边的仵作道:“顺便也验了这老妇人的尸身吧!” 仵作点点头,重新展开一张纸,开始慢慢的写着。 回城的路上,赵捕头心事重重也没心情折腾狗儿了,也正好,狗儿慢慢的戳在队伍中央,手里拽着大青骡子的缰绳,也学着周围人的模样,做着骑马的姿势,时不时的喊声驾,身下的骡子哒哒哒的往前走两步。 骑了一阵,这屁股又开始疼了起来,马鞍子还是太硬,狗儿坐直了身子左右看看。 恰巧赶着马车的民壮黄老汉走了过来,狗儿就对着他抱拳道:“黄老哥,您也来啦?” 黄老汉的马车上拉着个薄皮棺材,里面放着郑二郎他母亲的尸身,因了这口棺材的存在,这二三十人的队伍,一个个沉闷的异常。 “吆,是小狗儿啊!”黄老汉呲着大黄牙笑眯眯的看着狗儿。 狗儿苦着脸道:“黄老哥,俺这屁股,还有俩条腿疼的厉害,您能不能把车上的破絮褥子拿过来让小子垫在鞍子上面!” 黄老汉点点头,便伸手从棺材底下扯出一条破棉絮递了过去,看狗儿手忙脚乱的垫好了,才开口道: “骡子配马鞍怎么能合适?你还紧紧夹着腿可不就磨着大腿根疼么?” 狗儿哀叹一声道:“小子倒是想侧着身子坐,可是赵哥哥不允许啊!” 黄老汉哈哈笑道:“侧身坐那可不是老爷们儿骑马的姿势!” 狗儿讪笑道:“叉开腿俺又担心这骡子会把俺给颠下去,只好紧紧的夹着了!” “你把脚踏稳了马蹬,身体放松,若是骡子跑的快了,就用缰绳顿它一下,若是慢了就用脚后跟轻踢它肚子,放心吧,只要你坐正了身子,就不会掉下去的!” 狗儿赶紧点点头道:“谢了黄老哥,小子回头请你吃酒,俺这是第一次骑,得仔细练上几日才成!” 黄老汉笑呵呵的点点头,嘴里喊声“驾”,坐下的马车就吱吱呀呀的超过了狗儿。 “呸呸呸”狗儿吐出了嘴里的沙子,看着远远跑走的马车,无奈的吐了口气。 “我说骡员外”狗儿对着身子底下的大青骡子说道:“你能不能走快些,咱们已经被人家拉出老远了,再不抓紧些这大路上可就只剩下咱俩了啊!小爷可告诉你,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可是有吃肉的野狼的,你再不跑快些咱俩万一被狼发现可真就没命了呀!” 咴儿咴儿,大青骡子嘲笑一般的看看狗儿,然后低下头,踢踏踢踏的跑去路边,啃那刚刚才冒出一点点头的小草。 狗儿叹口气举起马鞭,原本想指指远处的山凹告诉它里面真有野兽,没有骗它,谁知道这畜牲以为狗儿要打它,四只蹄子攒足劲儿猛的往前一窜,狗儿啪嗒一声便掉在了地方。 哎吆吆的扶着腰爬起来,就见那骡子早跑没了影子。 狗儿:…… “好你个鬼畜牲,小爷好心和你说话,你却舍了小爷独自跑去,如此不讲义气仔细小爷大鞭子抽你。” 对着骡子跑远的地方,狗儿跳着脚的狠狠地骂了一阵。 骂完了还不解气就举着马鞭狠狠的抽打着路边的枯枝。 正在那儿抽着起劲儿就听着耳边有人问道:“小郎君,你怎么独自一人在这里玩耍?” 狗儿赶紧扭身看去就见一位三十来岁的男子骑着匹瘦骡子正满脸好奇的看着自己。 见不认的此人,狗儿就拱手施礼道:“大官人,小子的骡子受了惊吓,把俺丢在了这里,自己跑掉了。” 那男子听了,就捂着肚子哈哈哈的笑了起来,只笑了好大一会儿才停了下来,看着狗儿不高兴的脸赶紧道:“小郎君担待则个,俺是好久没听过这般趣事了,实在是没忍住,抱歉抱歉啊!” 狗儿有气无力的摆摆手道:“无妨无妨!” “不知大官人要去哪里?” 那汉子回道:“正要去祐川城耍去!” 狗儿喜道:“小子也正打算去城里,大官人可否捎带上小子一段?” 汉子道:“来吧,你坐在俺后边便是!” 狗儿赶紧拉着他的手,爬了上去。 一路上俩人天南地北的胡聊了一阵,狗儿问道:“不知大官人怎么称呼?” 汉子道:“姓李名四郎,你喊我李四哥儿便是!” 狗儿赶紧抱拳唤道:“李哥哥,小子姓赵,名大狗,他们都叫俺小狗儿!” 李四郎哈哈笑道:“小老弟,你再说说你这骡子怎么就跑了?走这么一路还没看到?” 狗儿撇撇嘴道:“无妨,骡子是借衙门的,上面有烙印,丢不掉的!” 南城门口处,刘头和赵捕头拱手打了个招呼,一群人就呼啦啦的进了城,队伍的最后面,狗儿骑的大青骡也咴儿咴儿的叫着走进了里面。 第一零六章画影图形追贼踪 祐川县衙县尉厅,刘县尉唉声叹气的对着堂下侍立的众人道:“一个贼偷的案子,怎会变成如此模样?” 一旁的刘三郎插话道:“必然是有人在外面暗暗捣鬼!” 刘县尉叹口气道:“那该怎么办?” 一旁的孔案目道:“属下还是觉得应该早些把老妇人的尸骨埋葬了,同时,缉捕贼人的榜文也得尽快贴上!” 对面站立的赵捕头赶紧道:“榜文已经画好,除了卖灯的汉子和他女儿,还有一个伺候的婆子并赶车的黄脸汉子,根据仵作验来的文书,死掉的汉子生前吃了大量至人陷入幻境的迷药” “属下们又看了现场的痕迹,从扎帐篷的熟练手法,到车轮痕迹,人马脚印,推断出这帮人乃是惯犯,卑职怀疑这帮人不仅仅在咱们祐川,甚至于各个州府都是流串作案” “卑职派去专门查勘踪迹的老手回来说,马车痕迹一直追出了好远,才推断出这帮贼子是往江油县或者石泉军州方向而去。” 刘县尉道:“那赶紧行文过去,让江油县尉加强缉捕,再告诉石泉军州加强防范!” 几人抱拳大声唱了句诺,便拱手走了去。 西城坊西行三里地的乱葬岗处,民壮大脑袋喘了口粗气扔了手里的铁铲,一屁股坐在地梗子上,对着坑里仍旧挖个不停的人道: “瞎子,莫要挖了停下歇一歇吧!” 坑里的瞎子闷闷的说道:“大脑袋,你自歇你的,我还有劲儿再挖一会儿便歇!” 一旁的大脑袋叹口气埋怨道:“大过年的,还让咱们跑来葬死人,晦气哦!” “嫌晦气,你可以别来啊!一两的埋葬银子,聋子都把手快举断了还是被你给抢走了!” 大坑边上的黄老汉斜靠在马车上对着大脑袋嗤鼻道。 大脑袋赶紧赔笑着说:“黄老哥,看你说的,小弟家中这不是米都快吃没了么,没得办法只好应这差事了!” 黄老汉鼻子哼一声道:“那你还啰嗦个不停!” 怕他俩再吵起来,坑里的瞎子赶紧插话道:“大脑袋,歇够了就赶紧下来挖,早些埋了棺材咱们早些回去,外面人心惶惶的,俺家里的老娘也能早些放心!” 黄老汉撇撇嘴道:“一帮乱嚼舌根的蠢货们,什么吃人野鬼,什么爱炖人肉的山匪,一个个还有鼻子有眼儿,搞得大家连街上都不敢去。” 重新跳下坑里的大脑袋听了这句话,铲了一铲土扔了出去就满脸神秘兮兮的对着俩人道:“你们听说了吗?” 一旁的瞎子道:“听说什么?” 大脑袋赶紧凑着嘴巴对着俩人道:“街里都传了,说是打更的高老汉昨天夜里刚走出县衙时,就看到俩人影守在县衙门口不肯离去,高老汉就走过去训斥俩人早些回家去,喊了好几句也不见人家俩有啥反应” “高老汉这个气啊,就用打更的鼓槌对着当头的汉子狠狠一砸,噗通一声,那汉子竟然倒在地上摔成了一堆碎肉,独留下一颗流血的脑袋,呲着满嘴的獠牙喊着,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这大脑袋平常最爱讲这类鬼怪故事,学着那冤魂索命的音乱叫一气,配着乱坟岗子周遭的环境,一时间还真有些吓人。 大脑袋见把俩人给吓住了,这心里就有些得意,越得意学鬼叫的声音就越大。 在乱葬岗南面山坡上放牛的二娃,听了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侧耳听了好一阵也没听清,就舍了老黄牛,一个人走过来看情况,刚转过坡就见埋死人的乱坟地里,一口大红棺材正把两个汉子砸进坟坑里,那棺材里还大声着传着“还我命来,还我命来”的索命声。 吓的二娃连牛都没敢回去牵,连滚带爬的哭着跑回了家。 “大脑袋,闭上你的臭嘴!喊的俺都没力气了,害俺跌个跟头!!” 坑里的瞎子一边拍打着身上蹭的泥巴,一边指着大脑袋狠狠的骂道。 俩人抬着棺材,他被绊倒了大脑袋也自然被带倒了,眼见着棺材翻着个的栽进了坑里,大脑袋道声晦气,便要进坑去搬那棺材。 一旁的黄老汉指着他俩骂道,“干个什么事都是慌慌张张的,没个沉稳劲儿!还不快些把棺材搬过来!” 俩人赶紧赔笑着解释了几句,同去搬那棺材,埋棺材的坟坑本就挖的不大,这口棺材正好底朝上栽了进去,大脑袋又一搬,一口劲儿没搬起来,放下再要搬时,棺材尽然溜了进去,不偏不倚正卡在坑里。 试了又试,那棺木纹丝不动,俩人见状便来同黄老汉商量对策,若是想把棺木翻过来,就的把周围一遭再挖出个大坑才成,俩人挖了这么老久早没力气了,没得办法,反正这家人也绝户了以后也没人来移坟啥的,就这么将错就错吧,便让俩人稀里糊涂的把土埋了进去。 等俩人填埋干净收拾齐整,再乘着黄老汉的马车回到祐川城时,满城都在传刚刚乱坟岗子诈尸了的事, 听说是恶鬼吃了两个大活人,放牛的二娃亲眼目睹了全过程,牛都没敢要便哭着跑了回来,一家人正组织人准备去山上找牛哩。 三个人是一阵后怕啊,一旁的瞎子道:“幸亏听了俺的话,咱们早早干完就回来了,若不然撞见了恶鬼,丢了性命可就怨死了。” 大脑袋赶紧点头称是。 原本热闹的大街,这两天随着碎尸案的传开,一下子冷清了许多。 当事情传到狗儿这里时,嘴角微微上扬算是给出了点表情。 正所谓“子不语怪力乱神”,爹爹也曾告诉狗儿,这世界上更本没有什么鬼怪,耳听到的那些全是人编出来的鬼怪故事,当不了真! 就算是道士手中演的驱鬼法事那也是假的,当时为了加强狗儿的认知力,现场表演了几个法术,要不是表演“吐鬼火”的时候把狗儿身上的新衣服给烧出了个大窟窿,狗儿就能过一个特别开心的下午。 所以这满城乱传的“郑二郎母子索命”,和“乱坟岗恶鬼吃人”这两件事,狗儿是一点不信。 狗儿不信,但有人信。 看着曾经济济一堂的大厅,如今,除了这帮小乞丐外只有寥寥数人。 “李子木,你去看看门外还有没有人过来?” 李子木应一声就跑出了门外,等了好一会儿才低着头进来道:“狗儿哥,外面没人了!” 狗儿叹口气便点点头对着厅下众人道:“孔子曾经说过,对于鬼神一类的,我们这些普通人,要敬而远之,正所谓,‘君子当正道在心’,如果你自己不以正念做主而去崇拜鬼神,那就要被鬼神所制,我父亲曾经告诉过我,这世间是没有鬼怪的,那些个索命鬼怪,都是人以讹传讹,编造出来故意吓唬人的。” “所以,我们今天就开始讲揭穿鬼怪的手段,‘用心看’和‘用心算’!” “什么是用心看?” 狗儿走到柜台前,在纸上写下“用心看”三个字。 “无论什么事情,都要看上一看,莫要偏听偏信!” 众人道,是。 狗儿背着手走到过道前,就听着后面嘭的一声,一股凉风吹了进来。 “先生,小子来晚了!” 狗儿赶紧扭头看去。 “齐树,你今天怎么来了?” 齐树疑惑的道:“先生,今天开课啊,俺怎么就不能来了?” 狗儿呵呵笑道:“这满城的谣言,你可听到了吗?” 齐树拱手道:“俺知道啊!” 狗儿哦的一声问道:“那你还敢跑来,你不害怕吗?” 齐树撇撇嘴道:“俺怕啥,又不是俺害的他们,管俺啥事?” “哈哈哈,说的好齐树,快去坐了!” “谢先生!” “看,不仅仅用肉眼去看,也要用心去看!何为用心去看,便是用脑袋去琢磨,看到的事情,是真的还是假的?比如说‘障眼法’,看到的真反而是假!” 狗儿站在过道上,叨叨个不听,旁边的小乙问了,“狗儿哥,你在说什么?是要变戏法给俺们么?” 狗儿:…… 当时是死记硬背的听父亲讲这套大道理的,后来经了事,有了一次深刻的经历,一下子便明白了过来。 看众人一个个茫然的表情,狗儿咳嗽一声便道:“无妨,先记住我说的,等以后你们自然会慢慢明白!” 众人齐齐点头。 “现在,我来教大家,什么是用心算!”狗儿站在过道正中间对着左右道:“伸出你们的手指!” 一群娃子纷纷学着样子举起双手。 “你们数数自己手上,一共有几根手指?” 一群人嗡嗡嗡的数了起来。 “先生一共有十根!” 狗儿点点头,忽然看到大傻正在那偷偷傻乐,狗儿就疑惑着问他道:“大傻,你在那傻乐个什么?” 大傻哈哈笑道:“大郎哥,黑娃只会数五根手指!” 额,居然还有人敢滥竽充数,狗儿气势汹汹的拿着木棒走了过去。 “黑娃,不会数为什么不说话?” 碰碰两棍子,劲儿可能有些大了,黑娃的眼角里明显噙出了泪花,见狗儿一脸怒容,也不敢流出来,就含着泪水对着狗儿哽咽道:“俺,俺说了,俺说两个五,可是俺音小,被他们盖住了!” 狗儿。。。 “下一次站起来说!” “还有你们”狗儿扭身指着其他人道:“还有不会数十以内数的人,赶紧说话!” 连喊了三遍,没人说出。 狗儿就伸出七根手指,随便指着个东看西看的娃子道:“你起来告诉俺,这是几个手指?” 娃子干脆利落的站了起来,大声的道:“六个!” 声音非常洪亮,狗儿以为他没看清楚就走近了几步重新问道:“念几?” 娃子一脸确定的道:“六!!!” 狗儿吐口唾沫举着棍子狠狠的看着他道:“我让你六!!” 嗷~疼! 第一零七章鬼哭狼嚎 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这句话放在什么年代都会不错,哪怕是宋朝,如果父母偷懒说错了话,碍于面子或者是什么,总之,没有改正过来,那教给孩子们的也将是错的,并且孩子们会神情坚定的认为自己学的是对的。 比如说狗儿面前这个叫王小四的娃子,非把七认作六,六反而认作七,任凭狗儿把他手掌打红也不改过。 “呜呜呜先生,俺爹爹就是这么教俺的!” 看着他哭着稀里哗啦,狗儿叹口气,道:“今晚回去再问问你爹爹,若他仍旧是这么说,明天就让他一块儿陪你学识字!” 娃子点点头。 狗儿咳嗽一声,又对着众人道:“算学,是个严谨的事,容不得半点差错!今天就教你们学数数,明天学加术,后天学减术,离正月结束,没有几天了,想学的要仔细珍惜这几天!” 众人点头应是。 “十之上,是十一!” 转身在白纸上写下“十一”这个字,对着众人再道:“很简单,就是比十多个一,这个字要记住,现在不会写的赶紧写在沙盘上!” 几个娃子连忙记了下去。 “它之上便是十二,然后十三,十四,到十五!” “十以下是一位数,十之上便是双数!” 狗儿也曾想过,长大后学父亲一样,也开个学堂当个学究,每天教十几个娃子认认字,闲暇时就去溪水边钓钓鱼。 嗯,还是算了,狗儿叹口气。 想起爹爹有次馋肉馋的流口水,没得办法便去溪水边学人家钓鱼,饿了一天,虾米也没钓上来一个。 砰砰砰,急促的叫门声,唤醒了沉思中的狗儿。 “咦,王班头,您怎么来了?” “小狗儿,这是一张缉捕榜文,一会儿贴你这里,若是有人晓得线索,你一定要及时告诉衙门!” 狗儿赶紧点头应是,双手接过榜纸,瞅瞅他手里正好提着一罐浆糊,便借了他浆糊贴在了一旁的棚门上。 “王班头,案子怎么样了?” 王班头摇摇头道:“没点进展!” 狗儿安慰道:“只得慢慢查询了。” 王班头点点头,道声要去街上继续贴去,狗儿就拱手送了他离去。 眼瞅着他挎着腰刀慢慢走远,狗儿叹口气,脱了缰绳的野马早跑的无影无踪了,哪里还能找的到啊! 时间正如小溪里的水,看着不动,其实在不停的流淌。 自狗儿正月初八开课以来,匆忙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天有余,全城来识字的娃子,多的时候能达到百十号人,少的也有十来个。 每日一个时辰,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自己的课,重点是让他们习字而不是进学,所以没按照常规的《千字文》来讲,每日里准备一个小故事,串在一起,一堂课下来,能认识七八个字,便是最好。 故事讲着讲着总有讲完的时候,于是狗儿就在最后的四五天里开了最实用的算学。 算学,对下层的农人百姓来说,重要性远远大于诗词歌赋,甚至于学字。 字可以看不懂但账目确实要会算,若不然上街买个东西也会被无良商家给欺负。 比如说卖年糕的赵年糕,时不时的总爱占小便宜,全祐川城几乎都知道他做生意爱糊弄人,但是不晓得问题在哪里,眼看人家的生意却是越来越红火,几个同样是卖年糕的同行,只得是愁眉不展。 为啥呢,因为人家有门家传的好手艺。 一手年糕蒸得是人人称赞,可以说整个祐川城卖年糕的十家店,赵年糕家是要排第一的。 赶巧狗儿今天给他们开讲减术,便举例了赵年糕卖的年糕。 “一块儿一斤的年糕,卖钱十文!恰好够三人吃的,再没学会用除术的前提下,怎么分才均匀?” 下面人呼啦啦的站起来几个,睁着抢着要回答。 狗儿随意的点了一人。 “让赵年糕切成三块儿分给俺们三个吃不就得了!” “蠢货,坐下!”狗儿狠狠的骂道。 “还有人知道么?” 众人齐齐摇头,狗儿呵呵笑道。 “减术,便是总数的基础上,逐次递减!比如说,赵年糕分年糕时,总会问你们一句,是大小分?还是均匀分?你们怎么回答?” 几个恰巧在他哪里分过年糕的娃子大声回道:“当然是均匀分啦!” 狗儿笑道:“正是如此,所以赵年糕在切年糕时就会先切出个一斤的,放称上让你们看了,然后再切成三块!” 说着话狗儿拿出一把十根的小树枝,举着道:“诺,我手里的每根树枝就代表一两,昨天的加术你们学了,来告诉我,这十根一两的加一起,是多少?” 一群娃子齐声喊道:“是十两!” 狗儿点点头又问道:“十两是一斤对不对?” 众人道:“是!” 狗儿嘿嘿笑道:“现在我手里的树枝就是要三个人分的年糕饼!” “减法,便是这样递减,我给大傻一根!我手里就没了一两,总数就变成了九,我再给狗剩一根,总数就变成了八” “接下来,我再分给李子木一根,问你们我手里还剩下几根?” 聪明的娃子直接开口道:“七根!” 稍微笨一点的娃子就赶紧举着手指头数一遍道:“七根!” 狗儿点点头道:“对了!然后我手里这七根,嗯,也就是七两年糕继续分给他三人,你看!” 狗儿又分别给了他们三根,道:“现在你们三个手里各有了几根?” 三人异口同声道:“三根!” 狗儿呵呵笑道:“正是如此,我这里去的九根,你们三人手里加一起便是我手里去掉得数!对不对?” 众人一个个看去,发现果然是,一个个神奇的说:“果然如此!” 狗儿笑的摆摆手道:“所以说减术和加术便是一家,总的减去便是分的,分的加上便是总的,学加减术一定要合在一起用才是!” 众人拱手齐称是。 狗儿微微点头道:“他们三个每人分了三根便是三两,一般多是也不是?” 娃子们点头道:“是的,一般多!” 狗儿哈哈笑一通,举着手里的最后一根树枝道:“就是如此,他们各分了三两,加一起才是九两,可是你们买的却是十两啊!那剩下的一两在谁手里?” 众人道:“在先生手里!” 狗儿道:“若是换成年糕呢?” 一群人赶紧改口道:“在赵年糕手里!” 狗儿呵呵笑道:“便是如此,其实这个分年糕要用除术算才是更加准确,因为三个人想分的均匀,他的称杆就要打出三两或者是三两三的字数,总之这年糕总有些边边角角被赵年糕扒拉回盘子里。” “所以大家以后要去买他年糕时,他切好得一斤三块的年糕总是少些斤数的,不过比起他卖得年糕口味,这点差头也是不碍事的!” 众人称是。 课也讲完了,狗儿也正好宣布放课。 一群娃子便嘻嘻哈哈的跑出了门,大过年的,虽然家里再怎么穷,但到过年时总会给些压岁钱的,也怪狗儿今天拿年糕打比喻,这帮娃子中恰巧就有三个憨货结伴去赵年糕家买年糕吃。 然后就买了切好的三块儿一斤的年糕,这三个娃子一路上琢磨课堂上狗儿讲的话,就去了另外一条街上卖年糕的摊子,让人家给重新称量下。 这个事情就是这么恰巧,隔壁街卖年糕的和赵年糕恰好不对付,便给了三个小娃儿每人一把铜钱,忽悠着他们到监管集市的押司哪里报了案,不曾想这押司与赵年糕有亲,然后便盘问了三个小娃儿,只问了一句便知晓了来龙去脉,起身用铁链子锁了怂恿娃子告刁状的小摊主去衙门吃板子,一通板子下去,打的是鬼哭狼嚎,打完板子又掏罚钱,才被赶出衙门。 看着门口的鸣冤鼓小摊主一时气不过,就抡起鼓槌咚咚咚的敲了起来。 再说县衙,因为碎尸案影响恶掠,州里都行文过来斥责了县令并负责此案的县尉,下面的众捕快也早早的结束了假期上了值。 一个个肚子里憋着火气,当差就不会用心,接连犯了好几个失误,刘县尉就扔了黑头签,一个个狠是吃了一顿打,打的一帮衙差是鬼哭狼嚎。 因为办案不力,赵捕头也没能逃过,行刑的是刘县尉身边的亲卫,黑眼珠少白眼仁多的主,不管是谁,一分面子也不给,打的屁股是肿了老高,碰一下就嗷嗷叫。 听着外面鸣冤鼓响了,这还是开年来第一通鼓,宋刑统里说了,凡是鸣冤鼓响起这县衙的官员不管当不当值,也不管你做什么事,都要第一时间升堂接案。 祐川的李县令早就不理事了,因此,这升堂审理案子的事就交给刘县尉。 咚咚咚咚~ 刘县尉本来在后衙吃酒,听了鼓响,赶紧洗了脸,在众仆人的伺候下慌慌张张的穿戴好官服,急急忙忙的跑去了接案的二堂。 公案东西两侧,当值的案目和书吏、书办等等诸多衙役早早侯在一旁。 刘县尉看看左右,见刚刚吃完打的众捕快也呲牙咧嘴的站到了位置,便高高举起手中惊堂木对着案板狠狠一敲。 “威武!”当值的衙役拿着水火棍子一顿齐敲。 跑堂的衙役就挎着腰刀跑去了县衙大门,在哪里告状的小摊主,早趴在了地上,撅着屁股在哪里颤抖。 县尉厅里,刘县尉气呼呼的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骂道:“直娘贼,芝麻绿豆点的小事也敢敲鸣冤鼓,真是越来越没规矩!刘三郎!给我滚过来!” 后面一大群跟着衙役里,刘三郎吐吐舌头,跑了上去拱手道:“刘县尉!” 刘县尉伸出手指着他狠狠骂道:“办的什么狗屁差事,这都多久啦,一个贼偷也解决不了,外面人心惶惶的连个人影也没有,俺告诉你,州里可是说了,若是不能安抚好百姓,他们可就要派推官下来协助你我破案了!直娘贼,又要花多少银子才能填满他的嘴。” 说得性起,哐得一脚便把旁边半人高的瓷瓶给踹倒在地,一群人看着碎了一地的碎渣,一个个噤若寒蝉的立在一旁。 第一零八章捉鬼大师 让怕鬼的人怎么才能心安?是个正常人都能回答的上来。 东城坊茶水铺子,一堵两米高的矮墙立在了这里,上面贴了七八张通缉犯人的告示,这堵墙,是衙门里派人砌的,为啥呢?因为整个祐川城在最近的五六天里,只有这里还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样子。 今日是狗儿开课的最后一天,也代表着正月里最后一天就要结束了。 因此狗儿特意为这最后一课准备了很好的内容。 一次从头到尾的测试,目的是为了验看这多半个月来,这帮人学的怎么样,为了教他们,自己可是浪费了很多的心血,连茶水都没去卖!少挣很多钱,如今的自己就像是个农人,播下的种子到了收获的季节。 参加测试的人包括所有的小乞儿,至于外面的人,狗儿采取自愿模式。 “赵哥哥,你又喊俺干嘛?这一路上喊俺好几次了,你看看这测试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再耽搁下去,小子真的就赶不过去了!” 一旁的赵捕头嘿嘿笑的道:“一帮小娃子,有什么好测试的,你也幸苦大半个月了,还不趁机散了他们,放松放松才是!走走走,跟哥哥走,今天哥哥请了几个兄弟一起吃酒,你也过去便是!” 狗儿再次抱拳道:“赵哥哥,您来来回回的说了三次了,我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找小子?” 赵捕头摸着后脑勺哈哈笑道:“没有没有,你个小屁孩我能有什么事来找你呢!哈哈哈。” 狗儿翻个白眼道:“既然没什么事,您又何必着急呢?这样吧!赵哥哥,小子呢,大概需要两个时辰的时间,您若是没啥事那就等小子一会儿,俺弄完这里的事便去寻你去!你看咋样?” “不行,时间太久!”赵捕头摇了摇头。 “赵哥哥您要是有事就赶紧说,小子也趁早帮您想想注意不是!若是真的没事小子就先走了,等忙完了再去寻你。” 赵捕头赶紧伸出手拽住他道:“别走啊,小狗儿。” “那你就说!”狗儿气呼呼的道。 “嘿嘿嘿,其实也没什么事!” 狗儿一听转身就走。 “别别别,俺和你说!”赵捕头见状赶紧拦住道。 “事情是这么回事,你看因为这碎尸案,城里传得是沸沸扬扬,传到最后竟搞得大家是人心不稳,大白天的,一个个躲在家里都不敢出门,搞得这祐川城犹如鬼城一般。 然后俺们就私底下商量了一下,说找个法师驱驱鬼啥的,本来也找好了几个大师,谁知道人家临时说有事来不成了,这眼瞅着日子就要到了,四下里着急,你小子平常总能想出些奇奇怪怪的主意,哥哥我就想找你问个办法,这事该怎么办?” “怎么办?“狗儿撇撇嘴道:“赵哥哥,小子也就认识俩字,驱鬼做法什么的,哪里懂的半分?这种事您还是寻别人去吧!如若不成,那就找个假冒的人来。” 赵捕头赶紧道:“这驱鬼的法事怎么能糊弄呢!” 狗儿呵呵一笑对着他道:“本来也没鬼啊!一开始是城里的蠢货们编出来吓唬着玩呢,结果自己把自己给吓唬住了,蠢的让人发笑,这事情您也知道啊?” 赵捕头叹口气道:“哥哥我是知道,也贴了告示说了,但是这城里的百姓就是不信啊!你说怎么办?” 狗儿道:“那几个大师为什么不来?” 赵捕头赶紧回道:“说是有别的法事要做忙不过来。” 话说完就见狗儿歪笑着嘴盯着自己看,就尴尬的道:“他们说,自己法力低,祐川的恶鬼是个千年恶鬼,乃是前朝受了千刀万剐之刑的厉鬼,来了怕镇压不住,白白废了钱粮,还误了差事,让另请高人!” 狗儿:…… “还千年厉鬼,还千刀万剐,一帮神棍说的还真有鼻子有眼。” 赵捕头回道:“没得办法那帮愚民就认这个啊!” 狗儿道:“那为啥不找个人冒充一下呢?” 赵捕头叹气道:“这法师岂是那么好找的,先不说要把法咒、法步、法势统统学会,单单是找个生面孔的人来,这当下都找不到,还有这假冒的事也得让他保密,免得说漏了嘴引起众怒!” 听他说的这般难办,狗儿一时也想不出啥主意来,就抱拳对他道:“赵哥哥,先容小子想一想,等想出来了俺自然告诉你!” 赵捕头叹道:“好吧,小狗儿,你好好想想,等琢磨出办法了一定要赶紧告诉哥哥。” 狗儿点头道是,见他转身要走突然想起一点便开口问道:“赵哥哥,请那帮法师来,要花不少钱吧?” “那是当然”赵捕头撇嘴道:“这帮人黑啊,一场法事要纹银五两!来回要用两天时间,加起来这饭食银子至少要十两才成。” 狗儿嘿嘿笑道:“那个,赵哥哥啊,要不你把银子给俺,小子给你找一个?” 赵捕头疑惑道:“你?小狗儿啊,哥哥可对你说,这银子可不是随便能拿的,别的不说,你看这外面的情形就不是随便找一个人就能糊弄的,若是出了漏子,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狗儿呵呵笑道:“放心哥哥,俺可不是糊弄你哩!俺找的这个人,可是货真价实的大和尚,只是贪财些!” “大和尚?”赵捕头愣愣道:“哪里来的和尚?” 狗儿撇撇嘴道:“是个贪财的野和尚,只要有钱什么事都能干!” 话毕就抱着拳道:“赵哥哥,你先歇会,等小子出来了咱们再说。” 赵捕头点点头道:“你快些出来,哥哥我先回衙里等着你。” 狗儿道声是,就扭过身去,急急的往棚子里走去,等到了棚子前,见那门口的空地上乌泱泱的围了一大群人,唬的狗儿当场愣在了哪里。 “小学究来啦!” “快看是先生!” “先生先生,快快进去!” 一群人呼啦啦的围了上来,簇拥着狗儿进了棚子。 看着面前一个个满脸激动的人群,狗儿疑惑的问道:“诸位老丈,嫂嫂,大家伙都聚在这里干嘛?” 一群人呵呵呵笑着看着狗儿。 自己又不是银元宝,有什么好笑的,狗儿就想拱手让他们离开。 还未等狗儿发声,一位离狗儿最近的老汉道:“小先生啊,昨天俺听着家里的娃子说,今日要举行什么测试,说不用来了,俺就在家里想啊,这学了大半个月了,这最后一天的测试,他咋就不用来呢?俺就出去问了邻人家的娃子,那娃子好啊,一五一十的全告诉了俺,原来是这小子怕考不过回来挨打,故意说不用来,气得我啊,狠狠的打了他一顿,这不今天怕他半路逃跑,就特意送了他过来!” 好吧,原本想给他解释一下,娃子们说的没错,自己并没有强迫他们来的意思,可看那汉子,一脸我儿子也不差的神情看着四周,只好扭过头去,抱着拳又问另外一个脸上有颗黑痣的老丈道:“老丈你来是?” “哈哈哈,一样一样,俺们听说今天要大考,就过来看看,路上不安全,顺便送了娃子过来。” 狗儿点点头,抬眼看看四周,百十号人。 叹口气,原本就准备了四十来个人的测评,突然涌来了这么多人,不知道一个半的时辰还够不够用。 “诸位老丈,嫂嫂,既然都送了孩子过来,那就让娃子们准备准备,站好队依次走进来便是,天气有些冷,等娃子们排好后就进屋里来。” 一群人乱哄哄的应声诺,就开始嘱咐自己的孩子好好考,争点气什么的,看他们嘱咐完了狗儿就让他们拿好沙盘走了进来。 人有些多,大人们在东厅站了,孩子们在西厅立了,狗剩这帮小乞先出去回头再考。 柜面后坐下,想了想又站了起来,咳,气氛太严肃,不好意思坐。 “那个,诸位,没什么事咱们就开始吧。” 实在是受不了鸦雀无声的环境,狗儿就拱手对着东厅的人问道。 “小学究自便” “行行行,快些开始,让俺早些看看这娃子学了多少!” 乱糟糟回啥的都有,狗儿咳嗽一声,伸手让他们停了,便站起来对西厅里战战兢兢的娃子道:“莫要太紧张,问题不会太难的,学了多少老实回答便是。” 众娃子齐声道:“是,先生。” “好,那就开始,第一个谁先来?”狗儿看着众娃子慢慢的问道。 左右瞅了三遍,还是无人肯举手。 考试怯场这个事情,不管过多少年都会存在。 狗儿咳嗽一声道:“那我就随意点了!” 话毕就伸手指着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人道:“齐树,你过来!” 齐树愣一下,就点点头拿着沙盘走了过来,抬手把沙盘摆在柜面上,才拱手道:“先生,小子准备好了!” 狗儿点点头,对着他道:“莫紧张,你是第一个考的,若是全答上了,我这里有几文赏钱给你!” 说完就从怀里掏出一个红纸包,里面鼓鼓囊囊的显然是装了钱。 齐树一愣,没想到第一个过来考的还会有赏钱拿,就满脸惊喜的对着狗儿道:“谢先生,小子会认真作答!” 狗儿点点头就对着明显放松下来的齐树道:“若是有一个答不上来,这赏钱你可就拿不走了!” 一句话说的齐树立马又紧张了起来。 看看他准备好了,狗儿咳嗽一声便开始说出了第一道题。 第一零九章测评 当着东西两厅百十好人的面,第一个答题说不紧张那是假,答好了有赏钱,回答错了就得被众人看了笑话。 看面前小人紧张的手都开始抖起来,狗儿呵呵一笑道: “第一题,先写你的名字!” 齐树一愣,这么简单?就去抬头看狗儿。 狗儿对他微微一笑,催道:“快写!” 齐树乐了,直接拿起手中的小木棍在沙盘上写下“齐树”两个规规矩矩的字。 字写的不大好看,但是笔画一个都不少。 狗儿点点头,道:“对,第二题随意写出五个时辰!” 齐树放心了,原来题不难啊,害自己担心半天。 写一个字,狗儿道声对,擦掉又写下一个,一口气连写了六个,眼看着又要去写第七个,狗儿咳嗽的一声,齐树赶紧停了笔。 “来,第三题,写出十个姓?” 齐树回声好就提笔开始写,边写边念。 狗儿点点头,看来这齐树平常的功课还是做的扎实。 “写三个属相!” 话音刚落,齐树已写好。 “牛马羊!嗯,你倒是聪明,这最后一题难一些你要认真作答!” 齐树赶紧抱拳应是。 “大傻买了五个炊饼,肚子饿了便在路上偷吃了两个,回到家后,不够众人吃的,只好让狗剩又去买了三个,这家伙自己听错了话,多买了三回来,问家里一共有多少馒头?” 齐树。。。 “先生容俺算算!” 狗儿呵呵笑道:“不急,慢慢算。” 那齐树赶紧拿着小木棍在沙盘上验算了起来,加加减减的,一会儿掰着手指头数,一会儿擦了字迹重新算,折腾了一头汗,才紧张兮兮的把沙盘递给了狗儿。 棚子并不大,狗儿问齐树的题,东西两侧的人都能听到,东边的大人们还好一些,听一题这心里便已是有了答案,当然也有些人面露尴尬。 西边的孩子们,却是嗡嗡的一片。他们这帮后答的,相当于知晓了题目,原本狗儿是准备让他们到棚子外面去的,但外面属实有些冷,万一冻病了就不好了,没得办法就只好如此了,不过给这帮人测试,并不是狗儿目标,后面的小乞儿们才是重点! “铁锤,属相是啥?”旁边的铁蛋努力拽着他哥哥的胳膊问道。 “俺怎么知道!”铁锤狠狠的甩掉他的手。 “喂喂喂兄弟,十二时辰俺就学了一半,另外几个啥时候讲得俺咋不知道?” 旁边的孩子哼道:“后来几天你没来,先生讲的!” 听着下面音越来越大,狗儿咳嗽一声对着他们道:“你们都安静些,再有大声说话的就出去吧!” 一群娃子赶紧闭了嘴。 题目一共准备了五道,全答对的,得优,错一道得甲,两道得乙,三道得差! 免费的东西,总会有人不珍惜,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人有不少,有几个娃子更厉害,每天来了露个面,就随意找个借口跑出去玩耍等快散课的时候再回来,狗儿也懒得管他们,今天就是交成绩的时候,本来狗儿放过了他们,不成想,被他们的父母又给拎了回来。 做父母的都希望自己的子女能够成才,所以望子成龙的这个事情,千年不变。 见他们安静了下来,狗儿撇了撇嘴才伸头看那沙盘上的数字。 见上面写着个九,狗儿笑着点点头,道:“不错,齐树!” 原本紧张兮兮的人,立马灿烂的笑了起来。 “来,齐树”狗儿拿起一旁的红纸包递给他道:“拿去买些吃的,字要常练,算法也不能忘记,以后我还会教你乘术和除术!” 齐树激动的抱拳道:“谢先生,小子以后会铭记在心,必不会忘记先生的恩情!” 狗儿呵呵笑道:“快拿着钱出去玩去吧!” 齐树笑嘻嘻的接了过来,狗儿递给了他钱,又在他右掌心里用毛笔写了个优字,便让他离去。 就看这齐树,左手捏着赏钱,右手举着手掌,骄傲的从人群里走了出去。 东厅里的大人们,一个个笑容满面的伸出手指夸赞道: “小伙子有出息,得了个优真棒!”直夸的齐树满脸红晕。 西厅的孩子们更是一脸羡慕的看着他,直到他离去。 见齐树走了出去,狗儿摆摆手道:“停停停,咱们再继续,下一个谁来?” 一群娃子纷纷低下了头,东厅的大人们刚见了一个“别人家的孩子”,再看看自己家的娃子扎着脑袋不敢说话,纷纷伸着手骂了起来,“没出息的蠢蛋,尽给爷爷丢脸,仔细我回家揍你!” 听着乱糟糟一堆骂,狗儿赶紧伸手止住。 “来,你过来!”狗儿指着最近的一个流鼻涕小娃喊道。 会不会的又不是自己挨揍怕什么,净浪费时间狗儿心想。 那小娃擦着鼻涕,哆哆嗦嗦的走了过来。 狗儿道:“名字!” “俺叫王二牛!” 狗儿咳嗽一声指指他胳膊底下的沙盘道:“写在那上面!” 一群人哄的笑了起来,二牛他爹捂着脸偷偷躲去了后面。 那娃子红着脸,赶紧奥一声,搓搓鼻涕就把沙盘放在柜面上。 “开始写吧!” 小娃子拿起木棍,吭哧吭哧的写下‘王二牛’三个字。 歪歪扭扭的,还没他鼻子上挂着的鼻涕直流。 “写五个时辰!” 王二牛小声的问道:“写那几个?” 狗儿道:“随便写!” “哦!” 看他先拿木棍先写了个“子时”再写了个“午时”,然后停了手,瞪着眼睛瞪了好久又憋出个“辰时”,然后就再没写出一个字。 狗儿咳嗽一声道:“写下一题吧,十个姓!” 王二牛眼睛一亮,嘴里嘟囔着“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念到简单好写的字就写了出来。 狗儿点点头道:“写三个属相!” 就见他先写了个“大虫”!狗儿道:“是虎!” 二牛道:“俺忘记虎怎么写了!” 狗儿叹道:“那写别的!” 二牛轻嗯一声,写下了“牛,马,驴!” 狗儿指着“驴”气道:“俺什么时候说过驴是属相了?还有俺也没教你写这个字啊!” 王二牛露着笑脸道:“俺家有头驴,俺爹天天教俺写这个驴字,等俺会写这个字后他才同意让俺骑这头驴,还说让俺看好驴,驴子要是丢了,就不让俺回家了!” 堂下的人早笑做了一团,二牛他爹也早捂着脸躲到了人群最后面。 狗儿努力忍着不笑,见他又把鼻涕流了出来,赶紧道:“那你再写个别的属相!” 二牛点点头,写了个猪。 “好了,听最后一题,大傻去买了三个炊饼,路上吃了一个,又去买了俩,一共买了几个?” 王二牛赶紧在纸上加加减减,狗儿见他算的有模有样就知道他算术这边还是可以的,就是没听清题。 就咳嗽一声提醒道:“仔细听着,是问他一共买了几个!” 王二牛赶紧停了木棍,嘴里嘟囔着又念了一遍问题面色一喜道:“买仨又买俩,大傻哥哥一共买了五个!” 然后就在沙盘上写了个五。 狗儿笑着点点头道:“以后再遇到问题要听仔细了,还有十二时辰回家了去问问你爹爹,让他教给你!” 王二牛点头应是。 “错了一道,得甲!”便用毛笔在他右手上写了个“甲”字。 二牛就笑嘻嘻的学着齐树的模样也举着右手走了去,东厅的大人们赶紧鼓着掌夸赞着王二牛聪明,声音最大的是他爹。 “来下一个,诺,那个大高个,说你呢莫要往后挤了!” 狗儿对着一个眼睛滴溜溜乱转悠的娃子喊道。 这娃子狗儿有印象,似乎叫什么,周贵! 十六岁了仗着比狗儿岁数大,经常调皮捣蛋的很,三场架里面有两场是他发起的,剩余的一场也有他参与。 这群人里面也就大傻能打的过他,狗儿为了不让他惹乱子什么事都顺着他,从不管束他,是逃课四人组里面,次数最多的。 今天是跟着他爹周富来的,这半个多月来,一直听着他儿子的谎话,总以为他儿子学的最好,一到了这里就对着左右吹嘘个不停,直把他儿子夸的是天上的星君下凡。 见自己儿子走了出来,周富赶紧喊道:“小贵儿啊,好好写,若是得个优回来,爹给你买大肉馒头吃!” 周贵嘴角一抽抽,额头上就冒出了一层汗。 “写名字吧!”狗儿笑眯眯的看着他。 就见周贵抖抖索索的拿着小木棍在沙盘上划拉了几笔。 狗儿低头看去,还好胳膊腿都在,勉强都认得出来。 “写时辰吧!” 周贵擦擦额头上的汗水慢慢的写了个“午时”,就愣在了哪里,狗儿撇撇嘴道:“就一个?” 周贵道:“还有子时!” “那写啊!愣着干啥?” 周贵点点头,又在沙盘上写了个“子时”。 狗儿问还有吗? “剩下的俺,俺会说,忘记怎么写了!” 狗儿呵呵笑道:“也行,写下一题吧!” 周贵嗯一声,嘴里就念叨着百家姓谱子,先写了个周,又写了个王,然后又写了好几个,都是笔画错的算不得数,叨叨叨念好几遍又写了个李和赵,别的啥也写不出来了。 狗儿道:“写属相吧!” 周贵茫然的瞪着狗儿。 狗儿心里偷笑了几声,道:“就是十二个生肖!” 周贵咳嗽一声轻轻的道:“那个,先生,俺那天肚子疼,没来听。” 狗儿道:“第二天也讲来着!” 周贵赶紧道:“第二天俺也疼来着。” 狗儿翻着白眼道:“第三天也温习过的!” 周贵抹抹额头道:“俺,俺。。。” “第三天也疼来着?” “嗯,疼来着!” 厅下的众人捂着肚子都笑得站不起来,周贵他爹红着个脸愣在一旁。 “好吧!听最后一题,大傻买了八个炊饼感觉买多了,又退回去三,结果吃不够,又去买了四个!问一共买了几个!” 周贵瞪着大眼道:“大傻哪来这么多问题!买个炊饼总是买不完,俺要与他打上一架!” 众人:…… 第一一零章酒肉和尚 回家的路上,周贵瘸着腿在后面磨磨蹭蹭的不肯走,他爹周富在前边红着脸骂骂咧咧的大踏步走,走一步就停下来骂上一句。 “丢人!” 考试这个事情,当摒除了作弊的手段后,残酷性就一览无余了,这种痛苦是精神上的,会严重的影响到你的情绪,再憨的人当着众人的面赤裸裸的举着个“差”字走出来,那脸上也会黯淡无光,再加吹牛皮被当场戳破,无论是谁也会暴个怒发发火。 “爹,俺疼!”周贵惨兮兮的回道。 “忍着!让爹在那些人面前丢那么大面子,一想起来就忍不住要揍你一顿!”周富狠狠的骂道。 “爹,又不是只有俺一个得了差!三娃他们不也是得了么!” “鳖犊子,不向好娃子学,一天天竟和那帮笨崽子们比!爹告诉你,等下番测试的时候,你若再得个差,仔细你的屁股开花!” 周贵呵呵笑道:“不会的爹!” 周富斜着眼道:“再不信你龟孙子了!” 周贵道:“真的爹,你放心,俺再不会得差了!” 周富见他说的信誓旦旦,便好奇的问道:“为何?” “因为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啊,小先生以后也不再开课了!” 同时说这句话的还有齐树,自得了好成绩,他就一路快跑的出了南城门,一直跑,累了也不肯歇,担心写着“优”字的右手掌被汗水冲没了,就硬举着跑了一路,终于跑到了齐村。 两间土坯屋盖成的房子,四处露着大窟窿,做饭用的厨房,到吃下晌饭了也不见冒出一点炊烟,听睡觉的东屋传来哐当哐当的织布机声,齐树兴奋的就推开了屋门。 “娘,你看!” 左手拖着右手,高高举着给面前穿着满是补丁棉衣的女子看。 那女子见儿子满脸兴奋的举着手让自己看,便呵呵笑的放下了手里的棉线轴,抬头看去。 “好儿子,这写的是个啥,怎么一团黑?” 坏了,莫不是刚刚进门时弄脏了,心里一咯噔,赶紧缩回来看去,见那字写的清清楚楚哪里有半点黑。 便知道是娘亲再逗自己玩,就生气的道:“娘亲,你又来逗我!” “哈哈哈,傻儿子,娘见你胳膊都举累了也不肯放下,就逗逗你,这‘优’字谁给你写得?这么重要?” 齐树开心的道:“是小先生!” “想的也是,娘见你以前都是到了午时才去,今日怎么不到午时就跑走了?” 齐树嘿嘿笑的挤进她面前,被娘亲亲昵的揽进了怀里才回道:“今日是测试!” “什么是测试?” “就是考评考试,今天是最后一天,小先生要考考我们,看看学会了多少!” 娘亲笑问道:“那你考的怎么样?” “你没看见俺手上的字么!俺得了个‘优’呢!”齐树一脸兴奋的回道。 “儿子真棒!比你死鬼老爹好多了!他临死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上。” 齐树赶紧跳到地上兴奋的道:“我会我会”便在地上用个小棍子,四四方方的写了个“齐三郎”三个字,又再旁边写了“齐树”俩字。 “没想到,我家儿子真的会写字了!” 看娘亲又要哽咽的抹眼泪,齐树赶紧道:“俺不光会写字,还会算术呢!” “算术?”娘亲一脸惊讶的问道:“会了算术那就能算账本了!” 齐树摇头道:“不行啊,俺只学了一半,先生说还有乘术和除术没有教,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学会!” 娘亲安慰道:“好儿子你这么聪明,明天去了再好好学便是”话毕,才想起儿子刚刚说过今天是最后一天的话,便叹口气道:“明天学不成了啊!” 见母亲叹气,齐树赶紧笑道:“无妨,娘亲,小先生说以后若是再开课就会喊我来学!” “小先生真是善人,免费教你们学了这么多字,小树啊,接下来的课你问问先生要交多少钱才成?” 齐树道:“先生没对俺说要收钱啊!” 娘亲呵呵笑道:“免费的学一些,剩下的就要交钱学了,那有开私塾的不收钱的,这个小学究倒是聪明。” 听母亲这么说先生,齐树生气的道:“娘,俺和你说好多次了,你总是记不住,小先生是开茶铺子的,可不是开学堂的!趁着过年生意关了门儿,才腾出空地教俺们免费学识字的!” 见儿子生了闷气,齐母赶紧哄道:“好树儿,是娘亲记错了,该罚该罚!” 齐树这才又笑了起来道:“小先生可是大善人哩,俺今天是第一个考哩,考完了得了个优,先生一开心就赏给了俺这么些钱!” 说完,就从怀里掏出了包钱的红纸袋,齐母见状,哎呀一声就接了过来,倒出来数一数居然有五枚铜钱。 便抬头对着齐树问道:“好儿子,先生赏给你钱,你有没有好好谢谢他?” 齐树得意的道:“当然谢过啦,先生当着好些人的面,说让俺去买些好吃的!” 齐母笑呵呵的道:“既然先生说了让你买好吃的那你就收好,等过两天集日了,去买些好吃的!” 齐树摇摇头道:“不,俺要攒着钱买毛笔,等俺有了毛笔,就可以去集市上给他们写信挣钱了,等挣了钱俺就可以上正真的学堂认识更多的字,等学会更多的字,俺就可以找份好差事,挣很多的钱来养活娘亲!” 看眼前才几岁的娃子,努力挺着身板,嘴里说着挣钱养活自己的话,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这眼里的泪水便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 原本以为最多用两个时辰的时间,没料到天黑了人都没考完,抬头见门口赵捕头的身影又转了进来,狗儿咳嗽一声,指着剩下的四个娃子道:“你们一起吧!” 四个娃子赶紧拱个手,就端着沙盘走了上来,在厅下等了好大一会儿了,来来回回就是这五道问题,除了最后一道还难些,其余的四道题,就是现学也早就会了。 不等狗儿开口,四个人已是把前四道题写完了,狗儿看一眼就点点头,对着几人道:“大傻买炊饼,早中晚各买了六个,吃的就剩下两个了,问一共吃了几个炊饼?” 几个娃子,有掰手指头的,有低头在地上画道道的。 狗儿道:“算出来就各自写在沙盘上,莫让左右看到。” 四个人赶紧捂着沙盘,东南西北各选了个方向,仔细的写了,写完了又怕两边人看到,就一手捂住一边死盯着左右,防止有人看了去。 紧张兮兮的样,逗的厅下里的人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狗儿撇撇嘴,这金百两,真是不看场合,人家爹娘都快把眼珠子瞪出来了,还拉着人家指指点点的道着快看快看。 四个娃子也学着前边人的动作,骄傲着举着手掌心走了出去,东厅的四家大人斜瞪了下金百两就满脸笑容的追了出去。 看着尴尬的金员外,狗儿咳嗽一声道:“金老哥,小子早就给你打颜色了,你还拽着人家父母瞧笑话,被人家损一顿也是应该的!” 金员外抹了把脸上的唾沫,红着脸讪讪道:“俺以为你递眼色是让俺抓紧时间看笑话哩!” 狗儿正要再说,一旁等不及的赵捕头一把拽住狗儿道:“没时间了,咱们快走!” 狗儿只来得及和金员外打了声招呼就被他拽了去。 出了棚子俩人就急急的往衙门里一阵走,一路上狗儿问话他也不搭理,只顾着走,眼见到了衙门口,狗儿才寻到机会道:“赵哥哥,慢着些小子鞋子都走掉了。” 穿好了鞋子,狗儿道:“赵哥哥,怎么这般着急?连饭都顾不上吃!” 赵捕头见他登好鞋子了,一把又拽住他就大踏步的进了衙门,一边走一边训道:“吃什么吃,大堂里刘县尉都等好久了,等一会儿办完了差事,哥哥请你吃大馅馒头!” “什么?刘县尉?他等俺干嘛?不是就和几位哥哥说一说么?” 一听县尉这么大的官要见自己,紧张的手心里早生出了一层细汗。 先进了衙门,又拽着狗儿过了仪门、大堂院匆匆忙忙的穿过左右六房然后上了月台,没进大堂,只是左拐弯绕过了督捕厅,和把门的门子打了招呼,给狗儿验了身就进了二堂院,县尉厅,就在二堂的西边。 一路上看着大大小小的房子,以及路上忙碌奔走的吏役,威风凛凛把着大枪挎着腰刀守值的民壮衙役,狗儿的心就噗通噗通的一直在跳。 天刚擦黑也正是下差的时候,一群群穿着各色服饰的公人,三五成群的向着衙外走去。 打招呼的,调侃嬉笑的,仍旧沉迷工作大声谈论事情的,吆,还有几个捂着屁股哎呦哎呦直叫唤的纷纷从狗儿面前走过,新鲜的场面看的狗儿是目不转睛。 一旁的赵捕头也不时的停住脚向来打招呼的人回个礼,好一会儿俩人才走进县尉厅。 这里不似前衙一般昏暗,早被十几盏灯笼,五六个大火盆照着灯火通明,门口的值班房前,十几个公人聚在哪里大声的谈论着什么。 看那台儿前,两个身穿着牛皮甲胄,头戴红缨毡帽的粗壮兵士,笔直的侍立在门口两侧,那眼神,瞥狗儿一眼犹如被冷刀子风刮过一般,浑身打个哆嗦。 赵捕头见状就撒了狗儿手,抱拳对着那两人道:“这是俺的侄子,有事被刘县尉传唤,第一次来有些脸生,还望两位哥哥担待一下。” 居左的汉子点点头道:“进去吧!” 赵捕头赶紧道声谢,就领着狗儿走了进去。 第一一一章连夜寻人 东西长十米,南北宽八米的县尉厅。 正中间是办案用的公案,上面放着签筒,旁边的印架上,架着印垫和盛印章的印盒,惊堂木前两个红黑砚台都盛满了墨水,一个年轻小衙役正在哪儿收拾着笔架上的毛笔。 东边的厅前,一人高的木托子上挂着几件常服,旁边的兵器架子上摆放着一溜新旧各异的朴刀和许多缺了口的钢刀,最末是一杆掉光了红缨的大枪,直直的立在地上,枪头隐隐约约的泛着红光。 俩人进了厅,赵捕头四下看一眼见没人,听着西边的木阁子里传出争吵音,就让狗儿乖乖站在一旁,自己挎着刀去了里面。 听里面传出好几句问候声,其中一道似乎是属于刘三郎的,狗儿就好奇的抬头看去,果然见他胳膊底下夹着一卷书气呼呼的走了出来,看了狗儿也不搭话,就快步走出了门外。 后面的赵捕头并一个红脸膛的汉子,俩人一边走一边说,眼看着到了跟前,狗儿赶紧抱拳拱手道礼。 赵捕头就指着狗儿对那汉子道:“姚师父,就是这个小子,时不时的就能给你想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法子!” 话毕,就对着狗儿大声喊道:“傻楞着干嘛!还不过来见礼!” 狗儿赶紧抱着拳头深鞠躬道:“小子赵大狗,见过姚师父!” “好好好!”姚师父呵呵笑道:“年纪不大,名声倒是响亮,又是小善人又是小学究的全城人都晓得有这么号人物,哈哈哈!” 红脸膛一笑起来是更加红润。 狗儿赶紧赔笑道:“姚师父过奖了,那名头都是外面的人胡乱叫得,做不得数!”说完又是一揖手。 姚师父捋着下巴上的短须呵呵笑着道声:“好懂礼的娃子”便扭过头去问赵捕头:“就是这娃子找的法师?” 赵捕头赶紧点点头,正要分说忽听着门口一阵见礼的声音,几人就转身对着门口。 “小家伙来了吗?” 人未进,音先来,就听着一旁刘三郎用不满的音回道:“来了,一帮小屁孩学那两三个字,还考教一场,纯属闲的无事,要不是您拦着,我早派人把他给揪过来了!” “诶,怎么能这么说,教识字要用心才成,农家妇人养只老母鸡,第二天还要看看窝里有没有下鸡子哩,更何况是教学生!他教了一群娃子快一月时间,总得看看学进了多少才是,这小娃子,不错,很上心!对了这娃子叫什么名字?” 刘三郎道:“赵大狗,小名狗儿!” “这个狗儿啊,很是有些意思,是个教书的种子,比那帮迂腐的老学究好上许多!” 伴着话音,大门口就走进来位中年汉子,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伴着高大的身躯,很是有一股子压迫感,厅里的几人赶紧躬身施礼向他问好。 刘县尉笑呵呵的摆摆手让众人起了身,就侧头对着狗儿道:“你就是狗儿吧?” 狗儿连忙抱着拳点头应是。 “好好好,小娃子真不错!”一边说着,刘县尉转身走到了公案后面。 附身坐了下去,便一脸严肃的道:“如今的祐川城,妖风肆虐,人心惶惶,民无心生产,商无心开市,从东城至西城,大街上连个人影都没有,如此下去可不成,诸位,可有什么办法可说来与我一听!” 厅下几人你看我,我看你,没人肯说一句话,狗儿在后面瞧着是一脸稀奇。 除了众人高低起伏的呼吸声,屋里是一丝声音都没有,正在那儿纳闷,耳听着“啪”的一声响,浑身打了个哆嗦,偷眼看去就见桌子后面的刘县尉气鼓鼓的瞪着众人道: “说啊,平常一个个的拍着胸口,吹的牛皮都上天,真到用的关头,又像闷嘴的葫芦一般,屁都放不出一个来!” 听着上面刘县尉震怒的声音,狗儿是尴尬的不行,自己一个外来的小娃子,看着刘三郎,赵捕头挨骂,这心里是片刻不想待在这儿,正琢磨着怎么捱过这难堪的时刻,忽然背后一股大力传来,狗儿就不受控制的往前迈出了两步。 公案后面原本疾言怒色对着众人大骂的刘县尉,瞬间换了灿烂的笑容,堂下的几人也是一脸欣慰的看着狗儿。 狗儿:…… “小狗儿啊,你有什么注意要对我说啊?” 狗儿原本想摇摇头,可眼角里见赵捕头紧紧的攥着拳头。 就赶紧点点头道:“小子,有几个小想法想说与您,嗯,县尉相公听!” 刘县尉笑呵呵的摆手道:“什么相公,莫胡乱瞎叫,让人听了取笑,哈哈哈,来来来,你有什么主意就大胆的说出来,不管说的对不对,都算你无错!” 狗儿扭头看看,见赵捕头点点头,一副鼓励的样子,这心里彻底是明白了。 明白了,这心里也就开始埋怨起来,有嘛事大家商量的说呗,至于耍这心眼子,晓得鬼鬼怪怪的东西一帮做官的不好直言,故意借自己嘴说出来,但是,这屋里又没个外人,遮遮掩掩的不嫌累么? 既然要让自己当枪,那自己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乖乖的当好这把枪,早完事了早回家睡大觉! 咳,狗儿轻咳一声抱拳对着众人团团施了一礼道:“县尉,小子听说,这鬼妖之事,当有专门的捉鬼道人来处理,城里人心惶惶,那咱们就请个法师来做场法事,安慰安慰大家伙便是!” “好,好个安慰安慰!”刘县尉又是一声响,惊得狗儿心肝忽得一跳,偷偷翻个白眼,真搞不懂他无缘无故的总拍什么惊堂木。 随着刘县尉的开口,堂下众人也纷纷伸出大拇指乱糟糟的夸着狗儿聪慧,机智! 狗儿也赶紧装作乖孩子的模样,配合着大家害羞的笑一笑,又听着堂前刘县尉温和的说道:“这个鬼怪什么的我本来是不信的,但是你代表着全城百姓提出了这个请求,若是本官不采纳就显得刻板无情了” “平常不但要忙于公务,还要提防着有心人在背后乱告状,说俺不近人情,置民意而不顾,如此这样,那就听了小学究的,做场法事以安百姓之心!” 堂下众人齐齐的抱拳道:“县尉仁义,我等敬佩不已,岂敢不从!” 刘县尉笑呵呵的摆手止住众人又道:“既然做法事,那就要请个得道高人,这个人选……” 话说了一半就看着众人,遛了一圈,又盯在狗儿身上道:“狗儿啊,你可曾有什么好的人推荐给我啊?” 狗儿摇摇头,就听着背后一阵咳嗽,扭头看去,就见赵捕头讪讪的道:“刚刚吃饭吃的有点咸!” “饭桶就知道吃!”刘县尉笑骂道:“狗儿,没事,有什么人你就放心的说,有什么要求你也就大胆的提,只要人今夜能来什么条件咱们都能商量。” 今晚就来?哦,对了明天就要做法事了!可不就这么着急么。 但是,也不知道那个秃驴还在不在小庙里? 抬头见众人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狗儿叹口气道:“回县尉,俺要说的这个人是个大和尚!” “大和尚?”刘县尉愣了下就扭头向刘三郎看去,刘三郎摇摇头就去看赵捕头。 赵捕头赶紧走了过去对着他耳语了几句,就见刘三郎对着刘县尉摇摇头。 “咳,狗儿啊,这个大和尚是个什么来头啊?”刘县尉皱着眉头问道。 不知道他们神神叨叨的在干嘛,狗儿只好老实回道:“是个走四方的行脚僧人,去年来到俺们村,恰好发急病就住了下来,当时住在俺家,俺母亲是个善佛的,每日里熬好药汤给他治病,住了一月有余,这秃驴,嗯,大和尚,也不肯走,天天端着个破钵盂在村里到处讨钱,还把俺攒了好些年的压岁钱骗了去,两个月时间就在村里盖了间青砖小庙。” “原来是个行脚僧人啊!”刘县尉一脸不愿意的表情叹道,“不知道大师父法号唤作什么?” 狗儿低着头想了想道:“似乎叫什么,行痴!” “行痴?”一群人低着头使劲儿想着,想了半天,一个个又摇起了脑袋示意自己没听说过。 “那个,狗儿啊,晓得人是从那个寺庙出家的吗?” 狗儿痛快的道:“罐罐寺!” 一群人齐摇头,这么土的名字,一听就不是什么大寺庙,案桌后面的刘县尉彻底泄了气。 “这个这个,小狗儿啊,还有没有别的人啊?” 狗儿干脆利落的摇摇头,外面黑透了,这肚子也早就饿的难受,再说这事,本来就不管自己啥事,早没了耐心耗在这里,只想着赶紧结束好回家。 “你们呢?”刘县尉对着其他人问道。 几个人乱摇头,一旁的刘三郎道:“再远处的能来,但赶不及明天选定好的时辰!” 刘县尉叹口气就对着赵捕头道:“你在这祐川许多年,别的就没人了么?” 赵捕头垂头丧气的回道:“这城里城外俺找了好些遍,有名气的就那么几个,不知怎么回事,要么害了风寒,要么不小心弄伤了胳膊,还有一个拉稀拉的腿都快站不直了!” 一句话说完又吭哧吭哧的道:“俺倒是还知道几个跳大神的婆子,要不,要不……” 刘县尉撇撇嘴,“还不如行脚僧人哩!” 看一群人大眼瞪小眼的在那愣着,狗儿道个哈切,偷偷拽拽赵捕头的袖子小声问道:“赵哥哥,行了么?咱们走吧,俺肚子都快饿扁了!” 赵捕头呵呵笑道:“走?找不来这个人,今晚就别想出这个衙门!” 狗儿后悔道:“早知如此,俺就不跟着你来了!” “呵呵呵,躲在家里也得把你给绑来,识相的就赶紧想个好主意,肉馒头任你吃!若不然就饿上你一晚!水都不给你喝一口!” 看着赵捕头板着脸吓唬自己,狗儿叹口气道:“俺又没拿着这份钱,才不费这心思哩!” 赵捕头赶紧哄道:“小狗儿啊,你若是有解决的办法,只要你开口,多少钱都行。” 狗儿撇撇嘴:“呵呵呵,俺要十两银子,你肯给么?” 啪的一声巨响,狗儿赶紧看去就见刘县尉举着惊堂木,笑呵呵的对着自己道:“给,莫说十两,只要能把事办的漂亮,便是二十两也没有问题!” 第一一二章紧锣密鼓 天刚刚黑透,祐川南城门洞口旁的小棚子里,刘头和王老哥几个兵丁,搓着手正烤着火聊的开心,眼瞅着火盆里的干柴要烧完了,刘头就让个小瘦子出去抱干柴来。 人刚刚出去,慌慌张张的又跑了进来。 “刘爷,俺听着似乎有马跑来!” 一旁的王老哥耻笑道:“这么晚了,哪里还有马来,瘦蛤蟆你莫要骗俺们,俺们可不会上……” “住嘴!”一旁的刘头似乎感觉到什么就吩咐道:“出去看看!” 便带着一群人走了出去,一出来就听着马蹄声由远至近的跑来,刘头皱眉道:“这么晚了,还有啥事要出城?还派出了三匹马!”又侧耳听了听道:“居然还有辆马车。” 话音刚落就见一匹快马从黑夜里跑了出来,骑马的人一手举着令牌,一边大声的喊道:“刘哥哥,快快开城门,衙门里有些急事要出城办去!” “咦,是赵捕头,你这么晚了还出城去啊?” 一手接过令牌,上下仔细的看了一眼,又拿出登记册来,对着后面赶来的马车问道:“这里面是啥?” “刘爷,是俺!”狗儿一把掀开车棚前的布帘,嘴里鼓鼓囊囊的说道。 “咦,是小狗儿?你怎么在这里?你们这是要干嘛去?” 狗儿手里握着半拉肉馒头,嘴里打着饱嗝道:“俺们出去找个人去”说完就从脚前的筐子里重新拿出个肉馒头,道:“刘爷你吃肉馒头不?” 刘头笑呵呵的摇头道:“俺不吃你自吃吧!”,然后就对着赵捕头问道:“一会儿还回来不?” 赵捕头在出入册上按了手印,才笑道:“要回来,一会儿还得麻烦刘爷给开开门。” 挥挥手,后面的王老哥便带着俩人去开门,先搬开横档,又连开了两把铁锁,才打开了城门。 赵捕头挥挥手,一群人鱼贯而出,只听着,一声驾!人就跑没了影子。 王老哥吐了口嘴里的沙子,吱吱呀呀的关上了城门。 县尉厅里一片灯火通明,东边的主薄厅却是另外一番模样。 “东明,你亲眼看到他们赶着马车出去了?” 叫东明的衙役赶紧捧着手道:“孙主薄,小人刚刚跑去看了,当头的是赵捕头,两匹快马,一架马车!猴急猴急的跑出了衙门,也不晓得跑那里去了!” 孙主薄嘿嘿嘿的笑了笑道:“能跑哪里去,明天就要上台了,这唱戏的伶人却没了,哈哈哈” 自己畅快的笑了一通,见东明满脸担忧的样子便安慰道:“放心东明,即便是鬼神也要争香火吃,更何况是肉胎的道士,收了我的钱再来坏规矩,那就不是个好道士,也就没必要竖名号了。” 东明道:“那他们这是驾着马车接谁去了?” 孙主薄低着头琢磨一番道:“估计是阿猫阿狗吧,也正好让咱们寻个乐子!” “东主果然是英明啊!”桌子后面隐隐的传来好几道称颂的马屁声。 孙主薄抬抬手道:“行了行了,说好话时一个个奋勇争先,关键时刻却是烂泥扶不上墙,要不是你们,我至于如此么,亏你们整日里自嘲什么‘书不离身,笔不离手可堪大用’真到了场合全漏了馅,你说说你们,连群莽夫都说不过!” 噼里啪啦一顿损,也亏了灯光昏暗看不清众人脸色,那孙主薄好是说了一气,才道:“以后再有这般争差事的时候,谁再给我缩手缩脚就莫要进我的门了!” 一群人赶紧指天对地的发誓,再不会有下次了。 孙主薄这才吭一声吩咐道:“他们灯火通明,咱们也不能落后了,去几个人把蜡烛再点上几根,免得有人说咱们拖后腿不尽心办差!” 赶夜路是很折磨人的,因为马车两角上的油灯昏暗的只能看清周围三五步距离,所以这路上很是颠簸的厉害,车里的狗儿差点把吃进肚里的肉馒头又给吐出来,要不是实在舍不得,真想痛快的吐一场只好捂着肚子,苦苦的捱着。 紧赶慢赶,终于到了刘家村的地界,远远看去漆黑一片,哪里有半点灯火。 头前领路的赵捕头就只好停了下来,跑到马车旁问狗儿人在哪里。 狗儿捂着嘴巴指指左边一步宽的溪水道:“顺着溪水往前走,中途不要拐弯,走上一柱香就会到一个池塘前,池塘东边有个五步宽的低矮小庙,人应该在里面,上次过来他还和我要烧酒吃哩!” 赵捕头应一声,见溪水岸比较窄,就把马栓在一旁,两个人提着盏灯挎着腰刀走了去。 远远瞅着那灯光,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突然灭了!狗儿道声不好,就跳下马车,对驾车的壮丁喊声哥哥稍等,便顺着溪水岸高一脚底一脚的跑了过去。 一个不留神,砰的一声摔倒在地,顾不得喊痛,赶紧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往前跑。 忘记给他俩人说了,这大和尚有根四十斤重的铁杖,舞起来三五个人都进不了身。 果然,兵器碰撞和嘶喊怒吼的声音远远的传了过来,狗儿连忙加快了步伐。 跨过一条分去西边的小支流,又跑了百十步距离,就到了一处池塘前,就见那影影憧憧的小庙前,三条影子在哪对峙着。 只听大和尚敞亮的大嗓门骂道:“哪来的贼子三更半夜的不睡觉,来偷摸俺的禅杖,仔细贫僧一铁杖打断你们的狗腿!” 话说完就在右手手心里吐口唾沫,又在锃亮的光头上抹了一把,便举着铁杖发声喊就冲了上去。 对面赵捕头两个也骂骂咧咧的拿着腰刀和他斗了上去。 狗儿见状,赶紧对着他们喊道:“大和尚,赵捕头千万莫动手!都是自家人莫伤了身子。” 两波人谁也不搭理狗儿,就在小庙的空地上,一个攻两个守,瞬间走了三十来个回合,眼看着两波人越斗气越足,腰刀劈在铁杖上拖出一溜火星,耀着大和尚的光头亮了好一会儿。 狗儿怕几人真打出了火气,扯着嗓子又喊了几声,见几人还是不停手,就在旁边焦急的看着。 眼瞅着跟随赵捕头过来的捕快,只顾着遮挡面前的铁杖,却忘记了留心脚下,一个不稳就被个浅坑绊倒在地,大和尚哈哈笑一通,撇下他不管就去斗赵捕头,接近两米、重达四十斤的大铁杖轮圆了便往赵捕头的脑袋上砸去。 “砰砰砰”才三尺长的窄细腰刀,哪里能挡着住这么狠砸,咔嚓一声响干脆利落的断成了两截,赵捕头也顺势被余力震到在地上。 眼看着大和尚提着禅杖冲着赵捕头大踏步的走去。 狗儿赶紧捡起地上的灯笼,掏掏怀里才想起忘记带火石,就弃在一边,双手拢住嘴巴对着他大声喊道:“行痴秃驴,莫要再耍威风了,还不快快住手!” 一声秃驴,喊醒了他,原本迈向赵捕头的脚步就地拐了个弯,转向了狗儿。 “小狗儿,你没事吧?” 大和尚摸着光头,兴奋的看着狗儿。 狗儿瞪他一眼,赶紧跑去了赵捕头身边,伸出双手扶起他道: “赵哥哥,你怎么样了,可有受伤?” 赵捕头咳嗽一声拉着狗儿的手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土道:“没事狗儿,这和尚手底下留着劲儿呢,若不然哥哥早被他一铁杖给打破了头!” 旁边跟来的捕快早起了身,笑呵呵的走了过来道:“这大和尚,明显是想称量称量俺俩的功夫!” 狗儿赶紧抱着拳拱手赔礼道:“两位哥哥,都怪小子疏忽了这事,这大和尚自从病好后,就好似得了魔怔一般,天天跑山上对着怀抱粗的大树轮着铁棍猛砸,俺们村里的大树都被他给砸死了。” 赵捕头咳嗽一声,深色分明的瞅了一眼旁边的行痴道:“这和尚好深的功夫!” 狗儿撇撇嘴道:“屁的功夫,过年时连头猪都不敢杀,让他按着猪腿,嘴里却道着阿弥陀佛,然后猪就跑了,带着脖子上的杀猪刀,疯狂的在村里跑了三圈才把血流完死掉,吃肉的时候又眼馋人家的血豆腐,哄骗俺娘出去,走了好几家才给他要回来一碗血豆腐!” 听狗儿说起大和尚的糗事,俩人抱着肚子就是一阵大笑。 一旁的行痴却不改一点脸色,板着脸对俩人道一声佛号,就扭过头来对着狗儿解释道:“小狗儿,俺还以为这俩做公的胁迫你,半夜三更跑过来抓我哩,就略施小计把他俩打翻在地,然后救你脱困!原来你们认识啊,是贫僧搞错了,阿弥陀佛,坏了你们兵器,两位施主还望容恕贫僧无礼,” 赵捕头俩赶紧回个礼,道声:“无妨无妨,全是误会,衙门兵器房里大把的腰刀云云”双方就揭了过去。 狗儿看着双方和解了就去庙里寻个火石,打着了地上的灯笼,就见大和尚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 “咳,大和尚俺过来有件小事要寻你过去帮忙!” 行痴合掌道:“俺不去,俺要念经诵咒、坐道参禅!” 一旁听着的赵捕头见大和尚似乎不愿意,这心里瞬间就揪了起来,若是一般人,强绑了去也行,但是这大和尚一手铁杖功夫,使得出神入化,总感觉再来俩人也招架不住,岂敢强绑了他去,只好递眼色给狗儿。 狗儿撇撇嘴,也不搭理他,直接进了寺庙,扯了块儿干净麻布,从床头的破絮棉被里翻捡一番,把度牒,木鱼,钵盂放进去,对角一捆做个小包袱,背在背上就走出来对着他道:“走吧!有酒肉吃,还有银子拿,等干完了活,再回来念你的经!” 大和尚立马笑了,道声好,便转身要进那小庙。 狗儿问:“你还进去干嘛?” 大和尚道:“俺的衣服,还有你娘给俺做的这床棉被,莫要被人偷了!!” 狗儿撇撇嘴道:“要什么要,都破成什么样子了,丢了就丢了!赶紧走,一应物料他们会给你置办新的!” 第一一三章佛珠镇邪事 回城的马车依旧是颠簸的厉害,可能是车里多了个人陪着说话,一路上再没有头晕的感觉出现。 看着一口一个肉馒头的行痴,狗儿长长的叹了口气,十个拳头大的肉馒头就这么眨眼间没了,来的路上怕他不够吃,就特意多买了一些,还是不够。 行痴吃完了肉馒头,又伸出两根手指来,仔细的舔了一遍捏馒头留下来的油渣,才抬起头来对着狗儿道:“还有么?” “有个屁,都被你吃光了,没看那篮子里都空了么!”狗儿翻个白眼狠狠的对他道。 “阿弥陀佛,苦捱了大半年这肚皮终于是稍解了解馋,明天还有么?” 看着行痴舔着嘴唇望着自己的可怜样,狗儿指着他怒道:“你看看你,哪里有半点出家人的模样!” 那行痴合起手掌道个佛号,疑惑着问道:“贫僧咋就不像出家人了?” 狗儿撇撇嘴道:“哪有和尚念叨着吃大肉馒头?” 行痴呵呵笑道:“俺又没吃荤,不算破戒!” “胡说!”狗儿指着他气道:“大和尚,小时候你欺俺不懂,拿这话头哄骗了俺多少肉食,现在还说这话!俺可是打听了,你们出家人荤腥都不可以沾的!还有酒更不能吃,吃了你就是破戒!” 看狗儿怒气冲冲的样,行痴双手合掌先念了个佛号就呵呵笑道: “酒肉只为臭皮囊,吾心永存阿弥佛。” 唱完佛号,就伸手在包袱里一阵乱翻,狗儿道:“莫找了,破珠子没在这里面。” 大和尚转身就去翻破棉絮,一股股臭汗脚味,散发着满车厢里全是,狗儿捂着鼻子念叨道:“都说了,他们会给你置办新的,你还留着这破被子干嘛,臭烘烘的难闻!” 大和尚从最里面拽出串又小又脏的念珠,握在手心里面呵呵笑道:“此乃‘因’也!你还不懂!” 狗儿撇撇嘴,才不听你鬼话。 坐着马车行了会,狗儿听他念佛经念的烦了,就开口道: “大和尚明天干活的时候,要装出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仔细些,莫让人识破了你行脚僧的底子,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和俺打眼色,我到时候就站在道场旁边帮衬着你。” 行痴转着念珠呵呵笑道:“放心狗儿,我虽然谈不上得道,但这些年游走四方也顿悟了不少,保证不会露了馅!对了,主家给了多少赏银?” 狗儿道:“打听这个干啥,你安心念好你的经,莫要出了篓子,等事情干完必不会缺少你那份银子。” “阿弥陀佛,小狗儿你变了!” 当下无语。 马车拉着俩人,回了城门,又直接进了衙门,一路上神神秘秘的,二更末的时间点,衙门里根本没有人在走动,也不知道在躲藏着谁。 衙门各院都是漆黑一片,除了把门的门子和值夜的衙役,一行人悄无声息的便回了屋。 刘县尉早已经安寝,县尉厅里只有两节蜡烛还发出昏暗的光亮,刘三郎歪躺在西边小阁里的藤箱上,就着面前的一盏蜡烛,正抱着手里的书卷看得痴迷。 赵捕头引着大和尚和刘三郎见了,刘三郎点点头就对着狗儿和赵捕头道:“模样还可以,就按着狗儿说的开始吧!” 赵捕头回声好,挥手唤过来个手下,就准备带着大和尚下去休息。 狗儿道声等等,就把身上的包袱摘了递给他,又转身对着刘三郎道:“一些东西都不合用了,就舍了没拿来,所以这行头得早些置办,还有明天的一些物料也的早些置办!” 刘三郎点点头,扭身对着赵捕头道:“明早先唤俩手脚利索的婆子来,给他先置办身僧衣,其余的东西记得安排衙役们早些准备,时间点是午时三刻,一上午的时间应该没啥问题吧?” 赵捕头点点头,抱着拳头回道:“没问题,先前已经搭建好了台子,其他的事都是些小活,费不了多少时间!” 刘三郎道声好,又对着狗儿道:“还有什么东西需要早些准备的现在都说出来吧!今夜我会让他们都准备好。” 狗儿摇摇头。 刘三郎见了,嘴里先打个哈切就抬手吩咐道。 “那今天先就到这儿,你们回去早些休息,再有什么事情,明日上午再来商议吧!” 众人应了声诺,拱手施了一礼,纷纷退出了大厅。 到了院外,狗儿对着赵捕头道:“赵哥哥,那小子就先回去了,明日再来拜见您!” 赵捕头呵呵笑道:“傻小子,想什么好事呢!今夜不光是你,这几位兄弟,包括我都回不去!” 狗儿大瞪着眼看着他。 “哈哈哈,小狗儿,让你整天嘀咕俺们当差的,吃肉喝酒屁事不干,今次也让你体验体验,等你再长些岁数正式进了衙门,也能早些上手不是,哈哈哈!” 后面几个捕快也跟着他大笑起来。 不晓得啥时候说闲话,被他听去了,就赶紧对着后面的几个捕快拱拱手道声恕罪恕罪,便跟着他们去了西跨院的捕快房里,这里有好几处空的值房,是夜里轮值的衙役们中途休息的地方,一间屋里两张铺位,狗儿和大和尚住了一间,赵捕头和王班头住了一间,剩余的几个捕快各自寻了伴进了屋。 铺位上草垫、褥子、棉被、枕头除了味道不好闻外准备得还挺齐全。 狗儿选了东边的铺位,大和尚只好去了西边。 屋里清冷也就没脱去衣服,合衣钻进被窝里,扭头见大和尚拿出木鱼正打算念上一段经文,狗儿赶紧制止他。 “大和尚,也不看看这什么地儿,半夜三更的敲什么木鱼扰人清梦!赶紧睡了,明日还有的忙!” 行痴叹口气,脱了鞋子,也学着狗儿没有脱去外衣,上了铺位,盘膝打坐好,手里拿着念珠嘀嘀咕咕的念了起来。 夜已经深了,狗儿躺在被窝里,一开始还堵着耳朵嫌他声吵,没一会儿便呼吸均匀了起来。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神了个腰,扭头见行痴还是睡前打坐的模样,狗儿就扯着嗓子喊他道:“大和尚,还在那睡懒觉,快起来洗漱去。” 行痴喉咙里咯咯咯地响的一声,又长长的吐了口白气,才笑眯眯的看着狗儿道:“小狗儿,昨夜睡的可还好?” 狗儿嫌弃的道:“没你在旁边唠叨会更好。” 行痴呵呵一笑,上下打量着狗儿,只把狗儿看的发毛。 “大和尚,你这是啥眼神,饿了就出去找吃的,瞅着俺干嘛!俺又不是漂亮的小娘子。” 行痴道:“小狗儿,什么是‘小汽车’?还有,什么又叫‘地球’?” 狗儿愣愣的看着他道:“大和尚你胡言乱语说个什么鬼?莫不是发了烧说起了胡话?今天可全指望你了,你可千万不能出篓子啊!” 说完就伸出手,紧张兮兮的去摸行痴光亮的脑袋。 行痴伸手推开他,道:“是你昨夜说的梦话!俺没发烧。” 狗儿小心问道:“你真没发病?” 看他点点头,狗儿这才松了口气,道:“俺也不知道啥是‘小汽车’,自过了这个年,隔三差五的总能梦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场景,一觉醒来又忘了个精光,一点印象也没有,好在精气神不减。” 行痴点点头,拽过狗儿的手就开始胡乱的摸,一直摸到脑袋顶上,本就不整齐的头发给搞得更乱,狗儿生气的一把推开他道:“俺又不是小娘子,贼秃驴你乱摸个什么劲儿,看,把俺头发都给弄散了!” 行痴叹口气道:“勘不破,算不透,佛法还是没念透,得继续修行才是!对了,早晨还有肉馒头吃么?” 狗儿怒道:“只有稀粥爱吃不吃!” “哈哈哈,大师父莫要听狗儿胡咧咧,今天的朝食还就是肉馒头!” 咣当一声,赵捕头提着个大食盒走了进来,看俩人都起了身,就把食盒放到屋里的小木桌上,对着行痴道:“大师父,后厨里的饭熟了,正好拿过来给你们吃。” 狗儿赶紧道谢,出门去茅厕净了手,又找了清水漱漱口,才回了屋。 见赵捕头和行痴聊的火热,就蹲在一旁拿起个肉馒头慢慢吃。 吃了一层,揭了下一层,居然发现是两碗羹汤,闻着味儿香的直流口水,一碗热汤下肚,连打了好几个饱嗝。 赵捕头见俩人吃完了就道:“狗儿,你们俩先待会儿,等有人来喊你们了再出去。” 狗儿点点头,便送了赵捕头离开。 回了屋,见大和尚又在一旁念经,左手大拇指灵巧的转着手里的小念珠,狗儿道:“大和尚,你天天转这小珠子不烦心么?” 行痴呵呵笑道:“放开心扉,方能心静气和,对了狗儿,你夜里的梦,一点也记不清么?” 狗儿点点头。 大和尚叹口气,就把手里的念珠解开个头,摘下一颗递给狗儿道:“来,狗儿,这颗念珠你戴在脖子上,等过几年再取下来。” 看着那黑漆漆的小念珠,狗儿撇撇嘴道:“太脏,俺不要!” “小狗儿听话,你母亲可曾托咐贫僧看顾着你!” 见他提到母亲,狗儿叹口气道:“好吧好吧,大不了俺仔细洗干净便是!” 见狗儿接过去,行痴点点头重新把念珠结好,口诵着佛经又继续转了起来。 狗儿找了根细绳子穿过念珠的孔眼,一边戴在脖子上一边腹议道:“大和尚你这小珠子,管用么?” 行痴点点头道:“避邪气入体还是有些效果。” 狗儿撇撇嘴道:“大和尚你又来哄骗俺,对了你手里的这串小珠子还有多少个?” 行痴疑惑的看看手里的念珠道:“贫僧的咒珠目前只有十信、十住、十行、十回向、十地及四善根,共五十四颗。” 听他叨叨的说了一大通听不懂的话,狗儿赶紧伸手止住道:“值钱不?” 行痴一愣,下意识点点头道:“你要买么?贫僧的咒珠乃香木所制,少了可不行!” 第一一四章准备抓人 捕快班值守房里,狗儿对着面前的赵捕头不停的念叨着:“赵哥哥,小子也是为了让外面百姓们安心才想的法子,你就给他准备上吧!” 赵捕头摇摇头,看着面前两个婆子利落的量好了大和尚的尺寸,就带着俩人出了屋,狗儿不甘心就这么错过好机会,追在他屁股后面不停着磨嘴皮。 “胡闹小狗儿,这般重要的场合就算我同意,刘三郎也不会同意你这般胡来的!” 赵捕头被他烦的不行,停了脚步就站在路边对着狗儿训斥道。 “什么不同意?” 俩人正在路边嘀嘀咕咕,忽听着背后传来声音,赶紧扭头看去。 “属下拜见刘县尉!” “小子见过刘县尉!” 刘县尉笑呵呵的摆摆手道:“起来起来,刚刚听三郎说大师父来了,当下也无事便顺路过来看看你们准备的怎么样了!” 赵捕头赶紧道:“回县尉,刚刚量好了尺寸,稍过一会儿便能做好送来,他们正在抓紧时间写告示,四城的坊老回了信,收拾齐当就会过来,道场周围的大木杆子今早天一亮就安排人去埋去了,想来再有一个时辰就可以准备齐全!” 刘县尉呵呵笑道:“赵捕头有心了,等事情过后,必会重重赏你!” 赵捕头连忙鞠躬谢过。 刘县尉又看看狗儿道:“狗儿啊,你刚刚说什么同意不同意的?” 狗儿:…… “无妨,你只管大胆的说,就像昨夜一样!” 狗儿赶紧抱拳道:“不敢不敢,小子昨夜失礼了,亏了县尉包容!” “哈哈哈,少年人么,话说的直了些也无妨!”说完就对赵捕头道:“我也不是啥听不进话的人是不是?” 赵捕头连忙抱着拳头道:“是滴是滴,小狗儿有什么说的,只管放心的与县尉说便是!” 话出口又偷偷对着狗儿使眼色,免得他真就不知轻重的全说了出来。 眼睛眨了半天,狗儿就装看不见,反正自己也不是衙门里的公人,这件事干完自去便是,若他恁地不同意时,就借口自己年幼也无碍面皮啥事。 当下想罢,就拱手对着县尉道:“回县尉知,小子正在和赵捕头商议,趁着这场法事,俺们可多置办些法器在上面,等道场做完也可赠予邻舍街坊们,顺手换些银钱使用岂不美哉!” 一番话说完,刘县尉的眼睛都快瞪圆了,咳嗽一声就指着狗儿对赵捕头道:“没想到,这么个小娃居然也有些陶朱之才啊!” 赵捕头也跟着咳嗽一声道:“小小年纪就这般贪财,满身的铜臭气着实该打!” 刘县尉摆摆手道:“哎,也不能这般说,铜臭气虽然不好但也比脂粉气要好上许多!” 说完就拍拍狗儿肩膀大踏步的走了去,后面的赵捕头也赶紧跟了上去。 狗儿叹口气,这般好机会眼睁睁看着浪费了,真是可惜喽,算了,能老老实实的挣到那几分赏银也算不错了。 回了屋,眼下也无事,就脱了鞋继续躺在铺位上,对面的行痴拿着念珠又在哪儿念叨个不停。 二堂东侧的主薄厅,孙主薄一脸青色的望着公案前面的衙役道:“东明!你不是说没有大师来么,那个叫行痴的和尚又是个什么来路?” 桌前的东明心里一阵爆粗口(嗯,好几头草泥马)“直娘贼,凭得栽赃我,明明是你说的没有大师来,无端端的安在我头上!”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敢说,不但不敢说,面皮还要恭敬的给他解释,就见他直接抱着拳对着孙主薄先赔了一礼,又转身对着四下的同僚们道:“都是东明的错,这个行痴,实属未曾听说过,因此也疏忽了他!” 见几位同僚伸着手指唾沫横飞的开始指责自己,这心里更是一阵腻歪。 “行了行了!”孙主薄顿了顿案面上的镇纸道:“东明也不是有意的,百密总免不了一疏,下次当细心便是!” 东明赶紧抱着拳头一脸激动的回道:“谢主薄!” 孙主薄挥挥手,让东明退回站位,又扭头对着另外两个衙役喊道:“思之,七郎!你们那里准备的怎么样了?” 俩文吏赶紧拱着手走出来道:“回主薄,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只要开始做法,那些人就会冲出来,保准让他进行不成。” 孙主薄点点头道:“告诉他们卖力些,热闹些!我们可等着看这场大戏哩!” 俩人抱拳道:“放心诸位,必让这场戏,耍的精彩些!” 西跨院捕快房里。 “快快快!后面的几个,步子走快些,误了时辰仔细你们的皮!”一位年长的婆子头狠狠的对着几个小丫鬟吓唬道。 小丫鬟吃她一吓步子紧走了几步,一行十个人各端着托盘儿跑也似的走进了值守房里。 “大师父,小郎君,我等是赵捕头遣来伺候大师梳洗更衣的” 狗儿开了门见外面一溜十个美貌小娘子各端着衣物恭敬的立在门外边,便唤了行痴走出去。 行痴到了外面见那托盘儿里僧鞋、僧衣、僧帽、袈裟等衣物具是齐全,面上已是笑了几分,又见两个仆役提着个木头箱子哼哧哼哧的追了过来,脸色大喜扭头就拉着狗儿低声问道:“小狗儿,这些都是给我的吗?” 狗儿没搭理他,直直的走到箱子处问那仆役道:“小哥儿,这里面是啥?” 年长的仆役道:“是赵捕头让俺们拿过来的,还捎话说,让大师父看着佩戴,最好能全部戴上!” 狗儿一愣,疑惑看着那箱子道:“打开来看!” 俩人便开了箱,好么,满满十几串各种料子制成的念珠、佩珠、挂珠,闪着亮光耀在脸上乐的狗儿合不拢嘴道:“都是给我们的吗?” 那年长的仆役默默的道:“俺记得赵捕头说等法事做完了这些东西要一个不拉的收回来!” 狗儿:…… 还以为那刘县尉是个沉稳的性子,原来也是个贪财的,可怜自己琢磨出个捞钱的好主意也被他们给占用了。 叹口气再回身看去,见换了崭新法衣,身披大红袈裟的行痴正一脸喜气洋洋的看着自己,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这么一看还真有些得道高僧的模样,要不是那根黑乎乎的大铁杖落了几分面子,这形象说是灵隐寺来的大和尚都有人信。 咳嗽一声,狗儿指指木箱里的法器就对着他道:“大和尚,这里的珠子也戴上吧!” 几乎是同一时间,祐川四坊响起了洪亮的铜锣声。 “为安民心,镇一方水木平安,县衙刘县尉依照李县令批词,接纳了赵员外的请求,为我祐川县做一场好大法事,各位相邻百姓,收拾齐整速速结伴前去道场礼佛!” 哐哐哐! 原本空旷的街里瞬间挤满了人群,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纷纷谈论着这场法事。 “刘老哥听说了吗?据说是打成都府来的得道高僧,法号叫行痴,专门来超度郑二郎娘俩个的!” “胡说明明是来捉拿乱葬岗吃人老妖鬼呢!”一位似乎是掌握内部消息的汉子插话道。 “你们俩说的都不对!”一位看着似乎更加懂行的老丈,大声的解释道:“这行痴大师,是位行走四方专门捉鬼的佛陀,一根开光禅杖重若千斤,什么妖魔鬼怪,只需一招便把它打的魂飞魄散,据说这人原本在城外几个受兵灾的村子里镇压冤魂作乱,恰巧被赵员外遇到,便请来城里捉拿这几日作乱的小鬼!” 旁边的一个老妇人哑着嗓子问道:“你咋晓得的?” 老丈仰着头自豪的道:“俺有个侄子可是在衙门里办差,今早他回来对我说的!” 说完又看看左右神神秘秘的道:“对了,你们晓得这赵员外是何人否?” 一群人连忙摇头,这老丈就呵呵笑道:“正是南城的小善人赵大狗!” “原来是他啊!他请来的法师绝对法力高强,抓几个作乱的小鬼儿,必不费力气,咱们快去看!”一群人齐齐的赞叹道。 做法事的道场选在了西城坊附近的一处高坡地上,周围的枯草乱石,早早的被衙门里的民壮收拾了出来。 三步宽五步长的木台子搭建的六尺来高,台子上摆着一方圆蒲团,蒲团前面是三牲祭品,祭品前面是一盏铜香炉。 香炉前有一座拳头大小的铜钟,侧面放着三支清香。 法台的四面各立了一根旗杆,今日有些小风,风吹来时,正好把刚刚挂上去的旗子吹着呼啦啦作响。 “行痴法师”“得道高僧”“降妖除魔”“安魂超度”。 四只旗号,饶是行痴这个脸皮及厚的酒肉和尚看得也有些过意不去。 “狗儿啊,这么说是不是有些太张扬了?” 也穿了身新衣的狗儿正在笑眯眯的乐呵,听了他的问话,撇撇嘴道:“这帮蠢人也就认这个!不这样来,他们反而会不相信!” 说完就看着一大群跟着坊老围过来的百姓,咳嗽一声道:“大和尚,一会儿在台上敲木鱼的声音一定要大些,还有那些珠子一定要全戴上,刚刚赵捕头可说了,这里面可再分我们两成!” 浑身挂满佛珠的行痴本来还有些埋怨,听了狗儿说还有额外银子拿,赶紧点头道:“没问题狗儿,对了,他们有没有说念什么经?” 狗儿一愣道:“你平常念什么经文?” 行痴道:“好多呢!” 狗儿道:“超度经、往生经、祈福经随便念一个吧!记住,无论那个经,木鱼一定不要忘记敲!” 行痴点点头,便持着大铁杖戴着满身佛珠摇摇晃晃的登上了法台。 台前四个戴着红头巾的大汉,深吸口气便举起手里的鼓槌对着面前的牛皮鼓,咚咚咚的敲了起来。 声音穿过人群飘到了西城外的乱葬坟处,只听着一声炸响,几个汉子喊着“诈尸啦,诈尸啦!”的口号疯狂的往城里跑去。 第一一五换招 听着牛皮鼓沉闷的声响,踏上法台的行痴赶紧在蒲团上打坐好,捻起跟前三支信香,从一旁的火烛上引燃了,抖灭掉火苗只剩了烟气,对着上天,拜一拜就插在前面的铜香炉里。 趁着低头插香的功夫,眼角偷看了下四围的百姓,见一个个满脸虔诚的也合着手掌跟着拜,当看到狗儿时,好吧!木鱼。 木锤敲击在中空的木鱼上,清脆的梆梆声传出去老远,原本乱糟糟的人群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来即来,去即去,今生来世入尘缘。 木鱼虽不大,但发出来的声音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的清楚,行痴转着手里的念珠,口诵着晦涩难懂的佛经,有哪些个信佛的老人也不管地上凉不凉,学着行痴的样子,盘膝坐在地上,闭着眼嘴里跟着念起了佛号。 原本狗儿还担心三四千人会听不到,没想到法事一开,周围安静的连大傻的放屁音都一个不落的全听在了耳朵里。 午时三刻,一日中阳火最旺的时刻,脑袋上是晴空万里,一丝云彩都没有,大太阳晒得人暖烘烘的只想入睡,再听了大和尚有节奏的敲击声,俩眼皮止不住的就要打架,看看左右一个个安静的看着台上。 狗儿就打个哈气捂着嘴巴,想找个地儿猫上一觉,正要转身离去,忽听着西城门口处远远的传来一阵鬼哭狼叫。 接着就是四五个汉子,大喊着冲着道场跑了过来。 原本安静的人群,就一个个的伸着脖子去看他们,哄哄吵吵的讨论声紧接着而来。 嗡嗡嗡声是越来越大,直盖过法台上正吟唱祈福经文的行痴。 “快跑啊乡亲们,乱葬岗上的死人又诈尸啦!” “诈尸了诈尸了,快跑啊!” 看着几个汉子做着夸张的表情,有的哭,有的喊,离人群是越跑越近,有哪些胆小的妇人,听了他们喊,紧张的直接扭过身就想往家里跑。 眼睁睁的看着一场好好的法事就要被这几个汉子给冲乱了,刚要喊了大和尚下来,就听着一声锣响,斜刺刺里冲出一帮举着腰刀的捕快,拦住这几个大汉,没头没脑的就是一顿打,直打得几个人哭爹喊娘的求告饶。 从法事刚刚开始,人就跑没了踪影的赵捕头,不知道从那个角落里剔着牙齿走了出来。 “布了半天网,终于是抓住了这帮贼老鼠,蠢货!” 远远的见,这几个汉子被这帮捕快折腾的死去活来,嘴巴鼻子都破了口,流出一股股的鲜血,还呲着沾血的牙齿大声的喊着“鬼来啦,鬼来啦!”,然后被凶神恶煞的捕快一脚踹晕过去,狗儿的腿肚子就开始打转。 看着几个晕厥的汉子被众捕快用缚索利落了绑了,又不放心,取出大铁叶枷卡了脑袋,这才放心的唤过三辆大车,两个一抬,哐当一声,扔进了车板上,鞭子一甩,凭空一声脆响,马车骨碌碌的回了衙门。 几千个围观的百姓,齐齐的打个哆嗦,一个个再看那些做公的衙差时就换了模样,连带着瞧行痴的眼神都有了些异样。 “蠢货!”憋在心里的话终于说了出来,腿肚子立马就不转了。 瞅了瞅旁边仍旧摆着一副洋洋得意嘴脸的赵捕头,一股子无名火气从肚子里腾得燃上了脑袋。 “蠢货!” 不敢对着他直接喊,只好侧着身子恶狠狠的对着离去的三辆马车骂道。 “是滴,是滴!哈哈哈,这几天俺们查到有几个泼皮破落户,整日里在人多的地方谈论什么鬼怪吃人,冤魂索命的事,一个个描述的绘声绘语,犹如亲眼目睹一般,俺就觉得若是真有鬼怪岂不把这几个人先吃掉?独留下几个蠢货到处来嚼舌头根,俺就觉得他们会来捣乱,正好借着这个好机会,把他们一网打尽,哈哈哈!” 看他叉着腰拄着刀哈哈大笑的得意模样,狗儿心里就是一阵后悔。 早知道会突然出现这个事情,今早就应该回拒了那个员外额外提出的条件。 一只用了老旧的桑木木鱼,给价三两银子,若是再用它做完这场法事,给价五两纹银! 都怪自己这个贪财的手啊,悔不该再贪那二两银子。 侧眼看一旁的赵捕头仍旧哈哈哈的大笑的痛快,狗儿就忍不住的秃噜一句。 “祸事了,还在那儿傻笑个啥!” 做捕快的果然是眼尖耳灵,狗儿就轻声嘟囔了一句,就被他听进了耳朵里,只见他腾的转过身来,大瞪着眼望着狗儿道:“你说啥?啥祸事了?” 狗儿撇撇嘴,指着乱糟糟一片再无心看法事的百姓道:“你看看他们!” 赵捕头皱着眉头,看了几遍也没瞧出个啥,回过头来道:“他们都在打问刚刚的事是怎么回事呀!没什么不对的!” 狗儿翻翻眼指指,离那群捣乱汉子距离最近的外圈人道:“你派人去听听他们在谈论什么!” 又转身指指已经开始离开的几个人道:“他们又是为何离开?” 一旁的赵捕头皱着眉头,伸手喊过来几个捕快跑去打听消息,不大会儿,几个捕快就跑回来道:“都在讨论刚刚几个汉子喊死人诈尸的事!” “那几个离开的人说身体不适,吃不住冷要回家休息!” 赵捕头老捕快了,只听了这两句话,就明白过来,转身拉着狗儿焦急的道:“小狗儿快快想想办法,这祸事发了,这场法事可就前功尽弃了,衙门里的刘县尉,可不会放过哥哥啊!” 狗儿叹口气伸出手道:“有一个就会有两个,现在只有这么一两户离开,再过一会儿,消息传的所有人都晓得了,还会有几个人留在这里?你看看那几个佛信徒,谁还有心思跟着大和尚念经?” 赵捕头一脸苦笑道:“我本意是趁着机会捉住这帮背后捣乱的人,真没想搞乱这场法事!” 看着他愁眉苦脸的样,再联想到他平时也很关照自己,便对着他抱怨道:“赵哥哥,俺知道你们是心里顾着抓贼,也能理解,但是这些街坊四邻可是不知道啊,见你们出手狠辣,还以为是衙门里下的封口令,蒙着大家伙不让知道哩!!” “小狗儿,快想想办法!” 眼看着又一批人离开了场子,赵捕头急了,抓着狗儿的手直晃悠。 狗儿撇撇嘴,对着赵捕头没好气道:“莫晃了,再晃俺脑袋就晕了。” 赵捕头赶紧撒手,一双大眼睛期盼的望着狗儿。 眼看着下面几千号人乱糟糟的吵闹成一片,法台上的行痴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闭着眼始终如一的吟诵着安魂经文。 再看那杆大铁杖静静的横在蒲团后面,黑黝黝的闪着光芒,狗儿眯着道:“文的不行,就来武的!” 一旁的赵捕头赶紧问道:“怎么来武的?” 狗儿道:“伸耳过来,我与你细说。” 嘀嘀咕咕一番讨论,那赵捕头阴着脸狠狠得点点头道:“刘县尉哪里,俺会与他细说,有什么事,我来担着!只要能圆了这场法事,你大胆的去做!” 见他胸口拍的响亮,狗儿点点头,转身就踏着木板跳上了法台。 “大和尚莫念了,情况有变得换招子了!” 行痴一愣,看看四周便扭头对着狗儿问道:“什么招?” 狗儿伸手指指大铁杖道:“以力捉鬼!” 行痴呵呵笑的点点头。 狗儿做个手势,让他注意看招呼便翻身跳下了台子。 对着赵捕头点点头,捂着脑袋就挤进了人群,也不顾周围纷乱的人,直接跑去了北面的坡地上,这里有一座木头搭建的简易帐篷,两三个捕快把守在左右,里面放着一些零碎的东西。 狗儿对俩人打了声招呼,一头钻了进去,好一阵翻捡才呼哧呼哧的搬出了一罐子菜油。 大概四十来斤的样子,提,倒是勉强能提的动,但看看左右两个好奇张望的捕快,狗儿眼珠子一转道:“两位哥哥,赵捕头急需这罐子菜油,小子实在是提不动了,帮帮忙,给送过去吧!” 左边一个满脸胡须的捕快闷闷的道:“俺可以帮你,但是你要告诉俺,拿这玩意干嘛?是要煮饭么?” 右边的捕快指着他哈哈笑道:“蠢货,这地儿也没个锅碗哪里来的煮饭,再说这么多人得要口多大的锅才能煮够!” 先前的捕快问:“那你说,他拿菜油干嘛?” 旁边的道:“俺要是能猜的透,也不会每次出差事都只负责看守物料!” 先前的捕快撇撇嘴:“俺也是看物料的!” 看着人群乱哄哄的又走了一波,狗儿可没功夫和这俩憨货瞎扯,连忙抱着拳头道:“两位哥哥,镇守物料的莫不是些得利干将,诺,刚刚赵捕头还对着小子夸赞你俩呢,说你俩,勤恳,负责!行了两位哥哥,事情紧急回头咱们再聊,这罐油还请麻烦哪位哥哥给搬过去!” 俩捕快异口同声的道:“让俺来!” 狗儿:…… 道场偏僻一角,赵捕头早早的吩咐了亲近手下安排好了一切,就等着狗儿过来。 正等着着急就见狗儿带着俩捕快,一个提锣,一个搬罐,急急的跑了过来,也没时间理睬那俩捕快,一把拽了狗儿过来道:“你去哪里了,俺们都等着你发信号哩!” 狗儿道:“小子去寻了罐菜油过来,一会儿派人偷偷倒进这道场四周,听了锣响就同时点火!” 赵捕头可不像那俩捕快一般蠢笨,看了菜油便明白过来,道声放心,就指指台上的行痴担心道:“一会火起,大师父怎么办?” 狗儿道:“放心,他不傻,烧不到!” 赵捕头点点头。 俩人看着三五成群挤做一堆儿只顾着吵闹,无人再留心看台上的坊民就互相使了眼色道: “开始吧!” 第一一六章一处好戏 咚咚咚咚…… 四个壮汉使出浑身的力气,用力的锤着牛皮大鼓,洪亮的鼓声震着跟前的人耳朵发麻。 轰轰轰轰…… 整齐的鼓声盖过了纷乱扰攘的人群,一个个闭上了嘴巴,齐齐的扭头看来。 又听一声锣响,‘嘭’的一声响,一簇浓烈的火焰呼啦啦的从道场前的木台子边燃烧了起来。 火焰越燃越烈,眨眼间竟绕着台子烧了一圈,等大火烧的劈哩叭啦爆响时,众人才想起里面的法台上还有个念经的和尚。 大喊一声,众人就乱糟糟的转身,想寻摸些东西来扑灭这大火。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着火场里发出一声清脆的钟响,紧接着传出一句中气十足的喝骂声。 “何方妖邪,敢在贫僧的道场撒欢,今日来了,那就留下吧!吃俺一杖!” 哗啦一声响,随后就是一串呼呼喝喝的声音,外面的众人原本你推我挤的想过来救火,听了声响一个个犹豫的停了脚步。 狗儿赶紧对着赵捕头眨眨眼,又做了个手势,他就带着一帮捕快,冲进了人群挡在了最前面,一个个的举着带鞘的腰刀,大声呼喊着让众人后退。 “都退后,统统往后退!大师父正在和妖怪斗法,莫要打扰他!” “说你呢,还往前挤个什么劲儿,大师父的法力伤了你莫要后悔!” 一群凶狠的捕快乱糟糟的赶着众人,连连后退了三步距离才作罢。 等停稳了脚步,一个个跳着脚抬着头争先恐后的看着道场里法师捉鬼的稀罕场面。 就见红红的火舌内,披着大红袈裟的光头大和尚,举着杆黝黑的大铁杖东砸一处,西扫一片,折腾的脑门上全是汗水。 中午的阳光正是浓的时候,几道阳光垂下,正照在行痴的大光头上,金灿灿的亮光竟映出了一层朦胧的光晕,远远看去正如那画中的神佛一般。 直看着场外的百姓膛目结舌,几个虔诚的佛信徒,立马跪了下来,口诵“神僧降世,阿弥陀佛”就开始砰砰磕头。 几个呼吸间“神僧降世”的口号已经是喊的全场皆知,要不是狗儿正提着装满菜油的水桶偷偷地往里面泼油,也会混在里面跟着他们一起畅快的呼喊。 听着响彻云霄的口号越来越大,狗儿重重的喘了口气。 “赵哥哥,停了吧!再烧下去可就真的把大和尚给烧到了!” 赵捕头赶紧直起腰,用力的捶打了两下后背才道:“直娘贼,这下层的木头居然是湿的,得亏咱们不停的泼油,要不然还真就露了馅!” 狗儿呵呵笑的指指喊得满脸通红的百姓道:“灭了也无碍,这场法事算是成了,接下来就看大和尚的了!直娘贼,这贼秃驴居然把法台给拆碎了,哎呦,俺的木鱼!秃驴快快给俺住手!” 一直留意着狗儿手势的行痴,见状赶紧住了手,刚刚挥舞得累了,一不小心左脚踏空了一下,大铁杖就顺势砸在了法台上。 哗啦一声响,几根大腿粗的支架便被大铁杖砸成两段,上面的香炉蒲团伴着碎木板统统洒了下来,便知道坏了事,果不其然,那小狗儿又跳着脚的骂自己贼秃驴,只好收了禅杖,抹了把脑门上的汗水,捏个手势道声阿弥陀佛。 汗水没了,光晕也就没了,高声呼喊“神佛降世”的百姓也住了口。 赵捕头一把抱住暴躁的狗儿道:“小狗儿,小狗儿,莫要坏了法事!” 气呼呼的丢给行痴一个秋后算账的眼神,便转身跳下法台。 赵捕头见状赶紧对着后面提铜锣的捕快打个手势。 “哐哐哐!诸位四坊乡邻,妖孽已被法师收服,快快跟着坊老回家去吧!” 同一时刻,县衙主薄厅,孙主薄正捧着一盏茶水,笑眯眯的听着面前一个衙役,绘声绘色的说着几个大汉大闹法场,众百姓慌乱的要溜走的桥段。 侧耳听到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扭头看去就见是得力手下宋东明来了。 “东明啊,你来的正好,快来听听这西城道场里做的好大热闹!哈哈哈。” 宋东明尴尬的瞅着孙主薄,只等他笑完了才道:“主薄,外面的事情似乎有变!” 孙主薄一愣,挥退了先前的衙役道:“怎么个情况?” 宋东明咬咬牙,就上前对着他一五一十的说了起来。 当听到赵捕头点燃菜油引着了铺道场的木板时,脸色瞬间铁青了起来,扯着嗓子骂道: “一帮愚民,明明是故意纵火,哪来的什么妖怪喷火,这都没人看出来吗?一帮瞎子!接着往下说!” 看着他气呼呼的样,宋东明心里是嘿嘿直笑,我办砸了差你们俩也甭想办好。 “后来那大和尚就在火圈里舞着禅杖,不知道怎么地,脑袋后面竟升起了一层光晕,虽然就短短一小会儿,这坊里的百姓就开始高呼‘神僧降世’,这帮愚民实在是好糊弄的狠,那大和尚都累的站不住脚了还在那儿高呼什么‘得道高僧’,我看啊,这个行痴指不定是那个山坳里来的野和尚,说不得连度牒都无!要不咱们寻个理由抓他来查问一番?” “蠢货!都得道高僧了你还抓他来干嘛,你不怕惹来骂声,我还怕哩!” 宋东明吐吐舌头,赶紧闪身立在一旁。 那孙主薄心里还是火,一口气喝干了一壶茶水才道:“也不知这刘愣子从那捡来这么个和尚,对了,思之和七郎在哪里?” 宋东明赶紧道:“听说在外面跑腾着寻人救那几个被抓的泼皮哩!” “蠢货,一帮蠢货,快派人把他俩唤回来!”孙主薄刚刚熄灭的火气蹭的一下又爆了出来:“这是个什么关头,人家布了网抓他们,他俩还在那蹦哒个不停,不怕给惹火烧身么?蠢货蠢货,快快把这俩蠢货唤回来,免得迟了被人家顺藤摸瓜找到咱们身上,惹一身臭味!” 厅前的宋东明见俩人挨骂,这心里是乐开了花,但是面皮上却是装作一副焦急的模样,拜了两拜就急吼吼的走了出去。 这孙主薄嘴里是仍旧在那儿骂俩人蠢货,骂了一通,嗓子是有些干渴,提起茶壶就往茶杯里倒水,只倒出了一丁点儿水就再也没了,心里不痛快就提着茶壶使劲儿的在那晃荡,啪的一声,拴茶壶耳朵的铁丝绳被他给大力晃散了开。 看着掉在桌子上的茶壶大肚朝上,滴滴溜溜的转悠,气得啊,抓起茶水壶就摔在了地上。 啪哒一声响,狗儿手里的小木锤断成了两段,心疼的狗儿直抽抽。 一旁的行痴尴尬的道:“这桃木锤忒脆了些不经折腾!” “莫要多解释,从你的钱里扣!还好木鱼没损坏,若不然一两银子都不会分你!” 行痴赶紧道:“别啊小狗儿,俺那儿还有个榆木的小锤可以拿出来用!” “拿来我看看”狗儿伸手道。 大和尚赶紧从铺位上跳下来,在一只背篓里一阵倒腾,破棉絮又被扯了出来,狗儿赶紧捏住鼻子。 “找到了找到了!”大和尚举着一把黑乎乎的小锤兴奋的走了过来道:“怎么样小狗儿,这小木锤跟了俺好些年头了,比这把断了的桃木锤好用的多哩!” 狗儿嫌弃的道:“这也忒脏了些吧!” 大和尚尴尬的摸摸脑袋道:“落了些灰,洗一洗便是了!” “你还有别的么?”狗儿还是有些嫌弃便开口问道。 “没了,木锤俺就这一把,木鱼,倒是还有一个!”大和尚回道。 “算了,就这样吧,这老员外是给他浑家买的,老眼昏花的估计也看不大仔细。” “对了,除了这木鱼,木锤你还有啥法器?” 大和尚摇摇头道:“只有今天置办的这一身了!” “也不知道你这高僧是怎么当的,连个像样的僧衣都没有!” 俩人正在那儿嘀咕,就听着屋子外传来一句轻柔的女声。 “大师父,小郎君!宴席已经备好,县尉请你们早些过去!” 狗儿连忙应一声,就把木锤塞进包袱里回道:“晓得了小娘子,俺们马上出去!” 起身拿了个棉帕子蘸了水打湿在脸上胡乱的抹了一把就带着行痴出了门。 就见院里一位十五六岁的小娘子,穿着一身湖绿色的棉裙,手提着一盏灯笼,侧身蹲了个万福就领着俩人往后衙内宅里走去。 进了一道门,又过了十几栋大大小小的房子,才到了一处跨院门口,正撞见与门子闲聊的赵捕头。 狗儿两个赶紧拱手施了礼,三个人便并为一起,跟着那小娘子进了院。 一路上看到好几颗怪模怪样的大石头,又路过了一处青竹林子,才到了一处廊道前。 左右两排大红灯笼照的地上如白昼一般明亮,廊道前站着四个戴小帽的男仆,一色儿的青色棉袍,脚上的鞋子也是崭新的料子。 见来了客人,四个男仆齐齐的拱个手,赵捕头回了礼,后面的狗儿和行痴也跟着回了礼。 “几位,请随我来!” 头前一位稍高一些的仆人伸着手便引着几人往屋里走,狗儿赶紧拽拽看呆了的行痴走了进去。 古董字画屏风,宝剑好刀盔甲看的狗儿是眼花缭乱。 这不算啥,越往里走稀罕物件越多。 连进五六道门,头前带路的仆人便停了脚,回身说声:“到了,请入座!” 便照顾着几人入了席。 抬头看去,十几株一人高的梅花,大冬天的居然开得生艳,粉红色的花朵离着老远都能闻到一股清香味。 看席面上,五六盘绿色菜蔬,四五托美味果子并着几坛子美酒放在桌面上,再看这边,熟羊、熟鹅、熟鸡、卤煮好的精肉,尽使朱红盘碟盛了,居中一尾香气扑鼻的鲤鱼,直愣愣的放在哪里,引的狗儿好一阵咽口水。 第一一七章告一段落 但看衙门后宅刘县尉院里灯火通明,屋里的长桌前,来的客人一个个甩开腮帮子吃的是大呼过瘾,觥筹交错间,狗儿偷偷拿个纸袋不停的往里面夹肉。 抬眼看去,赵捕头并着几个班头在哪里大呼小叫的划拳行酒令,宴席下手第一位,刘三郎吃的倒是斯文,一壶酒,一盘嫩羊肉,一碟爽口的绿菜,见伺候的女使旋好了一壶酒,他便拿个小盏递了过去,女娘连斟了三下,便把壶放了他跟前,留着让他慢慢的喝。 他的对面是大和尚行痴,只见他双手抱着肥美的肘子肉,大口大口的撕咬着吃,油汁滴滴点点淋的一桌子全是,要不是他光亮的脑袋上却是没有一根毛发,谁会认为他就是外面人人传诵的得道高僧? 主座上的县尉,看他吃的豪爽就端着酒碗侧着脑袋,饶有兴趣的看着他,见他捻指间把这三斤半的肘子肉都吃了,便伸出手指赞道:“壮哉!真高僧也” 狗儿撇撇嘴,什么高僧,你看那做派,全然没有出家人半点模样。 听着刘县尉又开口道:“来来来高僧,咱俩走上两碗试试酒量如何?” 行痴合掌唱个佛号,道声正渴便端起面前的酒碗对着刘县尉举了举,咕咚一声灌进了嘴里。 刘县尉大声道个痛快,也仰脖喝了进去,后面伺候的俩仆人赶紧端着酒壶,把俩空酒碗都斟满了。 俩人一口气喝了六碗足足有二斤酒下肚,只喝的大和尚脸红耳赤,连脑门儿上都成了红色。 对面的刘县尉喝的皮袍子都解了去,赤着胸膛吆喝着:“大和尚,再来过!” 行痴勉强又喝了两碗,摇摇头道:“贫僧不行了,再喝就要睡过了。” 刘县尉见他告了饶,便叉着腰哈哈哈的笑了起来,一边笑那头发上还冒着白烟。 正所谓“美酒佳肴在身前,仙子来了都不见!” 一番宾主尽欢,这场庆功宴算是圆满结束,吃醉酒的行痴,呼噜打的震天响,然后被四个壮仆抬去了客房安寝,狗儿提着个竹篮跟着一群四横八歪走螃蟹步的捕快,别了刘县尉走出了衙门。 刚出了门,几个捕快对个眼儿便赶了狗儿离开,一群人唱着小调拐弯去了他出,只剩下狗儿独自回家。 头来前,天上还有稀稀拉拉的几个星星,才一个时辰居然黑漆漆的没了半点光亮,转身和送自己出来的仆人要了盏灯笼,另一手提着竹篮便往南城小院走去。 心情好,看什么都好。 几只丑陋的土狗对着狗儿嗷嗷叫了一路,愣是没一点烦躁。 从篮子里练出根猪后骨,瞅了眼上面剩下的几口白肉,道声,福气,便远远的丢给一只叫的最凶的大黑狗。 那大狗,闻着味儿直接凌空跳起,俩排牙齿一合,叼在嘴里身子一扭,不等回到地面便冲着旁边的胡同里窜了进去。 后面几只动作慢的狗,停下来看看狗儿,眼见狗儿拿起了根粗棍子,便汪汪叫的冲着先前跑走的大黑狗追了过去。 “呵呵呵,蠢畜牲,吃肉也赶不急!” 重新提着灯笼往家里走,耳边没了扰人的狗叫声,心情更是好。 回了小院,除了岁数最小的胡小康已经睡了,剩下的几个都趴在桌子望眼欲穿的等着狗儿回来。 耳听着院里的栅栏门轻响,四个人发声喊便迎接了出来。 “大郎哥你回来啦?” “狗儿哥你终于回来啦!” 看着几个人兴高采烈的奔着自己跑来,狗儿心里就是一阵宽慰,真是一帮好兄弟,大半夜的还等着自己,尤其大傻怕自己累,早早的接过手里的篮子,嗯,好兄弟,就是回屋的速度有些快,若是等自己一起进屋,那就完美了。 来到东屋,见炕头上胡小康睡的像只大蛤蟆一样,四仰八叉的正睡的香甜,听外面几个人争着抢着吃篮子里的好肉食,狗儿叹口气,岁数小果然是不占优。 “小康,醒醒醒!” 拍拍他的脸蛋,热嘟嘟的,手感还蛮不错。 “嗯?狗儿哥,你啥时候回来的?” 被中途喊醒的人,一般都要有个眯瞪时刻,小康也不例外,眯瞪好一会儿才醒了过来,揉揉眼见是狗儿便一脸惊喜的问道。 “呵呵呵,来一会儿了,嗯,你再发愣,外面的好吃的就会被大傻、狗剩和你哥哥给吃光了!” 美食永远充满了魅力,胡小康一听连鞋子也顾不得穿,赤着脚就跑去了棚屋里。 “这反应,还真不慢” 狗儿呵呵笑道。 伸头看看外面,几个人都忙着抢肉吃,便回身去了炕头上,掀起草垫掏出砖头,又摸出那个扁扁的钱袋,把怀里的银子全装了进去,看着钱袋重新变的饱满,狗儿的心也瞬间充实了起来。 出正月到夏粮未收之时,这段时间叫做“青黄不接”。 听字面意思便知道这日子是比较难熬得,以前,每到了这段时间,爹爹就会在院子里偷偷摸摸的挖个地洞,把多余的粮食藏在里面。 这世间,没有什么比饿肚子更让人恐怖的事,当胃里的酸浆一股一股的往嘴里冒,全身的肌肉慢慢的变得消瘦,肚子里的咕噜声比蛤蟆的音都大,这眼神里的清明也将随着饥饿的加剧而变的混沌,整个人也就慢慢的失去机智。 人,一单是没了理智的约束就会化作野兽。 先变成牛羊一类的食草动物,等野菜,嫩叶这类能勉强下肚的东西吃光了,就会吃树皮、杂草、甚至一种叫做“观音土”的东西。 到了这一步,有些人就会二次转变成吃肉的野狼。 不管男女老幼眼睛里冒着绿光,一群群的结伴出没在各个能找到吃食的地方。 狗儿曾亲眼看到,一个牙齿都掉光的老叟,为了给怀里的小孙孙找到一口吃的,直接提着一把刀,对着邻居家牛犊子一般壮的两个儿子就是一阵疯砍,砍柴刀被打掉了就捡起个木棍继续挥舞。 声嘶力竭的让人流泪,当时没忍住就回家把吃剩的杂粮饼子拿出来递给了他。 后果是三更天,自家的院门被人给撞塌了,三十号男男女女冲进家里,把吃的穿的用的全洗劫一空,狗儿躲在草垛子里,亲眼看着白日里的老叟把自己留待过年穿的新衣服,穿到了他怀里的小孙孙身上,哪怕那个小小人,早已经拖拉的脑袋翻起了死鱼眼。 看着老叟开心的张着没牙的嘴跑出了院,原本愤怒的心,突然间原谅了他。 从那以后自己就学会了啥时候发好心,啥时候硬心肠,代价是吃了一春天的甜窝头。 甜窝头,名字虽然有个甜字,但吃起来一点和甜的边都沾不上,野菜和谷糠混点粟面或者豆面,吃在嘴里是又沙又苦,吃一个饼得喝一碗热汤,不然根本就咽不下去,吃了一春天,直吃的狗儿满脸青色,开口说话前得先放上一串屁才行。 好些年过去,只要每次想起“甜窝头”这嗓子就是一阵无端端的难受,放下草垫,赶紧去了棚屋里,拿个碗接了水,连喝了两大口才作罢。 “大傻,怎么不见你吐鸡骨头?” 大傻道:“骨头那么香,俺就嚼碎了咽肚里去了。” 狗儿:…… 天色不早了,拿回来的剩菜剩肉,也被几个娃子吃的一干二净,看着他们嘴上,手上满是油,便督促着他们烧了热水洗了手,正好,自己也烫个脚,熄火吹灯,盘腿上炕。 这几日时间,忙的是脚不离地,好在收获不错,嘿嘿嘿。 一觉睡到大天亮,再起床外面已是西北风吼吼直叫,裹紧了衣衫,提着水桶出去打水,才出门就见远远的一个小身影跑了过来。 “王小乙,你这个蠢货,若是冻病了莫来找俺给你治病!” “狗儿哥,你看俺这满头大汗不碍事的!”王小乙拄着膝盖呼哧呼哧的回道。 狗儿撇撇嘴,道:“累不?” “不累!” 狗儿指指水桶,“那打桶水去!顺便落落汗!” 王小乙笑脸一收,赶紧换作委屈状道:“狗儿哥,俺来是有要事与你说哩!” 狗儿道:“很重要的事?” 王小乙点点头。 “那你快点把水提来,俺在屋里等着你。” 说完也不再理他,直接进屋。 喊了几个懒虫起床,狗儿就蹲在院角里开始漱口。 冷水洗脸最容易中风,但是狗儿懒的烧热水,就等着用王小乙打上来的温井水,刚拿出盆他也刚好提着水桶左晃右荡的走进来。 王小乙虽然嘴碎了些,也总爱传些八卦,但是做事还是很实诚地,满满一桶水,怕走快了容易洒出来打湿鞋面,只好慢慢的一步一挪。 “小乙,你为啥不洒回去一些?”蹲在一旁同样漱口的狗剩皱着眉头问道。 “那怎么成,好不容易才打上来的,再洒回去多浪费!” 好吧,是个居家过日子的好男人,就是脑袋笨了些。 生火煮粥,干熟练的事。 “小乙,你大早晨的跑过来干啥?” 狗儿端着碗,侧身对着蹲在火盆前,一步都不舍得离开的王小乙问道:“是他们又有什么事儿了吗?” 王小乙咽了嘴里的粥,用一副神秘兮兮的面容道:“昨天有几个娃子跑去西城乱葬岗玩耍,就在西边的山头上,发现了半座倒塌的土石,他们好奇,就遁寻着路子往岗头上爬,一直爬到坡顶,几个人就横在山沿上往下看!狗儿哥你猜发现了啥?” 听故事最讨厌卖关子的人,尤其是一边流着鼻涕一边仰着头,自以为别人会跟着猜的人。 只一脚便把他踹个大跟头,乐得旁边的大傻直拍巴掌。 “快说!”狗儿怒道。 “俺说俺说!”王小乙赶紧擦擦鼻涕道:“他们在半山坡发现了个大洞,隐约的从洞口发现一块金黄色的石头,然后就跑回来告诉了俺!” “狗儿哥,你说那金黄色的石头是不是锭金子?” 第一一八章相面 意外这个东西总会在不经意间来临,若是个坏事这个词就变成了“飞来横祸”,若是个好事那就叫做“意外之喜”。 到底是坏事还是好事,只能等谜底揭晓的一刻才能知道。 狗儿自认为自己没有福气,而且看西城的这帮小乞儿一个个瘦骨如柴,全然没有一点福相的样子,倒是狗剩,白白胖胖的似乎是能沾些福气。 于是狗儿就扭头对着一旁老盯着自己看的人道: “行痴大师,你倒是看看狗剩到底有没有走狗屎运的命?” 行痴看都不看狗剩一眼便道:“有,一生常伴金银!” 爬在行痴背上的狗剩,喜的是眉飞色舞不停的对着大傻做鬼脸。 原本安静的坐在行痴后面的大傻,一把拽了狗剩下来,就对着行痴道:“行秃驴,你说啥?” 行痴看他一眼道:“小武也有福气,一生伴贵人的命格!” 话说的并不深奥,但对于大傻来讲,还是理解不了。 虽听着不是啥赖话,可与狗剩来比还是不如他,便指着行痴道:“行秃驴,你莫忘了你还欠俺个炊饼,快给俺再换一个!” 行痴为难的看着他,想了想只好道:“一生吃喝不发愁,肥猪也能吃几头!” 吃饱,是大傻的目标,吃肉!是其一生的追求。 听说不但能吃饱,而且还能吃上肉,乐的大傻一蹦三跳的跑出了屋,后面的狗剩也从行痴背上出溜下来,追着大傻跑了出去,边追边喊道:“大傻,俺用一半金银换你一半吃肉行不行?” 俩人闹腾着跑出去,坐在最后面的胡小康磨磨蹭蹭的走到行痴跟前道:“大法师,你帮俺看看,俺咋样?” 自从到了狗儿这里,行痴还是第一次有娃子恭敬的称呼他为“大法师”,当下就笑眯眯的看着他道:“小哥儿,多子多孙相!” “哥哥,你听见了吗?大法师说我多子多孙唉!哈哈哈。” 多子多孙便意味着家门兴旺,香火有继,也就意味着这个家族将如一片枝繁叶茂的森林一般,长久的生存下去,俗话说独木不抗风,成林能遮天,一个家族若是人丁兴旺,侧面上也就意味着在当地势力圈里掌握着绝对的话语权,毕竟成长为大门阀的前提便是有人。 听了弟弟将来会有好多血脉,胡大康便如吃了蜜一般的甜,钱也罢,肉也罢都不是自己追求,当初应了爹娘一定会看顾着弟弟活下去,哪怕是丢了命也不怕,所以弟弟的平安便是自己一生的追求。 “哥哥,你也让大法师给瞅瞅!” 听了弟弟的话,胡大康摇摇头道:“你能过好,我不看也罢!” 一旁的行痴听了这般手足情深的话,直接就合着手掌道了声佛号。 念完阿弥陀佛,就对着胡大康道:“小哥儿走近些我看看!” 蹲在东屋门口的胡大康赶紧起身走了过去。 “咦,怎么是这个!”行痴皱着眉头念叨了一下,又道:“小哥儿,头低一些!” 胡大康听话的把脑袋低了下来,行痴就伸出手在他脑袋上一阵乱摸,时不时的还能拔起一两根头发,疼的胡大康呲牙咧嘴的直叫唤。 逗的一旁看的狗儿和小康哈哈哈大笑。 “阿弥陀佛”那行痴终于放过了他,合着手掌道个佛号道:“兄弟怡怡如影随形,出海而生遇水即化。” 这一次,狗儿也抓了瞎,前半句还能懂得是说他俩兄弟情深的意思,后半句似乎是个字谜? 皱着眉头好一会儿琢磨,才猜了出来。 看着胡大康兄弟俩疑惑的表情,就嘿嘿笑了起来:“大康,大和尚说你以后是个私盐贩子!” 一屋子人,包括行痴都笑的喘不上气来,那小康更是捂着肚子蹲在地上。 大康一脸尴尬,伸出手对着大和尚拱拱手就道:“俺不贩私盐,那来的钱给小康取浑家!” 原本听哥哥是个卖私盐的就止不住笑他的胡小康,赶紧吐了吐舌头。 “大和尚,俺猜的没错吧?” 听胡大康说的风趣,狗儿也赚得开心,边乐边问一旁的行痴。 “这小哥儿倒是有趣”行痴只顾着看胡大康没听到狗儿的话。 狗儿只好大声又问了一遍。 他才道:“不可说不可说!” “大和尚又开始故弄玄虚!”狗儿撇撇嘴道:“你倒是说说我啊!” 行痴瞅瞅狗儿道:“狗头金,贪吃鬼!” “咦,你个秃驴,不就是没给你钱么,至于拐着弯的损俺!”狗儿指着他骂道。 “想听好话?那你把做法事的赏钱结给贫僧。” 狗儿眨眨眼道:“想要啊?那你就老实的看看俺的命格!” 行痴连要了几回,狗儿就是不给,见他逼的紧了,为了讨回银钱心下就一横道:“风云际会,鲤鱼跃龙门!” “咦,大和尚你真是厚脸皮,为了要钱居然昧着良心说俺能中得大红榜,哈哈哈,虽然晓的你是哄俺开心,但是听得也顺耳,给,你钱在这儿!” 大和尚一把接过钱袋,拽开绳结见里面只有五两银子,便撅着嘴道:“没了时运,单凭你肚里的点滴墨水,想都别想!” 听他又开始损自己,狗儿骂道:“你个贼秃驴,银子给你了怎么还来取笑我!” 行痴道:“俺明明听了那捕头说法事银子是十两,为何只有一半?” 狗儿气道:“好个不说理的大和尚,你这身行头,还有俺的衣服就不费些银子么?” 大和尚撇撇嘴,“莫要哄骗俺,俺早打听了,你和俺的衣裳都是不要钱的!” 狗儿咳嗽一声赶紧改口道:“那个,记错了是买吃得花钱来着!” 看着他一脸嘲讽的样,眼一闭就道:“咋滴啦大和尚,俺前前后后折腾得跑好几趟,分一半银子咋啦?” 那行痴吭哧吭哧的没说上话,狗儿就提高了嗓门道:“莫忘记了大和尚,没有俺,你可还在野地里吃野菜喝稀粥哩,想想昨夜的酒席,你拍拍良心问问自己吃得痛快不!” 这行痴也是个能说的,见狗儿又开始扯别的糊弄自己,就唱个法号道:“俺的木鱼呢?还有给衙门里戴的法器,俺记得赵捕头说是给两成的。” 坏事了,得瑟过了,早知道就不该引他说这句话,忘记了这贼秃驴的记性凭得好,眼珠子一转,钱进了自己兜,那有再掏出来还给他的事情,论贪财,自己也不比他差,便叉着腰道:“衙门里的鬼话你也信?俺都追问那捕头好几次了,一直推诿说,没有卖出去的,不信你再去问问他!” 行痴道:“那俺的木鱼呢?” 狗儿咽口唾沫装作生气样道:“别提你的破木鱼了,那老员外,年纪虽然大,眼睛却是一点不花,早早的看出来木锤不是先前的东西,只剩了半套法器哪里能卖上价,只给了二两银子,俺拿一两,你的一两本要给你!” 话说到这儿,突然停了,对着行痴摇摇头。 行痴急道:“一两银子也不少呢,为啥不给俺?” 狗儿呵呵一笑:“莫忘了,俺被你骗走的压岁钱,还有好多好吃的!” 行痴:…… “那也用不了一两银子啊!” 任凭他怎么说,反正就是不给。 于是这一下午,狗儿走到哪他就追到哪儿,嘟嘟囔囔的缠着要剩下的银钱。 被吵的烦了,狗儿就道:“大和尚,你堪舆学的咋样?” 行痴道:“贫僧只粗粗懂的一些?” 狗儿喜道:“相地会不会?” “相地?”行痴一脸疑惑的道:“小狗儿你要找什么地吗?” 狗儿点点头道:“有个地儿有些奇怪,想带你去看上一看,只要你跟俺去看了,那一两银子,就还了你!” 所谓出家人乃是四大皆空,这行痴,明明受了戒,吃起肉喝起酒那痛快的是没一点愧疚感,尤其是钱,贪的不行,耳朵里更本听不得一句。 “小狗儿就这么说定了,贫僧明天就来找你去!对了地方在哪?” 本来还想花费一些口舌骗他去的狗儿,见他痛快的应了,心里就开始偷笑。 “在西城外边,明天你来了,我自带你去!” 行痴点点头,就拄着大铁杖走出了门去。 狗儿突然想起一点,赶紧追出来问道:“大和尚你去哪里?” 和尚道:“贫僧去衙门啊!” “事情已经结束了,你还去衙门干嘛?” 行痴摸摸锃亮的光头道:“贫僧与县尉有约,今晚再比过!” 狗儿:…… “去吧去吧!明早记得早些来!” 二月初二,春龙节,又叫春耕节。 这里的“龙”可不是指东都临安的官家,而是指二十八星宿中的东方苍龙七宿星象。 “卯之为言茂也,言万物茂也”(来自《律书》) “卯”是干支历十二地支之一,五行属木。 木,又代表着“生”,对于农耕民族来说,这日过后将进入春雷乍动,雨水渐多,气温回暖的时节,万物生机盎然,春耕由此开始,故为“春耕节”。 二月初二一个祈福纳祥转运的好时节,凡是受汉文化影响的所有国家,这一日都会举行各类庆祝的活动。 扎春篮,舞龙灯,敲锣打鼓迎春耕; 踩高跷,打爆竹,高高兴兴贺新生; 龙须面,龙鳞饼,你争我抢龙牙角; 大红绸,鞭春牛,举着铁犁满地走! 这一日不仅是乡村坊间会热闹一片,就连寺庙道观也将会迎来大批的“点香人”,一个个比的塞的,从“香烛”到“功德钱”再到第一位把敬香插在大殿外的香炉上。 以求在接下来的一年里,天上的神仙们能保佑自家生意兴隆,五谷丰登。 苍龙七宿在东方大地上崭露头角,正是“见龙在田”。 田,即为土地,所以这一天,土地爷,也要过自己的诞辰日――“社日节”。 所以民间百姓在庆祝“春龙神”时,也会给“土地神”送上奉祀,瓜果蔬菜香烛铜钱多多益善不管送啥,只要你不是空着手,看管土地庙的庙祝,张庙公就会恭恭敬敬的把你迎进庙门里。 第一一九章激动的心颤抖的手 “小子!你们再敢进来,仔细爷爷绑了你们去见土地神!” 张庙公俩手抓着黑娃的脖领子,威胁完就用力一甩,嗖的一声,把他丟到了庙门外的大石板上。 在哪里或蹲或坐,候着不下六个小乞。 张庙公指着他们狠狠说道:“还不快走,聚在这里还想做什么?” 进进出出的好多来送供奉的人,庙门也不可能关上,这群小乞丐总能趁着自己不留意,找到机会溜进去,从土地神像的供桌上,偷偷摸摸的往口袋里装吃的。 这是明显在偷自己的饭食啊,庙公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眼看后边又一个小贼一蹭一蹭的想趁着自己不注意再溜进去,就一把抄起条扫帚,高举着冲这帮乞丐们扫了过去。 “张抠门儿发火喽,快跑啊!” 一群娃子发声喊,呼啦啦的就跑了去。 县衙门口,狗儿看着眼前一群小乞丐满脸兴奋的从面前跑过去,摇摇头,这帮家伙,烦人的不行! “这位哥哥,麻烦通传一下院里的大和尚,就说门口狗儿在等着他!” 还是衙门东边的小侧门,狗儿对着值守的衙役拱手道。 “是小狗儿啊,天不亮那行痴大师就已经出衙门了!” 想不到这个衙役是认得自己的,狗儿又赶紧做了个揖道:“敢问哥哥,可否晓得他去哪里了吗?” 衙役摇摇头道:“俺们只看到他提着禅杖,背着大包袱从正门走了去,也不知道去往那儿了,若不然,你就去问问正门李天狗!” 问李天狗?还是算了,不给他“肉包子”他才舍不得开口哩。 狗儿就道了谢,拜别了他,自回了家去。 一路上想着是不是和自己走岔路了,说不得这会儿正在家里等着自己力,当下就大踏步的往家里走。 回了院,见小乙和几个小乞丐并大傻狗剩几个人玩着热闹。 狗儿道:“狗剩,大和尚来了没?” 一旁的大傻抢话道:“行秃驴没来哩!俺们还等着他呢!” 他俩能有什么事?便开口问道:“你等他干啥?” 大傻拉着狗剩道:“俺想和狗剩换换,要问下行秃驴行不行。” 狗儿这个汗啊!命格这个东西还能随便换? 也懒得搭理他,就回了屋,左等右等直等着心里着急,狗儿就出了屋。 看天色已经到了午时初,这秃驴也不知道干嘛去了,等这一老会儿! 正在那儿生闷气,就听着大傻大嗓门喊道:“行秃驴你可来啦!” 然后就是大和尚的声音。 “刘小哥儿,你能不能叫贫僧法号,哪怕是‘和尚’也是可行的啊!” 大傻以前也是称呼他为大和尚的,后来有一次被他骗走了手里的炊饼,自此便亲热的称呼他为“行秃驴”。 “那怎么行!”大傻撇嘴道。 行痴阿弥陀佛唱个法号道:“贫僧已经还给你好几个炊饼了,早应该改口了。” 大傻摇头道:“俺咋不记得?” 行痴:…… “小狗儿,咱们走吧!” 狗儿撇撇嘴道:“大和尚,让你今儿一大早就过来,你大早晨的跑哪里去了,你看看这天都几时了才过来!” 大和尚赶紧解释道:“贫僧回了趟刘家村的小庙!来的路上人太多,耽搁了些。” 狗儿这才发现,这行痴又换回了以前破旧的僧衣,举着根大铁杖讪笑的站在院里,想来是把新衣服放在了庙里。 狗儿道:“你那小庙也没个人,把新衣服放里面,不怕被人偷走吗?” 行痴呵呵笑道:“无妨无妨,庙门俺已经锁住了!” 这个点也没法出发,若不然还没等爬坡就已经是饿得没力气了,狗儿便张罗着煮饭,看大傻和狗剩正缠着行痴给他俩换命,狗儿便一人给了一脚,“滚出去买炊饼去!” 两人赶紧跑了去。 饭熟了,又招呼着众人吃掉,那行痴也不做功课。 狗儿就背着背篓,跟着头前领路的娃子走出了西城。 出了城门一路往西,先是一片高低起伏的田地,远远的看那田间地头,三五个一群,七八个一堆儿的敲锣打鼓,估计是在给自家的田地做些祭祀活动。 狗儿也曾经历过,那时候爹娘总会在自己眉中间点上个小红点,再在自己腰上绑个小红鼓让自己围着田间地头绕圈圈的跳。 家里的地比较分散,东一块儿,西一块儿的蹦哒一天,俩腿累的都回不了家,就爬到爹爹的背上让他背自己回家。 如今也没田了,也正好剩了这番累。 一行人爬上半山岗来,一排大槐树后面是二三百个坟堆,有旧的有新的,这便是乱坟岗,打前朝时就已经存在了,附近村里,凡死于凶灾疫病或是孤零零无人认领的死尸,禀了村正或坊老等衙门批复了就会被安置在这里,这片乱坟地也没人打理看管,只管挖坑填埋,所以东一个坑西一个洞,乱糟糟的一不留心就会掉进去。 眼看着一只老坟堆,凹陷得棺材都露出来了,那上面,一只黑乌鸦双腿站在一角,对着狗儿一群人呱呱的叫唤着,狗儿就赶紧拽着一行人离去。 看着头前领路的几个小乞儿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也不知道他们几个脑袋是怎么想的,大冬天的不在家待着,跑来这荒郊野地玩个啥? 又拐弯了俩弯儿,直往坡顶上爬了两刻钟时间,头前领路的娃子才喊道:“到地儿了!” 狗儿和行痴就往前看去,见路边洒落着大堆的泥土,蹲下来看这泥土堆,不像是新挖出来的土样,拿条棍子在里面扒拉扒拉,还找到了几块儿碎木板。 起身丢了木棍,看掉下的痕迹,好大一片,有一根大腿粗细的小树也被它拦腰砸成了两段。 看周围被泥土砸的乱七八糟的情景,狗儿就抬头看那上面。 脑袋正上方,是突然再起的山头,目测着距离大概有五六十米,旁边是条两人宽的上山土路,越往上,盘旋路越难走,好在没有降雨,若不然黄土泥路混上雨水,泥泞不堪的没法走。 隐隐约约的见距离山顶的位置有个洞口,狗儿就碰碰行痴,让他跟着自己手指看去。 行痴举起手,遮挡着眼睛上方的光,看了又看道:“是有个洞,但具体的看不大清楚,咱们还是去山顶上吧!” 一行人点点头,就跟着他往山头上爬,越往上爬,路越难走。 原本精神百倍,一路上大呼小叫的娃子们,这会儿如推磨的毛驴一般,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好在山头不高,饶了两圈便到了顶上。 一群人也顾不得地上凉,直接扑倒在地上,就连大和尚也是,一屁股坐在块儿石头上,捶打着双腿。 歇了好一会儿,狗儿歇足了气,背篓摘了放一旁,走到山边前,瞭望远方,高低起伏的土地上,祐川城犹如一块黝黑的大石头一般,安静的蹲在哪里,再环视四周,见远处层层山峦、成片的树木,以及蚂蚁一般在地上来回行走的路人。 抬头望天,万里,嗯,今天阴天,灰蒙蒙的不太好看,一阵风飘来,连打了两声喷嚏,原本即将憋出口的精彩诗句,就此流产。 “真旮旮的冷”大傻道。 小心的趴在山沿边,不放心的又让大傻拔住腿,慢慢的探出半拉身子去看下方的山洞。 一人高两人宽的洞口,最边口沿处看那情况很干燥的样子,想那路边掉下来的混合着烂木板的泥土堆,估计就是遮挡这洞口的屏障。 也不知道什么动静,把它给震落了下来。 “大和尚,你看洞口边金灿灿的疙瘩是个啥?” 狗儿激动的问旁边同样姿势趴在边上查勘的行痴道。 “是有些黄光,瞅着有一个拳头大小,但是太靠里边,看的不大清楚,俺瞅着像是个金属块儿。” 激动啊,兴奋啊,手都抖了起来。 后面的大傻怕他给抖下去,一把拽了回来。 拍打着身上的土,狗儿豪爽的对着行痴道:“大和尚,若真是个金子,那就说明这山洞是个藏宝窟,说不得是前朝或者什么土财主的藏钱地儿,咱们这是发了啊!若是有了这大笔的金银,俺以后何愁吃不上饭,天天大鱼大肉,什么香吃什么!哈哈哈。” 后面一群人听了狗儿的话,一个个也满脸激动的跟着笑。 “俺要买衣服!什么贵买什么!” “俺要吃猪肉,吃一头扔一头!” “俺要买座大房子,生一堆儿小娃子!天天和俺玩。” “俺,俺要买好多地,再买好多牛,俺每天不重样的牵着牛去耕田。” 哈哈哈…… 一旁的行痴看一群小娃子兴高采烈的说着千奇百怪的想法。 听他们越说越激动,一阵风飘来,忍不住着提醒他们道:“万一是个墓葬洞呢!” 众人:…… “咳咳咳,大和尚你莫要乌鸦嘴!你放心等俺们下去拿到钱,俺会给你盖个祐川城那般大的寺庙让你当主持!” 行痴赶紧双手合掌道:“阿弥陀佛,小狗儿出家人讲究不打诳语,你可不要骗贫僧啊!” 狗儿大手一挥,自信满满的道:“放心大和尚,俺答应你的绝不会食言!” “君子一言?”行痴眨着眼看着狗儿道。 狗儿指指天,道:“驷马难追。” 大和尚嘿嘿嘿的贼笑着。 “秃驴你还在那儿笑个什么劲儿?还不快下去!” 额…… 这行痴只顾着笑,没留意旁边的狗儿何时把绳子垂下去了。 扒头一看,行痴满脸绿色。 “狗儿啊,你这根绳子先不说结实不结实,单单是距离,俺刚刚瞅着似乎还差一大截啊?” 狗儿道:“你不是得道高僧么?两三米的差距,你怕个啥?还想不想要金子了?快下?” 大和尚坚决着摇着头,死也不肯往前走一步。 气得狗儿狠狠的骂道:“贼秃驴,比老鼠胆都要小!” 第一二零章探索密洞 祐川城西,乱葬岗子上面的荒山头上。 狗儿气呼呼的坐在地上,不时的扭头对着行痴念叨两句。 行痴也不理睬他,只管低声念着佛号,念着念着从背后的布囊里掏出个木鱼,就自顾自的在那儿梆梆梆的敲。 眼看着大把的财富就在下面的山洞里放着,这个大和尚也不肯下去,气的狗儿不行,心急也就没有耐心听他念经。 “烦啦!别敲啦!”狗儿怒道。 大和尚嗯一声就把木鱼收回来,紧接着拿出一串念珠就继续阿弥陀佛的念。 实在是耐不住久坐,狗儿就起身在山顶上来回转悠。 转一圈,就扒头看看山洞口,越看那团黄疙瘩越像个金锭,再打量打量脚底下的这座大山头,心里就免不了嘀咕,这么一大堆金银,那得藏了多少钱?若是给外面人知道了?那可就坏事了,以衙门里一贯贪财的手法,最多丢给自己百八十两银子算是打发了事。 这还是看在自己与他们相熟的面子上,若是搁上别的小乞丐,估计麻布袋子一装,顺手丢进下面的乱坟岗里齐活。 想到这里,狗儿瞅一下不远处的乱坟堆,荒凉的让人心惶。 浑身打个哆嗦,就对着一旁的大傻念叨道: “大傻,你说他们会不会把消息透露出去!” 绳子不够长,狗儿就派了他们跑回城里买绳子,大傻本来也想去,但狗儿担心他会说漏了,就只让狗剩和王小乙领着几个娃子去买。 特意叮嘱他们不许说这里的一句话。 为了能早日过上吃一头猪扔一头猪的美好日子,大傻心里也认真了起来。 听狗儿问自己,就恶狠狠的道:“谁敢透漏出去,俺就把他踢下山崖。” 狗儿欣慰的点点头道:“好大傻,今晚让你吃肉馒头!” 眼看着大傻喉咙一阵咕嘟,嘴角里就流出了口水。 聊聊天,这焦急的等待感也闲散了不少,看大和尚还在默默的念着佛经,心里就有些疑惑,平时挺贪财的一个人,怎么这当下脸上平静的一点反映没有?难道这家伙怀疑的没错,这下面是个墓洞? 狗儿:…… 盗墓,是件损阴德的事,除非里面的财货能够给心里的缺憾带来大量的弥补。 再看看山脚下大片的坟莹,原本坚定的认为藏宝洞的心突然有了丝怀疑。 世间的事就是如此,一但有了怀疑,就会不停的去想,这越想就越怀疑,然后这坚定的心就有了裂痕,就会去求问。 “大和尚,你说这里面真的是墓洞?” 行痴停了手,看看狗儿再看看脚底下的土石,琢磨了一下道:“这里的地势适合充当墓地,但在山中开洞,也不符合正常墓葬的风俗,贫僧也不晓得了,只有进去了才能知道。” 狗儿叹口气,忙活了一阵,又惊喜了半天,可千万别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正在那嘀咕,忽然听着耳边传来嘹亮的大嗓门。 “狗儿哥,俺们回来啦!” 浑身打个哆嗦,扭头看是小乙他们回来了,舒口气,还好离山边远,若不然被他这一嗓子惊的掉下山去可就亏死了。 看几个人抱着一大团用破麻布拧成的绳子,狗儿就笑一笑,又赶紧问道:“你们几个,可有没有对外人提起过这里的情况?” 几个人指天发誓的道:“俺们,买了绳子就回来了,路上谁都没说话,黑娃他们几个还想跟着俺们过来玩,想起你的嘱咐,俺们就把他们给打跑了!” 说完怕狗儿不相信,就指着身上的脚印给几人看。 狗儿点点头,便对着一旁的行痴道:“大和尚,绳子来了下去吧!” 行痴点点头道声好,就要下去。 刚好山顶上有块一米来高的大石头,估计是开挖这条山洞的人留下来的,狗儿就把绳子捆死在上面,另一头绑在行痴腰间。 想了想,又拿出一根,绑在他腿上。 几人当中,最小的胡小康,单独拿一根绳子捆住行痴的大铁杖给他系下去,其他人统统用力拽着绳子,帮助他下去。 大和尚低头看了下山洞,道声阿弥陀佛,又紧了紧身上的两根绳索,道:“贫僧下了”就准备往下爬。 狗儿突然道等等!就摆手示意众人趴下。 一群人赶紧或爬或蹲的藏了起来。 狗剩问:“大郎哥怎么了?” 狗儿道:“乱葬岗坡地下有群车队过来。” 几人纷纷露出头看去,见坡地下的官道上,七八辆太平车拉着货物远远的走来,头前二三十个汉子簇拥着一个举小旗儿的骑马汉子,低头匆匆的走过。 远远的也看不清旗子上写的啥,眼神最好的小乙倒是能看清,可惜不认识头前两个字,只说是什么什么商行,人喊马嘶的伴着大车轱辘声,好一会儿才消失。 狗儿摆摆手,一群人又爬了起来,一脸激动的看着行痴。 行痴咳嗽一声,又道声佛号,不放心的嘱咐了狗儿几个好几遍,才道声:“俺下去了!” 狗儿赶紧催促道:“莫啰嗦,快下吧!” 就见他先探身坐在山边,俩条腿架在半空,然后扭身用手把住山沿,身子往下慢慢沉。 狗儿见状喊一声,用力拽,就随着他的身子慢慢往下放绳子。 一群人紧紧咬着牙,身子往后仰着,把着手里的绳子,一会儿紧一会儿松的往下系。 这行痴胖大的身子,以前没感觉重量,这次是真真切切的称量了一把。 一边咬着牙紧紧的拽着,还要扒着头看他下到哪里了。 这行痴也是细心,等脚下踏稳了垫脚地儿,才松了右手,紧接着抓住另外一个凸起的坚硬石头,才会去松左手。 就这般小心翼翼的下了两三米,忽一阵风刺啦啦的吹过来,刮起的尘土呛了他一嗓子,害得他连连咳嗽好几声,上面还好些,只是几粒沙土眯了眼,眼皮子眨眨眼挤出些泪水也就没事了。 “大和尚,你还好吗?” 他下的深了,狗儿又要拽绳子就不敢冒头去看他,就让一旁的小康看着。 听着他在下边咳嗽,狗儿赶紧问他。 “贫僧无妨,就是吃了一嘴土。” 行痴闷着嗓子回道。 绳子继续往长放,人继续往下走。 忽感觉手里的绳子一阵乱咣当,还不等自己有啥反应,就听着旁边的胡小康大声喊道:“大法师,进洞里了!” 他话音刚落,狗儿几个手里的绳子就传回来一股松塌塌的感觉。 赶紧爬到山沿上去看,就见大和尚正举着大铁杖冒着腰看那洞里。 狗儿问道:“大和尚,里面是啥?” 行痴直起身子,左手拄着大铁杖道:“这里面还有一道泥门。” 狗儿想,估计是二重门,就对着他喊道:“那个黄疙瘩是啥?” 行痴举着铁杖对着黄疙瘩敲了下,弯腰捡起来给狗儿看。 “小狗儿,这是个泥疙瘩,那黄色的东西是个破碎的黄铜片,俺猜想是铜锣上的!” 狗儿这个郁闷啊!废了半天劲儿,居然捡了块儿破碎片儿。 看狗剩几个也是一脸哀叹样,便鼓励道:“别泄气,说不得里面还有些别的东西!” 一群娃子又兴奋了起来。 “大和尚,你去把泥墙打开!”狗儿在上面喊道。 行痴回道:“真要打开吗?” “废什么话,赶紧开!” 行痴点点头,双手合掌道声阿弥陀佛,就举着大铁杖对着里面的泥墙,猛的一戳。 噗嗤一声,大铁杖轻松的穿了进去,没料到会这般轻松,脚下没守住力,就连带着把身子也带了进去。 哗啦一声响,行痴全身爬了上去,咳咳咳,捏住鼻子好一阵等才把灰尘散去,回身看那地上,破碎的木板外带着糊满泥巴的碎羊皮,凌乱的撒在地上。 山顶的狗儿眼见着行痴举着大铁杖冲了进去,捂着耳朵听里面一阵微微的响然后就没了音,害怕他出意外,就捂着嘴对着洞口一阵喊。 “大和尚,大和尚里面怎么回事?” 行痴走出来道:“不是泥墙,是糊满羊皮的木板!” 狗儿疑惑的问:“羊皮木板,那是干啥?” 行痴道:“像是隔绝气息的,小狗儿啊,这手法真的像是个墓洞!” 狗儿问道:“你去里面看了吗?” 行痴摇摇头道:“里面黑漆漆的,还有好长一段路!” 狗儿点点头,道:“不进去怎么晓得是不是墓洞。” 为这个洞准备了好久,一群人也是期盼了好久,不管里面是个啥,今天必须要一探究竟。 行痴道:“那你下来时记得带个火把。” 狗儿点点头道:“准备着呢!” 晓得今天要进山洞,所以照亮的工具,昨天就已经备好了,淋着松油的火把,五六根小孩子手腕粗的蜡烛,连打火用的火石都备了俩这几样东西,可是花了狗儿不少钱哩!所以说,这个洞今天无论如何都得进去。 “大和尚,先接着背篓,莫要把里面的东西撒出来!” 行痴点点头,就伸手把大傻系下去的绳子解了开,喊一声,上,绳子又被拽了上去。 抬头看狗儿准备下来,就道:“小狗儿,要不我先上去,把你们递下来?” 狗儿道:“莫费劲儿了,你仔细防着里面,莫要跑出来什么小兽,把你我的性命交代在这里!” 行痴道声好,就一手持着大铁杖,一手把着绳子。 狗儿毕竟还是个孩子身,所以身子比较轻巧下来的速度要比行痴快多了。 等到了行痴脑袋上方,他就伸出手把狗儿抱了下来,跳下来的狗儿对着上面喊一声,狗剩就撅着屁股准备下来。 狗儿就低头从背篓里翻找出三把柴刀,一截硬实的短木棒,并两根火把。 一旁的行痴看了笑道:“没想到你还准备的挺齐全!” 狗儿道:“那是,不管发不发财这条小命得先保住。” 俩人聊一阵,狗剩,大傻,胡大康跳了下来。 抬头对上面交代一声,四个人就簇拥在行痴后面走进了山洞。 第一二一章也算是收获 一行五人,有举火把,有拿木棍,有持柴刀的,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洞里。 “等等”才刚走了两步,狗儿就喊了停。 几人道:“怎么了?” 狗儿道:“那个黄铁片在哪里?” 行痴对着门洞口边上的几堆泥疙瘩指了指道:“在哪儿!” 狗儿蹬蹬的跑过去,举起手里的砍柴刀使劲儿的扒拉扒拉,果然是个碎锣片,便叹口气,抬头对山沿上露出的几颗小脑袋道:“你们仔细看着点人!” 几颗小脑袋齐齐点个头。 回了行痴身边的狗儿,又多点了根蜡烛,才对着众人道:“咱们走吧!” 大和尚就率先一步迈了进去,剩下的几人也紧紧的跟在后面。 漆黑的洞道被火光照着明亮,不光是地上的碎石子,就连挖洞留下来的斧凿痕迹都能看的清清楚楚,见那上面落满了一层灰,便晓得这个洞至少有上百年的年头了。 走了三十来步,洞道突然往左拐了个弯,一群人也就跟着走了进去,见里面又是一层糊满羊皮的木板墙,这次有经验的行痴就举着大铁杖轻轻一捅,木板墙就倒了下去。 一堆人连忙用袖子捂住口鼻,等灰尘彻底静了下去,才撒开去,瞬间,一股子干燥的气息迎面扑来,只等了好一会儿才觉得好受些。 举起火把往前探了探,见灯光所照到的地方,两只似乎是取亮的灯油台镶嵌在洞壁上,上面一层厚厚的尘土,原本盛油的小碟子除了灰尘就只剩下几挂蜘蛛网,忽听着脚下吱吱吱的一阵响,吓的几人赶紧把火把举了过去。 就见,十几只足有脚丫子一般长的肥老鼠,吱吱怪叫的看着众人,最前的一只老鼠瞪着两颗黑亮的小眼珠,愣愣看着大傻手里的火把。 “也不知道这几只肥老鼠吃的什么东西,这般肥大,下油煎煎估计能出不少油水吧。” 一旁的行痴舔着舌头,瞅着地上的老鼠,满脸憧憬的模样,恶心的狗儿不行。 “大和尚,这种地方的老鼠可不像田里偷粮食的田鼠,吃进肚里搞不好就会得病!” 行痴呵呵笑道:“放心狗儿,贫僧晓得哩,就是说来乐乐。” 狗儿看着他又舔了下嘴唇,总感觉他不似再说着玩闹。 怕待下去,他真的会对这群老鼠有啥想法就拽拽大傻道:“走吧!大傻,把老鼠赶了去!” 大傻嗯一声,就把火把伸了过去。 谁知道这帮傻老鼠,一个个似乎不怕火的样子,最前面的这老鼠也不顾火烫,张着嘴就去咬那火把头。 “吱”的一声惨叫,就见那老鼠的胡子皮毛统统烧了起来,肥大的身子蹦起来足足一米高,惨叫的跑进了洞里。 剩下的老鼠也吱吱怪叫着跟着跑走。 “哈哈哈哈” 逗的众人抱着肚子就是一阵笑,直笑得眼角流出了泪才罢。 也不知道这群老鼠是多久没见过火焰了。 中途来了这么一段插曲,原本紧张害怕的心,莫名地放松了下来。 当前的行痴道声佛号便迈步继续走去。 越往里走空气越沉闷,蟑螂,蜈蚣老鼠啥的时不时的就能看到。 几个人走的是小心又谨慎,不停着用火把燎着洞道和洞壁,总担心会有一两只毒蛇或者毒蝎子蹦出来咬上自己一口,那就祸事了。 万幸,一行人走了老久也没看到一只,估摸着是这类毒虫喜阴嗜凉的性子,这洞道如此干燥,估计是在某个旮旯角躲着哩! 几人又走了一阵,一开始还记得方位,到后来绕来绕去的早忘记了东南西北。 只顾顺着洞往里走,大概又行了一刻钟,见尽头出现一左一右的洞口。 上面还是用着羊皮糊着木板,看着拆了一地的羊皮,狗儿就是一阵不舍。 封这几个洞口,估摸着得用百十来张羊皮子吧?一张羊皮在外面可能卖不少钱哩! “败家子!”狗儿狠狠吐口唾沫道:“先去左边吧!” 行痴点点头便举着大铁杖走了进去,又是一阵急走,这个洞道要比外面的大,灯光探探里面似乎越来越大足足有两米高三米宽。 五个人就站了两排,前后各打着火把,防止有什么情况出现。 又往前走了好一阵,洞道边上慢慢的出现一堆堆的破瓦罐、烂瓷碗,当腐烂的衣物、木箱、木筐等等陪葬品出现时,狗儿就明白了这八成是个墓葬洞。 当一块儿碎裂成数小块儿的石碑出现时,狗儿彻底叹了气。 喊了大傻和大康把碎石碑搬了几块儿过来,摆放在地上拼凑一下。 几个人便围了上去。 “大和尚,这字你认得不?” 行痴道:“认的一些!” 狗儿道:“说的啥?” 行痴回道:“说是前朝一个姓张的骁骑尉,病死了,埋葬在这里!” 狗儿撇撇嘴道:“俺知道,俺是说这碑文可有提到啥藏宝地儿没有?” 大和尚念个佛号道:“只讲了他平生的功绩!随葬品倒是有,但也只有百金,其他的都是宝剑宝刀,和平常使用的弓箭铠甲。” 狗儿叹口气,百金,听起来不少,但是这个金指的是制式铜钱一枚。 也就是说只有一百个铜钱,也就一瓦罐钱,看看周围乱糟糟的样子,尤其这碎裂的大青石,狗儿甚至有理由怀疑,是盗墓贼生气了才把石碑给他砸碎的。 一旁的大傻听说有一瓦罐铜钱,就咧着嘴拿着木棍在边上的随葬品里一阵翻腾。 狗儿道:“大傻给我回来!” 大傻撅着嘴走了回来:“狗儿哥里面啥都没有。” “废话,你看看周围乱七八糟的痕迹,这个洞估计早被人进来过数次了,有什么东西还能留给你?” “再说,人家戎马征战了一生,百十个钱的陪葬,还是留给人家花用吧!” 一旁的行痴合掌道:“阿弥陀佛,小狗儿心善。” 狗儿翻翻白眼道:“莫来笑俺!” 几个人又开始往前走,迈过一个石台儿,再上了一个大平台,这条洞道就走到了头。 大平台最中心,一口棺木被拆的四分五散,满眼的碎白骨,零乱地扔的哪里都是。 一旁的行痴直接盘膝坐下,合掌对着骨头念起了安魂经。 狗儿撇撇嘴,和尚们都是这样,他们认为死掉的身体就是一具无用的臭皮囊,最重要的是魂魄,所以每次处理事情都是动动嘴,道声阿弥陀佛,安慰安慰看不见摸不到的灵魂就算是尽心了,至于眼前的尸骨,嗯,都说是臭皮囊了,当然是看不到。 狗儿作为凡体肉胎的普通人,眼里只有凄惨的尸骨,所以就指挥着几个娃子,把散落的尸骨捡到一起,又找了好大一堆碎木箱,把尸骨放在上面点着了火。 “去吧,将军!” 白骨化作灰烬也总比扔的满地都是,要看得顺眼些。 白骨早已经是干枯的不行了,伴着噼里啪啦的火焰燃起了滚滚黑烟,一只只蜈蚣蟑螂,举着尾巴的蝎子,不知道从那个角落里争先恐后的爬了出来,当看着十几只花花绿绿的长虫,吐着长长的蛇信子,从石头缝里跑出来眨眼间没了踪影,狗儿几个才放心的从行痴身上爬了下来。 大和尚喘口气也把手里举着的大铁杖放了下来。 看着他又要坐在地上念佛经文狗儿撇撇嘴道:“莫念了大和尚,骨头都烧没了还念个什么劲儿!” 行痴点点头便站了起来。 狗儿看看四周,叹口气道:“白折腾了!” 后面的狗剩安慰道:“大郎哥还有另外一条洞没去看哩!” 狗儿道:“估计也是葬人的墓穴。” 大傻道:“说不上能捡到一把宝刀哩!” 狗儿呵呵笑道:“只会捡到蜈蚣和蝎子”看着一只肥老鼠悄悄的从旁边的洞里探了探头,又接着补充道:“哦,还有老鼠。” 恶心的大傻狠狠的对着老鼠吐了口唾沫,吓得老鼠吱一声就跑了去,才道:“那咱们如何?” 狗儿叹道:“还是去看看吧!” 不亲眼看看,总是不死心。 五个人又排成两排回转了另外一条洞口。 闪身进了里面,只走了十几步,就看出这条洞与刚刚那条洞有很大的区别了。 这条洞道,坑坑洼洼的像是赶工一样挖掘出来的,而且看洞壁上的痕迹,新旧之间差出了太多。 同样五步宽两米高的洞道,斜斜着倾向地下,洞壁两侧大块儿小块儿的石头堆积的到处都是。 一行人猜测,这条洞,似乎是还没修建完成,看周围痕迹似乎是前后又修了三四次。 这条洞道几人走的是比较慢,因为时不时的就有块儿大石头挡在路上,有些遮挡的挺严实,还得想法把石头挪开才能走,幸亏有大和尚的大铁杖,不然光是用手搬不累死才怪。 一路上走的磕磕绊绊,等到了一处大转弯前,洞道又明显的往下降了几米。 等狗儿换了新火把,几个人才继续往里走,走着走着,狗儿就发现不对了,因为这条洞道两侧,总是隔个五六步距离就有个一人大小的小洞,伸火把在里面看看,一堆碎石头别的啥都没有。 越往前走这种开在两侧的小洞越多,因为坑道两边全是大石头挡着,狗儿就没去一个个查看。 又转了一拐弯,洞道再次往下降了几米,再进去时,还是坑坑洼洼,看前边的路还不知道尽头在哪儿,狗剩就提议回去。 大和尚到是随意,胡大康听狗儿的,大傻说往前走,因为他想捡一把好刀。 至于狗儿,都走了这么老久了也不想前功尽弃,看背篓里还有三个未用的火把头和几个蜡烛灯笼,便道:“回去也够用了,再往前走走吧!看看这里面到底葬着什么。” 几个人道声好,便继续往前走。 又走了几十步路,走在侧面的狗剩噗通一声摔到在地上。 狗儿赶紧拽他起来,见他摇头说无事,狗儿就点点头,举着火把照照地面,看是两道半扎深的车辙印。 顺着车辙印继续往前走,两侧忽然出现了大量的木头支架,大腿粗的支柱,两三步埋一根,头顶上一排排足有三寸厚的硬实木板。 狗儿赶紧看两侧小洞,见一人高的洞口里洒落着拳头大小的黑色石头。 喜得大傻怪叫一声就道:“黑宝石!!!” “蠢货是石炭!” 第一二二章石炭?石炭! 石炭,也就是煤。咱炎黄民族是发现煤,并使用煤最早的国家,比西方那些没事总爱找茬的玩意们早了几百年! 文献中有记录,西汉,是开采和使用煤最早的时期,是在公元前180年汉文帝即位那年,《史记》中有段记录,说窦太后的弟弟窦广国“入山作炭”,也就是跑山里挖煤,不小心发生了“岸崩”,也就是煤矿塌了,“岸下百余人”“尽压杀”,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出这个时期,采煤的规模已经不小了。 但是因为有些煤里面含有大量至人死亡或者眩晕的“毒烟”,所以一直得不到推广,直到北宋末年南宋初期,焦炭技术的发现,煤炭才开始作为燃料大量的被各行各业使用,元时,正式普及到民间,撬动了木柴取火的地位。 燃料的改变推动了冶铁技术的一次大突破,铠甲兵器,姑且不说,单单是铁锅的出现,炒菜让世界突然一亮,然后铁锅就像是垄断奢侈品一样,被北方的蛮子们举着大刀抢夺。 数次抢劫成功后,北方的蛮子们发现南方的两脚羊,实在是羸弱的狠,不配拥有南方这个美丽的花花世界。 于是“马蹄踏到的地方即是草原”的口号响彻整个草原。 大宋,这个历数数个封建王朝中经济文化技术等等首屈一指的国家,被赶到了崖山上,面朝大海换来的是纵身一跃,世界换了模样。 “大和尚,这石炭里的毒烟多不多?” 狗儿用柴刀扒拉着脚底下一块拳头大的石炭,抬头问同样在研究石炭的行痴。 行痴拍拍手站了起来道:“贫僧也不晓得,拿到外面烧上一块儿便知。” 狗儿点点头,起身举着火把向两侧大大小小数十个矿洞里看了看道:“这得有多少石炭啊?” 行痴双手合掌道声阿弥陀佛,就盯着狗儿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狗儿道:“大和尚你看俺干啥?” “小狗儿,你莫要忘记帮俺盖座大寺庙的事!” 狗儿撇撇嘴“大和尚,这又不是现成的金银,总不能用一堆儿黑石头给你盖吧!” 俩人在这里拌嘴,一旁的大傻无聊的捡起两块儿石炭在手里转呀转。 “再说这大山里面,也没法运出外面卖去啊?光靠俺们背,什么年头才能给你盖好?” 大和尚叹口气道:“贫僧不急,慢慢着来便是!” 狗儿哼一声也不理他,扭过头去,“哎呦”一声蹦出了老远。 “刘大傻,你做什么妖!” 大傻疑惑得道:“俺咋啦?” 一旁的狗剩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大傻,你看看你脸上,被石炭抹的黑漆麻糊的难看死了!”他身前的大康指着他的脸哈哈笑道。 大傻一把拽住胡大康脖领子,气呼呼的道:“谁偷偷在俺脸上抹的石炭?” 狗儿一脚踢他个趔趄指着他骂道:“蠢货,看看你手掌!” 大傻赶紧撒了胡大康,低头瞅着两个手掌疑惑的道:“谁又抹了俺一手?” 众人:…… 这憨货好久不犯病,一时间竟忘记他脑壳摔伤过的事。 挥挥手里的火把,狗儿道:“咱们走吧!” 一行人继续簇拥着行痴顺着洞道往前走。 一路上光是支撑用的木架都不下数百组了,更不用说两侧开挖的坑道。 又往前走了一阵,洞道再一次大幅度往下降了降,两侧的宽度也随之增加了一倍,看地上车辙的痕迹变成了两条,狗儿道:“这矿洞怕是能容下上千人吧!” 行痴道:“至少也要两三千人,俺看着周围新旧痕迹似乎前后开挖了三四次。” 狗儿点点头嘀咕道:“也不知道这矿洞到哪里才是个头。” 满眼全是木架和洒落的碎石头,两侧一人高的坑道里也全是散落的黑石炭,老这么看也就烦了,几个人都想出去,就剩下大傻还喊着要找宝刀,又坚持着走了一柱香,狗儿道: “咱们回吧!再走下去回城的火把就不够用了!” 几人点点头就要往回返。 大傻道:“回啥?俺还没找到宝刀!” 狗儿气道:“找什么宝刀,这是个石炭洞,遍地是黑乎乎的石炭!那里有墓穴?” 大傻伸着手指着左侧的小洞道:“那不就是吗?” 众人一愣赶紧看去,见那小洞口处堆着一堆乱七八糟的木板,其中一块木板上隐隐约约露着几块羊毛皮子。 不待狗儿有啥反映,身后的狗剩发一声喊就举着木棒跑了过去。 三下五除二把木板砸个粉碎,一道一人宽的小洞就暴露在了众人面前。 狗儿赶紧走过去探头去看,就见斜斜的洞道里,隐约着透着光亮。 仔细听还有一阵一阵的风吼声。 狗儿扭头看行痴。 大和尚伸出手捻起一块儿土疙瘩放到鼻子底下闻闻道:“是土!” “废话!”狗儿狠狠道:“俺问你这洞通往哪里?” 大和尚摇摇头,道:“贫僧也不晓得!” “俺知道!”后面的大傻兴奋的道。 狗儿问:“你知道到那?” 大傻点点头。 “那你说到哪?” 大傻神秘兮兮的道:“是通往天上当神仙的路!” “我呸!”狗儿吐他一脸唾沫道:“你还通往地狱哩!” 看那洞道大小,刚好能乘下一人,狗儿道:“大和尚你先上!” 行痴指指挖石炭的矿洞道:“不去看看尽头了吗?” 狗儿摇摇头,“再看下去也是挖石炭的,没啥可看的!” 行痴点点头,就举着大铁杖往里爬。 狗儿道:“大和尚,那么长的大铁棍,拿着它怕多费劲!” 行痴歪着头道:“万一遇到啥毒虫怎么挡?” 狗儿把手里的柴刀递给他道:“拿这个!” “阿弥陀佛,此乃凶器也。” “行秃驴废什么话,还想不想要银子!” “好吧,贫僧就破次戒!” 看他接了柴刀扭身往里爬,狗儿撇撇嘴道:“拿个柴刀就是破戒,吃肉喝酒的时候咋不提呢!” 瞅着他吭哧吭哧的爬了进去,狗儿回头看看道:“狗剩爬!” 狗剩一猫身也钻了进去,等胡大康也进去后,狗儿道:“大傻去那边上拿些石炭过来!” 大傻嘟嘴道:“为啥不让他们去!” 狗儿指着他手掌道:“就你手是黑的,你不拿谁拿?” 大傻嘟囔几句就跑去边上捡石炭,看他越捡越多狗儿赶紧道:“刘大傻,衣服不许弄脏了!” 大傻道:“那俺拿不了那么多!” “递过来再跑一趟”狗儿指指背篓道。 只要不抢他吃的,干活什么的,大傻还是很听话的,看他又跑去边上拿石炭去了狗儿就低下头爬了进去,见前边胡大康正在拐弯,就回头对着大傻喊:“够了大傻,回来吧!” 大傻抱着五六块石炭跑了过来。 狗儿在前拽着背篓,大傻在后推着。 还没爬两步,大傻咳嗽道:“大郎哥,俺呛!” 狗儿回头看去,见背篓拖着洞边刺拉拉的掉下来好多土屑。 洞道就这么大,他跟在后面自己只要一拖拽背篓就会掉土,没得办法,就让他又退回去,背篓递给他,让他在后面拽着。 这么耽搁了一会儿,等俩人再顺着洞往上爬时,前面早没了人影。 只听着吼吼的风声参杂着几个人的欢呼音。 狗儿面色一喜,莫不是真发现宝贝了? 这浑身上下立马是有了力气,撅着屁股一阵猛爬,就见洞口处探出个脑袋。 “胡小康,你不是在山顶吗?怎么会在这里?” 那胡小康咧着大嘴笑道:“俺现在在山下!” 狗儿一愣,琢磨道,这洞口通到山下了? “闪开,莫挡住洞口俺要出去!” 胡小康哦一声,就让开了口,狗儿顺势爬了出去。 “咦,这是什么地方?” 看着周围似乎陌生而又有几分熟悉的环境,狗儿问一旁早就出来的狗剩道。 “大郎哥,这是乱葬岗后面,往前走两步就是乱坟岗!” 顺着他手指看去,果然,一片大大小小的坟堆就在不远处,来的时候遇见的那只乌鸦,仍旧站在半截露出来的棺材上呱呱呱的叫着。 回身看爬出来的洞,正好卡在山壁底部。 “这是一个盗洞?”狗儿对着一旁念经的行痴问道。 “是的,想是盗墓贼掘出来的!” “咦,大傻呢?”狗剩好奇的问道。 “哎呀,忘记了,他还在里面” 狗儿赶紧跑到洞口,正看见大傻抬着张大黑脸,呲着白牙探头探脑的往上瞅。 “大郎哥,外面是天界吗?” 狗儿笑道:“不,是地狱!” 乱葬岗野坟地后面,狗儿抬抬头道:“得有申时了吧!” 狗剩也看看天道:“俺觉得是!” 行痴疑惑的问:“天上也没个太阳,你们怎么晓得?” 狗剩道:“俺们肚子要饿过劲儿了!” 一旁的狗儿看山顶上的几个娃子,拿着绳子呼哧呼哧的跑了过来就对着众人道:“他们过来了,准备准备,咱们回去吃饭吧!” 几人就起了身,走了几步见大傻还蹲在地上不肯起来。 狗儿便问道:“大傻,你怎么不走?肚子不饿吗?” 大傻道:“俺还没找到宝刀呢!” 一旁的狗剩气道:“大傻这一洞的黑石头,哪里有宝刀给你!” 大傻气鼓鼓的道:“还没走到头哩!” 狗儿解释道:“这是矿洞不是葬洞,再往前走还是黑石头。” 任凭众人劝说,这大傻就是背着背篓不吭声。 见他犯起了傻气,狗儿没得办法就开口哄他道:“大傻咱们先回去,俺答应你,等以后卖了石炭赚到钱后,绝对给你买把削铁如泥的好宝刀如何!” 大傻嗯一声起了身,就往前蹬蹬蹬的走。 狗儿见他还是不开心的样子,眼前忽然一亮就从塌陷的坟堆里拽出一把锈迹斑斑的刀片道: “大傻,给你的宝刀!” 第一二三谋划 漆黑的夜里,看着挺大个的月亮实际上却没半点用,歪歪的吊在当空,舍不得发出半点光亮,狗儿背着个大包袱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城外跑去。 慌慌张张的连兜里的铜钱撒出来都顾不上捡,好在城门洞开,一个守卫也没有,紧紧背上的大包袱,自己这下半辈子可就全凭里面的东西存活了。 耳听着背后喊杀声震天,两条腿亡命般的开始跑,越跑这后面的追捕喊声反而越大。 “莫走了赵大狗” “他在前面,追上杀死他” 一阵阵嘶喊声传来,恐怖的号子让自己半点不敢停留,背着包袱又是一阵急跑,黑灯瞎火的啥也看不清,一不留神“噗”的一声,直接摔倒在地。 赶紧低头看去,见大傻挣着半截的身子在地上爬呀爬,再扭头,狗剩的脑袋吐着舌头喊道:“大郎哥,你怎么丢下俺们跑了!” 这俩人,生前就爱缠着自己,如今死了也不放过。 “你们俩快滚,咱们村就剩下我一个了,我要是死后,谁给你烧香火。” 狗儿指着他俩人狠狠骂道。 还好,这俩人如生前一般仍旧是听自己的话,道声好,就没了踪影。 狗儿正叹声饶幸,忽听着耳边传来一声爆喝: “哈哈哈我看你这次还往哪里跑,受死吧!” 就见刘三郎骑着一匹,嗯?大青骡子?好吧,骡子就骡子吧,反正也是四条腿跑起来总比自己快。 刘三郎举着朴刀,驾下的坐骑咴儿咴儿的向自己杀来,吓得这心里的小心肝扑哧扑哧的乱跳,正是脚酸腿软一步也走不动,嘴里大喊一声:“吾命休矣!” 便闭上眼睛准备迎接那死亡的一刻。 “贫僧来也,小狗儿快跑!” 一股大力传来,自己就被拽出去老远,睁眼看去,见是行痴举着杆大铁杖,噼里啪啦的与刘三郎斗在一起,要看着刘三郎败下阵来,面色一喜,正要跑过去捡地上的包袱。 呼啦啦一阵喊,又奔出一波人来,就见魔神一般高大的刘县尉穿着一套铁盔甲,带着百八十个捕快向着自己杀来,当头只一刀,行痴大和尚就被他砍为两段。 “苦也苦也,这次小命是真的要丢了!”狗儿惨叫道。 才刚刚喊完,就见一只肥大的老鼠凭空从地里冒出来,叼住包袱就开始跑。 狗儿怒道:“小爷就是死也不会舍了包袱!”吐口唾沫,迈开两条腿就使劲儿追。 跑着跑着,突然跑进了一片桃花林子里,林中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正在哪里摘桃花。 狗儿的泪水瞬间流了出来。 发一声喊,就钻进了他怀里。 “小狗儿,你怎么跑来了这里?”摘桃花的男子笑呵呵的问着自己。 “爹爹,你快看,狗儿捡到什么宝贝,以后再也不用过苦日子了!” 说完就举起包袱里的东西,献宝一样的给他看。 “不就是石炭么,什么宝贝!” 狗儿大惊,扒头看去,见一块块黑色的石头安静的躺在包袱里,明明是金锭,怎会变成了黑石炭!!! 哇的一声喊,狗儿坐起了身。 瞪眼看周围,朦胧的夜色里,狗剩,大傻,大康兄弟,正睡着香甜。 拍拍脑袋重重的喘口气。 “原来是场噩梦啊!” 重新躺在被窝里,也不晓得怎么了,翻来覆去的总是睡不着觉。 无端端的做这场噩梦是为啥呢?狗儿就在哪琢磨。 喔喔喔~ 张婶家的懒公鸡三更天不打鸣,人都起了身,开始打水煮饭了,它才站在墙头上使劲儿的叫唤。 旺旺旺~ “豆腐哩,豆腐哩,白白嫩嫩的豆腐哩!” 这是刘老丈家的小黄狗再咬卖豆腐的“西施”。 耳听着叫卖声越来越近,蹲在篱笆前漱口的狗儿赶紧起身招呼道:“西老丈,给俺来二斤豆腐!” 西老丈道声好,放下肩头挑着的担儿,从腰间解下个小秤,又撩起盖豆腐的罩布,就用个白瓷石刀对着雪白的豆腐比划着切了一块儿,这西老丈是个嘴碎的,一边切一边对着狗儿道: “小郎君,大清早怎得这般不精神?想必是昨儿熬夜熬得久了,不是老汉吹,吃了俺滴的白豆腐,保你活蹦乱跳,精神百倍!” 狗儿拿了钱给他道:“西老丈你的豆腐有这般神奇?” 西老汉哈哈笑道:“俺家祖上可是有个叫西施的小娘子,一手磨豆腐的手艺闻名百里,后来被个不讲理的大王给抓进了宫里,她趁着临走前收拾衣裳的功夫,偷偷把这手艺传给了后代子孙。” 好么,原来这吴王夫差筑的姑苏台,是为了吃西施磨的豆腐啊!嗯?仔细想想也对。 “小郎君钱正好,这豆腐你自拿回去痛快的吃,等吃完了明日再找俺来买!” 看这老汉弯下腰挑起担子准备起身,狗儿呵呵笑道:“好滴!您老慢走!” 西老丈道:“无妨无妨,老汉自走去!” 腰杆一挺老汉挑起担子,嘴里重新吆喝着“豆腐哩,豆腐哩!”便晃晃悠悠的离去。 狗儿提着豆腐回到屋,递给火炉边念经的行痴道:“大和尚昨晚睡得冷不冷?” 行痴合掌道:“还可以!” 狗儿点点头道:“给你买了块儿豆腐赶紧吃吧?” 行痴接过来,呵呵笑道:“怎得今日如此好心?是不是有甚事情要贫僧去做?” 狗儿赶紧摆手道:“没事,没事!这些天一直喝稀粥怕委屈了你?” 行痴看着狗儿道:“你要是真怕委屈俺,就把银子给俺,俺自回刘家村小庙里过活!” 狗儿眨着眼睛解释道:“哎呀,大和尚不就是一两银子么,俺一会儿就拿给你,但是俺觉得你那个小庙凭的凄凉,万一半夜三更跑来只狼啊獐啊的把你叼走了可咋办,俺也是好心,你先在这里住上两日便是。” 那行痴梗着脖子道:“贫僧有大铁杖,什么狼都不怕!” 狗儿赶紧岔开话题道:“咳咳,那个这豆腐可是香的狠,我去给你拿个碗儿!” 说完就不顾他唠叨,赶紧转身出了屋。 自发现乱坟岗里的石炭后,狗儿这几天晚上总是睡不好觉。 石炭若是继续藏在地下,那它就是一堆儿石头,屁用不顶。 但狗儿为这堆黑石头可费了好大劲儿哩,岂能深埋在地里不拿出来换钱? 再说放着钱不挣,也不是狗儿的风格。 所以这两天狗儿,带着好些人出去打听,卖石炭需要注意什么。 越打听这心里越怕。 在龙州这里,石炭虽然不似茶铁盐酒一般官营,但是管理也是不松的,它分官炭和私炭。 官炭自不必提说,单说私炭,官府规定中,就和地里的粮食一样,只需缴纳一定的税银便可自行经营。 祐川城只有一家卖石炭的商铺,也恰巧是私营的,狗儿就去看了,铺子占据了南城坊好大一片地,气派的门头,一溜八个大汉各持着叉子威风凛凛的站在门口。 听卖石炭的小厮说:“他家的石炭乃是从成都府千里迢迢的运来的,他家掌柜的在惠联商行排第八,所以叫八爷。” “惠联商行是成都府有名的商行,不说别的,单是提起大掌柜的名字,这整个祐川县就得给几分薄面。” 狗儿赶紧问:“不知商行大掌柜的贵姓?” 那小厮鼻孔朝天道:“姓李!” 狗儿一愣。 小厮皱眉道:“李万一!” 狗儿赶紧道:“真是如雷贯耳啊,对了这李万一是做什么营生的?” 小厮厌弃道:“说了你也不懂,你就晓得李万一,李大掌柜背景通天便是!” 狗儿一脸求解的表情。 小厮生气的道:“成都府里的李司户和他乃是翁婿,你这下可明白了吧!” 狗儿赶紧点头。 事情便是如此,每一个私营铺子的后面都有乱七八糟的关系。 这石炭若是拿出去卖,就会从黑石头变成了金元宝。 一个小娃子,要背景没背景,要势力没势力,莽莽撞撞的背着石炭到处去买,为人做了嫁衣还是个好结果,点子要是背了,这条小命可真就像梦里一样给折进去了。 狗儿被父亲耳提面命的许多年,虽说不是个精明人,但最起码也不蠢,遇到什么事情总会停下来仔细琢磨琢磨。 卖石炭容易,但把钱安稳的装进兜里可是难弄的狠。 这东西,可不像对联,干柴一样,费了老鼻子劲儿只赚那么一两文,那些有背景有势力的名义上说不与小民争利,实际上是人家看不上这点小利,也就懒得出手抢夺,但是石炭不同。 一整座山呢,少说也几十万贯的生意,岂是一个饭都吃不饱的小乞丐能看顾住的? 想想矿洞门口一大片乱坟岗子,狗儿头皮都发麻。 先不说惠联商行卖石炭的八爷和成都府背景通天的李大掌柜,单单是衙门里专管赋税缴纳,开具文书管理的孙主薄这里, 自己是灯草作拐杖――借不上力啊! 心里担惊受怕,这矿洞里的石炭,也就一直闷着消息,不敢挖出来一点,前几天背出来的石炭也全放进炉子里烧掉了。 后来琢磨透了,既然自己没能力护住矿场,那就像大树上的藤蔓一样也投靠个有能力的。 这祐川城能护住自己且关系还算亲密的也只有刘县尉这帮人了。 然后狗儿就去找了,嗯,刘头。 骨子里,自己还是信任他的。 前天和他说了这事儿后,刘头别的没说,只告诉自己,这辈子若是一直能这样小心翼翼的做事,平安富足到老准是没问题的。 其他的,也没开口提,就把自己给轰了出去,说剩下的事就别管了安心过日子,他会和刘县尉去说。 这都过去一天了还是没个消息传来,是不是祸事了?狗儿的心瞬间就紧张起来。 所以这大和尚,是万万不能放他离去的。 第一二四章后宅挨揍 “来,大和尚,再吃块儿豆腐!” 狗儿伸出筷子又夹了一块儿豆腐放在他的碗里。 “小狗儿,你到底有什么事儿要让我做?” 行痴低头看了下粥碗里满满一摞豆腐,就叹口气把碗放在桌子上。 这家伙从不给自己好脸色,也不知今天怎么了这殷勤献得如此勤快。 “吃啊大和尚!放心吧,俺没啥事要麻烦你的。” 话毕,又夹给他一块儿豆腐。 眼珠子盯着那块儿白嫩的豆腐,吧嗒,落进碗里,这全身莫名的打个寒颤。 “小狗儿,贫僧可不会帮你去杀人!”行痴惊恐的道。 狗儿更惊恐,“秃驴,莫要乱说话,吓得俺心肝直抽抽!” 看他表情不似作伪的样,心里大石头落了地,低头见碗里的豆腐白白嫩嫩,脑袋一转,便对他闷闷的道:“俺也不帮你哄骗小娘子!” 狗儿呸一口,道:“大和尚,莫要胡思乱猜了,俺和你说实话吧!” “昨晚俺做了个噩梦,梦见一群人要来抢夺石炭,正所谓‘梦由心生’俺就想啊,这接下来要开挖矿洞里的石炭,总免不了有些破落户无赖汉们上门来叨扰,俺们几个小娃,哪里能打的过人家,这不,俺就想让你在这里住下,看顾一下俺们!” 好吧,原来是让自己充当打手,害自己担惊受怕的猜了好久。 一碗豆腐三两口下肚,行痴道:“可是刘家村怎么办?” 狗儿撇嘴道:“你那小破庙有啥可惦记的?住在这里便是。” “可是,俺是……” 见他还在犹豫,狗儿插话道:“莫说了,每日管你吃喝,一个月再给你一两银子花用如何?” “行是行”行痴还是皱着眉道:“但是刘家村哪里……” 一两银子还不满足?狗儿怒道:“大和尚,莫要找理由了,刘家村早就没了!” 看大和尚闭了嘴,狗儿叹口气道:“小子也想多给你些银子,但是你看,俺还得顾着后面三十多个小乞儿哪里还有多余银钱给你。” 行痴摇摇头解释道:“贫僧是想说刘家村那些死于兵灾的乡亲们,俺打算给他们念上一段时间的超度经文哩!” 刘家村,一个难愈合的伤疤,每次想到它都会让自己心里一阵不痛快,所以狗儿从不去提说。 空气就这么突然冷静了下来,连一旁和狗剩没心没肺打闹的大傻也感受到了。 “行秃驴,你莫要走了,留下来,俺们会陪你玩!” 大傻盘着他脖子说道。 唉,一声长叹,狗儿道:“再念经文他们此生也不可能活过来了,逝者已逝,活着的也要求存,先顾着活着的人吧,等咱们以后有钱了,就给全村人连做上九九八十一坛功果道场!以祭他们的怨死之魂。” 行痴呵呵笑道:“八十一场,岂不把俺累死!哈哈哈。” 听他说的风趣,狗儿噗呲一声就笑了出来,后面的大傻,狗剩几个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一时间小院子里欢声一片。 他哪里欢声笑语,县衙后衙却是剑拔弩张,刘头梗着脖子跪在地上,对着前方的人怒道:“刘县尉,你凭啥不分给小狗儿份子!” 啪一声响,刘县尉狠狠的把毛笔拍在桌案上,忽的起了身,指着刘头就开始骂道:“直娘贼,刘子江注意你的身份!仔细爷爷大脚丫踹你!” 刘头撇着嘴道:“踹吧,只要我还有口气就会一直问你要!有理俺去哪儿都不怕你!” 刘县尉见他不知好歹的如此顶撞自己,气的脸都红了,绷直身子就想过去踹他,见桌子挡住了路,俩手搬住直接一翻,哗啦一声,笔墨纸砚支架文书,统统撒了一地,门外候着刘三郎赶紧跑了进来,一把拉住正在狂踹刘头的刘县尉道:“叔叔,莫要动气!让俺来和他说。” 刘三郎的身板哪里能拽的住他,一把被扒拉到身后,再举起拳头对着倒在地上的刘头狂揍。 直揍着他捂着脑袋蜷缩成一团才停了手。 回事从侧厅衣架上拽下条布帕,擦擦手丢在一旁就看着仍旧趴在地上没动静的刘头道:“刘子江,你不是不怕死么,怎么护着脑袋!” 刘头听他问自己话,就撒了脑袋,擦了擦鼻子里流出的血道:“承诺还没有完成,还不能死!” “你!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刘县尉刚消了火,又听他说了这么一句话,火气嘭的一下,又燃了起来。 拽过一旁的木椅子就往他跟前大踏步走。 刘三郎见了死命的拽住他裤腿道:“叔父叔父,你莫忘了他帮你挡刀的事!” 本来怒气冲冲的刘县尉听了刘三郎的话,叹口气,抬起手狠狠的把椅子摔在地上,看着四分五裂的碎木片道:“刘子江,你平常就顶撞我,要不是看你当初做亲卫时兢兢业业,早把你打杀了,岂容你在这里气我!” 刘头坐在地上也不搭话,气的刘三郎狠狠的对着他指责道:“刘子江,你怎能这般顶撞刘县尉,还不快给县尉磕头赔罪,你也莫要忘记是谁在看顾着你!” 刘头低着头道:“一码事归一码事,俺承情刘县尉的恩情,但是这件事无论如何也要给俺个说法,那赵狗儿也帮了你们好些事情,岂能把他撇去一边,再说这石炭矿,本来也是他先找到的,怎么说也要给他几分股子!” 见他又开始说这件事,刘县尉怒道:“刘子江你个王八壳子还有完没完!” 刘头仰着头回道:“他信任我,才会把这天大的事情说与我,我不能对不起他,区区百两银子的赏钱,岂能这么算了!” 刘县尉忽的又是一阵火气,一旁的刘三郎赶紧拉住他道:“叔父稍安勿躁,让侄儿与他细说。” 刘县尉实在是拿这个顽石没得办法,就气呼呼的走到一旁的看座上坐下。 刘三郎见状就翻身去拽地上的刘头,谁知道拽了两次,没拽起来,抬头见他梗着性子,便停手道: “刘爷,刘县尉也是为他好!” 才说了一句话,抬头见他一脸嘲讽的表情,忽的一股气从五脏六腑升了上来,还好把着性子没有发出火来。 “刘老哥,俺与你仔细说吧!首先,这么一座大矿在我祐川县,不,乃至整个龙州都是首屈一指的,若是开挖出来卖了钱非的百十万贯的财货,这么大笔买卖,若不拿出份子去堵州里官员的嘴巴,他们这帮贪财鬼一定会把矿场收成官办,到时候咱们祐川还能落下个屁!” “不光是州里,还有咱们祐川西路的安抚使司、转运使司、提点刑狱司和提举常平司,这四个衙门那个不得给上一成!尤其转运使司里面的转运使相公、副使、判官等等大官他们专伺管理这事,怎么着也得花重金上下打点一番。” “这事还不算完,最近又听说成都府的知府想把咱们祐川县也要划拨去成都府路,亏了他成都府的通判没有当场同意,如今这事还在吵吵闹闹的没有解决。” “别的不说就眼前的,刘爷您看看东边跨院的孙主薄,你感觉他能看着不插手?还有后宅里的李老鬼,明着不再理事,可实际上是嫌弃没有油水,这般大生意,他能不蹦哒出来?” 说着话,这刘三郎就走到他跟前伸手扶了他起来道:“刘哥哥,这前后左右全是饿狼啊,刘县尉才区区一县县尉哪里有能力,担待着这般大生意。” 刘头鼻子在淌血,就用手背蹭掉,闷着声音道:“那这么说,这生意还做不成了?” 刘三郎轻轻道:“做,还是能做的,就怕开挖了一半被人给‘借鸡生蛋’了呀!” 刘头道:“那你们怎么弄?” 刘三郎摇摇头道:“自昨日你与俺们说完后,这个事儿县尉心里就记了心,也派去了人去州里打探消息,这么大生意,俺估计到最后还得和州里承办才是,若不然莫说银子了,这官位能不能坐得稳还不一定呢!” 刘头又愣着脖子道:“俺不管,反正这事不能丢了狗儿出去!俺觉得至少要给他一成份子!” “一成份子!”后面的刘县尉听了就蹭得站起来,眼瞅着嘴里骂着脏话,大踏步的又要过来揍他,刘三郎赶紧拦住,硬拖着他坐回去,才苦笑的对刘头道:“刘爷,俺说了这么多,你还是没听进心里啊!” “这么和你说吧!”刘三郎看看门口,见附近没人,又不放心特意露头出去,左右看了好一会儿才回来继续说道:“俺和你透底细吧,这生意若想真的做下去,十成的股子,利州西路衙门要占四成,龙州衙门要占三成,到咱们祐川县衙,也就剩下三成了,开矿采石那是那么简单的,光是准备的物料,前期投入的本钱,就得占一成的份子,若想不是官办,就得雇商人来操持,这一成就是准备留给商人的。” “剩下的两成是我们县衙分的,李老鬼要一成,毕竟他是县令,都要他用印才成,剩下的一成,就是我们和东边的孙主薄分。” “你看看刘哥哥,县尉折腾了这么一大圈,连一成都分不到啊!” 刘头细细的琢磨一下,感觉他说的和自己猜想的相差不大,神情也就缓和了下来,道:“那小狗儿怎么办,毕竟是他发现的!” 刘三郎呵呵笑道:“小狗儿也帮了俺们不少忙,县尉心里都有数呢,再说他一个小乞儿,也无势力也无人,就是给他半成份子也经受不住别人的倾诈抢夺啊,所以县尉就考虑着给他百两银子……” 一听百万贯的生意到头来就给他百两,这刘头又梗着脖子要与他吵。 刘三郎一把止住他道:“刘哥哥,刘爷,你让俺说完行不行!” 刘头气鼓鼓道:“你说!” 刘三郎道:“你个急脾气总是听人说不完,刘县尉的意思是,每年给他百贯!” 第一二五章万物迎春 县衙后宅县尉院,仍旧是老地方,三个人围坐在十几株盛开着粉红色花朵的梅花树底下。 长条矮桌上,刘县尉坐北朝南,左边是县衙的皂班班头刘三郎,右边是把守南城门的刘队正。 三个人面前各放着五六坛子好酒,桌面上大块的熟羊肉,猪肘子,水晶包子,卤煮好的煮蹄膀等等十几样肉食发着喷香。 三个人早喝了十几轮,别看刘三郎一个斯斯文文的后生仔,轮起酒量来与刘头不遑多让,据说直追刘县尉。 “不愧是他的亲侄子啊!”刘头叹一声。 重新从桌子上拿起一坛子新酒,揭开封口,闻一下,醇香扑鼻!可惜这嘴里的舌头早已是麻木的失了味觉。 和对面的刘三郎点点头,就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主座上的刘县尉跟着望过来,刘头笑一笑,就抱着酒坛子道:“县尉,我刘子江糙汉子一个,年轻时饶幸被您看中,跟着您混饭吃,如今岁数大了又蒙您看顾得了这份差事,养活了一家老少,俺心里是十分的敬重您,但俺口笨,今天的事情本意不想如此,但就是不晓得怎么去开口和您说,只得愣愣的顶撞您,俺误会了你,是俺的错,这坛子酒,便当俺向你赔罪,希望您莫往心里去,把俺说的话,当成放屁便是。” 说完就不等刘县尉开口,举着酒坛子大口大口的灌了进去。 一坛二斤装的酒,一滴不剩全灌进了嘴里,他这身子早就喝多了,又加上这么些酒哪里还能忍的住,挺着脑袋硬道了声恕罪,就仰面朝天“噗通”一声翻倒在地。 刘县尉看着躺倒在地嘴里还不停的吐着污秽的刘头道:“粪坑里的臭石头!” 一旁的刘三郎嘿嘿笑道:“叔叔也不正是喜欢他这个臭脾气,才把他揽到麾下的么!” 正所谓“春生万物长,百草争艳更繁盛”! 城市手工业者与乡村农户之间最明显的区别便是一年之中的“立春日”。 当北斗星柄指向寅位时,立春便到了。 它意味着万物闭藏的冬季已翻页,风和日暖的春季即将到来,正是开启一个四季新轮回的好日子。 立春,二十四节气之首也。 年,就这么出溜一下子过完了,祐川东市集上,开市的牛皮鼓敲的震天响,爆竹也响了八八六十四下,大大小小四十多家摊位、店铺同时开业,这般热闹场面吸引了全城众多的闲汉懒妇过来围观。 三碟供品,外加三支清香,在衙门户房押司大喊一声“开市”后,庆祝活动算是圆满完成,各家掌柜的就开始做自家的生意。 而后,敲着铜锣拿着大红贺贴的户房小吏,就拿着名册开始挨家挨户的登门拜访。 大店十文,小摊五文。 本以为开在街市对面就能被遗忘的茶水铺子,果不其然还是被记了进来。 “小掌柜,你这店占着好大的摊子,开市庆典用的香烛鞭炮一应物料分摊下来,你这里需要交二十文钱!” 尖脑袋的小吏见出来招呼的是个小女娃字,立马坐地涨价。 大红贺贴直接糊在门头上,不给钱别想取下来。 吓的柳红的脸瞬间苍白起来,张着嘴结结巴巴的道:“俺,俺不是掌柜!” “不是掌柜你跑出来招呼个什么劲儿,滚进去喊你们掌柜的出来!” 尖脑袋指着她骂道,狠模样,吓的柳红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狗儿刚从街市对面瞧完热闹回来,正在屋里喝茶,见柳红白着个脸跑过来,也顾不上喘气就道:“狗儿哥,外面有个凶神恶煞的公差,喊你出去缴钱!” 狗儿一愣,道:“什么公差?” 柳红后怕的捂着胸口道:“说是庆祝开市的费用,要每家店铺均摊!” 狗儿放下茶碗道:“哦,这事儿啊,我先前晓得哩,你去柜台上取五文铜钱拿给他便是!” 柳红道:“可不是五文钱,他说要二十文!” “岂能这般不讲理”狗儿怒道:“大家都商议好的,凭得他突然涨了价!我去与他说去!” 丢下茶碗,就蹬蹬蹬的走出了门外。 那尖脑袋衙役等的正不耐烦,见门开了,又出来个娃子就怒道:“不是让喊你们掌柜的来么,怎么又是个小厮,给我闪一边去!凑什么热闹。” 他说完,后面跟着的白役大步走过来,举着手里的鼓槌想扒拉开狗儿。 狗儿步子一移,躲了那鼓槌,就对着开口的尖脑袋道:“俺就是这铺子的掌柜!” 尖脑袋看着狗儿呵呵笑道:“吆,还真是有志不在年高啊,俺马大这对儿眼珠子居然没认出‘金镶玉’来,真是白瞎了这双招子”说完又哈哈笑一通,对着狗儿抱拳道:“来吧,小掌柜的,礼,俺已经主动赔了,钱,可轮到你讨了!” 这般敷衍的态度,狗儿可不认为他是在给自己赔礼,就对着他冷笑道:“什么钱?” 尖脑袋一听,就指着狗儿对后面的白役道:“吆,你看这小掌柜,岁数不大,学的倒是挺狡猾哈哈哈” 旁边的白役也跟着点头笑。 笑着笑着尖脑袋猛的一停道:“小掌柜的你莫要装什么糊涂,痛快的把钱交出来便是!” 看着这俩人一个损一个捧,狗儿这个气啊,比出门踩了一脚屎还要恶心。 “俺就不交了你能怎么办!” “怎么办?”尖脑袋看着狗儿呵呵笑道:“小娃子,爷爷再提醒你一句,老老实实把钱交出来,你自做着你的生意,若不然!” 狗儿叉着腰道:“若不然怎么着?” 尖脑袋指指白役手里的红纸道:“那摞红纸会全糊在你的门上!” 狗儿嗤笑道:“这般拙劣手段也配说出来唬人!” 尖脑袋见狗儿笑自己,面皮下不了就要伸手去揍狗儿,一旁的白役赶紧拦住他道:“哥哥莫恼,让俺来!” 然后上前一步对着狗儿道:“小掌柜的,俗话说开门做生意的讲究个和气生财,你这般大着胆子与公差顶撞可是不太明智啊!” 看狗儿不以为然的样子又道:“你年少气盛些,哥哥我也能理解,但是这钱全街店铺无论大小都要缴纳,你若是不交,不说别的,你这茶铺子也就没法在这条街上开下去了!” 狗儿见他话语说的和气,面色也就缓和下来,回道:“钱我自然会交,但也得讲究个理,凭啥俺就交二十文呢!” 那白役咳嗽一声,扭头看看后面的衙役见他没什么表情便继续道:“你这铺子占地这么大,是别家的两倍,可不就得交两份!” 狗儿辩道:“俺家的铺子在什么地方?他们家的在什么地方?岂能一般收钱,再说俺这茶铺子就两间茅草屋,其他的全是荒坡地,凭啥交两份!” “不交就糊住你的门!”后面的尖脑袋恶狠狠插话道。 如今的狗儿虽说还是瘦弱的不行,但这个脾气再不是从前当乞丐时任谁欺负的样子。 为啥呢?因为咱衙门里有人啊!别的不好说,但你个跑腿收税的小衙役还是不怕他地。 当下狗儿就叉着腰回道:“你敢贴俺就敢撕掉!” 见他又顶撞自己,尖脑袋气的跳着脚道:“你敢撕俺就敢把你抓进大狱里!” 狗儿撇撇嘴道:“你一个收税的小吏,又不是衙门的捕快岂能随便抓人!” 那尖脑袋听了狗儿的话,哈哈哈的笑了一通道:“敢叫你这个无法无天的小郎君道,俺这个收税的小卒子,敢不敢抓你!” 说完就从怀里掏出条硬绳索,俩手抻着向狗儿抖一抖,嘿嘿笑的大步迈来。 正所谓,权之所在,不在大小! 东城街市上,七八个闲汉正蹲坐在路边聊天,远远的一群巡街衙役走了过来,见这群人仅挪了挪屁股,这心里就是一阵不痛快。 领头一个公差道:“兀那群汉子,这么忙的时节,居然还待在街口混日子,来人啊,把他们一个不漏,都给俺拉去衙门里吃板子,让他们不事生产一个个在这街上游手好闲!” “诺!”一群衙役各持着腰刀铁链就对着这群闲汉围了上去。 当中的一个汉子赶紧道:“诸位差爷,俺们是这城里的力夫,聚在这里是等客人来雇佣俺们干活哩!”说完就指指屁股地下的扁担。 领头的衙役哎呀一声怪叫,拔出腰刀就喊:“还敢持械拒捕,兄弟们给俺好好治治他们!” 一群衙役举着腰刀棍子就兜头砸去,直打的这帮力夫哭爹喊娘,磕头告饶才罢。 那衙役头子大手一挥,就用铁链捆了这帮人浩浩荡荡押着离去。 路边,看见这一幕的两个鼻涕娃,吓得扭头就跑,一口气跑出了城,出了城也不停,直接穿过村子跑到了村外的田地里,对着一个扶着铁梨耕地的汉子道: “爹爹爹!俺们回来了!” 那汉子嘴里喊声“吁~” 前边一个半大小子把手里牵的牛缰绳一扔,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旁边的老黄牛也跟着驻了脚,嘴里咀嚼两下,左右看看就扭过头来对着田里的妇人哞哞叫唤。 那妇人左手挎着竹篮子,正弯腰从土里捡拾翻上来的杂草根,听了牛叫,就直起腰来笑骂一句,从篮子里捡出一把肥嫩的草根,走过来塞进牛嘴里。 拄着梨把子歇息的汉子就道:“莫给这馋嘴牛吃太多草根,正是下力气的时候,万一吃坏肚子可就祸事了!” 妇人道晓得了,就继续捡嫩草根喂它。 汉子就气道:“不让你喂,你还喂,是不是想讨打!” 那妇人就扔了篮子叉着腰与他对骂。 坐地上的半大小子看爹娘吵了起来,心里偷偷乐道,正好多歇会儿哩,就招手喊了俩鼻涕娃过来问道:“二郎三郎,城里集市今日开市热闹不?” 俩鼻涕娃一脸后怕的回道:“热闹是热闹,就是有些吓人。” 第一二六章吃亏是福 春耕日,顾名思义就是指,休了一冬天的田地,需要再复耕一遍,等土壤松软了,再瞅着天气把麦啊谷啊这些精心挑选出来的粮食种子播在土里。 然后就坐在家里,等着“天公作美、龙王保佑!”当一场春雨挥挥洒洒的落下来时,地里的种子就能发芽,今年的收成就保证了一半。 若是福气不够,管降雨的各方神灵不肯降雨,上至皇帝官员下到万民百姓,就会设上祭坛纷纷烧香点灯,祈求上苍饶恕自己的罪过,施舍些雨来。 这便是春雨贵如油的根子。 “春种一颗粟,夏收万粒子”,春忙春忙,若是不忙那下半年就得饿肚皮,所以在这个季节时令,那怕是贵为一国皇帝,都要去田里扶扶梨头,给千万老百姓做个表率。 皇帝都劳动了,跟他混饭吃的牧民官也得滚出窝里,去田间地头上走走转转,表扬表扬那些勤勤恳恳的泥腿子,再用鞭子抽打几个偷懒的农人。 “不认真种地,夏天的赋税就拿你女儿抵账!” 刘县尉举着鞭子狠狠的对着几个坐在田埂上偷懒的闲汉,着着实实的抽了几鞭子。 “官爷,官爷,莫抽了莫抽了!俺们是城里卖力气的力夫,没有田可种啊!” 那为首的汉子抱着脑袋解释道。 “力夫?”刘县尉上上下下的看了几个汉子一眼,又举起鞭子抽了两下道:“既然是力夫不好好的待在城里找活,跑到乡下田埂子上干什么?” 说完就挥挥手“来人啊,把他们几人一个不拉,通通绑回衙门,仔细的审问审问,看看是不是偷地里粮种的黑心贼子!” 后面几个衙役应答一声,拿出铁锁链把这几个力夫捆了去。 刘县尉就骑着马,带着一群衙役捕快继续往下一个村子里走去。 地梗边,两个从土里挖虫子玩的鼻涕娃,嘘着脸道声饶幸,赶忙跑回了自家田里。 一个道:“大哥俺来帮你牵牛!” 另一个道:“娘,俺来帮你捡草根!” 西城乱葬岗坡前的官道上,刘县尉一行人马停在了这里。 出来时浩浩荡荡四五十个人,现在只剩下了五六个人。 刘县尉抬起头瞅瞅这座不太陡峭的山坡,尤其是半山坡一片隐隐约约的坟头子,犹豫的道:“三郎,狗儿说的那座石炭山就是这座吗?” 刘三郎用脚后跟轻踢了几下马肚子,斑点马鼻子里轻嘶几声,就格哒格哒的往前迈了几步。 “是的,县尉,小狗儿说有乱坟头的山岗子就是。” 刘县尉皱着眉头又细看了下那片乱坟地道:“看着也不像是有石炭矿的样子啊!” 说完就偏过,对着个红脸膛汉子道:“姚师父,你上去看看情况!” 姚师父点点头,喊声驾,坐下的马就撒开蹄子跑了上去。 足足两柱香时间,人才跑了回来,一脸尴尬的抱着拳道:“禀县尉,俺去这乱坟地后面,沿着山壁找了一圈也没看到他说的盗洞在哪里!” 一行人齐皱眉。 “三郎,怎么回事儿?”刘县尉问道。 刘三郎赶紧道:“俺听着狗儿就是这么说的,他们几个从盗洞里钻出来后,仅随手拽了些枯草遮盖住了盗洞,别的没动就回了家,他家里的那个大和尚也是这么说的!当时赵捕头也在旁边听着哩!” 赵捕头赶紧上前一步抱着拳道:“是的,县尉,三郎说的没差,那小狗儿应该不会骗俺们,县尉稍等,俺上去再找找!” 刘县尉点点头,赵捕头喊声“驾”骑着马跑了上去。 一柱香时间,一脸纳闷的跑了过来道:“县尉,俺没找到!” “胡闹!”刘县尉狠狠的道:“亏你们几个好大岁数被这小儿戏耍了!” 刘三郎,赵捕头赶紧抱拳道:“县尉,俺们没有骗你,俺还看了他烧完的石炭渣!” 赵捕头又道:“俺也把那群小乞儿都单独问了一边,说里面确实有石炭!” 刘三郎也抱拳道:“刘子江那么稳重的人,若是不确认了消息,岂敢随随便便的说给您这事儿!” 听他俩相劝了好几句,刘县尉才打消了几分疑惑,又道:“是不是你俩听错了地方?” 俩人道:“岂敢听错!” 一群人纳闷道:“那盗洞在哪里?” 几人想了会儿也没个结果,刘县尉道:“小狗儿呢?他怎么没有过来!” 刘三郎一脸尴尬的道:“他说他屁股被板子打的疼下不了床!” 刘县尉道:“胡说!就打了几板子,怎么就疼的下不了床啦?” 刘三郎吭哧吭哧道:“可能是嫌俺们没有出手救他,所以在耍小性子!” 刘县尉怒道:“不懂事的家伙,那是主薄厅,又不是俺这里,俺怎么能救他出来,能说项几句让他少挨一半板子,已经不错了,还闹什么性子!” 说完就扭身道:“赵捕头!” 赵捕头赶紧抱拳道:“属下在!” “你快马赶回城去,绑也要把他给我绑来!” 赵捕头应一声就骑着马跑了去。 刘三郎见状就道:“县尉,小狗儿还说山顶上有条路,要不咱们上去?” 刘县尉点点头道:“州里李参军和赵知监下周就要来了,这个石炭矿我不亲眼看一下还是不放心!” 几人道声诺,便簇拥着他爬上了坡,到了乱葬坟地,一群人下了马,又围着山壁探查了一边,拿着手里刀左捅捅右扒拉,确实没有看见能钻进去一个人的盗洞,老鼠洞倒是有不少。 一群人想不明白,就只当记错了地。 看侧面有个上山的台阶,姚师傅拔出腰刀边戒备着边往上爬。 爬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是爬到了山顶上,一行人也顾不得休息,小心的露头看半壁上的洞道口,果然,黑漆漆的洞口敞开在哪里。 刘县尉这才打消了顾虑对着众人道:“你们几个谁进去看看?” 南城坊小院,狗儿露着屁股趴在炕头上,嘴里大声的惨叫着,“哎呦哎呦疼死我了!” 旁边伺候的狗剩看他叫的凄惨,但小脸上却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狗儿赶紧给他使眼色,看他捂住了嘴,这才继续喊道:“哎呦哎呦,俺屁股好疼哦!” 外院的棚屋里,税吏马大带着白役讪笑的看着火盆前念经的行痴。 每当他往东屋走一步,行痴就咳嗽一声,来来回回四五次,马大道:“行痴大师,俺真的是来道歉赔礼的!你就放俺进去吧!” 行痴不答话,继续念佛经。 “两耳清净只念佛,不为世间一柱香!” 马大赶紧抱着拳道:“行痴大师果然是得道高僧,不贪恋世俗香火,在下是肃然起敬,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啊!” 听他阿谀奉承的话,行痴是一阵反胃,举起鼓槌就对着面前的木鱼狠狠的敲起来。 “梆梆梆梆”的声音传出去老远,马大听了一愣,想了想又张口道:“大师父真是佛法高深,这一手木鱼敲的,真是让小弟六根清净无欲无求。” 行痴被他气的啊,白眼一番,双手合掌道:“魑魅魍魉去休去休!” 这句话,马大听明白了正要开口再说,后面的白役拉他衣袖低声道:“马大哥,咱们先出去!” 今天是特意来给这小儿赔罪的,就这么无功而返那怎么行,当下就要摇头,却被白役硬拽了出来。 到了院外面,白役左右看看,似乎嫌离屋子太近不方便说话,又拖着他出了篱笆门,才道:“马大哥,那大师父让咱们走里,再待下去,徒惹他生气反而不好!” 马大当然知道啊,做了这些年税吏,这点察颜观色还是懂得,但是今天俩人来干什么?是来赔礼道歉的! 自从绑了这小儿进了衙门,过完堂治了他抗税不交的罪名,但因为只有几文钱的钱数,岁数又太小就判了十板子,二十文税钱足额补上。 然后就被拖到堂外开始施刑,一个小娃子不知好歹的顶撞了自己,就当他年轻气盛,打他几板子出口气,这事就算揭过了,心里是真没当回事。 可自己没记在心里有人记在心里了,自己一个兄弟在皂班里当差,当时有事去后衙转了一圈,等回来时,恰巧撞见这场面,一看挨打的人,脸色就是一变,赶紧跑到跟前问了事情经过,便对着自己念叨着“祸事了祸事了!” 当时自己没多想,随口说了一句,“一个小娃子哪里就祸事了!” 那兄弟就指了指西侧的县尉厅道:“他们的人!” 果然,顺着他的手指见刘三郎赵捕头并几个捕快正站在台子上狠狠的瞪着自己。 一瞬间就明白了,怪不得这小娃子敢对自己冷言冷语,而且进了衙门也不怕,只有挨打的时候才告了饶。 眼看着小娃子被俩捕快用抬竿抬走,便知道祸事在哪里了!这冷汗瞬间流了下来。 马大这个人,当了好些年的税吏了,眼色是练出了一些,但有时候做事还是会犯迷糊,好在人并不蠢。 县尉,包括县尉厅里的一帮子手下,明面上是被主薄这个祐川县衙的二把手给压制着,但是自己知道,私底下这帮人是一点不怕的,甚至在有些事情上还要吃瘪。 所以说,若问衙门最低层的这帮人最怕那边,几乎所有人都会说,县尉厅这边,为啥?因为他们心黑手黑还抱团。 自己这份差事可花了不少银子才办来的,可不想就这么可惜的栽到这个小娃子手里,所以今天一大早,就提着礼物来看这小娃。 见了面没给好脸色,能理解,毕竟挨了打心里有气,多哄几次也就是了,又哄了几次,这娃子居然哭嚎了起来。 后来就被这个大和尚给赶了出来,再不让自己进去烦恼他。 第一二七章再探洞穴 看着那白役面无表情的样,马大就是一阵气:“马六郎,今天若不哄好他,哥哥这份差事可就要折进里面了,没了我,谁还会关照你这个小白役!” 马六郎低着头道:“马大哥,俺晓得!” 马大鼻子一歪道:“晓得你还把我拽出来?” 马六郎道:“哥哥,再这般说下去无用啊!徒让他生厌。” 马大翻着白眼道:“看你灵光的,你倒是说出来个法子啊?” 马六郎想了想道:“哥哥,咱们不能空着手和他说了。” 马大道:“俺也没空着手啊,这不是提着两盒点心么?” 马六郎撇撇嘴,加一起才不到五十文钱,好意思说。 咳嗽一声道:“哥哥,都这个时候了,再不能放着银子不用了,俗话说好铁用在刀刃上,俺觉着这娃子是个不吃亏的主,不舍些钱这事估计办不成!” 一听说要花银子,马大的脸上就是一阵纠结,马六郎见了,暗道一声“抠门”,想到自己没了亲族的这个哥,一个白役在衙门里没人看顾着,即使不被人欺负,也捞不到什么好差事,只好耐着性子哄他道:“哥哥,俗话说破财消灾,灾去运来!这当下可不是要节省的时候啊!过了此时再想给钱也无处可送了,莫要悔之晚矣啊!” 马大见他一股脑的总是劝自己掏钱,心里先不高兴了,听他又唠叨了几句便任着性子道:“出钱出钱,你又不出钱,当然不心疼!” 一句话说出口,那马六郎立马闭了嘴,看他落寞的表情,这心里就是一阵过意不去,再想想他以前帮着自己解决了好些事情,就讪笑的道:“六郎啊,哥哥说话不过脑,你莫要和我一般见识!” 马六郎叹口气道:“哥哥,俺不是不想帮你,可家里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三个老人病倒了俩,大冬天的五个孩子只有两身棉衣穿,大闺女冻的手指头红肿,也不忘停下来编草鞋,俺实在是……” 看着他越说越哽咽,眼圈子也跟着红了起来,马大赶紧插话道:“好了,六郎,这日子家家都一样,刚刚是哥哥的不是,你莫往心里去,这份差事说到底还是对俺重要,你放心,哥哥不会犯傻事的,你来说,给他多少钱才合适?” 这马六郎年少时念过一段时间私学,成绩还不错,每次大考都能数得上名号,可后来家里实在没钱给他读书了,就退了学,乱七八糟的活什么也接,是个养家的汉子,家里父母便早早的给他操持着娶了妻,所以小小年纪就有了五个孩子,因为念过书,脑子比较灵光,就被亲族里的族叔也就是马大他爹看中,帮着凑了笔钱又在衙门里找了熟人,挂靠了差事,得了个白役的身份。 官方上虽然对衙役胥吏的地位,贬低的划归到贱民一类,但是到了生活中却未必如此。 就好比皇帝跟前的大太监,大官府邸的门子,背地里骂骂咧咧,但明面上谁见了不得恭恭敬敬的喊声“爷”? 没有那个当官的,敢对着宰相门前的门子喊声“贱奴”,这些人就像是蒲公英上的绒毛,借着风能飞上九霄。 衙役也是如此,背后是官府,行使的是管民的权利,衙门里才有几个官,掰着手指头也能数得清,杂七杂八的事一大堆,指望着官员来干,不累死才怪,所以衙门里九成以上的活计都是这帮衙役们干的。 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衙役,那就是代表着“官家”,是可以随时用铁链子押走你的“官差”,所以实际地位并不低。 名声之所以低,是因为这帮衙役们,没有正式的俸禄,所以只能借着手里的权利,大笔的捞黑钱,巧取抢夺威逼压榨各种手段层出不穷,一心只为弄到钱,对于老百姓来说,只要你不想造反,那就得老实受着,也因此民间百姓对衙役的风评不好,当官的也知道,但事情总得有人去干啊,所以在名声和地位上狠狠的打击这帮胥吏,但在实际中却要依赖于他们。 马大和马六郎为了衙役的身份花了不少银子,这些年来靠着这份差事养活了一家老少,地位低衙门里也没人照着他俩。 刘三郎从身份上来说也是一个衙役,但人家背后有个当县尉的叔父啊,整治自己还不是随手的事。 所以俩人,为了自己的差事只得低头服软。 “马六郎,你在那琢磨了半天到底想出来个啥?” 眼见他眼珠子转啊转的,想了半天也不说话,等不及的马大便开口问他。 马六郎咳嗽一声道:“俺估计钱少不了!” “废话!”马大斜着眼,里面全是鄙视。 马六郎尴尬的道:“要不,咱们进去与他谈谈?” 马大叹口气道:“可是那个大和尚不让咱们与他见面啊!” “这个好办”马六郎干脆利落的道:“赏他几文铜钱便是!” 马大愣道:“他是出家人啊!还是得道高僧哩!能要咱们钱?” 马六郎撇撇嘴:“屁的高僧,哥哥,你没听那和尚念的经文么?” 马大问:“啥经文?” “两耳清净只念佛,不为世间一柱香!” 马大道:“对啊,这句话不就是说他清廉的连香火都不要么?” “哥哥你再想想!” 马大皱着眉头想了想,话是没猜透,但是人不笨,就疑惑的问道:“六郎,你是说,你是说他也要?” 六郎点点头:“自他念完这句佛语,你只要夸他佛法高深,清廉似水他脸色就变,到最后直接敲木鱼赶人,说明什么?” “是说?” 马六郎一副大神在在点点头道:“说明这句佛语要反着理解!” 一句话说完就洋洋得意的等着马大来夸自己,左等右等还是听不见他说话,就扭头看去只见他一脸愁容,连忙收了表情也跟着他摆了一副灰脸色道:“所以,俺觉得,也得给他些钱,比照着衙门李天狗的惯例,也就是几文铜钱的打赏,就当是上了一柱功德香吧!” 马大左右看看,俩人来这里耗了大半天了,别的也办法,就叹口气道:“走吧,咱俩进去问问,多少银子才能哄好这小爷!” 俩人跺着步子想要进去,这前脚刚迈进院里,后面便传来一声马嘶音,赶紧扭头看去,就见赵捕头从马背上跳了下来,拄着腰刀急急惶惶的往院里跑。 “咦,马大!你过来干啥?” “是赵捕头啊!”俩人抱着拳头讪笑的施礼道。 赵捕头心里有急事,没心思与他闲扯,再说俩人平常也没个走动,关系淡的狠,若不然狗儿也不会吃了他打,突然想到打板子,那脸色立马暗了下来,连礼也不回,阴阳怪气的丢下一句“昨日已打了他,今日还找上门折损他,凭的针眼大的心!” 话说完就拄着腰刀进了屋。 俩人互相看了眼,马大张张嘴道:“他是不是误会我了?” 六郎点点头,道:“嗯!” 东屋里面,赵捕头搓着手道:“小狗儿啊,你就跟哥哥走一趟吧,刘县尉都等着着急了啊!” 狗儿撇撇嘴,一声不吭继续趴着。 赵捕头道:“哥哥也没得办法,那孙主薄判案子,就是刘县尉也不好阻止的!” 见他还是不搭理自己,就继续哄道:“俺们几个一听了消息就急急忙忙的赶了过去,废了好大面皮才说通了他跟前的心腹,就着还花了不少银子呢,你的案子,虽然只有几文钱的事,但要真较起真来,这也是个抗税不交的理由,若不是俺们在背后使力气,不花个几十贯银子今年你是出不了大狱的,再说那行刑的皂班衙役,也卖了刘三郎的面皮,别看才几顿板子,若要落实了打,至少你一个月下不了炕的!” 见他来来回回解释了好久,狗儿吭一声道:“赵哥哥,俺晓得你们帮了俺,但是俺气的是,你不是说你的名头,在祐川县谁都要给几分面子吗?没行刑前他那有个押司过来问话,俺就报了你的名号,本来他说念俺是个小娃只要一会儿出去向马大赔赔罪认个错,再补上五十个税钱,也不用过堂,这事就算结束了!” “谁知道啊,赵哥哥,自打他听了你的名字,那脸色臭的不行,直接就扭屁股离开了!这才害俺吃了这遭痛,大冬天的打板子还要拔裤子,又冷又丢人!” 赵捕头:…… “那个那个”那个了半天也没解释出来一句。 狗儿继续道:“你说说你们,看俺光着屁股在旁边吃打,不帮忙也就算了,居然还嘻嘻哈哈的笑俺,‘小屁股蛋豆腐一样白’俺要是没听错,赵哥哥,这句话应该是你说的吧!” 赵捕头赶紧捂着脸,推卸道:“不是俺,是姚师父说的!” 狗儿呵呵笑道:“那‘才两板子就红了,比小娘子还害羞哩!’这句话是谁说的?” 赵捕头死闭着眼道:“也不是俺!” 狗儿继续道:“那……” 赵捕头赶紧伸手打断:“小狗儿你就说吧,啥条件你才跟着俺去!” 看着他腰间的钱袋,狗儿:嘿嘿嘿…… “大和尚,俺出去一趟,你在家守着吧!” 行痴点点头,刚刚屋里的对话他一字不漏的听进了耳朵里! 出了门见马大他们俩还愣愣的站在门口,赵捕头和狗儿也顾不得搭理他们,俩人翻身上马喊一声,“驾”!身下的马儿嘶鸣一声,迈开蹄子就飞也似的跑了去。 门口,“六郎,我刚刚看他走路时,似乎一点都不痛的样子?” “哥哥,他走的很利索!” 俩人对视一眼,石大道:“他走了,咱们怎么办?” 石六郎叹口气,指指屋里道:“里面不是还有个和尚吗?” 说不痛,那是假的! 就是正常人坐着半拉马鞍子被颠了一路,屁股也得给颠疼了,更何况狗儿的屁股还是肿的。 跑到半路,实在是忍不住了,为屁股着想,狗儿就像个麻袋一样,横着爬在马背上。 那赵捕头见人爬好了,就把俩腿一蹬,大喊一声“驾!” 狗儿也紧跟着喊道:“俺的脸!” 第一二八章架在半山腰 小时候每次听刘大傻他爹讲上阵杀敌的事情就会一阵羡慕,尤其听到敌我两员大将,在阵前捉对厮杀,好一阵飞马走石,把敌方将领俘虏在马背上,迎着数万将士的喝彩声拖回阵营里,那画面听着就让人激动万分。 好几次狗儿就问他,那一刻马上的大将是个什么心情? 他回答,老牛气了,足足能吹一年! 后来有一次多想了一下,问他马上的俘虏是个什么心思。 他回想了好久才道:“估计是丢人,害羞吧!反正见那脸就和猴屁股一般红。” 今天,狗儿实实在在的体验了一把。 骑着马在城里狂奔本就是惹人注目,再加上马背上还有个人,更加吸引人目光。 爬马背之前狗儿以为一路上没几个人,不曾想今日是西城坊草市子集开市,虽然没有东市集一般热闹但是二三百个人还是有的,而且来这西城草市子上的,大都是些穷苦人,这些人,也大多送自己的孩子去过茶水铺子学过字。 也就意味着这些人大多认识自己。 “吆,这不是小狗儿吗?你怎么趴在马背上啊?” 人多了马速度也就慢下来了,不时的会有人过来与马上的赵捕头打招呼,打完招呼就会再抱着拳与狗儿打声招呼。 这是站对面的,站后面的听说是小学究,就会特意绕到前边去打个招呼,有那些性子豪爽的还会拍拍狗儿屁股道:“小学究,俺给你打招呼了,您爬着不方便就莫要再回礼了!” 对于这群热情又豪爽还爱传闲话的人,狗儿是一点脾气没有,爬在马背上是为了让屁股不受疼,结果到是方便他们趁机打屁股,打一下自己就得嗷一嗓子,再恭敬的回声好。 眼见着一个大汉在自己正对面打完了招呼,又特意绕去后面打了下屁股,狗儿就怒了,明明前面没有几个人了,这赵捕头还把马速赶的这么慢,而且还专走这条路,自己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他在趁机报复自己。 但为了遮掩一些事情,狗儿忍了,只低声催促着他快走。 见他装着听不见的声音狗儿就泄了气,马是他骑的,他不走自己也没办法,总不能偷偷拽马背上的毛吧? 耳听着打招呼的人越来越少,狗儿吐口气,终于是走出来了,正要放松就听着耳朵边传来一汉子的问话声,抬起头,好吧!王用他爹王大荣,这是个话唠,而且最大的乐趣就是和那些婆子、妇人嘀嘀咕咕些东家长西家短的事。 这人还不能置之不理,于是就爬在马背上,抱着拳头对他拱拱手道:“俺,没啥事儿,就是要出城一趟!” 王大荣这个话唠是真能聊天: “咦,不是俺说你,你这身子骨还嫩的很,横着爬马背上,最容易伤到五脏六腑,俺说啊,你最好坐在马背上,哪怕是这位差爷的前面也行!” “那怎么行”赵捕头歪着嘴笑道:“他又不是小娘子,俺可不让他坐俺怀里!” 王大荣呵呵笑道:“无妨无妨,小娃娃哪里分什么男女!” 赵捕头反驳道:“不小了,都十二了!” 王大荣顺着他话道:“十二啦?是不小了!那就坐后面吧!” 赵捕头指着狗儿屁股哈哈哈笑道:“坐后面也不成!” “他屁股咋啦?为啥坐不成哩?” 狗儿这个怒啊,原本以为,对于话唠这样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可没想到旁边有个故意捧臭脚的! 耳听着他即将把自己在衙门里挨板子的糗事给说出来了,狗儿赶紧大声喊道:“赵捕头,你还走不走,刘县尉可还在等着你呢!” 正所谓老鼠怕猫猫怕狗,卤水点豆腐,县尉治捕快。 驾!凌空一鞭,麾下坐骑嘶缕缕的跑了去,扬起一地灰尘让王大荣独自吃去。 呸呸呸,王大荣捂着嘴好一阵咳嗽。 “跟着赵捕头去找刘县尉?没想到小狗儿如今这么有本事啊,居然攀上了刘县尉,那可是县里好大的官啊!了不得了不得,俺可得对东边的王寡妇说,他家的丑闺女还是嫁给别人吧!” 王大荣嘴里说的好大官的刘县尉,正紧紧的拽着绳索,浑身发着抖,额头上的汗水如小雨一般滴滴答答的撒了下来。 “刘县尉你别怕,脑袋抬头看天上,莫要再看脚底下了!”站在洞口的姚师父对着架在半空中的刘县尉焦急的喊道。 本来他好好的在山顶上坐着,后来听进洞里的人回来说,里面似乎有些情况,不似先前说的只有两个通道,他们在半路隐蔽的拐弯处又发现个小洞。 打开了见里面老长,就出来请示怎么办? 刘县尉就派了姚师父下去,他下去了,过了好大一会儿跑回来说,是个前朝留下的藏兵洞,里面还有好多藤甲和兵器。 而且前边通向石炭洞的通道,也有块大石头堵住了洞口。 这一发现,可是个大功啊!别的不说光是藏宝洞里的兵器,若是送到前线,就能让自己的官位品阶再挪上一挪。 这般重要的事,可不能出了纰漏,而且不亲眼看一下,实在是不放心,就拽着绳子往下下,在上面看着没啥事儿,可刚爬下山沿,这心里就像敲鼓一般咚咚咚的狂跳个不停,俩手臂也就跟着软了,低头看看脚底下,几十米的山底,慌得是四肢直哆嗦。 坚持着又往下爬了一半,一阵风飘过,全身伴着神索在半空中直晃荡,两只能在马上开一石二斗弓的臂膀瞬间没了一点力气。 没想到下个山能把自己给吓成这个样子,早知道如此,说啥都不下来,听着下面姚师父喊叫,低头往下一看,哎呦娘嘞,可吓死个人。 抬头看上面,几个脑袋满脸焦急的望着自己,这心里就是一抽抽,绳索可千万别断了啊! “阿叔闭上眼下,闭上眼下!” 上面的刘三郎看着焦急啊,人架在半空全靠着两胳膊的力气撑着,暂时没有事,但力气总有用完的时候,那时候可就万事休矣! 没经历过恐高症的人,是不会体会到架在半空中的恐慌感的,那种害怕是从大脑上率先发出来的,头皮一阵发麻,然后全身发抖,严重的人会当场休克,这种症状极难琢磨,堂堂一米八的壮汉,低头看下才三米高的墙头,两腿就能像是软脚虾一样,半点力也没了。(当年逃课翻墙头去网吧时一个同行伙伴的经历) “闭着眼,闭着眼!”上下两波人都在大喊。 架在半空的刘县尉就顺从的闭上了眼,听着上下的喊声,慢慢地一下一下的往下爬。 闭上眼,看不到下面的山底,这心里也就稍解了些害怕,失去的力气又重新汇聚到两个臂膀上。 忽然,感觉到两脚掌被人用手给托住了,赶紧睁开眼看下边,就见红脸膛的姚师父正举着两只胳膊拖着自己,后面是两个紧紧拽着他的捕快。 这一刻,心里七上八下的大石头终于是落了地,荡着绳索往下一跳,准确的跳进了洞里。 “好啊!”听着上面刘三郎几个人一阵喝彩声,这心里也慢慢的骄傲。 “县尉威武!”姚师父也带着几个捕头弯腰拱手道。 “呵呵呵,小意思,俺年轻的时候还充当过跳荡小卒!”刘县尉咧着大嘴吹嘘道。 “是是是!”几人顺着他话拍马屁道。 “刘县尉闪一闪俺要下去了!”听着脑袋上一阵喊,刘县尉撒腿蹦进了洞里。 不大会儿刘三郎挎着腰刀爬了下来。 刘县尉看着他摇摇头道:“俺年轻时手脚也是这么利索,如今老喽老喽!” 几人赶紧拍马屁道:“不老不老,正当鼎盛年纪!还能闯下一番功业。” 刘县尉摆摆手叹道:“俺自知俺,年轻时的冲劲儿如今是一点没了”说完看看里面的洞口道:“如今啊,就为了这点财货忙活!” 话毕,大手一挥就要带着众人进去,只听着山脚下有人远远的喊叫。 几人扒头看去,见是赵捕头带着个小娃儿站在那儿喊! “这蠢货,喊这么大声也不怕别人听到!” 看着赵捕头手拢在嘴边大声的对半山腰的自己喊叫,这心里就是一股子气。 “蠢货!别再喊了,莫要让人听了去!” 刘县尉扯着嗓子就对着山下回喊道。 远远见他用手兜住耳朵,侧着脑袋仔细听的样子,嘴里就对着左右一阵嘀咕:“你看这蠢货,绝对会再回喊给咱们!” 果不其然,这话音未落,就见他拢着手又喊道:“啥?你们说啥?” 气的刘县尉也拢着手对着他喊道:“我说,你个蠢货,别再喊了!” “啥?什么喊?” 山上面风大,喊出来的话全被风给吹跑了。 周围人似乎也察觉到是风的原因,山顶上和山洞口的人,统统把手拢在嘴角边,对着山脚下的赵捕头齐齐的喊道:“县尉说,蠢货,你别喊了!” 刘县尉低声补充道:“莫被人听了去!” 众人传话喊道:“莫,被,人,听了去!” 眼看着赵捕头又要拢着手对山上的人吆喝,狗儿拽一拽他衣服,就见他一把打掉自己手生气道:“干啥狗儿,俺要回给刘县尉说知道了!” 狗儿看白痴一样看着他道:“他让你别喊了,怕被人听到,你再大声的吆喝不就是蠢货了么?” 赵捕头,眼珠子一转,点点头道:“是滴啊,再喊可就成蠢货了” 然后这山上又一阵嘹亮的喊声传来: “蠢货,别喊了,直接滚上来!” 狗儿看着山上的人心道:一帮蠢货,旁边的赵捕头也指着山上,用蚊子般的声音悄悄说道:“看他们,还喊这么大声,果然是蠢货!” 狗儿看着他,心道:都是蠢货。 第一二九章深洞里面藏风险 乱坟岗山顶上,赵捕头摸着后脑勺,对着山洞口的众人嘿嘿讪笑着。 “蠢货,滚下来!” “好嘞,县尉!” 撅着屁股爬下山洞,俩人与众人相见了。 刘县尉呵呵笑的看着狗儿道:“小狗儿,你棒伤无碍了吧!” 狗儿抱拳回道:“谢县尉挂念,俺屁股没啥大碍了!” “好好好,年轻就是好啊!”刘县尉对着左右笑道:“走,咱们进去吧!” 一群人抱拳道声诺,赵捕头一马当先,举着火把在头前领路,火光照着众人的身影,投在洞壁上张牙舞爪的,一不小心还真能吓一跳。 第二次进洞了,狗儿是一点不惊奇,默默的跟在他们后面一言不发,只求能早些探完好回家,毕竟,屁股还是疼的。 狗儿不惊奇,有人惊奇。 “这山洞想必开凿了有些年头了吧?” “是的县尉!” “这得费不少人力物力吧?” “是的县尉!” “这得花不少钱吧?” …… 堂堂一县县尉,自打进了这个山洞,一步一问,全然没一点大官的模样,看得狗儿直撇嘴。 “这就到了吧?” “是的县尉!” 光这一句话回了一路,姚师父嗓子都有些干了。 咳咳咳。 扭头见刘县尉不满的看着自己,赶紧再补充道:“这里面就是藏兵洞!县尉当心,莫要碰到山壁。” 藏兵洞?狗儿一愣,上次过来没见有啊! 赶紧抬头看去,就见洞道拐角内侧,一个半身高一步宽的小洞开在最底下。 这位置,刚好灯下黑,怪不得上次没看到。 一群人弯着腰费力的往里面钻,这洞对狗儿来说尚且费力,更何况一群比自己高好多的大汉了,一个个哎呦哎呦的叫唤着,冒着腰使劲儿挺着身子,往里面爬。 爬了好一阵,才钻出了口。 这是一间敞亮的大洞,比狗儿家的棚屋都要大,一群人进了里面,坐的坐,站的站,捏肩揉腿的赶紧放松身体。 狗儿除了屁股痛别的没啥事,就兜兜转的往里面走去。 这大洞左右还各开着十几个,五步纵深的小洞,里面放着一排排的兵器架。 抄着手围着看了一圈,发现这洞里多是些长枪和大刀,还有一些零碎的铁斧头,看那上面一层锈迹斑斑的铁锈,狗儿就怀疑这玩意儿是不是烂沤的还没块儿石头硬。 就伸手拿起把斧头,稍微用些力,那木柄已经是被捏断了,当啷一声,斧头掉在了地上,又被地上的石头弹了起来,准确的砸在狗儿的脚掌上。 “哎呦,疼~” 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脚好一阵揉捏。 “哈哈哈,让你小鬼儿乱倒腾!” 后面的赵捕头,指着狗儿一阵笑。 刘县尉几人也咧着嘴笑。 笑完了就一个个的来到跟前,探头看那堆兵器。 刘三郎想拿起旁边枪架上的大枪,手指一碰,充当枪柄木杆就腐朽的碎了,只剩下枪头叮叮当当的在地上弹跳,有狗儿的例子,离的近的几人赶紧躲闪开。 “县尉,这些兵器都不大用了!” 县尉点点头道:“是啊,沤的有些厉害!” 红脸膛的姚师傅蹲在地上用斧头砸另外一个斧头头,当当当的,震了一地的铁锈,露出了里面青黑色的实铁。 “得回炉再炼下才成!” 姚师傅丢了俩斧头,站起来拍拍手心里的铁屑道:“不知道还能练出多少好铁!” 刘县尉抬头看看刀架,钢刀的腐朽程度更加严重,就犹豫道:“至少能剩下一半吧?” 刘三郎围着各个山洞翻翻捡捡的转了好大一圈才出来道:“里面的藤甲,皮甲,护膝,大弓,箭袋,腾牌这些皮的木的都腐朽的厉害,一点也不能用了!” 刘县尉点点头,叹道:“那看这样子就只能捡些废铁料用了?” 姚师父弯腰从地上拿起个斧头头道:“这铁还是好铁,回炼成兵器剩不下多少,若是打制成箭头,铜钉,匕首还是能出不少数量哩!” 刘三郎接着他话说道:“这些东西看着小巧,但在军前还是紧缺的物件!” 坐地上的狗儿听他们越聊越热闹,早已经是烦了,一堆破烂铁,有什么好拾掇的,外面又不是没有铁,至于在这大山里幸幸苦苦捡破烂用? 撇撇嘴就站了起来,不巧,被眼尖的赵捕头给看到了。 “小狗儿,你撇嘴是什么意思?” 可能是今天在他钱袋里拿走的钱有点多,这家伙是死死的和自己杠上了,时不时的就拿话头来撩拨自己。 他这一开口,周围一群人都看了过来。 狗儿赶紧摆手道:“没没没,俺没啥意思!” 眼见着赵捕头嘴角一歪,就猜到他又要出啥馊主意,果不其然,就见他张着两片嘴道:“小狗儿啊,你要是有啥好主意,好想法的,就和县尉说,放心,这里都是自己人,绝对少不了你好处!” 一旁的刘县尉也捋着胡须呵呵笑道:“是啊,狗儿!我又不是听不进话的人!” 刘三郎也点点头道:“说吧狗儿,你有什么好点子?” 狗儿:…… 心里骂死了赵捕头,不就是把你喝花酒的银子给拿走了么,一大把岁数了,家里小红小绿小花的娶了一大堆,还一天天的不着家,不让你喝花酒是为了你好,还真是小心眼的很! 这下被他架在火上,若不说出点啥似乎下不了台,见一群人热切的望着自己,就轻轻的咳嗽一声,道:“那个,刘县尉,嗯,诸位哥哥,小子心里是十分感谢,诸位对俺的照顾,俺觉得,从这大山里拉这堆破烂玩意回去,再回炼成箭头铁钉这些小玩意,有些费力,还不如花钱在外面买哩!” 刘三郎咳嗽一声道:“我们也知道费力,但是到外面买这些军料,一是手续繁琐,二是,这钱得花不少啊!” 什么手续繁琐,估摸着嫌花钱吧,一群抠门鬼和赵捕头一样! 狗儿拱拱手道:“俺刚刚听姚师父说,这堆铁料若是回炉重练成军料,得浪费一半?” 说完便盯着红脸膛的姚师父看,就见他点点头道:“甚至一半还要多!” 狗儿道:“是啊,那为啥不炼成锅子、铁壶这些家用的东西?” 一旁的刘三郎哈哈笑道:“小狗儿你还小不懂得的外面行情,如今这一口锅子,可卖不了多少钱的,给大军提供的物料少了可不成,所以卖锅子换来的钱,真买不下多少军料,说不上,还不如费些力气把这堆旧料回炼出来的多哩!” 几个人都笑着摇头,只把狗儿说的话当做稚子童言。 狗儿看他们又要商讨回炼旧料的事,当下就急了开口道:“县尉,这里卖不上价,但是有地能卖出来啊!俺听说有地能一口铁锅换两头牛!!” “什么?”一群人吃惊的看着狗儿。 狗儿正要再说,后面的赵捕头一把拽住狗儿道:“小屁孩子,一天天的就知道做白日梦,胡听了俩商人的鬼话就信以为真,这里都是些严肃的人物,岂能让你信口胡说!” 说完就一脚把狗儿踢了开去,抱着拳头对刘县尉解释道:“县尉莫要听他胡咧咧,他连祐川都没出过,哪里晓得各地的行情,纯属小孩子胡说!” 刘县尉点点头,道声无妨,就扭头和姚师父继续说炼铁的事。 但一旁的刘三郎可是个精灵人,走近了两步对着狗儿问道:“什么一口锅换两头牛?” 狗儿正要张嘴,就见赵捕头抢口道:“他是听做生意的吴员外说的,他那个人嘴里可没半句真话!” “是吗?”刘三郎对着狗儿问道。 狗儿点点头。 刘三郎神色微妙的看了下狗儿,就扭过头来和刘县尉继续商量怎么去回炼铁的事。 呼!一声重喘气。 狗儿扭头看去,就见赵捕头黑着脸盯着自己。 正要讪笑的上前和他说话,就见他指指自己压底声音骂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回去再与你细说!” 说完就不搭理狗儿,也跑进了刘县尉那堆人里。 狗儿尴尬的笑了一声。 不就是出域外做生意么,有什么可遮掩的?官府若是不好出面,可以交给那帮商人,帮着卖啊!嗯,若是再派一队军汉押送,路上还能更安全些,那自己也就可以跟着去了。 “禀县尉”两个拿着册子点数的衙役,道:“这里面我等都验看了,共计陌刀二百把,宽长刀三百把,窄短刀六百把,匕首、刀锥共五百把,另有箭头三十箱,大砍斧四百把,小飞斧五百把,大枪枪头一千六百余只!” 另一个捕快打开册子道:“我这里有还能凑合使用的铁甲六副,牛皮甲四副,铁挡牌三十面,飞爪铁钩十六对,开路用的铁锤八个,石碾子一个,铁锁链子十根,每根约十步!别的都是些零碎小铁器!” 还以为只剩下些废铁料可以用哩,真没想到居然还能捡到这么些好东西,喜的刘县尉等人咧开嘴就是笑。 狗儿在后面也呲牙咧嘴的笑,因为刚刚赵捕头可能是气没消,偷偷溜到身后重重的偷袭了下自己的屁股。 看这里清点完毕,刘县尉就对着俩捕快道:“把这里贴上封条,回头派人来收拾,咱们去石炭洞吧!” 一行人弯着腰又费力的爬了出去。 再沿着洞道兴高采烈的往石炭洞方向走去,上一次从墓葬洞里面,跑出来一大堆花花绿绿的毒虫,所以狗儿一路上仔细的看着左右。 稀罕的是,别说毒虫了,连从不怕人的大老鼠也不见半只。 一行人顺利的到了两矿洞前,果然见通往石炭洞的道口处被堵塞了几块大石头,众人只当是塌方的原因。 姚师父就招呼了几个捕快,撇了腰刀上前用手去推那石头,狗儿无聊就去看左右。 见后方阴影处,一只肥老鼠悠闲的爬在地上闭着眼睡觉,狗儿就笑道:“你这只老鼠凭的胆大,这多人你还敢在这里睡大觉!” 说完就上前几步,想用脚尖去踢它。 一道亮光忽得从眼前飘过,狗儿抬头一看,两条黑影子瞬间从半空中飞过,最前的利剑,正朝着背着双手看前方的刘县尉后胸膛扎去。 第一三零小三死了 事实证明,练武人的听觉、视觉甚至于对周围环境的所有感知力,都要大过普通人。 尽管狗儿是第一个发现的刺客,但做出避让动作的却是这群人里最后一个。 刺客的剑光,伴随着“小心刺客”的呼喊声,几乎同时到达了刘县尉的眼睛与耳朵里。 或许是疏忽了,也或许是当上县尉后身体反应迟钝了,七八步的距离若是换作以前绝对有把握闪躲开。 可惜现在只能勉强扭过半拉身子,堪堪避开致命位置。 一声闷哼,一簇血花被刺客的剑挑了起来。 蒙面的刺客见充满必杀的一击,只刺破了当前大官的右臂膀,呼啸一声,身体就后退了三步距离。 刺杀的时机还是有些早,若等他们推开大石头,正高兴时再发动,估计这当前的狗官也就没命活着了,唉,刺杀就是如此,半成看准备,半成看运气,当踪迹暴露后,自己已经是努力努力再努力了,千说万说,还是怪自己隐藏的不够隐秘,也要怪那个小娃没事干抓什么老鼠玩,害的自己仓促之间就发动了。 这么一想,这个小娃也必须死。 全身蜷缩在洞边上的狗儿,见眼前的黑衣刺客突然转身怒视着自己,心里咯噔一下,就知道大事不妙。 果不其然,就见他提着滴血珠的剑,大踏步的过来想杀自己,狗儿的腿就是一阵软,气的狗儿狠狠的骂道,怂货,早不软晚不软,逃命的时刻你突然软了,哎呀娘嘞,救命! 黑衣刺客举起手中剑,就向着自己脑袋上扎来,带着剑尖上的血腥味直接扑在脸上,裤裆一热,突然就觉得不怎么紧张了,鼓起嗓子就大声喊道:“救命啊!” 这么一喊原本都挡在刘县尉身前的捕快,瞬间窜出两人,一个去救狗儿,一个去拦刺客的同伴。 看着赵捕头举着腰刀,焦急的奔过来的面孔,狗儿就是一阵后悔,在家好好的躺着,无端端的跟着你跑出来瞎晃悠,这下好了,才十二岁的生命就这么没了,还没取浑家哩!爹娘的使命都还没完成呢! 慌的随手一抓,正巧把那只瞪着小眼睛,看两脚兽们打架的肥老鼠抓了起来,见它吱吱挣扎着冲着自己喊叫,气的狗儿直接把它往刺客脸上一丢。 那刺客见一只肥老鼠冲自己脸上扑来,下意识的就用手中剑一劈,肥老鼠干脆利落的划成两段,肠子尸体鲜血,没头没脑的往他脸上兜来。 恶心的他猛的一停,等避让过后再举起手中剑时,后面的捕快已经追了过来,耳听着腰刀发出来的呼啸声,只好翻身去格挡。 当啷一声响,俩人噼里啪啦的斗了起来,一个举刀一个舞剑,招招致命,剑剑狠辣!挪闪腾移的斗了百十回合,俩人都想把对方拿下,但是手上功夫都奈何不了对方,正是斗的旗鼓相当。 眼看着俩人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不敢漏给对方一个破绽,也亏了这处位置比别处宽大,若不然俩人还真就打不成这般畅快。 火把照在四周,通道里亮如白昼,见他俩各自歇了口气,赵捕头道声再来,率先举着刀冲着他四肢上劈砍,那黑衣刺客也不怕他,握着手中剑专门往他心窝、咽喉、脑袋等致命位置上刺! 正是挥刀如满月,举剑如闪电。 俩人正斗得焦灼,后面一声惨叫,狗儿赶紧看去,就见红脸膛的姚师父举着把大刀,势如破竹的把与他缠斗的黑衣刺客,连连劈砍的站不稳脚步,又一声惨叫,刺客的胳膊再中一刀。 姚师父,县衙捕快、巡城武卒的教头,一把大刀耍的出神入化,在县衙这块无人能挡,就连刘三郎的功夫都是跟着他学的。 要不是一开始他在前边和两个捕快推堵洞的大石头,岂能让刺客近了县尉的身。 只见他张着大嘴,本就发红的脸膛更加红润,挥舞着一把钢刀,“杀杀杀!”三声大喊,震的狗儿耳朵都是一阵耳鸣,与他厮杀的刺客更是不堪,满脸慌张,脚步也乱了,握剑的手也被震的软绵绵的没一点力气。 要不是存着捉活口的心思,姚师父早一刀剁碎了他的脑袋。 噗嗤一声,黑衣刺客大腿上又中一刀,漆黑的夜行服被钢刀刮破了七八条大口子,若是狗儿能扒拉开伤口验看,会发现每条口子几乎都是一般深浅。 与赵捕头鏖斗的刺客见同伴败下阵来,就想过去救他,可惜他的对手也是个难缠的角儿,趁着他慌乱的想救同伴的心思,很是找到了几个机会,扑哧扑哧接连两刀,都砍在了他的身上,那黑衣刺客见状,赶紧收了救人的心思,认真的招架起来,因了后背上的两条伤口,浑身的力量,这下只能发挥出八成来,双方本就半斤八两,这么一来眼看着就要败给赵捕头了。 狗儿就扭头去看姚师父那边。 与他对持的刺客,勉勉强强的又遮挡了七八招,终于没了力气,姚师父抽冷子用刀背对着他脑袋狠狠一拍,噗通一声,晕倒在地。 他这一倒,与赵捕头相斗的刺客立马是慌了神,步子也踉跄起来,接连吃了俩招大亏,见他露在外面的两颗眼珠慌乱的四处乱看。 连狗儿这个外行人都能看出来他马上要败了,果然,赵捕头找个破绽对着那黑衣刺客狠狠一脚,便踹出七八步远,就叉着腰,伸着刀对着他喊道:“速速弃械投降,若不然一刀劈了你这颗脑袋!” 眼见那黑衣刺客爬跪在地上,狗儿以为就这么结束了刚说要站起来,只听着耳边姚师父大喊一声,“小心!”就见原本举着长剑要弃掉投降的刺客,猛的抬起手来,捏住剑柄狠狠的向着刘县尉掷去。 唬的姚师父和众捕快呼啦啦的挡在了他前面,跪地上的刺客嘴角一笑,又从左右两只小腿肚子上,摸出两把匕首,一只丢向晕倒在地的伙伴,另一只扔向了狗儿。 “直娘贼”狗儿大骂一声,赶紧捂住脑袋往边上躲,一旁的赵捕头可不想眼睁睁的看着狗儿被匕首刺死,连忙转身去救。 他去救狗儿,原本堵住刺客逃生之路的位置就露出了空档,跪地上的刺客嘿嘿一笑,双脚一蹬就遁着让出来来口子,风一般的跑了出去。 姚师父打落了匕首大喊一声追,一群捕快呼啦啦的就追了出去。 眼看着赵捕头也追了出去,这里就剩下了刘县尉,刘三郎和狗儿三个,奥,还有一个捂着肚子正在哇哇吐血的黑衣刺客。 还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啊,那刘三郎全程都饶有兴趣的在看戏,不像自己,胆战心惊的玩命躲藏。 拍拍身上土,就撅着屁股向刘县尉背后跑去,不成想,竟然被刘三郎给赶了出来。 “三哥,俺又不是刺客为啥不让俺过去!”狗儿愤怒的问道。 刘三郎捂着鼻子,指指狗儿的裤裆。 谁面临生死关头的时候不紧张一下子?更何况自己还是个小娃子,尿个裤子怕啥?小时候谁没尿过? 撇撇嘴,不让过去算了,一屁股蹲在地上画圈圈。 “饿,饿……”旁边的黑衣刺客痛的把遮面的三角巾都扯了下来,用它堵着胸前不停的在流血的血窟窿。 “饿什么饿!”狗儿怒道。 “饿是,饿吃……” 这个刺客看着才二十来岁,年轻的面皮上一根胡须都没有,满清秀的模样。 可惜他胸口上插着一把匕首,痛的他大张着口,嗓子里冒出来的鲜血,染红了上下两排牙齿,血刺拉碴的又吓人又难看,就这,还挣扎着要与狗儿说话。 尿了裤子被人嘲笑的狗儿,心里正一肚子火气,指着刺客就骂道:“吃吃吃,吃什么吃!都要死的人了还吃什么吃,你说说你们,不好好的在家里歇着,也不去地里干活,拿着剑跑出来杀这个刺那个,有意思吗?啊!问你呢!好不玩?” 狗儿怒气冲冲的拨拉着他的脑袋。 年轻刺客看着狗儿哇哇哇的又吐出了两口血,看着狗儿好一阵恶心,又对着他骂道:“吐吐吐,吐死你拉倒,年纪轻轻的做什么不好非要当刺客,这下认栽了吧!” 那刺客看着狗儿道:“布布布,饿,饿是,右,右,肉……” “肉什么肉!”狗儿怒视着他道:“吐成这个样子了还想着吃肉!” 话说完,看他满脸疼的难受嘴里还喊着肉,就起身捏着半只死老鼠尾巴过来道:“只有老鼠肉你吃不吃?” 地上的刺客对着狗儿抖着嘴,又吐出来好大一片血道:“不,不……” 狗儿撇撇嘴道:“你一个马上死翘翘的刺客,还真挑食!” 俗话说,宁死不当饿死鬼!狗儿看他实在难受,就从怀里掏出个小纸团,对着他晃一晃道:“你瞅瞅小爷多心善,你来刺杀俺们,临死小爷还得喂你糖瓜吃,俺可跟你说啊!你到了下边一定要对阎王爷夸俺两句,让他保佑俺多活几年,最好活上个八十八岁!不对,要活九十九!嗯,算啦活一百吧!” 嘴上唠叨,手里也没停,糖纸剥掉也不舍得直接扔,伸出舌头再舔一舔才丢到地上,看着那刺客大瞪着眼望着自己,便道:“看到不,俺自己都舍不得吃,白白便宜你这个死人了!” 然后使劲塞进他嘴巴里道:“吃吧!吃完了赶紧死!死后记得俺的话,让阎王爷没事别惦记着俺!” 那年轻刺客点点头,也不嚼,仰起脖子咕咚一声咽进了肚里,然后两腿一蹬,没了声息。 狗儿:“嗨,这小子,真干脆!” 乱坟岗南侧的村子里,一个赶着牛车的老汉扭头对着车厢里满满的草垛子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 过了好久草垛子才发出声音,“小三死了……” “什么?”赶车的老汉一把摘了头上的草帽大声问道:“小三死了?” 第一三一章追踪 祐川县衙,刘县尉顶着一张蜡黄色的脸,有气无力的坐在公案后面的软座上。 在他前面,周郎中眯着眼,捏着手里的刮肉刀对着他右手臂膀上的伤口轻轻刮了一刮。 只轻轻一下,刘县尉额头上斗大的汗珠,便如下雨一般嘀嗒嘀嗒的掉了下来。 周郎中扭头看了他下道:“刘县尉,您再稍忍一下就可以了!” 刘县尉点点头,一旁伺候的刘三郎赶紧从端着的木盆里,拿出条凉麻布用力的拧干水,敷在他额头上。 凉意让他紧绷的神色稍解了下,刚要偏头说一句话,胳膊上,一阵剧痛就传了过来,身子一抖,后面的姚师父和赵捕头赶紧用力按住他。 “嘶~”一声,痛的他一把拽下额头上的布帕咬进了嘴里,脖子上的青筋绷的紧紧的还不成,居然还突突的往外跳。 看着厅下的狗儿,一阵后怕,心里不停的想,若换成是自己,恐怕得疼晕过去。 周郎中见他疼的浑身颤抖,紧绷着身子没法让自己下刀,叹口气就直起身子道:“县尉,这伤口里混着毒物,若不刮干净了是愈合不了的,时间越久这周遭的好肉也会变成坏肉,若不吃这一刮,这条臂膀可就废了,即使愈合好,也提不动刀!” 堂堂一县县尉若是提不动刀那可就是闹了笑话,别的不说,单是这屁股地下的位子可就得让贤了。 刘县尉咬着牙闷声吼道:“刮!” 周郎中点点头,拿起刀片先在一旁的火烛上轻轻烧一下,左手按住伤口,眼睛瞄一瞄,小刀子一割。 “呜呜呜!”疼的他一阵翻腾,两个大汉都差点没把给按住。 再看看那伤口,外翻的红白肉间鲜红的血水如汩汩清泉一般流了出来。 周郎中丢了刀上碎肉点点头道:“行了。” 一群人齐齐的喘口气。 刘县尉把手帕从嘴里拿出来,顺便又呸了口唾沫才狠狠的道:“直娘贼,疼死个人。” “别急着走!” 见后面的姚师父和赵捕头要转身离开,周郎中赶紧对他俩喊道:“还有最后一步!” “还有!”俩人齐声回道。 刘县尉更是大瞪着眼,一脸土色。 “当然有,这最后一步得敷上俺独家秘方调配成的金疮药,不是俺说,只要你用了俺这金疮药,不说别的,你这样的伤口早晚一换,不出十天包管它愈合的干干净净,若是再配上俺开的这贴内服的药方子,包管你不出一个月,就能好的利利索索,拉弓射箭,舞刀弄棒都没有一点影响!而且……” “闭嘴,赶紧敷!” 一群人见他叨叨的又开始游说他的好药材,刘三郎忍不住的出口打断他道:“县尉疼的难受,哪有功夫听你唠叨!” 周郎中咳嗽一声道:“好好好,俺这就敷,但是俺先和你说啊,这一帖药得需五钱银子,俺要是用了,你就得给俺钱!” 这次不等刘三郎开口,后面的姚师父两个就大声训斥道:“啰嗦什么,县尉什么人物,凭的会短缺了你这三五两银子!快敷!” 一顿劈头盖脸喊,周郎中赶紧点头道是。 就从一个葫芦样子的瓷瓶里,用个小木药勺轻轻的挖出三小勺红红的药粉,撒在一条干净麻布条上。 一旁的刘三郎见了大手一挥道:“就这么些怎么够,再来三勺!” 周郎中赶紧道:“够了够了,这药量不能大了!” 赵捕头问:“这么些也糊不满伤口啊!” 周郎中指着药粉解释道:“它会随着血水一起流进血肉里!” 后面的刘三郎还要再说,座上的刘县尉咳嗽一声道:“你们都莫说了,让周郎中安心敷药便是!” 一群人回声是,就一个个瞪着大眼睛瞧着周郎中。 周郎中一愣道:“几位官爷,这药有些疼,还得扶住县尉!” 一说疼,一群人包括刘县尉,齐齐的打个哆嗦。 “来吧,前面的痛都吃了,也不怕这最后一哆嗦!”刘县尉大喊一声拽过一条新麻布咬在嘴里,就对着周郎中示意道:“敷!” 周郎中赞声好汉子,就俩手捏着麻布膏往伤口一贴。 呜呜呜…… 刘县尉疼的想挣扎,但是左右都按着他,只好乱踢脚,这么一抬腿正是把面前的案桌给踢翻了去,“哗啦”一声,上面乱七八糟一大堆东西全撒在了地上,周郎中掏出来盛红色金疮药的药瓶子也磕在了地上,当啷一声,碎成了三瓣,心疼的周郎中赶紧扭头去看。 刘三郎就开口训斥他道:“都什么时候还惦记着你的瓶瓶罐罐,还不赶紧缠布!” 周郎中被他训了,不敢再去看药粉,只好拿起旁边一条一扎长的裹伤布,紧紧的在他胳膊上缠了七八圈。 肉眼可见,伤口上的血水瞬间渗透过来,连忙又用麻布包裹了几圈,才拱手道:“县尉,几位官爷!这伤就算是包裹好了!” 那刘县尉疼的难受,哪里顾得上回复他,刘三郎道一声晓得了,就匆匆跑出了大厅,周郎中只好对着赵捕头念叨道:“过上两柱香这痛感就会消减下去,伤好一分,痛感就轻一分!” 赵捕头不耐烦道:“知道了知道了!” 周郎中叹口气就对着刘县尉拱拱手道:“那刘县尉自安心歇息,最好不要再操劳公事,忌酒忌肉,切记不可让伤口沾水!” 他自对着人唠叨,刘县尉还在紧咬着牙扛着痛,俩人一个扶着他,一个擦着汗水,没人搭理他,这厅里再无旁人。 狗儿只好咳嗽一声上前谢了周郎中,又问了一些禁忌,狗儿就对着地上的红药粉道:“这药粉怎么办?” 周郎中蹲在一旁看着一堆药粉可惜的只摇头:“用不成哩,这里面混了尘土,脏了,再用就可能让伤口恶化!还是弃了吧!” 这一瓶子药粉看量至少得有五六两,若是换算成银子,最少也得卖上几十贯钱。 狗儿就陪着他惋惜的摇头,“周郎中,这药粉弃了,那你还有吗?” 周郎中叹口气愁眉苦脸的道:“这里有几味药材,得至少晾晒上一年,从内之外干的透透地才能用,这一瓶子过年时才配好的!” 狗儿道:“那怎么办!” “没得办法,只好回去换别的药喽!” 说完,这周郎中就起身对着刘县尉抱拳道:“县尉自养伤,小老儿先退了,明日再来与你换药!” 已是恢复了些力气的刘县尉,举着手有气无力的摆一摆。 周郎中点点头就背着药囊跟着狗儿出了大厅。 一边走,俩人还一边聊。 “周郎中,治这般刀伤都是这么痛么?” 周郎中呵呵笑道:“是的,普通的刀伤只需敷药就行,这般带着毒药的伤口,得先把里面的毒物清理出来才成!” 狗儿点点头,想想刘县尉痛苦的模样便道:“那就没个什么东西能缓解一下疼痛?” 周郎中想了想道:“以前有一种叫做麻沸散的药剂,据说可以让人如吃醉了酒一般,在迷迷糊糊中便把伤口给处理好!” 狗儿喜道:“那怎么不用?” 周郎中叹口气道:“没配方了啊!” 狗儿跟着叹气,又走了一段路忽然问道:“那为啥不用蒙汗药呢?” 周郎中笑道:“所谓的蒙汗药,也只是像安息香一般,助人睡眠的功效,若不大量服用,是没法让他快速入睡的,割肉是一种剧痛的事,很容易让他在睡梦中惊醒,万一得了失魂症,就太伤元气了,再说这种毒伤,早一分处理就能早一天治愈,拖的久了就不是剜那么一丝肉了!” 想想上次,为让那个劫狱的汉子喝下掺和着蒙汗药的酒,足足是陪着他吃了好久才把他给麻翻了。 狗儿拱手道:“晓得了!” 话说完,也正好出了衙门,他的小孙孙正坐在一辆马车上对他招手,狗儿就弯腰恭送了他离去。 等马车跑走了,才转身回了衙门。 后面的事还麻烦着呢! 返身回了县尉厅,刘县尉已经恢复了大半,正对着厅下十几个汉子问话。 见狗儿进来了,就开口笑道:“小狗儿,人送走了?” 狗儿拱拱手道:“是的,周郎中说让你莫饮酒吃肉,还有少操劳,伤口更不能沾水,他还说明天再来换药!” 刘县尉点点头,就对狗儿招手道:“你过来狗儿!” 狗儿一愣也不知道喊自己干啥,就点点头茫然的走了过去。 到了跟前,刘县尉就把着狗儿的肩膀只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话说道:“小狗儿,你仔细和俺说,那个石炭洞的事,可还有对别人说过?” 狗儿回想了好一阵才道:“除了俺们那一伙小乞丐和行痴大师,其他人都不曾说起!” 刘县尉又问道:“那你可有听说,那几个小乞丐把这事给别人说起过么?” 狗儿利落的摇摇头道:“你放心县尉,他们几个知道厉害关系的,俺去的当天就警告过他们,一个人都不许说,俺想,他们应该不会胡乱给别人说的!” 县尉点点头道:“你说的我相信,但是今天这事,很明显有人布了圈套来刺杀我们的!小狗儿你也聪慧得很,你来帮俺想想是怎么回事?” 狗儿皱着眉头看看厅下的捕快。 刘县尉忽得把嘴巴凑到狗儿耳朵前道:“凡是知道消息的人都在这里了!我一会儿就要仔细的审问他们!” 看着厅下站了好一堆人,连赵捕头都神色肃穆的站在人群里,而且这里面还有几个丫鬟和仆人,狗儿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要不是他亲眼所见,有个刺客差点杀死自己,估摸着自己,早就被当做嫌犯押进大牢里严刑逼供了! 绕了一大圈,狗儿也懂得他的意思了,就拱拱手道:“县尉稍等,俺这就出去把所有晓得矿洞的人喊来衙门!” 刘县尉呵呵笑道:“去吧,把他们都喊过来,就说俺感谢他们找到了石炭洞,特意请他们来衙门吃大肉馒头,还有啊,莫要声张免得外面的人察觉了惹来麻烦!呵呵呵。” 狗儿道声好,便转身走了出去。 第一三二章风起 脑袋灵光的人,会在不可控事件或是天上掉馅饼的时候,多留出个心眼来怀疑一下。 比如说狗剩,这家伙虽谈不上多大聪明,但是一些基本的脑子还是有的。 “大郎哥,一会儿县尉要问俺们啥话?” 狗儿道:“就问你矿洞的事,你前前后后的回答他就行!” “那咱们不保密啦?” 狗儿点点头。 这是属于正常人的小聪明,年纪这么小能猜到这一层已经算是多智了。 再看王小乙。 “狗儿哥,这县尉怎么会无端端的请俺们吃饭啊!” 他能发出这怀疑,得益于他天生爱八卦的性子。 狗儿轻声回道:“因为他要了咱们的石炭矿,感觉到歉意所以才请咱们大吃一顿!” 小乙点点头,“好大一座洞,只一顿肉馒头,太亏了!” 什么是聪明人?那就是在发现疑点后,顺着前后线索,去琢磨,去推测,并且还能猜的八九不离十!比如说行痴。 双手合十道个佛号就对着狗儿道:“小狗儿,你们遇袭与我们无关!与其浪费时间盘问我们,还不如抓紧时间派出人手追查痕迹才是!” 狗儿大惊“大和尚,你怎么知道俺们遇袭了?俺可没对你说过!” 行痴指指狗儿裤脚和袖子,嘴里道声阿弥陀佛。 狗儿跟着看去原来是几片血迹,自己又没受伤,也没接触到刘县尉,那就是死掉的年轻刺客的血吧! “想那刘县尉那么精明,人手应该是早派出去了吧!” 行痴点点头,道:“那贫僧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就是聪明人,在这之上,还有种人叫做妖孽,目前狗儿这群人里还真没发现过,笨蛋倒是有不少。 比如说大傻和其他乞丐! “狗儿哥,那肉馅馒头大不大?” “狗儿哥,除了肉馒头还有别的肉不?” “狗儿哥,俺们吃不完官爷让带走不?” 对于这样的人狗儿一般是,斜视,抬手,张嘴骂:“闭嘴”! 天色刚到了申时初,对县衙里的人来说正是吃下午茶的时候,但对于外面的屁民来说,正是吃下晌饭的时候。 一行十几个人带着各种表情从县衙侧门进到县尉厅里,路上恰好遇到两个公差,用铁链拴着一个不晓得犯啥事的犯人进了大狱。 狗儿看看身后一群人心道“这群人里若有谁没听了自己告诫,对外人多了嘴,过一会儿,估计也得被县尉给抓进去吧!” 到了大厅县尉没在,听门口值守的两个甲士传话道“让去督捕房!” 狗儿就带着一行人去了捕快房对面的几幢房子里。 把门的捕快或许是识得自己,也或许是早得了命令,直接带着自己去了最后面的审问院。 前后各十步的大敞间,被屏风隔离出十多个小空档,每个空档里都放着一个小矮桌,上面摆放着一大篮子冒着热气的肉馒头,旁边是几碟美味的精肉,并一壶甜酒。 桌子前后只有两个蒲团,上面各坐了一个眉慈目善的小老头,看打扮像是后宅的仆人,一个个笑呵呵的正看着狗儿这群小娃子。 离的最近的一个老仆,对着狗儿旁边的大傻招招手道:“来来来,那大个子,让老汉来伺候你吃酒,你看这馒头正香着哩!” 大傻咕咚一声,忍不住的咽了两口口水,前走了两步,想了想,又回头看看狗儿。 狗儿欣慰的点点头道:“去吧,让老丈陪着你一起吃!记得吃啥答啥!” 大傻道声好的,就开心的坐在了蒲团上,老仆笑笑,起身给他面前的碟里夹过去个肉馒头道:“这大个子,好壮实,来先吃个肉馒头!” 大傻一口吞下,老仆额一声,就又夹过去个肉馒头,不等他开口,大傻又吃了。 老仆道声好胃口,就夹过去片肥羊肉,大傻大喜,拿起筷子就塞进了嘴里,眯着眼睛细细的咀嚼。 周围几个娃子齐齐的咽个口水,羡慕的看着大傻。 “来来来,小娃娃,你来老汉这里,老汉这里的甜酒最好喝!” 后面小空档里几个仆人纷纷举着手里的食物招呼着众娃子。 看几个娃子迫切的望着自己,狗儿叹口气道:“去吧,畅快的吃吧!他问啥你们就畅快的回答他便是!” 一群娃子撒个欢就各自寻找个桌子坐了上去。 狗儿见他们都吃着开心,心里默念一句“毒药还是甜酒,就看他们有没有说漏嘴了!” 几个娃子走了,廊道前就剩下行痴和自己了。 行痴咳嗽一声就道:“我也坐过去吗?” 狗儿正要回答,后面就走来一人抢先回道: “行痴师兄,你跟随师弟来吧!” 狗儿抬头一看,吆,也是个光头和尚。 见行痴跟着这突然出现的和尚走出了大厅,狗儿暗自琢磨。 这几天行痴与自己形影不离,自己是相信他的,但是刘县尉不相信啊! 看那年轻和尚的步伐似乎也是个会武艺的,估摸着是特意请来对付行痴的吧! 若是无事大家谈谈佛法,若是露馅,那就是全武行。 能这样既不伤情面,又问了案情,也不知道这刘县尉用了多少心思。 “咳咳咳,小狗儿你跟我来!” 几声咳嗽叫醒了沉思中的狗儿,抬头看去见是刘三郎。 狗儿就抱拳拱拱手道:“三哥,咱们坐那个桌?” 刘三郎张嘴就道:“呸!满脑袋竟想好事儿,外面忙成一锅粥了,你还有心思在这里吃喝?我都没的吃!快跟着我走!” 狗儿:…… “好吧,三哥俺这就走!” 最后看了眼正在大吃大喝的小乞丐们,心里道声“保佑”,便走出了门。 出了门,低头跟着他好一顿走。 得亏狗儿最近这几天一直在衙门打转,虽然不晓得每个房子都是用来干嘛的,但是这路还是记熟了。 看着周围环境,似乎是通往后宅的小路,狗儿就明白了应该是要见刘县尉。 果然,刘三郎直接带着自己进了县尉跨院。 还是那梅花下,这一次桌子上没有大鱼大肉只有一些点心和茶水。 刘县尉正坐在主桌子上端着茶碗喝水,见狗儿来了就伸出手指指暖座。 狗儿施个礼就规规矩矩的坐在下首。 一旁的刘三郎没有坐,直接到了他跟前道:“县尉,他们已经开始了!” 刘县尉点点头道:“外面呢?” “外面也安排好了,赵捕头和姚师父各自带着几个善于追踪痕迹的捕快追去了。” 刘县尉放了茶碗道:“消息可有透露?” 刘三郎提着茶壶给他倒了茶道:“没有,就说您下乡遇到了飞毛贼!” 刘县尉努嘴指指后面屋里道:“她们呢?” 刘三郎嘴一歪道:“仆人们都瞒着呢,但是几位婶娘可瞒不住啊!” 咳嗽一声刘县尉道:“她们自不必管,我会告诉他们莫乱说!” 这边风起,那边云动。 乱坟岗南侧唐家村祭祀庙里,七个穿着粗陋棉衣,手掌茧子,额头皱纹,一看就是泥腿子出身的老汉正坐在上首的一排凳子上。 在他们前面的泥土地上,跪着一个三十岁的汉子,那汉子时不时的呲呲牙,因为他的后背和前身上都裹着几层裹伤布。 正中间坐的是唐家村的村正,唐老大,左手边是唐老二、老五老六!右手边是唐老三、老四和老七! 自打他们七个坐在这上面,原本和蔼老农的气质突然换了模样。 啪,一声响!正中的唐老大,用力的拍着座椅上的扶手对着厅前跪着的人道:“唐小二,你跟左右这群叔叔伯伯仔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小三到底是怎么死的!” 跪着的唐小二嗫嚅了下嘴唇道:“回爹爹!” “不要喊我爹!喊村正!” 唐小二撇撇嘴道:“禀村正,俺和小三都藏在洞道的隐蔽角落里,就等着找时机刺杀那狗官,不曾想,一个小娃娃跑过来捉老鼠玩,就发现了俺们,匆忙出手间只刺破了狗官的胳膊!不过没关系,俺剑上摸了毒药,想那狗官若过了今晚再不治好,那条臂膀也就没用了!他若是废了胳膊这石炭矿洞也就开挖不成!俺们这村子也就能保得住了!俺……” “住嘴!”居中的唐老大见他嘚吧嘚吧的还要说,就狠狠的拍在扶手上止住了他。 然后扭头对着右手边的唐老三道:“老三,你还有什么问他的!” 唐老三红着眼圈先对着唐老大拱拱手,就扭头对着厅前的唐小二沉声道:“小二,你与小三一起长大,一起学武,连出任务都是一起,这些年来虽不是亲兄弟,但胜于亲兄弟!叔叔我不会多想,这几十年来为了阻止各方势力来开采这座石炭矿,我们的儿郎死了不下二三十个,唐家村也成了附近远近闻名的‘寡妇村’!” “小三死了,我不怨你,我只是想问你,这小三是怎么死的?” 唐小二原本谁都不在乎脸,自听他提起唐小三这表情就是哀伤难受,抹了把眼角的泪水,对着他道:“三叔叔,当时我负责刺杀,他负责掩护,我一击没成就退了回来,知道任务失败就想把引来官差的小娃杀掉,有两个捕快就出来救他,我缠住一个,他拦住一个!” “我本想斗败了手里的捕快,再去解小三的围,不曾想,与我打斗的捕快难缠的很,走了百十招都甩不脱他,那边的小三就被一个红脸膛的捕快用刀砍翻在地,成了人家的俘虏,我见他始终不肯咬碎嘴里的毒药,就,就……” 往下的没有说出口,这堂上的人都已经是明白。 唐老三红着眼圈道:“罢了罢了,都愿他没福气生在了唐家村,也怨他练武总是懈怠!艺不如人,丧命了也不能怨别人!” 说完就抬头对着唐小二道:“对了,他尸体怎么没带出来?” 不待唐小二回答,就听着对面“啪”的一声响,一个粗嗓门喊道:“唐老三,你什么意思,是嫌小二没陪着你儿子一起死在山洞里是不是?” 第一三三章云动 “唐老三,你是希望小二也陪着你儿子一块儿死是不是!”对面的汉子粗着嗓子对着他喊叫道。 一句话说的唐老三面红耳赤,怒目着发声的人道:“唐老二你莫要血口喷人,我只是问他一下我儿子尸身的问题,那有什么别的意思!你不要在这里挑拨离间了!” “挑拨离间?”唐老二嗤嗤一笑道:“唐老三我还不知道你什么鬼心思,出这次任务时你就极力揽着不让去,小三死了,你就怀恨在心,想让小二陪着他一起去死!” “放你娘狗屁!”唐老三呼的站起来,伸出手指对着他骂道:“唐老二,你再颠倒黑白仔细我大耳光揍你!这次任务本就轮到你儿子去了,你借口你儿子刚刚成完亲,连个子嗣也没有,才让后一组,我家三儿去的!明明是你故意找理由,推诿着不想去!” 唐老二也跟着站起来,扯着嗓子回骂道:“唐老三谁推诿着不想去?我家大儿至今连个残尸都没有,若不是你当初阴阳怪气的说‘救不了人,连尸体也抢不回来’我儿子怎么会独自跑回去抢尸体,害的他白白丢了性命!” “呵呵呵,唐老二”又一个大嗓门加入了进来,是唐老三旁边留长胡子的唐老四,只见他对着唐老二阴阳怪笑的道: “唐老二,那次任务本不应该出动,要不是你极力游说,我儿也不会同意跟着你儿同去,你明面上扯着遮掩消息的幌子,让孩儿们半路去劫杀那几个商人,实际上,你是想抢夺那车上的金银,可是你不该拉着我家虎儿去啊,你儿子死了,好歹给你带回来一包袱金银,可我儿子呢?什么都没有,白白给你做了嫁衣!” “胡说!”左手末座上的唐老六蹭的站了起来,指着唐老四就开始骂:“老二家拿回来的钱,最后也分给了你家一半儿,你是在怀疑我主持的不公允?” “呵呵呵,那谁知道,那袋包袱在他屋里放了两天才拿出来分,谁知道公不公允!万一他私藏了呢!” “直娘贼,爷爷天地良心,谁私藏谁儿子死!” “唐老二,你儿子才死,无端端的诅咒我干什么!”右手下末座的唐老七站起来骂道。 他一开口,对面的老五撇着嘴损道:“也就你家活的齐整!” 唐老七又指着老五骂道:“老五你什么意思,俺儿子又不是没出过任务,人全须全尾的回来,那是俺儿子武艺好!你儿子死,是因为他笨!” “胡说,明明是你不舍得教,好招子都偷偷留给了你儿子!” “滚蛋,明明是你儿子笨学不会!” …… 坐在中间的唐老大看着两边,又一次跳着脚互相谩骂起来,就挥挥手让跪着的唐小二走了出去。 见两波人骂的是越来越过分,差点动起手,就怒火冲天的站了起来大喊道:“够了!!” 两边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唐老大看看几人,叹口气道:“我们唐家村,乃是跟着前朝右卫率大将军屯驻在这石炭山上采矿的小兵,前前后后为朝廷采了一辈子的石炭,临死也没享过一天福,更没得到片亩土地,要不是前朝灭亡,他们那群人早累死在了这石炭山里,不管怎么样趁着乱世占了这么大一片田地,又经几代经营才有了我唐家村的今天。” “我们的家,我们得地,全在这石炭山边,若是石炭矿被当今的朝廷发现了,哪里还有你我的落脚之地,这天下的乌鸦是一般黑的,贪婪的朝廷莫说要补偿我们了,到时候只会派来大军直接毁村灭寨,可怜你我子孙要么死,要么被脚链子重新绑进这石炭洞里,累死在里面!” “正因为如此,这些年来,我们才极力的拦截这石炭洞暴露的消息!为了不走漏消息,我们唐家村死了多少好儿郎!诸位当精诚团结,可不能让那些儿郎们白白死掉啊!” 这一番话说的厅前几人面红耳赤。 唐老大见了就坐下来继续道:“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大家再重新商议下这接下来的事情该怎么做!” 龙州衙门后宅,吕知州亲切的把着李参军的手臂道:“李参军啊,你去了祐川一定要认真看看,军械器物年头旧了想必是用不上多少,但是石炭一定要探查清楚。” “前方战事紧要,我龙州分摊了十万贯的助军银子,还有二十万担的草料粮秣,你作为我龙州的司户参军,一应大事可全部嘱托到你了!去了地方要好好的看,关键时刻我允你便宜行事的权利,但是一定要写信与我说!” “还有啊,那祐川县衙,文武不和我是自知的,李县令也为难,曾多次写信与我,想把他俩人都调派走,可这事情那有那么容易,那刘县尉自不必提,他兄长正在前方与金贼厮杀,万万不能惹了他,至于孙主薄,也不能惹,他兄长虽然暂时罢职在家,但他的老师还在朝廷任职哩,听说熺相公贺宴时,他老师还跟随着杨愿学士上门祝贺来着,所以他更不能动!” 龙州吕知州五十三岁的人了,在官场上如履薄冰了一辈子,做什么都是这个好,那个也好,既不惹事又不惹人,不管那方来了,都是和和气气的,整个祐川西路都晓得他是个滥好人,不过他一大把岁数了,在任上也干不动几年了,四方的香火平时拜的也足,所以这个老好人大家都不愿碰他。 老好人有个特点,那就是喋喋不休。 李参军,正当四十岁的年纪,对于官场来说这个年纪正是春风得意或者马失前蹄的岁数。 谋划好了,在有生之年还能前进一步,若是下错棋子,最好的结果就是平安致使,然后回家当个富家翁。 赵知监三十三岁,正值壮年,敢打敢拼,冲劲十足,但对于官场来说,才刚刚度过新人阶段,正迈进第二层坎儿,对官场有了新的认知,然后就义无反顾的当了苏通判的狗腿子! 苏通判一个正真的衙内,年纪轻轻就坐上了龙州衙门第二把交椅,上面有人照着,下面狗腿子成群,大把的捞着钱,整个州里的赚钱行当几乎都有他的影子,甚至在利州西路也有他一支商队。 他的口号是,敬我者一起发财,惹我者打断你腿。 今年才三十,家里的美婢艳妾已经占了三十个屋子,这不刚刚过完年就张罗着迎娶第三十一房小妾,整日里除了动动心眼捞捞钱,别的就是胡吃烂造,年纪轻轻挺着大肚皮,走一步喘口气,见了谁都是“跟着二哥有肉吃!” 这等豪迈人物,在李参军眼里那就是国家的蛀虫,百姓的噩梦,面上恭恭敬敬,心里头恨不得让他酒醉掉下轿子摔死,或者干脆胖死拉倒,也好为百姓们找些乐子聊。 扭头看看赵知监弯着腰一副认真听说的样子,这心里就是一阵腻歪,好好的队伍被塞进来一只臭老鼠,看见了就膈应,而且你还不能动,毕竟怕被他的胖主子给一屁股坐死。 “晓得嘞知州,俺去了就好好说他们!” 李参军祖籍庆阳府人,若是不耐烦听了就开始说“晓得嘞”。 那吕知州拉着他的手千叮咛万嘱咐,终是出了衙门,看看准备就绪即将出发的队伍,又不放心的交代道:“这个事,那刘县尉还捂着消息,所以李县令和孙主薄还都不晓得,你去了可得注意尺度,除了咱们这边该得的,他们那边你也不能袖手旁观,但是也不能偏袒了谁,争取让他们三方得个和和美美的结果才是!” “晓得嘞晓得嘞!” “还有啊,你虽然是州里过去的,但俗话说‘强龙过境不压蛇’你去了哪里也要听听他们的意见,诸事与他们商议,万万不可让下边人,对咱们州里有什么意见。” “晓得嘞晓得嘞,知州您回去吧,俺这就走!”李参军实在是耐不住他唠叨了,一把挣脱了他的手,钻进了轿子里。 “还有啊!”那吕知州也不再意,一手把着轿子,一手掀起轿厢前的挡帘道:“云之啊,虽然你平常做事挺让人放心的,但是我还要嘱咐你一声,你去了哪里,可千万莫要引起大乱子,有什么事情商量的来,若是有了争执就写信与我!” 李参军无奈的道:“晓得嘞,俺记住了,莫出乱子,有事就写信给你!” 吕知州见他终于说了这话,才算是放下心,让出位置,对着领队的人道:“赵都头,王承局,丁虞候,路上不安全,你们仨在路上可千万要看仔细了,也莫要贪路程!天黑了就找驿站或者客栈歇息!” 三人抱着拳拱手道:“遵命!” 吕知州又到后面的轿子前嘱托道:“赵知监,你去了祐川一定要听李参军的话,莫要惹乱子,还有啊,你到了哪里一定要看好了情况再做生意,莫要急急忙忙的惹得民愤四起,让当地百姓对我们龙州衙门留下不好印象,俗话说和气生财,你可千万要记在心里!” 赵知监抱着拳拱手道:“知道了知州,俺去了哪里一定听李参军的话,有什么事情一定和他商议,您老放心!俺必不会惹出乱子!” 吕知州见他听话,就呵呵笑道:“你也要注意安全,到了地方,要记得给你家通判回信!” 赵知监拱拱手道声是。 吕知州就退了回来。 一声鞭响,车队迤逦而去。 出了龙州州衙治所,等送行的衙役回转了回去,轿子里的李参军一声令下,车队速度陡然提升一倍。 后面轿子里的赵知监一个不稳,脑袋就磕到了轿框上,捂着脑袋好一阵哎呦。 “吕知州明明嘱咐要慢行,他还走这么快,不行,我得记下来,回头写信给通判让他与知州说!” 说完就掏出怀里的小本本。 第一三四章雨来 祐川县衙,李县令手里捏着张纸,眯着眼使劲的看那上面的字,才看了几行,这眼睛已经是累的流泪,扭头看看窗户外面的天色,嘴里气道:“好好的晴天,无端端的暗下来,真是惹人烦恼。” 说完就扭头吩咐旁边伺候的丫鬟道:“去掌两盏灯过来!” 俩丫鬟应一声,就从大厅后面的柜子上,拿出两根蜡烛点着了递过来。 李县令这才眯着眼继续看,看到最后“哎呀”一声,捋着胡须嘀咕道:“无端端的这州里的李参军过来要干嘛?征收赋税?平常都是派俩衙役跑一趟,这一次居然亲自过来!” 一边念叨一边捋着胡须琢磨,想了又想,也没想出个啥。 反正他无端端的不会跑过来的! “来人啊!” 俩戴着青帽的年轻仆人走了过来,抱拳道:“老爷,换小的有何事要吩咐?” 李县令道:“卧在洞里久了,耳朵聋了眼睛也瞎了!” 高个子仆人道:“没有啊,俺看着好好的!” 矮个子道:“老爷是身子不舒服吗?用不用俺唤个郎中过来?” 李县令气道:“蠢货,你们老爹跑那儿去了?” 矮个子仆人道:“俺爹去找天狗叔吃茶去了!” “喊他滚过来!” “晓得了老爷,俺这就喊他滚过来”高个子仆人抢先答道。 但是刚扭头,那矮个子已经跑出了屋,嘴里喊一声:“直娘贼,耍诈跌死你!”就追出了门。 县衙主薄厅,孙主薄捧着茶碗对着前面站着人道:“东明啊!你可看出这李参军来祐川有什么问题吗?” 宋东明抱拳道:“回主薄,我猜测他这档口突然来咱祐川,绝不是为了单纯收税!” 孙主薄刚要点头,就听着对面站的人哼了一声。 眉头一皱就对着那人问道:“思之,你有什么不同看法?” 思之抱拳道:“回主薄,我觉得这李参军这般急急忙忙的来,明显是来着不善!” 孙主薄一愣顺着口问道:“思之你是有什么推测么?” 思之脸一红摇摇头。 头前的东明鼻子一哼道:“俺还以为你有啥高见哩!” “行了,你俩别吵了!”孙主薄打断道:“七郎你呢?可看出来什么!” 七郎道:“我觉得他来祐川,是有什么人或者什么事在吸引着他。” “说的好!”孙主薄对着他夸赞道:“七郎想的正与我相合,这祐川城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东明和思之见七郎争了先,不甘心的道:“主薄,是官场上的事吗?” 孙主薄摇摇头道:“估计不是,若是官场上的事,我会收到信的!” “是有什么大案子发生了吗?” 孙主薄继续摇头道:“应该没有,若是有我也会收到消息,再说有什么案子,应该是司法参军下来,而不是他司户参军!” “那就是有人招他来的?”一旁的七郎摸着下巴道。 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更何况是四个人。 孙主薄眼神一亮道:“对了,绝对是西屋那帮糙汉子们,我说的这几天见他们天天早出晚归,一忙就是忙到半夜,这当下哪来的那么多案子!再说真要有案子,他还能不和刑房、兵房里的人说?我还听说前段时间这刘蛮子莫名其妙的受了伤,对了东明,他们这段时间在忙什么?” 东明道:“听说前几天刘县尉下乡督促田事,遇到毛贼了,还受了点小伤,这几天见侦缉捕快四处找人,估计是在忙这个案子!” 孙主薄压低声音道:“好,堂堂一个捕快还能被小毛贼伤了,真是个好笑话!那小毛贼抓住了吗?” 西屋的刘县尉也开口问道:“抓住了吗?” 公案前的赵捕头叹口气道:“翻遍了乱坟岗四周还是找不到人,石炭洞里俺们又仔细搜查过了,除了他用石头堵住的一条,又找到了另外一条,口子开在东北的官道上,俺们顺着路线又仔细把东北方向的村子复查了一遍,还是没个踪影!” 刘捕头叹口气,想起每次治伤时吃的痛这牙根就是一阵痒痒。 “这帮刺客为什么会在山洞里刺杀我,找到原因了吗?” 刘三郎回道:“那群小乞丐,包括咱们这里所有的人,我都审问遍了,他们都没有理由或者动机去泄露,而且相互之间的问话,也都互相佐证了,消息不是他们泄露的!” 想了想刘三郎又道:“那个卖绳索和卖火把的,我也都盘问了没有什么人在他们哪里打听消息。” 刘县尉点点头,看看桌子上的信道:“再过两天州里的李参军和赵知监就要来了,一是要探查这座石炭矿的藏量,二是要商谈具体分成,他应了我的请求并没有把事情泄露出来!所以三郎,你要做好准备,我们占着先机,所以再接下来的谈判中,一定不许吃了亏!抓贼的事你先放一放,交给赵捕头慢慢查找,你安心准备这件事吧!” 刘三郎抱拳道声是就退了回来。 刘县尉揉揉发痒的臂膀道:“姚师父,县衙的防卫,以及李参军一行人来衙门后的护卫之事你要上些心,有什么事情就来找我说!” 姚师父点点头道:“衙门西边我已经寻了处宅子,可以让他们下榻在哪里,周围的防卫我到时候抽些守城卒子,让他们分两班轮流值守,绝不会放一个刺客进来!” “嗯,人手不够就把后宅的人叫出来,一定要防护周全,莫让他们受到惊吓,同行的赵知监说,还带着苏通判的手信,如果可以我们的生意就能开展起来。” 几个人点点头。 刘县尉又问道:“西边石炭洞那边,安排的怎么样了?” 赵捕头抱拳道:“为了隐藏消息,民壮和捕快这几日都是吃喝住在哪里,这些天一直未曾回过家,外部虽然还是老样子,但是里面已经有了些变化!” 刘县尉点点头道:“告诉那些兄弟们再忍上两天,等李参军来了就可以出来了!到时候也就不用这般幸苦隐藏了!” 几人抱拳道是。 话说完,站在门口的仆人走进来拱手道:“禀县尉,周郎中来了说要给您换伤药!” “直娘贼,这贼刺客躲在哪里!” 唐家村祭祀庙门口,正在擦拭着手中长剑的唐小二大声的打了喷嚏,随手擦擦鼻子,侧头从门缝里瞅了瞅里面,道声‘聒噪’就提着手中剑去了练武房。 “如今这个样子,到底要怎么办哩?”居中的唐老大愁眉苦脸着托着腮帮在哪里想。 他的左右,唐老二带着老五、老六,与对老三领着的老四、老七乱糟糟的吵在一起。 “斥候的事,明明是你老五管的,你发现了那几个小乞丐,为什么不把他们杀掉?” 老五撇嘴道:“俺那时候放着村里的羊,若是弃了羊去杀人,羊丢了咋办?你老四出钱再买么?” “对了老四,那群小乞丐二次来的时候你不是拿着刀盯着得么?怎么不出手杀掉他们?若是杀了他们哪里会发生后来这些事!” “老六你说的轻巧,你那时也在附近,那大和尚手里的大铁杖,就凭俺怀里的一把小小的解腕尖刀,那里抵得过他,凭白送了性命倒也罢了,被他们引来官兵泄露了石炭山的秘密才是重要!” 听着旁边传来嗤笑,唐老四扭头看去见是老二,就道:“唐老二,你莫笑俺,你安排人堵洞口,为何它无端端的掉了下来!” 唐老二道:“你是聋子吗?做法事那天,有几个无赖汉在半山腰里燃了好大一捆爆竹,那声爆响,震的山都摇晃起来,掉下个泥板子有什么问题?” 唐老二一说话早看他不顺眼的老三道:“呵呵呵,偷工减料就是偷工减料,当时说让你用青石砖你为何不用!” 老六道:“青石砖和山壁能是一个模样吗?大老远就能被人看出来!” 老七道:“外面可以糊上泥巴啊!” 听几个兄弟又吵成一堆儿,气的唐老大对着位子上扶手就是狠狠的一掌。 “咔嚓!” “轰隆隆……” 南城小院,大傻、狗剩跳着脚看着天上的大雨点子往地上掉,一个个兴奋地对着屋里一顿乱喊:“下雨啦!下雨啦!” 刚刚的雷声,早已把熟睡的狗儿震醒过来,见外面、屋里,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就在那琢磨,这个点,到底是白天?还是夜晚? 听着他们在外面一顿乱喊,这心里就忽然记起了一件事,但是却想不起来是什么事。 灰蒙蒙的屋里,一道霹雳快速飞来,照亮了整个天幕。 紧接其后的是,如千万只疯狂奔跑的马匹一般轰隆隆的雷声。 “打雷哦,下雨喽,快来收衣服喽!” 大傻嘹亮的嗓门伴着响亮的雷声炸裂般的从狗儿耳朵里响起。 唬得狗儿满脸苍白。 “直娘贼,爷爷的干柴!” 哗啦啦一声响,密集的雨点子狠狠的拍在地上,还有一群头顶麻布袋如蚂蚁一般往屋里搬干柴的小娃子身上。 “下雨喽,下雨喽!” 欢快的声音传遍了祐川整个大地,一位位老农望着天上密密麻麻的雨点,摸摸下巴上的胡须乐呵呵的道:“下吧下吧!畅快的下吧!” “烂斗子破烂天,还下个不停,直娘贼,别下了!” 距离祐川县境,还有一日半路程的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凹里,李参军屁股缩在马车里,脑袋对着外面的天狠狠骂道。 他后面的马车里赵知监拿着小本本不停的在上面记着字。 马车前方,披着蓑衣的士兵手忙脚乱的搭建着避雨的帐篷。 第一三五章晴空万里 啊嚏~ 狗儿狠狠的搓搓鼻子,淋完雨后的身子浑身都在发抖,虽说春天的雨金贵如油,但还是没人想把它拥抱在怀里,更何况是全浇在了脑袋上,那简直就是一场灾祸。 俗话说, 春天的雨凉如刀,夏天的风易抽筋,秋天的霜惹人冷,冬天的雪遮死人。 流清鼻涕,就是要被冻伤寒的信号,若是再加上打摆子,那就是十成十的冻病了。 啊嚏!又一声喷嚏。 摸摸脑壳,还好只是才刚刚发烫,如果不想再接下来的几天里头晕目眩、嗓子发哑、四肢无力、鼻子堵气、浑身烫的能烙饼!那就再接下来的半天里紧急自救。 第一,这时候最忌再吹到凉风,所以门窗统统关掉。 第二,湿衣服外加滚烫的热水澡,然后钻进热炕头里。 第三比较难一些。 “刘大傻,你去找周郎中开一帖治伤寒的药吧!” “大郎哥,俺鼻子不通气,身上还有些冷,你让狗剩去吧,让他多开几副!” “俺不去!”狗剩撮了一把鼻涕,才闷闷的道:“俺腿软走不动,让大康去!” 狗儿扭头看看大康兄弟俩,吸溜吸溜…… 好吧!这一窝小的全中了。 “大和尚,大和尚!你还成不成?” 外面的行痴:“阿米头佛,贫僧,啊,啊嚏,不行了!” 一场彻彻底底的雨,博得了全县老农的喝彩声。 有一句老话叫做“春雨绵绵如针如丝”,意思是春天的雨下的是又少又小,还一下就是好几天,既干不了农活,又不能让田里的土彻底浇透。 但是祐川今年的第一场春雨,居然一改往年扣扣索索的作风,不但来的及时,还下的透彻。 正应了前朝大才子的诗“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嗯,不愧是个知农时的官。 这场雨下的及不及时,不同身份的人有不同的看法。 “直娘贼,早不下晚不下,偏偏这档口下!一下还这么大,啊嚏!” 紧紧裹着棉被的李参军狠狠的打了个喷嚏。 他这一声犹如发出了信号一般,整个营盘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喷嚏声。 啊嚏~ 离参军最近的帐篷里,赵知监麻利的用块麻布卷堵住鼻子,这才在手里的小本本上利落的记下几句话: “告通判,信赖众将士冒雨抢设帐篷,吾等终于不在野外苦苦捱着雨淋了,雨下了足足一个时辰,其凉如冰,雨歇后,又平地刮起了凉风,吹得满营将士,鼻涕直流,咳嗽如钟鼓!” 写到这里赶紧停了笔,把脸扭去一边张着嘴道:“啊嚏!” 喷嚏打的起劲,鼻孔里塞的麻布卷也被震了出来,清鼻涕便畅快的流了出来。 赵知监擦擦鼻涕,对着帐篷口伺候的军汉道:“来人!” 那军汉鼻子里也堵着麻布卷,听了喊,应一声进来道“知监有何吩咐?” 赵知监道:“出去打问打问,拿药的兵士可回来了?” 军汉道声是就挎着腰刀走了出去。 赵知监继续在本本上写下:“过上一个村寨时,张知寨极力游说李参军歇息一晚,道‘前方并无村落可落脚,而且乌云遮天恐有大雨’,后被李参军斥责曰‘贪图享受,不思为国事尽心尽责!’” “张知寨再进言‘务必多携雨具及抗寒药石!’被李参军拒,认为‘受贿矣’,另附张知寨贺通判娶妾礼单一份。” 一个时辰的雨,下的是酣畅淋漓,雨停后又刮起了风,原本成片的乌云被风吹去了天边,恰好挡在了落日之前。 被红彤彤的太阳照着是金红一片,洋洋洒洒十万里之远,犹如红纱锦缎,又如赤红火炭,正是: 火烧连云万里远, 只恨宣纸一丈终。 正对铜镜描柳眉, 清风徐来已是空。 同时看到这火烧云美景的还有赵狗儿,说到底要想快点好起来,不吃药是不成的,一群人里也只有自己还有一身干爽的衣服可以穿上。 也因此,只能是自己出来拿药了,重新穿上满是补丁的旧棉衣,两手拢进袖子里,鼻涕吸溜吸溜。 “哪来的不开眼的小乞丐,站在马路中间凭得想吃鞭子抽!” 一辆马车轰隆隆的从远处跑来,狗儿赶紧跳到路边,对着跑远的马车狠狠的吐口口水,道:“路又不是你家的,神气什么,呵~呸!” 再抬头时红彤彤的火烧云已经变成了乌黑云,缩缩脖子,再打个喷嚏,赶紧快走着向周郎中家跑去。 到了大堂周郎中家的仆人解释说,人去了县衙还没回来,狗儿点点头,这都好些天了,刘县尉的伤口还没愈合好? 正想着呢,听着门外一阵马嘶,那仆人高兴的迎了出去。 看这样子,准是周郎中回来了! 果然,这边话音刚落,周郎中的小孙孙就蹦蹦跳跳的跑了进来,一进门见狗儿突兀的立在屋中央,一时间没防备,啊呀一声怪叫,翻身就跑了出去,不大会儿又扒着头看了过来。 “咦,原来是你啊!”小孙孙拍拍手掌,嘟着嘴走了进来,先围着狗儿绕一圈,就拍着手道:“你是不是来看病的?” 狗儿道:“废话!不看病谁来这里!” 小孙孙赶紧解释道:“俺还知道你是来看伤寒病的!” 狗儿擤擤鼻涕道:“还是废话,我这不停的流鼻涕,谁看了都知道是得了伤寒!”说完就看着他不屑的道:“瞧病谁都会!” 小孙孙急道:“俺不仅能瞧出病来,还会治。” 狗儿扭过身道:“才不信你哩,你才多大,开得方子,谁敢吃!” 一句话说的小孙孙满脸通红,迈着步子到狗儿跟前道:“俺不骗你,俺真的会治!” “从没见你开过药方子,我不信!”狗儿又扭过头去。 小孙孙也跟着转过来道:“不行,你必须要信!” 狗儿斜着眼道:“我凭啥信你!” 小孙孙支支吾吾,扭头看看外面,又看看狗儿满脸不信的神态,一跺脚道:“俺跟你说,但是你千万不要出去乱说!” 狗儿赶紧点头道:“你说,俺答应你绝对不说出去。” 小孙孙似乎不相信狗儿就指着他道:“你发誓!” 狗儿连忙举起手掌道:“我发誓,绝不说出去!” 小孙孙点点头,轻轻道:“你不要看俺小,俺对你说,俺阿爷会的药方子,俺几乎都会!” “除了金针施法俺还不会,其他的诸如头疼脑热跑肚拉稀,俺都能开方,就连县尉用的金疮药都是俺调配出来的!” 啥?那般金贵的药是他调配出来的?惊得狗儿当场愣在哪里。 才八岁的年纪啊,居然就会看病开药方了,而且还能调配出伤药,这这这。。。小神童啊。 上上下下仔细的打探他一遍,张张嘴怀疑的问道:“你没有哄骗我?” 小孙孙摇摇头道:“骗你是小狗!” 狗儿发问道:“那红色的金疮药真的是你调配出来的?” 小孙孙回道:“阿爷也帮我来着,不过他只是看看药理对不对!今天还用我配的金疮药给县尉治病来着!” “可是,我明明听着你阿爷说红色的金疮药用完了,得配的话得明年才成!” 小孙孙骄傲的道:“就是一味儿药材,费些时间而已,我已经找到替换的了,虽然药效不如原先的好一些,但用来治伤也是不错的!” 听他说的头头是道,这心里已经是彻底信了,但嘴上却道:“你空口白牙我怎么信你?” 小孙孙气道:“你不信我,我就做给你看!” 狗儿道:“怎么做!” 那小孙孙气鼓鼓的走到柜面后头,踩着凳子爬上去,随手拿起毛笔,单手握住对狗儿道:“你过来!” 狗儿听话的走了过去道:“干啥!” “吐舌头!” 狗儿张开嘴吐出了舌头。 “好了,低下头,让我摸摸你脑袋!” 狗儿继续照做,又把手腕递给他道:“用不用摸摸脉?” 小孙孙摇摇头道:“不用!” 就提笔在纸上规规矩矩的写下十几个药材名,看看狗儿又道:“是不是有点咳嗽?” 狗儿赶紧点点头。 就见他在纸上又写了俩药材名,便在柜面上站了起来道:“拿去,煎药吃了,只三日便能好!” 狗儿道:“有那么神奇?” 小孙孙斜着眼道:“我还有一帖发汗的药,吃了出一身臭汗,两日时间就能好!你用不用试试?” 狗儿立刻道:“出臭汗还得洗衣服,算了,对了要是个大人哩?是不是也可以吃这贴药?” 小孙孙道:“吃倒是可以吃,这是小孩子的药,大人的就是药量增增减减,若要效果,那就得喊他来对症下药开方子,才能好的快!” 狗儿心下道:“只要不吃死人就行!” 当下就对着他神情严肃的道:“我回去试试若是治好了俺们几个,以后见了你就喊你‘小神医’若是没吃好,你就要和俺们道歉,还有以后俺们若是生病了,你就免费帮俺们开药方!” 小孙孙一副世外高人模样道:“你们要叫俺‘小神童’俺不稀罕听啥子‘神医’,俺以后长大了可是要去读书考相公哩!” “有志气!”狗儿伸出大拇指对着他点点,就拱拱手拜别了他,偷偷笑的跑了出去。 毕竟能省下些开药方钱也是开心的。 狗儿前脚刚走,周郎中后脚就走了出来,见小孙孙站在柜台上就责备他两句道:“莫在上面立着了,仔细掉下来磕破脑袋变成傻子,以后再也当不成郎中!” 小孙孙气道:“俺要读书当相公!” 周郎中赶紧赔笑哄道:“好好好,以后读书当相公,等你做了大官就带着爷爷整日的游山玩水!” 小孙孙点点头,就爬在他怀抱里跑了下来,刚站在地上就对着他淡淡的问道:“阿爷,你说让小孩子安神的药量开成大人的,会怎么样?” 周郎中扒拉他鼻子笑道:“调皮,能怎么,就是整日里昏昏欲睡而已!” “那我就放心了!”小孙孙开心道。 第一三六章流鼻涕的大官 祐川县东城门口,县令、主薄、县尉率领着祐川县衙大小官员恭敬的等候在这里。 自一场大雨过后,这两日的温度是陡然升起,但是这空气却是湿闷闷的让人难受。 抬头望望天,“就晴了两日,这天儿眼瞅着又阴了啊!”站最前的李县令嘴里嘀咕一声,眼角看看左右,嘴角就不自觉的扬了起来“狗咬狗一嘴毛!呵呵呵……” 站左边的孙主薄,狠狠的对着右边的刘县尉吐口口水,“这莽夫,居然也学会瞒天过海了!” 祐川县就这么大,派出人手留心去盯着那几个人,自然会发现一些端倪。 线索追寻到城西乱坟岗,这老家伙突然来一手,“封锁案发现场”连刑房的衙役们都不让进了。 那姓赵的捕头带着十几个捕快天天守在山下,不就是一片乱坟堆么有什么好守的? 脑袋忽然一转,难道是从坟坑里挖出来宝贝啦? 赶紧用疑惑的眼神瞅瞅那莽夫。 “瞅什么瞅!”刘县尉狠狠的对着他翻了个白眼,这两天为了藏住秘密,真的是废了一番头脑,好在,等李参军一会儿来了,以后就再也不用费力遮掩了,到时候气死他们!哈哈哈。 距离县城门口三里地外,百多人的车队规规矩矩的候在这里。 “报!”一个骑马的斥候,不等座下黑马停稳脚步,直接就从马背上跳了下来,猛走几步卸掉后劲儿,咕咚一声,便抱着拳头单膝跪在李参军马车面前。 还未开口,李参军抢先道:“把鼻涕擦掉!” 那军士咳嗽一声,赶紧用袖子把流得满脸的鼻涕擦了擦道:“禀参军,祐川县衙全体官员已恭候到东城门口,前来迎接的军士也到了车队前面,我等是否出发?” 李参军大手一挥,噗嗤,鼻涕流出来一坨,赶紧从袖子里拿出条布帕,擦一擦,才继续挥手道:“进城!” “哐”一声锣响,四五杆大旗被竖了起来,站在“龙州司户参军李”字旗下的赵都头大喊一声“驾”,身下的大青黑马嘶鸣一声就迈开了四蹄。 后面的队伍也精神抖,嗯,哈切连天,萎靡不振,反正是状态不佳的出发了。 李参军后面的马车内,赵知监紧紧的裹着被子卧在轿厢里,两只鼻孔全堵着麻布卷,听了锣响,挣扎的起了身,拿起面前的毛笔杆挣扎着在面前的小本本上记下“今日进城”便彻底没了力气。 赶路,是一件吃不好也睡不好的事,再加上淋了雨着了凉,这身体更是不行,连吃了两天药,滚烫的身子今日觉得终于是轻快了些,但是这烦人的鼻涕,还是在止不住的流,都怪这李参军把人家的好心当成驴肝肺。 整装齐备的队伍终于重新启动了,队伍里的众人,这脸上多日的愁容可算是有了几分色彩。 “驾”红脸膛的姚师父,伸出鞭子狠狠的抽了身下的坐骑一鞭子,原本偷懒慢跑的马儿嘶鸣一声,仰起脖子就是一阵快跑。 三里地路程,要是一步步的走至少需要两刻钟时间,但要是骑快马,也仅仅够它热个身。 “李县令,孙主薄,刘县尉,前方的队伍已经开始启程,大约要两刻钟时间就能到达!” 居前的李县令点点头道:“李参军可有交代什么?” 姚师父拱手道:“他不曾交代什么,但是赵知监嘱托让准备郎中几名,并暖和屋院一间!” 李县令一愣,不解的问道:“郎中?” 姚师父点点头,“卑职见赵知监似乎身体有些不适,想必是旅途劳顿,得了伤寒!” 李县令道:“知道了,你回去吧!” 姚师度道声“诺”就翻身上马继续催着马儿又跑了过去。 “刘县尉!”李县令对着右边的刘县尉道:“你一直操持着迎接的事,可有备着郎中使唤?” 刘县尉上前一步拱手道:“早早的备着两人,正候在一边!” 南城小院东屋火炕上。 “狗儿哥,俺听说今日城里有好大热闹看!” 大白天还钻在被窝里的狗剩闷着嗓子,扭头对着同样躺在被窝里狗儿道。 “我知道,刚刚李子木过来拉干柴时已经对我说了!” 实在是困的要死,狗儿就闭着眼回答了他。 “狗儿哥,俺觉得怎么老睡不醒的感觉?” 躺在炕尾的胡小康,使劲儿的睁着眼皮对着狗儿喊道。 “估计是药力的原因吧!”狗儿懒懒的回道。 “俺觉得是,这药可真灵,俺以前得了病至少要难受个五六日,但吃了他的药只两日便好了,那小郎中可真有两手!” 狗儿闭着眼淡淡的道:“是好,但是吃了他的药总觉得老是睡不醒的感觉,以前可没有”说完就扭头对着棚屋里喊道: “大和尚,大和尚!” 呼噜声打的震天响。。。 “七哥,这时候出手你可有把握一击必中?” 混在人群里的唐小二扭头对着一个小贩子打扮的精壮汉子问道。 “闭嘴!” 唐小七赶紧瞅瞅左右,见没人听到他刚刚问的话,才慢慢挤到他身边,狠狠的训斥道:“周遭这么多人,凭的胆大,也不怕被人听了去!” 唐小二吐吐舌头,左右也扭扭头看,见人们都扒着脑袋看门口的大官,没人留意这里,才继续低下头,凑到他跟前低声解释道:“七哥,俺瞅了,没人留意咱们!” 做刺客这行说起来还是与杀手有所不同的,除了同样要缜密的谋划之外,到行动时,杀手只需凭着勇武过人,一腔热血,冲上去畅快的厮杀便是。 但是做刺客不行,要讲究找对时机一击必杀,目的是保证成功完成任务,所以当刺客要比做杀手还要心细一些,有句话形容那就是“绣花针上眼儿,细细密!”,言行举止,审时度势,只要有一点不符合出手的时机,宁可放弃,再寻找机会也不能打草惊蛇。 侧耳听他语气里还是不当回事,就伸出手对他狠狠的一掐,疼的唐小二满脸痛苦,嘴里连连告饶道:“七哥快快松手,俺晓得错了!” 唐小七又掐了他一会儿才松手道:“莫忘记你大哥是怎么死的!” 一句话让本来满不在乎的唐小二愣在了当场。 自己的阿哥,论功夫在整个唐家村他那一辈人中,除了眼前这个唐老七打不过之外,其他的人都在他手上走不过五十招儿去,可惜在一次外出打探消息时,吃醉酒,嘴碎漏了行踪,被人家给报了官,引来大军围困,没了生路才咬碎了嘴里的毒药。 “七哥,俺知道错了!” 唐小七见他认真了起来,鼻子轻哼一声,就对着周围人群,用俩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你右边穿员外服的汉子,他腰里鼓鼓囊囊的你看到了吗?” 唐小二赶紧扭头,装作不经意间扫了那人一眼便低声道:“看到了!” 唐小七又道:“他对面挑着糖葫芦的小贩儿你可看到?” 小二立刻道:“瞅到了!” 唐小七努努嘴道:“你看他脚上的鞋!” “官鞋!”唐小二暗暗惊呼道:“原来是官府里的探子!” 唐小七点点头。 唐小二赶紧去看头前的员外,他的鞋子倒是双普通棉鞋,便疑惑的问道:“那这员外有什么问题?是他怀里鼓鼓囊囊的东西吗?” 唐小七眯着眼道:“估计是一把刀!” “还有吗?”唐小二兴奋的问道。 “左边那个头戴黑巾帻的汉子!” 唐小二上下翻看一遍道:“很普通,没有露馅啊!” 唐小七嘴角一歪道:“他刚刚和背糖葫芦的暗探悄悄做了个手势!” 好一趟活学活用的课啊!怪不得他能在数次任务中平安而归。 这头俩刺客混在人群里,对着官府暗插的暗探一顿猛找茬,那边李县令抬起手指道:“来了!” 果然,前方肉眼可见的视野里,百十号人马簇拥着两架马车迤逦而来,看那金鼓旗号,以及周遭小心戒备的军汉,必然是李参军一行人马了。 放下手细细的整理一下官袍,扭头对两边提醒道:“仔细迎接上官,有什么事情等回衙里了再说,莫让百姓看了笑话。” 左右众人齐称是,一行人就恭敬的等在哪里。 李参军一行人马,到了距东城门口百米距离处就停下脚步。 队前的丁虞候喊声“驾”就带着俩兵士,跑了过来。 到李县令跟前便了下马,举着手里牙牌拱拱手道:“吾等见过李县令!” 李县令笑呵呵的回个礼道声幸苦!后面的押司就走上前去,俩人先互相验看了各自的牙牌,才互相交换了手里的纸袋。 站起来的丁虞候告声罪打开了纸袋,抽出三页各扣着印章的纸,见上面县令印、主薄印、县尉印各自清晰,点点头,又抽出三张告身来。 这上面写着三人的身份年龄容貌籍贯等等信息,嗯,一套用来检验身份的物件。 押司手里的纸袋里,装的也是这一套,不过李参军俩人作为上级衙门下来公干的官员,纸袋里还要多一份“公干文书”,不外乎督促公务,视察百民,为国筹集粮晌一类的官样话。 丁虞候验证完了,便扭身带着押司回了李参军这方队伍里,片刻押司就跑了回来,对着李县令三人点点头。 后面的来迎接的乡绅百姓,便敲锣打鼓的洋溢着热情的笑脸围了上去。 那马车里的李参军并赵知监就咳嗽连天的走了出来,一边走还一边擦着鼻涕。 官员迎接这一套,若是两人相熟只需下轿见礼然后被人簇拥回衙门,完事。 次一等的,若是上下品级相差不多,两方人马就安排各自的人验证好身份,然后簇拥着回衙门,完事。 若是品级差太多,那就得跑出城大老远,恭候着对方大驾才成,除了查验文书这套还得被人家派来的人,现场盘问一番才能放行。 还有一种是要看身份的,比如钦差,那程序更会复杂繁琐,提前三天,钦差的使者就已经到了,不光会督促你迎接事宜,还要给你考评,若是慢待了那就准备着吃罪吧! 不管那一等,验看双方身份都是必要的一环,目的,当然是为了不闹出笑话,迎来一个西贝货。 第一三七章夜宴话典故 来的大官是个鼻涕虫,这句话迅速的传遍了祐川全城,包括县衙里面。 “啊嚏!”李参军狠狠的打个喷嚏。 旁边坐的赵知监也不甘落后连打了俩,赵都头,丁虞候,王承局倒是没打,但是鼻子里的鼻涕流的都没法吃饭。 李县令叹口气,举着手里的酒盅对着首座的李参军道:“李参军,舟马劳顿要不先散了?” 李参军用手帕擦擦鼻子道:“也好,路上偶感风寒,回去也早些歇了!” 一行人便起了身,对面陪坐的孙主薄几个也赶紧站起来恭敬的道:“几位的屋里,已经备好了净身汤,丫鬟仆人们随意使唤,外头的郎中也正在熬药,有什么不合用的直接吩咐便是。” 李参军点点头拱手道声,幸苦,叨扰!便跟着引路的仆人回了客房里歇息。 看一群人急吼吼的离去,李县令起身追送了几步见人走远,就停了脚步。 重新回到座位上,神色忧郁的瞅瞅左右俩人,端起面前的酒盅轻轻呡一口道:“坐下,商议商议吧!” 俩人道声诺,各自回到座位上。 咳嗽一声,李县令开口道:“这几个月来,衙门里的事情幸赖两位操劳,政务上通下畅,着实处理的不错,仕伸百民也曾对我多次褒奖你俩,在这里,吾先敬两位一杯!” 左右俩人连忙端起酒杯道:“分内之事,不敢不敢!” 三人喝了一波,李县令又道:“接下来的事还需劳烦两位,来再喝一杯!” 三人又饮了一杯,李县令看看道:“这里没有外人了,吾有几句话要对你俩人说!” 从他举起酒杯喝第一杯时,俩人就猜到了,于是就拱手同道:“但讲无妨!” 李县令摆摆手道:“放下放下,没什么大事,不必这么严肃!” 俩人呵呵笑着点点头。 李县令自斟一杯酒道:“人,要能行走,非得有左右二腿才行,但有了双腿,一只往左,一只向右,若要走路亦是难事,若是海内澹然,稚稚幼子处于宅中玩耍亦当不可!但若有饿狼袭来,还安然如故,那就成了待宰羔羊!” “所以啊,这两只腿要在非常时期,拧成一团,左也罢,右也罢,总能逃出狼口。” 说完这话就自顾自的端起酒杯道:“你二位,自到祐川县以来,一直相辅相持,虽有些小争执但也无妨,祐川县总体民政打理的井井有条,吾一直引以为豪,但是,眼瞅着饿狼钻进了羊圈里,若还是提不高警惕心,满眼只有些许小事,只会被饿狼各个击破,再叼走满圈大羊小羊,到时候悔之晚矣!” “正所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左右当慎之又慎啊,比起公孙黑与公孙楚的结局,吾建议学学战国之廉颇蔺相如。” “这样下来,虽然饿狼贪食,大不了舍予它一两只羔羊便是,算不了什么大事儿!正所谓同舟共济,方能享得一世太平!” “来,二位,老夫老了,多贪了两杯酒就开始啰哩啰嗦,惹人生烦,再饮下这最后一杯,咱们三个当一起仔细伺候上官!” 说完就拿着手中杯,先对着刘县尉点点头,又对着孙主薄笑一笑,一仰脖灌进了嘴里。 喝完扭头见左右俩人还是一副端着酒杯发愣的样子,便笑道:“怎么,你们俩年纪轻轻,酒量还不如我个老头子了?” 俩人赶紧赔笑道:“哪里哪里!”然后对视一眼,喝下了杯中酒。 县衙后宅西跨院里,刘县尉气鼓鼓的对着面前的梅花道:“这鬼老头,端的恶毒心思,什么左右腿,什么狼吃小羊,什么同舟共济!怎么不说引狼入虎,假道伐虢!” 说完就看看右臂膀上的伤口不甘心道:“洒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岂能与他平分秋色!” 扭头对着侧面门廊喊道:“三郎,你过来!” 刘三郎应声是,就夹着一册大厚书卷,穿着件青绿色的士子衫慢慢悠悠的走了过来,双手作揖道:“叔父,唤三郎来有什么事!” 刘县尉道:“前段时间让你准备的东西可有准备好?” 刘三郎点点头道:“已然准备齐全!” “那好,趁着此时无事,你拿着东西走一趟吧!” 刘三郎愣道:“不是说上官身体不适,正在房中静养么?这会儿过去会不会打扰到他?” 刘县尉叹口气,走到窗台前伸手关了左右两叶窗户,回身坐在暖座上,端起杯茶喝一口茶才道:“今天,后宅的老鬼头,云里雾中的说了好大一通话,总的意思是让我们与西边莫要闹的太僵,免得州里的人占了大便宜!” 刘三郎疑惑道:“难道他打听到了什么消息?可也没发现他的人马啊!” 刘县尉琢磨琢磨道:“这老鬼头在这祐川县经营了许多年,自从他确定升官无望之后,人才变得懒散起来,但所谓老鬼老鬼,人越老脑袋就越鬼,不容小觑!我也不知道他又没有看出什么来,但听他话里意思是晓得一些事,虽猜的不中,但也摸到了边!” “而且这次李参军来祐川,州里的人有打过招呼,说他除了这件事之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公务,具体什么要事,那人也没对我多透露什么!” “所以咱们得多些防备才是,一会儿你见了李参军,先行与他商量商量,摸摸底看看他站在哪方!再去赵知监哪里,他和他主子一样,是个贪财的,里面的东西你尽管用,争取打听出来,他们这次过来是有什么要事!” 刘三郎点点头,翻身回了屋,不大会儿就提着一件沉甸甸的小包袱走了出来,转身唤了俩心腹仆人跟着,对着刘县尉施个礼就要转身离去! 县尉道:“你不换身衣服么?” 刘三郎道:“好学士子半夜慕名求教,那李参军一手好书法正好指点指点我!” 刘县尉挥挥手道:“去吧!” 刘三郎就拜别他走了出去。 在县衙后门相搁着一条街的胡同里,孙主薄被俩仆人引着到了一座宅院门口。 站门口的门子,隔老远就看清了来人,扭头对着院里面喊一声,便拿着一盏灯笼匆匆的跑了过来。 “见过二爷,您是下差了吗?” 孙主薄点点头,抬腿迈过了门槛,见院里远远的走过来一堆人,便冲着当前的人问道: “王二!这院里黑漆漆的怎么不多点两盏灯?” 王二苦笑道:“回二爷,是家里老夫人吩咐的,她说灯太亮,让节省一些!” “胡闹”孙主薄一甩袖子道:“大晚上的若是看不清路,把娃子们跌个跤咋办!” 说完就气呼呼的往院里走,见原本亮了十几盏灯的大宅屋,只孤临临的点了两盏,便扭头对着王二道:“母亲在干嘛?” 王二道:“陪几位小娘子和小郎君们读书!” 孙主薄一愣道:“这大晚上的学什么书?” 王二叹口气解释道:“二爷,前两日老夫人做了个噩梦,梦到她带着全家人沿街乞讨去了,醒来后就开始让大家节衣缩食!” 孙主薄皱眉道:“一个梦而已,怎么能当真呢!还有谁在?” “还有大爷!” “他在哪儿干嘛?”孙主薄更加疑惑了。 “唉,老夫人嫌弃大爷没了差事,整日里不赚一分银子回家,一天天的还背着手瞎溜达,就被抓来教四位郎君读书!” 孙主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这大哥整日守着母亲,有的受了!” “可不是哩!眼瞅着脸颊都快没肉了,二爷,他们在西边小书房里呢,你要过去吗?” 孙主薄点点头。 王二就引着灯笼一股脑的走,过了俩弯到了一处敞亮的小屋子里,见那屋里屋外灯火明亮,照着如白昼一般。 从映在窗户纸上的影子看,似乎是大哥正背着手在一群小娃子里面转悠。 咳嗽一声便踏上了台阶,门口候着的两个丫鬟就掀起布帘子,孙主薄跺跺脚,闪身走了进去。 见堂屋西头,一个老太太手里拿着锥子正在纳着鞋底,她后面,四五个娉婷小娘子,一个个捏着绣花针安静的在白纱上绣花。 东头,自家大哥背着手不耐烦的在四个娃子中间来回的转悠。 时不时的还指点下某个娃子笔下的字,几个娃子愁眉苦脸的晃着脑袋,看到自己,一个个兴奋的喊道:“叔父来啦”,“爹爹来啦!” 王主薄咳嗽一声,抱着拳先对着老妇人道:“母亲,孩儿来了!” 老妇人抬头瞟一眼道:“办完差事啦?” 王主薄点点头回道:“办完了!” 话说完就向老妇人走去,却被她给拦了下来道: “满身酒气,离我们远一些!” 王主薄尴尬一笑,转身又对着背着手的男子道:“大哥!” 那男子急急的走过来,一把抓住他手腕道:“二弟,你来的正好,哥哥我烦的不成了,你快来替替我!” 王主薄咳嗽一声,先扭头看看西头仍旧是刺针的老妇人才道:“不成,我还有些差事没办完,今夜还不知道能不能睡成!” 话说完,就对着男子眨眨眼。 那男子秒懂道:“二弟,什么公事要忙上一晚不睡?” 王主薄拉着他偷偷往西挪了几步才大声道:“唉,这开年的事情本来就多,也不知道怎么了,州里又下来两个大官,这不刚刚才散了迎接宴席就赶紧跑了过来!” “哦,想来是到县里处理事情的吧?” “是啊!” 孙主薄再看看老妇人,见她还是没有表情就又挪了几步道:“也不晓得他们带来些什么政事,会不会对我有害,小弟实在是琢磨不透,愚弟只好准备一晚上去想!” 啪,一声响,老妇人把手里的鞋底子扔在了桌子上,抬头怒道:“你俩人,莫在老婆子面前演戏了,都走到俺跟前挡住光了,还大着嗓门,都走走走,省的留在这儿瞧了心烦。” 俩人赶紧拱拱手,快速的走了出去,后面的男娃子见了,发声喊也跟着跑了出去,却被老妇人又喊了回来。 “大字没写完谁都不准走!” 第一三八章冒雨视察 祐川城西乱坟岗,狗儿愤愤的对着面前一群人吐了口唾沫,但是点背,被给人发觉了。 “小郎君,吐这么些口水,是身体不舒服么?” 瞅着面前一个不知道啥官员的恶心嘴脸,啊不,是关怀备至的表情。 狗儿赶紧露出八颗牙齿道:“谢官爷,小子是在吐雨水!”怕他不信就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甩着手给他看。 那官员道:“这蒙蒙细雨,小郎君可注意要避些雨啊,免得打湿了身子害了病!”说完就扭头对着左右道:“大家也都打好雨伞,这身子好不容易才好利索了,可莫要再淋雨着了凉!” 周围一群官员纷纷拱手道:“谢过李参军!” 李参军笑笑就伸手指指前方道:“那咱们就上去吧!” 一群挎着腰刀举着长枪的军汉,踩着泥浆水哗啦啦的跑了上去,把周围搜索了好几遍,一个队头挥挥手里的小旗子,一群穿着皂色衣服的捕快,才簇拥着这群官员噼里啪啦的走了上去。 狗儿这才收了拳头,看看远处的官员,撇撇嘴又吐了口口水。 肩膀上突然被人拍了下,唬着狗儿一大跳,扭头看去见是赵捕头,这才喘了口气,拱手道:“赵哥哥!” 赵捕头看着狗儿嘲弄道:“怎么着,今天的口水吐的有点多啊!” 狗儿讪笑道:“是雨水多嘿嘿。” “行啦,对着俺还装什么样子!” 赵捕头毫不留情的揭穿了狗儿虚伪面目。 “赵哥哥,你说说你们这群官爬个山还喊俺来干啥!” 赵捕头摸把头上的雨水道:“我也不晓得,反正说让把你给找来”。 天上的雨水越下越紧凑起来,那赵捕头说一句话,摸了两把脸,才指着狗儿道: “你说说你们几个,一个个懒到什么程度,整日里除了吃就是睡,都睡魔障了,还有那大和尚,也不做功课,也不练功夫!也陪着你们胡天海地的睡!” 狗儿赶紧解释道:“上次下雨,俺们为了救干柴,一个个都淋了雨,浑身发热无力,所有就贪睡了几日!” “胡说!”赵捕头怒道:“你们一个个小脸通红也不流鼻涕,也不打冷子,哪里是冻病了,贪睡就是贪睡,又来找理由,如此不老实仔细我抽你!” 见解释不通,狗儿只好抱拳道:“是是是,俺们偷懒了!” 赵捕头这才道:“小小年纪,不要那么贪睡,你看看前面的大官,那个不是少时用功读书,才中了功名当了大官,你这么年轻又那么机灵,应该多读书,万一祖上留有余荫让你中了功名,那你这辈子可就痛快的活了!” 也不知道他今天怎么了,总是唠叨个没完。 抬头看去,见他一脸羡慕的望着前方被众军士簇拥在中间的大官们,明白了过来。 原来是受刺激了啊!也是,陪着这帮吃饱了没事干,下雨天里闲得慌,跑来乱坟岗子玩爬山的官爷们,隔谁谁腻歪。 “赵哥哥,这雨可真下大了啊!咱们出来时也没个雨伞,也没个蓑衣的,淋的俺浑身难受啊!” “吵什么吵,没看到爷爷也没雨具么!” 狗儿吐吐舌头,好吧,憋着火气的人,还是离他远点吧! 从昨天开始这天上就飘一朵云丢一片雨,今天干脆阴了天,一帮憋在衙门里喝了好几天苦药水的官老爷们,非嚷嚷着要出去视察春耕。 从八品的李县令实在是不想出去,但又不敢劝阻,急急忙忙的安排了护送人员,以及车马轿子,然后道一声肚子痛就让手下的孙主薄和刘县尉跟随前后。 孙主薄吃了个闷亏,这两天正闹情绪,也找了个“老母心痛病发的理由”告了病假。 只剩下刘县尉了,刘县尉倒是没跑,但是情绪也不高,精心筹划的一切被突如其来的公事给打乱了,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出来时蒙蒙细雨,等视察完几处春耕田,到了乱坟岗这里时,雨点子已经下大了。 李参军道:“此行身负重任,早些查看完也能早些安心,诸位认为怎样?” 这一群人里就他官大,还能有什么意见,噼里啪啦的踩着泥点子爬了上去。 这段时间,为了遮盖消息,外部容貌是一点没变,又为了进出方便,乱坟堆儿后面的盗洞已经是重新挖开了。 一行大官看见乱坟莹已经是先不喜了,等到了盗洞口这里,一对眉毛都皱到了额头上。 李参军咳嗽一声道:“那个,刘县尉啊,除了这条盗洞还有路口吗?” 刘县尉心里正在偷笑,听他问话就迈步出来拱手道:“山顶还有一个,但是上山的小路泥泞不堪,恐发生意外!” “无妨无妨”李参军摆手道:“只要不让我这把老骨头钻盗洞,些许困难不碍事的!” 说完就挥手让刘县尉头前带路。 顶着块儿木板的狗儿,对着遮条麻布袋的赵捕头道:“赵哥哥,要不咱们俩从这里进去?省的爬上爬下的烦累!” 赵捕头翻翻白眼,堂堂祐川县一号大捕头岂能像工匠一般,在这盗洞里爬上爬下,有辱斯文。 鼻子哼一声就顶着麻布袋高傲的走了去。 狗儿撇撇嘴,又不是没爬过,这家伙第一次从盗洞里爬出来时,高兴得大呼省力的情形难道这么快就忘了? 他碍着面子不进,自己也不敢进,上次刺客埋伏袭击的事可是还没忘记。 对着大山看一眼,叹一声,天爷爷保佑,便追着走远的众人跑去。 就在盗洞正上方的山壁上,腰间绑着绳子的唐小七和唐小二躲藏在一块儿凸起的大石头后面。 “七哥,这小贼又引来这么些人进了石炭洞,这可怎么办呢?” 唐小七摘了脑袋上的枯草枝道:“不慌,他们上山了,等人下了山洞,咱俩就动手把留守人的杀掉,把大石头推下去,再把两条盗洞都毁掉,让他们爬不出来!” 小二道:“那山洞口怎么办?外面人看到他们呼救肯定会告知官府来派人救他们的!” 唐小七嘴角上扬道:“半空中的泥板墙都能被爆竹震下来,若是捆扎在一起丢进洞口,准能把山洞口炸塌了!” 小二面色一喜,又立刻皱眉道:“可是咱们出来的匆忙,没有带爆竹啊?” 唐小七道:“无妨,那山路又窄又滑,这群贪官爬上去可得费不少时间,你现在跑回村里取来也能赶得及!” 唐小二道声好,手里的卡绳索的铁钳一送,滋溜一声,跳下去四五米远,两只脚对着山壁一蹬,又溜下去四五米。 几十米的高度只用了七八个呼吸,就到了山底,左右看看没有什么人影,低着身子就钻进了附近的山坳里,两匹枣红骡子正在地上吃草,随手解下一匹翻身骑上去,狠狠一巴掌,身下的骡子就迈开腿儿跑了去。 上山顶的小路上,走在中央的丁虞候一个不稳就滑倒了下去,连坠了七八个台阶才被后面的人给救了起来。 扒头看看山脚,道声万幸,就重新往上爬,至于浑身的泥水,这群人早已经是泥猴一般,谁还顾得上打理。 三五个腰间缠着绳子的军士在头前开路,后面是手拽着绳子爬山的李参军几个官员,至于其他人,只能手里拄着棍子一步一小心的往上挪。 四五十号人排成一串,咬着牙坚持着往上爬,时不时的会有人没走稳而滑倒在地,运气好会被后面的人扶起来,运气不好,连带着后面的人也会一股脑的倒下去,好在,这山道边上过一两步就会有根木头或者石头横挡在边沿。 站在最后的是狗儿,仰头看着一串蚂蚁一般往上爬的人,尤其是瞅到满身泥点像只泥猴子一样的李参军,这心里头瞬间就畅快了许多。 人多,山路又窄,一次只能爬一个人,所以当打头的人已经爬到半山腰时,狗儿才刚刚开始爬,看着被前面一堆人踩成黄泥粥一样的山路,狗儿心里就是腻歪,自己一个小娃又不是吃衙门饭的,喊自己来干嘛! 磨磨蹭蹭的就是不愿意往上爬,为啥呢?因为今天脚上穿的是新棉鞋,本来路上被雨点打湿了就已经很心疼,再踩上一鞋烂黄泥,那可不成。 正要扭头离去,啪!一坨黄泥巴准确的糊到了左脚鞋面上。 是谁!狗狗愤怒的看去。 一群人都在扎着头爬坡,左右看看也没别人,就抬头瞅瞅山顶,见一阵风吹着雨水打着旋的刮到山壁上,几根不结实的枯草也被吹了下来。 狗儿叹口气,倒霉! 附身在路边抓起一把干净的草,把鞋面上的泥巴蹭掉,刚要冒起腰屁股上就挨了一脚。 “一转身没了你,还以滚掉了山崖,原来是蹲在这里偷懒!快给俺起来,前方传来话,官人们有事要问你!” 看着怒火冲冲的赵捕头,狗儿叹口气,算了,气头上给他解释估计他也听不进去,只好拱拱手,抬起脚丫子便往爬去。 前脚刚离开地儿,吧嗒一声,又一坨泥巴掉了下来。 “小二,你是不是找死!”唐小七怒道:“幸亏躲藏得及时,若不然被发现了,你我的命可就丢在这里了!” 唐小二吐吐舌头,道:“晓得了七哥,上来的有点急,俺下次不会了!” 唐小七撇撇嘴,看他身上没有包袱便开口道:“爆竹呢?” 小二道:“七叔身上呢!” 唐小七一愣,道:“我爹来干嘛?” “他担心你出岔子,就跟过来看看!” “他人在哪儿?” 小二道:“已经藏到山顶上了。” “走,咱们也上去!” 第一三九章绑架 乱坟岗山顶上,一群像是泥猴子一般模样的官员衙差,或蹲或坐的聚在绑绳子的石头前。 赵捕头挥挥手,两个捕快就抱着一大卷用绳子做的梯子丢下了山崖,长度刚刚到达山洞口。 李参军几个也随之扒头看去,好么,原本苍白的脸色,瞬间变成了绿色。 “那个,刘县尉,这条路就是你说的山顶的路?”李参军指着被风吹的东摇西晃的绳梯,颤抖的问道。 刘县尉点点头道:“是啊,下官第一次下时,还只有一根绳子。” “胡闹!”赵知监开口道:“正所谓君子不立危墙,李参军什么人,岂能用这种东西,万一爬到一半,手滑脱了绳子,掉下山崖可咋办!” 他这一句话,让本就害怕的李参军瞬间打了个哆嗦。 第一次对赵知监露出了笑脸:“赵知监说的也有道理,为国事舍掉此残躯也罢,但肩上的重任还没完成,当需节惜此身!对了,那个发现此矿洞的小义民呢?” “这儿呢这儿呢!”赵捕头高声回道,又拽着刚从山道跑上来的狗儿到他跟前道:“这是李参军,快大礼拜过了!” 狗儿抱着拳头恭谨的拜了一拜。 “来来来,小郎君你走近些!”李参军笑着脸对狗儿招招手。 狗儿先抹了把脸上的混合着雨水的汗水,又扭身吐了口口水,眼角见赵捕头一脸怒容,赶紧小声解释一句“这次是真的!” 怕他发飙,赶紧回头露着小白牙道:“李官爷!您喊俺?” “这娃子倒是皮实!”李参军对着左右笑笑道:“小郎君,你来我们说说,这石炭洞是怎么发现的吧?” 狗儿一愣,看看左右,这下着雨刮着风,一群官差在山顶上听自己讲故事? 重新看看问话的大官,见他一副鼓励的样子,再偷偷看看旁边的刘县尉。 “李参军让你说,你就赶紧说,磨磨蹭蹭的在哪儿干嘛!” “哎呀,李县尉,你这个性子真是太急了,这样说会吓到他的!” 李县尉拱手道:“是,参军!” 然后似笑非笑的看看狗儿。 狗儿打个哆嗦赶紧抱拳拱手道:“回参军,俺当时在山脚下过路,见山上有个洞就跑上来瞅瞅,然后就发现了石炭。” 李参军道:“然后呢?” 狗儿立刻回道:“然后俺就拽着绳子跑了进去,就发现了石炭!” “再然后呢?”旁边的赵知监插口问道。 狗儿拱手再回道:“然后就跑去衙门,告了官。” 看看左右怕他们又问自己,狗儿又接着道:“再然后你们就把俺唤来了!” 李参军一阵咳嗽,刘县尉指着狗儿怒道:“给俺滚开!整日的不着调!” 狗儿赶紧拱拱手跑了去。 你们有心情听故事,小爷还没心情讲哩! 见场面一时尴尬,刘县尉便拱手道:“参军,要不派俩军士下洞,取些石炭上来瞧瞧?” 李参军眼神一亮,对着身后挥挥手,丁虞候和王承局赶紧跑了过来。 “你俩人带几个军士,下去取些石炭上来!” 俩人唱声诺,回身挑选了几个身手敏捷的军汉,背着竹篓拿着火把,跟着姚师父顺着绳梯爬了下去。 山上的雨虽然小,但是风却要比山脚处大,几人就往里走了几步,聚在山顶中心,天南地北的聊些趣事打发时间。 山顶背面的枯草丛里,唐老七压低声音,对着旁边的人问道:“小二,刚刚下去的红脸膛汉子就是杀死小三的人?” 唐小二眼珠瞪着火热,狠狠的点点头道:“就是他,那小娃子身边的捕快就是与我打斗的人!” “低头,他要过来了!”一旁的唐小七突然开口。 处于职业的敏感,赵捕头自来到这座山岗后,就感觉浑身不畅快,总觉得有人再看自己一般,刚刚又是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气息正对着自己背后而来,便扭头看去,除了狗儿别的也没人看着自己,就咳嗽一声道:“你叫我?” 狗儿道:“没有啊!” 嘟囔一声,赵捕头看看前后确实没人看自己,就踱着步子到山沿边,左右看看也没人,就解开腰带痛快地释放了出来。 瞅着山脚下的乱坟岗,忽然发现俩小黑点,轻咦一声,就匆匆的系好腰带跑到刘县尉身前,伸头与他嘀咕一番。 刘县尉点点头,道声“倒是聪明”便转身与李参军说去。 “七哥,他们怎么走了?”唐小二扭头问道。 唐小七皱着眉头,摇摇头。 “那捕快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小二继续问道。 唐小七顺着刚刚捕快解手的方位往山脚下一看,大惊“爹,咱家的驴子怎么在官道上?” 一旁的唐老七赶紧看去,果然,自己来时骑的小毛驴,正在山脚下的官道上啃路边的树皮。 “我明明栓到了山坳里面啊!它怎么挣脱了缰绳,小七,我要不要过去牵走它!” “不可!”唐小七赶紧阻止道:“这附近全是官差,你突兀的出现在这里,会引来他们猜疑,追捕小二的风头还没过去哩!” 正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上山时,脑袋瞅着山上只是费力爬台阶,下山时,脑袋看着山脚,一阶又一阶,不紧费力还吓人,尤其是石台上糊满了光滑的烂泥巴。 虽然这路难走,但是众人的情绪却比上山时高涨,下山也就意味着距离返回衙门的时刻不远了。 足足用了大半个时辰,一行人才下了山,雨点又突然大了起来,乱葬岗后面的盗洞口,丁虞候几个下洞取石炭的军汉,提着满满一筐子石炭恭敬的站在哪里。 见一行人过来了丁虞候就提着筐子快走了两步,等到跟前,就指着筐子里的石炭兴奋的道: “禀参军,那洞里好大一条石炭脉!” 李参军听了他说,连忙看那筐子里的石炭,脸上就止不住的露出笑脸。 也不顾石炭脏,捏起一块儿就详细的端详起来,越看嘴角上的笑容就越明显。 “好好好!有这等品质的石炭,我龙州的燃眉之事也就能解一半了!” 又从背篓里拿出几块黑石炭验看,这才弃了手,直接在地上的水洼里洗了洗,回身喜气洋洋的道:“诸位幸苦了,走,咱们回衙!让老夫置宴好好谢谢你们!” 一群人抱拳齐道:“谢过参军!” 得了石炭,这李参军萦绕在眉间多日的愁容终于是舒缓了一些,心里开心,步子也就迈的大些,迅速的钻进轿子里,发声令,一群人就簇拥着轿子往城里走去。 “赵哥哥,你们来的时候还赶着驴?” “没有啊狗儿!” “那这头驴子哪来的?”狗儿疑惑着指指正在田里撒欢乱跑的小毛驴。 赵捕头也一脸疑惑的道:“不晓得,估计是附近人家走丢的吧?” “这乱葬岗哪来的人家,应该是头野驴子吧!”狗儿眼珠子转转道。 赵捕头看看毛驴脑袋上的笼头,嘿嘿笑道:“那估计是头野驴子吧!” 山顶上,唐小二揪起来的心重重的喘了口气道:“还好没被发现!” 唐老七点点头道:“发现了就麻烦了!” 唐小七道:“爹,咱家的驴子被那小娃牵走了。” 是夜,南城小院一处临时用木棍搭建的棚子里,不停的发出咴儿咴儿的驴叫声。 屋里火炕上,大傻道:“狗儿哥,驴又开始叫了,他是不是又饿了?” 狗儿道:“莫管它,估计是想旧窝了。” 正所谓老马识途,燕子回巢。这些个动物和人一样,当在一个环境熟悉后,突然换了陌生的地方,就会有些不习惯。 人会有失眠的反应,这驴也当然有了。 “狗儿哥,要不俺再去喂喂它?”一旁的狗剩开口道。 “不,让俺去,该轮到俺了!”胡小康抢话道。 小孩子嘛,总喜欢养一些阿猫阿狗的,突然间来了这么一只驴子,喜欢的不行,半夜三更的也不安心睡觉,一会儿去喂把草,一会儿去端盆水。 狗剩没争过胡小康,就只好乖乖的躺在被窝里,也不睡觉,竖着耳朵等驴子下一次叫响。 驴圈门口,唐小二听了门响,赶紧把解开的缰绳丢在地上,冒着腰翻出了篱笆墙外。 胡小康提着盏灯笼,等到了驴圈,先弯腰从地上拿起一抱干草才打开圈门,对着驴子道:“小驴小驴,我又来看你了,你想不想我?” 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干草递到它嘴边,这驴子也是个贪吃的,吐出舌头用力一卷,一把干草就进了嘴里,眯着眼咕嘟咕嘟的嚼着。 胡小康趁机伸出手摸它的脑袋和脖子上柔软的毛皮。 一抱干草吃完这驴子就用鼻子打个喷嚏,再仰起脖子,意思是不让摸了,胡小康就叹口气,对着驴子道:“小驴儿,狗儿哥哥只让喂一抱,等下次我再来喂你昂!” 说完就扭身想出去,见栓驴的缰绳掉在地上,嘀咕一声,捡起来重新绑在一旁的柱子上。 “咳!” 篱笆墙后面,唐小二轻轻咳一声,回头对着一旁观风的唐小七牢骚道:“七哥,这帮小子好烦啊,大晚上的也不睡觉,只要驴子叫一声,他就跑出来一个!” 唐小七也无奈道:“我也不晓得,你替我看着人,我来进去牵它!” 唐小二摇摇头道:“还是让我来吧,这贼驴子一看到你就咴儿咴儿的叫个不停,我去牵还能少叫几声。” 唐小七点点头道:“去吧,一次不成就多来几次,我爹已经找好了藏身地儿,等明早城门一开,咱们就能牵着驴子出城!” 唐小二道声好,扭头见屋里的灯熄灭了,就蹑手蹑脚的翻了进去。 这一次驴子没有叫,唐小二心里暗喜,解开缰绳,又轻轻打开门,牵着驴偷偷摸摸的往外走。 才刚刚走出院子,就听着后面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咦,这胡小康居然缰绳也不栓,门也不关,看,驴子都跑了。” “喔喔喔!” 日上三竿,张婶家的大公鸡耀武扬威的站在墙头上报着天亮的好消息。 第一四零章商讨 闻鸡起舞,说的是练武的典故。 鸡鸣而起,孳孳为善指的又是早起读书的人。 而日上三竿大多是提醒农人早起干活的。 至于乞丐?就没听说过能早起的。 对于狗剩这帮人来说,乞丐?又不像是乞丐,毕竟他几个已经很久没去大街上讨过饭了。 商人又勉强算上半拉,因为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送柴火的差事全交给了李子木操持,茶水铺子这里又嘱咐给柳红盯着。 所以狗剩大傻这四个人自过了正月以后,天天跟在狗儿屁股后面晃悠,若是狗儿有事,他们四个就在县城里东窜西颠的疯跑着玩,要不是岁数还小,“无赖子、闲汉”这些称呼就是给他们准备的。 今天也是如此,当张婶家从来不准时报晓的报晓鸡,开时喔喔叫后,狗剩几人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睁开眼不是睡醒了,而是饿醒了,因为每天到这个点时,狗儿哥就会煮熟了饭,喊几人洗漱吃饭。 今天却没了动静,耳朵动一动,没听到棚屋里有啥响动,难道在院里?坐直身子对着窗户洞大喊一声:“大郎哥!大郎哥?” 没有动静,一旁被喊醒的大康兄弟俩,也坐了起来,迷迷糊糊的揉揉眼。 小康忽的喊道:“小毛驴!”就穿好衣服下了炕。 大康也跟了出去,狗剩见状也穿了衣服,屋内屋外转一圈没看到人,看驴圈里驴子没了,就以为他大早晨的有事出去了。 洗米烧火煮粥,饭熟后喊了贪睡的大傻起床,一行人吃罢粥就跑出去玩耍,耍到了中午陆续回家还是没见狗儿就以为他还在忙,这几天跟着衙门办事经常中午不回来,几人也没在意。 一般情况下,狗儿不在家,做主的就是狗剩,他听了大傻的忽悠,四个人偷偷跑去吃了顿肉馒头。 然后回来睡午觉,醒过来继续跑出去玩,直到日暮时分才回家。 到家后还是不见狗儿,毛驴也没回来,几人就守着灶台开始煮粥,饭熟了,左等右等还是等不到。 晚上若是回不来狗儿就会托人捎口信回来,但至今也不见有人来家里传话,狗剩就有些惦记。 行痴接了个做法事的活儿,要走三天,所以就让大傻跑去衙门里找人,看看他忙啥事呢,怎么耽搁这么久。 大傻先吃了碗粥,才跑了出去,路上遇到挑担子卖炊饼的曹阿宝,俩人又打闹了一阵,等走到衙门口时,这天已进到了酉时。 赵大狗这个名字,衙门里的人几乎都知道,若有不知道的那一般都是些打杂的人。 打杂的人一般都是守在不重要的地方,比如说丫鬟甲和丫鬟乙,俩人在衙门后厨房里正蹲在大木盆前择菜。 左边丫鬟甲道:“你听说了吗?城西乱坟岗挖出了宝贝!” 右边丫鬟乙道:“乱坟岗里能挖出什么,除了死人就是棺材!” 丫鬟甲道:“哎呦,眼瞅着天要晚了,你可不要再提这些东西,免得你半夜尿炕!” 丫鬟乙笑道:“明明是你爱尿炕,对了城西挖出了什么宝贝儿?” 丫鬟甲摇头道:“俺也不晓得,只听说能卖好些钱!” 丫鬟乙道:“是嘛?这么福气是谁挖到的?” 丫鬟甲喜道:“听说是个小乞丐!” “小乞丐那有这么好的福气,你绝对在哄骗俺!”丫鬟乙反驳道。 砰砰砰! 一旁正在煮饭的李掌事举着大铁勺子,狠狠的敲敲锅头台道:“乱嚼什么舌根,人家小郎君是个学文识字的读书相公,以前是家里遭了灾,在街头流浪了几日,莫要乱传什么小乞丐,人家可比一般小娃娃有本事的多,晓得东市街上热闹的茶水铺子不?那就是人家开的,还有,这祐川城所有的柴火生意,都是托人家看顾!一个月挣的钱够你们俩吃喝一年!” 李掌事无儿无女,最近有了个养小雀儿的爱好,平常等衙门里无事,就提着鸟笼子去狗儿的茶铺子闲呆,也不要他茶水钱,想呆多久就呆多久,时间久了也交了几个朋友。 对于他来说,狗儿就像是他的干儿子一样,岂能听两个小丫鬟传他闲话,当下就开口教训了俩人一顿。 俩丫鬟岁数也不大,挨了一顿教训也不当一回事,吐吐舌头又低着头继续择菜。 哐当一声,厨房门开了,一个人影子急急火火的跑了过来。 “李老哥,快快快,还有茶水不?渴杀了我也!” 李掌事抬头看看来人,就笑道:“赵捕头你是偷吃了什么,这般急渴?” 说完努努嘴道:“茶水没有,火炉上的大铁壶里有热水,旁边小木柜里有茶叶!” 赵捕头连忙到放碗碟的竹篮里取了只大瓷碗,又跑去火炉前接了半碗热水,转身在凉水桶里舀了半碗水,兑了里面,咕咚咕咚,一口气喝进了肚里,大呼一声“痛快痛快!” 这才从小柜子里捏些茶叶,闻闻味儿又放了回去,扒头在里面一阵翻腾,找到一袋包裹着密实的茶叶包,打开来瞧瞧,就举着茶包对李掌事笑道:“我说李老头,连大官人吃的茶叶你这里都有啊!哈哈哈,给我了!” 李掌事对他翻个白眼,手底下忙着活儿也顾不上走过去抢夺茶包,就嘴里道:“吃茶也堵不上你得嘴!” 赵捕头捏些茶叶放碗里,剩下得放进怀里,转身从大铁壶里倒了些滚烫的热水,等茶叶冲泡开了,鼻子嗅一嗅,闭着眼睛憧憬道:“‘环非环,玦非玦,中有迷离玉兔儿’,这月兔茶,果然香啊!” 李掌事撇撇嘴道:“你一个莽夫,哪里晓得苏学士的词意,莫要装腔作势了!” 赵捕头嘿嘿笑一通,屋角寻个木墩,一屁股坐在上面捧着茶水慢慢的喝。 李掌事见了疑惑道:“那边不忙了吗?你怎么有闲功夫呆在这里了?” 赵捕头叹口气道:“那边吵翻天了,先是州里和县里吵,又是县尉与孙主薄吵,后来又是县尉与州里吵,接着主薄也与州里吵,吵的几人口干舌燥!里面乌烟瘴气,我不耐烦听就偷偷溜了出来。” 李掌事道:“还是为石炭矿的事?” 赵捕头道:“是也不是,好几样事掺和到一起了,听说要征丁役,州里说今年咱们祐川县要出好多人!” 李掌事撇撇嘴道:“征就征呗,每年不都在征么!有什么可吵呢!” 赵捕头叹口气道:“今年可大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李掌事停了勺子道。 赵捕头一口气喝干了碗里的茶水,又把嘴里的茶叶子嚼一嚼,狠狠吐出来道:“今年是州里分摊下来的军役,不光是要把军资运到前线,还得留在大营里听用一段时间。” 李掌事惊呼道:“什么!要上前线?” 赵捕头阴着脸点点头。 县衙二堂侧廊上,丫鬟甲端着手里的茶托,急急的往前走。 后面丫鬟乙也端着茶托追了上来。 “等等我!” 头前的丫鬟甲停了脚步回头道:“你不是不过来吗?” 丫鬟乙支支吾吾道:“我,我只是担心你!” 丫鬟甲慢慢走道:“有什么可担心的,我这理由找的很是合适。” 丫鬟乙不置可否的道:“万一露馅儿了,那可咋办?” 丫鬟甲满不在乎的道:“怕什么,不就是罚几两银子的事么!比起我哥哥的性命又值当了什么,对了,你哥哥今年是不是也满了征丁的岁数!” 丫鬟乙啊一声道:“是啊!我忘记了,他今年也刚刚到了岁数!” 俩人对视一眼,就匆匆的往堂走。 可惜,把门儿的衙役是州里下来的,与他俩并不相识,远远的就拦下来,不肯放人进来。 外面天已经黑了,也恰恰到了放差的时刻,俩人要走又不愿意走的样,只好守到那月台下面,一筹莫展的等消息。 只听着屋里面“哐当”一声响,似乎是盛茶水的小铁壶掉在了地上,果然,县尉的粗嗓门从里面传了出来。 “连个茶水都没有!人都那儿去了!” 紧接着屋里慌慌张张的跑出个衙役,那衙役手提着灯笼左右看一下,正巧,看见月台下面端着茶托的两丫鬟。 圆脸一正就开口训道:“磨磨蹭蹭的在那儿干嘛?还不快把茶水端进来!” 俩丫鬟面色一喜,互相对个眼儿就应一声,跟着衙役进了屋。 见宽敞的大厅里面,挤挤攘攘的站着十几个衙役,最中间,州里来的两位“鼻涕大官”,正与县衙的官员,瞪着眼睛。 坐李参军左手边的李县令,见丫鬟端着茶水过来了,就开口道:“来来来,诸位同僚,吾等都是为国事操劳的,没必要吵闹的不可开交,茶水来了,公事先放一放,大家也歇一歇,喝口茶水润润嗓子,来来来,把茶水给几位官人分了!” 两个丫鬟道声是,就一手托盘,一手端茶,走一圈几个官员都分了。 茶托上还剩着几盏就道个万福,托着茶托,在后方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呆着,这屋里许多人,也没人留意她俩。 就听着公案前,一片滋溜滋溜的喝茶声。 “这茶不错!”当中的李参军眯着眼夸赞道。 下首的李县令呵呵笑道:“过奖过奖!”说完就扭头对着后面一个书吏道:“这月兔茶等散差了,给李参军和赵知监送过去一些!” 那书吏应一声。 主坐上的李参军呵呵笑道:“谢过谢过,不过若想茶水好吃,不光要茶叶香,这水也得甜,就像差事一般,不能捡容易的应,难得就烫手山芋一般扔在一边!” 李县令咳嗽一声,他旁边的孙主薄就呵呵笑道:“回李参军,这茶水和药水是一对儿冤家,郎中经常嘱托,吃了茶再喝药,药效就得打折,就像差事一样,有把握的事儿应下,没把握的就不能接,回头既交不了差,又把县里给拖垮了,可就祸事了!” 第一四一章危急时刻 县衙二堂厅里,孙主薄回完他的话后就端起茶碗自顾自的喝,主座上的李参军见了就是一阵皱眉头。 谈判这种事,一般是谁官大谁占优。 但是商谈却不是这样,官职有时候反而是一种累赘,尤其是面对下属衙门里的实职官员,你若不能让他心悦诚服的应下差事,等回头要交差时才发现他办的一团糟,处理也固然是手段。 但对于国事来说,把人处理了这差事还是没办成,尤其是涉及到军务的事。 钱,人,物少一样送不到,那就是一场大败仗!到时候自己和这小官员,一起爬到砍头台上时,那行刑的刽子手可不认为你官大就可以后砍,只会一声令下,脑袋同时掉地。 想到那血乎乎的场面,这脑袋就是一阵哆嗦,看看自己旁边只顾着喝茶水或者打哈哈的“猪头”这心里就是一阵腻歪。 先前谈石炭洞分成的时候,兴奋的口水四溅,等谈到差事时,又像个闷嘴葫芦。 看看人家的下属,一个个争先恐后,哪里是文武不和的样子? 咳嗽一声,李参军道:“要不这样吧,征丁役这事儿咱们先放放,谈下钱的事!” 孙主薄看下李县令,见他点头便回道:“每年除正税之外,供大军开支的月桩钱,我祐川县每月都会安时解送,但是这忽然增加的军账税又是什么?” “另外,人头税降了一文是个好事,但是这重新多出来的‘每丁五文口赋钱’又是什么?” “我祐川全境这才刚刚播完春耕,乡里百姓正是青黄不接之时,突然把秋赋改为春赋,这不是明白着要发生大乱子么?” “还有,这一项多出来的……” 眼瞅着李参军脸色越来越黑,一旁的李县令赶紧咳嗽一声道:“孙主薄,李参军也是为国事、战事操劳,你倒好,一条条地说个不停,你快快总记一下,莫要零散的说,听着也忒麻烦了!” 对面的赵知监也跟着道:“是滴是滴,总的说嘛!” 孙主薄赶紧起身拱手道个罪。 李参军见了笑一笑,道声无妨。 等孙主薄重新落座,李县令呵呵笑道:“要不咱们谈论下军需的事?” 李参军点点头道:“也行!” 刘县尉就站了起来,咳嗽一声从怀里掏出一页纸来,递给他道:“李参军,我是个粗糙汉子,心直口快,嘴上又笨,县里的情况、难题都写在这纸上了,您要求的大刀长枪这类军器,下官能提供出来的也都写在上面了!完不成的还请您担待着些。” 说完就对着李参军拱拱手。 后面站的丁虞候赶紧走过去,接了他手上的单子,放到李参军面前。 “咳,这个兵器的数额提供的不少,但是藤牌,皮甲怎么只有寥寥十几副与总数相差甚远啊,这大弓,箭囊,铁甲更是一只也无?” 刘县尉拱拱手,也不解释,只是满嘴告着罪。 李参军见状只好端起茶碗轻轻呡一口,时间久了茶水也早凉了!喝的没感觉。 就“嘭”的一声丢到桌子上,站起身对着左手下的三人道:“诸位,我也不隐瞒你们了,大家都是为国事操劳,有些话咄咄逼人的说出来也不大好,但是不说又不成,现在我就与你们交个底。” “那金国的贼兵,自正月过后,又派了一路三万大军,出临潭沿着洮水河畔进攻我岷县,这样以来,我利州西路除天水一线外,西和州又燃起一路烽火!正是两线作战,首尾不顾已成疲软之势,我利州西路正如迟暮老人一般,苦苦挣扎,前方大批的灾民涌进阶州,文州,下一步就是我龙州!再告诉你们一句,西和州全境已经糜烂,民不聊生,大批灾民扶老携幼正往南下,我龙州占地势位置还能苟延残喘,若这时还不大力支援前方,堵住防线等灾民涌来时,悔之晚矣!” “我再与你们说几句实言,前方几州这些年来被战事拖的早已经疲惫不堪,所以今年的摊派银子,按照受灾轻重,我龙州分的也是最多的,十万贯的助军银子,二十万担的草料粮秣,你们祐川必须完成五分之一!另外,二百之数的丁役也要准备齐全!” 话说完就摔摔袖子走了出去。 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 县衙正门口,刘大傻蜷缩在门角处,不时的瞅瞅从大门里出来的衙役。 门坎里面,李天狗抱着热茶杯坐在条凳上,抬头看看蹲在门边的人道:“我说小傻子!你等了这么久,可看到你要找的人了?” 刘大傻擦擦鼻子摇摇头。 李天狗乐了,放下茶杯走到他跟前逗弄道:“小傻子,你说你要找什么来着?” 大傻吭哧吭哧道:“俺找狗儿和毛驴!” “哈哈哈,小傻子,爷爷给你说,这畜牲们是识得路滴,等它们撒完欢儿,到了天黑自然就会回家,这里是衙门,专门打板子的地儿,可没人有那闲功夫帮你去找驴和狗!” 大傻赶紧摇头道:“狗儿不是畜牲!是俺兄弟!” 李天狗啧啧一声道:“吆,感情还挺深,都和畜牲论起兄弟了,你爹娘听了不揍你么?” 大傻道:“俺没爹娘了。” “怪不得!”李天狗背着双手道:“行了小子,这衙门今日已经放差了,出来的人已经都出来了,你找的人说不上今日正好歇差,天黑了,你还是赶紧回家吧!说不得狗啊驴啊早已经先回家了!” 刘大傻听他这么说,就靠墙跟站了起来,探头瞅瞅衙门里面,伸手道:“这里面没人了?” 李天狗道:“废话,都几时了,下差的人早出来了!” 刘大傻在歪头看看里面的,恰好看到两个丫鬟背着包袱走了过来,就伸手指着她俩对李天狗道:“你骗俺,这不还有人在往外走!” 李天狗一愣扭头看去,见是俩丫鬟,就呵呵笑道:“不一样,这俩人是伺候大官人的,不是当差的公人!” 话说完,那俩丫鬟也正好走到跟前,侧蹲个万福起身道:“李爷,我俩家中有事,告了假要回去一趟!” 李天狗笑眯眯的道:“要回去几天啊?家住哪里啊?” 俩丫鬟道:“不远,家在西城坊,只回家一晚,明早就能回来!” 李天狗点点头道:“快走吧,这天都黑了,路上可要仔细些。” 俩丫鬟再施个礼就辞了他,走了出去。 “咳咳咳!”李天狗一阵猛咳嗽,才把目不转睛的刘大傻给唤醒过来。 大傻吸溜一下鼻子道:“香!” 李天狗翻个白眼。 大傻继续道:“她俩包袱里绝对有肉馒头,俺还闻到了羊肉味!” 李天狗噎红了脸。 “行了行了别在这儿呆着了,快回家吧!” 刘大傻再看看院里,结结巴巴道:“那个,俺,俺想进去看看。” 李天狗两眼一蹬指着他道:“咦,你这个傻子,还给你脸了!快给爷爷滚!” 说完话就伸出手去抓刘大傻脖领子。 “李天狗,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欺负个小娃子!” 李天狗赶紧扭身去看。 “我当时谁,原来是赵捕头,听你这语气和这小娃子有旧?” 赵捕头哼一声也不搭理他,走过去把大傻从地上拽起来,拍干净衣服就轻声问道:“大傻,你怎么过来了?” 大傻道:“俺来衙门找狗儿和驴子!” 赵捕头知道刘大傻脑袋不灵光的事,听了他话,想一想也就能猜出他要说什么了。 “狗儿今天没来衙门里,怎么他还没回家吗?” 刘大傻点点头道:“今天早晨他牵着驴走了,到现在都没回家,俺们等着他吃饭哩。” 赵捕头一愣道:“出去一天?” “嗯,中午也没回来?” “走,回家去说!” 随机应变,这个成语的意思是说:当情况有变时,自己也要随时改变计划来应对。 因为,当用到这个词的时候,也就意味着周围情况发生了突变,若不随之改变,分分钟就会掉命。 凡是能成功应对过去的,一般称呼他为“机智”,若是不幸中招,只能称呼他为“卒”! 比如说狗儿,半夜起来撒个尿,刚出门就被人一棒子打晕过去,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仍不失男儿气概的吼道: “好汉爷爷,绕小子一命,什么事都答应你!” 然后就躺倒在地,又被人架到驴背上,带到了黑乎乎的小屋子里,等醒来时,脑袋上罩着黑布。 闭着眼用耳朵听听左右,似乎有三道呼噜声从前方传来,心下便是一松,没有被第一时间杀掉,说明自己对他们还有用。 绑架这个事情,经常听街里的闲汉们说起过。 一般分为两种,一种是求财,绿林好汉们把目标绑到山上,然后给你家里发下传帖,写上规定日子,迟一天,寄手指,迟两天,送耳朵,迟三天,一张死人钱,外加一张埋尸地。 第二种,有目的性,这个就不用说了,作为棋子到时候听人家要求便是。 狗儿低头想了想,以自己这种情况,窃贼为遮掩踪迹一般都是直接灭口,或者打晕在地,丢弃不管。 天那么黑,他们又遮着面,按理说自己喊完那一嗓子,应该是被打晕在地啊,怎么会发展成绑架? 咴儿咴儿! 外面传来一阵驴叫,脑袋瓜子一亮。 驴子!下午才牵回来的,先去衙门吃饭,一直到晚上才牵回家。 什么地方发现的?突兀的出现在城西乱坟岗。 若是恰巧过路的贼偷,一般会丢下自己,直接牵走驴子,所以排除。 顺着这点继续推理。 能从衙门跟着自己回家,还半夜三更来偷驴子的,也只有丢失驴子的主家,但是他明明可以找上门来和自己要啊,这般偷偷摸摸,那只有一种情况。 这失主怕暴露身份!什么人能在下雨天跟着官差,还是在乱坟岗那种地方? 答案只有一个,先前跑掉的黑衣刺客。 狗儿苦笑道:“贪小便宜吃大亏,悔不该捡这头驴啊!” 第一四二章一切配合 连大官都敢杀的刺客,面对自己这种小角色,一般来说,就像是宰只鸡崽子一样简单。 这些江湖豪杰打出来的口号都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所以在面对这帮刺客时,若想保住小命,那就得“知情识趣”。 所以狗儿继续闭上眼,等着考验的来临。 这一等,就到了天明,听着三道呼噜声结束,等得憔悴的狗儿赶紧打起精神。 踢踏踢踏,脚步声越来越近,到了跟前结束。 “七哥!这小崽子应该醒了吧!” 这声音?好吧,当时慌乱的只顾躲命,哪里记得。 “打开看看便是!”又一道年轻的嗓音。 “看看吧,这小子倒是机灵!应该不会乱喊。” 这是个上岁数的人。 然后蒙在头上的罩布被摘了下来,狗儿闭着眼。 “小崽子,莫要装样子了,你瞅瞅你的手,都抖成啥样了!睁开眼,听爷爷问话!” 狗儿连忙睁开眼,居中的是一个方脸老汉,旁边左右两个年轻人。 开口问话的人正气鼓鼓的望着自己。 “小子见过,各位好汉爷,不晓得有什么可以帮上你们的?小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吆,还是个读书的相公!”中间的老汉抚着胡须呵呵笑道。 旁边的年轻人撇嘴道:“死在我手里的读书人不知道有多少个了!” 好吧!自己猜的没错,果然是那跑掉的刺客,嗯,还喊来了帮手。 “小崽子,想知道俺们是谁吗?”气鼓鼓瞪着自己的年轻人指着狗儿鼻子问道。 狗儿赔笑道:“好汉爷,小子不想知道。” “不行,你必须知道,仔细听着!” “好汉爷,小子真不想听!” “不想听也得给爷爷听着!” “那好吧!”狗儿委屈的道:“好汉爷您说吧!” 那汉子…… 中间的老汉呵呵笑道:“读书的相公就是这么灵性!” 他后面的年轻人道:“再灵性也挡不住我手剑。” 气鼓鼓的年轻男子道:“小崽子,你可还记得山洞里死掉的汉子!” 狗儿苦笑道:“好汉爷,小子真不敢打扰你们做生意,真是无心之过啊,小子给你赔礼!” 说完就想拱拱手,但是胳膊被绑着结实。 “赔礼顶什么用,小三都死了!今天也要把你给杀掉,去给小三陪葬!” 锵的一声,他手里提的剑被拔了出来。 狗儿连忙道:“好汉爷,冤有头债有主,那小三爷可不是俺杀的,你可要讲道理啊!” “狗屁,要不是你把官差引来石炭山,小三怎么会死”那汉子怒气冲冲的道。 眼看着剑尖越来越近,狗儿这个急啊,“好汉爷,早知道石炭山是你们的打死小子都不敢去啊!” 任凭狗儿解释,那汉子就是不听,提着剑就要刺死自己。 正在危急关头,中间的老汉道:“行啦小二,莫要吓唬他了!收拾收拾咱们出城吧!” 说完就转过身背着手离去。 叫小二的刺客,狠狠瞪一眼狗儿。 狗儿也赶紧对他讪笑几声,正要开口,就见他突然举起来剑,兜头砸来,狗儿道:“我命休矣!” 噗通,倒在了地上。 南城小院,赵捕头看看驴圈,站起身问后面几人道:“最后见到他是什么时刻?” 小乙道:“俺喂完驴回来!刚熄灭火进了被窝,躺下没一会儿,他说要去撒尿,也不点灯就跑出去了。” 一旁的狗剩补充道:“大概是子时了吧!他出去后驴子就再没叫响,俺等着困了就睡着了。” “子时?”赵捕头嘀咕一声,提着灯笼看地上的痕迹,驴蹄印早就被人踩乱了,整个院子搜个遍只找到一根粘着头发的木棍。 “被偷驴贼绑走了,估计是两个人,若是昨晚发觉,城门关闭着说不得还能寻到,时间太久了,今早城门一开估计就出城了!” 赵捕头叹口气,用条麻布袋装了粘头发的棍子,就背在肩上大步的走了出去。 狗剩几个自听了小狗儿被绑走,就缩在一边不敢吭声。 赵捕头走了两步,扭头见他们还在门口愣着就道:“住在你家的行痴呢?” 狗剩道:“出去做活了,明晚就回来了!” 赵捕头点点头,嘱托道:“今晚插好门,没什么事不要出来!” 大傻道:“小狗儿咋办?” “我去喊人来找!你们不要乱跑,等明日行痴来了,就让他去衙门里找我!” 狗剩点点头,道声晓得了。 赵捕头提着袋子,也没回家,转身又回了衙门,先去了捕快房,喊了值守的捕快,又到县尉厅小屋子里,没见到刘三郎。 就转身往后宅走,到了门廊口,对那把守的门子道:“麻烦通传下刘三郎,就说俺有事寻他。” 那门子拱拱手,道声:“赵捕头稍等,小的马上去寻。” 就招手从旁边的小值房里喊一个戴小帽的仆人出来看着。 自己就转身往后宅走去,到了西跨院门口,对着把门的仆人道:“外头赵捕头有事要寻三郎!” 那仆人点点头,就走了进去。 赵捕头没回县尉厅,就在那儿直接等着,一柱香时间,刘三郎夹着一卷书走了出来。 “有什么事吗?急急忙忙的连饭都不让吃一口!” 赵捕头赶紧拱手道:“三哥儿,小狗儿被人绑走了!” 刘三郎一愣道:“什么时候的事?” “夜里子时的事,同时丢的还有一只毛驴!” “什么毛驴?” 赵捕头赶紧把前前后后说了一边。 捡一条丢失的毛驴,对刘三郎几人来说算不得什么大事。 “你说毛驴是昨天在乱坟岗那天捡的?”刘三郎拄着脑袋想着。 “对”赵捕头叹口气道:“当时我在山顶,就有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我就去左右看了看,发现官道上有匹毛驴,等我们一行人下山回衙时,狗儿就顺手牵回了家,当天晚上,这驴和小狗儿就被人绑走了!这个事情不简单啊!” 刘三郎点点头道:“是,看来那跑掉的刺客又带了帮手来,今晚有的忙了,你先回厅里,我去去就来!” 狗儿虽然聪明,但对于整天破案辑凶的捕快来说,他们更敏感,顺着线索三下五除二就把事情推理的七七八八。 “这小狗儿凶多吉少了!”赵捕头嘀咕一声就回了县尉厅。 事情,若是放到今天早晨,正如他所说,狗儿差点被他们的怒火给吓死!但是到了下午,情况就有了变化,心里也松了口气。 听听后面一群老头吵个不停,就越发觉得自己这条小命还能苟延残喘的活上几日。 祭祀庙里,居中的唐老大狠狠的拍在身侧的小桌子上,没办法,这两天拍的次数有点多,扶手早就断了。 “杀不能杀,放不能放,你们到底吵出个什么办法?” “大哥,这小娃娃又没什么用,拉出去给死掉的孩子们陪葬多好!”一旁的唐老三咬牙切齿的道。 “呵呵呵,唐老三,莫要打你的小九九了!”唐老二狠狠的对他道:“这个娃娃小二也说了,和县里的人,州里来的大官都亲近的很,我们正可以拿着他去和衙门里谈判!” 右手边的唐老四忽的站起来,指着狗儿道:“唐老二,你睁开眼看看,这小娃子就是个跑腿的,用他来要挟那帮大官?你脑袋被驴给踢了吧?” 唐老二一跺脚也站了起来,指着说话的老四就开骂道:“唐老四你越来越放肆了,莫忘记了,我比你大!” 唐老四呵呵一声道:“就事论事,我又没说你年纪!” 唐老二继续气道:“那你耳朵里是塞了毛吗?我明明说的是谈判,谁告诉你是‘要挟’!” “谈判?”一旁的唐老三嗤笑道:“老二,你可是白活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你见过那次谈判是围绕个无足轻重的小崽子谈的?” 左边的唐老五接过话头道:“那三哥的意思是去衙门绑个大官来?小弟可以帮你把路子探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去动手?” 唐老三道:“呵呵呵,老五啊!你当我傻!” “三哥是不傻,但是怂!” “你说谁怂?” 眼瞅着两个人又要打在一起,坐在中间的唐老大叹口气道:“都消停消停吧!” 声虽小,但是能镇住场面。 “从上午开始吵,一直吵到下午,还在吵!” 唐老大舍了座,背着手从厅前走了下来,边走便道:“我让你们谈论的是,如今的局面怎么去破解,而不是让你们争论这小娃子的生死!” “这些年,我们为了这座石炭山造了多少杀孽,杀官员,杀商人,杀盗墓贼,杀放羊汉,整天干的造反的行当,整日里提心吊胆的过活,原本想这石炭山捂住了消息,日子就能安安稳稳的过下去,可是啊!” 唐老大一把推开东厢房的屋门,指着里面声嘶力竭的对后面人的喊道:“你们来看看,这里面埋葬了我唐家村多少好孩儿!” 又走到庙门口指着外面稀稀拉拉灯火回身喊道:“再看看外面这些好端端的人家,妻离子散,寡妇夜哭,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们难受啊!每到夜里,老夫就不敢入睡,只要一睡就是噩梦连连,有一次惊醒过来,披上衣服去街上走走,恰好遇到个守丧的小妇人,她问我‘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我只能告诉她,为了守住家园只能继续捂住秘密!” “你们知道吗?那小妇人又问我一句话,‘秘密守住了,但是人没了,这家园还能叫做‘家园’吗?’我当时愣在半场,回答不上,只好捂脸而去!” 一边说,唐老大一边走,当走到狗儿身前时,弯下腰扶了起来,就继续转身对着后面人道: “各位,趁着今天这事,老夫想问问你们,放任不管是早死!死死守着是晚死!这条路该怎么走?” 第一四三章寻找出路 一句问话,堂上坐着的汉子们,一个个低着头绞尽脑汁的去想。 是啊?捂着消息是为了守住家园,但是消息捂住了,人没了!这家园还能算是‘家园’吗? 这个问题众人实在是想不出来。 默默站在堂下角落里的狗儿,盯着这帮人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谁能想到,一帮子外表看起来三脚踹不出个屁的乡下老农,居然是隐藏的刺客!而且是一窝,听他们的话头,干这杀头的事已经好久了,死在他们手里的官员也不下数位了,心里是掀起了一片滔天骇浪。 偷偷扭过头看那敞开门的东厢房,一排排灵牌最下面,一枚崭新的灵牌上“唐小三”三个字赫然在列。 伴着袅袅升起的香火烟气,那灵床子地下突的卷起一阵冷风来,吹着旁边一对儿臂粗的蜡烛灯芯一阵晃荡,原本明亮的屋里也随之一暗,火盆里烧净的纸钱灰,被它刮的到处乱飞,这冷气似乎发现了狗儿,直接卷着纸灰,向自己吹来,激得全身毛发皆竖,定睛看时,那纸灰里明明藏着个人影子。 吓的狗儿“哎呀”一声大叫,连忙用袖子遮挡住脸,这冷风一瞬间竟消失的无影无踪,再偷眼看时,灯芯稳稳当当,屋地上也没有半点纸灰。 再看唐小三的灵牌豪无变化,倒是灵台上的香烛眨眼睛烧了一大截,狗儿正要再看,就听着耳边传来问话。 “小郎君,你在喊叫什么?” 赶紧扭头,见是扶自己起来的唐老大,在他后面是一个个好奇的眼神。 就这么一瞬间,狗儿想出了个逃得性命的好办法。 身上的绳子已经是解绑了,狗儿就双手抱拳对着那老汉道:“回老伯,小子刚刚看到了唐小三!” 还未等身前的老汉说话,他后面反倒是先传来一句,“小崽子你胡说,告诉你,少拿你那套鬼话来忽悠人,你今天无论如何都得给我儿子陪葬!” 这话说的,差点让狗儿噎死。 “老三,你给我闭嘴!”身前的唐老大指着他训斥道。 也不知道这老汉有什么威慑力,那叫老三的汉子,嘴巴张了张,气鼓鼓的坐了下来。 这老汉才重新对狗儿道:“小郎君别害怕,我们今天不会杀你的,你有什么话就继续说!” 狗儿:…… 这老头果然狡诈,今天不杀,明天杀也不迟,说到底早晚还得死,为了小命着想,狗儿赶紧道:“老伯,小子真的没骗你,刚刚确实是从灵牌上看到唐小三了!” 说完就指指烧了大半截的香烛。 这老汉扭头看看,皱着眉头道:“没什么变化啊!小郎君是不是眼花了!” 狗儿:…… 好吧,刚刚一幕只有自己发觉,嘴皮子磨破了他们也不会相信,就算是相信了,搁唐老三的脾气,只会嚷嚷着早点宰掉自己,好给他儿子赔命。 咳嗽一声,狗儿再拱手道:“敢问老伯,这村叫什么村?” 那老汉抚着胡须道:“也不瞒着你,俺们这个村叫唐家村!” 唐家村?是那个远近闻名的寡妇村?以前收柴火时也来过这里,当时怎么就没发现这是个刺客窝。 “咳,唐老伯,小子以前来过的!” 唐老大道:“嗯!”然后就看着狗儿。 狗儿:…… 套个关系怎么就这么难。 “唐老伯,小子想说,嗯,那个!” “寡妇村?” “对,嗯?不对不对不对!” 噗通,狗儿被后面的唐小二踹倒在地。 揉揉屁股重新站起来拱手道:“唐老伯,小子在旁边听一天了,一直有个事情想问问您。” 唐老大道:“说吧!” “小子想说,既然根子是绕着石炭洞,那为啥不去和官府商谈呢?而是,而是选择这样的方式去,去。。。” “小兔崽子,你知道什么!” 又是那个令人生厌的声音,而且还是个爱动手的莽汉。 揉揉屁股,重新从地上爬起来,狗儿拱手道:“唐老伯,如果可以,小子可以帮忙引线……” 嘭,又被一脚踹到地上,狗儿这个怒啊,小爷是人质,又不是俘虏,至于被你来回羞辱么。 “唐老三你有完没完!你儿子又不是我杀的!而且,你儿子死前的遗愿还是我满足他的!” 狗儿叉着腰怒气冲冲的对他说道,然后,嗯,又躺在地上。 “小崽子,还敢跟我咋呼,信不信爷爷现在就把你埋进坑里!” 狗儿:…… 果然当人质和俘虏没啥区别。 “行了老三,莫要再动手了!让我与小郎君安静的说两句话!” 唐老大扶起来狗儿,解说道:“小郎君你有所不知,我们祖上是被前朝调来的辎重兵,说是兵其实就是一群挖矿奴,整日里被鞭子赶着进这洞里挖炭,吃不饱睡不好,发病了也没人给治,每年都得死上百十号人,这众人忍不住就策划了一次暴乱,当时恰好在夜里,我们祖上正下在洞里挖石炭,就没有参与,等第二天散工上到地面后,见那些暴乱的,逃跑的,反抗的统统被砍掉了脑袋!” “挖矿奴没了,祖上以为这矿就关了,谁晓得这朝廷不久后又征调了一匹,因为我祖上没有参与进暴乱中,就被赏赐了监工一职,也因此捡到条性命,后恰逢改朝巨变,矿洞封了,一群人去无可去,就在这石炭山南侧结了村子,取名‘唐家村’。后来也有许多官府之人发现了矿洞,当时的村正就去与他们磋商,不曾想,第二天就被当成前朝余孽给割了脑袋,幸亏唐家村没有暴露,我们才能继续苟延残喘下去。” “从那以后,我们就不得不被逼的,走上了一条这样的不归路!” 或许是藏在心里的秘密好久不曾对外人提起过,这老汉,一打开话夹子就停不住嘴,拉着狗儿叨叨叨的说了好多话。 “北庭南迁时,有个懂堪舆的工部官员路过此地,一眼就瞧出此地的不同之处,当时我们没发觉出来,就没杀掉他,结果就是我们唐家村经历了一次浩劫,全村人被抓了起来锁上脚链赶进洞里给他挖石炭,当时村里有个好娃子很有出息,在外地做着好大的生意,得到消息后就跑回来救我们,那一仗过后,我唐家村就变成了‘寡妇村’,从这以后我们就彻底绝了与官府协商的心思。” 狗儿赶紧道:“唐老伯,那你们为何不搬去别处?” “唉!迁移村子那有这么容易,以前是故土难离,后来想走了,又不知道能去哪里?” 狗儿也跟着他叹口气。 话说了这么多,唐老大对狗儿的态度也缓和了些。 “小郎君?目前这种情况,你可是有什么好法子解决?” 狗儿连忙道:“唐老伯,俺是有些小主意,但是还不成熟,你先容俺再想想!” 这种世代死结那是那么好结开的,所以这一想便想了一夜,唐老三就用铁链子锁了狗儿双腿,关进了灵堂里,美名其曰,给他唐家村的英灵们请罪。 至于吃的,也有,俩个硬的能砸开胡桃的糜子面馍馍,就这,狗儿吃得是狼吞虎咽,没办法,一天了滴水未沾,饿的前胸贴后背,眼瞅着后半夜又要苦捱上一晚,不吃饱可不行。 恩情这个东西只要是有良心人,哪怕是变成鬼也得记得,所以睡在灵堂里狗儿是一点不怕,等进了深夜巡逻的人一离开,狗儿就把满灵堂的蒲团子收过来,排成一排,躺在上面口水流的痛快。 没办法,担惊受怕了一整天,精神早就萎靡的不行了,睡足觉才好应付明天的突变。 想那狗剩应该早报官了吧! 是的,狗剩早报官了,而且还惊动了县尉,毕竟衙门里有位州里来的上官,万一闹出乱子自己这个负责守卫的人,可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鸡叫头遍,衙门里除告病来不了的,其他人包括白役,各坊坊丁,抽调的各城守卒统统来到了衙门口。 刘县尉咳嗽一声,身后的刘三郎就走出来,对着面前二百来号人朗声道:“最近这城里,偷窃案子频繁,连百姓家赖以生存的毛驴都给偷走了,真是越来越猖獗了,故,今日召集诸位来,一是回去后要提醒各坊百姓加上防盗,二是对几个疑点地进行大搜查。” “这俩毛贼恐有兵刃在身,所以诸位在搜查时一定要仔细身体安危,有问题一定要鸣锣示警!” 众人道:“是!” 刘三郎又一脸肃穆的道:“还走丢了个小郎,名字叫赵大狗,小号狗儿,十二岁男娃!偏瘦身子,面微黄,耳朵有一小黑痣,所有发现者一并告知。” 众人点头应是,刘三郎再道:“一共有四个村子,故分成四队,每队配快马两匹,若有疑点飞马来报!另外,每队还各安排了一位,对走失孩童极其熟悉的伙伴,若发现相似之人可让其先期验看!” 众人大喊是! 刘三郎就退了后面。 队伍最前面,骑着黑马的赵捕头喊一声出发! 一群人就举着火把向西城门走去,一路上人喊马叫的惊动到好些人,听说是去抓窃贼,顺便搜索被人贩子拐走的小娃时,一个个欢声鼓舞,纷纷赞道:“此举大善,早该出手整治了,俺家老母鸡窝里的鸡子,时不时的总是少一个!当官的可算是为民做了件正经事儿!” 县衙门口,刘县尉看着队伍走远,便带着刘三郎翻身回了衙,也不去县尉厅,直接到了督捕厅前的空地上,这块儿地儿平时也用来操练兵士。 在这里,静静的站着四五十个精壮的汉子,各持着钢刀长枪,有些人身上还背着弩箭长弓。 站队伍最前边的是红脸膛的姚师父,见刘县尉走过来了,就大老远的拱手道:“我等见过刘县尉。” 刘县尉摆摆手,直接站在前面的点兵台上道:“刺客的事情你们已经晓得了吧?” 众人道:“我等已知晓!” 刘县尉点点头道:“县衙各个要地,都要安排明岗暗哨,但有行踪诡异或是陌生人脸的,都要拦下来盘问盘问!” 众人道:“我等遵命!” 县尉道:“好,衙门周边也要小心戒备,还有,州里的上官住宅也要认真守卫,不管上官去哪儿,你们都要仔细跟着,若发现刺客,直接格杀勿论!” 众人杀气腾腾的齐声喊道:“格杀勿论!格杀勿论!” 第一四四章庙内争吵 在敌方老窝一觉睡到大天亮,要么是没心没肺的人,要么是胸有成竹的人故意装出来迷惑敌人的样子。 总之,这两点狗儿那个都不是,所在鸡叫第一遍时就醒了过来。 春天的清晨还是透着寒冷,狗儿漫步在门前,背着手看门缝外的世界,透着寂静,几乎有大半年没起的这么早了吧! 喔喔喔。。。 报晓的大公鸡扯着嗓子开始叫,嗯,比张婶家的懒鸡好一万倍,勤奋,准时。 再侧耳听去,老牛的哞哞声混着小羊的咩咩声大老远的飘过来,以前住村里时,每天早晨耳朵里全是这种声音,胃里存的草料在夜里吃完了,这些小动物们就开始“叫食”。 农家人的幸苦,城里人是感受不到的,卖力气固然是应该的,但是喂鸡喂羊喂牛喂猪,还有伺候田地,每天都要忙活个不停。 城里人下了差屋里躺一天或者唤上三五个伙伴去酒肆里痛快的吃上一顿,但是农家人不行,你要是一刻钟不管它们,这帮畜牲就能把圈给你拆喽!如果是不喂牲畜?那还叫农家人吗? 所以说农人的清晨是“鸡飞狗跳”式的。 狗儿听着外面陆陆续续的人声和狗叫声这心里就是一阵羡慕,要是腿上没这条铁链子那该多好。 咕噜咕噜。。。 低头揉揉肚子,安慰道,委屈你了,小爷答应你,等脱出牢笼,咱大鱼大肉的伺候饱你! 哒哒哒哒。 狗儿皱起眉头。 咴儿咴儿…… 直娘贼,怪不得心里会突然腻歪,原来是这头贼驴! 刚要扒着门缝去看,一阵咳嗽声传来,慌忙一躲。 吱呀,门开了。 “吆,小郎君,你倒是醒的早!”进来的人见狗儿坐在蒲团下发呆就出声调侃道。 狗儿慢慢的转过身,“唐老伯,小子昨夜可是为村里的出路想了一夜,至今没睡!” “是嘛?那老汉可的要好好谢过你了!”唐老大说完话便从毛驴背上解下个褡裢袋,从里面拿出俩,嗯,还是糜子面馍馍。 “小郎君,快吃吧,老汉可是在锅里腾过的,还热乎哩!” 狗儿举起手接过来,硬忍着一口吞下去的念头,摇摇头,放在一旁的灵床子上。 “唐老伯,小子不小心卷入这件是非事里面,真是无心之过!但不管怎么说,也因了我才让你们平静的村子再波澜,小子对您赔罪了!” “如今陷在这里,也只有唐老伯您还对小子和颜悦色,小子是铭感在心,想想这如今的状况,小子是再无一点胃口。” 唐老大也跟着叹气,“小子,快吃吧!吃完了赶紧想,若是想不出解决法子,他们还是要把你埋进地里的!” 狗儿:…… 一帮生儿子没大腚的孙子们,小爷又不是种子,老想着埋地里干什么!直娘贼! “呵呵呵,唐老伯,您又开小子玩笑!”狗儿伸手从灵台子上拿过一个糜子馍馍,愁眉苦脸的用手掰着一块一块的塞进嘴里。 没办法,肚子实在是饿,再不吃一些,一会儿咕噜咕噜叫起来可就尴尬了。 “唐老伯,小子想问,这唐家村如今还有多少户啊?” 唐老大一愣,道:“二百多户吧!” 狗儿又抓起一块馍馍,大块掰着塞进嘴里,三两口吃完,拍拍手道:“那不少啊,在附近算是个大村吧!” 唐老大一脸便秘的样子道:“嗯,那是以前,如今这村只能排到末尾。” 狗儿道:“是?” “户虽然有二百多户,但是人只有六百开口,往南边走五里地的小湾村同样二百多户的村子,人家却有一千来人,人多势众的每次挣田都打不过人家。” 狗儿吃惊道:“怎么可能,抓我来的几位哥哥手上功夫那么厉害,谁能挡着住。” 唐老大咳嗽一声,解释道:“那样的人村里也没几个,大部分都是些莽汉子,而且女娃子又占一多半,挣田又不是杀人,怎么能亮凶器呢!所以啊,每次都要吃好些亏。” 狗儿叹道:“都是这石炭洞的过啊!” 唐老大摇头道:“也不怪它,只能说当时没抓住时机搬离这里,来小郎君,我兜里还有一个馍馍,再吃一个吧!” 狗儿赶紧接过来,开口道:“谢谢伯伯了,唉,这要么吃不下,要么一吃还打开了胃口!” 唐老大笑呵呵道:“年轻人嘛,胃口总是好的,想我年轻时这样的馍馍我能一口气吃六个!哈哈哈。。。” 说着说着,这唐老大还捋着胡子敞亮的笑了起来。 狗儿也趁机把馍馍吃下去,嗯,嘴里有些干,左右扭扭,只有灵堂上有一钵水,但是他在这儿,自己也不好意思过去端着喝啊! 那唐老大见狗儿东扭西扭,再盯着灵堂上敬神位的清水目不转睛,便晓得他要干什么了! “小郎君,可是渴了?” 狗儿害羞的点点头。 “呵呵呵,来喝这葫芦里的酒吧。” 狗儿赶紧摆手。 “莫怕,是村酿的米酒,甜着呢!” 狗儿道声谢,伸手接过来,先喝一小口,眼神一亮,咕咚咕咚,一葫芦被喝个底朝天。 “唐老伯,这米酒可真不错,里面还有蜜!” 唐老大呵呵笑道:“那可不,村里的小娘子又没个力气下地,只好养了好几窝蜂子,采蜜酿酒卖。” 狗儿伸手赞道:“这般好手艺应该生意不错吧!” 唐老大摇头道:“这是女娃子才喝的酒,没有力气,在这附近也卖不动,一年到头只糊弄个饱肚。” 如果时间能够停留,在这美丽宁静的乡村里,伴着炊烟袅袅,老翁与小童饮酒相谈,时不时的还传来一两句笑语,这样的日子该是多美好。 可以总有人来大煞风景。 “小崽子,爷爷是让你跪在这里赔罪的,可不是让你喝酒闲聊的!” 唐老三的大嗓门震的人耳朵都发麻。 “老三,是我让他喝的!”唐老大皱皱眉头道。 这些年来,整日里提心吊胆的,心里也是烦闷的不行,再加上手底下这帮人明面上不说,私底下自己可多次听到,一个个指责自己当初的决策是多么的失败,以至于走到如今这种进退两难的地步。 甚至有几个不自量力的家伙,还喊着要换村正!背地里鼓捣的最欢的就是这唐老三,这两天借着他儿子为村里牺牲的风头,很是揽了一群无知的蠢汉,叹口气,好些年不发威还真把自己当成聋子的耳朵了。 昨天与这小娃子聊的畅快,好多心烦的事都吐露出来了,夜里居然一觉睡到了天晓。 这小娃子别看岁数小,但是脑袋还是挺聪慧的,真应了老七的话,读书相公的脑袋就是和咱庄稼汉不一样。 吃罢早饭,闲来无事再来找小娃聊一聊,能找到办法,那是正好,找不出来,也能稍解心里郁闷。 然后这唐老三,犹如长了狗鼻子一般,急急忙忙的跟了过来,晓得他是怕自己一时心软把小娃给放走,但是这走到哪儿就跟到哪儿的样子,很让自己觉得你是在跟踪啊! “大哥,这贼崽子将死的人了,还给他喝什么酒,这不是白白浪费么!真不如喂了狗,还能汪汪叫两声看家!” 话说完就大踏步的想过来抢酒葫芦,吓得狗儿赶紧把葫芦塞进了唐老大手里。 唐老三见了,就怒睁着眼举起右手就要揍狗儿,慌的狗儿赶紧躲。 “唐老三!”唐老大伸出手指着他训斥道:“你是越来越过分了,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哥!” 唐老三见他发怒,就收了手,四周看了看,见除了狗儿这个小娃子别的也没有人,就嘿嘿笑道:“看大哥你说的什么话,我唐老三眼里哪里敢不放您的影子啊!是不是,若不然我也不会让我家小三跟着你家二郎出去做任务,再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转身看着灵堂最底下的张小三的灵牌,咬牙切齿的道:“正因为我眼里有你这个大哥,才换来这个结果。” 话毕就砰的一巴掌拍在灵床上,扭过头来怒气冲冲的指着唐老大道:“唐老大,你看看,你睁开眼好好看看,这些年来正因为大家眼里有你这个大哥,才把自家的好儿郎乃至自己个都交到你手上,而你呢?是怎么回报大家的?啊!一具具尸体,一张张灵牌,要不是你儿子也在上面,你以为你还能当得成大家的大哥?坐的稳村正的位子!” 看着他怒发冲冠的模样,唐老大咳嗽一声,慢腾腾的走到一旁的灵台上,捡起一支香烛,在一旁蜡烛上引着了,对着灵位拜一拜,低头插在香炉上才扭过头来对着唐老三道:“这些话,你藏在心里好久了吧?” 唐老三正要开口,忽听着外面一阵脚步声,唐小七和唐小二跑了进来,唐小二左右看一看就对唐老大着急道:“不好了爹,村子外面来了一大群公人!” 狗儿面色大喜,正要说话,嘭的一声被唐老三打翻在地。 看着他阴沉着脸对自己骂道:“小崽子,别以为你能逃得生天,即使是被官差发觉我也要寻着时机把你宰掉!” 狗儿:…… 唐老三之所以执着的要杀了狗儿,是因为他四个娃子只有唐小三这么一根独苗,浑家岁数大了,也没法再生了,小三的死,也就意味着他家这支香火,自此,断了! “哐哐哐!” “所有唐家村百姓,无论男女老幼速来村祭庙口集合!” 哐哐哐…… 提着锣的衙役,在几个村老的带领下,每家每户的挨个通知,他后面跟着十几个差役捕快不时的冲进人家里,东看看西瞅瞅,就连那畜牲圈里都不放过,但有发现毛驴的,就被喊着当家主人,牵着去庙场上。 第一四五章就这么走了? 唐家村祭祀庙口,赵捕头大马金刀的坐在条凳上,他旁边唐老三的小女儿,抖着身子端着一盏茶水递了过来,赵捕头单手接过来,又顺手摸一下那葱白似的小手道: “这小娘子倒是脸皮嫩,哈哈哈。。。” 左右一群人赶紧陪着哈哈笑,唐老三更是笑道:“赵捕头要是看上了,只需一担财货半匹绸缎,就能把小女抬进门里!” 赵捕头呀口茶水,在嘴里漱漱侧头“噗”的一声吐在地上,可能是力气有点大,茶水溅了唐老二一鞋。 赵捕头呵呵笑道:“吆,吐错地儿了!” 唐老二赶紧摆手道:“无妨无妨,老汉回去擦擦便是!” 赵捕头点点头,站起身望一眼正在屋里到处搜人的官差和陆陆续续走过来的村民道:“唐老三,你做的什么春秋大梦,你瞅瞅你闺女的屁股,瘦的连二两肉都没有,一看就生不出个带把的,倒赚着爷爷白给你养女儿!打的一手好算盘!” 唐老三的闺女,正是十五岁的知羞年纪,先前被他调戏了一番早红了脸,又突然听了这般流氓话,哪里能忍住,捂住脸就蹲在地上开始哭。 赵捕头见了,心里头就烦,眉毛瞬间挤在一起,唐老大一看就赶紧插话道:“小丫,你快回家吧!让你娘也早些过来!” 小丫点点头捂着脸跑了去。 “我说唐老大!”赵捕头又坐在条凳上,一边抖着腿一边左右看着道:“你这寡妇村倒是收拾的利索。” 唐老大拱着手笑道:“看你说的,村里都是些爱干净的女娃子,当然就拾掇的利索了些。” 赵捕头呵呵笑一通。 一盏茶喝完,抬头见广场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聚成一大堆,正在那儿交头接耳的闹个不停,旁边三十来个老汉牵着自家的驴子乖乖的站在一旁。 赵捕头见了就咳嗽一声,后面几个捕快就挥舞着手里的腰刀一阵喊骂,乱糟糟的人群才安静了下来。 人能让他闭嘴,但是畜牲没法啊! 听着咴儿咴儿的一片驴叫声,赵捕头就是一阵心烦,扭头对着唐老大道:“就不能让它戴上嚼头?” 唐老大赶紧点头,转身跑进那群老汉里面,好一阵吩咐,这群老农才把缰绳扔在地上,各自回家取嘴嚼头去,又是一阵吵闹,周围才安静下来。 赵捕头咳嗽一声,看着一只只望过来的眼睛道:“最近,有两个贼偷到城里偷东西,还惊了衙门里的官爷,实属猖狂!因此,官爷吩咐了,要仔细的搜查!” 一旁的唐老三插话的:“赵捕头俺村里可没贼偷。” 啪一声鞭响,赵捕头收回鞭子,对他骂道: “爷爷说话,哪里轮到你插话!滚下去!” 唐老三告声罪,捂着胳膊后退了几步。 赵捕头斜眼瞧瞧周遭人,见没有人再来插话,才重新开口道:“这俩毛贼,仗着功夫高超凭得胆大,多次犯案,经过衙门里老捕快多次研判,这俩贼偷就藏身在乱葬岗附近的这几个村子里!因此俺们今天才来搜你们的村子。” 说完就扭头对着唐老大道:“唐村正!” 唐老大应一声。 赵捕头继续问道:“你这村子人可全了?” 唐老大扭头点了下数道:“回捕头,俺村子除了在外做生意的几个人其他的都来了!” 赵捕头点点头道:“花名册呢?怎么没看到?” 唐老大告声罪,转身回了祭祀庙,从西厢房的小屋里,小心的捧出一个包袱裹住的铁匣子,快步走到赵捕头跟前,从腰间绑着的绳子上摘下枚钥匙,轻轻的打开来,又伸手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摆在赵捕头面前的小桌子上。 赵捕头点点头就伸出手拿起面前的一本黄皮册子,随意的翻一翻,咳嗽一声便递给旁边的一个文吏。 文吏接过来,扭头对着面前站的老老少少大声喊道:“都给我直棱着耳朵听着,喊到谁了,谁就给俺回个音,回的慢的仔细鞭子抽你!” 一群人乱哄哄的回答是。 这文吏就举着册子唐三、唐四、唐花牛、唐锅底的一通点名,偶尔有回话慢的不管男女老幼就是一鞭子抽过去。 他这边点着名,那边赵捕头挎着腰刀,握着马鞭在驴群里转悠,时不时的就停下脚步细细的瞅着。 那头驴子当天只是匆匆一撇,只有个大概印象,毛皮花色大概是灰白色,脑袋上有拳头大的白点,三年左右的口龄,凭着这两点便剔除了二十来头,再扭身看着剩下的十几头驴,脑袋就是一阵大。 就好比看金国的蛮子兵一样,一个个长得都一样。 左看看又看看就是发觉不出啥来。 正好一个民壮跑过来道:“报!捕头!” 赵捕头走出去问道:“啥事儿?” “俺们搜完了没发现有外来的小娃子!” 赵捕头皱眉,就扭头问旁边跟着的狗剩道:“都看了没有吗?” 狗剩点点头道:“没找到狗儿!” 赵捕头叹口气,挎着腰刀回到场子前。 一旁的唐老大赶紧跑过来问:“赵捕头可还有什么事要吩咐?” “有一个十二岁的男娃子被拍拐子给拐走了,身子消瘦,名字叫赵大狗,小名狗儿!若是在你村口路过,你们若有人发觉了就记得通报衙门。” 唐老大赶紧抱拳道:“老汉记住了但看到类似的娃子,就拦下来告诉衙门。” 赵捕头点点头就站在那点名的文吏后面,看着人群。 越看眉头越皱,这寡妇村果然是寡妇村啊!五百来人中,青壮汉子只站了一个小角,数一数才有四五十个,把那些老头、小娃儿都加再一起一共也才一百五十来个。 “唐老大!”赵捕头扭头问道:“你们村到底在外做的什么营生,怎么年轻力壮的汉子们都折了?” 唐老大叹口气解释道:“一个个都不爱老实的种地,听了走境外的生意人忽悠,就吵闹着跟着去,村里也没有本钱给他们置办货物,他们就去给人家当伙计,一趟下来挣些照料货物的辛苦钱,走境外的经常遇到山贼土匪还有蕃部土司里不讲理的蛮子,除了这些路上得个急病,遇到个小灾,一趟下来就得死好几个,这些年可不就折损了好些个!” 赵捕头抽冷气道:“那你还让他们做这个买卖?” 唐老大眼珠子都快红了,“一个个都说比土里刨食来钱快,咱和人家说,都是些年轻火盛的汉子也不听咱的啊!” 赵捕头狠狠道:“抽他们啊!” 唐老大道:“劝还来不及,抽?越抽人跑的越快!” 俩人在后面嘀嘀咕咕,点名的文吏终于点完名了,伸手端起一杯茶水,灌进嘴里才道:“回捕头,除了几个生病的老人和出门做生意的几个,其他的人都在这儿了!” “出门做生意的都有那几个?” 文吏道:“唐小七,唐小二,唐小三,唐小文,唐小杨,唐小白,唐小石,一共七个人!” 赵捕头点点头道:“这七个人,和衙门开具的路引上可否一致?” 文吏点点头道:“与抄录的名字一样!” 赵捕头道声好,扭头对着唐老大道:“等这七个人回来,你就用鞭子狠狠的抽!若还不听话,你就告诉衙门,不给他们开路引便是!” 唐老大叹口气道:“孩子们大了,嫌弃村里地方小,想出去闯闯我也没理由拦着啊!” 赵捕头哼道:“怪不得你们村变成了寡妇村!” “报捕头!俺东边搜完了,没发现!” “俺西边也没有!” 赵捕头点点头,阴沉着脸左右走走,再抬头看看西侧的毛驴,这眉毛就皱成了一团。 为了隔绝消息,四个小队不等天亮就等在城门口,等城门一开便直冲村里,目的是要来个措手不及,里里外外动用了这么些人,若是没个结果,还真不好交差啊。 交不了差吧,最多吃两顿板子,但对于狗儿来说就意味着凶多吉少。 说完就拄着腰刀扭头看后面,嗯?大手一挥。 “来人啊!” 一群差役哗啦啦的拱手道:“属下在!” “这庙里可仔细搜了?” 一群人摇头。 啪啪啪,几鞭子! 狠狠地抽在几个领头的捕快身上。 “爷爷告诉你们什么?旮旯角,白菜洞凡是能藏人的地方,都要搜!你们怎么做的差事?啊!给爷爷立马再搜!” 一群人赶紧道是,跑散了重新再搜,赵捕头看看后面,咳嗽一声就带着几个捕快走进庙里。 后面的唐老三腿肚子一抖,身子就开始打摆子,唐老大见了连忙踹他一脚,再狠狠的给他个眼神就跟进了庙里。 不光是唐老三被吓得慌乱,这被五花大绑吊在阁子顶上的狗儿也慌的不行。 这间阁子是架空在灵堂上面的暗层,横梁上一溜铁环一看就是用来藏东西的地方。 再看小狗儿,嘴里堵着麻布条,身子还被悬空吊着,真的是借不上一点力气,若是死命的用力晃悠,倒是能让绳子发出一点吱吱呀呀的杂音,但是唐小七不让啊,不但他不让,旁边的唐小二也不同意。 只要见狗儿挣扎身子,就拿着匕首在自己脸上调戏一番。 牲口!狗儿心里骂道,有种的出去捅那领头的捕头啊!就会欺负自己。 听屋子外面赵捕头的大嗓音越来越近,狗儿的心立马纠结起来。 一方面,希望被发现。 另一方面,又希望他俩人能把匕首从脖子上和小丁丁上面挪开。 “咦,这屋子居然是个灵堂,这么大一堆灵位,晦气晦气!咱们快走!” 听着赵捕头的大嗓门,狗儿彻底熄了念头。 但是狗剩的话音又让自己重新升起了希望。 “赵哥哥,这个叫‘唐小三’的灵牌倒是挺新啊!” “嗯?果然是!唐老大这是怎么回事儿?这个‘唐小三’不是在外做生意的吗?”赵捕头的声音再次响起。 然后是唐老大的,“唉,莫提了这孩子命苦,年后跟着队伍才刚刚出发,就死在了恶贼刀下,尸首至今没回来!” 赵捕头道:“晦气晦气!走吧!走吧!” 一群人离开屋,大概在院里又呆了两刻钟,你喊我叫的便出了村子。 人,就这么走了。 狗儿彻底放弃了挣扎。 , 第一四六章绞尽脑汁 欺软怕硬这个词有个遮羞布叫做“审时度势”,俩词加到一块儿,意思就是当遇到比自己强大的人时最好顺着他,对于能欺负过的人,就使劲儿欺负他!这种人的心理真的是无法形容。 比如说唐老三,当面对赵捕头时低眉顺眼的让人看了只为他怜惜,为了捧赵捕头臭脚,还主动让自家未出阁的小女儿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出来递茶。 当面对狗儿时,一脸护法金刚的模样,分分钟就想打杀了埋进土里给他儿子陪葬。 这种人只有一个词来形容,那就“天生的奴才”,对于这种人狗儿一般是从不正眼看他们的,哪怕是现在正被“七方会审”的时刻。 “小崽子!爷爷问你话怎么不回答!信不信爷爷现在就把你埋进土里!” 坐最左边的唐老三狠狠指着狗儿骂道。 两条腿叉开,肆意的坐在厅下的狗儿呵呵笑道:“要埋就埋呗,反正你也马上要来陪我了!” 砰一声响,唐老三被气的跳了起来。 “小崽子,你是皮子又痒了吧!敢这么和爷爷说话!” 狗儿破罐子破摔道:“要打就打!早晚你也要死。” “你……”唐老三一把抄起屁股底下的板凳就要冲过来揍狗儿。 中间的唐老大赶紧起身拦他道:“老三你坐下,我还有话要问他。” 唐老三道:“走开,看我不打死他!” “啧啧啧!”对面的唐老二站起来对着左右道:“咱们唐家村,就数人唐老三敢打敢拼,嫉恶如仇!厉害厉害,我等佩服佩服!” 这阴阳怪气的话,听得狗儿都咧开嘴笑。 就见唐老三的面皮青一片紫一片的立在当场,后被旁边的唐老四拽了回来。 唐老大看看左右,咳嗽一声道:“好了,既然不吵了我就开始问了!” 说完就对着狗儿开口道:“小郎君,你确定衙门里开挖石炭洞的计划就要施行?” 狗儿听他问话,心里早鄙视的没边了。 这几个老头,都是一群欺软怕硬的家伙,一开始还以为这帮人敢去刺杀官员,就觉得他们是一群天不怕地不怕的好汉爷,谁知道是一群胆小怕死的老鼠。 再扭头看看后面静静站着的唐小七和唐小二,嗯,一群只知道使唤傻小子的!胆小怕死的!老狐狸! 抬起头慵懒的回他道:“是的,这次来勘核的是龙州衙门的李参军,是受了吕知州命令的,同行的还有通判手底下的赵知监!” 唐老五吃惊道:“你这个小儿咋会知道的这么详细?” 狗儿呵呵笑道:“我当然知道啦!牵你们毛驴回家前,我先去的衙门吃的酒席!你若不信可以去问问他俩!” 冲着唐小七和唐小二努努嘴。 俩人赶紧抱拳道:“回五叔,这小子确实先去的衙门。” 几个老头的脸色再次一变,一个个交头接耳的道:“这可咋办?这可咋办!” 看着他们又乱作一团,如午时一样,像群绿头苍蝇嗡嗡嗡。 狗儿撇嘴道:“胆小鼠!” “你说啥?” 耳朵最灵的唐老七呵呵笑道:“小相公,你这是看不起我们几个老家伙么?” 这个唐老七自己对他的印象还是好些,于是就拱拱手道:“老丈,小子中午就说了,如今这情况,那个石炭洞肯定会被开挖的,这办法只有两个,一是继续反抗到底,你们可以派人去州里挟持了那个知州或者通判,威胁他不许开挖,县里这边也就不敢再挖!” “小崽子,你当俺们傻?去州里挟持大官那和送死没什么区别!”唐老三的大嗓门总是喊的让人心烦,好在狗儿不搭理他。 继续抱着拳头道:“第二就是顺着朝廷来。” 当中的唐老大呵呵笑道:“小郎君,怎么个顺着朝廷来?” 这个老狐狸,亏得早晨跟他推心置腹的聊天,下起手来一点不拖泥带水,像只猪一样被吊在房梁上的命令就是他吩咐得,任凭狗儿极力解释,说会乖乖听话,他还是要把自己挂在房梁上!唉,阴险! 摸摸手腕上被绳子勒的青痕,狗儿扭过头去。 他左手边的唐老二见了,阴笑的提醒到:“小子,你是不是忘记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这句话若是在上午赵捕头没来之前说,会把自己吓一哆嗦,但不知怎么地,现在的环境一点没变,但是这心里却是不怕了。 这或许就是心态在作祟吧! 怪不得动不动就示威,动不动就演习还真有那么点用。 “呵呵呵,这位老丈,小子虽然在你们的手掌心里,但是你们!却在衙门的包围圈里!” 这句威风凛凛的话一出口,嗯,鸦雀无声! “咳,小郎君,你可莫要吓唬人了,衙门里的人虽然是来过了,但是什么也没发现!回头把你往麻袋里一装,再悄不声息的往地里一埋,谁还能晓得?” 老狐狸果然就是老狐狸,周围几个老家伙包括后面那俩小的都被镇住了,这老狐狸一个呼吸间就能破了自己局。 “小崽子,原来是你在吓唬俺!”唐老三扶着胸口指着狗儿骂道。 狗儿与唐老大同时翻个白眼,再互相点点头,这蠢货不配和自己俩玩脑袋。 什么人能活的久?答案是有价值的人。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那也是这个使者具有利用价值,割只耳朵送回去是为了让他捎个口信,或者杀杀对方气焰表达自己愤怒的意思。 如果这使者丝毫价值没有,那下场就只有一个,“来人啊,直接推出辕门外砍下脑袋祭大旗!” 如今的狗儿连使者都谈不上,充其量也就是个有点利用价值的“人质”或者“俘虏”,所以狗儿要努力,争取把自己弄成双方的使者,然后再弄成唐家村的“救命稻草”!这样,自己就能逃出生天。 没办法啊,从自己问他啥,他就毫无保留的给自己解答的时候,这心里就晓得了,能把这种杀全族的秘密说给你听的人,他已经把你当成了死人。 “咳咳咳,诸位,如今这场面小子是必死无疑了吧!所以还有什么可怕的?但是你们却是正在生与死的边缘瞎琢磨,正如那网中鱼鳖,已进彀中而不知啊!小子在外边看着是津津有味!” 啪啪啪一阵鼓掌声,大家赶紧看去,原来是左边的唐老七,也不晓得这句话怎么刺激到他了,只见他指着狗儿对左右道:“你们都来看看,这就是我对你们说的读书相公,这些年来,我一直喊着要让儿郎们多读书多读书,可你们这帮蠢货却认为是我瞒着自家的武艺不舍的教授给他们,一个个死死的往我跟前下塞人,结果呢?一村子人全是一帮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莽夫!” 唐家村的这几个老头今天是彻底抛掉了平时的伪装,一个个全露出了真实的面容,别的先不说,紧是唐老七的这一句话,在场的所有人全骂进去了。 原本结为小团体的唐老三一伙,瞬间崩了。 “老七,你说的好痛快啊!”阴着脸的唐老三,见平时这个素有些小聪明的兄弟,今天撕破脸把自己都给骂了,心里有些气不过就率先出口指责他。 “三哥啊,我的好三哥!”唐老七咬牙切齿的道:“你可知道你亲儿子私底下骂的最多的人是谁?” 唐老三一愣,道:“不是官府的狗贼?” 唐老七哈哈笑道:“果然是个糊涂的爹!你家小三骂的最多的人是你啊!” “我?”唐老三指着自己鼻子道:“我可是他的亲爹!他怎么会骂我!” “哈哈哈,三哥,你问问你身前的老四,我可有骗你!” 唐老三眯着眼盯着老四。 “咳!”唐老四被架在火上不得不说,就拱拱手道:“三哥不是我非瞒着你,在坐的几位兄弟都听到过。” 唐老三怒道:“说!” “咳,那我就说了,小三这孩子平常最爱嘀咕你,我也训过他了。” 俗话说“父爱如山”,这山的形象往往是厚重的,伟大的,所以自己在孩子们面前也是时刻保持着这种形象,对孩子们往往是说一不二,有错即罚,因为自己觉得只要有了威严,这形象也就有了。 没想到啊,原来自己在儿子心目中的形象,竟然如蠢货一般,经常挨骂。 末座上的唐老七,见自己一句话竟然让爆竹一般性子的唐老三,如丧考妣的躺在椅子上,双目无神的望起了天。 就觉得刚刚的话有些过分了,中间的唐老大毕竟是众人的大哥,气的拍起桌子喊道:“唐老七你说的什么混账话,怎么能把你三哥气成这样!” 唐老七赶紧讪讪的赔笑道:“三哥,我不是有意的。” 唐老三还是面无表情枯坐在竹椅上。 唐老七便解释道:“三哥,其实小三也没说什么,他只是抱怨你不让他去读书,那个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你可能不知道,小三他们这一代人里,论到最有读书天分的人就是小三,一大段晦涩难明的心法,到他嘴里只三遍就能记住,而且还能理解!但是这文曲星的灵胎,万万转不成武曲星!” 说到这儿,唐老七站了起来,不光是对着唐老三说,还扭身对着这院里包括狗儿解释道:“唐小三一本功法念上个七八遍就能全部记住,有一次我偷偷带着他去找县里的老学究让他考究,那老学究当场就说,不收一分梀脩,只求让他在自己门下学习,甚至于倒贴笔纸钱,我问他原因,他说这小三便是那命中注定的‘进士’!只要在他门下悉心学习五六年绝对会金榜题名。” “大哥,进士,进士啊!咱们祐川县的县令,才是个从进士出身就能一言而决我等小民生死,你想想要是小三中了进士,那最少也能当个知州啊!我们这巴掌大的小山村,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就能迁到一处好地方?甚至于这座吃进我们好多‘血食’的石炭山,都有可能成了我们唐家村的!” 第一四七章我想活命 唐家村祭祀小庙,唐老七站在堂院里对着众人一顿喊,见众人沉默,就又转回到面如死灰的唐老三跟前,愤怒的道: “都是你,我的好三哥,我给小三买了好大一堆书笔,准备让他读书考相公,可是你这个蠢货是怎么做的,书撕了,笔掰断了!一顿鞭子抽着小三哭爹喊娘,还指着我说莫管你家闲事,你以为我没听到,你那么大嗓门全村人都能听到了。” “什么‘莫上了你七叔的鬼当,他是不想教你武功,好让你出任务的时候死掉!’呵呵呵,亏你活了一大把年纪,这样的混账话还能说出口,要不是大哥拦着,我早进去揍你了,一个进士啊,就这没了,好吧!这是你的亲儿子我懒得掺和。” “每次练功看他瘦弱的身子,举着手里剑在哪儿刺啊刺,别人走了他还在那练,我这心里就是一阵疼,他好多次问我,明明这剑法倒背如流,可为什么这身子就跟不上?别人一天练好几招,他好几天才能会一招!就这,还天天被你拿着鞭子赶着他练功练功,练到死也只是个三流路子!” 一段话,让面无表情的唐老三像个小孩子一样掉起了眼泪,一口气跑到灵堂屋里,抱着唐小三灵牌就是嚎啕大哭,一边哭还一边喊: “我的儿啊,都是你这个自作聪明的蠢父害了你,害了你啊,我的儿!” 那场面,凄惨的狗儿都跟着流出了泪。 不对,自己这个待宰的羔羊,怎么同情起要杀自己的人呢! 看着周围一群哀伤的“凶手”狗儿咳嗽一声。 “哗”!一群人怒视着自己,赶紧拱拱手,乖乖的站在一旁,脸上装作哀伤的样子。 “那个,老三啊!人死不能复生,你也莫要伤心太过,坏了身子啊!” 唐老大见他哭了好久,身子都哭的一抽一抽的,赶紧出言劝道。 唐老三仍旧再哭,都哭的快昏厥了。 这当下乱糟糟的一大堆事情,可不能让他再出事,一群人便七手八脚的把他从灵堂里架了出来,还关上门,不让他再看那里面一眼。 众人又围着他劝了好久,这才让他停了泪,见他一脸无神的瘫在椅子上,一群人只好跟着叹息。 当中间的唐老大咳嗽一声,重新吸引了众人眼光,才继续问狗儿道:“小郎君,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你也看出来了,非是我们要杀你,而是被逼迫的不得不来啊!” 狗儿一愣,赶紧伸手道:“停停停!我刚刚说到那了?” 旁边一个蠢货提醒道:“坐井观天!” 唐老大怒目而视。 狗儿赶紧抱拳道:“谢谢二爷了!” 然后整整衣服,恭恭敬敬的对着众人施礼道:“诸位,小子的话可不是骗你们的,现在我就与你们解说一下!” “你们谁见过衙门的捕快,为搜查俩毛贼能如此兴师动众?大清早的连朝食都不吃就来‘突袭’村子?” 一群人嘀嘀咕咕的开始讨论。 老三哑巴了,右边的唐老二开始嘚瑟了,全场就属他嗓门最亮。 “是啊,这帮黑脚狗那次不是瞅着午饭的点才来村里办差的啊!” 狗儿嘿嘿一笑,俗话说有呼的,有应的才是一场好戏。 “二爷说的没错,这唐家村距离衙门可是不远的,他们能赶在这个点来,我听了他们点名,若是小子没记错,这帮人除了衙役捕快壮丁,还有守城门的兵卒,奥,还有坊丁,您们想想,喊这么一大堆人来得需要准备多久?” 唐老二摸着下巴道:“他们天不亮就得准备好,不然赶不及来!” 唐老大一脚把他踹到地上道:“闭上你的臭嘴!” 人虽然闭嘴了,但是话头狗儿可的抓住。 “正是二爷说的,他们天不亮就已经集结好了,只等着城门一开就直奔唐家村!” 狗儿心里真的要感谢刘三郎,当初他逼着自己去找柴火,自己天没亮就守在城门口,所用多少路程多少时间都是在那时候知晓的。 再看看厅上一群老头的神情,不必说,这心里必然是信了,城门口到唐家村多少里?用时多久?他们估摸一下就能知道。 “这群官差直接冲进来,就是要抓你们个措手不及,还好当时唐老伯正在与我谈话并及时把我藏了起来,若不然还真就被他们给找到了!几位是也不是?” 唐老二虽然嘴上不敢回应,但是脑袋可栓不住,点点头表示认可,他一点头,下面几个人也跟着点头,点完头就一脸敬佩的看着唐老大。 唐老大捂着嘴一阵咳嗽。 咳嗽完了就指着狗儿道:“小郎君,这也不能说明官差就认定了是俺们唐家村做的啊!那官差可是说了,石炭山周围四个村子里,说明他们也不知道是那个,所以你莫要夸大其词吓唬我们了。” 狗儿就知道这老狐狸会来抓自己痛脚,幸亏自己有准备。 当下就点点头道:“唐老伯说的没错,这也正是我刚开始说的,你们还犹不自知,一个个还认为自己没事,你们想,这帮官差今天搜一下,没搜到,你们猜他们会干什么?” 唐老二忍不住开口道:“回衙门?” 狗儿:…… 还真是个蠢货! 唐老大低着头沉思下道:“小郎君意思是他们会暗中盯梢?” 狗儿点点头道:“他们这帮人都是县尉的手下,前段时间小二在山洞里杀县尉不成,只刺破他胳膊的事还记得不?” 一群人点头。 “从那以后,这附近的村子就被暗探盯上了,刘县尉什么人物?那是胳膊上能跑马的厉害人物,你们把胳膊给刺伤了,他能算了你们?” 后面的唐小二吭哧吭哧道:“可是,可是,我们查看了,这附近并没有暗探啊!而且上一次,他们搜完村子所有人都离开了,我们数过人头哩!就算是有我也可以杀掉他们!” 前面说的话,全是凭借着明显的证据推理出来的,不怕他们来争辩,但是刚刚说的这句话却是靠自己臆想出来的,一大堆实话掺和一句假话应该不容易被人发现吧,就算是发现自己也有办法应对,底气是自己对刘县尉的了解! 唐小二这句话,也能应付过来,便回身看着他道:“你们俩隐藏踪迹趁着县尉不备刺杀于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划破他胳膊,正面对战好无抵挡之力,片刻之间就败下阵来。” 这院里的人里面,狗儿是当时在现场的唯一人,所以狗儿说的话他们也得相信一半,狗儿要的,就是让他们相信自己说的每一句话是真的,那怕是只相信一分也成。 “我,我当时和那捕头斗了百十来个会和哩!” 狗儿耻笑道:“那是因为他想抓活口!” 唐小七当天回来后,可是对众人自吹自擂了好大一圈,岂能让狗儿揭了底,当下就梗着脖子道:“胡说,我还能在和他过招中再次刺杀那狗官,还有你这个狗腿子!” 狗儿转过身去,露出一副不愿意和他说话的样子道:“呵呵呵,狡猾小人,明明你说要弃械投降,大家伙都松了弦,才让你丢了两把匕首出来,要不是你耍诈,早被关进大牢做了俘虏!” 狗儿的动作,语气,全透露这一股子看不起卑鄙小人的模样,唐小二的脸刷一下就白了,人家说的也对,也没法子争辩只好苍白的解释到:“做刺客这行,可不就是不择手段,只要杀掉人就行了!” 狗儿道:“杀掉了吗?” “好了!好了,不管怎么说你是成功脱身了,下一次,找好机会再刺杀他” 只听这句话,狗儿就知道老狐狸出手给他解围了。 若论嘴上功夫自己还真不怵这帮汉子哩,毕竟从小就练就了“吵遍十里八乡小儿无敌手”的辉煌战绩。 这么一想真的要感谢父亲从小让自己锻炼口才的英明之举,他当时是说,等当了官是要与人吵架的,吵赢了就能升官,吵输了就得丟官,所以让好好的练嘴皮子,唉,官没当成却当了人质,不管怎么说都是要靠这张嘴来救自己的命。 狗儿就放过与唐小二无用的争执,抱拳对着椅子上的众老头道:“衙门里也是藏着些厉害人物的,他们俩人能潜行化影,难道衙门里就没个人能潜行追踪?也太小嘘衙门了吧!” 唐老大皱着眉头道:“那为何追不到我们唐家村。” 直击要害!这鬼老头! “呵呵,唐老伯,他们再厉害也是人,可不是神,能锁定你们几个村子已经是很不错了!” 唐老大道:“然后呢?” 狗儿拱手道:“俗话说不见棺材不落泪,但若有大智慧的人,却能在棺材盖儿即将盖上时从棺材里跳出来,小子一直再说,小子是必死无疑了,但是你们却还在生与死之间踏步,机会只有一次,把握住了就能活,这全村五百多口人也就能跟着活。” 本以为这句话说完,那唐老大应该大喊一声“恩公救命”然后跪倒在地,苦苦哀求自己,可惜,愿望总是美好的。 只见他老神在在的捋着胡须道:“小郎君你这两片嘴说的也未免太危言耸听了,目前的局面我看还不至于此吧!想活命就得说实话啊!” 刷的一下,狗儿的脸立马白了,还是太着急了,这句话应该再等等说就好了。 前面说了,机智的人往往能随机应变,狗儿也不差,虽然没让他当场信服,但是局面还没失控,自己营造的气氛还在。 当下就躬身道:“唐老伯,说实话,小子才十二岁,大好的日子还有的过,所以也不想死,之所以说这么多话,是希望在救活唐家村的同时,换小子一条命,这个事情虽然是小子引发的,但是根源并不在我,小子与你们唐家村并无怨仇啊!” 知道必死秘密的人,其实也有一条生路,那就是变成聋子,哑巴,再砍掉双手,反正是“残废”。 那唐老大抚着胡须盯着狗儿慢慢的琢磨着。 狗儿的心也跟着噗通噗通的跳着。 第一四八章自找罪受! 谈判,需要稳扎稳打,一步接着一步,切记,心急火燎吃豆腐,尤其是前边铺垫了一大堆,心一急,提前把心里的念头给对方猜透了,一瞬间,就会前功尽弃。 不过,狗儿虽然漏了马脚,但对面的人,也不是啥“诸葛军师”,充其量算是村里心思比较多一些的,老叟! 自己嘚吧嘚吧的说了半天,活命是最终目的,也不怕他们知道,再说,这又不是啥大问题,人质想求命,有问题吗?很正常的事嘛! 所以,尽管自己的想法被他给当场揭穿了,这也没啥大不了的,干脆承认便是,但是“危言耸听”可就要自己小命了! 前前后后说了一大堆,若是被人家认为是“扯蛋”,那自己真的就要“完蛋”了。 “咳,唐老伯,小子可不是什么危险耸听,那帮官差今天能来,明天也能来,安排一两个人盯着唐家村人也不算什么难题吧!接下来,石炭山就要开挖了,时间?小子也觉得不会太迟,等李参军回了州里,想必那文书就能下来吧!然后呢?” 狗儿伸出手对东南西北划拉一大圈道:“这石炭山周遭离的最近的村子便是唐家村,正如您所说的,幸苦伺候了许多年的田地会被圈占,开挖石炭山最少也得上千人,这么多人住在哪里?” 狗儿看看周围人,嗯,没人回答那就自问自答。 “住在哪?东面?距离祐川城那么近,绝不会让他们住?北面西面又多是坑坑洼洼的山坳,坡地,不适合人住,那住在哪?唯有唐家村。” 唐老大咳嗽一声道:“你说的这些我们都知道,所以这些年为了阻止石炭山开挖,我们才不得不行刺杀之计!” 狗儿道:“但眼下,消息已经扩散了,除非你们去州里挟持那俩大官,逼迫他要不准开挖的文书,若不然,这山早晚会被挖!这村也早晚会被占!” 扭头看四周所有人,一个个面露哀伤沉闷的在哪儿低头思考。 狗儿便拱拱手道:“唐老伯,小子阴差阳错进了这个局里,实乃不幸,被你们杀了,也说不得什么,但是你们唐家村眼看着要支离破散,五百多人,都是些亲族手脚,尤其那些小娘子您认为他们能安安稳稳的过活?或者是,你们觉得能把那一千多人的矿工全刺杀了?” 一句话唐老大漠然无语。 旁边的唐老二更是凄惶。 唐老三继续双目发呆。 剩下众人齐齐的望着中间的唐老大。 “小郎君,杀掉你我们也非本意,这些年造下的杀孽太多,我们唐家村能变成这个样子,全是现世报啊!可不这么办又能怎么着?” 狗儿咳嗽一声道:“若是小子能帮你们找到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呢?” 呼啦啦一群人全看了过来,就连哀伤他儿子无精打采的唐老三都回了神。 唐老大直接站起来,一脸严肃的道:“你若是有法子帮我们解决这个困境,我发誓,绝对不会碰你一根汗毛!” 狗儿呵呵笑道:“小子是没了性命之忧,但是也没了自由,对吧?” 唐老大尴尬的笑笑。 “哎!小郎君,事关我族五百余口人的性命,不得不慎重啊!” 叹口气,没办法,搁谁都得这样。 “小郎君,你到底有什么办法可救我唐家村?” 全场几乎不怎么说话的唐老六出口问道。 狗儿拱拱手道:“这位叔,小子是有几个想法,而且也敢保证这个法子行之有效!但是,它可是小子活命的仪仗啊!” 当我傻?好不容易才想出这条救命的办法,若是轻轻松松地说给你们,分分钟就能把自己埋进土里,然后换别人去做。 “哈哈哈,小相公果然是精明”旁边的唐老七道:“但是你不说出口,我们凭啥放过你啊!” 狗儿这个愁啊,自己不说出口,他们也没法放自己,要是说出口,自己又害怕他们反悔杀掉自己。 毕竟想到的这个办法非常简单,完全可以撇下自己单独去弄。 哎呀,愁。 堂上坐的几个老头,听说有解救唐家村的办法,五百余口的生命啊,能不激动么?可这小郎咬死了也不肯说啊! 双方都愁,安稳坐着的几个老头,也没心思在椅子上坐着了,一个个走到院里,想着主意,怎么能让双方找到一个互相信任了法子。 几个老头跟着狗儿在院里转啊转,这事情也不能拖着,晚一天,就困难一分,自己可是五百人的,他那儿可才是一个人。 转啊转。 唐老七停了,道:“让小郎君成咱们一伙的不就得了!咱们完蛋他也跟着完蛋!” “好主意!”一群人伸手赞道。 唐老七满脸红光,可是为村里想出了个好办法。 “怎么让他和咱们一伙?”唐老六问道。 “简单啊!”唐老三也不发呆了,儿子没了但自己还有闺女养老,大不了招个汉子入赘。 然后眼睛一眨,看看狗儿,人也正合适,脑袋也灵光,虽说儿子是因了他死,但也不是他杀的,这些仇怨也能化解了,那就是让他当自己儿子,正所谓“一个女婿半个儿么”,然后就抱拳对着众人道:“让他入赘我家便是,正好小女也到了成亲的年纪!” “对啊!”一群人拍手叫好。 “他成了我们的人,既能让他入了伙,又能天天看着他,多好!” “不好不好!”狗儿赶紧插话道。 开什么玩笑,自己堂堂老爷们儿,岂能做那仆役都不如的赘婿,自己虽然没见过他闺女长的咋样,但是听赵捕头说的话什么“屁股上没二两肉生不出儿子!” 连赵捕头那个老混蛋都看不上的人,自己当然也瞧不起。 再说,这两天唐老三对自己啥样?这心里可是对他恨的牙根疼,岂会当他女婿? “咳咳咳,小郎君,老三家的小丫可是长得漂漂亮亮的!你入赘了可不亏”中间的唐老大劝说道。 “不行”狗儿继续摇头。 唐老三气的一把拽住狗儿道:“说,你为啥不行!不说个凑过去的理由,爷爷虽然不埋了你,但是绝对会敲断你的腿!” 狗儿闭着眼,死命摇头。 “小相公,你是不是嫌弃小丫岁数大啊?” 一旁的唐老六问道。 “哎呀,小郎君,也就三四岁的年龄算不得啥事!” “对啊对啊,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那小丫正好伺候着你多好啊!” 一群老头子媒婆一般叨叨叨的劝,一个夸小丫多么多么贤惠懂事,一个说俩人成了亲将来的日子会多么多么好。 狗儿一看这情况不成啊!照这样下去可真就被强按着入了洞房。 眼珠子一转,赶紧摆手道:“诸位老丈,听小子肺腑一言。” 一群人道:“说!” 狗儿整理整理衣服道:“正所谓人心隔肚皮,就算小子入了赘,回头也可以跑去官府首告啊,大不了吃两年牢饭,反正又不是血亲,而且俺还可以说是被逼迫的,对不对!” 一群人呼啦啦的离开狗儿,怒目而视。 “咳咳咳”当中的唐老大说话道:“小郎君说的是实话,我等还真没想到。” “是滴是滴”狗儿赶紧迎合道。 “那你说咋办?”唐老三盯着狗儿怒道。 狗儿打个哆嗦,赶紧道:“大家集思广益,再想个别的法子!” 一群人老头又开始排着队在院里转圈圈。 转啊转,后面的唐小七说话了。 “我们干得杀官的营生,被官府发现了全族都得死,咱们可以让他去杀个官啊,这样他也得死。” 有严重迹象转为狗腿子苗头的唐小二道:“是啊,是啊,祐川城里大大小小一大堆官,咱们绑一个来,随便让他杀了就成!” “胡闹”唐老大训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去城里绑个官?掩藏踪迹还来不及呢,蠢货!下去!” 俩人乖乖的退到后面。 “咳,大哥!这想法其实也不错,官员杀不成,咱们可以去路上随便绑个赶路的人让他杀啊!”唐老二“机智”的建议道。 杀人?狗儿打个哆嗦,连个鸡崽子都没杀过,岂敢随便杀人? 抬头看唐老大若有所思的样子,赶紧插话道:“不行不行,咱又不是山匪,再说人家好好的赶路,无缘无故的被你们绑来让我杀掉,这可是生儿子没屁股的事,不干不干!” 一群人连连威胁,逼急了狗儿就道,大不了陪你们一起死,一群人只好作罢。 “那你说怎么办?”唐老四喊道。 狗儿叹口气:“大家其实是想找个杀头的罪名安在我身上是不是?” 一群人点头。 狗儿道:“那咱们就可以往这方面想啊!找个只要被官府晓得,任由我狡辩都得落个死的罪名不就的了!” 一群人齐皱眉,低着脑袋又是一阵想,五花八门的罪名说了一大堆,都是不太放心,反正没杀人这个罪名好用,正要再劝狗儿。 站在院门口的唐小二道:“要不,咱们让他造反?” 一群人齐齐的打了冷颤,如今的大宋虽然只剩下半壁江山,北边还被金贼打的喘不过气,官场上又乌烟瘴气,但下层的老百姓,日子过得还是可以,偶尔有几个官员搞得自己治内,民乱四起,杀官造反,但是雪球滚不大,片刻间又会被大军镇压下去。 “造反不行!”唐老七摇头道:“不搞出些动静没人信,真要搞出动静我们也活不成!” 狗儿嘿嘿直笑。 中间的唐老大看着偷笑的狗儿,捋捋胡须,道出三个字,一群人连连点头。 第一四九章赶鸭子上架 封建社会,不管是那个朝代都有一套严格的等级制度,那便是士农工商这四大阶层,它们已经存在了上千年。 这四大阶层中,站在最顶层的士尤为重要。 士是什么?春秋时期就已经说了:王之臣为卿,卿之臣为士,所以士的地位高的不行。 但是在汉朝实行开九品中正制度后,士的定位又变了,它成了当官阶层的统称。 一口气流行好几百年,直到唐末结束,大宋夺鼎。 士又有了新人的加入,那就是读书人。这个要得益于宋朝一直实行科举制度的原因。 国朝治民得用官,官员从那来?当然是取自读书人这个庞大的群体了。 以前的门阀士族,统统变成了耕读世家。 读书人,脑袋聪明而且还爱面子,虽然叫“耕读世家”,但是又看不起前面的“耕”字,认为他们都是群泥腿汉,不配和自己在一起,于是就把他们给剥离出来变成了“农”! 泥土汉么,老实巴交,心眼没那么滑头,像是老黄牛一样只要给一块儿田,就能心满意足的干活,种出来的粮食还大方的分给你一些,你看多实在。 但是这群农人里面,总有些不安分的人,幸幸苦苦种一年地,本就是靠天吃饭的年代,就收了那么一口袋粮食,还得给你们交半袋,心里不平衡,但是又胆小怕事,只好把锄头一扔做起了生意,做生意不耍鬼心思,一般是赚不到大钱哩,能赚到钱的都是些鬼精灵。 黄澄澄的金子谁不喜欢?所以“士”馋的流口水,一天天的只盯着“农”那半袋子糙米,也捞不到多少钱,这帮聪明的士就开始压榨“商”,但是“商”论起心眼也不比他们差,就开始耍理由赖着不给。 获得“农”认可的“士”,掌握了话语权,腰杆子很硬,下起手来一点不心软,“商”毫无抵抗力只好投降,等“士”割完韭菜,再想想这帮人德性,一棒子就把他们赶到了老实巴交的“农”下边,一举两得。 作为“天授神权”的皇帝,看下面一群人已经被读书人给收拾的服服帖帖,心里不平衡,自己才是国家的老大啊,岂能让他嘚瑟。 于是就出手整治他。 聪明的读书人就说皇帝残暴,鼓动的舌苔就把皇帝换掉了,新上来的皇帝也不是傻子,举着屠刀继续砍他们脑袋,聪明人一般都是惜命的,再说脑袋确实不如钢刀硬,就拱手服帖,皇帝呢,见他们杀之不尽,再说还得依仗着他们治理万民,没办法,就承认了这样的排序。 这对儿冤家就开始了明争暗斗又相辅相持的日子。 各阶层的社会地位就算是被确立了起来,且永远不许改变,但是有些人不服气啊,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口号被喊出来后,这四大阶层中,就会时不时的有人蹦出来造个反。 比如说唐家村的这帮泥腿子,居然有人喊出了“当皇帝”这样的口号。 一时间所有人都愣在了当场。 “怎么,比起冒着风险搞出些动静,只为让他背个造反的罪名,我这个主意可是简单易办的很!” 一群人摸着下巴开始琢磨。 唐老大继续解释道:“反正他又不是啥真皇帝,只是安插个罪名,要是他泄露了唐家村的秘密,那咱们就把他供出来,若是不说,大家相安无事。” 一群人点头,然后看着狗儿。 狗儿尴尬的道:“过家家?” “呸!过什么家家,五百余口人的性命哩!这理由我们已经想出来,倒是你怎么去救?” 谈判就是这样,他亮个牌,你也得跟着亮个底,这样大家才能继续谈下去。 于是就犹犹豫豫道:“搬村。” 一众人齐齐皱眉。 “小郎君,这一点我们早就想到了,可全村老老少少五百余口人哩,这么些人在哪里落脚?总不能像流民一样扎个茅草屋过活吧?还有各家的房屋田土,这些都是死物也没法搬走啊!” 看唐老大一脸求知的表情,狗儿呵呵笑道:“山人自有妙计!” “你……” “好吧好吧,小郎君,既然你不愿意透露,那俺们也就不逼迫你了!” 狗儿满脸惊喜道:“唐老伯,您意思是放小子离去?” 唐老大翻翻白眼。 狗儿叹道:“那唐老伯,您还有啥事与小子交代,若是没啥问题小子还得赶去衙门,与众位官爷协商这事。” 唐老大皱着眉头,看看狗儿再看看周围人,道:“小郎君天色不早了,要不吃完饭再走?” 狗儿:…… “唐老伯,小子已经失踪两天呢,今天跟捕头来的小郎您有没有看到?” 唐老大点点头。 “小子听那音应该是俺兄弟狗剩,若是俺再不回去他非得急死,再说衙门里也已经晓得这事了,若是今晚再不回去那就真没借口遮掩了!” 唐老大好奇道:“衙门里动用这么些人找你,你准备用啥借口遮掩?” 这鬼精灵的老头,不让他放心,他还真不会放自己离开。 “俺就说牵着驴出去玩去了,然后遇到两个人来抢俺得驴,醒来后就发现在一处废弃屋子里,不知不觉的过了一晚,这借口怎么样?” 唐老大仔细想一想,似乎没什么疑点,就点点头道:“好!” 狗儿赶紧道:“那小子就走了?” 唐老大还是摇头。 狗儿问:“那又有什么问题?” 唐老大犹犹豫豫道:“就是有些不放心!” 一旁的唐老二道:“大哥,若不如派人盯着他?” 唐老大道:“不行,先不说会被人发觉,单单是这小子要是耍滑头转身告了官府可怎么办?” 唐老二道:“他不是做皇帝了么?” “空口白牙,官府要是不相信怎么办?” 唐老二笑道:“那咱们就给他来个真的啊!” 唐老大皱眉道:“你是说让他。。。” 一众人点点头。 然后狗儿就被关进了灵堂里,旁边唐小二和唐小七恭敬的守在一旁。 听着外面人来人往的热闹,狗儿叹口气,这老贼还真是心眼多,其实狗儿还真有这个打算,这帮人对自己踢打喊骂的整整两天啊!心里是恨不得他们统统掉脑袋才好,可惜这个老鬼总是不上圈套,这村里一个泥腿汉都这么难搞定,也不知道爹爹形容的官场险恶到底是多“险恶”。 “喂,唐小二,俺都要当皇帝了,你就让俺吃糜子面馍馍?” 唐小二鼻子一哼,抱着双臂不搭理狗儿。 “咦,你这家伙居然敢对俺不敬,仔细俺出去找你爹告状!” 唐小二:“呵,呸!” 这个气啊,虽然是假皇帝,那也是皇帝,怎么就只给一个糜子馍馍呢! 于是就气鼓鼓的向门外走去,结果被唐小二提拎着脖领子拽了回来。 狗儿就挥舞拳头狠狠揍他,一套太祖拳法打完,嗯,没碰到他半点身子。 “行了小二,放了他!”后面的唐小七嫌俩人闹腾的烦,就出口喊道。 唐小二便松了脖领子,狗儿趁机对着他脚丫子狠狠一脚。 唐小儿嗷的一嗓子,举着剑柄就要揍狗儿,一个追一个躲闹腾的欢,眼见着狗儿又被唐小二抓在手里,屁股上还挨了两脚。 唐小七叹口气道:“小二莫招惹他了,你把他放了!” “七哥,这小子属野狗性子的,我放了他,他又要撩拨我!” 唐小七就道:“小子,你到底要干嘛?” 狗儿一挣扎从他手里挣脱开,气呼呼的坐在一旁道:“才一个馍馍,那怎么够!” 唐小七道声等着,就打开门走出去,不大会儿端着一碟五个白面炊饼走了进来。 狗儿赶紧跑过去,一手一个,嘴里再叼一个。 麦面的醇香味让狗儿大流口水,也顾不上其它了,长着大嘴,一顿狼吞虎咽。 正在那痛快的吃呢,吱呀一声,门开了,唐老七急急忙忙的走进来道:“别吃了,吉时到了!” 狗儿嘴里叼着炊饼呜呜咽咽的道:“等会儿,俺吃完这个炊饼” 嗝,噎到了,赶紧扭头去找水。 “唐老七,你还在那干什么!快把他叫出来!”外头好几个人再喊他。 唐老七急急的回声晓得了,就对着小二道:“你俩把他架出来!” 俩人点点头,各架着狗儿一条胳膊往外走。 狗儿就在半空中踢腾,“水,嗝喽,嗝喽!水……” 也就小半个时辰,原本肃穆的祭祀小庙,全然换了模样。 红绸子扎着满院子都是,庭院中间半条红麻布当做地毯分开左右,两廊门口十几盏大红灯笼挂在哪里,所有的立柱上还绑着大红花,喜气洋洋一片。 再看庭院正北,两张案几拼在一起,上面放着一个香炉,三样祭祀供品,嗯,一块儿拳头大的猪肉,一小碟羊肉片,一整只鸡。 地毯两侧,几十把竹椅子、小板凳、木扎子一排排摆放的整齐。 除了唐老大站在正北的案桌侧面,其他几个老头,都立在庭院里,他们后面是唐家村所有的男丁,挤挤攘攘的聚在一起,神情严肃的看着公案。 庙门外面是那些老妇人和小娘子,一个个踮着脚看里面,时不时的还偷偷说两句话。 唐小二俩人把狗儿架在案桌后面,就持剑立在一旁。 唐老大看看就开口问道:“小郎君,你可准备好了?” 狗儿道:“嗝~” 逗着庙门口的妇人哈哈哈大笑起来,唬得狗儿赶紧捂住嘴巴,但还是止不住的想打嗝。 气得唐老大扭头就问:“怎么回事儿?” 后面唐小二讪讪的回道:“吃炊饼噎到了!” “快拿米酒来!”唐老大挥手喊道。 院里一个年轻小娃捧着一壶米酒麻溜的跑了过来。 唐老大一手捏住狗儿鼻子,一手握住酒壶,就往嘴里猛灌,咕咚咕咚一壶酒全倒了进去。 松开捏鼻子的手,一群人齐齐的看狗儿。 “嗝~痛快!” “好!”一片哗啦啦的鼓掌声。 唐老大呵呵笑的摆摆手。 见一群人安静下来,就对左右点点头。 咚咚咚。 三通鼓响,唐老大扯着嗓子大喊一声:“登基大典,开始!” 第一五零章乡村版登基大典 一国之君的“登基大典”,哪怕是最小的国家,也是操办的盛大而隆重,用个词形容便是“煌煌大气”。 哪怕是山沟里一群泥腿子们举办的闹剧,也是竭尽全力用他们所能想象到的,也是能拿出来的最高规格来操办。 单单是这一卷红绸布,对于一个铜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的乡农来说,绝对是攒着要准备给自家儿子成亲用的,再瞧那地上的半截红布,折得都起毛边了,一看就是某个老妇人家压箱底的东西。 再看那些男女老幼,都穿得过年时才舍得拿出来的新衣服,挺直身子一脸肃穆的倾听着唐老大嘴里祷告天地的祭祀词。 那些时不时蹦出来的乡村俚语,听得狗儿就想发笑,可当看到那些稚嫩的或是苍老的脸上,发出认真且真诚的表情,就只好憋了回去。 对自己来说这“登基大典”就是一次“过家家式的玩笑”,但看这帮人一丝不苟的模样却像是当成了真事,害的狗儿也只好陪着他们认真的听。 正所谓假戏真做,既然这帮人玩着玩着当成了真事,那自己也只好全神贯注的去听,免得到时候官府砍脑袋时,自己还稀里糊涂的不晓得啥原因。 这么一听,狗儿就听出了问题。 “停停停!”狗儿赶紧举手喊道。 正在摇头晃脑念的无比沉醉的唐老大不满的道:“干啥咧!俺还没念完哩!” 狗儿撇撇嘴,十句话里,一半是抄着佛经上的句子,再一部分是平常祭祖的那几句话,最后的部分也是些大白话式的旁白,就这还念得起劲儿,也不知道他念的什么鬼。 “唐老伯,什么叫‘唐皇帝’?”狗儿恭敬的问道。 唐老大翻白眼道:“这都不懂,就是你当皇帝的名字啊!” 狗儿道:“但是俺有名字啊!” 唐老大不耐烦道:“你那狗儿,狗儿的名字,难听死了!俺们总不能叫你‘唐狗帝’吧!” 狗儿道:“但是俺有姓啊!” 唐老大道:“‘唐赵帝’?那有取两个姓的!” “俺意思是为啥不叫‘赵帝’!” “你在俺们唐家村当的皇帝,怎么能没有俺们村的名字!” 狗儿嘟着嘴道:“那就叫‘唐家帝’,‘唐村帝’反正不能用‘唐帝’,这一听就是前朝余孽!” 庆典途中突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唐老大赶紧找几个老头商议,最后选了“家帝”,因为“村帝”名字太小气。 咳嗽一声全场寂静,唐老大继续念道:“大家以后要把这事埋藏在心里,不得对任何人提起,‘唐家帝’赵狗儿!……” 狗儿咳嗽一下提醒道:“赵大狗!” “‘唐家帝’赵大狗,焚香祭奠天爷爷,昭告天下,在我唐家村登上皇位,开始祭祖!” 狗儿拿起桌前的三支香,又在旁边火烛上点着了,旁边的唐老大瞧见了,就拿着鼓槌在牛皮鼓上使劲儿一敲,“咚”一声响,嘴里还同时喊道:“一拜天地!” 狗儿一愣,见唐老大扭身瞪自己,只好顺着他的话,对着天和地拜了拜,然后把香插在了面前的香炉里。 又听他接着喊道:“二拜子民!” 怎么还二拜了呢?回头见他怒视着自己,赶紧举着手要拜,但是手里没香啊,只好从香炉里拔了两根回来。 弯腰对着面前的唐家村村民拜了一拜。 村民们也纷纷弯下腰回拜了回来。 狗儿起身把手里的香插在了香炉里,这一次就插了一根。 果然,唐老大又敲鼓喊道:“三拜神灵!” 这一拜天地里面,就包括了满天神灵,怎么还要拜,本来要和他分说,但是抬头看看天,面皮一紧,再迟下去可就回不了城了。 就拿着手里最后一支香,粗粗一拜。 “礼成!” 唐老大扯着嗓子使劲儿的喊,他这一喊狗儿以为就没事了,拱拱手就想离开。 却被一群人簇拥着来到厅院里,嗯?敬酒?什么鬼!怎么总觉得是在成亲。 耳听着庙门外面打锣声,敲鼓声,嗯,还有吱吱哇哇的唢呐声响的热闹,狗儿心道,就差点爆竹了。 “啪啪啪”,爆竹应声而响。 狗儿敷衍的敬了一圈酒,凑到喜气洋洋的唐老大跟前道:“唐老伯,这就算完了吧!” 唐老大咧着大嘴哈哈笑道:“完啦完啦!小子你可记住,你以后就是俺们唐家村的皇帝,咱们就是一体的,俺们要是被官府抓了,你也跑不掉!” 狗儿早烦了不行了,随意的拱拱手道:“是是是,小子就是皇帝!你看看这天马上就黑了,是不是派人送小子离开啊!” 原本笑的灿烂的唐老大,一瞬间变了颜色,转身对着周围欢声笑语互相庆贺的众人道:“都停下,都停下!” 连喊好几嗓子,周围人才一个个安静下来,扭着脑袋疑惑的看着他。 唐老大拍拍脑袋,翻身跑到祭桌上,拿起鼓槌敲一敲道:“都回去,都回去,俺忘了还有一节!” 一群人乌拉拉的跑回到座位上,正襟危坐的等着唐老大发话。 狗儿:这也可以? “快快快,赶紧过来!”唐老大伸着胳膊急吼吼的喊狗儿。 好吧!咱这叫入乡随俗。 一路小跑的从庙门口重新回到案桌后面,唐老大咳嗽一声,板着脸道:“新皇就位,那个继位,不对,嗯……” 狗儿提醒道:“登基!” “对对对,新皇登基,治下臣民当三叩九拜!” 啥玩意儿三叩九拜?狗儿连忙摆手道:“唐老伯大家知道就行了,就不用这么麻烦了吧!” 唐老大怒着眼睛道:“不行,不磕头他们怎么会认为你是皇帝。” 这老家伙,非的把事实钉死了啊! 狗儿道:“唐老伯,俺这都昭告过天地了,连皇帝名都有了,已经是造反的大罪了,就不用这么麻烦了吧!再说各位都一大把岁数了,给我这个小娃娃磕头,那不是折小子寿么!” 唐老大皱着眉头细想了下道:“三拜九叩就算了,地上凉大家就磕一下吧!” 说完就放下鼓槌走到人群里,准备带着大家给狗儿磕头,就听着灵堂里唐老二兴冲冲的拿着块儿黄布跑了过来道:“别急别急,俺见那画上的皇帝都是披着金黄色的袈裟!俺们村里没有袈裟,就用这块儿黄布代替吧!” 说完就兜头往狗儿身上盖,一旁的唐老大指着他怒气冲冲的道:“唐老二,你胡咧咧什么,和尚披的才是袈裟,皇帝身上的是龙袍!” “对对对,还是大哥见识得多!但是咱们也没有龙袍啊!就用这个代替吧!” 唐老大眯着眼道:“不行!” 唐老二问:“为啥?” “那龙袍上都画着龙,你这黄秃秃的啥都没有,怎么能算是龙袍!” 一旁的唐老六道:“无妨,俺们给他画一个不就得了!” 唐老大道:“你会画么?” 唐老六道:“那怎么不会,俺也在画上见到过!” 周围没有见过的人赶紧问道:“龙长啥模样?” 唐老六拄着脑袋使劲儿想想:“身子就像个大长虫,脑袋上长着两只角,身子下面也长着几只脚,具体几只俺忘记了,对了身上还有鱼鳞!看着可神气了!” 众人道:“快拿笔画给俺们看。” “俺家有笔,俺回去拿去。”一个小娃子自告奋勇。 “快去快去!” 一番折腾,一只栩栩如生的“龙”出现在黄布上。 狗儿拔头看去,见一条长着四条腿的大长虫,身子像是得了斑点病一般,脑袋上还顶着一对粪叉,耀武扬威的张着大嘴。 “这明明是只妖怪哪里是神龙!”狗儿本想忍过去,但是越看越丑只好出言讽刺。 “那你画!”唐老六气鼓鼓的道。 狗儿连忙摆摆手道:“算啦算啦,就这样吧,俺一会儿还得赶路。” 然后就出现了这一幕,狗儿披着这身“龙袍”坐在竹子做的“龙椅”上,接受了唐家村众“文武官员”的一拜,然后把用羊皮做的“龙冕”摘下来,放到面前的“龙案”上道:“各位叔伯嫂嫂都起来吧!” 众人道:“谢‘唐家帝’!” “礼成!” 狗儿一把扒了身上的黄布就开始往外跑,一旁的唐老大赶紧喊道:“等等等,还有宴席哩!” 狗儿道:“不吃了,城门马上就要关了!” 眼看着就要跑出庙门了,身子又被人给拎了起来,扭头看去见是死对头唐老三。 这家伙又要闹什么幺蛾子?莫不是突然反悔,扣住自己不让走了?这么一想,这颗心就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身子也像只小猫一般蜷缩着,眼睛死死的盯着他。 那唐老三提着狗儿大踏步的走到唐老大跟前道:“大哥,就这么放他走了么?” 唐老大叹口气道:“那你说怎么办?” 狗儿的心扑通扑通。。。 “要不再加层保障!” 唐老大道:“什么保障?” 唐老三抚着胡子道:“皇帝他当了,咱们再给他找个皇后!” 众人:…… 然后狗儿就穿着大红喜袍,头戴着新郎帽被一群兴高采烈的人簇拥着与唐老三的女儿,唐小丫成了亲。 唐小丫果然如赵捕头所说,瘦的连屁股上都没二两肉,倒是那身段小巧玲珑的看得还凑合,至于脸蛋,头上蒙着红盖头没瞅见。 唐小丫的娘亲,普通的村妇,一双大脚丫走路咚咚响,那腰身粗的顶她闺女俩,一张嘴就是:“俺的小丫终于嫁人了,还不用贴钱进去,太好了哈哈哈……” 狗儿像只木头人一样被他们牵引着跟这个拜和那个拜,因为狗儿是孤儿,所以父母座上只有神气满满的唐老三和沾沾自喜的小丫她娘。 等走完仪式,天也正好黑了,晚上的宴席也就顺势摆开,狗儿看看天,咬咬牙,无论如何今晚都要回去,然后看看左右,偷偷在兜里揣俩炊饼,悄不声息的跑掉了。 第一五一章当我是傻子? 以前觉得晚上关闭城门,就会有种莫名其妙的安全感,但此时此刻却不这么想了。 自跑出唐家村,就像疯狗一样的狂跑一气,眼瞅着城门要到了,脱离苦海的喜悦却被紧紧闭合的两扇门给击的粉碎。 蹲在地上,远远的瞅着西城门仔细的想了下,觉得西城门的城守,放竹篮把自己吊上去可能性为零后干脆的奔向了南门。 现在回去还可以扯个慌勉强遮掩过去,等到了明天,那就得再想个理由了,哈哈哈。 之所以要对唐家村人扯这个谎,是因为狗儿不喜欢生死被人家随时拿捏的感觉,最重要的是,好不容易哄这帮人放过自己,万一睡一觉醒来,一群人再反悔了咋办? 装麻袋埋地里当肥料?想想就是一阵后怕。 为避免夜长梦多,还是早些脱身而去才是好道理,至于新娘子的红盖头,嗯,反正是过家家玩,回头自己揭了早些睡觉便是。 一边跑一边想,放在以前,从西城门到南城门的距离最少要用上两刻钟时间,今晚着急,估摸着也就用了一刻钟左右吧。 “砰砰砰” 远远瞅着城头上似乎有人,离近了才发现那只是个鼓架子,还得敲城门去喊。 “刘爷!刘爷!俺是狗儿,快放俺进去啊!” 大晚上一声不响的去敲城门,容易被射成刺猬,所以狗儿在五十步开始就对着城门一通喊。 也不知道着城门是用啥木料做的,硬的隔手,没办法就捡了块儿石头敲,只两下居然砸出个坑,虽然自己与刘头熟悉,但是修城门扇的钱,觉得他应该不会给自己垫付。 所以狗儿就只好弃了石头继续用手掌敲。 “刘爷!王哥!是狗儿啊,快开开门啊!” “那个小崽子在外面鬼叫!”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句儿慵懒的嗓音终于应答了狗儿。 “是刘爷吗?我是小狗儿啊!” 里面人回道:“谁是你刘爷!小狗儿又是那个兔崽子!” 狗儿一愣,这声音?似乎不熟悉啊! 赶紧后退几步,免得从门缝里突然透出一只冷箭。 上下瞅瞅,是南城门啊,没走错只好开口道: “这位哥哥,小子家住南城门后边,臭水沟胡同里面的赵家小院,俺叫赵大狗,小名狗儿,今儿有事回城迟了一些,俺来找原先把守这南城门的刘头或者手下王老哥也行。” “赵大狗?”里面人念叨了两声,似乎没印象,就道:“刘头调换到西城门了!不在这里!” 狗儿一愣,怎么无端端换防了。 “好的大哥,小子这就走!”狗儿拱拱手,刚要转身离开,里面又突然响起一道沙哑的嗓音: “等等!你说你叫啥名?” 狗儿连忙回道:“俺叫赵狗儿!” 沙哑嗓门道:“可是今晨走丢的小娃?” 狗儿赶紧回道:“是的哥哥,俺现在回来了!” “小屁娃娃真该挨揍!”里面想起好几道声音“跑出去了也不知道和家里人打声招呼,害的爷爷们大早晨就出城找你去,真该挨揍!” 估计这些人早晨被调去搜查了,所以才会这么埋怨。 狗儿赶紧赔罪道:“是小子不对,一时贪玩误了时辰,害得家里人以为走丢了,小子向诸位哥哥赔礼道歉,幸苦诸位哥哥了,小……” “喂,城下的小子抬起头来!” 狗儿正在那低着头对城门道歉,不曾想这城墙上居然回了话。 连忙后退几步,规规矩矩的站到火把能照到的地方,抬头一看,三五个兵卒打着火把,中间簇拥着一个方脸汉子,正是原西城门的城守张头。 狗儿便抱拳拱手道:“张爷,是小子赵大狗。” 城上的张头指着狗儿喊道:“果然是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子,来人啊,把他给爷爷拽上来,大脚丫子踹他一顿。” 后面人拱手道:“诺!” 一番友好的交流,狗儿终于进了城门,原本想直接去衙门露个面,但这浑身上下不是沙子就是土,屁股上面还有俩脚印,只好先回家打理一下。 狗剩几个正守着炉灶闷闷不乐,突然见狗儿走进来,先是愣一下,再发声喊围了过来。 就这样,应付这几个兴奋过度的娃子和擦洗身上的衣服花用了不少时间。 见外面天色越来越晚,顾不得搭理一群叽叽喳喳问个不停的几人,急急忙忙的就跑了出去。 一扭头,狗剩几个也跟了过来。 狗儿道:“你们几个不在家呆着,跑出来干嘛?” 几人道:“怕你再被人绑架了!” 瞅着几人一脸认真的模样,狗儿是好一阵感动,但是,一群小屁孩,哪怕再来俩,也不够唐家村贼窝里的贼子们绑。 出声劝了几句,见他们还是跟着不走,一会儿进了衙门还真不晓得会怎样,可没功夫搭理他们就道:“狗剩去刘爷家说一声我平安回来了,问你话,你就告诉他,我明天会去找他再细说。” 狗剩答一声,跑了去。 抬头看看天,也不知道赵捕头是回家了还是在衙门,就扭头对着胡大康道:“你去赵捕头家,若人在家也这么告诉他,若是没在家就算了。” 大康应一声也跑走了。 “小康,你去西门找王老哥他们,就说我回来了,这两天惊扰他们了,等忙过这阵子,再摆酒好好感谢他们!” 小康道:“好的狗儿哥,俺这就去。” 见人都打发走了,狗儿就赶紧往衙门跑。 跑着跑着后面突然传来呼吸声,吓狗儿一跳,猛停下来看去,原来是大傻这货。 “大傻,你怎么没走!” 大傻委屈道:“你也没说让俺去哪啊!” 眼瞅着衙门就到了,狗儿只好道:“那你去衙门口等着!若不愿意等了就回家。” 见他乖乖的点头,狗儿就撇下他跑去了侧门,托了衙役传话,一柱香不到,一个戴小帽的仆人就把狗儿领了进去。 路上听他说,刘县尉、刘三郎和赵捕头一群人正在与李参军饮宴,一时间顾不上过来,就说让狗儿先等着。 仆人带着狗儿去了捕快房的值房里。 一进门,“咦,大和尚,你怎么在这里!” 行痴正在嘀咕着念经,听见狗儿声音,赶紧站起来。 “小狗儿,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被刺客绑走了吗?” 狗儿赶紧道:“我这不是跑回来了!你怎么在这儿?” 行痴道:“我做完法事回到城,就听狗剩他们说你被贼匪绑走了,那赵捕头又传话让我过来衙门,估计是想商议着怎么去救你,到了这儿,他们几个有事还没忙完,就让我先在这里等着。” 狗儿点点头道:“我回来就不用麻烦了!” 行痴唱个佛号,上下看狗儿一眼道:“小狗儿,你可是真被那劫匪绑走了?” 若想秘密永远的不被人知道,那就从始至终保守秘密,一个人也别说。 你觉得身前的人值得让你信任,可以对他吐诉心事,但是他说不上,也会有这么一个值得信任会保守秘密的“下家”,这个“下家”便与你疏远了一分,然后下家还会有下家,这秘密也就被公开了,有些人很生气,质问对方为什么泄密,其实最应该被问的是自己,你自己都不保守自己的秘密,还指望别人替你保守? 唐家村登基做皇帝的事,亲近的人会认为是一群泥腿子在闹着玩,但是传到有心人耳朵,那就是实实在在“灭九族的大罪”!所以为了自己小命着想,狗儿只好回道:“有几个贼匪抢了俺的驴,还把俺打晕了,塞进一个不知名的草棚子里,今中午才醒过来磨断绳索就跑回来了。” “阿弥陀佛”行痴道:“小狗儿委屈了!能回来便好,以后当需谨慎才是。” 狗儿点头应是,俩人就坐在铺位上边聊边等。 足足一个时辰,宴席才散了。 狗儿和行痴就被喊去了县尉厅里。 刘县尉拿着个布帕捂着脑袋道:“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狗儿拱手道:“谢过县尉挂念,还派人去找狗儿,是狗儿给大家添麻烦了!小子在这里再次拜谢县尉和诸位哥哥。” 刘县尉不耐烦道:“问你话呢!啰嗦个什么!” 狗儿张嘴回道:“那个,俺早晨牵着驴子出城想去刘家村,路过一片林子,三个贼匪跑出来要抢驴子,小子不同意,就和他们打在一起,刀来剑去,直打着飞沙走石,日月无光……” “咳咳咳!”赵捕头捂着嘴一阵咳嗽。 狗儿连忙收了比划的手脚,规规矩矩的道:“他们直接把俺打晕了,驴子也被抢走了,醒来时天就到了中午,见被绑在一个破草棚子里,那仨绑匪也没了踪影,俺就磨破手上的绳索跑了出来,这不刚刚回城就来衙门里了!” 刘县尉把捂脑袋的布帕,一把扔在桌子上,站起身背着手道:“爷爷没发现,你这张嘴居然还有当说书匠人的潜力!” 狗儿赶紧讪笑道:“不敢不敢,就夸大了一丢丢!” 刘县尉呵呵笑的背着手走到狗儿身后,“哐”的一脚,便把狗儿踹倒在地。 不等狗儿起来,就伸手骂道:“小崽子,你以为花言巧语两句就能遮掩过去!你当爷爷我是傻子?” 吓的狗儿脸色突的一下就白了。 这是第一次直面他的怒火,一股气势震慑的自己连呼吸都喘不匀了。 “县,县尉,小子,小子真没有骗你,真的是,是跑回来的!” 虽然怕他,但是比起砍脑袋的后果,吃他一顿打也不算什么。 刘县尉见狗儿还在狡辩,便蹲下身怒气冲冲的道:“小崽子,你当俺们的眼睛是瞎子吗?” 砰,又是一脚! “赵捕头,你出来给他说!” 一旁的赵捕头点点头,去西边小阁子里取条麻袋,走到狗儿面前,上下看一下就从里面拿出根棍子道:“这条棍子是在你家院子里找到的,上面除了头发还有一片血迹!” 说完就递到狗儿面前,伸手指指,对着狗儿道:“如果我没猜错,这条棍子就是打晕你的凶器吧?而且你脑袋上应该有条口子刚好吻合吧,这会儿估计是结痂了,要不要哥哥帮你找找?” 狗儿被他盯着心慌,正要开口坦白,后面行痴就唱声佛号对着狗儿问道。 第一五二章败露与挽救 县衙县尉厅,狗儿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公案后面刘县尉气鼓鼓的瞪着狗儿。 东西两侧,刘三郎、赵捕头、姚师父、行痴并几个心腹衙役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 捕快破案,依靠着是发现的线索,已有的物证加上合理的证词,再进行有逻辑的推理、猜测,然后抓捕嫌犯。 在审问犯人时也是如此,在已知的证据下,用一副我已知前因后果的表情,来诘问犯人,期间会通过用恐吓、诱导、上刑等等辅助小手段来震慑犯人,让其主动交代罪行。 在这种精心营造出来氛围下,除非是老油条,若是新犯人就会早早的攻破心防,面色慌张,回话颠三倒四,错漏百出,越是这样,审问的捕快越会步步紧逼,强大的气势加上质问的语气,很容易就会坦白交代。 若是没有这根木棍,狗儿寻找的借口,虽说不能让他们完全相信,但是基本能混过关去。但现在证据摆到面前,你说的那些都是违背逻辑的,很明显就看出,你在撒谎。 狗儿面色苍白正要去坦白。 后面的行痴道声佛号,突然问道:“小狗儿,你身上怎么有酒味?” 狗儿赶紧闻闻袖子,喝酒时总免不了洒上去一些,按理说跑这一路早应该被风吹散了啊? 身前的赵捕头也跟着吸吸鼻子,扭头笑道:“不光有酒味,还有脂粉味里!”然后就挤眉弄眼的问狗儿:“小子,你是去半掩门儿啦?” 狗儿赶紧摇头,“没有没有!” 经过行痴这么一打岔,刚刚破掉的心里防线一瞬间又回复了过来。 当皇帝啊,这可是砍头的大罪,虽然自己讨厌唐家村,但那里可有五百余口人里,想想老老少少被刽子手一个个剁掉脑袋,这头皮就是一阵发麻,可不能被他们给晓得了。 “赵哥哥,俺跟说实话,这仨偷驴贼确实是在家里绑的我,当时我出去解馊,看到他们正在偷驴,刚想大喊,然后就被打晕了,等醒来后确实在贼窝里,我也不晓得为啥会被绑去贼窝。” “等醒来后就有好几个老头过来问我话,其中一个老头问我愿不愿意入赘,我说不愿意,然后就有俩年轻的打我,我怕疼啊,然后就说愿意,那老头很高兴,就绑着我和一个小娘子成了亲,成完亲就继续关着我,我苦苦哀求她好一会儿,那个小娘子才放了我,我就跑回来了,但是驴丢了!” 这般曲折离奇的故事,狗儿自己就佩服自己,看着面前一个个愣在当场的人,心里就是一阵偷笑。 “那个,那个?” 赵捕头张着嘴那个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咳咳咳,小子,是不是又在哄骗我们?”堂上的刘县尉也不知道能说啥。 狗儿就伸着袖子给他看道:“刘县尉,这种事,小子怎么会胡乱说,不信您闻闻俺袖子,可香哩!” 县尉多大的官岂能过来闻狗儿袖子,脸一板就是一串粗口。 狗儿赶紧恭敬的跪在地上。 后面的行痴道个佛号,道:“这姻缘倒是结的巧妙,小狗儿你这也算是成亲了!” 狗儿赶紧摆手道:“不算不算这怎么算,小子是被他们逼着成婚里,怎么能算是成亲,这亲事可算不得数!” 嘭,屁股上挨了一脚。 扭过头委屈的看赵捕头道:“赵哥哥,你这是干啥?” 赵捕头严肃道:“我问你,你们可拜了堂?” 狗儿想想被唐小七、唐小二俩人按着脖子硬磕得头就疑惑的问道:“强按着头算不算?” 赵捕头一愣,尴尬的道:“那,那也算。” 狗儿点点头:“那就算是拜了吧!” 赵捕头咳嗽一声道:“那这门亲事就算是成了,就是,手续不太齐全些,这个过程么也有些太生硬了,还有就是这个入赘,堂堂男子汉,怎么能去充当赘婿,你别急明天哥哥就带着你去找回场子!对了,这强绑人的村子你可还记得路?” 狗儿小声道:“路是记得,就是放俺走时,俺答应那小娘子不把这事告诉别人,俗话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小子可不能当背信弃义的人。” 赵捕头正待再说,一直站在一旁闷闷不乐的刘三郎道:“行了行了,既然这几个贼子不是在山洞里刺杀县尉的刺客,那就算了,正好狗儿也回来了,没什么要事那就都回去吧!” 几个人赶紧抱拳拱手道:“属下告退!” 刘三郎挥挥手,狗儿就跟着赵捕头出了衙门。 “赵哥哥,今天这刘三郎是怎么了?怎么一脸郁闷样?” “唉,别提了”赵捕头摇摇头道:“本来和州里的李参军谈妥了,五百的丁役咱们出一百人,十万贯的军费咱们应了两万贯!” “两万贯?”一旁的行痴大惊“赵捕头,咱们祐川去年秋天遭了兵灾,今年种子也才刚刚播在地里,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哪里能出的起两万贯的银钱!” 两万贯平摊到全县每户人身上,意味着每家都要出三十多贯的巨银,这钱莫说是普通泥腿汉了,就是东城那些员外们也得心痛好久。 可以说这钱要是真摊下去,那就是砸锅卖铁卖儿卖女卖房卖田,一句话,大家都清洁溜溜。 “我说大师父,俺这话还没说完哩!” 要不是赵捕头实在打不过行痴,那神情绝对是要动手的。 “阿弥陀佛,是行痴心急了,赵捕头您说!” “嗯,那个,说到那了?” 狗儿道:“两万贯!” 赵捕头拍拍狗儿脑袋道:“两万贯,是总数,今年只需要征缴两千贯就行!” “两千贯,那也不少啊!”大和尚念着佛号道。 “是啊,所以衙门里应下来一半,其余的才是摊给百姓的!” 狗儿疑惑道:“赵哥哥,衙门里应下一半是要你们掏钱吗?” 赵捕头哈哈笑道:“俺可没那么些钱!” “那是?” “衙门里有公支银,这可是他们的小金库!”赵捕头神神秘秘的对着狗儿眨眨眼。 狗儿撇撇嘴,“小金库也是搜刮的老百姓的!” 一旁的行痴呵呵笑道:“每户一贯多钱,虽说还是难题,但正所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前方战事紧要,大家节衣缩食一下,日子也能过下去,阿弥陀佛,贫僧只愿这天下平安。” 狗儿撇撇嘴,和尚们只会扯口舌。 僧侣官绅都是不用交钱的,所以分摊到老百姓身上那就是两贯多甚至三贯,可不是一贯多。 在这之外,老百姓每年除了田赋正税还得缴纳什么人丁费,春苗钱乱七八糟一大堆杂税,一年到头才能赚几两银子? 可以想象,今年祐川县的老百姓要比往年还要难过。 狗儿叹口气,还好自己没成人,在衙门里是被记为余丁的,自己也没田,除了人头税别的也摊派不到身上。 算啦,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狗儿就开口问道:“那刘三郎又是为啥郁闷呢?” 赵捕头叹口气道:“也不知道他怎么得罪李参军了,点名要他押送丁役去龙州。” 狗儿道:“那就走一趟呗,把人送到了再回来便是。” 赵捕头摇摇头道:“今年的丁役,难说!” 赵捕头要往东走,狗儿要往南走,两方就在衙门告示墙处分了手。 狗儿扭头看看,大傻几个没在衙门口,估计是回家了,便和行痴俩人底着头往家赶。 走到半路,默默无语的行痴开口问道:“小狗儿,那仨偷驴的刺客,应该就是在山洞里刺杀县尉的人吧!” 刚刚在衙门里见他突然开口,狗儿就知道瞒不住他,再说当下也没有县衙里的人了,狗儿就叹口气道:“是啊,顺藤摸瓜下去好些人性命呢!以县尉的脾气,一个都不会放过,所以就不得不隐瞒了!” 行痴点点头,狗儿就往前走,走了十几步不见他跟上来,就扭头问道:“大和尚,你怎么不走啊!” 行痴唱个佛号,抓紧了手里的禅杖道:“这就走!” 俩人闷头一阵走,到了篱笆门口,见屋里果然亮着灯,听着大傻几个人正在玩闹,便放了心,毕竟最近的日子不太安全,撒个尿就能被人打闷棍。 烧了热水烫完脚,躺在阔别已久的炕头上,这心里就是一阵踏实感,这两日真是折腾的累了,闭上眼没一柱香便已是沉沉的睡去。 连行痴悄悄出门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王嫂嫂,嗯,也就是以前的刘嫂,自从她搬去了王用家,她这个小院就成了空屋。 空屋嘛,肯定是没有人的,所以屋顶上时不时发出来的声音,那就只能是“鬼声”,鬼这个东西,除了修行有成的和尚道士不怕,其他人听了脸色儿都得变上一变。 恰巧行痴是个大和尚,而且自认为佛法修炼的还算高深,就义无反顾的提着大铁杖跑过来捉鬼,一番傲斗终于是捉住了俩小鬼儿。 本要把人押解进衙门,吃两顿牢狱饭,但听那俩小鬼喊出的名字,就只好作罢,抽出俩人的裤腰带,四肢一捆,大铁杖中间一穿,就像挑着担子一样,把人抬进了家。 棚屋角里一丢,拿着木鱼继续念经,后半夜又嫌弃俩小鬼儿呜呜鬼叫的烦人,就又找条破麻布绑住嘴,两条麻布效果果然不错,大和尚点点头,重新拿起木鱼敲了起来。 梆梆梆梆,木鱼的声音在这夜里传出去老远,配着这夜色让人深深痴迷。 第一五三章不得不吃的热豆腐 南城小院,舒舒服服睡了一晚上的狗儿,睡眼惺忪的揉着眼走了出来。 一睁眼,嗯?唐小七?再转身唐小二?一定是睁开眼睛的方式不对,闭眼再睁开。 “直娘贼,唐小二我让你打我,我让你踢我!看我太祖长拳,吃我一打,我打,打,哎呦,疼!” 一番酣畅淋漓的发泄,对手终于弃械投降,扭头看唐小二还五花大绑的在哪儿呜呜呜。 叹口气道:“大和尚,这俩人是怎么来的?” 行痴道声阿弥陀佛。 “昨夜他俩人偷偷摸摸的跟了我们一路,半夜三更了还不回家去,贫僧就出去捉拿了他俩,想问问盯着咱们要干嘛,这俩小郎君还真有两下子,一个狡猾一个狠辣,很是费了贫僧一番力气!” 说完看看狗儿,又瞅瞅俩人道:“想必这俩个就是劫走你的人吧!” 狗儿点点头道:“也是山洞里刺杀县尉的人。” “阿弥陀佛”行痴合掌道:“小狗儿,贫僧想提醒你一句,莫要把自己陷进烂泥坑里。” 狗儿重重的叹口气,陷进烂泥坑总比装麻袋埋进土里要好一些吧。 知道行痴是好意,于是就起身对着他道:“谢过大和尚了,放心吧,俺会注意的,毕竟对爹娘的承诺我还没完成。” 行痴点点头,提醒已经说了,接下来要怎么样就得看他自己,佛家便是如此。 坐看红尘俗事,谈说因果轮回。 一口箴言偈语,悟透便能成佛。 转身去了左边先解开唐小七,又来到右边狠狠的踢了唐小二两脚才给他松绑。 转身坐在条凳上才指着他俩问道:“你们俩跟着我干嘛?” 唐小七闭着嘴不说话,倒是唐小二气鼓鼓的有话说。 “唐小二你来说!” “小崽子你……” 啪,狗儿一巴掌拍到桌子上冲着他骂道:“闭上你的臭嘴,这里是我家,不是你们唐家村!” 唐小二扭头看看行痴,嘴里咕哝两声道:“是俺爹让俺们跟着你哩!” 狗儿眯着眼对他道:“他犯糊涂你们也跟着犯吗?别的先不说,单单是昨夜偷翻城头进来,若是被守城兵抓住了,你们俩还有命吗?要是再顺藤摸瓜查下去,你们唐家村还能藏着住?全村五百口人都得被你们给牵连进去,到时候所有人都会指着你们俩说,是你们害死得他们!!” 既然大家都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狗儿就不得不提点提点他俩人,如今的祐川县,先是石炭山刺客事,接着是大官征税的事,再过两天估计就是怨声载道的征丁役的事,这当下风声鹤唳的,狗儿可不想被这俩明显是惹祸精的家伙给牵连下狱。 一直不说话的唐小七听了狗儿话就撇撇嘴道:“你放心,俺们是绕到北城门附近进来的,哪里守城兵少,没人发现俺们。” 唐小七,听唐家村人说,他是下边这一代人里最有出息的一个,不仅仅是功夫第一,这头脑也是一等一的灵醒。 但是,正所谓越仗着水性好的人,越容易淹死在水里,因为他们敢尝试危险。 比起唐小二,狗儿更加担心唐小七,他往往会仗着自己的武艺去做一些犯险的事,万一那天运气差,马失前蹄被衙门捉了去,可就完了。 狗儿拍拍脑袋,早知如此何必去贪山里的石炭,羊肉没吃到反惹了一身骚。 罪孽啊!狗儿后悔的直跺脚。 “唐小七,你莫要仗着你机灵武艺好就任意胡来,我问你,你不是功夫高吗?来来来你告诉我,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唐小七斜着眼看看行痴。 狗儿哼一声道:“早就告诉你们,莫要小嘘衙门,连大和尚在城里都不敢张扬,更何况是你,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最多在村里蹦哒两下,在县城里,早晚会被抓紧衙门!” 看唐小七一脸不服气的样子,狗儿狠狠的盯着他道:“你莫要不服气,唐小三是怎么死的你是没看到,但是你可以问问唐小二!要不是他跑的快,早被抓进衙门里去了!” 一番话说的唐小七脸红耳赤,吭哧吭哧的在哪里不说话。 不压住这俩人嚣张的气焰,保不齐以后还会犯这样的毛病,只有把易发生隐患的苗头掐掉才能让脑袋安安稳稳的呆在脖子上。 “唐小七,还好今天抓住你们的是行痴,若是其他人,这会儿你们俩已经是在大牢里了,我想衙门里刑讯逼供的手法,你应该有所耳闻吧!” 唐小七不说话,唐小二点点头。 狗儿继续道:“大狱里你应该没去过,但是我去过,钢铁一般的汉子进了里面,就像个小娘子一样被衙役们整治得服服帖帖,那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唐小七脸白道:“我,我到时候会咬掉嘴里藏的毒药!” “咬毒药?” 狗儿对着他紧逼一步,唐小七自然的后退一步。 连走了三步,唐小七接连退了三步。 狗儿才放过他,再用一副嘲笑的表情看着他道:“那你也得有机会吃啊,唐小三倒是想吃,可惜被衙役一铁刀给打晕了过去,要不唐小二丢了匕首刺死他,你觉得你们唐家村人还能安安稳稳在家里呆着?” 谈判也罢,震慑也罢,都是语言的一种运用,借着一股“势”,冲着对方的心里防线,进行接二连三的打击,直到攻破防守,对方弃械投降为止。 昨天狗儿亲身体验过了一次,今天活学活用。 一番接二连三的逼问,高傲的唐小七终于低下了头颅,满脸苍白的道:“那你说怎么办?” 狗儿背着手,回到桌子旁坐下,端起茶碗喝一口慢慢沉思,唐家村不放心自己,也能理解,但是安排俩人暗中监视着自己,却是极其冒风险的行为。 狗儿对他俩说的话还真不是凭空捏造的,赵捕头,姚师父,还有始终跟随在刘三郎身后,使铁链球的俩亲随,就这还没算刘县尉身后的人呢! 这帮人那个武艺不比他俩差?自己虽然不是衙门里的人,但是隔三差五就要被唤进衙门,形容自己是半个官差也没错,一次两次的不担心,次数多了真不敢保证他俩人会不会露馅。 “咳,我要是没听错,你俩人应该还在外地给人当活计做生意吧?” 俩人脸色瞬变,齐齐点头。 狗儿摊开俩手道:“你看看这就是漏洞,只这一条,县尉就敢把你们定罪为行刺的刺客!所以……” 俩人赶紧问道:“所以怎样?” “所以你俩人回去,换别人来。” 俩人对视一眼低声道:“俺们村里功夫还能凑合的,只剩下俺俩人了!” 狗儿怀疑道:“不对吧,俺昨天听着不是还有好些人吗?” 唐小二道:“出去的人,还真的是给商队当活计去了,留在村里的,也只能卖卖力气,伺候伺候田地,临时打打杂而已,当不得大用,更容易露出破绽。” 狗儿叹口气道:“好吧!” 瞅瞅他俩,眼珠子又一转道:“要不你俩回去,换唐老大,嗯,唐老伯来?” 俩人一愣,唐小二疑惑的问道:“换俺爹来干嘛?” 狗儿叹口气,接下来的事很重要,要去代表着唐家村与衙门协商,狗儿自认,自己面对衙门里的人虽说吃不了大亏,但是也占不得半点便宜,嗯,应该说是处于下风,略吃小亏。 若是有唐老大这个老狐狸在,自己也能轻松点不是。 “告诉你俩也没用,只管回去告诉他,接下来要和衙门里谈事情,他就会懂得!记住来的时候少带些人。” 俩人点点头,看看外面就想离开,狗儿赶紧拦住道:“你俩干啥?” 俩人道:“回村啊!” “大白天的回什么村,不怕在路上被人看到吗?等天黑了再走!” 俩人道:“天黑了城门就关了!” “你俩不是会爬墙头么!” 家里多了两个人,还一看就是坏人的人,狗儿就特意对狗剩几个,尤其是大傻仔细交代了一番,免得说漏嘴招来麻烦,至于行痴,当年若不是娘亲,他早病死在刘家村了,所以只要不是危及到他的性命的事儿,狗儿相信他不会无缘无故的害自己。 今天是给州里几位大官践行的日子。 李参军可能是听到祐川县人,私底下喊他“鼻涕大官”的话了,所以就对祐川县人没留下啥好的印象,本是两个县的任务量,全让祐川一力承担了,然后洋洋得意的挥挥手,带走了大大小小十几笼“土特产”。 他是高高兴兴走了,祐川县衙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还是二堂大厅,主座的李县令捧着茶杯唉声叹气。 下首的孙主薄愁得恨不得把下巴上的胡须全揪下来。 对面的刘县尉也是懊恼不已。 这几人里面可以说自己是最吃亏的,为了这座石炭洞,差点被刺客杀掉,本以为占着先机就能多占些好处,结果遇到了这摊子事。 整座石炭矿,利州西路各个衙门各占了一成份子,一共是四成。 龙州衙门倒是只占了两成,但这就已经是去了六成,县里名义上落得四成,可实际上,前期的投入本钱,还有利润就得分给商人一到两成,最后以两成的股子被州里苏通判支持的商队给拿下了。 衙门就只剩下两成了,但是因为摊派下来的军费问题,县里的公支银不足,就占去了半成股子,剩下的半成自然是李县令,最后一成股子俩人分。 俩人吵了一架,因为这个矿洞是刘县尉这边先发现的,所以刘县尉占了一成的六分,孙主薄四分,石炭矿的事就这么说定了。 接下来便是令人头疼的摊派军务事。 一千两的捐军银子,提前征收的秋赋,以及还差一半的各样兵器,最让人头疼的还是一百个民夫问题。 在场的三人,可以说是祐川县最大的官了,关上门说自家话,这次的丁役可不像以前挖沟修路一般简单。 那是要拉到前线充抵军前哩。 路里面发的话,州里都不敢反驳,所以说这一百个人那是 生死由命,富贵……嗯,大军只管他们两顿饭,别的啥都没有。 第一五四章困扰的难题 本以为自己是个心急的人,没想到有人比自己更心急。 张婶家的懒公鸡才刚刚打鸣,骑着毛驴的唐老大就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同行的还有唐老六。 “小狗儿啊!咱们现在可是一家人哩!” 被大和尚堵着门不让进的唐老大,扯开嗓子对着东屋就是一阵喊。 狗儿打着哈切走出屋,看看俩人,嗯?唐老六屁股上怎么有俩脚印?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走路还跌跟头,太不小心了。 敷衍着抬抬手就当行过礼了。 “唐老伯,唐六叔你们大清早的过来干嘛?俺可没钱管你们饭吃!” 扭身对着行痴笑一笑,大和尚就拄着禅杖回了屋。 “小狗儿啊!”俩人搓着手进了院,“昨儿小二他俩太鲁莽了,差点漏了踪迹,回去后我又狠狠的教训了他们一顿!” 狗儿撇撇嘴“唐老伯,既然放小子回来了,咋滴还派人监视?” 唐老大讪笑的道:“没有没有,大晚上走路不安全,俺是让他俩护送你回来。” 狗儿翻翻眼,也懒得和这俩老头闲扯,就叉着腰道:“行啦行啦,都成一条绳上的蚂蚱了,说那些也没有用,对了,你们俩大清早的跑过来干嘛?” 俩人一愣,道:“不是你喊俺们过来的吗?” 狗儿一拍脑袋,哎呀,忘记了。 “咳,那个,小子有个想法想与你俩先商议一下!” 俩人赶紧道:“好,咱们早些商议,村里人也能早些安稳。” 三人进了屋,一人一碗大碗茶,捧在手里慢慢着喝。 同样喝茶的还有祐川县里的三个巨头。 “咳,这茶凉了!”李县令扭头对着后面的押司说了一声,那押司立刻转身出门。 坐东侧的孙主薄,叹口气道:“茶水凉了还能凑合着喝,人心凉了,只能卷铺盖走人喽!” 说完就看看西侧默默无语的刘县尉。 刘县尉不搭理他,因为在开小差。 连着好几日的阴天,以前在身上落下的伤疤正烦恼的厉害,抬手揉揉右臂膀上新落的伤口,心里就是一阵感叹,当时发现伤口有毒请来的几个郎中,要么摇头,要么说切胳膊!吓的自己以为这条小命就没了呢。 好在那个小狗儿找来了个好郎中,手艺还不错,不到二十天就已经是愈合的差不多了,但是这两天,伤口突然又红肿了,也不晓得是啥原因,脑袋里正琢磨着要不要喊那个周郎中来,还是换其他郎中,唉,头疼,出个诊就要一两银子,若是用他的药,少说也得三五两。 连一向财大气粗的刘县尉都心疼了,可见周郎中要的诊金是有多高了。 正在那琢磨着,耳朵里传来好一串咳嗽,抬头看去。 “孙主薄,这么大岁数了,喝个茶水都能喝呛,啧啧啧!” 本来见他走神,孙主薄使劲儿咳嗽是为了想唤醒他,没想到,他一开口就是这么一句呛人的话。 “哼,莽夫!茶水虽呛也比你早早的变成聋子要好!” 刘县尉一派桌子怒道:“假斯文,你说谁是莽夫!” 眼见着俩人又吵起来了,坐在中间的李县令就是一阵无奈,昨天也是这样,吵得不欢而散,今天说啥都不能让他们吵架了。 “行了行了,你俩人都消停一些,正事要紧,莫要耽搁了军务!喝喝茶散散火气,咦,茶水呢?怎么还不来!” 守门口的押司赶紧出去又催一遍。 拉开俩人,李县令扭过头就对管银子和杂七杂八民务事的孙主薄道:“孙主薄,你来说说这摊派银子的事!” 孙主薄叹口气道:“昨天我让下面的人又认真核算了一遍,摊派到各乡里每户身上,得有三贯六钱银!” 一群人大惊,“怎么会这么多!” 孙主薄从身后一位文吏手里取来一摞文书道:“去年秋天,为修建衙门,禀了州里同意开了纳捐的口子,大大小小一共是四十六个官,虽然都是些有名无实的官,但是在税银这边,却是无法再加到他们身上了。” “这些人,几乎涵盖了每个村里,按照占田地上中下三等户划分,本要缴纳最多税的他们,这次除了些人头税这些小钱,别的都要再摊派到下一等人身上,所以最下面这些人,算一下,大概的三贯六钱!” 一群人乱叹气。 理论上,祐川县去年遭受了战火,好几个村子都成了废墟,连堂堂的县衙门都烧没了,按理说应该被免于赋税,哪怕是一年也行。 可奏请免税的文书递上去,然后就石沉大海了,至今都没个消息。 “孙主薄,那些捐纳官任期多久?” 捐纳官有名无实的官员,连官服都不用穿,只在腰间的牙牌上写这么一笔,泥腿子见了拱手唱声“官老爷”便算完事。说白了就是听起来好听些,一任也仅仅三五年的时间,等任期到了,就得重新捐纳,要不然就得重新回到“员外老爷”这个行列。 但为啥还有好多人抢着去捐纳呢?因为捐纳官有个明文的好处,那就是免于一定的赋税,还有丁役,毕竟是多了个“官”字,正所谓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么。 另外还有一层隐藏的好处,那就是可以“登堂入室”,就和后世花大笔钱包装自己一样,有了名气你就可以挤进一定的圈子,若是你还有本事或者机遇,说不上就会一炮而红,红了,钱还会少吗? 这些捐纳官也是,有了这个身份就可以出入官员的府邸,虽然没人会正眼一看,但是走走关系,关照关照生意还是可以的,关系走多了,路子也就宽了,生意也就自然兴隆,捐官的钱也就成倍的赚了回来了,这买卖做的可是不亏。 孙主薄咳嗽一声道:“当时着急盖衙门,建县学,就开得是三年的期限。” 一群人只好作罢。 “三贯六的银钱,又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他们哪来的钱!”一旁的刘县尉狠狠的拍着桌子喊道。 孙主薄翻翻白眼道:“您倒是体恤民力,这一千两的军费银子,你帮他们出吗?” 刘县尉哼一声,“收税是你的差事,我才不管,我只管莫激起民乱!” 中间的李县令一拍桌子恶狠狠道:“敢闹事的正好抓走当丁役,送到军前!” 这是要上硬刀子啦?他这官是不想做了么? 俩人齐齐的看他,李县令咳嗽一身,赶紧改口道:“我是说,敢杀官造反的人!” 切!老鬼头! 也不是第一次被这俩人瞧不起了,李县令也不在意,摊着手道:“那你俩倒是说怎么办?” 俩人一阵摇头。 这事棘手只好谈另外一件更棘手的事。 “咳,对了丁役的事征得怎么样了?” 刘县尉管征丁役的,只好叹口气道:“大狱里也没有多少人了,把街上的无赖汉算上,这缺口也还要差一半!” 李县令跟着叹口气:“实在不行,那就去村里征吧!” “那怎么成!”一旁的孙主薄直接反对道:“这次丁役生死难料,一次还要征走几十号人,至少得征两三个村子才成,若是人安安全全回来还罢,万一回不来了,绝对会出大事!别忘了去年强征丁役修衙门,出了好几次乱子!” “那你说怎么办?要不你去征!”西侧的刘县尉活学活用。 东北的孙主薄以牙还牙:“征丁役你的差事,我才不管,反正我要县里和村里好不容易修复的关系莫出了茬子!” “停停停!”居中的李县令使劲的拍拍桌子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怎样才行!再有三天,这州里负责此事的押官就要来了!若是我们完不成差事,统统都要吃挂落。”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商议也如以往一样不欢而散。 回了县尉厅的刘县尉气鼓鼓的坐在案桌后面,手里端着茶水却喝不下去,说是请吃中午饭,抠门的李县令只上了一荤两素,所谓的荤菜翻个底朝天也只找到指甲盖大小的肉丁,还恬不知耻的说“国事紧迫,身为朝廷治下最低层的牧民官,当思节俭保国”云云。。。 听这话肚子里就是一阵反胃,大家都住在这衙门里,谁还不知道谁,一天天的就知道做样子! “刘三郎!”侧头对着小屋里一阵喊。 刘三郎胳膊底下夹着书卷蔫蔫的走了出来。 刘县尉看着他就是一股子气,指着他骂道:“不就是做了两首诗嘲讽他贪得无厌么,至于成了这个样子!” 刘三郎闷闷不乐道:“他还让俺跟着民夫去州里呢!” 刘县尉怒道:“你又不是没去过州里,有什么可怕的!” “叔父!”刘三郎一跺脚道:“那老儿记仇的狠,他绝对包藏祸心,侄儿觉得他肯定让俺押着差役送去前线。” 刘县尉一派桌子大声道:“那不是正好,当年我和你爹爹正是为大军押送草料,恰好遇到金兵斥候劫粮草,俺俩人就持着大刀一个看前一个顾后,十几个人的小队全被俺俩斩下马来,要不是你爹爹连个数都不会数,登记军功的时候怎么会少那么多,到最后才赏了个小都头当,当时要是把账算对了,到现在那官职怎么也比现在要高一级。” 刘县尉说着说着一时兴起,起身走到兵器架上抽出一把破口的朴刀就是一顿耍。 才舞了四十来招,“哎呦”一声,弃了朴刀一脸痛苦的蹲在地上。 一旁的刘三郎大惊,连忙跑过去,就见他原本有些红肿的右臂膀居然流出了血,凑近了一闻,还有股异味。 刘三郎撒腿就跑去门外,对着门口正在闲聊的几个捕快道:“快去喊周郎中来!” 俩捕快抱拳道声诺,拄着腰刀就跑了去。 第一五五章来的正好 县尉厅里,周郎中背着药囊一边走一边嘟囔:“小郎君,您一定要转告刘县尉,切记不要再吃酒了,还有肉也不能吃,这些东西很容易让伤口发炎恶化!幸亏发现的早,要是再晚上几日,浓水都流出来了,那咱们又得重新给他割口子换药!” 提到割口子,送周郎中离开的刘三郎浑身都是一个哆嗦,赶紧满口答应:“放心周郎中,我以后会仔细盯好他。” 周郎中点点头,从背着得药囊里拿出个小瓷瓶对他道:“小郎君这瓶子药,是我千辛万苦才调配出来的,里面很是用了些滋补养伤的药材,对县尉的伤口可是有大作用,早中晚各换一次,最多五六天,伤口就能恢复过来,你要是有了这瓶药,也不用等我过来自己就能换,你说对不对!” 刘三郎连忙道:“对对对”,便伸手接过来问道:“这一瓶药的多少钱?” 周郎中摸着胡子笑眯眯道:“不贵不贵,才二两银子,每次敷上那么一点,对伤口是有奇效,而且这药还不疼,敷在伤口上酥麻酥麻的挺舒服。” 刘三郎拔了瓶塞往里面瞅一眼,皱着眉头道:“我说周郎中你这一瓶子只有三四两药粉,卖二两银子是不是太贵了?” 周郎中赶紧解释道:“小郎君,你看着瓶子里的药粉少,那是烘干碾磨后的精粉,这里面的几味主药可是不便宜哩,正所谓好药才能治好伤,成不成的您可以试试看!” 刘三郎不置可否的点点头道:“好吧,那我就试试!” 周郎中见做成了一笔买卖,心情大好背着药囊快步的走出了衙门。 回身看刘三郎回了衙门,才扭身进马车。 “咦,小狗儿,你怎么在我马车里?” 狗儿拉着他胳膊拽上马车,又扶着他坐下,才呵呵笑道:“我说周郎中,小子给你介绍的这份买卖怎么样?” 周郎中看着狗儿咕噜咕噜乱瞟的眼神赶紧捂住药囊道:“小子,你想干什么,你的抽成我可是给过你了!” 狗儿撇撇嘴道:“周郎中你这一趟就是三四两银子,才分给小子五百个铜钱这也太少了吧!” 周郎中把药囊改捂为抱,才道:“小子,我这药材可是金贵着呢!当然卖的贵,还有我的医术,也值得这个价,卖三两银子的身价有啥问题?” 狗儿也不说话,只盯着他嘿嘿的笑。 周郎中皱着眉头道:“小狗儿,你老实说吧,你要干啥?” 狗儿道:“我想跟你学医术!” “休想!”周郎中狠狠的把药囊摔到车厢上指着狗儿鼻子道:“死也不会教给你!” 狗儿见他发火也不害怕,撇撇嘴道:“行啦行啦,知道你那医术是家传的宝贝,小子就是和你开个玩笑,至于发那么大火气。” 周郎中听了散掉火气,皱着眉头指着狗儿道:“你到底要干嘛?” 狗儿看着他腰前的鼓鼓囊囊的钱袋嘿嘿笑道:“再给点钱吧?” 周郎中一把拽下钱袋塞进怀里,又赶紧把躺在车厢里的药囊也抱进怀里道:“休要做美梦,没钱!” 狗儿呵呵笑道:“不给钱就算啦,但是小子脑袋上有条口子,不知道咋啦这两天痛的不敢碰,你给免费看看。” 周郎中白眼道:“掏钱再给看!” 狗儿撇撇嘴道:“你不给看我就去找你小孙子看,看完了就找他玩,让他无心背书。” 说完话就撩起马车帘准备下车,周郎中一把拽住道:“看看看,小小年纪学的这么油滑!也不知道我的乖乖小孙儿怎么会交上你这么个朋友,三天两头就来烦恼我。” 一边唠叨一边扒拉狗儿脑袋上的头发,瞅了眼伤口道:“沾生水发炎了!撒几次药粉就行。” 打开怀里药囊,从一堆瓶瓶罐罐中捡出个小绿瓶,一把按住狗儿脑袋,拨开头发就往口子上撒药,生硬的动作疼的狗儿呲牙咧嘴。 也不知道小绿瓶里放得什么药,头上的口子原本火辣火辣的疼,自从撒上了药粉,居然有些凉意,口子也不那么疼了。 周郎中撒完药,原本想给狗儿揉一揉伤口,好促进药粉吸收,但看狗儿眼睛贼溜溜转,就没管他,扯过一条麻布围着脑袋一裹,道声莫沾水就把狗儿赶了下去。 狗儿拢着双手对着马车背影使劲儿喊一声,“明天找你家小孙孙玩”便开心的朝着衙门口跑去。 刘三郎回到县尉厅,见刘县尉正在打盹就没打扰他,想直接回小屋里看书,人才走到一半人就见他醒了过来,只好到他跟前拱拱手道:“叔父,感觉咋样?” 刘县尉伸个懒腰道:“伤口倒是不错,就是身子有些乏困!” 刘三郎点点头,想拱手告退,刘县尉喊住道:“最近小狗儿再干嘛?” 刘三郎一愣,摇摇头道:“最近没留意过他,想必是在街上跑着玩吧!” 刘县尉摇摇头道:“这小子小大人模样,才不会像其他小娃子一样在街上疯玩。” 说完就拄着下巴沉思道:“他上次莫名其妙的失踪有些不对劲,总觉得这小子有什么事再瞒着不说,他那些遮掩的话又找不出啥漏洞来!唉,人小心眼儿鬼!要是放在别人身上,我早一顿鞭子抽着他哭爹喊娘的交代出来了,省得让我在这里猜!哼!” 刘三郎道:“县尉是觉得他再撒谎?” “不,有些话是真的,从他说话的神态和手腕上被绳子嘞的痕迹来看,他确实被人长时间捆绑过,而且我还观察到,只要有人一碰他身子,他就呲牙,想必身上有被人毒打过的伤口吧!” 刘三郎皱着眉道:“那他受了委屈怎么不和咱们说?” 刘县尉叹口气道:“这就是原因,我猜测是这小子答应了这帮劫匪什么要求,人家才放他回来的,他不对咱们说,是怕被那帮人知道了再去找他麻烦!唉,这小子能捡条命回来属实不易!” 刘三郎也跟着点头道:“是啊,若是一般小娃,早被一刀杀了!也不知道这小子是怎么说动这帮劫匪放他性命的!” 刘县尉道:“这也正是我所想的,他小小年纪就如此多智,长大了必然能成长为一方人物,不错不错!三郎你要多与他走动走动。” 刘三郎道声是,又皱着眉头问他道:“叔父,您说这帮劫匪会不会与山洞里刺杀你的那群人有牵连?” 刘县尉扶着桌案哈哈大笑道:“没有关系才怪!若是我猜的不错这帮人绝对和那俩刺客是一伙的!” “先不说下雨天这头驴子,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乱坟岗附近,单单是能绕过两个明哨凭空出现在山脚下就能令人怀疑,他牵走驴子回家,当天晚上就被人劫走,哈哈哈,这么明显的破绽我还联想不出来问题,就白白当这县尉一职了!” 刘三郎大怒道:“这小崽子,亏我这么信任他,居然敢欺骗我!我这就去抓他过来!” “唉,也不能这么说”刘县尉拦住他道:“他也是身不由己,小命被人家捏在手里,不得不这么做。” 刘三郎气呼呼道:“他回来后,完全可以趁着无人告诉我们啊!” 刘县尉摇头道:“估计是那帮人把他吓的太厉害,他不敢说,或者是怕我们漏了口风引来杀身之祸!” 说完就指指县尉厅院里来来往往的捕快衙役道:“这衙门看着牢固,可实际上却像筛子一般到处有漏洞,他好不容易才求的活命,岂敢这么轻易的说出来!就算告诉我们,你我俩人也不能时时保他性命。” 刘三郎想想也是,若要抓这帮刺客就得动用手底下的衙役,如果他们不可靠,那就意味着随时会泄露消息给那帮刺客,无端端的连累他丢命。 这么一想,升起来的火气也慢慢的降了下去。 “那咱们就这么放任那帮刺客不管么?” 刘县尉揉着臂膀嘿嘿笑道:“言多必失,行多必过,这帮人行事如此谨慎,就算是放了狗儿性命,也会在暗地里派人来监视他,时间久了必然会露出马脚,我们先佯装不知,等打探好了,再顺藤摸瓜下去,嘿嘿嘿,一网打尽!”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抓贼的捕快若是斗不过小贼,那这个世道也就得乱的没法子过了,比起当丢人的贼子,那些脑袋聪明的人还是选择给官府效力。 “报,县尉!衙门外面赵大狗说有事要寻您!” 俩人正在琢磨狗儿,没想到他人居然跑了过来。 对视一眼默契的点点头道:“唤他进来!” 衙门外头正在洋洋得意,把玩俩个小瓷瓶的狗儿,听了通传就对左右两个衙役道:“哥哥幸苦了,咱们回头再聊”就跟着领路的捕快进了衙门。 到了县尉厅,刘三郎在厅前看书,也不晓得他看得啥书,好几次了,都见他捧着厚厚一册书看的入迷。 摇摇头,见公案后面刘县尉的目光扫了过来,狗儿赶紧咳嗽一声道:“小狗儿拜见县尉!嗯,相公!” 刘县尉嘿嘿笑道:“相公都喊出来了,小狗儿啊,你这是有什么重要大事要与我说?” 狗儿连忙拱手道:“不错,小子是特意来给县尉相公去愁解忧哩!” “好好好,来得正好!我这里正有一件心事未解,你可帮我参赞一下!” 狗儿赶紧道:“小子只会解我心里这件事,别的不会啊!” 后面的刘三郎把书夹在胳膊底下,悄悄绕到背后对着他屁股就是一脚。 “再耍嘴皮子,仔细我拿鞭子抽死你!” 第一五六章解救 也不知道这刘三郎吃什么药了,发起火来这么吓人,害的狗儿连屁股都不敢揉,直接转身对着刘县尉道:“县尉,这城西乱坟岗里面的石炭是不要开挖了?” 刘县尉眼神一亮,看看刘三郎,点点头道:“呵呵呵,是啊,狗儿,那石炭洞过不了几日就要开始开挖了!” 狗儿赶紧道:“县尉,那么一座大洞来挖矿的人应该是不少吧!” 刘县尉呵呵笑道:“是啊,估计的有上千多人!” 狗儿道:“县尉,不知道他们来了住哪儿?” 刘县尉一愣,住哪儿?这个事情还真没想过,扭头看看刘三郎。 刘三郎接过话头就道:“这么大地方总有地住吧!到时候挖矿的商人,自然会安排管事们去寻找住扎的地儿,这个事衙门不用烦恼!” 狗儿扭身对着刘三郎拱拱手道:“衙门虽然不会操心这事,但若是他们找到这个住的地方,想必会来衙门奏请吧!” 刘三郎皱眉道:“那是当然,只要是在我祐川县的地界上,都要奏请衙门批准才行!” 狗儿道声好,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展开来,举着给刘三郎和刘县尉看道:“县尉,三哥,你们看,这副图便是城西乱坟岗四周的地势图,这些直线条便是道路,这些井字便是耕田,这些小点便是野林子,至于这些圈圈或者叉叉便是层层叠叠的山沟子和烂泥塘,嗯,还有一座一座的山岗头,反正是不能住人的地方,这图上空白的地,倒是可以主人,但是一千多人,得至少有两个村子那么大的一处地方才成,而且还得离着石炭洞近一些才成,您二位看,小子说的可有错?” 刘县尉听他说的蛮有道理,再抬起头看那纸上到处是叉叉点点还有圈圈,大面积空白的只有东边和西边。 就咂摸嘴道:“山的东边不就行了,我上次见过好大一片地!还是挺平坦。” 狗儿指指纸上,标注石炭洞东边的空白地儿道:“这里倒是有不少人家的耕田哩!” 刘县尉挥挥手道:“无妨,以大局为重么,给他们些钱打发走便是!” 狗儿又道:“好叫县尉得知,这片地距离祐川城西城门处,骑快马不足一刻钟便能进城,若是挖洞的矿工出现乱子,只需稍加伪装便能赚得西城门,再打县衙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啪,一声响,刘县尉突的站了起来,狗儿一脸疑惑的看着他,县尉便笑一笑重新坐了下来,认真的道:“你说得倒也是有可能发生,毕竟大营距离城门太近,万一发生暴乱还真就反应不过来。” 狗儿见他听进心里,就张开嘴继续道:“还有,若是矿场营地建在这里,必然占了这条官道,这条路是祐川城西边诸村到城里的唯一一条路,路上络绎不绝的商队,还有进城出城的行人,免不了还有一些员外仕伸家的大小娘子,挖矿工人的营地乱糟糟的很,保不齐就会发生各种案子,到时候县尉您,又得烦恼的头疼!” 刘县尉看着狗儿呵呵笑道:“你倒是心眼细密的很,这一点都能想出来,既然你明里暗里都劝我不要把营地放在城西,看你的意思是希望它建在乱坟岗南边这处地方喽!” 狗儿赶紧解释道:“回县尉,不是小子来劝你,而是事实如此,选位置的管事绝对会把营所选在南边,而且这矿洞一开,这周遭五里都得受它影响,路上也会变得尘土飞扬,田里的庄稼也将被矿工踩踏的颗粒无收。” 刘县尉指着狗儿道:“那你的意思就是这石炭洞不要开挖啦?” 狗儿这个无力啊,以前觉得这刘县尉似乎很精明的人,怎么今天感觉他很笨得样子,这来来回回解释这么多反而是把他给说糊涂了。 扭头看看刘三郎也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 便咳嗽一声道:“回县尉,这石炭洞当然是要挖的,小子的意思是可以把行营建在南边!” 刘县尉痛快的道:“那就听你的建到南边!” 狗儿这个累啊!怎么又听我的了。 “刘县尉,这个南边它也建不成!” 刘县尉起身走到狗儿面前冲着屁股就是一脚。 “建不成你啰哩啰嗦的说这么多干嘛!” 狗儿正要再解释,侧面的刘三郎眯着眼道:“唐家村?” 刘县尉一愣看刘三郎一眼,才扭头对狗儿道:“你东拉西扯的是不是想说,这石炭矿要是开采,就会占了唐家村的地?” 狗儿揉着屁股,呲着牙道:“是啊,刘县尉,建营所也罢,开采石炭洞也罢,都要占唐家村的田地,而且唐家村村民的房屋也离石炭洞太近了,只要石炭洞确定开采,那矿洞的商人绝对会和唐家村起冲突” 说到这,狗儿就对着俩人拱拱手道:“所以狗儿今天来,就是为您解决这个难题哩!” 唐家村的位置的确离的石炭洞太近,只要矿场一开挖,不管怎么着,绝对绕不过唐家村。 泥腿汉!也是老实人的另外一种称呼,老实人好欺负,这谁都知道,但是也没人敢把老实人欺负的太惨。 为啥呢?因为老实人发起怒来,是不管天不管地的,正所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匹夫一怒,血溅三尺”,把老实人逼急了,死也要把皇帝拉下马,更何况是小小的县尉? 刘县尉以前对这个事是一点都没去想,所以突然听狗儿这么一说,先撇去别的事不提,单单是矿场和唐家村的冲突,因为唐家村的位置绝对是绕不过去,这就意味着他们之间绝对会爆发大冲突,前方战事不断,作为利州路左路防线依托,祐川是绝对不能乱的,州里的原话便是:谁要把祐川搞乱,谁这个官就算是当到头了。 这个理由,也正是祐川县众人提出来与州里李参军他们商讨军资、丁役的借口之一。 要不把他们统统抓起来?这也是最简单的办法,至于对上面的交代,呵呵,已经是现成的了! 再看堂下的狗儿,自打自己说了唐家村与石炭场将来有可能会爆发冲突,坐在公案后面的刘县尉就陷入了沉思,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表情也跟着变,到最后定格为狠辣神情,一股子可怕气势汹汹而来。 狗儿道声糟糕,赶紧大声唤他道:“县尉县尉!小子还有话说啊!” 刘县尉冷冷的看狗儿一眼道:“说!” 狗儿摸摸脑袋上的汗水道:“小子有个绝佳妙招可以化解这份冲突,三方都是各全其美。” 刘县尉一愣,疑惑的看看刘三郎,刘三郎摇摇头,俩人就扭过头来,用火辣辣的眼神瞅着狗儿异口同声道:“说!” 狗儿抱着拳道:“县尉应该晓得,小子家住刘家村?” 俩人点点头。 狗儿又道:“但是如今的刘家村,以及周围的几个村子早变成了一片坟地!” 刘县尉道:“那群金贼潜伏进我祐川县,点着衙门后被发觉,仓皇出逃,跑去你们刘家村,又屠杀了附近几个村子,这件事我上任之前就已经知晓!你们的仇,前方大军正在给你们报,你也不必太过伤心。” 狗儿心里撇撇嘴,但是面上却抱着拳恭敬的谢过了他。 “县尉,小子的妙计就是在这里!” 刘县尉琢磨一下就开口道:“你是说?” 狗儿笑着点点头道:“就是这样,移花接木!嗯?雀占鸠巢。。。也不对,就是让唐家村搬去刘家村附近便是,这样唐家村的田地就有了,就是这房子,嗯,到时候和开矿的商人协商一下,补偿个几千两便是!” 刘县尉对着刘三郎笑一笑,就扭过身子对着狗儿道:“小狗儿,这个妙招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狗儿神气十足的道:“那是,我可是饿着肚子想了一晚上,才想出这救命的,啊,不是,是想出这三全其美的办法,怎么样县尉,小子可是帮您解决了大麻烦哩!” 刘县尉捉着下巴,笑眯眯的看着狗儿道:“是啊,你可是帮了我大忙,但是这唐家村人可是同意?” 狗儿大手一挥道:“放心,只要衙门同意我就和他们说!他们绝对同意!” 刘县尉扭过身拿起桌子上的麻布擦擦手道:“哦,原来是你自己这一头瞎琢磨的啊,你又不是唐家村人他们会听你的?” 狗儿着急道:“他们当然会!” “嗯?为什么!”一旁的刘三郎插话道。 狗儿摸摸额头上的汗珠,心道,冷静冷静紧要关头莫要露出破绽,深呼两口气,露出一口大白牙道:“前两天俺去唐家村收柴火,正好遇到唐家村的村正,见唉声叹气的想办法,俺当时无聊,就帮他说了这个招子,他说要是衙门能同意,他们就搬!” 刘县尉道:“比起发生乱子,把唐家村迁移到原刘家村附近,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狗儿满脸激动的道:“那衙门同意了?” 刘县尉笑呵呵道:“也得问过李县令和孙主薄才是,但我觉得也就是手续繁琐些,到最后也会同意,这个事情说到底还得与唐家村人详谈,还是派人去村里请他们来谈谈才成。” 狗儿连忙道:“不用去村里,唐家村的唐村正恰好在俺家,俺这就去唤他来。” 刘县尉道:“去吧去吧,我在衙门等着他。” 狗儿道声好嘞,撒腿就跑出了衙门。 公案后面的刘县尉对着刘三郎呵呵笑道:“你看,这不就落网了嘛!” 第一五七章事发 唐家村,就像是个要命的大爆竹,随时能在自己不知不觉间,嘭,的一声送自己飞上天。 这个事情要是就这么解决掉,要狗儿命的大秘密也就能彻底的掩埋了,至于以后,狗儿恶狠狠道:“老死不相往来”! 一口气跑回家,见唐老大正和大和尚喝茶聊天,狗儿就一把拉住他道:“事情成了,咱们去衙门!” 唐老大和唐老七比狗儿还激动,一把抱起狗儿就是一阵夸。 一旁喝茶的行痴笑眯眯道:“刘县尉没说什么吗?” 嘭~狗儿摔在了地上。 哎呦哎呦的站起身,刚要指着俩人骂就被他一把拽了过去,紧张兮兮的问:“狗儿,你仔细和我说,那县尉可有发现什么破绽?” 狗儿回想一下,这满脑袋都是他揍自己的记忆,就摇摇头道:“我觉得他一开始,是想把你们唐家村人强行赶走!但是听了我的主意,他很高兴,说衙门这边手续会繁琐,但是也差不多会同意,具体得事要与你们唐家村人谈过再说。” 唐老大低着脑袋琢磨道:“小狗儿,你把你俩的对话说与我听。” 狗儿叹口气,只好把前前后后的话说了一遍。 话说完,唐老大也没发现什么破绽,便叹口气对唐老七道:“走吧,咱们去见见这个大官人。” 唐老七担心道:“会不会有问题?” 唐老大苦笑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美酒还是毒酒只有喝过了才能知道,走吧!” 俩人对着行痴点点头,便簇拥着狗儿走了出去。 一路胡思乱想,到了衙门口又停住脚,狗儿道:“进啊?” 唐老大道:“狗儿啊,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了?你是不是担心县尉狮子大张口?” 唐老大摇摇头,“总感觉太容易了些。” 狗儿气道:“容易些你还不乐意啊?你晓不晓得我被他俩人踢了多少脚!爱进不进!” 丢下一句话便甩手走进衙门,耳听着背后脚步声急急跟来,嘟囔一句“胆小的老鬼头!” 县尉厅里,刘县尉端端正正的坐在公案后面,那眼神冷刀子一般,瞅着跪在厅前的俩人。 咳嗽一声,县尉说话了:“唐村正!” 唐老大赶紧道:“草民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什么你都敢!”刘县尉眯着眼睛狠狠地指着他道。 “没办法啊县尉”唐老大苦着脸解释道:“不这样做我唐家村二百余户,早拖家带口的出去当流民去了,哪里还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刘县尉收了眼神,“是啊,安安稳稳过日子,谁都想要!但是你不应该出此下策啊!” 说完就背着手走到堂下,踱着步子到他跟前道:“唐老大!” 唐老大磕一头道:“小民贱名唐大!” “呵呵呵”刘县尉招招手,后面姚师父搬过来把椅子,县尉坐了道:“唐大,你我第一次相谈是在你们唐家村吧?” 唐老大拱拱手道:“是的,给县尉接风宴那天,县尉正在审案子,匆匆一面并未交谈!过后月余,县尉追凶至唐家村,草民才有机会与县尉一谈!” 刘县尉点点头:“还记得当时我对你说的话吗?” 唐老大低声回道:“记得,县尉告诫小民要守法,莫犯蠢事!” “不错,还记得那么清楚,有心了你!” 说完瞅瞅地上跪着的俩人,咳嗽一声道:“我上任这半年来,你们唐家村还算是恭谨,出钱出役都没拖拉,村里百姓也算安居乐业,连一件偷鸡摸狗的小案都不曾犯,我一直认为唐家村是个很令人放心的村子,没想到啊没想到,唐家村是不犯小案,但会犯形同造反的大案啊!” 一句话,惊如霹雳,唐老七浑身颤抖的趴在地上,唐老大满脸凄惶的看着县尉。 从俩人进县尉厅后,狗儿就被赵捕头给赶了出去,人站在院子里看那屋里的情况,这越看越感觉不对,虽然自己没和官府协商过,但瞅那两方人表情,一个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一个满脸土色,按理应该和和气气的刘县尉,居然是一脸怒容,哎呦,还动起手揍人了,瞧把唐老大揍的,惨哦,一大把岁数惨叫声还这么响亮,咦,怎么感觉这心里有些痛快呢。。。 但不管怎么说过来商议事情,谈不好大家再谈呗,这动手是什么意思,怪不得唐老大宁愿杀人也不愿意和衙门去谈,哎呦,唐老七不亏是练武的,这身体硬啊,挨了好几脚都纹丝不动,哈哈哈,舒服,过瘾,让他们欺负我,打继续打!咦,县尉拿了个啥?朴刀?娘嘞。 狗儿大喊一声撒腿就往屋里跑,“县尉,要冷静啊!有事咱们再谈,莫要动刀子啊!” “滚出去!” “好嘞!” “唐大!”刘县尉一朴刀把唐老七拍晕在地,扭过身来对着唐老大怒目而视:“在山洞杀我的时候,你可有想过今天!” 唐老大满脸苍白,“县尉,我不这样做唐家村就得妻离子散啊!” “狡辩!”刘县尉一脚把唐老大踹倒在地,指着他狠狠骂道:“一个小娃子都能想出来的办法,你这么大个人难道想不出来?” 唐老大揉着胳膊道:“县尉,我,我要是能想出来,也不会走这一步啊!” 刘县尉指指外面被俩兵士架出跨院的狗儿道:“这样的好娃子你也忍心下得了手?” 唐老大合掌道:“吾死后必下阿鼻地狱!” “你知道便好!”刘县尉看他一眼,挥挥手道:“押下去吧!” 二堂院侧门,狗儿握着拳头转来转去的着急,再怎么商议也不能动刀子啊! 一抬头,见唐老大俩人被一群衙役簇拥着走过来,赶紧跑过去问道:“唐老伯,商议完了吗?” 唐老大仔细看看狗儿,见他神情不似作伪便苦笑一声道:“谈完了!” “谈完就行,吃点亏就吃点亏吧!你不知道啊,刚刚见县尉要动刀子,吓我一大跳,我以为谈崩了引来祸事哩,咦,你跟着衙役们要去哪?” 狗儿只顾着往衙门口走,一扭头见唐老大俩人跟着衙役去了西院,便皱着眉头问道。 唐老大摊开手道:“正如你所想,祸事了,要进大狱喽!” 狗儿:…… 县尉厅,狗儿乖乖的站在堂下,公案后面,县尉抬头瞅一眼道:“小狗儿,人已经进大狱了,你还不敢说吗?” 狗儿道:“县尉是怎么看出来的?” 刘县尉眯着眼道:“你以为就你聪明?你当满县衙人都是傻子?” 狗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嘴里解释道:“我,我……” 刘县尉看他一眼,道:“起来吧,知道你是被他们给胁迫的,若不然就你那份不恭敬,早把你抓紧大狱里了,还容得你在这里乱蹦哒!” 说着说着就伸出手,指着狗儿奚落道:“还什么入赘,还什么拜堂,还小娘子偷放你,你当审案都是听说书吗?啊?大家伙要不是顾及你的脸面,早捆住用刑了!” 狗儿叹口气,原来这些人早就知道了啊,亏自己还沾沾自喜的笑他们蠢笨哩,结果是一群人在陪着自己演戏啊!丢人啊! 刘县尉看狗儿小脸上羞臊的通红,心下大乐,拍拍桌子就道:“明白啦?” 狗儿点点头:“是小子自作聪明!” “明白过来就行,以后少耍些小聪明!不仅仅是我们,就连那唐大都晓得了!” 狗儿一愣,满脸不信道:“他,他要是知道,怎么还敢来衙门?” 刘县尉哼一声道:“他已经是走投无路,那石炭矿场一开,他们唐家村必然要受波及,他个老鬼头还能看不出来,哪怕是装着糊涂也要借这事情,找个台阶下,我现在正想,是不是从一开始发现这个山洞,这老家伙就在布局!” 狗儿狠狠的打个冷颤,老家伙有那么狡诈?得他这么一提示,狗儿果然有些怀疑,那几个小乞丐无缘无故大老远的跑去乱葬岗上玩去?那种吓人的地方,躲着还来不及!很有理由怀疑,是这老家伙引诱着他们去的。 “说吧!那唐家村人是怎么引诱你的!三郎早已经带着人去唐家村抓人了,等一会儿,人全了我也好审案子!多给他们定几个罪名。” 狗儿又一个哆嗦“被他们逼着登基当皇帝的事真要告诉他?” 狗儿抬头看看正神清气爽的刘县尉,见他时不时的把玩下县尉大印,狗儿就决定揭过这段。 唐家村,灵堂上的暗阁子里,唐小二仔细听听外面的动静就扭头对着唐小七道:“七哥,我们都中那小崽子圈套了,这可怎么办?外面那么多官差我们也没办法出手救他们啊!” 唐小七低着脑袋不言不语,两人加一起都快六十多了,居然被一个才十二岁的小娃娃玩弄于鼓掌,这心里就是一股子无力感。 怪不得爹爹整日劝说自己要多读书,明心智,玩笔杆子的永远要比耍大刀的厉害百倍,以前总是嗤之以鼻,这一次,真的是心服口服。 侧耳听听外面,一阵鸡飞狗跳,原本宁静祥和的村庄正在经受劫难。 “官爷,官爷,你不要抓走俺爹啊!求求你了,放过他吧!” “孩儿他爹,是不是祸事啦?儿子怎么被官差抓走了,你倒是说个话啊,唉,唉,官爷,官爷,你怎么把俺家老头子也抓走了!” “姐,姐,我怕!” “弟弟别怕,我来和他讲道理,官爷,我弟弟才十岁,他能犯什么错!哎呀,呜呜呜,官爷你怎么说打人就打人哩!” 当这般凄惨的对话传进阁子里,两只小老鼠狠狠地攥紧了手里的匕首。 第一五八章营救 县尉厅,刘三郎捧着手里的花名册大声道:“唐家村三岁以上所有男丁,一共一百五十八人,壮年男子除在外做生意的七人,其余五十四个已全部押进大牢!” 刘县尉拿着毛笔在手里的纸条上画个圈道:“这个唐小三就别算了,他尸体在停尸房里都快臭了,回头你安排人拉出去埋了吧!” 刘三郎点点头,刘县尉把纸递给他道:“唐小二和唐小七在佛堂上面的暗阁子里躲着,你明天在外面告示墙上贴张告示,让他俩自行投案,时间就给一天,若是时间过了,俩人的爹会从重判刑!行了别的没什么事了,下去吧!” 刘三郎道声是,扭头看一眼跪在屋角一侧的狗儿,嘴角歪一歪便走了出去。 刘三郎嘴角的嘲笑,狗儿也看到了,但是没办法啊,为自己小命着想必须的这么跪着。 “咳”堂上刘县尉咳嗽一声,狗儿原本偷偷坐在地面上的屁股,赶紧抬了起来。 刘县尉也不搭理他继续批改面前的签押文书。 原本要收税的档口,突然抓走了一整个村子的男人,文书有些难办啊! 杀官虽然比同于造反,但是案子也要讲究跟脚,这件案子寻找脉络他也不是实打实的要造反,若是真把案子判为“造反”,这么多人,绝对会惊动官家,到时候下旨会同三司审查,一大群钦差驾临祐川县?州里的吕知州绝对会唠叨死自己,什么“治民之道当注重调解,宣德教化”想想耳朵里就是烦。 胖通判倒是简单,有钱一切好说,没钱拉去砍头,至于什么前方战事紧要,后方一定要维稳他才不管。 唉,心里想的烦了就抬头看狗儿,见他偷偷捶打着双腿,心里又是一阵郁闷,自己好心帮他出口气,这兔崽子居然还不领情,一口咬着绑自己走只是闹着玩耍,并不是绑架杀人。 也不知道这蠢货满脑子想些什么,忘记自己被唐家村人差点打死的事啦?居然会同情心泛滥的求着自己从轻发落,蠢货! 看他浑身抖的实在是跪不住了就叹口气道:“起来吧!” 狗儿赶紧道声些,手拄着地身子一起,腿麻的一时没站起来,只好趴在地上缓一缓。 “小狗儿,你想救他们?” 狗儿点头应是。 “你老实告诉我,为什么要救他们?” 狗儿咬咬牙,为什么?还不是怕这群人把自己当皇帝的事儿给供出来! 但是嘴里不敢说啊,只好道:“县尉,这么多人呢!要是被抓走了那唐家村可真就完了!” 咳,县尉眯着眼睛道:“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想仔细了再说!” 狗儿面色一凛,恭敬道:“县尉,小子担心那唐小七几个会刺杀我!” “这个无妨,到时候我就说是衙门自行破的案与你无关!咦,也不对,这俩人胆大包天,就是这么说,还是会刺杀你!” 狗儿点点头“是啊!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家里的大和尚只有一个,不能老是看顾着我啊!万一他俩人刺杀我不成又迁怒了大傻几个咋办!” 刘县尉揉揉脑袋道:“说的也是,这俩人若不早点归案,也是个麻烦!但是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你说该怎么办?” 狗儿不假思索的道:“放了他们!” 话说完就见刘县尉眯起了眼,连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和以前一样让他们交钱赎罪!” “呵呵呵,他们本来也要被处罚金的!” 狗儿连忙道:“交完罚金,让他们再交赎罪银,实在不行让他们多交些!” 嘭的一声,刘县尉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指着狗儿就开骂道:“你当衙门是做买卖的商铺!真是给你脸了!哼!这几日你先住在衙门,等我布下网子把人抓住了,你自然无碍!” 布网子抓人?狗儿叹口气,那个两个小鬼头,想必这会儿已经跑出祐川了吧!等过上三年五载避过风头再趁着夜黑,一剑把自己刺死,想想那凄凉的场面狗儿就是一阵哆嗦。 再说大狱里面的人,也不会让自己安心过日子哩。 咳嗽一声,继续对着刘县尉讪笑道:“县尉,俺听赵捕头说州里让县里出一百个丁役去前线?” 刘县尉皱着眉头道:“咋啦?这事你也想管管?” “县尉,您又开小子玩笑,这事儿小子哪里能管!” “那你提这个茬事儿干什么?” 看刘县尉不耐烦的抖着腿,狗儿赶紧道:“县尉,小子可以帮忙让唐家村众人自愿应役。” 刘县尉嗤笑一声道:“本就是要把他们抓去充当丁役的,还用你在这里啰嗦!” 狗儿满脸苦笑。 刘县尉瞅瞅狗儿道:“小狗儿,你为什么老帮着他们开脱?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狗儿赶紧摇头,又跺脚道:“县尉,小子,嗯,那个,虽然是被唐家村人绑走的,但是,那个,也在他们村成亲了不是,看着他们锒铛入狱,这个,这个。。。” 刘县尉看着狗儿一脸尴尬的表情,逗的哈哈大笑起来:“你个小屁娃,懂什么叫成亲?再说你那事,也没个三媒六证,被强按着脖子拜的堂算什么成亲!” 狗儿讪笑道:“毕竟,毕竟是拜过天地的,那个,那个……” “咦,小狗儿,脸都红了?”刘县尉好奇的盯着狗儿道:“难道说你对那小娘子已经做过什么了吗?” 唉,连红盖头都没掀,便偷了俩炊饼偷跑了,现在要是对着他点了头应下来,那可真就是亏哦,毕竟那小娘子屁股上还真没有二两肉,自己是不中意的,但为了救唐家村那帮人,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得承认啊! 只好装做害羞的样子道:“嗯,那个那个,亲了一小口!” 哈哈哈哈。。。 咋屋外头传来大笑,赶紧扭头去看。 就见刘三郎,赵捕头,姚师父走了进来,看那后面,大和尚怎么也来了? 发笑的是赵捕头,只见他一边走一边对着狗儿挤眉弄眼,到了屋里头站定了,几个人先对着刘县尉一拜,刘县尉挥挥手。 然后就听着赵捕头道:“回县尉,那俩人投案了!” 刘县尉一愣,狗儿更是大惊,这俩人也没那么蠢啊! 赶忙伸直耳朵去听,就听刘县尉开口道:“他俩人怎么会突然主动投案呢?” 赵捕头解释道:“也不能说主动,是行痴大师逼着他们来的。” 狗儿赶紧扭头,就见行痴合掌道个佛号:“回县尉,那两个小贼跑来家里本要找狗儿,后被我发觉了,就请他们下来吃了会儿茶,废了贫僧好些口舌,才把俩人劝解了,便护送他俩个到衙门来投案自首!” “好好好,他俩人能臣服于官府绳法之下,主动投案自首,意味着我祐川县政事清明,刑法公允,当浮一大白!” 刘县尉一口气连道了好几声好,一群人也跟着拍马屁。 狗儿撇撇嘴,什么叫主动投案,绝对是大和尚五花大绑捆来衙门的,说完偷偷吐了口口水,不巧正被自吹自擂的某人看到了。 “咦,漏了这个小同伙,来人啊,押去大牢让他们翁婿俩团聚。” “是!” 俩衙差拱拱手,一人抓住一边就把狗儿给架了出去。 “县尉啊,小子是苦主,小是受害人啊!” 任凭狗儿喊破喉咙,还是被押进了大狱。 昏暗的灯光,长长的甬道,两侧小栅栏里不时的有一两个披头撒发的犯人,伸出手喊着“冤枉啊!”或者是“救救我啊!”的瘆人话语,吓的狗儿浑身直打哆嗦。 虽然知道刘县尉是想吓唬吓唬自己,但是狗儿还是心慌,万一他心里生气,干脆弄假成真咋办? 送狗儿进来的是王班头,一进来就对着牢头道:“县尉让这小子进来蹲蹲大狱,好让他尝尝苦头,以后再不敢滑头滑脑的满嘴没个实话!” 牢头道:晓得了就把狗儿抓了进去,到了大狱里面立马松开手,指着每一个栅栏让狗儿看里面凄惨的模样,连看了几个,牢头笑道:“小郎君,你准备住那个?” 狗儿道:“还可以挑?” 牢头呵呵笑道:“有银子就可以啊!” 狗儿打个寒颤,连忙从钱袋里掏出一把铜钱递过去道:“哥哥,小子胆子小,幸苦给安顿一个周围清净的牢房。” 牢头看看狗儿哈哈笑道:“收起来吧!都是自家人,哥哥逗你玩哩!” 聪明的狗儿哪能把钱收回来,就洋装一副后怕的样子,拍着胸口道:“哥哥,你刚刚那威严模样可是把小子给吓唬住了,既然是自家人,那就得赏给小弟这个面子,也不知道县尉啥时候才能消气,在牢房这几日还得麻烦哥哥看顾哩!” 说完就从怀中钱袋里,拿出一锭二两的银子放进他手里,眨眼道:“哥哥去吃杯酒,还有县尉要是派人来问就说小子已经知道错了,再不敢耍滑头了!” 那牢头垫垫手里银子,对着狗儿呵呵笑道:“小小年纪就能如此聪慧,长大了那还了得,怪不得县尉会器重你,放心吧,外头不敢说,在这大牢里哥哥就是天!你自管安心待着便是。” 狗儿对着牢头拱拱手,便跟着他往后面走。 大牢最里面,唐家村众人自进了牢狱便是沉默寡言,自家干了什么事,心里是明明白白,所以也不怨也不喊,偶尔才传出一两声哭泣音,也会被旁边的长辈训斥住。 一百多个人,占了十几个牢房。 唐老大兄弟七个被关在了一起,本来默默无语,当看到唐小七和唐小二也被关了进来,才起了一些波澜。 第一五九章越陷越深 县衙大狱,年前时清过次牢房,一次性放出了不少人,过完年因为征丁役的事闹得全县纷纷扬扬。 本来要轮到出役的村子,一个个宁愿出双倍“雇役钱”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儿郎前去应役。 为啥呢?因为大家伙都听说了这次丁役那是要上前线的,兵荒马乱的谁都不敢保证自家儿郎会全须全尾的活着回来。 “雇役钱”是私底下不成文的规矩,有钱人家不希望自家孩子去受苦受累的当丁役,就拿出一些钱给衙门,让衙门去招募那些闲汉力夫,衙门会抽些份子,然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剩下的钱留给来顶替的人,三全其美的法子。 但是今年暗市上的“雇役钱”都开到了五两银子,还是找不来一个,原因很简单,因为闲汉力夫们也怕死。 反正钱已经交给了衙门,官差们再来村里拉夫,那就是官府不对了,所以那些衙差们就被村民赶了出去,一两个吧,还能抓,集体,就抓了瞎。 县尉也头疼这事,光有钱没有人,军中的活谁来干,然后全县衙役就得了暗示,加大惩罚力度,凡是偷鸡摸狗调戏良家妇女的无赖汉、流氓棍统统抓进大狱,一时间街面清明的达到了路不拾遗的程度。 连屡教不止的暗赌坊半掩门私酿酒都没人干了,百姓们是纷纷夹道欢呼“苍天开眼”,然后嗓门最大的人被抓进了大狱,理由是“在街头喧闹把过路的老婆婆给吓晕了!判,丁役。” 狗儿原本挑了一间很僻静的牢房,嘴里叼着根稻草秸,正乖乖的躺着思考人生,可惜被牢头叫了出来。 那牢头看着狗儿不好意思道:“兄弟啊,真不好意思,附近就剩这最后一处大间了,要不哥哥帮你换个小间儿。” 狗儿拱拱手道声好说,扭头瞅着十几个刚被抓进来的汉子,见他们口中不停的喊着冤枉便好奇道:“他们怎么了?” 牢头撇撇嘴道:“管不住自己嘴,在大街上乱吵嚷,害一个过路的老妇人得了病!” 人堆里倒是有个耳朵灵的瘦老头,高声辩解道:“那老妇人本就有暗疾,岂是俺们害得!” 牢头揉着手里鞭子呵呵笑道:“不是你们害得,乱吵吵什么?” 瘦老头不服气道:“俺们喊苍天开眼有什么错!” 牢头狠狠的对着他抽一鞭子道:“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嘴无遮拦,你们在大街上喊‘苍天开眼’那你意思是说这苍天以前不开眼啦?活该抓你进大牢吃鞭子!” 说完就对着里面的人抽鞭子,箍着细铁丝的皮鞭子啪啪响,打的他们哭爹喊娘的一阵乱躲。 狗儿:…… 实在是不忍心看这群倒霉蛋吃鞭子,便伸手指着对面一间牢房道:“哥哥,小子就住那间小牢房吧!” 牢头又狠狠的抽了几鞭子,撂下一句粗话才回头对狗儿道:“哪间啊?奥,那间啊!不行,那间牢房刚生了一窝小老鼠,还是别打扰它们母子清净了,走,哥哥带你再往里面转转。” 牢房分里外三层,最外层用来关押普通案犯,一般关不了几天便会出狱,中间是关押那些判刑三五年的犯人,最里面是等着吃上一刀的死囚牢房,这三处区域中间都隔着木栅栏。 在一二区域之间的栅栏门口,放着一张小木桌,一个粗壮的狱卒正趴在上面打盹,旁边纷纷嚷嚷的吵闹声对他来说是一点没有影响。 牢头带着狗儿到了这儿也没喊醒他,直接指指小木桌后面的小间道:“这个位置咋样?” 狗儿扭头看看,两人大小的牢房,半中间还有一个脑袋大的小洞,一束阳光正通过小洞照在地上,因了这点阳光,这间牢房也少了好些腐烂味。 狗儿连忙点头道:“有劳哥哥,小子就住这间吧!” 牢头打开门,喊一声,进去吧,狗儿就低头走进去,牢头又道声兄弟自歇着,便提着鞭子走了去。 瞅瞅那粗壮狱卒还在酣睡不醒,狗儿就扒头看牢房最里面,隐隐约约听着似乎有骂娘的声音? 狗儿听得确实不错,这骂娘的声音还是他名义上的老泰山。 “唐老三能不能闭上你的臭嘴!”实在是受不了他吵,扒着栏杆的唐老二狠狠的骂他道。 唐老三看看,并未搭理他,又扭过头来继续对着盘膝坐在稻草上的人道:“大哥,是不是这狗崽子和衙门一起设的局,才让你上的当?” 唐老大叹口气,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唐老三便对着唐老七问道:“老七,到底怎么回事,这事情怎么就漏了呢!” 唐老七只顾着看自家儿子身上的伤口就没有回复他,唐老三就起身走到唐小二跟前道:“小二,你跟我说,你俩又是怎么进来得,是不是这小子引得官差抓得你们!” 唐小二呲牙道:“三叔,抓俺们的是个和尚!” “和尚?”唐老三道:“你躲那去了?莫不是躲在东城员外家的家庙里,被人家抓住当成贼偷了吧?” 唐小二一听这话就生了气,瞪着他道:“俺们有那么蠢吗?” “那你们是怎么被抓的?” 唐小二扭头看看唐小七,咳嗽一声没有回话。 唐老三见了就去追问唐小七。 他俩进来时,唐小七像是一坨烂泥昏睡不醒,一看就是力气用尽的样子,这脱了衣服看身上倒是没啥伤口。 “三叔,这小崽子骗我,我实在是气不过就带着小二想去他家刺杀他,可惜又被他家的大和尚给发现了,嗯,我俩没打过他,然后我就被打晕了,再醒来时就到了这里。” “这绝对是那只狗崽子设的圈套,直娘贼,小小年纪居然这么毒的心思,早知道当时就不应该听他啰嗦,直接埋进地里!” 嘚吧嘚吧,烦的唐老大没心思去琢磨事,就对着他狠狠骂道:“闭上你的烂嘴!再敢吱吱就打晕你!” 唐老三也仅仅敢在失去理智的时候和他叫板两声,清醒的时候可没这样的胆气,当下就吭哧一声蹲在了角落。 其他牢房里,本来也在嗡嗡的吵闹声也瞬间安静了下来。 一旁的唐老七叹口气,对着他道:“大哥,你是再想那刘县尉是不是有啥后招?” 唐老大点点头,扭头看看周围几间牢房,见全部的人都在盯着自己,便咳嗽一声解释道:“我们露馅与那小娃无关!” 一旁的唐老二道:“那是啥原因?” 唐老大叹一声道:“是因为我们太着急了,石炭山周围四个村,他本来就怀疑,这个时候谁蹦哒的最欢,便是谁的怀疑最大,他在衙门里织了一张网,而我们就像是蠢猪一样上赶着一头跳了进去!” “若是能早些想出这个好招子,我们就可以拖下去,事情搞大了他衙门里也吃不消,到时候刘家村周边那些土地还不是任我们挑选!说不上还能再得些好初。” 唐老六这个人平时一声不吭,没想到有些时候还真能说到点子上。 唐老大看他一眼道:“现在说这个也迟了!我们不放他走,那小娃也不会说!” 唐老四摸摸胡子,眯着眼睛道:“那我们要不要把他拉下水?” 唐老大抬头看一群人恶狠狠的表情,便耻笑一声道:“一群汉子也好意思这么想,这个事情又不是他说出来的,拉他下水干什么?” 一群人连连咳嗽。 一角的唐老三嘀咕道:“那就看他在外面偷乐?” 声音不大,但是周围人都没说话,然后这话就被大家全听到了。 “啧啧啧,唐老三,那可是你姑爷啊!你这么希望他陪你钻大牢!” 只要唐老三开口,唐老二必然会出言打击他,一样,只要唐老二说话,唐老三也会拿话挤兑他,这便是冤家。 “什么姑爷!”唐老三赶紧回道“逢场作戏而已,做不得数!” “拜过天地就算是你的姑爷,你说做不得就做不得啊!”唐老大也忍不住奚落他道。 唐老三一听脸都急红了,扯着嗓子就大喊道:“大哥你这说的什么话,俺当时是为了给他再拴上一条绳子才这么弄的,当然做不得数!” 一群人正要再说,就听着后面啪啪啪的鼓掌声。 扭头赶紧看去,见刘县尉的侄子领着一群衙差,拍着巴掌走了过来,一边拍还一边道:“看到了吗小狗儿,人家可不承认你这个女婿,亏你还费尽心,求着刘县尉放过他们,可惜哦,一腔热心遇到了个白眼狼!” 话说完,一个粗壮狱卒提着个小郎闪了进来,众人盯睛一看,正是赵大狗。 狗儿原本在安静的睡觉,嗯,反思,不曾想被人兜头泼了一脸水,一睁眼是刘三郎,赶紧笑嘻嘻的跑过去打招呼。 然后得了一个白眼,本来还有些不乐意,但和粗壮狱卒身上的鞭痕比还是不错的,心里就坦然了许多。 要不是他一句“抓他进里面”,狗儿估计能和那粗壮狱卒惺惺相惜为好兄弟。 一群人刚走到最里面,就恰好听到唐老三扯着嗓子喊“做不得数”! 有些事情就是这么难预料,就像多米骨牌一样,各种变化都会出现。 狗儿为了救自己,就得先救他们,救出他们就得找个好理由,好不容易找到个理由,还被要救的人当场揭穿。 不光是刘三郎打抱不平,狗儿自己心里也不平,要不是为救自己,就凭他屁股上没二两肉的闺女,打死狗儿都不要。 “咳,三哥,那个他不认没关系,小子认他就行!”狗儿抱着拳一脸讪笑的对刘三郎解释。 这刘三郎本在给狗儿仗声势,却不想被狗儿反手来了一刀,这个气啊! 一脚把狗儿踹个跟头,再扭身一鞭把唐老三抽倒在地,气冲冲的对那粗壮狱卒吩咐道:“扔进一个牢里,让这俩白眼狼翁婿好好叙叙旧。” 第一六零章弱者唯有屈服 被人像鸡崽子一样丢进牢房里,总是有些丢人的,若是同住在一起的“狱友”还是个讨厌的人,就会让本就糟糕的心情再淋上一层冰水。 咳,重重的咳上一声,算是与诸位倒霉蛋们见过礼了。 咳咳,对面狱友也痛快的回了礼,额外的一声表示对刚刚发生的事进行了道歉。 咳咳咳,这个事情毕竟是你们的错,而且还把我拖下水更是不容谅解,回复三声表示不同意。 咳咳咳咳,都是那个蠢货惹的祸,有什么问题你找他。 咳,狗儿表示知道,并结束了双方的对话。扭头看看傻子一样好奇的盯着俩人咳嗽的唐老三,翻个白眼,并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打起了盹儿。 无事不登三宝殿,更何况是进污浊晦气的牢狱门,所以刘三郎这次来绝不会是心血来潮,审查自己反思情况的,估计是领了刘县尉任务。 这么一想,狗儿就放心了,迫不得已把他气走了,这心里实在是悬得慌,就像是负气回娘家的小媳妇儿,越拖事越大,既然他领了任务那一会儿肯定会再回来,到时候和他解释一下,误会说开了,大家还是好朋友是不是。 然后狗儿就等着他过来,这么一等就是一天一夜,等得狗儿心都憔悴了还是没等到。 弄假成真?牢底坐穿?呸,乌鸦嘴,狗儿狠狠的对着嘴巴来了两下。 哗啦一声,铁锁链被人打开了。 赶紧扒着栏杆看去,唉,不是刘三郎。 算啦,管他是谁呢,能放自己出去谁都行。 “唐大,洗把脸出去见大官人!” 进来的牢头押着隔壁间的唐老大走了出去。 狗儿,嗯?自己哩?他怎么忘了放自己? 眼看着牢头要出栏门了,狗儿赶紧喊道: “喂喂喂,哥哥,你是不是忘了一个人?” 牢头嘿嘿笑得拱拱手道:“小郎君,上头只让哥哥提唐大出去,别的没旁人啊!” 狗儿赶紧回礼道:“哥哥,小弟呢?县尉啥时候说放小弟出来?” 牢头丢下一句“不晓得哩”便打开门,走了出去。 狗儿恶狠狠的瞅瞅唐老三。 唐老三眼神躲闪道:“你看俺干啥,俺又不知道你啥时候出去!” 摊上这货真是八辈子倒霉。 唐老大是早晨出去的,回来时已快到了午时,满脸喜气洋洋的,像吃了喜鹊屎一样,尤其他一开口说话,真恨不得把他嘴给堵上。 “那就这样,小狗儿你的恩情,俺们全唐家村人世代难忘,俺们这就先回去了,毕竟村里的婆子娃子们还在心慌个不停。” 说完这话,一群老头和十几个未成年的小娃娃就转身往牢狱外面走。 狗儿看着他们兴高采烈的样,便恶狠狠的对着旁边的刘三郎道:“三哥,若要俺真心帮你押送丁役,那就把唐老三留下来!” 刘三郎一挥手,俩差役就把唐老三拽了过了,前边唐老大一群人,脚下步伐瞬间提高一倍,转眼就出了牢房。 唐老三一脸怒容的看看狗儿,狗儿呵呵笑道:“既然和我没关系,那你也就没得好事。” 唐老三刚要开口,旁边的衙差就给了他一鞭子。 “出去洗洗,吃饱饭到厅里找我,下午未时出发!” 刘三郎对狗儿还是生气,丢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开了。 狗儿叹口气,烂泥坑是越陷越深了! 李参军点名刘三郎押送丁役去州衙,刘三郎又点了狗儿,狗儿没办法就把拖他下水的唐老三也绑了去。 加上唐老三,唐家村人一共是四十九个,嗯,自愿应征丁役的好百姓,对于这些拥有一腔热血,拳拳爱国之心的人,官府是大加表扬,每人先赏了一双麻底棉鞋,又听闻众人所生活的唐家村“水井里打不出水”。 官府决定等众人回来后,把唐家村迁移到已变成废墟的刘家村,并且把每户的田亩数等量置换。 一时间唐家村众人热泪盈眶,全村人扶老携幼竞相“欢送”自家儿郎,这道:“爹,你可一定要活着回来啊,你放心,女儿天天给你念经祈福!” 那个道:“儿子,只要你活着回来,爹爹就是砸锅卖铁也要送你去学堂读书,什么?你想练武?我打死你这个不孝子!” 旁边老婆子擦着留不完的眼泪劝导:“老头子,莫要打他了,他只要能活着回来,想干嘛干嘛,就是当游手好闲的花胳膊,老婆子都认!呜呜呜……” “小子,别听你老娘的忽悠!”旁边的花胳膊插话道:“直娘贼,洒家就抢了一个小贩的炊饼,就被官差抓了起来,这花胳膊当的真没威风!还不如挑个担子当小贩儿哩!” 旁边十几个小贩流着泪大声回道:“莫要当小贩,要当就当哑巴!省的说错话被官府抓来充丁役!” 县衙门口,狗儿翻来覆去的看着手里巴掌大的木头牌子,好奇的对行痴道:“大和尚,这玩意就是牙牌?” 行痴还没回答,旁边的赵捕头乐呵呵的道:“是啊,你看,你和哥哥的一模一样!” 说完就扯着腰间的牙牌给狗儿看,狗儿接过来两下对比,自己正面写着,祐川县衙捕赵狗儿,后面写十二岁然后没了,他得就多了,除了这些还有住址相貌履历等等好几行字。 狗儿道:“赵哥哥我牌子是不是假的啊!” 赵捕头立刻回道:“怎么能算是假的!这可是县尉亲口嘱咐刻的,放心吧,绝对没事!” 狗儿翻翻眼,好吧,反正前路茫茫,爱咋咋地! “阿弥陀佛,小狗儿你这次去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贫僧在家里给你念经祈福!” 狗儿撇撇嘴:“念经顶啥用,还不如你跟着我去哩!” 行痴尴尬道:“那个,贫僧还得给你父母做道场哩,就先不去了,等下次等下次嘿嘿嘿……” 狗儿哼一声,就对着来送行的狗剩几人道:“我走后,家里一切事听狗剩的,谁要不服大傻你就揍他!” 大傻道声好,撸起袖子对着一群人亮亮胳膊。 狗儿继续道:“柴火那边的生意,李子木用心看着,谁要是敢赖账,你就去找狗剩,让他领着你去找赵捕头,我已经和他说好了,他到时候会看顾着你们!” 李子木几个人道声好,就问狗儿几时回来。 狗儿摇摇头道:“顺利的话,一两个月!万一有什么事情那就长了,反正我走的这段时间,你们都要安安生生,莫要偷鸡摸狗的被人当贼抓,对了,王小乙呢?” 几人回道:“王小乙还没过来呢!” 狗儿点点头,就对着柳红,石头四个人道:“茶铺子那照旧,需要买什么茶就和衙门的李掌事说!还有账本要记好,不懂的就问高秀才,反正他天天来蹭茶水,不问也是浪费!” 柳红用手帕擦擦泪水道:“狗儿哥你路上要保重,一定要顾好自己安全!那战场上刀剑无眼,你一定要小心,呜呜呜……” 她这一哭原本就伤感的气氛瞬间引起一大片哭泣声。 狗儿正烦的头疼,远远的见王小乙背着个大包袱叮叮当当的跑了过来,见了狗儿兴奋道:“狗儿哥,俺回来了!” 狗儿赶紧凑上去悄悄问道:“所有东西都全啦?” 王小乙点点头道:“都全了,李铁匠的四儿子听说你是要上前线,还给咱们打了五折!” 狗儿道声好,解开包袱瞅一眼,见里面黑黝黝的几件铁器,心里就是一阵踏实,比起大和尚的念经祈福还是这里面的东西实用啊! “咦?怎么没有药?”扒拉了两遍也没找到另外一样保命的东西,狗儿赶紧问小乙。 王小乙从怀里掏出三个巴掌大的小瓷瓶,递给狗儿道:“周郎中的小孙孙说他就偷出了这几瓶,但是他说里面药粉绝对管用,他还说让你好好在沙场历练,等将来他靠中了相公,就和你搭档一起把金贼赶走!” 狗儿嘟囔一句也没搭话,小心的把瓷瓶放进贴身的兜囊里。 再看看众人道:“你们放心,我已经和刘爷打好招呼了,他会看顾着你们!字不要扔下,等我回来会一个个考究你们,王小乙!” 王小乙一愣连忙回道:“放心狗儿哥,俺回来绝对会学记账!” 狗儿道:“不是这个,我说的是西城那群乞丐们,看好他们,杂七杂八需要花钱的地方,你那里花用不足了就来找狗剩。” 小乙道声是,就跑去狗剩身边咬耳朵,狗儿又扭过头对着胡大康兄弟俩道:“大康,你跟着王老哥学枪,光吃馒头是不行的,回头你去找狗剩要些钱,每顿再吃俩肉馒头!” 胡大康赶紧摆手道:“没事,狗儿哥,王老哥说先打底子,还没到练招子的时候!不用吃那么好!” 狗儿叹口气道:“打底子也费力气,两碗粥一个炊饼没一会儿就饿了,听我的,每顿再吃俩肉馒头,等你学会了,还要教他们哩!” 胡大康点点头,狗儿就对着他后面的小康嘱咐道:“小康,不光要在茶铺子缠着高秀才,你还得去他家,回头问狗剩要几个钱,去的时候带几个鸡子,时间久了他自然教你写字!” 小康嗯一声,正要说话,一旁的大傻挤过来道:“大郎哥,俺也要学武!” 狗儿皱皱眉头道:“你不是和阿宝跟着大和尚学着武了吗?” 大傻道:“他光教俺们敲木鱼,俺要学刀!” 狗儿看看他后背上用两瓣木头块捆着的破刀片,便抬起头瞅瞅衙门口的姚师父道:“放心,师父已经给你找到了,等我回来了就帮你去说!” 第一六一章前往龙州 每年进了春天都是北风呼呼乱叫的季节,冰冷的大地在太阳光的暴晒下,温度不断升高,接近地面的凉风变成了热风,但是脑袋上的空气还是冷的,热空气要往上走,冷空气要往下沉,头重脚轻的显现就产生了气流,风便是这样产生,这也是为啥在春冬交替之时,经常刮风的原因。 狗儿没学过物理,所以不懂得原理,即使懂也束手无措,两天一场风,一刮就是两天,搁谁都受不了。 尤其是赶路的人,迎着顶头风吹得你都喘不过气来,刚用手捂住嘴巴喘口气,哎呀一声叫,便被大风吹落了马下,嗯?不对,是骡下! 狗儿的骑术本就不行,这般大的风更是没法走,拍拍屁股,只好牵着缰绳一步一步的走,大风底下走路,要费两倍的力气,所以才走了一里多地就浑身冒出了汗,扭头看看后面,一百个民夫,六个随行的衙役,这便是祐川县出的丁役。 龙州衙门来接的是,有过一面之缘的王承局和他弟弟王押官,领着一队人马共十个人,来的时候一路顺风,两天的路程只用一天时间就到了。 这也是狗儿为啥只进了一天大牢就出来的原因。 扭头看看队伍最后面,唐家村的人,五个一伙,赶着十辆马车,车上装着满满当当的物料,除了押解到前方大军营地的,剩下的就是这百十号人一路上的吃喝嚼用。 队伍中间是另外五十个丁役,这群人身份比较杂乱,痞子流氓花胳膊这些破落户占一半,剩下的是一些实在交不起“赎身钱”的穷光蛋。 这群人都是一副死了老子娘的神情,顶着这般大风还有力气哀嚎一嗓子,然后被俩气愤的衙役抽上一鞭子。 对于他们这群人的遭遇,狗儿也爱莫能助,明知道官府正在为丁役的事烦恼,你还不老老实实的在家待着,还有力气在街头蹦哒,一头撞进强拉壮丁的大网里,只能怪自己脑袋笨,眼睛还瞎。 所以狗儿嘴上对他们说深表同情,但是心里却是说活该! 倒是后面俩衙役,狗儿嘿嘿一笑,便牵着缰绳快走了两步,等追上前面的王押官后,就从怀里掏出个糖瓜递给他并挤挤眼道:“王哥哥,帮小弟问问还有多少路程就可以歇营啦?” 二十岁的王押官和他三十岁的哥哥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除了面皮嫩些,那说话和语气完全照搬着他哥。 说话前必咳嗽一声,然后才道:“不用问他,俺就知道!再翻过俩岗子坡就到了!” 狗儿举起手遮住眼前风沙,瞅瞅前方一座一座的山岗子道:“哪座啊?俺咋找不到!” 王押官咳嗽一声,却不小心把嘴里的糖瓜给咳了出来,赶紧弯腰捡起,吹吹上面沾到的土一把塞进嘴里,这才伸着手道:“诺,就是前边有颗歪脖子树的山岗,那后面有口泉眼,可以停下来架锅煮粥!” 狗儿赶紧看去,见三里处的地方隐隐约约的有颗歪脖子老槐树,便拱拱手道声多谢,便停了步子。 佯装整理衣服的样子,等队伍最后边赶着马车的唐家村人走过来时,便对着头前坐在车栏杆上的唐小七道:“唐小七,还有三里多地!” 误会解开了,唐小七心里又对狗儿升起了浓浓的敬佩之意,听他说话赶紧抱拳道:“谢过狗儿了!” 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若是到了龙州衙门就让自己回返,那还算了,若是还让自己跟着这帮丁役跑去前线,那自己能不能有命回来,就得看如何自救了。 乱糟糟的战场唯有抱团才能存活,这句话听大傻他爹念叨过好几遍了,如今正是要到用的时候了,救命的方子那是多多益善,所以眼前这帮人就是自己的仪仗,只有先打好关系,才能在关键时刻救上自己一命。 正在心里瞎琢磨,耳朵边就听到一声咳嗽。 “谢他干什么,这本就是他的差事!” 唐老三,这个名义上的岳父,狗儿对他的态度一般就是:“闭上你的鸟嘴,再敢叨叨仔细抓你去前头扛大旗!” 唐老七看看队伍前方,被大风刮的东摇西晃的大旗,心里琢磨着,这样的大风天,扛大旗非的累死不成,眼前这小子心眼儿小的狠,自己可是亲眼看到本来挨一鞭子就完事的花胳膊,被他出言相劝了几句,便被领头的官差抓去前方扛了一路大旗,只因为那花胳膊骂了他一句“贼崽子”,如此阴险狡诈之人,还是别惹了,但面子不能掉啊! 然后唐老三就咳嗽一声道:“俺又没对你说话!” 后面一群唐家村人捂着嘴巴就是一阵嘿嘿的偷笑。 狗儿见他服软,轻哼一声就扭头对着另外一辆车辕上的唐小二道:“小二,一会儿停车后,还是把煮饭和打饭的活接过来!” 唐小二嘿嘿笑一声,拱拱手道:“晓得了”,便低着头专心赶路。 要想活命就得有力气,要想有力气就得吃饱肚子,一个队伍里谁挨饿这做饭的厨子都不会挨饿,身为乞丐,对吃饭这一环节那是相当敏感,所以这么重要的位置是绝对不能交给外人。 狗儿咳嗽一声,见一群人都和自己心照不宣的打了个对眼,便开口道:“行啦,路上都仔细些,有什么事记得告诉唐小七让他来喊我!” 一群点点头,狗儿就骑着骡子跑去前方。 骡子扬起的沙土,呛了正在大口喘气的俩衙役一嘴,害的俩人好一阵咳嗽才停下来。 老一点的衙役狠狠的对着狗儿吐了口口水才扭过头来抱怨道:“你信不信,他绝对是故意的!” 年轻的衙役拍拍身上的土道:“那也没有办法啊!谁让我们得罪了他。” “六郎,早知道是和这小子一起做事,打死我都不来!” 旁边年轻衙役看看他,叹口气道:“大哥,若是不来,咱们的饭碗也就保不住了啊!” “爷爷就是丢了饭碗也不和他共事!” 这俩人,正是把狗儿抓进县衙吃板子的马大和马六郎。 本来俩人特意去跟狗儿赔礼道歉,但是被赵捕头骑着马拉去了石炭山,俩人又去找了行痴帮忙说和,行痴开口就是五两银子的功德钱,马大这个抠门鬼哪里肯掏,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后面又紧接着发生了一系列事,没人能顾得上他俩,俩人正偷偷乐呵,然后一纸调令就被送进了押送丁役的队伍里。 这帮丁役最后要送到哪儿?战场啊!小命重要还是银子重要?当然是银子啊,马大便被他老爹狠狠的抽了一顿,连夜走关系,你怕死,别人也怕啊!所以走了一圈,辛苦筹借来的二十两银子也没给送出去。 回家后便抹着眼泪亲自下厨,给儿子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饭,父子俩抱头痛哭一顿,然后老爹又给他耳提面命一番,才吃了酒,第二天送他出了城。 马六郎倒是没啥压力,衙门说了,二十贯埋葬银,他大儿子可以顶替他的差事,而且更进一层,当正式衙役。 扭头看马大还是一股愤愤不平的神情便叹口气道:“大哥,我们还是别惹他了!” 马大呸一声,“不就是有头骡子么,神气什么,等爷爷回去了就买匹马去!羡慕死他!” 风大,三里的路足足用了半个多时辰才到。 领头的王承局是个谨慎仔细的人,在平坦的大路上走时,要么睡觉要么和刘三郎天南地北的嗨聊,但只要一过山林,必然会一副全神戒备的模样,手握着钢刀东瞅瞅西看看,时不时的就挥手让队伍停下来,再派俩斥候四面查看。 出发的时候狗儿“负重前行”后来见他如此谨慎模样便放了心,果断的选择了“轻装上阵”。 眼瞅着歪脖子树要到了,老样子,王承局咳嗽一声,后面的两匹马便奔着山岗跑了上去,一柱香后平安而归,车队重新发动,天已经到午时了,顶着风走一上午,全队人几乎累瘫了,连耐力足的骡马都在喘着粗气。 队伍到泉水坑处,王承局便举手喊了停止,让队伍休息并埋锅煮饭。 唐家村一群人便主动卸了马车,找柴的找柴,挖灶的挖灶,其他的丁役如释重负的躺在地上,哎呀哎呀的怪叫着。 王承局看看周围似乎是不放心,就喊来他弟让他带着俩人去周边做个岗哨。 他自己就用竹筒舀了水,从腰上挂的袋子里取出一枚银子,插水里试试,又喊军士,牵过一头驴子喂了一桶水。 足足等了两刻钟,才让大家用这水淘米煮饭喂骡喂马。 没办法,如今的环境实在是不太平,时不时的就会有三五十人拿着柴刀斧头,喊着劫富济贫的口号,乌拉拉的从野山岗子里冲到官道上,把赶路的行人剁吧剁吧像埋种子一样埋进土里,然后把金银财货美貌娘子拉进山寨里享用。 自己这行十个人的马队正面冲锋不怕他们,暗地里就怕他们下阴招,所以得防着他们点,水里投毒、山上扔石、路上挖坑埋陷阱等等手段这些年见过的多了。 去的时候纵马奔驰只用了一天,回来时就不行了,停停走走的非常仔细,三天的赶路时间,便是自己的计划,实在不行那就四天!反正是一切求稳。没办法身后押着是军用的物料,万一失手那是要被砍脑袋的,所以王承局一路上不得不小心谨慎。 挎着钢刀四处兜兜转转,忽觉得歪脖子树前的大石头旁,有个影子闪过,便喊了俩军汉跟着自己过去查看。 第一六二章宿夜 斥候这个兵种,可以说是特种兵的前身,选拔斥候,不但要求武力高超,还得看你是否机敏多智。 所以能当斥候的,一般都是军中精锐。 这个王承局便是斥候的出身,武艺虽然在当时的斥候队里排到末尾,但是轮到聪明那是要排进前几名的,承局这个芝麻绿豆大的官,对于祖上三代都是泥腿子出身的他来说,那可是满足的不行。 虽然说战场上正是大好男儿博取功名的好地方,但也是马革裹尸的好墓场,斥候这个工种又是最危险的兵种,一场战事下来就得换上几副新面孔,所以王承局在捞取到自己第一把军功后,就明智的用它向“军功贩子们”换了一大笔钱,转头再向“官贩子们”买了这个差事,里里外外一倒腾,不但得了安全,还穿上了官爷的皮衣。 “王承局,是一只兔子!” 前去查看的军汉提着只瘦长的兔子走了过来,一边走还一边叹息,说太瘦了浑身没二两肉。 然后狗儿就对着烧干柴的唐老三笑笑。 唐老三怒道:“你笑个鬼头!” 狗儿就指指那瘦兔子对他道:“像不像你闺女!” 周围人哄堂大笑,因为狗儿不喜欢唐老三,连带着她闺女也就没了好感,“二两腚”这个花名,在和唐老三一次激烈的争吵中顺口而出,然后传遍了整个营地。 见他又故意找茬,气的唐老三捡起块儿泥巴准确的丢在了赵大狗的狗头上。 “小眼狗,莫要撩拨爷爷,仔细过去大耳光抽你!” 咳,小眼狗,便是他给自己取的花名,意思是小心眼的狗子,嗯,骂架,就和打仗一样,杀敌一千,总要自损八百。 一行人吃饱喝足,看拉车的畜牲也歇息够了,昨夜是在一个村子里宿的营,但是刚刚在吃饭时,听了一句,今夜有很大可能会在野地里宿营。 狗儿就让唐家村人,一人做了两只火把黑灯瞎火的万一遇到啥事,最容易,嗯?容易啥来着?炸营!对就是这个词,大傻他爹当时说这个词的时候脸色好一阵后怕,所以狗儿就不得不防。 侧耳听听,领头的王承局喊,让多备饮水,下一个扎营地儿有可能找不到饮水源,狗儿就喊来唐小二让他回去安排众人,凡是能盛水的器皿统统装上水。 唐家村人这么一行动,周围那些原本并不在乎的丁役们也纷纷找家伙各自装了水。 狗儿灌满了俩水袋,想了想就从怀里掏出一颗糖瓜塞进里面,使劲儿晃晃,拔下塞子尝一口,嗯,是有些甜味。 便捧着它和王老七打声招呼,就到了刘三郎跟前, “三哥,喝水,这是俺给你接的!” 刘三郎看狗儿一眼,哼一声,也不搭话,狗儿就尴尬的笑一笑,把俩水袋给了笑嘻嘻的王老七。 队伍再次启程,风刮的人东倒西歪,队伍不得不再次减速,领队的王承局并不担忧,只要不是贼匪跑过来抢劫,些许小风不足挂齿! 风刮的大,马背上是一刻也待不成,一群人人躲在马侧面慢慢的走,走不了两步浑身就开始冒汗,但是汗水又会被风飞快的吹走,造成的状况就是,衣裳里面热的难受,解开衣裳又会冷的难受。 治伤寒的药包自己虽然带了些,但回头看看一群敞着半怀的唐家村人,摇摇头,药渣子都不够一人一口,只好传了话过去,让他们都穿好衣服,不准贪凉敞开半怀! 唐家村人很听话,乖乖的把衣服穿上了,但是另外的民夫却当做耳旁风,狗儿也懒得管他们,只要不死人爱咋咋地。 又是一通闷头走,当队伍遇到进山探查的档口,一群人就坐在地上恢复力气,遇到风大的时候,一群人就慢慢的往前挪,遇到风势突然变小的时候,便会被鞭子赶着疯狂的跑,就这样忽快忽慢的走到了太阳西斜申时中点。 队伍刚刚准备进一处野林子,一声惨叫传来,前方的大旗应声而倒,吓得狗儿一屁股就蹲在了地上,心道声祸事了,便去看那些骑马的军汉,见他们一个个脸色铁青的看着前方,狗儿也赶紧扭头去看。 正看到满脸怒火的王承局,用条鞭子抽打一个躺在地上的花胳膊,狗儿再偷偷看看刘三郎,嗯,面无表情,倒是他后面的俩亲随一脸怒气的指着地上的人,嘴里叨叨叨的骂个不停。 狗儿站在队伍中间,伴着风声也听不清楚前方在说啥,但看那情况也不像是遇到了贼匪,就壮着胆子走过去。 好吧,原来是这花胳膊实在是举不动了,就发声喊把大旗扔在地上,装死不动。 装死又不是真死,一顿鞭子抽着那花胳膊,哭爹喊娘的重新抗起了大旗,然后队伍继续出发。 出了野林子又走了一刻钟,呼哧呼哧正喘着粗气像旁边的大青骡子一样的狗儿,耳朵里又听着前方传来惨叫,这次还好,只是心窝噗通跳了一下。 再次来到前方,花胳膊这次没有装死,奥,也没有真死,看他抱着左手臂疼得满地打滚的样,应该是扭到了胳膊。 果然,撸起袖子一看,左胳膊明显比右胳膊肿了一圈,王承局只好赏了他两鞭子,重新又挑选了个力壮的花胳膊扛旗。 队伍再次启程,风还是那个风,但是这次的风里掺杂着痛苦的哀嚎,众人便莫名的升起一股子忧愁感。 硬挺着又走了两里路,眼瞅着要到日暮时分了,头前探路的军汉折返回来,王承局便下达了宿营的命令。 找了一处背风的山凹,百十人的队伍便扎起了帐篷,帐篷是油布做的,啥叫油布?嗯,就是用麻布一类的粗布厚厚的缝上几层,再在表面上涂满桐油或者猪油等油脂,等风干硬化后,它就变成了防风、防雨、防潮的好油布,再用它充做帐篷面。 有了面就得有支架,然后这帮丁役就被几个军汉赶着满山伐木,又在军汉的指引下,挖坑埋桩,搭建帐篷,狗儿看着这一片帐篷,就是一阵感叹。 才一百多人的队伍,就占满了整片山凹,据说前方有五万大军,那得有多大一片空地才能盛下他们? 怪不得那些说书人总是说,敌军的帐篷无边无际,多的像天上的星星。 十个人一间的大帐篷,一共搭建出了二十个,一时心血来潮便问了王押官,一百一十五个人,最多用十二个,怎么搭建那么多? 王押官指指骡马,再指指马车上的物料呵呵笑道:“先装它们再装人!” 狗儿便拱拱手道声受教了,然后又给了他一颗糖瓜,不曾想这小子居然说不够,一口价要五颗! 真是岂有此理,狗儿怒道,自己一共也不剩几颗,岂能任由他狮子大张口,经过一番激烈的唇枪舌剑,最后以六颗成交,没办法自己屁股没他脚丫子硬。 离着最近的水源地还有一里,众人只顾着扎营地,谁也没功夫跑去提水,然后就用了马车上的存水煮饭。 狗儿揉着屁股到了煮饭的地方,左边唐小二带着四个人伺候着五口大铁锅煮粥,右边唐小七带着俩人看顾着两口蒸锅,至于唐老三,在一个大木桶里正拌着咸菜。 可能是上岁数了,力气不足,没一会儿就累着浑身冒汗,看那额头上的汗水嘀嗒嘀嗒的掉进木桶里,狗儿立刻决定今晚的咸菜绝对不吃一口。 再扭身,恰好看见一片树叶掉进了米锅里,唐小二用刚扣完鼻孔的手指,想也不想的就伸进去捞了出来。 恶心的狗儿不行,之所以费了八劲的倒腾着赚钱,而不是安心的当小乞丐,这就是重要原因。 以前没办法,不吃就要饿死,两眼一闭硬忍着恶心往肚里塞,但是现在,在不缺少吃食的情况下,呵呵,绝不再吃这恶心之食! 第三口锅,嗯,还有第一口锅,咦?第四口锅前的老汉刚刚撒完尿没去洗手,恶心!狗日的,这家伙怎么又去碰第五口锅了!算了也不吃了,好在还有第二口锅。 “直娘贼,唐小二把你的脏爪子拿出去!” 大喊一声,两腿如风一般跑过去,还好来的及时。 “小狗儿,你瞎喊什么?”唐小二不满的说道:“没看到俺在煮粥么!” 说完就伸着手指头想去探进锅里试试水温,狗儿一把拽出去,怒气冲冲的指着他道:“这锅粥俺来煮!你管其它几口锅就成。” “有毛病”唐小二丢个白眼,扭身去另外一口锅旁试水温去了。 狗儿拿起铁勺在锅里搅合搅合,咦,居然是糙米,还以为是粟米或者高粱米哩!不是说军中只有杂米粥喝么?转眼一想,自己这帮人又没到军营,而且还是托运淄重的,更是自己人煮饭,肯定捡好的吃啊!唐家村人果然聪明哈哈哈。 扭头看看正在搭帐篷的人,一个个汗流浃背的,不过,付出总有收获,帐篷已经盖好了五六间,咦?不是说先让骡马进么?怎么人先搬进去了,嗯,好吧!俩帐篷一个王承局,一个刘三郎,奶奶个腿,当官的果然在哪里都是优先。 自己一个半真半假的小衙役,算了还是力所能及吧!身后停着一辆盛放各种粮食的马车,狗儿便跑过去翻啊翻,找到一大堆东西。 然后就…… 放点碎肉,再放点荤油,咦这里还有菜,再放点,糖霜?怎么还有这么金贵的东西?放进去,嗯,淡了,再放点盐。 第一六三章夜惊 虽然这一群人大多是些泥腿汉,但是搭建的宿营地却是与正规军营不相上下,毕竟,主事的曾是军中的斥候。 理论上,狗儿应该与祐川来的衙役们住一起,但是狗儿睡不稳,所以就搬到唐家村人帐篷里和唐小七这俩人住在一起,毕竟是刺客出身,警觉性还是要比常人高的。 守夜得是龙州来接的兵士,两个人一值,一个时辰一轮。 虽然帐篷里没有灯火,但是熄灯的号鼓还是照样响起,提着马鞭的王承局挨个帐篷里转了一圈,吵闹说话不睡觉的统统一鞭子,就连断了胳膊的花胳膊都没放过。 白天走了一路,这帮糙汉子们脑袋一挨着铺盖,呼噜声已经震天响,离着帐篷门口最近的狗儿,翻来覆去的总是睡不着,只好叹口气坐起来。 扒头从缝里面看外面,幽蓝的天,闪闪的星,时不时的还有值夜军汉的说话声传来,安逸! 扭头看看帐篷里,所有人都进了梦乡,隔壁铺位的唐小二梦话都说了好几轮,忽一股睡意来临,赶紧躺好,神志抓着睡意的小尾巴,慢慢的进入梦乡。 梦里的世界美的让自己沉迷,但是肚里的咕噜声残忍着想唤醒自己。 记忆回到昨晚,粥熬熟了,闻着喷香的味道,狗儿对自己的手艺是非常的满意,警告过丁役们不准吃自己这锅,便抱着肚子找了颗离的不远不近的大树,蹲下来解决问题。 肚子清空,系着腰带回到锅旁,一掀盖,粥没了。 这个气啊,一顿太祖长拳,众人交代是大官们吃的。 狗儿就气冲冲的跑进帐篷,一撩帘儿,十几双狠辣的眼神齐刷刷的扫过来,咳嗽一声,就退了出去。 看着面前的小树杈,狗儿恶狠狠的骂道:“一群大饭桶。” 越骂越不痛快,便拿出怀里的小匕首,痛快的结束了它的生命。 扭头看丁役们也开始吃饭,不吃饱肚子是没有办法赶路的,但是没看到也就罢了,既然亲眼目睹了,粥是绝对吃不下去的,只好拿着盆子去领属于自己的锅盔。 发锅盔的是唐家村一个老实巴交的汉子,任凭狗儿把眼珠子挤烂这家伙就是一副不明白的模样,看看后面排了一长队的人,只好跺跺脚让去一边,等人都领完了,再掀起蒸笼,好么,就剩下锅沿的糊渣渣,昨晚没吃饱! 咕噜咕噜又一阵响,越装着不饿,越是肚子饿,叹口气坐起来,拔下水袋的塞子,咕咚咕咚灌两大口,再躺下,完了,睡意全无,闭着眼硬忍着睡,周围磨牙放屁梦话声,尤其是震天响的呼噜声,吵的你是一点也睡不着。 叹口气,撩起帐篷帘走了出去,守夜的是个圆脸的军汉子,这汉子烤着火抱着刀,依靠在一个大树桩上,闭着眼睡觉,嗯,沉思。 狗儿走过去叫醒他,那汉子一脸愧意,认真的对狗儿告歉道:“小娃娃,敢告诉王承局,洒家就踢你屁股!” 狗儿对他真挚的道歉,表示了接受。 两个人友好的坐在篝火前烤着火,狗儿道:“哥哥,怎么就你一个?” 圆脸军汉撇嘴道:“你这娃子事真多,诺,前边树下露半拉屁股的人,俺和他一组。” 狗儿顺着他视线看去,大月亮地下,白白的屁股,大老远的都能看到。 狗儿道:“他拉个屎怎么还跑树上了?” 圆脸军汉绕着眉头道:“俺也不晓得!” 下一秒,俩人晓得了原因。 嗷的一嗓子,一张森森白牙冲着俩人咬来,满嘴的腥臭气熏的狗儿差点吐出来。 一扭头,圆脸汉子早跑没了踪影。 “敌袭!不对,是狼袭!嗯,也不是……” 狼来啦,狼来啦!狗儿扯着嗓子就追上了他。 “对,狼来啦,狼来啦!”圆脸汉子飞快的超过狗儿。 亡命奔跑的狗儿扭头一看,娘咧!足足三十多头野狼,一股脑的追着狗儿跑进了帐篷。 自军汉示第一声警,刘三郎的帐篷和王承局的帐篷,就接连亮起了十几根火把。 圆脸军汉跑去王承局帐篷,狗儿就跑回了唐小七的帐篷,后面的野狼各分出两头追着俩人咬过去,其它的狼都跑去拴马骡马的帐篷。 “好畜牲!”只听着一声爆喝,狗儿扭头看去,只见王承局拉着一把大弓,手一松,嗡一声响,距离骡马棚最近的一只大青狼,应声而倒。 狗儿刚要喝彩,脑后一阵疾风,嗷呜! 狗儿往前帐篷里一蹦,嘴里喊道:“娘咧,唐小七!快救命啊!” 抱着帘子一头钻进帐篷,后面的野狼也跟着窜了进来,紧接着,嘭一声,被人一棍子敲飞出去。 狗儿趴在地上,扭头看口吐血沫,四肢抽搐,明显是活不成的野狼,赶紧夸道:“好,唐小七,这一棍子好!比你敲在我头上的一棍有力气多了!” 唐小七尴尬的笑笑道:“小狗儿莫打趣俺了,小心躲藏好,这帮狼嘴里都有恶毒,咬一口就能丢半条命。” 狗儿一听,连忙躲藏在他身后。 帐篷外已是乱成一片,弓弦声,挥刀劈砍声,还有惨叫和狼嚎声,汇成一团,乱糟糟的让人心慌。 若袭营的是金兵,狗儿早趁着夜色跑没了踪影,但换成是狼,越是单独乱窜丢命的可能性越大,再说三十来头狼,主攻位置还是关牲畜的帐篷,应该没啥可怕的。 “出去吗?”唐小七扭头问道。 狗儿听听外面音,再看看帐篷里其他毫无担心的人,咳嗽一声道:“当然!” 唐小七点点头就拿着一条棍子,率先走了出去。 狗儿也赶紧抱着手里的小刀子跟了出去,后面众人也各找了个趁手家伙事,大踏步的走出帐篷。 刚出帐篷一匹青灰色的巨狼就冲着狗儿飞来,狗儿下意识的就把手里的刀子递过去,刀子插进肉里的闷响声没有如期而至,偷偷睁眼看去,好吧,那狼距离刀子还有两米远就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正在好奇,王押官大踏步的走过来,对着狗儿耻笑一声道:“这一刀,至少值十个糖瓜!” 狗儿翻个白眼。 “这狼又不是咬我的,才不给你哩!” 扔下他不管,赶紧小跑着追唐小七过去,这群人里,就自己是个小孩儿,虽说手里拿着武器,但是战斗力对于野狼来说和骡马没什么区别,所以狗儿就紧紧跟着他们,免得落单被群狼攻击。 满营的血腥味在一座大篝火点燃后,达到了顶峰,指挥群狼战斗的白毛头狼对着天空哀嚎一声,正在营里与人类缠斗的野狼们扭头就跑,转眼间就消失在了旷野里。 哐哐哐,一声锣响,值夜的圆脸军汉,提着铜锣,对着挤在营地里指指点点瞧热闹的丁役们温柔的喊道:“都特娘的滚回帐篷里睡觉,谁要是不听话拖他出来喂野狼!” 效果立竿见影,连三声都没喊到,营地中央就剩下了兵士和公差。 “咳”领头的王承局咳嗽一声,所有人都扭过去等他说话。 王承局道:“值夜的俩人留下来收拾狼尸,其他人回去继续睡觉!” 一群人回声诺,转身进了帐篷。 自人类发明了刀剑这类犀利的近战武器后,狼呀虎呀这类野兽已经不是对手了,等彻底掌握好弓箭这门技术后,野兽们除非是饿得要死,绝不会再去撩拨人类了。 今晚这三十多匹狼,趁着空档偷偷跑来袭营,仅仅造成一阵儿恐慌,连个畜牲毛都没咬到,就被反应过来的军士,杀了个“片甲不留”,要不是头狼及时喊了“撤退”,这个狼群就得全军覆没。 从开始到结束,一共用了两个刻钟时间,二十三匹野狼就带着各种样式的致命伤去了天国。 狗儿咳嗽一声,对着圆脸军汉道:“哥哥,这些狼尸怎么办?” 军汉撇撇嘴道:“能怎么办?这些野狼都是吃腐肉长大的,肉都是脏的,一口也吃不得,都得扔了!直娘贼,好端端的不去抓兔子吃,居然想吃爷爷的骡马!活该挖坑埋了你们!” 狗儿眼珠子一转,凑上前殷勤的道:“哥哥,您二位还得省着力气值夜,要不让小子帮你来处理这些狼尸?” 圆脸的军汉一脸不好意思的拒绝道:“那怎么好意思!” 然后就搂着他搭档,舒坦的坐在篝火旁打起了盹儿。 狗儿对他谦虚的性格早有领会,拱拱手便回了帐篷,喊了俩激动的大讲野狼多么恐怖的花胳膊出来,指指地上的野狼尸体道:“皮子剥好,剩下的扔出营外!” 脾气最急的花胳膊瞪着大眼不服气道:“凭啥!” 狗儿叹口气道:“那你回去吧,明天准备举大旗!” 花胳膊一脸怒气的道:“俺是说,凭啥让俺空手剥狼皮!” 狗儿扔给他颗糖瓜道:“去后营拿斧子去,早弄完早睡觉!” 俩花胳膊拽拽着道:“这还用你说!” 经过这么一场乱,天色已经到了四更天,见俩人乖乖的跑去清理狼尸,狗儿就打个哈欠回了帐篷。 拽掉的帘子又被他们挂起来了,看看众人又开始打呼噜的打呼噜,说梦话的说梦话,各自忙活的不停。 觉,要是睡不足,明天可就没精神赶路,硬挺着身子赶路,是件极度折磨人的事。 所以狗儿就撕了两条麻布条,卷一卷塞进耳朵里,再绕着耳朵蒙上两圈布,咦,效果是真不错,心跳声咚咚的,外面的呼噜声几乎听不到,脑袋一歪,小呼噜打了起来。 第一百六十四章到达龙州 堵着耳朵睡觉果然是睡着香甜,要不是被风吹醒,狗儿还能再睡上一个时辰。 早晨的晨曦照在脸上,有些火辣辣的热,打声哈切,再扒拉开一条缝,嗯,晴空万里,好天气,闭上眼翻个身,总感觉刚刚看到的天空似乎少了一些什么。 蓝天、白云、飘过的鸟雀,周围的树冠还有山头,还有搭帐篷的木架子,嗯,这不是都有吗?等等,闭着眼睛使劲儿想想,对了,木架上的帐篷布哪去了? 一把拽开脑袋上的麻布条,坐直身子扭头看看,灶头前方,一群正在往嘴里刨饭吃的汉子,咧着大嘴正无声的对着自己发笑。 怎么没有声音,一摸耳朵,哦,原来是堵耳朵的麻布卷没拿,俩手一拔。 哈哈哈哈…… 一帮大老爷们儿耍自己这个小娃子玩有意思么?瞅一眼一个个笑的连饭都顾不得吃了。 好吧,是有趣! 咳嗽一声,不慌不忙的起身,洗漱,盛饭,然后快速找个角落儿呼啦呼啦的吃完,一碗饭下肚,神奇气爽,畅快! 吃饱喝足,队伍启程,但是扛大旗的花胳膊不干了,找到狗儿说昨夜自己答应他要换别人替他扛旗。 狗儿发怒道:“小爷是睡过头了,但是没睡傻!什么时候答应过你这事儿!” 花胳膊指指马车里装得狼皮子。 狗儿眯着眼想想,似乎还有这么一回事儿,算了,换个人替他抗旗子的权利自己还是有的。 踢他一脚让他滚蛋,伸手指指嘲笑狗儿睡迷糊的唐老三,吓得他赶紧闭上嘴。 手指再移,指向了一个满脸清秀的年轻汉子,这人狗儿有印象,是刚出正月就被衙差抓起来的“重要罪犯”! 当时记得赵捕头提起他就是一阵惋惜,在王小乙浓浓的八卦神情下,道出了原因。 原来这清秀汉子,一大堆小娘子不喜欢,偏偏喜欢隔壁邻居家的妇人,妇人倒是长得一般,而且还紧守妇德,就把这事儿告诉了他浑家,初听到这儿也没啥大不了的,就听赵捕头接着道,妇人的浑家看男子长的清秀,便有了个大胆的想法,然后三个人就愉快的住在了一起。 幸福的日子是没碍到谁,但是却引来嫉妒的怒火,清秀男子另外一个邻居,嗯,男主人,怀疑自家妻子与清秀男子有染,三日一打,五日一骂,在一次失手后把妻子打晕了,醒过来的妻子怒火中烧,本来没有的事,解释无数遍还是动不动就打自己,一怒之下就承认有染,然后男子就告了村正,来龙去脉村正一听,这三户真是乱糟糟的很,一人赏了十板子,麻烦事最多的清秀男子刘被困去了衙门。 刘县尉堂堂七尺男儿,最讨厌这种癖好的人,判了三年监禁,拉丁役时又被塞进了队伍。 虽然大家身上都不光彩,但是根据罪名不同也得分个三六九等,像是唐家村这帮敢刺杀当官的,那肯定得排第一位,像清秀男子这种当兔子的人,当然被划为最末等。 犯人里面的最末等,当然是被欺负、被孤立了,狗儿欺负人当然也是捡软柿子挑喽。 鞭子一指,不等开口,清秀男子就点点头,默默的走到最前面扛起了大旗。 狗儿对自己散发出来的气势深深的迷醉。 “吆喝,小娃娃不简单啊,把这帮家伙们治理的服服帖帖!不错不错!” 骑着马的王承局对狗儿夸一夸,马鞭一甩道:“出发!” 一群人抱拳回复:“诺!”马车便轱轱辘辘转了起来。 狗儿叹口气,看看人家,这才叫威风啊! 今天的风很给众人面子,小风阵阵,骑着马赶路正合适一路不停,只顾扎着头走,这么一走就是一上午。 越往北走,人烟越稠密,时不时的就能在路上看到一辆辆牛车拉着一家老小慢慢的走,那些挑到担子,推着独轮车或者只背着褡裢甩开膀子大步赶路的行人,更是时时都能看到。 但无论是谁,当见到队伍前方亮出来的大旗时,都会默默的把路让出来让队伍先行。 有些爽朗的汉子还会高喝一声“旗开得胜”! 口号是喊得响亮,但和秃驴们却是一球样,没有一个人能来点实惠的,这么一比较还是那些温柔的妇人们好,枣子胡桃冬梨这些嚼头一把一把的往兜里塞,乐得狗儿合不拢嘴。 “连小娃子都去上战场打金贼了!这贼老天什么时候才能开开眼,来,孩子,婶婶给你卷好麻布,若是受了伤就用它绑住,唉,可怜的娃儿!” 说完就不顾狗儿回话,直接把一卷胳膊粗的麻布塞进狗儿怀里。 狗儿这个汗啊,这还没上战场呢就说自己会受伤?看那妇人用手帕擦着眼泪不似作伪,只好咧开嘴笑笑道:“谢过嫂嫂了,小子祝嫂嫂阖家安康,与大哥夫妻恩爱白头偕老!” 那妇人啐一口捂着嘴笑道:“你这小娃娃嘴上倒是甜,来,嫂嫂再给你抓把红枣!” 就这样,队伍穿过了六个村两个寨,到达了一个叫做江油县的地方,为了省去麻烦,王承局并没有把队伍带进县城里,只是派了两个军汉去城里与江油县令报备。 等骑马的军汉跑回来时,身上却背着个大包袱,说是让帮忙捎给他们江油县一个衙役。 取了文书,王承局瞅瞅天色,便让队伍往前又行了一里地,寻个宽敞的地儿停车煮饭。 午饭没什么可吃的,还是稀粥加锅盔,倒是每队发了一小坛子大酱,黑乎乎的样子虽然令人不喜,吃起来却是咸甜咸甜的味道挺不错,把回炉蒸熟的锅盔,掰成两半,厚厚的抹上一层,左右看看再拿个大葱夹进去,合起来捏一捏,递进嘴里用力一咬,唇齿留香,嚼一口,喝两口粥,不大会儿就吃完一份儿。 重新走到蒸笼旁,不等伸手,发锅盔的汉子就赶紧再拿过来了一份。 偷偷骂了狗儿一路的马大,瞅见了也学着狗儿得样子走到蒸笼旁,左等右等就是不见那汉子递给自己锅盔,就伸着手指骂道:“贼汉子,没看到爷爷站在这儿吗?” 发锅盔的汉子道:“回差爷,小民看到了!” “看到了咋不给爷爷拿锅盔过来?” 汉子道:“领头的王承局官爷说了,一人只需吃一份,你那一份已经领过了!” 马大气着指着狗儿道:“那怎么他吃两份!” 汉子道:“哦,他把下一顿的给吃了!” 马大气结,甩甩袖子转身离开,想了想又转身回来道:“俺也把下一顿的领走。” 汉子道:“哦,那你下一顿再来领!” 然后马大就动了手,然后王承局也动了手。 挑事的马大挨了十军棍,发锅盔的丁役不惧威胁依旧公平主持,奖励肥猪肉一块,至于狗儿,还是个小娃子正在长身高的时候,多吃点就多吃点吧! 看着马大哎呦哎呦叫唤着被马六郎搀走,狗儿扭头对着吃猪肉片的唐冬瓜道:“冬瓜,今晚分给他的锅盔再切一小半!” 冬瓜点点头,“放心吧小狗儿,只要你能看顾俺平安回家,俺啥都听你的!” 狗儿笑眯眯的道:“好说好说,只要你紧跟着我,绝对保你平安!” 整治马大的计划最后没能施行,因为原本越刮越大的风,吃了一顿午饭后奇迹般的停了。 喜的赶路的王承局,用马鞭抽着身下的坐骑玩命的跑,这可苦了用两条腿赶路的丁役了,跑的是上气不接下气,吃进肚子里的中午饭都快颠出来了。 唐家村人还好,几个人一辆马车,跑累了就在上面歇一会儿。 狗儿骑着骡子也可以,一开始骑术还僵硬,但越跑越是熟练,就是屁股被鞍子颠的疼。 但是屁股再疼,也比不上马大,看那脸色儿,都成生姜色儿,俩手兜着屁股深深地喘着粗气。 整个队伍里除了扛旗子的清秀汉子,没人能比的过他。 至于扭断胳膊的花胳膊,躺在马车里早已经烧得迷迷糊糊的忘记他老子娘是谁了。 龙州很大,确切的说应该是龙州县城很大,足足有三个祐川县城那么大!正因为大,所以龙州的州衙落在了这里。 官场上有一句笑话道“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 别的不说单讲“知县附郭”,这句话意思就是指,下一级的知县或县令与上一级的知府或知州官属在同一座城里,这样他的一举一动,都要受到上官的牵制,有“大神在”谁还尽心伺候“小神”,所以“父母官”的威风不但是没有,还得时不时的接受上级随时随地扔下来的“差事”,办砸了,分分钟就会被拎到人家面前训成鸡崽子! 所以说当好附郭县令的秘诀便是,遇事多请奏,点头再行动。 笑话毕竟是笑话,正所谓福祸所依,离着上官近,只要拍好他马屁,那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年年审核年年优,出了事情上官顶,一心只把政绩捞。 龙州县的县令虽然也是从八品,但是在州里召开议事时,人家在所有县令堆儿里是坐头把交椅滴,说起话来那嗓门也要比别人高上几分。 龙州城不愧是州城,单单是城门就瞅着比祐川县大气许多,两丈高的城门洞,长条石垒了一多半高,只有最上部的一点点才用的是青砖,再看远处的城墙,长条石也至少垒有一人高,坚不可摧的一看就让人放心。 瞧那城门口处,骡车牛车独轮车,挑担儿的背篓的挎篮的,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钉着铁叶子的坚硬城门前,十几个持着钢刀把着长枪,头戴红缨毡帽,身穿簇新甲衣,脚踏着牛皮军靴的守城军汉,一个个虎背熊腰,威风凛凛的鹰视着前方,再透过雉堞看城头上,十多个弓手背着大弓持着腰刀正眯着眼瞅着城下。 在弓手的后面,五六个粗壮军汉看守着大大小小十几架床弩,正中间一架上好弦的八牛弩,闪着寒光正冷冷的对着城下。 第一六五章乡巴佬进城 天色有些暗了,那些不在城里住的人家就得收拾好东西早早的出城,在城外忙活的人也得急急忙忙的准备回城,晚了可就要被关到城外。 所以在这档口,一盏茶的功夫城门洞进出往返的,挤挤攘攘的就不下百人,骑马坐轿推车挑担空着手的把城门洞堵的严严实实,边地人的性子比较温柔,见路堵了张口就道:“直娘贼,看不见人吗?给爷爷让路!” 对面人道:“崽子,给谁充爷爷呢!皮痒了是不是!” 眼瞅着火药桶子一触即发,守城门的队头不得不派俩手下过去指挥疏导,一顿鞭子下去,人潮继续流通。 祐川县这百十号人自到了城门洞这里,就被一个守城军卒指挥着站到一处宽敞地方,拿着登记册子询问了领头的王承局,就把众人晾到一边不再过问。 “祐川县军资解”一杆大旗迎风飘展,过路行人纷纷侧目,为了不堕了祐川县的威风,刘三郎发话让挺直腰杆,一群人就只好傻愣愣的在那戳着。 正在哪儿等着着急,前面一声呼喊,后面一阵锣响。 一群人先看前面,见一穿绿色官袍的小押司对着领头的王承局招招手,“兀那群军汉,快快过来进城!” 众人再瞧后面,二百来号人马押着五十几辆大车,簇拥着一杆“江油县军资解”远远而来,领头是个都头打扮的军汉。 原本王承局举起手要进城,但看到后面队伍就收回了手。 等他们这班人马到了跟前,拱手道:“孙都头,您先请!” 孙都头回个礼道:“那某家就先进了,等安顿好这帮泥腿汉哥哥寻你吃酒去!” 王承局哈哈笑着拱拱手道:“好说好说,兄弟随时候着你!” 你看国人的谦让礼貌,多么令人赞叹。 这班人马的场面,要比自己这队人折腾出来的要壮观。 三十个军汉,二十个衙役,剩下的是一百六十多个民夫,嗯,看那队容,要比自己这帮人凄惨的多,一个个双眼惊恐望着前方,队伍之中还有十几个戴着木枷的人,想必是在路上逃跑来着,远远看去,像囚犯多过像丁役。 等一群人凄凄惨惨的被军汉押解着进了城,众人又在一旁安静的等。 狗儿闲的无聊就看过路的行人,发现一个现象,这出城的要远比进城的人多,也不知道为啥。 等了足足一盏茶,刚刚的押司又跑了过来,仍旧站在城门洞口对着众人招手,王承局挥挥手应了他,再抬手一马鞭,把旁边正准备进城的驼队管事抽倒在地。 “眼珠子长那儿是出气的吗?没看到爷爷们要进城?一大把年纪了一点互相谦让的眼力价都没有,滚开!” 躺地上的管事赶紧爬起来道:“老汉有眼无珠,爷爷你先进!” 就这样,在城门口等了好久的众人,被人恭敬的礼让进了城门。 龙州城不愧是州城,不但城池比祐川县大许多,这里面的繁华程度也是祐川县远远赶不上的。 出了城门洞,就能看见一条能并排盛下三辆马车的石板路直直的通往城内,左右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酒肆茶坊戏班房,肉铺菜铺米粮铺挤做一堆儿,庙宇公廨书楼隔着几十步便有一座,至于供来往客人歇息落脚的脚店、客栈不下二十座,再扭头看远处,药铺诊所洗浴汤房,人挤人推站满了人。 虽然是临近日暮,那些挑着担子推着小车走街串巷吆喝着做生意的小贩丝毫不见缺少,论起吆喝声,还得数哪些大商店为首。 站在彩楼欢门,或者是依在市招彩旗杆子旁的小厮、酒保、店小二,一个个比着赛着吆喝着招揽生意,这个点,正是官衙下值,力夫收工的时刻,骑马的官吏低头沉思,打扮漂亮的小娘子偷偷看着他,勤劳贤惠的妇人挎着菜篮与卖菜的小贩讨价还价,化缘的僧人,耍戏的伶人,赌输了钱气呼呼从赌坊里出来的闲汉,一起涌进街市,一时间摩肩接踵,川流不息! 这般热闹的场面,狗儿这群人犹如乡巴佬进大城一样,一个个目不暇接,眼花缭乱,听到的、看到的、闻到的不停的刷新众人的认知。 啪,一声响,一路上很少发火抽人的王承局,举着马鞭就是一顿抽。 “瞅瞅你们像什么样子,一个个挤在人家青楼门口,看的口水直流丢不丢人,都给爷爷滚开!” 狗儿抹一把嘴角的口水,对着身后的唐小七道:“那小娘子手里的年糕看着似乎是很好吃的样子!” 旁边的唐小七吸溜下口水道:“是啊,很白!” 狗儿皱眉道:“年糕明明是黄色的!” 旁边的唐小二道:“不对,红色的,她弯腰时候我刚刚瞅到了!” “你们说的都不对”后面的唐老三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道:“明明是白色的!” 四个人各说各的对,只好准备再好好研究一下,前面喊了:“后面的走不走,仔细爷爷过去大鞭子抽你!” 这龙州城果然是热闹,狗儿平生第一次进这般大城,一路上东瞧西看连脚下的路都顾不上留心看,连摔了两个跟头后,开始认真赶路,没办法,校场到了。 过一排大柳树之后,就能看见两座高达五米的望楼,哪儿就是此行的目的地“龙州校军场大营”,简称“龙州大营”。 它建在龙城城的北面,占了好大一片地方,至于城东,是龙州州衙的所在,和祐川城一样,有钱的仕伸员外大多在东城住,南城多是些务工的力夫和一些小商小贩,西城是龙州县衙所在,该有的场地这里都有,像夫子庙,土地庙,与祐川不同的是,这里还有一座占地很大的贡院。 贡院嘛,科举考试的地方,文昌帝君的道场,鬼都怕更何况是人! 贡院北边与大营西边,是龙州县学,大营东边与龙州州衙中间,是与之相对应的州学,能进州学的人,都是从各县选拔上来的有才士子,而且还都是经过一两次发解举试的读书相公,可以说这里面的人已经算是“同进士”出身了。 胳膊粗的硬木搭建成的大营坚固无比,借着朦胧的夜色看去,一股子肃杀之气扑面而来,但是,侧耳听听里面,似乎很空荡的样子。 正所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这大营早就空了,除了一个留守的提辖,带着二三十个军汉把守着大营,里面的营兵并指挥使一干人马早就被抽调去了前线。 一行人到大营口时,把营的赵提辖兴高采烈的欢迎着众人。 王承局引着祐川来的衙役们与他相见了,再领了他手里的回执,拱拱手一马鞭摔开,人便没了踪影。 狗儿站在刘三郎后面,偷偷看那赵提辖,见他捋着短須细细瞅一眼众人道:“好,你们这队人精气神倒是不错!来,先把你们的牌子领了!” 挥挥手,后面俩军汉便抱着一捆指头宽的竹板叮叮当当的发给众人,狗儿也领了一个,打眼看那上面,正面写着“龙州大营丙字号队”字眼,背面姓名、年纪、职事都是空白。 赵提辖见每人都领了一个,咳嗽一声道:“一会儿会有书办给诸位登记造册,牌子是进出大营的凭证,丢了的,军棍十下,等造完册,大家跟着领路的军汉先把军资入库,然后分营房安顿,十人一屋,自行结伙,收拾停当,众人出屋集合,会有兵士带你们去伙房吃饭。” “吃饭时每一伙一桌不准喧哗,吃完饭回营房睡觉,晚上无故不得出屋!有违此令者军棍十下,还有拉屎撒尿去大营边角茅房,敢有随地解馊者军棍十下!今夜便是如此,明日辰时一刻集合吃朝食,错过者不得再吃,其他的事情明日再说!” 等他说完这一通话,天色已经彻底黑了,随行的军士也燃起了火把和火盆。 “咳,你们可还有问题!” 啰哩啰嗦一大堆,众人早盼着他结束,走一天路累的就快散架了,只想早些安顿好,就齐齐摇头。 “好,既然无问题,那就开始登记!” 赵提辖似乎是个好官,天这么晚了也不回去歇息,背着手站在一旁瞅着每一个人登记,有时候还笑呵呵的问两句,很有一股子亲民的意思。 刘三郎当仁不让的排在第一位。 “你叫刘三郎?”赵提辖看见登记信息,便开口问道。 刘三郎拱手道:“不错,卑职就是刘三郎!” 赵提辖呵呵笑道:“祐川县尉是你何人?” 刘三郎一愣,抬头见他笑嘻嘻样,便恭敬的回道:“是在下叔父!” “哈哈哈!” 赵提辖爽快的对着他好一阵笑,笑完了就拍着刘三郎肩膀道:“你这后生,我说怎么看着熟悉,你是不是忘记了,去年你叔父来州里述职时,接风宴席上我还与你小子吃过一杯酒哩!” 刘三郎大喜,单膝跪地抱拳道:“是小子罪过了,一时间没认出叔叔来,小子给您赔罪!” 赵提辖呵呵笑着扶他起来道:“无妨无妨,毕竟相隔太久,对了,怎么这次是你领队来的?” 刘三郎苦笑道:“别提了叔叔,小子不小心惹怒了李参军,得他亲自点名,让押送丁役时来州里见他!” 赵提辖吃了一惊赶紧压低声音问道:“你做了什么事惹恼了他!” 刘三郎就把自己做了几首嘲讽他酷吏形象诗词的事告诉了他。 赵提辖想了想道:“若只是这事,你不用担心,大不了会被他做几首诗再找回面子便是!不会迫害你的。” 刘三郎赶紧躬身道谢。 第一六六章挨打的蠢货 国人的人际交往,便是走到哪儿就把亲戚认到哪!亲戚没认上,那就义结金兰,反正总得扯上一些乱七八糟的关系。 为什么呢?因为有了关系双方办起事来就会痛快的多,也会放心的多。 就像是现在,原本只有一个人做的登记,自从刘三郎叫了赵提辖一声叔叔后,就变成四个人了。 速度瞬间快了四倍不止,一些本来需要盘问检查的过程也是能省就省。 比如说狗儿。 “小子,你才十二岁怎么就做了捕快?而且你这牙牌上的信息都不全啊!算了,进去吧!” 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狗儿放了进去,若狗儿是个谍探这便是成功了一步。 进了大营,众人穿过一排排木板子搭建的营房,到了一座大库房前,五个把守库房的军汉,穿着牛皮甲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挎着腰刀排着队绕着库房转圈圈,见狗儿这群人过来了,就从远处跑了过来。 见领头的是赵提辖抱拳施个礼,重新排成一列继续巡逻。 赵提辖挥挥手,两个军汉便打开了库房大锁。 又跑过来让众人把自己的私物拿出去,剩下的造册登记,这份册子会递给李参军手里,到时候会核查,若有数目碰不对的会派人去祐川县衙门问责。 你看,这时候盘上关系的另一个重要好处就到了。 军资入库,各样物事会一项一项的验看,比如说米,掺沙石的,发霉长毛的肯定会过不了关。 过不了关就代表着交不了差,这便是大事故,有些县里的长官整治手下人便是用这一招儿,让你押送粮草,到地头却交不了差,两头都要治你个办事不利的罪过,然后革职查办问罪入狱。 如果是个机灵的人,就会自掏腰包把缺漏补上,但能不能补得上,就得看接收的这头有没有被打过招呼。 若是能补上,那恭喜你破财消灾,若是补不上,又不想牢底坐穿,那一般就是找块儿布,把脸一捂,当起了劫富济贫的江湖好汉。 刘三郎乃是刘县尉的亲侄子,肯定不会害他,所以入库也是顺利的很,哪怕是有些坏的的不能用的,也算在正常的损耗里。 “咦,这里怎么还有一车狼皮,也是要入库的吗?” 狗儿赶紧抱拳对登记的书吏道:“回军爷,这是小子的私物,不用登记!” 书吏点点头,挥手让狗儿拿走。 你看,这也是打好关系的好处,若对方是个害红眼病的家伙,直接扣押你的,你也没招啊。 又是一阵折腾,一群人拿上各自的东西,分完营房进了屋。 虽然军营里应该没什么危险,但是狗儿还是选择了和唐小七住一个帐篷,哪怕他呼噜打的震天响,狗儿也乐意。 收拾好铺盖,一行人出门排队,这一次,是个小兵领着路,他说在接下来的这段日子里“但有何事都需他同意才成!” 抬头瞅瞅队伍,除了刘三郎三人,其他的都全了,扭头看看只顾捂屁股捱着疼的马大,狗儿叹口气,年幼的身体总是要挑起不相符的重担,唉,劳碌命! 转身瞅瞅发话的军汉,见他一脸笑嘻嘻看着众人,便叹口气,迈步而出对着军汉道:“哥哥,俺们这群粗笨人可得麻烦你了,有什么吩咐您只管说,保证给你办的好好的,都是些乡下汉,您担待则个。” 说完话便抱拳单膝跪地,发话的军汉连忙上前一步伸手扶起狗儿,脸一正道:“小事儿,哥哥自会给你们兜着,大事儿可不管!” 狗儿借着他力气站起身道:“不敢不敢,一帮老实汉子,自惹不出什么大乱子!” 军汉放缓语气道:“那就行,天色不早了,伙夫也快等急了,咱们走吧!” 说完便举着火把,头前引着众人而行。 狗儿退回队伍里,旁边的唐小二道:“这汉子说话倒是很中听,不似一般军爷冷着个脸!” 狗儿吐口口水轻声道:“废话,一两银子哩,能不给点笑脸!” 后面的唐小七皱眉道:“我咋没看到你给他银子?” 狗儿笑一笑,这种当着众人递银子的事岂能让你们看到。 一群人重新穿过营房,见这里面已有好几处空屋子住了人,众人晓的是其他县里来的丁役,来的早,吃饭也就早,这会儿已经在营里休息了。 扭头看那几处营房,有的屋亮着灯火欢声笑语,有的屋漆黑一片鸦雀无声。 正想着呢,头前领路的军汉停下来指着黑着灯的屋子道:“大营里是不允许高声喧哗的,尤其是夜里,发现谁敢喧哗打闹,一通军棍是免不了的” 狗儿看看那几处亮着灯,里面还大喊着“买定离手”的营房,叹口气,这钱有时候还真能遮住耳朵。 一行人刚说要走,一个圆脸蛮汉急急忙忙的跑了出来,瞅一眼狗儿这群人,就背过身,找了根柱子解下腰带,哗啦哗啦,完事,打个哆嗦重新跑回营房里继续玩耍。 领路的军汉就指着那根柱子大声的道:“还有,爷爷再提醒你们一句,这大营里绝对不允许随地解馊,抓住了便是十军棍!” 狗儿叹口气,钱也能遮住眼睛,扭头仔细的看那营房,甲字一号房,默默记在心里,再对着唐家村人嘱咐道:“这里面有聪明人,见到了就躲着走,别去招惹!” 众人点头。 刚嘱咐完,队伍里就有一个“聪明人”开口问道:“军爷,那汉子刚刚随地撒尿,咋不去抓他啊?” 领头的军汉呵呵笑道:“我已经记住他了,明日自会惩罚他,对了你是丙字六号房的吧?” “聪明人”满脸惊喜道:“对的军爷,没想到您的记性这么好!” “是啊,某家的记性一向是好!”军汉对他眨眨眼,就扭过身去,举着火把继续往前走。 “聪明人”被这惊喜激的满脸兴奋,兴高采烈的对着左右吹嘘“什么被军爷看进眼里了,以后会多多看顾云云”,周围好些人都跑过去拍他马屁。 狗儿摇摇头,蠢货还是占大多数啊! 说是伙房,其实是在一张帐篷下搭建起来的几个灶台,一个膀大腰粗的汉子,拿着铁勺对着众人热情的挥舞。 “蠢货们拿碗去啊,站爷爷跟前干嘛!给你们盛手掌里吗?” 一群人乱哄哄的去拿碗,按照尊老爱幼的顺序,狗儿排第一位,后面是马大兄弟俩,再后面是唐家村人,然后是一群花胳膊和十几小贩子,最后是清秀男子。 一碗能照到人影的粟米稀粥,一块儿比狗儿拳头大不了多少的杂粮窝头,两筷子咸菜,一群人吃的稀里哗啦,煮饭的厨子看众人对自己的厨艺还是满意,心里高兴就舀了两瓢水进盛稀粥的木桶里,敲一敲道:“谁不够吃就过来再盛,放心,管饱!” 灌了一肚子水饱,一群人咣当着肚皮回到营房。 狗儿看看左右便从包袱里掏出一块儿生硬的锅盔,坐在炕头上掰着吃,唐小二见了也从包袱里拿出一块儿,然后这一营房的人就像群老鼠一样悉悉索索的偷吃!锅盔当然是在路上偷偷藏起来的,唐家村人多多少少都藏匿了一块儿。 吃完锅盔,拿出水袋又喝口水,狗儿道:“睡吧,剩下些饿了再吃!” 一群人点点头,躺在铺盖上开始呼噜震天响。 睡到后半夜,耳听着外面有鞭子抽人的声音,赶紧起身查看。 “唐小七!谁在外面挨打?是咱们的人吗?” 唐小七道:“睡吧,咱帐篷里的人都在哩!” 狗儿叹口气,若是以前,狗儿只管自己这些人,但现在大家都是一伙,一个人出了事,就会牵连到全部人身上。 侧耳听一听,似乎离的不远,唐家村人住一到五营房,再仔细听听还是听不出那个营房,狗儿就翻身下铺位,撩起帘布走了出去。 见外头两个军汉正在用鞭子死命的抽打地上一个汉子,离的远狗儿也看不清楚挨打的是谁,只知道出手打人的是带路的军汉,就对着他们轻咳一声。 火把瞬间照过来,狗儿便拱拱手笑道:“两位哥哥,那蠢汉做了啥子蠢事啦?惹你们发这么大脾气,着实该打!” “是你这小子啊!” 打人的军汉收了鞭子转过身,指指地上抱着脑袋的人道:“这厮半夜三更不睡觉,在那铺位上嚼舌根,着实该打!” 话说完,伸出大脚狠狠的踢了地上汉子两脚,才又道:“抽他两鞭子让他长长记性,营规也不是什么人能犯滴!” 狗儿顺着他话道:“那可不,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军营的事更是一行一言皆有条例!” 那持火把的军汉轻咦一声道:“你这小子还懂军务!” 狗儿哈哈哈笑道:“家里有个叔父在军中效力,平常无事了会与小子讲这些军中之事。” 俩人听了点点头道:“怪不得!” 又低头对着挨打的汉子道:“行了,今天爷爷也抽累了,就先放过你这孙子,老实着待着,再让我抓住你在帐篷里饶舌,就绑了你在旗杆上晒一晚!” 话毕,就打着火把来到狗儿跟前道:“小郎君的叔父如今在哪儿效力?” 狗儿叹口气道:“没了,去年战死了,尸体都没找回来!” 俩军汉一愣,出口安慰几句,便道:“小郎君也早些歇息!我们去前边训夜!” 狗儿赶紧抄手道:“两位哥哥夜里风大莫要冻着了!” 两军汉笑一笑,也不搭话,挎着腰刀走了去。 狗儿见俩人走远,便走过去看吃打的汉子,果然,是白日里的“聪明人”。 狗儿扶他起来道:“说说吧,怎么个情况!” 汉子擦擦鼻子上的血道:“别提了,正睡得香呢,被俩人拖出来一顿打!” 第一六七章打群架 俗话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在祐川有刘县尉这杆大旗罩着,只要不惹到另外两个巨头的人,可以说小日子会过的非常滋润。 但是在龙州,即使有衙役这身皮衣穿着,也仅仅比泥腿汉们好上那么一丢丢。 或许是这种不安全感让狗儿一大早就醒了过来,扭头见其他人也都早早的睁开眼,便好奇的问道:“怎么诸位?这么早就睡醒啦?” 众人道:“饿了!” 狗儿低头看自己肚子,咕噜咕噜,这音一点不比他们小,叹口气躺回到床上,闭着眼道:“忍忍吧,一会儿就可以吃饭了!” 咚咚咚,喊起床的鼓号声响了三通,就听到外面一声噼里啪啦的鞭子响,“懒鬼们,都给爷爷起床,撒尿的洗漱的都麻利点,辰时一刻站队,谁要是迟到了,爷爷就让他尝尝马鞭的滋味!” 鞭子抽肉的滋味狗儿尝过,所以这手下的速度就快了起来,受狗儿影响,屋里人也收拾的快。 一群人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出了门,见负责丙字营的军汉正提着马鞭蹲在地上扣鼻子,狗儿便对他拱拱手,转身跑去茅房。 前脚刚进后脚又蹦了出来,这里面……恶心的作者都没法形容。 旱厕么,总是有些这个那个的问题,但是摞着那么高,真想不明白他们是怎么忍受的,算了,再忍一天也不迟。 捏着鼻子去了旁边,三口井都被人围着严严实实,狗儿个子小,看不清里面是啥情况,但这么等下去,哪里能轮着到自己,左右看一眼,就弯腰从缝隙里往里钻,才钻过两层人,脖领子就被人拽了去。 “小子,爷爷都还没洗,你挤个球!” 满脸的胡茬子,再配上七尺身高,好一条黑凛凛的大汉,狗儿被他凌空抓在手里晃荡来晃荡去的,像只小鸡崽子一般,很是丢人。 这当下,挤在这里的人可不少,看见这一幕,叉着腰就开始大笑,别人越笑,这黑大汉就越使劲儿晃悠狗儿。 叹口气,先看看这汉子腰间,嗯,没有牙牌,只有一块进出大营的凭证,再抬头看看人群外边,嗯,唐小七几个正在跑过来的路上。 咳嗽一声,对着那黑大汉的脸上就是狠狠一巴掌,“啪”一声响,所有笑声都停了下来,嗯,效果不错。 再伸手“啪”又一巴掌,大黑脸上,明显的印了五根小指头。 看着脸都憋红了的黑大汉,狗儿撇撇嘴指着他眼睛道:“把小爷放下去!” “小崽子,你!” “啪”又一巴掌。 黑大汉怒瞪着眼刚要发火,旁边一个黄脸汉子赶紧拽他衣裳,“黑牛,捕快!” 黑大汉一愣看看后面,没见有捕快过来啊,就去看那黄脸汉子,黄脸汉子指指狗儿腰间挂着的牙牌。 黑大汉伸头看去,牌子上面的字只认得一个,就是那个“捕”字,和县里捕快们腰间牌子上面的“捕”字长的一样。 小心的把狗儿放在地上,又讪笑的看着狗儿。 狗儿撇撇嘴道:“滚开!” 一群人连忙让开路,狗儿正要走进去,隔壁水井前的一个汉子呵呵笑道:“小奶娃也能当捕快,能提得动刀吗?” 狗儿扭头看去,甲字一号营房,恰恰还是昨夜上茅房的蛮汉子,看他腰间,好么,同行! 叹口气,真不想惹事啊! 狗儿就摇摇头,想去井边的水桶里洗把脸离开。 “小奶娃儿,断奶了吗?哈哈哈……” 蛮汉子见狗儿不搭理自己,就继续出言撩拨。 狗儿握握拳头,人生地不熟的能忍忍就忍忍吧! 弯腰捧起一把水,慢慢的洗洗脸,再捧一把喝进嘴里咕嘟咕嘟漱漱口。 蛮汉子见狗儿还是不说话,就指着狗儿对左右人笑道:“小奶娃,是不是想吃奶啦!早些回家找你娘……哎呦!” 不等他说完狗儿一把抱起水桶狠狠的丢过去,正巧砸在他脑袋上。 “小崽子你敢砸我!给我打!” 蛮汉子捂着眼角,对着身边几个人狠狠说道:“给爷爷打,不把屎打出来,不许停手!” 狗儿看着五六个汉子撸起袖子大踏步的走过来,一瞬间竟想起了张大郎和张二郎那两个痞子,当初的一幕与现在何其相像,如今的自己依旧打不过他们,但现在,小爷有帮手了啊! “来的好!”狗儿一脚踏在井沿上,摆出个最酷的姿势,伸出手指着走过来的几个汉子喊道:“给我打!” 早就挤到跟前的唐小七和唐小二瞬间就冲了上去,狗儿看看后面还有些犹豫的唐家村其他人,眯着眼睛道:“没听到小爷说话?” 呼啦啦一群人大步流星的冲了过去,五十来个汉子打五六个人,那还用说结果。 一个照面就把他们几个打翻在地,一个个抱着脑袋在地上滚来滚去,周围看热闹的人赶紧闪了开去,但是也不走,团团的围在一起,对着圈里的人指指点点。 咳嗽一声,那个自吵架开始就发现情况要走过来的军汉,终于走了过来。 啪,一声鞭响,军汉道:“怎么回事,无缘无故的打什么架!” 躺倒在地捂着脸的捕快指着狗儿道:“军爷,他们这帮泥腿子敢打公差!” 狗儿咳嗽一声走出来,先抱着拳对着军汉施个礼,才道:“哥哥,这帮蛮汉子实在是粗鲁的很,大早晨的就满嘴喷粪!给哥哥填麻烦了是小子得错!” 那军汉看一眼狗儿腰间的牙牌,叹口气道:“看看你们俩像什么话,都是吃官家饭的,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好好说,非要动粗,伤了和气又惹人笑话不是?” 话说完,就笑呵呵的对狗儿道:“对了小郎君,哥哥还不晓得你啥名字哩!” 狗儿用手拍拍额头道:“看,是小子的错,居然忘记了给哥哥说,俺姓赵,小名大狗,别人都叫俺小狗儿!” 军汉哈哈笑道:“好名字!” 狗儿翻翻眼。 “赵二娃,你们俩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都是一家姓,还动这手干嘛!来来来,今儿个哥哥给你们撮合撮合!快快见过这小老弟!” 地上的蛮汉,见这军汉和开了稀泥,对方人又多,自己也拿他们没办法,就只好捂着眼角对狗儿敷衍的拱拱手。 军汉见了就对狗儿道:“来来来小狗儿,我一眼就看出你是个少年英杰,长大了必是一条好汉!今天发生这事儿也是场误会,哥哥舍了面皮与你们说和了,这接下来毕竟还要一起行事不是?” 狗儿笑一笑也敷衍着对那蛮汉拱拱手,就扭过头对着军汉问道:“不知道哥哥怎么称呼?” 军汉哈哈笑道:“实不相瞒,哥哥与你们一样,也姓赵!” “赵哥哥,实在是有缘啊!”狗儿叉着腰也跟着他笑。 军汉笑一通,扭头看看左右道:“行了行了,既然这事儿说开了,也正好到吃饭的时间了,大家收拾收拾赶紧过去吧!” 话说完,就提着鞭子大踏步而去。 蛮汉子对着狗儿冷哼一声也跟着他离去。 唐小七见了就到狗儿跟前道:“小狗儿,这家伙还是不服气啊!” 狗儿瞅瞅蛮汉子背影,轻声道:“不服气,那就是有怨言,咱们就找个机会与他好好聊聊!对了,你可看清他是那个县里的吗?” 唐小七咳嗽一声道:“平武县的!是真的捕快!惹他没事儿吧?” 狗儿翻白眼对他道:“小爷我也不是假的!” 然后咳嗽一声对着其他人说:“再说,能摊上押送丁役的活儿,就晓得他在平武县没啥子势力!” 一群人偷偷松口气,狗儿又道:“你们看看这什么地方,龙州啊!一个小小的衙役顶个屁用,只要你们听我话,咱们大家伙儿聚成一团,上前线都不怕,还怕他个小小捕快?” 一群人连忙抱拳称是。 “还有”狗儿指着他们恶狠狠的道:“下次我说动手,谁要是还犹豫,就把他踢出队伍!” 一群人赶紧道:“是,一起动手!” 狗儿点点头,“快去洗手,洗完了去吃饭!” 还是老地方,还是那个胖厨子,吃得饭还是稀里哗啦。 咚咚咚,刚吃完饭的众人,听着号鼓突然响起,一个个茫然的看着左右。 胖厨子道:“愣啥嘞,喊你们去集合呢!迟到了要挨军棍哩!” 一群人乌泱泱的往前跑。 宽敞着能跑马的练兵场上,按照各县人数占成三堆儿,丁役站后面,衙役占前面。 甲队的是平武县一百五十个丁役六个衙役,乙队的是江油县一百六十个丁役七个衙役,丙队的是祐川县一百个丁役五个衙役,听刘三郎说,下面三个大寨还会来二百来人,到时候龙州县再凑出三百个丁役,二百个兵士,合一千人数,护送着军械粮草这些物资,送往前线。 一通鼓响,赵提辖走上点将台,台子前二十个军汉一溜排开,拄着腰刀一脸肃穆的看着众人。 “诸位!”赵提辖抱拳道:“前方战事紧要,而你们也是首次前去战场,为了打消诸位的恐慌感,也避免有不必要的伤亡,昨夜,吕知州亲自下令让你们好好操练操练,因此,以后每日上午巳时初,准时到校场进行操练!巳时末结束!到时候某家会安排专人点名,敢不来者,十军棍伺候!听到了吗?” 众人道:“听到了!” 赵提辖咳嗽一声继续道:“以每房为一火,五火为一队,各县为一大队,我龙州自为一营,各县衙役为每队队头,一应操练事宜尽皆听其安排!一会儿会有书吏下去登记造册。” 第一六八章卖狼皮 这帮人若是新召来的军丁,依照练兵操典,舞刀练枪,骑马射箭,金鼓旗号,战阵进退等等内容,将会一项一项的在练兵场上有条不絮的进行。 但是丁役?哦,也就是民夫能干什么? 搭营地,运粮食、运装备、运器械,挖壕沟填大坑,修桥补路埋尸体全是这些个后勤上的力气活。 既然上官让习练,那大家伙就得练起来。 然后好端端的练兵场就被这帮民夫挖的坑坑洼洼。伐木搭营?这附近也没有树啊,只好把那些空的营房拆下来再装上,拆拆装装几十遍,原本结实的营房彻底散了架,只好改为搭帐篷。 至于赶着骡马车拉着半车草料满营地的瞎转悠,仅仅只跑了两圈就折腾着整个大营里尘土飞扬没法待人,只好被紧急喊停。 瞅瞅时间也快到了,今天的项目就算是结束了,重新站在点兵台前,一群民夫嘻嘻哈哈的玩着开心还没回过神儿来哩。 赵提辖好一阵咳嗽,才让众人停了下来。 “诸位操练的幸苦,吃完中饭就回营早早歇息,营内不准饮酒,抓住就十军棍!好了,都散去吧!” 一群人乌泱泱散去。 “小狗儿还没到午时哩,咱们去哪?” 一群唐家村人簇拥着狗儿,当前的唐小二开口问道。 “要不咱们出营去耍耍?”旁边唐老三建议道。 狗儿一愣,扭头问他道:“能出去?” 唐老三撇撇嘴,“当然能!早晨打架的那群人,一散队就跑出去了,我可是亲眼看到的!” 狗儿四下看看,果然没找到那群人,心里想想,就道:“你们等等,我过去问问!” 当下就抄着手走到正准备回营房的军汉跟前道:“赵哥哥!” 军汉听了声音扭过头来见是狗儿就笑道:“小老弟,有什么事情吗?” 狗儿拱个手道:“俺们有些事情想出营一趟,不知道行不行?” 军汉看看后面唐家村人,皱眉道:“你们这么多人一块儿出去?” 狗儿笑道:“怎么?有问题?” 军汉道:“若是人出去了,结伙一起逃跑了怎么办?哥哥可担不起这差池!” 狗儿赶紧道:“放心哥哥,俺们这些人都是自愿来应役的,还都是托家带口,必不会犯这傻事,小子保证,都能一个不少的回来!” 那军汉皱着眉头也不搭话,狗儿叹口气从兜里掏出一把铜钱递给他道:“哥哥,营里有个扭断胳膊的汉子,俺们要抬着他出去治治去,万一死在营里那就麻烦了!” 军汉接了铜钱垫一垫,看看后面一群人轻声道:“人太多,过了午时分批出去,门口若有人问报我的字号便是,先说好,去了外面不许惹乱子,申时末必须回营,晚上我会寻夜,少一人拿你是问!” 狗儿赶紧点头称是。 一群人早对这繁花似锦的龙州城好奇的做梦都流口水,听说能出去那是走路都带跳的,三五一群商量着去那玩,中午的稀粥都没人去吃了,一个个洗脸的、漱口的、擦鞋的、拾掇头发的忙的不亦乐乎。 “小狗儿你去那儿?”旁边的唐小二问道。 狗儿也不晓得去哪儿,就开口问他们道:“你们去哪?” 唐小二咧开嘴道:“俺们要去怡红……” 唐老三:“咳咳咳!” 唐小二扭头看看他,立马改口道:嗯,怡红酒楼吃酒去!” 狗儿瞅瞅红着个脸的唐老三,撇撇嘴道:“去吧去吧,莫惹乱子,记得准点回营!” 看一群人兴高采烈的跑出营房,狗儿叹口气,摸摸兜,来的时候就带了五两银子,这才两天就花了一两多,后面还不知道能有多少天哩,得想法子赚些银钱花用。 低头把床铺地下装狼皮的麻布袋打开,捡一条青灰色狼皮出来,手撩开毛皮瞅一眼,不错!脖子上只有一个箭洞。 找块儿麻布片四角一对,就背着包袱走了出去,皮子还是生皮子所以重的不行,直勒的肩膀疼。 出大营时登记了姓名和营房,其他的倒也没多问便挥手放了出去。 路上问了老丈,皮子这些东西得去城西皮货街上才成,狗儿就一边看景一边问路。 如昨日进城一般模样,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映着百工百业好一番繁华盛世,路上的行人也是兴高采烈,即使有愁容者也只是为了自家的烦心事而烦忧,至于前方的战火,那毕竟是还没到跟前么! 一路走一路看,遇到好吃的东西就掏钱买下来,走了好一阵才到了西城皮货街,整整二百米长的大街上,开店的摆摊的加一起足足有五六十家。 皮货生意么,那是越扎堆越热闹,越热闹才会越招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骑马的乘轿的挤的这里是水泄不通。 狗儿是第一次卖皮子也不知道价钱,怕被人给捉了傻子,就先混在人群中装作看热闹的样子悄悄打探。 正好前面骑着骡子的瘦员外,正在向一个推着小车的小贩问价,狗儿连忙挤了过去偷听。 瘦员外问:“这张黑狐狸皮要价多少?” 小贩道:“回员外,俺这皮子可是从山寨里收的好货色,你看这皮毛光滑油亮,你再看看这狐狸毛,硝制的多么结实,但有些灰尘只需用麻布沾水轻轻擦拭便能如新的一般光亮” 瘦员外接过皮子看一眼,揉一揉道:“还行!” 小贩咧开嘴笑道:“那是,小老儿的摊子虽然不大,但是皮子却是实实在在,绝不会像别家一般,拿些次货来充好货,这位员外你要是瞅着中意就买下它,做身皮袄自己穿也好,给家里老太公也好,那是响当当的好!怎么样?” 瘦员外抚着胡须点点头道:“我买这皮子是要给家里小娘子穿的!” 小贩赶紧道:“那更好啊,小娘子正是年轻貌美的时候,来员外,您再看这条,一色的红毛好看的很,您再用手摸摸,柔软光滑,家里的小娘子最喜欢这个样式的!小老儿建议您买这条!” 瘦员外伸出手接过他推荐的这条,拿到面前一左一右的比较,想了好久,最终选择了小贩后推荐的这条红狐狸皮子。 “那掌柜的,就选这张红皮子吧!你说说多少钱?”瘦员外一脸警惕的看着他。 小贩笑眯眯的道:“员外爷好痛快,小老儿也痛快,这红张皮子您也看到了,是俺这小摊子里最后一张,便宜些卖给你,您看看一贯二如何?” “一贯二!”瘦员外瞪着眼道:“不行,太贵了,你再便宜些!” 小贩道:“员外爷,老汉去乡下收皮子还得找人硝制也得费不少本钱哩,一贯二已经是很便宜了,您可以去别家问问,这样的好皮子都是卖一贯五的!若您再去那大铺面里买,最少也得两贯钱起步!一贯二是真的不贵了!” 瘦员外见小贩说得有几分道理,便犹豫道:“晓的你幸苦,但这个价我还是觉得贵了,你再便宜些,若不然我可就去别家去买了!” 小贩又说了几句见这员外还是不肯同意,就咬咬牙道:“这样吧员外爷,小老儿再饶一百个钱,作价一贯一如何?” 瘦员外眼珠子转转道:“莫不如凑个整数,一贯钱如何?” 小贩摇头道:“那可不成,这个价小老儿可折本太多!” 话说完就去拿那红狐狸皮,瘦员外一抬手躲了去道:“小老儿,俺又没说不买,夺什么夺!” 小贩气道:“那你说多少钱!” 瘦员外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道:“我看你在这里站了好久,也没卖不出一张来,我过来正好照顾你生意,再说天热了这皮子生意又要难做了是不!只要你同意,这一两银子就是你的!” 小贩摇头道:“不行,俺这皮子本来就卖的便宜,今天卖不了俺可以明天卖,天热了卖不出去,俺就留着天冷了再卖!你这一贯钱实在是太少!” 瘦员外见他神情坚定不肯再让价的模样,就叹口气道:“好吧,再给你一百个钱!” 狗儿看俩人做完生意,又往街里面走了走,亲眼又见了几单生意,这大概价位就晓得了。 再转回到这小贩摊子跟前拱手道:“掌柜的,小子打听个事!” 小贩正再整理皮子,听了问话就抬头看去,见是个小郎君就回个礼道:“小官人,可有什么事情?” 狗儿点点头道:“小子这里有张生狼皮,不晓得这街上哪处可有收的地儿?” 做生意的小贩都是能聊的,这家那家说了一大通,后来又看了狗儿包袱里的狼皮惋惜道:“若是秋天的狼皮子,养一身的精肉这身上的皮毛也会变的黝黑发亮,绝对能卖上两贯价钱,若老汉说的没错你这是才刚刚打的狼吧!” 狗儿立刻回道:“是啊,打回来还没几天哩!” 那小贩把狼皮递给狗儿道:“春天的狼皮子卖不上大价,还是张生皮子也就个七八钱的价!” 狗儿接过皮子仔细装进包袱里道:“小子也没功夫找人硝制,只要价钱差不多俺就卖!” 小贩叹口气道:“小官人,你若想在这条街上出手,那就的去几家大店里,王家杨家张家这三家皮毛店,价钱还算公道,大货小单都有收,你可以过去看看!但是你可千万别卖给门口那些小散摊子上,那帮人压价压的太厉害!你会吃大亏的!” 狗儿拱拱手谢过这小贩,就背着包袱去找他说的那三家大店。 第一六九章货被坑了 这条本不长的大街,王杨张三家皮货店就占了三分之一,三家店并排而立,前店后库的格局,竹子搭建的拱门,扎着五颜六色的彩旗和灯笼,除了门牌匾上的名字不一样,其他的布局、样式,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连那店前招待人的小厮都穿着一个色的衣服。 要不是狗儿问门口的小贩儿打听了好几遍,还真的以为这就是一家三兄弟。 安远近距离,先去的王家,迎客的仆人很热情,没把狗儿这个小娃当成小屁孩儿,一路殷勤的迎进二层店里,嚯!正对面一排大柜台,十几个账房一溜排开,气派! 再看厅东边,四五十个木架子摆的满满当当,看那上面放着牛皮鹿皮羊皮就连那老虎皮都有五六张,可见这店的实力非同一般。 厅西边十几个软藤椅,前面各放着小木方桌,只要有人坐在上面,伺候的小厮就会端过来一盏热茶,这个点,正是喝下午茶的时候,藤椅上坐满了打扮各异的人,狗儿细细一瞅,居然还有两个异族人,浑身散发着浓浓的羊膻味,大老远都能闻的呛人,但是坐他隔壁的几个衣着光鲜的胖商人,丝毫不见受影响的样子,一脸热情的围着那俩人商讨着什么,狗儿想,估计是这帮人被熏久了,鼻子不顶用了。 抬头看二楼,一溜栏杆后面,有十几间小阁子,隐隐约约的还能看见里面有人影再走动,估计这里面便是商议买卖的地方吧!也不晓得得多大生意才会被引进这里面。 “咳咳咳”后面的小厮连问了好几句话,见狗儿只顾着看周围也没回个话,捂着嘴重重的提醒了两下。 狗儿回神过来,赶紧赔礼道:“小哥儿,我是第一次来,失礼了!” 这小厮看那个头似乎十五六岁的样子,开口一问,果然是,双方见过礼,小厮便拱手道:“客人,你是来买皮货还是卖皮货?” 狗儿指指背后的包袱道:“我有一张皮子要卖!” 小厮往西厅看看,见藤椅上都坐着人,俩人也不能干站在这厅中间啊,只好把狗儿往楼上引。 狗儿就背着一张皮子,可不好意思到楼上,就拽住他道:“小哥儿,我就一张皮子,你给估个价看看!” 这种拿张皮子来打听价的情况,遇见的多了,小厮就顺着话停了下来,俩人也不能堵着楼梯看啊,就把狗儿拽到柜台一角看了座,道:“不晓得客人是什么皮子,可否取出来让我看看!” 狗儿点点头,把背后的包袱取下来放到柜台上,拿出狼皮递给他道:“小哥儿看看!” 小厮接过来,鼻子凑近了闻一闻道:“新鲜的生皮子啊!不错!”又扒拉扒拉皮毛道:“可惜是春皮子,瘦了些,这价钱就得砍下去一半儿。” 再指指脖子上的箭孔,庆幸道:“好在口子开在这个地方,若不然还得再折些价!” 一张皮子翻来覆去的看好几遍,又从腰里拿出皮尺测了长度和宽窄,嘴里鼓捣两句就抬头对狗儿道:“客人,说句实话你这张皮子只能算是中底档次的货,但是本店正好需要一批狼皮,给你算个优惠价,六钱银子你看怎么样?” “六钱?”狗儿心里琢磨下,这个价也算是中规中矩,但是做生意一是要货比三家,二是要讨价还价。 狗儿就留着余地道:“六钱还能涨涨吗?我家里还有一些狼皮子!” 听狗儿这么说,小厮就想把这笔生意做成,但是没看到货也不敢放价,只好嘴里道:“客人,若是剩下的皮子都是这样的货,价格还能涨涨,对了,你手里大概还有几张?” 狗儿实诚道:“二十来张吧,上面的口子有的在背上,有的在脑袋上也不敢保证什么样子!” 一张皮子若是刀口凌乱,那就没法卖上价,不亲眼看看是不好估价的,小厮只好叹气道:“客官,这皮子得一张张验看了才成,要不您回家都取来一起看看?您放心,只要皮子合适,本店绝对会给你个好价钱!” 狗儿点点头就把皮子装进包袱里,别了小厮走出去。 第二家杨家,情况差不多,给估价六钱五,剩下的也说得亲自验看了才成,送狗儿出门的是个上岁数的老仆。 第三家张家,小厮只负责迎进门,谈生意的却是另外一群人,进了大厅一看,嚯,十几个美貌小丫鬟,鼻子一嗅,满屋飘香,耳朵里再听着她们奴家奴家,哥哥、哥哥的叫着,这身子都快酥了。 “什么?四钱五?”背上包袱扭头就走,出了门回头再看那铺子,好一阵后怕,娘亲说的果然没错,越漂亮的小娘子越是吃人不眨眼的妖精! 站在大街上,狗儿转身看着这三家店,心里琢磨着,今天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若是空手而归那可就不划算了,比较这三家店的价格,狗儿选择了杨家店铺,刚准备迈步进去,就听着后面有人喊自己。 疑惑的看去,见是一个肥头大耳的员外,那双小眼被大肥脸挤得都快找不到了。 穿着一身花花绿绿的锦缎袍子,脸上油腻腻的冒着汗水,手里还拿着个小手帕,时不时的擦一下。 狗儿皱眉道:“干啥?” 胖子道:“小官人,来卖皮子?” 狗儿翻白眼:“关你啥事!” 胖子擦擦脸道:“哎呀,小郎君,莫要这么大火气,来来来,到我王胖子的店里坐坐!” 说完就拖着狗儿朝后面走,狗儿这么个瘦小身子哪里抗的过他,三两下就被他拽进个二层店铺里,看那里面,屏风绸幔、暖椅方桌、古董字画等等装饰物摆放的厅堂里满满当当。 狗儿觉得这里像书房多过皮毛店,便挣脱他的手,扭身往外走。 王胖子赶紧拦着道:“小郎君,他们给你什么价我给你双倍!” “咳”狗儿停在门口,扭头对着他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王胖子道:“那是必须的,但是你至少得让我看看皮子吧!” 狗儿店内屋外看一下,青天白日的,街上又这么多人,让他看一下应该也无妨吧! 便警惕的对他道:“对面可是开价六钱五的,你出不了两倍价,皮子就得给我!” 王胖子一脸信誓旦旦的接过狼皮道:“笑话,我这好大的铺子,岂会出不起这价!只要皮子合适三倍价都行!” 话说完,就用手指拨那毛皮看,左看右看好一阵才点头道:“不错,给你两倍价!” 转身提着包袱往柜台后面走,狗儿见这么轻松也就跟了过去,到柜台前站定了,而王胖子却是一口气进了最里面,先把盛皮子的包袱放进柜子里,再仔细锁住。 狗儿站柜台前面,也看不到他在后面摸索着干嘛,就皱眉问道:“王掌柜的你再干嘛?” 王胖子道:“我再给你拿钱!” 狗儿只好抄着手等着,又等了好一会儿,见那胖子还在柜台后面就喊道:“王掌柜的,怎么还不行!” 王胖子道:“好了好了!” 又是一阵好等,还不见他出来,忽一阵警觉狗儿赶紧绕到柜台后面,却见那王胖子爬在柜台地上,使劲儿的撅着屁股往上起。 原来是这家伙跌倒了起不来啊,憋着笑咳嗽一声道:“王掌柜,需不需要小子帮忙?” 王掌柜喘着粗气道:“太好了小郎君,快伸手拽我一下!” 一番折腾,累的狗儿也是气喘吁吁,对面的王胖子更是满头大汗,一脸尴尬的看着狗儿。 狗儿甩甩沾了他一身汗水的手,道:“王掌柜的,时候也不早了,还是把钱给了我吧!小子也早些回家!” 王掌柜的小眼珠转转道:“什么钱?” 狗儿立马愣在当场! 这就算是跳坑里啦?这也太简单了吧,一点遮羞布都没有的吗? 叹口气,也不和多说,直接对他道:“王胖子,是不是觉得我年纪小好欺负啊?” 王胖子呵呵笑道:“小子,你好不好欺负的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又没欺负你!” 看他笑眯眯的喝着茶水,这个气啊! 指着他就骂道:“王胖子,活该你像个肥猪,小爷的狼皮你以为就那么好贪的,你等着我去找官差!让他封了你这家黑店!” “去吧去吧”王胖子满不在乎的道:“无缘无故的在我店里聒噪,我还要告到衙门,抓你去打板子里!” 狠狠的看他一眼,狗儿就去了街上,东转西看的找了一圈也没找到监市的衙差,只好开口和摆摊子的小贩打听。 小贩笑道:“那帮差爷,肯定是在前边店里吃茶哩!小哥儿只管去,准能找见!” 狗儿就问了店名,谢过小贩,急急忙忙找过去,一座二层的茶楼,门口的小厮远远的就张开大嘴招呼狗儿,一手还撩起门帘让狗儿进去,进了店,小厮殷勤的问道:“小官人,您是要吃些什么茶?” 狗儿回道:“我是来找人!” “是啊,那您慢慢找!”甩手就出了门。 不消费,就是这么“热情”。 狗儿只好自己找,抬头看那大厅,一楼散桌,二楼雅间。 想那衙差绝对会穿着公服,大厅里扫一眼没有,就直奔二楼,到了廊上十几间屋呢,听那里面有的热闹有的安静,甚至还有几间唱着小曲。 狗儿就多了个心眼,冒冒失失的闯进里面,万一招惹到什么贵人,再白吃一顿打可就倒霉了。 转眼再想,这帮衙差估计是这茶楼的熟客,只要打听打听绝对会有人晓得,左右看看,也没个人过来,只好站在那楼梯口等着,忽然,身后的一间房门儿正巧被打开,狗儿赶紧看去,见一个瘦老头穿着一身灰布袍子走了出来。 狗儿连忙上前,抱拳施礼道:“老丈,小子想打听下,这管对面毛皮街市的差爷,您可晓得在那间屋?” 瘦老头呵呵一笑,撩起身后门帘对着狗儿道:“就在这屋!” 第一七零马鞭即王道 狗儿运气还是不错,打问人正巧打问到本人身上。 茶桌子后面,瘦老头斜躺在炕头上对狗儿问道:“说吧小子,你寻俺俩干嘛?” 狗儿抬头看看他,再扭头瞅瞅喝茶水的胖老头,拱拱手道:“皮货街市上的王胖子,黑了我的狼皮,小子想请两位过去主持一下公道。” 瘦老头先扭头看看胖老头,一边笑一边坐直身子道:“小郎君说话倒是简洁明了的很!这样吧!俺们俩简单些,皮子,我俩人能帮你拿回来,但是这腿脚费……” 狗儿叹口气,这天下的乌鸦果然一般黑,呸,忘记了,自己现在也是个衙役,嗯,自己是白乌鸦!低头想想,若是花个几文钱能把皮子拿回来,也就给他了,毕竟不想惹麻烦不是! “两位差爷,不知道这腿脚钱得需多少?” 胖老头咳嗽一声,对着瘦老头道:“三成吧!” 瘦老头呵呵笑道:“你都没意见,我当然也没有啦!”说完就扭头对狗儿道:“听见了吧小子,三成!” 狗儿当然听见了,而且还听着清清楚楚,怪不得那王胖子敢明目张胆的贪自己的皮子,听到自己去找衙差更是一点不在乎,若是狗儿还不晓得这俩帮人是一伙的,这脑子就可以挖出来当豆腐卖了。 扭头看看说话的胖老头,咦,眉眼间居然和那王胖子还有几分相似。 “咳”狗儿拱拱手道:“三成的价实在有些高,小子家里还等着卖皮子钱换粮食吃呢,两位能不能便宜些!” 瘦老头呵呵笑道:“小子,能给你说三成价,已经是照顾你了,若有不信你可以出门去打听打听!” 衙役,为什么被老百姓深恶痛绝,就是在这一点,县衙里的俸禄几乎相当于零,但是差事还得指望让他们尽心去干,然后就催生了各种约定俗成的“陋规”,尺度的把握,全靠经手衙役的心情。 原本想几文钱的事儿,看来不成了,狗儿就拱拱手道:“那小子就谢过两位爷了!您二位慢慢喝,小子就先走了!” 说完就扭身想出门,一旁的胖老头道:“小子,出了这个门再进来,可就的翻倍了!” 后面的瘦老头也跟着说道:“小子,再提醒你一句,衙门里的牢饭更是不便宜啊!” 狗儿哼一声也不理睬俩人便出了门。 出了茶楼,盯着前面异常繁华的毛皮市街总觉那热闹的表面下,一张张布满陷阱的大网正蓄势待发。 抬头看看天,那么大的太阳,尽然感受不到一点点温暖。 “嘭!”站在茶楼门口的狗儿被一个大汉狠狠的撞了个趔趄。 “小崽子,好狗不挡路晓得不!没看到爷爷要过来了嘛!还在这儿愣着!” 扭头看那正指着自己咒骂个不停的胖子,心里就是一阵腻歪,第一次觉得,胖子是那么丑陋。 叹口气,不想惹麻烦,并不代表着怕麻烦,虽然咱是祐川县的衙役但那也是衙役,治这龙州县的商人应该是没问题吧! 这么一想狗儿就把手伸进了怀里,一把特制的小皮鞭静静的呆在哪儿,这把小皮鞭还是赵提辖看狗儿岁数小,特意从库房里给翻出来的。 “小崽子,看着爷爷干什么!不服气来打我啊。”胖子伸着手指着自己的脸对着狗儿嘲笑道。 狗儿咳嗽一下道声好,掏出小皮鞭,狠狠的对着他就是一鞭子,但个子实在是没他高,又加上他看到掏出鞭子,捂着脸躲去,原本奔着他脸去的鞭子,结果落在了屁股上。 “啪! “嗷~” 一声鞭响伴着一声惨叫,胖员外一手捂着屁股,一手握着拳头就要迈过来揍狗儿。 “小崽子你居然敢真动手,看爷爷今天不打死你!” “啪”又一鞭子。 狗儿摘下腰间牙牌,对着周围围过来看热闹的人群亮一圈道:“官差办案!无关着滚开,仔细小爷都把你们拉进衙门里吃板子!” 这句话,几乎全天下的官差都说过,而且是不止一次的说过,但是对于狗儿,还是第一次说。 话出口就觉得不够威风,在心里琢磨着要不再说一遍,咳嗽一声刚想再说,那帮瞧热闹的人就一哄而散。 “哼,算你们识相!”狗儿冷哼一声扭过身来,咦?胖员外呢?左右找找没人,没想到这家伙倒是鸡贼,居然趁着自己转身的功夫跑了。 算了,本来目标也不是他,扭头看看皮货街,便怒气冲冲的提着鞭子往王胖子的店里走去。 进了门,见那王胖子正滋溜滋溜的喝茶水。 狗儿喊一声:“王胖子!” 王胖子抬起头,见狗儿手提着鞭子站在门口,心里也不当会事儿,就站起来走到狗儿跟前道:“小娃儿,你找的官差呢?怎么就你自己提着鞭子过来了?咋滴想揍我啊?哈哈哈……” 这一笑那双眼睛彻底是找不到了,看的狗儿好一阵恶心,便对着他道:“你们的官差小爷没请动,但是揍你还是不耽搁的!王胖子吃打!” 一声“吃打”喊完,震的自己耳朵都是一阵发麻。 不对啊,自己才十二岁,怎么能发出这般狮吼音,赶紧转身看去,就见一个黑髭大汉提着条马鞭,领着一个瘦汉子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 狗儿连忙闪去一边。 黑髭大汉看下狗儿,就对着王胖子道:“王胖子,你这孙子居然连你爷爷的侄子都敢骗!” 狗儿:这关系好乱! “看我今天不打死你”黑髭大汉骂完王胖子就把手里的牛皮鞭子举起来,也不听王胖子解释噼里啪啦的就是一顿抽,直打的那王胖子到处去躲,但是牛皮鞭好似长眼睛了一般,准能准确的抽到他屁股上,啪啪啪只三下,裤子就已经被抽烂,露出了白花花的腚肉来。 这阵势,看着狗儿好一阵,嗯,痛快! 王胖子被打的满脸泪花,趴在地上到处打滚,黑髭大汉又抽了一顿,才停下手,指着胖子就是一顿骂。 狗儿只听了两句就明白了,和自己一样皮货被这胖子黑掉了,但是比自己惨,他被骗了满满一车。 “三爷爷,饶了我吧,小的要是知道那人是你侄子打死都不敢骗他啊!” 王胖子跪在地上一阵猛磕头。 黑髭大汉嘴角一歪,举起鞭子又是一顿抽,只抽着他屁股上起了好几条血凛子才放过他,迈步到他跟前,一脚踏住他胸膛恶狠狠的道:“说吧!这事你想怎么善了?” 王胖子被他踩着喘不过气来,用两只手使劲儿扒拉他鞋子,嘴里也哭着喊道:“三爷爷松松脚,小的喘不过气!” 黑髭大汉收了脚,提着鞭子蹲他面前问道:“说吧,这事儿要是让我不满意,你下辈子就别想喘气了!” 王胖子挣扎着爬起来道:“三爷爷,货还没出手,小的马上给您拿来。” 黑髭大汉吐他一口道:“再给你重说一遍,说,你想怎么了结?” 敢去做骗人的生意,那脑袋绝对聪明,眼珠一转就呲着牙道:“三爷爷小子给你钱!” 黑髭大汉用鞭子拍拍他脸道:“算你小子聪明!说吧!给多说!” “五十件羊皮子,三钱银子一件,一共是十五两银子……” 一声清脆的响亮打断了王胖子的嘟囔。 王胖子捂着脸委屈巴巴的看着那大汉。 “你可是说给我侄子三倍价钱的!怎么忘记了?”黑髭大汉站起身伸手拿过件藤椅垫边擦手边道:“十五两翻三倍,嗯,那就是五十两,这事呢就这么了结了,王胖子,你觉得咋样?” 王胖子苦着脸道:“三爷爷,这铺子都不值五十两啊!要不然把铺子给您!” 黑髭大汉呵呵笑道:“王胖子,你还想耍滑头啊?你这铺子是租赁来的,你以为爷爷不晓得?” 眼见着大汉又要去掏鞭子,爬地上的王胖子哭着稀里哗啦的道:“三爷爷,别再动手了!小的给,小的给啊!” 黑髭大汉伸出手道:“那就拿来吧!” “三爷爷,小子一时也没这么多,能不能先付一半?” “啪”一皮鞭,嗯,还是腚上。 “王胖子,爷爷来之前可是派人查过的!你小子昨天才从银桩里换了二百两银票,你以为爷爷不晓得?” 老底又被揭穿,屁股又扛不住他抽,惹更是惹不起,王胖子一咬牙只好把钱掏了出来。 黑髭大汉带着喜滋滋的瘦汉子,走了出去,临走前还对狗儿传授经验道“鞭子就是王道”。 狗儿受他鼓舞,提着鞭子蹲他面前道:“王胖子,小爷的狼皮呢?” 王胖子抬起头恶狠狠的看着狗儿道:“小崽子,你等爷爷站起来,非打的你屎尿齐流才行!” 狗儿叹口气,那大汉果然说的没错,治这个油滑奸商鞭子比嘴管用。 啪啪啪…… 鞭子虽小,但抽起人来这威力是一点不减。 一顿狠抽,嗯,还是腚。 王胖子从“小崽子,你找死!”到“小崽子莫要打了!”再到“小官人求你别打了”最最后才是“给给给,狼皮子在柜子里!” 狗儿也扯过一块儿藤椅垫子,擦擦手和皮鞭,扔在地上迈步走到柜台处,见扇叶子是锁着的,就走回到胖子跟前,一伸手,胖子肉一哆嗦。 “小爷你还要干什么?” 狗儿撇嘴道:“给钥匙啊!” 拿了钥匙重新到柜台后面,打开柜子,见里面好几个包袱,翻一翻,找到自己装狼皮的包袱,背在身上走到屋门口,对那王胖子吐一口唾沫道:“呸,奸商!” 便扭头往外走,刚出了门,后面突兀的响起一道恶狠狠的声音。 “小子,耍完威风就想拍拍屁股走人么?” 狗儿扭头一看,吆,胖老头。 第一七一章抓去衙门 审案子,有时候就像是在挑麻线头,看着混乱一团,但是精下心来捋一捋还是能清楚的。 比如说狗儿这件事,先是王胖子骗了狗儿的狼皮子,然后狗儿找公差未果,就想靠自己能力把事情给解决掉,不知道怎么的撞见个黑髭大汉,恰好带着受骗的侄子也找上门儿也来说理,鞭子一顿抽,把“公道”找回来了,狗儿受他刺激也就用鞭子找回了道理,但是刚出门就被皮货街的衙差以“扰乱市场,无辜殴打商人且强买强卖,还涉嫌偷窃巨银”等等罪名扭送到了龙州县衙。 “回县令”狗儿抱拳道:“小子要说的便是这些!” 身穿绿袍官服,头戴双翅纱帽,紧紧绷着一张脸的龙州县令,举起手中惊堂木对着公案狠狠一拍。 “威武!” 咚咚咚…… 狗儿赶紧在地上乖乖地爬好。 陈县令咳嗽一声清清嗓子道:“小子,我问的是,你这衙役的牌子可是私造的!你给我扯那些干嘛?” 狗儿连忙抬头道:“回县令,小子的的确确是祐川县的衙役!这牌子也是刘县尉给小子的。” 陈县令瞅瞅狗儿,十二岁的年纪实在是让他无法相信,就继续问道:“小子,你可莫要说谎,你说你是这次祐川县派来押送丁役的差役,那龙州大营那边应该会记得你信息吧!” 狗儿一拍脑袋道:“县令,小子忘记了,俺兜里还有龙州大营的凭证,您可以看看!”话说完就从内兜里掏出大营给的木牌牌。 旁边当值的案目见了就挥挥手,一个举着水火棍的衙役就把狗儿手里的木牌子接过来,先给了案目,案目看看点点头又给了县令。 陈县令左右翻看下,见上面记的信息与狗儿说的前后符合,便咳嗽一声道:“有这个凭证怎么不早些拿出来?” 狗儿抱拳解释道:“那赵提辖可是说了,丢失凭证要挨十军棍哩,小子就贴身收好,一时间竟然没想起来。” 陈县令点点头道:“既然你身份无误,那这最重要的一条罪状就可以去掉了!” 狗儿赶紧磕头道:“谢县令!” 陈县令摆摆手道:“先不忙谢,我来问你,你既然是祐川的衙差为何在我龙州县境内殴打商人?” 狗儿叹口气道:“县令,小子本想好好做生意等卖完皮子就乖乖回营,可是你也看到了,小子的狼皮子被这奸商给黑掉了,能不气么!一时没忍住就轻轻的抽了他两鞭子!” 一旁跪的王胖子赶紧插话道:“胡说,那狼皮子明明是我的,县令,你看那狼皮子脖子处有个大箭洞那便是小的做得记号。” 陈县令还未回话,一旁的案目蹬蹬蹬走胖子跟前,啪啪两巴掌,道:“再敢胡乱插话,就抽掉你满嘴牙。” 王胖子赶紧磕头赔罪。 陈县令挥挥手,让案目重回了站位就对着狗儿道: “咳,赵狗儿是吧?” 狗儿道:“是!” “你说狼皮是你得,可有啥证据?” 狗儿叹口气道:“县令,单凭脖子处的一个箭孔,只要看过的人都可以说是他的,所以这项证据作不了数!” 一旁的案目道:“你说作不得就作不得啊!县令问你什么,你就老实回答,别以为你是祐川县的差役我就不敢抽你!” 狗儿赶紧对案目赔罪道:“是,小子仔细回答!” 再转身对县令作揖道:“回县令,这皮子确实是小子的,我还有人证,您可以差人去皮货街市口一个卖狐狸皮的小贩哪儿,小子曾让他估过价,也是在他那儿打问的路,除了他,还可以去问王家皮货店他们给小子估的价是五钱银,杨家皮货店是五钱五银,张家少些只给了四钱银,这三家都可以为小子证明!” 案目见陈县令在沉思,便咳嗽一声对狗儿道:“你可以先偷了狼皮再来打问价啊!所以这几个人当不得你的证人!” 果然是外地人不占优,这个案目一味的偏袒他龙州县的人。 狗儿只好再拱手道:“县令,小子出大营时,也有登记,可以遣人过去问问。” “算啦!”陈县令摆摆手道:“这个事情已经很明显了!” 说完便拿起惊堂木,对着公案狠狠一拍,堂下衙役拄着水火棍又是一阵“威武”! 等他们喊完,陈县令对着王胖子狠狠道:“你这个油滑奸商,还不快从实招来,非要打你板子才肯说吗?” 王胖子肥肉一哆嗦,赶紧磕头道:“回县令,小的意思是,意思是……” 旁边的案目突然插话道:“你可也有人证?” 王胖子一脸尴尬道:“没没,没人证……”话说完见案目叹气摇头,眼珠一转道:“小的意思是,俺已经给过他钱了,这皮子就是我的!” “啪”一声响,堂上县令气呼呼的看着他道:“你这奸商,分明又再胡说八道,你若给过他钱,人家怎么还会找你讨要,既然你说给过了,你可是给了多少?” 这王胖子也不傻,听着陈县令虽然语气咄咄,但是这话里话外还是再给自己脱身,偷眼看看狗儿就咳嗽一声,再使劲儿挤出两滴眼泪道:“回县令,小的给了他五钱银,后来他反悔,就来找我讨要,小的宁死不从,他就抄起鞭子说他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官差,今天要好好让我吃顿打,然后就狠狠的抽了我好几十鞭子,抽得小的屁股都是血凛子,呜呜呜疼啊!” 看他努力的挤着眼泪表演,狗儿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一扭头见案目正眯着眼看自己,吓得赶紧捂住嘴。 “咳!”陈县令咳嗽一声。 下边王胖子:“呜呜呜,我冤枉啊!呜呜呜……” 一旁的案目见县令皱眉,就指着王胖子骂道:“哭丧个什么!闭上嘴!” 王胖子,嘎,立马止住了嘴。 “那个,赵狗儿啊!他说的你可觉得有什么不对?” 狗儿看王胖子一眼,呵呵笑道:“回县令,这种无赖说出来的话,岂有一点可信度?小子也懒得与他对峙,只需喊来一人,就可以拆穿他。” 说完就对着王胖子一哼,王胖子一哆嗦。 堂上案目咳嗽一声道:“说,是谁?” 狗儿道:“一个黑髭大汉,名号叫‘三爷’,这个人的具体身份您可以问问这王胖子。” “咳咳”,堂上俩人一同咳嗽。 狗儿好奇看去。 见陈县令一脸便秘道:“既然此案又牵扯到州衙人员,那就先行休案,等整理完各方供词,并人证物证后再开庭审理!” 话说完便举起手中惊堂木对着案面使劲儿一拍道:“休庭!” 左右衙役:“威武……” 喊完话,一群衙役就簇拥着陈县令回了后衙。 狗儿当场愣在一边,这?这偏袒的也太过分了吧!自己人证物证明明白白的都摆在那儿,这官司还能打成这样? 一扭头,见王胖子气呼呼的看着自己,抬头瞅瞅左右,除了衙门口站着的几个衙役,这大堂里一个人也没了,狗儿就把手慢慢的伸进怀里掏出了小皮鞭。 王胖子吓的赶紧往后跑。 狗儿正要去追,听后面一阵咳嗽,便扭身看去,见是案目,就收了鞭子揣进怀里。 “小子,在我龙州县你最好安生些!” 狗儿抱拳道是。 那案目就踱着步子到狗儿跟前,上下看狗一眼,便开口道:“小子,既然你也是公门中人,有些事情想必你也知道吧!” 狗儿笑笑不说话,因为还真不知道。 “好”案目看着狗儿笑了,就点点头道:“既然你晓得,那这个事情就这么善了吧!你的皮子你一会儿自拿去,如何?” 很明显,这人是来说和的,如果自己说不行,那人家话里就已经说了,“证物封存”意思是皮子就先被查封了,至于什么时候解封?等案子审完了,什么时候审理完?等官爷说证据全了的时候就行,若是你还不明白,就把你也先“封存”几天再说。 狗儿咳嗽一声,也不说行不行,直接伸出手对着王胖子道:“他怎么说?” 案目看着狗儿呵呵笑道:“果然是少年气盛,既然你不痛快,那你说怎么办?” 狗儿道:“十鞭子吧!” 案目点点头,背着手回了后衙。 咚咚咚…… 回后衙整理“证词”的陈县令,重新开庭,一上来就威风凛凛的对着王胖子道:“兀那扰乱市场的油滑奸商,左右与我推出衙门重责十鞭子!结案!” 威武…… 然后狗儿就背着包袱出了衙门,这事就这么了结了。 咳嗽一声,扭身看看这座衙门,尤其是“明镜高悬”的牌匾,深深的道了声佩服。 能明察是非、辨忠奸善恶,是县令任职一方的首要条件。 条件是这么要求的,但是做不做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那案目一直在针对自己,用脚趾头想想,也猜的出是胖衙役提前打过了招呼,好在这陈县令还留有一份节操,若不然挨鞭子的那个人就是自己。 摇摇头,能全身而退也算是好事儿。 看看天不早了,这个点再去皮货街上卖皮子唠唠叨叨一大堆,就有可能误了回营的时间,为了屁股着想,狗儿还是选择了回营。 一路上兜兜转转,遇到好吃的就停下来买了吃,等出了繁华街市这肚子也正好吃得溜圆。 抬头看看不远处的大营,狗儿就紧紧背上的包袱,扎着头子往前猛走,才迈开脚步就一头撞进个汉子怀里,揉着脑袋赶紧赔罪。 一抬头,俩公差?狗儿一愣。 被撞的公差揉揉肚子,对着狗儿嘿嘿笑道:“赵狗儿是不是,你事情发了!跟爷爷回衙门吧!” 第一七二章任性的苏通判 女人和女人吵架,最难受的是夹在中间的男人。 哪怕是三妻四妾,嗯,十八九妾或者更多的古代人,这女人吵起架来也是无比的惹人头疼。 有人羡慕唐伯虎有八个如花似玉的老婆,但是唐伯虎还是常住各大风月场所而不回家,为啥呢?因为八个老婆争风吃酷起来,能吵得头都要大了,更何况是有三十个老婆的苏通判,苏大胖子。 好好的一场大团聚,自己就开口说了个老十八脸上怎么长了个痘,一场混战便由此爆发。 三个一伙五个一群,有伸手咒骂的,有扯头发打架的,还有偷偷使绊子阴人的,好一场八国论战,眼瞅着一件红肚兜被扯了下来,苏通判咳嗽一声,一群男仆默契的闭上眼走了出去。 咳嗽一声,苏通判指着她们怒道:“我说你们能不能……” “老爷你要为我做主啊!” “老爷别听这个骚狐狸的!” “老爷你的小兔子被这帮泼妇给抓伤了,呜呜呜……” “老爷!”“老爷!”“老爷!” 苏通判落荒而逃。 背着手走出宅子,跟在后面的苏大道:“大郎,你要去那儿啊?” 苏通判看看前面的龙州衙门狠狠的道:“去衙门,爷爷的,半月没开堂审过案子了!准备准备,开厅审案!” 后面的苏大瞬间秒懂,挥手喊过俩小厮道:“去找几件案子来,让大郎消消火!” 威严肃穆的通判厅,一应幕僚、曹官、各房衙役,节级等等公人抄手侍立在侧。 两个公人伺候着苏通判坐到公案后面,一声惊堂木拍响,众人齐齐抱拳吼道:“我等见过苏通判!” 苏通判道:“水!” 旁边的李推官低声回道:“人都来了啊!” “蠢货!”苏通判狠狠骂道。 “是是是,下官愚笨!”李推官赶紧躬身退到后面。 苏通判对着侧门口的苏大招招手,苏大端着个青釉茶碗走了过来。 一干公人望着座上的通判一口气连喝了五盏茶水才停歇,一个个暗暗咋舌。 “啪!”一声响。 苏通判狠狠的道:“王签判可有什么案子还没处理完?” 王签判赶紧出列拱手道:“回通判,今日公事我等已办完!” “胡说!”苏通判指着他骂道:“青天相公还有一两个判错的案子哩,你们这帮人比相公还厉害?” 一群人赶紧抱拳道:“我等自不如包青天!” 胖人们说话总是爱喘重气,喘着气就容易咳痰。 苏通判就扭过头吐了口痰道:“那最好,随便拿两个案子让我练练手!” 堂下的众公人原本还迷糊的脑袋,瞬间清醒了。 半月不开次衙,早不早晚不晚的突然今天跑过来,一张口就要审问案子,还以为有人在他手里犯事儿了呢,原来又是在后宅生了气,想打打板子撒撒火啊!一群人互相对视一眼,然后盯着个黄脸皮的消瘦汉子。 瘦汉子咳嗽一声出列抱拳道:“回通判,目前正在审理的案子还有三件!” 苏通判挥挥手道:“都给我抓上来!” 先审的是件偷牛的案子,穿团花棉绒袍子的员外和穿一身补丁的老农刚刚跪好在堂下,公案上的苏通判就对着俩人丢下了一支黑头签。 旁边伺候的班头见了,弯腰捡起签子,挥挥手,左右各走出两个公人,同时按住俩人就是一顿打。 五板子的定额结束,一群公人抬头看公案后面。 苏通判揉揉鼻子,抓起一把白头签就丢了下去。 班头见了,捡起地上的签子数一下道:“二十五!” 噼里啪啦一顿打。 这情景看得左右官员一个个暗暗摇头,这火可不小啊! 板子打完,眼见着公案后面的大官又抓起一把签子,这次还是黑头签,唬得趴在地上的员外赶紧告饶道:“官爷官爷,俺不告了,牛丢了就丢了,俺不要了……” 你看,审案子多么简单。 第二个案子是一个小贩状告一个无赖汉,买了东西不给钱,无赖汉辩解钱给过了,是小贩再勒索。 黑头签、白头签齐齐的往下扔,小贩承认可能是那会儿再忙没顾得上看可能是给了,无赖汉也告饶说是记性差可能是没给,双方当庭和解,且不打不相识互相搀扶着走了出去。 第三个案子比较复杂,说是一个女子深爱一个少年,可惜女子被他爹安排进一个有钱员外家当小妾,日子过了三年,有一次女子逛街买胭脂,恰巧卖胭脂的小贩正是爱慕的男子,然后就勾勾搭搭的发生了一系列不可描述的事情。 听完那女子荡气回肠的爱恋故事,苏通判掏出袖子里的布帕擦擦眼泪,对着那女子道:“那就不打你了!” 女子面色一喜,又听着他道“拉出去交给里正,游完街就沉了吧!” 女子哇一声哭喊,便被衙役叉了出去。 至于男子,苏通判就丢了红头签。 一般三个案子就可以让通判消了气,结果众人一看,还是一脸气鼓鼓的样,叹口气,也不晓得那个蠢货安排的案子,这本来快要熄灭的火气被那女子一阵哭,又燃起来了。 苏通判狠狠道:“下一个案子是啥?” 旁边的俞观察可怜兮兮的道:“通判,真没了!” 苏通判眯着眼道:“以前审过的旧案子呢?拿出来我要重新审!” 一群人赶紧抱拳道:“通判,那案子都判完了,再重审恐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啊!” 通判不依,一群人只好苦苦哀求,能交到州里的案子,那个不是有重大案情的,先不说里面有没有猫腻,单单是他这么乱七八糟的再搞一通,非得出大乱子不可。 最后还是李推官出了主意,“通判,不若去龙州县衙看看他那有啥案子不?” 龙州今日恰好只有一个案子,那就是狗儿这个。 你看事情就这么凑巧,所以说没什么事千万别招惹女的。 狗儿一头懵的跟着俩公人来到衙门口,见王胖子早早的再哪等着,便气道:“王胖子,你有完没完,还来州衙里告我,你真是不要面皮啦!” 王胖子委屈道:“小官人,不是俺告的!俺也是被衙差抓过来的!” 狗儿一愣,“真不是你?” 王胖子摇摇头。 咚咚咚…… 听着里面令鼓声响,一个挎着腰刀的衙役跑了出来,拿着手里的文书,对着俩人道:“赵狗儿!” 狗儿道:“是!” 衙役看一眼,转身对王胖子道:“王成财!” 王胖子回:“是!” 衙役收了文书对左右道:“押进来!”又对狗儿两个道:“通判问话,不想死的就仔细供着!” 狗儿、王胖子赶紧道是。 两个抓狗儿来的公人道声走,就架着狗儿走了进来。 通判厅当然比县衙门要大的多,一行人绕来绕去的在里面走,耳听着又一通鼓响,前面同传的衙役脸色都变了,也顾不得狗儿几个,撒开脚丫子就往里面跑。 后面的公人更是着急,被狗儿撞肚子的大汉,一把抱起狗儿就急急吼吼的跟着跑。 抓王胖子来的公人只好一脸羡慕的看着他们。 一顿猛跑,狗儿这波人终于在鼓声停止前进了厅。 一声惊堂木,狗儿干脆利落的跪在堂前,然后一脸好奇的看着公案后面的大胖子。 大胖子也皱着眉头看着狗儿。 两人刚要惺惺相惜一番,后面一阵呼哧声打断了俩人。 扭头看去,原来是王胖子过来了。 “给我打!”堂上的大胖子直接开口。 然后王胖子,并抓他来的俩两公人,就被其他衙役按住噼里啪啦的打了一顿。 吓得狗儿面色一禀,好严厉。 “咳!”案桌后面大胖子发话了。 “祐川来的衙役?” 狗儿赶紧回道:“是的,相公!” “咦,你小子倒是会说话!今年多大了?” 狗儿连忙道:“今年十二了。” 大胖子拄着下巴道:“十二岁当衙役,还是捕快,你托顾在谁的门下?” “是刘县尉!” 大胖子脑袋一转哈哈笑道:“原来是刘小猫啊!那家伙我晓得,鬼的很,我跟你们讲啊,有一次军中点卯,这家伙头天夜里吃了花酒,早晨起不来,就报说自己跑肚子,结果撞到个严厉的军法官,这小子也聪明,直接抓把豆子在嘴里,等军法官来了就开始放臭屁……” 狗儿看着他嘚吧嘚吧说起了刘县尉曾经的丑事,这俩眼就是一阵发呆,“唠家常”? “对了,听说他侄子也来了?” 狗儿拱手道:“是的,三郎也来了。” 大胖子又哈哈笑一通对着左右道:“他侄子更是个可笑人,干的蠢事比刘小猫还蠢,我跟你们说啊,他侄子有一次和一个小娘子吵架,吵着吵着就动起手来,你们猜怎么着?他居然没打过对方,亏他还是武人家出身,哈哈哈笑死我了……” 狗儿看着一群人大官陪着这大胖子笑,这眉头就拧到了一起,抓自己来不是说审案么?怎么…… 啪,一声大响,狗儿连忙趴在地上,心道“来了”,果然就听堂上的大胖子扯着嗓子问道:“小子,你可晓得抓你来是要干嘛?” 狗儿眼珠子转转,如果不是王胖子告的衙门,那说明这大官是,吃饱的撑的! “回相公,小子觉得您是个亲民官,担心下面的官会乱判案子,搞出一大堆鸡毛杂事冤假错案,所以才不辞幸苦,亲自来过问一下案情,就像我朝之包大学士一般,百姓的好青天!” 一段话配着满满的崇拜眼神,狗儿就不信他会打自己屁股。 “砰”一声响,就见堂上的大胖子一脸怒容的指着堂下道:“左右,给我狠狠的打!” 狗儿心一颤,完了,拍马腿上了。 第一七三章夜不归营 “给我打!” 一声喊唬得狗儿以为自己拍马屁拍到了马蹄上,刚要为自己的屁股默哀,就见来势汹汹的衙役,在自己面前拐了个弯,按住后边的王胖子就是一阵打。 直打得他高声求饶。 “官爷官爷,小的只是嘴角疼没有嘲笑的意思啊!” 公案上的苏通判指着他恶狠狠的骂道:“你个死胖子,爷爷看到你心里就不痛快,左右给我使劲儿打!” 狗儿:…… 胖子嫌弃胖子胖? 噼里啪啦一顿揍,上一次挨打,王胖子只是屁股开花,穿上裤子还能遮掩一样,结果这次脸上也开了染坊,出门得蒙住着脸才行。 “官爷官爷,莫打了莫打了,放过小的吧!呜呜呜……” 也不知道是王胖子给打疼了还是左右两头挨打委屈的,挺大个汉子居然流着鼻涕哭着稀里哗啦,看了好让人难受。 人心都是肉长的,左右看他实在哭的委屈,于心不忍啊,就建议苏通判把人拖出去打。 苏通判来干嘛的?来撒火气的啊,拖去外面还有什么看头,但看他样子凄惨,就善解人意道:“蒙住面打!” 好一顿打,看那胖子似乎又胖了一圈,狗儿看到他的惨样,自己俩腿也止不住的打摆子。 “咳咳!” 看完了戏,这苏通判就开始认真审理案子了。 “李推官把案宗给我拿过来!” 李推官赶紧把捏在手里的供词拿过去,苏通判低头看了看,就抬头对狗儿严肃的道:“没想到你屁大点娃子,拍起马屁来倒是顺溜,一看就是刘小猫那厮交你们的!话说有一次刘小猫迎接上官,那马屁拍的……” 不是说审案了么,咋又开始揭刘县尉的短。 拍马屁的最高境界是啥?真情流露! 狗儿就伸着手,指着天空道:“回相公,小子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我可以对天起誓,若有虚情假意,就叫天公打雷龙王吐水,死后下地狱!” 这句话说的很对,人死后谁不进轮回,所以狗儿发誓这样的誓言最不怕了。 俗话说千疮万孔拍不烂的是马屁,狗儿为了救屁股,忍着恶心使劲儿的拍他马屁,那效果,当然是有的啦。 苏通判大手一挥道:“你这孩子,好好的清白世界,说什么地狱不地狱的!” 说完就低头看着手里的案宗道:“这案子么,审理的还可以,嗯,这个?让我看看哪件脖子上有个箭洞的狼皮子!” 狗儿赶紧把背上的包袱解下来。 右边衙差拿过去,又打开来放在桌案上。 苏通判拨开狼毛看那里面的皮子,瞅了好一阵才道:“可惜是春皮子,若是到了秋天,枯黄的皮毛就会变的一色的青灰,做成狼皮大衣还是不错的。” 话说完就把皮子递给苏大,苏大接过来,就重新装进包袱里,背在身上,扭头见他双手拄着案桌在暗暗用力,就晓得他想起来,便吭一声,眼神示意俩衙役。 衙役没猜出来他什么意思,气的苏大狠狠的瞪俩人一眼,努努嘴,这俩憨货才算明白过来。 大胖子果然是大胖子,俩衙役都扶不动他,最后苏大也下了手才把他拽起来。 “咳”苏通判对刚刚的事情一点都没在意,笑着对狗儿招招手道:“小子,爷爷看你顺眼,今晚就别走了,过来陪爷爷吃两杯酒!” 呼啦啦一群官差齐齐的扭过头来瞅着狗儿,那眼神分明是十分的羡慕。 不羡慕不行啊,一张破皮子换来一州通判的青睐,可以想到,只要这小子不犯浑可以说在整个龙州是站稳了脚,若是走仕途也是平步青云。 一州的二老爷,当着众人的面说看你顺眼,且要请你吃酒,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自己有大腿抱了,也意味着自己离吃香喝辣的美好日子已经不远了,但是仔细一想,一张狼皮子就能换通判老爷的好感?或者说一顿马屁就换来了他的照顾?堂堂一州通判,他缺这些吗? 狗儿以前也不傻,现在也没有被惊喜给刺激傻,所以心里一琢磨就晓得他是有事要问自己。 果然,大胖子咳嗽一声又道:“昨儿晚上来了好些人,和刘三郎也只是匆匆照个面,没有细聊,苏大你一会儿派个人去把他喊来。” 苏大拱手道:“是!” 苏通判笑一笑,又对着堂下众人道:“你们也都散去吧,对了,晚上要是没什么事,忙完了也过来凑凑热闹!” 一群人连忙抱拳称是。 大胖子眼睛转转,看到了小胖子,眉头一皱道:“打一顿扔出去吧!” 下面衙役拱手应是。 眼睛再转,就看到狗儿还在原地杵着就问道:“你是还有什么事吗?” 狗儿连忙施礼道:“回相公,小子外出是在大营里请的假哩,是不是……” “无妨无妨”苏通判呵呵笑道:“留守在大营的,嗯,苏大,是谁来着?” 苏大想一下回道:“似乎是赵提辖。” “哦,对叫赵提辖,那个你一会儿拿我名刺过去说一下。” 苏大应声是。 就这样,狗儿平生第一次以客人的身份被邀请进衙门喝酒,邀请的人还是个大官,说不激动那是假的,以至于全程就像是个呆子一样被仆人指引来指引去。 “郎君,这盏茶是用来漱口的!” 看着花蝴蝶一般的女使皱着眉头给自己指点,狗儿深感羞愧,便张开嘴巴想给她道个歉,却忘记了嘴里有茶水。 连忙从桌子上拿块儿布帕在嘴上胡乱一擦,漂亮的女使又皱眉道:“郎君,这帕子是用来擦手的!” 见仙女生气,狗儿赶紧手忙脚乱的把帕子,嗯,递给了她…… 这般青涩的少年,自从女使进了这大院就再也没见过,扑哧一声便笑了出来。 那笑容,那模样,像极了三月里盛开的桃花,狗儿痴痴地瞅着她发愣。 那女使见了,就左右偷偷瞅一眼,掏出袖中丝帕飞快的在狗儿嘴角上一擦,然后低着头就匆匆离去。 狗儿觉得一阵香气扑来,心窝突然猛的一跳,这意识就彻底的找不到了。 直到刘三郎的大脚狠狠地踩在自己脚上。 “嘶~疼!” “小子,发什么愣呢!我问你,怎么无缘无故的苏通判会喊你来吃酒?” 狗儿叹口气就把自己今天的遭遇给他说了一遍,尤其是“那张价值五钱银子的狼皮”,可惜刘三郎给自动省去了。 “这么说,这苏通判是临时起意?” 看着紧皱着眉头的细细琢磨的刘三郎,狗儿叹口气道:“估计是有什么事要问咱们。” 刘三郎想想就点点头道:“他能问的估计也是石炭矿的事,嗯,到时候你看我脸色,不该说的莫要乱说。” 狗儿连忙道声是。 重新扭头看那席面上,嗯,没什么可形容的,如果非要说一说,借用狗儿自己的话便是“这口水怎么老往外流!” 席自然是异常丰富,宾主,嗯,只有宾,主家还没来,听说是后宅发生了什么事儿要去处理下。 菜虽然好,但是不能吃,为什么不能吃呢?礼貌礼节啥的先放一边,主要是狗儿偷偷问刘三郎了,他鄙视的瞅自己一眼道:“这是看盘!” 看盘是啥?狗儿觉得应该是只准看不准吃的意思,若不然刚刚自己流那么多口水,那小妖精也不说给自己夹个菜啥的。 就在狗儿流着口水望着菜时,龙州大营练兵场上,来自祐川县的所有民夫也在流着口水,不过他们的口水不是馋出来的,是被军棍打出来的。 “还敢吃酒醉在大营里喧哗,一帮狗杀才今天不教训教训你们,真以为爷爷的军棍是面皮捏的!来人啊!给我狠狠的打!”威风凛凛的赵提辖站在点将台上,伸着手里的马鞭指着祐川县的一众丁役。 后面的军汉五个一队,轮番挥舞手里胳膊粗的军棍,对着爬在地上的汉子就是一顿敲。 “军爷啊,绕过俺们吧!俺们就吃了一小碗儿,那里醉了,都是他们甲字营房的人诬告的啊!” 唐老三毕竟上了岁数,哪里能吃得这般痛揍,屁股上才挨了两下就开始发声告饶。 “诬告?你当爷爷的鼻子是泥做的?一身的酒气味儿,还敢抵赖,左右,给我重重的打!” 军汉高声应是,举起棒子就是一顿噼里啪啦。 校场外沿,甲字营一号房的蛮汉赵二娃,眯着眼睛瞅着场里正在挨揍的祐川县民夫,这心口是扬眉吐气,早晨折的面子算是借这帮军汉的手给找回来了。 一旁的黑大汉黑牛低眉顺眼的对着赵二娃说:“赵爷,您这一招出的真是巧妙,也不用咱们动手就把他们治理的服服帖帖,高啊!实在是高,看他们吃打小的心里就是痛快,赵爷,小的是真心佩服您,以后若有什么事情,单凭差遣!” 没想到一手“借刀杀鸡”居然收获了一个小弟,赵二娃乐的是眉开眼笑,拍打着他的肩膀道:“黑牛,只要你以后仔细听我的,保你不受欺负”话说完就伸手指着跟前的其他人道:“还有你们!” 一群人赶紧抱着拳头拱手道:“多谢赵爷看顾,我等必然听从你的指派!” “好好好!”赵二娃一连说了三声好,就笑呵呵的道:“来,咱们继续看戏!” 场子上流出口水的人只有唐家村的人,因为他们喝了酒,不光是口水,包括鼻涕和眼泪都是止不住的留,没办法,喝完酒神经比较麻木,再加上棍子打的实在是痛,只好丑态毕露。 除了这群蔫巴的唐家村人,其他民夫瞅着还是有些精神气的,瞧瞧那群花胳膊,一个个委屈的喊着:“军爷,俺们既没吃酒又没喧哗,凭啥打俺们啊?” 赵提辖道:“因为你们是祐川人!” 第一七四章因为你们是祐川人 狗儿在通判厅里吃着酒宴,祐川来的老乡们却是在校场上吃着军棍。 被喊来看行刑的平武县人和江油县的人,齐齐的饶幸道:“幸亏不是祐川人!” 军中的军棍要比县衙的“王法棍”要粗上一圈,原因是被执行军法的人多是军中顽劣的糙汉,一个个皮肉厚实的打两下就像是挠痒痒一般,所以是棍子定制的。 十军棍看着不多,但是威力相当于县令公案上签筒里的“黑头签”,十军棍下去,就连唐小二都有些闷哼,也亏了唐家村人平常打熬筋骨,多多少少都有些底子,十军棍下来还能呲牙咧嘴的苦笑。 但是后面的花胳膊和小贩子却是不成了,一个个咧着大嘴不停的喊着痛,无端端的被唐家村人牵连,心里不痛快就开始出言咒骂唐家村人。 唐家村人也知道他们是跟着自己倒的霉,所以就拱手给人家赔笑脸。 行刑完毕,赵提辖喊一声再有吃酒者军棍二十,就准备带着军汉们回去。 刚要转身,旁边一个黑汉子就抱着拳走过来道:“官爷,他们祐川县那个小衙役出营至今未归哩!” 然后一众以为苦难结束的祐川县人又被按到在地,这次还好,因为只是连带罪只打了五军棍。 “赵爷,官爷说了,小衙役要是晚些回来最少二十军棍,过了今晚还不回来,就会被张榜通缉,抓住后就得吃一辈子牢饭!” 甲字一号营房里,黑大汉黑牛谄媚的对着赵二娃笑道。 当了许多年的衙役,这点祸害人的手段还是有的,赵二娃眯着眼狠狠的吐口唾沫,才十二岁就开始嘚瑟,还真以为自己招惹不起吗?看你这次还怎么脱身。 怎么脱身?若是没有苏通判这阴差阳错的一招,就目前这个局面,即使是刘三郎出面,狗儿最次也得挨上十军棍。 所有说这世间有专门害人的小人,也有救人的贵人。 刚刚写完“追捕文书”的赵提辖,听了通判家的仆人传来的消息,脑袋就是一圈懵。 “啥?那小衙役和苏通判吃酒去啦?” 面前的军汉一脸尴尬的拱着手道:“是的提辖,一块儿的还有通判厅里的诸位官人!” “真的?”赵提辖一脸惊讶。 “卑职绝对没骗你,不信你可以去通判厅打听打听,苏通判当着厅里所有人的面,说看他顺眼,特意邀请他吃酒,哦,对了,同去的还有刘三郎!” “坏事了坏事了,这小衙役哪来的这么大好运,居然登上了通判的贼船,呸,是大腿!这才刚刚拿了他乡里人做样子,他要是回来了,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要是跑到通判跟前叨耳朵,那记仇的大胖子,呸,护短的大胖子,呸呸呸,那护短的通判绝对会拿我过去整治!这可咋办!” 看他急,拱手说话的军汉更着急,一把拿起他刚刚写的通缉榜文,狠狠的撕掉扭头道:“姐夫,要我说咱们赶紧去给那帮泥腿子治伤,然后再去找小衙役赔罪,就说,就说是受小人挑唆才走这一招的!” 赵提辖使劲儿的揉着脑袋道:“这小衙役真是好狗屎运,居然进了通判的眼里!” 扭头见面前的小舅子还在那儿杵着就指着他骂道:“凭地没有眼色,既然想出了这招子还不快去弄!” 军汉道声是,就抱着拳头急吼吼的跑出去。 “等等,回来!”赵提辖突然喊道。 军汉转身过来,疑惑道:“怎么了姐夫?” 赵提辖道:“你确定那小衙役是被通判看进眼了?” “那还有错!”挎着腰刀的军汉急急的道:“是我通判厅里的二姐夫亲口告诉我的!” 赵提辖叹口气挥挥手道:“去吧!去吧!好好给那帮泥腿子说说,就说这事儿是个误会,早日化解便好!” 军汉拱拱手赶紧出门。 赵提辖又道:“回来!” 军汉又一愣“又咋啦姐夫?” “他们不是爱喝酒么,去后厨拿上几坛子酒,话怎么说你可知道?” 军汉点点头道:“我当然知道!” “知道就行”赵提辖叹口气:“安抚好这帮泥腿子,莫让他们告刁状,最好把火气引到那几个甲营的人身上!” 军汉道:“是!我这就去!” 看着他大踏步的离去,赵提辖心里还是有些怀疑,若是个乌龙?给一帮泥腿子赔礼,那可是闹了笑话,但若不是个乌龙? 整个龙州可以说招惹到知州最多吃一顿挂落,招惹到通判?还真没一个人敢这么做,除非你不想要这官位。 “来人啊!” 心里不踏实,关乎自家饭碗的事儿还是亲眼去看一看才能放心。 门口伺候的俩长行走进来。 “牵我的马过来,顺便喊两个轿子去通判厅!” 通判厅里的狗儿丝毫没有一点点发觉,嗯,哪怕是发觉了自家乡人吃了亏暂时也顾不上。 为啥呢?因为他正被苏通判强行搂着灌酒,那小脸被酒激的通红通红。 眼看着狗儿喝下了满满一杯酒,兴奋的苏通判直接举着银脚杯对着左右大喊:“好好好!不愧是我的福将,左右都给爷爷把杯子端起来,谁要是不喝爷爷就把他扔进酒缸里,哈哈哈……” 看着兴奋的苏通判,一群人赶紧举起杯中酒齐齐的对着他道:“吾等恭喜苏通判喜得麒麟儿!” 原来这苏通判带着狗儿刚刚回到后衙门,宅子里的老奴就急惶惶的跑过来禀告,说第二十八房小妾,肚子有些不舒服,非吵闹的让他过去。 孙通判兴致勃勃的刚要入席,听了这话心里就有些不喜,说这话的若是别房小妾非得一顿鞭子打回去,既然是二十八房那是算了,不是这二十八房小妾人美,而是因为她肚子里正怀着胎,郎中说再有半个月时间就可以生产了。 可能是因为身子胖的原因,子嗣问题一直是个问题,别看娶了三十房小妾,但是子女才只有四个,其中男娃儿,仅仅才一个,在夭折率居高不下的年代,家里要是没三四个男丁,说不得一场大病下来,这香火就断了。 所以苏通判就耐着性子出了衙门回到宅子里,这二十八房小妾是个眼尖的,见苏大身上背个大包袱,就以为是苏通判给某一房小妾置办的礼物,就吵着想要。 一个生狼皮子,味儿还那么大有啥可要的,就没给这大肚婆,结果这小妾还僵上了,仗着有孕在身非得要,苏通判一气之下,就把包袱抖落开,手提着狼皮子在那晃,这一晃可把大肚婆给吓倒了,还以为是头野狼崽,捂着肚子哎呀哎呀的直叫唤。 后面的苏大是个老仆人,一看那情况就晓得动了胎气,赶紧急吼吼的喊来稳婆,就这样,苏家第二个带把的降生了。 原本是一时兴起的酒宴顺势改为“庆生宴”,狗儿也从宴席的末座一跃到苏通判的右手边。 “来来来,我的福将,再喝一碗酒!” 喝得满脸红光的苏通判又端起面前一大盏酒递到狗儿面前。 狗儿:…… 如果自己拒绝,他会不会把自己扔进酒缸里?偷偷扭头看看大厅后面一溜八个两尺宽的酒缸,尤其是第一口缸,那上面躺着一个喝醉酒的汉子。 “来,苏相公,小子祝您百子千孙,永享安伦之乐!” 话说完,一仰脖全灌了进去,忍着即将涌出来的酒意,把酒杯头朝下一翻,示意自己一滴不剩。 王通判大喝一声好。 下面一群捧臭脚的人也跟着呼喊什么“好好好!”“少年有为!”“好小子,好酒量!”乱七八糟一大堆。 狗儿:嗝…… 使劲儿咽着口水压住上翻的酒意,怕这大胖子再来找自己喝酒,赶紧拿起筷子夹面前的菜吃。 咯吱,嗯?萝卜?再嚼嚼,怎么甜丝丝的,再吃又透着一股子酸味,看那样子像个白萝卜,吃进嘴里还酸甜酸甜的,也不知道是啥果子。 小眼睛一转,眼瞅着苏通判又要把脑袋扭过来了,就赶紧夹着果子瞅歌姬们跳舞。 酒桌上有个规矩,离主座越近意味着关系越亲近,所以狗儿想躲酒那是不可能的。 偷偷吃了好几片果子,以为这大胖子应该是去找别人了吧,眼角里一看,好么,正端着酒碗看自己。 “咳咳”狗儿拿着筷子尴尬的指指果子道:“这果子还挺好吃哈!” 苏通判哈哈笑一声,把酒杯放在桌上,指着果子道:“岭南摘来的,叫啥白芒,芒什么来着,忘记了,送来一大堆,我吃着不顺嘴,你既然喜欢回头都拉走!” 狗儿咳嗽一声赶紧婉拒了。 眼见着他又要去端酒,狗儿连忙指着歌姬道:“相公快看快看,那女的跳得好棒,你看那腰居然能弯的像弓一样!厉害厉害!” 狗儿啪啪啪的鼓着掌。 苏通判见状,就扭过头去看那群歌姬,瞅了一会儿就撇嘴道:“人也不美,舞也是老样子,没啥看头!来来来,让我们再干了这杯酒!” 见他端起酒杯对着一群人招呼,狗儿偷偷的喘口气,还好,火头转移了。 通判厅门口,赵提辖骑着马带着两顶绿呢小轿到了衙门口,刚下了马想找人打听打听,就被有事回苏府里转了一趟的苏大看见了,就对着他喊道:“小的见过赵提辖,没想到您的消息这般灵通,居然是第一个来恭贺的!哈哈哈……” 赵提辖一愣,很明显被人家误解了,刚要张嘴解释,就听着苏大继续道:“通判喜得麒麟儿正是开心的时侯,您第一个到,说不得就能赚个好彩头!” 第一七五章酒桌拼酒 塞翁和他的马发生的故事,充分的告诉我们任何事情都有可能会出现翻转。 比如说赵提辖本来是到通判厅来打探消息的,顺便给抱上大腿的小衙役赔罪道歉,结果误被人以为是来道喜的。 苏通判喜获麒麟儿,自己作为第一个到的人,这还有啥说的,当然是听到消息特意来恭贺的啦。 “通判,外头龙州大营的赵提辖过来道喜了!” 正被大胖子拽着脖领子逼着喝酒的狗儿,瞬间喘了口气。 “赵提辖?他倒是顺风耳”苏通判放过狗儿,把酒杯摆在桌子上想一下道:“既然来了,就把他喊过来吧!” 等在门口的赵提辖就这样跟着苏大进了屋,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苏通判右手边的小衙役,这位置,好么,幸亏自己来了。 “听闻苏通判喜获麒麟儿,卑职特来给通判贺喜!”赵提辖抱着拳单膝跪地大声的对着主座上的通判唱个礼。 赵提辖这个官,全称是“提辖龙州大营训练教阅之事”,说白了就是个练兵的总教头,乃是九品的末流小武官,能让他进这大厅已经是天大的面子,在官场上官员见礼若是品级相差太多,那是就要磕头才成,更何况还有文武之差的折算。 见他给自己行了礼,苏通判咳嗽一声道:“你这耳朵倒是长,既然来了就坐下来吃杯酒!” 赵提辖激动的满脸通红,连忙拱手称是,便跟着小厮走到,嗯,原先狗儿的位置。 旁边挨着的是刘三郎。 见他过来了,拱拱手低声道:“见过赵叔叔!” 自家叔父乃是从九品的文官,与他这正九品的武官恰好同级。 赵提辖落了座,把着刘三郎的胳膊先道了几句贴心话,才拽拽他指指堂上的小衙役。 刘三郎毕竟与狗儿是一伙的,可不会说他坏话,就举着酒杯对赵提辖道:“那小子啊!天大的运气,如今贵为苏通判的福将啦!”然后就把这前前后后的事与他说了一遍。 赵提辖叹口气,本以为自己捡了狗屎运,没想到这家伙的运气更旺,嗯,应该说是祖宗坟里冒青烟了。 举起酒杯与刘三郎碰了一个,俩人就一脸羡慕的瞅着狗儿。 狗儿却一点不羡慕自己,这胃里翻江倒海的实在受不了了,一扭头见大胖子又要找自己喝酒,只好先发制人。 “相公!也不知道给令郎起了个什么好名字?” 苏通判一愣,放下酒杯拍拍脑袋道:“看我这记性,光顾着高兴了,尽然忘记这茬事儿。” 说完看看狗儿,眼珠子一转拉住狗儿的胳膊道:“这个正名,繁琐的太烦躁,但是小名,哈哈哈,因了你的狼皮子他才降生那就干脆叫他狼皮子吧!” 没想到大官给自己家娃子起小名也是这么随意,就开口道:“小子斗胆给相公建言,这个狼皮子毕竟是从狼身上剥下来的,不若叫小狼听起来威风,小狼小时候吃奶,长大了就可以吃肉,一辈子吃肉,多好!” “一辈子吃肉,好!哈哈哈……” 胖子就是不好,稍微动一下这身上的肉就是浑身乱颤,看着狗儿好一阵腻歪,便扭过头瞅另外一边,就见个圆脸老头正捋着胡须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狗儿羞涩一笑,端起面前茶壶道:“小子给伯伯斟茶!” 那老头哈哈笑道:“小子,跟通判杯杯干,怎么到老朽这里就只剩下喝茶?是看不起老朽吗?” 狗儿:…… “伯伯,还请饶过小子,俺才十二岁是真的不能喝酒,这胃里片刻间就要忍不住了!” “哈哈哈”老头笑得胡子都颤了,对着狗儿道:“早看出你不成了!” 狗儿赶紧给他茶杯上续上水,正要开口却被苏通判一把拉去,“莫跟这老色鬼凑合,免得教坏了你!来陪我喝酒!” 狗儿:…… 被他逼迫的无奈狗儿只好端起酒杯,万幸又有人来解围了。 “大郎,赵知监来了!” 苏通判和狗儿一起扭头,见苏大领着个穿常服的汉子匆匆走来。 那苏通判就放过了狗儿,举着酒杯对着汉子远远喊道:“小赵子,你来的正好,快快过来,我今日给你引见个人!” 赵知监抱着拳匆匆走过来,到了面前就拱手道:“恭喜通判,贺喜通判,一听说二郎呱呱坠地,我的心啊真比吃了蜜还甜,家里的黄脸婆还吵闹着让我明日再来,我哪里等着急哦,狠揍了她一顿就骑马跑了过来!” 喘口气才接过大胖子的话道:“不知道通判给小弟介绍个什么厉害人物?” 苏通判指着狗儿道:“你看,这是我的福将,才十二岁!” 赵知监赶紧扭头看狗儿:“咦,小郎君似乎眼熟的很啊!” 狗儿连忙拱手道:“见过赵知监,小子有幸在祐川县石炭山上见过您一面!” “石炭山,奥,想起来了,是你小子,你叫,叫……” 看着他皱着眉头努力的想,狗儿赶紧提醒道:“小子狗儿拜见赵知监。” “对对,刘狗儿!哈哈哈,看我这脑袋,就是记性差……” “你是记性差!”中间的苏通判插话道:“人家乃姓赵!可不是刘!” 赵知监用手掌轻拍着脑壳道:“看我这记性,老是记错!该罚该罚!” 说完就端起仆人递过来的酒杯对着苏通判拱拱手,又对着狗儿笑一笑,一仰脖灌了进去。 苏通判呵呵笑着,看看狗儿再瞅瞅赵知监道:“小赵子,既然你俩相识,那就不给你俩介绍啦,快快坐下陪我痛快喝两杯酒。” 赵知监道声好,左右看看。 狗儿赶紧道:“赵知监坐我这里!” 赵知监对狗儿笑笑,又转身对着一群官员打了几声招呼才走过去,坐了狗儿位置。 狗儿身子比较瘦小,稍微往外挪挪便能坐的下,即使坐不下,狗儿也要说能,为啥哩?因为离着大胖子近,容易被他灌酒啊! 躲在一角看风景,却被人当风景看。 “咳,小郎君!” 狗儿赶紧扭头,见是原先的圆脸老汉,便拱手道:“伯伯,有什么事儿吗?” “呵呵呵,真是后生可畏啊,我向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在外面疯跑着玩呢!” 狗儿连忙摇头道:“伯伯,小子没来祐川县之前天天在水塘里摸鱼儿玩,今天能坐在这儿真的是赶巧啊!不知道伯伯怎么称……” “喂,小子,爷爷再找你喝,喝酒,你再那儿和,和,老流氓叽叽咕咕的说,说啥呢?” 狗儿正在打问这瘦老汉姓名,不成想被一个“结巴”截了话,赶紧扭头看去,见是个满脸横肉的家伙,怒瞪着个眼儿可是把狗儿吓了一跳。 俗话说面由心相,能长出这种相貌的人,这绝对是个狠辣的人物,不敢拖延,连忙拱手赔罪道:“哥哥,饶恕则个,刚刚只顾说话一时没听到,小子向你赔罪!” 那大汉明显是喝多了,想站起身,试了一下没起来。 旁边的苏通判见了就哈哈笑道:“铁老腿,变成了铁软腿,哈哈哈,连个小娃儿都不如!” 一听这话狗儿就知道自己今天完了,这喝醉的人啊最容易撩拨了,一激一个准,果然,被叫做铁老腿的汉子,挣扎的起了身端起酒杯摇摇晃晃的冲着狗儿走来,一边走,一边对着苏通判道:“苏,通,苏通判” 喊个人名,像是用尽了他全部力气一般,杯里的酒都洒出来一大半。 见“结巴”大汉踉跄的又走了几步,道:“我,我今日,非要和他较量较量,来,小子,让我,我看看,咱俩谁厉害!” 看热闹的不嫌弃事大,一群人包括苏通判全在旁边起哄。 狗儿叹口气,这杯酒是再也躲不过去了,就端起酒杯心道,算了喝醉拉倒! 便转身对着他道:“哥哥,刚刚是小子的错,小子先敬您一杯!” 话说完,对大汉举举手,一杯酒猛一端,咕咚一声,进了肚。 这胃里的酒啊,瞬间就往嗓子眼儿里涌,狗儿使出来洪荒之力,才终于镇住了它,呼,好险,要是吐出来,这么多大官那可就丢人了。 “好!” 一群看热闹的家伙纷纷鼓掌。 “结巴”大汉,对着狗儿点点头道:“好,好小子看我,看我喝,喝……” “快喝了吧!”一旁的苏通判等得着急,大声劝道。 大汉扭头看看众人,道声好,就把手里的半杯酒喝进了肚里,然后道我。。。 我之后就没了。 看着两个仆人把醉倒在地的大汉用个抬竿抬走,狗儿就是一阵后怕,幸亏是他醉倒了,若不然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了。 众人没了热闹看就坐回到自己座位上,相互间捉对儿厮杀,狗儿也赶紧抱着茶碗吃茶,耳朵动动,旁边的苏通判似乎在和赵知监聊石炭矿的事,就有心想听听,然后耳朵旁就传来一声咳嗽。 赶紧扭头,没办法这一桌不管是年龄还是职位都数自己最小,谁来都惹不起。 一扭头原来还是身边的老汉,狗儿赶紧抹把汗道:“伯伯,您可吓到小子了,小子还以为又来一个大官逼着我喝酒哩!” 瘦老汉呵呵笑道:“你说铁节级啊!” 狗儿也不知道这节级具体是个啥,就一脸后怕的道:“是啊,没想到他说话结巴,这喝起酒来却是凶狠!要不是小子占着便宜,躺下的就是我。” 瘦老汉听了狗儿话哈哈笑道:“你小子凭得胆大,老朽都不敢招惹他,你居然敢给他取个‘结巴’的花名,哈哈哈……” 他这一笑全桌人都听见了,旁边的苏通判更是夸赞狗儿会取名,然后“铁结巴”的绰号就被叫开了。 一想到那大汉满脸横肉,这嘴里就是一阵干涩。 端起面前茶碗闷嘴一灌,人便躺倒在地上。 意识模糊前,狗儿狠狠瞪了一眼旁边伺候的丫鬟。 茶杯里倒酒,狠招! 第一七六章大树底下好乘凉 龙州大营,狗儿躲在被窝里已经有两天时间了,哪怕是赵提辖请狗儿出去吃酒,狗儿都不去,理由是“大营之中不准吃酒!” 一句话唬得赵提辖又一阵胆颤,对着狗儿连连发誓说自己当时是上了小人的当,才误行此错招,冤枉了众兄弟,后来知晓后立马给他们置酒赔罪了,不信可以问问,狗儿直是摇头。 赵提辖又解释了好一阵儿,还把甲字营房里的人拉出来当着狗儿的面好一顿打,狗儿这才改了口。 大营门口,满脸横肉的大汉对着来传消息的军汉狠狠的吐口唾沫道:“什么‘大营不准出来!’这种狗屁借口你以为爷爷会信!” 劈手抓住军汉吼道:“你再进去告诉那小子,爷爷是喝酒喝的结巴,不是真结巴!我已经和通判约好了,让他做个见证,俩人再重新比过,敢笑话俺连个小儿都喝不过,直娘贼,快去喊他出来。” 营房里,狗儿听了军汉传回来的话,脑袋就是一阵大,这汉子都堵门喊了两天了,自己哪里敢出去与他比过? 晓得他是想对着众人羞辱自己一番好找回场子,可自己昨天也配合他了呀! “唐小二你过来!”狗儿对着营房外面大声的喊道。 不大会儿唐小二一脸兴奋的跑了过来,“咋滴啦,俺们正比武哩!” 狗儿翻白眼道:“一群人打人家五个,有什么好比的,去,和昨天一样,再撕个白布片子做小旗,告诉营门口的铁节级说,小子甘拜下风,闻名丧胆,自愧不如,嗯,就是这些认怂的话,另外再把我床底下的狼皮子交给他,就说我不是他一招之敌,请他代交给苏通判,就说我认输了,不劳他尊驾做中了!” 唐小二撇撇嘴,弯腰把皮子拿出来看看道:“都拿吗?” 狗儿咬牙道:“都拿!” 唐小二就背着包袱走了出去。 过了好久,捂着脸撇着腿走了回来。 狗儿见状大惊连忙问怎么回事儿?唐小二道:“那官爷生气了,就动了手!” 狗儿道:“你没打过他?” 唐小二气道:“那是官爷,我哪里敢动手!” 狗儿只好安慰他两句道:“人呢?” “人背着包袱走了,他说不会与你善罢甘休!” 惹了个强势的人,唉,愁啊! 咚咚咚…… 大营校场上,已经沉寂好几天的鼓声突然响了起来。 狗儿扭头道:“去看看怎么回事儿?若是没什么重要事,就对赵提辖说我肚子疼,无法过去了。” 一群人点点头就走了出去。 不大会儿唐小七慌慌张张的跑了回来。 “狗儿,外面来了好些民夫和军丁,对了还有好多官员,你说的大胖子通判也在呢!刘三郎说似乎是要开拔的意思!” 狗儿一愣。 自从来了龙州一直待在大营里逍遥的混日子,尽然忘记了要去前线的事儿。 赶紧穿上鞋子跑去校场,好么乌泱泱一群人,抽个空子钻进队伍里,一口气挤到刘三郎跟前左右看看没人注意,就扯扯他袖子道:“三哥儿,这怎么个情况?” 刘三郎眯着眼道:“前方来接的人一会儿就到了,说是吃过中饭后队伍就开拔,诺,台子上的吕知州正在给大家鼓舞士气!” 狗儿抬头看去。 就见一个穿着半旧官袍的瘦老头嘚吧嘚吧的在那儿讲: “你们啊,让你们好好操练,你们也不听,等到了阵前我看你们慌不慌张,唉,现在说这个也完了,一会儿大家多吃点,我和厨子已经打过招呼了,今天的晌午饭有肉!” 这话说完,台下人哗啦啦的一片掌声,还有好几个大声喝彩的。 台儿上的吕知州微笑的摆摆手,示意众人停下来再开口道:“你们啊,吃饱了饭,就好好去帮大军运送草料军械,路上不要乱跑,有什么事情啊,就去问那些军丁,要是人家不管你呢,你就问护送你们的衙役,让他去帮忙说项,到了阵上啊,一定要躲避箭矢,那些东西到处乱飞,说不得就能飞到你们屁股上!” 下面人哈哈哈的笑起来。 瘦老头继续道:“你们别笑啊,我说的可不是吓唬你们的,那东西可厉害哩,你们一定要躲着些,万一躲不过去也不用怕,军中有军医,他们会给你们治伤,要是受伤严重啊,就会被拉回龙州来,唉,都怪那金贼无故又来招惹是非,但是我们也不能坐视前方同胞百姓受苦啊!所以才让你们过去帮忙哩。” 咳嗽一声,吕知州摇手拒绝了旁边官员递过来的茶水继续道:“等把金贼赶出我大宋境内,你们就可以回来了,到时候每人赏金三千,棉衣鞋袜一身,还有丁役免三年,这些都是我这知州可以做主答应你们的,还有啊,到了战场上你们一定要……” 看着那知州巴拉巴拉又一通说。 虽然啰嗦一些,但是狗儿对他的印象还是不错的,至少是为这帮泥腿子们着想对不对,虽然那战场的情况要比他说的严重十倍,但他一副亲民的形象和言语,让大家伙听了他的话瞬间踏实许多,不然人心惶惶的,一路上全琢磨着偷跑咋办。 大傻他爹可是说了,只要沾上个军字,小事军棍,大事砍头,不大不小的事儿,看军法官心情。 狗儿听他翻来覆去的啰嗦在军中的注意事项,就拽拽前边的刘三郎道:“三哥儿,听大官说衙役们也要跟着?” 刘三郎黑着脸道:“是的,我昨日就打听了,是军中传的命令,州里也不敢更改!” 狗儿赶紧问道:“都去么?” 刘三郎道:“也不用都去,每县挑几个说是怕民夫们跑了,或者有什么事需要沟通,让衙役在中间帮忙,顺便看着他们别逃跑,人送到军前,领了回执就可以回来。” 狗儿点点头,但是一瞬间又紧张起来,上战场啊,虽然是躲在后面给大军卖苦力,但也不敢保证就遇不到金兵,想想祐川县在后方那么远地方,金贼为了搅乱后方都能派精锐骑兵渗透过来,更何况是前线了,烧大军粮道,袭击后军营地那是隔三差五的事。 还有,军医就那么几个能不能轮到你,那就得看你有没有这份福气,就算轮到你,绑个麻布片也算是治过了,为什么不放药呢?呸,伤药那么贵重,哪里能轮到你泥腿汉用呢! 这些都是听大傻他爹说的,总之一句话,上了战场就把脑袋别在腰带上,要有一个早死早投胎的念头,莫要被吓得转头逃跑,因为军法官砍起自己人来一点都不会手软。 知州讲完,通判开始说,可能是话都被知州说完了,也或许是嫌累,只对着众人说了一句“敢逃跑者斩”然后就让队伍散了。 一行官员被众军士簇拥着出了大营,剩下的民夫就回营房收拾各自物事,然后等着吃饭。 上战场毕竟是件哀伤的事情,所以大家的情绪都不高,哪怕是中午的稀粥变成了浓粥,大家的胃口还是提不起来。 蹲在灶前空地上的狗儿,用筷子扒拉扒拉碗里的粥,还真找见了一条小肉丝,就用筷子夹着,对聚在跟前的唐家村人道:“快看,大官说的没错,今天的粥里还真放了肉!” 旁边的唐老三撇撇嘴道:“比头发丝还要小,正好塞牙缝。” 狗儿叹口气道:“知足吧,能尝到肉味就已经不错了。” 后面的唐冬瓜往前挪了两步,抱着饭碗对狗儿道:“狗儿啊,俺听说衙役们不用都去,你有那些大官照应着是不是就可以不去了?” 扭头看看冬瓜一脸“忧伤”的嘴脸,狠狠的吐他一口唾沫道:“冬瓜,你还真想拉俺去打仗啊,小子才十二啊,你们好赖都三十多了,我可还想再活几年!” 唐冬瓜赶紧解释道:“不是,我,我的意思是,你要是不在,俺们这心里就像是没了主心骨一样,慌乱的很。” 狗儿皱着眉看看他,再扭头瞅瞅其他人,见他们一个个的点头,这心里突然间就升起了一股子自豪感。 人也罢,动物也罢,不管多与少都要选出个主心骨,只要有他带领,多么危险困难的环境都能克服。 狗儿也没想到,短短几日居然不知不觉的成了这帮人的主心骨,这心里自豪啊!于是就对着他们温柔的道:“滚蛋,别以为夸我几句话好听话,就想让我跟着你们去,你们的主心骨是唐老三!” 唐老三赶紧摆手道:“不是不是,我不是!” “咦,唐老三,你不是天天对着他们喊,你才是头么,怎么现在这么谦虚?” 唐老三讪笑道:“狗儿啊,叔一把年纪了,脑袋笨的很,哪里能比的你机灵,大家伙上的还是战场我可顾不过来,别的不说就是甲字营那帮人我都惹不起!” 狗儿撇嘴道:“不是还有唐小二和唐小七么,惹不起就让他俩出手揍他们!” 唐小二唐小七赶紧摇头道:“狗儿可别开玩笑,你看这大营里,得有七八百号人,可不光是咱们这些人,俺俩可摆不平。” 狗儿叹口气道:“唉,我也不晓得谁去谁不去,唐小三说,得看军里的人才行。” 说着说着突然又想起什么,就问他们道:“我让你们准备的东西可都去准备了?” 一群人尴尬的摇头。 狗儿生气道:“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受伤了谁来给你们救命?” 一旁的唐老三见狗儿生气就支支吾吾的解释道:“那个狗儿啊,我们出来时,这个,嗯,钱带的不多,前两天又跑出去吃了酒,兜里真不剩几个铜板了,一瓶金疮药那么贵,我们,嗯,你懂的!” 第一七七章做大军生意 当头领看着很风光,但实际上是操碎了心啊!个中的酸楚,狗儿是彻底领教了。 一会儿军中就要来人了,这个点大营也已经关闭,任何人不允许出去,没办法狗儿就只好去找赵提辖。 赵提辖正在自己屋里吃饭,听说小老弟来了赶紧请进来。 “吆,干饭啊?咦,还有肉片!我说赵提辖,你不会是把给俺们加餐的肉,加到你自己碗里了吧?” 一进门狗儿就开始拿话头怼他,赵提辖也老道,直接喊伺候的军士加副碗筷。 “怎么样小弟?哥哥的手艺还中吧?” 赵提辖捧着茶碗滋溜滋溜的喝着茶水,喝一口便笑眯眯的瞅瞅狗儿。 “好手艺哥哥!” 白米干饭的米香味儿伴着肥肉片的肉香味儿,让狗儿一口气吃了两碗饭,要不是这肚子里已经盛了两大碗稀粥,狗儿还能再吃一碗。 “说说吧小老弟,这个点过来找哥哥干嘛?” 赵提辖给狗儿面前的茶杯里倒了茶水,就笑呵呵的看着他。 狗儿拿起茶杯,装模作样的放到鼻子底下,轻轻嗅一下,道声香,一仰脖,“再来一杯!” 一口气喝干了一壶茶水,松松腰带,才抬头对他道:“哥哥,小子有个小生意你有没有兴趣参与一下?” 赵提辖一愣,开口问道:“小狗儿,这马上要去军中了,还能有什么生意?” 狗儿嘿嘿笑道:“就是要去军中这生意才有得做!” 看着他一脸好奇的模样,咳嗽一声就对他道:“哥哥,假如你去上战场,小弟这里呢,恰好有瓶伤药,作价三钱银子你买不买?” 赵提辖点点头道:“买啊!保命的东西估计会抢着买吧!” 狗儿咳嗽一声道:“若我这里还有防护的用具……” 赵提辖咳嗽一声道:“皮甲铁甲这些甲胄乃是禁物不允许私人拥有。” 狗儿翻白眼道:“小子又没说卖这些要命的东西,只一块儿能护住心窝的铁片片,能算军器?” 赵提辖满脸激动的点头道: “有搞头?” “当然有!” 赵提辖想一想又皱眉道:“这帮穷汉哪里有钱买?” 狗儿眼珠一转道:“最多也就一贯银钱的事儿,让他们写借条啊!” “要是他们万一,万一” “哎呀,赵哥哥,有他们家里人呢,你还怕赖账?” 赵提辖一派巴掌道:“对啊,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狗儿翻翻白眼道:“哥哥,这也就是三四百贯的小生意。” 三四百贯还小生意?赵提辖的眼珠子都瞪圆了,他这个差事“连吃带捞”的一年下来才弄个三十来贯。 “咳,小老弟,你可是还有啥大生意?” 狗儿点点头道:“你想啊,这前方军营里得好几万将士吧?” “五万!”赵提辖眯着眼睛道。 狗儿嘿嘿笑着道:“这五万人,还有后面的辅兵,民夫应该也不老少吧?他们一天的吃穿用度应该不少吧?” 赵提辖咳嗽一声,看看狗儿叹口气道:“那个,狗儿啊,不是哥哥打击你,这军中军需的事早有人接了,我们是插不进去的!” 狗儿笑道:“小弟当然知道啊,咱们俩插不进去可以找个腿粗的啊!战兵的军需搞不到手,民夫呢?他们应该没人管吧?咱们也不去弄那些贵的,就卖些枕头线脑的零碎小物件,数量多了那也不老少挣啊!还有啊……” 见狗儿越说越多,赵提辖赶紧插口道:“老弟,老弟,你说这些到底要找谁?” 狗儿翻白眼道:“能有谁?” “你是说苏通判?” “那可不!” 赵提辖疑惑道:“那个,那你自己怎么不直接去找他?” “我倒是想,可我怎么出大营?” 这世间能让人主动且马不停蹄去干的,排首位的便是金钱。 一盏茶功夫,一个仆人,一个商队管事,一个穿绿袍子的官员站到了狗儿面前。 既然说话人的地位层次提高了,这摆出来的计划也得跟着往上涨一些。 “诸位,除了以上这些,还有个活儿咱们也可以做一下!” 狗儿抱着拳,对着穿绿袍官服的年轻官员诚恳的建议道。 绿袍小官笑一笑便指指前面戴小帽的年轻仆人。 狗儿一愣赶紧扭头对着那仆人施个礼。 “呵呵呵,小哥儿不用这么见外,小的只是通判府里的一个小厮,排行第五,你便换俺声苏五便是。” 连那小官都一副以他为主的样子,狗儿敢看轻他,那真就得把眼珠子挖出来当糖豆吃了。 双手抱拳恭恭敬敬的再施一礼道:“五爷,除了军营的生意,小子认为还可以发展发展别的!” 苏五笑眯眯的道:“小郎君自说便是!能不能做我回去问问我家大郎就晓得了!” 狗儿咳嗽一声清清嗓子道:“前方打仗,在西?”侧头看看赵提辖。 “西和州!” “对,西和州,小子想,几万大军在那儿打仗,哪里的人应该无心再做生意了吧?” 一群人点点。 狗儿接着道:“一州数万人,吃穿用度应该不少吧,州里人无心做生意,外面的人为了安全,也不敢拉着货物跑过去做生意,若是小子没料错,如今的西和州各种物资应该是急缺的吧?” “不错!”一旁的管事看看苏五,见他点头就开口对狗儿道:“小郎君说的不错,现在正是青黄不接时,百姓家里也应该没多少存活了!对了,老哥哥我是苏家商行的小管事,排第三,小郎君若不介意可称我一声三叔!” 狗儿赶紧拱手道:“三叔!” 三管事呵呵笑的摆摆手道:“没想到小郎君真是聪慧的紧,这些舆情,我做了十几年的生意才懂得,而你转个眼珠就能想的出来,老汉是佩服佩服。” 狗儿谦虚了几句,就听他继续道说:“西和州的情况,确实如你所说,州里的大小仕伸能跑的都跑了,腿脚快的普通百姓也被拦截在了阶州或者成州一线,剩下跑不动或者没打算跑的,都在家里苦苦捱着。” 一旁的绿袍官员皱眉头道:“外面的商队为什么不会进去呢?” 三管事叹口气道:“一是怕货物打了水漂,二是怕小命给弄丢了!” 绿袍小官问道:“那咱们做这生意不一样会遇到这个问题吗?” 三管事点点头,就抬头看着狗儿。 狗儿赶紧开口道:“三叔,正因为别人不敢去做我们才要做,只有这样才能挣到钱,至于安全问题”狗儿扭头看看赵提辖。 赵提辖慌乱的摆手道:“我也没办法!” 狗儿笑笑道:“可以像这次押解军资一样,让大军给捎带上,有他们在旁边护卫着安全性也能高些不是!” 一旁的苏五拍手道:“这次军资乃是我龙州所出,护卫的军士也是我龙州属下,让他们帮忙照看一下商队的货物也未尝不可!可行!” 狗儿也笑着跟着他点头,奶奶个腿,为了挣些钱给他们买伤药容易吗? 三管事也道声可行,又叹息道:“可惜只能走一趟货。” 狗儿一愣,问道:“为啥不能走二趟?” 三管事呵呵笑道:“军资只送这一趟,那些护卫的军丁也就留在大营里了!下一次就没人保护咱们商队了!” 狗儿琢磨一下呵呵笑道:“三叔,这不是问题啊,可以找那些镖师啊!” 三管事摇摇头道:“现在走北边的镖局都停了!” 狗儿扭头看看苏五再看看赵提辖,呵呵笑道:“三叔,这么大的龙州还找不到些镖师?赵哥哥,每年来大营操练的民壮应该不少吧?” 赵提辖点点头,“不少,但是操练完就各回家了!” 狗儿道:“走一趟一两银子的差脚费应该能找到一些吧!还有州里的刀客,手里有些武艺的闲汉,招上个百十号人应该不难吧!到时候在大营里整顿一下,穿上军衣,想那路上的山匪应该不敢过来骚扰吧!至于金贼?” 狗儿扭头看看苏五道:“五爷,府里应该有些心细能打的斥候吧?到时候躲着点便是。” 苏五呵呵笑着挥挥手道:“这个自然,没想到小郎君小小岁数居然这么灵性,要不要我和通判说一声,把你调来我家商行吧,一年三十贯的工食银子怎么样?” 狗儿:呵呵呵…… 笑话,小爷响当当的汉子,岂能像你一样卖身做奴,祐川的石炭矿,每年还给自己一百贯的利钱哩,要不是为了狗剩这帮拖后腿的,小爷的日子过得滋润着呢!吃香的喝辣的,穿好的玩好的,谁见了都得喊一声狗大员外,嗯?呸,是赵大员外! “小子谢过五爷了,对了这件事情可要快些操办,尤其是治伤药的东西!听说军中来接的人马上要到了,可得赶紧准备了。” 苏五见狗儿插开话题,也就不再多说,对着旁边的三管事道:“先去筹措些伤药吧!” 三管事点点头,苏五又对旁边的小官道:“具体的文书,税具你看着弄吧,弄的好看些,免得吕知州又来找通判唠叨。” 小官拱手道是。 一行人就别了狗儿走出大营。 狗儿送他们到大营外,走在最后的苏五道:“小郎君,来的时候我家大郎说了,前线刀枪无眼,凶险的狠,还是希望你别去了!” 狗儿叹口气道:“五爷,替我谢谢通判了,我要是走了,唐家村的一众人可就得受折磨了!” “你倒是心善”苏五呵呵笑道,“行了既然你有把握能全身而退,大郎这边也就放心了,至于手头里的这件买卖,我会尽快问过大郎,你在路上也要多加保重,等回来后,我奏请大郎,通判府里再给你摆上一桌,对了,铁节级捎话说,还等着与你一决高下呢!” 狗儿赶紧擦汗。 第一七八章完美的邂逅 效率这个问题要分什么事,如果是政事,五六天解决那得算是“能干之臣”。 若是换成挣钱的买卖,五六天?苏通判会把他们扔进粪坑里去忆苦思甜。 粪坑当然是恶心的,这一点狗儿是深有体会,哪怕是憋的肚子痛,那也不想进去,只好偷偷去大营一角解决,不巧的是被某个民夫看到了,还告诉了正在巡营的赵提辖。 当一帮来势汹汹的军汉簇拥着赵提辖过来抓人时,狗儿狠狠的对着赵提辖发了脾气。 如今的赵提辖对狗儿是心服口服,尤其是对他“三四百贯都是小钱”的霸气话语,深深折服。 然后就喊来了俩掏粪匠人,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成功的以每月五十文的价钱包下了龙州大营的粪坑。 看着喜气洋洋的掏粪匠人和数着铜钱的狗儿,赵提辖心里又是一阵佩服。 “咳,狗儿啊,这粪坑可是我龙州大营的啊!” 狗儿翻个白眼看看他道:“造粪的可是我们这些人,卖了钱当然归我们。” 扭头见他直愣愣的盯着手里的铜钱,就呵呵笑道: “赵哥哥,区区五十文钱就让你折服啦?” 赵提辖打个哆嗦,再抬头,看狗儿的眼神那就像是看银锭子一般。 “小狗儿,你是怎么发觉这么生意的?” 狗儿撇撇嘴道:“还用发觉?外面的庄稼汉谁不晓得这门生意,你以为那些收夜香的汉子会每天热衷于收这些臭东西?还免费收?他们只要把这东西运到城外的田庄里,倒手就是五倍利,嗯,他们没有本钱,应该说是纯挣。” 赵提辖一把拽住狗儿,摇头道:“哥哥说的不是掏粪的事儿。” 狗儿一愣,皱眉道:“那是啥?” “就是三十百贯的生意!” 叹口气,指指营房里正在围着小贩们哄抢伤药的民夫们道:“是怕死啊,这帮人对你们来说就是可有可无的一个数字,但是对他们家庭来说,每一个都是一家人的顶梁柱,由不得半点损失。” 说完话,狗儿看着被一大群民夫簇拥在中心卖货的小厮,嘿嘿笑道:“也因此,就成全了这单生意,对了哥哥那三管事可有说分咱俩多少钱吗?” 赵提辖摇摇头道:“没给钱!” 狗儿发怒,转身就要去找他说理,瞬间又被赵提辖给拽了回来。 “老弟听哥哥说完,三管事说这笔生意每人给一分利,包括走西和州的商队,一个月一分,你想想那可是多少钱,咱哥俩这辈子可算是吃喝不愁了。” 狗儿撇撇嘴,“赵哥哥?这生意等战事结束也就没的做了,想什么一辈子?” 赵提辖呵呵笑道:“小狗儿你是不晓得通判的实力,以前是没赚钱的点子,现在有点子了,他还能不往大的做?这一趟的生意少了算也得有几千贯的利,你算算这一分利是多少?” 这一次轮到狗儿发呆了。 “咳咳,两位再聊些什么?” 一阵咳嗽把俩人从美梦中喊醒过来,俩人怒气冲冲的看着来人,一个糟老头子,满脸胡须拉碴。 “去,买伤药去那边人群里!”赵提辖擦擦口水对着他怒气冲冲喊道。 “哈哈哈,老夫已经买过了,而且也试过了,二百文一瓶的金疮药,算的上童叟无欺了!” 赵提辖撇撇嘴高傲的对老头道:“那是,这些人可都是俺龙州治下的百姓,又要去战场上为国效力,谁好意思抬高价。” 糟老头眯着眼点点头,“此举乃善政也,老夫只希望你们的生意能尽快开展到西和州,哪里的百姓已是嗷嗷待哺!对了,放军资的仓库在哪里?” “咦,你这个糟老头还蹬鼻子上脸了,军库岂是你这泥腿汉子能随便去的?买完伤药快给爷爷滚,莫要惹恼了俺让你吃鞭子。” 狗儿上下打量一下这老头,五十来岁,腿高臂长,额头的抬头纹都快长到眉毛上了,穿着一件普通的棉服,站在那纹丝不动,隐隐约约透露出一股威严的气息,要不是这老头孤临临的一个人走过来,狗儿会严重的怀疑他是个着便装的官员。 眼看着赵提辖要提着鞭子揍他,一把拽住,便对着老头拱手道:“不知道这位老丈怎么称呼?” 老头呵呵笑道:“老朽姓张,单字扬!” 狗儿再次抱拳道:“周员外,不晓得您是做什么生意的?” “什么?”糟老头子一愣,似乎是没听清楚的样子。 狗儿便提高嗓门道:“小子说,您,是做什么生意的?” 声音有点大,把老头震的好一阵掏耳朵。 “你问老朽做什么生意啊?” 狗儿点点头,这老头居然是个耳背的。 “老朽啊!”糟老头看看旁边的赵提辖呵呵笑道:“说出来吓死你。” 赵提辖这个气啊,撸起袖子就要揍他,狗儿赶紧拦住,再对着老头道:“周员外,既然您能晓得这笔生意,还能找到大营来,必然是和衙门有关系的,那您在这营里自行看吧,我和赵提辖还有些事情就先走了!” 老头点点头道:“好,你俩自去,把仓库的钥匙交给老朽,我去看看!” “咦,你这个老匹夫,给你脸你还喘上了,看我今天不揍死你。” 可能是赵提辖和这老头天生不对眼,动不动就要动手。 狗儿赶紧插在中间拉架,又扭头对着老头道:“周员外,那库房里是军资,不卖哩!” 一旁的赵提辖握着马鞭指着他道:“听见没你这老头,军资库,不卖哩!要不是俺老弟拦着俺,爷爷早抽你鞭子了,快走!” 那老头张张嘴似乎还想去库房看看的样子,狗儿就气道:“周员外,那是军库房,我都不敢进,更何况是你个商人,小心衙门抓走你打板子!” 这老头不可理喻,狗儿也懒得搭理他,就拽着赵提辖去记账的桌子旁走去。 谁知道老头又开口喊住了俩人。 “等等!” 狗儿扭头不耐烦的看他道:“又咋啦?” “你叫什么名字?”老头看着狗儿问道。 狗儿撇撇嘴“俺叫狗儿!”转身就要拉着赵提辖离开。 老头又问了:“你在大营里是何职位?” 这老头可真烦人,便皱着眉头道:“祐川来的衙役,行啦,员外,你自去忙!俺俩真有事儿就不陪你!” 不再搭理这老头,狗儿就拽着赵提辖蹬蹬离去,一边走一边道: “赵哥哥,我刚刚看到怎么赊欠的伤药还有利息?” 赵提辖一愣道:“我咋没看到?” 俩人就挤进记账的小厮跟前,要来账本翻一翻,就对着小厮说:“这一分的利息是什么意思?” 来之前这帮卖货并记账的小厮都是见过赵提辖和狗儿的,听到问话,就赶紧起身道:“我们商行的规矩,只要是借的都有一分利息!” 狗儿接过账本翻一翻道:“三管事可知道?” 小厮道:“这些例规都有,无需告诉他,我们只记录便是。” 这批伤药全是来自苏记商行的,本来是要卖价三百文,抱着儿子的苏通判可能是父爱泛滥,就定了二百文,算是给他儿子积场功德。 既然是做善事,收利息可就不合适了,这个事情也不是小厮能做主的,狗儿就问赵提辖:“三管事再那儿?” 赵提辖道:“在我营房里吃茶!” 狗儿点点头,就抄着手找了三管事,几十个铜板的事儿真不被他看进眼里,挥挥手便同意了。 又做了一件好事儿,狗儿心情是非常好。 “咳,狗儿是吧?” 狗儿扭头,又是这个糟老头子,好心情瞬间无影无踪,“我说老丈,您要谈什么生意就去,诺,就刚刚我出来的屋子,哪里是苏记商行的三管家,只要你的买卖进了他眼,保证您赚的盆满钵满,小子就是个小衙役,真帮不上你啥忙。” 糟老头看看那屋子鼻子一哼道:“我的生意他不敢接!” 狗儿撇撇嘴道:“人家可是苏通判的人,你啥生意不能接?” 老头想一想道:“苏通判也接不成。” 这老头口气大冲天,狗儿就不想理他转身要走。 刚扭过身,就见那大营门口走进来一群人,打头的是吕知州,旁边是大胖子通判,后面还领着一群官员兵丁,狗儿见状就晓得是大军里的人来了。 便对旁边的老头提醒一声,“大军来了,你快躲开,落在大军手里可就有罪受了!” 也不管他听不听,狗儿就撒丫子往营房里跑。 咚咚咚…… 三通令鼓声结束,校场上鸦雀无声。 除了三个大寨的丁役未在龙州大营集合,剩下的四县人马一个不落齐齐的站在校场上,恭敬的看着点兵台上的军官训话。 来的是青川军的一个营指挥使姓刘,一身铁甲穿在身上犹如纸片一样,七尺大汉,猛张飞一般,抖着腱子肉步子一迈就跳上了台子,看那动作敏捷的再穿上一层铠甲也无多大影响。 军队里的军汉,说话大多是简单明了,果然,就听这汉子随意的说了两句便跳下了台子。 “都是响当当的汉子,路上都听俺话,敢逃跑的就把他脑袋扭下来当球踢!别的,嗯,路上你们只管吃好睡好,然后好好干活,有小贼出来打劫,自有爷爷来招呼他,所以路上的安全不用担心,好啦,剩下的就让俺们军法官说话!” 军法官?怎么说呢,一句话总结就是连将军都敢揍的人,普通军士能不害怕? 你瞅瞅,连赵提辖这个军外的人都吓得哆嗦,大老远都能看见他脑门上的汗水嘀嗒嘀嗒的往下掉。 至于狗儿当然没他这么不堪,只是小腿肚子有些颤抖,还总想着往茅房里钻。 第一七九章原来你是这样的军法官 这糟老头子居然是军法官! 你说说,你好大个官居然学人家“微服私访”,你个糟老头子坏的很啊! 可能是看过太多大官耀武扬威的出场方式,所以对他这种身穿旧棉衣,孤临临过来问东问西的人失去了警惕心,怪不得他老追着赵提辖要仓库钥匙,这么明显的漏洞居然会把他当成商人?真是大意了啊! 抬头看那糟老头,啊不,是军法官,恰巧与他眼神想接,嗯,他还调皮的眨眨眼,娘嘞他还给我暗示?吓死个人哩! “诸位,闲话不多说,每县护送的衙役选三个跟行,我开始喊名,喊到谁,谁出列站一旁。” 狗儿这个心颤啊! “龙州县,王麻子……” “平武县,赵二娃……” “江油县,李宗志……” “祐川县,刘三郎,王老七,马大!” 狗儿一愣,怎么没听到自己名字? “你们九人出列,登记并领取号牌,此牌子是出入军营的凭证,不可丢失!” 不管是苦日子还是好日子,这时间都在不停的走,忙碌许久,一行人终于到出发的时刻了。 宋人是感性的,也正因为如此催生了一大批词风凄凉悲切的诗词,这一点,可以从日常的点滴事情中就能看出来,比如说送朋友离别,若不折下几支杨柳再撒上几滴泪水,总觉的这心中的不舍之情没给表达出来。 送朋友都要如此送亲人上战场,那又该是何等样的场面,龙州城虽大,也装不下这满城人的忧伤,只好把北城门外,整整两里地上新发芽的柳枝条,通通折了一遍才罢手。 挥手告别了出城相送的亲人,整支队伍在一片哀伤中陡然加速,借用前朝杜少陵《兵车行》中的一句话便是,“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一路快跑,龙州城池变成小黑点,然后消失不见,队伍的速度才慢慢降了下来,脱离了让人流眼泪的环境,剩下的只有大口大口的喘气。 和来龙州时一样,骑马的军士在前,护卫的军士在侧。 至于民夫们,赶马车的在后,推小车和背竹筐的在中间。 再打跑了几个自荐当伙夫的汉子后,唐家村人任重而道远的接受了为大军煮饭,这个辛苦的差事。 看着唐小二连助跑都不用,拽住绳索俩条腿就那么一跳,人就轻松的爬在了拉草料的马车顶上,狗儿叹口气,要不是有个催人命的家伙老缠着自己,此刻,躺在那顶上打呼噜的人就应该是自己。 “咳,你不是叫狗儿吗?怎么又叫成‘刘三郎’啦?” 扭头看看同样骑着一匹骡子的糟老头,嗯,现在应该叫“军法官”,狗儿就叹口气,怪不得他老说自己做的生意没人敢接,废话,砍脑袋的活蠢驴才接。 “回官爷,小子小名叫狗儿,大名叫‘刘三郎’!” “是吗?怎么你牙牌上还写的‘赵狗儿’?” 若是以前听了这话,狗儿一般是“管你屁事”但是现在…… “我说周爷,这么明显的事情,您还能看不出吗?莫要问了,再问就是不知道!” 糟老头子笑眯眯的看着狗儿道:“哎呀,我的生意是好久没开张了,恰好在城里新得了一把好刀,也不晓得锋利不,要不拿你试试?” 大白天的这脖子后面突然升起一股寒气,吓的狗儿赶紧解释道:“周爷,小子都和你解释过无数遍了,刘三郎身体不舒服,正好我也惦记着唐家村的乡亲,没啥事就跟着走一遭。” 周老头瞅瞅狗儿,再看看前面赶着大车的唐家村民夫,眉头一皱道:“就这么简单?” 狗儿:“嗯,就是这么简单,小子真没啥不可告人的秘密,更不会对这淄重队有啥想法。” “可是你姓赵,他们都姓唐!而且上前线那是随时要丢命的事儿,你就这么,这么……” 狗儿点点头:“是啊,就是这么蠢,为了一个破承诺,自愿跳进这火坑里,你说小子傻不傻?” 周老头摇摇头,“你傻不傻的我不管,只要别对这军资有啥想法就行!” 狗儿瞪着大眼瞅着他道:“周爷!你看小子有这本事?” 周老头摇摇头道:“我看着也不像,但是大胖子说他的宝刀很值钱,砍起人头来麻溜的很,让我耍上两三个月,我跟他要,他还不给我,说除非保军中一个叫‘狗儿’的小娃子安全才成。” 没想到大胖子这么讲义气,狗儿感动热泪盈眶,就红着眼对他道:“周爷,小子谢过你了!” 周老头呵呵笑的拜拜手:“不用谢,反正你也不叫狗儿!” 狗儿:…… “周爷,小子和你坦白,这次去前线,除了要照顾唐家村众人外,还要替苏通判跑跑商路,看看那西和州到底成什么样子,还能不能做成生意!” 周老头也不和狗儿逗了,叹口气对着狗儿道:“能是什么样子?几万兵马在边境上杀的难分难解,治下的百姓都在苦不堪言的硬熬着日子过活,以前那些闻到腥就扑过来,看到血就一哄而散的奸滑商队,自战事开始就再没来过,我们这些当兵的还能有一口热乎饭吃,老百姓们,唉!” 看着他连摇了好几个头,狗儿也跟着叹息。 这世道,只要一打仗最受苦的还是老百姓,有一块儿糜子馍馍,还得掰下来一大半捐给军中,只有他们吃饱了才能挡住割自己人头的金贼。 “咳,小子,怎么没看见商队?你不是说有好多货物要跟着大军一块儿走么?” 你看看这些官员的嘴脸就是这样,前一刻还在忧国忧民,下一刻就打问起商队的事了。 “放心吧,周爷,通判说了,只要路子铺开,您这边的份子不会短缺了你得!” “唉!别这么说,就那几贯银子不要也罢”周老头看看狗儿,再对着天拱手道:“我是为了大军,为了百姓,可不是为了我自己!” 狗儿:呵呵哒! 这种鬼话,那些贪官们说得比他好听多了! 瞅瞅他还抱着拳,一副等着自己来拍马屁的样子,狗儿根本就不想搭理他,但也不能让他下不了台,就敷衍抬抬手道:“周爷,不晓得今晚在哪宿营啊?” 周老头见狗儿没接自己话茬也没在意,眨眨眼就对着狗儿道:“谁知道呢,走哪宿哪儿!” 狗儿叹口气道:“周爷,你觉得咱们这支队伍得要多久才能到前线啊?” 周老头呵呵笑道:“那可不好说,反正在半月之期内赶到就行。” 狗儿点点头问道:“半月时间也不算短,对了周爷,万一迟误一两天会咋样?” 周老头拍着狗儿肩膀轻松的道:“也没啥事儿,就是打个百十军棍就行,放心死不了!” 狗儿…… 十军棍就把唐老三打的哭爹喊娘,百十军棍骨头都得被打烂,还死不了,骗鬼吧! 狗儿赶紧建议道:“周爷,今日风也不大,怎么不快些走啊?” 周老头摆摆手道:“咱不着急,咱们走慢些还能等等你说的那个商队,万一他们在路上出了啥事儿,可就跟那个大胖子不好交代了!” 狗儿看着他一阵翻白眼,没想到他是这样的军法官,比那些贪官还要贪,一心惦记的他那点好处。 你看看人家军中的军法官,廉洁的连别人送的炊饼都不吃,再看看这家伙,请他吃酒他一口气喝一坛子,临走前还拉走半车,送他宝刀还和人家要镶着宝石的刀鞘,让他照顾照顾商队,这家伙狮子大开口直接要两成的利,真不晓得他是怎么当上这个军法官的,难道说他和大胖子一样,也是个衙内? 咳嗽一声狗儿便试探着问道:“周爷小子冒昧的问下,不知道令父官居何职?” 周老头呵呵笑道:“死啦,早死啦,死的时候才是个六品小官!” 狗儿赶紧拱手道:“抱歉,小子失礼了!” “哎,无妨无妨,人之生死听天由命,对了,你说商队这会儿应该出发了吧?” 这家伙真是个贪财老儿,看他遮着光眯着眼,使劲儿的瞅着后方,狗儿只好咳嗽一声道:“出发时,听三管事的说他会在什么水什么寨让咱们等着。” 周老头一口道出:“青水江知寨?” 狗儿点点头,“对,就是这个地儿,他说要先筹集物资,等三大寨的人在那儿集结差不多了,他们也就差不多能到,周爷咱们到哪儿得用几天时间啊?” 周老头嘿嘿笑道:“快,明天中午就能到哪儿!” 狗儿看看慢悠悠赶路的队伍,打个哈欠道:“那不太远啊!” “小子,你这次可说差了,我们来的时候骑着快马足足跑了半天哩!” 狗儿一愣,指指队伍再指着天道:“周爷,这天可马上要黑了,而且这队伍也没法和快马比,你是怎么让大家伙赶上快马的速度,在明日午时前到达?” 周老头举着手里的马鞭,对着狗儿眨眨眼道:“小子,用他!” 然后狗儿就见到了什么是“疾行军”的模样。 “跑,都给爷爷使劲跑,谁跑的慢就抽死丫的!” 猛张飞一般的刘指挥使领着几个军兵,提着一把铁鞭,站在队伍最后面凡是被他追上的人,不管是民夫还是去前线的兵卒就是一通兜头狠抽,吓得大伙死命的往前跑。 像狗儿有牲口代步,还没好受些,那些只靠两条腿走路的,甚至还推着独轮车的可是惨了,跑着跑着一个不小心就爬倒地上,然后被后面军汉抓起来一顿抽,抽完了继续跑。 乌泱泱的一群人也不看队列了,挤做一团,只顾迈开腿使劲儿的往前跑,一边跑还一边吐着舌头,嗯,像一群撒欢的狗一般。 第一八零章到达清水知寨 夜行军,对后世普通人来说尚且不易,更何况是普遍具有夜盲症的古代人,因此,一般行军,只要到了晚上那就得早早的安营扎寨,吃饭睡觉。 狗儿是这么认为的,那些民夫也是这样认为的,可狗日的军法官不这么认为。 他说天上有月亮可以照亮,手中有火把也可以取明,全营多置火把照路,列一字长蛇阵,嗯,慢行。 伐木搭营和埋锅造饭的命令只下了一个,狗儿就觉得不对,赶紧跑去找那老头,结果被军士赶了出去。 “什么身份敢跑来找军法官?再敢跑来小心军法处置!” 从不端架子的官突然摆起了冷脸那一般透露的消息就是“此事没的谈!” 狗儿这个后悔啊,狠狠的抽了自己两嘴巴,好端端的嘴欠什么! “小狗儿,那大官愿意改了吗?” 看着一脸希翼的望着自己的唐老三,摇摇头道:“他说,失期当斩!” 唐老三气的一蹦三跳,“咱们又不是当兵的,凭啥按军规约束咱们!” 狗儿看着周围一群人跟着唐老三乱糟糟的吵,有的还高喊着找大官说理去,只好叹口气,对着唐小二和唐小七道:“去找一根绳子把祐川来的那些闹腾最欢的人捆起来,然后各抽十下,记住自己人抽轻些,毕竟一会儿还要赶路。” 噼里啪啦一顿抽,出来上第八次茅房的刘指挥使对着狗儿竖起大拇指道:“小子,有灵性。” 狗儿尴尬的笑一笑,道:“吵到大将军歇息了!” 刘指挥使哈哈笑道:“无妨,准备一下,马上要行路了!” 狗儿抱拳称是。 等他转身进帐篷,狗儿狠狠的在地上吐口唾沫。 直娘贼,想抓小爷痛脚,再“杀鸡骇猴”?小爷才不给你机会。 为何狗儿会这么说?且听俺慢慢道来。 在古代夜行军,除了照明的问题,还有“夜袭”的问题。 只需要百八十个山贼喽啰,对着队伍一通乱箭,再提着锣一喊,也不用交战,自己这群人就麻溜的认输投降了,你说还有二百个军士在护卫? 狗儿今天可是对他们有了新的认识,一个个穿着号衣瞅着挺精神,但是跑起来居然还没民夫们跑的快,也不晓得这帮军士是从哪里招来的,实在羸弱的很。 自己这行人虽然算不得正儿八经的军队,但是押送的东西却是实实在在的军资,但有差池最先被查办的就是他“军法官”! 所以说狗儿一到晚上继续行军,这脑子里就是满满的怀疑,有了怀疑再静下心仔细琢磨推敲就晓得这糟老头要干嘛了。 军队打仗首要的是啥?有人说“粮草充足”,也有人说“敌军战力弱”或“兵多将广”,这些都对,但还不是最首要的。 安全,是大军出征的首要问题,其中以军队内部安全为最。 上万大军里面有奸细,或者是许多捣乱分子,你说领兵的将军怕不怕?这部队没打呢就已经军心涣散了,再要那么些装备干嘛?给敌人送缴获? 所以说“自身的安全问题”才是最重要的,这个问题要怎么去预防或者是筛查?那就得看军中的军法官了,他们这帮人不光是督战,还要查奸。 对龙州衙门来说这群人的来路,每个都有跟脚,但是对前方大军来说,这些民夫和新卒都是一群不明身份的人,最起码也要筛查一遍才能放心。 今天来这么一出就是为了查奸,被鞭打了一下午,晚上还要行军,本就被强行征调上战场的民夫免不了会“群情激愤”,这时候有一两个人鼓动着舌苔,在后面这么一添油加醋,一帮泥腿汉十成九的会刺激的与官员对抗,来接的才二三十个兵,哪里是这上百号人的对手,肯定是骑马跑掉或者死掉,但是不管那种情况,这群泥腿汉都得被安上一个“造反”的罪名,然后被官府通缉。 你看本来要申述一下自己的想法,结果搞成了造反,家也回不去了,该何去何从?这时候有那么一两个人恰当时机的发言道“有个山大王再招人,去了吃香的喝辣的,大碗喝酒大秤分金银,还有美女哦!” 这边说:“白莲下凡,万民翻身,快去伺候神子,人人有衣穿人人有饭吃!” 这群人便彻底的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糟老头子坏的很,他就这么一搞哪怕是没找到奸细,但是摸摸队伍底细,看看拉帮结伙的都有那些人,都抱着什么目的,再顺便评估一下势力大小,能控制还是不能控制,这些细磨功夫他这个军法官还真得一项一项的做,只有摸清了底细,才敢把这帮人往军营里带。 若不然他堂堂的军法官,闲的没事干一路上围着自己问东问西?还真以为自己有莫名的魅力?还不是要探自己的底细。 虽然云里雾绕的打着各种幌子,但是自己也不傻,直接告诉他,小爷是苏通判的人,那些唐家村的人是我的人,来营里一是结伙求个安全,二是给苏通判探探商路,你看明明白白的全给你交代了。 今晚这场戏,一开始自己也不明白,就过去问了,这家伙还好,直接轰了出去,暗地里算是给你打招呼了,他若是把自己请进去喝茶,等外面爆发开了,很难说唐家村的人会不会跟着“有心人”造反,所以说这老头还算够义气。 祐川县的可以说自己是知根知底,但是其他县的可不敢打包票,所以狗儿才让唐小七他俩只管祐川县来的人。 看着五六个汉子包括唐老三,被绳子捆着按在地上挨了两鞭子,其他人只好闭上嘴,他们闭嘴了,但是其他人不会啊。 哄吵哄吵好几个“仗义”的汉子跑了出来,对着糟老头子的帐篷一顿磕头,希望官爷能收回成命,大家伙在夜里实在是无法赶路,万一遇到山贼劫路,一群人就得害了性命。 然后板着脸的“刘张飞”就出来按住几个人揍了几鞭子,道声:“安营扎寨!” 一群吃了打的义士,就仰着脖子走了回来,狗儿一脸敬佩的瞅着他们,不错,这支队伍里看来没藏着什么“有心人”。 拱手送了这帮义士,主动的带着人去伐木搭建营房,狗儿道:“唐小二!” 唐小二跑了过来,问“怎么了?狗儿!” 狗儿皱着眉头道:“刚刚这群人都是各县的衙役吧?” 唐小二点点头,“是啊,除了你没去,其他衙役都去了,你看连马大兄弟俩也过去了!” 狗儿一愣,一脸苦笑,不知不觉间这帮人居然把自己给孤立了! 不过没关系,反正自己也不指望着靠他们照顾。 抬头瞅瞅唐小二正一脸鄙视着看着自己,便站起来狠狠地踹他一脚道:“看什么看,小爷一早就过去给你们求情去了,你眼睛没看到吗?” 唐小儿嘟囔道:“你明明说找军法官去吃茶!” “呸,小爷可是体面人,办事岂是像你们一样粗鲁!” 唐小二砸吧砸吧嘴道:“反正是没这帮人看着气派。” “滚犊子!一帮没良心的人”狗儿气道。 有上一次被狼群夜袭的经历,狗儿这次忍着这帮人的臭脚占了个中间的铺位,一夜无话,也无话可讲,下午跑的累了,而且明天还的接着赶路,这群人一躺下就快速的睡着了,那呼噜声吵得狗儿没法睡,只好又用上次的妙招,为了不睡过头,还特意用根绳栓住了隔壁唐冬瓜的裤腿角,然后就被他半夜起身解馊的时候拽到在地上。 实在是困,也没工夫骂他,揉揉脑袋就重新爬回铺盖上睡觉。 刚闭上眼没觉得有多大会儿,就听着耳边一阵儿刺耳的声音,一睁眼一面大铜锣,哐当一声拍在脑袋上。 刚要发火,就见铜锣后面露出了一张怒气冲冲的脸。 “咳,周爷,早啊!” “早你头,没听到外面鸡都叫了,还在这窝里赖床?” 狗儿道:“周爷,这荒山野岭的哪里来的鸡叫!” “野鸡不行吗?” 狗儿:…… 好吧,您是老大您做主。 恭恭敬敬的认个错,扭头看帐篷里的人,嗯,不错都很仗义,一个不在。 麻溜的卷起铺盖塞进麻袋里,再绑住口,一出帐篷,好么?天还透着黑。 “周爷,这天还黑着呢……” “咋滴,你当是你家炕头啊,还想太阳晒屁股?” 看着气鼓鼓瞪着自己的老头,心里就是一阵郁闷,这家伙今天是怎么了,一大早像吃了爆竹一般撒火气,谁惹他了? 很快狗儿知道谁招惹他了! 一匹驴子,不知道被什么小兽给咬死了,肚子里肠子内脏啥的都被掏空了,死状很凄惨。 这年头,一匹大牲口可以算是一个壮劳力,尤其是眼下正运军资的关口,死一匹驴子那可是大事。 于是狗儿就抱着碗一边吃粥,一边看昨晚值夜的军士挨打,等吃完早饭,天也朦胧的亮了,糟老头子一挥手,大军继续开拔。 至于死掉的驴子,除了驴皮和一支驴腿,剩下的周老头作价一贯钱卖给了狗儿,狗儿让人切成巴掌大的肉块,等煮熟了,再细细的切成指头大小模样的小条,搓些盐巴进去就是香喷喷的驴肉干。 因为时间问题只切成了肉块,剩下的工序等到了清水知寨再弄。 有昨天的例子,今天众人一大早就做好了准备,推独轮车的三人一组,背竹篓的也用绳子扎结实了,一声锣响,一群人便乌泱泱的往营外疯跑。 站在营口提着鞭子准备抽人“刘张飞”是好一阵惋惜。 第一八一章一颗梨核惹来的乱子 话说文州与龙州交接处,清水江一穿而过,这清水知寨与这江只隔着五六里地,因此便得名清水知寨,也叫清水寨。 沿着寨门寨墙走一圈足有七百五十三步,按照大宋筑城惯例,这种连九百步都不到的城池就叫做“寨”。 别看人家叫寨,这里面住宅、坊市集、酒肆、食肆、庙宇、衙门、仓库、军营等等建筑一样不少,里面可住着足足两千多号人,与一座小县城并无多少区别。 也因此这种论县达不到,说村也超出太多的城池,龙州州衙便单独设一辖区,派个从九品的小官管着,地位在县令之下,但权利却不小,一句话概括便是“上马管军,下马治民”。 这样的寨在龙州辖区大大小小有四个,其中一个寨,去年夏末秋初毁在了金兵手里,所以如今就只剩了三个寨。 最大的就是这清水寨,官名称知寨,也可以叫寨主,姓王,单字俭,寨民们称呼他为王寨主。 另外两个知寨,分别是清水江上游的清水上寨,简称“上寨”,寨民有五千多人,是汉、少混居的寨,寨主姓薛单字言。 最后一个在,嗯,大山沟里,寨的名字翻译为“花寨”,为什么说翻译呢?因为这个寨也可以说是一个小土司部落,人口可不老少,足足四五千人,全寨人居住在一座长满各种花朵的大山里,寨主是世袭第十三代的“花十三”。 后面这两个寨虽然人多,但是平常却是以清水知寨为首,又是为啥哩?原因是人清水寨富裕。 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花寨因为地处偏僻,唯一一条出山的路还是条“牛马路”,顾名思义就是牛马这些大牲口平常踩踏出来的路。 寨里的人副业是伺候田地,主业打猎!村里出生的小娃娃无论男女在百岁日这天,收到的也是唯一的礼物,一把小竹箭,所以整个寨里的成年汉子,若做不到百步穿杨,那就不是个好汉子,打到的猎物每五天运往清水寨一趟,等卖掉后,再置换回一寨人用的盐巴,布匹,药材,铁器,还有重要的米面。 茶,他们不买,因为山上有一种花,开黄色小朵摘下来洗干净,铁锅里稍微翻炒下,再晾晒两天,每次喝时抓一把,很有股子花香味。 而上寨人他们不靠打猎,靠打鱼! 薛勇薛知寨之所以能当上知寨,除了他家族人口多外,还因为他有艘大船,据说是他家祖上曾在水军里做过官,后来老了就用全部积蓄买了艘运兵船,又找了匠人改造成一艘打鱼船。 这船很大,一次顶别人家的小鱼船三艘,所以每过两天,村里就派十几个汉子架着这船,拉着一寨人打来的鱼去清水寨里卖。 这两寨人都有自己的谋生之法,那清水寨又是靠什么过活? 以前清水寨和被毁掉的柳树寨一样,家家户户守着水田过活,后来老知寨没了,现在的王知寨是个头脑灵活的人物,他说,“清水寨,北通文州,下去龙州,还可以沿着旁边的清水江水路去隆庆府或者利州,合当举商事。” 然后就领着寨民背着各种货物去龙州或是文州,连走了几年,这商路便走通了,如今这寨子里的人,壮年的就跟着商队走南闯北,老一些的就待在寨子里收货物,这清水寨人是周围百里之内,所有村寨里日子过的最富裕的。 可惜这两年先是天水战事,接着又是西和州燃起了战火,人心惶惶的这商路一时也冷清了许多。 当狗儿一行人乱糟糟的跑到清水寨城门口时,寨墙上一群群张弓搭箭的寨兵早已经等候多时。 要不是看打出来的旗帜和赶着马车挑着担子的人不像是金贼,那弓上的箭早已经射出去好几轮了。 刘张飞见状就走到城下恭敬的道:“城上的眼睛是出气的?没看见爷爷们累的喘不过气吗?快给爷爷打开寨门!” 城上也客气的回道:“小爷就不开门,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山匪假扮的官兵,有种的你爬上来啊!” “咦,你个兔崽子,仔细爷爷进去用鞭子抽你丫的!” “你个大蛮牛,小爷就不开你能乃俺如何!” …… 就这样城上城下经过一番热烈而又友好的交谈后,一行人终于进了寨里。 “张指挥使,周军监,王都头,刘虞候,还有后面的诸位同僚快快请进,刚刚睡的实一些,一时不备,竟被这小崽子钻了漏子,还把令牌给拿走了,才搞出这场闹剧,还望诸位担待则个。” 弓着腰像只大爬虾一样的王知寨对着一群官员好一阵儿拜,等所有人都拜完了,才直起身子朝着后面一个十五六岁,穿一身皮甲的英气少年怒道: “厚儿还不快过来给诸位叔伯赔礼道歉!” 少年郎握着手里的小刀,嘟着嘴不情愿的前走了两步,拱手道:“厚儿给诸位伯伯叔叔请罪,都是小子瞎胡闹,莫和俺一般见识。” 一群人笑的摆摆手,淘气的小娃娃谁没见过。 “小郎君长的倒是壮实的很,长大了必然是员大将,好好好!” 被小娃骂作“大蛮牛”的刘指挥使,一边道着好,一边用手掌拍着他肩膀,只把小娃拍的呲牙咧嘴才放过他。 “走吧诸位,我们先去营房里!” 后面的周老头见人都进来了,摆摆手让王知寨领路。 王知寨领着大官们去了衙门,狗儿这帮衙役、军汉和民夫就跟着领路的寨兵去了大营,军资物料先拉去库房,并安排人看守好,牲畜归圈,人员回营。 “小狗儿,是不是要在这里住几天?” 唐老三揉着腰咧着嘴,对着狗儿喊道。 狗儿正在铺盖头,听了问话就没好气的道:“你没听见那些大官们说吗?” “走累了,只顾着揉腰哩,就没注意听!” 狗儿指着他骂道:“整整一路,全在马车上爬着,哪里在地上走了半步?活该颠的你腰疼。” 一旁的唐小七见俩人又吵起来了,赶紧走过来拽走唐老三道:“三叔,大官说寨民还没来,先住下等等他们。” 唐老三道:“这山沟沟里的寨民,穷得连饭都吃不起,能有啥力气我看啊,连那几个小贩都不如,等他们干嘛!” 狗儿见他翘着二郎腿在旁边说风凉话,便怒道:“你厉害你倒是上啊!就会在背地里叨舌根,还跟人说,小爷没骨气不仗义,你跟俺说,小爷哪里不仗义了?” 屋里其他人,见这俩人又吵得脸红脖子粗,一个个大摇着头,这俩人还翁婿哩,早上吵,晚上吵,一天不吵三架就过不去。 一群人正在屋收拾,营房门口突然响起了锣声,一个个好奇的走出去。 “全营人员,都到营房口集合,等点验完人数去可以到后厨吃饭了!” 原来是吃饭啊,这天地下最美的事儿便是在你饿的受不了时,突然告诉你开饭了! 吃饭不积极脑壳有问题。 七八百人以最快的速度集合完毕,然后跟着领路的寨兵去了他们的后厨。 一大碗浓粥,两个炊饼,夹一筷子咸菜,外送一颗甜梨,这便是清水寨人给大家准备的第一顿饭,效果很不错,至少狗儿就对清水寨人的态度变成了友好。 拳头大的冬梨,五六口就进了肚,打个饱嗝,梨核随手一丢。 “哎呦,那个孙子到处乱扔?砸着小爷脑袋啦!看小爷不活活扒了他皮。” 如此嚣张的声音除了王知寨的儿子,未来的“小王将军”别人谁都不敢说。 果然,矮墙后面乌拉拉的走进十几个寨兵,为首的正是穿着小皮甲的王厚。 只见他手里握着小皮鞭,对着地面啪啪的抽,抽完就道:“刚刚的梨核谁扔的?” 只要是屁大点的官,都跟着他爹吃肉去了,所以在这伙房里吃饭的,还都是些他可以惹得起的“软脚虾”。 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然后齐齐摇头。 啪!又一声响,小王将军眯着眼睛道:“不说是不是?等一会儿小爷找出来是谁,就让他把梨核吃下去。” 他老爹在这寨里就像是土皇帝一般,出个门都有十几个带刀寨丁跟着,可以想象这小王衙内,平时在清水寨里是多么的横行无忌。 “说,你的梨子呢?” 小王将军伸着鞭子指着一个被俩寨兵按到在地的民夫大声的审问道。 民夫拱拱手道:“我吃了啊!” “梨核呢?” 民夫皱眉道:“扔了啊!” “扔哪里啦?” 民夫指指一地的梨核道:“地上啊!” 小王将军这个气啊!一鞭子抽他身上道:“去把你的梨核捡出来,还有你们,都把自己的梨核捡出来。” 果然,软脚虾就是软脚虾,哄的一声,统统弯腰去抢那地上的梨核,包括那些兵丁和衙役。 “咳,狗儿啊,咱们要不要捡?” 眼看着地上的梨核都被人快捡完了,忍不住的唐家村人纷纷抬头看狗儿。 狗儿叹口气,瞅着几个兵丁因为没抢到梨核就去夺旁边民夫手里的梨核,那拳头打的砰砰砰响。 摇摇头,没武力就算了,因为回头可以练出来,这没骨气?怎么指望他们与金贼打仗啊?估摸着一个照面就得吓的爬在地上尿裤子吧? 狗儿正在哪儿摇头,凶神恶煞的小王将军提着鞭子走过来,指着狗儿一群人道:“喂,你们帮杀才,怎么不去捡梨核?” 狗儿扭头看看,咦,怎么祐川县的人都没去捡,一个个看着自己干嘛? “喂,没听到小爷再问你话吗?傻楞着干嘛?快告诉小爷为啥不捡!” 一群人看着自己,再傻的人也晓得这话是问的谁,一抬头,果然,原本指向马大的鞭子转到了自己面前。 狗儿笑一笑,便迈步而出:“我们为什么要捡?” “不捡你们的梨核,怎么证明刚刚丢梨核的人是不是你?” “你可以查啊!” “小子,你是不是想吃鞭子?” 狗儿呵呵一笑,也提着鞭子道:“有种你来打!” 四目相接,火花四射。 第一八二章耍完威风屁股不保 清水寨后厨屋前的空地上,狗儿与王厚各领着一帮人对峙在这里。 小王将军摸着手里的鞭子眯着眼对狗儿道:“小子,莫非你不怕疼?” 狗儿呵呵一笑,也从怀里抽出自己的鞭子道:“你穿着皮甲说不得也的疼!” 见自家少寨主被威胁,寨丁们哗啦啦一片拔刀声。 狗儿后面的唐小七和唐小二也赶紧把狗儿围了起来。 眼看着两帮人剑拔弩张即将动手,外面蹬蹬蹬的跑进来个小厮道:“少寨主,老爷喊你过去!” 小王将军指着狗儿道:“小子,这次算你走运,咱们等下次!” 狗儿拱手道:“我接着!” 冷哼一声,王厚带着寨兵走出去。 狗儿挥挥手一群人也撒了去。 笑话,一个小寨主,出了你们寨子谁还把你当回事儿! “狗儿啊,毕竟在他寨里,咱们招惹了他会不会有事?”唐老三皱着眉头看着寨兵走远,便扭过头问狗儿。 狗儿琢磨一下道:“无妨,最多在吃的上会受些刁难” 话说完,看着其他县的人,对着自己这伙人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叹口气,便扭身对着祐川来的人道:“堂堂大丈夫,连金兵都不怕,居然会给一个小娃娃,卑恭鞠膝,一脸奴像,丢人!” 说着说着这心窝里突的升起一股子怒气,爷爷个腿,还在哪儿冷嘲热讽,还笑爷爷不长狗眼惹了贵人?凭的气人,今天就让你们看看小爷是不是“假把式”! 少年人的怒气就像是夏天的雨一般,说来就来。 自从家中遭了兵灾,父母没了,流落街头当了小乞丐,朝不保夕的日子,为了不招惹麻烦,这性子是一忍再忍,但是今天,实在是被这个小寨主撩拨的火气直冒。 自己也是有大腿可抱的人了,还怕他个少寨主?他爹正寨主都不怕。 “来人啊!”狗儿学着赵捕头的语气对着祐川县的人吩咐道:“把那几个笑的最大声的汉子给我拖来打!” 唐小二兴奋道:“是!” 然后带着唐家村的人走了过去,后面的花胳膊见了,叹口气,出了事儿还得被牵连的挨打,还不如痛快的打一架,俩腿就跟了上去。 那帮嘲笑狗儿的汉子也有几个帮手,聚成一堆儿就一起抵抗祐川县的这群人,然后一场大混战就在清水寨后厨这片大广场里上演起来。 一帮泥腿汉也就仗着身体的蛮力,但是唐家村这帮人那可是连过武的,若不然怎么敢去当刺客杀人? 噼里啪啦一顿乱战,敢反抗的汉子统统躺在了地上满地打滚,剩下的也护着脑袋乖乖的蹲在地上,一百个人向六七百人发起了挑战,然后把敢接招的四十多个人打翻在地,这战绩,嗯,有点不光彩,但不管怎么说,打赢了就好!傻子才和他们单挑。 于是狗儿提着鞭子神气活现的站在这帮人面前道:“都给小爷记住你们是要上战场打金贼的人,在家里当软脚虾也就罢了,到了外面都给爷爷挺直了脊梁骨,谁再敢给爷爷露出孙子样,小爷必狠狠的抽他鞭子,都给小爷记住了吗?” 一群人鸦雀无声。 狗儿咳嗽一声提着鞭子狠狠对着地上就是一下。 啪! “都给小爷回话!” “记住了!” 有音高的有声低的,还夹杂着惨叫乱糟糟的回了狗儿。 咦,居然还有人不服气,狗儿就指着蹲在一边的人群对唐小二吩咐道:“给我把那个撇嘴的汉子拽过来!” 那撇嘴的汉子不等唐小二过来,先跑到了狗儿面前。 “狗儿爷,您误会了,俺意思是说俺们只是民夫,不是打仗的军汉!” 一旁蹲着的军汉听了赶紧出声辩解道:“狗儿爷,俺们才入伍半年,而且这次来也只是护送一下,不打仗的!” 狗儿气啊,这边给他们鼓劲打气,那边就先露了怯。 啪一鞭子,蹲地上的赵二娃一哆嗦,指着狗儿道:“赵狗儿,我又没嘲笑你,你打我干嘛?” 狗儿狠狠道:“你以为我没长眼睛是吗?要不是你对着他们挑拨,他们会晓得我的名字?” 说完指指爬在地上的黑牛道:“还有你!上窜下跳,再让小爷发现你一次就让你抗大旗!” 那黑牛赶紧爬在地上磕头道:“狗儿爷俺不敢了!” 狗儿眯着眼继续走,对地上一个蹲着的衙役道: “你是龙州县的衙差吧?” 被问话的衙役回道:“狗儿爷,小的是龙州的,你放心,俺们出城前被县里的人提点过,自然不会和你对着干!” 狗儿点点头,继续走,咦,军头? 把牙牌递给面前的四个军汉,抱拳赔笑道:“小子给几位哥哥施礼,他们没认出您四个身份来,真该讨打!四位哥哥快快请起!” 四个蹲在地上的汉子互相看一眼便站起来道:“无妨无妨,小郎君,吾等也被赵提辖提点过,你自便就是!” 狗儿满嘴道着抱歉,海涵!把这四个人请到一边,剩下的人,狗儿咳嗽一声道:“谁再敢阴阳怪气的编排我,必让他尝尝我手中皮鞭的利害!” 耍威风必然是要付出代价的,就像是清水寨的少寨主王厚,被两个身宽体胖的寨丁按在地上。 主座上的王知寨指着他狠狠的道:“一天天的就知道给为父惹麻烦,前边刚给你擦完屁股,后面又捅出篓子!平时在寨子里胡闹也就罢了,大家伙看我的面皮也不介意你,呵,你凭的胆大,居然还敢跑去大营里对着人龙州来的抖威风,真是越来越混账了!左右,给我打!” 砰砰砰…… 这王知寨也够心狠,自家亲儿子也下得去手,看来他儿子今天给他招惹的麻烦非同小可。 左右俩寨丁对个眼,就举起手里的桑木板对着自家少寨主的屁股就是一阵揍。 少寨主不愧是少年英杰,紧紧咬着牙哼都不哼一声。 王知寨指着他继续骂道:“你以为那小衙役是个好招惹的?平常教你的东西都喂狗吃啦?要不是我及时差人把你唤过来,你险些就惹了大祸,左右再给重打!” 俩寨丁道声诺,就持着板子继续开打,砰砰砰…… 王知寨眉头一皱,瞅瞅不吭一声的儿子,俗话说自己的儿子,自己晓得,冷哼一声,就站起身走到堂前,蹲他后面伸出手在他屁股上一摸,嗯,就拽出一踏厚皮子,吆,还包裹着一张铁板。 “小崽子,还敢在你老汉面前耍心眼儿,左右给我再打!” 啪…… “哎呦,疼哦,爹啊,俺错了,再不敢了!” 王知寨指着他狠狠道:“堵住嘴再给我打!” 啪! 板子敲在屁股上是真疼,扭头见老爹还是一脸生气样就知道板子不会停,便扯着嗓子对着后屋门大声呼喊:“娘啊,祖母啊!快出来救厚儿啊,爹爹要打杀了我!” 王知寨听他这么喊赶紧对左右挥手道:“快,快堵住他嘴!” 可俩寨丁身子粗苯,刚找到麻布这王厚的救兵就风一般的创了进来。 “不孝子,我让你打我孙儿,看我揍死你!”拄着拐棍的老太太对着王知寨就是一拐杖,旁边穿襦裙的年轻妇人捂着手帕也跟着哭道: “夫君啊,那可是你亲儿子,你可真舍得下手?呜呜呜,你把他打死,我,我也不活啦!” 知寨家里一团糟,官衙所里也是一片乱。 周老头、刘指挥使等等大官坐在座子上,对着跪在地上的狗儿道: “好小子,还以为你多少机灵些,没想到也是一个蠢货,刚刚来到人家地头就和人少寨主闹了这一出!” 旁边的刘指挥使插话道:“还敢鼓捣着那些民夫打架,周老哥我觉得要给他些教训,若不然等到了大营,这般性子万一惹出些麻烦,害了他性命,也会让通判那儿下不了台!” 周老头点点头,对着狗儿问道:“小子,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狗儿赶紧讪笑道:“两位官爷,小子认错也认罚,要不是他们实在是过分,俺也不会犯这大错,小子认打!” “认打就行,免得你回去和你家通判胡乱告状!左右给我拉出去,重责十,不,二十军棍!” 狗儿赶紧求道:“周爷,能少打一些吗?” 糟老头看看狗儿呵呵笑道:“好,再少五军棍,那就打三十军棍吧!” 三十军棍?那不得把屁股打烂,这糟老头子坏的狠,以为小爷好欺负,然后在自己的据理力争下,三十军棍改成了四十军棍,还好,分四天打完。 趴在铺盖上养伤的狗儿叹口气,军法官果然是军法官啊! 狗儿不是爱抖威风的人,但今天为何要耍威风? 俗话说大鱼吃小鱼,小鱼聚团游,自己这帮人也没个一官半职,今天一个小小的少寨主就能把七八百个汉子当做牲口一样,逼着捡吃过的梨核。 等到了军营里,什么厉害人物没有?单单凭着苏通判的名号还有四十来个泥腿汉就能保证自己不受欺负? 那纯属做梦,分分钟打杀了你! 那该咋办? 刘大傻他爹说了,要想在军中站得稳,除了上面有人罩着,你自身也要有实力,就像大树底下的小树苗一样,自身扎根不深,被风吹走也是经常有的事儿。 以前的自己眼光只盯着祐川县这群人,现在,嘿嘿,狗儿握着拳头道:“龙州,我也要说一不二,哎呦,疼死小爷了!唐小二,贴个膏药用那么大劲儿干嘛!轻点!” 唐小二点点头,把手里的膏药贴一撕。 “嘶~你又撕它干嘛!” “嗯,刚刚忘记撒药粉了!忍住!啪~” “哎呦!疼死小爷!” 第一八三章花寨民夫和猪肉经 清水大寨,狗儿一行人在这里待了足足两天,在第三天,路最远的花寨民夫终于来了,一共是五十个黑布缠头的汉子,瘦小的身子背着巨大的竹篓,脖子上挂着竹子做的弓箭,腰带里插着长长的砍柴刀,黝黑的面颊上还戴着只铁耳环,见了谁都是一副笑脸。 可能是见到大官心里高兴,五十个人齐齐的在寨子门口“跳了一段舞”,这才进了寨。 领头的是当代的寨主花十三,跟队的是才刚成年的“塞李广”花十四,据说他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也叫花十四,狗儿搞不懂他们的名字是怎么取的,估计是图省事吧! 一群大男人“跳舞”狗儿感觉很稀罕,就特意跟去了衙门,跟了一路也没见这帮家伙再跳一次舞,只好提起裤子,两手捂着屁股蛋回了营房。 “狗儿爷,又去衙门领‘赏’啦?” 一路上好几个汉子热情的和狗儿打着招呼。 高傲的狗儿从来不搭理他们。 自从对这帮泥腿汉轻轻的亮了亮爪牙,在大营里的地位那是直线上升,有了名气一大票小弟也就跟着来了,当小弟的,看到大哥都要拍两句马屁,这其中拍马屁拍的最响亮的,就是眼前这个叫做黑牛的家伙。 这家伙,拳头握起来比自己两个都大,但是这骨气…… “狗儿爷,今日还招人干活吗?我一膀子力气哩,比别人干的活儿都要多。” 狗儿咳嗽一声道:“吃起来也比别人多呗!” 黑牛赶紧道:“不不不,我和别人一样,只需两个炊饼就行。” 狗儿看看他,再瞅瞅后面的黄脸汉子想一下道:“好吧!一会儿你俩就去校场。” 俩人兴奋的拱拱手,别了狗儿就往校兵场上跑,目送俩人走远,狗儿摇摇头,继续捂着屁股往营房里走,屋里的人都被狗儿赶去干活了,所以没有人,狗儿只好自己爬在铺位上艰难的扭着身子上药。 明天再有十军棍这狗日的惩罚也就算是结束了,叹口气,对着屁股温柔道:“忍忍吧,马上就过去了!” 药粉一撒,呲牙咧嘴的疼,浑身的力气瞬间被抽了精光,无力的趴在床铺上,叹口气道:“谁来帮我贴个膏药啊!” “狗儿爷,如果不介意我可以帮你贴。” 狗儿一愣,这营房里居然还有人?一扭头,晦气,“龙阳男”,嗯,就是和邻居家两口子关系比较混乱的清秀男子,不知道谁给他起了这个混名,居然流行开了。 “喂,龙阳男,你站在俺营房门口干嘛?”狗儿赶紧用被子捂住屁股,戒备的对他问道。 “狗儿爷,我,我也想跟你干活,最近的饭实在是太稀,我吃不饱。” 得罪了人少寨主,一行人的伙食待遇自然是降了下来,每顿饭只发两个只比鸡子大两倍的糜子馍馍,外加一碗掺了米粒的汤,就这还一天只管两顿,反正在寨子里的这两天,民夫们也不用干活,大官们只关心自己餐盘里的酒肉有没有少,至于民夫们的也就没人吱声。 这件事情的根子出在狗儿身上,这帮人虽然明面上不说,但在那暗地下指不定的乱编排自己,再加上唐家村人的肚子也是饿的咕咕叫,狗儿就觉得这个事情比较严重,若是不早点解决,这刚刚才凝聚在一起的心,转眼间就会飘散,愁的狗儿是一下午都没睡好觉。 事情在昨天早晨有了转机,躺在床铺上的狗儿正在想办法,鼻子嗅嗅,发现营房里有股怪味儿,便循着味儿去找,然后就找到了已经扔了三天没搭理的驴肉。 三百斤的驴肉,足足装了三麻袋,这两天只顾着和王小寨主斗法,居然给忘的一干二净,其他人也没提醒一下,眼瞅着肉都有味儿了,狗儿赶紧催着一帮人出去制作肉干。 锅子柴火自然是现成的,就是后厨的胖厨子死活不同意,狗儿给他钱这货都不同意,一气之下只好绑得严严实实,嘴里塞上麻布卷丢进了柴房里。 驴肉用干净的井水冲洗了五六遍,才把怪味冲淡了许多,然后架锅煮肉,盐巴,花椒只要后厨房里能找到的香料统统丢进去。 俗话说天上龙肉地下驴肉,当驴肉散发出浓烈香味灌满整座小城时,鼻子比狗都尖的大官们闻香而来,要走了一半肉。 三百斤的生驴肉,煮熟了只有一百八十斤,大官们要走一半,又挑了几大块儿给流口水的唐家村人解馋,剩下的一称只有四十来斤,若想肉干入味儿,就得在太阳底下暴晒几日,或者在烤房里烤上几个时辰。 才四十来斤肉,等晒成手指头大小的咸肉干最多只有两箩筐,都不够十个人一顿吃,狗儿嫌麻烦就直接削成肉条装进麻袋里背到市集上去卖。 才刚摆开场子,一大群寨民就围了过来,挣着抢着要买,但是,当一位穿着绸缎的胖员外带着五六个家奴挤进来后,肉就轮不到他们了。 六十文一斤的价格,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全包了,临走之前还递了名帖,说这样的驴肉干有多少他就买多少,即使价钱再翻上一倍他都要,搞得狗儿一愣,还以为清水寨人有钱的很哩,后来一看名帖原来是隆庆府来的商人。 偷偷宰牛是要被官府治罪的,驴子虽然不会,但是重要性一点不比牛差,要不是这头驴命不好被野兽给咬死了,狗儿哪来的好运气吃驴肉? 两千四百个铜钱背在身上差点没把狗儿给累瘫了,只好分给了后面跟着的唐小二和唐小七。 只要队伍不出发,马车上的粮食周老头是一粒米都不会给狗儿的,没办法,只好自己去买些米给他们吃。 六七百人,若是干饭,一顿饭至少要吃下三、四石米,但是煮成稀粥,只需要一两石米就够了。 如今的行情一石米要一贯五的价钱,身上这两千四百个铜钱,全部花完也仅仅够这帮人的一顿稀粥饭。 米铺里买了米,让他俩人各背上一袋回营,至于狗儿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哪里肯回去,就抄着手在街上转啊转。 米面铺、衣帽铺、铁器铺、漆料铺、各类皮货还有各类木器应有尽有,但是转着转狗儿发现一个问题,这条街市上居然极少有肉铺,别说羊肉铺子了,就连次一等的猪肉,都没有几家,即使有,那价格都快追上别地儿的羊肉了,整个寨子里唯一流行的肉类,是鱼肉。 这一发现让狗儿欣喜若狂,兜着手在大街小巷里转了一下午,又打听了十几个老寨民,终于晓得原因了,城小,人又多,住人还不够,哪里有地方养臭烘烘的猪? 离寨子最近的村子,也有半日的路程,杀完猪再送过来,先不提新鲜不新鲜,单单是价格就没人吃的起,至于羊肉?一百二十文一斤,更贵,有钱员外家吃了都肉疼,这帮泥腿子那里有那口福,所以这便宜的鱼肉就当上了主肉。 有人说吃鸡肉啊? 老百姓家里的老母鸡都留着等下蛋哩,谁舍得吃,大公鸡?又不下蛋养一只就够了谁肯多养。 来之前,狗儿在龙州城闲逛时留意了,年前的猪肉三十文一斤,年后的肉价又降了几文,一斤猪肉才卖到二十七八文钱,这里却要六十文,一斤肉足足差了一倍有余,这样的价钱按理说那些商人绝对不会错过的啊?后来一打听,才晓得,以前是有商队来卖的,一斤肉卖四十文,但是自打今年过后,一支来卖猪肉的商队都没有,所以价格就涨了上去。 这么好的机会狗儿可不想错过,琢磨了一夜的狗儿一大早就去找了周老头,名义上要写信回去催催三管事赶紧赶路,暗地里却捎口信告诉他,运一百头猪过来,银子先请他垫付或者在上一笔生意的分红银中扣,只求他快点把肥猪赶来,他人不来肥猪也要快些来,最好走水路来。 活猪的进价不到二十文一斤,假如每头猪有二百斤重,买一只才四贯银子,一百头是四百贯,杀猪的屠夫说了,一百斤的猪可以出七十斤肉,一头猪就是出肉一百四十斤,到时候咱也卖四十文一斤,里里外外有二十文一斤的差价,嗯,那一头猪就是有,四贯钱的利,一百头就是四百贯钱!!! 这座城里可是有两千多人,一百头猪一共也才一万四千多斤肉,平摊下来每人才分七斤肉,这清水寨可是周围几个村寨的中心,只要开集这周围村寨指不定要涌进来多少人!不愁卖不出去,实在不行再分摊到别的村卖也行。 狗儿蹲在地上写写算算把整个屋子的地面全写满了,最后一双眼睛死死盯在“四百贯”这三个字上再也挪不开,然后连夜在民夫里面招人,开出了五文钱一顿饭的价码,负责杀猪,分肉!唐家村人负责卖肉。 于是在今天一大早,那些招来的汉子就去校场上集合,紧锣密鼓的准备砌杀猪的台子,一片磨刀霍霍,只欠东风来,嗯,肥猪来的场景。 抬头看龙阳男睁着一双可怜兮兮的眼神望着自己,叹口气,这家伙平常还是很听话,让他干嘛人就干嘛,从不抱怨,再说也毕竟是从祐川出来的,虽说有些特殊嗜好,只要不是对自己,照顾一下也是可以的。 咳嗽一声便捂着屁股对他喊道:“死龙阳,离小爷远些,要去就赶紧去,记住,只需干宰猪的活儿,别的不许碰!” 龙阳男激动的连鞠好几个躬,就扭着屁股高兴的跑了去。 第一八四章赌约 不管是那个时代,这天地下想做生意的人都得先走两条路。 一条是明路,想出赚钱的好点子,然后筹集资金,寻找货物,铺设店铺,招人开张,赚了或者赔了都属于这明面上的事。 另外一条路叫做“暗路”,看字面意思就晓得是暗地里进行的事,说白了就是走后门打关系。 就拿狗儿这个卖猪肉的生意来说吧,发现了好点子,只要把猪肉运过来再转手卖掉就能大赚四百贯钱的事,有难度吗?有!生意是不错,但是人家不让你卖,这不就抓瞎了么! 所以狗儿蹲在地上眼睛瞅着那“四百贯”的数字,肠子都悔青了。 一巴掌拍在脑袋上,重重的叹口气道:“真是蠢的发傻,无缘无故招惹人少寨主干嘛!这下好了,眼睁睁看着四百贯钱向自己招手,只能流着口水拿不到!蠢啊!” 弃了小树枝无力的爬在床上,抱着脑袋唉声叹气的摇头。 也不晓得周老头能不能帮自己说上两句话?大不了分他一半利便是,他那么贪钱应该能同意吧!想到就去做,狗儿雷厉风行的跑出营房走去清水知寨官衙。 刚说要进门,一瞅那门口赶紧转身,真是冤家路窄,花名“小王将军”的少寨主正带着七八个寨丁要走出来。 “咦,是你小子!你在俺衙门口干嘛?” 人小眼睛尖,狗儿蹲在墙角,前面还有一堆枯草挡着,都能被这家伙看到。 既然被发现了,再躲藏就是怂包了,狗儿就拍拍手站起来,背着手对着他淡淡道:“小爷自在这玩耍要你管。” 话一出口就想抽自己两嘴巴,这前脚还想着和人家打好关系,这后一刻,好吧!都怪自己年轻气盛。 那少寨主听了狗儿这话,立马就解下腰带上绑着的牛皮鞭怒道:“你小子还敢招惹小爷,上次因为你,害的俺被俺爹揍了好几棍,今天还敢惹俺,看小爷不揍死你!” 话说完就举着鞭子要抽狗儿。 “咳咳咳!”旁边一个戴头巾的中年人发声阻止。 “王叔,是这家伙先撩拨我的,你明明看到了,为啥拦着我?” 少寨主气呼呼的拿着马鞭指指狗儿,就扭过头对着戴头巾的汉子抱怨道。 “咳,莫忘记老爷对你的嘱咐。”头巾汉捋捋胡须也不看俩人,闭着眼像是打瞌睡一般。 狗儿上下打量一下这汉子,就晓得他身份了,读书人却当了人家的奴才,没骨气! 想想板子打屁股的滋味真不好受,小王将军就叹口气,对着狗儿看了好久,才道:“小子,我爹说你背后的人物是个连他都不敢招惹的厉害家伙,是也不是?” 狗儿一愣,真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俗话说老子英雄儿好汉,这般傻直白的话,可不像是玲珑八面的王知寨教出来的儿子。 狗儿咳嗽一声看看那头巾男,见他一脸尴尬的瞅着自己,瞬间就明白了,这家伙只继承了他老子的勇武,这脑袋的智慧可能是不屑于要,对这样的人也好打交道,呵呵一笑就对着他默默道:“至少在龙州这一亩三分地上,他说的话还是管点用滴!” 少寨主皱着眉头道:“那我爹也归他管喽?” 狗儿道:“嗯,整个龙州都归他管,你们清水寨也不例外。” “哎呀,好大官,怪不得你敢惹小爷!”少寨主眯着眼睛看看狗儿继续道:“既然咱俩都不怕对方,那从此就和平相处,你不惹我,我也不去找你麻烦,怎么样?” 既然关系修复了,狗儿也就懒得搭理这个小屁孩,拱手道声好,转身就往衙门里走。 这一走,他却急了,指着狗儿喊道:“你这人好不讲道理。” 狗儿一愣,疑惑看着他,“我咋滴不讲道理了?” 少寨主指指狗儿再指指衙门道:“你既然答应与我和平相处,为何还去衙门找我爹告状?” 原来是被误会了,狗儿就开口给他解释道:“你想茬了,我是有些事要找你爹商量一下。” “我不信你个小娃子能有什么事情去找我爹,绝对是告状,少拿话语来蒙骗我。” 狗儿看他气鼓鼓的样子,心里就想啊,这家伙虽然帮不上忙,但是捣乱肯定是厉害的狠,为了避免麻烦狗儿就给他耐心解释道:“少寨主!” “叫我小王将军!” 小家伙脾气倒是挺倔,狗儿就改口道:“好吧少寨主,我是找你爹有些生意要谈。” 少寨主好奇道:“啥生意?” 这可是商业机密,狗儿就咳嗽一声道:“好比驴肉的生意。” “好啊!好啊!你快快去,我在这里等着你。” 这家伙比自己还少年心性,张着大嘴在那一蹦三跳,看得狗儿一愣一愣,便出口问他道:“你激动个啥?” 那王厚道:“你的驴肉煮的真好吃,又香又麻还有点咸丝丝,很好吃,我很喜欢吃,就是有点少,没两顿就吃完了,等你把生意做起来了,我就可以天天吃了!” 堂堂一个少寨主还会馋肉? “你可是清水寨的少寨主还缺少肉吃?” 王厚苦着脸道:“肉是不缺,但是天天吃鱼肉,嘴里都吃厌了。” “那你吃羊肉和猪肉啊!”狗儿撇嘴道。 王厚摊开手郁闷道:“猪肉和羊肉那么贵,我祖母说三天才能吃一次,平常时只准吃鱼肉。” 切,清水寨人做生意那么富,他堂堂少寨主还能为吃肉发愁?便讽刺他道:“莫要骗我了,你家是寨子里最有钱的,还能吃不上肉,光你每个月白白给的常例钱都够买好几头猪了!” 王厚见狗儿不信,大声的解释道:“俺的零花钱都是俺干活赚来的,不是白白给的!” “你还能干活赚钱?”狗儿上下瞅瞅他,一脸不信道:“你这金贵的身子,他们舍的让你干活?绝对是找个理由随便给你的!” 见狗儿调侃自己,这握皮鞭的手,瞬间就鼓起了筋。 狗儿见状知道自己激得他太过,就拱手道歉道:“好吧,王兄,是小弟胡言乱语,你莫要生气。” “不行”王厚气鼓鼓的道:“我今天非要挣一贯钱给你看,若完不成小爷以后唯你马首是瞻。” 狗儿这个尴尬啊,就随意调侃了两句,这家伙怎么还当真了。 一天挣一贯钱,若是个普通小娃那就是个玩笑,但是清水寨的少寨主在自家寨子里一天挣一贯钱?这也是个玩笑,只要人乐意一百贯都没问题。 狗儿便拱手道:“王兄你消消气,刚刚是小弟出口不当,给您赔礼道歉,这个赌就此作罢如何?” 王厚一把拽住狗儿脖领子狠狠的道:“小子,你这是在看不起小爷,你当小爷说的话是在放屁!不行这个赌就得进行。” 狗儿被他左一口小爷,右一口小爷说得也起了性子,一把挣脱开他,整理整理衣领子道:“呵呵呵,莫不是小爷看不起你,你堂堂少寨主在你自家寨里还能赚不到一贯钱?只要你开口谁敢不给你钱,有种你别仗着你少寨主的身份啊!” 王厚见狗儿也生气了,就指着他道:“好,小爷就依你说的,不仗着身份来赚这一贯钱!如果小爷完成了,你说怎么办?” 狗儿哼一声,不是看不起他,就他这天天逗狗溜马,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衙内做派,别说一贯钱了连十文钱都赚不到,于是就对他道:“你说咋办就咋办!” “好,够汉子,小爷也不欺负你,若我完成了,那样的驴肉你给我来一整头,还有以后看了我就喊大哥!” 狗儿呵呵一笑道:“没问题,如果完不成呢?” 王厚眯着眼道:“我不是说了么,以后唯你马首是瞻。” 狗儿道:“好!”就转身要离开,却被旁边的头巾男给拦住了。 “小郎君,我家少寨主应了赚一贯钱的赌约,你呢?是要应几贯钱?” 以前听谁说起过,这戴大头巾的都是些不吃亏的主,这家伙准是觉得他家少寨主完不成赌约会丢人,然后也让狗儿应承个赌约,完不成也丢人,这样俩人谁都不吃亏。 狗儿又不是傻子才不上他的当,便拱手道:“这位大哥,事情的前因后果您刚刚在旁边听着呢,是他自己做的赌,又不是我逼着他,我才不费这力气去赚钱!” 话说完就扭头对着王厚道:“少寨主如果不乐意,可以自行把赌约取消便是!” 话毕,对俩人拱拱手,懒得再搭理他俩,就挤出人堆迈步进了衙门。 门口的大头巾看狗儿进了衙门,咳嗽一声道:“少寨主,你看这事儿?” 王厚盯着狗儿背影直到消失不见,才狠狠的吐口唾沫道:“王叔,这小子太看不起我了,今天我无论如何也要凭着自己赚来一贯钱,到时候让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喊我声‘爷’,哼,咱们走。” 见少寨主这么有志气,一群寨丁赶紧夸赞道:“小王将军果然豪气,一贯钱算不得什么,小子有个主意说给你听!” 这边寨丁也不甘落后道:“少寨主,我这里也有一个赚钱的好生意,别说一天了,只需一个时辰就能赚来。” 叨叨叨叨,一群人纷纷开口出着主意,听的王厚心烦,捂住耳朵就大声喊道:“都给小爷闭嘴,今天我要凭自己的实力赚来这一贯钱。” 怕这帮寨丁还会再给自己出主意,就举着鞭子在地上狠狠一甩道:“你们都不许插话,免得那小子说我借‘少寨主’的威风。” 一群人只好作罢,一个个在心里给自家少寨主默哀。 第一八五章为一贯钱忙碌的少寨主 甩掉烦人的少寨主,狗儿走进衙门找他爹“老寨主”。 在人家地盘上做生意,肯定要先问过他才成,若是人家不同意,自己就得找人去走走关系,不管怎样,这四百贯钱不挣到手,心里头是平静不下来。 只要是大宋的地界,这官衙门几乎都是一个模样,哪怕是繁华州府也仅仅是占的地方大小的区别,里面一应职房和布局大同小异,这清风寨衙门虽然小,但是该有的三班六房都有,狗儿在祐川县衙进出多趟,当然是熟悉的,就告了门口值守的衙役,嗯,花了五文铜钱进去通报,好一会儿才被领进去。 进门是个大院,左角是捕快房和刑讯的地方,右角是个临时的牢狱,大院东西两侧的小屋,分别是,吏、兵、户、礼、刑、工这六房,大院正北三间大屋,正中间大厅是王知寨审理案子办公的公厅,西屋用来小憇休息,东屋是待客的书房。 东北角是厨房,里面有俩厨子负责烧水或者煮饭,偶尔来客人了还得整治宴席用的酒菜,每天忙的不行。 尤其是中午这一顿饭,全体衙役都会在县衙吃,钱当然是会收的,三五文钱的大家也都不在乎,图省事么,不然还得自己回家做或者花两倍的钱在外面饭肆里吃,不划算还又费时间。 西北角是一间大库房,里面用木板隔离出大大小小好多小间,放一些粮食、农具、兵器和平常衙门里用到的各种物事。 在厨房旁边的水井旁有个小跨门,进了这门就绕去了衙门的后宅,都说做官的不爱修官衙,那也仅是不爱修前院办公的官厅,这后宅那个不是修的漂漂亮亮,毕竟是自家人要住的地方,太简陋了也瞅着难看不是。 后宅很大几户占整个官衙的一半,这么大个地儿光是二三十间屋子就显得有些冷清,于是王知寨就在前院修了一处花园,里面种些四季常开的花草树木,养鱼的池子也有两个。 有后宅自然也就有后门,还一开就是俩,一个在住人的跨院里,一个就在这花园的正中间,出正中间这个门走不了二十步,就是清水寨的馆驿,刘指挥使和周军监一行人就是安顿在这里。 今天不是放告日,所以王知寨就没在公厅里待着,拎着几瓶好酒,带着几个细心的手下就在后宅花园的凉亭里,摆了一桌酒席,派衙役请了馆驿里的刘指挥使和周军监等大大小小官员在这花园里赏花饮酒闲聊天。 通传的衙役在公厅里没看到寨主,又去前院各房里找管事的吏员,结果也没找到,一打听说是在后花园里吃酒,就去跨院门口通报,得了里面人同意就挎着腰刀走进花园。 王知寨刚刚和周军监碰了一杯酒,扭头见衙役过来了要对着自己“咬耳朵”,就咳嗽一声道:“这里都无外人仔细说与我便是!” 这衙役也是个灵性的,咳嗽一声就抱拳道:“外面有个叫赵狗儿的少年郎,说有些事情要与寨主商议。” 赵狗儿,王知寨当然晓得是谁,就咳嗽一声看看对面的周、刘两位官员,意思很明显,这人是你们带来的,过来找我估计是有些事情,我是接见还是不接见? 一旁的刘指挥使也扭头看着周军监,周老头咳嗽一声便对着左右道:“这皮崽子过来干嘛?他今天的板子已经打完了啊,难道说有骨气,要把明天的也领走?” 一群人哄堂大笑。 下面的衙役等官员们笑完了才道:“说是有啥生意要与知寨商议。” 一旁的王知寨捋捋胡须呵呵道:“估计是想在寨子里做些生意,要开具文书。” 说完就对着旁边一个吏员道:“王载你出去看看吧,问清楚什么生意,若是没问题就给他开了,都是自己人,税啥的都免了吧!” 一旁的吏员起身回个是就准备离开。 旁边的周军监赶紧喊道:“该收多少税你就照额收,国朝的律法可不是为了照顾情面就可以免的。” 一群人赶紧点头应是。 话说的有些僵硬,周监军就举起酒杯笑着对众人道:“诸位同僚,莫为这个贪财小鬼坏了咱们雅趣,来满饮了这一杯酒。” 得了文书出来的狗儿兴奋的走路都带蹦哒,走几步便掏出来看一眼,寥寥几个字外加一个戳子就能为自己换来四百贯钱,还以为这王知寨会为了他儿子为难自己哩,原来是冤枉人家了。 咳,这天地下没有不护犊子的父亲,狗儿能这么顺利的办到文书,只能说运气好,正巧赶在点上了,那王知寨要拍刘、周两位官员马屁,当然要给几分面子了。 话说王知寨撒了酒宴回家,一边走一边对后面的衙役问道:“王栽那小子要做什么生意?” 王栽道:“做猪肉的生意!” 王知寨哼一声,坐在软座上道:“这小子倒是会捡漏,你给他开具的是多少的税文?” “回叔父,我开的是最低等的三十税一。” 王知寨拿起茶壶倒了杯茶道:“三十税一低了!” 王栽赶紧道:“要不我再去开个别的税目给他?” 王知寨呡口茶道:“算了,有周屠夫在跟前也不好反复,就当便宜这小子了,正好这寨子里的猪肉贵的太过分,让他降降价也正合适。” 话说完就扭头对着旁边伺候的头巾男道:“厚儿在干嘛?今天他倒是安生的很,也没听到他在练功房里瞎折腾的音。” 王大道:“回寨主,少寨主今天可是实实在在累了一天,这会儿早进被窝里睡觉了。” 也不等王知寨开口问,便把前前后后的事说了出来。 砰的一声,王知寨把茶碗撂到桌子上。 “这孩子性子也太急了,我说了他好多次就是改不过来,这下好,被人家三言两语激的下不了台,唉!” 一旁的王大见寨主愁得俩眉毛都挤成一堆儿了,连忙出言安慰道:“少寨主毕竟岁数小,性子急一些也无妨,再长几岁自然会慢慢改过,不必担心,今天这事也恰巧让我看出少寨主实诚的心性了,一群人在旁边给他出主意,他统统不理睬,自己一家一家的跑去店铺里问人家是否雇人,有那些认出少寨主身份的店主,给他开价一贯,他反而不要,这孩子的兴致小的觉得真心不错。” 王大,一个落第秀才投靠自己为奴,很有些脑子,帮着自己解决了好些事儿被安排为外宅大管家。 明面上的大管家,暗地里却是智囊,听他连连夸赞自家儿子,这原本惆怅的心瞬间宽解了几分,重新端起茶杯喝一口道:“让他多读书就是不听,天天和一帮军汉混在一起,可不就实诚么,唉,他这以后也不知道吃别人多少骗,算了,这事儿也算给他个教训,感受感受民间疾苦,免得他天天缠着他祖母杀驴吃肉!” 一群人听了有趣捂着肚子就开始笑。 他们笑的开心,卧室里原本在“睡觉”的王厚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今天这事儿前期是自己冲动,但男子汉大丈夫,既然应承下来那就把诺言履行到底。 一贯钱,一千枚铜板,以前的自己总觉得那就是指头尖大小的钱,但是今天彻彻底底对“一贯钱”这个数目有了新的认识。 想到这儿,心里就是一阵烦躁,翻身起床穿好鞋子,走到屋中央的桌子前,伸手把藤箱打开,里面有一百二十五枚新旧各异的铜钱,这些都是自己今天幸幸苦苦抛掉“少寨主”这个身份后一枚一枚赚来的,虽然已经数了几十遍但是自己还是想再数一遍,正好看有些钱上有泥巴和油渍便随手扯过一条绣花的丝帕,蘸着水慢慢的擦。 一边擦一边嘀咕: “这一枚有缺口的是自己背着一个老丈,爬了好高一座台子赚的第一个钱。” “这五枚是自己给人家卸了一马车货赚的第二笔钱。” “这两枚是自己从大坑里救上一个小娘子后,她母亲给的。” “嗯,这七枚是中午实在饿,蹲在街头被一个过路的商人当做乞丐打赏的,虽然自己为了面子狠狠的揍了他一顿,但小爷也认认真真的给他鞠了俩躬,表示感谢了。” “这一枚沾泥巴的,是帮一个上岁数的老农,背一担干柴卖给药铺的抽成钱,那老头那么大年纪还天天砍柴卖柴的实在是幸苦。” “这六枚是自己借那老头柴刀砍了柴卖给药铺的卖柴钱,那掌柜的以为给自己一贯钱就能让自己有好感?我呸!奸商!” “这三枚是自己打跑了两个痞子,卖汤面的老阿婆给的,嗯,还白让自己吃了一碗汤面,回头自己再好好照顾照顾她生意。” “这其中最大一笔钱是帮一个寨民家盖房子给的工钱,整整八百块土坯砖啊,自己背到了日落才背完,到现在这后背还火辣辣的疼,虽然那家人认出自己,非要给自己一贯钱跪求自己别背了,哼,任凭他们把头磕破自己也不屑于要,别人工钱最多的有一百二十文,最少的拿了五十文,自己不吃他家的晚饭,而且又背了那么多砖,要他一百枚应该可以吧!” 每一枚钱都擦了一遍,一起身叮叮当当,咦,怎么袖子里还有一枚铜钱,太好了,捡的钱也算自己的。 兴奋的把钱放藤箱里,低头再数一遍一共是: “一百二十六枚,唉,距离一千枚还差许多啊!” 闭眼躺在床上,难道说自己要输了吗?不行今天还没过完自己还有机会。 翻身起床走出屋外,左右看看院中没人就偷偷溜到后墙跟,一用力,人便翻出了院子。 大晚上的这寨子里除了几个行色匆匆低头赶路的行人,别的也没活可接,走累了便缩在一处墙根底下歇息。 咕咚一声,一条蒙面大汉忽然从墙头上跳了下来,压低声音就冲自己喊道: “风紧扯呼!” 第一八六章为四百贯忙碌的狗儿 今日的清水寨一大早就爆出了一条大消息,才十五岁的少寨主,昨天夜里赤手空拳生擒住衙门通缉了好久的“飞天大盗张三眼”,此消息一出,整个清水寨里一片颂声载道,甚至一些说书人还现编出一场“小将军大战飞天盗”的话本。 一时间王厚少寨主的名声一时无两,人人提起来就要竖起大拇指道声:“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衙门后宅,王知寨端着茶杯对着从儿子卧室里走出来的浑家道: “厚儿还是不肯吃饭么?” 妻子白他一眼道:“你明明晓的厚儿爱面子,你还要搞出这么一处戏,能不让厚儿生气么?” “咳咳咳”,王知寨赶紧端起茶碗遮掩,没想到喝的急不小心给呛到了。 妻子见状就走上前去轻轻拍他后背,好一阵才让他恢复过来,便端着饭托递给他道:“他一直不肯吃饭母亲也着急,要不你进去劝劝?” 王知寨叹口气,伸出手端起饭托走进了儿子的卧房。 一进门就看见他鞋也不脱,脑袋钻进被子里,屁股露在外面,正在那呼哧呼哧的喘气。 “厚儿啊,快起来吃饭!”可怜王知寨管着好几千人性命的大官,还得低声下气的哄儿子吃饭。 “我不吃!”沉闷的声音在被子里发出。 “哎,厚儿,不吃饭怎么能长大个,肚子饿怎么有力气练武,今天的饭可是有你最喜欢吃的猪耳朵,又脆又香快起来吃!” “我不吃不吃不吃!”王厚一把掀开被子,跳下床,气鼓鼓的坐在屋中央的凳子上。 王知寨见了连忙跟过去,把饭托里的饭菜一样一样的摆在桌子上,尤其是一大盘发出醇香的肉耳朵。 王厚看着菜,嗓子里咕嘟一声咽了一口口水,但眼睛却突然瞅到饭菜旁边的藤箱,立马又气道:“我不吃,饿死我也不吃!” 王知寨皱眉道:“厚儿啊,你可是还在埋怨为父?” 王厚哼一声,便把头扭去一边。 王知寨叹口气,捋捋胡须道:“父亲也是迫不得已啊!你平时在寨子里到处惹事,这寨里的人可是对你的风评不佳啊,你将来还要接我的位置,可不能有太多负面言词,我只好借这个机会为你赚些好名声。” 听爹爹给自己解释,王厚也不耍小性子了,便气呼呼道:“爹,赚好名声什么时候赚不成,为什么要拿这件事做文章。” 王知寨呵呵笑道:“这件事怎么啦?我儿勇斗窃贼的事儿多好!” “好什么好!” 不提这事儿还罢,一提这事儿王厚就一脸怒意,蹬蹬蹬的走到床前,直接脱掉鞋重新钻进被窝。 一旁的王知寨见状大步跟过去,掀起被子扶起他道:“哪里不好了,你可是说啊?” 王厚闭着眼道:“这事儿你还能不晓得,明明是我被贼汉一拳打晕,然后那贼汉又被那家人的护院家丁追上生擒,恰好巡夜的寨兵看到才救醒了我。” “如今外面声传是我抓住盗贼的事儿,与我有什么关系?” “哈哈哈……” 王知寨见自家儿子闭着眼,一脸耿直的模样便忍不住发笑,他这一笑,王厚更感觉臊的慌一头钻进被窝,再也不肯出来了。 王知寨拽拽被子没把它拽开,便对着被子道:“儿子我问你,你可是这清水寨的少寨主?” 被窝里王厚闷闷的哼一声。 王知寨继续道:“你半夜不在家睡觉,却在大街上转悠,也相当于巡街对不对?” 王厚不说话。 王知寨见了眼珠转转再道:“咳,厚儿你老实说那贼人是不是你率先发现的?” 王厚一把掀开被子坐直身子兴奋道:“是啊,那贼汉以为我是他同伙,还跟我打招呼,让我赶紧走,我就趁他不注意跌了他一跤。” 王知寨嘿嘿一笑继续道:“正是因为你跌他一脚,才迟缓了他逃跑的时间,若不然那帮护院哪里有机会追上贼人,早让他逃之夭夭了,对不对!” 王厚兴奋道:“对哦,对哦!我可是缠了他好一会儿哩!” 见这招儿有效王知寨趁热打铁道:“正因为你年纪小,才不是他对手,若是你跟他一般大,哪里能容他逃跑。” “对哦,对哦,他那么大个,我才这小个,我若是与他一般高,绝对能打过他!” 王知寨点点头对着他诱惑道:“所以厚儿,这抓贼的头功应该记在你头上,所以外面说的也不为过,只不过稍微夸大了一些,那也是寨民们喜欢你才故意夸大的,因此厚儿啊,你要快快长大个子,到时候独自抓贼,再不借用外人帮忙。” 听了这般鼓励话语,王厚俩腿一蹬就跳下了床,坐在桌子前拿起筷子就大口的吃那盘子里的猪耳朵,吃着吃着又瞅见了藤箱,叹口气道:“可惜,我还是输给了他!” 后面的王知寨连忙道:“不算输,抓贼是有赏银的!” 吃完饭的王厚拿着一锭十两的官银,兴冲冲跑来大营找狗儿,满营房转一圈也没找到人,又跑到校场找还没有,一打听,说是一大早就骑着骡子带着俩人出去接人去了。 就只好丧丧的回了家,心情不好还与一个戴耳环的小娃子打了一架,双方年纪相仿,互相斗了三十回合,不分胜负因为午饭点快到了,便互相散开,约了第二日再比过便各回各家。 再说这头,狗儿带着唐小二唐小七焦急的站在清水江码头上看着江面。 昨天夜里收到三管事派人送来的消息,他的商队才刚刚筹集完货物,到清水寨至少还要两天时间,但是狗儿提到的猪已经筹集好,会连夜盛船沿涪江抄水路转清水江,大概在中午时分到达清水寨码头,让狗儿安排人接货。 同行的还有几个小管事小商人,他们会在清水寨附近再筹集一些物资,对于迟误之事深感歉意,已经另外去信给周军监解释了。 狗儿才不管他迟误不迟误的事,只要不误了自己的事儿便是好。 为何狗儿这般着急? 因为今天是清水寨大集日,附近好多村寨的村民今日都会来赶集,而且上寨的民夫们也会在今天到达,这般热闹的大日子狗儿可不想错过,而且寨里杀猪的,剃猪髭的,分割肉的,负责运猪肉的,负责卖猪肉的,二百号人已经到位,就等着猪肉来了。 清水寨码头因为是附近最大的码头,所以修建的比较大,由两条宽三米长二十米的木板桥组成,一次性可以放八条船。 今天是大集日,除了商队会收进城钱外所有人都不收钱,所以一大早乘坐船来赶集的百姓就挤满了整座码头。 眼看来得人越来越多,狗儿能不急么,当上寨民夫驾着三十来艘渔船划过来时,狗儿心都要急死了,三十艘船啊,那得有多少条鱼,买了鱼的人还有钱来买自己的猪肉? 一直到那群汉子上岸狗儿才偷喘了口气,原来只有头前最大只船上有鱼,但下一幕又让狗儿面如土色,一艘船舱里居然能装下好几百斤鱼,足足背了三十背篓,好么,他这一船顶别人三船。 目送一群人簇拥着他们的薛知寨面露忧郁的进了清水寨中,狗儿的脸色比他们更加忧郁。 “直娘贼!”狗儿指着面前的清水江狠狠骂道:“猪游水都比他们划船快,这都一天时间了还没走来,慢死个人!” 可能是清水江的水龙王听到了狗儿的咒骂声,一阵狂风刮过,带起一片江水,水花溅了狗儿三个一身,正待狗儿开口要骂,后面的唐小二一把抓住狗儿道:“快看狗儿,远处有一片柜杆,似乎是船队来了!” 狗儿激动的踮起脚去看,但是个子太低看不到,一着急就让唐小二背自己看。 等狗儿爬到唐小二背上时,船队已经快到跟前了,狗儿只好又跳了下来。 远远看去,一共有十五六艘,和刚刚上寨人驾的渔船或扁舟不一样,这些船是专门走内河水的“大肚货船”,也就是所谓的槽船,两头窄肚子大,一趟能装下好多货物,看顶上还有竹板或者木头做的棚子,下雨时就在上面盖一层油布,仓里的货物就不会被打湿。 槽船底平,阻力小吃水也浅,在河上行船时,有风就借风帆助力,没风就操橹、撑篙,在深水域这些开阔水面就划桨,在窄小堵塞的河道就雇人力拉纤。 船来了,狗儿心里也就不急了,看着水面感叹一声来这么些船这三管事居然搞出这般大场面来,真是无比佩服。 眼瞅着船要到码头了,狗儿就整理整理衣服准备去接人。 人上了栈桥,那船也恰好到了跟前,船队落帆停在水面上,搞得狗儿一愣,不待多想,就瞅见船队里放下一只小木船,两个持刀的大汉护送着一位穿锦袍的汉子划了过来。 狗儿拱手问道:“可是三管事派来的人?” 小船儿上的人抱拳回道:“某家是隆庆府来的商人要赶着去文州,敢问小哥儿此地乃是何处?” 狗儿这个气啊,激动了半天原来不是自己等的人,就抬抬手敷衍道:“这儿是龙州清水知寨,你要去的文州还的再往前走。” 话说完就下了栈桥回到河岸边,那汉子见狗儿不爱理睬的样子也不在意,继续抱拳道:“敢问小哥儿这前方的寨子里,可有集市?吾等船上果蔬米面水这些东西备的有些不足,想进去买上一些新鲜的!” 狗儿看那河中船体吃水足足一半,想必是栽了好多货物说不定也有猪肉,万一进寨子里面发现差价也卖起肉来那可怎么办? 眼珠子一转便道:“有是有但我要提醒你,这寨里正好有个过路的军监说要为大军筹措粮饷,你们不怕被敲诈就可以进去。” 一把铜钱抛上岸,船队眨眼间没了影子。 这汉子倒是讲究,临走前还给赏钱! 第一八七章笑开花的狗儿 忽悠走一个胆小的商队,狗儿继续蹲在河边望夫石一般的瞅着河面。 功夫不负有心人,当唐小二躺在马车上,刚睡熟准备打呼噜时,一艘似乎是受到袭击的槽船孤临临的游了过来。 船还没靠岸,大老远的就听到那船上,一声高过一声的猪叫音,狗儿这个激动啊,猪的每一声吼叫,就像是铜钱掉进自己口袋的悦耳声一般。 “喂喂,来这儿啊!快靠岸!”狗儿对着河岸没耐心的吼道。 日头已经偏西了,再过一会儿那些路途远的人就要背着货物准备回家了,能不急么。 一边喊一边跳,船上一个大腹便便的商人也摇着小手帕在船上开心的跳。 能不开心么!闻了一路的猪臭味儿,这浑身上下全是臭味,实在忍不住就用麻布卷堵住鼻孔,但是一天了,猪一口食都没吃,张的大嘴差点把人给吃掉,吓的船老大都不敢好好划船。 猪到地头就要死,所以船上也没备着食料,眼看着这帮畜牲,开始拱船舱,只好抽出一半人手看着它们,紧赶慢赶终于是到地儿了,胖商人和那几个小管事的犹如看到了仙境。 逃命一般的跑出船舱,狗儿却像风一般的跑进船舱,俩人在中间打个照面,挥挥手便各自奔跑。 猪挺不错,每一个都精神抖擞的在那“唱歌”,看那体型似乎都在二百斤上下,猪长着腿乱跑,一时间也点不清数,狗儿便问那赶船的船老大。 船老大,六尺高的身材,五十多的年纪,整日跑船被风吹日晒的浑身漆黑漆黑,头上戴着顶瓜皮帽子,上穿一领夹布灰袄,腰系一条红布绳子,下面穿一双麻鞋,正蹲在船头上笑眯眯的看那舱里的猪。 “船老大,这船舱里的猪有多少只?” 船老大道:“啥?你说啥?猪猡叫的声大,俺听不清!” 狗儿指指他耳朵。 船老大赶紧把耳朵里的麻布卷取下来,哈哈笑道:“俺忘记哩!” 狗儿拱拱手笑道:“小子问你这船舱里有多少头猪?” 船老大道:“九十九头哩!” 狗儿一愣道:“不是说一百头么?” 船老大叹口气道:“装猪的时候是一百头,谁知道半路有只猪想不开跳河自杀了,俺也没办法咧!” 说着说着船老大从船夫手里接过一个皮兜子,从里面掏出两张纸,一张写着密密麻麻的字,另外一张画着狗儿的画像。 船老大把两张纸都递给狗儿道:“小官人就是叫赵狗儿吧?” 狗儿点点头伸手接过纸翻翻看看,见是一张契书,看一下便晓得是三管事的和这船老大签订的运送文书,最下面一行写着运费五十贯,装货前一半,货到地头再给一半儿,这运费吓狗儿一跳,怪不得没人运猪来这儿卖了。 船老大见狗儿点头,便道:“小官人识字,老汉不识的,但是老汉记得规矩,出发时那个雇主给了二十五两,这到头了您看看是不是要结剩下的二十五两,嗯,不对,路上丢了一头,俺们赔,一头猪俺们问雇主了,他说要四贯钱,嗯,那减掉这四贯,是?孙娃娃,出来帮爷爷算算是多少钱来着。” 老汉说着说着就扭头对着后面船屋里的船夫喊道。 可能是三管事觉得自己有这二十五两银子,就没给他结账,可自己没有啊!这下可难住了狗儿,这个点别说去借钱了,就是跑这一趟下来就得浪费不少时间。 狗儿没时间和他磨嘴,再说自己也没钱付给,就对他道:“船老大,商议个事情可好?” 船老大皱眉道:“嘛事情啊,小官人?” 时间紧迫狗儿没功夫和他兜圈子就指着猪道:“小子是第一次弄这事,不晓得跑船的规矩,临出门时没带着钱。” 一说没带钱,船老大就开始瞪狗儿。 狗儿赶紧道:“船老大莫急,有这么些猪我怎么会跑掉,没带钱是小子的错,嗯,这样吧,你们路上丢的猪,小子就不要你们赔了,欠你们的这二十五贯钱,你们扣留六头猪,剩下的我拉走,最多一个时辰,把钱一文不少的还给你如何?” 四贯钱可是不少数,船老大赶紧道:“小娃娃办事痛快,老汉我也痛快,有文书在你也跑不掉,老汉我也不押你的猪,你只管拉去卖便是,这一个时辰我正好在码头洗刷洗刷这臭烘烘的船舱!” 狗儿拱手谢过,废话不多说,没付钱那契条继续还给人家,自己走下船舱到河岸上,那个胖商人和几个小管事已经在河边简单洗漱过了,但是衣服上的臭味没法洗,大老远还是能闻到,狗儿就抱拳对几人道:“几位叔叔幸苦了,进了寨里您几位先休息,等到了晚上小子会置办一桌酒菜好好答谢你们。” 几个人赶紧摆手道无妨,双方寒暄完毕,狗儿着急时间就赔罪道:“那几位哥哥自便,小子要先忙了!” 几人晓得他要忙着猪的事儿,就道声先回寨里找地儿洗漱,晚上再来寻狗儿说话。 狗儿点点头,几个人就跟着胖商人离开。 剩下的就是狗儿的战场了。 “唐小二,快快快,猪跑了快去追!” “跳河了跳河了,猪跳河了!唐小七快把他捞上来!” 可怜一代刺客为了抓猪跑断了腿,这猪也是鬼,坐了一天的船,又被饿了一天,四肢一挨地上撒腿就开始跑。 狗儿终于理解,这半路上为啥有头猪想不开要跳河自尽,都是饿的。 废了好一番力气,三个人终于把跑掉的猪给抓了回来,二百斤的大猪嗷嗷嗷叫的让人心烦,大不了也用麻布卷塞住耳朵也是妙招,但是这畜牲居然会出阴招,要不是狗儿躲得快,屁股蛋都得被它给咬下一口肉来。 看着它四蹄和嘴巴被困的严严实实,狗儿才敢松气,回头看看船上又是一阵皱眉,一只就这么麻烦,船上还有九十八只,拍拍脑袋,还以为这猪和那羊一样好脾气呢! 没办法三个人就先运了这一只回去,走到半路这猪突然打起了挺子,居然把绑腿的绳子给挣脱掉并弃车而跑,害的三人又追了好一阵才抓到,搞得狗儿一点脾气也没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到了校场,早等着都打起瞌睡的汉子们见猪终于来了,几十号人挣着抢着围了上来。 杀猪么,每年过年都要杀,能被抓来当民夫的都是十成九的“穷汉”,平常在家里还真只有蹲在杀猪场边,羡慕的看人家杀猪的份,这一次轮到自己杀猪了,他能不兴奋么! 一口猪眨眼间就变成了大肉块儿,然后被一个推着独轮车的汉子搬到车上运了出去,猪肉会被送到街市边的猪肉摊子上,卖掉后就会变成一枚枚的铜板。 生意开张,但是猪在船上运不过来,没办法狗儿就让这群人直接把家伙事儿搬去河边,从船上边卸边杀。 清水寨集市,不大的路上涌进来上千号人,用“摩肩擦踵”这个词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猪肉喽,猪肉喽,现杀的猪肉哦!” “新鲜猪肉,便宜的卖啦!” 二十个摊子布在街道上造成的现状就是每隔三十来步,就会有一个猪肉摊子。 一个摊子两个人,一个递肉,一个收钱。 一斤猪肉四十文的价格贵吗?贵! 但是国人买东西总有一个习惯,那就是占小便宜,爱比较。 猪肉在中午之前一斤卖八十文左右,而且还不敞开了卖,要求每人限量。 天天吃鱼肉早吃烦了,再说鱼肉刺那么多,吃起来还是比不过羊肉和猪肉香,好不容易来集市赶集,谁不买一两斤肉?比起羊肉百二十文的价钱,猪肉八十文,还是能咬牙买二斤尝尝哩。 上午买的八十文,下午突然变成了四十文,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有便宜不占是蠢蛋。 于是乎所有的猪肉摊子前都排起了队,来一头,瞬间抢光,幸好街上的肉摊子多,要不然还真能把集市给堵死。 “听说了吗?这猪肉是寨主听说咱们下里巴人吃不起肉特意从隆庆府买来的猪,有好几百只呢!敞开了供咱们吃。”一个老头露着缺牙的嘴扭头对一个包头发的妇人说道。 “是的是的,”妇人肯定的点头:“俺听他们说了,那拉猪的船就在码头停着哩,直接就在河边现杀!俺还听说,就只有这么一船,等卖完就没了,俺大孙子老早就吵着吃肉,今天好运气俺可得多买几斤。” 狗儿抄着手,笑眯眯的在各个摊子前转悠,万事开头难,当事情步入了正轨,狗儿就把自己摘出来。 河边就那样,按住一头猪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猪血用干净的大盆或者木桶接住,回头可以做成血豆腐吃,步骤有序也不用操心,操心的是收钱这里。 买卖红火就有人会羡慕嫉妒,来摊子前捣乱一番必不可免,狗儿的秤给的是高高的,不存在缺斤少两的问题,一手交钱一手给肉也不会招惹到寨民。 引起乱子的是那些无赖汉,买肉不给钱,或者是捣乱不让别人买,总之一句话不给场地钱就别想在人家看顾的场子里做生意。 狗儿会怕吗?笑话,连他们少寨主都不怕,只几个无赖痞子破落户,想都不用想直接把他们拿下,自己作为外来人也不好施私刑,困把困把派俩人扔去了衙门,怎么处理无所谓只要不让他们今天出来捣乱就行。 麻烦转移到了衙门,坐在公案后面的王知寨恨的牙根疼。 “王栽,这小子搞出这么大动静你就不晓得?” 侍立在公案侧面的王栽,拱着手走出来苦笑一声道:“回寨主,属下以为这小子也就一两只猪,没想到他居然拉来一百头猪卖!” “一百头猪啊,那可是不少钱哩”王知寨叹口气道:“三十税一的税率可是便宜他了!” 王栽道:“要不,我去转转,再给他开个别的税?” “算了,有周监军在,咱们又来反悔,面皮也不好看”王知寨摆摆手道:“但是他给咱们找来这么多麻烦也不能放过他,你去一趟,就说厚儿想要吃猪肉问他多少钱一斤,超过三十文就说他哄抬物价,抓他来衙门打板子!” 第一八八章躺钱堆儿上睡觉 眼红的人哪里都有,尤其是涉及到钱的事儿,乌泱泱的一群人流着口水就扑了上来,有些人能用棒子赶走,有些人却不成,挥棒子容易被对方反打板子,那该怎么办?笑脸相迎呗,你还能扯旗造反? 所以王栽去的快回来的也快。 通,一声响。 王栽把背上的一整只猪扔在了地上,王知寨皱着眉头瞅瞅竹席上刮得干干净净的猪便抬头看王栽。 王栽尴尬道:“寨主,属下带着人过去,只开口说了一句猪肉三十文卖不卖?嗯,那小子就给了一整只猪说一文钱不收,请衙门里的差役们改善改善伙食……” “好,合该这小子发财,我家厚儿要是有他几分聪明,我也就不发愁了。” 王知寨拄着脑袋长长的叹了口气。 别人家的孩子再好也不是自己的,所以王栽陪着他感叹了几句,就抱着拳头道:“寨主,这只猪怎么办?” 话说衙役们也确实好久不曾痛快的吃过猪肉了。 王知寨咳嗽一声,看看他,再扭头瞅瞅院子里竖着耳朵偷听大堂里谈话的衙役们,笑一笑道:“割下半只送去后宅,出来时拿上两坛好酒,今晚大家伙不醉不归。” 屋里屋外一群衙役激动的拱手道:“谢过寨主!” 一下午,卖出将近一百头猪你信吗? 船老大撇撇嘴道:“龙州一天要宰杀数千头猪哩!” 狗儿要了他契条小心踹进怀里道:“龙州多少人,这小寨了才几个!能有可比性么?” 船老大看看寨子点点头道:“说的也是,小官人好脑瓜,以后有什么生意记得照顾老汉,咱们今日就此别过。” 狗儿挥挥手走下船舱,人刚到河岸站定,唐小二俩人就围过来对狗儿感叹道:“没想到啊没想到,小小寨子居然一下午卖出去了一百头猪。” 狗儿撇撇嘴:“看你俩没出息的样子,龙州城一天能卖出去上千头猪哩。” 俩人连忙点头:“说的也是,对了狗儿你说这卖猪肉的生意,咱们能不能长久的做下去?” 狗儿皱着眉头瞅着面前的寨子道:“干倒是能干下去,但是利润再不如今日这般多,这次是恰逢其会,以后若要真干,运费,店铺摊子费,人员工食钱还有给衙门里缴纳的税钱,折算下来也要占一半利,这生意得细水长流。” 唐小七皱眉道:“若是咱们在附近自己养些猪呢?” 狗儿叹道:“城里没地可养,在野外找地养先不说难不难,就是这猪多了,他这里的肉价也就降下来了,这利润反而会少!” “那咋办?”俩人齐声问道。 “除非我们不在这里养!就像今天一样,谋划好,半月或者是一个月来这么一次大卖。” “对哦,咱们可以回祐川县养猪崽子!” 狗儿点点头,“这事情还是等服完丁役安全返回到祐川再说吧!” 大煞风景的话,让一群人没了心情,狗儿见状大手一挥“走,今晚小爷请客,请大家吃杀猪饭!” “谢过狗儿爷!”一群民夫兴高采烈的簇拥着狗儿回了大营。 厨房的大铁锅里炖着两只肥猪,是狗儿特意留下来请大家吃的,这帮人今天可是卖了力气,要不是他们,自己也没法一口气卖掉一百头猪。 “庆功宴”就摆在校场上,因为军营里不让喝酒,狗儿只好让大家吃肉,干米饭拌猪肉块儿,只要你不怕撑死,吃多少碗都没人管,对于这帮泥腿汉来说,这样的伙食也仅仅只在过年那天才能吃到,一群人不要命的在那胡吃海塞。 猪血,猪肠,猪耳朵,猪头脸,猪排骨,猪肉片,猪肉块再配上几盘子爽口的绿菜,即使没有酒,一群人也吃的酣畅淋漓。 大营里不能喝酒,这一条军令要分人看,比如说刘指挥使这群人,吃肉不喝酒那能叫宴席吗? 狗儿小心的端着一碗烈酒,走到他这一桌恭敬道:“刘指挥使小子敬你一杯,要不是您照顾俺,小子可没有那能力让诸位哥哥下死力帮俺。” “刘张飞”看看狗儿,鼻子一哼,“你若是真要感谢我,就把这兑水的酒换掉!” 狗儿:…… 这家伙面相粗鲁,心眼儿倒是挺细,既然作假被人发现了,也简单,直接在他面前重新倒满一杯酒,仰脖,灌肚,亮碗底,一气呵成! “好!”一群汉子呼啦啦的鼓掌喝彩,刘张飞哈哈哈一笑拽着狗儿道:“这才像是个响当当的汉子!来,再喝一杯!” 狗儿:“刘爷,放过我吧!还有周军监那桌没敬……” “滚犊子,不经夸!来来来,咱们再喝!” 狗儿红着脸,迈着螃蟹步,端着酒碗晃晃悠悠的走到周老头一桌。 “周爷,小,小子敬你一杯!谢,谢过……” 周老头一把拽住狗儿,眯着眼道:“小子,爷爷问你,你今天一下午就赚了九百贯?” 狗儿打个酒嗝,使劲晃晃脑袋道:“没,没有,买猪钱,还没还人家哩,税,谁也没缴,最多最多只有三百五,五十贯!” “那也不少了,咳,小子爷爷和你商量个事儿……” 喝得晕头转向的狗儿,看着周老头说话的样子,总觉得像是一只黄鼠狼,便伸手打断他道:“周,周爷,今天要不是,你,你关照小子,哪里能,我敬你一杯!” 周老头不耐烦道:“小娃子喝那么些酒干嘛,来咱俩说说话!” 狗儿甩甩脑袋用力道:“不,俗话说,滴,滴水之恩当,当涌泉相报,一日之惠,惠当终身相还,还,我敬你!” 周老头见狗儿执意要敬自己酒,叹口气便指指他端过来掺水的酒杯道:“来,喝这个!” 一巴掌把酒碗打翻,狗儿豪迈的道:“不,大汉子,嗯,汉子大,嗯?那个……” 周老头不耐烦提醒道:“大丈夫!” “对对对,大丈夫,要喝就喝烈酒!” 话毕,就端起酒坛子满满倒一碗,对左右众人喊一嗓子:“我干了!” 然后干脆利落的躺倒在地。 周老头叹口气,后面桌上的刘指挥使走过来看看狗儿疑惑道:“你把他灌倒啦?” 周老头翻个白眼道:“他自己把自己灌倒了!” 刘张飞呵呵笑一声,喊来俩军卒把狗儿抬走才对着周老头道:“这小子到是机灵!那你的任务?” 周老头挥挥手道:“放心,早晚会落入我彀中!” 刘张飞拱拱手转身回去,重新吆五喝六的喊了起来。 再说狗儿前半夜呼呼大睡,后半夜做起了梦,梦里的自己在一片铜钱的海洋里畅游,那浪潮全是铜钱组成的,黄灿灿的铜钱,白闪闪的银锭组成的光芒映了狗儿一脸,心里高兴就翻了个身,哗啦,掉在了地上,睁眼看向营房,黑乎乎的啥也看不清,竖起耳朵听一下,还好有呼噜声,便放心的回到床铺上,这么一躺,又是哗啦声一片,随手一抓,一把铜钱? 动静惊醒了营房里的唐小七,点着油灯就走了过来,正看到狗儿坐在铺盖旁边的钱堆里发呆。 打个哈切不耐烦的问道:“大早晨的不睡觉,你在哪折腾啥呢?” 狗儿指指铺满一床的铜钱道:“你们怎么把铜钱都堆在我铺盖上了?” 唐小七撇撇嘴道:“是你回来撒酒疯,嘴里喊着谁都别想骗你钱,谁借钱都不给,还要咬死他,然后闹腾着让大家把麻袋里铜钱全倒在你铺盖上,你说要搂着他们睡!” 狗儿…… 耍酒疯么,有什么可吃惊的,便挥手让他回去,重新躺在钱堆儿上,幸福的闭上眼,刚躺一会儿就赶紧坐起来,直娘贼,硌得慌。 抄手坐在小板凳上,愣愣的瞅着这堆儿铜钱。 八百贯铜钱有多少?一贯钱正常算一千枚,有十斤重,八百贯钱就是八千斤重,整整四五十个麻袋,摞满整整半座屋子。 床上这些钱也就五六袋子而已,但是只这些就已经让自己睡不好觉了,不是惊喜而是愁的,一闭上眼就有一只老黄鼠狼嘿嘿笑的瞅着你,搁谁也睡不下觉啊! 起身走到盛铜钱的麻袋垛前,伸出手轻轻的抚摸它,钱是冷冷冰的但是心窝却热乎乎的。 普通三口之家一年的花销是六七贯钱,一个汉子一年到头累死累活的干才挣二十来贯钱,这里有八百贯钱,抛掉欠三管事的钱,还有衙门的税钱,自己有三百五十多贯,相当于普通人十五年所挣,这些钱是自己这一生挣到的第一笔钱,若是只管自己,可以天天大鱼大肉的过上二十年,即使养活大傻三十多个人,也可以痛快的过四年,所以…… 黑暗里,狗儿亮着眼睛握着拳头,恶狠狠的对着麻袋道:“谁都不能抢走!” 在民夫大营里,随便抓住一个民夫你问他谁打架最厉害,你会得到好多个名字。 你若问他最敬佩谁?大家会异口同声“赵狗儿!” 三个时辰赚八百贯铜钱的事,像鸟儿长了翅膀一般从营房而出,传遍了整座清水寨,而且还在往东南西北各个方向飞去。 大商人听了会嗤之以鼻,“八百贯算什么,我能赚八千贯!” 旁人道:“他才十二岁!” “好吧!他厉害!” 于是,狗儿小小年纪就博得了一个“小财神”的称号。 狗儿不喜欢这个称号,因为它吸引来一只黄鼠狼,躲在暗地里盯着自己流口水,眼珠子一转便想换个“败家子”的称号。 所以这一大早就忙出了一身汗水,等寨门一开,车队出寨,这才彻底的松了口气,哼着小曲看着空荡荡的营房,心里的大石头是彻底的落了地。 第一八九章跑了小鱼来了大鱼 龙州支援前线的民夫和物资已经齐全了,但是队伍并没有开拔,十五天的行路期限若是失期,从上到下免不了要受到严厉的责罚,尤其是作为整个营队的军监使,罪名会加重三倍。 但是这周老头似乎是一点也不在乎,一天天的不是喝酒就是吃茶。 肚量这么大怪不得人家能当大官,下面的小官吏纷纷发出敬佩之言。 他不急官吏们急也没用,只好学着他的样子,天天喝酒吃茶睡大觉,这样的“懒风”传到队伍最底层的民夫耳朵里,怎么形容呢?只能说,“人人拍手称赞”,毕竟谁也不想赶着上战场送命。 狗儿手里拿着个卤猪蹄,一边走一边啃,这肉里有一种麻辣的味道,吃起来还挺带劲儿,所以狗儿一气买了十个,背着篓子慢慢路过驿馆,恰好与早起溜腿的周老头撞了个面。 狗儿赶紧拱手行礼。 周老头挥挥手笑眯眯道:“小狗儿一大早干嘛去啦?” 狗儿指指兜子里的猪蹄道:“去街上买了些东西。” 周老头呵呵笑道:“这东西不便宜吧?你说说你,一有钱就开始乱花。” 狗儿赶紧道:“周爷教训的是,但是小子家从小穷的很,现在好不容易有钱了,可不就使劲儿花么!” “真是少年心性!”周老头摇头叹道。 狗儿也趁机道:“周爷,您来尝一个不?这猪蹄还挺好吃哩。” 周老头摆摆手道:“不了,大清早吃这么油腻的东西对胃不好。” 话说完见狗儿瘪嘴就呵呵笑道:“你还小,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自然会明白,去吧,再痛快的玩一天,等明天那三管事来了,我们就得出发了!” 狗儿连忙拱手谢过他,背着背篓一蹦三跳的离开。 周老头呵呵笑着摇摇头。 但是一柱香后,他再也笑不出来了。 砰一声响,端在手里的茶杯狠狠的摔在桌子上,“你说什么?这小子一大早就买了五马车的东西?” 后面一个军士赶紧道:“是的,寨门一开车队就走了,小的打听了,除了一些米面布就是农具,花石头和玩具!” “农具、花石头和玩具?”周老头皱眉道:“他买这些东西干嘛?” 军士道:“农具是给村里的乡亲们买的,玩具说是送给龙州通判二子的礼物,花石头说是送给通判的。” 周老头眯着眼道:“这家伙倒是会拍马屁,对了车中的米面布可有多少?” “只有一车。” “一车?”周老头摸着下巴琢磨道:“想来也花不了几贯钱,走,我们去找他,照这样子下去,钱都得被他花光,还是早些放在我这里才放心。” 周老头领着一行人急急忙忙的走来营房,却见这门口里里外外围了一大群人,稍一打听便晓得是这些人来找狗儿借钱的,不超过一贯钱还没有利息。 气的周老头不行,一鞭子就抽的一群人四散而跑,怒气冲冲的探头看里面,就看见狗儿像大爷一样躺在一堆儿铜钱上面,手里还拿着纸和笔正在和一个满脸胡须的汉子说话。 “啥?你说你儿子怎么啦?没彩礼钱娶媳妇儿?好说给你十贯钱够不够?啥?只要三贯?那可不行,三贯钱娶来的媳妇儿绝对瘦的和麻杆一样,啥?坚决不要十贯?算啦,给你五贯,利息就随便给一分吧!去把桌子上的印泥拿过来,在字据上按个手印就可以找唐老三领钱了!” 汉子感恩戴德的谢过狗儿,转身从桌子上的印泥里蘸了红手印,按在狗儿递过来的字据上,兴高采烈的跑出门。 “下一个!” 旁边的唐小二使劲儿对着门口喊一嗓子,就赶紧低头道:“狗儿是周爷!” “那个周爷?”狗儿疑惑的抬头瞅去,“吆,是周爷啊!您怎么过来了?” “滚起来!”周老头愤怒的喊道。 见他发火,狗儿就爬了起来,拽拽褶皱的衣角,恭敬的立在一旁。 周老头瞅一眼铺盖上的铜钱,又左左右右满屋子转一圈回来对狗儿大声问道:“钱呢?” 狗儿一愣,指指铺盖上的一堆铜钱道:“哪儿不是么!” 周老头气道:“我当然看见了,我说的是其他钱呢?” 狗儿道:“交税了啊!” “税才三十贯,剩下的呢?”周老头眯着眼盯着狗儿。 狗儿承受不住他强大的气场赶紧低头道:“其他的在唐老三营房里!” 周老头哼一声,转过身问道:“谁是唐老三?” 这么大阵仗,唐老三早跑过来了,听见大官问话,忙从人群里挤出来,哆嗦着跪在地上回道:“小民就是!” 周老头先赏他一鞭子道:“带我去你营房!” 一群人便呼啦啦的走出营房。 狗儿嘿嘿一笑,片刻后笑不出来了。 “说,怎么只剩下四百贯?其他的钱呢?” 手捂着屁股,跪在地上泪流满面的狗儿,小声的回道:“除了花的,剩下的就只有铺盖上那五六贯钱了!” 周老头一拍桌子狠狠道:“不许哭!” 狗儿连忙止住哭声,用一副害怕的表情看着他。 周老头见了便怒冲冲的指着狗儿训道:“你说说你,小小年纪花钱如此大手大脚,那可是四百贯钱就这么花完了?你告诉我都买了什么?” 狗儿吭哧吭哧道:“买了猪蹄!哎呦疼!” 周老头收回手里的鞭子道:“再敢给我耍滑头下一次扒了你裤子抽。” 狗儿捂着屁股乖乖道:“回周爷,小子买了些花石,玩具,农具,米面布零零碎碎的花了二百贯……” 啪,鞭子狠狠的抽在地上,狗儿松口气。 明明是自己的钱,这阵仗搞得像是偷花了他的钱一般,抢钱抢的连个遮羞布都不打了。 “胡说!这些东西,那里值得二百贯钱?” 狗儿连忙解释道:“周爷,那些农具和米面布,玩具是才花了二十来贯,但是那些花石贵啊,车轱辘大的一颗,就得要价十贯钱,我就把他院里摆的最大的几颗统统买了!” 狗儿在哪儿回味一掷千金的感觉,周军监在哪咬的牙碎,若是石头没出寨,拉回去还能退钱,但是这个点,早跑没了影子,就算是拉回来,人家卖花石头的商人也不肯再要了啊!又不好用强,唉,这败家子!还好自己来的及时,还剩下一半。 抬头看看狗儿跪在地上浑身颤抖,咳嗽一声,这才想起钱似乎是这小子的,自己的做法可能是有些太直白,眼珠一转,便呵呵笑着扶起狗儿道:“小狗儿,莫要生气,老夫做了多年的军法官,最见不得浪费钱财的事情,你想想这二百贯钱若是换成粮食可供一营将士十日之需,若是换成箭矢……” 一低头见狗儿一脸茫然,便咳嗽一声改口道:“那个,钱呢虽然是你挣来的,但是这么大手大脚的花钱,还都是买些无用的东西,纯属浪费,我见你给那些杀才们放贷,嗯,那剩下的四百贯钱与其让他们拿去乱花,不如支借给大军,等战事结束便还给你如何?” 狗儿心里狠狠的吐口口水,借给乞丐都不借给大军,先不说战事结束能不能找到人,就说找到人,你敢冒着人家手里的钢刀开口要钱?到最后估计是钱给你,脑袋留下,还真把自己当成傻子骗了。 “回周爷,若那四百贯钱我能做主,自然是愿意的!” 周老头一愣,看着狗儿道:“钱不是你的么,怎么做不了主?” 狗儿道:“那钱本来是我的,但是今天早晨,三管事派来的活计找到小子,说买猪的钱是三管事垫付的,既然有钱了就把钱给补上,正好四百贯。” 话说完,狗儿就站起身,在铺盖地下翻出一沓子借据,抽出几张纸递给他道:“您看周爷,这是买猪的凭证,还有垫付的借据,还有雇船的船钱。” 这些东西,都是狗儿一早找那几个小管事写的,一条一条清清楚楚,也不怕他查。 见他低着头看手里的借据,狗儿道:“要不周爷,等三管事来了再问问他,看看他支借不?” 周军监能说啥?告诉他先不还钱,然后再支借给大军?这也说不出口啊!只好重重的叹口气道:“既然如此,我就等他来了再说!” 然后起身,嗯,丫的!把借据拿走了。 看一群人呼啦啦的走出门,狗儿如释重负的躺在铺盖上,心道,终于把人送走了。 随手抓起一把铜钱,一扭头,直娘贼,怎么人又回来了? “周爷?是还有什么事儿么?” 周老头温柔的道:“滚起来!” 狗儿愉快的站起来,然后,然后看着铺盖上的铜钱,一个不拉全装进麻袋里被他拿走了。 “小小年纪,花钱大手大脚,金山银山也得给你花完,这些钱,某家先给你保存着。” 狗儿:…… 吃中饭的时间到了,狗儿却没工夫去吃,不是因为肚子不饿,也不是因为心情不好,而是再忙着悼念。 只见他成大字形的躺在上面,双眼留着泪水嘴里不停的嘟囔着。 前一刻这铺盖上还铺着满满的铜钱,“一文不留的劫匪”来一趟后,只剩下了,嗯,三十二枚,唉,好怀念那些铜钱,祭我逝去的方孔兄,呜呼,哀哉! 咣当一声响,跑进来个汉子,狗儿赶紧把铜钱塞进袋里道:“干啥?俺没钱了!” 进来的人摆手道:“狗儿爷,俺不向你借钱,是唐三爷让俺跑来告诉你一声,说寨子外面来了一大群商人,领头的似乎是三管事。” “啥,三肥羊来啦!哈哈哈,好,快拿我鞋,我去迎接他们!” 第一九十章最后一夜 在大宋,官员分两类。 一类叫做文官,走的是科举路子,卖得是锦绣文章,一根笔杆子能把黑的写成白的,白的也能给你吹成绿的,嗯……厉害! 另外一类叫做武官,凭得是腰间的大刀和祖上的荫德,俗话说一将终成万骨枯,官越大手里的人命账攒的就越多,这种人的性子干嘛都是雷厉风行,而且还一点就爆。 武官看不起文官柔弱,文官瞧不上武官粗鲁,但是两方人马又共同瞧不起一种人,那就是商人。 在文官眼睛里商人的标签就是“有钱,奸滑,肥羊”! 在武官眼睛里商人的定位就是“有钱,胆小,肥羊”。 所以,当二百多辆满载的各类货物的商队,浩浩荡荡的开到清水寨门口时,来迎接的人只有清水寨户房的押司王栽和狗儿一众人,哦,还有围在狗儿后面像只跟屁虫一样的少寨主王厚。 “吾等拜见少寨主!” 听说少寨主来迎,一群商人犹如打了鸡血一般团团围住王厚开始施礼,眼瞅着王厚手指头握住了鞭子,站一旁的狗儿赶紧插话道:“各位掌柜的,可否见到三管事?” 狗儿这个小郎君这两天可是闹出了好大名声,商人的消息是最灵通的,大家伙能托庇在三管事旗号下走这一趟,自然是晓的狗儿这个人的。 原本围着王厚的商人乌拉拉的转去围住了狗儿。 “小财神,吾是龙州城南米粮铺子的刘五,我……” “闪开让我说,我是卖咸菜的胡辉见过小官人!” “我是布店……” “我是!” 一群人叽叽喳喳的乱说话搞得脑袋都大,狗儿终于理解刚刚王厚为啥要拿鞭子抽他们了。 “诸位掌柜的,谁知道三管事的在哪?麻烦告诉小子一声,我真有事寻他!” “他跟着税官去衙门交税去了!” 狗儿赶紧道谢,而后舍了这帮人扭头就走。 后面的王厚连忙跟上,一边走一边唠叨。 “狗儿,你真的一下午赚了八百贯钱?” “狗儿你可听说到我抓贼匪的消息?” “狗儿,咱俩一块玩去,我给你引荐个兄弟,一手好箭术,说他百步穿杨都不为过,就是力气弱了一点!” “狗儿别去找那个商人了,咱们玩去,我请你吃卤煮蹄膀!香的哩!” 嗡嗡嗡…… “你烦不烦!”狗儿叉着腰怒道:“我还有十万火急的大事,哪里能陪你去玩,你自己玩去莫要跟着我!” 王厚,也才十几岁的少年人,同龄人里面没人敢和他玩,就算聚在一起也是唯唯诺诺,越是这样的人王厚越看不起,所以平常都是自己一个人跑去军营里和一群寨兵们厮混,寨兵们能有什么好玩的,除了操练就是操练,无聊枯燥的很,狗儿一开始来,俩人闹了个小矛盾,后面慢慢感觉狗儿这人也不错,再加上俩人之间打赌的事,关系突飞猛进,一跃成为“第一好基友”的节奏,天天没事了就去缠狗儿。 狗儿虽然才十二岁,可能是心智开的早或是过早的背上沉重的负担,人变的有些老成,满大街跑的玩泥巴,上树掏鸟窝的童趣事儿再也没了兴趣,唯一的感兴趣就是赚钱。 王厚见狗儿不乐意和自己玩,就左右看看道:“我也不知道去哪玩啊!” “你不是说比箭输了么,男子汉大丈夫,从哪跌倒再从那爬起来,你再去找那小子比过。” 王厚摊摊手道:“我又去了三次,都败了!最后一次还把我的弓输给了他,太丢人了,我不想再去找他了!” 王厚的箭术自己看到过,小小年纪十中五六成绩可以说不错了,居然连输三次给人家,说明那小子真的有百步穿杨的箭法。 瞅着王厚一脸尴尬的样子,便咳嗽一声道:“那你换个比法啊!和他比刀!” 王厚一蹦三尺高,吓狗儿一大跳。 “狗儿我跟你说,那小子手里的刀是个样子货,我只和他走了一招他便败了,和他比刀还不如去军中寨兵们比呢!” 看王厚洋洋得意样,狗儿翻个白眼,“少寨主,王小将军,勇抓贼偷的少年英雄,我今天真的没法陪你玩,你先玩去,等我办完事再来找你玩。” 说完就拱拱手也不管他,直接小跑的往县衙方向跑去。 周老头是个黄鼠狼的事,一定要早些告诉三管事,免得上了他的当,白白的跳进坑里吃大亏。 心里着急,身下的步子也就迈得快,可再快也没有王厚快,就见他哈哈大笑的超过狗儿,喊一声:“小爷比你跑的快!” 留下一地尘土跑没了身影。 等狗儿跑到衙门口,王厚正躺在摇椅上慢慢喝着茶水。 “小狗儿啊,哥哥提醒你,这里面可没有你找的三管事,不信你可以进去看看,我和门子说了,呸,是门子自己说的,你要进门就得掏一贯钱的通传费!” 狗儿扭头看门子一脸尴尬的表情,哼一声道:“你当我傻!” 王厚道:“我和他们说了,嗯,他们说了,你不掏钱绝对不让你进去,除非你答应和我玩!” 狗儿翻个白眼,走到门口,双手拢住嘴巴,吸足气就冲着门内大声喊道:“龙州来的三管事,狗儿在门口等你!” 巴掌大的衙门还不信里面人听不到!连喊三遍,转身,拍手,看王厚。 王厚:…… “好吧狗儿,算你赢了!” 话说完就放下茶杯,拉着狗儿道:“走,他去馆驿了!我带你去找他,然后咱俩玩去。” 狗儿一愣“馆驿”? 馆驿,也叫驿站。 在大宋是专门供来往官员们歇脚住宿的地方,只要你拿出官员的身份凭证,哪怕官职再小,只要查核无误,便可以进里面随意的吃随意的喝,期限是不超过一个月。 老百姓住的地儿叫做旅店,客栈。 你说你有钱要进馆驿住?哪怕驿站的驿长口水哗哗的流他也不敢收你进去,没办法他怕吃牢饭。 这天地下的事情,要求永远是这么个要求,但是具体到了下面又不是这个样子了。 普通的有钱人是不让你进,但是县令侄子呢?没有官凭却有某某大官亲笔信的属下呢?你能不让人家进?回头分分钟让你蹲大狱。 像三管事这种,左手拿着上官的上官通判老爷的亲笔信,右手拿着好大一锭银子,驿长会大公无私的不让他进?笑话,他只会嫌来的人少!比起白吃白喝的官员,他们最喜欢这种出手大方的“官”了! 为啥叫官呢,因为驿长也不是傻子,可不会在登记册上记下某某大官家的商队管事,他只会用春秋笔法记下某某进纳官,嗯,就是捐钱给朝廷,然后得个赏赐的官衣。 买来的官也是官,所以人家能进,如果遇到个死心眼的非要查看人官凭,找理由说忘记带,人家还是不认,怎么办? 驿长也有招,那个,出门急没有带,要不你去找通判问问? 不管怎么着,这样的事屡禁不止,都是小事儿,也不值得揪着不放。 所以当狗儿跑到驿站时,三管事一行人,正在往里面搬东西,找了一圈还没找到他人,便和伺候的小厮打听,说是拜访几位大官去了。 没办法狗儿就在一旁等,这一等就到了天黑,一旁玩开心的王厚见天黑了,就和狗儿告辞准备回家吃饭。 一扭头他爹王知寨过来了,狗儿赶紧向人家施礼。 “好好好!”王知寨满口道好,“厚儿啊,没事多学学人家的机灵,免得一天天的蠢笨如牛!” 狗儿连忙道:“不敢,少寨主也是聪慧的很,身上的功夫让小子十分羡慕!” 几句话哄得一老一少乐开花,“走跟我进去吃宴席!” 狗儿赶紧摆手道:“这是官驿小子怎么能进。” 王知寨哈哈笑道:“今晚里面摆宴,进去吃个饭又不是住宿,无妨事儿,走,一起进去,听说你小子酒量还不错,让我称量称量哈哈哈!” 就这样,狗儿被他拉进馆驿。 进门好大一处空地,东南西北一整圈大大小小足足二三十间屋子,有的黑着灯有的亮如白昼,王知寨一手拽着王厚,一手拽着狗儿奔着最亮最大的屋子走去。 进屋一瞅,原来是一个类似大厅的模样,宽大的屋子里,摆放着三四张方桌,十好几个丫鬟小厮正忙忙碌碌的往桌子上摆酒菜。 王知寨看了一眼便往西侧的一个小屋门里走去,连过了两道门进了一个宽敞的茶厅,周老头,刘张飞等等诸官正在里面吃茶说话,坐在最末座的是幸苦找了一天的三管事。 王知寨带着俩小孩进了屋,与诸位官员打完招呼就自然的拉着儿子,找了个空座坐了下来。 然后一群人就盯着孤临临站在屋子中间的狗儿。 狗儿:…… 奶奶个腿,这是有把自己架在火上烤了啊,还以为王知寨带自己进来是好心哩,原来是要看自己笑话,直娘贼。 咳,主座上的周老头眯着眼看着狗儿咳嗽一声。 狗儿立马抱拳:“诸位叔叔哥哥,小子有礼了,多日不见甚是想念你们,接下来我等还得同行一路,当需细心呵护,嗯?关照,嗯?那个啥……” “滚下去!” “好嘞!” 狗儿拱个手乖乖跑到三管事下首坐了。 周老头狠狠的瞪狗儿一眼就端起手中茶杯对王知寨道:“吾等到清水寨已叨扰了知寨许多时日,今天正好借通判手下三管事的东风,感谢你!” 王知寨赶紧抱拳道:“不敢不敢!能接待周军监是下官福分。” 他正说着话,驿长拱手走了进来道:“花寨知寨,上寨知寨,还有那些掌柜的全都来了,敢问诸位上官是否开宴?” 周老头对左右呵呵笑道:“既然来全了,那咱们就开始吧!” 一群人连忙起身拱手道是。 再按照官职大小簇拥在他身后走了出去,嗯,狗儿末尾。 第一九十一章前往文州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狗儿才晓得原来今晚这场宴席,出钱承办的是那群商人,但看场子里的情形分明周老头做主啊。 叹口气,果然这商人的地位是真低,为了能让诸位官员,在后面的路上多照顾一下商队安全,不但出钱办了这场奢华的宴席,还给在座的所有官员送去了好多“土特产”,可怜啊! 可怜归可怜,但收获也明显的很,你看把周老头哄的一晚上就没合拢嘴,再瞧那刘张飞,被商人们敬酒敬的说话都不利索了。 看着中间大桌上热闹非凡的场面,坐在大厅中央,嗯,后面门口小茶几上的四个小娃你看我,我看你。 然后几个人咳嗽一声看看王厚。 王厚点点头,指指旁边一个带铁耳环的黑脸少年人道:“他就是我和你说的,射箭很厉害的花寨‘花十四’,嗯,他兄弟们也叫这个名,等将来确定了谁是花寨寨主,就只有一个了。” 这般费劲的话,也亏了狗儿脑袋聪明,只一想就明白过来,说白了“花十四”就是下一任寨主的名号,他们几个兄弟,谁最后坐上寨主的位置,谁最终就叫这个名,其他人就会改名字。 于是狗儿就举起手中的酒杯,嗯,里面是茶水,对着耳环少年开口道:“我小名狗儿,你小名啥?” 耳环少年也举起酒杯道:“俺叫阿黑。” 狗儿点点头,嗯,是黑,扭头看另外一个,好么,脸更黑。 也不等王厚介绍狗儿就主动举起杯子道:“阿哥想必就是上寨的少寨主吧?” 那少年郎点点头,也举起杯与狗儿碰一个道:“我叫阿胖鱼!” 狗儿把杯中茶一口喝干,就扭头看王厚。 王厚道:“看我干嘛?” 狗儿道:“你不介绍你?” 王厚鼻子哼一声道:“他们都晓得我!不信你问问他们!” 狗儿扭头,俩黑小子点点头,好吧,原来人家王厚还真是个老大。 “来,咱们喝酒!”王厚豪气满满的举起杯子学着旁边大人样子道:“不喝的是孙子!” 狗儿与这桌小娃相认只是个小插曲,最重要的心思还是留意在主桌上。 周老头一桌唯一的商人就是三管事,不幸运的是,还紧紧挨着他坐。 眼瞅着俩人碰了个杯,然后周老头从怀里掏出,从狗儿手中拿走的借据对着三管事说。 “三管事啊,这是狗儿这个败家子,买猪借你钱的借据,你说说这兔崽子,卖完猪肉赚了那么多钱,胡吃海喝买了一大堆无用的东西,你的账他也不知道先还上,幸亏我发现的早,若不然他都得花个精光,还拿什么钱来补你的窟窿,来,三管事,这是你的借据,这张纸是提钱的凭证,一会儿酒宴结束,你就去大营里提走钱,呵呵呵……” 狗儿气啊,这家伙怎么这么无耻,明明是自己,算了,谁让人家官大,继续扭头看三管事怎么回话。 就见三管事举着手里的酒杯,看都不看那凭证一眼道:“周军监您这是说啥呢?这么做可真是打我脸!” 话说完,就一把拿起桌上凭证撕掉道:“好好的喝酒,无端端说这些小事,想想前方大军操劳,周军监您到处奔走忙着筹措粮草,在下狠不能以身作则,你放心军监,回头我就和他们说,每人捐钱捐物凑足五千贯送到您帐下,麻烦您买些衣物鞋袜米粮,给前方为国厮杀的将士们送去,我等也算是为国为民做了些好事儿。” “对对对”一群商人一个个的举着酒杯,一脸肃穆的道:“我等谢过军监!” “好好好”周军监感动的道了三声好,站起身举着酒杯对着众人道:“你们为国捐钱捐物,我替前方与金贼厮杀在一线的将士们谢谢你们,来喝完这一杯,咱们明日就上路,诸位放心,有我和刘指挥使在,敢保你们这一路上平平安安!” 一群人连忙举着酒杯站起来道:“谢过周军监,谢过刘指挥使!” 酒宴就这么结束,狗儿和三个喝茶水喝醉的小娃跟着大人们出了屋,抬头看看这满天的星斗,长长的叹了口气,大人的世界自己还是不懂啊! 明天全营开拔的消息就这么飘进了民夫们耳朵里,让许多汉子一夜无眠,还好出发的时间是吃完午饭,多愁善感了一夜的汉子,也能有些时间补觉。 白天睡觉总是睡不踏实,会有各种各样的声音飘进你的耳朵里。 比如说大营牲口圈里,骡子咴儿咴儿的叫声,还有倒霉蛋挨鞭子的哭喊声,最让人气愤的是,吆喝着卖猪蹄膀的大嗓门,奶奶个腿,自己不去找他,这小贩反倒是找上门儿来了,你听那吆喝的撕心裂肺,就差说“你不出来买,我就等死在这儿!” 没办法狗儿只好起床,提着鞭子气鼓鼓的找出去,本要好好抽他两鞭子,但是小贩一张口,感动的差点流泪。 “小官人,听说你们吃完中午饭就要走了,想想你才十二岁就要投身沙场,老汉是心疼的不行,想到你经常照顾俺家生意,所以俺一大早就给您送来一对儿卤煮的香醇美味的猪蹄膀,快,还热乎着呢,趁热吃吧!” 好些时日没被人感动的再流泪了,不缺钱的狗儿只好把他筐子里的猪蹄膀都买了下来。 哼着小曲儿回到营房,一边走一边吃,越吃越不对劲儿,这小贩家的招牌就是买十个赠一个,他那一筐正好二十个,这么一想他似乎多收了自己一只蹄膀钱,直娘贼,狗儿大怒,上这油滑奸商的当了,怪不得老汉跑那么快! 不管在哪,也不管多穷,临行前的最后一顿饭,总要整治的漂亮些。 所以狗儿这一行人,终于能吃上不照人影的浓粥了,打着饱嗝的狗儿看着碗里的插筷子都不倒的浓粥,一股子气就涌上心头。 因为狗儿得罪了厨师,所以轮到祐川县人吃饭时一般是没有几个米粒的,所以吃煮蹄膀吃撑了的狗儿,才特意跑过来喝他熬的稀汤水,没想到这家伙今天居然改了性子,气的狗儿不行。 觉没睡好,买个猪蹄膀还被小贩子骗了一顿,喝口稀汤吧,还突然变成了浓粥,这能不发火么,然后就捆住厨子狠狠的抽了他两鞭子。 结果被厨子告去了衙门,念在狗儿马上要出发赶路的情况下,仅仅打了五军棍。 提起裤子,绑紧腰带,狗儿气呼呼的走出衙门,后面偷笑的王厚赶紧追过去。 “狗儿啊,听说你要去战场啦?” 狗儿点点头,“马上就走了!咋啦你有啥事?” 王厚支支吾吾的道:“你能不能和那个军法官说一下让我也去?” 狗儿瞪大眼睛看着他,别人躲还来不及,这家伙却想主动去!难道说他和自己一样,也有一副爱国爱民、乐善好施的好心肠? “不行!”狗儿干脆利落的回拒了他。 “为啥?”王厚抓着狗儿脖领子狠狠问道。 “因为,只有脑子好的人,才能斗的过狡猾的金贼!” 王厚愤怒指着过路的一个寨丁道:“他叫蠢蛋,寨子里的狗都比他聪明,难道我比不过他吗?” 蠢蛋寨丁咧着大嘴呵呵笑道:“就是,俺家寨主绝对比俺厉害,肯定能去!” 狗儿一鞭子把蠢蛋寨丁抽走道:“实话实说吧,你是少寨主,你爹爹担心你的安慰,是不会让你去的,你看看有那个寨主会让自己的亲儿子去前线?” 王厚气鼓鼓的指着后面一群耳环男道:“诺,那小子也是寨主,他怎么能去?” 狗儿扭头看看花寨的花十四,见他背着背篓挎着腰刀,脖子上挂着弓箭,除了身上多了一件皮甲,和其余寨丁别无二致。 见狗儿两人看过来,赶紧露着大白牙解释道:“俺是和几个兄弟比试弓箭,谁得了第一谁才能去哩,俺得了第一,哈哈哈!” 狗儿叹口气,看来这家伙也就是箭术厉害一些,论脑子估计连刚刚那个蠢蛋寨丁都不如。 看王厚一脸激动,而且那眼珠子也在乱转,狗儿怕他混进人群里偷跑出去,便开口道:“要不你去问问你爹爹,看看他让不让你去?” 王厚斜眼瞅瞅狗儿,“你当小爷傻?要是问了他,他还不派人把小爷捆住?” 狗儿伸出大拇指赞道:“不错,有脑袋!” 自己的东西还没收拾完,狗儿便开口让他在这儿等一会儿,自己先回营房收拾一下东西,然后就马上过来找他一起走。 王厚霸气的挥挥手,狗儿便珍重的告别了他,甩着手跑回了营房,一边收拾铺盖,一边和来营房瞎转悠的王大聊了两句,就见他匆匆忙忙的离去。 等狗儿牵着骡子重新回到寨门口时,恰好看见王厚被几个寨丁五花大绑的捆进了衙门。 在清水寨一共招了五十个民夫,整个龙州一共征召了两营一千一百余人,加上商队的掌柜、伙计将近有一千六百人。 军资装了三百辆马车,加上跟行的商队马车一共是五百余辆。 一行人出了寨门渡过清水江,洋洋洒洒排开来,从队头到队尾足足有两三里地。 人和货物那个重要?对商队来说当然是人重要,只要人在,就有机会东山再起,再赚到钱再置办货物。 但是对于官员来说,当然是货物重要,人死了可以再征召,货物没了,前方将士就得饿肚子,那就意味着吃败仗,所以货物在前,民夫在后。 赶路么,没有什么可说的,除了路边的山山水水就是腿疼,一行人过了一座名为大青山的山头,便到了文州。 文州,一个羁縻州,治内有两县,一曰曲水县,二曰文州县,州衙治所在文州县,其境内治民多是些瑶族人,特产除了青白盐外,还盛产茶叶,这要归功于境内多山的地貌特征,嗯,也就是山多,环境好,相对于珍奇动物也就多,所以文州还出产一种名贵的药材或者说香料,那便是麝香!这玩意价比黄金。 第一九十二章行路难,难行路 文州,一个山川秀丽,物产丰富的地方,上个茅坑也能被野猪拱一跤的地方,在这里,流传一句笑话,说山比人多,野猪比山多,野狼更比野猪多。 笑话毕竟是笑话,但是也不能不当真,有过半夜被野狼袭击的周老头很谨慎的把大营扎的十分严密,尤其是拉大车的骡马圈,直接安排两个兵士轮番看守。 这档口走半天也遇不到一个人多的村镇,所以大牲口没发补充,死一匹便意味着丢弃一辆拉满物资的马车。 营盘扎的齐整,睡在营房里的众人也能安心,哪怕是听着外面狼吼虎啸,大家也能坦然入睡。 白天行路累,夜里睡的沉,所以跑肚子的狗儿喊了好几个人都没人搭理他,只好一个人跑出去上茅房。 因为白天贪了些路程,所以队伍没赶的急到达下一个驿站,便在一处宽阔的官道上驻扎下来,这处官道恰巧修建在一处半山腰间,没办法这里的地势全是“才下山头,又上岗头”特性,开山修路也是迫不得已。 狗儿蹲在营寨茅房一角,能透过木栏杆的缝隙看到挎着腰刀来回巡逻的兵士,抬头望天,星星一闪一闪很漂亮,夜里的山风吹的贼冷,还好有木头挡着也能让屁股少受些罪。 来势汹汹,解决的也痛快,狗儿收拾完毕就想提着裤子出来,一抬头瞅见营盘正上空的山头上,恰有两颗明亮的星星,就好奇的把火把往上晃了晃。 这一晃可坏了,一只耿直的野猪,亮着獠牙带着一群小野猪,噼里啪啦的从山头跳了下来,得亏狗儿机灵,提着裤子就地一滚,万幸,躲过了致命一砸。 吱吱吱…… 大半夜的猪叫声响彻整座营房,不等巡夜的兵士跑过来,杀猪杀上瘾的龙阳男就拿着一把杀猪刀兴奋的跑了过来,只一刀便结束了嚎叫的野母猪。 闻到血味的小野猪们疯了一般到处乱窜,有奔向营房的,有奔去骡马圈的,还有的一头扎进了茅房,一时间搞得营盘乱糟糟一片乱。 举着火把的狗儿直接惊呆当场,然后一只晕头转向的小野猪,直接把狗儿撞了个“四脚朝天”,算是给它母亲报了仇。 等背着弓箭的兵士匆匆跑过来后,一场闹剧才终于结束。 野猪全家跳山事件,充分的说明了当地野生动物的泛滥程度,这才只是一只野猪,要是狼啊,豹啊,大虫啥的,狗儿的命早就没了。 充分为生命安全着想的狗儿,立刻决定把准备好久的秘密武器拿了出来。 然后…… “小狗儿啊,路这么陡,风也吹的大,你怎么还在骡背上骑着?”旁边的三管事扯着嗓子对狗儿喊道。 “嗯,那个我腿疼!” “昨夜的医官不是给你看了么,野猪没咬到你,你疼什么疼,快下来,万一被大风吹下来摔到了可不好!” 三管事紧紧捂着头上的皮帽子,怕狗儿听不清,还特意指指路边上的悬崖。 狗儿扒头看看,娘咧,几十丈高,万一掉下去可真就没命了,但是…… “放心,三管事,我紧紧抓着缰绳不会掉下去的!” “我的意思是万一骡子和你一块儿被风吹下去呢?” 狗儿摇摇头,应该没那么倒霉吧! 刚要找理由告诉他没事,耳听着一声呼啸,身子嘭的一声响,就掉在地上。 一抬头,周老头怒气冲冲的望着自己。 “小崽子,越来越不晓事儿,这般大风,骡子都走不动了,你还在上面叉着腿坐着,不知体恤畜力,左右把那匹骡子给我牵过来,接下来的路让他走路!” 就这样狗儿的“宝马”被黑心的军法官收走了。 没办法就只能拄着拐杖用两条腿走路,然后狗儿便从队首,走到队中,最后到队尾,短短一里地走的狗儿浑身冒汗,两腿重的再也抬不起脚。 “快走!” 殿后的刘张飞举着皮鞭不怀好意的瞅着狗儿。 狗儿道:“刘爷,小子腿疼,这步子实在是迈不动了!” 军中的汉子,一般都听不得软话,因为他们心肠好。 砰,一声闷响,刘张飞先赏了狗儿一鞭子,道:“你当爷爷像那小娘子一样耳根子软?” 这话说完,刘张飞眉头一皱,低头想一想,又上下看看狗儿,轻咦一声,用腰间的刀鞘敲敲狗儿的前胸后背,还有两条腿,胳膊也没放过。 看着狗儿一脸苦笑,捋着胡子便哈哈大笑:“你小子倒是机灵居然穿着铁甲!我说音怎么不对,咦,等等!铁甲乃禁物你怎么会有?左右给我扒开他衣服!” 这帮耿直的军汉如昨夜跳崖的野猪一般,按住狗儿就扒了个精光,大风一吹,狗儿:啊嚏! “哈哈哈,你小子倒是聪明,居然找铁匠打了俩铁片当护甲,尤其这铁护袖还真有些模样,但是小子,你这一身铁甲的有三十斤重吧?” 狗儿羞涩道:“三十五斤!” “你小小的身子穿着一身铁甲,你不累么?” 狗儿捂着裤裆道:“累啊,所以才走了一里山路就再也走不动了!” 刘指挥使把铁片丢给狗道:“穿着一身铁甲,纯属自找死路!” 狗儿接过铁片但是没穿,只穿了原先的衣服道:“怎么是自找死路?前方越来越危险,尤其是流矢到处乱飞,万一中了箭有这身铁片还能救我一命!” “呵呵呵,你小子居然还知道流矢,想必是听,上过战阵的军汉对你说的吧!” 狗儿点点头。 刘张飞嘿嘿笑道:“那他有没有告诉你,在战场上死的最快的是什么人?” 狗儿摇摇头。 “那今天爷爷就告诉你,在战场死的最快的,是跑的最慢的人!” 狗儿一愣,“为啥?” “蠢货,弃了你的铁片,给爷爷快快的走!” 啪一鞭子,抽的狗儿一声惨叫,迈开腿就是跑。 举着马鞭的刘张飞看着狗儿捂着屁股跑的飞快,哈哈笑道:“这就是原因,哈哈哈,左右把铁甲给我捡起来,拿到军中还能打制两枚好箭头!” 左右道:“诺!” 如今已经快要进四月的天气了,日子一天塞过一天的暖和,风虽然时不时的吹起,但大多是刮的暖风,长长的队伍翻山越岭,遇到住人的村寨便停下来歇息顿足,有些乱七八糟的琐碎事情也一并解决,瞅着天上的太阳,昼行夜宿,一路上人喊马嘶的越过层叠青山,终于到达了曲水县。 南北二江之曲,是为曲水县,南是指清水江,北便是指白水江。 曲,意思是河道拐弯的地方,所以这曲水县便是傍水建城,城墙是用厚厚的黄土夯筑而成,外面再包上一层青石砖异常坚固,城池前又引来江水围绕城墙一周,做护城河,是唯之两险,虽然城池建在平地上,但因为筑城的位置选的好,所以也算有所仪仗。 城不大,民户也不多,大概五六千人模样和如今的祐川县有一比,城里的人大多靠编制竹器为业,所以曲水藤筐远近闻名,另外一业便是制陶,所烧的也多是些民用的器具,陶碗陶壶陶锅一类,简单好制。 曲水县山多,还多是些凶恶大山,所以可种粮食的耕地特少,大多集中在白水江河畔两侧,没什么可形容的,一个字,穷。 有人说“面朝黄土背朝天”便是形容那些穷苦老百姓的,但是连“黄土”都没有的人,只能用凄凉来形容。 大批无地可种的百姓,云集在县城各条街巷,只为挣那二三十文一天的工钱,工钱一降再降,发愁的不仅仅是找不到活的百姓,还有县衙的官老爷。 曲水县的县令是瑶族的大族长,治下的百姓也多是自家族里的族民,做的太过,会被族人戳脊梁骨,所以这些年颁布的各项政令可以说是春风沐雨,惠民多多。 官是好官,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眼瞅着族人们饿着肚子挤在大街上嗷嗷叫,心疼啊! 只好领着各寨百姓向大山要吃的,打猎毕竟不是长久的事情,种植才是王道,可山里的野兽实在太多,好不容易开出一块儿荒地,眼瞅着要熟了,百十个猴子和成群的野猪抱团涌来,一夜之间回到从前。 气急败坏的江县令只好下令放火烧山,说烧山其实是在做个样子,一山连着一山高,火一单点着,被烧的不仅仅是讨厌的猴子,还有住在山腰上的寨民。 不管怎么着,县令做出了姿态,泥腿子们问官府要土地的诉求算是不了了之。 编竹筐的继续上山砍柳枝条,烧陶碗的也按部就班的玩泥巴,剩下没活干的仍旧聚集街头等雇主来招工。 县衙的官爷见民情稳定下来,回到后宅他便大声的吆喝着美貌的女娘上酒上菜。 当听到龙州来的队伍马上要到达县城时,拍着桌子就止不住的流口水。 一千五百人的队伍,五百多辆的物资,多大一块儿肥肉,随便啃一口就够下面这群泥腿子们一年的吃喝。 机智的江县令立马召开全县官员大会,讨论出了数十条揩油的妙招,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便是,所有商品一律涨价,不翻上两倍怎么好意思欢迎这帮客人。 所以当队伍距离县城还有二十里地的时候,县衙派来接应的人已经敲锣打鼓的来了三波。 当把众人喜气洋洋的迎进县城大营,大白天的城门居然提前关闭了。 一顿清汤寡水的接风宴过后,热情好客的百姓就露出了真面容。 “老丈,你这炊饼多少钱一个?” 中午饭没吃饱,狗儿便和几个唐家村人出来找食吃。 “不贵不贵”面前的老汉举着两个热炊饼,递给狗儿道:“小官人先尝尝老汉的手艺如何?” 狗儿接过来,咬一口,嗯还行,劲道! “手艺不错,来三个!一共多少钱?” 老丈嘿嘿笑道:“尊贵的客人,一共是十五文!” 第一九三章逃离曲水到达文州 “突然翻倍涨价”这种事情,如果说只一家如此,那是“宰客”,家家如此那就是人家当地的物价高,怨不得谁。 所以当狗儿一行人怒气冲冲的从衙门走出来时,再看满大街热情打招呼的小商贩,就觉得他们开的是一家家吃人的黑店。 在祐川,哪怕是遭受了兵灾,一个炊饼也才涨了半文钱,说龙州的物价贵,一个炊饼人家也才卖两文钱,谁知道在这破破烂烂的曲水县,一个炊饼居然要五文钱? 尤其是审理案子的案目,指着狗儿不耐烦的道:“我们这里就是这么贵,你吃不起可以别吃啊!”他大爷的,气的狗儿不行。 不吃又不成,饿着肚子半夜里是没法睡觉的,但是花十五文钱吃三个拳头大的炊饼,狗儿觉得亏,还不如吃碗热汤面。 “掌柜的,你这碗汤面几个钱?” 狗儿谨慎的指着一个卖面的婆子问道。 婆子呵呵笑道:“小郎君莫怕,俺可不像是他们一样黑了良心,俺这碗面才十个钱!” 在祐川一碗汤面是七个或者八个钱,这么一想还算可以,便招呼大家准备坐下。 旁边素来谨慎的唐小七举手止住大家道:“掌柜的先说清,你这座子收不收钱?” 卖汤面的婆子丢一个白眼道:“爱坐坐,不坐你就蹲在路边吃!” 一千五百人,除了十几个当官的住在馆驿不用花钱吃喝,剩下的尤其是那些商队的管事、掌柜们,谁不得出去吃饭?不光是吃饭,还有买鞋补衣买菜买米等等,一大堆琐碎物事。 民夫们倒是可以住在大营里,商人们可不行,贵的客栈住不起,只好住便宜的大车店,原本五个钱一个人头的铺位,集体变成了十五文一位,这帮商人都是走南闯北的主,哪里地界的价钱贵,自然是明晓的。 以前也有走过曲水的商队,这物价突然暴涨三倍,心里头自然是晓得,自己这群人被人家当成了肥羊。 吃的食物涨价也就算了,走了一路想洗个热水澡,原本不要钱的热水也突然收起了钱,一时气不过,几个掌柜的就出来找汤沐铺子,一问价,二十文一位,好么,比客栈浴桶里贵五倍,要不是看在有小娘子伺候的份上才不进去哩,衣服脱光舒舒服服的趟进浴池里,问伺候的小厮,这小娘子在哪里? 小厮说,我小名叫小娘子!你说气不气人。 好在队伍只在曲水县住一晚,一大早众人就收拾完毕乖乖的等在大营门口,这也是行路以来第一次,民夫们反催着官兵们赶路。 自己的队伍被曲水县人薅羊毛的事儿,可能大官们也听说了,所以无论曲水江县令多么热情的挽留,或者哀求,队伍还是如期出发。 告别了“热情好客”的曲水官民,一行人马重新走上了爬坡或者下坡的路。 据说队伍的速度再加快一倍,今晚就能赶到文州城,但是队伍里的人可能是被上一个县的热情吓怕了,一个个磨起了洋工,任凭鞭子打就是不肯迈大步走,没办法,周老头就只好放弃进州城的念头。 看着气急败坏的周老头轮着个的用鞭子抽人,躺在马车草料上的狗儿嘿嘿笑的开心。 拽个枯草枝塞进嘴里嚼嚼,侧头吐到外面,便扭头对着带耳环的花十四道:“十四,你说你们寨子里的山上,那种小黄花特别多?” 整支队伍,论年纪,唯一与狗儿岁数相仿的,只有花寨来的花十四,很自然的俩人就玩到了一块儿,虽然十四的年纪大狗儿三岁,但是脑袋笨啊,狗儿只用了一小袋子糖瓜就把他彻彻底底的收服了事。 “是啊,狗儿,我们哪里的山上漫山遍野的全是那种小花!” 狗儿点点头,再问他道:“那种小花泡了水也挺好喝,你说我们能不能把它们都摘下来做成茶叶啊,你想啊,那么多花,若是卖到外面那的赚多少钱!” 在大宋盐酒茶这些东西都是官府专营的,专营就是指这些商品只能官府来卖,或者是与一些大商人合作,每年交税钱多少,某一片区域你就可以自行来卖,只要你保证交官府的税不缺,至于怎么运作官府不插手。 花茶的生意若是可行,以自己和龙州苏通判的关系,拿下花茶的专卖权应该不难,那花每年都会长,漫山遍野的全是,只要让花十四回去和他爹打声招呼,茶叶的事儿还不是简单的很么! 看狗儿想的嘿嘿傻笑,花十四摇摇头道:“不行啊,狗儿!” 狗儿皱眉道:“为啥不行?你爹不让你摘吗?” 花十四赶紧摆手道:“我爹当然让我摘啦,那花都是野花,谁摘也行!没人管!” 狗儿道:“那不就得了,到时候你只管把花茶弄好,官府那边我来打招呼!” 花十四犹豫道:“摘花倒是好说,但是我们哪里没有路啊?”指指马车下面的黄泥土路再补充道:“就连这样的路都没有!” “那你们是怎么出来的?” 花十四指指前面低头赶路的花寨寨民道:“轻的用背篓,重的用骡马拖,骡马很贵,俺们寨子里也没有多少只!” 狗儿叹口气,好不容易想到个赚钱的营生居然被路给困住了,只好道:“等咱们从前线返回来后,我去你们花寨看看!” 花十四开心道:“好啊,好啊!我请你吃蜂蜜。” 虽然周老头用鞭子狠抽,队伍还是没能在太阳落山前赶到文州城。 十里的距离即使举着火把走也用不了一个时辰,若是普通的县城,拿着军队的文书或许会给你打开城门,但是州城,只能乖乖的等天亮了,所以周老头就望着远远的城池唉声叹气。 送走了文州何知州派来登记文书的虞候,便挥手让手下人开始安营扎寨,顺便整治晚饭。 可能是离着城池近,刘张飞破天荒的没有把值夜的门楼竖起来,这也就意味着营盘搭建的简单。 狗儿出去瞅了一眼果然如此,两根木头横着架在木桩上,绕着营盘走一圈便是一个营地,左边是放货的马车,右边是骡马驴这些大牲口待的地方,中间是住人的帐篷。 人在中间两头兼顾,当营盘受到攻击时,可以第一时间骑上马逃跑或者防守。 安营扎寨的命令一下来,唐家村的人就开始挖灶坑捡拾柴火,一千五百人的饭不是那么好做的,四十个人齐上手,也堪堪在营盘搭建完成后,才烧出了一半人的饭菜,排第一轮的自然是官兵还有民夫。 等他们把饭盛光,一群人赶紧煮剩余民夫和商人的饭,没办法锅子少只能分两轮吃,反正晚上也不赶路,不在乎这些时间。 若是白天就多蒸锅盔,熬粥的铁锅不停的添水,先吃的喝米粥,后盛的喝米汤,不够了就吃锅盔,反正能管饱。 今晚的周老头像是头愤怒的狮子,逮谁训谁,就连刘指挥使都挨了两顿训,没办法,十里地的路程,意味着明天要么一早在城里住下,要么就绕城而过。 人只要不进城,就意味着吃喝费用都属于是公家的损耗,哪怕是那些商人也是坦然受之,人家可是捐赠给大军五千贯银钱哩,你不会抠的连一碗稀粥都不给吃吧? 官员是愿意进城的,馆驿里免费的酒肉谁不想要,但是大家伙都不走,十几个官你也没办法去啊,撇了队伍自己跑去州城?第二天就可以去大牢里探望你了。 泥腿子玩起了心眼,这是打官员们的脸,所以他们很生气。 一夜无事,第二天一大早,窝着火的官员们就开始各种抽人,民夫们那个愤怒啊!一个个叉着腰道:让他们打,反正又不是挨了一两次了! 吃罢早饭,队伍出发,过文州州城时,何知州和李通判领着一大帮官员,对龙州这支不扰民的行为进行了热烈的夸奖,还为队伍提供了菜米面油这些慰问物资,然后拱拱手,领着一群大小王八,嗯,大小官员回了城。 看着仅够队伍一顿饭吃的慰问物资,气的周老头牙根疼,一鞭子就把个倒霉的军士抽下马,大喊一声道:“给我跑,谁敢停下来爷爷就抽死他!” 你看,和掌权者玩心眼的下场就是如此,一行人跑的是歪七扭八,累的是气喘吁吁,两条腿更是软如面条。 这一路跑可把唐家村人给累了半死,队伍一停得赶紧挖坑煮饭,别人却能坐着歇息,等好不容易吃了饭,你说歇一会儿吧,大官们又甩着鞭子催你出发。 上午跑下午跑,整整跑了一天,骑马的官员都累的慌,更何况是两条腿赶路的民夫,一个个怨声载道,官员们就开始把鞭子轮着啪啪响,为了屁股着想,大家伙只好乖乖回营房睡觉。 这一闭眼就是天明,如昨日一般,慌慌张张的吃饭,急急忙忙的赶路,又行了一天,终于到了阶州。 阶州,一个素有"秦陇锁钥"、"巴蜀咽喉"之称的地界,向为兵家必争之地和经贸往来要道,这样一个地方只一听就晓得其境内的道路是多么地难走。 阶州州衙设在福津,唐以前也叫做“武都”,人家祖上可辉煌过,鼎鼎有名的“武都郡”就是人家,是当初巴蜀这一大圈地带人口、政治、经济、文化的集中之地。 这么重要的地方只要是个有野心的势力都不会放过,于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可苦了当地的老百姓,本以为地势险要,大家安全有保障,结果是连年征战,恍恍大郡被战火拖累的越来越落末。 还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南宋的阶州,在整个利州西路八个州里,排名也是靠前的! 阶州州城依山筑城,再引白江水绕城一周,可以说坚固无比,可惜,还是难当这天下大势。 第一九四章勇武的阶州人 咽喉之所阶州,从祖辈开始就盛产血勇之士,这地年年打仗不血勇也不行。 所以对阶州人来说,脑袋掉了还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面子丢了那才叫事儿。 一年到头州里最最忙碌的官便是县尉,没办法,治下的泥腿子动不动就要吵架,三言两语就发展成动手,今天我吃了你打,明天我找人来找回面子,阶州人爱报团,所以一件“谁踩了谁的脚丫子”问题,发展到最后往往会变成整村整寨的大械斗。 阶州人这些年来经过无数次战争,也学过无数次战阵,近些年倒是没怎么打仗,但是从长辈哪里耳提面命学到了不少东西。 所以阶州人打架,可不像是其他村的蛮汉子一般,只会轮着拳头上,人家有负责观察的瞭望手,有抬木板负责冲阵的力士,还有拿着木棒负责敲腿的捕兵,至于眼尖手利下绊子扔渔网的更是一大堆,最重要的是人家打架有人指挥,什么时候冲什么时候退,什么时候派遣使者交换两村“俘虏”一条一条,头头是道。 其他州县的小孩子你说打架去了,家里的大人,不管你赢或者输,先拽过来啪啪揍你一顿,但是阶州人不会。 家里的大人会很认真的让你复述一遍打架的过程,输赢无所谓,什么原因引起的也不重要,他只要听说你乱糟糟的冲上去,被进退有度的对手打到在地,就会很生气,生完气就告诉你以后要怎么打,俨然一副军中大将的作风,当然打屁股是避免不了的,如果你哭着说下次不打架了,一般会再揍你一顿。 在这种环境里长大的孩子,不打架那才是怪事儿,阶州人勇武好斗的性格是不怕打架的,但是他们怕打仗。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所以勇武好斗的他们又害怕“打仗”。 死,他们不怕,他们怕的成千上万人的死。 但是到了战争真正来临时,一个个又如打了鸡血一般不怕死的往上冲。 能造成这样矛盾的综其原因,是因为阶州地势位置的原因,经历了太多的战争,也见过了太多的死人,他们喜欢过和平的日子,但是这天下哪有和平的时候,所以阶州人才从小教导自家孩子,进退有度,团结合作,奋勇好斗,慷概赴死的性格。 只有学会了这些,自家儿郎们才能在敌人打到家门口时,团结起来把敌人打出去,也只有这样才能救身后一家老小的性命。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若是在乱世这样的性格那是极好的,但是在和平年代,有这样的民风习俗,对官府来说便意味着“灾难”。 队伍不好带,所以阶州的官衙也就“因地制宜”,你不怕我衙门,那你总归怕你们村老吧!所以阶州人犯了案子,官衙先抓的人必然是村老,哪怕是看到这个人犯在大街上晃悠也先不管。 等把村老抓到了衙门,办案的官差就会讲事实摆道理,然后放人回家,保准过不了第二天,那个犯案子的人就会被村民五花大绑的捆来。 在阶州“整村械斗”这个事儿只能排在第三,排第一的是造反案,排第二的,也是最令官府头疼的是“屡禁不止的私盐贩子”,好斗的性子,加上团队的合作,很自然的就会出现这种帮派性质的团体,而且还往往是整村人参与贩罪的情况,让阶州的官府很是头疼。 阶州地处交通要道,所以商路自然也是繁华无比,其境内多山多河,可耕种的田地也是少的可怜,但是因为商路繁华,这阶州就比南边的文州日子过得舒服。 花椒是市井百姓们做饭离不开的一种调味料,“阶州花椒”更是闻名遐迩,南上北下的商队,只要路过这里必然会捎带上一些回去。 阶州人很富裕,当狗儿一行人进州城初始就已经发觉出来了,满大街几乎没什么乞丐,阶州人认为当花胳膊无赖汉都要比当乞丐有骨气一些,谁要是当乞丐那就对不起祖宗的事,所以阶州城的乞丐全部是些四肢不健全或者有头疾的人。 阶州人胆子大,大家伙也看出来了,一个还流鼻涕的小娃子就敢举着棍子,追着不小心吐口水吐到人家身上的刘指挥使要赔偿,看那表情你不赔偿就别想在人家面前过去。 然后被刘张飞一脚丫奔走,然后就像捅了马蜂窝一般,乌泱泱的被百十号人围了起来,紧张的周老头差点挥手让军士射箭。 要不是坊老及时赶到,一场血案就要在此爆发,可能是周老头晓得阶州人的性格,所以当街抽了坊老十鞭子后,这事儿就算结束。 “陈参军,你们家知州和通判什么时候才能过来?” 耍了威风的周老头心情大好,一脸笑容的问旁边一个一脸愁容的官员。 那官员开口先叹长气,好一会儿才道:“周军监,他俩人从上午就一直呆在流民营地里,连中午饭都是在里面吃的,你们到来的消息,我一早就告诉俩人了,想必他们等一会儿就能过来吧!” 周老头叹口气道:“看来两位实在是忙的抽不开身,既然如此,麻烦陈参军告诉他俩人安心抚慰流民吧!不用挂念我们,我等各自在驿馆安顿,就不去打扰他们了!” 陈参军赶紧抱拳道:“是,某家马上去告诉两位上官,馆驿里一切物事都已备好,大营里的厨子们也正在做饭食,等大家安顿好了,饭菜也正好可以吃了!” 周老头拱拱手道声多谢,队伍就进了大营,阶州人爱面子,爱面子的人往往做事比较敞亮,糜子馍馍外加粟米粥,只要你说饿,厨子绝对会给你再来两大勺,吃饱饭的众人没什么事儿,就去城里逛悠,阶州的繁华程度要比龙州城还要热闹一些。 所以狗儿是一路逛一路吃,白肠、辣鸡丝,油渣豆腐沾白糖,细粉素签配炒花,香糯饮子加豆糕这些嚼头管你吃的嘴滑,如果你晚上没吃饱饭,那街边的三鲜面、手撕面、鸡肉面、猪肉面等等数十样汤面等着你吃,边吃你还可以要两盘鸡鸭鹅兔做的凉肉盘,放心店家绝对会把蘸头给你放好,咸的麻的辣的甜的数十样供你挑选,而且还是不要钱的。 一趟街逛下来最多二十文钱就能让你吃个肚儿圆,若你肯再丢出五文钱,二两烧酒外送你个盛酒的小葫芦。 吃完饭如果你不嫌累,你还可以去城中心的“趣儿街”逛逛。 这里斗蛐蛐,丢骰子,套小圈,玩纸叶子,堵气毬的小博戏应有尽有。 如果你是个手痒的玩家,下一个胡同,赌坊一条街欢迎你的光临,只要你进来玩,伺候的帮闲会待你如亲爹一样,当然啦,你要是输完钱心痒还想玩,那你得反过来喊他亲爹。 若没有这项嗜好的人可以去哪里玩耍?当地的人会很热情的告诉你,顺着赌坊街一直往前走,等过两条街就会到一条俗称“念秦淮”的河边,嗯,当然不是让去你游江玩水啦,秦淮河秦淮河,用脚丫子想一想也知道是做什么营生的,你看那花船上灯火通明,隐隐约约的还能看到美貌小娘子,扭着柔软的身躯在船舱里跳舞。 你说你眼睛不行?那你可以兜住耳朵听,你听,箫、笛、瑟、琴、埙笙鼓只要你有钱,琵琶,二胡任你选,就连那嘴里唱的小曲儿,不重复的都能给你连唱一个时辰。 小娘子表演的眼花缭乱,而你却拍着桌子大喊道:“胡咧咧个啥!”领路的闲汉就晓得你要干嘛。 莫着急,咱把账结了就可以下船登岸,保证让你心想事成,如果你不信那咱俩就对个“你懂得”的神秘眼神。 琴棋书画一条街,先说好这里讲究的是高雅情调,有钱也不一定能当人姐儿的入幕之宾,人家这一行玩的是“规矩”,用两句词凑一起形容,便是“犹抱琵琶半遮面,欲拒还休是行首”,啥?你不会作诗?无妨,只要你兜里有钱,旁边龟公绝对会给帮你置办的妥妥贴贴,而且诗词的署名绝对是你。 有钱的员外老爷,一般喜欢亲力亲为,扔一大锭雪花白银,问你,他本人做的打油诗和不和规矩?老鸨子绝对会点头道:那自然是符合规矩,如果爷再丢一锭银子还能立马评选为“状元”! 规矩说完,你头却摇的像拨浪鼓,闲汉就晓得,你钱不多文采不佳,没关系咱还有次一等的,映月小姐,梅花小姐,杏花小姐,诗词歌舞这些才艺应付两下就行,人家的拿手绝活是陪你唠嗑,管保唠的你哈哈大笑,或者是嚎啕大哭引为平生知己,然后留恋不舍,直到把银子花完,被膀大腰宽的家奴扔出门外,你才如梦初醒,看到了什么是“多情总被无情伤,黄白之物续情缘”。 啥玩意还是不中意?机灵的闲汉会说:“客官你别急,赏钱加两文,包管这最后一站如你心意,而且还安全!” 等你掏完钱,他就会带着你兜兜转的到一处门上挂着木牌牌的地儿,嗯,刘嫂嫂,张嫂嫂都有空闲你可以随意点,什么?没前面小娘子好看?大哥这什么地方,要什么身段颜值,赶紧进去熄灯困觉,玩的开心下次还来找我玩耍。 所以狗儿转着转着身后的人就没了踪影,心里一想,算了都是些大人,想来不会走丟的,至于大营那边?早晨点名准时到就行了,下一州就是生与死的战场了,还能不让人家放松放松? 咦,大晚上的还有耍猴的,抱着甜豆儿水的狗儿赶紧跑过去看,结果人太多没挤进去,只好转去对面瞧杂剧,想着等一会儿人少了再来看,反正这阶州的勾栏瓦舍街,可以特令营业到天亮。 第一九五章吴璘 玩起来的时间过得好快,一眨眼就到了深夜时分。 夜半子时,狗儿的精力实在是比不过大人,排队等了好久也没挤进圈里看到耍猴的,哈欠一个接着一个,实在是困的要命,狗儿就抄手回了军营。 值夜的军汉,似乎是习惯了半夜三更回营的人,只给狗儿做了简单的登记就挥挥手放了进去。 踢哒踢哒,脚步声音传出去老远。 阶州的军营要比龙州大一倍,但是和龙州一样也是个空壳,里面的军汉都被调去了前线。 大半夜的在空旷军营里走,是有些瘆人,遁着记忆一路急走,还好隔着二三十步就会有个灯笼照亮,不至于让自己迷路。 回到营房,见有些人早已经回来睡觉了,但还有少部分人没在,尤其是唐家村的人,一个没有,也不晓得大半夜的还在外面玩什么,早知道就不给他们发赏钱了,真是有了钱就开始浪。 狗儿实在是困也懒得再想,脱了鞋子直接进被窝,外衣是不脱的,安不安全的放一边,主要是冷。 官衙点卯是在卯时一刻,这时候天微微亮,报晓的大公鸡还能听到它时不时的打鸣,当天应值的官员、衙役和兵丁就会准时到达官衙,点完卯时,官员会讲一下昨日的事儿和今天要做的工作,嗯,和现代人开晨会一个模样,有事的留下来干活,没事的就可以出去吃朝食了。 民夫们当然管的没这么严格,所以点卯的时辰是在辰时中开始。 狗儿一觉睡到辰时初,一睁眼,屋里所有人都窝在被窝里打呼噜,昨夜睡的沉居然没听到他们几时回来的,起床穿鞋,吆,一个个浑身酒气,好几个脸上还挂着大大小小的口媒子,战绩最多的要属狗儿名义上的泰山。 “老不正经!”狗儿吐口唾沫,“都醒醒,醒醒!要点卯了,迟到的要挨军棍!” 喊一圈算是尽了自己的情谊,出了门,看其他营房也陆陆续续的起床拾掇洗漱,伸个懒腰,抱着小木桶去了井边。 “吆,狗儿爷过来啦!” “狗儿爷来我这里吧!我给你挪地儿!” “别去他那儿,那家伙刚从茅房里出来,臭死个人,狗儿爷来我这儿!” 狗儿看看面前一帮大汉一个个笑容满面的对着自己打着招呼人,心里便叹口气,想想曾经为了抢一口洗脸水,还和他们打了一架哩。 人,还是这帮人,前后差别还真大,所以说大丈夫不能没钱。 一路走一路笑,狗儿也不是爱欺负人的性格,婉拒了所有人的邀请,向没有邀请自己的人走去。 “赵大狗,有那么多人给你送水你不用,为何偏偏过来抢我的水用!这水是我幸幸苦苦排队打来的!你莫要欺人太甚!” 一脸怒火的马大被身边的马六郎死命的拽着,光怕他一冲动,招惹了是非,俩人就再也没回祐川的可能了。 “咳!”狗儿用麻布擦擦脸,随手把盆里的水倒掉,便呵呵笑着对马大道:“哎呀,哥哥,小子这不是都拒绝了他们,没办法才来找你哩,咱们都是一个县衙里出来的,用些水怕什么,莫小气,一井水哩,你回头再打!” 话说完就抱着木桶扭身回屋。 后面的马大一脚把空桶踢出老远,狗儿听了便扭头看去,见那桶咕噜咕噜滚出去一大截,便皱眉道:“我说马大,这桶可是官府花钱买来的,你要是踢怀了可得照价赔啊!” 马大气道:“我自然会赔钱,不用你说。” 大清早的发这么大火气干嘛,真是,太暴躁了,得给他找个事儿消消火气,狗儿摸着下巴琢磨道。 点卯,吃饭,第二顿饭就变成稀粥。 “周爷,咱们啥时候开拔啊?” 跟屁虫一样的狗儿,追着周老头不停的打听消息。 周老头叹口气道:“昨夜探马来报,说前方进出西和州的官路被流民们堵得严严实实,而且境内也是乱的狠,咱们这点兵力,还真守不住整个车队,对了,刘指挥使,请援兵的探子可派了吗?” 旁边的刘张飞正坐在木桩上揉脚丫,听了周老头问话,赶紧站起身道:“派了,派了两波人,都带着双马去的,想必今晚就能得到大营的消息!” 狗儿道:“周爷,咱们不用去西和州城见知州了吗?” 周老头哈哈笑道:“去什么州城,前方云集五万大军,加上民夫这些人得有七八万人,连利州路的行辕都设在了前线,他小小知州安敢在后方城池里待着?” 狗儿拱拱手道:“晓得了,您二位歇着,小子先走了!” “等等!” 狗儿刚扭过身,突然听见他喊便回头问道:“怎么了周爷?” 周老头招招手,狗儿就走过去蹲他跟前。 “咳,小子你老实说这一路上爷爷待你如何?” 看着周老头一脸慈祥的样,狗儿赶紧拱手道:“周爷,您待小子的恩情,那是比泰山还重,比昨天路过的白龙江水都要深,比这城池对面的……” 嘭~ 周老头实在是恶心的听不下去了,就赏了狗儿一脚,吐口唾沫,见狗儿老老实实的蹲在地上了,便继续道: “狗儿啊,那个,既然晓得我对你不薄,我这里有件小事要寻你商量!” 可能是狗儿眼花了,瞅着周老头总觉的像是只黄鼠狼,便甩甩脑袋道:“那个,周爷,小子坦白,俺是还偷藏了十来贯钱,可俺后面那么些人一路上头疼脑热,买东买西的,总要花些钱啊!” 周老头一把拦住狗儿嘿嘿笑道:“某家可不是找你说这事儿的!” “那是说啥?” “那个,嗯,刘指挥使,你来和他说!” 刘张飞咳嗽一声便亲切的揽着狗儿肩膀道:“那个啥,事情是这么回事儿……” 打仗嘛,便是烧钱,古代人也晓得这个道理,战事开打仅仅一个月,利州西路所有的官方物资都已经被抽调一空,朝廷拨下来的五十万贯军饷即将告罄,一路之地燃起两道烽火,腹背受敌,隔谁也受不了啊! 物资短缺的求救公文,八百里加急跑死了六匹马才递进东都临安,官家急的吃不下饭,接连召开数次大朝会,主战的,主和的,打完再和的,乱糟糟的吵了好几天,也没吵出个定数来,难题最后交给了秦相公。 秦相公果然是老成持重,三言两语便给出了法子。 相公说,他本人的意见是要和,哪怕是把利州路北边几个州让给金人也无妨,但是考虑到下面的人想继续打,那也不能不听,反正不准影响刚刚谈成的“和议”,至于钱,就挤出那么些,再要没了,不够就自己筹措,顶不住了就告诉朝廷,他准备安排人去找人家金人谈判,至于罪责就拉你来背。 公文回到大营,气的吴大帅饭都没吃下几口,什么叫不准影响和议?人家兵马已经把天水县夷为平地了,你还“擅起边衅”,有没有长眼睛?要不是官家也同意这么来,他才置之不理。 吴大帅,即吴璘,利州西路安抚使,可以说利州西路他说的算。 他和他哥吴玠,在整个南宋那是“兄弟一心,齐力断金”,打的金人闻风丧胆,可惜他兄长在绍兴九年染病死了,如今的吴璘可以说是大宋西北防线的磐石,贵为川陕防线三帅府之一,脑袋上的战绩和荣耀亮的闪瞎人眼。 绍兴和议刚刚达成,金国人就派兵偷袭天水县,正应了大帅夸赞金人“反复无常狼子野心”之语,幸赖平时治军训兵仍如从前一样,时刻保持警戒,所以才会在金人烧毁天水县城后,发现身后的路被宋军堵住了。 网里有三千条鱼隔谁不兴奋,吴璘就开始增兵想吃下去,金人也不是傻子也连忙派兵支援,然后就有了西河州之战。 围魏救赵么,老套路了,大帅一眼就看出来了,但是看出来了也没招,堂堂正正的阳谋,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双方在谷藏堡、岷县、铁城堡一串线上共摆了八万大军,若是再加上后面的民夫得有十三四万人。 东边网里的鱼,一时半会吃不下,西边又不敢动弹,双方就困在这里,打仗最怕对峙,后勤物资压力太大,整个利州西路辖下各州县,这些年来就没停过仗,治下百姓早已苦不堪言。 朝廷里更是遍地指责声,放鱼离开,大帅又不愿意,所以才有了周老头这一行。 军中缺什么?大刀长枪弓弩箭矢盔甲军衣这些军械物品还只能排在第二。 排第一的是军饷和粮草。 没了军饷兵卒们士气不佳,没了粮草更是萎靡不振,如今这情形,一步错满盘皆输,吴大帅将会被朝廷拉出来顶罪,一生的美名也将被泼上污水,若利州西路没了吴大帅,那金贼还不是出入如无人之地,到时候老百姓就得迎来一场浩劫啊! 看着面前喋喋不休的刘张飞,狗儿大瞪着眼。 “那个,刘哥哥这般军国大事儿,我似乎掺合不上吧!” 刘张飞:…… “闪开,颠三倒四的总是说不到点儿!”旁边的周老头愤怒的指着刘指挥使训斥道。 转身在和颜悦色的对狗儿道:“狗儿啊,你想不想早些回祐川县啊!” 狗儿道:“想!” 周老头呵呵笑道:“军中的民夫也有不少人,不缺你们这百八十个,我这里有一件难题若是你能帮我解决掉,我就奏请大帅让你们提前完成丁役早些回去,你看如何?” 自己一个十二岁的小娃子,能帮他解决什么军务?思来想去还是猜不透,便对他皱眉道: “您说!” 第一九六章新难题 狗儿直楞起两只耳朵,盯着面前这俩大官,看他到底能说出个啥。 “咳,狗儿啊,昨晚呢,有军中来的信函到我俩人手里,除了说前线这半月之事,以及催促队伍早些赶路的话语外,还单独下了两条军令,一个是为大军筹集饷银,另外一个是军中药材,郎中都不多,责令我俩人寻些药材和郎中。” 狗儿皱眉道:“周爷,这阶州城里诺大的城池,寻找几车药材很简单的事么,若是实在为难可以让知州去找啊,刚刚刘哥哥说了,吴大帅可是在利州西路说一不二啊!” 周老头叹口气道:“狗儿你有所不知,我俩人的差事是解龙州军资,这阶州事我还真说不上话。” 狗儿道:“那直接把军令移给阶州衙门不就得了!” “唉,今早我俩人已经去找过知州了,他那里也收到了军令,所以我们这份差事他就顾不上了!” 狗儿脱口而出:“他不帮忙筹措,我们可以自己花钱买啊!”话出口才想到这俩人看着威风八面,实际上却是穷光蛋一个。 要钱没有,强征药材人家龙州人也不好惹,到时候惹出乱子可就麻烦了。 所以狗儿就叹道:“那周爷,您觉得小子能帮上你什么忙?” 周老头拍拍狗儿肩头道:“我听说你上次一天一夜就把一百头猪从龙州运了过来?” 狗儿连忙摆手道:“周爷,我那是私事,您这等重要差事得告知龙州衙门让他们办才是!” 周老头嘿嘿笑道:“狗儿啊,虽然你是个小衙役但是也算是公门中人,这等差事你也晓得他们绝对会拖沓个七八天才成,我俩领的期限是三日之内把药品和郎中送到前线。” 三天时间把东西从龙州送到前线,这不是难为人吗?骑快马玩命的跑也得用上两天时间,还得置办药材,寻找郎中,再乘船往回走,狗儿干脆利落的摇摇头,“周爷小子也想帮你,但是你也晓得这三天时间实在是太少,哪怕是走私人路子,那是也是远远不够的!还不如在这里置办。” 周郎中叹口气道:“我晓的,所以才找你来,那个,我听说你和那帮商人关系处的不错?” 这黄鼠狼,果然又再打那帮商人的注意,而且还想把自己拖下水,嘿嘿,小爷可不是傻子,才不在里面掺和。 便拱拱手道:“那几位掌柜,人都不错挺照顾小子的,一些琐碎小事是能出手帮上一些忙的,但是周爷,这种大事,他们才不会听小子说的话哩!” 话说完见周老头一脸不高兴,心里默道,死道友不死贫道,便干脆利落的把三管事给卖了。 “周爷,这支商队的是以三管事为首,您可以找他说一下啊!想必他们肯帮忙吧!” 周老头叹口气道:“唉,饷银的事儿已经拜托给他了。” 狗儿:…… 事情便是这么尴尬,再肥的羊也顶不住这么一个劲儿的薅啊! 狗儿只好道:“那周爷唤小子是准备要怎么样?” 估计这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启齿,周老头就努努嘴让刘张飞说。 刘张飞倒是干脆,直接对狗儿道:“小子,你不是和他们关系好么,你和他们说说,这趟卖货得的钱,能不能先行借给我俩。” 狗儿震惊的瞅着膀大腰粗的刘指挥使,直接愣在当场。 现在不是亡国混乱之时,这里也不是敌国境内,这里还有完善的官府,也有森严的律法,这种军队强抢商队的事儿他俩人要是敢做下,他们家吴大帅也的吃不了兜着走。 “喂喂喂,小子,你这是什么眼神,爷爷说的是借,又不是抢!” 狗儿撇撇嘴道:“这个抢也没啥区别了,那些商队不辞辛苦,冒着生命危险跟着咱们走到这里,就是为卖了货物拿钱回家,您这儿突然让他们把卖的钱借给军队,这事儿也太不靠谱了,还不如直接出手抢哩!” 直白话让刘张飞一脸生气,指着狗儿就骂道:“你个没良心的小崽子,忘记谁一路上关照你啦?” 狗儿撇撇嘴道:“刘哥,刘爷,刘爷爷!小子几斤几两,您能不知道?这种事儿用脚趾头想想也晓得他们不会听我的!” 自己之所以在商队那边混的开,一是有三管事那边,二是有民夫这边的威望,三是和这俩大官处的关系还成,所以这帮商人才会给自己一些面子。 “那你说咋办?”气鼓鼓的刘张飞指着狗儿道:“这个差事要是办不成,我俩人绝对吃挂罗,吴帅眼里从来是只看结果,半分情面也不讲,搞不好我俩人就得罢官去职,你想想那军中数万人,若是没有我俩人照顾着你们,你们这帮人何年何月才能回的去,搞不好还会被大军拉去背土填壕。” 看着一脸怒容的刘张飞,狗儿心里冷哼一声,又吓唬人,自己又不是三岁小孩,岂会上当,当下就抱着拳头道:“刘哥哥,这个事情我真的无力,若商队是我的,哥哥照顾我一路,自然是您说啥就是啥,但是您也晓得,整个商队,我连只毛都没有!” 咳,见狗儿不那么好骗,一旁的黄鼠狼开口了:“小狗儿啊,刘指挥使也不是那个意思,他就是像让你帮帮忙,去找那些商人们探探底,这个事情要是可行,到时候我俩自然会找他们去说,你看行不行。” 狗儿叹口气,这俩人真是难缠的很,自己才十二岁啊,怎么老为难自己。 “周爷,小子可以帮忙找他们问问,但是不敢保证会不会同意!” 周老头挥挥手:“去吧,去吧,尽力去说,若是可行我俩人必然少不了你的好处,到时候在吴帅跟前也会好好的夸夸你!” 狗儿拱手谢过,别了俩人回了营房。 这倒霉的差事,无端端的摊在自己身上。 大早晨的只顾着和俩人说话,也没赶得及去伙房里吃饭,只好先回了营房告诉他们,自己要出去吃,一群人昨晚没睡够觉,只顾着钻进被窝里补觉没人搭理自己,狗儿只好自己一个人出去,想想外面人比较好斗,便去花寨人住宿的营房喊花十四一块儿出去。 花十四正在练射箭,也没时间和狗儿出去玩,白转一趟只好自己出去。 一边走一边琢磨,他俩人为何现在说呢?等到军中直接把货物扣下便是,到时候做些花样文章,造成既定事实这帮商人不认也得认。 抬头看路边一个卖豆花的小贩做完一单生意,直接抬着独轮车吆喝着走远,狗儿一巴掌拍到自己脑壳上,钻牛角尖了不是,这几天一直在一起赶路,总觉得人家和自己这帮要去前线的民夫队伍一样,忘记了人家只是商人。 人家只需要进了西和州里,完全可以边走边卖,甚至也不用走进州里,阶州的大官不是说了么,前方两州过界处早设立了关卡,那帮逃难的西和州人都聚集在官道口,这帮商人完全可以把货物在附近抛售完即可返回,没必要跟着大军继续往下走。 怪不得周老头俩人今天一脸的惶急,估计也是察觉到了什么。 心里有事,狗儿就随意吃些东西,兜着手去距离营地不远处一个叫做“大石车马店”里找到了三管事。 可巧其他商人也在这里正围着他商议事情,细细论起来,狗儿是这次商队发起人之一,只不过托庇在苏通判门下,一切以三管事主事,名声不显,有事也插不上话,但也不是外人,所以一群人商议的事也没瞒着狗儿。 这次一共来了二三十个掌柜、管事,一群人把屋里挤得满满当当,年老资历大的就坐在前面,货物少,资历又浅的就站在后边听。 狗儿也站在一角,手里抱着茶杯乖乖的听他们说话。 嘭一声响,一个胖掌柜狠狠拍着桌子道:“我们这次本来就赚不到几分利,还要被这帮军汉剥削,先是助军银子,又是五千贯的护送费,如今连本该州县出的饷银差事,也找我们要,真是太贪得无厌!” “刘兄,稍安勿躁,这天下的乌鸦一般黑,这帮军汉更是黑,吾等今天聚在这里就是为了商议这件事情,大家伙说说,那周军监说的事儿我们是接还是不接?” 这话说的还算心平气和,狗儿赶紧看去,见是一个瘦高瘦高的老丈。 “接什么接,一万贯呢,抛去这趟我们所有人的本钱,也仅仅才赚上一万贯而已!” 这是个留着八字胡的商人。 “三爷,您觉得怎么办?” 问话的是个年轻汉子瞅着也才三十来岁,但狗儿见他坐在凳子上位置还挺靠前,看来一定是有啥了不起的本事或者背景。 果然,三管事说了:“吕三你莫急,容我先想想!” 年轻汉子道:“想什么想,让我说咱们就在明天直接把货物拉去卡子口,我打听了哪地聚集了不下一万人,西和州村寨里的有钱员外仕伸们都住在那儿,我们这几家货物不愁卖,我想最多两日就能卖完,到时候咱们各家拿了银钱就直接回去。” 说到这儿,叫吕三的汉子站起身对着周遭一群人抱拳道:“诸位,我们是商人,这次冒险来这里就是为了赚钱,路上拜托他们照顾的情分,我们已经还给他们了,所以说咱们不欠他们,明日就把货物拉去出手,诸位兄弟觉得怎么样!” 一群人大半在点头,连三管事的也摸着胡须点头。 桌子前一个上了岁数掌柜的道:“吕三,若是这样做,我们可就是扫了周军监的情面,恐怕……” 吕三大手一挥道:“无妨,下一次我们有自己的护卫兵士!” 三管事一派桌子道:“对,咱们就不用他们了,就这么办!” 话说完瞅到狗儿皱着眉头就开口问道:“小狗儿,你怎么看?” 第一九七章巧舌如簧 今天来还真是恰逢其会,眼瞅着一群人望过来的眼神,狗儿连忙摆摆手道:“三爷,没什么事儿,就是那两个官让我过来传句话!” “啥话啊狗儿?”三管事端着茶杯呡了一口。 “意思是让你们把这趟卖货的银钱全部借给他,他要去买药!” 噗! 砰~ “岂有此理,青天白日的还有没有王法了,这俩官逼人太甚了吧!” “对啊,对啊,真是贪得无厌。” “明明是地方官府的事儿,凭啥让我们掏这钱,不借!” “对,不借,借出去就甭想着再要回来了,当我们傻,坚决不借。” …… 看着一群大小掌柜管事,指天骂地的唾沫横飞,狗儿叹口气,挤进前面桌子旁,拿个空杯子接杯茶水再回来慢慢的喝。 有句话叫事不过三,仔细想想这俩官也确实过分,但是换个位置想,要是这俩人搞不到钱和药品,吃亏的是谁?当官的?错!吃亏的是底层那些拿着刀和金贼正拼命的厮杀汉,这些厮杀汉从那来的?是利州境内每一个村寨里来的好儿郎,包括面前这些商人的父兄子侄。 一杯茶喝完,周围的吵闹声愈演愈烈,有的甚至叫喊着今天就走。 抬头看看三管事和那个叫吕三的管事,也是一脸的怒容,叹口气,这天地下最吃亏的还是老百姓啊! “三爷,以及诸位掌柜的,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最多再过两天,来接应的军士就到了,民夫们也就会走,诸位要是想跟着往里再走走,就提前打招呼,若是没这想法就早些卖完货物回家。” 狗儿耳朵被他们吵的嗡嗡响,耐不住坐了便起身告辞。 “等等,狗儿!” 人刚刚转过身,就听着三管事喊自己。 “怎么了三爷?” 狗儿回身拱手,疑惑的瞅着他。 三管事冲周围吵来吵去的人摆摆手。 一群人都停了说话,扭头望了过来。 三管事咳嗽一声,指指狗儿就对左右道:“出来之前呢,苏通判曾和我说起过,有什么事情多与这小子商量,他说,虽然这小子年纪轻轻,但是这脑袋却是比一般人聪慧一些,总能给出一些不一样的看法,莫要轻视了他。” 狗儿赶紧抱拳道:“通判真是高看我了,小子这岁数哪里比得过诸位叔伯,经年累月攒下来的经验啊!” 跟着队伍行了一路,狗儿什么能力,大家伙都晓得,别的不说,一个十二岁的娃子在一千五百多人的队伍里混得风生水起,上下通吃,就凭这一点,谁敢看轻了他。 于是就纷纷出言夸赞狗儿。 一旁的狗儿被他们夸的满脸通红,虽说事实如此,但是也经不住这么些人轮番夸啊,哈哈哈! “三爷,您到底有啥事儿,若是没事小子就回去了,那俩官还等着回话哩!” 狗儿不傻,无缘无故的这三管事突然说出这般话绝对是有啥目的,哼,轻飘飘的夸自己两句话就想让自己上当,真是看觑了小爷。 果然,就听着三管事开口道:“狗儿啊,那俩官毕竟是安抚使的手下,若是太过直白的拒绝,他面上也不好看,回头对安抚使胡言乱语几句,那就不好了,毕竟你我背后的人,还要在他手底下混饭吃,诸位对不?” 一群商人点点头,这年头做生意,要想买卖安稳就得抱大腿,若是大腿倒了,这帮人也就得重新洗牌。 “所以诸位,我的想法是,大家伙再凑出一千贯钱送给他,毕竟我们后面还要再接着做这一行,对不!” 为啥同样是做买卖,人家就能当领头的,这就是道理,当众人都在为自己眼前这点蝇头小利烦恼时,人家却在考虑后路。 都说奸商一毛不拔比较扣,这三管事也免不了俗,能想到后路但做事还是不大气,人家要上万贯的银钱,你给人一千?借用赵捕头的话就是“骚谁脸呢?” 咳,狗儿轻轻咳嗽一声,一群人瞬间看来。 “那个,三爷,诸位掌柜的,这种军务事儿要么全部应下,要么啥都不接,不上不下的反而不好。” 三管事皱眉道:“怎么说?” 狗儿拱拱手,没有说话。 旁边的吕三开口道:“说吧狗儿,这里都是我龙州商行出众的人物,都不是外人,晓得厉害,不会去乱传,你尽管开口说便是!” 狗儿看看左右,见一个个都和善的点头。 嘴角一歪,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的茶碗都跳了起来,周围人也吓得一哆嗦。 “诸位,你们做事凭得小气,一个个眼睛只顾盯着眼前的针头线脑,明明前方有个金元宝却浑然不知。” 这话说得,铿锵有力,霸气! 在场最小的人也比狗儿大三倍,但都被狗儿的话震在当场,就连那三管事也不例外。 只见他“哆哆嗦嗦”的伸着手虚心请教道:“小狗儿,你太狂妄!在座的那个不是你长辈,如此说话仔细我回去告诉通判,让他回去好好揍你!” 狗儿“藐视”他一眼,对着周围一群气鼓鼓的人拱手道:“正因为你们都是我长辈,也是我龙州了不起的人物,小子才这么说,若是换成别人,我才不说这番话哩!” 旁边的吕三眉毛都皱到一块去了,压着愤怒的火气开口问道:“那你说,我们怎么就眼界小,不大气了?” 狗儿揉揉手掌,嗯,刚刚拍桌子太用力了,有点疼。 “在座的诸位小子想问,你们都是何种身份?” 一群人皱眉道:“商人呗,能是啥?” 狗儿呵呵笑道:“商人?那为啥放着眼前大把的利益而不要?” “眼前那有什么利益,明明是两只贪财的官耗子!” 上岁数的老丈斜着眼才看狗儿。 狗儿看在他一把岁数的份上大方的谅解了他, “敢问老丈,您这么大岁数千里迢迢冒着生命危险,走来这里干嘛?” 老丈道:“当然是卖货挣钱了!” “小子说得就是这儿,诸位冒着生命危险跑来前线,放着面前的金元宝不要,偏偏捡了芝麻回去,笑话不?人家官府要数万银钱,你们不想给,但又怕人回头找麻烦,拿区区一千两银子想打发走,丢面子不?最重要的一点,明明有大好的机缘摆在面前,诸位却愣是错过,短浅不?” 三句嘲讽的诘问,说的一屋子人一个个低下了羞愧的脑袋。 “小子实在无礼,我忍不住了,看我不用鞋底抽他。” “让我来让我来,我鞋底硬!” 狗儿瞅着面前俩火冒三丈的员外,脖子一缩赶紧认错道:“员外,员外,小子只是举个例子,并没有说你们啊!” 脾气最暴躁的汉子指着狗儿怒道:“胡说,还来狡辩!” 狗儿叹口气,这岁数小就是这样,人家说不过你还可以借用长辈的名头揍你,亏哦,也怪自己,原本只是在脑袋里想一想,结果嘴皮子没忍住全秃噜出去了…… “行啦行啦!”坐主位的三管事拍着桌子道:“这小子虽然无礼了一些,倒也是为了我们考虑,诸位且听他怎么说吧!说错了,再揍不迟!” 狗儿:唉,年纪小真烦恼! “诸位伯伯,小子问你们,对前方的战事怎么看?” 一群商人一愣,齐齐的盯着三管事和吕三,毕竟他俩人的东家,比在座的所有人都要高,消息也更加灵通。 咳,吕三说话了。 “我家老爷说了,这个‘和议’毕竟已签订生效,两国这些年也打了无数次仗,境内百姓早已是苦不堪言,理应停止干戈,休养生息,去年金国人冒然突袭我天水县,想必是金贼,劫掠性子释然,抢夺完粮草必然会退出我大宋境内,要不是吴大帅围住了这帮金贼不放,金国人也不会大举进攻,所以我家老爷估摸着,战事不会爆发太大,早晚会平息下来!” 对吕知州,狗儿不曾了解,但是他能说出这番话必然是个知兵事的,便拱拱手道:“知州说的不错,那两个官也是这么和小子说的,关键点在天水县这三千金兵身上!” 话毕,就扭头对着后面人道:“诸位想想,这战事最坏的结果也是放这帮金贼离去,战火也就自然而然的熄灭掉,我再问一句,如今的西和州和天水县什么模样?” 瘦高员外回话道:“废墟一片!” 狗儿点头道:“我对诸位说的金元宝就是这一点,那吴大帅不仅仅是只管打仗的大元帅,还是咱利州西路的安抚使,岂会坐看这两州被废?诸位你们说他接下来要干嘛?” 这么明白的话,大家都不是傻子当然猜的出来。 “小狗儿你是说吴大帅要重建这两地!” 狗儿点点头道:“这两州已经被打的一片废墟,重建起来可是要花好多钱,各位,自开战以来,这西和州本土的商号纷纷往外逃命,以前常来的商行也不敢进他西和州辖境,如今我们龙州这一支商队正是独一份,我问各位,如果吴大帅要选商号重建这两地,他选那只商队?” 一群人纷纷喊道:“肯定选我们龙州啦!” 狗儿摇摇头,“不一定,若是诸位卖了货物就回家,对大帅来说,和那帮只会逃跑的本土商行没啥区别,为啥要选你?” 很明显的话,一个金元宝就在眼前,敢不敢赚,任凭诸位自选。 说的口干舌燥,狗儿就重新拿起茶壶倒杯茶,坐在凳子上慢慢的瞅着他们。 一群人的脸色跟开染房的一样,吆,看这位爷,眉毛居然可以竖起来,哈哈哈有趣。 第一九八章总感觉忘记些什么? 宋朝的商人是幸福的,因为传统的“重农抑商”政策从宋朝开始松动,变成了“重农轻商”。 一字之差让商人在大宋这个舞台上活跃了起来,虽然其社会政治地位依旧不高,但他可以通过和达官贵人联姻来提升地位,甚至还能娶公主、郡主、县主这些皇帝君王家的女儿,无非是花的钱多一些罢了。 宋朝的商人也是可怜的,哪怕是再有钱也依旧会被人家看轻,像极了肥羊,等主家薅完羊毛再被一脚踢走,而你还只能忍着,不单单是忍着还得努力吃草,若是稍有懈怠就会被挑出来一刀杀掉待客,唉,可怜。 商人最缺什么?缺权利,但是政策不给,没办法只能去买,买“地位”就得花大价钱,所以越有钱的商人越缺钱。 为了挣钱,商人的两只脚可以去渴死人的沙漠,喘不上气的高原,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和深不可测的海洋,就连正在交战的敌国都敢去。 商人是贪婪的,一切讲究利益,有三倍利润,他就敢挺而走险。 如果有人告诉他,前方有颗两个城池大的金元宝,而且还不用丢掉性命,又能得到贵人的赏识,舒舒服服的捞银子,问他来不来? 一半的商人会直接点头说去。 另外一半的商人会转动一下大脑问“完成什么条件就可以让我去”。 狗儿一杯茶水没喝完就看着眼前的商人从讨论“马上卖货撤离”,转变为“怎么走通安抚使的路子”。 咳! 狗儿清咳一声,抬起头看一圈,才对着中间的三管事道:“怎么走关系?这还用问吗?明显的机会摆在这里,大家难道看不见吗?” 满屋子商人沉默了下来。 狗儿皱眉道:“难道诸位以为吴大帅会把仗打输,让大家血本无归?” 众人连忙摇头道:“怎么可能,吴大帅磐石一般,怎么会输!” 狗儿疑惑道:“那大家在犹豫什么?” 咳,旁边的吕三问了。 “狗儿啊,你确定我们只要把这些货物捐给他,那吴大帅就能准许我们承接兴建两城的差事?” 狗儿撇撇嘴,都什么时候,还设套子让人钻,小爷有那么傻? “吕三爷,小子只是个传话的,整个商队我一两货物也没,全是诸位自己做自己的主,大家伙都是龙州出来的,小子发现这个机遇说与大家,成与不成我也不晓得,就当是一个赌,点背赌输了,诸位就把这第一趟的本钱贴进去,赌赢了,诸位就可以安心挣金元宝了。” “小子再提醒一句,这机遇如烟火一般,稍纵即逝诸位早些决断,还有,如果这战事停歇了,接下来就是流民回乡,本土以及外州的商号就会冲进来,你们就开始与他们竞争了,想捞两笔就走还是雀占鸠巢,可得想仔细了!” 能坐在这里的,可以说都是龙州的顶尖商人,这心思和决断力都是不低的,狗儿只稍微想了想中午饭吃个啥,这帮人已经开始吵嚷着每家出多少钱了。 “咳,狗儿你觉得我们该出多少钱?要不要问问那两官?” 刚刚还喊着让通判打自己屁股的三管事,这会儿满嘴夸着狗儿机灵聪慧,少年英杰。 虽然他说的都是事实,但是听在耳朵里这浑身还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咳,那个三爷,他俩人拜托你们筹集多少饷银?” 三管事伸出三根手指头道:“三万两!” 狗儿又扭头问众人道:“诸位这次的货物本钱是多少,利润又是多少钱?” 一共是二十八家,总和到一起开口道:“本钱有两三万贯,利润估计有一万五六,若是往境内再走走估计能达到两万贯钱。” 狗儿道:“他俩人买药材和雇佣郎中,至少要一万贯钱!也就是说,需要四万贯的钱,听说今年我龙州摊派下来的助军银子有十万贯?” 一旁的吕三补充道:“还有二十万担粮草,也得需要不少钱。” “利州西路一共是八州地吧?这么算下来每州助军银子加一起是八十万贯?” “不对”旁边一个胖员外挥手打断道:“我家参军曾经说过,凤州这两年已经被打残了,这次和议后,朝廷给他们免了税,助军银子也不会收到他们身上!” “对对对”旁边瘦高掌柜的道:“我家参军也说了,这天水和西和州估计也得免税!” 狗儿叹口气,三管事捋捋胡须问道:“狗儿你是在算这次军中一共能征到多少军费?” 狗儿点点头,三管事呵呵笑道:“你不早点问我,一共是五十五万贯,西和州出五万贯,其它州各十万贯,但是,这数额毕竟是数额,实际征收来的能达到一半就不错了!” 狗儿一愣,分明记得祐川县是两万贯,分十年给,每年两千贯,而且县衙承担一半,原来是哄泥腿汉啊,狗儿这个气啊,这帮官动动嘴就贪污了五万贯,厉害! “三管事,那剩下的一半怎么办?” “那谁知道呢,反正这场仗就已经征完,再收得等下一次仗了!” 狗儿叹口气,好吧,当官真好。 “这么算来,能征收三十万贯就已经不错了呗!” 众人点点头。 “衙门的政务只完成了一半,小子觉得若是我们再凑出这剩下的一半,嗯,五万贯,想必那吴大帅必然会高看一眼!” 话音刚落,人群里一个矮个子掌柜道:“可是,这些钱毕竟是衙门的政务,俗话说公私分明,我们帮他们承担了,那算是什么?” 狗儿拱手道:“这位叔,谁说我们要帮衙门承担公务了?” “咦,不是刚刚开口说的么?” 狗儿嘿嘿笑道:“我说的是,为我们自己,奥,也就是肯出钱的诸位商户!” “狗儿你的意思是大家组建个商号?” 三管事稍微一想就猜出了用意。 狗儿点点头:“对,我们组建一个商号,以商号的名义捐赠,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大家聚在一起,在西和州做起买卖来也能顺利一些,是不是?” “那叫什么名字?” 狗儿建议道:“威武霸气无敌商号大联盟!” “什么狗屁名字,还不如叫龙州商号!” 旁边人道:“不行不行,万一当地人不认我龙州怎么办?” “我们帮他们建的城他们为啥不认?” “有人会挑拨离间!” …… 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最后选定“利州西路商盟”。 事情就这么定了,在场的二十八家一共承担五万贯银钱,这一趟连本带利也正好五万贯,当场签订了契约,然后纷纷写信回去和背后的靠山说这件事情。 狗儿作为发起人之一,来之前说好了是占这趟一成的份子,这一成可不是五万贯的一成,而是保守利润的一成,也就是一万贯的一成,一千贯。 然后以半成的股子重新融在商盟里,也就是这一趟狗儿一文钱没拿到手。 气的狗儿不行,说好了给钱,咋一文钱没有啦?而且卖给民夫药材的钱也没有,狗儿不干,不想去跑腿,众人好声相劝,再给了一两银子的跑腿费后,狗儿才勉强同意。 二十八颗各式各样的银锭子,装在钱袋里满满当当,这心里就是一阵舒坦。 心情大好,狗儿就去街上吃混沌,以前从不敢吃肉馅的,这次一口气要了俩,而且还点了隔壁卖卤煮的一盘肘花。 吃饱喝足,这哈切就开始不停的打,春困秋乏夏打盹,再加上自己正在长个子,一拍脑袋大喊一声,回家睡觉,俩腿就往营房走。 一觉睡到大天亮,等点完卯直接回营房继续睡觉,买了一大堆嚼头哩,才不去伙房吃稀的能照人影子的粟米粥。 吃了睡,睡了吃一晃又是一天,眼瞅着天色又晚了,狗儿在泡完脚钻进被窝睡觉前,总觉得忘记了一件事,算啦,说不上睡一觉就能想起来了。 喔喔喔…… 狗儿用力的把耳朵堵住。 梆梆梆…… 打更的更夫敲完早晨这最后一通更就可以回家睡觉了,所以力气不是一般的大。 “直娘贼!”狗儿一把掀开被子坐直身子,为什么今天这么早就醒了?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可这是在城里啊?金兵又不可能跑来,重新躺倒,叹口气,估计是这两天觉睡得有些多吧! 少年人的觉是永远睡不够的,躺下没一会儿便呼噜噜的进了梦乡,就在狗儿刚刚睡熟一柱香后。 两个一脸胡须碴,布满血丝的青眼人,提着鞭子焦急的跑来营房。 “给我滚起来!” 一道鞭子一声吼,直接把狗儿吓得掉在了地上。 还以为是金贼杀来呢,揉眼一看,原来是这两位爷,看俩人焦头烂额的全然没有平常一点文质彬彬的君子模样。 “两位爷,这大清早的也不到点卯时辰,喊小子干嘛?” 狗儿拱拱手懒散的敷衍一句。 不曾想直接被周老头给提拎了起来,这老头瘦弱的身子没想到力气这么大,晃的狗儿头都晕。 “周爷周爷,您有啥吩咐,您说啊,别晃了,小子都要吐出来了!” 周老头对着狗儿愤怒的吼道:“钱呢?” 狗儿一愣“什么钱?” 旁边的刘指挥使用沙哑的嗓门解释道:“就是那帮商人借给我俩的买药钱!” 哎呦,狗儿使劲儿拍一拍脑袋瓜,这两天光睡觉了,居然把这茬事儿给忘了,连忙抱拳讪笑道:“两位爷,这个这个,睡过头了,忘记和你们说了,快放小子下来与你们说。” 就这样,狗儿意气风发的把事情说了一遍,当听说商人们居然捐赠了五万贯银钱,喜得俩人乐开了花。 然后大方地放过了狗儿的左半拉屁股,狗儿痛苦的揉着右半拉屁股道:“周爷,大帅面前可得替小子美言两句啊!也好早些放俺们回家!” “废话,爷爷做事岂会像你一样不着调,看在你受伤的份上,今早就不用去点卯了!” 第一九九章张老将军 大队人马在阶州又停了一天,前来接应的军卒终于赶来了。 一共来了一营五百兵马,浑身“破衣烂衫”猛一看还以为是贼匪下山,要不是举旗人一路挺着腰板,众人绝对以为这帮人是群杂兵。 “张老将军,怎么是您过来了?” 周老头和刘张飞,一个牵马一个阿谀奉承那嘴脸看得狗儿一阵恶心。 再看从马上下来的老将军,头发胡子白了一大半,穿着一件黑漆漆的盔甲,身后的披风上一个窟窿接着一个,一下马还差点摔个跟头,要不是他用手里的大刀及时拄住地,说不上就能摔个狗啃屎,出个大洋相。 这老家伙架子摆的还挺大,劈头盖脑的就对着周老头呵斥道:“周扬,老夫问你,大帅交代给你的差事办的怎么样?” 周老头赶紧抱拳道:“回将军,幸不辱命,卑职已然完成!” “好好好”老将军拍着周老头的肩膀道:“你能完成军务也不枉我来这一趟!走,咱们马上出发!” 周老头一脸吃惊:“将军,前方战事又吃紧了吗?” 张将军叹口气道:“一周前,完颜小贼狗急跳墙,派了三千死士冲阵,淬不及防下,连冲我两道防线,死了上千个兄弟才把他们打退!咳,老夫我也因为这场仗吃了挂罗,如今在营里是抬不起头,大帅便派了我来接你,本来昨日就应该到,可路上的贼偷太多,就耽搁了些日子。” 周老头道:“将军,早晚不急这一会儿,阶州的赵知州和通判已备下酒宴,您老跑了这一路,还是歇歇吧,正好也让兄弟们恢复恢复精力。” 老将军皱着眉,似乎是不愿意。 一旁的刘指挥使赶紧道:“张将军,还有几个郎中正在乘船赶来的路上,前方那么乱,独自让郎中们赶路也不安全!你看这时间也马上到午时了,也不差这一个时辰。” 俩人劝了老久,这老将军才同意了,一群人簇拥着他与知州和通判见了,自回了馆驿用饭。 狗儿这帮衙役也就散伙回去吃饭,顺便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刚要迈步进营寨,却被三管事一把拽了过去。 狗儿左右一看,好么二十八个人一个不落。 “咳,几位,有嘛事啊?下午就要走了,还不收拾一下准备出发?” 领头的三管事嘿嘿笑道:“狗儿啊,你岁数小,没仔细看那老将军!” 狗儿一愣:“我看了啊!头发胡子白了一大把,下个马还差点摔倒,真怀疑他这身子骨还能不能舞得动刀!” “唉,狗儿你怎么能这么说!”旁边的吕三开口责备道。 狗儿撇撇嘴,“我说的又没错!” 三管事呵呵笑道:“狗儿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咱先不说这老将军了,单单说后面的兵士,你有没有发现他们衣服上,包括坐骑上都是血迹,嗯,干透的人血!” 狗儿一愣,还真没有留意只好摇摇头道:“没注意看!” “我们看了!”旁边一个掌柜的道:“每一个我都看了,不光是浑身血渍,还有好几人绑着绷带,一看就是路上受伤了!这说明什么?” 晓得了,原来这帮人还真是一路杀过来的,这西和州的局势已经混乱成这个样子了吗? “那几位喊小子的意思是?” 咳,三管事道:“狗儿啊,契约咱们已经立了,事情也已经和周军监谈过了,剩下的事儿就没我们什么事了!” 狗儿赶紧开口道:“可这货物还没有卖成钱哩!你们就要走啊?” 吕三一把拉住狗儿道:“小狗儿,卖货么,简单的很,你和周军监说说,让他们把货物拉走,一边走一边卖,卖多少算多少,我们还得照顾这第二批货物,正好在在这阶州置办些别东西。” 狗儿嘟着嘴道:“这什么嘛,一帮糙汉子哪里会卖货,你们走了,还得压在我头上!” 见狗儿不愿意,一群人只好使出老办法。 “来狗儿,你小小年纪正是长身子的时候,伯伯给你些钱,买只猪蹄膀补补身子!” 就这样,这帮胆小怕死的商人,一人塞给狗儿一两银子,然后拍拍屁股跑没了影。 狗儿叹口气,眼瞅着出发的时间要到了,也来不及和他们乱扯,也没去后厨,直接去外面整了碗肥肉汤面,乱七八糟又买了一包袱东西,再急急忙忙的跑去了铁匠铺,上一次的秘密武器打制的失败,这次狗儿做得精细许多。 前胸后背重要位置,各有一块护心铁片,再用结实耐磨的皮子缝合在一起,镶嵌上零零碎碎的铁片。 为了能跑的快些,腿上就没有绑护甲,只在胳膊上打制了一对轻便的铁护袖,若真有危机时刻就把它拆下来扔掉便是。 这身装备,狗儿唤作“宝甲”,一共重五六斤,这点斤量对自己来说还真不算个儿事。 付了三两银子,狗儿当场就穿在身上,外面再用棉衣一罩任谁都看不出来,哈哈哈,聪明! 估摸着大官们已经吃完饭了,狗儿在回营房之前去了馆驿。 “啥玩意儿?商人们跑了!” 莽汉就是莽汉,一听有人跑了抄起刀子就准备抓人。 还是周老头理智,及时的呵住了他。 “刘哥哥,人家只是商人,又不是你手下军汉,更不是押来的民夫,人家想走就走想留就留,再说这次的货物都给了你们,前方又危险重重,人家才不跟着你们哩!” 狗儿撇撇嘴,这人心里真没点数。 “刘指挥使,小狗儿说的也对,毕竟商人逐利,前方如此危险,这帮人跟在路上,万一出现情况,还得专门派人去看顾他们,乖麻烦的,这下走了也省心!” 周老头不亏是黄鼠狼,一眨眼就想明白过来对着刘张飞再道: “你别担心刘指挥使,货物在手,早晚能把它们换成钱!”说完就盯着狗儿看。 狗儿赶紧摆手,“周爷,小子只是个衙役,可不懂得卖货,莫惦记我,那可是五万贯的货物,万一卖赔了可咋办!” 周老头上下瞅瞅狗儿。 狗儿连忙对他比划自己的身高,嘴里还喊着:“五万贯,五万贯!” “什么五万贯?” 三个人正在门口嘀咕,后面突然响起一道粗亮的大嗓门。 回头看,见是红着脸的老将军,手里把着腰刀,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哗哗哗的盔甲声中,浓重的酒气与刺鼻的腥臭味儿一股脑的扑向狗儿。 狗儿下意识的捏住鼻子,看看左右连忙又把手松开,上午离得远一点没闻到,这下好了,可算是感受到啥玩意叫“血气”了,难怪吓得一帮商人都打了退堂鼓。 “参见将军,您醒过来啦!” 狗儿跟着俩人也赶紧弯腰。 老将军挥挥手,扭身看看正在集合的队伍,便对俩人道:“年纪大了,稍微喝一点酒就开始犯困!” 刘张飞道:“老将军是骑了一路马,身子乏了,若是平常时,喝倒我们两个,还是不成问题。” “哈哈哈,你倒是会说话!”老将军扶着胡子笑眯眯道:“对了周扬,你刚刚说什么五万贯?还有这个偷偷捂鼻子的小娃娃是谁?” 狗儿:…… 尴尬,这家伙张嘴老夫闭嘴老夫,可明明耳不聋眼不花真不像老夫。 “张老将军,是这样的……” 周老头嘚吧嘚吧把前前后后的事儿一点没隐瞒的全说给了他。 听到商人们把千里迢迢运过来的货物,全部捐赠给了军中,感动的老将军捋着胡须满口夸赞道:“这帮奸商终于干了点人事。”话出口见旁边还有个小娃娃,连忙咳嗽一声重新道:“哎,人家这些义商能做到这一步已经仁义尽至了,前方小毛贼众多,万一出个意外可就丢面了,不就是卖货么,老夫年轻时也当过店小二,容易的很,货多没关系,到时候选一些机灵的人跟着我,管保它都卖出去!” 见老将军一脸信誓旦旦样,俩人犹豫了一下便点点头。 周老头见老将军又把眼光望向狗儿,便咳嗽一声指着狗儿介绍起来,从龙州开始到这一路上所有的事儿,全告诉了他,就连在清水寨卖猪肉的事都没落过去。 狗儿以前总觉得周老头是个贪财的家伙,至于贪官还能当军法官这件事,狗儿觉得是有大官在上面照顾他,就像是龙州的大胖子一样。 但是今天狗儿晓得了,人家还真不是个贪官,这一路上之所以得到机会就捞钱,综合原因就是要完成身上的差事。 他把这一路上收到的所有孝敬统统都记了账,最让狗儿佩服的是,数目精确到了“文”,这样不贪财的官,是狗儿目前为止遇到的第一位。 所以就把他,“代狗儿保管卖猪肉钱”不小心记错成“送给大军买猪肉钱”这件事儿选择了原谅。 “好小子!老夫喜欢!” 啪啪啪,三巴掌拍的狗儿一阵儿呲牙咧嘴。 也不知道这老将军是喜欢狗儿聪明还是喜欢狗儿掏钱给大军买猪肉,反正是真喜欢上了狗儿,自大军开拔以后,就让狗儿骑着马跟随在他左右。 从祐川到龙州的路上,狗儿见识过王承局这个老斥候行军的方式,今天又彻彻底底的见到大军行进到底是个什么方式。 探马前后左右放出去三里地远,每一路三波,每一波三人,两刻钟固定一轮。 至于大队,仍旧是一字长蛇行军,因为没了商队的小厮和活计,这赶马车的活计就成了民夫和龙州来的兵卒负责。 来接应的军士,分前后中三段,前后人数少,中间多,这样不管那头遇敌,都能快速支援。 大军出发,鸣锣三声,饮过上马酒,一行人拜别了阶州地方官员,正式走进了西和州这个随时能丢掉性命的危险地域。 第二百章要人命的西和州 西和州,原先它叫岷州,以前老秦人的关陇之地,如今宋金鏖战的最前沿。 也是大宋朝的西北门户,门户么,肯定是地理位置非常重要,看他境内,这头祁山古道,那头西北南下进入四川的要塞,这样的地方,在金人眼里那肯定是香饽饽,隔三差五不怼你一下那肯定是配不上你卓越的地位。 所以每年金人都要在这里与宋人打一架,这一打就是打一年,宋人是文明人,爱讲道理,不像是金蛮子,虎了吧唧就要动手。 所以宋人就遣使者去金国问他。 “你们虎么?能不能换个地方打,年年在这儿打有意思么?” 金人说:“不行,因为这里犯了我金太祖完颜旻的名讳!嗯,也就是完颜阿骨打,所以我们看这里不顺眼。” 宋人又打不过人家,只好把州衙南迁走了,但还是阻止不了金人屡屡南侵,站在高山往西北一看,处处狼烟。 等绍兴和议之后大宋把它改了名,叫做“西和州”。 西和州,地处秦岭南侧,长江流域并嘉陵江水系,西汉水上游,西北高,东南底,长年累月的流水冲刷让东南方向变成了山林区,那真是,峰峦叠障,山头陡峻,简直不能待人,好在人家西北地还算是平缓,受潮湿气候的影响,雨水总是不缺,土质又肥沃,四季分明的堪称大宋利州西路的粮仓。 西和州,州衙设在西和县城,辖长道、大潭、岷县三县,肉包子总免不了被狗惦记,所以每次倒霉的总有西和州,可叹美好的家园总是战乱连绵,让朴实的百姓,惶惶的无心种地。 唉,兴百姓苦,亡百姓亦苦啊! 大军出发,正好路过两州交接之地,这里设置了拦截关卡,没办法,乌泱泱一群人涌进阶州,会让好好的阶州变得乌烟瘴气,乱糟糟一片,还不如让他们祸害一个地方,回头等战事安定了,再回乡安置。 阶州人嘲笑西和州人为“金跑跑”,意思是只要金人一来举家就跑,一点与金人搏斗的勇气都没有。 西和州人觉得阶州人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有种你们来,金人的恐怖连官家都吓的逃跑,我们这帮拿着锄头的泥腿汉怎么能打得过人家? 一开始两州百姓还吵一吵,后来就习惯了。 不管什么地方人都能以贫富之分形成两大群体,就算是逃难也不例外,你看第一群,全是由牛马骡车组成的仕伸员外阵容,绫罗绸缎穿在身上,住人的帐篷一个赛着一个大,像举家踏青多过像逃难,这部分人要不是动作慢了一步还真能在阶州城里逍遥快活。 另外一波人就不能看,一个个满脸菜色,那是“扁担挑着儿和女,小车推着老爹娘”,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看到谁都是“员外爷,赏口吃的吧!出来时急,嘛都没带。” 一两个的还能照顾一下,但是满山边野的,再有钱的员外爷也会被吓得扭头就跑,这帮人从正月开始到现在都一个多月了,自带的干粮快吃到底儿了,流民营寨里已经陆陆续续出现卖田卖房的事儿了,等下一步就开始卖儿卖女。 这春天本就是荒季,再加兵灾,能让人过么! 所以当长长的车队路过营寨后,这车屁股后面就跟上了一大群衣衫褴褛的尾巴。 “唉,都是些苦命人!”骑在马上的老将军,打个饱嗝,扭头看看后面跟来的难民,就对着狗儿旁边一个军汉吩咐道:“过去说一声,离车队保持三里距离,但有越界,射杀之。” 一句“射杀之”让狗儿浑身打了个冷颤,再看老将军时就不敢嘻嘻哈哈说话了。 “哈哈哈,这滑头的狗儿居然害怕了!”老家伙指着狗儿对着左右军官大声笑道,笑完了就让周老头给狗儿解释。 “狗儿啊,押送大军淄重,能多谨慎就得多谨慎,若无事还罢了,假如贼匪袭来,驱赶后面这群流民冲阵如何?到时候防线被人冲破,一切休矣,再说这群流民里有没有混进贼人的探子还不好说哩!” 老行伍果然是老行伍,教训的狗儿无地自容,好不容易对后面流民升起来的可怜感,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狗儿赶紧双手抱拳对着几人道:“是小子误解了,还望诸位原谅则个!” 押着骡马车走,再怎么赶路也是走不快的,这路上还得时不时的停下来,探查前方左右山崖,浪费的时间更多,一下午时间也仅仅才走了三十多里路。 看看天色将黑,张老将军便下令让大家安营扎寨,探马找了个有水的半山坡,便指挥着民夫们开始伐木。 唐家村众人很自然的开始挖灶点火煮饭,狗儿也就回了唐家村人里面。 饭做熟狗儿抱着碗,拿着锅盔坐在一横倒的木桩上,伴着朦胧的夜色,欣赏这大山里的好风景,鸟儿归巢,小兽出洞,山头层叠,溪水潺潺,这么美的风景可就是静不下心来去看。 旁边的唐小七道:“你不扭头看流民就没事了?” 狗儿瞅一眼流着口水眼巴巴的望着自己的几个流民小娃,叹口气道:“我也不知道咋滴,总是会不自觉的看他们。” 唐小七沉默道:“要不走吧!” 狗儿道:“去哪儿?” “过去看看?” 狗儿摇摇头,“过去也没用,老将军不同意,我们也不敢私自给他们粮食,去了也白白让人失望。” 再瞅一眼那个眼睛很大很大的小女娃,叹口气回头对唐小七道:“走吧!咱们回营房。” 饿着肚子的滋味,狗儿经历过,那感觉简直能让人发疯,可现在的自己也仅仅能够做到让身边人有的吃,流民?唉,无能无力啊! 闷闷不乐的回到营房,躺在铺盖上也无法入睡,一闭眼总是想起那双大眼睛的女娃儿,叹口气坐直身子,营房里其他人已经呼噜震天响,使劲儿捶捶脑袋,硬逼着自己躺下去。 “当官的都不管,你一个小衙役,能帮人什么忙,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睡觉!” 呼噜呼噜,学着他们的样子,假装自己在睡觉,捂着被子硬耐着性子不动弹,可越忍就越想动,翻个身,嗯,再翻个身。 “直娘贼!” 低声骂一句,重新坐起身,穿鞋下床,既然睡不着那就出去转转。 掀开帘子走出去,眯着眼瞅瞅远处的流民宿营地,隐约的能看到一些篝火,叹口气,抄着手满营房的溜达。 “小子,大半夜不睡觉,溜达什么呢?” 狗儿一抬头,刘张飞!大晚上的全副武装,想必是正在值夜。 拱拱手道声睡不着,就辞了他弯腰进了身后的营房。 这间营房是花十四的,狗儿进来时见他凑着帐篷口透过来的篝火光亮,正用个小匕首刮一根小棍子。 一抬头见是狗儿,花十四便呲着大白牙呵呵笑道:“狗儿你怎么过来了?” 狗儿看看左右已经熟睡的寨民道:“十四,你不睡觉在哪刮个小木棍干嘛,还刮着那么直溜!” 说着话便脱掉鞋子挤到他铺盖上,花十四屁股挪挪腾出个空地,指着小木棍嘿嘿笑道:“路上看到可以当箭杆的木枝,俺就砍回来仔细收拾收拾,回头等晾干了按上铁箭头和尾羽就可以用了。” 狗儿看他一边说还一边忙个不停,就笑道:“你走了一路,做好了多少支箭?” 花十四指指床铺地下的背篓,狗儿就弯腰拖过来看,吆,一大捆削好的箭杆,数一数,足足有五六十根,怪不得这小子一路上总是跑前跑后,还以为他掏鸟窝哩。 花十四可能不是一个很好的谈话者,但绝对是一个合格的倾听者。 狗儿就守着他把外面流民可怜的事儿叨叨叨的告诉了他。 花十四一边削箭杆一边听狗儿说话,等狗儿说完了,就呵呵笑道:“放心吧狗儿,春天了,在大山里是饿不死人。” 狗儿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叹口气,这脑袋真是越长越笨蛋了,小时候每年春天吃不饱饭,都是跑到附近山里,钓鱼摸虾,摘野菜套野兔,只要费点力气,总能把肚子糊弄饱,外面这大山,多的是野味,单单是营帐前面的小溪里,就有百十条巴掌大的小鱼,下午去提水时还想着钓几条吃来着。 拍拍脑袋躺在床铺上,人啊,只要是能饱肚的东西都能装进肚子里。 这么一想,这睡意突然就袭来了,眼一闭便睡了过去,等到喊起床的梆子声敲了好几遍才睁开眼,屋里其他人早已经没了踪影,狗儿赶紧穿鞋出屋,起身早的且已经点完名的营房,已经开始吃饭了。 狗儿匆匆跑去营前的溪水边洗脸,漱口,扭头看流民营寨,似乎也在起身收拾,还远远的瞅见,昨晚的大眼睛,正抱着一个妇人的大腿在哪发笑,见狗儿看过来,还打了个照顾。 既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般惨模样,狗儿的心情也好了起来,挥手与她也打了个招呼,便用麻布擦着脑袋回了营房。 刚进营房就被唐小二拽住了,“狗儿你昨晚去哪儿了?” 狗儿道:“去找花十四挤了一晚,你们吃过了吗?” 唐老三抱着个拌咸菜的木桶,急匆匆的走过,听见狗儿的话就奚落道:“吃什么吃,俺们都是泥腿汉,那像你小衙内一般,满营房乱溜达。” 狗儿刚要反击他,就见大官的营房里走出个军汉,扯着嗓子喊道:“抱咸菜桶的那个老杀才,还愣在那儿做什么?快把咸菜拿过来!” 唐老三应一声,扭头瞪狗儿一眼就跑了过去。 狗儿这个气啊,大早晨的小爷又没招惹你,无端端的冲我发什么怒,脚尖一转,人便追了过去。 第二零一章路遇劫匪 把守营帐的兵士自然是认识狗儿的,也就没出手阻拦,狗儿就伸手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这间帐篷是周老头的,原本以为只有他一个人住,进去一看才晓得原来老将军也住这里。 狗儿觉得自己似乎和他关系没那么好,就拱拱手转身要出去。 谁知老将军似乎是觉得和狗儿关系很好,就大声招呼着让狗儿过来一起用饭,狗儿只好道声叨扰,就走了过去,很自然的拿起碗,盛了满满一碗白米浓粥,又故意在唐老三面前来来回回夹了好几筷子咸菜,等他气的满脸通红才放过他,然后恭敬的坐在营帐一角。 一抬头,见老将军哈哈大笑,周老头却一脸怒容。 “小子,你天天来我营房里蹭饭吃是何道理?” 老将军摆摆手止住他话,就对着左右人道:“好些年没遇到这么皮实的娃子了!来来来小子,这有条猪肉片你过来夹去吃!” 狗儿赶紧拱手道:“小子要是吃了,周监军准会把我屁股打开花,所以老将军还是自吃吧,小子我有白米粥吃就行了”说完话,就扭过头对着门口唐老三道:“抱咸菜的那个,赶紧把咸菜拿过来!” “不准给他!”周老头气鼓鼓的指着狗儿道:“小小年纪学得这么无赖,仔细我用鞭子抽你!” 狗儿撇撇嘴不给吃拉倒,低下头抱着碗稀里呼噜一口气吃下去一碗,又起身盛了一碗,可能是心情好,狗儿连吃了三大碗,才打个饱嗝舒坦的躺在营帐地下。 呸,这帮大官,地面上还铺着毛皮毯子,真是腐败! 狗儿在这里挺嗝,主座上的老将军就和周老头说话,俩人来来回回说路上要注意的事情,狗儿听了烦了,就起来拱拱手要离开,不曾想被老将军喊了过去。 “小子,听说你脑袋瓜子转的快,你来说说咱们接下来怎么走?” 狗儿立刻回道:“您说怎么走咱就怎么走!” 砰,屁股上挨了一脚。 周老头收回腿,指着狗儿怒道:“收回你惫懒的性子,老将军在正经问你话。” 狗儿揉揉屁股委屈道:“俺又不晓得路,可不就是听你们的!” 咳,老将军咳嗽一声捋捋胡须道:“我是说,拉着货物继续往前走,还是在这附近卖掉再走?” 狗儿琢磨一下道:“老将军,前方的路很危险吗?” 老将军呵呵笑道:“不危险!” 狗儿笑道:“那咱们就往前再走走呗,越往里这货物卖的价越高,给大军的银钱也就最多。” “好了没你事儿了,滚出去吧!”周老头一脚把狗儿踢出帐篷。 周围的军汉扑哧扑哧的笑,气的狗儿不行,奶奶个腿,就晓得会卸磨杀驴,啊呸,是过河拆桥! 早饭吃罢,大军收拾完毕重新出发,探马继续放出三里远,其余军汉骑在马上守在中间,至于龙州来的军卒早已经和民夫一般无二了。 大军走,后面流民们也跟着走,一路上那些二三十人的小流民群听说战事似乎要停歇,就兴高采烈的加入了进来,队伍走了一上午,狗儿往后一瞧,差点就从马上掉下来,好么,足足五六千人,就对着周老头指指后面的流民。 周老头皱着眉头看一看,伸手喊过来一个军汉道:“去后面告诉他们,保持五里距离,再看看有没有主事的流民头子,喊两个过来。” 军汉道声诺,就骑着马跑了过去。 不大会儿带着个骑瘦驴的汉子跑了过来。 “报,监军,此人就是后面流民营地的头子,叫王老万!” 王老万见大官问话,赶紧滚下鞍马,抱拳跪道:“回大官人!” 啪一鞭子,旁边军士喊道:“这是将军和监军!” 王老万赶紧改口道:“回将军,不知道有什么差事要草民去做?” 狗儿一听这话就晓得这眼前的汉子是个灵性的,便瞪大眼睛瞧着他看。 马上的张老将军也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却不问话。 周老头见了就咳嗽一声道:“王老万是吧?可知前方战事任然未停,这里也随时会有金兵探骑出没,你们不去逃命,跟着我们干嘛?” 王老万大惊,一脸慌张得道:“将军,不是说战事要结束了么?” 张老将军插话道:“你听谁说的?” “阶州人说的啊,他们说战事结束了,让俺们都回家去!” “蠢货!”周老头赏他一鞭子道:“阶州人都没去过前线,知道得还不如你们多,怎么能相信他们说的!滚回去传话,让众百姓自去躲避,等战事停歇,自然会有官府拿着公文去找你们。还有,前方危险,还跟我们不走的死了莫怨我们。”” 王老万灰头丧气的道声是,便骑着驴跑了回去,不大会儿,流民群里就吵嚷起来,接着就见一群群男女脱离了队伍掉头回去,大军这边也不管他们,直接下令继续赶路,队伍一直走到午时,才找了处宽敞地方,停下来煮饭。 大军赶路除非是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吃两顿饭,其他时候都是三顿饭,只不过是干饭和稀饭的区别,原因是为了保持体力,吃不饱饭哪里有力气和敌人厮杀或是赶路。 稀粥加锅盔就着咸菜,别的也没啥可吃的,迅速填饱肚子,给大牲口们也喂过草料和清水,队伍继续出发。 扭头看看后面,还有二三百人的流民跟着,狗儿想不明白这帮人不去逃命,还跟着干嘛?问问左右都没人晓得,狗儿又不愿意问周老头这群冷冰冰的官,就低着头一边琢磨一边赶路。 正扎着头往前走呢,突然听到一声锣响,赶紧抬头看去,就见前方五里地外的野林子里乌拉拉窜出五六百号人,正玩命追着探路的斥候往这里跑来。 “山贼警备!” 军中号鼓手,直接敲起手中的铜锣锣。 慌的狗儿缰绳都快牵不住了,正在那儿着急,旁边伸过只手安抚住了马,狗儿扭头一看,见是刘张飞,只见他温柔的对狗儿安慰道:“小崽子,你慌张你个头,三五百小喽啰就把你吓成这样,丢死个人,再敢慌慌张张的乱走,小心我大鞭子抽你!” 周围的军汉也一个个的对着狗儿哈哈大笑。 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听了他们的嘲笑声,反而有些莫名的安全感,原本像敲鼓一样的心,也瞬间平静了下来。 狗儿抱抱拳对周围人讪笑道:“小子,一时没注意,吓到了,莫笑莫笑。” 一声马嘶,探路的汉子跑了回来,远远的抱拳对着张老将军喊道:“报,将军,只是三五百流民,并无弓弩和甲衣!” 老将军挥挥手,队伍里又跑出两个探马跟着原先的斥候跑去周围查看。 再看这帮贼匪,撵着探路的军汉来到大军面前,到一百五十步处就停了脚,一群穿着破破烂烂的男女老幼,簇拥着面前一个三十来岁,一脸络腮胡子的大汉,静静的与大军对峙。 狗儿看去,见这大汉穿着一领满是补丁的青夹袄,脚上还穿着两只差色的靴子,骑在一匹瘦骡子背上,正握着手里一只四尖铁粪叉指着自己这帮队伍喊道: “呔,对面的杂鸟军汉们仔细听着,爷爷是这青花山上打家劫舍,呸,劫富济贫的好汉,江湖人称铁叉大王,识相的快快下马磕头,再留下一半过路财爷爷就放你们,哎呦……” 噗通一声,铁叉大王捂着心窝里的箭杆,口吐鲜血的掉下骡背,脚丫子无力的乱瞪两下,脖子一歪就没了生息。 后面匪众见了就把手里的柴刀粪叉长棍石头往地上一扔,发声喊钻进野林子里,转眼间跑没了踪影。 “杀人啦,杀人啦,官兵杀人啦!” 乱糟糟的声音传来,刘张飞把手里的长弓重新挂在马鞍子上,对着林子里一群玩命乱跑的人摇摇头道: “蠢货!” 狗儿愣一下,赶紧抱着拳头拍马屁道:“刘爷威武,刘爷好箭法,刘爷……” “闭嘴!” 狗儿乖乖闭嘴。 队伍重新启程,刚刚的一幕似乎不曾发生过一般,要不是路边多了个小坟堆,证明了这一切,可真没人相信刚刚一个闻名江湖的,英雄豪杰殒命在此。 “喂,那大王怀里都有啥?” 狗儿溜到队伍最后面问刚刚埋死尸的花胳膊。 俩花胳膊道:“屁得大王,浑身上下摸了个遍一共才十几个铜钱!” 狗儿道:“你俩不洗手今晚不许吃饭。” 队伍继续走,眼看着日头快要落山了,又到了安营扎寨的时候,探马来报前方宕昌寨还有五里地路程,队伍瞬间加快脚步,终于在日落时到达了寨子。 按理说官兵来了,这寨子应该早早的打开寨门欢迎诸位才是,谁知道人家紧紧的闭着,寨墙上一大溜火把,正严阵以待。 眼看着派去传令的军汉被寨丁乱箭射了回来,狗儿叹口气就对着旁边的周老头建议道:“趁着还有光亮,咱们赶紧搭建帐篷吧?” 周老头气道:“这贼寨老,官和匪都不明白,等寨门打开了,爷爷非大鞭子抽他丫的不行。” 狗儿撇撇嘴,兵荒马乱的人家结寨自保,大晚上的一支兵马突然跑来,谨慎些也不为过。 眼瞅着第二波传令兵又被射了回来,张老将军叹口气道:“建营房吧,等明日再说!” 一旁的刘张飞瞅着寨墙道:“要不我带人冲一下?” “不许胡闹!”原本还对寨子生气的周老头愤怒的指着刘张飞道:“你敢胡闹我就敢对你动军法。” 刘张飞叹口气,道:“好,我去搭帐篷,等明日天亮了,非捉住这寨老狠抽他几鞭子才解气。” 伐木的伐木,煮饭的煮饭,狗儿看看左右,就对着花十四招招手。 花十四跑过来道:“咋啦狗儿!” 狗儿嘿嘿笑道:“陪我去流民堆儿里转一圈。” 第二零二章排队大甩卖 很好奇这帮流民,在生命不保的前提下还跟着队伍不肯离开,便想过去问问。 一圈下来狗儿红着眼回了营寨,跟随的花十四也是久久无语。 “有什么可怕的,与其饿死在异乡还不如死到自己家里,至少还能埋进祖坟。” 落叶归根,融进国人血脉里的念头,人越老这回乡的念头就越足。 这百多个人的流民群,老年人占多半,剩下的大多是一些无父无母的孩子,青壮汉子一个没有,倒是有几个用布帕包头发的妇人,手里拿着先前劫路贼匪丢弃在路边的柴刀粪叉。 几个人一边煮稀粥一边对狗儿道:“俺觉得,回到家乡也不一定会死,金贼要是来了俺大不了躲进地窖里便是。” “俺男人染病死了,就剩下俺和娃子了,若是继续在关卡耗着,俺娃子就得卖给别人,与其这样还不如回家试试。” “没什么可说的,婆婆还没送走,我不会改嫁!这些年跑够了,死就死吧!” 几个妇人的话,狗儿真想对坐在官衙里吃肉喝酒的大官们说一遍,可惜不成。 “十四!” “怎么了狗儿?”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他们还能跟我们几天,你又在想什么?” 狗儿眼光灼灼的盯着车上的糙米道:“我在想,要是和周老头买一袋米,他会不会同意?” 花十四道:“别傻了狗儿,这个地方,有钱也买不到吃得!” 狗儿叹口气道:“那他们也太可怜了,锅里只有些野菜,哪里有力气跟上咱们,肯定会被路上的贼匪杀掉!” 花十四道:“这帮人也没个壮汉子,打个猎都不成!” 狗儿一愣,一把抓住他肩膀哈哈笑道:“他们没有,我们有啊!一大帮人呢,与其吃饱了再营房里躺尸,还不如去附近打打猎,到时候稍微给他们一些,也就够一群人吃了!” 花十四看着兴奋异常的狗儿叹口气道:“大家伙都走了一路,累的不行,吃完饭就想着回屋睡觉,谁肯去!” 狗儿怒道:“我花钱买还不行吗?”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狗儿开价一贯钱,不拘大兽小鱼,只要能让后面那群流民多吃上一口东西,有力气赶路就行。 一贯钱,对如今的狗儿来说还真不怎么在乎,但是对这帮泥腿汉来说,那可是好多钱,狗儿就从应征的三十多个人里,选了五个曾是猎户出身的民夫出来,又去和周老头要了绳网,借了大刀,周老头本来不同意,但是旁边的老将军点头说去吧,都是治下百姓看着他们活活饿死也不太好,还额外给了狗儿两张弓,感动的狗儿热泪盈眶。 老将军拍着狗儿肩膀道:“打到了可口的小兽,可拿来营房和他换米面。” 狗儿一瞬间就把眼泪擦得干净。 就这样,到了队伍休息时,这五个汉子就抓紧时间背着绳网出去,到附近山头挖个坑摆弄个陷阱,等队伍出发前再去查看。 等到了晚上,就请示出营,在附近设下更大的陷阱,第二天再去查看。 有时候是空手而归,有时候还真能提一两只兔子野鸡啥的跑回来,然后找老将军换些杂粮米面,再送给流民吃,流民们也会捕鱼捉虾,有时候摸到大个的鱼就派个小娃来找狗儿换粮食。 这是后话,再回到主线。 话说第二天天一亮,队伍摆开阵势,派出第三次传令兵过去。 “三次再不开寨门,视同匪寨!” 杀气腾腾的话传回寨子,宕昌寨的寨老坐着吊篮,带着十几个青壮,挑着一只羊两头猪还有五六袋米面,求见了老将军,声泪俱下的磕头请罪,然后吃了几鞭子,就把老头放了回去。 没办法,寨子里的百姓怀疑大军会杀良冒功不肯开门,你难道真要带兵杀进寨子,告诉他们你没有“杀良冒功”,然后定罪为“贼匪”再剁下他们脑袋处理? 吴大帅会信,估计朝廷的文官们死活都不会信吧。 与其惹这样的麻烦事儿,队伍还不如早些出发去别地。 一行人马继续过河爬山,队伍风尘仆仆走了一天路,终于又到了一处叫荔川寨的小城寨,看那寨墙上严阵以待的寨兵,狗儿叹口气。 一路上路过好几个空荡荡的村寨,唯一人多地方还不让你进,眼瞅着货物半份没卖出去,能不着急么? 伸手拦住怒气冲冲准备派传令兵过去诘问的刘指挥使,拱手建议道:“张老将军,再这么下去可不成,大军进不去也就罢了,但是这货物可就得压在手里了!” 老将军道:“那你说咋办?” 狗儿远远的瞅了眼站在寨墙上的寨民道:“让小子过去试试吧!” 老将军上下打量狗儿一眼,直接拍拍肩膀道:“还以为你小子是个胆小鬼,原来某家瞧错了眼儿,去吧,大胆的去,他们要是敢放箭,老夫就给你报仇!” 狗儿翻翻白眼,你屠光了寨子,小爷也活不回来了啊! 拱拱手,回了唐家村人队伍里,左右看看就指着四五辆马车对着唐老三和几个上岁数的老汉道:“把马车拉过去,再把车里的货物摆在地上,剩下的听我指挥!” 几个老汉点头。 狗儿便带着他们举着“利州西路商盟”的旗子走了过去。 城寨上,几个穿着牛皮甲拿着弓箭的寨丁,见一个小娃领着几个老头赶着几辆马车大步流星的走过来,就扭头对着旁边一个中年汉子道:“寨主,射箭不?” 寨主皱着眉头道:“等等看,这小娃不像是贼匪,看那旗号似乎是商队,这个时候怎么还会有商队!” 狗儿带着哆哆嗦嗦的唐老三走到距离寨门,五十米处的地方,就挥手让几人把货物摆开,然后站在马车上,双手拢住嘴对着寨墙上大喊一声: “城上的瞧一瞧看一看啦,州里官爷怕治下百姓缺衣少粮,特意拨了兵马护送我等商人与你们交易,俺利州商盟的货物是物美价廉,应有尽有,正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里面的人要不要买?出来吱个声,我们就收拾东西赶去别处寨子啦!” 听城下小儿喊了这么一通话,寨墙上举着弓箭的寨丁便扭头对寨主道:“寨主,小的瞄准他了,射不射?” “射射射!我让你射!” 中年寨主一巴掌把寨丁拍倒在地,整整衣服咳嗽一声,就对着城下狗儿喊道:“小娃子,你这都有什么货物?” 狗儿道:“你想买啥我这里就有啥!” 寨主一愣,瞅了眼地上的几样货物道:“你那袋子里的盐巴要多少钱?” 狗儿道:“一百二十文一斤!” 寨墙上道:“你这太贵啦!俺们平常买的才七十文一斤。” 城下道:“这位大哥你瞅瞅,现在是什么个环境,整个境内还敢做生意的只有俺们‘利州西路商盟’,俺们冒着生命危险来做买卖,那价钱肯定比平常贵啊!而且你看到后面那群军汉了吗?每日的吃喝嚼用,都要从卖货的份子里拿抽成,俺卖这价钱,贵吗?小子再多说一句,这时候,有得买就不错了!您说是不是?” 城墙寨主点点头,旁边寨丁道:“寨主,这小子果然是做买卖的,要不俺们开寨门放他进来?” “开开开,我让你!” 用手打会疼,寨主就用脚踹,等把说开寨门的寨丁踹倒在地,寨主才对着城下呵呵笑道:“小子你说得也是,正好俺寨子里的盐巴也不多了,那就给我来上十斤!” 狗儿道:“你偌大个寨子,十斤盐巴哪里够!俺们走了下一次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了,让我说,至少要一百斤!” 城墙怒道:“你这狡猾奸商,你那盐巴贵的要死,我才不上你当哩,就要十斤!” 狗儿拱拱手道:“好吧好吧,你说的算,小子懒得和你说!” 让唐老三用秤盛了十斤盐巴,秤杆打的高高的,完事装进麻布袋里,用手提着,走到寨门口仰头道:“喂,城上的,也不开门,也不系个篮子下来,我怎么给你?” 刚喊完话,城头就递下来个大竹篮,狗儿把装盐巴的袋子放里面道:“盐巴提上去,复完秤就把钱递下来,敢少一文钱我就告诉官爷,治你罪!” 城上道:“莫啰嗦,你不缺斤少两,我自然不少你一文钱。” 城墙窸窸窣窣好一阵,竹篮子又系了下来,扒头看筐底,一枚一两的银锭,外加个一钱的银角子,狗儿捡起来,用牙齿在两个银锭上都咬了一口,见上面牙印清晰,就收到兜里,重新回到马车栏杆上道:“城上的,你问问其他人还要不要买东西?不买我们就得赶路走啦!” 城上寨丁瞟一眼狗儿扭头对寨主道:“寨主,早点赶他走吧!俺瞅见这奸滑商人就来气。” “走走走,我让你走!” 寨主握着鞭子狠狠的抽了他几鞭子,只把他打的抱头告饶才作罢。 “这城里缺衣少穿都一个月了,让他走了,你给爷爷变出东西来?看见你就闹心,还在哪儿傻愣着干嘛,还不去提着锣回寨里喊他们,告诉他们,谁家要买东西都过来到寨墙上!” 就这样,狗儿等了一刻钟,原本严阵以待的寨丁突然被一群大小娘子老婆子给挤出去老远。 “小娃娃,可有梳子?” “有镜子吗?” “你布卖多少钱?有没有红颜色的?” “给俺来一斤盐巴!” “小子,你那儿可有茶叶,给老汉称两斤!” …… 乱糟糟一堆喊,回了这个忘了那个,狗儿只好喊道:“你们能不能用笔纸记下来!” “小子,你那儿可以笔墨纸砚卖?” 狗儿:…… 找货,送货,收钱,记账,找零好一阵忙活,只把狗儿累倒在地,城头上的女人们才陆续消失。 “咳,小子,你是不是要交税啊?” 城头上再次出现寨主的身影,开口就要和狗儿收税。 狗儿道:“俺又没在你寨子里做生意,交那门子税?” 丢给他个白眼,赶着空马车匆匆离去。 第二零三章十八大王堵了路 结寨自保,尤其是这种边塞之地,那已是屡见不鲜的事儿了。 在金贼没来之前,各地闹山匪马贼,官兵们来一趟,贼匪没赶走,反倒是把老百姓的猪羊给吃个干净,没办法,地方上的仕伸员外就把本寨的百姓组织起来,抵抗贼匪。 北庭南渡后,金贼们就像是蝗虫一般年年来来袭,日子越来越难过,胆大的山贼马匪,甚至是黑了心的官兵,大白天的就冲进村寨里抢了东西就跑。 案子递到官府里也不见起个作用,于是乎大家伙就只能靠自己,原本偷偷摸摸的事儿也就变成了正大光明,甲胄兵器甚至床子弩只要你给钱,有些商队就能给你置办到。 一开始官府还查,可后来见只要稍微大一点的村寨就有这么一套“禁器”,为了面子好看,就下了个“自行组建民团,备贼防匪”的公文告示,自此一发不可收拾,本来这西和州是个大粮仓,结果这每年的赋税,是越收越少,衙门里收税的衙役,没个二三十人都不敢进寨,悔得官府里的大官们肠子都青了。 狗儿一行人一边走一边卖,别看这西和州年年打仗,但是这下面的村寨里还真不缺少钱,尤其是那些寨墙比城墙都高的大寨,一个个买起东西来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兵荒马乱的时候,还有人过大寿,一口气把狗儿仅剩的红绸布全买了,要不是老将军不同意,他还能把队伍里的酒也给包圆了。 用了两天时间,走了二三十个村寨,货物已经卖得七七八八,打开账本一看,呵,早超过五万贯了,老将军当即决定全速赶往大营,这一点路一行人都拖好几天了,大营派的传令兵都来两波次了。 立了大功的狗儿,被老将军特批躺在马车上赶路,其他人玩命的跑。 “十四,那帮流民走得还有几个?” 花十四毕竟是没成年,时间短点还能跟上,可一但久了就会掉队,狗儿就把他也喊到马车上。 “还有两个女娃,她们说不愿意去寨子里住,想跟着你!” “是大花和小花吧?” 花十四点点头。 为了这二百个流民狗儿可是废了好大心思,除了帮他们找吃得,还在和寨子里做生意时,打问人家雇不雇小厮,管饭不给钱那种,就这样,一个小娃,一个老人搭配着送了一路,就只剩下这俩女娃了。 俩人是亲姐妹,大的十三小的十一岁,不知道受过啥误解,一说给人家当丫鬟,俩人就开始哇哇大哭,搞得好像是要把她俩送去窑子里一般,到最后就剩了这俩人还没打发出去。 “人在哪?” 花十四道:“在小七哥的马车里!” 狗儿点点头,对着赶车的唐小二道:“唐小二赶快点,追上老将军我有事找他说!” 唐小二道声坐好,用力一挥马鞭,凭空一声炸响,吓得拉车的马儿瞬间就迈快了蹄子,马车也就被它给拉的飞快,但是路上坑坑洼洼的,实在不好走,要不是身下有厚厚的草料,非得把屁股给颠成八瓣才行。 等马车追上骑马的老将军,狗儿就坐直身子对着他抱拳道:“张老将军,身子乏不?” 张老将军欣慰道:“难得你小子还挂念我,看你这精神头还不错,嗯,来人啊!传令下去,速度再加快一倍!” 狗儿赶紧堵住耳朵,但是咒骂声还是传了进来,摸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装作没听到的样子,继续对他喊道:“老将军,要不要找俩小娘子伺候伺候您啊!” 啊呸!好大一口浓痰吐到了狗儿脸上。 “兀那纨绔小儿莫来沾污老夫耳朵,再在某家面前聒噪,仔细抽你鞭子!驾!” 看着打马跑远的老将军,狗儿惺惺的擦了把脸,对着吃吃发笑的花十四道:“有什么可笑的,他上了年纪,耳朵背一些,脑袋迟钝些都是正常的,就是这脾气怎么还这么暴躁,唉,算了,打发不出去,就跟着我吧!” 这一路跑,直跑的众人上气不接下气,好在有不少辆空马车,那些跟不上队的人就扔进马车里,原本排列整齐的队伍,只要一跑就不能看了,得亏队伍还要时不时的停下来等那些探路的斥候回来,若不然还真得累倒几个不成。 葫芦山上葫芦谷,要过此路拜葫芦。 这首歌谣,是葫芦寨里这两年才突然流行开的,意思呢,就是说前面有个长得像葫芦形状的山谷,地势比较险要,有一伙以“葫芦”为匪号的山贼,占了这片山谷,摆开场子收过路金。 葫芦寨距离葫芦山谷还有三十里路,吃过午饭的众人,被刘张飞拿着鞭子赶着重新上路,也不怪他们心急,因为过了葫芦寨最多有一日路程就能到达一个叫右川的大寨,前线的大营就屯驻在这里。 探马继续放到三里,大队人马仍旧选择一字队形前进,狗儿正在游说周老头收两个小丫鬟,平常看书写公文啥的,还有人给他端茶递水、研墨铺纸多舒坦,刚刚把人说的有些心动,就听着一片锣响,头前探路的军士玩命般的往回跑,一口气跑到队前,直接摔倒在地。 狗儿大惊,嗯,没办法,人小胆子也小,可不就得老惊。 探头看那军士估计是活不成了,那屁股和背上插着五六只箭杆,面若白纸对着老将军大喊一声:“有埋伏!”便晕了过去。 哗啦啦一片拔刀声,原本在队伍中间的老将军迅速跑去了前边,狗儿也赶紧跟去。 狗儿他爹曾说过,战场上哪里最安全?答案是将军跟前,因为他周围全是能打的,装备还最好! 哪里又最危险?答案是军旗底下。战场上敌我双方混杂在一起,什么时候冲锋,什么时候撤退,全靠军旗指挥,所以敌人会重点攻击你的军旗位置。 抬头看前方,见十好几支画着葫芦、鸟雀、铁锤、刀叉或者是简简单单只写个姓的大旗下,乌泱泱的三四千号人马在哪里站定,这些人可不是先前半路抢劫的流民,看那甲胄齐全,背上挂着长弓硬弩,手里还握着钢刀和长枪,一个个冷冷的瞅着自己这群人。 那阵式,吓得狗儿的腿都发软,以前常听大傻他爹讲战阵上的事儿,心里总觉得就那么一回事儿,这次突然置身其中,就觉得大傻他爹形容的太简单了。 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吓的舌头都捋不直了,“老,老,看将军,人好多,比我,多我们三个,不,三倍。” 老将军看狗儿一眼,点点头,嘴角一撇道:“样子货而已,这帮没卵子的贼匪,上次来时就已经遇见了,要不是他们跑得快,骨头渣子都被野狼给吃完了,这次还敢过来,本将绝不会再让他们逃脱。” “哈哈哈……” 一群军汉扯开嗓子就在哪儿大声的笑,连屁股上插着箭被郎中救醒的探马兵士都在笑。 狗儿叹口气,这上过战阵的军汉果然和没上过战阵的不一样。 回头瞅瞅龙州来的军士,一个个抱着长枪在后面直打哆嗦和旁边缩在马车底下的民夫没啥区别。 听到官兵再笑,对面山匪们也不甘落后,人群里,大刺刺的走出个膀大腰粗的贼匪,拢着嘴巴就冲着官兵喊道: “对面的鸟军汉听着,爷爷们是这周围十八山的大王,今日我等聚在一起,就是要替天行道,劫了你们这帮黑心的官贼,识相的就早点滚下马来投降,爷爷们答应,留给你们一条兜裆布遮羞!哈哈哈哈……” “气煞我也!”旁边的刘张飞怒道:“张将军,请拨我二百军兵,让我冲他一冲,非剁了这狗厮的头颅不可!” “不可!”张老将军摆摆手制止住暴走的刘张飞,眯着眼睛瞅瞅前方。 挥挥手,左右两个骑马兵士走了过来! “你们俩跑去引诱一番,看看对面弓弩如何!” 两军士抱拳道:“诺!” 打马便往前冲,鞭子挥的急,坐下的战马就跑得快。 对面的贼匪原本正在大笑,突然见两个军汉快马冲了过来,也不晓得跑过来干嘛,眼瞅的要到阵前了,一个穿乌油戗铁甲,留着八字胡须的匪首高声喊道:“莫不是要来射杀我等的,左右快快放箭,先射翻他二人!” “对对对,快放箭!”剩下的贼首也大声喊道:“都射,射死他俩!” 冲阵的俩军汉一看就是老手,打马跑了一半,眯眼一瞅见拿弓弩的贼匪乱糟糟的举起手,便猜出贼众要放箭了,鞭子一甩,两匹马分左右,兜个急圈,人便往回跑去。 耳听着后面,嗡一声响,左边的军汉直接爬附在马背上,右边的干脆来了个“马蹬藏身”! 百十只箭齐齐的飞来,扑哧扑哧,箭头插在泥土上的声音,响了好一阵儿才结束,横七竖八的插了好大一片地方,可惜那箭上连根毛都没有。 气的匪首大骂手下喽啰笨蛋,有几个脾气暴躁的还动起了鞭子。 先来了这么漂亮一击,官兵这边士气大涨,本来害怕的龙州兵卒也不打摆子了,一个个使劲儿的鼓着巴掌,民夫们也从马车底下钻了出来。 “报,将军!贼匪阵容整齐,我军冲阵恐有大损伤!”俩军汉齐声告道。 老将军点点头,扭头对着一个军汉喊道:“韩都头,派去探查后路的探马回来了吗?” 韩都头拱手道:“还未回来,卑职再派一轮探马!” 老将军道:“去吧。”就转过头对左右轻声道:“贼匪精气神正旺,当需再挫挫他们士气才是。” 刘指挥使眯着眼,瞅瞅乱糟糟插在地上的箭枝道:“再耗他们几轮箭也好!” 周老头建议道:“最好引他们来攻,我们就可以先射他们几轮。” 老将军道:“可,诸位谁去诱敌?” “卑职去!” “让我来!” 一个韩都头,一个刘张飞齐声喊道。 第二零四章屠杀 吴璘的西军这些年来,要么在抄刀子与金兵打仗,要么是抄刀子,去找金兵打仗的路上,南征北战十几年,可以说西军是目前大宋诸军战斗力中排名数一数二的部队。 金人都不怕,更何况是连地方州县兵都不如的山匪?要不是顾念着手下将士的性命,隔张老将军的脾气,令旗一挥,全军出击! 听手下两将士争强军令吵的脑袋都大了,只好摇摇头道:“算了,你们俩给谁都不行,要不让我去吧!” “不可!” 一群将官纷纷出言阻止。 “老将军,区区贼匪,哪里能用到您亲自出马,还是让我去吧!”旁边的刘张飞嗓门最大,震得耳朵都嗡嗡响,狗儿见旁边一个都头打扮的汉子一直不说话,就往他跟前躲一躲,但是。 “张将军,让我去!我骑射功夫好!” 突然一嗓子,狗儿的耳朵里像是打锣一般,嗡~ “好,那就幸苦赵都头走上一遭!”老将军直接拍板。 驾! 赵都头带着手下百十个汉子冲了上去。 “还来?” 对面的山匪大喊一声:“都给爷爷瞄准了射!” 咻~ 嗡~ 第一声是百十个官兵射出来的箭,一轮箭射完直接打马疾走。 后面的山匪才把手里箭给射出去,大部分掉在地上,偶尔几只箭矢追上官兵,也会被军士用刀拍打在地上。 骑兵马上躲箭,都属于基础训练科目,据大傻他爹说,一群人站在圈外,用不带铁箭头的箭杆蘸着白灰水,射圈里奔跑的骑士,一圈下来,谁衣服上的点子最多,谁就挨军棍。 双方互射一轮,官兵这头一个也没掉下马,山贼这边却躺下了好几个,气得一支挂着“大王旗”的匪首哇哇喊叫,一把抢过旁边射箭喽啰的弓弩,就打马追着官兵跑去。 他这一追,后面属于他手下的贼匪,呼啦啦的也跟了上来。 旁边的贼匪见了有的想跟着上,有的拽着不让。 打前头站的匪首们只好紧急召开会议,纷纷发言,有说同上的,有说不行的,有骂出阵贼匪为蠢蛋的,有反诘他们是胆小鬼的,一时间乱成一片,吵闹半天,一位贼首大骂一声,窝囊,就带着手下贼匪冲了上去。 再看官兵这头,张老将军见赵都头引了一支贼匪跑过来,面色一喜,发下将令,“搭弓准备,放到近前,射他两轮!” 阵前一个瘦高的军汉,赶紧挥舞着手里的小旗子,正再玩命跑的赵都头,看到旗子,对着左右大声喊道:“放慢马速,引到阵前!” 骑队马速骤然一降,原本隔着五六百米距离,瞬间被出阵追击的贼匪缩短了一大截。 眼瞅着拿着弩箭,气急败坏大骂官兵胆小鬼的贼首,越跑越近,王都头嘿嘿一笑,从箭囊里捻出一只弓箭,转身一射,也不看结果拍马就走。 他不看结果,是因为晓得射不中,不敢浪费时间,毕竟二百米的距离,即使能射中那箭矢也软绵绵的没了力道,但为啥要射这一箭呢?看贼首接下来的表现就能明白了。 “爷爷个腿,老鼠胆的贼军汉还敢射我暗箭,兄弟们给我射回去!” 咻咻咻…… 山贼就是山贼,弓弩装备倒是都有,但那准头却是菜的不行,站在地上瞄准了射,还能射个空,更何况是边跑边射。 听大王下令射,众喽啰也不管什么准头不准头的,直接瞄着前方就射,乱糟糟的箭矢飞得到处都是,有一个眼瞎的还把自己人给射倒一个。 骑着马的贼首见手下喽啰射的实在不像话,就大声咒骂众人追近了再射。 能当贼首的也不是傻子,眼见自己一行人距离官兵原来越近,便想着让手下喽啰停步,刚举起手,前面官兵又射了一箭,这一箭居然还蒙中个倒霉蛋,手下喽啰见大王举起手,那是奋勇前进。 “冲啊!杀了这帮鸟军汉给死去的兄弟报仇!冲啊!” 乌泱泱的一群人追了上去。 贼首大王见状气急败坏的骂道:“爷爷喊的是停!” “张将军,他们跑过来了!” 张老将军哈哈笑道:“来的好,左右,与我射上两轮,再传令全军出击!” 当,一声锣响,官兵阵营众将士,手中弓弩抬高三分,对着赵都头后面的贼匪群就松了手中弦。 嗡,一轮射出也不看结果,拿出箭矢继续射,射完两轮直接拔出手中钢刀。 咚咚咚咚…… 进击鼓令恰好响起。 “杀啊!” “冲啊!” 四百多个人,居然喊出了上千个人才有的气势。 贼匪这边正追着欢快,突然凌空飞来数百枝利箭射的众人哭爹喊娘抱头乱窜,两轮箭雨结束,地上已躺下上百个贼匪。 马上的匪首,耳听着官兵鼓声响起,原本只顾跑马的军汉,又掉头追了过来,远远的还能看到官兵本阵也喊声震天的掩杀过来,自己这边最近的援兵也还在百米开外,手下喽啰又被两轮箭矢射得没了胆气,为了小命着想,抬起手中弩箭对着官兵虚虚一射,大喊一声撤! 他这话喊的有些晚了,当发现官兵杀过来时,有些机灵的山匪就已经开始往回跑了,但是两条腿哪里有四条腿快,没几息时间,匪首就追上了他们。 百米外,赶过来支援的这支贼匪,见自家盟友哭爹喊娘的往回跑,脚底下一转,也扭身就跑。 夹在众骑兵中间,却一直观察贼匪动静的张老将军见状大喜,扯着嗓子喊道:“驱赶贼匪冲阵!” 跑在最前方的赵都头,虽然没听到后面人喊,但是凭着多年的经验,自然晓得现在要干什么,手一挥,左右军士就控着手里的马缰绳,摆出个小雁形阵。 握在手里的钢刀也不用劈砍,稍微摆个角度,借着马力,百十匹马就冲进了死命跑路的贼匪群里。 数十声惨叫,跑得慢的贼匪已经尸首分离,因为要驱赶贼匪冲乱山贼本阵,所以王都头这百十人的速度就降了下来。 后面赶来的官兵马速却不变,片刻后,小雁形阵变成了大雁形阵。 五百多匹马全速冲锋的架势,就像是一列火车跑过来一般,轰轰轰…… 对面山匪本阵,匪号葫芦王的匪首,以前当过效用,也上过阵打过仗,后来犯了军法就当了逃兵,回乡又回不去,就鼓捣着几个同样是逃兵出身的汉子上山落草,干了几笔买卖,再把钱大把的撒出去,那些痞子无赖破落户就闻名投奔而来,两年下来,山寨里竟然有了二百号人马,这次金贼袭边又趁机招募了好几百个青壮流民,人多马壮的也算是号人物。 卡着葫芦谷收过路财,那小日子过得滋润无比,谁知点背,半个月前遇到官兵过谷,没来得及跑路,一时间“损兵折将”实力大减,气不过,就派了细作去打探,得知这帮官兵是去接应一个商队,五百辆马车的财货啊!够自己吃喝好几年的! 实力不够,吞不下这条大鱼,便广发英雄帖,一时间聚集了十八家大王,四五千人马,喝过结拜酒,摆开阵势就要收这帮鸟军汉的过路财。 十倍的人手,十个打一个还打不过他们?葫芦大王还真不信,但现在终于信了,打仗还真不是打架,人多真不一定能赢。 要看着一大群贼匪,冲着自己本阵跑来,上过战场的自己,自然是晓得破解之法的,这一千人虽然败了,但是自己本阵还有三四千人,只要应对得法,自然不怕这区区五百骑。 便挥手让手下喽啰大声吆喝这帮“溃兵”们往左右跑,莫要冲乱本阵,等他们让出路来,两轮箭矢就能让这五百个官兵死掉一半,剩下的那些,呵呵呵,就是自己捉老鼠的时刻。 想法是这么个想法,但是剧本却没按照这样演绎,疯狂逃命的贼匪,哪里还顾着什么“冲乱本阵”,一个个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你推我挤的拥挤而来,没办法,谁都不想落在后面被官兵们砍了脑袋。 “救命啊!” “兄弟们快跑啊,官兵杀来啦!” 看着一个个咧着大嘴,直直着冲向本阵的“自己人”,气的葫芦大王愤怒的挥起手。 “敢冲击本阵者杀无赦!” “大王,那都是自己兄弟啊!” “对啊,葫芦王,那些都是自家兄弟,你不过去支援,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不许射箭,谁要背上残害自家兄弟的罪名,在江湖道上那可就没法堂堂正正的做人了!” 听着一个个“大王”的阴阳怪气的反对声,葫芦大王这个气啊! 抬头见官兵赶着贼匪越来越近,再不射箭可真就晚了,为了自家小命着想,葫芦大王大声骂道:“凡是爷爷的手下,都给我把箭举起来,谁敢冲阵,就射死他狗日的!” “我看谁敢!” 骑着一匹白马,做书生打扮的一个匪首,摸一把下巴上的胡须,手里纸扇轻轻一摇: “葫芦大王,这才五百个鸟军汉,就把你吓坏啦?还敢残害自家友军,莫要忘记我才是盟主!你敢动强仔细我缴了你的兵!” 葫芦大王这个气啊,一个个瞎了吗?眼看着这帮溃卒会冲乱本阵,乱糟糟的和大家挤在一起,若是摆不开阵势,谁能抵挡着住这五百骑快速奔驰的骑兵!战神白起下凡都得摇头。 “大哥,再不走我们就要陪着这帮蠢货一块儿丢命了,快走吧!” 还是以前的老兄弟晓得事理,吾心甚慰啊! “走!都走!”葫芦王咬牙一挥手,带着本部人马率先跑路。 书生盟主气得跳脚,“葫芦王,你这是出卖友军!” 葫芦大王摆摆手道:“爷爷不陪你们这帮蠢货耍了” “杀啊!” “弃械不杀!” 耳听着身后喊杀声震天,葫芦王大急,大喊一声“快跑”,人便没了踪影。 第二零五章忍不住想吐 在冷兵器时代,骑兵与步兵的对决,就像是冬天的寒风一般,太过无情。 五百余骑全副武装的军汉,像赶羊群一般,一股脑的把溃逃的贼匪,赶进了山匪本阵,原本那个书生盟主还想着组织众贼匪抵抗一下,结果被一个疯狂逃命的小喽啰,一把拽下了马,再等他哎呦哎呦捂着屁股站起身时,这脑后就传来了一阵呼啸的破风声。 五百枝箭射进人群里,就像一瓢水倒进了滚烫的油锅里,瞬间炸裂,原本其余贼首还想抵挡一下的心思,瞬间就消失的干干净净。 “盟主被射死啦!” “大王死了,快跑啊!” 数千人的大溃跑,就像是密密麻麻的鱼儿一样,乱糟糟的聚在一起,你挤我推的,只恨前边人当了生路,有那心狠手辣的山匪,直接拔刀砍死前边的挡路人。 可巧的是,这葫芦山谷就像是堵塞的河道一般,一次性还过不去那么多。 打头的赵都头见前方贼匪,乱糟糟的挤成一堆儿,把山谷都堵死了,只好降低了马速,随手砍死俩拿弓的贼匪,扭过头大声问后面的张老将军道: “将军,我们怎么办?” 张老将军瞅一眼为了夺路而互相残杀的贼匪们,叹口气道:“射几轮箭让他们弃械投降!” “是,将军!” 一群军汉得了令,便大声对着山谷里的贼匪喊道:“弃械不杀,跪地投降!” 一边喊还一边射箭,实在是逃生无路的贼匪,就只好乖乖的选择投降。 一个投降就会有一群投降,也没用多长时间,这群贼匪全抱着脑袋趴在了地上,粗粗一数,足足两千余人,剩下的要么是跑掉了,要么已经死翘翘了,哦,还有一些半死不活的在地上挣扎。 “哎呦疼啊!疼死我啦!” “军爷,小的投降,快让郎中救救我吧!我得血都快流完了!” 看着一地的哀嚎声,张老将军咳嗽一声。 “左右,过去几个让里面活着的人,抱着脑袋乖乖出来,再通知后面的民夫过来打扫战场,死尸挖坑掩埋,半死不活的能救就救,救不过来的就一刀杀掉!注意安全,小心诈尸!” “是!” 几个军汉拱拱手就跑出了队伍,剩下的军汉也不下马,手里仍旧是握着兵器,谨慎的站在谷口的开阔地儿,偶尔看到有装死的贼匪突然跳起来跑路,离着近的就一箭射死,离得远的就放任不管。 狗儿这一千多号人,自战事开始,骑兵冲锋,就一个个兴奋的抻着脖子去看,眼瞅着官兵如狼如羊群一般,砍瓜剁菜一股脑把四五千贼匪杀的屁滚尿流,趴地投降!激动的众人高声大喊“威武,万胜”。 狗儿也扯着嗓子喊,只把嗓子喊哑了才肯停下来。 远远瞅着有官兵要过来,想必是要喊自己这帮人过去,也不等他过来,狗儿就挥挥手让众民夫走过去。 一开始见路上的死尸众人还发泄般的吐口唾沫,慢慢的死尸越来越多,一股子血腥味也越来越浓,众人就没了兴趣,等见到头颅咕噜咕噜满地乱滚时,这脸色就开始不自然,当看到几具被马蹄子踩的烂泥一般模样的尸体时,这胃里瞬间就涌上来一股热流到了嗓子眼儿处。 连忙抬头看天,好一阵儿喘气,终于把这股热流压了下去,耳听着周围人呕吐声不断,只好踢着马肚子往前走,好死不死,一个还没气绝的贼匪拖着半截身子挡住了马的去路,纸一样白的脸,努力的哆嗦着嘴唇不晓得再说啥。 可能是察觉到说话声太小,那汉子攒住力气使劲儿一喊,噗!花花绿绿跑了出来,恶心的狗儿连马都没来得及下,便吐了出来,直吐得嘴里冒酸水才停下来,一抬头,好么,这汉子还没死,瞪着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看。 看了一会儿似乎是不过瘾,居然哆嗦着手想抬起来,然后被跑过来的军汉,一刀把脑袋剁了下去,吧嗒一声,好不容易抬起的胳膊,重新落回到了地面。 “将军有令,民夫们弃了马车,拿上铁铲速速过去打扫战场,还有你们这些没卵用的杀才,拿上武器过去看押俘虏,郎中们背着你们的药囊,轻伤以上的贼匪救治,其他的不用管!” 一句话喊完,见众人还没个反映,眉头就皱了起来,眼瞅着他左手就要去握腰间的马鞭,狗儿赶紧擦擦嘴巴,大声喊道:“哥哥,俺们都是第一次经历这场面,大家伙忍不住要吐,让俺们喘口气马上过去!” 军汉看看左右,见一帮人还在那儿吐,鼻子冷哼一声就对狗儿道:“小郎君,等他们吐完了你带着他们赶紧过去,将军哪儿还有事儿,我就先过去了!” 狗儿拱拱手道:“哥哥自去,小子马上带他们过去!” “好!”军汉也拱拱手,打马跑了回去。 又等了好一会儿,见众人都不吐了,狗儿叹口气道:“大家伙都赶紧过去吧!晚了就要吃挂罗。” 见众人点头,狗儿便带着他们走过去,临走前,又瞅了那半截尸体一眼,想不明白这肠子都流出来了,人怎么还能活着? 虽然只有三个骑兵看着,但这两千多个贼匪却不敢动弹,为啥呢?因为旁边有群“恶魔”严阵以待的守在一旁。 狗儿原本想过去打声招呼,但看到这群军汉还散发着浓浓的杀气,就很明智的转了身。 民夫们被军汉指挥着,把散落在战场上的各式兵器、箭矢、藤牌、箭囊这些还能用的东西收起来,又忍着恶心把尸体上的甲衣扒下来,顺手再摸摸衣裳里有没有钱袋或者私藏的东西,如果有就丢在地上,后面会有专人背着竹筐一个个收起来,想私藏也是可以的,代价是五十军棍,嗯,比胳膊粗两倍的军棍。 葫芦谷只有两里长,但是尸体却铺开了三四里地,就这还没算进谷之前的几里路程,一群民夫好一阵收拾,眼瞅着日落结束才将将收拾完毕,尸体被统统扔进了大坑,为了不影响心情,狗儿还特意让民夫们把散落的胳膊腿和脑袋瓜也收集起来扔了进去,众人打着火把,把土埋上。 不管你生前做了什么事儿,死后都要讲究个入土为安。 郎中们毕竟是心善的,只要是能喘口气的都留了下来,军汉一开始不同意,后来想到这帮郎中以后说不上还会救自己的命,就收起了鞭子,默认了这件事情儿。 跑去追贼匪的斥候,足足等到天黑透了,才跑了回来,听说贼匪们闻风丧胆,一口气跑进了大山,没有回马枪的意思,一帮仍旧全身心戒备的军汉才松了口气,等两千多个俘虏被龙州来的兵卒十个一串的捆住了手脚,一直挺直身子的老将军才弯下了腰,挥挥手,军汉们三三两两的下了马,或躺或坐或去方便。 狗儿也赶紧跑了过来。 “老将军威武!” “刘哥哥霸气!” “周爷,嗯,好,好……” “想不出来就滚蛋吧!”周老头一脚把狗儿踹了出去。 “周爷好箭术,箭箭必中堪称百步穿杨小李广!” 狗儿觍着脸又跑了回来。 “行啦行啦,莫要拍我们马屁了!” 张老将军锤打着后背,对着狗儿笑道:“又那力气就去搭建营寨,把饭早点煮熟,省得我们在这里忍饥挨冻!” 狗儿仰着脸大声回道:“老将军这还用您说,小子老早之前就让他们挖灶煮饭去了,而且诸位参战的哥哥们,吃得都是带肉的干饭!等诸位吃完饭,营寨也就搭建的差不多了,正好可以歇息!” 几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的夸赞狗儿懂事。 嗯,除了周老头,这老家伙心眼比较多,瞅瞅周围没看到煮饭的民夫和灶坑,就指着狗儿鼻子呵斥道:“小崽子,将军面前也敢说胡话,仔细我打烂你的屁股!” 狗儿哼一声,指着葫芦谷道:“这里满地的尸体和鲜血,诸位哥哥哪里有心情吃饭,所以小子就把锅灶设在了谷外!” “是你没心情吃饭吧!俺们都没啥感觉。” 周老头可能是上了岁数,最近老容易发火。 狗儿翻个白眼,你看看人家张老将军,同样是老头说话多中听。 “哈哈哈,好小子,就凭你这机灵性子,至少能当个好虞候。”(虞候的工作在后世就相当于官员的秘书) 话说完,老将军就对着左右道:“走吧,一会儿吃完饭,还有的忙!” 一群人骑着马,打着火把就跟着狗儿走出了山谷,嗯,五里地外才找到了炉灶。 没办法狗儿实在是不想吃着吃着饭,一扭头看到根手指头或者是一大滩鲜血,然后再吐出来。 路虽然远点,但是看在狗儿给大家幸苦准备了干饭和肥肉片子面上,一群人选择了原谅他。 “狗儿,你这猪肉从那来的?” 吃得满嘴流油的刘张飞,随手摸了一把嘴角,就对着狗儿问道。 狗儿现在没胃口吃肥肉片,就把碗里的猪肉夹进他碗里,才抬头笑道:“路上有户人家,养了两只好肥猪,俺就掏钱买了回来!” “人家?” 周老头皱着眉头道:“我怎么没看到?” 话说完就扭头冲着一个蹲在地上正吃得香甜的汉子问道:“胡大,你探路的时候可有看见过?” 胡大想一想道:“是有一户人家,但却是个没人的空宅啊?” 狗儿一愣,扭头指指身后一处野林子道:“就在那林子里边,你们追着贼匪头前走,俺就让唐家村人后面跟着找地做饭去了,他们说有人家,还是一家四口人哩!” “胡大,你带几个人过去看看!”多疑的周老头指着胡大命令道。 胡大点点头把碗小心的放在地上,就带着几个斥候打着火把迅速的跑了过去。 第二零六章螳螂捕蝉 事情就是这么奇怪,无人的空宅一刻钟后居然住了一家四口人,还养有两头猪?这么神奇的事情,大家都想看看咋回事,便让胡大过去请一家人过来大营。 胡大带了三个军汉骑着马边走边找,自己老斥候了,野林子里的小院,位置虽然隐秘但也没逃过自己这双眼睛,所以自己肯定,当时那屋中绝对没人,猪圈里更没有猪。 “胡大,是不是你眼花了?”旁边一个眼角有疤痕的汉子撇着嘴问道。 胡大看一眼他道:“你眼花了我都不会花。” “那你说,猪肉怎么来的?” “我咋知道!” 就在几个人互相打趣之时,野林子里得小茅草内,一个老婆子正对着一个老头抱怨道:“早知道就不下来了,到处是官兵多危险!” 老头道:“好不容易才寻到机会,不下来怎么成。” “下来有什么用?兵荒马乱的还不如在上面安全!” 俩人正在屋里头唠叨,从院外慌慌张张跑进一男一女两个小娃。 “阿叔阿婆,外面有四个火把过来了!” “坏了,是官兵!老张头这可怎么办?是不是发现我们啦?早知道就不把猪卖给那群民夫了!” 老张头看一眼神色惶恐的妇人道:“刘家嫂嫂,那民夫就是官兵的狗腿子,不把猪卖给他们,说不定就要动手抢!” “阿叔阿婆,人过来了”俩娃子指着院门前的人插话道。 老张头咳嗽一声,对着俩娃子低声嘱咐道:“虎儿,玉儿,要喊我阿爷,喊刘婆婆叫阿母,晓得不,要是说漏嘴了,那官兵就把你抓走打鞭子!” 俩小娃慌忙点头道是。 老张头看一下妇人道:“你也莫忘记了!免得露馅儿了,被抓去蹲大牢!” 老妇人打个哆嗦连忙点头。 耳听着门外喊叫声,老张头咳嗽一声,走了出去。 “咦,还真有一家人!”胡大几个举着火把走进屋,看了老妇人和俩小娃,互相对视一眼便惊奇道。 张老头强装着镇定,拱手问道:“几位军爷,深夜来老汉家有何贵干?” 胡大正被几个军汉用阴阳怪气的眼神盯着发怒,便没好脾气训斥道:“莫啰嗦,都跟我走!” “军爷,军爷,你抓俺们干嘛,俺们又没犯法。” “军爷军爷,你们莫要抓俺老婆子进大牢,俺啥都说!呜呜呜……” 哭哭喊喊中,一行人被胡大几个军汉押去了营帐,面对气势汹汹浑身散发着血腥气味的军汉,心里防线早就崩溃的刘婆婆,也不用开口审问,直接竹筒倒豆子,把前前后后所有的事全交代了出来。 原来这几个人是从葫芦大王的山匪窝里跑出来老贼,这老张头在匪窝里负责喂猪喂鸡,刘婆婆负责洗衣做饭,俩小娃是贼窝里的孤儿,都是去年被贼匪强行抓到贼窝里的。 都是清白的人家,谁愿意贼头贼脑的当土匪,更何况被官兵捉住还得掉脑袋,所以老张头这一年来一直在找机会想逃跑,今天好不容易等到机会。 头前见山大王带着全部贼匪下山与官兵打仗,贼窝里就剩下一群老幼病残,老张头当即决定,趁着机会赶紧下山,因为平时与老妇人交好,走得时候就喊了她一起跑,老妇人收养两个孤儿,听了老头说跑,点点头就收拾了锅碗瓢盆和衣裳,跟着张老头赶着两头猪下了贼窝。 路上也算顺利,一直走到山下,恰好看到胡大一群官兵打着火把离开,后面隐隐约约的还有一群人举着火把过来,走又不敢走,只好收拾收拾进了林子里的茅草屋中,伪装成一户人家。 误会解开了,老头和小娃也没啥可留的,挥挥手便把四人赶了出去。 “张老将军,这附近有山贼老窝?” 狗儿盯着一群人,意思是想说连夜赶路,离开这危险的地方。 但是老将军似乎是误解了,对着狗儿笑眯眯的点点头便扭头对着帐外道:“吃饱了就拿起家伙事,去外面抓俩贼匪过来带路,咱们趁着夜黑,顺手端了这贼窝。” 就这样,一群官兵,也不骑马,也不点火把,四五百个人拿着弓箭和大刀在俩贼匪的引领下,钻进了大山里。 狗儿就在官道上揪着心瞅着山上,但眼前不是山就是树,黑漆漆的啥也看不到,狗儿等着心烦就回营房里歇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着远远的传来几匹马嘶声,赶紧跑出去查看。 “胡大哥,战事怎么样啦?” 胡大可能是受伤了,耳朵上裹着一块白布片,听了狗儿问话就吐口唾沫道:“一帮贼匪倒是警觉的很,除了明哨居然还安插了暗哨,原本想偷袭进去,结果被山匪们给发觉了!” 狗儿吃一惊,赶紧问伤亡大不大。 胡大呵呵笑道:“这帮贼匪也就是老鼠胆子,对着俺们乱糟糟的射了两轮箭,也就是哥哥比较背,耳朵上被擦破点皮,其他人都没啥事儿。” 狗儿轻舒口气,拍着胸脯道:“吓我一跳,后来怎么着了?” “哈哈哈,能怎么着,偷袭不成变强攻呗,那贼窝也就是占个隐蔽的好处,周围工事简单的很,满寨子只有两圈横栏杆,兄弟们轻而易举的就杀了进去。” 说到这儿,胡大摸摸耳朵上的伤口道:“这帮贼匪胆小的很,见势不妙直接钻进山沟子跑了,大家伙又不熟悉山路,就只好放弃了追赶,哦,对了,张老将军说让你带着这里的人,过去搬里面的缴获,兄弟你自过去,我去前头喊人了!” 狗儿道声好,就拱手送了他离去。 扭头看看山头,叹口气,这一夜真是个不眠夜啊,不过能缴获一些粮草,还真是个意外的惊喜。 “是啊,真是一个意外的惊喜!” 距离营寨二十里地远的山凹里,来自金国乌鲁部族的乌鲁齐克对着旁边的副手呵呵笑道。 副手是个汉人,虽然是签军出身,但祖辈几人都是大金国的勇士,其父征辽时立下大功,历年赏赐的奴隶虽然没有自己的部众多,但也有一佛宁!(女真语,五十户之意)不可轻视。 这次俩人趁夜色潜到宋国大军后方刺探情报,一共带了一百马兵,其中属于自己族兵的有八十个。 “齐克百夫长!卑职觉得不能放过这次绝佳的好机会,哪怕不能抢过来,毁掉它们也算大功一件!” 不得不说汉人的脑瓜果然是转的快,自己才发出个感叹,这家伙已经猜出了自己的想法,可他从小是在金国长大啊! “谋克!我们是要抢他们吗?” 这汉人说完老久,旁边自己的胞弟才恍然大悟的问道。 叹口气,族老说的对,汉人太聪明了,大金国的重要官位,绝对不能交给汉人管辖。 乌鲁齐克瞅瞅弟弟,再看看汉人,点头笑道:“副百夫长说的没错,我们既然有幸遇见,自然是不能放过,灭一些淄重,便能让宋军的大营少一些粮草,他弱一分我们便强一份,搞不好还能趁机而下,占了这座大州!” “沈副百夫长,那宋人说的你可都记下了!” “记下了,他说山寨被打破之前他就开始跑了,没怎么浪费时间,想必这会儿那些宋兵应该已经歇息了!我们正好趁着夜色偷袭他的营寨,虽然咱们只有一百勇士,但是打他们四百个押解淄重的辅兵应该没有问题!” 乌鲁齐克想一想道:“那宋人可有说宋兵把营寨安在了那里?是在他的匪窝,还是山脚下的官道上?” 姓沈的汉子一愣,摇摇头,就对着后面招招手,两个披甲兵押着一个鼻青脸肿的汉子走了过来。 一边走那汉子还一边喊:“金人爷爷啊,小王,不是,小人已经全说了,你可得说话算话放过我啊!”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率先脱离现场,点背又被张老将军偷袭营寨的葫芦大王,当时眼看着官兵们冲进了城寨,吓的他扭头就跑,刚下山时还有一二百人,跑着跑着一扭头只剩下七八个老兄弟,正在那感叹世态炎凉,还是老兄弟靠得住,一抬头见闯进了金人的宿营地。 没啥可说的,一通箭所有人都射下了马,可能是见自己穿着华贵,金人就留下了自己,其他人都砍了头。 “葫芦王,我来问你,你可晓得宋兵在哪里安寨?” 葫芦王哪里晓得,只好诚实的摇头,这一摇便把脑袋摇到了地上。 沈副百夫长一脚把葫芦王的脑袋踢出去老远,把着手里刀在他尸身衣服上使劲儿蹭蹭,扭头道:“他不晓得,我们还是亲自打探吧!” “也好,亲眼看到的才算真实”说完这话,乌鲁齐克便扭头对着自己胞弟道:“乌鲁齐满,你带上两个勇士过去看看,注意别暴露了行踪!” 乌鲁齐满,七尺高的大汉,毛发比较发达,不光头发编成一缕一缕的垂到脖子上,就连脸颊,下巴,甚至胸脯上都长着厚厚一层汗毛,猛一看还以为是只野猴子。 平时善使一柄大宽斧,冲阵时身穿两层铁甲,举着斧头一脸狰狞的大喊,那丑脸,往往能把对手吓个半死,他趁机再剁下敌人脑袋。 这样的蛮汉子最不喜欢干这种心眼细腻的差事,平常军中刺探情报的事都是那个汉人在干,也不晓得哥哥今天怎么了,居然交到自己手里,又不敢说不,只好嘟囔两句点了两个牙兵,骑上马就走。 乌鲁齐克看着弟弟离开,叹口气,这脑袋只有多用用,才能长些聪慧。 见人走远,自己就转身对着其余族兵大吩咐道: “弓箭大刀都准备好,等人回来便去袭营,能拿下来最好,若是事情有变就放火烧粮,记住烧毁淄重为先!” “是!谋克!” 山脚大营,唐老三带着一群民夫挑着担子背着竹篓,从山上走了下来,喘口气把筐子里的东西,卸在营房里,用手捶捶后背,扭头对着唐小二道:“这小小的贼窝,乱七八糟的东西还真多,这都搬了两趟了还没搬完。” “没办法,那些大官说不搬完不让睡!快走吧三叔,晚了又要发脾气了。” 第二零七章金人来袭 商业的繁荣,要得益于商人不辞辛劳的奔波,赶着大马车推着小轮车,不管刮风下雨或是春夏秋冬,从这城到那城,总是忙碌个不停。 商人们有句玩笑话形容自己这一行:忍过饥渴劳累,避过虎狼野兽,送走官差恶吏,难逃山贼马匪! 重文轻武的大宋,从立国开始,这负责捕盗缉贼震慑地方治安的州县官兵,那战斗力还不如村寨的团练民壮强,这样的状况就催生了“江湖绿林”的异常繁荣,几乎每一座穷山恶岭上都有一杆高竖“替天行道”的大王旗。 野狼追逐羊群,贼匪尾随商人,都是利益使然,人人商人怕税丁但最怕的还是这些收过路财的贼匪。 狗儿看着眼前这座小小山寨,嘴里就忍不住的感叹,葫芦王发迹才短短两三年,居然能敛来数千贯财富,一座不起眼的小柴房,里面居然塞了满满当当的一屋子铜钱,那串钱的麻绳都沤烂了,再看另外一间,好么,一屋子粮食,不下千石,怪不得张老将军自上山后就不舍得下来,还传令自己带着所有民夫们都上来。 “周爷,这匪首这么有钱,怎么他手底下的人还穿的破破烂烂?” 周老头瞟一眼狗儿,鼻子一哼道:“小子,你见过有员外会把家产分给家里的仆人?” “可是这帮贼匪毕竟和仆人不一样,他们要拿着刀子跟着贼首去打仗的呀!我听他们说,这有时候打仗还饿肚子哩?” 周老头瞅一眼被官兵绑起来的贼匪,叹口气道:“对贼首来说,这帮喽啰就和奴仆没什么区别。” 话说完就对着过路的一个军汉道:“压下去,关进山脚营房里。” 狗儿皱眉道:“周爷,他们住营房,那我们住哪里?” 周老头指指正在忙碌的军士和民夫,怒斥狗儿道:“大家伙都在忙,你还好意思想着睡觉?” 额,这老头,好端端的发什么脾气。 懒得伺候他,狗儿就抄着手去放粮食的库房前。 王老将军披着一件狼皮大袄,坐在一张宽大的软椅上,见狗儿走来了,就招手道:“小狗儿,你要是困了就自找地方歇息去,放心,这山寨每处角落都派人搜查过了,安全的狠!” 狗儿拱拱手谢过他,瞅一眼记账的军吏,见册子上写着“一千二百三十六石”,嘴一乐,就走到老将军跟前站定道:“老将军,据说这周围有十八家贼寨,若是每个都打下来怕不是有上万石粮食啊!” 张老将军叹口气道:“想什么呢,先不说那些贼窝多难找,单单是前方金兵都打不过来,谁还有闲暇精力去抓这些贼匪?” 狗儿也跟着叹口气,也是啊,贼匪最多会抢你些钱,这金贼可是连人都要抢走的! “老将军,我见刘指挥使去了葫芦谷的俘虏营,那山脚下的营房谁去守着啊?” 张老将军呵呵笑道:“一是没那么多人,二是这贼匪能跑的早就跑了,剩下的都是老弱贼匪,量他们也没胆子跑,留十几个兵士把门就行!” 狗儿点头,见唐老三一行人上来了就走过去看他们装米过秤,东看看西瞅瞅,忽一阵睡意袭来捂住嘴连打了好几下哈切,抬头瞅瞅天,今晚也没个月亮,连路都看不清,怪不得他们搬得慢,瞅着架势不忙到天亮是没法消停了。 一扭身,见大火盆前,花十四拿着小刀子,还忙着刮他的宝贝箭杆,摇摇头,这小子也是个呆子,他身后的茅草棚子上明晃晃的插着十好几支箭,难道看不见吗? 蹬蹬走到他跟前,一把夺了他手里的箭杆,掰吧掰吧就扔到一边。 花十四生气的看着狗儿道:“你干嘛,俺马上就能刮好它了!” 狗儿拽他起来,搬着他脑袋,让他看茅草棚子上的箭矢。 好在这小子还没傻到底,扭头瞅瞅狗儿道:“俺知道,可官兵哪儿……” 哦,原来是胆子小啊,轻咳一声便对他道:“无主的东西谁捡得就是谁的,再说这军中的箭矢和贼匪的箭矢又不一样,你捡上一些也不打紧,你要是担心惹出乱子,就在上面刻上你的记号便是!” “也对哦!俺在上面刻上俺的名字,这样他们看到后,俺就说是俺自己做得!” 伸出大拇指,给他点个赞,便打哈欠道:“走,天色晚了,我也困了,咱们找个空屋睡觉去吧!” 花十四兴奋道:“你先睡,我进寨时见寨门口的林子里有好些箭矢,我赶紧捡去!哈哈哈。” 就这样,狗儿看着这个惊喜过头的傻子背着篓子蹬蹬蹬的跑远,叹口气,明明前面就有一大捆箭矢,还费了吧唧的跑野林子中捡? 再打了个哈切,俩眼皮老打架实在顶不住困了,见周围一大群人都在忙活便转身挑了一间干净的屋子钻了进去。 山脚底下,距离营房还有三百米的山坳处,乌鲁齐满趴在山坡上,眯着眼盯着前方大营,看了一会儿便扭头对着帐兵道:“牙刺,这好大一片营帐,得有不下百十座吧!” 旁边叫牙刺的金兵回道:“一百三十三座营房!” “粮食房和牲口圈都在哪里?” 金兵道:“在东北角,牲口圈在西边营房,帐主,我看那帮民夫好像还在干活,一群群的从山上往下背东西,你看,那山上又下来一群人!” 乌鲁齐满瞅一眼,见是十几个宋兵拿着鞭子抽打着上百个背着竹筐的“民夫”,怕他们跑掉那脖子上还拴着绳索,嘴里便愤愤不平道:“宋兵真是黑心肠,大晚上的还让民夫们干活,自己却躲在营房里睡大觉,白马,你去喊我哥哥他们过来,等把这营房端了,爷爷也学他们样子,拴着他们干活!” 旁边金兵喊声是,骑着马便翻身回去,乌鲁齐克早已经收拾完毕,正焦急的等着消息,见探子来了,大老远的就喊道:“白马,前方怎么样,是不是宋兵的淄重队。” 白马从马上跳下来道:“是淄重队,我摸到跟前仔细看了有好些米,还有一百三十三座营房,小的觉得里面应该有一千四五百人,营房里很安静,想必那些宋兵已经睡了,但外头民夫们还在干活!” 乌鲁齐克想一下,这里距离宋兵大军营还有一天的脚程,这队宋兵连夜让民夫们干活,准是想明天赶路到达军营。 “白马,守卫严不严?”旁边的汉人百夫长出口问道。 白马回道:“宋兵都盯着民夫们干活,守卫并不算严!” “好!”乌鲁齐克大喝一声,对着左右道:“勇士们,马摘鸾铃嘴中衔枚,路上掩藏好身影,待离宋兵营地一百五十米处时,就上马冲锋,若有人拦截只管冲杀,直到营中,事不可为就放火烧粮,然后离开!不得恋战!” “是,百夫长!” 夜间骑兵袭营有件很尴尬的事情,那就是夜色会掩盖骑兵的身影,但是马蹄的奔跑声会在夜里传出去老远,所以骑兵在攻击前,会给战马带上嚼头,然后牵着马像步卒一样在地上走路,等到了一定距离,再上马提速冲锋。 重装骑兵的最佳冲锋距离大概二百米,轻骑兵大概百十米就能把马速催起来。 就当金兵到达了位置发起冲锋时,山头的官兵也刚刚把寨子里的东西收拾完毕,众兵士跟着最后一波民夫们一起下山。 坐一晚上的张老将军接过周老头递过来的账本瞅一眼就呵呵笑道:“再加上这一批钱粮,你这趟的差事可就算是双倍完成了!到时候评订功绩,你的官位也能往上走上两级,也不枉你幸苦走这一趟!” 周老头赶紧拱手道:“要不是老将军过来助我,卑职哪里能完成这任务,等到军营见了大帅,属下必定会感谢您一番!” 双方互相对个眼儿,目的已经达到,便扯开话题想聊些别的。 正要开口,先前护送民夫下山的赵都头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 “张将军不好了,金贼正在袭击我山脚下的大营!” 俩人大惊慌忙跟着他看去,周围的兵士见状也连忙簇拥着三人跑下山去。 到了半山腰,一行人偷偷躲在一处角落里打眼瞧那大营。 就见大营里,人影憧憧,伴着忽大忽小的火光,能不时的看到骑在马上的金贼,到处追杀从营房里跑出来的贼匪,拢住耳朵隐隐约约的还能听到金兵袭营成功后的大笑声,以及贼匪们的惨嚎声。 一群人冷冷的打个寒颤,互相瞅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饶幸。 眼瞅着二三十个死里逃生的汉子,迈开步子往山上跑来,赵都头便着急的问道:“将军,我们怎么办?” 俗话说家有一老如若珍宝,军中若有老将那可比珍宝还要贵重,电光石火之间老将军便已经想出了应对招子。 “赵都头,你带上一伙兵士出林引诱金贼,等他们追来时便洋装不敌退回林内,其他人埋伏在林中两侧,等金兵追进林子里就把他们吃掉,至于外面的人,大家多用弓箭射杀,他们有马切记不要跑散,这队金兵只有百人,吃上二三十个,就可以冲出去肉搏了。” 一群军士喊声诺,负责引诱的赵都头就点了十个军汉跑出林子,对着追杀而来的三个金贼就是一通乱箭,金人在马上目标也大,一时不备,竟然统统被射下马来。 正在营里痛快的砍杀“宋兵”的乌鲁齐克,扭头看见这一幕,便命令旁边的汉人百夫长道:“沈副百夫长,你带上你本部兵马过去杀掉那几个漏网之鱼!” 汉人百夫长回声是,带着本部二十兵马,举着火把,吆喝着杀了过来。 赵都头见状撒开脚丫子就往林子里跑。 第二零八章痛打金贼 夜深莫入荒林,这句话是先从猎户嘴里传开的,意思是指吃肉的凶兽们会在夜里出没捕食比较危险。 后被无数军法大家引进到战争中,明里暗里的说林子中可能会有埋伏。 也不晓得这队金兵是被“袭营成功”的胜利喜悦冲晕了脑袋,还是领头的乌鲁齐克有些别的小心思,派了汉人百夫长过去林子里抓人。 二十匹骑兵举着手里的钢刀,嘴里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吆喝声,紧追着赵都头跑了过来,眼瞅着到了林子口,多年养成的警觉性让冲在第一位的沈百夫长,稍慢了一小步。 就这么小小的一步,让他躲过了致命的一箭。 弓箭弹射发出来特有的破空气,在夜里听得是分外清楚,大脑虽然能做出避让指令,但高速飞驰的箭矢却能让身体瞬间定格。 噗嗤噗嗤! 啊! 箭矢射进肉里的沉闷声,伴着掉下马背的惨嚎声,让林内林外的人瞬间做出不同反应。 张老将军看到尽心准备的一波箭打出了好成绩,大喊一声,“抢马反击!”便举着钢刀率先冲出林子,左右军士见状,跟着喊一声“杀啊!”就紧随其后跑了出去。 汉人百夫长在自家帐兵中箭掉下马背的那一刻,就已经在拨转马头往回跑了,耳听着背后喊杀声震天,慌的心肝都快从嘴里跳出来了,举起手里的马鞭死命的抽打身下的战马。 战马吃痛嘶鸣一声,迈开四蹄使劲儿的跑。 好一阵儿跑,那汉人百夫长感觉距离拉开的足够安全可,才有心思扭头去看后面,就见野林子里黑压压的跑出来一大片人,为首的一员老将正骑在马上张弓搭箭要射自己,吓得赶紧趴在马背上。 嗡的一声弓弦响,唯一跟着自己跑出来的帐兵后背中箭,噗通一声便掉下马背。 眼见着那老将带着十几个骑马的宋兵追了过来,也不敢坐直身子,就一手抱着马脖子,另一支手举起鞭子继续抽打马屁股。 “有埋伏!快撤退!” 不用自己喊,正在营里大杀四方的金兵早已经高声喊出来了。 “快快快!放火烧粮食!” 眼瞅着从林子里杀来的“上千宋兵”马上要到跟前了,急的乌鲁齐克大喊着吩咐手下烧粮食。 这般危机时刻,谁肯下马去一个屋一个屋的烧粮食?只好把手里的火把对着营房里扔,准头差的便把火把扔到了营房顶上。 营房顶上铺的是干透的油布,沾个火星就能烧个精光的那种,更何况丢过来的是冒着火焰的火把,一瞬间就燃起了大火。 虽然这火大但是屋里面的粮食这时候还是没啥事,为啥呢?因为这搭建营房的木材都是湿木头,没那么容易烧起来。 但是金兵不知道啊!见这火苗噼里啪啦的烧起来,就以为引着了火,又看宋兵分了两路,一半去堵自己后路,一半举着钢刀直直的冲过来。 来不及再等,乌鲁齐克便冲着去烧马圈的胞弟大喊一声:“齐满,别管马了,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一嗓子喊完,抬手对着骑马的几个宋兵射了一箭,扭身就带着金兵打马往外跑,乌鲁齐满听了哥哥喊,见宋兵马上要到了,只好把手里的火把冲着马圈一丢,也不看结果骑着马追着哥哥而去。 张老将军举起钢刀,拍打掉向自己面门射来的箭矢,一抬头见金兵把营房点着了,还骑着马想逃跑,怒喊一声,“给我杀!” 就抽打着坐下的战马追了过去,后面的军汉见状也赶紧簇拥着他追上去。 金兵本来想从北边原路返回,但看到去堵后路的宋兵正张弓搭箭,怕被射中,只好打马往南跑,这样一打岔双方从三百米的距离缩短到了二百米。 驾! 八十来个金兵骑着马顺着官道往南跑,后面十五六个宋兵在张老将军的带领下紧紧追着不撒。 地上跑的军汉见状也顾不得救火,急急忙忙的从马圈里牵出马匹,也顾不得系马鞍子,直接跳上光背马追了过去,这波人与前边的老将军一行又隔着二百来米。 等轰隆隆的马蹄声跑远,民夫们才跑到了大营口,正好与堵后路的赵都头撞到了一起。 丢下一句“灭火救粮食!”,也骑着光背马跑了出去。 一帮民夫们得了命令,赶紧去找家伙事儿灭火,好一阵儿折腾,终于扑灭了火,也亏了木头湿,众人来的也快,大火只引着了上面浅浅一层粮食和一些易燃的草料。 火扑灭了众人也没闲着,就把惨死在金兵刀下的贼匪尸体收敛了起来,可怜啊!二百多具尸体,排开来一大堆。 众人正在哪里感叹,就听着唐小二大声吆喝道:“快来看啊,金贼被前面的人堵住了!”一帮民夫瞬间涌到营房外面踮着脚去看,就见三里开外的山谷里亮起了一片火把! 亮火把的是刘指挥使,大营哪里的情况,从金兵袭营时他就已经看到了,但是自己这边只有十来个兄弟,剩下的二百来个兵卒都是些没上过战阵的州兵,指望他们过去救援,还没走到半路人就已经跑没踪影,剩下的还不够金兵一刀砍,只好站在山谷口焦急的瞧大营的情况。 当看到金兵放火烧营,又被十几个自家兄弟追赶着跑过来时,心里头就别提有多高兴了。 这帮新兵和金贼打野战不行,但是埋伏起来等金兵跑来时,抽冷子射箭总行了吧! 灵机一动,便让兵卒们熄灭火把,藏在山谷两侧,就等着金贼送上门儿来。 亡命逃跑的金兵,本来见后面只有十六七骑,便想降低马速引诱过来杀掉他们,但是那老将不肯上当,一直咬着尾巴不紧不慢的追赶,只好张弓射箭。 后面的宋兵箭术也不错,见金兵射箭也搭弓回射。 双方就这样一个跑一个追,箭矢嗖嗖的从两方飞来飞去,偶尔有倒霉蛋中箭掉下马来,双方也不管不顾,继续跑继续射。 一直到了葫芦谷口,被刘张飞堵了正着,金兵大惊,纷纷苦着脸喊道:“苦也苦也,又中宋兵埋伏!”打着马头就往两边野林子里跑, 刘指挥使哪里肯放过这好机会,大喊一声“放箭!”后面的兵卒便把瞄了好久的长弓硬弩射了出去。 虽然准头不好,但是量足啊,只一轮箭就把金贼射下去一半,正当龙州兵喜气洋洋时,刘张飞却在心里骂娘。 二百多个人埋伏射七八十个人,还那么近距离,一轮箭只射下来二三十个,其中一半还是自己这些西军的兄弟射下来的,就这成绩还好意思笑? “直娘贼,给爷爷继续射!” 咻咻咻! 又一轮箭矢射出去,这次更惨,只有七八个掉下马。 气的刘张飞鼻子都歪了,眼瞅着剩下的金兵遁着林中小路跑了进去,顾不上再骂这帮龙州杂兵了,翻身上马便带着十几个西军兄弟,追了过去。 突兀的两波箭把金兵射了个晕头转向,身边兄弟中箭掉下马的惨叫声更让自己心慌,顾不得东南西北,遁着路子就往林子里钻。 野林子为什么叫野林子,因为那枝丫藤蔓横七竖八的太多了,大白天的走路还难行呢,更何况是晚上骑着马跑进去。 就见那金兵过一会儿便被树枝绊倒一个,扑通扑通,下混沌一般,瞬间掉下来一大半。 领头的乌鲁齐克见状,大喊一声“弃马跑!” 剩下的人便从马上跳了下来,簇拥着俩人没头没脑的往林子里钻,那些掉下马的金兵,揉着脑袋爬起来,忍着摔得脑袋疼,大声喊着“等等我等等我!”就追了过去。 能爬起身追过去的都是幸运的,那些爬不起来的都是摔断胳膊腿的,然后被追上来的宋兵喜滋滋的剁下脑袋,一颗金兵的头颅可是一件实实在在的军功。 张老将军可不想也被树根绊倒,喊一声“下马追”便带着赶过来的刘张飞一行人钻进了野林子里。 这时候可不讲究天黑莫进林一类的说法,那金兵慌慌张张的逃命,双方就隔着百十米距离,只要躲着他射来的冷箭,还能有什么事儿,傻子才放弃不追哩! “杀啊!” 虽然只有二十几个宋兵但发出来的喊声却像千军万马一般,吓的前方同样只有二十几个金兵疯狂的乱窜。 你追我赶足足跑了两里地,金兵实在跑不动了。 “哥哥,我跑不动了,死便死,临死前让我痛快的与宋人厮杀一番吧!”跑的实在是没力气的乌鲁齐满对着最前面的齐克大声的喊道。 乌鲁齐克也没力气跑了,听见弟弟的喊话声,只好停下来点头道:“好,就让我们兄弟痛快的厮杀一番,死后也能回归萨满的怀抱。” 一扭头见汉人百夫长还在前面跑便怒道:“沈副百夫长,你停下来我们要列阵杀敌!” 沈百夫长理都不理他,迈着两条腿,瞬间跑没了踪影。 气的乌鲁齐克张弓射了他一箭,也没射中,见人跑没了踪影,只好放弃。 “来吧勇士们,让我们与这帮宋人痛快的杀上一阵儿!” “是,帐主!” 一群金兵便簇拥着他们的谋克,举着大刀转身冲宋兵杀去。 五十米外,刘张飞举着大弓瞄着冲过来的金兵,扭头问张老将军道:“将军,肉搏还是射箭?” 张老将军鼻子哼一声,也不回他话,率先把手里的箭射了出去。 左右军士见了,也连忙把手中箭射了出去。 刘张飞脸一红,也松了手里的弓弦。 嗡~ 噗! 一箭正中乌鲁齐克,随着他的倒下,这群如丧家之犬的金兵全部损命。 嗯,还有一只狡猾的鱼逃出生天。 第二零九章收拾收拾去大营 一觉睡到大天亮,再下山,换了模样。 在半山腰看见幸苦搭建的营帐,不晓得被那个鳖犊子给走火烧个精光,一时间气得是火冒三丈,还好,营地前一溜呲牙咧嘴的人头,让狗儿飞快的冷静了下来。 “金兵袭营?” “是啊!一百个骑兵哩,偷偷摸摸的跑来,一口气就把营房里关押的贼匪们给杀了个干净!” 唐小二一脸后怕的给狗儿补充昨晚发生的经过,尤其是说到张老将军设计诱杀金贼,反夺战马反攻金贼本队,再以十七骑撵着金兵八十骑疯狂逃命的情节,那脸上是满满的得意感。 “呸,与你这个泥腿子刺客有何干系!得意个鬼球!” 狗儿狠狠的打击他一番,便飞快的跑去新营帐找老将军拍起了马屁。 “老将军威武,老将军真乃战神下凡,小小一招就能让金贼狼奔鼠窜,溃不成军,真乃我大宋叮呱呱响的‘威武大将军’,您的勇武小子是敬佩不已,您的……” “给我闭嘴!”旁边的周老头“嫉妒”的指着狗儿骂道:“油嘴滑舌!阿谀奉承你小子是越来越欠收拾!” “哈哈哈,无妨!”旁边的张老将军,捋着胡须坐在藤椅上,对着周老头笑道:“老夫好久没听过有人这么费劲心思地拍我马屁了!哈哈哈,小子你还有别的好听话吗?说出来让老夫瞅瞅中不中听!” 有个词叫“适可而止”既然被人家误认为是拍马屁,那再继续说可就是蠢货了。 于是狗儿一撩身上棉袍,学着军汉的模样,单膝跪地双手抱拳,一脸严肃的道:“小子是真心实意的感谢张老将军!若没有您昨晚的力挽狂澜,我等龙州来的上千兄弟可就没了性命,这上千汉子,便是上千户人家,他们上有白发双亲,下有懵懂小儿,一家人的重担都背在身上,每个人的身后都有四五个人的依靠,所以您这一救,那可是救了四五千人啊!如此大恩,小子替龙州上千民夫拜谢过大将军的恩情!” 话毕,便在地上恭敬的磕了俩头。 这一幕,搞得老将军和周老头措不及防,皱着眉头看着狗儿道:“小狗儿,杀贼护民是某家份内之职,你这般……” 咳,旁边周老头打断老将军道:“说吧小子,你把张老将军捧这么高是有何鬼心思?” 瞅瞅还是一脸茫然的老将军,便摸着胡子嘿嘿笑道:“趁着老将军还迷糊,你赶紧说,若等他反应过来,那你可准备吃军棍吧!” 这糟老头可真是连哄都不吃的老扒皮,死心眼儿。 “咳,那个周爷,这还没到军中就有金兵劫粮草,小子想,前面路上肯定是危险重重,为了避免再出现这样的伤亡,不若把车上运送的甲衣先让这些民夫们穿上,等到了前方大营,再还回来不迟,您看看这样行不行?” 砰一声响,原本坐在软椅上的老将军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冲着狗儿哈哈笑道:“好小子,又是夸又是跪的,绕了好大一圈子原来是图谋这个,害的老夫晕头转向的瞎琢磨,费死了脑袋,真真比昨晚杀敌还费力,果然如周军监所说不能惯着你!” 话说完,便拎起狗儿的脖领子,蹬蹬蹬走到辕帐门口,一掀帘子,蹭,扔了出去。 “小子,闲得无聊就跑着耍去,莫来操心这等闲事!” 嘭,帘子放了下来。 躺在地上的狗儿看着老将军身影消失,长长的叹口气,有周老头在,果然是啥也干不成,从前多么好的一个老丈,和周老头才住了几天就染上脾气暴躁的毛病。 小爷又没说全部要,那个,给五十副让唐家村人穿上就行了啊!真是的,没一点耐心,不可爱! 一扭头,哎吆娘咧,好大一双白眼仁,尤其是编着小辫子的脑门上,一个手指头粗细的大洞口还残留着红白的东西,瞅着狗儿,呃,吐…… 好一阵儿哇哇吐,本来就没吃早饭这一下肚子全空了,一脚把这个恶心的家伙踢的远远的,旁边一个看守的军汉,骂骂咧咧的追着捡去。 狗儿见状,赶紧闪身离去。 抄着手到了伙房处,帮唐老三打下手的大花、小花姐妹俩远远的看见了,就热情的打招呼道“狗儿哥哥!你昨晚上跑那去啦?我俩人找半天都没看见你!” 小爷去哪还用得着和你俩小女娃说?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乱管不该管的事儿,于是就撇嘴没搭理她俩人,晃悠到唐冬瓜的蒸笼旁,挑了块儿个最大的锅盔,又拿着碗去唐小七面前的粥锅里,奶奶个腿,今儿怎么舍得吃大米粥了,白白的太恶心,算了不吃了! 挖一勺大酱再卷一根大葱,重新回到唐老三跟前打趣道:“唐老三,你都仨闺女了,咋滴还想再要俩?” 唐老三嘭一声,把夹咸菜的竹夹子狠狠拍在桌子上,转身指着狗儿骂道:“爷爷就是一百个闺女也不嫁给你!” 狗儿撇撇嘴,伸手在面前走过的民夫手中的托盘上,端过一碗茶水道:“切,都是些屁股上没二两肉的家伙,小爷才不稀罕要!” 一群唐家村人捂着嘴扑哧扑哧的笑,唐老三气的脸都红了,指着狗儿骂道:“你就适合娶头老母猪!” 正当俩人拌嘴拌得热闹时,一声高亢凌厉的号角声远远的传来,蹲在圆木桩上的狗儿,只接趴在地上。 “别怕,不是金贼,是接应咱们的大军来了!”唐小七淡定的对着狗儿说道。 狗儿一愣,爬起来问他道:“你咋知道?” 唐小七呵呵笑道:“大家伙都知道,老将军早晨点卯时说的,他说打了这般大胜仗,军中肯定会有上官来营犒赏,还说我们这帮民夫也是出过力的,多多少少会有一些赏赐,所以今天一早才没有启程赶路。” 原来是这回事儿,怪不得那老将军会嘲笑狗儿‘闲操心’,可叹,消息都没掌握透,就颠颠的跑去,还一副替队伍安全着想的表情,认真的说那么多厚颜无耻的话拍他马屁,这一想脸上就火烧火烧的烫,丢人哦! 狠狠的踢唐小七一脚,愤怒的道:“你咋不告诉我?” “你睡的那么香俺就没叫你,再说俺又不知道你晓不晓得这事儿。” 什么乱七八糟,狗儿再踢他一脚,锅盔也不吃了,直接塞进咬手指头的小花手里,飞快的跑去老将军营帐。 在战场上,要想安安稳稳的保住性命,那就得时刻掌握住敌人的消息,要想升官发财,自己队伍的消息也要了解的透彻,这句话是大傻他爹一次打了胜仗,回家对自己爹爹显摆时说的。 现在自己到了战场,这些话就是保自己全身而退的至理名言,所以就算是不当官也的把消息给掌握透了。 嗡~ 又是一阵号角声。 狗儿扭头看去,就见远远的北方上空腾起了一片黄土气,也不用耳朵贴在地面听,光静静的站着就能感觉到地面的震动。 四百骑战马飞驰的场面,狗儿昨天经历过了,但是今天,连人影都没看到就折腾出了这般大动静?这得有多少骑? 还没赶到张老将军的营帐,就见他带着一帮军官急急的走出来,等身后的军士从马圈里牵出马来,一行人就骑上去再跟着一个脸生的军汉跑出大营。 狗儿看到就停下脚步,估计来人官职太大连老将军都得跑去接应,莫不是吴大帅来啦?这么一想,狗儿身子瞬间打个哆嗦。 以前在祐川县时不晓得,后来到了龙州城,参加了几场酒宴便晓得了,你若问下面的官员们最怕谁?几乎整个利州西路的官员们都会说吴大帅! 至于东都临安的官家,他就像年画上的神仙一般,高坐在云端,有事没事上香拜一拜便成,可吴大帅却是能随时出现在你面前的“神仙”,但有差池革职下狱,所以州衙一级的官员是畏吴帅如大虫。 哆嗦打完,狗儿一拍脑袋,自己芝麻绿豆般的人物怕个鬼的劲儿?这么一想心里便坦然许多,满营的大官小官都走了,狗儿就哼着小曲儿在营房里乱转悠。 突然想起,某个放军资的营房里藏有红枣,路上周老头嫌弃狗儿老偷吃,就让人看着,现在营帐里没人管了,正好嘿嘿嘿…… 距大营三里地的葫芦谷,张老将军、周军监,刘指挥使等等一群将官,簇拥着另外一群官在山谷里东转转西看看。 为首的一个四十来岁穿一身绯色官袍大官,对身边穿盔甲的武将道:“忠言,一开始收到张平原的报捷文书,我还不信,这过来一看,吆,还真是场大捷!” 叫忠言的大官也是四十多岁,六尺七的高大身子,长着一副黑圆脸,下巴上有一层短短的黑须,腰围膀阔,浑身筋肉凸起一看就是一员武力不俗的大将。 听了旁边官人说话,扭头瞅一眼张老将军,嘿嘿笑道:“瞎猫抓肥鼠,一抓一个准!” 这般赤裸裸的讽刺,听得问话的大官捋着胡须就开始大笑。 旁边的张老将军不干了,劈手抓住这个叫忠言的武将,喷着唾沫星子便对他骂道:“好你个忠言,平常嘴里就喷粪,如今这明白的首级都摆在这儿,你还不承认,我看你这‘忠言’改名叫‘黑言’算球!” 忠言比张老将军有力气,一把扒拉开他道:“你这个粗鲁的老汉,我又没说你军功不对,某家说的是你捡便宜而已,驴耳朵!” 中间的大官见俩人越吵音越大,连忙伸手拉开道:“你们俩能不能消停会儿!一见面就开始吵,烦不烦!既然不愿意在这儿呆了,那咱们就去看看金贼的狗头!” 第二一零章沧海一粟 一只没吃饱的老鼠偷偷跑进了米缸是什么心情?此时此刻的狗儿是最有份量诉说。 作为一只实在的老鼠,只把肚皮吃饱那不行,还的把兜里塞得鼓鼓囊囊才成,一出门儿正碰到一群猫,是啥心情?此时的狗儿,嗯,也不晓得,因为他只会发愣了。 “这位小郎是?” 刘张飞瞅瞅捂着脸的周老头和忙着看天色的老将军,咳嗽一声,迈步上前恭敬的道:“回刘副使,此人乃祐川县监押解民夫衙役赵大狗!” “好好好”刘副使上下瞟一眼狗儿,尤其是露在嘴角边正要往外吐的枣核,满口夸赞道:“小小娃子就晓得为国尽力,可值得表扬,嗯,那个你从这仓房里出来是要干嘛?” 狗儿:…… “愣着干嘛?上官问你话呢!” 旁边的周老头见狗儿还傻愣着,蒙拽一下狗儿。 得亏这么一提醒,狗儿原本停转的大脑重新运转起来。 快速从眼角左右瞅瞅,从衣服颜色来判断,这问话大官的官服是全场人里最鲜艳最好看的,再从站位上来看,连张老将军都要排在第三排,嗯,晓得了。 不慌不忙把嘴角边的枣核咽进嘴里,再拱手道:“回相公,小子听说上面要来好多大官,我家将军责令吾等,一定要万般仔细的招待好,这不,营中正在煮粥,小子想着干吃白米粥,似乎不太好就奏请了周军监,到这库房里拿上几个枣子与锅中米粥同煮,味道会更香甜一些。” 说着话,狗儿赶紧从兜囊里抓出七八个枣子,递给面前的大官道:“这枣子乃是俺们祐川县林门山上的特产可甜可甜了,不信您尝尝!” 刘副使看着面前小娃殷勤的捧着手里的红枣递给自己,这让从不吃这种粗陋之物的自己一脸尴尬,扭头看看周围一大群官兵都睁大着眼睛望着,立刻决定破次例。 咳嗽一声捏起他手里的一枚枣子,慢慢的送进嘴里品尝,第一感觉有点点微微咸的味道,第二感觉微微甜,咸中带甜也别有一番滋味,嗯,不错,咕咚一声咽进肚里,瞅着周围人道: “诸位同僚,来来来,尝尝这小娃的家乡特产,味道还真不错!” 老大都吃了,下面几个小官哪里敢不听,纷纷走上前来,从狗儿手里拿起一枚枣子扔进嘴里,装模作样的嚼一嚼,道:“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刘副使听了便呵呵笑着对狗儿道:“难得小郎一片好心,快去煮粥吧!我们要进这仓房里瞅一眼!” 作揖,扭身,撒腿跑。 张老将军瞅瞅跑个没影的狗儿,嘴角歪一歪,便对着几位官员哈哈哈道:“诸位上官,今次周军监的差事完成的能让你们大吃一惊,来来来,都随我进来一观。” 一群人呵呵笑着跟着老将军走了进去。 狗儿一口气跑到灶头这里,喊一声吓死小爷就爬在太平车上再不起身,周围人见了便茫然得瞅着他,火气还没消退的唐老三趁机报复道:“老鼠胆子,看个人头也能吓成这样!丢人!” 狗儿听了他喊,蹭一下坐起来,一手捂着咚咚狂跳的心窝,一边后怕的解释道:“俺刚刚去仓房里偷吃,一出门正巧撞见这次来犒军的大官,好家伙,连张老将军都跟在他后面点头哈腰,你想想他官的多大!就这,让他抓住了俺偷吃!” “啥?”一群人呼啦啦的围了过来,一脸兴奋的看着狗儿,有一个还伸出手扒拉狗儿的脖子道:“你脑袋怎么还在脖子上?” 狗儿没好气的打掉他手掌,指着自己脑袋瓜道:“得亏俺有一个好脑瓜,片刻间就想出了个绝妙的好理由。” 众人问:“啥理由?” 瞅着一群人好奇的眼睛,狗儿得意的道:“俺就说跑过去拿枣子往粥里放,坏了!” 一巴掌拍到脑袋上,叹道:“枣子都被他们给吃完了!” 议事营帐,军营中最大的一间帐篷,刘副使坐在正中间,左边是跟着他一块儿来的几个穿绯袍的官员,右边是张老将军一行人。 “诸位,张部将的军功算是核查完毕,对于这事儿,可还有疑问未解决的!” 话虽然是对着所有人说的,但是眼神却是看着左手边第一位的中年官员。 咳,中年官员果然出列抱拳道:“属下有几处疑问要说!” 刘副使点点头道:“韩参谋,监军使门下官人,请仔细查问。” 韩参谋拜一拜就对着张老将军道:“张将军,金兵的首级数我验看过了正确无误,贼匪人数以及人头数也无甚错,这些无需再问,我要说的是,我听这下面将校道,昨夜追逐金人时,还有一人漏网?” 张老将军起身道:“不敢欺瞒上官,当夜的确有一汉人面目的金贼逃脱。” “为何不去追捕?” “回上官,当时金贼使出‘断尾求生’之计,我等与他们厮杀良久,等鏖战完毕那金贼早已经逃之夭夭,吾等左右搜寻不得其踪迹,只好回营安顿伤员。” “可惜可惜!”韩参谋惋惜的摇摇头道:“可有颁下讨贼文书?” 这次是刘指挥使出面回答的。 “回上官,吾等当夜就写下文书又派快马通知了附近州县村寨,但至今未有线索。” 韩参谋叹口气,对着主座上的刘副使道:“回刘副使,下官问完了。” 刘副使唉一声道:“打仗么,总免不了一两个贼兵逃脱,又是在深夜发生的,急切间能得到这般军功实属不易,并且能以十七骑撵着八十骑金兵惶惶逃命,吾听了后这心里头就觉得异常激动。” 左右官员同声道:“吾等也是!” “既然军功无错,便在战功簿上记上你名字,等安抚使审核无误后就可以奏请朝廷,为你请功了!”刘副使拍了板,军功这事儿便算弄清了。 咳嗽一声,刘副使又对着周老头道:“至于周军监的差事,吾等也看了,能双倍完成当属优等,因为此次军资事乃朝廷特批的地方自筹,所以还得奏请按察使、常平使诸位上官验看过了才能确定,不过有吴帅这边,想必也容易的很,到时候也一并奏请朝廷请功!” 左右一群官员连忙拱手祝贺俩人,叫忠言的官员羡慕的瞅一眼张老将军,鼻子哼一声道:“接个人也能撞个大军功,真是踩了狗屎运!” 张老将军听他又开始损自己,也对着他哼一声道:“有些人连狗屎都捡不到。” 眼瞅着俩人又要斗嘴了,中间的刘副使赶紧插话道:“行了行了,天色也不早了,诸位收拾收拾赶紧出发吧!” 一旁的周老头连忙道:“诸位上官,后厨早已经备好了酒席,既然公事谈完了,也正好祭祭我等的五脏庙。” 刘副使道:“只管上菜,酒就不必了,下午还得面见吴帅,恐吃挂罗!” 周老头道声是,挥挥手,伺候在一旁的军汉便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不同品级的官员穿不同的衣服,吃饭更是详细,所以狗儿担心半天粥中没枣的问题,算是安稳的躲过去了。 但是这心里却是有些不痛快,为啥那帮大官就可以吃干饭,还配着肥肉、青菜,而自己这些人却只能吃稀粥就着咸菜?就连蘸口大酱都叫改善伙食?太不公平了!所以狗儿要,嗯,多挣钱,然后自己给自己买肉吃。 饭吃完,营寨也没啥好拆卸的,把顶上的油布一收,齐活。 大军重新出发,这一次号角开路,旗帜鲜明,队伍前呼后拥,浩浩荡荡,嗯,主要是围在人家大官跟前,狗儿这帮泥腿汉只能低着头在后面跟着。 瞅一眼天空上被三千马军扬起来的灰尘,狗儿默默的扯了块儿麻布蒙在了脸上,然后躺在拉草料的马车上,感叹人生。 马车晃晃悠悠的躺在上面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再睁开眼时天色已经有些擦黑。 马车还在晃,说明队伍还在走,狗儿就翻个身继续睡。 一扭头,一条“星河”?揉揉眼重新看,好吧,是篝火! 怎么会有这么多篝火?狗儿瞬间清醒过来,拄着胳膊爬起来,四周一瞅,好吧!到了前线大营。 俗话说人一过万无边无际,若是八万人那的是个什么场面? 狗儿站在马车顶上看军营最边界,连绵十数里不见头,上万座营帐围绕在一座低矮平缓的山岗四周。 四面还搭建着一圈一人高的木栅栏,那里面除了星罗棋布的营帐外,还有高矮八座高大的望楼或是箭头,山岗正中间,好一座牛皮大营账,估计哪里就是大傻他爹说的中军大账吧!狗儿想,人人都怕的吴大帅应该就住在这里面。 一人深的壕沟上面,搭建着七八张大木板,马车正巧从上面咕噜咕噜的碾压过,狗儿便扒头看那里面,见是削尖的利木,偶尔还能瞅见几个铁枪头,这要是掉下去小命的丟一大半。 赶紧缩回脖子,抬头继续远处,这深深的壕沟后面是数不清的陷马坑,全是大腿粗细的小洞,刚好能撑下一条马腿,闭上眼想象一下,一匹疾驰的战马一马蹄踩进了小洞里,咔嚓!娘嘞,太疼了! 与卑鄙的陷马洞想挨着的,是一排排鹿角和乱七八糟丢了一地的铁菱角,嗯,全是扎马蹄的家伙事儿,马太惨了,老针对人家,不过也没有办法,战马奔跑的速度实在太快,为了防守营盘只能先把马干掉。 等进了大营口,一抬头还是密密麻麻的鹿角,还以为进了里面,不曾想还是外营口,车队又走了百十米,过了一圈坚固的壁垒,终于到了一座营门前,这座营门两侧居然还有两具望楼,咦,不对,看那上面有百十个穿着甲胄,身背弓弩手提钢刀的精锐军士,好吧,人家叫战楼。 又过了两层关卡,终于到了住人的营帐区,嚯,密密麻麻蚂蚁窝一般,自己这千把个人融进里面,就好比那沧海一粟。 第二一一章军营 大军屯驻营寨,按照时间、军(qing)大概分三类,一种是永固营寨,这种多用黄土夯建,就像是座小城池一样,一般面对的是那种一打就是一两年的持久战事。 另外一种是面对三五个月的战事,这种营寨没有永固工事,多是选险要地势再配上壕沟、栅栏、鹿角这些防御工事,战事打完,拆了就走。 最后一种便是一次(xing)营寨,一般多是在行军路上的宿夜营地,搭建营寨的材料多是附近山林中的树木,再配上自带的一些工事,分分钟齐活,图得就是快,第二天也不用管扔了就走。 右川大营的营造(qing)况当然是依照第二种了,又因为中间的矮山头,远远看去就像是个箭靶。 中军大营驻在中心点,重要人员、机密文书,军机大事都在这里面,可以说是整个军营的首脑之地,所以也叫做帅帐。 离中军帅帐最近的一圈营房,住的是马军,俗称骑兵营,这圈营房里最重要的是战马,而不是骑卒。 在冷兵器时代,战马的地位就相当于后世的坦克,钟锋陷阵、刺探(qing)报、(sāo)扰拦截许多重要场合都要用到它们,宋朝的战马很少,哪怕是全盛时期的大宋,战马也只有那么一丢丢,更何况仅剩下半壁江山的残宋。 在军中,战马的(xing)命要高于战兵,因此,五匹马换顶乌纱帽的事儿就不是空(xué)来风,官员的品级与战马的数量挂钩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谁让这大宋没了养马地! 骑兵营的外圈是步军营,步军分三类:重甲兵、轻甲兵和穿着一层号衣的普通军卒。 大宋的甲胄可以说五花八门,最常见的步人甲,是用百炼钢锻打造成的铁片,再用结实牛筋绳串联在一起,浑(shēn)上下只露着眼睛,有些铁头盔上还有铁纱网来保护眼睛,这一(tào)铁甲得重二三十公斤,能穿上这种甲胄的,多是些膀大腰宽的高个硬汉。 轻甲就简单多了,大多是铁片与牛皮的混合物,有的干脆只是皮甲,这类轻家制造起来速度快、成本也低,所以这军中轻甲兵人数也是最多的,没办法这大宋不光缺马也缺铁。 步军人数要比马军人数多五倍,也就是五个步军顶人家一个骑兵,所以双方地位也是差的很多,人家马军营每天都有一顿干饭吃,偶尔还能捞到一片肥(rou),而步兵却只能吃到浓粥。 步军营的后面是杂兵营,也就是淄重兵、辅兵、医护兵、火头兵这些杂职人员。 像下边州县来的兵丁、民团一般都充当辅兵,淄重兵则是从征调来的民夫里选力气大的充任。 这圈杂兵营外围住的是来自各州县的民夫丁役,俗称“跑腿营”,意思是跑腿干活的人。 民夫营外围是弓弩营,把他们排在外面不是说他们地位最低,而是职能的作用,当敌兵袭营时,他们这帮(shè)手也能第一时间赶去支援。 弓弩营最外围就是各种防守大营的关卡和巡逻的兵士。 从宿营地来看,军种的不同代表着地位不同,说到地位,大宋除了官员品级不同外,这军中的士兵也严格分着不同的等级。 北宋时分(jin)兵和厢兵,里面又分上、中、下三等,北廷南渡后,(jin)兵改名为屯驻大军,里面的士兵分效 用、军兵两级,这其中还有一种特殊兵种,叫做使臣。 使臣是八、九品这些低等武阶官的总称,使臣一般不会去带兵打仗,他们有着自(shēn)的差事,比如说负责担任侦察任务的探事使臣,还有给将军管印的背印使臣等等区分。 当然有些使臣也会带兵打仗,所以在军卒又分使臣、效用,军兵三级,后来宋孝宗时期对军队进行了改制,实行效用、军兵两等级兵制。 效用是啥意思?嗯,就是从民间良家子中招募来为国事效力的兵士,人家是良家子出(shēn),所以这个(shēn)份和待遇那是比普通军兵都要高很多,普通征来的士卒唤做“长行”,以前都要在脸上或者胳膊上刺上所属军营的字号,但是人家效用不用,不但不刺字人家的军饷还比你高一倍,发下来的米粮布帛这些赏赐也比你拿着多,因为人家的出(shēn)地位比你高。 打着打着仗,心(qing)不好了就可以把手里的武器一丢,找将军说我要回家读书考科举,那将军就得认真的考虑,是放人回去或者赏他一顿鞭子,若是长行,一般会直接赏鞭子。 刺字制的废除以及效用普及,是南宋兵制的一项重大改革,也使得民间良家子以及那些(ài)国之士纷纷应募军中,让南宋军中的战斗力瞬间提升不少,这也从侧面看出,南宋士兵的社会地位在逐渐提高。 但是,南宋的步子从最初就已经走错,就像是埃及的金字塔,士兵地位再提高也还是在金字塔的最底层挣扎。 一个小兵若想努力的往上爬,凭着年头能在三年后当上管十个人的火长,再往上就得需要看你是否弓马娴熟、武艺高超,若是每次考核都评优等,然后就能当上管五十个人的队头。 这时候若是还想往上爬,就得要军功了,军功分两种一种是上官发下来的差事,你若完成的又快又漂亮,来上两三次后就会升迁一级,一级加一阶俗谓一大功,就能当上有一百个小弟的都头。 看着简单但是军中人太多,差事就那么一点,等上好久才能等来一件差事,结果一看,忒难,完不成,勋阶倒罚一级,亏不? 所以就促生了另外一种实实在在的军功,“人头功”,土匪的可能会多要两颗,但是金贼的一颗就能让你升一阶。 当兵么,就是刀口(tiǎn)血的生意,人死卵朝天,不死富贵拿,所以说听闻开战,军中最开心的就是这帮“杀才”。 当都头了,好些人就满足了,因为在县里都头就是爷爷一般的存在,但是在军中,都头遍地走,算不得什么威风,在军中真正威风的是管理五百人的营主,官名,营指挥使。 刘三郎他爹便是青川军的指挥使副,也就是副营主。 大宋营一级便是最基本的军事单位,和后世某些公司的连锁店面一样,对外说,我有多少多少个店面,在这里也是一样,看某个大将军一拍桌面威风凛凛喊道“点起十营兵马!杀光这帮金贼!”意思就是让你领五千个兵。 指挥使这层往上就是“将”这个级别,也就是俗称的将军,有准备将,副将,正将,还有许多手里没有直系兵丁的“挂名将军”,什么偏将、冲锋大将、淄重大将等等,大多是用来彰显地位虚名。 一个普通小兵凭着 军功最多能坐到营主这一级别,再往上,光有军功还不成,还得要看上官是否照顾你,拼完业绩拼关系,后世也是这球样。 将一级往上还有“军”一级,统领、副统领这些军主,随随便便拉一个出来手底下就有数万个马仔,能走到这一步的,大多都属于老板的亲信。 再往上有都统制,副都统制级别,能当这一官职的要么你朝廷里有实权派大臣(ting)你,要么就是简在帝心。 好些小兵奋斗一辈子,最多能混个营主当当就不错了。 整支大军,有大大小小二百来座营房,它们有各自练习武艺的校兵场和睡觉的营帐,吃饭的后厨,放粮草军械的物资房,嗯,还有不可缺少的茅房和浴房。 龙州来的州兵一进大营就被带去了杂兵营,狗儿这些人自然也要进民夫营。 八百个民夫少说也得分成两个营,所以狗儿一行人就站在一处空地上,瞅着一个圆脸军官给众人分“班级”。 啪啪啪三声响,穿着绿袍武官服的大汉挥舞着鞭子对着众人温柔的喊道:“你们这帮孙子,不管以前在县里或者在村里是做什么营生的,如今进了我西军的大营,都要把脖子缩起来,给爷爷们乖乖的装孙子,若是敢犯了军规,鞭子和军棍任凭你选,两者都不要那就吃刀片!” “某家如今要安排营帐,你们这帮孙子都给爷爷把耳朵支愣起来,爷爷喊到谁,就给爷爷大声答是,谁要声小了,先赏他十鞭子尝尝!听见了吗!” 一群民夫扯着嗓子喊道:“是”! “龙州,平武,江油的给爷爷站在东边,其他的站在西边!” 一群人乱哄哄的挪位置,好一阵才在武官的鞭子下站好。 “你们是头天来,某家也懒得收拾你们,就先让你们喘口气,一会儿跟着营前的节级回自家营房安顿,然后出来洗漱吃饭,明天的任务就是给你们这帮蠢货登记造册,并选出各自营房的营头,行啦,都散去吧,爷爷饿了也要回去吃饭!” 话说完,这官就提着鞭子带着几个军汉大踏步的离去,狗儿一行衙役傻眼了。 进二道营房后,张老将军和周老头带着马车淄重继续往前走,狗儿这帮民夫被接应的军汉引去了民夫营房,所以就分了两路。 自己只是押送民夫的衙役,人送到大营理论上说这趟差事就算是完结了,等拿到大营开具的回执文书,就可以出营回县衙交差了。 但是眼瞅着那训话的武官,喊完话就不耐烦的走了,却把自己这帮衙役晾晒到了一边,这算是个什么事儿。 所以龙州来的衙役们就聚在狗儿跟前,瞪着眼看狗儿,意思很明显。 狗儿咳嗽一声道:“诸位稍等我过去问问。” 拱拱手,狗儿就迈开两条腿追那离去的军官。 每个营房都有各自营房的营卒站岗,营与营之间的路上还有专门的兵丁巡逻。 正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这军营又是最讲究军法营规的地方,所以这一举一动皆有章法,像狗儿这样乱跑一气自然是不(yun)许的,然后就被巡逻的兵丁抓了起来,也不盘问先赏两鞭子,接着绑走。 第二一二章面见大帅 中军大营,四十四岁的吴璘披着大氅趴在矮桌上正在奋笔疾书,一口气写满一页纸,瞅一眼见上面有一团浓浓的墨滴,便拿起旁边架子上的棉布条,轻轻蘸一下,墨汁便被棉布吸走。 棉布条重新放到架子上,俩手拿起字稿吹一吹,便仔细的放在一方银丝盒子里,轻轻翻一下,一共是三十一张了。 绍兴九年,四十七岁的兄长病逝,一大摊子事突然间全交到了自己肩膀上,虽然那时候自己已经三十八岁了,但是从来没主政过全局,一下子就慌了神,好在凭着兄长的安排,让自己磕磕绊绊的挺过了前期。 盛大的葬礼过后,回到空阔的屋子里,那个有事没事总爱唠叨自己的哥哥,再也看不到了,从那时起,心里就突然萌发了一种想写点什么东西出来想法,也好在死后,这个世间人想起自己时还能打开来读一读。 从此只要是有闲暇时间,就开始胡乱瞎写,有时候写诗有时候写词,奈何对诗词一道实在是没天赋,憋了半天写出来的东西狗屁不通,只好塞进炉膛里当柴火烧。 有一次半夜失眠,坐在床榻上回想兄长这一生,脑袋里突然有了灵感,莫不如写部兵书? 少年时,跟随兄长到处读书求学,又拜教头习练武艺,说一声文韬武略不算过分。 青年时跟着兄长抵御西夏,西夏人野蛮,打起仗来不要命一般,挥舞着狼牙棒就往战阵上冲,这种打法让自己很害怕,但好在熬了过去,不是因为自己这方人厉害,而是因为他们国家太穷困了,熬不住打持久仗,所以好赖能抵挡着住。 建炎二年又跟着哥哥起兵抗金,攻城野战,大仗小仗打了无数次,有失败的,有胜利的,总之立下无数战功,才让自己坐到今天这个位置。 一路安抚使,跺跺脚整个利州西路的官场都要震动两天,威风吗?威风!威风完了呢? 想想兄长的遗言,叹口气,抓起旁边毛笔,重重的写下“金人”这两个字。 细细瞅着这两个字,摇摇头,金人不像是西夏人,他们的皇帝会动脑子,招纳了大量的宋人,勇武的体魄再加上不俗的头脑,一口气吞掉了大辽,又转身打的大宋节节败退,好在其势头越来越小,估计是被北方的花花世界消磨了锐气,与金人打斗了大半生的兄长敏锐的发现这点,制定了详细的战术,这才有了后面和尚原、饶凤关、仙人关等等胜利。 可就在关键时候“朝廷”! 吴璘看着纸上新写的这俩个字,心里就是浓浓火焰,但想起兄长的话,只好摇摇头,在后面又写了“官家”和“官员”这四个小字。 兄长说,官家永远是对的,心意也永远是好的,可惜朝中某些坐在高位上的官员,却是一群贪生怕死的奸佞小人,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蒙蔽了官家的双眼,才害的曾幅员辽阔的大宋,现如今苟延残喘的偏居在东南一隅。 面对金兵的追杀,死了无数军民,才让这飘飘欲坠的基石稳定了下来,当时自己兄弟俩在张浚麾下,他告诉兄长说,若是应对得当,重回大宋祖地也不是没可能,兄长信了,自此奋勇杀敌,至死都念念不忘回祖地这句话。 想到这,吴璘摇摇头,拿起公案上的朱笔在官员这两个字上打个叉,才默默道:“兄长只看清了金人,却没摸清朝廷,小人不除,哪里有机会反攻?” 叹口气,重新拿起毛笔沾些墨汁,在官家这两个字下面,大大的写了个“帝心”又写了个“百姓”。 “我兄为国事操劳一生,如今这重担交给了我,放心兄长,弟答应你的誓言绝不会改变,无论如何都要守好这川陕屏障,为我百姓当好这块儿磐石!” 一边低声细语,一边拿起这页纸在旁边的火烛上慢慢的烧,当看到“金兵”“帝心”“百姓”三个词慢慢被火苗吞噬后,摇摇头。 若要当好这屏障,就得坐好这屁股底下的官位,所以就要在官家心中占上重重的份量,唯有如此才能继续抵挡金兵,这些年来自己一直在做这件事,效果还不错,朝廷那边对自己委以重任,说明他们对自己是放心的,所以这接下来的事情就是金贼。 说到金贼没有人比兄长更了解他们了,以前有,可惜被朝廷杀的杀贬的贬,如今的这些也就和自己一般无二,远远不及兄长,可惜兄长正是大展宏图时忽然去了,唉。 吴璘摇摇头,瞅着纸张完全烧成纸灰,便用个小毛刷轻轻的扫在桌案下的废纸筐里,一抬头看到了银盒子里面的兵法书稿,伸出手温柔的抚摸着他,旧的新的哗啦啦在面前翻过,刚刚低落的情绪又恢复了过来。 “唐卿不比兄长差!金人,哼,吾亦不怯!” 心潮澎湃之下,吴璘重新拿来一页纸,又拿起搁在笔架上的毛笔,蘸满墨水神情端正的准备下笔,结果愣在当场。 咳嗽一声,把毛笔重新放在笔架上,叹口气,身子后仰慢慢的靠在椅子软垫上。 刚刚东拉西扯的想了半天,思绪全给打断了,现在是再也无法续接了,可惜。 正在这里叹息,屋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父亲,夜都深了您还没歇息啊?” “是挺儿啊!你怎么还没睡,又跑来我这里干嘛?” 吴挺,吴璘第五子,年仅八岁博闻强记、聪慧伊人,几乎所有见过他的人莫不是赞叹连连,深得吴璘喜爱,比起他上面四个哥哥来,宠爱的不是一星半点,几乎是走到哪就带到哪儿,就连外出带兵打仗也要领着他,显然是一副接他衣钵的作派。 吴挺也争气,军中的金鼓旗号,排兵布阵的军法策略那是张口即来,为了避免他“纸上谈兵”的下场,吴璘是经常让他“实践”,平时无事时就让他与亲卫在沙盘上推演,虽然每次都以落败告终,但看他调兵遣将时思路越来越清晰,手段也是沉稳果断,就晓得再培养几年不失为一员将帅,到时候说起来,也能搏个虎父无犬子的俗名。 “父亲,儿子特来给您排忧解难来了!” 吴挺一副小大人模样,抱着拳施了一礼。 吴璘呵呵笑一通,见他一脸认真,便咳嗽一声挺直身子配合他道:“吴挺,你有何锦囊妙计速速献出来!” 吴挺学着父亲手下大将的模样,抱拳大喊一声诺,就背着小手在营帐里踱步道:“父帅,您不是天天说民力疲惫,财力枯竭么,刚刚儿子在屋里玩耍时突然想出一绝佳妙计!” “少啰嗦,快点说,说得慢了仔细我行军法!” 军法?那可是要扒光裤子打屁股的,又疼又丢人,吓得赶紧拱手道:“回父帅,我们不是没钱打仗么,孩儿觉得完全可以学那商人的法子,派人去做生意,等有了钱就可以买粮草军械了!” 吴璘道:“好,那你说我们做什么生意?” 原本嘟嘟嘟说的痛快的吴挺瞬间哑巴了,吴璘坐在座子上看他不停的揪着衣角,便晓得他是没想出来,刚要给他找个台阶下,就见这小子,眼珠子一转悠,盯着自己矮桌下面的废纸筐子道:“我们可以卖书啊,书那么贵,想必很赚钱!” 吴璘哈哈一笑道:“卖书?先不说这认字读书的人有多少,光这街上的书肆一个接着一个,你批买了人家的书再转手卖出去,那才能挣几个钱?” 吴挺道:“那我们就不进他们的书卖!” “不进他们的书,你从哪儿找书来卖?” 吴挺指指桌案上的银丝盒子道:“父亲不是正在写书么!” 吴璘一愣,抬头看吴挺,见他憋着笑脸,就晓得这小子是在故意嘲笑自己写书数慢的事儿,老脸一红便站起来,见他要跑,大喊一声:“敌将哪里跑,还不束手就擒!” 吆喝完这一嗓子,长腿一伸,直接从矮桌上跨过去,大步流星的追去,就在吴挺即将跑出营帐门时,一把捞起他夹在胳膊底下,便往桌子上走去。 吴挺伸着四肢使劲儿的挣扎,可惜不顶用,然后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父亲放到了案桌上,屁股一凉,紧接着就是大巴掌,啪啪啪,挨了三下,力气不重,所以自己没告饶。 吴璘见状,就把他板正过来,衣服一撩露出肚皮,用那许久未剃的硬胡须碴,蹭啊蹭啊蹭,扎的吴挺肚皮是又痒又疼,一开始还能忍住,片刻后就只好告饶投降。 就在父子俩玩闹时,忽听着营帐门口传来几声脚步音,俩人连忙坐好。 片刻后,一名亲卫打扮的军汉走了进来。 “告,大帅!” 吴璘手握着毛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抬起脑袋瞟一眼道:“有何事?” “亲卫拱手道:“营帐门口传话道,去龙州押解军资粮草的人回来了,来人说夜色已晚,今夜先把账册递来,明日再来分说!” “好!”吴璘大喊一声,把手里的毛笔扔在桌子上,正要说“拿过来”,眼角里见原本乖乖磨墨的儿子,小手正偷偷的伸向了放书稿的银丝盒,便重重的咳嗽一声道:“挺儿,去把账簿拿过来!” 吴挺连忙把手缩回来,恭恭敬敬的道声是,就站起身走向亲卫,接过他手中厚厚的一本账簿,再转身回来递给父亲。 吴璘接过来,见那上面写着“龙州各县粮草物资、民夫、及摊派助军银数目账册”,点点头,便迫不及待的翻开看了起来,一边看还一边点头,有时候还摇摇头。 他看的入迷,旁边的吴挺也看得入迷,屋前的亲卫见了,也不打扰俩人,拱拱手走出了屋子,也没有走远,俩腿一跨,手拄着腰间钢刀,静静的注视着远方。 看那营寨里的篝火忽大忽小,而天上的星星也是忽明忽暗,两者似乎是较量上了,在自己这个看客面前,争相夺艳起来,天上的使劲儿卖力气眨眼睛,地下这个也不甘心落后,在散发出余热的同时还照亮了道路,似乎再诉说,它才是对人类最有用的。 第二一三小人物的智慧 军营的早晨虽然也有袅袅炊烟,但与农家村寨炉膛里升起来的烟火还是有很大区别。 农家人的炊烟是恬静安逸的,但是军营里的,不管你怎么瞅,都能感觉到一股子着急暴躁的气息。 浓烟夹杂着烟火灰尘滚滚而上,隔着老远都能看到这股黑烟,大把的柴火塞进炉膛里换来的是一波炙热的火焰,火大了,锅里的粥也就能熟得快些。 等前去点卯的军汉回来,饭要是做不熟这屁股上就得挨鞭子,耳听得远处大声喊“到”的声音即将结束,负责烧火的小卒子心里着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抓起一把引火的干草秸塞进了炉膛里。 嘭~ 火苗瞬间炸裂,窄小的炉膛已经盛不下它,那火舌只好逮着空子张牙舞爪的往锅沿上飞,正拿着大铁勺搅和锅中粥的厨子,一个不留心,袖子上就燃起了火苗。 “着火啦着火啦,快来救火啊!” 小卒子见厨子拍打着火苗在地上翻滚,一时间慌了神,撒开脚丫子就往点兵校场上跑,等营主带着人拿着灭火的家伙事儿急急忙忙跑过来时,火已经被厨子扑灭了。 厨子穿着被火焰烧的破破烂烂的棉衣,淡定的对众人拱手道:“营主,火已经扑灭,饭也正好煮熟,各位兄弟洗洗手就可以排队打饭了!” 营规第一条,失火者视情节严重与否,判斩刑或军杖。 没办法,火烧连营的后果,那个将军都不希望发生,尤其是正在与敌兵交战的关键时刻。 厨子救火有功,记大功一次回头会报予军功掌书记,至于失火的小卒子,念其第一次犯事,且是无故引起,死罪就免了但活罪…… 一支精锐的军队往往是如臂使指,说明其制度严明,军纪营规森严的让人不敢主动去犯。 不敢主动犯,但是被动的,意外的,怎么办? 也就有了军法营,军法营被军汉们戏称“阎王殿”,粗鲁的蛮汉子只要去里面走一趟,再出来就已经像小兔子一般乖乖听话了。 大军分前、后、左、右、中五部军,这五部各有其独立的军法营。 像淄重民夫们犯了事,一般是划归后军军法营处理,所以当小卒子被执法军士拖死狗一般的拖过来时,正在审案的杨营主对左右叹气道:“一大早好几个了!犯夜的、斗殴的、满营地乱转的一大堆,刚说处理完就可以去吃早饭,诺,又来一个不小心失火的帮厨,唉,一个个不让人省心!” 左右兵士拱着手对他宽慰几句。 杨营主摆摆手道声“职责所在,不得不干啊!” 然后举起公案上的惊堂木,狠狠一拍,砰!一声响。 “你说你是押送龙州民夫来的衙役,某家信了,但是你连你们营主姓啥叫啥都记不住,问营号更是说不知,还满大营的乱窜!爷爷怀疑你是奸细也不为过吧!要不是看你还年幼且对答还算清晰明了的份上,早给你用刑了!” “谢营主,小子这次记住了以后再也不敢随意乱走了!” “嗯,既然认错,也省的爷爷再浪费口舌了,左右拉下去打五军棍,再送去牢房关押几日,让他长长记性!” 左右道声是,便出来俩汉子按住地上的小儿,噼里啪啦打了五军棍,施完杖刑一个军汉就把小娃夹在胳膊底下走出了营房。 出了营房继续走,大概三五百步,一个用土坯砖砌造的半地下半地上的牢房出现在眼前,军汉对着牢房门远远喊一嗓子: “孙蛮子,又有客人来啦,快出来接客啊!” “直娘贼,你才出来接客!” 牢房里骂骂咧咧的走出个穿牛皮甲衣的大汉,浑身的腱子肉在那颤啊颤,一边走,手里提的马鞭还到处乱甩。 “二胡子,怎么送过来个小娃子?” 二胡子直接把手里的小娃丢在地上,对着他哈哈笑道:“外头送军资来的衙役,第一次进大营不晓得规矩,到处乱窜,让杨判官打了两军棍,说扔给你关押几天,长长记性!好啦,爷爷要回去了,你领着你的小客人快活去吧,莫要把人给折腾坏了哈哈哈!” “赶紧滚蛋,你个胡咧咧!” 孙蛮子把人送走,伸出左手一把提起地上的小娃,回身往就往牢房里走,一边走还一边道:“小子,进了爷爷的牢房就乖乖的待着,莫要耍小聪明,免得皮肉找苦头吃!” 小娃赶紧拱手道:“小子知道了,自不敢给哥哥找麻烦。” “吆,文邹邹的还是个读书相公!” 孙蛮子也不走了,提着小娃好奇的瞅着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小娃道:“回哥哥,小子姓赵,小名狗儿。” 这小娃便是狗儿,昨天傍晚被巡逻的兵士抓起来,关押了一晚,好不容易捱到天明,被大官提过来审案,本以为挨顿打就算了,不曾想还要钻牢房,肠子都悔青了,早知如此就不逞能跑去追军官了。 “狗儿,呵呵,这名字倒是好记!”孙蛮子抓着狗儿继续往前走。 眼瞅着要进牢房了,狗儿赶紧道:“哥哥,商量个事儿如何?” “咦?你小子倒是胆大,敢跟爷爷说这话!” 孙蛮子眯着眼瞅着狗儿,见手里小娃儿连连作揖便道:“说吧,让爷爷看看你有什么事情?” 狗儿苦着脸道:“哥哥非是小子胆大,实在是肚子饿的难受,只好斗胆麻烦你了!哥哥放心,小子必不会让你白跑一趟!” “你小子倒是会想美事,还想着让爷爷给你跑腿找吃的,你肚子饿,爷爷不饿么!”话说完,孙蛮子便一脸嘲讽的瞧着狗儿道:“说吧小子,爷爷的腿脚钱可不少,你想给爷爷几个钱?” 狗儿看着他一脸轻蔑的表情,只好开口道:“小子兜里还有二两银锭一个,哥哥可以拿去,帮小子买俩炊饼就行!” 咳咳咳,孙蛮子好一阵咳嗽,咳嗽完就把狗儿放到地上,再眯着眼一脸认真的盯着狗儿。 “能轻飘飘的拿出二两银子来,想必你也不简单,但是现在是在军营,哥哥提醒你最好老老实实受着,待完你的刑期,你自走你的,现在最好莫给我找麻烦事儿!” 狗儿赶紧抱拳道:“哥哥,小子是真的饿!从昨天跟着张老将军回到大营,一直到现在没吃一点东西,真的是饿的难受,没别心思!” “张老将军?”孙蛮子皱着眉头想一下,估计是有些印象,便对狗儿道:“既然你晓得厉害那就最好,吃得呢,哥哥给你去买,但咱先说好,我只管这牢狱的事儿,给外面传话递消息这些事儿,别指望某家会帮你!” 狗儿连忙抱拳道“不敢劳烦哥哥!”便把钱递了过去。 军汉收了钱,喊一声跟我来,俩人便进了牢房,黑漆漆的坑道,左右胳膊粗的栅杆隔出一个个的小屋子,昏暗的油灯加上时不时的告饶声,让心里噗通噗通的跳,心里害怕步子就迈的慢了。 领路的孙蛮子和甬道上提着鞭子来回巡逻的军汉打个招呼,扭头见狗儿没跟上,捂着嘴巴咳嗽一声。 狗儿见状紧走两步到他面前讪笑道:“哥哥,突然进来有些害怕。” 孙蛮子点点头,也不搭话继续走,连续走过十好几间屋,一直走到最里头便停了步子,扭头道:“小子,莫说哥哥不照顾你,这间牢房人最少,你便进这个吧!吃得,一会儿自给送来!” 狗儿拱手道声谢,军汉便打开了牢门把狗儿关了进去,又扭头对左右牢房里的人喊道:“都好好待着,熬完了日子自然放你们出来,莫要犯糊涂,再犯下大错。” 几间牢房里的人赶紧拱手道:“不劳节级操心,我等自然安静的待着!” 孙蛮子点点头,便大步离去。 每一间牢房都有一个“牢头”,狱卒们管理牢房,一般会先治服这个“牢头”,然后你的差事才能省心,钻牢狱也是如此,要么治服住他,要么归服于他,这样才能不受欺负,这段宝贵的经验是赵捕头传授给自己的,现如今自己深陷其中只能先拜过码头了。 扭头看看周围狱友,一共有七个,看岁数大部分是自己的两三倍,一个个正神情冷淡的瞅着自己。 狗儿便咳嗽一声道:“诸位哥哥,小子有礼了,能在这里相见实属尴尬,但好赖待够天数就能重见天日,比起送到刑场吃上一刮,那可是幸运百倍,小子姓赵,小名狗儿,请诸位哥哥关照则个。” 一通话说完,周围人没一点反映,狗儿一愣,按理说自己刚刚说得话,要么换来句呵斥,要么听到几声哈哈大笑,怎么这帮人一个个这么呆?难道真被孙蛮子治理的服服帖帖?既然他们不理睬自己,那也正好,狗儿就找了个空地盘膝坐在上面,听着肚子咕噜噜的响,狗儿叹口气。 这一路,自己帮了张老将军和周老头好多忙,大家关系也处的不错,现在进了他们地盘,按理说应该没这么快就忘记自己吧? 就算忘记自己,那五万贯银钱也能让他们回忆起来! 狗儿料得不错,要不是这五万贯钱,这俩人还真就忘记了狗儿。 中军帅帐议事厅,吴大帅笑眯眯的瞅着堂下的三人道:“你们三个能把这趟差事办的如此漂亮,某家很是欣慰,已写了报功文书,快马递送朝廷为你们请功!” 堂下三人以周老将军为先,于是他率先发声带着左右二人抱拳回道:“吾等谢过吴帅!” 吴璘挥挥手,看一眼账本道:“周扬,我见这账册上写着‘利州西路商盟,捐赠助军银五万贯’是怎么回事儿?” 第二一四章谈个小生意 这世间雪中送炭得人比起乘人之危的要少太多太多。 尤其是利字当头的商人,五万贯的财货说送就送,若说他们是拳拳报国之心,鬼才信。 曾记得建炎二年,兄长带着自己和乡里一帮志同道合的伙伴儿起兵抗金时,因为粮草欠缺,只招募到了几十个人,眼瞅着“男儿壮志饮虏血”的誓言即将变为笑话,兄长只好领着自己每个村寨挨家挨户的去募捐。 乡邻们很支持大家,但是却没有多少银钱来捐赠,一整个村子转下来也没有募捐到几两钱,实在没办法哥哥就带着自己去求村里一户很有钱的员外家。 员外倒是很大气,直接给了二两银子,但是养一支兵马,所要耗费的可不是这区区二两就行,也不知道兄长和那员外最后达成了什么条件,募到了二百两银子。 自己当时很开心,就和兄长夸那员外心善,兄长道:“天上不会白掉馅饼,世间也没有白吃的午餐”一开始没听懂,后来晓得了。 两个月后,就当自己领着幸苦招募来的一都民团正在操练时,员外家的管事骑着马赶来了。 价值三千贯的货物被附近二宝山的山匪抢走了,员外让过去给他出这口气。 二宝山是附近竖旗立字号的山匪中,势力最大一支山匪,光是能打的头领就有七八个多,下面的贼众更是有六七百人,而自己这边只有一百个兄弟。 差距太大当时自己和许多小伙伴都极力反对,可惜兄长不听。 “怕死那就乖乖回家种田,聚在一起打什么金人?” “土匪就是我们的磨刀石,连他们都收拾不了还想着去打凶残的金人?” 磨刀石,不愧是“磨刀石”! 一仗死掉了一半兄弟,五十个堂堂正正的铁血汉子,五十个为国家大义聚在一起的有志之士,连与金贼对阵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么没了。 为帮商人出口气,就这么轻飘飘的没了一半兄弟,幸苦招募来的队伍也被打残,当时自己很冲动,操起刀子就要砍了那狗养的员外。 兄长拦住了,道:“人无言而不信,若无他的钱我们也没有这支兵马,既然当时答应了他的条件,我们就不能毁约,人没了可以再招,信誉没了谁来投奔我们?” 一百两银子,买了五十个好汉的性命,这笔买卖做的很沉重,很惨烈,但不亏。 若无这一仗,县里的百姓也不会信服自己哥俩,也就不会把自己的丈夫、儿子和兄弟送到自己的队伍里。 若无这一仗,县里的大官也不会把自己这支队伍纳入正式民团之列。 更重要的是若无这一仗,自己兄弟俩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队伍战斗力竟然会如此薄弱。 “大帅,大帅?” 堂下的周扬讲完话已经好久了,可公案后面的大帅却是一直没有反映,左右看看,只好出言提醒。 砰一声响,吴璘眯着眼站起来道:“一百贯钱让我有了起家之资,如今是五万贯钱又能为我带来什么?来人啊,唤商队管事进来,某家要会会这个出手阔绰的‘豪杰’!” 今天来议事的官员,除了这三位,营帐外面还有好多,有几个还是当年“一百贯买卖”的当事人,听屋里头大帅突然说起这事,一时间怒火中烧。 周围的官员看了赶紧打听,片刻间一群部将纷纷出言讨伐起商人。 没想到有这么一会儿事的周扬心里是好一阵儿后悔,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只好道:“咳,回大帅,商人们说西和州危险就没跟随来!” 吴璘一愣,与大军打交道的商行,那个不是死死盯着大军,就怕大军拿了钱不认账,这支商号倒是挺放心,不错,名号起的大气,做事也大气,出手更大气,也不晓得这帮人要和自己谈什么买卖。 周扬原本想告诉吴璘这帮人想干嘛的,可后来见大帅和周围同僚都是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作为聪明人就没有再详细说,能帮他们引荐大帅就已经很不错了。 “周扬,这帮商人肯捐给大军这么些钱,必然是有些事情的,某家要和他们详谈,这他们又不在是什么意思?难道要某家亲自去找他们?” “不敢!” 见大帅发火,周扬赶紧拱手解释道:“商队的管事虽然没来,但是负责这事儿的人来了,只不过他不是商人,是个小衙役。” 当下周老头就把狗儿的前前后后,连父母叫啥名,那年死的,怎么死的,托庇在县里州里谁的门下,乱七八糟一大堆事儿全说了一遍。 他说完旁边的刘指挥使也出列补充了一些。 张老将军当然也没落下,他重点讲的是路上狗儿与村寨做买卖的事。 等三个人说完,主座上的吴璘笑了。 “三位,这小子真的只有十二岁么?” “回大帅,属下不敢欺骗大帅!”三人同时抱拳道。 吴璘摸着下巴上的短髭,这次想到的是他儿子吴挺。 “十二岁就能做出这番大事,看来这小子还是个栋梁之才啊!如此人物某家作为一路安抚使,除了保家卫国还有一项职责便是为国举贤荐能。” “有志不在年少,这个十二岁的小衙役某家倒是感兴趣的很,周扬速速让这位‘小干吏’到我帅帐来,某家要好好称量称量他,看看他到底能配得上多大官职。” 周扬面色一喜,比起那群商人,周扬更愿意在大帅面前多多提起那个机灵小娃,毕竟他给自己的印象还是不错滴。 咳嗽一声,周扬拱手道:“大帅稍等,属下这就过去喊他!” 周扬刚要转身离开,就听着堂上大帅喊道:“让别人去,免得你路上和他提前打好招呼,过来蒙骗我,某家要看个真实的他!” 好吧,周扬摇摇头,看来自家大帅是真的对那小娃子感兴趣了,便拱手道是。 周扬不去,张老将军他俩个也得避嫌,差事就交代到了门口侍立的亲卫身上。 亲卫道了声是,就问了周扬具体位置,便出营骑上马奔着龙州来的民夫营地而去。 民夫营的排序是从甲字号往后排,满十营后到乙字号,龙州来的正好住庚五和庚六营房。 从昨天开始这两个民夫营房里,就开始上演一幕幕感叹人生多悲欢的画面,十二岁的狗儿爷为衙役们仗义执言,结果被巡逻的军汉抓走,彻夜未归,大家心里都很着急,也不晓得他正在遭受多大磨难,唉,真是“命运多舛啊!” “舛你个头!”唐小七一脚把正在叹息摇头的民夫甲踹到在地,虎视眈眈的瞅着他道:“再敢诅咒狗儿,仔细爷爷把你脑袋打成酱猪头!” “是唐营主,小的再不敢了!”民夫甲捂着屁股战战兢兢的坐在条凳一角。 唐小七在今日营选中众望所归的当上了庚六营的假营主,如今这满营人都要乖乖的听其安排,若有不听其安排者,他手里的皮鞭可不是看样子的,若是闹的过分人家还可以直接把你绑去军法营治罪,嗯,也就是和赵狗儿去做伴。 庚五营的假营主争强的比较厉害,呼声最高的有俩人,一个是龙州来的丁役李虎,曾应募过军中效用,另外一个就是平武县来的黑大汉黑牛。 两者正好相平,选人的将校见状就让俩人比斗一下,说道这儿就不得不夸夸黑大汉黑牛了,这家伙每次看到官差,堂堂大汉瞬间变成小鸡崽子一般温顺,嘴里全是溜须拍马,没一点骨气让人看不起,但是当面对普通泥腿汉时,又是另外一种模样。 别看李虎从前当过兵,但是论力气比不过黑牛,论武艺,耍刀的李虎居然打不过用一根扁担的黑牛,也就是箭术上能比过黑牛。 所以经过一番精彩的龙虎斗后,黑牛理直气壮的当上了庚五营副,李虎为庚五营正,主持分营的将校说了,当过兵的咱都是一家人。 选完营主,龙州来的这两营民夫目前也没啥活,将校道一声“回去歇着吧!”就拍拍屁股走了去。 想到狗儿的下场,衙役们也不敢过去说话,没了回执也不能走啊,只好回了营房。 营房里也待不下去,一个个都在商量如何救狗儿爷。 话说狗儿的名头也就在泥腿汉中间吃得开,这帮衙役根本没人买账,不但不买,像赵二娃、马大兄弟俩,恨还来不及哩怎么会捧他臭脚。 听着里面哄吵哄吵全是再出主意,几个衙役便走出营房到门口清静地方歇息。 正在门口唉声叹气呢,远远的一位骑着大黑马,穿着一身铁甲的雄壮军汉走了过来。 “某家问你们,这两处营房便是龙州来的庚字营?” 这话正巧问到赵二娃,他眼珠子一转,能在军营里跑马的肯定有些背景,当下就恭恭敬敬施礼道: “回军爷,这里正是!” 军汉听了点点头,指着他道:“那你回营房喊一个叫赵狗儿的出来。” 赵狗儿,赵狗儿!又是他,今天听的头都大了,再看着军汉的鞭子,很没礼貌的指着自己鼻子,心里便有怒火。 “不行啊军爷,昨夜这赵狗儿犯了军规被军法官抓走了至今未归可能是‘祸事了’!” 马上军汉一愣,皱着眉头想,军法营那帮人臭气的很,别说自己一个小小亲卫了,就是头领来了都不顶用,罢了,还是不去瞧他们恶心嘴脸了,先回帅帐禀告大帅,请了批条再说吧! 拱拱手也不说声谢,就骑着马急急忙忙的跑了回去。 后面的马大赶紧伸出大拇指给张二娃点点。 第二一五章两个城的小生意 每个公司或是每个班级,几乎都有一个调皮捣蛋不好管教的人,哪怕是严谨肃穆的官场也免不了会有一两个奇葩的存在。 龙州的苏通判,苏大胖子就是这么号人物,官员们因为肉食营养充足的原因,大部分看起来都很圆润,偶尔也有几个胖的,但是再胖也胖不过苏大胖子。 一个人堪比两个人的体型,让他迅速成为利州西路官场乃至是民间坊户中的一景。 古代人当官是要讲究“官容仪态”的,你仔细去观察,几乎所有的官员都是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看就是很威严的那种,至于尖嘴猴腮,满脸苦色的官除非是恩荫官,其他人会在第一轮就被淘汰掉。 所以像苏胖子这种都快胖成一头猪了,还能安稳的坐在官位上,不用想也晓得他背后绝对有大人物看顾。 所以当吴璘听到这个商行的背后东家是苏大胖子时,脸色就是一阵腻歪。 “杨政的这个外甥实在是太不像话了,一天天的就晓得吃和捞钱,都肥成那样了也不晓得收敛一些,要不是念在以前我……唉,算了,只要他安稳的不惹乱子就行,做生意就做生意吧!” 杨政何许人也?居然让素来威严的吴大帅都要看顾面子…… 杨政,杨直夫,今年四十八岁,跟随吴阶一起兵抗金,几乎吴家兄弟俩参与的战事,他都没缺席,大仗小阵无数场,屡立战功,累官至熙河路经略安抚使、知熙州,去年又改知兴元府。 功勋卓著,因此受命持节,领武当军节度使、侍卫步军都虞候。 宋金和议后,任利州东路安抚使,置司兴元府,成为南宋川陕防线三帅府之一。和如今的吴璘一样,利州东路,他老大! 他二人年纪相仿,又因为一同并肩战斗过,所以这感情不是一般的好。 “报,大帅!” 出去找人的亲卫,匆匆走进议事营帐,一进来先给吴璘磕了个头。 吴璘见状就皱着眉头问道:“怎么了?” 亲卫道:“回大帅,属下过去营房找人,同营房的人说他昨夜犯禁被军中执法兵士抓走了,至今未归!” “什么?” 营帐两侧,张老将军三人齐声喊道:“那小子规矩的很,怎么会犯军法?” 亲卫摇头道:“我问时,他营中好几个同乡都这么告诉我的!” “可晓得他犯了何罪?” 俗话说枪打出头鸟,那小子如今的情况,就像是这鸟一般,年少气盛的突然来到大营,有些事情免不了会多说两句话,惹了下面的将校,然后被抓走整治。 毕竟这周扬是军中军法官一员,有些事情经历的多。 亲卫拱手道:“卑职也不晓得,因为事涉军法营,所以就先跑来请大帅军令了。” 十二岁的小娃又是昨晚才刚刚进营的,能犯什么大事,吴璘便开口道:“拿我令条,先去军法营详细询问一番,若无什么重要过失,就带他出来见我!” 亲卫道诺,便拱手接过他递过来的小木牌,揣进兜里急急而去。 再看牢中的狗儿,抱着个小食盒正在哪里大吃特吃。 孙蛮子做事还算是公道,收了狗儿二两银子,并没有看狗儿是小孩就欺负他,五个肉馒头十个热炊饼,还有一只鸡腿。 人家说了,小兄弟做事大气,那咱也不做这小人之态,这一盒吃的,尽管吃,若是不够就招呼一声,给你再拿,下一次价格更便宜。 有钱就是大爷,狗儿花了钱所以就是大爷,恭敬的送走了孙蛮子,原本还向问问其它狱友,讲讲客气客气啥的,但见他们正脸都不看自己一眼,心道一声,这军中的大狱果然和县衙里的不一样,素质! 夸完狱友,狗儿就抱着食盒在一角慢慢的吃,毕竟是个娃子身肚子再饿,一只鸡腿两个肉馒头,足矣。 打个饱嗝,瞅瞅餐盒里剩下的炊饼嘟囔道:“也不晓得这牢房里管不管饭!” “管饭,只管两顿饭!”一道沙哑的声音从隔壁牢房里传了过来。 狗儿乐了,终于听到有人说话了,自己牢房里的这几个狱友就像是木头人一样,只会愣愣的发呆,跟他们呆在一起,狗儿就觉得自己也快变成木头人了。 “这位哥哥,小子姓赵,小名狗儿,今天刚来的,不晓得哥哥名讳?” 沙哑的嗓音继续从隔壁牢房中传来。 “什么名不名的!唤俺庞大郎便是。” 这牢房里除了甬道上点的几盏昏暗的灯火,其他地方黑洞洞的就像是黑夜里一般。 狗儿听着声音就在耳朵边响,睁着眼睛看,却是一点模样都瞅不清。 “庞大哥,小弟打探个事儿,这牢房里关号子大概得要几天时间?” “几天时间?我也不晓得啊!我从去年就已经待在这里了!” 狗儿一愣,不是说就关几日么?难道说罪名不同拘押的日子也就不同? “庞大哥,您是犯了什么事儿才进牢房里的?” 隔壁间沉默了下来,过好一阵才开口道:“不听军令。” 这罪名有点大了,怪不得他在这里面待了这么久。 俗话说大哥不笑二哥,都是狱友都不干净,狗儿便道:“小子这里还有些剩炊饼,您吃不吃!” 本以为隔壁间会客气一下,那晓得人家一点不拖泥带水,直接道:“好!把你吃过的鸡腿骨也给我吧!” 狗儿:…… 一支又脏又黑的手从隔壁伸了过来,狗儿本想趁递给他东西的时候,瞅瞅他长啥样子,结果,一股子腐烂的味道直接扑面而来,赶紧低头躲避,手里一轻东西就没了,再抬头时人已经离远,隐隐约约中只看出这是个骨架很大的人。 伴着狼吞虎咽,狗儿就和他打听这军中不成文的规矩,问来问去就一句话,除非上面有人照着你,不然就乖乖听话。 这是个悲伤的话题,叹口气,咱还是聊些别的,眼睛撇一眼几个狱友低声问道:“庞大哥,怎么我这间牢房里的几位哥哥,也不说个话,天天在那愣着干嘛?” “哈哈哈!”隔壁牢房传来一阵鬼哭般的嚎叫声:“他们几个早成了傻子啦!” 狗儿一呆,赶紧看去,几个人除了身子消瘦一些,眉眼间并没有那么浑浊不堪。 “哥哥,小子看了他们只是呆,并不傻啊!” “哪里不傻!”庞大郎暴躁的喊道:“一帮死逃兵,早被折腾成傻子啦,你扒拉开他们嘴巴看看,舌头都是半截的,你再脱下他们裤子看看,没有了……,唉,算了,当傻子总比做死人强!” 惊涛骇浪,难怪这几个人一副没了魂魄的模样,没想到这大军牢狱里果然黑暗,怪不得人人都说是“阎王殿”。 “咳,庞大哥,你咋晓得哩?” 原本咀嚼食物的声音瞬间停了下来,过了好一阵儿才传来沙哑的回音。 “这几个人原本是我的部下,我带着他们来投奔大帅,结果连人都没见到就被抓进了大狱。” 狗儿气道:“见不到人也不用下大狱啊!” 隔壁道:“呵呵呵,因为我是被官府通缉的土匪,小郎君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 狗儿可不是王小乙,不爱打听别人的八卦,就开口道:“好啊,庞大哥,正好闲的无事,您来讲讲!” 就这样,一段悲惨曲折的故事就听到了耳朵里。 这庞大郎本是附近山头上的一号土匪,杀人越货的事经常干,有一次正准备下山做买卖,幸幸苦苦的刚把活儿干完,结果被一队金兵给做了嫁衣,一时气不过,就带着手下五百多兄弟,夜袭金兵宿营地,一场八比一的混战,全歼来犯金贼,事后一数,整整五十颗人头,这功劳若是投到军中,至少能让自己获得一个不错的官身,然后脑袋一热就领着仅剩的三十个山匪,来投靠吴璘,嗯,然后连人都没见到就被下了大狱。 后被军法官判了待罪立功,让他带着手下山匪上阵杀敌,兄弟们心里有怨气就不想卖力,然后军法官就以“违抗军令”的罪名又关进了大牢,手下贼匪,敢逃跑的就被砍了头,敢骂人的就被施了刑。 听了这话,狗儿也不知道说啥了,就和俩人对垒吵架一样,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正在狗儿纠结时,哗啦一声,牢房门被打开了。 “赵狗儿出来吧!有人来领你了!” 孙蛮子的声音,狗儿忽然觉得如此悦耳。 “庞大哥再会!” 就这样,狗儿被放出了大狱,然后被亲卫带着满营房的乱窜,就在狗儿心惊胆战莫要再被人抓走时,俩人就来到了中军大营。 听说吴大帅要见自己,狗儿的脑袋立刻就不顶用了,呆呆的跟着他进了个大帐篷里,然后傻傻的从一群穿着各种甲胄或是绯色、绿色官服的大官人中匆匆穿过,又进了一个小帐篷里,看到了一位威严肃穆的大汉。 “你可是龙州来的赵狗儿?” “是!”狗儿恭恭敬敬的爬在地上回道。 “祐川县刘家村生人,父母双亡,十二岁,目前是祐川县衙快班房里的一名捕快?” 狗儿道:“是!” “押送丁役至龙州,在一场案子里拍马屁被苏通判看进眼里,收为其亲信,后主动请求押送军资至我军大营,对吗?” “是!” “路上因为摊派军饷的问题,便鼓动同行的商人组建‘利州西路商盟’,捐赠货物共计钱五万贯,对否?” 狗儿继续磕头道:“是!” “好小子,有胆量!那就痛快的说吧,想让大军为你们做些什么?” “盖两座城,别的没啥!” “让大军给你们这帮奸商盖城?真是岂有此理,来人啊!推出营帐砍了!” 第二一六章强行当官 城池,是一个国家产生的雏形,也是时代文明的产物,尤其是古代,它的作用是非常重要的。 外,可以依靠城墙抵挡敌人进攻。内,可以为百姓提供安全的庇护所。 鸟儿有了巢穴就可以下蛋、孵化后代,人也一样,再延续生命的同时,经济、文化、科技等等东西就顺手创造出来了。 城池是一个国家的财富资源和人口的聚集地,其地位非同小可,所以不管是那个朝代,只要有官府的地方就会筑城。 官府筑城有两种,一种是不花钱盖城,人工,材料全靠征,征不来的就自己造,反正是不花钱,盖一座城市造价太大,几乎每一座城池下面就要埋进去好多造反的,累死人,逃跑被抓回来填坑的人。 后来社会进步了,朝廷也有钱了,当权者认为再这样天怒人怨的盖城,容易让皇位不牢,就开始花钱盖城,这就是第二种。 不但管徭役们的吃穿用度,甚至还给开补贴钱,都是些惠民的好政策,尤其是大宋,初期朝廷根本不差钱,大把的铜钱撒出去,博得了民间一片叫好声。 可后来北方蛮子打来,国朝财政吃紧,但城池也得盖啊!就实行了朝廷一半,地方官府自筹一半的策略。 古代人盖城池,基本是在原有居民聚集地上,再围一圈城墙便算盖成。 小点的,叫做堡,等发展几年人口多了,扩建一圈就叫做寨,再几年叫县城,然后州城,再最后繁华的大都邑,能达到县一级,这筑城就不仅仅盖一圈城墙了,还得建一些道路,钟楼寺庙这些公共建筑、官员们居住或者办公的官府建筑。 至于老百姓住的房子,只有去官府交了地皮钱,等有了地契,你才可以自己盖。 当然也有一些是官府盖的,比如说朝廷给大官赏赐的宅院或是有功将士的房子,一些大的商铺寨子,都是地方官府盖的,但是这种房子你只允许住不能买卖,总之来说盖一座城池要花费好多钱。 耳听着自己要被拉去辕门外砍脑袋,吓的狗儿立马从混沌中清醒了过来,扯着嗓子喊道:“大帅大帅,小子的意思是商人要你们盖,呸,是商人自己盖,不是,那啥,是商号想接这盖城池的差事!” “拖回来!” “是!”左右甲士又把狗儿架了回去。 咕咚一声,狗儿爬在地上,也没胆子抬头看啊,俩眼睛就瞅着地上的地毯。 吴璘皱眉道:“周扬说你很机灵,胆子也不小,怎么我瞅着你不似这般情况!” 狗儿赶紧讪笑道:“回大帅,小子自从见了您的面,就被您的威仪给深深折服,不敢有一点轻浮之举,再想起您手里的赫赫战功,连不可一世的金贼都畏惧您如虎,更何况是小子这个无知的小娃儿,一时间竟被您震慑的眼睛发呆,脑袋发懵不知所措。” 啪啪啪,案桌后面,吴璘拿着虎威木在案面上不停的拍,一边拍还一边大笑。 这间帅帐分大小两间,大的是属官槽官等部众将士们平常做事的地方,小的是吴璘办公的地方。 里屋的动静,早惊动了外面的人,一个个好奇的扒头去瞧那屋里,想知道大帅是为啥笑的这么大声。 “好小子,怪不得那苏胖子能把你当做亲信,这马屁功夫!” 啪! “给我老实的跪好!” 狗儿微微抬起的左腿一瞬间又跪在地上,眼角一看,见他一脸怒容,叹口气,大官的脸色变的总是这么快。 “小子,苏胖子爱听这话,某家却不好这口,问你的话要仔细回答,再提醒你一句,把你的小聪明和小心眼都好好的收着,免得屁股吃打!” 狗儿立刻回道:“是大帅,小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吴璘点点头,仔细瞅瞅狗儿,见他身子消瘦,肤色偏黄,表面上是在规规矩矩的跪着,但是那双腿却是在微微的挪动,估计是膝盖跪的疼吧,再看脑袋,虽然是扎在地上,但是眼角底下却是再四处乱瞅,这种种迹象表明,这小子是个不安分的主,也不晓得把他收入帐下是对还是错,只好找机会考验考验他。 咳嗽一声,吴璘继续问道:“你可曾读过书?” 狗儿一愣,等了好久把双腿都跪麻了,他就问了个这? 刚想抬头瞅瞅他,突然想起他刚刚说的话,只好老老实实的回答:“小子的父亲是村里的教书先生,所以就识了一些字。” “没想着进学考功名?” 狗儿再愣,堂堂大帅居然关心自己这小屁事儿?好吧,大官也爱八卦,便恭敬的道:“想参加科举来着,但是家里突逢巨变,没了银钱花用,只好放弃了!” “自金贼寇边以来,我大宋已不知有多少淳朴百姓,死在他们手里,这也是吾等起兵抗金的缘由,固我家园,护我百姓!是我西军的本心。” 狗儿道:“这也是吾等百姓支持大帅的缘由,相信在您的带领下,一定会把金贼打跑!” “呵呵呵,这自然不必说,金人不灭,某家誓不卸甲。” “行啦小子,念在你年幼的份上,就不追你不敬之罪了,起来回话吧!” 狗儿抱拳道谢。 “小子,如今这战事还未停歇,那些商人就这么放心把银子交给大军么?就不怕打了水漂?” 面前这大官,只用了一天时间,不,半天时间,就把自己的底细差的清清楚楚,还有什么事儿他能不晓得,之所以还开口问自己这些话,说白了一是相互印证,二是在看看你老实不老实,小时候父亲经常用这一招对付自己。 “回大帅,商人们相信您,很快就会把金贼赶走,这战事自然也就能停歇下来。” “呵,这帮商人倒是信任某家”说着话吴璘把手中账册打开,低头看一眼道:“区区五万贯就想接两个城池的活计,也太小瞧某家了吧!再说,他们凭什么认为,这建城的差事就能交给他们!五万贯,其他商号也能出得起!” 狗儿拱手道:“大帅,这雪中送炭总要比锦上添花看着要真诚,而且利州商盟能冒着生命危险,为西和州各村寨百姓送去大批物资,也间接的帮助官府安了百姓的心,至于建城池的事儿,随随便便给一个就行,实在不行给他们一两个活计,打发走便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大帅不用麻烦,我……” 砰一声响,狗儿一个哆嗦直接跪在地上。 看着面前又是一脸怒容的大官,狗儿悔得肠子都青了,无缘无故的又嘚瑟什么! “举止轻浮,虚论浮谈,不堪大用,只能任一小官尔,既然你对钱货还有些见解,就去后军管理粮草吧!” 狗儿一愣,啥叫去后军管理粮草?自己又不是朝廷的官员,才不去管大军“人吃马嚼”的事儿,若是在县里,干了也就干了,毕竟有个差事,也能挣些银钱养活自己,但这里可是军中,刀枪箭矢的多危险,而且还是个管粮草的“小官”自己才不去哩! 眼珠子一转,开口道:“回元帅,小子有差事,俺在俺们祐川县衙里可是捕快房的捕头哩!” 吴璘看傻子一样瞅着狗儿,这小子是不是混,一个卑贱的吏员和军中管粮草的肥差事他分不清吗?后来一想,可能是这小子不晓得这两种的区别吧,便道: “你那捕快,乃是下吏之职,不如我军中粮草官,要不是看你还算机灵,可堪一磨,你哪里有机会任我军中槽官之职。” 狗儿撇嘴,这大官又来糊弄我,当小爷傻,才不给你喂骡喂马哩,还是回县衙当个捕快多威风。 恭敬的磕一头道:“大帅的提携之恩,小子没齿难忘,但小子实在是年幼的很,那个那个还是回县里再磨练几年,等学了一身‘文韬武略’自来军前为大帅效力。” 啪,吴璘一把掌拍到桌子上,气呼呼的看着狗儿。 奶奶个腿,爷爷好不容易起了个惜才之意,这小子居然不识抬举,还‘文韬武略’?还自来军前效力?戏台子上学了两句词就敢对着自己胡咧咧。 哼一声便对他冷笑道:“不准,回头我就给你们县里去勾抽文书,你就老实的在我军中看顾粮草吧!” “勾抽”这两个字狗儿不晓得,但和别的词连在一起,自然是明白了,这大官好不讲理,居然把自己给强征到军中,替他喂骡子喂马了,真是太欺负小孩儿了,这什么什么文书要是发走了,自己可真就没奔头了,心里当下就乱了。 “大帅,这件生意是那帮商人硬逼着俺弄的,真不管小子什么事啊!求你了让我回去当捕快吧,我又不是朝廷的官员,当啥子槽官啊!” 吴璘这个气啊,要不是看他岁数小,早过去抽他了,当下就怒道:“不是官?好,我立马让你当!” 话说完,就弯腰从一个木匣子里拿出一张扣着吏部官戳的空白告身,这种任命低品级文武官员凭证的告身,每年吏部都会给偏远地区的军政大员或者是出征将帅们发个十几张。 一是为军政要务事不被耽搁,从而随时随地快捷的任命官员办事之用,二是作为激励手段,让手下将官认真办差,告身发出,后期只需写个报备文书递送吏部备案便行。 狗儿瞅着手里的这张用蚕丝锦缎织成的小绫纸,除了一大段已经印写好的文字外,还有面前这大官刚刚书写的几行字: 赵狗儿,龙州祐川县人氏,绍兴十五年三月初一,进勇副尉,提举后军粮草诸事。 就这么几个字,加上个大红的官印,狗儿愣了。 这就当官啦?当官是好事,但在军中当兵?还是三天两头和金兵打仗的部队,自己才十二岁啊,还想多活几年哩。 “大帅,让小子当兵也行但小子有个请求。” 吴璘早已经没耐心了,指着狗儿大声喊道:“说!” 狗儿咚咚磕俩头道:“求大帅,让龙州来的那两营民夫归我管,实在不行给一个营也行。” 吴璘道:“来人啊,给我打两板子丢出营帐!” 第二一七章小爷又回来了! 军营驻扎根据其兵种的不同,住的位置也不相同。 一支军队又根据人数多寡,分为小军,中军和上军等。 北庭南渡后,大宋的兵力一直都很少,解三大将兵权,紧接着又绍兴和议等等一系列政策下来,南宋的兵马一下子少了一大截。 大军出征,一般又分为前后左右中五军。 前军是大军的先锋部队,左中右是主力部队,其中主帅直辖的中军更是为精锐中的精锐,至于后军大多是辎重部队,但也担任着大军后路的掩护和警戒等任务。 像一两万的部队(含厨子马夫等非战斗人员)一般只有前、中、后三军,五六万的便是正常的五军制。 若是达到十万左右的,那就是属于上军,除了正常的五军制,一军主帅又会下设不同的“军名”,比如岳家军的胜捷军、破敌军、水军和背嵬军等,一共加起来有十二支番号。 人多了便意味着难管理,好在主帅也不是傻子,每军设统制正、副两员大将负责管理,又配着统领、副统领、总管、甚至各类裨将辅佐。 但是将军毕竟是少,而且还要忙于军务哪里有空管理营务事儿?然后就设了营务小校这类小官,他们为了治理军士乱窜营地问题,就制定了“兵牌等级制”。 兵牌儿,一个手指头粗细的半圆竹筒,内写军名营号信息,外画红线。 民夫和普通兵士戴白牌,非命令或军务事不得出自己营区,(一营五百人)意思是你只能在这营内的各营房里转悠。 如果说你想出营转转怎么办?很简单当官或者有差事,这样你的兵牌上就有了一条粗重的红线,名曰“一级牌”,允许你在自己军内的各营中乱逛。 如果你是后军的,想去前军转悠怎么吧?很简单,兵牌上画两条线就可以了,能拿到三条线的你就可以自由出入中军帅帐了,能拿到三级牌的,最少也是个中层官员了。 有人问,大帅和将军们几道杠?问这话的一般会挨鞭子,军中第一课,除了学军法营规外,还要学“认脸”,除了自家军中上官还有其他军中大将,这样做,是为了避免打仗时认错了人,跑人家队伍里去。 狗儿被起了爱才之意的吴大帅强行安了个后军管理粮草的小槽官,拿得身份牌子自然是一道线的,所以当送他来的亲兵,一进了后军营地就把人丢在了路上,道声“自个走吧”就打马跑回了帅帐。 后军,是人数最多的一军,人虽多,但因为没有多少战兵,地位也就只能是排在最后。 辅兵、淄重兵、杂兵、厨子、医官、民夫都挂着后军的名,但实际上,这帮人会被各军差遣走。 比如前军大将说,“行令后军,调五营民夫过来挖坑搭桥!” 传令兵就会跑到后军参军官或者是掌书记官那儿,把军令一交,就领着民夫们跑过去干活,活干完再回来。 有得活干完也回不来,比如说杂兵和厨子,会被永久留下来。 后军很大,营房也多,听亲兵说龙州民夫住在庚五和庚六营,狗儿不认识路,只好一路打听着走。 问了好些人,人家只晓得是东南方向,没办法狗儿就在营房里乱窜。 当第六次遇到同一队巡逻的兵士后,狗儿放弃了挣扎。 “几位哥哥,民夫庚六营在那?” 领头的军士第六次查验了狗儿的牌子后,拱手道:“跟在我们后面,一会儿会路过庚六营!” 狗儿道声谢,便跟在他们后面小跑的走,没办法,这群汉子,腿长步子又快,不跑两步一会就被落远。 庚六营内,唐家村一众人团团的蹲在一起,一个个揪着头发在哪儿唉声叹气。 “奶奶个腿,实在不行俺就到军法营打听打听便是!”唐家村一个汉子实在忍不住这种压抑的氛围,蹭的一下站起来转身就对着众人喊道。 “老麻叔不可”唐小七阻拦道:“这里不比县衙,规矩比较多,冒冒失失的跑去打听更容易出事,刚刚那个将校让我和小二明天跟着他出去领米粮,到时候我打探打探!” “对对对,老麻子别冲动,小狗儿又没犯啥大错,最多待几天号子便是,这一路上我见他和那几个大官走的挺热乎,回头我们找他们走走关系,把人放出来便是!” 叫唐麻的汉子听了,只好蹲了下来。 边上扣鞋底的唐冬瓜叹口气道:“咱们这帮小民,哪里有面子去找人家,肯定会被赶出去!” “不怕!”唐小二哼一声道:“当官的都是贪财的,咱们大家凑一些钱出来给他,打听个人应该没问题!” “对!”唐小七点头道:“当官的都贪,只要拿着钱过去他们肯定帮忙!” “那要凑多少钱?”众人问道。 “至少要一贯钱吧!”唐老三老神在在的道。 “打听打听就要这么多钱?”一个二十多岁的唐家村汉子吃惊道。 唐老三指着他骂道:“废话,上次你在县城里和人打架被抓,我去衙门打探消息,门口的衙役都要了我两钱银子,现在可是向军营里的大官打问,肯定要一贯钱才成!” “好吧!大家有多少出多少吧!我这里有二十文钱,对了,光咱们出钱么?外面那些人还出不?”唐冬瓜扭头问唐小七道。 唐小七扭头瞅瞅外边,皱眉道:“我去问问,估计没啥指望!” 话说完就起身走了出去,先进了隔壁一间营房,这里面是那群小商贩住的,这帮人正躺在床上发牢骚,见到唐小七进来,赶紧站起来拱手道:“七爷,是有什么事情吗?” 小贩儿么,经常做些缺斤少两的缺德事,所以唐小七就没指望着能筹到钱,看到他们回礼,便敷衍着拱手道:“我们商量着要去救小狗儿,打算筹点钱去打探消息,你们几个要不要出,不出赶紧说话,爷爷还等着去下个营房!” 一屋小贩你看我,我瞧你,当中一个上岁数的小贩出声道:“这一路上狗儿爷对俺们也不薄,所以自然是出的,可俺们身上钱早就花了精光,就剩了五个钱,你看看行不行!” 唐小七一愣,这帮平时极爱斤斤计较的家伙,居然肯舍得掏钱出来,真是不容易。 “行喽,拿着钱去隔壁屋找唐小二登记名字,我去下个屋!” 下个屋是一群花胳膊,正聚在床铺上吹牛聊天,见唐小七进来了,便抱着拳道:“七爷有什么事儿吗?” 唐小七摆摆手道:“我们商议着筹些钱去打探打探狗儿的消息,你们谁要是有心意就过去我营房找唐小二登记,不拘泥三文五文!” 花胳膊道声没问题,一群人便吵吵嚷嚷的走了出去。 唐小七又进了下一个营房,这里住的还是花胳膊。 花胳膊们作为混迹街市的闲汉破落户,最讲究义气和面子,我们交了你没交,那你就配不上“英雄好汉”这个名号,大家就不跟你玩。 最后一个营房,住的是大牢里关押的乱七八糟的犯人,龙阳男也住这里。 听说要捐钱救狗儿爷,一个个点头同意,但兜里实在是没钱,又不想被人家指指点点,便开口道“我这里还有一双麻布鞋,我捐出来行不?”“我今天的干粮就不吃了,我捐出来!”还有一个道:“我给诸位爷洗两天衣服您看看行不?” 乱七八糟的话头,听得唐小七一头懵,赶紧摆手道:“实在没钱就算啦,有这个心思就成!” 刚要转身离开,旁边的龙阳男说话了:“七爷,我这里还有百十个钱,是在清水寨杀猪时狗儿爷赏的,你拿去用吧!” 唐小七一愣,瞅着他好一阵夸赞:“死龙阳,没想到你做事还挺大气,以前真小瞧你了!你自去我营房登记便是!” 龙阳男大喜,以前更本就不让他进唐家村人的营房。 “谢谢,七爷!” 唐小七拜拜手,道声无妨,转身走了出去。 庚五营就在隔壁,唐小七刚说要过去,远远的看见一队巡逻的兵士大踏步的走过来,便双手一抄,蹲在地上假装闲歇。 正在那哼着小曲儿转脑袋呢,耳朵里就听到一句熟悉的声音,连忙扭头看去,果然是狗儿,也不伪装了,满脸笑容的向他迎去。 狗儿先拱手送走了这队巡逻的兵士,才背着双手迈着员外步,朝着唐小七走来。 “狗儿狗儿,他们把你放出来啦?可有吃打?”唐小七一把搂住狗儿肩膀,满脸关切的问狗儿 咳嗽一声,狗儿道:“他们敢,爷爷现在可是吴大帅面前的红人,借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 “果然厉害!”唐小七敷衍的夸一句,便埋怨道:“既然回来了,以后可别冒冒失失帮那帮黑心衙役出头,他们老是坑你!”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这事儿,狗儿就狠的牙痒痒,奶奶个腿儿,敢忽悠小爷,等回头找到机会非得仔细的整治整治他们不可。 点点头便对着唐小七回道:“晓得了七哥,对了,我听他们说你当了营主?” 唐小七哈哈哈笑道:“假营主而已,回头差事干完自然就交卸了!”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有眼尖的看到了,喊一声“狗儿爷来啦!”营房里瞬间跑出来一大群人,纷纷拱手和狗儿打招呼。 狗儿豪气满满的摆摆手道:“无妨,他们请小爷过去吃场酒,吃完了就放俺回来了!以后在这营里,小爷继续罩着你们!” “谢狗儿爷!” 狗儿哈哈一笑,“对了,你们挤在这儿干嘛?” “俺们正打算凑钱去大牢里捞你哩!” 狗儿一愣,走进人堆儿里,接过唐小二递过来的捐钱人名单,上下看一眼感动的道:“小爷明天请你们吃肉!” 第二一八章走马上任 一觉睡到大天亮,等出去点卯的民夫们回来了才起床,这样的日子对于前方正在打仗的将士来说,那就是罪孽般的好日子。 没办法,管营的将校说了,护送民夫来的衙役不归他管,有什么事儿,可以去后军营帐里问问。 衙役们又没个牌子,也没法出去啊,所以这十几个衙役就成了“黑户”,点卯和干活这些事儿是民夫们干的,民夫册页上也没他们的名字,所以也不用去,这帮衙役就被困在了营房里,好赖还有口吃的,也有地儿住,不至于饿死冻死。 本来这事儿狗儿可以帮忙,但是狗儿想到上一次被他们忽悠,心里生气还来不及呢,才不管他们。 其实能帮忙的人很多,巡逻的兵士,管营的将校,甚至是即将去后军库房领粮草物资的那两民夫营营主,也都可以,但有些人的脑袋就是笨也或者是舍不得花钱,所以这十几个衙役就天天在营房里耗着,等着机会离去。 军营粮草物资的发放是有定期的,大军固定日子从周围州县仓库里,派押粮官领来物资。 每次半个月或者一个月的物资,中军帅帐会登记造册,然后安日子分给各军仓库,每支部队领物资的日子都不一样,吴璘的军中是七日一领,到时候各军派诸槽官兵去中军领来物资,然后再以三日之期发给各营,到了日子,营主便派手下兵丁过去领物资。 这个法子一是可以制约手下兵士,二呢也可以避免手下将士乱吃浪费。 唐小七作为民夫营庚六假营主是要过去领物资的,旁边庚五营的李虎和黑牛也是要去。 临走前唐小二特意问狗儿要不要跟着过去玩耍,狗儿只顾着睡觉就没理睬他。 唐小二见状就喊了其他人过去,一行人拉着五六辆板车漫步而行。 粮草,不仅仅指米粮和喂马吃的草料,还有茶米油盐这许多样东西,除了银子不在这里领,其他的生活物资都能在库房里领到。 管仓的叫管仓使,也叫提举仓使,下面有管米的、管盐巴的,管箭矢的,管草料的诸多槽官,有的管一项,有的管好几项,下面再配上一些干活的民夫。 这帮人,除了领头的管仓使是个从九品的小官,其他的都是些不入品的官,像狗儿一样只有领饷银的“阶”,有的是军中普通的兵士立功升迁上来的,有的是从附近州县征调来的吏员。 唐小七一行人去的快,回来的也快,一回来就对着众人咒骂,嫌弃管军资的军爷们谱摆的大,装粮食的斗根本没平也算一斗,民夫们给县衙交粮食时那用的都是大斗,而且还是挂尖的。 吐槽的音大,狗儿也没法再睡了,便起床出去洗漱,听见他们骂仓库里的诸槽官做事卑鄙,还特意附和着他们取了个“耗子官”的外号。 等洗漱完毕恰好肚子也饿了,见他们还站在一旁吵吵嚷嚷,便开口安慰道:“天下的官都这样,不往自己口袋里扒拉点那才是奇怪,少点就少点,又不用咱们花钱,肚子都饿了,怎么不去煮饭?” “别提了,管盐巴的新槽官一直没去,别的槽官也不敢插手,可巧的是管仓的大官去了军帐说事儿去了,人家就让我们等会儿再去!” 狗儿叹口气,“这槽官真牛气,军中军法如此森严,这个家伙还敢玩忽职守,嘿嘿,绝对会有好戏看!” 泥腿子们最喜欢看那些大官们挨打了,一个个叫着好的等着瞧这处好戏。 果然好戏来了。 六匹战马哒哒哒的跑进营房,五个挎着钢刀戴着红缨毡帽的魁梧军汉,簇拥着头前一个穿着绿袍官服的国字脸,大步流星的朝着狗儿走来。 狗儿正抖着腿和左右吹牛皮,见这架势赶紧站起来,还没等施礼,国字脸大喊一声:“绑走!” 然后狗儿就被这帮军汉用绳索捆了个结实,眼看着就要被绑走了,狗儿赶紧道:“官爷,有话不能好好说么?这是为啥子啊?” 国字脸气呼呼的指着狗儿骂道:“小小年纪就学的如此惫懒,第一天当值就敢玩忽职守,险些惹出大祸事,今日不惩罚你,他日你就敢延误军期,来人啊!押送到军法营!让军法官给这小子长长记性。” 什么就玩忽职守了,怎么就延误军期了,自己就在屋里安安静静的睡大觉,哪里没去,怎么就犯这事儿啦?真是“冤啊”! 那国字脸大汉也不听狗儿解释,直接压着狗儿迅速离去。 后军军法营,一脸头疼的军法官指着堂下跪着的狗儿道:“小子,怎么又是你?昨天才走,怎么今天又被抓来了?” 狗儿道:“官爷!” “叫我军法监!” 狗儿赶紧改口道:“是,军法监,这个事情比较乱,昨日大帅才给了我这个差事,也没告诉我这个差事是干嘛的,小子就以为是在营里喂骡子喂马,顺便帮营中伙夫打打下手这类差事,俺一大早就起来准备给大家伙煮饭,后来没东西就一直等,这前脚刚把东西拉回来,后脚这张仓使就来了!在路上张仓使给俺分说了,小子才晓得原来这管粮槽的槽官是这么回事儿!都怪小子无知,又让军法监烦恼了。” 好么,原来这小子是个生瓜蛋,不晓得他这官是干嘛的!事情搞懂了,但是这案子还得判。 “咳,赵狗儿是吧?” 狗儿道是。 “念在你是第一次,且不明白自己差事职责的情况下,这‘玩忽职守’重罪就给你免了,但是依军法,你这官也就别当了!” 狗儿本来也没想当这军中的官儿,当下就点头道:“是,军法监,小子觉得您判的很对!” “嗯,还算明事理,孺子可教,但你的差事毕竟没有完成,连累各营还得再去一趟,影响严重,不得不罚,某家原本要判你一个月的监禁期限,见你认错还算诚恳,就改为十天吧!左右,押去大牢关起来!” 左右兵士道:“是!” 就这样狗儿故地重游。 土牢门前,狗儿捧着二两银子对着面前大皱眉头的孙蛮子道:“孙爷,小子这次就待十天,劳烦看顾则个!” 孙蛮子咳嗽一声,袖子一卷,狗儿手里的银子便没了踪影。 “走吧,这次只有炊饼!” 还是原先的牢房,还是一帮发呆的狱友,狗儿瞅一眼便对着隔壁喊道:“庞大哥,你说他们就喝一碗稀饭也不饿么?” 庞大郎呵呵笑道:“饿死了正随他们心意,对了小子,你昨日才出去,怎么今日又进来啦?” 狗儿一拍大腿道:“别提了庞大哥,小子这次进来纯属意外。” 然后就把自己没去当差的糗事儿说了一遍。 逗着那庞大郎哈哈大笑,正笑着呢,隔壁牢房里传来一句冷哼。 “这有啥可笑的,你们晓得爷爷是怎么进来的?” 这是第二个和狗儿说话的狱友,狗儿赶紧凑过去道:“这位哥哥怎么称呼?” 隔壁间道:“某家名叫陆安!” 狗儿见礼道:“小子赵大狗见过陆大哥,刚刚听大哥的意思,难道也犯过这样的糊涂事儿?” 陆安叹口气道:“可不是么,某家以前在军中任押粮官,上次给军中运粮时把粮食运错了营号,等某家发觉时,那帮杀才早把粮食吃了一大半,直娘贼,他们吃进肚里,却让爷爷补亏空,爷爷不服就进了大狱!” 好吧,这是个硬汉,马屁送上。 一天就这么过去,各军部军法营每日会把自己审理的案子整理在册,然后递送至帅帐监军使门下,其门下军监、录事参军、判官等会安排人统一整理,拣远重要案情递送给军监和大帅。 这日当值的正好是周扬,抛去前军辖下二十二营官兵不在大营屯扎,剩下的几万人乱糟糟的挤在一起,每天都能发生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杂事,看着公案上厚厚一摞文书,周扬就免不了腹议一下军中军监,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以前军部里的统制官就能直接拍板,现在不成了,统统让送到帅帐,一时间工作量剧增,连喝茶的时间都没有了。 心里有气就没拿最顶上的,直接从中间抽了一本,打开一看,呵,熟人,赵大狗! 仔细一看,好么,那么机灵的小娃儿居然会犯这等糊涂事?不由得让人怀疑,便摸着下巴一琢磨,心里就明白过来,苦肉计啊! 大帅惜才强征小娃当槽官的事,这帅帐里的人没有不知晓的,人人都猜小娃不愿意当官,是因为不晓得当官有啥好处懵懵懂懂,或者是小娃嫌弃职位太低,恃才傲物不愿意干,所以才推辞不受。 乱七八糟说啥的都有,可惜谁都没猜对,论到对赵狗儿的了解,整支大军里没有人能比得过他。 赵狗儿为啥推辞不受?根本原因是因为他胆小,有那个民夫是身上穿着铁甲,兜里揣着伤药,张口问军营安全?闭口说会不会抓去打仗? 心里烦躁就想去找点乐子,起身出门,看看左右,转身便进了吴大帅书房。 不大会儿,一名亲卫便骑着马匆匆的离去。 然后狗儿就站到了后军仓库房门口。 看着这栅栏搭建的围墙,以及里面十几间用草棚子充当的仓廒,心里就是一阵感叹,这条件也太不安全了吧,叹口气,不安全也得进啊! 一边摇着头,一边捂着屁股瘸着腿便伸手推开了面前大门,看里面时见四下都是各种铁铲、大石、板车等不怕雨淋的东西,正中间是一座大草厅。 左右瞅瞅只见到十几个民夫在忙着手里的活计,穿着官衣的官员却是一个没有,咳嗽一声,便朝着中间大草厅里走去。 没办法,大帅说了今日要是不应值,下半辈子就准备在土牢里住吧! 第二一九章无品大官 一支军队中有两个地方是最重要的,一个是中军营的帅帐司,另外一个就是淄重营的粮草库,这俩地丢掉一个,这支大军立刻就能土崩瓦解。 相对于帅帐司的步步一岗,狗儿面前的粮草库简直是不堪一击,这么一比较又能从侧面看出来,脑袋的安全要大于肚皮,毕竟饿着肚子还能忍着再挣扎一下,脑袋没了就成了满盘散沙。 行军打仗,当细之又细、面面俱到! 所以狗儿带着这个重要的问题,满怀激动的走进草厅,想与诸位同僚们仔细聊上一聊。 进屋看时,见那大厅正中间摆放着一张桌案,左右两侧还有十数张小矮桌,且每张桌子上都放着笔墨纸砚和厚厚的书册。 桌子后面有两张大屏风,上书“不因事小而轻之,不因事杂而厌之”,这两句话看得狗儿热血沸腾。 屏风后面也是沸腾一片,就听着里面传出一道粗大的嗓门喊道:“买定离手,直娘贼,杜万!爷爷都喊买定离手了,你狗日的还拿回去干嘛!” “张老大,俺是不小心掉了一个,所以捡回来!” “胡说,明明是你自己下注的!” “俺没有!” “你狡辩!” 这两道声音在那儿吵,旁边也有七八道声音劝道:“行了行了,他老是这样,张老大你莫搭理他,快开宝唱盅啊!俺们都等着哩!” “杜万,爷爷饶你一把,再有下次就罚你十文。” “好好好,快开快开!” “对对对,快开,最好是大!” “胡说最好来小!” “大大大!”“小小小!” 七八道声音扯着嗓子再那喊,一个个神情专注的,连有人走进去都没发觉。 “大大大!直娘贼,怎么是个小!再来!” “点背点背!再来再来!” 狗儿见这几个人玩的热闹,挤进去瞅了一会儿,是普通的摇骰子比大小,没啥意思就抬头看玩骰子的人。 两张方桌拼起来的大长桌中间,昨日抓自己进牢房的张仓使,手里捧着一盏骰盅,眯着眼使劲儿的摇,左右低着头围着瞧的人,看穿衣打扮应该是诸仓槽官。 “开开开,晦气!怎么还是小,爷爷就不信你老是出个大!” 喊出这句话的是个瘦脸汉子,颧骨太高,猛一看脸蛋就好似凹下去个坑一般。 “三两,你个憨头,人家都是换着来,你就一条道走到底?” 开口骂人的左下巴上有颗大黑痣,从狗儿这个角度看,正瞧的清清楚楚。 “孙二新,莫要啰嗦,某家的招子便是如此,俗话说时来运转,早晚让我得中一次!” 三两骂完就对着下首几个人道:“解江,李亮还有韩三刀,你们仨嘀嘀咕咕干什么呢?莫不是要串伙蒙骗某家!” “胡说!”三人脸红脖子粗的辩道:“我们只是再猜这点数是大是小!” “且!你仨是千里鬼眼,还是二郎神眼,这么厚的木盅你们要是能看透,爷爷给你仨各磕三响头!”说这句话的是个圆脸汉子。 解江三人互相对个眼儿,嘿嘿笑道:“好,我们看着是大!我们就押大!邓林,你要有种就和我们对押!” 叫邓林的圆脸汉子,六尺三四的大高个子,浑身的横肉,瞅一眼三人道:“你当爷爷傻,才不跟着你三人赌,某家也压大。” 其他人本来有压小的,见其他人都压了大,也都赶紧改了过去,这样下来,场子里就没人押小了。 若开盅是个大,这做庄的张仓使就得赔七份,当然啦,若是小就能赢七份。 庄家的抽成是红利的一成,这场子里所有钱加起来差不多有二百文!张仓使一个月的饷银是二两五钱,这一场万一要是输了,那可得折不少钱,就在他磨磨蹭蹭不想开盅时,忽听着脑袋顶上一声喊: “我压小!” 突兀的喊声吓众人一大跳,连忙抬头看去,见是一个小脑袋瓜子,扭头再看,原来这娃子踩着条长凳,正低着头瞅着众人看。 “咳,小娃,你是何人,我后军粮草库可不是闲杂人等可以进来的!快快给爷爷离开,若不然爷爷就把你屁股揍开花!”一脸横肉的邓林率先开口。 狗儿拍拍手从条凳上跳下来,也不回他话,瞅着缝挤进桌子跟前,对着主位上的张仓使拱手道:“属下赵狗儿,见过张仓使!” 话说完,就从钱袋里掏出一枚二两的银锭,当啷一声,丟进场子里。 一群人瞬间呆在当场,好一阵儿才回过神儿来。 做庄的张仓使,眯着眼瞧瞧狗儿,再瞅瞅桌上的银子咳嗽一声,便大声笑道:“赵狗儿是吧,真是年少有为,诸位兄弟,某家为你们引荐一下,这位少年郎便是吴大帅亲自任命的盐槽官!” “哦,原来是赵槽官!某家有礼了!” 一群人呼啦啦的拱手。 狗儿呵呵笑着回礼。 “哥哥们,俗话说进了一家门就是一家人,如今我们共在一个屋檐下做事,便如亲兄弟一般,小子年齿最小,诸位若是不嫌弃,请唤在下一声小老弟或是狗儿皆可!千万莫叫什么赵槽官!” “小子以前是县里的衙役,今次押送民夫来,不曾想被大帅看中,赏了个差事让小子挣两个嚼谷钱,再上,谢过大帅赏识,在下,谢过诸位哥哥关照,以后若有何事单凭差遣!” 话说的漂亮,这群人面子里子都有了,于是便呵呵笑道:“无妨无妨,进了这里我们便是自家兄弟。” 当中的张仓使原本与狗儿有过过节,见狗儿说这话,尤其是在桌子上丢得这二两银子,什么意思,心里自然是晓得的,既然这小子这么上道,小过节也就能揭过。 当下就亲热的拉着狗儿胳膊道:“小老弟,你小小年纪做事这么大气,我们几个老哥哥是佩服的不行,你身后有吴大帅照应,想必这以后的仕途绝不在我等之下,来来来兄弟们,既然小老弟也有这爱好,那大家伙就陪他一起乐呵乐呵!” 一群人互相看一眼,点点头道:“哈哈哈,小兄弟果然是吾辈中人,来来来,既然有这兴趣,俺们几个老哥哥就陪你耍上两把!” 狗儿拱手道:“谢过诸位哥哥了,刚刚小子看哥哥们玩的痛快,这双手啊是早痒的不行了!来来来,这把小子押小,诸位随意,有想换的可以换过!” 中间的张仓使大声喊道:“晚了,哥哥已经喊完号子了!就这局面,来来来,看我开宝盅!” “大大大!”一群汉子扯开嗓子使劲儿的在那喊,这把要是赢了,那可是二两银子的彩头,几人按本钱多寡,最少的也能分二百来个钱。 见他们喊,狗儿也扯着嗓子喊,直喊的小脸通红。 “小小小!” “大大大!” 中间的张仓使吆喝一声:“看我宝盅!” 砰一声响,几个汉子齐齐的砸到桌面上骂道:“直娘贼,怎么是个小!” “哈哈哈!诸位哥哥,承让承让,这就是手气!哈哈哈!来张老哥,您得抽成!” 张仓使笑眯眯的点点头,拿根竹板伸过去把桌面上的一摞铜钱扒拉到面前,才扭头看着狗儿道:“新人么,总有些好手气,但接下来如何还的再看!来来来诸位,继续押注!” 中军帅账,忙碌一天的吴璘捶打着发麻的双腿站了起来。 天水的金兵困兽犹斗,派大军强攻伤亡太大,不划算。 围而不打,等其粮草耗竭,士气不振时再攻也能少些伤亡,为将者不可优柔寡断,亦不可残酷无情,如果不想让手下将士貌合神离,治军之道,应在铁面无私中掺杂着柔情。 可惜自己要柔情,有些人却不给机会。 左路的金兵行“围魏救赵”计谋,这两天的攻势是一波接着一波,好在依着险峻的地势,把金兵挡在了谷藏堡、铁成堡一线,最多再有五天,等了两个月的果子就可以摘了! “闭着眼睛走路不怕摔倒么?” 安静的环境中,突兀的响起一道稚嫩的嗓音,不用看也晓得这人是谁。 “挺儿,不是告诉你不许跑到我帅帐里么,怎么又过来了!” “我又是来给父帅进言献策的!” 书房门口,走进个唇红齿白美少年,小小身子却学的大人模样,双手后背,脑袋微仰。 若是以前吴璘一般会陪着儿子玩闹一会儿,但是今天心里烦躁,就没有多大兴趣。 “你功课做完没?父亲还有些公事未完,你先出去耍会儿!” “早做完了!”美少年撇撇嘴,扭头见人已经回到公案上,正对着厚厚一摞文书批改。 便叹口气,心里腹议道,忙忙忙,整日的忙个不停。 “父亲先忙,孩儿出去耍会儿,对了,您的‘青烟’能不能让我骑骑。” “去吧去吧,让吴春多带几个甲士跟着!” 美少年一乐,立刻拱拱手转身跑去。 中军帅帐司,马厩前,缺颗大门牙的马夫,远远的瞅见大帅的儿子吴挺,身穿着小皮甲,怀中抱着头盔,手里还提着小马鞭,就晓得今天又要难过了。 眼看着人到了跟前,便下意识的摸摸缺颗牙齿的牙床道: “少爷,又来骑马玩啊!” 吴挺哼一声,斜着眼瞪一下马夫道:“吴叔,我这次可不是偷偷跑来的!” 马夫赶紧赔笑道:“是滴是滴,少爷是光明正大走来滴!” “呸,你明明是不相信我!这次我可是得了父亲允许!” “对对对,少爷上次也是被大帅允许的!” 吴挺小脸一红,咳嗽一声道:“上次是假的,这次是真的,你不信可以去问吴春,他在旁边听着呢!咦,人呢?” 话音刚落,远远的跑来个二十多岁,身形微胖的汉子。 “吴叔,你不信可以问问他!” 马夫扭头看着喘着粗气呼哧呼哧跑来的汉子,便怒不可揭的骂道:“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一天天就知道吃吃吃!短短两步路竟喘成这般模样,仔细爷爷把你赶回家!” “爹,俺是又跑回去换了双马靴才过来哩!” 第二二零打闷棍 扯着嗓子吆喝了一天,一帮大小赌鬼终于是结束了战斗,成绩不错,二两银子变成了二枚铜板,狗儿乐滋滋的往回赶。 拍马屁的另外一种手段,叫投其所好,尤其是想让一个旧有且异常报团的团体接纳自己,光说两句马屁话那根本没用,即使掏出银子请大家伙吃喝一顿,回头该排斥你、挤兑你的仍旧会发生。 所以说拍马屁不能硬拍,得动脑! 人家不喜欢你,这说明对你得感情还不深,没感情就没法融进团队,那怎么才能和大家谈感情呢?很简单,交朋友! 这帮槽官能在大白天就聚在一起掷骰子,不用想这群人都是些烂赌鬼,从底层走来的狗儿,当然晓得要怎么办了。 二两银子输的干净,换来的结果是一声“小老弟”,不管是真心假意,明面上大家伙是玩成了一片,至少不会偷偷给你下绊子,剩下的就是一些水墨功夫,早晚有一天会融进这帮人的团体里。 抬头看天,只剩下半拉太阳还在那挂着不走,它不走,自己也没办法赶它走,所有狗儿闷头赶路。 这几日的天气是越发的热,身上的冬衣有些穿不住了,但也没办法,来的时候就只有这么一身,好在今天的大赢家张仓使,答应狗儿说过两日会报军帐,尽快安排人,做狗儿的官衣。 左右动作快的营房,都已经开始做饭了,从这里到庚六营还得有段距离,所以狗儿的步子也不自觉的就迈的快了些。 大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忒多,麻烦事也多,你多看我一眼,我不小心踩到你脚,都是些粗鲁汉子,军营里又是靠拳头说话的地儿,所以俩人吵嚷几句就顺利的演变成了全武行,然后被巡逻的军法官摁在地上噼里啪啦的打板子。 才走了五六百步就看到了两起斗殴,狗儿见状就抄小路走,没办法,狗日的军法官居然指责看热闹的人瞎起哄,要一起受罚,这明显是不讲理的,你说看热闹不起哄那叫看热闹吗? 惹不起,咱能躲得起,一群人一哄而散,执法军士到处追人,狗儿见状也赶紧躲,反正朝着东南方向跑便是。 就这样狗儿成功躲过一个追自己的执法军士,吐口唾沫便得意的迈步要走。 嘭一声响。 狗儿被一个走路不长眼的家伙撞到在地,一抬头一个,好一位翩翩贵公子!身上穿着青料缎子做的衣袍,袍外罩着一身古铜色的镂空梅花镶金皮甲,腰间还系着条金丝玉回纹腰带,脚下穿着小马靴,手里握着镶嵌红宝石的小马鞭,唇红齿白的正躺在地上哎呦哎呦的叫唤。 这副贵公子打扮,而且还能在军营里乱窜的绝对是某位将军家的贵公子,惹不得惹不得,狗儿摇着头叹道。 拍拍屁股站起身,连忙又伸出手想拉贵公子起来,结果被人家嫌弃的一巴掌拍开。 比自己还小的屁娃娃一个,狗儿也不介意,拱手道声再见,揉着胳膊就要走。 “撞倒小爷就想这么一走了之吗?” 狗儿叹口气,这嚣张的语气,颠倒黑白的话语,衙内果然就是衙内。 从不向权利屈服的狗儿,一把拽住他脖领子,用比他还嚣张的语气喊道:“小子,你可晓得小爷是谁?” 贵公子一愣,这大营里居然还有比自己更横的人?便抬起头,上下打量狗儿。 破旧的棉衣,裹头发的布子也是普通的麻布,尤其是鞋子,还有俩个破洞,这身打扮怎么看都不像是权势人家出身啊,便摇头回道:“不晓得!你是何人!” “不晓得那就对了!” 狗儿双手叉腰,仰头对天哈哈一笑,笑完直接跑路,傻蛋才告诉他是谁哩。 狗儿这么一跑,后面的贵公子瞬间就晓得中计了,握着鞭子就对着狗儿骂道:“你这无耻的家伙,还敢哄骗小爷,仔细我差人抓你去牢房吃军棍!给小爷站住!” 狗儿撇撇嘴,站住给你打?小爷才没这么傻哩。 扭头看他正跳着脚骂,嘿嘿一笑,也不理睬他,迈开双腿就是一阵飞快的跑。 贵公子见那家伙眨眼间就跑了踪影,心里气不过,就气呼呼的提着鞭子遁着影子跑去追赶。 军中的营房就像是棋盘上的小方格一般,不熟悉的人还真就像是进了迷宫一般,贵公子提着鞭子追了两条路,人彻底没了影子,只好蹲在路边上生气,一串马蹄声突然从后面响起。 “咦,仲烈你在这里做什么?” “呃,王叔叔,我在这里和他们玩捉迷藏!” 问话的大将扭头看看四周,除了过路的军汉不见一个随从便皱眉道:“怎么只有你一个,吴春他们几个呢?” “哦,轮到他们找,我来藏了!” 大将轻喝声驾,就赶着身下坐骑走到他跟前道:“这大营里都是些粗鲁汉子,万一磕碰到你怎么办!上马坐好,我正要去寻你父亲,正好送你过去!” 贵公子扭头看看“贼子”消失的地方,咬牙道声好,就伸出手被马上大将拽上了马,再一声驾,一行人便跑没了影子。 再说狗儿,成功甩开了贵公子心里高兴,步子也就迈的大,一蹦一跳的进了营房,原本在忙活着盛饭的人,瞬间围了过来。 “看看看,我怎么说的!狗儿爷有大官罩着,咱们根本就不用担心!是不是狗儿爷!” “那是!”狗儿伸手接过唐小二递过来饭碗道:“小爷我一进了军法营,那个营主,奥,他们叫军法监,他一看是我,直接挥手说‘要是别人非关他三五个月,既然是你,那就’,嗯,你们猜这大官说啥?” 一群民夫抱着饭碗围在狗儿面前听故事,听见问话,一个个齐摇头。 “狗儿爷,那大官说啥?” 狗儿扒拉一口饭,就举着手里的筷子,学着大官模样道:“哎呀,小狗儿啊,既然是你,某家就酌情照顾你,半月就行!” “哇,狗儿爷好厉害,五个月刑期居然改判半个月!好厉害!” “这才到哪!”狗儿白眼道:“小爷更厉害的还在后面!” “快说快说,后来怎么着了!” 一帮人听故事听得入迷,碗中的饭吃完了都不肯去盛。 狗儿才不像他们一样,起身道:“等我去盛碗饭再来说!” “盛啥盛!”唐老三一把拽住狗儿道:“唐小二你去给狗儿盛去!” 唐小二撇嘴道:“俺还等着听里!让七哥去!” 唐小七道:“我才不去,让冬瓜叔去!” “好赖我也是你叔,你咋不去!” 唐老三见近出的人使唤不动便喊外面的。 “死龙阳,你去给狗儿爷盛完饭来!” 龙阳男高兴的道:“好嘞三爷!” 这家伙愿意,但是狗儿不愿意,便道:“算啦,我给你们说完了再盛!” 一群人连忙催促道:“是滴是滴,快说给俺们听!” 狗儿把碗放在地上,咳嗽一下清清嗓子,再扭头吐出口唾沫道:“小爷,诺,就是这样!” 狗儿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面前的龙阳男道:“忒!你个狗官,你可晓得吴大帅!爷爷可是他盔下的大官,每天要忙着十万火急的军务事儿,那有功夫在你这里住半月!最多一天,若是超了时间,误了小爷的差事,仔细把你身上的官衣扒下来给小爷穿!” 一众人听了这般威风凛凛的话,止不住的拍手道:“狗儿爷好霸气,那大官肯定被吓得屁滚尿流!” 狗儿道:“那是,这大官根本连一天都没敢让我住,就把我放了出来。” 一群人哗啦啦的拍掌叫好。 牛皮吹完,天色也暗了下来,烫脚的烫脚,洗脸的洗脸,等一个个拾掇完毕,就撩起被子钻进被窝里入睡,耳听的远出传来的金鼓号角声,躺在床上的狗儿狠狠的打了俩喷嚏,嘟囔一声“那个孙子骂小爷”便闭上眼睡了过去。 就在狗儿闭上眼的同时,躺在被窝里的吴挺紧紧的握着拳头狠狠骂一句,“奸滑小子,敢耍弄小爷,看我明天怎么收拾你!” 大营里没有报晓的公鸡,但是有打更的军汉,一下一下的梆子声,犹如敲打在耳朵里一般让人心烦,实在不想起床,但为了不让自己下半辈子住在牢房,只好硬挺着睡意挣扎着起了身。 扭头看屋里见他们都还在打呼噜,这心里就是满满的羡慕,大家同一时间点卯,人家却能多睡一刻钟。 叹口气,穿好衣服下床,等洗漱完毕便打着哈切,迎着朝阳向后军仓房走去。 俗话说老马识途,人走旧路,除非有什么特别的情况,大部分人上下班都会走一条固定的路线。 狗儿也不例外,沿着昨日路线,抄着手扎着脑袋迷迷糊糊的走,耳听着的一声呼啸,脑袋一痛,人便晕倒在地。 “吴春、吴安,你俩快过来看看,我是不是把他给打死了?” 吴挺毕竟才八岁,一棒子偷袭了狗儿心里正在得意,但见他躺在地上好久不动弹,尤其是脑袋上流出了大量的鲜血,心里头就是一阵害怕。 这军中虽然是以父亲为尊,但父亲说了,这暗地里好些人都盯着他犯错误呢,比如说那个白脸无须的监军,以及没事干就爱背着手到处瞎打听的走马承受。 大帅的儿子打死了人,肯定会被这群人写进奏折里连夜递送给朝廷,父亲可是经常唠叨朝廷里有好些奸臣,他们最爱鼓捣嘴皮子找人麻烦,若是因为这件事,连累父亲丢官…… 祸事了,吴挺两手一摊,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远处把风的俩小厮听了喊,急急忙忙的跑过来,瞧见这情况,伸出颤抖的手,对着狗儿鼻子底下一摸,咕咚一声也坐在了地上。 “少爷,不是说就打他一顿出出气么,怎么还打死了人,大帅要是晓得了,必把我俩人给打个半死!” 吴挺早慌了神,又听俩人这么说,话音都颤了:“你,你们快帮我出个注意!” 俩人对视一眼,脸色一狠道:“趁着没人看见,咱们干脆跑吧!” “不可!大丈夫做事,敢作敢当,你俩个去报官吧!” 第二二一章敲诈 正常的夜空并不是漆黑一片,只要你留心查看,总能在黑夜中找到一抹无垠的深蓝,因此,狗儿觉得自己现在所待的位置,应该是坑洞一类的地方。 睁眼闭眼都是一个模样,索性就闭上了眼,至少还能感受到一股沉闷的气息,蹲下身子来用手指头摸地面,回馈来的感觉不像是泥土地,也不像石板面,总之有一种硬硬的感觉,用指甲使劲儿掐一下,感觉像什么动物的壳一样。 伸出双手摸索的往前走,步子再怎么走,这周围还是一球样,干脆撒开腿跑,直跑的心肝咚咚的跳,感觉还像是待在原地没动弹一般。 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弃挣扎,瞅瞅周围还是漆黑一片,心里头无端端的就想起说书人讲得鬼界,嗯?鬼界?奶个腿,难道说自己死了? 用力的掐下胳膊,果然,一点不痛! “直娘贼,这贼老天忒特么坏了,爹死了,娘死了,现在自己也死了,才十二岁啊,自己这辈子也忒命苦了吧!呜呜呜……” 狗儿双手抱膝,泪珠子成串的掉下来,光流泪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愤慨,就扯开嗓子对着四周大嚎,一边嚎一边哭,这叫嚎啕大哭! 反正是特别伤心,因为一会儿就要见爹娘了,继嗣香火的任务还没完成,多丢人。 哭得累了,就摊开四肢躺地上,反正这里也不冷也不饿,正好睡大觉。 闭上眼睛,耳朵里安静的只有心跳声,咦,不是死了么!怎么还有心跳?算啦!搞不明白就不去管。 闭上眼数着心跳声慢慢入睡,总觉得耳朵里怪怪的,像是有人再低声细语一般,一睁眼,一切照旧。 闭上眼继续睡,嗡,嗡嗡!再睁眼,咦,没了! 这次耐住性子听下去,“嗡嗡,珠,珠,去…珠……” 听得狗儿着急,大喊一声道:“你说啥?” 咔嚓一声巨响,一道锃亮的闪电从近至远,紧接着便是千军万马奔腾而来的声音,轰轰轰,狗儿觉得脑袋涨裂得难受,双手就捂着头在地上打滚。 嗡一声响,犹如万只铜锣在耳边敲一般,难受的狗儿大喊一声,“别特么敲啦!” 一睁眼,十几张脸正好奇的望着自己。 最中间的脸似乎是吴大帅,左边张老将军,右边周老头,旁边一张娃娃脸,嗯?昨天遇到的贵公子? 直娘贼就是这小子打得我,狗儿努力抬起手臂指着他道:“是你!” 一股困顿的感觉瞬间从脑袋瓜里袭来,咚,又晕了过去。 数百里之外的祐川县,原刘家村的小庙里,行痴正在敲着木鱼做功课,手里的念珠刚转完第九遍,啪一声响,串珠线竟然断了,看着满地乱跳的佛珠,这心里就涌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 连忙掐算手指,可惜功力不够,算不出什么原因,只好叹口气,把地上的佛珠一颗颗捡起来,正在那儿捡呢,脑袋里无缘无故浮现出狗儿的面容,“不好,有危险!”行痴大叫一声,劈手拿起旁边的大铁杖,也顾不上锁门,背着个小包袱就匆匆离去。 再一次苏醒过来的狗儿,先偷偷从眼缝里看外面,看周围的环境应是一处卧房,屋子中央摆着一张圆木桌子,上面点着一根儿臂粗的牛油蜡烛,一位郎中打扮的老头正趴在上面打呼噜,看这情形应该是到了晚上。 伸手摸摸脑袋,见厚厚五六层麻布卷裹着,但是伤口处还是一阵阵疼,只好叹口气,心道,这就是招惹权宦家衙内的下场,亏了自己命大,若不然这一棍子下去,不死也得变傻子。 闭上眼重新回忆起梦中奇妙的世界,尤其是那道刺眼的闪电,隐隐约约居然发现里面有一双眼睛,也正是因为这双眼睛,才让自己苏醒了过来,这种奇怪的梦,自从戴上大和尚给的念珠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心里有些后怕,便伸出手摸脖子上的小念珠,红细绳儿还在,但是上面的小珠子却是怎么也摸不到。 心里着急便想坐起来,腰杆一用力,居然没起来,只好用双臂撑着床板,咬紧了牙齿,身子再一挺,终于坐直了身子,还没等喘口气,身子又软倒在床榻上。 心慌、四肢酸软,浑身无力而且还伴随着阵阵目眩,狗儿觉得自己这身子就像是废了一般,只好闭上眼乖乖躺着。 刚刚折腾出来的动静,终于惊醒了爬在小圆桌上打瞌睡的郎中。 郎中瞟一眼狗儿,道声“小郎君莫要乱折腾,你这身子是伤了元气,得补养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过来。” 说着话,这郎中便起身走到门口,对着伺候的兵士说了两句话,才转身回道狗儿面前。 “小郎君命大福大,伤的这般严重还能正常苏醒过来,而且只是损伤些元气,是我张之景从医三十年来第一次见。” 狗儿撇撇嘴,街头混子打架那个不是打的头破血流,一个一个还照样喝酒吃肉,你见的少是你孤陋寡闻。 “小子谢过张郎中,我能恢复成这种样子,全靠张郎中医术高超,若不是小子浑身无力,肯定是要起来给您磕上俩头的。” “哈哈哈,无妨无妨!”张郎中哈哈笑道:“是你命好,这身子骨也好,若不然你可等不到我出手。” 狗儿愣一下,张口问道:“什么意思?” 张郎中回身倒了杯温水,端过来,又把狗儿扶起来道:“我本是在前军营中做活,要不是大帅派了快马接我来,你脑袋上的血口子光流血,都能要了你的命,哪里还能等到我来施救?” 想想也是,要不是自己在吴大帅面前露过脸,搁一般民夫,死了也就死了,谁来管你?大不了拿个仆人顶罪便是。 狗儿满口谢了他,又在他帮助下喝了水,一杯温热水下肚,一颗乱蹦哒的心窝终于是安稳了下来。 “张郎中,我睡了多久?” 重新躺回床上,狗儿闲得无聊就开口问他。 张郎中道:“两天一夜,小郎君可有什么不适?” 没想到这一次受伤,居然会让自己昏睡两天!这狗衙内出手这么狠毒,想起来心里就是一股子气。 “我头疼,脑袋还一阵阵晕,而且这身子也软绵绵的无力,对了,我胃里也是苦的厉害,哎呦不行了,头疼的厉害,哎呦哎呦疼哦!” 刚刚还无事人一般的小娃,突然间就抱着脑袋大喊着难受,慌的张之景赶紧把药囊拿过来给他看。 古代的医术指得是中医法,他们分内科、妇科、小儿科,跌打伤骨科,并没有西医的外科手术。 中医的理论是以阴阳五行作为基础,将人体看成是气、形、神的统一体,诊断手法有“望闻问切”四诊合参,探求病因和病理,然后对症下药。 这里的阴阳精气,并不是指封建迷信中的鬼神之说,它指着的是一年四季中的季节变化,也说女子为阴,男子为阳。 烈日或阴雨天气都会引起人体五脏六腑、经络关节、气血的变化,这些变化又会在脸色上,舌苔上这些部位表现出来,与正常人对比,会有明显的症状,中医治病便是如此治法,看着简单这里面的学问不学个三五年你就不算出师。 张郎中把着狗儿的左手脉搏,眯着眼量了好久,脉搏咚咚跳的正欢,没啥问题,又去看狗儿面色,嗯,有些苍白,那也是失血过多气血不足导致的,脑袋上的伤口也没有流出大股的鲜血,只好道:“想是伤了脑袋的缘故,小郎君安躺在床铺上,睡上一觉养养神便是。” 狗儿哑着嗓子道:“麻烦张郎中了!小子先睡一觉。” 这边刚闭上眼睛,就听着门口走进了一群人。 “张郎中,听亲卫说他醒了?” 这声音,狗儿觉得这辈子都忘不掉了。 “回衙内,他刚刚醒过来了!”张郎中答道。 蹬蹬蹬,脚步声越来越近,狗儿紧紧闭着眼。 “咦,这不是还在昏睡吗?” “衙内,他刚刚说身子不舒服,脑袋有些眩晕,所以我就让他先一觉,嗯,才刚刚躺下,没想到这么快就睡着了!” “哦,那我走吧,刚刚让厨子熬了些提神固元的参汤,既然他又睡着那就等会儿再说吧!” 狗儿心里琢磨,参汤?这辈子还没喝过哩!耳听的脚步声即将走远,狗儿咳嗽一声,用一种特别虚弱的声音道:“咳咳,周郎中,我好不容易才睡着,你走来走去的要干嘛?都把我给吵醒了!” 周郎中赶紧解释道:“小郎君,刚刚是吴衙内来看你了!” 狗儿哼一声,不搭话! 周郎中见状,赶紧转身去追吴挺。 哒哒哒,脚步声又回转了过来。 狗儿抬头,正巧与吴挺望过来的眼神碰到一起。 “咳,你是叫赵狗儿吧!”吴挺坐在软座上瞅着狗儿问道。 狗儿淡淡的回道:“草民赵大狗见过吴衙内,请恕小民有伤在身不能下床大礼参拜您!” 吴挺脸一红,摆手道:“不用多礼,你叫我小名仲烈便是。” 狗儿呵呵笑道:“那就多谢吴衙内了!”便扭头,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 吴挺见状,晓得人是在生气,看狗儿脑袋上缠了好几圈的裹伤布,心里便想到,自家三哥也是十二岁,上次踢球不小心碰到他腿上,他哭嚎了一宿才罢,但是眼前的狗儿,脑袋被自己用大棒子敲出一地血,昏睡了两天,醒过来居然不喊一点点痛,心里就有些佩服,真汉子也! “咳,狗儿啊,打伤你是我的不对,我向你道歉,爹爹说了,男子汉大丈夫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说吧,怎么做你才会原谅我?” 狗儿一愣,吴大帅堂堂二品大员,他的亲儿子,至少也有个四五六品吧,能说出这番话,对于贵人来说,已经算是给足自己这个草民的面子了。 再说,他也不是真心想杀掉自己,于是就咳嗽一声道:“想让我原谅你,除非!” “除非什么?” “你让他们出去!” 吴挺挥挥手,身后一群亲卫走了出去。 “说吧!” 瞅瞅他贵公子的作派,狗儿心里就来气便故意道:“一百贯钱或者喊我声老大!” 第二二二章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 人这一生,总是会遇到太多的烦心事儿,且不管你高低贵贱或者是老幼男女,这烦心事是一茬接着一茬,猝不及防之下还能给你个大惊喜。 比如说大宋天子赵构,此时此刻他这心里就是一阵烦,扭头看下摆在屋角的大铜钟,恰是五更三点,又到上早朝的时刻了,心里叹道,这国事越来越难,由不得自己半点松懈啊! 扶一把额头上的冕冠,轻咳一声便端坐在龙椅之上,执事太监净鞭三下,左右文武百官恭恭敬敬跪在地上山呼万岁。 赵构道:“众爱卿起身!” “谢陛下!”百官谢礼,拱手站在一旁。 伺候在龙案前的殿头官见状,高喝一声道:“有事出班早奏,无事退朝回衙!” 诸官之首,如今贵位大宋“圣相”的秦桧秦丞相道:“启奏官家,各州百姓安居乐业,各级文武忠于国事,正是天下太平,万物安宁景象,此乃吾朝之盛世典章,臣等恭贺圣天子之治!” 话说完就率先跪倒在地,再次山呼万岁。 后面诸官员见状也赶紧跪在地上,跟着高呼“圣皇之治!” 坐在龙椅上的赵构见呼啦啦一群人跪在地上,心里便有些高兴,抬起双臂虚抬了一下道:“都是诸位爱卿的功劳!请起吧!” “谢官家!” “诸位爱卿若无紧要事儿便都散了吧!” 赵构刚想起身离去,就见那殿堂上有一官员出班奏道:“启禀官家,臣有些琐碎小事儿。” 赵构看时见是户部侍郎王铁,便按住性子道:“王卿家,你可有什么事情?” 王铁向龙椅上的皇帝拜一拜,再向官员第一位的秦桧拱拱手,才回道:“回官家,臣先前所奏之经界法,如今已有显著成效,自各路和各府州实行均赋税行差役法以来,已革除诡名狭户五万余户,查出侵耕冒佃者三千余人,臣料想今年各路丁役赋税能为国朝再增加二十万贯!” “好!” 自开年以来这朝堂上就没听过什么好消息,今天突然听到这件好事儿,喜的坐在龙椅上的赵构大声喊道:“王侍郎幸苦了,经界法能在短短数月就取得如此成绩,我心甚慰,来人,赐王侍郎玉狮子一对儿,紫服一件,金三千!” 王铁赶紧跪摆道:“谢圣人!” 赵构摆摆手唤他起来道:“经界法既然有效,你当继续推行。” 王铁躬身道是,起身再奏道:“如今国事艰难,每岁赋税大大减少,然民间僧道度牒发放数额如日俱增,他们一不纳税,二不服徭役,以至于州县百姓人人向往,已发生多起偷剃发案子,因此,臣请开僧、道纳免丁钱!” “此法共分九等纳免丁钱,普通禅僧、道士每岁输二贯银,寺院主持、长老法师、紫衣知事按职事均依次增加至输十五两银,臣查了礼部之下的祠部僧道度牒数目,若臣这项措施施法得当,可每年再为国库增收八十万贯银!” “好!” 每岁赠收八十万贯银,对于入不敷出的国库来说那可是个大消息,当下这赵构看王铁的眼神就像是块儿金元宝一般。 “启奏官家,臣也有个好消息!”文官队伍里又有一员老臣走出班列,赵构心里便乐开花,今天这是怎么了,全是好消息啊! 侧头看时居然是绍兴十二年壬戌科状元陈诚之。 “陈侍郎,你可有什么好消息?” “启奏陛下,我礼部科举成绩已出,共计有正奏名进士刘章、张大经等三百人。同时,明法及第者特奏名共二百四十七人,武举科取士二人,特奏名三人,共五人。正是人才济济争相涌进陛下囊中啊!” 好吧,很直白的马屁话,不过作为才进入官场三年的新官,能把话说到这一步已经是很不错了。 当下便呵呵笑道:“不错,国朝人才辈出社稷之福也!朕这心里很是高兴!” “恭贺吾皇万岁,恭祝我大宋永世昌盛!” 等马屁拍完,赵构便呵呵笑着摆手道:“诸位爱卿,可还有什么事情?” “回陛下!”一个不起眼的官员出列拱手道:“金国使者在殿外恭候多时!” “他们来干什么!” 吃着吃着饭突然看到碗里有只死苍蝇,你说恶不恶心? 北方的金国,对赵构来说就像是勒在脖子上的一条铁索,不,是一整块儿耻辱布。 靖康二年徽、钦二帝被掳走,自己在南京应天府登帝,从那天开始就掉进了火坑中,整整十八年自己是如坐针毡,每每半夜惊醒,那噩梦中十有八九是金人提着大刀追杀自己的恐怖画面,为了不使自己如二帝一般下场,对金人是一退再退,能忍则忍,谁知道他们还是阴魂不散! “宣他们上来!”赵构眯着眼瞅着那小官。 吓得小官一哆嗦,赶紧跪道:“是,陛下!” 咚咚咚! “宣,金国使臣进殿!”执事校尉扯着嗓子对着门外喊道。 “喊你娘腿!爷爷们已经进来了,你还喊个鬼头!看爷爷扭下你脑袋当球踢!” 两个膀大腰粗的金国使者刚走进大殿门口,但是被通传的校尉给惊吓了一跳,便拽着那军汉的脖领子啪啪啪的打耳光。 “金国使人不得无礼!”离门口近的年轻官员纷纷伸手呵斥道。 “粗鲁粗鲁,实在是粗鲁,这等无礼数之人吾不与其为伍也”年老的官员用袖袍挡住脸,意思是不想看到这无礼的一幕。 “金人使者,快快放了我宋国将士!若不然我等将禀告官家把你逐出大殿!”武官们比起文官们还是有些勇气,一个个握着拳头怒视着这俩蛮子。 金国使者瞅一眼群情激愤的满殿大官,冷哼一声,抬起左脚噗的一下把校尉踹倒在地,才拍拍手走进大殿里。 如此蛮横模样把龙椅上的赵构气的脸色铁青。 殿前首位的秦桧看见了,便深深的叹口气道:“启奏陛下,臣请持戈甲士把这俩粗鲁无礼的金使逐出殿外,等教会他们礼仪后再请进来!” 赵构脖子上的青筋一跳一跳,好一会儿才忍住:“秦相觉得行吗?” 秦桧道:“可行,臣去与他俩人说!” 拱拱手,秦桧便撩起官袍急匆匆的走到俩个金使面前,低声道:“两位天使快请跟我出来。” 出手打人的使者斜眼道:“我为啥跟你出去?” “你俩人若不想回去被你金国上官责罚就跟我出来”秦桧冷哼一声摔袖先走出了殿门。 俩使者对视一眼就跟着他走了出来。 到了殿外僻静处,秦桧站定看看左右,人离得都远,语气一松对俩使者埋怨道:“您二位来的意思我已经晓得,本来我有心促成这事儿,可你们二位无端端的发什么脾气,害得我家皇帝脸面下不来,若因为此无端之事,让你们此行无功而返,我想贵国上官绝不会轻松放过你们俩吧?” 俩使者一愣,互相看一眼,个子稍高一点的雄壮金人道:“扎鲁合,你快给秦相赔礼!” 扎鲁合撅着嘴道:“明明是那军汉故意大声吓我的,我打他没有错。” 秦桧咳嗽一声道:“他惹了你,回头你告诉我,自然会帮你找回道理来的,可是你却当着满殿文武官员的面,行这般粗鲁之举乃是你错矣!” “我没错!”扎鲁合继续嘴硬道。 秦桧见状就拱手道:“那二位请回吧!此事的经过我会写书给贵国上官!”话说完,便背着手往大殿里走去。 一旁的使者见了,连忙喊道:“扎鲁合副使快道歉,小心回去被都统责罚。” 扎鲁合叹口气,便追着秦桧过去鞠躬赔礼道:“秦宰相,我扎鲁合错了,我给你赔罪!” 秦桧见状伸出双手扶起他道:“这就对了,过来办事总要有个办事的态度,一会儿进殿后与我皇赔个罪,您们这趟的差事包管在我身上!” 俩人大喜,赶紧点头称是。 秦桧便领着他二人重新走进大殿。 殿中还是乱哄哄的吵成一片,秦桧见了心头不满,便轻咳一声,满殿声音霎时而止。 “回陛下,金人使者已晓得自己失礼,想对陛下致歉!” 赵构也懒得搭话。 秦桧见状赶紧对殿门口的俩金人招招手。 俩人见了就挎着腰间腰刀走了进来,旁边一位执戈甲士看见了就伸出手想收了他们兵器,秦桧道:“且放他们过来说话!” 甲士拱手道声是便让开了路。 俩使者一口气走到大殿中央,可能是感觉离着皇帝远就往前继续走,旁边一个武官便伸手拦道:“带着兵器,岂能离我皇这般近,回殿中央去!” 俩使者气呼呼道:“离着那么远,你们赵官家能听清?” 武官道:“那你就把佩刀摘下来!” “我们大金人除非死掉亦或者决斗输了才会把刀摘下来,怎么,你这个小官是要和我大金勇士在这大殿上进行生死斗吗?” “斗就斗,怕你爷爷不是好汉!”武官气道。 前面的秦桧看见连忙走过去劝道:“就让他俩过去吧,大不了到我跟前便是!” “不可,你站位距离官家龙椅不足二十米,他俩人持刀在手,万一想谋刺官家如何?” 俩使者气道:“你胡说!我们自然不会干这事儿!” 几个人正在那争辩,就听着堂上砰的一声响,众人扭头看去。 就见赵构黑着脸,指着堂下道:“你两个金人,来我朝有何事?” 俩使者赶紧抱拳道:“回赵宋官家,你朝吴璘无端端围困我大金三千勇士!我家都统说了,若是不给个交代就禀告我大金国皇帝,提兵五十万杀到临安城下与你说话!” 第二二三章心有不甘 在五行中,木代表着生机,因此在春天出生的娃子其命格多为木命,世间万物的生长自有其规律,春日播种,夏日出生,秋日贴膘,冬日蛰眠。 所以当两只干坏事的野羊,被一支无情的箭矢射个对穿时,“一箭双雕”这种表示箭术高超的形容词就被人翻来覆去的提起,一路上垮着个脸的郑仲熊,也终于露出了笑容。 “郑抚使,您的箭术是越发的精准了,卑职是拍马不及您啊!” 听了话音,郑仲熊把手里的弓箭递给旁边伺候的长行,回头道:“杨都头过谦了,我的箭术也就在五十步内方能中得靶子,五十步之外啊!那可就听天由命喽!” “比咱家好多了!” 俩人正在说话,停靠在路边的马车轿子中,传出一道阴柔的声音。 话音刚落,一只白嫩的手掀开了遮挡的轿帘,走下位面白无须的,嗯,太监。 原本还有些笑容的郑仲熊立刻没了兴趣,冷哼一声,就扭过头来对着官道上一位身背彩旗的军汉道:“前来迎接的军士还有多远?” 军汉听见问话赶紧拱手道:“回郑抚使还有三里路程!” 晓得被人家嫌弃了,但为了完成圣爷爷交代的任务,王太监也只好忍着委屈。 “想必是郑抚使口渴了,来人去给郑抚使送些水去!” 后面两小黄门赶紧应声是,就拿起挂在马车厢边的水袋匆匆的向郑仲熊走去。 “不用麻烦,我不渴!”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郑仲熊见这太监不停的奉承自己,也实在是没法冷言相对,便敷衍的拱拱手道:“左公公,如果歇息够了,咱们就继续启程吧,等在这里也是白白浪费时间。” 话说完也不等他回复,便对着一旁护送的杨都头吩咐道:“杨都头,让大家伙行路吧!” 杨都头道声是,对坐在地上歇息的军汉挥挥手,一行人就站起身来,举着旗子,打出仪仗鱼贯而行。 左公公见了赶紧道:“好好好,咱这就发出,咱家可是听说这地界经常会有贼匪或者金人哨探出没,可是不太平的狠,郑抚使是主使,咱家只是副使,自然一切听你得,哎哎,郑抚使,走慢些等等咱家啊!” 自“金人闹殿”已十日有余,这一行百人得了皇帝和秦相的命令,一路上披星戴月,餐风饮露,只为早些赶到这利州西路的吴璘军中,说服他早停战火,放归困在阵中的三千金兵,然后向金人赔罪道歉。 今日天使驾临军中,吴大帅早早的率领部下大大小小上百位官员齐出营门恭迎圣旨,一行人接到了人,便小心伺候着迎进中军帅帐,燃起香烛祭出三牲,恭恭敬敬的磕头,再山呼万岁三遍,才抬起头来听一位面白无须的太监说话。 “朕听闻金人贸然袭边,杀我百姓,毁我天水县城,此乃言而无信之小人也,幸得吴爱卿及时起大兵围住此宵小之徒,这段时间来共斩杀恶虏千枚首级,朕听闻后,心里是痛快的很,当夜就食得两碗干饭。” “吾经常对左右说,这西北之地只要有吴璘在,那金贼必不能越雷池一步,来多少就能赶走多少!卿果然不负于我,朕心甚慰。” “今日有金国使者二人来朝请罪求和,朕思来想去,为了利州西路百姓之安稳,决定准其所奏,卿速速罢兵回衙并放归被围金兵,国朝财政捉襟见肘,卿应当劝农兴商,多为国纳税,钦此!” 长长的圣旨,犹如叙闲话一般,让中气不足的宣旨太监分了三段才念完。 好不容易念罢,太监道:“吴帅,请来接旨!” 自从得到密报说这行人要来,吴璘的心中就已经是熊熊怒火,这几日一直再努力忍着,原本想快刀斩乱麻把天水的金兵拿下,不曾想那里的金兵防守的严密,这边又被三万金兵盯着紧凑,天天冲阵撕打,片刻间分不出一军过去,结果拖到如今,没了机会,只好无奈作罢。 先是百战而守的和尚原拱手让给了金人,如今又开始“拱手相送金三千”,皇帝啊皇帝,难道你真像他们说得那样年老昏聩的被奸人蒙蔽双眼都不知?官家啊官家,我吴璘自从跟随兄长起兵抗金以来,一直被您器重,后得见天颜,被您的仁慈所折服,但是你的胆量怎么这般小,兄长临死前念念不忘的告诫我要“忠于陛下,忠于国事,万万不可有非分之想,等他日奸人罢官,便是我辈收复旧都之时!蛰伏蛰伏,等待时机!”我始终不曾忘记,但是这般委屈求全的蛰伏,这将士们的士气还能用吗? “大帅,大帅,快来领旨啊!咱家一会儿还得替官家犒赏三军呢!” 念旨太监连喊三声,才把跪在地上走神的吴璘喊醒了过来。 吴璘实在是不想接这圣旨,但抬头看看坐在一侧阴沉着脸的宣抚正使这心里头就是一阵警觉,据友人说,他怀中有道秦相的杀手锏。 杀手锏么,肯定是治自己这帮抗旨不遵的大将的,看来人家是有备而来啊,叹口气,吴璘道: “谢陛下,臣吴璘谨遵圣旨!” 咚咚咚磕了仨头,撩起身前官袍准备起身接旨。 “直娘贼,你个鸟厮太监,爷爷死了数千兄弟才把这帮金贼给围困住,正要瓮中捉鳖,你个鸟太监三言两语竟然哄骗俺家大帅把金狗们放回去!直娘贼,说,你是不是金人的奸细!” 原本跪俯在地默默无语的众将官里,突然跳起个方脸大汉,越过众人一把揪住念旨的太监,这一幕直把众将官吓出一身冷汗。 拿着圣旨的太监那可是代表着龙椅上的皇帝啊,这仁兄也太冲动了吧! 一群武将左右对视一眼,纷纷拔刀而出,乱哄哄的围了上去骂道:“死太监快说,你是不是假传圣旨!” 也不怪这帮军将胆子大,俗话说棒打出头鸟,独木难成林,大家平常都是生里来死里去的战阵兄弟,今天若是不搭救这位兄弟,他这条命可就得没了。 百十个大将挥舞着手里的刀剑,发出一脸的怒容,吓的左公公浑身打颤,“咱家,咱家念得是真圣旨,咱家也不是金人的奸细!不信你们可以问问郑抚使!” 刷,百十道吃人的眼神,瞬间望向被护送使兵保护在中心的郑抚使。 书生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更何况是一帮领兵的大将,一群狼一般的眼神看过来,说不怕那是假的,若是一个人,哪怕是贵为一军的统制,凭着秦公写的手本,也能逼迫着吴璘把人杀掉,但是所有人…… “咳,吴大帅!朝堂里有御史对秦相告说你的部下多是骄横跋扈之辈,我本来不信,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模样,吴璘!如果你不想被朝廷革职查办,就速速管束好你的部下!” 眼前这一幕,吴璘是看得分外清楚,后面这群人闹出这般大动静,是为了营救前头情绪失控的张奇。 抬头瞅瞅被悬在空中的太监,再看看一只手伸进怀里寻摸东西的郑仲熊,叹口气,便从人群里慢慢穿过去,先把传旨太监从张奇手里放下来,再对部将们招招手,等一群人都放下手里兵器,才抱拳对郑仲熊道: “郑抚使,这用数千条活生生的性命换来的机会,就这么拱手相让,将士们心里不平也是能理解的,做出这般冒失之举,希望您能海涵,官家的话我自然会听,我想我部下将士们也会去听,但若是假传圣旨,耽搁军情,这军中军法可是严酷无情,所以,他们才会有此所问,若是这圣旨是真,我自然会治他们的罪,您说是不是?” 郑仲熊自然听出吴璘是在为部将开脱,不过也没法子,真要是把这么多人逼急了转头发动兵变,自己这百十号人,还真不够对面几个人一刀剁的。 想明白了就得给他台阶下,便咳嗽一声道:“吴大帅,这圣旨自然是真的!” “对对对,诸位将军,这圣旨是官家亲开御口,翰林大学士所书,天子印玺所盖,通政司留档,自然造不的假!” “你说造不得假就造不得假,刻个萝卜印扣上去也是真的!” 张奇本是青川军的统制官后被勾调到自己盔下,去年从白马关移防至白环堡一线,一直与右路金兵打擂台,其部下阵亡了有八千余人,是诸军中阵亡人数最多的,好不容易把金兵围困住了,眼瞅着大功到手,突然说放弃,情绪失控也是能理解的,但是作为一军统制,冲动一次大家拼了性命挽救了你,结果你又冲动,那大家就没法再帮你了。 “大胆!天子玉玺岂是你能胡乱说的,左右与我把他推出去,执军法五十军棍,再押进大牢!” 毕竟是自己的部众,不能眼看着他送死,所以吴璘就抢在郑仲熊发动前,雷厉风行的把人处理掉。 眼看着说话的大将被两个亲兵押了出去,郑仲熊点点头,怪不得秦相说这西军虽然桀骜不驯,但领军的吴璘却是个灵性人,只要不惹怒了他,不愁这差事办不成。 咳嗽一声,郑仲熊道:“吴大帅,既然你部将都怀疑这圣旨的真伪,那你说怎么才能消除他们怀疑!” 吴璘呵呵笑道:“简单!来人,去请监军过来!” 不大会儿,一群军汉抬着架暖與走了过来,一个同样无须的太监躺在上面,春暖花开的日子,他还捂着厚厚一床被子。 “咳,咱家不小心染了风寒,这两日身子吃冷的很,刚刚服了药正在入睡,两位天使驾临未能出帐远迎,请饶恕本监失礼!” “无妨无妨”两人赶紧抱拳拱手。 一军之监军,人家也是天子亲信,两个传旨的宣扶使论级别还真没人家官大。 “监军,来帮忙看下这圣旨真伪!”吴璘指着宣旨太监手里的圣旨说道。 监军瞟一眼,便回道:“真的!” 吴璘大手一挥,“来人上酒席!” 第二二四章郁闷的父子俩 堂堂西军大帅的儿子,你说他缺钱吗?那答案自然是不缺钱的,狗儿以前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今天,晓得了,这家伙比自己还穷。 吴璘治家如治军,妻子和父母自然不会去说,但是下面小一辈儿的那是管束的特别严厉,为了避免自己的儿子们成为纨绔子弟,兵法都用上了。 兵法有云,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一帮小子若是没了银钱让他们摆阔气,自然不会做坏事,至于那些贯会带坏人的浪荡子们也就自然离着他远远滴,这是吴璘幸苦研究出来的妙招。 所以规定几个儿子,每人每月的常例银子只有五两银,若是不够,就行文来说明原因,理由好的自然会批给他们,若是想骗钱花的就是一顿板子。 从目前来看,吴璘觉得自己这法子管束的还不错,从大郎吴援到五子吴挺这些年来每个人每月的花用都没超过五两银子,比起街上那些动辄成百上千两银子大把撒出去的纨绔衙内,自己儿子们还是不错的。 抚慰心灵最好的安慰是什么?是银子或者是铜板。 这是狗儿的至理名言,既然面前这位贵人开口让自己提条件,那自然是要银子了,但自己怎么说也算是个“体面人”,直接开口要银子,让人看了多庸俗!所以狗儿就找了个幌子遮盖一下。 “咳,狗儿是吧!那个我选一百两银子!” 狗儿笑笑道:“好!” 少年人么,自然是爱要面子的,尤其是官宦人家的衙内,那是宁可借高利贷也不能让面子丢了份儿。 “但是我还有个问题!”吴挺讪笑道:“我只有五两银子,又是在大军营中,也没法找我娘亲要钱,你看看能不能先给你五两,等战事结束,回到家后,我再结给你剩下的钱怎么样?” 狗儿皱眉,堂堂大帅家的儿子怎么只有五两银子,蒙小孩儿呢? “不行,这种事儿自然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嗯,就是当场了结,若不然你选第一个,我一文钱不要你的!” “不行!”吴挺一脸傲娇的道:“我堂堂大帅的儿子,整个西军谁不恭恭敬敬的唤我一声‘少帅’,若喊你一声‘老大’我脸面何在?” 狗儿撇嘴,才八岁的小娃儿还“脸面何在”,看到这副贵人嘴脸,心里头就是一阵腻歪,冷哼一声便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既然答应给我钱,哦,你也可以反悔,你毕竟是大帅的儿子,你说出来的话人人都会信。” “不不不”吴挺赶紧摆手道:“我说出来的话自然不会反悔。” “那你给我钱”狗儿冲着他伸出手掌。 中军大帐,迎接天使的宴席已经摆上好久了,可这桌前众人始终没人动筷。 “来来来诸位兄弟,幸苦操劳许久,换得阶升一级可喜可贺啊!让我们共饮此杯酒!” 走马承受,一个总爱给皇帝打小报告的官员,他说出来的话,那是人人都当耳旁风。 咳,好尴尬!走马承受讪笑的自饮了一杯。 “诸位将士在阵前幸苦厮杀了许久,咱家斗胆替皇上谢诸位一杯酒。” 太监大家自然不感冒,但是代表皇帝的太监,还是要给些面子。 一群大将举起杯中酒,犹如喝苦药水一般喝进了肚子里,然后,嗯,继续冷场。 “诸位,秦相公说了,诸位的功劳他铭记在心,回头一定会在官家面前为诸位美言几句,还有这功劳考评也会酌情照顾!” 秦相?我呸,奸臣!岳大帅多伟岸的汉子,竟被他以“意图谋反”的牵强罪名给陷害置死,大家恨不得生吃其肉。 “大帅,时候不早了,卑职军中还有些事儿就先告退了!” “大帅,属下也要忙公务了,恕罪恕罪!” 一群人拱拱手,片刻间竟走的不剩一人,嗯,还有一个走马承受! “这个这个……” 原本这众将还给个面坐在桌前,结果郑仲熊一开口,犹如扫把星一般,人全走了。 真是赤裸裸的打脸啊,郑仲熊叹口气,作为秦相公的亲信,在朝廷甚至在各州官衙,没一人敢这样对自己摔冷脸色,但是在军中,没办法,原因自己也知道。 “郑抚使,军中将士多是些不懂礼数的粗糙汉子,你莫要和他们一般见识!” 吴璘这个郁闷啊,下面人不买账,自己夹在中间实在是难受。 “这个吴帅啊,时候也不早了,我看还是算了吧!两位贵使一路上舟车劳顿,让二位早些休息吧!” 爱打小报告的走马承受,又开始和稀泥了。 “对啊,对啊!我们也吃饱了,早些歇息吧!”今天可是吓了好一跳的左公公巴不得早些休息哩。 吴璘见状,只好道:“那好吧,二位的帐篷早已经收拾齐整,就在左近,我唤人带您二位过去!” “先不忙!” 坐在客座上首的郑仲熊自喝了一杯酒喊住众人道:“吴帅,他们走了,这里也没别人了,有些话我也可以痛快的说了,秦相可是说了,限期十日,必让围困的金人离开,哪怕我等一路快马加鞭,也用了八日路程,这么一算只剩下不足两日,朝廷与金人订的条约是,迟一日每人一百两银子的赔偿钱,这钱,秦相公可说了,他会在你利州西路的辖境内征钱,若是惹出什么乱子,还会拿你利州路官员顶罪!” “利害说给你了,剩下的是好处,秦相说了,若是事情办的漂亮,日子没有迟误,今年你利州西路遭遇了兵灾,安惯例赋税会减少三成,但相公说,他会禀奏陛下,酌情再减二成,里里外外那就是五成赋税,你利州西路百姓也就能彻底的休养生息了!” “诺,吴帅,这本手书是秦相公让我转交给你的,你可以看看,下官觉得你最好还是早些放人。” 吴璘阴沉着脸,接过他递来的手本,粗粗的翻看了一遍,叹口气,又是听话就给甜枣,不听话就准备吃棒子的作派,自己虽是一路封疆大吏,但对于朝廷来说罢自己官职也难不到哪里去,这川陕防线若是自己这一路出了漏子,唉,不敢想象。 于是吴璘就苦笑一声,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拱手道:“某家自会遵从!两位天使可以去休息了!” 见吴璘听话,郑仲熊和左公公互相对视一眼,站起身来拱拱手,就被伺候的亲卫引了下去。 旁边的“小报告”见状也连忙拱拱手走出去。 这屋里就剩下了吴璘,既要把差事办成又要安抚好手下众将士,夹在左右之间,好难啊! 郁闷,伸手拿起面前的酒壶,也不往酒盅里倒酒,直接咕嘟咕嘟的往嘴里灌,希望能去去这满腹烦躁,但是借酒消愁愁更愁!一壶酒喝完这脑袋是越发的清醒。 叹口气,便起身走了出去,一出门,嗯?“挺儿,你怎么在这里?” 八岁的小娃,对着天上的半牙月亮哀愁的问道:“爹爹,你说这天上的月亮为什么会有残缺?” 吴璘一愣,看看也一脸郁闷的儿子,眉毛就皱到了一起,自家儿子自己晓得,每次他情绪不好时,就爱问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怎么了挺儿,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说出来,父亲可以帮你参考参考!” 吴挺点点头,“父亲,你说男子汉大丈夫,许给别人的承诺,要不要完成?” 做家长的教育孩子,要根据年龄段与其心性相结合,比如说面前这个问题,对予八岁的孩子,自然是毫不犹豫的说是。 但对于十八岁的孩子就要告诉他,“承诺要斟酌清楚再选择完不完成”。 到了二十八岁,那就是“承诺若是对自己没损害就选择完成”! 至于三十八岁,这些话得轮到他对自己的孩子解释了。 吴璘听了他问话,干脆利落的点点头道:“大丈夫说话,自然信守承诺!” 吴挺认真的看着吴璘道:“父亲,孩儿对一个人承诺给他一百贯钱,可是我没有,若是过了今日就算是违诺了!” 吴璘:…… 五根手指伸出去又合起来,最终忍了下来。 “父亲,你是不是想揍孩儿?我晓得,再好的父亲也像这天上的月亮一般,总会有些瑕疵!” 吴璘这个气啊,这个鬼灵精一般的儿子,总是拿话头来挤兑自己。 “拿走!”吴璘一把解下腰间的钱袋道:“这里面有二百两银子,你扔那人脸上,再告诉他,我们吴家男儿,信义是融进骨子里的!” 吴挺一把接过钱袋,垫一垫道:“谢谢父亲,您还是最疼我,放心,儿子会把这二百两银子全摔他脸上,我吴家男儿当以信义铸灵魂!” 看着儿子蹦蹦跳跳的开心离去,吴璘的心里却是越发的郁闷,若是有个人也能解决掉自己的郁闷该多好。 “来人!” “属下在!”阴影里传来一句回音。 “派人跟过去看看怎么回事儿!” “回主公,不用去了,从五郎站在这里时属下就已经派人查清楚了!” 黑暗中走出个穿普通军衣的精壮汉子,左右看一眼,便对着吴璘低声解说狗儿勒索吴挺的事儿。 吴璘听后,不但不生气,反而呵呵笑道:“这小崽子不光是贪财,这胆子也非同一般的大啊,嗯,心思不少,我本以为五郎不比他差,结果是拍马不及!” “属下也是这么觉得,主公要不要提前做些准备?” 吴璘看看天上的残月道:“不必,他人还小,等再观察几年彻底了解其心性后再说吧!” “那小的就先告退!”汉子爬在地上磕个头,起身提着手中打更的竹筒就要离开。 吴璘突然道:“上下尊卑还是要的,既然人醒了,就把他抬到大狱里,嗯,就和张奇关押在一个牢间里,对了,再把里屋桌面上的手书交给他看!” “是,主公!” 汉子点点头,敲着手中竹筒,提着手中灯笼慢慢离去,一边走一边喊: “戌初一刻,熄火熄灯,天地昏黄,切勿乱行!” 吴璘瞅着打更的军汉越走越远,嘴角一歪,自言自语道:“既然多拿了我一百两银子,那就得实现你的价值!若是想不出来,今年就在这狱中准备过中秋吧!” 本就缺少一大半的残月,被一片莫名出现的黑云所笼罩,这天地间原本还有些朦胧的光亮自此消失。 夜枭孤叫,百鬼出没。 第二二五章耍威风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一百两就是一百两,多余的一百两哪怕是硬塞进我兜里,小子也会拿出来扔在地上,没什么,小子就是这么个视金钱如粪土的德性,看不惯就放小子走。” 穿着绯色官袍的大官,瞅瞅大义凛然的狗儿摇摇头道:“小子,大帅可是说了,不管你要不要这钱,这差事你都得干!” “还有啊,放你走这是不可能的,能进我中军军法营帐的,除非请了大帅军令,若不然此生就老老实实的待在这儿吧,放心,某家听说你是我军法营的老客户,今天光临我中军营帐,这个环境、伙食啥的不比你后军营大牢里的差!小老弟,你就老老实实的呆着吧,那个,老哥哥劝你一句,与其拖沓敷衍,不如竭力办差,我这大牢里,关押了五六年还没出来的,真不在少数。” 冷飕飕的话语再配上不怀好意的眼神,吓的狗儿连连打了好几个哆嗦。 “那个,哥哥啊!你看小弟实在还有伤在身,每天还得吃药看郎中,呆在这监狱里多麻烦,不若放小子回营帐,您放心,小子绝对会尽心办差,不给您招惹一点麻烦!” 都说军中军法官整天板着个脸,经年累月下来连正常的微笑都不会了,狗儿觉得这话纯粹属胡咧咧,你瞅瞅眼前这老法正,笑的多灿烂。 一手揽着自己肩膀,这嘴里边还哈哈笑着开心。 “好久没遇到这么有趣的小娃了,放心小老弟,大帅特令,让郎中进监狱里给你治伤,还拨来俩长行伺候着你,哦,还有你的狱友张统制,对了,这个张统制最近情绪不太高,大帅交代,让你把他哄好,然后你二人好好在大牢里待着,直到想出法子再说。” 狗儿摊开双手耸耸肩膀道:“这么说,小子是没彻底不能蹦哒啦?” 老法正也学着狗儿样子,摊开俩手耸肩道:“是的啊,眼下的局面就是,泥鳅进了水缸里,没发溜!” 狗儿叹口气,“哥哥,小弟只能这样啦?” “是啊!就这样了!” “好吧,好汉不吃眼前亏,小弟认了!” 老法正欣慰的点点头,砰一声响,把手里惊堂木一丢道: “左右给我抬下去!” 下面俩军士喊声诺,便抬着狗儿去了牢房。 中军营的牢房档次果然比别部军高,除了正常的牢房,还有一长遛灌满水的地洞子,里面的人一个个似“水鬼”一般,披头散发,双目无神,连过路的行人都不去看,只瞅一眼就能让人连打好几个寒颤。 “两位哥哥,这里关押的人都是犯了啥罪啊?” 领路的牢头对着狗儿呵呵笑道:“都是些金人的奸细,还有犯了死罪的军汉,大帅说等大军开拔要留着祭旗!” 狗儿暗暗吐气,还好自己犯的罪还没到达这个规格。 低头好一阵走,牢头道:“小兄弟,地方到了,你是下来自己走,还是抬你进去!” 狗儿从怀里掏出二两银子,塞进他手里道:“劳哥哥一路照顾小弟,这些钱拿去吃杯酒,若是有鸡腿帮忙给小子整半支来!” 牢头赶紧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大家都在一个营里搅马勺,都是好兄弟,谈钱可就伤感情了!” 狗儿叹口气,挣扎着从抬竿里站起来,慢慢走两步,除了脑袋上的伤口还有些吃痛,别的部位还都无碍,瞅一眼牢头腰间别着的小黑袋。 狗儿就从怀里又掏出一锭二两的银子,再塞进他手里道:“老哥哥,既然都是兄弟,那你就更不能见外了,这接下来小弟还得时常麻烦你,这点小心意真的不算什么,您拿去和这两位差拨哥哥耍上两把,等回头小弟身体无碍了,咱们一起玩!” “哈哈哈,没想到小老弟也好这一手!”牢头用手掌轻拍一下腰间挂着的黑袋子,里面传出一阵骰子撞击的清脆声道:“既然你这么说,哥哥也就不推辞了,放心把小老弟,这中军大牢虽然严苛,但有哥哥在,保你饭食无缺。” 狗儿连忙拱手谢过。 一行人进了牢房,到了最里面一间宽敞明亮的牢间前停了脚,牢头咳嗽一声,旁边的军汉就拿出钥匙,打开铁锁链让狗儿走了进去。 “小老弟你自安歇,有事情就来喊我!哥哥去给你准备鸡腿。” 狗儿抱拳道谢,牢头也回个礼,准备转身离去。 “顺便给爷爷捎壶酒来!” 突兀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俩人连忙去看,就见一个穿着白色内衬的中年汉子,嘴里叼着根稻草秆,歪歪的躺在铺盖上,见二人望过来眉毛一皱,嘴角努动,呸一声把嘴里的枯枝吐出来指着牢头道:“牢头,爷爷说话不顶用了吗?” 牢头嘴一歪,双手抄在袖子里呵呵笑道:“张统制是吧!论官位,小的是望尘莫及,在营里看见您都得在一百米外磕头才成,但是您似乎忘记了,这里是牢房,本人是牢头,在外面您是爷,但在这儿,您头上的乌纱帽没戴上之前,小的是爷!嘿嘿!” 嘭一声响,狗儿就看到眼前一道黑影从面前飘过,那牢头发出一道凄厉的惨叫,然后就捂着鼻子躺倒在地。 “卑贱一般的污烂人,也配在我面前充爷爷,再敢嘴贱,下次就把你脑袋揪下来当球踢!” 躺在地上的牢头捂着鼻子哼哧哼哧的爬起来,那手指缝隙间,都流出好大一片鲜血。 “好好好,你厉害,你要喝酒是不是,等着我去问吴大帅要!” 狗儿看着牢头气呼呼走出去,心里就是一阵,嗯,痛快!奶奶个腿,后军的牢头才收二两银子,这中军营的牢头居然四两银子才能满足。 咳,据说能当大将军的都是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厉害人物,看面前这个叫张统制的大将军,狗儿心里是满满的敬畏。 “那个,小子,小子叫……” 双手抱拳,狗儿畏畏缩缩的冲着他想来个自我介绍。 “爷爷没心思听你报名号,安静的蹲一边去,莫来惹爷爷心烦!” 狗儿赶紧回道:“是是是!” 中军帅帐,吴挺一脸愤怒的指着吴璘道:“爹爹,大丈夫做事敢作敢当,这件事本是我先问他提起来的,并不是他故意讹诈我!你凭啥把人关进大牢里?” 吴璘抬头看一眼满地乱走的吴挺,也不理睬他,低下头继续批改桌子上的文书。 “爹爹,孩儿刚对他拍胸脯说放心拿钱,保他无事,您这后脚就把他关进了大牢里,这让孩儿的脸面何存?” 吴璘冷哼一声继续不理他。 “爹爹,你这般做事真的好没道理,这军法军规里可没有一条写着接受赏赐,要判蹲牢房的!” 吴璘放下手中笔,抬头瞅瞅喊的面红耳赤的儿子,冷笑一声道:“去给我接杯水!” “我不去!” 吴挺抱着双臂气哄哄的扭过头。 “你真不帮我去接?” 吴挺抬头看看父亲,咬咬牙坚定的点点头道:“我不接,除非你把他放出来。” 吴璘很少见儿子能发这么大火气,感觉到很欣慰,能生气就说明心有不甘或者心有傲气,他将来可是要接替自己的位置的,若是对谁都是一副温顺模样,任人欺负,那可就完犊子了。 作为一个“成功的父亲”,吴璘觉得应该给他上上课,便咳嗽一声道:“上下有卑,他无缘无故的招惹你,只凭这一点就可以关他进大牢里。” 吴挺闭上眼睛想想,那小子只是走路撞到了自己,算不得故意招惹,再说自己后来也打了他闷棍算是扯平,父亲说这句话明显是在扯幌子! “父亲你好不讲理,你明明还是在说他和我要银子赔偿的事儿,这事儿是我主动提出来的,怨不得他,你不讲道理,我要写信给祖母说你滥用军法,故意抓人!” 啪,吴璘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抬头对吴挺狠狠的道:“说我滥用军法?好,我今天就给你看看什么是军法!” 吴璘咳嗽一声,立起来对着左右道:“吴挺,在营中无缘无故斗殴,险些至人死亡,左右与我推出去,军法十棍,再押进大牢,嗯,也关同一间牢里。” 旁边的亲卫头子吴用“恶狠狠”的眯着眼,一把抓起吴挺,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无辜被张奇殴打的牢头,觉得自己冤枉,就去找大帅告状,告状么肯定要越惨越好,所以被鞋底砸出鲜血的鼻子也就这么摆着不管,一路哭哭啼啼的往帅帐里走去。 刚走到半路,正巧与背着吴挺赶路的吴用碰了照面。 “吴老炳,你这般惨样子要去做啥?”吴用好奇的瞅着牢头。 骑在吴用脖子上的吴挺也扒头好奇的看着他。 “老炳叔,你这一脸的血是被人打了吗?” 牢头伸手摸一把嘴巴上的血渍,哭喊着对两人说道:“五郎,老大,我是被昨天大帅扒了官衣下进大牢的张奇打的,这厮非要吃酒,我说了他两句,他就用鞋子抽我,你看这满脸的血都是他打的,呜呜呜……” 呃…… 张奇是谁?青川军的统制官,虽说官阶只有从三品,但是这场仗打完很快就能提一级,除了这点再看人家实力,一万五千马步军的实职统兵官,人家还真有本钱耍横,及时归大帅节制,人家也硬气的很。 至于扒掉官衣?咳,那也只是在天使面前做个样子,过两天就能官复原职,毕竟从三品的武官,没有朝廷的同意,你是罢不了人家官帽的。 “咳,那个吴老炳,大帅让我送五郎去你那儿住两天,你记得要伺候好!” 牢头嘴巴里嘟嘟囔囔两句,俩人也听不清,看他样子又忒惨,便拱拱手道:“我俩先过去了,大帅正在屋里头,你过去便是!” 打完招呼俩人就奔着牢房而去。 第二二六章美妙的误会 中军大牢,狗儿忍着脑袋上的伤口,一下又一下的给躺在铺盖上的张奇捶打着左腿。 “小子,听说你是因为勒索仲烈才被关进的牢房?” 狗儿赶紧摇头否认,“没有哥哥,都是他们乱传的”说着话,就用手指头指指脑袋上的裹伤布道,“是少帅不小心打伤了我,他赔给我的药钱。” 张奇瞅一眼便呵呵笑道:“二百两银子,在这军中可以买十条好汉的性命!” 狗儿一愣,一条人命二十两银子?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他。 “某家可没骗你,这朝廷的例子便是如此,军中普通军汉阵亡烧埋银子给三十贯,层层克扣下来,到我西军营中也只剩下二十贯钱,就这还是待部下如亲人的吴大帅向朝廷幸苦争取来的,除了我西军,其他诸军士兵能拿到十五两就已经烧香磕头了!” 十五两?外面普通一个小掌柜给东家干一年活工钱都不止这些,十五两就这样白白买走一条壮年汉子的性命?怪不得听说朝廷要募兵,好些人宁愿去给人家当小厮也不去应募。 “可怜!”狗儿摇摇头。 张奇看看狗儿也呵呵笑道:“是啊,二十两一条好汉,属实可怜。” “此一役,我右路大军共阵亡正辅军兵八千余人,这场战事不可谓不惨烈,众将士拼了性命不要,才把三千金兵围困在马头山上,眼见着胜利在望,大功到手,突然来了俩朝廷的狗天使,轻飘飘说一句全放走?真是岂有此理,还恬不知耻的在那儿说什么再赏五两银子的抚恤钱,那些官们还一个个拍马屁说朝廷仁慈。” “仁慈个鬼,八千好儿郎啊只给二十五两银子?他们肯投身军中,舍生赴死是为了挣这区区二十五两赏赐银?诺大的朝廷也不嫌丢人!我就是舍了这身官不做,也要为我死去的部下挣上这一口气,老子就不信这大宋是不讲道理的大宋!” 咔嚓一声响,狗儿彻底的见识到人的爆发力是有多强大,儿臂粗的栅栏干被他一脚踹折一大截。 吓得守在廊道的军卒,一个个拔出腰刀颤抖着手围过来瞅着他。 “都给爷爷滚出去!”张奇手握着半截木棍,怒气冲冲的指着这帮兵士骂道。 狗儿见状赶紧从角落里走出来,弯腰从被他打折的栅栏洞里钻出来,就对着挤成一团的兵卒道:“哥哥们,他只是生气不是越狱,等他气消了便好,你们快离开吧,免得惹怒他吃了打,诸位哥哥若是不放心,就把守住外面的牢房门便是!” 众兵卒觉得狗儿说的对,就提着腰刀乱哄哄的往牢狱门口走。 “兀那小子,给爷爷回来!” 耳听着背后张奇愤怒的喊声,狗儿叹口气,自己原本也想跟着这帮军卒跑出去躲躲,不曾想,还得回去面对他的怒火。 “咳,张老哥遇到这个事情也没啥好法子,毕竟这朝廷里的贪官要比清官多!皇帝他老人家又不晓得下面官员的做法,若是知道了绝对会抓他们下大狱!” 为了不招惹怒火,狗儿只好抱着拳头顺着他的话安慰道。 “下大狱?呵呵呵,这年头,下大狱的全是为民做主的清官,那些肥头大耳的贪官一个个吃香的喝辣的,好不痛快!真是岂有此理,他们凭什么高官厚禄的坐在朝廷,而我等武人却在这阵前卖命厮杀,见了他们还得卑恭鞠膝的磕头,凭什么?” 又是一阵折腾,这一次,三面栅栏杆还完整的已不足十根。 为了小命着想,狗儿就抱着脑袋缩在墙角地下,担忧的瞅着他。 这大官到底是咋了?无缘无故的犯失心疯啦? 没经历过战阵的人不晓得,这些厮杀在一线的军汉,尤其是统兵官,不管是白天还是夜晚,这脑袋里永远都紧绷着一根弦,手下兵卒的死亡,战事的不利都像是一把把小刀子一般,时时刻刻刺向大脑。 好些严重的人,都会的失心疯,打着打着仗突然转身对着周围人一顿乱砍,也不管是友军还是敌军。 后世人晓得这是得了心理疾病,但是古代人不晓得啊,就说是被妖魔鬼怪附身迷了心智。 张奇狠狠的发了一通脾气,才把躲藏在一角的狗儿提起来道:“小子,大帅说你很机灵,他还说你能想出招子解决这件事儿,算哥哥求你了,只要你能让这仅存的半部人马,消了心中怒火,在我军中,我包管你连升三级。” 狗儿被他晃荡的头晕目眩,尤其是受伤的脑袋一阵一阵的疼,赶紧举起手指道:“张老哥,张老哥,快放小子下来,我答应你,一定给你想出办法来。” 噗通一声,张奇把狗儿扔在地上,背着双手道:“好,你想吧,想出来了咱们就去找吴帅,想不出来,爷爷就把你揍出屎来!” 话说完就一屁股坐回到稻草垛上,眼神平静的望着狗儿。 狗儿:…… 这家伙的失心疯怎么恢复的这么快。 想起这家伙的武力,狗儿为了不被他打死,只好揉着脑袋,闭着眼努力的想。 自己虽然没放过兵,但是作为同样从底层挣扎出来的人,那些普通军汉的心里诉求自然是晓得的。 脑袋挂在裤腰带上是为了什么?借用大傻他爹的话,一是为军功,有了军功就能当官,当了官就能吆五喝六的喊人来伺候自己。 二是为了钱,除了养家糊口的军俸钱,还有吃肉喝酒的赏钱。 三,为朝廷脸面,为自己脸面,为身后数万万黎民百姓的生命安全。 这便是芸芸众生所追求的功名利禄,军汉们也自然追求这个,这三千金兵的首级恰好能满足他们这些人的诉求,这也是他们死不撒手的原因。 面前这个张奇,虽然是他们的统兵官,若是手下将士人人不同意,他去执行朝廷的军令,很难保证那些置生死不顾的厮杀汉会把他这个大将军掀下马。 士兵哗变若情节严重,朝廷第一个要处理的就是他这个军统制。 “咳,将军!”狗儿抱拳道:“小子想问问您,军中军马折损一半,若是战事平息,您接下来会怎么做?” 张奇皱眉道:“能做什么,肯定要补充兵员,让部队人数满员喽!” 狗儿点点头,拱手再道:“再问将军,此役结束后这帮饶幸存活的将士会不会得到重用?” 张奇大手一挥道:“都是生死兄弟,某家自然不会亏待了他们!” “官他们当了,剩下的就是钱和面子,嗯,士气的事儿!只要解决掉这两点事,我想他们就能接受了!” 能坐到一军统制官这个位置的,自然不是蠢货,狗儿说的这三点他也晓得,正因为他想到了才会烦恼的“失心疯”,为啥哩?因为他没招解决啊! “废话!爷爷自然也晓得这事儿,可问题是某家从哪里给他们弄钱,又怎么做才能鼓动他们士气?某家要是晓得岂会在这臭气熏天的大牢里缩着!小子你是不是想到注意了?走,爷爷带你出去!” 看着张奇一边唠叨一边冲自己走来,狗儿赶紧摆手,“张老哥,有话好好说,千万莫要动手啊!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可怜狗儿像个麻袋一样被人家夹在胳膊底下耷拉着脑袋,头上的裹伤布,都有些隐隐约约的血迹渗出来。 张奇一巴掌拍在狗儿屁股上,不耐烦的喊道:“莫乱动弹,某家带你去找吴大帅!” “张老哥,张爷,你去找大帅便是,非拉着我干嘛,小子刚吃了他责罚,可不想再触他霉头。” 张奇哪里肯管他,一脚踹开苟延残喘的牢房门,大步流星的向牢狱门口走去。 狗儿见他只顾走不理睬自己,心里那个无奈啊!真是小人物的悲哀。 眼瞅着他要迈出牢狱门了,前方一声嗡响,紧接着耳朵边就传来一阵小鸡啄米般的哆哆声。 原本要迈出牢狱门的张奇,身子一闪赶紧缩了回来。 狗儿脑袋朝后,不晓得发生了什么,连忙开口打问“张老哥外面咋了!” 张奇呵呵笑道,“没啥事儿,就是他们朝咱们射箭!” “啥玩意儿?射箭?自己人还射什么箭”狗儿忽然想起,那帮兵卒一开始就以为这张奇要越狱来着。 “哎呦,哥哥啊,他们是不是以为您老要逃狱啊!娘咧,这误会可大了!” “哈哈哈……”张奇满不在乎的笑道:“无妨,没啥大误会,咱又不是真逃狱,和他们说一声便是。” 话说完,就把狗儿放到地上,自己整理下衣服,咳嗽一声开门而去。 咻咻咻! 这后脚还没迈出去,前脚又已经缩了回来。 看着狗儿异样的眼神,讪笑的解释道:“他们不给我机会,要不你去试试!” 狗儿赶紧摆手:“哥哥,你开什么玩笑,您这身功夫那箭矢都差点射中你,我要是出去,万一他们也射箭,我可没法子躲回来!” 张奇哼一声,指着狗儿怒道:“小小年纪凭的胆小,要不是他们不给我机会,爷爷哪里需要你!莫啰嗦,快去!” 说着话,他就使劲儿推狗儿出去,狗儿死死拔着柱子就是不松手。 “屋里的囚犯听着,老老实实在里面待着,我等已在外面布下天罗地网,若胆敢逃狱,军法有云,格杀勿论!” 话喊了三遍,狗儿吓得满脸土色,这误会可真是大了,搞不好自己又得被牵连入狱,咦?自己好像已经在大狱里了啊! 里面的人不敢出,外面的人不敢进,就在两方对持时,背着吴挺的吴用走了过来。 “属下见过少帅,见过吴军使!” 吴用看着一群人持着弓箭对着牢狱里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赶紧把吴挺从脖子上拽下来,掩藏在身后,才握着手中刀对一群人喊道:“你们这是干啥?” 军法营自有一都兵马使唤,平常负责巡视,警戎,传令之事,领队的都头叫任风。 “回吴军使,这大牢里的囚犯,打砸了牢狱,又挟持其他囚犯意图逃狱,我等正在镇压!” 第二二七章药银子 这天下所有的事情都能以“误会”二字来形容,那误会到底是啥意思?官面定义,是指一件事情被人家所误解。 所以这种误解之事,若是解释清楚就叫误会,若是解释不清楚那就是事实。 被五万大军围在中心的牢狱,什么人敢吃了熊心豹子胆,活腻歪了去越狱?哪怕是贵为一军之首的统制官,在自己一个人的情况下,他也没胆子敢这么做,所以当狗儿扯着嗓子解释了一番后,原本剑拔弩张、激烈对峙的双方人马,立刻友好的交流起来。 “哎呀,任都头兢兢业业的把守着牢狱,使这满牢狱的囚徒不敢有一人起逃狱之心,恪尽职守的样子让某家深感佩服,想起我青川军中的护狱官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某家决定一会儿就去求吴大帅,让他割爱,把你勾掉到我部当差!” 趴在地上框框磕头的任都头,满脸哀求道:“张统制,是小的眼拙,求将军放小的一条生路!” 张奇嘿嘿笑的扶起他道:“看你说的都是啥话,大家都是一军兄弟,某家可不会用下三滥的手法害你,放心,某家说的是真心话,只要你过去官升一级哦!” 大官要整治一个小小的都头,任他左思右想都没法子脱身,只好磕头起身“高高兴兴”的领着部下离去。 “咳,卑职拜见张统制!”吴用双手抱拳对着张奇大声的唱了个诺。 “起来吧!”张奇挥挥手,大帅跟前的亲兵头领自然是要打声招呼的,但也仅限一声招呼。 “仲烈,你过来大狱干嘛?” 吴挺露着笑脸回道:“张叔叔,爹爹罚我过来入狱!” “啥?入狱?” 张奇一脸惊讶,狗儿更是一脸不信。 “罪名是在大营中恶意行凶,诺,你看我屁股,都被军棍打红了!” 俩人赶紧扒头看。 “啧啧啧,这小屁股真白!” 眼瞅着张奇流着口水就要伸出手摸自己屁股,吴挺立马穿起裤子。 “咳,张叔叔你们是要去干嘛?” 张奇一巴掌拍在脑壳上道:“哎呦,看我这记性,光顾着聊天忘记正事了!仲烈,你爹爹再干嘛?” 吴挺道:“再与两位天使说话!” 不提这俩人还罢,只要耳边一听,张奇的胸膛里就燃起汹汹怒火,慌得狗儿连忙出言劝道:“张老哥,与其一无所解的找大帅说话,还不如我们先想个主意再去,也能和大帅商讨一些。” 张奇哼一声,甩开两臂膀大踏步的回了牢狱。 后面的狗儿和吴挺对视一眼,赶紧小跑的追了上去。 中军帅帐,吴璘端着手里的茶碗默默的瞅着对面座位上的俩人。 咳嗽一声,宣抚正使郑仲熊清清嗓子道:“大帅,我几人已经商议好久了,这个放归金兵的章程到底要怎么弄?明天可就是最后期限了!超了日子,秦相哪里可是不好交代啊!” 宣抚副使左公公也赶紧道:“咱家来时,陛下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莫要军中将士受了委屈对朝廷有所怨言,也莫让金人拿住话头,让朝廷信誉缺失!” 吴璘见俩人一唱一合心里便不痛快,嘭一声把茶碗摔到桌子上,对着俩人冷笑道:“两位天使,这目前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为了能配合朝廷放金兵离开,某家不光把青川军的统兵官关进了大牢,还把我亲儿子也丢进了大狱里,某家的诚意您二位还不清楚吧!” 听吴璘阴阳怪气的说话,俩天使撇撇嘴,这话说的好像是自己俩人逼迫着他把亲儿子关进大狱似的。 “咳,吴大帅的心思我等自然知晓,只是这前方的大军不让路,那金兵们也走不出来啊!”走马承受又开始和稀泥。 “让咱家说啊,这事儿也简单,一会儿派俩人带着帅令过去,谁要是不听话就砍了他脑袋!” “胡闹!” “不可” 吴璘和走马承受同时喊道。 “左公公,这大军本就有火气,你这般胡来激起了哗变你来负责么?”郑仲熊本就看不起这死太监,现在又听他胡言乱语更加瞧不起他。 “咳,是咱家冒昧了,诸位相公就当咱家刚刚是在说胡话吧!”太监么,脸皮厚的很,见自己一句话惹来众怒干脆利落的开口认错。 三人也不理睬他,想到事情难办,齐齐的叹口气。 “唉,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更何况是三个智慧并不低的人。 “张老哥,小子觉得让金兵磕头祈降,这一点儿是不是太难了,毕竟那些金贼也是傲慢的很,我觉得就让他们缚住双手走出来就行。” “对啊张叔叔,毕竟我们接下来还要谈赎身钱,若是折辱他们太甚反而会难办一些,毕竟要钱才是最终目的!” 张奇点点头,“这两点我记住了,对了小狗儿,你说那帮金贼会把战马留下来吗?” 狗儿撇撇嘴,“战马兵器铠甲这些都属于我军缴获,他们自然要留下,不同意那肯定不行,再说了,能留下他们性命,就已经很不错了!” “放弃战马再丢下兵器,金人的性命就无法保证了,我觉得他们不会同意,毕竟这金人也不傻,万一觉得我们耍炸反悔咋办?” 张奇瞪着两只疑惑的眼睛,茫然的瞅着对面俩娃子,全然没有刚开始威风凛凛的模样。 “张叔叔您这还是老想法了,其实如今的局面乃是我西军说的算,人无言而无信,金人要是不信,我们可以给他们立契约啊,大不了把官家的圣旨给他们看呗!” 吴挺一脸轻松的回道,毕竟这个时代,信誉是能当饭吃的。 “不行!”张奇摇摇头,比起性命来说,一张纸加上几个字实在是令人无法相信,哪怕这纸是圣旨也不成。 狗儿附和着点点头,“在我们村子里,每当办这类事情的时候,双方肯定会找一个份量重,面子广的人来居中调和。” 张奇不是憨将,脑袋瓜子虽然不如俩小娃聪明,但是贵在经验丰富。 “小狗儿你的意思是派个使者双方洽谈下?” 狗儿笑道:“对滴,且一定要找一个让金人能够完全放心的人。” 张奇看看狗儿摇摇头道:“那这个使者不好找了,身份高的人当使者太危险,身份低的人金人也不信,急切间也没法找到这个人质,咳咳,使者!” 三个人瞬间沉默,进了金人大营,那可就像是羊入虎穴一般危险,这军中份量重的人,也都是领军的自家兄弟,可舍不得让他去冒险,咦,等等…… “我有人选!” “我知道用谁!” “我想到了!” 三人异口同声喊道。 “呃,你俩先说!”张奇笑眯眯的摆摆手。 狗儿可不傻,这要是说得一样还好,说的不一样可就麻烦了,毕竟自己可不敢得罪人了。 “我来说!” 吴挺瞪着狗儿好久,却始终不见他开口,论这件事情最着急的还是自家父亲。 “军中监军,作为皇帝的钦差,身份和地位都够!” 狗儿、张奇笑呵呵的点点头,毕竟牺牲掉他总比牺牲自己人要好。 “咳,狗儿你来说!”张奇指指狗儿。 “小子听说这次来军中的宣抚副使是个太监?” 这话是问向张奇的,毕竟吴挺才八岁,不一定晓得太监是个啥。 “狗儿狗儿,那个左公公就是个太监,和咱们军中监军一样,撒尿都蹲着,而且下巴上也没有胡子,一开口就是咱家咱家!” 瞅着吴挺在墙角嘿嘿偷笑,俩人齐齐的摇摇头,这家伙看着懵懵懂懂原来也不老实的主啊! 咳嗽一声,张奇说话了。 “我觉得还是让郑仲熊那个家伙吧,第一某家瞅他不顺眼,小眼神转来转去,一看就是奸佞之辈!” “第二,这家伙是正使,说出话来金人也能信任几分!” “第三,某家听说,这家伙是秦桧那个奸相的嫡系亲信,有这层关系在,更能让金人放心很多!” 果然是姜越老越辣,人越老越精。 在整个大宋,最最让金人放心的便是秦桧,所以金人但有任何差事就来找秦桧。 秦桧也确实让金人放心,不管是金银财货,大小美人,甚至是城池土地,都能给金人办的利索,痛快!正是因为如此,秦桧这张金字招牌就在金人朝廷里竖了起来。 也正因为这块儿金字招牌,一向畏金人如虎的赵构,也轻易不敢朝秦桧动手。 也正因为如此,秦桧极其众多党徒才能把持朝政多年,肆意打压政敌,向各部衙门安插人手、收受贿赂、残害忠良,让南宋本就飘摇的基石,慢慢侵蚀垮塌。 “既然人选定了,那这赎身银子定多少合适?” 张奇满脸羡慕的瞅着面前俩小娃,想想自家的孩子,小小年纪就一副纨绔衙内模样,除了惹事生非,就是开口要钱,真恨不得塞他娘肚子里再回炼一遍。 “我大宋阵亡将士除了一些米布赏赐外,普通士卒的烧埋银子是三十贯钱,阵亡军校中,指挥使七十贯,副指挥使六十贯,军使、都头、副兵马使、副都头五十贯,有爵位官阶者可荫一子继承!” 这些条例吴挺是背的滚瓜烂熟,所以他就背着双手在牢房踱着步子,摇头晃脑的对着二人嘚吧嘚吧的说。 狗儿看着腻歪,轻哼一声,“给的可真多!” 口音重重的咬在最后一个“多”字上。 嘎,吴挺立马停了下来,一脸怒容的瞅着狗儿,“又不是我订的,你讽刺我干嘛?” 这位小爷可是个记仇的主,轻易不敢招惹。 狗儿摸摸脑袋上的伤口,赔笑道:“我的意思是,嗯,问你,对,问你若是人没死,只是受伤的咋办!” 吴挺哼一声,继续开口道:“五十日内死掉,也按照阵亡例子给,受重伤比同阵亡,轻伤视情况给五贯至二十贯不等!” 相对于前朝,大宋对阵亡将士的优抚和保障还是很不错的,尤其是对将士战伤废停又不能独自生存或者家中有孤老者更是每月都给米救助。 可惜,遇到了一帮官蛀虫,把好好的政策糟蹋的乌烟瘴气,让许多有心从军报效国家的汉子,冷了一腔热血。 第二二八章议降 这天地下所有的事情,你计划的再详细,前后考虑的多周到,当递交给领导时他都能分分钟找出一大堆问题来。 “这就是你说的堪称完美无缺的计划?” 吴璘狠狠的把茶杯摔在桌子上,重力让茶盖儿震了下来,当啷一声响,白瓷青釉做的圆形茶盖儿居然没有摔碎,弹跳两下,就沿着地面骨碌碌的滚到狗儿面前。 叮一声轻响,茶盖儿大肚朝上躺倒在地,狗儿见状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捡起茶盖儿弯着腰快速走过去。 伸出手满脸笑容的递给他,但见他皱着眉头不说话,眼睛便看那茶盖儿,哦,有点土,就下意识的在袖子上蹭一蹭,蹭着蹭着才突然想起来,对面这人是大帅!可不是外面的粗糙汉子,一时间尴尬的愣在哪里。 “滚下去!” “好嘞!” 狗儿把茶盖儿放回到桌子上,连忙跑回原地,规规矩矩跪了下来,乐的吴挺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闭嘴!不需笑!” 突兀的一声喊,吓的吴挺立马闭上了嘴。 吴璘见震住了俩小的,就把脑袋扭向大的。 “张奇,亏你还是一军统制,这般拙劣的法子,你居然信以为真?别的不说,那俩人乃是朝廷派来的钦差大员,你说让他们去,他们就能去?” “还有,这每次十人弃械投降先不说行不行,这绑缚双手出营,你觉得那帮金人会照做?你当真觉得他们一点也收不到外面消息?还是你觉得这‘飞鸽传书’只有你青川军中才有?” “这两点还罢了,这最后一条普通金兵赎身银五十两,百户一百两,千户一千两,军帅一万两?张奇,你是没睡醒呢,还是觉得你青川军已经把那些金兵打怕了?” 张奇:…… 好尴尬啊,被上官批的一无是处,搞得自己好像是白痴大将一般。 “回大帅,属下只是提出一个设想,具体的可以再谈么……” “再谈?” 吴璘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指着三人骂道:“这里是大军,不是街上的小贩,你们说的是军国大事,不是讨价还价的做小买卖,一招走错便能引起天大的乱子,怎么?你们觉得朝廷里的官员,会念你们劳苦功高原谅你?莫忘记岳帅等人的前车之鉴!” 一句话让本来不当回事的三人,统统冷静了下来,是啊,这朝廷面对金人是低声下气,转身面对自己人时,一个个如不可亵渎的护法金刚一般,动不动就贬你官,砍你头。 案桌后面的吴璘见堂前三人都低着头,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叹口气,端起面前茶杯一口喝掉,对着左右兵士道:“压下去,让他们继续想!” 就这样三人又回了大牢。 “吴挺,你觉得你爹爹会采纳我们的主意吗?” 抱着脑袋舒服的躺倒在草垛子上狗儿,扭头瞅着那些军汉修复栅栏,一个个动作粗苯的惹人生气,就翻身不看,转身问闭着眼琢磨事情的吴挺。 吴挺皱眉道:“我虽然比你岁数小,但我乃是大帅的儿子,至少有外人在的时候,你要对我恭敬一些!” 狗儿撇撇嘴道:“好好好,我的吴少帅,吴衙内,吴公子,这般称呼你觉得可好?” 吴挺点点头,“你若实在觉得不情缘,就唤我小名,仲烈!” “草民哪里敢,您可是大帅的儿子!小的还是唤您少帅吧!”狗儿阴阳怪气的损道。 吴挺听了一脸怒容,“赵大狗,你有完没完,不就是刚刚执军法时我没有挨打么,至于老拿这事儿说话,哼,我告诉你,我父亲跟前的亲兵,随便拉一个出去就能当个旗头,若不是我和他们打了招呼,你那里还有力气躺在这儿撩拨我!” 狗儿见他真生气了,赶紧起来赔笑道:“哎呀,我的好少帅,好仲烈,兄弟我刚刚只是待的烦心,找你拌拌嘴而已,莫要生气,是我错了,我向你道歉,我对天发誓吴仲烈是最仗义的汉子,行不?” 连哄带骗的好一阵,才把吴挺哄开心了,狗儿摸把额头上的汗水道:“仲烈,你觉得大帅会关我们几天,还有我们提出来的法子他真的不用吗?” 吴挺低着头想一想,抬头认真回道:“不晓的!” 狗儿:…… “张老哥,您晓得呢?” 张奇瞅瞅狗儿,嘿嘿一笑。 嗯,这是啥表情,是要让自己猜吗? 就当三人在大牢里,你看我,我瞪你的打哑谜时,中军帅帐,头戴凤翅兜鍪,身穿朱漆山字甲的吴璘,威风八面的坐在中军大帐的帅座上。 “吾等参见大帅!” 一群同样穿着各式铠甲的将军,抱着拳头齐齐的对着吴璘拜了一拜。 吴璘点点对着众人挥挥手道:“众将军落座!” “诺!” 哗啦啦,响起一片甲胄声,百十位将军分左右坐了。 “今日本帅唤诸位来,一是研讨左路军情之事,二是商议右路金兵祈降之事,此二件事儿,都是我西军目前紧要之事,诸位将军,可有什么意见!” 嗡嗡嗡。 吴璘看着下面一群人交头接耳,眉头一皱,狠狠的拍拍桌子道:“吵吵什么?有什么事儿只管出列说,在哪嘀嘀咕咕的像什么样子!” “回大帅!” 一位面脸络腮胡的魁梧大将出列拱手道:“左路前锋营诸位将士,上下用命,已击退金兵数次进攻,目前防线依旧稳固,除了一些粮草医药问题,别的皆无碍!” “好!”吴璘大喝一声满口夸赞道:“姚统制能以区区一军之力(一军三将,将三十三队,一队大概有一百二十五人,一军也就是有一万三千人左右),抵挡住金兵三万余人,真乃虎将军也!” “大帅秒赞,某家只是借山川之势才能抵挡一二,当不得‘虎将’的称呼!” “哈哈哈,姚统制一如既往的谦虚,若无你指挥有方,多险恶的山岭也早被金兵攻下了!” 一个谦虚一个夸,来来回回走了三次才罢。 “粮草伤员之事,某家会尽快协调军前!诸将,你们对左路军情还有何建言?” “某家以为,前锋军应当固守营线,以稳为重,切勿贸然出击!”一位胡子花白的老将出列建议道。 “卑职附议!” “某家也这样觉得,金兵不动我军亦不动,必让他‘围魏救赵’之计,半路夭折!” “嗯!” 吴璘点点头,“既然众将都觉得要以稳为主,那么姚统制,你的前锋军,视军情情况,无事不得贸然出击!” 退回到队列的姚统制赶忙出列拱手道:“属下记住了!” 吴璘挥挥手,出列的几位将军退回到队列中。 “诸位,昨日朝廷的两位宣抚使所说之事应该都晓得了吧!” 众将心道,来了,今天唤大家伙过来,可不就是说这件事儿么,昨天还说放金兵走,咋今天变成祈降了? “三千金兵趁夜色掩护,无端端袭击我天水县,毁我城池,杀我百姓,幸的青川军张统制浴血奋战,把金兵围困在马头山寨,从去年冬末至今日,已有四个月的时间,要不是被左路战事缠住,这部金兵早已经灰飞烟灭,我等只好行疲兵之计,就在大功告成之时,金人居然派使者去朝廷求和了!诸位,你们说要怎么办?” “不同意!” “不杀金兵绝不罢休!” …… 吴璘摆摆手,众将军停歇。 “诸位,咱们都是生死兄弟,左右二路将士共伤亡一万二千余人,此战可谓是我西军惨痛之战,不报此仇,吾亦咽不下这口气,可是……” “大帅,没有可是的,只要我们动作快,完全可以趁着今夜,让众将士用命绝对能打破营寨,割了这帮金蛮子的头颅!” “呵呵,王统领,你倒是会捡便宜的很,大家都晓得这帮金兵已经被饿成了软脚虾,谁这时候上谁就是白得的天功,所以,你凭啥上!” “就是凭啥你上,让我说杀鸡焉用宰牛刀,诸位哥哥就安静的站在一旁观阵,寨子里的软脚虾,我后军的杂兵们都能收拾掉!” “让我左军去!” “凭啥你左军,大帅让我右军去!” 吴璘看着一帮大将又开始争抢的出战,心中除了欣慰之余还有些无奈,这帮人明明晓得不可能杀金兵,还一个个大声呼喊着,分明是想强行绑架自己啊!奶奶个腿儿军功他们拿,出事自己扛,那有这便宜事儿。 砰一声响,吴璘大喝一声“好,既然诸位将军都同意杀金兵,那我们今夜就调兵遣将,攻上山头宰了这帮金兵!” 看着大帅杀气腾腾的眼神,一帮闹腾着最欢的将军你看我,我看你,讪笑的退了回来。 吴璘嘴角一歪,“诸位,这是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王统领你来说说?” 王统领嘿嘿笑道:“看大帅说的,我们就是过过嘴瘾,真要上也是张统制上啊,我们可不能半路抢他功劳。” 吴璘道:“是吗?” 王统领看看意味深长望着自己的吴璘,只好咳嗽一声道:“这不是还有两个朝廷来的天使么,我们可不能置之不理!” “吆,你还知道有天使在啊,我还以为你会说一刀宰了俩人祭旗,回头报一个误杀哩!” “看大帅你说的,我哪里敢啊!”王统领赶紧作揖。 鼻子一哼,吴璘放过了他。 “诸位,我昨夜思考良久,将士的仇得报,但朝廷的圣旨也得听,故,某家决定,限金兵一日投降时间,过期皆杀之。” “某家已经写好折子并八百里加急送往朝廷,也已飞箭传檄金营,明日午时会派两位天使进金营,代表朝廷,代表秦相,代表我全体西军接受金兵投降。” “大帅英明,吾等诚服!” 百员大将齐声高喝,真是声如洪钟,音如雷电,一时间天震地骇,乌云密布。 第二二九章受降进行时 生死看淡不服来干,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可畏惧的,尤其是杀红了眼还未平息心中怒火的将士,你告诉他把刀子放下,乖乖送敌人离开?一个字,痴人说梦!再啰嗦连你也杀了,管你什么将军不将军,这便是下层粗糙军汉的真实想法。 也正是基于此,聪明的张奇便把锅甩到了大帅的头上,然后舒舒服服的躺在大牢里睡大觉,不管是放或是不放,自己已经被“革职下狱”了,对朝廷对下面的部将们都有了解释的理由。 这也是他堂堂从三品的大将军,委委屈屈的钻进一个小牢房的原因。 能想出“金兵祈降”的法子也是意外之举。 他这个耍金油子的法子,只要能当上将军阶的人,那个看不出来,更何况是诸军之帅的吴璘了。 但有一句话是,看破不戳破大家还能共做事,诸部将士陪着他一起演戏,那自己这个大帅也得跟着把戏演全套。 他的戏演完了剩下的就是自己演了。 来一处投降的戏码,上对朝廷,下对将士都有了一个好交代,两全其美。 敌人打不过你,要投降祈命,这是上千年以来这战场上不成文的规矩,俗话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免不了那天你也会走到这一步哩。 所以对这个理由,杀红眼的将士还是能理解的。 这最坚固的一环攻克了剩下的就好说了。 大家回来吃一顿,喝一顿,再好好睡一觉,等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其余的招子也就来了。 咳,用金兵俘虏换银子、换官位你干不干? “啥?你还要杀俘虏,你个憨娃娃,朝廷可说了这金贼俘虏活着可以换,死了一文钱不给,你脑袋是被驴蹄了吗?这点事儿都整不明白?” 嘬着牙花子的牛老三,一巴掌把面前一个年轻后生狠狠的拍到在地。 年轻后生也不生气,拍拍屁股重新爬起来道:“可是牛老哥,俺兄弟被金兵杀死了啊,若不杀了金兵给他报仇,俺死后怎么去面对他?” 嘭,又是一脚。 这一次有点重,后生仔爬在地上好一会儿再起来。 牛老三看着他依旧坚毅的眼神,叹口气对他招手道:“你过来!” 年轻后生忍着害怕哆嗦的走了过去。 “你叫锁柱是吧?” 后生点点头。 “我问你,家中还有几口人?” 锁柱道:“俺家还有俺爹俺娘,俺嫂嫂,俺侄子侄女和俺妹子!” 牛老三笑一笑道:“这么一大家子人,一年要花不钱吧?你家还有几亩地?” 锁柱低着头道:“只有二十亩地了,每年的税又那么多,我和俺哥才不得不来当兵,好赚些钱,寄回家中养活一家老小。” 牛老三叹口气,先骂一声这狗日的世道,才对锁柱道:“傻小子,你把金贼杀了,你哥哥也活不过啊,与其出这一口气,然后空着双手回家,还不如背一大袋子银钱回家,给你父母让他们安心养老才是实事!” “可是,可是我兄长……” “不要管你兄长了,死了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得勒紧裤腰带,在这不开眼的苦世道里努力挣扎才是!再说你又不是没和金贼厮杀!” 锁柱兴奋道:“我和我哥哥共同杀死了一个金贼,是俺们伙里唯一一个首级,军功官也白纸黑字的给俺们记着哩!” 牛老三一愣,立刻伸出大拇指赞道:“不错啊小子,居然捞到一个人头,爷爷再教你个巧,等一会儿四下无人了,你就去营房里,塞给军功官一两银子,让他帮忙卖了这颗首级再托他联系联系人,调你回县城弄个小官当当,这一下你可就脱离苦海,你也能安心守着你那老爹老娘,给他们养老送终了!” 锁柱低着头使劲儿想一想,好一会儿才把握在手里的刀把咣当一声扔到地上,抬头道:“牛老哥说的是,我哥哥为了这颗人头丢了性命,我一定要守好这颗人头,等换到了官职,我就让我侄子去当这官,然后我再回到军中,找机会给哥哥报仇!” 牛老汉才不管他将来报仇不报仇的事儿,,只要他这次不捣乱,自己就算完成了任务。 拍拍锁柱的肩膀,就提着腰刀跛着脚继续找下一个“钻进牛角尖”的军汉说话。 距离马头山寨十里地的官道上,百十个的持刀的军汉簇拥着中间一辆华丽的大马车,慢慢的往前走。 马车内,刚刚激动的痛哭了一场的左公公对着身后两个同样红肿了眼睛的小黄门道,“宝儿银儿,这次是咱家的不是,咱家只以为这是个大功劳,才带着你俩挤破脑袋争抢到这份差事,实在是没想到,它居然是个送命的差事,真是害了你我三人的性命!” 话说的低沉,两个伺候的小黄门也才十几岁出头,听了这话,鼻子是一抽一抽的再也忍不住了,眼看着咧开嘴又要哭了,马车侧面的郑仲熊一巴掌拍到马车厢上。 “都给爷爷闭嘴,再敢哭一声仔细我把你们踹下去!” 瞅着一脸怒不可揭的郑仲熊,两小黄门赶紧躲藏在左公公身后。 “郑抚使,您有火气去找那帮杀才们撒啊,吓唬我这两个乖孩儿干嘛!你不是说您怀里有秦相公的杀手锏么,怎么不见你拿出来!我看你是在哄骗咱家的吧!亏得咱家一路上伺候着您和爷爷一般,没想到是在扯大旗!哎呦哎呦,你干嘛,快放手,咱家可是入内省的内西头供奉官,你要是掐死我,你背后的主子也得拿你吃罚!” 郑仲熊俩手用力一甩,把左公公推到马车一角,指着他恶狠狠的骂道:“你个鸟太监,掐死你某家还怕脏了我的手!哼,乖乖的闭上你的臭嘴,莫要再招惹爷爷!” 左公公实在是怕了他,捂着嘴巴乖乖躲在马车一角。 至于郑仲熊就盘膝坐在马车中央闭着眼,大脸上一阵白一阵青的想事情。 自己怀里的文书是秦相公给的,他兼着枢密院的差事,出一张夺权罢职的敕令不算个难事儿,但是,那令文中写的是,若军中大将不同意放金兵离去,违抗圣旨军令才准行夺权之事儿,可现在人家军中是同意放金兵离去,只是让自己去金兵营中亮亮圣旨,对左右说俩字“准许”就算完事儿。 自己身后的秦相公只要大军放金兵离去就行,至于手段和过程都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他更不在乎,甚至是,他要知道了这事儿,还会特意下令让自己去哩。 秦相可是有上百个狗腿子,呸,亲信哩,只要事情能办成,牺牲掉自己一个不算啥事儿! 直娘贼,郑仲熊第无数次,握住拳头骂起某人来。 在大宋,还没弯下脊梁骨的武人,性子是率直的,手段是强硬的,绑也得把你帮去,所以当这帮武夫抓住了痛脚,他是不管你何种身份的,所以任凭俩人百般反对,到最后还是被这帮杀才,逼着去了金营。 狗儿三个人想出来的法子,虽说算不得啥好主意,但是比没有好,吴璘就稍微润色了一下,绑在箭杆上连夜射去了金营。 马头山寨的金军大营,扎鲁白马领着一群饿的只剩下皮包瘦骨的金将跪在一张大木床前。 “扎鲁军帅,营中已经没了粮食,儿郎们吵着要杀马,我来问问您要怎么办?扎鲁军帅?军帅?” 喊了两三遍,床上的人也没个反映,扎鲁白马就只好起身凑上前去看情况。 “白马,你离族长那么近干嘛?是不是要图谋不轨?” 哗啦啦一声响,营帐门口突然进来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个魁梧的汉子,双颊凸起,眼睛凹陷,一脸的菜色,虽然他形象不佳,但是精神头还挺不错,只见他握着手里的弯刀,指着床前的扎鲁白马。 “扎鲁木措你少来污蔑我,我只是看看军帅是不是睡熟了!” “污蔑你?”扎鲁木措指指他腰间的弯刀讥讽道:“看族长睡没睡熟,你可以站在五步外看啊,你一手挎着腰刀,一边瞅着族长脖子是什么意思?” “扎鲁木措,你少来血口喷人,我在五步外呼唤了族长数声,他一直不回应,我这才过来的!” “是吗?”扎鲁木措继续握着手中刀指着他道:“我怎么不信呢!” 就在俩人争吵的难分难解时,躺在床上的人慢慢的醒了过来。 “咳咳咳,白马、木措你们俩不要吵了!” 音虽小但是全屋人都能听见。 “军帅你信啦?” “族长身体怎么样了?” 扎鲁军帅摆摆手,床榻前伺候的金兵连忙伸出手把人扶起来,小心伺候着让他靠在床帮上。 “唉,我的身体无碍了,刚刚有些困就躺下睡了会儿,白马、木措你们俩不去把守寨门,跑过来干嘛?” 白马赶紧回道:“军帅,午饭已经无米下锅,儿郎们问能不能杀马?” 不等扎鲁军帅说话,旁边的木措先开道: “扎鲁白马,你包藏什么祸心,战马是我们双腿,若是没了马,我们怎么跑,怎么去和宋人战斗!” 这个木措,仗着是军帅的亲侄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出言撩拨,气的扎鲁白马和他的部将暴跳如雷,纷纷抽出腰间的钢刀就要与他火拼。 “住手!都给我统统住手!” 扎鲁军帅气急败坏的拦住道:“你们都是族里的谋克,怎么如此不知轻重?你俩人去外面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吵闹!非要把我气死不可!” 见族长生气,一帮部将赶紧拱手道:“我等不敢!” “扎鲁木措,去给白马赔罪!”扎鲁军帅指着站在床前的木措命令道。 “军帅,我凭啥给他赔罪!” 看木措不服气,扎鲁军帅也懒得耐心给他解释,便眯着眼瞪着他道:“怎么,我说的话你不想听了?” 第二三零章灰溜溜离去 扎鲁军帅毕竟是一军之帅,一族之长,扎鲁木措可不敢违抗,只好敷衍的给白马鞠了俩躬。 躺在床头的扎鲁军帅见状,冷哼一声便放过了他。 “白马,军中一点粮食也没有了吗?我们撤出天水县城时,可是带了三百马车的物资啊!” “回军帅”扎鲁白马拱手道:“马车里装的大多是布匹、铁料、盐巴、香料还有金银珠宝这些东西,能吃的食物只有十几车,被宋兵围困三个月来,这营中所有能进肚的东西,都已经吃光了,从昨天开始,最后一匹骡子也被宰杀了!如今这寨子里哪里还有半点吃的!” 扎鲁军帅叹口气,自语道:“没想到这一日只吃两顿,也只能挺到现在。” “对了木措,这外面宋兵的情况怎么样了,能找到机会突围么?” 扎鲁木措撇一眼白马,才上前一步拱手道:“大帅,自昨夜宋兵射来招降信后,一直到今日宋兵都没有攻寨。” 扎鲁军帅点点头,“看来宋兵果然是想招降我们啊!” “不可军帅!”扎鲁白马开口道:“宋兵最不可信,明面是招降,等我们弃了械他们就能趁势射杀我等!毕竟双方已经缠斗了四个月之久,而且杀伤了他们数万兵士,那吴璘最爱记仇,我觉得宋兵招降乃是阴谋诡计!” “胆小鬼就是胆小鬼,我……” 扎鲁木措刚要嘲讽白马,一扭头见族长正眯着眼看自己,立马停了嘴。 “白马!”扎鲁军帅开口道:“上个月鹘眼郎君不是给我们飞鸽传信了么,他说会派使者去找赵宋官家斡旋,算算日子也应该来结果了!” “军帅,可我们至今都没有收到鹘眼都统的回信啊!” “扎鲁白马!”旁边的木措实在是忍不住了,出言喊道:“你去寨边走一圈,宋军的大军围的严严实实,别说人了,就连那麻雀都不敢往这里飞,信鸽,早就被宋人射下来煲汤了吧!” “咳,木措,说话就说话,你老带着火气干嘛!青狼的死,是他自愿带兵突袭的,怪不得白马!” “族长!”扎鲁木措道:“要不是白马嘲笑青狼,青狼阿哥怎么会冒冒失失的带兵冲阵呢。” “行了行了!”扎鲁军帅叹口气道:“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不要再说了,现在说眼前的事儿!这宋兵招降的事儿,你们觉得怎么做!” “回军帅,我觉得我们可以趁机假降,等宋兵松懈时再夺刀杀人,然后突围!”白马建言道。 扎鲁军帅想都不想道:“吴璘速来胆小心细,他是不会给我们诈降的机会的!” “那我们该怎么做?”周遭诸将一个个开口问道。 扎鲁军帅看着眼前一个个扎鲁部族的勇士,曾经膘肥体壮如今被饿的骨瘦如柴,走路都在那晃悠,叹口气,重新躺倒在床铺上,对着周围人道。 “此战是我的过错,若不是我冲动,不顾鹘眼都统的劝告,贸然带兵去捉拿叛逃的宋将,若不然,也不会让我扎鲁部族的勇士落到今天这个处境,是我的错!” “不,族长,是我们的错。” 一众部将纷纷磕头请罪,想替自家族长承担罪责。 “唉,不用了,这件事鹘眼都统绝对不会放过我,我估计我这军帅也就当到头了。” “军帅,哪怕您不是军帅了,也是我们的族长!”旁边的白马躬身道。 “呵呵,你以为鹘眼都统是好相与的,他早就想吞并了我们扎鲁部族了,我在想这一次那宋将叛逃之事是不是他在背后搞的鬼,可惜没机会了,我已经进了他的圈套,等我回去罢职丢官后,他下一步就要对我扎鲁部露出恶狼的爪牙!” 一群跪在地上的扎鲁部族的汉子大惊道:“族长那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扎鲁军帅摇摇头道:“没办法了,只能委屈求全,宋人有句话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你们同心协力,潜伏下来,保存好实力,我大金国与宋人的战争不会停,将来还有好多机会翻身,这次战败的罪名我来顶,等回去后,我会找机会把族人迁离边境,只要族人还在我们就有机会。” “所以,宋人的这次招降是给了我们扎鲁部族的机会,若此事是真,我们无论如何都要配合,如果是假,白马、木措你们就选死士一千,拼死突围,不管能跑出多少人,你们就异服改面,偷偷潜回部落,带族人隐姓埋名躲藏起来,等人丁积攒的多了,视情形再继续出来参军,你们记住,我扎鲁部传了二百年,你二人不管将来谁接任族长的位置,都莫让我扎鲁部的旗帜折断!” “是,族长!” 白马和木措抱着拳头领着一群部将,大声喊到。 “行了!”扎鲁军帅挥挥手道:“白马,今天是关键的一天,你去马厩里挑选些瘦马,杀了让族人吃饱。” 白马道是。 “族长,宋人招降的要求您还看一下吗?” 扎鲁军帅摆摆手道:“不用了,无非是一些金银财货而已,都给他,统统都给他!” “是军帅!” 一群人拱拱手走了出去。 两军谈判,莫不是趾高气昂的战胜方对垂头丧气的战败方进行百般羞辱,然后提出各种苛刻的条件,让战败方咬牙切齿的表示接受。 但是西军与扎鲁部的这场谈判情形有些诡异。 啪一声响,坐在主座上负责谈判事宜的扎鲁木措,愤怒的指着下首的两个宋人道:“左公公,你不觉得这要求,说的实在是太过分了吗?” 左公公窟通一声跪在地上,没办法,眼前这金人蛮将满脸的杀气,威风凛凛的吓得自己都不敢看他,再说进金营的只有自己两个人,看人家金兵一个个持着杀人刀,这腿肚子早就哆嗦开了,那里还有半点胆气和金人说话。 “呜呜呜,金人爷爷,莫要杀我啊,我只是来传话的,这条件真不是我说的,对,是吴璘,不行你们就去问吴璘去,如果不方便,我可以跑去传话!” 满屋子的金人没想到一声断喝就把来招降的宋官吓瘫到地上,一时间竟嗤嗤的笑了起来。 听着满屋子的笑声,郑仲熊是满脸羞愧,这死太监实在是丢人的很,再怎么说自己作为招降使者,代表的是大宋朝廷的脸面,心里再害怕这也不能跪在地上嗷嗷嗷的哭啊! 便狠狠的瞅一眼哭的稀里哗啦的太监,对着蛮将拱手道:“回扎鲁将军,这条件是吴大帅制定的,如果你们不认同,可以提出意见,等我回去后会转告我家大帅,想必他会同意的!” 扎鲁木措瞅一眼说话的郑仲熊,饶有兴趣道:“你叫郑仲熊?” “是!” “听说你背后的主子是秦相公?” 郑仲熊抱抱拳道:“是,秦相公对在下有知遇之恩,吾便替他奔走做事。” 扎鲁木措对着左右惋惜道:“可惜这次谈判不是秦相公做主,若是他,我们诸位可就撞大运了!” 周围金将哈哈笑道:“以秦相公对我大金的友好,他必然不会提出这般无礼的条件。” 见一群金将纷纷出口称赞秦相的仁慈,以及他对金国的友善。 郑仲熊也拱手附和道:“可不是么,我家秦相公是个以礼待人的君子,可不是这西军杀才们能比的!” 扎鲁木措点点头,“要是你们宋庭能多一些秦相公这样的官员,我们两国就不用打来打去的了!” 郑仲熊道:“如今也不用打啊,金宋和议后,我们两国已经安稳了三年时间,只是不晓得将军这次为了何事,居然袭击我天水县!我……” 砰一声巨响,吓的郑仲熊直接把话头咽了回来,偷眼看主座上的金将,只见他一脸的狰狞模样,正指着自己大声骂道:“还不是因为你们宋人,说好了金人治北,宋人治南,两境汉人各归其国,我扎鲁部族分到的汉人,居然一个个贼性不改,一不留神就逃去了你们宋境,真是一群喂不饱的白眼狼,惹怒了我家军帅这才提兵来找你们宋官说理。” “没想到你那个天水的县令居然还嘴硬说没看见人,真是岂有此理,爷爷们就当着他的面,砍下了他儿子的脑袋,他的老婆、小妾和闺女,爷爷们也没放过,就当着他的面,让他看个明白!既然敢惹怒爷爷,那就承担爷爷的怒火要不是那贼官趁我们不备装墙自尽,爷爷们就在他脖子上拴个铁链子,天天遛着玩!哈哈哈……” 一群金将捂着肚子捧腹大笑。 座上的郑仲熊也连忙赔笑道:“那贼官罪有应得,既然诸位将军能遁着线索追到天水县,那肯定不是捕风捉影之事,您放心,吾回去后,就上书朝廷,加强两境防守,对那些南逃的汉民遣返回去,必不让他们再生南逃之心。” “哈哈哈,你这宋官和你家秦相公倒是一般模样,可惜拍不了板,做不了主,去吧宋官,回去后告诉你家大帅,回金国的路还远着呢,马匹是我们代步的工具,第二,他所说的赎身银子不包括缴获?哈哈哈,真是笑话,这战场上的规矩便是,谁缴获的就属于谁的,他想要这些金银财货,我做主都可以给他,但额外还让我们掏赎身钱,纯属做梦,莫以为我们大金国的勇士会怕了他,大不了大家操刀子再战便是,看看他能不能破了我营寨!” 咄咄逼人的霸气话语,让郑仲熊不敢再说一言,诚惶诚恐的行了一礼,就带着吓尿裤子的左公公出了营盘。 不大会儿,宋军大营就响起了急促的金鼓号角声,正仰卧在床榻上喝药汤的扎鲁军帅面色巨变,一把拍掉药碗,鞋子也不穿,慌慌张张的就往门外跑。 “不是和宋人讲和了么?怎么响起了进攻号令?木措呢,快唤扎鲁木措过来!” 第二三一章战争结束了吗? 一方打不起,一方不让打,两相情愿之下,金宋两方重新回到谈判桌上。 当宋人进攻的号角声第一时间响起时,扎鲁军帅就把第一场主持招降的扎鲁木措捆绑起来送到了宋人军帐,战鼓声嘎然而止。 这一次扎鲁军帅不顾病体亲自出马。 “两位贵使!”扎鲁军帅拱手道:“战马可以给你们,只是这额外的赎身银子,我军实在是无力承担,要不我们先打个欠条,等回头筹集足了再送去军中如何?” 上一次搞出个大丑态的左公公,这一次有了不少的胆气,大手一挥喊道:“好,就这么订了!” 扎鲁军帅一愣,扭头看看另一位招降使,见他也跟着点点头,这眉头就皱到了一起,“这俩招降使莫不是傻子吧?这么简单就同意啦?”疑惑完就去看被宋人送回来的扎鲁木措。 被五花大绑的扎鲁木措心里这个委屈啊,都怪这俩招降使软弱的和应声虫一样,害的自己还以为,是自己这方招降宋人,不自觉间就中了圈套,当听到战鼓声响起时尿都快被吓出来了,扭头见族长望向自己的目光,无奈的点点头。 “他俩人就是这个怂样子!” 扎鲁军帅叹口气,看来眼前这俩人还真是个传声筒啊!亏自己还在这俩人面前摆足了礼仪,唉,越来越糊涂了。 既然吴璘懒得走形式,自己也只好配合他们,哗啦一声响,扎鲁军帅站了起来,对面的左公公脸皮瞬间一白。 “两位使者,还望回去禀告一声,我方诸事配合,如果贵方没有其他要求,那我们就进行下一步吧,等招降仪式走完,也好能早日放我们离去!” “好说好说,我们这就回去问,扎鲁军帅稍等片刻。” 第二轮谈判,就这么干脆利落的结束,双方意见顺利达成一致。 金军这里除了身上穿的衣裳,其他物事统统放在营中,经过严密的搜身环节后,一行人空着手排着队走出营寨,奥,也不算空着手,因为每个金人手里都拿着一杆小白旗。 受降仪式就在马头山寨脚下的宋军大营里举行,在数万宋人的注目下,为首的扎鲁军帅把手中的帅印和帅旗交到了宋人手里,仪式便宣告结束。 没办法,双方都没耐心,也确实再赶时间,金人着急回家,宋人也着急回家。 眼瞅着天气越来越暖和,也不晓得自家的地耕种好了没?家里的婆娘娃娃这几个月想必是担惊受怕的厉害,也能早些回去报个平安。 军中的军功官和军法官们也得忙碌着统计此战人员的得失,出战不利的要被追责,有军功在身的还得计算钱粮赏赐、军阶几转。 不幸战死的等计算完军功之事外,还得找棺木装好尸身,安排劳役送回各州各县,等统计完每人的烧埋银钱数、军功奖励数,以及这次大帅特赏的二十贯扶恤银一块儿送往各村寨。 对下面,一堆杂事,对上面更要麻烦,各人的军功文书,记录、凭证,以及钱量支借文书一大堆都要给朝廷递送,这些事情没有一个月时间是根本完不成的。 投降的金兵除百夫长以上被拘押在大营,等明日面见完大帅之后再放回金国,其他普通金兵当天下午就在一营宋兵的护卫下,沿着他们来时的路线,送回了金国境内。 随着金兵的离去,宋军大营里响起了一片热闹的欢呼声,今夜的青川军是特令允许喝酒的,因为今夜是庆功宴。 紧急从商人哪里买来的二百头猪和三十只羊以及大群的鸡鸭鹅鱼被拉进军营时,一群没见过啥大世面的军汉,纷纷侧目而视,有好些人只顾着扭头看,然后被地上的石头绊倒在地。 没办法军中的伙食除了稀粥咸菜加锅盔,就是浓粥咸菜加糜子饼,就连那些黑乎乎的大酱也是偶得小胜时才能吃到,军官们还好,这低层的军汉可以说自战事开始就没闻到肉味儿,嗯,火烧人肉味儿不算。 这场仗打的艰难,军中伤亡了一半,青川军可以说是被打废了,补充兵员倒是简单,但是这战斗力可不是人数多就能决定的,老兵带新卒再磨合个一两年,然后上阵打上几仗,能保持不溃败这才算是合格。 军中多是些粗鲁的汉子,青川军也不例外,当上百辆装载着酒坛子的马车驶进营房后,军营里喧闹的气氛是更上一层。 青川军是委屈的,坐看三千首级军功而不得,数千阵亡兄弟的仇恨也不能报,还要乖乖的接受朝廷的放人命令,心里委屈,憋闷,所以需要大醉一场,因为醉了才有胆气骂骂朝廷的大官,骂累了就一群群的躺倒在篝火旁,对左右感叹一声这狗日的世道惹人心烦,不如梦里的世界让人痴迷,然后睡去。 青川军也是幸运的,因为他们的主帅吴璘,是个从低层一步一步爬起来的将帅,晓得大家伙的心思,所以才自掏腰包办了这场丰盛的庆功宴。你看看别军的将帅,正常的军功还要给你克扣半截,更不用提真金白银的赏赐了。 所有活着的军卒,除了军功银额外计算外,包括那些没捞到军功的人,全体发放三贯钱的赏赐银钱,再加上这个月的军晌,这么一算实打实的五贯银钱,心里的委屈也能得到宽慰。 就在夜幕降临之后,一支有二十位美貌伶人组成的队伍进了大营后,原本慷慨激昂谈论自家大帅凭啥不能进朝廷当宰相的争论声,瞬间变成了下流的“狼吼声”,躲在大营某个偏僻角落的某人,终于把额头上的冷汗抹了下去。 “小狗儿,你这招可真不错,这帮杀才们喝点马尿就开始胡言乱语,真是不知者无畏!” 狗儿捧着根羊腿骨正咬的上劲儿,听到他话,便呵呵笑道:“张老哥,这可是你想出来的招子,管我什么事儿!” “咦,你小子倒是油滑,不过,爷爷就说是你的建议,你又能怎么着!” 话说完张奇就端起面前的酒盅,吱溜一声喝进肚里,抬起头笑眯眯的盯着狗儿看。 狗儿见状,就把手里的羊骨头放到桌子上,捡起块儿麻布随意的擦擦手,双手抱拳对着上首的一个小娃子道:“属下拜见少帅,以少帅刚正不阿的性子,绝对不会坐视恶人相诬!” 坐在狗儿上首的吴挺,咬一口手中的鸡腿,使劲儿咽进肚子里才对着狗儿道:“那是,本少帅正直无私,处事秉公任直,岂能任由他人攀咬于你!” 狗儿听到,便端起面前的酒碗对着张奇挑逗一下,再扭身对着吴挺道:“谢少帅仗义执言,来,属下敬您一杯!” “慢!”吴挺把吃光的鸡腿骨扔在地上,擦擦手就对着狗儿道:“本人的话还没说完!” 见狗儿皱眉,吴挺就嘿嘿笑道:“若是有人攀诬陷害你,我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但是张叔说的可是真的,人家并没有冤枉你!” 张奇见狗儿尴尬的立在一旁,忍不住的哈哈大笑。 急的狗儿赶紧摆手道:“我说仲烈你可得讲点道理,招艺妓进营跳舞助兴可是张老哥说的,管我什么事儿!” 吴挺道:“如果没有你明里暗里,拐着弯儿的暗示他,张叔怎么会想出这一招,所以就是你的主意!” 狗儿叹口气,“好吧,既然你俩联合到了一起,那我就委曲求全的认了,不就是蹲大牢么,小爷又不是一次两次进了,不怕再进一次,正所谓邪不压正,早晚有一天,某家的冤情会被洗刷!” 见狗儿还是死赖着不承认,张奇就拍着桌子大声喝道:“好,小小年纪就能如此厚颜无耻,某家佩服!来,让某家敬你一杯!” 狗儿摆摆手,“张统制过谦啦!来,小子敬您一杯。” 咕咚一口,狗儿直接蹦了起来,张大嘴巴就对着后面俩人喊道:“大花小花,你们俩怎么给我倒的是烈酒!” 大花抱着酒坛不回声,还是小花和狗儿近,“狗儿哥,是张将军把俺俩的酒坛子给换了!” 三人在这里吃喝的热闹,中军帅帐的一群人却是愁眉苦脸。 “禀大帅,光是青川军的庆功宴和赏赐银子就花了两万贯钱,若是前军也这样来,那也得花两万贯钱啊!” 一个绿袍小官抱着厚厚一摞账本,对着公案后面的吴璘汇报道:“而且,前军若是赏了,其余四军多多少少也得赏赐一些,属下觉得至少也的五六万贯钱才够!” 吴璘皱皱眉,咳嗽一声道:“需要这么多?” 小官道:“这还是保守计算的,属下还没有计算那些民夫和州县兵的军功哩!” 吴璘叹口气,指着厅前另外一个穿绿袍的小官道:“账面上还有多少银钱?” 小官道:“已不足二十万贯!” “又剩这么一点了!”吴璘默默道。 听见这话,队首一位穿绯袍的官员出列道:“是的大帅,所以卑职以为,这其余四军的赏赐银就别给了,他们毕竟也没多大伤亡,给正常的军功银便是!” 吴璘摇摇头道:“军中就怕这多寡之分,虽然其余四军没什么伤亡,但在左路抗住了金兵三万大军,不至于让战事糜烂,功不可没,这是硬生生的大军功,若是不给他们发赏赐银,恐怕诸军兵会有一些不平之意,以后再开战用兵,这些人就会有惰意。” “他们敢,谁要是敢不尽心用力,我手里的军刀绝不放过他!” 说这话的是位身子消瘦的老头,人虽瘦弱但是那气势却不能让人忽视。 “韩监军,治军不要太过严苛,也要柔情些!”吴璘看着瘦老头叹口气道:“不行的话就再向商号支借一些便是!” 第二三二章奔波劳碌 战争结束了,应该说天水这条防线的战火熄灭了。 不用两路作战,腾出手来的吴璘彰显出了高超的军事才能和卓越的指挥能力,人坐中军帐,手里调兵遣将的令旗却是连连挥动,五路大军一时间齐动,得亏了临洮路派来盯梢的金兵眼尖腿疾,连夜拔营后退五十里地,逃过了关门打狗的一劫,被大火烧成废地的岷县,收复了。 战线后退,大营再屯留在右川寨堡已经不合适了,于是中军前移谷藏堡,隔着洮水江,便是已经被划为金国边境的洮州。 计划在四月中旬的把战事结束的吴璘,看着洮水江南侧的金军大营,心里就是一阵腻歪。 这帮癞皮狗一般的边防军,果然是不吃打不记疼的主。 金人的边防军分为两种,一种是长期驻守边境的永屯军,另外一种就是轮流戍守的分番屯戍军。 与大宋相邻的南部防线,多是以分番屯戍军为主,至于与西夏和克烈部、蒙古部相接壤的西北边防线以永屯军为主,而且绝大多数是由藩部组成的部族军和扎部军。 部族军也叫蛮人兵,他们多是被金国征服后,归附在金帐之下的氏族和部落,再由金朝册封其本族族长担任一军节度使,率领本氏族族民为金国戍边。 扎军就简单了,他们多是为俘获的各民族的成员,比如羌族,汉族、白头阿蛮等民族所组成,长官封为详稳,地位低于节度使,朝廷派专门官员担任。 分番屯戍军被宋人称呼为“贪婪的恶狗”,就像是成群结队的蝗虫一般,而且还是不怕惹事儿的主,隔三差五的就越过防线跑到大宋这边“打猎”,一开始大宋朝廷还派使者去金庭发出抗议,金庭便发出调文把这支屯军调走,换下一波人去,然后下一波人继续越境“打猎”,一来二去大宋也晓得金人的套路,除了继续声明抗议外,还诏令吴璘严加防守。 吴璘的西军,本部兵马多为德顺军子弟兵,也是最放心,最能打的一支军队,这些年来一直戍守在这里,把对面的分番屯戍军了解的是透透的。 一句话总结就是,有便宜乌泱泱的围上来,遇到风吹草动瞬间跑的无影无踪。 眼瞅着百十个一人双骑的金兵探子,呼啸的从山脚下跑过,吴璘怒了。 “李师颜,带上你的骁骑营,上去给本帅杀杀他们威风!” 李师颜,大宋忠襄公李显忠第七子,速来能征善战,且忠义爱国,任吴璘军中统制官以来,大功小功立了无数,很是得吴璘的器重,其帐下有精骑马军十营,排西军第二将。 “不行咧大帅,那帮憨娃娃有两匹马,俺滴儿郎可追不上他们咧!” 李师颜绥德清涧人一口浓重的方言,经常让吴璘皱眉。 “把你的舌头给某家捋直了,告诉我,你就任凭这帮金人在你面前耀武扬威?” 李师颜撇撇嘴,“那可不,俺又不像姚统制,舍的马儿不要,愣生生和金人耗马力!” “好你个李师颜,又拐着弯在大帅面前给某家告状!看爷爷马鞭!” 一员魁梧大将,身穿一件鱼纹铁甲,挎着腰刀从远处走过来,恰巧听见李师颜的话,便举着手里的马鞭作势要打。 李师颜见状就躲藏在吴璘后面,走过来的大将就开始追,李师颜就绕着吴璘跑,一边跑还一边喊道:“大帅大帅,姚统制要私斗咧,快行军法”,一圈两圈早把吴璘惹毛了,叉着腰便骂两人道:“都给某家住手,大敌当前还有心思在这里玩闹,姚仲你敌情探查的怎么样?” 正在猛踢李师颜屁股的大将,听见吴璘问话,赶紧抱拳道:“回大帅,还未过河的金兵有一万余人,属下觉得他们不像是长留的样子!” 吴璘点点头道:“某家也看得出来,这帮金兵营盘搭建的如此随意,大营后方只五里就是洮水河,如此扎营,必然不是久守之意,你看那马背上,马鞍子都没卸下来,一副随时骑马跑路的模样。” “大帅,您的意思是让属下过去冲上一冲?”揉着屁股的李师颜见俩人说开了正事儿,也连忙摆正脸色,一副皱眉苦想的模样看着吴璘道。 “某家觉得可行!”吴璘眯着眼道:“我军新移过来的营盘,容易吃金兵扰营之计,这时候带兵过去冲上一冲,一可以杀杀他们威风,让金兵不敢夜里跑过吵闹,二可以顺手探探金营虚实,看看这一万人留在这河南岸不走是为何故?你们俩谁去?” “那个,让姚统制去吧,毕竟他新得了大帅拨的两千战马哩,有的是马力冲咧!” “好你个李师颜,又来撩拨我,你咋不说你营中甲士最多!” 吴璘看着这俩人又开始吵吵,气的一鞭子就把,嗯,一颗小树枝抽了下来。 “你俩人能不能别吵,姚仲你去!” 姚仲见大帅点名,拱手道个是,转身便离了去,临走前还故意把李师颜撞了个满怀。 “大帅看他!又故意撞俺哩!” “活该!”吴璘气道。 姚仲走下山头回到自家营房点起马军一千,穿好铠甲,又吩咐多带箭矢和猛火油,收拾齐备,高呼三声万胜,便拍打的马匹往金兵营寨里冲去。 这边刚跑出大营,一直盯梢的金兵斥候,便拨转马头打马往大营里跑,一边跑还一边对空中射响箭示警。 不大会儿,金兵营寨中也奔出一支兵马,骑兵两千,步兵三千,共计五千人马,摆开阵势横挡在自家营寨门口。 马上的姚仲见状也不敢硬突,喊一声“分流引诱”便加快了马速,一千战马踏着脚下铁蹄,扬起一条土龙怒吼般的往金兵阵里袭去,眼瞅着距离金兵只有二箭之地,姚仲大喝一声,“一轮射齐,分”! 嗡,一道刺耳的声音响起,一千支羽箭腾空而起,如一片乌云急速的朝着金阵飞去。 金军阵中纷纷响起“举盾”的命令。 一箭地大概有一百五十米之二百米左右,这是步射,若是坐在快速奔跑的马背上,借着马力箭矢还能多飞出几十米远,所以姚仲这一轮箭大概有三分之一能射进敌阵,剩下的只能落空。 哆哆哆一片响声,期间还掺杂着十数声惨叫,想必是点背的金兵中了箭。 一轮箭射出,姚仲直接把弓箭垂在马屁股上,也顾不得抬头看箭矢效果,其实也不用看,都是老经验了,这轮箭矢的效果怎么样自然能估算出来,举起左手大喝一声: “分!” 一千铁骑眼看着要突进金阵面前了,突然一分为二,贴着金阵一箭之地打马跑去。 就在队伍分开左右的同时,金阵中的金将对着左右喊一声“射!” 嗡一声响,五千支箭矢聚成更大一片黑云朝着宋骑队伍里射去,刚喊完口号金将就后悔了,宋人狡猾的分成了两半,原本箭矢准备覆盖打击的骑兵前部,这下估计是没了结果。 果不其然,哆哆哆一片响,五千只箭矢全部扎在了地上,东歪西扭的像及了才收割完的麦地。 “宋人真狡猾!” 金将见中一计,心里气愤便对着阵营两侧的骑兵命令道:“给我追上去咬他们尾巴!” 左右骑兵大喊一声“是!” 嘶律律一片响,两千金骑拍马而出。 宋军这边见引诱了金兵一轮箭,且自家无一人中箭受伤,一时间士气大振,等左右两方回合在一起,便纷纷举着刀大喊,“威武威武!” 正在那儿喊呢,忽听着后面人喊马嘶晓得是金兵耐不住性子追过来了,轰隆隆一片响,赶紧扭头看追兵人数,粗略一瞅,见摆开的队伍比自己这里大好多,就晓的自己不是人家对手,姚仲连忙发令,“诱敌回营,左右进营!” 部下将士喊一声诺,就减慢马速始终与金兵保持一箭之地,打马往自家阵中跑,跑在队伍后面的数十骑一边跑还一边扭身射箭,撩拨金兵。 金兵也不是傻子,跟在宋骑后面眼见敌人突然分开两拨,就晓得即将到营盘了,就对着手下喊一声“左翼游射回阵!” 两千金骑便打马往宋军阵营左侧跑了过去,轰轰的马蹄声,震着营盘都晃悠,那马上的金兵一边拐弯一边对着营盘射箭。 箭矢如雨点一般没头没脑的砸在宋军左部营阵中,左部的军兵纷纷举起木盾掩藏身影,哆哆哆,从高空加速坠落的箭矢,力量相当于一块儿拳头大的石头,扎在盾牌上能溅起一片木屑,有些盾牌甚至能被射透过去,躲藏在下面的军汉也避免不了的中箭倒地,幸运的只挨上这么一箭,点背的浑身插满箭矢。 不等天上的箭矢掉完,宋军营里的将校便大声下令道:“射箭!” 一帮军汉赶紧扔掉盾牌,举起手中箭弩就对着面前的金兵骑队松了手中弓弦,一箭射出也来不及看结果,赶紧抓住时机搭箭再射第二轮。 金骑的前部已经跑出射程之外,但是后部还在范围内,就见马上的金兵扑通扑通下角子一般,从马背上掉下去一大片。 一轮交手金兵丢下百十具尸体脱离了战场,宋军这边也有数十人中箭到底,这一轮算是五五开。 “好箭!”、“痛快!”、“漂亮!”“我们把金兵射跑了!” 距离两军战场三里地的某处山岗上,狗儿和唐家村的一众人爬在山顶上看两方交战,当看到自己这方的骑兵无一人掉下马背,轮到金兵却是掉下来许多人,这么一比较,大家伙就觉得是自己这方打赢了,一个个兴奋的大喊。 狗儿也在喊,而且是喊的最大音的。 “给小爷射,狠狠的射,射他娘的,给我爹娘报仇!!” 畅快的喊了一通,一群人继续扒头看。 结果正看到出阵的金兵跑回了营寨,意味着今天的战事算是结束了,一群人不舍得把眼神收了回来。 “狗儿,咱们走吧,再耽搁下去可就误了时辰!” 狗儿一愣,才想到自己还有任务没完成,挥挥手领着一群过足眼瘾的民夫急急忙忙的往山脚下跑,哪里有上百辆装满草料的马车正停在一旁。 第二三三章半路遇袭 军营前移,最危险的是斥候,最忙碌的是民夫,拆营帐,搭营盘,把旧营地粮草物资一趟一趟的运去新营地,忙的是脚不沾地。 原本还想在天水县青川军中厮混时日的狗儿,被吴璘连夜派快马喊回了营帐,耳提面命一番,领了军令,第二天一早便在军士的护卫下又跑回了天水,累的狗儿走路都要叉开了走。 这次天水的犒军物资,全是从利州商盟订购来的,只这一单生意就让闷闷不乐的众人乐开了花,俗话说有失才有得,若没有先期的投入,人家凭啥会把生意交给你做,也因为此一件事,利州商盟的旗号算是在军中立了起来,新晋为第六家给大军提供物资的商队。 领头的三管事和吕三听说大军又要支借十万贯钱,再看到金兵就要马上被赶出国境了,接下来就是兴建城池,恢复民生的大好时候,谁能承接到多少活计,就全靠各自的关系,所以这档口正是要卖力表现的关键时刻,一群商人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便满口答应了下来。 任务轻松完成,狗儿就没了事儿,天天和吴挺带着大花小花满军营的乱跑,有时候待烦了就跑去山上摘桃花,桃花摘厌了就去小溪边捞鱼摸虾,青川军的统制官张奇不但不管束他俩人,还专门拨了一伙兵卒陪着他们。 就这样,在几个人玩的昏天黑地不亦乐乎时。 吴用,吴璘的亲卫头子,不由分说的就把俩人给抓了起来,等进牢房后,俩人才想起来这身上还有十天的刑期没服完。 但是大好的光阴怎能就此虚度?经过狗儿的一番据理力争,牢狱就不用钻了,只是要把旧营地的草料督运至新营地作为赎罪。 军中的大牲口包括战马,没有五万也有四万九,这么多数你想想得有多少堆草料,于是狗儿就带着龙州来的两营民夫,赶着马车天天往返于新旧营地的路上。 “狗儿狗儿,你快看我打了个啥?” 骡子拉车,不如老牛拉车走的稳,躺在草料堆上正在回味刚刚两军交战过程的狗儿,突然听了喊,就直起身子看是谁在喊。 “吆,肥兔子,可以啊十四,你的箭术是越来越准!” 花十四嘿嘿笑道:“那是,俺也就力气不足,只能拉开四斗的弓,若等俺长大了就攒钱买一把一石的弓,大虫我都不怕!” “别吹牛了,先不说你能不能拉开,就是能,那一石的弓也不是你能佩戴的!” 前几日在青川军里胡混,狗儿可是长了不少见识。 “俺们寨子可是有寨兵的,等俺长大了也就会当兵,自然能佩的上弓弩了,噢,对了,还有甲胄!” 寨兵就相当于民团,自然能装备这些制式军械。 看他得意的样,狗儿就觉得有必要和唐小七他们商量商量自己也搞个民团玩玩,抓不抓贼的先不说,这浑身的甲胄佩戴着强弓硬弩瞅起来就是很安全的样子,众人也不用费尽心思的在怀里藏着铁片。 想到就去做,狗儿就扒头对着坐在车辕上的唐小七道:“小七哥,咱们组个民团吧!” 唐小七一愣赶紧摇头,“狗儿,民团可不是好弄的,先不说衙门批不批,就是准了咱们也是归衙门节制,回头有巡逻,抓匪,护卫大官,押运物料等等各种差事都会摊在咱们头上,你想啊,咱们自掏腰包才搞起来的队伍结果给人家干活亏不亏?” 原来搞个民团还这么多屁事儿,算了,幸幸苦苦搞起来的队伍还得给别人干活,还不如呆在家里好生歇着哩! 三百辆马车,外加二百辆独轮车,队伍排开来足足三里地远,护送的只有一队军卒,领头的除了狗儿这个押官外还有一个队头。 眼瞅着新营地越来越近,一行人加快了脚步,躺在马车草料顶上的狗儿看着蓝天白云,正在心里赞美,一声凄厉的惨叫打断了脑袋里的思绪。 “敌袭!” 陈队头的大嗓门震的人心肝都在颤抖。 “是金兵斥候,快快快,都围拢过来!” 提锣的军士一边喊一边使劲儿的敲着手里的铜锣。 没想到在自家大营门口居然遇到了埋伏,慌的狗儿低附在草料顶上握着手里的小匕首一动不动。 咻咻咻,十几枝利箭突然从道路两侧的林子里飞了出来,直接射在了敲锣的军汉心口,噗嗤一声,军汉应声而倒。 骑在马上的陈队头见状大喝一声,“金兵在林中放冷箭,快躲藏在马车地下。” 其实也不用他喊这句话,大家伙早已经开始这么做了。 乌泱泱的一群人,抱着脑袋躲藏在马车后面,唐家村的众人更是迅速的跑过来围在狗儿这辆马车后面。 “狗儿狗儿,金兵在哪里?人多不多?” 唐小七一边掩藏着身影一边扒头看林中的情形。 狗儿听见他喊,就抬起头看箭矢射来的地方,隐隐约约能看到十几道身影在林中躲藏,再扭头看另外一边也有十几个人,便低声对着唐小七喊道:“左右两边各有十几个人!” 又是一声惨叫,这次是骑在战马上的陈队头,脖子中箭摔下马来,眼看着大股大股的鲜血从嘴巴、脖子里冒出来便晓得人是不成了,守在他周围的军汉,抢了他的身体,一边持着弓弩和林中的金兵互射,一边寻找马车躲藏。 人家在暗,自己在明,又是精心埋伏,一时间诸多兵士被林中的金兵射死了一大半,爬在马车顶上的狗儿,眼瞅金兵的箭矢只追着军汉们射,民夫们一个没死,便猜想金兵们是要把军卒杀光后,再劫持自己这队俘虏去金营。 眼瞅着活着的军卒不剩几个了,狗儿赶紧喊道:“唐小七,快把马车围成一圈,再捡起弓弩,等金兵出来时射他们,花十四,花十四,你快把你们花寨的人聚拢在一起,听我口号准备射箭。” 既然金人只把目标对准了押送的军士,那自己就能趁着机会给这群金人一个大礼包。 唐小七和花十四大声回道好,便招呼众人去牵附近的马车,骡马受惊拖着马车到处乱跑,唐小七心急就拿手里的匕首割那马鞍,刀子忒小,急切间又割不了多少,唐小七就撇了匕首跑出去捡掉在地上的钢刀,他这一动,林中的金兵就瞄准了他。 嗡一声弓弦声响,唐小七身子一弯,双腿一蹬,直接窜出了两米远,就地一滚,手拿起地上的钢刀,再一蹦跳回了马车后面。 林中的金兵见箭矢射空了,人又躲藏在马车后面,就招呼同伴射拉车的骡子,两道呼啸的箭矢直接扎在骡子的屁股上,拉车的骡子直接迈开四蹄,咴儿咴儿的叫喊着往前跑去。 车一挪开,金兵本以为人就露出来了,结果一看空空如也,心里就纳闷,纳闷归纳闷手里的动作也不停,手一抬便射翻了一个牵马车的汉子。 在场的足有七八百号人,而林中的金兵却只有几十个,虽然手里弓箭不停但是也顾全不了全场。 捡了钢刀回到马车后面的唐小七,割缰绳的动作瞬间快了许多,他割一辆后面俩民夫就迅速把马车拉回来,头朝里,屁股对外,不大会儿就围了一个车圈,趴在车顶上的狗儿,见外面的民夫像一群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跑,便仰着身子喊众人进车圈里躲藏。 喊了好几嗓子这帮丢了魂魄的人才明白过来,一个个赶紧抱着脑袋趴在地下从马车底下钻了进来。 “狗儿狗儿外面什么情况?” 唐小二手里端着把弩,一脸紧张的瞅着车顶上的狗儿看。 “军汉们都得金兵射光了,剩下两三个藏在马车后面不敢出来,不好,金兵们要出来了,一个两个,足足四十个哩,花十四花十四,快让你家寨丁做好准备,我说上,你们就爬上马车顶射他们!” 花十四回声是,便吆喝着寨丁们各寻车辆准备往上爬,马车上都拉着草料,一人高呢,急切间哪里能爬得上去,狗儿见了就对着旁边傻楞着看的民夫们骂道:“长着狗眼出气嘛?还不快去帮忙!” 一帮民夫赶紧弯下腰,抬腿的抬腿,举身子的举身子,把人抬到了车顶上。 花寨寨丁们手里拿的都是猎弓,力道和准头都不足,所以狗儿就觉得等人走进了射也不迟。 毕竟是射人,不是射猎物,一帮寨丁握着弓箭的手心早就流出了汗水,有些人紧张的手都哆嗦。 寨丁们紧张金兵们却不紧张,见护卫的宋兵被射死了一多半,剩下两三个胆小鬼躲藏在马车地下不敢露面,一群人便提着大刀,握着弓箭,嘻嘻哈哈的走了出来。 这么多草料和奴隶只要拉回营地绝对会官升三级,随手砍下垂死挣扎的宋兵脑袋,一群金兵便把眼光望向了车圈,先抛射了一轮箭,听着里面传来熟悉的惨叫声和恐慌乱跑的声音,金兵们便放下心来。 只是一群钻进羊圈的两脚羊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只需爬进里面,杀掉几个人,这帮民夫就会乖乖的听话。 提着钢刀大大咧咧的往车圈走去,有几个金兵边走还边往里面射箭,想让里面的人始终恐慌无暇顾及到自己。 三百步,二百步,一百五十步,一百步……距离越来越近,藏身在车顶上的众人,心跳如敲鼓般咚咚狂跳。 “忍住不要射!” 狗儿压低嗓音,对着左右拿着猎弓的寨丁们轻声嘱咐道。 八十步,六十步,五十步…… 距离越来越近,金兵们叽里咕噜的鸟语都能听得分外清楚,可惜众人都听不懂他们说的啥。 狗儿忍着恐惧从面前的秸秆缝隙里观望着金兵。 四十步,三十步,好就是此时。 狗儿对着左右大喝一声:“射!” 嗡一声响,等待许久的寨丁,松开了手里的弓弦,这么近的距离,对于终日靠打猎为生的花寨寨兵,射不中,那可真就丢死人了。 只一轮箭矢,就射翻了一大半金兵。 眼瞅着几个受伤轻的金兵,不顾身上的箭矢和地上哀嚎的同伴,转过身来就是一阵狂跑,狗儿大喊一声,“杀出去!” 唐小七一马当先就从车顶上跳了下去,紧随其后的是唐家村众人。 第二三四章升官 金兵的形象,被大宋老百姓们形容为青面獠牙的妖魔鬼怪,究其原因是因为骨子里害怕金兵。 畏惧刻在心里,哪怕是面对死掉的金兵这帮人也是怕。 瞅着这群缩手缩脚聚拢过来的民夫,狗儿这心里就是一阵儿腻歪。 “你,对就是你,给小爷过来!瞅着挺大个个子凭的胆小,去,喊上两个人把掉落在半山腰的金贼尸体给拽上来!” 站在马车顶上的狗儿,叉着腰威风凛凛对着一个龙州来的民夫喊道。 “什么你怕?你害怕个鬼球,这山又不陡,你腰间系个绳子自然就下去了!啥?你怕人活着,直娘贼,眼珠子是瞎了吗?没瞅到尸体上插着一屁股箭么!快点去,仔细小爷喊人打断你狗腿!” 一群对狗儿佩服的五体投地的汉子,接过狗儿的话头大声喊道:“快去,要不就打断你狗腿!” 那汉子见状,只好哆哆嗦嗦的下山去捡金人的尸体。 “狗儿爷您真厉害,把一帮金贼全杀的是仓皇逃命,真乃英雄好汉!我等佩服!” “就是,狗儿爷,要不是您指挥有方,我等诸人,想必已经被金兵掳掠进敌营中了,此乃救命之恩,请狗儿爷受我等一拜。” 上百个汉子抱着拳头对自己磕头的感觉真是威风,见众人磕罢,狗儿挥挥手学着军中大将的模样道:“这头攻要感谢花寨来的寨丁,要不是他们一轮射死了多半,我们哪里能这般轻松取胜!” “就是就是”一群民夫赶紧转身对着花寨的寨丁拱手感谢道:“我等谢过花寨英雄!” 一帮老实的汉子哪里被人家这样恭维过,红着脸摆手道:“不谢过,嗯,没事没事!都是应该的!” 狗儿等众人对花寨人拜完,又大声喊道:“这第二功要感谢唐家村的好汉们,若不是他们及时冲出去,吓得金兵夺路而逃,我们哪里有机会打死这剩下的金兵,说不上他们又要藏在林子里对我们放冷箭。” 一群人连忙对着正在收拾金兵尸体的唐家村人拱手致谢。 为首的唐小七,淡淡地拱拱手算是回过了礼! 瞅那淡泊名利的样子,狗儿心里就来气,不就是一个人杀掉了两个金贼么,有什么好神奇的,让他骑马去大营里,传递个报捷文书,这家伙一副英雄不当跑腿汉的表情,差点没把自己气死,他和他旁边的唐小二这俩人都是蠢货,多好的露脸机会便宜了唐老三那个老贼。 “都围在那儿干嘛,去吧阵亡兄弟们的尸体收敛一下,还有那跑散的大牲口和胆小鬼们都找回来,一个个愣在哪干嘛?没事干吗?仔细小爷的鞭子抽你们!”实在是看不得一群人围着他俩个吹嘘的天花乱坠,狗儿就叉着腰大声的对众人吩咐道。 “还有唐小七唐小二,你俩不是武功好吗?去前面林子里,找找金贼的战马藏到哪了!” “黑牛,你狗日的还围着他俩人拍什么马屁,还不快带着你庚五营的人打扫战场!咋滴,你打算让小爷去收拾?” “你你你,你们三个,还聚在那儿干嘛,把小爷的话当成耳旁风吗?啥?扭到脚啦?蠢货,扭到脚就滚一旁歇着去,莫在哪里围着!” 一通乱七八糟的指挥,原本围在唐小七周围看金兵尸体的人,瞬间没了影子,唐小七见状就对着狗儿道声“小心眼”便转身拉着唐小二跑去。 “我小心眼吗?” 后军大营,众人恭恭敬敬的送走了传令的军使,众人就满脸感激的望着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唐小七鼻子问话的狗儿。 “不不不,狗儿是全天下最大气的人,我白天只是与你开玩笑而已,莫要当真!”唐小七抱着拳讪笑的解释道。 三十五颗金兵的首级,唐家村人分了十五颗,花寨寨兵分了十五颗,死掉的陈队头和敲锣示警的小兵分了一颗,追金兵时不幸被箭矢射中受伤的民夫五颗,剩下的四颗给了受伤最严重但是还在喘气的军汉。 缴获的七十匹战马以及金兵的盔甲军器,一共换了两千两银子,狗儿给每人分了一两,受伤的多一两,战死的多二两,一大堆白花花的银子一文不留全部散给了民夫们,这一切只因为唐小七说了一句“小心眼儿”! “小狗儿,这进勇副尉是几品官啊?” 唐老三,当了一辈子的泥腿汉,临到老居然得了个官身,手里捧着代表官员身份的官帖,猫看星星一般的左看右看,整张纸只认得“唐老三”这三个字。 狗儿扭头瞅瞅红着眼圈的唐老三,再扭头见面前的唐小七、唐小二等人也都满脸激动的望着自己,便叹口气道:“嗯,无品官!” “哇!五品官!”一群人连忙抱着手里的“官帖”开始亲,没有官帖的一个个眼珠子红的望着他们,狠自己当时没有跟着追出去。 “县里的县令才从八品了,咱们居然比他官还大,哈哈哈,等咱们回去,我看他还敢不敢用鞭子抽我!” 看着面前激动的人群,狗儿咳嗽一声解释道:“小爷说的无品,不是五品,嗯,就是说没有品级。” “啥?没有品级?那这个官算个啥官?” “就是狗儿,你跟俺们说说这是啥!有多大威风?” 几个心理失衡的民夫大声的喊道,有几个脾气暴躁的直接把官凭扔在了地上。 “咳,这个进勇副尉啊,就是个好听的虚名,不入品级,地位就像是县里的衙役,算是个‘官差’但是没人家的权利大,也就是个官员的名头而已。” 狗儿扯着嗓子解释,想当初自己得到这个官名时,心里也是这样高兴,还特意找周老头显摆去了,结果被狠狠的嘲笑了一番。 “那有个屁用,还不如赏俩铜钱哩!” 一群人纷纷把手里的告身扔在了地上。 狗儿看见便嘿嘿笑道:“虽然它不入品级,只是个散阶,但是它毕竟是个官位,诸位将来要是想当兵,起步就是火长或者队头!” “俺们才不去当兵,你瞅瞅今天阵亡的陈队头,被金兵射的跟刺猬一般,惨哦!” 原本有几个年轻的汉子想捡起地上的官凭,听这么一说,弯下去的腰又直了起来。 狗儿听了,就继续开口给众人解释:“好,如果你们不想当兵,那就回村寨里继续耕田,但是有这个官身就意味着你们能免除劳役,如果衙门里找差役,你们会被优先考虑,若是遇到灾祸,县里发放米粮不但会先给你们,而且还能比别人多领一斗!” “至于威风么,嗯,怎么说呢,就是和县里的员外老爷们一个样子!” 哗啦啦一阵乱响,被众人当废纸一样扔在地上的官凭,又被小心翼翼的捧在了手里。 “哎呀,俺以后就是员外爷了,来来来,你们几个快唤俺几声唐员外听听!” “你耍什么威风,爷爷也是员外,快,唤俺一声唐员外!” “唐员外有礼了!” “莫客气唐员外,大家都是员外!” 狗儿:…… 实在是受不了一帮大小唐员外在哪互相夸赞,狗儿就扭身准备离去。 刚转身,心眼最多的唐老三嘿嘿笑道:“小狗儿啊,大帅给你封的啥官?咋捂着不让俺们看呢?” 狗儿看着他丑陋的嘴脸,装着伤心样道:“也和你们一样!” “吆,赵员外,我等唐员外见过赵员外!” 见一群人故意撩拨自己,狗儿嘿嘿笑道:“都给小爷滚,信不信让你们晚上值夜!” 一群人哈哈笑的离去。 夜幕降临,吃过晚饭的众人,早早的钻进铺盖里打起了呼噜,都说前线危险今天果然感受了一番,就那么一瞬间,死亡与自己擦肩而过,现在想起来身体就害怕的发抖。 护送的五十个军汉,只活了六个就这还包含三个进气少出气多的家伙,民夫们死了五个,不幸祐川县死了俩,一个花胳膊,一个小商贩,死了的也只能怪世道不好,命太差,活着得心里默默念着皇天后土、阿弥陀佛保佑自己明天继续平安。 就当众人慢慢睡熟时中军大帐,吴璘一巴掌拍在公案上,指着跪满一地的将官冷冷道:“这就是你们吹嘘的固若金汤,密不透风?金人的斥候都摸到大营跟前了,怎么着?等着金兵摸进营寨里割我的脑袋?” 众将赶紧赔罪道:“属下不敢!” “呵呵,有什么不敢的!今天要不是运草料的民夫恰巧撞见了,你们觉得这群带着大量火油的金兵是来我大营里看桃花的?” “我等不敢!”众将继续俯身认错。 “是不是觉得金兵过河了,战事要结束了,诸位心里就开始放松了?嗯?” “属下知错!” 嘭一声响,吴璘一掌把公案劈成两半,桌上的笔墨纸砚文书支架统统撒落了满地,堂前的众将见状齐齐的把脑袋缩了缩。 “知错?你们以为知个错就完了?天水,岷县两座城池被金兵突袭得手,变成了废墟,五万百姓被金人掳掠走一半,剩下的要么变成了刀下冤魂,要么正带着一家老小流离在外祈命苟活,你们吃着百姓的供奉,做着朝廷的高官,一个个以为把金兵赶出境内就算是‘胜利’?来,拍拍自己的良心告诉我,愧疚吗?丢人吗?” 背着双手的吴璘,在一群拜附在地的将官群里慢慢的踱着步子。 “诸位,你们觉得金兵闻我金鼓就落荒而逃,是慑于我西军的威风?或是你们盔下兵卒的战力?呵呵,莫要白日做梦了,某家今天就告诉你们,金贼能走是因为他们把肚子都吃饱了,要回巢睡觉了,而你们只是恰逢其会,拽着尾巴护送其出境而已。” “偶而杀掉两三个落队的野狼,就以为取得了不得的好战功,一个个尾巴都快翘上了天,还成天陶醉在“胜利”的喜悦中,殊不知你们的落败之日已为时不远矣!我的大将军们,骄兵必败的典故难道忘记了吗?” “传令,负责警容和负责哨探的统领大将,官贬一级,负责今日守卫和哨探的一众将校官罢职下狱,负责今日西南方位哨探队头斩,队兵编入前军敢死营,负责今日支援队骑,支援不利,队头斩,队兵一块儿编入敢死营。” 第二三五章全军出击 夜听狂风似龙吟,耳闻金鼓四更鸣。 半卷旌旗手中摇,万道流火眼里飘。 声嘶呐喊遍地躲,面目狰狞只求活。 遮云蔽日虎狼师,仓皇逃命丧家犬。 隔河相送金人去,热血固守我大宋。 川陕防线的西军之所以能把金兵当在防线之外,让金人窥西蜀而不得,除了有不俗的战力和险峻的要塞,还因为西军有一位英明的指挥官。 吴璘,自跟随他哥吴阶从军以来,耳边听得最多的话就是“胜不骄败不馁!莫得意忘形,马失前蹄”,所以每次打了胜仗,吴璘都要先总结一下此战的得失,时间久了,就养成了习惯。 岷县之战,金人仅仅就派出了一千骑兵稍微试探了一下便退出了岷县,可以说自己的部下是“不劳而获”,但是军中的统兵官一个个却认为是“力克而胜”,心里头对金兵更是轻视连连,这种心思很自然的就在平常的差事上体现出来,比如说在外面哨探的斥候,开始弄虚作假起来,而在营中巡逻的兵卒更是敷衍了事,以前明岗暗哨三班巡,如今减少了一倍,有甚者到了班点还在营房里睡大觉。 领兵多年的吴璘敏锐的察觉到军中将士的骄傲懈怠之心,这可是军中大忌,于是就借着民夫遇袭的事件,对全军将士,尤其是对金人放松警惕的统兵官,狠狠的敲打了一棍子,让他们晓得战事还没有结束。 挨了一顿收拾的将官,纷纷表示要报仇雪恨,嗯,当然不是针对自家主帅,目标是金人,尤其是河岸南侧还未过河的金兵。 一群将帅连夜制定了作战计划,四更摸黑造饭,五更黎明之时,在夜与日的交替之际,借着天空的第一道亮光,全军发动了突袭。 一万骑马军,腰里藏火,马戴笼头,在斥候的带领下,顺利的到了指定地点,一声锣响,全军出击! 刚刚睡醒正要穿衣洗漱的金兵迎来了浩劫,当勇猛的敢死营将士,身穿两层铠甲,驱赶着浑身绑满火油罐的骡马,不顾生死闯过金兵防线,冲进金军大营时,胜利的天平已经倾斜到了宋人这方。 当后续的一万骑兵,对着金军大营射了三轮火箭后,金兵的溃败已经不可避免,当数千位金人的百户千户们,簇拥着他们的统兵官仓皇逃过洮水江,一场名正言顺的大胜便被西军拿了下来。 江岸南侧的大火引发了北岸金兵的恐慌,原本就是匆忙间集结在一起的几支部落军,纷纷收拾营帐骡马,以及从宋境获得的俘虏物资,脱离了金营,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穿着甲胄被众亲兵护卫在中心的吴璘,站在洮水江畔望着对面乱糟糟的金军大营,嘴角一笑,便对着后面的一位大将道:“姚统制这是第几支离开的部落军了?” “回大帅”姚统制拱手道:“据斥候报,这已经是第六支离开的部落兵了!” 吴璘点点头,“给扎鲁部赎身的消息,告诉对面的完颜都统了吗?” “回大帅,已经告诉了,但是完颜都统说,军中无银,就让那些猛安谋克们先在军中住着吧!回头有钱了再赎!” 吴璘听了,眯着眼睛瞅着河面叹道:“这完颜小儿做的好买卖,趁着机会正好蚕食扎鲁部的族民啊!” “那大帅,咱们是不是把人放回去,好让他计谋不能得逞!” “那怎么行,这帮人身上可还背着我西军数千条性命呢!”旁边的王彦插话道。 “杀又不能杀,留着又糟蹋粮食,你说留着他干嘛?”脾气最暴躁的王庆开口问道。 吴璘正要分说,旁边的李师颜嘿嘿笑道:“俺觉得咧!” 他这一咧,一群人纷纷看过来,吴璘也好奇的瞅着他。 咳,李师颜对着吴璘拱拱手道:“俺觉得大帅是有一个非常好的想法!嗯,就这些!” “我呸,你个马屁精!”一群将军纷纷伸着手骂他,有几个还趁机偷袭了他屁股。 看着部将打闹成一团,吴璘无奈道:“行了行了,还有正事未说完呢!” 一群人赶紧止住。 “军中监军病的厉害,此战也正好结束了,吾觉得他会奏请朝廷,调回去宫中,他在我军中这些年来,一直与我等相处融洽,从来没有指手画脚过,正所谓投桃报李,某家就决定让他押着这群俘虏正好回朝廷,一路上也能壮壮声势,也算我西军给他的送行礼。” 如此重情重义的大帅,一帮将官谁不佩服,纷纷拱手道:“吴大帅待一个太监就能如此,对我等更是无话不说,我等能在大帅手下当差,真乃三生有幸也!” 收了一波忠心的吴璘哈哈笑道:“诸位兄弟乃是我吴璘的左膀右臂,某家能走到今天也是因为你们能不离不弃,此战虽已结束,但是以金人的贼偷性子,绝对还有下一场仗可打,我等将士,当需同心协力,上下一心,才能把我利州防线守卫的严严实实,保我利州之民安居乐业!” “我等单凭吴帅差遣!” 一群大将呼啦啦的跪在地上,心悦诚服的对着吴璘磕了俩头。 就在吴璘揽部将忠心时,狗儿也对着面前的民夫们发出了好人卡。 “喂,桩子,你说本小爷对你怎么样?” 桩子道:“狗儿爷对俺实在是太好了,没得说!” 狗儿嘿嘿笑道:“那是,桩子,我问你,如果有一天小爷和唐小七打架,你帮谁?” “看你说的,七爷可是您的手下,哪里敢和你打架!”桩子摇头晃脑的一脸不可信。 狗儿赶紧道:“我说的是假如,假如有一天俺俩打架你帮谁?” “那还用说,俺肯定是帮你啊!”桩子坚定的点着头。 狗儿见了欣慰的把碗中的肉片夹到他碗里道:“说说,为啥帮我不帮他,是不是觉得小爷我乐善好施讲义气,文能提笔写大字,武能指挥杀金贼,文武双全的让你敬佩?” 桩子一口把肥肉片塞进嘴里嚼着道:“不是,俺就是觉得要是不出手帮你,你会被七爷一招打翻,多丢人,俺帮着你,还能多挣扎两下!” “唐桩子,你给小爷滚!” 唐桩子撇撇嘴,端着碗就朝着唐小七走去,狗儿怒道:“给我停下!” 唐桩子道:“咋滴啦?” “你给我滚旁边不许过去,不然就把吃小爷的肥肉给我吐出来!” 唐桩子觉得这事情很难办,就拐了个弯朝着唐老三走去。 “也不许去他哪儿!” 唐桩子无奈道:“那俺去那儿?” 狗儿瞅瞅四周冲着龙阳男努嘴道:“你去找龙阳男!” 唐桩子撇撇嘴,“俺才不去找他哩!”话说完就一屁股蹲在地上,哪儿也不去了。 狗儿点点头,抬头瞅一眼唐小七跟前围着的一大群人,叹口气,继续朝下一个人走去。 “唐冬瓜,我问你……” “莫说了狗儿,俺肯定帮你!俺也肯定站在你这边!” 狗儿对唐冬瓜的知情识趣深表赞同,伸手掏出钱袋,嗯,看了一眼又塞回去道:“好,只要跟着俺以后自然不让你吃亏!” 哒哒哒,一阵马蹄声从远至近,片刻后两匹马跑进营房。 “吆,张仓使和孙哥哥,您二位跑过来干嘛?”狗儿拱手问道。 马上的张仓使似乎有些着急,也不回礼直接指着狗儿道:“小狗儿,中军帅令,让各军诸槽官去河畔金兵营帐里说事,你快快骑上马同去!点名不到者还要吃责罚!” 狗儿一愣,随即想起自己还担任着库房盐槽官的差事。 “哎呦哥哥,小子最近忙着运送草料居然一直未曾去您哪儿点卯,恕罪恕罪!” 张仓使挥挥手:“都是自家兄弟,无妨无妨,快狗儿,时候不早了,快骑马与我同去!” 狗儿点点头,唤过一个民夫,去牲口圈里牵来属于自己的战马,一甩鞭子,马儿便咴儿咴儿叫喊着跑了去。 原金兵大营,现在的宋军前锋营,狗儿和数百位槽官熙熙攘攘的站在空地上听面前的吴璘训话。 “诸位,营中的粮草物资统统登记造册,而后运往各军,都仔细些,莫要出现差错!” 众人道:“是大帅!” 能当槽官的第一个要求就是会写字,写字么,狗儿自然会,但是一写,就是手不离笔的写一个时辰,手腕都写累了还写不完,扭头看看身后还有好大一堆物资,眼珠子一转就找了个理由,“韩三哥,小弟肚子有些痛,您替我写会儿,小子去方便一下!” “好,去吧!快些回来!”韩三刀挥挥手,狗儿便道声谢,抱着肚子跑了去。 俗话说做戏做全套,狗儿就扭着头兜兜转的找人少的地方,这满大营人来人往的全是军汉和民夫,抬头看河岸边似乎人还少些,狗儿就抱着肚子蹬蹬蹬的跑了过去。 四月份的江水,看着表面是温热的,但是这下层水能冻的你打哆嗦,可不敢跳进去游水,狗儿便在河岸处找了个绝佳位置,脱了裤子,对着江水就是一阵“连珠箭雨”,完事提起裤子,眼光瞟过河岸,咦,这水中的鱼儿倒是肥大,玩性突起,便转身从岸边撇下根树枝,小心的走去水边,把树枝伸进水里。 噗通,哗啦,水中的鱼也不怕人,直接跳起来咬住树枝拖进水里。 狗儿笑了,返身便往营里跑去。 “大帅,这军中的盐巴能不能赏小子一些?”狗儿拱着手对着骑在马上的吴璘嘿嘿笑道。 “小狗儿,盐巴虽剩下好多,但是都属于大军的缴获,我虽然是一军主帅,也不能随意处置”马上的吴璘笑嘻嘻的瞅着狗儿。 狗儿撇撇嘴,心道一声小气,便对着吴璘豪迈道:“大帅,俺可以花钱买!” 第二三六章招揽与新的生意 对狗儿,吴璘是很满意的,有头脑,人又机灵,尤其是昨日遇敌镇定自若,指挥有度的做派,俨然一副大将的风范,吴璘有信心,只要用心培养狗儿几年,等其长大了又会是自己手里一员可独当一面的大将。 “小子,某家可打听了,你昨日把赏赐的银钱都分发给了那些民夫,你这次拿什么来买我的盐巴。” 吴璘心情好,就停了步子和狗儿打趣几句。 狗儿道:“小子现在没钱!” “没钱你买什么!”吴璘嘿嘿笑道。 “那个大帅,小子可不可以先赊欠,俺保证绝对会一文不少的把钱还上。” “赊欠?”吴璘皱皱眉头,对着狗儿问道:“你要赊欠多少?” 狗儿转身指着刚刚装满盐巴的一辆太平车道:“那样的车,我想要五车!” “五车?” 不光是吴璘吃一惊,周边的部将也都目瞪口呆,纷纷注目而视。 “咳,小狗儿,大帅面前莫要胡言乱语!”如今升为中军副督监使的周老头,赶紧出列对着狗儿提醒道。 “对啊狗儿,一辆太平车能装五六百斤盐巴,五辆车那可是二三十石哩,你要做什么事儿要用到这么些盐巴?” 葫芦谷一战,张老将军从准备将一级,升迁为副将,在“将”这一级别里属于第二官。 “小狗儿,军中无戏言,五车之数我可以给你,但是你要告诉我,你要用这么些盐巴做何事?某家先提醒你,军中诸物可是不准贩卖给商人或是发卖给民户的!” 狗儿作揖道:“回大帅,小子绝对不会转卖给商人的!至于做啥事,那个……” 吴璘看着狗儿小脑袋瓜四处乱瞅,明显是觉得周围人太多,不想说的意思。 便呵呵笑着道:“说吧,周围诸将都不是外人,没人会乱嚼你舌根!” “是啊,说吧,你是不是发现啥买卖,你放心俺们不会抢你的!” 一群老少将军纷纷出言保证。 狗儿见状,咬着牙齿一跺脚道:“回大帅,刚刚小子在这洮水江里发现好大一群肥鱼,我想打捞起来卖给商人,为防止鱼儿腐烂,小子想把活鱼制作成咸鱼,这样也能保存的久一些。” “卖咸鱼?” 吴璘揪着下巴上的短髭道:“能挣钱么?别到时候连盐巴钱都换不回来!” 周围众将也是疑惑着瞅着狗儿。 狗儿嘿嘿笑道:“回大帅,这买卖绝对不会赔,诸位经常忙军务事儿,不晓得这商人之事儿,小子与各位将军仔细说说。” 宋朝的市集坊肆,一斤盐巴在缺盐区可以卖到一百文到三百文之间,在普通地区盐价只卖到五十文左右。 盐这种东西,只要人喘气就离不开它,正因为此,历朝历代就把盐巴定为官营。 官府从产盐区以十文左右的价钱收盐,以盐引数卖给商人,一斤盐巴就翻了两三倍,再等商人贩卖到其余地区,就成了五六倍,甚至十数倍,所以就把原本很便宜的盐巴卖的贼贵,正所谓暴利行业,每年单单是盐税,就能给大宋朝廷带来数百万贯钱的进账。 朝廷之所以把便宜的盐巴炒的这么高,除了敛财之外,还存着控制百姓的一些小心思,可谓是无耻之极。 说完盐再说鱼。 鱼这个小东西,朝廷并不控制,最多只征收一些鱼税,但是普通老百姓吃鱼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儿。 在诸多王朝中,论到吃,无人能比宋朝,所以说大宋,是一个吃货泛滥的国家。 只要有条件的人家,那餐桌上就少不了以“鲜”闻名的鱼肉,蒸煮煎炒甚至于油炸,正所谓:百种鱼肉百样吃,美味佳肴允指间。 但是因为古时交通不便利,保鲜技术又差,所以普通百姓人家想吃一口鱼肉还是很难的,哪怕是离着水泊近一些,一斤鱼还得要二十文钱。 北庭苏大学士有一首《渔父》的词,第一句叫“渔父饮,谁家去,鱼蟹一时分付”,这句话里,就说了渔父用打上来的鱼儿换酒喝。 我们从其中除了读到诙谐而富有情趣的意境外,还能看到一些别的东西,酒是很贵的,能用鱼来换到酒喝,说明它俩之间是等价品。 酒什么价,好的一斤能卖数两银子,就算是村酿的劣质酒也得二十文一斤,所以鱼的价钱也是如此。 离水近的尚且如此,离水远的地方,这鱼价更是贵上许多,草鱼、鲤鱼甚至“美味的河豚”,便宜的能卖百十文钱一斤,贵的能有一两贯一斤。 嘴馋的宋人活生生的把鱼吃上了高价,险些与羊肉看齐,高昂的价格就催生了一批靠鱼为生的汉子,除了打鱼的渔夫,还有贩运活鱼的“鱼贩子”,他们从渔夫手里收购活鱼,然后放到装满清水的木桶里,通过扁担、独轮车乃至骡马车运往距离大江大河很远的城池里。 季节不同,位置不同,鱼类物种不同这价钱也不同,北庭南迁后,因为南方湖泊水系多,这鱼的价格基本保持在二十文一斤,只比猪肉便宜一些。 狗儿为什么敢说不会赔?是因为这第一,军中盐巴,是朝廷供给的,意味着不要钱,更何况面前这盐巴还是从金兵手里缴获的,更不要钱。 第二,这背后的洮水江,根本就是一片荒地,几乎没有人涉足过,河岸两侧杂草丛生,芦苇秆上爬满了蚊虫,这就意味着饵料充足,因此导致此地各种鱼蟹疯狂的繁衍,达到了成群结队,连人都不怕的地步,军中有的是闲的抠脚的民夫,随便差遣一队人,随随便便一捞,就能打上数百斤肥鱼,所以这本钱几乎没有。 捞上来的鱼装到车上,运去近处的村寨卖活鱼,远处的地方,就腌制晾晒了卖咸鱼,实在不成捣碎在罐子里做鱼肉酱,他怎么就赔了呢? 再说利州西路辖区的文州乃是青白盐的产地,盐价能贵到哪里去?一斤盐巴就能制出五六斤咸鱼来,一斤带盐的鱼最少也能卖到二十之三十文之间,用脚趾头想想就晓得这是一件只赚不赔的买卖。 后面大江里能捞出多少鱼?瞅那活蹦乱跳的稠密程度和一眼忘不到头的长度,最少也有二十万斤吧,蹲在地上算一算,五千贯的利润还是能保住的。 对于大军动辄就是十数万贯的流水,五千贯这点钱就是毛毛雨一般,但是对于自己来说这可是一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眼瞅着大军就要解散了,所以狗儿决定带着唐家村人在此地做这贩鱼的买卖,金人也被打跑了,三五个月里安全问题是不用考虑的,等时间久了,对面再出现金人时,这河中的鱼儿也就会捞的差不多了,拍拍屁股,带着银钱回家,岂不美哉? 哈哈哈…… 对自己聪明的脑瓜佩服的五体投地的狗儿,叉着腰,仰望着天空就是一阵大笑。 一大群大将军皱着眉头,瞅着都乐得流出口水的狗儿,一个个恨不得过去揍他一顿。 啪一鞭子,忍不住的吴璘狠狠地抽了座下战马屁股一鞭。 “赵狗儿为大军寻找到财路,着令,记小功一次,驾!” 一行人拍马而走,马蹄扬起灰尘,经久才落。 “哥哥,大帅刚刚说什么?” 傻楞在场的狗儿,对着留下来的掌功书记官呆呆的问道。 “恭喜老弟了!” 掌功书记翻着手里的军功册子对着狗儿祝贺道:“先有献纳降之小功,再有为大军筹借军饷之小功,再加上昨日指挥斩首金贼三十五级之小功,并献战马七十匹之大功,今天又有为大军找到卖鱼财路之小功,嗯,共计四小功一大功,不足一个月就能连获数功,真是让再下佩服不已,等战事结束想必兄弟的官阶能连升数级,才十二岁,了不起了不起!” 大宋军中分营,将,军三档考核军官军功,其中,营一级考核为:一大功记勋阶升一级,一大功等于三小功。 狗儿作为营中小官,自然考核的是营一级别的内容,军中首重斩首之功,砍敌军首级一枚就相当于一大功,狗儿带着一帮民夫们砍了三十五颗金兵脑袋当为“优等”中的大功,理应获得“三转大功”,但是狗儿把首级都平分了,而且本身并无斩获,只能算是下等中的大功,这么一算也能记为“升一阶”的大功。 但是军功官为啥记狗儿小功呢?这就在细分了,此次任务中狗儿作为“领队官”之一,本身就有遇敌指挥作战的责任,所以他组织民夫抵挡金兵本是职责之事儿。 领队官除了考核本身斩获数额之外,还得考核团体“盈负之数”,说白了就是斩首与伤亡数量比,一战死了四十多个战兵,十多个民夫,所以团体功这项只能做个持平,自身功这边为零,所以只占了及时指挥这一条军功,若是狗儿选择了逃跑。 那事后一算,指挥不利罚大功一次,手下两营民夫都被金人掳走,再罚大功一次,不但要丢官进狱说不得还得丢脑袋。 这也是好多统兵官升不上去的原因,毕竟团体功考核这条,极少能拿到盈余数的。 这才只是营一级就如此繁琐,若是将,军不晓得升一级有多难。 但是对于官场菜鸟的狗儿来说,什么大功小功,都不如六千贯银钱装进兜里好使。 “大帅怎么这般不讲道理,明明是我想出来的赚钱法子,怎么就成了为军中找财路!” 狗儿伤心的瞅着远远跑没了踪影的吴璘,嘴里后悔的抱怨道。 “咳,小子,你是我西军之人,又是在我军中想出来的主意,自然属于我西军的法子啦。” 如此蛮横不讲道理的话,让狗儿眉头一皱,便转过身来,瞅着一个穿绯袍的瘦官员不满的问道: “您那位?” 第二三七章帅府夜话 “您哪位?” 感觉被欺负的狗儿,对穿着绯袍的大官发出了不满的吼声。 “咳,赵大狗,此人乃是中军帐下诸槽参军使!” 狗儿撇撇嘴“参军咋啦?参军就能欺负人?参军就能抢夺俺的生意?参军就能……” “赵大狗不得无礼!” 很有一股狗腿子潜力的军功官指着狗儿大声训斥一句,快步走过来压低声音道:“参军乃姓吴!” “姓吴?” 狗儿一愣,扭头看看这大官,见他将近五十的年纪,扭着一张国字脸上正笑眯眯的盯着自己。 “咳,姓吴咋啦,小子还姓赵哩,不照样认真干活”狗儿懒散的拱拱手,再道:“既然参军也姓吴,那你可认识吴仲烈?” 吴参军嘿嘿笑道:“他是我侄子!” “侄子?咦,那你可就是他伯父喽?” 吴参军笑眯眯的点点头。 狗儿撩起胸前衣襟,咕咚一声跪在地上,大礼参拜道:“小子乃是吴仲烈的铁兄弟,刚刚实在是失礼,给吴伯父赔罪!” 吴参军饶有兴趣的瞅着狗儿道:“某家怎么不晓得吴仲烈什么时候有了个铁兄弟?” 狗儿讪笑道:“是上次在张奇张统制的营帐中吃酒时说滴,嘿嘿嘿……” “吆,连张统制都认识,怪不得你如此嚣张!连参军都不放在眼里!” 狗儿赶紧拱手赔罪。 “吴伯父,俺要是晓得咱们是一家人,哪里会如此鲁莽,请伯父饶恕则个。” “哈哈哈,你小子倒是有趣,怪不得大帅经常与我们提起你来!行啦,莫在地上戳着啦,起来吧!” 狗儿满脸笑容的拱着手站了起来。 “吴伯父,不晓得您唤小子是有何事吗?” “奥,被你小子打岔打的差点忘记,对了,某家听说你和那帮商人熟络的很?” 狗儿点点头回道:“其他商行还欠缺些,但利州西路商盟这支商行还是有几分面子哩!” “利州西路商盟,哦,就是为大军捐赠了五万贯银钱的商行?” “对的,对的” 狗儿笑的一脸灿烂。 “能给我西军捐助军银,说明他们也是支持我西军的”,吴参军捋着胡须摇头晃脑道:“小子,我这里有些差事,要寻一些大商号来做,嗯,既然你与这个商盟相熟,那就选他们了!你可晓得他们管事的在哪里?” 狗儿惊喜道:“自然晓得,走吴伯父,小子带你去,顺便再与您说说这利州商盟与咱们西军的渊源!” 站在一旁的军功官,瞅着狗儿领着吴参军欢天喜地的离去,这心里就是一阵佩服,怪不得人小小年纪就能博得大帅青睐,这脸皮的厚度,这拍马屁的功力,好吧,值得自己好好学习。 铁锅炖鲤鱼,撒上一把春天里才长出了的野葱苗,阶州的麻椒自然是不能少的,再配上去腥的苦苦菜和提味儿的野青姜,丢一把盐,小火慢炖两刻钟,一锅香气扑鼻的美食就算大功告成。 配上白米饭,一口气能吃上三大碗,若是再有口小酒喝,岂不是神仙般的好日子? “唐老三,莫要在哪儿嘚吧嘚吧的说了,能弄来白米就已经把小爷的面子赊出去了,你还想喝小酒?撒泡尿照照你有那个脸么?”狗儿愤怒的指着蹲在地上剔牙的唐老三狠狠骂道。 “咦,发什么脾气,俺又没说让你去弄,真是小性脾气!”唐老三满不在乎的回道。 同样蹲在地上遛食的众人见俩人又吵起来了,赶紧出言劝道:“莫吵了莫吵了,好好的翁婿俩总是吵个什么!” “我呸!”不提这事儿还好,一提这茬狗儿就怒火中烧“唐老三,你说说你,明明晓得你闺女屁股上没有二两肉,还硬塞给小爷我,要不是当时小爷受制于你,哪里能让你按着脑袋拜了堂,今天我告诉你们,这档子事儿小爷是不承认的,谁以后再提这回事儿,小爷就和他过不去!” 见狗儿说狠话,唐老三也怒了,“你以为爷爷愿意按着你拜堂?就你那瘦猴子一般的脸,还有小心眼的肠子,老汉才不舍得把俺闺女嫁给你哩!哼,你就是跪着求,爷爷也不同意!” “咦,你个唐老三,说话忒的损人,你来说小爷哪里小心眼儿啦?” 说着话,俩人就指着对方互相咒骂起来,周围人连忙伸出手,隔开俩人,一堆人正在乱哄哄的闹呢,营房外一骑快马跑了过来。 “赵大狗,吴帅有令速速过去!” 中军帅帐,百十位文官武将济济一堂,狗儿到来时吴璘正在与诸人说话,看见狗儿进屋便招招手道:“来,狗儿到我这里来!” 狗儿一愣,本想找个僻静地猫着,他这么一叫看来是不成了,深吸一口气,便在众将官的注视中,慢慢挪到帅案跟前。 “大,吴大帅,您唤小子!” 吴璘点点头道:“你虽然年纪还小,但是此次为我西军立了诸多功劳,为你报功请官的折子我已经递去了朝廷,想必等不了几日,这回文就能下来,某家先在这里祝贺你了!” 这满屋的“红袍子”自己一个小指头尖大的低级小官,值当他在此说这句话? 心里疑惑,面上也不敢露出来,两手抱拳,身子趴地上先磕了一头道:“小子谢大帅关照之恩,要不是大帅您,小子哪里能有今天,正所谓‘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小子谢过恩帅!” 狗儿恭敬的爬在地上,耳朵转来转去,只听得周围将官嗡嗡嗡的一片议论声,虽然听不清说啥,但想必是在真诚的赞美自己吧! “行啦行啦,你个滑头小儿,整天和那帮商人搅和在一起,无端端地学的这么油嘴滑舌,起来仔细听我说话。” 狗儿唱个诺,便起身束手立在一旁。 “某家问你,此战结束后,你想去做些什么?” 狗儿一愣,再瞅瞅四周,这种亲密话,不应该是在密室或者书房里说的么?这周围这么多人?好吧!大帅岂是常人能够猜想的,必然是有些别的用意。 “回大帅,小子乃我西军一小兵,生是西军人,死亦是我西军人,只要西军在,小子何去何从单凭大帅做主!” “好!” 不等吴璘说话,周围一群将官纷纷出言赞道:“不亏是我西军人!” “停停停!”吴璘无奈的揉着额头。 面前这小子,那是给点颜色就能开染房的性子,这不,正抱着拳头对着周围将官团团作揖,一边拱手还一边喊:“诸位都是小子的前辈,戎马倥偬终日,小子是敬佩不已,等大军班师之日,小子给诸位将军请酒,哈哈哈!” “小子痛快,俺老王最喜欢这般痛快的人!” “哈哈哈,小娃娃有闲暇时就来我军中耍子,让哥哥掂量掂量你酒量!” “小娃娃,你可别上老李的当,这军中饮酒可是犯军法的事儿,还是来我营中,某家的厨子那可是炖着一手的好肉,保管你吃的迈不动腿!” “那感情好,小子最爱吃肉了,哈哈哈,不晓得哥哥怎么称呼?” …… “左右,把这扰乱公堂的小儿叉出去,打上八十军棍!” 铁青着脸的吴璘看着原本安静的帅帐,被狗儿三言两语搞成了江湖豪杰拜把子的结义堂,一时间怒火中烧。 帐下的亲兵听见大帅吩咐,抱拳回声诺,就要把狗儿叉出去。 八十军棍什么概念,骨头都要被打成渣,哪里敢让这俩亲兵把自己拖出去吃罚,干脆利落的跪在地上,鼻涕眼泪一大把的求道:“大帅啊,小子才十二岁,八十军棍哪里能吃的住打,求大帅先且寄下,等俺长大了,身上肉瓷实了再打也不迟。” “你还晓得你才十二岁啊?口花花的比六十老学究也不差!” “回大帅,小子没来军中前,也是教过几日书的,所以这口无遮拦便是那时候养成的习惯!” “习惯?呵呵,在某家面前什么习惯也能给你治好,左右还再等什么?” 这恶毒的吴璘非得打自己八十军棍才痛快? “大帅啊,小子知错了,权且放过小的这次,俺保证以后再也没大没小了!” 吴璘瞅一眼吓得哆哆嗦嗦的狗儿,鼻子一哼便挥挥手,来捉狗儿的俩亲卫弯腰行了礼就退了出去。 突然来这么一出,原本松散的帅帐又重新恢复到肃穆的气氛中。 “滚起来站后面去,某家还以为你经了杀阵性子能沉稳一些,没想到还是这么不着调的性子,原本想让你去诸军门下做个参赞,这么一看还得再观察些时日。” 参赞是什么东东,狗儿不晓得,就算是晓得,也不会有半点欣喜,自己的打算就是能平平安安的回到祐川,当不成衙役那就当逗鸟溜狗的员外老爷,嗯,到时候也像苏大胖子一样,娶上几十房小妾,生上百八十个娃子,这日子岂不比随时被金贼割去脑袋的军汉要好?哈哈哈…… 砰! 刚站起来的身子,立刻又跪倒在地,抬头瞅瞅帅案后面吴璘,嗯,好一股杀气…… “左右给我重责十军棍,再扔进大牢里!” “是,大帅!” 这一次,俩亲卫不给狗儿一点机会,直接架起狗儿大步流星的走出帐外,噼里啪啦一顿打,再睁眼已是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 “咳,哥哥,您不是在后军的牢狱吗?怎么在中军当起了差?” 孙蛮子瞅着狗儿嘿嘿笑道:“大军搬迁,大帅说没那么多时间建各军牢房,让诸军各执法营合并一处,这大牢也自然合到了一起。” 狗儿点点头,熟练的从钱袋里掏出二两银子道:“哥哥,照旧吧!” 孙蛮子点点头,便把狗儿领去了牢房。 庞大郎正在抠鼻子,一抬头看见狗儿便乐道: “吆,老弟,又来啦?” 第二三八章回师 洮水江北岸原本还剩下五千金兵的大营,一场大雨过后走了个干干净净,越过河水前去侦查的斥候道,金兵一直去了洮州的大本营。 金人走了,意味着战争彻底结束了,西军诸将官在西汉水码头,送走了病得下不了床的监军使。 再等待新的监军使到来之时,从州县寨调来的地方部队被吴大帅签了回执,仁慈的放回了各州县。 目送着一行兵卒兴高采烈的走上了回家的路,仍旧留在大营里的民夫们,咽下了羡慕的口水,转身投入到兴建城池的工作中。 有了金主的吴璘,一口气签下了同时修复岷县、礼县、天水县三座县城的文书,工期两个月,三万民夫正好各分一万,为了安抚民夫们不能回家的心情,善良的吴璘又签发了五十文一天的补助银,这么一来,本就吃紧的财政彻底宣告破产,没办法,吴璘只好“百般不情愿”的继续向金主们开口借钱。 又是一笔将近五万贯的借据,让诸多商行打起了退堂鼓,由二十八家商人组成的利州西路商盟也不例外,前前后后共给西军投贷了不下十五万贯钱了,几乎把各家的家底全部掏了空,就连那背后的靠山都开始犹豫起来。 正所谓大浪淘沙留到最后的才是赢家,在狗儿极力劝说了三天三夜之后,利州西路商盟,在几位商行前辈看傻子的眼神中,选择了出这笔钱。 等几位商行百般嘲笑了一周后,众人傻眼了。 首先是各家为大军提供物资的份额几乎缩水了一半,接着是军中通告诸商行,因为西军财政吃紧,先前借的钱后挪三年再补。 这两点大家伙儿握紧拳头还能忍住,当数场酒宴结束后,众商行打听到西军内部消息后,彻底忍不住了。 凭啥利州西路商盟能够以新修建的三座县城三年所收的商税为抵押条件,而自己却只能延后慢慢还钱?这太不公平,几大商行就报团找吴大帅说理。 吴大帅很忙就把一帮商人丢给了手下军汉们处理,军汉们一般不爱讲道理,同意还是挨军棍二选一,众商行选择了前者,哭哭啼啼的写信给背后的主子递去了“求安慰”的信函,很快,众商行的大小管事被主家以“回去修养”的理由,换了一批新的管事。 这批新来的管事儿,一来到军中就轮番宴请各军实权军将,功夫不负有心人,连续半月的吃喝之后,大家重新交起了朋友。 朋友嘛,肯定是有困难我来帮,在众商行热情似火的请求下,原本只想借五万贯的吴璘,耐不住手下部将们老来吹耳旁风,只好又背上了三十万贯的巨额债务。 欠下巨债的吴璘“悲伤”的干了三大碗酒,扭头便把装满一马车的借据,连夜送去了坐镇漕司官衙的转运使的公案上,利州西路转运使张志言本来在和手下判官以及几个干办官谈论今年的赋税问题,一抬头看到这么些借据,经过一夜的梳理,一共是六十五万贯钱。 看这些账务,每一笔出入都有详细的记录,一群人又严谨的审查了三遍,从账面上来看,半点问题没有,张运使叹口气,这可是利州西路整整两年的赋税啊,照这个样子,自己至少两年白干,更可气的是还不是自己借的钱,一气之下,张志言辞官养老的折子就递去了临安。 正在宴请扎鲁部众位纳降金将的赵构,勃然大怒,心里狠狠的斥责了吴璘一顿,再扭头看正在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金将时,一颗心就难受的厉害,借口还有国事要处理就跑去了养心殿,一口气写了三百个“忍”字,才平静下来。 皇帝斥责利州西路诸司官员的文书足足等了一个月才到达了利州路各司官员官厅。 吴璘带着一路诸司众官员磕头请旨后,宣谕使洋洋洒洒的念了一柱香的时间才结束。 前一半夸诸司众官同心合力赶跑了金贼,是谓之“大捷”,向金朝彰显了我大宋的“赫赫武力”使其“再不敢越雷池一步!”,“大善”,“朕心甚慰”,“朕非常开心!”这几个词高频率的重复了数次。 中间勉励诸官员在战后一定要做好安抚百姓的工作,尤其是让百姓回复到正常生活和生产中。 圣旨最后寥寥几句,先训了吴璘几句“自作主张”,又安慰了张志言“朕之左膀,倚重汝多时”,最后才是“免利州西路正税三年”。 拱手接过了圣旨,众官员开始大摆筵席,三日后吴璘带着众将返回到了岷县。 如今的西军,除中部军和西部军还屯住在这里,其他三部军早分驻在了不同的边境线上。 没有战争的时候,吴璘叫吴安抚使,简称“吴抚使”反正不能称呼“吴大帅了!”若不然总爱打小报告的走马承受会偷偷记录下来。 “我说小狗儿,这都两个月了,这吴大帅是不是忘记你了?” 蓬头垢面的狗儿叼着根稻草秆,嘴里哼着小曲儿,懒散的躺在稻草垛里,听到旁边人问话,呸一声,把嘴里的草枝吐出来道:“忘记我最好,小爷我就等他把城池建好,然后让我跟着那帮民夫们滚回祐川去!” “咳,狗儿啊,俗话说人走茶凉,这帮大官们若是长时间看不到你,这对你的情谊也就会消淡,没了照顾你将来在官场也没得往上爬的机会!” 狗儿满不在乎的笑道:“小爷我才不去削尖脑袋,孙子一般捧他们臭脚往上爬哩,将来的事儿我已经想好了,等回到我祐川老家,我就买他百十亩地,盖上一座大大的养猪棚子,然后养上数千头大肥猪,除了往外卖的,就留着自己吃,奶奶的腿,小爷顿顿白米干饭加肉片,想想就滋润!” “是啊,想想就滋润!” 庞大郎舔舔嘴唇,话说自己已经大半年了,一口正儿八经的肉都没吃过,这嘴巴里都快淡出鸟来。 狗儿见自家狱友一脸渴望的表情,便嘿嘿笑道:“庞大哥,到时候你跟着我干,还有这几个哑巴兄弟,咱们吃香的喝辣的,日子美滴很!” 庞大郎叹道:“美滴很,但是兄弟,咱们怎么才能出去?” 狗儿:…… “孙爷孙爷!”狗儿扒着栅栏对着廊道里大声喊道。 “咋啦咋啦!” 孙蛮子急急慌慌的走了过来。 狗儿拱拱手道:“孙爷,小子欠了你多少银子啦?” 孙蛮子一愣,满脸大喜道:“咋滴狗儿,你是要还哥哥钱了吗?” 狗儿连忙抱拳道:“说哪里话哥哥,小子还能不还你钱?这不是现在还没法出去拿钱么,你放心哥哥,等小子出狱了自然一文不少的把钱给你补上!” 孙蛮子叹口气,从怀里掏出个小本本嘟嘟囔囔道:“狗儿啊,这也就是你,若是别人哥哥才不赊欠给他们哩!” 狗儿催促道:“快点看吧哥哥,小子想知道有多少钱了!” “莫急莫急!奥,一共是八贯又三百四十二文!”孙蛮子回道。 狗儿点点头“孙大哥,凑个整数,就算是八贯四百文钱整!” 孙蛮子皱眉头道:“狗儿,哥哥可对你说哦,这后厨的几个厨子现在是见钱才给肉,没有现钱只能是吃炊饼!” 狗儿叹口气“这帮厨子忒的小气!算啦,炊饼就炊饼,麻烦哥哥去给小子拿一篮子炊饼,最好拿俩鸡子来,不晓得怎么回事儿最近总是觉得吃不饱的感觉!” 旁边的庞大郎哈哈笑道:“小子,你那是长个子哩,这大牢里一天两顿稀饭哪里能够的你吃!” 狗儿听了心里一阵无奈就对着庞大郎拱拱手道:“长个子啊,那可得多吃肉才成,可惜这牢饭连个肉沫都没有!” “得了吧狗儿,这也就是咱们西军仁慈,你去看看别的军,牢房里根本干净的没有人!”孙蛮子开口再补充道:“你们能有两顿饭吃已经是不错了!” 狗儿一愣,疑惑的问道:“孙爷,为啥别军的牢房里没有人?难道他们不犯事么?” 孙蛮子哈哈笑道:“犯事啊,只不过犯事之后严重的会被砍头,剩下的会被充抵到敢死营将功赎过,敢死营啊,那可是不拿人命当回事的地方,里面就没有一个正常的家伙,全是脑袋掉了碗口大个疤的主,算了,你还小,哥哥就不多说了,你好好歇着我去给你拿吃的!” 狗儿拱拱手道声谢,就送了他离去,这刚转身躺下,只听着牢房门哗啦啦的响,赶紧扭头看去,见是五六个军汉押解着一个犯人走了进来,昏暗的灯光下也看不清来人的模样,也没当回事儿,瞅一眼儿就继续躺倒在草垛子上养神。 不知不觉竟然迷糊了过去,直到前去给狗儿拿炊饼的孙蛮子叫唤,才醒了过来。 狗儿赶紧起身拱手谢过了他,从栅栏缝隙里接过竹篮,走回到草堆上,给旁边的庞大郎和几个哑巴兄弟一人拿了俩,这篮子里也就不多了。 手指头在贴身内衣上蹭蹭,就捏起个鸡子剥掉壳准备吃,刚张开嘴就听着隔着两个牢间中有人喊道: “好你个赵大狗,俺找你多时,你居然在这里快活的过日子,早知如此就不来寻你!” 狗儿大惊,听着声音熟悉,就连忙起身,扒住栏杆定睛一瞧,嘴里便大声喊道:“哎呀,你怎么在这里?” 就在狗儿与人叙旧的同时,返回到中军帅帐里的吴璘,指着面前的吴挺狠狠训道: “一天天的就知道惹事生非,今天还敢把你三哥打伤,没大没小的,来人,把这小子给我扔进大牢里反省反省!” 第二三九章引荐 同样是蹲大狱,有些人是呼天抢地,而有些人却是一脸笑意。 “小狗儿,本少帅特意来找你玩耍,你开不开心?” 瞅着被一群亲卫小心翼翼的护送到牢房里的吴挺,狗儿撇撇嘴。 “你可拉倒吧吴仲烈,明明是又招惹到你爹,才被关进大牢里反省,算哪门子特意来找我!” 话说自从狗儿进了大牢,这吴仲烈是隔三差五的就被他爹抓来大牢里反省,狗儿严重怀疑这吴仲烈是不是他爹亲生的。 吴挺也不狡辩,嘿嘿笑的走到狗儿跟前,瞬间又捂着鼻子跑开去。 “赵大狗,你身上怎么这么臭?” 狗儿看着他一脸厌弃的模样,翻个白眼道:“行啦行啦,莫在那儿做鬼样子啦,这里是大牢又不是汤浴铺子,俺们又不像你身上脏了还能回去洗个澡换身衣裳,俺们可是正儿八经的再坐牢。” “好你个赵大狗!” 吴挺指着狗儿愤怒的喊道:“我父亲早就说让你出来,是你自己非要在牢房里待着,管我父亲啥事儿!” 外头热火朝天的盖城池,只要狗儿走出这牢房,绝对会被吴璘抓去干活,干活也就罢了,关键是,别人都有钱拿,为啥自己没有,民夫给五十文,自己岁数小给二十也行啊,结果一文不给,跑过去抱怨还被小气又抠门的吴璘打了板子,一气之下狗儿宁愿在牢房里待着也不出去赶马车。 “是你父亲不给我开工钱,说急了他还打我板子,我才不出去哩!” “民夫们才有钱拿,你可是官,哪里有工钱,而且不光你没有,所有当官的都没有!明明是你在牢房里躲懒,不想出去干活!” 吴挺果然是他爹的亲儿子,说的话全是向着吴璘。 狗儿也懒得再说这事儿,便冲着他走去。 “好啦好啦,不提这事儿啦,仲烈,我今天给你引荐个大和尚,啊不,是得道高僧!” 说着话便对着廊道里喊道:“孙爷孙爷,快过来开开牢门儿,俺们要去隔壁牢!” 大帅的亲儿子可是在牢房里的,孙蛮子哪里敢半点偷懒,一双耳朵全留心这间牢房里的动静了,听了狗儿喊,急匆匆的走了过来道: “我说小狗儿,这铁锁链根本就没锁着,你自己打开不就是了!” 狗儿撇撇嘴“俺们打开,那就叫越狱,你放俺们出来,自然是无妨的!” 孙蛮子只是个牢头,哪里说得过狗儿,嘴里嘟囔着就把虚虚挂在栅栏上的铁锁链一把拽下来,打开牢门,先对着吴挺施了一礼,才转身对着狗儿低声求道:“我说狗儿,哥哥平常可对你不薄啊,你能不能劝劝少帅,别再来这下三滥的地方了啊!万一出了啥事儿,俺孙蛮子有八个脑袋也不够大帅砍!” 狗儿翻个白眼指着吴挺道:“人家是少帅,想来就来,想去就去我哪里能管得住人家!对不对吴少帅!” 听到狗儿奚落自己,吴挺也不在意,只把手指捏着鼻子闷哼道:“少啰嗦,是爹爹让我进来的,管我啥事儿!” 三个人一边走一边说,到了隔壁牢房就停了脚,狗儿指着里面的光头和尚扭头对吴挺介绍道:“这和尚,嗯,这位高僧乃是名动利州路的大法师,法号叫行痴,一身的好法术,七八条汉子都挡不住,善使一条四百斤重的精铁佛家金宝大禅杖,降妖除魔,抓贼驱匪乃是一把了不得好法器!咦,大和尚,你的大铁棍呢?拿出来让少帅看看!” 正在牢房里揉脚丫的行痴听了狗儿吹牛,唱声佛号歉意道:“他们说俺欲行不轨,就把大铁棍收走了!” 狗儿冲着旁边的孙蛮子怒道:“我说孙哥哥,一把黑乎乎的烂铁棍,你们也至于收走么?” 孙蛮子连忙摆手道:“我只是管牢房的,这事儿我哪里管得到,想必是被营法官判案时收走了吧!” 狗儿点点头,便扭头盯着吴挺看。 可能是待在牢房里的时间长了,鼻子里也嗅不到污浊的味儿了,吴挺就松开捏鼻子的手道:“无妨,回头我去官库寻到了给他便是,但是狗儿,这个行痴大师的法号,我怎么没听说过!” 狗儿哼一声道:“是你孤陋寡闻,这天下名川大寺多了去了,你才几岁闻听过几个!” 吴挺气道:“好你个狗儿,无端端的又来撩拨我,你等着!” 撂下一句话,人就甩着双手气呼呼的走出牢房。 大牢里的行痴见狗儿把少帅气走了,就担忧的问道:“狗儿,你把人气走了可怎么办?” 狗儿嘿嘿笑道:“无事儿,对了大和尚,你千里迢迢的跑来军中找我,就是为了给我送个佛珠?” 行痴点点头道:“是啊!” “你真的没别的事儿?” “嗯,除了看你,我也想顺便给阵亡的将士做场超度法事儿!结果就被军中斥候绑来了大营!任贫僧百般解说他们就是不听,本来要把我移送到地方衙门,好在我及时说出你的名字他们才把我押到了这里!小狗儿,我路上听他们说,你在军中混的很不错,怎么住在了牢房里?” 咳咳咳,狗儿捂住嘴巴咳嗽道:“你没听刚刚小衙内说么,我是故意的待在这里的,想出去我自然能出去!既然你来了,我也在这里住够了,一会儿你看我眼色,早些把你捞出去,做完法事,咱们就回祐川去!” 行痴念个阿弥陀佛,就与狗儿聊些别的闲话。 俩人正在哪儿说呢,气鼓鼓跑出去的吴挺又一脸得意的走了进来,指着行痴就对狗儿道:“我刚去看卷宗了,这和尚哪里是大法师,明明是什么瓦寺的苦行僧!” 狗儿怒道:“你也就是被人哄骗的主,得道高僧那个不是行走四方,为百姓做功德法事,你以为那些安坐在大寺庙里,吃的肥头大耳只会敲钟念佛的胖和尚就是‘名僧’?凭的没眼力价!” 吴挺皱着眉头听狗儿说了这一通,似乎还有些道理,再低头想一想,每次跟着娘亲去大寺庙里烧香拜佛,庙里的主持就明里暗里的劝娘亲“乐善好施,多捐功德钱,就能多积一些福荫保父亲平安云云”! “我叫吴挺,小名仲烈,见过大法师!” “阿弥陀佛!”行痴对着吴挺唱个佛号才道:“真乃将门虎子也!” 一句话说得吴挺咧开大嘴笑了起来,“狗儿狗儿,这和尚,嗯,这大法师果然是高僧,一眼就看出我将来要做大将军!” 狗儿撇撇嘴,你爹是大帅,只要他开口,你现在就能当大将军。 “行啦仲烈,我给你引荐大法师那可是有正事要办哩!” 吴挺一愣,便开口问道:“有啥大事儿?” “我问你,这场仗咱们西军可是死伤数万好儿郎,你晓得不?” 吴挺茫然的点点头道:“晓得啊,不光是军中兄弟,这村寨的百姓也被金贼祸害死了好多!” 狗儿一脸哀伤的道:“百姓们死的无辜,将士们死的忠烈,可怜他们与家人阴阳两隔,到了阴曹地府,还要被小鬼儿刁难,所以我就让人帮忙捎回口信,请行痴大师来给殒命的将士和百姓们做一场超度法事儿!这也是和尚,嗯,大法师千里迢迢从祐川来的原因,可惜被军中哥哥们给误解了,以为是个贼子,你看就这么下进了大狱!” 吴挺脑袋瓜一转就晓得狗儿啥意思,“放心狗儿,我一会儿就去找他们说,把大法师放出来便是!” “呸!”狗儿一脸严肃的指着吴挺道:“你这样一来,置军法营规于何地?再说法师是特意来给大军做功德法事的,何须你动用私情放他出来,嗯,那个,我觉得最少也的问过你爹爹才是!” 吴挺翻个白眼,“好吧好吧,你等着,我这就去问问我爹爹!” 哗啦哗啦,吴挺领着一帮亲卫又快步的走了出去。 正所谓人生四大喜,其中之一便是他乡遇故知,能在这儿里遇到行痴,狗儿心里激动不已,围着他一会儿打听狗剩,一会儿打听大傻叨叨叨一眨眼,一夜的功夫便已经过去,听着辰时的梆子声响起,俩人便开始洗漱。 昨夜亲卫传来消息,让狗儿一早带着大和尚去营帐见大帅。 见大帅了,总不能蓬头垢面,浑身散发的酸臭味儿,狗儿便央求孙蛮子给他置办身衣服,顺便整一锅热水,洗洗身子。 只要给钱,孙蛮子自然乐意帮忙,大笔一挥,狗儿就欠下了十贯银钱的巨额债务。 洗漱完毕,狗儿梳着湿漉漉的头发对着收拾浴桶的孙蛮子抱怨道:“哥哥,就这一身肥大的旧军衣就要俺一贯钱?贵不贵的另说,关键是小弟也穿不进去啊!” 孙蛮子咧开嘴哈哈笑道:“小狗儿,这号衣是哥哥以前剩下的,不要钱哩,那一贯钱是找人给你浆洗衣服的钱!” “小弟宁愿穿花钱的,最起码还能穿进去!你瞅瞅这袖子,这裤腰能装进去两个俺!” 孙蛮子回身拿个剪刀过来,对着裤腿和袖子咔咔一剪,再找个绳子紧紧一缠,道声“行啦,大军里那有你这般小个的衣服,先凑合着瞎穿吧!最多到晚上,你衣服哥哥就给你烤干了,嗯,对了,今晚上你可得给哥哥结账昂!” 狗儿满口道着好说好说,就带着行痴往中军帐里走去,如今的狗儿大小算是个官,牌子也是三道杠的,路上的巡逻军士自然不会过问。 俩人刚刚出了营寨,一匹快马恰好疾驰而来。 狗儿瞧着马上军士眯着眼瞅着自己,便拱手喊道:“吴用哥哥,是来找小弟吗?” “嗯,大帅觉得你睡过头了,就差某家过来赏你两鞭子!” 第三四零章招惹是非 帅府营帐,狗儿两人来的正是时候,吴璘一大家子围着圆桌正在吃早饭。 碗里是熬着浓香的白米粥,加上几碟色香味俱全的新鲜菜蔬,让没吃早饭的狗儿咕噜咕噜一阵响。 “咳,大帅,我俩先出去候一会儿吧!” 实在是怕嘴里的口水会不受控制的流出来,狗儿就拱手对着主位上的吴璘禀告道。 “不用!” 这吴璘不愧是沙场老将连吃个饭都是风残云卷,三两口便吃光了一碗白米粥,伺候在一旁的亲卫看到,快步拿起空碗又盛了一碗粥。 “你俩个还没吃早饭吧!来人,再填两幅碗筷!” 堂堂一路最高大官,邀请你一起吃饭,代表着什么?扭头瞅瞅号称出家人不理俗世的行痴和尚,那脸皮都激动红了,更何况是在红尘俗世中打转的狗儿。 “谢大帅!”狗儿直接跪在地上磕了俩头,便起身朝着对自己招手的吴挺走去。 才迈开一步,后面的行痴便出手紧紧的拽了回来。 “谢过大帅,贫僧与小狗儿还不太饿,我俩人在外面稍等片刻便是。” “你法号叫行痴?”吴璘停下筷子,抬头瞅一眼和尚便开口问道。 行痴双手合十道个佛号便恭敬的回道:“回大帅,苦行僧行痴便是贫僧法号!” “都说出家人看破红尘,无拘无束,怎么某家觉得你还在俗事中挣扎?” “佛眼中这人世间乃无穷无尽的贪欲所组成,佛曰看破红尘乃是知晓、明了,顿悟世间本质,世间一切皆是‘无常’,生老病死皆是‘苦相’,我等佛陀洞悉、体悟世间实相,追求永恒的‘无我之境’,明了世间之事,方能以大毅力克制心中欲望,诸事皆行,诸事皆不可行,不拘泥世间之法,不超越世间之法,是谓之心法自然,无拘无束!” “哦,那你这碗粥倒是吃也不吃?” 吴璘似乎是对大和尚很感兴趣,自己碗里的粥都凉了也不去吃。 大和尚付之一笑,拽着狗儿蹬蹬蹬的走到饭桌末尾,端起亲卫盛好的饭碗道:“自然是吃,肚子饿了,强忍着不吃便是落了俗相!” “哈哈哈,你这和尚倒是有趣的很,怪不得能千里迢迢的寻狗儿而来!” 吴璘笑眯眯的瞅瞅行痴,再扭头瞅瞅狗儿道:“大牢里待着怎么样?” 狗儿嘴里正含着白米粥,听他问话赶紧咽进肚子里道:“不好,睡得都忘记时日了!” “怎么,不去偷懒啦?” “是滴,小子正要为大军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哩!” 吴璘一口喝完碗里的粥道:“既然想做事了,那就认真的做,为我阵亡将士做功德道场亦是重要之事,拨你一营民夫搭建法台,再批你百贯银钱购买香烛纸钱,你觉得可够?” 狗儿赶紧点头,“够了大帅!小子准备做上七昼夜的法事儿,您看可行!” 吴璘点点头,捡起桌子上的布帕擦擦嘴巴道:“那就这样,某家要去忙,你在这里和我几个儿子耍会便是!” 话说完就起身带着一群亲卫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见人走出营房,狗儿才彻底放松了下来,抬头瞅瞅这帮“少帅”,除了唇红齿白,就是绫罗绸缎,浑都身散发着优雅从容的世家贵公子的气息,除了吴挺之外,大大小小还有四个。 狗儿便拱手道:“小弟赵狗儿见过诸位哥哥!” “哼,谁是你哥哥,莫要厚着脸皮乱攀附!”最大的一个公子哥先开口了,一张嘴就噎的狗儿吃不下饭。 “就是,一个粗鄙的乡下泥腿子也配与我们称兄道弟!”这个吴二郎说话更冲。 狗儿只好放下了手里的碗筷。 “也就攀附了我家傻五郎才会让你登堂入室,若在平时,你连到我家门房喝茶的资格都没有!” “哈哈哈,三哥这话说的倒是错了,对于脸皮厚的人,吃到我家门子的茶水还是没有问题的!对不对五哥儿!” 狗儿这个气啊,还以为世家公子都是温尔儒雅,翩翩有礼的模样,没想到这说出来的话如此刻薄。 “你们几个有完没完,狗儿可是爹爹经常夸赞的人,你们几个如此说话仔细爹爹晓得了用板子揍你们!” “吆,我的傻五弟,这不去帮自家亲兄弟,反倒是帮起了外人,我想爹爹知道了,先打的人倒是你吧!” 吴挺对这几个哥哥的德性那是早就晓得,尤其是刚刚说话的吴三郎,嘴巴里说的话能把人气死,所以自己平常没事就极少理睬他们。 “狗儿,莫要听他们啰嗦,你自吃你的便是!” 狗儿拱拱手道声是,虽然被几个人奚落的怒气冲冲,急想着离开了事,但是狗儿觉得这么离开一是礼数不对,二是也会让吴挺的面子下不去。 不就是些高傲的贵公子么,嘲笑自己两句就当听不见便是,不管怎么滴把这顿饭圆下去便是。 这么一想,狗儿就忍着怒气,对着吴挺拱拱手道:“好的五哥儿!我正好也快吃完了!” 说着话狗儿就去吃碗里最后一口米粥。 就听着桌子最上首的吴大郎道:“啧啧啧,人不要脸果然不一般,这饭也能吃得痛快?” 狗儿:我忍! “算啦算啦,与这等粗俗无礼厚脸皮的人在一个桌子上吃饭,实在是丢人的很,算啦!我不吃了!” 啪,吴三郎把手里的筷子拍在桌子上,气鼓鼓抱着怀瞅着狗儿。 “这最后一口饭怎么这么难吃!” 狗儿摇摇头,艰难的把嘴里的米粥咽进肚里,起身对着吴挺拱拱手道:“五郎,我吃完了,你慢吃,我去外面等你!” 吴挺也晓得狗儿被几个哥哥损的没法再待下去了,便挥挥手道:“去吧,我一会儿去找你耍去!” “五弟,不是哥哥说你,你看看你,整日与这种人混迹在一起怪不得学业会下降的如此快,听大哥的劝,以后莫要和这种破落户在一起玩耍!免得丢了我吴家的脸面!” 吴挺懒得理睬他大哥的话,只是专心致志的剥着桌子上的鸡子。 狗儿忍着怒气对着几个衙内敷衍的拱拱手,便转身大踏步的往外走,一旁的行痴仍旧坐在桌子上慢慢的吃。 桌上的吴大郎见自家五弟当着外人面一副不理睬自己的样子,心里便不高兴,又抬头见乡下野小子对自己也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嘴角一歪,眯着眼便对左右几个兄弟道:“哎呀哎呀,这可是堂堂大帅府啊,一个乡下泥腿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完全不给我吴家几个兄弟脸面啊!几位弟弟不觉得丢面吗?” 很明显的挑事话语,稍微有些头脑的人都不会上这当,但是,有人没头脑。 “砰,小子给小爷我站住,先扰我吃饭的雅兴,又如此粗俗无礼,真以为我吴家是没有规矩的地方么?谁让你走呢,左右给本衙内拦住他!” 哗啦啦,侍立在门口的两个亲卫,听到招呼,就伸手挡住了狗儿的步子。 狗儿叹口气,这帮大爷还真难伺候,自己都已经忍气吞声到这个地步了,还一副不放过自己的样子。 狗儿只好扭身对着喊话的人回道:“衙内是五哥儿让我走的!” 吴三郎平时就和吴挺不对付,听见这个小子不先给自己赔礼道歉,还扯着五弟的旗号说话,心里就不痛快的很,蹭一声站起来,背着双手走到狗儿面前。 吴璘的三子叫吴扩和狗儿一般大的岁数,但是个子和体魄都要比狗儿壮,围着狗儿转两圈,见狗儿身上穿着破旧的军衣,腰间还用个皮绳子当腰带扎着衣裳,这副穷酸打扮实在是看不过眼,指着狗儿骂道:“一个破落户也想在我吴家混饭吃,真是不要脸面,想必你爹娘也是个不懂礼数的粗俗人,今天小爷就告诉你,只要有我吴三郎在,你休想托庇在我吴家门下!”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骂爹和娘。 从吴三郎提起自己爹爹和娘亲时,狗儿的拳头就握了起来,但是想到这里是吴府,而且周围一群侍卫亲兵,自己这一拳下去估计会被这帮护主的奴才给打翻在地,如果只是吃一顿打,也还能出手,但是吴大帅面前估计会过不去,自己可不想真的一辈子钻进牢房里出不来。 重重的舒口气,把拳头松开,抱拳对着面前三郎道:“是,三衙内的话小子铭记在心,绝不会生出半点进吴家门下的心思来!” 事情闹的这么僵硬,吴挺也没心情吃饭了,急匆匆的跑过来道:“三哥,父亲可是对狗儿委以重任的,你这般说话,若是让父亲晓得的仔细他对你执家法!” 话说完也不搭理他,便扭头对俩亲卫道:“给我闪开!” 俩亲卫道声诺,挎着腰刀重回到门下站定。 “狗儿你先忙你的去吧!我一会儿找你去!” 狗儿拱拱手就扭身出去,可这脚刚抬起来,后背上便挨了重重一脚,身子一晃干脆利落的扑倒在门口。 突然出现的一幕,可是让吴挺着了急,连忙跑去门口扶起狗儿,见只是额头和双臂上有些蹭破皮,别的倒还好,就宽慰狗儿两句,转身指着吴三郎道:“三哥你等着,我去找爹爹告状去!” 就气呼呼的领着狗儿走出了门外。 议事厅里面的小书房中,吴璘听着面前的吴大把饭堂里刚刚发生的事儿,事无巨细的全说了一遍,嘴巴里就是一阵叹气:“挺儿还是有些不大气,这时候要是和他三哥打上一架就好了!” 吴大拱手道:“五郎岁数毕竟还小,再说当着外人面也不好对他兄长太过失礼,能想着维护这赵大狗已是不错!” 吴璘摇摇头,“他做的还不行,你一会儿去账房取三百两银子给二郎,三郎和四郎,至于老大吴援,对自家兄弟还挑唆,真是欠抽,执家法五鞭子让他长长记性!” 第三四一章小爷不伺候了 泱泱大唐帝国轰然而崩,武将军阀互相讨伐,大好河山一片废墟,黎民百姓流离失所,黄袍加身的赵匡胤觉得一个国家的灭亡,全是因为桀骜不驯且手握重兵的武官们惹得祸,自己的大宋若是想开万世之基,必须得给武将们戴上笼头。 所以在登上九五至尊的宝座后,处心积虑的谋划多年,终于在跟脚站稳后,开始着手给武将们戴笼头计划,先是抬高文官地位,接着又“杯酒释兵权”,手握重兵的老将们听了赵匡胤的花言巧语和威逼利诱,乖乖的把手中虎符交了出来,这一下,赵匡胤彻底放了心,给诸多老兄弟“痛苦”的敬完酒后,就准备把他们抬到“神位”上当定海神针,心里高兴就找自家亲兄弟喝了一场大酒,呜呼哀哉,驾鹤西去。 赵光义,一个特别崇拜兄长的人,听说兄长临死都念念不忘要防备武将夺权,那还说啥继续搞啊,所以在即位之后,继续对武将挥起了大铁棒。 文官们一看,吆喝,二哥比大哥还猛,支持! 于是乎武将的地位就从凶猛的老虎变成了萌萌哒的小猫咪。 在外掌握兵权的是文臣,在内掌握国家大事话语权的还是文臣,所以当你走到路上,瞅到一个正一品的武官给从三品的文官让路时不要惊讶,因为在地方上,一个六品小官都敢把三品的武官指使着像孙子一般团团转。 北庭南渡后,因为与金兵连年打仗的原因,武官的权势地位才稍稍加强了几分,但是随着绍兴和议的施行,临安的皇帝又对武官们祭起了大棒。 武官们也不是蠢货,俗话说治病得从根子上治,只有在朝廷上掌握了绝大数的话语权后,自己的地位才能翻转过来,所以众多门阀开始紧锣密鼓的搜罗人才,给钱给粮甚至把自家小娘子都贴了进去,只求培养的人才进朝廷做官后能为武官们说上句话,顺便再关照关照自己。 这就是大宋朝为国为民征战沙场的大将军们的可怜命运。 既然要培养人才,为了不出现白眼狼的情况,众军阀在发觉人才时会用各种手段百般考验目标者,唯有通过考核才会彻底的被其收进门内。 这一切狗儿自然不晓得,但是有人明白,比如说正坐在铺盖上念佛经的行痴。 “大和尚,今天那几个小崽子那么欺负我,你就不帮我说说话?” 看着一脸怒气的狗儿,行痴呵呵笑道:“都是些小孩子在吵闹,我这么大人那里好意思插手!” 狗儿蹭一下站起身指着行痴狠狠道:“你这理由也还罢了,但是我问你,我都走了,为什么你还留在桌子上吃饭,你可是我带去的,按理说你应该跟着我走才是!你这样做真是不讲义气!” 行痴瞅瞅狗儿,见他气的胸膛乱喘便摇摇头,为了不使他对自己心有间隙,便开口把吴璘考验的意图说了出来。 一通话说完,狗儿反而更是生气。 想收小爷进你门下听用,咱不说“三顾茅庐”了,最起码得“推心置腹”吧!结果呢?你弄了一帮纨绔儿子,对自己百般刁难,还把自己一直敬重的爹娘都嘲笑了一番,试忠心?试你娘的大头鬼,小爷又不是你家的奴仆,才不屑于觍着脸在你门下当官哩! 小爷宁愿回去当个小衙役,也不给你的儿子们摇头晃脑当看门狗。 正所谓人不轻狂枉少年。 少年人,拥有的是激情和勇气,就例如日出之阳,朝气蓬勃!叛逆和不服气便是少年人的心性,好话哄着还罢了,这样藏头遮尾的考验,心里自然是不痛快,没当场把桌子给你掀翻掉就已经不错了。 其实吴璘这个试探若是等狗儿再长些岁数,或是换其他人来考验,说不得会让狗儿满心窃喜,但是他那几个儿子威力实在是太猛了,让狗儿适得其反。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狗儿虽然不是龙,但是做人的傲气还是有的,父母,就是他的底线,欺负自己也就算了,咱惹不起你,大不了躲着你走,但是说自己父母没有教养,那可就严重过分了! 文人要有风骨,高傲便是表现,当然了,高傲不是骄傲,也不是傲慢,是对于不平之事敢于嗤之以鼻,当面对权势威压时,我依然不在乎,仰起的头颅至死都不曾低下。 “舍生取义也!” 一身傲骨,就是父亲从小培养给狗儿的,从吴璘的角度来看,他这么做很对,但是狗儿却不认同。 “大和尚,咱俩明天就开始弄这个法事!等弄好了,咱们就回祐川去!” 行痴一愣,停下手中的念珠对着狗儿疑惑道:“狗儿,你确定要回去?” 狗儿点点头。 “你这么一走,没了吴大帅照顾,你若想再升官那可就难了!” 狗儿低下头想一想,沉默了好久,才抬头道:“无妨,我本来也不想当这个官,再说我要是想当也完全可以靠自己努力啊!” 行痴摇摇头,“靠自己,难!在利州西路,不管你怎么折腾,早晚是逃不开吴大帅的影子,若是离开了利州路,上面无人帮扶,你终生都会在这小绿袍上打转,更何况你还是武职!” “大和尚,莫要堕我志气,我就不信离开了他吴家,我就当不成这官!你莫要忘记,我大宋乃是科举取士,大不了我也参加科举!以我的聪明才智,我就不信混不上个进士出身!” 看着狗儿豪迈的语气,行痴忍不住的就开始大笑。 “哈哈哈,狗儿,你爹爹可是连考了三场都没中半个进士,难道你比他还厉害,我可是记得你只学了几本启蒙之书啊!” “呸!大和尚,你居然如此瞧不起俺,你等着瞧,小爷不考个进士回来,这辈子就跟着你姓!” 行痴瞅着狗儿笑眯眯道:“阿弥陀佛,贫僧俗家亦是姓赵,你可是耍了滑头!” “那我可不管,谁让你姓赵,对了,这下一次科举时间是多久?” “阿弥陀佛,三年之后了!” 狗儿双手一拍,大喜道:“正好,小爷就趁着这三年好好谋划谋划,最好能挣他个万儿八千贯钱!让我这辈子吃喝不愁!” “咳,那个,狗儿啊,你这三年不应该是头悬梁锥刺股的用功读书么?” “你个秃驴懂个啥,没有钱小爷哪里能安心读书,我可不想像我爹爹一样,要么吃不饱肚子饿晕在考号里,要么就是连号座费都掏不起!被人家赶出考场。” 豪言已立,狗儿觉得要整点什么东西庆贺一下,便背着手走出营房,朝着后军仓房走去。 以前这大营是后军比中军营帐多,但随着民夫们陆陆续续被拉出去盖城池,这后营就空荡荡的如无人区一般,除了数百个巡逻的兵士,其他官兵也都被调去了各工地看守。 如今这大片的营寨被好几个商行所占据,利州西路商盟在营寨的最北部,因为这里有大军新建的捕鱼码头,因了狗儿的关系,大军捕捞来的鱼蟹都交给了利州商盟代售。 短短一个月时间,原本空旷的荒郊野地已经变的车水马龙,热闹一片,每日不等天亮,二三百辆快捷的马车就已经等在了码头旁。 码头是利用金人后撤留下来的栈桥改造而成,等两三个军汉撑着小渔船下河撒完网后,两侧的民夫就会拉着渔网走上百十米,再拢到一起把渔网拽上来。 拳头大的渔网眼会把小鱼苗过滤掉剩下的都是数斤重的大鱼,一网下去足足有上百斤重,百十个汉子一天就能捕捞数千斤鱼蟹。 早就等不及的鱼贩子见鱼被捞了出来,不等一旁的管事说话,一拥而上,争抢那些好卖的鱼蟹,等鱼贩子备好各自货物,过秤付账,这些新鲜出水的鱼儿就会被运往附近的城寨,品相不好的鱼蟹会被集中起来,放进大瓷坛中腌制成美味儿的鱼蟹酱,再交给商人们卖出去。 高效的分工步骤以及富饶的鱼蟹资源短短一个月就给西军带来了两千贯的纯收入,照这个势头下去,狗儿原本设想的六千贯纯利润的目标根本是轻而易举就能完成。 煮熟的鱼肉闻着香,没煮熟之前却是刺鼻的难闻,狗儿紧紧捏着鼻子,那股浓烈的鱼腥味还是能透过嘴巴跑进身体里。 “啊切!” 重重的打了个喷嚏,狗儿擦擦鼻子,一抬头就看到三管事带着几个商人正围着一位绿袍小官拍马屁,狗儿就没过去打扰他们,左右瞄一眼,真巧看到又一网鱼被打了起来,眼珠子一转,弯腰捡起一只空桶便奔着码头跑去。 “来来来,把那条大鲤鱼给我捞起来,还有这两只肥螃蟹,咦,这圆乎乎的是个啥?嗯,小王八?奶奶个腿,给小爷再找四只小王八装桶里!啥?我是谁,瞎了你狗眼,没有小爷儿你哪来的这门儿生意做!都麻溜些,爷爷还等着给大帅送去!” 既然是给大帅送,钱自然是不收的,但是账本总是要登记一下的,本来那个绿袍小官和三管事等人都挥手说算了,谨守规矩的狗儿却是不同意,捏着笔在账本上写下,吴家老大、老二至老五的名字,低头想一想又把吴仲烈的名字抹去,拍拍手便提着桶离去。 正在那儿偷偷乐呵呢,半路上遇到了小王八他爹老王八,一通口水喷得狗儿对自己占大军便宜的做法深恶痛嫉,痛定思改下,连声保证以后绝不再占大军便宜,这才逃出了魔窟。 狗儿瞅着老王八提着装满小王八的桶,慢慢离去,这嘴巴就止不住的想笑。 第三四二章贪财的军监 “召令,赵大狗,因功累积武职官阶第五十二阶承信郎!”(绍兴年间釐正武职官阶六十阶分) 跪在地上的狗儿听到点将台上传来自己的名字,便抬起头打量这新来的监军使。 同样是个阴阳怪气的宦官,但是人家的来头可是比前者大上许多,据说这人乃是内西头供奉官,至于是多大的官位,狗儿不晓得,反正瞅着连吴璘都和人家谈笑风生,就晓得这个人不一般。 人果然是不一般,圣旨刚念完就对着吴璘叹道:“咱家爱吃虾!听说军中有捕捞的码头,麻烦吴抚使安排俩儿郎给咱家捞俩对儿大虾来尝尝鲜!” 就这样,还没到晚上,以三管事为首的商盟众管事就找到了狗儿帐房里,开口先叹气,叹完气就把手里提着的一只老王八放到了狗儿面前。 “吃这最后一只吧,过了今天,捞鱼码头咱们就进不去了?那帮小黄门实在是招惹不起!” “这帮仗势欺人的王八们!”狗儿狠狠指着地上四脚朝天蹦哒个不停的王八道:“就知道抢夺人家的财路!真不是人干的事儿,直娘贼,爷爷今天就炖了你!” “三爷,既然码头被这老王八夺走了,那商盟投进去的钱怎么办?” 三管事叹口气,蹲在地上捡起根树枝逗弄着王八道:“还能怎么着,白瞎了呗!” “直娘贼,这狗儿日的老王八吞了小爷五两银子!” 旁边的吕三开口道:“你才五两银子了,俺们这几家谁没掏个百十贯钱出来!” “可不!”旁边李参军的外事管家拢着袖子道:“投了那么些钱,好不容易才把路子铺开,眼瞅着要赚钱啊,狗日的老王八来了!” “是滴是滴!他真是贪心的老王八!” 一群掌柜的嗡嗡吵。 狗儿心烦,就挥手止住他们,对着三管事道:“三爷,那咱们可有什么招?” “没招了!”三管事丢了手里树枝,站起身来拍着手道:“老王八要干收五成股,才肯把码头继续交给我们!” “五成股?”狗儿大怒,自己连半成股都没有,他个老太监一份钱不掏,居然还恬不知耻的开口就要五成股,整个商盟连本带利才占四成股了!真是,真是…… 唉!算了,谁让人家管着印把子! “三爷,那这事儿怎么办?” 三管事咳嗽一声,瞅一眼其他商人才对狗儿道:“狗儿,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这码头的生意他既然想要,那就扔给他,但是我们的人,还有借给鱼贩子的骡马车,记账的账房先生,鱼酱的伙计、小厮都得撤回去,他们在哪儿待一天,咱们就得贴不少钱进去!” 狗儿点头“应该的,哪里有抢了我们生意,还倒贴着工钱给他们干活的!天下没这道理!撤走,都撤走!洮水江这么大,我们可以再寻其他鱼蟹多的地方建作坊便是!” “我们也是这么想的!但是……” 狗儿看这帮人扭扭捏捏,就皱着眉头道:“但是什么?” “咳,”吕三轻咳一声道:“我们要是突然撤了,这捕鱼码头可就瘫了,老太监哪儿还罢了,我们就是担心吴大帅面子上过不去,我们这几家的性命可都在这三座城池上压着呢,我们怕……” “你们怕他不高兴了,赖账?”狗儿接过他的话说道。 “是啊!”三管事握着拳头道:“虽然签订了契约,但他要是不高兴了,故意赖着不还岂不是糟糕?咱们背后也只是在龙州地面上能说的上话,这一出了龙州可就不成了!” 狗儿叹口气,眼睛瞅着地上仍旧在抻着四条腿努力想翻身的王八琢磨道,这狗日的世道便是如此,谁官大,谁手里的印把子重这话语权就得听他的,唉,也难怪人人都争先恐后的想做官,这当了官嘴皮子一动,大把的银钱就递了过去。 以前觉得要想活得痛快,就得有钱,后来认识到,若想有钱就得做生意,还得做大生意,那些三五两的小生意仅仅能填饱肚子,根本不能让自己潇洒的过活。 做大生意就得有门路,抱大腿!门路有了,大腿也找到了,结果自己的大腿干不过人家的大腿,抬头瞅一眼愁眉苦脸的众掌柜,心里就有些不舒服,拿了大腿的钱出去做生意,出了事儿把钱赔光,大腿们会把你的大腿给卸下来撒气! 所以狗儿悟了,这靠天靠地靠大腿,真不如自己当大腿,昨天和行痴吹嘘考科举真的是一时兴起,但是今天,狗儿觉得这科举之路,自己真的有必要尝试一番。 “几位掌柜的放心,我狗儿是与大家伙一起的,若是出了事儿你们几位后面的大腿,奥不,主家,嗯,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毕竟这事儿是我牵的线!再说大家伙儿共事这么久以来相处的挺融洽,我狗儿不会伸手不管的!” “好!” 一帮商人纷纷拍着手称赞道: “我等果然没看错狗儿!” “就是就是,如此仗义长大了必然是位了不起得英雄好汉!” “我等谢过狗儿了!” 收获了无数马屁,狗儿对着众人挥挥手道:“你们把这只老王八放在灶上慢慢炖着,等我去找大帅回来,就吃了老王八给吾等解气!” “好,狗儿,你慢慢对大帅解释,莫让他生了间隙,我们在帐篷里等着你回来!” 狗儿拱拱手,便潇洒的走了出去。 大步出了帐篷,脑袋瞬间冷静了下来,商人和监军对于大帅来说那个重要?只要不是傻子,都晓得是监军! 毕竟监军名义上是军中的二把手,而且人家监军的背后还有皇帝来撑腰,一军主帅若是惹了监军,老王八黑了心,直接白的说成黑的,天天给皇帝递小报告,那这主帅也就该丟官罢职了。 所以对主帅来说只要监军做的不太过分,一切事儿都会顺着他来的,更何况这老王八只是贪财了点,以吴璘的手段,绝对会把商人榨干了哄老王八开心,唉,这事儿难办啊! 直言告诉他商人们要把人手和骡马撤走,那估计会惹了他生气,若是不撤走,这事情也就太不讲理了!看来得找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啊! 一边想着一边踢哒踢哒的往帅帐里走,半路上还从相熟的将官嘴里打听到,大帅今天心情似乎不佳,狗儿这心里更是一阵苦,站在距离帅帐五十步的距离左思右想,实在是觉得今天日子不好,要不明日再来? 毕竟倒贴一天人工费,总比办砸了差事要好把! 刚打定主意,人还没转身走,就听着亲兵头子吴用对着自己喊道:“兀那小儿,在大帅营帐门口探头探脑,是不是想窥探军中机密要事?” 狗儿一听这话,心肝儿就吓得猛一哆嗦,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大罪名,而且还是不用给刑部审核的事儿。 “吴哥哥,你又吓唬小子了!这种掉脑袋的事儿,我哪里敢干!再说小子可一向是遵纪守法的很!” 狗儿远远的朝着吴用施个礼就慢慢的走了过去。 “吆,这军中谁说这句话某家都信,但是你小狗儿说这句话那可是忒敷衍人,这军中大牢你可都是当成自己家住的!哈哈哈” 狗儿尴尬的摸摸头,人家说得也没错,自己来军营三个月,在大牢里倒是住了两个多月,这么一想,也忒特么倒霉了吧! “哥哥,小子打听个事儿!” 老说蹲大狱的话儿多晦气,狗儿就岔开了话题。 “别问,问就是不知道!” 吴用头也不回,挎着腰刀就准备离去。 保守秘密是做亲军侍卫的首要条件。 狗儿哪里肯让他走,一把拽住他袖子嘿嘿笑道:“哥哥,一坛五斤装的雕花郎酒,酒香扑鼻,萦绕在鼻尖那是经久不散,再配上一碟卤煮的筋肉酥烂的肘子肉,外加一条鲶柺鱼,那个香啊!” “停停停!”吴用一把拽住狗儿,擦擦嘴角留下来的口水,扭头看看周围,便揽着狗儿到僻静处。 “肉就算了,那坛酒给我便成!” 吴用是个好酒的,可以说这满军营的厮杀汉就没有不好酒的,但是军中禁酒,即使不禁酒这帮人也时常喝不到,军饷就那么些,刨去给家中寄送的养家银子,剩下的也仅仅够自己零碎花用,再说酒又那么贵,更是不舍得买。 军汉们缺酒,商人们却是不缺,狗儿因为与商人们交好,所以搞到便宜酒自然是简单的事儿。 这也是狗儿能在短短两个月时间,就在军中与诸位将官混熟络的原因。 狗儿点点头,“小弟办事儿你放心!” 吴用撇撇嘴,扭头看下四周,对狗儿道:“不该对你说的我不会开口,其他的我自然会告诉你!” 狗儿赶紧道声谢,压低声音问他道:“路上听几位老哥说,大帅在生气,不知道他生什么气呢,小子有些事儿要去找他说,怕引来怒火!” 吴用叹口气,对着狗儿开口道:“还不是新来的老太监,嗯,监军使引来的麻烦事儿?” 狗儿一愣问道:“啥事儿?我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这次轮到吴用发愣了,一双眼睛盯着狗儿好一阵看,把狗儿看的脸都红了,便用手捂住屁股道:“哥哥,你这是干嘛?” 咳,吴用一脚把狗儿踹倒在地上,才慢慢解释道:“这个新来的太监实在是贪财的很,别的事儿还罢,只要是涉及到钱财用度的事儿,必然要插上一手!大帅实在是烦恼的很!我刚刚才想起来,他们说你有个‘小财神’的名头,你可得给大帅支个招。” 干得漂亮!狗儿在心里给老王八点个赞,这吴璘动不动就欺负自己,现在也让他尝尝吃瘪的感受。 “巧了哥哥,小子手里的事儿也正与老王八,啊不,嗯,是监军使有关,我这就进去找大帅说,顺便一起想想法子!” 吴用点点头,对着狗儿嘱咐一声, “今晚我不用当值,下差了去你哪儿吃酒”便领着狗儿往吴璘帐篷里走去。 第三四三章咱也薅一把羊毛 “跑过来找我干嘛?” 吴璘可能是真的心烦,以前看到狗儿都会先嘿嘿笑上一通,今天直接是跳过了这个步骤。 “回大帅!小子也有一些烦心事想和大帅畅快的聊上一聊!” 安慰伤心人的最好办法,就是把自己也搞成伤心人,这样大家都是伤心人,就有了共鸣,也就更容易谈心。 “滚出去!” 吴璘连头都没抬,直接赶狗儿出去。 狗儿叹口气,他可能是觉得自己岁数太小,不想在晚辈面前哭的稀里哗啦,所以才强装镇定,唉,太死要面子了,狗儿努力的挤一下眼。 窟通一声趴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对着吴璘哭喊道:“大帅啊,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这一嗓子嚎的,差点让吴璘写废一行字,气的他直接抬起脑袋,想对狗儿狠狠骂一通,但是见他满脸泪水,眉头皱一皱,忍了下去。 “哭嚎个鬼求,有什么事就开口说!” 狗儿连忙道是,一把摸掉泪水,抽噎道:“大帅,那帮商人想抓我去顶罪!” “那帮商人?你又犯了啥事儿他们要拉你去顶罪?” “就是利州商盟那些商人?” “利州商盟?”吴璘眯着眼回忆一下:“你不是和他们很熟吗?为啥拉你走?” “是这么回事儿”,狗儿一边抹泪,一边对着他道“那帮商人的捕鱼码头,被新来的监军使抢走,抢了也就抢了,也没多少钱,可商人们就想把自己雇来的小厮和马车撤回来!俺就想,这捕捞作坊哪怕是被监军接管,那也是西军的产业,若是没了马车和伙计那可就瘫了,肯定会给大军造成严重的损失,俺就没让他们撤走!” 吴璘单手拄着下巴,一副很认真的模样听狗儿说话,但是那表情…… 咳嗽一声,实在是挤不出眼泪了,狗儿也就不哭了,恭敬的对着吴璘磕个头道:“大帅,俺就使劲儿拦着他们,结果就和他们起了冲突,一来二去,就吵起与西军签订契约的事儿,他们说若是契约有失,就把账全记在俺头上,大帅啊,那可是将近二十万贯的钱啊,卖了小子都还不起,他们还说要是还不起就让俺进一辈子大牢。” 话说完,狗儿就抬头看吴璘,瞅着他似乎是神游四方一般,便轻轻的咳嗽一声。 “说完啦?”吴璘懒懒的问道。 狗儿乖乖的点头应道:“嗯!” “反正你也经常钻牢房,他们要关你一辈子岂不是正好!” 这什么话?这家伙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大帅,他们还说要天天抽我鞭子哩!俺这么小岁数,哪里经受的住他们打!” “打死你也正好,免得天天惹事生非”,咳嗽一声吴璘指着狗儿道:“滚起来,不就是想对某家告军监状么,还东拉西扯的找一大堆理由!” 狗儿叹口气,大帅果然是大帅,自己这三脚猫的功夫一眼就被他看穿了,既然人家看出来了,再强硬的演那就是蠢货了,于是就站起来解释道:“他们也是担心撤回了马车和伙计怕大帅您这里不高兴,所以就差小子过来问问,若是不碍事,他们就准备撤人,然后去琢磨些别的生意,若是还能用到这些人,就先不动。” 吴璘看狗儿一眼,也不说行也没说不行,就低着头继续在纸上写字,狗儿站在一旁也不知道要干嘛,左看看右瞅瞅见吴璘一副很忙的模样,就只好叹口气,尴尬的立在一旁,这一站就是天黑。 案面上写满字的纸,从薄薄到厚厚一沓子,狗儿见吴璘还是一副奋笔疾书的模样,便轻轻的对着守在门口的一位亲兵道:“哥哥,天黑了,不给大帅掌灯吗?” 亲兵瞅一眼狗儿,再看看案头后面写字的吴璘,就低声回道:“大帅文泉思涌,这时候过去给他点灯容易惊扰到他!” 狗儿道:“可是这天都黑了啊,你看大帅写个字得眯着眼瞅上许久,不如哥哥再去外面另搬一盏灯烛过来放他跟前便是。” 亲卫一愣,给狗儿比划个大拇指,就蹑手蹑脚的走去旁边的议事厅搬了一根点着蜡烛的灯台走了过来。 屋里瞬间亮堂了许多,原本爬在公案后面的吴璘瞬间挺直了身子,持着毛笔又写了几页纸,才终于停了笔。 伸个懒腰再打个哈切,一抬头见狗儿站在屋角,就皱眉道:“你怎么还没走?” 狗儿:…… 老大,你也没说让走啊,我哪里敢走! “大帅,您奋笔疾书的模样让小子痴迷,一时间竟看得呆了,没想到离开。” 吴璘鼻子一哼,扭头过去,一看就是不想搭理狗儿的样子。 “大帅,该用晚饭了!” 狗儿正尴尬的难受,就见帐门口走进来俩亲兵,一个端着盆清水,一个端着饭托。 狗儿瞅一眼,见上面是:两碗干饭并一碟荤菜,一碟素菜,还有一碗羹汤。 菜虽简单,但那味儿道,狗儿吸溜下口水,没办法,自己肚子也饿了。 “下去吧,回去告诉那帮商人,想撤走人手那就去撤,不用担心,我西军还是很讲道理的!” 得,能求到这句话今天也不虚此行。 “打扰大帅了,小子这就回去给他们说!” “等下!” 吴璘喊住狗儿道:“我问你,给阵亡将士招祭的事儿做的怎么样了?” 怎么样?能怎么样,这几天在营房里厮混了两天,这事儿是一点没办哩。 “回大帅,俺正在找商人置办物件,那个,还得再需几天!” 吴璘点点头。 狗儿瞅着他在案桌后面发愣,便轻声问道:“大帅很着急吗?” “给你两天时间,把事情准备好,后天大军招祭,出去吧!” 狗儿:…… 两天时间,给阵亡将士搭建出哀悼的场地,还得准备好数万人前来吊唁的各样祭品,还有行痴做超度法事的行头,咦,狗儿一拍脑袋,这也太仓促了,等等,似乎记得大帅曾批给一百贯钱让操办这法事来着! 这么一样,狗儿乐了,原本要走出中军大营的脚丫子,脚尖一转重新转回了营帐。 管大军银钱之事的账房,嗯,大官!也姓吴,具体叫啥名不晓得,反正大家平日里都戏称他为吴相,本职只是个虞候,做的是银钱往来的勾押之事。 人虽然老,但做事决不糊涂,十成十的严谨性子,大晚上的也不去休息,桌子上点着盏菜油灯,一边吃饭一边对账本,听说狗儿要领钱,起身就把饭碗丢在一旁,转身回了里屋,不大会儿就抱着好几本厚厚的账簿走了出来。 “你叫赵大狗?后军管仓盐槽官?” 狗儿点点头,把腰间挂的牌子递过去。 “嗯,没错!”老头把牌子递回来责备道:“大帅的军令我早已收到,等了你许多时日你都不来,某家还以为你不准备领这笔银钱呢!行了,既然你今日来了,那就把银子领走!” 人老了就爱唠叨,这老汉对着狗儿叨叨叨的说了一大堆,才让一个军吏拿了他开具的领钱公文,带着狗儿去领钱,兜兜转的又走回到吴璘的帅帐里,这次当然不是进小书房见吴璘了,而是转弯去隔壁间见了一个管银库的官,这官也姓吴,看了批条点头道声等着,人就带着两个穿甲军士进了里面帐篷,不大会儿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子走了出来。 “小子,这里面是十个十两的银锭子,你点好数?” 狗儿赶紧接过来,打开袋子口看那儿里面,见是白灿灿的雪白官银,底部上还刻着“官银”字样的图案,狗儿瞅着白亮的刺眼的银锭拱手道:“哥哥,这可是官银啊,哪里是随便花用的,能不能给小子一些碎银?” 这大官也正吃着晚饭,哪里理睬狗儿,不耐烦的回道:“你不也是官么,用着怕什么?莫废话,快点拿着离去!” 狗儿见状只好接过钱袋拱拱手道声谢,就急急忙忙的回了营盘。 天这么晚了,本以为几个掌柜的早已经离去,谁知道几人正坐在营帐里与行痴闲谈。 “狗儿怎么样了?” 为首的三管事一把拽住狗儿胳膊焦急的问道。 他们急狗儿不急,要是直接把大帅的话告诉他们,那情形就转过来了。 咳,狗儿一把挣脱了他手,四处瞅瞅屋内,见这群掌柜的都眼巴巴的望着自己,便咳嗽一声道:“那啥?傍晚时分,是不是有个校官来过?” 三管事回道:“大帅的亲兵么,听说是来拿酒的,俺们就给了他几坛酒打发走了!小狗儿你快点告诉俺们,这大帅怎么说?” 狗儿眼珠子一转,长长的叹口气道:“大帅说这事儿是监军弄的,他也不好插手,如果把人手撤走了惹怒监军,他也不敢保证监军会不会对契约使坏儿!” 这话一出口,周围一群商人垂头丧气的直摇手拍头。 “这可如何是好!” 不光这些人急,领头的三管事和吕三更是急的心乱如麻,若是钱收不回来,身后的两位主家非得把两人给大卸八块才成。 狗儿瞅着一群惊慌失措的管事儿,心里嘿嘿一笑,“诸位掌柜的先莫慌,再听我继续说!” 一群人连忙把脑袋伸了过来。 “小子当时也是这么心慌意乱,就恳求大帅帮忙和军监说了两句话,大不了人手我们不撤了便是!” “对啊,我们不撤走人手自然就不会惹怒那老太监!”几个胆子小的管事,赶紧顺着狗儿的话点头应道。 三管事叹口气:“张兄,事情哪里有这么简单,先不说白养这些人就得让我们每家贴不少钱进去,单单是这贪财的监军尝到了便宜,肯定会再对我们出手的,这军中的诸事那里能瞒得过他!难难难!” “不难不难!”狗儿插话道:“他虽然是军中监军,但是军中正真说话管用的还是吴大帅!只要我们哄好大帅,自然会保契约无损!” “对啊,你说我们怎么哄好大帅?” “咳,不满几位说,这吴大帅正在为一件棘手的事头疼!我们……” 第三四四章我想回家 听说大帅在为军中阵亡将士的事情烦恼,一帮想极力哄大帅开心的商人,纷纷建言献策,这个说我包了纸钱香烛,那个说我负责麻线孝布,作为众人的头头,三管事和吕三分去了招魂幡和制作行痴法衣法器的事儿。 剩下没抢到差事儿的管事的,一咬牙一跺脚每人都扔出来十两银子,事情就这么顺利的解决了,得了便宜的狗儿心里乐开了花,高声招呼众人喝酒吃王八肉。 结果到了后半夜,一帮商人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第二天一亮,便急急忙忙的跑出了大营,去了最近的城寨。 为了差事儿能早日办成,一群管事的连早饭都没吃就跑出去忙活,搞得狗儿是连连敬佩。 有榜样在前,狗儿也破天荒的第一次去了后军大营里点卯。 “吆,咱们的狗儿居然来点卯了,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啦?” 一群相熟的将官纷纷出言调笑狗儿。 “诸位哥哥,莫要打趣小弟了,俺以前天天蹲大牢就是想来也来不了啊!” 能把大牢当家住的人这全军还真的只有狗儿一个。 玩笑自然是玩笑,狗儿之所以能进进出出数次,一是大帅看顾,二是他人岁数也小,小孩子嘛,自然当不了真。 后军的统制官,狗儿自然也是见过的,谈不上多熟络但是基本的情分还是有的。 “咦,赵大狗,你来干什么?” 狗儿赶紧拱手回道:“回统制,小子这不是接了为阵亡将士做祭奠超度的差事儿么,可是,大帅却只给了两日时间,小子还有许多活儿没干呢,凭俺一个人哪里能干的完,这不,小子就跑来求统制拨些人使唤!” “嗯,这事儿某家晓得,大帅不是批了一营民夫使唤么,那个谁谁谁,拿着我的令牌,带狗儿去后营看看,那个营里还有民夫没安排活儿,这几日就让他们跟着狗儿吧!” 干活的人手有了,做法事的各样物事也有了,狗儿也就不急了,有众多管事的帮忙,搭建个祭坛的事儿自然简单的很。 只用了一天时间,三米高、东西各有二十余步的祭台儿就建造完毕,位置就搭建在洮水江畔的一座矮山头上,供桌正前方三百步,放着一片密密麻麻的棺材。 以前更多,后来被各州陆陆续续的运走了不少,目前只剩下一千余具。 紧锣密鼓的准备两天,到了第三日,也不晓得这老天爷是不是真长着眼睛,原本艳阳高照的好天气,突然间刮起了一阵风,紧接着就是一片阴云。 祭祀场前,沉重的牛角号声加上更加沉闷的牛皮战鼓声,让数万位头绑孝带的官兵流下了悲伤的泪水。 今日前来吊唁的大官,除了各军营主之上的统兵官外,还有一群文官,路一级领头的自然是张运使,他领着一帮漕司的大小官员,站在他旁边的是宪司的提点刑狱公使,也就是提刑官。 宪司主要掌一路司法,监察之事,领狱讼曲直,囚徒详复,就类似后世的法院,检察院甚至监狱这档子事儿全管了。 宪司的旁边还有一票人马,这群人个个肥头大耳,说话做事总是一副大嗓门的模样,他们叫“仓司”,正式官名叫提举常平司,主官叫提举常平公事,主要负责“仓储”! 仓储么,猛一看就像是后世管仓库的后勤官,这有啥可威风的? 实则不然,这仓官在大宋可是威风的狠,人家不光看管仓库,还负责救恤百姓,赈济灾荒,水利敛散,治理河道等等差事,地位比管财赋和民政的转运司也不差。 路一级就来了二百多位大官,这还没算西和州和天水军、监的官员。 在大宋,“军”除了形容部队之外,还指地方行政区域划分的意思,类似后世某某自治区,某某矿区,奥,对了,在宋朝矿区、铸钱区、牧马区、制盐区等等地方名字叫“监”。 后世有省、市、区县、乡镇、村划分,在大宋有路、府州军监、县军监、乡镇里村寨之分。 军、监一级,分管不管辖区里面的军政事,若是掌管这些军政之事,地位就划归府州一级。 看着面前一群紫绯绿三种官袍的大官,狗儿嘴里就是一阵咽口水,亏了自己挑选的这个山头宽阔,若是小地方哪里能盛得下这六七百号大官。 咚咚咚…… 沉闷的鼓声一波又一波的响起,众官员将校手里捏着香烛,头上帮着孝带,在吴璘的带领下按照品级官职站好位置。 呜…… 低沉的号角吹起,祭拜仪式开始。 吴璘仍旧穿了一身盔甲,外面罩了一件孝绢,后面的披风也换成了素白色,出列走到供桌前,那上面已都摆放着猪、牛、羊三牲大祭品,除了这些还有金银祭物,香炉纸钱。 吴璘神色肃穆的点起灯烛,对着供桌焚起香来,后面的众官员也纷纷举着手里的香烛跟着他的动作,对着供桌齐齐拜了三拜。 吴璘把手里的香插进香炉里,又接过军士递过来的酒杯,对着供桌再拜一拜,就把酒水浇奠了。 他在旁边祭奠,站在侧位的监军赶紧宣读手中祭文,满片都是一些辞藻华丽,抑扬顿挫的溢美之词,听着一群文官摇头晃脑,而旁边的武官却是一头蒙。 狗儿也听着吃力,单个的字捡出来可能认识,但是组合在一起就不知道是啥意思了,再加上念祭文的还是个太监,公鸭嗓子听着心里一阵腻歪,总觉得不是那个味儿。 不光狗儿听着别扭,站在头前的吴璘更是皱眉,好不容易等他念完,吴璘叹口气,扭头看看左右,尤其是那群嗡嗡作响的文官群,神色间就有些不快。 “酒来!” 伺候在旁的亲兵赶紧拿起一坛子酒递了过去,吴璘接过来,手掌拍开塞子,也不倒进酒碗里,左手直接提起,对着嘴咕咚咕咚大口喝了三下,大喊一声“好酒!” 便对着供桌后面的棺材垛声嘶力竭的喊道: “我的儿郎们,天下虽大,不知方向,但心之所向,无惧无悔,大丈夫金戈铁马征战沙场一生,能落得个马革裹尸亦是最好的归宿、尔等为国尽忠死得其所,为民所死其魂为英,我,吴璘谢过你们,来,喝了这坛酒,下辈子再来过!” 哗啦一声响,吴璘把手里的酒坛子狠狠的砸在地上,酒香味瞬间弥散而开。 “再拿酒!”吴璘对身后亲卫一伸手。 亲卫赶紧把酒坛再递了过去。 “兄弟们,再干一杯!” 吴璘拍开塞子,又喝了三口酒,咣当一声把酒坛子砸在地上。 “再来!” 就这样,每坛酒吴璘先喝三口,然后砸碎在地上,浓浓的酒香味儿随着山风飘过,飘满山头,飘向天空与香烛烟火混合在一起,直冲云霄。 咔嚓一声响,原本阴沉的天空,突然响起了隆隆的雷声,紧接着就是一道长长的闪电,狂风骤起,吹得人动摇西晃,有身子骨瘦弱的官员直接被刮倒在地,一时间人喊马嘶的这场面竟乱了起来。 “大帅,要下暴雨了!我们回去!” 左右俩亲卫原本想打着伞过去接他,结果被狂风吹了个稀巴碎,只好用身子给他挡风。 “给爷爷滚开!” 吴璘一把掀翻俩人,扭头看看被大风吹的晃晃悠悠的诸文官,又瞅瞅天上黑压压一片的乌云,便叉着腰,对着突然闪现的雷电大喊一声:“儿郎们,是你们过来了吗?哈哈哈,来吧,享用你们的供奉吧!我吴璘亲自给你们焚烧!” 话喊完吴璘就踉踉跄跄的走到盛放香烛的筐子里,直接抱起整整一筐,哗啦啦全倒在了燃香的火盆里,那火苗本被风吹的东飘西荡一副马上就要灭的样子,结果瞬间盖了这么多香烛,呼嗒一声,干脆利落的灭了。 吴璘见了,心里便腾的升起一腔怒火,一脚踹开给他挡风的亲卫,大骂道:“长得什么狗眼,给爷爷把火打着!” 俩亲卫不敢拒绝,只好掏出衣兜里的火折子去点那地上的香烛,急切间哪里能点着,等好不容易引燃了,又瞬间被风给吹灭,瞅一眼握着刀子盯着自己的吴璘,俩人额头就开始冒汗水。 躲在一颗大树后面的狗儿,看着吴用焦急的模样,心里就有些不忍,毕竟他平常也很照顾自己,不想看着他被喝醉的吴璘砍了脑袋,只好从大树后面冲了出来,弯着腰顶着风抱着一罐菜油迅速的跑了过去。 哗啦一声,足足有八斤重的菜油全部洒在了上面,狗儿道:“吴用哥哥快点火!” 吴用道声好,一口气吹燃了火折子,直接扔进了火烛堆里,嘭一声响,熊熊烈火冲天而起。 吴璘大喝一声:“好,好小子,来,陪我一起敬诸位英雄一杯!” 看一眼比自己脑袋都大的酒坛子,狗儿可不像就这么醉死,扭身便跑,吴璘哪里肯放过他,一把拽回来道:“喝!” 看着红眼灼灼的吴璘,狗儿明智的接过了酒坛子,咕咚咕咚咕咚,头越来越晕,眼睛越来越花,到最后窟通一声醉倒在地。 意识模糊前,听着周围人乱糟糟的喊叫: “失火啦,快来救火啊!” “哈哈哈,烧吧!烧吧!把这世间所有的不平事儿统统烧掉,烧吧,尽情的烧吧,烧出一片清白世界!来,兄弟们,咱们再喝!” “大帅快走,大火卷来了!” 狗儿吐口气,对着黑压压的天空叹道:“爹娘,我想回家!这外面太危险了!” 刺拉拉的又一道闪电,狗儿眼前一黑,意识便就此停顿。 意识断片了,可嘴巴里却突然蹦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唉,可怜!这弱宋,怪不得能被蒙古灭掉!” 第三四五章归乡 风助火势,火借风势,张牙舞爪的卷上山岗,正待吞噬这万千树木时,暴雨来了。 哗啦啦一场雨水,浇灭了山火也浇醒了吴璘。 回复理智的他,瞅一眼东躲西藏的官员,轻轻的挥挥手便带着一群将校离去。 一觉睡醒的狗儿,睁眼先看到的居然是吴挺。 “咳,仲烈我这是在哪?” “你在我家啊!” 吴挺觉得狗儿可能是还没睡醒,就继续说道:“要不你再睡一会儿?” 狗儿道:“好!”闭眼一想,不对,怎么还在大帅家了?不是应该睡在帐篷吗?再说外面的山火?还有大和尚的超度法事,这这这…… “还睡个球,快告诉我后来怎么着了?” 吴挺茫然道:“什么后来?” 狗儿急道:“就是昨天大帅招祭的事儿,我记得醉倒前,引起了大火,后来怎么着了?有没有人受伤?” 吴挺哈哈笑道:“那是前天的事儿!” “前天?我在床上躺了两天?” “你以为呢?我说狗儿啊,你这身子这般弱为啥还喝这么多酒,都昏睡了两天了!” 狗儿大怒,指着他愤愤道:“还不是因为你爹强行灌我酒,我…… 算啦,我懒得和你说,我衣服在那儿呢,我要回营房!” “不成呢!”吴挺摇头道。 “怎么就不成呢!我还有一大堆事没弄哩,大帅有什么事儿我一会儿再过来!” 吴挺嘿嘿笑道:“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现在在我家!” 狗儿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瞅着他道:“我晓的是你家,我现在要回我帐篷,莫啰嗦快拿我衣服来!” 吴挺哦一声,起身对外面侍立的人唤一声,再抄着手立在一旁,不大会儿,两个仆人打扮的小厮抱着一身崭新的衣裳走了过来,伺候着狗儿穿起了衣服。 狗儿一愣,这感觉怎么不对呢,扭头看吴挺,见他嘿嘿偷笑,心里便疑惑道:“这家伙是不是想出啥幺蛾子让自己出丑?” “赵公子!这身衣服是否合身?哪里有不足小人马上拿去修改!” 狗儿瞅瞅铜镜上的影子,青衣布衫的猛一看还以为是个读书相公,“咳,麻烦几位哥哥了,衣服刚刚好!” 俩小厮见狗儿行礼,赶紧拱手回礼道:“不敢当,既然衣服合身,小的这就先去了!” 俩仆人对吴挺行个礼,再对狗儿点点头,人就转身走了出去。 狗儿满脸笑容的送俩人出门,等两扇门一关,回身一把拽住吴挺,俩手一抬就把他扔到了床上,也不顾身上的新衣服,直接压住他双手道:“吴仲烈,你这是耍什么幺蛾子,快老实交代是不是琢磨着想看我笑话?” 吴挺哪里肯说,只把脑袋乱摇。 狗儿可不肯放过他,便伸出手掌一边逼问他,一边挠他胳肢窝痒痒。 “别别别,哈哈哈,停停,我说,狗儿我说,哈哈……” “说吧,你这是要干嘛?” 狗儿停了手指头,但是还抓着他,吴挺才八岁的身子,比狗儿更小,用力折腾了两下也没起来,只好放弃道:“这里是吴府不是军中大营!” “吴府?”狗儿疑惑的瞪着他。 “是啊,我们现在是在沔州,可不是西和州谷藏堡前的大营里!” “沔州!!!” 狗儿不可置信的瞅着他看。 “对啊!不信你出去看看!”吴挺指指门口。 狗儿迅速跳下床,打开门扇一看。 亭台楼阁、假山花石以及三三两两的男仆丫鬟慢悠悠的在廊下走过。 眼前这一切,大军营中是不会出现的。 好吧,他没说谎,一脸疑惑的走回屋内,对着坐在床铺上整理头发的吴挺道:“仲烈,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吴挺嘿嘿笑的给狗儿解释。 原来这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不足半个时辰太阳已露出笑脸,但是招祭仪式完成了七七八八,各级官员也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给淋的浑身湿透,也没心情再继续进行下去了,吴璘见状大手一挥便宣告结束,官员回衙,众将回营。 吴璘也当众宣告了大军解散,有任务的继续在岗,没任务的各回原籍州县屯驻,云集在利州西路西北边防五个月之久的“西军”就此分离。 吴璘兼知沔州事,司署设在沔州,大军解散他自然就回了,所以当天就收拾好行李,带着一干属官幕僚,先骑快马,再盛快船,一天一夜就回到了沔州。 事情就是这么回事儿,听得狗儿膛目结舌,从西和州到这里,正常的路程至少要四五天时间,而吴璘只用了一天一夜就赶到了,又不是打仗,他惶急惶急的在跑什么? “那,前方军营,还有建造城池的事儿,就不管了?” “那可不,仗打完了,我父亲自然就回来啦!” “那那那,军中不是还要做七天超度法事吗?” 吴挺点点头“他做呗,做完了就回家呗!这么点小事儿自然不用我父亲操劳啦!” “盖城呢?” 吴挺哈哈笑道:“我父亲只是安抚使,这种地方州县的政事儿,自然是交给西和州的知州和通判了,若有啥抉择不了的事情就差遣差役过来询问便是!” 好么,他吴璘签订的契约,结果带头跑了,几十万贯钱财,那西和州的州官或者是管政事儿的转运使要是不认账那可咋办?不行,自己的找他好好问问。 “仲烈你爹爹在哪?” 吴挺道:“自然是在衙门里处理公事啊!” 狗儿拱拱手,一把拉住吴挺道:“仲烈,我有些小事儿要寻你爹爹,你快带我去衙门吧!” “不用!”吴挺摇摇头“再过一小会儿我爹爹就会下差回家吃饭,等他回来了,你自去书房里找他便是!” 吃饭?这不提还好,只要听见这俩字,狗儿的肚子就是一阵巨响。 “你肚子饿了吧!走我带你先去后厨拿些吃的!” 吴挺很高兴狗儿可以和自己继续玩耍,所以做事儿也就大方起来,亲自带着狗儿去了后厨房里,让厨子端来一堆吃的。 一屉肉包子下肚,颓靡的精神重新恢复,狗儿找个理由别了吴挺,重新回到客房里,躺在柔软的床榻上梳理思路,祐川肯定是要回的,自己只是穷小子出身,借用吴家四大衙内的话就是彻彻底底的破落户,癞蛤蟆!就算是厚着脸皮进了吴家门下,一辈子也是幸苦操劳的命,出了差池不是挨训就是责罚, 除了这些,狗儿受自己父亲影响,对这种大门阀的做派实在是不感冒。 “算了,还是乖乖当个捕快吧!没钱了就去找大胖子合伙做生意,这日子岂不痛快?” 吴挺去吃午饭了,他说回来了就带自己去书房,所以狗儿也没啥事儿,就躺在床榻上瞅着雕花镂空的床榻,闭上眼回忆,想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睡这么好的床,尤其是身下的褥子软和的就像是躺在棉花堆上,怪不得人人都想有钱,这有钱了,日子果然享受的美,这可得趁着机会多多感受一下。 然后就闭上了眼,再睁开眼,好么,外面漆黑一片。 “赵公子你醒啦?” 一位眉慈目善的老仆人看着狗儿呵呵笑道:“既然赵公子醒了,我家老爷有请!” 狗儿:哦! 晕晕悠悠的跟着这老仆东转西绕好一会儿才到了一间大书房门口,老仆人回身道:“赵公子到地方了,您跟着这位将校继续走,老奴先就回去了!” 狗儿茫然的点点头,然后一转身,呵熟人。 “我说吴用哥哥!这搞什么幺蛾子,嗯,什么情况?” 吴用看看左右,拉着狗儿到僻静处低声道:“兄弟莫说了,之所以急急忙忙的赶路还不是为了躲那老家伙!” “老家伙?”狗儿一脸疑惑。 “兄弟你忘啦?为啥要搞这场祭祀法事儿!” 狗儿皱眉头道:“不是说要给阵亡将士和被金贼杀死的百姓们招祭么?” “这只是一方面,最重要的一方面是为了躲那老太监?” “监军?”狗儿试问道。 “对头,这老太监自从来到咱们西军,什么生意都要插上一手,而且这胃口还巨大,居然利用手中的军权,到处侵夺地方州县送来的物资,短短十天时间就贪污了不下万贯财货!” “这么多!”狗儿惊的一跳。 “可不!这老太监手里握着印把子,谁敢不给!” “那大帅不管管他?” 吴用叹口气“哪里能管的住!这老太监朝廷里可是有大靠山,据说他这趟来军中就是承担了给背后主子敛财的秘密任务!” “那这可咋办?” 以这老太监的贪财性子,绝对会对商盟和西军签订的契约文书指手画脚,说不得这契约就此作废,然后自己被龙州的大胖子一屁股坐死。 这一下狗儿彻底着急了,“吴用哥哥,那大帅就没个法子治治,这样搞下去,咱们利州西路哪里还有活路!” 吴用瞅瞅,一脸着急的狗儿嘿嘿笑道:“所以大帅才行了此招!” 监军使即都监,按照差事分为某某都监事 老太监这个监军使干的就是监察大军的差事,系临时派遣,并非常设职位,兵罢即省,打仗么,舍了性命干什么?除了保家卫国之外还想求财升官,大军只要设一天,这地方州县以及朝廷里的财货就会源源不断的拨来,俗话说水至清则无鱼,吴璘就算自己不贪财,但是也得让手下各级将官捞足好处。 军监作为一军中地位特殊的官员,自然是少不了他的,上一个军监虽然也贪财但是人家心里有数,大家和睦相处,吴璘自然让他待了三年,直到他生病离开,但是这个新来的军监,实在是过分,为了抢财不管不顾,连中军的银库都想接管。 吴璘当然不能让他如愿,便搞了这场大戏,战事结束了,军队解散了,各回各家,各干各事儿,你军监自那来自那去,你实在是不想回去,那就跟着我回沔州,反正自己回去就要当泥菩萨式的知州相公,至于你随意,所以吴璘就急急忙忙的跑回了沔州。 听了吴用的话,狗儿的心里是真佩服的五体投地,“这软刀子递的!小子佩服!” “是吧?” 吴用不好意思的挥挥手,搞的好像这计谋是他出的一般,一边笑着一边把狗儿领进书房。 穿着一身常服,正坐在软椅上悠闲品茶看书的吴璘见了开口问道:“你有什么事儿?” 狗儿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磕一头,干脆利落道:“回大帅,我想回家!” 第三四六章回家的代价 历数我国古代历史上几个封建王朝中,最有钱最繁华的当数宋朝。 商业的繁荣推动了科技的进步,科技的进步又反哺了商业的繁华,相辅相成造成的结果便是宋朝矿业、纺织业、手工业、军工业等诸工百业的大发展。 哪怕是被金兵赶去南方丢了半壁江山的南宋,一年的赋税也不可小嘘,勤劳的宋人用粗糙的双手、坚毅的双腿把一个荒凉的烟瘴之地,开发成了一处处鱼米之乡,种不出粮食的土地就栽树,栽不活树的地方便挖矿,矿也挖不出来,那全家开始经商,就这样,被打个半死的宋朝枯木逢春。 论经济,在金国,克烈部、萌古斯部(蒙古部)、西辽、西夏、吐蕃诸部、大理国东南诸小国中排行第一。 但是,透过事情表象看本质,在宋朝“有钱”的背后,又有多少人知道在这里面有多少的辛酸和痛苦呢? 当文彦博、王安石对神宗皇帝说出“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一句话后,本就右腿残疾的大宋,脑袋上又戴上了一顶沉重的枷锁,治政用文很对,大宋也被这帮读书相公们治理的锦盛繁华,鼎盛时期的宋国库年收税一亿六千多万贯,虽然北方、西方用兵不断,但是朝廷财政丝毫无压力。 但是当二、三代步入官场后,大宋,就像被虫鼠咬过得黄河大提一般,千疮万孔,入不敷出,当北方的女真吞并了辽国,一副咄咄逼人的出场方式与宋朝握手相见时,一个曾装满金银的大宋国库,发展到了连给前线士兵们的饷银都拿不出来的地步。 此时的大宋依然是富裕的,但是富裕的只有中间那群官绅阶层。 富有四海的大宋官家居然舍不得吃口羊肉汤,低层的普通百姓更是过得苦不堪言,这是病,一种叫做两极分化的重病,聪明的文官们自然也诊断出来了,但是,刮骨疗伤很疼的,没人肯舍得对自己下狠手,于是有病且残疾的宋朝便被金人理所当然的赶去了南方,凭借着地势险要苟延残喘,但是这种病依然存在。 面对金兵铁骑,自然要征兵打仗,打仗就要花钱,宋人的武力不如金人,只好凭着甲杖之力,这样下来打仗的成本翻倍剧增,可是国库没钱啊! 握着印章的官员们,便以抗金为名,对“士”之外的所有阶层,实行了苛刻的赋税政策。 秋夏田税、身丁税、折变、和籴、和买等等诸多赋税,除了朝廷这些还有名目繁多的地方杂税。 其中有两样税更是能要人命,其一谓“月桩钱”,这是南宋时期为应军事开支而勒令各地方州县按月解送的一种军税。 其二叫“版帐钱”,也是地方政府借口为军中征收的一种赋税,这两种税只要你是宋人,你就得缴纳,当然,拥有免税特权的官员是不包含在内的。 全国百姓为了打跑金贼那是上下同心,不光是老百姓们“哭喊着主动捐钱”,就连那些“蠢官们”都在焦头烂额的为国献言献计,比如说李椿年! 人家就想出了个经界事宜法,据说搞好了能为国,岁入数十万贯税收,皇帝大喜,就在平江府设了经界局,授命他试行“经界法”。 内容很简单,也是官府一贯作风,以乡以里为单位,派衙役兵丁对那些大户家清丈田地,核实顷亩,然后登记在册,地多地少,水田旱田,进行等级划分,不同等级缴纳不同税率,然后按官户、民户分造砧基簿,就像后世的房本、田本一样,簿后附着地形图等详细信息,官府就按此簿征税,说白了就是对拥有田亩数最多且还偷税漏税的某些人,吃大户! 李椿年这个出生在农人家庭的小伙子,确实是个好官,自当官一来清正廉洁,从不贪赃枉法,是一个下为民,上为国的清官。 但是清官难当,尤其是面对众多官僚仕伸下绊子时更是寸步难行,就在他准备以身殉职,开税制改革之先锋时,他的老母亲突然先离他而去,他只好扶柩归乡,守孝三年。 历经四年,“经界法”虽然推进的缓慢,但是为朝廷确实敛来不少财货,但是对于,“大炮一响,黄金万两”的战争来说,这点钱依然是杯水车薪,无济无事。 面对节节攀高的军费问题,朝廷一致决定,“军费各半”的明智之策,这也就是吴璘对一个才仅仅十二岁的小娃子频频照顾的重要原因。 金人的承诺那就是母猪上树,所以吴璘不看好“宋金和议”,今年这场战事就是一个血淋淋的例子,要不是自己时刻提防着他们,这天水军的地盘可就彻底进了金人肚子里。 这一仗把金人打跑了,但也把西军给打穷了,这利州西路更是被拖的民力、财力双双枯竭。 但是金人还会再来,仗也会不得不打,作为西路主帅,未雨绸缪之下,一个能为大军敛财的“小财神”,吴璘是绝不肯放他回去当什么狗屁捕快的,苦口婆心一番劝,还是不成,哪怕是给他加官进爵这小子就是死性不改,要不是看他岁数小,一通鞭子自然是少不了的。 狗儿不傻,一个才把启蒙书籍读完的小娃娃能有个屁的才华,不就是看上了自己和那帮商人的关系,能给他时不时赚来军费的好处,哄小爷是傻子? 最后在狗儿的“据理力争”下,吴璘终于把狗儿放了回去,念在相识一场的份上,还大度的举荐狗儿升官,嗯,有差遣的实职官,可不是只领俸禄的散阶官。 但狗儿比较谦虚,宁死不受,后实在是“盛情难却”就勉为其难的接受了,在吴用的帮助下,从水井里战战兢兢爬上来的狗儿,再面对吴璘时,狮子大张口,本以为能给他制造些麻烦,结果忘记人家是堂堂一路安抚使,眉头都没皱一下,便笑嘻嘻让自己滚蛋。 “唉!不堪回首的记忆啊!” 骑在马上的狗儿,对着身下骡子狠狠的一马鞭,抽得它咴儿咴儿的乱叫,迈开蹄子就是一阵急跑。 才跑了两三百米,就看到前方一骑马汉子兴奋的跑了过来,大老远就喊道:“狗儿,我打问清楚了,他们说前方五百米处就是码头,过了午时就有船往西和州走!” 狗儿垂头丧气道:“晓得了庞大哥,你可问他船钱?” 说话的这个汉子,正是狗儿的狱友庞大郎,俩人住在监狱里两个多月早混的厮熟,这次逃离吴扒皮的魔爪时,讲义气的狗儿就把他给捞出来了,当然了,那几个哑巴手下也一块儿带出来了。 “问了,人家说既然是给大军办事儿的,船钱就随便给个三五十两!” “三五十两!唉!” 狗儿一阵叹气,这可都是自己的钱啊! “庞大哥,让几位哥哥加快速度,早点赶去码头咱们好吃饭,对了陆安哥哥怎么没回来?” “陆安啊!再和卖炊饼的小娘子调情哩!” 庞大郎回一声便高声吆喝着赶马车的几个哑巴汉子快点走。 但是哑巴汉子像是木头人一样,呆呆的坐在车辕上,不吭声也不赶马车,气的庞大郎直接跑过去就是一人一鞭子,三辆马车才稍微加快了一点点速度。 看到这一幕的狗儿只好无力的摇摇头,心死了,活着就是一种累赘,要不是庞大郎不允许几个人自裁,狗儿的队伍早就解散了。 “小狗儿!你莫要生气,他们几个就是皮子欠抽,回头养几天自然就没事了!保证听话的很!” 瞅一眼搓着手,满脸通红的给自己解释的庞大郎,狗儿淡淡道:“放心吧庞大哥,他们几人,我好不容易才捞出来呢,不会舍了去的!” 庞大郎满脸笑容的拱拱手,又对着狗儿好奇道:“对了狗儿,你是怎么从吴大帅手里捞俺们出来的?” “无他,花钱买的!” “花钱?”庞大郎皱着眉头问道:“买俺们几个花了多少钱啊?有一百两吗?” 狗儿瞅着远处树枝上呱呱叫的黑乌鸦,悠悠的道:“一百个一百两!” “一百个一百两?” 庞大郎默默一算,张着大嘴巴一脸不可置信的喊道:“狗儿,莫骗哥哥了,俺们几个哪里能值一万两!” 狗儿唉叹道:“不止你们俩,还有龙州那些民夫。” “民夫?狗儿,他们又没蹲大牢,你买他们干嘛?” “你不懂!”狗儿摇头道:“这是回家的代价!” 听说自己几个是东家花一万两银子买来的,原本有些死气沉沉的哑巴汉子,居然难得有了表情,虽然看不懂他们几个指手画脚的乱比划,但是看黑着脸的庞大郎,一人抽了他们几鞭子,还大骂着让他们努力给东家赚钱,莫要再寻死路,狗儿就明白了几分。 “诸位哥哥,遭此大难实属不公,但是人还活着就是万幸,只要大家同心协力,必然能活出个人样来!舌头没了你们还有双手,下面没了,但是你们还有这一腔热血,只要我们自己瞧的起自己,别人的眼光管他如何!” “哥哥们,身体残了,我家里有好多孤儿,回头收俩养子这香火便能继上,但是心死了一切介休,想想造纸的蔡伦,镇压黄巢的杨复光将军,还有贤宦将军张承业,不说以前的,单单是能让我西军吴大帅退避三舍的监军使,那个不是威风凛凛,谁人不高看一眼!所以几位哥哥莫要再存死志,留此残身,等待时机早晚博个大丈夫的好名声!” 一番推心置腹,激情昂扬的演说,本以为会让几个人纳头便拜,结果是,鸦雀无声。 察觉到气氛尴尬的庞大郎,赶紧跑出来打圆场,“兄弟们,东家说只要他有一口吃的绝不会忘记我们!” 场面:…… “狗儿,咱们赶紧赶路吧,晚了恐怕会坐不上船。” 狗儿道:“好!” 俩人转身走去。 第三四七章带你们回家 黄土夯筑的天水县城墙,经过一万民夫马不停蹄的赶工,短短两个月的时间,这四面城墙就已经修造的有模有样,如今这一万民夫正在城里修建各处公榭以及给坊户们住的民宅。 挑石、伐木、背土、活泥、上瓦整个工地上尘土飞扬一片,春天的天气就像是婴儿的脸,说变就变,上午还眼光明媚,下午就大风狂吼,黑了心的监工,为了赶工期愣是用鞭子抽打着一群破破烂烂的民夫去工地上干活。 “军爷,外面风那么大,吹得俺们都睁不开眼,能不能等风停了再去干啊!” 昨天就是因为被沙子眯了眼,才不小心让木头砸伤脚指头的唐老三,对着来窝棚里赶人上工地的监工苦苦哀求道。 来赶人的监工一共是三个,明显是个领头的监工听了说话,对着左右嘿嘿笑道: “哎呦哎呦,快来看啊,咱们祐川的大爷们又来说理喽,哈哈哈!” 左边高个汉子抄着手对着中间军汉嘿嘿回道:“吆,老张头,那你可伺候好啊,万一人家找将军告状,你可的吃不了兜着走啊!” 右边汉子出言奚落道:“就是啊,人家可是有人罩着哩,你惹不起!” “哎呀,那可怎么办啊!爷爷得了将军的命令过来赶人,惹到人家的红人,这可是大过,要不咱们回去吧!” 中间领头的监工皮笑肉不笑的瞅一眼说话的唐老三直接转身离去。 好歹是当过几天“假营主”的唐小七,晓得这帮人回去绝对会对着上头大官胡言乱语,便急急的走出去,拦住三人赔笑道:“三位哥哥莫生气,我们只是说个玩笑,这就去上工!” “可别!” 高个监工伸手拦道:“这样一来好像是我等欺负你们一般,回头再对着将军一说,我们又要白白挨揍了,您几位既然嫌风大不愿意上工,那就在帐篷里乖乖待着,反正你们营负责盖的是不重要的民宅,早一日晚一日的不碍事……” 走在前边的监工不等他说完话就直接打断道:“三娃,啰嗦什么!咱们直接找都头分说便是!” “好嘞好嘞”三娃回他一声,嘴角一歪便迈开步子快速离去。 唐小七瞅着俩人走远,嘴巴里就一阵叹气道:“几位,我们又要倒霉了!” 蹲在屋角的唐小二瞅一眼没了影子的三人,在地上吐口唾沫开口骂道:“一帮只会告刁状的卑鄙小人,等有机会爷爷再揍他们一顿。” “唐小二!就你厉害是不是?要不是你第一天就动手惹了他们,我们至于被这样来回折腾?” 虽然唐小七和唐小二是这群人里的头领,但是唐老三辈分最大,所以对俩人从不假言辞色。 唐小二再一遍解释道:“三叔,这姓张的人忒不是个东西,将军都说了让我们干运草秆的轻松活儿,这人却还要让我们背石头,我找他说理,他还理直气壮的说,活儿是将军安排的,但人他说的算,我自然就去找将军说话了!这家伙癞皮狗一个,到了将军面前愣说我污蔑他,我就推了他一下!” “行了行了,莫在哪儿解释了!”唐老三打断他道:“要不是有小狗儿的关系,你能活着回来就不错了,还在那儿嘚吧嘚吧!莫忘记这里是大军!还有你唐小七!” 训斥完唐小二可能是还生气,唐老三也不揉脚趾头了,指着立在帐篷门口的唐小七骂道:“亏你还当过营主哩,那军汉啥意思你不晓得吗?去的时候我就告诉你了,万事儿忍着,实在忍不过了就给他们些钱,你看看你,都干了些啥?白吃三十年的饭啦?真是屁事儿不顶用,还不如个十二岁的小娃子!” 后面唐冬瓜见唐小七被骂的蹲在地上不吭声,赶紧帮话道:“行啦老三,一天十文钱的抽成,小七也是替大家舍不得而已。” 唐老三瞅一眼脑袋扎在地上不吭声的唐小七叹口气,再摇摇头道:“冬瓜,你去其他营打听打听,最多的也才三十文一天,只有我们这俩营是开了五十文一天,就算给人家十文,也还有四十文,你说说他,唉,我懒得说!” “行啦,他俩以前光练武了,从没经历过这事儿,下次就晓得了,你看看谁不是吃两次亏才明白过来的!” 唐冬瓜一手一个,拽起来安慰道:“没事儿,不就是吃小鞋么,谁没吃过,最多再有一个月,大家伙忍一忍就过去了!” 唐老三对着俩人冷哼一声道:“等着瞧吧,等完活儿领工钱时,人家才发飙呢,现在只是找你小麻烦而已,你说说你俩,小狗儿都和上面打好招呼了还能成这个样子,唉!” “唐老三,你有完没完!”唐桩子瞅着老三喊道:“谁人能像你女婿一样天生机灵,就连你刚刚也不是惹怒了那三人,叨叨叨说俩月了!烦不烦!” “唐桩子,我是你叔!你个没大没小的混球玩意儿,别跑,给我站哪儿!” 眼瞅着唐老三举着棍子就要揍桩子,唐冬瓜赶紧拦道:“行了行了,老三,孩子们面皮薄,你一把岁数了老和他们置气干嘛!” 唐家村人乱糟糟在帐篷里吵,在营门口踢竹球的大花小花丝毫不受影响。 小花毕竟年幼,这体力不如她姐姐足,一口气最多能踢五六个花活儿就得败下阵来,但是这次顶着风居然连踢了九下,这竹球都还没掉在地上,心里就有些激动,这要是再踢中一次,那可就破了以前最好的成绩,眼瞅着球要落下来了,小花全神贯注。 但是旁边的大花突然开口道: “小花,你说狗儿哥哥什么时候才能来!” 砰,球掉在了地上! 大花见计谋得逞,就指着球哈哈大笑。 小花这才晓得姐姐在耍她,咧开嘴就是哭,屋里正和唐冬瓜吵架的唐老三听到,还以为发了什么事儿,急急忙忙的走出来,开口一问,直接抓住大花就是一顿打,然后大花也哭了。 “小女娃子就是不顶用,动不动就哭!” 唐老三见俩人越哭音越大,就对着屋里喊道:“唐小二出来哄哄她俩!”便背着双手进了帐篷。 足足一个时辰眼瞅着都快到要放工了,也没人来赶自己去上工,一群人大眼瞪小眼的面面相觑。 旁边帐篷里的花胳膊只好跑过来问咋回事,再恶心的招子也用不了想一个时辰啊,难道说这仨人良心发现,饶过大家伙啦?正当一群人绞尽脑汁瞎猜想时,跑到门口独自踢球的小花,抱着球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叔叔爷爷,那三个坏蛋又来了!” 一群人道声“来了”就抄着手走出去,想看看今天这三人,又想出个啥损招要折腾自己。 三个监工迈着螃蟹步,尤其是中间脸比猴屁股还红的老张头一开口“嗝”,浓烈的酒气顺着风扑面而来,一群民夫羡慕的看着他们。 三个人也一脸羡慕的瞪着众人。 “有人罩着果然不一般!行啦,爷爷们也懒得和你们斗了,你们营先收拾收拾,等中午下了工,吃过中饭就和庚五营一块儿回去吧!” 回去?回哪儿?回前方军营?不是说军营都解散了么?还回哪里去? “三位军爷?我们要回哪儿?” 为了不再招惹这仨监工,大家临时觉得让说话待人更和气的唐冬瓜出面问话。 “这帮人还真是傻子,也就是爷爷今天心情好,懒的折腾,若不然你们今天挖不出五口井来,是绝对别想睡觉滴!” “行啦张头,和这帮泥腿子说这话干嘛,消息咱们传到了,也算对得起这顿酒了,我刚刚偷藏了一壶酒,走,回咱们帐篷再整点!” “好兄弟,你怎么这般机灵儿,走走走!” 仨人匆匆而来,急急而去,只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 “看他们喝成这样,应该不是啥坏事儿!”唐冬瓜嘟囔道。 盖天水县城,驻扎在附近的青川军自然是负责监工,上次战斗为安抚青川军,吴璘给了全体官兵一个月的假期回家探亲,人肯定不能呼啦啦全走,所以青川军张统制就先让兵卒抽签走了一半,所以如今这营中只剩下了三千人马,这三千人马又分成三波,一千在前方把守宋金防线,一千在营中操练,剩余一千守着一万民夫们盖城。 “张老哥,这一百坛酒是大帅让小弟带给你们的,但是这二十坛酒可是小弟掏腰包亲自买的,您可别都记成大帅的啊!”狗儿举起手里的酒杯,对着主位上的张奇一边敬酒一边认真的说道。 而张奇却笑眯眯的瞅着狗儿不发话,狗儿一愣,扭头瞅瞅四周将官,见他们也都憋着笑不说话,就开口问道:“咋啦哥哥们,小弟又没说假话,不信俺拿出买酒的凭证给你们看!” 说完话狗儿就站起身准备掏兜里的票据。 旁边一员统领打扮的将军嗤一声笑道:“小老弟,张统制可没有笑你这个事儿!” 狗儿一愣摸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回道:“哥哥,那是笑啥?” “小子,这也就是你,若是别人,我家张统制非得把他塞进酒坛子去不可!” 狗儿咳嗽一声,装作要请问他话的模样,一拱手,结果动作有点大,不小心把面前的酒壶给打掉在地,赶紧捡起来,但是里面的酒,已经全洒了出去,嘴里道声可惜可惜,便让身后的陆安在酒壶里重新倒满一壶酒才道:“哥哥,你这话是啥意思?” 一群将官你看我,我瞅你,突然爆一声大笑,齐齐对着狗儿竖个大拇指。 坐在主座上的张奇更是拍着桌子对左右道:“几位,我说这小子以后绝对能进朝廷里当大官你们信也不信?” 一群将官拱手喊道:“我等相信!” 狗儿见他们这样,晓得自己酒壶里灌水的事儿被发现了,只好捂住脸飞快的跑了出去。 第三四八章有压力才会有动力 来的时候天还是正月,刮起的过山风吹在人身上还冷的打哆嗦,但眼下却是即将五月的天气,艳阳高照,暖风拂面,身上的棉衣早已经是穿不住了,但是大家伙也没带着春衫,只好畅开怀露着里面的中衣。 上半身可以这么做,但下半身却不成,只好把内里的棉裤脱掉只穿着外面的单裤子。 离家三个月了,正所谓归心似箭,也不用狗儿催促,这八百来人就大步流星的闷头疾走,也亏了狗儿骑着骡子,要不然是真的追不上他们。 抛去龙州的二百多州县兵先一步回去,剩下的八百余人除了不小心病死了俩,其他的全在,包括那些衙役,如今这几个人那是对狗儿心服口服,不敢有半点不敬,没办法,权大,惹不起。 虽说战争已经停了,但是为了行路安全,狗儿还是按照来时的法子赶路。 斥候依然是要的,警觉性最高的唐小七被任命为斥候火长,带着五个机灵的汉子骑着队伍中唯一的五匹战马,前后左右的到处乱跑。 唐小二这个功夫、胆量、头脑、嘴巴都还不错的家伙,被狗儿亲选为自己的亲兵队长,他手里可是管着十个人。 龙州县的民夫李虎和平武县的黑大汉黑牛,这两个曾做过庚五营营主的汉子,被狗儿任命为前锋军“大将”,虽然手下只有二十个人,威风大不如从前,但是俩人丝毫没有怨念,你听那爽朗的笑声,从队尾都能听的到。 有前锋自然有后军,行痴大师这个边走路,边念佛经的唠叨汉,听得狗儿心烦的不行,就让他骑着毛驴守着那几个失魂落魄的哑巴汉子在后面慢慢赶路,他不是经常吹嘘自己差一步就是得道高僧么,正好趁着时机开解开解这几个动不动就寻死觅活的家伙。 唐老三!这个永远不对眼的老家伙,仗着自己辈分高,成天让人家喊他“唐员外,唐员外”,一大把岁数了也不嫌弃丢人,你看看人唐冬瓜,算了,眼不见心不烦,赶去后面当马夫。 至于唐冬瓜,这个和善的老实人,被狗儿提拔为大军的粮草官,哪怕他不识字也无妨,只要能把每天做饭用的粮食数记清就行。 前军后军都有了,狗儿这个中军自然不能少,所以狗儿就把自己的结拜兄弟花十四,提拔为中军大总管,没办法,那帮会射箭的寨民只听他的话。 就这样,狗儿这个浓缩版的行军队伍算是组建完毕,一路上“旌旗招展”“士气如虹”,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昂首挺胸的赶路。 “狗儿啊,你对那些大官们说了些啥,人家就把俺们给放回来啦?”扛着根大竹竿的唐小二,实在是耐不住好奇心,就扭头问骑在骡子上的狗儿。 听了他问话,狗儿捂着鼻子对他闷声道:“你把竹竿顶上的棉裤摘下来,我就告诉你!” “那可不行!”唐小二干脆的拒绝道:“这可是咱们的‘帅旗’,解下来就落了面。” 狗儿叹道:“我宁愿把队伍解散,也不要这腥臭味儿十足的‘帅旗’!” “就是小二叔,你这裤子实在太臭了,俺们两个熏的想吐!”听到狗儿说话,趴在马车顶上的大花小花也赶紧抱怨道。 若只是狗儿,唐小二完全不在意,但加上大花小花这两个小女娃,唐小二就感觉到不好意思了。 嘟囔一声,摘下晾晒的棉裤塞进包袱里,才对着狗儿继续道:“不但是提前放了俺们,还每人发了两贯铜钱,又给了咱们回程路上吃的粮食和用的马车帐篷这么些物料!你说这帮大官是不是傻啦?” 狗儿叹口气本不想回复他,但一扭头,见好些人都睁着大眼睛望着自己,便摆摆手道:“这天下那有往外倒贴钱的官?” 一群人点头道是,“那狗儿,这帮人为啥给咱们这么多东西?” “你们真想知道?” “那可不!” “那我说了,你们可要帮我?”狗儿看着他们默默的道。 “那必须的,大家都是自己人!我们肯定帮你!” “就是就是,多亏了你看顾我们,要不然咱们大家,哪里能这般滋润的捱过这场丁役!” “对对对!” 乡下汉子性格都是淳朴的,讲究,你帮了我,我就念你一辈子的好,直到把恩情还完。 狗儿被这帮人感动的要哭,就从怀里拿出张扣着官戳的纸递给众人看。 唐小二接过来,上下瞅一眼满脸惊喜的道:“狗儿,这个承务郎是个几品官?” “从九品!”狗儿咬牙道。 “军需官是个啥?” “就是为大军找物资的官!” 唐小二捉着下巴琢磨下,抬头撇嘴道:“合着就是给大军挣钱的官!” 狗儿重重的点头道:“每年十万贯的任务!” “啥!” 一群人大惊,“十万贯?爷爷个佬,那得多少钱?小狗儿你没有开玩笑?” “对!”狗儿重重的点点头:“这就是我能带你们回家的原因!” 一群人面面相觑,“小狗儿你是不是傻?丁役完了我们自然能回家!何须用花这么些钱?” 狗儿叹口气,这帮泥腿子有时候还真聪明,只好老实坦白道:“你们好走,但是吴大帅却不肯放我走啊!” “小狗儿你确实傻了,跟着大帅吃香的喝辣的,还有大官坐,我们还巴不得跟着他呢,你为啥一心想走!” 狗儿摇摇头,举起手指着这天上的白云,路边的溪水,树枝上叽叽喳喳的小鸟道:“这是自由,你们不懂!” “对,你们不懂!”庞大郎给狗儿作证道:“笼子里的鸟,渴望着外面的天空,这是向往自由,你们不明白!” 一群人面面相觑,这位爷据说是狗儿从大牢里救出来的厉害人物,以前曾是叱诧一方的“绿林好汉山大王”! “可是狗儿,你是给大帅当官啊,又不是坐牢!”唐小二还是不理解。 狗儿看着他,心里叹道,又不能告诉他自己实际上是害怕打仗,跟着吴璘东跑西跑的又累又不安全,自己才十二岁保不齐那天就被金人给捉了去。 “咳,你不懂,我等读书人,当以堂堂正正的科举入士,要做就做金榜题名的大官。” 这句话要是对军中诸将官说,狗儿绝对会被这群人给打断腿,但是面前的都是些泥腿汉,只会感叹狗儿的“雄心壮志”。 “我晓得了!狗儿你想考科举!”唐冬瓜指着狗儿满脸敬佩道。 “哇塞,狗儿好有志气!” “可是跟着吴大帅也能……” “你闭嘴!”唐老三狠狠指着说话的唐人甲骂道:“你个泥腿子,哪里晓得读书相公的心思!要是有吴大帅照应,那岂不是作弊!咱们家小狗儿可不屑于此!对不!” 狗儿看着自以为猜中自己心思的唐老三道:“你这蠢,嗯,聪明!” 唐老三嘿嘿一笑,“但是狗儿啊,骨气归骨气,这十万贯财货是不是答应的冲动了些?” 狗儿大手一挥道:“无妨!有你们帮我,区区十万贯钱算得了什么!” 一群人互相瞅瞅,唐小二率先发声:“咳,那啥,我去前边看看,庞大哥有没有事儿一起过去?” “哦,我去后面瞅瞅马车怎走的那么慢!” “三哥等等我,你说中午吃啥饭?”唐冬瓜追着唐老三迅速离去。 原本一个个偷懒围在狗儿面前不肯离开的人,转眼间就跑没了踪影,气的狗儿跳起脚就对着这帮人一顿骂。 “咦,大和尚,你咋不走?” 行痴唱个佛号道:“阿弥陀佛,贫僧没钱,所以帮不上你忙!” “你给我走!”狗儿愤怒的喊道。 十万贯钱多嘛? 为这场战争,龙州四县二寨十几万人,一共才筹措了五万贯银钱,现在让狗儿一个人筹十万贯,嗯,确实不少。 但是再看由三管事这二十八个商人组成的商行,只走了一趟货,就赚了两万贯钱,来之前听说,他们正在到处搜罗第四趟的货物,这么一看十万贯多吗?嗯,还是多,毕竟狗儿只有一个人,但是最起码有能完成任务的希望,再说真要完不成,吴璘也不会把自己抓去砍头,毕竟,他当时只说一万贯,是自己硬生生的抬到了十万贯。 因为一万贯和十万贯对自己来说都是极难完成的事儿,那为何不把牛皮吹大点,最起码能博得一声喝彩! 当然吴璘也不像大傻一样好忽悠,当第三次被吴用从井里捞上来后,狗儿给吴璘说了自己的底气。 第一祐川县的石炭矿,虽然此矿并非官办,且已经被苏通判拿下经营,但是狗儿还是有法子赚钱。 石炭的使用在如今的大宋虽然已经普遍,但它也仅仅用在手工业这方面,民间百姓取暖烧饭还是多选用木柴稻草,原因是石炭不但贵且燃烧时还有大量至人昏死的毒烟。 想到这儿,狗儿要感谢一下,以前整晚整晚折磨自己睡不好觉的“仙梦”,嗯,确切说应该叫“地球梦”因为整个梦都是围绕着一个叫做“地球”的怪地方发生的。 那地方真怪,铁做成大鸟的样子就能在天上飞,做成马车的样子就能在地上跑,还有铁做的船,铁做的房子居然能达到数十丈高,真是神奇。 在梦中,自己似乎叫赵浩,从童年、少年、中年每天经历的各种事情,犹如大和尚敲木鱼一般天天重复,可自己只要一睁开眼,那梦中斑斓精彩的世界就成了模模糊糊的印象。 煤球炉子是自己不多的印象中最深刻的,因为大宋用的炉子是没有那条长长的铁皮烟囱。 第三四九章心有妙计自不慌 很有经商头脑的狗儿,自然不会空手回乡,所以阶州是一群人回乡的必经之路。 装着二百八十两银子的钱袋,是狗儿此行的重大收获,至于来路…… 嗯,那些勒索耍赖要到的钱,已经买酒花掉了,所以剩下的这些自然是正大光明的很,这可是自己用军功换来的。 做异地买卖,自然是差价越多越赚钱,所以闻名遐迩的阶州花椒肯定不能缺少,至于盐巴、布匹、酒水、粮食这些只赚不赔的货物,当然也会有,但是这些东西想赚大钱非得走量才成,可惜狗儿囊中羞涩,勉强买了两马车。 清单里本来还要买些茶叶,但狗儿后面会有计划所有一两没买,零零碎碎的杂物凑齐了三马车,加上队伍里装载粮草杂物的车子,一共是十五辆,浩浩荡荡的也算是有些规模。 按理说狗儿这行人已变成了商队,那么入城税自然是要掏的,而且车队里所要售卖的货物也得在官府里登记清楚才成,这样守关卡的官兵才不会把你当成走私犯给抓去牢房里。 但狗儿好赖是个官,而且又有从吴大帅手里特意求来的令函和军旗,所以这一路上没有那个税丁过来找狗儿的麻烦,就这样,一行人边走边卖,边买边卖。 遁着旧路,日出而行,日落而止,为了队伍的安全,狗儿决定,哪怕是多费一天路程,也尽量避免在荒郊野地里住宿,可再怎么注意,也会有错过住宿地的情况发生。 大家伙好赖是行过军的,也见识过打仗,所以伐木扎寨、明岗暗哨,条条框框布置的是丝毫不乱。 在众人迫切回家的心情下,来时用了半个月的路程,返程只用了十天时间,清水寨,这个众人无比熟悉的地方,也是狗儿赚得平生第一桶金的地方,再有半天时间就可以到了,正大步流星的赶路呢,一抬头就见远远十几匹战马跑了过来。 “咦,赵大狗!你从哪里偷的官袍?” 王厚,清水寨的少寨主,花名王小将军也是狗儿的好朋友之一,听说狗儿要回来了,也不嫌弃累,骑着一匹青花马就跟着传信的信使,大老远的跑来迎接众人。 朋友的情谊似铁似金,哪怕是隔着四个月没见依然是亲密无间,在王厚抱着狗儿转了一大圈后,才发现眼前的人身上居然穿着件官袍,扭头一看,花十四也有! “还有你花十四,你俩从那偷来的官衣?怎么不给我偷一件来?” 狗儿自然晓得面前这个少寨主是个什么德性,便开口回道:“王厚,俺俩这身官衣可不是偷的!” 王厚手摸着狗儿的官袍,又扭头去瞧花十四身上的官衣,看了好一阵儿才满脸羡慕的道:“你俩从那儿买的?我看这料子和我爹爹身上穿得一样,莫不是买了某个退休官员的旧官衣?” “少寨主,白丁穿官衣被衙门抓住了可是要蹲大牢的,俺俩可没那么傻!”花十四解释道。 “咦,那你俩人从那来的?别告诉是官府赐的?”王厚还是不相信官衣是他两人的,毕竟自己还没当官呢,更何况他俩人比自己还小。 作为好朋友,说话当然不能遮遮掩掩,所以狗儿就骑在骡子上指着他大声喊道:“兀那小儿,看到本官员,为何不下拜叩首!仔细小爷治你个大不敬的罪名!” 已经偷偷看过花十四牙牌儿的王厚,死鸭子嘴硬愣是装得不承认,哪怕狗儿把自己的牙牌塞他手里,这家伙还是不承认。 “我都没当官,你俩凭啥当官!肯定是自己瞎刻的蒙骗我哩!” 狗儿和花十四看着越说音越低的王厚,无奈的摇摇头,这少寨主的性子起来了,真是头疼,俩人刚想出言安慰一下他,就见他一嗓子哭了出来,然后丢下队伍,一个人打马跑去,唬的一群人面面相觑。 其实也对,自己的玩伴成了和父亲一样的朝廷官员,隔谁心里也不平衡,再说王厚也才十几岁的孩子,承受不住委屈,哭出来也是应该的。 见他哭着跑走,狗儿连忙对花十四打个眼色,俩人也脱离了队伍骑着大青骡子追了上去,但王厚骑的是马,一眨眼就把狗儿俩给甩了个没踪影。 俩人只好停下来,等队伍一起过去。 “阿黑,都怪你,提什么当官的事儿,看你把王厚气跑了!” 杀过金贼的花十四再也不像以前那样胆小了,指着狗儿鼻子就喊道:“俺没有,明明是你对着他得瑟,才把他气哭的!不管我事儿。” 狗儿继续甩锅道:“你好好牙牌为啥给他看哩!” “是他抢走的!” 就这样俩人一边走一边吵,一个时辰后,队伍了过了清水江到了清水寨,王寨主带着寨内大大小小的官员,正站在寨门口满脸笑容的迎接着众人。 谁能想到当初一个小衙役,从军中走了一趟就成了和自己一样的朝廷命官,而且还得了吴大帅的赏识,这世道真是造化弄人啊! 看着稚嫩的面孔,在老远的地方就下马拱手,还一路疾跑的过来要和众人见礼,礼节周到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尤其那神情态度,谦卑的没有一点少年新贵的趾高气昂样。 “王栽,王大你二人怎么看这位少年官?” 素有左臂右膀之称的俩人,瞅着急急跑过来的狗儿,嘴里轻轻的回道:“其仕途不止眼前这一点!” “是的,属下觉得我们应该早早和他结交!” 王寨主一边对狗儿拱手一边轻声道:“是啊,别的不说,只这年纪就得好好结交与他!” 一口气从码头跑过来的狗儿,喘着粗气对着迎接的几人施礼道:“王寨主,诸位哥哥真是折杀我了!小子年纪轻轻的哪里敢劳诸位亲迎,真是使不得使不得!” “哈哈哈!看你说哪里去了!”王寨主一把握住狗儿双手道:“你如今也是我等同僚,又是替我龙州万民抵挡金贼的大英雄,我等虽然年长,但也不能少了礼数,这一路幸苦了吧?” 狗儿抽回手来,满脸笑容的对着一群官员施礼道:“劳累几位哥哥挂念了,这一趟还算顺利,要不是寨丁想帮,小子哪里还有性命回来与诸位一见!” “哦?可是有什么险要之事发生?” “可不是么!那金贼狡猾的很,一骑双马,偷偷潜藏过来想纵火烧营,正巧与我们相遇……” 狗儿再那嘚吧嘚吧的说,王寨主却在东瞧西看,手下官员一个个支楞着耳朵站在寨门口,用心听狗儿讲与金兵大战的事儿,后面的寨丁和民夫也不敢过来,只好乌泱泱的等在一旁,一时间竟然堵了一大堆。 王俭心里嘿嘿一笑,趁着狗儿停顿的功夫,一把拉住狗儿左手道: “小狗儿!如此惊心动魄的事儿,当配上烈酒才行,走走走,我已使人在后花园里备好了酒宴,咱们边吃边聊。” 狗儿扭头一看,见周围一群人挤在这里不敢动弹,就晓得自己堵了路,赶紧道声抱歉,就跟着王寨主往城里走。 后宅花园,曾宴请周扬等人的花亭里,狗儿带着队伍里有官身的几个人与王寨主等人,连喝了好几气才停歇。 喝的满脸通红的狗儿拱手对着坐在主位上的王俭道:“王寨主,怎么没看到王厚过来?” “他啊!又使小性呢!” 王俭叹口气,举起酒盅,哧溜一口,把酒水喝进肚里道:“嫌弃我没让他跟着你去军前,你说这孩子,唉,要是有你半点机灵就好了!” “哎呀,王寨主莫要生气,他还要小,再长些年纪就明白过来了!来,小子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王俭端起酒盅和狗儿碰一个,放下道:“他都十六了,比你还大四岁啊!” 咕咚一声,羡慕别人家孩子的王寨主又端起酒杯自饮了一盅。 周围人见了,赶紧举起酒杯纷纷宽慰他道:“少寨主还未经事儿,等过几年自然就会懂的一切,寨主不必担忧!” 王俭只是摇头,端起面前的酒盅与相劝的官员碰一下喝进肚里,又倒满一杯酒对着狗儿一脸肃穆的道:“我听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家厚儿整日在军营与那些寨丁厮混在一起,这脑子始终开不了窍,所以狗儿啊,老夫想求你件事儿!” 狗儿赶紧摆手道:“寨主有事儿找到小子,那是我的荣幸,可当不起‘求’字!” “那好!”王俭举着手里的酒杯继续道:“我家厚儿一直吵嚷着想跟着你一起玩耍,若是你不嫌弃他麻烦,就让他跟你一些时日,也好让他混沌的脑袋得些灵光!”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王俭为了自家儿子的前途,舍着老脸求狗儿带挈带挈他,堂堂一寨之主,朝廷命官能把姿态放这么低,真是让人看得可怜,这一幕过了数千年依然不变。 对这种半胁迫的事儿,好多官员都曾经历过,若是官大自然会找理由拒绝,但是狗儿一个小小的芝麻官哪里敢,再说接下来的事儿,还等着面前的王寨主配合呢,狗儿哪里肯拒绝。 “让王厚哥哥帮我,是小子的福气,我正求之不及呢!” “好好好!”王俭高兴的拍着桌子喊道:“来诸位,今日高兴,我等不醉不归!” 一群人齐道一声好,举起手里的酒喝了一个。 狗儿看看时机也差不多了,就侧身对着王俭低声道:“王寨主,我这里有一门好生意相与你承办一下,不知成也不成?” 王俭一愣,抬头看看狗儿,见他一脸笑容,心里就开始琢磨,这小子人精一个,对于赚钱一道自己都要佩服,他找到自己来谈生意,那肯定不是小买卖,说不得自己就能在其中占得大便宜。 便扭头对着王栽和王大咳嗽一声,俩人得了信号,就举起酒杯对着众人道:“今夜已晚,吾等改日再聚,让赵老弟也能早些休息!” 就这样,这场热闹的接风宴就算是结束了,当众人拱手告退后,这桌上就剩下了狗儿和王俭四人! 第三五零章黄花茶 在后世,每当家里来了客人,主人家一般都会招呼着上一杯茶水,请客人慢慢喝。 中国人喝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文字记载,西汉时已有,至唐朝开元以后,中国的"茶道"已经大兴,喝水放茶叶,已经普及到万千百姓人家,所以饮茶已经成了老百姓的生活习惯。 有需求就有市场,大量的人员从事茶叶的生产,唐朝中期,茶叶的产量已经有了相当大的规模,随着销量的日益增长,种茶、采茶、制茶、销售已经形成了一条稳定的产业链,甚至茶叶的等级、种类也有了严格的划分,数十万人靠“茶”为生,茶叶也产生了上千万贯的销售份额。 但当时的唐政府,对茶叶的管理还不怎么重视,到安史之乱爆发后,国库入不敷出,朝廷为充国库,许多货物被列为征税课目,火爆的茶叶生意首当其冲。 唐政府采纳户部侍郎赵赞“十税其一”的建议,开始对茶叶征税,我国的茶税便有此开始,直至清朝才终止。 宋朝在沿袭唐朝茶税法的基础上,开创性的实行国家垄断,即榷茶制。 其制度是,在产茶地区的茶农课以茶税,视每年情况制定不同的斤数,茶农采茶叶卖给官府,官府再批发给商人销售或者发与官营店售卖。 实行茶叶专卖后,茶叶税每年都能为宋朝廷增收数百万贯钱,可谓是暴利行当。 宋朝廷为了更加方便的管理茶叶贸易的有序进行,还专门设立了“茶马司”,职责便是“掌榷茶之利,以佐邦用;凡市马于四夷,率以茶易之。” 为保护茶税的征收,官府还制订了严苛的律法,规定“凡民茶匿不送官及私贩鬻者,没入之,计其直论罪”,为保护茶区制定了“园户辄毁败茶树者,计所出茶论如法。” 朝廷又为了打击私茶贩子和偷税的事情,又制定了残酷的刑法:“主吏私以茶贸易及一贯五百者死。”“巡防卒私贩茶,依旧条加一等论。凡结徒持杖贩易私茶、遇官司擒捕抵拒者,皆死!” 政和二年为缓和朝廷和商民三方矛盾,宋徽宗同意了蔡京的“政和茶法”,给了茶户和商人一定的生产自主权,由此调动了茶农和商人的积极性,茶叶增一千二百多万斤,政府税收一千万贯,可见打鸡血的作用是多么的重要。 所以狗儿忽悠,嗯,给吴璘献的第二条计谋便是花寨的“花茶”! 小黄花制作的花茶,自己当时喝过后就深深的记在心里,茶水味道儿甘甜,且还有股淡淡的草木清香味儿,所以狗儿觉得花茶的买卖应该可以做。 如今的龙州市面上茶价是七十文钱一斤,听花十四说他家附近的山上开遍了这种小黄花,狗儿要求也不多,采它十万斤,大帅交给自己的任务也算是及格了。 龙州管茶叶的衙门叫做检举茶监司,正巧归苏大胖子管,到时候自己游说游说他自然不会给自己下绊子,所以官府这头就算是搞定。 花虽然长在花寨,但是要变成“花茶”就得需要王俭的帮助,财力物力人力这些前期的投本是重要一环,但最重要的还是清水寨的“商路”,小黄花只有运出来摆到市场上卖成银子,它才叫“茶”,若不然它仍旧只是“野花”。 狗儿琢磨了一路,采花制茶这环节可以让花寨人来,运送到市场销售自然是交给清水寨的人了,而自己只需要走通门路,只要成交第一笔,剩下的就可以甩手给吴大帅了。 至于采出来的茶叶有没有人买? 狗儿嗤之以鼻,如今的地界,只有买不到货物商人,还真没有卖不出去的货物,再说黄花茶的味道儿也不比市面上的其它种类的茶叶次。 黄花茶之所以走不出去,一是花寨地处偏僻,运送成本大。 二是没人想幸苦制出来的花茶到最后给官府做了嫁衣。 这两点狗儿不怕,路不通就征调民夫修路,有大帅支持事情简单的很,第二点,自己本就是为官府找财路,还怕官府抢官府的?吴大帅手里可握着刀呢,所以下面官不敢抢,上面官没法抢。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看着王知寨和他两个智囊好奇的大眼睛,狗儿嘿嘿一笑,就从兜里掏出一把茶叶。 三人各捏起一小撮,鼻子里嗅嗅,放进嘴里再咀嚼下。 “呸,赵老弟,这不就是街上寨民们卖的野花茶叶么?” 王栽端起碗茶水簌簌口,皱着眉头看着狗儿。 “对头,我要说的生意就是这野花茶?” 王俭嘴巴里喷着熏人的酒味到狗儿面前好奇的问道:“这野花茶都是寨民们采来自喝,也买不出价钱,再说那花寨地偏路窄,这门儿生意能做的?” 狗儿不留痕迹的避过他的嘴巴,端起一盏茶水对他呵呵笑道:“小子听说,王知寨年轻时为了清水寨民能够过上好日子,东跑西颠的到处找商路?” “哈哈哈,这些都是老夫年轻时做的愚钝之事了!不值得再提起啊,哈哈!” 别看王俭嘴里说的不值得一提,但是那神情明明是等着一群人在奉承他,看得狗儿只想吐,但为了任务只好拱着手赞道: “小子如今也打算效仿您的样子走上这么一遭!” 三人互相看看,坐在王俭左手边的王大对狗儿施一礼便道:“赵小哥有埋头苦干的坚毅性子,这门儿生意自然可成,但是我想提醒你一下,这茶叶的生意可是官办的,且不说这茶税多重,只是这官府的门路,不光要走州县,这上面……” 狗儿看着这人心里就有些腻歪,你说你好好的读书相公不当,投身给人家做奴才,真给读书人丢脸,所以狗儿看不起他,便从怀里掏出一卷文书,咣当一声丢在桌子上,眼光默默的瞅着王俭。 王大捡起来一看,神情一恭,赶紧抱拳告罪道:“是在下多言了,有吴大帅军令在,这门生意自然百无禁忌!” 旁边的王俭听他这么一说,连忙接过来细看,看完了便端起酒盅对着狗儿哈哈笑道:“赵老弟,你有吴帅的令文怎么不早说,放心,这门生意但有用到我清水寨的地方,你只管说,老哥我用心配合!” 狗儿把公文细心收起来,也举起酒杯对着面前三人呵呵笑道:“王老哥莫怪,大帅说了,不能拿着他的令牌到处狐假虎威,若是他听说了,就会派人捉我回去吃板子,所以小弟才不得不慎重,这件差事说到底也是为了给军中置办财路,那金贼今年吃了大亏,说不得明年就会提兵再来,大帅经常说我利州西路民力财力枯竭,若战事再起,也不晓得能撑几场!因此才有了小弟我这一行。” “花茶之事若行,将来会劳烦清水寨的时候多了,小子在这里,替大帅也替我利州西路百万百姓谢过王知寨和两位哥哥的帮助。” 三人赶紧举杯,嘴里道着不敢不敢,和狗儿碰了一个。 “我这次只是先探探路,若是路子能走通,这件生意就会交给吴大帅手里,到时候自会有他派来的官员料理这门生意!所以一些茶钱啊,抽成啊或是一些别的数额,咱们眼下先不谈,王老哥,您觉得怎么样?” 王俭能怎么样?这么生意要是可成,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他清水寨的好处自然是跑不掉的,所以对花茶的生意,那是乐见其成。 “自然是这样,放心吧狗儿,老哥哥还那句话,只要有用得着我清水寨的地方,就尽管开口!” 狗儿点点头,端起酒杯与面前三人碰了一个,清水寨这头就这样搞定了。 清水寨的民夫进城后去衙门交卸了差事,就各自回家,上寨的民夫本来说要第二日再回,后来看花寨人回家了,一群人实在是忍不住回家的念头,便连夜出寨回了家。 剩下的人自然是走不成,只好住进了大营,他们住大营,狗儿领着有官身的几个人住馆驿。 洗了热水澡,又花两文钱雇了个修脚匠人捏个双脚,这才浑身酸软的躺在床铺上,几息间就已经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穿好衣服下床洗漱,正看见唐老三的屋子里走出个美貌妇人,这为老不尊的家伙,狗儿冲他屋门儿,狠狠的吐口口水,一扭头,唐小二、唐小七的屋子里也各走出个妇人,只好捂着脸匆匆跑去。 早饭吃罢,一行人收拾东西准备离去,按理说狗儿得跟着他们一起走,但是狗儿嫌回头还得再来,就让他们先走,自己和庞大郎几个人跟着花十四先去花寨。 在寨门口双方就分开了群,一路去了龙州,另一路去了花寨,作为花十四的兄弟,狗儿自然不能空着手上门,所以就在清水寨里买了好多针头线脑的东西,花十四等人见状也纷纷掏钱买东西,磨磨蹭蹭的一行人到了中午才出发。 听说俩人又要离开,原本躲在屋子里生闷气的王厚,大度的原谅了俩人,骑着马追了上来,他爹王俭自然是舍不得,但比起去前线,去趟花寨也没有啥不放心的,就安排了俩能打的寨丁跟着王厚,就这样,狗儿一群人踏上了去花寨的路。 春天的山林就好像穿着绿花裙子的小娘子一般,美的让人心醉,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一股清凉的气息就在五脏六腑里打转,藏在树枝间的鸟雀,发出悦耳的鸣叫,泉水似乎不想被抢走风头,卷起一片浪花,轰隆一声就把挡路的鹅卵石给卷进了水潭里,两只正在喝水的小鹿惊的撒腿就跑,一眨眼便钻进一处满是粉红花朵的草丛里跑没了影子。 第三五一章要想富先修路 愚公移山毕竟只是一篇故事,在现实中很少有人会这么做,人性是懒惰的,哪怕是以“勤劳”闻名世界的中华儿女,也没有谁会用一家几代人的时间凿穿一座大山,他们一般会选择迁移或者绕路。 出发前花十四说只过八座山,两条河就能到了,可狗儿连过了十八座山,二十条河太阳都落山了也没看到花寨的影子。 后来王厚解释,他们花寨人说的山至少要百丈左右才算!至于河,嗯,十步以下的只能算小溪流。 狗儿本以为最多一天就能到了,结果用了两天半才到,一群人站在高高山头上,瞅着花十四兴奋的指着一条山沿边上的羊肠小路道:“狗儿,爬过这最后一座山,就到俺们花寨了!” 狗儿瞅着二十里开外的大山,以及下斜到半空的太阳,皱眉道:“日头落山能到吗?” 花十四看看天上的太阳,再看看激动的寨民就重重的点点头道:“跑快点还是能到的!” 就这样,一行人背着背篓就是一阵跑,好在狗儿有匹骡子可以代步,也不算累,终于在太阳落下帷幕之时,翻过了这座大山。 狗儿站在一座巨大的石块上瞅着面前星星点点的篝火,以及脚下上千块儿石台阶,来之前满怀的期望彻底歇了气。 一条曲曲折折的石阶路,从左右两座紧紧相临的半山腰间延伸过来,一直到自己脚下站立的这座大石台处,就是花寨人唯一的出路。 本以为来时的牛马路已经够难走了,看到这条长约三里的石阶路,才晓的这才是花十四嘴里说的“有点不太好走的路!” 叹口气,这那是不太好走?明明是不好再走吧! 真佩服花寨人的先祖们是怎么找到这么个旮旯角的,难道是这满山乱叫的野猴子领的路? “狗儿,路不好走,咱们下来走吧!” 王厚有些害怕,毕竟是晚上了,打着火把走台阶,万一一个不稳,掉下山去可就亏死了! “嗯,大家伙多打火把,步子慢些,宁可多费些时间也要注意脚下安全!” 狗儿扭头对着庞大郎几个人交代到,至于花寨寨民们,他们打小就走这条路,闭上眼走都没问题,要不是花十四控着他们,几十个人早吼叫着跑回寨里了。 “狗儿,等你到了寨子,我请你吃竹鼠,我家阿妈闷竹鼠可是一绝,以前有个大官来我们寨子里,还特意夸赞过她哩!” 花十四一边举着火把,一边扭头对着狗儿说话,脚下坑坑洼洼的台阶似乎是不存在一样。 “好好好,等我安全的到了你家,不吃两只肥老鼠怎么对得起我这颗狂跳的心肝!” “哈哈哈,狗儿你说的真有趣,我阿爹最喜欢有趣的人了,我想他绝对能同意你那个花茶的买卖!对了,我家的竹鼠好肥的,你最多吃半只!” 狗儿满口的道着好,一手牵着缰绳,一手举着火把仔细的照着路面,一步一挪的往下走,跟在狗儿后面的王厚也是这个样子,一边小心翼翼的走,一边在嘴里抱怨道: “我说阿黑,你们寨子怎么住在这么个穷山僻壤的地方?外面那几座平缓的山岗也能住人啊!搬哪儿住也比住这里面要好吧!” 花十四哈哈笑的解释道:“少寨主不晓得,俺家祖上本是躲避战乱才故意迁移到这里的,这外面路虽好,但安全性却不如这大山深处。” 狗儿点点头,越是荒无人烟的山沟哪些逃避战乱的百姓才会越往里面钻,为了香火传承一钻就是三四代人,有甚者连外面哪朝哪代都不晓得,好一副山野居士的感觉。 “花十四,还有多久就到了?” 狗儿感觉这两只脚都快走僵了,这前方还是没半点灯火,只好开口问道。 “快啦快啦,等走完台阶,穿过前边的野林子,就到寨子了!” 狗儿抬头瞅瞅前方黑漆漆一片野树林,心里又是一阵叹息。 这要修路,光是从林中砍一条路出来就费劲儿很,更不用提脚下这三里长的山路了,看来修路这事儿是真的难啊! 走出密密麻麻的树林,眼前豁然一亮,就见北面一座半山坡上,千百座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竹楼云集在坡道上,山坡对面是一大片平坦的田地,一条十步宽的溪流弯弯曲曲的从中间穿过,水面上映照着大片大片的篝火亮光,火把下,花寨数千寨民正笑吟吟的看着狗儿一行人。 “阿爹,阿母!我们回来啦!” 花十四激动的嗓音都变了,把手里的缰绳一丢撒开腿就奔着人群中跑去。 花十四的爹,自然叫花十三,六尺六的身子,络腮胡子大圆脸,尤其那两条眉毛,浓的好比墨水画上去的一般,手里提着马刀,身后背着长猎弓,也就是身上的盔甲有些小,瞅着有些不体面,若不然这身打扮谁见了都得赞上一声大丈夫。 眼瞅着花十四一路洒着泪水奔着他怀中跑去,羡慕的狗儿直流口水,但是下一刻,立马把口水吐在了地上! 啪!一耳光!花十四捂住脸就开始哭。 花十三愤怒的指着他骂道:“谁给你的胆子,把这么多外人带进山寨里的?” 花十四委屈的捂着脸道:“爹,狗儿哥不是外人,他救过我们的命!呜呜呜……” 狗儿曾与花十三有过一面之缘,而且还在酒桌上喝过一杯酒,当下见他把花十四打得哇哇大哭,心里就有不平。 “花寨主,莫要再打阿黑了,是我硬拽他来的!不管他的事儿!” 花十三自然也认识狗儿,耳听的狗儿给十四帮腔,便放过他转身对着狗儿回道:“赵小哥儿是我花寨的救命恩人,自然欢迎你来!王少寨主是我们的朋友,自然也放心!但是……” 狗儿看着他冷冷盯着后面的庞大郎和几个哑巴汉,心里就有些看低了他。 既然要想保花寨秘密,那最好与世隔绝,既然做不到就别阴阳怪气的损人,什么朋友不朋友,背后捅刀子的事儿朋友干的少吗?若是在以前,狗儿肯定要怼他两句,但是在军中走了一圈,肚量也宽阔了许多。 “花寨主,这位庞大哥是我的心腹亲卫,他不会乱说的,至于后面几位兄弟,嗯,他们嘴里都没舌头,想说也说不出去!您大可放心!” “没舌头?” 花十三皱着眉头,瞅着几人,似乎是不相信的样子。 狗儿叹口气,这家伙果然不大气,这种当场就能查验的事儿,没谁会自找羞辱,他还一副不相信的表情,怪不得花寨四五千寨丁,还不如上寨打鱼的混得开。 “花寨主要是不信,可亲自过去验看一下!” 花十三点点头,迈开腿就朝着哑巴汉子走去。 “咳!十三!大晚上的不让客人进寨休息,堵在那儿干嘛?” 花十三刚伸出手准备掰开哑巴汉子的嘴看看,这身后突然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一群人连忙扭头看去。 就见一位头发花白,手拄着枣木拐杖的老妇人被一群穿着牛皮甲胄的寨兵簇拥着走过来。 “阿母!” 看到这老妇人,地上爬着的花十四也不哭了直接站起来扑进她怀里撒起了娇。 老妇人轻轻拍着花十四的头发道:“好孩子,能把我花寨人全须全尾的领回家,这一趟你功不可没,等着阿母给你煮好吃的,犒劳犒劳你!” “阿妈,这么晚了你还出来干嘛?小心着凉了!” 花十三看到这老妇人出来,赶紧返身迎了回去,远远的伸出手似乎想搀扶她一把。 老妇人闪身躲过,嘴里道:“老婆子还没老到走不动路的地步,不用你扶!” “是是是,阿妈说的对!” 花十三一脸尴尬的立在一旁。 “我问你,天这么晚了怎么不让这几位客人回寨里安歇?” “阿妈!这几个外来人还没有查验身份,带到寨子里不合规矩!” “糊涂!”老妇人握着手里的拐杖狠狠的在地上顿顿道:“那穿得官袍的小娃明明是官家的人,怎么就是外人了?老婆子眼睛这么花都能看到,难道你眼神连老婆子都不如?” 花十三见她生气,赶紧拱手道:“阿妈,我自然看到了,儿子要验的是后面那几人!” “糊涂!糊涂!糊涂蛋!” 老妇人指着他狠狠的连骂三声,骂完了不解气,直接伸出手中拐棍指着他道:“你这个蠢货,给我跪下!” 窟通一声,花十三利落的跪在她面前。 老妇人狠狠的敲他后背一棍,也不再理他,转身就对着狗儿几个人笑眯眯的走来。 “小官人莫生气,我花寨人都是蠢货,你千万别和他们一般见识,路上累坏了吧,我家锅里正煮着细嫩的竹鼠肉,走走走,跟老婆子回家,咱们吃个鲜!” 就这样狗儿被这老妇人把着胳膊带进了寨子里。 狗儿瞅着眼前唠叨个不停的老妇人,心里就是一阵深深的敬佩,亏花寨主四十多的年纪还没这老婆子看得明白! 若是自己这群人没来还好,这已经进了你寨子了,摆着一副不信任的嘴脸干嘛?还拿着钢刀穿着铠甲,杀贼吗?给他俩胆子也不敢! “阿婆,小子姓赵,小名叫狗儿,这次和阿黑一起到军前应役,多亏了花寨人帮忙,若不然俺早没命了!您看,这背篓里有几匹缎子,是俺送给花寨人的礼物!谢过他们的救命之恩!” “阿母别听他的!明明是他指挥有方,俺们才能杀掉那群金贼!所以是他救了俺们的命!” “哈哈哈,不管谁救了谁,你们俩都是响当当的好汉子,走,让老婆子好好给你们做些好吃的!后面的几个兄弟也快点跟上,老婆子这里可是存着一瓶好酒哩,来晚了可没得喝!” 远远的对庞大郎几个喊一声,老妇人就左手搂着狗儿,右手牵着花十四,三个人一路说笑的进了寨子。 剩下的寨民左右看看,也簇拥着自家的汉子回了寨。 跪在地上的花十三只好尴尬的摇摇头,站起身来,默默的跟着队伍走了回去。 第三五二章睿智的老太太 竹鼠肉质比较细腻精瘦,只需一把盐巴就能卤煮出一锅味极鲜美的美食,所以狗儿吃得是酣畅淋漓,左边的花十四也是如此,至于右边,狗儿看了就会倒胃口所以不看。 他不看,可惜有人会看。 “阿爹,您怎么不吃啊?阿母煮的这锅竹鼠不好吃么?” 花十四孝顺的给他爹夹了一筷子竹鼠肉,但是他爹却不领情。 “你小子少吃些,这只竹鼠废了好些力气才抓住的,你阿母都不舍得吃,你个不孝子一口气吃个精光,是不是想挨揍。” 虽说当爹的教训儿子天经地义,但是你这当着外人的面就这么直白的说话,是不是有些太真诚了? 所以狗儿把手里的筷子轻轻的放在了桌子上。 “赵小哥儿吃啊怎么不吃了?”花十三“热情”的劝着狗儿:“多吃些,这竹鼠肉味道特香,口感也不错,在集市上都卖到了一百五十文一斤,比羊肉都要贵哩!快再吃些!” 狗儿疑惑着瞅着他,见他招呼的热情,就犹豫的拿起筷子伸进盘子里夹起一块儿,旁边的花十四见了也学的狗儿样子,拿起筷子,啪,脑袋上挨了一巴掌,一抬头见自家爹怒瞪着眼瞅着自己,只好叹口气把筷子重新放在桌子上,然后扭头对着狗儿流口水。 狗儿:…… “阿叔,那个我吃饱了,撤了吧!” “别啊赵小哥,少年人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吃这么点怎么够,来来来,再吃点!” 狗儿瞅着一脸热情的招呼自己的花十三,再看看旁边一脸羡慕的瞅着自己的花十四,算了,还是不招人嫉妒了。 “不吃了阿叔,真吃饱了?” “真吃饱啦?”花十三盯着狗儿道。 “是,真吃饱了!” “那我可就撤走啦?” “您撤走吧阿叔!”狗儿扭过头努力忍着不去看那盛肉的盘子。 花十三笑呵呵的伸出手,一边端盘子一边唠叨道:“赵小哥真是没福气,这闷竹鼠可是俺们这儿方圆数十里的一绝,可惜可惜,你只能吃这些!” 看着他端着盘子啰哩啰嗦的往门外走,狗儿心里就是一阵儿吐口水,“就这个小气鬼,也能当寨主?还不如那老妇人大气哩!” 说曹操曹操到,花十四他阿母正抱着一个小坛子从门外走了进来,恰好与十三撞个对面。 “十三,你端着盘子去干什么?” 花十三一脸尴尬,咳嗽一声道:“我,我去,盛些肉汤!” 老妇人狐疑的瞅瞅狗儿俩,再看看端着盘子的花十三,咳嗽一声便道:“你是不是傻?肉汤都给他们浇干饭了,哪里还有汤,给老婆子端回去!” “知道了阿妈!” 花十三乖乖的把盘子端了回来。 老妇人也笑呵呵的跟过来,坐在竹椅上对着狗儿道:“赵小哥这竹鼠炖的怎么样?” 狗儿当着花十三的面,故意夹起一块儿最大的肉塞进嘴里嚼一嚼,伸出大拇指回道:“阿婆,香!香的都快把舌头咬到了!” “哈哈哈,你这小娃儿倒是有趣,来,再尝尝老婆子酿的米酒,吃肉喝酒才算是尽兴!” 老妇人一边笑嘻嘻的说,一边扣酒坛子上的木塞子,但她毕竟是上了岁数,这塞子堵的又紧,一时间扣不开,她便把酒坛子递给旁边的花十三道:“给我扒开!” 花十三接过来,嘴里不舍道:“阿妈,这坛酒你可是埋了十年了,这就打开了吗?” 老妇人呵呵笑道:“打开吧,咱们今天就尝尝这酒是个什么味儿!” “可是,阿妈!您不是说要等立下一代寨主时才喝么?” 狗儿可是个很懂事的孩子,耳朵里听见这句话,就晓得这坛酒的重要意义,连忙起身拦道:“阿婆,还是别打开了,我俩岁数这么小,喝酒对身体不好哦!” “赵小哥你可哄骗不了我,我家寨子里的小娃,十岁就能饮酒,你都十二了,喝口米酒算不了什么!咦,你这个憨货,怎么还没打开!拿过来我开!” 若是平常的酒开了也就开了,但是这坛子酒可是有意义的,那里能让她给打开,狗儿便起身劝她,但见她执意要打开,眼珠一转便呵呵笑道:“阿婆,小子的意思是想请你尝尝我带来的酒!” 话说完,狗儿就快速走出屋子,回到安顿自己的小竹楼。 这种木竹楼,人睡在二层,一层是用粗大的木桩或者结实的竹子做的支撑架,用来放杂七杂八的东西,也有人家圈养鸡鸭鹅甚至猪仔。 狗儿踏着木梯飞快的跑进屋里,一开门,嚯!一股浓烈的腥臭味扑鼻而来,熏的狗儿连忙退了出去,打开门好一会儿,才捏着鼻子重新走进去。 “赵公子,我家少爷刚刚吐出来了,小的们正在收拾,您请原谅!” 狗儿挥挥手,表示无碍,捏住鼻子瞅一眼昏睡在床上的王厚,心里就是一阵摇头。 人家奉承他两句少年英雄,这家伙就端起酒杯不知轻重的和人家拼酒,三杯酒下肚,人就秃噜进桌子地下当了软泥鳅,后面的竹鼠肉也自然就没他的份。 “无妨无妨,吐出来就不难受了,你俩仔细伺候他睡觉吧,我拿个东西就走!” 狗儿对着俩小厮挥挥手,便闪身走进自己的屋里,一阵翻找,抱出个小瓶子跑了出来,扭身嘱咐一句,让二人烧些热水给他喝,就关了门跑了出去。 哒哒哒的跑回到宴席上,见老妇人正在啃一只鸡爪子,哦不,是在嗦。 “呵呵呵,小娃娃别笑,老婆子嘴里没有几个牙齿了,又爱吃这鸡爪子,只好用舌头慢慢的嗦!” 老妇人见狗儿走过来,就把鸡爪子丢在盘子上,又从袖子里掏出个小手帕擦擦嘴巴,便笑呵呵的看着狗儿。 狗儿拱手施个礼,满脸笑容的道:“您还想吃鸡爪子说明您这胃口好,这胃口好便意味着高寿之相,小子看您的身子骨,比外面好些阿叔都要硬朗呢!” 老妇人眉开眼笑的瞅着狗儿道:“你这小娃娃的嘴真像是抹了蜂蜜一般甜,哄的老婆子是真想唱上一曲,可惜老了,没了气力唱歌了!来,赵小郎,离我近一些,让老婆子和你喝一杯!” 狗儿连忙道声好,抱着酒瓶坐了过去,“阿婆,尝尝我带来的酒水如何?” 老妇人笑眯眯道:“行,让我尝尝你的酒!” 狗儿就拿个空杯,给她倒了一杯,花十三看了赶紧阻止道:“阿妈,您岁数大了,喝这么多酒万一醉了如何?” “无妨,老婆子年轻时这吃饭的大瓷碗能喝七八杯哩!如今虽然老了不中用了,想这一杯也是无妨!来小郎,咱俩碰一个!” 见母亲今天心情很好,花十三也不好扫她兴致,只好端起酒杯陪着她俩人喝了一杯。 狗儿买的这酒乃是用高粱米酿造的烧酒,宋人的价值观中酒越烈,代表着酒越好,这价格自然也高。 “咳咳咳!” 但这烈酒很不适合老人喝,所以她只喝了一口就呛的咳嗽,花十四看了赶紧绕过去轻拍她后背,对面的花十三也赶紧倒杯热水递给她。 狗儿见老妇人似乎喝不中,连忙拱手歉意道:“阿婆,是小子孟浪了!不晓得您喝不中这酒!” “无妨无妨!”老妇人挥挥手道:“酒是好酒,只是老婆子上岁数了,再喝不中这些好酒了!只能喝些软绵绵没力气的酒!乖孙儿去把我拿来的酒,给小郎君倒上!” 花十四可不像他爹一般抠门,直接拔出木塞子,咕咚咕咚给狗儿倒满了一杯。 又接着给他祖母倒了一杯,最后在吃人的目光下,硬着头皮给自己倒了半杯,才把酒坛子递给他爹。 花十三冷哼一声接过来,鼻子嗅一下,摇摇头,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老妇人见大家面前的酒杯里都倒了酒,呵呵一笑,招呼道:“来,今天儿郎们能平安回来,老婆子很是开心,大家都满饮了这杯酒!” 狗儿附和一声,端起酒杯一口气喝进了肚里。 十年的米酒,味道儿是醇香四弥,既不辣也不涩,一口喝进肚里,胃里面就升起了一股暖洋洋的热力,瞬间涌向四肢,嗝~ 狗儿打了个长长的酒嗝道: “阿婆,这酒真香!” “好喝吧,这酒我可是藏了十年的,来再喝一杯!” 看酒坛挺大,但是倒出来的酒只有二斤左右,如果只是老妇人和两个小娃自然是够的,但是这桌上还坐着个大汉,而且还是个贪酒的大汉,不但把这坛酒给喝了精光,还把狗儿拿过来的酒也一滴不剩。 酒足饭饱,四个人喝的都有些晕,狗儿一瞧这时机正好,便拱手把自己这趟来的目的说了出来。 酒桌上谈事情,是国人的传统,大事儿酒桌上说,小事儿喝完酒再说,不大不小的事儿先干三杯再说。 听了狗儿的诉说,花十三皱着眉头道: “这些小黄花,我寨子四周,几乎所有的山上都长满了,摘下来做花茶自然能制出不少来,别说十万斤了,五十万斤都不在话下!只是这样一来,我寨里的儿郎就得终日为这事儿奔波劳碌,再没时间打猎种田!” 狗儿拱拱手道:“放心花叔,只要花茶能制出来,吴大帅面前我给您说项,这收茶叶的价格自然不会短少你的,不光是这钱数,小子还会在大帅面前给您请功!” “什么功不功的!”花十三红着脸膛搂着狗儿道:“只要能让我花寨百姓过上好日子,我不要这官帽都可以,但是狗儿,叔要说上一句,这茶叶制出来自然不成问题,但是你能不能把茶叶运出去,还是道难题!毕竟这数十万茶叶,光用手提肩挑可不是件容易事儿,即使用骡马一趟趟的运,那也得要费大把的时间!” 是啊,数十万斤茶叶,单凭那条石阶路,一天也运不出去多少斤来,茶叶这种东西又吃的是新鲜味儿,所以这路就是个大问题! 费了八劲的制出来,结果烂了!非得把人给气死不成。 第三五三章离去 花寨人居住的村落,就像是如来佛祖竖起手指的巴掌一般,东南西北全是大山,唯一能住人的空地就只有手掌心里的那么一点点,就这,还有个烂泥塘占了一小半。 愁眉苦脸的狗儿正蹲在烂泥塘前,瞅着泥地里数十个光屁股娃娃在里面摸鱼鳖,深处的泥塘自然是不能去的,近处的又被这帮狗都嫌的淘气娃子天天摸三遍,所以叫喊着给狗儿摸大鱼的花十四眼瞅着到了中午还是两手空空。 倒是在泥塘后面的水坑里,用纱网捞虾子的王厚收获了满满一桶。 “赵大狗,你在哪儿愣着干嘛?不是说要给阿婆抓一条鱼回去么?这马上就中午了,鱼都没影子哩,你还在哪儿偷懒!仔细中午不让你吃饭!” 王厚是三人中年纪最大的一个,处处以大哥自居,对于动不动就耍滑头想偷懒的老三最看不起,所以只要逮住机会就会狠狠的教训他。 “我说小王将军,咱们出来的任务是观察地势,寻找运货出山的路线,你俩倒是好,一个摸鱼一个捞虾,也太不把任务当回事了吧!” 王厚撇撇嘴,“你瞅瞅这四周全是山,哪里有路可出?与其满山沟乱窜的寻找道路,还不如捞几斤虾子实在,对了,俺听说你们昨天吃竹鼠啦?” 声音传出去,在泥塘里摸鱼的花十四听到了就扯着嗓子回他道:“厚哥,你昨天要是不吃醉酒也就能尝到俺家阿母炖的竹鼠了!啧啧啧,那味道香啊!可惜你睡着了!” 王厚本来就懊悔,听了他这么说心里更气,把手里的纱网往地上一丢,气呼呼的奔着他走去。 “阿黑,你上来,咱俩找些人去林子里寻摸只竹鼠来如何?” “俺不去,那竹鼠贼机灵,轻易抓不到的,俺听村里的老猎手说,抓竹鼠得提前布好陷阱才成。” 王厚实在是口馋,哪里肯打消念头,继续对他道:“我们今天布好陷阱,等明天自然能抓住竹鼠哩,你莫废话了快上来跟我走。” 泥塘里的花十四见他愣是要去,只好点点头,上了岸,溪水边洗了手脚,穿上草鞋就带着几个人往远处竹林里走去,走了两步似乎才想起狗儿,便开口问道:“狗儿要不要去?” 狗儿摇摇头道:“你俩去吧,我还有大事要做!” “切!” 俩人异口同声的鄙视狗儿一眼,便提着手里的猎弓跑了去。 两个叽叽喳喳老打扰狗儿思考的家伙走了,剩下的也不敢过来骚扰狗儿,所以这周围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白云萦绕在山顶,时不时的还能看到一两只鸟雀从云中振翅高飞,那巍巍高山一点也挡不住它们的翅膀,所以这鸟雀就在狗儿羡慕的眼神中,嘚瑟的飞来飞去。 忽听的山间传来一声长长的啸音,一只浑身长满黑褐羽毛的老鹰从某座隐秘的山头腾空而起,双翅展开足有两米远,像一枝离弦的箭矢一般,极速的冲着两只嘚瑟的鸟雀飞去。 原本正躺在树冠上悠闲吃着嫩树叶的猴子,一个翻身,抓住旁边的树枝就是一阵吱吱唧唧的吼叫,两只鸟雀见了老鹰,展开翅膀就是一阵没命的逃跑。 但它们的翅膀哪里能比得过老鹰,也就一盏茶功夫,两只鸟雀就被老鹰抓进了爪子里,老鹰对着天上地下,发出一声嘹亮的鹰啸,宣誓一遍自己的霸主地位,然后静悄悄的飞回老巢,享用起自己的美食。 老鹰没了,猴子也不叫了,狗儿也从发呆中醒了过来,肚子恰好咕噜噜一阵响,叹一声饿了,便环抱着脑袋慢慢的往竹楼里溜达。 “赵大狗,路看的怎么样了?” 花十三似笑非笑的模样就像是刚刚天上抓鸟的老鹰一般惹人生厌。 “花叔叔,你这寨子还真是安全的很啊!小子转了一圈也没找到条能修路的地方!” “那是!不是俺吹,要是有金兵敢偷袭俺这寨子,某家决管他有去无回!” 看他神气活现的样子,狗儿就不想理他,就敷衍的拱拱手抄着兜继续走。 正在嘚瑟的花十三,一低头见狗儿走出去老远了,赶紧哎哎的追上来道:“小哥儿,路找不到那这花茶的生意还能做成吗?” 狗儿冷哼一声,学着他刚刚的模样,大手一挥道:“管叫那商人有来无回,必不让他们带走花寨一草一木!” 花十三一脸尴尬。 “行了狗儿,老叔毕竟是这花寨的寨主,这生意要做,寨民的安全也得顾着,不容易哩!” 狗儿翻个白眼,“阿叔,这生意真要是做起来,你这寨子早晚会被人发觉,哪里能藏的住!” 花十三皱着眉头,“要不,要不,这生意就,就先不做?” “咳,阿叔,你要是有胆量就亲自对吴大帅说去!再说啦,这周围十里八乡的寨民,谁不晓得你花寨的路,真要是贼兵来袭,只需抓俩附近的寨民当口舌领路,你花寨还能藏着住?” 事实也就是这么个事实,除非花寨人永远与世隔绝,若不然,这秘密早晚会被人晓得。 花十三叹口气,对着狗儿叹道:“我也晓得如此,但是祖上的规矩……” “还要什么规矩!”狗儿直接打断他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想那金人来犯,若是前方大军崩了,你这个小小的寨子哪里能抵挡着住,任凭你地势险要也会被金人攻下!所以咱们才趁着这时机,做这个买卖,等以后再打仗,寨子里也能有财力去买刀枪剑矢,米粮布盐!” 花十三见狗儿越扯越远,只好咳嗽一声打断道:“赵小哥儿,叔并没有说不做生意,俺只是头疼这路怎么走!” 狗儿也觉得自己说的跑题了,尴尬一笑,对着他拱拱手道:“阿叔,要不让寨民们迁出去?” 这话音还没落,花十三就直接拒绝道:“那不行,住在这里还能借着山势抵挡一二,真要是搬到外面,一个呼吸间就能被敌人杀个精光!” “咳,阿叔,我意思是,人搬到外面,嗯,就是在外面搭建个作坊,寨子里的人去外面制花茶!” 花十三皱着眉头道:“你是说在山外面盖个作坊,让寨子里的人去作坊干活?” “对的对的!” 狗儿一拍巴掌觉得自己这个突然想来的主意是真的不错,“阿叔,这收花朵,制茶叶,也就那么几个月时间,到时候就让寨子里的人先住进作坊里,等花茶制完了,再回到寨子里,这样一来,外人也就不用进寨子了,这路也就不用头疼了!” 花十三拄着脑袋一阵想,迟迟下不了决定,狗儿见状哼一声,丢下他不管,直接跑回到竹楼。 花阿婆一听狗儿想出了主意,高兴得合不拢嘴,连连夸赞狗儿聪慧,这个事情就此拍板 是夜,花寨土司祭庙场里,全寨一千余户、四五千人齐齐的聚集在这里,花十三穿着铁甲威风凛凛的站在台子上,对着下面人头攒动的花寨人宣布了这个好消息。 比起打猎和伺候那可怜的几亩口粮田,制一斤野黄花茶叶就能轻松的赚上一笔铜钱,这买卖不亏,大家欣然接受! 至于为保护寨子安全,到时候制作花茶时需要住在大山外面的事情,全体寨民都没觉得这样做会有啥麻烦,所以都举双手同意。 议事说到最后,花十三还把狗儿喊到了台上,指着他对着所有寨民道:“赵大狗就是我花寨的恩人,以后的他的话我们大家伙都要认真的听!” 就这样,狗儿成了花寨人最尊贵的朋友,获得权利是:可自由出入花寨村落。 狗儿乖乖站到台子上,对花寨人送给自己的友谊,表示了真挚的感谢,也对花寨人未来可期的富裕生活提前送来了称赞,也当着众人面拍胸脯承诺会在大帅面前,帮咱花寨人要出一个好的价格。 全体花寨人送上了热烈的掌声,尤其是跟着狗儿到大军中走了一趟的民夫们,一个个的拍着胸膛出面给狗儿作证,毕竟狗儿在大帅面前的地位,他们是深有感触。 原本还有几个老家伙不同意做这件生意,但是耐不住大半寨民都赞同,只好也跟着点头同意,这件事情就这么说定了。 狗儿以为事情就这么同意了,谁知道自己下场后,花阿婆又颤巍巍的走了上来,开口一句话“大家选定第十四任花寨土司王,也就是寨主!” 一时间花寨人炸开了窝,嗡嗡嗡声直上云霄,作为花十四,哦不,花阿黑的好兄弟,狗儿和王厚自然站在阿黑这边,但是耐不住他那几位哥哥实在是箭法了得,武艺高强,花阿黑根本连三招都接不住就被打下了擂台。 眼瞅着花阿黑就要错失寨主之位了,花阿婆挺身而出,先说什么做寨主要经常和官府打交道,最起码要识得字。 然后一个只会写自己名字的候选人,就被淘汰出局。 花阿黑本来也不识字,但是在军中经常要运送粮草,就求的狗儿教了他数百个字,自然顺利进局。 花阿婆再道:“除了勇武之外也得会为寨民寻找‘活路’!” 然后花阿黑的几个哥哥,亮着拳头喊道:“会带着寨民们在大山里闯出一条生路,必让我花寨血脉永存!” 只有得了狗儿提醒的花阿黑,开口道:“会为花寨人找到一个养家糊口的好生意,让寨民们不用为饿肚子发愁!” 就这样分数落后的花阿黑扳赢一局,目前场面是三局两胜,与另外两个哥哥战个平手。 花阿婆又开始让寨民们,对自己看中的人选进行“喊话”,支持谁就使劲儿喊,谁博得声浪大,谁就当选。 这时候花阿黑,不惧生命危险把民夫们全须全尾从军中平安带回家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花阿黑得到的喝彩声,明显的比他两位哥哥要大,于是乎 花阿黑确定为第十四任花寨寨主的事儿就此坐定,目前暂时称呼他为少寨主! 等他爹挂掉后,就能转正了。 但是花阿黑却突然撂挑子不干了,难道他想干掉他爹,当场就要接任寨主之位? 第三五四章世界那么大 返程回清水寨的队伍虽然少了一多半人,但是大家伙的心情却是异常欢乐。 尤其是花十四,这个本应该在花寨里乖乖当少寨主的家伙,那笑声百米外都能听到。 “花十四,你说你好好的少寨主不当,非跟着俺们在外面瞎跑个什么劲儿?”王厚瞅着骑在马背上,一会儿跑前一会儿跑后的花十四不解的问道。 花十四还没作答, 旁边听到他说话的狗儿先乐了,反问他道:“那王厚你又是为啥跟着俺们瞎跑腾哩?” “我不一样!”王厚指指后面跟着的俩寨丁道:“第一,是俺爹让我跟着你的!第二我将来要是想回去了,寨主自然还是我的!不像是阿黑,回去了也只能当他的小寨民!” 狗儿闻言点点头,也扭头问十四道:“阿黑,你为啥不去当寨主啊!” 花十四正张弓搭箭瞄着附近树上的鸟雀要射箭,耳听的狗儿问话,就收了弓箭嘿嘿笑道:“当寨主多无趣,天天学这个学那个,将来还得为数千寨丁东奔西走的谋划口粮,我自己都顾不来,哪里有能力帮他们,再说我阿爹身强力壮的,再有个二十年都不为过,等我接他位时,都变成老醋头了,想起来我都觉得无趣,还不如让给我大哥当哩!” “真的吗?” 狗儿和王厚满脸不相信瞅着他道。 “真的真的!”花十四红着脸摆手道。 “我俩不信!如果你真不想当,你应该一开始就会退出,哪像你,到最后了才说不当!” 少年人本就不爱撒谎,更何况是老实巴交的花十四,心里的想法被人家揭穿,也不扯谎或者是找个理由遮掩,只是愣愣的在那呆着。 一张脸被狗儿俩人瞅着是通红通红,最后扛不住俩人阴阳怪气的眼神,只好坦白。 “我小时候玩水,不小心陷进烂泥坑里,是我大哥冒死把我救出来的,他那时候对我说,他想当寨主!这么些年过去了,他天天都在为当寨主时刻做着努力,每晚都要练习射箭到半夜,白天又会进狩猎队为大家找吃的!他很辛苦,我不舍得让他毕生的努力化为灰烬,他会承受不住的!你没见他当时在台上都快哭了!” 狗儿叹口气,好善良的花十四! “那你不想当寨主,还和他抢着领民夫去前线干嘛?这些人回来后可都是喊着支持你,若是一开始就让他去,不就省事了么” 花十四看着狗儿疑惑的眼神,轻轻的道出一句话,也正是这句话狗儿信任了他一辈子。 三个人都是少年人,伤感来的快,去的也快,看着这青山绿水,白云蓝天,三个少年郎快马加鞭,争相追逐,只狠这风不够快,只怨这路不够长,只希望这天下能够多些太平。 狗儿骑的是骡子,一开始还能和他俩赛上一阵,但时间一长就被落得远远的,只好高声认输,王厚俩人似乎赛上劲儿了,也不搭理狗儿,一眨眼就跑没了踪影。 狗儿只好放低速度,让身下的骡子轻轻的晃悠,好一会儿,庞大郎和后面几个哑巴汉子才赶着马车追了上来。 领队的庞大郎看一眼垂头丧气的狗儿,又抬头不见踪影的两少年,就开口笑道:“小狗儿,是不是骡子太慢?要不你骑我的马追?” 狗儿摇摇头,“算了庞大哥,天色也不早了,我得寻地儿扎帐篷了!” 庞大郎抬头看看即将日落的太阳,点点头道:“最多一个时辰天就黑透了,来的路上我记得前边有个废弃的烽火台,旁边也有水源,晚上可以在哪里歇息!” 狗儿点点头,道声好。 清水寨的俩寨丁等狗儿和庞大郎说完话了,才走过来打听他家的少寨主去哪了,狗儿翻个白眼,指指河岸边一头正在泥坑里打滚的黑野猪道:“诺,在哪儿洗澡呢!你俩快过去喊他回来。” 俩寨丁顺着狗儿手指一看,脑袋一点,道声好,就驾着缰绳跑了过去。 唬的狗儿还以为这俩货被天上掉下来的鸟屎给砸成傻了呢,后来一看人家俩骑着马到了百米距离,贼兮兮的拿着弓箭瞄着野猪,就晓得这俩人想干嘛。 站在最头前的寨丁,只一箭,野猪脖子上就长出个大洞,紧接着后面的寨丁又一箭,正玩命狂奔的野猪轰隆一声躺倒在地。 俩人笑嘻嘻的捡起野猪,手一抬,就扔进了旁边的溪水里,清澈的溪水瞬间变成了红色,等水把野猪身上的脏泥巴冲个干净,俩人才用个麻袋装起来,搭在马背上走了回来,对狗儿喊一声,追少寨主去了,人就跑没了影子。 狗儿满脸羡慕的望着人家,好一会儿才扭头对庞大郎道:“看看人家的护卫,再瞅瞅你,我说庞大哥,你什么时候也能给我打只野猪来尝尝鲜?” 庞大郎不屑的瞅着跑远的俩寨丁道:“爷爷的箭矢是射金贼的,用来射野猪,岂不是丢面!” “好吧好吧!您是大英雄,您是大丈夫,您是称霸江湖的绿林好汉!对了我的大英雄,今晚的干粮似乎有些不够,您是不是考虑一下,少吃个炊饼?” “那怎么行!”庞大郎高傲的抬起头道:“若吃不饱晚上谁来给你们值夜?若是有贼人杀来,谁又能替你打跑他们?” 狗儿翻个白眼伸手道:“停停停,我少吃一个行不行!啰哩啰嗦,快走吧!免得要摸黑扎营!” 驾!一声马鞭,踏着小碎步的骡子,迈开四蹄哒哒哒的跑了去。 一口气直跑了二十里才停,一座废弃的烽火台出现在面前,这座烽火台似乎有些年头,两丈高的台子被多年的风吹雨淋,侵蚀了一大半,外包的青砖头都变成了豆腐渣一般,手一碰扑簌簌的往下掉土面。 马车到了跟前,见早早跑过来的王厚和花十四正抱着膝盖看那俩寨丁杀猪剥皮,瞅着挺大个的野猪,收拾干净后只有区区八十来斤,原本不屑一顾的庞大郎,早早的就跑过去,流着口水拍人家马屁,看着狗儿一阵摇头。 看看人家几位哑巴哥多好,砍树枝,搭帐篷,提水挖坑点火的忙得脚不沾地。 现在是春天了,晚上宿野营一定要防备毒蛇、蝎子和蜈蚣这些毒物,尤其是满营地的野猪皮和猪肚子里的杂碎,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儿,很容易招引来这些东西,除了这些虫,还有各种狼啊,獐啊和狐狸!狗儿可不想自己的骡子被野狼给吃掉,所以就喊了他们把猪皮这些杂碎用铁铲挖去远处的山沟里,地上的血渍也得铲走,铲不走的就用新土盖上。 一顿忙活,终于在天黑时,小小的营寨立了起来,睡人的帐篷在外,拴马的棚子在中心,东西南北各点了堆篝火,只要火不灭,除非是饿的急红了眼的野兽,一般是不会来进攻营寨的。 锅子里炖着野猪肉,另外一口锅蒸着白米饭,留在这里的都是自己人,狗儿也难得的拿出了一瓶白酒,想了想又放了回去,不是舍不得让他们喝,而是这几个人晚上都要值夜,万一喝醉了一觉睡过去,可就坏事了。 原本见狗儿掏出了酒瓶,正在欢呼的庞大郎,一扭头见狗儿又收了回去,瞬间那脸就垮了下来,什么米饭硬,猪肉柴,晚上冷,身子乏,一大堆毛病。 狗儿见状只好又把酒掏了出来,这下庞大郎什么问题都没有了,一瓶二斤装的烧酒,被几个人一人一口,只一圈就一滴不剩。 瞅瞅小声骂狗儿小气鬼的几人,声音如此清晰,狗儿就放心的点点头,背着手回了帐篷。 半夜里虽听着外面狼嚎声不断,但离都远,尤其是噼里啪啦的篝火声时不时的传来,狗儿就彻底放松的睡了过去,一夜无事,早晨精神百倍的走出帐篷,听着山林咕咕咕的鸟雀声和野猴子吱吱吱的嚎叫声,狗儿忽然有种想一辈子住进山林的想法,但是想想爹娘交给自己的伟大任务,只好叹口气,把这念头丢去了脑后。 早晨还是昨晚的剩饭剩肉,添瓢水加把火,伴着初升的朝阳,一行人吃喝完毕,把剩的野猪肉仔细的放进木桶里,队伍便重新启程。 去的时候人多,队伍自然就慢,回来时人少速度会加快不少,太阳落山之前,一群人回了清水寨,狗儿第一时间把在花寨设立花茶作坊,以及前前后后所有的问题并自己的想法,通通写了下来,直写满了五六张纸才罢,又央求了王知寨派信差把信送了出去。 这行的任务算是完成,制作茶叶,还得再等上几个月时间,趁着这几个月,狗儿开始着手下面一件头疼的事儿。 石炭,哦,也就是梦里说的煤球的事儿,这件生意可是个大活,整整一座山的石炭,若是弄好了,自己身上十万贯的差事可就有了着落。 石炭山的买卖,并不是官办的,所以做起来要麻烦一些,再照顾路、州、县三方大佬之外,还得考虑苏通判的想法,毕竟卖煤炭的生意他已经接了,自己这个煤球生意,虽然和他不冲突,但想做起来,还得考虑考虑他的意见。 为了能让煤球的利润增大那么一点点,最好的办法是能直接在矿上买石炭,只怕苏大胖子不同意啊! 叹口气,狗儿冲着灯芯狠狠的吹了一口气,瞅着屋里黑压压一片,心里便道,大不了,再祭起吴璘的牌子。 自己之所以忙着头晕脑涨,还不是再给他挣钱,想想自己才十二岁啊!东奔西跑的做生意,还一文钱装不进自家兜里,容易吗? 这么一想,狗儿心里瞬间就有些不平衡,把鞋子一脱,人就钻进了被窝里。 这施舍的官帽子,果然不如自己考来的踏实,狗儿决定了,一回到祐川县就安心读书,今年的科举说啥都要参加! 第三五五章再见大胖子 本打算天明就启程回龙州,但是后半夜突然下起了雨,在哗哗哗的雨声里,狗儿睡的越发香甜,一觉醒来,本以为雨会停,结果推窗看去,依旧是密集的雨点子,抬头望远处天际,黑压压的如同夜幕一般,这下好了,除了睡觉嘛也干不成。 吃过小厮送来的早饭,狗儿脱鞋上床,找了舒服的姿势,用双腿夹住柔软的棉被,眼一闭,再睁开已是下午。 薄薄的窗纱当不住斑驳陆离的光晕,就好比厚厚的肚皮,捂不住咕噜乱叫的饥饿声一般。 所以狗儿只好穿衣下下床,当一碗热气腾腾的猪肉肥肠面下肚后,这心情就像天上正在绽放的七彩祥云一般美丽。 “狗儿,我们明天就要走吗?” 瞅一眼蹲在地上玩泥巴的王厚,狗儿呵呵一笑,“你若实在是舍不得离开家,那就留下来,反正我回去也是准备要参加科举的,你跟着我也没什么事儿。” “可是我爹让我跟着你哩!” “呵呵,你爹只是说说而已,不用当真!” “可是我确实想跟着你!” 王厚用力把手里的泥巴搓成一团,狠狠的丢向远处,再转身瞅着后面的官衙默默的说道。 “想跟着我们玩那就一起来,若实在是想家了,你再回来便是,男子汉大丈夫,优柔寡断的让人看不起!” 手里拿把小刀又再刮箭杆的花十四见到王厚撒小性,就撇着嘴嘲笑起他。 亲情和友情,有时候还真的难选择,尤其是对自打出生就从没离开过清水寨百里以外的王厚来说,这选择更加艰难。 一方是难舍的亲情,一方是想和伙伴们同去这外面的大好世界进行探索的好奇心。 “要不你问问你父亲?” 狗儿自然不会给他做主,所以就把这难题抛给了他爹。 王厚叹口气,两只手在路边的水坑里胡乱一洗,就踢踏着鞋子去了衙门。 “我们明早就出发么?”花十四见王厚走远,抬起头兴奋的问狗儿道。 狗儿仰起头看看正在慢慢消散的彩虹道:“是啊,早些回去也能早些办这差事,我也就能早些安心读书,对了,我听他们说,你要考武举?” 花十四微微一笑,也仰脖望着即将消失的彩虹道:“这样我就能和你一起去临安大都了!” 狗儿在他肩膀上轻轻的捶一拳道:“好兄弟,我听说临安大都有百万人口,还有长百里的御街,据说可以痛快的耍上三天三夜都玩不完,热闹的不行,咱们哥俩一起去看看!” “好!” 花十四重重的点点头。 昨天的一场大雨,好比素纱染了浓重的颜料,远处的山林瞅着更加绿意盎然,路边的潺潺溪水也粗壮了几分,红的黄的白的各种不知名的小野花摇晃着小脑袋与路上的行人打招呼,然后被嫉妒的马蹄踩踏成一堆烂泥。 “王知寨,我们就走啦!” 狗儿拱拱手与出寨想送的王俭一行再次珍重的告别。 “无妨无妨,我等再送你们一段路便是!” 王知寨骑着马,他的老母亲和浑家坐在马车上紧紧的跟在后面。 狗儿扭头看看队伍前头兴高采烈的王厚和依依不舍的王俭一家人,重重的叹口气。 “王寨主,再这样送下去,你们晚上可就回不去清水寨了!要不我去说说让王厚回去?” “好好好,嗯,还是算了!”王俭摇摇头道:“他岁数不小了,出去见见世面对他来说也是好事儿,总比他窝在这小小山寨里要好!” 狗儿附和一句,再伸手指着后面的马车道:“可是几位嫂嫂,还有太婆似乎都舍不得的样子!” 王俭扭头瞅瞅用手绢擦眼泪的浑家,叹口气道:“那也没得办法,她几个也劝不住啊!” “要不我去试试?”狗儿建议道。 王俭点点头。 狗儿喊声驾,骑着骡子走到了正在四处张望的王厚身边道:“王厚!” “咋啦狗儿?” “你母亲和你祖母都舍不得你离开!” 王厚回头看眼马车,神色一暗,片刻后又满是激情道:“昨夜我父亲说了,大丈夫当志在四方,些许儿女私情放在功成名就后再论!” “咳!我没说!”跟过来的王俭捂着脑袋后悔道。 昨夜与几位同僚吃酒,吃的有些醉了,回后宅时,恰巧听闻王厚问他主意,一时嘴快就秃噜了出去,乖乖听话的王厚就当了真,一家子轮番相劝,甚至把月例钱翻倍他都执意要出去闯荡一番。 “不,你说了!你还劝我投军哩!”王厚指责他道。 “我当时喝酒喝醉了,当不得数!” 王俭被老婆、老娘盯的后背发冷,赶紧出声辩解道。 “虽然你说的是醉话,但是儿子觉得爹爹说的很对!大丈夫岂能窝在这小小的山寨过一辈子!我要出去博个人样子!”王厚握着拳头,瞅这天上的圆日真诚的发着志气。 “可是你母亲舍不得你啊!”王俭低声劝道。 “如今这世道正是我辈儿郎建功立业时,爹,你回头转告娘亲和祖母,就说孩儿要去博功名,等取了成绩再来她们膝前承孝!” “好好好,我儿好壮志,那啥,你去和你母亲说一声吧!” 王俭实在是没得办法,只好让儿子去说。 “好,我与母亲说!”王厚也理解父亲的难处,便牵缰绳返回到马车跟前,原本正偷偷抹眼泪的婆媳俩,见王厚回返,满脸期盼道:“我儿,是要回寨吗?” “不了娘亲,我要到外面闯闯,你和祖母回去吧,放心,等我取得功名后就回来接你们去享福!” 儿子有志气当母亲的也不好阻拦,只好流着眼泪小声的道着好。 “祖母,您回去吧!晚上夜冷莫要着凉!” “好孙儿,你也要注意身体!” 人上了岁数最放不下的就是儿孙们,但毕竟过了大半辈子,也晓得孙儿出去闯荡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心里不舍但也没办法,只好嘱托他要时时回家看看。 王厚重重的点点头,再侧头对母亲道:“娘,您回去吧,我会时常给你们写信回来的!” 俩人从天明就开始劝他,也没把儿子劝回心,能说的话全说了,只好不舍的告别道: “我的厚儿啊,你可一定要多写信回来!为娘可盼着呢” “知道了娘,驾!” 王厚狠狠的抽打着坐下马匹绝尘而去。 狗儿看到了,就对着王知寨道声“会督促他写信回来”也催着身下坐骑追了上去。 目送着儿子身影离去,王俭叹口气回到了马车前,一抬头,两道冰冷的目光瞅了过来。 王俭尴尬道:“要不咱们先回去?” “王俭!你还我厚儿!” 一场生动的离别大戏演完,一行人快马加鞭的开始往龙州赶路,遇到平坦的地方全员加速,险要的山路就开始缓行,庞大郎作为队伍中唯一的成年且健全的汉子,跑前跑后的自然是最累的,尤其是晚上还得值夜,幸苦肯定是幸苦,狗儿也看在眼里,所以队伍中唯一能吃白米干饭且带着肉片的也只有他。 两辆马车,外加三匹马,两头骡子和一只驴便是狗儿的全部家当,队伍不大不小,山匪们最喜欢,但是狗儿一路细心打探,而且是专挑大路官道走,路上也还算安全一些。 战事结束了,老百姓们终于可以出来放心的溜达溜达了,所以官道上隔三差五的就能遇到一群人。 遇到最多的是走南闯北做生意的商队,其次便是大群大群扶老携幼北归的流民,这两群人只要看到狗儿一行打出来的旗号,就远远的开始让路。 西军的军旗外加利州西路安抚使下的官旗,一般的小官见了都要让路,更不用提商队和流民了。 一路无事,两天后,龙州州城到了。 几人在北城门口站定,当天值守的守门队头一一验看了众人的身份牌子又细心在册子上登记了,才挥手让队伍进城。 见识过阶州大城的繁华模样,此时再看龙州城池,就没了最初到来时的震撼感,一行人中除了王厚这个“家巴雀”,其他诸人都只是粗粗一观,便迈步进了城门。 络绎不绝的叫卖声和人挤人推的热闹气象扑面而来,连日赶路提起来的戒备心,终于可以松懈了。 狗儿作为领着差事的官员,自然不会找客栈住宿,所以几人就奔着驿馆而去,登记了官凭,因为狗儿一行作为“路一级”派遣下来州衙办差的官员,驿丞还特意给狗儿划拨了个独门小院。 里面有三间正房和两间厢房,队伍里的货物可以卸在厢房里,骡马自有驿丞安排人照料喂养。 一切收拾停当,狗儿瞅瞅天色未晚,便喊了庞大郎两个人挑个担子出去买些东西。 在龙州,自己可是苏大胖子名义上的亲信,所以别的官可以等到明天再拜访,但他必须要今晚就上门,若不然就是失了礼数。 一路逛一路买,给上官送礼,无非是两种,要么贵重,要么走心。 狗儿囊中羞涩,自然选择走心,苏胖子最看重什么?金子或银子…… 好吧,自己没有,只好退而求其次,苏大胖子还好?嗯,美女!好吧,自己也没有,再次之,没了! 苏胖子不好酒,也不好嘴,更不好赌,其余诸事儿也只是略有小兴趣,所以狗儿逛了好久,除了几盒补品别的啥也没买到,只好把目标换掉。 送给苏胖子的礼物不好买,但是他两个儿子的礼物却是简单的很,什么拨浪鼓、花纸鸢、摇摇晃晃小竹马,乱七八糟一大堆玩具,让后面拎包的庞大郎直喊拿不动了。 狗儿见他身上、手里、还有那脖子上都挂满了东西,叹口气,这人毕竟不如四条腿的牲口力气大啊。 只好过去和他分担了一些,但自己更没力气,才走了三五百步已经歇了两口气,没办法,狗儿便忍痛花钱雇了俩棒棒汉。 转身从一家小儿诊铺中,问坐堂郎中里拿了两帖开胃消化的药出来,狗儿的礼物算是制备齐全,瞅一眼天色,正是衙门放差时便领着几人往苏通判的府邸走去。 第三五六章闭门羹 带着几人到了苏府门前,正瞧见几个仆人在门子的带领下,在门厅和灯柱上张罗着挂灯笼,狗儿便过去给门子见礼。 “小子赵大狗,见过司阍!” 门子听到招呼,转身过来看狗儿。 先看岁数,是位十几岁的小娃,再看衣着打扮,嗯,绿袍官服,扭头看后面随从,两个挑着礼物的闲汉和一个魁梧侍卫,这模样一看就晓得是某位官员的子侄,过来给自家老爷见礼。 对方有来头,门子不敢慢待就对狗儿拱手回礼道:“敢问少郎君,来我苏府做何事儿?” 狗儿再施礼道:“小子来拜见苏恩公!” 恩公?门子不晓得自家老爷怎么就当了面前小娃的恩公,但是能听出这小娃和自家老爷是相熟的,便开口问道:“可有名帖?” 名帖就好比后世的名片,上面简单写了一个人的姓名和履历,这些简单的信息也可以让主家回忆起你。 狗儿出来的匆忙,身上也没有备着,就拱手道:“小子出门急没有备着,麻烦司阍提一声,狼皮子赵大狗,通判相公就晓得在下是谁了!” 狼皮子?门子愣一下,想一想脑海里没啥记忆,但是也不能表现出来啊,便道:“少郎君稍等,小的进去通传一下。” “劳烦了!” 狗儿拱拱手,从怀里掏一把铜钱递了过去。 门子见了,满脸笑着道声客气,就把狗儿几个引进门房里喝茶,自己撒腿往府里跑。 苏大胖子正守着两个儿子吃晚饭,得了管家通告说门外头有个叫赵大狗的小娃儿来求见自己,苏大胖子满脑袋都是俩胖儿子,所以一时间也没想起赵大狗是谁来,就开口回了声不见,便把人打发了出去。 管事的又回复了门子,门子就跑回门房,见狗儿正安静的坐在桌前喝茶,仔细瞅那样子也不像是坑蒙拐骗的人,便开口道:“少郎君,我家老爷正有事情再忙,要不然明日再来?” 狗儿一愣,真没想到苏大胖子居然不见自己,这才三个月时间啊,就把自己给忘了?真是,真是…… 算了,不见就不见吧,谁让自己人小位卑。 “既然通判再忙,那小子明日再来拜见,哦,对了,这些是小子带来给两位少衙内的礼物,劳烦司阍收下!” 狗儿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写着各样礼物的清单递给面前的门子,拱拱手就离开了门房。 兴致勃勃的来,结果没被人家接见,狗儿的心情自然是不开心,低着头闷闷不乐的往馆驿里走,连钟爱的猪蹄膀都没去看一眼,旁边的庞大郎自然晓得狗儿为何不乐,也就没去多说,掏出二十文钱打发了两个棒棒汉,自己也默默的跟在他身后往回走。 回了驿馆正好大家伙在吃饭,狗儿花了七八两银子,也没吃成苏大胖子的席面,心里不痛快也没胃口吃,就和几人打了声招呼,回了自己屋子。 狗儿出去拜访苏通判的事情,王厚和花十四自然晓得,但见他这么早就回来了,而且还一副不开心的模样就好奇的向庞大郎打问。 庞大郎盛了一碗饭坐回桌子上道:“别提了,买了一大堆礼物,结果连门也没进去!” “不会吧!俺听俺爹说苏通判很器重狗儿哩,怎么连门儿都没让进?”王厚皱着眉头不解的问道。 “我哪里晓得,那门子只说苏通判有事不在,让第二天再来!然后我俩就回来了!” “想必是苏通判在吃晚饭不方便吧!”花十四扒拉一口饭道。 “谁晓得呢!” 庞大郎三两口吃完一碗,起身又去旁边米桶里盛饭,本以为能跟着狗儿混一顿酒水,结果吃了闭门羹,只好回来继续吃白饭。 说白饭,其实是错了,因为住在驿馆,除了狗儿和花十四有官身,饭食是免费外,其他几人都是要掏钱的,八人一桌,四素两荤,一人三十文的价钱,着实不便宜,但好赖米饭、炊饼是管饱的。 同样也是四素两荤的饭食,对于苏通判来说三百文的价钱实在是廉价的很。 夹一筷子绿菜再吃一口米饭,苏通判吃的是心满意足。 “苏大,以后每天的晚饭就按照今天这个样子来!” 伺候在一旁的苏大听见他说话,端起茶壶走两步上前,往他茶碗里续些茶水犹豫道:“可是大郎,你以前都是四素四荤,八道菜的啊!” 苏大拿起手帕擦擦嘴巴道:“家里又添了一口子,做父亲的,能给他们攒些是些。” “大郎,两个菜又花不了几个钱,你这样会把自己饿瘦的,到时候太公看到了,是会责罚老奴的!” 说着话,苏大眼角里竟流出几滴眼泪,苏通判见了赶紧安慰他道:“哎呀,你这个老奴才,一天天的就知道抹泪,快把眼泪擦掉,看得真让我难受,还有,今天来的那个叫谁谁的郎中不是说了么,我这咳嗽气喘的毛病就是因为太痴肥的缘故,少些肉也正好让我轻松一些。” 见自家少爷这么说,苏大就从袖子里掏出自己的小手绢,轻轻擦拭掉眼泪,愁脸变笑脸道:“都是老奴糊涂,忘记了这茬事儿,只要您能少受些罪,老奴自然听从!” 苏胖子点点头,把手里空碗递给他道:“去,再盛碗饭!” 苏大连忙回声是,接过饭碗转身在米饭桶里挖了三四勺子,直把两个拳头大的青釉三彩玉饭碗塞的满满当当的才端回去递给他道:“大郎,今天新召来的奶娘给二少爷喂奶时对二十八娘子说,二少爷这个叫‘小狼’的名字不详,让把名字改了,二十八娘子就找了老奴来和您说!” “改名?”苏胖子一愣,皱着眉头道:“他好好的名字那里不详了,正因为狼皮子他才出生,叫他小狼也是缘分,再说,她一个喂奶的蠢妇懂得什么叫不详?” 苏大想一想道:“老奴觉得还是改一下吧,二少爷毕竟早产了一个月,这先天没呆够日子,命格毕竟会有些影响,若是再起个凶猛的名字,恐会遇到些坎坷!” 苏胖子当然是疼爱儿子啦,再加上他老叨叨叨的说个不停,就点头道:“那你明儿去请个老法师来,让他相相面再取个好名字!” “好的,大郎,我明日就去城里的太道观寺中,请个大法师来府里给二少爷看看!” “嗯,去吧!” 苏胖子继续拿起筷子吃饭,吃了两口,突然想起什么道:“这几个月来我一直叫二郎的小名都习惯了,这突然要换还真有些不习惯,想这名字还是我的小福将狗儿取得,唉,对了,前两天听苏三说,他领着民夫们要回来了?” 苏大能做到大管家的位置,除了从小伺候苏胖子长大之外,还因为他有颗好脑瓜,一些人啊事儿啊,只要打过照面或者参与其中,他就能记个七八年都不忘。 当下听道问话,低头回忆一下道:“民夫们是早已经回来了,但是小狗儿似乎留在了清水知寨,说是吴帅交给了他些紧要事情得办!” 苏胖子点点头,把碗里的米饭吃光,再伸手接过一碗饭道:“那小子是个机灵鬼,我第一眼看到他时候就晓得了!” “是的是的!”苏大挣着笑脸附和道:“老太公经常说少爷您有识人之才,就好比茶馆里说书人讲的相马伯乐一般!” “哈哈哈!你这老奴才倒是会哄我,那伯乐岂是能拿来与我想比的!” “对对对,这个叫伯乐的哪里能比的上大郎,毕竟他相马的事儿老奴也没亲眼目睹,算不得数!” 苏大胖子毕竟是读书人,哪里敢拿伯乐这种圣人随便开玩笑,便咳嗽一声让苏大闭了嘴。 “对了,你可打听到吴大帅让狗儿做啥子事儿?” 苏胖子能做到一州通判脑袋自然是不差的,只不过平常心思不在政务上而已,但是一些大事还是会留意的。 “老奴听说这赵大狗在吴帅面前很是立了几次功,吴帅见他岁数小就起了爱才之心,想把他收在门下细心培养几年,但是这赵大狗脑子不开窍,居然不接受吴帅的好意,宁可官不当也一心要回祐川当他的捕快,大郎你说这小子是不是傻?”苏大一边给苏大胖子夹菜,一边把听来的事儿当笑话一般说给他听。 “你懂个啥!”苏胖子打个饱嗝道:“吴帅的官岂是那么好当的?先不说整日要提心吊胆的提防金人,单单是一个武职官,能有个什么好前程?一辈子混到头也是个任人宰割的统制武官而已!所以说这小子不是不当,是不屑于当!嗯,不错,不亏能被我看中!小小年纪就有这般缜密的心思。” 旁边的苏大被苏胖子说了一顿,也不嘲笑狗儿了,直接改口道:“大郎,听你这么一说,老奴觉得这小子不仅仅有经商之才,还真有些做官的头脑啊!” 饭吃的满意,苏胖子心情也好,端着茶碗回到书房的宽大暖椅上,哧溜喝一口,对着跟过来的苏大道:“能经商说明这小子脑子不差,能做官,说明这小子还是个会巴结的主儿!” “可不是么,老奴第一次看到这小子就觉得他顺眼,也不晓得他小小年纪从哪里学得这份心思?老奴查了他的身世,除了一个屡试不中的老爹外,他也没拜过哪位退休的老大人为师啊!难道说他是天生的?” 苏胖子当然也不晓得啦,就道:“你这老奴东扯西绕的,还没说他领了吴帅什么任务?” 苏大假装拍打自己脑袋道:“看老奴这记性,我听他们说,似乎是要给西军筹集十万贯军饷的任务!” “十万贯?看来吴帅是真得看中这小子了,不行,我的福将怎么能被他轻易夺走!你去,替我给他写封信,就说,嗯,夏天了,狼皮子穿不住了,问他有没有办法给小狼降温?” 第三五七章想吃一口鸡肉 通判家的护院当然不是大街上只会耍一套三脚猫功夫的“豪侠”,别的不说,就是马圈里喂马的马夫,都是战阵上退下来的军汉,更不用说传递信书的“一等家丁”了,这些人中,资历最浅的也在军中干过三年的斥候差事。 “儿子,你一大早就急急忙忙的要去干啥?” 正在漱口的苏府门子对着一边跑一边系腰带的儿子喊道:“马上要吃朝食了?不留下吃么?” “不吃了爹,苏大管家昨夜吩咐我去清水知寨传封信书,这天色都不早了,我怕晚上赶不及到。” 苏门子把嘴里的水吐在地上,站起身嘟囔道:“什么差事这般着急,连饭都不吃!” “哦,听说是给一个叫赵狗儿的小娃子送信,具体啥事儿,儿子也不晓得!” “赵狗儿?”苏门子嘀咕道:“这名字好熟悉啊。” “可不是么,苏二少爷‘小狼’的乳名都是他起的,听说老爷很器重他哩!” “苏二少爷小狼?狼皮子,咦,不就是昨晚那个小子么?” 苏门子一抬头见儿子即将走出院外连忙喊他道:“等等儿子!” “放心吧爹,娘亲给我收拾着干粮哩!我路上饿了自然会吃。” “不是这事儿!”苏门子跺着脚道:“那赵狗儿昨天来过哩!你快去门房,从抽屉里拿出昨天的拜客门帖去给苏大管家送去。” 昨儿因为心情差没去吃晚饭的狗儿,一大清早,就被肚皮里发出来的“擂鼓声”给吵醒过来,本想忍一忍到天亮吃早饭,但是胃里实在是抽抽的难受,只好穿上衣服出屋去找些吃的。 此时的天还是微微亮,估计也才五更多一点,不时的还能听到一阵阵公鸡打鸣声,听这嘹亮的鸡鸣声,狗儿突然有些嘴馋,便问一旁伺候的驿丁,打听了一圈,只告诉有正在熬煮的白粥和昨夜剩下的冷炊饼,没有鸡肉吃,如果想吃就得去早市上看看。 狗儿是个馋嘴的,以前兜里没钱为了填饱肚子啥也能吃,但现在可是阔气的很,所以在吃上面,那是好不吝啬。 侧耳听着外面隐约传来一阵阵叫卖声,狗儿决定出去逛逛,便翻身回屋想喊他几个一起结伴儿,但见王厚、花十四还有庞大郎都还在酣睡,倒是那几个哑巴汉已经醒了,但是狗儿嫌和他们说话费劲儿,所以只能自己一个人走出去了。 早晨的天有些凉,狗儿就把棉衣套在单衣外面,把钱袋装进兜里,伸手锁住门,便抄着手走出驿馆。 龙州的早市是在申时中开始的,一直持续到辰时末,小贩儿们推着车挑着货架,有的露天,有的搭个简易帐篷,里面再摆放五六张小桌子小凳子,配着锅碗瓢盆和一门好手艺这买卖就能开张。 听这边一位胖大汉子正吆喝道:“热乎面汤洗完手,尝尝俺的油汤面!” 油汤面,就好似我们吃的面片汤一般,满满一大碗下肚,瞬间能让你饥饿的胃得到满足,但是这玩意儿不顶饿,去两三趟茅房,肚子就会再饿,但是胜在价钱便宜,五个铜板就能来上一大海碗。 狗儿可不想吃这哄肚的东西,再说自己的目标可是喷香的鸡肉,所以狗儿就迈开腿继续走。 做生意肯定是要吆喝的,所以街道两侧摆摊的摊主,一边忙着手里的活一边对着过路的行人打招呼道: “香茶哩,香茶哩,唇齿留香好煎茶!” “芝麻茶,芝麻茶!配上油饼喝好茶!” “胡桃茶,白梅汤,提神养身生姜茶!” 这里的“茶”就好似后世用各种坚果或营养充足的食物磨制成的“豆粉”、“豆浆”一般,这种茶一般叫做“煎茶汤药”。 养生之道,古人早就在做了,除了制定严格的作息表之外,还会吃各种营养品,在中医学盛行的大宋,养胃更是被各家郎中挂在嘴边,所以养胃的“药茶”自然是必须的,所以活在“舌尖上的大宋人”单单是煎茶一道,就开发出了五六十种吃法。 狗儿不喜欢这种喝在嘴里像喝粥一样的茶药汤,所以就拒绝了向自己殷勤招呼的几个小贩儿,迈着步子快速传过这片区域,进入“面食区”,像馄饨、面角、馒头、炊饼、盐煎面、鸡丝面、三鲜面等等数十种麦面做的饭食。 热乎乎的一碗面,包管你吃的打嗝,而且一上午都不会儿饿,若是在以前狗儿的脚步一般会停留在这里,但是今天,狗儿闻着满大街的香味儿,不知道怎么的心里是特想吃一口鸡肉,所以就继续往前走。 龙州毕竟是州城,这个点正是点卯上差的时候,和后世住在城里的人一样,能起早的人,会在家胡乱煮一口饭吃,没这心思或者是懒得做饭的,一般都会选择在早市上对付一口。 所以这个点,这各家摊位上是人头攒动,后世有学者研究,宋代城坊户每人每天的平均工钱,女子在五十文左右,男子在一百文钱左右。 不要觉得被封建毒流束缚住的古代妇女都会躲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们也得和男人一样,出去接一些缝补、浆洗、刺绣的活儿来挣钱贴补家用,当然有钱人家的女子除外。 大宋人是嘴馋的,也是富裕的,所以拿出七八文钱吃一顿早饭的事儿自然是痛快的,毕竟吃饱肚子再挣钱是大家的共识。 熙熙攘攘的早市不仅仅只是卖吃食,还有城外各村寨里村夫们挑来售卖的各类新鲜蔬菜,例如鱼贩子卖的鲜鱼和肉贩子卖的猪羊鸡肉等等许多东西。 狗儿从街头走到结尾,除了看到一家卖炸鸡肉丸子的老汉和卤煮猪蹄的老婆婆,别的啥都没看到。 不信邪的狗儿又转了一圈,还是没找到,只好皱着眉头向街边卖鸡子的一位老汉打听。 “老丈,这街上怎么没有卖煮鸡肉的?” “呵呵呵!” 老丈瞅着狗儿腰间的钱袋,再瞥一眼自己篮子里的鸡子。 狗儿:…… “老丈,你这鸡子多少钱?” 老汉咧开嘴道:“三文钱一个,五文钱俩!” 狗儿就从钱袋里掏出三文钱,递给他道:“来一个!” 老汉撇撇嘴,拿起两枚递到狗儿手里道:“哎呀,拿多了,要不小官人买两枚?” “好好好!”狗儿再递给他两个钱道:“老丈,这下可以说了吧?这街上哪里有地儿卖煮鸡的?” 老汉捋着下巴上的胡须道:“没有!” 这个气啊!狗儿一脚把盛鸡子的篮子踢到一边,怒气冲冲的指着他骂道:“没有,没有你还忽悠我买你鸡子?你这个老汉忒不实在,我……” “停停停!” 老汉一挥手把狗儿扒拉到一边不耐烦的打断道:“小子,老汉为你好,这大早晨的你见过谁家会吃这般油腻的东西?” 狗儿冷哼一声,“小爷就愿意吃!要你管!” 老汉对狗儿翻个白眼道:“你这小娃倒是任性,而且性子还挺急,老汉的意思是,这种油腻的东西,一般会到了晌午才会有人卖,这个点哪怕是路边的酒肆都没得卖!” 狗儿疑惑的看看这条街市,好吧,确实如此,但面上不能认输便道: “我还就不信了,这么大个城池,还没个卖鸡的地儿,小爷再去隔壁街上瞅瞅!” “莫去了!”这老丈对着狗儿嘿嘿笑道:“老汉在这坊里当了许多年的坊正,这附近街上的买卖都晓得,与其浪费时间瞎转悠,还不如买只肥鸡回家自己炖炖哩!” 一个坊老儿大早晨的不在家睡大觉,居然学人家老农在街上卖菜,真是真是…… 狗儿哼一声,道声俺就愿意瞎转悠! “等等!” 狗儿刚转去身就被这坊老叫了回去,便叉着腰看着他道:“咋滴!你虽然是这坊里的坊正,但是你可管不住俺的腿!” “老汉不管你的腿!” “那你喊俺干嘛?” 坊老伸手指指狗儿腰间的钱袋和被狗儿一脚提出去老远的篮子,继续捋着胡须笑眯眯的瞅着狗儿。 就这样,狗儿鸡没买到,倒是把它孩儿们买了一篮子。 坊老接过狗儿递过来的钱袋,从里面拿出一角碎银,又从怀里掏出个戥子秤,秤量一番,用铁剪刀剪下大概二钱银子,然后把钱袋递回给狗儿,嘴里呵呵道:“四十个鸡子收你一百个钱,竹篮十五文!剩下的钱,诺,对面的那个卖公鸡的妇人,她家的鸡肉最好吃!你过去随便拿一只!” 要不是狗儿看这坊老屁股地下坐着把铁链条,早把手里的鸡子拍他脸上了,算了,大人不计小人过,不和这倚老卖老的汉子生气了,狗儿气哄哄的走到他指定的妇人摊子前,挑了一只最大个的大公鸡,就在妇人满嘴的感谢声中匆匆离去。 被这老儿一打搅狗儿吃鸡的欲望不但没退反而更浓,一手提着盛鸡子的竹篮,一手抓着大公鸡急匆匆的往驿馆走,这个点儿那驿丁早把粥煮熟了,正好有空,可以让他给自己煮鸡肉。 想定了,就一路快走,谁知到了驿馆门口,却见一位骑马的壮汉,正在询问驿丞什么事儿。 那驿丞原本在摇头,可侧头一看狗儿,满脸大喜道:“就是他!” 然后狗儿就被这汉子带去了苏府,见到了正在吃饭的苏大胖子。 苏胖子一边扒拉饭一边满意的看着狗儿道:“你说你,来就来,还一大早的买什么鸡子,我这府里啊,啥都有,真是太浪费钱了,吆,这只大公鸡倒是挺精神,还喔喔叫的打鸣,来人啊!吩咐后厨,把这只鸡炖了,给后宅里的二位少爷送去!” 狗儿:…… 第三五八章迎难而上 “你是说这花茶的生意是给西军找的财路?”苏大胖子喝一口用花茶泡的茶水就抬头看狗儿。 见其点头便一脸惋惜道:“可惜这么好的生意了!某家觉得这花茶入口微甘,仔细品还有股淡淡的清香味儿,这茶不错,能卖上价,只是那帮杀才哪里懂得做生意,要么贱卖要么沤烂了,白白浪费了这般好茶叶!” 说着话,苏大胖子端起茶碗,用茶盖子轻抚杯中茶叶,鼻子再嗅一下,吸溜,抿了一小口。 狗儿在厅前站着,仰头瞅着公案后面高坐的大胖子,舌头舔舔嘴唇道:“不至于吧!那军中毕竟有许多商号。” “哈哈哈!” 大胖子抖着浑身肥肉笑道:“那军中的商号,都是吸血的蛀虫一般,这门生意要是到他们手上,嘿嘿,这上好的茶叶,也就只能卖个街头散茶的价儿!对了,说到商号,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听苏三他们几个说,是因为你牵的头他们二十几个人才组成了这个叫‘利州西路商盟’的商号?” 狗儿以为他要问借贷给西军银钱的事儿,便讪笑道:“当时的情况是我们不借给大军钱,西和州的买卖就没法开张,大家幸苦把货物运到那么远的地方,只赚一两趟辛苦钱,多不划算,所以我就提了这个主意,后来苏三管事和吕三他们一群人商量了一下,觉得行,就,就同意借钱给西军的。” 苏胖子当然能听出来狗儿是在推卸责任的意思,但自己要说的不是这件事儿,便摆摆手道:“你莫多想,这件事情办的不错,我酬谢你还来不及,怎么会责备你,我只是想你小小年纪就有这般敏锐的眼光,而且你这经商的头脑亦是不凡,嗯,那个小狗儿啊,我来问你,你可想进我门下!” 一州通判啥地位? 宋律规定:兵民、钱谷、户口、赋役、狱讼等州府公事,知州知府签署完后,须通判连署方能生效,且通判还有监察本州、县等官吏之权,甚至还有给皇帝写小纸条的权利,通判虽然只是州府大官的副职,但地位就像是卡住其咽喉的利爪一般。 所以只要狗儿进他门下,随便打赏一个官位都能让狗儿一辈子吃喝不愁,官轿有得坐,在官场上还不会被人欺负排挤,正应了他嘴里的口头禅,“跟我者,有肉吃”! 但是人无十全十美,事儿有正反两面。 若是进了他的门下,自己的前途就和他捆绑在了一起,正所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局面,除了受其指派之外,上官出事情了,有时候还得给他背黑锅,咱们家狗儿可是连一路安抚使抛出的橄榄枝都能拒绝的人,一个中州的通判?那自然是: “谢通判提携之恩,小子自然是愿意!” 又没有生命危险,而且还能威风八面的当官,傻子才不同意呢!至于受人家摆布?呵,这天下人,除了皇帝谁不是棋子。 苏胖子看着跪在地上磕头的狗儿,颔首道:“好好好!跟着我包管你要钱有钱,要权有权,别的不说,在龙州境内,你只管舒舒服服的做官。” 苏大胖子为了招揽狗儿真可谓不遗余力,这般直接明白的话,对于堂堂一州大员那可是轻易不会说的。 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狗儿年纪虽然小,但脑袋可不傻,这时候肯定要表明心意的,便咕咚一声再跪倒在地,对着面前大胖子道:“通判对我恩重如山,小子唯你马首是瞻!只要小子能办到的事儿,您尽管吩咐。” “起来吧!” 苏胖子笑眯眯的抬抬手。 狗儿趁机站了起来。 苏通判瞅一眼狗儿,今天自己的主要任务就是招揽他这位得力小干将,事情办成,心情自然不错,接下来就准备回屋,舒舒服服的睡个好觉,所以就对着狗儿端起了面前茶碗,然后又端了一次,再端一次! “你还有啥事儿?”大胖子指着狗儿问道。 狗儿咳嗽一声,拱手道:“回恩相,自进了您门下,小子还未给您立下寸功,想起您的赏识之恩,小子是深感愧疚!刚刚见您对这花茶有些兴趣,忽然突发奇感,有一二个小想法对您说一说。” 若狗儿说的是怎么怎么辅佐自己,怎么怎么让治下百姓安居乐业,什么政务清明等等公务事,苏通判会一脚把狗儿踹出门外,但狗儿说的是赚钱的事儿,也正搔到自己痒处。 “好,你说!” 大胖子指指狗儿身后的椅子补充道:“坐下慢慢说。” 狗儿作个揖,半拉屁股落在椅子上道:“恩相,如今西军中的各类活计,利州商盟已经占到了三成,这茶叶亦是小子发现的,到时候在吴帅面前说一声,交给咱们来做应该不难吧!” 苏胖子低着头想一想道:“这事儿可成?” “自然可行,吴大帅只要求茶卖成钱给他,可不管谁卖的!” “我也晓得这事儿,但是我听说那几个大商号背后都有些厉害的人物看顾着,而且有一家商号还是专门做茶叶买卖的,吴大帅能轻易把这生意交给咱们?” 虽然狗儿跟着吴璘才短短两三个月,但是对吴璘的做事风格,早已经了解的透透的,毕竟没谁能轻易的和吴璘的亲儿子套近乎。 “放心吧苏通判,我有一好招子管保吴大帅会把这生意交给咱们!” 苏胖子看着信心满满的狗儿,好奇道:“吆,你倒是敢拍板,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你是不晓得吴帅的为人,我听说,吴大帅的远房亲戚有一次找吴帅做买卖,然后货被坑了,你是没见他……” 嘚吧嘚吧,就这样,吴璘一口气对着狗儿说了吴璘七八件不讲究商业诚信的丑陋事儿。 狗儿看着面前大胖子还在说个不停,就指指面前茶碗,意思是让他喝点水。 但大胖子摆摆手,表示自己还能说! 就这样,大胖子说的是酣畅淋漓。 “别人总是夸吴璘教子有方,但实际上除了他第五子,其余几个儿子已经成长为一个标准的纨绔,在吴璘面前总是装的乖乖模样,等吴璘去了军中,就原形毕露,领着一帮家丁军汉不是斗狗溜马,就是上青楼吃酒!哈哈哈” 对吴璘的那几个儿子,狗儿是深有体会,之所以狗儿会义无反顾的辞别吴璘,他几个儿子也有功劳,若在以前,狗儿会和面前的大胖子一起损那几个衙内,但是今天狗儿实在是没心情,不为别的,只是因为肚子饿。 昨晚没吃饭,今早也没吃,外面的天眼瞅着要到中午了,狗儿就快饿趴下去了! “哈哈哈!你说笑人不笑人?” 狗儿点头敷衍道:“是啊,笑死人了,对了通判,这个花茶的事儿……” 苏胖子一愣,抬头问狗儿道:“花茶咋啦?” “呃,那个咱们商盟和其它商号竞争!” “哦,对对对”苏胖子拍拍脑袋道:“有一家商号可是专门做茶叶生意的,我想吴帅,自不会拒绝他们的面子,反过来交给我们做!” “无妨恩相,小子想出一主意,就是我们可以先结账再拿货!” “这怎么成,万一货拿不到怎么办!” 狗儿嘿嘿一笑:“大帅,这门生意,包括制茶叶的人,还有场地,都是我选的,别家货物不给,咱们商号的货他不敢不给,毕竟他儿子可在我们手里!” 当下狗儿就把花十四的事儿说了一下。 “好好好!这也是个少年英才,回头你把他领来见我一面,武举的事儿我管保他得中。” 狗儿立刻起身谢道:“小子替十四谢过恩相!” 苏胖子摆摆手让狗儿落回座位。 狗儿却继续拱手道:“恩相,此行还有清水寨王知寨家的儿子,这花茶之事也得劳烦他多看顾才成!” “没事没事”苏胖子端起茶碗喝一口,闷声道:“某家最喜欢你们这些有活力有本事有志气的少年郎!回头一起让他见我便是!” 这一顿好夸,直接夸的狗儿羞涩起来。 “若其他商号也学我们这样,先付钱后拿货咋办?” 狗儿道:“所以我们要和吴大帅多做生意,让他多赚钱,这交情自然就有了!” 苏胖子点点头,道声是,再问道:“那咱们还有啥生意和他可做?” 狗儿道:“祐川石炭山!” “不行”苏胖子干脆利落的拒绝道:“这开采石炭的生意,苏氏商号已经接下来了,且人手、场子、本钱都已经投了进去,岂能让他中途插手!” 唉,狗儿重重的叹口气,之所以绕这么一大圈,目的就是为这最后一事儿,看这大胖子身子痴肥的顶自己仨,这脑袋瓜倒是极聪明。 “恩相,大帅没想插手石炭山的意思,那个,他只是想,嗯,他有个靠石炭赚钱的好生意,想和通判合伙做这场好买卖。” “石炭生意?” 原本生气的苏胖子,一听是做生意,立马又乐了起来。 “哎呀,大帅要和我做生意啊!那太好了!对了,这大帅是要做啥生意?” 狗儿皱着眉头道:“煤球,煤炉,铁皮烟囱!” “铁皮烟囱我晓得,但这煤球、煤炉是什么?” 狗儿回想一下梦里见到的物件,开口道:“就是石炭和石炭炉子!” 苏胖子原本还以为狗儿会说出什么大生意,原来只是合伙卖石炭啊!便道:“这算什么赚钱的好主意?挖出来卖便是,用不着合伙!” 狗儿赶紧解释道:“大不同,大不同!” “如今的石炭只是在炼铁和大宗燃烧燃料上利用一下,这坊间百姓依然用木柴或木炭取火煮饭和取暖,先不说要费好久的力气满山转悠的砍柴,单单是这烧火时,还得让人照看着火,真是极其不便!大帅的好生意就是把石炭推广到万户人家,然后代替木柴!” “咳!狗儿,这石炭取火煮饭,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可听说这石炭燃烧会发出毒烟,一个不备就能让人窒息死亡!” “对啊!恩相!”狗儿喊道:“所以就有了引导毒烟的铁皮烟囱!” 第三五九章柴改煤大计划 宋朝中叶,煤炭采掘业的兴起和煤炭冶铁的推广普及,使我国冶铁铸造业进行了一次重大的改革,它不仅缓解了木柴燃料短缺和不便的问题,还提高了铁矿石的产量。 科技的发明是一环扣着一环的,燃料改变使炼铁炉膛里的炉温提高,然后加快了铁矿石的冶炼效率,再推动了铸造技术的进步和各类工具的改进,工具的改进又让社会生产力得到了飞速的提高,然后铸就了繁华的大宋。 但是人的认知是有限度的,有人燃烧煤炭因发出来的煤烟中毒死亡,然后煤炭便与百姓人家的炉膛说了拜拜。 狗儿本来也不相信梦中所看到的世界,但是后来一琢磨,煤炭烧出来的毒烟,被一个铁皮筒子轻松的引导出屋外,那么睡在屋里的人自然就安全了。 梦虽然是“虚幻”的,但是符合逻辑,所以这东西的作用应该就是真的。 因此,狗儿就苏通判仔仔细细的解说了一遍,尤其是在“柴改煤”这一方面。 在赚到大把金钱的同时,还能为国为民做些好事,美化美化自己的官声,如此好事儿,精明的苏大胖子自然是同意的。 于是大手一挥儿,狗儿就成了龙州通判厅新设立的煤球司的主事官,官名为“提举祐川县石炭矿务事儿”,官阶不变还是从九品,但是差遣又增加了几样,主要有“打制煤球”“打制煤球炉子”和“打制铁皮烟囱”,目的是全面推动龙州全境“柴改煤”计划,让千家万户都用上安全、干净、方便的好燃料即“煤球”。 当然啦,目前这还只是个计划,原因是作为一名负责任的好官员,苏通判将会先查验一下这三样东西的实际效果才成。 限期一个月,让狗儿把东西制造出来。 被打了鸡血的狗儿,拍着胸口保证,只需十天东西就能齐全。 乐得苏胖子一对儿小眼珠子都找快不到了。 “说吧狗儿,你有什么要求?” 狗儿羞涩道:“恩相,小子想去临安大都看看!” “这么简单?回头给朝廷押解赋税时你跟着去一趟便是。” 狗儿摇摇头。 苏胖子皱眉道:“等你把这煤球的事儿和花茶的事儿办齐整了,我准你三月假,你自去临安玩去。” 狗儿叹口气,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拱手道: “恩相,小子的父亲念了一辈子书,也进了数次科场,可惜始终不得中,只好委屈求全的在村里任一学究,从我小时候,他就期望我能帮他圆这个梦,可惜,世事难料,命途多舛!!他临死前的遗愿便是让我‘金榜题名’,所以我想,我想……” 苏胖子瞅瞅狗儿不紧不慢的道:“狗儿啊,这个,虽说大丈夫当以金榜题名,但要榜上有名岂非易事儿?莫不是十年寒窗苦读,方能考中!” 狗儿叹气道:“不尝试一下,总是有些惋惜!” 苏胖子看着面前的小娃,心里是很一番敬佩,回想起自己年少时被舅父用鞭子抽着读书,连考了数场才得中进士,曾经的心酸历史让自己对面前的狗儿有了深深的同情感。 “去吧,等差事忙完了,我自会给你找个博学的先生!而且也会举荐你进龙州州学,锁厅试我亦会帮你!” 这一次,狗儿真心实意的给面前大胖子磕了俩头。 急急忙忙走出苏府的狗儿,直接奔去最近的一家摊位,也不管卖的是啥,先上一大碗再说,狼吞虎咽一顿吃,饿的痉挛直抽搐的胃,才算是舒展开来。 抹一把嘴角对着摊子后面忙活的摊主喊一声:“老丈,再来杯苏梅甜汤!” “好嘞小郎,一共是十二个钱!” 再一杯甜汤下肚,那个聪明机灵的赵大狗又活了回来,太阳照在身上,不冷也不热正是舒服的时候。 鼻尖底下,带着春季特有的花木草香味儿的清风,不时地在跟前拂过,耳听着大路上响起的各种喧闹的吆喝声,狗儿的思虑慢慢的陷入深思。 茶叶的生意好说,毕竟还是个无,回头给吴璘去封信说一下,自己跑断腿才帮他找到的财路,估计他应该会同意。 接下来就是这石炭的事儿,首先,苏氏商号承接挖石炭的生意,石炭开采出来,再售卖出去,假如一年卖出去十万贯钱,按照,祐川县、龙州衙门、利州西路、以及商号这四家,按照各家分成进行分红。 若是吴璘以“卖煤球”这种售卖手段入股,帮助苏氏商号增加销售量,吴璘占几何?这是个麻烦事儿,得双方坐下来谈一谈才是。 也或者,吴璘与苏氏商号另起炉灶,从石炭矿场购得石炭,再制煤球销售,这样下来,与多家,变成了一家,股份就简单了许多,但是风险也就大了许多。 第一,购买的石炭价钱多少,少了,其他几家不干,多了,煤球的成本提高,老百姓们不买,那可就得赔钱,左边吴大帅,右边苏通判估计会把狗儿一分为二,肢解掉才能泄气。 所以让老百姓接受煤球,就是狗儿这个新鲜出炉的“煤球司大使”最重要的工作。 看着街上人来人往的男女人群,狗儿端起杯中的梅苏甜汤一口喝完,与摊主会了账,便甩着双手在街上慢慢的晃悠。 这世间的人分三六九等,这上等的仕伸员外家自然是不缺钱的,取暖用的是无烟竹炭,屋里再点上各种香气扑鼻的香炉,所以,他们这些人看中的是安全和舒适度而不是价格,对于煤球这种取自石炭打制的东西,若安全问题不消除,他们自然是不会选择的,至于府里的仆人丫鬟,有木柴烧,冻不死他们就足亦,还要什么煤球,所以这上层的有钱人家,除非等所有人都接受了,认定安全放心了才会选择改用煤球。 然后是最下层的人,他们,算了,连家中干柴都是自己砍来的,估计也不会舍得来买煤球,所以就不考虑。 这剩下的中层人群,就是狗儿的目标,这些人家,有屋有田还有余钱,对于干柴和煤球自然是那个便宜那个好用就选那个,可是如何才能让这帮人弃干柴而选择用煤球,这可是个头疼的事儿。 再一个,自己这生意怎么才能开张也是个问题。 狗儿背着手在街上走,巳时的点已是早市集结束的时刻,挑担的,推车的,甚至驾着驴车拉着锅碗瓢盆儿往回走的,人挤人推的好不热闹。 能做小贩儿的那个不是勤劳节俭的人,所以用剩的干柴或者炭火都不舍得扔掉,一个个捡起来放好留着下次用,一架独轮车上,一头挑着餐具,另外一头装着满满的木柴。 这种搭配,狗儿一路上看到好几个,尤其是面前这个明显上了岁数的阿婆,佝偻着背还死力的推着吱吱呀呀乱叫的独轮车,刚走了五六十步,哗啦一声响,捆干柴的绳子突然断裂开,一大抱干柴全撒在了路上。 这路上本就挤,突然来了这么一出,被挡路的行人立刻就不愿意了,有哪些个嘴巴欠的就伸着手指冲着阿婆喊道: “你这个老婆子,推着什么车子,把俺们的路都挡住了!” 小商小贩的都是苦力人,除极少数性情暴躁的会冲着来人对骂,大多数人还是性子温柔的,跟何况上了岁数的阿婆。 “这位大官人莫生气,老婆子马上收拾!” “快点快点!耽搁了爷的差事小心拿鞭子抽你!”骑在马上的锦衣大汉,扣着鼻孔不耐烦的催促她道。 阿婆赔笑两声,赶紧把独轮车停靠在一旁,跑上前去收拾干柴,拽着她衣角怯生生望着路人的小孙孙,也顾不得害羞,也赶紧上前帮忙。 这小娃长得虎头虎脑,白皙的面颊上长着一双大眼睛,任谁看了都要夸赞一声可爱懂事,狗儿自然也是喜欢,所以就上前帮忙收拾,干柴好多,又是突然散落的,所以这条五步宽的官道足足占了一大半。 乐于助人这种事情,在讲究道德、信义、和善的古代人中,也是不多见的,毕竟大家伙都有自己的事情在忙碌,而且与你又不熟悉干嘛要帮你,所以下手帮忙捡干柴的人,除了狗儿和几位与这阿婆相熟的小贩外,也没有其他过路人肯帮忙了。 几个人好一顿捡,散落在地的干柴才算是捡完,骑在马上的锦衣大汉和五六辆被堵住的马车,一边骂着粗话,一边急急忙忙赶路离开。 “小官人多谢了,要不是你出手帮忙,老婆子今天非得吃了那马上大官人的打!” 狗儿呵呵笑的摆摆手说“无妨事儿,举手之劳而已!” “大哥哥,你好厉害,这么年轻就当了官了!俺好羡慕你!” 原本躲藏在阿婆后面小娃,见狗儿人和气,也不害怕了,一边嗦着手指头,一边瞪着大眼睛瞅着狗儿身上的绿袍子看啊看。 “呵呵呵,小弟弟,你好好读书,长大了就能考科举,然后当大官!” “是吗大哥哥?”小娃娃咧开大嘴对着旁边的阿婆道:“祖母,俺也想念书,当大官!” “好好好!”阿婆尴尬的笑一笑,哄着小孙孙道:“等祖母攒够钱就送你去读书识字。” “嗯嗯,攒够钱就去!” 读书考科举和读书识字,那费的钱可不是一星半点,贫寒家庭得积攒上三代人的钱,才能供养起一个读书人,眼前才五六岁的小娃子哪里懂得那么多,见自家祖母同意自己去读书,心里乐开了花,举起双手就蹦蹦跳跳的跑去。 对着狗儿再道了个万福,老阿婆重新推起放着干柴和锅碗瓢盆的独轮车,就急匆匆的追着自家小孙孙走去。 “乖孙,慢些跑莫摔倒!” 狗儿看着这对祖孙俩,从视线里消失,这心里头突然有了些小想法,再转身瞅瞅其他也在推着干柴的小贩,心里彻底是有了办法。 第三六零章今日点不顺 龙州一座大州城,城内常住坊民足足有上万户,可比三五百户的祐川县热闹了不少。 但是狗儿逛遍了大街小巷,也找不到一家合用的铁匠铺子。 “小官人,你这是明显的为难老汉,这一节一节的铁皮筒子,本就很难打制,你还要接口处不漏一点气,这不是难为人么,哪怕是俺们这坊的铁老锤,也打制不出这般精细的铁皮筒子!” 狗儿瞅着赤裸着上身,下半身也只穿着件犊鼻裤子,一手挠着胸口黑乎乎一片胸毛的何铁匠就是一阵苦笑。 “老丈,你嘴里说的叫铁老锤的铁匠铺可是在什么地方?这个铁皮筒子对小子来说实在是重要的很!” “吆,小官人,你今天来的可真是不巧!” 何铁匠端起桌上的茶碗咕咚两口,就用挠过胸毛的手指着东南方位道:“去城东南的铁矿山买铁石头去了!想必今天你是看不到他了,明天下午你在来吧!” 狗儿拱拱手道:“谢过老丈了,那个他铺子开在哪里?我明日再去找他!” “小官人我说你别费那劲儿了!俺老何和铁老锤拜的是同一个师父,他会的手艺老汉都会!老汉不会的他自然也不会!” 看着面前的老汉又去用那两根手指头扣着嘴里的大黄牙,狗儿的眉头就皱到了一起。 “老丈,你只需告诉小子,那铁老锤在哪里便是!” 何铁匠嘿嘿一笑,把沾在手指头上的绿菜丝抹鞋底上道:“我说小官人,不是俺老何不愿意告诉你,而是因为这铁老锤的脾气实在是古怪的很。” “有手艺的人,脾气古怪些也不为过”狗儿忍着性子回道。 “小官人,你这话可说错了,俺老何的手艺自不比他差,你看俺就没这古怪脾气。” 何铁匠端着茶壶想给狗儿茶碗里倒水,但见碗里茶水还满着,就收回来给自己倒满了。 “小官人,你这铁皮筒子是安在哪里用的?为何还要引气?” 狗儿早就受不了这爱话唠的何铁匠了,不告诉自己铁老锤的铺子在那儿,还想着打探消息?哼!虽然自己岁数小,但大小也是一个官,好久没用过的小皮鞭可还是一直在怀里放着哩。 冷哼一声,狗儿默默的把手伸进怀里,狠狠的甩他脸上,哗啦啦一声响,何老汉直接爬在地方,恭敬的道:“铁老锤,家住盘子胡同第六家,铺子开在南早市胡同乙字巷第四家,门口有颗李子树!” 狗儿点点头,威风凛凛的走了出去。 送狗儿出去的何铁匠扯着嗓子喊一声:“谢小官人赏”,便捧着手心里的铜钱兴高采烈的回了屋。 出了铺子的狗儿,怕这何铁匠在骗自己,就按照他说的路线找了过去,一路打听着,直走了两刻钟时间,才找到门口有颗李子树的铁匠铺。 一杆写着“铁老锤铁匠铺”的三角旗招,歪歪扭扭的挂在铺子门口前的长竹竿上,狗儿皱着眉头看那上着门板的铺子,嗯,破破烂烂没什么好看的,再侧耳听里面动静,一点打铁的声音也没有,心里道果然是没人,便转身往回走,地址晓得了,留待明日再来拜访他。 趁着天色还早,狗儿就准备去找泥瓦匠,除了烟囱,还有一个铁皮炉子,这炉子好弄,因为家家户户都有一座泥胚炉子,只要在外面包裹上一层铁皮方便移动就行,唯一需要注意的地方就是炉芯的尺寸。 说起尺寸,狗儿忽然又想起一点,这煤球的尺寸应该和炉芯的尺寸刚刚好,而且这煤球的尺寸也要和压煤球,嗯,鸡子?对,梦里那个由握把,抽杆和十几个长着孔眼儿的,嗯,槽,槽什么来着,忘记了,反正是这三部分铁器组成的,这个煤球鸡子也是个不简单的东西,最好得画个详细的尺寸图备着才成,毕竟自己见过,铁匠没见过,自己说一通,他们听不明白可就耽搁事儿了。 对了,还有这个炉子也得保证不漏烟气才成,最好也画个图形,这么一想,狗儿也就不急的去找泥匠了,返身回走,在路上还买了一刀纸,可是废了不少钱,狗儿想,这差事儿是为公家做的,凭啥自己掏钱,不行,得记在账本上回头让苏大胖子,嗯,他那么抠,饭也不让自己吃一口,估计不会批给自己,还是找吴璘批经费吧! 提着纸慢慢的往回走,一路上看着街边的杨柳桃花以及舟船上举着油纸伞的美貌小娘子,狗儿觉着这画面很美,若是没有面前这个扯着自己耳朵的胖妇人,狗儿或许会吟一首应景的诗来赞美这美好的世界。 “我说小官人,你若是喜欢我家的丫头,你可以找媒人来提亲啊!盯着我家丫头看个不停是什么意思?” 狗儿抹一把脸上被这妇人喷了好大一片的唾沫星子,再抬头瞅一眼她身后的小胖墩儿,嗯,女孩子爱美是天性,但是你这么胖就不要学别人穿纱裙了,你瞅瞅被裙子勒出来的一条一条的疙瘩肉,造孽啊! “喂,小官人,我看你穿着斯斯文文,咋这般不懂礼数?咦,还敢看?不行,你看了我家姑娘这么久,必须要给个说法!” 狗儿瞅着面前胖夫人撸起了袖子,尤其是脸上一对儿铜铃般的眼珠子,正恶狠狠的瞪着自己。 “阿吧,啊,啊吧!啊吧啊吧!” 狗儿张着嘴,努力的比划着手指。 “啧啧啧,原来是个小哑巴!可惜啊可惜!白瞎了这身好皮囊!小囡囡咱们走吧!” 胖妇人松开了狗儿,回身拉住闺女的手就要往前走。 挡路的狗儿赶紧弯腰拱手让路,让这对儿胖母女离开。 胖妇人拽着闺女的手从狗儿面前走过,错身时还给了狗儿一脑奔儿,嘴里道着“可惜可惜”就准备离开。 不曾想,走路如一头小牛犊子一般的小胖墩,一脚跺在狗儿脚上,嘴里冷哼一声,就对她母亲道:“娘,这小子骗您,他不是哑巴?” 胖夫人大喊一声,“啥?”便要扭身抓狗儿。 狗儿岂能让她抓住?也不顾脚丫子被小胖墩跺的生疼,提着手中纸飞快的跑去。 就在狗儿转身跑的同时,小胖墩指着狗儿,嘴里喊道:“哑巴怎么能当官?而且我还听到他嘴里说您胖猪来着,娘他跑了……” “咦,你个小兔崽子还敢骗老娘,看我怎么收拾你!小兔崽子别跑!” 狗儿可不想被这胖妇人一屁股坐死,只好拼命的跑。 龙州的街巷要比祐川城多数倍,而且狗儿毕竟不是本地人,所以跑着跑着就迷了路,扭头看那对儿胖母女,见被甩没了影子,这才敢停下来整理整理衣服,收拾完毕,就拱手对路边一位赶着驴车歇在一旁的老汉道: “敢问老丈,此地是何处?” 老汉道:“盘子胡同!” “再问老丈,去馆驿怎么走?” “说了你又不知道!” “咦,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知道!” “不用说我也知道你不知道!” 狗儿瞅着面前紧紧握着马鞭的汉子,就觉得今天出门的日子有些不对。 “停!老丈!您去忙,小子再问别人!” 狗儿拱拱手转身就走。 “你给我站住!” 老汉丢掉驴车猛走两步拦住狗儿道:“小子,这路,老汉自然知道,但是你不知道,东绕西绕的即使老汉说给你听,你也走不出去!” 实在是对这耿直的老汉无语,狗儿就冷冷的回他道:“谢过老丈,这天眼瞅着就黑了,路再难走,小子也得走,大不了一边走一边打问便是!” “不行”老汉高声喊道:“这里不太平,前段时间河边二驴家的小闺女还走丢了哩,所以你不能走。” 狗儿:…… “老丈,我不走,那我去哪里?” “去我家!” 老丈一把拽住狗儿热情的道:“我家就在前面,你今晚睡我家,等天明了我自把你送出去!” 狗儿定睛看这老汉,见他头发花白,额头黝黑,显然是常年劳作的原因,四十左右的岁数,一般乡村汉子身子总有些这个那个的毛病,但眼前这汉子,身姿挺拔声音洪亮,尤其是两臂隆起的肌肉,嗯,想必是有不俗的力气,再看他下盘站的稳稳当当的,估计是有些武艺在身。 “那个,老丈,今晚要是不回家,家中父母非得急死,所以小子还是走吧!” “无妨无妨!”老汉拽着狗儿胳膊笑嘻嘻道:“一会儿我让我家老三去驿馆给你爹娘送封信便是!” 狗儿:…… 左手被他死死拽着往前走,身子是半点力气也使不上,心里想挣扎,又怕被他一巴掌打晕,只好随着他走。 这条胡同歪歪扭扭的不大齐整,而且路上还栽着大大小小的树木,傍晚的天色又是昏暗,狗儿跟着他走了好久也没遇到个过路的人,也真是奇了怪了!按理说,这个点正是下差歇工的时候,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有过被绑架经历的狗儿,心里虽然依旧害怕,但心神还算清晰,一边乖乖的跟着他走一边细心留意路上的环境,尤其是路人。 越往里走,胡同两侧的房子越破,虽然时不时的能听到屋里的人家传出说话的声音,但是狗儿也不敢大声呼救,只好继续跟着他走。 一手拉着狗儿一手拽着缰绳的老汉,似乎发觉了狗儿的紧张,就发声安慰道:“小官人莫害怕,老汉世代祖居这里,可是良善人家,俺家祖上还当过这坊的坊正,所以你莫担心俺是坏人,这天儿晚了,老汉真的是担心你在路上不安全,所以才邀请你去我家哩,你放心,等天明了,俺亲自送你回家。” 狗儿狐疑的瞅着这老儿,见他眉眼仁和不似狠辣凶恶之人的相貌,再加上挣脱又挣脱不掉,只好无奈的点点头,道声好。 第三六一章匠人 天已经黑的透透的,白天说出去找铁匠的狗儿还不回来,歇在龙州馆驿的花十四、王厚和庞大郎等人实在是着急的很。 想出去找,但是龙州城大的很,几人也不熟悉,别到时候人没找到,自己又走丢了可就麻烦了。 所以又等了一个时辰,戌时二刻,庞大郎坐不住了。 “花小哥,你乃是官身,你带着俺们几个一起去通判家打听打听,是不是狗儿被他留下来吃晚饭了!若是没有也正好拜托他派人帮忙找找!” 花十四道声好,回屋脱了身上的粗布衣裳,换上了象征着官人身份的官衣,就带着庞大郎和几个哑巴汉往外走,只有王厚留在驿馆,等着狗儿是否回来。 几人和驿丞打了声招呼,便往大门口走,刚刚迈步出去,就看到把门的门子正在用手里的长棍轰赶一个穿着破旧衣裳的青年汉子。 庞大郎眼尖,正瞧见这汉子手里捏着封书札,以前做山匪的疑性就起来了,拽住头前走路的花十四,指指这汉子低声道:“花小哥儿,你瞧这拿信纸的汉子,莫不是绑匪派来的信使?” 花十四毕竟是少年人,瞧不出啥来,就回道:“过去问问!” 庞大郎点点头,手握着刀把就朝着被门子赶去墙角的青年汉子走去。 “咳!兄弟是来送信的?” 庞大郎悄悄站在这汉子逃跑的后路上,才咳嗽一声向这汉子问话。 年青汉子听见有人向自己问话,赶紧扭头看去,见是一个军汉,便拘束道:“是,俺爹让俺过来驿馆送封信的!” “你爹?” 庞大郎眯着眼瞧着这汉子,想不到还是一窝贼。 “敢问兄弟给谁送信?” 年轻汉子打量一下庞大郎,轻声问道:“你是谁?” 吆喝,还挺有警觉性,庞大郎心道一声,便指指自己腰间的牙牌道:“某家在这驿馆公干!” 年轻人一听,赶紧抱拳恭敬道:“见过差爷,俺爹让俺给驿馆一家叫赵大郎、赵十四以及赵厚的人递封信。” 庞大郎眼睛一亮,再瞅这青年汉子时就带着些意味深长的目光。 “这位兄弟,这三人某家正好认识,就住在这里面,不晓得要送封什么信?某家可以帮你传递一下!” 青年汉子皱着眉头指指驿馆门口的门子,道:“可是那门子明明说这驿馆没这三人啊?” 庞大郎咳嗽一声,一把拦住青年汉子的肩膀道:“他个小小的门子,哪里认得全这里面住的贵人,不满兄弟说,你说的这家人的屋子正巧住在某家隔壁,若是小兄弟信得过我,就把信交给我,某家自给你去送。” 青年汉子见庞大郎说的热情,想一想不就是一封信么,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开心道:“好啊!喏,给你信!” 庞大郎接过来看一眼信封,忍着要拆开的心思,紧紧握在手里道:“你爹可还有什么嘱托?” 青年汉子皱着眉头想一下道:“俺爹说,不必着急,吃过早饭慢慢的来便是!还说大家都是一家人了,来的时候不用太客气。” 庞大郎一愣,盯着面前汉子道:“没啦?” “嗯,没了,叨扰差爷进去送信,莫让这家人等急了!” 庞大郎点点头道声好,转身给门口的花十四等人打个眼色,就迈步进了大门。 不大会儿花十四也跟了进来。 “花小哥儿,这封信,我怎么瞅着和一般的绑票信不大一样啊?” 花十四接过他手里的信,嘴里念道:“爹娘,孩儿赵大狗今晚在朋友家住宿,莫要担心安全,也不用报官,天明你们自来接我便是,地址是:南城坊盘子胡同第六家,铁老锤家!嗯,来的时候带一匹红色的绸缎布!” 信念完,花十四和得了消息急匆匆跑过来的王厚对视一眼,便愣愣的看着庞大郎。 “庞大哥,是狗儿的信不错,但是这绑匪冒着天大的胆子就要一匹红布?” “是啊庞大哥,小子听说绑匪都是要金银钱的,要吸气红布干什么?” 庞大郎也想不明白,拿过信纸重新看一眼道:“从信上看,狗儿倒是没啥危险。” “那也不能放他在人家待着!”花十四和王厚异口同声道。 庞大郎点点头,对着后边的一个哑巴汉子问道:“人跟上去了吗?” 这几个哑巴汉,或许是脱离了大牢,也或者真被行痴给开解了心结,平常虽还是蔫巴巴的,但是干活儿,做事儿都不会懈怠,再不像以前总是寻死觅活的模样。 被庞大郎问话的哑巴汉点点头,伸出手指比划个二,众人就晓得是有两个人跟上了。 庞大郎便扭头对花十四道:“花小哥儿,这铁老锤必然是个厉害人物,若只有我们几个过去,制,倒是能制服住他,但万一要伤到狗儿可就不好了!” 花十四问道:“庞大哥那怎么办?” “不如去问问苏通判?” 花十四想一想道声行,几个人便奔着苏宅走去。 盘子胡同第六家,铁老锤端坐在饭桌正中间,但身子歪斜着正与左手边的人说话。 “赵小哥儿,都是些粗茶淡饭,上不得台面,你多少吃些,万一后半夜饿了,可没得东西吃!” “对啊对啊!” 他话音刚落,门口外又走进位粗手大脚的村妇,这妇人手里端个砂锅,一边走一边惊喜道:“小官人,俺家里没啥可拿得出手的,这只下蛋的老母鸡,俺可是炖了老久了,你快些尝尝!” 狗儿瞅瞅桌子上的饭菜,心里就有些“难受”。 “榜下捉婿”,这种趣事狗儿自然听说过,每次爹娘拿这件事儿来打趣自己时,狗儿就嘿嘿傻笑的道声好。 因为听爹爹说,敢去皇榜下捉女婿的大多是有钱的员外富商家,只要把人捉去拜堂成了亲,就可以天天有吃不厌的美味佳肴,和穿不完的绫罗绸缎,所以那时候的自己做梦都想被人捉去当女婿。 今天终于是圆了被捉婿的梦了,可出手抓人的,居然比自己还穷。 抬头看看殷勤招待自己吃菜的公母俩,狗儿就气的牙根痒痒,既然对方不是真绑匪,那自己就没得害怕。 “铁老伯,您可晓得强绑朝廷命官是个什么罪名?” 坐在主桌上的铁老锤,瞅一眼狗儿,再和吓得哆嗦的浑家打个眼神道:“看小官人说的,怎么就强绑了,这不是看您夜里走路不安全,特意招呼你来家里留宿一晚么!你看俺还好酒好菜的招待您,任谁看了这都不是犯罪的事儿!” 狗儿被他噎的说不出话,瞅一眼强装镇定的铁老锤叹口气道:“你若真为你家姑娘着想,就不要行此一招儿!” “可不这么做,我家女儿哪里能脱离此身!” “铁老伯,小子只是末流小官,这除籍的事儿真帮不上什么忙,再说,小子恰好有事儿要找你帮忙,若这件事儿能做成,通判面前,小子一定会给您说上几句好话,岂不比拿着自家闺女的名节做赌注要好的多?” 铁老锤叹口气无奈的道:“小官人,你不晓得官府的黑暗,在他们眼中,俺们这些入了籍的匠人就和骡马一般,那大官怎么会舍得让我们脱籍。” 话说完,铁老锤眼光灼灼的瞅着狗儿道:“小郎君小小年纪就做得官,必然是有些本事的,只要小郎君肯取了我家女儿,哪怕只给个小妾名分,到时候再使些钱,我家儿子就能脱了此籍!子孙后代也就不用终生操持这打铁之事。” 狗儿想不明白,做打铁匠怎么就不好了?虽说得不了大富贵,但最起码挣个养家糊口的银子还是没问题的啊! 狗儿年纪毕竟是小,不晓得入籍的匠人和自由身的匠人有何不同。 匠籍制度是封建官府对从事手工业的艺人匠户们编定的特别户籍的制度,宋时,诸行百业等社会各项领域发展的异常繁荣,为更好的挖掘诸行工匠为朝廷,为社会服务,南宋开始,就盛行以职业划分户种的做法,到元代发展为“诸色户计”,也就是“匠人籍”,朝廷会在某行业里强征一些手艺高超的匠人,向官府提供不同的劳役或者兵役。 入了籍的工匠,他们的后代子孙都要世世代代当工匠,这一条是写进律法里面的,就好比铁老锤家,绍兴十二年,他不幸被官府强征为铁匠,他的小儿子原本正在用心读书准备参加科举,结果被县学退回了学籍,要求他放下书本去学打铁,铁老锤前去官府理论,结果又被抓去干了几个月劳役,只好认命。 户籍制度是官府精心设计出来的,它可以将人口永远的保持在这种状态。 但是这种抄起大棒子强行划分户籍的做法,严重制约了工艺的进步,宋开了坏头,导致后面朝代再无什么重大的科技被发明出来。 与其他户籍相对比,匠籍凄惨的不是一星半点,首先全家老幼都要参加生产,并且世代相继,社会地位低微而且收入更是低。 发展到最后,匠籍家的儿子连媳妇都娶不上,只能互相换亲。 铁老锤有三个儿子,三年前老大老二被拉去军营服军役至今未归,原本说好的婚事也黄了,眼瞅着小儿子也到了娶妻的年纪,着急的铁老锤只好听从友人的指点,行此一招。 “铁老伯,我还是那句话,娶妻的事儿自然是不成的,但是,你若能把我刚刚给你画的图纸里的东西打制出来,今天我就拍胸口告诉你,你这匠籍绝对会被除掉!” “当真?” “当真!” 小官人不肯娶自家闺女,铁老锤也没得办法,只好点头答应给狗儿打制这个叫压煤球鸡子的东西,以期望他能说到做到,帮自家人脱籍,哪怕只给小儿子脱籍也成。 第三六二章误会 事情说开了,狗儿自然有心情吃饭,便在铁老锤夫妇俩殷勤的招待下,吃了一顿狗儿心心念了好久的炖煮鸡肉。 铁老锤能被官府划为“铁匠籍”这手艺自然是可以的,拿着狗儿画好的图形只一看就明白了八分。 “小官人,你这图形画的真好,老汉一看就晓得这个煤球压鸡是怎么个构造法!” 狗儿捧着茶水笑呵呵道:“打制出来可有什么问题?” “问题自然有,但是不难解决,只是你这物件全部是用铁料打制而成,可是要费不少铁的!” 狗儿喝一口茶水道:“这个你不必管,你只需打制一个样品出来就行,大概需要多久?” 铁老锤心里盘算一下道:“三天时间。” “不行!时间太久了,我在通判面前许诺十天时间,这才一件东西就占三天时间,还有,咦,铁老锤!我问你,你与何铁匠是什么关系?” 铁老锤看着板着脸的狗儿,尴尬道:“他和我同出一门,乃是我师弟!” 狗儿嗤一声笑,再问道:“那个胖妇人?” “何铁匠的浑家” “果然果然!我说无缘无故的怎么会被她追赶,而且还往这偏僻地方赶,还恰巧遇见你!呵呵呵,你们两家还真是好谋划!对了你不是去矿山买铁石了么?” 铁老锤讪笑道:“正在路上,后来听说小官人要寻我,就加急赶了回来!” “哼,一窝贼,也凭的胆大,敢谋划我!” “还望小官人多多包涵!” “行啦行啦,你赶紧研究这煤球鸡子吧!若是能早些打制出来,你两家谋算我的事儿就一笔勾销!” 铁老锤赶紧点点头,捧起手中图形继续观看。 “小官人,这铁杆,铁筒还好弄,只是这开孔洞的铁圆盘实在难打制的很,打出了孔洞,还得打磨圆滑,若不然上面的铁柱就不能完美的咬合在一起!” 狗儿沉思一下,皱眉道:“我在梦里,不是,我说我曾见过有些工匠,打制这孔洞都是用模具,你也可以啊!” “模具?” 铁老锤一脸迷茫。 狗儿皱眉道:“就是先捏个结实的圆形泥范,然后用铁汁倒进去就行,再趁着热力打磨孔洞岂不是简单,唉,唉,铁老锤你干嘛去!” “小官人稍等,老汉去尝试一下,这般好法子,哈哈哈,发啦发啦!三郎三郎,快出来帮我!” 狗儿看着铁老锤兴奋的提着灯笼跑去门外,大晚上的,他家这屋里可就只剩下自己这个陌生男子了,大厅西面屋里可就是他家女儿的闺房,虽说自己还没成年,但是。。。 狗儿叹口气,只好站起身走出门外。 “吆,小官人怎么不在屋里歇息啦?” 铁老锤的浑家正在东屋厢房里洗涮碗筷,见狗儿立在院里,就热情的拉着狗儿往屋里走。 狗儿板着脸摆手拒绝道:“莫要麻烦了婶婶,我在这院里静一静,想些事情!” 铁老锤的浑家见状只好松开手,从屋里搬出一条小凳子,请狗儿坐了,再端出一盏茶给狗儿喝。 狗儿谢了,接过茶碗就坐在这院里歇着,喝一口茶水,再瞅一眼天上的星星,叹口气,心道,这世道真险恶,自己还这么小,人家就开始用美人计了,还好自己聪明,唉,要保护好自己。 狗儿正在哪儿琢磨呢,忽然看到门口晃过了一道影子,以为眼花了,就用力揉揉眼,再仔细看门口,吆,影子居然对自己招手。 狗儿就摇摇头,影子再招手。 没办法,狗儿只好扭头看看为了给自己创造进她女儿闺房的好时机,而故意把自己藏起来的妇人,叹口气,这女人家做事就是这么不仔细,一边唠叨着一边往门外走去。 “就你自己吗?” 狗儿对着面前的影子问道。 影子摇摇头,指指巷子角骑在树上的另外一个影子。 狗儿瞟一眼,再扭头看看铁老锤家。 这铁老锤大半夜的带着他儿子跑走,想必是去了铁匠作坊,估计今晚不会回来了,算啦,还是明天再来吧。 “两位哥哥,咱们还是回家吧!” 俩影子好奇的指指狗儿身后铁老锤家,再抬头用一副狠辣的表情瞅着狗儿。 狗儿摇摇头,“一个误会,解开了就行!走吧,咱们回去。” 俩影子点点头,一个在前一个在后,护着狗儿借着月光,慢慢的往巷子外走去。 破巷子东拐西绕的,而且又是晚上,狗儿早就迷了路,但是面前的俩影子似乎一点不受影响,狗儿对他俩是深深的敬佩。 “两位哥哥虽哑,但是这记性不是一般的好啊!这路您二位走一遍就能记住,小弟真是佩服佩服!” 来接狗儿的自然是尾随铁老锤三儿子过来的两个哑巴汉。 这俩人对狗儿笑一笑,也不说话,嗯,也没法说话,就继续扎头走。 只狗儿一个人说话也实在是无趣,只好闭上嘴,闷头跟着俩人急走。 三人一口气走出街巷,刚来到南城坊市口,忽看到前面一大片火把,隐隐约约的还能听到兵器铠甲摩擦碰撞的声响,以及整齐密集的踏步音。 难道是遇到夜巡的军士了?狗儿连忙从腰间摘下自己的牙牌,等着一会儿查身份时候用。 哗哗哗,火把越来越近,偶尔还能听到军将催促的命令声。 咚咚咚。 人越来越近,狗儿领着两个哑巴汉避让在路旁,但是,随着大队兵士慢慢走来,尤其是看到骑在马上在头前领路的汉子,狗儿待不住了,两腿一跳,蹦到路上拦住众人道:“庞大哥,你们这是要去干嘛?” 吁! 马上的庞大郎拽了缰绳,跳下马来,急急的走到狗儿面前,一脸疑惑的问道:“小狗儿,你怎么出来了?你不是被人给绑走了吗?” 好么?原来这帮军汉是来救自己的。 “庞大哥,这是个误会,事情说开了我就回来了!” 狗儿赶紧对着庞大郎拱拱手。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打制煤球鸡的铁匠,狗儿可不想被这帮人给抓去大牢砍了头。 “诸位哥哥,小子就是你们要去救的赵大狗!这是个误会,如今俺出来了,劳烦哥哥们回去吧!多谢了多谢了!” 这百十个兵卒是庞大郎从苏通判处借来的人,领兵的是一个姓张的都头,旁边跟着的还有苏通判府里的一个仆人。 这件事儿也没多严重,狗儿可不想把它搞大,所以赶紧拿着手里的牙牌与领队的张都头解说。 背着长弓穿着皮甲的张都头,接过兵士递过来的牙牌,凑着火把看了一眼,又扭头问仆人确定。 这仆人是见过狗儿的,看了狗儿平安无事,就拱手对张都头说声是。 骑在马上的张都头便跳下马背,笑呵呵的走到狗儿面前道:“早听说苏通判门下,新进收了一员得力干将,年仅十二岁就能为朝廷献言献策,为通判排忧解难,某家甚是佩服,早想着与老弟结识一番,一直不得机会,先前听说老弟被贼人劫持,老哥哥我是心急火燎的很,提了兵马就来救你,不曾想老弟是智多星一般的人物,轻轻松松就从贼人手里脱身而去,倒是让老哥哥我无功而返,无法让某家占占你便宜了” 狗儿晓得这都头是看苏通判的面子来对自己示好的,自然说话要热情,再加上人家也确实提了兵马穿着甲胄冒着危险来救自己,所以狗儿也要恭敬。 “张老哥,是小弟给您添麻烦了,这大晚上的还得劳烦您冒着危险来救小子,小子是感激不尽,您和诸位哥哥的情义小子是记在心里!” 说着话,狗儿把手伸进怀里摸出一锭最大的银子灵巧的塞进他手心里道:“哥哥,今日已晚,小弟还得去苏通判府里报平安,就不能陪您了,劳烦哥哥带兄弟们去吃碗夜宵,也算让老弟承还一点恩情。” 这锭银子足足有三两多,可以吃将近四百碗汤面或者两千个炊饼,张都头握在手里是眼红的很,但是他晓得,若是收下了这份银子,自己便和眼前的这个人彻底扯平了关系。 咳,张都头犯了难,扭头看看自己的手下和面前穿着官袍的小娃,咬咬牙,便对着狗儿道:“老弟,你这是干嘛?大家都是在苏通判门下吃饭的,你给钱,可就是把哥哥当外人了,快把钱收起来!” 张都头“豪迈”的把手里的银锭子赛回到狗儿手里再道:“咱们自家兄弟,没得生分,今天你先忙,等改日有空闲了,哥哥去找你吃酒!不会给你添麻烦吧?” 恩情什么的,狗儿最怕欠了,尤其是自己欠对方人情,这笔账可不好清,本想用钱把事情补上,可人家不要,唉! “哥哥,您能来找小子喝酒那是看的起小弟,欢迎还来不及怎么会麻烦,到时候老哥说一声,我带几个兄弟一起去!” “好,痛快!那咱们就这样说定了!改日哥哥给你去帖!” “没问题哥哥!” 就这样,狗儿拱手送走了前来救自己的众官兵,然后再对着苏通判家的仆人施礼道: “大晚上的劳烦通判担忧是小子的过错,不晓得哥哥怎么称呼?” 仆人呵呵笑道:“唤我一声苏二便是!” 狗儿赶紧抱拳再施礼道:“小子赵大狗见过苏二爷,劳烦您幸苦一遭,小子实在是过意不去,我见前边酒肆还亮着灯,要不咱们过去吃杯酒,歇歇脚?” “呵呵呵!小郎君莫张罗了,出来时老爷可交代了,说把你救出来后就赶紧回家!我想通判还有事情要问你吧!” 狗儿吃一惊,赶紧道声好,转身对俩哑巴汉嘱咐一声,便爬上庞大郎的马上,三个人就打马往苏府里跑去。 第三六三章黑球厅 苏宅书房,苏大胖子拿着个红漆木盘子,里面放着满满一摞点心正吃得上劲儿,刚刚脑袋运动了下,可是费了不少心思,绿豆面混着糖霜、胡桃仁、葡萄粒做成的糕点最是可口,苏胖子一口气吃了两大碟子才结束。 伸手接过丫鬟送来的羹汤,喝了一小口递回来道:“凉了!” 侍立在一旁的丫鬟慌忙道声罪,连忙端起面前的木托匆匆走出屋门去后厨换去。 苏胖子随手把擦完嘴的锦帕丢在一旁,这才抬头道:“这帮泥腿子也忒的胆大,虽说是想把女儿嫁给你,但是这强绑人的做法实在是无礼,要不是你极力游说,我早差人把那个叫铁什么的下进大牢里给你出气了!” “你说说你,我不是拨给你俩差役让你使么?怎么还自己去?” 垂手肃立在一旁的狗儿,听见他抱怨,讪笑道:“恩相,小子这不是想尽快把这件事情给弄好么!” “你啊你,太着急了,不是让你半个月制出来就行么!” 狗儿拱拱手,赔笑一声。 “行啦,既然你人安全回来了,我也就放心了,这件事情慢慢弄,吴帅哪里我已经去信了,花茶的生意和石炭的生意,他回头会派人来和我说,你,嗯,既然接了差事就不能整日的在街上无所事事,从明天开始,每日来通判厅点卯!” “你的印章,公案,公文用具我会命人给你制备,别的,你可还有什么事情儿?” 狗儿一脸茫然,这啥是啥?不是说自己把这煤球制出来,就没自己啥事儿了么?怎么还点卯办起公务来了? “通判,这个‘煤球司’是个干嘛的?小子具体又要干嘛?” 苏胖子一愣,眼珠子一转,就指着狗儿骂道:“你个蠢货,连自己差事都不知道,我我我,真气煞我也!你给我滚出去!” 大胖子发起怒来,肥肉都在颤,真是可怕,吓得狗儿也不敢再问,抱着脑袋就跑了出去。 苏府门口,庞大郎蹲在照壁墙根前,瞅着侧门里走出来的狗儿,便起身迎了过去。 “狗儿,你出来啦?通判相公说了什么?” 狗儿摇摇头:“只说以后要每日当差,具体做什么不晓得,我估计还是弄煤球的事情吧!” 庞大郎瞅着对面街上耸立的通判厅,咂摸咂摸嘴巴,满脸羡慕道:“去里面当官,想必是威风的很吧!” 狗儿瞅一眼通判厅,再瞅瞅口水都要流出来的庞大郎,翻个白眼道:“庞大哥,怎这般没志气,不就是芝麻绿豆大的官么!值当的你羡慕成这样?怎么说你也是当过山大王的男人,呜呜呜……干嘛捂我嘴?” “可不敢胡言乱语!”庞大郎紧紧的捂着狗儿嘴巴,左右瞅一眼,低声嘱咐道:“这里可是州城,万一被人听到了抓我去衙门怎么办?” 呸,狗儿远远的吐口唾沫,指着小心谨慎的庞大郎不满道:“这昏天黑夜里,哪里有人,庞大哥也忒谨慎了!” 狗儿这话音刚刚落,就听着背后响起一声大喊: “亥初三刻,定昏人静,咚咚铛!” 提着铜锣拿着木板的更夫,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酒腥味儿摇摇晃晃从俩人面前走过,庞大郎捂着鼻子指指他,又看看狗儿。 “这更夫喝醉了,哪里能听到我说的话!”狗儿指着三步远外的更夫辩解道。 “咦,小官人你这句话可说错了,老汉虽喝了些酒,但这耳朵却没有聋!” 原本走出去的更夫又晃悠着身子转了回来,瞅一眼满脸懊恼的狗儿和大惊失色的庞大郎,就撇撇嘴道: “不过老汉虽然听到,小官人也莫要担心,老汉打了一辈子的更,啥破烂事儿都能撞到、听到,可老汉还能安稳的在街上打更,凭得便是这守口如瓶的嘴巴,小官人若是不放心可以打发老汉几文铜钱,这样老汉也就和你成了同伙,若是对老汉放心就自去忙去!” 好聪明的更夫,狗儿深感佩服。 转身看一旁阴沉着脸,紧握着刀把沉思的庞大郎,心里就是一阵感叹,这蠢货居然起了杀人的念头,亏了还当过山大王哩,唉!蠢货! “庞大哥,您的事儿吴大帅早就结了,如今您腰间的牌子上,可清清白白的写着良善人,莫非您也喝醉了酒?” “对对对!”庞大郎拍着脑袋,咧嘴笑道:“看我这记性居然忘记了哈哈哈!” 更夫瞅一眼庞大郎,再看一眼狗儿,摇摇头道:“既然两位无事儿,那就早些回家,老汉还得去打更哩!” “好好好,伯伯您去忙便是!” 狗儿拱拱手送走了更夫。 在科技不发达的古代,晚上报时全靠人力,做这种工作的人,就叫做“更夫”,这大城小寨,官府会安排几个老年汉子提着铜锣和竹筒做的梆子,两两一组,守着记时的滴漏或燃香,每一个时辰(后世两个小时),出去报一次点号。 大概在晚上七点钟,就开始打落更鼓(即一更天),打更人,举着手中的梆子,一慢一快,声音如“咚!——咚!”,中间会有段长间隔,连打三次,到晚上九点,开始打二更鼓,打一下又一下,连打多次,声音如“咚!咚!”,中间会有一次几秒种的停顿,晚上十一点时开始打三更,要一慢两快,以此类推至五更结束。 也有地方用会用小锣配合着竹板,如:咚咚当!代表二更,洞洞洞当!代表三更。 “狗儿,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吧!花小哥儿和王小哥儿还等着你哩!” 狗儿对着庞大郎点头道:“好,咱们回去!” 庞大郎便去拴马桩上牵了马过来,带着狗儿向馆驿跑去。 就在俩人身影消失后,原本离去的更夫又踱着步子走了回来。 瞅一眼狗儿两个离去的方向,便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硬纸和一截漆笔,在上面写几个字,便收进袖子里,咳嗽一声,对着苏府把门的老门子道:“苏老哥,能赏小弟一口水喝么?” 把门的老门子瞅一眼更夫,不耐烦的喊两个小厮去门房里接杯茶水来,便笑呵呵的走上前,与更夫闲聊起来。 门房就在后面几步远地儿,倒水的仆人,去的快,回来的也快。 更夫似乎是真渴了,一口气喝光了满满一壶茶水,才在老门子的笑骂声中,打着梆子离去。 昨晚睡的晚,所以早晨,理所应当晚起的苏通判,吃过午饭,在几个丫鬟的伺候下,穿好官衣带着几个仆人,大步走了出去。 “大郎,是要去衙门吗?” 伺候在一旁的苏大,过门房时接过一张纸条,打开抽一眼就递给了正在瞅远处通判官衙的苏胖子。 苏大胖子接过来看一眼,抓在手里揉搓一团,丢在墙角便打着哈欠道:“不去,咱们快点去西城坊,听说今日铁价涨了几文,我得去看看咋回事儿?” 话说完便闪身进了早就等在一旁的轿子里,四个壮汉哈一声,就抬着他往西城走去。 苏大对着眼巴巴望着自己的门子道:“大郎心情很好,想必是无妨事儿的,你好好看家,我们先走了!” 门子赔笑道:“好!对了大哥,听说最近这西城涌进来许多破落户们!你们要多带着些人!” “是嘛?” 苏大对着旁边的小厮喊道:“去,拿大郎的官帖,去衙门里调一队军汉过来,还有,去西城县衙问问陈县令和王县尉,他二人是不是光想着睡觉,忘记处理公务了?” “是!小的马上就去!” 一位穿着青衣的魁梧汉子,出列拱手应诺,便翻身上马,喊声驾,人就飞快的往西城县衙跑去。 苏大挥挥袖子,赶跑了飞起的一叶绿草,咳嗽一声,弯腰也进了轿子里,两个轿夫赶紧抬起来,大步流星的追着前方早已经走远的轿子跑去。 本来忘记处理公务还有狗儿,但是以亲卫自称庞大郎,及时得叫醒了正在打呼噜的狗儿。 懒懒的洗了把脸,又眯瞪着对付了一碗米粥,便低着头晕晕悠悠的往通判衙门走去。 龙州的通判衙门虽然与知州衙门共在一地,但是本着朝廷互相监视的职责,两座衙门之间又垒了一堵砖墙,门,自然也开在了两侧。 从不爱听八卦的狗儿和从不爱讲八卦事儿的门子,在聊了一通谁家谁家娘子跟着卖豆腐的老汉跑掉的故事后,俩人便成了忘年交。 “李老哥,小弟不知怎么的,总觉得和你在一起特痛快的样子!” “哎呀,小狗儿,老哥哥我也是这个感觉,也不晓得咋滴,反正就看你是特顺眼!” “是啊,老哥哥!咱们这是缘分!” “对对对!缘分!” 狗儿狠狠心,把自己的手掌从他手心里拽出来道:“李老哥,这苏通判今日可来了?” “哎呀,说与老弟听哦,这个点,通判一般还在家睡觉呢!一般会过了午时来衙门,嗯,也有可能会明天再来!老弟要是找通判有事,最好去他府上便是!”李门子迅速的把握着银角子的大手掌,背在身后才对着狗儿热情的回道。 “哎呀,小子第一次来衙门办差,也不晓得找哪位上官去交接差事儿!” “无妨无妨,赵老弟自去划分给你的公房里,参拜自家上官便是!具体需要做什么,上官自会安排!” 狗儿点点头,满脸笑容的进了通判衙门,送狗儿来的庞大郎,因为不是官差,也不是自家衙门里的公人只好悻悻的回去了馆驿。 拜别了门子,狗儿抄着手进了院里,这里面几个月前曾来过,虽然当时是被衙差给夹着走的,但聪明的大脑,也还记得大概的区域。 进门左手边是苏胖子办理公务的职厅,右手边一溜数十个小房子,看每座小房占地有大有小,想必是按职责不同划分的吧! 狗儿想,自己的“煤球司”这种连干啥差事儿都不晓得的狗屁司厅,估计应该是在这院里最偏僻角落吧。 所以狗儿就奔着方向朝着东北院角里走去,在路过五六个挂着以判官厅结尾的大气公房后,又走过了十几个什么什么参军厅,果不其然,就在这偏僻的角落里,狗儿找到了自己的官厅。 “嗯,‘黑球厅’?这名字,似乎没有前面几家的威风啊!” 第三百六十四章煤球?黑球! 偏僻的角落,破旧的屋子,鸟屎和蛛网乱飞的屋檐,以及两个比自己还困的差拨。 狗儿叹口气,如今这局面,若是科举不中,就在这州衙里当个小官,每月挣二三两银子养家糊口,也是一个选择,这么一想,狗儿抬头瞅一眼屋里仍旧仰躺在凳子上打呼噜的俩衙役,便消了火气。 轻轻的叹口气,再次提醒自己只是混日子,没想着往上爬,便揉揉脸,冲着门口走去。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狗儿想,这里乃是苏通判的场子,自己也仅仅比这俩衙役高那么一点点,所以也没啥可摆威风的,就直接咳嗽了一声,闪身进了大厅。 能在州衙里听用的衙役,心眼儿自然是灵活的,听见外面咳嗽,再睁眼见是一个穿着绿色官衣的小娃娃走了进来,两个差役互相对视一眼,赶紧站起身拱手道:“见过赵,嗯,赵小官人!” “免礼,坐!” 狗儿也懒得玩啥“敲打警醒”的套路,直接挥手让俩人坐了,就转身也想坐,但见公案和座椅上厚厚一层灰尘,皱着眉头就没有去坐,只是站在案板后面问俩人道: “你两个叫啥名字?” 左边面皮稍老一点的衙役道:“小的叫王老吉!” 右面接着道:“小的叫刘老根!” 虽然狗儿问的简单,但是俩衙役可不敢随意,报完自己的名字,便一起给狗儿这个直属上官,磕了“见面头”,这一头磕完双方算是正式见过面了,以后除非特殊事情,一般只需拱手见礼就成,毕竟狗儿也仅仅是从九品的武官,还没有到见面就磕头的高品阶。 “俺俩人见过赵官爷!” “起来吧!”狗儿挥挥手,笑吟吟的把俩人扶了起来,这第二个头,算是立了主次。 “敢问赵,嗯,赵官人,咱们这‘黑球司厅’到底是做何差事儿的?” 王老吉痴长几岁,所以两人中以他为主。 “做何差事儿,具体我也不晓得,过一会儿通判来了,我去问问便是!” “是!” 两人拱拱手站在一旁。 然后狗儿也站在一旁。 两方人你看我,我瞅你,瞪了一会儿! “咳,要不你俩坐?” “上官面前我俩人哪里敢坐!”王老吉讪笑的拱手道。 “哦!那你俩立着吧!” 其实狗儿想坐,但是桌凳实在是忒脏,自己好赖也是个官,总不能让自己去打扫吧,这么一想,狗儿突然明白了一些。 面前这俩差役是俩老油子,按理说上官今天到衙,这屋里的卫生应该洒扫干净,可这俩人只是在凳子上睡大觉,一点要打扫的意识都没有,好吧,自己本打算稀里糊涂的混日子,但人家俩,却想称量称量自己的斤两。 “你们俩若是想坐下来歇息,就过来把屋子打扫干净,若是不想歇着,那就在这里乖乖站着,我有些事情,要去通判屋里走一趟!” 懒懒的说一声,狗儿扔下他俩人,背着手走出门外,大家以后是要共事的,没必要脸红脖子粗的在那儿摔脸子,不轻不中的说一下,让对方明白你的态度便是,若是等自己回来了,这俩人还毫无动作,那就可以不用考虑面子问题,直接出手教训了。 衙门里的差役、官员岁数最小的都在二十以上,像狗儿这样才十二岁的小娃,这通判厅里是独一个,所以狗儿只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大家伙都晓得狗儿“官衙内”的身份,一路上纷纷抱着拳头,映着笑脸与狗儿打招呼。 “哥哥有礼了!” “老哥哥辛苦辛苦!” 人家施礼,狗儿也不矫情,不管是衙役还是官员,只要是来和自己见礼的,也都抱着拳头回给人家,有遇到话唠的人也会停下来与人说上两句,这通判衙门也够大,狗儿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苏胖子办差的地方。 “哥哥,通判还没来?” “看你说的啥话,通判他老人家能不来?肯定是又被什么公务给缠住了!” “好吧,哥哥,那小弟过会儿再来!” 白跑一趟,狗儿丧丧的回到自家办公房,王老吉和刘老根两个差役,正提着水桶拿着麻布满屋子擦洗打扫,把不大的屋子给折腾的尘土飞扬的待不住人。 “吆,小官人过来了!您看这屋子擦洗的怎么样?” 眼尖的王老吉远远的看狗儿过来了,拿起手中扫把就迎了过来。 “不错不错!” 满屋子全是土,狗儿也看不出个啥。 “对了两位,中午要是没有安排,咱们一起出去吃两杯酒。” “吃酒?那感情好!俺俩随时都有空闲!”刘老根咧开大嘴对着狗儿笑道。 “好,就这么说定!” 狗儿回他俩一句,便抄着手往衙门外走去。 “小官人要去哪里?” 王老吉见狗儿要走,慌忙撇了麻布,拄着腰刀跑过来问道:“是要出衙门办事儿吗?” “嗯,通判也不来,我还有些事儿要出去一趟,怎么你要跟我去吗?” 王老吉拱拱手道:“回郎君,差我们来的参军说要时刻保护好你!免得再有歹人要绑架你。” 狗儿看刘老根也拿着腰刀跟了过来,心里想估计是苏通判交代的吧。 “好,那你俩就跟我来吧!” “好的,小官人,对了,咱们要去那儿?” 狗儿道:“去找南城坊南早市胡同乙字巷!” “咦,是要去找铁老锤吗?”王老吉皱着眉头问道。 狗儿仔细的瞅他一眼道:“你晓得倒是挺多!” “不不不,俺是听参军说的!” 南早市胡同乙字巷,狗儿带着俩衙役静静的站在李子树下,瞅着满树盛开的花朵,深吸一口气,这暴怒的心情瞬间就平静了下来。 紧跟在狗儿后面的王老吉黑着脸道:“小官人,他一个打铁的匠人,没来由给他留着情面,敢把小官人给轰出来,让我说就用大铁链子把他抓衙门去,吃上十几棍杀威棒再说。” “是啊是啊!”刘老根也符合着道:“都说这个铁老锤古怪的脾气,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狗儿转身盯着这俩出馊主意的人,好一阵儿才叹口气道:“算了,他钻研东西一时入迷,我突然过去打断他思路是我的不是,看在他一夜未睡的份上,他无礼的事情就饶恕他了!” “小官人心善,算他铁老锤走了狗屎运!” 见狗儿不打算抓人,俩衙役也只好作罢。 从新推开门走进屋里,铁老锤的儿子就急急忙忙的抱拳迎了过来。 “赵小官爷饶恕则个,我爹琢磨起东西来就爱胡乱发脾气,您千万莫要和他一般见识!” 狗儿摆摆手道:“无妨,我不去打扰他便是!对了,你爹是研究昨天说给他的东西吗?” “是的赵小官爷,昨天他从你这里得到这个叫压煤球鸡子的图纸,就一直研究到现在,好铁都浪费了两三炉!” “哦?可有制出来了的废品?拿来让我瞧瞧?” 狗儿端正的坐在厅堂木椅上,呡一口茶水对他道:“拿一把过来,我瞅瞅他哪里还琢磨不透” “小官人稍等,我这就去拿,正好还剩着一把没有回炉重烧!” 铁老锤的三儿子一边嘟囔着一边回转到里间铁匠房里,不大会儿就提着一把黑溜溜的铁物件走了过来。 “小官人这便是我父亲最近打制出来的一副鸡子,我觉得还行了,他却说孔洞不光滑,费力气。” 狗儿站起身接过他手里的鸡西,先瞅一眼模样,嗯,外观和梦里看到的一样,只不过个子要大一些,足足十数斤重,狗儿提起来很是费力,只好放到在地上,只用手去拽那上面的抽杆,锵一声响,抽杆被拽了起来,露出凹槽里面的铁柱子。 低头细数一下,整整十二个孔洞。 “我觉得很好啊!你父亲还感觉哪里不对?” “回小官人,我父亲觉得这东西太重了,干不了多少活就没了力气,他想把重量减少,但是这里面的柱子和凹槽的铁壁就会变软破坏,他再想用什么东西补救下!” 匠人精神便是如此,不管做任何东西都要做到尽善其美,就像是犯了强迫症一般,修改修改能折腾好久。 狗儿可等不及他制造出小巧轻便的鸡子,再说干活的又不是自己,到时候让个力气大的汉子干不就得了!便道:“我觉得这东西很不错,回头你转告你爹一声,这压煤球鸡子先就这样,让他赶紧制作煤球炉子和烟囱,告诉他,我这里好说话,通判面前可不好交代!仔细误了日期被抓去吃挂罗。” “晓得了小官人!我这就去和我爹说!” “嗯,去吧!” 狗儿挥挥手,让王老吉两个拿着铁鸡子,走出了铁匠铺。 “赵小官,咱们是要回衙门吗?” 王老吉比较机灵,从这里到衙门要走好一会儿路,所以就找了个扁担和刘老根抬着走,这样也能剩些力气。 “不着急!”狗儿抬头看看天色道:“时间也正好到午时了,咱们寻个店先去吃些东西!” “那感情好!”刘老根嘿嘿笑道。 狗儿点点头,背着手在头前领路,一边走一边找,这南城坊多是些卖力气的汉子,消费水平有限,所以上档次一点的酒楼这里是没有的,街两边最多是一间间小屋,里面摆放着五六张木桌子,跑堂的,端饭的,记账的甚至是炒菜的都是店主一家人在干。 “吆,三位官爷里面请,今日有新鲜的猪肉,还有腾得热乎的炊饼,三位准备吃些什么?” 狗儿被店家招呼着坐在一处最大的四方木桌上,抬头看殷勤招待的店家道:“那就割几斤熟猪肉来,再随意抄几盘小菜,一坛烧酒,两屉炊饼!嗯,有鱼吗?” 店家道:“告小官人说,小店只有昨日的鱼,今日的还没去买。” “那算了,来只肥鸡!大块切碎的端来!” “好的官爷,您三位先喝着茶,小的马上就去做!” 第三六五章促销 新事物的使用是需要一定时间的推广,哪怕他对社会的发展有极大的推动作用,这种普及也得需要大量的时间来过度,而广告,就是缩短过度期的最有利武器。 当长着十二个孔洞的黑煤球摆放到苏大胖子面前时,苏通判,这个爱生意多过理政务的通判相公,一眼就相中了它。 “小狗儿啊,这东西就是你说的黑球?” 狗儿看着胖子用根小木棍在孔洞里捅来捅去,担心他一不小心给捅坏了,就告声歉,把盛煤球的木托端起来,放到窗户底下的太阳光处道:“恩相,这东西叫煤球,不叫黑球。” “煤球是个什么?多难听啊!就叫黑球吧!你看黑乎乎的多应景!” 狗儿撇撇嘴,您是老大您做主。 “黑球就黑球!”狗儿拱手道:“这枚煤球,嗯,黑球,是刚刚制出来的,容易损坏,得放到太阳地下晒干了才能用!” 苏通判点点头道:“你说这黑球里面也混着泥土?” “是的,一铲土一铲石炭粉的比例制作出来的!” 苏胖子心里算一下,面上一乐,“好好好,你可晓得这东西能烧多久?” 狗儿闭着眼想一下道:“配合着煤球炉子,差不多能烧三个时辰吧!” “这么久?”苏胖子惊道。 “是啊,这东西取暖烧饭方便的很,而且晾晒干了能放上两三年哩!” “好,这东西果然是门儿好生意!” 苏胖子回身接过丫鬟递过来的布帕擦擦手,就冲着狗儿夸赞道:“也不晓得你这小脑袋瓜子是怎么琢磨出这东西的,这般实用。” 狗儿赶紧解释道:“是吴大帅!” “行啦行啦,我还不晓得他,这生意是你想出来的没必要瞒着,对了!你可觉得这玩意儿卖多少钱?” “卖多少钱?” 如今的石炭价一秤大概有二百文左右,换算下来一斤也就二十个钱左右。 而一石木柴在州城价格为十文钱左右,一斤铁是三十文钱,煤球这种新东西卖多少钱,狗儿还真不晓得,便坦白道: “恩相,卖多少钱小子也不知道啊!” 苏胖子点点头,眼睛瞅着摆放在屋角晒太阳的煤球道:“这枚黑球得有二斤重吧!一秤石炭大概十斤重,可制作出来十枚这样的黑球,换算一下便是一枚当用石炭粉一斤,一只黑球能烧三个时辰,再加上我们人手,投入的本钱,我看,这一枚煤球至少得二十五文才成,嗯,就卖五十文吧!” “五十文?” 狗儿大惊,一个汉子给人家帮闲,一天也才挣上五十文钱了,这价格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起的,毕竟买煤球也得买铁皮炉子和铁皮烟囱,这一套下来估计得花费不少钱,真是穷人买不起,富人不用买。 面前的苏大胖子虽然会做生意,但是低层穷苦老百姓们是怎么过日子的,他还真不知晓。 “恩相,五十文这价钱也太贵了,毕竟有钱员外家,烧火会用石炭或者木炭,取暖会用竹炭,没人会选咱们的黑球啊!” “而那些百姓们,这价钱这么高,更没人买啊!” 苏通判看着满脸着急的狗儿,嘿嘿一笑道:“我问你,黑球和木柴那个好用?” “当然是黑球啊!可是员外家自有仆人会去烧火煮饭的。” “不错,看来你确实去想来着!” 狗儿这个汗啊,还以为这家伙能说出什么大道理来,结果只是虚晃一枪。 “那木炭和黑球,那个更好!” “自然是黑球!”狗儿恭敬道。 苏胖子喝一口茶水道:“那帮泥腿汉连石炭都舍不得买,还指望他们买黑球和铁炉子?” 好吧,狗儿这次懂了,人家苏大胖子要做的是有钱人的买卖,穷苦汉子看不上一眼儿。 “可是通判,有木炭竹炭在,那帮有钱人又怎么才能买咱们的黑球?” “哈哈哈!” 苏大胖子笑的浑身肥肉乱颤。 “小狗儿,这我可要说说你了,你看看你,大小也是个官,整天还和一帮泥腿汉子们搅和在一起!这有钱人的眼光自然和他们不一样!” “咱这东西,自然是既新奇又干净还方便,他们不买才怪哩,对了,你那铁炉子可制出来了吗?” 被如此大胆的想法惊呆了的狗儿,茫然道:“还没,但是也快了,估计也就是这一两天!” “好!” 苏胖子对狗儿笑一笑道:“等做出来了,记得先让人给我安一套,再去给吕知州送去一套,有我们二人做样子,其他诸人也会效仿,那些闻着味儿的商人自然也会跟随,不出多久,外头那些有钱人家都会用上,正所谓‘绿蚁新醅酒!黑球铁火炉’,嗯,让铁匠抓紧弄,人手不够就和苏大要!” 狗儿佩服得拱拱手,这大胖子做生意果然有一套,这种妙招也能想出来,他要是不去当官只专心做生意绝对能日进斗金,咦,等等,听人说,这大胖子也没正儿八经的坐过几次衙。 狗儿道声是,本打算转身出去,后来一想,自己可是还在吴璘哪儿领着差事儿来着,要是按照苏胖子的想法只做有钱人的生意,放过大量的穷苦老百姓,这差事儿就不晓得多久才能完成。 “通判,小子想这城里住的最多的也是那些普通百姓们,若是放过他们只做有钱人的生意儿,会损失好多哩!” 苏胖子想一想道:“我晓得!但是这帮穷鬼也没钱来买黑球啊!” “恩相!” 狗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自小子第一面见到您时,就觉得您是个为民做主的苍天好清官,这也是小子义无反顾的投到您门下的原因!” 说着话,狗儿抬起头,仰着满脸的泪水哽咽道:“在大帅和恩相的协力合作下,为千万百姓找出来一件方便好用的东西,外面的老百姓们对您二人感恩戴德直扣头啊。” “这黑球,为世间百姓带来一种新的燃料,让他们再不用为雨水打湿了柴炭而犯愁,更不用为去哪儿都要备着一捆干柴而烦恼,更加不用担心冬天寻不到干柴的问题,恩相,小子替外面的百姓给您致谢了!” 咚咚,狗儿磕俩头,再抬头,见苏胖子满脸红润,想一想,这时机酝酿的也差不多了,便道:“恩相,这黑球,一半用的是遍地都是的黄土,再一半也是用的挖不尽的石炭,老百姓们过日子不容易,一枚钱都要掰成两文花,如今有了这轻便又干净的黑球,他们自然是想用的,但黑球的价格这么贵,他们都没了机会要用,所以小子恳求恩相把这黑球再降上几文钱,您看,这穷苦人家自然比有钱仕伸家多了多,只要这煤球卖上量来,也不少卖呢!您说是不是!” 苏大胖子自狗儿又是磕头又是抹泪的时候,就猜出他要干嘛了,当确实听到他打着老百姓的幌子让自己降价时,眼睛就眯在了一起。 “咳,这个事情我自然晓得,但是那帮泥腿子实在是穷的很,就算只卖二十文钱,他们也不会买!” “会会会!” 狗儿连连拱手道:“通判,请给小子几日时间,等我给外面的百姓宣传宣传,他们自然会来买这黑球的!” 苏胖子看着狗儿满脸恭敬的表情,一时间也不忍心拒绝,只好道:“好吧,那就等炉子制造出来,本官给您七日时间,若是能卖出去一万枚黑球,这以后就按照二十文的价钱算!” 狗儿大喜,连连对他作揖。 就这样,狗儿为了全城百姓们也有烧煤球的“权利”,很是忍着恶心拍了大胖子好一阵儿马屁。 前面说了,煤球做饭取暖和干柴想比较,自然是煤球方便又干净,若是今天苏胖子真把价格定到了五十文钱一个,会让低层的老百姓们望而生畏,这石炭和黄土,本就是不值钱的东西,明明没那么贵,非要卖那么高价干嘛? 大家都是宋人,如今又是国难当头,你大冬天的在屋里喝着小酒,烤着小手,我却在到处漏风的破茅草屋里,烟熏火燎的烤着柴火?甚至为了一把木柴棍忍着刺骨的寒风,满山遍野的砍枯枝。 这样的罪,去年冬天,狗儿可实实在在的受够了。 商人是贪财的,追求的是利润最大化,宁可把价格炒得高高的卖不出去,也不肯降上一文,把牛奶倒进河水里的事儿,古代人也做得不止一次两次了。 后世有物价局可以约束这帮黑了心的商人,但在古代没有物价局,只能是当地的官员来做这件事情。 但是封建朝代,最挣钱,势力最大的几乎全是官员们开办的商号,普通老百姓只能做些小商小贩的买卖。 煤球的出现,是让千家百户扔掉累赘的干柴,使用方便又干净的新燃料最好的替代品。 它对老百姓生活质量的提高有极其重要的促进作用,狗儿可不想它成了像竹炭、木炭这种有钱人家才能用得起的富贵东西。 “咦狗儿,你怎么没在衙门里面?” 一早就去了通判厅门口候着的庞大郎,突然见狗儿从背后走了过来,便纳闷的问道。 狗儿脑袋里正琢磨着怎么卖这煤球的事儿,更本就没听清楚他说的啥,但见他一副问自己话的表情,就连蒙带猜的回答道: “嗯,我下差了!走咱们回去吧!” 话说完就低着头继续走。 庞大郎见狗儿一副深思的模样,以为他有重要的公务要想,也不敢打断,就牵着马慢慢的跟他后面走。 这个时辰正是下差散工的时间,忙活了一天的人们,只要有些条件都会一家子出来,吃个晚饭顺便逛逛街市,没有时间或者着急回家的,就在路边买了东西急匆匆的往家里赶。 第三六六章广而告之 鸟归巢,崽回家,正是好时光;坐船头,看夕阳,行脚走天涯;风吹石榴满街红,一片好河山。 茫然无措的狗儿领着更加迷茫的庞大郎,把东坊市的街市给逛了好几遍才停了脚步。 “庞大哥,咱们怎么在这里?” 侧身给一个挑着担子的力夫让了路,狗儿扭头问拽着缰绳的庞大郎道。 “我那晓得!”庞大郎抱怨道:“从衙门一出来,你就愣愣的往街市上走,我见你沉思也不敢打扰你就一直跟着,我说狗儿你这是想什么呢,居然这么入迷?” “呵,没啥!”狗儿摸着后脑勺嘿嘿笑道:“就是想煤球怎么卖!一时间有些入神。” “能怎么卖?拉到街市上摆开了卖便是,走,上马,咱们回去!” 庞大郎骑在马上对着狗儿伸出手掌,而狗儿却背过身瞅着远处一个煮馄饨的小摊子,尤其对乖乖坐在炉灶前塞木柴烧火的小女娃,看个不停。 “咋滴小狗儿,你喜欢上那女娃啦?要不要哥哥去给你说说!” 不知道庞大郎何时又跳下了马背,悄不声息的就溜到狗儿背后,也顺着狗儿的视线看那小女娃。 女人的第六感是超强的,即使她才十岁出头。 “阿婆,那两个官人好无礼,盯着我看了好久了!” 正在招呼客人吃馄饨的摊主,扭头撇一眼狗儿就对自家女儿训斥道:“瞅你两眼又掉不了两块肉,老实烧你的火,若是火灭了,仔细我揍你!” 可能是被阿婆骂怕了,小女娃赶紧低下头瞅一眼炉膛里面的火苗,见其燃烧的旺盛,这才舒口气,一抬头吓一跳,连忙抓住阿婆的裙角指着前方喊道: “阿婆,他们过来了!” “过来过来吧!有什么害怕的!”煮馄饨的阿婆一把打掉她的手掌,抬头招呼狗儿道:“两位官爷是要吃混沌吗?” 狗儿道:“不是!” “不是?”阿婆瞅一眼烧火的女娃,窃喜道:“为她?” 狗儿瞅一眼紧张的都缩到摊主身后的女娃笑一下道:“也不是!嗯,那个,既然过来了,就正好吃碗馄饨。” “好吧!客官,您二位挑地方坐。” 阿婆见两位官人不是为了自家孙女而来,便失望的叹道:“老婆子马上给二位煮。” “不忙去”狗儿拦道:“阿婆,小子想问您件事儿!” “您,您啥事儿?” 摊主见狗儿穿着一身官衣,后面还跟着个挎钢刀的军汉,心里就有些紧张。 “阿婆莫要害怕,我见您这炉膛里火要不停的烧,还要安排人照看着,就想问问您为何不用石炭来烧火?” “石炭?那东西是好,但价那么贵俺们小本生意可用不起!” “哦,是啊!”狗儿接过她递过来的馄饨道:“若是便宜一些您会用吗?” “当然啦,那东西多方便,直接塞进去就不用管,不像是柴火,要不停的看着。” 狗儿点点头,扭身招呼庞大郎道:“庞大哥快吃,吃完了咱们去南城坊找铁老锤!” “什么?天都快黑了,找他干什么?晚上天黑乎乎的他又打不成东西,让我说明天再去!” 这天也确实要黑了,馄饨摊子对面缝补衣裳的老儿都把油灯点上了。 “算了,急也急不过今天一晚上!哦,对了你们几个今天都干啥了?” 庞大郎毕竟是个成年壮汉,一碗馄饨更本不够吃,便招呼摊主又煮了一碗。 “他们俩在校场上待了一天,我没地可去,就去挡头上耍了两把!对了狗儿,你回头问问通判能不能给我找件差事儿,一天天歇的哥哥心烦!” “歇的心烦?” 狗儿愣愣的瞅着他,“庞大哥如果你想找些事儿做,那这几天正好可以和我去卖煤球!” “卖煤球?” 就这样,庞大郎被狗儿抓去硬生生的站在大街上吆喝了三天。 南城坊街市口,卖韭菜盒子的妇人对着卖馄饨的摊主道: “沈家嫂子,这煤球好用吗?” “好用好用!”沈家嫂子用块儿麻布擦着跟前的煤球炉子激动道:“我说张嫂子,你也赶紧去买一座炉子吧,只要有了这东西,就再也不用安排人时刻盯着火苗了,而且就这么一枚黑球就能烧上三个时辰,想咱们这些卖小吃的,最是需要!” “是吗?那我得好好看看,俺家这摊子就我和小娃俩,一但要忙起来就顾不上烧火,好几次火都灭了才发觉,若是这东西真有你说的那么神奇我也去买一个,对了,这东西贵不贵?” “不贵不贵!”沈家嫂子叉着腰自豪道:“听卖煤球炉子的小官人说,这东西是咱们通判相公发明出来的,他见咱们整日起早贪黑的操劳生意,就把这黑球和炉子造了出来!” “一个铁皮炉子只卖一贯五钱,一枚煤球只卖二十个钱,这东西若是配上铁皮烟囱就可以安在卧房里,再也不用拿着柴火在屋里烟熏火燎的烧灶炕了!” 沈家嫂子是个好说的,极力回想着小官人对自己说的话道:“这东西据说到了冬季对于咱们整日里洗洗涮涮的妇人来说可是好帮手,你想啊,这炉子里面一直有火,上面的铁水壶随时就会有可用的热水,多方便啊是不是!” “是很方便!” 张嫂子羡慕的瞅着沈家娘子道:“可是沈家嫂嫂,这一贯五的价钱还是很贵啊!而且一枚黑煤球就要二十个钱,一天下来就要八十个钱,真不少啊!” “哎呀,张嫂嫂您是怎么想的,这铁皮炉子用上十几年都不坏,一贯五可是划算的很,至于这黑煤球是贵了一些,但比起烧木柴又很方便了许多,咱们都是做生意的,这几个钱也就是多卖几碗杂嚼的事儿!” 张家娘子想一想她说的也对,便回道:“这么说也是,剩下个看火的人手还能帮着俺招呼招呼生意!” 沈家嫂嫂见把人说动了,就悄悄的走到她跟前道:“是滴是滴,你想这东西多方便,而且我还对你说,这东西要是不用了,就用个铁片片把里面烧着的煤球盖住就行,只这一块儿就能烧上一晚上,等天明了,就有热水可用!” “还有,你回头去买时就说我介绍给你的,那卖煤球炉子的小官人还能再给你便宜些钱。” 张家娘子想想也是,为了以后能用火方便一些,花些钱也不算什么,便暗暗的下定决心道:“我今日正好也卖了百来文钱,加上以前攒的,也差不多能买上一个!” “那快去吧!这东西对咱们妇人家可有用了了,哦,对了,我听说,这炉子就只有二十个卖,你若是想买那得赶紧去看看了!” 张家娘子好不容易决定要买,可不想买不到东西,便央求沈家嫂嫂帮忙照看一眼摊子,自己急急的跑回家,取了钱又快速跑到街市口去买煤球炉子。 市集口本就是人来人往的地方,又加上今天官府在这里举行“义卖”所以好多无聊的闲汉全都涌了进来,兜里揣着钱的张家婶子可不想和这帮无赖汉挤在一起,只好找个人少偏僻的地方踮着脚瞅里面。 哐,突兀的一声铜锣响,可是吓了她一跳,这官府或者商人做买卖若是有什么话要说,都会敲锣静场。 果然这声锣响过后原本吵吵闹闹的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诸位街坊乡亲,今日要卖的二十套铁皮炉子和铁皮烟囱已经售卖完毕,一千枚黑煤球目前还有二百枚,要买的可得过来抓紧了买,衙门里的官爷说了,二十文一枚的价钱只卖上十天,过后就卖二十五了!有想买的就要抓紧啦!哐!” 张家娘子听着人群里浑厚的大嗓门,吆喝着说铁皮炉子已经卖没了,心里就有些着急,当下也顾不得什么挤不挤了,用手环住胸口就使劲儿往里挤,不光是她在挤,这周围圈里的人也用力的挤,一时间乱糟糟的响起一片骂人的声音。 原本坐在场子一角的棚子里喝茶水的狗儿,突然见人群乱了,便皱着眉头站起来,看谁在捣乱,这才刚刚站起来就看到人群最中间一圈,五六个穿着流里流气的无赖子正围着一个妇人大声的咒骂着什么。 心里便有些不高兴,想自己才十二岁就要担负着为大军找军饷的差事,而这帮泼皮都二三十岁了,整日里除了打架斗殴就是偷鸡摸狗,实在是让人嗤笑的很,以前自己没能力,现在可就简单了。 “庞大哥,看到那几个泼皮了吗?去,把人抓起来打一顿轰走!有人胆敢反抗就抓进大牢里让他们吃板子!” 原本正监督几个小厮收钱的庞大郎,听见狗儿召唤自己,赶紧走了过来,听说要抓人,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拱手道声晓得了,也不喊帮手自己一个人就挎着腰刀走了过去。 州城里的泼皮,自然比小县城里的泼皮混的要气派,区区一个军汉自然不放在眼里,便叫嚣的要和庞大郎单挑,然后被庞大郎一拳头一个打晕在地。 “谢过官爷帮俺出气,这几个无赖真是无礼,揩老娘油不说,还想着偷俺买炉子的钱,真是该教训,求官爷把他们几个关进大牢里!” “好好好!” 原本想揍一顿完事的狗儿,听说来人是要买自己铁炉子的,立刻改变了主意,喊来一旁伺候的王老吉和刘老根两个衙差,押解着这几个泼皮去了牢房。 看着一群人离开,狗儿便笑道:“这位婶婶,煤球炉子已经卖完了,但是明日还会有,今日可以先购买一些黑煤球回家,等明日炉子来了,我让他们直接送你家去如何?” 第三六七章难卖的煤球 哪怕是狗儿舍下脸面求苏胖子降价,一枚煤球到最后也还是高达二十文钱的价格,这对于一天只有七八十文收入的普通百姓,仍旧是接受不了。 狗儿为了推销煤球的生意,动用了五十多人,占据了龙州城池最热闹的十几条街市口,现场生起炉子,塞进煤球,架上铁锅演示给大家看,为了招揽生意,甚至还请了许多小贩儿帮忙宣传,就这种用心的推销,煤球的生意还是不见起色。 狗儿也晓得问题的根子,但是没办法,二十文,是保证煤球不折本钱的底线,毕竟买石炭粉也要花不少钱,再加上人力物力,总不能赔本赚吆喝吧! 买卖宣传了三天,也收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好效果,比如说铁皮炉子,这东西烧煤球,烧石炭,烧泥饼都很方便,所以举着钱袋来买东西的,大多会选上一件铁皮炉子,引流毒烟的铁皮烟囱更是抢手货。 但是这煤球,哪怕狗儿再怎么用力宣传,来购买的还只是寥寥数人。 骑在马上的庞大郎,身后背着沉甸甸的褡裢,笑嘻嘻的扭头问旁边骑着骡子的狗儿道:“狗儿,咱们是回作坊,还是回馆驿?” “回什么驿馆,去作坊!” 生意做的不好,狗儿也没有心情回去睡大觉,所以打马去了龙州大营东侧的煤球作坊。 这地方原本是一片窝棚区,住了一群老老少少的流民,苏通判选场地时就把这群人迁去了西城,又调了一都军汉,仅仅两日时间就盖起了好大一片作坊。 这作坊距离军营只有五六百米距离,所以安全上不用担心,再说作坊里也安排了十几个壮汉巡逻守卫,那些贼偷贼摸的无赖汉也不敢进来捣乱。 这处煤球作坊,自然归龙州通判厅新设的“黑球司厅”管辖,主事的便是狗儿。 但是狗儿才十二岁,那些厚脸皮的工匠虽然面上敬畏狗儿,私下里还是能偷懒就偷懒,一天五十的工钱,这帮人也没啥积极性。 所以狗儿一路上琢磨着是不是要把工钱改一下,以计数量算工钱,想那些工人为了多挣钱肯定会卖死力的干活。 还有这主理作坊的差事儿,大大小小什么事儿都来寻自己,煤球的生意本就卖不动,心里烦的不行,又要费心思处理这些琐碎事儿,更是头疼,所以狗儿决定让大匠头铁老锤的三儿子铁三郎铁心,负责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他正好也读过书认识字,虽然他家脱了“匠籍”成了自由身,但是他这些年一直再学打铁早没了心思去考科举。 趁这机会狗儿可以在苏通判哪里帮他说说好话,提拔他当一个管事儿,大大小小混一个官身也算是出路。 时候还早也不用着急,所以狗儿就骑着骡子慢慢悠悠的晃悠,可巧在龙州大营门口遇到了正要出门的赵提辖,这家伙自从搭上苏通判的贼船,嗯,关系,那地位和兜里的钱袋蹭蹭的往上涨。 花重金买了一匹好马,又捯饬了一身锦袍,背后背着一张好猎弓,肩头上还架着一只羽尾艳丽的猎鹰,吆五喝六的领着一群军汉正准备出营打猎。 远远的看见狗儿的身影,喊一声驾,一群人就跑了过来。 “赵老弟,跟哥哥去打猎怎么样?” 狗儿拱拱手,笑道:“不成的哥哥,小弟这里还有些事情没忙完,过一会儿还得再去通判面前走一遭!” “咦,赵老弟,你可真是忙,从上一次吃完酒,俺们几个就再也没碰到你的面!这次无论如何你都要去!一会儿咱们打只野鹿晚上煮了吃!” 说着话,赵提辖就过来牵狗儿的缰绳。 狗儿闪身躲过,赔笑道:“赵哥哥,今天是真不行,过两日等小弟忙完了这件事儿,摆一场酒给诸位哥哥赔罪!” “什么赔罪不赔罪”赵提辖见狗儿真的有事,只好开口道:“那赵老弟去忙,哥哥改日再找你去耍!” “好说好说” 狗儿拱手送走了赵提辖和这群军汉,便转身带着庞大郎回了作坊。 “赵官人,今天的煤球卖得还不好吗?” 正督促着几个工匠压铁皮的铁老锤,转身瞧见狗儿垂头丧气的走了过来,便开口问道。 狗儿摇摇头,伸手接过庞大郎递过来的账册道:“铁师傅,这铁炉子再打制五十座,铁皮烟囱也都要!明日需送去,几位加加急,早日打制出来。” 铁老锤接过狗儿递过来的契单说声是,便转身递给正在桌子上记账的儿子嘟囔道:“买铁炉子不买煤球,也不晓得他们买来干嘛!就算是用泥饼那炉子也不合用啊!” “对了狗儿,这煤球还用不用继续做?” 狗儿瞅瞅远处场子里,见十几个提着压煤球鸡子,正忙着磕煤球的匠人道:“继续做吧,这东西可以放好些年,总有一天会卖出去!” “若是做,这石炭粉就不够用了,还得让苏通判去买石炭才成!” 狗儿点点头道:“还有别的事儿吗?” “暂时没有了!哦,对了!你让我记得账本,三郎已经做好了,现在要吗?我去拿去!” 狗儿想,过一会儿要去找苏通判,免不了会被问到账本的事儿,便开口道:“行,你去拿过来吧,我正好要去找通判,一齐让他看看便是!” 铁老锤点点头,道声好,就大声吆喝着他儿子把账册拿过来。 铁心听了呼喊,回声好,便把桌面上正散发着浓重的墨水味儿的账本拿起来,走出记账的屋子到了狗儿面前。 这账册里面记录的是自作坊开工以来,所有的花费,和目前为止,工匠们做出来的所有物料。 狗儿接过来随手翻看一下,见账本上的字体和数目清晰明了,又随即验算了一条,一点没错,就晓得铁心做这本账册时,是用了心思的,心下满意便开口对他道:“铁三郎,你有没有想法,把这整座作坊都管起来?” 铁心面色一喜,拱手道:“小人自然愿意!” 狗儿笑一笑,道:“那你等着好消息,我去通判面前给你问问!” 站在一旁的铁老锤见自家儿子被面前小官人重用,心里自然是高兴的,便领着满脸激动的儿子,对狗儿深深的鞠一躬道:“谢过小官人了!若事情可成,老汉自然用心报答您!咦,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快给狗儿爷磕头!” 挨了一巴掌的铁心连忙趴在地上给狗儿磕了一头。 “无妨无妨,快快请起!你家三郎做事认真细致,我自然会倚重于他!行了,你们忙,我去找通判了!” “叨扰小官人了!” 狗儿摆摆手,就把账册递给庞大郎拿着,俩人转身上马,向通判厅,嗯,旁边的苏府走去。 就在狗儿对苏通判报账的同时,祐川县衙,孙主薄也拿着一本账簿对着面前的李县令喋喋不休。 “县尊,目前的情况就是这样!当时为了收敛和赈济刘家村等三村村民,县里当时决定把一些无主的公田进行售卖,所以这附近的公田就剩下了这么些!” 李县令虽然不理政事儿了,但并不代表着好糊弄,安置唐家村村民的差事乃是利州西路安抚使司、转运使司同时发下来的政令,连龙州州衙都不敢阻拦,自己一小小的从八品小官,可不敢把差事办砸了。 “不对吧孙主薄,这账簿上不是还有二千余亩公田么,你怎么说就没了?” “咳,告与县尊知,这剩下的田土,多是些贫瘠的旱田和坡地,而我们要给唐家村人置换的可是有五百余亩水田呢!所以……” “所以就是让这群为国效力的义士们受屈寒心喽!” 李县令砰一声,用力的把手掌拍在公案上道:“你说说你,这点小事儿都办不成,还怎么为我祐川数万百姓当好这理政之官?” 比官品孙主薄比他少半级,但是比职官,人家可是一县主政官,自己只是佐职,被这老儿教训一顿也只能生生受着。 “回县尊,当时下官也没料到会出这样的事儿,所以就都卖了!再说当时卖田时,您也批准过的!”孙主薄抱着拳头委屈道。 听他牵出自己,李县令当即就不乐意了,“我批准,我,我还不是为了想尽快筹集到钱,给那帮泥腿子,咳,受难乡民们料理丧事儿么,再说卖田的钱,你也有份!” 这老糊涂鬼说什么呢! 孙主薄听他突然蹦出这句话来,可是吓了一条,赶紧咳嗽一声打断他道:“县尊慎言,那钱我们都修建了衙门和县学,以及补助军银子的窟窿,可没有装进自己兜里啊!” “对对对”李县令瞅瞅门口伺候的差役,赶紧伸出手拍打着脑袋道:“看我这糊涂脑袋,总是忘记!” 孙主薄不想再和他扯这些烂糟糟的事儿,便重新回到正题道:“县尊,那这件置换田地的事儿到底要怎么办?” “怎么办!唉,本官也不晓得啊!” 愁的李县令端起茶碗也没心情去喝,叹口气又放回到桌面上道:“你去打听打听,那些买走水田的人,能不能再退回来?” 一群泥腿子而已,谁能料到去军前走了一趟居然攀上了吴大帅的高枝。 “回县尊,下官前些日子已经向买田的诸位员外们问过了,他们说,田可以退回来,但是要按照现在的行情,三倍赔偿!” “三倍赔偿!” 李县令又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着茶碗一阵乱跳。 “真是岂有此理,他们买走的田地,至今还撂着荒,我没治他们荒田罪,也没罚他们税金,如今还想着反咬我一口,真是岂有此理。” “县尊息怒,毕竟这事儿他们也没料到,要我说,咱们可以这样来!” 第三六九章失败的生意和新的梦想 新事物的普及往往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 比如说狗儿推销的煤球生意,这东西可比用木柴当燃料要方便干净的多,若是再配上铁皮炉子、铁皮烟囱可以说能大力度的改善百姓生火取暖的安全性和舒适感。 老百姓们也晓得这东西的方便,但是高昂的价格还是让人望而退步,尤其是一枚煤球卖二十文钱,除了那些有钱的员外家和做小买卖的生意人,普通家庭还真没人舍得去买。 毕竟有低廉的木柴可选,省吃俭用惯了的老百姓,过日子最多的还是凑合着去过。 “这一切还是因为穷啊!” 坐在软椅上的苏胖子看着小大人一般的狗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你明明晓得原因,还非要尝试一遍干嘛?这下好了,彻底服气了吧!” 狗儿点点头,尴尬道:“恩相,小子认输了,所以这次过来,就是想和您谈谈这煤球的生意。” 说着话,狗儿施个礼道:“这生意交到小子手里,得有五天时间了,三种东西加一块儿,也仅仅卖了三十贯钱,从人工到本钱,里里外外还赔了不少钱进去呢,所以小子想把这门儿生意交回到通判手里,再择个能干之人打理吧!” 苏胖子见狗儿撂挑子不干了,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毕竟他对狗儿的印象是个很有毅力的人。 “吆,这么点困难就认输了?这可不像是你‘小财神’的作风啊!” 狗儿连连摆手道:“通判莫要夸了,小子哪里配得上‘财神’二字,这门儿生意若是再让小子胡闹下去,非得彻底黄了不可,经过这次事情,小子也得到了教训。” 苏通判盯着狗儿看好一会儿,见他一副坦然的模样,心下便赞了一声好。 做生意那有不赔的,再说这煤球的生意也仅仅才开始,没赔多少钱,对于财大气粗的苏通判来说,百八十两银子也就是掉了根头发一般。 “赔了买卖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晓得折在了哪里,你来告诉我,你这次悟出了什么教训?” 狗儿道:“小子错误的把小商贩当成了普通的坊户人家!” 苏胖子呵呵笑道:“这是一点,还有呢?” “嗯,还有?别的没了啊!”狗儿皱着眉头回他道。 “看来你还是没想透啊!” 嗯,难道还有更深奥的东西?狗儿拱手道:“求通判教我!” 苏胖子点点头,款款道:“人有穷富之分,做生意也是如此,对富人来说,东西越贵他们越买!至于穷人,只会捡便宜的买,这是本性,天生的改不掉!所以你以后做生意,要看对人群,我教你个口诀,贯员外,文百姓,三钱五钱是小贩,成千上万是官员。” 领教,这次真的领教了,做同样的生意为啥有些人能赚大笔的银钱,而有些人却把裤子都赔了进去。 不是所有的生意价格便宜就能大卖,也不是所有的生意贵了就没人买,毕竟有钱人的世界,穷人是无法想象的。 皇帝拿着金锄头锄地的笑话,父亲也对自己讲过。 “恩相,小子这次确实明白了。” “呵呵呵,好,明白了就行!这生意你要是不愿意做了那就放一放,赶巧吴帅给我来信了,信中说,不日会有专人来这里与我洽谈这煤球的生意,到时候再看这生意怎么做便是!” 狗儿拱手道:“那最好,作坊那边请通判再安排人接过来吧!” 苏胖子看狗儿一眼道:“生意你可以不做,但是作坊,你还是继续管起来吧!这门生意有的做,我回头会再拨给你些人,你督促他们再多制作一些,等买卖再开张时,货物要保证充足才成!” 狗儿可不愿意再折腾这事儿了,再说自己接下来可是要全身心的投入到科举大业中,整天和黑煤球打交道算怎么回事儿。 “回通判,小子想静下心来看看书,所以这个作坊的事儿……嗯,对了,小子想为恩相再举荐一个贤才!我想作坊的事儿,有他一人便可以打理的很好!” “嗯,什么人说来让我听听!” “这人也不是外人,是铁老锤的三儿子,叫铁心,以前在县学求学,后来跟着他父亲学打铁,顺便管理铁匠铺,很是有些本事!” “是吗?那你回头领来让我看看,对了,你要读书的事儿,可有找到好先生?” 狗儿摸摸脑袋,“那个,还没有!这几日我正准备去找一找!” 苏通判嗯一声,道:“找先生一定要找个博学多识的,免得误人子弟!我倒是认识一位先生,哦,对了,他正好开办了一家书院,里面担任教习的也是参加过科举的秀才,要不我给你写封信引荐一下?” 考科举,尤其是抢破头的进士科,要学的东西又多又难,若没有一个好的先生,恐怕此生都没有希望得中皇榜。 “谢过恩相栽培,小子感恩不尽!” 苏胖子挥挥手,拿起一页信纸,随手写下一行字,再扣上自己的印戳,缝上信皮递给狗儿道:“那个,此人姓金爱金,若是能被他收在门下,悉心学上两年,过个解举试还是没问题的!” 狗儿满脸激动的接过来,跪在地上认真的磕两头道:“那恩相安歇,小子先去了!” “好,你自去!” 狗儿拱拱手,别了苏胖子,转身走出苏府,一路上捏着信纸激动异常,能考科举,便意味着有机会做官,这时候有人问了,狗儿不就已经是官身了么,咋还折腾一趟干嘛? 在这里要先说一下,这大宋的官身是怎么得来的。 自古以来官分文、武两类,继唐以后的宋朝也是如此。 要想在宋朝当官一般分为五类,第一种也是含金量最高,被视为正途出身的途径是,科举考试做官。 其次是祖上是官,生下来便有做官员资格的恩荫入仕官,然后是没品级的胥吏积功出职入流官,再次是花钱买的捐纳官,最后是狗儿这种军功入仕官。 即,“贡举、奏荫、摄署、流外、从军五等”。 这五种途径,难易度不同,方式不同,就代表着待遇、地位不同,就类似后世的专科、本科区别一般。 除了第一等的贡举入仕途径外,其余几种考核升迁非常缓慢,大多数人终老一生都只能做八品、九品的末流小官,为官一载,毫无建树,因此,好些有志之士,或者是为改变命运,获取更好的升迁机遇,就再次走进科举考场。 这便是狗儿即将要参加的科举考试,即锁厅试。 参加锁厅试的虽然都是官身,但是程序以及题目难度与一般的贡举考试一球样,但毕竟这帮人都是“在官人”所以一些待遇要比普通应举考试的白衣进士要好一些。一般要高出一个等级,而且还会考虑其当前官职品级进行提拔授官。 尤其是庆历四年改革科举制度后,参加锁厅试登第授官新制规定,“不限举数,许令取应!” 这样的优待和照顾吸引了大量的低品官员重新投入到科举考试的大浪中。 随着大量官衙内、宗室子弟的涌入,参加锁厅试的人数成倍增加,好在锁厅试不占一般举子的科考名额,所以这种独特的考试一直传了下来,像后世“在职研究生学历”就类似这种情况。 锁厅试官员考试是单独进行考试的,只需要通过其长官的考试,就能取解到礼部进行考试,而普通举子考科举,一般要过三大关,即地方发解试、省试和殿试就能获得“赐进士及第、进士出身、同进士出身”等不同出身身份,就和后世的本、专科文凭一样。 北庭南渡安稳后,尤其是“绍兴和议”达成之后,科举考试又迎来了一次“大丰收”,其中应锁厅试的人数,突破了历史之最。 没办法,宋代官场的大环境便是“人文政治”,无论是常科考试中的“诸科、武举”还是非常科考试中的“制科、童子科、特奏名、特赐第等”,升官的速度和影响力都不如进士科登第。 所以诸多大官家的儿郎便投身科举大业中,就连权倾朝野的秦桧的儿子秦熺都要走这么一遭,据说当时的主考官为了拍他爹秦桧的马屁,内定他为状元,后来赵构为碍于祖宗之法和安天下读书人的悠悠之口,降他为了第二名,选秦桧的粉丝“专主和议”的陈诚之为状元。 就在狗儿琢磨自己通过发解试的胜算为多少时,祐川县衙门正在爆发一场大混乱。 “狗官!快快放了我村村正和村民!” “放人!放人!快放人!” 数百个持着锄头木叉的泥腿汉,围着衙门愤怒的咒骂高喊。 衙门门口,数十个刀出鞘、箭在弦的衙役官差一个个紧张的注视着这帮“造反”的屁民,他们背后是紧紧关闭的大门,大门后面是一群慌慌张张乱跑一气的各房吏员。 门虽然关了,但是咒骂声却能越过围墙传进衙门大堂里,坐在公案后面的李县令听着一阵阵难听的咒骂声,嘴角气的直哆嗦,拿起案板上的惊堂木就是“砰砰砰”的一通拍,拍完了便气呼呼的站起身,背着双手走到厅堂上一阵乱转,一边转嘴里一边骂。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群胆大包天的杀才,居然敢围我县衙,还骂我是癞蛤蟆大贪官,真是气煞我也!” 叨叨叨骂了一通,越骂越生气,突的一声便对着堂前安坐的刘县尉道:“刘县尉,你可是署理一县治安的官,这外面闹成这个样子!你就不说些什么?” 刘县尉瞅一眼吹胡子瞪眼的李县令道:“呵呵,李县令,你们俩干的好事儿,如今事儿发了,我还能说些什么?” 第三七零章新的目标 “刘县尉,莫要忘记你在和谁说话!” 坐在对面椅子上的孙主薄,见李县令被顶的下不了台就接过话头训斥他道:“要不是公事,我们两个也不至于会这样做,某些人可别胡乱攀咬!” 自从出了正月,祐川石炭矿开采以后,孙主薄和刘县尉的关系是越来越僵,两方人以前碍于面子还只是在背地里下绊子,但是现在越演越烈,时不时的就“对簿公堂”。 本来就看不起武人的孙主薄,对于自己只能拿到一成股子的四分,心里是耿耿于怀,但是这门儿生意本就是对方先发现的,而且州衙里也拍过板,所以孙主薄也反对不出啥,再加上刘县尉也不似只会耍大刀的莽汉,这头脑也不差,一时间双方斗的旗鼓相当。 银子是白的,眼珠子却是红的。 当矿山第一笔分红送到衙门后,孙主薄对于自己要比对方少拿两分的事儿更是深有怨言,心里发狠就在政务上开始刁难起对方来,县尉厅这里自然我不会落后,再加上刘县尉是出身疆场,出起招来是又狠又干脆,随便找个理由就把几个给他做事儿的吏员抓了起来,狠狠收拾了一番。 这一下,双方彻底撕破了脸皮,掌握着纠察审案大权的刘县尉更是接连出手抓人,一时间孙主薄是连连吃了好几个大亏,主薄厅里更是“士气不振”,没办法,孙主薄就把早不理事儿的李县令给搬了出来。 李县令为了让文武平和,同僚和睦,只好重新出来打理政事,结果一出手就捅出了个大篓子。 为了完成上官布置给县里,迁移唐家村并置换土地的差事儿,强行用五百亩旱田兑换了刘家村周围张村、李村的五百亩水田地,然后再以这五百亩水田地置换给唐家村人。 这样走一圈,既完成了差事,又能遮掩他们俩,私自把刘家村等三个受灾毁村后,无主的公田卖掉的肮脏事儿。 也不晓得是李县令好久没处理过政事儿了,还是他被银子眯了眼,片面的认为张村和李村人会乖乖的听话,结果当征地的衙役前去村子征田时,被暴怒的村民打了出去。 官差受了伤,主事的李县尊岂能善了,当庭颁发拘捕公文把两村带头闹事的村民和村正统统抓进了大牢。 这天下间最容易欺负的是老实人,最让人害怕的也是老实人,两村村民被官府欺负的厉害,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拿起“武器”围了衙门。 “我攀咬?呵呵呵,孙主薄!我看这句话说的正是你吧!” 刘县尉也不甘落后,拍着桌子站起来与他针锋相对道:“说好了每户征田之外再补银两贯,结果呢?一毛不拔!孙主薄,一亩水田和一亩旱田的亏,你以为这帮泥腿子们会认?你太小看他们了吧!” “吆,刘县尉,你倒是为民做主的很,既然你晓得问题在那,当初让你接这差事你怎么躲的那么远!” “我凭什么接?本官的职责只是刑名治安之事,这种越俎代庖的事儿我岂能接?” 孙主薄听他说的理由冠冕堂堂,一时间气上心头,指着他讽刺道:“你不接?哈哈哈,你接的少吗!那西城外的石……” “咳咳咳!孙主薄!莫要再说别的事儿了!咱们只商议眼前这件事儿!” 坐在公案后面的李县令见孙主薄越说越远,咳嗽一声打断他道:“你先坐下歇一歇,我来和刘县尉说!” 孙主薄冷哼一声,气鼓鼓的坐在椅子上端起茶碗大口大口的喝。 李县令见了叹口气,这俩人真是个冤家,只要一见面就互相吵架。 “刘县尉!这每户补贴银的事儿,衙门不是不给,只是目前公账上实在是没那么多钱!” 刘县尉晓得李县令是个隐藏极深的老狐狸,见他对自己解释,不好怠慢,便恭敬道:“县尊,下官只是说一些问题,至于该怎么做,自由县尊做主!属下就不多言了!” 说罢,刘县尉也转身回到座位上坐下,端起一盏茶慢慢的喝。 主座上的李县令见状,眉头皱在一起,“我说诸位,这乱民正在外面围堵衙门,难道就让他们围着?乱糟糟的也太损官府威风了!” 威风?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威风?若是让这帮乱民真的冲进衙门,你县令的帽子能戴着住才怪,刘县尉和孙主薄对视一眼,同时冷哼一声,把头扭了过去。 李县令只是惰政并不是不会理政,他在这祐川县令的位子上混了好几任了,自然晓得民乱闹到最后出了差池谁要出来领责,所以三人中他最等不起。 “咳,诸位,这件事情说来也好办,不就是钱的事儿么!要不,嗯,咱们凑凑?” 凑凑?刘县尉瞪着眼睛瞅着这个老妖精,真是越老越没皮,他俩人拾掇着把原本充公的田地卖了个精光,从始至终都没让自己参与进来,要不是自己警觉,及时发现,若不然一分银子也捞不到自己这边。 “我看行!” 孙主薄嘿嘿笑道,反真自己不吃亏,这件事二三五分成拿的。 “你看行,那你就掏钱!” 下乡征地时被打伤的官差是自己这边的人,最严重的一个,腿都断了。 光是伤药费自己就垫了不少进去,所以刘县尉对这俩人是狠的牙根疼,还掏钱给你们补窟窿?分钱的时候咋想不到我,我呸!做你的大头梦。 当下刘县尉扔下这句话,甩着手气鼓鼓的走出了大堂。 “你你你,你去哪里?县尊还没说散开!”孙主薄指着越走越远的刘县尉,对着公案后面的李县令道:“县尊,你瞧瞧这莽夫,真是太无礼数了,我要上折子参他一本!” 刘县尉虽说是祐川的佐官,但人家手里也握着实权印把子,除非自己豁着脸皮和官位不要,才能把他给参下台,若不然也只是让其他县城里的官员看了热闹,再说这件事儿也算是自己冲动在先,所以当下就和稀泥道: “算了算了,据说刘县尉好几个手下受伤都挺严重,他一时生气也能理解。” 每次俩人争吵时李县令都当和事佬,所以孙主薄也习惯了,当下道:“那县尊,外面的人怎么办?我听小的们禀告,人可是越围越多!” 李县令听着外面传来一阵阵“狗官,快放人”的喊骂声,气的嘴皮子都哆嗦。 “这帮刁民,真是目无王法!孙主薄,你觉得这事儿要怎么办?” 孙主薄本就不高兴,再侧耳听听外面污言秽语的喊骂声,甚至还有好几句是骂自己这个主薄的,心里更是不乐意,当下道:“县尊,要不我们可以先让他们选几个人进来协商,若是事儿不成,咱就趁机治他们个大不敬的罪名,实在不行,干脆安个造反的罪名,杀杀这帮泥腿汉子们的嚣张气焰!” “好!”李县令也被骂的冒火,当下就点头同意孙主薄的建议。 龙州衙门通判厅,苏大胖子难得的升了一次堂,自从他有了两个儿子后,人变的稳重很多,处理起公务来也不像以前那么“偏激”了,最起码,已经学会听犯人把陈述状子给念完后,才会选择打板子还是打棒子,这就是很大的进步。 刚刚审理了三件案子的苏通判,幸苦的满头大汗,挥挥手让面前的衙役和官员散去,自己就坐在宽大的软椅上,梳理起刚审理的几个案子的得失。 “咳,大郎今天幸苦了,咱们早些回去吧!府里刚刚传话,大少爷把二少爷给吓哭了,两位大娘子不知道怎么着,突然就吵了起来,这会儿都在家等着你过去主事儿呢!” 苏大端着碗凉茶走过来,放到桌案上,然后垂手站在一旁,等着他回话。 苏胖子像是没听到他说话一般继续神游四方。 苏大也不好打断他,只好在一旁默默的等。 好一阵等,苏胖子才回过神来,伸手端起面前的凉茶一口喝掉,再从袖子里掏出小手绢边擦汗边道: “见面就打架,那以后别见面了!” 苏大叹口气道:“不成呢,大少爷最爱找二少爷玩,若是看不到他也会闹腾的。” 若是一般人或许会听了发愁,但是对于拥有三十房小妾,且三天两头就被拉去当主事人的苏通判,自然是颇有耐心。 “那就让他俩在一起玩!” “可在一起玩耍,两位娘子再吵架怎么办?” 苏胖子懒懒道:“那就让她们吵,只要别伤到我儿,其他的无所谓!” 好吧,苏大拱拱手,道声晓得了,便招呼人想过去扶他起来,却见他挥挥手拒绝道: “上一个案子,我审的有些差池,你去把人都喊来,我再审理一遍!” 就在苏胖子在衙门一丝不苟的审案子时,赵大狗也小心谨慎的走到了金老夫子的书院前。 青砖瓦房砌的门厅,两扇透着古朴意境的大门下,是两节踏门石,看那磨损的光滑的模样,显然是来往进出的客人,日积月累下用鞋底造成的结果,门口处,两颗正吐露小果粒的桃树和梨树正象征着金老夫子“桃李满天下”的辉煌光环。 新漆的门扁上两枚随手写就的大字,勾勒出一副气吞山河的意境,从字看人,这金老夫子绝对是个胸有大器的人物。 狗儿仰头瞻仰了一下写着“金宅”的牌匾,对自己能不能被他收进门下,越发的有些担忧,毕竟自己仅仅只学过一些启蒙书籍,而听说这些有才华的夫子都会考核一些很难的知识才会收学生的。 所以狗儿深吸一口气,提了提手中的“梀脩礼”,忐忑的伸出手,在两扇门上,咚咚咚的轻敲了三下。 第三七一章拜师 金府的管家兼门子兼杂役听见门响,冲正在弯腰择菜的厨娘叹口气,丢掉手里的扫把,慢悠悠的打开院门,见是一位才十几岁的小娃,便疑惑的问道:“小娃娃,你要找谁?” “小子姓赵名大狗,小名狗儿,是特意来向金老夫子求学的,这是苏通判写的荐信,麻烦老伯转交一下!” “求学?” 金木根瞅一眼狗儿,尤其是手中提着的一串黄纸包裹的礼品,眼珠子一转满脸大笑道:“不用不用!哦不,是好好好,那啥,快快请进!” 说着话,人便打开了两扇木门,殷勤的招呼狗儿进来,又转身对着择菜的厨娘大声的喊道:“老婆子快去屋里喊大郎出来,有人来送钱,奥不,是送礼,嗯,求学来了!” 狗儿看着面前异常兴奋的门子,心里就有些异样的感觉,但见他招呼的热情,只好点点头,慢慢的走进了院里。 “你个瞎老婆子,没看到来客人了么,还在哪儿择什么菜,快去喊大郎来,再砌壶茶水端过来!” 把狗儿引进屋里的金木根一扭头见厨娘还蹲在院里弄那野菜叶子,翻个白眼,嘴里就冲着她一阵口吐芬芳。 厨娘蹲在地上还不怎么显,可一站起来就看出其不同了,宋代平均男子的身高换算成现在的计量尺数,一般在一米六到一米六五左右,一米七以上便是少有的大高个子了,若是能长到一米八一般会被称呼为“力士”,而女子的平均身高只有一米五至一米五五之间,一米六的都属于凤毛麟角的存在。 在同时期,东面倭国的倭人男子平均只有一米四至一米五,女子平均一米三左右,所以他们被笑称为矮人,为了改良种族基因只好各种引渡。 却说这个择菜的厨娘,四十岁的年纪身子居然和引狗儿进来的金木根一般高。 只见她擦擦双手,瞅一眼狗儿,再扭头瞪一眼正在喋喋不休的金木根,伸手一点道:“闭嘴!” 一嗓子喊出,吓得金木根立刻闭上了嘴巴,狗儿见他嘴唇哆嗦了一下,吐出一句:“粗鲁婆子”,就撇去她不管,继续招呼狗儿。 狗儿坐在客座上,抬头瞅这大厅,除了正中墙上挂着一副孔夫子的画像,四周只有一些简单的木制家具,好一副俭朴的环境,闭眼一想,治学文的大师,那个不是艰苦朴素的模样,若是整天在奢华的氛围中生活,也就没法再静下心来研读诗文。 正所谓“文以载道,朴素自然”,这个金夫子必然是才华横溢之辈,和自己爹爹比,应该不差。 狗儿越发觉得自己若是能拜进他门下,想必考个进士应该不难吧,所以神情一恭,端坐在椅子上,腰背挺直不敢有丝毫不敬之意,从而惹金夫子厌恶。 一柱香之后,前去后宅请人的高个子女使,咚咚咚的踏着步伐走过来,对着正给狗儿倒茶水的金木根道:“大郎说他今日有事儿不便接客,来人梀脩留下,人且离去!” 狗儿一愣,这啥意思?梀脩留下,是同意收自己这个学生啦?但是再有事,出来见自己一面也算一回事儿啊?这不清不白的一句话是要做啥?难道说…… 狗儿一拍脑袋,心里暗道:“原来这夫子是要考验自己啊!想想‘三顾茅庐’、‘程门立雪’的典故,嘿嘿嘿。” 狗儿连忙起身拱手道:“既然夫子有事儿,那小子明日再来拜过!” 话说完,就对着孔圣人的画像鞠三躬才转身过去,稳稳当当的走出门外。 送狗儿出去的刘老根看狗儿礼数周到,很是一通夸赞,还告诉狗儿不用担心,他会帮忙替狗儿说话,秒懂的狗儿赶紧从钱袋里掏出一把铜钱递给他,道声“辛苦辛苦”,才踏出了院门。 早在门外等候的庞大郎见狗儿一小会儿就出来了,走过去疑惑的问道:“小狗儿,咋这么快就出来了?拜完师啦?” 狗儿微微一笑,对着他神神秘秘的说道:“你听说过三顾茅庐吗?” 刘备请军师出山的典故,走街串巷的说书人早宣扬的三岁小儿都晓得了,庞大郎自然也知道。 “狗儿,你是说这学究要考验你?” 狗儿点点头道:“是啊!留下了我的梀脩,却不见我的面,这种不正常的事情,自然是在考验我这个学生到底有没有礼数,值不值得他收进门下了!” 庞大郎听狗儿这么说,满脸敬佩道:“夫子果然是夫子啊,不像那些只看钱的老学究,对了,你明日还要来吗?” “那自然!”狗儿返身上马,咧嘴笑道:“这才请了一次,还有两关哩!” 庞大郎也骑上马对狗儿建言献计道:“那明日再来时多备些礼物,让他挑不出毛病来!” “是极是极!务必不让他挑出毛病来!” 同样说这句话的孙主薄拿着自己写的文书递给李县令查看。 鸿门宴鸿门宴,最少也得让人家吃一口菜吧,但是肚里憋着火气的李县令,更本没给这帮人机会,那些前来商谈的乱民代表,刚进了衙门就被众衙役用渔网抓了起来。 结果还不等李县令洋洋得意,外面的乱民就开始冲衙,几十个衙差哪里能挡的住群情激愤的乱民,只会灰头土脸的撤回了衙门里,也亏了带队的差役是个老手,把大门给及时关住了,这才把人给挡在了外头,不至于让乱民搅和了县衙。 官差们跑回了窝,乱民们也没了法子,大家伙只是来抱不平的,可真没打算造反,再加上官府的余威,所以众人乱糟糟的骂了一通,又把新做的大门用石头砸出个大坑,见天色已晚,便散了伙回家再商量对策去了。 当乱民冲击衙门时,可把坐在大堂上的李县令给吓出了一声冷汗,后来见堵门的乱民渐渐散去,这才回复了胆气。 祐川县发生了百姓冲击官府的事情,乃是大事件,搞不好就能变成泼天般的大罪,这一下县里的三巨头再不敢掉以轻心了,耍小性的刘县尉也重新回了大堂。 这件事虽说不至于丢了脑袋,但是事后儿三个人的乌纱帽估计的丢了,为了官帽着想,三人嘀嘀咕咕一顿商量,决定用春秋笔法把事情儿经过精心修改了一遍。 首先乱民冲撞官府,被写成“官差抓痞子无赖汉,引起大量百姓围观!” 接着写案情,这一点,三个人没有隐瞒,毕竟这件事儿是为了办好上面派下来的公务事儿才引起了的。 “安置唐家村村民迁移至原刘家村位置,其余诸事皆顺,唯五百亩水田地问题无法安置,原地公田只有五百亩旱田,为不失唐家村村民对官府不满,下官只好就近在张村和李村征调了五百亩置换田,再给每户补钱二十贯,就当下官筹措银钱之时,两村村民突然出手,打伤衙役官差数人,为维护官府体面现已把闹事儿百姓拘在牢内,请上官早早差人前来处理,以下是闹事百姓认罪供词。” 一口气念完公文的司理参军,扭头对蹲在地上磨匕首的一个黑大汉道:“崔三哥,这好好的祐川县突然出了乱子,咱们是不是得派人去看看?” 黑大汉只顾磨匕首没功夫回话他,这参军便转身对另外一个正喝茶水的汉子道:“鲁参军怎么看?” 鲁参军嗯一声,扭头瞅一眼仍旧在磨匕首的汉子,才回他道:“雷老弟!这件事儿两位上官可否知晓?” 雷参军咳嗽一声道:“还没!下面的兄弟们直接给了我,这不,刚打开,才晓得这会儿事儿。” “没报上去,你个龟孙子先多个什么嘴,难道害怕脚上的小鞋穿得不够多?” 蹲地上的黑汉子,握着磨好的匕首一边回屋一边冲着说话的人骂道。 虽说品阶相同,但是人家是录事参军,且资历老到,挨他两句骂也不算啥,雷参军就赔笑的倒了一盏茶水递给他道:“我只是想问问两位哥哥,这封文书接下来咋办?” “能咋办!”黑大汉接过茶水喝一口道:“先递给王签判和贺书记还有那几个判官再说,什么事情,咱们只管跑腿,做主的还是那两位,莫要乱了规矩。” 旁边的鲁参军也点头说是,问话的雷参军便招手唤过门口伺候的差役道:“去,把公文递给王签判和贺书记,归档完毕交给知州和通判。” 衙役道声诺,便拱手接过他递来的文书,转身向签书厅走去。 在宋一朝,州(府)衙门的主官是知州(知府),副职为通判。 他们下边再设四位属官即诸曹官,有:录事参军、司户参军、司理参军、司法参军。 这四大参军的职责,分别是总管本州司法刑狱的录事参军,也叫“刑狱总管”,明间俗称大宋提刑官的便是。 司户参军是主管户籍、赋税和仓库的差事,司理参军类似于检察官,司法参军主管刑事侦查。 在明清时期盛行的“师爷”一般是官员私人聘请,而宋朝这些幕僚全是正式官员,像签书判官厅公事、节度判官、观察判官、节度推官、观察推官(观察支使)、节度掌书记等幕职官。 在这之外,还有管兵的兵马都监,管官学的教授,以及随事而设的监当官,狗儿的官名,严格意义上算便是属于这个“监当官”。 看着这些官很多,但是放到一州十几万百姓,任他们长上八条胳膊也干不完公事,所以在明面上,事情是这帮官在干,实际上还是由下属吏员去干。 这些官吏干的所有事儿加在一起便是知州要干的事儿。 涉及到军政、民政、财政、司法、监察等诸方要事。 而通判就是把知州干过的事儿再干一遍,其次,再替皇帝明目张胆的限制和监视知州。 第三七二章开笔礼 “三顾茅庐”的典故告诉世人,做事情一定要坚持不懈,再配上“程门立雪”那就是说,求学的人,一定要有耐心,且知难而进,不到最后一刻不放弃的道理。 付出总有收获。 戏文中都说了,有才华的诸葛亮在彰显了自己身份,得到了刘备的尊重之后,感激零涕的对刘备下拜叩首,从此任劳任怨的辅佐他爷俩一生,直至累死在任上,这样的佳话传了几千年都不灭。 一开始狗儿也想博一个让后人津津乐道的典故,可后来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心想,能干出这事儿的人,都是些圣人,自己只是普通人,所以…… 在第九次没见到金夫子的人时,得了狗儿暗示的庞大郎,就学着戏文里张飞的模样,一挥手就把提着礼物的金老根架到了房梁上。 就当庞大郎想冲进卧房,把金老头给提拎出来时,他家的大个厨娘,就拿着一把菜刀挟持住了狗儿。 被冷冰冰的菜刀抵住咽喉,搁谁都不习惯。 所以狗儿就被吓得面色苍白,浑身直打哆嗦,尤其是想到这个庞大郎,是当过山大王的汉子,最讨厌别人威胁自己,要是他一气之下,急怒了这个疯婆子…… 为了生命着想,狗儿立刻喊停了计划。 两方人马折腾出来的动静,路对面的邻居家都听到了,跟何况是躲藏在屋里头的金夫子了。 没办法,只好披衣下床,穿上鞋子扣好衣结,慢腾腾的走出屋外。 拜访了八次才终于得见一面夫子真颜的狗儿自然要好好瞅瞅他,但见他: 上头巾,下麻鞋,腰间系条黄丝带,面白长须四方脸,开口便是之乎者也。 之乎者道完,就开始指责狗儿不懂礼数,不敬师长,什么要不是顾念苏通判的面子早把狗儿给赶出去了云云。 狗儿瞅着面前这位,架子极大,脾气又臭的夫子,心说,要不是自己也顾念着苏通判的面子,也早离去了,这么一座大城?哪里寻不到一个教书先生? “小子赵大狗拜见金老夫子!” 名字前加个“老”代表着尊敬的意思,并不是指他岁数大。 金夫子冷哼一声,也不搭理狗儿,直接转身回到厅屋主座上,对着一旁侍立的庞大郎道:“你这个粗鄙汉子,为何把我的管家架在房梁上!” 若是以前在当山大王时,面前这老儿敢这么和自己说话,庞大郎早把他给塞进茅坑里淹死了,但现在自己成了良人,若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只能低声下气的受着。 “咳,金老夫子莫怪,是小人不懂礼数,这就把他架下来!” “哎呀哎呀,不用这么麻烦,老汉我这不就下来了!” 房梁上的金老根扒着横梁,把身子垂到大个子厨娘的怀里,再跳到地面上,拍拍衣服上的尘土嘿嘿笑道:“大家和气生财,哦不,和,和颜悦色……嗯,我去给你们沏茶!” 察觉到氛围不对的金老根回身拽着死不离去的厨娘慢慢的走出屋子。 庞大郎见状也拱下手走了出去。 一时间这屋里就剩下狗儿和他。 虽说心里有火,但自己毕竟是来拜人家求学的,事情闹得这么僵实属尴尬,一抬头见他正瞅着自己看,只好赔罪道: “是小子无礼了,请夫子责罚!” 金夫子冷哼一声道:“咱俩可没啥关系,再说你可是朝廷命官,老夫可不敢责罚你!” 这阴阳怪气的老家伙,狗儿气的牙痒痒,但是面上可不敢表露,只好拱手继续赔罪道:“夫子说笑了,在这里只有学生和先生,没有什么官员。” 说着话,狗儿撩起衣袍对他恭恭敬敬跪下道:“小子得苏通判推荐,特来向您诚心实意的求学,望先生原谅小子无礼,收我进您门下读书,每月的学费小子自会缴纳,不敢拖延半分!” 话说完,狗儿便从怀里掏出一锭五两的银子,递到他面前。 坐在主座上的金夫子,看着手举着银锭跪在地上的狗儿,嘴里冷笑道:“果然和那苏胖子一个德性,眼里只有钱,说起话来也是钱,浑身的铜臭味儿!哼!” 这话听的狗儿满脸尴尬,赶紧把手里的银子塞进怀里,满脸羞愧道:“小子平常与商人打交道多了,不知不觉间就学了这些坏习性,望先生多多包涵!” “哼,浮夸小儿,油嘴滑舌,我越看你越像是他!” 他,自然是指着苏胖子了,狗儿也不晓得面前这金老夫子与他有什么过节,只好安静的跪在一旁,不发一言。 场面也就冷了下来,在门口端着茶水的金老根也趁机走进来,招呼道:“老爷、小官人,茶水来了,你们喝口茶水再接着说吧。” 跪在地上的狗儿听出这老汉是在帮自己缓和气氛,便拱手道:“谢过老伯了,先请夫子喝!” 这马屁拍的又直白又低级,但至少没拍到马蹄上,所以坐在椅子上的金老夫子鼻子哼一声,就开口道:“你的为人,老夫也听苏胖子说起过,因此,老夫这几日再想,你这样心眼花活的人进官场做了百姓的官,也不知对朝廷对百姓是福是祸?” 这说的什么胡话,合着自己嘴花花一些,就当不了好官啦?要不是自己还需要他教自己读书做文章,早扭身走了。 “夫子放心,小子若是能得中皇榜自然会为朝廷为百姓认真做事儿,实不相瞒,小子这官也是得了军功才做的官,可没有仗着别人的关系贿赂来的。” “哼,我自然晓得,若不然你哪里能进我门!” 狗儿一愣,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赶紧抱拳作揖道: “小子若是能考中进士,定不会辱没夫子的教诲,一定会为朝廷尽心办差,为百姓尽力尽责!” 金老夫子听了这般话,语气也松了,挥手道: “看在苏通判的面子上,算了算了,你起来吧!” 这算是答应自己进他门下了? 狗儿欣喜若狂的站起来道:“谢先生!” 金夫子默默的点点头。 站在一旁的金老根连忙笑嘻嘻的提醒狗儿道:“快行拜师礼!” 拜师礼,狗儿自然懂的,当下就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磕了俩头,再接过金老根递过来的茶碗,双手递给金老夫子道:“学生,请夫子喝茶!” 金老夫子瞅一眼狗儿,再看看立在一旁使劲儿打眼色的金老根,嘴里叹口气,伸手接过狗儿递过来的茶水,喝一口道:“起来吧!” “谢夫子!” 这下,自己就算是进了他门下,可以理所当然的跟着他学读书了,当然啦,若是后期的学费掏不上了,也会被扫地出门。 “随我拜见先师!” 金老夫子递给狗儿三炷香,就转身领着他走到中堂挂着孔子神像前,拜了三拜,又跪在地上叩了九首。 伺候在一旁的金老根,又搬来一把椅子到俩人跟前,此时,金老夫子也恰好站了起来,便转过身端,端正正的坐在上面,生受了狗儿三个响头。 狗儿上一次对他磕头乃是行进门拜师礼,这一次可是在天、地、孔圣人三方注视下的进学礼,也叫开笔礼。 人生四大礼,开笔礼、成人礼、成婚礼、葬礼。 如今狗儿进行的便是第一礼,开笔礼。 在大户人家,这时候自然会请来众多亲朋好友前来观礼以示敬视,因此,这一礼自然是无比繁琐,单单是衣服就要准备好几套,给孔圣人上的香烛,以及“朱砂明智”用的毛笔和朱砂都要精选细致,而“击鼓明志”的鼓和木锤更是要选上等的牛皮和桃木锤提前做好,等仪式结束,主家便会大摆筵席招待四方宾客,好不热闹。 当然这一切狗儿没有,所以“朱砂明智”金老夫子只用毛笔在眉心点了一点,“击鼓明志”时更是简单,一个小腰鼓,被狗儿敲的飞起。 然后金老夫子就回了屋,接下来,狗儿便被金老根招待着喝了一盏茶水,收了半年五两银子的学费。 最后才告知,明天就可以去附近的鹿苑书院进学了,文房四宝和中午的饭食需要自带,当然若是怕麻烦书院里也有厨房,伙食费,每个月也仅仅只有三钱银子,狗儿不缺这点钱,所以就选择缴纳了,又为了感谢他帮自己说话,干脆给了他五钱银子,然后这礼便宣告结束,人就被恭送出了院门。 出了门的狗儿,自然是兴高采烈,这以后对外人说起时,自己就可以自豪的告诉他们,小爷也是拜过孔圣人进过学的。 就当狗儿开开心心离去时,金宅屋内,原本一脸正气的金老夫子捧着一锭大银子正呵呵傻笑,他旁边的金老根也捧着小角银子嘿嘿傻笑。 俩人笑了一阵,金老根便抬头问道:“大郎,我还以为你要把他给赶走哩!” “那怎么成!孙胖子介绍过来的人,再怎么着也得收下!”金老夫子把银锭踹进兜里道。 “那你还晾他九天,刚刚还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害的我以为你不准备让他进门哩!” 金老夫子瞅一眼金老根手里的小银角道:“我听苏胖子说,这小子连吴大帅都很器重,必然是个骄傲的人,若不晾晒他几天,回头不服管教如何!这下给他个下马威自然让他收起小性子!” “还有,我摆冷脸色还不是为了让他有畏惧感,免得这猴子上窜下跳的搞事情,对了,有了这笔钱,鹿苑书院就能挺过今年了吧?” “唉,不成!只这五两银子,最多顶三个月,大郎,昨天又有两个学生退学了,再这样下去,老爷幸苦创建的书院可就得关门大吉了。” 金老夫子也头疼,开办书院和授课教学乃是两码事,父亲在时书院办的红红火火,龙州城私塾学院这块儿也是排得上名次的,可自打父亲去世,书院交到自己手里,人还是那些人,课也是那些课,但是这学生的学业是一茬不如一茬。 眼瞅着书院就要关门了,真是愁死个人,还不如安心治学的好。 第三七三章鹿苑书院 官府创办的书院一般叫“官学”,像某某县学、某某府学,还有最高的国子监,这些都是纳入官府管理体系的学校,主持的也是朝廷专门派来的官员理事。 但和后世一样,求学的人太多,官学的位置有限,所以地方上的私人,甚至官员就出资兴建了大量的私学,招募大儒名士授课,名气折腾大了便叫做某某书院、而无名无声的便叫做“私塾”、“学堂”。 提到书院就不得不说咱大中国著名的四大书院了,像河南商丘的应天书院、湖南长沙的岳麓书院、江西庐山的白鹿洞书院、河南郑州的嵩阳书院,这四大书院盛极一时。 最早的官办书院始于唐朝,盛于宋、元,解于清末,在民国之时进行了改制,一直传到现在的小学、中学和大学。 宋时的书院就类似于现在的教育机构一般,来授课的先生在教授完课业之后,是需要领薪水的。 在识字率很高的大宋,找到“大字一箩筐”的人不少,但是能教学生做学问考科举的人少之又少,至于有成功科举经验的人更是寥寥无几,原因是那些考中科举的人都去做官了,除非有日子过得拮据或者有崇高理想的人才会在私人书院中授课。 鹿苑书院在其父主理时期,有学生百人,每界科举考试在发解举试中,通过县试的有十人之多,过州试得中发解举,到礼部参加省试的每界总会有两三个,然后过省试得中皇榜,哪怕是吊车尾成绩的,也会有一个。 所以鹿苑书院在当年可是名气大的很,许多考科举的士子慕名而来。 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科举考试所需要的钱财,一般农家更本是负担不起的。 普通寒士在科举及第者中占比是极少数的,而且他们也并非贫苦人家出身,大多数是村里一些拥有田亩数很多的乡绅地主,那些穿补丁衣服,吃粗粮窝头苦野菜的人家,除非人极其聪慧者,若不然其家人是不会浪费财力、物力来供养一个脱产的壮丁的。 一百多个学生,光是每月收纳的学费都有五十多贯钱,当时来教学的先生每月的修金和节假日的礼物、赏钱得有两贯左右,当时书院还供给学生和先生一顿午餐,里里外外一个月下来能有三十多贯钱的纯收入。 可惜自金老太公去世后,这书院不知咋滴,突然间就变了模样,先是书院连发解举试都过不了俩人,更不用说得中皇榜取得进士的名头了。 书院没了成绩,名气也就下去了,来应募求学的学子也就少了一大批,本来能有些结余的银钱也变的捉襟见肘,需要支出的银钱却是莫名其妙的增加。 钱不是重要的,但书院运转却万万离不开它,没办法,金老夫子就先砍了免费午餐,接着又提高了学费,这一下,本就不剩多少的学生更是跑了一大半。 如今这座拥有十数间大瓦房的学院,可怜巴巴就剩下了二十八个学生,哦不,今天又来了一个。 “狗儿,这就是你要读的学院吗?” 骑在马上的王厚,嫌弃的瞅着破破烂烂的书院大门。 师也拜了,孔圣人也敬了,就意味着狗儿已经成了这家书院的学生,既然是自家书院,便容不得别人羞辱。 “呸,你个不学无知、只会舞刀弄棒的粗俗家伙,哪里晓得‘陋室铭’的典故!” 王厚撇撇嘴,扭头吐口唾沫道:“俺爹说,大头巾都是这个死要面子的德行,明明是破屋烂瓦,非要在脸上贴金!还‘陋室明’,那屋顶都破了大洞,屋里可不就明亮么!” 狗儿见那两扇破大门口,有位带小帽的娃子,正瞅着自己一行人看个不停,便翻身下地,对着王厚翻个白眼道:“还大头巾,莫忘记你爹也是带着‘文昌巾’的!” 王厚对不小心骂到了自家老爹的事,心里也不怎么在意,舌头吐吐就算道过歉了,扭头看狗儿下了马,自己也赶紧跳了下来。 “狗儿,你真的就在这破书院上学了吗?” “当然啦!”狗儿整理整理衣服道:“虽说我要考的是别头试,但里面的学问,却是做不得假,不进书院学习哪里能过得解举试!” “可是……” 王厚瞅着狗儿不舍的道:“那我和十四怎么办?” “咦,你俩也得进学啊!” 王厚惊讶的抬着手臂,指着面前的书院大声道:“俺俩也进这破书院?” “你这家伙!莫要在人家门口乱吵!” 狗儿一把拽住他袖子到门口的大柳树下,扭头瞅瞅怒气冲冲的把脸扭去一旁的小门童道:“你看你,我还没进书院,就让人家对我有了厌恶,若是这小门童转身告了院长,那个凶老头,啧啧啧!” 无拘无束惯了,突然来个管束自己的人,一时半会狗儿还真不习惯。 “你俩不进这书院,你俩考的是武举!” 武举制度创始于唐代,兴盛于明清,尤其是清朝,但是在重文轻武的宋代,武举考试也仅仅流于形式,到元代后,甚至被一度废止不行。 在唐朝,武举考试内容主要有“试长垛、马枪、翘关、擎重”。 其中“长垛”便是指射箭,“马枪”指骑马耍枪,“翘关”就指抬起城门门捎上的大木栓,“擎重”顾名思义指的就是举重。 唐朝的武官武职系统,大多被世家门阀把持,能过武举的举子,也多是从这些门阀大族中产生,像下层的穷人家庭根本就没法子竞争过他们。 比如说“马枪”考试一项,就足以把大部分泥腿子出身的穷汉子排斥在外。 在古代养一匹战马,就相当于后世供养一辆汽车难度一般。 低层的老百姓根本承担不起战马的开销,即使抛开骑马这项不谈,要想过“翘关”、“擎重”这两项,也必须经过充分的肌肉训练。 “穷文富武”之说,并不是说来玩笑的,要想练武术,就得打熬筋骨,单单是吃俩饼子喝碗粥,是长不了力气的,所以练武之人都要吃肉,吃肉就是要供足人体所需要的营养。 但是吃肉可是大问题,哪怕是以富裕著称的宋朝,民间百姓人家也做不到顿顿有肉,所以普通坊间的孩子,还真就比不过有钱人家的孩子力气大,所以往往这两项考试,也是比不过。 在宋朝,主持武举考试的人是文官,所以就增设了一项“策对”课目。 要求应试者需熟知“武经七书”,也就是兵法兵书,然后再进行骑马、射箭、舞大刀、扔大锤这些技艺考试,最后再进行殿试,也就是“面试”。 宋朝的武举与后面的明、清两代不同,它毕竟是由文人操控决定的,所以武举选拔的意志是“为将者首重智取,非苛求个人武艺。”,然后选出了一大堆,只会纸上谈兵的“大将”。 打仗,可不是螺蛳壳里做道场,唯有在战争中一步一步的实践磨练才能成为独当一面的“帅才!” 不过,纯粹的武技考试,起码还能选拔出弓马技艺、膂力武术等上佳的勇士,像宋朝这样的“策试”武举就只能量产出一大批“挥斥方遒”的文将军而已,再加上指挥军队的,还是只读过兵法书籍的文官,很少有过战场经验,所以宋朝与北方蛮族的战争几乎都是以“祈和”而结束。 “也是,考武举么,回头在书肆里买几本兵书背上一背便是”王厚抬头瞅瞅几个带着书童急急忙忙正往书院大门跑去的学子道:“你看狗儿,他们几个都带着书童你要不要也带个?” 狗儿闻听,便转身去瞧那几个学子,见他们几个虽然年龄大小各异,但身上都穿着各种绫罗绸缎做成的衣衫,低头看看自己,只有一件平淡朴素的青衫衣。 再抬头看一下几个胖学子后面,紧紧跟着的几个背着沉甸甸书篓的书童,好吧,这富贵气息,真非一朝之日就能养成的。 “算啦!寒酸一些就寒酸一些,我是来求学做学文的,又不是来比身家的!” 狗儿安慰自己道:“庞大哥还得忙花茶和作坊的事儿,那几个哑巴我又不愿意带他们,反正有这头骡子,那些书篓就让这畜牲幸苦一下便是!” 王厚点点头道:“说的也是,那行了,你快进去吧,十四还等着我回去和他出城打猎呢,就不陪你了,走了!” 说着话王厚就翻身上马,狗儿满脸羡慕瞅着他道:“真羡慕你俩考武举的,整日里游山玩水,没事儿还能打打猎,赛赛马!” 王厚呸一口道:“骑马射箭那可是要考试的课目,俺俩可不是游玩!算了,你这个连弓都拉不开的废物!驾!” 马蹄扬起的尘土恰到时机的堵住了狗儿的粗话。 咳咳咳!吸了一嗓子沙土的狗儿,连忙牵着大青骡子踢哒踢哒的往书院门口走去。 狗儿虽然被昨天那个威严肃穆的老头子震慑的不敢造次,但毕竟是个少年郎,再加上又见识过人头滚滚的军阵,所以,这心里头虽然对书院有些敬畏,但也没有畏手畏脚害怕。 柳树地下到书院大门只有五十来步距离,几个呼吸间,人便走到了门口,就当狗儿要拱手向冲着自己吸溜鼻涕的门童施礼时。 这书院里面,突然传来了几声梆子音。 然后吸溜鼻涕的门童就对着狗儿嘿嘿一笑,笑完了,俩手一伸,砰,两扇大门便严严实实的关在了一起。 小崽子这不是想讨打吗?狗儿这个气啊!撸起袖子就准备擂鼓一般的敲那大门,后来一想自己是来求学的,而且是第一天报道,怎么也的有礼术。 便耐着性子拱手道:“小哥儿,我今天可是第一天来应名,这迟到之数可算不得吧!” “不占!” 大门里传来一句稚气的童音。 “俺祖父说了,迟到了就要掏钱进来!你给俺五文钱便放你进门!” 狗儿:…… 第三七四章初来乍到 第一天来就被关到大门外面,这是一件很丟面子的事儿,作为一个有理想有前途的好少年,狗儿决不允许将来回忆时被人家当做笑话提起。 “小子!钱给你快把门打开!” 愤怒的狗儿从钱袋里掏出一把铜钱,也不点数直接从门缝里塞了进去。 把门的小童乐的合不拢嘴,弯下腰就去捡滚的满地都是的钱。 院里的梆子声都响了两遍了,狗儿可没时间再耽搁下去,隔着门缝就开始催促他开门。 “来了来了!找什么急!”小门童不满的回复道。 “你这小娃儿脾气真大!”狗儿一边进门,一边打趣他道:“小子,你这堵门的生意倒是不错,改日我也学你的样子来堵门!” “那可不成”小门童指着狗儿神气道:“这家书院,只能我来做这事,别人都不行!” “咦,你倒是霸道,你说为啥别人做不得!” 小门童斜视一眼狗儿,大声道:“俺祖爷可是院长!!你可没有。” 咳,这话说的,噎的狗儿好一阵无语 “算了,哥哥我懒得再打趣你,小子,你可知道你祖父在那个屋子做事儿?” “哼,我凭啥告诉你!” 小家伙今天可能是和狗儿杠上了,脑袋扭去一旁,两个小胳膊还环在一起,直冲着狗儿摆脸色。 “你这小家伙,还真是个小财迷,哥哥我不是给过你钱了么”狗儿瞅着他郁闷道。 “不对”小门童瞪一眼狗儿,手指着大门道:“你刚刚的钱,是进门用的!若是想打问消息就再拿钱来。” 狗儿:…… 以前总觉得自己贪钱,今天可算是开了眼界,这么个七八岁的小娃,张口钱闭口钱,真是天生的爱钱啊。 “那你说多少钱!” 小门童盯着狗儿钱袋,眼珠子一转,比划个手指头道:“一百文!” “我是傻子吗?” 狗儿一把抓他起来大声喝问道:“或是你觉得我太好骗?还敢说一百文,你怎么不去抢!” 这小童是金老夫子的小孙孙,平常无事时就来堵门,谁要是到书院来晚了,他就把门关起来问人家要钱,大家伙都晓得他和院长的关系,再加上他岁数还小,所以众人也不在意,给他个一文两文的哄他开门便是。 即使真没有带钱,吓唬他说一声找院长告状,他也就会把门打开,让你进来,小师弟么,大家都宠着他一般。 但是狗儿不晓得啊,还以为他就是被安排在这里看门的,一时间就当了真,大把的铜钱掏出来,这小童还不乐开花?再加上狗儿岁数比其他学子也小,可不就被人家当了大肥羊。 “小子,打问个路你就开口要一百文,你这价可真够黑心的,今天洒家绝对要把你这黑买卖给端了!” 这小童看着个子不高,但提起来还真得费些力气,所以狗儿就用双手提拎着他。 突然见狗儿发怒,又把自己悬在空中,一时间这心里可是害怕了。 “你,你,不要打我,我不和你要钱便是,你不许打我,我怕疼,我,我,哇……阿爷这个凶哥哥要打我,快来救俺,呜呜呜……” 狗儿:…… “不许哭!”狗儿最烦人哭了,眼瞅着这小童泪珠子一串串的往下掉,心里可是烦躁了,指着他道:“不许哭,再哭我真打你。” 嘎~ 小门童看狗儿怒瞪着眼,瞬间收了哭腔,但是眼睛里泪珠还是不停的往下流。 狗儿怒道:“也不许流泪!” “俺,俺不流泪,但是,它,它自己硬是往下流,俺管不住啊。” 狗儿本意只是想吓唬吓唬他,真没打算弄哭他,扭头看他,眼角里流着泪,身子还一抽一抽的,只好无奈的放他下来。 “诺,不许哭了,给你钱,出去买糖吃去。” 一会儿就要找人家爷爷了,结果先把人小孙孙给吓哭了,多不好看,所以狗儿只好拿钱出来摆平。 话说这财迷就是财迷,不管年纪大小或者委屈不委屈,只要看到钱自然就会开心。 “好,你给俺十文,哦不,两文,俺就不哭了。” 实在是拿他没办法,心里只想快点离开,狗儿就把手塞进怀里掏出一把钱,瞅一眼大概十三四文样子,道:“行啦行啦,给你钱,不许哭了。” 摆平了小门童,狗儿牵着骡子快速的冲着书院里最大的一幢瓦房跑去。 就在狗儿跑走后没一柱香时间,两个穿着青布襕衫,头戴方巾,身长高大,相貌魁梧,做读书人打扮的汉子,骑着快马跑了过来,到了书院门口也不下马,握着马鞭就冲着门口正在数钱的小门童喊道:“小娃子,快快进去让你家院长出来迎客。” 这声突兀的大喊可是把小门童吓了一跳,再转身看马上问话的汉子,满脸凶恶的表情,这恐怖模样比刚刚那人还吓人。 “喂,爷爷问你话呢,耳朵聋吗!快回话!” 马上汉子见小娃傻楞在场,心里就些不高兴,晃悠着手里的马鞭呵斥他道。 今天是咋的了,先是个凶恶少年郎,又来个恐怖大汉。 “哇哇哇……” 门童这么一哭,可是把另外一匹马上的汉子惊了一跳。 “我说萧兄!咱们是来下比试帖的,不是来打砸书院的,可不能学那些武夫们的粗鲁风气,免得传回书院,被同窗们嗤笑不懂礼数。” 被教训的汉子抱拳赔个罪,就转身指着哭的稀里哗啦的小门童道:“别哭了别哭了,小爷向你赔罪,那啥,你拿着这张信进去给你家院长送一下便成。” 小门童抽噎着伸出手,接过他递过来的信封道:“我,呜呜呜,我,嗯,给我两文钱,不然,我,就不去。” 俩人:…… 为了让这小娃儿给自己递信,俩人只好从钱袋里掏了一把钱递了过去。 所以说,有钱自然好办事,没钱只会两头难,就像是祐川县的三位主官和龙州来的上官。 祐川县发生了乱子,作为上级监察衙门,自然要派人来处理。 又因为这件事牵涉到民事儿、刑事儿,所以署理这两件事儿的厅司官员,一起做伴儿都来了。 捕快、衙役、吏员,随行的轿夫马夫等诸多人,再加上护送的军汉,足足一百余人。 这么多人进了祐川,李县令自然要表现的殷勤些,所以一大早就到县界地儿迎接一行人,然后再返回到衙门里,时间也恰到好处的进了午时。 领队的是一个参军和两个推官,论官品,三人和李县令同属于从八品级别,但是看官大小,除了考虑品级外,也得看实权差遣官职,这三人乃是上州差遣来的官,所以真正论起来,要比李县令高半级。 “雷参军、李推官,俞推官,您看着这天色不早了,后厨早已经备好了酒菜,咱们是不是填饱肚子再来处理公务!” 谁官大谁坐主位,所以俞推官坐了主位,左边是李推官,右边雷参军,至于李县令、孙主薄、刘县尉只能恭候末座。 “李县令!你这县里发生这般大事儿,你还有心思吃饭?” 热脸贴冷屁股就是目前李县令的样子,听着主位上的俞推官指着自己训斥,还当着外人的面说的这么难听,虽说自己是“下官”但是好歹也是一县长官啊,所以李县令就收起赔笑的脸色,不软不硬的回道:“既然这样,那下官就陪诸位在这里查看案情便是。” 说完话便转身对着侍立在一旁的衙役道:“去把案情案宗都搬过来。” 县里是县里,州里是州里,没有外人在时,县里诸人怎么闹都没事儿,但是现在有外人在,大家就得抱成一团,同舟共济,若不然一方出了乱子,谁都没好果子吃。 李县令作为县里的长官,为了县里的面子自然要强硬一些,但是孙主薄可不成,而且他的职责之一便是辅佐县令处理好上下级关系,尤其是当下这个局面,更是起到调解的作用,眼看着场子要冷了,与刘县尉打个眼色便笑呵呵的出列拱手道: “哎呀,三位上官,这案情早已经控制住了,涉案的人员也已经押解进大牢里了,剩下的案宗以及各人供词都在整理中,一时半会儿的还整理不完。” “三位上官舟马劳顿数日,急急忙忙的赶了许多路程,才到我祐川县来,这接下来还得打起精神继续审案,趁着衙役们整理案宗的时间,还是把肚子填饱吧。” 等他说完,刘县尉也接着话头劝道: “是极是极,粗茶淡饭吃的也快,吃完了也有精力认真查案不是么。” 作为上级来查案的官员,事情肯定是要找的,若不然一团和气,两方人热情的像一家人一样,还查个鬼球案,所以俞推官才故意这么一说,算是声明了自己这方人的立场。 再一个,大家同属于龙州一系,公文往来的经常打交道,真没必要死怼着不放,见县里官员热情相劝,负责唱红脸的雷参军便出声打圆场道:“两位说的也是,咱们都是为朝廷操劳,不吃饱怎么成。” “就是就是!”李推官也发话道:“如今这局面也控制住了,趁着整理案宗的时间,咱们赶紧吃,吃完了也好早点处理案子。” 你看,文官们做事面子里子都有了,不像武官一般,不吃就是不吃,敢废话,仔细按住你打板子。 “来人,上席宴!” 早就伺候在一旁的几个押司,看见孙主薄打手势,就快速的走出门外,招呼早就等在一旁的丫鬟仆人们上酒上菜。 一时间红漆盘子白瓷碗碟,盛放着香气扑鼻的鸡鸭鱼肉,足足三十多菜,按着顺序一样接着一样的端上桌子。 第三七五章大雾天 天气进了六月,身上穿的衣服就得减少数量了,但是也不能太薄,因为早晨的风还是有些凉,一个不留意就会受凉中风,尤其是下完大雨的早晨,这空中吹来的风,都带着潮湿的凉意。 所以狗儿今天选了一件稍微厚一点的衣衫,出门时,瞅了瞅大街上笼罩着一层厚厚的雾气,想了想,再转身回去找驿丁借了一把伞。 正巧遇到了正在吃早饭的驿丞,在一片热情的招呼声中,狗儿知道了自己白吃白住的好日子即将结束,若是还想住在这里就得掏钱出来。 人吃马嚼的一个月下来得五六两银子,而狗儿一个月的俸禄也才二两多银子,这么一算根本住不了几天,好在上个月刚从利州西路商盟里领到了自己的分红,一共是五十六两,本来是有二百两银子哩,但是商盟又扩大了一圈,说是要投本钱做什么生意,各家分红扣的就剩了这些。 好在狗儿还可以从吴璘那儿再领一份俸禄,谁让狗儿身上还兼着西军的差事儿。 想到这里,狗儿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儿,祐川石炭矿,县衙门里可是说每年给自己一百贯钱呢,这么一算每个月也能有八贯钱哩,这么一想狗儿就不先忙着去书院了,夹着油纸伞匆匆忙忙的往苏府走去,想打听打听,能不能在州城这里领了。 这一个月来狗儿隔三差五的就来一趟,守门的门子早识得狗儿样子了,老远的看见,就热情的招呼到门房里,倒一杯茶水让狗儿等着。 不大会儿,一个小厮便快速的走来道:“老爷还没忙完,小郎君暂歇一下。” 狗儿抬头看看天,雾蒙蒙的也没个参照物,书院那边迟太久也不太好,毕竟自己今天是正式上课的第一天。 所以狗儿就拱手谢过了小厮,又对门子道:“小子这次来没啥急事儿,我先去上学,等散学再来拜访通判。” 门子听后,便拿起毛笔把狗儿的名字在候客人名单里划掉道:“小郎君事情不急,那就去忙,通判问时我会与他解说。” 狗儿道声谢,便扭头出了大门。 一路上雾蒙蒙的,眼睛睁得贼大也仅仅能看清前方七八米的距离,这般浓重的雾气今年还是首见,路上的行人犹如在仙境里游览一般,嘻嘻哈哈的调笑个不停。 狗儿骑在大青骡子后背上,速度也不敢快了,任由骡子性子走。 哒哒哒,蹄子踏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传出好远,但是有雾挡着,路上的行人“只闻其声,不见其面”,早早的把路让开,却不见人过来,一来二去脾气就涌了上来! “那个孙子在路上跑马,仔细摔断你狗腿!” “那个臭烂菜诅咒爷爷,有种当我面说!” “你个缺德玩意还敢咋呼,大树桩子碰死你!” “直娘贼,气死某家了,爷爷是衙门里公差,骂我的人有种别走,让某家试试你的狗胆子。” “你个黑脚狗,当爷爷傻,有种你来找我啊!” “差爷差爷!有个莽汉子刚刚摸了奴家的屁股,就跑了没影,你快帮我抓住他啊!呜呜呜……” …… 大雾遮挡了视野,也蒙蔽住了蠢蠢欲动的良心,许多破落户无赖汉,用块破布罩住脸就一头扎进大雾里,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儿,短短一个时辰,龙州城,各州衙和县衙就接到了大量的案子。 无赖汉们最多是偷抢一些财物,或者调戏调戏路上的妇人女子,最猖狂的是拐带小孩子的拍花拐子。 三五个人赶着一辆毫不起眼马车,抢了路边的小孩就跑。 这些花拐子,第一要拐的是美貌的小女娃,其次是有钱人家的衙内,最后是四肢健全的普通百姓人家的孩子。 像狗儿这种骑在骡子上的读书相公,自然是不会错过的,然后一个像邻家婶婶模样的妇人带着俩壮硕小厮就冲着狗儿走来,等到了跟前,妇人慢慢凑近狗儿,一副要打问路的样子。 后面俩壮小厮一个去牵骡子缰绳,另外一个就自然的站到狗儿后面。 这种异常的行为,当然引起了狗儿的警觉性,看俩汉子腰间鼓鼓囊囊的,一个拽缰,一个堵后路,中间那个妇人,虽然抹着厚厚一层胭脂水粉,话音虚弱着一塌糊涂,但那腰身粗壮的也不比一个成年汉子差到了哪里。 这三人要是到了跟前,自己小命可就没得说了,当下狗儿就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匕首,藏在袖子里仔细戒备着,打是自然打不过,只能是趁着他们疏忽,快速逃命才是。 “小郎君,婶婶走到这里不晓得路了,你能下来给婶婶指个方向吗?” 狗儿瞅一眼故意装出一副愁容的妇人,再看看即将拦住前路的壮汉,眼睛一眯,心道一声,就是此时,握在手里的匕首,对着大青骡子屁股就是一下。 骡子虽然比不过战马,但短时奔跑的速度也差不到哪里,原本悠哉悠哉走路的骡子突然吃痛,疼的嘶吼一声,扬起钉着马蹄铁的蹄子就朝着挡在身前的大汉撞去。 嘭! 啊! 人力到底是比不过畜力,一声巨响伴着惨叫,拦路的汉子被大青骡子撞出去五米多远,捂着胸口就在地上打滚,俩同伙见状一个去拽狗儿,另一个赶忙去救躺在地上的同伙。 狗儿哈哈一笑,嘴巴大喊一声,“驾!” 骡子就带着狗儿风一般的跑没了影子。 几个呼吸间,这三个花拐子就甩在了后方浓雾中。 格哒呵哒。 骡子屁股上的伤口不停的刺激着它往前跑,狗儿喊了好几声也不见他停下来,速度这么快,周围还是白茫茫一片浓雾,说不定就得撞在什么地方,为了不让自己颠下来受伤,只好紧紧的抱着骡子的脖子,让它痛快的跑,等耗没了力气自然就会停下来。 “闪开闪开,骡子撒疯了,快快散开!” 狗儿在骡子背上,也不是单纯的等着,伴着起起伏伏的身子,扯着嗓子就冲着前方大喊。 路上行人听到了都会避让到一旁,但是有些人听到了也不会闪开,比如说正骑在马上四处骂人的这位官差。 砰一声响。 两人俩骑,统统躺倒在地。 好在狗儿一直做着准备,在俩人撞在一起的翻倒在地的同时,紧紧的用胳膊护住了脑袋,虽然在地上滚了好几圈,但是身子还算没受啥伤。 “小崽子,爷爷你也敢撞,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看爷爷今天不抽死你!” 刚刚揉着胳膊肘坐起来的狗儿,就被从大雾里蹦出来的汉子拎在了空中,只好无辜瞪着他看。 “咦,居然是个读书相公,小子,快说你是谁家的衙内!大雾天里居然敢纵马狂奔,嗯,骡子奔,今天非得把你送进衙门里吃牢饭才行。” 这语气这态度,像极了黑脚狗,嗯,官差衙役的风格。 狗儿便抬头瞅一眼这汉子,通判厅里的官差,虽然自己都还没认全,但至少看到了会眼熟,这面前的大汉,一点印象都没有,想必是隔壁知州衙门的人。 这么一想狗儿连忙拱手问道:“哥哥是衙门中人?” 大汉嘿嘿冷笑的瞅一眼狗儿道:“怎么害怕啦,放心,爷爷会让你害怕的一辈子都不敢在路上乱跑。” 说完话便夹着狗儿翻身去牵自己的马。 狗儿赶紧道:“哥哥,你先放小弟下来,俺这里有场大富贵可等着送给你!” “吆喝,你小子到是胆大,还大富贵,看来不查查你的身世爷爷还真不放心。” 狗儿一听他说话,就晓得他误会了,挣扎着用手从怀里掏出自己的牙牌道:“等等哥哥,小子是苏通判门下的官,不是贼!” “苏通判?” 大汉一脸疑惑的停了脚步,松手放了狗儿下来,再接过牙牌瞅了两眼道: “小老弟,既然你也是官员,怎么还敢在大街上飞速狂奔,这不是给通判找麻烦吗?” 既然有了帮手,那帮可恶的花拐子就不能放他们离开,狗儿就满脸焦急的催促他道:“哥哥,来不及解释了,快上马随我去抓人贩子!” 这场大雾乃是昨夜突降大雨,空气骤然变冷,才形成的,昨夜这场雨覆盖住了整个龙州境内,但是大雾天却是只出现在龙州城池附近十几里地,像祐川县,就是烈日高升。 老百姓们形容官员叫做“青天白日”,意思是像白天里看东西一样,光明正大,清明廉洁,不让一个犯人逃脱,也不委屈了一个清白百姓。 但是期望只是期望,人心是极易受外部环境迷惑。 两村被抓的百姓人家,听说州里来了大官要为自己主持公道,激动的不行,敲锣打鼓的奔去了衙门口等待好消息。 “三位上官,这案宗便是此次事件的缘由,我们这么处理也是迫不得已,你看,路里面交代我们把唐家村人安置好,还不得出差池,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县里没有五百亩水田地,只好在附近村里征调,前段时间州里又摊派下大批助军银子,下官东挪西借的许久才终于凑齐,如今这县里哪里还有银钱给他们补征地钱,所以就有了这码事儿,根子就是这么个事儿,您三位说这案子怎么解决?” “怎么解决?” 三人互相瞅一眼,这种不拿钱就摆平不了的事儿,他们也没办法,只好皱着眉头坐在椅子上想办法,一时间大堂里静悄悄的没一点声音。 突然衙门外就传来一大片声势浩大的喊骂声: “狗官,快放人!” “贪官污吏,昏官当道,打杀良民,无法无天!” …… 一阵阵叫骂声让屋里正在寻思解决办法的众官员勃然大怒。 “来人,去把这胡乱喊叫的乱民抓起来!” 一阵哭爹喊娘的折腾,十几个汉子又被抓进了衙门大牢。 蹲在路边卖果子的老头对着旁边卖野菜的小娃道: “这天好大的雾。” 小娃抬头瞅瞅天疑惑道:“这么大太阳晒着,哪里有雾。” 第三七六章新来的 一场大雾,让官员们津津乐道的“路不拾遗”,彻底变成了笑话。 老好人一般的吕知州也破天荒的发了火,把几个负责城池治安的官员,狠打了一通板子这才解气。 一把手解气了二把手不干了。 屁股肿得老高的官员还没等窃喜完毕,革职查办的文书就已经送去了利州西路衙司主官办公桌面上。 罢免了几个官员,苏胖子还不解气,毕竟自家第某房小妾差点被人骗去青楼重操旧业,这种奇耻大辱作为一个极重视脸面的人,就是一生的羞辱。 长官不痛快,下面办差的官员就没法痛快,为了给他泄气,这城池里,凡是吃官家饭的人,统统上街去稽凶查恶,一时间,一场扫黑除恶的大风暴就在城里浩浩荡荡的刮了三天。 地痞流氓通缉犯,偷鸡遛狗二混子只要是不务正业的统统抓进了衙门,该坐牢的坐牢,该杀头的杀头,菜市口每天都有一两颗脑袋被刽子手,砍萝卜一般剁了下来。 一时间全城百姓拍手叫好,那些凶恶之徒更是缩在家里瑟瑟发抖。 狗儿也抖,不过他是激动的抖,因为自己误打误撞抓住的花拐子,居然就是拐骗苏通判第某房小妾的参与人之一。 一向对自己人大方的苏通判,自然不会少了狗儿的打赏,当听说狗儿正在找房子租赁时,大手一挥,一幢二进院的小院就送给了狗儿,嗯,暂住。 不管怎么说,能剩一笔是一笔的狗儿,很开心的拿着钥匙,带着王厚和花十四以及庞大郎他们几个搬去了小院。 说是小宅子那是依苏通判的眼光定位的,在狗儿眼中,这处宅子,从地段到房屋布局、装饰、用料等诸多方面都属于上等用品。 别的不说,光是小院里有一座一亩地大小的花园,就让狗儿满意的不行。 虽然这房子不是自己的,但通判说了,只要自己乐意可以住一辈子,还不收一文钱,并且里面的各种东西随意使用,但是用完了再补可就得自掏腰包了。 这相当于什么?相当于这房子就是白给自己的,狗儿可打听过了,这套小院按照如今的行情没有三千两银子是拿不下来的。 三千两啊,嘿嘿嘿。 砰砰砰。 “那个嘿嘿傻笑的小子,给我过来。” 正在摇头晃脑领着众学子念书的先生,也不晓得眼睛是多亮,狗儿才偷笑了一声,就被他看到了眼里。 “我?” 狗儿感觉他是吓唬自己,就伸手指着自己想确认一下。 “废话,这屋里就你站着,不是你是谁。” 先生最不喜欢的就是装傻充愣的人,所以黑着脸拿着戒尺指点着狗儿道:“别人都在张嘴读书,就你露着白牙在那儿笑啊笑,读书还敢分心,真是不诚也,还不过来受罚。” 瞧人家说的有模有样,看来确实不能蒙混过去了,只好乖乖的走过去,伸出右手递给他道:“打吧!” 先生冷哼一声道:“右手还要写字,你换左手来。” 狗儿道:“无妨,我左手也能写!” 这话一出口,先生立马气的眼睛都圆了,指着狗儿恶狠狠道:“好好好,你这顽童,不知一点悔改心,我的课你不听也罢,今天也不用打你了,你出去吧!” 狗儿撇撇嘴,一上午翻来覆去的就念那么一页上的十几句话,早听的腻歪了,虽然你是先生,俺狗爷也不伺候。 当下就对着先生拱拱手道:“那先生,学生就先回去了,下节课再来聆听先生的教诲!” “哼!” 先生冷哼一声也不搭理狗儿。 见这样子,狗儿就只好翻身回到自己矮桌前,收拾了里面的书本笔墨纸砚,仔细装进小竹篮里,就在一众同窗敬佩和羡慕的目光中,慢悠悠的走了出去。 出了门,狗儿还很有礼貌的把门给关了起来,然后就听着屋里响起一道暴怒声。 “如此闷热的天气,给我打开!” 狗儿嘿嘿一笑,装作没听到的样子急急的跑了去。 这座书院,整体是坐北朝南,前后分为四大区域,最后面的是住宿用的卧房,紧接着前方就是吃饭用的厨房,再前边是教学用的学舍,再然后是一片活动用的空地。 学舍分主学舍和小书房。 主学舍就像是一座大跨院一般,东南西北紧紧挨着十几间屋子,辉煌时这里面都住满了人。 主学舍后面是一些小值厅一般的小书房,这种只有独立一间屋子的瓦房,以前是那些待考学子学习的地方,后来人少了,也没有那么多应举学子,金老夫子就把它们分给了来教书的先生,当做休息室或者办公房。 狗儿主动被赶了出来,这外面大太阳晒的人头皮发麻,一时间也不知道去哪里玩,呆在这里至少还有片阴凉地,狗儿就抄着手在院里晃悠。 时不时的还能听到附近几间学舍里学生读书的声音,和先生训斥学子的声音。 虽然来求学的人少,但是按照学习进度,这书院里又分成了,甲乙丙丁等四个屋。 分别由不同的老师讲授课业,像是狗儿这种刚刚过了识字环节的,自然被安排进了丙字屋,学习更进一步的知识。 十年寒窗苦读,换的金榜题名可不是玩笑话,就好似后世从幼儿班到小学中学高中,至大学一般,在古代,读书考科举的人家,也是从娃娃抓起。 比如说如今归属金国的山东东路济南府历城县的辛家,五岁的辛弃疾,对自己天天要学习的事儿就有些不满。 自己出生的那年,正好赶上岳大帅的去世,痛哭流涕的祖父,在喝的酩酊大醉之后,就效仿大汉名将“勒石燕然,驱除鞑虏”的霍去病,给自己取名“弃疾”。 寄予厚望的小弃疾,自从开始下地走路,能张口发言后,就开始背诵儿歌,学习《千字文》《百家姓》并练习大字。 据前来授课的先生说,等发蒙认完字后,就开始正真的读书生涯。 像四书(《大学》、《中庸》、《论语》、《孟子》),每天起早贪黑的温习功课,等先生来了,还的背诵串讲给他听,若是过关,就开新课,旧书温完,上新书。 到十岁前至少要把这四本书记得滚瓜烂熟,然后再开五经(《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 这几本书学完又是五年,这期间还要学对对子、缀句,进而学诗赋,像背韵部、历代名诗名词,还要写试帖诗。 然后跟随专业先生,记本朝的讳字。 像皇上的名字和同韵部的字,若考试时不留心写了,就会被斥退,还有,得知道一些特定的格式、律文怎么写。 例如,提到皇帝、历代先贤圣人,分别要知道抬几格。 期间还要练习书法。 书法一道最为重要,你若是笔体不好,在第一关解举试时,就会被刷下来,后面的几关直接没机会参加。 一天下来更本没时间到外面疯跑着玩。 有些人翻看古书典籍,说古代读书人,整日里游山玩水的到处交朋友,哪怕读书也是红袖添香,这种情况,会有,但至少在十六岁之前没有,因为十六岁之前是打基础的年纪。 等基础都会了,就得尝试着参加县里举办的“童子试”,童子试名字叫童子,但并不是只能懵懂小童参加的,它特指刚刚进学的学子参加的一种考试,类似于县里举办的资格考试,有时候一年一次,有时候两年一次,考中了,就能特拔去官府治下的官学里念书。 像《荀子》、《老子》、《庄子》等诸子百家和《史记》、《汉书》、《后汉书》、《三国志》、《晋书》等书本资料典籍,都可以在官学书库里找到,除了这些资源,还有教书的学究,也是参加过科举大比的官员,经验也更加丰富,并且还有官府下拨的“助学银”,若是每次考试都能取得不错的成绩,光一年的资助银子,就有数十贯钱,所以古话常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因为有这些资源,就意味着进了县学,过县、州举行的解举试就成功了一大半。 但是县学的名额有限,应募的举子众多,大多数人还是在私学里读书,就比如狗儿,哪怕是苏通判的门人,还不是在私人书院里读书。 狗儿抄着手在廊道里遛达着玩,忽然听到某一间屋子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仔细一听,似乎是《论语》,这本书自己还没学过,眼珠子一转,嘿嘿一笑,就偷偷溜到门口。 后世的教室有前后门之分,在这个时代却只有一个,而且为了散热,屋门也是敞开的,狗儿待在门口偷听,自然就被授课的先生给发现了。 “门外的学子,你为何在门外偷听,而不进来?” 狗儿正撅着屁股听呢,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话,当场一愣。 官办的书院,或者大一些的学子们都有统一的衣裳,以前鹿苑书院也有,后来没落了对这一条就不怎么要求了,但为了区别自家书院的学生,学子们都戴着书院统一发放的头巾。 狗儿自然也戴着,所以屋子里先生才称呼狗儿为学子。 见屋里先生问自己话,狗儿可不能扭头就跑,只好规规矩矩的走到门口,施了一礼。 屋里七八个学子齐刷刷的望了过来,狗儿心想,若是告诉他,自己是被自家屋里的先生赶出来,没事干就过来偷听,必然会被他们嗤笑,所以就开口道:“回先生,俺不小心迟到了,不敢进来就,就……” “过来受罚,下一次早些来!” “是先生!” 狗儿弯腰拱拱手,嘿嘿偷笑的走进屋里。 第三七七章两耳忽闻窗外事 “狗儿,你今日还去书院吗?” 嘴里咬着馒头的王厚,满脸兴奋的冲着正在喝米粥的狗儿问个不停。 狗儿三两口把碗里的粥喝干净,抬头瞅一眼他,再扭头看看也是一脸期盼的望着自己的花十四道:“咋滴,你俩今天有事?” “是啊,俺们听说今天菜市口要砍人头哩!” 王厚嘴里喷着唾沫星子,遥遥指向菜市场的方向,再次重复道:“要砍好几个人头哩。” 花十四也补充道:“是极是极,要砍好几个头呢。” 狗儿撇一眼俩人,翻个白眼道:“这两日,菜市口天天都有砍头,有什么好稀罕的!” “不是狗儿,今天要砍的人头可是特殊!”王厚一时兴起连手里的馒头都不吃了,扭身过来神神秘秘的解释道。 砍人头么,不就是犯死罪的好汉爷,临死前唱声“壮士歌”,刽子手举起鬼头刀,一刀剁下去,下面围观的看客喊声好,便算完事儿,血呼啦呲的,有啥好看的。 狗儿就撇他一眼,道声无趣,继续吃饭。 旁边的花十四见狗儿似乎没理解,转身过来低声道:“犯人要游街示众呢!” “那个犯人不游街?”狗儿不耐烦的回他一句。 “不是的狗儿,今天的犯人特殊!”俩人异口同声的喊道。 “特殊特殊!有什么好特殊的,难道砍的是官员?” “那倒不是!”王厚摇头道。 狗儿不满的瞅瞅俩人,“那你俩说,哪里特殊了?” 俩少年张张口,憋着一脸通红就是不说话。 旁边也在吃饭的庞大郎,看不下去了,对着俩人嗤笑一声道:“听说今天砍的犯人里,有两个是女的!” “女的?还是俩?” 狗儿一脸吃惊的瞪着仨人。 王厚和花十四嘿嘿笑着对狗儿道:“俺俩不骗你吧!” 话说狗儿为何会吃惊的发呆呢? 因为在古时,被判为死刑的犯人,除了钦定要犯或者特殊时期的犯人需要立即处决外,其他的罪犯,都需申报给上级官府递送至朝廷,反复审核无误,再等待皇帝朱笔勾决,才能批准砍头。 而且处决犯人时,官府也不能随时随地的想杀就杀,得需要特定的日子和时间,比如后世人熟悉的“秋决”和“午时三刻”,就是这样。 原因是古时人爱迷信,认为秋冬树木凋零,一派肃杀之气,要顺天意而行,处死犯人正当此时,又选定午时阳气最盛的时刻才行刑。 被杀的犯人也多是男子,极少有女子被杀,因为在古时,女子也代表着钱财,哪怕是摊上谋反的大罪也往往是被押进教坊司,充当官妓。 但是在官僚主义横行的古代,朝廷的规定是规定,但到了地方,往往有许多“特例”。 比如说前几天的一场大雾,引发了龙州数百起大大小小的案件,一时间全城百姓人心惶惶,朝廷为震慑不法事儿,特请了利州西路的特令,只要案件证据确凿,犯人认罪,就能特例处决。 这也是为何最近龙州城菜市口人头滚滚的原因,但是处决女犯,还是第一次,并且一次就是俩。 官衙打犯人屁股,不管男女都是要扒裤子行刑的,而砍人头,虽然不至于扒裤子,但是女犯人的外衣都是要被剥去,只留着内里贴身的衣服,而且那些押解的官差为了赚嘘头,还会故意撕扯开女犯的胸口,露出,嗯。 就因为这点龌龊的念头,两个好好的少年就成了下流胚子。 “去不去狗儿!咱仨一起,听说有个女犯长的是如花似玉,绝世美人。” 王厚用一副男人才懂得的目光对着狗儿眨巴眨巴眼。 狗儿呵呵笑一声:“狗屁美人,你见过谁家的美人被砍头?” 王厚见狗儿不信,就指着庞大郎道:“不信你问庞大哥。” 不等狗儿问,庞大郎扒拉着饭碗道: “厚哥儿说的没错!那个美人是,暗窑子的老鸨子,惹了不该惹的人,才被押去菜市口吃这一刀。” “老鸨子?” 狗儿似乎明白了什么,抬头问他道:“那另外一个妇人是不是人贩子?” “咦,你怎么知道!” 嘿嘿嘿,狗儿神秘的笑一笑道:“我还知道她俩人惹了谁!” “是谁?” 狗儿指指天,再指指地呵呵笑道:“龙州的天,此地的主人。” “什么意思?” 三人你看我,我瞧你的连连摇头。 狗儿叹口气,道声笨,丢了碗筷抹一把嘴角,就背着手走出屋外。 王厚看到便大声问道:“咦,狗儿,你去哪儿?不是说去法场么?” “去什么法场!”狗儿头也不回的说道:“美人脑袋没掉前叫美人,没了脑袋的叫女鬼,要去你们去,我还得去书院上学呢。” 鹿苑书院丙字号屋舍,狗儿从人人争抢的前排,搬到了最后面的位置,不是因为同屋里人高马人,总爱欺负人的胖头陀刘小胖子,也不是出手最大方的小员外陈涛,更不是学业最好的王知行,而且因为这间屋舍的出口,开在最后面。 算上今天已经是第五天进学了,教授自己这屋课业的先生,狗儿已经摸的清清楚楚,其他的不说,单单只提他上课的习惯,狗儿就有些无语。 一开课,就先让众人一个个的背诵昨日的他讲的课业,等全查验完了,才开新课。 每天也就学个五六句,翻来覆去的老是这些,狗儿很不耐烦,尤其是遇到笨学生结结巴巴的半天都背诵不完,狗儿是急的不行。 比如说胖头陀刘小胖,身子像肥猪,脑袋更像,进度快的学子都背到了“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其严乎”了,他还在磕磕巴巴说,“欲治其国者,先修其身!” 然后被先生狠狠敲了一棍,身子一哆嗦,让本就枯竭的脑力,彻底歇了菜。 “下去吧!你今日不开新课,继续温习以前的课业!” 刘小胖含着眼泪道声是,乖乖的回去了座位。 先生握着戒尺,随意的指指探出门口半拉身子的狗儿道:“赵大狗,你过来背诵。” 狗儿听到喊自己名字,身子连忙转进来,起身道声是,便快步走到他面前道:“回先生,我准备好了。” 听到狗儿回话,原本跪坐在蒲团上的先生,两腿盘起来,懒散道:“嗯,背吧。”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十所指,其严乎!” 随着狗儿流利背诵声,一开始还盯着狗儿看的先生,也闭上了眼睛,摇头晃脑的像是打盹一般。 “先生我背完了!”狗儿拱拱手唤醒他。 “嗯,不错!文句都背诵过了,释意如何?” 狗儿道:“学生记得!” “我问你,‘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何解!” “回先生,这句话是说让自己诚实!” 简短的一句话,让先生一愣,瞅着狗儿疑惑道:“没了?” 狗儿拱拱手,“没了”。 做学问当抱着谨慎至诚的心态,眼前这小娃虽然聪慧,但是性子实在是不着调,气的先生指着狗儿斥责道:“胡闹,圣人的话如何能这般曲解!” 狗儿撇撇嘴,“圣人的话就是这么说的!” 先生见狗儿胆敢顶嘴,气的吹胡子瞪眼道:“胡说,圣人明明说‘所谓使自己的意念诚实,就是不要自欺欺人’!那里只你说的那几个字。” 狗儿翻个白眼,轻嗯一声,谁知道这一下,彻底惹怒了先生,拿起桌子上的戒尺就对着狗儿怒道: “伸手!” 狗儿叹口气,把右手伸了出去。 “换手!” 好吧,人家可是先生,惹不得。 啪啪啪。 三声响,狗儿呲牙咧嘴的回转了回去,嗯,直接出了门。 这次可不是狗儿偷溜出来的,而是先生让狗儿滚出去罚站的。 “活该!让你嘚瑟!” 下一个被先生喊去背诵功课的王知行,在和狗儿擦身而过时,用俩人才能听到的声音,狠狠嘲笑了一把狗儿。 狗儿瞅一眼比自己大三岁,但个子只到自己眉毛处的他,就扭头看看恰好正在喝水先生,嘴角一笑,冲着他脚丫子就是狠狠一绊。 窟通一声,人爬在了地上。 这动静自然惊动了讲桌前的先生,只见他疑惑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王知行,咳嗽一声便满脸激动的道:“孺子可教也,如此尊师重道,吾一定会给院长分说,这下个月前去参加书院比试的人里面自然有你!” 原本想告狗儿黑状的王知行,一听他这么说,也不指点狗儿了,满脸激动的对着先生磕了俩头。 “好好好,快过来背诵一下你的功课。” 王知行道声好,便开心的跑了过去。 这小子真是好运气,狗儿腹议一句,迈步走了出去。 人出了屋子,也没有乖乖的面壁思过,熟练的走到南侧第二间屋子旁,咳嗽一声便冲着同样正在检查学生课业的先生道: “先生,学生今日又来晚了!” 同样留着一簇美髭的先生,捋着胡须对着狗儿笑眯眯道:“无妨,你是因为要照顾生病的兄长才迟到的,算不得失礼,快进来吧,温习一下昨日的功课,一会儿过来背诵给我。” 狗儿恭敬的鞠一躬道:“是先生。” 人便坐到最后一排矮桌后面,拿起桌前的湿布帕,用心的擦擦手,又问前桌同窗借了抄录的注释笔记,默默的看一遍,再嘟囔着背诵一遍,有不解的地方便问下旁边的另外一个同窗。 就这样,几刻钟过后,狗儿便把笔记还给前边的人,就站起身来,走到先生跟前拱手道:“先生,学生准备好了!” “嗯,背吧!” “子曰:巧言令色,鲜仁矣……” 第三七八章不能只读圣贤书 老百姓们为什么会痛恨封建官僚? 其一,自古以来就讲究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但是在封建官僚制度下的官员,按照官阶享有特权。 例如当街杀人,若罪犯是普通老百姓,那就得押进大牢准备砍头,但若是官员,就有可能罚钱赎罪,或者仅仅罢免官职。 其二,人治大于法治。 皇帝任命亲信担任重要的权利决策层,下面的各级官员也是有样学样,然后一连二,二串三,结党营私,为了权利和利益互相攻诘,一件本来好好的治民之政,推行到地方州县就变了味道。 最后是不平等的社会地位。 封建社会,等级地位都有严格的划分,甚至写进了律法中。 别说老百姓看见官要磕头下拜,就连大家都是官员,一些品级低的看到了上官也得磕头跪拜。 皇帝的威仪是不容折辱的,那么代表他治理百姓的官府机构和牧民官,也是不容羞辱。 民告官,先不讲究案情,告状的苦主,会被审案的官员,先按倒在地打上一通板子,更不用说围攻衙门这种形同造反的罪过。 哪怕你有天大的委屈,官府也会先治你对衙门不敬的罪责。 就这样,原本张村、李村为了自家五百亩水田地事儿而抱团向朝廷要公道的村民。 就被“公正”执法的官员们统统下了大狱,罪名是“对官府不敬”,那些闹事儿的百姓,连夜被押解去了龙州,剩下的烂摊子就甩手给地方官府进行处理。 这时候就能看到地方官员的难处了,上官们拍拍屁股走了,但是问题还是没解决,并且这矛盾激化的更大,作为治理地方的官员,这时候再面对老百姓就得小心翼翼了,没办法,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全县百姓看待衙门的眼光,都带着一股子疏离感和怨愤感,有些胆大的甚至还敢对着衙门咒骂。 这不,自上周州衙上官押解着犯人回了龙州,隔三差五,甚至一天里总有那么七八个读书相公,结伴到官衙前,指着大门咒骂坐在大堂上审问案子的李县令。 一开始李县令还派人出来把读书相公请进衙门里谈话,但是慢慢的他发现,站在衙门口咒骂的人,不减反增。 一怒之下,就动了板子,这一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 前面说了,宋朝的官大多是从读书人中产生的,所以读书相公,虽然还不是官,但是在民间百姓们眼中,就已经是半个官了。 别的不说,单单是往来的同窗好友,先生座师,以及他的同窗好友,保不齐就有一个在朝廷中央担任着重要官职人物。 读书人爱抱团,再加上他们有背景有势力,而且极好面子。 为民请命结果被黑心官员责罚,这就是名声,一时间纷纷发言谴责这种目无王法的行为,甚至还给朝廷负责纠察官员违法犯罪之事的御史言官们去信。 百姓对官员讲王法,官字两张口,人家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官员对官员讲王法,那就是真的讲王法。 所以李县令在官场的名声一时大噪,不过是负面的名声。 战争结束了,有些人的胆子就大了,对做官也有了重新的认识,比如说闲赋在家大半年的孙主薄的大哥。 今天就收到了他老师给他邮寄来的密信,除了日常的寒暄,最重要的就是这最后五个字:“有空缺,速来”。 “吾弟,为兄此去临安,不知何时再能与你相见,家中诸事请多多操劳,若是有难题,就写信与我。” 这时代交通极其不便利,临安距离祐川足有数千里之多,来往就得俩月时间,做官的又是公务繁忙,轻易不能请来假期,他俩人这么一别除非有一方退休或者升官,十年二十年的就没机会再见。 红肿着眼圈的孙主薄,对着兄长抱了一抱,再施礼道:“兄长放心,母亲和侄子我自会细心照顾好,你且安心前去。” 骑在马背上的兄长,抬头对着天空中展翅飞翔的鸟雀瞅一眼儿,低下头来满面红光道:“那母亲这里就先劳烦你了,等我在京都站稳了脚,就派人来接她们过去。” 这个时代,讲究嫡庶之分,除非嫡长子家中败落,一般情况下,家中老人会跟在老大这边。 另外一种,是家中父母守在老宅,儿子们出外做官做事。 俩人扭头看看女眷那边,见几人已经互相告别完毕,仆人们也准备齐全,骑在马上的兄长,便珍重的对着弟弟道声告别,护送的家丁头目便吆喝着队伍启程出发。 驾车的马夫凌空抖一下鞭梢,拉车的马儿便迈开蹄子走了出去,四辆马车外加六匹骡马,一行人迤逦的走出县城,走在队伍最后面的孙大郎瞅一眼四周,便压低声音对着送行的兄弟道: “二弟,为兄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剩下的事儿,就看你怎么运作了!” 孙主薄神秘一笑,对他道:“兄长放心,那边我已经商量好了,一切罪名都会记到他的头上。” “嗯,商量好了便成!对了,对那边你也不能掉以轻心,还有州衙这头,更不能干坐着等,任命文书没到你手里之前,一切都有变故。” 原本笑容随和,一脸轻松的孙主薄,突闻此话,这眉头瞬间就皱到了一起。 拉着兄长的衣袖紧张道:“哥哥,我可是给那参军喂的饱饱的,他总不能变卦吧!” “不好说,毕竟那边也不会坐以待毙。” 孙主薄叹口气,对着兄长鞠一躬道:“那我明日就去州衙公干一趟,彻底把这件事情的跟脚敲定。” “最好!最好!” 马上的兄长扭头看看后面的县城道:“行了,弟弟,就送到这里吧!若有什么事情记得去信来问我,为兄到了京都也会找门路帮你的!” 孙主薄感激道:“谢过兄长了,请一路当心!” 就当孙主薄送兄长离去的同时,县衙县尉厅里,刘三郎对着公案后面的刘县尉嘿嘿笑道:“叔父,这一下那老家伙就没法再赖在任上不走了,等他罢了职,您就能搬去主薄厅里坐了。” 刘县尉捧着茶碗,瞅一眼他道:“不一定!” “什么不一定?贪污受贿,再加上激起民乱这两件大罪,都不能让他罢官入职吗?”刘三郎一脸惊讶的问道。 “我说的接任主薄之职的事儿!” 刘三郎皱眉道:“我们可是和东边商量好的,他接县令,叔父接主薄厅,难道他敢耍赖?或者是州里有变故?” 刘县尉喝一口茶水,瞅一眼皱着眉头努力琢磨的侄子道:“呵呵,都不是!” “那是?”刘三郎瞪着眼睛看他道。 刘县尉嘿嘿一笑:“论品级他是比我多半级,但是论资历某家可不比他差到哪里,这县令的位子我也能坐” 说到这里,刘县尉站起身走下台来,道:“若是在内州我自然争抢不过他,但是这里可是边州,县里的任命吴帅也是有权利决策的,所以……” 话说这儿,刘县尉突然闭口了,急的刘三郎赶紧问道:“所以什么?” “所以你明天去一趟龙州城!” “去龙州城干嘛?要是找吴帅走关系,自然要去沔州啊!” 刘县尉呵呵一笑,“咱们和吴帅又没交情,直愣愣的去,他能帮咱们?” “可是去龙州我们又能干嘛?”刘三郎疑惑的问道。 “你爹爹来信了,说过段时间吴帅会派人到龙州处理一些事情,且来的人地位很高,我们可以趁这机会搭上这条线。” 说着话,刘县尉转身回到公案上,从桌兜里掏出两封书信道:“你到时候拿着这个去!” 刘三郎接过来,好奇的问道:“是给吕知州和苏通判的信吗?” “不是!” 刘县尉眨着眼笑道:“是给赵大狗的!” “赵大狗?”刘三郎吃了一惊:“听说他只是管煤球作坊的小厅官,叔父的大事儿他能帮上忙?” “三郎啊!俗话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如今的狗儿你可不能小看了他!” 刘三郎努力的回想一下,经常被自己踢来踢去赵大狗,实在是想象不到他能高到哪里。 “叔父,赵大狗也只是被苏通判看好,可没听说他被提拔重用的消息啊!若不然怎么会被安排一个管作坊的小官职。” “呵呵呵!” 刘县尉也不解释,只是从桌兜里又拿出一封信,递给他道:“你爹爹的信,你要不要看,看过了你就晓得原因。” 尽管刘三郎特好奇,但是提到他爹,立马把头扭去一旁,轻哼道:“我不看!” “你啊你,也不晓得有多大气性,都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消气。” 话说完,就把信封放到桌子一旁,然后打个哈切道:“今晚早点睡,明早早点出发,多带几个人,到了州城找到赵大狗后就把信递给他,他自然晓的怎么做!” 刘三郎道声是,低下头,就胳膊底下拿出书来,摊开了继续看,刘县尉见了就摇摇头,起身背着双手走出了官厅回了后衙。 通判厅里也就只剩下刘三郎一个人了,好一会儿,他才爆出一句惊叹。 “这家伙,好大的运气!连爹爹都如此推崇他!” 就当刘三郎满怀着希望准备去龙州城找赵大狗时,原唐家村村址,唐老大背着双手走在废墟一般的村路上,他后面,数十道身影正在废物中翻找着什么。 “找到了找到了!” 一道粗大的嗓门对着唐老大背影喊道:“大哥,这书册真是藏的严密,兄弟我找了好久才找到!” 唐老大还没说话,旁边一人突然插话道:“那是因为你笨!” “老三,别以为你披了一身官衣我就不敢骂你了!” “吆是吗?有胆子你就开口骂啊!你要是开口,兄弟我会亲自把你送去大牢,说不得你也能撞个运气换身官衣穿哩。” 第三七九章看戏法? 人是念旧的,在一个地方住久了就会舍不得离开,尤其是老年人,从这里出生,再从这里一岁岁长大,他们对故乡,对故人,还有日夜相伴的老房子,都有着浓浓的感情,若不是没得办法,他们是不会离开的,那怕要去的地儿非常舒适,他们也不愿意。 原刘家村的旧址,如今新唐家村的村落,一排排青砖灰瓦建造而成的小院,错落有致的立在这处平坦的土地上。 路边的石阶上,一抹绿茵茵的青苔正嘚瑟的迎着风跳舞,但是下一刻,却被一只硕大的牛蹄子踩成了三瓣。 “唐老三,你会不会赶车,车轱辘都赶到路牙子上了,还在车上打迷糊!” 唐老二终于找到机会报复唐老三了,停了自己驾的牛车就冲着他大喊,一边喊还一边对着别人招呼。 “你们看,都是他这样不当心,所以车轱辘老是坏,让我说这修车轱辘的钱就应该他自掏腰包!” “咦,你个唐老二,一天天的就知道找事儿,我可是官啊,磕坏俩车轱辘算个啥!”唐老三满不在乎的回他道。 “是官咋啦?是官损坏的东西就不赔钱啦!”唐老三不服气道。 自打唐老三服役回来,又从衙门里领了正式的官员凭证和官衣,一双鼻孔就差长在脑袋上了。 回了村子也不干活,天天提着鸟笼子东逛西转,还好他岁数大,若不然早被里长抓去以游手好闲,不试生产的游荡罪给打板子了。 自从他晓得连里长都不敢打自己板子后,一时间更加嘚瑟,天天穿着官衣在附近村里瞎转悠,还逼着人家喊他唐员外。 老泼皮一般的人物在附近村里都出了名了,从上个月他在衙门里领了第一次官俸后,人更是飘上了天,天天混在县城里吃茶听曲儿,别人都忙着盖自家的房屋,或者在地里给庄稼除草,他可好跟着一帮老员外,天天游山玩水,他浑家说了几句就被赶回了娘家。 后来实在看不过眼的唐老大只好出面,劝了劝他,费了老牛鼻子劲儿才让他把浑家接了回来,又张罗着把他家的房子盖了起来。 忙活了一个月,这些活儿终于忙完了,这不,今天又憋不住,开始“静极思动”了,先是找茬挑事,接着忽悠几个同样有官身的后生凑钱去城里玩耍。 “我就不赔,你能咋滴!” 也不知道怎么了,唐老三气呼呼的把鞭子一丢,牛车也不管了,背着双手就往城里走去。 可把唐老二气的喘粗气,“大哥,你看看他说的什么狗屁话!人家唐冬瓜,唐桩子还有小二,小七都是官身,看人家几个还是老样子,就他自己天天把官字挂在嘴上。” “还有,这可是村里的公事,他这尥蹶子不干了,像什么话,大家伙给他盖房子时,他怎么不说不干!真是老无赖一般!太过分了!” “是啊是啊!三哥这些时日也太过分了” 唐老大瞅着身后几个兄弟满嘴都是抱怨,自己当老大的,也不能不管,但是事实是自己也已经管不住他了。 只好出言安慰这几个老兄弟,几个人正在那儿说的,就听着远远的有人在呼唤自己。 扭头一看,见是光头和尚行痴法师。 “行痴法师,你唤老汉是有什么事儿吗?” 行痴仍旧一副苦行僧打扮的模样,左手拄着大铁杖,身后背个布褡裢,右手还托着个钵盂蹬蹬蹬走过来,开口先唱个佛号才道:“唐施主,贫僧准备去趟龙州州城,特来问问你可有什么书信要捎走。” 唐老大又没有什么亲人住在州城,所以没有书信要捎走,就道:“行痴法师,老汉这里可没有什么书信!” 行痴点点头回道:“那贫僧就先走了!” 唐老大拱拱手与行痴告了别,行痴就拄着大铁杖大步流星的走去。 唐老大瞅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一事儿,便追上去喊他道:“行痴法师,慢行一步,老汉忽然想起一事儿想拜托你一下。” 行痴已经走出老远了,但是听到他呼喊,便翻身又走了回来道:“唐施主可有何事儿。” “也不是什么急事儿,就是衙门里答应给俺们村置换的五百多亩水田地,至今没有动静,而且老汉还听说,衙门为了这件事还逼迫出了官司,老汉就想打听打听,会不会牵连到俺们唐家村身上,正好狗儿在州衙当差,请大师给他捎个口信,打问一下,俺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行痴道声好,刚要转身走,突然又停下来道:“官府闹出民乱的事儿,贫僧也听说过了,这件事儿恐怕不简单,若是唐施主担心,可派人到州里细心打探打探,贫僧此去州城,只待一天便要回转,恐打探不仔细。” 唐老大听了道声谢,正要琢磨派谁去一趟,就见远远的唐小二和唐小七各骑着快马,马前还带着两女娃飞快的跑过来道: “不好了爹爹(伯父),老三叔吵着要休妻!” “啥休妻?” 唐老大大惊失色道:“好端端的为何要休妻?” “老三叔,嫌弃三婶婶不能给他再生出儿子来!” “胡闹!” 唐老大气急败坏的骂道:“一大把年纪了还闹这笑话!你们跟我来!” 话说完就带着一帮人急急忙忙的奔着唐老三家走去,行痴见了,也只好跟着过去。 在后世,一般的中学生,除了法定节假日,每个月还会有一两天的休息日,至于超长休息日寒暑假,更是令各行羡慕不已,但是在古代,除了农忙、端午、中秋、新年这些举国同庆的节日里歇息一两天外,剩下的日子就是寒窗苦读。 别说休息了,功课忙得你连觉都睡不够,若是遇到科举年,天天是“听鸡睡,闻鸡起”,头悬梁锥刺股,恨不得十二个时辰都不睡觉,大多数学子,从进学应举开始,直至考取功名后,都是高压状态下学习,并且是主动的去学,即使学校给他们放假,这些举子也不会浪费时间跑着去耍。 就这样用功读书,好些人一辈子都与皇榜无缘。 狗儿倒是没这么用功,自己考科举本就是为了圆梦,顺便试一下自己的运气如何,实在考不中,就回来继续当官,反正大胖子说了,差事还会给自己留着,即使他不留着,自己也可以回祐川当衙役啊! 这么一想,狗儿就对自己今天逃课的想法有了一个很好的理由。 “王厚,你不是说今天有变戏法的么?这日头都要落山了咋还没出来?” 骑在树叉子上的狗儿,对着另外一根树叉子上的王厚不停的抱怨。 “我昨天明明听这摊主说有来着,不行你问问花十四!” 王厚爬的这根树杈上头一人位置,花十四拿着根糖葫芦正吃的起劲儿,耳朵里听到王厚的话,擦擦嘴巴证明道:“是的狗儿,不光那儿摊主说,那个正在台子上翻跟头的女伶人昨天也这么和我们说来着。” 狗儿瞅一眼台上穿着肚兜翻跟头的女伶人和台下乌泱泱的人头,便道:“好吧,我再等一会儿,若是今天没有变戏法的看我不打死你俩才怪!” “打死我俩?” 王厚和花十四对视一眼哈哈笑道:“你连你学舍里的小胖子都打不过,还想打俺俩,哈哈哈!” “咦你个王厚,看不起谁呢!我是看小胖子和我是同窗故意让着他哩,怎么就打不过他了!” 王厚嗤嗤一笑,正要开口拆狗儿台,忽然听这树下一阵大喊,几人连忙抬头,就见一个穿宽大衣裳的老头走上台来,团团的对着众人施个礼道:“诸位看官稍等,小老儿喝口水就给众人变戏法!” 下面人齐齐的喊道:“喝什么喝,俺们都等急了快快表演!” 台上老儿赔笑道:“客官莫急,看俺的茶壶,也就拳头大小,喝一口没得多久!” 台下人乱糟糟喊道:“老汉你莫啰嗦,快快喝完表演!” 老儿急急忙忙的说声好,举起茶壶就往嘴里倒水,一条银白色的水注就从茶壶嘴里飞了出来,再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准确的落进下方的嘴巴里。 咕咚咕咚。 全场人全睁着大眼看他喝茶水,把眼睛都睁的酸累了也不见壶里的茶水给喝完。 啪啪啪。 台上的老儿,拍拍喝的圆溜溜的肚皮,艰难的换个姿势,张着嘴巴继续喝茶壶里的茶水。 又是一柱香。 台下的看客一开始还不耐烦,但是看着看着就瞧出了门道,这拳头大的茶水壶,这都快半个时辰了,还没流完,一时间惊讶的目瞪口呆。 嗝~ 一声畅快的打嗝,把众人惊醒了过来,只见台上的老儿,挺着大肚子对着众人叹道:“诸位赎罪,小老儿忘记和你们说了,俺这茶壶乃是神灵用的灵器,名字叫乾坤壶,里面装着两条大江,五座大湖,非一般人可是喝不完的,小老儿只是凡人,可是喝不动了!诸位原谅则个,俺现在就开始表演戏法!” 说着话老儿就要坐下表演戏法,台子前三五个穿劲装的大汉却高声喊住了他道:“什么仙家宝贝,我看你是蒙骗我们的吧!” “对啊对啊!哪里有装着大江大河的乾坤壶,即使有,那也得天一般大!你这么小点肯定不是,估计是你这老儿肚皮不行,喝不了多少!让俺们来!” 说着话几个大汉就跳到台子上,非要吵嚷着喝那壶里的水,小老儿被搅和着无心表演,只好叹气道:“那你们几位一字排开了,我倒给你们喝!” “好!” 几个大汉就排成一列,张大嘴巴仰着头喝水。 一刻钟后,第一个大汉告饶,半个时辰后,这几个大汉统统告饶,挺着大肚皮互相搀扶着走下台来。 一边走一边高喊,“果真是乾坤壶啊!这水喝不尽!” 嗡一声,台下人瞬间吵嚷了起来。 第三八零章客来 昨天旷课去看戏法,今天自然不能再去,所以吃完早饭的狗儿一大早就去了鹿苑书院。 来这里读书已有多半个月时间了,对里面二三十个学子背景早就摸了门清,不知道这所书院和苏通判是什么关系,几乎多一半的学子的父亲都是从通判厅里出来的。 一群衙内聚在一起读书,总会有这个那个的问题,再加上大少爷脾性发作,所以这个课堂纪律就有些难管理,逃课迟到打架现象经常见到。 比如说狗儿,原本想在书院里好好读书,可总是被一些杂事打扰。 “那个是赵大狗,门外有人找你!” 书院新来的门子,扯开破锣嗓子就冲着学舍里喊,这一下,从先生到学子,整个书院里都晓得了。 狗儿自然也听到了,但是也不能学着他的样子喊回去,只好和堂上的先生,告声歉,人就急急的走了出去。 “赵大狗,你咋还没出来!快点出来!” 这门子也不知道从哪里雇来的,不光是嗓门大,这脾气也急,玩命一般的催着狗儿。 “行啦行啦,别喊了!我这不是出来了么!” 狗儿一路小跑的赶了过去,见面就冲着门子抱怨道:“我说大哥,这里可是做学问的地方,你这般大嗓门,不怕吵到里面相公们读书写文么?” “哎呀,俺忘记了,平时说话就这声音,一时间没改过来!赎罪赎罪!” 把门的门子是个人高马大的壮汉,莫说是喊了,就是一般时候说话,声调都要比别人高两倍。 “行啦行啦”狗儿无奈道:“是谁来找我啊?” “俺也不晓得,看打扮是个小官人!” “小官人?” 狗儿疑惑的瞅着他道:“劳烦哥哥打开门,让我出去!” 门子点点头,轻轻一抬把插门梢抬了起来。 狗儿道声谢,抬腿走了出去。 人出了门口,就见数十步外的柳树下,三五个衙役打扮的汉子簇拥着一个穿青衫的少年郎,正笑眯眯的对自己打招呼。 “吆,三哥儿!” 狗儿满脸激动的奔着他跑去:“你怎么来了!” 就当狗儿拱着手开心的对他寒暄时,后面几个衙役堆儿传来一道笑声:“我说狗儿,你眼里只有刘三哥,俺们几个大活人就没看到!” 狗儿顺着这声音扭头看去,率先看到的就是那对儿铁链球,神情一恭,赶紧笑着回道:“那哪成,你们几个都是俺哥哥!” 和狗儿说话的,自然是亲随王老七,他俩跟着的人,就是昨天下午到达州城的刘三郎。 自从上次俩人在龙州大营分开后,这大半年来还是第一次见面。 “三哥,王七哥你们几个是来州衙办差的吗?”狗儿寒暄道。 “是有些事情!”得了自家叔父交代的刘三郎亲热的拉着狗儿的胳膊道:“但是最主要的还是来找你的!” “找我?”狗儿疑惑道:“是有什么事儿吗?” 刘三郎点点头,又侧身看看四周道:“小狗儿,这里说话有些不太方便,走,咱们去前边酒肆说去。” 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从祐川县到龙州最快也得两日路程,他们一行人来了就先找自己,莫不是祐川发生了什么事儿?而且还牵涉到自己身上,这么一想,狗儿眉头大皱起来,莫不是唐家村那帮人惹出了什么大乱子。 “三哥,七哥儿你们先去,我回书院和夫子说一声便过去。” “不急,我们等你!”刘三郎笑一笑道。 狗儿拱拱手回了书院和夫子打声招呼,就解下额头上的头巾,急急忙忙的出了院。 “三哥,咱们过去吧!前面酒肆人家的羊肉还是很有嚼头的,几位赶路幸苦,今日让小弟做东,咱们几个好好吃上一杯。” 刘三郎看着面前依旧是稚嫩面容的小娃儿,心里就是一阵感叹,军中果然是极度锻炼人的地方,想半年前这小娃说话做事还是一副不着调的模样,气的自己动不动就要踢他屁股,但是现在,理论上,他可以反过来踢自己屁股了。 听说要喝酒,几个衙役瞬间就乐了起来,一个个伸着手拍着狗儿肩膀赞道:“还以为你做了官,就不认得俺们兄弟哩,不曾想,兄弟依旧是如此的仗义!” “那必须的”狗儿哈哈笑着回道:“小弟在祐川时,得亏了诸位哥哥照顾,才有今天,现如今来了龙州,说什么也得让兄弟几个吃好!” “哈哈哈,走走走,今天说什么也得和兄弟喝个心满意足。” 几个衙役一边打趣,一边簇拥着狗儿和刘三郎螃蟹一般的在路上朝着前面的酒肆走去。 谈事情自然不能在人来人往的街边小店里说,所以狗儿便带着他们几个来到这家名叫“羊肉鲜”的二层酒肆。 这种二层酒楼的格局,一般是一层大堂接散客,二层雅间接贵客。 州城的生意自然比祐川县要好,不早不晚的这家店里已经是人头攒动,站门口招呼客人的店小二,远远的看见几个衙差和一个读书相公,直直的朝店门口走来,就极有眼色的前迎几步,招呼道:“几位贵客店里请,楼上有特意给几位准备的雅间!” 客虽然是狗儿请,但是出面接话应付的,却是后面的衙役,衙役也不是随便一个人可以应话的,若是应答不合贵人的心思,就会惹来斥责,所以这时候就有一个既能领会领导意图,又能张罗着齐全的人。 就像刘三郎的亲随王老七一般,一群人的口味自然晓得,而且人又活络,自然是他出面招呼。 只见他迈前一步走到众人前面,对着说话的店小二道:“你这小厮倒会说话,既然有空座,那就领俺们前去,安排的好了,赏钱自然不会短缺你的!” 这话说的,店小二一脸高兴,乐呵呵的领着狗儿一行上了二楼,想一想又朝着最里面的一间阁子屋走去。 到屋根前,就停下步子,转身打开阁门招呼众人入坐。 这几个人里虽然狗儿年纪最小,但却是众人中唯一有官身的所以坐了主座,刘三郎坐对面,剩下的按照岁数资历分别下首坐了。 在几人落座的同时,店里的酒保就带着两个端菜小厮走进屋来,把一些食鲜果子看盘,一一铺下,同时道:“几位贵客,店里有,新进的琼浆酒、玉液酒、碧光酒、清风酒、玉髓酒还有自酿的米酒和果酒,要那种?” 狗儿虽然嘴上说的不醉不归,但是对喝酒还真是没啥经验,只好扭头看刘三郎,刘三郎却是酒中好手,接过酒保的话头就道:“白酒就要清风酒,至于果酒,”刘三郎看一眼儿狗儿笑呵呵问道:“葡萄酒?” 葡萄酒好,但是贵! 自从北庭南渡,朝廷搬去临安东都后,这葡萄酒的价钱就直线上升,主要原因是江南等地区不宜种葡萄,而太原、山西等种植葡萄和酿造葡萄酒的产区,已沦陷为金国统治,因此南宋的葡萄酒是非常稀少珍贵的。 刘三郎本意打趣狗儿一声,但是狗儿不晓得酒啊,自然也不知道酒价,就满脸笑容的点头道:“好好好,就点葡萄酒!” 他这头点的,可是让刘三郎睁大了眼,心里又是一阵佩服。 酒保一听满脸恭敬道:“好的客官,那就点这两样酒!这下酒的菜是否要本店拿手的炖羊肉。” 狗儿不懂酒,但是懂得吃,一脸笑容的对他道:“自然要了,有水晶肘子吗?小碎块儿的切一盘,还有辣子酸鱼,嗯,蹄膀再来几个,其他的,三哥你可有什么吃的?” 刘三郎正在感叹狗儿出手大方,听了他问话,满口道着随意随意,狗儿便扭头问王老七几个人,他们几个是真的随意。 所以狗儿就对酒保道:“那就随意再来几个你家酒楼拿手的肉食和爽口菜蔬!” 酒保道声是,便领着几个小厮躬身退了出去,这时候侍立在一旁的店小二,满脸笑容的走上前去,端着茶壶给每个人面前的杯里倒了茶水,然后躬身道:“几位贵客,小的就在外面伺候,但有事情只管喊我便是。” 下首的王老七便从怀里掏出十几枚铜钱赏给他道:“房间安排的不错,这些钱拿去乐呵!” 店小二道声谢,笑嘻嘻的接过赏钱,走出门外,又细心的关上阁子门。 这一下,屋里没了外人,这负责活跃气氛的就成了王老七和几个衙役。 他几人轮流讲一些祐川最近发生的趣事儿,一时间逗的众人笑声一片。 几人正乐着呢,门外突然响起酒保的声音,“几位客官,这菜熟了,是否现在就上!” 屋里王老七高声回道:“上吧!上吧!” 就听着门外一阵脚步声,接着便闪身进来七八个端着饭托的小厮。 酒保告声罪,赶紧招呼着小厮们小心布菜,这些小厮平时在酒楼里就是专干这行的,布起菜来是又快又稳,几个呼吸间,菜已经布好,齐齐的道声:“贵客慢用”,人便走出阁子。 留下来的酒保伺候着众人,烫了三轮酒,也就告声慢用,转身走了出去。 他走了,负责端茶递水、倒酒布菜的活就交给王老七手里。 几人吃了一起,心里有事的刘三郎抬头见众人吃的差不多了,就咳嗽一声,端起面前的酒杯和狗儿碰一个道:“小狗儿啊,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正月里你还在县尉厅里乱逛悠,这眨眼间,已经是朝廷命官了!真是让哥哥们羡慕啊!” “是啊是啊!哥哥们羡慕的直流口水!” 狗儿哈哈一笑,举起手中杯子对着众人团团敬一圈道:“哥哥们是喝酒喝的流口水吧!” 这话接的,恰逢其会,一群人哄堂大笑。 刘三郎自然也笑,笑完了便把衣服里的信封递给了狗儿。 第三八一章忙碌的一天 酒桌上办事情,自然是事半功倍。 再加上这信封里的东西正是狗儿最忠爱的,所以另外一封信里的请托事,自然答应的痛快。 饭也吃饱了,酒也喝好了,差事儿也办成了,急急忙忙赶路来的刘三郎就送狗儿回了书院。 狗儿与他低声交谈了几句,便拱手送了几人离去,自己转身进了院门。 回学舍的路上,狗儿满怀激动,以前这刘三郎动不动就踢自己屁股,现在他叔父都要喊自己一声“贤侄”,还有,在以前自己给刘县尉磕个头都要战战兢兢的,现在却轮到他客客气气的求自己帮忙办事儿了。 在以前,自己为了挣那几文铜钱,冒着大雪走村串寨的收干柴,而现在,自己只需引荐一下人,就能赚的百两银子,怪不得人人都想做官,这做官果真是好。 狗儿摸摸放在胸口的信封,嘿嘿一笑,“就连酒菜都能打折!” 啧啧啧,狗儿咂摸咂摸嘴巴叹口气道:“官还小,这一瓶葡萄酒都能抵自己一个月俸禄!唉!还是得好好读书,若中了进士,想必这官位总能升上一升了吧!” 狗儿说的不错,如今他是武职从九品,若是考中进士,按照最次一级封赏,也是升官一级,考虑到武职转文资折半级的惯例,最少也是从九品的文官,一些偏远地区州县的主簿、县尉等官职还是能当上一当。 这个时辰,学舍里自然还不到放课的时候,所以各屋里,学子读书背诵的声音自然回荡的满院皆是,狗儿回了自己学舍,向先生施了一礼,就回到自己座位盘膝坐下,拿起先前正在看着的书本,默默的背诵起来。 “中庸其至矣乎!民鲜能,能……” “赵大狗,外面又有人找你!” 狗儿这个气啊!正忙着背文呢,这大嗓门的门子又突然打岔,若是只有自己那还罢了,可是这满屋的学子,莫不是给自己拉仇恨么。 这么一想,狗儿也不管啥中庸不中庸了,丢下书本就气呼呼的站起身,在满屋学子的愤怒目光中快速的走出门外。 “我说哥哥,不是告诉你莫要大声喊了么!怎么还这么大音?” 看门的门子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道:“小相公莫生气,我这已经是小声说了,你要是不信,小的再给你喊一声俺以前的,你比较着听听!” “行啦行啦!” 狗儿可不想听他再喊,满脸不高兴道:“行了,俺去看看又是谁来找我!” 吱呀一声,大门打开,狗儿迈步出去。 “唐小二,唐小七还有大花小花,你们几个怎么来啦?” 讨厌的人自然是忽视掉,所以狗儿只对着唐小二几个人拱了拱手。 “咳,那个,狗儿啊!是我爹喊我来的!说是村子迁移的事儿,想问问你。” 狗儿疑惑道:“迁移?不是说已经迁完了么?” “人是搬过去了,就是还有些田地,衙门还没给,也不晓得今年给不给,要是给就早些,这样俺们还能补种一些庄稼”唐小二扭头瞅一眼后面不好意思道。 狗儿点点头,“就这些吗?别的还有吗?” 咳。 唐小二对着后面努努嘴,轻声道:“俺爹让俺们把三叔给你送过来,有什么事儿就让他帮你跑跑腿。” 狗儿瞅一眼不说话的唐老三,扭过来抱怨道:“这州城乱糟糟的,让他来干什么!再说我这里也没什么事儿要忙!不需要那么多人手。” 唐小二尴尬的摇摇手道:“不是这样,是,嗯,七哥你来说。” 唐小二不晓得怎么和狗儿开这个口,只好把难题交给了唐小七。 唐小七也是小辈,说自己三叔的事儿也不好看,但是这事儿也不得不说,就拽狗儿远处走了两步低声道:“那啥,是因为,嗯,三婶的事儿?” “三婶?” 狗儿回想一下那个“把闺女嫁出去不用给嫁妆的节俭妇人”,嘴里呵呵一笑,“她咋啦?和老三叔吵架啦?” “嗯!”唐小七叹口气道:“而且很严重。” “严重?” 狗儿乐了,从不爱听八卦的他,一把拽住唐小七胳膊,满脸好奇道:“快和我说说,因为咋啦?” “那个!老三叔嫌弃,三婶,嗯,不能再给他生儿子,所以,嗯,他要休妻,再另娶一个。” 这消息,劲爆。 狗儿瞅一眼儿坐在柳树底下,一脸沉默的唐老三道:“莫说他一大把岁数了,单单是有小娘子答应嫁他,他也没钱娶啊!” “不是的狗儿!” 唐小七叹口气说道:“如今三叔可是官身,每个月都能从衙门里领来俸禄,所以,嗯。” “哎呦,忘记这茬了!”狗儿拍打着脑袋道:“人家大小也是个官了!” “是啊!” 唐小七道:“所以大伯说,让他来州城跟你一段时间。” 狗儿可不愿意整天都看到这个讨厌的老家伙,就不乐意道:“咦,凭啥让人跟着我!他又不姓赵,和我有啥关系!” “那啥!” 唐小七不好意思道:“唐大伯说,你和三妹是拜过堂的,和三叔就算是一家人,因此,嗯,就把人带来给你。” “啥!” 不提这事还罢了,一提这事儿,狗儿就是一阵腻歪,尤其想到某些不光彩的记忆,胸腔里就突突的往外冒火。 “好好好!”狗儿伸出手指着他鼻子道:“唐小七,亏你们还能说出口,莫要忘记当初‘拜堂’,到底是怎么个事儿!” 话说完,就气咻咻的扔下几人,转身回了书院,这下,唐小七几个傻眼了。 “七哥!咱们怎么办?”远远的看到动静走过来的唐小二,叹口气,瞅一眼紧闭的大门,便扭头问唐小七支招:“村里几个叔伯都说了,事情办不成就不能让咱们回家,这可咋办?” 唐小七翻个白眼,愤怒道:“我咋晓得!” “要不咱们先寻个客栈住下?” “住屁客栈!有免费的馆驿不住,你钱多吗?” “对哦!”唐小二拍拍手,一时给忘记了,不光是唐老三有官身,自己俩也有啊!咦,那衙门里也应该给自己发钱啊,不行,回去就找衙门问问去。 当几人赶着马车离开后,一骑从通判厅里派过来的信差,急急的从马上跳下来,就朝着书院大门跑去。 然后门子粗大的嗓门再次响起,门子为证明自己上一次确实降低了音量,这一次,全力开动。 “赵大狗!外面有人找。” 正在学舍里生闷气的狗儿,面色大变,迅速的站起身,抱着拳头对着屋里的同窗,赔礼道:“诸位莫要生气,今天也不知道咋回事儿,这么多人突然来找我。” 坐在前方的先生,捋捋胡须对着狗儿平静的道:“赵大狗是不是?” 狗儿赶紧抱拳施礼。 在这时代,老师的地位就和你的父亲一样,若是被按上不敬师长的罪名,莫说当官了,不被泼上粪水才怪,这一点可不像后世那些被家长惯坏的小金主们一般。 “回先生,学生正是赵大狗。” 先生笑一笑道:“心不宁,无心治学,你今日课业便到这里吧,早些回去,处理完杂事后再来书院。” 被人家赶出来了,狗儿能说什么,嗯,果然是遇到倒霉人害得自己也跟着得倒霉。 抬头瞅一眼正满脸得意的朝着自己显摆嗓子的门子,狗儿无奈的问道:“敢问哥哥,以前做啥差事儿?” 门子叉着腰,哈哈笑道:“不瞒兄弟说,哥哥我以前乃是在军中做事儿,干的便是这喊话传信的差事儿,人称‘金嗓门儿’的便是。” 话说完就眨巴着眼睛,显摆道:“怎么样小官人,俺这嗓子不落威风吧?” 狗儿伸出大拇指嘿嘿笑着称赞他道:“好好好,不愧是金嗓子,不像是上一个门子,声音蚊子般大小,俺们在屋里根本就听不到喊,误了不少大事,哥哥入过军,自然晓得误事要定多大罪哩!” 金嗓门连连点头,道:“俺自然晓得!俺就是因为喊话时,没喊清楚话,才被将军赶出军伍的!” “是吗哥哥!那你以后可要当心了,这家书院的院长也是很严苛的人。” 门子一听这话,满脸感激道:“谢过小官人了,你放心,俺保证把话喊的又响亮又清楚!” 狗儿嘿嘿笑的点点头,人就迈步走出了书院。 “祐川县赵狗儿是不是?” 举着文书的信差冲着狗儿施个礼,便急急向狗儿确认道。 “是的哥哥,我便是祐川县赵狗儿。”狗儿恭敬的回个礼。 “是就对了!苏通判有令,着你速速来官衙见他!” 狗儿一愣,嘴里疑惑的问道:“啥事儿啊这么急!” “不晓得!” 信差简短的回一句,便翻身上马,又拽了狗儿上来,鞭子一扬,急吼吼的往通判厅跑去。 书院在龙州州城西北角方位,距离通判衙门也有段距离,骑快马跑,也得需要两刻钟时间,原因是因为街上的行人车辆很多,时不时就得停下马等等。 好在官府的信差,有优先通过的权利,基本上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通判厅衙门,苏通判正坐在公案上看着手里厚厚一摞文书,翻来覆去的瞅着烦了,便把肥厚的手掌往桌子上狠狠一拍,就指着堂下人骂道:“说说你们办的什么狗屁差事儿?这点案子也理不清楚,看着某家心烦!那个谁谁谁,过来把案情给我明明白白的说一遍。” 顶头上官当庭发火那还得了,站在堂下一众判官、推官和参军齐齐的的拱手拜道:“是!我等这就理顺了说。” 前前后后连续听了三遍的苏胖子终于把案子搞明白了,心里琢磨一下,便扭头问一个绿袍官员道:“知州怎么说?” 第三八二章顶罪羊 沸沸扬扬闹腾了半月之久的“利州乱民案”,终于结束。 此案在龙州州衙公正严明的审理下,一应涉案人员依照“宋刑律”被分别处理。 首先是影响恶掠且情节严重的乱民冲击衙门事件,虽说老百姓有理在先,但是冲撞官府,打伤官差乃是重罪,但是看在事出有因的份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三十四个案犯,分别被判于五年至七年坐监事儿,又杖脊三十,罚金各十贯不等。 相对于砍头的结果,这般治罪那些家属们还算能接收,毕竟坐个一两年牢,再托人使点钱人也就捞出来了,算不了大事。 杀才们料理完毕,剩下的就是查究追责,虽然案情案宗写的条理清晰,毫无漏洞,但是逼出民乱的后果还是要有人出来承担。 作为主理这件事情的祐川县县令难辞其咎,但是念到其是为了完成上官差下来的任务,办事着急了些,这一点,龙州衙门只是进行兴文斥责了事。 就当斥责的文书刚刚送出衙门,又一骑快马急吼吼的追了回来。 “倒卖公田贪污案”爆发。 审理卷宗的司户李参军,百忙之中翻看了下售卖公田的账册,好奇心促使下,便核算了其中几条,仅仅两页纸,就找出五六个毛病,像“张冠李戴”、“恶意低价售卖”、“钱数与所售田亩数不符”等等诸多问题。 这一下,李县令掉入了烂泥坑,革职查办的文书还在递送朝廷的路上,这一头负责纠察此案的队伍已经到了祐川县城门口。 如果不出意外,李县令的仕途就此结束,剩下的日子若是其认真配合,且亏空能够足额补上或许还能有事没事出来吟诗作画,欣赏田园美景,若不然就得欣赏大牢里的“美景”。 通判厅理事堂,大胖子苏通判背着手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着气,一边喘,嘴里一边骂道:“不像话、不像话!真是一帮蛀虫!” 大堂前七八个公人,见自家上官气的脸都红了,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一个个拘束着立在后面,光怕被他选中当出气筒。 “王签判!这么明显的漏洞你们审半辈子案子了,都没看出来?” 王签判这个倒霉催的家伙,因为轻轻咳嗽一声,然后就被大胖子选中当幸运使者。 “回通判,我等从知州厅接过这差事时,只盯着乱民事儿,一时没注意这一点,望通判恕罪。” 苏通判虽然不怎么爱理政,但是并不代表着好糊弄,尤其是涉及到金钱往来的事。 只见他背着手,慢慢的走到王签判跟前,用不大的眼睛直愣愣的盯着他看。 只把人看的额头发汗,低头弯腰请罪,这才结束。 “一亩水浇地,却只卖三百文的旱田价,这么明显的漏洞,你居然说没注意,是真没注意还是假意放过?” 这句问责可是严重了,若是回答错了让胖子不喜,分分钟就得停职待查。 “回通判,属下当时只顾着看乱民冲撞衙门的案宗,这售卖公田的文书,就,就没看,所以……” 苏胖子最讨厌口花花,不诚实的人了,你说你没看,最多会罚你些钱,挨两棍子,但若是嘴硬,愣是说看了没留意有问题,虽然也能说得通,但是你也得受到些别的大礼包。 “哼!”苏胖子冷哼一声,冲着他骂道:“我早就说让你们审案时,一定要细看细查,不能疏忽大意,尤其是一些账本的事儿,最容易被人掺假,你不听,你看,眼前这事儿便是例子。” “若不是这贪官授意,那些囊虫一般的员外仕伸们能侵占了这数千亩水田?看事情不能只看一面,若无他与人勾结,水田地能被卖光,若是县中公田还有这数千亩水田,怎么会强征周围村落水田,那也就不会激怒百姓冲击官衙,让官府威信受损,所以这一切罪责都要怪这个把好田当做赖田卖的县令!足足三千亩水浇地,竟然被他们隐瞒成三百亩水田,少卖了五万两银,这买卖做的,真是罪不可赦!” 堂下诸官看着通判愤愤不平的模样,连忙上前同仇敌忾道:“真是贪官,大贪官!通判咱们一定不能饶恕他!” “对对对,我等一定要写折子参他!让他把贪污的钱,都吐出来!”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骂道。 苏胖子瞅一眼众人,再扭头看看跪在地上告罪的王签判,心下点点头道:“好,你们写好折子,然后,嗯,王签判!” 王签判赶紧道声是。 “既然你审案不明,那就得认罚,嗯,一会儿你把他们几个列好的罪名,整理一下,递送给吕知州看了,就去处理这事儿,这五万两银子要是追不回来,你这乌纱帽也就别戴了!” 这一下可把王签判吓坏了,吕知州老好人一般,在他眼中,为这件案子罢免掉一位县令已经是很大的责罚了,这要是再追这县令五万两银子,非得把人逼死不可。 王签判自从得功名授官以来,从一知寨做起慢慢升迁到如今的位子,什么明里暗里的事情没经历过,这种低卖公田的事儿他亲自出面主理的都不下三次,所以一些事儿自然心知肚明。 五万贯银子,填补一下公账上的窟窿再分些给下面的官员和衙役能到手里的最多也就一万两,这还是黑了心不要的结果,若是做事再大方一点的,多与手下属官分上一些,他们心里平衡,将来犯事后,他们也能管住嘴,不随便乱说。 比如说面前这个账本,就夹杂着一些明显是后补写的账目,这分明就是有心人故意在账本上预留了空白页,准备搞事情的。 一箱百多本账簿里,夹着这么一个明显的隐患,说明这个县令,一不够谨慎,二分分赃不均,不然也不会被手下人摆这么一道。 再说自己,作为龙州州衙签书判官,平常行走知州厅和通判厅,这辖区各县各寨的主官和副官心里都有个数。 这祐川县的李县令自从去年被斥责戴罪立功后,据说一直不再理政,其下权柄被左右主薄和县尉分去,虽说他还掌握着大印,但是在县衙里已经没了多少威信,所以这事儿明眼人一看就晓得他是被拉出来顶罪的,这也是隔壁吕知州只罢免他官职,而不追脏银的原因。 因为这种顶罪的人,一般捞不到多少银子,罚也罚不出多少。 从他身上找出五万两银子来,真是难啊! “真的难吗?” 苏胖子看着跪在地上的王签判,一会儿叹气一会儿吸气的,脸上就有些不耐烦,背着手走到他面前,指着他道:“你若是觉得难办,我就让别人去!” 让别人去,就意味着你能力不足,也就说明你这官位与你不匹配,所以这接下来就是,让别人干吧。 王签判可不舍得像那倒霉县令一样丟官去职,所以就恭恭敬敬的回道: “通判这点小事儿自然没啥难度,下官这就去办!” 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让他死总比自己倒霉好吧,再说他给的百贯钱自己在吕知州哪里已经用掉了,通判这儿,他可没给。 “好!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办吧!” 苏胖子说话说的累了,挥挥手就让众人下去忙公务。 “出来吧!” 重新回到公案后面软椅上的苏胖子,扭头对着屏风后面的门口喊道。 话音落,狗儿就从里面慢慢的走了出来,紧随其后的是苏大。 “恩相!您真乃是明察秋毫,法眼如炬,让这帮贪污受贿的蛀虫无处遁形!” 苏胖子喝一口凉茶瞅一眼狗儿道:“行啦行啦!就知道口花花的拍马屁!” 狗儿被他训斥也不在意,嘿嘿笑的起身回到堂下,乖乖的立在一旁等他说话。 “这件事情也多亏了你告知我,若不然还真被他们给糊弄过去!你可算头功,回头你的功劳我自会写在折子里去朝廷请功。” “不敢不敢!”狗儿连忙推辞道:“小子打小在刘家村长大,周围几村旱田水田自然有些了解,说出来也是怕他们欺瞒于您,没想着啥功劳不功劳的!” 苏胖子看狗儿一眼道:“是你的功劳,你就大胆的要,我没哪小气和你们抢夺!” 狗儿一听这话,哪里还敢推辞,赶紧抱拳道:“谢过恩相栽培,您的恩情小子铭记于心,自不敢忘记!” 苏胖子收了一波忠心,心里也满足了,嘴巴笑笑道:“听说你在书院里学的还挺用功?” 狗儿羞涩道:“小子进学晚,比不得早入学的同窗,所以只好用功一些!” 苏胖子点点头道:“鹿苑书院,我小时候也在这里求过一段时间学,对当时的院长印象不错,如今这书院交到了他儿子手里,虽然有些落败,但是底蕴还在,里面几个教授还都有些真学实才,你跟着他们踏心求学,自然会有些收获,千万不要觉得书院破落而不上心。” 狗儿哪里有挑选的余地?所以毕恭毕敬道:“通判放心,小子自不会浪费先生们的悉心教导之情!” 苏胖子笑呵呵的瞅一眼狗儿,双手互相揉搓着道:“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那以后没什么事儿就不要旷学,真要是想看戏法,就和先生说!他们会准你的!” 狗儿:…… 紧张是什么感觉?就好似大脑一片空白,心跳犹如打鼓,手脚都在抖动。 “行啦,你莫要多想,是金老夫子路过戏法摊子时,看到你骑在树上!这才写信告诉我的!” 第三八三章大人物来了 被苏通判谈过心的狗儿,再回到书院时,那真是孜孜不倦,乖乖宝一般,读书背文,练字作对时刻不松懈。 刻苦学习的劲头很是让授课的夫子欣赏,再加上狗儿的课业做的也好,所以原本只选五个学子前去薛氏书院比试的事儿,在金老夫子的决定下,改为了六个。 这六个人按照课业进度,分为小试,中试和大试。 这种比试就像是后世举办的联考一般,附近几家书院合在一起,各自选拔一些本书院里学业突出的学生来进行比试。 一者让几家书院学子互相学习交流,另外一点便是为书院扬名,为学子扬名。 毕竟名气大了,衙门里也会有相应的扶持,这种小规模的比试,除了科举大比之年外,几乎每两三个月就会大规模的举办一次,地点一般选在上一次取得最好成绩的书院进行。 在以前,鹿苑书院虽说做不到次次胜,但最少也有个五六次的胜数,但是最近这十数年,尤其是在绍兴十二年后,最多取得一两次的胜数,所以只好幸苦自己背着行囊赶路去人家书院。 能去参加比试在侧面说明你在本书院里的课业和名次都是不错的,所以当狗儿听到有自己的名字后,兴奋的呲牙咧嘴。 不是因为自己爱搞怪,而是因为嘴角被嫉妒自己的小胖子打了一拳。 就在狗儿给小胖子脸上画黑脸大妖怪时,蹑手蹑脚的门子跑进了学舍,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小郎君,外面有人找!” 狗儿正在欣赏自己的大作,哪里有心思出去,就道:“告诉他们两个,没事儿街上玩去,莫来烦我!” “不是唐小二他俩,是另外一群人,我瞅那样似乎是军中来的汉子!” “军中的汉子?”狗儿疑惑着瞪着他道。 “是的,我看那打扮似乎是西军的兄弟!”门子一脸认真的说道。 “西军?难道是大帅派来的人来了?”这么一想,狗儿也顾不得打闹了,灵巧的从小胖子身上跳下来,伴着他愤怒的吼声,急急的跑去了门外。 他们来了,就意味背在自己身上的差事儿终于要交卸了,十万贯的现钱虽然没有,但是赚钱的门路自己帮忙找到了,日积月累下来,也不老少,说不得还比十万贯多呢。 所以狗儿有些期待,毕竟完成任务,这吴大帅好赖得赏赐一些东西给自己吧!比如说银子?或者值钱的宝贝。 这么越想越激动,也不晓得这次是谁来?若是关系不错的说不得还能再多要些好处。 吱呀一声,大门开了,狗儿兴奋的跑了出去。 远出的大柳树下,果然站着十数个人,一个个穿着铠甲,腰间挎着刀,身后背着弓箭,正笑嘻嘻的瞅着自己。 “吴用大哥!怎么是你来啦!” 狗儿三步并作两步的奔了过去,一边跑一边哈哈哈笑道:“许多日子不见,真是想煞小弟!” 吴用见狗儿说的俏皮,脸上也乐的开心,双手抱着拳道:“我说小狗儿,哥哥跋山涉水的来到你的地盘,今晚可得招呼好俺们啊!” “没问题的哥哥!” 狗儿也远远的拱着手施礼道:“不用等到今晚,咱们现在就去前面食肆里吃酒去!” “那可不成!”吴用嘿嘿笑着摆手道:“我家少爷还不饿,这时候可吃不了多少!” “你家少爷?”狗儿狐疑着瞅着他道:“你是说仲烈?” “是啊!”吴用嘿嘿笑道:“你难道不想见他?” “切”狗儿小心的外移几步道:“那小子我才不想见他!” 说时迟那时快,狗儿话音刚落,一道亮光就冲着狗儿脑袋上飞来。 “去死吧!赵大狗!” 虽然狗儿已经做好了防备,但是真没料到危险是从脑袋上方来的,猝不及防下,就被一把锐利的柳叶飞刀,戳中脑门,口喷着鲜血躺倒在地,不甘心的对天叹道:“本书完!” “起来吧!莫在地上装死了,一把柳树叶而已,至于翻白眼吗?” 身穿小皮甲,头戴花绒球的吴挺,蹲在地上,对着癞皮狗一般的狗儿不耐烦的喊道。 狗儿摇摇头,捂着嘴角道:“树叶子当然没事儿,但是拳头不小心砸到了我嘴角上,你看,都青肿了!” 狗儿努力的用手指头指着自己嘴角冲他证明道。 “胡说!” 吴挺愤怒的吼道:“你休想勒索我,你过来时嘴角上本来就带着伤,我在树上看的清清楚楚。” “好吧好吧!” 狗儿从地上爬起来,拍打着衣服敷衍道:“没钱赔就算了,找什么理由!” 这话说的可把吴挺气坏了,一把扯下腰间挂着的钱袋,晃悠着给狗儿看道:“你瞧瞧,我来时爹爹可是给了我五十两银子!我哪里没钱!” 狗儿瞅一眼钱袋,哼一声道:“才五十两?这里可是龙州,比你家住的沔州可是繁华的多了,五十两连一顿羊肉都不够吃!” “你又骗我!”吴挺指着狗儿鼻子道:“我可不是啥都不懂的呆头衙内!五十两银子还吃不起一顿羊肉,我不信!” “你不信?”狗儿大声的质问他道。 “是的!我不信,五十两银子,够咱们吃好几顿哩!就算是在临安也得吃五六次的。” 狗儿嘿嘿笑道:“我早就说了,这里可是龙州物价贵的很,不信你就是试试!” “试试就试试!”不服气的吴挺也不甘示弱的回道。 “好!那咱们就试试!”狗儿大声的喊道。 “行,咱们去试试,若是你输了咋办!” 狗儿想都不想道:“我给你磕个头!” “行!就这定了!”吴挺兴奋的喊道。 “那咱们去哪里试?” 狗儿抬起手臂指指前方的食肆道:“前边就有一家!” “好咱们走!” 一句话说完,吴挺就招呼着众人大踏步的往酒肆走去。 跟在后面的亲卫甲瞅一眼前面和狗儿勾肩搭背的少主,就蹭到吴用面前低声道:“老大,要不要提醒一下少主?” 吴用瞅一眼正在说笑的俩人,回头道:“你当少主不知道吗!” 亲卫甲拱手道声歉,挎着腰刀退了回去。 “仲烈,真没想到怎么是你来了?这大老远的你爹爹也舍得你来!” 吴挺叹口气道:“还不是因为你!” “因为我?” 吴挺点点头,狗儿哈哈笑道。 “莫不是大帅派你来请我回去当军师?” 吴挺翻个白眼道:“你想的倒美!还军师!你连阵图都看不懂半个,好意思说!” “那你来干嘛?”狗儿撇撇嘴。 “是为了你的生意!” “生意?”狗儿捂着嘴巴噗嗤一声道:“就你?” “我咋啦!你莫要小看我!我也是做过生意的!” 瞅着他一脸正色的解释,狗儿也难得肯定道: “嗯!你做生意肯定卖的多!” “那是!”吴挺哈哈笑道。 结果笑声还没完,狗儿又轻飘飘的来了一句:“赔的也多。” “我捶死你!” 吴挺愤怒的朝着跑远的狗儿追去。 龙州知州厅,老好人吕知州和大胖子苏通判恭恭敬敬的朝着主座上一位花白胡须的紫袍老者道:“吴参议,没想到是您来了!” 吴参议瞅一眼说话的吕知州呵呵笑道:“怎么,不欢迎我来?” “哪里哪里!属下只是有些喜悦,自上次与您相见,已有许多年未与您再见过面了!” 说着话,吕知州走到门口,接过丫鬟手里的茶托,转身回到他面前,乐呵呵端给他。 吴参议接过茶碗,道声客气,就让他坐了,自己掀起茶盖轻呡一口,夸声好,就把茶碗放到一旁,扭头对着拘谨的苏胖子道: “苏通判!” 苏胖子紧张的抖一下,抬手抱着拳头道:“吴参议面前,下官哪里敢应。” “咦,这不是很懂礼么!怎么许多人说你很不讲理?” “参议,这都是他们胡乱说的,我一直很守礼的,不信您问问吕知州!” 一旁的吕知州赶紧出声给他作证道:“参议,苏通判在龙州可是帮了我不少忙的!平时也不少忙公事。” “行啦行啦!”吕参议摆摆手道:“你别给他打掩护了!我还不晓得他!” 话说完,吕参议瞅一眼俩人道:“这次我来龙州,除了料理西军的几样生意,还有另外一件事儿要麻烦两位!” 吕知州和苏胖子赶紧起身抱拳道:“请参议吩咐!” 吕参议摆摆手让俩人坐下道:“今年这场战事儿,让我西军辖下诸军都有损伤,尤其是驻扎在石泉军的青川军,他部折损一半,故,大帅军令,让各州招募军士,趁着现在难得的时间,抓紧操练。” 吕知州的官职全称为“权知龙州军州事”,简称知州。 “权知"意思为暂时主管,而“军”就是指该地厢军,“州”又指民政事儿,所以一州民事儿,军务事儿都归其管。 所以吕参议刚刚说的募兵之事,就是他的主职事儿了。 “回参议,金人不是撤兵了么?怎么还征募兵卒?” 吕参议喝口茶水,叹口气道:“金人哪里有什么信义,他亡我大宋之心始终不熄,所以我们利州作为蜀川的屏障,自不能放松警惕,免得再发生三千金骑突袭石泉县城之事,是故,大帅才让各州县把兵马操练起来,免得到时候无兵可调,或是不识号鼓,不会走阵!烂泥扶不上墙!” “是参议!属下尊令!” 第三八四章走在旷课的路上 自己当老板和给老板打工是两码事儿,个中滋味想必后世人深有体会,对老板来说,员工就是偷懒、浪费资源的代名词,对员工来说,老板就是剥削,压榨的专用词,所以两方人天生貌合神离。 这种想法在古时更是如此,比如说宋朝。 酒铺子的店小二,在忙活了一天终于下工后,店掌柜说,今晚别走,去把明天用的干柴劈好再走,这店小二就得乖乖的去干活,加班费自然是没有的,遇到心眼好的最多混几个炊饼吃。 反抗也是不成的,毕竟被店掌柜抓去衙门,挨板子的是店小二,因此,这个店小二就得毫无怨言的听话干活。 若是再后世,我们有劳动法保护,对这种行为我们是可以拒绝的,至于造成的后果,嗯,这里就不说了。 店小二摸黑干完了活,抓紧些还能回家睡上几个时辰,但若是签了卖身契的仆人,说不得还会被指使着去干别的杂活,毕竟,在官府眼里,主人打杀了仆人是可以掏钱出来抵罪的。 在封建社会,唯一活着痛快一些的,是老实巴交的种田汉和握着印把子的官员。 但是有些官,却得不了自由身,比如狗儿,明明已经暂停了官职一心准备科举,但是命令来了,也只好重新穿上官衣,骑上马跟着大官东奔西走的忙活。 先是去了清水寨查看了商路,又去了花寨看了花茶,对正在建设的花茶作坊进行了一通指手画脚,再谈完花茶价格和工钱、日期数量后,一行人又马不停蹄的回了龙州。 黑煤球生意自然是打开石炭销路的好法子,但是价格却是难题,在做高端生意还是薄利多销的百姓生意,这两点选择上,吕参议最终支持了苏通判的想法。 毕竟煤球最低也不能超过石炭的价钱,而挖掘石炭的成本和运费是很高的,这也是一斤石炭卖二十文的根本原因。 在一行大官视察完通判厅新近下设的黑球司作坊后,吕参议对通判和狗儿的工作进行了肯定,尤其再听说煤球可以放置三年不坏后,当场为利州西路各军签订了一批十万枚的大订单。 这一次,原本沮丧着脸的狗儿瞬间惊的合不拢嘴。 “喂!小子,参议问你话呢!你张着大嘴干什么呢?傻啦?回话啊!还愣?” 啪! 清脆的一巴掌,把狗儿游离的思维拉了回来,狗儿揉揉脑袋,满脸激动的回道: “参议您放心,这单子必然不会误了日期!” 啪,又一巴掌。 “小子,参议是问你祐川石炭山有多大,什么单子不单子的!” 咦,他刚刚明明是问自己十万块需要多久时间哩,怎么这又换了? 咳,狗儿抬头瞅瞅愤怒的苏胖子和笑呵呵瞅着自己的吴参议,拱拱手道:“回参议,那山得有面前这处作坊,再加上旁边的军营一般大小,所以,小子也不晓得到底能挖多久。” 吴参议姓吴,用脚趾头想想也晓得他和吴大帅啥关系,所以对自己这号人物自然也清楚,果不其然,狗儿话音一落,这花白胡子老家伙就瞅着狗儿呵呵笑道: “赵大狗是不是?我在大帅面前经常听说起你!没想到你才十二岁的年纪就能有如此聪明的脑瓜,真是少年英杰啊!” 大官夸自己,那铁定得接着,所以狗儿就对着他周到的施了一礼道:“谢参议夸奖!小子只是恰逢其会,拾人牙慧而已,当不得如此殊荣!” “呵呵呵!”老家伙嘴笑肉不笑道:“某家这双招子还没昏花到看不清人的时候。” 这什么话? 狗儿叹口气,难不成这老家伙一言不合生气啦?问题是自己那里招惹他了。 “不敢,小子只是实话而已!” “你小子!果然像大帅说的一样,实在是‘谦虚’的很,哼!” 丢下一句冷哼,这老家伙就带着众人大步流星的走去。 狗儿:…… 咋啦这是,自己真的没惹他啊,而且他刚刚还一脸笑容的,怎么就无缘无故的突然甩脸色了? “仲烈,你这个叔到底怎么回事儿?说翻脸就翻脸啊?”狗儿冲着一旁正捂着嘴嘿嘿偷笑的吴挺问道。 吴挺道:“我这个叔,最讨厌有人和他耍滑头了!” “耍滑头?” 狗儿这个委屈啊,自己就谦虚了一下,怎么就耍滑头了,真是官越大脾气越大。 暗暗的吐口唾沫,快走两步追上正在和王厚说笑的吴挺道:“仲烈,让你叔他们几个聊咱们玩去如何?” “去玩?”吴挺瞅瞅远处热闹的街市,心里忽然有些意动。 “可是万一吴叔有事喊我们怎么办?” 狗儿瞥一眼被苏胖子等官员围在中心的吴参议,扭头道:“你个小娃,能有个屁事儿问你!” 吴挺想他说的也对,这么多人哩,即使有事儿也用不到自己去做。 “好吧狗儿,那你说咱们去那玩?” 狗儿嘿嘿一笑,抬起胳膊指指远处的杂耍街道:“自然是去看戏法!” “看戏法?好看吗?” “当然好看!那戏法看的和真的一般,很精彩哩!” 旁边的王厚和花十四也发言证明道。 “那好吧!” 吴挺被几人说的心动了,瞅一眼前方众人,便挥挥手道:“那咱们走吧!” 话说完,也不没有和他叔打招呼,就领着狗儿三个脱离了队伍向着杂耍街上走去。 亲卫甲看到了便扭头朝着吴用道:“老大,少主偷溜了,咱们要不要和吴爷说声!” 吴用看一眼跑远的几人道:“不用了,难得出来耍一趟就让他玩吧!你去后面调俩个兄弟跟着他,没要事儿别打扰了五郎兴致!” “是老大!”亲卫拱拱手就到后面安排人去了。 杂耍街,自然是一副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象,卖艺艺人和伶人,在自家场子里努力着敲着铜锣招呼着街上的路人观看,像胸口碎石,嘴中喷火这种博眼球的硬功夫,自然是看客众多。 耍猴戏、斗公鸡的、山羊打架、骑骆驼的也会有自己的小观众,一路上听着两边不时想起的鼓掌喝彩声,吴挺的嘴巴也慢慢张了起来。 “好啊!狗儿快看!这个扎刀子的真准!蒙着眼睛还能扎得那么准,好功夫!” “哎呀呀,这个也不错,这汉子胆真大,这般滚烫的油锅都敢把手伸进去!” “不好,那小娘子从竿子掉下来了,快快快救,咦,她背上居然有根绳子,真是聪明,她们好不容易,狗儿,要不给他们些赏钱?” 谁能想到,面前的吴少帅,堂堂一路安抚使的儿子,居然是平生第一次出来逛杂耍街,狗儿看着不停的往场子丢铜钱的吴挺,心里忽然就有些,嗯,可怜。 可怜,自然不是对堂堂的吴少帅可怜,而是瞅着被他抛洒进场子里的钱袋可怜。 “这可是自己的钱啊!” 狗儿叹口气,心里默默念道。 “狗儿狗儿快来看那个耍猴的人,居然被猴子牵着绳子耍,哈哈哈!真搞笑!” 哗啦,又一把铜钱被扔进了场子里,耍猴的老丈面色大喜,高高的喊声谢官人赏,就鼓起勇气,反抢了根皮鞭,挥舞着就要和猴子决斗。 呲牙咧嘴的猴子,冲着老头吼叫一声,身子一躲,避过了抽来的鞭子,后腿再一蹦就跳上了摊主的后背,三两下便爬上了他的脖子,这猴子也是有趣,两只后腿环绕在脖子上,也不抓也不咬,对着场外看戏众人得意的吼叫一声,便用两只爪子捂住了摊主的眼睛。 这一下,耍猴的摊主啥也看不到了,眼前一片黑,就用力晃晃身子,想把身上的猴子甩下来,结果越晃猴子捂着越紧。 场外的看客们眼瞅着这老头,背着得意的直吼叫的猴子,满场子转圈圈,一时间逗的哈哈大笑。 “蠢货你用手拽它啊!” 别人笑话老头,但吴挺却是替他着急。 站在圈外指手画脚的给这老头出主意,说的急了,还用手里的铜钱砸那欺负人的猴子,他越砸,猴子越是吼叫,猴子吼叫,摊主就越迈着腿在场子里兜圈圈,一眨眼就兜了五圈,气的吴挺不行。 眼瞅着满满一钱袋铜钱被他丢进了场子里,又瞧见他从兜里掏出碎银子还想砸,狗儿赶紧一把拦住道: “仲烈,这摊主是故意这么演的,等一会儿那猖狂的小猴子就自会下来!莫要着急!” “演的?” 吴挺瞅一眼努力挣扎的摊主,疑惑的瞅着狗儿。 狗儿正要和他分说,就听着旁边一个十五六岁的小胖子哈哈笑着指着吴挺,对身边几个同伴道:“快看这个傻子!看猴戏居然当真了!” 小胖子的几个伙伴捂着肚子哈哈笑一通,就伸手指着吴挺嘲笑道:“哪里来的乡下野小子,连个猴戏都没看过,哈哈,真丢死个人!” 本来吴挺见自己看戏着了迷,就觉得有些丢面子,这突然被几个外人大声的嘲笑还能不恼。 一时间也顾不得人家比自己岁数大,个子壮,就冲着先发声的小胖子,吐了口口水,大声骂了起来。 小胖子一伙四五个人,都穿着绸衣,腰间还佩戴着流光溢彩的玉佩,帽子正中心还有一点红玛瑙,一看就不是凡品,这身打扮只要不是眼瞎的都知道这伙人惹不起。 吴挺包含狗儿三个,身上都穿着官衣,虽说代表不了啥高品级的官位,但也不是啥阿猫阿狗的富商就可以欺负的,所以从这两点推算,这小胖子一伙背景可不简单。 却说小胖子没料到面前这小娃敢冲自己吐口水,鼻子都气歪了,在龙州这块儿还真没人敢这样对自己。 一张胖脸瞬间就变了色,把手里的扇子一丟,就大踏步的朝着吴挺走来,狗儿见状赶紧带着王厚跑了过来,小胖子的伙伴也忙跟了过来。 两个暴怒的小主就利索当然的打了起来。 第三八五章将错就错 刘县尉交给狗儿的两封信里,一张写着帮忙引荐刘三郎给吴大帅的门人,另外一张信封里自然就是活动经费,轻飘飘的一张纸,却是能在丰氏银桩里见票即兑出一百两白花花的银子。 这东西叫,银票。 是狗儿平生拥有的第一张银票,正所谓拿人钱财给人办事,狗儿得了钱,自然用心办事。 当知道来的贵人是吴挺时,便心生一计,和高官家的衙内交朋友,除非地位相等若不然等闲进不了圈,所以只能设计些善意的事情。 所以就有了眼前这一幕。 “你,放马过来!”狗儿挑了个最壮的少年人,以示自己的赫赫武功。 “小崽子,口气倒是不小!吃我一拳!” 面对狗儿发出来的挑衅,面前的少年人呵呵一笑,把扇子插在腰间就大踏步的朝着狗儿走来。 狗儿也摆个姿势偷偷眨眨眼,道:“孙子,让小爷和你斗上两招!” 对面少年郎,听了这话哪里能忍,两腿瞬间加速,一边撸起袖子一边就冲狗儿奔来。 咚咚咚。 俩人越来越近,少年人狞笑的面容也越来吓人,狗儿努力挤挤眼睛,就率先挥出一拳,少年也不甘落后,双腿站直原地一跳,紧接着右腿伸出,朝着狗儿身子踢来。 胳膊对大腿,拳头对脚丫,其结果自然而知。 砰一声响,狗儿瞬间倒地,捂着剧痛般的胳膊和侧腰冲他抱怨道: “哎呦哎呦,小子你怎么真下手!” “废话!” 壮少年瞅一眼狗儿,“你羞辱了爷爷,还想让爷爷手下留情?笑话!小子再吃爷爷几拳!” 随着狗儿率先倒地,这边吴挺也挣扎了几下就被眼前的大胖子压在了地上。 “吃奶的娃子还敢挑剔爷爷我!我让你吐口水!” 啪啪啪,两巴掌下去吴挺唇红齿白玉公子一般的脸蛋,就肿了起来。 但是好赖自己也是大帅的儿子,虽然武力比不过对方但是面子不能输。 “死胖子,有种你放小爷起来再比过!” 屁股坐在吴挺身上,双手死力按着吴挺胳膊的胖少年,听了这话,哈哈笑了起来,笑完了就冲着吴挺呸一个道:“小崽子倒是嘴硬,再放你起来,照样是被我打倒在地,崽子莫要挣扎了,仔细吃爷爷的拳头。” 砰砰砰,可怜吴挺才八岁的身子哪里能承受住对方十五六岁的力气,只两下便把泪打了出来。 小胖子这伙人有五六个,而狗儿这里只有四个,人数少,年纪也小,唯一能和对面走上两招的就是王厚,可惜两手难敌四拳,噼里啪啦没几息时间也躺倒在地。 只剩下花十四还在挣扎,不过模样最惨,两个少年人玩命的在后面追着,害得他两条腿都不敢放松一点,一个人引着两个人,在耍猴人摆设的场子里飞快的跑。 打架斗殴的事儿,在人数众多的龙州城几乎每天都有发生,但是两帮贵公子打架可是不多见,不是说贵公子不打架,而是因为负责打架的都是贵公子带的家奴或者打手,但是今天这帮衙内居然亲自动手,可是稀罕。 所以一帮原本看猴戏的看客门可是赚到乐呵了,里里外外把这两帮人围了好几圈,跳着脚的才看,一个个看得是津津有味,有的还伸手品头论足一番。 看官们看的心满意足,可把摆场子耍猴戏的摊主给吓坏了,这帮官衙内,随便拎一个出来就能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平常见了那不是恭恭敬敬的伺候着人家,防止惹了他们生气发火,可现在,这两伙人一个个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坏了,自己非的进大牢不可。 这么一想,搂着小猴子乖乖蹲在一旁的摊主,就起了逃跑的心思,趁着无人留意自己,眼珠一转,就瞅着人堆里的小缝挤了出去。 就在他挤出去的同时,兜圈子跑的花十四终于没了力气,两腿一弯坐在了地上,后面撵着追他的两个少年郎也累的够惨,瞅见他终于停下来了,就喘着粗气骂骂咧咧的走上来,只一脚就把人踹到在地,噼里啪啦雨点子一般的拳头过后,花十四闭上了眼,嗯,晕了过去。 抱着脑袋趴在地上挨打的狗儿瞅见了这一幕,原本还感叹几人戏演的真实的念头,瞬间察觉出来不妙。 趁着揍自己的壮少年歇气的功夫,强忍着脸上的伤痛,厉声呵问他道:“你们到底是谁?” 壮少年见原本死狗一般趴着的狗儿突然有力气问话了,瞬间乐了起来。 “小崽子,这时候才想起问爷爷们身份了?晚啦!准备吃揍吧!” 说着话就举起拳头准备揍狗儿。 狗儿这一下彻底晓得了,原来这帮人和那帮人完全不一样啊,随即面色一苦,“娘的,祸事了。” 在进杂耍街的第一条胡同里,五六个穿着破衣烂衫的少年人,抱着脑袋乖乖的蹲在地上,他们前面两个亲卫大刺刺的瞅着他们道: “就凭你们这几个臭鱼烂虾还想给我家少爷打闷棍,真是胆大包天的主!小子,老实交代,是谁让你们来的?” 这话自然是问这六个人中岁数最大的一个。 “官爷,没人指示俺们!俺们几个就是看他穿着华贵,出手大方,想抢他点铜钱花,实在抢不成,俺们就准备偷!” “胡说!”负责审问的亲卫一脸愤怒的训斥他道:“我明明听到你说,‘敲他一棒子就回去领赏’,还说没人指示你,某家看在你年幼的份上,只要你供出后面指示你的人,爷爷就放过你如何?”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城镇,有城镇的地方就少不了小痞子的身影,这帮游手好闲,好吃懒做,整日里偷鸡摸狗被乡人所不耻,但是他们这帮痞子也有歧视的人,那就是不将信义的人,毕竟,拿了雇主的钱,陪人家演一场戏,本不是什么难事,但是戏还没开唱,自己这边就先出了纰漏,本就是大错了,若是再把主家供出来那自己这杆好不容易竖起来的旗号,可就得撤掉了,所以作为最看中“诺言”的浩哥儿,自然是选择保守秘密。 “官爷,小的意思是抢来钱后,回来让他们几个手下,过来我这里领赏!” 这种借口亲卫见多了,哪里会信,扬起巴掌就要揍他,就在此时,待在胡同口打哈欠的另一位亲卫,神色一愣,就挎着腰刀急急忙忙的跑过来道: “六爷,杂耍街口怎么来了一大堆衙役?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自家少爷可是在里面玩耍哩,真要是有什么事儿惊吓到他,自己俩个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亲卫六爷也顾不得教训这几个小乞了,一人给了一脚,就挎着腰刀冲着杂耍街口跑去。 “浩哥,咱们怎么办?”吸溜着鼻涕的小乞丐扭头对岁数最大的乞丐少年问道。 乞丐少年抬头瞅一眼跑远的俩军汉道:“既然收了人家银子,我憨娃就得完成这活计,你们都跟我来!咱们把戏演完!” 杂耍街耍猴戏的场子里,狗儿扭头瞅瞅鼻青脸肿躺到在地的吴挺,心里就有些忐忑,忍着嘴角的疼痛,抱拳对着骑在自己身上的壮少年道:“我说哥哥,你们打也打了,还把我们捆起来干嘛?” 壮少年瞅一眼狗儿,抬头对他的小伙伴哈哈笑道:“润玉,这小子问你把他们绑起来干嘛?” 叫润玉的少年就是小胖子,也是和吴挺爆发冲突的人,他听了话音,就揉着脸颊上被吴挺打出来的淤青道:“绑起来,自然是送到官府啦!你们几个胆大包天的小崽子,居然敢在小爷的地盘找事,今天不送你们去衙门里吃板子,就对不起爷的名号!” 狗儿也不晓得是这胖子眼瞎还是人家真的背景通天,自己这几个怎么说也是官身,送去衙门里吃板子是个什么意思,一时想不明白,狗儿就挣扎着坐起来,对他道: “润玉哥哥是吧!小弟劝你一句,俗话说占了便宜见好就收,您把我们送去衙门,说不得你们几人也见不到好!毕竟我们几个也是有些背景的!” “你们有背景?” 几个少年叉着腰瞅着脸上开染房的狗儿哈哈笑道:“小子,你真是井底的癞蛤蟆,不晓得爷爷几个的身份,在这龙州城的地界上,还真没人敢和我们几个比背景。” “你们几个屁大点官,还敢和俺们动手,今天说什么也得让你们见识见识爷爷的厉害。” 胖少年后面的小方脸指着狗儿嘿嘿笑道:“再告诉你们个巧儿,你们四个不掏出万儿八千的银子赔罪来,身上的官衣也就别指望着穿了!” 这六个少年,狗儿虽然没闻听过他们字号,但听他们说话的语气,估摸着是龙州某位实权官员家的衙内,所以再怎么比也不如吴挺势力大啊!所以自己这方根本不怕他,但是事情不能这么论。 这事儿追溯起来,是自己先拐带着吴挺偷跑出来玩耍的,结果让他吃了打,虽说只是皮外伤,但是在大人物眼中,那可比发生凶杀案还要严重,所以狗儿动了小心思,想大事化小,息事宁人,但若是自己这行真被送去了衙门,那可就遮掩不住了。 “咳!几位哥哥,你们听说过吴……” “赵大狗闭嘴!” 狗儿才开了口,就被吴璘下了封口令。 看着他一副咬牙切齿的愤怒模样,心里叹口气,“这梁子算是结大了”! “小子你还敢嘴硬!看来还是没吃够打啊!” 揉着拳头的胖少年,一脸狞笑的朝着躺在地上吴挺走去。 忽然背后传来一声大喝。 “胖子!给小爷住手!” 第三八六章赔罪 喊出这句话的自然是狗儿了,没办法啊!他们几个少年,若是真不知轻重的把吴挺给打坏了,先不说他们倒霉不发霉,自己就得先被吴大帅给收拾了。 “咦,小子!爷爷还以为你懂点眼色服软哩,没想到也是个愣货!原本还想饶过你,看来是不成了!你稍等,让爷爷把这小子打服气了再来伺候你!” 狗儿哪里敢等,挺着身子坐起来道:“胖子,听我的赶紧走吧!若不然你吃不了兜着走!” “吃不了兜着走?” 几个少年你看我,我瞅你的互看了两下,然后捂住肚子就开始笑。 “小子,爷爷实话和你说,在这龙州还真没人敢管我!”小胖子威风凛凛的指着狗儿笑道。 他话音刚落,外面人群里就走进来几个壮汉,领头的是一位少年郎。 少年郎一进来,就指着正在揍狗儿的胖少年道: “好大的口气,今天爷爷就来管教管教你!” 胖少年忽然听了这话,就放下没了一点力气的狗儿,转身回道:“哪来的野狗敢管爷爷的事儿” 嚣张的语气加上跋扈的表情,任谁见了心里也得害怕一下。 但是对面的少年郎一点不受影响,指着胖子就喝骂道:“忒,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今天就让小爷来教训教训你!” “教训我?来啊!莫要以为你带着人多,本衙内就害怕了,你们今天但敢动我一根汗毛,小爷就剁了你们的狗爪子!也让你晓得谁是这龙州的天!” 胖少年一嗓子喊完,全场寂静,躺倒在地的狗儿更是崇拜的看着人家,再扭头瞧瞧鼻青脸肿的吴挺,默默道:“同样是衙内,看人家这威风!” 或许是为证明这龙州就是小胖子的地盘一般,十几个赤裸着半条臂膀,露着吓人刺身的痞子,推推搡搡的就挤进人堆里。 领头的乃是龙州城一霸,花名石大混子,手下养着数十个好枪棒的无赖汉,一帮人聚在一起,取个名字叫做杆子帮,平常欺行霸市、打架斗殴、强买强卖,浑身的罪名,但是石大混子也是有本事的,只要有官司缠身都能顺顺利利的解决掉,大不了住几个月大牢然后再平安无事的出来。 次数多了,街里的小老百姓也晓得他背景通天,些许罪名奈何不了他,除非是被他逼的家破人亡,不然也没人会去官府里告他。 却说这石大混子带着手下几个打手,横行无忌的走进场子里,先瞅一眼胖少年一行人,再看看狗儿几个,然后就扭头冲着“仗义出手”的少年郎五个人道: “小崽子,那个堂口的,敢在爷爷的地盘闹事!” 少年郎后面一个耍链子球的汉子接话道:“你这个滥污卑贱人也配问我们话,莫要咋呼,乖乖的滚一边去!” 本来石大混子还想探探对方底细,忽听了这话,心里气炸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手一挥儿就带着十几个打手持着棍棒冲了上来。 对面的少年郎一伙虽然人少,但是也不惧怕,狞笑一声就迎了上来。 双方人一触即发,拳脚生风,招招见血,他们这帮成年汉子打起架来可比先前狗儿几个少年人打架要血腥。 但凡躺倒在地,满地打滚的不是口吐鲜血就是捂着胳膊腿哭爹喊娘的嚎叫。 这一嚎可把围观的看客们吓坏了,其中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妇人,突兀的喊了一声杀人啦,这里里外外围了五六层的人就乱乱糟糟的四散而跑。 你推我挤的不时有人被推翻在地,又被玩命奔跑的人踩上几脚,这还是轻的,你瞧人群里的一对夫妇,俩人原本手拉着手正在逛街,忽然被惊恐的人群裹挟了进去,三下两下,俩人就被冲散开来,男子眼睁睁看着女子被人群架着跑去左侧,而自己只能随着面前几个背着包袱的蛮汉子推去了右边,只好望人兴叹。 狗儿瞅瞅乱糟糟的人群,再偷偷悄悄只顾看着场中大汉打架的胖少年,就挣扎着挪到吴挺跟前道:“仲烈,咱们跑吧!” “跑?”吴挺一脸纳闷道:“为何要跑!” 咳,狗儿可不敢告诉他实话,只好捡着能说的说。 “那个,咱们偷跑出来看杂耍,结果惹来大乱子,要是让吴参议晓得了,恐怕会吃责罚!” 吴挺瞅一眼正打着火热的场面道:“不会,我要是灰溜溜逃跑,才会吃责罚” 话说到这儿,吴挺咬着牙齿瞅一眼胖少年一伙人道:“再说我吃了那几个人的亏,说什么也得把面子找回来。” “可是你怎么找回来啊!” 狗儿担忧的瞅一眼被两个打手追着跑的少年郎道:“他们几个也明显挡不住这帮痞子啊!” 吴挺瞅一眼一个人对战三个人都不落下风的链子球大汉道:“也不一定,说不得两边人还能打个平手哩!好,这脚踢的好!” 狗儿看一眼瞧热闹入迷的吴挺,心里叹口气,看来真就逃不过去了。 就当两方人打斗的十分激烈之时,一阵铜锣声敲响,数十个衙差从杂耍街市两头围拢了过来。 “官差办案!阻着下狱!” “停手停手,都给爷爷停手!” 冲进场子里的捕快衙役们摔打着手里的鞭子,就冲着还在打斗的两方人呵斥道。 但是两波人谁都不理睬他们。 感觉到丢份的带队捕头,气的破口大骂。 “石大混子,再不停手,你就别想出来了!” 伸手抵挡了一招的石大混子,喘着粗气回道:“姜爷,是这野汉子不停手啊!” 带队捕头怒道:“你停手他自然停手。” 训完他又高声喊对面道:“你们也住手,青天白日之下,居然敢持械在大街上斗殴,今日非拘你们进大牢里吃果子不可!” 他在马上吼的厉害,但是场子里的人仍旧是自顾自的打,一时半会也停不下来。 带队的捕头也不好让手下衙役冲进去,只好下马朝着胖少年走去。 “吕衙内,今日到底怎么回事儿!怎么打起来了?” 胖少年瞅一眼捕头,鼻头一哼,冷冷道:“你是在审问我?” 一句话,吓的捕头连忙跪在地上道:“不敢衙内,小的是,是,嗯,想看看这帮歹徒哪来的贼胆子敢袭击衙内,小的必把他们抓进大牢里,仔细审问审问!” “行啦!”胖少年眼睛盯着场子里嘴角撇撇,对着跪在地上的捕头道:“既然明白那就去做,怎么还等着小爷给你赏?” “不敢!小的这就去。” 捕头咚咚磕俩头,站起身阴笑着朝着坐在地上的狗儿四个走来。 狗儿看到他这来者不善的表情就扭头对着揉着脸颊的吴挺道:“仲烈,这下得亮出来了吧!” 谁知道他还是一副神秘的模样道:“这么好玩,亮出来干嘛?” “仲烈,这胖少年姓吕估计和吕知州有些瓜葛,事情闹的太僵,你爹爹会不会……” “放心!” 吴挺眯着眼道:“一个从五品的官而已,我爹那不会有啥麻烦。” 您是老大您说的算,狗儿叹口气,抬起头准备应付前来刁难自己这帮人的捕头。 这捕头还算有些眼界,怒气冲冲的走过来,一打眼,看到狗儿几个都穿着官衣,便晓得几人背后也有人,所以只拿话头来说狗儿几个,拿人的动作却是没有。 “几位小官人,你们今天惹了不该惹的人,莫要怪小的失礼,请几位小爷跟随小的去衙门走一趟。” 狗儿叹口气,心道,既然你想搞大,那咱也不拦着了,爱咋咋地吧! “差爷贵姓?”狗儿斜着眼瞅着他。 姜捕头不愧是经年老资历,只这一句话,就听出狗儿语气不善,心里就晓得对面要拿捏自己了,一时间对自己出的这趟差事儿是深感后悔。 扭头看一眼仍旧阴着脸盯着场子里打架的胖少年,心里就暗暗比较一下,看对面这几个小郎官的打扮,哪怕是有些背景,也比不过吕衙内的背景大啊! 两下一比较,姜捕头自然选择站在胖少年这头。 只见他圆目一睁,怒视着狗儿几个人道:“大胆,现在你是犯人,哪里敢多嘴问话!今天你们招惹了吕衙内,乃是大不敬的罪过,乖乖的认罪还罢了,仔细三木之下,打你个皮开肉绽!” “呵呵呵!一个捕头真是好大的官威!” 狗儿嗤嗤笑道:“敢问这位大捕头,这吕衙内是何官何职?我几个微末小官又不知怎么就大不敬了?” 这话问得,刁钻,吴挺给狗儿比划个大拇指。 “咳!” 姜捕头一时间回答不上,或者是无法回答,就咳嗽一声用袖子遮掩一下,眼珠子一转道:“吕衙内的身份,自然是贵之又贵,你这种绿袍小官自然没资格知道!” “念在你们年幼无知的份上,本捕头今天再提点你们一下,若是不想给家里的人招惹祸事,就老老实实的给吕衙内赔礼道歉,只要他消了火气,你们几个说不得还能逃过一劫,若不然……” 吴挺伸手拦住狗儿,接过他话茬道:“若不然能咋滴?”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看你们不想要这身官衣了!来人,把这几个胆大的凶犯抓走!” 姜捕头干脆利落的挥挥手,后面五六个衙役大声回声诺,就拿着铁链来捆狗儿几个,一个个粗手粗脚的把本就浑身伤口的几人搞得是疼痛不已。 三五下吴挺和狗儿四人就被衙役锁了双手,准备押解回衙门。 就当姜捕头转身向胖少年请问之时,人群里突然大踏步的走来两个穿铠甲的军汉,俩人一个持刀,一个张弓搭箭,一脸凶恶的朝着他走来。 吓得姜捕头一脸惨白,连忙抽出腰间的腰刀戒备道:“你们两个杀才想干什么?” “干什么?” 俩军汉对视一眼,呵呵笑道:“自然是要剁了你着狗爪!” 第三八七章就按你说的办 捕快和军汉,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地位是相等的,这感觉就像是后世的武警战士和人民警察一般,说不上谁大谁小。 所以论地位姜捕头自然不怕这俩军汉,之所以脸色吓得苍白是因为,自己的坐骑脖子上正插着一支利箭,马血如清泉一般喷射出来,这马自然就废了。 马的承受力要比人多好几倍,平常挨个三五箭绝对没问题,但是今天只一箭就嗝屁了,说明什么? 说明面前射箭的弓手是个箭术了得的精锐之士,在古代,玩箭的就相当于后世玩狙的,没个两三年是练不出这一身好功夫的,因此,姜捕头晓得这俩失心疯的军汉,若是想杀自己,还真是易如反掌。 所以听这俩人喊着要剁碎了自己脑瓜,还真不敢当成笑话,若是在以前,说不得就打马便逃,但现在,呃,马儿已经死了,也只能撒丫子跑,刚刚抬起腿,脑袋又琢磨了一下,这大白天的,周围数百双眼睛看着哩,再怎么着自己也是官差啊,他俩人难道真失心疯啦? “大,大胆狂徒!大宋律法,当街杀人是要被砍头的,你,你当真敢胡来!” “胡来?” 俩军士恨不得现在就把这群敢殴打自家少主的狗衙役杀个精光,所以自然不怕他用律法威胁,大不了以命抵命便是。 无怪乎这俩亲卫是这种想法,因为做亲卫的有一条规矩,那就是主将死,亲卫斩。 虽然这军法是用在军阵上的,但是这些亲卫天长地久的早被这句话给洗脑了,所以不管是何时何地,这句话都适用。 “胡不胡来,你过来试试看!” 姜捕头见俩人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心里特别恐慌,也不管丟不丢面子了,直接喊手下衙役过去阻拦,自己就迈着双腿跑到了胖少年身后。 这边搞出来的动静自然引来了胖少年的目光,姜捕头害怕,他可不怕,只见他盯着俩军汉厉声喝问道:“你俩人是谁家的亲卫?” “呵呵呵,谁家的亲卫,你这个狗衙内还是没资格知晓的!” 这般极度打脸的话,可是让胖少年勃然大怒,伸手指着面前的捕快命令道:“给小爷把这俩胆大包天的狂徒抓起来!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衙役们自然晓得发令的胖少年是什么身份,所以齐齐的道声诺,拿着腰刀铁锁链冲着俩军汉围拢过来,剩下的俩人,就拿着挡箭牌仔细护着胖少年几个衙内。 敢上阵杀金兵的自然不是胆小之人,眼见众衙役围拢过来,持弓的亲卫就把长弓重新背在身后,从腰间刀鞘里抽出钢刀,俩人背靠背的结个防守阵势,就慢慢的冲着衙役杀来。 “上啊!” 一手持盾一手举刀的几个壮衙役率先冲了上来,正与亲卫六爷撞在一起,只见他握住刀把用力往衙役盾牌下露着的双腿上一挥。 刀锋带着白光如疾风一般袭击而来,这架势若是被砍中了,几人的双腿就得断成两节,平常玩假把式惯了的衙役哪敢真上,见状喊声小心,几个人就默契的回跳了回来。 他们几个一退,原本是冲势的衙役队伍瞬间一停,锐气顿消。 “吕少爷,这俩军汉玩真的啊!小的建议您几位还是躲躲吧!” 一直关注俩军汉的姜捕头,只看了这一招就晓得俩人是下死手的,面对这种亡命之徒,他可不敢让面前的贵衙内再留在这里了,然后就急急的劝着几人离开。 “躲?我为什么要躲!姜捕头,告诉你的手下,若是再敢退缩仔细小爷扒了他们的皮衣!” 姜捕头唉叹一声,看来今天真的要动真章了,唉,愿天爷爷保佑。 祈祷完毕,姜捕头就对着领铜锣的衙役道:“敲锣示警,让衙门派人支援,顺便告诉兄弟们,用命拿人!” 听到吩咐的衙役,面色大变,拿起鼓槌就对着铜锣一阵敲,这锣自然不是胡乱敲的,三下一停和四下一歇自然代表着不同的意思,快敲慢敲又是另外一种含义。 前面举着盾牌的衙役原本被俩军汉逼迫的后退,但是耳朵里突然听了号令,瞬间发声喊就挥舞着腰刀,用力的往前劈砍。 锵锵锵,一阵刺耳的兵器碰撞声传的整条胡同都是,那些仍旧胆大留在远处围观的百姓终于意识到严重了,这种动刀杀人的大案子,回头官府审案时绝对会抓捕一些围观百姓作证的,虽说到时候不关自己啥事儿,但是谁也不想招惹麻烦上身,所以一群人互相看一眼,便转身跑了去。 这条原本热闹的杂耍街,就变的空荡荡的干净,街两边的店铺也相继上了门板停了生意。 “杀啊!” “冲啊!” 几十个衙役把这俩个军汉围拢在了一起,这场面壮观的把另外一旁打架的石大混子给吓了一跳,自己只是来助拳撑场面的,可不想惹上人命官司,这一头官差一头军汉的,那头都惹不起,算啦,还是撤吧! 心里这么一想,手底下就卖个破绽,和缠斗的对手脱离开来,对着手下大喊道:“咱们走!” 打手们早想离开了,娘的,本以为自己这边人多,打对面几个汉子还不简单,那知道一交上手就晓得遇到硬点子了。 面前这几个汉子,除了最年幼一个手里的功夫不行外,剩余的几个都是练家子,一人对打自己这边四个都不落下风,而且招招往刁钻位置打,两帮人打了也有半个时辰了,躺倒在地的全是自己人,直娘贼,哪来的汉子。 “老大咱们快走,外面大批官兵赶到!” 石大混子之所以能在州城混的开,除了有过硬的关系外,还有一点就是他这人天生谨慎,做任何事情都会留一手。 比如说今天这场大乱斗,哪怕自己这边再落下风,也安排一人去远处盯梢,对手或者官差但有援手过来,自己这边就能第一时间知道,免得到时候被围了还卖力气的打架。 “兄弟们撤!” 石大混子吐口唾沫狠狠的瞅一眼与自己交手的几个汉子道:“拖上受伤的兄弟们快点走!” 急吼吼的嗓门儿不光打手们听见了,与他们交手的几个大汉也晓得了,一个个挥舞着手里的武器想把他们给拦截下来,但毕竟人少,几个人各自被打手缠住,等那些倒地受伤的人被同伙救走后,一声嘹亮的口哨,负责缠人的打手也卖个破绽,脱离战圈转身而跑。 “咱们怎么办?也走吗?” 拿着铁链球的大汉瞅一眼逃脱的打手,就扭头问领队的少年人。 少年人瞅一眼正在和军汉激烈交战的众衙役,又看看被绑缚在地的狗儿几个道:“这趟浑水已经沾上了,退无可退,一不做二不休,去把少帅救出来!” “是!” 几个大汉拱手道声是,持着腰刀便冲着被绑缚在地的狗儿跑了过来。 坐在地上的狗儿瞧见了,心里一万个叹气“玩大了玩大了,这又不是劫法场,你们两帮人都是衙差,打来打去的干什么,只是卖他个人情,刚刚那些就够了,咋还跑过来了!添乱子么?” 心里这么想,狗儿就努力挤着眼睛给他们打眼色。 “三哥,狗儿眨巴眼睛干什么?”紧紧握着铁链球的大汉扭头问前方的少年郎。 “估计是伤口痛吧!冲!先救少帅!” 一群人雄赳赳的冲了过来。 “大胆刁民还敢冲撞官差,左右把他们拿下!” 一直观察周围情况的姜捕头,早发现了这群人的动作,眼瞅着他们奔着几个“小罪犯”跑过来,不用细想就晓得这几个人和那俩军汉是一伙的,所以直接发令让几个衙役过去阻挡他。 正当三波人乱哄哄闹腾时,杂耍街口响起了一排排整齐的脚步声。 咚咚咚…… 声音从远到近。 哗哗哗…… 穿着铠甲的官兵从前后两头围堵过来。 带队的将官穿着一身黝黑的铁甲,手里拿着一把朴刀,一脸愤怒的瞅着场子里厮杀的正火热的众人。 “大胆刁民,胆敢在州城持械斗殴,限令尔等统统放下兵器,乖乖跪附在地,等待处置!” 随着马上将官的发令,牛角声随即响起,一群群弓手列成三排向着众人围拢过来,弓手后面是拿着长枪的军兵,军兵后面还有一支全副武装的马队,瞅这架势足足有五百余人。 官兵来了,被围在场子里的几波人也停止了打斗,姜捕头一伙衙役自然守着胖少年几个衙内了。 而出手救人的几个义士,也没法再救人了,只好聚做一团站在街道一角,他们的左边,是两个浑身鲜血的亲卫。 这些血都是受伤的衙役溅射到衣服上的,他们俩斗了半天,身上也只有几个小口子而已。 这场大混战最倒霉的就是这帮衙役,足足有七八个人被砍倒在地,虽然不至于丢了性命但看那伤口程度,没个三五个月是无法恢复的。 受轻伤的,脸上有鞋印的,衣服被撕破的更是一大堆。 眼瞅着控制住场面的将官,阴沉着脸指着场子众人大声喝问道:“尔等都是些什么人,朗朗乾坤,圣人治下,就敢在大街上持械厮杀,真以为我龙州没有律法吗?还是觉得衙门不敢砍你们的脑袋?” 几波人互相看看,其中姜捕头觉得自己理由最足就拱手抱拳回道:“秦指挥使,我乃是龙州知州衙门下的捕头,正在执行公务,这帮贼人胆大包天的居然敢拒捕,请将军助我拿下他几人!” “休得胡言,是你们这帮黑脚狗先绑架了我家少帅”两亲卫怒道。 面对锐利的箭阵,这时候再捂着身份不说,被军兵当暴徒射杀了也只是白死,所以圈角里的几个汉子也举着手里的牙牌高声喊道:“将军,我等是祐川来的衙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第三八八章赔偿 乌龙在古代意思是忠心耿耿的狗,但现在又指糊涂、冒失的意思,在粤语中“乌龙”,又有搞错的意思,不管怎么解释,乌龙这个词被人们翻来覆去的使用,因为它确确实实是个很好的遮羞布。 比如说今天在龙州杂耍街几波人打架斗殴的事儿,就是一次乌龙。 带头打架的俩人,一个是龙州李知州家的亲侄子,另外一个了不得,乃是利州西路安抚使家的五郎。 参与打架的不是衙役就是亲兵,唯一弱一点的还是州节级铁老拐的小舅子。 一帮小衙内打群架,这一下可让处理这起事件的秦统制犯了难,左也不是,右也不对,为了不招惹两尊大神的怒火,只好恭恭敬敬的把人请去了通判厅。 在路上,狗儿给吴挺把刘三郎一伙人引荐了,当然“自己雇人找茬,然后引发冲突,刘三郎一伙大义凛然的助拳,从而让两方相识,引以为友的计谋自然不会坦白。” 只说刘三郎是特意来寻狗儿办事的,一路打听着到了杂耍街,恰逢其会参与了进来。 这个理由虽然经不起推敲,但是没办法,总不能惹来吴挺恼火吧,毕竟谁都不愿意有人利用自己。 为了友谊,狗儿只好选择了隐瞒。 人被送到了通判厅,留守的官员听了缘由,脸色大变,急派信差去请两衙长官前来处理。 信差接了令,打马就往龙州大营玩命跑,盏茶功夫,苏通判就收到了信,一张白净的胖脸瞬间变成了猪肝色。 “苏通判,老夫就问你要个花名册怎么脸色这般难看?莫不是你吃了空响?”吴参议笑呵呵的打趣他道。 苏胖子这时候满脑子想着这信中的事儿该怎么了结,根本没听到他问话,一时间场面冷了下来,吕知州可是个老好人,赶紧上前两步接过他话头道:“吴参议哪里的话,我龙州州兵一应账目,兵员都是详详细细,没有一点虚假。” 话说完扭头看一眼苏胖子道:“苏通判是哪里不舒服吗?怎么脸色这般差?” 苏通判被他惊醒过来,转头看看周围大小官员都皱着眉头望着自己,只好咳嗽一声告歉道: “诸位抱歉,刚刚突然想到一件案子有些棘手,不晓得怎么去处理!” 这当下正在迎接上官的时候,怎么这胖子这么不着调,搞不清孰轻孰重吗?等把上官伺候走了,啥棘手的案子不能处理? 所以就有些生气道:“吆,什么案子这么难办?能难道你!” 苏胖子瞅一眼他,就把袖子里的信封递给他看。 吕知州皱着眉头打开看一眼,脸色立马也变成了猪肝色。 搞得一旁的吴参议一头雾水,只好发问道:“两位,到底是什么案子,怎么这般表情,本人实在是好奇啊!” 吕知州满脸尴尬的对着吴参议拱手下拜道:“恕下官管教不严,请吴参议担待则个!” 这一处又是让吴参议愣在了当场。 吕知州赔礼道歉完毕,就把手里的信封递给他道:“请吴参议看。” 吴参议接过来,眼睛一扫,瞬间平静的神色也变成了猪肝色。 杂耍街口,几个小乞丐瞅着街上大群大群的官兵,押解着目标离去,身子就有些哆嗦。 “老大,目标走了,咱们怎么办?” 领头的少年乞丐叹口气道:“从此以后我们安心讨饭,等长大了就找个差事好好干活,再不接这种要命的活计,来,你们几个把钱分了,然后把这事忘掉,谁也不许再提起。” 说完话,少年乞丐就从怀里掏出一袋子钱递给他们。 几个乞丐欢呼一声,把钱分了,分完了,就抬头看他道:“浩哥儿,你怎么不要?” 少年乞丐眼睛望一眼被官兵围在当中的雇主和目标道:“我,唉,事情没办完没脸要!” 几个乞丐听了,脑袋也低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一个圆脸的乞丐叹口气把刚刚分得钱拿出来放进钱袋里道:“浩哥不要,我也不要!” 他起了头,剩下的几个乞丐也不好意思再要,纷纷把钱拿出来装进钱袋递给少年乞丐道: “浩哥这钱还给你,咱们没完成任务,就不能要!” 浩哥看着一帮神情坚毅的乞丐,满脸激动的道:“好,那我们就把钱还给雇主。” “好,把钱还给雇主!” 龙州通判厅,胖少年一伙人一个个愁眉苦脸的蹲在堂前空地上,他们对面是一群正忙的不可开交的郎中,而让郎中忙活着治伤的,自然就是狗儿几个。 这场架打的,几乎轰动了整个龙州城,悬挂在衙门警醒墙上的人头都还没干透,震慑宵小之辈的余威也还没结束,就又爆发了一场大案,所以苏通判很生气。 但是生气归生气,理智还是在的。 因为涉嫌吴参议和吕知州,所以两方人都没有出面,又因为案情比较严重,犯案之人规格高,所以这案子就只能交给通判亲自来审理。 当包扎完伤口的案犯来到大堂之上时,经验丰富的苏通判就挥手让无关人等离厅。 此时此刻能站在这里的那有什么“无关人等”,但是上官吩咐了,众官员只好离去。 当负责记录案情的书吏也离开后,这大堂中就只剩下了苏通判和双方当事人。 “咳!” 坐公案后面的大胖子端起手中茶碗咳嗽一声,示意审问开始。 两方人马躬身素立。 通判问了。 “先都找座坐吧!” 两波少年郎道声谢,分两波坐了。 苏通判一拍惊堂木,指着两方人叹道: “你看看你们像什么话?一个个的不在家读书用功,居然在大街上纵仆相斗,真是,真是太不懂礼数了,让全城百姓笑话你们!” “苏叔叔,我们错了”两方少年态度诚恳的道歉道。 苏通判叹口气,真是一帮不让人省心的顽劣少年。 “行啦行啦”苏胖子挥挥手道:“你们都是自家人,无端端争气发火,不就是看猴戏么,回头叔叔给你们每人买一只猴子,天天让你们守着猴子看,晚上睡觉也抱着它睡!” 噗嗤,噗嗤。 一群少年赶紧捂着嘴巴道:“让苏叔费心了!我等自不敢了!” 苏胖子点点头,喝口茶水再瞅瞅几个少年人道:“少年人就是爱冲动,你看看你们几个,今天招惹了多大的乱子,光是衙役都伤了十来个,更不用说动用了一营州兵,你们啊你们!太不乖了!” “苏叔叔,我们错了!” 一群少年连忙拱手赔礼。 苏胖子瞅瞅大厅外面正在探头探脑的官员道:“行了,既然知道错了,下次就莫要再冲动,有什么话好好说,打打杀杀的伤情分,行了,我这里有事儿要处理,你们一会每人写一篇悔过书,就早些回家吧!” “是,苏叔叔!” 苏通判挥挥手,两群少年就搀扶着走出了衙门。 不大会儿,此案的案情就被衙役们张贴在了告示墙上。 “一帮凶恶的无赖汉,大白天的抢夺耍猴戏摊主的猴子,后被一群仗义出手的少年人出面制止,经过一番打斗终于把这帮恶人抓进了大牢,为首人的名字叫,石大混子!” 狗儿捂着淤青的眼角努力的看着面前的告示,他后面刘三郎、王厚、花十四和王老七几个衙役也在看着,至于吴挺,已经被俩亲卫送回吴参议哪里了。 “狗儿,我们没事儿了吧?上面有没有咱们的名字?”王厚开口问狗儿道。 “没有!”狗儿又仔细的看了两边回他道。 王厚听完,面色明显一松,开口对花十四道: “没有就行,要是写了我的名字,回头让我爹晓得了,指不定怎么揍我呢!” “怕什么,这种事情自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刘三郎开口回他一句。 本来还有些担心的狗儿,想一想也是,借用苏胖子的一句话,都是自己人,明面上自然是走个过场了。 想通了,狗儿便招呼着刘三郎和王厚两伙人道:“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嗯?挨打不相识,咱们也是缘分,三哥,去找个地方吃一杯,今天我可得给你引荐一下这两个人,他们可是我结义兄弟。” 就在狗儿招呼着几人找酒楼吃酒时,知州后宅,某个隐蔽的议事厅里,胖少年几个惹出乱子的衙内,规规矩矩的跪在外面的地上。 厅里面,坐着的是他们的父亲,一个个满脸愁容的望着主座上的吕知州。 “唉,诸位,此事发生的突然也不怪他们几个小孩!” “哎呀,我的恩相啊,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替这帮兔崽子们说好话!这几个崽子平常到处惹事,这下好了,惹了不该惹的人,给我们引来这么大麻烦,我真想打死他们”一个方脸的官员率先出声回他道。 “那你们说咋办?”吕知州也没有办法。 “知州,我听说这吴参议脾气还是很好的,要不我们找人过去说和说和?” “是啊吕知州,下官觉得最好是早点去,万一等久了恐生变故。” “对的对的。” 坐在主座上吕知州看着他们几个七嘴八舌的问话,心里就是惆怅,禁不住就埋怨起胖少年几个人,你说说你们打谁不好,偏偏去打吴大帅的儿子,这下不好办了。 “几位,我已经请托了苏通判过去说和,咱们先等一下,我想,过一会儿自然就晓得结果。” “那太好了,有苏通判出面,想必吴参议会卖他几份面子,唉,这帮兔崽子真是不省心,看我不好好教训他们一顿才怪。” “就是就是,得好好教训一下!让他们好好长长记性!” 龙州馆驿,苏胖子拱手也对着面前的吴参议说出了这句话。 吴参议笑一笑道:“那你说怎么让他们长记性?” 苏胖子嘿嘿笑道:“赔钱!” 第三八九章打架是一门经济学 打架是一门经济学,这句话,在北方市场行不通,但是在南方特别流行,人人都晓得,打赢了赔钱,打输了丢人,所以有了矛盾,都会面对面互相咒骂,谁先动手谁出钱。 依照这个定律,胖少年这群打赢架的衙内,自然是选择赔钱,价钱因人而定,若对方没啥背景,最多赔偿些医药费,若是相反,那就得你自己看着办了。 比如说吕知州的亲侄子,作为重量级发起人,钱肯定是少不了的,所以吕知州备了一千两银子的汤药费,希望吴帅的儿子能够消消火气。 一千两银子对于普通家庭,这是一笔巨款,但是对于统领帅司的吴家人来说,这不算个啥。 所以感觉到自己被羞辱的吴挺,连夜出城准备返回沔州,这一下,可把吕知州吓一跳,急吼吼的敲响了苏通判家的大门,被扰了清梦的苏胖子也来不及啰嗦,喊起护卫亲士,坐着马车追上了准备出城的吴挺一行人。 经过一番赔礼道歉,终于安抚住了这位小爷,代价自然是吐血的,但是好歹收了场。 清晨的龙州城总是给人一种忙碌的感觉,上差的、上工的、挑着担子匆匆赶路的,人来人往的络绎不绝。 金黄的阳光透过乌云照射在石子路旁一支刚刚伸展开嫩芽的野花朵上,一滴圆润的露珠,似乎不喜欢这种光彩的瞬间,打个滚就跳下了花瓣,结果掉在了一大坨牛粪上,牛粪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一柄铁铲给铲到了背篓里。 “周叔,这么早就开始拾粪啦!” 匆忙赶路的狗儿,手里握着个馒头与正好直起身来的拾粪老汉打了个照面,一向很懂礼貌的狗儿自然是高声与他打了声招呼。 “这还早哦,再等下去牛粪早被人捡走了。”周叔呵呵笑的回复狗儿一声,就背着竹篓沿着石子路往前继续走,寻找下一堆牛粪。 一个捡牛粪的都能起这么大早,而自己可是念书考科举的,这么一想,狗儿就觉得有些懈怠,大嘴一张就把半拉馒头塞进了嘴里,脚底下的速度,也加快起来,不大会儿就跑到了书院大门。 “小官人你来啦!” 粗壮的门子哑着嗓子和狗儿打招呼。 狗儿好奇道:“咦,你今天嗓子怎么了?怎么这般没力?” 门子叹口气指指书舍道:“金院长说再敢吵到学子们念书就让俺卷铺盖走人哩!” 狗儿暗笑一声,板正脸道:“那怎么成呢,你嗓门这么低,若是再有人来找,俺们可听不见!” 粗壮门子嘿嘿笑道:“小官人不用担心,金院长说了,以后大门关闭,不准任何人来找!” “为啥哩哥哥?” “俺听说前几天城南杂耍街有一帮官衙内打架,参与者有好几个书院的学子,所以,衙门里就下了命令,禁止学子在授课期间随意出门,具体怎么回事,俺也不晓得!” 狗儿:…… “哥哥,你先忙,小子去学舍了。” “去吧去吧,小郎君好好读书,将来做大官!”粗壮门子热情的挥手送别了狗儿。 狗儿拱拱手,赶紧往学舍里跑去,结果半路遇到了程咬金。 “赵大狗!你跟我来!”金老夫子远远的冲着狗儿喊道。 这老家伙眼睛真尖,躲着他走都还是被发现,狗儿叹口气拱手回道:“来了夫子!” 金老夫子作为书院的院长,理论上他的办公房应该奢华一些,但事实是,只有一把软椅,一张矮桌,以及五六个大书架,什么装点门面的字画古董统统没有,唯一悬挂在椅子后面墙上的一副字,还是他爹当年创办书院时写下来的。 “夫子,不知道叫学生来是有什么事儿?” 金老夫子坐在软椅上,上下瞅一眼桌前乖乖站立的狗儿,尤其是脸颊上还未消退的淤青道: “这几日你都没有进学,想必学业拉下去不少吧?” 狗儿原本以为他是要骂自己前段时间打架斗殴的事儿,不曾想,居然是关心自己的学业。 心里有些感动便开口道:“回夫子,这几日的功课,学生会借同窗们的笔记慢慢补上,自不会耽搁学业。” 金老夫子嗯一声,就愣愣的注视着狗儿。 直把狗儿看得尴尬无比。 “夫子?您还有什么事儿吗?” 实在是受不了他的目光,狗儿只好发声问道。 “狗儿啊,你来我书院有多久了?” 狗儿道:“快两个月了吧!” “嗯,你的课业,我向其他先生询问过,他们说,你是个难得的读书苗子,若是真用心下来学习几年,考个进士出身还是没有问题,今天叫你来,不是为了责备你打架斗殴的事儿,而是……” 传授你知识学文的是先生,而传授你学文的同时还教你做人的就叫夫子,尽管他没有名气,但也值得人尊敬。 所以狗儿收起心里的埋怨,恭敬的对他施了一礼,道:“是夫子,学生知道错了。” “不,你没错!年少不轻狂,愧为少年郎!我在你这般大的年纪也是经常打架斗殴,但是无论如何,这学业不能放松。” 说着话,金老夫子对着狗儿后面的凳子指指道:“你坐下听我说话。” 狗儿施个礼,乖乖的坐了下来。 金老夫子咳嗽一声继续道:“我晓得你和苏通判的关系,也听说你被吴大帅无比器重,他甚至为了让你留下来,举荐你做官,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何如此器重你?” 狗儿默然的摇摇头。 “我大宋自北庭南渡尤其是金宋和议之后,以前官场上文官抱团,武官结伙的恶风气又要开始,目前占优的就是秦相公的主和派,他们这派人势力极大,争权夺利,打压朝臣,把许多栋梁之官排挤出朝廷之中,目前这和议党在朝堂了人多势众,就连官家都轻易动他们不得,因此,许多心有抱负之辈就把目光下放到了州县这里。” “这些年来,也抢到了许多重要位置,但是也引起了临安秦相公的猜忌,只要是被他盯上的,就会指使手下门人打压对方,很少有人能逃得过去。” “吴璘和苏通判就是秦相公的眼中钉,要不是正月里这场突然爆发的战争,很难说他们俩不会受到秦相公的整治。” 说到这里,金老夫子瞅一眼狗儿道:“你可懂得?” 狗儿虽然聪慧,但年纪实在是小,也没有那么多人生阅历,听他云里雾罩的说了一通,除了明白秦相公要出手对付吴大帅和苏胖子之外,别的真不晓得,就拱手道:“夫子,吴大帅如此重要位置,若是秦相要出手对付他,那咱们利州路可就没得安稳了,小子想,官家应该不会置之不管吧?” 金老夫子哼一声,道:“吴帅再重要,能比的过岳大帅?” 狗儿:…… 好吧,爹爹也曾对自己说过,朝廷里的大官对待政敌是无所不用其极,用一句形象的话比喻便是: “锅漏了,铲子和勺子也得分个胜负出来”。 狗儿站起身冲座位上的金老夫子恭敬的作一揖道:“请夫子教我如何做?” 金老夫子叹口气道:“你现在还很小,还不懂得仕途艰难,我既然把你收进门下,就得对你负责,所以有些事情,就得好好告诉你。” 狗儿道是,认真的听他分说。 “你只是军功出身,若是一直从军,最多是一军统制官,如今但凡有战事,领军的都是文官,统制官手下兵丁再多也是被人制肘,算不得好男儿,所以你来考科举,是明智之举。” “科举是武职转文资的最好途径,且将来得了出身还能更上一层,所以考科举很对,但是考科举并非易事儿,非几年心血是得中不了功名的,更何况你十二岁才进学,晚上许多时候,更非易事。” “但好赖你有苏通判和吴大帅的照顾,想必你通过发解举到礼部应省试应该不难,但若你真的是通过这两人的关系去的礼部,就会被打上他俩人的烙印,在被秦相公的对待下,你考中的几率就微乎其微,所以我今天要和你说的是,一定要通过自己真才实学应举,千万莫要动用关系。” “一单你中不了进士,这下半生就得老老实实的回来给他二人当属官,官场上没有长青树,他二人要是被歹人害的丟官去职,你也得跟着倒霉。” 说完这话,金老夫子满怀可惜的盯着狗儿道:“以你的聪慧,安心学几年,考中科举自然不是难事,非要把自己置身其中,此非君子趋吉避凶之道,因此,我才劝说给你听,难道你真的只是想做一介微末小官?而不是叱咤风云的朝廷重臣?” 一声反问让狗儿混日子的念头,有了一丝裂纹,读书人是有傲气的,这也是为什么文无第一的原因,男子汉大丈夫,有好的未来,为何要给人家当小吏? 宁为鸡首不为凤尾的典故自己也晓得啊!所以狗儿肃然起敬,对着案桌后面的金老夫子认认真真的鞠了三躬。 “夫子今天的话,学生明白了,自此以后安心治学,外面的乱七八糟再不掺合。” 金老夫子瞅一眼狗儿微笑道:“明白了就好,男子汉大丈夫,受人恩惠,自然要报,但是可以选择一些别的方式,没必要把自己的一生搭进去。” “是,夫子,狗儿明白了。” “嗯,出去吧,课业上有什么不会的就多问问先生,还有,上次书院联比时,你没能参加,但是过两个月还会有,我希望你能把握住这次机会,争取拿得好成绩,毕竟县学的书籍要比鹿苑书院要好的多,并且,授课的先生也是各地大儒不似我们……” 说着说着金老夫子语气越来越低,眼神中透露出一番憧憬之色。 第三九零章送友人 吴参议一行人停留在龙州已有一月有余,期间,北去花寨看了新建的花茶作坊,南下祐川探查了石炭山,而设在龙州大营旁边的煤球作坊更是一日两去。 一开始众人还邀请狗儿陪同,但是得了金老夫子传授的狗儿,选择了避让,当然不是直愣愣的拒绝,而是找了一个合适自己的人代替引路。 庞大郎和唐老三这两个被狗儿委以重任的汉子,义无反顾的接过了重担,这下,狗儿彻底的甩脱了所有的杂事,全身心的投入进科举大业中。 狗儿的脑袋也是聪慧,一篇晦涩难懂的文章只要用心念上一个时辰,就能流利的背诵下来,这也是金老夫子敢说狗儿能中科举的底气。 大宋的神童很多,五岁作诗,十岁中科举的大有人在,在王安石变法之前,国朝还有过童子科,里面的小举人都是十几岁的孩童,做出来的文章翰林院的老翰林都要满口夸赞,所以狗儿这点博闻强记的小优点算不得多强。 这一个月来,狗儿偷偷兼顾着两个学舍,所以功课自然比其他人要快,《论语》已囫囵吞枣一般的背诵了下来,《中庸》还差一点,简单的对子和打油诗也是能做上几首,至于书法,打小被父亲督促着,写出来的字虽然算不得好,但是也规规矩矩。 “赵大狗,我们下午要走了,你真的不跟着我们去沔州吗?” 吃过早饭的吴挺带着一大群亲卫,特意来书院找狗儿说话,这架势把门的门子自然不敢阻拦他,所以在书院大门口新钉的“概不见客,安心治学”的警醒牌下,狗儿与他促膝长谈。 “不了仲烈,我想考科举,得静下心来在书院里读书。” 吴挺看一眼狗儿,再瞅瞅后面破落的鹿苑书院道:“这种小书院能教授些什么文章,我爹爹给我请了好几个大儒,你可以和我一起学!” 狗儿瞅瞅面前才八岁的吴挺,叹口气道:“算了,那帮名儒都是奔着你爹爹的面子来专门教你的,我要是跟着学,他们肯定不乐意。” “他们敢!谁要是不教你,我就让他们回家。” 吴挺很喜欢狗儿,所以有好事自然愿意和朋友分享,但毕竟他年幼,有些事情没他想的那么简单。 “你父亲特意为你延请来的先生,要是因为我离去,多不好,所以还是算了,谢谢你了仲烈,你放心,虽然这家书院有些破落,但是授课的学究还是用心的,书院的院长也说了,只要用心学几年,考个进士还是轻轻松松。” 吴挺见狗儿始终不来,心里就有些不痛快,又听他开始吹牛,鼻子一哼道:“你牛皮吹的响亮,我看你连解举试都不一定能过去。” “你这说的是啥话!”狗儿指着他鼻子问道:“怎么说哥哥也是学富五车,脑袋灵光,这简单的解举试自然能过喽!” “吹牛!” “咦,你居然不信,要不咱俩人打个赌如何?” 吴挺道:“怎么赌?” 狗儿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模样,嘴里坏笑道:“若是我过不了,我就给你买只猴子陪你玩!”话说完两腿一伸,人就跳起来,迈开俩只脚丫子就开始跑。 后面的吴挺气的大骂:“好你个赵大狗,我在帮你,你却嘲笑我” 一边喊着一边追着狗儿而去。 柳树地下坐着喝水的吴用看到了,就是一阵摇头,上次因为看猴戏的事儿,吴挺被人打了一顿,虽说后面场子找回来了,但是也成了他心中的耻辱,再也听不得猴子俩字,周围的亲卫为了不惹他生气,几乎从不说这俩字。 “看来咱们少主,真把这小娃当成好朋友了”亲卫甲呵呵笑的对众人道。 吴用听了也是笑着点头,“走吧,时候不早了,咱们早些回去,吴参议还等着呢!” 踏歌,这一源自古老的民间舞蹈,本意指友人携手踏春的游玩之趣,后来经李仙人一首《赠汪伦》,这舞就有了一丝浓浓的离别伤感意境。 “狗儿我们走了,你真的不去沔州吗?”坐在马车里的吴挺还是有些舍不得,就再次向狗儿问起。 狗儿道:“不去不去不去,小爷我要考状元,哪里有功夫陪你耍!等我考中状元了再去沔州找你耍!” “唉,等你考中状元也不晓得那年那月了!” “咦,你个吴仲烈,无端端的咒我,你给我下来,看我今天不揍你个满地开花!”狗儿骑着骡子,扒着轿子上的窗框就冲着缩在里面的吴挺抓去。 吴挺身子一躲,避过了狗儿的手掌,哈哈大笑的回道:“你个笨蛋哪里能抓到我,有种你上车来!” “我有那么傻吗?你把我诓上车,回头不让我下去,我才不中你鬼计!哼” 就在俩人闹腾的欢时,队伍前头跑来一骑,远远的对着俩人喊道:“吴参议有令,送行人止,队伍加速行进。” 听见他喊,狗儿连忙离开队伍,车轿里的吴挺也慌忙爬在窗框里冲着狗儿挥手。 “狗儿,你若有空了记得来沔州找我玩啊!” 狗儿拱手送别道:“放心吧,我要去沔州自会找你去玩,你若是想我了就写信来!” “放心吧,我会写信的,你也要写信给我啊!” 狗儿招招手,让在路旁,眼睛望着队伍越来越远。 离别的伤感也恰到好处的从眼睛里流了出来,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再相见也不知感情依旧否? 远去的队伍渐渐走远,送行的队伍也准备回返,龙州城南城门口,唐小二唐小七早早的等候在这里,远远的瞅见狗儿过来了,嘴里喊声驾,身下的坐骑就听话的往前跑去。 “吁!”唐小七拽住了缰绳与走来的狗儿拱手道:“狗儿,三叔跟着吴参议一行走了,我俩人就此回祐川去了!你保重!” 唐老三走了,是被狗儿派了一堆杂七杂八的差事离去的,本来他不想走,因为龙州的花花世界更让他痴迷,但是狗儿实在是烦他,尤其是当他向狗儿借了一两银子后,狗儿更是瞅见他就腻歪,但是老泼皮一般的唐老三,狗儿实在是拿他没有办法,只好任由他在城里晃悠。 后来有一次狗儿与吴参议闲聊,他说花寨花茶作坊需要一个看管的,而且与花寨民沟通也需要一个中间人,狗儿便趁机举荐了唐老三。 唐老三快乐的日子还没玩够哪里肯去,最后在狗儿的威逼利诱下,又额外派了大花小花伺候他,他这才嘟嘟囔囔的答应了。 “不在城里多玩几天了吗?”狗儿劝他俩道。 唐小七笑一声道:“不了,家里还有许多活儿要干,我俩人早些回去,也能帮上一些忙。” “既然如此,那你俩路上保重,到了祐川记得回信来!”狗儿叹口气,再拱手送俩人离去。 唐小二留恋的瞅一眼龙州城池,叹口气,便拱手对狗儿道声告别,扬起手里的马鞭,赶着马车离去。 车里面是狗儿买的许多东西,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买了一大堆,没办法,大傻狗剩哪里可是有三四十号人物的,除了他们,还有守城门的刘头,衙门厨房后厨李掌事,以及唐家村这些人,狗儿都备了一份小小的礼物。 毕竟接下来要安心应举,祐川县一时半会还真的回不去。 “你俩路上当心,若有什么危险一定要先保住性命才是!”狗儿远远的对着俩人喊道。 骑着马的唐小二,戴着顶红缨毡帽,潇洒的对着狗儿挥挥手,俩人便消失在了视线中。 狗儿叹口气,这一天送走了两波熟人,让狗儿的情绪一直处于失落中,抬头看看天,时间还早,按理说应该去书院看书,但是今天心绪不宁,即使去了也静不下心来,所以狗儿今天干脆给自己放了一场假。 左右看看,龙州城里的街市依旧是人潮人涌的热闹,似乎对着三五百人的离去根本就没啥感觉。 其实也对,这城里住着十数万人,每天都有人来,也有人走,三五百个人真的连个水花都没有。 “老丈,来两份烤豆腐,多抹些大酱!” 早晨只顾着和吴挺说话,也没有怎么吃朝食,所以这一会儿竟然饿了,闻着路边散发着豆香的烤豆腐摊,狗儿就停了脚步,翻身跳下骡背,对着正在流鼻涕的老汉道:“串豆腐块儿时记得把手洗干净!” 烤豆腐老汉听见这话,一脸的不高兴,对着狗儿努嘴道:“俺老汉的豆腐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你若是不相信,就过来看,这嫩白嫩白的比小娘子的小手都白,哪里脏了,你要是嫌弃,你就去别家买去,俺不伺候你。” 狗儿这个气啊!自己掏钱照顾他生意的,嘱咐卫生一些,怎么就这么多牢骚,到底是你做生意,还是我做生意? 狗儿张张嘴本想顶回去他,但是想一想他一把年纪了,话说的严重些似乎不太好,就冲他冷哼一声,牵着缰绳向对面胡同口同样卖考豆腐的青年汉子走去。 年轻人穿着一声干干净净的粗布衣衫,一手操控着家伙事儿,嘴里还热情的招呼客人,殷勤忠厚的模样很是吸引了一群客人要买他的烤豆腐。 狗儿扭头看一下排着长长队伍的热闹摊子,就转身对着怒瞪着自己的老汉比划小拇指,嘴里狠狠道:“糟老头子,小爷有钱,愿意去谁家买就去谁家买,你家的豆腐免费请小爷吃,爷都不吃。” 谁知道狗儿话音刚落,身后面就传来一句声音。 “你上当了,这青年汉子和那脏老头是一家人。” 第三九一章小痞子讲诚信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双手拄着膝盖,嘴巴里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的狗儿,抬起头来问对面同样大口吸气的少年乞丐道:“我怎么看你有些眼熟?” 少年乞丐深吸一口气,叉着腰回道:“我叫王齐浩,花名浩哥儿,他们也唤我憨娃,你看我面熟,是因为前两天小的曾远远的和您打过招呼。” 狗儿再仔细看他一眼,还是想不起有他这么一号人物,歉意道:“嗯,什么地方?” “您真是贵人多忘事,是刘三郎与我引荐的您!” “哦对!”狗儿拍拍手道:“我想起来了,你是那几个好汉的头头!” 王齐浩摸着后脑勺笑笑道:“小官人莫嘲笑,俺们几个没有爹娘的苦命娃子聚在一起谋个吃食而已,算不得什么好汉。” 狗儿叹口气,眼前的他,就是去年之前的自己。 “说吧,您来找我干嘛?” 狗儿一屁股坐在块儿石头上抬头问他道。 王齐浩也学着狗儿样子,从旁边搬过来块石头坐下回道:“前段时间,刘三郎给的任务搞砸了,是我们的不对,但当时的情况我们也意料不到,今天特意来寻你,一是来向您赔个不是,二是给您解释下缘由,顺便退您订钱!” 这话说的,太讲究了,狗儿一脸腻歪的道:“兄弟,能不提这事了么?” 浩哥一脸疑惑,咋滴,还他钱怎么他还一脸的不痛快? “兄弟,要不是这场架,哥哥的官帽至少能再升一级”说到这里,狗儿叹口气,“这黑了心吴参议,明明说给我升官,将功折罪下来,小爷的功劳全没了!钱也没捞到,功也没了,这西军的差事算是白干了!” “不会的小官人!”王齐浩举着钱袋到狗儿面前道:“诺,这不是还有这么多钱么,俺们可是一文钱没拿!” 狗儿翻个白眼,“我丢的是这么满满一袋子银子,可不是百十个铜板,算了,你们几个拿去花吧!” 王齐浩一脸惊喜,随即又摇摇头道:“俺憨娃是讲诺言的,事没给你们办成,这钱可不能要!” 百十文钱对于现在的狗儿也不重视,随手就大方的赏给他,但是浩哥坚持不要,俩人推来推去的好几轮,直到,一个老汉带着两个衙役跑了过来。 “前面俩娃儿给我停下,敢在爷爷的地盘上闹事,今天说啥也得拉你们去衙门打板子!” 领头衙役喊,旁边的老汉也喊:“憨娃,你快停下,我晓得你是被人指示的,所以差爷们不抓你,只抓旁边那个!” 狗儿:…… “小官人你快走,我来挡他们!放心俺屁股就是被他们打烂也不会供你出来!”王齐浩身子一闪站在狗儿面前,拍打着胸口对着狗儿喊道。 对他这讲义气的行为狗儿是深感敬佩,但是…… “浩哥儿?咱们可以继续跑啊,为什么要被他们抓住,再说,打翻了老汉的烤豆腐摊子,最多赔些钱出来,不至于屁股被打烂。” “对哦!”王齐浩摸摸头叹道:“那咱们继续跑?” 狗儿扭头看看逼近的衙役,摇摇头道:“算了,爷的火气也撒完了!唉,麻烦。” 原本急急吼吼追赶的俩衙役见狗儿俩停了,也放慢了脚步,等到了跟前,上下打量狗儿一下,似乎觉得有些面熟,便咳嗽一声道:“敢问小官人怎么称呼?” 他问的客气,后面老汉却是憋着一肚子火气。 “小崽子,无端端的把老汉摊子打翻,今天说什么也要抓你去见官!” “见官?”狗儿瞥一眼这老汉道:“好啊!我正好对尊台说一下你这老儿是怎么欺诈客人的!” “我欺诈?”老汉气呼呼的指着狗儿对俩衙役道:“二位差爷,您可看见了吧,这小娃儿才这么点年纪,说起话来就一副颠倒黑白的样子!您二位可得给老汉做主啊!” 俩衙役瞅瞅狗儿再看看老汉,对视一眼,先前说话的衙役又开口了。 “小官人是否姓赵?” 狗儿瞥一眼这衙役,继续不理睬他,只把话来说那老汉。 “我颠倒黑白?亏你也能说出口!哦,也对了,做生意都不诚心,说两句这话也自然容易!” “我哪里不诚心了!”老汉怒了,伸手指着狗儿喷着口水道:“我做着好好的生意,你无缘无故的过来掀翻我的摊子,到底是谁的过错。” 这老汉和他儿子在同一条胡同里各摆了俩摊子,他这头用敷衍的语气,恶掠的态度,以及烤着很差的手艺来对待客人,而他儿子那头却小心伺候着客人,俩下一比较,来买烤豆腐的自然去他儿子那,这事儿看起来并没有啥问题,最多也只能埋怨他父子俩营销手段有些缺德,还不至于掀翻人摊子。 但狗儿为啥会干出这种事儿呢?因为狗儿从这卖豆腐老汉身上,居然看到吴璘和吴参议的影子,一个许诺升官,一个找理由贬官,气人。 狗儿本不想搭理他,但是这老汉说着说着居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一瞬间这头就大了,好在旁边的俩衙役及时发声了。 “你个蠢汉,给爷爷闭嘴!” 嘎,老汉立马止住了眼泪,只是抬头用委屈的眼神瞅着他俩。 俩衙役似乎早习惯这老汉德行了,也没人理睬他,只是抱着拳头继续问狗儿道: “小官人,小的斗胆看看您腰间的牙牌,行不行?” 人家帮了自己一次,所以得给面子,于是狗儿就把腰间的牙牌给了他们。 俩衙役恭恭敬敬接过来,瞅一眼,连忙告声罪又送回来,再转身,那表情就变了,指着坐在地上委委屈屈瞪着双眼的老儿道: “你个蠢汉干着缺德的买卖,欺骗了贵人,不去赔罪,居然还敢觍着脸来要委屈,真是岂有此理,赶紧过来给小官人赔礼道歉,仔细怠慢了,我拉你去衙门里吃板子!” 这画风突变的,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唬着老汉一愣。 衙役见了心里就不乐意,后面这小娃什么人?前段时间几个贵衙内打架的事儿,整个龙州城只要消息不迟钝的谁不晓得,那件事动用了马步军一营人马,这般严重,那些衙内还不是该耍的耍,该玩了玩。 唯一吃亏的也就是石大混子,也不过是在大牢里住上一段时间,至于那姜捕头,据小道消息说他被勾调去西军服役去了,所以这几个衙内,是万万招惹不得的。 狗儿发泄了一通,心里也没火气了,眼见这俩衙役要去抽这老汉鞭子,狗儿摆手拦住道:“算了,且放他一次。” 俩衙役道声是,垂手立在一旁。 狗儿看看地上老汉,咳嗽一声道:“你这老汉,做生意不实在,钻律法的漏洞,晓得这样做寻不到你问题,那小爷我今天掀翻你摊子又主动赔了钱,按照律法我也没毛病。” 俩衙役赶紧拱手道是,没毛病。 狗儿看他俩一眼,继续扭头对老汉道:“行了,没什么事你就回去,最好把你假摊子关掉,仔细伺候着你儿子的豆腐摊,诚心实意做生意,今天只是遇到我,若是其他贵人,非把你关进大牢里吃牢饭不可!” “听到没老汉,乖乖的回去把你那黑摊子关了,老老实实伺候着你儿子的生意,莫要再惹乱子!” 这老汉本与俩差役有点关系,这次追来,本想借着由头赚几个腿脚钱花花,人是追到了,但是惹不起,只好恭恭敬敬的送走。 甩了这三人,天色也不早了,书院这边只请了一上午的假,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狗儿便背着手往书院走去。 眼瞅着书院门口到了,一直跟在狗儿后面的王齐浩,实在等不到了,只好对着狗儿远远的喊道:“小官人,这钱你还没拿走哩!” 这人真是憨,狗儿叹口气,立身站住,一把接过他手里的钱袋道: “浩哥是吧,你看,我把钱收了!” 然后又把钱袋重新塞进他手里道:“去,给我买只猪蹄膀一会儿送过来,剩下的都赏你了。” 浩哥一脸激动,大声回句是,就道:“小人跑的快,误不了小官人的中饭。”一边喊着人就跑没了影。 狗儿看他跑远,笑一笑,就对着站在门口的粗壮门子道: “让哥哥久等了!” 门子道:“无妨无妨,小官人自进来便是。” 狗儿笑笑,闪身进了院里,想一想对他道:“一会儿那人买来东西,你收了便是。” 粗壮门子拍着胸口道:“放心,收了东西我就给你送去。” “不用了,你留着吃就是,莫来烦我读书。” 读书考科举才是重要,其他的皆是杂事,这么一想,狗儿对自己未来可期的生活是充满了满满的希望。 “赵大狗,你今日又旷课!我要告夫子去!” “死胖子,小爷是提前向院长请过假的!” “胡说,我才不信,我去问。” 这个死胖子总是盯着找自己茬。 狗儿哼一声,撇下他不管,朝着学舍走去,结果这胖子居然不去找金老夫子,只跟着狗儿走来,一边走还一边唠叨。 “赵大狗,听说吕润玉几个把你们打了?” 狗儿哼一声道:“明明是小爷几个打了他!” “胡说,俺们都听说了,是他们几个把你按住了打!” 爷爷个嘴儿,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死胖子,你今天是不是想和我打一架?” 胖子赶紧道:“不是不是,我是想,咱们改天把场子找回来……” 第三九二章缺权缺钱 狗儿拿眼盯着面前小胖子,嘴角忍不住的就想上扬。 小胖子被狗儿看着羞涩了,指着狗儿温柔的骂道:“赵大狗,你笑小爷做什么?你被他打过,我也被他打过,咱俩一球样你凭啥笑我?” 狗儿擦擦笑出来的眼泪,用手指着他鼻子道:“想报仇?” 小胖子瞪狗儿一眼,不服气道:“你不想?” “休要管我,你就说你想不想?” “我……嗯!男子汉大丈夫,有仇不报非君子!” 狗儿呵呵笑道:“认我当大哥,我帮你报仇!” 这话一出口,小胖子不乐意了,冲着狗儿质问道:“你有啥资格当我大哥!” “资格?”狗儿嘿嘿一笑:“那你自己去报仇,莫来找我!” 小胖子神情一顿,嘴唇蠕动俩下,把话头咽了下来。 狗儿瞅瞅他,哼一声就大踏步的往学舍走去。 “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今天来授课的先生,不知道是有啥怒气,一段很优美的语句,被他咬牙切齿的讲出来,再配上洪亮的嗓音,震的狗儿耳朵里都有些鸣声。 “人要有知耻之心,圣人曰,刑罚只能让人避免犯罪,不能不去犯罪,所以人要德,要有羞耻之心,羞耻,你们可否记下?” 这大嗓门喊的,几乎整个学舍都能听到他声音,坐在办公房里的金老夫子当然也能听到。 “这老匹夫,不就是拖欠了他俩月脩金么,至于这么阴阳怪气的喊,真是老匹夫。” 发完牢骚,金老夫子扭头瞅一眼桌上的账本,叹口气,身子站起来对着身后父亲写的箴言默默道:“总不能老找他借钱吧!这些年来里里外外支借了不少,这家书院都抵进去半座了,再这样下去,得改名了。” “阿根,家里可还有什么东西能拿去典当的?” “大郎,就只剩几亩田了……”金木根端着盏茶水放到他桌案上低声回道。 在中国,田是百姓的命根,卖田,哪怕是对田地依赖性不大的后世,除非日子过不下去了才会走这一步,若是稍微有些出路,坚决不会走这一招,更何况是古代。 卖田卖房就意味着家道中落,这户人家彻底败落完蛋了。 “唉,这书院乃是我父亲的心血,比起那些田土,还是书院重要。” “可是大郎,老是这个样子,也不是个头啊!” 金老夫子也晓得这样子是饮鸠止渴,但是没办法啊,这几个授课的先生,才拖欠了俩月就开始转弯拐角的提醒,要是再拖下去,非得骂死自己不可。 就在俩人嘀嘀咕咕的时候,实在是受不了授课先生放爆竹一般的大嗓门,狗儿就偷偷溜达了出来,想去隔壁讲授《孟子》的学舍旁听。 走着走着肚子突然叫了一声,俩腿一转,就朝着院门走去。 从学舍到书院大门自然要路过金老夫子的公房,正在愁眉苦脸想办法的主仆俩,也自然的看着狗儿从面前走过。 犯罪心理学中表明,人在主动犯罪时,对周围事物环境的感知、注意力会敏感许多,所以当狗儿施施然的从门口走过时,便与屋里的金老夫子打了个对眼。 “咳,夫子好!”狗儿礼貌的鞠一躬。 金老夫子皱着眉头挥挥手。 “谢夫子!”狗儿再礼貌的施一礼,转身原路返回。 “这赵大狗,读个书总是不安稳。”金老夫子抱怨一声。 金木根回想着狗儿的影子,双手一拍,嘴里大喊一声,“有了!” “有什么了?一惊一乍的!” 金木根顾不得他训斥,一脸兴奋的对他道:“大郎,这书院有活路了!” “哦,是吗?什么法子?”金老夫子赶紧把脑袋凑过来问他道。 “赵大狗!”金木根神神秘秘的道。 金老夫子疑惑道:“赵大狗?” “大郎你有所不知!你可晓得为何苏通判和吴大帅会异常器重他吗?” “我听说是因为他办事能力不错,心眼也聪慧,帮着西军解决了不少事儿,至于苏胖子哪里,听说是因为他与苏二少爷有些缘由,这才进了他门下,难道还有什么别的缘由?” 金木根瞅一眼门外,低声耳语道:“你说的这些都对,其实最重要的是因为这小子做生意有一套,据说和最近热闹的‘利州西路商盟’有些瓜葛。” 这一下,金老夫子明白了,毕竟在这个时代,想做事就得需要人手和物资,而这些东西得需要拿真金白银来买,那怕你好大的官帽,搞不到钱来,屁用没有。 “那你的意思是向他借钱?”金老夫子犹豫道:“这不大好吧!毕竟他是我学生,这口不好开啊……” 说着话,金老夫子就拿眼去瞅金木根,眼珠子眨啊眨,金木根从小伺候他长大,只看一眼就晓得他啥意思,所以摆摆手道: “我不去,不是,我是说咱们不和他借钱!” “那你提他干嘛?”金老夫子听说不朝他借钱,心里就不痛快,不耐烦的回他一句便翻身去找自己的秘匣子。 “大郎你听我说完!”金木根一把拽他坐下道:“咱们除了借钱还有另外一种法子。” 金老夫子皱着眉头道:“啥法子?” 金木根嘿嘿笑道:“咱们可以和他做生意啊!” “做生意?”金老夫子教了半辈子书,哪里懂这些,“可咱们书院哪里有什么买卖可做?” “有没有买卖做,自然是问问他才能知道呢,大郎,我可是听说这小子还有个花名叫做‘小财神’,三五百贯的生意,没两天就能琢磨出一个来。” “是吗?” 这一下可把金老夫子的兴趣勾引起来了,一把拉住他袖子就道:“那你快去找他谈去啊!” 金木根为难道:“谈倒是可以去找他谈,可是有些事情我一个仆人怎么能做了主。” “这简单!”金老夫子直接从案桌上拿起一枚印章道:“给你,这些生意的事情你做主就行!” 金木根这个感动啊,当场眼圈就红了,可没等把眼泪留出来,就听着金老夫子继续道:“我虽然不管,但是祥大嫂会盯着你,你莫要把钱拿去吃酒!” 祥大嫂就是他家的大高个厨娘,也是从小伺候金老夫子长大的老仆。 金木根叹口气,那个蠢妇人,一个不高兴就动手动脚,要是派她来盯着自己,很是不痛快。 后来想一想还是伸手把印章接了过来,毕竟她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的做生意,即使知道,她一个妇人家也不方便出面不是。 “好的大郎,我这就去找他谈去,你放心,我自不会乱来。” 金老夫子挥挥手,金木根就拿着印章喜滋滋的跑了去,兜兜转的来到狗儿的学舍前,瞅一眼里面见先生没在,只有五六个学子在打闹玩耍,便咳嗽一声从门口走了进去。 屋里的学子听了咳嗽赶紧捧起书本装作认真温习的模样,俩只眼睛却是贼溜溜的瞅着来人,一眼过去见是金木根,轰一声笑,十几个人又回复了玩耍模样。 金木根见状,晓得这帮学子不怕自己,也就没多事,只把眼睛扫视屋里,转了一圈也没看到人,就冲着面前一歪着脑袋正好奇望着自己的学子问道:“赵大狗哩,怎么没在屋?” “赵大狗出去了!” “出去干嘛了?什么时候出去的?啥时候回来?知道他去哪了吗?”金木根急道。 “嗯……” 学子皱着眉头,哼一阵道:“不晓得!” “嗨,你这笨家伙!这都不知道!”金木根气的指着他才说道。 这小学子都进学念书了,当然懂得好赖话,指着他鼻子回骂道:“你才是笨,你若是聪明怎么会问到我!” 金木根这个气啊,我一大把岁数了你这个屁大娃子也不晓得礼貌些,刚伸出手指向他,就听着后面有话音传来。 “金管家,你跑来学舍找我干嘛?” 金木根赶紧扭头,见说话的正是狗儿,两嘴一咧,再扭头看看屋里一群学子望着自己,便拽住狗儿衣袖往院外走。 狗儿力气不如他大,只好跟随着他走。 “行啦行啦,再走可就到后边荒院了!” 金木根见狗儿站定了不再走,回头看看后面没人,就道:“小狗儿啊,俺老金待你如何?” 狗儿撇撇嘴,“好,多亏了你金老丈,我狗儿才会三天两头的被夫子喊去谈心!” “嗨,你这孩子,夫子找你谈话是因为关心你,若不然事情那么多,怎会抽出时间来陪你聊天!” 狗儿抬头瞅一眼金木根,整个一副黄鼠狼的模样,就戒备的道:“我说金老丈,你拉我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你趁早了说,行我就帮你办,不行,早点拉倒,莫来烦我,我还要回去看书。” “哎呀,小郎君凭的心急,我……” “打住打住!”狗儿不耐烦道:“有事快说,不然我可就走了!” 话毕,便扭身作势要走,金木根一把拉回来道:“俺就是和你想做些生意?” “做生意?”狗儿疑惑的问道。 “是的!诺,你看,我可把金夫子的印章都拿过来了,可是实打实的想做生意哩。” 狗儿瞅瞅一脸认真的金木根,再看看他手里拇指头大的印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金老丈,你这印章是不是自己偷刻的?” “说什么胡话,偷刻印章是要被抓去坐牢的,这枚印章可是夫子给的。” “给的?” “是,他给的,不是我偷拿的!” 狗儿摊开俩手道:“那他就没给你些银钱做本吗?” 第三九三章书院比试 自古以来这做生意可不是啥简单的事儿,货物本钱多少,怎么出货,怎么记账,出了问题怎么解决一大堆头疼麻烦事会等着你去解决,所以做生意除了要有本钱也得要有头脑。 当二者只能选一时,自然是头脑最重要。 比如说现在的狗儿,正在为书院的生意头疼,本来金木根找狗儿说起时,狗儿没答应,可后来金老夫子又给狗儿开出个诱人的果实。 那就是保证今年让狗儿进县学读书,而且还是龙州县学的名额。 进县学,可比待在这破破烂烂的小书院要好了,别的不说,单单是县学那上千本珍藏的书籍,就让狗儿馋的流口水。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说一下这时下的书本。 在宋朝时手工造纸技术已经很纯熟了,书籍一般是纸质的,而且采用的都是雕版印刷,但那时候的书籍还不是线装的,现在的线装,大概到明代中页才会出现。 又根据所刻的书籍,在版本学上分别被称作宋浙本、蜀本、建本,所用的纸页也各不相同,宋浙本主要是白麻纸或黄麻纸,宋建本印书纸张不如浙本好,多用一种枯黄、甚至发黑的麻沙纸,蜀本多用白麻纸。 但是到了宋朝中后期,尤其在南方,大多已不采用昂贵的麻作为造纸原料了,基本做到就地取材,例如桑树皮、楮树皮、竹子的材料造纸。 宋版书用纸,就其质料来说多数分为皮纸和竹纸,这种纸料比以前的黄麻纸、白麻纸要更加坚韧而且经久耐用,不易受潮变质,更加利于书籍字画的长期保存。 但是书本这种东西仍旧是很贵,写书、刻版、印刷、装帧费钱又费时,所以一本书的售价很贵,等闲人轻易不得,所以就流行了一种行业,名字叫“抄书匠”,这帮人会认字、会画图但是却不通文墨,许多样本上明显的错误不晓得改正,只会原样不动的抄录下来,甚至再添加几处错误,一来二去,造成许多迥异的文章,让后人看的是一头雾水,恨不得把头发揪光。 再说狗儿毕竟年纪小,听说金老夫子可以让自己进县学,哪里还不乐意,当场就大包大揽的把事儿揽进怀里,然后晚上在卧室里狠拍着自己脑瓜。 “气啊!明明书院比试前两名就可以进县学了,自己还为何要应他这烂事儿!嗯,不对,前两名,也不晓得有多少人参加,也不知道其他人学业如何?还有出的试题会不会难,算了,还是有个关系关照关照一下吧!” 狗儿在被子里嘟囔的说道,正说着呢,屋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王厚和花十四联袂走了进来。 “狗儿你睡了吗?” 狗儿嗯一声道:“睡了!” “胡说,睡了你还说话!”王厚撇着嘴道。 狗儿一把撩起被子道:“就算是睡了你们还不是照样来找我,到最后还是要把我吵醒。” 花十四嘿嘿笑一笑道:“狗儿快起来,俺们正学兵法呢,有许多问题不晓得,还有好多字也不知道,你再帮俺们看看。” 狗儿这个气啊,指着他俩人道:“我都给你俩讲三遍了,你们咋就记不住?” “不怪俺们啊!谁晓得考个武举还要写策问,还要读兵法,早知道如此,俺们还不如直接考科举哩!”王厚埋怨道。 狗儿叹口气,睡是睡不着了,只好起身下床,穿了外衫走出门外。 “‘兵者,诡道也!’不是‘兵,者,诡道也!’这句话意思是用兵打仗时,就是耍阴谋诡计!这么简单的问题你俩都不晓得,还考什么武举!”狗儿冲着俩人埋怨道。 王厚是一个爱骑马射箭多过背诵兵法墨义的人,至于花十四,嗯,目前更是笨蛋一个,字才认识不到三百个,这俩人放一块,狗儿很担心他俩回头去帅司应考时第一关就被刷下来。 “你俩人不是请先生了么,怎么还能念错?” 王厚俩个都比狗儿岁数大,但现在是论学问的时候,可不是比岁数,所以俩人只能乖乖的被狗儿训斥,实在是觉得委屈了就回顶两句。 “俺们怎么晓得,请的先生就是这样教俺们的!他说,兵和人都要走险要偏僻的道路,方能平安无事,不被敌人发现,正所谓出其不意,天降雄兵!” 狗儿:…… “你俩这是从那请来的先生,莫不是城隍庙门口替人家写状子写家信的胡秀才吧?” 王厚和花十四对视一眼,齐齐的冲狗儿竖个大拇指,“好聪明啊你!俺俩找的就是他!” 狗儿叹口气,那胡秀才据说才过了启蒙,听说有一次给人家抄佛经都抄错了字,找他当先生,真是自毁前程。 王厚和花十四怎么说也是自己结拜兄弟,狗儿可不想他俩人再被人诓骗了,便道:“算了,从明天开始,你俩人也跟着我去书院读书吧!” 花十四眉头皱到一起,冲着狗儿低声道:“俺觉得胡秀才教的挺好的啊,许多话说的都在理。” “是啊!”王厚也赶紧说道:“再说,进书院多贵,有那钱胡秀才可以教俺们四个。” 狗儿看着他俩一阵头大,这可是考科举啊,将来要去帅司、兵部参加考试的,跟着胡秀才学了一肚子歪兵法,到时候做起文章来不被考官打出考场才怪。 “你俩人就听我的,明日就去书院,最起码也得把这几本兵书都学会了才成!至于钱……” 狗儿一拍脑袋道:“不用掏钱,只管念书便是!” 进书院读书不用掏钱,俩人自然乐意,拱拱手就互相嘲讽着走了去,只留下狗儿冲着摇曳的火烛嘿嘿发笑。 八月的天气已经是闷热一片,狗儿恨不得把身上的衫子脱掉,痛快的跳进旁边的小湖里游两圈,但是今天大事为重,只好苦苦捱着。 听着远远的一声锣响,狗儿停了脚下的步子,抹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就羡慕的瞅一眼坐在抬竿上的金老夫子,再抬头远远看一眼远方树荫底下,前来迎接众人的崔氏学院的学子们。 今天,狗儿一行人是受崔氏学院所邀请特来一聚,在双方书院学子比试的同时,顺便谈谈入股“武举课程”的事儿。 “武举课程”就是狗儿给鹿苑书院所献上的锦囊妙计,首先让金老夫子去州衙寻了知州和通判,狠狠的抨击了一次武学举人居然连字都不认识,怎么做的“智计多谋、文韬武略”,区区几本兵法都学的乱七八糟,这样的举子怎么能过了兵部举行的武举省试,怎么能做到为朝廷培育出将才的重任,只会为州里摸黑。 这么一说原本不当一回事儿的吕知州和苏通判赶紧正襟危坐,洗耳恭听金老夫子的妙计。 就这样,鹿苑书院被划为龙州武举人学习兵法的指定书院,要想考武举就得进书院学习完兵书六册,并且还得写出一份自己对兵法兵书,以及当前形式下宋金两国态势的理解和感悟,借用官方语言便是“时务边防策”,只有过了书院这关,这名武学子才会有报考武举考试的资格。 这一下,鹿苑书院在龙州名声大噪,许多武举人慕名而来,书院也从原先的三十来人,瞬间变成了三百余人,后院原本闲置不用了许多年的书舍,一时间住满了人。 这帮人虽然是武举子,但是在鹿苑书院这段时间里只是来习读兵法,所以没有呼喝吵闹的练武声,只有朗朗的读书声。 数百人一起诵读兵法的场面,很是壮观,一时间又吸引了许多来求学的人。 尝到甜头的金老夫子顺势而为开设了,“蒙童课程”、“算数课程”以及“吟诗绘画课程”。 这三个学舍又吸引来将近百人,鹿苑书院一时间人满为患,不得已,金老夫子又赶紧扩建了一圈学舍。 但是龙州城足足有十数万百姓,每年参加科举,学习识字的人不知有多少,四五百人根本不算啥。 这次交换中,狗儿理所当然的交出了满意的答卷,但是金老夫子没有实现他保送狗儿去县学读书的诺言,因为书院人多了,事儿也多了,他有时候管理不及,又不放心其他人,只好让金木根去处理,金木根一个仆人哪里管的住,所以狗儿这个“少年英才”就被委以重任。 一开始狗儿本不想答应,可后来金老夫子又拍着胸口对狗儿承诺道,必保送他过解举试。 熟悉的诺言熟悉的人,但是狗儿又再次接受了,不为啥,因为金老夫子手里有一封举荐信,是写给礼部某位员外郎的,只要狗儿拿着这封信,去敲这员外郎家的门儿,最起码礼部试不会被莫名其妙的刷下来,哪怕狗儿考的是锁厅试。 这保障,狗儿能不要吗? 所以只好大热天的陪这老头到处去各家学院参加“学院试”。 到了崔氏书院大门口,书院崔柳院长就把狗儿几个迎进了书院。 走过长长的廊道,又穿过一丛柳树林,狗儿几个到了一处茅草屋搭建的棚屋,周围十几个仆人穿着崭新的衣服伺候着摆放座位,众学子座位之前是两把软椅,这里自然是金老夫子和崔院长的位子。 狗儿几个鹿苑书院来的学子和崔氏书院的学子分两边坐了,先是互相认了名字,又各自报了自己目前课业的进度,然后被分为了三堆。 这三堆人先是做同一试题,然后再互相比斗。 对子、诗句、书法以及一些“四书五经”里面出的各种经文题,到最后还得写一篇三百字的策论题,题目就叫做“弗敢专也,必以分人” 第三九四章艰难生活 宋朝的科举考试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在太祖、太宗、真宗三朝时多次进行了改革,不光是科目多,考试场次也多,有甚者,考一场科举下来,用担架抬出数十个人来,都是小儿科的事儿! 仁宗朝之前,进士省试共分四场,第一场考诗赋,第二场考论,第三场考策,第四场考帖经,本着先诗赋、后策论的原则进行分场淘汰制,所以头两场很重要,就像后世高考的语数外一般。 后来在范仲淹执政之时,对科举考试进行了改进,以进士科省试为例,一般定为三场,先考策,次考论,再考诗赋。 完全反了过来,毕竟科举取士,要的是治国执政的干臣,那些花样文章的诗赋用来点缀就行。 再后来,神宗朝王安石大大强势崛起,又推行科举考试新法,这下动作狠辣,不光废除了明经科等诸科,还对进士科考题进行了大改,罢诗赋、帖经、墨义、对子等内容,重经义。 除此之外,又把三场定出身,改为考四场。 第一场试本经,第二场试兼经,第三场试论一首,第四场试时务策三道。 《易官义》《诗经》《书经》《周礼》《礼记》称为本经,《论语》《孟子》称为兼经),还有王安石的《三经新义》定为应考士子的必读书。 何为经义? 就是出题者从儒家经书中截取一句话,然后让考生们阐述其蕴含的义理,就像是后世的阅读理解一般,从一段故事中总结出一套大道理来。 何为论? 这个与灌心灵鸡汤的经义还有些区别,他类似于后世的命题作文,通常是要求考生评论经史记载中的某个典故或某一位历史人物,好比说,对《史记》中那个要富贵权势,宁愿挨一刀的家伙,你有什么看法?当然这是后世人的说法,换算成宋朝,这道命题作文题目是“日暮途远倒行暴施之论”。 何为策? 这个类似后世的申论,一般都是对当前朝政时务提出具体问题,让考生发表见解,所以又称“策问”,考生的回答则称“对策”,一般写一千个字就行了,当然也有秀自家文采的大佬,洋洋洒洒的写上个万把字数来。 再炙热的太阳也有日暮时,王安石大大黯然出局后,后来的接任者,陆陆续续对科举又指手画脚的进行改革,再加上官场执政人员起起伏伏,科举考三场或四场,以及考试内容也不断变化。 神宗朝以后,时而诗赋与经义并行而举,时而又罢诗赋,专用经义取士,只看当年主理政务的官员如何抉择。 至于排名次的殿试,作为复试,初期与省试等同,太祖朝时仅考诗赋,太宗加试论一道,神宗时罢诗、赋、论三题,专以策问,限千字,刑律、断案、理政这些实践内容,后来也相继加入进来。 哲宗元枯时,恢复诗、赋、论三题,绍圣以后,又遵熙宁试策之制,高宗建炎二年,最终规定殿试试策,终南宋之世不再变化。 这时候有人问了,为何一个考试怎么老是改来改去? 原因有很多,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新的执政者上台,总要对当时的政务做出一些改变,不然会被人指责碌碌无为,而为国家遴选出合格治理人才的科举,自然是要动刀子了,若不然天下的读书人怎么晓得又上来个厉害人物。 院试如此繁琐,但狗儿参加的“书院试”自然简单。 三道默写句子,三道填空题,再加上一道百字的阅读理解完事,题并不难,众人一个时辰作罢,可后来崔柳院长估计是没和金老夫子谈妥,一怒之下又添加了一首诗赋,结果鹿苑书院的学子统统交了白卷,没办法,鹿苑书院的短板就是诗赋,嗯,打油诗不算数。 金老夫子见状立马黑了脸,也以牙还牙的出了对子,然后,两个书院的学子全体白卷。 闹了笑话的金老夫子拂袖而去,自此再不进崔氏书院的大门。 院长被羞辱了,狗儿几个代表书院的学子自然也没落到好,一个个被授课的先生领出来单独收拾,整日里除了正常的学业之外,还要学习诗赋、对子、甚至谱曲、画艺,整个一多面小能手方向培养,也是鹿苑书院新进延请了六个先生的缘由。 学生多了,收的学金自然也多,再加上外地而来应考武举的学子家眷们住宿的问题,聪明的狗儿自然不会忽视掉,所以书院后院大批新建的竹楼小院,开始对外租赁,价钱只要每日十文钱,这价钱很公道。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说一下,古代人的住房问题。 许多后世人对古代人的房屋印象还停留在茅草屋几间,值不了几个钱上,实则不然。 古代,尤其宋代,这个住宿问题比后世还要艰难,稍微大一点的城市房租的价钱就和京都一般价位。 所以好些人做官人一辈子都买不起房,像苏东坡、欧阳修等等都属于租房子住的“京漂”一族。 到了南宋更是“人满为患”,城墙内土地太少,城建又慢,建筑材料,人员工费又贼拉高,成本决定售价,一套普通的房屋都要百贯千贯左右,对于一个月只有五六贯俸禄的官员,得幸幸苦苦干上二三十年才成,所以大多数人以租房为生,有甚者结庐而居。 房价这么高,盖了房子不但卖不出去,反而招来一片骂声,所以朝廷开发盖房的积极性并不高。 有因必有果,所以在宋朝最流行的是租房,和后世几乎一样,按照面积和装修分为上中下三等,最好的自然是带着小花园的“别墅”,这样的租金一个月至少三十贯,(此数据来源宋《浩然斋雅谈》和《宋史》),而中等的一般月租金在一两贯钱左右,占了当时中产家庭收入的四分之一左右,和后世一样。 最下等,也是大众百姓选择最多的,一天十文钱左右屋子。 但是十文钱的屋子,也有许多人租不起,所以与后世一般就有了公租房,价格相对市场价便宜,据神宗宋熙宁十年统算,开封府东西城共有公租房一千一百九十二间,平均月收取租金二百零二点五贯钱,折算下来,一间房月租为一百七十文钱,日金五六文钱的价格。 五文钱看着不多,但是除了租房还有衣食行吃喝拉撒睡,人这一天只要一睁开眼,除了空气不要钱几乎啥都要花钱,工资又少,只好扣扣索索的过日子(这也是蚂蚁目前的生存状况),所以不少北漂一族,选择寺庙道观或者简陋民房租住,还有些人借住人家的柴房,甚至直接住进人货混居的库房邸店。 聊斋志异以及许多写鬼怪话本的古代中,都有写到一位应试举子住在荒凉偏僻的寺庙或者凶宅,半夜遇到聂小倩这类妖精美女,然后发生了许多旖旎故事,背景就是穷秀才住破屋子没事乱瞎想的原因。 因此鹿苑书院竹楼小院只租赁十文钱一天不贵吧? 有人的地方就有需求,有需求的时候就会出现市场,所以在书院后院租屋区里就渐渐的形成了一条集市,发现这一点的狗儿就禀告了金老夫子,然后这条小集市就来了一个叫金木根的家伙在管理,说在管理实际上就是每日拿着褡裢收摊位费,两三文钱的价格自然算不得贵毕竟买一颗拇指大的甜糖豆就要一文钱。 这个金大管事儿除了管理街市集以外,还负责给书院唯一的一座食铺子打杂。 他本来可以不用去打杂的,但是耐不住他喜欢的人在里面做饭。 “木根,你死哪里了,快过来把这桶泔水提走”大个子厨娘敲着手里的铁勺子,大声冲着街市集上喊道。 他话音刚落,金木根就背着轻飘飘的褡裢袋子晃悠了过来,一边走一边抱怨。 “我说祥大嫂,你就不能喊我一声金管事,天天木根木根的喊,让人家听了会笑话我的!” “废什么话”大个子厨娘叉着腰训斥他道:“不看看都什么时候了,再有一柱香相公们就要下学了,我还要蒸一笼馒头,没时间和你斗嘴,快去把这脏水倒掉,天这么热都馊了,相公们又要抱怨,快去快去。” 金木根看一眼发号施令的厨娘,叹口气,撸起袖子,双手提起木桶就要走,忽然肩头一轻,搭在哪里的布褡裢就没了影子。 “金木根,怎么今天就这几个钱,你莫不是把钱拿去偷花了?” 这话说的,让金木根后背一冷,赶紧把木桶放在地上扭头讪笑道:“祥大嫂,你这说的什么话,钱是要交给书院账房的,我金木根哪里有胆子敢偷花!” “那今日的钱怎么这么少?”厨娘眯着眼冷冷的盯着他问道。 “咳咳咳”金木根咳嗽一声,眼珠子转转道:“是因为今儿上午天气太热,许多人没有出摊,自然就收的少,我估摸着等下午天气凉快了他们才会出来!” “是吗?” 厨娘一上午都在食铺里忙活更本没时间去街市上转悠,所以只好疑惑的瞅着他看。 金木根赶紧点头,厨娘不置可否的点点头道:“那你下午收了钱,就乖乖送去账房!不许拿去乱花!” “那是肯定!”金木根偷偷摸一把汗水,心里道:“妇人家家的到底是好哄骗,三言两语就能糊弄过去。” 这么一想嘴角就乐了,刚说上前再与她说笑几句,后面就响起一句笑声。 “金大管事!你可是还欠我二十文钱里,俗话说,赌桌上的钱把把清,我可是饶了你足足半刻钟了,不去筹钱,怎么还在这里打情骂俏起来了?” 第三九五章弹指一挥 中老年人的爱情,是相濡以沫式的,不为别的只因为有个依靠,有个说话的人,有个互相鼓励挣扎着挺过余生日子的伴儿。 所以信任是首位的,毕竟人老了最怕伤心,情绪波动太大最容易害病,难受的还是自己,所以中老年人谈感情,凑合过日子容易,真正做到从心里接受对方,是一件极难的事情。 “金木根,你又骗我,有种你今天别回来!” 挥舞着铁勺子的大个子厨娘对着匆忙跑远的金木根大声的骂道,但是人已经跑远,没起到一点作用。 “祥大嫂,你这样喊是没有用的,让我说你就去找院长,让他把金木根的差事儿免掉,他自然不敢再拿钱去赌。” 厨娘偷偷抹掉眼角的泪珠,扭头对说话的人道:“谢过赵小官人了!这个老货脸皮厚,免了他这差事他还会去拿别的钱去赌。” “那都免掉不就是了!”狗儿凌空挥个手,大气的对她说道。 “那怎么成,没了差事儿,他哪里还有收入,没有钱他也没法养老哩” 说完话,厨娘叹口气,抬头瞅一眼金木根跑走的方位,就把手里的褡裢放到桌案上,扭身去伺候蒸笼。 身高体长的浑身又有力气,接近一米的笼屉,她一个人就轻而易举的搬了过去,连放了五六个才结束,盖上盖子,炉膛里再添把火,人便盯着里面张牙舞爪的火苗走起了神。 大夏天的,又守着火苗,没几个呼吸间,她浑身上下就被汗水打湿了透透的。 狗儿见状,只好拱手道声离开。 但是厨娘似乎没听到狗儿说话一般,只是在嘴里嘟囔道:“他年轻时就养了这臭毛病,好好的家业被他败个精光,后来他老婆与他合离,唯一的女儿又害病死了,气的他爹娘把他赶出家门,年纪轻轻的也没个手艺,只好把自己典卖给人家做奴仆,安生了两年。” “后来攒了些钱,结果又犯了,也不晓得把卖身契买回来,只是去吃酒,吃醉了就去赌钱,然后又把钱花没了,要账的来上门要钱,主家一怒之下就把他卖给了另外一家,新的主家是个厉害人物,管的严苛,他不敢去耍,所以又安生了几年,后来又攒到钱,一次半夜偷摸去赌,被主家当做贼偷给抓去了衙门,后被判了十年坐监,他老爹使了大钱才把人捞了出来,为这事儿他爹也气死了,他这才戒掉。” “我本以为他不会再去赌了,结果现在又犯了瘾,都一大把年纪了若是再被主家赶走,哪里还有人要他,免不得冻死在街头。” 狗儿瞅着厨娘脸颊上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汗水,反正是湿漉漉一片,心里就叹口气。 毒瘾这种嗜好,除非外部环境强制干涉让他大彻大悟,单凭他自己,很难戒掉。 所以狗儿也没办法,再说与他赌博的还有自己,严格意义上,自己也是帮凶,只好尴尬的拱拱手,摇着扇子离开了后厨。 免费的饭没吃上,趁着中午休息时间还算长,狗儿只好顶着大太阳跑出外面去吃,人刚刚走到大门口,后面就响起了两道喊叫声,接着就是一股汗臭味儿袭来。 “狗儿,你是要出去吗?咱们一起。” 狗儿叹口气,扭身抱怨道:“我说王厚,你就不能洗洗你的衣服,你闻闻你身上的衣衫,酸臭的都能把人熏倒!” 王厚抬起袖子嗅嗅道:“咦,我咋闻不到?十四,你能闻到吗?” 旁边的花十四也赶紧闻闻自己的衣服道:“是有那么一点点,但是没他说的那么夸张!” “夸张?”狗儿气的猛摇扇子道:“我怎么就夸张了,明明臭的待不住人,不信你俩就问问门子看看我有没有骗你!” 旁边摸着后脑瓜嘿嘿傻笑的粗壮门子道:“没有没有,没那么臭,不是,嗯是有那么一点点臭,嗯,也不对,算了,赵小官人说的对!” 这说的什么狗屁话,狗儿斜他一眼,也不理睬他俩了,气呼呼的迈步出去。 “好狗儿,这么热的天,俺们念书许久,肯定会出点汗水,臭点算不了什么,何必生气,俺俩离你远点不就得了,对了,你今天打算吃什么?” “冷面!”狗儿不耐烦的回一句。 “又吃这个?天天吃这个都吃腻了!” “吃腻了?”狗儿停下来瞅他俩道:“那你说吃什么?” 王厚看一眼旁边的酒楼,嘿嘿笑道:“要不咱们去吃焖羊肉?” “吃什么羊肉!这么热的天,吃一身臭汗!不好不好。” 狗儿使劲儿摇着头不同意,但耐不住他俩人力气大,一左一右架起狗儿就走,任凭狗儿挣扎就是不松手,几十步远,呼吸间便进了酒楼大门。 “小二,你家的招牌闷羊肉,先上一锅!” 小二殷勤的应道:“好嘞官人,您三位楼上坐,有窗户的阁间,特意给您留着呢,小风吹的贼舒服,天气炎热,本店还免费赠送贵客冷苏饮子,是加冰的哦!” 王厚一听这话,乐的满脸笑容,随手从兜里掏出几枚铜钱,喊一声“看赏”,便冲他扔去。 弹指一挥。 铜钱从空中划过一条弧线,准确的落进店小二的怀里。 店小二赶紧抱拳道声“谢贵人赏”,转手便从柜台前方的木架里拿出三把油纸伞,对着王厚道: “三位小官人,外面雨下的急,这三把伞借与你们,莫把衣服打湿了,回头小的自去书院拿去。” 王厚打着饱嗝呵呵笑道:“你这小二倒想的周到,你家掌柜的安排你跑堂真是屈才,如此聪敏之人,做个小管事都绰绰有余,屈才屈才。” 店小二听了王厚在夸自己,心里自然是高兴,但是掌柜的就在旁边柜面上立着呢,所以也不敢说别的话,只是满嘴谦虚的应着,然后恭敬的把人送出店门口。 外面的雨哗哗的下,伸出手接一下,有些冰凉,透过雨幕还能看到大街上被雨水淋着的行人,呲牙咧嘴的找地方躲避。 “正是一场秋雨一场寒” 狗儿对着外面的骤雨长长的叹口气。 “雨这么大,要不咱们等会再走?”王厚犹豫的问道。 花十四接过他话头道:“不行,这天上黑压压一片阴云,这场雨指不定要下多久哩,咱们可等不起。” “是啊!”狗儿打开手里雨伞,抬头道:“今天可是县学里的教授来咱们书院巡视,院长让早些过去伺候着,说不定,教授会现场出题考咱们。” “那咱们走吧!” 王厚叹口气,紧了紧身上穿的褂子,率先举起雨伞走进了雨幕中,后面的狗儿和花十四也接连走了进去。 弹指一挥便是四个月,如今的天已经是十月中旬,从炎热的薄衫到一层单衣,狗儿在鹿苑书院已经学习半年时光了。 这半年来,每日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看书看书看书,把一个活泼乱蹦,小泼皮小无赖的狗儿,温养成了一个翩翩佳公子,嗯,也就是个子没啥变化,是个糟心事儿。 这半年来从朝廷到地方,从大宋辖境到周边邻国都发生了许多事情,与狗儿有影响的有以下几件事。 第一件便是户部王鈇侍郎上奏,常平提举官罢后,奸弊百出,部州军有许多人擅用常平钱物,请复置诸路提举官,赵官家于是下旨乃命诸路提举茶盐官改充提举常平茶盐公事,同时彻查不法事儿,一时间朝廷派出了大批御史下到州县来查案,好在四川一地,仍以宪臣兼领,不受影响,少了许多麻烦事儿,花寨的花茶生意仍旧卖的火热。 第二件事儿是,被赋税逼迫的福建百姓举起了抗税不交的大旗,声势浩大,涉及八个州军,大大小小的起义团体遍布闺赣一带,足足有数十万人之多,当地州县官兵懦弱无能,接连大败,薛弼薛安抚使无奈之下,只得重用地方武装民团,诸如周虎臣,陈敏等人,率家兵入山镇压,才算把这场暴乱给镇压了下来。 事情过后,薛安抚使奏请朝廷进行淘汰官军,顺便加大地方民团武装力量,官家准奏,圣旨到达祐川县,在狗儿的建议下,组建了一都民团,其中唐家村人占三分之一。 周边邻国也是一片热闹,除了越办越热闹的榷场生意外,还有几件对大宋人来说,不是很起眼的事儿。 比如北边的近敌大金国,彻底废罢了辽东汉人、渤海人猛安谋克承袭制度,诸降部,置长吏,从汉官之号。 西边的西夏开始建立太学,为国朝培养人才大计划。 西北的西辽,一个不比南宋国境少多少的末代王国,兵锋直指中亚几国,打的他们哭爹喊娘。 吐蕃部落仍旧是为了牛羊牧场而互相攻伐,时不时的还会到大宋的地盘上抢掠一番。 西南的大理国开始了一段党政,至于东南的高丽国一个叫做金富轼的大儒终于完成了本国第一部《三国史记》,他东边的岛国刚刚进入镰仓时代,武士阶级也随之走向了历史舞台,地方上活跃的武士贵族们,开始了互相攻伐的征战时代,领主制封建社会在岛国逐渐形成,在仓幕府的领导下,各大诸侯贵族们逐步确立了层层分封的封建制度,武士道的雏形慢慢行成。 总体来说,这半年来日子还算平和,宋朝的商业贸易也再次活跃起来,不辞辛苦的商人们,赶着吱呀乱叫的马车,东南西北的转了一个遍,商业繁荣了,百姓们的日子也富裕了些,盖房子娶亲的,几乎每个吉日都有三五起。 经济就像是一湖清水,唯有流动起来才会力量,才会咆哮的把各种问题形成的巨石冲击的四分五裂,所以越繁华的商圈,经济越繁华,上到国家下到百姓才会越富有,此一道乃相辅相成之法。 唯有“智近于妖”,方能驾驭住这经济的洪流。 第三九六章回乡路 秋赋,在宋时也叫“秋贡”,乃是地方州县向朝廷荐举省试人员的一种选拔考试,因在秋季举行,故有此称。 秋天不仅仅是收获人才的季节,也是收获庄稼的好时期。 春播夏种的谷物到了秋天就该收获了,所以以农为本的国朝,这一段时期自然是放假,除了一些尤其重要的岗位,其他人员统统放假回家秋收,因此,书院停课了,像县学这类朝廷管辖的书院,教授和先生们会组织学子们到田间地头帮助老农收割庄稼,但是像鹿苑书院这类私学,当然是各回各家喽。 “狗儿,你跟我去清水寨吧?”骑在马上的王厚扭身对着正在给大青骡子系鞍马的狗儿喊道。 “那么远,我才不去呢!”狗儿撇撇嘴回复了他。 “就是,清水寨没啥好玩的,还不如跟我去花寨呢,我请你吃阿祖的闷竹鼠!”花十四赶紧插话道:“我还听说,建造的制茶作坊大的很,每天都有十几辆马车来拉花茶,可是热闹哩,来吧!和我去花寨吧?” 秋天是大牲口贴膘长肉的季节,所以狗儿骑乘的大青骡子吃的有些肥胖,一时间连绑了两次都没有绑好,后面的庞大郎看不下去了,把手里的缰绳递给狗儿,自己上前帮狗儿系去。 “不去不去,就放了七天假,我还想着回祐川一趟,哪里有时间再去花寨啊!要不你俩跟我回祐川?” 握着缰绳立在一旁看庞大郎系鞍子的狗儿,嘴角撇撇就对着俩人说一句。 王厚听了犹豫道:“俺出来好久了,得回家看一下,我想祖母和娘亲了!” 花十四也符合着点点头。 狗儿翻个白眼“那你俩还不赶紧上路,守着我啰嗦干嘛?” “你个赵大狗,真是气人,不理你了!”俩人对着狗儿瞪两眼,手中马鞭扬起,嘴里喊声驾,就带着几个请来护卫安全的军汉跑了去。 狗儿哈哈笑着瞅着俩人离去,把手里缰绳递回给庞大郎道:“走,咱们也走吧!” 庞大郎点点头,回身对赶着两辆马车的哑巴汉子打个手势,一行人马也晃晃悠悠的出了城门。 十月多的季节,绿色中带有几分枯黄,官道左右的田地中,勤劳的农人脑袋上包裹着布帕或者头巾,弯着腰用铁镰一把一把的收割着庄稼。 农忙时节,满大街疯玩的孩童自然被抓了壮丁,小一些的挎个竹篮捡拾地上掉的谷穗,力气大的就用秸秆捆垛。 虽然天气凉爽,但是大太阳底下干活自不好受,没一会儿滴滴答答的汗珠就从额头上流了下来,这时候坐在田地头树荫底下老的掉光了牙齿的祖父就心疼的招呼孙儿到地头歇一歇。 本来累的没啥力气的小郎,扭头瞧一眼仍旧割庄稼的父亲,眼睛一转,就迅速的跳起来,三两步跑到祖父跟前,接过祖父递过来的水,咕咚咕咚两三口就已经喝光,一口气喝了三碗才解气。 隔辈亲,自古皆有。 所以老祖看孙子满头大汗,赶紧把手里的竹叶扇摇的如车轮一般快速,阵阵凉风随即而来,少年郎擦一把额头的汗水,道声痛快,也不嫌地上脏,解开衣裳上的纽结,把怀畅开就地一趟,小呼噜便打了起来。 觉肯定是睡不踏实的,除了有一个凶巴巴的老爹,还因为这秋收的日子,活儿催的急,庄稼要运回去,还得把谷粒打下来脱壳,趁着太阳正好晒干装仓,稍微慢了一步,一场秋雨下来,一年的幸苦可就白费了,到时候衙门的官差来收秋税,交不出税来就会把家里的牛羊牵走,有甚者还会把煮饭的铁锅给搬走。 种地纳税天经地义,胆敢反抗就准备吃牢饭,税欠多了,一家人就会被官府拉去充劳役,开山修路挖渠打井,非把账数抵消了不可,这时候的你浑身还剩下三两肉,就算赚到了,毕竟家里的老婆娃子还在,人也没病饿而死,日子就还有奔头,来年认真伺候田地,再不敢偷懒收不到粮食。 少年的力气是廉价的,就像是地里的韭菜一样,割一茬又一茬,迷糊盏茶的功夫力气又回到了身上,朦胧中听到呼唤声,身子一滚,啪,泥疙瘩没砸中目标,惋惜的碎成一撮。 “你个懒娃子,不赶紧过来干活还居然睡起觉来,那觉晚上不能睡吗?非得趁着干活的时候睡?给我滚过来!” 少年郎吐吐舌头,冲着对自己呵呵笑的祖父叹口气,接过他递过来的草帽,重新回到田地里,蹲在地上继续捆绑稻草秸。 草帽戴在头上,闷得头发不一会就出了汗水,但是它遮挡太阳的荫凉却是能让脸蛋少一些火辣辣暴晒,这种东西有利有弊,但总体来说,利大于弊,毕竟暴晒很容易就让人中暑。 在古代生病,有句俗话形容,叫:一分医术三分药,剩下六分看阴德。 农人家活儿全是卖体力的,少年人力气来的再快也有用完的时候,就当累的浑身汗水俩手掌满是水泡时,远处的田垄小路上,打扮的像花蝴蝶一般的小妹,一路喊着阿哥阿哥的跑了过来。 后面挑着扁担的母亲,急匆匆的追了上来,除了担心闺女掉进田里会被秸秆茬子刮伤,还在担心家中麦场上晾晒的粮食,正被贼偷一般的鸟雀啄食。 两盘素菜一碟荤菜,外加十几个发着面香的热炊饼便是中午的一顿午饭,吃完了再喝一碗清火解暑的绿豆汤,也能让乏累的身体稍微缓解缓解。 自古以来,孩子们喜欢娘的要多过爹,因为娘亲不但能喂饱你的肚子,还能安抚好你的情绪。 荔枝膏水,时下大街上卖得火热的一种消暑解热的冷饮子,光听名字就晓得它很贵,拿出来当做今日儿子幸苦一天的犒赏,自然能博得他大声的欢呼。 荔枝膏水主材料是荔枝,外上糖霜和冰块,喝一口又甜又凉爽,吊足了口味,是非常受老百姓们喜欢的一种饮品。 但是古时候运输不便,导致荔枝非常昂贵,新鲜的荔枝更是难以保存,但再难也抵挡不住吃货的脑洞,不知道那个美食家就想出个熬荔枝膏的法子,先将荔枝的果肉剥离下来,洗干净放进坛子里,再加上甘草、生姜和各种香料,然后放在锅里煮,煮到长长的细丝可以用筷子挑起来就算大功告成。 巴掌大的竹筒里放进一半凉泉水,外加糖霜和冰块,挖一点荔枝膏进去搅和一下,这一竹筒就能卖七八文钱。 七八文钱对于纯粹的农人家庭可是不少,所以凶恶的父亲有些不同意,哪怕祖父劝说也仅仅同意给儿子买三文钱一大碗的杨梅水或者甜梨水。 少年郎当然不乐意啦,筷子一甩就附到母亲背上,搂着她脖子要荔枝膏喝,但是丈夫是一家之主,她也不好反驳,只好偷偷告诉儿子,会给他几文钱再买些甜豆吃。 安慰好赌气的儿子,一家人继续围坐在地头的树荫下吃午饭,仔细听这周围,到处是喊人停歇吃午饭的吆喝声。 哦,还有赶路的马车声。 “这位老丈,此地距离祐川县城还有多少路程?” 被狗儿派过来问路的庞大郎,从喘着粗气的马背上跳了下来,拱拱手向正在喝绿豆汤的老人问道。 老汉年轻时给人家当小厮,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莫说是去祐川县城的距离了,就是此地到成都府城的路程都晓得,听了问路的声音,刚准备痛快的指点一番,但是一抬头看见来问路的是个军汉,而且腰间还挎着钢刀,心下就有些畏惧。 结结巴巴的说声十五里地路程,就低下头继续喝碗里的绿豆水。 庞大郎顶着大太阳赶了一上午路,腰间水囊里的水早就喝完了,看老丈一家人都在喝绿豆水,嘴里就有些馋,舌头舔舔嘴唇道: “老丈,俺们几个行了一上午路,带着水喝完了,您家的绿豆水能不能让俺们尝尝。” 农家人是朴实的,大方的,莫说喝碗绿豆水就是正在吃的炊饼,只要你开口都能给你。 所以当庞大郎提着一木桶绿豆水得意的跑回队伍中来时,狗儿问了。 “庞大哥这桶绿豆水莫不是你抢来的吧?” 庞大郎翻个白眼没搭理狗儿,转身从后面马车上拿来一摞碗,每人舀一碗递回来道: “快喝,一会儿还得还人家桶。” 木桶本来不大,再加上老汉一家人又喝去了一半,所以剩下的仅够几个人各自喝一碗,嗯,狗儿作为一行人的东家,自然是例外。 嗝…… 三碗绿豆水下肚,舒服的打个嗝,狗儿摸摸肚子道:“绿豆汤水只能顶渴,肚皮饿还得吃饭,庞大哥,你去问问那户人家可有些剩饭菜给咱们吃?” 庞大郎扭头瞅一眼远远的望着自己一行人的老丈家,咳嗽一声道:“他家人都不够吃,哪里有剩饭吃,你还是老老实实吃干粮吧!” 狗儿几个人为了方便,就没有带锅灶,晚上住客栈,白天赶路,临出发时就买一些用豆子或是粟米磨成的面粉制作而成的窝饼,放在竹篮里,中午饿了就掏出来吃。 硬邦邦凉冰冰的窝饼硌的牙疼,对于嘴馋的狗儿,自然是不愿意吃,可人家也没有热乎饭吃,狗儿也就没办法。 开口再问道:“还有几里路程?” “十五里吧!”庞大郎提着空木桶转身要去还人家桶。 狗儿突然道:“要不咱去他家借口锅煮些饭吃?反正回去也无事,不着急赶路!” 第三九七章为子孙着想 热情好客是我大中华民族的优良美德,哪怕被形容为“冷漠”的后世,赶路的行人到村民家吃顿便饭,也是可行的,毕竟人家是给钱的,不是白吃。 所以狗儿一行人就跟着老丈回了他家,本来他儿子还想留下来继续割地里的庄稼,后被老丈抽了一棍子,只好扔下镰刀乖乖回了家。 三间正屋外加东西四间小厢房,全是土坯外包青砖砌筑,西南的猪栏里还养有两头肥猪,至于长有两只爪子的咯咯哒,自然是满地乱跑。 很普通的农家,很普通的人。 本来当家的老丈只蒸了一锅干米饭,配着三五样下饭的青菜,可当听说狗儿乃是朝廷命官后,很会来事儿的老丈赶紧让儿媳妇杀了两只肥鸡,又让儿子去请了村里的村正。 当撅着嘴的大孙子捧着家酿的米酒跪在地上给众人磕头时,狗儿便晓得这顿饭,算是欠大了。 抬头和望过来的庞大郎打个对眼,眼神再示意一下挂在腰间鼓鼓囊囊的钱袋,意思是有钱不怕,大不了多付些钱便是,朗朗乾坤,也不怕这家人讹诈自己。 这么一想,狗儿就放开了手脚痛快的吃喝,当本村的村正,带着一群体面人物来到老丈家参拜自己时,狗儿还能坐着住,但是当听到屋外传来一阵嘶吼的猪叫时,狗儿彻底坐不住了。 在农家,猪的地位仅排在牛之下,除非家中有大事儿要操办或者临近年节,这户农家才会举起杀猪刀把家猪变成肥肉。 而现在这家人无端端把年猪给提前宰了,意味着什么?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若在以前,狗儿或许会找个理由,破口大骂然后愤而离开,但是在读了大半年书后,晓得这样子是极其不负责任的事儿,也是代表软弱的行为,所以狗儿不能给读书相公丢面啊!便轻轻咳嗽一声,对坐在末座陪酒伺候的老丈道。 “我说老丈,不是说烧一顿便饭就可以了么,你这怎么还杀起了年猪?莫不是家中有喜事来临?” 伺候的老丈岁数足足七十左右,听见狗儿问话慌忙站起身来对着狗儿拜一拜道:“小老儿的破屋,今日能迎来官人驾临这便是喜事儿,些许简陋菜食哪里能招待好贵人,所以这肥猪先提前宰来伺候小官人一行。” 狗儿哈哈笑一通,举起手中酒盅对着他道:“老丈真是费心了,如此盛情招待我等,你可叫我如何去做,毕竟我这官衣只是用来装点门面,混朝廷俸禄的,有些事情可做不主。” 狗儿说完话便自顾自的饮了一杯。 下首的老汉与本村村正对视一眼,村长嘿嘿笑的举起酒杯,冲着狗儿道:“小官人说笑了,如今战事停了,本乡田里的庄稼虽算不上大丰收,但也比去年收的多,村人们交完衙门的赋税,还能有些剩余,所以今年能放心的过个好年,没什么事要麻烦贵人的!” “如此甚好!” 狗儿哈哈笑着与众人碰一杯道:“我还不晓得此村叫什么名字,几位又是怎么称呼?” “哎呀,是老汉失礼了”伺候在一旁的老丈端起酒杯指着周围人对狗儿介绍道:“本村正名叫杨家庄,但是乡人们多称俺们叫荒滩村,因为村北五里处有一片野水滩地而得名” 说到这里,老丈指指狗儿左手边的老汉道:“这位是我们杨家庄的村正,剩下几位都是村里的主事儿人,我们都姓杨,没有外姓。” 狗儿听他介绍,便举起面前酒盅与众人碰一个道:“小子姓赵,今年十二岁,这位姓庞,乃是我亲卫,论岁数,在座的几位都比我俩大,来,我俩敬杨村正和几位杨员外一杯。” “不敢不敢!” 几个老汉满脸通红的端着酒盅与狗儿俩喝了一杯。 狗儿又让老丈喊过来他的儿子,俩人喝了一个,算是谢过他们招待之情。 杨老汉扭头看看旁边桌上一声不吭,只是默默无语低头吃饭的“兵汉”们,心里夸声“好规矩”,便举起手中酒继续与狗儿走一个道: “小老儿年轻时与杨村正也曾入过军伍,观几位长行食不发一言,就晓得小官人治军有术,再看你才十二岁年纪,想必是家学渊源吧?” “杨老头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真是不知礼数” 举着酒盅的杨村正,对着正向狗儿发问的老汉训斥道:“看赵小官人的穿着,自然不是行伍出身,想必是书香世家!” 村里的人就是这么直接,他们骨子里认为一起吃过饭,又一起喝过酒,双方就算是熟络了,一些其他的事情就可以深交那么一下。 哑巴汉的事儿,狗儿没必要告诉他们,但是自家什么情况就得说明白了,毕竟自己打肿脸充胖子,万一对面顺杆子往上爬那么一下下,那可就难受了,所以狗儿便痛快的告诉人家自己的真实情况,免得他们过后真有所求,也算提前打了个招呼。 “咳,几位员外相差了,小子我自小孤儿,年初应丁役,撞了好运在军中得了官身,今年准备参加科举,乃是最次一级的小官。” 微末小官?这种官几人见多了。 几个老汉互相对视一眼,狗儿很明显的感觉到他们几个对自己的敬畏感减弱了几分。 “考科举啊?小官人真是博学多才的很,俺们村前些年也曾中过一个解举人,后来进衙门做了书吏,如今听说在咱们祐川县孙主薄门下做事儿哩!不晓得小官人是否识得?” 狗儿夹一筷子刚端上来的猪耳朵,放进嘴里嚼一嚼咽下去道:“哦,衙门里人员众多,一时半会也没认全,孙主薄倒是晓得!” “对对对,看老朽这脑袋,小官人乃是朝廷官员,那种卑贱衙役怎会认识,来来来,小官人,老朽与您喝一杯。” “好好好,咱们一起喝!” 从古到今,酒桌上一直是个很重礼数的地方,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的礼数自然很重要,双方从陌生到熟悉,再到开言办事,自然是在“酒过三巡”后才能言及正题。 酒过三巡是培养双方感情的铺垫,三巡过后便是试情义的时候,想想也是,等双方人马酒喝的差不多了,客人也到酒酣耳热,情绪正好之时,又有“吃人家嘴软”之嫌,此时正是说事的时候,毕竟,吃了人家的,一些忙不帮一下,面子上说不过去。 所以当狗儿与众人齐齐的喝了一个后,本家户主杨老丈说话了。 “小官人岁数这么小就能官衣在身,侍卫在侧,将来必定是个大人物” 旁边的村正帮腔道:“那肯定的,回头中了皇榜,自然是高官厚禄,驷马豪车!” 狗儿呵呵笑着不说话,只瞅着俩人到底要说出个啥来,反正自己已经提前把自己微末小官的身份说了,有什么办不成的事儿自然可直接拒绝。 “那啥,老汉就想了,回头要是小官人做了大官,公务上自然忙的不可开交,正好我家大孙子实在是没有种田的毅力,只一心想在外面闯荡闯荡,见见世面,若是小官人手里缺人使唤,就让我那不成器的大孙子伺候在你一旁,端茶递水的他手脚麻利的狠。” 狗儿:…… 原来是给他大孙子找出身的啊,整这么一处,吓的自己还以为要帮他们打官司或者和官府讲情少交些税呢! 有大傻狗剩三十几个小乞丐,人,狗儿自然不会缺,但是俗话说,人多力量大,手底下使唤人多了,万一将来有个什么事儿的也有个,信的过去的人手使唤不是,再说自己也不缺养活一个小仆的银钱,就算是真缺,也可以把人安排到商号里或者花寨作坊里当个小管事。 随随便便一个差事儿,也总比他一辈子在土里刨食要轻松的多,这也是这老丈折腾这一大圈的根本缘由,毕竟他年轻时走南闯北的开阔了眼界,晓得有贵人帮助,他孙子这一生不会再吃苦头。 “好说好说,我身旁正好缺个磨墨之人,若是老伯的孙儿有这耐心,可以跟在我身旁便是。” 磨墨的?这可是书童的差事儿,等闲不会给外人的,自家孙儿若能得了这差事儿,不说别的单单是读书写字一道就不用自己费心了,将来若是学会了写字,咱也可以考科举,就算考不中也可以找个写写画画的轻松差事儿。 “小老儿真是太谢谢小官人了,来,这杯酒咱们再喝过。” 见这老汉满意,前来陪酒的村正和几位员外心里也高兴,当下就举起酒杯,附和着喊道: “来,干过。” 一场小酒喝的宾主尽欢,瞅瞅太阳西斜,狗儿谢绝了这家人的热情挽留,喊了庞大郎准备启程,祐川县城里还有许多事情要等着自己。 一锭二两的银子,便是狗儿一行人吃喝一顿的饭钱,说是饭钱,严格意义上还不如说是带走杨小修的酬劳,本来是不需要的,因为这个年代他跟着狗儿学本事儿,狗儿管他吃穿住,顺便享受他的伺候是对等的一种行为,除了逢年过节的节费和零用钱,工钱是不用给的。 但是狗儿实在耐不住他背着小包袱哭哭啼啼的与他妹子告别的凄惨模样,所以就给了。 马车继续开动,一行人重新踏上官道,田地里老丈的儿子,杨小修的爹,仍旧挥舞着铁镰收割着地里的庄稼,这一次,他后面少了一个偷懒的小滑头。 漫漫求学路,盼子成才心,瘦腰老茧不怕苦,只愿儿孙享富贵。 第三九八章科举与喂猪同行 二两银子一顿饭,外送一个机灵小书童伺候自己,狗儿觉得这买卖做的还算可以,所以一路上对着杨小修是连画大饼,唬得他连连点头,对未来的生活是充满了期待。 十五里的路程坐着马车不紧不慢的走,最多也只用一个时辰,所有狗儿一行,到达阔别已久的祐川县城时,时间才在下午申时中。 北城门自然是进不去的,哪怕李县令现在交卸了差事儿,成了无实权的散官,但他曾经的政令仍旧是没人修改。 从唐小二写给自己的信中,狗儿晓得如今的祐川县,政务归东边的孙主薄处理,刑务事归西边的刘县尉管辖,嗯,和以前一样,但是仔细想比,一县的长官位子是彻彻底底的空缺了,至于二人谁能坐的此位,或是上头空降个新县令,目前还没有个定数,只等朝廷的任命书到达才晓得。 满怀期待的狗儿本以为会在祐川城西门口能看见一大群熟识的面孔,可当人进了城也没看见半个来接的人,就连把守城门的刘头,据说也调去了东门,所以伤心总是难免的。 失望的狗儿只好默默的进了城,祐川县仍旧是老样子,大街上推着独轮车的小贩儿,挑着担子的货郎沿街叫卖,跟在他们身后的是一群没钱的娃子,时不时的被货郎像轰苍蝇一般挥手赶走,但是,隔一会儿,这群娃子又嗦着手指头围拢过来。 看的狗儿是好一阵儿心疼,突然想起大傻的理想,就目前看到的情形,距离顿顿吃肉?真是和登天一般的难事。 “小学究?咦,果然是小学究!小学究回来啦!” “快来看啊,南城小善人回来啦!” 得益于正月里给全城孩子教授识字的善事儿,狗儿的名声在西城这块儿非比寻常的高,狗儿当了官员的事,在祐川民夫回来后就传遍了全城,不说别的,单单是一个乞丐出身,居然能当了朝廷命官,这得多大的福气,多大的本事。 所以如今的狗儿就像是后世普通民众围观明星一般,在刚进了西城坊草市子集的一瞬间,就被人群围堵的寸步难行。 等消息在全城传开,先是大傻这帮乞丐再到刘县尉一群官面人物统统迎接了过来。 “赵提举,吾等没料到你这时来了,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提举煤球司公事,是狗儿锁厅官职前的官名,所以孙主薄一行人这么称呼自己。 “赵老弟,老哥今晚摆好了场子,你可记得来啊!” 这声称呼是刘县尉的,这位如今和狗儿品阶差不多的官场前辈,这样称呼狗儿的名称,既显示了双方不同寻常的关系,又点出某些人不要再费心思搞坏点子。 至于后面喊“赵大狗”、“狗儿哥哥”、“狗儿爷”的称呼可以稍后回复。 “孙主薄、刘县尉,小子何德何能居然劳烦您二位来这里迎接,真是折杀小子啊!” 虽然刘县尉和狗儿亲近,但是在外面这种场合,得按照官职大小回复,所以狗儿滚鞍下马,直接拜附在地,对着俩人恭敬的施一礼。 “小老弟谦虚了,如今我等同为朝廷同僚,又是家乡人物自然要迎一迎才是!” 祐川县,狗儿土生土长的地方,所以用家乡二字相称不算错,这两位作为县里的父母官出来迎接一下,以示亲近之意也不差。 所以狗儿连连告罪,又转身对着来迎接自己的一众人员,以及热情欢呼自己的街坊百姓表达了谢意,这才带着庞大郎一行人去了衙门。 迎接宴自然设在衙门后宅,烧菜的厨子自然也是李掌事了,有人问了,为啥不在外面酒楼吃?是因为影响不好?还是要向狗儿表达重视之意? 嗯,这些都不是,根本原因是因为祐川县唯一的酒楼在去年毁于兵灾,目前为止,全县只有吃家常便饭的食肆,其手艺还不如衙门里的厨子烧出来的好吃。 一番胡吃海塞,外加满桌的拍马屁声,狗儿的接风宴就算结束,整理了一大堆东西,给县里的两位上官送上了从龙州带来的“土特产”,任务结束,狗儿回到了阔别许久的巴家小院,哦不,应该说南城赵家小院。 在这里,刘头和他的手下,以及曾是狱友的前西军押粮官陆安和先到的几个哑巴汉,也正在桌前喝的热闹。 大傻、狗剩、胡大康兄弟俩,以及跑过来蹭饭吃的曹阿宝,早在院里玩疯了,柳红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居然带着石头和大板牙与王小乙领着的李子木和大黑,玩起了对对碰,好在大黑的小老婆黑小花晓得男女有别,愣是把柳红拉走了,若不然明天就会有多嘴的婆子,传闲话说“赵家大碗茶铺子的小柳掌柜,不知羞骚的和那些男娃儿们搂抱在一起”。 率先发现狗儿回来的是那些不像乞丐的乞丐,这一群大大小小的娃子,穿着得体的衣裳,一个个恭敬的站在篱笆墙前给狗儿弯腰行礼,喜的狗儿连连对一旁的高秀才满口夸赞。 “赵大狗义学堂”,就在东城集狗儿盖的茶棚子对面,当时狗儿还在西军,行痴大和尚来军中寻自己时,闲聊了两句。 听说自己走后,这群小乞丐仪仗着赵捕头和刘头的关系在县城里天天游手好闲的打架斗殴。 气的狗儿牙根疼,特意求了吴璘动用了军中邮差,给他们去了一封信,内容便是盖几间草棚子让这帮狗都嫌弃的家伙们认认字,免得天天像无赖汉一般在县城里闯祸,主管这事儿的自然是胡小康的先生,高秀才了,为此,狗儿开出了一个月三百文的价钱让他管束这群小乞丐。 半年不见,这群小乞丐果然懂礼了许多,所以狗儿就拽着极力要走的高秀才回了屋,又当着所有人的面掏出一锭五两的银子递给了他。 这一手搞得众人面面相觑,岁数大的晓得是狗儿要拜托他做事儿,年幼些的只会感觉到狗儿出手大气。 “高秀才尽心竭力的把诸位从一帮野娃子一般的人,教授得彬彬有礼,此乃大才也,所以,我今天就建一家书院,凭请高秀才任院长!我等兄弟,都要跟着他细心学习,等学了文章好考科举,为国为民做些事实,不虚此生,白白浪费光阴。” “善,大善!” 送狗儿来的赵捕头学着读书人的样子,举着大拇指高声夸赞着狗儿。 至于高秀才,早已经被惊喜,激动的满脸通红,一把接过狗儿手中的银两,对着众人拍着胸口保证道: “老朽一定不会辜负赵小官人的重托,此生不把这家书院办好,绝不认输。” 一群乞丐赶紧弯腰拱手道:“恭喜院长!吾等必会刻苦求学。” “好好好!” 捋着胡须的高秀才,红着脸颊对着众人遥遥抬手,众少年郎拜了三拜这才直起了身子。 办个私人书院嘛,对于如今的狗儿来说,简单的很,回头到衙门里办个批文,再去祐川县学里报个字号,最多一个时辰就能搞定,所以说人人都愿意当官,若是没这官衣,最多只能开办个族学,像对外大规模招生和争取祐川县学的扶持,是想都别想,惹恼了县里主政的官员,喘口气便能以“非法聚集,讲授歪门邪道的邪教徒”给处理掉。 挥手赶走了一群叽叽喳喳,吵着为书院想名字的少年们,狗儿进了棚屋。 后面紧紧跟着的杨小修也连忙走了进来,庞大郎自然去找陆安说话,一时间屋里就剩下了刘头几个人。 “刘爷,狗儿回来啦,谢过您这大半年来,费尽心思的看顾他们,今天,不醉不归!” “好好好!不醉不归!” 狗儿心里本来有许多感谢的话要说,但是不晓得怎么了,两眼圈一红,哽咽的啥话也说不出口,只得笨拙的举起酒杯,向刘头几个人拱了拱手,满满的饮了一杯。 树大招风,更何况是一群有钱的小孩子,自然吸引了许多人来抢夺,这些小乞丐为何会隔三差五的就打架?原因就在这里,人家稍微找个理由,就让你掏钱出来,有甚者直接污蔑他们偷钱,气不过的孩子就会动手打架,然后就被人家告去了衙门。 在“证据确凿”之下,审案的刘县尉一伙人虽说看顾狗儿的面子不会重罚这帮孩子,但是掏钱出来赔人家伤药钱还是需要的。 人穷就容易走歪门邪道,所以狗儿每月都会给这帮孩子发十来个钱当零花钱用,除了这些,祐川县柴火的生意都是交给他们手里的,每个月下来可是有十几贯钱的进账呢,你说它能不招人惦记么? 好在私底下有刘头帮扶着,衙门里又有赵捕头关照,这大半年来打跑了东城好几个来抢夺生意的员外,狗儿的柴火生意才能越做越大,如今光这柴火一项就有数百人参与。 更不用说后来办的木炭作坊,每个月烧出来的炭块儿都能装数百辆马车,远的都卖去成都府了,当然啦,这一切还得感谢狗儿的狱友陆安,若没有他,这生意也不会那么火。 所以狗儿举杯又和他喝了一杯,感谢他帮这群可怜的娃子们找到了衣食,然后当众拜托他看顾这家木炭作坊,即,作坊大管事。 就在狗儿对着一群人敬酒时,大门口,传来两道马嘶声,不大会儿,狗剩领着唐小二和唐小七走了进来。 一身得体的武官袍子,衬着他俩人一副英姿飒爽的模样,很是让狗儿一阵侧目。 “狗儿,俺们听说你回来了,打马就跑了过来!” 第三九九章闲来无事转一转 已有大半年没和人挤过一个被窝的狗儿,折腾到后半夜才终于睡去,结果一早又被大傻喊吃肉的梦话给吵醒过来。 揉了揉发麻的胳膊,看到上面居然有个牙印,气的狗儿一巴掌就把流口水的狗剩扇了醒来。 茫然的睁着眼睛的狗剩,瞪着狗儿好一阵愣才反应过来。 “大郎哥,你干啥啊,俺正做梦吃肥猪肉哩,就把俺吵醒了,真是的!” 原本指着牙印让他看的狗儿,发现自己居然反被嫌弃,一时间怒火中烧。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瞅瞅你现在都吃成小胖墩了,还想着吃肉!回头胖的你走不动路拉倒!” “真要吃肉吃的走不动路,那俺可高兴死了,对了大郎哥,你不是说回来要请俺们痛快的吃一顿酒席么,咱们啥时候去吃?” 狗儿:…… “吃你丫大头鬼!睡你的觉吧!” 揉着胳膊的狗儿愤怒的冲着他骂一句,结果声音有点大,把说梦话的大傻给吵醒了。 “大郎哥你要请俺们吃啥?是肉吗?啥时候去吃?早上还是中午?嗯?你这啥表情,难不成是晚上?” 算啦!这回笼觉是没法睡了,瞅一眼兴奋的喊胡大康兄弟俩醒来的大傻,狗儿赶紧跳下炕头,穿上外衣走了出去。 庞大郎几个昨夜被陆安喊去木炭作坊睡去了,哪里有许多空的棚屋,住下他几个不成问题。 喔喔喔…… 张婶家的大公鸡雄赳赳的站在墙头,用一副睥睨天下的气势瞅着正在打鸣的苍老汉家的报晓鸡,似乎在告诉它, “你叫吧!叫吧!此时叫破喉咙也没人来夸你!毕竟这时候所有的公鸡都在叫,没人晓得是你,我就不一样,等你们都叫完了再叫,到时候主人面前只有我一个!指不定要喂我好吃的粮食!” 狗儿一边漱口一边瞅着立在墙头的大公鸡,尤其是看它神气活现的模样,真想把它抓来放进锅里煮一煮,反正它从不在正点打鸣,正好杀了吃肉,让缠了自己一晚上的几人打打牙祭。 洗漱完毕,狗儿对着急急忙忙跑出来的杨小修道: “你自在这里煮粥,不用跟着我!” 杨小修乖乖的点点头,蹲在地上准备洗漱做饭。 滚烫的热水,配上一枚喜气的双黄蛋,筷子顺一个方向轻轻搅拌一下,白瓷碗里衬着金黄的蛋液,闻一下,有点腥,不过,相对于它的营养价值这点味道还是能忍受的,一手抓着肉饼,一手端着瓷碗,轻轻吹一吹。 一口饼,一口汤,快活似神仙。 喝完咂摸咂摸嘴,觉得早晨的怒气突然平淡了许多。 “刘嫂嫂,你这蛋汤若是再配上些糖霜肯定会更好喝!” 背着娃子的刘嫂嫂一边麻利的收拾着碗筷一边回道:“俺晓得哩,可是那糖霜贵的很,俺这价钱可用不起!” “那就涨价啊!”狗儿叹道。 “涨价?”刘嫂嫂干脆的摇摇头:“俺这一碗汤卖三文钱都有人嫌弃贵,再涨价嫂嫂这生意非黄了不可。” “哎呀,刘嫂嫂,这做吃食生意的,不是光便宜就能吸引到人来的,你得把吃的做好吃了!才有人来吃,再说贵有贵的道理,听我的你回头就买些糖霜试试,蛋汤里也不用多放,只稍微有些甜味儿就行,回头就卖七文钱,谁要是嫌贵就给他盛不放糖的便是!” 做吃的生意和别的不一样,你若是做的让客人吃的停不下来,卖两倍价钱都有人排队买,但是你做的狗都不理,价钱卖的在便宜有什么用? 就像是后世,许多饭店专修的非常精致,服务的小姐姐笑的让你流口水,然后菜端上来,只吃了两口,就决定再不来了。 一分价钱一分货,这就是道理。 “哎呀,小郎君,你说的真可行?”刘嫂嫂似乎是真动心了,抱着怀里的娃子就到了狗儿面前,好奇的问道。 “可行可行!你若怀疑,就买几两糖霜试试!” 刘嫂嫂想一想,狠狠的点点头道:“行,那嫂嫂我明天就买些去,几两糖霜也贵不到哪里去,若是卖不出去,就让俺娃子喝,也不算浪费。” 狗儿欣慰的点点头。 丢下八个大钱,抄着手继续走,方向自然是往北边的茶水铺子,每次柳红给自己来信都说茶馆多么多么热闹,今天正好前来看看。 今天有点小风,吹的脖子有些冷,本想用双手搓热一下,结果搓下了一团泥,臊的狗儿一脸红。 其实狗儿本来没太在意,但是对面一大一小两个美女老是冲自己笑,这就尴尬了。 “狗儿哥哥,都说读书的相公很爱干净,你怎么这么脏?” 刘嫂,嗯,以前是这么称呼,但后来嫁给了老实巴交的木匠王用,所以得叫王嫂,相对的,她的闺女笑笑,也得叫王笑笑。 “笑笑,我只是没来得及洗,哪里脏了。” 半年多没见,原本很瘦小的笑笑如今却变成了小胖妞一个。 “笑笑,不得取笑赵小官人”挺着大肚子的王嫂捂着嘴才冲着她闺女训斥道,这模样怎么看怎么和她闺女一样,狗儿说不过这对母女俩,只好另找话题。 “王嫂嫂这是有喜啦?王用哥哥还真是迅速。” “啐,你这个顽皮!本以为当了官人怎么也能有些礼数,原来还是这么没大没小?”王嫂嫂嘴里骂着狗儿,但是脸上却是一副慈祥的微笑,尤其那双眼睛看狗儿的情形犹如,嗯,好女婿? 一扭头,笑笑更是满脸的红晕。 “咳咳咳!” 狗儿实在是受不了她母女俩,赶紧拱拱手告辞道:“嫂嫂,你们自去逛街,我去茶铺子转转。” “别啊,小狗儿,走,你王用大哥很是有些时日未见你了,走走,回我家来,今天嫂嫂亲自下厨给你整制一桌好酒菜来,你们俩好好喝一场。” 说着话,王嫂嫂就要去拽狗儿,狗儿哪里肯去,赶紧闪身避过道:“不麻烦了嫂嫂,您行动不便,哪里敢让你忙活,再说小子今日却是还有事要忙,那啥,俺就先走了,改日再去家中拜访王用大哥!” 话说完,狗儿转身就走,王嫂嫂一把没拉住,口里紧急喊道:“你这孩子,做事总是这么急急火火,那你可记得来啊!” 狗儿听见了远远的挥挥手示意晓得了。 旁边的王笑笑见状拢着嘴巴喊道:“狗儿哥哥记得快点来娶我啊!俺可等不及了!” 这话说的,唬得狗儿根本不敢接茬,灰溜溜的跑去,远远的听着后面传来王嫂嫂教训笑笑的大嗓门。 “你这死妮子,在外头都这么喊,也不怕人笑话!” 一路快走,等到了茶铺子时,这辰时,才刚刚结束,铺子还是那个样子,唯一变化的是门前空地上多了许多花圃,秋日盛开的菊花自然是主角,红的黄的开满了一院子,这一手,不用想也晓得是柳红这个女掌柜的手笔。 “吆,狗儿哥,你怎么来了!” 提着空桶出来接水的大板牙,瞧见花圃里有个身影正撅着屁股摘里面的花朵,还以为是哪个欠揍的娃子,然后就静悄悄的来到身后,还好他对狗儿的印象还算深刻,若不然一脚下去非得让狗儿来个狗啃泥巴。 “嗯,我来看看!” 摘了一朵开的最艳的花朵,狗儿一边捧着一边往茶铺子走去。 旁边的大板牙狗腿子一般,飞快的超过狗儿冲着里面喊道:“柳姐姐,石头哥,还有三碗,快出来接狗儿哥啊!” 屋里听见喊声的几个人连忙走了出来。 “诺,这是送你的!”狗儿把手里的花朵递给了正在给自己道万福的柳红手里,结果让她手忙脚乱的差点摔倒,等匆忙站起来后,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臊的,反正一张脸和花一样红。 狗儿瞧着她这张脸真像刚刚甩掉的笑笑一般模样,就重重的咳嗽一声道: “把账本拿过来!” “啊?啥,噢!俺马上去!” 一本薄薄的账册,若只是看买卖数目,最多需要看一分钟不到,但若是想瞧瞧这大半年,茶铺是怎么运作的,最少也需要一个时辰。 一本账簿,字迹从歪歪扭扭到规规矩矩,能看出记账本的人是个初学者,当从一笔一划到潦草一片,晓得这买卖是从冷淡到热闹,记账的人,是在忙着招呼生意顾不得认真书写,尤其是好几页纸上还有许多油乎乎的指头印,肯定是生意忙的不可开交,连饭都没空闲吃,所以狗儿很欣慰,拍着账本认真的对柳红道: “这大半年来,茶铺子有你在,真是幸苦了!” “不碍事的狗儿哥!”柳红红着脸摆手道:“这茶铺子不忙的!没啥可幸苦的。” “啥?不忙?”狗儿疑惑的翻着账本道:“我看这上面的账数记得好多啊!而且这银钱往来数目这么大,怎么会不忙?” “那个”柳红尴尬道:“生意是忙,只是茶水铺子不忙?” 这下让狗儿迷惑了,两眼愣愣的瞪着她,等着她给自己解释。 “我和衙门的李掌事,合股做了一些茶叶的生意,嗯,我对狗剩和小乙说过的,咦?他们没和你说吗?” 狗儿:…… 算了,那俩懒人,从来写信对自己就是,“生意很好挣钱了”,要么就是“点背,赔了!”这些流水话。 或者干脆写“大傻花钱买了把好刀!我不让他买,但是他非买”等等吵架告状的话,具体啥生意啊,为啥赔了这帮人从来不在信里写。 “那个,嗯,不错,买卖做的不错,继续做”狗儿也不晓得能说些啥,只好满嘴乱夸了她一通,“哦,对了,回头买花寨花茶时,记得只给运费,掌柜的要是问,你就说花十四买的!” “花十四?”柳红疑惑的看着狗儿。 “就是制茶叶寨子的少寨主。” 第四零零章为吃肉忙活的狗儿 一共放了七日假期,除去路上来回要用的三日时间,真正在祐川县呆的只有四天,头两天狗儿提着礼物满城乱转的串门。 自己不在家,看自己面子从而关照大傻狗剩这群人的叔伯长辈家,趁着回来的时间肯定是要走动走动,联络联络感情。 等走完了关系,自然还要回到刘家村祭拜一下父母和一块殒命的同村乡邻们,忙完了这些,唐家村那群不打不相识的老家伙们也得去探望探望,一顿酒自然是少不掉的,尤其是参加民团的家伙们,晓得狗儿在军中和官场的关系,使劲的灌狗儿酒,只希望狗儿和上官们说说好话,多拨一些军械粮草。 一百多个大汉,连个正规点的号衣都凑不齐,穿着一身粗布麻衣,头上绑条红缨布条,就算是民团了,乱七八糟的,还不如葫芦谷劫道的山贼瞧着规整。 “行啦行啦!莫在我面前哭诉了,这管军淄的是县里的官员,我如今锁了官厅,哪里还有资格帮你们说这些!”狗儿实在是受不了一大群汉子,像妇人一般眼睛里噙着泪珠,对着自己扭扭捏捏的诉苦。 “小二,你不是说学小娘子哭就能让狗儿帮忙吗?他怎么一点没答应?” 唐小二瞅一眼狠狠盯着自己的唐冬瓜叹道:“冬瓜叔,我是说让小娘子哭,可没说让咱们去哭!一帮大汉,他哪里能感动。” “你这屁娃子,一整天得不着调,说个话也说不利索,害我白白让他耻笑。” 唐冬瓜去了一趟军中,再回来,瞅着田里的庄稼怎么看怎么像林立的长枪阵,听风吹过的声音总觉是示警的号角声,数次在半夜做梦惊醒,总觉得是骑马的金兵冲进了自己押解粮食的淄重队里,到处砍瓜剁菜一般的把人杀死。 这种情况连请了数个郎中都没办法治,只说安心调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后来又去隔壁几个村子找了很有名气的“半仙”,钱花了不少,神仙水也喝了肚饱就是不行,后来去问了行痴大和尚,他说是心病,去一个能让自己安稳的地方就行。 啥地方安稳?这个问题可把自己难住了,最后还是唐老大想出了办法,于是唐冬瓜就成了祐川县民团里岁数最长的一个军丁,好在他岁数最大,辈分也高,众人只安排他管管淄重,不需要打熬力气,习练武艺。 这一招不用说,在唐冬瓜搬去破草棚搭建的军营当天,噩梦就再也没有过,所以唐冬瓜就在军中落地生根了,连家都不大回。 “冬瓜叔,是我不对没说清,你看这当下是不是让三妹子出来帮帮忙?” 唐小二也很纠结,见识过真正军中精兵的模样,再看自己这群民团总觉的像民夫多过兵丁,哪里会满意。 “找三妹子?”唐冬瓜狠狠地指点着唐小二脑袋道:“你是不是蠢货?去军役时狗儿无数次嫌弃三妹子身子太瘦,不大喜欢,你还要找她出来,明显的是让狗儿生气么!” “那咋办?能让衙门里拨来军械粮草的只有狗儿有能力!”后面静静听的唐小七忍不住了,出言问唐冬瓜道。 “咋办?”唐冬瓜瞅一眼屋里吃果子吃的正上劲的狗儿道:“换个屁股大的女娃,那谁,去,到你老六叔家让他二闺女过来!” “莲儿妹妹?” 唐小二一脸吃惊,旁边的唐小七也是一脸惊讶,愣了半天,俩人叹道: “行吗?会不会……” “放心!他不是想找个肉多的么,老六家的二丫头正好肉多。” “可是……” “去去去,莫再这里碍事了,早点喊过来试试,不行再换。” 俩人叹口气乖乖的转身去请莲儿妹子。 “狗儿啊!大家都是自己人,这民团要是练好了,自然是帮自己的多,你说对不对?”重新返回到屋里的唐冬瓜,满脸讪笑的请狗儿帮帮忙。 狗儿吃口菜,瞅他一眼,开口道:“我将来可是要考科举做大官的,这民团练的又帮不上我什么忙,再说,我举荐你们办的是民团,不是啥精兵,能有个防守村寨的武力便行,盔甲兵器的整那么齐全,万一被上官调去大军驻守边防可不就坏了?” 这…… 一群人你看我,我瞅你,然后纷纷向唐老大看去。 “咳!”唐老大冲狗儿点点头道:“嗯,狗儿说的也对,要了朝廷的米粮兵甲,就得替朝廷做事儿。” 唐老大话音刚落,下首的唐老二就说话了。 “那,那咱们办这民团干嘛,若只是抓抓毛贼,只需修整门户墙垣,安排几个值守村丁,贼偷来了敲下锣便是,那需这么麻烦。” 君子有三戒,老之戒得。 人老了容易贪婪,对一些东西总希望能得到的多一点,唐老二就是如此,村里诸事儿有唐老大处理,下面的弟弟们又不服自己,所以他总觉得这个“二郎”的位置,实在是难堪的很,尤其是当唐老三得了官身回来冲着自己炫耀时,心里总有些不平衡,所以他对新成立的民团很是不一般的上心。 “老二,话也不能这么说”,唐老大听出这个二弟话里带着气,怕惹恼了狗儿赶紧出面劝道:“狗儿也是为咱们好,毕竟在这民团里,咱们唐家村的后生就有三十人啊!” 唐老二嘴唇蠕动两下,最后叹口气,拿起面前酒杯一口喝下,动作有些快,结果,辛辣的酒水呛到了嗓子,弯着老腰就是一阵声嘶力竭的咳嗽,一大把岁数咳起来,身子都在颤,瞅着狗儿好一阵叹息,正要开口宽慰他两句,就听着门口传来一阵大嗓门。 “爹啊!你唤俺来干嘛?” 唐小莲,一个听名字很美,看真人皱眉的小娘子。 十五岁了,正是小女子芳华正美的年纪,结果长了一身肥肉,从此“美”字与她再无关,将近二百斤的肉,肥硕的让她走起路来都充满了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那双柱子一般的腿,以及水缸般的腰肢,这些都还能忍,唯一看不过去的,是,那磨盘大的。 狗儿瞅一眼就捂住了眼,对面的唐老六见状,一拍桌子就冲着门口站的闺女训斥道: “不好好在家呆着,跑过来这里闹腾啥?是不是找打!” 唐小莲可不怕他,大腿一跺,冲着屋里理直气壮的回道:“是小二哥哥喊俺来的!” “净捣乱!他喊你来干嘛,赶紧回去。” “俺就不”唐小莲咚咚咚的冲着狗儿走来,一边走一边嘿嘿笑道:“小二哥哥说让俺过来伺候狗儿哥哥,还说伺候好了就给买肉吃,狗儿哥哥俺想吃肉,俺都好几个月没吃过了。” 狗儿:…… “莲儿妹妹!这个,不用伺候我,那啥,来来来,给你些钱,你自去街上买只猪腿回家吃去。” 唐小莲一把接过来,垫一垫,感觉才五钱银子左右,不满意道:“这么点钱哪里够,你再给俺些。” “五钱银子哩,哪里不够!” “小二哥哥说,得五百两才够!” “五百两?”狗儿大惊,指着门口缩手缩脚的唐小二骂道:“唐小二,你做什么幺蛾子?” “狗儿哥哥不要骂小二哥哥,他说他们民团整日里打熬力气,肚子饿的咕咕叫,饭里连个肉星都没有,天天饿着肚子,没有力气哪里能耍的动刀,所以想问你要些钱,买猪肉吃。” 狗儿:…… 不就是想吃肉么,这一大圈子绕的,铠甲兵器的,可把狗儿吓一跳,之所以说不行,不是因为自己没这能力,而是想到这些人以前可是连朝廷官员都敢刺杀的,若是盔甲兵器武装到他们身上了,这群人万一闯下什么祸事儿,背锅的可是自己。 简单的东西,被直心肠的胖莲儿说了出来,不就是肉么,可以,狗儿痛快的掏出了五百,嗯,文! 五百两,换算成铜钱得装半马车钱,能买炊饼?反正够狗儿吃许多年,所以狗儿即使有也不会给他们,再说狗儿也没有。 回去的路上,狗儿特意绕到了城西的石炭山,也就是以前的乱坟岗。 满眼所见是蚂蚁一般挑着担子的挖炭匠,黑乎乎的脸呲着一张雪白的牙齿,走一步浑身的土屑掉的满地都是,配上被石块刮破的衣衫,远远一瞅还以为是一群从沙尘暴里跑出来的流民。 沉甸甸黑乎乎的石炭块,被匠人们担负到横栏杆围成的场地里,高高的石炭山足足有两层楼高,数一数足足有三十多座。 这场景,狗儿真不敢相信,只半年时间就从里面挖出了这么多,再扭头瞅瞅南边。 石炭山下,那条原本只能行一辆马车的官道,被拓宽成了四辆马车并驾齐驱的官道。 官道前,数百架马车排队等在这里,至于赶马车的人正在焦急的与石炭山的管事争辩着什么。 距离有些远,狗儿听不到,只能看到那管事一脸焦急的比划着手指,可惜被护卫矿场的矿丁给赶了出去。 “这生意真是热闹,不晓得每日能卖多少银钱出来,若钱都是自己……”狗儿擦擦嘴巴。 “小子,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快把路让出来,爷爷们要过去。” 自从狗儿有了官身,普通的小民还真没人敢这样冲自己大嗓门的喊,所以狗儿愤怒的冲着喊话的人骂道。 “晓得了,这么大嗓门喊什么喊,把小爷吓到了,非讹你汤药钱不可!” 百十个推着独轮车的壮汉,理也不理狗儿,闷头推着装满石炭的独轮车,呼哧呼哧的从面前跑过。 第四零一章自力更生 小农经济是什么? 首先说它的产生,据砖家说,是在春秋战国时候出现的,标志物为铁犁牛耕,受益最多的便是经过商鞅变法之后,迅速崛起的秦王朝,自他大一统六国后,这种小农经济的体制也推广到了全国,最后影响了我国两千多年,至今某些偏僻的乡村还存在这种现象。 小农经济的模式,完全或主要依靠个体户的劳动,满足自身消费为主的小规模农业经济,典型便是男耕女织,自给自足,除了必要的生活用品其他的很少从市场上购买。 举个例子,就像唐家村人操练的一都民团,想吃肉,下意识想法就是养小猪崽子然后长大了自己宰割吃,而不是去市集上买。 穷,是约束,但根本的是自给自足的意识想法。 哪怕是狗儿,目光放在了石炭山上,等搞来钱后还是选择买小猪仔自己养肉吃。 有人问了,他们民团里的人想吃肉,为何要向狗儿伸手要钱呢?答案便是“乡党”二字。 古至今来,这两个字,在军中永远存在,像“无颜见江东父老的项羽”,其麾下兵团就是由家乡的子弟兵组成,还有岳家军里面的骨干也都是他的乡族,还有眼前吴璘的西军,骨干分子也是德顺军的子侄。 所以这一都民团若是练成,受益最大的是狗儿,这也是唐家村人开口问狗儿理直气壮要钱的原因。 愁自然是愁的,除非真的让这支民团去领衙门的粮饷,若不然就得自己解决,毕竟吃谁的粮给谁办事,这是行伍中的规矩。 狗儿没法给他们搞来盔甲兵器但是猪肉米面这些生活物资还是有办法的,所以在祐川县的最后一天,狗儿东跑西串,把所有关系亲近的人都拜访了一遍,再忍着浓浓的不舍,把赚来的所有钱,统统拿了出来。 一共凑足了八百两银子,在刘家村南侧的一处荒地上,圈了一大片空地,男女老幼齐上阵,盖了一座专门养猪猡的作坊。 五百只小猪崽是狗儿在祐川一县所能购买来的最大数目,好在这里面小母猪占了一半,忍住了开头,两三年后它们将会给自己翻倍的回报。 猪多了,再让上了岁数的老人来喂养,容易把老人累死,所以,这都民团摇身一变,成了专门养猪崽的“后勤兵”,除了每日的操练之余,还得给哼哼乱叫的小猪崽喂食,一时间全县百姓捂着嘴巴哈哈大笑,称呼民团为“猪猡军” 当消息传到了县衙主薄厅,负责征调兵役的孙主薄,惋惜的把这支民团的名字在公文上重重的划了去,并吩咐左右,以后除了旗号之外,一文钱的练兵补助银都不许给这唐家村的民团。 这一切,狗儿当然不晓得了,就算晓得了也没得办法,因为狗儿发现,养猪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儿。 五百只猪只过了一夜,就莫名其妙的死了五六只,气的狗儿直跳脚,喊人仔细的诊断死亡原因,无奈的发现这几只猪居然是饿死的。 这时代的猪和后世吃饲料长大的猪可不一样,它们的主食乃是麸皮加杂草,所以一只猪得养上许久才能出栏,就算是出栏,也不如后世白白胖胖浑身颤肉的大肥猪可比,精瘦是它们的特点,根本原因是没得吃,膘存不上。 后世的养猪场会有专门的“营养餐”让猪能够很好的养膘,就算是普通村民家,喂猪也是用磨的粗玉米面混合着油水很大的剩菜剩饭。 玉米在这个时代还没有,所以能给它们吃的只有不带油星的刷锅水,好在猪猡是杂食动物,只要能吃饱从不挑食,但是小猪崽,尤其是满月没多久的,好多东西吃不进去,这时候必须像喂马一般,吃一些精细粮食,过度一段时间才行。 但是粮食,人都不够,哪里舍得喂给畜牲? 找到了原因,狗儿也没得办法解决,一两头的还能喂一点粮食,这五百多呢,所以就把这难题甩给了他们。 反正猪给你们买好了,能不能吃上肉,那就是你们问题,狗儿用力的一甩手,马鞭凌空响起,屁股底下的大青骡子就咴儿咴儿的跑了起来。 “狗儿哥,你可得经常看俺们啊!” 送狗儿出城的狗剩和大傻几个,使劲扯着嗓子才冲着狗儿喊道。 “放心,等小爷金榜题名自然会回来看你们,到时候把你们接到州城里,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好的狗儿哥,俺们在家等着你,到时候考中了一定要接俺们早点去。” 就这样,狗儿带着庞大郎和两个哑巴汉,以及新收的小书童杨小修,赶着一辆马车向着龙州走去。 回龙州的路上自然会再次路过杨小修家,所以狗儿一行人又在他家落了脚,这一次,他祖父没有杀猪款待狗儿一行人,只是普通的家常便饭。 也亏了没杀猪,要不然狗儿还真的与“养猪秘籍”失之交臂。 “小修,你家的猪怎么白白胖胖的养的这么好?” 杨小修瞅一眼猪圈里孤临临卧着睡觉的肥猪道:“可能它太孤独了吧!” 孤独?狗儿狠狠的瞪他一眼,转身寻他祖父问话。 “杨老丈,你家的猪真是肥胖啊!” 杨老丈正在给他孙儿拾掇冬衣,听见狗儿问话赶紧摆手道:“小官人,这最后一只猪可是要留着过年吃的,俺答应了几家乡邻给他们留肉,订钱都收了,现在可不能杀。” 狗儿看着他一脸歉意的给自己解释,呵呵一笑,宽慰道:“杨老丈想差了,嗯,那啥,不瞒老丈说,我家里也喂了一些猪,但是看它们长的可不如您家的模样好,所以有此一问。” “原来是这样啊!”听这面前的小官人不是要吃猪肉,杨老丈偷偷摸把汗水道:“小官人您难道没听说‘喂猪金方’?” “‘喂猪金方’?”狗儿茫然的摇摇头。 杨老丈嘿嘿笑的给狗儿解释一通,好一阵儿狗儿才听明白,这不就是汉代人琢磨出来《淮南万毕术》么,里面就记着他说的这种喂猪的法门,名字叫“麻盐肥猪法”。 “取麻子三升,捣千余杵,煮为羹,以盐一升着中,和以糠三斛,饲豕即肥也。” 这法子就像是后世的饲料一般,让家猪吃了很是长肉,唐家村人也自然晓得,平常喂猪时也会照这样来。 所以狗儿撇撇嘴,对着他抱怨道:“俺们村里也是这样喂的,也不见猪崽能好好长肉。” “哈哈哈!小官人那是因为他们没有放肥肉粉!” “肥肉粉?那又是啥?”狗儿一脸迷惑。 “这法子,只有俺们村里人才晓得!” 狗儿看着他一脸得意的瞅着自己看,晓得这是人家村里不传的秘方,所以得拿好处换才行,可自己现在一穷二白,身上只有三五十个铜钱,哪里能拿的出手,所以眼珠子一转,盯着和自家妹子玩耍的杨小修道: “杨老丈放心,你家的孙儿,我会悉心照顾,只要在我能力之内的,必然不会忘记他,还有,我答应您若是有机会,也让他参加科举,即使不成,也会给他寻个出身,安排个好差事。” 只要不让自己的孙子撅着屁股在地里刨食受苦,些许秘方不算什么,这一下,杨老汉再没有什么犹豫了,拉着狗儿低声耳语道: “既然小官人有兴趣听,老汉自然知无不言,这肥肉粉,就是用水麻子和盐一起,研成沫,每次喂食时撒一点,效果奇好,还有这些家猪最好让他们吃了不动,这样才能安心长肉。” 好么,果然是劳动人民最有智慧,天天参与其中,一些好的法子自然就琢磨了出来,然后代代相传。 得了秘方的狗儿自然很开心,恭敬的对着老丈施一礼道:“如此,谢过老丈了,您放心,小修跟着我自然不会让他受委屈。” 杨家庄狗儿一行人只短暂的吃了一顿午饭,便趁着时间继续出发,这里的地势是越往北地势起伏越大,林中的树木也是越往北越高大,山中的猴子也是越来越胆大,大白天的就偷溜下来到马车后面拽上面的东西。 然后狗儿就看到一只壮硕的雄猴子抓着一件红绸子骑在了树杈上,这野东西脑袋还挺聪明,看见拉车的骡子背上垫着一件布鞍子,居然也学着样,把红绸子披在身上,然后得意忘形的冲着树下追过来的人呲牙怪叫。 “行啦行啦,那红绸子给它就给它,莫要追了,赶紧回来赶路。” 欣赏了一阵“美猴王大战哑巴汉”的好戏,狗儿抬头看看即将日落的太阳,赶紧喊他们回来继续赶路,若不然,今晚就得夜宿荒野了,狗儿可不想担惊受怕的睡不成觉。 队伍继续出发,因为野猴子的事儿耽搁了一些时间,所以冒着夜色一行人终于赶到了王家寨。 王家寨很普通的小村落,全村加一起只有七八十户,不到四百来人,平常除了伺候田地就是进野林子里采一些野药材卖钱。 狗儿借了村正家两间屋子凑合着睡了一晚,天明算了草料和食宿钱,一行人继续走,终于在天将将落山时到了龙州城。 一进城狗儿先来了两只卤煮的喷香的猪蹄膀,借了水洗洗手,两只蹄膀,一盏茶便进了肚。 “痛快!” 油光满面的狗儿对着同样满嘴油渍的杨小修道:“怎么样,还想家不?” “嗯嗯,不想了!俺爷说了让俺好好伺候你,回头给俺找个好差事,挣了银钱,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哈哈哈……” 狗儿笑的差点岔气,喊一声:“庞大哥结账!” 便领着他见识更繁华的大城。 第四零二章又是一年 “读书不觉已春深,一寸光阴一寸金”王贞白的一首《白鹿洞》告诉天下的读书人,只要专心读书,犹如金子一般贵重的时光,会过得飞快,转瞬即逝。 而“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颜真卿的一首《劝学》又告诉人们,学习可不是闹得玩的事儿,非得有毅力才能学有所成。 至于刘过的《书院》“力学如力耕,勤惰尔自知。”又实打实的告诉莘莘学子,学习乃是力气活,比农人下地耕田还要累,并且这种累乃是精神上的累,是一种忍不住就“懒惰”的累。 这三首诗便是狗儿今日课堂所学的全部内容,其实这三首诗狗儿早就会,不光是狗儿会,几乎这书院里的所有考科举的学子都会,但为啥授课的先生会翻来覆去的给众人讲解? 原因是,今天乃是今年所上的最后一堂课,过了今天,众学子就要回家过年节,得明年开春才能再聚到鹿苑书院继续求学。 “是,先生,我等会日夜温习功课,自不会懈怠学业的!” 众人齐齐的对着一脸严肃的先生施了一礼。 四脚矮桌后面的先生见状,欣慰的点点头,然后道:“走,吾等与其他学舍学子,一起拜过孔圣人,今日便可以停课回家。” “是,先生!” 众学子带着“恋恋不舍”的表情,跟着本学舍的先生走到了屋外,汇聚了其他学舍的学子,又在金老夫子的指点下,排好了队列,齐齐的对着圣人像鞠了三躬。 “狗儿狗儿,你要跟我们回清水寨吗?” 走出书院的王厚,兴奋的揽着狗儿的肩膀,嘴里充满期待的问道:“俺们寨子过年可热闹了,白日黑夜的都有的乐子玩,怎么样?跟我们去耍两天?” 狗儿斜他一眼,你家爹娘祖母一家人其乐融融,才不去赚眼球哩,便开口道:“我才不去,大过年的自然是回我家。” “算啦,各回各家!” 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互相嘲讽两句,分道扬镳。 这次年节假期足有三四十天,所以不能像上次一般空手回家,平常读的书和做的笔记注释,都得带上,再加上一些装纸墨笔砚的书箱和换洗的衣服,正好凑了一马车出来。 祐川县的货物自然没有龙州城足,年货自然是在这里够买齐全了,于是狗儿开始买买买的节奏,买着买着,突然想起一件事儿来。 自从这大半年到了书院安心求学,一些旁的事儿全然忘记了,比如说苏大胖子。 这么一想狗儿后脊发凉,目前的自己可是全然得指着他照顾,若是忘记这位爷,那日子可就苦不堪言。 于是狗儿拉着满满一车刚刚买好的年货,直接到了苏府。 本以为苏府的门子会忘记自己,不成想,人家远远的就冲着自己打招呼。 “赵小官人,您今天怎么来了,课业不忙了么?” 苏门子一边引着狗儿往书房里走,一边笑呵呵的与狗儿闲话。 “那个,今天书院休课,先生和同窗们都回家过年节去了。” “哦,那小官人不回家,来府里干嘛?” 狗儿瞥一眼笑呵呵看着自己的门子,尴尬的笑一笑道:“这些时日,书院管理的严谨,轻易不能得空,今日难得休课,小子肯定要来府里一趟了。” “苏通判对我恩重如山,小子可不是不知礼数的人,想当初通判时刻关照我,差事儿上出了错他也是替我遮掩,后来又帮我寻了书院,让我安心科举,听闻我无处住宿,又把别院借给我住,此恩此情,小子……” 人人都说做演员乃是天赋,许多人不信,今天狗儿就证明了一下,别的不说,仅仅是随时随刻的把泪流出来,就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儿。 牛不喝水强按头,人不流泪用力挤。 就这样,狗儿终于憋出了两滴泪水,这泪水如此珍贵,可不能随意浪费,所以就仰起头来,泪眼朦胧的望着门子道: “恩相待我如再生父母,小子无以复加,所以今日特来向通判问安,嗯,老伯,这是小子带来的礼单,还请笑纳。” “好好好”苏门子捋着胡须对着狗儿一连道了三声好,便伸出右手接过狗儿递过来的礼单,瞅一眼,呵呵笑道:“你倒是有心了,这些年货府里正好还没买,这下省了,哈哈哈,去吧,通判在书房里正等着你呢。” 狗儿一听这话赶紧拱拱手道:“如此,谢过苏伯伯。” “无妨无妨。”苏门子挥挥手,便让狗儿跟着来接人的丫鬟走了去。 “咦,赵大狗,你今不去书院,来我府里干什么?” 大胖子正忙着在案桌上写写画画,见狗儿进来了,百忙之中瞥来一眼,手里毛笔也没放下,只是低着头问狗儿道。 “回恩相,这许多时日不曾给您请过礼了,今日特来向您问候。” 苏胖子耳朵听了狗儿的话,嘴角一歪,冷哼一声道:“什么特来问候,明明是书院休年假你小子才来”说着话,他把手里的毛笔搁在笔架上冲着狗儿嘲笑道:“你小子真是无礼,这都三个月了才肯上我门,晓得的,明白是你功课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小子架子大哩。” 扑通一声,狗儿直接跪下行礼道:“通判说哪里了,小子的一切全是您照顾才有的,这官这学,还有住的地方全是您给的,小子可不是白眼狼一般的人,心里时时刻刻念着您,但是,自上次我们在杂耍街闯了祸事儿,书院里的管束立刻严格起来,不但是严禁我们私跑出来,还天天布置下许多功课,第二天还要考核” “小子半路求学,底子差所以只能用其他学子三倍的时间来温习课业,就这才将将跟的上先生的功课,一时间来给你请安,就少了许多。” “这不,今日书院放假,小子一大早就去了集市上,特意买了好大一车节礼才敢到您府上来,望恩相多多谅解。” 苏胖子笑眯眯的瞅着狗儿说话,等说完了,随手挥一挥道:“我与你说两句玩笑,不必如此紧张,你们书院课业忙碌我也是知晓的,你只要安心学业,少来我这里几次也无妨。” “谢过恩相,小子虽然来的少了,但是心里一直念着您的好!” “呵呵呵!” 也是这书房里点着五六盆取暖用的火炉,苏胖子也就穿着一件墨绿色的单衣,所以,他这一开口笑,浑身肥肉很明显的就是乱颤,也亏了狗儿爬在地上,瞅了一眼就赶紧把脑袋扎了下来。 “你心里有我就行,起来吧!大冬天的地上凉,你身子单薄可别冻坏了身子。” 狗儿连忙道声谢,站起身来,恭敬的立在一旁。 苏通判笑一笑,扭头对伺候的美貌丫鬟吩咐道:“去,搬个座子给他坐” 丫鬟答声是,纤腰轻移,去屋角搬了个红木软座给狗儿坐了,另外一个丫鬟也正好泡好一盏茶水递给了狗儿。 苏通判等狗儿喝了一口茶,才呵呵说道:“听说你上一次回祐川,去石炭山了?” 狗儿赶紧把茶碗放在桌上,双手抱拳回道:“是的,小子好不容易回次家乡,就想看看家乡变化,便四处转了转,石炭山也正好进去瞅了瞅。” “怎么样?”苏胖子端起面前茶碗,呡一口便问狗儿道。 “这石炭山真是好大一片地方啊,小子本以为那石炭只在山中一点,不曾想石炭山的管事说,这座大山底下全是黑石炭,那规模瞅着得有数十丈深,若是只靠眼前这一千多匠人,得挖上数十年才成。” 祐川县的石炭山,若是官营,这发卖的钱,除了留存当地衙门一点点,九成都要上解国库,幸好这座山还是私营,所以赚得利润各家一分,到苏通判这里每月都能有三四万贯上下,减去一些本钱,至少能纯进账两万贯。 这钱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所以苏通判极其重视。 “藏量多这是好事儿,我一开始听赵知监形容也以为只有一座小山头,心里想一千人足矣,今日听你这么一说,那规模还是不小,嗯,等明年了,我会再征发三千人过去。” 再来三千?这么一算光是石炭山的人员都有五千余人,这还不算外来购买石炭的商人。 有人意味着什么?对于做生意很有些见解的狗儿来说,那就代表着白花花的银锭子,所以狗儿片刻间就想出了十多种挣钱的买卖。 狗儿能想到这一点,面前爱生意多过办差事的苏胖子,自然也想到了,咳嗽一声就冲着狗儿叹道:“这人一多,事儿就杂乱,仅仅是吃喝一项就得花不少钱,还有住宿的屋舍,治病的郎中和药材,还有各种喂牲口的草料,磨损的工具,场子里防毛贼守卫等等数十项都得花钱置办,这今年给我的分红,又得花出去,亏啊!” 亏?狗儿瞅一眼他桌上正在记账的册子,仅仅黑煤球一项就能给他带来日进百贯的进项,这还只是“一条牛腿”,后面石炭山可是整个牛身,还有到处给他做生意的苏氏商号,嗯,这苏胖子真会哭穷。 狗儿想到这儿,突然脑袋一转,面色大喜道: “通判,这祐川县正好有一都民团,您可以让他们帮您看守石炭山啊?还有在祐川县我也认识许多郎中、裁缝、和马夫商人,若是恩相信得过我,这石炭山所需种种物料,小子都可以帮您置办齐全。” 第四零三章青楼办事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让本就延迟了一天的行程,再次延迟。 龙州大营赵提辖的值房里,狗儿躺在宽大的软椅上舒坦的拍着肚子。 对面,赵提辖拿着双筷子从铁锅里捞出一块肥狗肉来,瞅一眼狗儿,喊一声:“小老弟,再来块儿?” 狗儿摇摇手:“不了哥哥,肚皮都撑裂了,可吃不下了,你自吃吧!” “你这可不行,二斤肉都没有,就饱啦?想当年我似你这般大的年纪,整一只后腿都不算个事儿。” 说着话,赵提辖把肉块放到小碟上,一手拿起桌边的小刀子,麻利的切成几个大小均匀的肉块,再夹起来蘸些蒜泥,大嘴一张,一碟肉瞬间下肚。 看的狗儿眼睛直愣,“赵哥哥,你这吃法,嗯,还切碎它干嘛?” 赵提辖抹一把嘴唇上的油,豪放道:“这是情调,你不懂!” 好吧!这就是情调。 吧唧吧唧,狗儿在座子上躺着,赵提辖在桌上吃着,吃一碟肉,再喝一口酒,那香甜的模样,然后忽然又有了力气,硬挺着身子坐起来,拿起筷子夹一块儿肉,刚刚举起来,这胃口突然又没了。 看着筷子头上的冒着热气的肉块,无奈的摇摇头,便放到了他的碟子里。 这模样,让赵提辖忍不住的就开始大笑,笑完了就一口把肉吃掉,一边咀嚼着一边对着狗儿笑道:“吃不掉,就别硬吃,仔细吃伤了肚子!这外面的雪三五天的化不了,回头想吃了再来哥哥这里,咱们再来!” 狗儿点点头,身子一歪,半躺在椅子上,俩眼睛瞪着他道:“哥哥,小弟的事儿怎么样了!” 赵提辖把腰带松一下,呵呵笑道:“老哥办事自然稳当!” “稳当就行,这些东西可是愁死我了!多亏了哥哥,要不然小弟还真不知道去那弄。” 狗肉配烧酒,越吃越爽口。 赵提辖吃的是额头冒汗,满脸潮红,一双舌头也明显的大了,听到狗儿说这事儿,打个酒嗝就回道:“我说小老弟,你寻这破旧军衣干什么,还不老少足足百件里,也亏了我这库房里啥物件都有,若不然还真给你凑不齐。” “哥哥,实不相瞒,小老弟家乡编练了一都民团,县衙门让他们自备号衣军械,一帮子民夫,哪里有这门路,就算是有也没有银钱置办啊,所以一个个的穿着下田的粗布衣衫,破破烂烂的瞅一眼还以为是一群流民。” 说着话,狗儿冲着赵提辖拱个手道:“他们求到我这里,老弟我也没那么多银钱给他们买新的号衣,这不就想到了老哥哥您这儿,寻摸着新兵训练总会淘汰一些旧的,所以就来求您了,哈哈哈!” 酒足肉饱,赵提辖也学着狗儿模样,歪躺在软椅上,手里捏根牙签捅着牙缝道:“小老弟,以你和通判的关系,搞来百十件新军衣还不简单,你可是去通判哪里问过?” “这可是军衣啊!”狗儿摇着头道:“老弟我哪里敢去找他要!” 赵提辖一听这话,噗嗤一声乐了,冲着狗儿哈哈大笑道:“怪不得你小小年纪就能被通判器重,老哥哥我这下佩服了” “只是一些军衣,再说你又问的是通判,回头自然会在州衙这里备注上,算不得违禁,还有,你这号衣又是给的县里的民团,又不是山匪,怕什么?” 狗儿擦一把被他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心里琢磨道,他说的也对啊!自己正大光明的问,又不是给贼穿,怕什么,心里越想越觉得对,两手一拍,站起来冲着他回道:“赵哥哥你说的真对,我一会儿就去通判厅里问去!” “非也非也!”赵提辖一副高人的模样对着狗儿说道:“去通判厅,你这军衣就没得要了,那帮人不拖延你个三年五载绝不会给你!” “那可咋办?”狗儿急道。 “哥哥今天就传授你个巧!西城的芳燕楼可晓得?” 狗儿看着赵提辖一脸的下流模样,心里就知道这楼是干什么营生的,嘿嘿笑道:“不就是青楼么,小子自然晓得。” “吆,没想到小老弟也好这口,果然是,人不风流枉少年啊!” 狗儿赶紧摆手解释:“哥哥莫乱说,小弟只是听说过,可没去过。” “没去过?”赵提辖一把拉住狗儿道:“是哥哥的不对,老弟来这城里许久了,这等快活似神仙的地方都没去过,是老哥我照顾不周,走走走,今天哥哥就带你去见见世面。” 说着话,人就拖拽着狗儿往屋外走去。 青楼是什么地方?小时候只要娘亲一听见这两字,绝对会吐一口唾沫鄙视道:“臭肉作坊!妖精窟,不可去!”搞得狗儿一度认为青楼是开“人肉馒头”的黑店。 “老哥哥等等等!”狗儿努力挣扎着脱了他手掌道:“路上一扎厚的雪,咱们还是别去了,再说小弟的正事还没解决呢,去啥青楼,等回头有空闲了,小弟特请您痛快的玩上三天三夜。” 都道酒是色中引,不提这茬事儿还好,一想到这里,赵提辖堂堂汉子哪里还能忍住,一把拉住狗儿道:“不耽搁不耽搁!你那点事儿正好在楼子里办掉。” 话毕,人就拖着狗儿出了屋门,开口喊过俩值守的兵丁,让去大营外雇两顶暖轿过来,然后一人一个,晃晃悠悠的抬着往西城青楼走去。 说到青楼,许多人下意识认为这等地方就是做苟且之事的场所,实则不然,古时的青楼和后世的温泉按摩洗脚城歌厅一般,人家主业,提供的是歌舞诗词,顺带着是美酒佳肴,至于你说的“特殊服务”,嗯,虽然也有,但是得要求客人钱到位,没钱的绝对不会提供,当然啦,去青楼找乐子的当然是有钱人。 不光是有钱,人家还很有才。 风流雅士与绝色佳人,汇于暖阁,把酒言欢,艳句浓愁,兴致来了,提笔来上一句“两只白兔白又白,蹦蹦跳跳真可爱”然后博得佳人一笑,上演一场不可描述的舞蹈,岂不美哉。 所以说青楼,不光是卖身的,人家还卖艺,许多女子,甚至以此为生。 青楼的人员除了老鸨子和龟公茶壶,自然还有许多帮忙的闲汉,至于端茶递水的丫鬟仆人更是如游鱼一般的四处乱窜,态度恭敬的迎来往送着那些来逍遥的客人。 自古以来,做这等营生的,莫不是兴隆的很,但看几位上了岁数的老员外们,为了一位舞娘而大打出手,就晓得青楼的买卖是如何了得了,更不用说出手如撒花般的阔绰少年郎,分分钟扔出去上百贯银子,都不带眨眼。 当然了,这世间有阔绰的客人,自然也会有吝啬的老泼皮,一毛不拔不说,还嫌弃姑娘长得不好,一会说这个太肥像胖鹅,一会儿又说那个太瘦如炕上苇席,硌身。 缠着老鸨子一头大,要不是这帮老泼皮个个都是读书相公的身份,早喊蹲在门口赤裸着胸膛玩雪球的花胳膊把人赶出去了。 大宋是浪漫的,是多情的,与后世某圈一般,各种时尚的穿衣打扮,胭脂水粉都是从这里传播而出,除了这些,还有这个时代的特产“诗和词”,也是在这里唱火的。 一首诗情画意的词,在这里做了曲谱,又编练了舞蹈,再被众多翩翩起舞的“花蝴蝶”,带到大江南北的各大青楼,然后再被人推广传唱,最远的能跨过大江大河到达西半球的“胡人国”。 所以,靠青楼为生的女子,除了需要有一定的舞蹈水平和颜值身材外,在那个时代更重要的就是需要有一副好嗓子,若是再懂一些音律诗歌,就有机会做一家青楼的牌面人物。 唐诗宋词,往往离不开青楼的陪衬,所以翻遍古今,许多名流人士,尤其是一些文坛大儒都有一种“上青楼”的爱好。 和后世追星一样,这帮风流名士爱干的,仰慕者自然也喜欢,所以青楼文化就伴随了我们所有的封建王朝,到了后世,经过“两极分化”后,身上多了许多五彩缤纷的包装。 “歌舞文化”是无价的,仰慕者们也自然是身份各异,所以狗儿看到一手拦着美娘子,一手吃豆腐的苏大时,自然没感觉到惊讶。 反而是他,神色间居然有了些不好意思,好在旁边的赵提辖及时发言缓和了尴尬。 “苏哥哥,兄弟给您介绍一下,这位少年郎乃是……” “赵兄弟你莫不是喝多了?这少年郎,老哥哥自然晓得,可不用你介绍”苏大不等赵提辖把狗儿介绍完就插话打断道:“不晓得你领他过来寻我干什么?” 赵提辖一把揽住他,嘿嘿笑道:“来这等地方自然是寻乐子了!苏老哥,你可别小看了赵老弟,他可是此中好手。” “啥?”苏大一脸惊讶的瞅着狗儿。 狗儿赶紧摆手解释道:“赵哥哥喝多了,小子除了吃啥都不会,可不是啥好手,苏爷莫要信他的。” 赵提辖听见狗儿推脱,满脸的不乐意指着狗儿脸蛋道:“都是自己人,你这谦虚个什么!刚刚进门时那十几个小娘子,每人都亲了你一口,哥哥我这伟岸的汉子站在旁边,她们却不亲,只亲你自己,算的什么事儿!” 说着话,赵提辖一把拽住个倒茶水的丫鬟搂在怀里,嘿嘿笑道:“还有,这句话,可是那老鸨子说的,你也没有推脱啊!” “哥哥,你吃醉了,那老鸨子说的是我将来是好手,可没说我现在是!” 第四零四章幸福的狗儿 后世干工程的都知道有一个岗位叫采购,能做这个工作自然是肥的流油,非领导亲信不可胜任,至于原因,有一句话形容叫“高低价,两套账,吃回扣,收礼卡,国酒洋酒美人酒,伺候不好赶你走”。 后世,这个岗位叫“采购员”,在古代看场合不同称呼不同,比如说替皇宫采购的叫“采买”有的也叫“均输官”,民间的叫“买办”,大大小小都算是一个管事儿职位。 古代人也不是傻子,自然晓得这个位置多么重要,所以这个岗位多会安插些忠于自己的老仆人。 比如说苏大,这个忠心耿耿的伺候苏胖子长大的老仆人,自然对“苏氏商号”有些影响力,不光是商号,就是官面上的一些事儿,只要他愿意,大多也能帮你摆平。 所以狗儿百十来件军衣的事儿,在狗儿作了一首赞美他“精力旺盛”的打油诗后,苏大嘿嘿一笑,一百件便已到手。 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若是用来形容苏大,那就得叫做“有其主必有其仆”,苏胖子作为拥有三十房小妾,哦对了,如今只能算做二十九了,因为前段时间被花拐子诱骗到青楼做了一日生意的某房小妾,秋天里不小心走路跌死了,所以苏通判目前只有二十九房小妾。 苏胖子爱和美人聊天,作为心腹的苏大,自然也有这爱好,他这次来这家青楼,据说是为了替苏胖子参谋参谋第三十房小妾的事儿。 赵提辖作为新进投靠苏胖子的人物,自然也得帮上一点力,然后是苏胖子引以为傲的得力小亲信赵大狗,这三人都和苏胖子有些渊源,这选人的事儿自然要尽心。 在赵提辖极力游说下,这选人的事儿就交给了狗儿。 当狗儿力荐的一对儿姐妹花获得苏大认可后,狗儿一百件军衣的事儿就变成了二百件,当狗儿又举荐了一位好生养的妇人时,二百件变成了三百。 狗儿认真想了一想,直接喊老鸨子把楼里所有能生养,长相美貌且本钱不小的姑娘喊过来后,苏大直接喊到了五百件。 最后,苏大带着一群姑娘,出了楼子说是成不成的,得通判亲自试过了才能决定,至于剩下的,苏大再遴选一遍后,自然会遣送回青楼。 五天时间,路上的雪化个精光,狗儿兜里的钱也花个精光,好在赵提辖仗义分摊了一部分费用,若不然,可真就被芳燕楼的老鸨子留下来当迎来往送的龟奴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青楼的这五天时间,狗儿彻底与苏大混了个精熟,这个老奴才,真非一般人可比,苏胖子的所有事情他几乎都有参与,能力自然非同一般,场上场下的就没有他不能摆平的。 所以往祐川县赶路的狗儿,拍着怀里空瘪的钱袋,满口赞着值 骑在马上赶路的庞大郎瞅一眼呵呵傻笑了一路的狗儿,实在是忍不住了,就走近了喊道:“我说狗儿,你这到底是遇到啥乐呵事儿了,居然笑了一路?” 狗儿抹一把嘴角,伸出手指冲着后面一架马车指指道:“知道里面有多少套军服吗?” 庞大郎翻个白眼,他亲自装的马车,还能不知道,“衣甲、鞋子和皮莅子,一共是一千套,对了,这许多东西不是说要给祐川县所有编练的民团么!又不是光咱们唐家村一支队伍。” 狗儿撇撇嘴,嘲讽道:“小爷我亲自在青楼当了五天‘龟奴’才要到的军衣,白白给了他们?呵呵,想都别想!” 庞大郎皱眉道:“可是衙门政令上就这么写的啊!你不给那怎么办?” 狗儿转个眼珠嘿嘿笑道:“给啊!谁说我不给!小爷千辛万苦才弄来的号衣,他们想白要那是不可能的,除非把小爷的辛苦钱给了才行!” 庞大郎点点头,堂堂读书的相公,为了搞到这些军衣,不惜丢面到青楼,亲自讨好一个老奴仆,这军衣自然不能白给,至少,嗯,五两银子,掏不起?正好,俺们自用便是,正好还不想给你们哩。 这么一想,庞大郎满脸的佩服起狗儿来了,真是“能屈能伸大丈夫是也!”,将来的成就绝不止眼前这点,自己和老陆跟着他也算是有个奔头。 读书人看中的是什么?面子! 为了一千领军衣,狗儿会肯在青楼陪着他个老奴才泡妹子?虽说狗儿是乞丐出身,但是骨气也不会那么低,之所以会这样来,是因为有更大的利润。 孔子说: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那么君子是追求义的,何为义?这个义范围很大,涉及很广。 利指的是金钱、物质这种利益,而义便是指操守以及道德正义。 你如果要当君子金钱这些物质利益就不应该追求了吗? 俗话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贞妇爱色,纳之以礼”。 这句话告诉我们,君子是可以追求利的,但是需要你在利和义做个选择的时候,君子一定是舍身取义的,不能像小人一样“毫无原则的贪利”。 这一千件军衣是狗儿用来贩卖的吗?不是,是给唐家村新编练的民团用的,按照大宋律,士兵从戎,这等军衣军械都是按照期限免费领取的,即使坏了,也可以免费更换。 但实际上衙门却让他们自备,这是不合理的地方,狗儿帮忙从官府搞来了军衣,给他们穿是“义”! 就算是私底下,狗儿为了接到祐川县石炭矿场的物资订单,卑恭鞠膝的迎合苏大,赚了钱也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 毕竟以现在狗儿的条件完全可以做到自己一人,一生吃喝不愁。但是,不知不觉间,狗儿的背后出现了一群人,这群人都依靠着狗儿。 狗儿作为这群人的“达者”,自然要承担起养活他们的重任,如果仔细算,大宋律要求,“无儿无女的老者,当地官府负责给其养老送终,孤苦伶仃的孩童,官府也得负责把其养大成人”。 但实际上,县衙门至今没过问一句话。 所以狗儿替官府养活这帮乞丐,亦是“义”。 这是大前提,然后看实际。 一天三顿饭,就算是这群人敞开了吃,以狗儿如今每个月的进账,完全没有压力,但是人活着不光是吃啊!还有衣服,春夏秋冬四季衣裳,看病拿药还有衙门收取的税钱,就不老少。 而且最重要的,狗儿觉得同样是爹娘生的,凭啥自己这帮人就被人嫌弃?就因为是乞丐出身?所以狗儿认为,自己这群人,也有读书的权利,也有当官的权利,也有追求幸福生活的美好梦想。 但是实现梦想,不是喊喊口号就能实现的,得有金钱物质的支撑,像学武的大傻和胡大康,打熬筋骨得吃肉,不吃肉没力气,白学。 学做生意的狗儿柳红李子木,更是要拜那些老掌柜老管事们学算学,学本事! 至于胡小康几个有心考科举的娃子,更是要延请学究来给他们教授学问知识。 还有那些女娃子,胭脂水粉花衣裳,针头线脑一大堆东西,狗儿都要管。 没办法,自己从这团体中来,出息了就得回来拉扯这帮姐妹兄弟,若不然会被某些人做文章指着狗儿“忘恩负义”,若是背上这一污点,狗儿就没了立身之基,当官?恐怕会被言官们骂死,御史们用折子参死。 钱啊钱!难道了多少英雄汉。 不管是古人还是后世人,为了钱,好好的女子出卖身体,为了钱,善良的汉子走上了犯罪道路,为了钱,丢了道德,丢了羞耻心,滚滚红尘中,保持一颗不受污染的至诚之心,是一件极难之事儿。 马上要过年了,路过杨家庄时,狗儿就让杨小修留在家里过年,等明年回龙州时,再接他走。 经过几个月的相处,大家都熟悉了,杨小修也没了那份懵懂害怕的心态,农村娃子的质朴感重新恢复,同时恢复的还有少年人爽朗的性子。 一件硕大的包袱,占了他半拉身子,里面是他在龙州城挑选的各样礼物,准备送给他的祖父爹娘和妹妹,就算同村的玩伴儿,他也买了一把酸酸甜甜的糖果分给他们。 坐在马车上的狗儿瞅着小小的人用力的背着大包袱摇摇晃晃的走去,心里突然想起来大傻这帮人。 也不晓得他们这时候在干嘛?会不会也在想自己?毕竟自己可给他们带了两马车礼物,也不晓得他们会送给自己啥? 这么一想,狗儿心里升起了一股思乡之情,催促着赶马车的老丈,快快赶路,毕竟前些天,狗剩给自己写的信中,说明了,他们给自己准备了一份充满感情的礼物,也不晓得是啥? “礼物呢?” 风风火火跑回家里的狗剩,一把拽住正在偷吃梁上腊肉的大傻。 大傻大傻,肯定是傻,大冬天的,肉冻的硬邦邦,刀子都割不下,他居然只用牙齿咬,你瞅那上面的牙印,一排排的吓人,气的狗剩只想用棍子敲他,但是想到他会把自己绑起来架到房梁和腊肉一样晃悠,只好作罢,瞅一眼呆呆发愣的他,怒道: “愣个球!大郎哥一会儿就来了,咱们给他准备的礼物呢?” “啥礼物?”大傻摸着脑壳一脸疑惑,“大郎哥他要来了吗?” “我……”狗剩一阵无奈,活该自己找这傻子问,还不如问他们去,这么一想,脚一跺,就出了门,奔着茶铺子跑去。 大傻瞅一眼跑出门的狗剩,嘟囔一句,“无缘无故的和我要什么礼物!我才不给你!” 话说完,就继续踮着脚够梁上的腊肉,至于屋角的凳子和小刀,自然没看到。 第四零五章这个年过得好快 过年,自然是天地同庆的好日子,有钱的员外仕伸们,摆开大席招待前来拜年的客人,没钱的穷苦百姓也会尽力整治出一桌好菜,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坐在一起,聊些家常顺便守岁。 临安东都的养心殿,众多太监小黄门,摆开龙案,铺开一张三米开外的玉版宣纸,天下之主的大宋官家赵构,穿着一身崭新的金黄龙袍,移步走到桌前,提笔濡染翰墨,先用朱笔书字,再用墨笔写下些吉祥的贺语,自然是风调雨顺,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大宋长治久安。 写罢,旁边早就恭候在一旁的内侍便恭敬的接过字,差俩小黄门速速送去殿外,在哪里早就跪在檐下的大匠会用最快的速度装裱好。 字匾就会被拿回到大殿里,经过官家过眼后,掌印内臣用完印,小黄门用黄陵包装好,与一家欢乐的皇帝告声退,一行人便小心抬着这匾额送到宴客的大殿。 这里众多被皇帝邀请来的大臣名儒以及民间遴选的高寿百姓,三个一桌五个一团的聚在一起,热闹的喝酒吃肉,觥筹交错间有位穿紫袍的大臣,举起酒杯对着隔壁桌前一花白胡须的老臣敬道:“李侍郎,您今年四处奔波操劳许久,为国库增收不少,国朝财政缓解,你可是立了一大功啊,来,今日吾等满饮此杯酒。” 话说的恭敬但花白老臣并不领情,鼻子哼一声,冷冷道:“曾奉郎这话可说错了,老夫再能增收,也赶不上秦太师的花销,所以这窟窿啊,还是个无底洞。” 今天能在这里吃饭的,莫不是朝中重臣,其中一多半还都是秦门人,他这话说出口可是引起了好多人的不满,但今天乃是大庆的日子,不可吵嚷,所以一众人只是斜看了这老臣一眼,打个眼色,继续杯酒言欢。 敬酒的大臣见状,也不理睬他,手里的酒杯一转,冲着旁边一位绯袍官员道:“杨院士,咱们饮过!” 杨院士与他同属秦门中人自然乐意,举起手中酒杯与他遥遥碰一个,笑道:“曾侍郎,我听秦相公说金国太师尚书左丞相兼侍中监修国史院元帅,梁国王宗弼卒啦?” “是极是极,宗弼小儿终于身死,当浮一大白也!你不知道,当我从秦相口中闻听此消息时,真觉得这天理昭昭,苍天开眼啊!” 洪亮的笑声吸引了周边许多官员望了过来,有些与他相熟的,便高声呼唤他为何发笑,不等他开口应答,旁边的杨院士就已经解释好了,听了这消息,周围人没有不乐的,笑声汇成一团,透过门窗传到了内殿。 大宋官家赵构刚刚和后宫大娘子同饮了一盅,忽听到这股笑声,嘴角便扬了起来,咳嗽一声便对后面伺候的内侍道:“是哪位爱卿得了这匾?” 别看内侍一直立在这里半步未移,但是外面的消息却是明白的很。 “回官家,这吟诗夺匾的乐子还没开始哩,诸位大臣们笑的是完颜宗弼身死的事儿!” “完颜宗弼身死?嗯,我怎么不知道?是新来的奏报吗?”赵构皱着眉头瞅着内侍。 虽然这内殿里坐的都是皇家人,像皇子皇女,皇后妃子,但是皇帝突然不高兴,众人也不敢说话了,于是刚刚还热闹欢快的氛围,瞬间就冷清了下来。 “回官家,是外面的大臣们议论起来的!似乎是听秦太师透露的消息。” “他?”赵构愣一下,脑袋转转,见周围人都屏息凝神的瞅着自己,晓得是自己的神情吓到了他们,嘴角便笑笑道:“原来是他啊,估计是刚刚才来的奏报,对了,秦太师可说还有多久来?” 皇帝不生气了,刚刚的威压也结束了,爬在地上的内侍也能把舌头捋直了。 “回官家,秦太师说,等祭祖完毕就能过来,具体多久,小的们也不知道。” “今天可是贺新日,满殿大臣都等着他呢,你去安排几个力士,抬了我的肩舆过去催催他,让他早些过来。” 内侍答个是,赶紧爬起来,领着几个黄门急急的跑了出去。 新年贺新日,除夕天下庆。 不光皇宫中喜气洋洋一片,就连被贬去永州的张浚都难得开了一场酒宴。 张浚,西汉留侯张良以及唐玄宗时名相张九龄之弟张九皋的后代,家族历史渊源流长。 可能是,成大器者必先“天将降大任”,所以他四岁就成了孤儿,后来中进士后,屡获战功,官位也屡次升迁,至川陕宣抚处置使,吴阶吴璘兄弟二人都是他提拔起来的,淮西军变后引咎罢相。 他比岳飞、张俊、韩世忠、刘光世这南宋四大将更早一个时期出现,是骨子里的仇金主战派,对赵官家、秦桧与金人议和的主张自然是多次上书反对﹐然后就被排挤出朝。 岳飞死后更是多次以“朝中有奸邪当道需处置,则,大宋兴之!”上书朝廷,赵官家怕他对和议捣乱,便一贬再贬。 直到宋金绍兴和议订立,官职才停留在检校太傅、崇信军节度使、万寿观使等闲差职位上,并免去奉朝请官,作为补偿,次年封和国公,意思准备让他告老还乡,没事别递折子让朝廷上下打脸。 永州,后世的湖南省境内,潇、湘二水汇合处,宋时属荆湖南路,这里三面环山一面临水,乃是不可多得的亲近原始大自然的地方,所以自古以来便是“贬官之地”。 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便是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柳宗元,他写的《永州八记》没少让后世中学生们写作业。 一家子跟着自己担惊受怕了一年,今天终于到年节了,在老妻的张罗下,一家人聚在一起,开开心心的过个节。 “这杯酒敬你!因为我没你坦然赴死的勇气,而是选择了苟且偷生,不过你放心,反击金人护我大宋百姓的誓言,我始终没有忘记,害死你的奸佞之徒我也铭记在心,若有机会,必报此仇!哪怕舍了此残躯,也与他玉石俱焚。” “你这老家伙,大过年的说什么死不死!” 张浚的妻子宇文氏最怕他嘴里说什么死不死的话,人老了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愿平平安安,但是他整天一副苦瓜脸的模样,平时还罢了,今天乃是辞旧迎新的好节日,最忌讳说这些晦气话,开宴前就告诉他好几次了,明明答应的好好的,几杯酒下肚又开始了,所以筷子一拍,扔在桌子上就冲着他抱怨道。 老来伴儿老来伴儿,虽然宇文氏和自己乃是半路结的伴,但俩人的感情依然是很牢固。 听见妻子埋怨,张浚连忙收了声,低声对她告了两声歉,大好的日子,又有众多小儿辈在这里,宇文氏也不好闹腾,听到他认错道歉,哼一声,从袖子里掏出丝帕揩掉眼泪,道:“不理你这老家伙,来,咱们吃,莫辜负了这吉祥的日子。” 吉祥的日子自然是普天同庆,受汉文化影响甚重的大金国,自然也是张灯结彩的过大节,再过十几天也正好迎来了皇统六年的万寿节,金国朝廷自然是大力操办。 阿里布,这个宗室子弟,以左监军身份跟随完颜宗弼占领了河南大片领地,征伐有功,被金主大力表扬,成为金国朝堂炙手可热的当红人物。 一坛子美酒下肚,步伐也变得凌乱起来,推开陪酒的女娘三两步走到大厅中央,大嚎一声,煞是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我主,看我为您献舞”阿里布对着金座上的金主道一声,就扭着身子屁股一扭一扭的跳起了舞。 魁梧大汉,装作小妇人的模样,跳出来的姿态哪里有什么美感。 逗得众人哄堂大笑,别人越笑,阿里布跳的越欢,但身子早已经喝醉,三圈五圈,步伐就凌乱起来,头晕眼花的转几息,噗通一声巨响,人就躺在了地上。 “哈哈哈,这个阿里布,真是个蠢货!一个舞都跳不好,真不配我军中监军,我主,看我宗弼的舞步!” 完颜宗弼为大金立下汗马功劳,不管是朝廷还是军中,威望都不小,他可不是阿里布这后辈宗族,虽然晓得他也想效仿阿里布向自己表达敬意,但是自己可不能让他当着满殿大臣的面跳舞,便道:“你病体刚刚康复,不可再折腾,快快坐下吃酒!” 心意尽到了便成,完颜宗弼也不想真跳舞,顺势拱拱手道声是,便回落到座位上,笑呵呵的瞅着醉倒在地的阿里布。 这家伙阴的很,不知不觉间又摆了自己一道,看来自己得想法子治治了。 完颜宗弼的对面坐的是金国右丞相濮王韩企先,这老家伙拖得半死不活的病体今日也来了大殿,俗话说老眼昏花,这病秧子却一点也不花,一对招子亮的很。 完颜宗弼刚眯了下眼,他便发现了,咳嗽一声便对着他道:“宗弼!” 完颜宗弼听见呼唤赶紧抬头,见是他,便端起酒杯呵呵笑道:“濮王,您有什么事儿?” 韩企先道:“阿里布乃是我大金少有的人才,你不要有什么想法。” 这话说的,完颜宗弼立刻冷了脸,“濮王,你想错了吧!” 韩企先呵呵笑道:“有没有想错,你心自知,我要提醒你的是,大宗正宗固很是喜欢他” 皇宫中的酒宴自然是美酒佳肴,而民间贫家的桌子上,有白面粉包的角子,有大米干饭拌的肉汤,再敞开肚子任意吃饱,便算的上是一顿丰盛的年夜饭了。 第四零六章有朋自远方来 对于过年,老百姓的看法就是年末初始的一顿丰盛的年夜饭,然后就是祭祖和走亲访友,等所有的事情忙完,这日子也就到了正月十五。 上元灯节一过,这年便算是过完。 绍兴十六年,一个崭新的年度。 对狗儿来说,不光岁数成了十三,这个子也猛的窜了一节,虽然赶不及大傻十三岁时的身高,但最起码不比同龄人矮。 坊间有俗话说,不过正月都算年,但这句话形容的仅仅是农家,其他诸行,除非是懒得去街口抓虱子的乞丐一般性子,不然都会把新衣服收拾起来,换上以前的旧衣裳,走出家门,为了一家人的嚼谷钱,开始了忙碌。 农家人要等待土地解冻,才会有活到来,所以他们还能在年初时再偷懒半个月,但是官府却不成。 借着过年的大节日官衙封印,但是公务事每天都会有,比如说刘老丈丢了牛,张村无赖偷了寡妇被人打断腿,这些事儿每天都会发生一两件,初始,官员们还能借着封印的理由拖延两天,但是过了正月十八,再找借口,就会被御史和言官们拎出来用大棒子敲打。 没办法,众官员只好收拾收拾心神,穿上官袍坐衙理案。 官员们上班了,以勤奋努力铸成的读书人也得忙碌起来,所有狗儿一大早就从暖洋洋的被窝里钻了出来,趁着清晨的朝阳开始背诵经书。 老大都起来了,其他大大小小的懒鬼们自然也得起床,没事儿干的就生火煮饭,借口练武背书的就去忙去,虽然咱们是乞丐出身,但真不能一辈子只当乞丐。 鼻孔里喷吐着白烟,嘴巴里道着圣贤文章的模样,让周围的邻居们,走路都是蹑手蹑脚,谁要是音大吵嚷了众多小相公,南城坊的坊老不请你喝两杯茶是绝对不会放你离开的,毕竟他家两个孙子都在里面求学。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 鹿苑书院,是要等正月过后才能开学,所以狗儿继续去年的往事,开堂授课。 识字与算学这些启蒙的东西,自然是丢给高秀才负责,而自己,负责教授更高级别的文章。 这样做并不是因为狗儿的学问要比高秀才好,缘由是因为,狗儿可以在教授他们的同时,重新温故一下功课,毕竟科举考试中,有许多题是要考记性的。 儒家经典书籍中自然以“半部论语治天下”的《论语》为先,所以狗儿率先讲授的也是论语。 论语第一讲“学而篇”,引导初学者进入“道德之门”以及“务本”的道理,就好比一个人有钱有势有能力的大官人,但是“本性”却是恶的,这样人,孔子曰:要不得! 所以圣人大儒认为,人要有良智,不能没有操守,“道德”便是根基,打好了根基,这个人就如万丈高楼一般,拔地而起,成为对社会对百姓有用的人。 至于第二讲“为政篇”,这个主要教授治理国家的道理和方法的篇幅,狗儿决定等等再讲,毕竟这章有点深奥,狗儿也只是一知半解。 齐木,这个好学的孩子,一年没见,人还如之前一般,穿着破旧但是很干净的棉衣,瘦瘦的个子,恭恭敬敬的站在门口,不用说,自然是喊进屋里来。 东市街茶水铺子对面,十几个工匠正在搭建一座砖木混合的书院,盖成后,将是由四间屋舍组成的小学堂,这是狗儿出资修建的书院,名字自然是狗儿选的,但是想名字的,却是这帮小郎,所有狗儿在一堆惨不忍睹的名字中挑了一个勉强凑眼的出来。 “德善书院”! 听名字就知道这家书院是以道德和友善为校训的理念,所以工匠们干的热火朝天,争取用一个月时间完工,让读书相公们尽快用上这所学堂。 书院,正在修建中,所以前来求学的少年们,只得在茶水铺子念书,一大群少年小娘子聚在一起读书的场面甚是壮观,前来喝茶的客人们就没法谈风月聊八卦的兴趣,也就不大好意思再来书院了。 害的本就不好的生意,一下子成了零,急的柳红直掉泪,狗儿见状,也是懊恼不已,但是人来了,总不能再把人轰走吧,所以狗儿只好安慰她,忍耐几日,等出了正月就停了,这几天就当放个假,毕竟他们过年时也没有停歇。 茶水铺子这里是面对启蒙的地方,狗儿南城小院的棚屋里,是教授更高级一些学问的地方。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知识学到了,并且在适当的时候用到了,学以致用不也很快乐吗?’喂,门口那个大胖子,你东张西望的干什么?一大把年纪了读书还这么不认真,不想听,就出去!” 学习,尤其是免费叫你学习时,一定要心诚,这样某些正在后悔的人也就能稍微有些心里安慰,但是这个比狗儿大两倍的汉子,来的晚不说,一来了就东张西望的,很是让狗儿不高兴。 “小夫子,某家是来给一个叫‘赵大狗’的少年郎送信的!” 狗儿:…… “你送信就说啊,坐在课堂里干什么?”狗儿嘟囔两句道:“拿过来吧!我便是赵大狗!” 大汉被狗儿训了两句也不生气,恭敬的道声是,就轻手轻脚的走到狗儿面前从怀里拿出一封书信,递了过来。 狗儿瞅这汉子一眼,见他一副忠厚老实的模样,坏情绪也没了,嘴里道声谢,伸手接过来,先看一下信皮,印漆没有开缝,应是没被人拆开过,便低头撕开了信纸,拿出来看纸上面的字。 嗯,王厚这个家伙写的,三分之二炫耀他这个年过得多么多么好,剩下的三分之一主要描写他有了一身好盔甲,只有最后寥寥几句说帮狗儿买了一匹马,以后就不用骑咴儿咴儿乱叫唤的“马”了。 对于这种千里迢迢写信来嘲讽自己的人,狗儿一般是,嘲讽回去,便对着汉子问道:“不晓得你家少寨主功课可有拉下?” 大汉噎喏两下,叹道:“小的不晓得。” “不晓得?嘿嘿,我看是全忘记了吧,诺,把这页纸拿回去,上面有五道题,让他做了,开学时捎给我,哦对了,若是有人帮他,我必告诉你家寨主,把人逐出清水寨!” 壮汉见状,赶紧道声不敢,伸手接过信来,塞进怀中,拱手施个礼就快步走出了屋子,不大会儿外面传来一声马嘶,狗儿冷哼一声,拿起书来继续给少年们讲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 嘟嘟嘟…… “敢问,此地可是赵大狗赵小官人家?” 这才刚念半截又被打断,狗儿气道:“是,谁啊?” 吱呀一声篱笆门被推开,接着便走进来一位劲装大汉,这汉子走进棚屋,没料到屋里居然有许多人,嘴里赶紧道声歉。 狗儿抬头见他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晓得其走了许多路,也不好冷言冷语,只好道:“这位大哥找我来做什么?” 汉子拱手道:“我是从沔州来的,替我家衙内送封信!” 沔州?狗儿一愣,这么大老远送信过来,莫不是吴挺有啥急事寻自己?便道:“可是仲烈有什么事儿?” 汉子虽然没见过狗儿,但是听他一语道出自家少爷的名字,心里就晓得眼前这人就是自己大正月的赶来送信的人,心里激动便从怀里取出一封厚厚的书信,双手举着道:“临来前刚刚过完年,我家少爷没什么事儿。” 狗儿点点头,喊胡小康把信接过来,一边拆着一边道:“吴帅安康?” 汉子双手施礼:“身体康健,过完年又重了几斤,道‘安逸不得’,便每日骑马出去打猎。” 大冬天的打猎?狗儿撇撇嘴,也不再问他话,专心看手中信纸上的内容,好么,和王厚一球样,三分之二描写了他过年的情景,三分之一说他打猎捡到一窝狼崽子,居然在冬天发现狼崽子,很是罕见就抱回家去养着,最后几行问狗儿何时来沔州寻他玩,毕竟上次是他去的祐川找的狗儿。 信看完,狗儿叹口气,衙内就是衙内,爬山越岭的遣个信使过来,就为了唠唠家常,这事儿要是搁在自己身上,也不用爹爹出面,娘亲自己就能用棍子把自己屁股抽烂。 “张哥哥,麻烦你带这位大哥去城里寻家客栈住下,再去木炭作坊寻庞大郎和陆安二人,今晚过去,陪这位大哥吃两杯酒,明日再领他去石炭山转转。” 狗儿从怀里解出一锭将近二两的银子,赏给这汉子,又扭头对着门口一位坐着闲呆的哑巴汉吩咐道。 大汉接过狗儿的赏银,心里高兴,拱手大声道声谢,等狗儿把回信写好了,便跟着哑巴汉走了出去。 等人出去了,狗儿使劲撇撇嘴,虽说这汉子是替吴挺送信的,但是狗儿始终不信,若没有他爹吴璘的点头,这封信能出了吴府才怪。 祐川县有什么可值得吴璘关注的?除了石炭山别的还真没有,所以狗儿才有先前一说。 “也不晓得吴璘有什么计划,千里迢迢的来看这石炭山。”狗儿腹议两句,重新拿起书本给少年们讲道:“有朋自远方来……” 哒哒哒…… “请问此间主人可否姓赵?我等是从龙州赶来的,有事儿寻他商议。” 狗儿:…… “有朋自远方来,好烦!” 第四零七章借人 父亲曾道:做学问要心平气和,若不然做出来的文章,只配拿来喂狗。 狗能不能吃下文章,狗儿不太关心,但是这上半句话,今天是真有体会,被打扰了多次的狗儿,也无心授课了,喊声放学,便站起来抄着手走了出去。 篱笆墙外,三个肥嘟嘟的汉子正满脸谦笑的打着招呼,为首的一个,眼睛都被胖脸上的肉给挤没了,像极了苏大胖子。 “几位,寻我来有何贵干?”狗儿懒懒的施个礼,也不喊他们进院来,只在篱笆门口询问三人。 “赵小官人,您贵人多忘事!小人是苏氏商号的一个管事儿,曾有幸与您吃过两杯酒。” “苏氏商号?”狗儿疑惑的瞅瞅这个为首的胖商人,那脸还真有些熟悉感。 既然是熟人,又是代表着苏通判过来的人,狗儿也不能做的过分,便开口把三人招呼到屋里,分宾主坐下,又喊了旁边的哑巴汉给三人各自倒了茶水,道:“陋室粗茶,上不得台面,三位员外请体谅则个” 为首的胖商人赶紧拱手道:“无妨无妨,这大冷天的能有杯热茶吃我等已是满足,冒昧来访,耽搁小官人治学业,还请赎罪。” 狗儿道声无碍,便端起茶碗呡一口,放下来瞅着为首的商人。 胖商人见状也赶紧把手里的茶杯放到桌子上,从怀里抽出一封信来递给狗儿道:“来时苏通判有过交代,说到了祐川先来见过你再来做石炭的事儿,这信是通判让我等捎给你的。” 狗儿接过信,话说今天已经拆了好几封了,莫不是里面一些家常闲话,这苏胖子一州通判应该不会闲唠些家常吧! 心里想着手里便把信封拆开来看,呵,开篇就是写他家二郎怎么怎么淘气,中间写他家大郎怎么怎么淘气,最后末尾终于写到了正事儿。 字不多,狗儿足足看了一盏茶,看完了就满脸激动的瞅着面前这三人。 “哎呀哥哥,没想到是您来,不晓得令兄在西和州呆的如何?” 这胖商人,居然是苏三管事的亲弟弟,狗儿去军中应丁役时,与苏三结识,俩人见面既投缘,很是有了一些交情。 “兄长今年未在家中过节,书信往来中说西和州生意忙的很,别的没什么事儿。” 这时代的商人与后世一样,虽然都渴望过节能回家团聚,但是生意事优先,往往许多节日都是在外奔波,有甚者一走三五年不回家,正所谓商人重利轻别离。 “生意忙些好”狗儿叹道:“信中通判说,下个月将会有一千征调的匠人过来,派你来是要准备这事儿吗?” “是的,这征调的匠人不如雇佣来的工人省心,一应吃穿住行都得替他们安排好,稍有差池就会引来大乱子,所以通判让我三人早些过来安排这些事情。” 狗儿点点头。 征调的匠人,听名字就知道他们含了多少怒火,这些人的来源,多是拖欠朝廷税钱的,或者犯了案子被罚劳役的,还有一些是街头寻衅滋事的闲汉,以及无所事事的乞丐流民,他们这帮人被官差整合在一起押过来送到矿上,干活赎罪,刑期结束就会被官府开释,就和后世的劳改犯一般,但是这里可不比后世,罪犯们是没有人权的,不光没有,就连补助或是工钱想都别想,能吃饱肚子平平安安的捱过一日就算是收获。 历数封建王朝的历史,许多暴乱都是在矿上起的头,拼一把或许能活,总比被鞭子抽死,冻饿疾病折磨死要好,这便是这帮“罪匠”的心里想法,所以各朝各代都是用重兵和刑法治理矿区,让里面的犯人不敢生出丝毫搞乱子的想法。 “若是再加上这一千号人,原唐家村的地方倒还是能住下这些人,就是没有屋子给他们住!”狗儿皱着眉头说道。 “无妨无妨,一帮该死的罪人,有个窝棚让他们当当风便是,哪里需要屋子,小官人不必担忧。” 说这句话的是跟着苏三弟弟的一块来的一位商人,国子大方脸,嘴角边还有个大痣,这位大痣汉一张嘴就是一股商人的尖酸刻薄味儿。 刚刚自己还教授少年们“做人要德,要善”这家伙就来了一句这话,很是让狗儿不喜,冷冷的瞅一眼他道:“这位员外真是心慈手软,这上千人还能有个窝棚挡风遮寒,真是要感谢你啊,呵呵呵!” 话自然说的是反话,这痣汉子当然听出来了,晓得自己这话惹的对面小官人不高兴,便干脆利落的举起左手掌冲着自己嘴巴就是一巴掌。 打完了就抱拳对狗儿道:“小官人赎罪,小人嘴碎惹恼了您,求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则个。” 不光是他说,领头的商人也拱手赔罪道:“赵小官人原谅则个,他的货物经常被贼匪抢劫,心里最狠犯罪的人了,所以这群犯人有些仇视,您放心,这大冷天的自不会让工匠们睡草棚子,万一冻死许多人,苏通判哪里也过不去不是么?” 狗儿看着眼前赔罪的三人,心里就是一阵感慨,也怪不得这帮人心肠狠毒,这时代对犯人的大环境便是如此,回想下去年自己这若人应丁役时,幸亏还有个官差的身份顶着,若不然指不定要遭受多大罪哩。 “行啦!行啦!一大把岁数了,又是替通判办的大事儿,说话不过脑,惹来了乱子,我看通判怎么收拾你!” “是是是,小人以后仔细说话,自不给通判惹乱子!” 狗儿点点头,放过他继续对苏三的弟弟道:“按照信上写的日期,这两日就得动工,也不需要盖多好的屋子,比照着外面大车脚店样式便成。” “是的,小人也这么想,这样下来,一个炕上就可以睡下十个人,我们只需盖上百来间就够了。” 狗儿嗯一声,瞅瞅他继续道:“这帮人来了矿上心里是不痛快的,再加上如今还是正月就要下坑洞掘石炭,我想,等他们来的这几日饮食上,最后宽容一些,至少能填饱肚子。” “吃饱肚子?”另外一个矮个子商人忍不住插话道:“这帮人有了力气最易闹事,小人安排过许多次这样的差事,按照惯例都是只给五成饱,没活的时候仅仅给三成,防止他们打架斗殴闹事!” “这……”狗儿也不知道说啥了,脑袋一阵乱摇,苏三弟弟见了连忙打圆场道:“无妨无妨,大过年的他们第一天来,吃饱肚子也无妨,大不了这两天多安排些护卫看守便是,等过些时日再恢复惯例便是。” 后面俩商人想一想就点点头,狗儿能干啥?自然也是点头了。 苏三弟弟看了便笑道:“来时听苏爷说您手里编练了一都民团?” 他嘴中的苏爷自然是指的苏大了,所以狗儿点点头道:“是,刚刚才凑够人数,一些旗鼓号令还都不会,只能做些辑盗守村的事儿。” “那赵小官人,能不能让这些兄弟们到我们矿上来?您放心,这俸禄比照军卒的给,冬夏两季衣服,以及三餐节礼都不会短缺,而且保证他们每天都有一顿干饭,每两周有一顿肉吃,怎么样?” 狗儿心里琢磨下,这待遇可是真不错,别的不说,这一个月的饷银就有二两,对于一帮只靠种田为生的村夫们自然是不错。 “这个自然可行,想他们身上的号衣也是从苏爷哪里得来的!矿上的事情自然要帮忙看顾,哥哥放心,等工匠们来了,我自会让他们过去矿山护卫。” “好好好!真是太感谢赵小官人了!”三个人满脸感激的谢过狗儿。 “这件事情说定,其他的就是一些米粮菜油这些琐碎小事儿,我们在来拜访您之前,曾在祐川城里逛了逛,发觉这城里的货物似乎不多啊,只应付这一千人还可行,若是第二批,第三批,您也晓得,今年这石炭矿,通判说至少要增加到五千匠人开采。” “五千人?”狗儿琢磨一下,这祐川城满打满算也就两三千人,再来五千人匠人,再加上来发买石炭的商队恐怕到时候这城里会涌进上万人,春夏之交正是青黄不接时,商品自然不足。 “我想,到时候得从附近县里批买了!” “是啊!小人也是这么打算的,好在眼前只解决这一千人的口粮物资!应该不成问题。” 狗儿点点头,道声是。 喝了一口茶,再与三人随意聊了两句,狗儿瞅瞅外面的天色已经到了午时,便开口道:“三位不辞辛苦到我祐川来,今日我做东,请诸位尝尝我祐川菜色。” 三人赶紧抱拳回道:“自不敢推托,但是我三人身上还有一封递给衙门的文书,趁着时日还早,我等想先去送过!” 狗儿想一想,回道:“自然是公务事儿为主,你三人先去办差,等晚间时候,再来寻我,大正月的来者即是客,自然要管你们一壶好酒。” 这三人,年纪最小的也比狗儿大两倍,但是狗儿命官的身份比三人捆绑到一起还要高,在这个等级严明的社会,自然是狗儿说的算。 三人赶紧谢道:“那这样我等就叨扰赵小官人一顿,您先忙,我们先去衙门了。” 狗儿拱拱手送三人出了篱笆门,瞅着三人上了马车离去,便翻身回屋。 静静的坐下来想刚与三人说的话,琢磨了半天,感觉苏胖子让他三人先来自己这儿一遭,就是为了自己新编练的一都民团的事儿。 “娘的,真算的精细!” 第四零八章乱糟糟 石炭山,狗儿命运变化的地方,因为它,安逸的生活从此改变,至于结果,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总之狗儿对这个地方,没什么事儿是绝不会过来的但是今天…… “江管事,这群汉子也太瘦弱了,走着走着居然能摔倒,我看,与其让他们乱糟糟的进矿洞挖炭,还不如让他们洗漱洗漱进窝棚里睡一天,等养足了精神再去哩。” 今天是征调的匠人到达石炭山的日子,惊恐,瘦弱,破烂这三个词用来形容这些人非常恰当。 就这些如乞丐一般的人,居然让官府如临大敌一般,时时刻刻的监视他们,真应了那句老话“当活下去都成了痛苦时,死亡只是一种解脱”,揭竿起义的往往是那些走投无路的人。 原唐家村旧址,废墟中竖立了百十个由木桩和干草垛搭建而成的大号窝棚,原本狗儿的意见是盖成砖木混合的,可是这石炭场做主的却轮不到他,所以意见变成了建议。 要不是苏通判在信中注明了“诸事儿多与赵大狗商议”这句话,要不然,狗儿的话就如这天上刮起来的风,从耳朵后面轻轻飘过。 “哎呀,赵小官人你又动了恻隐之心,老朽和您说啊,这帮人欠朝廷的债务,都是咱们苏氏商号垫付的,所以这些人得早日把钱挣回来才是。再说押他们来这里,可不是让他们游玩的,哪里有放他们睡大觉而不干活的道理,这今日吃的用的喝的穿的,俺们可一点不短缺他们,所以还是趁着天亮早些下矿干活去吧!” 矿场的主事人,一个姓江的管事,穿着裘皮大衣,挺着大肚子,用一副不耐烦的表情给狗儿解释。 人小位卑说的就是狗儿这样的。 叹口气,抬头瞅一眼凶恶的矿丁挥舞着手上的皮鞭,驱赶着这帮麻木的匠人慢慢的往矿洞口走去,狗儿道:“至少也得吃一口吧,大中午的,他们又行了许久的路,不吃些怎么有力气干活。” “哎呀,小官人真是心善,这事儿您不用担心,矿洞口早就安排好了,每人俩糜子馍馍,边吃边干活,没力气可挥不动铁铲。”说到这儿,江管事停顿一下,拍拍肚皮热情笑道:“看小官,你不说老朽还忘记了!你看这天都到了午时,咱们忙了一上午,想必早饿了吧,走走走,我那屋里正好有只新猎的肥兔,炖来让您品尝品尝。” 前朝杜大诗人有一句诗叫“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荣枯咫尺异,惆怅难再述。” 如今这矿山的情景正应了前两句诗中所述,所以作为一个有良知的人,狗儿自然是不会去和他吃酒喝肉的,便推辞道:“谢过江管事了,我那书院,今日正是开课的时候,许多事情还等着我过去处理,所以忙完这里,我还得赶去哪里,所以咱们回头再聚。” 话说完,狗儿也不忍心再去看那群,紧紧抓着硬梆梆黑乎乎糜子面馍馍的匠人,拱拱手就转了身。 “哎呀小官人,你看你如此幸苦的把民团送过来,怎么能不吃一顿饭离开呢?” 狗儿瞅着这个嘴巴里说着挽留自己话,但是脚步却往矿场外走的家伙,心里是深深的厌恶,要不是接下来物资这块儿还要劳烦他,早甩开袖子离开了。 “江管事您自去忙去,不必管我,等下次有机会了,再与您喝过!” “既然这样,那小官人自去。” 狗儿拱拱手辞别了他,身子一转,解开拴在树上的骡子缰绳,马鞭挥一挥,便朝着祐川城跑去。 天冷,也没法跑快了,便任由骡子的速度慢慢的跑,小半个时辰到了东城坊的茶铺子,招待客人的大板牙见状,赶紧吆喝柳掌柜出来迎接,连喊了好几声,反倒是正在后厨烧火的石头听到了,满脸笑容的迎了过来。 “你家柳掌柜忙什么呢?怎么没出来”灵巧的跳下骡背,狗儿一边把手里的缰绳递给他一边问道。 “不晓得哩,今天一上午都和花婆婆咬耳朵,连客人都顾不得招呼”石头抱怨道。 “花婆婆?”狗儿一愣,问道:“她来干什么?又在推销她劣质的水粉?” 说着话狗儿迈步走进茶铺子,正巧与送花婆婆出来的柳红碰个照面。 “哎呀,赵小官人来啦,你可真是贵人福气,有这么好的帮手帮着您照看着生意,真是好生令人羡慕。” 花婆婆都五十多岁的年纪了,还穿着一身红花袄,这还罢了,你看她那张满是皱纹和斑点的脸上,居然涂抹着厚厚一层水粉,白灿灿的和唱戏的伶人一般,“不正经”! 狗儿也懒得搭理她,鼻子哼一下算是应过,花婆婆见了晓得狗儿不喜她,用手帕捂着嘴巴道:“看老身真是没眼力价,小官人要有正事寻柳掌柜,我还在这里啰嗦,真是不应该,你们聊,老身去别处转转,不耽搁你俩人嘿嘿嘿。” 这婆子,用一副满含深意的眼神瞅瞅狗儿再对着后面的柳红眨眨眼,搞的柳红满脸通红,气的狗儿破口大骂道:“你这个婆子,无端端的说什么胡话,再敢乱说仔细抓你去衙门里蹲牢房。” 花婆婆一听这话,脑袋一缩,嘴里道声不敢不敢,急急忙忙的转身离去。 “狗儿哥莫要生气,花婆婆也只是开个玩笑。” “开玩笑?”狗儿瞅一眼红着脸的柳红道:“她寻我开心也就罢了,还搭上你干嘛,你没两年就要寻婆家了,要是有些闲言碎语传出去,我看还有谁家肯要你!” “不要就不要呗,反正我从小就没人要”柳红低声嘟囔一句,扯开话题道:“狗儿哥这个点过来干什么,不是说送小二哥他们去石炭山么?办完啦?” 话题被她引开了,狗儿也不能继续说她,便跟着话题道:“送去了,没什么事儿我就回来了。” 撂下这句话,狗儿转身进了屋,刚进去又退了回来,对着正搂着骡子蹭脸的石头喊道:“石头,骡子又不是你浑家,你在那儿亲个什么劲儿,去对面买些饭食过来,不晓得中午了吗?” 石头听了话连忙应一声,便冲着街对面跑去,那速度飞也似的快,转眼便没了身影。 狗儿皱眉道:“他带钱了吗?还有,他晓得我吃啥不?” 后面的柳红讪笑道:“要不我过去。” “你别去了,我有事要问你”说完扭头对着冲自己嘿嘿傻笑的大板牙道:“你去柜上支些钱,去买些肉馒头过来,有酸辣汤也买几份过来。” 大板牙道声好嘞也快速离去。 大正午的点,铺子里自然没人来喝茶水,狗儿就随意寻了个位置坐下来道:“我让你找的人可寻到?” 柳红把柜台上放的茶壶端过来,放在桌子上,又转身拿过俩茶杯正在倒水,听见狗儿问话,便停下来回道:“卖菜的小贩儿我寻到了几个,他们也愿意加入到我们四海商号,他们说了,只要菜能卖出去,给些抽成也是应该的,只是不晓得咱这商号有没有能力卖出去!至于卖布的卖米粮的,还有卖肉的之所以还没同意,估计也是存着这个念头。” 狗儿点点头,喝一口茶水道:“他们有什么可担忧的,我这里帮他们找到销路,卖出去才会拿他们抽成,卖不出去一个铜板都不要,他们有什么担忧的。” 柳红小心翼翼道:“要加入咱们商号,不是得要求把货留出来吗?他们把货放商号这里,万一卖不出,都是些吃的用的,坏掉烂掉不新鲜了,再卖不出去可不就损失了么……” 狗儿叹道:“你啊你,我先前和你说的是,只准备货物,没说要把货物放在咱们商号,只是记录在单子上,若是商号需要他们马上或者是第二日把货物准备出来便行,哪里要求他们把货物放在咱们这里了!” 话,说的有点重,柳红虽说当了一年多的掌柜,但毕竟是个女子,狗儿见她鼻头一啾就准备哭,就赶紧插话道:“不许哭,我只是再说事儿,又没埋怨你!” “嗯,我,嗯,我不哭了。” 就这么呼吸间,她的眼睛便已经变红,眼见着她拿着手帕擦眼泪,狗儿对自己把这差事交给她来弄突然有了些后悔。 “算了,你也没弄过这事儿,怨不得你,那个,我回头让狗剩来弄,你就别管了,看好这家茶铺子便是。” 柳红擦着眼泪点点头,狗儿见状也不知道说啥,心里叹口气,正准备安慰她两句,门口石头和大板牙两个提着吃的嘻嘻哈哈的跑了进来。 石头闷闷的大嗓门一进来就喊道:“狗儿哥,柳红姐,馒头没买到,但俺们买来了羊肉馅的肉饼,行不行啊?” 说着话,俩人就把东西放在了桌上。 狗儿盯着冒着热气的肉饼叹道:“你都拎过来了,还有什么不行!去,后厨拿头蒜过来。” “后厨没蒜哩”石头嘿嘿嘿笑道:“但是俺们买来着!” 狗儿:…… 算了,不和这蠢货计较了,站起身来到后厨洗干净了手,重新过来坐下道:“快吃吧!吃完了你俩人跟我去趟对面书院。” “去书院?”大板牙愣道:“俺们又不念书,去书院干什么?” “去书院干活!” 狗儿算是晓得了,这一窝人都是蠢货,也不知当初是怎么选他们来这茶水铺子的,这么一想狗儿忽然觉得,这茶水铺子一直没有起色,是不是就因为这群笨蛋的原因? 抬头瞅一眼一口羊肉一口蒜瓣的四个人,尤其是笑眯眯咬着羊肉饼的柳红心里叹道。 “算了,能给他们找个填饱肚子的活计就够儿,要求那么多干嘛。” 第四零九章狗儿的四海商号 后世大型商超运行模式是什么?这个答案估计许多人都晓得,不就是,供货商们把自己的货物以批发的价格摆放到超市里,然后超市经营着以自己的品牌口碑和丰富的商品样式,吸引到众多的顾客选购,成批量的把货物卖出去,然后以中间价或者佣金与供货商结账,两方互惠互利,相互合作,取得共赢局面。 这套商超模式,在后世只要屁大点的城镇都会有,那在古代有没有? 《周礼》曰,“正其肆,陈其货贿”,说明店铺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出现,像唐朝封演《封氏闻见记》中记载的“至京邑城市,多开店铺”,以及人人都熟悉的《清明上河图》,可以看出,类似后世超市的杂货铺早就已经出现,但是这种“采诸家货物于一铺,抽分红销售的模式”,似乎还不太多,或许别的货物有但是瓜果蔬菜米面油这些生活用品还真的没有。 这个模式赚钱吗?只要不是傻子都晓得其赚钱,更何况以倒卖木柴赚的第一桶金的狗儿,自然不会忽略掉。 石炭山,将来会有五千多人的地方存在,人吃马嚼的一天得需要多少东西?就算是喂这帮人吃最便宜的米面菜,一天也得有百贯上下的利润。 另外,有苏通判这层关系在,还怕自己商号里的东西会卖不出去?笑话,到时候只会不够卖。 所以狗儿的四海商号有的操办,但是操办的人还不知道寻谁,陆安本是自己最中意的人选,但是他还得顾着木炭作坊的生意,哪里会有闲暇功夫操办这里,所以狗儿就想到了柳红这个“女掌柜”,毕竟她料理生意也有一年多经验了,想来会容易上手一些,但现在看来,她这爱哭鼻子和一遇事就慌张的模样真的不合适,毕竟将来要和石炭矿场的江管事打交道的。 比如菜新不新鲜,米有没有掺沙子乱糟糟的一堆事儿,她这个性子可不成,得找个心眼活泛的人才成,这么一想,狗儿就瞅着处处以聪明人自居的狗剩,心里默默的点点头,这家伙虽然没做过生意,但是脸皮厚,而且脑子也不差,最起码不会吃大亏,就他了。 就这样,狗儿新创建的“四海商号”隆重开业,刘狗剩这个才十四的小掌柜,走马上任。 上任第一件是,“大会群商”经过三天的“据理力争”,众商人从此被他“折服”,纷纷表示听从狗剩小爷的指挥,大家共同在四海商号的大旗下赚钱。 事情谈妥,六十八家“会盟”的小贩齐齐的对着狗剩小管事,后面的狗儿拜了一拜,便施礼告退。 乌泱泱的一群人离开,狗儿终于松了一口气,回后厨脱了用来“撑场子”的官衣,便拿着按满手印的契约书,递给狗剩道:“从今以后,要和这帮人多打好关系,莫要看轻了这帮小贩儿,若是能把他们的力量聚集在一起,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别的不说,你在祐川县这一亩三分地上,绝对是排的上名号,好好干,莫要浪费了好机会,等学个几年,有了经验,咱们再做些大的营生。” 狗剩激动的点点头道:“大郎哥你放心,我肯定会认真做生意的!” 狗儿嗯一声,道:“做好了这生意,将来也算有个养家的营生,明年你就十五了,也可以娶妻了,等生意好了,我就张罗着给你寻个美貌的小娘子成亲。” 正所谓“达者为先”,莫要看狗儿才十三岁,但是说这些话对狗剩乃至对所有人来看,都是理所当然的,犯不到什么长者尊卑的忌讳,毕竟狗儿是这群小乞丐的头。 “晓得了大郎哥,我这几天就挨个找这些小贩们商谈!” 狗儿点点头,“你虽说是商号的主事,但是岁数实在是小,也没有经验,所以这些时日先跟在他们身后学,这名单上每个人都要与之交流,做到十分熟悉才成,我到时候会再雇几个人来帮着你,收货接货验货运货他们来弄,商谈价格你来把控,把握不准的就去唐家村问唐六伯,陆安哪里我也打过招呼,他也会帮着你。” “商号的一些杂事,你只需要把控大局面便是,你的主要任务就是搞定这帮商贩,让他们把货物都留给你,而且不要出乱子。” 说到这儿,狗儿停顿一下,想一想石炭矿场的那个“世态炎凉”的江管事,叹口气道:“明日你跟随我到石炭矿场来,我与你引荐江管事,顺便认识一下石炭矿那些管事们!” “嗯!” 刘狗剩皱着眉头点点头,狗儿见到就问他“怎么?你可有什么担心的?” 狗剩道:“那个江管事我们见过,去年入冬时,俺们想着去石炭山挖些石炭回来烧,结果被他喊矿丁给轰了出去,这个人很是势力眼,刘县尉和孙主薄以及县衙里那些主事儿的官儿,他都主动送给人家,俺们发现的这石炭山他却一斤不给!哼!” 狗儿看着他一脸鄙视的表情,嘴里呵呵笑道:“这就是我让你先学本事的原因,你现在人言位卑,没人理睬你,等将来干出字号来,他巴不得来巴结你,所以狗剩,现在不光是你,我们大家都要努力学本事,这乱世,能安稳的活下去很难” “以前我觉得有炊饼填饱肚子吃就行,可后来大黑他们几个害病差点死去,我才晓得,不光要吃饱肚子,得有钱才成,这也是你,大傻,大康兄弟俩,我们五个人幸幸苦苦收干柴卖干柴的原因。” 咕咚一口,狗儿喝口水继续对他道:“后来因为唐家村的刺杀案,我陷进坑里,去了军中,死里逃生才明白,要想痛快的活下去,不光要有钱,也得有权势才成,所以才让你,让大傻,让他们都要学本事,只要有了权势,我们才能在这乱世里活下去,且不受制肘的痛痛快快的活下去。” “所以在我们没有成功的时候,些许委屈,些许丢面都要忍,那江管事虽然仗势欺人,但我们是得了苏通判的命令,来和他做生意的,所以我们不需要害怕他,小委屈咱们受着,他要是敢故意找茬刁难,你就写信给我,我自去通判面前诉说。” 一番推心置腹的畅聊,狗剩的小情绪也稳定了下来,重重的对着狗儿点点头道:“放心吧大郎哥,只要有咱们兄弟几个互相支持,必能在这世道里痛痛快快的活下去。” 狗儿握紧拳头与他碰碰,道“去吧,兜里带着钱,有些时候大方些,该请他们吃喝不要小气,谈生意,全靠吃喝培养感情。” 狗剩笑一下回道:“晓得了,俺这就去,大郎哥你等俺的好消息。” “好的,你若是能说服他们把货物都留给咱们,我必定给你娶个屁股大的小娘子做你浑家。” “就这么说定”扭头回复一句,狗剩哈哈笑的跑了出去。 狗儿看着他兴冲冲的跑了去,嘴角一歪,冲着柜案后面道:“出来吧,别以为藏在柜子后面我就看不到,你瞅瞅你大半拉屁股还漏在外面,以为趁着我转身,就能让我忽视掉,你觉得我是瞎子吗?快出来!仔细我过去踹你。” 一阵怒喝,柜面后面站起个憨厚少年,这家伙偷听被人抓了现行,不但不思悔改,居然还理直气壮的怼道:“你为啥让狗剩随意拿钱去买好吃的,而俺却不成?” 狗儿耻笑一声,指着他肚子道:“吆大傻,你还生气啦,啧啧啧,真是不应该,看来我的好好和你聊聊了,来,我问你,你说你能和狗剩比吗?” “俺为啥不能和他比,都是一颗脑袋,两条腿,俺又不比他少啥!” 狗儿拍拍他肚子道:“是,你俩人,都长着胳膊腿,但是人家狗剩可是为了大家有衣穿有饭吃,而不辞辛苦的去和那些耍鬼头的小贩们打交道去了,这是做生意,当然要给他钱支持他做生意啊!你说你有啥?也去做生意?” 大傻脸色一红,吭扭道:“俺,俺不会!” “那不就得了,人家狗剩会,所以拿了银子去谈生意,你就不要嫉妒。” 今年大傻十七岁了,有些成亲早的农家孩子,娃娃都有了,但是大傻还在为了多一个馒头少一个馒头的事儿生气,也许是脑袋受伤的缘故,他从来不想成亲的事,每日除了找县衙里的姚师傅练习大刀之外,就是满大街的和那些七八岁的娃子们玩耍,一点不觉得自己傻愣愣的大个子混在一帮小娃子中间会碍眼。 若是这些也罢了,这家伙自从练武后,饭量涨了一倍,这一年下来,武艺不见涨,身子倒是胖了一圈,过年这些时日天天追在狗儿屁股后面喊饿。 “我说刘大傻,你这一天天的除了找我要钱买肉饼就不能干点别的事儿?” “干啥事儿?”大傻蹲在地方撅着屁股闷哼道。 “比如说帮大家干干活啥的,对了,书院不是正忙着么,你这么大个子就不能过去搭把手?” “俺去了,高头巾说不用俺,让俺赶紧走,说在书院老给他添乱,还不如离开。” 狗儿叹口气,这个家伙岁数也不小了,得寻个正经营生了,若不然连说媒的婆子都不愿意搭理他。 “大傻啊,狗剩去做生意了,你打算做啥?” “练武呗,俺还能干啥!” “那个,我是说你练完武后要干啥?” 大傻瞅一眼狗儿,蹭一下站起来,可是把不留心的狗儿吓了一跳。 只听他冲着狗儿理直气壮道:“姚师父说俺得练一辈子才能出师!所以不用干活。” 第四一零章要开学了 一顿丰盛的宴席,让一直端着架子的江管事放下了冷面,搂着狗剩直让他喊一声爹听。 虽然他是吃醉了酒说出来的醉话,但是狗儿还是觉得受辱,刚想怼他两句,旁边的狗剩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手举着满满一杯酒大声喊道: “义父再上,孩儿狗剩给您敬酒。” 这一句话说出,满桌瞬间安静了下来,红脸膛的姚师父对着剔牙齿的赵捕头挤挤眼,又冲着对面和刘头坐一起的几个捕头道:“都说狗儿机灵,没想到他的兄弟也不比他差,我说铁头,我看你这下可怎么收场。” 本来今天自己只请了赵捕头和刘头作陪,后来坐到一起,张口这么一聊,原来姚师父和这个江管事从军时就已经相识,这些年下来俩人的关系甚是熟络,这么一说,狗儿赶紧跑去衙门延请了姚师父过来作陪。 自己这头只带了狗剩,江管事这边领了五个别的管事一起赴的宴,地点设在了县衙对面张老汉家的酒肆里,菜算不得多好,但是鸡鸭鱼羊猪各种肉都有,不光有肉,祐川县最名贵的酒“槐柳酒”,一坛五斤装的都来了两坛,也亏了这个月狗儿从衙门支领了石炭山的分红,若不然还真没钱结账。 打心眼里说,江管事只是吃酒吃的嘴滑,酒桌上打趣两句,并没有真心要收狗剩当义子,但是听见姚师父这个老混球打趣自己,一时激的面红耳赤,再扭头看众人都望了过来,正所谓“头可断、血可流,面子不能丢”! 江管事一挥左手,对着跪在地上的狗剩哈哈大笑道:“你这娃子倒是机灵,我正好瞅你也是有缘,今日就收你做义子。” “好!” “大善!” 一群看客纷纷称赞他道:“没想到今日一顿酒居然喝出了一场父子善缘来,可喜可贺啊!来各位,让我们祝贺这对儿父子。” 一场酒,吃掉了狗儿六两银子,但是带来的回报自然不止于此。 只四海商号为石炭矿场提供的第一批物资食物,结完小商小贩的本钱后,拿出账本一算,净利润十五贯,想到以后每过五天就能收到这么些钱,狗儿的嘴就再也合不拢了。 “好狗剩,你这个义父可真没白认。” 瞅着一堆铜钱和数块碎银子,狗儿扭头对躺在炕上闭着眼的狗剩兴奋的说道。 狗剩听了,也不搭话,转身继续睡,旁边的胡大康和胡小康便接过话头道:“狗儿哥,那石炭山才二千人了,要是将来再来三千人,那咱们分的钱是不是也会翻倍?” 狗儿笑呵呵的点点头道:“那肯定的,要是将来没什么改变,分到咱们这里的每个月至少要这个数!” 胡大康瞅着油灯底下狗儿伸出来的两根手指,嘴唇就止不住的抖,“两千两?额的娘这么多!” “呸!”狗儿啐他一口,伸出手怒道:“你那猪脑子怎么算的?天天练大枪练傻啦?脑袋也成了木棍子啦?” 胡小康见自己哥哥被狗儿指着鼻子训,心里一乐就把杯子掀起来,坐直身子哈哈笑道:“哥哥你可是想差了,狗儿哥说的是二百两,可不是两千两!” 胡大康这几个人跟着狗儿学识字和算数可是有些时间了,几个简单的乘术居然也算不对,那脸,比猴屁股也不差,赶紧一头钻进了被子里,可听见自家弟弟还在外面嘲笑自己,脸上就挂不住了,一把掀开,一个翻滚直接爬到他被子上压住他身子道: “你小子笑个球,俺说的是一年,可没说一个月。” 胡小康被他用被子捂着,想翻身又被他用力压住,挣扎了几下也没效果,只好开口告饶道:“哥哥快松开,你说的对,一个月二百两,一年十二个月可不就是两千两么,是弟弟想错了,你快松开,压死我了!鼻子都喘不过气。” 胡大康见他服软告饶,身子便让开,回到自己被窝里,边盖被子便哼道:“俺就是这个意思,是你想差了,还有脸嘲笑我,哼!” 说着话,胡小康从被窝里钻出来大口喘气道:“是!俺想差了,一个月二百两,一年十二个月,一共两千两,这钱可真不少。” 胡大康嘴角撇撇,肯定道:“那是!”话说完,总觉得哪里不对,一扭头瞅见嘿嘿偷笑的胡小康和正皱着眉毛的狗儿,脑袋里一琢磨,大吼一声就重新骑到胡小康身上,大拳头就开始揍他。 狗儿瞅着他俩人在炕上打闹,叹口气,把散开的铜钱慢慢的装进袋子里,然后提到炕上,放到一角再用个旧衣服堆盖住,瞅着那高高一堆,嘴里自语道:“这一大堆真是碍事,明日去金银铺子兑换成碎银子才成。” 他话音落,炕上原本有些睡意的狗剩低声道:“换啥?不用换,我觉得银子忒不方便,还是铜钱好!我想着明日咱们也去城外寻些菜来囤着,回头一块送去矿上,反正多赚一个是一个才是。” 狗儿脱掉外衣,钻进被窝里回他道:“嗯,说的也在理,比起银子还是铜钱买东西方便,咦,对了,我刚刚想到一事儿,咱们先前买小猪崽子借的钱,陆安那里把钱还了没?” “还啥还!”狗剩撇撇嘴道:“秋天时你买的五百头小猪崽,今年入冬后冻病死了三十多只,陆安哥哥和唐家村的人急的不行,花了大钱延请了专门给牲口看病的郎中,这才稳住猪崽的病情,折腾了这一遭,他们哪里还有钱补窟窿。” “好吧!”狗儿叹口气:“那这两日你带着钱,找他们一趟,让他们把借的账补上。” 狗剩撇撇嘴,抱怨道:“凭啥,俺们自己挣来的钱,为啥替他们还账?” 狗儿瞅一眼撅着嘴巴的狗剩,呵呵笑一下,解释道:“狗剩啊!陆安和庞大郎明面上是我的亲卫,但实际上是西军典卖给我的私奴,本来他们是要被砍头的重罪,因为我和吴大帅求情才饶恕了他们,但是律法毕竟是律法,所以就罚了银子,算是我替他们买了命,他们几个就当着大帅的面,签了死契给我,本来我不想要的,可二人死活不同意,所以就暂时以亲卫的名义跟在我旁边。” “所以,他们几个和咱们永远是一起的,没必要分的那么清楚。” 狗剩这些时日天天早出晚归的应付那帮斤斤计较的小贩们,身体和脑袋都是很困,若是在以前,这个不次于狗儿的“小财迷”打死都不会把自己千辛万苦才挣来的钱,给了别人补窟窿,但是今天,听了狗儿这话,也懒得说了,叹口气道:“好吧好吧!给他就给他!真是的才挣到一点钱,就又被你花了出去,哼,下次再不和你说了。” 狗儿听见他赌气的话,尴尬的笑一下,想一想,他说的也对,便道:“回头你在账本上先记上,这次是你替他们垫付,等回头他们挣钱了再还回来便是。” 有这个折中的办法狗剩也算有些安慰,开口道:“那行,我明天就记上。” 人累了,尤其精神和身体都乏的时候,睡意是来的特别快的,狗剩嘴里还念叨着“记账本上”这几个字,小呼噜就已经打了起来。 狗儿见状,只好把要问他的话又咽回肚子里去了,一扭头,见原本只是胡大康和胡小康的打闹,不晓得本来熟睡的大傻何时也加入了进来,这一下成了三国混战,狗儿瞅瞅三个大半夜还兴奋的睡不着觉的人,再瞅瞅累了一天,说梦话都喊“把菜留下”的狗剩。 肚子里就升起了一股无名火,一人赏了他们一巴掌道:“你们三个有完没完,天天只知道吃吃吃,大半夜了也没个消停,告诉你们,明天可是要测试了,你们谁要是拿不了优,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夜深人静时,正是好梦来。 狗儿训斥三人的声音,传出去大老远,邻家的大黄狗听到了汪汪叫两声,表示了赞同。 狗叫声自然比人喊声传的远,所以南城坊的狗叫,在半夜天里传到了东城坊一户正在招待客人的院落。 员外家的看家狗自然长得膘肥体壮,听见外面有同类的声音,一个起跳便从窝里蹦出来,对着南边的天空,扯着喉咙开始吼叫。 凶狠的狂吠声自然让屋里饮宴的主人家听见了,便道:“忠仆,今日的虎子可喂过食了?” 叫忠仆的仆人赶紧回道:“刘老爷,落幕时自然是喂过了,为了让它吃饱,小的还特意去后厨把拆解下来的猪骨头和鸡架都拿去喂了虎子。” “是么?”刘老爷疑惑道:“那怎么它还在叫,准是你这蠢货没喂饱它。” “不是的老爷,它的盆子里还剩下好多肉骨头哩!明明是吃饱了的啊!” “哼,你这个老家话总爱说谎话骗我,你去把它的食盆拿过来让我瞅,若是还有剩骨头,便饶恕你这老奴才,若是没有,哼,就栓你到门口,替虎子守一晚夜。” 叫忠仆的老仆人赶紧道声是,拱拱手就跑了出去。 刘老爷见他走出屋门,嘴角撇一下,冲着对面几位客人抱怨道:“这帮老奴才,真是滑头,经常趁我不注意就拿慌话糊弄我,几位,让你们见笑了。” “哈哈哈,刘员外治家有方,我等几人敬佩还来不及的,怎么会笑话呢!” “王员外说的是,越是老奴越是欺主,所以我的府上,那些没用的老奴都是发卖出去。” 刘员外一愣,赶紧问道:“张员外可得教授我一下,这些老奴哪里有人要?” “有啊!”张员外喝盅小酒道:“西城的石炭山啊!正是缺人的时候,只要喘气的他哪里都要。” 第四一一章古人有开学综合征吗? 开学了! 这三个字对于后世各位家长来说,是天大的喜事,而对于学生来说则如同末日一般的祸事,那么古代人有没有开学综合征? 答案是我也不晓得,毕竟蚂蚁也不是穿越者,所以只能翻找历史文献从典籍中寻找蛛丝马迹。 找寻了许多,只找到了古人,向学、好学、劝学的诗句警言,一句牢骚的抱怨也没找到。 所以想了想,后世学生之所以厌恶上学,最根本的原因是,求学这件事,得来的太容易! 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就没人值得珍惜,再加上后世盛行的读书无用论的传播,好多学生乃至家长都不怎么重视这事。 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想了又想觉得还是因为时代环境的变化所改变吧! 在古代,读书是一件很重要的大事,“入学”、“成人”、“葬礼”、“婚礼”,这人生四大礼,从汉朝之时起就有了。 但是后世,也就“葬礼”还注重一点,至于“婚礼”,相对于它芝麻开花般的离婚率,“满月礼”更显得重要。 古人尚学,从萤火照书的车胤和映雪读书的孙康就晓得,所以读书是古人一生中最重要的大事之一。 这是从心出发,谓之“主动学”。 还有从脑出发的“被动学”,古时读书人学的教材是什么?《诗》《书》《礼》等等典籍,但是所有的书籍的背后都离不开儒家的 孔孟之道。 古代士大夫都是读圣贤书的,讲究的是“忠君为国”“不学为耻”和“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核心文化。 这样的文化教育必然会孕育出对“进学”忠心耿耿的读书人。 就好比后世做官和做富商一般,假如有人告诉你上完这几年学你就能当官,就能有好多钱,你还厌倦读书上学吗? 在一个淳淳君子的好学国度里,能有个改变自身命运的机会,谁都不会浪费,所以也没人会对上学有负面情绪,因为他们懂的,现在的求学幸苦,会换来一生的荣华富贵。 所以狗儿一大早就到鹿苑书院铲雪和洒扫屋舍有问题吗?没有! “我说小官人,院长不答应,你把地皮都铲一层也没用啊!还是趁早回去吧!” 金木根这个裹着羊皮大袄的老家伙,蹲在地上就和一坨臭狗屎一般讨人厌,所以狗儿斜他一眼,继续闷头干活。 “咦,我说小官人,你这是什么表情,是院长不同意,又不是我老金不同意,埋怨我干嘛?” “我说老金,老弟我对你怎样?” 狗儿一甩手把铲子丢在地上,叉着腰狠狠的指着他鼻子质问道。 “自然是不薄,那啥,不好,嗯,不错!” 金木根不知道接下来狗儿要倒出什么苦水,所以一时不敢回答。 “哼!真是肉馒头喂了白眼狼,老金啊老金,你拍拍胸口说,我狗儿为了你和祥大嫂做了多少‘苟且之事’你居然这样对我,你等着,我一会儿就找祥嫂嫂说去,把你去半掩门喝花酒的事儿全抖落出来。” 古代的女人也是吃醋的,别看人家当时的社会地位低,但是吃起醋来一点不比后世女的差,人家会作诗骂你,“什么独守空闺阁,盼的白眼狼”,然后引发众多亲朋好友对你的谴责,这是有文化女子干的事儿,至于乡村妇人,一般会指桑骂槐甚至去堵“卖艺女”的院门,这一点和后世不变。 还有一些脾气暴躁个性强硬的会直接用大耳光抽你,金木根就吃过这种疼,所以他惧怕祥嫂嫂,毕竟俩人至今还没成婚,引来恶掠印象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哎呀狗儿啊!你这是干啥啊!”金木根一把拽住气势汹汹的狗儿,低声赔笑道:“是院长心疼银子不愿意盖藏书楼,又不是我不愿意,冲我发脾气做什么。” 狗儿瞅他一眼,狠狠的吐口唾沫道:“金木根,你当我是傻,明明我说的他有兴趣了,你一句‘天要下雨了’便让他打消了念头,你以为不晓得你含义?” 金木根一脸尴尬的解释道:“狗儿啊,这实在是无奈之举啊,你看看马上就春天了,咱们这书院好多屋舍的房顶都漏洞了,有几间冬天里还被雪压塌了几个窟窿,这要是不修葺一下怎么还能住人哦!” 狗儿撇他一眼,冷哼道:“该修了你自让他修,和搭建藏书楼有什么冲突?” 话说到这儿,金木根叹气了,手松开狗儿臂膀,默默的蹲下来道:“小郎君,我金木根自然是不想破坏你的好事儿,可实情是,这藏书楼不是那么简简单单搭建好的,别的不说,就比照龙州县学书院里的书库一半来操办,一本普通的诗经三百文钱,还要雇人抄录时下考中的时文策问,以及以前的考题大汇,至少要一百多两银子啊!” 与后世一样,最贵的书是什么?答案是学习资料和各种习题册子,年年更新年年换。 “我说金木根你还对我卖穷?书院去年挣了多少钱我还能不晓得?” 这老家伙表演起来还真有一套,差点让狗儿信以为真,还好怀里扁扁的钱袋提醒了自己。 “赵老弟,我还没说完哩,你听我继续说!” 狗儿道:“来你说,我看你有何理由。” 金木根噎一下,叹道:“去年年尾,给完你的分红,书院总共剩下不到三百两,本来这些钱也够,可后来院长去了通判厅一趟,回来后就一文没有了,不瞒你说,我们过年只割了二斤肉!” 狗儿:…… 我信你个鬼,糟老头子,瞅你身上的羊皮大衣,一水新,你告诉我没钱? “金老哥,虽然我才十三岁,但是你用这话来糊弄我,还是不太好吧!” 金木根瞅瞅狗儿,讪笑道:“好吧好吧,哥哥我对你说实话,书院先前揭不开锅,借了苏通判的银子,俗话说债不过年,所以院长把钱拿去当债去了。” 刚来书院那会儿是个什么光景,狗儿完全知道,所以犹豫道:“全部还啦?” 金木根点点头。 “债当完了?” 金木根摇摇头。 “还差多少?” 金木根比划个五。 “好吧!还有五百两,今年努努力还是有希望完成的。” 狗儿打着哈切摆摆手,丢下他一人,自己背着手出了书院门。 既然盖书库无望,也就没必要再幸苦铲地上的枯草了,再说明天就要正式开课,还是早些回去准备准备完事。 金木根见狗儿要走,一把拉住道:“赵老弟,你别走啊!你看这事情我都告诉你了,你就没个主意?” 主意? 狗儿瞅他一眼,又不是我的书院,你们欠下的债管我何事。 “金老哥您自忙去,我先走了,还要赶着去接王厚两人哩。” 就这样狗儿甩下他急急的走了出去,出了门,便奔着北城门走去,一路上瞧了许多热闹,等到了城门口时间也到了午时左右,肚子是饿了,但一会王厚两个来了,肯定要去吃饭,想到这儿,狗儿便拍拍肚子,告诉它再忍耐一小会儿。 这一忍,就到了未时,王厚俩个才姗姗来也,挺着咕噜乱叫的肚子,狗儿迈步迎了上去。 “吆,狗儿!真是许久不见,为兄甚是想你啊!来,这半只烧鹅给你!”骑在高头大马背上的王厚,一个翻身就跳下马背,随意的拍拍手,就唤过后面跟着的寨丁,从行李箱里掏出个油纸包着的烧鹅递了过来。 另外一头,花十四这个原本很老实忠厚的少年,自从来到龙州,再也没了原先的憨厚实诚模样,尤其和王厚这个少寨主勾搭到一块后,身上也学了几分衙内的模样。 “狗儿哥,这是我路上买的好甜酒,还剩下半葫芦,来给你,吃烧鹅的时候别噎到。” 狗儿看着这两个“讲义气”的兄弟,感动的都要哭了,一把抱住俩人,把自己饿着肚皮等待二人许久的事儿说了一遍,再友好的试了试俩人屁股是否硬朗,就这样,三人对友谊有了深刻的认识。 夜半时分读书郎,却羡屋外打更人。 “狗儿,都这个点了,你怎么还未睡?” 半夜起床解馊的王厚,瞅见狗儿屋里的灯还亮着,便推开门走了进来问道。 听到他问话,狗儿放下手中的毛笔,抬头回道:“明年秋天就要开考了,我许多地方还都不会,夫子说,若是想参加这次大比,今年尤为重要,那些必考的书经都需背的滚瓜烂熟,除此之外,一些旧年的试题也得做上几遍,我目前为止,许多经书一遍都没过,那些帖书和墨义肯定会做不上,所以只好半夜多用些功。” 对于读书,王厚是烦的不行,要不是参加武举必须要掌握兵书七典,他绝不会拿起半页书来。 “那你可难受喽!听他们说你们别头试一点不比进士科的题目简单,若是你考不中,这三年可就是白白浪费了!” 王厚叹口气,走过来翻翻案桌上厚厚一摞,狗儿读书时记的笔记,忧心忡忡的说道。 “无妨!” 狗儿对自己这场考试能不能考中,并没有多大期盼,“我才十三岁,等得起,这次我的目标是过了解举试,然后到东都临安见见世面,有了这次经历,下次我就晓得怎么去准备了。” 本来王厚想宽解宽解狗儿,毕竟这考科举的不比武举,没个五六年的功夫,还真不容易中,既然狗儿能想明白,王厚也就放了心。 嘴巴打个哈切,边转身出门边道:“努力,回头洒家在临安城最大的酒楼请你吃酒!” 第四一二章摸底考试 宋人曾从龙说过:“国家以科举网罗天下之英隽,义以观其通经,赋以观其博古,论以观其识,策以观其才。” 唐人重诗赋,宋人重经义与策论。 各朝执政大佬们都认为,科举是为国朝选拔理政治民的实干人才,那些闭门做诗赋的‘文词之士’当少取。 时间回到五月,大地从白色调变成了绿色调,空气中刮起的狂风把冬季的冰冷吹的一干二净,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除了沁人心脾的花香便是绿色昂然的清爽。 “赵大狗,吕大郎捎话过来说今天下学要约你去石峰茶楼比斗!” 胖头陀刘小胖,这个曾被吕知州的侄子吕大郎欺负的家伙,一有机会就鼓捣着狗儿去给他报仇,所以狗儿很是烦恼他,耳听着他远远的追了过来,冷哼一声,走路的速度瞬间加快一倍。 “赵大狗,你是不是怕了?” 刘小胖看狗儿突然走快,就晓得是人不想搭理自己,但是这么好的机会可不想放弃,便迈着两条腿急急的追,狗儿见状也就快快的跑,兜兜转的遛了好大一圈,他忍不住了,拄着膝盖冲着狗儿背影高喊了一嗓子。 狗儿晓得这家伙是个咬住勾就不撒开的狠人,不讲明白了他会缠自己一天,便扭头回绝他道:“我还是那句话,我俩的恩怨已经结束,所以你休想缠着我去和他比斗!还有,我接下来要准备‘小科考’,忙的很,没什么事儿莫来缠着我” 话说完,狗儿就挥挥手,丢下他要离开,刘小胖看了,不舍道:“赵大狗,那吕大郎可是指名道姓的要喊你去,非是我说的假话,不信你去问问陈涛,他当时也听见了”,小胖子一边说着话就喘着粗气走过来道:“他说鹿苑书院全是一帮只会耍大刀的蛮汉,不懂得诗书文章,就算是你赵大狗也是这个样子” “他还说,若是你不服气今天就来比试比试,赵大狗我可没骗你,这些话我要是有半点虚言,就叫那春雷轰死我!” 狗儿抬头看他举着右手直直的冲着天空,便叹道:“我说刘胖子,这鹿苑书院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书院,比我学业好的有许多人,就连咱们学舍的王知行,夫子都说他不比我差,所以以后这等为书院争面子的事儿,你完全可以去找他!嗯,莫来烦我。” 狗儿实在是心烦,狠狠地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蹬蹬蹬走了五六步,刘小胖不晓得是不是脑袋抽了,冲着狗儿大声的喊道:“你就是个懦夫,就是个鼠辈!连个挑战都不敢应,还考什么科举!亏的院长那么看中你,哼!鼠辈。” “鼠辈?” 狗儿今年十三岁,虽说有些老成,但是这性子也是很容易冲动的,眯着眼瞅一下刘小胖,晓得他是在用激将法撩拨自己,脑袋里说不要发怒不要发怒,但是心底里还是升起了一股火气。 “死胖子,你莫不是想找揍?”狗儿一把揪住他脖领喊道。 赵大狗的底细,刘小胖早就打听清楚了,扪心自问,却是不如他,不光是自己不如他,这鹿苑书院所有人都不如他,这也是赵大狗能在书院混的开的原因,按理说刘小胖背景不如狗儿,但是为啥总是缠着他呢?答案是,狗儿虽然背景不小,但是他本人,没啥势力。 后世有个词,用来形容正合适,叫做“圈子”,在这个上下尊卑的封建时代,敢撩拨你的,必然也是号称某某衙内。 大家拼完背景,接下来就要拼个人本事,比如说我对子厉害,我就敢损你面子,那个说我诗赋厉害,他就敢看不起你。 龙州就这么点,大家从“衙内圈”混到“读书人圈”再到“官场圈”,你的成长就伴随着他人的折辱。 所以这世代读书人是好面子的,换一种说话,就是“美名”和“声誉”的结合“好名声”! 受了辱就要找回来,若不然人家提到你就揭你短,你说气不气,这就是刘小胖为何要缠着狗儿帮他找场子的原因,毕竟全书院只有狗儿背后的吴少帅,才能压的过他吕知州。 “赵大狗放手放手快放手,你勒的我喘不过气!” 刘小胖个子不高但是斤数不小,狗儿提不起他,只好提他的衣裳。 “你说清楚谁是鼠辈!”狗儿愤怒的冲着他喝道,嘴巴张的大,口水自然喷到了他脸上。 这情形,瞬间让刘小胖服了软,摸一把脸,低声赔笑道:“不是,赵大狗我刚刚是说错话了,你莫生气!我道歉” 刘小胖的叔是通判厅一个参军,狗儿见过他,虽说关系不大熟,但是双方也没啥不愉快,将来要是靠不中科举,狗儿还想着回来当个小官呢,所以也不想因为这事儿与他闹个不愉快。 所以听到他赔罪,鼻子一哼,松开手道:“你那点小心思,我自然晓得,我在这里再重复一遍,我和吕大郎的事儿已经结束,至于你俩的事儿,我不想管,明年就要开考了,我没有闲心去到处惹乱子,所以你有事儿就去寻别人,莫把注意打到我身上!就这样!不送。” 冷冰冰的丟下一句话,狗儿转身就走。 一边走心里一边想,小爷我放着官好好的不做,跑来书院整日里看书,是为了啥?要是因为你这点小事儿真让吕大郎的叔父吕知州生了厌恶感,那才是得不偿失哩!毕竟自己过“发解试”,他可是自己的主考官,孰轻孰重,自己当然懂的。 摆脱了这个小麻烦,狗儿回了书舍,书院开学之时,曾找过金老夫子,希望他建个书楼,把时下火热的科举书籍和以往的试题都置办一份,这样书院里的学子也有个样子做参考。 可惜因为钱的事儿没做成,考科举和后世的高考大同小异,除了背书就是做题。 在后世为何城市里的孩子考的分数总比农村里孩子高?除了教师能力之外,还因为市里的孩子们有资源。 正所谓,课外习题做不完,课外辅导上不完。 古代也是如此,唐朝韩大学士的“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从另外一个角度解读,就会有不同的发现。 “勤奋”和“刻苦”是这时代的读书人从不缺少的,除了那帮官衙内,也没人敢不重视学业。 所以这时代,考中科举欠缺的是什么?去掉个人的智商问题,唯一的差距就是学习材料。 想要汲取更多更广的知识,“书山”和“学海”是必不可少的。 就像是鹿苑书院,先生教授的也就是许多年前的书经,若是想学习些别的知识,就只能去“富裕人家”借书来读,但是人家龙州县学,除了旧的一些书经,那些时下新出的文集和题目以及朝廷出来的政务大事儿,都会有专门人来跟新。 比如说,年前沸沸扬扬闹的“完颜宗弼生死事件”,消息灵通的,晓得是个乌龙事儿,迟钝一些的,仍旧在揪着头发,琢磨一篇好策问,毕竟谁都不敢保证,主持考试的考官,会不会脑洞奇葩的问你一句, “宗弼死,汴京安否?” 后世考公务员,里面出的题目那个不是脑洞齐开,角度刁钻? 所以每一个考生都是脑回路爆炸的选手,可以说是人生中智商最巅峰的时刻,若有不信的,你可以试问一下自己,以现在你的状态,再去做当年你高考的试题,还能得几分? 古人考试也是如此,所以狗儿对于前几道选自《周礼》和《孟子》的题做完后,毛笔就停在了试论这一道上。 一般试论题,多是让考生评论经史记载的某个典故或某一位历史人物,但是今天,这个据说来自国子监的老教授!居然出了个“还健在的人物”,这是个什么意思? 首先,题中的完颜宗弼,是个屡屡侵犯大宋国境的敌将,对于宋人来说,恨不得吃其肉饮其血,所以一听到他身死的消息,举国沸腾。 但是狗儿晓得,这个消息是假的,来自金国的商人也已经证实,人家只是生了一场病,并没有身死,自己这个毛头小子都能听说的消息,按理说这个考官应该晓得啊!怎么还会出这个问题? 狗儿瞅瞅坐在大堂案桌后面的老教授,心里叹口气,估计这位家里,有什么人是被宗弼害死的吧,若不然不会这么盼望着他身死。 拿起毛笔蘸点墨水,狗儿扭头看看四周,龙州城今年所有预备参加科举的举子,如今都来了,今天是“试举”,俗称“摸底考”,第一名取中的,除了会得到官府的奖银外,具小道消息说,明年的“解举试”不成文的规矩是,必中。 虽说有金老夫子拍胸口保证狗儿能过,但是能多一层保障,也是放心的,所以狗儿很重视今天这场考试。 文章千百万,能符合考官心意的文章才是好卷子,所以狗儿在考虑到考官仇视完颜宗弼的心里同时,再结合时下的国朝的政策,以及对金的政策,脑子里琢磨一下,便在稿纸上写下了破题题目。 “宗弼死,汴京乱,百姓安” 下空一行,抬头写道“稽首吾皇圣安,天降雷霆于兀术则金失一大将,宋得一安神帖也,宋金和议方能长久共存。” “金敌将完颜宗弼,自宣和七年领兵攻宋以来,杀我百姓,夺我良田,其性残暴,屡次撕毁合约南侵我善良百姓,乃无信无义之辈也。” “若其生死殒命,金朝廷必乱,威胁我宋之边境的兵锋,必将停滞不前,如此,我大宋疲惫之地将会休养生息,迎来如沐春风,百姓……” 第四一三章良才与妒心 “恭喜吕知州,没想到汝州私学居然也有如此英杰少年,今此为朝廷荐才,吾觉得他必能中也!” 刘直远,曾经的西和州州学的教授,谁能想到去年被金兵打成一锅乱粥的地方,发解礼部参加省试的举子中,居然连中皇榜三人,并且还有一人中的二甲第十名,此等成绩,在利州西路的科举历史中可是不多见。 不仅朝廷诸官稀罕,赵官家更是惊叹,殿试过后还特意召来这几位举子问话,也活该西和州全体官员有此一运,这三位举子不但对官家提出来的问题对答如流,还对国朝赋税、兵事、政事提出了一些自己的想法,很是博得了官家的称赞。 西和州全州官员为国荐才有功,阶升一级,原本被剥掉官衣的知州和通判,也从大牢里放了出来,戴罪立功,二人喜极而泣,抱头痛哭,哭完了就上奏本举荐俩人的贵人,西和州县学的教授。 州学教授,也就是从八品的清闲官职,平常管管学校的事儿,除了大比之年忙一下其余时间都是在“诗情画意”,州里的政务事儿,半点插不上手,被官场同僚戏称为“边缘人”,这下被两位大佬捧为座上宾,立刻抖擞了起来。 等朝廷吏部的调文快马加鞭递来后,人更是飘飘然似醉乎。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下让后世人津津乐道的“国子监”了,这个地方是做什么的?只要上过历史课的人都会晓得。 在这里,除了要说一下它是古代中央最高官办学府之外,还有个别的职能,便是管辖全国所有的学校,包括私学。 夏时称“校”,商周称“庠”和“序”,至秦朝时称呼为“国学”,国学分两类,天子和诸侯所设为“太学和小学”,地方为“乡学”,后面的魏晋南北朝,到唐宋明清中央官办最高学府为“国子监”或者“太学”。 唐朝科举制度的确立,让国子学大盛,儒学文化随着国家力量的强盛,传播到了整个世界,有一句话形容就是“有文明的地方就有东方的儒学”。 宋朝的国办学府,基本沿袭唐制,不光有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广文馆还有算学、律学、书学、医学等等诸多科目,为国家各行各业培养了大量人才,能在国子监读书的,莫不是朝廷大官人家的子弟,这些人类似后世的官二代,所以国朝对国子监,有者非同一般的管理要求,像学校的教职人员、学生、学习内容、升将学方面,都有严苛的规章制度,而且还会根据变化时时调整。 元丰二年,颁布的《学令》要求:太学屋舍有八十斋,一斋三十人,总二千四百人,有设内外之分,取百人进上舍,三百人为内舍生,其余外舍。 后世头疼的月考、期末考在这里也是照样进行,学官和教授们会根据成绩分“快慢班”,所以古人也在为考试犯愁。 能进一国最高学府的国子监,就意味着有了“做官”的资历,所以人人向往,不光学生们向往,各州各县的教授,掌管执行学规和考校训导的学正和学录亦是向往。 赶巧,绍兴十二年,官家在临安府重建了太学,大量招募官员子弟和平民中优秀子弟来进学,学生多了,学官们就不够用了,所以刘直远就被这大馅饼砸中,被特拔进太学做一学官。 虽然品级没变,但是外官升朝官自是涨了半级,所以得了信的他,马不停蹄的就想上任,当路过龙州之时,老好人吕知州自然会设宴招待他,待酒足饭饱之后,趁着空暇的时间,就想着让他测测自己辖区学子的学业水平,看看也能不能像他一样撞个狗屎运出来。 “真的吗?刘教授!不知道此位学子是谁?居然能得到您的夸奖!” 刘直远手捋胡须,笑眯眯的从袖子里拿出两张考卷,递给他道:“一位是薛氏书院的萧无洲,另外一位就是我说的学子。” “哦,是吗?那我可得仔细瞧瞧这文章了。” 说罢,吕知州接过两份书卷打开来看,第一份是萧无洲的,他一边看一边晃头,不光字写的好,这题目答的也都对,尤其是后面的策问一题,看的他拍手叫好。 “刘教授,此学子水平,吾觉得过发解举不成问题!” 刘直远捧起茶杯轻轻喝一口,放下到:“我也是这么想,他满篇讲述了,我利州西路的政务与民生的长治久安,其中我最看重的是他写的大力发展商贸之事儿,里面提出的几条,我细细琢磨了,都是可实施之建议!” 吕知州跟着他的话,接连点了点头,嘴里道:“既然你如此看好他,为何却说另外一人是你心中之选?” 刘直远哈哈一笑,抬手示意吕知州看试卷道:“他做的却是不错,但是这一篇吾觉得更优于他!吕知州且细细看来!” “好!” 吕知州点点头,放下看过的这张,再拿起他说的这份,低头先看名字,见写得三字,嘴里轻轻念叨:“咦,原来是他!” 旁边的刘直远听到他嘟囔,好奇问道:“怎么知州也晓得此人!” “晓得,怎么能不晓得!”老好人吕知州微微笑道:“此人在我龙州可是有些名声的!锁官厅之前,也是我等同僚,为朝廷,为百姓也做了不好好事儿,哦对了,你看屋角处的那座煤球炉和黑煤球了么?听说就是他鼓捣出来的!” “哈哈哈!没想到这炉子是他弄出来的啊,吾还以为是哪个匠人做出来的,看来他不光经商有些头脑,这器物之事儿的研究也是有些见解!” 煤球三件套,经过利州西路商盟一年时间的大力推销,别处不说,单单是利州西路辖区的各州各县都已经用上,听说利州东路也在逐步推进,刘直远不差钱的主,家里自然也会用到。 “可不!这小同僚可是有些想法的!”吕知州一边看,一边和他闲聊几句,字不多,仅仅一千余字,片刻时间已经看完,看完了却不说话,只是静静的思考,旁边的刘直远也不打扰他,默默的喝着茶水,一盏茶喝了大多半,只听着他喘口气道: “此子大才也,寥寥千余字,就包含了,兵事、政事、民事以及商务事儿,尤其是在兵事上尤其独到的见解,吾观其试卷,虽然前几题经文考察处,有多道题未有答出,但后面策问一题却答的非常精彩,两下互补却是超过了前一学子的试卷。” “是的!”刘志远应和道:“他未答出来的几道题,想必是还未学到,假以时日,认真学过后,必然能答出!这时候再加上策问一道,必然能得中,所以我说他明年在龙州一地的解举试上必然能过,咦,不对!” 吕知州本来听他说的好好的,突然听他惊叹了一声,赶紧问道:“怎么了?什么不对!” “却才听你说起,此子是参加锁厅试的?” 吕知州点点头道:“是啊!他参加的是锁厅试!哎呀!我晓得了,看我这颗糊涂脑袋,此子参加的是锁厅试,自然不会占用外面参加正科学子的名额!哎呦呦,看我这记性,刘教授见笑了!” “无妨无妨!”刘直远摆摆手道:“我也是才注意到这一点,既然此子走的是别头试,那且放过!” “嗯!” 吕知州重重点点头,唤过伺候的仆人续了热茶,俩人喝过一场,再道:“这私学有此成绩吾属实没有料到,敢问教授,吾州官学如何?” 咳! 刘直远轻咳一声,放下手里的茶碗,抬头道:“这次只考试了龙州州学和龙州县学,其中州学里面的学子,相对于县学,课业要好一些,总体来说,今年我觉得,贵州举荐之礼部省试的学子,至少能有四五人中皇榜,至于名次……” 有四五人中皇榜?吕知州觉得是面前的老教授再安慰自己,翻看这两年的科举成绩,举州能中一人已经是大喜事了,还四五人?所以吕知州面前听着他叨叨叨,心里却开了小差。 锁厅试和正科试,朝廷对地方州县的考核都是有要求有记录的,理论上两者出来的成绩,都属于自己的“政绩”。 正科取士的人数,是有要求的,但是锁厅试,却是宽容,假如自己把参加正科的学子调整到锁厅试…… “咳咳咳!吕知州?吕知州?你可有听吾说话!” 哒哒哒,刘直远敲着桌子不满的提醒他道。 “哎呦哎呦!罪过罪过,刚吾走神片刻,教授恕罪恕罪!” 恕罪?他一知州,官阶比自己高,走神片刻自己能说什么?所以刘直远呵呵笑道:“无妨无妨,嗯,不晓得知州再寻思什么,这么痴迷?” 吕知州不是傻子,可不肯把心里话告诉他,就随意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屋里俩人研究着,贡院外头,今次参加考评的学子,熙熙攘攘的全挤在这里,高达两米的告示墙上,一张大红的喜报贴在这里,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五十个人的名字。 今次考试,只取前五十名登记在榜,尤其是前三名,都是用金笔书写。 榜单前方,一位穿着青布襕衫,头戴方巾的学子笑嘻嘻的冲着旁边的同伴道:“萧兄,没想到你的成绩居然进了前十,正是可喜可贺啊!这次过州里的发解举必然不是什么难事!” 他抱着拳恭贺,姓萧的学子却满脸的不高兴,指着排在自己前面的名字道:“前面几人也都罢了,这个叫赵大狗的一听就是粗俗之人,他为何排在我前面?” 第四一四章吵架 读书人是幸福的,尤其是在天下节度乱唐之后的宋朝,读书人就是一个香饽饽的代名词,这样的社会环境催生出了读书人傲娇的心态。 读书人爱动嘴、爱辨理、爱管闲事天下人皆知,读书人爱自由、爱嫉恶、爱打抱不平权贵们皆知,读书人爱作文、爱比试、爱批判读书人自知,所以就有了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的典故。 宋朝的老百姓形容读书人是,炮仗般的性子,一点就炸,而且还是一串一串的炸,这句话形容的很对,比如说龙州贡院门口聚集的这群来看榜的读书人。 这次测试说白了就是吕知州一时兴起的摸底考,但是不知道那个混球传出谣言说取中的第一名,明年的解举试可以免试! 这下还了得?不闹出些动静来怎么对得起咱大头巾的身份,于是这帮不怕天不怕,地不怕的书生就云集在贡院门口,叫嚷着说: “考试不公,评判有失偏驳,凭什么我青英就考了四十名,他赵三就能排第五?平常在学校里考试,他的成绩都是排在我后面的!” 有带头喊的就有起哄的,于是原本只是上榜成绩排后面的学子们腹议排前面的,后来就变成没上榜的质疑上榜的,平常你在书院里什么表现大家都有目共睹,这次居然上榜了,而自己这些‘老资历’却得了个落榜!心里能好受么?于是这质疑的呼声越来越大。 读书写文章可不是谁岁数大,资历老谁成绩就好的,遍数整个文坛,有多少名声在外的明士被刚出头的毛头小子搞的灰头土脸,斯文落地。 但是读书人这个杠,嗯,不吃亏的主,认为自己的文章要比他好,所以不服气。 这一闹就是一场大乱,且愈演愈烈,这场测评只是让开在龙州城内的各大官学私学的学子们参加,其他诸县的学子都没有安排参加,本来人家心里就腻歪,当听说“第一名可以免试发解举时”这帮外县的学子们不干了,在龙州城里的,呼朋唤友的也跑来贡院门口,高声吆喝着“有失偏驳!舞弊徇私!” 不管那座城池,贡院这等十分神圣的地方,都不允许有人闹事捣乱,尤其是看大头巾不顺眼的军汉们。 领队的都头一挥手,一帮闹的最凶的学子就被抓了起来。 枷锁铁链自然是不敢用的,所以数十个兵丁“气势汹汹”的“押送”着十几个学子进了龙州县衙门。 正在“研究案件”的陈县令慌忙用手帕擦掉口水,排衙升堂。 “咚咚咚!” “威武~” 举着水火棍的衙役用力的敲击地面,已期望营造出来的威严气势让堂下的“案犯”服罪招供。 “陈县令!我等是江油县的举子,敢问此次测考为何限制我等参加?”一位头戴锦色头巾的读书人,不等示威棒结束,就率先质问道。 “大胆!”当庭案目是一位最讲究规矩的人,县令还没说话,你个毫无功名的举子倒是先说话了,规矩何在?体统何在?衙门颜面何在? 所以他伸出手指就冲着说话的举子大声呵斥道:“你这学子,怎这般不懂礼数,左右给我赶出衙门!” 大宋的读书人是幸福的但也是悲哀的,因为他们只有考中科举,才会得到功名,若不然举子也只是个好听的名称而已,稍微有些权势的人家就能随意的欺负欺负。 这一点不像是后边的明清两朝,只要过了州府里举行的乡试,得了“举人”的功名,就算是有了功名,除非被官府剥夺了功名,若不然临死都是举人。 而宋朝,州府举办的发解举人试,只是一次性的功名,考中则罢,考不中重新开始,除非你连考数次都不中,国家才可怜你,特奏名赏赐个功名出身。 案目发话,值守的衙役不敢不听,当即就举着水火棍走到大厅里,推搡这群读书人。 坐在公案后面的陈县令,赶紧喝道:“万万不可放肆,诸位学子都是我龙州有才之士,诸位差役万不可伤到他们,教我难做!” 说着话人就站起来往堂下走,旁边的案目板着脸拦住道:“县尊,此等学子,不安心读书,只会捣乱县衙,您刚刚瞧到了,他们来到官府县衙,居然好无礼数,如此目中无人真是羞辱我龙州县衙过甚,属下官擅主,请他们出去学好了礼数再来。” “不可不可,他们只是年轻气盛了些,不晓得礼数不为过啊!哎呀,你这个狗才,莫要用棍子伤到他们,仔细我抓你吃板子!” 皂班班头原本听见自家县令呵斥,手抖了一下,刚想跪地求饶,忽然见案目打了手势,弯下去的腿瞬间又挺了起来,解下腰间带鞘的刀子就高喊道:“众为兄弟,这帮读书人忒不讲究礼数,折辱县令太过,速速赶出衙门,让他们学了礼数再来。” 一众衙役听见他喊话,齐齐的应声是,原本做样子的推搡,瞬间有了几分力气。 君子动口不动手,一方面是因为,动手显得粗俗无礼,另外一方面是因为手上没力气,所以他们许多人虽然也奋力挣扎,但是没多久,人就被衙役们赶出了县衙大门。 “粗俗!无礼!我堂堂孔孟传人,居然被这帮卑贱的衙役赶了出去,真是无礼,气煞我也!看我去与他们理数!” 还是这个头戴锦色头巾的举子率先发声,但是这一次周围人却无人响应。 “怎么,安道兄,子武老弟你们这是什么表情?” 咳! 俩人瞅一眼衙门里面,隐隐约约坐在公案后面的县令,叹口气道:“王奎兄,这明显的是陈县令不想躺浑水,随意找了个理由赶我们出来!让我说还是别进去了!” “果然如此!”王奎狠狠的指着大堂道:“我说这案目怎么这么胆大,居然敢不理睬县令的话就赶我们出来,原来是唱的双簧啊!” “唉!王奎兄,你这也才发现啊!我早就明白!” “早就明白?”王奎瞅着说话的举子道:“你早就明白怎么还让他把我们赶出去!” 说话的举子指指站立在县衙门口虎视眈眈瞅着自己这群人的三班衙役道:“他们人多我们又有什么办法。” “你……” “算啦王奎兄!”第一个安慰他的举子发话道:“张栽兄也是无奈,怨不得他,最根本的是因为这县令不想理事而已。” 王奎听了他解释,气鼓鼓的抱着胳膊道:“那你们说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的看着这不公平之事儿发生?” “那怎么可能!” 一众学子纷纷吵道:“我们都没参加,他凭什么取第一名免试解举试?若是我等也参加,这第一名还不一定是谁呢!” “就是就是!” 一群学子纷纷吵嚷道。 “那你们说怎么办?这摇头老爷不想理事,我们可有什么办法?” “哎!对了!我们可以去找苏通判!”某位学子灵光一闪的发言道。 “对啊对啊!这龙州可不是他吕知州的私人堂,我们去找苏通判说理去!” “走走走!” 龙州县衙大堂,端端正正坐在公案后面的陈县令,听着衙门口乱糟糟的声音越来越远,就冲着旁边的案目打个眼色。 案目点点头,冲着堂下的班头做个手势,这班头就急急的跑了出去,不大会儿人就跑了回来。 “怎么样?”案目问道。 “人都走了!听说是去通判厅说理去了!” 案目点点头,扭头看一眼一脸正气的县令,再扭头低声问道:“可有说我们县衙不是!” “没有没有!”班头使劲儿晃着手道:“只是说吕知州,处事不公,没说我们什么。” “啪”一声响。 公案后面的陈县令狠狠的拍下惊堂木,冲着俩人厉声呵斥道:“此乃县衙大堂,你二人不可私语。” “是县令,下差错了!”俩人抱着拳赔罪道。 陈县令点点头,冲着站在大堂外面的一个衙役道:“去,把门外学礼数的举子唤来大堂问话!” 衙役拱手道个是,蹬蹬蹬的跑了出去,片刻后又跑了回来禀告道:“回县令,门外众学子已经离开。” “离开啦?”陈县令咳嗽一声道:“真乃无礼,算啦,等他们学业有成,估计会好些!嗯,既然人离开了,那么此案就此作结!” “是,县令!” 有人形容这些没有取得功名的读书人是狗皮膏药,因为处理他们,若是重了,会惹来非议,对自己官声不好,处理轻了,这些人又不会改过,所以陈县令才如此处理。 他为了名声可以这么做,别人也不是傻子,哪怕对仕途没啥兴趣的苏胖子也不想招惹一身是非,所以干脆称病不出。 老大不想惹事,下面各厅的主事人更不会自讨苦吃,当日轮值的参军只是敷衍了事的记录了一下,道声,整理案情,过几日再处理,人就闪去了后衙。 没了办法,一群外县的举子就只好云集在知州衙门大门口。 赶巧与送刘直远离去的吕知州碰到了一起,一群人呼啦啦的围了上来,像菜市口泼妇们骂街一般,三言两句就把吕知州惹火了,大手一挥,一帮读书人就被下进了大狱。 说是进大狱,其实也就是押进来让这些人冷静冷静,所以他们也不紧张,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讨论着什么。 就在他们差点讨论出火气时,牢房门口传来一声怒喝:“赵大狗,你给小爷等着,等我出去了必找你报仇!” 话音落,另外一道正在变声期的嗓音响了起来,“哎呦哎呦,萧兄您能别喊么,小弟这耳朵都被你震聋了,咱俩蹲一间牢房,没必要用这么大嗓门,不嫌嘴角痛么?” 第四一五章大牢里的比试 读书人进监狱,这可是稀罕事,所以监牢里许多囚犯兴冲冲的爬在栅栏上瞅着这帮贵人。 好么!这读书人果然和老百姓不一样,你瞧一个个神气活现的,不晓得的还以为人家是来探监而不是蹲号子哩。 “我说这位壮士,此间牢房如此脏差,岂是我等读书人可以住的地方?”背着手的王三云皱着眉头对送自己这些人进来的牢头抱怨道。 在外头这些人自持读书人的身份猖狂一些也就罢了,但是在牢房这一亩三分地上,绝不允许,哪怕这帮人只是被知州相公抓进来反思反思也不成! “我说几位爷,这里是什么地方?小的有句话要劝你们说,与其有心思看这牢房干净不干净,还不如进去反思清楚了早些出去才是,那外头,白婆娘暖被窝,可比这大牢里舒服多了,是也不是?” 话说的粗俗,十几个读书人都是体面人物怎么能忍,一个个当场怒了脸,拧着脖子喊道:“你这卑贱的牢役,怎么敢用这种话污我等耳朵!仔细我们去衙门告你上官!” “告我上官?” 知州厅大牢里的狱卒是喝过几年墨水的,肚子里虽然做不得诗书文章但是一些文邹邹的词也是能说出来的。 “几位爷,您是没看清这地是哪里么?那啥,小的再提醒几位几句,在这屋里,你们读书相公的名头是不管用的,若是不信,请你们回头看里面,那间牢房里戴着镣铐和枷锁的爷,也是位读书相公,而且人家还是去临安大都参加过科举的!” “还有这头,哪位绑在柱子上的肥囚犯,人家没来这里之前,您几位看到了都要恭恭敬敬的喊一声主薄!” 这牢头之所以介绍几位囚犯给他们听,目的是想震慑住他们,但是读书人之所以人人敬着,除了他们身份之外,还因为其性子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说白了就是愣头青。 牢头的一番恐吓不但没吓住众人还把他们惹恼了起来。 一位膀大腰粗的读书人,一把揪住牢头脖领子骂道:“好你个狗衙役,居然敢如此折辱我等士人,你等着,小爷我今天非要告了你长官扒了你这身用来狐假虎威的官衣!” 能进牢房的,莫不是犯了律法的罪囚,真正算起来还不如外面的赘婿身份高,所以牢头才一副谁都不怕的模样,再说这种威胁人的话,这些年也听了多了,大部分是进了牢房一时间还意识不到自己已经是阶下囚。 “咳咳咳,给某家松开!” 牢头一摆手臂直接把这个身形巨大的读书人拨拉个圈圈,怒道:“你们几个真是不长眼,这里是牢房!牢房!牢房!哼,真是不可理喻!” 牢头被这帮人彻底激怒了,直冲着他们吼了三嗓子,喊完了就大手一挥,旁边的狱卒纷纷抽出腰刀皮鞭推搡着这些人进了这间臭水沟一般的监牢。 “好生反思反思吧!” 冷哼一声,牢头扭头冲着里面捏着鼻子的读书人喊了一句,身子便往外走。 “你这黑心狱卒仔细我等出去把你做下的恶事,宣扬的人人皆知。”某位不甘心的读书人对着牢头背影喊道。 牢头听见了也不搭理他,嘴里低语道:“一帮蠢货,就这眼色还想考进士?一辈子都考不中!哼!” 他这儿刚哼完就听着牢狱门口传来一声咒骂:“赵大狗,你真是欺人太甚,辩不过我就用拳头偷袭,真乃卑鄙小人也!” “我小人?呵呵,你才是小人,仗着岁数大,逼迫我给你行礼,等行礼完毕你就对你同伴说我折服于你,原谅我了!呵呵呵,你这心眼鬼,说如此恬不知耻的话,小爷我赏你一拳也是轻的。” “啊呸!赵大狗,明明是你先这样的,我上前与你理论,你却仗着官身让我参拜你,我只是有样学样!” “咦,难道小爷说的有错?牙牌你也看了,小爷可没骗你,哦对了,小爷现在又想看你拜我了!来,快点拜!” “你!我!啊啊啊!赵大狗看我今天不揍你满脸开花才怪!” 就当这人举起拳头之时,牢头喊了。 “大胆!在我知州厅大狱门口,你俩人就敢动手?是想抓去公堂上吃板子吗?还不快住手!” 一声呼喝,准备动手打人的这位身子抖了抖,赶紧抱拳拱手道:“不敢!” 牢头哼一声这事儿作罢,然后抬头看门口俩人,嗯,和里面那群大头巾一个模样,咦,这位年幼的是? “喂,那个躲藏在甲士后面的小郎君,你叫什么名字?” “我?” “对!就是你,某家看你如此眼熟,你可是姓甚名谁?” “咳”小郎君轻咳一声,走出来拱手道:“这哥哥,小子姓赵,嗯,小名狗儿,大名……” “赵大狗!” 不等狗儿报完自家字号,对面牢头就替狗儿喊了出来。 “正是正是,没想到哥哥也晓得小弟的名字!”狗儿嘿嘿笑的拱手道。 他这一笑旁边某人不乐意了,指着狗儿骂道:“丢人!粗俗!亏你还是朝廷命官,居然和一个卑贱的狱卒称兄唤弟,给我们士人丢脸,吾耻与你为伍!” 说吧,人就横向移动了三步,意思是拒绝和你站在一起。 狗儿瞅见了,无奈的摇摇头,这读书人的臭毛病,连个功名都没有就开始自恃清高,我呸。 这句话不光骂的是狗儿,还把牢头骂了进去,今天他也是倒八字,刚刚在里面受了气,现在又在门外挨骂,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忍。 “来人啊!把这个犯了法的蠢货抓进牢房里,挑个地儿让这位清高的爷住!” “是!吕爷!小的们必然给他挑一个好地方。” 后面的狱卒齐齐的拱拱手,然后一脸狞笑的把人抓了起来。 “松开松开!你们这帮卑贱之人快快松开,仔细我出去告诉知州,说你们虐待读书人!” “告状!嘿嘿嘿,先出了大牢再说吧!速速拖进去!” “是!” 烦人的家伙离开了,狗儿的耳朵根立刻安静了下来,正想用小手指挖下耳洞,对面牢头问了。 “小郎君可是隔壁通判厅黑球司厅的赵提举?” “啥提举不提举的,都是吃官家饭,给上官做事儿的人,哥哥唤我一声狗儿便是!” “哈哈哈!今天受了一肚子鸟气,终于遇到个眼缘的人,赵小官人,唤您狗儿小人可不敢,若是不介意,小人就称呼您一声老弟?” “那感情好!”狗儿笑呵呵道:“不满老哥说,小弟我也烦透了这帮人!” “是滴是滴!” 俩人嘀嘀咕咕一顿抱怨,好一阵儿才停下来,牢头问道:“敢问赵老弟怎么被官差们送到这里来了?” 狗儿叹口气,抬头道:“不瞒哥哥说,我和萧无洲,哦,就是刚刚被哥哥押进牢房里的人,争吵了几句,不凑巧被知州相公看到了,被训斥了几句,说让我俩进大牢学习学习礼数!” “哈哈哈,老弟真是性情中人!既然是因为这事儿,老弟暂且宽心,这后面的牢房是哥哥我的地盘,先进去歇着,必定不让你受了委屈!等过几日知州消了火气,自放你出去便是。” 牢房,对于狗儿来说不算陌生,想当初自己在西军待过的最长记录是一个多月,这才两三天的时间自然无妨。 “如此照顾,真是麻烦哥哥了,诺,这些银钱且拿了去,小弟请哥哥吃酒!” “哎呀赵老弟这是做啥!”牢头赶紧板着脸回道:“要你的钱,可真是看低了哥哥!快快收回!” 是问这天下,那个衙役不吃腥?所以狗儿只当他谦虚便继续道:“哥哥,这钱不是因为你照顾,是今天老弟新认识了哥哥,心里高兴才如此,要不是我一会儿还得进大牢里反省,老弟绝对同你一块出去吃两杯,所以哥哥不用谦虚,快快拿去与兄弟们吃一杯酒!” 若是在以前,有这句话垫底,牢头绝对会收下来,但是今天,或许是被里面那群大头巾气坏了,然后突然遇到个顺心顺眼懂规矩的,他自己居然还真清廉了起来。 “赵老弟,你来我这里自然是哥哥要请你,再说你才十几岁,哥哥我都三十五了,哪里好意思要你银子!” 话说完,这牢头瞅瞅从牢房里走出来的几个手下道:“那啥,今天与你相识,这场酒自然是做哥哥的请,走,反正你也没犯什么大事儿,相公让你进来反思反思,那你就吃饱了进去好好反思,咱们出去快些吃完正好回来便是。” 说着话,人就热情的拦住狗儿的肩膀往大牢后门走去,一边走还一边扭头吩咐道:“二根,木子,你俩守好里面的大牢,到了饭点记得给里面那些死人喂食!” “知道了吕爷,您放心的去!”叫二根的狱卒高声回道。 另外一个也赶紧点头应是。 “对了吕爷,那帮大头巾吃什么呢?” 这牢头今天也是被他们烦透了,一听到这三字心里就是怒火,扭头冷冷的回道:“都是一帮爷,可不能饿着了他们,去,到后面厨房里问问,有没有吃剩下的冷炊饼,收拾收拾给他们送去,记住,谁要是浪费,今晚不许吃晚饭。” 话毕就挥挥手,满脸高兴的拖着狗儿离开。 狗儿看到,心里想,他个牢头都不怕,自己更是无所谓,便笑呵呵的与他闲聊的走了出去。 第四一六章失望透顶 自命清高,这四个字可不是啥好词,尤其是只念了几本书,就开始拍着胸脯夸自己“学富五车”的家伙,狗儿一般遇到这样的人都是干脆躲着走,免得被他连累的让人取笑。 “赵大狗!这么简单的对句你都答不出来?我看你第九名的成绩是作弊来的吧!哈哈哈……” 嗝~ 狗儿扭头打个嗝,顺便斜视一眼这个取笑自己的瘦麻杆。 “是啊!赵大狗,你要是做不出来你就向刘兄认输,我们大家念在你年幼的份上,也就饶恕了你。” 狗儿侧头瞅瞅这个帮腔的黄脸汉,继续打个嗝,低头找了块稍显干净的草垛子,盘膝坐下,身子半仰在栅杆上,眼皮合在一起。 这动作以及脸上的表情,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是赵大狗没把这俩人当会事儿,所以牢房里其他几个人吭哧吭哧的笑了起来。 他们这一笑,可把瘦麻杆惹恼了,一个纵起,蹬蹬蹬的走到狗儿面前,伸出手指着狗儿鼻子道:“赵大狗,你这什么意思,做不出来就说,摆这副冷脸色做什么?” “就是!不管怎么说刘兄都比你痴长十几岁,嗯,那啥,比你大,你这行为,太不懂礼数了。” 帮腔的黄脸汉,原本想拿狗儿岁数说事,后来一想,差太多,有点不好意思,就开始指责狗儿不懂礼数。 这俩人一副吃了爆竹的模样在狗儿面前叨叨叨,狗儿午时刚刚和牢头吃了两杯酒,困意正袭来,早想迷糊一会儿,但是他俩嗡嗡嗡的在耳边吵,怎么能睡得着,只好睁开眼,瞅瞅坐在监牢一角正嘿嘿偷笑的萧无洲,叹口气,对面前俩人道: “我说你俩人烦不烦?小爷又没同意和你比斗,死拉着我干嘛?去,有力气就把牢里面收拾收拾,乱七八糟瞅着不顺眼。” “咦,你个赵大狗,我二人又不是小厮,凭啥去打扫,为何你不去!”黄脸汉怒道。 “就是就是,我俩凭啥去,你又不给钱!”瘦麻杆也赶紧附和道。 谁知他话音刚落,旁边的黄脸汉赶紧低声提醒道:“刘兄,这等有损读书人脸面的事儿,给钱也不能做啊!” 瘦麻杆一听有理,连忙点点头,再对狗儿道:“你给钱我们也不干!” 狗儿瞅瞅这俩人,嘴角笑一笑,好吧!俩读书读坏脑子的蠢家伙。 看透了这俩人,狗儿突然有了兴趣,也不睡觉了,身子坐正可俩人道:“两位仁兄,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俩人异口同声道:“说!” “敢问两位!可否听说‘火中取粟’这个词语。” 俩人对视一眼,估计是没听说过,黄脸汉子打个眼色,瘦麻杆就开口道:“哈哈哈,赵大狗,你这是胡编的词吧!” “呵呵,我是听一走域外的行商说的,不晓得两位可否听说过?” 瘦麻杆刚张开嘴想回答,旁边黄脸汉子拦住道:“我凭啥告诉你,再说你也没回刘兄的对子哩!” 听他这么说,狗儿点点头这个黄脸汉子还算有点小心思,不过也只是小心思,便道:“这样吧!你俩人要是回答了我这个,我便接刘兄的对子!” “好,一言为定!”黄脸汉子重重的点点头,然后让开身子让瘦麻杆回答。 “赵大狗你听着,这个词本秀才虽然不晓得出处,但是听字面意思,应该是说在‘大火中拿取板栗的事儿,意义嘛,吾觉得是说,做事情困难吧!” “哈哈哈!”狗儿拍着后面栏杆哈哈大笑道:“看来你还真不晓得!算啦,小爷我被你俩人逗笑了,也不和你们一般见识,诺,你俩人再把出的对子说一下!” 俩人总觉得狗儿的大笑有些嘲笑的意思,但是也猜不出原因,又听狗儿问对子,只好放过了,说道:“我出的是,‘天圆盘,地四方,飞鸟林中跃’,来,你来接!若是接出下句,以后我俩人自不和你比过,若是做不出来,你,嗯,听说你和牢头挺熟,让他们帮我俩买些热炊饼进来!” 黄脸汉子补充道:“再来碟菜,不然吃不下!” 好么,原来这俩人听人家忽悠跑过来找自己麻烦,就为了这个,狗儿呵呵一笑,抬头道:“好说好说,就算做出来了,我也可以帮你俩这个忙,只是某些鼓捣你俩来的人么,就只能爱莫能助喽。” 话虽然是和这俩人说,但是眼神却是瞅着牢房一角的萧无洲。 萧无洲鼻子里塞着布条,但是耳朵里没有,听见狗儿说这句话,晓得是针对自己的,便冷哼一声回道:“小小岁数,只会说大话,有本事你先对啊!” “就是就是,有本事你倒是对啊,我俩人想了好久都没对出来”瘦麻杆心直口快的道。 狗儿自然听出这话里的漏洞,但是也没有揭穿,只是嘿嘿笑道:“莫急,先让我站起来。” 说着话,狗儿把盘着腿伸开了,站起来,然后瞅着这间牢房和里面的人,低头琢磨下。 “有了!你俩人听着!我的下联是,‘风细柳,路八向,小人牢里坐’。” “咦,孙兄,他居然对出来了!对的咋样?” “刘兄,嗯,吾觉得还行,但是总觉着话里意思……” 俩人齐齐的扭头,去看坐在牢房一角的萧无洲。 只见他的脸变得巨红,蹭一下站起来,指着狗儿愤怒道:“赵大狗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狗儿背着双手慢慢的走到他面前道:“萧兄如此大才,句中意思还能不知。” 看身高,狗儿小小的身子还没到他肩膀处,但是气势却是比他强硬,一双眼盯着他连连后退。 “我,我……”萧无洲一边退,一边心虚的解释,“我只是与他俩比过,又没有指示他俩找你麻烦,对,是他俩主动找你,可不是我!你,你看我干嘛?” 狗儿轻轻的握着拳头,盯着他嘴巴道:“干嘛?萧兄先不说你有没有指示,单单是你这多嘴多舌的毛病,我觉得是不是又犯了。” 萧无洲退无可退,后靠着牢房墙,一手护着嘴巴,辩解道:“我,我哪里多嘴了,你莫要冤枉我。” “冤枉你?”狗儿嘿嘿笑道:“我来问你,他俩人和我乃是第一次见面,是怎么晓得我名字呢,还有,我与牢头的事儿,也只有你见到,他们怎么知道的?嗯?” 一声嗯,吓的萧无洲连连摆手道:“不是我不是我。” 看到他这个样子,狗儿就是一阵摇头。 前两天收到吴挺递送过来得一封信,信中说,曾逼迫的他父亲连夜赶回沔州老巢的贪财监军,月初时终于赶着十几辆大马车悻悻的回了临安。 然后还没安生几日,朝廷枢密院和兵部又派来了一个年轻的文官,这官一来就搅和的西军乱糟糟一片,吴帅与他理论,这家伙就拿出朝廷的文书说,这是再执行朝廷诸位相公们制定的兵制改革! 又指责吴璘“胆小怕事,不懂兵书,贻误军机,指挥失常”等等错误,这一下,可是把他父亲给惹毛了,直接绑了他上了战马,又领了亲卫,穿了甲胄拿了兵器,出署衙寻金兵,嗯,对面的虎头山寨的土匪而去。 一番酣畅淋漓的厮杀,吴璘兴致而归,这个文官也带着浑身的“臊味”回了官署,自此再不敢对兵事儿指手画脚。 以前父亲讲过,大宋的军队领兵的都是文官,这帮人说起兵法兵书来头头是道,一上了战阵就慌手慌脚的乱指挥儿,白白害了多少好儿郎的性命,而真正懂打仗的将军们,兵权在外,受制于人,眼看着良机尽失,无力回天,只好被人拉出去当替罪羊。 正所谓“会打仗的当士卒,不会打仗的当统帅”,如此颠倒黑白,这大宋岂能不衰? 面前的萧无洲七尺之躯,伸出一巴掌,就能把狗儿揍翻再地,但是现在的他,只能缩手缩脚的立在牢房一角,嘴里说着狡辩,推卸的鬼话,以其望狗儿不要揍他,就这样的人,将来考中了进士,出去领兵作战,能指望着他打赢仗? 唉,狗儿叹口气,扭头瞅瞅隔壁几间牢房里,念着之乎者也,谈论着诗文经义的学子们,心里突然对自己要考的科举,有了些怀疑。 但是随即一想,这拳头就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这样的胆小鬼,若是把军权交到他们手里,指望着他们保护自己,还不如养条狗实在,所以自己一定要努力,一定要高中,然后做大官,把兵权夺回来,自己虽然不是啥帅才,但是最起码看到金兵,看到满地尸体,不会吓的尿裤子! “萧无洲,今天小爷就告诉你,没事做就安静的呆着,莫来动什么鬼心思来撩拨我,仔细把你的腿给你打瘸,让你终身不能科举!” 这句话,萧无洲是信的,因为他今天看完榜单找到狗儿家门时,本来想找他理论理论,结果恰巧看到狗儿带着几个汉子与十几个无赖汉打架,尤其是看到狗儿亲手把磕头求饶恕的无赖头头的双腿打断时,心里才一哆嗦,有了惧怕之意,导致后来自己与他的理论时,完全落于下风,慌乱之下又被他偷袭了嘴巴。 “好好好,我不惹你!”萧无洲用力的晃着小手。 狗儿冷哼一声,翻身回到原地,默默的坐了下来。 旁边一直看的瘦麻杆和黄脸汉,也不敢再提说要狗儿找牢头要吃的,也乖乖的坐下来。 这一天,就这么过去,到了晚间,这群闹事的学子终于被自己书院里的院长领了回去。 第四一七章学海无涯 前朝韩大学士有云:“业精于勤,荒于嬉”,这句话告诉人们,学习是一种勤奋的事儿,越勤奋成绩越好,所以别老想着吃喝玩乐,那玩意儿只能害了自己。 心有伟大理想的狗儿,觉得他说的很对,所以就每天认真读书,每日天一亮,趁着耳目清晰,脑袋灵性,洗漱完毕后就捧着书卷开始诵读,等早饭被庞大郎煮熟了,才止。 吃完饭,收拾了笔墨书卷,塞进书袋里,提着去书院,中午是不回家的,因为书院饭堂里有饭卖,口味也还不错,别的不说,单单是祥大嫂每天偷偷塞给自己一个鸡子,就这一条,狗儿也不会舍得不来。 吃罢午饭,回去稍稍迷糊一小会儿,就开始准备下午要讲的课业,俗话说“温故而知新,预习最重要”,狗儿始终坚持这一点。 讲课的时间往往是很快的,所以笔记一定要记,不然一堂课下来,夫子讲授的经文释义往往会忘记一大半,回头再请教容易挨戒尺。 下午的课是一天中最难熬的,哈切,眼泪,走神永远伴随着你,稍不留意就会迷失在窗外的“诗情画意”中,比如说天上的白云,一会元宝状,一会铜钱状总是勾引着你去想象,等你猛然惊醒时,讲桌前喋喋不休的老头,已经离去,只好赔笑着和同窗相借。 这时候就能看出同窗中谁与你关系好,谁的性情最阴险,比如说刘小胖,这家伙不等你开口问,就已经把笔记送了过来,但是不到最后一步,是不会借他的,毕竟“情份”这个东西,得还的,不想受制于人最好别借。 小员外陈涛这人倒是大方,也不求你回报,但是一般也没人去借他的,因为他的笔记,除了鬼画符就是空白,偶尔还能看到窗外卖果子的小娘子的肖像画。 王知行的笔记倒是做的最好最全,但是这家伙最抠,抄录他的笔记是要掏钱的,几文钱的其实也不算个事儿,但是自从有人爆出这家伙会故意写错释义来欺骗大家,他的笔记就再也没人借了,那怕他把嗓子都解释哑了,也没人再信。 毕竟信任这种事儿,不是白面炊饼,吃完了可以再蒸一笼,人心是多疑的,尤其是读书人。 这个不行那个不行,到最后有人就把目光打到狗儿身上了,书院里传言,这个才十三岁的小同窗,势力和脾气不是一般的大,就连院长都的顾着他的情,授课的夫子都不愿惩戒他,再加上这人也不爱与外人说笑打闹,每日里只是读书写文章,所以许多学子对他都有一些小小的畏惧感。 这种“畏惧感”不是真的害怕,而是因为陌生而带来的疏远感。 笔记肯定是要借的,别人的又不合适,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找他借了,本以为会让他嘲笑几句,结果借到的很成功,一来二去,狗儿隐隐约约成了书院一“神”,谓曰“学神”。 因为数次学院测试,狗儿的成绩都是名列前茅,听说他下个月再考一次“甲等”就可以升任到甲字学舍了,哪里的同窗都是准备今年下科场参加科举的。 笔记借到了,趁着还未放学的时间,赶紧把每字每词认真的抄录下来。 后世的老师会布置许多的功课,作业是衡量你有没有做功课的重要参数,但是在这个时代,一切以上进心为主,课业虽然也会有,但是很少,一般也就是问你要昨日所讲授的课堂内容,或背或写或解释,往往需要你用一晚上的时间来记住,哈哈,所以后世与古代一样,写作业是个难题。 但是有些人的脑袋很聪明,晦涩难懂的诗经到了他面前,仅仅需要一个时辰就能完全记住,这时候你不要嫉妒,毕竟爹娘给的,你没法改变,唯有加倍努力才是。 一努力就到了夜深人静,这个点还亮着灯的除了缝衣服的妇人,也就是读书的学子,毕竟灯油钱也不老少。 拖着一身的菜油味儿,不洗漱进被窝,会被妻子嫌弃,但是大晚上的用冷水洗漱,也实在是幸苦,所以宋朝的读书人就有个癖好,他们讲究礼仪,但是不怎么看中卫生,代表人物有王安石大大,野史记载,这家伙有一次逛青楼时,脖子里居然跑出了一只肥虱子。 害得陪酒的女娘把酒都撒了出来,没想到王大佬居然面不改色的继续饮酒,赢得众人喝彩,于是他潇洒的个性从此传开,让许多当时喜欢他的书生,争相效仿,一度让充满笔墨书香的各大书院,除了墨香纸香之外,又多了一种酸臭。 不能和浑家同睡,只好收拾铺盖睡在书房里,听着外面汪汪乱叫的家犬以及蹑手蹑脚跑过来的丫鬟,只好“委屈求全”的睡下。 一觉睡到天亮,急急的穿好衣服,等洗漱干净,天色已经不早,为了不迟到,只能快速出门,懂事的老仆,早就在书院门口买好了朝食。 接过来再抹一把汗水,顺便整理整理衣角,然后慢慢的走进书院,与正在检查学子课业的夫子行个礼,人便走到自己课桌后面。 一边温习课业,一边偷偷的吃早饭。 味儿自然是有的,但是夫子不说,别人也不会在意,毕竟谁都会有个忘记吃早餐的时候。 “写文,不是书写流水账,铺叙、排偶、藻饰、用韵等方式都需要认真仔细,其辞藻修饰尤为重要,写完的语句让人看之,会不自觉的诵读而出,是谓之‘整饬之美’,诸生可需注意。” “是,先生!吾等铭记在心!” “嗯,如此便好,行了,今日课业便到此结束,没完成课业的留下来继续书写,其他人,早些回家。” 众学子听罢,齐齐的对着授课的夫子道声幸苦,有功课的留下,没功课的就兴高采烈的结伴而出。 知道学习的会乖乖的回家,玩心重的就约上三五个同窗出去寻找乐子。 美食,玩耍加小娘子,这三点对于少年人是最具有吸引力的东西,所以这三样都不缺的青楼,便是书生们经常光顾的地方。 狗儿不喜欢青楼,但是耐不住有两个损友忽悠,也只好同去。 少年人性子急,脾气冲,这中间再加上女人和烧酒,所以往往没多会儿,就会爆发一场冲突,有时候是别人,有时候是自己,但是不管是谁,往往是赔钱又坏心情,所以一来二去,狗儿就再不和王厚俩去青楼玩耍了。 有时间了,在大街上溜达溜达,扶老奶奶过个桥啥的多好,没必要大把的钱撒在青楼这种污浊地方。 若是时间充足,去赵提辖的龙州大营里骑骑马,再去隔壁石炭场蹭顿便饭,实在不成,也可以带着一帮小乞丐“呼啸山林”,总比把精力浪费在青楼好吧! 若实在是有精力,找苏通判甚至依附在他门下的诸多狗腿子们,走动走动,尤其是商号里面的掌柜、管事的,将来说不得还有用到他们的地方,关系要养好了,所以去青楼这种地方,真是浪费时间。 “狗儿,你怎么不进去啊!” 耳朵后面夹着一只迎春花的王厚,疑惑的瞅着停在马路边上的狗儿问道。 他旁边同样在耳朵上夹花的花十四也是用一副疑惑的表情看着。 “那啥,你们去,我今天和浩哥儿还有些事儿”狗儿解释道。 王厚瞥一眼狗儿,鼻子一哼道:“和那小子有什么事儿说,你快些进去吧,今天玖儿姑娘可是要献舞的,去了晚了可没地方看。” 话说完,见狗儿还一副犹豫的模样,再补充道:“今天的茶钱我出还不行吗!” “那感情好!”狗儿拍拍屁股一马当先进了楼里。 时间在慢慢流逝,一些冷门的、劲爆的、低俗的、荡气回肠的消息纷纷扰扰的袭来,这其中最让人吃惊的是,金国三月才刚刚被任命为行台右丞相的谭国公阿里布,才过了一个月就突然暴病薨了。 这个屠杀宋人的刽子手生死殒命的消息传来,举国沸腾,但是朝廷众人却是一副阴阳怪气的表情,直到另外一件消息传来,这帮官员才彻底欢腾起来。 小道消息金国大宗正完颜宗固,无端端的和完颜宗弼大吵了一架,虽然双方事后都说是因为酒醉,又因为一位美丽舞娘才起的争执,但是据知情人士透露,俩人在对骂中,一个说是对方下毒害死了阿里布,一个大骂对方栽赃诬陷,这才是俩人争吵的实际原因。 不管怎么着,从话里知道,这个阿里布确实身死。 自家这边倒是相安无事,百姓安居乐业,还有人奏折说是,“绍兴之治来临,证据是一对白的浑身一根杂色毛都没有的祥瑞猴子”。 一时间官家乐的合不拢腿,哦不,是合不拢嘴,特意让他的爱相秦桧制作了一顶高九尺的天子景钟,没事儿敲两下祈求国泰民安。 这个钟还真有用,先是投降金的宇文虚中,因为恃才讥讪得罪了贵人,被人构陷谋反杀害,连累的还有个叫士谈的金翰林学士。 不光这点事,主要让赵构开心的是,金国与西北方的蒙古部落交恶,两国大举兴兵,形势一触即发,南边与自己相邻的许多军队都抽调去了北方,一时间赵构瞬间觉得压力减轻了许多,高兴之余夜夜笙歌。 国朝财政随着许多能干大臣的敛财,嗯,理财能力,前面亏空的那些都已经补上,这不正好迎上天申节,金国使者来贺礼了,周边小国也来了,尤其安南这个小老弟,居然献了十头乖巧聪明的大象。 这老弟不错,返程时多赏赐他些银钱,也叫周围人晓得,我大宋依旧是泱泱大国。 第四一八章一本书引发的乱子 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七月,外面的天气热的根本穿不下长袖长裤,耐不住汗水的农人纷纷将袖管裤腿卷起来,稍解一些热意。 但是讲究礼仪之道的士人,可不能这么做,所以用丝绸做的薄衫,就成了热销品,造成的结果就是一件普通的士子薄衫就的要价五六钱银。 读书人要面子,要礼仪,所以才穿绸衫。 农人家却是不用,到了酷暑时,“葛纱”这种取材简单,效果不错的布料,就成了万千百姓人家的最中意之选。 葛这种多年生草本植物,纤维可用以织纱,是最清透凉爽的材料之一,自先秦时代开始,咱中国人就开始依靠葛布度夏。 后世人过夏天,满大街的背心、衬衫、短裤、裙子,在古代的大街上也是如此,区别只是材料不同而已。 贴身汗衫搭配着麻线鞋、凉鞋或者草鞋,脑袋顶上再加一顶竹篾或者草秸编制的草帽,这便是炎炎夏日,行走在田间地头劳作农人的时尚着装。 “赵大狗,外面天这么热,你还出去干嘛?” 刚寻了个草帽准备出门的狗儿,被躺在大树底下纳凉的王厚看到了,这家伙蹭的一下跳了起来,到狗儿面前眨着眼睛问道:“是要玩水去吗?” 狗儿瞥他一眼,摇头道:“玩什么水,我是去书院!” “去书院?”王厚皱着眉头说道:“今天书院不是休课吗?还去书院干嘛?你绝对是去玩水,甩了我自己去玩那肯定不成。” 自从天气热了,鹿苑书院后门前的小溪坑里,天天泡满了大大小小的娃子,一个个不顾天上炙热的太阳,在水里畅快的游戏,直到被夫子提着细枝哄赶上岸。 七月的天虽然热,但是溪水里的水温并不高,小小娃子跳进里面玩耍,很容易被溪流低层的凉水,激的肚子疼,然后跑肚拉稀。 “玩个球的水,没看到我拿着书么?被水淋湿了,金老抠肯定要埋怨死我。” “埋怨你?” 王厚瞅一眼狗儿胳膊底下的书本,笑道:“这么破烂的书,能值几个钱!” “不学无术!” 狗儿懒得给他解释,翻个白眼,丢下一句话,推门走将出去。 “咦,你个赵大狗,我不学无术,十四,你说他那本书那么破,能值几个钱!他居然说我不学无术!” 花十四从树叉间翻个身,瞅瞅离去的狗儿和气呼呼的王厚道:“俺听寨子里的老人说,越是这种破旧的书,越值钱,就好比那些武功秘籍一般,那个不是翻看了许多遍。” 听他这么一说,原本还不高兴的王厚瞬间恢复了平静,抬头看一眼树枝上的花十四,神神秘秘道:“咱们是要考武举的,你说书院里的书有没有啥兵法秘籍一类的?到时候咱们找到了,随便学一两篇过个简单的武举还不是轻轻松松。” 花十四一愣,闭眼想一下,嘴角一歪,拽住一根横枝,翻身一跳,平稳的来到地面上后道:“听狗儿说前些天,书院可是从外面买来了不少书本,足足有两大箱哩,我想那么多书,说不定里面就有一两本兵法奇书!” “是啊!”王厚一拍巴掌,冲着门外努嘴笑道:“要不咱们……” “嘿嘿嘿!走起!” 烈日当空,还好有顶草帽来遮挡,虽然头发会被帽子捂出汗水,但是带来的阴凉却是能让脸颊不那么火辣辣的痛。 “一本新语居然分上下两册,这金木根也是的,居然买下册不去买上册,这得多蠢的脑子才能干出来的事儿,难道说成了亲人就会变傻吗?” 一边走一边嘟囔的狗儿,完全没留意到后面两条鬼鬼祟祟的影子,一路走,一路抱怨,等到了书院,人已经热的脑袋发懵,瞅一眼禁闭的大门,实在耐不住等门子从午觉中自然醒来,便伸出手指,用力的在门扇上敲。 咚咚咚…… 声音传进院里,但是没人应答,狗儿晓得门子是个贪睡的,只好继续敲。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继续传出,里面还是没音,气的狗儿扯着嗓子吼道:“死老门,睡的死狗一般,还不快开门!小爷都被太阳晒晕了,还不快来开门!” 尖锐的嗓门,在午休的安静时刻,自然传的清晰无比,躲藏在学舍睡午觉的门子也终于听见了,闭着眼睛仔细分辨一下,听出来是狗儿的声音,只好无奈的坐了起来,踢踏着鞋子走到门外抱怨道:“我说小狗儿,好不容易停课一天,你不在家歇着,跑来书院干嘛?” “能干嘛!”狗儿埋怨道:“还不是金木根那蠢才,买一本书,只有下部没有上部,这让我怎么看!对了,他在哪,我要找他去换!” 门子一边开门一边打着哈欠道:“咦,这多大点事儿嘛,你先看这下半,回头再要上部看不就的了,这大热天的还来跑一趟。” 这蠢货,说的什么混账话,读书又不是干活,没有上半怎么晓得下部讲的是啥。 瞅一眼自以为是的门子,狗儿也懒得搭理他,便道:“莫要废话,他人在哪里?” “能去哪!”粗壮嘟囔道:“跟着院长和夫子都去了县学,说是今次科举又多了一本书,让先生们都去听讲。” 大老远跑过来,人居然没在狗儿气道:“诺,这本书先给你,回头等他来了你交给他,并让他赶紧去给我寻上部来!记住了吗?” 粗壮门子一手接过来一手捂着嘴巴打个哈切道:“放心吧狗儿,哥哥我办事儿从来没有出过错,等他来了一定把书给他送到。” 狗儿嗯一声,再提醒道:“书给了他,让他赶紧给我送上部书过来!记住,是上部!” 门子连连保证,送了狗儿离开,人就回了屋舍,重新躺倒在地,瞅一眼旁边的书本,随意的翻开瞅了两眼,全是一条条笔墨线组成的字,嘟囔一句鬼画符,就把书塞进了脑后,当做枕头,枕着睡去。 呼噜噜咕噜噜,一觉睡到肚子饿,睁开眼外面已是天黑,拍拍肚皮起了身,道声饿了,就冲着门外走去,不大会儿又返了回来,捡起地上的书本自言自语道:“还好想起!” 人就继续出了门,等到了后厨正瞧见金木根和他浑家在腻歪,嘴角就嘟囔一句,把书扔给他道:“老金,这书狗儿给你的!” 金木根听见喊声,慌忙把手从裙子里抽出来,抬头见是门子,暗骂一声,接过他扔过来的书道:“院长还没出来,你这个饿死鬼先过来做甚事儿!” “能做啥事儿,总不能像你一样抱着婆娘调笑吧!” 粗壮门子撇撇嘴道:“快,给几个炊饼,俺早拿了离开,不耽搁你俩打情骂俏,一把年纪了还和小郎君一般猴急……” “闭上你的狗嘴,拿着炊饼快快离去!记得走远点!”金木根扔给他四个炊饼怒道。 “切,我才懒得看!”门子瞥一眼羞红脸颊的祥大嫂,咬着炊饼慢慢离去。 金木根盯着他身影走远,咳一声,吐口唾沫在地上道:“憨货,哪里懂的妇人的好!” 话说完,就准备坐回去重新温存,结果老美人不乐意了,推搡着把他赶了出去。 金木根死赖了几次还是不成,只好拿着书郁闷的离开,半路上恰巧遇到出屋的金老夫子,便听他问道: “木根,我让你出去刊印的书可否刊印出来?” “啥书?”金木根愣道。 金老夫子见状,晓得他完全忘记,便摇头埋怨道:“你啊你,总是忘记,算啦,你把书给我,我正好要出去!” “要出去?你不吃饭啦?”金木根问道。 “不了,吾与几个朋友约好了,现在要过去,对了,你去后厨告诉祥大嫂中饭莫要等我了,你们自吃!” 金木根一听乐了,正想着找理由与她再续,这下好了,理由正当。 “好嘞,大郎我这就去与他说。” “嗯,你先把书给我!” 金木根拍拍脑袋,把胳膊底下的书递给他,转身撒丫子往后厨跑去。 金老夫子瞅见了,摇头笑一笑,打开书翻看一下,见书不对,正要开口问他,却见人已经跑没了影子,只好返回到屋里,先把书放到案桌上,就背着手走了出去。 一刻钟后,又提着一件黑色包袱走了进来,嘴里嘟囔道:“还能买错书,真蠢!” 就把桌子上的书,一起放进包袱里,包裹好了提着走出门外。 大热天里出门,自然是心急火燎,金老夫子又赶着会友人所以只和印刷匠随意交代了一句,便出了门,朝着酒楼走去。 印刷匠人接过包袱,嘴里念叨着“只印新的,不管旧的!”便把书拿去了后面铺子作坊。 “姜师傅,这本是前边鹿苑书院要印的书,抓紧了明天印出来!” 穿着犊鼻裤子的姜师傅,擦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接过他递过来的书,随意的翻看一眼,嘴巴啧啧惊叹,旁边小徒纳闷了,问道:“咋滴啦师傅,这是啥书啊!难印吗?” 姜师傅哗啦一声,收起来,瞥一眼他道:“没成人的小娃娃,莫要多嘴!” 话说完,神色一变,猥琐道:“好一本偷香窃玉的书!嘿嘿嘿!这帮读书人,真是好风流!” 第四一九章州考 “啪!” 一声巨响,金老夫子把手里的书狠狠的摔在桌案上,手颤抖着指着跪在地上的金木根道:“你,你真是气死我了,你看看这是什么书!自己私下看也就罢了,居然敢塞给我!真是,真是,有辱斯文!” 一声怒吼,金老夫子呼哧呼哧的坐到椅子上,闭着眼生闷气。 今天,自己可是丢死个人,本来是刊印一本从州学里借来的诗经,结果印出来的居然是一本男女幽会的禁书,这狗奴才也不知道检查一遍,就拿着它分发给与自己相熟的几位学究,惹来他们阴阳怪气的取笑,真是丢人。 现在回想下,怪不得那印刷作坊里的小厮看自己总是乖乖的表情,唉,一大把岁数了,居然干出这事儿,斯文扫地啊! 想到这儿,金老夫子后悔的摇摇头,他这一摇头,可把金木根吓坏了,直接在地上咚咚咚磕俩头,抬起来哭道:“冤枉啊大郎!” “别叫我大郎!”金老夫子怒道。 “嗯,那,院长,这事儿不是我干的!我给你的真是新语书经,不是这‘偷香记’!冤枉啊!” “冤枉?”金老夫子怒道:“难道说是印刷作坊的匠人印错了书?我可是看了,那书背面可是写着我鹿苑书院的记号,由不得你抵赖!” 金老夫子被人嘲笑的时候,金木根也在场看着,晓得这事儿他肯定要发火,可是自己给他时,的的确确看了确实是新语下策,而且自己当时还被狗儿嘲笑来着,狗儿?对了! “院长,您听我解释!小人确实没有骗你,这种事儿我怎么敢来胡闹,而且这书是赵大狗给我的,然后我直接给了你,您要是不信,我去唤他过来一问便知。” 话说完,金木根就从地上站起来,想转身出去寻狗儿过来给自己作证,结果被金老夫子呵止住了。 “回来!你还想让多少人知道?嗯?还嫌我不够丢脸?” 这…… 金木根乖乖的跪在地上。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许久后,金老夫子才叹口气道:“算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你出去吧!去后厨给我端些吃的来!” 金木根低声应一声,站起身拱拱手,默默的走出屋外。 这事情,也没的查,毕竟闹大了院长的名声更加难堪,只好吃个哑巴亏。 夏日的池塘是小娃们最喜爱的地方,三五成群的在水里蹦哒,一会儿潜进水底,一会儿又跳出水面,溅起的水花,落的哪里都是,有几个还故意冲着路人泼水,搞得过路的小娘子们叉着腰咒骂。 池塘边,头戴着一顶大荷叶的王厚,扭头对着咬着竹筒喷水玩的花十四轻声道:“十四,昨日拿来的书你放哪了?” 花十四打个哈欠回道:“问它干嘛,那书里满篇都是这个曰,那个说,没写一点功法的事儿,所以我就扔了。” “扔了?”王厚吃惊道:“你扔它干嘛?” “不扔它干嘛?你又用不到,再说那书是偷摸来的,留着是个祸害,万一有一天被发现了可就坏事了!” “好吧!” 书已经丢了,说再多也没用王厚晃晃头,把荷叶摘下来,朝着天上的太阳狠狠丢去。 轰隆一声巨响,乌云趁着风势,片刻间就把火炭一般的炎日,遮挡了起来。 一道闪电紧随其后,张牙舞爪的在乌云间翻腾。 缩在水里的王厚,愣愣的瞅着掉在花十四脑袋上的荷叶,叹道:“莫不是我功法有成?” 一场暴雨,让多日炎热的天气终于得到了缓解,提着竹篮的狗儿,仰头瞅着天际耀眼夺目的彩虹,心里道,好兆头,就慢悠悠的往贡院走去。 上一次各县学子闹事的处理结果来了,知州衙门为了安抚众学子,重新组织了一次测试。 这一次,从出题到判卷,条条框框都比上一次规矩了许多,按照吕知州的话,既然你们想考,那咱们就动真格的,认真考一次,看看这龙州今年到底有那些好苗子可以去东都参加大比。 他这一发话,全州上下总动员,哪怕是作为监察指责的苏通判也是沉默不语,不对,应该是闷声发大财。 因为这次测试所用的物事,全部是他采买而来,别的不说仅仅是笔墨纸砚这一项,苏府所有人的夏衣就有了着落。 今次考试,严格按照“发解举试”的要求来,当然啦,题目难度也会相应的增大,只要是有心明年参加科举的学子都可以报名参加。 此消息一出,全州士子哗然,这么好的练手机会,脑袋被驴踢了才不会参加,所以全州学子,只要是过了蒙学的,统统跑到各自县衙进行报名。 等人数汇总完毕,各县县令差急脚吏紧急递送至知州衙门,吕知州一看,好么,四县二寨,总计一千二百余人,这一下可把他吓一跳。 往年统计的人数,最多也才五百来人,今年可是翻了两倍还多,难道是自己治下今年文气大盛的缘故? 不等他从畅想中出来,旁边伺候的黑大汉,咳嗽一声道:“吕相公,这王成财一个到处骗人的商贾之流,怎么还能参加州考?” “嗯?”吕知州一愣,疑惑的看着他道:“崔三你说啥?” 崔三抱拳施礼道:“吕知州您公务繁忙,一些事儿不晓得,这下面的人最易糊弄差事儿。” “小的听说,这些来报名的学子,真是三教九流都有,有些人的身份,根本过不了核查,这些胆大的贼官就敢让他们来报名。” “相公请看,这个叫王成财的人,平日里混迹西城皮货街,坑蒙拐骗一些外地来的商户,多次被人告到衙门里,像这等身份卑污之人也来贡院考试?岂不是沾污了法场贵气!” “还有这几个人,要么花甲之年,要么黄口小儿,进咱们贡院来科考,更是让人贻笑大方的事儿!请知州明鉴!” 俗话说,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更何况是堂堂一州长官。 所以吕知州一拍公案狠狠斥责道:“真是岂有此理,崔参军,你速速差人,不,你亲自带人至各县各寨,严查此事,对那些敷衍了事之人,准你缉捕之权,再对这次报考的学子,认真筛选,不合身份者统统剔除,绝不让一人来沾污这文昌法场。” “是!相公!”崔三合掌抱拳唱个诺,就挎着腰间钢刀气势汹汹的走了去。 在科举制度被实施之后,这种能直通权利阶层的方式,就被官府和当权者严厉把控,类似后世的政审一般,也限制了诸多条例禁止一些人来参加。 例如隋唐两朝,能参加科举考试的,只有书香门第或者权贵人家的孩子才成,平民之家,对不起,你不够格。 那要怎么才能拥有资格?答案是,你祖上当过官,或者得到某官某名士的举荐信。 所以这两朝的科举考试就是一个笑话,能参加科举的都是和当权着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朝政大权一直垄断在他们手里。 黄袍加身的赵匡胤自然看到了这个缺点,所以挥舞大棒,绝心打破这种垄断,于是从宋朝开始白丁子弟也可以参加考试了。 当然了,也不是人人都可以参加,毕竟宋朝也是封建王朝么,所以那些娼优子弟和隶、皂的后代,是不能参加科举的,还有囚犯、僧人、道士、商人、奴仆、犯讳的人,也都不行。 严格执行士农工商的阶级身份,说到这里,就顺口提一声,人们常说的“三教九流”之辈。 原本“三教”指儒、佛、道三教,而“九流”指的是先秦至汉初的九大学术流派,像指儒家、道家、阴阳家、法家、名家、墨家、纵横家、杂家、农家,这些都归属与九大流派之中。 后来随着各行各业的发展,以及社会的前进,根据所从事的职业划分,“三教九流”这个词慢慢的含有了贬义。 三教倒是没变,“九流”分成了高低两种,像上九流,就是指:帝王、圣贤、隐士、童仙、文人、武士、农民、工匠、商人。 至于下九流,有句儿歌道“一流戏子,二流推,三流王八,四流龟,五剃头,六擦背,七娼,八盗,九吹灰”,被选进里面的每一种职业,都含着深深的歧视之意。 真可谓“万恶的旧社会意识!” 崔三郎得了命令,自然领着差役下到各县寨去查,而龙州这边肯定也不能忽视,所以倒霉的龙州县衙,三“泥人”,只好挑起了担子。 今次考试,虽说比照“解举试”的要求来进行,但是毕竟只是个“试考”,真正实行开来,要求并没有那么严格,甚至还有些通便之处。 比如说狗儿,籍贯在祐川县,但是人在龙州城,总不能为了一个“摸底考试”就跑回去吧! 所以官府贴了告示,只要符合条件的学子,拿了户籍或官府开具的路引,甚至就读书院的身份牌,都可以来县衙登记,因为人多,所以登记点设在了贡院门口。 伴着天上的彩虹,狗儿提着竹篮,慢悠悠的来到了贡院门口,满眼望去全是人头攒动,最中心的,是头戴士子巾的学子,之后是跟随在一旁的小厮仆人,隔着十几步远,就是值守秩序的衙役官差,他们是一条隔离带,再往后就是围拢过来找热闹看的百姓,混在他们之间的是推着独轮车,挑着货担高声吆喝着做买卖的小贩们。 真是好一副太平盛世图,可惜天上的彩虹却被北边刮来的狂风,渐渐吹散。 第四二零章开考 这次州考既然比照发解举试,一些必要的程序和规矩自然要有,所以一群通过了当地县衙初试的学子,安安静静的站在龙州州城贡院的门口,即使脑袋上空的大太阳,晒的人眼圈发黑也不肯走出队伍。 “所有考生,待搜检完身后,按照你手中的桌位号,跟着各考场的引路差役去考房里安静坐着。” “但有敢不听安排,扰乱考场、夹带舞弊等不法事儿者,取消本次考试,并蹲牢号三日,以儆效尤!” 穿着一身绿袍官衣的考官,扯着嗓子对着挤成一团的考生们大声吆喝道。 今天来到这里的,足足有四百余人,人多了就显得乱,这个交头接耳,那个咳嗽放屁的搞的队伍里嗡嗡的听不到一点声音,狗儿挤在队伍中央位置,透过人群的缝隙只看到绿袍小官,张了张嘴似乎说了一些事情,还没等拢住耳朵仔细听,周围人就齐声的答到是。 他说了个球啊?你们都喊是!只好无奈的捅捅前边,刚刚扯着嗓子回答是的人道:“叨扰兄台,请问前边考官说了一句什么话?” 被狗儿问话的考生,扭过头来兴奋的回道:“谁特娘的晓得,爷爷们自管进去考便是!听这狗官说那么多干嘛!”说完话,还对着狗儿羞涩的笑一笑。 狗儿:…… 真是个好霸气的兄台,要不是他手里提着的竹篮里,放着笔墨砚台,狗儿还真以为是哪位江湖好汉下山来做道场哩。 “如此,谢过兄台!” “无妨无妨!”那考生回一句,扭身继续兴奋的望着前边。 这个节骨点上,那考官说的话,肯定不是无用的废话,要是自己不留心犯了考场规矩,被轰赶出去,虽然只是一场测评,但是传出去那也可是丢人哩,所以狗儿瞅瞅左右,选了个稳重的老考生道:“敢问前辈,不晓得刚刚考官讲的什么话?” 上了岁数,人果然持重,老考生捋一捋额下胡须,嘿嘿笑道:“他说的废话,不必在意!” 这…… 好吧,估计眼前这人经历次数多了,一些规矩已经自知,所以也不在乎那考官的话。 “咳,谢过前辈!” 狗儿拱手施个礼,继续打问下一个。 “他啊!啰哩啰嗦讲了一大堆!”这个考生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狗儿赶紧问道:“可有说一些重要章程?” 考生听见狗儿问这话,眉头皱在一起继续道:“啰哩啰嗦一大堆,一个字也没听清!我也不晓得!” “我……” 狗儿叹口气,瞅一眼周围低声讨论的考生,只好熄了打问的想法。 反正自己面前有人,到时候自跟着前边人走便是。 哐!一声锣响。 嘈杂的人群彻底安静了下来,众考生一个个用力仰着脖子瞅着前边,狗儿身子小,被前边许多人重重挡住,只好拢住耳朵,侧着头,冲着前方位置仔细听着。 “吉时已到,诸位考生,随我参拜文昌大帝!” 一道上了岁数的沙哑声音隐隐传来,狗儿听周围有人小声嘀咕,说什么“州学教授”! “诸子一拜!” 哗啦一声响,众考生团团的拜了一拜,随后挺直了腰板,还未等众人有何动作,就听着前边有道凄厉的嗓音喊道: “恩者恩,仇者仇,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诸鬼神进院来!” 啥?请鬼神进考场?虽说这次考试只是一个小小的州试,但是赤裸裸的喊鬼怪啥的?是不是不合时宜?不等狗儿脑袋里想通,忽听着外面咚咚咚,三声沉闷的鼓声远远传来。 也不知道是心理原因还是真有什么特殊法术,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穹,忽然间阴云密布,那团阴云之上,鬼鬼祟祟的藏着好几个身影,狗儿定睛一看,啊耶,居然是张大郎兄弟俩,这两位被活生生冻死的家伙,板着一张乌青嘛黑的脸,正一脸鬼笑的瞅着自己。 吓得狗儿差点尿了裤子,就当狗儿扭头想转移视线时,阴云外面又起了一团乌云,里面站着一位气势汹汹的持剑武士,这武士一露面,就冲着狗儿瞄一眼,然后拔剑一挥,载着张家兄弟俩的阴云,就被这团剑光劈碎开来,然后大风一吹没了影子,说时迟那时快,狗儿只眨巴个眼睛的功夫,紧接着乌云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 狗儿看看四周,依然是火炉一般的太阳,旁边是吵吵嚷嚷的考生,他们根本一点反应也没有。 刚刚看到的一幕难道是幻觉?狗儿皱着眉头仔细一想,摇摇头心道,不对,刚刚确实发生,那张大郎恨不得咬死自己的眼神历历在目,不似作假,还有那持剑武士的身影也有几分熟悉感。 阿弥陀佛,狗儿握住挂在脖子间,行痴给的念珠低声道了个佛号。 “你个张大郎活着的时候被人家利用,走私禁物给金人,现在死了,做鬼也是个糊涂蛋!明明是刘三郎几个害死的你,冤有头债有主,你不去找他们报仇,却跑来这里欺负我,哼,怪不得你被‘义鬼’劈的魂飞魄散!活该!” 狗儿咒骂两句,再摸下脖子上的佛珠,提提心神,继续望向前边的贡院。 哈,这才刚刚一下,怎么面前空了一堆人,人呢?都去哪了?狗儿东张西望的寻找。 “喂喂喂!那个四处乱瞄的小子!你看个鬼球,还不快过来让我搜检!” 狗儿伸手指指自己道:“我?” “废话,不是你还有谁!麻溜的快过来,别在那儿磨蹭了!”差役不耐烦的催促道。 狗儿赶紧应一声是,提着竹篮蹬蹬蹬的跑了去。 “你这小娃,也亏了你岁数小,若不然俺们早把你拿下来,枷号示众了!” 狗儿尴尬的笑一笑,偷偷瞅一眼贡院大门西边,一溜排开的十几个带着“鬼头枷”的作弊考生,嘴巴吐吐。 “咦,这是什么?”搜身衙役从狗儿怀里摸到个硬牌子,就眯着眼吩咐道:“掏出来!让俺瞧瞧!” 狗儿连忙说声好,腾出右手伸进怀里,掏出来递给他道:“牙牌!你瞧!” “吆!还是位小官爷!” 衙役接过来瞅一眼,嘴巴里说一句,就把牌子递给旁边一个穿绿色官袍的小官道:“王爷,搜出个官凭,您瞧瞧真假!” 旁边小官接过来,先看狗儿一眼,再低头瞧牙牌,正反两面看的很仔细,看完了道:“用料、格式、字体都像,稍等让我寻册子看下!” 说完就转身朝着旁边坐在一张桌子后面的官员走去。 “李哥哥,麻烦查查档子瞅瞅这个人真假。” 姓李的官员,接过他拿来的牙牌也是正反瞅了一眼,然后低头从书摞中抽出一本书,翻看一页一页的寻了半天,道:“有这么一个人,牌子是真的,人看了吗?是否一致!” “看了,人如牌子上所写,四尺一扎高,偏瘦身子,大名赵大狗,小名曰狗儿,籍贯祐川县,进学鹿苑书院,有书院所出凭证” “嗯,那便是了!放行进去!” “是!” 唤作王爷的绿袍小官,拿着牙牌慢慢的走了回来,冲着站在一旁的衙役问道:“搜完了没?” 衙役拱手说:“搜完了,没搜出夹带来!” “嗯,那便放行!” 说着话,把牙牌递给狗儿,并拱拱手道声:“叨扰!” 狗儿也施个礼回声“无妨!” 人就提着被衙役翻腾的乱七八糟的竹篮走进了贡院大门。 大门后面有个照壁墙,左面写着“一路高中”、“青云直上”的吉祥话,右边写着“公平无私,为国取士”的警示语句。 绕过照壁墙,面前豁然开朗,宽阔的大院,被一条八步宽的大路分作两半,顶头是一座三层的木制阁楼,红木青瓦,外加高达两丈的两座望楼,分别监视着东西两片区域。 这座楼,名曰“至公楼”,象征着这里是最公正、公开、公平选拔人才的地方,它乃是整座贡院最中心的建筑,也是最高的建筑,是考试期间考官和执事官员办公的地方,既可号令和指挥全场,也可警戒、监临、监视考场之处。 这座办公楼之外,就是一排排的考房,也叫做“号舍”,这时候若是站在望楼上,俯视整个贡院,就发现这些号舍,犹如后世超大型停车场里的车位一般,一条一条的平行排列而成。 每一列号舍大约有二三十步,又均匀的分成数十个小隔间,无门无窗,左右两壁砖墙在离地一二尺之间,又砌出上、下两道砖托,在上面架起上、下两块木板,一块当案,一块当座,晚上也是用来休息的地方。 号舍门口写着字号,顺序是依照着《千字文》排列而成,“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最靠近龙门的第一列考房,向着大道的墙壁上就写着“天”字列,而起手第一间,就称为“天字第一号”房。 狗儿当然不进这间房,哪怕是这次把正科和别头试的考生打乱而坐,狗儿也不进这间房,不光他不进,别人也不进,原因呢,是因为这间房顶上的瓦,不晓得被什么砸出个大窟窿,里面泥土一片,目前还没来得及整修。 人跟着前面领路的衙役继续走,和迷宫一般,兜兜转的走了好久,终于停在了一间房门前。 “行了,小官人,你便在这间房考!快进去收拾吧!” 狗儿赶紧拱手谢过他,再目送人离去,连忙走进了里面,从考篮里拿出一块麻布开始擦拭这两块木板,好一阵收拾才稍显着整洁一点,但是案面上,还是有一片难除的污渍,狗儿便拿着麻布走出去想沾些水。 人刚刚出了考房,就听着站在宿字号门洞口的值守军士喊道:“兀那考生,竟敢四处乱走,来人啊!抓起来押出考场!” 第四二一章同病相怜 “爹爹,天这么晚你怎么不进屋睡觉?” “唉,你娘亲不准我进去!” “娘亲为何不让你进去啊?” “她埋怨爹爹这次又没有考中!” “那爹爹为何没考中?是因为题难吗?” “不,题倒是不难,只是爹爹没能进去考!” “没进去考?爹爹为啥不进去考?” “唉,一言难尽啊!爹爹就想入个厕!结果被那值守的兵丁,轰了出去!” “唉,好可怜!爹爹你就不能考完了再去么!” “哎呀你个死娃子!敢嘲笑老子,你给我滚!” …… 幼年的这段经历,狗儿印象深刻,尤其是爹爹抱着被子惨兮兮的在书房睡了整整一个月,才被娘亲允许进房睡的事儿,是深感同情。 事后儿,爹爹无数次告诫自己,若是将来有一天也进了考场,千万,切记,必须!有事举手!再获得巡场考官同意后,再去! “造孽啊!后悔啊!” 狗儿失魂落魄的瞅着紧紧闭合的贡院大门,尤其是架自己出来的两个兵丁,只狠的牙根痒痒。 “咳咳咳!”兵丁被狗儿看的“不好意思了”!伸手指指东西墙根底下一溜戴着枷锁的考生,然后瞪眼瞅着狗儿。 呃…… “算啦!反正这次只是个小测试,算不得大事儿,就当长记性了!唉!” 狗儿叹口气,拍打着脑袋慢慢离去,一边走一边自责道:“急性急性!直娘贼!明明记着呢,怎么一进考场就忘记了呢!” 提着竹篮失魂落魄的往回去的路上走,一步一叹气,两步一回头的神情自然让路人猜到了什么原因,于是纷纷避让,免得触碰到了眉头。 让路的自然是好心人,但是也有“不开眼的”,比如面前这个惹人烦的家伙,一把搂住狗儿的肩膀大声吆喝道: “好狗儿,没想到你做题这般快,俺们刚送你进去,这才没几刻钟,就出来了,不亏是‘神童’也!” 说着话,还竖起大拇指在狗儿面前晃悠晃悠,气的狗儿一瞬间呼吸就急促起来。 “王厚快别闹了,狗儿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还是花十四有眼力价,瞧见狗儿表情不对,赶紧拍开王厚的手,关切的问狗儿道:“怎么了狗儿,这个点不应该考完了啊!莫不是在里面遇到了什么事儿?” 狗儿点点头,无力的道:“被赶出来了!” “赶出来了?” 俩人异口同声的问道:“你又没有夹带,怎么会被赶出来?” “唉,一言难尽!” 狗儿摇摇头,提着竹篮继续往前走,顺便给俩人解释。 古代娱乐活动很少,这种涉及到全州各县的活动更是少之又少,所以一次考试,就相当于一次大型的活动,精于买卖之道的商人自然不会错过,所以整个龙州城,只要是做生意的都进入了各种“大酬宾”活动中。 酒,这种助兴的东西,自然少不了它的身影,当店家打出,八折优惠时,全城的酒鬼乐开了花,兜里揣着铜钱,背着背篓兴奋的来到卖酒的铺子,拥挤的人群差点把门口高达一丈的彩招旗,给挤断掉。 热闹的景象,以及酒铺掌柜们“丑陋”的笑容,自然让隔壁卖肉的刘大员外生厌,心里一合计,有赚头,双手一拍大喊一声,咱也降! “猪肉猪肉,每斤降价三文,只限三日!” 他这一吆喝犹如令箭一般,整条街市上的买卖人统统站在自家店铺门口,吆喝了起来,如此盛景路人自不会错过,纷纷涌进店里,对自己需要的商品进行抢购。 热闹的氛围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涌进集市,就连一脸“悲伤”的王厚都按耐不住心里的跳动,对着拖拉着脸的狗儿道:“我刚刚听芳华楼的老鸨子说,今日姑娘们打折…哦不,是今日酒水果品统统八折,不但有免费的舞技看,据说今日还请了专门的艺人表演‘傀儡戏’!” “傀儡戏?”花十四一愣,开头问道:“是耍傀儡娃娃吗?” 王厚摸着后脑勺道:“我也不晓得!所以……” 俩人齐齐的望向狗儿。 狗儿瞅一眼两双期盼的眼神,只好开口道:“你俩自去吧!我今日没什么心情去玩!” “别啊!狗儿!”俩人异口同声劝道:“咱们三兄弟一起,肯定不能丢下你一人,再说,这只是个州考,又不是真正的科考,莫要太伤心,正好去里面耍子,散散心便是!” 男人的做法就是如此,哪怕是后世,兄弟心情不好,过来安慰他,也是出去喝顿大酒,散散心,只有女生才会坐在一起,诉诉委屈,流流眼泪。 狗儿的胸怀,也不是经不起事儿的,听见他俩如此说,只好开口道:“那好吧,咱们进去耍上一会儿就离开,我想找找苏大胖子,看看能不能把这次考题搞来。” 青楼,虽然是颜色之地,但是人家真的不是只做皮肉生意,比如说眼前这栋雕栏玉砌,装饰非凡的大厅,就是一个专门表演的戏台。 就连那戏台上正在弹着琵琶的两个女子,也是打小就跟着老艺人学习的“专业人士”。 唐代三大诗人之一的醉吟先生,一首《琵琶行》流传后世几千年,被人津津乐道,诗的重点,虽然是抒发其被贬的牢骚,但是诗文中提到的琵琶女,却是一位技艺高超之才女。 其中“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短短的四句话,这琵琶的形象就跃然于脑海中。 增增增! 两个女子一个穿红纱,一位着绿裙,两人各据一方,互相对持,曲自然是同一首,但是弹出来的意境却是各自不同,红纱女子的琵琶总有一种情意绵绵的感觉,让听众很容易联想到灯红酒绿的闺房,一位娇羞可爱的女子正笑吟吟的望着你。 咣咣咣! 一声急昂的声调突然响起,让陷入无限瞎想的听众豁然清醒,床没了,柔情的美人也自然消失,迎如人面前的却是,一骑穿着铠甲的女将,手持着一把三尺青锋,迎着风,正纵马疾驰,后背上染满了鲜血的披风,发出哗啦啦的声音,似乎再诉说,刚刚凿穿敌阵时的快感。 锵!一声轻音。 脑海中的一切画面全然消失,众看客连忙甩甩脑袋,垫起脚,使劲儿仰着脖子瞅那戏台上两位女子,只见她俩人款款的立在一起,众人这才发现,刚刚弹出截然相反曲调的琵琶女,居然是一对儿孪生姐妹。 “奴家两个,谢过诸位客人聆听了,接下来还请欣赏其她姐妹献出的舞曲,我姐妹俩先行告退。” 话说完俩人齐齐的施了个蹲礼,就翻身到桌前,抱着各自的琵琶准备离去。 说到琵琶,就不得不提说一下这个小精灵了,它自秦朝出现以来,已经有二千多年的历史,当西方乐器没传来中国以前,它是弹拨类乐器之王,何为弹拨类乐器?就是用手指或拨子拨弦,配上用琴竹击弦而发音的乐器总称。 像周代制造出来的琴、瑟,战国时的筑、筝,秦代的弦豉和汉代的箜篌!至于元代的三弦以及明代的扬琴,都不如隋唐流行的琵琶,因为它独奏、伴奏、重奏、合奏各种方式都可以。 琵琶,在唐宋之时有很大的区别,有句顺口溜形容就是“唐横抱,宋竖抱!唐拨子,宋手指”。 唐琵琶是五弦,而宋琵琶却是四弦,且由四个音位增至十六个(即四相十二品),至现代,按十二平均律排列已经成了全须全尾的六相二十来个品。 一曲琵琶让狗儿郁闷的心情,终于宽解了几分,当一套深色茶具,配着恰到适宜的热水冲泡出来的一层正在翻滚的白沫白茶递送过来时,狗儿的心情更是抒解了一大半。 再听到端茶的丫鬟甜甜的喊一声“请哥哥慢用”时,狗儿彻底咧开了嘴。 “看赏!” 一把铜钱就这么飞进了丫鬟的托盘里,叮叮当当的清脆声自然博得了众人的注目。 就当丫鬟感激的想道声谢时,楼上的栏杆处,突然伸出个脑袋。 “吆喝,小爷我刚刚听着就像你小子的声音,扒头一看,还真是你!小崽子,你不去贡院考试,来这青楼作何?” 狗儿瞅着这凌空半颗球,撇撇嘴回道:“小爷做事儿,自不用和你说!” “吆,你小子骨头果然硬,看来上次没把你打怕啊!” 狗儿看看这颗脑袋,嗤嗤一笑平静的回道:“您这话似乎是说反了吧!我只记得当初您被贵叔父捆绑着来求情的‘威风’模样,可不记得小爷害怕你的情形!” “你小子真是找揍!给爷等着!” 嗖的一声,露出来的脑袋瞬间缩了回去,紧接着就听到楼上木板咚咚咚的响。 旁边的王厚俩赶紧低声说道:“狗儿,这害人精咱们可惹不起,还是快走吧!” 狗儿鼻子一哼,若是以前不知他底细,狗儿自然要退避三舍,但是上次一事,早把这贵衙内看的清清楚楚,虽然自己惹不起他,但是也不会吃了亏,毕竟“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不用!等他来便是!大家都在龙州城混,总不能日日躲着他,今天就做个了断!” 王厚和花十四看着威风凛凛的狗儿,互相瞅一眼,对着狗儿叹道:“如此,一会儿打起来时,记得护着要害些!” “嗯!”狗儿默默的点点头。 “啊呀呀!许久不见,你几个小娃果然胆大了些!真是让小爷佩服!来哥儿几个,再试试他们骨头硬不硬!” 第四二二章换来的代价 狗儿有时候在想,人的行为是脑袋控制的还是身体? 有时候还在想,军中的统帅或者话本里的师爷,他们是怎么做到十拿九稳,料事如神的? 思来想去,狗儿觉得是人的情绪,人的智慧,以及周围环境这三个因素影响。 毕竟人只是凡胎,冲动起来还真说不上啥时候就会爆发,若是没有超强的智慧来调控,受环境影响,这脾气还真容易失控,然后做下一些后悔的事儿。 比如说狗儿,若是有个好情绪也就不会动怒,若是有个好头脑也就不会傻愣愣的站着,再加上周围一片起哄的声音,也就不会用语言贬低一个正在动怒且自己惹不起的人,然后白白挨一顿揍。 “赵大狗是吗?” 问话的人,狗儿见过许多次,但是与之私下交流还是头一回。 “回知州,小人便是赵大狗!” “呵呵呵!好好好!果然是气宇轩昂的好少年!” 轩昂个屁,跪在地上的狗儿心里狠狠地爆个粗口,腹议道: 小爷我被你家侄子揍的青一片紫一片,刚置办的新衣服也被撕扯的好几条口子,这倒霉模样哪里有半点“气宇轩昂”! “谢知州相公夸赞!小子只是一乡村少年,当不得‘轩昂’一词!”说着话,狗儿还咧咧嘴,毕竟嘴角上有条小口子,话说多了容易疼。 “咳!疼吗?” “小人不疼!”话说完,狗儿还轻嘶一声表示“真的不疼”! “端儿也是鲁莽,都是一州乡人,出手这么狠辣!看把你打的!”吕知州瞅一眼狗儿,叹气道:“亏他还痴长你几岁,如此不知轻重,净给我添乱惹事,好在你明白事理!没有出手,若不然白白让周围人看了笑话!” 狗儿:…… 狗屁的明白事理!要不是自己为了前程,岂能只吃他打而不还手!别看自己岁数小,偷袭他一两下,让他也挂点彩头还是没问题的!可惜啊可惜!唉,权势! “回知州,小人明白!”狗儿无奈的回他一句。 声音里的不平,对面座子上的吕知州自然也听出来了,捋着胡须瞅一眼狗儿,想一想道:“听说你锁厅参加了科举?” 狗儿点点头,拱手道:“自觉才华不足,趁着还年轻,就拜了先生,学一些才识,更好为朝廷尽责!” “好好好!”吕知州捻着胡须,嘴里道着好。 “咦,难道外面盛传的‘老好人’是因为他老说好的原因?”狗儿怀疑的想着。 俩人的对话就这么一问一答的进行着,在外人看来,吕知州能来关心一下狗儿这个微末小官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所以狗儿被他侄子打伤的事儿就不应该有别的要求。 狗儿也确实没啥要求,总不能为这件事去写信麻烦吴璘吧!先不说他会不会管自己,就是他会管,隔着这大老远的地方,也不好为了这点小事儿,兴师动众的派人来一趟,说实话,目前狗儿也不值当的让他费力气。 能说的场面话,也都说了,吕知州也不知道说啥了,就停下来端起桌上的茶水慢慢的喝,狗儿也只好继续在地上安静的跪着。 “今天乃是州考第一天,你既然有心科举,为何不去贡院考试?却去青楼这等地方?” 吕知州瞅瞅规规矩矩的狗儿,终于把心里想问的话说了出来。 狗儿早料到他会有此一问,所以道:“回知州,学生今晨去了贡院,也到了考房,但是在打扫号舍时,不小心犯了禁,被执法军士轰了出去?” “哦?你这犯了何事儿?” 狗儿轻咳一声,尴尬的把自己没去请示私自去廊道打水的事儿说了出来。 吕知州听罢哈哈大笑一顿。 有他这一声笑,先前冷默的氛围,也变得融洽起来。 “你这样头次进科场的学子,免不了犯一些错误,算不得什么大事儿,再说此次乃是私考,没必要如此严苛!” 话说完,吕知州就停顿一下,再开口就道:“今天这事儿端儿做的实在过分,我回去会严厉斥责他,至于你,嗯,这是我的帖子,明天你拿着它去贡院参加考试,好了,今天就到这儿吧,回去准备准备!” 茶碗重新端了起来,狗儿自然晓得啥意思,所以恭恭敬敬的磕个头站起来道:“谢过知州相公了,学生这就回去用心准备!” 吕知州点点头,再轻轻摆摆手,狗儿转身离去。 出了屋门,在差役的引路下,穿过知州厅院落,七拐八绕好一阵儿才到了知州厅大门。 谢过了带路的差役,狗儿默默的走出大门到了路上,对面大树底下,立刻窜出俩影子。 “狗儿,你怎么样?知州有没有责罚你?” 狗儿抬头看看面前这两个同样是鼻青脸肿的人,摇摇头,叹口气道:“没有,随意的聊了几句,就让我离开了!” “没给点汤药钱?”王厚气呼呼的道。 “能全须全尾的出来就不错了!”狗儿回他一句。 “这狗日的世道!”花十四叹口气道:“走,咱们回去吧!庞大哥去抓药了,咱们回去正好可以吃药。” 狗儿点点头,轻轻揉揉胳膊道:“好!走咱们回去!” 王厚扭头看一眼甲士守候的知州大厅,低声骂一句:“仗势欺人,总有一天我一定报了此仇。” 狗儿拽他一下,怒道:“在这里说什么胡话,回家再说!” 旁边花十四也劝道:“厚哥儿,我们在他眼里都是屁民,现在还惹不起!莫要冲动!” 王厚点点头道:“我晓得!我说的是以后,等我将来官做的比他还大了,也让他尝尝只挨打不还手的感觉。” 今天这场架打的实在是窝囊,那跟在吕端后面的奴仆直接举着知州衙门的腰牌,大声的吆喝。 若是他不暴出身份,狗儿还能装着不知,然后还手,但是人家一上场就点名了身份,你这时候再还手,打的就不是他,是知州相公的脸面,所以狗儿三个只好被几个狗奴按住了身子揍了一顿,还好那奴仆知道狗儿底细,没有下重手。 一路垂头丧气的回到家,练了许久的武艺,结果半点招式都不能使,这种无力感让王厚和花十四情绪都不高,俩人略略的吃过饭,再喝了药,敷了活血化瘀的膏药便回了卧房。 狗儿见状,也晓得二人心情不好,但是没办法啊,不能为了意气之争,惹了更大的祸事啊! 通过这次事儿,狗儿也彻底明白了,这世道,一定要有权势,而且是自己的权势,唯有如此,自己才能安安稳稳的在这大宋舒坦的活下去。 如此想罢,狗儿便揉着淤青的胳膊走到桌案前。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唯有考取功名,才是通往权势的唯一途径。 宋时发解试很乱,场地,题目都不相同,各路各州,大体上按照礼部颁发的章程来考核,但是各州形式却做不到统一。 能举办解举试的,除了州府衙门,还有转运司试(漕试)、国子监试(太学试)等几种方式,一般情况,时间在八月十五日开考,连考三日,逐场淘汰,通过了,便获得“举人”的名头,由州或转运司、国子监等按照解额解送礼部,参加省试。 在州府参加发解试的,以判官试进士,录事参军试诸科,阅卷考校以监官、试官共同考定资格,朱书“通”或“否”。 但是这次龙州举行的“州试”只是一次私考,苏胖子自然不去费那个力气,所以就安排手下录事参军来执掌考试。 录事参军崔三爷,也就是黑大汉,狗儿曾经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尤其是他告诉自己“用鞭子抽一顿就好了”的警言名句,狗儿深表赞同,隐隐约约的对他有些仰慕之意。 “黑爷!嗯,三爷!昨日发生了一些事情,没能前来,所以求的知州相公的同意,这才敢来,您看,能不能送我进去。” 崔三斜视一眼提着考篮的狗儿,再伸手接过旁边差役递送过来的吕知州名帖,打开来上下瞅一眼,哗啦一声合起来,道:“赵大狗!你的名号某家也是听说过的,小小年纪在通判厅混的如鱼得水,也是个有本事的!” 狗儿听罢赶紧拱手施礼道:“不敢不敢,,是众位哥哥们看小弟年幼,才会如此照顾!哪里比的三爷的真功夫!想您在皮货场鞭打无良奸商时的英姿,小弟这些年一想起来就是深感佩服,今日得见哥哥一面,真是仰慕至极。” 当年崔三的外甥和狗儿一样,被西城皮货街的王胖子骗了皮货,后找来店铺,一顿皮鞭找回了道理,虽然这事情过去了许久,但是他还记得,当时的情况,他还有印象,记得现场确实还有一位持着鞭子的小郎君,便道: “是你?” 狗儿赶紧笑一笑,施个礼。 “你皮货要回来了么?” 狗儿道:“得您传授经验,要回来了!” 崔三哈哈一笑道:“对奸商就得如此。”话说完看看手里知州的帖子和狗儿提在手里的考篮,想一想道:“虽说这次考试只是私考,但是规矩就是规矩!按照考场规矩,考试已于昨日开始,这里里外外都已戒严,再送你进去不好,一个是怕你影响正在做题的诸位学子,另外一个就是担心为衙门惹来非议,所以……” 狗儿一脸恳求的模样望着他。 崔三叹口气接着道:“所以这考场你自不能进,但是考试还是能进行!” 话说完,就转身吆喝守在一旁的差役道:“去,搬张桌案来,放到这值房门口,再取套试题,让他到这里作答。” 第四二三章成绩 炎炎夏日,来一杯冰镇西瓜汁来消暑解渴,对于后世人来说,已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儿了。 那么古代人有没有西瓜吃?蚂蚁用幸勤的手指,翻找了一下典籍,然后胸有成竹的说,“有”! “店家,来块寒瓜吃!” 走出贡院的狗儿,带着浑身的汗臭味儿,急急的对着路边果子店里的掌柜说道。 “稍等小官人,老汉这就去后院地窖里拿!”应完狗儿的招呼,掌柜的转身冲门口正在招呼客人的小厮道:“三娃,去地窖拿枚寒瓜上来!” 小厮应一声,转身快速往后院跑去,掌柜的看到,就扭头朝狗儿闲聊道:“小官人,这次的题目难不难?” 狗儿在店门口的遮阳棚下寻个小板凳坐了道:“这次题目还真是难,实不相瞒,我有许多题都没做上!” 掌柜的给狗儿递过一盏凉茶,安慰道:“莫担心,这乃是一次私试,做不得数,有了这次经验,等小官人回去了好好下一番苦功,把那些不会的都记住,等明年再遇见,自然全做上,到时候得中皇榜肯定不成问题!” 这话说的本身就有问题,但是狗儿晓得人家是说来安慰自己的,所以不会愣头青一般的告诉他,这题明年不会再考的话,便道:“如此,借老伯您吉言!” 俩人在这聊着,去后院拿寒瓜的小厮也快速跑了回来,双手抱着一块人头大的寒瓜道:“小人挑选了枚最大的,必让小官人吃个痛快!” 狗儿打眼望去,见青皮带着黑条纹的寒瓜被小厮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便笑道:“不光大,也要甜才能吃的痛快!” 掌柜的哈哈一笑接过小厮手里的瓜,一手抱着一手在上面轻轻一拍道:“您听小官人,这枚瓜熟的很,只要是熟透的瓜没有不甜的!若是不甜,您自来找我,老汉家里可种着几十亩的瓜田,任你选!” 西瓜,典籍记载是在西汉时期传进中国的,名字唤作“寒瓜”,有砖家说,走的是海贸,路线是从非洲大陆起,至南洋诸岛,最终从福建沿海登陆,然后贩卖到内路城市。 也有专家研究,西瓜走的是唐代丝绸之路,具体事实是那个,也已经无从考究。 《陷虏记》这本书,是由五代时期胡峤所著,文中写到了契丹破回纥得此种,以牛粪覆棚而种,大如中国冬瓜而味甘! “契丹破回纥”事件,是在辽太祖出征西域高昌回纥人时发生的,而胡峤本人也是典籍有记载的“第一个吃瓜群众。” 到经济贸易发达的南宋时期,西瓜已经被极有经济头脑的宋人大规模种植,但是西瓜这种水果,可比粮食这种农作物耗费地力多了,所以价格可是不便宜,再加上产量低下,所以坊间里普通的老百姓还真是吃不起,大多被有钱的仕伸员外家所订购走。 听店家如此说,狗儿也就信了,过秤付钱,然后拿刀开瓜,但见:红壤黑子白瓜皮,甘甜可口齿留香! 脑袋大的瓜狗儿一口气吃了一半才罢,刚出考场的燥热感也稍解了几分,站起来擦擦嘴,又开口向店家要了个稻草秸编制成的小篮子,提着瓜便往家里走。 能参加这次州试讲真,狗儿是感谢吕知州的,若是没有下过考场,狗儿真的不敢认为自己明年就能过发解举试。 有了这次经验,狗儿觉得明年的发解举就有了一定的信心,哪怕是这次自己答得乱七八糟。 三天的题量,因为自己迟来了一天,后面少半部分没来得及书写,但是破题的方法自己却是寻到,唯一差的就是一些书写时间而已。 另外还有问题的就是前面的经义,这是自己的短板,没办法看书少,许多题目自己都不晓得截取的是那本经书,所以狗儿今年这下半年时间,重点就是“找书看”!若是还有时间,就练习书法。 一路想着一路走,路过卖杏子的摊子前,又称了几斤甜杏,上次挨打的事儿,王厚和十四跟着自己吃了亏,这两日自己又忙着考试,所以就没有理睬他俩,今天终于结束,那可得好好安慰安慰他俩个。 一路哼着小曲,恰巧在门口与王厚碰了个照面。 “咦,考完啦赵大狗,考的如何?吆,还买了杏子,不错不错!” 手拿着网兜的他,也不知道在着急个啥,不等自己回他问话,随手抓了三五枚杏子就咬着往外走去。 狗儿赶紧喊道:“你去那儿?还有寒瓜哩!” “你先放着,我回来再吃!”丢下这么一句话,他人就跑没了影子。 狗儿见状,只好把篮子重新盖住,提着进了门。 “张大哥,来,拿些杏子让几位哥哥尝尝!”抓了七八个杏子,狗儿便把剩余的杏给了正在扫地的哑巴汉。 哑巴老张今天心情不错,举着杏子冲狗儿比划个大拇指,就提着去了杂物房寻他几个同伴去了。 狗儿也就继续往前走。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跑步声从东屋传了出来,狗儿赶紧去看,就见花十四赤裸着上半身,穿个短裤,下边踢拉着双草鞋,怀里抱着一根长长的木棍跑了过来,狗儿赶紧问道: “十四你去哪里?” 花十四气急败坏道:“我去寻王厚!说好了一起捕鱼,他居然趁着我寻鱼竿居然偷溜了!看我怎么收拾他!” 狗儿见状也不好拦住他,便把手里的杏子递几个给他道:“来吃几个杏子!天马上黑了,早些回来,我还买了寒瓜!” “好好好!我寻他报了仇就会回来!” 一阵土屑飘起,他也跑没了影子,狗儿只得自己回了屋,这个点还不到做晚饭的时候,但是狗儿饿了,只好去了后厨,喊哑巴刘早些做饭,吃了饭也好和他俩人仔细谈谈。 宵禁这个词,在前朝家常便饭一般的存在,但是在宋朝,只有战争来临时才会使用,所以龙州城又恢复了不夜城的模样,做了一天活计的汉子,下了工就会喊上浑家领上孩子,去外面市集上随便吃两口。 做饭?除非有耐心或者手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不然是不会做的,一者是因为做饭麻烦,好不容易做熟了,还不如外面的好吃。 二者是外面吃和在家吃,差不了几个钱,自己一日的工钱百十来文也不差这点。 宋朝城市坊民的生活习惯,像极了后世生活在大城市里的都市青年,且丝毫不差,甚至比某些城市还要先进一些,比如说“外卖”,大宋的“送餐业务”一般是免费的,当然,你要是给赏钱,人家还是接受的。 不光食物可以送到家,盛放食物的器具也是可以,哪怕是用金银这些贵重金属打制而成的碟碗,人家都可以免费使用,像有些员外家置办酒席时,都是去附近的酒楼借取这些金银器物。 饭做熟了,狗儿也吃过了,没什么事儿就掏出书本继续看书,这一看就到了天黑。 打了好几个哈切的狗儿便举着桌上油灯去他俩屋里说话,结果推开门见俩人早已经呼呼睡去,只好作罢,心道明日再说。 结果第二日俩人一直未起,狗儿着急去书院就先行出门,本以为会在书院相见,但是始终不得机会,到了晚上,他俩又是很晚才归,就这么错来错去,直到放榜之日才寻到机会。 “狗儿,别难过了,毕竟你只考了两天,他们都是答了三日,这没上榜也不怪你!”王厚语重心长的拍着狗儿肩膀安慰道。 旁边的花十四也是低声宽解狗儿:“你能得个中,已经是不错的成绩了,你看那个谁谁谁,考了三日居然考了个下等,哈哈哈!丢死人!” 狗儿本来找他俩说话,是想安慰他俩,结果反被他俩人安慰,只好道:“这次州试,我只是想参与一下,没抱多大希望,考出这样的成绩我也无所谓,我只是担心你俩……” “我俩?” 王厚瞅一眼花十四,见他皱着眉头摆摆手,便扭头道:“武举试还早哩,我俩可没有啥事儿!” “是啊,明年才开始呢”花十四也道:“狗儿,你是不是心里有事啊?” 花十四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王厚,只见他一把揽住狗儿肩头道:“是啊狗儿,你到底怎么啦?这两天见你总是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样!你看,我们是兄弟,是一辈子的好兄弟,你若是心里有事一定要和我们说啊!” “对!一定要和我们说,莫藏在心里憋坏了身子”花十四也赶紧揽住狗儿肩头,然后俩人用一副关切的眼神望着狗儿。 狗儿:…… 咳,看来是自己相差了,忘记了俩人可是要做顶天立地大丈夫饿志向,这等小肚鸡肠的事儿怎么会老记在心里。 “好了,无事了!” 笑一笑,狗儿便的对着俩人说道:“刚刚是有些纠结,这下想通了!嘿嘿嘿” 俩人见自家兄弟终于释怀,心里很是高兴,于是拍打着狗儿肩膀道:“你看那孙子,没参加考试居然还榜上有名,这口气,咱们可没法咽,大丈夫做事,一不做二不休,给他捅出去如何?” “我看行!”花十四盯着远处众星拱月一般的吕端,嘿嘿阴笑的道:“正好旧帐新帐一起算,若是事儿发了,他浑身都是骚,这科科举他肯定没得参加。” 狗儿抬头瞅瞅俩个咬牙切齿盯着吕端看个不停的俩人,心里叹口气道: “看来还得找机会与他俩谈啊!这鸡蛋碰石头的蠢事,可不能再犯!” 第四二三章好汉不吃眼前亏 人要有自知之明,尤其是力量与对方极度不匹配时,一定要看清自己,莫要一时冲动,赔了夫人又折兵。 勾践卧薪尝胆,韩信胯下受辱!这家喻户晓的典故,莫不是告诉世人,一定要忍辱负重,放眼未来,吃一时小亏,留待此有用之身,博得远大志向,岂不美哉? 人的生命并不是烟花一般,只求个轰轰烈烈,璀璨一时,来世间一遭并不容易,说不得就是上辈子,在佛祖面前苦苦求了五百年的“来世”,所以凭白舍了性命不划算。 “舍生取义”,得看时候! 用生命点燃蒙昧无知的思想之火,当做;用生命指引世人前进的方向,当做;用生命唤醒世人拿起武器维护自己生存之路,当做!且义无反顾的去做。 泼妇骂街,气不过拿刀杀了她?不可做,与人争气,用棍子打断他的腿?不理智!兄弟面子丢了,拿上刀去帮他找回场面然后被抓?锒铛入狱,不可取! 所以我们的先辈告诉后人,“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这句荡气回肠的话,与“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有时候是类同的!所以忍一时羞辱,用将来的大志向来报答,岂不是好回报?好买卖? “没啦?” 王厚和花十四捧着手里盛着米饭的碗,抬头瞅着正擦唾沫星子的狗儿问道。 “嗯,没了!” 狗儿皱着眉头瞅瞅俩人,再扭头看看皱着眉头望着自己的哑巴汉们,点点回道:“怎么,你们不说些什么?” “哎呀,咱们家狗儿不愧是学高八斗这种大道理俺们可说不出来!”话说完,庞大郎就举起筷子招呼着众人开吃。 “是啊!这大道理俺们考武举的可是不大理会,所以没啥可说的!来来来,这块肥肉炖的真香,都凉了,莫愣着快来吃!”王厚也开口招呼着众人开动。 狗儿:…… “好吧,吃饭!” 丧丧的拿起筷子,夹着面前的萝卜,慢慢的塞进嘴里,嘴巴轻嚼,嚼一口便轻轻的叹口气,这模样…… 王厚说了:“那啥,俺可不是憨货,不会招惹他的!” 狗儿默默的叹口气,举起筷子去夹十四面前的菜。 花十四只好道:“放心狗儿,我也不会招惹他的!” 狗儿咳嗽一声,没有回他话,只是用眼睛去看庞大郎几个。 庞大郎赶紧摆手“放心,我们也不会和他胡来的!” 狗儿见状心里偷偷一笑,开口道:“如此,那就帮我再盛碗饭!” 时间,就像蚂蚁荷包里的银子,不知不觉间就没了,当瓢泼大雨变成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从天穹飘散下来时,狗儿正在吃蹄膀。 而他前边,王厚和花十四正在比试射箭,五十步的距离,俩人神情专注的瞅着靶子上的红心,连鼻孔中长长的白烟都不在出现。 刷一声破空响起,紧接着便是一声“哆”,没等狗儿抬头去看,凌空又传来两声“哆哆”,然后就是王厚得意的大笑。 “花十四,没想到我终于有一天赢过了你!” “哦,是吗?”花十四斜他一眼,撇撇嘴道:“你可看清楚了?” 王厚见他一脸淡定,心虚的瞅一眼靶子,见上面确实一根箭也没有便道:“你看,那上面毛都没有,你肯定脱靶了,而我……咦,我靶子上怎么有两只箭?” 花十四嘿嘿笑一下,收了长弓道:“你可看清楚,那上面可不止两枝!” 这话说的,王厚赶紧揉揉眼,透过雪幕看去,好么一溜三枝,最边上的一支黑尾羽是自己的,至于中心俩并排的白尾羽…… “好你个十四,居然耍赖用两只箭!我可告诉你,咱们先头说的可是一箭而中,你这样子,是你输了!” “王小将军,你这么说话可是错了,我那两只箭,可是依次而出,可没有同时射出,所以符合规矩,这把是我赢!” “不对,是你输!”王厚梗着脖子喊道。 花十四听罢,也大声反驳道:“哪里是我输,明明是你输,你瞅瞅你的箭矢,都偏到边去了,我不但用同样时间射出来两只箭,而且两只都中红心!所以你输!” 吃蹄髈要趁热吃,因为凉了骨头间的筋肉就会变的瓷实,再用牙齿用力撕扯容易把牙给拽下来,所以狗儿就把剩下的半只蹄髈放回盘子里,又寻了块儿麻布擦擦手和嘴巴,对着正在理论“二比一大”的俩人道: “这局花十四输!” “为啥是我输?”花十四不服气的喊道:“我两只箭都比他射的准,怎么反成了我输?” 狗儿瞥他一眼,抬手指着大雪纷飞中的两座箭靶道:“你刚刚提到了‘规矩’,那么你就得按照规矩来,你俩人比试前,约定了各自靶上有没有箭,你看,你的靶子没有箭这便是输!” “再假如,现在的比试,是在武举考场上,做裁判的是礼部、兵部的大官,他们最是讲究规矩的!所以哪怕你练出了连珠箭法,你的靶子上没箭,这便是实打实的输,规矩就是如此。” “规矩?”花十四不服气道:“可是我俩只是私下比试,并没有参加武举啊,再说我也不傻,若是参加大比,我肯定会按照规矩做的!” “晚了!”狗儿注视着他,认真的道:“当你拿起这张弓箭,接受了别人的比试,这时候不管你在何处,也不管你在什么场合下,这约定便是神圣的,当不得半点儿戏。” 话说完就目光灼灼的瞅着他,花十四一开始还和狗儿对视,后来就躲闪了起来,狗儿见状就冲他喊道:“看着我!” 别看花十四和王厚比狗儿岁数大,但是狗儿一单是认真起来,俩人都抵不过狗儿,毕竟他那种眼神,透漏出来的威严气势,嗯,像极了俩人的父亲。 花十四被狗儿一声喊,瞥去他处的眼神又再次聚在狗儿脸上。 “我之所以说你输,并不是说你箭法不行,而是不遵从规矩,你也是去过西军的,也见识过两军交战是何等场面,若是那些兵丁都如你一般,对将军发出来的指令有着自己的想法,这仗你觉得能打赢么?” 花十四没想到狗儿如此认真,听他问自己话,也不能不回答啊,只好讪讪的道:“狗儿,我自然会服从将令!” 狗儿哼一声放过他,身子朝着门外的靶子道:“军人,当以服从军令为先,哪怕这个军令是错误的,也得服从!” “你俩学的武艺,报考武举将来就是要走到军中为国征战的,所以最要不得这种‘主见’,也更不能当做儿戏,所以这种服从军令的意识,就要从现在开始培养。” 一阵疾言厉色,让花十四终于低下了头,狗儿说这些话的意思,他懂得,毕竟战场上不听令号而被砍头的军将大有人在,他可不希望,将来用掉脑袋的下场,来唤醒自己的后悔心,所以他感谢狗儿,用一场生动的教育让自己明白了,“轻视的小心思,要不得!” 花十四上过战场,所以他有感触,也就懂得狗儿的好意,但是王厚没有啊!所以还是一幅大大咧咧的表情对狗儿道: “好啦狗儿,莫要生气了,我俩人只是比试着玩儿,不拘泥谁赢谁输,回头我们一定认真!” “回头?”狗儿愤怒的瞪着他,搞得王厚一脸的尴尬。 “咋,咋啦狗儿,我说的,错了?” “你说的很对!”狗儿叹口气,抬起手指着已经披着厚厚一层雪片的靶子道:“王厚,假如此时正在两军对阵,对面领兵的是金国元帅完颜宗弼,诺,就是你的靶子,而旁边十四的箭靶是举着元帅旗子的旗头兵!” “若这时我军不敌正在溃败,但是弟兄们用血肉之躯,帮助你冲开了一条接近完颜宗弼的机会,你只有一枚箭矢,军令是让你射杀举着帅旗的小兵,我问你,你是杀金国元帅完颜宗弼,还是举着帅旗的小兵?嗯,补充一下,他二人都可以被你一箭而杀,没穿什么盔甲,也没有人护在周围。” 这一问,可把王厚难住了,一会张口蹦出个“完”,一会嘴型又道个“旗”。 狗儿见状笑一笑,也不难为他了,直接开口道:“军中作战,帅旗倒地,预示着主帅遇险身亡,带来的后果就是,指挥失调,士兵哗然,士气降低,此战离溃败不远矣,你俩在兵书中也读过‘旗在军在,旗倒军亡’吧!” 俩人默默的点点头。 狗儿的话,可不是胡诌诌,在现代战争中,因为有无线电的存在,旗子的重要性已经降低太多,一般只是宣示主权,鼓舞士气的作用。 但是在指挥交战基本靠吼的古代战争中,旗子,对于军队的重要性可以说是最最重要的,因为一支军队,若是没了指挥系统,也就沦落为一盘散沙,纵是有百万雄兵,在兵不知将,将寻不到兵的情况下,也就是一百万个俘虏而已。 所以说旗子在古代战争中很重要,而“帅旗”更是为最重要的道具。 帅旗在古代又称为牙旗,掌管大帅牙旗的士兵也必须是全军最威猛最能打的,猛将典韦,他便是曹操牙旗的掌管者。 帐下壮士有典君,提一双戟八十斤。 鸿门割彘汉樊哙,同为忠义护主公。 第四二四章杂事一二 绍兴十七年。 狗儿十四岁了,或许是经常能吃到肉的缘故,身高在同龄人中属于“头筹”! 高个子,不管是后世还是古代,都属于优势,哪怕是大傻这种傻大个,走在大街上也能赚得小娘子的几道目光。 在大傻的脑子里,看自己一次属于正常,但是超过三次就意味着挑剔,所以遇到这事儿他一般会停下来,指着人家小娘子温柔的问道:“你个女娃,没事儿瞪爷爷干嘛?是不是想讨打?” 大傻,哦不,刘小武!今年十八岁了,同岁的农家孩子已经从父辈手里接过鞭子,为了一家老小的生计,终日在田地里忙碌,而大傻,还在因为乞丐头子王小乙,在和他跳格子游戏时耍赖而生闷气。 “大郎哥!你兜里有钱没?俺肚子饿了,给几个钱,俺去买个肉饼吃!” 他憨闷的嗓音,惊醒了沉思的狗儿。 “吃屁!”狗儿指着他骂道:“你瞅瞅你,早晨新穿的衣服,才一天就蹭了满是泥,怎么着,是准备让我给你洗?” 大傻低头瞅一眼棉袍前襟上的泥巴块,就下意识的用手擦擦,结果没见下来,就一边用指甲扣着一边嘟囔道:“都怪小乙,非要冲着俺丟雪球,才弄脏了衣服,大郎哥放心,俺让他给俺洗!” 狗儿冷哼一声,懒得和这个傻子计较,放下手里的书,扭头问正拿着麻布擦拭枪头的胡大康道:“你跟着王七叔学练枪,学的怎么样?” 胡大康停下手里活,抬头回道:“还行,七叔说再有三年我就可以出徒了!” 练武这事,若是只学个花架子,最多三月便可以出师,但是真功夫,没有个三五年的脚踏实地,是学不到本事的。 “好,慢慢学!哦对了,我如今不在祐川,这里的事儿经常顾不得来,刘头和王七叔他们几个经常照顾我们,如今你又跟着七叔学功夫,所以他们几个你多替我走动走动!” 胡大康点点头道:“放心,我晓得他们爱喝酒,所以没事儿就请他们吃两场!” 狗儿点点头再嘱托道:“不光是他们本人,还有他们家的孩子,都和我们一般大的年纪,没事儿多找他们玩,尤其刘头,他家六个娃,你们买了什么衣服或者吃食,都分给他们一些,要把他们当成我们的兄弟姐妹!晓得不?” 这一声问,自然问的不止大康一个,所以众人齐齐的回声是。 当然了,走神扣泥巴的大傻自然没听到,所以狗儿敲敲桌子冲他喊道:“刘大傻!你耳朵聋啦?” 大傻默默的看下狗儿,好久才吭哧道:“那,那俺得管饱俺自己的肚皮,才能分给他们吃!” 狗儿叹口气,无奈的道:“好好好!你就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对了,你跟着姚师父学练刀,练的怎么样?” 大傻想一想道:“就那样!” “什么?就那样?你现在每天都有一顿肉饼吃,吃了小爷我两年了,居然告诉我就那样?” 大傻见狗儿生气,赶紧解释道:“不是,俺是说,哦对了,是姚师父说,俺不适合练刀,他说再练十年也是三脚猫功夫,所以建议俺练锤!” 对于大傻,狗儿是操碎了心,今年过年前,狗儿放节假回了祐川,干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寻了个好媒婆给大傻说亲,废了老鼻子劲儿,终于寻到一位看在狗儿面子上的老丈家,终于答应把他家二闺女嫁给大傻,岁数也只比大傻小两岁,长相也普通,和大傻很般配,结果这货,愣是嫌人家吃饭比他快,宁死不从!气的狗儿啊!唉,算了。 “铁锤就铁锤!狗剩,明天去城里寻家铁匠铺,寻个好匠人,再用好铁给他打两把铁锤!” 正在拿着毛笔忙着算账的狗剩,鼻子哼一声,算是知道了。 他这一哼可把大傻惹恼了,蹭一下站起身,一把揪住他脖颈道:“你个骗子狗剩,快把前几天你骗俺的压岁钱还给俺!” 狗剩的脖领虽然被他抓着,但是心里却是一点也不慌,手里的毛笔都没放下,直接道:“什么钱?” “莫要抵赖!”大傻咬着牙齿喊道:“就是过年大郎哥给俺的红包钱!” “哦,那个钱啊!”狗剩顿一下,把毛笔放在桌子上,又往里推了推才道:“那钱,可是你自己交给我的,让我给你做生意的!可不是我抢你的!” 大傻想一想,似乎是这么一回事,便松了手,但是仍然说道:“那这也好几天了,你把赚来的钱分我!” “分屁的钱,这才几日哪里来的钱!没有!” 他一说没有,一下又刺激到了大傻,只见他一把拽住狗剩就喊道:“不行,你把俺钱拿了,就得给俺,快给俺!” 狗儿还有其他事儿要说,哪里能让他闹腾,便从怀里掏出一把钱道:“给给给,出去买你的肉饼去,莫在这里吵闹了!” 有钱了,不管是谁掏的大傻都不管,一把接过钱,冲着狗剩哼一声就甩着俩胳膊晃悠了出去。 捣乱的人出去了,剩下的人就得乖乖的听狗儿说话了。 “狗剩,四海商号怎么样了?” “嗯,除了米面布始终谈不妥,其他的菜蔬瓜果还是不错,许多掌柜的都愿意让我们代售,而且还是低价给我们,还能让我们赚个差价!” “对于西边石炭场来说,米面布乃是大头,其他的都是些小钱,若是这三样不掌握在我们手里,钱,赚不来多少,你可有和他们谈过?”狗儿看着他问道。 狗剩点点头,无奈道:“谈过,而且不止一次两次了,经营这三样的,大多是住在东城坊里的员外老爷们,这帮扒皮实在是贪得很!” 东城的员外,可不是唐家村那几个名义上的员外,那帮人几乎是世代经商,打娘胎出来,就会做生意,所以对阵狗剩这种商场后后后辈者,都不用伸出小手指。 “哦,他们提了什么过分的条件?” 狗剩气呼呼道:“他们说,东西可以让咱们代售,但是去石炭场交易得用他们的人,分成的钱自然不会缺少,你说说,我刘狗剩也不是傻子,这等蠢事我岂能干!” “所以你就拒绝了?”狗儿顺着他问道。 “没有!我说可以,但是交易的时候得让我在场。” 咦,这狗剩果然有些聪明,狗儿叹道:“然后呢,他们说啥?” “能说啥!”狗剩丧气的说道:“他们原意是想甩掉我,与石炭场人谈,我在场,那怎么成,所以就没同意。” 狗儿笑一笑,狗剩不傻,对面也不是蠢货,所以问道:“那如今石炭场里的米面布怎么供应着呢?” “合伙人没当成,但是生意还得做,再说咱们要的可不是一星半点,所以就和那些员外们订得最优惠的价,然后雇车送去石炭场,对江管事那边我也没加价,只是要了辛苦钱。” 一大段话讲完,狗剩嘴里也渴了,起身走到棚屋中央的铁皮炉子前,伸手提了大铁壶回来,寻了个碗,想一想又打开柜子捏了点茶叶,放进两个碗里,倒了开水,先端过一碗来给了狗儿,另一碗自己端了慢慢喝。 狗儿在旁边默默的注视着他这一切,忽然觉得,安排他经商真是寻对人了,看外表白白胖胖的,尤其脸蛋更是招人喜欢,论脑子,他仅仅才干了一年多,就能和东城坊里的老员外们过招了,且没吃什么大亏,这么小的年纪,只能形容为“天赋”! “那他们肯善罢甘休?”茶水有些烫所以稍凉一下才能喝,狗儿便捧着热乎乎的茶碗开口问他道。 “自然是不服气了,我听说他们去了石炭场好几次,想寻江管事走走关系,结果江管事都推脱不见,后来他们花钱找了衙门里的路子,才把人约出来,不知道谈了什么,反正是至今这石炭场的米面布还是由咱们供应,我想他们应该是谈崩了!” 谈崩了?狗儿沉思一下,这等生意还能谈崩?玩笑! 供应石炭场工匠物资的事儿,是当初自己和苏胖子谈的,匠人们的吃喝,不管是谁供应,价格都相差不了几个钱,相对于这点钱,狗儿替他找到这么大座“黑金矿”的功劳,就不算个事儿,所以苏胖子也就是借机打赏给狗儿的。 江管事能主理一座大石炭矿的事务,这层缘由他岂能不明白?就算不明白,苏大也会指点给他,所以少几文钱的进货价格,他还真的不在乎。 想到这儿,狗儿停了回忆,开口对重新拿起毛笔的狗剩道:“明天,你去石炭场邀江管事傍晚吃酒,顺便请姚师傅来,还有刘头,赵捕头几人!” 狗剩道声知道了,便低头继续书写。 喝一口茶水,狗儿继续问话:“小康,书院那怎么样了?” 胡小康赶紧坐直身子回道:“书院被高院长打理的很好,如今有学生一百三十多个!” 狗儿点点头,高院长就是曾经帮狗儿写对联的高秀才,去年过年时,自己出资兴建了一家小书院,凭请他担任院长,顺便也是授课的夫子,教授西城那些小乞丐们学识字和简单的算学,同时也招收外面人家的孩童来启蒙。 “学生那么多,他一个人可教授的过来?” “教授的过来!”胡小康露着笑脸道:“他把学生们分了四个学亭,每个学亭讲课一个时辰,除此之外,像我们这些过了蒙学的,每个学亭安排俩个去做‘斋谕’!” 第四二五章科举来了 成功的商人是不择手段的,所以一些商业往来得在暗地里进行。 有一个词叫做“袖里藏金”,就是一种很典型的商业洽谈方式,广泛流行于山西和陕西边界,据说这种方式最早是山西人发明的,怕别的同行听到,谈判时,买卖双方手对手,用袖子遮住,十个手指就是一把算盘,然后双方用手指代表特定的价钱,进行手对手的还价,这样别人就不知道是多少钱了,至今后世一些偏远地方,买卖牲畜时仍旧使用。 这种落后的方式,在没有高科技的南宋,当然是常用了。 天气比较高冷,所以写在桌面上的数字得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蒸发掉,所以趁着这段时间,双方人就可以进行认真的思考。 黄员外,这位米粮商行的代表,自打十四岁开始做生意,到现在已经有四十年的经验,因此,他在祐川县这一亩三分地上是当之无愧的头面人物。 家有良田千亩另有米粮铺子五处,三个儿子也各自成家立业,且都组建了自己的商队,东南西北的满大宋做生意,家里就留着自己守着家业,对于这样的生活黄员外还是很满意的,每天在铺子里转一圈,剩下的就寻几个老友吃茶听曲儿,日子过得好不逍遥。 前年,西城外乱坟岗上挖出石炭矿的事儿自己也听说了,后来苏氏商行派了人来经营,对于苏氏商行,黄员外自然晓得背后的人物是谁,所以看着石炭场干的热火朝天并没有什么想法。 但是后来某天,一个才十几岁的小娃居然找上门来,还一副“大言不惭”的样子,说自己负责提供石炭矿场的全部物资。 自己一个商业前辈,他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娃…… 所以黄员外就认为这事儿是对自己的一种挑衅,心里就存着夺过来的想法,联合了几个老朋友一商量,计划开始,但是结果,却让自己一帮人大吃一惊,真金白银送了不少,矿场的管事搞定了,米面布这等量大又重要的货物,再以最低的价钱提供,这等好事儿想那极会做生意的苏通判岂有不答应道理? 所以信发出去之后,几人就开始享受又拿下了一笔生意的快感,一连庆贺了半月,回信来了,江管事说,他被狠狠斥责了一顿,要求几人安慰。 安慰自然不是用语言表达,所以一场大酒吃了几人二百两银子,从这事儿之后,黄员外晓得了这祐川县,又有了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就这样,原本想动些阴暗手段的几人,彻底放弃了想法。 平平安安的过了一年。 昨夜衙门里传来一封信,黄员外看完后大吃一惊,今天一早紧急寻了几位友人商量了一番,便备了礼物去请那位“少年英杰”出来一叙。 “赵小官人,你这价钱可是让我们吃亏的很啊!”黄员外瞅着桌上慢慢变淡的水痕,脑袋像拨浪鼓一般的对着狗儿摇晃。 “是啊!小官人,说句实话,这价钱可是连本钱都不足!” “得赔钱!” 刘员外,张员外还有王员外这三个黄员外的老友,像摇头和尚一般,使劲儿的摇着头。 狗儿抬头瞅一眼摇头的四个老汉,嘴角冷哼一下,不耐烦道:“几位员外,你们又想入股我们四海商号,又想保证你们原本生意的利润,这种两头都吃的想法是不是有点异想天开,要不咱就别谈入股了,只是合作如何?” 狗儿话说完,旁边的狗剩赶紧点头附和道:“是啊!单只做粮食这块儿,也不少钱哩!” 一边说着话,还一边给几个员外倒了一杯热茶。 黄员外看看面前这俩小娃稚嫩的面孔,再扭头瞅瞅满头白发的老友,心里突然涌起了一股哀伤的意味儿。 “人不服老不行啊!想当年咱们几个也刚刚到小官人这般岁数时,出去与那些管事掌柜的谈生意,许多次被人家捉弄,摸爬滚打的好些年头,才摸透了谈判场里的窍门!” “现在瞅瞅你两位,这么小岁数就能悟透,真是不服输不行啊!算了,刘哥,张哥还有王老弟,难得咱们祐川县出了一位少年英杰,今天咱们就应承这价如何?” 刘、张、王互相瞅一眼,心里一想,就明白眼前黄员外是什么意思,脸上神情瞬间缓和下来,抬头施礼道:“那是自然,走出这祐川县大家都是一家人,对自家人当然是实诚心了!” 黄员外见三位老友明白了自己意思,嘴角笑笑,就捧起面前茶碗对着狗儿和狗剩道:“如此,咱们就算是一家人了,老汉提议,咱们以茶代酒,与两位少年才俊喝一个!” “那是自然!”三位员外笑呵呵的捧起了茶杯,对着狗儿举了举。 狗儿看着这四个老头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心里就是一阵不爽。 前天,狗儿拜见了衙门里的孙主薄和刘县尉,昨天又与刘三郎为首的一众衙役吃了一场大酒,然后酒后提了提,有东城住的几位员外似乎对自己的四海商号有什么想法,然后刘三郎就开口说,第二天会派兄弟,去那几位眼红的员外家问问可是对石炭矿有什么想法,毕竟四海商号可是专门负责给石炭场提供物资的,容不得破坏,他们要是起了坏心思就拘来大牢里聊聊人生,谈谈理想。 然后狗儿就回了家,等着第二天去看几人的好戏,结果一大早,这个叫黄员外的老头就邀请自己出去坐坐。 一开口就说想入股自己商号,就算是不同意,他们几个也准备以最最便宜的价钱,给狗儿提供米面粮布这些物资,只希望买卖做成后,家中商行,出去做买卖的手续,衙门能够顺利办理。 “论年纪几位是长辈,论经验几位乃是前辈,怎么说,也是我兄弟二人敬你一杯啊!来狗剩,咱们俩一起敬四位前辈一杯!” 狗儿呵呵笑的对着狗剩招招手,俩人也端起茶杯对着面前黄员外四个举一举。 “哎呀哎呀,赵小官人真是太客气了,咱们如今都是一家人,没得那么生分,来来来,一起饮过!”黄员外听了狗儿说话,连忙招呼着几位老友说道。 “一起一起!”几人也连忙随声附和着。 于是这茶就喝出了酒的氛围,但是茶毕竟是茶,再怎么喝也不如酒一般,能让人麻醉心神,然后接受对方。 喝茶只能让脑袋越喝越冷静,当然啦,悟性差的就得再琢磨一下了。 所以正在收拾行李的狗儿,就被恍然大悟的狗剩一把拽住了。 “大郎哥!咱们这是吃亏了?” 狗儿翻个白眼瞅瞅他道:“那可不,本来可以把三人治死的局,就这么让他们躲过一劫!而且是用最低的代价!” “唉!”狗剩拍拍额头气道:“我还想着,他们能以本钱价发卖给我们,回头咱们还按原先价给石炭场,里里外外能挣不少钱哩,唉,都怪我笨!早知道就不答应他们了!” 狗儿瞅一眼懊恼的狗剩,呵呵笑一笑道:“吃一堑长一智吧,经过这件事儿你可以看出,这些老家伙们都是狐狸一般的鬼精鬼精的,与他们打交道千万不要掉以轻心,一个不留心就能掉进陷阱里!” 说到这儿,狗儿觉得,应该和他再多说两句,毕竟接下来自己就得去参加科举了,这一去不知多久才能来,祐川这里可就全然指着他照顾了,能多一些见识,就能少吃一些亏。 “狗剩啊,这次一走,我估计许久都回不来,所以家里得靠你看着了,一些事情我的和你细细说,你可听好了!” 狗剩见狗儿一脸的严肃模样,心里一紧赶紧点头道:“晓得了大郎哥,我会认真听。” “嗯,放松,莫要这么紧张!”狗儿见他一副神情忐忑的模样,便安慰他放松放松,道:“我要说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即使你搞不定,有刘爷、赵捕头他们在,还有陆安和唐家村一群人,你们也不会有事!” 说到这儿狗儿停顿一下,看看他不紧张了才重新开口道:“就拿这次事情举例子吧!本来当初你和我说了,我并没有当回事儿,可后来我与刘县尉吃酒时,得他提醒我才晓得事情有些阴谋。” “那四个老头花钱买通了石炭矿场的江管事,然后写信给苏通判,说咱们四海商号给矿场提供的物资,价格远远的高于市面价!第二,说咱们的东西不但贵而且还不安全,有些匠人吃了,开始生病拉肚子!不能下矿洞干活!” 说第一条时狗剩很平静,四海商号的东西基本上全是小商小贩们的散货,这价格自然比做大宗买卖的商号要贵一些,没得办法的事儿,但是第二条明显就是牵强附会了。 “大郎哥,他们说的假话,那几个跑肚拉稀的匠人我去看来着,明明是喝了污水的缘故。” 狗儿瞅他一眼,见他斩钉截铁的表情,便问道:“哦,你如此肯定?” “那是!”狗剩叉着腰道:“那天,俺和周郎中的小孙孙一起去的,他可是‘小神医’哩!岂能看诊断错了!” “他啊!”狗儿想一下,小小年纪就已经能开方抓药的小娃,脑袋点点道:“嗯,那就算是这样,人家故意诬陷,信到了通判手里,你又不知道怎么办?” 怎么办?狗剩也不晓得所以摇摇头。 “好在通判信任我,然后那几文钱的事儿,他也没看在眼里,就这么算了!若是这事儿发生在别人身上,这下不死也得丟半条命!” 狗剩一听,牙根狠狠咬的咯吱咯吱响,半天才道,“真是一帮狡诈小人!” 狗儿笑笑安慰他道:“正所谓‘商场如战场’,你也要学会他们的手段!虽然不至于害人,最起码能看破他们的圈套,接下来与他们打交道要好好的学。” 第四二六章报名 事情安排妥当,狗儿没了担忧,等日子出了正月,就带着庞大郎和几个哑巴汉赶着一辆马车晃晃悠悠的往龙州城走,半路接了小书童杨小修,队伍算是齐整,绍兴十七年,一个改变命运的特殊之年。 不光狗儿自己的命运迎来了变化,大宋以及周边诸国也迎来了大变故。 首先是西南相邻的大理国第十六代皇帝段誉,这个在位三十九年的好皇帝,不晓得是敲木鱼敲上了瘾,还是真的看破了这世间红尘,居然“禅位为僧”,从此大理国官场掀起了一股明争暗斗。 看完大理看北边的仇人金国,这个总是骑在马上挥舞着马刀,吓唬自己的“野蛮国家”,终于也被人用同样的方式吓唬了一番。 据密探飞鸽传书奏报,金国与其西北边境蒙古部族的战争终于以“议和”的方式结束了,议和只是一张遮羞布,真正的结果是,“金人打不过蒙古人”! “金岁遗蒙兀国,牛、羊、米、锦绢等物资丰厚,只求蒙勿扰其境百姓。” 一场战争,让松散的蒙部落,终于有了凝结成一个国家的想法,没过多久,蒙古鄂伦贝勒合不勒乃自称祖元皇帝,改元天兴,自此,北方这个正在迅速长大的“少年”,冲着世界发出了第一句吼声,宣告着自己的到来。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是朋友,这句话,对丢掉半壁江山的赵构来说更是发自肺腑之言。 当听说金国在对蒙古的战争中吃了瘪,可把他高兴坏了,当时正值上巳节,他直接迁自己的太师、尚书左仆射秦桧为亲祠使,赐福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然后多多给他生壮丁! 完了又亲自祭祀青帝于东效,又祀简狄、姜嫄于坛下,牲用太牢。(牛、羊、豕俱用叫太牢,只用羊﹑豕二牲叫少牢) 忙完了祭祀,赵构喝了有点多了,回去又给自己找了个“婕妤”,激动的心情才终于平静下来。 金国对蒙古的失败,让当初以秦桧为首的议和派瞬间挺直了腰杆子,纷纷对当初的反对派们发出了嘲讽三连招,事毕,就对他们英明的秦相进行一波又一波的歌功颂德。 但是“一锅好汤里突然掉进只臭老鼠”,牛皋,这个岳飞的得力大将,居然敢当众贬损自己,这还行了,原本还想放他一条生路,这下,让他这个岳家军副统帅去寻他的正统帅去吧! 一个眼神丢去,早就看这个牛皋不顺眼的都统制田师中,便对着自家主子摇了摇尾巴,然后计划实行。 是夜,便以宴请各路大将为名,让牛皋前来任和县大营,以鸳鸯酒壶,让其饮下来毒酒,等酒宴结束,人回到家中,腹中毒酒发作,牛皋情知中得贼人奸计,但是无力回天,安排好妻儿老小后,对天悲愤一句“恨南北通和,不能以马革裹尸”,次日,死。 墓葬在剑门关紫云洞口,与对面得岳飞墓遥遥相望。 这个戎马一生,在抗金战场上屡立战功的名将死了,什么原因死的,明眼人自然晓得,但是在秦门中人笼罩下的官府,只得用笔墨修饰成一位“六十一岁的老头疾病发作而死。” “喂,你们这帮蠢货,不就是死了一个老汉么?围在这里哭什么哭!还登不登记你们的名字啦?” 一个黑脚狗,哦不,一个衙役,腰间挎着一把黑鞘钢刀,手里拿把竹扇,冲着围在告示墙下一堆红着眼圈哽咽的读书郎们大声吆喝。 今天是报考登记之日,唯有在衙门里过了审核方能参加今秋的大比,所以一群学子早早的就来到了衙门,进行报名,然后就看到了这封告示。 寥寥几个字,这位抵御外敌,保护百姓不被金贼杀害的大英雄就这么结束了一生,众人联想到与其同病相怜的岳大帅,所以才不自主的留下了眼泪。 “喊什么喊!” 砰一脚,刚刚还耀武扬威的衙役就被一个穿官袍的黑大汉踹出去三步远。 看到这一幕的众学子暗暗的吐口气,心里道声,活该! 骂完了衙役,便去看那黑大汉,但见他伸手指着躺倒在地的衙役骂道: “你一个卑贱之人,谁给你的胆子来侮辱诸位学子?我看你今天是不想活了?”话说完就对着旁边侍立的兵士吩咐道:“来人,去把这狗才抓进大牢里!让他吃吃苦头!” 这一声喊,可把那衙役吓破了胆,跪在地上如捣蒜泥一般的磕头道:“三爷,放过我吧!小人不长眼,求求三爷,高抬贵手放过小人吧!” “放过你?”崔三眯着眼冷冷的看一下他,再抬头瞅瞅看热闹的学子,嘿嘿笑道:“放过你,那也得让他们同意啊!” 崔三爷什么人?本官录事参军,掌理龙州众务,纠察诸曹稽违,是诸曹官之首,他的一句话,自己这辈子就别指望出来了。 后果如此惨重,衙役连忙转身对着刚刚喝骂的学子磕头道:“诸位小相公,是小人嘴贱,请相公们高抬贵手放过小人吧,小人就是一坨臭狗屎,求相公们可怜可怜!饶恕小人吧!” 啪啪!一边说着,衙役还一边抽自己嘴巴,可能是他真怕这黑大汉要整治他,那清脆的巴掌声,传出去老远。 读书人,在没有考取功名之前,是根直肠子,嫉恶如仇的同时,也有些恻隐之心,眼见着跪在地上的衙役把嘴巴都打肿了,年轻的几个就转过身去不再看,年长的几人就轻声道:“这位上官,此人虽有粗鄙之语,但见其已有悔改之心,还请饶恕他吧!” 崔三听了,鼻子哼一声,毕竟这个衙役是官府里的差役,惩罚太过颜面上也不光彩,便冲着他咳嗽一声道:“行了!既然相公们原谅了你,那便滚起来吧!以后把嘴巴管严实一些!莫要乱放狗屁!” 衙役赶紧磕俩头认错道:“是,小人以后会铭记在心,自不敢乱说!”话说完便从地上爬了起来,但是自己这副鬼样子哪里还能呆在这里,就冲着崔三告个假,退了回去。 “行了!尔等继续报名吧!”崔三随意的吩咐一句,也自转身走了去。 科举报名和后世高考报名几乎一样,都需要填写考生的身份信息,得查实无误后,才能领取自己的“准考证”。 家状、年龄、籍贯以及参加科举考试次数这些都需要写清,除此之外,考生还需“什伍相保”,目的自然是为了查明身份,如前章所说之人混进来考试。 三年一次考试,真比后世的高考还要重要,所以每逢大比之年,各路各州都是一副紧锣密鼓的样子,那些个地痞无赖稍有不慎就会被官差们锁进大牢里蹲两日,全国上下全然一副为科举为考生保驾护航的姿态。 这样的姿态老百姓的生活自然会受到影响,但是几乎所有的百姓都表示无碍,毕竟“文曲星君要下凡”,这点影响真不算什么,比起惹怒了星君,引来祸端到时候后悔莫及。 百姓们这样,各县官员也自然会重视,已经过县衙初试且拿到资格的考生,就会领着仆人前去州城里来,一般会结伴而行,毕竟路上除了互相照顾之外,还能小小的比试一下。 战争虽然停了,但是路上并不安全,尤其是路远又偏僻的考生,得提前半个月的时间出发,有些会来事的县令,一般会派出三五个衙役护送考生而行。 也有些蠢笨之人不管不问,所以每年都会有考生因为路上被强盗打劫,而无盘缠参加科举的案子发生。 在这种举国都在关注的时刻,发生这样的案子,考生籍贯地的县令和案发地的县令都要受到上官的斥责,所以为了头上乌纱帽着想,县里的长官们都会加大路上的巡查力度,但是案子还是会发生,没办法,山贼强盗们可晓得这些考生们行囊里都带着钱,另外一个,这些人考中了官,那就是自己的对头这时候不给他们添乱子,那还等个球? 所以当狗儿从苏通判嘴里,听说来自祐川县的十几个考生和五个衙役,被一伙大胆的山匪给抢个精光时,心里还是有些担忧的,毕竟狗儿也是祐川县人。 “通判,这帮贼匪真是胆大,居然连官差都敢抢!”狗儿轻轻的呡一口茶水,对着公案后面看账本的苏胖子说道。 苏胖子听见狗儿说话,嘴里叹口气,“你不晓得,这帮该杀的山贼,犹如洞中老鼠一般,平常藏的严严实实,就等着这个关节出来捣乱!” 说到这儿,苏胖子特意停顿一下,看一下狗儿道:“而且,他们还专抢考生,上次科举时,有位江油来的考生说,他搭乘的本县商队而来,半路遇到了这帮贼匪,拦截住了他们,放着有钱的商队不抢,专门抢他的背囊,不光是银子被拿走,他用的笔记和书本也都被一把火烧光了!” 狗儿一听,眉头就皱到了一起,瞅一眼笑眯眯看着自己的大胖子道:“通判,小子怎么觉得这帮人似乎,嗯,有些别的意图?” “呵呵呵呵!” 苏通判抖着脸上的肥肉笑道:“你琢磨出来啦?” 狗儿一愣,心里想,难道说是某些黑了心的人故意为止? “通判,是‘借刀杀人’?” 苏胖子嘿嘿笑一声,道:“下面的人把前些年的案子全部查看了一遍,又详细询问了被抢考生,通过蛛丝马迹,推断出,是有些人,故意为止,毕竟少一个对手,某些人就能多一点机会出线,发解举的名额是有限的啊!” “那通判这次找我来是?” 看着面前对着自己嘿嘿发笑的苏大胖子,狗儿突然有了一些不妙的预感。 第四二七章发解举 “天爷爷保佑,我李长安一定要考中此科!若不然,我家妻儿老小就得喝西北风了,阿弥陀佛,天爷爷保佑!” 穿着一身破布青衫的李长安,瞅着面前正在搜捡考生考篮的军汉,心里就对着满天神佛道着保佑的话。 “大胆!” 一声巨喝吓的李长安心窝扑通扑通的狂跳,也不敢再拜神了,赶紧抬头去看,就见一位穿着绿色官袍的考官,正用手指着被俩军汉压在地上跪着的考生喊道:“你这考生,居然敢在头发上藏蜡丸,真是狗胆包天,来人,把他夹了去,押到墙根地下,枷号示众!” “是!” 一声齐唱,两个军汉便押着如丧考妣的考生走了去,这模样可是把李长安吓的失魂落魄起来,毕竟他头发里也有一颗小蜡丸。 “这可怎么办!”李长安看着面前火眼金睛的考官,心里就如打鼓一般的忐忑,“这要是被抓了,自己可就再没机会考试了,不光如此,给自己做保的夫子也会被牵连,到时候村里的乡亲们自然就晓得自己的丑事,那可真就丢死个人,以后就没有脸面在村里生活了!这可怎么办是好!” 李长安看着面前越来越近的考官,再回想到被押解下去的惨样,两双腿犹如灌了铁水一般的沉重。 “喂!你这考生为何在后面磨磨蹭蹭的不过来!” 心越怕,事儿越来,本来还有一个人才能轮到自己,但不知道怎么滴,排在自己前面的考生突然晕倒在地,被守在旁边的官差给抬了下去,这一下,立刻就轮到了自己。 “喂,你是聋了吗?还不快过来,呆在那儿做甚?” 负责搜查的考官,怒目圆睁的瞅着李长安,这眼看着时间要到了,后面还有一百多个考生还没查完,任务如此紧凑,这考生还拖拖拉拉的样子,你说能不让人生气么。 就当他准备撸起袖子过去训斥他时,负责这次考场事宜的崔三爷,从远处的慢慢的走了过来。 “山子,发生什么事儿了?” “回三爷!”山子怒道:“这考生磨磨蹭蹭的缩在那儿不过来检查,小弟正准备抓他过来!” 崔三瞥一眼他说的考生,尤其是因为害怕而大幅度晃抖的双腿,让他突然回忆了一段深深埋藏在心底的记忆。 那年自己也是这个情景,跋山涉水,带着一家人的期望而来,结果自以为能瞒天过海,结果被一位头发花白的考官给搜查了出来,好在那考官心善,只是怒瞪了自己一眼,把小抄摘了去,让自己通过了,若不然自己可没这好运,得中皇榜,换得如今的官帽。 想到这儿,崔三也难得的起了恻隐之心,瞅一眼露着脚趾头的考生,咳嗽一声便慢慢的来到他面前低声道:“给你一个机会,主动把夹带拿出来,我就当没看见,如何?” 这句话犹如天籁之音一般,李长安恨不得立刻把藏在发梢里的蜡丸给摘下来拿给他,但是眼光突然扫到后面一群盯着自己看的考生,这原本要伸出去的手又停了下来。 “哦,你可是心存侥幸?” 当年的自己可没有这么犹豫,那老考官一问话,自己立马就掏了出来,可今天这考生,哼!崔三冷哼一声,冷冷地盯着他问道。 “不不不,不是,学,学生,后,看,他们,看……” 崔三瞅一眼后面一双双大睁的眼睛,脑袋轻轻的摇摇,“我只管你的选择,你若是害怕被取笑,就可以试试!毕竟,错了就要接受惩罚,我给你机会,你最好考虑清楚,毕竟相对于不能科举,受些耻笑,还不算什么,你说呢?” 李长安能说什么?自己这个模样能隐藏的住才怪,交出来会被后面百十个人耻笑,但是不交,会被更多的人耻笑,不参加科举是不行的,所以走投无路的自己,只能把蜡丸交了出来。 捏着小小的蜡丸,崔三冷漠的瞅一眼后面的考生,那些原本要低声细语的人赶紧闭上了嘴巴,崔三才道:“你将来会感谢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没头没脑的丢下一句话,人就背着手离开这里,兜兜转的去了号房,一路上众考官差役莫不是拱手向他施礼,但是崔三却是一副冷着脸的模样,一直走到中央的至公楼才停了脚步,咳嗽一声向旁边侍立的衙役问道: “通判在么?” 衙役道:“回参军,在里面!” 轻嗯一声,崔三甩手进了里面,第一层是那些忙忙碌碌的各房考官,苏通判可不在这里,所以崔三也不停留,直接踏着楼梯上了二楼,二楼中也是众房考官,但是这里的官员,官阶可不比崔三低,所以崔三可是行了几个礼才上了顶楼。 这里只有一个人,但是崔三行的礼要比这一路上,所以人加在一起都要周到。 “崔三,外面可有何事?” “回通判,外面诸事顺利,还剩一百余名考生就进场完毕了。” “好!”苏通判赞一声,对着崔三道:“诸位幸苦了,等这科结束后,本官会好好的酬谢你们一番。” 这酒能不能喝上,崔三也不晓得,但是现在,就得装出一副深切感激的表情道:“我等真是万分荣幸,下官先行谢过通判相公!” 效果收到,苏胖子自然开心,满脸笑容的冲着他挥挥手道:“可还有什么事情?” 接下来说的可是正事,崔三认真道:“通判,再有一柱香,贡院大门就要关闭,众考房就要分发考题了,属下敢问通判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的么??” “嗯,没什么可说的!” 苏通判瞅瞅外面天上的大太阳,忽然想起一事,便问道:“外面天气如此炎热,易走水!你可布置好防备?” “回通判,属下早已备好,临近两坊潜火铺里中的兵丁,早就调在贡院门下,桶索、旗号、斧锯、火背心等防虞器具,俱已备好,不止如此,各廊道下,还备着六轮云梯、唧筒、大水囊、沙袋!但有火苗,众军士顷刻间就能扑灭掉!” 既然如此,苏通判也没啥可说了,扭头瞥一眼楼下考房里已经安静下来的众考生,咳嗽一声,便道:“如此!开考!” 当~ 一声低沉的钟声随即响起,至公楼下,一颗挺拔苍翠的柏树,愤怒的晃了晃躯干,对刚刚打扰自己熟睡的铜钟表示了愤怒。 当! 又一声巨响,老铜钟对柏树的抗议,进行了忽视。 老柏树这个怒啊!你小子天天绑在我身上,不表示好意,居然还挑剔起来,真是白眼狼一般。 愤怒起来的柏树,用力的晃动的自己的身子,以其望能把这无礼的铜钟给晃到地上,但是不管自己怎么晃悠,铜钟都牢牢的挂在自己伸出的横枝上。 当…… 又一声响,这一次,振动的感觉传到了树根上,疼的自己连掉了好些枝丫,才停了下来,老柏树觉得若是再让这铜钟来让几下,那自己必死无疑,但是自己也无力甩脱它啊,只好用眼睛期盼那挂起的大风能帮帮自己。 呼!一阵恶风忽然从厅堂里穿过,差点把狗儿刚刚磨好的墨汁给打翻在地,吓的狗儿浑身上下都起了一层白毛细汉,赶紧把砚台往外挪了挪,若是有指甲大小的墨迹洒在考卷上,那自己就得“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放好了砚台,狗儿拿起桌案上的考题,前前后后的翻看了一下,题量倒是不小,题目还算出的平和,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刁钻,一大半的题目都是围绕着《易官义》《诗经》《书经》《周礼》《礼记》《论语》《孟子》这些考察基础的经书,就连后面出的论和策都是从这里面所截取的。 狗儿看看后面三道都是关于“向学”的策问,尤其最后一道考题,说“驽马十驾,功在不舍!年渐迟暮,奈何?奈何?” 正所谓答题之时先破题,唯有找对了方向,才能书写自己的对策,若不然幸幸苦苦写下来,结果跑题了岂不是要后悔死? 但是,“破题”要怎么破?答案很简单,就是先寻经文出处,比如说这道题,文中题目一读,一气呵成,朗朗上口,但是这段话乃是出自两篇经文,正是那“断头掐尾题”,好在狗儿都还想了出来。 前半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是出自《荀子·劝学》篇,意思是“只要不停止,就算是劣马连走十天,也能成功”这句话告诉世人,只要契而不舍的学习,早晚就能成功。 而后半句又来自《北齐书·李元忠传》,俗话说,人到六十,便是迟暮之年,精力与心智都不比年轻时,配上后面两句“奈何奈何?”题目要问的就出来。 这个人本来就笨,再加上又上了年纪,该怎么办? 这时候,有些蠢蛋就会答“人老了就服输,早些放弃!”或者答“尽力去学,学多少算多少”,等等这类消极的语句,那考官能判你过才怪!所以答案一定要突出“奋发向学”的意思。 能怎么办?狗儿叹口气,正所谓“皓首穷经”!自然是努力学习啦! “白首穷经通秘义,青山养老度危时.”这就是狗儿的破题之句。 有了方向,表达了态度,剩下的就是辞藻华丽的论证加语句了,嗯,还有如“脸面”一般的书法。 就当狗儿准备在旁边稿纸上写自己答案时,身上晃晃悠悠的走过来位绿袍小官,咳嗽一声便指指狗儿道:“这位考生,带上你的考卷,知州长官要亲试汝艺业!” 第四二八章就这样中啦? 发解举亦唤作贡举,而锁厅试,便是贡举考试方式之一。 前章说过,参加这项考试的,多是现任官员或有爵禄者,甚至宗室子弟也可以参加,考中者,准予升迁,考不中回来继续当官。 因此许多底层官员在应试之年,大都会“重在参与”一下,甚至一度出现了“诸司皆是官厅锁”的现象。 没办法,朝廷就下严旨,规定“有官人参加锁厅试,需由其长官考试艺业,及格方给解赴礼部试”。 狗儿主官乃是苏胖子苏通判,但是龙州长官却是吕知州,所以狗儿能不能过,得人家说了算。 “赵大狗!” 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的狗儿,忽然听见公案后面吕知州在呼唤自己,赶紧抬头回道:“知州,学生在这里!” “我晓得你在这里!我是说,苏通判与你说的那些,你可记住了?” 狗儿:“回知州,学生牢牢记在心里!” “嗯!” 吕知州点点头,再抬头就拿起狗儿的考卷,上下看一下,便道:“如此,便取你中吧!” 啥?取我中?狗儿一脸懵逼。 这这这?自己可是一个字都没写啊!他怎么就取中我了? 吕知州看着一脸不可信的狗儿,皱眉道:“怎么,我说的你不信?” 那可不!小爷一个字没写怎么就取中了呢?若是信你,爷是蠢货。 “不不不,学生信!” 对这位大佬狗儿真没有任何办法,毕竟自己在他手下讨饭吃,揉搓拿捏的都看他脸色,所以狗儿赶紧点头道:“只是学生的考卷上,嗯,很白!所以学生想,写俩字……” 吕知州呵呵一笑,挥手道:“不用,回头自有人解决!你只需记住通判与你交代的便成。” 好吧!狗儿心道,人家如此模样,自己还能有什么招,只好恭敬的磕三头道:“那学生暂且告退。” “嗯!出去吧!对了,回去仔细在家温习课业,我听说,你经史子集这块儿还不太牢,这三天多学学,等过完这三天,再去走访亲友!” 狗儿不是傻子,自然晓得他什么意思,便道:“学生晓得,这几日在家多治功课!” 话毕,见他点点头,别的什么嘱咐也没有了,狗儿只好犹犹豫豫的走了出去,一直走出锁厅试的考场才罢。 站在考场对面的大柳树地下,狗儿恶意的猜测道,这吕知州因为自己与他侄子交恶的事儿,而怀恨自己在心,是不是他故意给自己设的陷阱,毕竟当时他那值房里,一个伺候的差吏都没有,万一他哄骗自己出去,回头不承认咋办? 这么一想狗儿觉得还是去问问苏通判再说,可没等狗儿抬脚去走,后面响起一声招呼,喝止住了狗儿。 “咦,赵大狗!你怎么又出来啦?” “就是啊狗儿!这次可是正式的贡举,你这会儿出来做什么?” 狗儿扭头看看这两个满脸吃惊的人,叹道:“我也不晓得……” “你不晓得?” 王厚惊的一跳,正要高声喝问,旁边花十四赶紧拦住道:“厚哥儿,莫要打击狗儿了,估计是他又犯了什么糊涂错,被考官赶出来了!” 说完,就用一副不争气的眼神瞅着狗儿。 狗儿这个气啊!刚要对着俩人解释一番,但是看到贡院对面五百步外挤挤攘攘的人群,只好咽进肚里道:“回去再说!” “回什么回!”王厚大声说道:“虽然你与此科状元无缘,但是咱们兄弟正值少年,些许挫折不碍甚事儿!只需再悬梁三栽,又是一条好汉!走,今天芳华楼不醉不归!” 话说的豪气,但是狗儿完全没啥反应,因为他突然想到一事儿,便开口打断,猛拍王大衙内马屁的花十四道:“十四,你今天可有看到吕端他们几个进考场?” “问他们几人干嘛?”不光彩的回忆容易搞低情绪,所以花十四摆手道:“我才不关心他们几个!” 狗儿急切的想印证,嗯,也可以说是安慰自己吧,便道:“快快告诉我,我再想事儿!” 花十四扭头见狗儿脸上一脸认真,只好摇头道:“那几个衙内,今日没来贡院!” “你肯定?” “自然肯定!”花十四指指王厚道:“我和厚哥儿亲眼所见,他们几个进了芳华楼对面的明珠院!还与一伙走成都府的商人起了争执哩!” 狗儿点点头,嘴里嘟囔道:“如此就对了!” “什么对了?”王厚离的近,听到了狗儿低语,便高声问道。 他这么一打岔,狗儿从思考中醒了过来,瞅瞅一脸茫然的俩人,呵呵一笑:“告诉你们俩,小爷这科必中,不信你俩就等着看榜?” “啥?必中?” 俩人对视一眼,王厚见花十四朝自己点点头,便伸出手想摸摸狗儿额头,看看他是不是发烧把脑袋给烧糊涂了。 狗儿一伸手打断他道:“我没骗你们俩,走,这里不是说话地儿,先回去,我再和你们解释。” 说完,狗儿就低着头急匆匆的往家走去,后面的王厚俩见状也只好跟在他身后回了家。 特权,无处不在,哪怕是以“公平公正严明”铸成的后世,特权阶级、特权人群依然存在,他们用人民赋予给他们的权利,污染成为自己捞取利益好处的工具,像蛀虫一般活在国家,这栋大厦的角角落落。 在封建王朝,这种现场更是存在,尤其是官员群体。 律法,只是工具,是用来治泥腿子们和政敌的。 所以像强项令董宣,大清官海瑞这些不畏权贵、洁身自好的官员,才会在浩瀚的历史人物传记中留下浓浓的一笔,毕竟物以稀为贵么。 虽然狗儿已经猜测出自己会被吕知州照顾,然后判自己通过,但是毕竟没有揭晓,所以狗儿在家里的这三天时间,总是待的不安稳。 或许是秋老虎发威吧,狗儿心绪不宁,就抱着一枚寒瓜用小木勺子挖着吃,吃几口就瞅瞅门外。 今天是放榜的日子,不光那些考正举的考生过得折磨,狗儿这些考别头试的也是患得患失,不是说你有才华就能考中,毕竟有一些人是走后门的,再加上“解额”的存在。 后世职场有句话叫做,一个萝卜一个坑,论资排辈坐椅子。 科举取士,取中的士,是要做官的,但是官位有限,冗官又多,且参加科举的人数是连年增多,所以官府为了遏制发解人数的增长,就实行了这个“解额”的办法。 初开始,在真宗朝实行“比例解额”,但是发解人数不但没减少,反而暴增,咸平元年第一科,就得发解举人两万余,一下子就让朝廷上下慌了手脚,所以在大中祥符二年,实行固定解额。 前章说了,宋一朝能举行发解举试的除了最难的“州府解试”,还有“太学试”,其三,便是为照顾本路官员子弟、亲属和关系户们而设在转运使司的“漕试”又成“别头试”,也是一种途径。 所以朝廷在考虑到这三点的同时,又得照顾偏远州府的解额,便制出了一定的额数。 最高学府太学,在通过学校举行的考核后,一般会免解一百余人直接礼部省试,最后取中进士功名比例为五人取一。 漕试这些关系户们,大概在七人取一。 剩下的州府解试,发解举人数二百比一,有些科举大省,甚至在三四百人中才能取中一个,正所谓“做最难的题,过最细的独木桥”,难啊! 当当当…… 急促的铜锣声由远至近,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差役们大声吆喝的声音,难道是给自己送喜报的? 狗儿正挖瓜瓤的木勺就悬空停了下来,仔细看,那勺柄还微微的晃动。 “庞大哥,我是不是得准备些赏钱?” “放心吧狗儿,赏钱我早就准备好了!” 喜气洋洋的庞大郎,领着同样喜气洋洋的哑巴汉,站在一张盖着红布的方木桌前,一会儿瞅瞅大门口,一会儿笑眯眯的看下桌上托盘里黄澄澄的铜钱。 本来今天狗儿是想前去贡院看皇榜的,但是被庞大郎劝住了,他说“真正有才的学子都是等着人家来送喜报,唯有那些平庸之辈才会亲自去看榜!” 狗儿一想也是啊!虽然自己算不得才华横溢之人,但是自己已提前得了暗示会中榜,那还去什么?端端架,涨涨面,顺便省去人挤人推的幸苦岂不美哉,所以狗儿就早早的坐在院中,听着外面的动静。 哐哐哐…… 铜锣声越来越近,似乎真朝着自己门口而来,这下让狗儿彻底没法再装平静了,直接丢下手里被挖的乱七八糟的寒瓜皮,赶紧站起身来,准备迎接报喜人进门。 但是,铜锣声嘎然而止。 “恭喜贵府张少爷,高中皇榜!” 一声吆喝,让狗儿泄了气,浑身的紧张,瞬间消失。 “莫急狗儿,听说咱们龙州这次的解额足有十人哩!” “晓得了庞大哥!我不急!咱慢慢等!” 白激动一场,狗儿这次重新坐下,刚刚丢在地上的寒瓜,继续拿起来吃,一边吃一边听着隔壁邻居家热闹的祝贺场面,嘴角撇撇,娘的,住那不好,偏偏住我家隔壁,还和我一起贡举,害我空欢喜一场。 牢骚发完,狗儿继续挖着瓜瓤默默的等着那份期待。 然后天上的太阳就从上半拉到了下半边。 “咳咳!狗儿啊,要不我去贡院门口瞅瞅去?”庞大郎待不住了,发声问狗儿道。 狗儿很想说,去吧,去吧!你赶紧去,但是想一下,都这个点了,那些报喜的衙役还没来,一共也才十个人,应该早就送完了,这说明什么? 丧丧的丢下木勺,再一脚把早就惨不忍睹的寒瓜踢个稀巴碎,狗儿默默的回到了桌前坐了。 旁边的几人瞅见这样,晓得狗儿心情不好,只好转身走了去,庞大郎叹口气,若是王厚俩小郎在就好了,可惜他俩人同去沔州帅司参加武举比试去了。 第四二九章发解临安省试 自宋仁宗赵祯登基创办了武学后,武举这一为国选取军事人才的制度才慢慢的走向正规。 武举的考试也开始复杂起来,到最后一共设有四项考试。 第一项的比试环节,在京城附近的考生,由兵部隶属的兵曹进行考核,而在偏远地区的考试就由此路帅司负责。 考过了,就得去京城礼部和兵部的主持下参加第二项考试,谓之“解试”, 考试内容仍然为弓马武艺和程文,程文的考试范围是《武经七书》,主要是考验武举考生对兵法的掌握和大脑瓜子灵不灵光的意思。 第三项曰“省试”,也叫兵部试,和头两场考试一样,分文武两项考察。 武功这项主要以马步射为主,程文这项依旧是问策,只是难度逐渐加大而已。 第四项也就是最后一项殿试,仍然是检验文武两项,但是侧重点是对兵书策论的解读,完事排排名次,看看你在优等、次优、次等、末等这四个等级里能评那个,成绩好,将来授予武职时越高。 说实话,在南宋之前,武举考试虽有了些条条框框,步骤也算规范,但是在“重文轻武”的国策下,武举,并不被人重视,每年的考试也是流于形式,为武举服务的武学,甚至一度停罢。 后来,靖康之耻宋庭南渡之后,朝廷上下才认识到武学的重要性,为了加大自身军事力量从而才对武举有了重视。 武学也随之加强,还设立了许多专门管理武学的机构,连教授武学学生的武学教练也专门从文武百官中,选拔那些在武学上有所长处的官员前来任职。 以上种种措施可以看出,宋朝后期,朝廷对武人有了一定的宽容,这也是南宋末期,能够阻滞威震亚欧大陆“元一统”前进步伐的原因之一。 “狗儿啊!你看天色不早了,要不先去吃饭吧!吃完了再等?” 也难为庞大郎堂堂大汉,努力的挤出个笑脸,才小心翼翼的对着狗儿说话。 狗儿看一眼他,再瞅瞅天上即将落幕的太阳,心里叹口气。 “娘哩,吕老匹夫你也亏的是一州相公,欺骗自己这个才十四岁的小娃子,羞也不羞!” 狗儿气鼓鼓的丢下一句,站起身愤怒的道:“庞大哥,拿你的酒来,今天我要好好喝两杯!” “那可不行!”庞大郎赶紧摇头:“某家的酒,乃是烈酒,你这身子还没长成,喝不得,还是喝些性子缓和的酒吧!” 狗儿心里窝着火,喝酒本就是谋求一醉,所以不依道:“就拿你的喝,喝醉拉倒!” 庞大郎也晓得狗儿心情极度不好,只好道:“好吧!喝醉了咱乖乖睡一觉,你还年轻,下一科再继续便是!” 说完就转身回屋抱了一坛酒来,拍开塞子,给狗儿的酒碗里满满的倒了一碗,嘱咐一声“慢点喝,别呛到嗓子”,就放下来瞅着狗儿。 狗儿道:“你也喝!” 庞大郎摇摇头。 狗儿也不再管他,自己“正伤心逆流成河”,就自顾自的端起酒碗递送到嘴唇边。 然后一股浓烈的酒味儿就直冲头顶,酒还没喝,酒气就辣的狗儿猛挤眼睛。 要不别喝了?狗儿心里想一下,但是脑海里总是闪出那“吕骗子”的身影,只好把心一横,准备仰头灌进去,就待此时,双耳旁听到了身后声音。 “啊巴啊巴啊巴巴…” 狗儿:“巴巴个球,没瞅到小爷要喝酒么!” 狗儿不耐烦的对着跑过来的哑巴汉埋怨道。 “不是狗儿,他是说门口有位带幞头的小吏要找你!啥?衙役?”正在给狗儿翻译的庞大郎不待狗儿反映,俩腿一跳就跑了出去。 狗儿只好愣愣的呆在桌前。 “狗儿狗儿,快别喝了!好消息!好消息啊!” 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的庞大郎急急的奔着狗儿跑来,一边跑一边吆喝道:“官府请新中的举子们吃酒里,有你的请帖,你快快去啊!” 这一声喊,犹如天籁之曲一般,狗儿本来懊恼的情绪瞬间打了鸡血。 “真,真的?” “费话!快去换身衣服,外面衙差还等着你哩!” “好嘞!这就去!”喜的狗儿一把丢下酒碗,就奔着卧房换衣服去了,庞大郎见状,长长的舒了口气,端起狗儿撂在桌上的酒碗,一口喝掉,再抹一把嘴角哈哈笑道:“奶奶个腿!来的真娘迟!” 庆贺宴自然设在通判厅官署里,毕竟人家进士科的举子,乃是真真正正的从人堆里走出来的“好汉”,像狗儿这些参加锁厅试,或者别头试的只能是低调低调再低调。 就这,还能招引正科举子们的非议。 “不知道小兄弟年方几何?” 一位红着脸,浑身散发着浓烈酒气的举子,越过他旁边的人,用力歪着身子才问狗儿。 狗儿瞅他一眼,默默道:“十四!” “好好好,果然是有才不论年少,为兄痴长你十年光阴,今日只是得中一次解额就在心里沾沾自喜,而小兄弟却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真是让为兄羞愧啊!” 这家伙似乎是喝醉了,唠叨起来没个结束,不光狗儿烦,夹在中间的这位举子也是烦,哼一声便举起自己矮桌前的酒杯,就对着上首坐的吕知州和苏通判等官员道: “学生李才勋,江油县举子,今日幸得上官简拔,内心深表感激,此杯酒,学生满饮,祝我龙州,却是枯槁时,恰逢云连天,从此祥风雨,百姓安乐居!” 虽然诗赋已经不属于科举考核范畴,但是文人相交,你不吟两句诗,作几首赋一般算不得真正的读书人,比如说现在,这孙子,嗯,这举子估摸着是听旁边醉酒的举子,老是吹捧狗儿岁数,就在心里存了一点比斗的小心思。 “好好好!” 此处虽然是苏胖子的公榭,但是坐最中间主位置的却是吕知州。 吕知州可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人生阅历不可谓不丰富,一听这举子,当厅做出一首诗来,心里就明白他要干嘛。 “呵呵呵!好好好!李举人真是才思敏捷啊!能片刻间做出这首中规中矩的诗来,看来在诗赋一道是有些才识的!” 话说完,他便拿起桌案上的酒盅对着厅下左右两边吃喝的举子道:“你们几位,都是我龙州此科有才之士,今日正好饮宴,借着李举人这首诗,一起祝我龙州百姓,五谷丰登,和乐安康吧!” “是,知州!”众举人连忙举起杯中酒跟着吕知州对这天空,遥遥一敬。 “如此!谁先来!” 吕知州定了基调,剩下的崔三便来招呼。 “学生不才,可来一首。” 一位戴着绿头巾的举子,踏步而出走到厅中央,双手恭敬的对着吕知州和苏通判等官员施个礼,便转身道:“洪水滔滔卷田园,烈日炎炎无颗粒,为民所系龙州官,驱赶灾鬼护百姓。” “好!” 在轰轰烈烈的叫好声中,狗儿似乎听到了几句嘲笑其拍马屁的声音,扭头看去,见是刚刚出列作诗的李才勋。 “你今年十四?” “是的!”狗儿点点头。 “平武县举子我已认识,你是祐川和龙州那县?” 狗儿轻声道:“祐川!” “祐川有个叫王玉的你可识得?” “识得!” 李举人喝口酒,打问道:“论才华,我不如他,但是榜上却无他的名字,我去打听了,说是他今科没有参加比试,是谓何故?” 狗儿道:“半路遇匪,与贼人争辩,被打伤臂膀,错过了这科贡举。” “可惜可惜!”李举人摇头道:“他这个急性子,贼匪皆是无信之徒,有什么可教化的,真是迂腐!本来与他约好了一起前去临安赴试,这下好了,他没机会了!” 说完话,李举人看一圈场子里仍旧摇头晃脑想拍马诗的众人,眼睛停留在了狗儿面前:“小兄台能得中贡举,必是有些文墨的,不如我俩结伴前去临安?一路上除了照应,还能切磋下诗文。” 哼,刚刚用一副看庸才的表情瞅着自己,这一会儿又要做伴,小爷才不和你一起哩,但是狗儿也不好明言拒绝,毕竟大家都是龙州出来的举人。 “谢过李兄了,实不相瞒,小弟参加的是别头试,非进士科!” 呵!李举人瞅一眼狗儿,表情很自然的冷淡了下来,通过他的嘴型,似乎还能解读出“衙内”二字。 就这样狗儿被这家伙甩到了一边,旁边一直竖着耳朵听狗儿谈话的酒醉举子,也把身子缩了回来,再不和狗儿攀谈了。 耳朵清净了,狗儿就拿起筷子慢慢的吃菜。 “不晓得令父在县里担任何职?”酒醉举子似乎不甘心,再次探过身子问狗儿。 “小弟是军功入仕!” 寥寥四个字,他俩人再不和狗儿说话了。 这场酒宴,除了庆贺这些人取得参加礼部省试资格之外,还有一层意思,便让举子们互相认识一下,毕竟接下来,这些人可是要跋山涉水的走到大宋国境最东边的都城临安,参加科举的,路上没个照应可不成,所以吕知州和苏通判,才耐着性子陪着他们“诗文唱对”。 大考之后的放纵,古今皆有,当酒过三巡,吕知州和苏通判双双离席之后,这些举子才真正放松开来。 作诗、作对、猜谜甚至于作曲,来来回回的闹腾到三更天都不结束。 狗儿岁数小,这个点早哈切连天了,瞅一眼扯着嗓子鬼哭狼嚎的人,叹口气,现在,真是羡慕吕端他们几个,露个面就借故离开大厅了,可怜自己只能老老实实的坐着。 第四三九章进京赶考 临安在大观元年只是杭州辖下的一县,但是在建炎三年七月,升杭州为临安府,作为“行在”,又在绍兴八年定临安为都,增建礼制坛庙,自此,临安就是南宋的行都。 在这里说一下,靖康之耻以后,赵构建立的“南宋政权”,对外仍旧称呼为“大宋”,南宋,这个名字是后人根据其地理位置所起的名字,所以严格意义上,临安只是行都,是中央政权的所在地,真正的国都,依然是在东京汴梁,目的自然是想有朝一日能光复古都,回归中原。 从龙州到临安足足有一千八百多公里,按照最快的一日八百里加急来算,也得五六天时间,但是举子赶考,又不是重大军情,只能慢慢的走。 有砖家统计,人正常走路,一个小时大概能走五公里左右,一天假设走八小时路程,也就是四十多公里路。 若是骑马,马的速度大概二十公里,一天下来大概一百六十公里,从龙州到临安,大概用十二天左右。 这些数据,都是在理想状态算的,真正的路途,至少要一个多月,遇到地远路险的考生,光是赶路都得要三五个月。 所以考生应试,在古代是一件“痛并快乐的事儿”,不去就没法考试,去了结果没考中,回头再继续,这种事儿,非有大毅力之人才能承受的住。 这么一想,北宋那个一腔热血,报效祖国结果因为祖上无名,被淘汰,又几次自杀下不去手后,转身投靠西夏,出谋划策,险些灭掉北宋的落榜书生,他的心理因素就找到了。 说到“赶考举子”,许多人出现在脑海里的想象,就是那个调戏女鬼的宁采臣了。 身背一个大背篓,里面放着四书五经、笔墨纸砚这些书籍和用具,然后挤出来的空间再放两身换洗衣服,正是: 筐沿空悬麻瓜鞋,腰间紧缠干粮袋。 手拄木杖慢慢行,笑问人要作何去。 答曰:进京赶考! 在古代,老百姓出远门,一两天路程,一般情况下,都是用走的,人手一个包袱背在身上慢慢走,若是行李多,就用扁担挑着,或者放在独轮车上推着。 另外再用块儿干净布,装上赶路几日所需的干粮,水的话,路边有人家就借,没有人就带个水袋或者干脆喝附近溪流里的水就成了。 至于家境殷实的人家出远门,一般会乘坐马车,或者干脆去车马行,他们不但提供交通工具,还会有武艺高强的护卫、刀客护佑在身旁,一大队人马结伴而行,雇主和亲眷们则安逸地躺着马车里,不用担心什么。 看过水浒传的都晓得,大宋的辖境治安很差,离大城近的地方,还算太平,那些偏远地区的穷山恶岭,都会有山贼马匪的存在,看那十字坡卖人肉叉烧包的孙二娘,可是没少麻翻会拳脚功夫的壮汉子。 所以说在古代,赶路是一件很难的事儿,有些地方交通不便到有牛马驴车都不能行的地步,正所谓难难难。 赶考路上如此艰难,抗过了体力,解决了工具,避过了盗匪,结果又遇到了新的麻烦,吃住问题。 后世有句话叫做,“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尤其那些在异乡赶路的人,吃不好睡不好,这人的身子就废了。 出门做贯了火车飞机和汽车的人,是不晓得走路是多么一件耗费心神,耗费体力的事儿,所以吃好睡好,就是家人对外出的亲人们嘱托最多的一句话。 赶考的举子当然晓得这点,所以一般吃住都会在村庄、驿站或者客栈解决,但是,贵啊!所以“钱”就是一个巨大的问题。 当钱这个王八蛋创造且推行开来之后,没钱,你堂堂七尺男儿也会寸步难行。 所以前去赶考的考生,首先做的第一件事儿便是,筹措盘缠。 有钱的还好说,没钱的只能典卖家产,甚至借高利贷,结果没考中,回来又害怕被人家催账,只好跳湖自尽。 所以说在古代能读书考科举的,九成九的是家资殷实人家,真正穷苦的寒士,大多在读完蒙学能写会算后,就找了差事儿养家糊口。 但是,总有些,贫寒之家的学子不想着浪费自己的天赋,毅然决然的投身科举大业中,怎么办? 比如说本朝范文正公,先祖乃是唐朝宰相范履冰,打小脑袋贼机灵,学嘛都是一学就会,可惜他爹范墉去世的早,他母亲谢氏又贫困无依,那时候他才两岁,一身的聪慧天赋,岂有不参加科举之说? 所以地方官府对于这些,确是有才华的举子,都会出钱资助其学业,甚至地方上的仕伸也会捐钱捐物,助其贡举之路,有时候路过某某大城,当地的官府也会给其资助,毕竟,助贫寒学子应举,乃是雪中送炭的事儿没有那个官员会傻的拒绝,就算是此考生没中,在官场仕林中,博得一个关心士人,提携后辈的美名也是不错的。 求财的官很多,求名的官亦不少。 “狗儿啊,此一去,在路上可要好好照顾这些举子,你天性谨慎,头脑又活泛,吾还是放心的,所以他们就交给你了,一定要全须全尾的把人带去临安。” 拉着狗儿手的苏大胖子,语重心长的念叨道。 想自己才十四岁啊,而且自己也是要前去临安参加大比的,虽说因你们关照,自己轻松过了“发解举”这关,但是到了礼部参加省试时,可就的凭真刀真枪了,自己原本还想着用一个多月的赶路时间,好好温习一下子史经典籍哩!这下,算球。 “学生记住了!此一路一定会小心谨慎,不使一人有碍!” 狗儿的豪言壮语自然换得苏胖子的称赞,只见他连道了三声好,才低声道:“还要留意我与你说的事儿!” 狗儿也赶紧回道:“放心通判,谁有问题,我一路上会多多留意!” “嗯,你可查清楚!毕竟今年你们祐川县可是一个考生都没有,若是查到了凶手,也能给你家乡士人有个答复。” 狗儿重重的点点头。 “行啦,你路上也要多加小心!有什么事情,多与苏三商议,毕竟你和他也相熟不是!” 苏三,就是前年狗儿到军中应役时,与之同行商队的三管事,路上结缘,二人成了忘年交,如今在西和州赚的盆满钵盈的利州西路商盟,就是二人友谊的见证。 “太好了,有三管事在,小子这一路上可就轻松了!”狗儿开心的回道。 咳!苏通判看一下狗儿,撇撇嘴道:“他还有些生意要做,所以这路上他可不等你们!” 苏大胖子,这个对生意有些异乎寻常爱好的家伙,若是手下人耽搁了他处理公务或许无碍,但若是耽搁了他做生意,看他不把你教训一顿才怪。 “是!那学生记住了,此路上,自然不耽搁他差事儿!” 苏通判毕竟是对狗儿有些赏识的,见他一副丧丧的表情,犹豫一下便道:“你们毕竟同路,有些事儿让他解决下也无碍!只要不耽搁生意便是。” 能得他这句话,可真是不容易,所以狗儿赶紧拱手道:“谢过相公!您放心,一路上学生也会帮三管事料理生意的!” 苏通判呵呵笑一下,便背着手去安抚旁边一位正与家人告别的举子。 狗儿也赶紧与前来送自己离去的友人告别。 铁老锤父子俩,还有赵提辖,甚至连在码头扛货包的浩哥儿都过来了,至于鹿苑书院的一众夫子和同窗自然也不会缺席。 这些人都是狗儿到龙州后结交的朋友,虽然不多但是一个个的都是真情。 与他们说了两句闲话,狗儿又招呼庞大郎和一脸兴奋的杨小修再检查一遍行囊,毕竟这一去,最少也得明年才能回来,若是有幸中得功名,那回来的日子可就遥遥无期了。 “狗儿,这身铁衣你怎么还带着?”检查完行李的庞大郎提着件沉甸甸的包袱走了过来,冲着狗儿抱怨道:“马车本来就没地儿,这玩意又重又占地,拿它做什么?” “做什么?”狗儿轻轻的抚摸着包袱,半天才道:“若不是它,我的小命可就丟掉半条。” “搞不懂你说啥!既然你要拿那就带着吧!” 庞大郎见远处吕知州走了过来,嘟囔一句提着包袱重新离开。 “赵大狗,路上一定要照顾好他们!都是我龙州才杰之士,当不得折损。” “是知州!”狗儿看看一旁满脸憧憬之色的前同僚们,默默的拱手应承了下来,但是心里暗骂道:“那些正科举子们应了也就应了,他们这帮考别头试出来的官员,怎么也让小爷照顾,俺才十四岁啊!他们有的都四十岁哩!” “好好好!” 吕知州拍着狗儿肩膀头道:“你虽然岁数小,但是一向是机敏,我信任你一定会把他们平安带到临安的!” 领导如此信任你,狗儿还能说啥?只好再拍着胸口保证没有问题。 “对了,你们若是在路上遇见端儿他们,就把这五百两银票捎给他,他们几个花钱大手大脚,吾怕他不知道节约,把钱花没了不能回来……” 一切准备妥当,一支三十人的商队带着利州西路以及龙州特色货物先行出发,紧随其后的是此次正科和锁厅试中得了解额的十六个人,至于吕端他们,因为嫌弃狗儿一行人“掉身价”所以已先行出发。 第四四零章艰难的赶考路 不出远门不晓得,哪怕是自己这一行人出发前做了充分的准备,但是一上路,各种问题接踵而来。 这时候狗儿真的羡慕家住在京畿的考生,不用经历这份赶路的幸苦。 “王兄你这肚子可还能挺得住?” 九月初的天气真是秋老虎肆虐的时候,空气里一点凉风都没有,那杆挑着“解礼部省试龙州举子”的旗子,一路上“垂头丧气”的耷拉着脑袋。 “王兄,你若是难受咱们就停车让你方便一下!” 狗儿口中的这个“王兄”就是庆贺宴上,吃醉酒与狗儿搭讪的举子,后来聊天才知道,怪不得他一上来就与自己聊天,原来他是龙州县的举子,估摸着也听说过狗儿的名号,只是不全乎。 “赵老弟,我还能坚持!趁着路还平缓,咱们赶紧走!” 得了回信的狗儿,只好嘱咐他一句有事说话,便骑着自己的大青骡子,向队伍前方走去。 “诸位兄台,加紧一些赶路,争取今晚咱们歇在前面的李庄!” 本来狗儿以为路上有三管事做伴,怎么也能轻松一些,但是这老滑头,一出了龙州地界,就赶着商队急吼吼的走远,气的狗儿直跺脚。 “我说赵老弟!这炎炎烈日,咱们为何如此赶路?”一位圆头大耳的举子,一把推开正给他擦拭脸颊汗水的书童,生气的质问狗儿道。 “对啊!礼部省试乃是三月三才举行的,如今才九月初!可是有五个月的时间,咱们为何如此着急赶路?你莫不是想要追那先行的商队?” 李才勋这个江油县的举子,自队伍出发开始就和同行的举子全比试了个遍,除了平武县的张亮张举人,其他人都不放在眼里,甚至嚣张。 就连锁厅试出来的六个举子,他都不甚恭敬,要不是狗儿是龙州官府两巨头亲点的领头人,他根本就不会主动与狗儿说话。 俗话说,有才之士都是持才自傲的主,他语气如此不善,狗儿也懒得理睬他。 只是拱手对着率先发问的举子道:“不晓得你们可曾去过临安大都?” 包括李才勋在内,几个人都是齐齐的摇头,他们几个的身世背景,狗儿早就知晓,毕竟他身上还背负着一件任务。 狗儿咳嗽一声朗声道:“诸位看时间,确实还有五个月时间,但是我问过曾去过临安的几位同僚,这一路上爬山越岭,甚至还要寻船舶渡江,总得用掉两个月的时间!” “我们要是慢慢而行,万一遇到大雨天气,冲垮官道,阻断交通,就得准备绕路而行,那时间可是没法估算了,若是一耽搁,天上了冷更是不好赶路!” “最重要的!咱们前去临安是为了什么?参加科举啊!我虽然见大家伙在路上都会抽空看书,但是能学进去多少,所以小弟才想着,咱们抓紧些赶路,莫把时间都浪费在路上,等到了京都也好安心读书对不?俗话说,赶早不赶晚么!” 有理有据的话出口,一众人终于明白为何两位相公都要选狗儿领队了。 “如此,咱们就行吧!” 圆头大耳的举子再次率先发声,然后爬进了马车,赶车的仆人就甩动着马鞭,抽打着马屁股前行。 其他举子见状,有马车的也赶了去,有大牲口代步的也纷纷催赶,只剩下五六个人,背着背篓慢慢步行。 他们步行哪里能追上有马车坐的人,所以没一会儿,这些人就被甩的远远的。 狗儿见状只好叹口气道:“几位兄台,不然搭乘小弟的马车如何?” 几个人瞅一眼装的满满行礼的马车,呵呵笑一声,摇摇手道:“赵老弟不必担忧!我们几个快些脚步,争取赶在天黑时到达前方的李庄!只是麻烦赵老弟与庄主说,给我们留饭!” 天气很热,狗儿也不愿意守着他们几个,所以拱拱手道声“在李庄等着你们用饭”,就打马……嗯,骡子跑了去。 去临安的路线,狗儿与众人商议的是过隆庆府,沿着岷江一直往东,进夔州路到荆湖北路,然后沿着大江(即长江)继续往东,过淮南西路、江南东路、两浙西路,到达目的地,临安。 一路上穿州过县、爬山涉水的累死个球,好在有驴子和马车可以代步,走的也是官路颠簸程度上还算是接受,就算不能接受,为了前途着想,众人也能咬牙忍受。 北宋时设有路二十三个,失北方之地后,仍以势力所及分路十六个(绍兴十七年制)。 去掉三百个羁縻州、县、洞之外,南宋共有县七百多个,而北宋时有一千二百五十五个。 至于村寨,嗯,没法统计,就像是李庄这样的,二十一户人家,一百二十余人就算是一个村。 这也是隆庆府辖下众多的氏族自然村落中的一员。 全村人没有一个外姓,即使是招赘进来的也是姓李,生前共敬一个祖先,死后共进一处祖坟。 所以村里主事的就是一帮子李姓老头,一个个黑面麻布衣,黝黑的脸颊中唯一一位显点白光的就是李庄庄主李老汉。 “老丈!晚辈一行是发解临安大都参加今科省试的举子,路过此地,天色已晚,外面又不安生,所以想借贵庄屋子一住,一应饭钱屋钱草料钱,我们一一结算,不晓得贵庄可有空闲地儿借给我们住?” 李老庄主岁数大了,耳朵有点背,一时间没听清狗儿说啥,好在他眼睛不花,瞅见一群人都着士子打扮,尤其队伍前的旗子,那有不明的。 直接咧嘴笑道:“哎呀,你们可是今年的举人?这天色这么晚了,可别在野外露宿了,进俺们庄来,安心住一晚,明日好赶路。” 耳朵背的人说话,下意识的都会大嗓门,哪怕是对话的人不耳背,他也是用大嗓门说。 狗儿被他震的耳朵都嗡嗡作响,晓得这老庄主耳背,也不做其他解释,便拱手道:“如此,谢过李老太公了!” 李老庄主听不仔细狗儿说话,但看他一副恭敬的模样再冲着自己施礼,心里就开心,嘴里道声“果然是读书相公这般有礼数,不像是俺家三个儿子,整日里打家劫舍,游手好闲,胡作非为!还蛮不讲理!” 狗儿:…… 猛然听到老头说了一句这话,一众人心里可是纠结起来,一个个紧张兮兮的看着四周,心里猜,莫不是进了家黑庄? 然后齐齐的瞅向狗儿。 他们怕,狗儿也怕,这才刚刚走到利州东路,难道就结束了,而且是自投罗网式的? “李老庄主,不晓得贵庄是做何生意的,那个,晚辈们来的地儿是穷地,而且还得千里迢迢的去临安,所以……” 狗儿默默的停下脚步,后面一众人都停了下来。 本来走在前面领路的李老汉,突然见读书相公们都停了脚,且为首的一个小官人一会儿摸摸着肚子,一会儿又冲着自己摊着双手,嘴里还叽里咕噜的说着话,自己这耳朵背啊,只好转着脑袋瞎猜。 “吃啥饭啊?哈哈哈,你们都是金贵的相公,难得来俺们庄肯定是要照顾好滴,放心!” 话说完,就对着旁边一个嗦手指的小娃道:“去,挨家挨户通知一下,就说有贵客来庄了,让各家出二斤米来!” “晓得了爷,俺这就去!” 蹬蹬蹬,小娃娃跑了去。 狗儿在旁边默默的看着这一切,心里想,这模样也不像是劫匪啊!便硬着头皮招呼同行举子道:“走吧!应该无碍!” 人都进庄了,想跑也没得跑了,所以众人一咬牙就跟了上来,人是都跟上了,但是心里还是顾虑,便借着余晖偷偷看李庄这个村子模样。 土坯屋子,篱笆墙,鸡鸭鹅狗满地跑,前院种着绿叶菜,后棚关着猪和羊。 这情境是此时的大宋,大多数农人家庭的模样,众人想,若是土匪,最起码得看到一些禁物啊!比如说战马,或者皮甲、武器,哪怕是一杆用旧的旗号,或者负伤的人,但是这李庄,几人都快走到头了还没看到一处疑点。 如此平静难道是自己听错老庄主说的话了? “官人们莫要生气啊!那帮后生们都出门做生意去了,得太阳落山了才会回来,不过也不碍事,我们这些老家伙也还能舞的动刀,所以这饭食自不用担心。” 说着话李老庄主就一脚踢在一个瘦瘦的老汉左腿上,狠狠骂道:“瞎你眼啦!没看到贵人们来了,还不去唤你浑家出来使唤儿!” 李老庄主这一脚可是用了几分力道,瘦老汉噗通一声就躺倒在地,半天都起不来,众人低头一看,呵!腿都被踹断了,假木腿都露了出来,可把众人吓了一跳。 就当几个胆小的举子悄悄给狗儿说,找理由离开时。 庄子外面响起一串马蹄声,仔细听还有叮叮当当的兵器碰撞音,这一下,众人彻底慌了神,庞大郎见状,一把抽出腰间钢刀,翻身上马,带着几个哑巴汉就冲着庄子门跑去。 一丈高的土坯墙,对于满服武装的马匪来说,算不得什么牢固,但是上过战阵的狗儿晓得,把守住了庄门,自己一行人就有了一些珍贵的时间来防守准备了。 所以在庞大郎冲出去同时,狗儿也连忙吆喝道:“把马车围在一起,一会把火把都掏出来,有人过来就丢火把烧他们!喂喂喂,那几个蠢货,还不快去帮忙,一会儿马匪冲进来了,你脑袋就没了!” 狗儿急急的喊,众人也慌慌张张的上前帮忙,在人家贼窝里,躲和跑是不可能了,只能破釜沉舟抵挡一下,到时候燃起大火,附近村的壮丁或者村民也能跑去县衙里报官对不? 第四四一章路边的风景 咚咚咚…… “爹!快来开门啊!儿回来啦!快开门啊!” 咚咚咚! 听着一声高过一声的敲门音,以及门外十几匹马的嘶鸣声,狗儿的呼吸都有些急促,赶紧扭头看被众人围拢在中心的李老庄主,只见他一脸的平静,嗯,应该说是还有点“喜悦”? “老伯,我们只是过路的举子,身上真没带多少钱,能不能和您儿子说说,放我们离开啊?您放心,我们会发誓不说!谁要是说了,就诅咒他今科科举不中!” 李老庄主瞅一眼赔着笑和自己说话的狗儿,鼻子一哼,冷冷道:“他是个土匪的性子,休说你们外人了,就是他这个亲爹,也照抢不误。” 狗儿:…… 这养的什么狗玩意的儿子,连自己亲爹都抢,真是天打雷劈的主儿,气人! 就在狗儿暗自吐槽时,插住门梢的庞大郎跑了过来,看一眼被众人挟持的李老庄主,低声道:“狗儿,这门挡不了多久,与其被他堵在里面不得动弹,还是早些想招子脱身吧?” “脱身?”狗儿悻悻地叹口气:“咱们大家先别说能不能骑快马了,就是人手一匹都做不到,出了院早晚也会被他们给追上!” “那就一把火烧了这院子!让官差来救” 赵小旗,这个曾在知州录事厅下听差的锁厅试举子,经历过抓贼匪的阵仗所以这时刻,相对于其他恐慌的举子,他人还算是有些沉稳。 “烧院子?”狗儿摇摇头叹气道:“烧了院子,等官差来救,不知道要多长时间才行,而门外的贼匪,必然会激怒,趁官兵来的时间,早把咱们斩杀殆尽跑走了!所以烧房子,只能通知官差给咱们收尸!” “那你说如何?” “对啊!房子又突然不能烧了,那咱们如何脱身?” 听着周围举子乱七八糟的问话狗儿头都大了,高喊一声停,便道:“大不了给他钱便是!咱们这么多人哩,他要是想加害咱们性命,官府一定满大宋的通缉他,所以说他绝对不敢害他们!” 贼匪们劫道,一般是只求“买路财”,除非是遇到需封口的情况,才会把人家好好的脑袋给剁下来当球踢。 “可是赵老弟,咱们钱要是没了,这大老远的可没法去临安啦!” “是啊!没钱就去不成,也就没法科举了啊!” 叨叨叨又是一阵唠叨,狗儿这个气啊,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舍不得钱,要钱不要命么? 心里这么想,狗儿嘴上也没法说,毕竟大家都是同乡人,话说的过了,脸面不合适。 “行啦诸位!我去与那贼匪好好谈谈,看看能不能留些路费给咱们。” “如此,就麻烦赵老弟了!” 受了这句奉承话,狗儿就被众人推出了人堆,没办法,便跟着庞大郎往大门走去。 “咚咚咚!爹!咋还不开门!快点过来开门啊!咚咚咚……” 听着外面气急败坏的声音,狗儿轻轻的咳嗽一下,提起勇气便对着门外的贼匪道:“咳,这位大哥如何称呼?” 一嗓子出口,急促的敲门声嘎然而止。 片刻后,一道冷冷的问话声传了进来:“你是何人,为何在我家中?说,你挟持我父亲想做何事?告诉你,我父亲但有毫发受损,某家必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狗儿一听这句威胁的话,不但不恐惧反而有些兴奋。 这贼匪原来是个有孝心的啊!不像是刚刚李老庄主说的那样毫无人性。 “咳,这位大哥,小弟和院内的十几个兄弟,是本科龙州发解京城,前去礼部省试的举子,走到这里时正好天色已晚,想借贵庄屋角地住宿一晚,没有挟持令尊的意思” 报完自己跟脚,狗儿继续道:“而且大哥,我等都是穷举人,还得前去临安应试,所以身上不剩几个钱,望众位好汉哥,高抬贵手,放我等一条生路!当然了,门开后我们马上离开,但是今晚的食宿银子会如数奉上,至于今晚的事儿,我们举手发誓,绝不透露出一句,但有欺瞒,就叫天爷爷让我们次科不中,如何?” 态度如此恭敬,且满含诚意,狗儿想对面的劫匪应该会同意吧!所以就把耳朵侧过来,冲着门缝想听外面的贼匪回话。 不曾想,那木门轰隆一声响,紧接着就听见门外人乱糟糟喊道:“胡言乱语个鬼球,告诉你们这些贼子,快快放我父亲出来,仔细我们闯进去,抓了你们去衙门吃板子!” 被庞大郎扶起的狗儿一听他喊了这话,心里就是满满的疑惑。 什么时候贼匪抓人还去衙门吃刑? 不对!狗儿啪一下猛拍自己脑瓜,一把挣脱了庞大郎手掌就跑到门口道:“敢问门外大哥,可是衙门公差?” “废话!爷爷是临津镇,乡兵义社的队头!你们这些举子又是何人!既然借宿我家,怎不知礼节,挟持我父,还关闭大门,是为何故?” “乡兵义社”,是建炎元年,官家特意下诏在全国普遍组建社团兵力,用来阻挡金兵袭击和乡里贼匪治安而用,就像是狗儿在祐川县组建的民团一般。 既然对方是衙门中人,狗儿也松了口气,凑到门缝里看外面,就见十几根火把下,站立了些穿着皮甲持着钢刀,或是身背长弓的汉子,仔细看来,果然看出了一些不同。 这些人虽然也是一脸的横肉,但是都身穿军衣,头戴毡帽,那感觉也不像是贼匪们桀骜不驯的模样。 狗儿暗暗的吐口气,都怪自己先入为主。 “大哥,是令堂说你是贼匪,还告诉我等,你连他都抢,恰在此时,你们人喊马嘶的就跑来了,所以我们才产生了误会。” 说着话,狗儿透过门缝继续看骑在马上为首的大汉,只见他尴尬的瞅下四周,然后跳下马背,正一步步走来,到了门口停住道:“咳,你们莫要听他乱说,来,这是我的牙牌,我扔进去你们仔细看看!” 砰一声,一枚二指大小的竹牌就掉进了院里,旁边杨小修赶紧跑过来捡起,递给狗儿看。 狗儿看一下,便递给旁边庞大郎,庞大郎正反再仔细瞅一下,点点头道:“这样式,不像是作伪。” “如此,便打开吧?” 庞大郎点点头,默默的把门捎抽了下来,然后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门缝,见对面没什么动静,戒备在一旁的庞大郎,这才彻底的打开大门。 “哎呀哎呀李队正,是小弟误会了!还请原谅则个!”拱着手的狗儿远远的冲着走过来的皮甲大汉弯了弯腰。 皮甲大汉也粗粗的拱拱手,便拿眼去看被众人围在中间的父亲,见其浑身无碍,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对后面手下挥挥手,这才对一旁的狗儿道:“此事是误会了,无妨无妨!走咱们进屋说话。” 然后大踏步的进了院,后面的兵丁也一个个走了进来。 狗儿想,都这个时候了,若是这帮人真的是贼匪,也无力回天了,所以干脆敞开来说话。 便急走的追上皮甲大汉,一边走一边介绍起自己这行人来,尤其是重点介绍从“锁厅试”而出的举子。 这皮甲大汉本来没把狗儿这些举子当回事儿,但是随着狗儿满含深意的介绍后,态度也恭敬了起来,当狗儿介绍到庞大郎即几个哑巴汉都是西军军卒时,他的神情完全变了模样。 “贵客临门,当设宴款待!” 一顿酒肉,彻底让双方人放松了戒备,傍晚闹的误会也彻底解开。 这皮甲大汉,本名李忠,曾是县衙一捕头,后来朝廷允许民间自结巡社护寨治安时,就辞了衙门的差事儿,组建了这一队五十人的民团,然而他爹,李老庄主死活不同意啊! 李忠招募的民团虽然不用给工食银子,但是器械衣甲,以及每五日的操练损耗,总得花钱修补吧,单凭衙门里的补助可不够,所以李忠就硬是拿了家里的钱,出来花用,几乎每月拿他爹不少钱哩。 气的他爹总是骂他是贼匪,诬赖他们是拦路打劫的贼匪儿,甚至还曾去过衙门里告状,但是没啥效果。 李忠这些民团里的人,包括四周乡邻们也都知道这件事,只有狗儿这些外地人不晓得。 酒喝的痛快,狗儿一群人也睡得安稳,到了天亮,狗儿与李老庄主结算了昨夜的费用,便辞别离去。 离开前,正看到李忠抱着他爹的大腿要银子,狗儿对这事儿也无能无力,只好叹口气,扬鞭而去。 队伍迤逦而行,一路上瞧着官道两旁的鬼斧神工,兴致来了,有些举子便作两句诗,博得旁人喝彩,以及仰慕的眼神,真可谓,兴致盎然也! 出了隆庆府,就进了阆州,把它与东边的邻居蓬州做比。 “阆苑仙境”、“巴蜀要冲”的美誉,以及前朝杜大诗人在这里留的“阆州城南天下稀”的千古名句,蓬州就已经败了一大半。 再比大小,阆州辖境有阆中、南部、苍溪、九县,而蓬州只有隆、大寅、伏虞等六县,更不用提说阆州的四通八达的水脉了。 没办法,这就是地理优势造就的阆州繁华的地位。 从祖上看,阆州新石器时期就开始发展,至春秋战国时代,阆州就已经成为巴蜀要冲,军事重镇。 尤其进了元朝,阆中一直是川北地区政治、经济、文化、教育和商贸的中心。 后世旅游业闻名的“风水古城”,便是中国四大保存最完整的古城之一。 而蓬州,却只有“蓬山”可以出手。 所以说地里优势真的很重要,莫名其妙的给你加持“运势”在身。 第四四二章好山好水好风光 路途之中,吊古伤今,追忆往事。 看千百年来一直陡峭挺拔的是山,一直蜿蜒流淌的是水,一直不变的是这浩瀚的天地。 纵有你“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豪言壮语,也得为那生机盎然的三分田土,停下脚步,所以土地,便是百姓的根子,为了它,抛头颅洒热血,也在所不惜。 永睦县是达州治下一处普通的县城,而达州,是夔州路“一监、三军、八州”中的普通一州。 其中的恭州又因为当今官家的原因,升格为府,即“重庆府”。 相对于北宋时夔州路的平淡和清贫,南宋的它突然变得繁华起来,后世史册记载,南宋绍兴三十二年,已经有户将近三十八万七千,人数轻而易举的突破了一百万大关。 人多了可种植粮食的土地就有些重要,尤其是离河边的水田地更是重要,所以当狗儿一行看到一群群持着木棒粪叉,互相打斗的乡民时,明智的就把队伍停靠在了一边,也不多嘴也不插手,只是静静的在旁边观看。 抢水这种事情,在看天吃饭的时代,几乎每个村寨都会发生,毕竟秋粮,能不能再增加那么三四斤,就全靠这最后一茬水了。 狗儿一行人瞧了半天热闹,终于是看出了些门道,那些胡子花白的老汉,一般负责指挥,而妇人们和小孩负责骂阵,骂出了火气,那就是汉子们上。 就在狗儿瞅着人群中一个铁塔般的大汉,把个瘦猴般的年轻后生,双手举起来准备掼摔在地上时。 一声锣响,止住了这残暴的一幕。 “官差来啦!快跑啊!” 尖利的嗓门,让乱糟糟挤做一堆儿的人群,瞬间跑没了身影,哦,除了狗儿一行。 “狗儿,咱们继续走吧!步子快些,说不得中午时就能在通川县城吃饭了!” 没看成好戏,所以庞大郎就有些坏情绪,想着抓紧时间,好去县城里吃些美食补偿一下。 狗儿是个好嘴的,且兜里不缺这点钱的,所以这一路上除了看风景就是品尝当地美食了。 在后世,有快递这种外卖的存在,人坐在家中就能把全天下的美食吃个遍,但是古代,只能是自己出来寻找。 提到美食,不光狗儿有些心动,队伍里所有人都是大家赞同,可惜因为有几个举子,只能用双腿赶路,大家不能说为了吃的,就甩了人家几个,先离去吧?所以只好熄了这个想法。 他们放弃,狗儿可不会放弃,所以马鞭一打,就冲着被众多衙役,围在圈中心的圆头大肚官员道:“你这官员,好不理事,不去抓那些持械斗殴的泼皮无赖,却来把路堵了不让我们过!是为何故?” “我可对你说,我们这些人可是前去礼部参加省试的举子,惹恼了我们仔细写信,给了朝廷御史,让他们细细纠察你这糊涂官员。” 满是威胁的话,成串的从狗儿这个年幼的举子嘴中而出,把这个只凭着官威,就能吓的乡民四散而跑的官员,居然慌了心神。 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衙役,拱着手就挤着笑脸,赔话道:“好叫诸位举子知,我可是特意前来迎接你们的,不瞒你们说,当老朽一听到县里商人说,有一群才华横溢的举子们,要路过我们睦县,我们家县令就早早去县里最好的酒楼定了一桌子好酒菜,就等你们前来,但是左等右等老是不见人,后来一打听才晓得几位居然绕城而走。” “俗话说远来即是客,我家县令就差了老朽特意来请几位‘解举人’前去县里歇歇脚,洗洗风尘,好精神抖擞的赶路!” 瞅一眼这满脸恭敬的绿袍官,尤其是那大铁锅一般的肚皮,狗儿狠狠的摇头道:“不用!我们路途遥远,还得赶路,再次谢过贵县县令好意了,那啥!请你让诸位衙差把路让开,我们好赶车行路!” 前文说过,对于老百姓来讲,县里的官差衙役就如皇帝一般的威严,因为稍有不敬,就得吃一顿“竹板炒肉”,但是对于官员和士人,他们就是一尊泥菩萨,虽然敬重,但是不害怕,这也是狗儿敢当着众人面,直接回绝了这胖官员邀请的原因。 胖官员虽然是县里一小官,但是干了有些年头了,本来今天是处理这两村百姓争水私斗之事,但是来了现场突然看到狗儿一行人打出来的旗号,多年的做官警觉性就出来了。 读书人最难搞定,这过路的解举人更是棘手,一个处理不好,让他们到了京城胡言乱语一说,自己“和睦之县”的招牌就没了。 所以才有先前一说,但是这些举子的领头人,就是那个骑在骡子上的小娃,居然干脆利落的拒绝了,这可是有些难办了。 狗儿看着面前肥头大脑的官员,一双小眼珠转啊转的,心里就晓得他在想什么鬼主意。 自己这些发解举人,就如戏文中唱的那“过路鬼神”一般,当地的官员还真没有那个喜欢的,所以都是“装聋作哑,敬而远之!” 他这个官居然说县令特意相邀众人去酒楼吃酒,就不怕自己这群人里有那么一两个楞头青,给他宣扬的满世界都是,然后引来言官御史,弹劾他沽名钓誉? 想到这儿,狗儿瞅瞅刚刚斗殴的场地,尤其是散落的满地都是的木棒石块儿,心里道:“更何况这官还有现行的把柄在自己手里啊!” 咦?把柄? 狗儿一拍脑袋,娘个腿!一路上光和他们吟诗作对了,那官场的陋习居然忘记了,哈哈哈! 狗儿瞅一眼队伍后面背着书篓用双脚赶路的举子,心里笑道,正是打瞌睡时,就遇到送枕头的过来! “哎哟哎呦!这位官人,小弟真是糊涂,想县令一番好意,我居然拒绝了,真是是无礼之举!刚刚的话,还望哥哥莫要理睬,小弟这就跟随您前去与县令一会,顺便,我等众人还有些问题,想请教下县令,他可是我们的前辈啊!” 说着话,狗儿下了骡子,把缰绳递给杨小修,就一脸笑容的冲着他走去。 胖官员原本还努力想,怎么说服这些举子去衙门里一趟呢,突然见刚刚拒绝的小举子又反悔同意了,眉头就皱到了一起。 正在此时,旁边一衙役低声道:“押司,小弟瞅着这小娃儿可是有心思的人,可不能引来县里给县令招惹麻烦啊!” “我晓得!”胖官员低声回一句,然后抬起头佯装自责道:“哎呀!刚刚听你说要着急赶路,就急差了衙役回去,告诉县令,说不来了,没想到你又去啊!哎呦,都怪我,这个点衙役早跑远了吧!这可如何是好!” 狗儿:…… 刚刚可是一个人都没走啊,这官表演的也忒假了吧! 狗儿叹口气,“如此!那我们回程时再来拜见县令!” 话毕,狗儿就装作一副发牢骚模样道:“刚刚一伙暴徒在次持械斗殴,哎呦,可是吓人,现在行了,人都走了,我们还是赶紧赶路吧!这位上官,就此别过吧!” “别啊!”胖官员一把拽住狗儿袖子道:“哎呀,好不容易遇见怎么能走,前方有家酒肆,哥哥我自掏腰包,请你们大吃一顿如何?” 就这样,胖官员把狗儿一行人,硬邀请去了他说的酒肆,这一路好走啊!好在这方向与队伍赶路的方向一致。 酒足饭饱,众人都起身离去,收拾行囊准备赶路,胖官员就趁个时间,拉狗儿去僻静处聊了几语,再回来,胖官员就对着众人道:“翻过前方这道岗,就是通川县的地儿,今日能结识几位有才之士真是诺大的收获,汝等还要赶路,老朽就不在此啰嗦了,嗯,一路平安!” 刚刚还热情好客的人,这突然就变得一副嘴脸,恨不得众人赶紧离去,可是让一些没经过事儿的举子,搞晕了头。 好在狗儿及时招呼,他们才安安生生的离去。 翻过了这道岗坡,众人才开始闲聊刚刚这顿酒吃的莫名其妙,别的不说单单是这时间就远的不对,半晌吃的饭,吃完正好大中午,虽然秋后的季节没有夏日一般炎热,但是正午的太阳也没法抵挡,再加上喝了酒,有些人就开始晕晕悠悠的上了酒劲儿。 尤其是负责探路的庞大郎,坐在马背上晃晃悠悠的真让人担心会摔下来被马蹄子踏过。 队伍如此情况,为了安全起见,狗儿就喝止了队伍,寻了处阴凉地儿,休息一会儿,等避过火辣辣的太阳,再来出发。 趁着歇息的时间,狗儿也正好与那几个去过临安的举子商议一下路线,他们说,前边就是开州,在开州有两条路线可走,一者是队伍往北走大宁监,再南下到巫山。 二是往南,走云安军,到夔州,沿着奉节―翟唐关―大溪口,然后到巫山。 相比第一条线路,第二条路程要少,但是路比较难行,像三管事这些商队一般会走北边,毕竟大宁监出产的盐巴,可是销路不错的货物。 可狗儿这些人可不是这做生意的商队,所以综合大家想法,众人就选了奉节这条线路。 翟唐关,一个很出名的地方,许多文人骚客在此留下了墨宝,其中杜大诗人的“万里风烟接素秋,瞿塘峡口曲江头”便是写照。 到了后世这个地方依然有名。 长江三峡大坝就有一峡在此修建。 第四四三章走水路 打开中国的地图,你会发现,中国被境内的两条山脉自然分割成了三大板块儿,形成了西高东低“大河向东流”的地貌地形。 第一条是由“昆仑山脉、祁连山脉和横断山脉”组成的山脉链,西边是高原,中间是盆地。 第二条则是由:大兴安岭山脉、太行山脉、巫山三峡山脉以即南部的雪峰山脉,这一山脉隔绝了西北刮过来的狂风,造就了东部气候宜人的平原居住区。 其中的巫山三峡山脉,便是指,自奉节至巴东这段水路。 这条水路,正好是从西北往东南倾斜,这一斜,让长江这条巨龙亮出了它锋利的爪牙,千百年来吞噬了数不清的船舶和性命,以至于反反复复的被路人讴歌书写在典籍里,以表示此段水路的险峻。 比如唐朝李大大的诗:“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以及杜甫的“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刻画出了这段水路是多么的汹涌澎湃,以及苍凉雄浑的意境。 他二人一个诗仙,一个诗圣,写出来的诗还算给巫山三峡一些面子,只让人用脑袋去想象,真正描写出巫山险峻的,还是郦道元的《三峡》。 “重岩叠障,隐天蔽日”,起笔就是赤裸裸的“恶”字,当最后一句“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更让人为殒命在这条水道里的无辜生命,嗟叹流泪。 有人说,这条路这么难走,我绕路不行吗?答案是,不行! 自唐以来,巫山三峡这条路,就已是中国南方最繁荣的交通走廊,是出川的必经之路,正因为这样,才让其在众多唐诗宋词的演绎传播下,成就了它的“千古名声”。 如今的狗儿正在体验这道好“名声”,因为古代的方位是以“西”为上,以“东”为“下”,所以狗儿一行人就被开货船的船老大,奉承为“下巫山的好汉”,初时狗儿可不这么认同,不就是水浪有点大,水流有点湍急么,算啥好汉,但是当船真正划到了河道,狗儿的小心肝就开始噗通噗通的狂跳,一双腿脚也是颤抖个不停。 “船把头,快躲快躲,那石头,啊啊啊,娘啊,我要死了!” 眼瞅着船头要撞上河道中的大石了,紧抓着狗儿胳膊的杨小修就开始用力的攥,然后本就紧张的狗儿就被他给惊吓的也喊叫了出来: “船老大,快快快往右划,山上有块大石要滚过来啦!” 撑着船桨的船老大瞥一眼两个吱哩哇啦乱叫唤的俩小娃,嘴角微微一扬,手中的船桨就点在河道中一块张牙舞爪的礁石上,然后原本要直直撞上去的船,就这么神奇的拐了个角度,嗖一声,船便顺利的穿过了这一段水道。 “娘嘞个去,又来了!快看前面有根大树桩,船慢些慢些!要撞啦!” 砰一声响,狗儿嘴中的大树桩就被一个膀大腰粗的船夫怼去了一边,正当他对着狗儿投来蔑视目光时,船头的把式就把含在嘴里的小细枝吐到了他脸上。 “你是二孬子吗?这树桩这么粗,带出去能卖不少钱,你把它捅到远处弄啥子?” 一声呵骂让船夫满脸尴尬起来,也不见他解释,伸出手就去解腰间的绳子,他这一动作可是把船上所有人都惊吓住了,尤其是狗儿,赶紧抹一把脸上的浪花,冲着他大声骂道: “直娘贼!你解那腰间绳子干嘛?” “不干撒子,俺去用绳子套树桩嘛!”汉子不满的回道。 “你套你个大鬼头!这根绳子上可还系着我们哩,你把绳子套树桩,我们怎么办,这浪……” 呸,狗儿被浪花灌了一嘴,打个嗝吐出来继续道:“这浪这么大,万一我们被浪打下来,你怎么救俺们!” 莽船夫瞅一眼紧紧握着绳子的几人,撇撇嘴,真诚的道:“绑绳子没用哩,浪真要是那么大,俺们这船都要被打进江里去哩,不信你问问俺二叔,他儿子就是被浪打下去,至今都没找到!” 狗儿一听这话,脸色立马变了。 莽船夫见了还以为狗儿不信,就拨拉前面一汉子道:“二叔,你给他们说,俺刚刚说的是也不是!” “是极是极,三娃子说的没错!”莽船夫的二叔,扭过头来,一脸伤心的对狗儿道:“俺家娃儿可比三娃子还壮哩,当时身上还是缠了两条绳哩,那浪一来,两条绳都断了,俺们都来不及反应,他就没了!唉,俺可怜的娃儿,就这么成了水龙王的小鬼!” “哎呀,二叔莫要伤心,咱们吃水路的,早晚要去见水龙王,三娃子也只是比咱们早些而已,莫要难过哩!” 他二人这么唠嗑,可把狗儿一众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船老大,瞧见了狗儿一行人的表情,赶紧出言训斥俩人:“你两个蠢汉胡咧咧个啥,还不快闭上臭嘴!” 喝止住了俩人,船老大便扭过头,笑得安慰狗儿一众人道:“哎呀,诸位相公,你们莫要听那俩蠢货胡说!俺保你们这趟毫发无损哩!” 有这句话打底,可算让众人又回了半拉气。 “你,你怎么保证?”杨小修好奇的问道。 “哈哈哈!” 船老大爽朗的笑道:“俺发船前可是给龙王爷,磕了九个头,烧了三支香哩,血食俺这次可是敬献了一只猪头外加一只大公鸡哩!” 说到这儿船老大又满含信心的道:“诸位可是天上星君看中的人,那星君和龙王乃是一家人,所以它可不会害你们,所以,俺才肯定这一趟活儿,安全无忧!” 狗儿:…… 能说啥,人都上船到一半儿了,还是咋样? 所以狗儿瞅着江水中随着一层又一层的波浪,起起伏伏的大树桩,叹道:“这树桩几个钱等船停了我掏腰包补给你们,只求诸位认真划船,莫要走神!等船平安抵岸,赏钱翻倍!” “好嘞!有小官人这句话,我们肯定用心!您坐好嘞!” 船老大回一句狗儿,再转身便对着划桨的船夫吆喝道:“兄弟们咬牙加把劲儿,呦!” “嘿呦!” “水龙王正在打眯盹儿,呦!” “嘿呦!” “抬抬头马上就到岸儿,呦!” “嘿呦!” “岸头的婆娘正在挥小手儿,呦!” “嘿呦!” …… 伴着船夫们的号子声,海浪被甩在了脑后,江岸两侧重重叠叠的山峰也开始变的诗情画意,原本一声高过一声的猿猴哭啼音,也消失不见,同样不见的还有高悬在半空中的太阳! “哇!” 晕船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呕吐物卡在嗓子眼不上不下的感觉更是腻歪,所以狗儿需要借助一些外部因素才能继续把它吐出来。 “呕……” 庞大郎这货,午饭时吃了好多柿子,所以吐出来的污秽居然是黄颜色的,远远一看,好吧,感觉来了。 “呕!” 此起彼伏的呕吐声让蹲在河岸边洗脚的船老大有些不满,毕竟他是在下游。 “我说各位大官人,你们都吐了一刻钟了咋还再吐,这身子骨也忒弱了些吧!” “别说话!”狗儿百忙之中举起手道:“让我们痛快的吐完再说。” 狗日的,杨小修这家伙,吃什么了,咋吐的这么恶心,呕…… 古时川人出川,尤其是那些上了岁数的,临坐船前都会写一封家书,内容嘛,自然是交代身后事儿。 水路的险峻逼着他们不得不这样做,就算是熬过了颠簸,晕船的后遗症又会缠上许久,你想啊,都吐的把胆汁吐出来了,身子骨弱的老人可不就元气大伤么,好在狗儿一行人,没有年老带病之人,所以连吐带休息的大概两刻钟才恢复正常。 “船家,此行多有麻烦,诺,这三两银子给你们!”狗儿从怀里取出三颗碎银子递给他道。 白花花的银两递到自己面前,船老大的嘴都笑歪了,赶忙接过来放进嘴里用牙咬一咬,再掂量下道: “哎呦,几位相公们真是心善,居然给老汉这么多!想以前他们,最多给俺们二两银,真是谢过相公了!” 三两银子六个人分,平均下来也就每人五百个钱,相对于这一路上的凶险,多吗? “行啦!行啦!” 狗儿挥手喝止了不停鞠躬的船老大道:“一路幸苦,除了船资,剩余的赏钱拿去吃些好吃的!这天也快黑了,我们就此别过!” “谢谢相公!” “谢谢小官人!祝几位好心的相公们都金榜题名!” 就这样,狗儿一行,在船夫们乱七八糟的恭祝声中,各自上了马车,向着前方的客栈走去。 至于船夫们则回到了运货船上,趁着日落前的余光,慢慢的往回路划。 本来船老大说要歇在码头这里,但是江中突然有了回流,而且江面还时不时的刮些往回吹的风。 这种天赐良机,船老大自然不肯错过,所以就放船回去了。 就在狗儿进客栈之前,回身正瞅到那艘船上亮起的灯火。 要不是生活所迫,这些人哪里会在夜里划船回去,毕竟夜里的危险可是成倍增加,遇到水流湍急的地方,很有可能就会落得个船毁人亡的下场,可这些人船夫为何还在夜里回船呢? 是因为他们真的胆大,视死如归吗?还是说他们划船的手艺已经出神入化? 狗儿想,最根本的原因,还是舍不得晚上住店的费用,他们六个大汉,即使选择最便宜的大通铺,一夜也得二百个钱,还有晚上和第二日的饭钱,若是第二日无风,逆流回去,遇到难行的地方,还得雇佣纤夫拉船。 所以为了省钱,才不得不坦然面对。 唉,过日子,是真心难! 第四四四章年少轻狂,追梦路上 人的成长,分幼年、少年、青年、中年、老年,这五个阶段,每个阶段都有每个阶段的任务,就像春夏秋冬四季不能颠倒一般,若是违背了,就会迎来大毁灭。 幼年,目标就是丝毫无差的发育成长,而少年时期就是学习各种求生技能,青年就是闯荡四海,到了中年便是立业和养育后代,最后的老年,就静静的等待死亡。 看动物世界的人都会发现,那些年老的动物,有的会被逐出兽群,有的会主动寻死,目的是节省兽群资源,人类,是不会干出这种事情儿的,所以人类才能成为“高级物种”。 在巴东,狗儿一行只停留了一晚,第二天天一亮,就打包好行李继续赶路。 平缓的地方就骑马坐车,遇水的地方就雇货船渡河,走走停停足足用两个月时间,路过了江陵府、洞庭湖、鄂州、江州和池州,然后到了江南东路,再往前走就是两浙西路了,距离临安都城也只有六七日路程。 十一月末的徽州,只穿着一件厚袍子就可以了,这里气候不如四川甘肃那边四季分明。 在这里,或许是因为临着东边大海的缘故,夏季异常炎热,就像是钻进了火炉中一般,而冬季也就是有些湿冷,走到街上,不像是在祐川,还得穿厚冬衣,因此,几人也省下了买冬衣的银钱,这一点好处,可是让众人乐呵了好久。 除了气候这一点儿,众人还发现一个现象,那就是本地的商业气息异常繁荣。 几乎大街小巷,凡是人多的地方,都摆放着货物摊子,更不用提说走街串巷的货郎们了。 商人,在权势链上毕竟是处于最底位置,被人家所鄙视,除非是家中真的走投无路了,才会经商,哦,这里的“商”,可不是前屋菜园里的菜熟了,拔出来摆到大街上售卖,这种售卖农作物的行为,算不得商人。 那真正的“商人”指的是那些,脱离土地,长年游走贩卖货物的人。 儒家文化有云,家中有老不远行,但是在当地,狗儿发现,街巷口坐着闲聊的老人,谈论的最多的话题是,“谁家的大郎,去了某某地界,贩卖了一趟货物,回来就盖了好大一座宅子!” 或者是“谁家的儿子,出海了一趟,短短俩月居然挣了万贯家产!” 那神态语气中,不见一点鄙视,反倒是浓浓的羡慕。 让众人甚是不理解,也不怪狗儿不理解。 徽州人能形成这样的社会氛围,与当地的地形有关。 据《徽州府志》记载:“徽州保界山谷,山地依原麓,田瘠确,所产至薄,大都一岁所入,不能支什一。小民多执技艺,或贩负就食他郡者,常十九。” 这段话,说白了就是“地贫瘠,收不到粮食”,一大家子人哩,总不能喝西北风吧?所以只好做些买卖。 讲究“经学致用”的顾炎武大大也曾说过:徽州人,“中家以下皆无田可业。徽人多商贾,盖势其然也”,所以这种经商的氛围便是区域与世代所造就的。 也就是这种骨子里“吃不饱走天下”的念头,传承了一代又一代人,所以“徽商”这个商帮,就慢慢的壮大起来,以至于成了与潮商晋商,齐名的中国历史“三大商帮”之一。 徽州本土的商品除竹、木、瓷土和生漆等土产的运销外,还茶叶和歙砚、徽墨、澄心堂纸、汪伯立笔等文房四宝,所以狗儿这群读书人,来了徽州,一套笔墨纸砚自然是不能少的。 逛街逛累了,美食也是肯定少不了的,所以当地有名的闻着臭,吃着香的臭豆腐就要来上几块,竹签串着豆腐,就像是糖葫芦一般,边走边吃,吃完了便丢进路边的竹筐里,到晚上时,会有官府安排的孤寡老人前来收走。 古代城市也如后世一般,注重卫生整洁,目的自然是防疫病,所以大一些的街道都设有垃圾点位。 垃圾是不允许随意丢弃在街道上的,谁家门口要是有扫出来的灶烬炉灰,瓷碎瓦屑就会有差役拿着铁链,温柔的请你去衙门喝茶,不喝也行,那就得掏银子出来,请人工打扫,你说你自己打扫,对不起,迟了! 吃完了臭豆腐,又零碎的吃了些杂嚼,就会有眼尖的闲汉,邀请你去吃皮薄汤多,味道极鲜美的蟹黄汤包,上杆子的货物,一般很难成交,但是美食除外,所以众人就跟着他进了家写着某某老店的食肆。 客人上门儿,跑堂的小厮自然是殷勤招待,可是问题来了,当地的方言,几人真是听不太懂,也不像后世,有图片菜单可看,这时候,领路的闲汉就有用了,一通蹩脚的“官话介绍”,然后就上来一大桌子好菜,至于价钱,经验丰富的闲汉自然不会让你为难,毕竟你读书相公的身份可就穿在身上。 一桌酒菜四贯钱,真是不少,但是看人数,可是有十好几个人哩,所以一算下来,还算可以,再加上菜品和服侍确实不错,众人也无话可说,会账走人。 这一点,后世各大景区黑了心宰客的人就得学学老祖宗的经验了,出来旅游玩的,大家兜里是带着钱哩,也晓得旅游区的东西贵,但是你随意打个特色招牌,完了上一堆乱七八糟,不是难吃就是食量极其少的菜品,游人能没情绪吗? 找你理论,店家还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一脸嫌弃的说什么“穷鬼,爱吃吃,不吃拉倒快走人”的话,然后游人少了,景区倒闭了,你还抱怨世道艰难,生意难做? 吃完美食儿,众人剔着牙齿走出门来,这时候拿完店家赏钱的闲汉,就提着竹篮追上来一脸哀伤的问道:“岳大帅的定胜糕,要不要尝尝?” 岳飞,宋人的脊梁。 老百姓的眼光是雪亮的,哪怕被一时蒙蔽,过些时候也会慢慢的擦拭干净。 所以狗儿一行,哪怕是撑得打饱嗝,这“定胜糕”也得尝尝。 拇指大小的淡红糯米条儿,入口甜糯,松软清香,不错,再来一盒,留着晚上当宵夜吃! 吃也吃了,逛了逛了,该买的也齐全了,众人也早早的回了客栈,休息或者温书。 随着离临安越来越近,虽然开考的时间还早,但是人心里的紧张感已经慢慢的起来了,尤其是遇到一群来自,福建建州的赶考举子,众人的紧迫感更是加剧。 没办法,比斗了三场,连输了三场,哪怕是队伍里才华最高的张亮,也是堪堪打平了一局,剩余两场全败。 一开始狗儿一行还觉得是遇到了对方才气最杰出的人物,但最后人家诚恳的说,“他这样的,在他们这科建州举子中,只排第六!” 原本兴致昂扬,对中榜抱有非常大希望的众人,这一下,就如霜打的麦苗一般,软趴趴了起来。 “咳!几位,莫要丧气,我们还有三个月时间可以学习呢,说不得就能追上他们!” 狗儿看他们都扎着脑袋,实在是瞅不过去了,只好出声安慰他们。 谁知道这帮人可能是被人家打击狠了,劝了半天还是一副沉闷的样子。 这个样子可不成啊! 兵法有云,‘士气如虹,方能大胜’,他们这个样子,还怎么上科场?别到时候灰心丧气的跳了河可就坏事儿了! 所以狗儿蹭一下跳在屋子中央,对着一群人打气道:“诸位,我龙州男儿有泪不轻弹,有苦不怕吃!我们连金人都不怕,还怕那些福建考生?是!虽然他们在诗赋,和对子一道赢了张亮兄,但是经文典籍上,张亮兄可是与他们齐平,这说明什么?” 众人抬起头来呆呆的看着屋中央紧紧握着拳头的狗儿,张张嘴又噎了回去。 狗儿可不能把好不容易吸引过来的目光让他们转走,便大喊一声道:“这说明他们只会吟诗作对,诸位,莫要忘记,如今的科考试题,考的可是经策,可不是作诗写赋!所以我们大家不比他们差!”说到这儿,狗儿再重重的点点头道:“甚至我们还有赢他们的机会!” 十四岁,正是变声期的嗓子,再加上消瘦的身子,狗儿的形象真的说不得什么“光芒万丈”或者“高大无比”! 但,就是这么一具瘦瘦的身子,说出来的话,却是那么的提神醒脑,鼓舞士气。 “对!大不了我等早些赶去临安,寻了地方安顿好了,就是读书作文!一步也不外出!” “对对对!我们好不容易才来了临安,不管怎样都不要泄气!” “是,还有三月时间,总会学进去些什么!” 得益于狗儿敏锐的观察力,在睦县时敲诈了胖官员不少“助学银”,那几个走路的举子也有了驴子可以代步,所以他们几个也是最感激狗儿的,此时也是第一波出言力挺狗儿的。 搞定了他们几个,狗儿默默的点点头,再看看旁边几人,尤其是参与和建州举子比试的几个道:“几位兄长,想一下咱们这一路的艰难险峻,这下好不容易来了临安,难道要放弃了吗?” 说着话,狗儿用双眼盯着为首的张亮,鼓励他道:“轻言放弃可不是我辈读书人的想法,天不怕地不怕,明知不敌也要尝试,输了,再重新比过就是,难道张兄连再次比过的勇气都没有了吗?” 三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能受得了才十四岁的小娃发来的鄙视,所以张亮咬牙切齿道: “怎么会!我虽然不如他们,但是我也不怕他们!” “对,大不了不睡觉,我日夜苦读就不信下次比不过他们!” 听着他们互相鼓励,毅然决然的壮志雄心语,狗儿偷偷摸一把汗水心里道:“娘的,激将法终于成了,中不中的不管自己啥事儿,莫要被打击的跳了河,惹来吕知州的怒火才是!毕竟小爷考不中,还得回去在他手下干活!” 第四四五章到达临安 据文献记载,从唐朝到清末,这一千三百多年的时间里,共产生状元七百余名,根据状元籍贯统计,排名前五的省份是:江苏、浙江、河南、福建、山东。 东南籍贯的状元,几乎垄断了状元的席位,在学位代表着官位的古代,这种现象造成的后果就是,朝堂上的官员全是一口“乡音”,以至于当权者为了压制东南籍的考生,设立了南北榜。 这种有趣的现象,让后世众多砖家叫兽,总结了许多的“独家解析”。 蚂蚁归纳总结了许久,最后得出三条最根本原因。 经济因素、战乱因素和向学因素。 自晚唐开始,北方的战乱明显要多于南方,尤其是在南宋时期,南方地区大开发,政治经济文化统统南移,使南方地区的到了炸裂式的繁荣。 而同时期的北方,以及荒凉、贫穷、人少的西部地区,主要任务还处于恢复人口、发展生产中,能读书的人远没有南方人多,物理学上有条规律便是,“质”取决于“量”,因此,东南籍官员能在朝堂上独树一帜不是没有原因的。 在宋一朝,当河南全境沦陷后,排在进士榜第一位的,是福建籍考生,其次是两浙路。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走出去真不晓得外面的人才,是多么的优秀。 好在狗儿一行,已经安全挺过了“失落期”,正在发愤图强中。 时间进了腊月,这大街小巷中,一些喜庆的活动相继展开,腊祭便是其中最终要的一环。 《礼记·月令》记载,“孟冬之月,门闾腊先祖五祀。” 意思是,上到皇帝下到黎民百姓,都要在家中供奉的神牌前,敬上各式祭品,以答谢祖宗和门、户、天窗、灶、行(大门内土地)五位家神的保佑恩赐,顺便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六畜兴旺,合家康宁。 一连串的祭祀活动结束,这日子也就到了除夕,转眼又将是正月新年,所以腊月,是一个忙碌又幸福的日子,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不管男女老幼都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除非是家中遇到重大急事儿,才会一副惶急懊恼的表情,毕竟,要过年了大家伙都要图个吉利,你这一副死了爹娘的晦气模样,会让路人厌恶。 腊月赶大集,一场塞一场。 不管是后世还是古代,腊月的集市就像是节日一般,异常繁荣。 挑担儿的、推车的、背着小娃儿拉着妻子的,一群群的涌到集市上,把不宽的街道瞬间堵的水泄不通。 没办法,年货要买,而且的抢着买,因为在货物供需不足的时代,去晚了还真能让你空手而归。 除了米面油盐酱醋茶这些必须的生活品,过年待客用的糖瓜、核桃、枣子、甜瓜子这些唠嗑必用的果干肯定要备上。 这些完事儿了,小孩子玩耍用的竹鞭、木刀小玩具,还有最最重要的爆竹肯定是要有。 小孩子的东西好糊弄,家中老人的可不行,如果想被街坊邻居夸赞一声孝顺,过年穿的新衣肯定要裁缝出一身来。 喘气的都全了,还有不喘气的,所以香烛,纸钱以及裱装的异常精美的金银箔纸人马要买,既然买了这些,那门神画像、挂千、以及时下流行的对联也就顺便买了。 东西买了一箩筐,回头一看,肉还没买,这全年就盼着这一口改善伙食的,要是没有买,回去了当家的可就埋怨死了,所以勤劳的妇人娘子们,就三五成群的来到了肉摊前,羊肉是不敢奢求的,所以猪肉、鸡肉和鱼肉就成了重点购买目标。 一扇儿三指厚的肥猪肉刚刚才挂到勾子上,一转眼就变成大大小小的肉块儿装进了娘子们的菜篮子中,瞅一眼儿摊子前丝毫不见少的人群,卖肉的摊主急了,催着送肉过来的屠夫快点回去背肉来,屠夫也晓得事情重要,于是就火急火燎的往回跑,等跑回了屠宰场,才发现上一头猪的账,摊主还没给结。 民间如此热闹,富有四海的皇宫大院,更是鼓乐喧天,笙歌鼎沸,奇形怪状的花石,以及被各式鲜花装点的亭台楼阁,就像是春天里盛开的花朵一般,殷勤的期盼着蜜蜂王能够登门而来。 有人说了,这隆冬腊月的怎么会有花朵?呵,你太小看古人的智慧了,温室大棚这种暖房,汉代之时就已经存在了。 花农们昼夜不停地在暖房里摊火,保持温气,培养花朵,在一些面积大的暖房里甚至还培育着各式绿菜。 不光有暖房,一些达官贵人家还有“冷窖”的存在,打冰人在各大结冰的河流湖泊中,用锤子凿子打下四四方方的大冰块,然后用破麻絮被包裹住,运进城里到有钱人家售卖。 一块二尺大小的冰块,也就一两钱银子的事儿,对于财大气粗的富人家,根本不算什么,他们往往会订购百十块儿,预备着全家老少过酷热难忍的夏季。 京城大不易居,这句话在那个朝代都适用,所以为节省银钱的众人,就选择在临安府於潜县停留,此地距离临安也只有几十里脚程,两日时间便能赶到。 在於潜县北四十里,有一座高达数十丈的绝壁,是当地有名的去处,名字叫天目山,此山有两峰,峰顶各一池,从上俯视,左右相对如目。左边属临安,右边归於潜县。 郭璞诗曰:天目山垂两乳长,龙飞凤舞到钱塘。 天目有两峰,峰顶各一池,左右相对如目。左属临安,右属於潜今曰东西天目山,此山,山极高峻,崖岭竦叠,一座怪山也。 为何说它怪呢?因为有传言说,东南地灵,盖钟于天目矣,天目山是震东南运气之山,这话传的准不准,咱也不知道,但是在蒙古入临安亡赵宋社稷时,天目山无端端发生了山崩,典籍记载是发生在宋咸淳十年。 有人说是宋亡之征兆,反正山崩后五年,宋蒙进行崖山决战,失败,陆秀夫背着宋末帝赵昺投了大海,大宋政权至此画上了句号。 今年这个年要在外地过了,所以众人在思乡之外,还有了一份新奇感。 尤其是王林,这个青川来的举子,自打到了临安府地界,整个人突然就像是吃了兴奋屎,天天在街上疯跑,别的人除了必须的生活用物需要出门购买之外,剩下的时间几乎全缩在客栈里,天天抱着书本摇头晃脑的背。 “狗儿老弟,你是去看房子了吗?” 带着庞大郎和几个哑巴汉在外面跑腾了一天的狗儿,前脚刚踏进客栈大门就听着背后有人喊自己,于是就停了步子,转身去看,果不其然,是王林这厮。 “是的王兄,他们几个说这次来应试,兜里带的银子不太多,还有三个月的时间才能开考哩,所以天天住客栈,有些不划算,就商量着在外面寻个院落租赁。” 说完这话,狗儿笑着问他,“昨天商量时,小弟看王兄没表态,所以你是准备继续住在客栈,还是已经寻好了住处?” 大家同是龙州籍举子,又在一起行了三月路,相互间都混熟了,所以狗儿直言问他的去处,也不算无礼。 “哎呀赵老弟,你看为兄可像是有钱的样子?”王林摸着后脑勺自嘲的笑道。 “你这话说的很对!”狗儿随着他笑道:“咱们要是有钱,早去临安城里住去了,听说哪里的盛景好不热闹,尤其是过年时,各条大街上全是各式的庆典,玩耍的地方也是一个塞一个的有趣!” “可不是么!要是有钱,谁住在这破地方!唉!”王林一边摇头一边叹气道。 这天下间,有钱的毕竟是少数,大部分的都是苦哈哈的过日子,所以狗儿便出言安慰了他几句。 “王兄,俗话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能到咱们这样的,已经是不容易了!所以知足些便是!” 王林点点头,便随着狗儿进了客栈,一边上楼梯一边随口聊着,说着说着,他突然拍了一下脑袋道:“赵老弟,你猜猜我今日在街上看到了谁?” 看到谁?狗儿疑惑着瞅着他,摇摇头问道:“谁啊?我可否认得?” “认得认得!”王林神神秘秘道。 认得人多了,狗儿可没耐心一个个的猜,便道:“是谁啊?能让王兄如此关注!” “是吕端他们几个?” “吕端?”狗儿皱着眉头道:“他们怎么会在於潜这等小县?” “我也不晓得,我只是在街上看见他们几个骑着马,围着一位衙内,一个个还背着弓箭,领着护卫,瞅那架势似乎是去打猎来着。” “莫不是去天目山游玩,回来时经过於潜吧?” 狗儿这几天在外面找宅子,当地的好玩有趣的地方自然是晓得的。 “估计是吧!” 王林点点头,随后和狗儿告了别,进了自己房间。 狗儿也和庞大郎几个回了屋,正在整理白日里从牙行那儿打探到的几间宅子的情况,就听着房间门一阵急促的响。 “赵老弟,大事不好快快出来啊!” “大事不好?” 狗儿最怕听到的就是这句话,三步并作两步,蹭一下就跑到门口,双手用力一拽就把门打开了来。 就见刚刚才分开的王林正用一副惶急的模样道:“赵老弟,我的钱被人偷了!” 第四四六章抓贼 小偷,这种以不正当手段谋取他人财物为己用的职业,古来有之,追根溯源下来,自从人类在原始时代,有了剩余食物之后,就有了这种讨人厌的行为。 唐朝文学家,元稹在《侠客行》中就写到,“侠客不怕死,怕在事不成。事成不肯藏姓名,我非窃贼谁夜行。” 在天子脚下居然发生了行窃之事,而且被偷的还是前来礼部省试的举人,这可是件大事儿,所以原本下差正在吃酒的於潜县捕头,扔下酒盅,打马就跑来了客栈。 然后这家客栈,从掌柜的到干杂活的小厮,还有各房住的客人统统被集中到了大厅里。 “王举人,你说你今晨出门时,钱袋是藏在书箱的最底部?” “是的!”哭丧着脸的王林默默的回复了他。 “那钱袋里可有多少钱?”李捕头继续问道。 “不多,只有七两来银子!” 李捕头眯着眼睛,瞅一圈大堂站的人,咳嗽一声继续问道:“这七两银子,都是整银吗?” “那不是!都是些碎角散银,最大的一块儿大概有二两多,其余的都是些七八钱。” “铜钱呢?钱袋里有没有?” “废话!自然有!” 这个李捕头,不去追查盘问,老追着自己问银子干嘛?所以王林有些生气。 李捕头,可是有多年的破案经验了,虽然这失主对自己有些不耐烦,但是该问的还得继续问。 “哎呀,王举人,若要把钱寻回来,那各方各面的事儿都要寻摸清楚才行,若不然是破不了案的!” 王林能说啥,只好耐着性子一项一项的回答了他。 李捕头问完了王林,就开始盘问大堂里的其他人,先盘问的就是客栈的活计和掌柜。 问他们时,李捕头可没了啥好脾气,大马金刀的往条凳子上一座,就对着跪在地上的三个活计道:“若是不想吃板子、蹲大牢,就一五一十的交代出来,若是让洒家自个寻摸出来,那可就没好果子吃了!” 这话一出口,三个活计捣蒜泥一般的在地上磕头道:“李爷,俺们是老实的人,可不敢去相公屋里偷东西,请李爷高抬贵手!放过小人吧!” “放过你们?”李捕头嘿嘿一笑,“若是失银能自个跑过来,那肯定好说!” 说到这儿,李捕头顺势站了起来,背着手踱着步子来到三人跟前,默默的站定,然后用一双看老鼠一般的眼神,蔑视的瞅着三人道:“爷爷这辈子破的案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种失银案,想要破解,那是丝毫不费力气!但是!” 说着话,李捕头越过规规矩矩的三人,来到前边正跪在地上,紧张的直哆嗦的掌柜身前道:“眼瞅着要过年了,洒家也难得心善一次,若是失窃银自己跑回来,爷爷就饶恕了这贼偷,若不然,嘿嘿,何掌柜,你可晓得这贼偷会被爷爷怎么整治吗?” 何掌柜四十岁的年纪了,活了大半辈子,这衙门里的衙差,怎么用黑手段整治犯人自然是知晓,所以他莫名的打了个寒颤道:“晓得晓得,小人自然晓得!” “好!既然你晓得,爷爷我就不再多说,那啥,你几个先起来!该忙的就忙去,等爷爷离开时再与你们说话!” 客栈的人离开了,这大堂里,就剩下了来住店的客人们。 对这些人,李捕头只是把狗儿这些和王林一起来的举子分出来一波,然后剩余的站一堆儿。 狗儿也见识过赵捕头破案,什么隔离询问,然后各自推敲证词,有无错漏和不相符地方,再继续审问,直到寻到破绽,把案子破了,但是眼前这个李捕头,没有先封锁案发现场,也没有限制嫌犯活动,只是一通威胁,然后才逐个问话,就算是问话,也是当着众人面询问。 比方说问狗儿:“你今日都干了啥?” 狗儿便痛快的把今天去外面寻房子的事儿说了一边,为了案子着想,狗儿还好意的把时间和地点,以及遇到的人都说的十分详细。 “好!如此,赵小官人暂且回房,一会儿某家会派人来请你下来。” 狗儿不知道他要作何打算,但是为了案子,只好领着庞大郎几个配合的回了屋里。 当狗儿走后,李捕头又询问了几名举子,有人证或者能自证自己没有案发嫌疑的理由后,这些人也被请回了房间。 这般问话,速度自然快的很,龙州一行十六个举子,以及各自带来的仆人书童,短短少半个时辰就已经问话完毕,不出所以然,全部人都回了各自房间。 剩下的一波普通住店客人,李捕头就拿着住店登记簿子,还有各自身上的路引,前来临安有什么事情,都一一盘问了。 许久,这些人也相继离开大厅,回了各自房间。 这一下,原本聚在大堂里的人,就剩下了王林一个。 王林瞅着低头琢磨的李捕头,甚是怀疑这家伙是个样子货,这嫌犯们都走了,难不成自己成了嫌犯? 咳,就当王林想上前询问他,这案子接下来该怎么破时,李捕头咳嗽一声,先开了口。 “那个王举人,此案虽有些扑朔,但是还在在下掌握之中,今日天气也不早了,想您为了这事儿也没心思去吃饭吧?所以小人厚颜想请您出去,喝上两杯,如何?” 这…… 王林谈口气,案子还没破,这人居然先去张罗着请酒,什么意思? 王林皱着眉头想,李捕头就拱着手看着他。 许久后,他道:“王举子,您放心,那丢失的银钱,小人自会帮你找回来的!” 有他这句话,王林也不知道说啥了,随之点点头道:“那就同去,不过李捕头,我丢的银子你真能帮我找回来?” 嘿嘿嘿! 李捕头笑着点点头道:“自然!” 他如此肯定,王林还能说什么,便道:“如此,那咱们就走!” 当屋里的狗儿听说王林跟随李捕头出去吃酒了,就以为窃银寻回来了,甚是感慨李捕头神奇的破案手法,就拉着庞大郎和杨小修,兴奋的猜测李捕头是怎么破案的,猜来猜去,几人也不知道,所以在吃完晚饭后,就呆在大堂里,等着王林回来询问,同样好奇的还有好几个举子,他们也在猜测贼是谁,银子又是怎么找到的。 慢慢的围过来闲聊的人越来越多,大家讨论的话题也是在猜测谁是案犯,还有银子怎么追回来的。 期间有几个举子甚至为李捕头神奇的破案手段进行了脑补虚构,还别说,他们说的还真像那么一会儿事哩。 聊来聊去,话题也不新鲜了,最重要的是王林始终不回来,就有几个举子开口说回去温习功课了,慢慢的人就走了个精光,狗儿是最后走的,走之前,大堂里除了一个龙州的举子,剩余俩就是普通的住店户,有一个正在和掌柜的吵嚷着要离开,掌柜为难的说“发生了窃案,贼人还没抓住,怎么离开!” 住店户就说:“案子不是结了么,什么银子都追回来了,失主都去喝酒了,还查什么?” 掌柜的始终不允,俩人就在柜台上吵嚷。 狗儿懒得管闲事儿,就打着哈切回了房。 一夜无事儿,等天亮后,狗儿心里想着这事儿,就急吼吼的出了门,先去找了王林,他屋里还是没人,他也没带仆人,所以狗儿就去问了左右住的举子,他们说,王林的屋子一晚没动静,狗儿就去楼下问了掌柜的。 掌柜的摇头说不知。 说着话,有两间住店的客人要退房。 何掌柜都给他们算清了房钱,会了账,放他们离去了。 狗儿可就纳闷了。 这就把人放走啦?难道说案子是真结啦?真是一头雾水,不过不管自己啥事儿,狗儿就和掌柜的打声招呼,带着庞大郎几个继续出去,寻找租房去了。 一天下来,累的腿疼还是没找到合适的房子,就回了客栈。 这前脚刚进门,就见王林手拿着一只黑布钱袋,脸上兴奋的对着围在他面前的人说着什么。 看这模样狗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便开心的走过去道:“王兄,钱找回来啦?” “找回来啦!”王林晃荡一下手里的钱袋,兴奋道:“赵老弟,你是没见到,李捕头领着官差,突然出现在窃贼面前时,可把他给吓坏了,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上,求饶命!” 狗儿这个好奇啊,拉着王林就让他给自己说说。 虽然李捕头智抓小窃贼的事儿,王林已经说了不下十边了,但是他还想说,就接过掌柜递来的茶水道: “那贼人,是个过路的商人,比我们早一日住在这家店里,后来见我不似其他几位兄台一般认真读书,每日里总往外跑,就趁机捅开了门上锁子,进了我屋子,翻箱倒柜的自然寻到了我的银钱。” 说到这儿,王林嘿嘿笑道:“这家伙若是偷了银子直接跑走,抓他还真的费些力气,但是他自认为,当场退房,会引来怀疑,就又住了一晚。” “李捕头看了昨日没有退房人,就偷偷与我和店家说,这贼偷还没离开,得让他心里放松然后才会露出马脚,因此,就故意营造出已经破了案的感觉,让贼偷以为这捕头是个庸才,然后在今日放心离去,不曾想,李捕头早派了人,偷摸的跟在退房人的后面,然后尾随了一路,见这商人,一副花钱大手大脚的样子,就呼啦一下围了上来,本想用气势吓唬住他,结果这商人是个软蛋,直接坦白了!哈哈哈。” 第四四七章惹麻烦 这天下的贼偷,有过路惯贼,有临时起意的贼,还有下功夫专门盯着一处生意的贼。 不管是那种贼,他们都有种侥幸心理,总觉得不会发现,为了这种心理,他们会刻意的去留意周围发生的所有事情。 表现在外人眼中,他就是个爱凑热闹的人。 何掌柜在於潜开了几十年的客栈了,可不会坐监自盗给自己招惹大罪,那三个活计也是他本家后生,可以担保,而且李捕头在於潜县也是当了好些年捕头了,对三个人也是了解,知道是忠厚老实的人,所以不曾怀疑。 在确定了当天没有外人进店,也没有人离去后,李捕头就把眼光盯在了客栈里,先是狗儿一群龙州举子,若是真想舍了一辈子功名,犯险去偷这区区七两银子,真是不应该,再说,都在一起行了三个月路程了,真要偷,早就偷走了,不会等到这时候才出手,所以对这些人,怀疑还是有的,只是放在了最后。 然后重点把目标放在了普通房客身上,根据作案动机的推测,李捕头先有了几个目标,然后让何掌柜私下打探观察,果然第二日退房的,其中一个就有些嫌疑。 然后便派了衙役乔装打扮跟在后面,看他一路上什么模样。 钱若是自己的,就算是再花,也是心疼,但是像不义之财,或者不劳而获偷来的,没人会心疼,下意识的就会大手大脚。 尤其在自认为安全环境之后,更会原形毕露,所以把人抓来狠狠审问一番,就有了收获。 这样做,虽然还会有大几率错误,但是在科技落后的古代,这些手法已经算是精准了,毕竟“神探”这种人,可是麟角一般的存在。 贼抓住了,日子还的接着过,这几日狗儿天天往外跑,当然不是只为自己一个人寻房住了,大家都是龙州来的,又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自然是住在一起的好,相互间也能有个帮衬。 於潜县不大,往外租赁房屋的人家并不多,在牙行的帮助下,狗儿共租了三家大小不等的院落。 主房,厢房加一起将将够众人和各自带来的仆人住的地儿。 收拾齐当,众人又在街上各自购买了自己的私用物品,然后便和客栈掌柜的算好了房钱,移进了院里。 狗儿住的这家院,主家姓冯,四十岁的年纪,经营着贩卖凉席的生意,养育了三个闺女和一个小儿。 四十岁,在后世是迈入中年大叔的标志性岁数,但是在这里,已经是要养老的年纪,冯老丈幸苦了大半辈子,积蓄自然是存了一些,放在银桩里,骨子里是不放心,埋进地窖里,又害怕被贼偷了,所以就想购置些家产,在这寸土寸金的临安府,买田地不是你有钱就能买下来的,所以冯老丈费力置办了五十亩地后,其余的钱全买了房子,临街的就改造成商铺租出去,剩余的也挂靠在牙行租赁。 用冯老丈的原话形容,便是自己就这么一个儿子,可不想他舍了性命去走南闯北的吃苦,有了这些家产,他就可以安安稳稳的收瓦片过活儿,然后给他老冯家开枝散叶。 冯老丈的儿子叫冯波,十四岁年纪,他觉得他父亲的安排非常合适,尤其是让他多开枝散叶的话! 所以这家伙小小年纪就开始上青楼,博得了一个冯大官人的名声,在於潜县甚是有名。 人有了名气,自然就吸引到许多仰慕者来投奔,所以这冯波就结交了好多“有志之士”,然后呼啸於潜县。 这冯波狗儿是见过的,那天刚刚搬来,就被他找上来要先收一年房租,自己一共也才住两个月时间了,哪里肯掏一年的,所以就没给。 当时这冯波,骑着匹白马,身穿蜀锦做的袍子,脸上搓着粉,耳朵上还夹着根不知名的花骨朵,当听到狗儿拒绝的声音后,脸都气的噗簌簌的掉粉,一把把耳朵后的花朵揪下来就扔到了狗儿身上。 这年头,当纨绔的也分三六九等。 这第一等的,自然是有权又有势的衙内,第二等的是有势有钱的人家,这最后一等的就是只有钱的员外子弟。 这个冯波就是第三等,因为他老子爹平常做生意时,这县里有权势的都打点到位了,所以他惹出什么乱子,大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爹钱到位,什么事都可以放过。 所以给了冯波骄横跋扈的性格,觉得整个於潜县谁都得让他三分,这个外来的小小考生,住了自家宅子,居然敢拒绝掏房钱,那还行了,所以就发了脾气。 比他有权有势的大衙内、大纨绔,狗儿都见过,这冯梦算个鸟,所以就没惯他,想到他爹冯老丈说话办事还算痛快,所以念着他面子没有为难他,只是拽他下马,扔出了门外。 “小爷住你家的房子是不假,但一应房钱具已经掏过,你若是不明白就去问你老丈。” 冯波今天过来,只是一个人,因为他在附近一家楼子里玩耍,把身上带的钱输个精光,想到回家拿钱又要被父亲唠叨,所以就奔着狗儿这里来了。 不曾想居然吃了这外乡小崽子的羞辱,一向是心高气傲的他,岂能罢了,但是今天就自己一个,对面好几个,不能吃眼前亏啊,所以就冷飕飕的瞥了狗儿一眼,道声“你等着!”人就打马离开了。 庞大郎看着他远远离去,心下有些担忧,所以就对狗儿说:“要不喊坊老来?或者把冯老丈喊来?” 狗儿想一下,估计他不会吃了这亏,回头肯定来闹腾,自己可是要准备闭门用功的,可不想惹这麻烦事儿,就叹道:“麻烦庞大哥去把冯老丈和牙行里的人找来,这事儿要是善了也就罢了,若是不成,他退了房钱,咱们再换家别的!” 庞大郎听了点点头,去了牲口棚,牵了他的马出来,翻身上去就奔着门外跑去。 再说冯波,从狗儿这里吃了一脸的灰儿,心里有气,也不想回家,就继续回了楼子,他那几个狐朋狗友,仍旧在胡天海地的玩耍,见冯波进来了,就大声的招呼道:“冯大郎,你不是去寻银子了吗?怎么这一幅丧气脸,莫不是你家老爹不给你钱?” “胡说,我爹最疼我,怎么会不给我钱!”冯波气呼呼的回到位子,端起一瓶葡萄酒,一仰脖就灌进了嘴里。 周围人看了,纷纷打趣道:“既然如此,你怎还是一副恼怒的表情?”正搂着个女娘的纨绔子弟,一边上下其手,一边扭头问道。 旁边一方脸少年也是笑道:“既然有钱了,快拿出来玩啊!这次咱们猜,小娘子穿什么颜色的亵衣,一把十两银子!” 这样的游戏,冯波以前经常玩耍,但是今天他心里有火气,就不想玩。 “今日没心情,不玩了!” 他话音刚落,旁边布帘子隔出来的小间里,就走出个白面书生,这书生一边系着衣结,一边扭头和冯波说话:“哎呀,这是谁把咱们冯大官人惹生气了?” 冯波还没答复,旁边方脸少年先插话回他道:“我说刘大,你这么快就出来啦?你瞧瞧李二哥,比你先进,人还没结束哩!” “谁能和他比,他家可是开药铺子的,什么发力的大补丸没有,我可比不过!”刘大斜一眼隔壁布帘里正哼哼哈哈的俩人,嘴角撇撇就冲着说话的人回了一句。 回了他,刘大坐了下来,接过旁边姐儿递过的葡萄酒,慢慢喝一口,再冲着冯波说道:“我说冯大官人,你不是出去拿钱去了吗?怎么?没要到?” 冯波哼一声,没说话。 刘大见状哈哈哈一笑:“我说你这是什么表情,是不想认账?还是囊中羞涩?咱们兄弟你尽管开口说,若是因为后者,区区五十两银子,算不得啥,哥哥给你免了,但若是不满意前者……” “小爷岂是不认账的人,刘大莫要看轻了我!” 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人,冯波可不想让人看扁了自己,但是自家兜里确实没钱,为了面子着想,冯波就把手伸到腰间,用力一拽,就把块儿乳白色的玉佩摘了下来,看一眼,就丢给说话的刘大道:“刘大,这玉佩乃是我爹花了百贯银钱买的,今日先放你这里,明日小爷拿来钱了再赎回来!” 刘大伸手接过来,正反瞅一眼,他是晓得冯波这块儿玉佩的,所以就顺手塞进怀里道:“咱们兄弟,没得这么生分,这枚玉佩先让哥哥把玩儿几日,即使你没钱来赎,哥哥也会给你的!哈哈哈!” 刘大在这群人里,也是有些地位的,所以他一笑,旁边人也跟着笑了一阵儿,等人笑完了,正在研究怀中女娘为何比自己胸口肉多的纨绔子弟,突然道:“冯波,你还没说你为何生气呢?” “莫提了!”冯波也学着他样子,随手剥下旁边女娘的衣衫,一边捏着一边咬牙切齿道:“有几个不懂规矩的外乡子,居然狗胆包天的惹了爷爷,要不是他们人多,小爷可算不得他!” “哎呦,在於潜县的地界上还有人不长狗眼居然敢惹咱们兄弟!哈哈哈,真是欠管教!” 刘大一听是因为这原因,一把推开旁边女娘,身子站起来就对周围人道:“走走走,莫把体力浪费在这群白花肉身上了,咱们兄弟几个去寻个别的热闹,顺便帮冯大官人出了这口恶气!” “好!咱们同去!” 话毕,一群少年郎,就吆五喝六的冲着门外走去。 第四四八章那一刻,心动了 “冯老丈,事情呢便是如此回事儿,令郎突然来,又莫名其妙的和小子要一年的房钱,实为不应该,虽然我们把他劝走了,但是这误会总是有,今日喊您和赵哥哥来,就是为了说开这误会!” 狗儿一边给桌前的俩人倒茶水,一边扭着头对左边的冯老丈解释道。 冯老丈岂能不知道自家儿子的德行,听了狗儿的解释,赶紧拱手道:“哎呀,赵小官人,我那儿子从小就娇生惯养,养成了他不懂事的性子,那啥,你们尽管在这里住,小儿哪里,我自会和他说!” 旁边的牙人也眯着眼说道:“冯老丈,这一应票据,咱们三家都是了结清的,令郎突然此举,按规矩是不应该!” 这姓赵的牙人是来自牙行,那势力可比自己贩卖凉席要大的多,所以冯老丈自然不敢招惹他。 “哎呀,赵执事,我那儿子什么德性,你还能不知道?” 赵牙人当然晓得,之所以还说这句话,一是为了安狗儿心,二是因为这笔买卖,毕竟是自己在中间做的保,若是因为房钱的事儿惹出了乱子,麻烦的还是自己,所以才道:“你那儿子,我是晓得,所以要和你再次嘱咐一下,赵老弟呢,是龙州来礼部省试的应考举子,赁了你的房子,这接下来可是要专心做学问的,若是被你家儿子,三番五次的来叨扰,肯定会受影响,所以……” 所以什么?冯老丈多年的生意人了,自然晓得,便接着他话,点头应道:“你放心,一会儿回去我就寻他说去,肯定不让他来扰乱几位相公治学问!” 这话说的,斩钉截铁,但是门外突然响起的喊叫声,立刻打了他狠狠一巴掌。 “喂,院里的外乡汉子听着,你几个住了小爷的屋子,不说感谢,居然还赶我去门外,真是无礼,快快出来给爷爷赔礼道歉,若不然小爷几个冲进去,准叫你们满脸开花!” “哈哈哈……” “里面的蠢汉听着,若是懂规矩的赶紧滚出来给爷几个磕上几个响头,若不然你们自哪里来就滚回哪里去!” 乱七八糟的声音,顺着风就飘进了院里,原本坐在中屋桌前谈话的三人,脸色瞬间变了起来。 狗儿是被骂的,但是碍于旁边有他俩人在,所以只好忍着气,眼睛瞅着冯老丈等着他给个说法。 姓赵的牙人,刚刚还和狗儿说,无碍,结果现在麻烦就来了,一时也下不去台,只好也把眼睛去看冯老丈。 冯老丈四十岁了,脸上红的啊! “是小儿无礼了,两位请稍等,老汉我去去就来!” 撂下一句话,人就气鼓鼓的冲着大门蹬蹬蹬走去。 狗儿看着他的背影,就冲着旁边牙人道:“可怜冯老丈操劳一辈子,结果养了这么一个不省心儿子!” “可不是么!”赵牙人叹口气道:“这败家子,这些年来可是给他惹出了许多麻烦!” 俩人正说着话,就听着门外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就是乱糟糟的“杀人啦,杀人啦!”的喊叫声。 慌的院里人赶紧往外跑,狗儿人最小,所以跑到了最后,等出了门口一看外面,就见那冯波正抱着他爹肩膀哇哇的哭,旁边围观的人也是七手八脚的指点,在乱糟糟的人群之外,是一群穿着锦衣,骑在马上渐渐跑远的人影。 莫不是有人行凶,狗儿赶紧跑了过去,拿眼去看,就见冯波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喊道: “爹啊!爹啊!你可醒醒,孩儿不是有意的,你快醒醒啊!” 虽然狗儿没看到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儿,但是看场里情景,尤其是进气少,出气多,眼睛还不停翻着白眼仁的冯老丈,那还有不明白的! 年根底下事情多,所以衙门里的差役一般都会待命,听到有人报案说街上杀人了,李捕头当即就带着几个衙役,骑着快马跑了过去。 事情刚刚发生,而且又是在大街上,周围旁观者众多,所以这案子没什么可说的,冯波就被李捕头用铁链子锁了去。 至于冯老丈的尸身,也安排了仵作过来验看,等完毕后搬回县衙停尸房。 冯波一直到走,都冲着周围人大声解释:“我没杀我爹,我就轻轻推了他一下!他就倒了,不关我事,我没杀我爹!你们要相信啊!” 刚刚还喝茶聊天的人,说没就没了,很是让人唏嘘,突然发生了这事儿,狗儿的事儿也只好搁置了,赵牙人说,反正狗儿房钱都付过了,那就继续住下去,到了日期搬走便是。 没办法,狗儿也只好按照他说的做了。 转眼间,已是半月之后,这一日狗儿刚刚送走前来串门的王林,才回到屋里坐下就听见院门外响起了几下清脆的敲门声。 若是那帮举子来,他们一般会直接推门而进,像这般有礼貌的,可不多见。 “谁啊?” 正在院里劈柴的庞大郎,就冲着门外吆喝了一嗓子,然后门外就响起一道软绵绵的女声。 “奴家是冯家三娘,敢问赵小官人可否在家?” “冯三娘?” 狗儿一愣,想一想,莫不是冯老丈的三女儿来了?就对着望过来的庞大郎道声,“我出去看看”,人便起身出了门。 院门一打开,就见门口前站着位柔弱小女子,拿眼一瞧,正是二八芳龄,挽起的发髻间插着根红木簪子,额前柳叶弯眉下,是一双黑亮的大眼睛,小翘鼻子樱桃嘴,美人下巴鹅蛋脸。 再看衣着,一身素淡的冬裙,配着圆润白玉般的肌肤,尤其那堪堪一握的腰肢,无端端的让狗儿的小心窝,重重的跳了一下,然后就呆滞了。 再说这冯家三娘子,眼见一少年郎从门内走了出来,然后就傻子一般,红着脸愣在门口,这阵子为了父亲的丧事,情绪一直不好,只这一刻,突然就有了一些好心情。 “赵小官人?赵小官人!” “啊!哦,快进快进,嗯,不是,那啥,不知小娘子来寻我做什么?” 闹了个大红脸的狗儿,摸着后脑勺对着面前女子语无伦次的问话。 冯三娘嗓子有些不舒服,所以有些话就能省则省,于是就直奔主题道: “小官人,奴家今日前来,是为这房子的事儿。” “房子?嗯,房子很好,我们住的不错!没有什么事儿要麻烦三娘”狗儿连连摆着手的说道。 “嗯……” 三娘子瞅一眼儿狗儿,叹口气道:“你想错了小官人,这次来,嗯,奴家本意是……” 狗儿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刚刚开始的小激动也算是平静了下来。 “三娘子有什么事尽管说,不用这么不好意思。” “既然这样,那奴家就说了!” “嗯,说吧!”狗儿笑着点点头道。 “能不能请小官人搬去别家住!这房子已有别的打算了!”冯三娘不好意思的瞅着狗儿看。 狗儿:…… 这什么意思?你这也太直白了吧!虽然你长的漂亮,但是也不能这么,这么…… “三娘子,敢问是遇到什么急事了吗?” 三娘子本以为狗儿会像其他租户一般,大骂自己一顿,不曾想,他居然蛮有礼貌的询问自己原因,一时间竟有些感动。 “不满小官人说,奴家行此举晓得是不合规矩,但是,前些时日家中突逢巨变,所以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他家的事儿,狗儿是亲眼目睹的,尤其是对冯老丈幸苦大半辈子,结果被儿子失手推翻在地,引发了重病,一命呜呼的事儿,深感同情,所以就叹道:“冯老丈突发急病而去,实属天有不测之事儿,还请三娘子节哀顺变。” 自从家中发生了此事儿之后,这些时日对于三娘子来说真是惊天大事一般。 大姐,二姐早已嫁人,家中只有自己和小弟,母亲本来身子骨就弱,这下爹爹突然离世,真如天塌了一般,一应事物全压在了自己肩膀上,一边给父亲治丧,一边还要照顾整日哭泣个不停的母亲,若只是这些还罢了,最重要的是,自己那不省心的弟弟还在衙门中的牢房里关押着呢! 这马上要过年了,前天家里突然来了个衙差,说官府要清案子,若是想捞弟弟出来,就得使银来,因为是涉及到杀人的案子,所以难办,得要五百贯钱才行。 五百贯钱什么概念?那可是把爹爹幸苦大半辈子攒下来的家产,全部变卖掉,才能凑的出来,这不是讹诈吗?所以当时自己很生气,不想答应,可哭红了眼的母亲却指着自己鼻子狠狠骂了一通,说自己不顾亲弟弟的性命,若弟弟有个三长两短,非把自己打杀了。 自己那是这个意思,因为发生这事儿后,自己请两个姐夫去衙门打听了,衙门里的老吏说,自家弟弟这种罪,是无心之过,最多判一两年监禁便能出来,等案子判了,过些时日花点钱走走关系,人也就能放出来了,算不得啥重罪。 这话自己也对母亲说过,但是她心疼弟弟在监考里受苦,非让拿钱捞人,自己劝的多了,她就大骂自己没良心。 还好当时自家街坊的坊老在场,就和衙役求情,折腾了好几次,终于谈到二百贯钱。 就是这钱,急切间也不好办,又加上那黑了心的牙行晓得自家急用钱,所以狠命压价,害得自己变卖完田地,又得卖房子。 这世间,正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所以狗儿也没得办法。 “三娘子,你看这都没几日就要过年了,突然让我搬走,我可没地方去啊!” 第四四九章考进士易如反掌 於潜县冯家,虽说算不得什么头面户,但是在县里也是有些小名号的,而且还是俩。 一个是说,上个月被他儿子推了一跤害病死了的冯老丈,他这人可是个极会做事儿的人,你想他区区一介商人,居然和衙门里许多差役都有着深深浅浅的关系,可谓手段高明之人! 另外一个,就是说他儿子冯波了,这家伙整个一纨绔子弟,小小年纪就开始浪荡青楼,完事了还和一帮无赖子,不懂事的衙内,在大街上到处惹事,大家看在冯老丈的面子,早把他押去衙门让他吃竹板了。 正所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 上个月冯家的事儿传遍了全城,要不是衙门看顾冯老丈的余情,怎么也得让冯波吃些教训,若不然,莫说是三百贯了,就是再加三百贯,也不会放他出狱。 今日是冯波放归的日子,一出了大门,他就没搭理只会抹眼泪的老娘,人就奔着楼子里寻那帮狐朋狗友们去了。 直到天黑的透透地才浑身酒气儿的跑了回来,一回家就到处吵嚷,咒骂。 住在冯家大院偏宅的狗儿,听着主跨院里冯波高声喝骂他三姐是个黑了心的毒妇时,真是气的浑身直打哆嗦。 本想奔去主院里,抓他出来痛打一顿给三娘子出气,后来一想,自己只是租住的房客,冒然冲过去算那颗葱,万一事情搞大了,被衙门治了罪,千里迢迢跑来临安的目的,可就打了水漂,所以只好忍了下去。 不曾想狗儿忍了,麻烦倒是照样发生! “你这害人精,为何住在我家里,快快给我滚出去!” 狗儿瞅着仍旧一副衙内公子哥打扮的冯波,拳头就不由自主的握在了一起。 “小爷愿意住,要你管,马上给我滚出去!仔细慢了让你尝尝盆儿大的拳头是啥种滋味儿!” “你你你……” 冯波瞅一眼旁边正阴着脸盯着自己看的几个壮汉,底气就有些不足,但是想到这里是自己家,所以咬咬牙齿,回道:“我,这,这是我家,你凭啥住,你这是强占私宅,仔细我去衙门告你!” “告我?”狗儿嘴角微微一笑,对着他阴阳怪气道:“去啊!小爷就等着你去告!谁不去谁是畜牲!” 混迹街头的,最看重的就是面皮,这当下被狗儿损的,冯波立马就急红了脸,原本抬起手想骂狗儿,但眼角却瞅到旁边的大汉正在嘎巴嘎巴的掰手指,只好丢下一句“你等着,我这就去!” 然后人就跑出了跨院。 狗儿看他身影消失,这才冷哼一声,冲着庞大郎说一声,盯着,人就回了屋子,拿起书本继续看书。 冯波气呼呼的出了跨院,想一下自己的仇人居然堂而皇之的住进了自己家,这口气可是难平的很,却说他前段时间,大牢也是没白住,最起码衙门里几点放差是已经知晓。 所以他侧耳听一下外面的更点,晓得是二更末,衙门里值夜的人也已经睡下,所以就奔着后宅走去,本意是想问一下,母亲怎么会让外人住进家里,后来伺候的老仆告知,说是三娘子让的。 这一下,可把他给惹毛了,前些日子自己住监牢,这个三姐居然为了几个银钱愣是不肯救自己出狱,害得自己在里面凭白受了许多苦难,这一次更过分,居然把害死父亲的“凶手”请进家里住着。 这“冯三娘子”干脆改做他姓算了。 “直娘贼的!这衙门小爷没法去,你那破屋,还不是简单!” 冯波想到就做,再加上酒劲上涌,撸起袖子就冲着三娘子的闺房怒气冲冲的走去。 一旁的老仆见状,哪里不晓得他要去寻三娘子麻烦,可自己也拦不住啊!只好一跺脚,赶紧去找老妇人通消息去了。 烛下灯火照三丈,却把蝇头刻纸上; 正待跨马接印绶,幡然惊觉已天明。 心里想着那冯波要过来闹腾,所以狗儿就没睡觉,一边捧着书一边等着,不曾想,看着看着居然睡着了,还一觉睡到天明。 “庞大哥!那冯家少爷可有过来找麻烦!” 捶打着腰背的狗儿对着在院里练拳脚的庞大郎,远远的问道。 庞大郎持着条棍在院里腾转挪移,连续做了好几个招数,才收了势,站定了回身对着狗儿摇摇头道:“没有!我守到了临晨,都没见他过来,想必是那混小子酒困去睡觉了吧!” “这纨绔子弟,真是害自己白白等了一夜!”狗儿打个哈切,转身去了厨房。 一大碗浓稠的白米粥下肚,让狗儿乏累的身子彻底恢复了精气神。 理论上人在早晨,头脑是最空灵的,记忆什么东西也最是快的,所以狗儿就搬着小木凳坐在院中,看着东边天际的朝阳,默默的背书。 可是看着看着,脑海里突然有了一道倩影,话说自从狗儿搬进了冯家宅子,居然一次也没见过三娘子了,害得狗儿总是在梦里,抓着冯老丈的衣领子,狠狠的问他,“你女儿呢?你女儿呢!” 或许是狗儿的嘶吼声真的吓住了冯老丈,只见跨院的门口,款款的走来了一道柔弱的身影。 “三娘子?” “嗯,赵小官人!” “你是来寻我玩耍的吗?” “奴家是来求你搬出院子的!” 啪! 狗儿的美梦醒了。 “咳咳咳!三娘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冯三娘子瞅一眼狗儿,黑亮的大眼睛一眨,成串的眼珠就掉了下来,看那梨花带雨的模样,可是让狗儿慌了手脚。 “吆,狗儿,这大早晨的你怎把一个小娘子给欺负哭了!” 刚刚从厨房走出来的庞大郎,瞅一眼慌慌张张狗儿就剔着牙齿问道。 自己可没欺负她,是她突然哭的,所以狗儿连忙解释道: “我,我没有,是她……” 狗儿把手指向三娘子。 就见三娘子原本白皙的脸颊,突然多了两条泪痕,尤其那双浮肿的眼睛,让狗儿把后半截话硬生生的咽进肚里。 “三娘子,你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儿?”狗儿叹口气,轻轻的问她道。 三娘子也轻轻的点点头,然后,就用她那双哭肿的兔子眼,眨呀眨的瞅着狗儿。 就这样,在除夕日的前一天,狗儿搬着行李,去了城里的“有家客栈”。 “她爹死了,她娘病了,她弟弟又是个只知道吃喝嫖赌的浮浪子,她小小年纪就背负着一家人的生计,实属不容易,我是可怜她所以帮她一把!” 这是狗儿对众人的解释。 “赵小官人不愧是读胜贤文章的相公,如此心善的人,若是不中皇榜,真是不公!” 这话是前来终止租赁合约的牙人说的,本来狗儿有合约在手,又有自己给帮忙作证,官司打到官家面前也会判狗儿赢,因此,狗儿可以安心住着,就算是要终止,最少也能要回,全部的房钱,外加一份赔偿,可是狗儿大手一挥,全不要了,自愿退房。 如此高尚的情怀,牙人只能用狗儿读书人的品格来称赞狗儿。 “唉,英雄总是难过美人关!” 庞大郎是全程参与在旁,所以对这件事进行了中肯的评价。 “是狗儿哥喜欢上了那个冯家三娘子!” 这句话最是直白,只不过杨小修是写在地上和那几个哑巴汉交流的,没有从嘴里说出来。 “搬出来也好!至少我们以后探讨学问,也会方便一些!” 这是前来与狗儿相聚的众龙州举子说的话。 “陌上颜如玉,公子世无双,独有心相思,却把爱意藏,待到唱名时,再来解情丝,赵老弟,这卷题可是哥哥我好不容易搞来的,你要不要来一份?” 王林,这个整日在外面跑腾,不知道干啥的家伙,等别人离开后,才偷偷拉住狗儿衣袖低声说道。 狗儿看一眼他神神秘秘的样子,心里就有些不喜。 “我说王兄,小弟听说你自从来了临安府,就到处参加一些诗会,连功课都不做了!听说李才勋给你连出了三个对子,你都没答上来。” 经过上次王林丢失银钱案,狗儿和他的友谊居然突飞猛进起来,平常总说些不轻不重的话,俩人都不放在心上。 “咳!为兄是故意让着他呢!”王林板着脸回道。 “呵呵……”狗儿瞥一眼他,报了个满含深意的微笑。 “好吧好吧!我是不如他,行了吧!你这家伙真是的,总是逮住机会就嘲笑我!” “谁让你不在屋里看书!”狗儿翻个白眼说道。 不曾想,王林一把拉住狗儿,就往屋里走去。 狗儿问他做甚,他也不回答,就只好跟着他回了自己屋。 进了屋,这家伙也是一副神神秘秘模样,直把狗儿拉到僻静出才撒手道:“狗儿啊,哥哥有什么能力,上次已经自知了,若是能考中才是怪事,所以我才天天往外跑腾。” “往外跑就能考中么?”狗儿撇嘴道。 王林看狗儿一副满是嫌弃的表情,也不说话,直接把手伸进怀里,就从衣服内兜里掏出数十页纸来,放到狗儿面前,嘿嘿笑道:“往外跑,还真说不得能中!” 狗儿一愣,满脸好奇的接过来一瞅,好么,全是各种试题。 “我说王兄,你整这些题目是干什么?又不是科举试题,这样的题,若是你想要,小弟我一口气能给你写百十道来!” 话毕,狗儿就把试题扔回进他怀里。 谁知王林又重新塞进狗儿手里道:“说不得,这里面就有今次省试的考题?” “啥?”狗儿大惊。 第四五零章简单又直白 为了保证考试的公正性,避免作弊情况出现,在后世学生参加高考时,会严禁带手机进去,而且每个考场都安装着监控,并且考场周围还会设立信号屏蔽器,以防止考生用科技手段进行作弊。 而在没有高科技辅助的古代,科举又是如何防作弊的?蚂蚁查看许多资料,发现古代人的手段,真不比现代人差多少。 首先,对主考官的选拔,都是临时差遣,不到最后一晚是不会对外部人公示的。 第二,是出题人,这些大儒名家,以及普通的出题官,只要选定完毕,就会把他们隔离在一处把守严密的宅子里,禁止他们出去,或是对外部透露消息,一直到考试结束才能放出来。 第三,在贡举进行时,为阻止夹带作弊,进考场前专门设有外地兵卫,对考生进行搜敛,程度之严苛细密,让人暗暗乍舌,一句话,便是“斯文扫地”! 当考生通过了这关,就会被安排进三面围墙的号舍,为防止传卷或传话,同时限制考生不得喧哗或者离场,哪怕是入厕,都需要兵士时刻跟随。 考试时间为三天两夜,这段时间,整个考场是处于封闭状态,外人不许进,内里的人不许出,称为“锁院”。 考试结束后,为防止阅卷人识得考生笔体,朝廷便专门安排人,把考生的卷子誊录一份,类同后世的“复印”,这时候是严禁誊录文吏修改考生试卷的,哪怕是考生在试卷上,写些大逆不道的话,并且还叉叉圈圈的写了好多错别字,誊录人也得一笔一划的抄录下来,敢改一笔,牢底坐穿! 除了这一招,还会用到弥封、糊名等方法,来防止考生和考官作弊徇私。 这些手段,不可谓不严格,但是科举考试的成功,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博得了一生的富贵荣华,因此,科场舞弊,始终未曾彻底有效地杜绝,且手段还越来越五花八门。 “我说王兄,你这试题是假的吧?”狗儿皱着眉头把纸卷递回给他道。 王林接过来翻一翻道:“怎么可能,那人可是发誓保证过得!” 狗儿端起茶碗喝一口,瞅他一眼便道:“是么?敢问王兄,卖你试题的人可是什么来头?” “来头可不小哩!”王林兴奋的对狗儿解释道:“据说他有一知己的朋友,是在礼部当差,而那人就是此次科举的考官之一,所以这些试题,就是他搞来的,具体怎么搞来的我也不晓得,他只说这次科举试题,大概率就在这些题目中!” 看着他一脸认真的表情,狗儿是真的无语了。 “我说王兄,卖你试题的人是不是一穿的有些破旧的老书生,还自称参加过三次省试了” “咦,你怎么知道”王林疑惑的瞅着狗儿。 “唉,王兄,你受骗了,那老书人我是听客栈的掌柜说的,他根本连发解举试都没过,并且,每逢科举之年就弄些试题,到处兜售,坑蒙骗的让许多外地来的考生上当” 说完狗儿看王林似乎还是一副不信的样子就道:“王兄若是不信就去门外几家客栈打听打听,还有!” 狗儿上前一步拿过他手里的题卷,伸手指指其中某一题道:“这道题,乃是元丰五年省试试题,还有这道大观三年,三道策问题最后一题,所以,王兄……” 王林瞅着狗儿指在试题上的小手指不停的移动,那脸色是越来越差,突然一伸手,把厚厚一卷试题全拽了过来,嘴里道着直娘贼,就准备把试卷撕掉。 狗儿赶紧拦住道:“王兄,这是作何?” “能做什么?我要把这骗子撕掉,直娘贼,爷爷的银子全被他骗走了!我今天非撕碎了他不可!” 狗儿本想把试题要过来,没事儿做一做,就当是练手了,但是看他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只好把话又憋回到嘴里。 然后这卷试题就变成了雪花一般的碎片,发泄完的王林就气鼓鼓的坐在凳子上大骂老书生是个被雷劈的骗子,一直骂到天晚才稍歇了。 “可怜我的银子,好不容易被找回来,这次又被这老骗子骗走了,唉,看来为兄这次真的是毫无希望了!” “也不能这么说!”狗儿安慰他道:“说不得这次题目简单,王兄鸿运当头就能中得呢!” 王林摇头叹道:“赵老弟,我们进士科可不像你们锁厅试,这全国多少有才之人,就像是前些时候,遇到的福建举子,为兄就自认为不如他们,这是一点,还有,那皇榜上,一共才能录几人?所以说,为兄这次是毫无希望了” 说着说着,王林就双腿站起来灰心丧意的往门外走去,狗儿见他如此神态,可担心他出门就投了河,只好也跟着出去,追上来劝他道: “王兄,莫要灰心,这不到最后一刻怎能知晓,所以你还有大机会呢,可千万别做傻事啊!” 凭自己真本事吧,又考不中!想花钱买点门路吧,这下又被骗子把钱给骗走了,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还真不如寻个风景秀丽的僻静地,了结此生拉倒,某一刻,王林还真这么想来着,可下一瞬间,狗儿一句话又让他放弃了这个打算。 “王兄,莫要忘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您家中双老还盼着您安全回来呢,这次不中还有下次呢,再说,嗯,你又不会凫水,那河水又凉的渗人,多难受,还是莫要吃这罪了,这次取个经验,下科再来过便是!” 俩人在楼梯中间正说个不停,忽然客栈门口响起了一道问话声。 “吆,我说两位相公,这大过节的怎么在这里吵起来了,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吗?” 狗儿听了问话,连忙抬头去看,就见李捕头穿着一身崭新的袍子,正挎着腰刀好奇的看着自己俩,于是便拱手道:“原来是李捕头啊!您不是休差了么,怎么还在外面忙活?” 李捕头慢慢走进店里,挑了一副桌椅坐下,又吩咐旁边茶博士端了茶水来,喝一口才叹气道:“原本是放假了,但是衙门里突然发生了件急事儿,这不就走了一趟!” 狗儿和王林,也下了楼梯,来到他对面凳子坐了,开口道:“这年节人多事杂,保不齐就发生了案子,所以李捕头得时常幸苦了!” “那可不!”李捕头回一句狗儿,再扭头瞅一眼垂头丧气的王林,皱眉道:“王举人是怎么回事,怎么瞅着你情绪不高?” 王林听见他问自己话,原本张张嘴想说出来,但是想一下,这事儿本来就很丢人,再说出来惹他耻笑多尴尬,只好摇摇头说无事。 狗儿在旁边瞧见,猜的他是因为怕丢面,所以不肯说,但是自己可不怕,心里悄悄整理一下话题,就对着李捕头开口道: “唉,别提了,王举人被人把钱骗走了!” “啥?骗钱?” “是啊!”狗儿点头道:“这事儿说出来也够丢面的,不过李捕头也不是外人,说与你也无妨,事情是昨日发生的,王举人出门想买点书本,结果半路遇到个老书生兜售试题,一时不察,竟被他花言巧语把钱全骗走了!” 说到这儿,狗儿侧头瞥一眼红着脸扎着脑袋的王林,继续道:“结果回来了,打开一看,那试题,还都做过,你说说,花了好多钱买来一堆已经做过的题目,是不是很丢人?” 李捕头经年老吏对破案是有大把的经验,但是对读书做文章是真的不懂,所以听了狗儿说的话,觉得很对,就点头道:“是丢人,花了七两银子买了一堆儿做过的题目,这不是上当是什么!” 说完大手一拍桌子,发出砰一声响,就大声道:“这老书生你可还有印象,我去寻他来,把钱给你们要回来便是!” 狗儿最终的想法就是这样,所以赶紧把自己在街市书肆里遇到老书生的情景,移花接木的放到王举人身上,只说买试题做,没说买科举试题做。 买卖科举试题,哪怕是假的,按大宋律也是犯大罪的事儿,所以狗儿猜测,那老书生绝对不敢说自己卖的是“科举试题”,所以李捕头要回来的几率就大一些。 “那试题呢?拿给我瞅瞅!” 狗儿:…… “哎呀,刚刚在卧房,王兄发现自己受骗,一时气不过就把试题全撕碎了,嗯,那碎纸还在屋里,李捕头要看,就随我们来!” 李捕头想,自己看了也不懂啊!就道:“先放在屋里不要丟,走,咱们先去寻那老书生!” 说完他就起身要离去,狗儿和王林也紧随其后。 三个人一边打听一边走,好在那老书生的样子,许多卖书册的掌柜们都有印象,所以也好找,一个时辰,众人在於潜县城隍庙里寻到了他。 那老书生正坐在一张矮桌后面,给一个老妇人写信,抬头见一个公人领着俩书生模样的人,直直的冲着自己过来,心里就晓得怎么回事儿。 三下五下,把信写好,递给面前老妇人,钱也没收就想离去,李捕头怎能看不出他什么想法,嘴巴一张,就对着他吼道:“於潜就这么大你还想躲在哪里?” 就这样,两方人就对峙在一起了,这老书生正如狗儿所料,果然不敢提说自己卖的是“科举试题”,只是说自己卖的是普通的试题,没有欺骗王举人。 狗儿见围拢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担心引来乱子,就拦住正与他理论的王林道:“你拿元丰年的省试题售卖,你是觉得我们这些考生都是傻子吗?” 第四五一章看佳人 事涉到考生,情势就有些严重,所以李捕头为不把麻烦惹大,就用了一些手段来威胁老书生,没办法老书生就把收王林的钱又吐了出来。 因为王林把题卷都撕碎了,他就找理由扣了两钱银子,能把钱要回来就已经不错了,这两钱银子也不在乎,所以狗儿和王林一商量就同意了。 等送走了李捕头,狗儿看着满脸激动的王林,便趁机说道:“王兄,这天下可没有白给的好事儿,这次钱要回来了,下次可就难说了,所以得把钱看好啊!” 王林赶紧谢狗儿道:“放心赵老弟,为兄这次一定把钱看好,不会再轻易的相信别人。” “嗯,如此甚好!” 回他一句,再扭头看一眼大街上喜气洋洋的行人,便道:“王兄且忙去,小弟要去街上随意逛逛!” “好,赵老弟且去!为兄先去了,有时间咱们吃酒去!” 狗儿拱拱手送走了王林,就转身抄着手想在热闹的街市上逛逛,可刚刚转身,就听见背后有一道轻柔的声音喊道:“赵小官人!” 狗儿一愣,转身看去。 “原来是三娘子啊!居然在大街上遇见你,真是有缘”,说完狗儿瞅一眼她,见她一副满脸沧桑的模样,尤其那双眼睛,离着老远就能看到一片青肿,狗儿只做她思念已故的冯老丈,就出声安慰了她几句,然后道:“三娘子喊在下是有什么事儿吗?” 三娘子瞅一眼狗儿,再看看左右来来往往的行人,便道:“父亲的事儿,多有麻烦赵小官人,所以奴家想请您吃盏茶,行吗?” 狗儿巴不得哩,就猛点头道:“自然是行!” 于是俩人就近去了一家茶肆,为不惹闲言碎语,俩人没去私阁间,就只在大堂里坐了,随意点了两盏茶和一些糕点,狗儿就开始直愣愣的瞅着她。 冯三娘子本来有事要说,但是一抬头与狗儿的眼神对在了一起,脸颊瞬间就红了。 “赵,赵小官人,你,你这样看奴家,嗯,不太好吧……” 狗儿:…… “唐突唐突,嗯,不是,是罪过罪过,嗯……那啥,三娘子是有什么事儿要对我说么?” 三娘子轻轻点点头道:“嗯,奴家是有些事情想麻烦赵公子,只是,我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害羞的女孩是最漂亮的,所以三娘子这一红脸可把狗儿给吸引住了,又开始直愣愣的盯着她看,直到跑堂的小厮过来添水才回过神儿来。 “哎呀,三娘子我们不是外人,你痛快的说!”狗儿大手一挥再补充道:“只要是你的事儿,我都管!” “啊?” 古代人可没有后世人那么厚脸皮,喜欢一个人,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那些肉麻的不要脸的话,喊的全世界都是,正所谓,“爱时,轰轰烈烈,分时,嘲讽辱骂”,而古人的爱情,讲究含蓄,“两情若在久长时,一个眼神便懂得!” 所以狗儿这句话,不可谓不大胆,不直白,然后三娘子就红了脸,低着头默默不语,狗儿见状,知道自己说的太过了,赶紧挽回道:“我,我是说,你的事,我看看能不能管,能帮上的忙一定帮,嗯,就这意思,没别的意思,你别多,多想。” 支支吾吾的解释反倒是越来越乱,到最后俩人都红着脸低下了头。 然后跑堂的小厮,第三次提着水壶过来道:“两位客官真是抱歉,是本店的茶水不好,没让客人喜欢,小人一会儿就去柜上告知掌柜的,这盏茶,小店赠送了!请客人继续聊!”说完,人就提着茶壶轻轻的走远。 狗儿瞅一眼桌上一口没动的茶水,再抬头。 “三娘子!” “赵公子!” 呃…… “你先说!” “你先说吧!” 嗯…… 狗儿瞅一眼三娘子,见她用丝帕捂住了脸,只好尴尬的开口道:“三娘子,家中事儿可是料理完了?” “嗯,是完了,只不过我们先违了合约,倒赔了不少银钱进去!” 说到这儿,三娘子抬起头瞅一眼狗儿,轻声细语道:“赵公子!” 狗儿:“嗯。” “奴家刚刚瞅见你和李捕头去找那老书生来着?” 狗儿点头道:“是啊!” “奴家想问,那书生是有问题吗?” 狗儿喝一口放凉的茶水,压住心口那份激动,咳嗽一声,才道:“是啊!那老书生是个骗子,拿往年的试题充当今年省试的题目,蒙骗了与我同来的王举人!” “啊!他是骗子?” 狗儿瞅一眼张着小嘴一脸吃惊的冯三娘,皱眉道:“怎么?你被他骗了?” 冯三娘赶紧摇头:“不是我,是我家弟,他前几天回家和母亲要了许多银钱,说托人买了考题,要中皇榜!后来我去打听,他说的那个卖题人,就是这个老书生,奴家这几日经常来这里给父亲上香,来来去去看他好几遍,总觉的不妥,但是又不知道哪里不对,今日恰巧瞅见公子,所以,所以就想和你打听打听。” 那个纨绔人居然考科举?狗儿怀疑道:“你是说,令弟要科举?” “嗯!” 冯三娘点点头道:“他本是於潜县县学的学生,本来这次他没能过书院试,后来父亲花钱寻了人,他才得了这机会!” 水至清则无鱼,这世道就是如此,所以狗儿也不以为意,便捡起前边话题道:“三娘子,那老书生是个骗子,那些试题中有许多题是往年的考题,出过的题目怎么还会出呢?所以他是假的!” “如此,那可怎么办?”三娘子彻底慌了,也顾不得礼仪了,一把抓住狗儿胳膊道:“我听家里账房说,我弟可是和母亲要了二百贯银票呢,这么多钱都给了这骗子,这可如何是好!” “二百贯?”狗儿大惊,这败家子果然是败家子,花起他老子的钱果然是不心疼。 腹议完毕狗儿瞅一眼急得快要哭出来的三娘子,嘴里叹口气道:“三娘子,这么些钱,那老书生肯定不认!” 吧嗒吧嗒…… 狗儿瞅着他的眼泪,真担心那双本就红肿的眼睛会变瞎,只好拦住道:“三娘子你先别着急,容我想想办法!” “嗯,奴家不急,赵公子,奴家,谢谢你!” “谢谢你”,就这么三个字,狗儿犹如吃了大力丸一般,浑身爆发了力气,呼啦一声站起来,对着她道:“三娘子,你在此先歇着,容我过去试试!” “嗯,奴家在此等你!” 受到鼓励的狗儿,蹭一下站起来,大踏步的冲着正在发愣的老书生走去。 到了摊子跟前,老书生还在望天,狗儿就曲指敲敲他桌案。 咚咚咚…… “别敲了!你那钱洒家已经给你了!还来寻我做什么!” 狗儿咳嗽一声,旁边搬个凳子自顾自的坐下,对他道:“这次,是为别人来!” “我说小郎君!事情总的有个度吧!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怎么还抓着不放!莫要以为洒家好欺负!” 狗儿瞥一眼吹胡子瞪眼睛的老书生,整理一下思绪便道:“你那试题我也看过,是出的不错,但是行有行规,用来诱骗人家当科举试题却是不应该,我们千里迢迢的跑来这里应试,实属不易,一路上舟车劳顿,疾病,盗匪,灾祸,好不容易才来了,结果全部的银钱都买了你的假试题你说合不合理,实不相瞒,今天那个王举人,当听说试题是假的时,差点要去跳河自尽!” 说到这儿狗儿停顿了一下,再用低沉的声音对他道:“佛家有云,因果报应,孽账缠身,敢问老哥,若是王举人跳河自尽,到了阎罗殿里,告诉阎罗真君是因为你的缘故,他才死的,你说判官会不会在你命薄上记下一笔?” 神神道道的东西,孔圣人曰:“敬而远之”,所以老书生自然是,不敢狡辩了。 “我说小郎君,钱我已经退给你了,剩余的两钱银子,我刊印试题也是要花销的,你再和我要是不是太过分了?” 见他气势不高,狗儿赶紧趁热打铁道:“老哥哥,我说过,这次来不是纠这件事!” “那你是?”老书生疑惑的问道。 “咳!” 狗儿咳嗽一声遥指茶肆里坐着的三娘子道:“她!” 老书生顺着狗儿手指看去,上下仔细打量一下三娘子,对狗儿道:“是个好生养的!” 狗儿:…… “你这什么什么啊!我说是她的事儿!你把骗人家的银子退给她!” 老书生冲狗儿撇撇嘴,“小郎君,你是故意来找茬的吧,她个女儿家又不能考科举,我怎么会把题卖给她!” 狗儿道:“是她弟!” “他弟?”老书生不满道:“那么多人哩,我怎么记得他弟是那个?” “就是冯波,你们於潜县的冯大官人,你收了人二百贯银钱哩,你说说你,胆子真够大,居然敢骗人家二百两,你就不怕抓去衙门挨上一刀?” 听着狗儿的奚落,老书生赶紧道:“怕啊!所以我就敢卖他!” 嗯?没卖…… “那日冯大官人来找我了,直接塞给我一张二百贯的银票,说来份儿今年的科举试题,可把我吓一跳,我们做这一行的,本地人是绝不敢骗的,所以就推说卖没了让他去别家看看!所以卖给他的不是我!” “当真?” “确真,如有半点慌言就叫我死后下地狱!” “你早晚都得去!” 丢下一句话,狗儿回了茶肆,把老书生的话一说,三娘子就急急忙忙的离去,搞得狗儿一头雾水,难道不该再陪自己耍一会儿? 第四五二章灰心丧气的三娘子 玉不琢,不成器;木不雕,不成材;人不学,不知理。 老祖宗的话虽说的有些直白,但是道理很对! 想冯老丈为了他宝贝儿子能够不受苦,打小娇惯宠溺,结果长大了,理所当然的成了纨绔子弟,就连自己也是被他给气死的。 他死了,他的浑家冯齐氏依旧惯着冯波,事事顺着他,总害怕他受一丁点委屈,结果好好的家被他给折腾的散了架。 “母亲,弟弟他拿了钱没去买考题,居然去赌坊耍掉了!你可要管管他” 冯三娘坐在凳子上气鼓鼓的对着他母亲抱怨道。 冯齐氏听了,正在念佛的口终于停了,睁开眼瞅一瞅三娘子,叹口气道:“三娘,波儿他刚刚从牢房里出来,心里不高兴,去赌坊耍两把,寻个乐子散散心而已,无碍事儿!” “不碍事?” 三娘子蹭一下站起来,指着门外灵堂上父亲的灵牌道:“娘亲,你看看我们家现在成了什么光景?以前爹爹在时,每日里都有银钱进账,所以无妨,但是自从父亲走后,账面上还有多少银子?我们家马上连雇长工的钱都没有了!” “钱钱钱!你个女儿家,怎么老是说这些东西,阿弥陀佛!”冯齐氏低声念一句佛号道:“你爹爹时常说,他留下来的银钱可以够我们一家人无忧无虑的过一辈子哩!” “无忧无虑?” 对于自己的母亲,冯三娘是知晓的,她这一生除了吃斋念佛,就是念佛吃斋,家中大大小小的事儿全然不管。 所以三娘子就转身出了屋,不大会儿抱着一本帐簿走了进来。 “娘你看看,这是老账房记得账本,上面只剩下区区五两银子,连过年置办肉食的钱都不够还!” 冯齐氏只是不理事,并不是不识数,问听此言,赶紧接过来看,尤其是把账钱数和欠账数一比对,就晓得女儿说的对了,翻来覆去的又看了好久,才道:“是不是账本记错了,我前些时日才看了,账面上还有许多钱呢,怎么才过几日就没了,是不是账房少记了?” “账房怎么会记错,老平叔可是跟着爹记了一辈子账的,他怎么会出错!”三娘子回道。 “那,那这钱也花的太快了吧!” 看着茫然无措的母亲,冯三娘忽然起了一股子怒气,转身坐回到座上,端起半盏早已经凉透的茶水,咕咚一口喝进肚里道: “这就得问你儿子了!自从爹爹不再做生意了,家中就没了大笔银钱进账,单纯靠租钱过活,后来给爹治丧又花掉一大笔,银钱就不剩多少,后来,为了把波儿从大牢里办出来,除了这间祖宅,其余的铺子房子和田地统统典卖了” 说到这儿,三娘子脸色已经是非常难看了,冷着脸继续道:“本来结余的钱,省着点花用,我们还能过活,不曾想,波儿他花钱越发的大手大脚起来,娘你看,仅仅才五天时间,他已经花了三百两银子,这三百两银子,若是放到普通人家,可是够一家三口三十年之用啊!” “唉,波儿他平常花钱大手惯了,一时间不晓得节省!等他回来,我去劝劝他便是!” 若在平常,自己前来告状,娘亲能说出这话已经是很不错了,但是现在可不是平常,若是不能彻底限制住弟弟这种乱花钱的习惯,眼前这座祖上传下来的宅子,估计没多久就会被他花光,所以三娘子继续用一副严肃的表情道: “娘,如今咱家这种情况,已经是破落了,如果弟弟还是一副不求上进,整天出去鬼混胡乱花钱的样子,咱们家离出去住茅草屋的日子不远了,到那时候,有谁肯把自家的女儿嫁进咱家给弟弟生孩子?” 冯齐氏年轻时没少跟着冯老丈过紧日子,所以对与吃苦,还是能忍受的,但是对于自家儿子娶不上妻子,这真是一件让她不能接受的事。 所以佛经她也没法念了,直接从蒲团上坐起来,拿着账本就冲着冯波的屋子走去,后面冯三娘也紧紧的跟着。 冯波的屋子,装潢和摆设自然是华丽的模样,就连伺候他起居的丫鬟都要貌美的很,俩人一路疾走闪进院来,正瞧见冯波躺在罗汉床上,闭着眼睛,正被一位只着鸳鸯肚兜的丫鬟揉捏着脑袋。 冯齐氏咳嗽一声,丫鬟赶紧起身下床,拿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就急急的跑了出去,冯波被惊醒过来,扬起身赤裸着胸膛就问道: “娘,你怎么过来了,我脑袋不舒服正要休息一会儿哩!” 他一说脑袋不舒服,可是让冯齐氏吃了一惊,连忙闪身过去问他道: “我儿,你怎么了?” 冯波躺回到床上,眼睛闭着道:“无事,就是有些累!想休息一会儿!” “是吗?无事儿就行,乖儿好好休息,娘亲先走!” 说完就准备转身出屋,这一下,可把冯三娘惹恼了,蹬蹬蹬的走到冯波床前,一把抓住他被子,狠狠一拽,冯波直接随着被子掉在了地上。 这一下,也让冯波生出火气了,呼啦一下站起来,就冲着冯三娘大声吼道:“你这恶人,要作什么?” 冯三娘对自己被弟弟骂作恶人的事儿早不为意,所以直接把手里的账册狠狠的摔到他怀里道:“做什么?你看看你,短短几日就把家里的银钱全花光了!你说我来做什么!” 自己干了什么,冯波当然知道,所以也不去看那账本,继续对着冯三娘喊道:“什么我花光的,难道你没花钱!再说钱是爹爹留下来给我的,我凭什么不能花!” “花花花去花去吧!” 冯三娘早就对这个弟弟失望透顶了,也懒得和他吵架,怒气冲冲的说一句:“花去吧!家里一分银子都没有了!我看你能花多久!” “没银子!”冯波怒道:“要不是你把铺子和田地全卖了,家中怎么会没银子!” 这说的什么鬼话,冯三娘这个气啊!不卖银子哪来的钱捞你出大牢,所以三娘子就伸着手指指着他笔尖想狠狠的骂这个白眼狼一顿,不曾想,冯波比她还快,伸出右手就反指着冯三娘,对着旁边的冯齐氏道:“娘亲,你这个三女儿真是当着好好闺女,爹爹幸幸苦苦一辈子留下来的田地和铺子全被她给卖了,若是卖也就罢了,你可知她是怎么卖的?” 冯齐氏只知道要卖房和田,至于怎么卖的哪里知道,所以就疑惑的摇摇头。 她这一摇头可是助长了冯波的底气。 “娘,我去打听了,那些田地和商铺房子,按照市面价至少能卖三千贯出来,结果呢,他就卖了五百贯,里里外外亏损了两千五百贯钱啊!娘亲,若是有这么一大笔钱,咱们家怎么能没有钱花用,您怎么还会受苦?” 对于儿子的话,冯齐氏可是深信不疑,立刻就开口询问三娘子道:“三娘!这怎么回事儿?” “怎么回事儿?” 三娘子心好累啊,尤其被冤枉的感觉让她没有一点精气神。 “娘,卖铺子和田地时,您也在场,商量出来的价钱,老平叔都一一和您说过的!怎么还要问我!” “哎呀,娘亲岁数大了,早就忘记了!”冯齐氏随口说道。 三娘子见状,只好继续解释道:“当时波儿进了牢房,衙门里官差来办案,说要拿钱出来,咱家的事情街坊邻居哪有不知晓的,那些买房的牙行更是摸的门清,他们故意压价,所以就只买了这些钱!这事情当时都与你说过的,所以我才要先缓缓,等过完年只需要卖一间铺子就可以把波儿赎出来!是你死活要立刻救他出来的!” 话说完,三娘子冷着脸对着一旁的冯波道:“这件事儿,你出牢房后,平叔也对你说过,你现在又重提一遍做什么?难道是不想大家救你出狱么?” “怎么可能!”冯波大声喊道:“我可是县学的学子,若是被衙门判了案子,背了罪名,可就会被县学清退出学,将来也就不能参加科举!所以娘亲先救我出来是没错的!” 说到这儿,冯波咳嗽一声道:“我之所以说这些,是觉得你们都上当了!” “上当?”俩人疑惑的瞅着冯波看到。 “对,钱帛动人心!娘,孩儿怀疑平叔那个老奴,是他和牙行故意合伙来蒙骗咱们的,我问了我那几个朋友,他们说,就算再急,牙行也不会把价钱杀得这么低,咱家至少会有一千二百贯银哩,结果呢?一次性只卖八百两,若不然没人买,这么不合理的事情,你们难道看不出来?” 这事情,三娘子虽然知道,但是具体办事儿的全是管家老平叔,三娘子虽然不相信这个从小看自己长大的人会和外人一起,哄骗自家,但是心里也不敢打包票,所以只好摇摇头。 事情便是这么个事情,本来这次过来,是要把冯波的月钱给限制住,结果一通乱吵,又引发了这事儿,对平叔的处理,三娘子不好出面,所以冯齐氏就交给了冯波。 冯波动起手来可不会心疼,直接让平叔一家人滚蛋,还吝啬到一分责发钱没有,平叔虽然在冯家当仆人,但是人家并不是签死契的仆人,因此,对自己被主家少爷辞退的事儿,气归气但是也能接受,毕竟冯老丈身死后,他就没啥可留念的,唯一还在挂念的就是三娘子,所以他就对着三娘子说一声“早些嫁人”,人就收拾好行李,领着浑家干脆利落的走了。 第四五三章这个年过得开心 吱啪! 当冒着火星,响着刺耳噪音的爆竹临空爆炸时,绍兴十八年,到来了! 这一年狗儿十五岁了,正是(qing)窦初开,知慕少艾时,所以对那个可(ài)的三娘子甚是喜欢,只要有机会,就邀请她出来逛街游玩。 老仆平叔临走前的一句“早点嫁人”,也让心灰意冷的冯三娘,起了别样的心思。 自此,家中乱糟糟的杂事儿再也不想管辖,一应开支账本全交给了冯齐氏,她管了几(ri)一个头两个大,就丢给了冯波,冯波只需要自己花钱时没有人在旁边嘟嘟囔囔,至于别的事儿一应不管,所以就把管家的事儿交给了自己的通房大丫头梅花。 过去的绍兴十七年,对民间老百姓来说,一切都显的那么安定祥和,田里有收获,圈里有猪羊,分摊在头上的赋税也终于不在增加,这一切都得益于“宋金和议”政策的实施,一些年轻的后生仔,奔走在街头大肆庆祝“从此天下安矣”,对朝廷的“和议政策”大加赞同,唯有一些上了岁数的老人,才会用忧愁的眼神望着北方,再用没牙的嘴巴,低声细语道:“狼什么时候会再次饥饿?” 民间平和安定,朝堂上却是暗流涌动,随着北境越发平稳,主和派在朝堂上的(shēn)板是越来越直,嗓门也越喊越高,秦桧,这个对朝政态势极其敏感的家伙,自然不会浪费这难得的好机会,于是(yin)招频出。 三月,牛皋大将军,中小人毒酒遇害。 八月,有“宋中兴贤相”之称的赵鼎,因为被秦桧所忌,又受不了翻来覆去的被贬折辱,于是选择绝食而死,时人悲悯。 十二月,把乱糟糟的蜀地治理的繁荣昌盛四川宣抚使郑刚中,可能是有才人不屑于与小人为伍,所以受秦桧猜忌,被罢职,为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桂阳监居住。 随着一系列手段层出不穷,朝堂上众多不配合的大臣被接连淘汰出局,秦桧迎来了其生命中最辉煌的专政时代,其下门徒,像孙近、李文会、郑仲熊等人也越发的张扬跋扈起来,秦黑手也不可避免的伸向了即将到来的贡举。 “我说王兄,上一次的当怎么还没让你醒悟,这次怎么又想重蹈覆辙了?” 狗儿低着头一边洗头发,一边和站在自己对面喋喋不休的王林抱怨道:“上次那事儿之后,李捕头很是唠叨了我几天,说咱们要贡举的考生,一定要行得正,不要有什么歪心思,因为科举只有一次,万一被抓了,可是要悔终(shēn)的!前前后后的说了一大堆,直到我连连保证不会去犯,他才放过我,这次你要是再让我去找他帮忙,我可丢不起那人!你自己去!” 大冷天里洗头发,最忌冷风吹脑袋,所以狗儿用块干麻布慢慢的擦拭,一下一下的直把水珠揩干净才作罢。 在狗儿擦头发的时间,王林就用一副(xiong)有成竹的表(qing),喝一口茶水对狗儿唠叨一声。 “我说狗儿,上次是受骗了不假,但是这次,绝对不会出错!” “哦,你这么有自信?”头发擦完,狗儿就解开铺盖寻找合适的衣服。 旁边王林跟过来继续道:“那是,这次哥哥我绝对敢打包票,你可知道为什么?” 狗儿道:“为啥?” “因为这次卖题的,姓秦!” “姓秦的怎么啦?难道姓 秦的就不会骗人。” 王林嘿嘿一笑,把茶碗轻轻放到桌子上,对着狗儿道:“别的姓秦的不敢保证,但是这个姓秦的绝对可信,因为他,不屑于做这种收钱骗人的事儿!” “吆,你倒是信任!”狗儿瞥他一眼打趣道。 “那时,一道题十两银子!一个子眼一百贯!一千两银子保证你妥妥当当的中举,虽然名次不高,但最起码,不会让你名落孙山!怎么样狗儿,不贵吧?可惜哥哥囊中羞涩只能望而兴叹,但是为兄晓得兄弟你不差钱,所以回来介绍你去!” 狗儿:…… “我说王兄,这姓秦的到底什么大来历,难道能把题全部押中?” 王林嫌弃的瞅狗儿一眼,道:“我说狗儿,你这消息是不是太迟钝了,这姓秦哪里需要押题,因为这出啥题都是他说了算!” 哗啦一声响,狗儿手里的梳子掉在了地上。 “王兄,难道你说的姓秦的,是哪位?” 王林瞅着被惊的呆在当场的狗儿,嘿嘿笑的点点头道:“如(ri)中天!” “这……” 狗儿无话可说了,国家的抡才大典,居然变成了某些人做买卖的工具,这种罄竹难书的荒唐事居然让自己亲眼目睹了,怪不得某些市集上突然有了一种叫“油炸烩饼”的食物。 “狗儿,喂,赵老弟?” 王林轻轻的推推呆滞的狗儿,连晃了好几次才把狗儿唤醒。 “我说老弟,你到底想什么?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错过啊!” 狗儿瞅一眼一脸羡慕的王林,摇头道:“不满王兄说,小弟我与你一样,囊中也是干净的很!” “这…唉,算啦,看来咱们哥俩只能等来年再战了!” 狗儿瞅瞅外面即将落(ri)的天空,口中低吟道:“这天居然如此黑,唉!” “天黑好啊!你看这满城烟火多么漂亮!”三娘子对着面前的街巷挥一挥手,扭(shēn)便对着狗儿笑道。 狗儿瞅瞅面前的人,尤其那张吹弹可破的脸颊,心里的不痛快就瞬间丢到了脑后,张嘴笑道:“是啊!真美!” “忒,你这个浪(dàng)子!竟说这些胡话!”三娘子红着脸,绞着手里的丝帕,低声(jiāo)责道。 狗儿抬头看看远处溪水中倒影的星星灯火,再低头瞅瞅(shēn)旁的可(ài)美人,这一刻,心里是无比的充实。 脑海里突然想起了《诗经》中的一句话,口中就随口轻吟道:“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唱着唱着,手心里突然多了片柔荑,心下一紧,口中的小调也就停了下来。 “别停,继续说,奴家喜欢听!” 狗儿听着旁边美人的话,停下来的嘴唇,又重新动了起来。 “双鱼比目,鸳鸯交颈。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赵,赵郎,你考完贡举,能不能到我家里提亲?” “提亲?”狗儿低头瞅一眼面前的人,那人也正好扬起了头,四目相对,脸颊滚烫,于是就低下头,重重的点一点道:“会的!” 说完就伸出臂膀,轻轻的把人搂进怀里,蓝花般的清香随即扑鼻而来,充斥着狗 儿的大脑。 嘭哗啦! 一颗巨大的爆竹在万盏花灯中腾空而起,紧接着就变成一捧耀眼的花朵,在星星点点的火花中,狗儿的手越来越紧,直到,紧紧的相拥在一起。 嘭!哗…… “好美!真希望时间会停下来!” “是啊!这样我就可以永远和你在一起了!” 时间,不会因为(ài)(qing)儿停滞,也不会因为悲伤而加快,它只会按照自己的速度永久的流逝,直到有一天它累了,这世间一切重新洗牌。 “娘,家里到底还有没有钱啊!快点给儿子拿一千两来!孩儿真的有急用!” 冯家后宅佛堂里,冯波双膝跪在地上,抱着冯齐氏的腿就开始哭诉。 冯齐氏被他缠的没法念佛经,就放下手中的念珠,看他一眼道:“我儿,这家中记账的账册,领钱的印章,以及银柜的钥匙都交给你了,你要用钱就去拿去,莫要来问我,娘亲也不晓得有没有。” “娘啊!孩儿看了,账本上一分银子都没有了,娘,孩儿真的有急用,你快把藏的银子拿出来给我吧,我只要一千两,别的不要,有这些钱我就能中进士做大官!以后成千上万的给家里捞银子,娘啊,你快快给我吧!” 看着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儿子,冯齐氏也是一脸愁苦,摸着他头发惆怅道:“我儿,娘亲真的没有藏什么银子,就连那嫁妆钱,都拿出来帮你还赌坊的债了!为娘真的没有钱了!” “啊啊啊啊啊!” 听说没钱,冯波立马不哭了,呼啦一下站起(shēn)就在这小小的佛堂里撒气喝骂道:“没钱没钱,怎么会没钱,爹死前都告诉我了,他给我留了许多钱,够我花用一辈子,这才几(ri),怎么就会没钱了!” 一边说的一边拽过佛案上的烛台,对着正冲自己笑嘻嘻的大佛像,劈手砸去道:“肯定是你藏起来不给我用!” 哗啦一声响,石烛台轻而易举的就把泥塑的佛像脑袋砸出个大窟窿,原本立在一旁的冯齐氏立刻慌了,“我儿我儿,你这是发什么失心疯,这佛爷可是要保佑你一生平安的,你无端端的砸破他干什么?哎呦,佛祖恕罪,都是信女的错,千万不要迁怒我儿,阿弥陀佛……” 什么狗(pi)阿弥陀佛永保平安,冯波才不信这些,他信的是真金白银,只要有这些在,自然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所以他不甘心的重新跪在冯齐氏面前求道: “娘,这次孩儿用钱真的是要办正事,真的,只要一千两,我就能考中进士,以后您就等着享福吧”说完扭头指着破了个大洞的佛像道:“只要孩儿做了官,莫说这泥塑的佛像了,就是金的孩儿都能给你置办出来,娘啊!快把钱拿出来吧!” “儿子,我真的没有,真的没有啊!但有一句谎言,就让为娘永坠阿鼻祖狱!” 信佛的人,永远不会拿这句话咒言发誓,所以冯波信了,娘亲这里确实没有,所以就站起来恶狠狠的骂道:“都怪那妒妇,好端端的非把地和铺子卖了,还(jiàn)卖的如此便宜,真是(jiàn)人,恶妇!” “我儿你怎么这么说三娘,她可是你亲姐姐啊!” 冯波一把推开要过来训斥自己的冯齐氏,又冲着佛像吐口唾沫道:“狗(pi)亲姐姐,真比楼里的姐儿还要狠心!” 第四五四章考前三日 幸福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的快,依稀记得昨日还是花灯节,有美人相伴左右,在街巷寺庙中,唱曲、聊天寻找难得的美景,而今天一睁眼,就已经到了二月中旬。 礼部省试的时间是三月初三,这当下,全国各地的举子都已经解赴到临安都城,让本就人烟稠密的御街,刹时拥堵的水泄不通。 不光是城里堵,旁边的西湖亦是舟船林立,吓得躲藏在草丛里正在孵化宝宝的母野鸭,不敢远离巢穴一步,只好辛苦旁边的公鸭子,一趟一趟的给它叼来小鱼虾吃。 临安,也可以说是杭州。 自北宋时就已经有了“地有湖山美,东南第一州”的美誉,所以说,南宋的都城选在这里,正是图了这点美景,至于离出海口近不近的,主要是皇家人喜欢看海。 不管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还是东临海崖逃命夭夭,反正自国都定在这里以后,一处原本只有渔业的地方,瞬间发展成四百四十余行,各种市场,交易甚盛,吃穿用度万物所用,应有尽有,这个时代的杭州,犹如一盏发出耀眼光芒的灯塔,照亮了全世界。 日本、高丽、波斯、大食等五十多个国家和地区与之有使节往来和贸易关系,朝廷还专门设立了“市舶司”以主其事,每年为国库增收数百万贯税收,这一切,源于临安府人口的激增。 正所谓“劳动创造财富,人多力量大”,具史册记载,咸淳年间临安府及其辖区各州县,有人口一百二十四万余人,人口的增多,为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和商业的繁荣创造了基础条件。 当时临安手工业作坊林立,厂内工人甚至实行倒班休息制度,日夜不停的生产出各种精美的商品,尤其是丝织业和印刷业技术的突破,让织造技艺更加精良,生产出来许多精巧名贵的丝织品,通过游商的“马蹄子”行销到世界各地。 矿业、陶瓷业、造纸业、造船业、茶、糖、盐以及诗词歌舞音律文化都在当时的世界享有盛名。 所以说当时的南宋,不仅超越前代,甚至已经有了现代化的繁荣,到达了资本主义萌芽的状态。 杭州特殊的地位,自然吸引了不少国内国外的人慕名而来,白日里欣赏抚媚动人的西湖风景,到了夜里,就去“夜市集”上吃各类,用铁锅爆炒出来的美味佳肴。 酒肆茶楼、艺场教坊、驿站旅舍等服务性行业争相拿出自己最好的服务和特色,以求你在心满意足后,给他来个好评! 说临安,自然离不开都城。 打开與图来看临安,从坚固的城墙中,察觉到一股气势磅礴的感觉扑面而来,忍不住就想把自己紧握拳头的胳膊露出来,与它比较个高下。 这座城,分内外两座,最南边的是皇家人居住的大内,最北边的就是百姓人家待的居民区,至于靠近大内的地方就是一座座的官衙。 从皇城东华门之外,往北就是“推出午门斩首示众”的午门,午门继续往北就是六部桥,过六部桥西边就是号称“紫绯两片云”的三省六部众官员办公的地方。 往北仅挨着的,就是遍布全国州县衙门,通过官道驿站递送到朝廷公文的“都亭驿”,在这里,各处的政务会被秘书丞、舍人、走办等等打杂的绿袍小官,以轻重缓急,分至三省六部各司。 当然啦,一些地方上的秘密奏折自然会被担任逐房副承旨的黄门内侍直接送进宫中。 都亭驿往北就是“太医局”,再往北就是长长的小河御街,御街东边是大河,往东就是闲玩去处,而小河御街往西,就是密集的居住区,像“太平坊”、“里仁坊”、“中和坊”许多坊址,期中还混居着太常寺、府学、太学、国子监、武学、甚至各大王府和寺庙道观。 而狗儿要去的贡院,就在整个大城的西北地,北边就是负责刑狱的“大理寺”。 说完了外城就得说说内城,也就是皇城。 这里又分内外两区,内里是人家皇帝一家子住的院子,分南北大内,总名“大内苑”。 按照居住人群分为以下几种。 官家之居的殿,有“崇政、垂拱,寝殿曰福宁殿,紫宸、文德、集英、大庆、讲武”等诸殿。 每处殿都有自己的用处,例如集英殿“临轩策士则御焉”;大庆殿“行册礼则御焉”;讲武殿,“阅武则御焉”等。 皇帝的老子娘住的地儿叫“宫”,侍奉他老子爹的叫“德寿宫、重华宫、寿康宫”,他娘,嗯…… 奉圣母!叫“慈宁宫、慈福宫、寿慈宫”。 至于皇太子住的东宫,因为赵构无子,在绍兴二年,领养了宋太祖赵匡胤第七世孙赵昚,当时他才六岁,今年正好二十二岁,正值壮年,对于“老皇帝”和朝中“主和派”的做法甚是有些“微词”。 皇宫中,最重要的就是这三人的居住地,至于其他的,还不如介绍一下大内苑中的亭台楼阁,像南内的损斋、观堂、芺蓉阁、翠寒堂、清华阁、欏木堂、隐岫、澄碧、倚桂、隐秀、碧琳堂。 以及北内苑中的网红打卡地儿“大池”,都是有趣的玩耍地儿。 下引西湖水,上叠石为山,远看飞来峯,近看怪湖石。 除了大池,北苑地儿还有一处名楼曰聚远楼。 正好把北内苑分为四处, 东边的香远、清妍、清深、梅坡、松菊三径、清新、月台、芙蓉冈。 南边的载忻、清旷、射厅、欣欣、灿锦、至乐、泻碧、临赋、半丈红。 西头浣溪、文杏馆、冷泉、静乐。 北边盤松、绛华、春桃、旱船、俯翠。 诸多玩耍游乐去处,让皇宫众人玩的是“乐不思蜀”。 狗儿一行人是在二月底来的大都,此时的临安,到处是身穿士子衫,头戴素纶巾的应考举子,所以空中飘过的“之乎者也”替换了“美味杂嚼”的吆喝声,也是理所当然,因此,众人虽然对胖店家开价二百钱一间房的价格,虽然有些不满,但也算能接收,毕竟人家的招牌是“虽然没出过状元,但是每科都会中进士”。 状元什么的,普通考生可不敢奢求,所以这“进士”的功名就是大家伙最真实的期盼,毕竟折腾了大半年才来到这里,得个名落孙山的成绩,可就闹心了。 找到了住处,赶紧收拾一下安顿了,就拿着证明自己是本人的卷宗,前去负责登记考生的官衙里报名,连续三天都在为考资的事儿忙碌。 有官人参加科举,还要比普通考生繁琐一些,贡院―礼部―吏部三头跑,好不容易跑完这日子也到了三月初。 这时候整座城池都有股剑拔弩张的感觉,一部分是考生自己搞出来的,另外一点就是官府整肃宵小之辈,为省试保驾护航的目的。 “狗儿啊,某家听说昨天‘武进士’客栈发生了一起凶杀案,说是一京西南路来的举人和广南东路的考生,俩人为了比比谁力气大的事儿,斗出了火气,落得个俩败俱伤的结果,不曾想,围观的人群里突然飞出一支暗箭,广南东路的考生就这么没了!” “啊呀,庞大哥,那官府可把凶手抓住了?” 正在给狗儿磨墨的杨小修惊呼一声就抬头问蹲在屋门口,正在磨刀的庞大郎道。 听见问话,庞大郎摇摇头道:“抓啥子呦,当时那么多人都围着看热闹哩,你让衙差们抓谁去?所以都放了。” “这里的官差脾气还好哦,俺们哪里只要发生了案子,周围人不管你是过路的还是住在家,都会统统抓起来审问!” 狗儿做了一篇题,正巧听见杨小修说这句话,就呵呵笑得给他解释道:“这里可是天子脚下,可容不得他们随便抓人,并且,当时凶杀案发生在客栈,想必周围围观的人也都是店里的客人,嗯,‘武进士’店,我前天有路过,见这家店里住的都是来考武举的人吧!” 庞大郎点点头道:“是的,这家店里全是来考武举的考生!” “那就对了!” 狗儿把毛笔放下,伸手拿起旁边的麻布一边擦手一边道:“想那围观的人,都是些考生,再有三天就要开考了,这个时间点,衙差们更加不会抓人,唉,看来那俩考生是注定要倒霉了,死了的冤,活着的更冤!” “可不是么!”庞大郎终于把腰刀磨好了,就一手提着,一手把拳头大小的磨刀石放进行囊里,重重叹口气道:“那帮差役就是走个过场,把围观的人粗粗记录一下就喊了放行,那考生的尸体,也被官府派人收敛走了,只把与其斗殴的京西南路考生,用枷锁枷了,说给他判刑,估计这科武举是没办法参加了!” 特殊时期,特殊处理也算不得官府处理不当,所以只能是冤枉斗殴的考生了。 “没想到参加武举科的人,如此凶残!这种一石二鸟的卑鄙手段都用出来了!” 庞大郎伸手接过狗儿递来的茶碗,咕咚一口,恶狠狠的道:“用这种卑劣手段取得的功名,也配得官家赏赐的官衣?” 狗儿瞧他一脸愤慨的模样,叹口气安慰道:“唉,这种事儿咱们也管不得!” 三人沉默一会儿,旁边的杨小修突然开口道: “还好王厚哥和十四哥没有来这里,若不然遭了毒手可就不好了!” 第四五五章最后一日 宋朝的贡举分诸多科,虽然经过了一些改制,但是留下的仍然有不少,诸科中,最最重要的是“进士科”,而最最热闹的是“武举科”,虽然朝廷已经把武举修改了文弱许多,但是来应募武举的考生,依然是充满了暴怒的性子。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便是真实的写照,文人能凑合,能妥协,武人,不服就干! 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干掉竞争对手的事儿,其实只与个人有关,就好比后世,教师是个神圣的岗位,但是遇到阴暗心理的人,犯下的罪行不会比混迹街头的人少。 秦太师府,一座北方和南方园林共竞艳的大宅,里面亭台楼阁,假山湖泊,就好比后世的公园,所以说秦府的贵气已经不能用粗俗的金银来形容了。 今日,本是大朝会的日子,但是秦桧的儿子,嗯,从他妻兄那领养的私生子,秦熺!就随口告了病假,早早的回府里休养去了。 这不,刚刚让几个美貌的侍女伺候着洗了香浴,就裹着从番人国进贡来的雪绒薄毯,舒服的趟在大软椅上,极其有眼力价的小丫鬟,赶紧跪座在地上,手指有力又有节奏的揉捏着他的脚底板。 秦熺舒服的轻哼一声,随口道声晚上侍寝,就打赏她一枚果子,挥手让她走了去。 见这模样,周围伺候的仆人和丫鬟就晓得公子有话要说,就相继告个退,转身离去,片刻间,屋里人就走了精光,最后一人还顺手把屋门关了起来。 “咳,伯牙,外面是什么情况了?” 秦熺闭着眼,梦话一般的自语道。 “回熺公子,外面依旧是很热闹!” 黑暗里的回音儿告诉众人,此地儿还有外人存在。 “嗯,热闹就好,一帮武夫也想学我读书人的样子,参加科举呵呵!真是猪猡贴金纸佯装装神兽!” 随口嘲笑一句,秦熺翻个身,再问道: “对了,贡院那边可否安排妥当!” “已然妥当,那张侍郎见是熺公子您的名帖,激动的不行,连连保证贡院这头无碍!” 黑暗中的沙哑声,明显是有想讨好主子的意思,但是秦熺全然没感觉,仍旧一副懒懒的语气说道: “嗯,主副考官,父亲说今天就会确定,等晓得是谁了,你就幸苦走一趟,虽然下面的人都已经打过招呼了,但是,为保万无一失,还是要行这一步为好!哦,对了,这科贡举,为我秦门纳入了多少人才!” 黑暗中的人,没料到少主居然会说这么一长段话,所以皱着眉头,从阴影出走出来,满头白发,但是身姿依然挺拔,拱手道: “回公子,一共是八十三人,这些人都写了投名状!” 秦熺默默的瞅他一眼,继续道: “嗯,能有这些人,依然超出我预料,你和他们说,只要进了我秦门,必然让他们得偿所愿。” “可是少爷,若这八十三人全部在榜,老奴怕那些考生会……” 秦熺直接打断他道: “没什么可怕的,这朝廷就是我爹的朝廷,就连那坐在龙椅上的老皇帝,也得看我爹的眼色,所以无碍,他们敢闹腾,就抓进大狱里尝尝苦头!再敢蹦哒,就让他们终身不能贡举!” 叫伯牙的黑衣人只好点头道:“老奴本来选了其中十数人,既然如此,等明日老奴就把试题和字眼全部分发给他们!” “嗯,去吧!这下我秦门中人就能完全占了六部!” 说到这儿,秦熺停顿一下道:“苍蝇腿也是肉,记得把银子交到账房!那些还欠着账没还的,也得抓紧催催了!” “是,老奴这就去收!”黑衣人轻轻的舔舔舌头,拱个手人就闪进黑暗处,片刻后,窗户处传来了吱呀一声轻响。 “这家伙有门不走,总是喜欢翻窗户!”随口抱怨一句,软椅上的秦熺就打个哈欠,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他是睡着了,看书看的头昏脑胀的狗儿是怎么也睡不着,不光他睡不着,后天一早就要进贡院考试的大部分考生,都无法安心入睡,焦虑、心烦、紧张是困扰他们的主要原因。 目前能够做到酣然入睡的人,唯有两种人,一种是笃定自己绝对会考中,另外一种就是已经彻底放弃希望的人。 就像是从福建考亭来的一个叫做朱熹的人,他就对于自己能否中榜表示毫无压力,毕竟他的目标是一甲榜。 同样把目标放在一甲榜的还有一个叫王佐的,毕竟他是来自中进士犹如家常便饭的绍兴府山阴县,他的文才,在今年大大小小数百场考生们私底下举办的比试中已经证明,所以在众人口中,他中状元的呼声是最高的,至于那个在右眼角长有七颗北斗黑痣的家伙,根本不是对手。 进士科如此竞争激烈,可是让狗儿深深的庆幸自己考得是锁厅试。 相对于数万考生的基础,一张皇榜只能录取区区二百余人的残酷性,像狗儿这种来自偏远地区,只把普通经书看了个囫囵吞枣的普通考生,可不就是“到此一游”了么! “所以说这个世界就做不到正真的公正”,狗儿紧紧的握了握拳头,不过,为了能够风风光光的迎娶自己的“三娘子”,就算是累死也不绝不会放弃。 一声鸡鸣,只睡了两个时辰的狗儿,再次睁开了眼,明天就是三月三,能不能博得荣华富贵,迎娶美娇娘的目标,就全靠这一日了,所以今天,尤为重要。 就当狗儿洗漱完毕准备再次捧起经文诵读时,肚子里传来咕咕响。 “好吧!还是填饱肚子再说吧!” 在考场一待就是三天,而且还是精神高度集中的三天,所以狗儿觉得今日一定要吃些好吃的,就喊了庞大郎几个,锁了屋门,抄着手去了街上。 或许是大家都和狗儿想到一处去了,今日的街上,突然多了许多青衫考生,一个个用自己最钟意的方式,来纪念这最后一日的安静。 好喝酒的,就要一两样荤菜,一口酒一口肉,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喝着。 好饮茶的,就点一盏醇香的茶水,两三碟糕点,或听曲儿,或看书,或闲谈。 至于好美色的,今日的青楼不收费,只要证明你是参加明天贡举的考生,然后留下墨宝一副,酒水、美食加贴心的女娘准把你伺候的舒舒服服。 所以今天,一直紧绷着大脑的考生终于可以选择放纵一天了,所以“狂欢”就是今日临安大都的主题,毕竟明天就是生与死见真章的日子。 但是,有些人,今天就迎来了生与死的考验。 比如说被庞大郎搀扶起来的几个考生,那满脸青灰的模样,真得是让人开心。 “赵大狗,别以为你帮我解了围,小爷几个就感激你!” 狗儿瞥一眼说话的人,嘴里打个饱嗝,随意的挥挥手道:“无所谓喽,反正我们始终玩不到一起,那啥!吕衙内,你叔父怕你们花完了银钱,没路费回家,就托我捎给你们的银子,我是已经交到你们手里了,虽然紧接着就被那几个黑衣壮汉拿走了,但是与我无关,所以几位,幸苦给写个纸条,等回去了我好和吕知州有个交代!” 吕端摸一把嘴角的淤青,再瞅一眼仍在打饱嗝的狗儿,眼珠子转转就道:“什么钱,我叔父托你给我捎钱了?太好了,我等正要用钱,快快给我!” 狗儿:…… 啪啪啪! 清脆的鼓掌声,在这处僻静的街巷里传出老远。 “真没想到,在龙州横行无忌的吕大衙内,居然也有耍赖皮的一天,哈哈哈,不晓得你叔父知道了,会不会觉得丢脸?” 丢不丢脸?当然是丢死人了,但是现在的情况若是不搞到钱,自己说不得就要一路乞讨的回龙州了,那时候才是真正的丢人,所以吕端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要你管,反正,反正你给我钱就是了!” 狗儿见他还是一副死要钱的模样,眉头一皱,便道:“我说吕端,你是不是借了高利贷或者是去赌坊里把钱耍没了?” 面对狗儿的关心,吕端极度不耐烦的说道: “都说了不用你管!快快把钱拿来!” “且!要不是吕知州我才懒得管你哩”狗儿翻个白眼,从怀里掏出一锭三两的银子,丢给他道:“省着点花,最少也能让你走到利州路境地!” 吕端随手接过狗儿扔来的银子,仔细瞅一眼这锭满是牙印的碎银子,心里默默的叹口气,若是在以前,这么恶心样子的银子,他才不会用,但是现在…… 吕端拿起来塞进嘴里轻轻一咬,便道:“这不够!” “我说吕大衙内,见好收就行了,我可不是你家的账房!” 丢下这一句,狗儿就站起身喊了在巷子口闲呆着的庞大郎几个准备离去,不曾想,那吕端直接拽住狗儿衣袖慌慌张张道: “别走赵大狗,今天你一定要把钱给我!” 这话说的,自己又不欠他钱,怎么还赖上了。 “吕端,这里是临安,不是龙州,你再这样仔细我喊衙差来!” “不不不!不要喊衙役!”吕端神经质一般的摇着手。 狗儿见状,鼻子哼一声道:“既然如此,那你就松开手!” “我不松手!” 原本只一个手抓着狗儿衣袖的吕端,闻听此话,连忙双手拽住道:“赵大狗,今天无论如何,你都要把银子给我,哪怕借也行?” “你打算借多少钱?” “五百贯,不不,三百贯!” “三百贯?”狗儿冷冷的甩开他手道:“你当我是钱庄吗?真是想什么美事儿,快快松手!” 吕端见狗儿生气,心里真是着急了,额头上都出了一层汗。 “狗儿,算我求你了,只要你这次帮了我,以后,在龙州,你说啥就是啥!” 第四五六章甜甜蜜蜜进考场 三月初三,已经沉寂了两年之久的贡院,终于再次开启,由上千名军士组成的执法卫士在丑正一刻就已经开赴到了贡院。 同样在这个时间段,奔着贡院出发的是一群群提着考篮的考生,里面除了装有笔墨砚这类文具,还装有散发着各种香味的干粮。 春天的晨风,还是有些凉,尤其是单薄一层衣衫的狗儿,更是觉得的冷。 所以前面提着灯笼领路的庞大郎,就把自己的衣衫解下来给狗儿穿。 他什么个子,自己又多高?所以狗儿摇头拒绝了,只是嘱咐他赶紧走。 黎明之前,考生们要进场完毕,迟了的就可以等三年后再来了,赶早不赶晚,众考生就提前了好几个时辰赶路,没办法,今天整个贡院门口的官街是不允许有两条腿之外的人进来的,抓住的就会取消今科省试。 不过这条规矩只适合没权利没背景的人,你瞧旁边这辆呼啸而过的马车,扬起的灰尘都够路口拿着长枪巡戒的兵士好好吃一口了。 “喂喂喂,你这考生嘟囔个什么?信不信爷爷让你进不了考场!” 持着钢刀的黄脸军汉,一边捂着嘴巴和鼻子一边冲着面前抱怨个不停的考生说道。 “你们这帮蛮汉,不去拦刚刚那辆肆无忌惮的马车,居然来拦我这头瘦驴子,真是欺负人!” “哎呦哎呦,看您说的,刚刚过去的马车,可是挂着通行无阻的牌子,敢问这位老相公,你身下的这头老驴,可否有这牌牌?若是有,请让爷爷们瞅一眼,若不然,就把驴子停了,自己双脚走进去!” “我都一大把岁数了,你让我步行进去?这么远距离,是要累死我吗?再说驴拴在这里,若是丢了怎么办?你们赔吗?” 领头的兵丁瞅一眼这瘦老驴子,撇撇嘴道:“丢不丢的跟我们没关系,反正爷几个收到的军令是,人能进,其他的都不行,所以咱们和你说,要么你走进去,咱们你和驴子都别进!” 说完这话,军汉瞅一眼气咻咻的老考生,再补充一句道:“要是硬闯,爷爷们就让你尝尝夹板的滋味!” 老考生见他说的狠辣,没办法只好扶着鞍子,翻身下地,再从驴背上拿了考篮,仔细系好驴子,就慢慢的往前走。微风吹过头上的白发,瞬间让周围人晓得了,面前就是进去贡院的“第一关卡”。 这些年,朝廷为防止考生夹带,所以制定了严苛的搜检方式,解发、袒衣搜全身,甚至连连鞋袜、文具都要检查,不许携带片纸只字进入考场。 因为考生进场时间有限制,所以为了加快搜敛速度,规定考生必须穿拆缝衣服和单层鞋袜,若是皮衣不得有面,毡毯不得有里,还禁止携带木柜木盒、夹层凳子、装棉被褥,砚台不许过厚,笔管须镂空,蜡台也空心通底,带的食物点心都要一块块切开,比后世乘飞机要严格数倍。 就这,还是有考生能把小抄混进考场里。 “喂,你这腰间挂着的东西是什么?”一位大鼻子的军士,伸手指着狗儿腰间挂着的香囊开口问道。 狗儿只顾着瞧前边被官差抓走的考生,没听到他说话,就见这军士,怒气冲冲的走过来,对着狗儿就是劈头盖脸的骂。 “你这考生,好不晓事儿,我们忙的脚不沾地,你却在这里看热闹,仔细也把你叉走了!” 一通威胁,吓得狗儿赶紧拱手施礼道:“哎呦哥哥,是小弟刚刚走神了,请饶恕则个!” 大鼻子军士瞅一眼狗儿,见狗儿岁数不大,赔礼也算是诚心,就咳嗽一声,再埋怨两句就喊了狗儿过去。 等到了搜敛点,三五个军士有拿狗儿考篮的,有去解狗儿衣裳的,还有甚者抬着张单面屏风准备挡在狗儿后面。 “我问你,这腰间是何物?” “回差大哥,是香囊!” “香囊?我瞅那里面鼓鼓囊囊的,是否有夹带?” 狗儿轻轻摘下来,递给他道:“没有,这里面只是放了一些驱虫的药材,您可以打开来看!” 大鼻子军士接过来,先看下袋子,接着解开绳结,把里面药材倒在桌案上,拨拉两下,见里面没有夹带,就慢慢装回来道:“你倒是想的周到!” 此时的狗儿,已经被旁边其他军汉脱的只剩下内衣,听见他问话,赶紧抬头尴尬的回道:“这是我朋友给我准备的!” 大鼻子兵士,嗅一下香囊,呵呵笑道:“是位小娘子吧!” 捂着兜裆布里面物件的狗儿,赶紧羞涩的点点头。 大鼻子军士看见了,笑一笑,就对左右挥手道:“好了,小官人正有着大好前程,自然不会夹带坏了前途,衣物拿给他,放行吧!” 这话说的,真是让狗儿感激不尽,为啥呢,因为旁边一长相奇形八怪的粗壮军汉,正想把手指去摸狗儿的谷道。 迅速的穿好衣服,也来不及仔细收拾齐整,狗儿就拿着被军汉们翻腾的烂糟糟考篮和包裹进了贡院。 此时天色只有些微亮,所以考场所有的街道上都有燃着一锅篝火,为防止失火,每处火点还安排着兵士守着。 狗儿被官差引着,慢慢的往前走,东绕西拐的早迷失了方向,只看到路上,不时的有官差或兵士举着火把引着考生急匆匆的赶路。 “到了,这处考房是进行锁厅试的地方,你自拿着东西进去,遇到接引的差役,就把手里这条给他看便是。” 狗儿赶紧道是,并弯腰送走了这兵士,赶紧提着考篮走了进去。 才行了五六十步,就见一绿袍小官拦住狗儿道:“你这考生,考号是多少?” 狗儿本想回答他,想到刚刚引路兵士交代的,就把手里纸条递给他道:“诺,在这上面?” 绿袍小官见状,眉头一皱,瞅瞅四周就低声道:“问你话你就直接说,让我看个什么?” 狗儿:…… “这位考官是小弟的错!你稍等,我这就去看!”说完话,狗儿赶紧打开手里条儿,就念道:“是丁字第三十六号房!” “三十六号。” 绿袍小官也瞅瞅手里的纸,摇摇头,就挥手道:“去休去休!” 狗儿一愣,眉头皱到一起,眼见这绿袍小官开始闭目养神,就忍着怒气开口问道:“敢问这位考官,您不是接在下去号舍的?” 绿袍小官俩眼一瞪,“你算那个,凭啥让我接,快快离开,仔细晚了本官喊人把你赶出去!” 狗儿这个气啊,不是接自己的,半路拦住问个球,但是眼下情况也不敢发脾气,只好气呼呼的提着考篮继续往里走。 拐过此弯路就是条直路,抬头看去,就见每隔着个十来步距离就有一兵士举着火把,远远看去犹如一串灯笼一般伸向远方。 “喂,兀那考生还不快过来,愣在哪里做什么?” 狗儿见远远的一吏员模样的汉子在招呼着自己,就收起心神赶紧急行过去,施礼道: “差爷,我是丁字……” “住口!” 吏员粗鲁的打断狗儿,劈头盖脸的训斥道:“你这般大声,是要通风报信吗?” 狗儿连忙摇手说“不敢”! 吏员冷哼一声,一伸手道:“拿条来!” 狗儿就乖乖递送过去。 这汉子打开瞅一眼,便伸手递给旁边站着的兵士道:“去,领他到丁三十六号考房!” 就这样,狗儿犹如过五关斩六将一般,终于到了自己的号舍,定眼看去,果然如自己预料一样,三面临墙,两张宽木板,手指头摸一下,见灰尘不多,想是贡院的差役们已经粗粗的打扫过了,就从左边空隙挤了进去。 到了里面才发现,下面这块板上,一层土屑,看来这差役也是只应付差事,不肯打扫干净,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狗儿先用自带的麻布擦拭了一边,然后就安静的坐在这里,瞅着对面一排号舍。 因为两边中间有个十来米的距离,狗儿只远远的看清对面考房里的人,却是看不清他桌上的东西。 除了正对面一个,还可以看到左右侧各两间,其余的就看不到了。 就在狗儿忐忑不安的等待之时,这昏暗的天空突然就亮了,紧接着就听到一片密集的吆喝声,狗儿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又不敢出去看,就乖乖的坐在位置上等着,对面几人也是如此。 等啊等的,又过了两刻钟时间,就听着号房前的空地上传来一片脚步声,不大会儿,五六个衙役兵丁簇拥着个穿绯袍的中年官员一溜烟的走过,又等了片刻,两个兵丁就过来挨个考房通知,马上发放考题,有想入厕的或者身体有碍的可以说话,他们会领你去茅房,或者出贡院。 狗儿带着夜壶哩,但是想这里要待三天两夜的,所以就想先去茅厕认认路,听着隔壁间恰好有考生在咳嗽,就抢先举手示意。 俩兵士看见了,就道:“一个个来!”然后过了少半个时辰,才轮到狗儿,此时的军士早已经不耐烦了,喊一声出来,就扭头往外走。 狗儿连忙跳出去,急急的跟上来,因为被他交代不允许东张西望,所以狗儿不敢随意乱看,只是抬头看前,被两个军士一前一后的护送到这排考房的最后一间。 然后解开衣服对着面前的净桶一阵哗啦啦,正解决的痛快,就听着隔壁间有考生大声喊道:“呜呼哀哉,天道不公,上一科临着臭号,这科又是,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第四五七章考试进行曲 哐哐哐! 考房门前,两名军汉一个敲着小锣,一个举着木牌,紧紧的簇拥着一位穿紫袍的官员走来,等到了狗儿这排号房,这官员就咳嗽一声道:“尔等考生,对考题可有疑问,请举手示意!” 考题就装在油皮纸做的考袋里,在正式开考放考题号鼓响起时,就已经被考官分发到了各间考房,所以众人听见这官员说话,一个个赶紧举手示意。 这紫袍官员随即点了一个考生,问他什么地方不懂。 考生道:“考卷上这道题印的模糊!” 考官就走了过去,拿起他说的考卷瞅了一眼道:“嗯,是墨迹模糊,一会儿给你兑换一页” 解决完这问题,这考官又道,“其他人还有什么问题!” 狗儿低头看自己案板上的一摞考卷,诸页翻看一下,未有见啥问题就没吭声,但是旁边某位仁兄说了:“我这稿纸不够,请再拿些来吧!” 狗儿想,自己似乎也是不够,就举手示意道:“也要!” 这考官摆摆手道:“一会儿会各间再送来五页!”然后道:“还有么?” 别的就没了,狗儿就便摇摇头,拿起考卷准备审题,就见坐狗儿对面的一青年汉子叹道:“此题我从未在诗经中看到过,学生怀疑,这题是否出处错误!请考官人给我解释一番!” 考官闻听此话,就来到这考生面前,拿起他指点的某处,默念一遍,道:“此题确实在诗经中,未有出错!” 考生不依道:“那我怎么不会,此题明显出错!我要找主考官相公分说!” 紫袍官员瞅一眼这考生,摸摸下巴上胡须,想一下道:“好!你先审其他题目,我去请主考官来!” 就这样,官员就带着护卫远远离去。 这一幕让狗儿彻底惊讶了,真没想到,考官还给考生解答题句,嘴里叹一句“省试果然大不同”便继续低头看自己考卷上的题目。 今日是第一场考试,考题大体围绕着四书五经出,比如说第一题,就是截取自儒家经典书籍《论语》,问“天下有道,子路可治耕田桑麻矣!” 正所谓,答题先审题,审题先找出处,了解原文所说,再结合当下国情,用一段词句优美的话和显而易见的例子,配上一手赏心悦目的书法,这道题就算完美答出。 所以狗儿先回忆此题所节选的原文,《论语·微子》篇,此章所记录的是孔圣人周游列国途中,世人对乱世的看法,并以对话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理念。 此题所讲是“微子第六章”,大概内容是,孔子让子路去问路,旁边俩隐士就劝说孔子,别到处瞎转了,正逢乱世各大诸侯国打的鼻血四溅,没人支持你的政治抱负,干脆避世算球! 孔子什么人,三千弟子的大佬人物,怎么会甘于寂寞,所以就用“飞禽走兽”打比方,告诉世人,正因为乱世才要积极的帮助国家,把民生搞好,让世界归于太平,而不是选择躲避。 孔子是一位很有社会责任心的人,有些人活着就为了自己眼前的一亩三分地,而有些人却以泰山为重,以民生为念,为了让国家或者全人类永远强盛和繁荣下去,丝毫无怨念的奉献出自己的一切,包含生命,这种理想是崇高的,但是在普通人眼中,这是一种“愚蠢”的行为。 孔子的思想是,倡导社会改革的主观愿望,以他为代表的儒家子弟,讲究的是“修身齐国治天下”,所以消极避世,是一种耻辱的做法。 孔子生存于兵灾天灾的年代,所以他才与自己的弟子们不辞辛劳的四处奔走呼吁,为社会改革而努力,这是一种难能可贵的社会责任感,也正因为有这样一群人的存在,人类才不会重新沦为飞鸟走兽归于原始。 此题所说,意思是“现在天下太平了,孔圣人也不用带着他的门徒四处奔走了,可以安定下来过种田采桑的平安日子了。” 宋廷南渡时,狗儿还小,所以那种逃难的感觉没有体会到,但坐在龙椅上的官家和朝中大臣,以及民间一些上岁数的百姓都经历了那段灰暗的日子,所以对如今的和平日子,甚是感叹。 因此,狗儿的破题手段就是“拍马屁”,先歌功颂德,写皇帝和百官把国家从岌岌可危中,带领了出来,让狗儿这等泥腿子汉们重新过上种田打鱼的好日子。 心里打个思路,然后在旁边稿纸上写下自己的答案,虽然考试时间有三天两夜,题量也不太多,但是为了避免后面的题卡思路,所以狗儿写草稿时尽量快些,等正儿八经在考卷上抄录时,再认认真真的写。 此题完全写罢,时间已用了大半个时辰,狗儿抬头看看左右,见大家都在低头奋笔疾书,心里想,这道题,包括下面的《诗经》和《礼记》都属于基础题,若是这些都答不上来,那么能通过发解举试,就得引人怀疑了。 心思重新回到考场上,刚刚做的三道经义题,正好把砚台里的墨用完了,狗儿就停下来准备重新磨墨,为了防止墨汁溅到考卷上,狗儿先把考卷移去了一旁,又不放心的用张稿纸遮盖住,这才专心磨墨,一边磨心里一边琢磨着下一题。 时间慢慢而过,转眼到了午时,当打更的兵士在考场里转了一圈后,狗儿的鼻子里就嗅到了阵阵香味,嗯?肉香?这边,咦,酸味咋这么浓重?这老兄咋带了一瓶老陈醋来?我去,居然直接当水喝!真乃怪胎也! 狗儿瞅着庞大郎给自己准备的锅盔……好吧,这情况,能填饱肚子不错了,刚刚有位蠢货,考篮里的食物居然打翻在地,恰巧,那地上还有片他刚刚吐出来的痰,所以只能干瞪眼忍着饿。 为防止引发火灾,考场是不允许携带火种的,所以狗儿只好吃冷食,好在这个季节,正是春风拂面,吃一肚子凉干粮也不会闹肚子。 吃了些食物再喝点水,狗儿看看天,见太阳正当头,摸摸肚皮,感觉有些存货,就举手示意兵士自己想去入厕。 俩兵士就走了过来,领着狗儿去了茅房,路上,狗儿还特意扭头去看了看这位“臭号仁兄”,就见他用两卷麻布堵着鼻子,手里拿着干粮,正用一副愤怒的表情盯着狗儿,害的狗儿赶紧低头匆匆离去。 重新回到考房,谢过了兵士,狗儿便拿出考篮里的试题袋,又小心翼翼的抽出下面一道题卷,扫一眼题目心里就静静的思考。 正琢磨着呢,就听见左耳朵里传来一阵阵呼噜声,且越来越大,狗儿晓得自己隔壁间是一个大胖子,估计这人有午休的习惯,春困秋乏夏打盹,正好赶上了。 自己没有困意,所以就继续想题,尤其是一些修饰词句,除了这些,举例子佐证时也要规避忌讳,下笔时也要一气呵成,不能让毛笔尖上的墨汁掉在考卷上,毕竟那些混账考官贯会找人毛病。 破题的思路已经有了,但是有一些词语还在比较中,人在嘈杂的环境下是没办法集中注意力思考问题的,所以狗儿此时就恨起了那个打瞌睡的死胖子。 “呼噜噜~呼噜噜!” 就当狗儿实在忍不住时,旁边走来了一位绯袍考官,先去对面号房里的考生说了一些话,紧接着就来到狗儿这里。 可能是他也察觉到死胖子呼噜声大,就过来用手指敲了敲案板,呼噜声瞬间停止。 狗儿也正好写完了此题的草稿,所以趁着清静开始抄录在考卷上,一边写嘴里还一边念叨道: “正所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一心治学,终有一日自成大功,外人之闲言碎语当耳边风识之,一心治业,人虽愚也,然滴水石穿,亦能盈车嘉穗!” “是故,以持恒之心,尤为重要,以……” 哒哒哒…… 狗儿抬头看去,见刚刚那个唤醒隔壁考房大胖子的官员正伸着手轻敲自己的案板,看他板正着脸的模样,可是吓得狗儿一哆嗦。 “敢,敢问……” “不许出声,安静作答,再有下次仔细叉出考场!” 狗儿嘴里的话还没说完就听他冷冰冰的丢下一句话,然后就背着手慢慢离去。 狗儿吐吐舌头,真是后怕,这要是被赶出去,那可就难受死了。 受了警告的狗儿,整个下午都是安安静静的,免得发出噪音被人赶出去。 天色眨眼到了日暮时分,太阳的尾巴一步步的扫过甬道,扫过对面考生的额头,再慢慢的扫过低矮的号舍,然后消失不见,紧接着阴影飞来,视线越来越模糊,发给狗儿的半截蜡烛早已经用完,再想着点,就得明天了,这一点狗儿听爹爹说过。 在前朝时,科举是允许点蜡烛答题的,但是在当朝是禁止继烛的,所以试题只能在白天做完,到看不见的时候,就得停下来了。 这样也好,狗儿心想,脑袋瓜子嗡嗡转一天了,也是时候休息了,毕竟还有两天时间哩! 这样想罢,狗儿就仔细收了试卷,又吃了些干粮,身子就躺倒在横板上准备睡觉,忽然就听到前边一身爆喝。 “大胆考生,居然敢作弊,来人啊,把他拿出考场,枷号示众!” 第四五八章最后一题有点难 在“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时代,若是能取得功名,走上仕途那可是一件光宗耀祖的大事。 是改变本人、全家乃至全族命运的重大机会,所以有些考生终其一生都在科举考试的道路上折腾,但是有些人,天资愚笨,总是不中,又受不了功名的诱惑,所以就懂了歪主意,走上了作弊的道路。 就好比狗儿左侧的考生,趁着日落的昏暗时间,就偷偷拿出了自己夹带的小抄准备抄录,但是小抄这种东西,巴掌大的纸片片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蝇头小字,天色又昏暗,急切间哪里能看清字迹,所以就专注了些。 而贡院专门巡考的考官,走路又是轻飘飘,所以正抓个及时。 看着垂头丧气,满脸泪水的考生被凶狠的兵士用大枷带走,考场里的众人瞬间清冷许多。 “可怜!但不可赎!既然冒风险,被抓住了就应该承受后果。” 丢下这句话,巡考官就背着双手慢慢离去,考房里瞬间又归于平静。 今日是第一天,精气神也是最旺盛的时候,有些考生就想继续答题,但是蜡烛已经用完,所以有人就努力把身子伸到外面,想借巷道里的篝火取亮,效率自然是低的,所以狗儿准备好好睡一觉,养足精力明日再说。 睁眼闭眼已是天明,想到昨夜梦中,三娘子穿着大红嫁衣笑吟吟看着自己的模样,狗儿的精神立刻饱满起来,麻布蘸水轻轻擦拭一下双眼,至于脸颊,嗯,就先不管了,毕竟在考场了接水,是很麻烦的事儿,所以要节约用水。 就着干粮喝了两大口水,擦干净案板取出考卷继续答题。 清晨的风以及不时在耳边响起的鸟鸣声让狗儿的思路瞬间畅通无阻,所以三道试论题在不到中午时分就已经答题完毕。 饱满的精神是交出一份满意试卷的前提,比如说对面那个哈切连天的蠢货,晚上很晚才睡,而一大早就醒了过来,说什么案板硬,又抱怨没有一口热乎饭吃,狗儿所待的考场,全是有官人身份,同等情况下,就不如外面的白身考生能吃苦,所以就出现了许多忍受不了考场环境的考生,有甚者还故意对考官抗议,然后就被兵士叉出考场之外。 身居号房中,挥磨自治文。 不闻眼前事,一心圣贤章。 这就是狗儿的想法,不管别人如何自己只管专心做题,条件再差也要忍着,认清当前情况才是最重要的事儿。 最后一题作罢,时间快到中午了,狗儿也不管别人如何,自己先掏出干粮慢慢的吃,吃的同时继续在脑子里琢磨接下来的题。 正思考着呢,忽听着一群杂乱的跑步声传来,接着便是七八个魁梧的军士拿着架抬竿匆匆跑过,还没等狗儿想明白啥事,这群兵汉就抬着一位上了岁数的考生原路折返回来。 这下狗儿晓得了,原来是老考生体力不支晕倒了,所以考官就喊人把他抬出去医治了,尽管那考生有气无力的示意自己不愿意出去,但是考官毅然决然的把他给抬了出去。 考试这种东西,极其耗费心神和体力,再加上吃不好,睡不踏实,这读书人平常又不下地耕田,所以身子骨天生弱,时不时的就有人抱病退出。 叹口气,狗儿看天色还早就躺下先迷糊一下,反正还剩最后三道策问题和二道时务题,剩一天半时间,充足的很,养精蓄锐一下也不为过,毕竟有好思路才能写出好文章。 这样想罢,狗儿就闭上了眼假寐,紧接着就梦到自己身穿大红喜衣,骑着匹高头大马,领着大傻狗剩等人把三娘子接进了家门,等热热闹闹的庆典结束,就喜气洋洋的进了洞房,掀开三娘子的红头盖,瞅着美艳动人的小娘子正一脸害羞的望着自己时,耳边传来一阵有力的敲门声,气的狗儿张嘴就是一大段粗话,然后“嘭”一声响,狗儿睁开了眼。 “你这考生,时辰都到了未时一刻,怎么还酣睡不起!” 狗儿:…… 心跳加速,手心出汗,大脑空白,再加上晕头转向,慌手慌脚,这就是紧张的表现。 人越紧张时问题越多,磨个磨汁都能把砚台打翻在地,好在四溅而起的墨水只洒在了狗儿衣服上,万幸没有掉在考卷上,唬得狗儿连连道了好几声“老天爷保佑!” “你这考生,如此慌手慌脚,如何能替官家处理好政务,我看你还是再沉稳几年,等岁数再长一些再来吧!” 狗儿原本还对叫醒自己的考官心存感激,但是闻听这一句,心里立刻想骂死了他,但是现在是在人家的地盘,所以狗儿赶紧赔笑道:“回这位考官,学生只是睡迷糊了,还没清醒过来,请容我洗把脸就好了!” 考官本打算唤军士来收了狗儿试卷,但是听到狗儿说这句话,此想法就作罢。 “嗯,说的有理,来人,去给这位考生搬一盆冷水来,让他擦拭一把!” 旁边的军汉赶紧去跑外面端来了一盆冷水,狗儿道了谢,拿起麻布涮一下,再用力拧干水,就在脸上一盖。 嗨,还真管用!刚刚的紧张感,瞬间缓和了许多。 既然方子有效,狗儿就连擦了三把,然后重重的喘口气,再抬头,冷静的狗儿就回来了,双手抱拳施礼谢过了考官,再坐在横板上,重新提笔写字。 “叹天地悠悠,惜时光易逝,故少年之人当鸣人生苦短之警钟,认真治学……” 五百余字的珍惜时间努力学习的对策题结束,狗儿第二日的考试时间就宣告结束。 因为下午贪睡,所以三道时务题没来的急做,但是临收之前大概瞅了一眼题目。 第一题出的是“安民生”的题,第二道是“理刑狱”题,最后一道是关于兵事的题。 时务题,狗儿这些有官人做起来肯定要比外面的白身考生要好,毕竟有经验的员工,总比只学会理论的实习生要好的多。 狗儿是以军功入仕,所以最后一道兵事考题,对于狗儿来说不算什么,但是,狗儿总觉得这道题,有些疑惑。 因为题中,是拿郾城之战举的例子。 童年时的狗儿,耳朵里听到了都是关于岳大帅的赫赫军功,所以村头和大傻、狗剩他们玩耍时,都是扮“岳家军痛杀金贼”的游戏。 岳大帅遇害,黑手笼罩天空,为了不给家中招惹灾祸,这些游戏就不玩了,虽然游戏不玩了,但是岳大帅的英明神武的形象早就扎根在脑海之中了,随着慢慢长大,尤其是亲身见识过金人的残暴,狗儿对岳大帅的仰慕更是成倍剧增。 郾城之战,是岳大帅第四次率领岳家军北伐时,取得的辉煌战果,那年是绍兴十年五月,当百姓们听说岳家军先后攻克鲁山、郑州、洛阳等失地,大街小巷全体百姓都敲锣打鼓的庆贺,紧接着在七月,岳家军又在郾城大破金军,让金兵不可一世的''拐于马''、''铁浮图''战术一败涂地,并且还接连收复颖昌、临颍等城池,进军朱仙镇。 可惜,当全天下的百姓,在感叹“回故土有望”之时,一首“满江红”,让众人的希望,嘎然而止,威风不可一世的岳家军,也四分五裂。 想到这儿,狗儿无法再想了。 题不难,只要是成年人对当年岳家军郾城之战的进攻走向都是了如指掌。 只要把进军路线,简单的写下来,这道题就算答上了,但是…… 闭着眼躺在硬邦邦横板的狗儿,脑海里突然想到了一点疑惑。 大宋文臣领兵,武将冲阵已经是常态化了,所以出一道兵事题检验考生有没有带兵之才,很正常,只是狗儿忽然想起了去年刚刚中毒酒而死的牛皋大将军。 征战沙场一生,就因为不满某人议和的政策,就这么被一小人害了,直到临死,还感叹“大丈夫,恨不能马革裹尸!” 想到这儿,狗儿再想到王林劝说自己买考题时提到过的一句话,“这次卖题的姓‘秦’,只要一千两准让你榜上有名!” 既然某人已经把黑手伸进了贡院,那么他能坦然容许考生们,拿已故政敌的战绩来扫自己的脸面?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后世的考试是分数制,只要分数多,无所谓某道题答的对不对,就是画一圈鸭蛋,只要保证其他科满分,照样被重点大学录取。 但是古时,就算你所有题都答的非常完美,然后出现一个小错误,那就会面临罢落的结果。 三月份的夜空有些暗青色,可能是春天的风,隔三差五的把乌云吹着玩闹的原因,所以夜里总有些冷,不像是白天,阳光轻柔,温和不燥,让人透心的舒坦。 三月沐风,空山凝云。 细雨蒙蒙,突见彩虹。 后半夜突然起风了,狗儿担心这号房屋顶挡不住雨,所以就把考卷袋塞进怀里,对于试卷的保护,鹿苑书院的金老夫子是深有体会,所以只要发现书院学子们有污染考卷的情况,他就会唠叨你个三天三夜再说,用他的原话就是,“哪怕你掉进粪坑了,试卷也要干净无比”,所以面对这样严苛的要求,狗儿自然养成了保护试卷整洁的习惯。 第四五九章阅卷 “伯牙!今日是阅卷的日子吗?” 背着双手,默默站在花园栈桥小亭子里的秦熺,对着后面一个鹰钩鼻子的老仆人轻声问道。 老仆赶紧拱手道:“回公子,昨日已阅卷完毕,今天是要录金榜的日子。” “哦,吾没想到,这时间过的还真快,对了,让你递送给张侍郎的名单,你可办好了?” “回公子,那边回话,事情已经办妥,就连那两个被架出考场的举子,他们都能想办法写进去,如此,我们的人全部中榜!” 秦熺闻听此话,心情大好,恰在此时,栈桥下的鱼池里跳起了一尾金灿灿的鲤鱼,秦熺更是喜上心头。 转身吩咐道:“去,搬个凳子来,再拿一支鱼竿来,我要坐在这里专心钓鱼!” 旁边老奴笑呵呵的回声是,就轻轻的走出小亭,来到岸上,对着旁边伺候的丫鬟道:“取软踏和鱼具来,公子要在此钓鱼!”说完抬头看看天,再道:“再撑一张伞!” 丫鬟连忙道声是,就转身急急而去,叫伯牙的老奴就再次回身到秦熺后面安静站定。 “对了,我爹呢?怎么有两日没见他了!” “回公子,老爷这两日似乎很忙的样子,早出晚归的,老奴也不晓得,要不这就吩咐人去问一下?” 秦熺点点头轻声道:“嗯,差俩机灵的人打听打听,这老家伙总是不待见我,对了,我吩咐你找的人可否找到?” “回公子,下面的人都在用心找,有好几次都找到了线索,但是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断了,老奴总觉得,他身后是有人再偷偷护着他!” 秦熺本来心情很好,但是每次一提这事儿心里总是百般不是滋味儿,人要是心情不好,做什么都不上心。 所以当鱼池里的红鲤鱼第三次脱钩后,秦熺一把就把手中金镶玉的钓竿摔在了地上,瞅着那破破烂烂的鱼竿,秦熺又不解气的抬起脚,把旁边给他打伞的美貌丫鬟踹进了鱼塘里道:“给爷爷捞,把这全池里的鱼都给爷爷捞出来喂狗,不把那小鱼崽找到,爷爷今天就拿你喂狗!” 水塘里抱着臂膀浑身滴水的丫鬟,也不知道是被他吓得还是因为水太凉,浑身上下直打哆嗦,桥上的秦熺看到她这可怜模样,突然又大笑了起来,一边笑还一边指着水里的丫鬟嘲笑道:“你这贱人,真是好下场,哈哈哈……” 洪亮的笑声传到门口,让刚刚从轿子里走下来的秦桧听到了,便扭头问从院门出来迎接的奴仆道:“熺儿在笑什么?” “回老爷,熺公子刚刚喊人拿了渔具去了鱼塘,小的估计是钓到鱼儿开心吧!” “钓鱼?” 秦桧愣一下,然后捋着胡须呵呵笑道:“不错,钓到鱼儿是应该开心!” 说完也背着手,呵呵笑的进了家门。 “张侍郎,此考生的试卷答的如此精彩,为何会罢落掉呢?再看您选中的这位,虽然文采也不错,但是满篇都是华而无实的马屁文章,吾觉得,如此选择似乎有失公允吧?” 一位穿紫袍的官员对着阅卷房正当中座椅上,一个同样是紫色官袍,还正在喝茶水的官员询问道。 “马屁文章?”紫袍官员对他呵呵笑道:“我说李学士,你是年纪越大,这脑子越糊涂,这考卷可是写给官家看的,怎么能用拍马屁来形容了,难不成此考生歌颂一下官家文治武功,就成了拍马屁了,呵呵,我看你是想提前荣归故里了吧?” 李学士一大把年纪了,临到老可不想晚节不保,落个罢官去职的凄惨下场,所以暗暗掂量一下,便开口道:“是老朽考虑不周了,如此,便取中他把!只是二甲第七名的成绩…”一扭头看张侍郎正用一副怪笑的表情看着自己,李学生赶紧道:“第七名也还行!” 说完就低头翻看下一位考生的试卷。 这阅卷房里有内外两间,外面是数十个低品级的阅卷官待的地方,他们负责从上万份的试卷海洋里进行筛选,经过初步审阅,试卷会被送进内里这间中厅,这里也有十几个考官正在阅卷,这些人五人一组,共判一个考生的试卷,若是觉得可行,就在旁边画个圈,意味“中”,一圈下来,以圈数论名次。 有人问了,若是有人集齐五环,是不是就妥妥的中了?答案是错误! 就在这间大厅最中间,有三位考官,他们是这科贡举的主副考官,一般不参与阅卷,但是“最终解释权”在他们手里握着。 若是有争议的试卷,两位副考官先看,他俩要是有歧义,那主考官就最终“一票否决”或者赞同。 所以主考官的权势是最大的,再加上有小道消息说,这张侍郎能得到主考官的座位,全是因为他依附了秦公,还传言说,只要过了这科贡举,他就能顶替了某位尚书的位置,真是前途无量啊!所以李学士自然怕他。 李学士怕,但是有人不怕,就见厅下一穿绯色官袍的黑脸官员站起来道:“张侍郎,既然要歌颂官家的文武大功,那么这篇试卷您为何要否决?” 张侍郎否决的多了,哪里晓得他说的是那份,所以道:“你说那份,取来我看!” 黑脸考官就捏着手里的试卷蹬蹬蹬的走到他面前,伸手递给他道:“诺,就是这篇,尤其在最后一题兵事篇中,历数了我大宋这些年以来的所有战功,尤其此考生的文采,真是看的下官热血沸腾,真似亲临其境一般!” “哦,真有那么好吗?让我瞧瞧看!”说完,张侍郎就打开一看,只一眼,便噗的一下,把试卷摔到这黑脸官员身上道:“睁开你的大眼看看,如此违忌之词你都看不到吗?” 违忌?黑脸考官一愣,赶紧捡起来上下瞅了几遍。 “张侍郎,下官没有发现啊!” “没发现?”张侍郎鼻孔哼一声,用手指头指点着试卷道:“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这字眼明明出现数次,你怎么看不到?难道你也老眼昏花了吗?” 黑脸考官瞅看一眼他用手指点的字,叹气道:“岳家军,这,这也算忌讳吗?” “什么叫‘这也算’?”张侍郎忽一下挺直身子,眯着眼睛瞅着他道:“我说韩少卿,你不光是眼神不好,这记性也不好啊!” 说完张侍郎就起身下到屋子中央,看一圈正在阅卷的考官们,重重的咳嗽一声道:“绍兴十二年,岳贼子以‘聚兵谋反’罪行诛杀,其麾下私兵‘岳家军’就是明证,此军只听从岳贼子号令,数次违抗圣旨,诸位又不是不知晓?” 说到这儿,张侍郎转身看着黑脸考官道:“难道韩少卿认为岳贼子死的冤?官家和秦太师处置的不当?” 岳飞被杀一事儿,只要稍微有些头脑的人就晓得他是死的冤枉,但是,想到要面对秦门蛮横的火焰,黑脸考官觉得还是为了自己的小命,退避三舍吧! 所以他便拱手道:“是下官记性不好,此试卷就此罢落!” 秦字牌果然是硬,张侍郎心里感叹一声,便对他冷哼一声,再次转身吩咐众人道:“你们都记住,国家抡才大典不是儿戏,尤不得外人耻笑,所以请诸位在审卷时,像刚刚这类事儿,吾希望能避免!” 这些考官中,有许多本就是投靠秦门的人,所以在他们的带动下,众人齐齐的拱手回道:“是,下官自会认真核查!” “既然如此,那便继续忙吧!” 张侍郎随意的挥一挥手,转身回到座位上,刚刚捧起茶碗,就见一绿袍小官满脸谦笑的跑过来道:“张侍郎,您看一下此试卷如何,此篇文,没提说岳家军一个字哩!” 张侍郎斜眼瞧一下这个上赶着拍马屁的家伙,就伸手接过来看一眼,鼻子冷哼一声,摔回给他道:“是没写一个字,但是举例的战线,阵图都是用的他的,不行,罢落!” 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绿袍官员赶紧赔笑道:“哎呦,看我这蠢眼神,下官这就去罢落他!” 此时,坐在旁边的另外一位副考官,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幕,心里可不是个滋味,那岳飞,他曾在一次下朝后与之闲聊过两句,晓得他并不是一个敬尊长的人,像造反这种罪孽深重的事儿,更是不会做,后来发生的一幕,也证明岳飞并无造反之心,但他之所以还会死,是因为“国政”的需要,用他的人头换大宋万民的平安,是可以的,所以自己才同意杀岳飞,但是不同意给他泼脏水,污蔑他的名声。 看着面前的绿袍小官一唱一和的和张侍郎夸赞宋金和议的正确性,这心里突然就不好受起来,所以他便抄手站起身来,道声入厕,就背着手走出了阅卷房。 痛快的撒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童子尿后,狗儿舒服的打个哆嗦,然后麻溜的绑好腰带,就冲着客栈大厅跑去。 “店家,来碗热汤饼!要大碗的!” 正在柜台后面喜滋滋算账的店掌柜,赶紧应和一声,就扭头吩咐蹲座在厨房门槛上择菜的厨子道:“去,赶紧去给小相公整治一碗汤面来!” 厨子叹口气,就不情不愿的进了厨房,店掌柜顺嘴骂他一句懒汉,便抬头满脸笑容的对狗儿道:“小相公,您这一觉睡得痛快,居然足足睡了一日时间啊!” 狗儿舒展下手臂,再打个哈切下了楼梯,随意坐在条凳上,回他道:“在考场的最后一晚,我好不容易想出答案,又怕睡着了第二日忘记,当时又没办法写下来,只好忍着困意一夜没睡!” 第四六零章等待发榜 “哐哐哐,放榜啦!快来看啊!” 本就热闹的大街上,一道突兀的喊声,这人群瞬间就炸了窝,一个个兴奋的朝着贡院方向跑去。 三年时间才举行这么一科的抡才大典,对于缺乏娱乐活动的老百姓来说,可是一件喜气洋洋的大事儿,所以天一亮,这贡院门口就围堵了一大群人。 这里面除了瞧热闹的百姓,自然也有这次贡举的主角,但是不管是谁,都踮着脚尖,使劲儿仰着脑袋瞅着前方张贴皇榜的告示墙位置,哪怕只能看到一片红,也乐不可支。 此时能忍着拥挤的人群,站在告示墙下翘首以盼的考生,要么是穷,要么是心里没底。 因为有信心的,自负自己一定能中榜的考生,都在附近的“状元楼”或者“进士楼”吃酒聊天,顺便等着报喜的衙役们,敲锣打鼓的来给自己送喜报。 这些人都是性子张扬的,喜欢在众人面前享受出风头的感觉,但是有些人就不喜欢,比如说朱熹,他就拿着一杆钓鱼竿,领着书童去城外的小溪里钓鱼去了。 今天是放榜的日子,如此重要的大事儿,少爷居然还有心思出来玩,所以提着鱼篓的书童就好奇问道:“少爷,今日放榜!” “嗯,我晓得!”朱熹漫不经心的回复一句。 “少爷不关心吗?”书童坐在地上,搂着鱼篓继续问道。 “没什么好关心的!反正又中不了!” 咣当一声,鱼篓掉进了地上,一条巴掌大的鱼儿赶紧抓住机会从篓子里蹦哒的出来,然后用力的拍打尾巴,慢慢的向着一步距离的溪水中跳去。 “少爷,老爷说你这次要是考不中,家里就不准让你参加下科了,你居然还有心情来钓鱼!你…,唉,算了,等回去吃罚吧!”书童灰心丧气的蹲在地上,惆怅的瞅着即将蹦哒到溪水里的鱼儿。 眼瞅着就要跳进水了,鱼儿身子弓起,攒足力气,用力一跳,身子就腾空而起,然后…… “罚你今晚不许吃鱼!” 咕咚一声响,朱熹把鱼儿重新丢进鱼篓里,然后单手提起鱼篓浸泡在溪水中,便重新回到鱼竿处,稳稳坐下来继续钓鱼。 “不吃就不吃,正好我也没胃口!”坐在地上的书童赌气的说道。 朱熹见状,便摇头笑道:“你啊你,总是一副急性子,我又没说拿不了功名!唉,我意思是中不了一甲而已!” “啊,少爷你意思能中进士?”书童激动的从地上跳起来,冲着朱熹确认道。 朱熹看着即将要咬勾的鱼儿就这么被他的惊喊声给吓跑,就叹口气道:“我的兵书没读好,所以最后一题,答的有些欠缺,但是中个进士还是绰绰有余。” 同样在谈论自己中不中的,还有王佐几人,他们几个也不爱去状元楼这等显眼的地方呆着,就三五好友,约个伴儿,带着些美酒和食物,去皇城西边的吴山上踏青去了。 “王兄,这次科举试题还算可以,没有什么刁钻的题目,愚弟料想,王兄一定能摘得状元座!” 王佐刚刚端起一盅酒,突然听了他说这话,就停止了一下,随即一口喝掉,放下酒盅道:“端正老弟是高看我了!这天下考生,胜过愚兄者不知多人,这状元帽到底能落在谁人头上,真不好说!” 王佐话毕,旁边一胖举子忧愁道:“唉,至少王兄能中,看兄弟我,只得等下科再试了!” 说到这儿,胖举子就端起一壶酒,也不用酒盅,直接嘴对着壶,咕咚咕咚大口吞咽。 旁边王佐看到,就劝他道:“子正的才华愚兄是领略过的,所以你不必放弃,说不得还有机会!” “有什么机会!”胖举子狠狠的摸一把嘴唇上的酒渍,咬牙切齿道:“我都听说了,这次贡举,那姓秦的设了个圈套,这最后一题‘郾城之战’,就是他用来打压政敌的手段,凡是有一处写岳大帅的字样,不管你答的如何,统统罢落掉,并且,我还听说,考前许多人找他买了字眼,有甚者直接一千贯钱就能买个进士出身!” 说到这儿,胖少年再次举起酒壶狠狠的灌了两大口酒,接着叹道: “唉!国家抡才大典,沦落为此人的工具,不中也罢!”话毕就醉倒在地,趁着他呼噜声还没打起来之时,先前叫端正的举子赶紧问道:“子正,你先莫睡,快告诉兄弟,不写岳家军字眼儿,只用他进军路线会不会罢落?” 回答他的是一串洪亮的呼噜声。 贡院街对面很是有些距离的街边小食肆里,狗儿和庞大郎以及杨小修静静的呆在这里,一边吃酒一边等着皇榜的张贴。 “狗儿哥!你说你这次能中吗?”杨小修突然开口问道。 “我不晓得!那最后一题我虽然参悟了题意,但是前边几道题,我答的并不完美,这科贡举有那么多人参加,能不能取中还真不好说!” “考不中无妨!”庞大郎喝口酒安慰道:“反正你也是官了,考不中就回龙州继续当你的煤球官罢了!” 狗儿对他翻个白眼,便拿起筷子夹一菜蔬递进嘴里,牙齿一边嚼着一边瞅着门外看去。 旁边杨小修是个好动的,就道:“要不我去前边看看!” 狗儿赶紧阻止道:“不可,哪里一会儿就会有乱子发生,这么多人哩,万一有一个不小心踩踏到你就不好了,乖乖的在这里等便是!”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尤其是突然刮起的狂风,把一大片阴云吹了过来开始,再继续等,就有可能会挨雨淋,但是好奇这个东东,就像痒痒虫一般,不停的撕咬着你的小心窝,所以围观的人群,不减反增。 就在贡院对面,狗儿几人所呆着的小食肆旁边的酒楼中,一位才豆豌年华的小娘子,正手拿着枚果子,喂身旁的一上岁数的老丈。 “阿爷!今天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老丈啊呜一口吃掉小孙女孝敬的果子,就笑呵呵回她道:“因为今天我们要给你榜下捉婿啊!” “捉婿?”小丫头疑惑的瞅一眼窗外拥挤的人群,便张口问道:“可是,这贡举才考完了省试,还有殿试没考呢,他们都还不是进士,咱们怎么捉?” 老丈宠溺的揉揉孙女的头发,结果被人家给嫌弃了,只好尴尬道:“你不懂,这中了省试,就如同有了功名,那最后的殿试只是排个名次而已!” 小娘子眨巴一下眼睛,似懂非懂道:“好吧,一会咱们就捉个,对了阿爷,若是捉到个丑八怪,我能不能放了重新捉!” 咳! 老丈被她这话给噎了一下,咳嗽一声清清嗓子道:“不会的,我看这些书生长得都不丑!” “怎么就不丑了,你瞧那个肉球一般的举子,踮着脚的模样多像一只癞蛤蟆!阿爷,你一定要让大壮他们捉一个好看的来!若不然我才不要他和我一起玩耍哩!” 老丈实在是拿这个孙女无奈了,只好满口答应道:“好说好说!若是捉到个丑的,阿爷就把人家好吃好喝的招呼一顿,然后送出门!” “也不用!” 小娘子不知道想到什么了,就开口打断老丈,一脸坏笑道:“阿爷,我们可以把他送给赵阿公家的雪儿姐姐!她都一把年纪了,老是不嫁人,咱们就把这丑蛤蟆送给她,嘿嘿嘿……” 老丈看着腹黑的孙女,开口道:“乖孙儿,你可真是想的好主意!咱们就这么办,哈哈哈!” 祖孙俩开心的击个掌,小娘子又问道:“对了阿爷!雪儿姐姐她们来了吗?我怎么看不见她们?” 老丈哈哈一笑,就解释道:“雪儿的阿爷,可是个笨家伙,他怎么能想到今天会来,阿爷猜测啊,他估计正在家里像只懒猪一般睡大觉哩!” “咳咳咳!你这个老不修,你才是懒猪!” 砰一声响,此间客房的大门就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紧接着走进了一老两少,老的那个虽然胡子花白了一大把,但是满脸红光的一瞧那精神头就是不错,他后面跟着的两个小的,是一对儿姐妹花,前边岁数稍长一些的就是小娘子嘴中刚刚提说到的雪儿姐姐。 “哎呀,雪儿姐姐,雨儿姐姐你俩怎么来了!” “她俩怎么就不能来!”后来的红脸老丈不高兴的对着问话的小娘子道:“你以为就你的阿公是个聪明人么?” 听到挨训,小娘子吐吐舌头,便一溜烟的跑到这对姐妹花中,拉着她俩人手回道:“赵阿公,你不要生气,我阿爷来是想给雪儿姐姐捉婿来着!” “哼,什么替我捉婿!”雪儿小娘子一把甩开她手道:“我刚刚都在门外听到了,你说要捉到那个丑蛤蟆就送给我,哼!月儿妹妹,我不要和你玩了!” “啊呀,雪儿姐姐是你听错了,千万莫生气,我是说,不要那丑蛤蟆一往样的!” “我不信!哼!” 就在两位小娘子打闹之时,两个老的也怼了起来。 “赵老头,你狗鼻子倒是灵,居然闻着味儿就过来了!” “哎呦,张大员外,你以为这全天下人就属你聪明,呵呵,莫要自欺欺人了,你快出去瞅瞅这满大街酒楼阁子里全坐满了人,哼,真是自作聪明!” “你才是!” 就当两人吹胡子瞪眼时,猛听着楼下一声呐喊,接着人群就死命的往前挤,俩人赶紧停了斗嘴,扒头去看。 “出来啦,出来啦!” 粗大的嗓门声中,一大串骂娘声响起,接着在一片乱七八糟的声音中,一队持枪戈兵器的军汉,护卫着七八个手捧红漆托盘的衙役走了过来,当头的宣告官,一脸的喜气洋洋。 第四六一章愤怒 “绍兴十八年戊辰科,礼部省试取中贡士人名如下,第一名福建张奇飞,第二名王少刚…第六名王佐、第七名张玉…第二百六十八名朱熹……” 贡院门口告示墙下,一共张贴着六张大黄纸,上面用朱笔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指甲盖大小的人名,为防止有重名的,还在下面备注着籍贯。 官员们知道人群会争相观看榜单,还特意安排了一位大嗓门的胥吏进行唱名。 随着一个又一个的人名从他口中蹦出,围观的人群里瞬间传来一阵阵懊恼声或者惊喜声。 “中了中了,我中了,娘啊,孩儿终于考中了!呜呜呜……” “直娘贼,十年寒窗苦读又换的再来一趟,什么狗屁东西,呜呜呜,明明我答的挺好,怎么就没中,呜呜呜!” 不管是惊喜的哭还是伤心的哭,随着唱名的结束,这些嘈杂的声音统统汇成一股,以贡院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传播而去,深宅大院或者是乡间草屋的人,闻风四动。 坐在酒楼里准备提前“榜下捉婿”的老员外们,也是纷纷指挥护院家丁们前去“捉拿”早就看好的考生。 这些孔武有力的大汉,一个个蹑手蹑脚的走到失声痛哭的考生跟前,关切的问道:“这位相公,为何痛哭?” 考生满脸愤怒的回答:“直娘贼,爷爷没中,你说为何哭?” “哦,是小人不长眼色,您继续哭!” 说完赶紧离开这倒霉鬼,走向下一个痛哭的考生面前小心翼翼的再问道:“敢问这位小官人,您这是为何流泪啊?” 考生咧开大嘴,一边笑一边指着黄榜上人名道:“看见没,永州魏有福就是我!哈哈哈,我中了!” 壮家丁对着同伴打个颜色,然后瞧瞧把这考生围在中间,再次确认道:“哎呀,小相公,这天下重名的人很多,你确定你考中了?” 这说的什么话!中榜考生翻个白眼瞪他一眼,要不是自己心情好,早就甩冷子不搭理他了。 “这天下重名的是多,但是这科从永州来的考生中,只有我一个叫魏有福!” 壮家丁一听确定无比,然后就临空挥挥手道:“如此,小人得罪了!” 说完就对着左右吆喝一声“来人啊!快把这位相公请去茶楼,面见老爷!” 一声响亮的吆喝,四个大汉就如抓小鸡崽一般,把这中榜考生抬了去。 这考生吓的啊,脸色都白了,颤抖的问道:“我说几位壮士,你们要把我抓哪里去!” “哈哈哈!”先前一直问他话的家丁笑道:“小官人莫怕,某家几人是京城赵家米粮行的仆人,受主家差遣,特意来请你前去茶坊一会,对了,我家老爷有位小娘子,年芳二八,长的是貌美如花、温柔贤惠,而且还写的一手好字,下厨煲汤更是人人称赞!嘚吧嘚吧……” 随着壮汉像媒婆一般流水价儿的把话说出口,被举在空中的考生也不挣扎了,旁边原本惊慌躲避的行人也纷纷投来羡慕的眼光。 “原来是被捉婿了啊!真是双喜临门啊!恭喜恭喜!” 一声声恭喜中,这一小撮人就举着考生快速离去,就当马上要走出人群之时,斜刺刺里奔出一波人,这些家伙赤裸着胸膛,一上来就对着家丁作势要开打的模样。 家丁头目见状,就晓得是遇到半路抢人了,吆喝一声就把考生仔细的放在地上,然后四人齐齐把他围住,袖子撸起,准备反击。 这边两群人还没开始,那边酒楼里又冲出一群黑衣大汉,这一下成了三足鼎立之势。 这考生本来乐呵呵的表情,但是风云突变,一下成了这样,这帮大汉,都是些糙汉子,下起手来没个轻重,万一混乱中失手把自己打了可咋办,所以他赶紧高声喊道: “等等等,你们这是要干嘛?” 这还能干嘛?自然是争夺你了!两波半路抢人的家丁头目就高声回道:“回小官人,我们是张家酒楼的仆人,我家小娘子很是钟意您,于是主家说了,只要小官人肯娶了我家小娘子,嫁妆三千贯!” 三千贯?立马能让自己这穷小子变成员外大官人,所以中榜考生就有些意动,还没等开口答应,后一波人里突然走出个胖商人模样的员外,他直接嘲笑道:“哎呦哎呦,堂堂一个贡士,马上又会是进士相公,区区三千贯就想打发了,呵呵呵,我出价五千贯,”完事了又补充道:“我家女儿,易生男之相,今年成亲,明年就给你生个大胖儿子!” 五千贯?大胖儿子,中榜考生幸福的都快晕倒了。 他是高兴了,先邀请他的家丁头目都快急死了,这当下,自己也不敢随意开口啊!若是派人去请老爷,人手少了被人家趁机抢走可就不好了,若是不去请,人家相公开口答应了,自己就得让开,就在家丁头目急的抓耳挠腮时,人群外响起了自家老爷的声音。 “我说诸位,把我女婿堵在这里做什么!” 淡淡的声音,却透露出一股强势,这人群立马就让开了条路。 紧接着,一位身穿云纹蜀锦的消瘦仕伸走了进来,这仕伸一进了人群,先去瞧了自家仆人抢来的书生一眼,见其四肢匀称,且岁数和长相都还不错,就满意的点点头。 他是点头了,旁边人不同意了,“我说赵员外,你这声‘女婿’未免喊的有点早了吧!” “不早不早!我们这就回去操办婚礼!”赵员外嘿嘿笑道,看着这老儿的笑脸,问话的人瞬间被噎的不知道说啥。 “你……” “别你你你了,我说孙老弟,你那好生养的女儿还是留给别人吧!哈哈哈!” 说完这张员外又扭头对张家酒楼派出来抢人的仆人道:“还有你们张家酒楼,回头告诉你们东家,我家办喜事就用你家菜!哈哈哈!” 能做米粮的,在商事一道上可是有些背景和势力,所以俩人都不敢说话。 但是后面就是自家酒楼,若是人抢不到,说不得回去就得吃责罚,所以仆人就硬着头皮说道: “这,这,按照规矩,咱们三家应该比斗一下,让,让这位相公自行选择!” 赵员外没想到这仆人还不想撒手,眉头一皱就呵呵笑道:“怎么,你张家酒楼就想凭着两座酒楼的产业要和我比吗?” “不,不,我是说规矩,我…” “哼!” 赵员外冷哼一声,瞬间让仆人住了口,然后抬头瞅一眼四周围观的人,以及正害怕的看自己的考生,心里琢磨一下,脸色缓和道:“我也不是乱来的人,既然大家要按照规矩,那么便来,那啥,我家女儿容貌是稍差了一些,但是嫁妆这边,我出八千贯,另外,城外有地三十亩,还有你小两口零花用的商铺一间,最最重要的是!” 赵员外直直的看着那中榜考生道:“只要你和我女儿确实成亲了,我就敢拍胸口保证你,让你三年就升官!怎么样啊!” 自己费死劲参加这科举,是为了啥?除了发财,最终的还是要做官啊!他敢保证自己三年就升官,这还有什么好说的,老家那村妇,嗯,回头和她商量商量,让她做小,要是敢闹腾就一纸休书,让她滚回家,免得耽误自己升官发财。 如此想罢,这考生就满脸喜悦的拱手道:“小婿拜见岳父大人!” “哈哈哈……” 在赵员外示威般的大笑声中,半路来抢人的两波人,悻悻的让开了路。 三方这场闹剧,在后面放榜大戏里边,只能算是一段小插曲,成前上万的人涌进这条并不宽的街道,墙都挤塌了两段,更别说几个人围在一起吵架了。 哭的、喊的、笑的、看热闹不嫌事大高声起哄的,纷纷嚷嚷的充斥在这贡院附近,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或许是那些中榜的考生都被人邀请而去,此地慢慢的归于平静。 一场小雨稀稀拉拉的飘来,还留在这黄榜跟前的考生,全是那些始终不信的人。 他们把眼睛凑在黄榜近前,一个人名,一个人名的看去,前前后后看了三遍,再看第四遍时,眼角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的东西就流了下来。 “狗儿哥,现在人少了,咱们过去吧!”杨小修早就想跑过去了,但是狗儿怕出了意外,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被花拍子拐了去可就再找不回来了,所以一直让他不许去,终于忍到现在。 “走吧!我也早想过去了!” 狗儿呵呵一笑,就领着几个人打着伞急急的往黄榜而去。 到了跟前,狗儿自付自己没那么大本事所以就从后往前看,人名接连过去,但是龙州赵大狗这五个字却是怎么都没出现,不好的情绪随即而来。 虽然狗儿一直说考不中也无妨,但是真的要面对时,这心里还真的是很失望,很闹心。 “狗儿哥,怎么没你的名字!咱们是不是看错榜了?” 杨小修自从跟了狗儿当书童一来,字是认得越来越多,所以“进士科”和“锁厅试”这几个字他自然认得。 “别安慰我了!”狗儿叹口气道:“唉,这次咱们算是白来一遭了!” “无妨无妨,你岁数还小,再等一科也不算晚!”庞大郎也出声安慰道。 狗儿点点头,也只能这样想了。 天上的雨越下越大,既然自己没中榜,狗儿就打算早点回去,就当转身抬腿人要离开时,这耳边就传来一声怒喊。 “舞弊!作弊!这是赤裸裸的视国家大事如儿戏,把这全天下的举子当猴子耍啊!” “天道不公,昏官当道,我等不远万里而来,却被如此贪官污吏罢落掉,实为不公!苍天啊,请看看这世道吧!请降下九霄天雷,把这帮昏官贼子统统打死吧!我愿用我这腔热血,为您献祭!” “嘭……” 西瓜爆裂! 第四六二章大事不好 皇城大内福宁殿,是大宋官家休息的地方,这里最里间有个小阁子,里面放着一张桌案,是用来让赵构稍歇休息所用,有时候官家饿了,也会在这里用些吃食。 就好比今天,早晨起来的迟了些,一会儿又要上朝了,再过去膳房吃饭时间上就有些不够,所以就在这阁子里稍微吃些,下了朝再认真吃。 大宋一朝的皇帝们,对于饭菜的要求还算是简单的,不像是后面满汉全席的某朝。 虽然菜量只有四碟但是食材、刀工、口味儿、营养甚至看盘都是上上之选,又因为赵构有点上岁数这几日听太医安排,每日清晨必饮一盏药羹,以达到提神固体的功效。 入内内侍省,这个掌宫廷内部侍奉事务的部门,都知对于内侍小黄门来说,它就像是外朝二品大员,再往上一级就是内臣之极品,都都知。 今日,是何都知的差班,等伺候完圣人用膳完毕,他就趁着空隙出来透透气,谁知道身子才刚站定,就听着廊道下一溜烟的跑步声从远至近,气的他脸都绿了。 眯着眼盯着转弯处,想看看是那个小崽子忘了规矩,想吃些教训。 结果等来的,却是自己新进收进门的干孙子王得贵,只好收了要惩罚来人的想法,出言埋怨道: “我说小贵子!你平时也是个懂规矩的人,怎么今天如此不懂的礼数!圣人还在屋里就咚咚咚的乱跑一起,是想吃竹板炒肉了吗?” 小贵子,现在只是个只比小黄门高一级的内侍高班,但是他脑袋机灵,如今又有何都知为仪仗,众人都晓得他过不了几年就会迈入高品行列,最最重要的是,王德贵本人也晓得这事儿,但是他本人仍就是一副小心谨慎的模样,正因为这一点才会被何都知收进门内。 “何阿爷,小贵子哪里不晓得这乱跑的罪果,但是外面递了手条进来,说有大事儿发生,让官家速速知晓,我才逼不得已犯了规矩!” 说完话,就把手里捏了一路的纸条塞进何都知手里。 何都知皱了个眉头,嘟囔道:“什么大事儿,这么猴急!”见纸条没有密封,自己就拆开了一看,好么,老胳膊老腿的居然比小贵子跑的还快。 “官家,官家!大事不好了!” 急急的走进屋里的何都知,一边扬着手里的条,一边火急火燎的奔着皇帝跑去。 赵构刚刚喝完味儿苦的药羹,正皱着眉头忍着苦处,忽听到他喊叫,就不耐烦道:“什么事儿这么慌慌张张,在外面等会儿,我马上出来!” 事情重要,何都知片刻时间都不敢耽搁,所以就没听他话,直接掀开珠帘闯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官家,事情紧急,外面大臣们都还等着您回信呢!” 赵构一愣,就拿条丝绢擦拭一把嘴角,伸手接纸条道:“哦,外臣们都没个注意啦?难不成是发生了什么兵祸灾事儿?” 跪在地上的何都知赶紧抬头回复道:“不是兵灾祸事,似乎是说外面有一个考生,因为没中榜,然后撞墙死掉了。” 赵构听到这句话,也没去看手里的纸条,紧跟着说道:“这考生心理也太脆弱了,动不动的就要自杀!每科下来,总有几个不是撞墙就是自缢,要么就是跳水。” 话说完手里的纸条也正好拆开了,他便用眼睛去看,一边看一边念,到最后哎呀一声惊叫,脸色就明显的黑了下来。 转身一巴掌拍在案板上,大声骂道:“国家大典,怎能如此儿戏!” 话毕,又向何都知确认道:“这事情可否属实?” 何都知也不知道这是真的还是假的,所以就磕个头回道:“是小贵子刚刚跑着送来的,应该是不假,要不老奴去喊小贵子进来?” 赵构道:“好!” 何都知就起身急急的走出了门外,喊了小贵子进来问话。 “小贵子,这事可否是真的?”赵构开口问道。 “回圣人,此消息确实属实!”王德贵磕个头回道:“小的来之前向外面那些大臣们询问过了,说是有一个考生,今年是第四次来礼部省试了,结果又没中,反而看见他同乡考生中了榜!” 赵构皱眉道:“考试么,个凭本事的事儿,他文采不如同乡,他有什么可不平衡的!” “回官家,道理自然是这么会事儿,可是,这考生临撞墙之前,嘴中大呼舞弊,缘由是因为,他那个同乡,在第一天就被考官给逐出场外了!” 说完这句话,小贵子疑惑道:“一个被逐出考场外的考生,居然还能中榜,所以,所以这老考生就想不开,撞死了!” 这事儿……赤裸裸的打脸啊!还以为自己的贡举考试,阅卷公正清明,没有一点舞弊,结果是!唉! 赵构脸都气红了,一转身来到桌案前,两手一抬就把桌子掀翻在地,案面上的盘啊碟啊通通掉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碎。 “查奸!公正!” “舞弊,舞弊!” 大宋的政治是优待士大夫的,读书人自然也包含在内,这样的后果就养成了不好的影响,只要三五个读书人聚成一团,在官府门口呼喊,那么,此官衙的主官就得出来接待这群读书人。 天子脚下更重规矩,所以当数百个落榜考生围堵在贡院门口大叫“科举舞弊,要求彻查”时,负责此事的官员,就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而负责主持这次科举的主考官,张侍郎,第一时间就去了,嗯,秦府,寻求解决办法。 当时秦桧没在,只有秦熺公子在,秦熺自然看不起这帮小小考生,就随口给他出了个办法,让张侍郎派兵赶走这帮考生。 这张侍郎也是急的慌了手脚,这等事儿安抚还来不及,哪里敢动粗,但是他以为强大的秦门能够轻松料理好这件事由,然后就糊涂的派兵驱赶闹事考生,那些军汉们都是粗手粗脚的,然后一顿老拳下来,就把众考生打的抱头鼠窜,斯文扫地。 当天这事儿算是平静了,张侍郎也松了口气,买了一大堆贵重礼品,到秦府门上,感谢秦熺公子出的好注意,结果才刚刚进了门,就听手下来报,说考生们要烧贡院,还喊叫着要烧出一片清明世界。 自此,这事儿就再也捂不住了,爆了出来。 可以想象,今天的朝会,那帮御史言官以及众多大臣们是怎么一个咄咄逼人,阴阳怪气,指着自己鼻子咒骂某人纵容手下喽啰舞弊科场的情景了。 看着官家一脸便秘的表情,跪在地上的何都知赶紧献计道:“要不,唤秦太师来商议一下!” 矛头本来就是指着他哩,还唤他来?是要徇私枉法关照他吗? 赵构失望的摇摇头,但是一想,这事情本就是他弄出来的,自己还听密探奏报,他还纵容手下人“贩卖进士名额”,本来自己还不相信,这下好了,竟然整出这么一件大事来。 “去,喊他来!朕今天就要好好问问他,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国家抡才大典就成了他搜罗门下走狗的工具了吗?” 面对老皇帝的指责,人精一般的秦桧一点没当回事。 “回官家,这种事儿纯属诬赖,准是那老考生屡试不中,故意污蔑而已!” 故意污蔑?赵构这个气啊!一头撞死在皇榜上,你见过有谁会用这么过激的方式来污蔑的? “秦爱卿,这件事情朕已经派人去巡查了,大理寺门前围堵的考生嘴中所说的几个人名,我也派人审问过,那几个确实是被中途赶出考场的,这件事,容不得抵赖!” 秦桧见自己的忽悠没能让老皇帝中圈套,眼珠子一转,又生一计。 “回官家,这科重名之人太多了,说不上是外面那帮考生,认错了人!” 赵构岁数是大,但不是个傻瓜,这件事说与秦桧没关系,那才是假的,考试舞弊这种事儿,在每一科都会出现,有时候考官们为了照顾重臣门徒,也会通个字眼啥的,只要他们不闹的过分,三五个名额,自己还是能照顾的,但是今年这科,居然搞出如此大事儿,不拿几个人下狱治罪,怎么能摆平了外面那群考生暴怒的情绪。 “秦爱卿,此事确实有舞弊之事出现,令你前去审查,把哪些视大宋律如无物的贪官们,拿出来治罪,嗯,直到外面考生能够消气。” 话,是赵构特意私下和秦桧说的,各种意思,秦桧自然明白。 这些年来处理这种事情,也都是用这种办法,但是自己好不容易才收了几个有些权势的人,若是牺牲了,那可就…… “官家,臣觉得,今岁应试举子大增,但是录取的人数还是以往数额,所以,臣建议,应该再多加一榜。” 增人?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毕竟外面考生乱哄哄闹腾,就是为了这目的,但是…… “爱卿,这每科录取人数都是有定额的,若是突然增加,于理不合啊!” 狗屁于理不合!秦桧暗暗的骂一句,拱手道:“水涨船高,人多增数,祖宗成法也,至于朝中其余大臣的看法,嗯,微臣会与他们仔细解释,想他们也能理解的!” “如此,便去吧!”赵构挥挥手便让他去处理。 秦桧点点头,施个礼就告退而出。 “哦,对了秦爱卿,那十几个作弊的考生,和外头考生们嘴中说的徇私舞弊的官员,你也一起处理掉吧!” 第四六三章殿试 事情就这么随意的解决掉了,在人治大于法制的君主封建国家,当你的权利高到一定地步,再大的事儿解决起来也就是这么三言两语。 所以落榜考生组织起来的一场声势浩大的示威活动,就这么被安抚下去,在他们看来新增五十名贡士的结果,是他们用斗争换来的胜利。 如果那个撞死的考生没死,为了安抚他,这五十人里自然会有他的一席之地,但是他死了,为了给他弥补,朝廷给了个殊荣,择其一子进国子监学。 另外众考生,联名举报的那十几个舞弊考生也自然被剥夺了功名,官府这边,因为主考官张侍郎银子送的到位,定替罪羊时,就把目标放在了两个副主考官身上了,对内是“岁数大了,养老致仕待遇!”对外就是说他俩“监查不严”。 不管怎么着,五十名贡士一出手,这些落榜考生真的满意了。 “秦相公,下官这就回去,让他们把这些落榜考生,组织起来重考一次!” 端着鱼食的张侍郎,一脸谦媚的对着正坐在鱼塘前钓鱼的秦桧说道。 秦桧没搭理他,只是轻咳了一声。 张侍郎心道这是什么意思?就准备再问一下,旁边老仆赶紧阻止道:“张侍郎请跟随我来!” 张侍郎一头雾水,瞅一眼秦桧见他面无表情就把手里的鱼食放下,跟着这老仆去了后面。 等俩人一站定,老仆人就埋怨道:“我说张侍郎啊,你也在官场有些年头了,怎么这么简单的办法都想不出来?还要麻烦秦公来!” 正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更何况是秦相的心腹仆人,那能力绝对不会比自己这个三品官,小到哪里。 “我说秦老哥,你也晓得,我这人,天生脑袋就有些不灵光,遇事更是着急,得时常让你们指点才行!” 秦大给秦桧料理了数不清的腌脏事,所以脑袋一转就有了注意,再加上这张侍郎每次来时,包子都递的厚,所以就开口帮他道:“你啊,回去直接顺着名次,再往后多录取五十人不就得了!” “秒啊!”张侍郎一拍后脑勺道:“如此这样可是省了不少事儿呢!哦,对了,进士科如此,那锁厅试呢?” “你说呢?”秦大瞅他一眼。 “嗯,也这样来吧!” 得了主意,张侍郎就满口感激的告退而出,等把人送走,秦大又回到了鱼塘前。 “人送走了?” 秦大端起装鱼食的玉盘子,点点头道:“送走了!那个,小的瞅着这张侍郎是太愚笨了!” “愚笨了好啊!” 秦桧把吊上来的小鱼摘下来重新扔回到鱼塘里,随口道:“蠢货听话!” “可是,小的听您说,他将来是要顶替尚书位子的!太笨了恐怕!” 秦桧呵呵一笑,在鱼钩上重新挂上鱼饵,再甩回到鱼塘里,回头道:“那就去工部!捞银子也好下手,出了事,也恰好让他顶罪!” “秒啊!老爷真是好打算!” 马屁声中,狗儿接到了衙役送来的中榜贺信,面对自己第三百二十二名的成绩,狗儿真的有些脸红。 一大袋铜钱打发了敲锣打鼓的衙役,庞大郎走进来满脸喜悦道:“狗儿你中啦!” “是啊狗儿哥,你终于中进士了!” 狗儿:…… 啪!贺信就这么随意的扔到床头,张口叹道:“我这是倒数第几名啊?” “倒数第…呜呜!” 庞大郎一把捂住要说话的杨小修,嘿嘿笑道:“管它第几名呢,只要得了功名就不错,总比落榜的好吧!” 狗儿一想也是,手就重新拿起贺信去认真看去。 “赵老弟,吾等听说你中榜了,急急忙忙的就跑来向你道喜了,不晚吧?” “恭喜赵老弟金榜题名!” 乱糟糟的祝贺声中,一起做伴来临安的龙州考生,一个不拉的全进了狗儿屋子。 一个个大声喊着要好酒好菜,今晚不醉不归,热闹的氛围也让狗儿心里小小的不满足,瞬间跑了精光。 这一次,除了自己,龙州来的考生全军覆没,原本狗儿也是其中之一,万幸,借着举子闹事,得中了榜单,这样一比,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所以说,鲁迅先生笔下的阿口精神胜利法,有时候也要借鉴一下。 好酒好肉一顿招呼,来祝贺的龙州举子终于敞开了心扉。 在恭喜狗儿之余,一个个大骂考官们徇私舞弊,但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能得到这样的结果,也算作罢,给了第二次机会也没把握住,说明自己运气确实不佳,如此这样就早些启程回龙州,回去了也好早些准备,好参加下一科大比。 众人这次来除了向狗儿道喜之外,还有着告别的意思,狗儿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们,除了满口说自己幸运之外,就是预祝他们下一科能够金榜题名。 话三番五次的说,就没啥意义了,所以一场酩酊大醉就是最好的结果。 一觉醒来头昏脑胀,外出玩耍了一趟的杨小修跑过来抱怨道:“朝廷官员真是瞎了眼!” 狗儿问:“怎么了!” “这一榜里,於潜县的冯波也在,而且名次还在你之前!” 狗儿:…… 整日里吃喝玩乐,打猎溜马,要么上青楼逛窑子,就是不学习的家伙,居然考的比自己还好? 狗儿真的是无话可说了!算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反正自己是中榜了,这接下来,就是在殿试中,把名次提前一些,所以功课不能落! 正所谓,省试定去留,殿试排名次!在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得功名的时代,一个进士功名,就是通往高官权势的敲门砖,也是一个家族门面的支撑,只要一生能平安致仕,再凋零的族群也能成长为一地名门大族。 这就是权势的美妙之处。 而权势的大小,就取决于功名的排位。 例如一甲榜,不是宰相就是封疆大吏,而最后的“同进士出身”这将来的升迁之路就坎坷了。 因为今科贡举,发生了举子死亡的负面事件,所以此科殿试就只出策问一题,考生做答,限定字数一千,时香断而止。 绍兴十八年三月二十六,礼部省试结束半月之后,殿试正式举行。 这次殿试安排在射殿,到时候大宋万人之上的官家会亲临现场。 离皇帝宝座越近的,留给皇帝的印象就越佳,因此,考生们的座位安排就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儿,以前也不是没有为抢座位,一群考生大打出手的事,所以为了避免“斯文扫地”的现象再次发生,所以座位排序就按照礼部试上的成绩而来。 卯时初,这天上还漆黑一片之时,来参加殿试的贡士已经全员到达皇城东华门外,正在考官的安排下,排列好队形准备进入。 在整顿队列之时,狗儿四处看去,见大家伙都是一脸轻松的模样,想想也是,殿试只是排个顺序,只要不写什么大不敬的话语,一般都会得个“进士的功名”。 目前还一脸严肃认真的,也就是头前站立的那十位考生,他们都是一甲榜的有力竞争者。 像狗儿这些站在人群末尾的,已经有人开始嬉笑的互相介绍认识了。 就在狗儿脑袋四处乱转到处看风景时,忽然从前方飘来一道充满强烈敌意的目光,狗儿紧随其后把眼神跟了过去。 呵,原来是冯波这个纨绔子弟啊!多日不见,怎么他脸上消瘦了许多,难道是花酒喝多了?狗儿恶意的猜测道。 回给他个挑衅的眼神,狗儿心里默默想:“等回头把三娘子娶进家门,看自己怎么收拾你这个家伙!” 就当狗儿美好想象之余,一道洪亮的钟声响起,东华门缓缓打开,当值的门使接过考官手里的考生信息,然后挥挥手,示意众人进宫。 负责礼仪的礼部官员就站在考生队伍前后左右,鱼贯而入。 皇城持戈兵士,言官御史诸官,一路上紧紧的护卫这若考生,光怕他们做出什么失礼的事。 一路疾步而行,众人进了射殿,此殿,除了外面庭廊两排双人合包的厅柱之外,其中的布置陈设都很寻常,好在面积足够大,能盛下这数百位考生,也是,这处宫殿本就是原杭州府治所,这些年来,这皇城内到处都在修建新的宫殿。 离天子越近的地方,这规矩越大,所以走走停停,三跪九叩,净鞭鸣乐,足足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才罢。 当众人来到写有自己姓名和籍贯的考桌之后,又在内侍小黄门的引导下,对着空空如也的皇帝宝座,磕了最后一首,这一套礼仪才算是结束。 当考题官把考题公布出来之后,殿角一旁,插在香炉里的时香也恰好被点燃。 这香烧的很慢,但是再慢也有烧完的时候,所以又好又快的交卷,就是想取得好成绩的考生首先要做的。 “人有礼则安,无礼则危!劝诸君,不可不学礼也!” 寥寥几字,便是问题,如何作答却要认真揣摩。 大家伙都在殿前同立,年长体弱的考生,还会有条凳子可坐,再加上一千个字也不算多,所以众人就不太急于书写答案。 毕竟到了这里,半步脚已经踏在了“进士”这两个字之上,剩下的,若是想博得更好的未来,就得在这儿区区一千字里,作出一篇好文章来,这样官家才会在心里记住你的文采,若是再让官家晓得,你还具有治理政务的才能,那么被重用提拔就是必然的结果。 沙沙的声音中,一些聪慧的考生已经寻到破题方法,但是狗儿还在沉思中。 第四百六十四章进士出身 人与动物的区别就是,人是懂得礼数的,晓得有些事情是违背良心,违背道德的,所以不允许自己去做,大家都如此严格的约束自己,这社会也就稳定了起来。 形容战争,用的最多的词就是道德沦丧,奸银掳掠,杀人虐待等等形容词,极力的突出敌军的残暴,好无人性,对道德横行无忌,因为战争把“礼”给破坏了,人性的黑暗就爆发了出来,此时的人,外观还是人类模样,但是内心却是一头野兽。 《礼记·曲礼上》全篇文章都教导世人要学礼,知礼,守礼!中华民族上下五千年的历史,礼仪一道已经深深的融入进了血肉之中,尤其是古时,礼仪更是国之大事儿。 所以狗儿这些读书人,学的最多的也是“礼”,答这道题并不难,难的是在大家都会做的前提下,怎么才能写出一篇让考官眼前一亮的文章来。 安静的考场里,不时的传出一两道咳嗽声或者是磨墨的声响,狗儿手捏着毛笔,眉头紧皱,慢慢的去想。 这道题,绝对是皇帝亲自出的,他出这道大众题目,是为那般?难不成是因为前段时间,落榜考生们闹事儿的原因? 思来想去,狗儿还是确定不了自己作答的方向,正想着从前往后再捋一遍时,一位穿绿色官袍的考官走了过来,伸出手轻轻地在狗儿桌案上敲了两下。 狗儿抬起头,茫然的看看他,就见那考官嘴角冲着插时香的地方,努了努。 我去,这时香居然烧掉了一半,霎时,狗儿心窝就噗通跳了一下。 拱拱手谢过了考官,就赶紧在旁边稿纸上,随意的写下,破题字眼。 “礼,人之枷锁也,去之,则暴徒肆虐,戴之,则谦谦君子。” 老生常谈的思路,狗儿想自己估计拿不了什么好的名次了,所以笔走龙蛇,尽情的挥洒写去。 就在狗儿文泉思涌之时,大宋官家姗姗来迟,他阻止了礼官准备打断考生,叩拜自己的动作,安身坐在龙椅上,拿眼去瞧这殿里的考生。 先看的自然是离自己最近的考生,因为今科状元,会大概率出在他们身上,其次便是看这些人年纪和长相身姿。 官家突然出现,一些机灵的考生早已经发现,于是就挺了挺身子让自己显得挺拔一些,剩余没发现的考生,要么是专注,要么就是眼花。 而狗儿就是其中之一,所以他洋洋洒洒的写完一千字之后,就伸个懒腰,连打了数个哈欠。 他这慵懒的样子,在众多精气神饱满的考生中,就是显得有些扎眼,站在大殿一角负责礼仪和维持秩序的礼官们,自然是发现了,咳嗽一声就奔着狗儿走来。 “你这考生,可是答题完毕。” 狗儿嘿嘿一笑,满脸轻松的道:“那是当然,一千个字而已,算不了什么。” 考官也是进士出身,他那一科可没有今科这般,只有一道题,还如此简单,所以就不屑的瞪了狗儿一眼,道:“时间还早,认真检查一下!注意,不许再做出失礼动作!” 狗儿赶紧应个是,然后对着他离开的背影,偷偷做了个鬼脸,然后左右看看,不见一人提前交卷,就心里想,不是允许提前交卷么?咋滴没人? 一边想着狗儿抬头一看,呵,这老头,咳,这皇帝啥时候来的,我滴娘类,他居然还冲我笑,这一笑,可把狗儿吓一跳,急急忙忙的低下头,但是为时已晚。 “这位小郎君,官家说你若是答题完毕,户早些交卷!” 狗儿瞅着这个面白无须,还发出公鸭嗓子的老太监,心里就后悔的想大哭。 “回公公,小子,小子还没答完!” “哎呀,你可真是顽皮!”老太监笑吟吟的指着狗儿试卷道:“都写的满满的,还说没答完,行啦,早些让官家看过了就能早点回家!” 说完这话,他也不顾狗儿回话,直接卷了狗儿试卷就奔着龙椅方向走去。 狗儿:…… 试卷一交,瞬间成了众人目光焦点,这下狗儿晓得了,为何其他人都做完了题,却是不去交卷了。 “嗯,答的还算中规中矩,小小年纪能做出这篇文章,也算有些功底,念在其首先交卷的份上,酌情提拔,给个二甲榜吧!” 不高的声调,却在这大殿里犹如雷声一般,让所有人都听在了耳中。 一旁的礼官看着早就傻了一般的狗儿,赶紧走过来,引着狗儿叩谢圣恩。 木头人一般的狗儿跟着礼官叩首完毕后,以为自己就可以出去,不曾想,这皇帝居然开口招呼狗儿过来。 这一下狗儿又成了木头人,然后在旁边礼官狠狠的责备眼神中,领着狗儿到了圣驾前,恭恭敬敬的跪下。 “你是四川来的考生?” 狗儿道:“嗯!” “一路上可是幸苦了!” 狗儿道:“是!” “途中可否遇到什么不平事儿?” 狗儿回:“无!” 赵构:…… 可能是自己威严肃穆的形象把这年轻考生给吓到了,所以赵构努力的挤了挤脸颊,摆出一副和蔼可亲的笑脸,聊家常一般的道:“家中父母可还康健!” 这一次,少年考生话多了几个字。 “被金人全杀了!” 皇城之外,狗儿被一位身穿绯色官袍的礼部大官狠狠的训斥。 “你说说你!看着也是个机灵的人,怎么能对官家说出那些话!啊!这当下什么情形,国朝抡才大典,举国同庆的大事,你真是不知好歹,看看看,那些丧气话,把官家惹不高兴了吧,小小年纪真是一点眼色不懂!” 大官喘一口气,再道:“这官家本来是对你有好感的,很明显的要提拔你,我们这些人也都晓得你将来会前途无量,结果呢,真是成不了大事儿,罢了罢了!要不是官家最后关照,你早被罢落了!行了,念在你年幼无知的份上,这次就饶恕你吧,回去好好反思,多长个心眼!真是的!” 噼里啪啦一通斥责,狗儿抹一把脸上被他喷的口水,恭敬的施个礼转身出了大门。 殿试虽然只有一题,但是该有的糊名,详定、编排、弥封、抄录、评判这些程序都要有。 区区数百张卷子,在众多阅卷官参与下,只一日功夫就把试卷编排好了,除了前十名考生的试卷,其余的卷子按照文章优劣已经排好了名次。 主考官张侍郎,以及两个紧急上任的副考官,大概的瞅了一眼,然后眼光就放在了这单独的十份卷子上。 “两位!你们觉得这第一名可取那篇文章?”张侍郎率先发问道。 “下官觉得,这片《礼不可废》可放在第一!”左边考官先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紧接着右边又否决道:“此文是不错,尤其是他振聋发聩的例证很是让人提神!但是,某觉得这篇《不知礼则道不容》更胜他一筹!” “不可不可,文中词锋甚是有些偏激,吾觉得能把他放在二甲第一名已经是关照了!一甲榜可是不成!” “词语偏激一些又如何,礼之一道就是如此,稍微疏忽,就会有溃提之祸,所以马虎不得,当用醒世警言以告世人!” 张侍郎看着这俩副考官争辩的脸红脖子粗的,心里暗暗鄙视一下,就伸手阻拦道:“你俩人别争了,这状元名次,可不是由咱们定的,我说,还是先排了后几位吧!” 不得不说,这阿谀奉承之人还真的会找到妥协的办法,十份试卷,被他以书法、文中语句、甚至顺眼与否都安排了出来。 然后揭开封弥,嚯,这殿试成绩居然和省试成绩大相径庭,排在省试一二名的张奇飞,王少刚居然排在了第九和第十,这前三名居然是,省试二甲里的人,好在这个叫王佐的考生还是稳稳的第六名。 “好了好了,天色不早了,官家还在等信,两位赶紧用印,也好早些送给官家!” 俩人一听,也不再感叹,就取出自己的印章在试卷排名表上用了印。 然后这表以及前十名的考生试卷就被密封在纸袋里,递给早就守在阅卷房门口的黄门内侍手里,然后被众军士护卫着递送到了官家手里。 赵构刚刚起身想去用晚膳,听说试卷送来了,就赶紧落回座上,道:“拿来!” 考卷便被端到龙案上,赵构先拿起名次表略略的瞅了一眼,然后取下第一份试卷,一字一句的看去,一边看,一边如批改奏折一般的在上面做着注释,遇到满意的就呵呵一笑,遇到不中意的就弃之一旁,十份卷,也就一万来字,一个时辰不到就看完了。 他看完了觉得不过瘾,就喊旁边内侍到:“再取十份来!” 内侍应了声是,就急急的出去传令,不大会儿,马蹄声响起,取试卷的人马又赶了回来。 殿试完第二日,酉时初,所有参加殿试的贡士仍旧排队等在宫廷门外,这一次,是进行进士唱赞礼,主考官张侍郎负责唱一甲榜,副考官负责唱二甲榜,剩余的榜就交给随便一个大嗓门的考官负责。 “一甲第一名王佐,赐进士及第,第二名叶文,赐进士及第,第三名……” 随着一个个人名的出口,贡士人群里也随即有一大半人出来叩谢圣恩,然后终于轮到了狗儿。 “龙州赵大狗,二甲第三十八名,赐进士出身!” 狗儿学着前人模样出列跪恩,然后继续回到队伍里。 “朱熹五甲第九十名,准勅赐同进士出身。” “冯波,六甲第六十名,准勅赐同进士出身。” …… “以上三百三十一位新科进士,跪谢圣恩!” 第四六五章戴花游街 得状元者,除了文采之外,五官面相都要有着要求,除此之外,文采之气,甚至孝道之名也是得状元的加分点。 这王佐就是因为文采之气莫名的加了不少分,所以授了状元之位,至于后面俩人就只能得榜眼了,今科的探花郎是来自静江府的王吉,此人以八岁年纪,中得二甲第二十一名的成绩,真可谓是,神童也! 在宋朝不像是后世的三甲榜制,他是由人数多寡,分为五甲制或者“五等制”组成的。 第一名到第二十名为一甲进士及第出身,其中前三名为第一等,后者第二等。 三甲和四甲(三等、四等)为进士出身,五甲(五等)为同进士出身。 探花郎也指的是此科考试中岁数最小的人。 经历过元灭宋之后百年统治,中华文化就出现了断裂带,真空带,后经明朝儒家学者的修复和改进,科举这块儿就行成了三甲榜,前三名也是固定形成了状元、榜眼、探花的专属名词。 对于狗儿来说,三月末的气候是一年四季中令人最舒服的季节,放眼望去,山间路畔全是盛开的花朵,嫩绿的青草香中,点缀着几种别样的花香,让人心头不由自主的荡了荡。 尤其是骑在高头白马背上,被打扮的“犹如“新妇”一般的王佐更是荡漾,他是乐了,可让跟在他马屁股后面步行游街的进士们吃了一嘴的尘土。 新科进士戴花游街,这可是古来传统,除非身体抱恙不然必须参加,这时候,狗儿晓得了为何一群官员子弟家的孩子为何扎堆请了病假了,原来这街是真的不好游啊! 抹一把被汗水冲下来的妆粉,心里惆怅的感叹一句。 “新科进士来啦,快来看进士啊!” 哐哐哐,使劲敲着铜锣的衙役,还嫌围堵过来看热闹的人不够多,扯着嗓子才对着街道两边的阁楼里吆喝喊道。 “哎呀,进士相公啊,好英俊哦!尤其那个骑白马的!”街边的某位小娘子,犯了花痴一般的对着队伍头前的王佐大喊道。 狗儿听见了就嫌弃的撇撇嘴。 “他那么老,哪里有本少爷帅气!” 然后整理整理衣衫,结果一只绣着胖鸭子的荷包临空飞来,砸中狗儿。 把今天官家刚刚才赏赐给新科进士的官袍给弄脏了一大片,狗儿气的仰头看去,就见旁边酒楼二层窗口处,爬着个小娘子,正指着狗儿对着屋里喊道: “阿爷,阿爷,快来看进士啊,他们好精神啊,阿爷你快让大壮下去给我捉一个上来陪我玩儿!” 狗儿:…… “让你捉小狗呢!” 狗儿恶狠狠的瞪她一眼,就随手把荷包丢到头前骑白马的王佐身上,反正他已经被各种花瓣荷包香囊砸的晕头转向了,也不差自己一个。 不曾想,自己这一丢,可是让爬在二楼窗前的小娘子大哭起来。 “阿爷,那混小子把我的鸳鸯荷包给扔了,呜呜呜……” 听着窗前小娘子越哭音越大,且这女子的打扮,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女儿,轻易招惹不得,所以狗儿赶紧把脑袋扎了下来,也亏了大家都是同一身打扮,混在一起也不显眼,所以狗儿自觉无事。 东南西北围着临安大都实实的绕了一大圈,这游街的戏码,终于是宣告结束,但是还不能回家,因为王状元说了,还要去皇城向皇帝答谢,没办法,大家伙又重新整好队伍向着皇城走去。 结果皇帝他老人家,就派了一公鸭嗓子的宦官出来,三言两语就把大家给打发了,连顿饭都不管,狗儿叹口气,正想说告辞离去。 王状元又道:“去答谢坐师!感谢他简拔我等为贡士!” 扣拜师恩,也是感谢活动中之一,然后大家伙又结队往贡院而去,哪里张侍郎早等待许久了。 然后拜皇陵,拜孔庙,拜…… 狗儿半路溜了,直娘贼,膝盖都给跪肿了! “大嫂,来只猪蹄髈吃!嗯,要卤煮的!” 目送着进士队伍走远,狗儿从胡同里走了出来,摸摸肚子就对着街边一妇人吆喝道。 “吆,居然是位进士小相公!俺真是有福气!” 大嫂一扭头看狗儿穿着打扮和刚刚在街口过去的进士们一样,瞬间乐了,张开大嘴就对着左右吆喝道:“快来看啊,快来看啊!这进士大官人也来吃俺家的卤煮蹄髈啦!” 狗儿:…… 再次瞅着越聚越多的人,狗儿总觉得自己像是杂耍场里的猴子,而且,还是给面前这位大嫂做招牌的猴子。 “我说大嫂,你可真是会做生意啊!”狗儿不满的牢骚道。 “哎呀,你可是堂堂进士大官人,俺们这小民哪里有机会亲近你,你瞧瞧大家伙,这么热情的围着,可不正是稀罕你么!” 说完这大嫂麻溜的把狗儿要的蹄髈用荷叶仔细包裹住递给狗儿道:“这只蹄膀,嫂子就不收钱了,您要是吃的合口味,就介绍给外人吃哩,俺刘氏卤煮蹄髈那可是香而不腻,筋骨酥软,俺还放着…” 嘚吧嘚吧! 为了这一只蹄髈狗儿可不想被人围着当猴子看,所以直接从兜里掏出一把铜钱,也不数,直接抛给她道:“不用了,我有钱!” 说完就拿着蹄膀从人群里挤了出去,瞅瞅天,见还早的很,正好回去睡个下午觉,于是就一边吃,一边循着近路往客栈走。 那刘大嫂虽然嘴碎了些,但是卤煮的蹄髈还是真不错,带筋肉被熬煮的软绵绵的,嚼起来一点不塞牙,而且这口味儿也是独特,哎呀!咕咚! “小娘子,这家伙还真是个吃货,这一路低着头啃的真是起劲儿,哈哈哈!” “大壮,你是把他给打死了吗?怎么一点动静没有了?” “哈哈,小娘子莫怕,小的我下手还是知道分寸的,嗯,只是晕过去了!” “哦,晕过去了啊!” “那是,要不是他是今科进士,就凭他敢把小娘子的鸳鸯荷包给丢掉,小的怎么也得打断他两条腿给您出出气!” “哎呀哎呀,大壮你真是凶残,打断他两条腿,你让他怎么走路,嗯,打断一条就行了,至少他还可以拄着拐杖走!” “是是是,小娘子真是仁慈,敢问小娘子,这人怎么办?” “嗯,我也不晓得,哦对了,雪儿姐姐上次没捉到女婿,咱们把他装进麻袋里扔到雪儿姐姐家如何!” “这主意,真是妙啊!嘿嘿嘿……” “哈哈哈……” 狗儿嫌弃大路上人太多,所以回客栈时,故意挑着人少的小路走,所以就给了某凶手的机会。 是夜,客栈里杨小修左等右等就是不见狗儿回来,就扭头问院里练刀的庞大郎道:“庞大哥,这天都这么晚了,狗儿哥哥咋还没回来?” 庞大郎闻言,前走了两步泄了力,站定了身子出口气道:“嗯,今日是进士游街的大庆日子,听说要去的地方很多,估计闹腾完了,总要被皇帝留下来吃些酒席吧!”话毕,抬头看看天色,再道: “不急,咱们再等等!” “我说员外,再等下去这天就黑透了!” 打着饱嗝的狗儿,皱着眉头对面前的老丈说道。 “哎呀,小官人,这临安城又没有宵禁,晚一些又算得了什么,就算真回不去了,我府上有空屋数十间,任你挑选!” 狗儿叹口气,摸摸后脑勺道:“小子感谢员外了,只是小子脑袋有些晕,想回去早些歇了!然后……” “什么?头晕?”老丈一脸焦急的打断狗儿的话,道:“可是头上的棒伤发作了?” 狗儿:“估计是吧!不过还行,我还能回去!” “哎呀,不是老朽说你,这头上的伤一定要重视,稍有不注意就会留下暗疾,比如说老朽!”老丈撩起袖子道:“你瞧见这伤口了么,一到了阴雨天就是痒,可难受死个人!” 狗儿瞅着他胳膊上一扎长的伤疤,翻个白眼道:“员外,你这是刀伤,比我这严重多了!” “咦,话可不能这么说!”老丈板着脸道:“这刀伤,棒伤都是伤到了肉身,所以都有隐患,那啥!来人啊,去,到前边妙手堂去请郑郎中过来给这位小官人治伤!” 狗儿看着面前老丈热心的使唤人去请郎中过来,就赶紧施礼拒绝道:“真的,不用麻烦,小子真没啥事,回去睡上一觉就行!” “睡觉?哎呀,哪里不能睡,我这府里空屋子多的是,你尽管睡,再说你在客栈睡,哪有我家舒坦,今天就别回去了,就在我家睡,等天明了身体无碍了再回去!” 狗儿看着眼前极度热情的主家,这嘴上的话就没发再说出口了。 “如此,就谢过员外了,哦对了,住在客栈里的家仆还请员外差人去招呼一声,免得他们等急了!” 听见狗儿终于不再执意离开,老丈心里也轻松了,大手一挥就对着屋外站着的家丁道:“去,派两个有力气的,到客栈把小官人的仆人护卫统统喊来,顺便也把行李一起搬来,我家里空屋几十间,何必花钱住在客栈!” 狗儿:…… 鞠躬行礼,一脸真诚道:“真是谢过老丈了,在路边救了小子回家,又请郎中过来给小子治病,还借屋子给小子住,真是万分感激!” 老丈哈哈一笑,双手扶起狗儿,认真道:“只要小官人愿意,今后我家你尽管住,哦对了,老朽有一女,温柔贤惠,甚是乖巧懂事,正好小官人也没娶妻,今日我俩甚是有缘,若不然,就娶了我女儿如何,你放心,这嫁妆绝对不会少!” 第四六六章我有意中人 自宋太祖坐了江山,传之赵构这一代恰好是第十任,也不晓得是受了魔咒还是咋滴,皇帝的子嗣都很艰难,倒是亲王郡王们的儿子扎堆的生,再加上公主、驸马、皇后娘娘、太妃,这些皇亲国戚们,将近二百年下来,这队伍是越发的庞大。 大宋律是严禁这些皇族亲戚在实权部门当官的,所以这些人就把目标转向了做生意,尤其是只顶着个皇亲国戚的名号,但血源已经淡薄的如平头老百姓一般的人家,这些人的门檐也和寻常百姓无甚差别。 最后一轮报晓鸡已经停了足足少半个时辰了,但是狗儿还是不想起床,并不是因为懒,而是他心里真在进行一场天人交战。 一个说只要点头,自己千里迢迢来临安折腾一场的最终目的就算是完成了,不但是有荣华富贵,而且还有美娇娘在怀,另外一个说,不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已经承诺了三娘子,那就得娶她,做人要有良心,辜负心上人的都臭狗屎。 可是,天不为己…不行!今日为了荣华富贵,做了违背良心的事儿,明天就能卖国做贼,所以这口子绝不能开。 …… 愁啊!狗儿抱着膝盖长长的叹了口气,要不,和三娘子商议一下,她做小?以她的性子,估计不成吧!要不然和赵员外商量商量让她女儿做… 想到半截,狗儿一拍大腿,摇头道,算了!这等大户人家,是不会容忍自家的女儿做妾侍的。 嘟嘟嘟。 “敢问赵小官人是否已经醒来,奴家可以进去伺候您更衣洗漱!” 听着外面丫鬟问候的话语,狗儿三两下穿好衣服,心里叹道。 这就是有钱员外的生活啊! “这位女使,不必麻烦,我已经起来了!”说着话,狗儿打开屋门走了出去。 见门外齐齐的站着三个美貌女子各端着木托盘恭敬的等着自己。 狗儿咳嗽一声,施个礼道:“多谢三位小娘子了,我已经收拾齐整了!” 三人中一位年纪稍大一点的女使就抬头看了一眼狗儿,然后轻声道:“回赵小官人,您这脑后发梢有点乱,而且衣领也有些褶皱,最重要的是脸上还有一抹黑印,嗯,如果官人不介意,请允许婢子给您再重新梳理一遍。” 狗儿:…… 一通狠狠的捯饬,狗儿发现铜镜里的自己竟然有那么一丢丢的英俊,只是身上这领衣服,一抬头,两个丫鬟就把罩着木托盘的布盖掀了开。 “回赵小官人,这是我家老爷昨夜特意关照缝娘给您裁缝好的衣衫,婢子们不晓得官人喜欢那种,这湖青色和淡蓝色的就各做了一样!” 说完丫鬟又开口道:“这鞋子,官人请稍等片刻,一会儿就有另外一波女使给您送来!” 这…… 伺候的真是周到啊,狗儿叹道。 “多谢几位姐姐了,不用这么麻烦!随意一件就行!” 脱了旧衣换新衫,再加上中榜后的精气神,狗儿总觉着自己走路都带着一股子别样的自信,举手投足间竟然学着以前见过的世家公子哥的模样,迈开了八字步。 “赵官人,前边就是用餐的屋子了,婢子几个就先告退了,您请直接过去,哪里有几位管家都在路边候着您呢!” 狗儿点点头,拱手送走了三个丫鬟,再扭头瞅瞅左右,见周围是一片茂盛的花圃,一条五步宽的石板路,直接从狗儿脚下延伸到了百米外的屋子门口,在台阶下,正有两个穿着青衣戴着圆帽的年老仆人正笑眯眯的望着自己。 如此这样,狗儿就深吸一口气,继续挺直身板,迈步前行。 “老仆赵甲,赵乙见过赵官人了,敢问官人昨夜可睡得好?” 狗儿赶紧拱手施礼道:“甚好,一觉睡到天亮所以迟了些,让两位久等了!” “小官人不必如此,等在这里本是老奴两人的本分差事儿,所以请官人先行进屋,您稍等片刻,一应早点茶汤,具会端上来。” 狗儿拱手道:“如此就叨扰两位了!” 一通施礼,狗儿被俩人安排在了屋里某处矮桌前,又上了温汤净了手,麻布擦拭干后,一盏闻着香气扑鼻的羹汤恰到时机的就摆放到了案桌上。 “官人请吃茶!” 狗儿拱手做个谢礼,然后端起茶碗,吸溜一口,香! 就在狗儿慢悠悠吃早饭之时,赵家宅院,赵家二姐正和张员外家的独孙女月儿打闹在一起。 大早晨的俩人也是有这精神,所以坐在软凳上描眉的雪儿就叹道:“我说月儿,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和小娃子一般,在地上滚来滚去的?” “咦,我自在地上玩耍,又没有碍着你,怎无故说我!” 这话说的,赵雪儿就把画笔轻轻搁在木匣子上,转身对着盘腿坐在地上不服气的看着自己的张月儿道:“我说月儿,你阿爷都在给你寻女婿了,你怎么还没个女儿家模样,先不说地板会不会弄脏衣服,就是咱们女儿家一定要行有姿,坐有形……” 嘚吧嘚吧! 张月儿被他祖父张员外惯的哪里有半分规矩,昨晚没回家就是嫌弃自己阿爷会唠叨自己,结果又听见她来说自己。 直接呼啦一下站起来,指着赵雪儿的鼻子道:“哎呀,赵雪儿,你莫要忘记上个月你还和我一起在地上打滚里,怎么今天就如此啰嗦?” 话毕,突然瞅见那半条眉毛,眼珠子一转,嘴里就笑道:“哦,我想明白了,原来是你现在有夫君了,所以不和俺们瞎胡闹了,对不对雨儿!” 赵雨儿才六岁模样,哪里晓得什么叫夫君,但是听见张月儿问自己话,就满口应道是! “哦哦,赵雪儿有夫君喽,赵雪儿知羞喽……” 眼见着古灵精怪的张月儿拉着自家妹妹围着自己一边跳一边拍掌,自己那张脸颊瞬间就红了半边。 “张月儿,你莫要乱说,那个姓赵的可不是我夫君,至少我还没有答应!就算我答应,阿爷不同意也不行啊!” …… 听说狗儿醒了,人正在餐房吃饭,抱有特殊目的的赵老员外就假装自己也没有吃早饭,也来到了餐房用餐。 “哎呀,赵小官人,昨夜可睡的安稳!” “谢赵员外了,小子昨夜睡的十分舒服哩!” 赵老丈呵呵笑道:“舒服就好,嗯,你年轻,来这碗粥喝掉吧!” 说完就把自己面前的粥碗移到了狗儿面前。 狗儿赶紧拱手谢过。 “谢过赵老员……” 赵老丈一挥手道:“员外员外的多生分啊!来,叫我赵阿爷行!” 狗儿赶紧迎合道:“是,赵阿爷,您如此款待小子,我真是无能报答啊!” 赵老丈嘿嘿笑的瞅一眼狗儿,再捋捋胡须道:“无能报答,就娶了我家女儿便是,你放心,老朽知道你父母已离世,晓得你要肩负延续血脉的重任,所以不会逼迫你入赘的!到时候你和雪儿成了亲,老朽就把这后面一片宅子用墙隔离开,赐予你单门立户用!” 狗儿…… 本来这个话题狗儿始终还没有想好,所以一直不想和他谈论这事儿,但是他如此逼迫,自己也不能老是躲避啊,所以狗儿张嘴回道。 “我有心上人了!” 考中进士,就算是官了,因为下一步就是要授官,除了一甲榜直接进了翰林院镀金,剩下的几榜都在吏部翘首以盼。 这时候,成绩的好坏就提现了出来,中不溜的,大宋版图中间某州县授个末流小官,慢慢熬资历,吊车尾的就准备爬山涉水的去偏远州县上任去吧,如果你敢抱怨,那么国子监的大门就对你敞开。 就好比在殿试里把文章写的狗屁不是的十几个进士,就被官家要求进国子监继续进修,在岁考时如果成绩不及格,就降级到外舍,历三次岁考不及格,身上的功名也就不用再要了。 当然啦,规矩是规矩,你耐不住人家背后有人照应,所以钱塘、仁和、馀杭这些赤县或者畿县就是为他们准备的。 “授二甲进士出身刘往兴,承信郎、吉州军主簿。” “授五榜同进士出身朱熹,左迪功郎、泉州同安县主簿。” …… 随着一个又一个的进士科举子授官完毕,终于轮到了锁厅试的进士。 这些人本来就是有官身的,文官还好,只需提拔一两阶就可以赐官了,像狗儿这样的武职还得转迁文资,一减一增,兜兜算了一圈,狗儿品阶还是个从九品的末流小官。 只不过差遣职好了许多,出任荆湖南路潭州辖下安化县县尉。 说到这,狗儿掏出礼部授予自己的上任文书,问刚刚推门进来的赵老丈道:“敢问赵阿公,这潭州安化县,您可否听说过?” 赵老丈一愣,皱着眉头思索道:“潭州安化?不晓得,哦等等,你是说‘梅山’安化?” 梅山?难道梅山也有个安化?这下轮到狗儿纳闷了。 “我也不晓得,只知道它境内有好大一座恶山,行人赶路都不得方便,哦,对了!”狗儿一拍后脑勺道:“当时小子听那礼部官员随口是说过那么一句,什么梅山,还有什么梅山蛮人很凶恶啥的!” 赵老丈哈哈一笑,捋着胡须说道:“如此,那就对了,这梅山就是安化的地方,嗯,距离这里也是有着上千里的脚程!” 梅山,古称也!民国时以雪峰山代替,山名虽改,但是其对外宣传的依旧是非常出名的“梅山文化”,即““蚩尤文化”,相传古时梅山这一带是以蚩尤为首的蛮夷部落进行的开拓和发展,虽历经数朝统制,此地山区仍旧存在众多的蛮人部落。 第四六七章期待与你相见 新科进士授官完毕,除了留在京城里的人,其余众人都需要按照,礼部颁发的上任文书里面的时间赴任,迟者轻者夺职,重者就的把好不容易考来的功名拱手相让。 好在朝廷体贴新科进士们都是官场菜鸟,且刚刚考完贡举,心力憔悴,需要轻松一些日子,所以就放了一个月假期,休整完毕后,就必须上路。 当然啦,这假期只有在外上任的新科官员才能享有,这朝参官只有五日假期,用来料理私务事儿,过后,就得上任到三省六部,以及京畿各州县衙门,好早些熟悉公务。 所以说人家在朝官为何升官升的快了吧!偏远地方上任的官,路还没走完,人家已经度过新人期,准备大大出手。 等你辗转反侧来到岗位上,人家已经干出了好几件政绩,且闻达于官家耳朵中,等你好不容易撞的一头包,摸清了官场门路后,三年磨勘时间到了,三寺会同吏部就开始对你进行考评了,结果毫无政绩,于是得个中下,继续留任而人家朝参官就官升一级。 第一轮结束,然后大家比第二轮,作为官场新人,自然会引起大家的注意,再加上背后有人提携,所以很容易干出政绩,且让皇帝耳熟能详,这一来二去,官阶自然升的快,等外地官员好不容易干出一件拿的出手的政绩时,在朝同年的名字已经被官家屡次提起,甚至委以重任,你说说,这官,他能升的不快么? 不过,外朝官也有外朝官的好处,正所谓,天高皇帝远,发财做大王,只要手段好,十万雪花银! 安化距离临安最少也两千多里地,到狗儿的老家祐川县也有两千多里地,所以这么远的距离,正可谓单路途就得用三月时间。 是故,狗儿就用这个理由回拒了热情的赵老丈。 结果,赵老丈拍着胸口保证只要狗儿娶了他家女儿,且住在他家别院,即使不入赘也行,他就能动用关系,把狗儿改任到离家最近的地方,两浙路州县官缺任由狗儿挑选。 这一下,彻底让狗儿走投无路了,在这样被赵老丈如河提之蚁一般挖来挖去,狗儿真害怕自己幸幸苦苦守着的念头会被他攻破。 “哎呀,小官人,这临安有什么不好的,非要去那荒凉偏僻的大山里与蛮人斗智斗勇?” 赵老丈轻轻呡一口茶水,笑嘻嘻道:“今日天色正好,等小官人吃完朝食,就陪老朽去这大湖里游玩上一天如何?” 狗儿本来想,趁着一个月假日,就回於潜县,寻了媒婆去冯府门上,把自己和三娘子的事儿,敲定好哩,但是,这赵老丈一说,狗儿白吃白住了人家许多日,并且还承蒙人救了自己一命,不管怎么着是不能拒绝的,所以心道,只晚一日算不得什么,于是就点头应了他的邀请。 “娘子娘子,前院传来消息,说赵小官人答应了!” 一位头上扎着两朵花包的丫鬟,一脸兴奋的跑进了赵雪儿的闺房,把这个好消息说了出来。 “哎呀,这么说雪儿姐姐你就要出嫁啦?” 以月老自居,且已经白吃白喝蹭住了半月之久的张月儿,闻听此言直接从床上跳了下来,也不顾地上凉,赤着脚就走到窗户前正在梳妆打扮的雪儿面前大声问道。 以前赵雪儿也如张月儿一般,没心没肺一个,后来有一天,娘亲拉着自己说了一些贴心的私话,自此以后,就突然长成了大姑娘一般,再不像以前一般,野丫头疯玩了。 “哎呀月儿,你不要乱说,阿爷只是邀请他一起游湖而已!” “游湖?” 张月儿眼珠子一转,嘴巴一歪,就鼓掌道:“好啊好啊,我许久没去湖上玩了,到时候也喊上我一个,你放心,妹妹我啥都懂,到时候我和雨儿俺俩专心捉鱼,不会去打扰你俩亲亲我我!” “什么亲亲我我,你个死丫头,真是不知羞!”赵雪儿红着脸轻轻的啐了她一口。 张月儿哈哈一笑,故意打趣她道:“雪儿姐姐莫要害羞,你俩要是不亲嘴,哪里来的娃娃,对不雨儿!” 雨儿嚼着果子嘿嘿笑道:“对哦对哦,要亲嘴才能有娃娃!” 赵雪儿被她俩打趣的面红耳赤,急急忙忙的打断道:“你俩越说越不知羞,我不理你们了!” 说完就捂着滚烫的脸颊,扭着腰肢匆匆跑去。 时间如流水转瞬即逝,第一日狗儿与赵老丈一家人泛舟游湖,第二日登高望远,第三日逛了文庙,然后第四日,狗儿主动寻了赵老丈,俩人一同寻了家不错的酒楼,进了阁子就开始说话。 “赵员外,小子前些日子已经和您说过,我已经有意中人了!而且打算与她成亲。” 赵老丈是真的看上狗儿这个双亲亡故的少年郎了,所以铁了心的想把狗儿说通。 “你们俩,即无亲人又无媒证的,成的哪门子亲,最多算一知己而已!” 狗儿咳嗽一声道:“赵阿公,小子是认真的!我与她是有感情的!” 赵老丈喝口酒道:“认真什么,俩小孩玩闹一般,懂什么情情爱爱!” 说完瞅一眼默不作声的狗儿道:“我问你,我家雪儿可是丑?” 狗儿连忙摆手道:“不丑,很是漂亮!” “那可是性子不随你喜欢?” 狗儿再次摇头道:“不,雪儿妹妹性子也温和!是个不错的良人!” 赵老丈道:“那不就行了,郎有情妾有意,等再接触几日,你俩人熟识了,老朽就去寻了我好友为你俩做媒,然后趁着你假日,把婚事办了,然后我再去吏部走走关系,就在这临安府寻个差事,你俩好生过这后半辈子!” “官府里,雪儿的大兄也在当差,虽然官阶不高,但是与你也有个照应,他二兄守着祖业,你俩人若是日子过得拮据,他也能帮衬一二,这样的日子难道你不愿意?” 狗儿默默的摇摇头,张口叹道:“这是小子做梦一般想要的!” “那不就得了!”赵老丈一脸开心的说道。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我赵家祖上也曾出过贵人,只不过后代人不孝没落了,如今只守着祖业过清闲的日子,难道我家配不上你这个新科进士?” 三番五次的拒绝,赵老丈终于不高兴了,语气就说的重了些,狗儿听了,就是一阵长长的叹息,他对自己是有恩的,也是非常重视自己,狗儿从心里能感受到,正因为如此狗儿才不能硬生生的出言拒绝。 赵老丈见狗儿只是低头叹气,并没有屈服自己,心里就有些吃味儿,自家孙女儿又不是丑的嫁不出去,只不过是自己想让她嫁个读书人而已,所以才如此上赶着撮合他,结果这少年郎还不领情,呵呵,若是隔着自己父亲在时,这种取名叫“赵大狗”贫寒农家,根本不配娶走自家女儿,哪怕他得了进士功名。 想到这儿,赵老丈端起桌上酒盅一口喝掉道:“赵小官人,我念你年幼,所以劝你一声,这娶妻结婚的事儿,非情情爱爱的这些儿女怜情可比,老朽劝你,认真想清楚,机会只有这一次,嗯,想通了,就早些请人来我家说亲,剩下的一应事情,我来操办,你只需陪着我家雪儿游山玩水便是!” 事情就是如此,同意便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不同意,嗯?狗儿突然感觉,大概似乎好像自己也没啥损失啊! 嗯,也不对,虽然自己没啥损失,但是赵老丈对自己也不薄,拍拍屁股走人似乎也忒不地道。 所以狗儿有些愁,愁的并不是娶不了富家女,贪不了荣华富贵的虚荣生活,而是无法报答恩人的情分。 一路想着一路往客栈走,赵老丈家是没法再住了,毕竟没打算娶人家孙女,也就没厚脸皮住下去,好在客栈也没退,庞大郎几个还住在里面。 抄手进了客栈,店家很是热情,大老远的就迎过来温柔道:“赵小官人,这俩月的房钱是不是要结算一下了!” 连吃带住的叨扰了人家俩个月,掏钱自然是应该的,所以狗儿笑呵呵问道:“加上后院骡马的草料钱,一起算还,得多少钱?” 掌柜的道声好,就打开账簿翻到狗儿这一页,前后细细算一遍道:“两间下房,两月零五天,算你俩月,一共是两贯四,饭钱是,嗯,三贯三钱六十二文,两匹骡子喂的是下等料,两匹马喂的是中料,夜里再加一料,一共是,三贯二钱又十二文,去掉零头算个整数!” “小官人”,掌柜的拱手道:“一共是八贯八钱八十文!” “嚯,这数字倒是吉祥!”狗儿笑道,说完就从贴身内兜里小心拿出个小袋,里面仔细拿出两张“见票即付,如数兑换”的存银凭证,道:“掌柜的,这银票你这里收不收?” 掌柜的接过来一看,点头道:“好在不是衙门里发行的交子,若不然小店是没法子收的,你这两张票,若想取钱出来,得去城里你们四川大商人开办的钱庄里取,虽然麻烦些,但是也能取出来,如此,我就收了!” 这“银票”,是狗儿出发前,特意在龙州钱庄里存进去的,一共十好几张银票,大大小小加一起足足一百两银子哩!当时那钱庄的掌柜,还多收了狗儿足足一贯钱的包管钱哩。 第四六八章正打瞌睡,枕头却送来了 银票,就好比后世的支票,在商业经济繁荣的大宋,动辄就是百贯银钱的账数,虽然有银子和金子这种高价值物来兑换,但是放在一起也是鼓鼓囊囊的,再加上路途又不安生,所以银票这种方便的东西就因势而生。 最早是出现在四川成都,商人把钱存在当地的钱庄,然后拿的银票这类存银单,到了目的地再从分号钱庄里把钱拿出来,作为利息,商人需要给付百分之三的手续费。 后来在宋景德年间,银票汇兑越发的庞大,所以官府出手进行整顿,一套重拳下去,由杂乱无章的私人铺子,汇总成了十六家富商才能专营的铺子,且是被官府认可的。 到天圣元年,银票发行收归官办,由银票务主持。 大观元年,将银票改为制作更加精良的“钱引”,又历经几代,随着战事不断,国库财用不足,这钱引就越发滥发起来,随着信用下降,百姓们更加不认账,钱引也随即贬值,搞得民怨四起,但是官府仍旧是饮鸠止渴,大量发行,致使地方百姓拒收官府发行的“钱引”。 狗儿拿出来的是一开始的银票,说它叫银票,其实更应该说是“存银凭证单”,上面有私人的画押,签名和数字秘印,只允许在自家钱庄使用,所以说,信用这个东西非常重要,当你言而无信时,发行再多的钱钞也是废纸一堆儿。 所以为了挽救自己的信用,狗儿决定帮赵老丈介绍个孙女婿,此人如自己一般,也是新科进士,且还未有娶妻,论家世可比狗儿好上百倍,论长相也比狗儿风流倜傥的很,所以狗儿对自己这个想法真是拍手称赞。 “苏三爷,您真是行踪诡异,飘忽不定啊!自打我们出了利州路,就再也打听不到你们商队的消息,一路上紧赶慢赶进了临安,又听说返程回去了,还以为你们做完了这趟买卖,放歇了,不再来了,没想到居然又在这里遇见你了!真是巧啊!哈哈哈!” “赵老弟,我们这些人,都是替主家奔走的,去留也都是主家说的算,哪里是你想歇就歇的!上一趟货物,还没进临安,就在路上卖了个精光,所以半路写了信,又紧急拉来一批,这今日也是缘分,哥哥我恰好卖完了货物,又进了些临安的特产,准备拉回咱利州贩卖,这不,刚准备明日动身行路呢,今日难得有空就去衙门打听了你的住处,这才寻了来!” 说完这话,苏三管事就拉住狗儿臂膀道:“走走走,老哥哥我听说你中了二甲榜进士,心里可是高兴了,前些日子忙不过来,所以没向你恭贺,今日就让哥哥做东,好好贺贺咱们这位新科进士!” 狗儿和这苏三管事是老相识了,尽管俩人年龄差了不少,但一直是以平辈来交往,所以听了他话,狗儿也不推辞,反而开玩笑道:“看哥哥生意做的如此顺当,应是赚了不少钱,正好老弟穷的揭不开锅了,今日就好好宰杀宰杀你这只‘肥羊’哈哈哈!” 他乡遇故知,俩人正是开心,所以就寻了一家好酒楼仔细吃一顿,临安城里最有特色的就是料理各种海鲜,且味道爽口,鱼儿整治的是十分鲜美,虾子、螃蟹也是吃的顺嘴,再配上佳酿的美酒,俩人直吃的酣畅淋漓。 一顿吃喝,狗儿解开腰带,不顾形象的敞开怀露出圆鼓鼓的肚皮道:“我说老哥,你可晓得吕知州的侄子吕端的去处?” 苏三管事也和狗儿一样,叉开腿,半仰在软席上,慢慢的剔着牙齿,忽听到狗儿问话,就轻咦一声道:“你打听他干嘛?你俩人可是不对头啊?怎么有事?” 狗儿嘿嘿笑道:“不对头归不对头,但毕竟同是龙州出来的,在临安这等偏远地方,也能有个照应不是!” 苏三呵呵笑道:“别人我还不知道,但是你小子我最门清,你是个死记仇的性子,你寻吕端要照应?呵呵,我才不信哩!” 狗儿尴尬道:“哎呀三哥,看你把老弟说到哪里了,我以前不是岁数小,不懂事么,现在都中进士了,官家我都见过,还说过话哩,性子自然稳重了多!” 苏三一想,也是,毕竟狗儿现在都十五六了,半大人了! “那吕端,我也打听过,听说是住在一户豪商家,也认识了不少人,每日里三五成群的出去玩耍,我寻了数次都不见他面!” 狗儿道:“什么地方,三哥可告诉我,我去寻他一趟!这吕端,自从别头试中了试,小弟就再没见过他!” “他自在八字桥南边的定民坊住着,几个人合住了一间大院,你若是想寻他,就去哪里看看!” 狗儿点点头,端起杯中残酒,一仰脖,这次酒宴便算结束。 回到客栈,一觉睡到大天亮,梦里的三娘子依旧是那么美,所以狗儿为了能够早日去找她,就耐着性子早早的起了床,出门去了。 大都的早市在热闹之中又多了一些乐趣,比如说黄头发的异族人,还有蓝色眼珠的卖酒胡姬,以及扛着包裹,黑炭也似的昆仑奴,至于矮小的东南岛国人,更是好分辨,被太阳晒的黝黑的皮肤,外面就套条“麻布口袋”,也不嫌地上凉,赤着脚迈着八字步,晃晃悠悠的在大路上走,行人瞅见了纷纷躲避,缘由是因为他们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海水的腥味儿,风一吹,满大街都是,等好不容易散完了,那边又过来一群浑身羊膻味儿的草原蛮子! 好在大宋人是知礼的,也是好客的,只要人家吃饭给钱,些许的异味还是能忍受的了。 摊主能忍,客人们却是耐不住,所以纷纷把碗里的馄饨迅速的转移到嘴里,再丢下五枚铜钱,快步离去。 “直娘贼!” 好巧不巧,狗儿旁边就坐着个贩卖羊皮的吐蕃人,这家伙见狗儿穿着读书人的装扮,居然会在街边吃穷苦百姓们才吃的路边摊,所以他甚是好奇,就故意挨着狗儿坐,你说你挨着就挨着,关键是还一个劲儿的往狗儿身旁凑,那味道…… 狗儿嗅一嗅身上像极了羊毛发出的骚气味儿,忍不住的就想吐,所以就把衣服解开了,让风吹一吹,好散发的快一些。 顺着小河御街一直往南,一路上走走停停,这里和后世商业街一般模样,只要有人过路的街道,就会有人摆摊子做生意,大都自然有大都的气象,别的不说,单单是这买卖东西的种类,就比狗儿一路上所见到的任何一座大城里的东西全。 尤其是几种从域外千里迢迢贩运来的瓜果,狗儿见都没见过,更何况是吃?所以一时忍不住就掏银子买来了尝新。 “嗯,还真不错,就是贵了些!”狗儿叹道。 吃也吃了,正事儿要紧,狗儿就加快了步伐,一路打听着问路,终于到了八子桥下的定民坊。 又挨个问着找到了吕端他们租住的房子,敲门半天不开,等再敲时,从背后传了声音。 “是赵小官人吗?” 狗儿点点头问道:“你是跟着吕端来的护卫?” 护卫拄着拐杖点点头道:“是的!不知道赵小官人来这里是寻我家衙内说话的吗?” 狗儿再次点点头,瞅着这护卫艰难的挪到门口想开门邀请狗儿进去。 狗儿赶紧伸手道:“不麻烦了,你家衙内不在家是不是?” 护卫道:“是的,每日早出晚归的也不晓得去哪耍去了!” 狗儿叹口气,晓得他们几个都是爱玩的性子,这出了门不到晚上不会回来,所以道:“如此,我就走了,等改日再来吧!” “赵小官人是有事要和我家少爷说吗,如果不重要,小人可以捎口信,我家衙内几乎天天不在家哩!” 狗儿本打算把吕端介绍给赵老丈,让他替代自己娶了他孙女赵雪儿,这种事儿见面都不好说,更何况是捎话,指不定哪里说错了,引了误会来。 所以狗儿摆手道:“无事儿,等改日再说吧!” 拱手离开了这瘸腿壮丁,抬头看天色还很早,狗儿就想过八字桥后面的街市上,给三娘子买串耳环,来的时候看到了彩招旗,这时候正有空就过去转转看。 抄着手奔着八字桥而去,一抬头见这里围了一大群人,狗儿个子小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所以就没围过去瞧热闹,只是寻着缝隙在桥边慢慢走。 低着头用力的往前挤,刚刚走到桥中间,就听着人群发声喊,然后看热闹的人就纷纷转身跑,慌乱中有一大汉就推了狗儿一把,然后狗儿就不受控制的往桥边挪了挪,一伸手,就听着“噗通”一声,紧接着就是身边一道呐喊。 “有人掉河里去啦,快来救人啊!” 我去!狗儿大脑一片空白,不会是自己刚刚把人推下了桥?于是就连忙扒头去看。 就见河水里有位读书人打扮的男子正在狗刨式的游水。 狗儿道:“快来救人啊!” 然后就感觉到后面一阵大力,接着就头重脚轻,自己也一头栽进了水里。 “快来救人啊,又有人掉进河里啦!” 四月初的河水,还是冰凉的很,再加上狗儿也不太会游水,所以就学着旁边跳河兄的样子也是狗刨式凫水。 一阵浪花四溅,狗儿听着耳边响起一道声音。 “这位兄台,你游的还没我好哩,居然还跳下桥来救我,真是让愚兄深表感激啊!我刘正在此发誓,只要不被河水淹死,我就好好感谢这位,嗯,兄台,你贵姓?” 狗儿:咕噜咕噜…… 第四六九章这波刚平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换作狗儿如今的情况就是,同是一桥落水人,劫后余生相诉苦。 “赵老弟,我说的你怎么这么眼熟,原来咱俩是同年啊!哈哈哈!” 狗儿看着这位叫刘正的新科进士,心里暗暗想,要不要把自己不小心把他推下桥的事儿告诉他?后来一琢磨,估计他也不晓得,自己就莫再节外生枝了,只是接他话说道: “刘哥哥,今日咱俩也算是有缘,要不寻家酒楼吃两杯去?” 刘正面露为难道:“老弟,咱们约改日吧!愚兄今日还得忙的去搬家,所以……” 搬家?狗儿一愣,随口说道:“哥哥是在这临安城的人?” “哦,不是!”刘正摆手道:“愚兄是泉州人,在这里租住的房屋!”说完这句,也不知道触碰到他心里那根弦了,只见他满脸惆怅道:“这京城,可真不是穷人待的地方,愚兄自去年腊月到的临安,至现在五六月光景,居然花了银钱足足十二贯,这不,刚刚房主又催着收钱,愚兄兜里的钱还得留着上任路上花用,所以就寻了僻静处的民居,先凑合俩月。” 狗儿住了俩月房,花了将近九两银子,他住了半年只花了十二贯?所以就好奇的问道:“刘兄,你是几个人住?” “我和家中老仆,一共两个!” “有马?”狗儿问道。 刘正摇头道:“哪里有,一路坐船而来!要么走路!” 狗儿打趣道:“这钱也不多啊?可是出门时,嫂嫂没给够你盘缠?” 刘正哈哈一笑,挥手道:“孑然一身,没有成家哩!” 狗儿疑惑道:“看刘兄的年纪,似乎不应该啊!” 刘正开口解释道:“自愚兄治学业以来,就一心想考贡举,参加了两次,始终不中,所以也无心成亲,如今,实现夙愿,正准备要物色个好女子,成亲生子!” 狗儿嘿嘿一笑,这水落的,真是巧合,所以一把抓住他湿漉漉的袖子道:“刘兄,这天色还冷的很,咱俩如今浑身是水,万一受寒着凉中了邪风,这接下来赶路上任可就难受了,搞不好还会有生命之忧!” 刘正道:“是啊,所以愚兄才说要早些回去,好换了这身湿衣服。” 狗儿道:“哎呀,刘哥哥,这一路上湿漉漉的赶回去,先不说会不会着凉,单单是路上的行人就要拿玩笑来说你,咱们如今可是有身份的人,可不能失了体统。” 说完狗儿指指在桥上扒头看自己的路人道:“你瞧瞧,这一溜密密麻麻的人头,岂不是正等着瞧咱们乐子。” “这,那可咋办?” 狗儿嘿嘿一笑,抬手指着岸边一处铺子道:“诺,前边正有家热汤铺子,咱们进去洗漱干净,再拜托了店家,给咱们把衣服烤干,不就得了!” 刘正顺着狗儿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一座三层的木楼,装扮甚是高档,人来人往的也是热闹,所以意动道:“去也成,只是哪里似乎很贵的样子,咱们寻一处普通点的便是!” 套麻雀也的撒两把米哩,更何况自己接下来还要用着他,便道:“刘兄,今日小弟我同与你掉进河里,这可是缘分,还有在河中时也亏了你拉我一把,若不然早沉了河底,所以今日小弟做东,请兄长泡个热汤,还望刘兄务必答应啊!” 说完便诚心实意的向他拱手施个礼。 刘正瞧了,哪里还有不同意的,所以点头道:“也罢,咱们速去速回!” 狗儿道:“正是,等洗完了,兄弟我再寻俩人同帮你一起搬家便是!” “赵老弟真是仗义!”刘正哈哈一笑,就扶着狗儿肩膀向着汤浴铺子走去。 京都里的汤浴铺子自然比龙州的好,单单是伺候的小厮就站了一片,若是你肯舍得花钱,二楼还有单独的小阁子,哪里有“不卖身”的美貌女妓等着你,如果你想寻个刺激,就去三楼,这一层名字叫“百美阁”,里面每一个阁,除了长相美之外,还都有些别的手艺,最最普通的,也是来自域外各族的小娘子。 人不风流枉少年,更何况有人花钱请客,所以刘正就踏步上了二楼,这里的浴桶都是宽大无比,一次性盛下三五个人都不成问题,所以狗儿与他共用了一座,只是在二人中间加了隔板。 这样,俩人一边洗还能一边谈话聊天,旁边伺候的也不是女子,而是上年纪的老仆,并不是狗儿特意照顾老人,是因为这一行,越年长着手艺越好,你看把刘正揉捏的哼哼只叫。 “来人啊,给我二人端一壶好酒来!” 狗儿也是舒服,四躺八仰的在浴桶里吩咐道。 对面刘正听见了,赶紧阻止道:“赵老弟,愚兄不胜酒力,就不需要了吧!” 狗儿大声道:“来两壶!” 然后解释给他道:“刘兄,今日难得遇到一起,若不喝一壶怎么好意思,你这次去了广南西路,与我荆湖南路虽只隔着个静江府,但是也是百里之远,以后再相见可就难了。” 刘正一听狗儿这么说,嘴里也道:“如此,咱们就好好喝一壶!” 泡澡喝酒,不晓得是酒烈还是他确实不能喝,半壶酒没完,刘正已经醉的胡言乱语,接着就是呼噜震天。 “掌柜的,我们衣衫干了吗?” “回赵小官人,早已经烘干了!” 狗儿点点头道:“麻烦去门外寻辆马车,我同伴吃醉了酒,睡了过去!” 掌柜的连忙应是,然后吩咐门口小厮出去寻了马车,又周到的喊人帮狗儿把刘正抬了下来,狗儿与他算了钱,也挤进马车里,就奔着赵员外家而去。 马车到了门口,伺候在一旁的门子赶紧跑了过来,狗儿便下了车,门子道:“赵小官人可是有些日子没来了!” 狗儿回头先看了看刘正,见他仍旧酣睡,就低声道:“赵老员外可在府里!” “在哩,正与几位小娘子玩耍呢!” “嗯,麻烦你进去传一声,就说我来了,想与赵老员外说说话,然后再麻烦差俩人过来,把马车中的人抬下来。” 门子点点头,先喊了家丁去马车上抬了刘正下来,又转身跑进了院。 赵员外的几十间屋子可真不是吹得,人家前后左右加一起足足四进的院落,光住人的房就有四十多间,更不用说用来放杂物的屋子。 此时赵老员外正与几个孙子辈玩耍,忽然听了门子报,说赵狗儿上门来了。 就对着赵雪儿哈哈一笑道:“雪儿,那人来了,你要不要陪阿爷我出去看看?” 赵雪儿哎呀一声就捂着红的透透的脸跑了个没踪影。 “可是他与提亲的媒人而来!” 赵老员外一边走一边问道。 “不是,是他与一个吃醉酒的相公而来!” “什么?”赵老员外一脸纳闷。 等他们七拐八绕的出了院子,门口的狗儿早就等急了,不停的想,要是刘正突然醒了,自己可怎么说。 “哎呀赵阿公,你可算是来了!” “我说赵大狗,你不和提亲的媒婆来,与这没名头的汉子来做什么?还是一身的酒气!” 狗儿看着皱着眉头的赵老员外,就拱手把他请去一边,只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此人,乃是我的同年,泉州人,至今还未娶妻,所以……” 赵老员外这个气啊! 以次充好,以假乱真,自己做了大半辈子的买卖,遇到的事儿很多,但是这找人顶替自己娶亲的事儿还是头一次,而且还是他本人找的,你说这事儿气人不? 所以赵老员外就没好脾气道:“赵大狗,自此以后,莫要进我门前!” 赵大狗也晓得这事儿是自己做的过分了,但是没办法啊,所以只好硬着头皮向赵老员外赔礼道了歉,然后便转身而去。 “麻烦赵老员外替狗儿照顾刘正兄一晚!” “去休去休!”赵老员外生气道。 事情终于解决了,完美不完美的,反正自己心里有了个交代,所以接下来狗儿就奔着自己的三娘子而去。 天色不早,自然是先回客栈歇息一晚,只等了第二日,狗儿换了新衣,又喊了庞大郎带着礼品,出城而去,一路上想着怎么和三娘子的娘亲,冯齐氏说话,心猿意马的终于到了於潜县,此时已经是第五日上午了,狗儿一进了於潜县,为给三娘子一家人留个好印象,还特意寻了一家汤铺子沐浴清洗了一番。 然后精神焕发的冲着三娘子家走去。 “嗯?狗儿啊,这条路我走过许多遍,走到头就是冯府的大门,如今这大门依旧,只是门匾换成了‘秦宅别苑’,这是什么意思?” 狗儿也是纳闷,这里自己也住过一段时间,虽然过了三月时间,但是也至于走错了路。 “去,寻对面卖果子的老丈打探一下!” 庞大郎便调转马头跑了过去,不大会儿就黑着脸跑了回来,狗儿见状疑惑道:“怎么回事儿?” “那冯波为了考进士,把宅子卖了!” 狗儿抬头瞅瞅门匾上的“秦”字,再回忆一下,赐进士那天冯波的表情,瞬间明白了过来。 “怪不得他个不学无术的家伙也能考中进士!” 旁边庞大郎也叹道:“果然这秦奸人在贡举时舞弊来着,那些落榜举子闹的真不怨!” 狗儿道:“现在说这个也没用,他冯波至少晓得把房子卖了换个进士,免得以后吃喝玩乐花掉!” 庞大郎点点头,道:“那咱们去哪寻三娘子?” 狗儿道:“去坊正家,这搬家挪宅的,他总会知道!” 于是俩人就奔着此地坊老家走去。 一路上还再感叹,若是冯老丈没死,这冯家也不会败落如此模样。 第四七零章怒气 哗啦一声巨响,千辛万苦才挑选出来的一对小狗模样的瓷枕,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瞅着那四分五裂的模样,狗儿心里头的气还是未平。 又在箱子里翻腾着寻了一会儿始终找不到一个趁手的物件,所以就转身站到溪水边,对着面前一汪绿水,开始痛骂。 也不怪狗儿如此失态,原因是因为那冯波,真是畜牲一般的人物,为了筹到钱去贿赂考官,不但是把房子卖了,还,还…… 骂着骂着,狗儿突然有些想哭,心里犹然记得那张白皙的脸庞,笑起来露出一口小白牙的三娘子,害得自己日思夜想的盼着与她喜结良缘,结果,他畜牲一般的人,居然把自家亲姐抵押给了考官,做了小妾。 泪水是咸的,心头是憋闷的,难受的狗儿总想张大嘴巴痛快的呼吸,可惜嘴一张开,鼻涕就留了进来,擦一遍下一秒又会有,算了,都哭成这样了,还注意什么形象,所以狗儿直接放声痛哭,这一刻,只想把心里的委屈和思念通通转化为泪水流光。 失恋,是一剂苦药,能让一个活蹦乱跳的人变成一个低迷不爱说话的孤独症患者,严重者会日渐消瘦,身体也会极大受损,好在狗儿还没有厌食,只是味觉有些失常。 “庞大哥,这饭怎么没味儿?” 庞大郎尝一口已经很咸的菜道:“不会啊,都这么咸了,再放盐巴就不能吃了!” 狗儿默然的点点头,端起面前粥碗轻轻喝一口,又吐出来道:“这厨子做的什么饭,粥怎么会这么苦?” 杨小修喝一口粥,皱着眉头说道:“不啊,米香味十足的!” 狗儿瞅瞅一圈望向自己的眼睛,轻轻的把筷子放到桌子上道:“算了,我也不饿,就不吃了!” “狗儿哥哥,你多少吃一些啊!要不我去外面买点糖霜来?” 狗儿背着他们挥挥手就踏步上楼进了卧房,躺在床上,眼睛空洞的望着房顶,恍惚间居然看到三娘子的面容。 腾一下,狗儿瞬间坐了起来,对着房顶上的“三娘子”傻乐道:“三娘子,我没有食言,我赵大狗考了二甲榜进士,特意来你家向你提亲了!三娘子,我狗儿很喜欢你,真想一辈子守着你!三娘子,你,你,唉,都怪那冯波!!!呜呜呜……” 卧房之外,杨小修从门扇缝里,瞅着一会儿哭一会笑,甚至还对着空无一物的房顶说话的狗儿,就担心的对身后唉声叹气的庞大郎道:“庞大哥,狗儿哥哥是不是中邪了,要不咱们去仙林寺请个法师来?” 杨小修岁数还小,不懂得男女感情,但是庞大郎晓得,所以就摇头道:“狗儿没中邪,只与日夜思念的心上人,错失缘分,伤心难受吧了?” “为什么失去缘分了啊?能不能再找到?” 庞大郎摸摸杨小修头发道:“失去了就再也回不来,续不上!” 杨小修不服气道:“怎么会续不上,俺们隔壁村扁担刘的浑家和人私通跑了,过了好几年又回来,当时族长要把她沉了池塘,可是扁担刘拦着不让,这好几年来可不是照样过日子!” “这……”庞大郎皱眉道:“那扁担刘多大岁数?” “四十五哩!” 人随着岁数以及人生阅历的增长,再面对同样一件事儿时,处理起来就是截然不同的手段,所以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就是如此原因。 时间就这样,一晃而过了俩月,狗儿也慢慢的接受了三娘子已嫁人的事实,只不过心心念着想见她一面,但是又怕被其夫家发觉了,再责骂三娘子,所以始终忍在心里,不去想。 但命运好似总爱折磨人一般,动不动就揭开你的伤疤瞅瞅你好了没! 这一日,狗儿刚从吏部衙门领了上任的各样文书出来,然后就在门口撞见来吏部办事的冯波。 如今的冯波,骑着高头大马,穿着绸缎锦衣,举手投足间,一股子世家大族子弟的作风,本来狗儿不想搭理他,但是这家伙居然反过来想撩拨狗儿。 “吆,快来看看这眦睚必报的小人啊,喂,你可是奔着荒蛮之地与蛮人为伍啊!哈哈哈!” “冯兄,此人是谁啊?”旁边冯波同伴侧头问道。 “王兄,你不认识他吗?此人可是在殿试与官家对答时,说了大不敬话的没脑兄!” “哦,原来是他啊!哈哈哈!” 旁边另外一人道:“我也想起来了,原来是他,话说此人要是没有说错话,说不得会得到官家重视!唉,可惜!” “什么可惜!”冯波咬着牙齿道:“此人贪财好色,呲牙必报,住了人家屋子也不结算房钱,还和牙行里的人狼狈为奸,欺负主家,哼,如此卑鄙的人性,活该有此一遭!”话说完,还特意对着后面同伴道:“正所谓圣天子面前,一切魑魅魍魉的小人都会原形毕露!” 人言可畏这个词,再加上不知跟脚缘由的人,就会告诉世人,如果有人要污蔑你,那就是木板上钉钉子,没跑的事儿。 本来狗儿看见冯波就已经是生气,又听到他对着外人卖弄口舌颠倒黑白,瞬间就气炸了,好在心里记的这里是吏部衙门口,若是贸然动手反而落了口舌。 可是这冯波仍旧是百般诋毁自己,这口气是真咽不下啊,所以心里一琢磨,就阴着脸走到他跟前道:“冯波,你用你亲姐的卖身银换得这顶官帽,可是戴着舒服?” 只一句话狗儿立刻转身就走。 有时候话真的不用说那么多,只需要点中要害,比如说冯波,听了狗儿话瞬间脸色大变,伸着手就指着狗儿连道三声:“污蔑!” “污蔑?”狗儿停下脚步,转身再补一刀:“你害死你父亲的事儿,衙门里的案底似乎还留着吧!” 说完这句,冷哼一声,不再停留,甩开臂膀大步流星的离去。 只留下惊慌失措的冯波。 “冯兄,那人说的可是污蔑你的话!” “刘兄,他是个卑鄙小人,说的话自然是污蔑我,我,我怎么会杀死我父亲,还有,我姐也是正常婚假,哪里是卖身,我,没有!他污蔑!” 再多的理由,也堵不住人好奇的心思,尤其是这种令人发指的行径,几个人能耐住心思不去打听才怪。 于是,就在狗儿回了客栈休息了好几天之后,忽然从来串门的一位同年口中听到了令人拍手称快的消息。 事儿,自然是关于冯波的,於潜县到临安大都距离不算远,有人使唤下人跑去打听,也有人从於潜县来的人口中询问,这冯波一下子就成了人人指点的焦点。 冯波在於潜县横行无忌,终日厮混青楼,县学考评总是下等,能来参加贡举属实有重大疑点。 第二,其父虽然不是他杀,但是也是冯波失手致死,后花钱从大牢里取了出来,如此有案底之人,居然还能参加贡举?又是一疑点。 第三,其姐名曰三娘子,在於潜县也是有着贤孝淑慧好名声的人,结果为了让冯波能去参加贡举,心甘情愿的嫁入某府做了第八房小妾。 在这里有一另外说法,说是冯波欠了大笔外债结果还不上,催债的人闯进其家中逼债,其母冯齐氏就跪求三娘子以身抵债,甚至以死要挟,最后迫于压力,三娘子就答应了下来。 还有,第四、第五、第六…… 这冯波一下子就成了风尖浪口的人物。 闲言碎语随着众人津津乐道的传播,冯波的名声真成了臭狗屎一般。 名声丢了,不打紧,至少官位还在,等风头过了,堂堂进士相公这天下哪里不能去,冯波就这样安慰自己。 结果还没等到两日,冯波彻底慌了神,原来有一好打不平的言官把这事儿写进了攻击政敌的奏折中,好巧不巧,俩人的对峙中,被一负责书办的小黄门听进了耳朵里,然后就传到了宫中,接着被官家知道。 本以为自己快刀斩乱麻就能息事宁人,结果波澜又起,所以气的赵构连晚膳都没好好吃。 皇帝不吃饭,那可是大事件,所以外朝的官员们就开始寻根究底。 “说吧冯波,你在於潜县学岁考都是下下等,如何会过了国子监试,来进行贡举?” 大理寺,负责审问案情的地方,这些年来,战果辉煌,莫说小小的进士了,就是朝廷里的三品高官也有许多人在这里被问罪。 “我,我…”冯波结巴道。 “你可是行贿买的名头!” 纨绔子弟就是纨绔子弟,人家世家大族的衙内还能仪仗着老子爹的权势,稍微抵赖一下,这街头纨绔子弟,早就慌了心神,听见坐在公案后面穿绯袍的官员眯着眼睛才盯着自己看,哪里还敢狡辩,于是就如竹筒倒豆子一般,不光把自己花钱买了名头的事儿说了,还把自己在贡举中花钱买字眼,以及如何贿赂考官的事全交代了出来。 如此,冯波就被剥夺了功名,紧接着下了大狱,然后被押往军前充军。 这件事可凑巧的在狗儿要马上赴任的时间段发生,陆陆续续持续了半月之久,暴怒的官家把所以涉及到的人全抓进大牢里治了罪,为了取得证词,狗儿这个涉及到的人还过堂问了案证。 “庞大哥,我心里有些不安定!” 骑在骡子上的狗儿扭头对着一旁骑马的庞大郎说道。 庞大郎道:“上任么,路途遥远,就是这样,不过放心,只要有哥哥在,拼死也要保你一路太平!” 狗儿摇头道:“不是这事儿,我是说冯波贿赂的考官下了狱,三娘子去给他做妾,会不会受影响?” 第四七一章解救 爱情这个东西,真是五味人生,百感交集。 “狗儿,我打听清楚了!冯波把房子给了秦府派来的中间人,至于三娘子就送给了考官,这才换得他参加贡举的资格,如今这考官被下了大狱,府中家财全部被查抄充了公!” 狗儿急道:“那三娘子呢?被充做官妓了吗?” 官妓,也就是“姬女”的一种,而“姬女”古来有之,总体细分为两类,一类是卖艺不卖身的艺妓,而另一类就是保持皮肉生意的娼妓。 在等级森严的古代,妓,也分几种,最高等级的就是在皇宫、王府中服务的“宫妓”。 二等是“官妓”,值得让人琢磨的是,这官妓的来源,大部分都是来自犯罪官员家的女眷,也不知道,是不是皇帝故意而为,以此来赤裸裸的提醒手下官员不要犯罪? 甚至还专门规定,官员们不得出入民间青楼妓院,只能招官妓子侍陪!你看,是不是很讽刺,皇家人真可谓是用心良苦。 第三等,也是最后国家官办的“营妓”,她们服务的对象,主要是军官和有一定地位的军士。 这三等虽然地位卑贱但是好歹吃穿不愁,下面的两等才是真正的处于水深火热中。 家妓,达官贵人家中服务于客人的女子,这些人还好些,遇到心善的主家还能养老,即使没有,也能趁着年轻攒下一些赏钱养老,最凄惨的是最后一种,也是更接近于人们所理解的“姬女”,也就是在青楼半掩门,服务大众的女子们。 卖身契抵给老鸨子,你这个人,也就是人家赚钱的工具,除了特殊的日子不需要待客,其余时间,唉,惨啊!客人私底下给的赏钱,是她们唯一的希望,但是随着时间的增加,疾病就是困扰在其心头的魔咒,赞了一辈子的私房钱也会花个精光,等到了年老色衰,有良心的老鸨子会留着一两个顺手的洗衣打扫,剩下的就会被赶出大门,自生自灭。 所以这些人,会趁着年轻姿色,努力的为自己赞名气,运气好,被某位客人看上,带回家做妾,这也算是她们最好的归宿。 “这倒是没有!”庞大郎摇头道:“我听说官府只是把家眷遣散了,没有充做官妓!” 狗儿提在嗓子眼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下去。 “那你可有问到,三娘子如今在哪里?” 庞大郎道:“遣散时这些家眷都是净身出门,这般情况想必是在‘乞丐坊’厮混吧!” 乞丐坊,在大宋临安都城的與图上是找不到的,因为这地方是处于黑暗的“地下城”。 不管那个城市,光鲜亮丽的背后总会有阴暗的角落存在,或是外来的乞丐,或者是破产的百姓家,总之是身无分文的人。 这里的人衣衫褴褛,满脸菜色,佝偻着身子,走一步咳嗽一声,即使遇到人问话,也是目光闪躲,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没办法,光明的地方有人管,黑暗的地方亦是有,只要有人存在的地方就有权势阶层。 临海的城市,景色是美,但是潮湿的环境总是令人难受,再加上终日不见阳光,住在各间窝棚里的人又随意在本就狭窄的路上倒脏水,甚至还有鸡粪、狗屎以及人呕吐出来的污浊物就那么一堆一堆的摆在路上。 打扫自然是无心打扫的,有那功夫还不如睡一觉或者出去赚俩小钱糊弄肚子,毕竟每个月的“房租钱”、“人头税”还得要交。 “敢问这位老丈,这坊里可住着一户姓魏的人家,是新进搬来的,只有一些老弱家眷!” 狗儿努力忍着臭味儿,向一位正在洗野菜叶的老汉问话。 那老汉抬头看一眼狗儿,再仔细瞅了瞅后面正一手按着刀把的庞大郎,默默的摇摇头。 狗儿就疑惑的对庞大郎道:“庞大哥,真的打听清楚了是这处瘦子胡同吗?” 庞大郎点点头道:“是的,我是特意从经手的衙差那打听来的!” 狗儿应声好,抬头瞅瞅这条破破烂烂的胡同,以及在街上光着屁股正在玩耍的小孩,就再次问这老丈道:“老丈,我们没有歹意,只是来这里寻个熟人!” 老汉再次抬头看看狗儿,狗儿不等他说话,连忙从怀里取出几枚铜钱递给他道:“大概是一家五六口人,没有当家的,主事的是一位上年纪的妇人,还有几个男女小娃,以及家眷,是新进犯案的魏考官一家人。” 老汉听了狗儿话,脸上的表情终于动了,先接了狗儿手里的钱,再低声回道:“上个月这胡同里搬来二十余家人,老老少少许多人,具体每家,姓甚名谁老汉我不晓得,看小官人穿衣打扮,以及身后的护卫,必是得体人家,所以老汉建议你,莫要再往里面走了,免得污了您的贵眼,若要问人办事,就去街对面楼子里寻一个叫大脑袋的人,他是这处坊间地头蛇们推出来的‘舌人’!” 话说完老汉就端着择好的菜叶,转身进了自家的破窝棚。 “狗儿,我们人生地不熟的,冒然进这种地方,发起争端来恐怕吃亏,要不咱们去寻那舌人?” 狗儿想一想,也对,自己这次来是想花钱把三娘子赎走,有个见证人以后也好说事,所以就点头道:“楼子里我就不去了,麻烦庞大哥替我寻他出来!” 庞大郎应声是,就转身奔着楼子里走去,狗儿也闪身退出这胡同,但是也没走远,就近寻了家茶摊子坐了等。 足足等了一盏茶功夫,庞大郎才带着个獐头鼠目的青皮过来,这人一边走一边打着哈切,两条腿也是一撇一撇的,没个样子,等到了狗儿面前更是毫无礼貌,一屁股坐在狗儿对面,对着卖茶汤的摊主道:“老独头,没瞧见你爷爷来了么!还不快上盏好茶,仔细爷爷掀翻了你的摊子!” 摊主早就瞅见他过来了,所以一听见他话就赶紧把茶端出来道:“脑袋爷,这茶老汉早就备好了,你趁热吃!” 大脑袋哼一声,道声有眼色,就端起茶碗喝一大口,然后嘴巴里簌簌口,扭头吐在了地上。 这期间狗儿一直在旁边慢慢的看,不向他开口问一句话。 大脑袋把一盏茶都喝完了,发现对面的少年也没有开口,心里就晓得其是个有些见识的人,于是就不装样子了,放下茶碗道:“敢问这位衙内,您让护卫换小人过来是要做何事儿?” 狗儿看看他,伸手端起茶碗并没有搭话,后面庞大郎就开口道:“我家相公要在这里寻个人!” “寻人?”大脑袋眼珠子转一转道:“这条胡同里乱七八糟可住了不少人,小人先不说记得不记得,就是一家一户的找,这时间,嘿嘿嘿,小人还要养家糊口,没的空闲陪两位挨家挨户的寻人!” 叮当一声乱响,桌子上丢下了一把铜钱。 庞大郎收起手不耐烦道:“来人姓魏,是上个月考场舞弊收了贿赂被查的魏考官,他浑家似乎叫魏张氏,领着一群男女小娃和几个妇人一起搬来的,大约五六个人!” 对付这种青皮无赖们,要么用钱要么用武力,狗儿是来办事的,可不想惹麻烦。 看到钱,大脑袋乐了,赶紧把钱捡起来,一脸谦笑道:“哎呀,衙内问到了我,真是对了,别的不说,这条胡同里谁家什么情况,小人是了解的透透的!我……” “莫要废话!速速去找!”狗儿冷声道。 “好嘞好嘞!”大脑袋站起身,看看脏乱的胡同,又看看狗儿崭新的衣裳就道:“衙内是要跟小人进去,还是在这里等一会儿?” 这处茶摊子正开在外面大街上,不停的过人,说起事儿来也是麻烦,就道:“我与你一起进去!” 就这样狗儿捂着鼻子进了这条恶心的胡同,破败、脏乱、臭味、流浪狗!充斥在身边,哪怕狗儿还没发迹时,住在祐川乞丐窝棚里也没有这么恶心,所以很是为三娘子担忧。 踮着脚走了长长一段路,那舌人倒是自在,不停的与路过的人问话,遇到有人堵路,就抽出鞭子抽打的寻出一条路,好一会儿他才停了脚。 “喏,这里就是魏张氏一家人住的地方”说完就露出一副别样的神色道:“这老太婆也是个会做买卖的人,您稍等小人进去唤她出来!” 说完话就进了这座低矮的茅草屋,紧接着就传来一阵吆喝,然后是鸡飞狗跳,还没等狗儿反应过来,一个赤裸着胸膛的汉子就慌急慌忙的跑了出来。 寻个方向,没头没脑的跑了开来。 他身影没消失多久,刚刚进去的大脑袋就捂着额头气急败坏的追了出来,嘴里还骂道:“死牙仔,都和你说了,那小娘子是给柜爷准备的,你倒是先尝了味儿,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 说完也不顾狗儿俩,大踏步的追了去。 狗儿见状,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就涌上心头,对着庞大郎招呼一声,便率先跑进了茅草屋里。 进来先是一处草厅,在棚角初,一位四十来岁的老妇人抱着个小男娃正无神的望着自己。 想必这老妇人就是魏张氏了吧,看她一脸麻木的样子狗儿叹口气,随手施个礼,正要开口问话,忽然听到里间传来一道女子低沉的哭泣音,狗儿心里一紧,也顾不得说话了,撩起帘子就急急的跑了进去。 第四七二章寻人 掀帘儿进去,黑暗中隐约见最里面床榻上正有个女子抱着膝盖哽咽,狗儿就大步往前走去,一边走,嘴中还一边喊道:“三娘子莫怕,我来了!” 这话喊完,狗儿正好到了床榻前,那女子也闻声抬起了头,但见,鹅蛋脸,高鼻梁,红肿的眼睛上方却是一双满是愁容的神态,看长相,要比三娘子大的多,模样也不差,只是上了岁数。 “哎呀,这位嫂嫂,是小子认错人了,您担待则个!” 拱手道个歉,狗儿连忙退了出来。 门口庞大郎问道:“怎么出来了?” 狗儿摇头道:“不是她!” “不是三娘子?”庞大郎愣了:“可是那大脑袋却把我们领到这里了啊!还有那老妇人,哦,要不我去问问她!” 说完庞大郎就来到依旧呆滞的老妇人跟前道:“敢问大嫂,您可是魏张氏!” 老妇人抬头看看庞大郎,轻轻的点点头。 庞大郎再确认道:“您儿子可是叫魏忠!” 老妇人一听了这名字,原本生无可恋的表情瞬间激动起来,冲着庞大郎就喊道:“你,你们这帮恶人,把我儿子抓进大狱里,又夺了我的家,抢了我们的财产,逼迫的我们四处乞讨,都这般惨状了,还不放过我们,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是要逼迫的我们都去死吗?呜呜呜…,儿子啊,快回来吧,为娘在这里等你,你要是不回来,为娘就陪你一起死!呜呜呜!” 庞大郎:…… “狗儿,这老妇人是不是傻了?怎么突然发起了疯病?” 狗儿看看魏张氏,见她一边哭一边胡言乱语,只好默然的摇摇头,刚说要离去,就听到后面一阵脚步声,接着先前哽咽的女子就走了出来。 先瞅一眼狗儿俩,再快步移到老妇人跟前,轻声说了几句话,然后接过她怀中的孩子,再转身对着狗儿和庞大郎俩道:“不知道两位官人寻我们做什么?我们什么都没有,若是想敲诈银钱,奴家只有以身招待!只希望您二位能满意,好放过我们一家老小!” 狗儿腾一下脸就红了,连忙伸出双手摆手道:“不不不,嫂嫂想错了,我,我们这次寻来是为了找一个人!” 妇人拍打着怀中孩子道:“三娘子?” 狗儿点点头。 “我家没有一个叫三娘子的女子!” 狗儿皱眉道:“就是魏忠在贡举前,新收的小妾!” “哦,她啊!”妇人回忆道:“只听说她叫冯柔,不晓得她还有个三娘子的名字!” 冯柔?狗儿以前也没听她说起过还有个这名字,所以也不敢否认,就道:“是姓冯,於潜县人氏!” 妇人点点头回道:“没错了,她是於潜来的!” 一句话,狗儿的心情立马纠结起来,所以沉默了下啦。 那妇人与庞大郎一般的岁数,一眼就看出狗儿的关切之情,便开口问道:“你是她什么人?” 什么人?是啊,自己与她什么关系?她如今嫁了人妇,自己又和她算什么关系? 妇人见狗儿沉声不语,嘴角轻哼一声道:“你要寻她做什么!” “我……” 狗儿低下头结巴道:“我只是,想,不,我来看,嗯,是想……” 立在一旁的庞大郎见这妇人三言两语居然问住了狗儿,还一脸刁难的模样,忽然一股无名火涌了上来,一步迈出就挡到狗儿面前,再伸手一巴掌,就把那妇人扇倒在地骂道:“你这不守妇道的卑贱女人,居然还敢诘问起我家公子了,真是大胆,再敢多嘴问一句,仔细爷爷收拾你!” 妇人倒地,怀中的稚子也掉在了地上,慌的妇人赶紧爬起来去抱孩子,她后面的老妇人见儿媳挨打,也不胡言乱语了,腾一下站起来,连忙挡在俩人跟前道:“官爷,求求你,不要难为我们了,真的,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庞大郎冷哼一声,扭头看一眼默不作声的狗儿,就伸出手指,大声喝问道:“说,那个冯柔在哪里?” “她,她跑了!”老妇人回道。 “跑了?” 庞大郎扭头和狗儿对个眼,狗儿道:“家都卖了,她个弱女子能跑去哪里!” 庞大郎点点头,再转身蹲在俩人跟前道:“看来不使用些手段,你俩人是不会说了!” 说完便作势去夺被俩人护在怀里的孩子,年轻妇人见状赶紧回道: “真的官爷,那贱人,不,那女人真的跑了!” “跑了,我问你,她个弱女子人生地不熟的能跑去哪里,还有,她能跑,你们俩难道不会去拦?” “她,她是趁我们睡着跑的!”老妇人也开口道。 “好,我问你,她什么时候跑的,又是在什么地方跑的!”这次是狗儿问话。 “她昨天!” “前天晚上!” 俩人异口同声道。 这一下,原本心里还有点怀疑的庞大郎立刻就眯上了眼。 “看来你们还是不想说啊!看来这孩子也值几个钱,爷爷今天就抱出去卖了!” 话毕就真的伸手去抢那孩子,这一下,俩人真急了,嚷嚷的喊道:“官爷,官爷,我说,我说!” “说吧!” 狗儿伸手止住庞大郎,低声问道。 “都怪那扫把星,把霉运带进了我们家,所以老身就把她卖给个青楼!” 啊呀一声,狗儿忽觉的一阵天旋地转,脑袋就是发懵。 庞大郎赶紧扶住狗儿道:“狗儿狗儿,你怎么了!” 狗儿大脑一片空白,胸口直憋的难受。 庞大郎见状,也顾不得询问了,俩手一伸就把狗儿背到后背上,就急急忙忙的跑出棚子,寻郎中而去。 “气血淤堵,脉象紊乱,嗯,是心忧之疾,老夫给开上两日安神睡眠的药,一觉睡醒就好!” “如此,谢过郎中了!”庞大郎拱拱手,接过方子,先把已经昏迷的狗儿送回了客栈,嘱咐杨小修好生看顾,这才又出去拿了药。 乱世之时,最艰难的就是女人,轻的失去贞洁,重的还会被人抓住当了“军粮”,所以做女人真的很难。 两日时间转眼就过,用完药昏睡了两天的狗儿,再次醒来时,觉得胸口舒畅了许多。 便对着伺候在一旁的庞大郎道:“三娘子可打听出是那座青楼?” 庞大郎安慰道:“狗儿啊,你与三娘子终是有缘无分了,就别记着她了,等你身子骨好了,哥哥我给你寻一门好亲事儿如何?” 狗儿黯然,许久后道:“我晓得,但是我总想着见她一面!” “唉!” 庞大郎叹口气,这是有心结了,若是结不开,一辈子就会魔怔。 所以开口道:“狗儿啊,家里还有大傻一群人等着你呢,所以你可千万要挺住!” 狗儿点点头,道:“我答应你,我只是看一眼三娘子!” 庞大郎再次叹口气,就伺候着狗儿穿了衣服,又到门口喊了架马车,坐了上来,打马往瓦子市走去,此地是临安有名的买醉厮混场所,都城里的有钱员外又特别多,所以狗儿的马车离着瓦子市老远就被堵在了路上,左等右等不见行进后,着急的狗儿就跳下了马车。 庞大郎见状也只好跟了下来。 这街道两边,大大小小足足数十间楼子,林立在旁,栏杆上,楼子门口,甚至街道上都有浓妆艳抹的小姐(宋时,小姐一词指的也是特殊行业服务人员)出来拉客人。 在以前,狗儿看到这场面,脑海里虽然没有龌龊的想法,但是最起码好奇,玩笑,寻热闹的心思还是有的。 看我大宋是多么的繁华,这街道两边的楼里,客人与店家都是欢声笑语的好不热闹,那屋里不时传出来的丝竹管弦之音令人痴迷,忍不住就想合奏一曲。 但是今天,耳朵里传出来的音乐,却是那么的刺耳,看在眼里的男男女女的欢笑,亦是充满了心酸和悲痛。 “狗儿到了,就是这家怡红别苑!” 狗儿抬头看看这座四层的青楼,心里叹口气就率先走了进去。 门口的龟奴和老鸨子见状满脸笑容的迎了上来。 “吆,两位官人,今日终于得闲了,快进来歇歇,奴家再去喊几个美貌的姐儿给二位舒坦舒坦!” 这老鸨子,看岁数也才三十多岁的年纪,但是举手投足间像是干了几十年的模样,尤其那身浓重的胭脂味儿可把狗儿熏够呛。 所以狗儿捂住鼻子嘴巴后退了一步。 老鸨子见到就哈哈一笑,“看这位小官人,想必是头一次来青楼吧,这么害羞!” 能在都城里开这么大一间青楼的,背后没一两个朝廷大员当靠山,早完犊子了,人家笑脸相迎,自己也不能找茬,更何况接下来还要有别的事儿,所以庞大郎上前一步接话道:“可不,我家衙内可是第一次来!” “哎呦哎呦!” 老鸨子摇着手绢哈哈笑道:“今天可真是好运,放心,奴家给小官人安排个极好的,必定把小官人伺候的周到了,还有这红包也会无比丰厚!” 说完话,就喊了龟奴把狗儿俩引去了桌前坐了,倒了茶水和一应看盘果子,鸨子道:“小官人可有什么别的不喜的,可先说了来!奴家也好物色姐儿。” 庞大郎看一眼面无表情的狗儿,咳嗽一声就道:“实不相瞒,我们这次来是要寻一个於潜来的小娘子,她名字叫冯柔,也有个名字叫三娘子!” 在青楼当老鸨子的,眼力价是练的透透的,虽然狗儿一直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是心里一琢磨,就明白了几分。 “我说两位官人,这青楼的规矩是,只要人进了楼里,可就不管什么来路了,所以一应事情不要牵扯到我们院子!” 庞大郎赶紧道:“晓得晓得,我们按照规矩来!” 第四七三章黯然离去 “王阿姐,小的怎么觉得这俩人是官面上的人?” 人矮背还驼的龟公,一脸讪笑的对着面前的老鸨子说道。 “废话,老娘的眼神自然是明的很,那少年郎官职还算不高,后面的护卫很是有些干练,你瞅他佩刀的刀把,永远对着右手掌,嗯,我还在他身上闻到一股血腥味!应是手上有不少人命吧!” “那咱们怎么办?”龟公问道。 “怎么办?”老鸨子鼻子冷哼一声:“老娘的楼子,岂是一粗鲁军汉能闹腾起来的!” “也是!”龟公笑道:“咱这楼子的东家,也是有跟脚的!他们要是敢闹腾,就让他们尝尝铁夹子的滋味!” 老鸨子斜一眼龟公,叹道:“不管怎么说,咱们是笑脸迎人的,只要他们守着规矩,一切好说!去,你到后院里瞅瞅,那个什么叫冯柔的看看,训好了没!” 龟奴道个是,就转身跑去了后院,不大会儿,又一脸气呼呼的模样寻老鸨子而来。 “王阿姐,那小娘皮还是不从,只是说来卖艺的,不要接客!” “不接客?”老鸨子叉腰怒道:“进了老娘的楼子还有不接客的?” “那贱婢性子烈的很,说让她接客就去上吊!” “上吊?” 老鸨子气笑道:“吊啊,老娘的后花园埋进去的不止一两个人,只要她敢吊,老娘还免费给她三丈白绫哩!” 龟公叹道:“话是这个理,可若是人死了,就赚不到钱了!” 老鸨子想一下也是,眼珠子转的道:“你这龟孙说的也对,老娘花钱买来的,一分银子还没赚,怎么就能死掉!” “去,端一杯快活汤,再去后厨喊大武,二武两个蠢汉,就说今天老娘便宜他们了,记住,不许把人折腾坏了,不然汤药费,就从他们工钱里扣!” “好的!”龟奴淫笑道:“那两个货,估计得乐呵一年!” “哦对了,这外面俩人可咋办?” 老鸨子拿出手里的铜镜照着理理头发,漫不经心道:“找个理由随意回拒了便是!” 苦坐了两个时辰,结果什么没遇到,狗儿神情落寂的回了家。 情绪不好,狗儿也没心情仔细吃饭,就粗粗的喝了一碗粥睡了。 第二日。 “回赵小官人,冯柔姑娘身子还是不舒服,她说改日再见你!” 第三日。 “赵小官人,冯柔姑娘还是再养身子,所以,您过几日再来吧!” 第五日…… 庞大郎看不下去了,开口抱怨道:“狗儿啊,这冯柔,真的是太……” “庞大哥,三娘子是不是生气了,所以一直不肯见我!” 庞大郎撇撇嘴,叹道:“她生不生气我不晓得,只是你,若再不动身赴任,真的会有麻烦!” “可不见她一面,我始终心有不甘啊!” “我看你是魔怔了!”庞大郎摇摇头。 爱情让人痴迷,尤其是少年人,爱的时候轰轰烈烈,伤的时候也是撕心裂肺,这狗儿便是如此。 “我说两位客官,我家楼子里的姐儿多的是,您要什么相貌的就有什么相貌的,为何只盯着一个姐儿呢!” 老鸨子也是对这俩人佩服许久了,天天一早就来,来了也不说别的,就是找冯柔,这冯柔她真就那么迷人! “你别管,我家衙内就喜欢这一个!”庞大郎闷哼道。 “我说爷,奴家瞅你也是场面上的人,这楼里的姐儿不见人,那准是钱花的不够,听奴家一句劝,待会就用银子砸,砸上十两二十两的,楼里的管事自然会让姑娘出来见客,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龟奴“热心”的建议道。 庞大郎一听,也对哦,那三娘子一直使小性拒见狗儿,再等下去还是如此结果,所以干脆走一些别的路子吧! 这么想罢,庞大郎便眯着眼瞅着龟奴道:“你这厮倒是机灵,怪不得能当龟奴!” 龟奴谦笑道:“爷,小的就靠这伺候人的差事吃饭,些许办法自然要帮贵客们想好!” 如此这样,庞大郎就从兜里掏出十两银子扔给他道:“那便去安排,也好让我家衙内早些得偿夙愿!” 鬼奴笑嘻嘻的接过银子,连连做了三个揖,就快步离去寻人安排去了。 后院,楼里姑娘们歇息玩耍的地方,老鸨子正带着两个壮汉对着面前妇人说道: “咱们做女人的,能在这个世道里安安稳稳的活下去才是实打实的,别的什么的,都不要乱想,吃饱了不饿,困了就睡,只要把客人伺候高兴了,这赏钱就来了,赞个三五年的,赎了身契,这就算是脱离了苦海,到时候若是想走,收拾好细软物事,姐姐置宴开开心心的送你离去,若是还想赚银子,姐姐也不会赶你出去!” 话说了一段,见对面的女子还是只抹眼泪,便继续开口道:“咱们女人啊,也就是第一次贵重,没了第一次,也就无所谓了,这辈子的苦,是上辈子造下的孽账,咬咬牙还了,下辈子就能投胎个好人家,所以姐姐劝你,忍上这几年,等脱离了苦海,寻个忠厚老实的嫁了,或者寻个有钱员外家做妾,也是不错的落脚,你说是不是!” “可是,可是我家宝宝……”女子哽咽道。 “哎呀,妹妹,咱们如今进了娼籍,怎么还能污了外面清白孩子的前程,你就当自己这几年身已死便是!”说完老鸨子又补充道:“如果你实在是想念孩子,姐姐每月就准你一日假,去探望探望也是可以的!” 老鸨子不晓得劝过多少女子了,所以三言两语就搞定了这个妇人,看着她被身后三大汉扭扭捏捏的搀扶走,嘴里便轻轻的叹口气。 “王阿姐,你看,外面那俩憨货终于开窍了,给了十两银子求见冯柔哩!” 十两银子,可是不少钱,能随手掏出来,代表来人却是有些势力,也说明自家姐儿有本事。 对于贯会吊人胃口赚钱的老鸨子,自然不会放过这条送上门来的肥羊,所以垫了垫手里的银锭,就嘿嘿笑道:“人,自然会让她见到,不过,他身上的钱也得再掏出来些才行,老娘子的本钱回来了,但是给她叫郎中的诊金和汤药费还没回来,去,告诉外面管事的说一声,一会让冯柔出来‘挂牌子’!” 挂牌子,就意味着楼子里又一姑娘出道了,对于寻找乐子的员外富商们最是喜欢这一处戏,为了抢个新鲜姐儿,互相争吵着出价,每次一两,有人喊,小厮们就在出道的姐儿前挂上代表客人姓氏的牌牌,最后比谁的牌牌多,这出道后的第一晚就归了他所有。 当庞大郎一听说冯柔即将要出来挂牌子了,若是在以前,说不定就会兴奋的围上去瞧阵儿热闹,但是现在,扭头看看一脸暗淡的狗儿,害怕他一会受不了刺激,就劝道:“狗儿,刚刚楼里传话,说明日三娘子就可以见客了!咱们今天先回去吧!” “还是这样!” 狗儿叹口气,站起身默默的瞅一眼四周欢笑的男男女女,就摇摇头,继续落寞的走了出去。 那伺候在一旁的龟奴见状,赶紧走过来劝道:“唉,两位客官,怎滴走了,那女子……” 庞大郎迅速伸手打断他话道:“都和你说了,我们不找别的女子!” “可接下来,就是!” 庞大郎大声训斥他道:“你这个奴儿怎么不懂规矩,我家衙内不喜欢,你就别再劝,还有,明天我们过来,把人安排好,至于为什么,你懂的!若不然,哼哼!” 一声冷哼,吓的龟奴一哆嗦,赶紧闭上了嘴巴不再说话。 庞大郎见状,就拉着狗儿走了出去。 “王阿姐,那小郎走了!” “什么?走啦!” 老鸨子把嘴里的果核猛吐了出来,张口骂道:“我说你个龟儿,怎么能把金猪放走了呢!” 龟奴委屈道:“王阿姐,那小子并没有说走,只是后面的护卫硬是把人拉走了!” 庞大郎的干练,老鸨子是晓得的,所以叹道:“走吧走吧,有那蛮汉子在,估计也哄不出多少银钱来!” 俩人正说着呢,从屋外慌急慌忙的跑进来个小厮,这小厮喘着粗气大声说道:“那,那冯秀,拿了把剪刀要割自己!” 楼子后面,给冯秀住的屋里,冯秀,哦,也就是三娘子,双手紧紧握着把剪刀,死命的抵住自己的脸蛋,因为用力,手腕和脚脖子上,原本即将要愈合的勒痕,又溢出了殷红的血珠。 床铺前,老鸨子和龟公以及五六个管事的并小厮紧紧的守在哪里。 “我说妹妹,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你还年轻的身子,要是就这么死了那可多可惜!” 三娘子面无表情的不说话。 老鸨子瞅一眼众人,这已经劝了她许久了,没半点作用,干这行的,像这种寻死觅活的场面都见过,但是真敢拿刀子往脸蛋上招呼的,还真就面前一人。 这年头,楼子里死一两个卑贱的姐儿,对于老鸨子来说真不算个事儿,大不了再买进两个便是,可最让人难受的是残疾的,接客赚钱是不行的,干活吧也没力气,扫地出门又舍不得本钱。 所以老鸨子干脆利落的问道:“我说姑娘,姐姐这里做的买卖就是皮肉生意,你来到这里自然也逃脱不过!所以你干脆的说,到底想如何?” 冯柔叹口气,默默的把剪刀放了下来,低声说道:“想让我接客,除非答应我一个条件!” “只要不过分,姐姐今天就答应了你!” 第四七四章艰难的上任路 行路难,难行路,两腿酸痛无支力,却道一山又一山。 古代人走远路,就是一场生与死的考验,所以古人一般没什么事儿轻易不会走远门。 河,一条接一条的过,山,也是一座座的翻。 鄱阳湖之前一群人做的是马车,一路上颠的腰板生疼,好在到了江南两路,各种载人拉客的船舶招手即停。 “我说狗儿,这大好的湖山你怎么还是垂头丧气的样子!” 狗儿看看庞大郎,轻轻的叹口气,就把手里的信纸仔细的折叠起来,贴身放好,抬头回道:“河山虽美,我心却凉!” 文绉绉的话,庞大郎听不懂,但是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根源还是晓得哩。 “狗儿啊!三娘子已经去了,你再伤心,人也活不过来了!所以哥哥劝你,万事往前看,说不得还能遇到一个如三娘子一般的人哩!” 狗儿摇摇头,“这世界,三娘子只有一个,再不会遇到了!” 说到这儿,突兀的停顿了一下,张口问道:“庞大哥,你说三娘子的死,是不是因为我缘故!若不是我紧紧逼着她,说不定她也不会……” 看着狗儿又露出一副难受的表情,庞大郎无奈道:“我说狗儿啊,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即使没有你,以三娘子的性子,也会自寻短见的,所以逼死她的不是你,是冯波,若不是冯波为了,唉!” 庞大郎说的好好的,突然一声叹气,人就停了嘴,直过了好大一会儿才道:“这天下,就是这样的世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庞大郎,一个粗鲁的军汉,年轻时也没进过书院,所以是不会说出这句话的。 能说出这句话的,队伍里只有狗儿和杨小修,狗儿心情差,自然不会说这个,所以只能是杨小修。 这句话,出自司马大大的《史记·货殖列传》,以他的年纪,是还没学到此书的,但是杨小修却说的贼溜,原因是因为狗儿搭乘的这条船是艘运货船。 船上的货物以及商人都是来自四面八方,耳濡目染之下,就记住了这句话。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是啊,这天下可不就是这样,只要有利益,什么道德伦常都是毫无原则!” 江南路,气候宜人,不管是庄稼还是林木都是长的非常茂密,再配上这一江绿水,狗儿一路上烦闷的心绪终于稍解了几分,这大脑也有了空隙,去思考一些别的事情。 鸬鹚,这种会捕鱼的鸟,被渔人驯化之后,就可以代替渔网或者鱼钩,入水抓鱼了,鸬鹚很惨,因为它幸苦一天所得,全给了渔人,得到的也就是一些小鱼小虾,像极了船上的商人们,不惧幸苦,也不惧路上的危险,长年漂泊在外,走南闯北的好不容易赚了两个银钱,各种税一缴,剩下的也仅够一家人吃喝,一年一年,像鸬鹚一般,直到老去,下一代接替了自己。 一位头发微白的商人,见狗儿站在船头似乎情绪不佳的样子,就走过来招呼道:“敢问这位小官人,可是朝廷命官?” 狗儿扭头看他一眼默默的点点头。 大宋律规定,官员若身负公务,路上的马车船舶都得栽其一程,若是用朝廷车辆,牌头仪仗都需打出来,行人要避让,狗儿为了搭个顺风船,所以就把牙牌拿了出来,等上船后,也没收起来,只挂在了腰间,所以这商人看出狗儿身份也不为过。 “敢问官爷,可是去赴任的?” 狗儿一愣,猜出了身份还罢了,居然还能晓得自己是上任的,所以皱眉道:“你怎么晓得?” 商人道:“我老张做了许多年的买卖,这眼力价还是有的,我观您带着护卫马匹,却又没有什么沉重行李,所以不太像是走远门儿的,再加上您面有忧虑,尤其是年轻的面容,因此老朽猜测,你是今科中榜进士要去赴任!” 好吧!狗儿点点头赞他道:“你这人果然心思缜密的很!” 商人哈哈一笑,走近狗儿两步道:“最最重要的是,老汉刚刚听您的小仆说了‘您是此刻二甲榜进士,要去安化当大官’!” 这…… 狗儿瞪杨小修一眼,扭头道:“不晓得张员外是有什么事情吗?” 张商人嘿嘿一笑,再靠近狗儿一点道:“刚刚失礼了,之所以过来叨扰小郎君是因为老汉也要去安化县哩,所以想与您结伴而行!” 还以为这家伙要有什么事情,原来是个搭伙的,所以狗儿没好气的回道:“我们行路自是着急,所以没有功夫等你路上慢慢做生意!” 张商人哈哈一笑道:“那可真是巧,老汉要的正是快!实不相瞒,俺的货物,安化那头早就等的着急了!” “哦,那赶巧!” 狗儿兴致缺缺的回复一句,本以为这家伙会懂事的离开,但是… “哎呀,不晓得小郎君是到安化县任何职位?” “县尉!”狗儿随口道。 “哎呦,这职位若是在别县可是个好缺,但是在安化那是个人人躲避的差事!不晓得小官人怎么会得了这个差事?” 狗儿一愣,上下瞅一眼这商人,看来他确实是经常在安化县做的生意。 “咳,张员外,此话怎讲?” 张商人叹道:“老汉这些年来,一直奔走在安化与洪州两地,所以那里的情况也是晓得一些!” 说到这儿,张商人如打开话夹子一般,把安化官面、坊间许多事情都一一说了出来。 原来这安化虽然经过章惇收复之后,归附朝廷治下许久,但是此地多山,多河,少平原,所以粮食以及生活物品多有短缺,再加上当地“梅山蛮”又多爱抱团,遇到什么不平事就爱围攻官府派出的衙役,上一任县尉就是在下乡收税时被村民们用乱石砸死的! 听这张姓商人一说,狗儿本以为这次去了,轻轻松松混上三年,到时候做些政绩,花着银子,然后升官,但是听这情况,狗儿的美梦似乎要泡汤了。 “张员外,你说安化有梅山蛮造反?” 张商人摇摇头,“说造反其实也不是,他们只是围住衙门!” “围住衙门还不是造反?”庞大郎疑惑道。 张商人长长的叹口气,解释道:“这事情,说是吧,也对,但是细纠下去也怨不得这些梅山蛮人!” 狗儿愣道:“为何?” “这梅山蛮,有许多支,最大的一支叫做土蛮,然后是苗蛮!他们多生活在大山之间,至于县城里住的人,却多是些汉族!” “首先是城里的汉族,看不起城里的蛮人,有事没事就是找茬打斗!其次是城外山里的蛮人又与汉人仇视,而且这土蛮与苗蛮又互相敌对,这三方人总是动不动就开打,大山深处打,城外村子里也打,隔三差五的城里也打,总之乱糟糟一片!正所谓积怨已久。” 狗儿道:“难道官府不管吗?” 张商人摇头道:“安化县只有衙役一百,没有官兵,所以震慑不得,只要不闹出人命官司一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得他们打斗!” 这衙门,狗儿失望的摇摇头。 “对了张员外,不晓得上一任县尉是怎么个死法?” 自己接任的官职也是县尉,所以狗儿可得把这个死因给搞清楚了,免得刚到了任上,就稀里糊涂的丢掉了脑袋。 “唉,说出来也够丢人的!”张商人道:“据说那县尉有一天心血来潮,突然想下去村里亲自督办税收,一开始还无事,后来,遇到一户人家拿不出税来,又加上积欠了好久,也不晓得这县尉是正巧看上了人家的小娘子,还是咋滴,当场决定拿了顶账,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据逃回来的衙役说,周围七八个村寨的村民们拿着锄头和棍子就是追哦,他们就没命的跑,本来这县尉有马,可以轻松脱身,可是这他把拘来的小娘子也驮在了马上,然后跑着跑着,小娘子突然把他撞下了马背!” “后来等衙役们再去时,就在半路上见到了被石头砸破脑袋,流光鲜血死掉的县尉尸体!” 这事情闹的,狗儿拍拍胸口,好在自己除了三娘子别的不爱,所以不用担心抢人家女儿然后被村民打死的风险。 老说县尉死啊,死啊的不吉利,再加上自己马上就是县尉了,所以狗儿就打断仍在感叹县尉死的凄惨的张商人道: “张员外,不晓得你是做什么生意的!” “我啊,我是做麻布生意的!” “麻布?”狗儿疑惑道:“你大老远的从洪州到安化就为了贩卖麻布?” 张商人哈哈笑道:“可不是么,这洪州的麻品质好,织出来的布也是细密结实,那安化的老百姓,以及山里的蛮人最是喜欢!” “难道安化没有麻么?” “当然有啊!但是安化种的麻田,官府是要收税的!” “收完税也不耽搁织麻布啊!”狗儿回道。 “理是这么个理,但是官府划定的麻田,收完税,剩下的幸幸苦苦织出来,会再征收一批‘麻布税’,然后是商税!反正是乱七八糟一大笔税,到最后发现麻田里的麻,全交税了,所以当地种麻田的人就少了!” “山上的野麻,一是数量少,二是品质不行!这一来二去的,我们贩卖麻布,虽然利润少,但是细水长流,一年下来也能赚些银钱!” 好吧,狗儿点点头,刚想再与他打探打探安化县的情况,就感觉脚下的船猛的一晃,然后就听到前方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声。 “呔,船上的人听着,速速留下买路财来,若不然爷爷就炸了你这笨木船,让你们都进水里喂鱼鳖!” 第四七五章路遇打劫 大宋的山贼,在诸多王朝里是出了名的多,究其原因,是因为各州县里的兵,实在是少,即使有那么一两个营的人马,也因为重文轻武的缘故,各种物资得不到保证,久而久之,武备松弛,兵力羸弱的和街上普通百姓没什么区别。 就这样子,上面的官还要一门心思的吃空饷,这个样子,哪里能斗的过亡命徒一般的山贼。 好在,贼匪们也晓得“竭泽而渔”的典故,所以对路上的商队,只要其缴纳了“买路费”就会放行过去。 这样的(qing)况就催生了一个新的行当,就是镖师。 能当镖师的,一般是刀客或者是军汉,常年行路的老镖师与各处山里的贼匪都有些相识,所以遇到半路打劫的(qing)况下,就会出来与其谈判协商。 比如说现在,名号唤作开山刀的老镖师正乘着一艘小渔船与对面两个劫匪说话。 因为距离远,船上一众人等都是听不到的,只能远远的看着,为首的劫匪敞开衣襟,露着(xiong)口黑黝黝的疙瘩(rou),正对着老镖师怒喝连连,而老镖师,只是满脸愁容,不停的作着揖。 “狗儿,我观察了许久,这周围似乎就这俩人!” 狗儿愣一下,便对着庞大郎确认道:“你可仔细看了?岸边树林里没有埋伏着人马?” “没有!”庞大郎伸手指道:“你瞧那林中的鸟雀和猴子,都是安静的模样,若是有人,它们早跑了精光!” 狗儿一想,也是啊!但是紧接着想到刚刚的大声响,就皱眉问道: “刚刚那声巨响怎么回事儿?” 庞大郎呵呵一笑道:“刚刚的动静,某家觉得是这俩贼匪燃了一大号爆竹!” “可是他俩人扬言说要炸咱们的船里,若真是个大爆竹,怎么能炸的掉!” 庞大郎也不知道,抬头看一眼似乎谈妥了条件,正在往回返的老镖师道:“我也不晓得,要不擒住了审问审问?” 狗儿道:“你要抓?他们可是有俩个人的,若是漏了一人,回去引了贼伴…” 狗儿一拍脑袋,等他们来,自己早走了,真是傻了! “庞大哥,你可有把握?” 庞大郎嘿嘿一笑,哥哥我平常吃了你不少(rou),这一次就让你看看,某家可不是白吃的! 狗儿道:“好,小弟等着瞧,若是抓住了,今晚就给你来瓶好酒!” “一言为定!” “那是必须!” 俩人商量完毕,那老镖师也正好登上船来,船家赶紧问道:“老师父,那劫匪可说了什么要求!” 老镖师叹口气,抱拳对周围看过来的商人道:“船家,以及各位掌柜的,我开山刀已经尽力了!” 说一句这话,然后听他闷声道:“这俩贼匪,是新进落草的,所以我的名头他们不太认账!” “喂,开山刀,他不认你名头,至少也得遵守道上的规矩吧!” “是啊,是啊!凡是竖名号的贼匪,都要依照道上的规矩!” …… 嗡嗡嗡,一群商人像苍蝇一般的哄吵了起来。 老镖师赶紧伸手制止道:“诸位诸位,可安静下来,听我一说!” “对对对!”船家也向众人示意道:“诸位客官,可听老师父一说!” 商人们停下了谈论,集体问道: “那俩贼匪可提了什么条件!” 老镖师回道:“他俩人说,人头费,一人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众商人有的点头有的摇头。 老镖师看了继续道:“除了这条件,还说船上的货物要收些商税!” 这一下,商人们怒了,纷纷吵嚷道: “收税,这是官府才干的事儿,他俩一贼匪,怎么干起了官兵们才干的事儿!” 旁边一商人说道:“哎呀,我说老哥哥,收税,只是劫匪随意找的名头而已,重点是,劫匪们要怎么个收法,是一起平摊,还是逐个收?” “对啊,另外一商人道:“我的货物就是些戏耍的玩意儿,加一起笼统也不过二三十两,若是与诸位平摊,说不得还要多掏哩!” “对啊对啊!这事儿不公平!”又一消瘦商人出言否决道。 对面圆脸商人听了立刻就气冲冲道:“不公平,这是打劫啊,若是二位嫌弃不公平,怎么不去问问劫匪半路征税可是公平!” “我才不去,万一被他俩一刀子宰了咋办!” “吆!你还知道怕死啊!” 圆脸商人嘲笑道。 眼瞅着一群人又叽叽喳喳的吵了起来,老镖师赶紧道:“诸位,那俩贼匪说,商税要每人再缴纳一两银子,笼统的是二两银子每人!” “这个价钱!嗯,还算可行!” “可行个什么,你的货物一趟下来能赚数百两银子,我的顶天了才十贯银钱,这接下来官府的关口,市面上的杂税,我们几个一路上住宿和吃喝的本钱,这一趟又是白干!” …… 嗡嗡嗡! 一旁的狗儿瞅着一群人争吵的脸红脖子粗的,就叹口气默默的退了出来。 “庞大哥,待会你准备怎么擒拿这俩贼匪!” 庞大郎道:“某家有两个办法,这第一个是,一会给劫匪送银子时,我装扮成小厮,等到了近前,就把俩人拿下!” 狗儿扭头瞥一眼正大刺刺的立在船舱里的俩贼匪,沉思道:“不可,那俩人我瞅着也是有个把力气的!” “莽汉子而已!” “不一定,敢出来劫路的估计手上有些功夫!再说这里是船上,打斗起来也施展不开,万一掉进江里可怎么办!” 庞大郎想一下也是,就开口道:“那就只能用第二种办法了!” 狗儿问:“什么办法?” “用箭(shè)!” “可是那边是俩人呢!” “无妨事!”庞大郎大手一挥道:“这江面上宽阔的很,俩人又没个防备很容易(shè)中!” “如此,那就用这招子吧!哦对了,到时候记得留个活口!别把人(shè)死了!” 庞大郎点头道:“好吧,到时候我避着些要害!但是,要万一(shè)死了,你可不能怨我!” “放心,不会!(shè)死了也没办法!” 这边俩人做出了计划,那边一群商人也终于商量好了对策。 老镖师作为与劫匪出面联络的人,所以收银子的事儿自然也是他来干。 “我说这位官爷,面前的(qing)况您也看到了,非是小人不用心,而是这俩人是新来的,所以开口重了些,那啥,这人头钱…” 庞大郎道:“滚,我家 衙内的银子也敢收,真是瞎了狗眼!” 在古代,尊卑观念深入人心,尤其是社会底层的泥腿子们,只要你不想扯旗造反或者落山为草,就得遵从这规矩。 “是,小人瞎眼了!” 挨了训斥,老镖师不敢抱怨,赶紧让过了狗儿去收另外一商人的银钱。 叮叮当当一阵响,终于收完了,老镖师就背着小麻布口袋准备下到小渔船里向劫匪缴纳过路钱。 “可以(shè)了吗?”狗儿低声问道。 “不行!时机还未到!”庞大郎回绝道。 “什么时候就到了!” 庞大郎轻声道:“等他俩收了银子,放松心神时就可以了!” 就这样,俩人躲藏在船舱一角,庞大郎捏着弓弦静静的等待时机来临。 而前去缴纳银钱的老镖师也终于到了劫匪跟前,远远的看俩劫匪似乎是不满足一般,推搡了老镖师一下,紧接着老镖师就摇着头还指着船解释着什么。 足足等了许久,那俩劫匪才放过了老镖师,准备转(shēn)离去。 就在此时,庞大郎大喝一声, “着!” 咻! 啊! 一串声音响起,狗儿眼睛里,那个敞怀的劫匪就捂着肚子,露着痛苦的表(qing),噗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他同伙大惊起来,想劫持老镖师,俩人间隔着好长一段距离,不得行,想摇桨逃命,离着河岸更是远,所以劫匪就缩卷在船舱里躲避箭矢。 狗儿一行人乘的船,很是高大,劫匪的只是小渔船,所以这劫匪的动作对于庞大郎来说就是玩笑。 咻! 正中! 中了贼人,狗儿起劲的鼓着掌,然后一扭头,就见船家一脸愤怒的望着自己。 “我说船家,你这表(qing)是什么意思?” 船家道:“我说小官爷,您手下这位护卫可是惹了大乱子了!” 狗儿瞅一眼正爬在船上哀嚎的劫匪,疑惑道:“哪里惹麻烦了!俩人都中了箭估计命不久矣!” 船家气道:“小官人,这俩劫匪只是山贼们派出来的哨探,杀掉这俩人那可是惹了大祸!” 狗儿指指河岸的林子道:“船家,莫要担心,这林中没有埋伏的人,我这护卫出手前可是特意观察好的!” 狗儿正在那儿解释来着,返回到船上的老镖师气鼓鼓的骂道:“那个不长眼的(shè)的箭!” 庞大郎一听立马就不高兴了,指着他回骂道:“是爷爷(shè)的,咋滴!” 老镖师也不甘示弱,冲着庞大郎就喊道:“谁让你(shè)的箭!” “我自愿意(shè),干你何事!” 老镖师这个气啊,蹬蹬蹬走到庞大郎跟前道:“你这是不守规矩!我好说歹说才说服了那劫匪让我们过去,结果你居然私做主张,把人给(shè)死了!留了祸患,连累了我们!” 要不是老镖师觉得打不过庞大郎,估计他早就动起手来了! “规矩!”庞大郎被老镖师说的接不上话来,眼珠子一转就道:“我是兵,他是贼,我为什么不能杀!不好好感谢洒家帮你们除了祸害,居然还埋怨起我来!真是岂有此理!” “好好好!”老镖师气道:“你堂堂的兵爷想杀就杀,那么好,这一路上的贼匪你都杀了吧!” 第四七六章难得人才 规矩这个东西很重要,尤其是对于长年行走四方的人来说,更是要遵从。 老镖师虽老,但是出手制服住两个只有力气的劫匪,更本不算难事,问题是他怕这俩劫匪只是山贼们派出来的眼线,线人死了,这接下来不用想也晓得船队会被劫匪同伴蜂拥而上,然后破掉。 这样的事情,老镖师不是没遇到过,包括船家,他们是常年走的,而狗儿却是一过客,惹了乱子,终受牵连的是自己啊! 因此,狗儿被生气的船家以及众商人,联合起来赶下了船,哪怕那个张姓商人出面担保也不成。 抬头瞅着大船升起帆来快速离去,这处荒无人烟的地方就只剩下了狗儿一众人。 “狗儿哥,这下我们可怎么办?”杨小修开口问道。 怎么办?狗儿也不晓得,所以就对正指着大船咒骂的庞大郎道:“庞大哥,歇一歇,那船都走好远了,你倒是想想接下来咱们五个可怎么办?” 庞大郎闻言瞅瞅这四周的荒山林子道:“要不我去问问路?” 狗儿翻个白眼:“庞大哥,这野林子里,哪里有人可打听路啊!” 庞大郎嘿嘿一笑,指指江面上的小渔船道:“那不正有个可以问路的吗!” 于是,庞大郎就脱的赤条条的跳进了江里,此处江水虽然深,但是他怀中抱着根大腿粗细的枯木头,因此还不至于沉了江。 好一阵游啊,庞大郎终于上了劫匪的渔船,那个中箭落水的尸体,早被江水冲去了远处,庞大郎也不愿意打捞起来,所以就划着小渔船,只栽着虚弱的受伤劫匪回到了岸上。 “说,你们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半路劫船!” 那劫匪早怕了庞大郎了,一听到他问话,就赶紧回道:“好汉爷爷,小的以前是个石匠,后来没了营生就想在这河边寻个好买卖!爷,小人真的是第一次做啊,求求爷爷放了小人吧!” 庞大郎的箭矢射到了劫匪的腹部,没中要害,血虽然流出来不少,但是这劫匪也是懂伤情的,早早的把衣服脱了用力堵着口子,所以他才能喘气到现在。 “直娘贼!” 一声怒骂,庞大郎把劫匪踹了跟头,这才拍打的手掌道:“奶奶的,终于把这口气给出了!” 说完一低头,就见这劫匪卧在船底里,半天不起,这话还没问完,他可不能死,所以庞大郎又赶紧把人扶了起来。 就见刚刚还有力气说话的劫匪,这会儿面如白纸,一双嘴唇白的吓人。 狗儿见状担心他马上要死,所以赶紧直奔主题道:“我说,此地是什么地界,去最近的码头可是什么方向!” 这劫匪,瞅模样,估计三十来岁的样子,听到狗儿问话,便努力的张开嘴道:“金,金木山,往那,那儿…” 咚,人晕厥了过去,他腹部的箭伤也大股大股的往外冒血。 “狗儿啊!这可如何是好?”庞大郎搓着手讪笑道。 “能怎么办!”狗儿没好气的道:“天马上就黑了,闷头瞎赶路可别在林子里迷了路!” “要不今晚就宿在这里吧!”杨小修建议道。 “好吧!”狗儿点点头,就转身对俩哑巴汉道:“王老哥还有大木哥,今晚咱们就歇在这里了,麻烦生火烧个饭吧!” 俩汉子点点头,自转身忙去了。 狗儿继续道:“庞大哥,还有小修,咱们去林里捡些干柴留着晚上烧,顺便看看能不能打些野味儿!” 庞大郎应声好,转身拿了弓箭,背了箭囊领着狗儿俩往林子里钻去。 足足一个时辰,狗儿和庞大郎才背着一大捆干柴走了回来,旁边杨小修也没空着手,两只肥兔子,一只野鸡,刚好让他使出了全力。 狗儿这次赴任,大老远的也不晓得任地怎么个情况,所以就拿了轻便的东西,捆绑在马背上,至于别的都扔了。 好在这锅子没有扔,还有一个铁壶也可以烧水。 “香,庞大哥,你这手艺真是好,这兔子被你烤的一点腥味没有!” “那是!”庞大郎嘿嘿一笑,自夸道:“想当年哥哥在外面做生意,经常回不到寨子里,所以就练就了这门好手艺!” 杨小修好奇的问道:“哦,庞大哥以前是做啥生意的?” 噗嗤一声,狗儿把口里的肉汤吐了出来,抬头瞅一眼正一副尴尬表情的庞大郎,便接过杨小修话题道:“诺,和旁边那汉子做的是同样的生意!咦,他怎么还活着!” “咳!” 劫匪尴尬的笑一笑道:“几位爷,行行好,救小人一命吧,俺对天发誓,只要爷爷救了俺这条命,俺以后就听你的!” 救不救的,狗儿没有兴趣,若不是他,说不定狗儿现在正抱着被子舒服的躺在驿站里做美梦呢,哪里是现在这样,睡在野林子里。 “哦,你倒是说说我为啥要救你!” 也是这家伙命硬的很,血都流成那样了,一点见阎罗王的模样都没有,所以狗儿很好奇。 “小官人!小人会,会开石,俺一天能开十块大石!” 狗儿撇撇嘴,先不说他这手艺自己能不能用上,单单是一天开十块大青石,吹牛呢? “普通人,一天也才开三两块儿了,你是如何顶的别人三天的量?” 庞大郎也感觉不对,所以开口问道。 劫匪连忙解释道:“爷,普通石匠,都是锤子加凿子,然后是火烤配上冷水,俺不一样!” “你说哪里不一样!”狗儿接过来问道。 “小人会配药石粉!” “药石粉?”狗儿和庞大郎对视一眼,便道:“这是啥?” “就,就是爆竹里面的药粉子!” “切,我还以为是啥,原来是火药啊!只要是个爆竹作坊,人家都会!” 劫匪赶紧解释道:“不是的,俺配比出来的火焰粉,威力大!” “能有多大!” “诺,您看江边的那块大石头,就是俺用药石粉炸开的!” 顺着劫匪伸出来的手指望去,就见江边一块足足有大人高的大青石,如今拦腰断成了两截! 这模样,这威力,狗儿倒吸一口气。 “你,你可是从过兵?”庞大郎沉声问道。 “俺没有!” “那你是如何学了这军中配方?” 劫匪低声回道:“俺打小就和俺哥,跟着俺师傅学开石,一来二去,就琢磨了这方子。” “你师傅?” “死了!上个月俺哥炸石,不小心把药石粉份量加重了,把整座山都给炸塌了,乱石四起,有一块就恰巧砸中了俺师傅还有好几个工友,然后让掌柜的赔了不少钱,再然后俺俩就被作坊里的掌柜给赶走了!” 火药,在宋时就已经利用到军事上了,像霹雳炮、震天雷、药发傀儡、突火枪都是爆炸性强烈的武器,这些东西,对于朝廷来说都是禁物,那火药粉的配方更是严格保密。 “人才啊!”狗儿叹道,叹完就开始后悔,本来是有俩人才的,结果被庞大郎给射死了一个,你说说,真是亏的慌。 一低头,见这剩下的唯一人才,正在有气无力的望着自己,这还等啥,狗儿兴奋的喊道:“庞大哥,快快拿伤药来,还有杨小修,别吃了,赶紧给这位,嗯,你姓啥?” “小的姓胡!” “好的!”狗儿点点头,再次吆喝道:“小修快给这位胡大哥端碗肉汤来!” 所以说,人才在哪里都会被重用,哪怕与对方是敌对关系,就好比后世职场上,先被淘汰的,必然是可有可无的岗位,因此,劝诸君,多学一两个技能,不吃亏。 夜里值夜,庞大郎很关照狗儿,安排的是头岗和末哨,所以狗儿晚上能睡个好觉,这时节,在山林里夜宿真是件很危险的事儿,除了天冷易受寒,还因为林子里的各种凶兽正处于发情期,一晚上吼叫个不停,害的狗儿做梦也是梦到被大虫追的疯跑,好在自己会腾云驾雾法术,嗯?腾云驾雾?狗儿睁开了眼。 “我说庞大哥,你抱着我干嘛?” “不干啥!” 庞大郎随口解释一句,就把狗儿放在地上道:“既然你醒了,那就去帐篷里喊小修出来值夜!” 狗儿侧身听听,隔壁帐篷里杨小修说梦话的声音,叹口气道:“算了,让他睡吧,我来值!” 庞大郎打个哈切,把手里的火把递给狗儿道:“好吧,那你来值,诺,有动静就敲锣!” 狗儿道声是,就接了火把准备去岗哨上,一扭头见庞大郎正往隔壁帐篷里走去,便道:“我说庞大哥,那帐篷都挤满人了,怎么还去,我这个小的不好吗?” 庞大郎瞅一眼小帐篷,哼一声道:“算了,我可没有你心大!” 呃…… “你真是多想了,你看胡石匠,从下晌到现在,一直昏睡不行,他能不能醒过来还不一定呢!” 不管狗儿如何说,庞大郎依旧没去这帐篷里,狗儿也不管他,一个人拿着火把到了哨位,这位置,左手边是众人骑乘的坐骑,右边就是帐篷,正好三角形状。 狗儿的位置,是在三角行中间一点,正对面就是篝火堆,火堆后面是空旷的空地,再远处就是影影绰绰的野林子,不时的有一两个冒着绿光的飞虫,从林子里飞向火堆,然后噼啦啪啦,变成一阵青烟。 时间,一刻一刻的慢慢过去,闲来无事的狗儿就琢磨着等到了安化,如何快速上任,然后在捞取大把银子的同时,再做出一些实打实的政绩来。 正琢磨着,忽然背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狗儿因为走神,并没有察觉到,直到,一把匕首架到了脖子上。 四七七章到达安化 冰凉的刀子架在脖子上,激的狗儿浑身直冒冷汗,好在大脑还没有傻掉,所以就按耐住恐惧的声音,低声道: “这位好汉!有话咱慢慢说,只要我们有的,一切全给你,只求你放过我等性命!!” 话是说出口了,但是后面人一点反映没有,所以狗儿继续道:“好汉,我兜里就一些散碎铜钱,剩余的都在后面帐篷里放着呢,您要是放心,我可以进去拿,或者您牵走我这两匹马如何?也能卖不少钱哩!” 后面:“嘿嘿嘿……” “好汉?您这是什么意思?” 狗儿轻轻的,慢慢的偏偏脑袋,然后从眼角里一看。 “狗日的杨小修,你居然敢吓唬我!” 杨小修哈哈哈笑道:“狗儿哥,我与你说了好几句话你都不搭理我,所以就想吓你一下!” 狗儿这个气啊!一把抓住他狠狠的踢他屁股两脚道:“再开玩笑,也不能玩这等要命的事啊!” 噼里啪啦一顿揍,杨小修留下了悔恨的泪水。 “既然你醒了,那你来值夜吧!瞅你如此精神,那顺便把我的岗也值了!” 冷哼一声,狗儿转身回了帐篷。 也不知是被杨小修的恶作剧吓到了还是咋滴,一晚上噩梦不断,好在天及时的亮了起来。 收拾起身,荒郊野地的也没个好吃的,所以就把昨夜剩下的肉,剁碎了混着米加水一块煮成了一锅粥。 一边吃着,一边谴责昨夜杨小修的恶作剧,正说着呢,后面传来了声音。 “几位爷!我,小人实在是肚饥了,能不能匀一碗给我?” 狗儿闻声看去,好么,胡石匠,这家伙左手捂着腹部的伤口,右手拿着不晓得从哪里翻出来的一个大铁盆,正一脸渴望的望着自己,要不是他脸上还带着些苍白,打死狗儿都不信这家伙是差点中箭死掉的人,唉,看来这,人的命天注定啊! “胡大哥,你醒啦?感觉伤口如何?”狗儿接过他手里的铁盆,翻身盛了满满一碗,回身递给他道。 “嗯,就是有些疼,其他的没什么感觉?” “头晕吗?” “不晕!” “那好!”狗儿嘿嘿笑道:“那啥,趁着天气不错,胡大哥要不把火药方子写下来?” 饶了自己一命,完事了还给自己敷伤药,又给自己饭吃,感动的胡石匠不行,所以他满脸激动的道:“俺不会写字!” “放心,我会写!”狗儿道。 “嗯,没有笔和纸!” 杨小修快速的跑帐篷里拿了出来。 “嗯,我,我头有点晕!” 狗儿眼睛一眯,直直的瞅着他道:“说吧,你怎么才肯告诉我!” “嗯,我,我!”胡石匠扭头瞅一眼正冷嗖嗖盯着自己脖子看的庞大郎道:“我怕,怕…” 他的表情,狗儿自然也猜出来是个什么意思了,所以心里暗暗一想,这家伙,脑袋还不傻!害怕自己说出来就没了利用价值,然后丢命。 “放心,只要你说了,我们绝不会杀你的!”狗儿安慰道。 胡石匠摇摇头。 他这一摇头可是把庞大郎惹恼了,蹭一下站起来道:“说不杀你就不杀你,你是不是现在就想死?” 胡石匠死命的摇摇头,饭也不吃了,慌忙放在一旁跪下道:“几位爷,小人家就留了我一个了,非是小人害怕,只是我一死家里就没了传宗接代的人,到时候我下了地狱,都没脸见爹娘啊!” 狗儿:…… “那你说咋办?” 胡石匠低头想一想,好久才吭哧道:“若,若是小官人不嫌弃,可以收小人为奴,放心,俺卖身死契现在就签给你!” 言而无信、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好吧!狗儿点点头道:“既然你自愿为奴,那我就收了!如此可说了吧!” 胡石匠低头想想,抬头讪笑道:“小官人,那会我听您说要到安化赴任,要不,要不等到了安化,小人再说与您怎么样?” 面对自己的生死大事,怎么小心都不为过,所以狗儿也能理解,就这样,队伍里又多了一个命硬的汉子。 有了他带路这野林子自然出去的快,众人只用了两个时辰,就找到了一处小码头,赶巧这码头上正有只船卸货,狗儿便上前与之协商,这船家也是个热心肠的,听了狗儿话再看了狗儿送上去的官员凭证,就满口应了下来,他说正好要走洞庭湖一趟,可栽乘狗儿先到洞庭湖,哪里有好多船只走向四方。 狗儿到安化县上任,别的不说,这安化的上一级潭州各房长官自然是要拜见的,所以需要先去潭州州衙一趟,因此先到洞庭湖就绕远了,本来时间就紧迫,狗儿便与船家商定,到岳州平江县就下。 话是这么说,等到了平江县,时间就过去了一个多月,狗儿从离京赴任至今已经过了快三月了,一路上看厌了山水,要不是因为心怀着“伟大理想”,早特么的折返祐川老窝,舒舒服服的当小赵员外去了。 人与人相处,七日初步了解,一个月熟悉,三个月就能勾肩搭背了,所以胡石匠融进这个团体里自然是简单的事儿。 三十三的年纪,狗儿实在不能像使唤奴仆一般随意指示他,所以尽管他用一副“我是奴才”的表情,狗儿任然称呼他为胡大哥,还告诉他和普通人一般,但是胡石匠却不认为,毕竟自己已经是签订了死契的人,惹怒了主家,被打死了也是白死,所以这队伍里的一应杂事儿胡石匠都抢着干,这一下,可让两个哑巴汉“失了业”。 “胡大哥,今日吃什么饭?” 胡石匠揭开遮住筐子的麻布笑道:“船家说今日吃鱼和炊饼!” “又是鱼!都吃腻了!”杨小修嘟囔道。 狗儿随手敲他一筷子道:“吃腻了就别吃,正好省一个饭钱!” “别啊,不吃会饿死的!”杨小修讪笑道。 狗儿对他冷哼一声,便扭头和胡石匠道:“麻烦胡大哥去前边喊一下庞大哥!” 胡石匠应一声,赶紧跑了出去,不大会儿瘸子腿走了回来,狗儿见状开口问道:“这是怎么了胡大哥?走路晃倒了?” 胡石匠摇摇头。 “那是?” “庞大郎说,别打扰他,让我们自吃!” 狗儿一愣,这是怎么回事儿? 随口安慰了他两句,狗儿就抄着手去了前边。 一路上不见一个人,狗儿正在纳闷,猛听着前方的船头处传来一声爆喝,紧接着就是如雷般的鼓掌声。 狗儿就遁着音挤了进去,就见人群中心,有俩汉子正在对峙,一个持刀,一个持枪。 持刀的这个岁数瞅着才三十多,而对面持枪的足有五十好几的老头。 看这俩人穿衣打扮正是护卫一般的人物,俩人可能是早斗了一阵,正在呼哧呼哧的喘着气。 扭头在人群里瞅了一眼,不见庞大郎人,所以狗儿就准备回去,正在此时,场子中央耍枪的老汉就发声了,“三儿,要不先歇了,等改日再比!” 对面舞刀的汉子犹豫一下正想点头应是,就听着人群里传来一阵起哄声。 “我说后生仔,你这么精壮的汉子还打不过这老汉?” “对啊对啊!那老汉马上就没力气了,你再拖他一阵必赢!” 正所谓人怕起哄,所以年轻汉子听了,就回复老汉道:“钟叔,再走上两招试试!” 老汉听了,呵呵笑一笑,然后捏个手把式,冲着汉子示意一下。 汉子点点头,就提起刀,啊呀一声喊,刀锋如月光,奔着老汉腰间而去。 如此热闹,狗儿自然不再找庞大郎了,赶紧蹲下来仔细瞧热闹。 刀势迅疾,眼瞅着就要砍到老汉腰前了,只见老汉举起手中长枪,用枪尖轻轻一点。 锵!一声刺耳的响,伴着火星,年轻汉子的刀就被钢枪撩去了一边。 招数被破,年轻汉子也不气馁,直接改横为竖,兜头劈砍了下去,老汉见状脚步后挪,同时手里的长枪直冲着年轻汉子心窝点去。 长枪,冷兵器之王也,它凭着轻便灵活,以及不俗的穿透力,让它在战场上有着很大的魅力。 在冷兵器时代,大刀用在近身肉搏,配着盾牌就能做到攻守兼备,但是,有句话叫做一寸长一寸强。 挪闪腾移,挑刺扫砸,是长枪的常用招式,比起钢刀的蛮力来,它走的是轻巧刁钻的路数。 所以长抢很难学,但是一单学会,战场上就是一打五的存在,所以看电视剧你会发现,好多马上将军都爱耍长枪。 锵锵锵! 原本狗儿还以为有热闹可看,结果五六招后,舞刀的汉子就认输结束了,看的狗儿直喊再来一场。 正喊的起劲呢,后面有人拽了拽狗儿衣服。 “狗儿哥哥,庞大哥说让你赶紧回来吃饭!” 额…… 这热闹看的,真是迷糊了。 时间一晃而过,狗儿一行人乘着人家的顺风船,慢慢而行,有时候夜里停,有时候白日里赶路,走走停停的,除了看船家卸货之外,还要考虑风向问题,但是这个风总是飘忽不定,有时候走着走着就没了,划桨又慢,所以船家就不得不雇佣纤夫们拉船。 就这样慢腾腾的又行了一个月,终于船到了岳州,然后狗儿再骑着马快速的往潭州赶去。 第四七八章潭州长官 潭州,如今的长沙市,因境内有昭潭而得名,汉初以吴芮有功,封长沙王,汉至晋属荆州,隋到明,大行,繁华之地。 潭州的兴旺,得益于洞庭湖,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洞庭湖在唐朝时就得到了开发,到了北庭南迁,更是迎来一波商业的浪潮。 平日里此处的河道总是舟车往来络绎不绝,密密麻麻的河道就好比是一张庞大的蜘蛛网,吸引着各地的商人来次交易做生意。 但是美中不足的是,近年来,洞庭湖四周迎来了许多危机,列为第一危的是,河道淤泥。 第二危是洞庭湖里面有水匪的存在,第三便是愈收愈重的杂税。 比如说现在的狗儿,拿着官员上任的文书这面前小吏还伸着手掌一个劲儿的收税。 气的狗儿一脚便把他给踢到地上。 锵锵锵一阵乱响,狗儿就被此处关卡里的军士给围了起来。 看着锐利的箭头直直对着自己,说不紧张是假的。 “诸位诸位!大水冲了龙王庙,咱们是一家人啊!” 一个是对面人多,一个是对面都是官差,打了来也不好交代,所以庞大郎赶紧出言说道。 “谁和你是一家!” 人群外围,一个头歪戴官帽的少年郎,歪躺在抬杆上,被四个孔武有力的大汉给抬了过来,这情况,只要不是瞎子,就晓得人家背后有不俗的实力。 所以庞大郎与狗儿对个眼,便拱手施礼道:“这位衙内,我等诸人是前去潭州安化上任的,不晓得几位兄弟拉住我等做什么?” “做什么?” 少年人嘿嘿笑一声道:“今天我老吴亲自查私,你们几个骑着马还带着禁器,你说拉你们做什么?” 庞大郎赶紧解释道:“衙内,我等是前去……” 啪,这少年官把手里的扇子折叠起来,打断庞大郎道:“你说上任就上任吗?” “我们有吏部颁发的文书!” “呵呵,一个萝卜也能雕个玉玺来,难道就凭着一张扣着印戳的纸就证明你们是上任的官员啦?” “我们还有详细告身,以及……” “且,那东西想作假什么做不出来!” 好吧!狗儿心里晓得了人家这是故意在找茬自己哩! 所以出来拦住庞大郎道:“我说这位衙内,你既然拦住我们,那总的有个理由吧!” “呵呵,小爷刚刚不是说了吗?在查私,接州里文书,说最近又私返货,偷漏税的不良商人渐多,特令本官严格搜查,不叫一人走脱!” “那敢问这位差爷,您可查完了我们!可有查出什么走私的货物!” 少年官眼珠子一转,哗啦一声再打开扇子,满脸得意道:“我老吴出马还有查不到的私物!” “那你说,你查出来什么!”狗儿眯着眼看着他。 只听他慢慢挪到兵士后面道:“就是那两匹马,他们是马贩子!来人啊!一起给我拿下来!” 好么,狗儿这算是晓得了,为何自己被拦了下来,原来是这小官眼红了自己队伍里的马,说真的,这人还真有眼光,狗儿队伍里一共有两匹马,两头骡子,以及两头新买的驴子。 别的不说,单单这两匹马,乃是上过战场的战马,狗儿千里迢迢的从西和州带来的,平时由庞大郎和姓王的哑巴汉骑着,负责警戒和哨探。 “这马乃是我自家的马,哪里是什么走私的!衙内可不要乱说!” 庞大郎怕事情搞大了麻烦所以还想和解。 “你说我乱说话?”躲在兵士身后的少年官,瞅一眼狗儿嘿嘿笑道:“本来还觉得你们只是可疑,这下子是真明确了,我看啊!” 少年官眼珠子咕噜噜一转道:“我觉得你们就是洞庭湖里水贼派出的密探!” 这罪名可真是大了,庞大郎也晓得了对面这小官是真的把污水往自己身上泼洒啊,所以翻身回去,然后上马。 狗儿见状也招呼众人翻身上了马背。 呼啦啦一阵动作,这一下少年官更是喊了:“左右,水贼探马要跑了,快架上刀枪拦住他们啊!” 一声声应答,然后十五六个军汉就各拿着腰刀长矛枪要围狗儿几人。 人家用死了来污蔑自己,任凭自己解释都不成所以狗儿就掏出怀中代表自己官员身份告示的文书,举着大声道:“朝廷名官,以下犯上者重罪!” 众军士见状纷纷停下脚步,扭头去看少年官。 “看什么看,一帮蠢货,快给小爷拦住他们,仔细马跑了那你们顶账!” 狗儿要硬走,自然不能等着他主动让路了,所以大声吆喝三声,然后喊声驾,坐下大青骡子就哒哒哒的跑动了起来,头前领路的庞大郎甚至抽出了自己的钢刀,做出一副谁挡就劈砍谁的架势。 众兵士见状纷纷躲闪了开来,气的少年官哇哇大叫。 “给,你要的过路税!” 哗啦一把铜钱撒在了少年官脚跟前,然后狗儿就紧紧追着庞大郎而去。 潭州,要比龙州繁华好几倍,街上的行人更是摩肩擦踵,从酒水到杂嚼吃食,沿街叫卖声彼此起伏,有些极会招呼客人的店家,甚至走到街上去拖拽。 正所谓窥一斑而知全貌,从城门而入,一直到知州衙门以及通判厅,仅仅走过了两条街,就听到了不下十几种口信的商人,因此可以想象,这潭州的商业是多么的兴盛。 “狗儿哥!我们先去街上耍去,等会你办完了差事,就在福林酒楼等我们啊!” 一进了城门,庞大郎就鼓捣着杨小修去街上玩耍,终于在进衙门口时,俩人找到了机会。 “去倒是可以,但是这人生地不熟的地儿,你俩人可不许惹乱子!” 杨小修开心的应一声,便把毛驴的缰绳塞进胡石匠手里,再转身就拉着庞大郎飞快的跑去。 “胡大哥,还有王大哥,他俩人走了,只好麻烦你们在此等我了!” 三人点点头,就奔着衙门口的拴马桩走去。 狗儿回身整理一下衣服,再瞅瞅手里拿着各样文书,便抬脚往衙门里走去。 来至少打听了,这潭州的知州姓吴,马上五十岁的年纪了,据说他在这潭州知州任上当了足有五任。 而西城的通判厅长官,却是上上科的二甲榜进士,正是年轻有为,埋头苦干政绩的时候。 抬脚进了知州厅,面见了吕知州,出言勉励了狗儿两句,别的没说什么。 然后狗儿去了通判厅,通判相公倒是对狗儿印象不错,一通为国为民的大道理,讲的狗儿昏昏欲睡。 终于等他说的口干舌燥之后,放过了狗儿。 一把手二把手看完了,下面的参军以及各房主事官,狗儿也的参拜一下,正所谓官小腿跑断。 一圈参拜下来,狗儿这安化县县尉一职才算有了谱,等狗儿的文书在衙门里走完程序,这接下来去安化县上任就算是手续齐全了。 文书什么时候出来,这时间段狗儿估摸着不短,不过好在狗儿已经不用着急了,吏部规定的时间期限,狗儿提前半月到的,所以接下来就吃和睡,正好弥补这一路上紧赶慢赶的幸苦。 中午在福林大酒楼与庞大郎几个吃的饭,一桌子中等席面要了狗儿三两银子。 贵自然是有贵的道理的,所以狗儿就放开了吃。 一通海吃,狗儿挺着肚皮就去了驿站。 转眼五天过去,狗儿去衙门里问自己文书的事儿,吏员道:“吴知州还没同意!” 狗儿想一想可能是他公务繁忙,所以又等了五天,办事的虞候说,还是没有。 再转眼一个月过去了。 衙门道:“还是没同意!” 这时候狗儿察觉到了不对头,然后花了银子打听了一下。 “狗儿哥,咱们不是要去安化吗?怎么突然折返回祐川了!” 回龙州的大船上,狗儿阴沉的脸望着水面。 杨小修终于按耐不住就轻声问道。 “小修,这官咱们当不成了!” 众人大惊,齐齐问道:“为何?” “还记得进潭州时,有个姓吴的小官半路想抢咱们的马匹吗?” 几人点点头。 “那姓吴的和吴知州是一家人,得罪了他,这官我们自然当不成了!” “可是,可是……” 杨小修惋惜道:“可是,你为了这个官,耗费了三年时间啊!就这样说丢就丢了!” “没办法!”狗儿叹气道:“人活在这世上,真的难,一步错,满盘皆输!” “要不咱们托人与那吴衙内说和说和!”庞大郎建议道。 “一个是晚了!再这,他是我的上官,我不愿每次遇见他就磕头行礼,畏畏缩缩!没了这官,我一样活着精彩!” “对!”庞大郎赞道:“这官当的奴才一般也不是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还不如与我行走四方的好!” “我才不去!” 狗儿撇嘴道:“我要回祐川,当我的赵大员外!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的,舒舒服服过一生!” 时间一晃而过十三年,狗儿犹记得说这句话时的意气风发,但是现在的,唉,活着真难。 绍兴三十一年七月,金完颜亮在迁都开封后,撕毁绍兴十二年签订的宋金和议,决意分兵四路,大举侵宋。 西路元帅徒单合喜率军三万,自凤翔经大散关入川,其实如虹,九月攻取大散关后,派骑兵进攻黄牛堡,连下数城百寨,搞得四川境内哀鸿遍野,百姓们扁担挑着儿和女,拖家带口的纷纷南逃。 祐川也不可避免战火的来临。 刘县尉战死,孙主薄挂印而去,衙门里一个官都没了,只剩下一些不管事的衙役,还忙着搜刮些金银器物然后逃跑。 刘头为了给狗儿一群人争取时间,领着一帮兄弟,引着一队金骑去了烂泥塘,然后与敌人同进了泥坑里不见尸首。 “狗儿,快跑吧!” 唐小七、唐小二一群人赶着马车死命的往东南跑去。 后面是浩浩荡荡的一众人口。 狗儿骑着大青骡子瞅着身后天空冒起的浓烟,晓得是金人开始烧城了,心里莫名的难受。 “狗儿,我们是去大理还是临安?行痴说大理很是太平,适合我们安身立命!” “如此,去吧!” 本书完,再次感谢订阅过本书的友友们,尤其是智近于妖友友,真的万分感谢。 第四七九章后引 吐蕃、大理国、南宋三角边界的驰蛮部司属地,有条大江途径这里,养育了周边密密麻麻数百个土司部落。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赵浩!” “胡说,我就你醒来时,你明明说你叫‘赵大狗’,怎么突然换了名字!” “哦,你说这个名啊!他已经见上帝去了!” “上帝?是什么?” “小姐姐!你不会连上帝都不知道啊!” “本姑娘哪里晓得你们宋人说的话!” “哦,忘记了!就是宋人也不晓得!” “那你说这个上帝是什么?” “就是你们说的老天爷!” “哦,好吧!嗯,对了,你说赵大狗死了?” “嗯,他这上辈子活的真悲催,把个妹还能被人家卖了,三年幸苦终于得个功名,也被人秃噜了,最最最重要的是,那秦桧俩孙子居然没把他弄死,还有马上要灭亡的金国,以及即将崛起的蒙古,这么好的机会居然,唉!丢人啊!” “哇,你懂的好多!” “那是!哥哥我可是北京五道口职位技术学院毕业的!这点东西可不算啥,妹子你听我说,就是这外太空,这星星,还有咱们现在站立的地球,哥哥都亲眼见过!” “切,怪人,你又开始胡说八道了!哦,对了,你到底来自哪里?” “我啊,嗯,来自石家庄!” “石家庄?这是什么地方?那个州县的村寨啊!” “哈哈哈,国际庄你都不知道,你这个…,哦忘记了,这里是古代!” “古代?哥哥你又乱说话了!” “呵呵呵,我没乱说话!对于我来说,这里就是古代!嘿嘿嘿,小爷被封印了二十多年,终于轮到我做主了,哈哈哈!那个残破的大宋将会在我手里结束,我的大宋将会来临!” “喂!我们要回家吃饭了,你要不要一块吃!” “哦,吃!小姐姐你等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