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读心攻略》 第1章 挚友 青春阶段的少女友情往往从一见如故开始,然后于细水流长的交流分享里渐入佳境,最后成为互相拿捏着对方黑历史,一旦分手就都得死的闺中密友。 尤其当你们产生分歧的时候,曾经坚不可摧在海誓山盟下见证过的友谊就会像过期了的牛奶那样骤然变质。 你跟家入硝子在争论上头的前一秒才恍然惊觉,互相怀揣着对方塞满了黑色历史、摇一摇都可能要同归于尽的炸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率先踏出这一步。 “什么吗,这就完了。” 见你们心怀顾忌地停下,五条悟这才从停战的空隙里对你们大肆嘲笑出声,拖长的音调里都带着不能理解的散漫与疲劳难耐的无趣。 他站在你们中间,高大的像一堵不可逾越的墙,伸出手为这次争吵划上了休止符。 你看着他停留在你面前的手掌,指骨略是宽大,却又漂亮的骨节分明。此时修长的手指微屈着,在你眼里落下瓷白的影子。 在室内明澈的阳光下,其掌纹细致的脉络走向,以及黛青的血管皆清晰可见地映在你眼中。 【这种事情果然麻烦死了,下次还是让杰来做就行了。】 五条悟皱眉看着你们,后又不知道想到什么似的松开眉头,轻笑出声。 他收回了隔开你们视线的手掌,站立的姿态松弛却不随意,双手环胸,态度骄傲地拉踩道:“因为一点小事儿就吵架,你们的友谊可真是脆弱啊。哪像老子和杰这样关系好的根本牢不可破。” 【就因为这点儿小事吵架,老子和杰才不会这样呢。】 你听着他心口如一的心理话,不禁蹙起眉头,被莫名其妙拉踩小觑的不爽微妙的盖过了与挚爱的女性朋友意见不统一的愤怒。 家入硝子的表情跟你如出一辙,此时精致而冷淡的眉目中混杂着明显的嫌弃之意。五条悟话音刚落,她就轻描淡写地嗤笑出声。 这只是一个日常生活中的小摩擦而已,五条悟大可不必如此拉踩。 你们互相看到了对方的神情,于是相互妥协,暂时休战,同气连枝的将矛头一举对准了眼前这个写作最强读作人渣的男同期。 夏油杰由于出任务,并不在现场,但这并不影响你借机挑拨是非。 “一点小事而已。”你看着他,尾音钩子似的上扬,“那你们关系很好嘛,那想必他把你的抹茶夹心饼干里的夹心全部换成芥末,你也肯定不会生气的对吧。” 五条悟眉间一跳,不敢置信地看着你,在脑中飞快地回想了一遍,即刻反驳道:“哈?你说什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瞎编乱造也要有个度吧。” 显而易见,他不知道这件事。 你没有即刻反驳,甚至对他露出一个纯然无辜的笑容。 走到他的桌椅前,在他疑惑的目光中半蹲下来,伸出手在他的课桌里翻找着,最后你从书本堆积的角落里翻出一袋饼干。 你当着他的面晃了晃外包装的袋子,响声落在耳中也稀稀拉拉的。 在五条悟疑惑不解,却又略带某种不敢置信的如遭雷劈的神情中,你拿出里面剩下的最后一块饼干。 食指与拇指捏着饼干边角的位置,使得那块饼干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呈环绕立体状地展示在五条悟的眼前。 此时的你像极了一位在法庭上掌握了决定性的证据,并将在接下来一锤定音并宣布审判结果,时刻不忘践行「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的青天大法官。 这应该是五条大少爷自出生以来,第一次收到的来自可与他平等对话的挚友送的「道歉」礼物。 无关乎客套的人情往来,也无关乎五条家最为尊贵的「六眼神子」,更无关乎自出生起注定是最强的「五条悟」,这只是一份单单给「五条悟」这个失去了所有光环的有血有肉的人所准备的最为特别的礼物。 这样第一次的经历总归是新奇的。 在当时各种复杂而又纠结的心理状态的加持下,他一边吃一边嫌弃,最后吃到只剩下一块留在袋子里,拿起袋子前后摇晃着,鼓着嚼地发疼的腮帮子,吃累了似的盯着袋子里的饼干,久久移不开视线。 他终究还是舍不得吃掉这最后一块,干脆私下里留作收藏。 于是他死也不会想到,这最后一块饼干就是夏油杰就给他的小惊喜。 阴差阳错,机缘巧合。 此刻要不是你一语惊醒梦中人,怕是五条悟会将这个误会持续到他带进坟墓为止。 毕竟在同是最强的情况下,不会还真有人以为夏油杰能无条件无底线无原则地惯着五条悟吧! 你啪的把饼干拍在他手里,义正言辞慷慨激昂道:“就是这块饼干,你可以当我说的是瞎话。但你今天必须吃下它,证明你跟夏油杰的友谊永不过期!” 五条悟手里握着那块饼干,视线直勾勾凝聚在青绿的饼干夹心上,面色来来回回变换不定。也不知道是你揭露了他纠结而隐秘的心理状态,还是夏油杰耍了他一把并玩弄了他的少男心,这两件事哪个让他更加生气。 他的额头青筋直跳,下颌绷紧,轻微的磨牙声响起。 但头铁的青春期dk不撞南墙不回头,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面子尊严比最强的名头还重要,他嘴硬道:“那你给老子看好了,我跟杰可不会像你跟硝子一样,为了一点儿小事就争论不休。” 然后他啊呜一口吃下,半点缓冲的余地都没给自己留。 正巧教室的门在此时被人打开,门与滑轨的摩擦声吱呀响起。 更巧的是,故事的另一个主角走了进来。出任务回来的夏油杰神态温润,狭长的眼睛微弯,唇畔酝着温和的笑意。 他的身形颀长,肩宽腰窄,能看出略宽松的制服包裹着蕴含爆发力的肌肉群,撑出鼓胀的流畅优美的线条。 整体上看,身材比例极佳,身高腿也长,阔腿裤随着他的动作流动出自然的折痕,轻慢的缓步中踏出闲庭信步的从容不迫。 再近些,他眉眼清隽,神情和悦,行为举止令人如沐春风。始终柔和的视线依次扫过教室内的三位同期,最后停留在像是被灌注了水泥般,一动不动的五条悟身上。 没有杀意,没有愤怒,有的只是一只从鼻腔到大脑都被刺激的辛辣感冲刷而过,从而暂时的失去了思考能力的巨型小猫咪。 才刚回来,尚且不明局势的夏油杰见此情景,只是毫无危机意识地发出了一声疑惑的鼻音。 【这是怎么了?】 不愧是挚友,就是心口如一。 你正面朝向五条悟,因而在此时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他表情变化的种种细节。 啧啧,看看这牢不可破的挚友情谊。 你踮着脚从五条悟身前探头看向夏油杰,抬手对他打招呼:“杰,欢迎回来。” 夏油杰对你回以笑容,眼角余光扫过仍在此时岿然不动的五条悟,眉头不禁蹙起一点,刚想开口询问这是什么情况。 结果他就看到你绕过五条悟跑到家入硝子身边,脚步小马似的轻快矫健,拉起她的手就往教室外面跑去。 某种奇妙的预感在发挥作用,他的瞳孔微动。 【情况不对!她干了什么?】 你跟家入硝子站在教室门外,听见他终于反应过来的心声。 也许是被他反射弧极长的回应取悦到了,你转身对他吐出一截舌尖,微抬下颚,轻然发出一点声音,“略。” 恶劣的甚至还有些可爱。 接着你立马关门,彻底分割开了你们与他们之间所在的两方空间。 你很尊重他们的友谊,就像你很尊重夜蛾正道掉落的每一根头发。 祈祷,画十字,最后阿门。 轰—— 轰隆隆—— 漫天烟尘飞舞,你的身后是青春在爆炸的声音。 操场的绿茵树下,夏日的清风穿过森翠的叶隙,发出轻晃的沙音。 你抱着家入硝子坐在荫蔽的角落,对男人之间的友谊不屑一顾,“我才不会像他们那样,没品的对硝子动手呢。” 家入硝子回抱着你,表示同意,“坚不可摧的友谊,反过来说,可不就是刚则易折。不过真令人意外,他们还真的说到做到,说不动口就直接动手。真不愧是最强啊。” “是啊。”你重复着,“真不愧是最强啊。” 第2章 话题 实际上,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你跟家入硝子确实会在一些事情上有所分歧,但这并不代表你们之间的关系不够好。 恰恰相反,或许正因为足够的信任与在乎,你们才敢于向对方袒露自己不加掩饰的真实心声,在每一次或激烈或柔和的,思想与语言的交流中增进理解。 这也是一种感情联络的方式,纯粹的心意下藏着如海洋般盛大的包容。 手机的聊天框里填满了数不清的日常,从流行的衣服款式、妆容搭配聊到各色甜品的卡路里,最后将话题落到最近新出的那部电影里潇洒出场,幽默风趣的男主角。 有人会为跌宕起伏的电影剧情拍手叫好,有人会关注男主角在精湛演技下所展露而出的人生缩影,也有人仅仅只会关注男主角的帅气而俊朗的一张脸而已。 你跟家入硝子毕竟只是俗人,做不到在看到宣传海报的第一眼,就感受到男主角藏于优越皮囊背后的热烈灿烂的灵魂。 庸俗才是人生应有的常态,平淡无奇,寡淡无味,却必不可少的贯穿在人生的每一天。 在购物广场的大屏幕上,首先映入你眼帘的便是那张堪称艺术品的脸。一见倾心的落在你的眼底,让你念念不忘的想要跟家入硝子一起去看这场电影。 咒术高专夜晚的房间里,灯光昏暗不清的覆下一层朦胧光色。 你躺在床上,手机的幽暗的光线照亮了小半张白皙的脸,指腹落在手机按键上,发出哒哒的响音。 [你]:他长的一看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家入硝子]:长相标致的就像一个会走路的标本。 似乎有点歧义,于是她又补充说。 [家入硝子]:能上教科书的那种。 这对一个决定要将来从医的学生来讲,应该是非常顶级的赞扬。 你对此表示十分理解,并回复道。 [你]:那我们综合一下,男主角就是个沉默寡言的活体标本。 [家入硝子]:太长了,而且用标本称呼感觉是不是不太礼貌啊。 [你]:好吧,那提炼一下关键字,我重新想个代称。沉默寡言,男主角,一见倾心。 [家入硝子]:寡夫。 打字的手骤然顿在原地,你咂摸着这个全新的称呼,竟然能如此该死的合乎情理。 [你]:不愧是你! [家入硝子]:接受良好,也不愧是你! 于是奇妙的代称出现了。 并且在之后看完电影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你坏心眼的向咒术高专里所能见到的每一个人都宣称过—— “我迟早要嫁给一位寡夫。” “哈?”五条悟听见你的话,不由一脸嫌弃,“你的脑袋没问题吧?世界上那么多身心干净的好男人不找,专门喜欢别人挑剩下的老男人是怎么回事!” 【这家伙的脑袋真的没问题吗?寡夫是什么引领潮流的称谓,不应该是鳏夫吗?】 无端被人质疑审美,你忿忿不平道:“我说的寡夫,那只是一种形容出来的感觉而已,感觉你懂吗!” “呵,感觉啊。”五条悟语气上扬,七拐八拐出的每一个音调里都含着奇异的阴阳怪气,“老子还感觉你这样下去迟早都要被人套麻袋拖进小巷子里打一顿呢。” 【然后老子就会不计前嫌的从天而降去救你。这你还不得感恩戴德的跪倒在「五条大人」的脚下痛哭流涕,诚心忏悔你过去的所作所为。】 你:“……” 谢谢,并不会。 “啊?”夏油杰听见你说这话,眉头微蹙,温和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你的脑袋,“你是认真的吗?为什么会喜欢那种带着孩子的鳏夫?” 【究竟是看上那种上了年纪的老男人什么啊?年纪大,〇无能,身材发福,头顶脱发,或者就是单纯想要无痛当妈。】 “杰。”听见他极其炸裂的心声,你觉得像是凭空被人灌了十吨黄连,浑厚强烈而不带稀释的苦味冲击着身体的每一处感官,让你皱着鼻子喃喃自语道:“原来你才是藏的最深的那个人啊。” 你非常震惊于夏油杰甚至都帮你补充好了人设,让你对于「寡夫」的清冷印象彻底破灭成灰,瞬间变成了浑身油腻的秃顶中年男人。 更可怕的是,为什么这个「寡夫」还要有个孩子!? 夏油杰的内心想法非常失礼,但他能够不显山不露水的藏起所有会让你感到不适的情绪感受。 他看向你的笑容惯来和煦,如春风暖阳抚过眉间发梢,酿出令人温醺的温度。在澄明的光线下,泛紫的瞳孔澄澈如一泓能让人一眼望穿的潋滟秋水。 是一只有着不染纤尘的伪装,能够轻而易举骗过所有人的坏心眼狐狸。 但此时的你看透了一切,板着脸,严肃纠正道:“你说的不对,我说的是「寡夫」。而且「鳏夫」可以有孩子,但是「寡夫」不行。” “为什么?” 即便是疑问,他的嗓音仍旧温润动听,起伏的音调始终维持在平稳而少波澜的一个区间内。 【果然只是在口嗨啊,这些时不时的,乱七八糟的新名词还真是让人头疼。】 你咬牙道:“那是因为「寡夫」要守男德。” 在他接着追问之前,你十分果断且自我放弃般地说道:“别问为什么,问就是不守男德的都被我物理开除「寡夫」籍了。” 夏油杰的表情管理依旧稳定,听到你的答案只是轻轻地点头回应,包容的像是在看一只无辜无害,但又因愤怒而不满跳脚的表里如一的小猫咪。 【唉。】 耳朵里尽是叹气的袅袅余音,一波三折的弯出调子,急刹车一般地在脑海里摩擦出久久不散的轰鸣。 你在私下里握紧了拳头。 夏油杰你这么失礼的腹诽别人算个什么事,有本事你就当面说出来对质啊! 理所当然的结果,如此令人无能为力,两个dk油盐不进,柴米不吃。对你这次特别且专一的安利,一个爱搭不理觉得不如自己,一个尊重理解觉得你有问题。 在过去与他们相处的无数次尝试中,无论你如何变换对于话题的描述,从奇奇怪怪的称呼到引人入胜的标题,两个人每次都能心无波澜全盘接收,但在内心里,却又无一例外的对你真实的想法置之不理。 这次也一样,谁也没有开口问过你嘴里那个「寡夫」是谁。 你在这样屡屡碰壁且自讨没趣的大环境下,很快失去了与他们两个分享自家纯情「寡夫」的兴趣。 这两个脑子里装满了被咒力强化过的肌肉的青春期dk,不懂得欣赏美色,更不懂得体谅纯情柔软的少女心。 你跟家入硝子说青春期的男同期真的好难理解,表面大大咧咧所欲随心,实则心防高垒深堑顶天立地,不由分说地拦住一连串的直球攻击。 唯一一条通往内心的坦途,却是一条不带丝毫沟壑的脑回路。 那条路过于丝滑,你觉得自己把握不住。 在这里并没有别的意思,你只是衷心的想为两个最强献上祝福。 首先,你期望他们两个最强长命百岁。 其次,你祝愿两个最强三十岁,不,哪怕百年之后也都还是足以在咒术界历史上留名的男魔法师! 最后,就是没有最后。 第3章 夜谈 过去的一切在眼前如旧电影的胶卷般流淌而过,时间的指针拨转,你的灵魂回到了青春爆炸的今夜。 月色澄澈的夜晚,最适合开一个说些私密小话的睡衣派对。 其中,有关恋爱的话题永远都是不可缺少的必需品,就像是世界上大多数甜品店里用以点缀蛋糕的那颗色泽亮丽的红色樱桃。 明明是只适合浅尝辄止的漂亮——敷衍的甜味,黏牙的酸涩,干瘪的果肉,吃起来味同嚼蜡,但是又偏偏必不可少。 “你喜欢什么类型的人?” 家入硝子这样问你的时候,怀里还抱着揉成一团的枕头,嘴里咬着根棒棒糖,随着她舌头发音的动作,糖块在舌面肆意翻滚,说话的音调都压的含糊不清。 你伸手一条一条数过去,“首要要帅,其次要高,最后要有钱。” 平平无奇,堪称毫无新意。 但说到这里你却又异军突起,全然否定。 “这些都不重要。”你注视着她充斥惊诧的眼神,一字一顿道:“对于我来讲,找男朋友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必须得是个哑巴。” 家入硝子不由张大了嘴巴,棒棒糖都从嘴里掉了出来。她眼疾手快抓住在空中翻滚做自由落体运动的纸棒,在它落到床单上的前一刻就抓在手里。 她茫然无措的看着你,像是往自己嘴里塞冰块似的把棒棒糖含在口里,微哑的声线都在颤抖:“为什么你想找个哑巴做男朋友?” 你撑着脸趴在床上,雪白的有着饱满线条的小腿在空气中轻轻晃动,灯光落在你的眼睛里,恍如一颗引路前行的启明星。眸底的流光碎影,落在星河璀璨中绵延万里。 “因为我喜欢沉默寡言的人。” 窗外蝉鸣阵阵,枝叶扶疏,飒飒风声如雨落叶隙,摩挲入耳。 你只是在一片喧嚣里渴望安静。 但家入硝子眉头蹙起,眼神惊奇的像是第一天才认识你,“我还是第一次听见你跟我说这个xp。” 这个没法解释。 你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在床上滚了两圈,最后才干巴巴道:“毕竟身边不会说话的人太多了,总要找个人给我留一点可供喘息的余地吧。” 勉强,但是也不是不能接受。 家入硝子皱着眉头,可有可无的点头,并没有提出说「你需要用反转术式治治脑子」这种类似的话题。 睡觉的时候,你们两个脸贴脸、心贴心的窝在一起,凌乱的发丝像缠绕的枝蔓,于浅色的床单上缠绕在一起,呼吸间都是对方无孔不入的气息。 你在睡梦中梦见了世界久违的宁静。 你想找个哑巴当男朋友,即便他不会说话也没关系,因为你会读心。 两个人的世界里,你给予他理解,他给予你安宁,一些只有你能听到的心里话,想必会非常甜蜜。 读心是你的能力,与生俱来的伴随着你成长的点点滴滴,但这个能力被你严丝合缝的嵌在人生的每一个阶段里,成为你与人交往的最大秘密。 第二天去上课的时候,你看着被炸的七零八落的教室,和两个还跪在教室门外的最强男同期,纯然无辜的对他们露出一个笑。 “嗨,两位挚友。” 你站在他们面前,弯下腰注视着他们的眼睛,缓慢地挥手,轻言细语的输出,唇边都漾起柔和的笑意。 结果两个人霎时分别扭头到看不见对方,也看不见你的另一侧。用切实的行动,给你留了半个后脑勺和满堂无人言的缄默。 【迟早有一天,老子要把她按在腿上打一顿!求饶没用!哭更没用!】 【她的体术似乎很薄弱啊,下午刚好有实战训练……那干脆这样好了。只是让她哭一下也没什么的吧。】 你双手撑在脸侧,压出柔软的痕迹,歪头看着表面沉默,实则心里话早已浪涛天的两个最强,冷漠且无情的在心里给这两个人打上了鲜明的红叉。 你告诫自己说。 ——别这么不挑,这种半哑巴不能要。 第4章 试探 你面带微笑,漠然听着两个半哑巴的心里话。 【话说她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之前的也是,是巧合吗?还是,要在这里试探一下吗?】 【这家伙到底是怎么知道这种事情的!算了,大人不计小人过,跟之前一样,不理她就行了。反正她被老子孤立之后,迟早都要回来道歉的。】 信息接收完毕,这两个人不仅对于毁坏教室毫无悔过之意,甚至还要继续迁怒于场外的无辜路人。 以至于还有「试探」,能说真不愧是夏油杰吗,在这方面有够敏锐的。 出于习惯,你站直了身体,原地整理着自己的袖口和衣领,指尖压过平整的领口时,柔软的发丝都会乖巧地窝在肩颈处。 “话说。”夏油杰回头看向你,眉眼间收敛了温和之色,整个人的气质都无端沉静下来,“你的脸上沾有脏东西。” 【这个角度能看到短裙里面。】 心里话与他开口的声音同步传进耳朵里,于短暂的分析时间里,你的思维都难得打结了一瞬。 出于常年以来养成的良好习惯,你强忍住即刻离开原地,或者给他一脚的冲动,装模作样的摸上脸庞,“真的吗?是在哪里啊。” 五条悟这才转头看着你的脸,墨镜之下的六眼熠熠生辉。思考只是短暂的一瞬,紧接着他也发出一声笑音,意有所指道:“嘴角沾的有东西。” 【领口上沾有粉色的唇膏印。】 又是同时同步的声音,两句话在你的耳朵里几乎要重叠在一起。 对面两个人到底不是傻子,一次两次还好,这种类似的事情经历的次数多了,他们要是还没有任何怀疑那才是真的有鬼。 毕竟咒术的世界从来不只有咒灵,诅咒师也是咒术舞台上必不可少的常客。祓除咒灵,需要与生俱来的战斗智商;与诅咒师缠斗,更需要在此基础上加一点对「人」的敏锐直觉,使他们能在千钧一发的对敌之际作出准确的判断。 他们并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你的能力,但是最强与生俱来的潜意识告诉他们——你不对劲。而对于这一点,他们只需要怀疑就够了,根本不需要证据佐证些什么。 要惹上麻烦了。 你内心镇定,伪装出的神情带着恍然大悟的惊奇之色,拿出随身携带的手帕就要擦拭嘴角沾着的「东西」。 至于唇膏印,谁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反正也不影响什么,无视掉就可以了。 看见你镇定如常的动作,夏油杰弯着眼睛,盯着你在他这边展示出来的细白手指,继续道:“错了,位置在另一边才对。” 【位置应该是在往下一点。】 手帕擦拭的位置移到另一侧面颊上,你的表情有着恰到好处的慌忙——来源于对自己形象的在乎。胡乱擦了两下,刚想做戏做全套地开口询问,结果你就突然意识到。 ——不对,被耍了。 理智回笼的瞬间,你的动作不由一顿,瞳孔微澜的漾着光。下意识敛下眼睑,遮住了此时微有动摇的神色。 你太想要证明自己的没问题,结果却掉入到了他们的节奏里,忽视了此时最大的不对劲。按理说,从夏油杰此时的视角里,根本就不应该看到所谓的「另一侧」,而他们提出这一点,仅仅只是因为—— “真不敢置信,我们两个的信用水平在你这里竟然这么高吗?”五条悟紧盯着你的眼睛,音线都在某种欢愉的情绪加持下大幅度起伏着,“你竟然从头到尾都不怀疑我们在耍你吗?” “还是说。”夏油杰接上他的话,音色温和如水,继续道:“你心虚到以至于都忘了,我们两个是「混蛋人渣」这件事情了。” ——他们需要一个合适的切入点直接明牌而已。 不需要跟你虚与委蛇,甚至百般拉扯,来回试探。他们两个最强只需要大大方方把自己的筹码摆出来,就足够他们赢下这场赌局。 因为你从头到尾都不敢上他们的赌桌,只顾着把自己从这边的赌局里摘离。于是甚至可以说,从听到夏油杰说出的「试探」开始,你就已经掉入了他们的陷阱。 被「试探」的人,难免会想要迫切的证明自己没问题。 但是你没想到,夏油杰口中说的话是「假的」,而心里话才是「真的」。他所提到的「短裙」更是简单粗暴,却切实可行地断绝了你直接离开他的视线范围内的可能性——因为你会下意识的避免一些过于刻意的行为,从而证明自己并没有听到他的心理话。 而真正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尤其对于他们的本性所知甚多的「你」,应该会在他们说「你脸上有脏东西」的时候,就直接离开此地,从根本上避免两个人渣的手段粗劣的戏弄。 你是第一次直面这种境况,近乎被人透过外表直接看穿灵魂。多年以来刻意藏起的秘密被迫公开示人,这不啻于被人扒光衣服丢在大庭广众之下接受各色目光的洗礼。 防线被一举攻破,吓得你浑身汗毛直立,垂下的手指不自觉的攥紧裙摆,用力到指骨泛白。你小心的调整着急促的呼吸,尽量维持住波澜不惊的表情。 两个人所紧盯着你的眼神中,你只感受到一股不知名的寒意自脊背席卷全身,如针如芒的目光透过衣服落在肌肤上,恶劣的灼烧出一片火海。 那是属于野兽的目光,藏匿于危机四伏的丛林里,明明穷凶极恶,却又极爱玩弄猎物。会狡黠而恶劣的在弱小的猎物面前藏起自己的本性,只等待着无知无觉的猎物放下所有防备之时,再咬断喉管,一击毙命。 你强忍住浑身的颤抖,却仍旧没有后退一步。 因为,这也只是他们的猜测而已。 五条悟表情戏谑,音色愉悦的上扬起来,“怎么了?不打算反驳吗?还是说,你觉得我们哪怕知道了也什么都做不了。” 【虽然知道了这件事,也确实没有什么用就是了。不过这家伙还真是麻烦啊。】 你抬眼看着五条悟,少见的没有反驳。 毕竟只要你不松口,读心这件事情也确实很难盖章定论。 夏油杰的视线接触到你平静无澜的侧脸,再往下细细扫过,就看到你攥住裙角的微颤的细白手指。 【果然没有表面上那么冷静啊。】 沉默而无言的环境中,他自喉口泄出一点笑音,嗓音仍旧温和的不带丝毫戾气,“悟,时间到了,我们也该走了。” 时间到了。 于是眼前跪坐着的高大的身形也骤然站起,云开雾散般显露出直立苍穹的高山峻岭,在你面前压出两道极有压迫感的阴影。 在窄小的视线范围内,你只能看到他们的胸口,如壁立千仞的墙面,遮盖住你的所有视线。 两个人站在你面前,随意地活动着筋骨,或许是跪坐的时间长了,在拉伸的运动中骨骼都发出清晰可闻的喀啪声。精壮的肌肉随着他们动作鼓动,在制服的包裹下展现出沉闷而富有力量感的线条。 你向后退了一步,远离了这一块被男性荷尔蒙所包裹的范围。 看到你的动作,五条悟表情惊奇地凑近上来,在与你的鼻尖不过三指的距离,他调笑道:“刚才还那么坚贞不屈,怎么这时候反倒是开始害怕起来了?” 你的睫羽颤抖着垂下,下意识地避开直视那双苍蓝的眼睛。 太近了。以至于呼吸的热气都随着他的动作纠缠过来,在唇间缭绕着散去。 鼻翼间都浸满了他的气息,清甜的香味,但又会着雪松般的尾调,久久不散的沁入你的呼吸间。 【这个距离,脸还是很可爱的吗。不过,嘴上涂的颜色好像跟领口的那一块颜色对不上啊。】 似乎只是出于最纯粹的好奇,五条悟的各种行为里总带有一种天然的理所应当。 当他产生了这个想法之后,便能够不顾后果的伸手,毫不犹豫地用虎口卡住你的下巴抬起。为了方便控制,手掌收拢着贴近脸颊,于是他的指尖陷压在你的脸侧,指缝里都溢出一点雪白的软肉。 你被迫着抬头,脚跟都被他粗暴的动作带地抬起来一点。 审视而好奇的视线凝聚在你的双唇上盯了许久,他最后终于得出结论:“果然,颜色就是不一样的。” 第5章 欺负 “唔……你放、放手……” 脸侧被掐的陷下去一块,声音都含糊不清的混在嘴里。 对方的力气很大,脸也被他不知轻重的动作弄的很疼,口腔内的口水还在不断分泌着,微小的水声与吞咽声在这一方空间响起。 五条悟完全忽视了你的诉求,浅色的眉目间,表情有着居高临下的淡漠,卡着你下颚的手继续往上抬了一点。 只剩下脚尖堪堪点在地面,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里,填满了那张漂亮又恶劣的脸。 他又凑近了你一些,纯澈的蓝色眸子里充满了好奇,像是只活力满满的白色猫咪,在此刻小心翼翼地嗅闻着空气中散逸的味道。 灼热的呼吸停在你饱满的双唇前,扑面而来的尽是他身上的气息,像是被人吐出的烟圈般缠绕不休,直至沁入你的呼吸里。 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似乎下一秒他就能彻底贴上来的距离。 但你只看到那双眼眸远离了你的视线,他放开了你,声音里带着某种了然的无趣:“是柑橘味的啊。” 五条悟离你远了一些,表情漠然地看着你控制不住后退的脚步,直至靠在窗边,捂住下半张脸轻轻地咳嗽着。 你只觉得很难受,尤其是脸侧,被他压陷的地方还带着微妙的疼痛,丝丝缕缕的反馈在神经系统里,口腔侧面似乎都在他刚才的动作中磨破了一小块,浅淡的铁锈味在舌尖蔓延。 眼泪都难受的溢满了眼眶,摇摇欲坠地挂在纤长的眼睫上,眼角晕的通红一片。 旁观全程的夏油杰注视着你此时的表情,视线攫取住你眼角垂悬的泪珠,瞳孔里神色微动,泛开轻浅的涟漪。 心潮翻涌,但他只是淡然道:“悟,别太过分了。” 【当然,哭起来的样子也很可爱。】 被指证的罪魁祸首只是站在原地伸了个懒腰,让自己的身体纠结的筋脉整个都活络开,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响音。 他视线偏向空气中漂浮不定的尘埃,双手枕在脑后,漫不经心回复道:“老子什么都没做吧,只是因为她太弱了而已。” 【娇气。】 两个人渣。 但奈何情势比人强,你也只能窝在窗边,开始默默擦拭生理性的眼泪。 什么也没有说,只在心里盘算着以后离这两个家伙远一点就是了。 五条悟率先踏出步子往外走,带着散漫而无趣的神情大步跨过你的身边,紧接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回头看向你。 你被他的目光盯得悚然一惊,下意识就要离他远点。 脚步只是往后迈了一步,他就已经欺身向前,堵住了你所有的退路。手掌再次扣上你的脸侧,他看向你的蓝眸中,幽暗的似燃烧着一团火。 【老子要草莓牛奶还有蜜瓜面包,在我完成任务之前都买回来的话,这件事情就算一笔勾销,不然……哈,反正来日方长,你就给老子、等、着、吧。】 你的瞳孔微颤。 明明五条悟心里的威胁之词已经连成一片细密的蛛网,死死黏住已经彻底失去自由的猎物。但他却能在表面上轻然地露出一个笑,向你告别道:“那我走啦。” 不是「老子」,但这个正常的代称却能比任何自傲之言都要更为可怕。 你的身体在某种黏稠而沉重的压迫感下,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那双灼灼燃烧的蓝眸仍旧在盯着你,瞳孔里映出的都是你的影子。 他歪头看着你,说:“别不说话啊,你不打算说些什么吗?” 甜腻的声线如热气氤氲的蜂蜜水,但你只觉得寒意与恐惧席卷而上,脊椎都僵硬的无法动弹分毫。 在此时的暖阳普照之下,你却像是置身冰窟,冷得牙齿都止不住在发颤。 但最后,你只是垂下眼眸,妥协道:“……一路顺风。” 【啧。】 但五条悟没再逼迫你些什么,勉强地点头表示满意,这才离开。 在五条悟离开后,夏油杰这才能完整地看到方才被高大的白毛dk覆盖住的你的身影,像是一团自闭的猫球。 【娇弱。】 但夏油杰能维持住优秀的表情管理,在面上笑着对你说:“那我们走了,顺便问一下,你需要我帮你带什么东西吗?” 他的笑容过于温和,像恒温的晴天那样让人安心。 此时的你就像是一只被人用小鱼干钓起的猫,悄摸地探头,斟酌说道:“草莓……” “嗯?” 【这不会是悟要的东西吧?】 ……你们挚友就是心有灵犀是吧。 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人渣混蛋蛇鼠一窝。 你飞快地收回了自己的感动,并面无表情道:“想吃草莓蛋糕,和这个季节限定的蜜瓜饮品。” “好。” 【只不过是一件迟早都要被我们拆穿的事情而已,结果就这么生气,还真是麻烦啊。】 你:“……” 所以说,夏油杰你有本事开口说话,你有本事也把心里话也一并说出来啊! 第6章 抓获 两个最强出于对你的行为模式的观察,早就隐隐有所猜测。 毕竟他们身处于非自然力量的咒术界,同生活在正常世界中的普通人不一样——普通人大多只会觉得你性格细腻,因而对于读心术的设定虽然惊奇,但也接受的相当快速。 他们两个从来都不在意自己的心里话能被你听到,始终在意的,只是你究竟瞒了他们什么秘密而已。 现在,他们从你这里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态度忽然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就像是逗弄一只小猫那样,因为感到可爱,所以会时不时的想要欺负一下。 有着毫无疑问的与生俱来的劣根性。 仅从实力这一方面来讲,你作为一个辅助能力特化的咒术师,很难不被他们两个最强威胁到。 读心已经暴露给两个人,你觉得这一年统共也就那么四个人,实在也没必要分割的这么清楚,玩什么新型「霸凌」,干脆直接向家入硝子摊牌。 家入硝子听见你说这个,虽然震惊,但也接受的相当快速。 “会觉得很吵吗?”她坐在你旁边,指尖抵在下巴上,喃喃自语道:“难怪你说喜欢沉默寡言的人。” 似乎如此一来,她也终于明白了你以往的行为模式,并对此表示出了十足的尊重。 午饭时间,两个最强出任务还没有回来。 你跟家入硝子去便利店买东西时,兀自在心里纠结了一会儿,还是买好了五条悟要的草莓牛奶和蜜瓜面包。 “你买这么多,真的吃得下吗?” 结帐的时候,家入硝子一脸震惊地看着你手提的一大堆吃的喝的,不由发出疑问。 你皱着眉头,委屈道:“我也不想的。” 然后飞快地向她说明了整个事情发生的前因后果。 “你别这么被他们牵着走。”家入硝子冷静地分析道:“这次只是让你买一些简单的吃的跟喝的,那么下次呢?谁知道他们下次还能想出什么花样来折腾你。” 【人渣是没有底线的。他们只会把你拉到一个跟他们相差无几道德水平线上,然后在这里用充足的做人渣的经验来打败你。】 好有道理的说辞。 一语惊醒梦中人,你心神俱颤,终于在此刻反应过来,猛地扭头看向家入硝子,手上蜜瓜面包的包装袋被你捏的哗啦作响。 “而且你知道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他们这次没有在口头上威胁你。”家入硝子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用指节敲了敲你的额头,继续道:“这意味着,在外人,尤其是夜蛾老师看来,你都是「自愿」做这些事情的。” 恍如一桶凉水泼下,你终于从被揭露人生最大秘密的恐慌中走了出来。 好肮脏的心思,好无耻的行为,好过分的两个人。 毕竟夜蛾正道是个在客观意义上,为人处事都十分公平公正的老师,是做不出「腹诽」定罪处罚的这种事情的。 但就是那么巧,那两个人的心声就归属于「腹诽」这一类里。 想通这一点后,你冷漠地撕开蜜瓜面包的包装袋,一口咬下去,鼓着腮帮子嚼着你并不喜欢的面包。 不行,这两个东西不能给,给了之后这不就相当于明码标价的把自己卖给了那两个人了吗。 接着打开草莓牛奶,你吨吨往自己嘴里灌着过分甜腻的饮品。 这玩意儿说什么也不能留,太可怕了!这跟订金有什么区别啊!还是单方面的,一旦签订就无法违约的那种! 一口气解决完后,你拍拍差点被噎死的胸口,拿起手帕擦了擦嘴角。在家入硝子凝固不解的目光中,猛地站起身朝教师办公室走去。 “不行,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要先发制人。” 家入硝子看你难得这么有气势,眼眸里略有讶异,但还是支持道:“说得对,不能就这么让他们嚣张下去。” 然后她就听见你义正言辞地道:“我要跟夜蛾老师申请出去躲两天。” 【……能说,不愧是你吗。】 家入硝子不由被梗了一下,但她还是拉着你的袖口示意你坐下来,“看看你说的什么话,你当初揭穿他们黑历史的勇气都去哪了?” 你眉头微蹙,脚跟轻轻磕在地面上,半晌还是耐心解释道:“就,他们之间那点互坑的事也就那么多,剩下的单人黑历史说出来,只会给我拉仇恨,也起不到煽风点火让我浑水摸鱼过去的作用啊。” 【哦,那干脆单人约出来,把黑历史一说,然后再推给另一个人,说是对方要求宣传出去的不就行了吗。】 好歹毒、不是,好精妙绝伦的主意。 你握住家入硝子的手,感动道:“硝子,你真是个天才!” 家入硝子一脸茫然看向你:“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诶? 你看她疑惑的表情不似作伪,唇角的笑容瞬间凝固在此刻。 等、等等!既然不是硝子,那也就是说…… 熟悉的气息从身后袭来,身体都像是被一团云雾包裹,对方的手扣在你的颈脖处,你感受到耳际温热的呼吸声洒落。 五条悟在你耳边咬牙切齿道:“你还真敢说啊!” 【这家伙是真的不好好抽出时间收拾一顿是不行了!】 没关系。 你将手搭在他横在你颈脖处的小臂上,甚至不无冷静地想着。 只是一个人的话,你也不是不能…… 【唉。悟还真是冲动,就这么直接冲上去了。也不等等她们谈完再出去,说不准还能得到额外的信息呢。】 随着心声在你耳朵里的同步进行,夏油杰在此时也一并走了出来,笑容款款,风度翩翩地朝你们打招呼道:“我回来了。” 五条悟只能感受到你抓着他小臂的手都在不经意地收紧,眉头微挑,视线凝聚在你雪白的半张脸上。 而你此时的视线范围内,只能看到夏油杰狭长的眼睛里闪动着粼粼波光,泛着温和的笑意,如荫蔽的枝叶般将你包裹。 但你却分明看到他唇角落下一丝弧度,似乎是在说—— 【还真是一点也不会吸取教训啊。】 第7章 变化 人生坦荡的通路在此刻骤然发生变化,像是对女巫献出歌喉之后,才得以化作双腿的小美人鱼的尾巴。地面蓦然皲裂,康庄大道分岔为羊肠小路,无常的命运自顾自为你开辟出一条崭新的道路。 你的世界是一眼望到头的无趣,但就是这样的世界却在你的一个冒冒失失的念头里,于倏忽之间天崩地裂。天与地之间的震荡短暂而激烈,在世界分崩离析后,前路开裂出一道用以分割道路的幽邃深渊。 眨眼间,你倏然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命运的岔路口,后方写着「禁止通行」,前方挂着「命运无常」,本是平静的世界里一片天翻地覆。 而为你带来无常命运的两位同期,此刻正打着「这都是为你好」的名义,试图把你架上训练场。 在到达目的地之前,你尚且还能冷静地悉心嘱托家入硝子,“硝子,我要是出事了,你就记得两件事就行。首先你一定要记得,五条悟房间床垫与床骨架的夹层里和夏油杰房间正对窗户的那张桌子的第二个抽屉的夹层里,藏着能让他们身败名裂一辈子的……唔。” 五条悟眼疾手快捏上你的双颊,贴近了你的脸,约莫是恼羞成怒,声线都不自觉地低沉下来:“胆子不小啊,还敢乱说。” 【这家伙平时都在关注些什么啊!怎么连这种事情都这么清楚。】 哇哦。 有些人虽然脸皮比较厚,能做到面上不显分毫,但内心里还是个纯情少男,有模有样地在地动山摇。 感知到这一微妙的外表与内心之间的情绪差异,你抬起头看他,清澈的瞳孔微澜,未知的勇气像是雨后破土而出的坚韧青草。你一边拼命扒拉着他的手,试图从他的桎梏中挣脱出来,一边拼命挥手向家入硝子示意,大声密谋道:“机不可失,失……唔。” 他下手只是稍微用了一点力气,就让你把未完待续的话咽回了口里。 “还是这么不长记性。”无波无澜的音色如常,瞳孔里映出你的影子,他压低了声线如此说道:“但这次算我心情好,饶你一次。” 他敛下目光注视着你,眸中锐利的清光微漾,如皑皑雪地里反射的一道冷光。 健壮有力的指骨蓦地收紧,小臂的肌肉微微绷紧,就能行为恶劣且粗暴地将你往上提起一点高度。单单一只手就能完全桎梏住你的行动,这种状态下,就连呼吸都被强制性的掌控在对方的手里。 看到你的眼眶里在瞬间蓄满泪水,脚跟都不自觉踮起的样子,五条悟面色不善,唇角却隐有笑意。凑近你的时候,那双幽蓝的瞳孔都在发亮,镶嵌在黑沉且锋利的轮廓中,难以言喻的压迫感排山倒海般袭来。 【啊啦,这样看起来的话,不是超级乖的吗。】 五条悟没有多说一句话,但他过分清晰的心里话却回响在你的鼓膜中,宛如在悠远山谷中引发的回声,长长地绕过一圈后,不断在耳际重复播放。 果然你没看错人,这个人就是真的、非常之糟糕。 鼻腔霎时涌上一股酸涩感,生理性的眼泪在眼眶积蓄着,所视之人模糊为一片白色。你眨了眨眼,温热的泪珠簌簌滚落在他的指尖。 似天际倾落的星辰沉入一片湛蓝的海里。深色天穹下,一道星迹燃烧而过,落在五条悟的眼眸里,让他的瞳孔都在微微颤动。 这一点温度实在烫的人心软,五条悟忽然就松开钳住你脸侧的手,恢复平静的漠然瞳孔里,无声映出你落下脚跟,下意识就要后退的模样。 【麻烦。】 五条悟思考的时间极为短暂,居高临下的视线落在你的发旋处,他就又单手抓住你的肩膀贴近他的胸口。清晰镇定的心声与沉稳有力的心跳混在一起,于鼓噪的背景音中由远及近传入耳际。 【这家伙,搞什么吗!?好像我在欺负她似的……】 你的声音都闷在一片微颤的哭腔里,但还是反驳道:“你明明……” 然而还没等你哭诉完,他方一抬手,作势要再掐上你的脸,你就被吓得顷刻闭嘴了。 【啧,反应还挺快。】 五条悟在心里咋舌,却也没有收回手,宽大的手掌覆上你的肩膀,让你在原地转了个身,面朝夏油杰的方向。温烫的手掌贴合着脊背的曲线,把你往他那边推去,“真是麻烦啊。杰,她就交给你了。” 【这家伙哭起来还真是麻烦。这种事反正让杰去哄就行了。】 意识到被人当皮球踢过去的一刹那,你的眼泪瞬时收住。 “悟,也不要这样说嘛。明明都是因为你太过分了。”夏油杰半蹲着看向你,眉眼带笑,好脾气地向你递出一块手帕,温和的嗓音含着磨砂般的磁性,“要不要先擦擦眼泪。” 【这种程度而已,就能哭成这样,也不知道再过分一点的话会不会……】 “我会直接告诉夜蛾老师。”你接过手帕,直截了当打断施法。 “……” 不知是不是你的错觉,夏油杰的唇角似乎在你说话的某一瞬间浅浅上扬了一下。清隽眉目曦光微亮,如夜时昙花层层绽放,黑与白的极致比对中,清丽的动人心魄。 【倒是有点脑子……嗯,但也不多。】 你:“……” 敲黑板,划重点,再在这里重复一遍。人长嘴就是为了说话的,夏油杰你个浓眉大眼的黑心狐狸别什么都憋在心里! 心头憋闷胀痛,一股火气涌而不出,你擦干净眼泪,才继续道:“第二件事,如果我因为恼羞成怒心胸狭隘见死不救刻意为之的某些人不幸出事,你扫墓的时候千万要记得给我送上一束勿忘我。顺便跟夜蛾老师说一声,他那些凭空消失的咒骸都被人收拾到后山最高的那棵树下埋起来了。” 啪。 家入硝子适时合上手机,抬头看向对面两个人,眼神漠然,口吻镇定,“这件事你应该早点说的。” 【不过还不算太晚,反正已经通知到夜蛾老师了,他大概五分钟之内就会赶到。】 这道声音!你就知道!这里有一个永远都靠谱稳定的硝子老婆! 第8章 转变 实际上,夜蛾正道赶来的并不算及时,甚至于他到事故现场的时间比家入硝子预计的还要晚上十分钟。 巧也不巧,在他赶来之前,你跟两个最强的切磋就已经进入到中场休息的阶段。 受制于你术式的特殊性,在这次两个人刻意而为,且不余余力的指导中,你幸不辱命——没输,但同样也没赢。 你枕在家入硝子的大腿上,体内的咒力已经在这一次训练中被彻底抽空,整个人陷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放空状态。 濡湿的碎发贴在额头上,家入硝子在你头顶挥手,轻轻递出一阵凉风,好让你此时陡然升高的体温冷却下来。 夏油杰与五条悟坐的地方距离你们不远,背对背靠在一起,喘着气。仅从神态上看,两个人皆敛着眉眼,微露疲态。 烈日当头,灼得人口干舌燥。 喉结滚动,一口气喝完家入硝子递过来的矿泉水,夏油杰缓缓呼出一口气,看向你的方向,评价道:“术式的攻击性不算很强,但相当很难缠。” 【感觉眼睛都要被晃花了,有点想吐。】 此时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团要在炎炎夏日下即将融化的香草冰淇淋,五条悟张了张唇,最后勉强说道:“想法不错,但是你也太乱来了吧。你看看咒力枯竭之后,这不是完全没有还手之力了吗。” 【不过能把消耗战玩到这程度,这家伙果然好麻烦。】 “你们还真是嘴硬啊。”你抬手撑在自己的眼睛前面,遮住了明烈的太阳光,“别说的好像你们放我一马是因为不想乘胜追击一样。” 额头上的碎发被人撩开,家入硝子将手搭在你的额头,不发一言运转着「反转术式」,澎湃咒力化作一道小溪流过干涸的河床,烧灼的温度被一阵薄荷的清凉所取代,温润且舒畅的感受流遍四肢百骸。 你找回了一些力气,强撑起来,戳穿最强两个人脆弱的伪装,对他们指指点点道:“骗骗别人也就得了,别把自己都给骗了。” “哈?”五条悟当即就要站起来,单方面地结束中场休息的时间,“要不是因为我好心好意放你一马,你觉得你现在还有机会能接受硝子的治疗?” 【这家伙真的是不知感恩,要不是老子中间收手了那么一下。嗯,就那么一下,怕不是那时候分分钟就要被炸上天。不够强大也就算了,嘴还那么硬。不过杰倒是反应挺快,还特地用咒灵替她挡了一下……】 “停停停!你先别说话。”你无济于事地捂住耳朵,可五条悟此时的心里话如水闸泄洪,分分钟冲破你这脆弱的防线,在你的耳边突突地响,“我听着头疼。” 听到你的抱怨,五条悟单手扶住墨镜往上推,心情不错地吹了声口哨,哼道:“到目前为止我也就说了两句话,找借口你也不要太过分了吧。” 这两个人一定是故意的,刻意用这样的方式逼你承认读心术的存在,然后他们就能光明正大地把你这样那样使唤了。 想都别想,你在这方面倔的要死!犟的要命!毫不妥协!绝不屈服! 咬着唇,脑子飞速处理对面传输过来的多余而冗杂的信息,横竖交织混乱成一片浆糊。 是之前处理信息时,从未有过的感受。 你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像是被暴力撕开的薯片包装,在不经控制收手的力度下,里面装好的薯片都漫天飞舞着撒了一地,然后又咔嚓咔嚓地被人碾碎。 眼前阵阵发黑,后脑闷痛的感觉又像是被人往颅腔里强行塞入了一个不合尺寸的西瓜,甚至不断地扩张生长着,占领你用来思考的每一个角落。 无法处理,无法控制,无法思考,无法摆脱,更无法停下。 呼吸都被逐渐扩张的某种存在侵占,你想要大口喘息,但这时候的每一寸呼吸都牵动着极端尖锐的痛觉神经。 一种让人愈发清醒的疼痛感席卷而来。 体温不断在升高,额角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在极端过载的温度中,你觉得自己眼前闪闪烁烁,跃过千重光怪陆离的画面。 “等等,她的体温怎么突然……”感受着大腿上异常的温度,家入硝子不禁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低下头,确认般的用自己的额头感知你这时候又骤然升高的温度,“情况不对劲!悟,你先闭嘴,别说话。” “等等,我明明什么都没……”为自己辩驳的话音戛然而止,五条悟幽蓝的眸子微明,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他猛地从原地站起,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你身边。 某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五条悟单腿跪在你身边,手掌按在你的额头,感受到你那异常的体温变化,藏于墨镜之下的眸子微缩。 “能停下读心吗?”五条悟侧脸贴在你耳边问道。 宽大的手掌抚上你的侧脸,他觉得手心里似握着一块烧红的火炭,滚烫的温度甚至还在不断升高。 瞳孔在极端的情绪支配下微微颤动,全身上下都浸出一片冷意。手掌控制不住地颤抖,满心的慌忙与未知的恐惧急涌而上,瞬间占据他的思考。 在耳畔流逝的寂静中,他许久都没有得到你的回应。 “喂,清醒一点。”五条悟的视线紧盯着你此时异常潮红的脸,不知道是想了什么,声音都犹如沁冰般的低沉,“大不了我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 恍惚中,你似乎听到老式收音机的声音,接受着断断续续的信号,零星不清的字眼钻入耳际。 疼。 铺天盖地的疼。 你只觉得脑神经都要在这样过载的温度下熔断,忍不住轻轻呜咽出声。 见你还有回应,五条悟神情微澜,却越发冷静起来。他拿起一旁放着的矿泉水,毫不怜惜地往你烧热的额头上浇去,顺带着拍了拍你的脸,“快点停下。还清醒吗?能听到我说话吗?再这样下去要出事的。” 一看这边情况不对,夏油杰也大步流星赶过来,看着你脸上烧的不太正常的红色,眸底担忧之色翻涌而上。他的目光转向五条悟,这是在场唯一一个清楚事情发生来龙去脉的人,询问道:“悟,发生了什么?” 五条悟咬牙,简短解释道:“是「六眼」接受到的信息,不知道为什么,这家伙根本就没有缓冲,一次性接收到这么多……” 耳际充斥着嗡鸣的杂音,过载的信息量在脑子里堵塞不动,已经无法运行分毫。你这会儿没办法接受到任何来自外界的信息。 眼前亮着恍恍惚惚的星点,你茫然的抬手想要触碰漫天触手可及的星辰,却倏忽被人抓住手。迟滞的思维下,根本想不起来要反抗。 你只觉得指缝被撑开,灼烫的温度传递在肌肤相触之间,是船舶稳定的锚点,却又不受控制地颤抖。 像是触碰到不可知的存在,你眼前的宇宙膨胀扭曲,在无止境的扩张中,如一场无声呐喊的烟花骤然爆炸,万千星辰也彻底归于一片虚无。 于是什么都不剩下了,干干净净,灰飞烟灭。 第9章 过载 思维在骤然膨胀后,反倒清明起来,犹如一阵晴雨冲刷而过,舒适得让人飘飘欲仙。 呼吸间带来的刺痛感彻底消失不见,你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中,天花板的白色越发清晰起来。 “你醒了!没事吧?”家入硝子在此守候多时,一看到你睁开眼睛,慌忙上前察看你的身体状况。 你捂住眼睛,感官归拢后,不由长长地呻吟一声。回忆起之前,从未有过经历的整个人都要被庞大的信息流撑破的奇异感觉,你的声线都忍不住在颤抖,“我还活着?” 话音刚落,你就被人毫不客气的弹了个脑瓜崩。 家入硝子收回手,冷笑道:“那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连死都不忘记挂着我。” “唔,很疼啊。”你蜷住身体,捂住额头,小声抱怨道。 “还敢说。”家入硝子单手戳着你的脸,慨叹道:“你这次差点没把我给吓死。” 你委屈的用被子盖住自己的下半张脸,闷声闷气道:“我都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呢?你就开始骂我,你果然不爱我了。” “那是你没见过我不爱你的样子。”家入硝子双手环胸,身体后倾,往椅背上靠,“但凡你见过,就说不出这种话来。” 你默了默,视线上浮,还是诚恳道:“那没事了。其实你这样也挺好的。” 谈话间,医务室的门在外被人轻轻敲击,稳定而富有规律的响音在室内回荡。 “人没事,可以进来了。”家入硝子回应道。 得到准许,医务室的木门才被哗啦打开,夏油杰侧身走进来。担忧的神情浮在那双始终温和的眸子里,见你醒着,他唇畔这才弯起一抹笑,朝你颔首示意。 你本来把自己半埋在被子里,见他过来,像只从地底钻出来的蘑菇,刷拉一下就从被窝里立起来。然后凭借着最后的记忆,问出了此时你能想到的第一个问题,“悟呢?” 听到挚友的名字,夏油杰坐在椅子上的动作一顿,紧接着又侧目看向你,表情微妙。眉头蹙起一点,拇指抵上下巴,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我姑且确认一下,你现在还记得多少事情?” 【可别把脑子烧坏了。】 你试图回忆,身体残留的痛觉却在此刻与运转的思路产生共鸣,像是浸入水里后滋啦作响的电线,思绪在半空中扭曲打结,断片似的难受。 太阳穴一突一突的疼,你面色苍白,双唇轻微颤抖着,吐不出只言片语。 见你情况不对,家入硝子抬手贴上你的额头,与方才不同,触手之间,冰凉的不带丝毫温度。 “先别想了,没事,放轻松。”手指贴上太阳穴的位置轻轻抚弄,家入硝子音色温和,“已经没事了。” 【这幅样子,不会留下阴影了吧?】 缓过来后,你才看向眉头越发锁紧的夏油杰,刚想开口回复他的问题,结果他却在这个时候蓦然飞来一句。 “一加一等于几?” 你:“?” 不明觉厉,一脸茫然。 见你一副脑子转不过来弯,快要傻掉的样子,夏油杰紧接着又问道:“还能记得自己的名字吗?家住在哪里?还认识你旁边的女生吗?知道自己现在在哪上学吗?还知道……” 【不会真的烧傻了吧?那悟他……】 “啊?”你终于反应过来,赶忙打断他接下去绝对会有惊天之言的说辞,“等等,杰。我没事。我很好。” “真的?” 夏油杰抬手,略温的手背贴上你冰凉的额头。他看着你此时毫无血色的唇,眸底沉着不知名的情绪,往日所携的那一丝温度也消失不见,“你还记得自己读心读到的内容吗?” “太多了。”你低头沉思,“之前从来都没有像这次那样,需要我一次性处理那么多信息。简直就是让我拿着塑料小刀在限定时间内切分实心铁西瓜,结果就是,要么我被瓜砸死,要么我被瓜撑死。” 说到这里,你顿了顿,重新抬头看向夏油杰,试探道:“悟他还好吗?” “放心,他肯定比你好。”家入硝子递给你一杯温水,安慰道:“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最近一段时间你们两个最好先不要见面。等我们搞清楚你这个读心到底是怎么回事再说。” 回忆起那几近不考虑信息接受者的恐怖信息量,你心有戚戚点了点头。 房间里忽然安静下来,钟表上有序的指针一格一格转动,你喝着温水,轻缓的滴答声戳心戳肺,最后你还是忍不住问道:“悟他真的没事吗?就,他头不疼吗?身体还好吗?” 犹豫许久,你还是遵循本心,决定对你那猫嫌狗厌的同期发出一点来自于人道主义的关心。 来自「六眼」短短的几分钟的信息量,就差点把你给整崩溃。推已及人,你真的很难想象五条悟在日常里,会是以一副怎样的心态来度过对你来讲如此煎熬过载的时日。 到了这个时候,你也不得不感叹。仅从意志力和控制力来看,五条悟的最强之名,确然实至名归。 听见你说这话,夏油杰的表情微讶,待意识到你更深层次的意思,才露出一丝再明显不过的笑意,“他能有什么事,现在还在外面活蹦乱跳的。” “什么吗。”你平躺下去,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到头来,受苦受难的还不是只有我一个。” 夏油杰坐在你旁边,替你掖好被角,开门见山通知道:“总而言之,夜蛾老师考虑到这一点,你未来都只能跟我一起出任务。” 家入硝子拿出手机,翻开课程表,指尖点在课程安排上,提醒道:“还有上课,我的建议也是你们两个最好错开。谁知道下次又会发生些什么,万一我们赶不及,你怕是会成为史上第一个死于自身术式的咒术师。反正这两天你先歇着,等我们想到办法再说。” “那要是一直想不到办法呢?”你在床上翻了个身,“我总不能这辈子都躲着他吧。” 这话实在说不准。 家入硝子无可奈何,也无法回应。只能隔着被子,安抚性的拍了拍你。 夏油杰刚想开口安慰,然而你突然在他眼前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起来,翻身抓住家入硝子的手,深情款款道:“硝子,实在不行,我们一起转学京都吧?” 这想法简直堪称另辟蹊径。 夏油杰的表情管理都差点毁于一旦,尤其是在看到家入硝子还真的陷入沉思,一副开始思考其可行性的时候,他内心更是一片山崩海啸。 直至熟悉的手机铃声响起,夏油杰先是一愣,意识到是自己的手机后,才单手从口袋里掏出,看向屏幕熟悉的备注更是让他有些绷不住。 【悟打过来的,这家伙原来一直都没有走远吗。】 出于挚友间的默契,接听之后,他一把就将手机戳到你面前,“找你的。” “啊?”你不明所以,接过手机放在耳边。 手机里传来的吼声震天动地,五条悟人未到,声先至,干脆利落地撂下一句。 “转学这件事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老子是不会同意的!” 第10章 同期 槽多无口,如鲠在喉,实在难以言喻。 本要脱口而出的话愣是在嘴里溜了一圈,你这时候出于一种还尚未完全消散,对五条悟常年面对「六眼」所带来的精神压力下,还要维持平常心、过平凡日子的怜爱心态,最后还是将其未尽之言尽数吞进肚子里,决定保持沉默,不发一言。 拿起放置于一旁的玻璃杯,恰到好处的温度在贴合的掌心传递,温水混着诸多未吐露的言语,你一口吞咽下去,才维持住平静而淡然的神态。后背靠坐在床头,电话贴在耳边,冷漠地听着对面在你耳边推心置腹的一通输出。 五条悟声音高扬,不满的情绪透过小小一方屏幕传递而来,“怎么会突然做出这种决定,你的脑子真的没被烧坏吧?” 声音有些吵,你把手机拿得离远了一些,从善如流道:“你说是,那就是了。” 对面被你不按套路出牌,堪称敷衍的耿直卡了一下。但他相当快速地整理好心态,旋即重振旗鼓,循循善诱道:“你要知道转学之后,你可就彻底失去了最强的庇护,到时候随便哪个人都能欺负到你的头上。” 你“嗯”了一声,云淡风轻道:“说的你好像没欺负过我似的。反正都是被人欺负,我为什么不能找个自己喜欢的。” “清醒点。”家入硝子听得眉头一皱,抬手就是一个爆栗敲下来,“你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放在被欺负的位置上。” 你嗷呜一声捂住头,没敢反驳她,便只能在电话里不忿道:“反正我就是不愿意被你欺负!” 这话说的相当真心实意,实诚得让五条悟彻底沉默下来。 医务室的窗口有风灌入,雪白的窗帘飘在你的眼前,隐住恬淡自若的神色。窗外森翠稠密的枝叶间,清脆的啁啾鸟声落入无声无澜的水面,被泛开的涟漪所吞噬。 安静的氛围持续许久,他才在你耳边听不出情绪地幽幽道:“你把电话给杰。” 看吧,他在要求场外援助。 虽然听不到他的心里话,但你敢以人格担保,这个人绝对被你噎到说不出话了。 夏油杰从你手中接过电话,还没开口,就听到五条悟那边先一步叮嘱道:“杰,你千万看好她,她现在脑子肯定被烧坏了。要知道以前我要是这么说,她早一口气就呛回来了,绝对不可能这么好脾气的跟我说话。光就这一点来说,她现在的精神状态绝对、绝对不正常!” 电话里的五条悟说的振振有词,带着一股子笃定的神采飞扬。 然而,通过入学以来对于五条悟的观察与了解,你听出在他斩钉截铁的态度下,藏有的那一点又自信又郁闷的小情绪——自信于对你的了解,也同样郁闷于对你的认知——像是只想要去亲昵对方,却又被一面无形的玻璃墙遮挡住所有亲近动作的猫。 这种步入青春期后会产生的别扭心理,哪怕是「六眼」神子都不能免俗。 且令人难以置信的一点是,你实在不懂这家伙是如何做到感知到你心理变化的同时,还能够毫不造作地把这种「故意不小心」的话在大庭广众之下吐露个干净。 甚至更加令人难以理解的是,在场还真有人会吃这一套—— 【悟这家伙,是真的知道自己是在说些什么吗?】 夏油杰的内心是这样想的,但他却侧头看向你,泛紫的瞳孔映着你此时沐在阳光下的脸庞。你能看到他的笑容无奈,清润狭长的眼眸泛着璀璨的浮光,但更细微的神色里却藏着一片无所动容的幽暗深海。 只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将你与他之间的距离彻底隔绝开。 他眉眼温煦,当场代表挚友就向你表达了十足的歉意,“他经常这样胡言乱语,你不要放在心上。” ——比如这位选择与五条悟狼狈为奸的夏油杰同学。 看穿一切的你只是将双手托在脸侧,面无表情的嘁了一声。 倘若五条悟在场,见到你这样的态度,他一定会冷笑着当场掐上你的脸,用各种直接实在的方式逼迫你向他屈服示弱。然而以夏油杰崇尚「正论」的性格,注定了他对于你这样的「弱者」说不出什么重话,也做不出什么过火的报复。 可能也正因为「弱小」,无法对他造成切实有效的威胁,他看到你呲牙想要报复的模样才会觉得可爱。这样肤浅而随便的心态,同在路边看到被吓到炸毛的小猫小狗而产生的怜爱情绪没有任何区别。 他始终是高高在上的,就连那双温润如玉的眼眸,在注视着你的目光中,偶尔也会流露出「强者」独有的傲慢。这种不经意的行为表达,深深隐匿于连夏油杰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潜意识中。 恐怕在他的眼中,你总是带着一份多少有些不自量力的,清澈无垢的愚钝。 他始终尊重你,但你们始终不平等。 在你能听到的夏油杰展露不多的心声中,他每一次都会在无意识间,向你表达出他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似乎在夏油杰不为人知的内心世界中,只有强者才配拥有定义世界的「话语权」,也唯有「最强」之间才会是说服与被说服的平等关系。而你与他之间,说好听点是保护与被保护的束缚关系;说不好听点则是管教与被管教的不平等关系。 想到这一点就让人难免充满不虞,你脸上鼓着气,就像只气饱了的河豚。朝夏油杰的方向伸手,简短说道:“手机给我。” “好。”夏油杰浅浅漾出一抹笑,同时还不忘对五条悟提醒道:“悟,你好好说话。别忘了你之前才说过的,别总是欺负她。” “什么吗!?我现在的态度还不够好吗!与其说我,杰你还不如看看她……” 嘟—— 你再次接过手机,然后毫不犹豫、干脆利索、冷漠无情地挂断了通话。在电话结束后简短的忙音中,你十分确信这能从根本上解决你们之间的交流分歧。 毕竟哑巴之后众生平等。 【还真是令人意外。】 你也感到很是意外。 转头看到对面两个人眉梢微落,肉眼可见的失望之色浸于其上,你终是忍不住问道:“你们到底是在期待些什么啊?” 夏油杰的说辞委婉而含蓄,“你真的不打算再跟悟说些什么吗?” 家入硝子的态度直白而浅显,“在场的又不是外人,你好歹说点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啊。” 在同期理所应当的神色中,你的瞳孔微震,一脸茫然的震惊,张了张嘴,到底也没敢开口接下去。 在这个缺少了五条悟的悠闲下午,你从同期坦然的态度中明白了一切。 ——塑料的同期友谊,怎么比得过有真实重量的八卦来的重要。 但说来可能让人不信,你并不是个热衷于八卦他人隐私的法外狂徒。你能记住这些,完全归功于人在本能中,对于爆炸性八卦的过目难忘程度,实在让人印象深刻而已。 毕竟世间唯有八卦,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第11章 任务 咒术师的生活十分忙碌,忙碌就忙碌在你当天中午躺平,当天晚上出院,然后次日就要出任务,整个人一天到晚的时间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夏油杰带着你出校门之前,家入硝子还提醒夏油杰千万要好好照顾你,“杰,看好她。小心注意,千万别跟其他人起冲突。” “硝子,也不用这么说。”夏油杰轻轻摇了摇头,“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像悟那样的。” 家入硝子:“……” 她敢肯定,这个人绝对没有领会到她的意思,就开始对自己的挚友妄加揣测,并毫不犹豫地把这口又大又圆的锅给扣了上去。 五条悟若是在场,怕是都要蘸血写一个大写的「惨」字。 但没关系,她一脸冷漠地想道。 有些人只有吃到切实的教训,才会知道过来人的箴言是多么难得。 坐上高专统一规制的黑色轿车,你跟夏油杰各自坐在后排两侧,分别靠窗的位置,中间距离宽敞的能塞下一整个五条悟。 你百无聊赖看着任务文件,手中笔尖在纸面沙沙作响,不出两下就勾画出一个惟妙惟肖的黑心狐狸。夏油杰则靠在车窗边小憩,眯着眼睛,舒缓绵长的呼吸声昭示他此时心绪平静的状态。 目前为止,一路安好,一路无话。 这次任务的目的地是个废弃工厂,地处偏远,周遭荒凉。其任务文件所附带的照片上,尽是一片灰暗破败的色调。在模糊的像素中,依稀能看出几块影影绰绰的灰影,配合着整体氛围,倒更像是一张抓人眼球的灵异照片。 这也确实是个小有名气的试胆地。自半年前开始,这里就陆陆续续地来了一批又一批专门寻求新奇、追求刺激的青年或者学生。他们在探险过后,就会在各种地方留下捕风捉影的传闻,以吸引更多同龄人的关注。 经过一批又一批孜孜不倦,极富探险精神的人对于传闻的补充与美化,最后都市传说终于蜕变成了现实,可怖的咒灵从源源不断的恐惧中诞生,成为盘踞一方的万恶之源。 好见鬼的梦想成真,真该死的可喜可贺。 根据「窗」的观测,这次的任务目标除了祓除咒灵外,还要尽可能把被困于其中、可能存活的幸存者一并救出来。 念到这里,你在纸上落下最后一笔,在尾端收了个极漂亮的弧度。 “你画的是什么?”夏油杰的声音冷不丁的在你耳边响起。 你被吓得一个激灵,手中握着的文件瞬时飞起,被夏油杰眼疾手快地捞起来,揣到自己手里细细打量。 是只狐狸。细长的眼睛,带笑的唇角,半蹲着目视前方,身体每一处肌肉走向的线条都被你画的栩栩动人。 于是夏油杰那温和的,似乎看透了一切的目光静默地扫过你的脸。接触到他清澈明朗的视线,你只能假装若无其事地转头,尽可能摆出一副好奇的姿态,远眺车窗外流动的风景。 他看你看了许久,目光宛如早春时节犹带暖意的风,轻如云絮般拂过你的脸庞,只为看到八重樱绚烂如织尽情绽放的模样。然后于繁茂如盛的樱树下,观一场漫天的花雨,如此他方才会发自内心地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再温柔不过的浅笑。 【嗯,画的不错。】 你把半张脸埋在手臂里,面上飞霞,浸如红玉。 这还用你说啊!你内心如此怒吼道。 到了任务地点,你下车观察四周,夏油杰暂且跟着你,没有即刻进入现场。辅助监督则在你们后方,口中念念有词,开始布置覆盖这一片区域的「帐」。 这一片地带既荒芜又沉静,唯有似在呜咽的风声令人心口发紧,乍一眼看去也实在看不出是否还有活人留存。 然而你的术式最适宜在这样的环境中发挥作用,甚至毋需蛛丝马迹作引,也可寻求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救命!!!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啊啊啊——】 是幸存者残存于此的呼救声。根据咒力残秽以及生物反应的活跃程度,你判断这个人还活着。 你定了定神,才抬手指向工厂内部的建筑群,对夏油杰总结概括道:“一级,有人,没死,不过就快了。” 夏油杰对你点了点头,长于浮空与速度的咒灵「鬼蝠鲼」自他身后裂变的空间中游出。你只觉得眼前恍如一阵风经过,眨眼间便被他搂住腰往中心地带赶去。 脚下触及咒灵的背部,耳边凛冽的风声呼啸而过,你站在他已并不算单薄的脊背后,神情镇定地提醒道:“左上方。” 近乎在你开口的同时,左上方头顶便有一团血雾炸裂。他揽着你的腰,脚下的咒灵稍一漂移,你只觉得身体都悬空一瞬,接下来你们便从那片落满了黑紫色雨滴的区域里毫发无损地冲了出来。 夏油杰没有回头,只说道:“谢谢了。” 从你的角度,只能看到他温润如玉的小半张脸,在此时昏暗的工厂内部,于黑与白的边际之处描摹出极为柔和的线条,像极了一幅烟雨朦胧的水墨画。 你轻然眨了眨眼,才意识到了自己的提醒属实有些多余。说不准是什么感受,你垂着纤长的睫羽,没有再开口说话。 只是他用行动如此真实的让你意识到。 原来这就是最强啊。 第12章 动手 根据你一路的指引,夏油杰终是赶在千钧一发之刻,将那倒霉鬼从咒灵手中救了出来。 你提着那人的领口,从「鬼蝠鲼」的背上跳下,往废墟的一侧墙面后躲去,为夏油杰留出可与那一级咒灵尽情打斗的空间。 找到一处合适的掩体后,那人便忽然暴起要从你手中挣扎逃跑,嘶吼尖叫着就要远离这一片区域。你怕他刚一出去就被咒灵盯上,从而使得夏油杰分心,当即决定要强行将人镇压下来。 把人双手反剪按在他的背后,膝盖压在对方的肩关节处,为了维持稳定,这时候你全身的重量都焦聚在这一处,压制得稳如泰山。 咒术师在咒力加持下,只需略略用一些力气,其强化过后的体质便能让你轻松制服一个濒临失控的成年男性。在对方骨头几近摩擦错位的声音中,你低声道歉:“得罪了,我会赔付医药费的。” 这时候或许是失去了支撑他反抗的全部勇气与气力,现在的他只一副惊魂未定的憔悴样子,无神的眼珠勉强转动着,看着灰白斑驳的墙面,口中念念有词:“美奈子、美奈子,活着……怪物,救命啊救救我、救救我们……” 【美奈子,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你眉头蹙起一点,术式搜查的范围逐渐扩大,但除了你们三个以及在外面待命的辅助监督之外,你再也感受不到其他活人的气息。 在荒废的工厂内部,除却烟尘与霉菌的腐朽味道,最多的便是一片徘徊于天际之上,浓郁不散的血腥味。 意识到他口中的「美奈子」很可能已经遇难,再看看他如今痛哭流涕的模样,你心中微有触动,下意识地松了一点力气。 他没有再试图逃跑,只是蜷缩在地上,像是被抽走支撑他站立起的脊骨一般,无声地哭泣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可我真的好害怕啊……】 心里话也是断断续续的,只是重复的向「美奈子」道歉。 或许是女人的第六感在作祟,你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夏油杰还是非常可靠的,解决那只一级咒灵的时间比你预想中的还要短。 幽蓝色的咒力残秽自下往上浮起,如从燃烧的火堆中四散的火苗。你看到他手中拿着凝成一团的咒灵球,黑漆漆的像个墨玉团子。 似乎是注意到你投来的视线,他朝你笑了笑,张嘴,然后面无表情吞下咒灵球。 【像是擦过呕吐物的抹布……】 听起来这味道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你没有当场拆穿,考虑着时间还早,干脆在回去的路上拜托辅助监督拐去商业街,买一些好吃的,看看能不能压一压那擦过呕吐物的抹布味道。 下次再一起出任务的话,你决定从五条悟那里换一些糖果给夏油杰备上。虽然不能说是根治,但最起码也要缓解一下吧。 总吃这种东西,你觉得哪怕是耶稣都要从十字架上跳下来骂人了! 你带着被吓到神经质,但并没有缺胳膊少腿的幸运儿往外面走。或许是吊桥效应,他这会儿一味的想要贴着你,青年男性的身形挤压着你行动的空间。 夏油杰注意到了这一点,不动声色地将你与他隔绝开。代替你撑着他的身体往前走去,这时候的夏油杰神情微敛,眼眸流转出怜悯众生般的包容,似有着抚慰人心的魔力。 男人似乎只是需要一个暂时的支撑,也无所谓此时的对象是谁,于是他便被夏油杰架着摇摇晃晃往前走。 【美奈子原谅我吧……】 他神经质的心里话在你耳边絮絮叨叨地响起,你跟在他们身后。考虑着他这会不会是幸存者综合症之类的。 但很可惜,你并没有这方面的诊断经验,便想着之后还要拜托辅助监督找个专业的心理医生对他进行疏导——这费用当然也算在你之前单方面约定好的医药费中。 到了跟辅助监督约定好的地方,你遥遥看到年轻的辅助监督在向你们挥手。 见到你们回应,他便飞速地打开车门,从中拿出一个大号的保温杯和三个一次性杯子,放置在车盖处,他单手托着保温杯,其瓶身微倾,茶水自杯口稳稳当当地落满杯子里面,动作极为优雅。 这是位温文尔雅、精通茶道、竭力追求美的艺术,并坚定认为无法欣赏鲜活生命的混账家伙都该去死的辅助监督,就是吉田先生。 你为他配上了无声的旁白。 你把一次性杯子递给那个男人,他诚惶诚恐地接过,小心翼翼的抿着茶水,干裂渗血的唇这才染上了些许活人该有的湿润。 通过这一杯温热微甜的茶水,男人似乎才这意识到自己已经死里逃生的境况。但身体延迟到此的恐惧尚未完全消散,他只能颤抖地吐出一口气,牙齿不住地打着颤。 【美奈子……】 你看到他的面色好了许多,这才转头重新看向工厂内部。虚无的视线穿透厚重的墙体,一重接一重的影子在眼前飞跃而过,亦如探索迷宫一般,你梭巡着工厂内部的每一个角落。 起码要让男人口里惦念的「美奈子」入土为安,怀抱着这样的念头,你觉得自己还可以再去一趟,帮他把遗体带回来,至少也能让他在今后的时光中有个寄托情绪的念想。 于工厂内部的一处死路中,你看到了满地散落腐烂的尸骸。 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后,你对着夏油杰挥了挥手,招呼他过来,低声道:“我再进去一趟,帮他把重要之人的遗体带出来。你先在这里待着,千万别刺激到他。” 夏油杰一怔,你的话如一阵轻柔的风,路过他眼里一片如浪潮涌动的花海,层层叠积的颜色如轻纱落叠的裙摆般浓墨重彩,那样美丽的风景落在他的视网膜上,挥墨泼洒出一道永不褪色的风采。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你,如观花,如赏月,如望见一尾鱼在清池中摇曳。 是再清澈不过的欣赏之色。 说不上来为什么,你被他的眼神盯得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下意识地移开目光。 然后他才在你耳边轻言细语道:“好,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的。” 郑重地像是一个永不违弃的承诺。 你神情严肃地点头,转身就要再次进入工厂内部,然而此时缓过来的男人的心声也终于传入你的耳际。 【美奈子,我也只是想活下去啊……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把你推给咒灵的……我不是故意的,这都是、都是你的错啊,如果不是你跑的太慢了,我也不会、不会……是的,这个世界只是「适者生存」而已,这不是我的错……】 即将远赴征途的脚步终是停了下来,你背对着男人,脑子里嗡嗡作响,震惊的暂且失去了对外界的响应。 【明明都是她的错。是的,要不是她一直拖累我……要不是她在怪物扑过来时也不肯松手,我也不会那样做……】 五味杂陈的茫然过后,你内心便只余下一片最纯粹的愤怒,身侧的拳头攥紧,指甲都已经陷进手心。 【我还活着,对,我还活着,这比什么都要重要……】 你转身盯着这个男人,他此时的面色已经冷静了下来,劫后余生的窃喜与漠视他人生命的傲慢展露于眉梢眼角。他成功的说服了自己,于是内心已经真的毫无愧色。 他这时候的心理状态已然放松了下来,就像是出门遛弯时会随手丢掉垃圾那样,背弃了自己的同伴。 你的眼瞳结冰似地盯着他。 他似乎这才注意到你的视线,看向他的目光里,冷漠的不带丝毫感情。 像是被正在狩猎的野兽盯上,那似能够看透灵魂的视线让他的一切都无所遁形,这让他猛地打了一个激灵,下意识就要往此处唯一能让他感到安全的辅助监督后面躲。 夏油杰看你的面色不对,心头一动,下意识就要上前一步,想要阻止些什么。 你朝向那个男人走近一步,尽量维持住镇定自然的面色问他:“请问,您还有同伴在里面吗?” “有……”约莫是被你的气场威慑到,男人下意识地做出这个回答,然而下一秒他就否认般的拼命摇头,“有那个怪物……在追杀我。” 【对的,他们还不知道。我得把这件事情瞒过去,美奈子已经是个死人了,但她的手机还在我这里……】 【啊,对了,还要联系她的父母。告诉他们美奈子离家出走跟人私奔了,我才是……我才是被抛弃的受害者。】 【是的,这之后顺利的话,我还能拿到一笔补偿……只要有了这笔钱,我就不用再看她的父母眼色行事,反正还没有结婚,也不需要为他们养老……那简直是太棒了。】 男人的瞳孔在眼眶里神经质地转动着,像是某种应激反应,佝偻着腰背躲在辅助监督身后,在你凝如实质的气场压制下,看上去就是完全弱势的一方。 但只有你能听到他的心声,闻到他灵魂深处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我知道了。”你如此回答道。 深呼吸后,你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蜜糖般地流出抚慰人心的暖意。 【他们相信我了。】 也许是了却一桩心事,他心头重担骤减,那块压制他人生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而于他心神放松之际,你的唇角却倏然绷直,毫不客气地朝他一拳挥出。 “等下!”夏油杰下意识拦住你,左手手臂穿过你的胸前,搭在你的腰间,另一只手环过肩膀扣住你的手腕,缚住了你忽然暴起的行动。你们此时此刻的距离很近,近到他呼出的热气都在你耳畔氤氲,“发生了什么?” 你并不会对无知无觉的同期翻脸,只是淡漠的注视着他泛紫的眼睛。 在夏油杰眼中,「强者」与「弱者」之间毋庸置疑只是保护与被保护的束缚关系。 但保护与被保护的范围毕竟不是真实存在的「束缚」,这只是依存于他的主观判断,并随时都可能因为他兴起的一个念头而天翻地覆的标准。为此,他从来都不会是站在审理之秤前的阿努比斯,日复一日奔走于人世间,客观公正的衡量「心脏」与「羽毛」的重量。 夏油杰终究只是血肉凡胎,做不到圣人之道所崇敬的大公无私。在你眼中,他始终是个会在七情六欲的支配下,产生对特定之人的私情与偏爱,拥有鲜活生命,有血也有肉的普通人。 于这样的他而言,似乎一旦遭遇人生大起大落的波折,便很难维持住在天秤两端客观衡量砝码的沉着与冷静。而一旦失去其判定「重量」的能力,恐怕不同生命的重量就会在他眼里彻底「失去平衡」…… 而对于这个时期的你而言,你还仍然无法想象出夏油杰究竟会做些什么去纠正这个「失衡」的错误。 但你只知道,这个答案藏在过去,藏在现在,唯独不该出现在未来。 此时此刻,你虽然确实有点上头的冲动,但并不打算让自己的同期误会,因而你解释道:“这个人在危机时刻,把自己的女朋友推出去当挡箭牌,害的那个名为「美奈子」的女孩失去了生命。而现在,他不仅不打算负责,甚至还打算用美奈子「跟人私奔」为借口敲诈她的父母一笔钱。” 只在一瞬间就被戳穿了所有恶毒的心思,像是整个人都被扒光了衣服放在阳光下炙烤,接受大众的嫌恶而傲慢的审视。人生中最大的也许能被他带到坟墓里的秘密被人一举揭露,强烈的自尊心骤然被人碾压粉碎,男人控制不住的尖叫颤抖着,惊惧的目光颤抖地投向你。 你的视线转到抖如糠筛的男人身上,皮笑肉不笑地下了判言:“这个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 夏油杰一愣,被突如其来的情势变化所冲击到,他手上制止的动作骤然放松。 借此机会挣脱他的桎梏,你终于一拳打到了那个男人的脸上。 你边动手,边面无表情地想。 看吧,你就说夏油杰他并不是个纯粹的拘泥于「正论」的家伙。 第13章 生命 崭新的一天,在这里请务必准许你重新自我介绍一下。 你是一名来自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的普通二年级咒术师,准二级,目前正在被咒术界绝赞停职中。 ……但该死的你明明都已经被停职了,竟然还有检讨要写! 摔笔似的,你将手中的金属叉子骤然投进黑森林蛋糕之中,金属与瓷制的蛋糕托盘相互碰撞,发出嗡鸣的响声。震得这家甜品店都一个激灵,周围一圈人的目光皆不由自主落在你的身上。 因教训一个人渣被勒令停职,且最重要的是,还要写一篇万字检讨,用以展示自己后悔且愧疚,并发誓绝无下次的心情。 只要想想,就能让你感到又窝火又郁闷。既然决定动手,你自然不会因一时冲动而生出后悔,更不会对一个人渣感到愧疚,相反,你觉得自己当时下手属实过轻了。 愈想愈怒,那可怜的金属叉子被你捏地几乎要当场折腰,此时正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 本想安慰你的庵歌姬觑着你的脸色,也忍不住环顾四周,确认一下周边的环境里,是否存在着可能让你感到不爽的事物。 在二楼靠窗的位置上,午后的阳光会于落地窗前覆下轻纱一般朦胧的光,明亮而温暖的照耀着这片极静的空间。靠近窗边的一侧,则摆放着错落有致的植物盆景。 店员拿喷壶浇水的时候,会压出一片闪着虹光的朦胧水雾,附在青翠欲滴的叶片上,下落着凝聚为水珠,在灿烂阳光下映出一片绿意盎然的流光。 正午刚过,店内空调温度适宜,风铃悬挂在有风拂动的地方,时不时奏出清脆悦耳的响音,与舒爽的凉风一并送过来的是清新自然的花香。 在这样适合悠闲欣赏风景或者睡上一觉的午后,你却木着一张脸从蛋糕里拿起叉子,瓷制的托盘随你暴力的动作,颤抖地在原木桌面上移动。 家入硝子看着眼前几欲被你的叉子崩裂开来的原木纹理的桌面。要不是她坐在你对面压着桌脚,她毫不怀疑整张桌子都会被你的一个动作给掀翻在地。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你仍在发泄,切割戳弄蛋糕的动作十分干净利落,几番连起连落,这一小块精致的蛋糕已被残忍的大卸八块。你以着九刀十八洞的气势,雪白的奶油混合鲜美的水果,全然将其砍成一团惨不忍睹的马赛克。 冥冥乜向你面前的蛋糕托盘里,已经糊成一片的马赛克,又想到这家甜品店内一小块蛋糕的价位,也忍不住感慨道,这家店赚得可真是暴利啊! 你身边围坐着的三位姑娘,看看你面无表情、毫无动容的一张脸,又看向你十分暴力、万分暴击的动作,皆面面相觑。 黑森林蛋糕已经被摧残到再也看不出原来的样子,模糊的视线骤然焦聚眼前,你这才反应过来,默然盯着托盘中的马赛克,且认真考虑两秒,最后决定还是不浪费食物比较好。 既然吃下去之后都一个样子,那这蛋糕生前长什么样也都无所谓了。 见你终于进展到平静吃蛋糕的动作,庵歌姬忍不住提议道:“实在不行,咱换一块吃吧,今天我请客,你也不用怕破费什么的。” 你摇摇头表示不用,拿叉子当勺子,铲起一勺马赛克就往嘴里吞,一点都不挑食。 最后还是冥冥率先挑起一个话题,缓解了此时略有僵持的氛围,“话说,夏油他没跟你一起受罚吗?” “别开玩笑了,冥冥小姐。”你放下手中的叉子,神情略是忧郁,湿漉漉的眼睛望向她,脸上还沾着一点混着巧克力碎屑的奶油,“我才是动手打人的那个,杰他是负责拦住我的那一方。尽管当时他心里想的是,别真把这人渣给打死了,不然到时候我没法向上面交代。” 说到这里,你顿了顿,头疼且丧气地将下巴搁在原木桌面上,哼唧道:“主要是吧,夜蛾老师他还年轻着呢,也不至于到这种是非不分的程度。” 家入硝子犀利吐槽道:“那夜蛾老师是不是还要谢谢你,这么体贴他的工作。” “嘛,不过这事确实麻烦。”庵歌姬是听你说过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并觉得这件事怎么着都不能算是你的错,“毕竟咒术界有规定,咒术师不能随意对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出手。更何况咒灵伤人事件听起来过于天方夜谭,就算你学普通人报警,也很难解释清楚美奈子小姐究竟是怎么被那个人渣给害死的。基本上你一旦向警察提出这个观点,那绝对要在没有咒灵掺搅的法制社会中打出gg结局。” 冥冥在一旁补充道:“而且万一你要是被人强制性送往精神病院,那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多划不来啊。” 那可真是谢谢了,你的好姐妹们都是会安慰人的。 这一场敞开心扉的茶话会谈下来,你只觉得心情更加郁悴,像一朵被暴雨浇淋后,就放在阳光下暴晒,从而彻底干枯瘪掉的小花。 你侧过脸贴在冰凉的桌面上,视线穿过被阳光晕染成一片金色的落地窗,往此时少人的街道上看去。 午后的太阳光落不下阴凉的影子,风也悄无声息地穿过纵横的小巷。世界澄明如金,不声不响,只有蓁蓁枝叶在轻轻摇晃。 漫漫璀璨天光中,不远的拐角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那人修长的身形如青竹般挺拔隽秀,远远望去,如一块温润的琼玉。他环望四周,标志性的丸子头随着他的动作,逗猫棒似的吸引你的视线。 不同于将人包裹得黑沉禁欲的高专制服,此时他一身修身私服,站在街道正中央的一片阳光里,那样轻盈而耀眼的姿态,前所未有的引人注目。 他拿着手机,眼神略略扫过周边的环境。这时候的神态是放松的,于是他肩颈流畅的线条也随之松弛下来,脊椎自然地弯出弧度,腿却笔直修长地站着,像是你看到的服装杂志里高挑俊美的男模。 风铃在耳边叮铃叮铃地响,他身上似乎混着一种清新的青柠香味,一身放松而慵懒的气质朝你扑面而来。 你在甜品店二楼,整个街道上视野最为优越开阔的地方,看着他左右环顾,几番确认,最后你只是定定地注视着他的影子拐进一条熟悉的小巷。 再无需言明,你顷刻间便明白过来,他究竟所来为何。 ——那是美奈子小姐家的方向。 而早在夏油杰来之前,你便携同家入硝子将美奈子小姐的尸骸归还。她的父母强颜欢笑着,像是迎接女儿安全回家一般,接过你手中的骨灰盒。 苍老如枯树的手臂颤抖着,无力却又不得不竭力托起四四方方的盒子。 他们把骨灰盒抱在怀里,眼泪无声地在眼眶里酝酿,身形越发佝偻,仿佛突然被人抽去脊梁。残酷的时间带走了支撑他们生活下去的力量,只是倏忽之间,他们便失去了一切,于是心也随着离去的女儿一起老去。 生活的重量压得他们跪坐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 这时候任何的安慰之词都显得那样苍白无力,你跟家入硝子无措地说着抱歉,不知如何是好,搜肠刮肚也只能吐出聊胜于无的安慰之言。但他们却说你们是带女儿回家的恩人,哭着对你们说谢谢。 这大概是迄今为止,你收到的人生中最为沉重的一次感谢。恍如被人当头一棒,你再也无法回想他们那双从欢欣到绝望的眼睛。 绝望、愤怒、哀伤、恸苦,沸腾复杂的情绪在他们眼中交错熬煮,藏着的希冀与期望,如一颗逐渐衰败的星星,在无望中永恒的消失于深不见底的夜空。 他们拥有的所有希望,在冰冷的死亡通知面前,皆化为一潭死水,再无波澜。 离开之时,你从未想过世间还有这样一条路,艰难得让人寸步难行。 在早已枯落的院墙内,美奈子小姐的父母也许还会坐在正对门口的地方,做着女儿或许还活着的幻想。一双干涩而无神的眼睛注视着院子里的风吹草动,日复一日,那样无望地等待着爱女的回归。 曾经繁茂过的花园,在岁月轮回中,忠诚地记录着美奈子小姐的童年与过去。 那许应是一段充满欢声笑语,无忧无虑的时光。 然而草木枯荣有序,花园如今已然败落,但无心的死物却仍旧承载着只属于美奈子小姐的,连世界也无法托举而起的沉重未来。 那是属于美奈子小姐的一片净土。 据说人一生要经历三次死亡,从肉体消磨至精神,最后彻底湮灭在时间的洪流中。 美奈子小姐的肉身虽然已经逝去,但灵魂却久久停留在人世间。穿梭于父母求而不得的梦境里,附着于任何一种语言也无法寄托的思念里,藏匿在她所爱且爱她之人落下的每一滴眼泪里,你相信她以另一种方式活了下来。 正如失去了女儿的父母一般,虽然痛苦,但人从出生开始就总要想法设法地活着。 也许美奈子只是个被淹没在雪花般纷纷扬扬,记录在亡于咒灵之手的档案里的一个普通人。霓虹境内一年内数千起类似的案件,一张张冰冷的死亡名单背后,压着数千张相似却迥然不同的死亡证明。 但是生命并不只是一纸死亡证明,它拥有着旁人所无法想象,比雪崩时所落下的最后一朵雪花、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还要更加沉重的重量。 那是连人均大猩猩体质的咒术师也无法承载、托举、甚至拯救的,属于世间所有人的活着的重量。 在那一串布满灰色的名单中,夏油杰他只是平静地从中找到了美奈子小姐的名字,正如海洋里的贝壳找到了属于它的那颗珍珠,自然的将其纳入心中。 时间终将遗忘一切,但总有人会找到沉没于时间洪流中的沧海遗珠,最后交还给念念不忘的,最正确的那个人的手上。 白日青天,一颗流星却自天际落下,咣当一下子砸中你的心口,碰撞着,然后盛开千百束烟花。 世界在一片废墟之上重获新生,你的心脏也在一片生机盎然中跳动。 于是耳畔擂鼓鸣金,血液在血管里沸腾跃动,灼烫的温度流向四肢百骸,身体的细胞无一处不雀跃,就连灵魂都在这一片纷纷如雨的流星中鼓动不安。 不可否认,夏油杰就是最强。 他始终与他人不平等,但他也始终尊重着他人。 这本身就是属于他的、属于最强的、属于他对这个世界的,最特别的一份温柔。 第14章 共感 人总会在某个时刻,对一个人有无数次心动的体验。 这是一种感觉,于流年似水中,默不作声地支撑一个人单方面的爱情。你眼神灼灼地盯着窗外无人的街道。 这时候,家入硝子正在跟冥冥商议要怎么才能让你振作起来,完全没有注意到窗外路过的熟人。 而唯一能注意到你异常的庵歌姬,恰好又去跟熟识的美女老板谈话,并拿了一小块据说是店内新品,可供免费试吃的蛋糕。她将实木的蛋糕托盘端到你面前,底座磕在桌面上碰出极轻的响声。 你看着眼前这块新品蛋糕,浅淡如浮云晕染的颜色,浓而不烈的青柠香气四溢散发,点缀其上的薄荷叶,在暖色的光线下苍翠欲滴。毫无疑问,这块蛋糕从内到外的在勾引你。 “哇哦,这真的是可以吃的吗?”你举起托盘,像是欣赏一件贵重艺术品那样品鉴着手中散发着青柠香味的蛋糕。 庵歌姬骄傲叉腰,笑道:“当然是用来吃的了。要知道蛋糕这种东西,哪怕是放在冰箱里冷藏,也放不久,迟早都会变味的。” 也对,什么东西都是有赏味期的。 你放下盘子,决定对这块蛋糕施予你所能做到的最高的诚意——一点不剩的将它全部吃进肚子里。 叉子分割出一块柔滑甜腻的奶油,你于在场三个人含笑的注视中,一口咬掉那点香甜可口的小蛋糕。 青柠的香味自蛋糕的本体上散开,在你的鼻翼间流淌。 柔软的奶油在舌尖化开,甜而不腻的勾缠着你的味蕾,然后,整块蛋糕的味道就是…… 就是…… 是…… …… 诶—— 呕。 忽然的,从喉口逆流而上,蔓延至整个口腔内的味道席卷了你的整个味蕾。 就像是…… ……像是那该死的擦过呕吐物的抹布的味道。 恶心。 实在是太恶心了。 夏油杰对于咒灵球的形容词,不合时宜地钻进你的脑海,与口腔中经久不散的味道混在一起,熏灼着你那脆弱的脑部神经。 “呕。”你捂住嘴,眼睛里都闪出泪花,“洗手,呕,洗手间在哪?不行了,想吐。” 事态转变得突然。 庵歌姬整个人都震惊在原地,飘忽的视线不定扫过你面前的那块蛋糕,最后直勾勾盯在蛋糕的缺口处。她心道,这新品蛋糕真有那么难吃吗?都能让你这不挑食的家伙给吃吐了。 家入硝子反应极快,上前一步,揽住你的肩膀,引着你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她在你耳边低声询问道:“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还是这蛋糕真的很难吃?” “洗手间在这边。”冥冥在前方引路,眉头微蹙,“等下我给你倒杯温水缓缓,先别碰那个蛋糕了。” 显然,现场所有人首先皆一致怀疑是其蛋糕过于难吃的缘故。 就连美女老板在目瞪口呆后,都不禁露出怀疑自我的神情。她想道,我做的蛋糕是真的有那么难吃吗?都让客人给吃吐了。 就这样,你跑到洗手间大吐特吐一场,脸色虚到一片苍白。 来观察情况的店员都不敢随意定言,说你是来碰瓷的。毕竟也没见过谁家碰瓷能对自己这么狠的!? 明明都吐到这种程度,已经什么都吐不出来的情况下,你甚至还在不断的干呕。看的旁观之人都一个激灵,生怕你下一刻就要吐出血来。 生理性眼泪集聚在眼窝里,挂在睫毛上的水汽,都于灯光下闪着碎钻似的光。 你直吐到吐无可吐为止,虚脱的挂在家入硝子的手臂上,含糊不清地为遭受无妄之灾的美女老板和店员解释,道:“不是、不是蛋糕的问题,是我的自己的问题。” 口腔中擦过呕吐物的抹布味道尚未完全消散,你这时候漱口都漱到想吐的程度。 “都是、呕,都是……”你缓了好一会儿,才吐露出罪魁祸首的名字,“……夏油杰的错,要不是他,呕,我也不会……” “等等!别再说了。”庵歌姬瞬时打断了你接下去的话。 她看你吐成这样,虚弱到连那该死的罪魁祸首的名字都说不全,不由得让她心头一颤,不妙的感受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狼来了的警钟于耳际长鸣。 庵歌姬侧过身,半张脸隐在暗色阴影里,她作出深呼吸的态势,平心静气地问道:“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 你窝在家入硝子怀里转动麻木的脑袋,这会儿吐到脑子缺氧,已经无法让你集中精力思考问题。 听见庵歌姬问症状最开始的日期,你思维停顿许久,才徐徐道:“就是,差不多,半个月之前。” 比你跟夏油杰一起出任务救那个人渣开始还要早,相对来讲,比较频繁的接触,差不多就是那个时候开始的。 简单计算一下日期,庵歌姬忍住捂脸的冲动,脑海里兀然高高掀起白色的海潮,将思维感知都冲击到一片空白。 【真是见鬼,这进度条拉得是不是多少有点太快了。】 家入硝子低眉沉虑,猜测道:“那要不然,我回去帮你给夜蛾说一声。看样子,夏油杰这人比五条悟还不行啊。” “他们两个半斤八两啦。”你好不容易缓过来,声音都凝不起太大的气力,“都是冲着要我命来的。” 【好啊,这还不止一个。】 庵歌姬近乎麻木地问道:“这里怎么还有五条悟的事情啊?” 冥冥抚着你的脊背,看到庵歌姬的脸色,也大致猜测到她的想法,转头朝向你,顺水推舟问道:“夏油杰他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你看看他这要是真的没做什么,我还能变成这样。”你回答道。 啪的一声闷响。 实在令人忍无可忍,庵歌姬双手拍平在桌面上,即刻断言道:“我要去把五条悟和夏油杰那两个人渣一起杀了!” “就是说,把他们……诶?”你霎时反应过来,简直大为震撼,“等等啊,他们应该也罪不至此吧,歌姬学姐你在说什么啊!?” 第15章 玩笑 你们三个拼命拉住庵歌姬,解释的说辞车轱辘转了好几圈,才让她相信你跟夏油杰并没有做什么需要关灯的事情。 一切都是误会而已。 “这怎么可能是一场那么单纯的误会。”庵歌姬眼里一抹冷意,嗤笑道:“话又说回来,能让我误会到这种程度,难道说夏油杰他就没有一点错吗?” 你们三个:“……” 面面相觑,实在无法反驳。 女子茶会的时间是短暂的,庵歌姬和冥冥毕竟是在职咒术师,一天天忙得要死要活。家入硝子作为咒术界唯一的反转术式持有者,目前也在提前适应加班生活。 只有你一个人,由于正被咒术界警告停职中,一天到晚闲得要命。 依照上层的意思,你觉得起码一个月内都不会再有工作找上你了。 料想你会被孤立,简直笑话。 只要心态够好,你一个人就能孤立全咒术界。 夏日傍晚,紫红渐变的天空如油墨挥洒,街道的风扑面而来,带着清新的凉爽。 杉木门推开一道缝隙,你伸展着僵硬的身体,从甜品店内走出来。随门扉关合,风铃的声音消散在寂静的黄昏中。 清风徐来的安静氛围里,最适宜心情闲适地街头漫步。你一个人在街道的人流间穿行,挎包里的手机在这时震起提醒音。 你打开手机,五条悟发的信息还停留在屏幕上,算上这一条,他今天一共跟你发了二十四条信息。 整个汇报过程堪称事无巨细,你合理怀疑这家伙是在向你炫耀。 先说任务地点风景不错,然后非常直男的附上一张毫无滤镜、毫无构图,一看就是随手抓拍的照片——他但凡稍微认真一点,都不会拍的这么敷衍。 中间举证说明他有多么厉害,追击咒灵的姿态有多么帅气时,就会发出一张第三视角下,他对着空气拳打脚踢的照片——想必一定有辅助监督的帮忙,因为拍摄角度真的很帅。 任务完成的照片上,他朝向镜头比耶,笑容干净爽朗,像是炎炎夏日下冒着气泡的波子汽水——要不是背景里的辅助监督保持微笑,用中指扶眼镜的话,这张照片一定能获得你的青睐。 最后一张照片里,他在夕阳下举着草莓大福,手掌晕上澄澈暖色。粉嘟嘟的草莓大福被他咬的露出内馅,你猜测他就是为了这点醋包了整个饺子——他在身体力行地向你证明,没有你的日子他过得多么惬意。 来而不往非礼也。 你翻出今天拍的照片,一股脑打包给人发送过去。 附言:不止我跟家入硝子,其实杰也在。 经过语言艺术的修饰,你在玩一种很新的孤立。 呀,偶尔逗弄一下会像大猫一样炸毛的同期,确实令人心情愉悦,尽管后面一定会被教训回来。 如预料之内,你满意地看到对方轰炸而来的消息,心头的那一丝阴霾散去,笑容在唇畔绽开。 不过为防止五条悟上头之后,就不顾后果地过来找你,你还是掐着时间发出一条解释。 [你]:开玩笑的。 [五条悟]:…… 这六个点,大致就是五条悟最后的倔强。 [五条悟]:你给我等着! 你合上手机收入挎包中,缓步前行,路过某个巷口的时候,你听到一系列此起彼伏的惊呼心声。 【好高啊,看样子应该是高中生吧。】 【长得也好看,去要个电话也不错吧。】 【附近还有甜品店,要不要请他一起去呢。】 【就连说话的方式也是,老气横秋的,好可爱啊~】 这场景给人一种熟悉的即视感,你探头看去,确实是夏油杰。此时他已被一群成熟大姐姐包围,她们背对着你,曼妙的身体曲线窈窕可人,正在试图要他的联系方式。 你猫猫祟祟地探头,夏油杰的身形在一堆长腿大姐姐中也尤为鹤立鸡群。他的视线攫取到你的身影,唇角不由露出一丝无奈的笑。 【帮个忙?】 听到他的请求,身体下意识往墙后缩去,如探头的蘑菇收回伞盖,你对他比了个口型:做、不、到。 从一群成熟大姐姐手中抢人,你怕就连自己都会成为她们手中的玩物。 【给报酬的,检讨我来帮你写怎么样?】 你眼睛一亮,这提议甚妙,让你有那么亿点点心动。毕竟是夜蛾老师要求的任务,你不想写是一回事,但写都不写,那就是另外一码事了。 不就是让那群大姐姐离开嘛,包在你身上准没错。 思绪一转,你心里便有了主意,干脆利索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没想继续浪费时间在讨价还价上。 你缩回墙后,先从挎包里掏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自屏幕里,你看到了自己虚弱且苍白的面色。 ——病弱气质这一块你拿捏得死死的,形象方面绝对没有问题。 紧接着,你靠墙而立,回忆今天下午的呕吐经历。只要稍一回想那股味道,身体霎时出现反馈,胃里的酸水翻涌而上。 ——纯天然无污染的演技,全部取材于真实经历。 那段味蕾爆炸的记忆,留下的印象十分深刻,使得身体反应极为激烈。你捂住嘴,尽量保持平静,但脚步不稳,以一副随时都要昏倒的样子,朝向人群走过去。 “哇啊,小妹妹,你没事吧。” 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投入到一片柔软的香气里。 人群刷拉环绕在你的身侧,陌生的善意包围着你,嘘寒问暖起来。 “我没事。”你半垂着眼睫,走到夏油杰的前方,“杰……” “诶,你们认识吗?”温柔地关切声在耳边响起,“是什么关系啊?” 你跟夏油杰四目相对。他笑容恬淡,神态温和娴静地看着你,没有做出答复,意思是全数由你自由发挥。 【虽然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但应该不会太出格吧。】 目前为止,夏油杰竟然还能对你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简直他温你哭。 不出格。那是当然不可能的啦。 你在众人拥簇下缓慢而坚定地摇头,迈步走向夏油杰。 脚步落在围墙投向地面的阴影上,极深的橘色夕阳从你的脸上消失殆尽。失去那绚烂的一层修饰,他只能看到你毫无血色的一张脸,面容苍白的像刚从水井里爬出来的女鬼。 【这是怎么了?】 惊诧与疑虑在心中徘徊,夏油杰的表情里有着显而易见的忧虑,他不确定地问道:“你还好吗?” “我……” 停顿一下,酝酿情绪,挤出几滴眼泪。你搭上夏油杰高专制服的袖口,柔弱的姿态如伏倒于狂风骤雨的路边小花。 约莫是你的演技过于有感染力,他的手不自觉地横过你的腰间,小心且温柔地托起此时表演得虚弱不堪的你。 “诶,你没事吧!?” “要不要叫救护车啊……” “这位小哥你也别先这么沉默,既然认识这个小妹妹,也说句话啊。” …… 周边女性的讨论声逐渐远去。 夏油杰专注地望向你,那双泛紫的眼睛极深极静,但在专注看向你的视线中,又会掠过冰棱映雪似的清光。 【这看上去怎么也不像演的,等会回去路上还是先去一趟医院吧……啧,有种不好的预感。趁现在还是赶快离开吧。】 等等,你还没有演完呢。 顾不得再行拉扯,你为难地侧过头,眼泪悬浮在通红的眼角,闺怨之情溢于言表,“我没事,只是孕吐而已。” 就是孕吐而已。 是孕吐而已。 孕吐而已。 吐而已。 而已。 已。 …… 咣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裂成了碎片。 那一刻,神经系统似被一道尖锥插下,在眼眶周边肌肉群的共同作用下,让夏油杰不受控制地睁大自己的眼睛,瞳孔都在眼眶里飞速颤动。 “你、你在……”情绪激烈万分,他感觉自己的脑子都在跟着心跳一起颤抖,最后他硬是咬出一句,“真的?” 没有回复,你只是非常应景的干呕一声。 一切尽不在言中。 当场把人震撼到失语。 夏油杰的脑海里闪过诸多画面,倍速回放你们这些日子里相处的诸多细节。 总是跟他保持过于疏远的距离,经常性对手机露出的笑容,自停职后就忽然三天两头玩消失,晚上的高专里也见不到你的人影。夜不归宿就算了,还要学硝子喝酒,说是要借酒消愁…… 【所以,是在外面被人欺负了吗?】 这个结论倏然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深入脑海,如泥鳅般搅浑了一池清水。 脑子里无端充斥着阴暗扭曲的情绪,微妙的愤怒占据他的理智与思考,就连心中关押的野兽都绷紧了锁住它的沉重镣铐,在不为人知处拼命咆哮。 但所有堆叠的负面情绪都被他压成一张单薄的纸,藏在心底的最深处。 在此场景下,他只一副愧疚的神色,笑容如转瞬即逝的朝露,透着清澈的晦暗。 “这都是我的错。” 他一字一顿道:“是我没有注意到你最近的状态。” 【不过现在还不算太晚。毕竟只要把那个人找出来,然后杀掉就是了。】 第16章 解释 哦豁,要命。 物理意义上,不需要任何修辞,一个正在上演着的,并且很大可能在未来发生的真实存在的恐怖故事。 万众瞩目,目瞪口呆,呆若木鸡,最后才有人喃喃自语道。 “原来是这种关系啊。” 此话一出,就好似洪水泄闸,脉脉的温柔絮语,瞬间暴雨如注地泼下。 “太不负责了吧,不管接下来怎么做,都很伤身体的。”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都什么人啊,不会在外面玩得很花吧。” “能做出这种事情的,是人渣没错了,而且绝对是不负责任的惯犯。” …… 大姐姐们转过身低声讨论着,声音都被捂在一个小圈子里,她们讨论期间,时不时还能自认动作隐蔽地往这里瞥上一眼。 尽管她们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奈何咒术师天生耳目灵敏。于是议论纷纷、且不加掩饰其鄙夷的话语一字不落地灌进耳朵里,你感受着夏油杰瞬间紧绷的小臂肌肉,他的脸色都好似无端阴沉了几分。 【呵。】 短短一个字,迸发出好一股尖锐强大的攻击力。 吓得你一个激灵,放飞的思绪绵延万里,你被裹缠其中混乱的想道。 这件事情是你的错吗?不对,这就是你的错吧。如果确实是你的错的话,那么这个时候应该是要先道歉还是先澄清啊?! 还没等你想出来个所以然,放在你腰侧的手掌却微微收力,警告似的贴近收拢,隔着衣服在肌肤上落下微烫的温度。 【不说话吗。】 “等等,我可以解释,也可以道歉。”你滑跪认输得相当迅速,声音逐渐放大,你从他的怀里抬头,与那双泛紫温和的眼睛对视,“我不应该……唔。” 用以面向吃瓜群众的,特地解释的话还没说完,脸颊就被他猛地单手扣住,过分的力道下压出柔软的凹陷弧度。 “是玩笑对吗。”他轻声细语,以着平淡的陈述语气继续道:“可我并不觉得好笑啊。” 【我觉得很生气。】 平静而毫无起伏的心声,同样轻言絮语地绕在耳边。 【有些玩笑是不可以开的,你应该能明白这个道理吧。】 你挣扎的动作一顿,颇是心虚地移开了自己的目光。 但于下一秒,脸侧与颈骨一阵闷痛,眼前的景象骤然一晃,最后清晰地停留在他微愠的面容上。你被他强行手动掰正了看向别处的视线,瞳孔里映出他微带弧度,柔和到仿佛毫不在意此件事情的神情。 【但是你都说了可以道歉,那也不是不能原谅你。】 四目相对,你眼中的情绪在他的眼中清晰无余。夏油杰的心声这样说着,手上动作也一并放松,被人禁锢的压迫感如海潮般褪去,消失不见。 周身压抑的氛围恍若被风扫过,你的眼中映着他浅淡的笑意,如枝头拥簇的重重花瓣飘落一地,毫无重量,笑意也不达眼底。 像是被捕猎中的极具威胁的蟒蛇缠上,安全的范围在纠缠中被吞噬殆尽。纵然无用,也让你本能想要后退一步躲避。 【既然要求得我的原谅,那你一定会为此真诚地、乖巧地、发自内心地哭着向我道歉的吧。】 似乎带着某种暗示,微妙的恐惧在心间升起,你的脚步无法远离半分。在夏油杰的心音响起的同时,他又朝着你的方向拉近距离。 你抬头注视着对方始终静默不语的那一双眸子。 【我希望你明白,这种事情没有下次。】 耳际的声音像是隔着雨幕,沙沙作响,与黑夜下城市里,虚幻的霓虹灯光交相辉映,最后逐渐隐在一片人群中。 夏油杰的视线聚焦在你的脸上,轻柔的扫过每一寸,久久未言。 【不然那个后果……】 他笑了一下,清和明澈,柔情四溢。线条柔和的脸庞在一片虚幻的背景下被勾勒的如梦似幻,如是从浮世绘中缓步走出的,善于蛊惑人心的妖物。 温热的指腹搭在你手腕的脉搏处,他无声地感受着你的心跳。 此时的他似乎忽视了周遭的一切,只专注地想要朝你靠近。 未尽之言随着喉结滚动,似乎下一秒就要脱口而出。 在人生的岔路口,他选择远离那一片喧嚣的烟火,孤身一人步入施展咒术、祓除咒灵的咒术世界。自此平凡的绚烂离他远去,世界骤然黑白分明。 那是他踏入咒术世界最初的开始,他那样幸运地在故事最初就遇见了少年意气的挚友,外冷内热的医者,以及某个他或许很喜欢、很喜欢的家伙。 一个脾性古怪、冷热无常,却心怀正义、温柔细腻,能始终在他眼中闪闪发光的,与咒术师乏味枯燥的日常格格不入的家伙。 像是一朵开在向阳处的花,灿烂明艳,生机勃勃,始终让人挪不开视线。 被人用牢笼般的视线盯着,你能感知到他内心并不太高兴的情绪,与他所言相匹配,这并不让他觉得好玩、也并不让他感到好笑。 没什么奇怪的,每个人对于玩笑的忍受阙值不同。即便是读心术,也难以应对人心不定的浮动,你偶尔也会面对这种不知不觉间就将玩笑开过头了的情况。 读心并不代表你能未卜先知,进而能够有效规避人际交往间的一切错误。 不过,读心的能力确然让你在人际交往中顺风顺水不假,但凡事总有两面性,这可能也意味着,你并不善于应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情势变化。 于是在夏油杰眼中,你慌乱的肉眼可见。似乎能让他透过表面,深入到你内心的纠结,恍如缠绕成找不到头的毛线团,又仿佛在浪头行进时骤然翻了船,你脸上的表情写满了猝不及防被生活迎头痛击后的茫然无措。 他轻轻叹了口气,手掌抚上你的头顶,神情颇有种无可奈何的妥协。 哪怕你露出这幅可怜兮兮的表情,也只会让人想要更加过分一点,好让你露出承受不住的脆弱样子,以满足心中黑色的膨胀欲望。 所以说,这样的玩笑是不可以的,毕竟造成的后果…… 【一定不是你能够承受住的。】 夏油杰遵循本心,由衷地下了一个再肯定不过的判断。 第17章 悸动 是威胁吧,绝对是威胁吧。 夏油杰终究选择一黑到底,完全摒弃了你的解释,只在众人面前摆出一副「这都是我的错」的虚心模样,然后以着再诚恳不过的认错态度,带着你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这是绝对要遭的信号。 跟着夏油杰一同回高专的路上,你脑子里循环播放方才他满是威胁之色的最后一句话。 术式的作用下,情感也似乎都是共通的。 他内心情感的传递是如此清晰,就好像一个人的心脏底部莫名破了个洞,某种黏稠晦暗的情感在其中不断膨胀,涌动的暗流形成漩涡,无止境地从黑洞中流出,大开大合着下了一场瓢泼大雨。 恰如夏日里潮热憋闷的暴雨,闷热得让人窒息。 各种复杂的感情混杂在一起,夹带着偶尔飘过的某种戾气,在沸腾的内心翻转不休。 你仔细感受着,眉头蹙起,然后无比肯定的作出判断,夏油杰此人绝对对你不怀好意! 虽然说这个玩笑相当不合时宜,但是你万万没想过夏油杰还会因为这种事情,产生一种要把你就地解决掉的冲动——他竟然在某一瞬间是真的产生了一种极锋利的杀意! 那刹那的情感如流星即逝,你跟在夏油杰身后的脚步霎时停下,对方真切的晦意自你内心流过,顺着僵硬的脊骨,凝出寒冬腊月里的皑皑冰棱,让你如芒在背。 “等等。”你直截了当,但相当底气不足地问道:“杰,你生气了吗?” 听见你的问话,夏油杰走在前方的步伐未有停顿。近乎没有思考的时间,他背对着你脱口而出道:“没有。” 这次等了许久,你也没有再听见他任何的心声,安静的让人不适。 只有内心不显于人的情绪如浪潮迭起,掀起一阵又一阵的高潮。 ……也许他是个闷骚型的也说不准。 你心中给出猜测,捂住沸腾的心口,平复此时过于割裂的情绪。 青春期的dk心思都这么复杂的吗?你是真的完全搞不懂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啊。 “话说回来,你怎么会在这里?”夏油杰问道:“硝子没有跟你一起吗?还真是少见啊。” “我可是被停职了,现在是个彻头彻尾的无业游民。”你指着自己说道,“但硝子她还有别的工作要做,再怎么说我们也不会像连体婴一样整天都待在一起。” “这样啊。”夏油杰说,“我还以为你会是那种,只要喜欢一个人就会一天到晚黏着对方的类型。” 【悟也是这样觉得的。】 你不敢置信道:“我到底是做了什么,才会让人产生这样的错觉。” 夏油杰摇头回应,“也没什么。” 【你对硝子不就是这样的吗。】 你觉得自己有被诽谤到,且一边考虑着自己是否真的有这么黏人,一边解释说:“给关系紧密的双方留点属于彼此自己的空间,也是交往中的很重要的一环。要是占有欲太强,又不刻意收敛,反而肆意而为的话,那迟早都会被对方讨厌的。” 平稳走在前方的夏油杰脚步一顿,旋即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 【还要保持距离,还真是麻烦。】 ……这个家伙不是完全没有听进去的吗。 “我更正一点,这种事情一点也不麻烦。”你越过夏油杰走到他前面,直面他此时在明炽路灯下的沉虑表情,试图用一种更加通俗易懂的说辞同他解释道:“哪怕就像是你跟悟,应该也不会整天都待在一起的吧。要知道距离产生美。” ……嗯? 空气陡然沉默许久,你举出一个在他心目中完全没有可比性的例子,某一方面已经充分向他证实了,你其实并没有听懂他的言下之意的事实。 实在令人失望至极,但是他仍旧能在表面上保持完美的微笑,说道:“确实如此。” 然后在心中继续腹诽道。 【更麻烦了。】 他把心里话说到了这份上,你的忍耐也终于到此为止。 “杰,你知道吗?” 长期被动地处于这种口不对心的环境下,所有情绪就像一座憋闷压抑到极致的火山,于此刻骤然爆发,湮没一切。 你这会儿实在无法继续沉默下去,站在原地双手环胸,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杰你从第一句话开始就一直在骗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刚才是真的在生气才对吧。” “气到失去了控制。”你复又指向自己,眯起眼睛,暗示般地继续说道:“在某一瞬间甚至产生了非常、非常危险的想法。” 尚且未能接收到全部信息,他的视线便不由自主地顺着你手指的方向,望向你晕在灯光下,压抑的甚至有些平静的脸庞上。那双看向他的湿润眼瞳里还闪着微明的水色,像是晨曦的朝露。 待反应过来后,也许确实是被戳中了隐秘的心思,夏油杰表情微沉,并没有即刻回答。 “用嘴说出的语言是用来欺骗别人的。”你抬头注视着他的眼睛,朦胧模糊的灯光层层晕染,在他的瞳孔里映出一点豆大的光晕,像是一簇燃烧的火焰,“而心里所发出的声音是用来欺骗自己的。” “心里话,不是应该更加真实吗?”低沉的笑声隐在尾音里,夏油杰朝你走近,他的神情自阴影中跃出,在灯光下逐渐明晰,“你觉得心里话也是一种谎言吗?” 【还是你觉得,我在骗你吗?】 轻柔的声音如雪落下,将些许哀切尽数埋入地下。 那双眼睛清朗如阳,有着拨云见日般的干净透彻,在这样温和目光的注视下,你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从何回答。 夏油杰低头望着你,视线相交,你从他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我也很想知道,在你眼中,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要逃。】 “这件事情真的很令我在意,比起敷衍,我更想要一个你发自内心的回答。” 【回答我。】 “我想,我们之间的关系不至于如此疏远,甚至让你连一句真话都不想对我诉说。” 【我都接受。】 这短暂的心声如同夏日爽利的冰水,浇得你彻底冷静下来。观测的视角倏然升高,你这才发现方才靠近的黑色海潮,只是被小心翼翼地圈在一片毫不逾矩的范围内,不曾突破他曾划定的半分距离。 好像开始奇怪起来了。 此刻的夏油杰是温柔的,温润的水色含在瞳眸中,恰如通往心灵的窗户一般,向你展现出如海洋般辽阔包容的胸怀。 恍如做梦一般,你眼前的一切,都像是在一帧帧缓慢播放的电影,耳际的声音倏然消失在黑白的胶卷里。 这一记直球打的你猝不及防。在他长久而沉默地注视下,你不由转移视线,耳廓微烫,口不对心的轻轻嘟囔道:“就是个笨蛋。” 夏油杰就是个笨蛋。 明明做了许多,但说的偏偏很少,再值得夸耀或者发泄的事情在他嘴里都如同糖纸一般单薄。 他似乎并不期望有人能理解,也不期待有人能知晓,只是顺其自然的接受了一切。哪怕曾经拥有的一切都会在他沉默的日子里被时光掩埋,再不见天日,他也能坦然地接受这无声的遗忘。 又别扭又执着的,像个笨蛋一样混乱和矛盾。即便是现在,都硬是要说一半,留一半的让你用心去感受他的情绪。 可是这都太清晰了。 “……也太狡猾了。” 那席卷而来的黑色潮水逐渐平复,直白地心绪如将明的天色,照亮了会在明朗的白日透出清澈底色的无垢潮水。 如此一来,那一份心意干净的便让人不忍拒绝。 心跳如擂鼓,重叠着,交错着,在此时静默的空气中不受控制地跃动。 垂下的眼睫轻微颤抖着,你的视线望向地面。下一秒,却被人用温热的手心小心翼翼地捧起脸,对方像是触碰到可柔软的花瓣,温柔得不可思议。 你湿润的目光触及那双紫色的眼眸。四目相对中,你看到了对方眼中映出的属于自己的影子,正中落在他的眼睛里,像一副被时光凝固的画像。 此时昏暗的夜色笼罩,月光绰约,为你们铺上一层朦胧而暧昧的光色。 夏油杰的视线转向你莹润的双唇,仿佛蒙着一层轻纱一般,蘸着令人迷醉的月色,在邀人品尝。 喉结滚动,想要亲近的想法如流星即逝,身体却快于思维的让他俯身而下…… 给予了你一个吻。 比风痕更轻,比弱水更柔,比朝生暮死的蜉蝣还要短暂,只是一触即分。 只是尚未意识到时,就已经结束。 第18章 交往 你仰头看着他,身体都僵在原地。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睛,明晰的错愕与不可思议都映照其中。 能隐约感受到埋藏于他心间的欲望,跟他毫不避讳地对你展现出来,那带来的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冲击力。 ——因为这远远比你想的还要更加令人震惊。 被人亲吻的感觉,就像是于平静海面掀起的狂风骤雨,携裹着雪白的海潮,哪怕只有一瞬,也会在后续不断地冲刷着思维的边际,直至你的脑海里浮现一片空白。 一吻过后,夏油杰环着你的腰,浅笑着看着你。 被他温柔注视的感觉,如被一双实质的手所安抚,头脑里的风浪骤然平复。他的眼睛里藏着一片包容辽阔的大海,却也在默默无闻地孕育一场海啸,似乎随时要将天地倾覆。 你终于反应过来。耳廓烫红,热意不由分说涌上脸庞。你茫然无措地用手掌抵上对方的胸口,语言组织一片混乱,“……不对,等等,你为什么!?那是、那是我的……” 言及于此,你却骤然停下,手掌微曲,眸光带着柔软的湿意,微微启唇望着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才好。 夏油杰低头凑近你的耳廓,呼吸的热意在耳垂上轻柔拂过,他笑着问道:“是初吻吗?” 于是在他的目光中,那小巧玲珑的耳垂上所弥漫的红色更深了。 ……可恶,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感觉这么羞耻啊。 你侧过头,勉强冷静下来的表情却遮不住羞涩的音色,“那、那你呢?” “我当然是第一次跟喜欢的女孩子接吻。”他对此回答的相当快速且直白。 【很柔软,也很甜。】 啊。 你愣住了,紧接着才从心里生出某些隐秘的期待。 是、是有点高兴啦。当然,只有一点点而已。 不知为何,似乎是在瞬间得到了某种确切的支撑与回应,让你不由自主地说道:“我也是啊。所以……” 想让他负责,想跟他交往,想让他像刚才那样应下这一切。 可是,喉咙似是梗住了,此时此刻再也说不出只言片语。 荷尔蒙在这个突破社交距离的怀抱中急剧发散,那于此刻无节制跳动着的、已经陷落一块的心脏,都在彰显你此刻的心理状态。 ——你想要成为他心里的唯一。 比任何人都要特殊的存在于他的心中,想要从此占据他的一切。 “虽然有点先坐车后补票的嫌疑。”夏油杰浅笑着低头,高挺的鼻梁都蹭在你柔软的脸颊上,他声色温柔,似有无限的柔情蜜意蕴于其中,“但是,你愿意让我成为你的男朋友吗?” 【无论结果怎样,我都会一如既往的喜欢你。】 在某一瞬间,这顺应心意的惊喜来的让人心脏骤停。但于下一秒,心脏便又剧烈的跳动起来,欢欣雀跃的在胸腔回荡不休。 你亮闪闪的目光望向他,眸子里映着坚定而温润的水色,于此时此刻再认真不过地回答道:“我愿意。” 是如此符合他心意的回答。 于是世界骤然安静下来,天地间仅只回荡着属于你的声音,美好的不禁让人深深镌刻心底,再也无法忘记。 “嗯。” 他闭上眼睛,轻哼出声,磁性的音色里都带着餍足的满意。 【我也是,我愿意。】 他在向你告白,他在倾诉爱意。那空旷的心脏里坐进了一个你,于是心声源源不断随着爱意涌出,如河道泛滥两岸,所到之处皆一片万物复苏。 自现在开始,你就是他唯一的听众。 这过近的距离,让呼吸都交缠在一起,清冷的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甜香。接下来的一切都顺理成章,你被人揽住腰,托住后脑,含着唇珠吸吮舔吻。 被占有,被索取,被渴求,被掠夺,但也始终都在被他爱着、呵护着。 双唇被细微的噬咬着,他的舌尖轻轻抵入微启的唇缝中。明明只要再强势一点就能尝到的美味,但他却偏偏要非常坏心眼等待你的主动索求。 【乖,把舌头伸出来。】 对方没有开口说话,这道心音带来的刺激感却更甚以往。 你的呼吸越发急促,眼睛里含着湿润的泪光,已经被欺负到说不出来话了。 夏油杰的目光望见你绯红秀丽的脸颊,娇艳欲滴的蘸着柔情的媚意,环抱着你的手臂不由收紧,想要把你更紧密地嵌入怀里,直至彻底的融合在一起。 “嗯……”极轻的一点碎音,散在交缠的水声里。 无法后退,无法拒绝。 夏油杰始终是温柔的,就连偶尔失控的动作,也体现的极为克制。 攥住他外衣的手掌微微收紧,却又在他无比体贴的动作中缓慢放开,沉沦一般地贴在他心口的位置。 【身体好软……】 贴在你后脑的手掌骤然往下,抚在敏感的后颈处,灼烫的触感从指腹传递落下,带起一串酥麻的火花,让人能从脊骨软到后脑。 “唔啊,停、停下……” 也许是刺激了他,再等不得你的动作,口腔被骤然侵占,哭腔也尽数吞噬殆尽。 【很可爱,想要更深入一点……】 前所未有的深吻体验,每一处都被人妥帖的抚慰到,甜味在舌尖弥漫,敏感的上颚被时不时的刺激着。 这时候细微吞咽声在无人的夜色中清晰可闻,被吻到连呼吸间都已经完全地沾满了对方的气息。 直至被放开的时候,你都还有些恍惚,小口地呼吸着,眸子里一片水光潋滟。 “我好高兴。” 他将你拥入怀中,侧脸轻蹭着你的面颊,手掌都不自觉在颤抖着,呼吸声略是粗重,音色都似乎浸着未散尽的情欲。 “我的女朋友。” 是在宣告主权,毫无保留地展现出他少有的强势。 你略微低头,发丝浅浅覆上被羞涩浸染的微红眉眼,轻声道:“……嗯。” 【非常可爱的回应。】 他弯了雅致的眉眼,右手手掌重新贴上你的脸颊,微热的温度从柔软的肌肤一路烫到心底。 【想再亲一次。】 “等等。”某种难以言喻的爆棚的求生欲,瞬间使得你清醒过来,“先别、别这样。就是,那个,啊,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吧。” 【真拿你没办法。】 想继续亲热的动作被骤然终止,让他心底不由发出一声叹息,但他在表面上,还是温柔地说道:“嗯,都听你的。” 既然已经确认了关系,那似乎再亲密一点的动作也是可以被允许的。他的手掌能轻而易举的覆盖住你的整个手,你的那只手正柔若无骨般地落在他的手心,被他略高的体温熨着。 在回去路上,夏油杰笑容温和,问道:“你准备公开吗?” 嗯?好奇怪的说辞。这为什么不能公开,你是什么没有底线的渣女吗,还会跟自己光明正大的男朋友玩地下情人这套。 你拿出手机,示意他过来拍照,一脸严肃认真,确认道:“这当然要公开啦。” 这种好事当然要分享出去才会快乐加倍,虽然、可能、也许、大概、说不准,会引起超级少的一部分人的激烈反对。 不过没关系,木已成舟,有人迟早都要适应的。 怀着这样的想法,你举起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在夏油杰温和而柔软的目光中,拍出了此生最有纪念意义的一张照片。 然后打开朋友圈,上传照片,编辑文字,最后确认发布。 一切尘埃落定。 你是这样想的,心绪激荡之下,目光不由望向你新鲜出炉的男朋友。 逐渐升温的气氛正好。接触到你湿漉漉的眼睛,夏油杰的手掌抚上你的脸颊,柔软的目光如羽毛般轻盈,他俯身就想要落下一个吻。 然而极为突兀的一道电话铃声却打断了这一切,在耳边轰然作响。 你们两个的动作同时一怔,旖旎的氛围被骤然破坏,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主动地远离了一些,示意你可以先接电话。 你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机屏幕上,那万分熟悉的,「五条悟」的名字赫然在目。 啊,奇也怪哉。 你同夏油杰说道:“我还以为会是硝子呢。悟他不管怎么说,于情于理都应该先打给你才对吧。” 夏油杰笑而不语。 “嗨,看到我的……”你接了电话,本想友好的打个招呼,却没想到还没说完就被对方骤然打断。 没有任何前提条件,五条悟冷峻而严肃的声音从屏幕里传来。此刻他的语气压的极重,声调都带着如刃般的锐利锋冷,只短而快地作出通知,道:“现在、立刻,给我分手。” 嗯? 你刚到手的男朋友,还没捂热乎呢,这家伙说分就分啊。 这家伙过于匪夷所思的反应,实在让你忍不住发问道:“凭什么啊?你说分就分啊,你要是寂寞的话……” “我就是很寂寞啊。”他冷笑着,开口道:“那你今晚要来通宵陪我吗?” ……这家伙是认真的吗? 哪怕打死烂橘子也好,你都万万没想到五条悟会说出这种又酸又涩的话。 那一瞬间产生的震撼,恍惚让你看到了宇宙的终极,以至于任何的言语都显得如此苍白与无力,根本无法形容你被炸出一片青青草原的心情。 你对着夏油杰张了张嘴,有一瞬间甚至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副被雷劈的僵硬神态,舌头都好似不是自己的。 “我来吧。”夏油杰从你手中抽出手机,友善的向对面打了个招呼,平而缓的声音与对面完全是两个极端,“悟,你还好吗?” 嘟—— 电话被对面的五条悟瞬间挂断,出手毫无犹豫,干脆利落。 这实在让人反应不及,夏油杰举着手机,泠泠月色下,温润的眉眼映出一点无奈的包容之色,“没事,估计是一时间想不开,觉得他被排斥了,我回去再跟他谈谈就好。” 【诶,真是令人头疼的家伙。】 你此时并听不到五条悟的心声,于是全身心地信任着身为五条悟挚友的夏油杰,毕竟论起对于五条悟的了解,那肯定是夏油杰更胜一筹。 况且,你跟五条悟目前处于物理隔离的状态,想面对面谈心也实在做不到。便也只能依靠夏油杰去做这事,为不知道为什么骤然炸毛的五条猫猫顺毛了。 夏油杰尽职尽责,送你回到了宿舍楼下。没有即刻离开,想要再更多地看看你,哪怕是要目视着你离开他的视线。 你站在宿舍大门处,看着夏油杰高大的身形在灯光下映出宽厚可靠的影子。每一处肌肉的走向都有着流畅的线条,蕴着十足的爆发力,偏偏又四肢修长,气质淡然,整个人都透露出一种极为优雅与知性的危险性与压迫感。 但是内心又是十足温柔的,就像是流心的蛋糕一样柔软。哪怕带着些许黑心,也丝毫不影响你此刻的观感。 这就是你的男朋友。 无与伦比,无可替代。 “杰,晚安。” 你逆着身后的灯光,朝着他的方向露出灿然笑意,挥了挥手,便要转身离开。 夏油杰看着你的身影,像是望着一抹月色映入人间,美好的让人忍不住露出笑意。 他挥了挥手,同样回道:“晚安,好梦。” 【那么我们明天见,我的女朋友。】 第19章 巧合 从与夏油杰交往发出的第一条动态开始,爆炸般的简讯就如洪水般淹没了你。 此刻手机屏幕已然按熄,正放置在你的床头,欢快地刷出一连串叮叮哐哐的提醒音。 你跪坐在床尾,神情蕴着种堪称理直气壮的心虚。 家入硝子眼睛半阖,姿态散漫,坐在你对面的皮椅上。食指与中指间点上一支烟,她轻呼一口气,唇齿间烟雾袅袅升起。 她觑着你,握烟的手轻慢地磕在扶手上,落下些许烟灰。于她身后放置的,曾用以烘托夜谈氛围的灯管,已被调到灼眼的灯光模式。 炽白的逆光勾勒出她的身形,双腿交错翘起。她的神情微敛,神态高高在上,一副标准的审讯嫌犯的架势。 “也不用这么一副表情嘛。”她侧头看向你,音色仍如山涧溪流般清澈平缓,“我最多只是想要知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而已。” 你诺诺道:“就是杰……” “等等。” 曾经无谓且熟悉的称呼突然变得让人深感不适,她不由骤然出声打断你接下去的话。指尖在眉心按压,试图缓解此时脑子里一胀一胀的闷痛感。 视线稍落,眼中便清晰地映出你无辜纯稚的神态。那双含着粼粼波光的眸子,林间小鹿般专情柔软,干净澄澈的让人心软。 但只要一想到今晚无故发生的事端,她就觉得自己仿佛生吞下一整个柠檬,令她忍不住露出一副酸到牙疼的表情。兀自梳理着体内混乱的气息,她吐字轻缓地纠正道:“虽然这么说已经有些晚了,但是你能不能,别叫的那么亲密。” 【话说那野男人到底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跑出来把你给拐跑的啊。】 此时此刻,家入硝子已全然放弃其情绪与心理控制,选择直接将之那背刺了她的某位同期称呼为「野男人」,用以表现其深藏于内心的愤怒与不满。 甫一接触到她的心理变化,就像是接触到一席流动的岩浆,烫得你一个哆嗦。 你求生欲极强地道:“这件事说来话长,硝子你要听我解释。” “嗯,我有说不听你的狡辩吗。” 家入硝子倚在椅子上轻然歪头,看着你伸出右手,举起并拢的食指与中指,作举天发誓的姿态,正在试图为自己辩解的样子,唇角不由扬起一抹和蔼可亲的微笑。她摇了摇头,又淡然打断道:“当然,如果你不是被迫答应的,那就不用再说些什么了。” 恍如前方巨石滚道,你不料这一躲,后路便已被全盘封死。 于是你放下手指,目光偏移几分,唯表情一本正经道:“哦,那没事了。” 家入硝子即刻收起笑容,冷漠拍手鼓掌,评价道:“还真是感天动地啊。” 【刚开始就这么维护那个什么,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男朋友,那这今后还得了。】 你终于听明白了。 显而易见,家入硝子对此事的判断有一套完整的、属于自己的逻辑。她看不惯夏油杰,带着些天经地义的味道。其中蕴含的怨念与夏油杰的为人和人品无关,只是相当客观的,出于她对突如其来的「外来者」的审视而已。 换句话说,无论你的男朋友是谁,都会在家入硝子这里得到相同的待遇。 毕竟她总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谈话陷入僵局,房间落入一片缄默,窗外夜色弥漫,风声响动。而窗内的时空好似就此凝固,本适宜的温度逐渐下降,直至令人如坠冰窟。 天花板上的吊灯兴许是有些接触不良,正在频频闪烁。 间明渐暗的背景中,她的面容似也染上几分冷意,言语间仿若刮过霜刀寒刃,嗤道:“你还不懂吗?” “嗯?嗯。”你飞速应答,并疑惑出声。 见到你的表情,家入硝子轻然垂下眼睫,眼角下的泪痣都莫名得黯淡无光起来。无法再维持笑容,她只在心中如此回复道。 【我啊,只是稍微一个不注意,结果就被附近的人渣给偷家了。】 你:“……” 唯唯诺诺,无力反驳。易地而处,你并非无法共情。相反,正是因为能够共情她此时的想法,你才会觉得分外心虚。 可以说,与后来者相比,五条悟那简单粗暴的态度,只能称之为是开胃前菜而已。 “不过,我现在最想确定的一点是。”家入硝子眉头微蹙,问道:“你是认真的吗?” 【不会是热血上头,一时冲动就答应了对方吧。】 “其实我之前就……”你语气一顿,对于这一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便道:“其实中午的时候我看见夏油杰了。” 家入硝子有些疑惑,但还是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于是你就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都一并供出,特地重点强调,你觉得夏油杰这人虽然自带黑色流心,但大方面上确实不错,是真的可以处一处。 家入硝子听得越发懵圈,她重复道:“所以天时地利人和,夏油杰但凡差一点,他的告白都不可能成功是吧。” 这话仔细一想,确然不假。你稍带犹豫,但最终还是肯定了她的说辞。 【命真好啊。】 于是她自内心感慨道。 如此一来,见她没有顷刻反驳,你便觉得这件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便想蹭去床头拿自己的手机。 家入硝子看着你试探般伸手的动作,轻笑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脚尖点地,旋转椅行云流水转了个圈。她眯着眼睛,默默转身收拾现场,关上刺目的灯光。 此时手机的通知提示已经停下,正安静的窝在床头。你的手指勾住手机上缀着的挂绳,指节回笼收力,方想拉回手里,却不料手机在半空中蓦然一震。 某个家伙赶的不巧,偏生在这时候打来电话,屏幕骤然亮起,你只匆匆看见个人名——「五条悟」——一闪而过,还没来得及反应,指尖悬着的挂绳就骤然一松。 顺理成章,接下来的一切都宛如电影里的慢动作回放。失去了支撑的手机直直朝往地面坠落,从砸向地面的一角开始崩裂,在你眼中于顷刻间四分五裂。 “啊!” 你短促的尖叫出声,伴随着机械砸裂破碎的声音,在空荡而安静的房间激起一片爆炸般声响。引得家入硝子猛地一个回头,目光稳稳落在你身上,紧张问道:“怎么了!?” 如被人按下暂停键,手机的来电铃声骤然消失在静默的空气中。 很好。 你跟家入硝子大眼瞪小眼,谁也没有率先开口说话。 唯余下地面上孤零零躺着的零件,在灯下闪着嘲讽的光泽。 倘若你的手机还在的话,这或许是一个值得记录的时刻。但奈何这部手机在你手中历时一年,彻底于今夜寿终正寝。 虽然不知手机走的安不安心,但你今夜确然无法再安心了。 ——这位总是差一步的五条悟同学,怎么又是你啊。 第20章 夜会 事发得突然,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念头,唯一个懵字就可以全然概括。 表情无法再维持淡定,你的目光直愣愣盯在地面的一片狼藉上。 倒是家入硝子反应及时。她神态冷静,从桌面上拿起自己的手机,递朝向你,询问道:“是有什么急事吗?可以先用我的联系。等到明天,我再陪你去买一款新的就是了。” 你眨眨眼,这才清醒过来。深呼吸,平复情绪,差点脱口而出一句。 ——他这是在搞什么啊!? 说来也不过是一个巧合的意外,就实在令人心力憔悴。你接过她的手机,气呼呼地翻到联系人的界面,想再给五条悟回个电话过去,好问清楚情况。 毕竟你咽不下这口气。 家入硝子的联系人,算起来数量也实在不多。你便飞快地从数量不多的联系人中找到对应的名字,打出了今晚的第一通电话。 ——对方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甜美平稳的女音在房间内扩散,像是鱼缸中浮出的,细小的空气泡泡。 家入硝子挑眉,表情颇为意外。 握着手机的手稍微紧了紧,你面色冷静挂断电话。盯着屏幕上标注的时间,等了约三分钟左右,便打出了今晚的第二通电话。 ——对方仍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像是鱼缸开始沸腾,泡泡由小变大,开始于水面扑腾破裂。 你挂断电话,看向明亮整洁的手机屏幕。还能十分好脾气地想道,说不准就是赶巧的碰上他正在忙。于是又等了近十分钟,才打出今晚的第三通电话。 ——对方还在通话中,请稍后…… 这时候的心情,就像是愤怒的观赏鱼想要跳出鱼缸,上来一个摆尾就拍在对方脸上。 你不拨了! 事实证明,亲身实践,五条悟此人的电话根本就打不通。甚至于他的行为逻辑,也根本让你摸不到头脑。 说是小事吧,他却偏选在半夜三更这个时间段里,打电话过来,搞得你心神不定;说是急事吧,他却偏又不接你的电话,手机里尽是「正在通话中」的提示音占线。 你耐着性子,决定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若是这一次电话再不通的话,那你们之间也就到此为止,没什么好谈的了。 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这最后一次无望的尝试,还真使得你拨通了对方的电话。 “喂喂,硝子,电话打了这么多。这么晚了你还有事吗?话说你去看看你隔壁的那家伙是不是出事了,刚才我打电话过去,怎么打都打不通啊。” 五条悟甫一开口,就干脆地跳过寒暄,直奔主题,言谈之间急而不燥,堪称冷静。 你组织好的语言一梗,紧接着无力道:“我真是谢谢你这么晚了还要关心一下我的人身安全啊!托你的福,我的手机都摔碎了。” 听到你的声音,估计是预料不及,对面难得安静下来。 半晌,五条悟才幽幽道:“别什么锅都甩老子身上啊。话说这么远的距离,我要是能对你的手机实施精准有效的打击,那群烂橘子早该跪下来俯首称臣,求老子高抬贵手了!” “也别妄自菲薄。”你蹲下来,捡起地面上碎裂的屏幕,想想里面储存的各类资料,心痛到无以复加,“这事巧得很,你刚把电话打过来,手机就掉地上啦。简直就是因果律武器。” “多大点事。”封建且有钱的五条悟少爷十分不屑一顾,“明天我再给你送个新手机不就完了吗。” 重点是这个吗。 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多做纠缠,你最终重回正题,问道:“话说你这么晚找我,还有事吗?当然,除了要我「分手」之外。” 呦呵,还有这事。 不可否认,一向居于旁观之位的家入硝子此时确然产生了点兴趣。毕竟光听起来就很炸裂的样子,甚至还莫名带着点某不可言说剧情里婉转的香艳。 “就明天,或者后天。”五条悟的声音绷得极重,宛如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似的,“我们……好好谈谈。” 实不相瞒,你听出了一种不良少年寻衅滋事,放狠话说,放学后你给我在某某地等着的味道。 扪心自问,你应该没有得罪他吧。 “你就这么想我死?” 在尚未找到控制术式的情况下,你考虑到自己的人身安全,实在不免有些郁闷,“我最近应该没有得罪你吧。嗯,至少,应该没有往死里得罪吧……” 说着说着,或许是颇有自知之明,你的声音也不免低下来。 显而易见,你把自己给整沉默了。而另一边,同样的,五条悟也一样沉默下来。 沉默原因各有不同。但不吹不黑来讲,五条悟此时就有种,只要自己心胸再狭窄一点,就能当场被你给气吐血的感受。 ——他在你眼里那都成什么人了!? 愤怒过后,他自内心却又涌现出莫名的烦躁与空虚来。至此为止,你们两个的了解都是相互的。 五条悟大概能感觉出来,好似他的风评在你那里,也就比烂橘子好上一点的样子…… 总而言之,真是烦都烦死了。 心情烦躁不安,像是闯进了一只被人追杀以致四处奔逃的鹿。抬头仰望,眼前的夜空却只有高专里的一角,他的声音自虚幻中逐渐清晰,“硝子在你身边吗?” 你望向家入硝子,她无所谓地摊开手,朝你点头。 于是你回道:“对啊,怎么了?” 对面沉默了一瞬,窸窸窣窣的声音也止如风停。 “那这会儿,有感觉不舒服吗?”他说话的音色略有沙哑,似如一曲大提琴的演奏。 “嗯?你什么意思?”这话说的不明不白,你头顶升起个问号,“你是什么超级病毒吗?我隔空跟你说个话都会被传染的那种。” 五条悟深吸一口气,才道:“笨蛋,开窗往外看,我现在就在你宿舍楼下。” 你睁大眼睛,茫茫然开口道。 “……诶?” 耳畔似乎有沙沙的声音响起,那许应是星星落在地面的声音。 但又好像自五条悟说话开始,周遭一切皆骤然褪色,全然失声,安静的不如往常。 手机从掌心悄无声息滑落,房间里一声闷响,震如赛场之内的指令枪,于是身体比思维更快一步发力。你哐当一下打开窗户,清风扑面而来拂过额前的发丝,急冲冲地往下望去。 五条悟抬头看着你,墨镜从高挺的鼻梁上微微滑落。一抹璨蓝延展,如夏日缀满繁星的夜空,映在那双眼眸里流转不息。 他单手拿着手机贴在耳边,站立的姿态潇洒挺拔,如松如竹,更衬得身形颀长。 明月遥遥悬于天阙,云翳遮盖几分清光,地面的暗色倾覆而上。近处唯有大开的窗口,浮出暖金的灯光,轻然落下三分暖色,镀得他眉目温润,目若生光。 五条悟自下而上的目光也是桀骜的,却并无阴霾,清澈如晴时透彻的湖面,漫漫云雾也遮不住粼粼浮光。 他只用这样的目光望着你,似乎就连天上月都不及眼前人的半分明艳动人。 “话说我都到这里了,你竟然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也太迟钝了吧。”他的唇角弯起笑意,在房间内投射而出的灯光下,朝你挥手致意,“要见你一面还真不容易啊。不过在这么久都没见面了的情况下,你不打算说些什么吗?” 【比如说,我很想你之类的。】 第21章 跟踪 是许久不闻的声音,此刻尽数在耳畔如溪水流入,令人怔愣其中。 你从窗口探头,拢至一侧的发丝从锁骨处盘桓而下,柔顺如绸缎垂落。与羊脂白玉般的小臂相缠绕,如攀附的藤蔓,透着素白而婉转的清艳。 往窗外看去的目光含着剔透的水色,浮动映着此刻唯一的银白亮色,宛如一轮明月落入瞳孔之中。 你不说话,天地间便唯余一片缄默。 正逢午夜零点,今天与明天的分界线。 时间正好,于是场景与构图也像是一个故事的高潮所在,譬如高塔上的长发公主低头看到了命中注定的王子。 于是四目相对,一眼万年。 啊,不过鉴于女主角已经名花有主。 这浪漫的童话故事需要亿点适当的改编,不然摇身一变,就会成为本年度最为抓马的伦理大戏。 家入硝子咬着烟头,考虑到你的感受,并没有在房间内点燃。只是半阖着眼睛,在内心编排着一出旷古绝今的大戏,并同时做出如下评判。 【当然,也会很畅销。】 合该是一部属于咒术界自己的成人童话。 由此可见,家入硝子完全没有将你当作外人。时至今日,她仍旧是在你面前有什么说什么,包括各种乱七八糟的心里话。 你被她的形容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忍不住抱着小臂搓了搓。 窗檐下的五条悟歪头看着你,迎对着你出于地理优势而居高临下的目光,笑容澄澈,气质阳光,似乎是在等待着你此时的回答。 “那个,好久不见。”你干巴巴道。 “嗯嗯嗯。”五条悟似乎莫名还有点期待,追问道,“然后呢?” 【快点啦,你一定很想我的。完全不用这么压抑自己的内心想法。】 熟练地无视掉不该听到的内容,你露出微笑,背对身后虎视眈眈的家入硝子,从善如流道:“嗯,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于是天聊死了。 五条悟在下面双手环胸,眉头蹙起,不满道:“算了,先不说这个。你的术式我算是有点头绪了,要不要……” 话音未落,你便抢先答道:“要!” “果然。”听见你不假思索的回复,五条悟低头轻言自语,神色皆敛在一片阴影中。抬头的瞬间,却又是一副清爽的明净之色,“那明天要不要我们四个一起出去逛逛,到时候我们慢慢说。哦,顺便再给你换一部手机。” 堪称一举多得的绝妙主意。 你当然点头同意。 五条悟得到你的首肯,似乎这才真心实意地露出不加掩饰的灿烂笑容。 【嗯,前前后后确实都很巧。】 他在内心如此说道。 彼时你还未能参透五条悟话中的玩味,但在此时你确实认识到了五条悟俊美皮囊下的险恶用心。 你也只好同昨晚新鲜出炉的男朋友,拼命解释自己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手机碰巧摔坏了,以至于错过消息,从而不幸被五条悟打了一波信息差,最后上当受骗的现实。 经过五条悟这么一搅和,两人约会最终落实到四人团建上,与心理预期的差距不止一星半点。 但夏油杰神情温和,好脾气的上前把你抱在怀里,轻声安慰着,“这并不是你的错。说来也都是我的问题,实际上我在没有收到回信的时候,就该去找你确认一下的。” 手掌抚上你的发顶,温柔的嗓音如一片羽毛落在耳畔,“我害怕会打扰你休息,也没有考虑到意外状况。这都是我的错,所以,你能原谅我吗?” 【这一点确实是我考虑的不周全。】 听到他的这番思虑,你下意识自他怀里抬头,望见他眉目间落下的熹微光色。像是风雨欲来的平静海面,偶有浮浪涌动,落下令人浮想联翩的影子。 你似有所动,尝试感受他的内心世界,但在诸多情绪混杂,乃至填满心绪的一瞬间,你都说不准他此时的心情。 “嗨嗨,真是够了啊。黏黏糊糊的,真的很伤风败俗。”许应是心情不错,五条悟出声警示的声音都略微高扬,他伸手敲了敲自己面前的课桌,意有所指道:“公共场合,这里还有我和硝子呢。” 家入硝子瞥了他一眼,便飞快地与他划清界限,“别跟我把他归为一谈,我可没有那么封建。” “嗯,那就行。” 夏油杰浅浅应声,修长的手指自你的发丝间穿过,似乎都带着细小的电流,落下酥麻而柔软的触感。 宽大稳重的手掌托起你的后脑,他略微低头,眼神既缱绻又柔软,是一片能将人溺毙于此的紫色海洋。此时他却又将所有试探般的情绪触在你的心上,只在心间问你。 【如果我这时候亲下去的话,你会觉得不适吗?】 说时迟那时快,家入硝子见此时状况稍有不对,便毫不迟疑地朝夏油杰扔出一本书,却只是在他下意识侧头的反应中擦脸而过。 她眯着眼睛,平静的音色里难得透着几分凛冽,只是淡然地接着道:“但也不至于这么开放。如果你以为成为她的男朋友就可以为所欲为,那可就大错特错了。我告诉你,这件事想都别想,现在你给我放手。” 【这家伙也太得寸进尺了吧。】 “啊。”见家入硝子似乎是要来真的,夏油杰便即刻放开你,投降似的举起双手,表情颇是无奈,“硝子,你也冷静一点。我还什么都没做呢。” 【不过你还好吗?有被吓到吗?】 在表面上与家入硝子交涉的同时,他甚至还能一心二用的关心着你。 你都觉得真不愧是最强啊。 在此刻吵吵嚷嚷的氛围中,倒是五条悟一反常态的安静下来。 坐于教室的一角,五条悟的目光轻然扫过你的全身上下,在「六眼」的视觉中,陌生咒力附着的位置实在显眼,或轻或重,或深或浅地留下痕迹,详尽的近乎能让他想象出你会是怎么一副予取予求的姿态。 但是,也仅此而已。 他勉强移开视线,随着曦光一同落在地面浅淡的影子上。只要这样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似乎就能从交叠的影子中勾勒出你的身形。 只是有点不爽而已,毫无缘由。 五条悟双手枕在脑后,坐着的椅子往后倒去,使他看向木纹清晰的天花板。视线是清晰的,连带着细碎的蛛网残骸都在「六眼」的支配下观察的一清二楚。 他不由想道,总觉得是被排斥了,就像是这只被无情赶出这间教室的蜘蛛一样。 脑海里思绪如潮,他总觉得自己好像被你们排斥了,但是又好像没有。口中似乎有一股涩味弥漫,此时的心绪令他琢磨不透,心上生出一片繁芜的乱草,复杂得难以言明。 经过与夏油杰物理意义上的一次谈话,他也并不是不能接受目前的状态,但也只是暂时的而已。 毕竟他总要弄清楚一些事,才能够再做打算。 去品牌专卖店买手机的路上,不出意外的还是出了意外。 “我们被跟踪了。他已经盯了我们两个十字路口,三条街了。” 五条悟跟在家入硝子旁边,没有回头,只是用一副「今天天气不错」的悠闲姿态说出了这个事实。 “诅咒师吗?”夏油杰揽着你的肩,往旁边稍侧,为拥挤的行人让出一点空间,“要把他引到别处吗?” 家入硝子叹气,无可奈何道:“果然跟你们两个一起出门就准没好事。” 五条悟伸手,轻而易举越过中间的家入硝子,拍皮球似的拍了拍你的头,反驳道:“硝子你这次可弄错了,都是这家伙引来的麻烦。” 你不敢置信地指向自己,一时之间都忘记追究他散漫无礼的动作,睁大的眼睛里遮不住其震惊与茫然,“啊?我干什么了?” “别听悟胡说,这不是你的问题。”夏油杰毫不收力地拍去五条悟作乱的手。他的手掌却自然而然抚上你的发顶,云淡风轻地透露出一点内幕,“之前夜蛾老师找我跟悟谈了谈,说最近可能要发生一点大事。” 【夜蛾老师没有说明白,也只是害怕你会知道某些不该知道的内幕情况,从而被人给利用。总之,最近尽可能地待在我身边,不要落单。】 哪怕只是这种程度的接触,也被夏油杰毫不犹豫地给隔绝了。 五条悟不由咋舌,散漫地收回手,如往常般插进裤兜里。再没有说话,只是在内心补充道。 【反正你最近维持这样就好,不该知道的事情就别去打听。最近也千万不要单独一个人出门,记得找我或者找杰一起。哦,当然,硝子就算了。不然出事了,你哭都来不及。】 听起来,最近你真的会很命途多舛。 尽管不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但看目前的情况,你就是个众矢之的的靶子——更不妙的是,硬实力弱到谁都能打上一下的那种。 不安的情绪在心中渲染,手心却骤然贴入另一只手,交缠着握紧,温暖的柔软沁入皮肉之下。你侧头便看见家入硝子眉眼间,浮动着的担忧之意。手掌熨帖暖心的触感支撑起心脏里柔软的每一处,抚慰你此时因为超出预期而略慌张的神经。 家入硝子安定的视线看向你,唇畔的笑意明净而灿烂,沐着恰到好处的阳光。 【没关系,我一直都在的。】 你定了定心神,才应道:“嗯。” 【在害怕吗?】 五条悟对于这种事情颇是不以为然,毕竟这也都是曾经他的日常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不过既然你这么不习惯…… 【那也不是不能帮你。只是解决一点小杂鱼而已,你会说谢谢的吧。】 说来惭愧,作为同学相处这么长时间,你竟然都不清楚五条悟对于反跟踪这种事情敏锐到如此精通的程度。由他主导的,整个反杀过程丝滑的行云流水,直让人瞠目结舌。 你跟家入硝子小声道:“他看上去真的好熟练啊。” 【是啊,不仅熟练,而且专业。】 家入硝子点头表示肯定,在阴暗的巷口点上一只烟,袅袅雾气与哭天喊地的嗓音一同升入天幕,隐入白日明亮的天空中。 夏油杰倚在一侧墙面,神情泰然自若,稳重的护在你的外侧。光线曲折地钻进小巷,他的影子笼在你身上,像是完全地将你藏于这世间最安全的,只有他一人知晓的角落。 黑色的制服,曲折的小巷,逼仄的环境,凄惨的悲鸣,气氛适宜的就像是一部讲述极道的电影。 五条悟从里面走出来,神采飞扬的朝你们比了个耶,表示全部搞定。 而被强行叫来加班的辅助监督,战战兢兢地跟在他身后,一副苍白到似乎白日见鬼的虚弱表情。 无视自己不该知道的那么清楚的心理话,你走上前去,问道:“他真是来找我麻烦的。” “是啊。” 五条悟指向里面,神态轻然放松。让你觉得里面躺着的,似乎并不是一出耸人听闻的绑架案的策划者,而只是他遇到的一只走路时不经意碾到的蚂蚁。 “我跟辅助监督好好问过了。毫无疑问,就是冲你来的,主要是想……” 辅助监督的咳嗽声阵阵清脆。 “哦,但也不是什么大事。”转折来的极其突兀,五条悟眨了眨眼,单手推着你的后背往外走去,“差不多过了这一段时间就好。都快中午了,我们先去吃饭。” 这是个错漏百出的借口。 但你并不是那么拎不清的人,便强行克制住自己想要探究下去的心情,决定最近一段时间都不要出门给自己找事了。 到了餐厅,打开门的一瞬,扑面而来的冰冷空气驱散夏日特有的灼烧感,拯救了你即将融化的身体状态。 相当自然的,你跟夏油杰邻近坐在一排,正在讨论新手机的有关问题。家入硝子则正坐在你对面,若有所思地勾画菜单。五条悟则坐在你斜对面,无所事事的用手指捏着墨镜的边缘转动,无聊地打着哈欠。 等菜单的中途,你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敲了敲桌子,示意三个人朝你这边看。 见三个人的目光一同望向你,你才以一种分享八卦的心态,兴致冲冲道:“话说你们知道「星浆体」吗?” 哐啷。 话音刚落,眼前迸发出极突兀的动静。五条悟骤然起身,手掌拍在桌面上,玻璃杯随着他的动作摔碎在地面。碎裂的碎片流转出七彩的虹色,在餐厅的灯光下分别割映出你们的影子,就像是一个微妙的信号。 他隔着桌子朝你伸出另一只手。此时你只能怔愣在自己的座位上,眼里映出他逐渐靠近的手掌,不善战斗的你,根本无法及时应对最强骤然翻脸的动作。 但你身旁的夏油杰反应神经迅速,一边单手把你护在他的侧后方,一边扣住五条悟袭来的手。流动的咒力在相触的位置撞击,在皮肉下震出嗡鸣,他面色不善,警告道:“悟,太过了。” “这话你不应该对我说。”五条悟居高临下看着被护在夏油杰身后的你,眼眸中似乎都沉着一片晦色。 【我不管你现在对「星浆体」知道多少,但现在、立刻,跟我一起回高专。】 第22章 情报 六度分割理论。 在社会人际关系的交往中,意味着你和任何一个陌生人之间所间隔的人都不会超六个。换言之,最多通过六个人,你就能够认识到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陌生人。 从小到大,于你而言,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应如蛛网般展开辐射。而读心术,就像将其链接在一起的透明玻璃,涵盖其中每一个关联的节点。 而在信息交流与传递上,这一点体现得尤为明显。就像是在玻璃水缸中游曳的观赏鱼,一眼望去,半透明的鱼鳍都浮动分明。 或许只要你想,就能够轻而易举地掌握全部,你所想要知道的一切信息。 虽然咒术高专掌握关键情报的在职人员少到可以忽略不计,但在咒术界,存在着一群基数庞大到极其恐怖的辅助监督。 在咒术界对辅助监督的工作安排中,他们大多数都不会辅助于某一位特定的咒术师。其流动性的职位安排为你的信息获取搭建出最为牢靠的桥梁,沟通起每一个重要的节点。 于日积月累的接触中,你截至目前收集到的信息与资料,已经积累到一个相当庞大而恐怖的水平。 尽管读心术专用于对抗诅咒师,也并不能算是个十分强大的能力。但倘若能物尽其用,其所能造成的最大破坏力,远远超乎当前所有人的想象。 有人能意识到这一点,是你的幸运,也同样是你的不幸。 高专的禁闭室内。烛火通明,贴满字符的房间阴森逼仄,四面八方压迫而下,如一副封闭的棺木,压迫着每一位来者的感官。 “等等,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啊!?” 五条悟坐在你对面,看着你身边挨着的家入硝子和夏油杰。又回头看看这边唯有自己的状况,整个人反坐在椅子上,打鼓似的拍打着椅背,不满地抗议道。 “你们三个这么团结地坐在一起,难不成我是什么被排挤的反派吗?不要搞得我好像在欺负她一样。来这里还不是为了安全起见,谁知道这家伙手里掌握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情报啊!” 你心有戚戚躲在夏油杰身后,驳斥道:“你难道不是在欺负我吗?要不要回忆一下,你当时在餐厅都想对我干些什么啊。” “也没想干什么。我也解释了,只是想将你快点带回来而已。总之,那都是为了你好啦。” 五条悟不甚在意地摆摆手,一副「我其实什么都没想干」的表情,起身向前,拉近距离,试图把你从夏油杰背后揪出来,“你也说说你的情况,关于「星浆体」你知道多少。” “这不都是咒术界的常识了吗?”你抓着夏油杰的衣角,试图把自己藏在他的背影里,绕着圈躲避五条悟的动作,“是背负着与天元大人同化的宿命,维持咒术界存续的重要之人。” “既然都是常识了,那就不需要你再重复这些了。”五条悟频频被阻,他看着夏油杰此刻安然温和,却又不容辩驳的神态,忍不住轻轻地嗤了一声,“这时候当然要说点别的。比如说,你知道这一代的星浆体是谁吗?哦,你也可以直接回答「是」或「否」。” 他提起的话题单刀直入,直取要害。你略微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答道:“「是」。我知道。” 问话的情况有所进展,五条悟停下试图抓捕你到他面前的动作。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他的脚步钉立在夏油杰面前,歪头望向你的方位。 眼前漆黑的墨镜滑下一段,露出那双闪耀着的苍天之瞳。充满审视的深刻目光,似乎能穿过夏油杰高大挺拔的身躯,不偏不倚地落在你身上。 幽幽烛火映照,洇出五条悟清晰精致的面部线条。他在细密如眼睛注视着你的,火焰燃烧的背景中,露出一点犬牙,继续问道:“那知道她现在住在哪里吗?今年多大?目前身边有几个人照顾?日常的作息是否规律?” 这一串连珠炮似的问题接连不断,你思绪微顿,然后才下意识开始分析起来。日常收集的情报分门别类的被你放置在脑海里,每一块都被整理得井井有条。 这种时刻,只要稍一回想与思考,有关于「星浆体」的一切,便历历在目浮现而出。 思绪转动的瞬间,心头便好似压满了一块又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就连用以发音的喉咙也横抵着冰冷的刀锋,激得人脊背发冷,汗毛直立。 你张了张嘴,一时间竟然声带都沉重的说不出只言片语。 许久都没有你的回应,但五条悟没有即刻催你,只是安静的,甚至是耐心的等待着你的回答。 你咬牙,最终还是点头回应道:“如果我说,这些问题全部都「是」呢。” 并不是个出乎意料的答案,但五条悟此时的神情仍旧染上几分凝重,冰冷的审视凝如霜雪,不带温度地落在你身上。 目光微转,便对上了夏油杰沉稳如山岳,但也掩不住其担忧的神色。 接下来的问题涉及一点机密,五条悟考虑到你的反应,难得犹疑了一下。 尽管这点情绪转瞬即逝,但夏油杰仍旧接受到了五条悟因犹豫而有所推让的信号。 两个人在此刻四目相对,夏油杰微不可察敛下眼睑。心中复杂难言的情绪尽数化作一枚种子,在心脏处往下扎根。 微妙的不安,不定的惊疑与真切的忧虑在此刻皆为养分,让初生的枝叶顶开外壳发芽生长,直至缠绕,勒紧,填满心脏能够跳动的每一分空间。 夏油杰转身,轻轻呼出一口气。手臂环过你的腰,他低头注视着你的眼睛,薄唇印在你耳畔低声细语,问出了此时最为致命的一个问题,“那你清楚,有关于薨星宫的巡逻安排以及人员布置吗?” 毫不意外地感受到你的身体陡然一僵,或许是意识到了什么,开始不受控制地在他怀里颤抖起来。 曾经对周遭一切都毫无所知的你,现在正柔弱的陷在他的怀里,似乎下一秒就能被吓得哭出声来。 并非是拨开云雾见月明的领悟,倒更像是在迷雾中探险的旅人,骤然发现脚下藏着的一片万丈深渊。仅一步之遥,便永坠其中,再不见天日。 一身凉意,尽是后怕。 【别怕,我在呢。】 完全地感受到了你的不安,轻言的安慰自他的心间流淌,暖流一般拂过你的全身。宽厚温暖的手掌从脊背上来回抚过,哄孩子似的,无声地做出安抚。 你被他抱在怀里,僵冷的身体被恰到好处的热意抚慰着,眸中聚集一团朦胧的雾气,湿漉漉的似乎下一刻都能淌出水来。 脸颊贴近他的心脏,略急促的心跳声在你耳畔响起,与鼓膜共震着回荡。此刻身体里流淌的血液都鼓噪如擂鼓,尽是躁动与不安。 夏油杰的手掌压在你的肩胛骨处,小臂微微收力,把你往怀里拥紧了一些,温柔的像是揽着一片爱哭的云。 【不要害怕,我会保护好你的。】 是再真心实意不过的情感表达。 耳畔环绕着属于夏油杰的心跳的声音,稳健、安定、富有规律,有着属于最强的举重若轻。这样一下一下地跳动着,沉稳如不转的匪石,给人以一种十足的安全感。 安定而氤氲的心绪逐渐蔓延。 在这样的氛围中,五条悟吐出一截舌头,作出一副要干呕的样子,于此刻掐准时机骤然打断道:“话说你为什么会突然提起「星浆体」啊?” “诶?”话题又回到最初,你呆怔一瞬。紧接着意识回笼,你从夏油杰怀里钻出来,面向众人解释道:“我只是……啊,反正你们都懂的。据说啊,据说每一代的「星浆体」都会指定「六眼」作为护卫,护送其去薨星宫与天元大人同化。我之前也只是想跟你们说这件事情而已……” …… 哈? 被人无端安排了接下来的命运,但尚未走出以自我为中心的叛逆阶段,听到此处的五条悟不禁露出一脸难以言喻的嫌弃表情。 你顶着两道探究,一道不满的热切目光,镇定自若地继续补充道:“总而言之,大概也就这几天,上面就会发下通知,让悟去护送「星浆体」。不过根据……那个,小道消息,杰你也大概率也会跟悟一起过去。” …… 嗯? 真是意外,你的说辞竟然精准地避开了他所建立的每一道心理防线。爆炸性的消息如陨石坠落,直往薄弱处砸得人头晕目眩。 两个最强都没想到最后吃瓜会吃到自己身上,或者说,就有种眼看着别人家的房子着火本想吃个瓜看个戏却不想最后却突然风向一转就烧到自己家的诡异感觉。 某种意义上简直无妄之灾。 家入硝子冷漠地看着怔在原地,表情管理已经失控的两个最强。悠然地将食指与中指间夹着的烟,凑近一旁燃烧的蜡烛,明灭的光斑落在她的瞳孔中,染上一点刺眼的红。 物尽其用,再自然不过。 雪白的烟雾自唇间吐出,缭绕不散的缠在她的眉间。她又望向对此早已习以为常的你,眸中的水色浅浅蔓延,似有所感般,无奈地摇了摇头。 话说就这两个最强的心理素质,玩什么情报收集啊。 第23章 挑拨 事到如今,你不也得不承认,咒术界的各类秘闻,从该知道的到不该知道的,你已经尽数接触了个遍。 某种意义上,收获良多。或许只要你丢掉所谓的道德,那么你的术式绝对能够在某一程度上,甚至比「无下限」还要无下限。 但你真的做不到啊。 回教室的路上,五条悟跟在你身边,遵照昨天晚上的约定,细致地娓娓道来:“极其依靠想法与感觉的术式。术式顺转通过咒力链接与他人共情共感,或者通过扩张感官用以探查读取细微的咒力残秽与生物反应——简直天生就是为了刑侦而生的。读心也只不过是最浅显的一层应用而已。” 尽管五条悟的人品相对有缺,但他对于咒力的精准操作与控制,以及对于术式的理解与阐释,确实能代表整个咒术界里毋庸置疑的至高水平。 此时难得他能跟你说这么多话,你记得一字不落,点头表示理解。 看你听得认真,五条悟才轻哼一声,约莫是为人师表的感觉还不错,让他的唇角浅浅浮现一抹笑意。 曲折的回廊中,你们四个人的影子浮动着穿行在植物繁茂的荫蔽中。 在五条悟停顿的间隙,你朝向天空看了一眼。夏季的天空带着热气灼烧后的浅金色,落下的光幕将世界幻化成一个巨大的蒸笼,蒸得人口干舌燥。 五条悟在这样炎热的天气下,一段一段为你分析道:“术式反转刚好相反,不再是接收,而是输出自我的意识与想法,影响或干扰目标对于世界的认知——通俗来讲,就是让对方产生影响判断的幻觉。之前跟我们训练的时候,你好像就是打算往这个方向发展的吧,不得不说,成效是有的。啊,虽然不多。” 最后他又补充似的道:“当然,我不是在夸你。毕竟这样使用的话,咒力消耗太大。如果你的咒力用完了都还没能解决掉对手的话,那你之后岂不是想跑都跑不掉。” 【哇啊,不过刚爬出两步就会被拖回去什么的……光想想就有够可怜的。】 他此时的说辞既犀利又客气,殷殷关切中甚至不乏夹杂一些糟糕又阴暗的想法。短短一掠而过,比之天际的飞鸟还要迅疾。 或许只是不经意、无意识冒出来的,甚至连本人都不会在意,乃至多碰一下的思绪。 但对你而言,这种正处于青春期的家伙,时不时冒出来的想法实在令人困扰。仿佛一艘强制拨开心湖的船,轰鸣着驶过湖面后,明明已经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却又留下久久不散的涟漪。 类似的联想与身体引发共鸣,让你的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抬起右手抚上闷胀的位置,你阖上眼眸,所有微妙的情绪都被覆在不变的面具下。 你的左手自然垂在身体侧边,此时手心蜷拢,指骨撑起,手指也克制地动了动。 说真的,要不是考虑到他还开着无下限,你现在已经动上手了。 你也不想的,但是这家伙的腹诽太让人生气了! 跟夏油杰那种宁愿憋在心里难受,也什么都不肯说的类型不同。五条悟他是真的心大到堪称口无遮拦,根本就没有所谓的适可而止。 【不要太在意。】 你走在前方的脚步逐渐减缓,奇异的温柔腔调骤然穿插其中。你的脚步一顿,后面的人旋即紧随而来。直至与你身处于同一水平线。 此刻灿烂温暖的阳光从他那一侧尽数包围过来,映得你们的影子都重叠在一起。 他下意识追随着你的目光,触到了你此刻的神情。 不太妙,好像是在生气。 夏油杰伸手,修长带一点薄茧的手指轻轻在你的手心中蹭过。瞬间的肌肤相触,像是一片洁白的羽毛拂过,酥麻的痒意自接触的地方如电流般淌遍全身。 你侧目看他。他狭长的眼眸微弯,浮散一片远山的雾霭。像是在对你说。 【没事的。我一直都在。】 你盯着他的眼睛,宛如深入到了一片能将人溺毙的漩涡。藏匿于其中的海妖将你束缚在深海之中,伏在你耳边喃喃低语。 耳边似乎有轻灵的歌声环绕,引诱着你说出所有藏于内心的想法。 于是你说:“话说,你们两个打起来的话,应该是谁比较强啊?” 空气中兀然一阵静默,仿佛夏日的时间于此刻暂停。 走在前方的五条悟脚步微妙的一顿,旋即转了半个身体,扭头看向你。表情都带着微妙的嫌弃与不服,“还来这一招啊。话说我们都打了那么多次了,你不会以为杰他还会……” 然后夏油杰淡然打断道:“悟,来打一架试试看。” 五条悟的话戛然而止。 在你跟家入硝子面带微笑,示意他继续胡扯的表情中,五条悟面无表情地,对这会儿在他眼里多少有点神志不清的夏油杰,竖起了十分友好的中指。 旋即转身就走。 【有点火大。】 五条悟的挑衅也不是全然没有作用。 微妙的火苗燃起,然而夏油杰只是保持着任谁也挑不出错处的微笑,轻轻歪头对你肯定道:“那就是我吧。” 这句话简直神来之笔。 你还尚且没能说什么,结果两个人就已经自顾自的,朝向对方火上浇油,让青春蓦地燃起来了。 说实话,这场架,但凡少一个人它都打不起来。 【老子迟早要让你们分手!】 战火纷飞的尘屑中,你听到五条悟在心中如此怒吼道。 “要知道招不在新。”你跟家入硝子站在操场边缘,脸上都带着三分骄傲,对着那片弥漫的烟尘,指指点点说道:“管用就行。” 家入硝子抬手在眉骨处搭出一片阴影,遮住灼眼的光线,远远地看着两个人在硝烟弥漫中打起来的影子。 在她的视角中,幽蓝咒力烟尘中相撞着闪动,几不可见的停顿过后,又会制造出更大的一片暴动。她啧啧称奇评价道:“虽然悟嘴上说着不要,但是身体意外的诚实嘛。” 你点头拍手,表示同意。 可不是,虽然他嘴上说着不打,但是身体完全没有接收到主人的意志,自顾自的就已经打起来了。 根据你的目测,两个人都着实没有向对方留手。 之后理所应当的,再次被夜蛾老师抓到爆破现场。 熟悉的场面,熟悉的流程,熟悉的两个人站在熟悉的走廊,看到熟悉的你向他们两个走来。 五条悟看到你经过此地的身影,只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平静地移开了目光。 【怎么?来道歉的?】 但内心所有的心思,似乎都蠢蠢欲动的放在了你身上。 彼时庵歌姬刚来看望过你,你正捧着手中包装精美的点心盒子,小跑着往教室走来。里面装着上次去的那家甜品店里,美女老板特地嘱咐赠送给你的新品。 你闻言,也只是不甚在意的敷衍了一声。紧接着直直越过他,停到夏油杰身前。 在夏油杰如荫蔓延而来的目光中,你指了指手中的盒子,脸颊鼓起一点圆润的弧度。还在一动一动的,似乎是在咀嚼食物,像是囤积食物的仓鼠一般,正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他看着你唇角沾着的点心屑,意会的浅笑出声。紧接着他微微弯腰,右手拇指压在饱满的唇珠上,轻然移动到唇角的位置。指腹摩挲的地方温热而柔软,他的动作温柔的像是在触碰鲜妍的柔软花瓣。 “沾到了一点碎屑。”他解释道。 唇上温热的触感转瞬即逝,眼看着他要直起身子,你嘴里的东西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只能慌忙地勾着他的衣领往下拉。 像是被一只小猫勾住领口,他顺从地跟着你的力道往下。视线扫过你鼓起的脸颊,雪白中透着些许健康的粉色,糯米团子似的勾着他生出种一口咬下的冲动。 这股冲动的欲望升起的瞬间,似有柔软而清甜的味道从舌尖蔓延,让他的喉咙生出一片干涸,禁不住来回滚动着。 夏油杰低头同你贴近,紫色的瞳孔中完整地映着你的脸。温热的气息扑近,清甜的柑橘香气丝丝缕缕地缠绕于他的每一次呼吸。 他下意识的启唇,然后于下一刻,嘴里就被塞入一块柔软的东西。稍微一抿,柔软的外皮就融化在舌尖,流心的果酱凝聚着恰到好处的酸与甜,在口腔中流淌。 【是甜的,带着点柑橘的味道。】 夏油杰眼眸微动,在心中如此想道。 听见他最真实的的内心评价,你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像是展示宝藏似的,将手中装满点心的木盒捧到他面前。 好不容易把口中塞满的点心咽了下去,你看着他期待地道:“好吃吗?好吃的话,那就来试试别的。” 他先是一愣,旋即露出温和的笑容。弯腰低头,一副听之任之的顺服姿态。似乎是在示意,让你能更好的把甜点喂到他嘴边。 口中再没有上次那股恶心的怪味,唯有勾人食欲的甜香蔓延。 这个似乎效果不错。 意识到这一点,你眼睛微亮,毫不犹豫地就开始投喂自家男朋友。 一边其乐融融,旁若无人。 而孤独寂寞的另一边,毫无征兆就被恋爱中的小情侣一通暴击的五条悟,忍不住往旁边挪了挪,远离了这一片令人倍感不适的氛围。 【不对。我为什么要躲啊!?】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转头看向你们两个的方向,像是盯着清晨时分的相框,朦胧的光晕都温和的不像样。 某一瞬间,失去思考的时间。他扣住你的手腕,在你还未能反应之时,抬高拉近,旋即就着这个姿势一口吞下你指尖的甜点。 “诶!你……” “我说你们两个也太过分了吧。”他率先开口,微抬下颚,不满道:“好歹我也算帮过你吧。而且甜品这种东西,在给杰之后,不应该首先分享给我吗?” 你当时的表情一定很为不妙,以致于五条悟抬手就掐上你的双颊,像是蹂躏面团那样,在你脸上搓出明显的红印。 “我在你眼里的份量就这么低。嗯?” 他凑近你的脸,墨镜沿着鼻梁滑下一段距离,或许是背对着阳光的缘故,那双湛蓝的瞳孔里都染上些许不明的晦色。 “悟,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 夏油杰拍开他的手,将你护在身后,同他作出对峙的姿态。眉眼温煦,微阖的眼睑却落下一层阴影,语气轻澜,警告之意浮出,“不要总是欺负她。” 然而五条悟冷笑一声,彻底无视夏油杰的警告,手指轻抬朝向你。仗着「苍」的吸力,从猝不及防的你手中夺走整个盒子,再仗着身高优势,轻松举高到你踮脚也够不到的地方。 “你这家伙,还给我啦!” 你忙急步上前,试图抓着他的袖口把你的点心解救出来。但触手的瞬间,你觉得自己像是被隔着一层透明玻璃关起来的猫,明明猫抓板就在对面,却始终不得寸进。 喵呜喵呜挠了半晌,却连一星半点的痕迹也落不下,实在令人挫败。 “如果这种程度都能算是欺负的话。”五条悟挑眉望向你,神情顽劣,食指微扣,「咚」的一声敲上你的额头,“那你是地鼠吗?谁来了都要打一下的那种。” 【或者迟早要被大猫叼走。】 “嗷!”你捂住额头退后一步,忍不住嚎出声。面对他这幅小学生一般幼稚的举动,你的太阳穴青筋跳动,正一抽一抽的疼。 见你露出这幅表情,他这才扬起不加掩饰的灿然笑容。甚至用空闲的大手按着你的脑袋蹂躏,直揉成一团乱麻,才吐槽道:“甚至还自带音效。喔哦,甚至这可比游戏机里的声音真实多了。” 【嗯。再多来几声?】 你挣扎的动作一顿,随即告诫自己要平心静气。深呼吸一口气,示意自己一定要冷静。别跟他计较,不然你会被气死的。 但是,这家伙。 实在是太狗了啊! 第24章 推测 接下来的日子一如往常。 只是你在知晓自己因为掌握了过多关于「星浆体」以及薨星宫的信息,而被诅咒师盯上以后,你就直接人生看淡,不服摆烂的彻底宅在高专里了。 而咒术界上层对你停职的处理,到目前为止也没有后续——既没说让你复职也没说让你继续保持。 实际上,经你之口述,整个咒术界的人员选调与管理安排都被你捅成个篓子,整个房子都在四处漏风。目前,上层那些人正忙着拆东墙补西墙的抢救,大概这一段时间都顾不上你了。 但再接下来的日子逐渐开始动荡,「星浆体」的悬赏已经在黑市里挂上了头条,鲜红醒目。而下面紧跟着的就是你的悬赏令,金额起码七位数起步,上不封顶。 一夜之间,身价倍增。你捧着新手机,数着冥冥给你发过来的悬赏金额后面缀着的零,当场震惊。 你喃喃自语道:“我可真值钱啊。” 要不是立场不对,你都想主动送上门去拿这笔钱了。 你是这样想的,也是在群里这样说的。 于是。 [冥冥]:实不相瞒,我也想。 [你]:…… [你]:学姐,为了我们的安全着想,我们最近一段时间都别联系了,我怕夜蛾老师误会我通敌。 你打字的嗒嗒声,在静谧的教室内颇为抓人耳目。 当时正值午后,阳光恶劣的直照进来。室内的空调发出躁人的嗡嗡声,却吐不出多少供人清凉的冷气。于是经过你们四个之间公平公正的投票表决,夏油杰以两票的绝佳优势被指使出门买冰饮料。 整个教室内便只剩下你们三个。 或许实在是热得惹人聒噪,五条悟从桌上起来,纤白发丝湿漉漉贴在额际,眉间显出浅淡的褶皱。他循着声音凑过来看了一眼,嘴角微撇,鼻音轻哼。 你转头看向他。他一副双手环胸的模样,稍稍抬起下颚,十分之不屑道:“也就那样吧。要知道,当年我的悬赏可比这个高多了。” 【这么点钱就能打动你,要是真有个人的出价再高点,那你直接以身相许算了。继承财产之前,还能顺便让杰守个寡。等到你把财产拿到手之后,直接迎娶你梦想中的「寡夫」岂不美哉。】 ……该说不说,五条悟是会阴阳怪气的。 甚至于这种奇形怪状的联动都从他嘴里出现了。但最关键的是,他怎么说的都是你的台词啊! 你也仅在这时,才终于意识到,五条悟在曾经也并不是全然不在意你的一举一动。至少,这个你生编硬造出来的「寡夫」之流,他是记得极其牢固的。 这一点着实让你惊讶,但你看向他的表情少有波澜。你望向他的样子,如一座凝滞的大理石像,语言系统被洗净的白色渲染到一片苍白,尽是缄默的无言。 他歪头看着你,或许是想到什么,朝你轻然眨了眨眼。墨镜后面遮盖着的苍蓝眼眸若隐若现,像天上的星辰闪烁,颇有几分纯然无辜的气质流露,透着狡黠的灵动。 【况且。能被人挂上悬赏可不算什么,但能让人撤掉悬赏才是真本事。】 ……啊。 直令人醍醐灌顶。 不得不承认,五条悟就是偶尔情况下也会说几句人话的。 教室内热气蒸腾,你静默地垂下眼睛。半晌后,经过深切的思考,你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 在你表态之后,五条悟才略略弯眸,眼瞳中映出一片星辰似的亮色,轻然拍上你的头,夸奖似的道:“这才对嘛。” 【所以,好好加油吧。】 你们两个之间,鲜少能有如此和平相处的时刻。哪怕只是如此站在一起的模样,似乎浸得窗外躁动的风都沉入一片寂静的深潭之中。 五条悟此时的心情尚且不错,望着你陷入沉思的侧脸,方想开口说些切实可行保你无虞的措施,却不料另一道声音却骤然打破此时的氛围。 “话说杰还没回来吗?” 午休时间,却怎也睡不着的家入硝子勉强用手臂撑起自己从课桌上抬头,有气无力开口出声。眼底的乌青已经初显端倪,眼部肌肉都随着她眼珠的转动而酸痛难耐。 【头好痛,最近全是工作,难得能有时间补会觉。但在教室里根本就睡不着……】 她边说着,边头疼的抚上太阳穴,清冷的眉目间都透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之态。 见状,你先下意识抬手测了测空调里吹出的为数不多的冷气,触手的温度如常,感慨十分不妙,空调已经彻底停机了。 家入硝子此刻的神色还微带茫然,发丝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似乎下一秒就能热到失去意识的模样。你便慌忙地从桌兜拿出上次去商业街办抽奖活动时,用术式作弊抽出来的小型电风扇。 将它置于家入硝子的面前,打开开关,细微的机械晃动声中,降温的清风才逐渐拂去脸上的热气。 家入硝子长叹口气,才悠然道:“总觉得今年的夏天,是不是格外的热啊?就连这台古董空调都撑不住了。” “好像确实。”你坐在阴影处,不太舒服地扯开一点领口,“话说这种天气让杰去买冷饮,真的不是在犯罪吗?” 这话说的奇巧,引发了其他两个人一致的共鸣。 五条悟嗤道:“既然这么关心他,那你替他去。” 家入硝子冷声道:“再心疼他,下次就投你去。” 你分分钟偃旗息鼓,无力瘫倒在座位上,哼唧道:“那没事了。” 夏油杰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三个人就像是即将融化的冰淇淋一般,各自瘫倒在有阴影的角落,旁边的小型电风扇还在尽自己最大输出的震动着,却于事无补的吹出一阵已转闷热的风。 场面太过糟糕,开门的一瞬,他还以为自己进入了一间火烧得正旺的桑拿房。里面已经躺满三具全然干瘪的尸体,下一秒就能被送去做木乃伊的材料。 看你们热成这样,夏油杰也只能无奈地叹气。指使咒灵将冷饮分发完毕,他最后提着一听橘子汽水,轻轻贴到你的额头上。 “唔。”全身悚然一惊,模糊的视线骤然聚焦在夏油杰的脸上,你刷拉一下坐起来,“杰,你总算是回来了。” “嗯。”夏油杰弯着眸子,“要不然你们都得中暑。话说这么多空教室,你们为什么非要选向阳的这一间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 然后余下尴尬在无声蔓延。 或许是天气太热的缘故,以至于你们三个人的脑子都跟烧短路了似的,竟然谁也想不到这一点,甚至还让夏油杰看到这幅堪称惨案的场面。 “其实。”沉默许久,你终抬头望向他,语气真挚,“我在等你回来。” 夏油杰点头表示理解,紧接着将视线扫过余下两个人,问道:“那么你们呢?” 【难不成都这么脑子不清醒?】 家入硝子轻蹙眉头,自然而然道:“我在等她。” 五条悟压下墨镜边框,接道:“同上。” 于是夏油杰收回视线,教育你道:“别总跟悟待在一起。” 【会把脑子烧短路的。】 “哈?”尽管听不到后半句,但五条悟出于对挚友深切的了解,还是接道:“不管怎么说,先出去打一架再说。” 于是经过千挑万选,你们最终换到了体育馆内。毕竟封闭空间,且夏天的空调相对教室更为凉爽,也更经得起你们四个人随意霍霍。 你跟家入硝子坐在篮球架下,看着两位最强在大热天还有精力打篮球的场面。 “我不行了。”你叹道:“看着他们挥洒汗水的场面,我都热得要死。” 家入硝子感同身受,“真的。太燃了,一点也不适合这个夏天。” 话音刚落,砸在篮筐上的篮球骤然偏转一个弧度,朝你头顶砸来。 空气中传来的声音不太对。你下意识看过去,却只能看到距离你越来越近的一抹棕色。在如此紧急的状况下,瞳孔都不由颤动着,你方想抬手挡下,篮球却又在下一秒直挺挺地滞空悬停于你的眼前。 “既然觉得看这个太热的话。”五条悟单手拿起篮球,将其立于指尖旋转。眉眼间都带着意气风发的潇洒,他转而朝你笑道:“那做点别的吧。” “所以说,你们这会儿是想知道更多的有关于「星浆体」小姐的信息,是吗?” 你们四个人围成一个圈,出于谨慎,漆黑的「帐」在周身缓缓降下。 “对啊。”五条悟点头,“反正是一件迟早都要去做的麻烦工作。” 夏油杰的用词相对就更温和些,补充道:“那应该说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才比较准确吧。” 对此你才表示理解,在脑海中思虑一番,你才缓缓道。 “说来,有关于「星浆体」小姐,我知道的也不能说是很多吧。毕竟她的保密等级又高,见面的程序又复杂。反正我能得到的信息也是又零碎又复杂,处理起来也超级麻烦的啦。” 你率先开口提醒道,让他们也不用对你抱有太多的期望。 “而且大概是出于保护的目的吧,能直接接触到「星浆体」小姐的人也是少之又少。基本上我接触的人里,还没有出现能定期接触的家伙。或者说,是为了防范间谍之类的,高层派遣的那些人基本上也都不会直接去「星浆体」小姐的居住地看望她。” 你拿起一旁的粉笔在地板上勾画,脑海中记忆深刻的东京地图落在手下,重叠着勾勒出各个醒目的建筑标识,以等比例尺的方式在手下复现。 “但是这都是可以推测出来的。就好比如说,吉田先生上次见面的行程安排比较匆忙,周日上午,见面地点是这家甜品店。而当时对面给出的说辞是,「再过二十分钟就到」。没有打车,是步行过来的,穿着家居服,能推测出是从家里出门的。通过正常脚程计算,她大致是住在这个范围里的。” 右手的食指与拇指还沾着粉笔落下的白色粉末,你比出一个角度,以拇指为圆心,在这幅简易地图上勾画。你的手腕微转,拇指点在甜品店上,食指轻旋,在某一片住宅区圈出一大片的范围。 “而奥村小姐是则是约在这个公园见面,周六,下午,对方是从家出发。步行,用时大概是十分钟,那基本上以公园为中心,就是这个范围。” 第二个圈与第一个大圈划出重合的范围。重合的这一片区域并不算很大,甚至比起第一次标注出的范围,可以说是十分极端的缩瘦了一圈,但仍有诸多公寓楼在此处林立。 “好像也就这两次对方是从家里出发,与辅助监督见面的。”你看着那一圈重合的地方,自言自语道:“不过水野小姐也说过,她约见的地方是这个新建的体育馆,周三,傍晚见面,穿着校服,是刚下学就让人家赶过来了。步行过来,中途没有坐车,用时三十分钟。那大概她所在的学校是在这一片范围内。” 你自言自语道,已经完全陷入了只有自己的世界里。左手摩挲着下巴,右手指尖依次点过这片区域里的两所高中,不由沉思起来。地板上印下浅白的指印,略长的指甲磕在地面有规律地发出震音。 体育馆内里越发安静起来,其他三个人几番想要说话,但触及你认真而专注的神色,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表达自己此时此刻,震撼到无与伦比的心情。 “啊。”你眼睛一亮,抬手打了个响指,继续道:“吉田先生也提到过,「星浆体」小姐的学校里有开展对外宣传的艺术展,当时他还特别感慨了,「女孩子们」开办并且设计出来的艺术展充满了美感。如果是一般化的校园活动,对于吉田先生这种能广泛欣赏「美」的人来讲,通常情况下都不会特地强调某个群体作出的贡献。所以,她所在的学校应该就是这一所——” 说罢,你干脆利索地抬手,用粉笔在地板上嗒嗒圈出一所院校。 “——女子学院。” 你抬眼,自信且准确地做出了判断。 “老实讲。”家入硝子搓了搓胳膊,忍不住道:“我知道你并没有那个心思。但是吧,我觉得这个分析思维简直就是那种能上社会新闻的跟踪狂行为吧。” 五条悟点了点你圈出的地方,拿出手机调出地图,根据关键建筑逐一比对,紧接着都忍不住道:“你待在咒术高专真是太屈才了。” “确实。”夏油杰拿出手帕,细致且温柔地擦拭过你的指尖,开玩笑一般,轻笑道:“如果我是敌方的诅咒师,我也会忍不住找机会把你给关起来的。” 毕竟你实在过于危险,也过于动人了。 “哼。” 你抽出手,兴致不减,继续道:“好啦。学校确定。那么她从公寓楼下到学校的时间大概需要十五分钟,步行,不坐车。那也就是说,大致范围是在这里。” 最后一个圆圈落下,彻底套牢了这一个固定的公寓楼区域。 紧接着家入硝子就听见你口中振振有词,从“夏天的阳光过大,不拉窗帘就会很热”说到“窗外的一片松树林会在落雪时节非常漂亮”,最后指尖一点,你勾出各种信息佐证下,地理位置唯一且确定的公寓楼。 “真不愧是我。”你自我夸奖道。 家入硝子很给面子地鼓掌,肯定道:“真不愧是你!” 受这种气氛感染,五条悟与夏油杰也一同欢呼鼓掌,清脆的掌声在「帐」内回荡。如连绵的山脉,起伏不休。 然后直到五条悟问道:“话说楼层跟房间呢?” 你眼睛微亮,方想继续。 “打住!”家入硝子比了个停下的手势,无可奈何道:“我并不是很想听这么详细还自带解说的实战版本的犯罪心理学,所以你可以直接说答案的。” 你瞬间耷拉下来,委屈道:“哦。” 第25章 阴天 隔日清晨。 走至教室的中途,你稍稍打了个哈欠,眼角凝出一点泪花。深重的困倦拖着思维在半空中摇摇欲坠,你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校内地广人稀,传统日式建筑的高度有限。你平视着便能望见如绸缎般渐变的天空,自触手可及的天青延展至远方的雾蓝,逐渐透出灰暗的底色,像是一场暴雨来临的前兆。 是不妙的预感。 你走进教室,朝向其余三个人打过招呼。然后轻车熟路反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转身朝向身后坐得端正的夏油杰。 “话说我之前都忘了问了。” 双手交叠搭在胸前,你侧着头将脸压在小臂上,眼皮轻掀,以这样的姿态问道:“你们之前问那位小姐的地址是打算提前见面吗?” “我们倒还没有这个打算。”夏油杰替你拢好耳边的碎发,实话实说道:“不过当时看到你那么投入,前前后后,又是分析又是画图的,实在有些不忍心打断。毕竟,你好像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笑的那么开心了。” 【能振作起来,真是太好了呢。】 狐狸注意到了心上人的黯色,知晓她倔强的本性,便许诺无声的陪伴。于是心声皆温作暖流淌入心间,化开一片凝重的冰雪。 他的手掌微转,掌心温暖的热度轻捧起你的侧脸,指腹贴着柔软白皙的弧度滑到唇角,如陷在一片细雪中。狭长的眼眸漾着温润的笑意,指腹蹭着你的唇角稍微往上提了提。 【还有……】 他轻声说道。 【你这样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好看哦。】 “你这样笑起来的样子,真的超好笑的。” 是近乎同时响起来的声音。 不知何时站到你们两个中间的五条悟,正侧目望向你的脸。视线深深扫过你目光流转间透出的神色,停留半晌,他最后还是将手指托上下巴,评判似的如此说道。 相似的句式,不同的表达,讽刺对比效果简直拉满。 恍如一阵寒风袭来,冻的空气都突然沉默下来。 小情侣中间夹着一个电灯泡。本是个喜闻乐见的故事题材,但怎也没料到这电灯泡是个短路的,常常于猝不及防的故事高潮中,骤然崩了小情侣一脸玻璃碴子,于是什么氛围都被一扫而空。 旁观全程的家入硝子眼睛微眯,唇间咬着未燃的香烟,在心中吹了个悠长的口哨。 上帝为人关了一扇门,那势必要打开一扇窗。五条悟虽然从不做人,但是他做电灯泡的天赋简直一骑绝尘。 要不是夜蛾正道来得及时,你就预备引发一场即将波及整个教学楼的争端。 真是的,算五条悟他命好吧。 你打开笔记,望向黑板,轻轻在心里哀叹道。 午饭时间。 你们四个人难得默契一回,都觉得今日胃口不佳,便打算一同去整所学校里唯一的便利店里,买点吃的凑合一顿。 客观来讲,咒术高专的这家便利店占地面积并不算大,但至少五脏俱全。 你站在冰柜前,享受着那拉开柜门的一瞬间里,会溢出来的清爽冷风。今日天阴,并不算热,但也确然闷得人头昏脑胀。 正低头挑拣雪糕的时候,你听到了店门口的风铃再次奏响的回音。 “前辈们好啊!”随之响起的,便是熟悉的打招呼的声音。 知道来者是谁,你朝他挥手打招呼,并没有回头,只问道:“灰原,你也来这里凑合吃饭吗?” “我没有啊。”灰原雄走过来,轻扬的语气都带着种奇异的活力,“倒是学姐要好好注意身体才对,毕竟我经常在便利店看见学姐过来买甜面包之类的,话说这也不能当饭吃吧。” 家入硝子站在不远处,听闻此番对话,微不可察扫了一眼五条悟,才缓缓道:“也说不准,毕竟糖分是人体补充能量的重要来源嘛。虽然从营养搭配的角度来说,我并不推荐过量摄入,但某些人就是不听医嘱,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你说是吧。】 倾向性过强,你的膝盖咻地中了一箭。说来尴尬,你确实是个便利店常客,大多数时间下的生活状态与日常作息都十分令人堪忧。 虽然夏油杰正试图矫正你这个不知何时养成的不良习惯,但他毕竟是个到处祓除咒灵的忙人,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盯着你的日常生活。于是写作偶尔,读作经常的他不在的情况下,你基本上完全是仗着自己年轻,在拼命透支身体。 你们此刻谈话的声音并不算小,于是听到动静的五条悟在另一头纠正道:“我可是有好好享用三餐的。话说,某些家伙也确实太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难怪都这个年龄了,也没有要继续长高的迹象。” 【顺便一提,我看过了,你基本上已经很难长高了。】 真讨厌啊。这家伙一定是在诅咒你吧,什么长不高的,这绝对不可能。而且他到底是用什么「看」的?「六眼」还有这种奇奇怪怪的功能吗? “如果是饭后甜点,那就算了。”夏油杰从拐角处走出来,朝灰原雄颔首致意,之后提醒道:“但是午饭还是要吃的。” 【不好好吃饭的话,下午的体术课万一因为体力不支昏倒了怎么办。】 三位同期倒是知道给你在唯一尊重前辈的后辈面前留面子,没有当场指名道姓点出你的不良作风,但是咒术高专统共也就那么多人,这个某某的指向性也太强了吧。 你面无表情拉开冰柜。决定将他们的告诫当做耳旁风呼过,主打一个充耳不闻,只朝向灰原雄道:“你吃哪个?随便挑。哦,记得顺便再给七海带一个。” “诶,不用啦。”灰原雄露出笑容,轻快地挥了挥手,“之前学姐请我们那么多次,实在太不好意思了。刚好最近完成任务有了点积蓄,所以这次就让我来请客就可以了。” 话音刚落,他就伸手探入冰柜拿出一小盒冰淇淋,望着你笑道:“是香草味的吧。” 你略感惊讶,点头回应。同时又觉得自己莫不是真的来便利店的次数太多了,以至于灰原小学弟都将你的喜好摸的如此之清。 “那我去结账了。”他说着,就已经去向收银台的方向。整个过程倒是干脆,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家入硝子凑近你,意有所指道:“他倒是挺清楚的。” “也正常吧。毕竟我的喜好在某一段时间里都挺固定的,稍微注意一下就能发现的。”你摊开手,对此感到十分无谓。 “我不是这个意思。”家入硝子轻笑一声,用着能恰好让正处于便利店的每个人都能听到的音量,解释道:“我只是总觉得某些人不会到现在,连你的喜好都摸不清地在乱买一通吧。” 【遇到这种人,我建议你早点分手比较好哦。】 你摸了摸鼻子,没再接话。 哪怕时至今日木已成舟,家入硝子也仍旧无法忘记自己被人莫名其妙撬了墙角的那个夜晚,因而她总是能怀揣着最大的恶意去为夏油杰的情路增添几分曲折。 “那杰还真是辛苦啊。” 五条悟挑好了东西朝你走来。他单手举着冷藏过的草莓牛奶,看向夏油杰的方位,一副悠闲漫步的姿态。 你在他越发迈近的脚步中,于心中默然念着数字,衡量着角度。进而朝后踏出一步,他手中的草莓牛奶便骤然停在距离你的鼻尖不过几寸的位置。 “诶——” 【躲开了啊。】 五条悟拉长声音,转头望向你,昳丽的精致面庞上隐隐透着失望。 你轻哼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却见他忽然抬起另一只手贴向你的脸。冰冷的温度顺着接触的位置迸发,你不由冻得一哆嗦,神经系统触发预警,嘴瓢似地唤出声:“咩。” 轻软而短促,发音并不尖锐,落雪般簌簌而下,在听者的心头融化。 微妙的像是含着糖果的嗓音,听起来宛如在撒娇一般。 这等场面过于羞耻。你下意识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巴,飘浮的视线上移,瞥见罪魁祸首笑得开怀的模样。 “噗。” 他泄出一声笑音,眼如弯月,而后的笑声越发欢快起来,像是在黑白琴键上起伏奏曲的糖豆,清越的音色透着干净的甜。 直至他略微弯腰,作出捧腹大笑的姿态,“你也太迟钝了吧。稍微一点陷阱就能引得你直接上钩,真的是……” 真的是…… 【真的是太可爱了吧。】 身体尚未能反应过来,思绪便已经风驰电掣地冲过终点线。 这个想法电光火石般闪过脑海的刹那,五条悟恍然笑容一顿。脑袋短路一般,让他已经习惯于处理过载信息的思绪,都产生一种在倏忽间堵塞凝滞起来的奇怪感觉。 ……可是这确实很奇怪啊。 他无意识转动眼珠,透直的视线看到你因羞愤而捂住嘴巴的模样。湿润的眼眸透着珍珠般的光泽,正一瞬不瞬望着他。纤白的指节拱起线条优美的弧度,透出的肌肤隐约漫着烫热的粉色,就好像、就好像…… 疾驰的想法蓦然收敛于此,脑海里近乎一片空白。思绪仿若都被世界尽头的海潮搅碎,一寸一寸的尽数消融于深海中,留下一串无措的只能朝着海面上升的气泡。 像是在某一瞬触碰到自天际意外跌落的星星。惊异得让人瞳孔紧缩,五条悟后退一步,身侧垂下的手掌轻展,抬上复又落下。最后放弃思考似的,学着你的样子捂住下半张脸,轻然侧过视线看向别处。 天地静默。心跳声却越发急促起来,正在唯有自己可以感受到的胸膛中起落着,宛如一只感应到春意绵绵的小鹿,于他的世界里欢快地蹦出一片奇异的万物复苏。 浅白的情绪如春日的溪流淌入胸口,某种激烈而火热的情绪如破土的新芽,在一隅之地逐渐萌发。 你只触碰片刻,身体里便有结冰似的的冷意弥漫,使其寸寸僵硬着,再无法逃脱的滞留在原地。 “你……” 难捱的沉默后,五条悟缓缓开口,却不料方才起了个头,就激得你如梦初醒。身体的感知尽数回笼,思考的能力却还留在半空中。 你在一片混乱中,只记得自己慌忙拉着一旁观察情况的家入硝子猛然冲出便利店,潜意识地想要远离莫名打来的浪头。 接近收银台时,灰原雄注意到你逐渐靠近的身影,便从与自己最为崇拜的前辈的谈话中抽离出来,下意识朝你道:“学姐,我和夏油前辈刚才……” 然而你如一阵清风拂过,忽然掠过他们的身前,匆匆忙忙,再无停留。 这时候别说灰原雄了,哪怕夏油杰都愣在了原地。 视线由你的背影转至五条悟的方向,狭长的眼睛攫取到五条悟耳尖透着的一抹红色,鲜明的几近刺目。 而在你走后,五条悟才能放任自己流露出这一点微妙的、属于青春期少年的晦暗想法。 那副模样,简直就好像…… 【就好像是我把你强吻了一样。】 第26章 约会 人在慌忙中,总是下意识地作出连自己都无法预知的离奇举动。 你拉着家入硝子远离了那片不可言说的是非之地,匆匆跑到一树林荫下。全身浸入茵色的一瞬,你放开拉她的手,仰头依在树干上,小声喘息着。 “等等,你为什么要跑啊?”尽管家入硝子没有反抗,但还是颇有些不明所以,“刚才是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发生了什么吗?” “我说不清楚。”你阖眸平息,“但是我在犯蠢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逃离现场。” 家入硝子喉间一梗,盯你盯了许久,终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倒也不用这么诚实的评价自己。” “重点是这个吗?!”你瞪大眼睛,不敢置信道:“你不应该关心我为什么要跑吗?!” 家入硝子眯起眼睛,拉长声音,一字一顿道:“五——条——” “等等!别念了别念了。”即便只是听到名字,你也像是只淋了水的猫,吓得皮毛都一并炸开,“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小看你对我的关心。” 她没再接话,冷淡的神情总像是无澜的湖面。瞳孔里分明映满你的影子,却又直盯得你毛骨悚然。 直到你忍不住想要后退之时,才听见她缓缓开口道:“算了。” 她移开目光,树隙间的碎阳落在棕深的发间,神情温柔的像一张云洗的画片,“反正你没事就好了。” 【反正,那家伙应该不会太出格的……吧。】 该说不说,家入硝子在这方面对于五条悟的信任,正如当初的夏油杰对你的信任一般,让人充满了不安。 午后的空气愈发闷热难当,天际丝丝缕缕的阴色,也如滴入水中的墨那般层层染开。 下午的体术课程是难得的自由时间。一般来讲,只要你们不是太出格,夜蛾正道也不会过多去约束学生的自由。 因而你寻着这个间隙,怂恿夏油杰翘课跟你一起出去一趟。 “这么着急想要出去,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约会。” 你拉起他的手,指尖钻入对方的指缝,轻轻贴近扣合。在他低头时,双唇贴着他的耳侧轻声重复道:“我想跟你一起去约会。” 甜美的声线在敏感的耳廓轻咬,温热的呼吸轻薄喷吐,鼓动着身体里流淌的血脉。这是女孩的邀请,也是最直白的勾引。 情侣之间的矜持,恰如一颗含在口腔的薄荷味糖果,是放纵之前灼热情感的调剂。 夏油杰低头,若水墨描摹浅绘的眉目清隽如画,目光比之灿烈阳光下的粼粼溪涧还要更加明亮。 突如其来的惊喜如流星滑落,自遥远天际正中一颗鲜活跳动的心脏,于是他听到了自己的胸腔里正迸发出的甜美回音。无一例外,全都是因为你。 “去哪里?”他问道。 “电影院。”临时的提议通过,午后细碎的光斑透过树隙落在你的眼睛里,就像是落满一片星星,闪闪动人,“下午四点的那一场,恐怖悬疑类的,去看吗?” “我完全可以的。”夏油杰欣然应允,也顺口提议道,“那看完电影后,直接在外面吃晚饭吧。” 【不过,恐怖悬疑类的电影,不会是之前硝子提到过的那个「寡夫」原型的男主角的新电影吧。】 你一脸正气,用只有自己才知晓的双重肯定的态度道:“嗯。” 是一副完全看不出被人拆了老底的样子。 但实不相瞒,在涉及其他男人的事情上,你的男朋友实在有点敏锐过头了。 这大概算是你们正式交往后的第一次约会。 漫步在新宿街头,两个人并肩行走,十指缓慢相扣。这时候哪怕什么也没做,只是单单享受拂面而来的和风,心中都像是盛满了一整园的红玫瑰,留满了清香与惬意。 看电影的时候,座椅中间的扶手升起。凄哀诡异的音乐贯穿全场,整个电影院蒙蔽在来回切换的惨白与艳红中,正如你们在恐怖与悬疑的背景中享受爱情。 “蒙太奇式谎言,都是经典手法。”走出电影院的瞬间,你兴致冲冲同他回顾故事情节,“意料之外,预想之中的结局。而且整部电影逻辑自洽,情节流畅,还有那些充满隐喻的镜头语言。杰,这部电影是不是超级精彩的。” 夏油杰微不可察一怔,满心满眼都挂在你身上,让他并没有分出过多的精力去关注电影本身,但他还是能自然而然点头道:“当然,你的眼光一直都独到。这部电影有着非常精巧的诡计性叙事,中间出现的谜团环环相扣,最后的结局应该说,还真是令人意外吗。而且看电影彩蛋,应该还会有第二部吧。” 高山流水,知音难觅。夏油杰的这番夸赞并不华丽,但用词却相当准确地戳中了你的心坎。甚至他还明显带着点高情商的小心思,既夸电影,又是在夸你。 而且他说还会有第二部诶。 晚饭时,你们去了一家好评率颇高的私厨餐厅。 预约的座位靠在透明的落地窗旁,橘黄的灯光晕开层层交叠的光圈,将室内笼罩出一片温馨明亮。你望着落地窗上若隐若现的属于自己和夏油杰的影子,朦胧氛围中,望见远方的乌色云翳渐渐汇聚。 窗下树影婆娑,偶有绿叶被无故带往空荡的风中。不多时,滂沱大雨倾盆,玻璃窗砸下一颗又一颗豆大的雨点。 “下雨了。”你先是喃喃自语,再扭头望向夏油杰问道:“你带伞了吗?” 夏油杰缓慢摇头,笑道:“没带伞。” 【不过倒是带了咒灵。】 “噗。” 这句心里话还带着点咒术师的冷幽默。一个略是狭促的行业笑话,实在让你忍不住笑出声来。 夏油杰看着你忍笑的模样,也禁不住轻笑出声来,狭长如狐狸的眼眸如天上弯月,映满了来自于你的浮光。 冒雨回到高专,但是一身干爽。 「虹龙」在空中开道,甩下冰凉的雨点,好让夏油杰送你回到宿舍楼下。 你踏上湿漉漉的台阶,连带宿舍门口都已经漫上一层水意。水花随着你的脚步扑腾,落在半空中,再溅满鞋袜。 “是我的错。”夏油杰眉头轻蹙,目光盯着黑色丝袜上的斑斑水迹,“我应该再小心些,把你送到……” 话音未落,他就被你抬手敲了个脑瓜崩。力道不重,但声音哪怕在哗啦暴雨声中也显得极为清脆。 “笨蛋。”你嗔道:“哪有人会像你一样一直把错误揽在自己身上的。” “哈,但再怎么说。”他轻揉自己的额头,同你说话的时候,弯着腰背,直至那覆满温和与深情的目光与你相触,“肯定不会是女朋友的错吧。” 他的神情在朦胧的雨幕中愈发清晰,像是浮上海面的海妖,净白的面庞上似含着某种蛊惑的意味,却又带着某种极低的姿态,垂落的睫毛都浅浅弯着钩。 正勾引着唯一身处这片海域里的你。 好一只花言巧语的黑心狐狸,他绝对是要把你宠坏的。直至除了他之外,再没有人能受得了你被他惯出来的坏脾气。 他的目的在你眼中暴露的再清晰不过,但即便如此,也不得不说没人会不受用他这一整套连招。 ——毕竟虽然他绿茶,但是他茶的是我诶。 那有什么办法,当然是选择原谅他啦。 小小的温存片刻,终还是告了别。 回到自己的宿舍门口。甫一打开门,你就看见家入硝子坐在你的房间中央,双腿交叠,眉眼冷然,看模样是在此静候已久。 于是你哐当一声关上门,脑海里蓦然一片空白。 盯着门牌号静默片刻,做足了心理准备,你才又小心翼翼打开门。房门打开的吱呀声中,你们四目相对,然后同时开口道。 “我错了下次一定……” “歌姬学姐她已经……” 互相打断,同时沉默。 “所以歌姬学姐她到底怎么了!?” “你又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霎时反应过来不太对,根本聊不到同一个频道上。 “其实事情根本就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 “能比学姐这两天没音讯的事情更糟糕吗!” 嗯? 听清楚内容的一瞬,已然脱轨的脑回路骤然接洽。你不由瞪大眼睛,站在原地发出来自内心的呐喊声。 “那必然不能啊!!!” 要知道,咒术师的失联那能叫失联吗?那一般叫死亡备案,是会丢命的啊。这个意外来势汹汹,实在过于紧急,以至于没等到家入硝子开口,你就开始在手机上拼命摇人。 [你]:冥冥学姐在吗?救一救啊! [信息发送失败] [你]:在?学姐。你最亲爱的学妹在呼唤你。 [信息发送失败] [你]:我这次报酬出双倍! [信息发送失败] [你]:你的银行账户密码在我手里哦,再不回复我的话,我真的会做出些大家都不想发生的事情的。 [信息发送失败] 鲜红的感叹号在你眼里转着圈圈,无声而又讽刺地透露出无法联系到除了歌姬学姐,此时最为靠谱的冥冥学姐的事实。 什么情况?一向五个电话同时在线,三个小号轮流切换,一个人就能有条不紊,丝滑切换账号,处理事情的冥冥学姐竟然会漏接有关于钱的消息——更枉论你还打算对她的银行存款动手啊! “天呐!”你惊呼道:“竟然还有比歌姬学姐失联更糟糕的事情在!” 一向风轻云淡的家入硝子也差点没绷住表情,微妙的目光盯了你半晌。但最后也只是无奈地轻叹出声,解释道:“歌姬学姐说是跟冥冥学姐一起出的任务,即便出事也大概都是一起的。话说,你这两天都不看消息的吗?” “啊。”你怔了怔,眸中带着清澈的茫然。眨了眨眼才回过神来,随即偏过头,不无心虚地道:“就最近不是有点那个事情吗,我叫冥冥学姐少联系我来着……” 家入硝子:“……” 这回旋镖来得还挺快。 第27章 救援 “就是这里了吗?” 五条悟顺着你的指引走至一处古宅旁,单脚踩在枯败的花坛边缘,长腿撑立,黑色制服下显出肌肉的流畅线条。他用手掌在眉骨处撑起一个小凉棚,漫不经心往四周眺了眼。 “对的,就是这里。”你点头回应,双手作出结印姿势,“总之先等我放个……” “来不及了。” 五条悟一步往前踏去,无限在脚下凝聚成阶,使他立于半空中。身体微仰,指尖之上,「苍」在旋转凝聚,澄蓝光团蓄势待发。 指尖的流风浅动眉目间如雪的发梢,他的笑容在湛蓝苍穹的背景中凛然自傲。 咒力瞬间迸发,术式顺转发动。石块砖木如纸片撕裂,被吸力压缩至团。此情此景下,滚筒一般的轰鸣声中,你才听到他轻飘飘道。 “等你放完「帐」,说不准歌姬就已经出事了哦。” 【毕竟你这家伙哭起来很难哄的。】 五条悟他真的好实在啊,说救人救人,半秒时间都不待等的。 你眼看着好好的古宅坍塌成灰,浮光下重影闪烁。其尘埃飞舞,密密麻麻的样子,像极了一份新鲜出炉的万字检讨。 家入硝子跟夏油杰已经在你身后情不自禁鼓起了掌,全是对五条悟以身试法的钦佩。 【被拜托救人后,这家伙是真的什么也顾不上了是吧。】 “歌姬。”五条悟一脚踩断水泥中扎得凌乱扭曲的钢筋,朝向废墟的姿态,犹如在远山上传达的呼喊,“我来救你了!” 废墟之内,人影晃动,零碎的石块簌簌滚落。 「六眼」探知到发出动静的中心,五条悟探头看去,单手托着脸,调笑道:“歌姬,你是在哭吗?” “才没哭呢!”庵歌姬顶着一身尘土,驳斥道:“还有,谁要你救啊!” “歌姬前辈!” 在熟悉的身影出现于眼前的刹那,你身形利落地从废墟顶端滑到底部,脚下激起一阵尘埃。尘埃落定时,你便直冲冲朝她跑去,“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是绝对熟悉的,属于自己最亲爱的学妹的声音。庵歌姬心头一动,猛然回头,就看到你朝她奔来的身影。 家入硝子站在高处,随着你逐步靠近的脚步一同喊道:“两天都没有你的消息了,我们都很担心你啊。” 庵歌姬点头回应,表情都不禁柔和下来。目光温柔地落在你的身影上,方想张开双臂迎接你的到来,就听见你说道:“杰,在后面。” 无关人员的名字骤然出现在你的口中,庵歌姬动作一僵。也就在这刹那间,身后地面便骤然钻出咒灵的巨大身影来。 庵歌姬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另一个陌生的咒灵便盘桓而上,将其咬入口中。出手时机极佳,控场状态极稳,完全不伤人分毫。 “杰,干得漂亮。” 你朝向夏油杰的方向挥手,眉眼间一片坦然的欢欣跃动之色。 站立于一旁的庵歌姬,将你的举动尽收入眼底,笑容在脸上逐渐消失。看到夏油杰走近的瞬间,近乎控制不住自己握紧的拳头,朝他脸上挥去的冲动。 也在这时,你却猝不及防一个回头,抱紧了庵歌姬。 “太好了。”你将脸埋在她的肩颈处,轻声呢喃道:“歌姬学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能感受她像这样好好的被你抱在怀里,温热的体温还能在彼此之间相互传递,心脏隔着肋骨在胸膛震动共鸣,搭于她手腕脉搏的指尖都带着生命跃动的气息。 她的名字也不会像曾经无数的失联人员那样,最后落在一张冰冷的死亡通知单上。 哪怕她于此刻横眉怒目,你都同样觉得,真的是太好了。 “哎呀。”一旁的冥冥歪头,状似苦恼道:“真的是令人羡慕的场景啊。” “冥小姐也不用羡慕吧。”五条悟双手枕在脑后,神情居高临下,轻碎的笑意自然从唇畔流露,“毕竟歌姬弱得很令人担心嘛。” 【而且那家伙要是再找不到人,估计都要哭出来了。】 “五条,我在这里再说一遍。”庵歌姬一手抱着你,一手指向五条悟,怒道:“你这家伙没有女朋友不是没有理由的!” 五条悟挑眉,指尖撑着墨镜往上颠了颠,覆盖住整个湛蓝瞳孔,敛下眉目间藏匿的所有神色。 “悟。”夏油杰放缓嗓音,温和的腔调在拂面的清风中却显得越发逼近,“不能随便欺负弱者的。” 庵歌姬转头瞪视,把你往怀里塞了塞,觉得自己越发暴躁起来,“你这家伙能有女朋友就更没理由了!” 【简直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级别的撞大运。】 ……啊。 如果你没感觉错误的话,你是不是也被口不择言的歌姬学姐一并骂了呀。 场面越发混乱,你晕晕乎乎被从庵歌姬的怀里放出来。原地伫立着,风恍若穿过模糊的头脑,你逐渐清醒起来。眼角余光攫取一抹白色,有人站在你面前正朝你笑。 “要抱吗?” 冥冥朝你张开双臂,浅色马尾随着她歪头的角度在空中微扬。澄明阳光下的她,气质干净澄澈,透出种邻家姐姐的大方温柔来。 是冥冥学姐少有的主动拥抱。你方想扑上去,就听见她道:“但是要收钱的。” 于是扑人的动作戛然而止,你的表情难掩失落。 见你作出这幅表情,冥冥才弯起眼眸,轻笑道:“开玩笑的。看你的样子,应该还没来得及动我的银行卡。” “所以这一次。”她双手揽在你的肩头,肩颈线条收拢着将你拥入怀中,胸口柔软到让你像埋入一整片云絮,成熟知性的声音在你耳边轻语道:“是奖励~” 【是给很乖的,没有动学姐资产的小学妹的奖励。】 ……某种意义上对于金钱的直觉还真是可怕呢,冥冥学姐。 “话说——”直至这个动作维持许久,冥冥才突然拉长声音,吸引了其余人的注意,“你们是谁忘放「帐」了啊?” 你们四个人:“……” 好问题。所以这该是谁的锅呢? 甚至于在你们四个齐齐整整跪在夜蛾正道面前的时候,夜蛾正道也是这样想的。他满含威严,但却并不凌厉的目光依次扫过你们四个人的头顶。 问题学生。问题儿童。最贴心的。较安分的。 成分构成简直一目了然。 夜蛾正道坐在教室的光影里,粗犷的面貌正透出几分深沉,青黑的胡茬修剪出利落的干爽,仿佛极道电影中掌握帮派命脉的老大哥坐镇主场。目光逡巡着,扫视领地。就连深思熟虑的模样,都仿佛正在考虑要先给哪个小弟开个瓢。 气势十足,压迫感尽显的夜蛾老师问道:“那么你们自己交代,这次究竟算是谁的错?” 良心不安地跳了跳。你眼皮微垂,偏侧过头,算作弃权。 夏油杰面色冷静,毫不犹豫指向自己的左侧;家入硝子面容淡定,毫无慈悲指向自己右侧的右侧。 来自同期的两票,以绝佳的优势将五条悟直接送出面对风暴。 在这样一个对自己丝毫不利的局势下,五条悟举手道:“老师,只有这次是可以不追究的吧,毕竟……” 话音未落,就是毫不留情的一拳落下。 体育馆内。 五条悟抱着篮球坐卧在地面,将落在你身上的视线尽数收回,面无表情透露出一种【我生气了】、【我超生气的】的意味来。 或者说,这点情绪表达他已经全都让你听到了。 “那个,悟。”甫一开口,你就下意识道:“我知道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你下次能不能别那么快……” 【用完了我就没用了是吧。】 你喉间一梗,剩下的词句尽数吞回,堵在嗓子里不上不下的吊着一口气。 “悟,别太过分。” 夏油杰见情况不太对,便接上你的话茬解释道:“你也知道的,「帐」的存在是为了保护非术士……” “我现在应该是在跟她说话吧,杰。”五条悟打断道,湛蓝的瞳孔微转,方才远离的视线这才重新回到你的身上,“那么你觉得「帐」的设置意味着什么呢?” 问题忽然到了你身上,并且开启了莫名其妙的情节展开。 你示意夏油杰自己没问题,这才对上他的眼睛,缓缓道:“「帐」只是规则设置下的一部分而已。” 【真是令人惊叹的无聊啊!】 五条悟不敢置信挑高了眉,上半身直起看向你。墨镜随着他的动作浅浅滑下,从镜框上方望过来的目光都透着三分冷色,“你是在敷衍我吗?” 尽管面色不善,但他内心纠结的情绪实在过于清晰,就像是打结的绳索弯弯绕绕,缠满少年的整颗心。坠痛的感觉自心脏的空落处传来,却又被各种复杂难明的情绪堵住了全部的呼吸。 这传递而来的感觉到底令人不忍。你这才深深吸了一口气,重新解释道:“规则是符合大众认知的,存在于潜移默化中的东西。它镌刻于人类的野性上,束缚过剩的欲望,去为个体塑造出一个属于人类的基本形体。” “总而言之。”你拍着实木地板,总结道:“「帐」的存在就是为了束缚你这样总会乱来的人的。” “哦。那也就是说,在你的视角里,大众的认知即为规则,而规则即为「束缚」。” 五条悟梳理出这条思路后,不由咋舌,且慨叹道:“真的是好可怕的等式啊。明明咒术师的一生就应该是像即将破茧的蝴蝶那样,要不断地去突破规则与束缚,才会得到成长嘛。” “你当这是动物世界吗?”你双手环胸,摇头表示否定,并且纠正道:“咒术师到底也是人类吧。规则是用来约束上限,同时托底下限的存在。倘若人类自群体中天生分为三六九等,上等人奴役下等人,但是当下等人没了后,你怎么能确定你不会成为下一个「下等人」。” 这套说辞实在过于熟悉了。 他半垂下眼睑,蓝色玻璃珠般的眼瞳落在你的方位,在浅白的光色中闪着细碎的光,“听你这么说,你莫不是杰的「正论」一派的忠实拥簇者吧。” 【尤其还会崇尚遵守规则、锄强扶弱什么的。】 你扫了眼一旁近乎无动于衷的夏油杰,纠正道:“跟「正论」无关,只是这种说法对于咒术界的大多数咒术师来讲,也太过于残酷了吧。” “残酷?”就像是听到一个笑话,五条悟吐出一截舌头,不屑道:“对于没天赋的弱者来讲,咒术界就是这样的存在没错了。” 你眉头微蹙,还没来得及反驳,就听见他喃喃自语道。 “不过呢,人的一生中总是要接受些各种各样、喜欢或者不喜欢的东西。” 到了这里,似乎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五条悟蓦然越发地靠近你。 你的视角里,能看到他纤长的睫羽垂落出扇形的阴影。略微垂头的模样,让那高挺精致的眉眼皆沐在一片暗色中。但唯独那双世间仅有的「六眼」越发流光溢彩起来,在无光的背景中散着仿佛捕食中的野兽一般,紧盯猎物的凶恶目光。 “所以,我接受你的说法。” 他在唇畔缓慢地弯起一抹笑意,悠然继续道:“那么作为交换……” 【你也总要试着接受点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吧。】 第28章 护卫 在你同五条悟的所有接触里,你能感受到他拥有一种尤为纯粹的特质,情绪鲜明如雨后架于天穹的彩虹,爱与恨、痴与嗔、怒与悲的颜色都描绘的道道分明。 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往往也意味着他拥有着比常人更为坚定的内核。自认识以来,他就是三位同期中最毋需你多耗费心神的那个。 因为他足够鲜明,所以你看得足够清晰;因为你看得足够清晰,所以你对他足够熟悉;因为你对他足够熟悉,所以你已足够习惯与他相处的日常。 但雨后的彩虹总会随着细小的水滴消逝,正如他突如其来天翻地覆的内心世界。天地倒悬中,他站在云间观望人间,于是眼中只看到了你一个人的影子。 他无知无觉地将你放在了一个最为特殊的位置上,却也总将自我抽离,高高在上隔着剔透的水晶球观望。或许是命运馈赠的礼物太过美好,隔绝彼此的水晶球干净的太过透明,让他总以为自己想要的仅此而已。 但他想要接近你,如久行于沙漠的困顿旅人,真切渴望着站在比现在距离你还要再更近一步的位置上。 总要有人先踏出这一步的。于是他兀自打破你们之间习以为常的相处模式,内心深处正毫无保留的同你诉说。 【我想要你。】 你就此僵硬在原地,脑海里宛如被灌入滔天洪水,冲刷着、击溃着、侵蚀着过去的每一个认知。 太离奇了,整个情节的发展进程宛如脱轨的火车,直冲冲朝着未知的方向奔驰。以至于你的思绪都不禁胡乱飘飞,零散地从过去回忆到现在,直至你不由自主想到曾经同家入硝子谈过的一个问题。 ——正常女高中生的校园生活应该是怎样的? 你并不清楚,但想必一定没有哪个正常的jk会遇到这种事情的吧。 尚未回过神,你便被人扣住手腕。对方收紧的指节宛如桎梏的镣铐,却又极为收敛地将你往后拉去。眼前覆上一片暗色,夏油杰将你拢在他高大而沉默的背影里。 尽管夏油杰并不清楚五条悟的心理活动,但并不妨碍他感知到你们之间古怪的氛围。或者说,只是某种他早有预料的,最为糟糕的预感成真了而已。 “悟。”眼皮轻掀,温和的眸光随着口中吐露的音节缓缓凝结,夏油杰或许是露出了一个微笑,即便面临如此场景,也只是面色平静,乃至冷静地阐述道:“我之前应该有跟你说过的吧。” 【别总是觊觎不属于你的宝物。】 “杰你说过的话太多了。”声线似乎还带着些许笑意,五条悟缓缓抬手,目光也随着动作沉落,“我怎么会知道你指的究竟是哪一句?” “结果到头来,还是要打一架才能好好说话吗?”笑意瞬时消失无迹,夏油杰面色微冷,咒力自裂变的空间中缓慢溢出,“当然,我随时奉陪。” 空气中的火药味逐渐浓郁,某种极压抑的危险仿佛只差一个微妙的契机,便会席卷整个场地。 【啧。开始麻烦了。】 家入硝子眉头蹙起,惯来淡漠的面容逐渐浮出凝重。混杂着担忧的目光落在你纤瘦的背影上,双唇在沉思中逐渐抿紧。 她单手握住制服口袋中的手机,指尖轻轻磕在机身边缘,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 所幸再没有像上次那样姗姗来迟。体育馆的门骤然被人打开,大片的阳光随着开启的门缝,尽数钻进逐渐昏暗的角落,驱散此处蛰伏的种种异动。 夜蛾正道踏入体育馆内,目光攫取到两个最强瞬间转头看向对立方向的动作,正整齐划一吹着口哨,皆一副无事发生的淡然表情。 “看来你们还挺闲的。”夜蛾正道单刀直入道:“刚好,我这里有个任务给你们两个。” 啊,护卫「星浆体」的任务终于是要来了。 听到夜蛾老师的介绍,你终于回过神。下意识想要抽回手,却被夏油杰箍得纹丝不动。并不算疼,但也总是令人不适,你尝试又动了几下,却也始终与对方僵持不下。 你抬头接触到他的目光,只望见那双泛紫的眼眸中如有一片墨色浸染,沿着丝线般痴缠的视线落在你的脸上。 仿佛含着某种未知的忧虑,生怕你下一秒就在他的生命中消失无迹。 他是如此的患得患失,惶恐不安。 “抱歉。” 回过神来,他试图移开目光,强制性地收回自己越发黏稠的思绪,但眼角余光望见的尽是你充满担忧的神色。 扣紧的手指无助的动了动,却也只能缓慢放开抓紧你的手。 毕竟他始终记得你曾说过的话。 ——给关系紧密的双方留点属于彼此自己的空间,也是交往中的很重要的一环。 所以,他会克制自己的。 他放手的瞬间,你却倏然抬手,再次握住他的手掌。柔软的指腹落在他的掌心里,轻轻摩挲着他蜿蜒的掌纹。 “笨蛋。”你轻骂道。 仿佛回到那夜的雨中,周遭一切皆为虚幻的背景。你咬着他的唇,又气又心疼的,连同灼热的呼吸都纠缠在一起。 回忆起亲热后的耳鬓厮磨,仿佛自生长的根部起就纠缠相绕的两颗树,亲密到无与伦比的程度。 甜蜜的总能让人的心里不自觉的就软塌下一块。 【嗯。我就是的。】 他如此回复道。 你们四个跟随夜蛾正道回到教室,他在前方阐明道:“是天元大人下发的命令,希望你们能对「星浆体」——天内理子进行「护卫」与「抹杀」。” “「护卫」也就算了,「抹杀」什么的我可是听都没听过啊。”五条悟说,“老师你是认真的吗?” “我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辞啊,老师。”你也默默举手,一同补充道。 恰时你们进入教学楼的走廊,澄金的阳光被窗口隔断成一个又一个的方块,交错着落在木质的地板上。 夜蛾正道踏进一片又一片的阴影,阳光飞速掠过他的脸庞。正当你以为他再不会说话的时候,他却轻声回复道:“如果你觉得肉体上的存活就能代表永恒的话,那确实从不存在「抹杀」这一说法。” 你恍惚一怔,就见夜蛾正道已经拐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所以我们是要现在出发吗?” 另一边的五条悟跟夏油杰,姑且还分得清轻重缓急,已经开始有模有样商量起来了,仿佛之前剑拔弩张的对峙姿态,也不过只是你的幻觉而已。 “等一等。” 你陡然开口,转而飞速拐进教室,拿出个包装精美,方方正正的盒子出来。 “这是什么?”五条悟发出疑问。 你一把将盒子递到夏油杰的手上,悉心交代道:“这是给「星」……不,是给天内理子小姐的见面礼。里面装着一些手作的甜点,杰你记得给她。” “另外。”你提醒道:“因为是给女孩子的礼物,所以请务必不要偷吃。” 一旁的五条悟从善如流,点头回应,“放心,我会看好杰的。” 你:“……” 他还真敢说啊。 “你好像很担心他们?” 在他们启程之前,家入硝子看着你难得踟蹰的模样,轻声询问道。 不详的预感自夜蛾正道说出那番话后,在心头沉得愈发明晰起来。你眼眸微阖,看着自己的脚尖轻碾地面,“硝子,你想多了,他们两个最强什么时候会需要我去担心……” “我需要的。”夏油杰打断道,眼眸闪动的波光在阳光下越发温和。 【我真的很需要。】 你垂下眼睫,遮住眼眸中清浅的流光,“这样的话……” “那你跟我们一起过去怎么样?”五条悟轻拍上你的肩膀,打断你接下去的话语,“毕竟只让你跟硝子待在高专里,万一有不长眼、又过分贪婪的家伙,趁我们两个不在把你掳走可怎么办?” 【再怎么说,我跟杰也不可能同时分身两地保护你们两个人吧。】 说的还蛮有道理的。你心道。毕竟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说不准就会有人选择铤而走险兵行险招去赌一把呢。 但是让他们同时保护两个高危人员的话,是不是有点…… “别赌诅咒师会因为「星浆体」的事情,而选择将你置之不理。”家入硝子抬手,指腹轻轻抚开你眉间的痕迹,提醒道:“毕竟用你的话说,赌狗赌到最后只会一无所有。” 道理倒是这个道理,但你总觉得,“你们两个真的没问题吗?” “毕竟我们是最强。”五条悟的手指依次点过自己跟夏油杰,眸光流动间顾盼神飞,肯定答复道:“所以回答当然是——没问题。” 夏油杰面带微笑,同样朝你点了点头,是再清楚不过的意味。 【没关系的,毕竟一直有我们在呢。】 他的语气总带着种笃定的温柔,让人无端地想要信任他并为之交付一切。 天空的太阳斜转着照出澄黄的光束,你无意识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停驻许久。心中如置天平,小心翼翼地衡量着「护卫」与「抹杀」的重量。 问题的答案像是缺失的拼图,破破烂烂的挂在未明的思绪里,无法让人看清始终。 但你最终还是轻缓地点了头。 第29章 骗局 与天内理子的正式见面,你已在脑海里预想出许多场面,并应对于可能发生的各种意外事件设置好了解决办法。但你万万没想到你们之间的初次见面,竟然会是这般远远超乎你想象的场景。 在看到眼前的公寓楼的某个楼层爆炸的瞬间,不可否认,你的脑海都全然在如游鱼飞离的思绪里空白起来。 你们诅咒师都这么疯的吗?!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这样动手?!咒术总监会那群人对此都不管的吗?! 近乎从未与诅咒师直面战斗过,仅在与两个最强男同期的交流中听闻其凶残的你,如今切实是长了见识。 这么看来,五条悟当初在你说漏嘴之后,那样警惕迅速地要将你带回高专藏起来的举动,虽然非常粗暴,但基于「为了你好」这个逻辑,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在高楼一角弥漫开来的硝烟中,你看到一个如同自电影胶卷中剪出的黑影,在一帧帧慢放的镜头中悄然坠落。 “啊,是任务对象吧。” 盯着那袭身影注视片刻,五条悟双手环胸感慨说道。 “好像确实是任务对象。” 手指托上下巴,作沉思状,夏油杰将探究的目光收回,才回应说道。 “要是她出事的话……” 五条悟话音未落,你便伸出双手分别各推向他们的后背往前走去,语气冷然,面无表情道:“那你们两个就给我利索点直接退学吧。” “哇,超凶的。”五条悟慨叹道。 【但也超可爱的。】 盘星教与「q」组织,分别是以崇拜天元大人为教义的民间教会与以颠覆咒术界为目标的诅咒师集团。 前者以崇尚纯粹的天元大人为缘由,而试图「抹杀」天内理子;后者以阻挠天元与「星浆体」的融合为目的,试图通过「抹杀」天内理子来颠覆咒术界。 某种意义上,天内理子的处境简直四面楚歌。 坐在「鬼蝠鲼」身上,你于半空中接到飞速坠落的天内理子,经过术式视察,所幸并无大碍。 方才想松下一口气,却又于忽然间,似有所感般,你抬眼望向对面远处的一栋建筑中。 耳侧风声呼啸,眼前阳光灼眼,覆盖于整幢高楼的反射玻璃在光线的折射下,明明灭灭映在你的瞳孔中,遮住了室内的全貌。 敏锐的直觉支配你的行动,仅在瞬间锁定位置,术式顺转发动,视角在咒力加持下无限拉近。仿若电影中于无限空间中穿越而过的镜头,万花筒般绚烂的视角中,你只在缝隙间窥见一抹消失在转角处的身形。 颓废、黯淡、散漫,如一个早已融入黑暗的影子。 于是窥探就此停止。 “怎么了?” 室内爆发的短暂冲突已经结束,夏油杰把天内理子安置好后,才伸手扶你下来,循着你视线的方向,问道:“是对面有什么吗?” “对面好像有人。”你指向对面,不太确定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但是又很奇怪……” 你好像感受不到那个人身上一点咒力的存在,以至于你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看到了一个人。或者说只是窥见了一抹,可藏匿于世界罅隙之中的虚幻影子。 “喂喂喂,看制服,你们应该是高专的学生吧!”完全是出于夏油杰微妙的恶趣味,被某个只会喊“亲亲”的,在你看来存在意义不明的咒灵,五花大绑控制住的诅咒师服软道:“我也只是被逼无奈才做这种事情的……” “说谎。” 你坐在沙发上,随口评价道。手掌托上半侧脸颊,目光透过炸毁的墙面,望向不远处五条悟所在的方位。 天内理子则与一直负责照顾她的黑井美里一起,半躺在你对面的沙发上。目前受制于你们的医疗手段,正处于昏迷状态。 这时水壶沸腾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伴随着夏油杰询问的嗓音,“要喝红茶吗?” “嗯。”你回应道。 诅咒师还在喋喋不休:“等等,先听我说话啊!放了我吧,我可以不做诅咒师的,当然之后也会退出「q」……” “说谎。”你说,“话说起来,你们这个名为「q」的诅咒师集团是什么缺少管理的菜市场吗,里面的诅咒师成员都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这个确实有点……总之,我也可以回老家乡下种大米养活自己的!” “说……” 你才尚且发出一个音节,空气中的咒力便微妙地扭曲了一瞬。诅咒师的半截身体骤然受制于重压下的力道,在骨骼悲鸣的声音中,砸得陷入地下。 “都这么大人了,也不要总是说谎嘛。”五条悟踩着他的头,评价道,“不然就会像匹诺曹那样,鼻子长长到需要锯掉的程度哦。” 尘埃激荡,你在其中沉默不言。 “悟。”夏油杰姿态从容,端着两杯茶走过来,“解决得还真是快啊。” “虽然对面说是首领什么的,但是弱小的杂碎也并不会因为多个响亮的名头就突然变得强大起来嘛。”五条悟拿出手机,唇畔笑容微扬,单手翻出相册的照片,点击「发送」,才对你道:“不止如此,还拍了纪念照片哦。” 【是不是超帅的。】 你扫了眼他脚下踩着的家伙,轻然抿了口夏油杰递过来的红茶,才缓慢接上之前未尽的话语,继续道:“其实我刚才只是想说,「说的不错」而已。” 换言之,这是真话。 此时的气氛逐渐尴尬。手中红茶的香味袅袅升起,精致茶杯中腾升的热气使得空气越发沉闷静默。 紧接着,两个最强便带着理所当然的无辜神色,同时转头朝向你,声线都默契地重叠在一起,“那就更该打了。” 【毕竟你都没有像这样夸过我!】 【听自己的女朋友这样评价别的男人,还真是有些不太舒服啊。】 你:“……” 算了,你们高兴就好。 趁着喝茶的间隙,你大致整理了一下目前的状况。尽管「q」组织已经在首领的失利后面临解散,但是盘星教那边还尚且不知有何打算。 且盘星教以非术士为主要构成,而普通人的思维方式不能用你们身为咒术师的思维去揣测的。 举个简单的例子来讲,就是你会对于诅咒师简单粗暴的做事方法感到惊讶,但并不会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因为这就是拥有力量的人会做出的「符合常理与认知」的事情。 但是普通人对于咒术界的了解程度不深,尤其在两个最强的对比下,正如同一个牙牙学语的孩童,而孩子的行为逻辑是不能用一个遍历人心的成年人的思维去揣测的。 到底是人心难测,这一个搞不好,怕是就要翻车。 因而以防万一,你干脆提议将天内理子转移至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五条悟跟夏油杰倒是感觉无所谓,毕竟你的提议并无错漏,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把复杂事情简单化,就不要搞得那么麻烦。 “不过,这还真是不方便啊。” 踏步在走廊中,引得回音轻响。五条悟抱着天内理子,你三个人围着她,商讨着要不要送去医院看看比较好。 突然之间,夏油杰发出感慨,并侧头看向你,语气稍是无奈,“如果硝子在的话,或者我们之中有谁学会反转术式的话,应该会好一点吧。” “这个就不要提啦。”五条悟吐槽道:“硝子讲的东西完全让人听不懂嘛。” 听到这里,你也下意识回忆了一下,什么“先咻的这样”、“再呼的那样”,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是你也真的是完全听不懂。 “嗯……” 浅短的呻吟声传来,你转向那名为天内理子的少女,挥手示意他们两个看过来。 “好像是快要醒了。”你看着她逐渐张开的眸,细声问道:“感觉还好吗?” 昏迷的少女醒过来的瞬间,耳畔便涌入一阵如暖风般温柔的声音。此时她的意识尚且未能全部回归,眼前仍是一片晃眼的白色,但也能模糊感觉到音线中的关切。 随着模糊的视线逐渐清醒,天内理子从两片黑到完全看不到对方眼睛的墨镜镜片上看到了自己。 一阵沉默无言。 旋即在你跟夏油杰的注视下,天内理子当即甩出一个巴掌,毫无阻碍地打在了五条悟的脸上。 “无耻小人!”天内理子空中翻身突破束缚,落地做出防备动作,“敢杀本小姐,那就让你先死!” 诶? 夏油杰不由自主伸出手指,狭长的眼睛略微睁大,神情颇为一言难尽地指向她,问你道:“她原来是这种性格的吗?” “大、大概。”你不太确定道。 毕竟你从他人口中了解到的天内理子,皆是个活泼开朗,乐观向上,落落大方,又不失礼数的小姑娘。 现在看到这个脾气颇为火爆,甚至直接上手对着五条悟就是一巴掌的女孩,你有一瞬也不是很敢确定。 “这个家伙也是,前额那撮毛超怪的。” 天内理子神情警惕,目光逡巡一周,直至转向开口的夏油杰身上,同样毫不留情地给出评价。 “你们跟那群人是一伙的吧。”她最后的目光转向你,然后一个箭步冲上前去,飞速把你拉到她的身后,“尤其是竟然还要拐骗这么可爱的女孩子!” 哇啊。怎么说呢,就是有种虽然推理过程全错,但结果完全正确的诡异感觉。 “这位理子……小姐。还请冷静一下,我们并无恶意。”夏油杰拍上正忿忿不平的五条悟的肩膀,“还有,你身后那位可爱的女孩子是我的女朋友。” 天内理子拉着你又后退一步,回复道:“但是不管怎么看,你都是一副迟早会被分手的样子啊!” 【或者会被别的男人挖墙角也说不定。】 一字不落,全然听到她心里话的你,不由一怔,开始莫名觉得。 这妹妹,有点东西啊。 早先醒来,但是按照正规流程,去找咒术高专确认身份的黑井美里乘着电梯到达指定楼层的时候,看到对方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请住手啊!” 不良少年欺凌漂亮小姑娘,这场景任谁看了都觉得是犯罪。 五条悟用虎口扣住你的下巴,强迫使你抬头,精致的脸庞凑得极近,是一个仿佛下一秒就能直接亲上来的距离。此时他湛蓝的瞳孔里都透出明显的不满,忿忿不平道:“你竟然还敢为她说话,我可是被打了啊!” “你皮糙肉厚的。”你无力抵挡,但也咬牙道:“碰一下能有多疼啊!” 此时夏油杰极富爆发力的肌肉线条微微拱起,结实的手臂正扣在你腰上,让你的整个脊背都能贴合在他的胸膛上。你则双手搭在他的小臂上,指尖在肤色差明显的肌肉上无力地落下痕迹。 一副看起来完全就是被两个人夹在中间同时欺凌的糟糕场面。 但实际上,最初你完全是害怕夏油杰跑走去对天内理子做些什么,因而才单手扣住他的手臂。不过在你阻拦五条悟无果后,五条悟转头就把矛头对准你,夏油杰也顺着这个姿势自然而然环上你的腰,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最后演变成这样糟糕的场景,你也不想的啊! 尽管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发生,但你在天内理子和黑井美里震惊的神色中,全然感受到自己已经名声受损的事实。 之后详细解释了目前的状况,与你跟夏油杰之间正当的男女朋友关系,天内理子面容呆怔,僵硬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理解。 【原来都是真的啊,真是令人不敢置信的关系啊!】 某种意义上她相当的善解人意,难得让你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不过你倒是比我想的还要活泼嘛。”五条悟背靠沙发,抬头的时候,湛蓝的瞳孔自墨镜后透出审视的色彩,“本来还以为你会因为「同化」的事情而变得消沉,还想着要怎么才能不刺激到你呢。” “你在说什么啊,真是卑微之人才会有的想法。”天内理子微抬下颌,毫不在意地反驳道。 之后在五条悟不爽的嗤声中,顺势跳上夏油杰的咒灵,站在更高的位置上,她抬头宣布道:“要知道,天元大人就是妾身,妾身就是天元大人。” 【中二期吗。】 【说到底竟然是这种性格吗。】 两个最强面无表情保持沉默。 “虽也有人如你一般混淆了「同化」与「死亡」,但那可是大错特错。通过「同化」,妾身将会……” 耳边的声音仿佛从嘈杂的背景中抽离,逐渐与过去的另一种声线所重合起来。 这番言论于你而言是熟悉的。那是经常能在相关人员的心目中接触到的,在某种意义上,符合着大众意志的「正论」。根深蒂固到甚至于你在初次接触中,也下意识跟随他们的思维,模糊了「同化」与「死亡」的界限。 读心只能知晓人心的秘密,却从不能帮你分辨出事实的正确与否,因为总有人觉得,只要是自己所相信的,都即为「真理」。 “……妾身的意志、心智、灵魂……” 她演讲的声音还在继续,稳定、高昂、亢奋到没人能不相信她说的就是内心意志真实的反响。 「同化」后的「星浆体」真的还能保留属于自己的意识吗?你不得而知。 但你能由衷地感受到她内心的情绪,像是一出正在上演的歌剧,细小的悲鸣在早已书写完毕的台词中颤抖着,以至于想要逃避的恐惧都成为了这幕盛大歌剧的一部分。 舞台下的观众在欢笑,为即将来临的盛大死亡鼓掌喝彩;舞台上的主角在哭泣,为虚幻的欢笑声彻底献出了自己。 荒谬得浑然一体。 你移过视线,没有当场拆穿。只在心中轻微叹息着,作出最终的评判。 ——说出口的话是用来骗别人的,心里话是用来骗自己的。 而天内理子说出来的话…… 既是在骗别人,也是在骗自己。 第30章 坚持 “真是的。” 五条悟坐在泳池边缘,脚尖点着水面,面容上波动的情绪亦如水面泛开的涟漪,嘴上却只敢嘀嘀咕咕道:“说要回高专的是你,结果到头来支持她回学校的也是你……”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不是我。”你半蹲在他身边,眼眸半敛着解释道:“天元大人要求我们满足天内理子提出的一切要求,你忘了吗?” “忘掉的前提是我听说过这件事吧。” 五条悟从泳池边缘站起来,墨镜遮住他大半的神色,你只看到他不以为然地拍了拍手。旋即他才将手掌搭在你的发顶,修长的指尖穿过细密柔软的发丝,不收力道的前后蹂躏着。 【所以,我之前只是在满足你提出来的要求而已。】 你捂住下半张脸,默默退后一步。在稍显亲密的接触中,主动拉开了距离。 五条悟手心下骤然一空,似乎完全没料到你会后退一步的动作,以至于他的神情都带着些许空白的怔愣。 气氛霎时一僵。 无声叹了口气,夏油杰走过来将你们两个隔绝开来,解释道:“毕竟「同化」之后,她就会在高专最底层成为结界的基石,再也见不到朋友、家人,还有其他很重要的人了。” “所以。”他缓和了语气,在浅短的语调中溢出无限的温柔,“至少让她在最后的这段时光中,自由且快乐地度过吧。这就是我们的任务。” “而且有我一直在看着呢。”你自夏油杰身后探出头,指向学校中的教学楼建筑,“如果出事的话,我们都会第一时间赶到的。所以请不要担心了,黑井小姐。” 无形的担忧被骤然点破,黑井美里恍然一惊,茫然抬眼接触到你的目光,是那般坚定温柔的模样,仿佛心中惊惶的不安都被用以安定的锚点所沉获,空落的心脏逐渐落在实处。 “实际上,理子小姐她没有家人……”黑井美里站起身,垂落的裙摆就像是在风中拂动的花瓣,她低头轻声道,“在幼年时,就因为事故……” 话音在这里顿了顿,她深深呼吸一口气,这才继续道:“自那之后,就由我照顾着她。所以我也想要拜托你们,请尽量让她和朋友们再多相处一段时间吧。” 在缓慢流动的风中,似乎有某种沉重的情绪被逐渐扫去,化作沙漏中流逝的细沙,发出记录时间的声音。便在这样轻缓的响动中,你听到了夏油杰始终温柔的嗓音。 “那么,你就是她的家人了是吗。” 黑井美里一怔,心中像是落入一片羽毛般柔软。她下意识垂下眼睫,遮住些许水光,转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是的。” 【理子小姐也是我最为重要的家人。】 既然是重要的家人,那就要更加小心地去保护才行。 即便隔着遥远的距离,你的视线也始终能落在天内理子的周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身边的一切异动。 “等等。” 夏油杰骤然沉下目光,“我派过去的咒灵被人祓除了两只。” “理子这里暂且没问题。”你说道。 这个状况再清楚不过了。于是五条悟上前一步,单手揽住你的肩膀,朝着夏油杰自然而然道:“那也就是说,要我们分头行动去解决问题喽。” 【毕竟要找天内的话,你肯定要跟我一起走吧。】 到底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你顷刻间做好决定,点头表示同意,旋即就往学校内跑去:“那走这边,她在礼拜堂。另外,还请黑井小姐在这里稍等片刻。” 穿行于无人的走廊之间,你的视野交错在两地之间,直至眼前的虚影逐渐重合。 推开礼拜堂大门的一瞬,天光从身后逆着背影倾泻而入,路过的清风也一同扬起你稍显凌乱的发丝。 呼吸间还带着零碎的喘息,你伸手梳理过额前的碎发,看向室内那一抹熟悉的身影,神情温柔道:“理子,我来接你了。” 受欢迎的人,似乎天生就自带一种近乎玄学的气场。 女孩子们将你密不透风围起来的时候,你甚至还有种恍如隔世的奇异感觉。好像自上咒术高专以后,就再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了。 在溢满热情的问题中,你稍显无措地举起手,轻声回答着。 “等等,等等。”天内理子拼命解释道:“这是我的一个表姐啦。” “总之就是。”慌忙中,天内理子拉起你的手,“我们还有其他事情要做,要先走了。” 说起来,不应该是你拉着她出来的吗。 跑出礼拜堂,与在门口等待的五条悟会合的时候,你紧盯着天内理子拉着你的手,脑海中莫名浮现出这个念头。 “所以是发生了什么?”天内理子问道。 “诅咒师来袭。”五条悟单手抓住天内理子的领口,将她整个人用无限在空中固定,“接下来还用我再多说吗?” “悟。”你跟在他的身后,提醒道,“别这么粗暴,稍微温柔一点。” 五条悟咋舌,回应道:“这种时候当然是怎么省力怎么来,谁还有心情在乎这个啊。” 跑路中途,似乎骤然想起什么来。而后他猛地转身,在你短促的惊呼声中,扣住你的腰身将你一把扛到肩上,旋即踩上房顶,继续往前跑去。 【这种时候,我只会在乎这个。】 虽然有无限隔着,让你不至于有种腰腹都要被硌青的感觉,但是被人用这个姿势扛着跑路,总觉得还是非常怪异啊。 “现在我们要直奔高专了。”五条悟的声音散在飞速掠过的风中,“毕竟你也不想看到自己的朋友被牵连吧。” 这话并不是没有道理。天内理子也只垂着眼睫,沉默不言许久,最终才稍稍点头。 【说的也是,但是,好像还没来得及跟她们告别呢。】 你在五条悟的肩头撑起上半身,看到天内理子略微黯淡的小半张侧脸。那双蓝色的眼眸如沉寂的湖泊,发丝像湖底的水草般纠缠着沉没于其中的人影。 但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安静地全然接受了这付诸于她身上的一切。 这并不正确。 即便在疾驰中拖着你们两个,五条悟的姿态也少有颠簸。 巡查的「视线」配合他的行动落在周边固定的范围内,近乎全知的视角中,你看到了自地面游上来的五个身影。 在你开口提醒之前,五条悟便已停驻在原地,“真是的,要知道我们咒术师这边可是常年缺人呢。” 言谈中,「苍」的发动已然将两个分身的距离拉近。五条悟看着眼前碰撞在一起的分身,饶有兴味地笑道:“包括本体在内最多五个的分身术式,根据情况,能随时自由选择让哪个成为本体对吧。” 肉体碰撞的声音发出不断的闷响,五条悟地眼前映出对方咒力运转的路径,“不过,好像被破坏后,就暂时弄不出分身了呢。” 你拍了拍五条悟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两点钟方向。” “话说你的目标应该是谁来着?”五条悟轻笑出声,单手托着你的腰往上举起,“是这个只有活着才比较值钱的家伙,还是另一个连术式都没有的小丫头。” 「苍」在瞬间攫取到目标,骤然缩紧的距离中,诅咒师看到了点在瞳孔之中的指尖,赫红光芒发散流转,刺得人睁不开眼。眼前浸在一片无光的黑暗中,对未知的恐惧在其中悄然滋生。 “那么,术式反转——” 五条悟怀着自信的笑容道。 “「赫」。” 指尖力量凝聚,而后无声消散。 在仿若时间凝固的氛围中,你趴在他的肩膀上,吐槽道:“又失败了呢。” 五条悟瞬间踢出一脚,将诅咒师打晕。而后才“啪”地一声,拍在你的后腰处。 毫不留情地按在非常敏感的位置,猝不及防的一下,搞得你浑身一个激灵。面色晕红,下意识捂住嘴,咬下了即将出口的轻吟。 【真当我不会对你动手了是吧。】 ……话说你什么时候没动过手啊。 你的眼眸眨了眨,没再反驳。而后忽然发觉现在你跟五条悟之间的距离很近,透过黑色制服感受到的温热体温,让你意识到他并没有开启无下限将你阻隔在外。 天赐良机。于是你一个膝踢就踢上对方的胸口,原话奉还道:“真当我不会对你动手了是吧!” 五条悟抵住你的膝盖,湛蓝的眼眸微亮,“你不是早就该动手了吗。” 天内理子一脸茫然,眼看着你们两个就要当场打起来。这时候,手机的震动提示音,却骤然在口袋中响起。 “是黑井发来的消息。”她打开屏幕,明亮的微光映出清隽的眉眼,看清楚消息的瞬间,她的瞳孔瞬间睁大,“怎么办?黑井她……” 她慌忙地将手机翻过,好让你们看清楚黑井理美被绑架的照片。 你跟五条悟面面相觑,而后默契地发出一声:“诶?” 阳光也照不进的昏暗巷口中,身着黑色制服的人影伫立,窃窃私语声逐渐盖过飞鸟扑棱翅膀,经过天空的响动。 在与夏油杰的会面中,你们了解了事情始末。 “抱歉。”夏油杰眉眼垂落,些微黯色自狭长的眼角弥漫,“是我误判了……” “这不是你的错,是我的误判。”你拉着他的手,打断道:“都是我放松警惕了,如果我能够再多注意一点的话,就不会……” “先给我停下。”五条悟双手在胸前比了个叉,“这可不是让你们相互认错的时候。再怎么说,要先商量出现在应该要怎么补救才是当务之急吧。” 说的也是,现在再消沉下去多少有些不合时宜。你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 “那么,我们预计对方接下来应该会提出交换人质的做法。”说到这里,五条悟骤然指向天内理子,道:“当然,这是主要交换对象。” 然后指向你,他意味不明地笑道:“这可以是添头。” 最后摊开手,五条悟总结道:“毫无疑问,主动权在我们手上。接下来只要对方敢联系我们,那么我们总能想到办法解决问题。” 静默的小巷中尘埃轻荡,你面无表情往他那边踢了一颗石子。 虽然他的说法很气人,但是不得不说确实很有道理。 于是你深呼吸,尽可能平心静气。之后才朝向天内理子道:“那么,理子你要跟我一起回高专吗?” “你这就要回去了,是在害怕吗?” 五条悟凑近你的脸,手掌方才凑近你的脸,就被你毫不留情地直接拍开。是极干净利落的一声脆响,在本无澜的水面中引起重重回响。他动作一顿,那一瞬的神情似融于黑暗之中,即将流露出某种极其危险的东西。 微妙的压抑中,他只是平静地移开目光,继续道:“不过也没问题。那接下来也可以让硝子代替……” “谈交易的时候带上本小姐!”天内理子站起来,眼神都含着朦胧的水色,“毕竟我现在还信不过你们!” “你这家伙……”五条悟眉尖微挑,转头向你,“那么你不会也要留下吧?” 你坐在天内理子身侧,捧着脸,理所当然道:“这是当然的事情啊。因为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人落在了敌方手里嘛。所以无论怎样,都要想尽办法的与对方见上最……重要的一面。哪怕明知道自己实力不济,但也总有人会依托拼上性命的决心,想要去拯救一些重要的、绝对不容许失去的东西,这份始终挂念着对方的心意,不应该去保护的吗?” “这些话你到底是从哪里看来的?”五条悟没说同意,只如此反问道。 “因为电影里不都是这样的吗。”你毫不退让道。 五条悟:“……” 他究竟对你抱有什么期待啊。 抬步上前,居高临下的视线里是你柔软倔强却又隐含某种恳求的脸。盯了许久后,五条悟才伸出手,指节轻扣敲在你的额前,神情散漫,语气颇是不以为然地教育道:“少看点「寡夫」电影,他的操作那都是反面教材。” ……好犀利的吐槽啊。 那还是换个说辞好了。 你顺势低头,说道:“毕竟如果是悟你出事的话,就算我清楚自己找过去,也只是会自投罗网的给对方送人头,但即便那样,我也一定会想尽办法的,哪怕是爬都要爬到你身边的。” “所以,悟你能理解的吧?” 你双手轻合,立在自己的胸前。含着潋滟水光的眼眸,在昏暗的场景中,竟也漾出一种湿润的、仿若浸满晨曦朝露般的水色。 五条悟没再说话,沉默不语地看着你。 只是那抹湛蓝的颜色,却无意识地轻微震动起来。 就好像是在说…… 【那你最好真的是说到做到。】 第31章 海边 耳边是嘈杂的谈话声,伴随着偶然传来的玻璃相撞的脆响,在他正待着的,并不能算得上干净整洁的环境里,似是穿过耳骨般嗡嗡作响。 老旧的电视挂在房间中央,彩色的屏幕中播放着上一场赛马场的解说。一场结果已经注定的比赛,其存在毫无意义,已经无聊得让人昏昏欲睡起来。 他单手撑在脸侧,闭阖着眼睛,懒散的眉目透着几分不甚明显的颓废。肩颈连同手臂的肌肉,在他的动作中撑起贲胀的弧度,宛如山脉起伏的线条。 垂落的眉目间,其神态正如休憩中的野兽一般。带着随时清醒的防备,陷入一场奇诡的梦境。 好像是身处于高楼之中,眼前是映出一整片天空而泛着浅蓝色的反射玻璃。他站在空旷的走廊中,透过这片似乎能居临整个世界的窗口,与一双眼睛交换了视线。 那双眼睛向他投射出一种堪称是惊心动魄的目光。 同他早年间,跟「六眼」对视后,感受到的那种极具威慑性与穿透力的目光不同,那双眼睛的目光中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平静,如一泓清澈见底的潭水,盛满净澈的深邃。 某一瞬间,竟也让他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幻觉。像是望见一束阳光穿过世界的罅隙,以着那般明亮而平等的姿态,照耀进一切阴暗逼仄的角落。 但梦境始终是梦境,醒来后还要面对更加清醒的现实。 置于桌面的手机正不断地发出震动音,他拿起电话,接通的瞬间,屏幕对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工作准备的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他单手拂过眼前的碎发,音色透着些许漫不经心,“虽然有个「六眼」小鬼和读心的小丫头会很麻烦,但毕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先用一些傻瓜去消磨他们的精力,之后就会好对付多了。” 电话里传来沉稳却略微失真的声音,似带了些戏谑般继续道:“那个读心的小丫头啊,可不要太轻敌了。毕竟能仅靠对于情报的掌控,就能在短时间内让自己的「身价倍增」。目前所有的悬赏金额中,「星浆体」之下的就是她了。还尤其克制像你这样打信息差的「术士杀手」。” “是吗。”男人打了个哈欠,“但也并不是很个难缠的角色,我完全可以从一开始就直接把她解决掉。比起她,那位五条家的少爷才是个棘手角色。” “是吗?”音节透出微妙的回转,对面道出了祝福,“那就祝你好运喽,伏黑甚尔。” 通话结束,伏黑甚尔挂断手机,起身临走前,随意乜了眼桌面。视线骤然对上一张看向镜头的照片,目光正如梦境中那般,始终无风无澜。 动作几不可察顿了下,旋即他抬手将资料揉做一团塞到了自己的口袋里,踏着散漫的步子离开了这个房间。 开门时,阳光倾洒而落,是风的味道。 风的味道是咸涩的。 天穹之上散满一整片灿烂耀眼的阳光,脚下踩着一片闪着细光的金色海滩。浪花重叠着,在沙岸上打出细白的泡沫,海水透蓝的颜色延伸至远方的天际线。 五条悟和天内理子的欢呼声自海浪与沙滩的交际线传来,和着海风一起奏出夏日绵延不绝的回音。 沙滩上阳光毒辣,你肩上披着沙滩浴巾,正坐在遮阳伞下涂防晒霜。目光偶尔转向他们两个玩得全无顾忌的模样,话说五条悟他有无限隔绝紫外线也就算了,为什么天内理子也这么一副不怕晒的模样? “要我帮忙吗?”夏油杰自你身侧坐下,虽然是作出这一副询问的姿态,但手已经摸向了你临时买的防晒套装上,“我记得,这个是这样用的吧。” “杰,你真的很熟练嘛。” 你拉下搭在肩膀处的浴巾,露出一整片细腻如牛奶的肌肤,正在阳光下泛着莹白的光。单手拢起鸦黑的发丝使其落至肩颈一侧,与细白的肤色交相呼应,透出鲜明的艳色。 流转水色的眸光透过凌乱的发丝看向夏油杰的方向,语气不明道:“是经常给女孩子做这种事吗?” “怎么会呢。”他轻然摇头,笑道:“只有你一个而已。” 【是在吃醋吗,那还真是可爱的表情。】 你没有即刻回应,只是用术式飞快地确认好剩下三个人的位置。得出距离够远,不足为虑的判断。然后这才转头,单手拉着夏油杰的外套领口,迫使他低头朝向你。 在他听话却略微茫然的目光中,只能看见你你雪白的脸庞极速靠近,紧接着就一口咬在他的唇角。 “嘶。” 是真的咬,全无收力,毫无防备中疼得他当场倒吸一口冷气。 直至听到声音,你才松开口,挑衅似的吐出一小截舌头。纤细的手掌按在他的后颈处,让他低头垂目对上你的视线,问道:“这还可爱吗?” 夏油杰的目光凝聚在你脸上许久,仿佛是望见晨曦中云雾的开合。眸中那片紫色的海洋在流转的星光中轻漾,他的眉眼越发柔和,若一束温煦的春光,和着清风的透爽。 【嗯,更可爱了。】 是发自内心的轻语,止如风停般留在一片波光粼粼的心湖中。 某种意义上,你好像、确实、有点,被撩到了。 身体比百转千回的思绪更加敏锐,意识尚且浮虚一片,但心跳已经在这样的场景中逐渐加速。瞳孔中映出他的笑容,像是海妖浮出水面时,留于人心的惊鸿一瞥,如此的温柔与明艳。 呼吸在逐渐靠近,风与海浪的声音在耳边逐渐远去,世界离得都那般遥远。 沙滩上热气蒸腾,宽厚灼热的手贴合圆润的肩头,沿着脊背的线条往下,是一个犹带温情的拥抱。 即将贴近的瞬间,眼前却突兀落下一道黑色的影子,黏糊糊的趴在你跟夏油杰的中间,正距离你的大腿不过两三指的距离,甚至还在有气无力的缓慢蠕动。 脸色骤然一白,防护本能瞬间开启,支配你接下去的行动。条件反射般,你抬手推开夏油杰,双腿挪动着后撤,直至脊背抵到某种高大的存在。 “你跑什么啊?” 声音似乎带着莫名的笑意,五条悟单手将墨镜推到如碎雪的浅色发丝间,苍天之瞳尽数展露。他居高临下看着近乎完全贴在他身上的你,双唇弯起浅淡的弧度,轻轻动了动优美的唇形。 【就这么害怕吗?甚至害怕到只会往我怀里跑。】 碰瓷,五条悟绝对是在强行碰瓷。 意识到这点的瞬间,你眉头微蹙,方要起身远离。 五条悟却骤然屈膝蹲下,双手不由分说按住你的肩膀,把你禁锢在原地,笑容灿烂朝着对面道:“杰,明明只是海参而已,结果就能把她吓成这样,也太胆小了吧。话说,只有杰你一个人照顾她的话,未免也太辛苦了吧。” 【毕竟这么脆弱,一副稍微碰一下就会彻底坏掉的样子。】 “怎么会呢?” 夏油杰起身,绕过前方的海参。怕你不习惯黏糊糊的触感,便没有上手去碰。只半蹲在你的面前,视线与你平行相交。 温和有礼的笑容始终令人如沐春风,而后他干脆利落地抬手,彻底拂开了五条悟的搭在你肩上的手。 “不过悟你最好有点距离感比较好。”夏油杰垂目轻笑出声,旋即宣示主权似的把你揽在怀中,“毕竟再怎么说她也是我的女朋友,遇到这种情况,即便是我,也是会吃醋的。” 谈话的氛围再平和不过,言语的交锋如赛场上的刀尖相撞,皆是点到即止。 你夹在他们中间,感知到愈发浓郁的火药味。缓缓闭上眼睛,没再说话。 “喂,你们在干什么?” 见你们三个人皆聚集在一起,天内理子站在海边挥了挥手,秀美的脸颊漾着红晕,欢欣的笑容在这片海滩上熠熠闪光。 你睁开眼睛,遥遥挥手予以回应,“理子,玩得开心吗?” “嗯。” 少女点头回应,发丝在海风中微乱。伸手压住轻卷的太阳帽,她朝向你们露出了一抹毫无忧虑的笑。 在世间所有的色彩纷呈中,少女纤细的剪影落于海天交接之处,与夏日海边的熠熠阳光交相辉映。浮云路过她背后时,也衬得她恍如从教堂中精致华美的壁画走出,才踏入人间的天使。 是吗。 你想道。 那就太好了。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也该走了。” 出门的时候,惯来是由夏油杰掌控时间与行程。此时此刻,他将目光自天穹之上太阳移动的轨迹中移开,侧目安然注视着你的脸,轻声提醒道。 “嗯。”天内理子偏过头,轻轻应了一声,却又不可避免在满心的失落中,微不可察地撅起嘴来。 攫取到她瞬间的情绪变化,你略略歪头,眼眸在光影变换中水光闪动。 世界许多美好大抵都是如此,停留的时光在手心如流沙般稍纵即逝,以至于人在历经抽筋剥骨后的成长后,只能徒劳地于流逝的时间长河中追寻当初沉没湖底的痕迹。 生命自诞生起便是一场圆满的起始,于是从没有道理要在死亡时充满缺憾。 更何况,天内理子即将面临「同化」的结局,就这样毫不犹豫地走掉的话,一定会在之后留下很多很多的后悔与缺憾的吧。 “杰……” 你方才起了个头,五条悟就接上道。 “我们明天早上再回去吧。” 海风撩起耳畔云絮似的发丝,他的声音也一字不落地穿行在你的耳朵里,是潮汐在追逐月亮的声音。 你看向天内理子,少女的脸上已经不加掩饰地扬起灿烂的笑意,蓝色的瞳孔里都是星光满溢。 情绪是会感染的,你也忍不住在唇畔一同绽出笑意,“那我们明天再回去也不迟嘛。” 就是可能要辛苦七海和灰原再在机场坚持一晚了。 夏油杰从沙滩上站起来,颇为绅士地伸出手掌,直至你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心被他握紧拉起。 “你知道的。”他轻声道,接下来的解释都落在了心底。 【毕竟你跟悟又不可能一直保持警惕。术式消耗太大的话,身体也会撑不住的。】 “我没问题的。”你看向五条悟的方向,指向他挑衅道:“反正肯定要比那个家伙要好。” 五条悟歪头看着你,轻哼了一声,旋即转过头去,重新看向天内理子的方向,却只在心里道。 【大言不惭。】 你的眼睫轻轻扇合,拿起放置在一旁的橘子汽水,手心浸满一片凉意。朝夏油杰轻轻摇了摇头,才缓步朝向五条悟的背后走去。 就这样与看上去毫无防备的五条悟逐渐拉近距离,手中冰冷的橘子汽水即将触碰到他之时,眼前已经有着成年男人身形的少年陡然转头。 雪白发丝掩落的眉眼间含着早有预料的笑意,单手袭来,准备压制住你的偷袭。 橘色的液体在玻璃瓶中轻轻晃荡,气泡随着下落的动作串起珍珠似的痕迹,响动落在沙滩上,无声之间尽数吞没。 五条悟透蓝的眼眸在感受到你贴近的手掌时骤然紧缩,于澄澈的阳光里,他似乎透过一片橘色看到了你的眼睛。 真切的冷静,审视的理智与纯粹的担忧。 “悟,你自己也能感受到的吧。” 尽管你的手贴近他脸庞的瞬间就被捕获,但倘若是平时精力充沛的他,绝不会留下半分给你反应出手的机会。 正亦如上次你被挡下的膝踢,即便是开玩笑,他近乎镌刻于本能的对于战斗的判断与反应,也不会让他出现哪怕一个任何被你偷袭的错漏。 “你的反应已经开始变得迟钝了,这是精神已经疲惫的前兆。” 而这份迟钝,在这个时刻充满恶意与危机的环境中,哪怕仅有一瞬,也足以致命。 此时的五条悟正单手桎梏住你的动作,浅色眉眼皆落在一片阴影里。他只是垂下头,默默感受着掌心触碰到的那纤细柔软的,完全被他握住的,温度略冷的纤手。 【你的手好冰。】 这样说着,你只觉得指尖都被迫触到一片柔软而温热的皮肤。他轻轻侧过脸,鼻尖都顶在似乎溢着香味的掌心。 他作出动作的那一瞬间,你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一并冒出来,微妙的冷意近乎在瞬间就浸没了你的感官。 像是被某种不可知的存在盯上,身体在恐惧中僵硬在原地。后知后觉的,你仿佛看到了虚空中朝你睁开的一双眼睛。 它在朝你说。 【你逃不掉了。】 第32章 鲸落 身体内所有的红色警报都一并拉响。 敛下的瞳孔都不自觉颤抖,在你使力想要撤回之时,却只觉得他指骨间扣紧的力度更大了些。他的脸完全埋入你的手心,于是一片温热的柔软,就像是花瓣那样浅浅落下。 “悟。” 五条悟略显冒犯的动作近乎仅在瞬间便已经完成,以至于夏油杰只来得及警告道:“保持距离感如果对你而言太难把握的话,我也可以用其他的方法好好教你。” “啊。”或许是达到了目的,五条悟自然而然放开你的手,下颌微抬,露出一点虎牙,笑道:“那就不用啦。只是精神恍惚了一下而已,话说她也比我好不了多少吧。” 他率先坐入到遮阳伞的落下的影子中,已经开始自顾自地指导道:“就和上次我说的一样。你的咒力就像是一道防火墙,在你的脑子里竖起防护,隔绝了无用且庞大的信息量。因而一旦咒力枯竭,就会像上次那样,无止境地接收到来自整个世界的「认知」。” “换句话说。”他坐在沙滩垫上,半盘腿坐下,随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你一旦咒力用尽,就会因为承受不了来自我的「信息」而发生像上次那样的事情。到了那个程度,即便是我本人不想,也必须要远离你了。” 说到这里,他的声线逐渐走低,望向你的眼神中都带着种奇异的哄诱,“而在这种群狼环伺的情况下,我一旦远离,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就难说了。” 【当然,杰一个人也能护住你。但你也不想因为这个原因,造成我们的战力分散,从而使得天内陷于险境之中吧。】 老实讲,他的这番说辞并不无道理。于是确然让你陷入了思考之中。该说不说,五条悟对于你的心理变化把握得极其准确,切入点也堪称毒辣与犀利。 于是你抬起头,勉强退让一步道:“那就轮换着来,总之你也必须要好好休息才行。” “好啊。”五条悟从善如流道,“下午归我,晚上归你。” 【所以,今天下午你就陪着天内好好地大玩一场吧。】 说起冲绳,一般想起来的就是大片的阳光与宽阔的海。而谈起海,那必然少不了船。 在划船项目中,河道蜿蜒悠长。河岸两侧的林木繁茂,落在透明的河水中映如一整片翡翠。阳光透过林木的碎隙,落了一片碎钻似的光,天内理子的眼睛在其中闪闪发亮。 在开满绣球花的小路上,少女浅蓝的裙摆在风中飘荡。那是万物生长后,所有活着的生命都鲜活起来的灿烂模样。 在高远阶梯的平台上,能望见一整片与天空相连接的蔚蓝海洋。海鸥在地平线的尽头落下不尽的白色剪影,仿佛时间都缓慢下来,直至在记忆中回味悠长。 愿时光镌刻永恒。 天内理子一手拉黑井美里,一手拉着你朝往前方跑去。笑容开朗,心里藏着一片只有你才能感受到的念念不忘。 更愿今时今日永无谢幕。 用餐时间里,你们五个人毫无默契。在菜单上你来我往乱画一通,全程各点各的,直至种类丰富的饭食,交错着摆满了一桌子。 五条悟在逗弄天内理子,调料瓶倒在她的拉面里,洋洋洒洒下去了小半瓶。然后在她气急败坏的不满中,往后仰躺,毫无形象地笑起来。 紧接着在你跟夏油杰沉浸于聊天,完全放松警惕之时,他伸出手一人一口,塞了一个洒满香辛料的章鱼烧。 “别两个人说得那么开心。”他右手手肘放在桌面上,托着脸,即便是耍赖的模样也总带种理所应当,“也带带我嘛。” 你呛咳着,说不出只言片语。 夏油杰则维持着温和的笑容,手掌顺抚着你的脊背。 在你稍有好转时,他便同五条悟不约而同站起身来。两位挚友即便在此时也充满了十足的默契,在写满官方的笑容中,皆毫不留情地同时给了对方一拳。 在天内理子跟黑井美里震惊的神情中,你默默抽出纸巾擦干净嘴角,才道:“习惯就好。他们两个一直都是这样的。” “是这样的啊。”天内理子一脸见了世面的表情,磕磕绊绊道:“那他们的关系、应该还真的挺不错的吧。” 你思考了会儿,回复道:“确实很好。” 毕竟两位挚友连审美都是同一套。 参观水族馆时,你寸步不离跟在天内理子旁边。踏进场馆内部之前,眼角余光映进「黑潮之海」的指示牌。 目之所及之处,皆一片恍若置人于深海的幽蓝荧光。 天内理子看着眼前游过的鱼群,蓝色的眼眸中映着鱼鳍在浅蓝光线下,随着水流泛起的轻纱似的薄光。流光溢彩,纷呈变换,就好像是她自清晨看到的第一缕阳光。 于是她一步一步缓慢地向前走着,久久移不开眼,似乎就要一直这样,将这条路走至世界结束的永恒。 “理子。”你开口道。 “诶。”天内理子一怔,旋即下意识眨了眨眼,“有什么事情吗?” “这里。”你指向面前的水箱,轻声道:“没有鲸鱼呢。” 天内理子眼睛微微睁大,颤抖的双唇张了张,却一时之间吐不出任何表达。 “鲸鱼是很大型的海洋哺乳动物。”你展开双臂,向她比划着,“甚至可以说要比这个水族馆还要大。” 天内理子笑道:“如果能看到鲸鱼的话,那一定会是非常壮观的景象吧。” 你眼中含笑,带着她朝前走去,继续道:“嗯。不过说起壮观的话,那么一定不能把「鲸落」省略掉呢。” “鲸落?” “鲸落,是指鲸鱼死亡后就会沉入海底的现象。”你在前方背着手,语气满是温柔,“详细来讲,也是指鲸鱼死亡后落入深海形成的生态系统,与热液、冷泉一同被称为是深海生命的「绿洲」。” “所以。”你转过头,侧脸被海底幽蓝的光芒所缓缓照亮,“我想说的是,「鲸落」是孕育生命的一场奇迹。” 天内理子低下头,低声道:“你是想说,个体的死亡,会带来新的繁荣吗。” 【就像是成为「星浆体」一样,「同化」之后一定、一定能够拯救很多人吧。】 “不是的哦。”你指了指自己,又指向天内理子的胸口,“鲸落从来都不是在赞颂死亡。它的伟大之处,仅在于新的生命会在「过去」中诞生。” 封闭的场馆内部,缓慢优美的音乐声正在海底流淌。遍布窃窃私语的背景中,你似乎听到了眼泪落在海底的声音,无声又无息。 “命运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足轻重的东西。”你上前一步,缓缓将她抱入怀中,“我们诞生自一场伟大的「鲸落」,所以不要去放弃……放弃我们自出生起便拥有的,世上仅此一次能够遇到的,最为宝贵的奇迹。” 是海面上在下雨吗?不然你怎么会听到这样悲切且不断的雨音。 “理子……” 你抬起头,直视着她的双眼,一字一顿承诺道。 【你要不要遵从自己的本心,彻底走出那个名为「星浆体」的过去呢。】 “下次我们就一起去能够看到鲸鱼的地方吧。” 晚上回到宾馆的时候,你自觉坐在客厅中守夜。 正值夜半时分,房门轻响的吱呀声在空寂的客厅中缓缓拉长。五条悟打着哈欠,迷迷糊糊用肩膀推开房门。 眼前微微闪着光色,他抬眼望去,客厅一盏落地灯在黑暗中漫布光芒,昏黄的光线摹出旁边的藤椅上的人影。 定睛一看,他不由脱口而出一句:“诶,你竟然还真的要守夜啊。” 【我还以为你玩得那么尽兴,早就撑不住睡着了呢。】 他的思路如此清晰,直让人想沉默以对。但你终还是面无表情地反问道:“难道我在你眼里就是什么说话不算数的烂人吗?” “杰呢?”他没当面回应,只是关注了另一个问题,“他就这么去休息了,也太……” “悟,在说话之前至少先用你的「六眼」往看看,是不是还有当事人在附近听着呢。”夏油杰即刻打断道。 他端着托盘上的两杯咖啡,迈着轻缓的步伐走入室内。将托盘轻放在玻璃圆桌上,然后才坐到你旁边的空位上。 “话说这是你该休息的时间了。”夏油杰指着五条悟房间的方向,示意他回去休息,“这里有我们两个人看着呢。” “睡不着。”五条悟的神情很是诚实,“只要一想到你们两个人说不准会背着我做些什么事情,就根本就睡不着。” 这个人管的也太多了吧。 你头疼地揉上太阳穴,“算我拜托你,我们最强的五条大人,赶快回去休息吧。” “才不呢。”他坐在你的另一侧,吐了吐舌头,“既然我们今晚都不打算睡了,那干脆来一场推心置腹的夜谈吧。” 【就像你跟硝子那样,谈谈有关于恋爱的话题。】 你往后挪了挪,双手交叠怀抱双臂,直言道:“我跟你们两个没什么好谈的。” “那还是谈谈术式吧。”夏油杰适时出声。 你歪头想了想。 在学校操场谈术式实践,在教室上课谈术式理论,就连中午吃个饭都离不开怎么祓除咒灵才最省力的话题。现在就算是在度假吧,但还是离不开这个话题。 总而言之,这话题真的快要谈吐了。 “我无所谓。”五条悟摊开双手,然后才朝你道,“那你有没有想过用你的术式通过「心灵感应」的方式直接传递信息。” ——但是偏又常谈常新。 “没有。”毫无犹豫的回答。 五条悟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做不到。” 这句回答是缄默的开端。两个最强坐在你的两侧,用直勾勾的眼神盯着你,却谁也没有率先说话。 墙面上的钟表,在一片寂静中发出有规律的机械音。仿佛只要你选择继续沉默下去,他们也能等到时光飞逝的尽头。 最后你还是轻叹了一口气,开口解释道:“我是以咒力为媒介输出的认知。这种认知是从「我」的角度出发,向对方输出的一种观点,本身就具有很强烈的主观性。尤其再通过咒力加持,这种观点就会被强行扭曲成为一种「命令」。” 于是空荡的客厅中只余下你一个人的声音。 “所以根本没法起到通讯的作用,甚至还可能会反过来影响信息接收方的判断。因而我才说,我做不到,也不能做这件事。” “听起来。”五条悟轻然打了个响指,“就好像是一种「束缚」一样。” 你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难怪你一门心思偏要走「操控认知」的路子。说实话每次跟你对练的时候,某些瞬间总会莫名其妙觉得有点下不去手。但是我努力地把自己给说服了,绝对不能对你留手哦。”五条悟伸出手指,详细阐述了自己的心理变化,“毕竟再怎么说,被我揍总好过被别人揍吧。” 你伸出脚尖踢了踢他的小腿,近乎不敢置信道:“你还真敢说啊!” 夏油杰在此时沉吟道:“我记得你入学高专的缘由,好像就跟这个有关吧。” 声音仿佛被无形的海浪吞噬,曾经的记忆也顺势翻上海面,暴露在无阴的天空下。 “我之前有一个朋友。”你阖眸,语调在其中缓慢地颤抖,“但是我好像在极端的恐惧中做了一件错事……” 你深呼吸,终于道出了压抑已久的事实,“我让她,看见了本不该看见的东西。” “本不该看见的东西,是指咒灵吗?”夏油杰问道。 你红着眼睛,点了点头,忽然不知道该怎么用语言去组织这个故事。 “当时我们被咒灵袭击了,我拉着她跑的时候,她还是一脸茫然的什么都看不见。甚至在中途就跟我吵起来了,她觉得我最近一直都有事情瞒着她,说我再不说清楚的话,她是绝对不会跟我走的。我、我当时真的很着急,也不知道该怎么证明……” 声音似乎有些哽咽起来。 “可是咒灵离我们越来越近了。反正当时可能是因为恐惧,也可能是因为别的,所以我就在脑海中想【让她看见吧】。” 【让她看见。】 【让她理解。】 【让她踏入到你一直以来生活着的世界。】 于是,你的朋友恍若穿过一面世界反转的镜面,被你拉得一脚落空,掉到了另一片深不见底的黑色海面,自此再也无法回到过去。 “后来。”你继续说道,“她就因为精神……不太好,就跟父母一起出国了。” 是无法忘怀的过去,在记忆中充满了苍白的缺憾。 满心无人言的愧疚,在午夜梦回的煎熬中越发凝重与深刻,五脏六腑都仿佛被置入燃烧的烈火中,由表及里地一点一点化为灰烬。 也总让你觉得,要是当时「那样做」或者「不那样做」就好了。然而过去犯下的错误早已难以弥补,但人总要顺着时间的河流走向未来,于是你只能专注于现在。 你只期望在今后的时光中,再不留下任何遗憾。无论是自己,还是别人。 “原来是这样啊。” 听完你的过去,夏油杰的声音仍旧温柔,轻声的慨叹也如风散。他的语气中并没有对你有任何的怜悯与包容,只是平视着你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但是如果你会因此而错过咒术高专的话,我会觉得……” “那还真的是太可惜了。” 【毕竟你是那样勇敢地去克服自己曾经的阴影,选择去拯救更多的人。】 第33章 意志 “那可一点也不可惜。” 伏黑甚尔坐在赛马场的观众席上,手中握着卷成桶状的赛马券,轻轻磕着面前的栏杆。惯来懒散的神态中,此刻带了些许难言的烦躁,眉间不由皱起一点痕迹。 孔时雨上身前倾,神情也颇有些无奈,“虽然那个会读心的小丫头确实比不上「星浆体」那么值钱,但你也不要那么快就做下决定直接干掉对方嘛,毕竟悬赏令上还特地要求说是要活的。” “我什么时候说要干掉对方了。”伏黑甚尔收起看向赛场的眼神,转而轻轻“嘁”了声,“只是通过一点必要的手段让她不能及时传递信息而已。虽然难免见点血,但毕竟只要她人还活着,那群诅咒师应该总有办法能从她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吧。” “你就这么确定这个不能让她说话的方法有用。”孔时雨推测道,“万一她能用类似于「心灵感应」的方式去传递情报呢。” 伏黑甚尔轻笑一声,手指有规律地击打在面前的栏杆上,神情中似乎都溢着某种不以为然。 “如果你看过她的任务报告,你就会发现她对于信息的叙述,全部都是以口头传递的方式来进行的。在过去所有的记录中,近乎无一例外。”伏黑甚尔转眼朝孔时雨看去,瞳孔中似乎闪着某种野兽似的光,“杀人的技术只有在实战中才会越发炉火纯青。同理,倘若手握一把束之高阁,久而不用的刀,即便持刀者再怎么天赋出众,都不免会对其感到陌生。” 于是伏黑甚尔作出了自己最终的判断:“所以比起她在藏拙,我更倾向于她做不到。” “真是近乎可怕的判断力。”孔时雨站起身来,瞥了眼赛马场的方向,轻轻摇了摇头,才问道:“话说,惠最近怎么样了?” “嗯?” 伏黑甚尔歪头,神情皆是漫不经心。 孔时雨叹气道:“算了。既然你已经有了计划,那么接下来就好好干吧。” 都立咒术高专,筵山麓。 穿过重重屹立的正红鸟居,「星浆体」的护卫任务也即将接近尾声。 踏入高专结界的瞬间,已是下午三点。太阳当空,阳光灼烈。 天内理子接过黑井美里递过来的手帕,因为过度的体力消耗而微喘着气,神情却也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到了这里的话,应该就暂时不用担心什么了吧。” 你环视四周,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 回想起你昨天晚上跟五条悟谈起的,那个在高楼中看到的全无咒力的身影。先不说零咒力的存在到底真不真的,但在得到其很可能无法触发结界警报的结论后,就难免让人开始草木皆兵起来。 “辛苦你们了。”夏油杰开口道。 五条悟半垂眼眸,偏过脸,抱怨道:“反正我下次绝对不要再给小孩子当保姆了。” “也不要这样说嘛。”你安慰道:“反正下次肯定……” 好像吹起了一阵风,无声地掠过耳边。 你顿住话音,思维敏锐地扩开更大的感知范围。 是穿林踏叶的飒飒声响。 你在夏日幽静的深山中,听见了细小的落叶被踩踏的声音。 强烈的直觉倏然发出警报。瞳孔在惊惧中紧缩,你启唇发音,却只来得及道,“有……” 噗。 你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肉体被利器划破的声音。喉咙一凉,在感受到痛觉之前,血腥味便已经顺着喉口蔓延而上。 男人散漫而磁性的声音在你耳边响起,“有敌袭,不是吗?看来「六眼」小鬼到底还是疏忽了。” 冰冷的温度延着脊背往上凝结,最后在后脑处一并炸开。想要开口说话,喉道却溢出股越发清晰的血腥味。 虽然这么说很不合时宜,但此刻喉咙灌入的全是流动的血,呛得你根本无法呼吸。 你跪在地上,双手捂着喉咙处的割伤,猩红的血色自指缝间落在地面。双唇开合,却再也吐不出一个音。耳道塞满嗡鸣,周遭的一切都恍惚离你远去。 随着血液的流失,身体似乎也正缓缓陷入冷却的状态。 男人的心声正源源不断地钻入你的脑海,可某种极端的恐惧与求生欲占据上风,使得你再无法冷静分辨具体的内容。 确认了你此时的状态,伏黑甚尔挠了挠后脑,露出一个恶劣而满含挑衅的笑,“虽然这么说不好,但是现在把这个小丫头送去救治的话,应该还是有救的……” “不过这样的话。”伏黑甚尔举起手中的「天逆鉾」,沾血的刀尖正指向天内理子,“那「星浆体」可就保不住了吧。” 话音刚落,在过去中,于他而言那熟悉的杀意与戾气直指面门。周身的空间被拉扯被撕裂,他所站立的地面也逐渐皲裂开蛛网状的缝隙。 是「苍」吧。 被庞大咒力击飞的瞬间,男人还有余力在心中如此想道。落地的位置,咒灵携裹着凌冽的风声,将他吞入口中。 眼前光线消失的最后一瞬,他看到了五条悟朝你奔去的身影。 啊,所以说比起让你死掉,致使那两个人会毫无顾忌地放手一搏,果然还是有所顾忌一点的家伙更好对付一点。 五条悟将你半抱在怀里,眼眶中的瞳孔不住震动着。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在空气中无助地抓了抓,却始终不敢触碰那还在不断渗血的伤口。 【再忍一忍、就再忍一忍……等到硝子过来,等到反转术式……再坚持一会儿,就一会儿就好……很快的、就没事了。】 这次的恐惧是如此真切,即便「六眼」已经反复确认过伤口状态,其并不算一击毙命的致命伤,但心脏仿若被人攥紧的窒息感却迟迟无法消退,堵在喉口压制所有的呼救声。 恐惧如同被埋葬于万丈深海之下,于无人可知处被自己反复咀嚼,直至消化。 【我是在害怕吗?】 五条悟看着自己不断颤抖的手掌,甚至不受控制地开始质问自己。 然而下一秒,刀光掠影,咒灵庞大的躯体四分五裂,深紫的血肉横飞。伏黑甚尔单手提着「释魂刀」,从咒灵的骸骨中缓缓走出,刀花凌冽,甩去上面沾到的血液。 “虽然场面是很感人啦。但我还是要提醒一下。”他指向自己,扯开唇角笑道,“罪魁祸首就在这呢。” 战斗还没有结束。但是你的生命正如风中残烛,似乎随时都会在下一秒彻底结束。 夏油杰此时的神情都暗在阴影中,无止境的杀意从黑潮中倾覆而上,瞬间占据脑海的每一处。情绪如同广袤平原上卷起的风,带动咒灵在另一个空间中发出尖锐嚎叫。 但是他不能这样冲动,现在必须要有人断后掩护,有人带人撤退。 “悟。”他听见自己说道,“我先带着理子和她撤退,剩下的就拜托给你了。” 五条悟轻轻阖上眼睛,挣扎翻滚的思绪渐渐回笼。像是在清理蜘蛛黏腻的吐丝,他一点一点地收回了凝聚在你身上的晦暗目光。 “交给我吧。”他回答道。 极度的慌乱中,理智如即将崩裂的蛛丝,思考的每一瞬,都如履薄冰地维系着他逐渐沸腾起来的杀意。 他缓缓抬头,苍蓝的瞳色深邃如北境的贝加尔湖,亦如折射光线的帕拉伊巴宝石,闪动着冬日冰棱反射出的寒光。 【剩下的,就全都交给我吧。】 夏油杰小心地将你抱起,尽可能在不触碰你喉间伤口的情况下带你安全离开。 天内理子慌慌张张围在你身旁,无助地看着你沁血的模样,手指蜷缩在怀里,始终不敢触碰你一下。 “悟。”临走前,夏油杰嘱托道:“如果我们的感觉没错的话,那就小心他手中的刀。” 五条悟回道:“那是当然的,你以为我是谁啊。” 逐渐压抑的空间中,五条悟朝着对方缓缓抬手。透过指尖的缝隙,他终于能将自己的注意力彻底放到那张脸上,“话说,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哈,谁知道呢。”伏黑甚尔轻旋手中的刀具,换了个握法,“毕竟我并不是很擅长记住男人的脸。” 在「苍」凝聚的流风中,五条悟额前的发丝凌乱扬起。在剑拔弩张的氛围下,他却那样轻然地露出一抹笑意。 “那么你。”他说道,“应该已经做好了被我杀掉的准备吧。” 被带离现场之时,你只觉得呼吸越发困难起来。下意识按在伤口止血的指尖,身体自发流动在伤口处的咒力,在逐渐消失的感知与意识中逐渐像是沉入水中的石头,再带不起一丝动静。 ——我要死了吗? 耳畔的声音在嗡嗡作响,越来越近,却始终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怎也听不清。 过去零碎的记忆自脑海中浮现,像是放映电影的胶卷,在眼前反复轮回。 【可是……】 “我们可是说好了要一起去看鲸鱼的!” 是声嘶力竭的声音。 “求你了,不要这样……就睁开眼睛,清醒一点好吗……” 是有气无力的哭声。 “我还想要活着!还想要和黑井,和已经相识的大家……一起活着啊!” 是真心诚意的、已经燃烧了所有力气的祈愿。 最后,是夏油杰一锤定音的声音。 “那我们现在就离开薨星宫,去找硝子治疗……” 迟钝的思维终于开始运转。仿佛曾经播下的种子终于萌发,你在一片混沌里听到了生命抽芽生长的声音。 是那样的令人安心。 所以说,活着真好,不是吗? 咒力在喉间游走,你仿佛看到了硝子垂着眼睫,低头望向你的样子。 像那一天的夏日,你枕在硝子的膝头,感觉身体烧灼的温度被一阵薄荷的清凉所取代,那样熟悉的,温润且舒畅的感受缓慢地流遍四肢百骸。 睁眼的瞬间,你却只看到了夏油杰沉默而压抑的侧脸。 于是你迷迷糊糊想道。 原来是走马灯啊。 离开此地的中途,夏油杰却被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拦住了去路。 “悟呢?” 控制虹龙飞速将天内理子护紧,夏油杰的表情近乎平静。 “大概是。”伏黑甚尔眼睛轻移,语气颇有些不以为意,但轻挑的眉尖偏又作出那般狂妄不羁的神态,“被我杀掉了吧。” “是吗。”夏油杰低头,近乎喃喃自语道:“原来是这样啊。” 【悟他,没能拦住啊。】 你的意识逐渐清晰,术式发动的瞬间,眼前仿若一片百鬼夜行之地。 【不要动。】 伏黑甚尔动作一僵,紧接着本能发动着躲避,险之又险地避开夏油杰的攻势。 好像不太对。他的目光落在被一众咒灵护住的少女身上,看到胸口处逐渐平复的呼吸。 【不要对天内理子动手。】 古怪的认知突兀地钻进脑海之中,使得他挥向天内理子的刀下意识偏斜了几分。 不过只要稍微意志坚定一点,就完全算不上什么影响。 伏黑甚尔毫不在意,手中刀尖回锋,依托肉体强大的感知能力顺势砍向身边偷袭而来的咒灵。 不行,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你不能赌这个男人会比你先一步消耗完体力。 毕竟这个男人可以失误无数次,但是你绝对不能在这里出错一次。 强大而不屈的意志支撑着你勉强撑起上半身,喉咙里仍旧冒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只要声带稍微一动,就能咳出血来。 在走马灯中,反复徘徊着一个人的话语。 ——如果认知能成为规则,而规则即为「束缚」。 那么你为何偏要修改「认知」,逆向而行呢? 如果世上会有那么多人都认为天内理子就应该作为「星浆体」与天元大人「同化」,那么你为何不能顺势而为,通过窃取片段的「真实」,以全知的「谎言」来形成一个新的「束缚」。 就像电影里出演的结构精巧的诡计性叙事那样。 所以。 是可以这样做的吧。 嘶哑的声带还带着散不去的痛意,但你毫不在意地缓缓开口道。 【天内理子为「星浆体」。】 【「星浆体」为天元大人。】 【而天元大人拥有「不死」术式。】 所以…… 天内理子她绝不会就这样死去。 绝对不会。 第34章 悬赏 ——任务报告—— 天元大人「同化」在即,「星浆体」天内理子的信息遭到泄露。得知此紧急事态,特地派遣3名高专二年级学生进行护卫任务。 …… 回程中途,遭遇未知诅咒师袭击。两名学生重伤,一名学生陷入假死状态。 …… 考虑到咒术高专的结界未能触发警报,推测未知诅咒师或许拥有特殊手段或者能力躲避天元大人的监视。 …… 经过咒术总监会讨论商定,已确定「星浆体」天内理子因遭受未知诅咒影响,无法再与天元大人进行「同化」的事实。 …… 与此同时,咒术总监会将以破坏咒术界秩序的罪名,对导致该情况的未知诅咒师在整个咒术界范围内发出通缉。 …… 此外,由于未知诅咒师逃离现场,根据《咒术师工作条例》,咒术总监会决定对参与护卫任务的学生做出以下处分宣布。 …… 至此,正式宣布。 ——任务失败—— 咒术高专医务室。 家入硝子小心翼翼地撩起你披在肩头的发丝,沉静的目光顺着手指的落点,仔细检查着你先前指出的伤口位置。 眼前是一片欺霜赛雪的白,少女的颈脖迎合着她检查的姿势略微扬起,在医务室的灯光下,描出分明的光影。 蝶翼似的眼睫轻轻颤动着,这副予索予求的模样,就好像是古老的故事中会主动向恶魔献祭自我的纯洁少女。 家入硝子的思绪微浮。柔软的线条在指尖的移动中被勾勒摹画,指腹触及埋在雪白肌肤下的颈动脉,静静地感受其跳动的节奏。 “没事了。” 她这样说着,轻轻移开检查的手指。 血迹已经清理完毕,并没发现伤口,肌肤上干净到也没有留下任何疤痕,确实是反转术式能达到的效果。 悬空的心脏终于落到实处,如被铁丝禁锢的担忧也逐渐消逝,现在映在她眼底的你,仍旧鲜活如同往日。 真是太好了。 你也一并松了口气,面容如雨打的栀子花般还犹带着些许苍白。 昨天凭借着上头的冲动,一口气作出「束缚」后,你便因为体力不支,整个人都昏过去了,也不太清楚后续究竟发生了什么。 醒来时只看见家入硝子坐在医务室的病床边,双手合十托着下巴,往日冷淡精致的面容尽是憔悴,眼下的乌青也透出显而易见的疲惫神色,她就这样满心担忧地看护了你一夜。 你身上那件已经沾满血迹的高专制服,也已经被换作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大概是均码的缘故,穿在你身上略显宽大,衬得袖口中透出的手腕越发纤细起来。 伸手摸到床头的手机,你后背靠在家入硝子为放置好的枕头上,盯着联系人列表,准备向两位学姐传达你目前的状况。 打字中途,你才忽然想起你的两位不见人影的同期。 “话说杰跟悟都没事吧?”你问道。 家入硝子有问必答,“没事。悟他跟你一样,已经学会了反转术式,这会儿精神好的不得了。” 你整个人仿佛失帧似的骤然一顿,不敢置信地发出自己微弱的声音,“啊?” “算了。”家入硝子看见你这副表情,难免心软,“我从头给你说吧。” 听完整个前因后果的你,表情逐渐变得空白起来。 于是赶忙发群通知。 [你]:护卫任务已经完成。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 [你]:首先,杰和悟他们两个最强这次任务终于翻车了。 [庵歌姬]:嗯,那确实是天大的好消息啊。所以坏消息是什么? 打字的手霎时顿住,你终究慢了半拍,只能看着庵歌姬发出的这条信息,默默删去输入框里还没来得及发出去的[但是护卫任务顺利完成了]的字句。 到底是你小觑了歌姬学姐对于五条悟与夏油杰的厌恶程度,随即逐字逐句修改完毕。 [你]:坏消息是我受伤了。 [庵歌姬]:! [庵歌姬]:这还不如上面那个是坏消息呢!? [冥冥]:没事吧? [庵歌姬]:你没事吧?伤在哪里了?现在伤口还疼吗?有没有好好吃饭养伤?算了,你现在在哪,我立马过去。 [庵歌姬]:还有,夏油杰他当时是死了吗!?怎么能让你受伤的。 歌姬学姐的情绪波动比你预想的还要大,先是一惊,然后赶忙打字安抚对方,说自己并无大碍。 “之前因为你的情况还不稳定,而且上面那些……反正我没来得及通知她们。这会儿既然没事了,那给她们报一声平安倒也好。” 家入硝子端着装热水的玻璃杯坐至你身旁,看着你稍显焦虑的神情,眼眸浅浅闪烁,转移话题似的轻声道:“不过那两个人的反应还挺快。” 【咒术总监会派人来调查的时候,他们直接就把「同化」失败的锅甩到那个诅咒师身上了。】 抬头仰望天花板,沉默了会儿,你才忍不住道:“这能靠谱?” 家入硝子点头,并未开口回应,只在心里道。 【反正当事人就那么几个,既然那名诅咒师自己选择跑了,那接下来只要我们几个串好口供,还不是随意我们这么说。再者,一个拥有能突破「无限」的咒具的诅咒师,身上再多一些能够阻碍其「同化」的咒具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有一说一,有点缺德了哈。 你不太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纤长细密的睫羽轻敛莹润的眼眸,面容恰如收拢的花瓣一般柔和。 毕竟这归根结底都是你干出来的好事。 “话说这个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多久?” 家入硝子看了眼发布上层发布正式通知的时间,心中稍一运算,回复道:“差不多有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啊。”你喃喃自语。 心中思虑渐深。 谣言的传播通常有三个阶段:造谣、信谣和传谣。这三个阶段将会组成一个完整的传播周期,而这个周期是需要时间来发酵的,倘若在不确定的怀疑阶段就被人辟谣的话…… 你下意识拂过自己的颈脖,仿佛被冰冷刀刃划过的感觉还仍残留于此。只要稍一回忆,喉间浓郁不散的铁锈味也随之涌上,呼吸都逐渐窒息起来。 不行!绝对不行! “悟!” 你顷刻间便做下决定,一把掀开被子,跳下病床,甚至急到来不及穿鞋,赤着脚就往医务室门外跑去,边跑边喊:“悟你在吗?” “等等,地上凉!” 随着脚步的行进,家入硝子关切的声音也逐渐被你抛在后方。 走廊中逐渐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在你的指尖触及推拉门的一瞬,门扉就被人骤然拉开。 还没来得及看清来者,眼前就一阵天旋地转。身体倏然一轻,待意识到时,你就已经被人单手托着大腿抱了起来。 “怎么这么着急?身体没问题了吗?怎么连鞋都没有穿?” 温如春风的声音,温柔的音色中还带着略微颤抖的哑意。 是夏油杰,也属于你男朋友的声音。 上头的情绪霎时如遇冷水,混沌的思维即刻清醒起来。你的目光接触到那写满了温和与担忧的紫色眼睛。 当着自己男朋友的面叫另一个男人的名字,甚至还基于你方从病床上清醒过来这个前提。这放在谁身上都说不过去,于是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指尖不自在地蜷缩着,你张了张嘴,方想要解释。 夏油杰就已经善解人意道:“是有什么急事要找悟帮忙吗?” “哇哦,真是令人惊喜。你刚一醒来就这么想我。” 声音似乎是含着按压不下的笑意,五条悟自夏油杰身后走至你面前的时候,张扬的眼尾轻挑,湛蓝的眸中是漆黑墨镜也挡不住的流光溢彩,“要知道刚才你喊我名字的声音,真的是传的整个楼层都知道了。” 【真是有够热情的。】 不对。现在不是为这个尴尬的时候。 你摇了摇头,尽可能甩去这或许并不合时宜的尴尬情绪。 “麻烦借我点钱。” 你环住夏油杰的肩膀,但同时也能丝毫不忘本来目的地对五条悟说明道:“我要买一个男人的命。” 五条悟:“……” 夏油杰:“……” 慌忙拿鞋赶出来的家入硝子:“……” 就,多少有点令人意想不到。 当着男朋友的面喊了另一个男人的名字最后是要买不在现场的第三个男人的命。 层层套娃,全是故事要素。 最后还是夏油杰打破沉默,问道:“是谁的命?” 你低声解释道:“那个逃走的诅咒师。绝对不能给他反应过来澄清的机会,要把这口黑锅按死在他头上才行。” “那,买命是指?”家入硝子接着问道。 “我要在诅咒师业务的中介网上发一个通缉令,必须要让他知道时刻警惕追杀,没有闲心玩……搞别的事情的滋味是什么样的。” 逻辑通顺,理由充足,执行果断,堪称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经典范例。 前后思考不过一秒,五条悟就果断拿起手机,直截了当问道:“要多少?” 【不够我就再问家里那群老家伙们要。】 “等一下,为什么是诅咒师?”家入硝子打断五条悟的动作,沉吟道,“咒术总监会不是已经发布通缉令了吗?” “君子如幽兰,幽兰生空谷。”你说,“小人则不然,他们随意躲到哪个阴沟都能活。你们真的能够确定我们这边的咒术师能够在短时间内找到那家伙吗?” 三个人对视一眼,顷刻间便得出了结论,旋即一同摇头否定。 【啧。】 最为可怕的现实从来不是敌方太过狡猾,而是自己这边的队友关键时候没一个顶用的。 “要知道,只有老鼠才知道老鼠的躲藏地。反正诅咒师又没什么同事情谊,让他们自己内耗不是正好。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你伸出手指,冷漠无情地嗤道,“我们这边发出的赏金,够来回的油钱吗?” 其他三个人:“……” 真该死的无言以对啊。 “嗯,所以。”你眼帘微阖,伸出手指小心翼翼比了个三,朝向五条悟斟酌道:“能有三千万吗?” “哈?”带着毫不理解的尾音,五条悟在心里下意识地冒出一句。 【就这么一点小钱,也值得你也跟我要的那么小心。】 你:“……” 没见过大世面还真是对不起啊。 得到了初始资金,接下来便依照冥冥学姐的指导,你匿名在诅咒师业务的中介网上发布了对于伏黑甚尔的悬赏令。 方要发出去,你才忽然想起自己的悬赏令上还挂着「要活捉」的字眼。 啊,话说那家伙下手这么狠,应该是打算直接干掉你的吧。 是略有些后知后觉的感悟,寒凉而愤怒的感觉直透到心底,你垂下眼帘思考片刻。最后在三位同期的注视下,满眼坚定,一个字一个字地打上备注。 ——「谢谢,这边只收尸体。」 第35章 探病 医务室内沉闷一片,钟表响动的机械音中再无人言语。 家入硝子走至窗前,伸出手开窗通风。抬头望向阴色的天空,猎猎风声适时响起,在一片暗潮汹涌中激荡。 她将被吹得凌乱的碎发拢至耳后,回头望向你们三个人围坐在一起串口供的身影。指尖抚上自己眼下的乌青,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尽管「同化」任务已然失败,但毕竟「星浆体」事关重大,牵扯太多,本身就做不到轻拿轻放。且在整个任务过程中,出现了一个很明显的疑点。 一方面无视结界警报的未知诅咒师恰巧携带着能突破「无限」的「天逆鉾」,另一方面天内理子身上的诅咒出现得过于蹊跷,甚至能如此巧合的出现在「同化」前夕。 堪称是百年难遇的意外事件,本身就充满了随机性,且最为离奇的是,这两个意外偏偏又能严丝合缝的扣合在一起。这过于顺利,也过于反常,以至于想让人不怀疑有幕后黑手推动都难。 毕竟咒术界高层只是思想腐朽,又不是智商不够。遇到这种涉及自身利益的事情,哪怕浸满脂膏的脑子再怎么混沌,但刀都已经扎到自己身上了,那也要即刻清醒了。 因而,对于任务失败后的后续工作安排,无论是从主观还是客观而言,都由不得他们有半分马虎。 咒术总监会甚至还特地临时组织了一个专门负责此事的调查组,预备进行更详细的调查。 调查组早先就已到达东京的咒术高专,对任务现场进行勘察的同时,还要对相关涉事人员进行问询。 事发现场一共有六个人,除却逃跑的诅咒师,以及昏迷的你之外,便只剩下高专的两个学生,以及天内理子和黑井美里有能力阐述当时的具体状况。 尽管都是些例行的无聊问话,但到底是耗费精力。 两个最强才经历连续三天高强度的护卫工作,回校后方一松懈就要跟未知诅咒师打架。打完架后,就要马不停蹄地接受上面的调查。 牛马都不带这么忙的。 在调查组来临之前,他们就已经在短时间内接连完成了安抚病患,理清思路,串好口供的工作。 五条悟作为「六眼」神子,基本上从小到大都在高层烂橘子的监视下生活,对于他们的本质看得再清楚不过。不过都是些对外唯唯诺诺,对内重拳出击的货色。架势摆的越大,内里虚的越空。 夏油杰虽然对咒术界高层的接触不深,但不妨碍他能感受到其来者不善的意味。况且天元「同化」失败,这种近乎颠覆整个咒术界根基的事情,绝对不可能像平时的任务那样,随口敷衍一下就能逃过去的。 因而他们在这一件事上的观点高度一致。 【反正你只要记住,你被人袭击陷入昏迷,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清楚,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医务室了。】 【诅咒师先前袭击了你,反转术式是后来领悟的,中间发生了什么你都不知道。】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害怕,出现问题的话,我之后都会一一处理好的。】 【不要太在意那群烂橘子的话,都是唬人用的。他们可不敢真对一个反转术式持有者做些什么。】 【到时候我就在附近,一有不对,立马喊我的名字。】 【到时候我跟你一起过去,就在门外,遇到不对记得喊我。】 【还有,把这个咒灵玉带上,他们逼的太紧的话,就直接扔他们脸上,不用手软。】 【还有,记录员应该就在你附近,遇到不爽的问题,直接把他手上的那堆资料抢过来扔烂橘子的脸上就行。】 …… 两个人互相听不见对方的心里话,以至于在逐渐高频率的「加密通话」中,其语音在最后完全重叠在了一起,直在耳畔嗡嗡作响。 你躺在病床上,掌根抵上额头,有气无力地真诚建议道:“请问你们两个能错开说吗?” 两个人微不可察一怔,或许是从未考虑过这一点,目光都在空气中浮虚了一瞬。 “抱歉,头很疼吗?” 这样说着,夏油杰才往你身边坐近了些,略微探过身。掌骨清晰的手背贴上你的额头,大致感受了一下温度,才用手指贴上你的太阳穴,轻轻推揉着,“这样会感觉好点吗?” 【是我太着急了。】 是极温柔的感觉,就好像一片羽毛抚过灵魂,让人从身体陷到心脏。 眼里是他温柔整洁,却仍旧压不住些许憔悴的脸。瞳眸不自觉闪动着,你抬手将柔软的手心覆上他的手背。 在病床上翻了个身,侧身朝向他的方向,引着他的大手抚上你的脸颊,“该感到抱歉的应该是我吧。在杰辛苦奔波的时候,我什么忙都帮不上。跟那群人周旋,一定非常辛苦吧。” 是温柔体贴且善解人意的,只属于他的女孩。知晓他全部的付出与心意,永远会用最合适的方法,像只小猫一样窝在他怀里蹭暖他的胸口。 总让人觉得,你们就该永远的属于彼此。像盘亘的树根,交织的藤蔓,在漫长的人生中遇到了属于自己的一眼万年,于是致死缠绵,直至永远。 每当你全心全意地望向他的时刻,似乎就连身旁路过的风都一并温柔起来。 只要—— “他一点也不辛苦哦。”五条悟适时出声打断,并指向自己道,“毕竟还有我嘛。” ——没人不解风情的话。 再听到这种煞风景的话,你已经能做到熟练地躺平身体,把自己埋入充斥着消毒水味的被窝,无视对方的存在了。 或者说,你已经精神疲惫到完全不想跟五条悟计较的程度。 “你感觉很累吗?” 五条悟执起你散落在雪白被单上的鸦发,像是会坐在女孩后桌恶作剧的小学生一样,轻轻地拉了拉,“可是我这会儿的感觉很好哦。或者说,脑子从来都没有过这样清明的时刻。” 【所以你这会儿的状态真的没问题吗?】 ……可恶,明明都是反转术式持有者,但五条悟这家伙难道就是天选之子吗? 你睁开眼睛,勉强觉得自己还能再起来跟他吵上两句。 也就在这时,门开的声音骤然响起。 “学姐,我跟七海过来看你了。” 灰原雄声音开朗有力,抱着一整个果篮钻进来。七海建人随之其后,一只手捧着粉色的康乃馨,另一只手还提着保温桶。 “你们也来了啊。”你撑起上半身,下意识摸上喉间光洁如新的肌肤,“这还真是兴师动众啊。” 家入硝子见两位学弟都过来了,这才从窗口处走来,坐到你病床的另一侧。单手撑着脸看你,另一只手轻轻摩挲了两下,是要抽烟的姿势。 【是我叫他们来的,毕竟你好不容易醒了,当然要通知到位。】 听起来,就像是你得了什么命不久矣的不治之症似的。 苍白的面容适时扬起笑容,你看向两位学弟,从五条悟手中冷漠地抽出自己的头发,双手合十,道:“真是让你们担心了。” 七海建人点了点头,一张混血的面容上,眉眼深邃,略显成熟的气质,都让他带了些成人的锋利感。 【但至少不会让人感到头疼。】 只是成熟的学弟如此在心中说道,就差指名道姓了。 你只能当做什么也没听到。 七海建人将手中的保温杯放在床头,嘱托道:“毕竟学姐是伤到了喉咙,所以我们特地准备了清淡一点的粥。之后也要好好休息,注意身体才行。” “嗯嗯。”灰原雄也将手中的果篮放下,“不过学姐能没事真是太好了。” 太温馨了。明明这才是看望病号的正确打开方式啊。 你深受感动。说实在的,被那两个明显游离于人世的最强荼毒久了,你都快忘了正常人的生活究竟该是怎样的了。 “来。”你拍了拍床铺,“坐这里我们慢慢聊。” 空气中这才充溢着如破冰一般的暖意。 直至说起近来的任务,灰原雄才露出一副很是苦恼的表情。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最近任务的难度都特别高。”平时开朗小狗一般的学弟,眉眼都好似耷拉下来,“是我们太弱了吗?” “完全不是的。”你指向旁边两个看热闹的最强,“你看哪怕就算是最强的两位学长,偶尔不是也会有翻车的时候吗。” 家入硝子也道:“毕竟夏季是咒灵的高发期。每当这个时候,我们咒术师都难免要辛苦一点的。” “啊,原来如此。”才正式成为咒术师,接任务不久的小学弟当场复活,拉着七海的手活力满满道:“那我们之后一定要更加的努力才行啊。” “气势很对哦。”你夸奖道。 七海建人虽然没有即刻抽出手掌,但还是默默移开视线,显然并不想参入到这么热血的事情中来。 “这样的话。”五条悟笑容满面,“那就来特训吧,五条学长为学弟所做的特别定制款哦。” 【毕竟教育学弟也是身为学长的责任嘛。】 夏油杰弯起狭长的眼睛,也一并赞同道:“我也可以一起来帮忙的。” 【毕竟学弟再这样下去还真是令人担心啊。】 待到夏油杰一开口,你果不其然看到了灰原雄骤然亮起来的一双眼睛。到底是资深迷弟,天然就对偶像带着滤镜。 七海建人皱了皱眉,但到底也没有即刻拒绝这个提议。 于是在场的人,只有你能清楚的感知到这两个人心里咕咚一下冒出来的黑泥泡泡,塞满了某种扭曲的不怀好意。 你不过就夸了句别的男人怎么了!对学弟好歹心怀宽广一点啊,两个人渣。 但于公于私,这两个人都没有给你留下可供拒绝的余地。 “不过说起咒灵,话说七海,你有没有觉得最近的任务报告写到手都要酸了?” 灰原雄动了动十指,朝着自己身边的同期问道。 七海建人思考片刻,道:“是有点。不过面对的情况更加复杂,要写的东西倒也越多。” 家入硝子安慰道:“那还真是辛苦了。我这里有一套护手操,你们要学吗?” 五条悟惊叹道:“任务报告不是推给辅助监督就行了吗?” 夏油杰提醒道:“任务报告是有固定的一套模板的,根本不用写那么多。” 你根据经验道:“任务报告随便写就行了,反正上面的人也不会去仔细检查。” 话音刚落,刷的一下,其他五个人纷纷向日葵转头似地看向你。 你:“……” 怎么,人想偷懒是什么很少见的事情吗? “这个你们放心,上面做事真的很糙的。”你试图为自己辩解,并举例道,“就像是我当年写的……” 话到这里,意识延伸的地方却忽有响动,于是你转头望向窗外。 恰逢风起,掀得窗帘扬起海浪似的痕迹。微醺的阳光透过翻涌的浪花,落在雪白的精致脸庞上,纤长的睫羽落下扇形的阴影,瞳仁里恍然化作一片深不见底的幽邃海域。 你在病床上坐正身子,说道:“调查组的人来了。话说我还以为他们会把我传唤过去呢,怎么会亲自过来啊?” “悟没跟你说吗?”夏油杰眼角微挑,略是惊讶。 “什么事?”你一脸疑惑。 于是五条悟恍然大悟似的挥了挥手,态度轻蔑地像是随手捻死一只蚂蚁,解释道:“也没什么。就是中途的时候,我一个没忍住,就用「赫」把会议室给炸了。” ……合情合理,不愧是你。 第36章 声音 调查组的成员,来的时候皆满面春风,志得意满,离去的时候却怅然若失,狼狈不堪。 原本他们以为五条悟就已经够难搞的了,但很不幸,那是他们还没遇到你。 跳脱的天马行空的话题,反复压在雷点上的蹦迪,拉扯的恰到好处的距离,丝滑到脱离实际的叛逆,从头至尾简直让人无法招架。 每个人怀抱着的心思皆是一眼看到底,整场谈话的节奏完全掌控在你的手里。结束的时候有人意犹未尽,有人扑朔迷离。 脑子里充满了「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的人生哲学话题。 事情终是告一段落。 但应咒术总监会的强制要求,天内理子还仍处在「窗」的观察期,目前正跟黑井美里在高专参观学习。 “真是的。上面那群人真的好麻烦,之前还没有这个感觉。”天内理子在你的病床前抱怨道,“比起在这里,我更想回学校快点见朋友啊。” 黑井美里安慰道:“不过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学校那边也已经说明情况,请好假了,之后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也是。”说起这个,天内理子脸上才带了些少女应有的娇俏与活力,“毕竟妾身是受其赐福之人,才没那么容易会被宵小之辈偷袭身殒呢。” “哇啊,难道你平时跟你的同学也这么说话的吗?”五条悟从果篮里掏出个橘子,开玩笑似的朝天内理子扔去,“话说,你这样的家伙真的会有朋友吗?” “才没有呢。”天内理子手忙脚乱拿到澄黄的橘子,握在手里反驳道,“我在学校是可以正常说话的。” “有惊无险就好。”夏油杰单手持刀削着苹果,刀法娴熟地勾勒果肉的形体,“不过理子最后受的最严重的伤竟然会是晒伤,这还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呢。” 家入硝子点头表示同意,递给天内理子一把预备哄孩子用的色彩斑斓的糖果,“我都已经做好病患会断胳膊断腿的准备了,结果最后竟然只是轻度晒伤而已,还真是让人惊喜啊。” “我之前应该有提醒过要做好防晒措施的吧?理子还真是完全没听呢。”你眼睛亮闪闪地接过夏油杰削好的兔子苹果,认真科普道,“要知道,夏天海边的紫外线可是很强烈的。尤其通过沙滩和海水的加持,阳光有着更高的反射率,紫外线的辐射也会相对更强。” “这怎么能是我的错嘛。毕竟我当时都以为……”天内理子话音一顿,摇了摇头,“总而言之,谁还能在那种情况下想到以后呢。” “可现在也不晚啊。”你同样递给她一个兔子苹果,语气上扬,浸满温柔的笑意,“理子,你现在可是要好好想想今后的无数个「以后」要怎么过了。” 说到这里,你眼弯如月牙,轻然如蝶翼振翅般眨了眨眼,“毕竟这可是会持续一辈子的苦恼呢。” 滴—— 闲谈氛围正热,信息提示音混合着手机的震动却在此时突兀响起。 夏油杰掏出手机,看清楚屏幕上号码备注的一瞬间,目光微讶。 “抱歉,我先出去一下。” 他这样说着,便已经走出了医务室的门。 眼前的门扉逐渐拉合,直至再透不出一丝缝隙,家入硝子这才朝你问道:“是谁?” 你咬着兔子苹果,含糊不清道:“是美奈子小姐的父母。” “嗯?我们应该也留了电话吧。”家入硝子低头沉思道,“但为什么只打给杰?” 清脆的咀嚼音骤停。你睁大眼睛,匆匆忙忙将嘴里的果肉泥咽下去,拍着胸口提出了自己的猜测,“不会是那个人渣找上门去了吧。” 确实。这件事发生的可能性极大,毕竟总不能奢望一个人渣会有多高的道德水平线。依照美奈子父母平实质朴的个性,也干不出来叫两个小姑娘跟一个人渣对垒的事情。 哪怕现在就是把杰叫过去,估计也是已经被逼到迫不得已了。 人渣也只不过是被一个来头不明的小丫头拆穿心思而已,跟莫大的利益比起来,脸面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 一场咒灵引发的血案,自始至终也无法言明的悲剧。社会上的法律既然无法给予他惩罚与约束,那么他只要跪在美奈子父母面前,在街坊邻居、社会大众的面前真真切切卖个深情,诉说自己的惨状,那么舆论就是站在他这一方的。 这种来自社会道德上的外力,迟早要把美奈子的父母压塌。 人心与舆论皆是最捉摸不定的东西,却也是最容易操控的武器。只需参与之人在有心之人的诱导中获取自以为「真实」的片面信息,便可化作暴虐的狂风,摧枯拉朽地毁灭一切。 “我出去一趟。”夏油杰拉开门,面色尽是一片凝重,“很快就回来。” “我也……” 你话还没说完,就被剩下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按在床上,然后听着耳边响起七嘴八舌的声音。 “你的身体撑得住吗?杰他一个人出面解决就差不多了。” “刚才不是你说要好好休养的吗,那就不要总是这么说一套做一套的。” “你的身体可没有你的意志那么坚强,给我躺下好好修养身体。” “你已经帮了我和理子小姐太多了。我们虽然做不出什么报答,但是还请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 ……都说了,别总是说得你好像命不久矣了似的。 你最后只能将求救的目光投向自家的男朋友,“杰,我觉得……” 夏油杰走上前,越过众人看护你的身影,坐在床侧。温热的手掌贴在你撑起上半身的肩头,紫色的眼眸如雨落涟漪,闪动的水色让人再无法拒绝。 你只能感受到对方清浅的呼吸声在逐渐靠近,柔软的拂过紧闭的双唇间,腰部积蓄的力量全然软去。一晃眼,就被压在了病床上。 【来,闭眼。】 是被人全然掌控的姿势,你只能看到他越发接近的脸。眼眸微张,眼瞳泛起水色,却又听从地在下一秒缓缓闭上。 眼前一片黑暗,其它的感官却越发鲜明。 于是在额头上那样轻地落下一个吻,不带丝毫情欲,干净温暖的像晨曦的第一缕曙光。 你睁开眼睛望向他。他弯了眼睛,朝你露出一个笑,“好好休息,我很快就回来。” 怔愣中,门扉开合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在周围目光各异的注视下,缓缓地将自己埋到被子里面。 在一片被包裹的黑暗中,你缓缓蜷缩着抱住自己。眼角浮红一片,如天边云霞蔓延,也如盛放至灿烈的蔷薇。 太、太羞耻了。 日照西斜,四周寂寥无音,时钟转动的声音中缓慢消逝在时光尽头。 医务室里只剩下家入硝子还在陪着你,她坐在旋转椅上,膝盖上放着厚重的书册,翻动每一页的声音落在耳朵里都带着沙沙的痒意。 “硝子。”你唤道。 “嗯,我在。”家入硝子翻书的手一顿,视线落至从雪白被单中钻出来的少女身上,转而回复道,“怎么了吗?” 你掀开被子,指尖摸上病号服的纽扣,一点一点褪下这并不算合身的衣物。 “我的衣服呢?” 家入硝子没有犹豫,“墙那边的柜子里有我的衣服,你可以先凑合穿。” 衣料摩擦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宽大的下裤顺着纤秾合度的双腿落至脚面,抬脚时露出浅淡的粉色。你换上家入硝子的衣服,从领口捞出稠密蓬松的长发。 “我出去一趟。”你回头解释说,“只是去一趟老地方,不会出校的。” “我知道了。”家入硝子点头,神情很是理解,“去散散心也好。毕竟这么多事情下来,你也够累的了。” 家入硝子对你的理解中总是含着一种特别的关怀,予你留出再合适不过的需要自我调整心态的空间。却又会在你回头时,始终如一地站在你的身后。 她是那样纯粹的信任你的一切。 踏上学校的后山,你走过脚下铺展整齐的的石板路,沿着草木葳蕤的小道,听着山间鸟鸣虫叫的响音,逐渐走至一处辽阔的平台。 双手搭在木质栏杆处,青山绵延的远方是属于钢铁水泥的城市丛林。高楼大厦鳞次栉比朝天林立,晚风路过的地方,人间的每一盏灯都在接连亮起。 “这个地方很不错啊,你之前经常来这个地方吗?” 你回头,看向跟了你一路的五条悟,微不可察叹了口气。 “辛苦你跟了我一路啦。”你的表情很是无奈,“但是只要你不出现在我的眼前,我都可以当作不知道的。” 五条悟站到你身边,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只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你单手支上额头,“即便只是表面上的也好。人生在世,难得糊涂,有些事真没必要搞得那么绝对与清楚。” “才不要。”五条悟面朝山下说道,“不留下「到此一游」痕迹,让别人知道我来过的人生简直毫无意义。” 你只当作完全听不懂对方的言下之意,顺势移开目光,吐槽道:“好没公德心啊你。” “彼此彼此。”五条悟又问道:“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听声音。” “诶。”五条悟满脸惊讶,“我还以为你一直都想要摆脱自己的术式来着。毕竟一个理想型是哑巴的家伙,竟然会去寻求这世界上充满吵闹的声音。” 【奇怪的就好像我的感觉从未错过一样。】 “或许吧。”你轻轻道,“我从来都没有觉得我为什么会拥有这样的术式而烦恼。” 你在晚风中转身朝向他,鸦发在风中飞舞出云海般朦胧的痕迹,细缕的发丝拂过眉眼与唇角。白皙如瓷的指尖撩起唇间的发丝,你的眼神在不定的风中满是坚定。 “我一直都在尝试掌握它。像骑兵驯服他的烈马,像武士挥动他的长刀,像——”你顿了顿,吊人胃口一般,拖长了声音,缓缓露出心照不宣的笑意,“像「五条悟」会取代「六眼神子」成为最强。” 似乎自某个云端传来心跳鼓噪的声音,赠予清风吻落在你的耳际,代替这世上所有的属于人间的声音。 但是你只是再清醒不过的发出了属于自己的声音,“我很乐在其中哦。” 于是积满乌色的天空骤然裂开一道缝隙,闪鸣的雷光照亮世间所有无所遁形的痕迹。 【所以说……】 五条悟的嘴角缓缓裂起笑意,湛蓝眼眸如吞噬一整个宇宙般,流入一整个银河的星星,灼灼如灯般像是丛林中望见心怡猎物的野兽。 也正如他遇见了最真实的你。 于是风中充满了少年细碎的、干净的、爽朗的声音。从轻巧的隐忍到不羁的放肆,仿佛束缚的枷锁落尽,心脏都在吟诵烈火灼燃,草木尽焚的曲音。 【我最喜欢你了。】 长风之中,只有少年毫无顾忌的笑声始终清晰。漫过云端,跨越天际,从你们的初见延伸至今,超脱一切束缚,直至与自己的心跳声合奏成音。 直到许久后,少年的笑声才渐渐停息。欢悦之情溢于言表,他宛如站在暴风眼的中心,在逐渐蓄积的雷鸣中问道:“那你听到了什么声音?” 你恍惚的目光,这才终于落实至霓虹灯光逐渐亮起的城市中。 风中带来城市的声音,是安静的,也是喧嚣的。那是属于普通人的世界,也是属于咒术师的世界。 “是活人的声音,是死人的声音,是女人啜泣的声音,是孩子哭泣的声音,是咒术师力竭的声音,是流浪者哀亡的声音,是求生者不甘的声音,是溺水者无望的声音……” 多到无法分辨,多到无力理解,多到超越你能承担的极限。 但永远都不会消失的,属于人间的声音。 “啊,那还真是可惜。”五条悟慨叹道,“毕竟我可听不到那些声音,能感觉到的只有……” “风很大。” 五条悟张开双臂,迎着整座城市吹过来的风,如霜雪的发丝在风中纷纷扬扬飘起。如天空延展的眼眸,清澈的映满了整个你。 于是你听见了他的声音,像是穿过了时光的一场风,带着永不停息的眷恋,跨越人间的烟火万里,那样沉重的落在你的耳际。 “然后我就在这里听见了你的声音。” 【全部,都是属于你的声音。】 第37章 雨夜 风雨如晦,似要落下靡靡雨音。 高高在上的神子坐落于寂寥的云端,感受自己逐渐下沉的世界里,出现的一道声音。 鲜明的、温柔的、像八音盒里踮起脚尖旋转的舞者一样,发出了那样好听的,在他心尖跳舞的声音。 只是因为看见了你,心脏便随着舞者的舞步发出共振的颤音。 “今天还真是不走运啊。” 你这样说着,就要越过五条悟,朝往下山的路走去。 少年的余光望见你迈步离开,身体本能的就好像是嗅到猫薄荷的大猫一样,自然而然地移步上去。 五条悟举起双手枕在脑后,苍天之瞳望着黑沉沉的天色,随口感慨一般道:“不要说的这么过分啊。我在你眼里是什么需要回避的脏东西吗?” “啊?你在说什么啊?”你指向乌云汇聚,雷鸣电闪的天空,忍不住皱了皱鼻子,“你没看到快要下雨了吗?” 默了一瞬,五条悟才点头道:“……嗯嗯。也是哦。” 场面有些尴尬,不过问题不大。 急匆匆下山,暴雨却在你踏下山的那一步起兀然倾盆而下。豆大的雨滴砸在当头,你稍一怔,乌发已在瞬间浸满水汽,湿漉漉地贴合面颊。 下一刻,一双手执起你身后的一缕发丝,轻托在指尖。从接触的地方开始,透明的屏障便已像海底浮升的泡泡一般将你全部包裹。 雨滴被阻隔在眼前不过两三指的距离,抬头的时候,就能看见头顶溅起的水花。昏暗路灯亮起,水滴就像是一颗颗落下的星星。 “你跑那么快做什么?”五条悟面容含笑,把握着刚好的力道轻拉手中的发丝,也像是在牵着你的手撒娇,“有我在的时候,难道还能让你淋雨吗?” 【偶尔也在这种事情上依靠一下我吧。】 瞳眸轻闪,你问道:“那要是有一天你不在了呢?” 五条悟唇角越发向上弯起,实在忍不住泄出一点含着轻笑的鼻音,“那到时候就要麻烦我们的咒术师小姐就像电影里那样,爬过高山,越过大河,砍断荆棘,跨越人海地来找我了。” 【毕竟是你答应过的事情嘛。】 他的语气散漫而轻佻,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在未来的人生中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只是怀抱着某种自己也说不清的试探,向你提出了他已经视做「承诺」的某句话。 或许,他正希望你能像他接近你那般去接近他。 那样浅薄,却又真实地渴切你的回应。毫不在意的外表下,内心却溢满宛如悬空走钢丝的不安定。 他的内心在向山谷呼喊,即便听不到任何回音。 “我当然会的。”你回答说。 湛蓝的眼睛瞬如纳入一片星辰映射的大海,海莹自深海至浅滩接连亮起,那样耀眼的落尽他的眸底。 你随即移开目光,“毕竟再怎么说我们也是同期吧。” “嗯嗯,你说得都对。”五条悟从善如流。 ……你敢肯定,这个家伙绝对自动过滤掉了他不想听到的东西。 雨滴落在地面打起急促的节拍,五条悟却始终缓慢地踏在你身后半步的距离。指尖绕着手中的发丝,视线不自觉下移,飘在如雪堆积的纤细小腿上。 一步一步走过满地水潭,视线恍惚间,仿若水中映出的影子里,都是你们并肩而立的样子。 “话说起来。”五条悟缓缓开口,声音都带着莫名的喑哑,“你觉得现在的自己真的没问题吗?” 前方的身影忽然一顿,他也如愿以偿地看到了你朝他投以视线的那双眼睛。 你没有说话,只是默然地看着他。 五条悟骤然伸手,在猛然靠近的距离中,你的视线都不禁凝聚在他的手掌上。修长有力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雨幕中似乎也笼着一层莹润的光。 明明他朝你抓来的轨迹,如慢动作回放般清晰地映入眼帘,你的身体却只能僵在原地,根本无法作出躲避的动作。 直至他的手掌轻轻搭在你的颈脖上。像是触发潜意识中的本能反应,吓得你骤然浑身一个激灵。姗姗来迟的信号传递整个身体,脚步方想后退,就被对方锢在原地。 “是留下阴影了吗?”似乎在瞬间就恢复了平时的模样,五条悟低头凑近你的面颊,叹惋一般道,“如果不克服的话,会在将来成为非常致命的弱点哦。” 天上雷鸣大作,你的眼睛在一片骤然的闪光中,像是亮起一簇飘摇却始终不熄的火焰。 五条悟歪头看着你,唇畔流露出几分莫名的笑意,“那需不需要我来帮你呢?” 【当然也不需要你支付什么报酬啦。】 思考片刻,你这才点头同意。 跟着五条悟去往室内的训练场,沾水的脚步声踏在地面上,响起空彻的回音。 “那你要先来吗?”五条悟摆好姿势,表情藏着某种跃跃欲试,“顺便一提,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那。”你竭力压下某种情绪,不确定道:“请多多指教。” “好哦。”五条悟弯起笑眼,重复道:“多多指教。” 与你的体术训练中,五条悟总带着些游刃有余的云淡风轻。 面对你的攻势。也只轻松扣紧你的手腕,手臂发力拉近距离,小腿轻勾,在你失去平衡之际,毫不犹豫地就把你掀翻在地。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脊背近乎平行着摔在地面,骤然扩散的痛感蔓延神经,你的眼前都昏昏沉沉起来。 在你有意识时,他的小臂就已经横压在你的锁骨处,将你整个人都完全地罩在他的阴影下。 “那么。”他宣布道:“k.o.了。” 你:“……” 尽管有自知之明,但在没有术式干扰的状态下这也太惨了吧。 “所以说,你的体术真的很薄弱啦。” 五条悟松开手,盘腿坐在你身侧,伸出手指戳了戳你的脸,评价道,“我能感受到你的努力啦。术式的开发程度也很高,但是你的身体跟不上这也没什么用啊。” 【你是在用顶配的电脑硬件玩扫雷吗?】 ……补刀补的好扎心啊。 你侧头不再看他,闭上眼睛开始复盘刚才的训练。脑海中浮现的画面逐帧越过,精力集中下,隔着雨幕的声音也逐渐清晰。 【衣服这不是完全湿透了吗。】 “你在看什么啊!?” 充满暗示的心里话骤然钻入到耳朵里。你刷地睁开眼睛,下意识抱胸后退,神情充满警惕。 五条悟单手托着脸,思考了一瞬,才终于道:“其实有件事我一直都很想说了……” “嗯?” 纵然身体已经汗毛直立,但你还是下意识发出一声询问的鼻音。 他的内心呈现一种奇异的放空状态,情绪都混搅的像一潭色彩斑斓的墨水,完全无法条理有序地进行分辨。 “你太在意别人的话了吧。” 你直接炸毛,“那又怎么了?对于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不在意啊。” “你没懂我的意思哦。” 五条悟这样说着,却骤然发难,手臂肌肉绷紧清晰的线条,娴熟的寝技完全把你的行动与反抗皆完全封锁。 “你看。”他说道,“我要是诅咒师的话,你现在就已经成为我的俘虏啦。” 【所以说,你太在意外来的声音了。要知道倘若是真正要你命的对手,可不会给你读心思考的机会。】 手腕被扣住,身体被完全压制,体型的差距也带来巨大的力量差距。宛如身处于狭窄的石缝,或者被重逾千斤的锁链禁锢,根本无法动弹分毫。 “而且更重要的是——” 在你的视角中,五条悟逆着头顶的灯光,充满压迫感的影子都尽数落在你的眼前,以至于那双湛蓝的眸子都似染上幽邃的暗色。 空旷的室内,随着他逐渐拉长的声音,你的身体也越发僵硬起来。 “脸很可爱,轻轻碰一下就会留下痕迹。” 【想亲。】 “身体很软,随便用点力气就能完全控制起来。” 【想咬。】 “力气很小,挣扎起来的样子真的让人想要继续欺负下去。” 【想让你哭。】 随着他的心声开始逐步危险起来,你的心跳也开始逐渐加快,眼睫轻微颤动着。手腕用力,双腿拱起踢蹬着,却怎么也挣脱不了来自他的桎梏。 “但这些话,从来都不止是我会说的。”说到这里,五条悟似乎是轻微地叹了一口气。 单手将你的手腕交叉扣至头顶,他的另一只手虎口卡住你的下巴,温柔却不容置疑地掰正你的脸,“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要独自面对诅咒师,那么听到这些,或许是比我说得更加过分的心里话,你难道还要像今天这样吗?” 他的面色很是平静,但内心翻涌的黑色潮水却不断地击打着高高垒起的礁石,正如一场席卷海底的地震,掀起足以吞天噬日的巨大浪花,正逐渐朝你靠近。 “混蛋!变态!人渣……” 深厚的、即将发生些什么的恐惧涌上心头,术式接通感情的一瞬间,思维就已经不自觉地跟着他的想法在走。 “然后一定会有人说,你现在说什么都是没用的哦。” 他的笑容仍旧充满干净的少年气息,垂目低头的样子都恍若注视世间无一的宝物,深情到令人揪心。 “你给我放、唔。” 只一瞬,唇上便已经覆满柔软的温热触感。雪白双颊被大手固定,口中所有的话语都被他尽数吞下。 在你逐渐睁大的眼眸里,只能映出他无限靠近的精致脸庞。 【甚至还只会得到更加过分的对待。】 此时他的心声越发清晰,行动却也越发混乱不堪起来。 【就像这样。】 双唇上湿润微烫的触感传来,清甜中混杂潮热水汽的气息瞬间充斥鼻翼。急促的呼吸声掠过面颊,将雪色染上绯红,空气中都溢满暧昧的碎音。 【你能感觉到的吧。我喜欢你。】 你的眼眶里蓄满泪水,视线里只余下一片模糊的白色。下巴被扣紧抬高,颈脖也被迫扬起,受制于人的姿态明明脆弱到惹人怜惜,却也同样勾起无法宣之于口的破坏欲与占有欲。 【只有你。】 攫取到那份朝思暮想已久的柔软之时,五条悟只觉得自己整个后脑勺都是麻的,就像是凭空燃放了一串巨大的绚烂烟花。硝烟与烟火狂乱地混在一起,让人分不清何年何夕。 【只要你。】 酥痒的电流顺着因兴奋而绷紧的脊背花火般炸开。呼吸是烫的,耳边在嗡鸣,眼角都沁着鲜红的颜色。世上唯一的你被他完全地嵌合在怀里,予取予求,为所欲为。 【只能是你。】 你的反抗逐渐减弱下来,倒也不是因为没力气,只是因为五条悟他好像…… “哈啊。” 他抬起头,脸色如映飞霞,耳尖都殷红一片,还不忘说:“所以你知道了吗?” 知道什么? 你下意识道:“你没谈过恋爱,甚至可能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拉过。” 空气陡然缄默。 五条悟与你四目相对许久,意识到你可能真不是在开玩笑,瞬间炸毛,“我说的是这个意思吗!?你是在跟我装傻吗!?还有,你都读到了什么东西啊!?” “这还用读。”你也觉得这个人简直莫名其妙,“你明明就连最普通的接吻都不会好吗!” 是的。这个人根本不会接吻,把强制的气势搞得那么充足,结果真的到霸王强上弓的时候,也只会像小动物一样贴上来蹭蹭而已。 真的只是相当纯粹地贴着蹭蹭,别的一概没有。 纯情到甚至有些好笑的程度。 被你吼的当场怔在原地,五条悟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双唇开合几次都不知道该怎么发出声音。 五条悟垂着眼睛看你,目光如湖面泛滥的涟漪。心悦的少女面若桃花,眼睛里都含着雾蒙蒙的水汽,似乎随时都能落下雨滴。 哭起来的模样动人心魄,让人不由自主想要欺负得更过分一点,好缓解心中那一股锥心蚀骨的痒意。 他松开桎梏住你的手掌,轻轻支撑在你脸侧。深深呼吸几次,还是忍不住咬牙道:“那杰他就很会了吗?” ……他的思路总是那样令人无能为力。 你恼羞成怒道:“与你何干!滚……唔,唔啊。” 清浅的一吻毕。五条悟看着你的脸,舌尖近乎涩气地舔过上唇,威胁道:“我不会没关系啊。你教我嘛。” “想都别……唔。” 再次被堵住双唇,甚至饱满的下唇都传来一阵轻微的噬咬感。 五条悟眯着眼睛,毫不在意道:“不同意的话,那就继续,看我们今天谁磨的过谁。” “你变……,等等,等等,我知道了。” 勉强伸手挡住他凑近的脸,你方想说些什么,就感受到手心一阵濡湿的触感。瞳孔因讶异而放大,浑身都禁不住一个激灵。 慌忙地想要收回手,他却转而握住完全可以一手包裹的手掌,往自己脸上按去。 啾。是落如羽毛的亲吻,却直令人身体发颤。 “哦,现在可以教了是吧。” 他仿佛这才反应过来似的,放开你的手,昳丽的面容都尽染上熠熠生辉的笑意。 ……你教他个头啊!混账男人能不能不要总想着不劳而获啊! 但当下量级差距过大,实乃情势所迫,你只能低头屈服道:“嗯。” 他的眼睛越发明亮,缓缓直起上半身,竟也真如求知的学生一般—— 你起身攀上他的领口,在他微颤的注视下缓缓靠近,灼热的呼吸都逐渐交织在一起。 他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你微启的唇,饱满柔软的线条,清透莹润的粉色,散逸出清新的柑橘香气,正在朝他缓缓靠近。 室外雨幕连连,室内的某种气氛在逐渐升温。待到他的意识稍有涣散之际,你就狠拽着他的领口往下,一个头槌砸了过去。 ——带着清澈的愚蠢! 沉浸于投怀送抱的美色中,完全不设防的五条悟被你一举偷袭成功,眼前宛如夜幕降临,亮起一片星星。 双腿勾住他的腰身使力,你一个翻转便把他压在身下。情势急转,瞬间上下易位。 他的神情似乎还有些茫然。你刚想趁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远离,结果甫一转身,就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身后吸附你的身体。 重心失衡,双腿不受控制地后退一步,直至你刚好跌到他的腿间。单薄的后背紧贴少年的覆满肌肉的胸膛,他的手臂横穿你的腰腹,把你牢固地锁在他的怀里。 “嘶。”他摇了摇头,将头埋在你的颈间,灼热的呼吸尽数喷洒在面前这一片敏感的肌肤上,直至看到泛起浅淡的红色,“这还真有点疼啊。” 【我要是脑震荡了,你可是要以身相许作为赔偿才行的。】 ……反转术式治得了脑震荡,但是治不了他的脑子。 你掰着他的手,挣扎之余还是忍不住道:“你有病吧!” 第38章 黑幕 “咒术师多多少少都不太正常啦,你还没习惯吗。” 五条悟在你肩颈处轻轻蹭着,雪白柔软的发丝带起浑身微澜的痒意。 一阵热风拂过后颈,所过之处酥麻发软,就像是热气氤氲的温泉水一般,一点点地没过全身。 强忍即将脱口而出的呜咽声,你抬手想要制止对方乱拱的行为。手指却只能无力地穿过对方雪白的发丝,情绪明明尽是鲜明的愤怒,但语气却带着些微的颤意,“混蛋!” 五条悟点头道:“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你抿了抿唇,抬起手肘往他胸口打去,“变态!” 仿佛完全不在意这点痛感,五条悟只是把你往怀里抱得更紧了些,环绕你腰身的手臂都在使力收紧,似要同你融为一体,“好好好。我是,我是总行了吧。” 无论如何也挣扎不过,你含泪骂道:“你是人渣吧!” 听到这里,五条悟轻咬你的耳廓,热气将你小巧的耳垂染成滴血似的红色。他开玩笑似地说:“那人渣到死也不会放过你的哦。” “……” “诶。”许久没有听见你的声音,他轻蹭你的脸颊,问道:“怎么不说话了,骂完了还是词穷了?” ……是骂不动了。 泪水将眼角浸染的通红一片,珍珠似的悬而未落轻挂在睫毛上,在浅明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晕。 反抗未果,你被他箍在怀里,声线里都尽是一片无澜的平静,“我有杰了。” 五条悟不以为然道:“那你也可以再有一个我嘛,我不介意排在杰后面。” 雷声轰隆震耳,眼前闪到发黑的程度,你近乎无济于事道:“我的意思是,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不需要第二个。” 五条悟毫不在意道:“那没事啊。反正我的意思是,就算你嫁人了也不妨碍我追你。” ……纯情到多少有点变态了。 “啊,还有。”五条悟补充说,“如果你嫁的那个人实力不如我的话,我也会根据情况酌情考虑让他从物理意义上消失。” ……还不如变态呢。 沾着泪珠的眼睫扑簌轻扇,落下星辰碎屑似的荧光。在意识到逃不过之后,你也只能逐渐放松身体,尽可能缓下声音问道:“你到底是想干什么?” 环在你腰间的手臂放松了瞬,却又在下一秒用更大力的、似乎想要把你揉进他身体的力道缓缓收紧。 “你最近一直都在躲着我。” 他这样说着,下巴压在你的肩颈处,发丝在浅色眉眼间落下浓重的阴影。略微粗重的呼吸间都蒸出长而缓的热气,他的声音于回荡的雨幕中越发轻盈,落下的每一个音都带着未然的哑意。 “我也只是想跟你单独待一会儿而已。” 过了会儿,他又重复道:“一会儿就好。” 雨声渐起,扑打在房檐上,淅淅沥沥落下不断的痕迹。 诡异的恍然中,你听到自己说道:“那,你刚才是想干什么?” 少女轻柔的嗓音在空旷的室内绕了一圈,如水波泛滥的回音中,再听不到任何回复。 但你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一下又一下的心跳声与雨声混杂一起,在逐渐安静的氛围里再听不清晰。 或许是心乱如麻,你在一片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中游荡许久,也找不到答案。 眼眸微垂,你侧过头说道:“既然待够了的话,那就放……唔嗯。” 脸颊被强硬捧起,扭转朝向能够被他亲吻到的一侧。唇间轻浅的触碰,像是蝴蝶轻点过水面,留下久久无法消逝的涟漪。 “你看。”他放开你的脸,额头相抵,呼吸声略急,说道:“只要一想到你之后还会继续躲着我,我就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他说话的声音无比动听,如天空延展的眼眸都含着一层霜白的雾气。对视的目光中,干净的唯有一个你而已。 “放手……” 双唇颤抖着,吐出犹带哭腔的声音。 细微的叹气声响起。五条悟的薄唇蹭着你的脸侧,直至吻在晕红的眼角,含吮过咸涩的泪珠。 “别那么抗拒嘛。”五条悟放轻声音,“我会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你的。” 你转过头,避免自己直视他的眼睛,咬牙道:“我的意思是说,你抱得我好疼,能不能先放手再说别的。” 五条悟:“……哦。” 他放手的瞬间,身体终于才感受到如释重负的实质性意义。 你面向五条悟的方向,手腕往后撑地。勉强后退两步,就看到他眼底倏然变化的神色。 “等等。”危机意识瞬时发出警报,你抬起手掌,挡在他眼前,“就保持这个距离。你别靠近,我也不会再跑。” “没关系。”五条悟歪头看着你,笑容漾起不合时宜的暖意,态度坦然得过分,“你跑不出两步,我就能把你给捉回来。” 【然后按在地上继续。】 ……很好,这很五条悟。 你维持着这个距离,面容如晴雨后的栀子花,落满清透的水珠。鼻尖染映一点浅淡的粉色,似在轻轻抽泣。眸子半敛着,自闭又无措的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不会思考的猫球。 “怎么了?不说话了。”五条悟凑近了些,轻笑道,“我其实还蛮想知道,这一次你会找出什么样的理由来逃避现实呢。” 【反正我一个都不会信。】 你眨了眨眼,转过头,干脆道:“杰跟你不一样……” 话才起了个头,五条悟就骤然打断并反驳道:“怎么可能,明明是一样的。” “究竟哪里会一样啊!” “好吧好吧。”五条悟伸出手指,举例道,“那我们作出一个简单的假设。如果你是我的女朋友的话。哇啊,不要这个表情嘛,只是一个假设而已——总而言之,你觉得杰他会就此放弃吗?” 你近乎脱口而出道:“那当然……” 脱口的话一卡,你的思维骤然一滞。 紧接着脑子不由自主开始运转,眼前浮过你们相处的种种细节,对照他偶尔急剧的心里变化,在心中反复推演夏油杰的思考方式与行为习惯,然后惊奇地发现—— “他可能会用更温柔、也更狡猾的方式把你骗走,但结果完全不会因此有所改变。” 五条悟似乎是露出了一个极温柔,带有安抚意味的笑,“所以你就面对现实吧。” 【拼了命想要在你的生命中留下一席之地的,就是这样的两个人渣。】 说到这里,他的身体忽然前倾,膝行一步朝你靠近。温热的手掌覆在你的手背上,修长的手指扣入指缝。以十指相扣的姿态,牢牢箍住你的行动。 精致昳丽的脸颊在向你靠近,他微微仰头望着你。苍天之瞳如北极波澜碎冰的海,在裂缝中透着熹微的光色。 他接近你的每一寸距离都似乎在无声诉说着。 【接受我。】 【我会爱你。】 记忆好似从这里浮现一片空白,剩下的对话皆被卷入冰封下的海潮深处,随暗流涌动而不见天日。 眼前一片模糊,无意识的眼泪簌簌而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你只是安静地、悄无声息地掉着一滴串一滴的眼泪。 不言不语看着他的模样,就像是工匠手下精雕细琢到极致的人偶,漂亮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诶,等等。你先别哭啊。” 是完全慌张失措的动作,指腹拂过眼泪的时候,擦过不知轻重的痕迹。 眼泪越掉越多,比霏霏细雨还要绵延细密地浸润整个心脏,烫得令人心软。 【好了,好了,不逼你。】 失控的野兽收起了獠牙,束缚的铁链将自己重重铐起。迎着滚落的朝露,只敢怜惜地用鼻尖嗅闻花瓣,呼吸间满是小心翼翼。 五条悟妥协似的叹了口气,将方才强迫的态势收敛了些。指尖擦过漾着水雾的眼角,只在心中轻轻道。 【我会等的。】 ……骗子。 你忽视他伸过来的手,自己从木质地板上站了起来,收拾自己略显狼狈的姿态。 把态度挑明到这个程度,难不成是还会在等你之后更郑重其事地拒绝他吗? 完全不会的吧。 “我送你回去。” 并没有得到回应。倒是训练室的门被拉动的声音响起,室外风吹雨斜,门内积了一汪水迹。你踏着水声往门外跑去,只留给五条悟一个在雨中越发朦胧的背影。 抬起手掌,他下意识想要寻回眼前越发遥远的身影。但盯了许久,万千思绪难明,眼前只剩下那双流着眼泪却始终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 他收回凝聚咒力的手掌,盯着自己掌心的纹路看了许久,才逐渐收拢手指,握紧了手心残余的一点热度。 只余下他一个人的空间里,逝去的思考能力渐渐回流。脑海里浮现出你哭泣时的模样,漂亮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啊。好像是被耍了。】 五条悟终于反应过来。这种在过去因你强行灌输之下,而本来会出现得相当突兀的认知竟在这一次融合的水到渠成,理所应当到他还以为这就是他本身的想法。 以至于等你跑远了,他才如梦初醒般反应过来。 或者说,这本就是他的想法。你也只是顺从属于他的情绪本身作出影响,因而他才不会像过去那样产生被「忤逆」的不适感。 想通了这一点,五条悟看着自己握紧的拳头,湛蓝瞳眸似燃烧般发亮。如是观望到一颗新生的星星,心潮澎拜到既想让她属于自己,亦想让她始终闪耀不熄。 就像是那时候对天内理子作出的「不死束缚」一样,让人防不胜防,充满惊喜。 但是说真的—— 【这种时候倒是再娇气一点啊。】 室内训练场距离宿舍还有相当一段距离。你冒雨行走,只觉得整个人都被淹在水里,呼吸间浸满令人窒息的水汽。 眼看中途雨势渐大,你只好拐进教室,静等雨停。 睫毛上连着滴水,衣物已然湿透,湿淋淋地贴在身上。你在一片黑暗中,摸索着走向自己的置物柜。 细微的碰撞声中,教室里的灯光骤然亮起,铺天盖地撒了一片亮色。 头顶上落下一片干爽的毛巾,半遮着眼前映出的场景。恍惚中,自身后探出一双手,将你拥入怀中。 来人将下巴抵在你的发顶,丝丝缕缕的檀香自上而下流泻散开,如影随形般环绕着你。 熟悉的气息,伴随着那一道始终温和的嗓音,在耳畔惊雷般响起。 “是发生了什么吗?怎么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狈?” 第39章 失控 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仿佛是直面捕食者的猎物。惊惶无措下脑海一片空白,身体瞬间绷紧僵硬。 这个怀抱无疑是温暖的。像是太阳下晒得正好的被单,熨煨恰到好处的暖意。但你的身体却控制不住发抖,砭骨入髓的冷寒像毒蛇一样纠缠不休,潜意识控制着你只想逃离。 “杰,我……” “嘘。” 温热的气息掠过耳际,他制止了你接下去的话音。指腹轻压在你微启的双唇上,像是捻揉花瓣一般,轻按下饱满精致的唇珠,“先别说话,让我抱一会儿。” 许久后,他似乎是笑了声,没有意义。你好似听见雪花在冰水中逐渐融化的声音。他再次开口,轻声重复道:“就一会儿就好。” 他低下头,高挺的鼻梁抵在圆润的肩头。或许是披散着头发,略长的发丝钻入领口,盘踞在锁骨之上,引起一阵微凉的痒意。 “杰……” 好像有哪里发生了变化。他如霜雪哀切的情绪仍旧鲜明,但也在某种情绪的催化下,正凝成一座棱角分明的冰川。 冷硬,深沉,自我封闭一般,隔绝了与外界共通的所有感情。 “抱歉,事情还没有完全解决。”他说道,“我只是有一点累了……” 【好恶心……】 尖锐锋利的心理变化,如突升的刀刃,将要划开心底设定的底线。但在刀尖震荡的锋鸣中,又蓦然悬停。 “啊,我不该跟你说这个的。” 衰落的情绪只是一时,他下一秒便倏然换了副面容,仍旧是那副包容万象,悲悯众生的模样。泛紫的眼眸唯有温润的笑意,仿佛他心理突然的变化只不过是你的一个错觉而已。 悉心用毛巾拢着你的头发,他站在你身后轻轻擦拭起来,关切道:“天气很冷吗?你刚才一直都在发抖。” “为什么?”你问道。 “嗯?”疑惑地泄出一点鼻音之后,他才恍然大悟道:“那大概只是觉得没事总跟你发泄情绪的话,迟早会让你厌烦的吧。” 发尾还在滴着水,你垂下眼睫,感受着他在发间穿行擦拭的力道。恰到好处的柔软与温柔,舒适得让人沉溺其中。 你缓缓开口道:“悟他……” “嗯。”即便从你口中听到挚友的名字,夏油杰表面上仍如是一片波澜不惊的海,只在海底悄然酝酿一场海啸。 沉重的窒息感蜂拥而至,明明能感受到自己还在呼吸,但是耳朵却听不清一点声音。 肩膀被揽住,你转身面向他,漾着水汽的眸光与他相触。 在他居高临下的视角中,怀中的少女眼角绯红,溶着可怜兮兮的柔情,鼻尖都晕开浅淡的粉色,是一副被欺负得很惨的样子。 分明的指节轻拂细白的脸侧,蹭的少女轻阖眼睫。额头,眉眼,鼻尖,唇瓣,指尖一点一点往下勾画出少女姣好的容颜。 是从未接触过的目光,深情得让人心尖发颤。 微妙的不安感。你侧过脸,心中纠结着,终还是预备全盘托出,“悟他……唔啊。” 下巴被强硬捏起,他尽数吞噬掉你余下的话音。遒劲有力的手臂扣住纤细的腰背,身体转瞬间已经彻底贴近。 是个混乱不堪而又孤注一掷的吻。 【别再说了。】 被噬咬的双唇,强行撬开的贝齿,舌尖深入纠缠的每一次都带着至死方休的狠绝。细微的水声越发清晰,眼前的视线越发朦胧。 “哈……哈啊……” 已经无法说出成句的话,在短暂的换气中只能溢出断断续续的呻吟。模糊的鼻音近乎哀求,渐趋柔软的泣音都被尽数压制。 【别丢下我。】 双手抵上他的胸膛,指节无助地缓缓揪紧他的衣服,留下混乱的褶皱痕迹。呼吸声越发凌乱,你模模糊糊地接受他越发过分的占有。 被放开的时候,意识恍然处于一片飘浮的云端。夏油杰看着你茫然的神情,眸光微闪,复又再次凑近,温柔地落下痕迹。 【接受我爱你的一切。】 细密的吻落在眼角眉梢,泪水被卷走,薄唇贴着脸侧往下。你不适地侧过头,他便沿着纤长的颈脖,落下犹带热意的吻。 扣紧腰身的手掌缓慢上移,灼热的手心贴住圆润的肩头,轻扯上衣的领口。你茫然的目光略微凝聚,放空地感受着锁骨处传来细微的咬噬感…… 啊,他在干什么? 灼热的温度即将下移的一瞬,你的意识骤然清醒。意识到目前的情况,仿佛被人泼了一桶凉水似的,整个人都止不住在发颤。 手臂下意识撑起,把对方猛地推开。你后退一步就想远离,却不想对方拉着你的手腕就一并跟了上来。 空旷的教室里,响起细微的鞋跟声,紧接着就是桌腿在地面移动后,划出的尖锐颤音,伴随着重物落地的声响,再次回归平静。 “抱歉……” 夏油杰把你禁锢在他与课桌的中间,长发散落,半掩清隽温润的眉眼。他看着你,似乎是想露出一个笑,却只能浅浅的扯了扯唇角。 心跳是无法平复的激烈。你喘着气半坐在桌面上,他的手撑在你的身体两侧,强行挤在你的双腿间。 你尽力平复呼吸,身体不自然地颤抖着,说不出只言片语。 看着你此时的模样,夏油杰缓缓阖上狭长的眼眸,心里纠结的脉络越发混乱,直到缠绕成一团看不出始终的毛线团。 【我好像……稍微有点失控了。】 “我知道的。”眸中凝着雾蒙蒙的细雨,你轻声道:“那个人真的很烂,他身上恶意凝聚的诅咒也很恶心……” ——但即便如此,你仍旧坚守着自己的「正论」为这样一个人祓除诅咒。 “杰没有错。”你的声音似有抽噎,“错的就是这个世界实在太烂了。” ——烂的就像是一块擦过呕吐物的抹布。 “我知道的啊。”灰败的情绪的尽头,是少女带着哭腔的嗓音,“咒灵玉的味道很烂,杰一直都在忍受着这些东西……” ——跟我们不同。因为你是夏油杰,所以只有你会选择忍受这一切。 “别总是这样啊。”你环上他的颈脖,将自己埋入他的怀中,“我知道这样不好,但是我就是什么都知道啊……” ——为了不带给我多余的压力,而选择拼命控制自己的心声,这真的值得吗? “简直像个笨蛋一样。”你喃喃道:“什么都不说,什么都要我去感受,什么时候都是我在接受你的所有。” ——不管什么时候,你好像从未想过要在乎自己。 “我最讨厌你了。”你从他怀里抬起头,眸子里的水汽逐渐凝聚,“你真的是……完全不在乎我的嘛。” 夏油杰无疑是仁慈的。是会选择在递刀的时候,防止对方割伤手指,而把刀柄递给对方的那种人。然后就会像个笨蛋一样的,把锋利的刀尖对准自己。 是个完全不考虑有人万一夺刀,反捅他一刀该怎么办的超级大笨蛋! 人的忍耐是有阙值的。即便他能忍受这一切,但就这样被其他人反复捅刀子的话,又怎么可能会不痛苦? 毕竟,他在你眼中始终是个会在七情六欲的支配下,产生对特定之人的私情与偏爱,拥有鲜活生命,有血也有肉的普通人。 这样的他,不该经历那样的大起大落与世事无常。 “笨、笨蛋夏油杰。”你小声抽噎着,“我最、我最讨厌,你了。” “抱歉。”他这会儿似乎只能不断的向你道歉,略弯的眼尾都掩不住落寞与难受,“咒灵玉的味道虽然很难吃,但是我已经习惯了,所以你不用……” “可是我还不习惯啊!”捶打着他的胸口,在他骤然睁大的眼睛中,你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是真的很恶心啊。已经好几个月了,我完全习惯不了啊。” “薄荷糖也好,草莓大福也好,各种口味古怪的食物也好……”你顿了顿,才说,“我都试过了,怎么压都压不下去啊。” 即便短暂压下去,也会立即产生一种更为强烈的反胃感。又吃又吐的重复下去,直至身体养成条件反射,再无法在正常状态下接受那些口味的食物。 你低头,轻声道:“都是骗子……” “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声音在颤抖,瞳孔都漾着逐渐碎裂的光,“我之前不知道……” 【不知道你也一直在忍受这些。】 好像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表达能力,想要安慰、解释、以至于道歉的语言都被噎在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属于自己的声音。 他看着你,泛紫的眸子似乎要落下灼燃的流星。 忘记了是谁先开始的,于是所有复杂难言的情绪皆化作真切的行动。 灼烫的手掌抚着腰身的线条,相触的唇间塞满凌乱的呼吸,雪白的面颊落满重叠而下的亲吻,微颤的睫羽下映出的皆是对方的影子…… 情况渐近失控,这个时候却有突兀的敲门声响起。 身体恍然一惊,或许是被人当场抓包的尴尬涌上心头,以至于你下意识咬了对方一口,然后在他轻微嘶气的痛呼中,一把就将夏油杰给推开了。 随即推拉门开合的声音响起。 你僵硬地转头,就看到家入硝子一手放在门框上,另一只手则带一把收拢着的伞,正站在门口一瞬不瞬注视着你。 精致冷淡的面容毫无变化,接触到你此时的模样,也只略微移开视线,一点泪痣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硝、硝子。”你的声线逐渐颤抖,“你怎么来了?” 家入硝子拿起手机,尽可能平静地解释道:“悟那家伙说你没带伞就走了。我看你这么长时间了也没回来,干脆就沿着他指的路找过来了。” 【然后就看到了这一幕。】 【原原本本,明明白白。】 第40章 灵魂 #再三提醒,混沌修罗场,请千万不要带三观去看 #这一章含轻百情节,不适者勿入 #或者这一章中间部分可以直接跳,只看结尾部分或者看作话都行 世界上怎么会发生如此尴尬的意外,让人恨不得钻进置物柜里找时光机回到过去。 你坐在课桌上,羞赧地捂住脸。以一副逃避现实的样子,尽可能把自己的存在感缩小。 伞尖点在地面发出轻微的声音,家入硝子的目光移过地面,最后凝聚在夏油杰身上,问道:“擦过呕吐物的抹布很难吃吗?” “难道是这个形容不够准确吗?”夏油杰伸出指尖拂过破皮的位置,笑容稍是无奈,“竟然能让硝子发出这样的疑问。” “尽管从伦理道德上说,医学界并不支持这种做法。”家入硝子轻笑道,“但是我也可以为你破个例,把你毒到失去味觉后,应该就不会再产生这种需要她安慰的脆弱情绪了吧。” 没有即刻回应,夏油杰低头沉思片刻,便彻底恢复了平日淡定从容的姿态,谈吐之间言笑晏晏,“硝子,你是在嫉妒吗?” 家入硝子眯了眯眼,没有当面回应,只笑道:“杀了你哦。”尾音甚至还带着几分俏意。 【一个人如果什么都不愿意说的话,应该跟尸体也没什么区别了吧。】 对的对的,就是这样。 你在心中拼命点头应和道。 “真的假的?”夏油杰耸耸肩,开玩笑似地问道:“那我和悟同时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硝子你会选择先刀谁?” “毫无营养的问题,我完全可以选择同时解决掉你们两个。”家入硝子指正道,“但如果真到了非得放弃一个的程度,我会尽可能让留下来的那个死得痛苦一点。” 【所以你们三个平时都给我小心一点。】 ……可怕。 “嗯,原来如此。” 沉吟片刻,夏油杰喉间滚出一声轻笑,狭长的眼眸浮出些微了然的亮色,“这样看来,我最好还是不要轻易死掉比较好。” 【毕竟解剖的死因是解剖什么的,还真让人接受无能啊。】 “当然,你一心想找死的话,其实我也无所谓的。”家入硝子走近自己的置物柜,翻找自己过去留下的外套,半敛眸子,意味深长道:“毕竟我也拦不住嘛。” 是如此真实而残忍的事实,细水流长地穿行于她的每一天。 人的成长总是悄无声息,初时是静默流淌的小溪,但竟也随时间流逝堆满沙砾。待她意识到时,原来早已面目全非,无可挽回。 家入硝子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自己的定位,尽管拥有着咒术界绝无仅有的,用以治愈他人的反转术式,但她自始至终都只能像个局外人一样,无法干预任何人的选择。 就像是始终无法参与进去的任务一样,她打从一开始就被残忍地剥离出他们的世界。只能默然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站在原地等待回音。 因为她在高层眼中是珍贵的,如一件精雕细琢的瓷器,永远只能隔着透明的玻璃罩外示于人。所以她既无法与同伴一起并肩战斗,也做不到千钧一发之际从咒灵手中救回同伴的性命。 所以说。 “我只希望你记住,反转术式只能救那些一心活着到我面前的人。” 家入硝子把外套披在你的肩膀上,转头警告道:“救不了一心求死的家伙。” 话音不重,恰如一颗掷入水中的石子,咕咚一声后便没了响音。 夏油杰侧过头,目光虚虚落在窗外,像是在看什么极为遥远的存在。但紧接着他又凝实目光,朝你们笑着道:“今晚雨下的这么大,我送你们回去吧。” “不用。”家入硝子拒绝道:“我带了伞。” “两个人打同一把伞是不是有些……” 夏油杰话音未落,家入硝子便朝你问道:“还能走吗。” 陈述句只能有一个标准答案。你求生欲极强地点头回应道:“能走!我们现在就走。” 说完就即刻跳下桌子,裹紧肩上的外套,跟随家入硝子往外走去。 徒留夏油杰站在原地,目送你们两个结伴而行的身影,逐渐隐没在漆黑的走廊中。 许久后,他单手捂脸,发出一声近乎无可奈何的嘲意。 【应该……是被讨厌了吧。】 回宿舍的途中,受制于伞面本身的大小,你只能尽可能贴着家入硝子往前走。就像是知道自己犯错后姿态就放得格外柔软的猫咪,只能小心翼翼,可怜兮兮地蹭着她的脸颊祈求原谅。 “我说你啊……”大概是实在受不了你这种古怪的黏黏糊糊的姿态,在临近宿舍时,家入硝子终于忍不住出声道,“你未免也太惯着他了吧。” 【遇到这种事都不生气的吗?】 “可是……” 你蹭着她走了一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心理状态。 “如果我今晚没过去的话。”家入硝子拉着你踏上台阶,冷然的眉眼隐入一瞬的晦色,“你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吧。” 唯唯诺诺,不敢接话。 “你会被欺负到哭都哭不出来的程度吧。”家入硝子站上宿舍门前的台阶,合上滴着水的伞面,平淡无奇地叙述道,“然后在第二天哭着求我帮你做事后清理。” ……好、好羞耻,硝子她到底是怎么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话的。 “硝子……”你唇瓣轻颤,尽可能平静地问道,“你是认真的吗?” 家入硝子的动作骤然一顿。她转头看向你在灯光下,已经要冒出蒸汽的模样。 少女的眼睫微垂,眼睛湿漉漉的漾着朦胧的水汽,是一副想看又不敢看她的羞涩模样。身体完全地裹在属于她的衣物里面,是恰好可以嵌入怀抱的体型。 “唔。”是若有所思的轻哼,在某种沸腾的情绪中,家入硝子听见自己说,“看来你需要一点有关两性的生理知识科普。” 【不然还真是令人担心。】 “诶?”你下意识发出疑问,眼睛都不禁睁大几分。 家入硝子率先走入楼道,站在连排亮起的灯光下,半侧着脸,一点泪痣漾着奇异的温柔。她朝向你伸出一只手,邀请似的道,“当然,愿不愿意接受这都取决于你。” 风吹雨打,叶落声声。 你站在门口踟蹰许久,脑子里一团乱麻,难以梳理。 灯光下的她,身上如笼着一层奇异的光晕,明明蕴着远离世俗的清冷,却也在轻弯的笑容中带了点蛊惑的温度。 许久后,你终于才下定决心似的,轻轻搭上她的手。随着她的步伐走入封闭的,只有你们两个的房间内部。 蕴满雾气的浴室中,你坐在凳子上,任由家入硝子站在你身后,拿着花洒替你清洗被雨水淋湿的头发。 看着你近乎乖巧的模样,手上的动作也越发温柔起来。但家入硝子的声音却无所动容,只是平铺直叙道。 “……不存在所谓的安全期,所以如果没有下定决心的话,绝对不能存在任何不做措施的行为。” “……因为内部很脆弱,所以一定要做好充足的事前准备……” “……” 稳定的声音如亘古不变的山岳,毫无避讳的从事前说到事后,她尽可能为你作出更简单且详尽的解说。 “最后。”她轻声道,“是有关于■■■的获取方面……” ……嗯? “硝子。”你一脸空白,几次开口都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尖,“你、你在说什么?” “■■■。” 【正常的生理需求而已,你到底在害羞些什么啊?】 没有听错,她是认真的。 “这种、这种东西……”你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来个所以然,方才的科普就已经是你能承受的极限了,这会儿你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烫熟了,“我、我又不可能……” 跟他说这些。 “啊,只说理论的话确实挺抽象的。” 家入硝子拿起花洒,调整好热水的温度,冲洗去最后的泡沫,神态包容且理解。 柔软的带着浅淡香味毛巾落到你的发间,轻轻擦拭的同时,她贴到你耳边,轻声问道:“那,要试试吗?” 难言的缄默中,她的呼吸在耳际越发贴近起来。 “毕竟理论记不住的话,让身体记住也是一样的。” 家入硝子的声音是那样平静无澜,如一片风平浪静的海域,干净透彻到让人心生不敢触碰的退意。 她垂下眸子,望见怀中少女的脸颊红至娇艳欲滴,一副随意吹阵风就能当场昏倒在她怀中的,羞赧到极致的模样。 “开玩笑的。”她说道。 “什么?”你终于反应过来,猛地转头看向她,瞳孔中含着雾蒙蒙的水色,“硝子你……” “嘘。” 她将指节放在你的唇上,作出噤声的姿态。目光直视你的眼睛,只在心中一字一顿道。 【意思是,只要你改变主意的话,那我就随、时、欢、迎。】 翌日清晨。 你方从床上醒来,就感知到窗外细微的动静。像是啁啾鸟雀在轻打窗檐,是温柔的,带着点浪漫的童话氛围。 拉来窗帘的一瞬,夏油杰正在窗外,脚下踏着「虹龙」浮在半空中。看见你的一瞬,眸中温润的笑意如水中涟漪般缓缓漾开,与天际的第一缕曙光一起,映入你的眼帘。 “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走走?”他的声线中带着模糊的喑哑,却也满含某种温柔的坚定,“也可以带上硝子一起。” 【毕竟你们两个很久都没一起出校了。有我看着的话,出去好好玩一场怎么样?】 你顿了顿,手指不自觉压上下唇。视线略微浮虚着,但终还是轻轻地点头表示同意。 “真是意外。”家入硝子坐在「虹龙」的脊背上,仰头阖眸,感受着晨间清新的空气,“你倒还记得带我一起出来。” “也没什么。”夏油杰站在前方,借由高大的身形挡住略急的冷风,解释说,“只是突然感觉到,好像硝子很久都没有跟我们一起出过校门了。” 【所以偶尔能一起出来逛逛,也是很不错的吧。】 天空触手可及般悬在头顶,你抬头仰望的时候,余光中挤满一片流动的云海,如陷云端般自在。 夏油杰笑着看你,神情自若。只是眼下显出些萎靡的黛色,是略有疲惫的模样。 “杰。”你唤道。 “嗯?” 你拉住他的手,一脸的认真与严肃,“我们去看望美奈子小姐的父母吧!” 感受着手中温暖的触感,夏油杰的神情似乎有些恍惚,只轻声问道:“就现在?要一起吗?” “是的。”你另一只手拉住家入硝子,站在他们中间肯定道:“我们一起的话,那肯定是能够想到解决办法的吧。” 少女满脸坚定,清润净澈的嗓音散作风中轻絮,如春风般温柔地抚过他的脸庞,让人不由沉溺其中。 看着他似有恍神的模样,你再次点头回应道:“对的,我们一起。我去揍人,硝子治疗。万一东窗事发,杰你就负责捞我。反正我就不信这样还治不了他。” 家入硝子忍不住测了测你额头的温度,疑惑道:“也没发烧啊。” 【怎么能想出这么个不靠谱的主意。】 “这个非常靠谱。”你拍着自己的胸膛保证道,“毕竟我是个未成年,还是个世俗意义上的孩子呢。” 家入硝子沉思道:“……未成年保护法应该管不到咒术界吧。” “诶?”你一脸震惊,“真的假的?” “嗯。毕竟严格意义上说,我们应该算是咒术界雇佣的「童工」吧。” 【这应该已经算是公然践踏法律了吧。】 作出如此的结论,家入硝子依次指过你们三个人,神情都带着看透人世的淡然。 你:“……” 后知后觉,醍醐灌顶。 一群不做人的烂橘子,就知道欺负小孩子。 于是你转过头趁机道:“杰,你看,咒术界从根上就已经很烂了,所以……” “我知道。”夏油杰忽然开口道。 【咒术界存在的烂人实在太多了,腐烂得让人无能为力。】 在你愣神之时,他终于抬头望向你,眸子里好似春来复苏,万物竞发那般萌发出葳蕤草木。他笑得轻快,近乎呢喃道,“于是就突然觉得……” 【能遇见你真的是太好了。】 【好到无法言语,超越了我所有认识的始终。】 「虹龙」在空中随夏油杰的指挥,游走着改变身形方位。最后轻飘飘落在街道巷陌的角落,低着头,垂着尾巴,任由你们三个从它身上走下。 去拜访美奈子父母的时候,万幸他们还对你们两个小姑娘印象深刻。 明明已面色疲惫,头发花白,见到客人却也强打起精神,露出和蔼的笑容。 邀请你们进屋喝茶的时候,你环顾四周,与上次并无不同。客厅整理得井井有条,墙面上挂满了美奈子小姐的照片。照片上的少女笑容灿烂,鲜活如初。 看起来,就像是这个三口之家从未有过改变一般。 你低头看到茶几上小巧精致的玻璃花瓶,橙黄的花朵如振翅的蝴蝶落在瓶口,朝露滚在灿金染霞的花瓣上熠熠生辉。 “那是美奈子以前养过的花。”女主人见你的目光落在花上,便也轻然开口,语气温柔,“实际上,我们两个都不擅长照顾花朵。家里只有美奈子会养这些花,那孩子大概是拥有一双被祝福过的手吧,曾经的后院可是被她打理得非常非常美丽的。如果你们能看到,一定会赞叹不已的。” 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的语气也犹带微颤的伤感,但还是尽可能平静道:“但是在那之后,无论我们怎么做,都拦不住那些枯萎的花朵,大概是喜欢的人已经不在了吧。最后只剩下这朵花还在努力的盛放着,就像是那孩子一样……” 【也就像是她还在一样。】 “很抱歉。”你低头道,“是引起了您的伤心事了吧。” “没有没有。”女主人摇了摇头,神情仍旧蕴着时光留下的温柔,“能够跟你们炫耀这些,这可是每一个父母都会为之感到骄傲的事情呢。” 【毕竟那可是我最为骄傲的女儿啊。】 “嗯。”你也笑着道,“能感受到的。美奈子小姐一定是个非常温柔,而且优秀的人啊。” 恰时厨房的茶壶发出水开的呜声,女主人心念轻动,不由垂首笑道:“真是失礼了,那么我先去泡茶了。还要请你们稍等片刻。” “没有的事。”夏油杰说,“毕竟冒昧来访,该说失礼的应该是我们才对。” 女主人不禁露出一抹笑,边走边道:“如果美奈子能够认识你们的话,一定会很聊得来的吧。” 也许吧。 你看着那朵花,拉着家入硝子的袖口,“硝子你看。这朵花我们是不是在上次的电影里面看过啊,是叫什么名字来着?” 【这是水仙百合哦。】 “原来如此。”你恍然大悟,“我只记得它的花语是——” “重逢。” 【重逢。】 彼时时钟轻走,时针与分针与秒针三位重叠,滴答的轻响中,世界的界限在缓慢溶解。你于迟到许久的初次见面中,终于听到了来自另一个世界,给予你的回音。 你睁大眼睛,呆怔地看着面前身体半透明的曼妙少女。 她似乎注意到了你的视线,瞳孔微扩,而后果断颔首致意道。 【初次见面。】 女孩将手掌放在胸口,举止优雅,姿态稳重有礼,【我是高城美奈子,非常感谢诸位咒术师对家父家母的关心和照顾。以及很抱歉无法再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因为正如诸位所见——】 【我已经死了。】 说到这里,少女露出一个笑,那样的漂亮鲜活,如盛放至终的花苞,直至与身后的照片彻底重叠。 那是夏季的尾声,按理说,蝉鸣已经逐渐消退在季节的尽头。 但在许多年后的记忆中,你仍旧能清晰地记得那一年的蝉鸣格外悠长,乃至绵延不绝,直到旭日蛰伏于山野,秋叶枯落于冬雪之下,也仍旧徘徊在耳际,久久不息。 正如一场夏日的邂逅,自始而无终。 第41章 问题 时间在流逝,而你恍然不知。 生者的声音如疾风掠过,了无痕迹;而亡者的声音如雨落浮萍,如此清晰。 “硝子。”你抓住身旁人的手,指向高城美奈子的方向,尽管不敢置信,但也低声道:“我是在做梦吗?” 回握住你的手,家入硝子堪称镇定的目光扫过这个明明洋溢着温馨氛围,却并无温度的客厅中。 并无发现异样的茫然与不解中,家入硝子顺着你手指的方向望去,也唯有一张高城美奈子的照片映入眼帘。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有危险吗?】 夏油杰轻勾你的指节,让你的手指落在他的手心。这不同寻常的反应如此清晰地告知于他,你在这间房子中「看」到了某个或许并不该出现的存在。 这里到底不是个适合交流的地方。 尽管看不清楚,但咒力已在手中悄无声息凝聚。他只待你作出指挥与判断的瞬间,就做出最为迅速的反应。 你的手指点在他的手心,神情专注而认真。 【之后我们可以移步其他地方详谈的。】高城美奈子将指尖抵在唇上,看向你们的目光蕴着若水的温柔,【至于我还在这件事,就不要告诉爸爸妈妈啦。因为比起给予他们希望,又让他们在之后失去,果然还是现在这样要更好吧。】 你盯着她看了许久。「探视」的瞬间,与以往接触到的实体完全不同,仿佛触到一片即将散逸的云雾。 微弱的咒力在其中流动,却又如萤火般纷纷散出。很明显,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咒力,并不是个「咒术师」。 虽然这么说很失礼,但是这个自称为「高城美奈子」小姐的灵魂体,对你来讲近乎毫无威胁。 但说句实话,这种时候要是五条悟在就好了,他肯定能看出这是什么术式造成的效果。 你在夏油杰手心轻点两下,示意这里暂时没关系。而后无声地、淡然自若地朝「美奈子」比了个「ok」的手势。 得到了理解,美奈子眸子里轻动水光,双手轻合放于胸前,唇角扬起灿烂的弧度,是承载着拜托与感谢的模样。 仔细观察着她的状态,你默然在心中评判道,意识清醒,举动自然。尤其是这般精细的神态变化,完全不像是受术式操控的傀儡。 嗯,警报暂时解除。 女主人从厨房端着托盘出来,刚泡好的红茶溢着带香的热气。 澄明阳光透过大片的落地窗,照在女主人温婉的面容上。她眉目慈祥,神态自若,最后淡然地从「美奈子」的灵魂上穿过,走至你们面前。 一切如常。 你轻声说着感谢,端起茶盏。目光落在剔透的茶水上,思绪如潮翻涌。 双唇轻抿茶水,眼角余光如细密的渔网,尽数落在「美奈子」的身上,收集、分析并评判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对你们的姿态是温婉贤淑的,温柔如春水流淌。与此同时,她落在父母身上的目光如被落雪覆盖的原野,总隐着难言的哀伤与深切的愧疚。 如此复杂的情绪中,却唯独没有死于非命的愤怒与悔恨,以及对于凶手逍遥法外的怨念与不忿。 这非常的不正常。 虽说是要帮忙解决问题,但你们毕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对于具体要怎么做,还尚未能形成一个明确的思路。 套麻袋打一顿什么的,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毕竟你已经亲身实践过,效果也实在很不理想。 毕竟只要有这个心思,那家伙总能逮到机会,见缝插针地过来恶心人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 “以「美奈子」小姐为女主角的游戏?” 不自觉将手中的茶杯磕在桌面上,茶水浅浅晃动,映出你一脸被迫长了见识的震惊。 “是的。”男主人阖上眼帘,带着细纹的眼周都在不住颤抖着,压抑的声线中满是隐忍,“那个家伙,那个混蛋,畜牲!竟然还敢向我们索要美奈子的形象授权,然后说是要应用在游戏上……” 【明明是他害死了我们的女儿,他怎么敢的!】 你跟家入硝子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眸子里如出一辙的忧虑,都觉得这件事情开始棘手起来。 到底是你想的太美好了,也难怪说人总是无法想象出超出自己理解的事物。 这人渣完全是往敲骨吸髓的方向去的,哪怕人不在了都能被他利用到这种程度。 想想吧。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整个事情的发展在民众看来,就是男孩为了纪念自己因意外而离世的女朋友,心心念念地制作了一款回忆她的游戏。 于是游戏内容是什么,就已经不重要了。最重要的事情莫过于他的女朋友以另一种方式永远的活在男孩的心中。 多好的宣传噱头。你都能想到新闻媒体是如何的轰动。 对美奈子父母的拜访,更是一环极其精巧的安排。只要不暴露真实的谈话内容,那就是深情男孩因放不下自己的女朋友,而愿意继续作为未过门的女婿亲身侍奉岳父岳母。 用情如此感人至深。这时候你们发出的澄清只会在沸腾的舆论中被歪曲成,岳父岳母无故迁怒于未过门的女婿。 让那个人渣洗白自己的同时,还能再卖一波惨。 具体了解完细节之后,你也不由想道。难怪杰会难受成那样,说到底,这事太过缺德,不管是谁遇到都得先懵圈两秒。 “抱歉。当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澄清已经来不及了……”女主人捂住脸,终于忍不住自己的抽噎。 “都是我……”说到这里,男主人缓缓阖上眼睛,声音都压着无尽的愤怒与悔恨,“早知道就不该让他进门……” 【这种畜牲怎么可能是来道歉的!】 “还请不要过于自责。”你现在也只能于事无补地安慰道,“说到底这件事情的发生,也是我们的责任,毕竟是我们的善后工作处理得不够……” 【不是的。】 高城美奈子的声音骤然响起。与自己父母的声音重合至一起,那样肯定而慌忙地朝你们说道。 【这不是你们的错。】 “这不是你们的错。” 轻飘飘的声音也仿若拥有了实质般的力重千钧。 也在这一瞬,你终于能够确定,这就是属于只有这样温柔而包容的家庭才能培养出的「高城美奈子」小姐的灵魂。 是盛放的百合花。 【所以我请拜托你们。我是真的需要你们的帮助,让那个混账付出应有的代价!】 拥有黑白分明的纯净与美好。 在客厅大片洒落的金色阳光下,你的眼眸泛着清亮的光晕,心中都好似被一片柔软浸满般,感触颇深。 于是在无人知晓之处,你朝向「美奈子」,坚定地点头回应。 但是真的不好办啊。 考虑其安全性与隐蔽性,以及「美奈子」小姐到底能不能跟你们到处乱跑等问题,你们干脆就在附近的美女老板的甜品店内订了个包间。 你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怀着某种极其别扭但是又无可奈何的心情,同五条悟发了个消息。大致说明了「美奈子」小姐的情况,看看他有没有时间过来一趟,帮忙确认一下这是什么术式造成的效果。 得到了「马上过来」的回复后,你就直接把手机一扔,摊在桌面上,面色充满疲惫。 【请问。】美奈子举手问道:【是那位五条先生的脾气不太好吗?】 根本没法开口解释。 但所幸只有你一个人能听到美奈子小姐的声音,便也含糊着应付过去。 但说实话,最让人头痛的还是这件事情。要知道谣言的产生与传播并非简单的加减法,而是会像滚雪球一样,呈几何倍数的在人群中扩张。 只是稍晚一步,你们便已经错失了最好的辟谣时机,于是所有愤怒与不甘的吼声都将被淹没在人群的激流中。 报纸摆放在桌面上,你们三个人连一个灵魂体各自沉默着,不发一言。 “说实话,我之前有考虑过别的方法。”夏油杰打破沉默,率先开口道,“但是将我们咒术界的手段用在普通人身上到底有点不合适……” 【被烂橘子抓包还是小事。最重要的是,我们也不可能一天到晚的去盯着他。】 这想法跟你简直不谋而合。 “但是用世俗手段的话……”你眉头蹙起,不无担忧道,“其实我怀疑他买通了媒体,毕竟这件事再怎么说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发酵到这种程度吧。” 【其实发布新闻的那家报纸,有我们的同学在那里上班实习来着。】美奈子小心翼翼举手,补充解释道。 “啊,我都差点忘了,美奈子小姐是t大的学生吧。”你叹气道,指尖扫过那段堪称「感人肺腑」的片段,“也是呢,毕竟能在这么权威的报社发布这种新闻,而且记录的口吻又那么亲近。所以这也算是熟人作案吗?” 【其实我之前就有个想法。】 美奈子以灵魂体的姿态坐在你的对面,眉目垂敛着,但竟也冒出几分戾气,【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们能帮助我把这件意外事故定义为谋杀。】 你怔了怔,紧接着便向他们两个传达了这个想法。 听完你的阐述,家入硝子单手抚上太阳穴,近乎无可奈何地对一片空气解释道:“先不说我们咒术界这里允不允许的问题。最重要的一点是,当她把你的尸体带回高专的时候,说实话已经完全是不成形的碎块了。要把一个活生生的人肢解成这样,说实话,仅凭他一个人在没有工具的情况下是完全不可能的。” “另外,尸检报告上记录的是,其不规则的伤口状态是经过咒灵撕扯啃食后留下的。”夏油杰在一旁补充道,“这种伤口当然也勉强可以归功于野兽,但绝不会是人能留下的。” “我之前也已经仔细勘察过现场了,完全没有发现任何可以造成这种伤口的器具。”你解释道,“不是我们没考虑过栽赃陷害之类的,但是这个也要遵循基本法的。” 缄默许久,美奈子的灵魂似乎都黯淡了几分。但最后,她仅是说道:【这样的话,那就算了吧。很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是个非常懂事的女孩子,能够敏感地捕捉到情绪变化,在你们感到为难时,她也会率先退后一步,无声地吞下这份委屈。 你双唇微启,无声地吐出几个音节,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她。 也就在这时,你感知到楼梯间的动静,是大开大合的、略微急促的脚步声。 包间的大门于下一秒朝两侧打开,五条悟踏入房间内,指尖勾着墨镜,露出湛蓝无垠的眼眸,环顾四周。 紧接着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你身边,朝向你对面美奈子的方向上轻轻挥了挥手。 自你的视角中,只能看到五条悟左右轻拨的手掌正穿过美奈子小姐的灵魂体,动作散漫地像是在驱散一片朦胧遮眼的烟雾。 而后他停下动作,侧头问你道:“是在这个位置吧?” 所以,他果然是能看到的吧。 “确实就在那里。”你指节轻扣桌面,提醒道:“还有,请不要这样对待一个女孩子,场面真的超级糟糕的。” “我又看不清楚啦。只能看到对面有一片很稀薄的,却又像早晨的白雾那样凝聚在一起的咒力。” 他这样说着,倒也收回手掌。指尖轻抵墨镜边框,重新遮掩住了那双眸子。 “原来这就是人的灵魂吗?还真是奇特的景象啊。” “是吗?有多奇特?” 是出于好奇的问句。毕竟你清楚地从他的叙述中,感受到你们眼中的世界是迥然不同的两种视角。 五条悟没再接话,只转头看向你。近乎锐利的目光透过墨镜落到你身上,就这样一瞬不瞬注视着你。 仿若被捕食者盯上的动物,你下意识移开目光,想要贴近家入硝子寻求安全感。 然而他却忽然伸手扣紧你的手腕,铁箍似的贴合着肌骨的每一寸。瞳孔不自觉颤动,在你下一秒就要挣脱的动作中,他才开口道:“能感受到吗?” 你动作一僵,不明所以道:“什么?” 五条悟这才用另一只手摘下墨镜,指着自己的眼睛。灯光下的「六眼」流光溢彩,他眨眼望向你的模样,顾盼神飞,恰如夏夜流萤般灵动。 紧扣的指节轻放,他托起你的手腕,指尖顺着脉搏的鼓动滑到掌心。 脉脉光影中,你仿佛置身于奢华繁美的宴会,眼前的他正在同你发出共舞的邀请。 他维持着这样的姿态,吐字清晰,态度明朗甚至再自然不过地说道:“当然是感受到我一直以来所看到的世界啊。” 第42章 同学 五条悟这样说着。望向你的目光,宛如与天空接壤的海面,无限延展出一种铺满整片阳光的,极为澄澈的模样。 认真得自然而然,专注得恰如其分。 以强大到无可比拟的姿态凌驾于所有的规则之上,无拘无束,唯我独尊。毋需作出过多且过深的思考,似乎只要他想,世界上的一切都唾手可得。 事实也确实如此。自领悟反转术式以来,这种彻底驾驭「六眼」,使其头脑清明、世界开阔的感受,快活得让他无法自拔。 可是你总在五条悟沉浸的世界中感受到一种异样的违和感。 微小的像是水杯中的沙砾,明明无法用肉眼看见,但却真实的存在着。唯一能够确认其存在的方式只有喝下这杯水,去静默感受如鲠在喉的滋味。 “先办正事。” 思考无果后,你收回搭在他掌心的手,直接步入正题,“话说你能看到美奈子小姐身上存在有什么术式吗?” “诶——”五条悟拉长声音,歪了歪头,湛蓝眼眸在灯光下流泻出碎钻似的光,仿佛很不解一般地问道:“为什么你首先考虑的是术式的作用?而不是死去的灵魂本身受制于某种执念停留于世间的设定。” “因为我也是第一次看见人的灵魂嘛。”你回复道,“如果灵魂因某种执念停留人间的话,那我看到的世界早就该乱套了,毕竟人本身就是会为某种执念而活着的生物。” “很不幸哦。” 五条悟唇角含笑,修长手指在虚无的空气中像是抚弄钢琴黑白的琴键一般,自另一端缓缓靠近你的方向,直至他的手指悬停在你的眉心。 然后在你略是茫然的神情中,开玩笑似地弹了个令人猝不及防的脑瓜蹦。 见你捂住额头的动作,他指向美奈子的方向,轻快的声音里满是笑意,“这位美奈子小姐就是因为你的执念才停留于此的。你们之间的联系就像是风筝和放风筝的人一样,通过非常特殊的风筝线的牵引,她的灵魂被你强行挽留在了人间。” “诶。”你下意识抬头看向他,神情震撼而茫然,“我干的?” 五条悟指节抵在下巴上,专注的视线凝在你此时的神态上,近乎没有思考,随口道:“不是你干的难不成还能是我干的。” 【这种反应也很可爱嘛。】 你没有接话,只低头默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 说实在的,场面有点尴尬。 毕竟你在五条悟到来之前,就已经把所有的可能性与潜在的嫌疑人都想了一遍。本以为已做好了万无一失的心理准备,结果却不料峰回路转,罪魁祸首竟是你自己。 整件事情的发展就好像是洗澡时手中滑腻的肥皂,总能以着令人意想不到的角度脱离你的掌控。 “哇啊,这就是你上次给我发照片的那家甜品店吧。” 在你陷入自我怀疑时,五条悟便已经坐到夏油杰旁边的空位上,顺手拿起立在桌面的菜单,饶有兴味地勾画起来。 纸面上的字迹笔走龙蛇,他甚至还不忘问询你道,“你接下来准备要怎么办?” “其实吧,这本来就是非自然力量导致的意外。”你抬起头,眸光清明,态度再认真不过道,“那么我们稍微用一点非正常的手段解决问题也是可以的吧。” 房间内短促的笑声轻响,五条悟扣起指节敲着桌面,饶有兴味道:“再具体一点。” 【比如说拿咒灵冒充美奈子小姐的亡灵吓他一跳是吧。】 “打他一顿,直到他不敢再来找事。”你无视掉他的心理活动,举起右手,伸出食指,比出个「一」字,“这是最简单粗暴,但也是最遗祸无穷的做法。” “为什么?”五条悟问道。 夏油杰半阖眼睛,解释道:“因为我们也能做的事情,他也一样能做。真把他惹急了,指不定他会做些什么报复。” “而且考虑到他报复的对象不一定是我们,所以这一条一定要pass掉。”你伸出左手,在胸前比了个叉,继续道:“另外,虽然走法律途径很困难,但这就是在他的认知中,最具有威慑力的手段。” 倘若不相信因果报应,那么人就不会感到恐惧。同理,人也会因为对某一样存在深信不疑,而对此充满敬畏。 因为那家伙相信法律的存在,所以不会轻易在暴力面前退却;而就是因为相信法律,他也会对此充满畏惧。 “所以我有一个想法。”你双手拍上桌面,就此宣布道:“我们钓鱼执法怎么样。” 世界偶有沉寂,这时只留下心脏跳动的声音。 五条悟看着你,眼中的女孩神采奕奕,如宝石般璀璨闪耀。 是个非常麻烦的主意。跟他们三个向来简单粗暴的想法不同,你总是试图在最大程度上去维护非术士世界的稳定与平衡。 你所给予的尊重与杰不同,与硝子不同,与自己也不同。不是强者赐予的慈悲与怜悯,不是医者予以众生的仁心,亦不是神子接济人世的温情。 是个能够站在与对方平等的立场上,给予对方想要的,而不是给予自己想给的,自始至终都与众不同的人。 「六眼」洞悉万物,而你通晓人心。 就是这样的你,会狡猾又过分地停留在他的世界之外。无论他怎么呼喊,你都不会踏进来哪怕一步。 这简直就好像…… 【是在等我把你拖进来吗。】 危险到理所当然的想法油然而生,缠绕刺痛的荆棘破土,悄无声息在心底蔓延。直至将自由的飞鸟禁锢到密不透风,不见天日。 是可怖的,不可触碰的想法。 但也那样清晰的在你的心中游走,就像野兽巡视领地,去不断地彰显自己的存在。 你同家入硝子商议的时候,甚至还能分心地想道。 ——不知道现在跑的话,还来不来得及。 大概只是个无来由的想法,却也真切的从你的心底游过。 天清气朗,惠风和畅。 其他两个人各有任务,便只有夏油杰陪着你去往律师事务所询问相关案例的量刑标准。而高城美奈子则自行回了家,想要再多陪陪父母。 为了掩人耳目,你还特地转换了说辞,因时制宜举了两个好友爬山,结果其中一个人出了意外的例子。问询倘若其中一个人有谋杀嫌疑,接下来会怎么判的问题。 然而在你举例的中途,对面的律师就已经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直言这种没有切实证据的怀疑,是不合理的。 “证据不证据的不重要,重要的是……” 这次没等你说完,对面的律师就忽然问道:“你家里是不是有个学法学的亲戚啊?” “诶?” “毕竟你的说法,简直就是标准的案例分析问题。这一定是在偷懒找现成的答案吧。” 宛如在教育迷途知返的羔羊一般,律师真诚劝诫道:“这可不行啊。做我们这一行倘若没有自己的思考与逻辑,往往走不长久。这一点还请这位小妹妹替我转告对方啊。” 来之前还特意恶补了相关法律知识的你:“……” 可恶,好敏锐的直觉。 这家不行,得去下一家。 “听你的说法,这种情况也很难把对方按有罪处理。” “如果能赢的话,会怎么判……” “主要是我之前也没有遇到有关的案例。”这位律师抽出书柜里的相关案例本,直白的摊在你们的面前,“如果没有比较明确的,可供参考的先例或者标准,那么判决结果就会充满不确定性。” 翻看他拿出的相关案例后,逐步失去高光的你:“……” 这位的行事风格求稳,没有相关参考经验一般不会轻易接活。 不行,还得换。 【其实我还在实习期来着……】 对面的实习期律师尽可能露出一副身经百战的成熟神态,但眉眼与动作间却时不时显露出初经世事的青涩。 【要不然之后打电话给老师问问吧。】 已经说到口干舌燥的你:“……” 应该是被当作不懂事的小孩子,给随意派个人给糊弄了吧。 没事,再来。 “我们已经跑了很多地方。”夏油杰牵着你的手,温柔的音色满是担忧,“我知道这件事拖不得,但是你的身体也需要休息,所以要不要在附近先歇一会儿?” 落日的余晖在地平线上摇摇欲坠,街道上熙熙攘攘,车水马龙。 你站在其中,本来燃起斗志的信念,在不断的消磨中也逐渐茫然起来。 “我没事。”你侧过头,坚持说道。 夏油杰低头,神情在燃烧的辉光中,漾着近乎烂漫的温柔。手掌抚上你的脸侧,直至能与你的目光相交触,他学着你曾经的模样轻言道:“是在说谎呢。” 那一瞬恍然到让人失神。他专注而温柔的神情中,总流露出一种充溢心脏的安定。怀抱宽阔而敦厚,像是夏日遮盖阳光的绿茵,让人沉浸其中,无法脱离。 他将下巴压在你的肩颈处不言不语,心中涌出无限怜惜。 【可是我有些累了,我们先去吃饭吧。】 是会示弱的,一心为你着想的狐狸。正在你的怀中,喉间滚动出细碎的响音,低声地、安静地、隐秘地勾引着你。 “前面的两位还请等一下。” 就在此刻,人群中钻出个气喘吁吁的小姑娘,站在你们的面前拼命呼吸,平复气息。她抬起头,面容青春靓丽,干净整洁。 “我是之前那家律师事务所的。”她略是慌乱地介绍说,“很不好意思,听到了你们跟前辈的对话。就是感觉你们说的例子,很像是我听过的……” “那个、总之,我也不是想要……”似乎接下来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干脆的递出一张名片,“这是我的一个很厉害的前辈,如果有需要的话,或许你们可以去找他试试看。” 你双手接过名片,问道:“请问你是t大的学生吗?” “是的。”女孩应答道,却又在下一秒发出惊呼,“诶!等等,你怎么会知道的?” 默了默,你肯定道:“……气质。” 好巧啊,这位美奈子小姐的同学。 “是吗?”她笑着,倒也没再追问下去,只说道:“我的那位前辈是个名副其实的天才,之前也经手过相关的案子,应该可以帮得上你们的忙。” 女孩的眼眸在灯光下仿若闪着星光,充满某种透彻的坚定。 某种观念像是被海潮冲击的礁石,世界在模糊的视角中倏然拉远。夏油杰问道:“为什么要这样帮我们?” “嗯?”女孩鼻音轻哼,神情却有些不好意思道,“那大概只是因为我能感觉的到,你们可能需要一点帮助吧。” 与世界隔离的界限在逐渐融化,月亮与潮汐终得以重逢相聚。夏油杰在重重的迷雾中,听到了来自世界的声音。 生命原来会如此鲜活地链接在一起,在翻涌的海浪中抵御来自世界的压力。 “非常感谢你的帮助。” 攫取到夏油杰意识的一瞬,你骤然弯腰鞠躬。倒把对方吓了一跳,忙忙伸手把你扶起来。 “倒也不用,我没有帮上什么忙,实在不值得如此的感谢。” 只是一次短暂的相遇。她尽可能留下能给予你们帮助的东西,便片刻不停地走入人群之中朝你们挥手再见。 长夜难明,但总有人秉烛夜行。既是在为自己,也是为别人照明。 你翻着那张名片,心头阴霾一扫而空,步伐都一并轻盈起来。 “杰,你看。” 夏油杰狭长的眼眸轻含笑意,看着你朝他举起的名片的模样。像是举着世间独此一个的宝物,会无所顾忌与他分享。 他接过名片,感受着指尖轻盈的触感,目光落到上面的人名上,心中轻念道。 【日车宽见。】 第43章 途中 日车宽见先生是业内有名的律师,理智成熟,持重耐心。 打电话询问相关事宜的时候,对方彬彬有礼的言谈,与逻辑清晰的思路都给你留下了极好的印象。甚至在得知你目前的学生身份时,他也并没有产生任何的轻视与敷衍。 尽管并不算热忱,但始终如一的态度给予了你极大的尊重。 与对面通话的时候,旁观的家入硝子近乎能看到你的眼睛里都冒出一颗一颗的星星,闪亮亮地堆满整个房间。 【看来是真的很满意啊。】 这样想着,她低头在高专二年级的大群里发通知消息。 [家入硝子]:时间确定了,这周五的下午三点,你们谁有空? [夏油杰]:硝子,你应该直接跟我私聊的。 [五条悟]:好啊好啊,我有空! [家入硝子]:懂了,我会转告她的。另外,站在我的立场上,你们两个谁陪她去都没有任何差别。 这点确实不假,她对于两个最强的态度无有差别,平等到能够自然而然地忽略其客观因素,精准针对到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上。 在大多数情况下,这两个人的存在感简直显眼得让人烦躁。 不过幸好。 她转眼看去,你已经开启了第二轮通话,对象是夜蛾正道。毕竟这种涉及法律责任与人情世故的存在,总要有个靠谱的监护人从旁协助处理才行。 况且在约好了见面的时间与地点之后,日车先生甚至也非常好心的提醒你,与陌生人见面的时候最好带上监护人一起。 你在这方面相当听劝,并且足够谨慎。 在悬赏撤下来之前,你绝对不可能将自己陷入到落单的境地。当然,悬赏就算撤下来,你在短时间内也绝不会放松警惕。 天内理子给你的教训已经足够刻骨铭心,你绝不会在同一个坑里跌倒第二次。 电话接通后,屏幕对面传来夜蛾正道沉稳有力的声音。在你开口之前,他便率先问道:“是悟跟杰又做了什么事情吗?现在在哪,我马上过去。” 所以你就说夜蛾老师世界第一伟大! 虽说这种事每次都跟个固定节目似的,每隔几天就要发生个一次两次,但是夜蛾正道从未对此显露过任何不耐烦的态度。 尽管他会对自己学生的某些行为感到头疼不假,但也始终秉公持正,焦心劳思。 尤其对于自己手底下贴心到没有之一的学生,他向来都怀抱以最大的宽容与耐心。 静心聆听你诉说完自己的请求后,夜蛾正道微微沉吟片刻,没再多问,只在电话那头点头表示道,“可以。” 得到准许,你自觉迈出了伟大的一步,整个人都坐得笔直了些。 而后礼貌等待夜蛾正道率先挂断电话,你这才转头朝向家入硝子,语气难掩兴奋道:“硝子,你听到了吗?那位日车先生,感觉好靠谱的样子啊。” 家入硝子不置可否,垂敛的冷淡眉目在灯光映衬下显露出几分温柔。安静不语的模样,成为你在此刻唯一的聆听者。 【确实在整个咒术界都是少见的类型。】 夜色寂寂,风行飒飒。月光绰约柔和,星辰熠熠闪烁,澄澈如倒悬的湖面,是个非常适合赏月的夜晚。 氛围轻松静谧,仿若心境都沉浸在一片前所未有的安心之中。 心下一松,你往后仰躺倒在床上。手背轻搭放在眉骨处,只透过指缝望见天花板上眩目的灯光。如湖上落叶,在瞳孔中映出波光。 前路未知,但世界总归一片明亮。 直至约定当天。 五条悟看到一同跟随而来的夜蛾正道,难得原地怔了两秒,随后转头,不敢置信地问你道:“跟我们一起的?” “对啊。”你点头,“这种事情怎么说都要一个成年人陪着比较好吧。” “你之前怎么没跟我说过这个。”五条悟不满抗议道,“简直就是诈骗!” “清醒一点。你当这是双人约会吗?”你面无表情道,“我们是去办正事的。” 五条悟抿直唇线,望向你的眸色如夜晚深沉无际的海面,唇角略微下撇,“如果就我们两个人出去的话,那跟双人约会有什么区别吗?” “如果可以的话,也请你稍微学着看一下场合吧。”你近乎无力,反驳道,“你哪次见过我跟杰单独出去约会还要监护人陪着的?” “哈。”他不由咋舌,顷刻间意识到你的言外之意。浅色眉间蹙起一点痕迹,堵塞感从心口填充至喉咙。 似乎是有些烦躁,他伸出手掌轻抵额头。墨镜下的眼皮微敛,目光不住看向你,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到底该说些什么。 【防备心还真重。难不成我还能对你做些什么吗!?】 ……跟他说话真的好心累,说得他好像什么都没做过似的。 不想再翻过去乱七八糟的旧账。你干脆转向夜蛾正道,非常贴心小棉袄道:“那么接下来我跟悟就麻烦夜蛾老师了。” “嗯。”夜蛾正道点头,只说道,“这件事情既然专由我来负责,那么你们也不要有任何的心理压力。可以尽管放手去干,后续的一切都可以交给老师。” “哇啊。”五条悟不禁慨叹出声,而后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地道,“难道老师是因为确定了能当下届校长,所以开始大包大揽,忘乎所以了吗?” 话音刚落,你跟夜蛾正道同时抬手,毫不犹豫朝着他的后脑勺就是一下,近乎同声道:“你是在说自己吗。” “我就知道。下手还真不温柔。”五条悟这样说着,朝气的嗓音轻慢,在你们两个中间比了个耶,“幸好我开了无下限。” 你挑了挑眉,转目觑见夜蛾正道的脸色,十分自然地收回手。 “悟。”夜蛾正道说道,“你觉得一万字检讨委屈你吗?” “诶?”五条悟转头,开启中的无下限骤然一停,“真生气了?我也只是想……” 回应他的是一记实实在在的铁拳制裁。 坐上高专统一规制的黑色轿车,由身为辅助监督的吉田先生负责开车。夜蛾正道坐在副驾驶座上,顺带按照自己的习惯调整了一下后视镜。 只余下你跟五条悟坐在最后一排。他坐在后座的中心位置,完全不顾人死活地伸展着自己的长腿。头上顶着个新鲜的大包,正一脸不爽地仰躺着看向车内顶棚。 沉默的等待中,随着发动机的嗡鸣声,吉田先生已经将车安稳地开了出去。 “你往那边坐坐,那么大空位呢。” 窗外风景变换,林荫繁盛。车辆前行许久后,你终于忍无可忍道。 你在这种近乎所剩无几的空间中,已经尽可能把自己缩到窗边。但他偏也不吭不响地随着你的动作,不断扩张自己的大腿所能占据的地方。 “你别不说话,你能听见的吧!” 毫无回应。五条悟指尖掂着墨镜边框,侧了侧头,只一副要在车上立刻入睡的模样。 “悟。”是夜蛾正道压低警告的嗓音。 “嗨嗨。”五条悟睁开眼,却又往你那边挤去。伸出手自然而然指着另一边的空位,此刻拉长的嗓音都带着过分甜腻的味道,“我想坐这一边啦。” “……你早说啊。” 早知道他要坐这边,你肯定在他之后再上车。或许是被惯坏了也说不准,毕竟你之前跟夏油杰出任务的时候,他总是率先礼让,让你先上车的那一方。 即便如此,你也并不会因此而产生什么一定要女士优先的想法。 毕竟这个垃圾咒术界除了御三家以及那群高层之外,谁还不是个奋斗在一线的牲畜命。在这种事情上,谁能比谁高贵啊。 无心在这种事情上斤斤计较。你即刻从座位上起身,决定跟他快速换个位置。这点小事儿,不值当跟他吵一架。 膝盖轻撞在他的大腿上。在他略微诧异的目光中,你十分好脾气道:“麻烦让让,我坐那边就是了。” 话音刚落,他就骤然转头望向你。纯黑墨镜上映出你的身影,他的眼睛似乎都略微睁大几分,在内心不敢置信道。 【你还真换啊!】 你:“……” 有病吧。不换位置不行,换位置还不行,这家伙到底要你怎样啊。 见他没有收敛半分的打算,你不爽地轻啧一声。抬腿就打算直接跨过去,也管不上他乐不乐意。 “还请坐稳,前方的路况可能不是很好。” 前方吉田先生的提醒才出。车辆就倏地一个颠簸,你尚未坐稳,身体就不免随惯性往上抛。眼看头顶要撞上车顶棚,五条悟却适时出手。 宽厚的手掌按上你的发顶,自然为你做了一层缓冲后。他抬头看着你,恰望进那双含着雾蒙蒙水汽的眼睛。 柔软的像是华美的天鹅绒,将人包裹着溺毙其中。他的意识稍有恍惚,按在你头顶的手掌便已顺着沁凉柔顺的发丝滑落,停在你的后颈处。 温热的触感方才从接触的位置传递,你就感觉到整个人都被他掌控着往下压。直至整个人都跌在他的怀里,正对着他坐在大腿上,侧脸紧贴对方的胸膛,耳边尽是对方繁乱的心跳声。 感受着怀中尽属于你的温度与气息,他目光幽深,尾音低哑,语气缥缈到似一阵风便能吹散去,“小心点啊。” 好不要脸,你以为都是谁的错。 “该小心的是你。”你一拳捶上他的胸口,“不开无下限,小心下次被人宰了都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说起这个,最近我在搞一样新东西。”他说到这里,双手自然环在你的后腰处。眸光流转,顾盼神飞,语气既轻快又骄傲,“到时候你见了一定会吃惊的。” 【全自动化的无下限,是不是很帅?】 “……你的进化速度还真是令人惊异,完全就是在开挂吧。”说到这里,你甚至还能跟夜蛾老师打趣道,“老师,我这边也劝您一句。也就这几年功夫,趁着悟还在您手下学习,该打的就不要留手。不然等他彻底进化后,再动手打就不容易了。” 夜蛾正道看着前方的直行车道,煞有其事回应道:“我会考虑的。” 这话恰如滴入油锅的水花,后排座位传来越发显得活力的争吵声。 “好啊,你不帮着我就算了,还要联合老师一起欺负我。我可是真的会生气的啊!” “老实讲,我这辈子都没想过你能跟「被欺负」这个词扯上关系。还有,给我放手!” “你还想得挺美。我不管,快点给我道歉,不然别想着我会松手!” “道个鬼的歉。给我遵守点交通安全!你不觉得我们这样很容易出事嘛!” “只要有我在,就算有诅咒师在车子底盘安装了炸弹,你也不会出事的好吗。” “我们正在坐车,你到底会不会说话!” “那你教我,就像上次……啊!” 眼看他的说辞越发不妙,回忆起那段你试图遗忘掉的极度羞耻且尴尬的经历。你一个肘击下去,选择强行让对方闭嘴。 “嘶。” 他松开按着你后腰的手,单手捂着被你打到的位置侧过脸,如霜似雪的发丝掩落在眉眼间,覆上一层浓重的阴影。 【好疼。】 你即刻翻身坐到另一边位置上。侧目看着他此时的模样,像只可怜兮兮到要把自己埋起来的大猫。 尽管知道他人没那么脆弱,但出于一种本能,你还是下意识关心道:“打到哪了?没事吧?还疼吗?” “打到这里了。”他指着被你打到的位置,不满指控道,“你看看这像没事的样子吗?超级疼的。” 【你对杰也这样吗?】 “能说会叫。”你坐正身体,学着硝子的模样说道,“一向问题不大。” 五条悟眯着眼睛倏然凑近,分明骨节扣紧你的手腕,露出一点虎牙,一字一顿道:“我不管,你之后必须陪我去一趟诊所。” 【真出问题的话,你这辈子都别想跑。】 目光触及他认真的神色,浅色眉眼间尽是坚决。你稍怔之后即刻甩开他的手,当机立断道:“说话归说话,你动手动脚的干什么。还有,我这里不接受碰瓷。” 他捂着被你拍红的手背,瞳眸微动。旋即直接往后一躺,毫不在意自身形象的撒泼打滚道:“我不管,你必须要陪我去,你必须给我补偿。不答应的话我就不起来啦!” 你:“……” 你是要不到糖就会哭闹的小孩子吗! 眼瞅他的行为越发放肆,你抿着唇,尴尬到无所适从,只下意识往后挪了挪。 【果然还是童心未泯的小孩子啊。】 这等感慨过于慈爱,你不禁想道。 有一说一,吉田先生,您对他实在过于宽容了。 第44章 律师 眼看五条悟即将在车后座闹腾一路,你这辈子都没有过如此无能为力的时刻。 不是没有哄过熊孩子,但年纪这么大,对你提出的要求又这么刁钻的熊孩子还是第一次见。 可约……两人单独出门这件事真的没法松口,也绝对不可能松口。 毕竟五条悟惯会得寸进尺,但凡你后退一步,他就能扛着你走完剩下的九十九步。 更重要的是,他的行为完全不可控,经常性做出一些令人始料未及的事情。想要事先防范都有点让你无从下手。 就譬如此时此刻。 你的神情逐渐麻木,只当自己是个不通人情的木头,逐渐失去对于世俗的欲望。 “如果只有我们两个人一起出去玩,而硝子和杰不在的话。” 对方到底不肯罢休,你无声叹了口气,试图重新用另一个视角进行重构与解读,“你不会觉得很寂寞吗?” 此时的氛围像是投入湖中的石子,咕咚一声后,瞬间寂静下来。 是再委婉不过的拒绝与疏离,平淡无奇而自然而然将他归为友人的范畴,斩断未来发展的一切可能。 五条悟不再闹腾,似乎恢复了曾经那副平静无澜的姿态。或许是无法视而不见你对于他始终如一的抗拒,或许也意识到这并不是只要他放下身段纠缠不休就能得到的一颗糖果。 他望向你的目光一瞬不瞬,蔚蓝眼眸宛如暴雨将至的天空,压抑的晦色自远方逐渐延伸至你的眼前。 【最后一次。】 他心中这样想道。心境是无波无澜,亦是无始无终的深海。未知于其中孕育,埋藏在你注视到的地方若隐若现。 【再有一次的话……】 低沉的叹息在深渊中徘徊,似有虚空中的眼瞳再次朝你睁开。凝聚的寒意自脊背攀附而上,捕食者在悄无声息间朝你靠近,宣告自己逐渐告罄的耐心。 是避无可避的危险,裹挟着毫无掩饰的欲望朝你袭来。 所以说你并没有应付这种人的经验。尽管外在形象跳脱,但内在属于自我的部分却极度强势。实力强横,执行力高效的同时,甚至于连危险程度也是最高档。 一旦他彻底跨过横贯于你们之间的那条分界线,那么接下来无论你选择远离还是靠近,好像结果都不会再有任何改变。 是早已存在的认知,但事到临头仍旧让你觉得惊心动魄。你扭头看向窗外疾驰远去的林木草地,将自己的灵魂缓慢地从这具身体中抽离,开始冷淡而平静地审视这段关系。 老实讲,某种即将失控的恐惧正如不断上涨的潮水一般,逐渐将你淹没在一片只为你而生的海域中。 很多时候,直觉超脱于理性。却也始终在潜意识对信息的掌握与解析中,奠定了你认知世界的基石。 并非无的放矢的主观感受,而更像是对于草灰蛇线、伏脉千里的敏锐感知。 你不擅长想象出事情最为糟糕的结果,毕竟你向来是那个率先作出防范的人。 迄今为止的人生中,也只有五条悟,永远在你的意料之外。 没有回答你的问题。他安静下来,手背搭在眉骨处,仰躺在后座上。像来时一样,宛如陷入了只有自己一个人的世界中。 纠结别扭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把整个咒术界高层挫骨扬灰似的。 “好了,三位,我们到地方了。”吉田先生出声打破此时略微凝滞的氛围,温和的语调带着奇异的平静,能够抚慰人心般驱散你此时的焦躁。 下了车,你站在车窗前,轻声细语道:“辛苦您了。” “哪里哪里。”吉田先生露出一个非常长辈式的笑容,“但接下来可就要靠你们自己了。” 你自然点头回应。 走至约好的律师事务所门前,你看着玻璃门后来来往往的人群。于其中流淌的心声,繁乱却不失缜密,是超乎想象的专业。 助理礼貌上前询问你们的来意。确认过预约后,再注视你们的着装,神情中便带了些见怪不怪的了然。 【真不愧是日车先生,连混极道的客户都要过来咨询。】 他是如此想的,面上却带着极标准的商业微笑,在前方伸手鞠躬引路,“日车先生在这边的办公室里,请跟我走。” 办公室门开的一瞬,你终于见到了传闻中的天才律师。 日车宽见朝你们颔首致意。坐姿端正,脊背挺直。身处黑白简约的背景空间内,在头顶投射的煌煌灯光下,目光如炬。 其面容俊秀,西装革履,身上透着一股干净颓冷的气质。一眼望去,像是藏于山涧的冷泉,映满与尘世所格格不入的幽邃。 你稍怔了怔。毕竟他的模样相对于律师这个行业的平均年龄来讲,显得过于年轻了。 “关于各位送来的这份资料,我事先已经审查过了。” 日车宽见将手中的文件袋放置在桌面上,指尖点在开口处朝你们推去。你的视线定在他手指所触碰的位置,透过棕色的牛皮纸袋,看到白纸黑字的纸稿上已经写满批注,密密麻麻的逻辑思路塞在字里行间。 甚至于惨烈的现场照片,都被他以自己所推理出的「案发顺序」叠放在一起。 你眼睛一亮,近乎要当场拉着他的手作出请求的姿态。毕竟日车先生的推理与演绎近乎毫无错漏,或者说,甚至还要比你读心读出来的过程还要更加详尽有力。 倘若不是由于他对于「咒灵」的存在一无所知,那么你坚信日车先生已经完整地推理出事情的前因后果,并能据此形成一条相当完整的证据链,直至把人亲手送进去。 哇哦,买彩票中大奖也不过如此了吧。 难得遇到这种好事,你的心情欢呼雀跃,小小的郁闷一扫而空。 但即便已经做到这种程度,日车宽见仍旧蕴着波澜不惊的神色。纯色眼眸深沉如古潭,故而在注视一个人时,会显出种洞悉一切的沉稳与镇定。 他缓缓开口道:“那么我也在此非常遗憾的告诉各位,如果这份资料为真的话,请恕我无能为力。” 【毕竟除了非自然力量,大概也没法解释这个结果了。】 你的眼睛越发明亮,在他平静的目光中上前一步,礼貌问询道:“日车先生,请问您平时会看小说吗?” 尽管并不清楚你的心理变化,但他还是坦然道:“放松的时候也会看一些。” “那您应该知道福尔摩斯的名言吧——当你排除一切不可能的情况,剩下的不管多么难以置信,那都是事实。” 你在最后一字一顿道:“所以,日车先生,我想请问您,您真的相信自己身为一个律师的判断吗?” 少女掷地有声,宛如悠远山谷中不断的回音。日车宽见的眼睛睁大了瞬,心有所动,瞳孔在灯光下泛出无尽重叠的涟漪。 “我相信自己。”他回答道,“也正如我信任「你们」一般。” 日车宽见站起身,转向书柜的位置,拿出另一本文件夹,才返回桌面。将手中资料整理完毕,他作出一个「请」的姿势,轻言道:“如果接下来的话题会涉及隐私问题的话,那么请跟我去这里继续。” 你们跟着日车宽见走进一个地理位置较为偏僻,但私密性也相对更好的房间。 “坦白来讲,我所得出的结论十分荒谬。”他如此形容道,“但即便如此,我也总觉得最好跟你们见上一面比较好。” 他将纸稿从文件袋中掏出,从左至右平摊在桌面上,一一指过文字、表格与印章,解释说:“尽管你们送来的只是复印件,但上面统一的文字格式,专业准确的书面表达,以及最后加盖的印章都带着让我们做这一行的,所无法忽视的官方色彩。” “所以我很好奇。”他掏出最后一沓照片,轻轻在桌面上呈扇形拨开,“为什么只有这份记录着案发现场的照片如此业余,甚至于找不到任何有效信息。” 膝盖上倏地中了一箭,因为只有照片是你这个业余摄像师亲自拍的。另一方面,咒灵也不会手机的拍照而显形,因而照片上当然不存在任何有效信息。 “这个就有些说来话长——”你觑着夜蛾正道此时的脸色,感知他的心理变化,尾音在不确定中无限制拉长。 见你犹豫,夜蛾正道只沉吟道:“那么我们只有一个问题,如果日车先生愿意回答,那么我们也可以全盘托出。” “请讲。” “倘若有个人犯了世俗所无法审判的罪孽,且或许是在所有人看来他的罪孽只是出于性命攸关时难免的意外,那么日车先生会在这种情况下就此放弃吗?” 夜蛾正道站在你们两个的身前,如一棵就此扎根的树,高大伟岸的背影挡住扑面而来的一切窥视。 将自己从来都不让省心的学生牢牢护在身后。 是个并不难回答,但在此刻绝对会让人犹豫不决的问题。日车宽见看着桌面上的证物,罕见地陷入到思索之中。 或许他正站在一扇门前,那是不同于自己所处空间的里世界。面前的这个男人正在朝他递出钥匙。而门后的世界是否会在他眼前尽数展现,全在他的一念之间。 前方的康庄大道亦或者荆棘小路,正如薛定谔的猫一般出现在他的世界。 他在其中如此深切地感知到—— 【我们真的很需要日车先生的帮助。】 ——来自这名少女的请求。 无法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看着照片上的断肢残骸,那般触目惊心,于是心底的声音也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中诉说。 【这并不正确。】 他轻然阖目。以往接手的每一桩复杂难辨的案子,都需要他在纷繁的线索中摸索,就好像是在重复不断地自混沌的河流中捞出让世界得以「明目」的珍珠。 艰苦得仿若没有尽头,但也成为他人生中最为清晰的始终。 “有关这个的话,我想可以稍后慢慢聊,现在我还在工作时间。”日车宽见这样说着,将目光投向你,问道:“那么,你究竟想咨询些什么呢?” 尘埃落定。你再无顾忌,直截了当道:“如果这个罪名成立,他会怎么判?” 眼睑微敛,日车宽见回忆着烂熟于心的法律条文,一点一点为你剖析开来。 “原来如此。”你拿起纸笔,眼睛闪闪发光一般溢出星星,“那么还请问在什么样的犯罪情景下,他会被判处这些罪名?” “嗯?”日车宽见毫不见外,甚至异常淡然地反问道,“你是准备钓鱼执法吗?” 你还没来得及回答。夜蛾正道就在旁边轻咳两声,示意你在外边收敛一点。 虽然明明只有这个问题才是你四处奔波的精华所在。 不过这一场谈话下来,你倒是觉得这位日车先生于言谈之中流露出的气质,比起律师,倒更像是一位检察官。 桌面上的闹钟响起。日车宽见按下闹钟的铃声,“很抱歉。看来是时间到了呢?” “啊,那我们还没有……” 你话音未落,就被夜蛾正道打断道。 “没事的,剩下的交给老师就行。那么日车先生,不妨让学生先下去等待片刻,我们应该五分钟内就能结束谈话。” “当然。”日车宽见说道,“请吧。” 于是这就是你跟五条悟站在律师事务所门外数地上爬行的蚂蚁的全部经过。 “真是的。人到了一定年龄后,就会变得那么神神叨叨的吗?”五条悟手中拿着一片落叶,左右摇晃着道,“有什么是我们不能听的啊。” “谢谢,不能听的只有你。”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接收到全部信息的你无济于事地捂住自己的耳朵。试图用一叶障目的方式,逃避偷听大人谈话的不良行为。 【确实颠覆过去以往的认知。但更令人意外的是,你会愿意把世界的真相告知于我这个毫无咒力的普通人。】 【这大概也是我们教育者工作的一部分。毕竟那个孩子认定了日车先生的能力,所以无论成功也好,失败也罢,身为老师,总是要尽可能教会自己的学生去尝试做一件事情。或许对于那群孩子来讲,青春时留下的遗憾,也是会持续一辈子的诅咒。】 …… 持续的话语不息,听得你熨贴到心口都有些发烫。 【笑的很开心嘛。】 五条悟在心中描摹你线条流畅的侧脸,视线自额头落至挺翘的鼻尖。最后停在饱满如花瓣的唇上,一层浅淡的唇膏正映着珍珠似的温润色泽。 像是触动某段记忆,身体近乎本能地回忆起曾经嗅闻到的柑橘味道。心脏的热流淌遍全身,脑海阵阵发热,眼前似乎都模糊起来。 当行动成为本能,他的手掌已经下意识贴裹着你的侧脸,使他能够看到你的眼睛中能够映出他的身影。 已初具成年体型的dk缓缓弯腰,灼热的吐息与他耳尖的红色一起在朝你缓缓靠近。 下一刻,即将会发生些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慌忙之中,刚想抬手,整个人在半蹲的姿势下感到一阵重力失衡,忍不住直挺挺往后坐去。 并无想象中的疼痛,毕竟他已经眼疾手快地拉紧你的手腕,自然而然地将你锢在怀里。 完全突破亲密限度的空间中,他单手托着你的大腿将你从地上抱起。哪怕你就此比他高出一头,他也毫不在意地抬头仰望着你。 一阵天旋地转中,你扶稳他的肩膀,睁眼的瞬间便浸入一双湛蓝无垠的眼瞳之中。 【虽然今天非常火大,但我还是会等你直到愿意教我接吻的那天的。】 到了这里,他的另一只手按着你的后颈。在你紧缩的瞳孔中,只是在你的额头上落下一枚轻如羽毛般的吻。 【所以,不要害怕。】 脑子晕晕乎乎的,仿佛喝酒一般的飘飘欲仙。 你觉得自己的眼睛都混乱到转成蚊香圈,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都如雨后春笋般一并冒出来,搅乱你全部的思维。 “等一下!前面的大哥哥大姐姐,请帮帮忙好吗。” 忽如其来的喊声,唤回了你的神智。 “啊,苹果滚过来了。”五条悟这样说着,无下限已经开启自动拦截。 而后才轻轻把你放下来,去捡在地上堆积成团的苹果。 “下次可要小心点啊。”五条悟这样说着,把苹果递了过去。 扎着单马尾的小姑娘微喘着气跑过来,见状,露出一个灿然的笑容,“谢谢大哥哥和漂亮姐姐。” 听到这双标意味十足的称呼,五条悟挑了挑眉,望向你的目光都带着某种深意。 【果然还是那么受欢迎。不看紧点,还真令人不放心。】 你转身面向他,面无表情往他的小腿上踢了一脚。 “津美纪姐姐。” 在这位小姑娘即将接过苹果之际,另一个小豆丁的声音也由远及近飘了过来。 也就在这时,你看到五条悟骤变的脸色。仿佛遇见了脏东西一般,表情管理彻底失控,就连怀中的苹果也「哗啦」一声掉了一地。 【那个小鬼、对面那个小鬼……】 伸着手准备接苹果的名为「津美纪」的女孩子也当场怔在原地,脸上显出一种近乎茫然无措的空白。 感知到他的心声,你茫然回头,就看到一个发丝乱翘像是颗海胆的小豆丁跑了过来。 “嗯!” 看清脸庞的一瞬,你的身体条件反射般起了反应,喉咙传来丝丝缕缕的痛感,连带血腥味都一并涌了出来。 你在这样堪称惊悚的场面中,凭借着本能反应,近乎机械式地道:“小朋友,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啊?” 第45章 接近 听上去像是拐骗孩子的标准开场,但却并没有引起当事人的丝毫警惕。 小男孩那双森翠的眸子直勾勾盯着你,目光无暇纯净,氲着不属于这个年龄段的沉静,宛如一整块水色清透的翡翠,在阳光下漾出莹润的水光。 “嗯。我们应该是初次见面。”他这样回答道,而后走向自己的姐姐身边,任由津美纪拉住他的手。 【奇怪姐姐和白毛怪人,还是离远一点比较好。】 你半蹲下来,直至视线与他们两个平行。双手捧着脸侧,神情充满思索。 这番评价完全可以接受,至少不是心怀不轨的人贩子之类的。话说这小孩长得跟那个家伙这么像,不会这么巧吧。 “话说你们的家长呢?这样放任你们两个在大街上乱跑可不是负责任的表现。” 这样说着,你垂下眼睛,帮忙再次拾起滚落在地面上的苹果。至少五条悟会下意识用无下限兜住,没让这几个多灾多难的苹果再添新伤。 “谢谢。”津美纪接过苹果,放到男孩递过来的袋子里,嗓音都带着细声细气的温柔,“因为家里的大人都很忙,我们偶尔也要帮忙分担一下家务才行。” 【不过伏黑叔叔最近好像又忙起来了,这几天几乎都没怎么回家。】 姓氏伏黑。 “嗯。”你的唇畔绽开笑意,夸奖道:“真的非常体贴呢,会觉得家务辛苦吗?。” “不会。毕竟我们也没多做些什么。” 【毕竟家里也不算很大,跟妈妈和惠一起打扫的话,也不会很麻烦。】 原来这个男孩是叫做「惠」吗? 你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尽可能说些日常寒暄的套话。毕竟你能看出男孩深藏的警惕——大概率提出要送他们回家也一定会被拒绝的那种,所以完全没有必要把亲近的态度彰显得如此刻意。 即便是分别之时,你也没有刻意的去互通姓名。说来也只是一场萍水相逢,对于双方来讲,断断没有这么快就能无视风险,拉近关系的道理。 五条悟在中途偶尔插上几句话,大多数时间都只是用着沉默而略带嫌弃的目光看着伏黑惠的发顶——毕竟身高差是客观的。 “那么哥哥姐姐还在等人,就没办法送你们回去了。” 你试探着伸手摸向他们的发顶,在并未感受到类似反感的负面情绪后。手心轻揉着一片柔软的发丝,你相当自然道,“回家路上可千万要小心。” 两个孩子点头答应,临走时朝你挥了挥手说再见,很快就结伴消失在你的视线中。 直到两个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地平线的彼端,五条悟才学着你的样子蹲在地面,低声问道:“能确认跟那个混蛋家伙有关吗?” “只看他们的父亲截至目前为止作出的行为举动,那在客观逻辑上都是说得通的。” 说到这里,你又忍不住吐槽道:“但是有妻子有孩子的,他当诅咒师到底图个什么!” “说不准就是图个爽呢。”五条悟回复道,“据说那边对人束缚也少,平时做事也自由。还有关于杀人放火方面的,你也都见识过了,说是肆无忌惮也不为过——当然,以上这些事情发生的前提是,只要不遇上我的话。” 【这么一想,当诅咒师可比当咒术师要舒服多了不是吗。】 ……这是什么恐怖故事里特产的天降正义吗? 倘若五条悟真是去当诅咒师的话,你莫名觉得五条悟就会是那种混迹于故事背景板中的大魔王,或者是逼着对面诅咒师纷纷转职的卷王同行。 不可质疑的一点是,他一定会把诅咒师的存在拉高到一个不属于它的高度。 也就在这时,夜蛾正道从律师事务所内走出来,同你们靠近的途中,还正跟日车宽见有商有量的说些什么。 甫一下楼,他就看到你们两个想刚钻出地面的蘑菇一般,蹲在地上的身影,不由疑惑道:“你们两个在这里等了很久吗?” “没有的事。”你站起身,顺势拍了拍自己的裙摆。 “也没有很久吧。不信老师你看。”五条悟自然而然指向你方才观察过的蚂蚁窝,一本正经道,“那边的蚂蚁也才刚搬完家。” ……抛除客观事实不谈,五条悟领悟反转术式之后,在人生的各个方面,都堪称进步神速。 眉心一跳,熟悉的头痛自太阳穴逐渐蔓延,夜蛾正道转身对身旁站着的日车宽见说道:“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日车宽见颔首,彬彬有礼道:“没有。学生这么有活力也是一件好事。另外,关于那件事情,我会尽可能快速给你回复。” “我明白了。”夜蛾正道说,“最后,非常感谢你的帮助。” “再见啦,这位律师……” 在他说话之前,你强行掐断道:“非常感谢您的照顾,日车先生再见。” 【你就这么欣赏他。】 走在回程路上,你直到确认离开日车宽见能听见的范围内,才低声警告道:“毕竟日车先生也算是帮了我们,稍微有点礼貌好不好。” “难道他年龄不大吗?”五条悟指着身后的律师事务所,有理有据继续道,“虽然他的年龄在这个平均年龄三十多的职业中确实年轻啦。但是说实话,二十七八的年纪放在社会中被高中生叫一句「大叔」也不算很突兀吧。” “给我换个更礼貌的称呼。”你的语气毫无波澜,目光中写满不赞同。 “才不要。”五条悟双手枕在脑后,恶劣地吐了吐舌,“大叔只不过是一个统一的称呼而已,就像是上了年纪后就可以被统称为「老爷子」一样,明明没有任何意义,但总有人会想得太多。真正年轻的人才不会在意这点风风雨雨呢。” “我知道了。” “诶,这么快。不过你知道就……” 五条悟转头,笑容明朗。结果就听到你以着世间平等的态度妥协道。 “等你到二十七八岁的时候,我会带着高专新一代的学生管你叫「五条大叔」的。” 风卷过街道两旁的落叶,混乱飘过你们三个人的面前。 “……但是我们应该是同辈吧,所以到时候……” “我不介意啊。”你指向自己的脸,“毕竟受欢迎的人从来不会在意这点风风雨雨。” 夜蛾正道在旁边单手握拳放在嘴边,轻轻咳了咳。 毕竟只论怼人,你向来都是专业的。 今日夜蛾正道难得领着学生出门一趟,机会难得,便在晚饭时间主动提出请客吃饭,并也表示可以给学校里的家入硝子和夏油杰也打包带走一份。 你对于吃的向来不挑,但考虑到夜蛾老师请客,便驻足在商业街上观察许久,最后自信满满的指向一家街区位置不错的家庭餐厅。 “就那家。”你说道,“来自路人的真实体验评价,好评率超高的。” 五条悟举手同意,“好啊,那走吧。” 街道繁华,昏黄路灯映出地面川流不息的影子。在落地窗前,眼前人群熙熙攘攘,公司职员与都市丽人交织此刻,成为晚间生活的盛大开幕。 “这里人好多。” 五条悟同你坐在一排,边看菜单边这样说着。精致眉眼染上浮华的姝色,在餐厅的灯光下,整个人似要发光一般净澈。 “所以才说好评率超高啊。”你说,“毕竟餐厅这种东西,好评可以刷,良心可以昧,但是只有舌头和胃始终如一的不会欺骗你。” “呐。你摸清楚那家伙的住址了吗?” 你垂下眼睫,沉思许久,回答道:“摸清楚了,只是最近他不在家。都说狡兔三窟,我们也不一定能抓到人。” 【但也肯定是回过家的吧。干脆留个我们踩点的标记,试试威胁一下,看能不能让他主动找上我们?】 道德底线有点不高了哈。但是可操作性真的很大,毕竟都被人摸到后方的家里了,除非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不然不可能对自己家的妻子孩子这么无所动容吧。 “不过要说到咒术高专的标志物的话……” “啊。” 你们同时惊呼,又近乎同时转头望向对方身前的螺旋纹金色纽扣。 ——想必整个咒术界大概没有比这个辨识度更高的存在了吧。 “你们两个。”尽管不太清楚你们两个到底想做些什么,但夜蛾正道还是提醒道,“别太过分。” “嗨嗨。” “好的。” 到最后还是夜蛾正道带着打包好的食物,独自一人回了学校。 中途商量对策的时候,出于道德层面的考虑,你还特意拐去花店。将校服扣子递到店员手中,拜托对方帮忙包装一束灿烂的太阳花,顺带再帮忙拿几张信纸和一个信封。 花店店员看看你,又看看你身后跟着的五条悟,以及他衣领领口上少的那一枚扣子。脑子疯狂联想思索,跃动的少女心声中,尽是铺满了粉色柔光与纷纷樱花的校园甜蜜恋爱。 最后她笑容灿烂的,朝你露出一个「尽管放心我都懂得」的神情。旋即转身,在自带滤镜的背景中,欢快地开始打包花束。 只有你开始疯狂思索扣子的隐喻。 基本不看爱情电影,并对此一无所知你还处在一头雾水的茫然中。五条悟就已经脱下外套,松松挂在手臂上。 【纽扣……】 你坐在花店专供有特殊需求的客人手工制作花束或者手写书信的桌面前。另一名店员将信纸叠好放置在桌上,顺带还帮你拿了一桶色彩鲜艳的马克笔。 手握黑色签字笔,你手下的文字书写行云流水。特以伏黑夫人的职业为主,详细捏造出一整套「您在不经意之间帮过我实在感激不尽难以忘怀一点感谢不成敬意」的专业配文。不确定的地方直接棱模两可混过去就行。 到时候再配合这束太阳花一起,堪称感天动地。你自觉这一整套操作下去,这束花起码能在对方的客厅里待到直至枯死的程度。毕竟字字句句,全是心意。 论揣摩人心,就是这么易如反掌。 到了伏黑家所居住的楼道,你确认过门牌号。跟五条悟方想要把花放下,就感知到楼道上轻踏的脚步声。 “女主人回来了。”你低声道。 这栋居民楼的占地不大,高度有限。没有安装电梯,只有楼梯供此处的居民出行。邻居之间不说熟稔,但起码都是相互见过的。 一张陌生面容出现在此,很容易就能被看出来。而伏黑一家的居住楼层偏在三楼,现在你们拐去楼梯,不管是上楼还是下楼肯定是要跟对方撞上的。 到时候你们行踪诡异,惹人注意不说。女主人回家再一盘问,发觉就是自家小孩白天见过的怪人,但凡有点警惕心的家长都不会收下这束花,说不准还要报个警之类的。 这么一想,后续处理也实在过于麻烦。 思绪在瞬间飞快转动,你拉着五条悟的袖口,轻声道:“待会儿别说话。” 【好啊。】 感谢他在此刻如此通情达理。 你将花束放在门前,姿态缓慢庄重。起身的时候,几缕墨发顺着肩部的线条滑下,掩映在细白的脸侧。一种刻意的,仿佛颔首鞠躬的角度,能让人联想到雨中垂弯的花茎。 即便在楼道昏暗的灯光下,也透出一种白玉般清润通透的质感。 伏黑夫人上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 少女在她的家门口放下花束,起身的动作优雅,与她的视线相触之时,几重光影在她的瞳孔中变换,折射出极璀璨的光色。 朝她颔首致意时,瞳孔中仿若流出星点汇聚的银河。 “请问你们是?”伏黑夫人问道。 在转瞬即逝的思绪中,你平复心跳,露出一个清丽到略显羞涩的笑容。私下里却拼命在读取伏黑夫人的内心,拼命完善故事细节,争取当场编造出来一个能把五条悟都感动哭的报恩故事。 “伏黑女士,好久不见,虽然您可能并不认识我们……” 这句话一出,剩下的故事也便畅通无阻。全方位围绕着伏黑夫人的职业,描述在不经意之间受过的帮助,难以忘怀中,一直默默关注着希望能表达感谢之情。 纤长眼睫垂落的阴影遮住晕红的面色,每一个转动指节的动作都俏丽得浑然天成。没有感情,全是演技。 “妈妈,这个姐姐就是白天见过的人。” 随着门开的声音,伏黑惠从门后露出半张脸,好奇的目光却落在门口的花束上。 “你见过他们吗?”伏黑夫人笑道,声线温柔。 【认识我也就算了。但是这两个孩子……果然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 “半个月之前,伏黑阿姨应该在银座带着孩子逛街吧,那个时候是见过的。只是来不及打招呼就见不到你们的身影了,所以今天再次见面的时候我也不是很敢确定。” 你回应道,将编造的故事情节逐渐交织连接,为自己异常的行为找补,“因为非常想要向您表达感谢,所以一直在附近打听地址。但是也害怕直接出现在您面前会带来麻烦,所以本来是想把花放在这里就走的。就是、那个……” 听闻此番解释,伏黑夫人结合自己的记忆稍一回想。确定你口中涉及的日期与事件的真实性无误,这才柔和眉眼,轻声道:“不管怎么说,我也没有做什么,请不用放在心上。” 她缓步迈过你们,打开房门后,才站在屋内暖金色的温馨灯光中,转身轻声邀请道:“不过都这么晚了,要不要进来坐坐。” 误会解除,甚至超额完成任务。 你坐在沙发上被两个小孩一左一右环绕着问学校里的趣事。五条悟偶尔插个话,大多数时间都在用心声在你脑海中单方面说话。 不过或许是心理年龄相近也说不准,五条悟与伏黑惠倒是熟络得飞快,很快就发展到可以互抢点心的程度。 伏黑夫人在一旁笑着看你们玩闹,将太阳花悉心转移到客厅的花瓶中。是最显眼的,也是会给人冲击力最大的位置上。 四人小群中消息闪动。 ——21:00—— [家入硝子]:准备什么时候回来?快门禁了。 [你]:正在聊天中,看看那男人今天回不回来。 [夏油杰]:需要我去接你吗? [五条悟]:不用了。杰你是什么操心的老妈子吗?大半夜的有我陪着能出什么事。 [你]:我用啊! ——22:24—— [五条悟]:晚上十点还不回家的男人真是太烂了! [家入硝子]:晚上十点半还不回宿舍的学生到底有什么资格说这个! 第46章 剖析 在日车宽见的帮助下,你的想法已经能初步构建出一个大致的框架。去往高城家探望美奈子父母的时候,你跟夏油杰一如既往受到了热情的款待。 高城美奈子站在自己的父母身边,跟随你们谈笑的话题适时露出笑容。在你们离开的时候,她就会主动送你们离开。 在回程途中,她则会同你商议细节问题。作为目前唯一一个能与她无障碍交流的人,她对你有着不同寻常的热切与依赖。 在你开口说话的时候,她的聆听总是那般认真。眉眼低垂,思虑深深。端肃的神情无声之中竟也透出几分严厉,但回头看你的时候,却是笑意盈盈,如水温柔的模样。 这般在情绪上细微而微妙的变化,常常能让你感受到一种,她身上由内而外散发出的「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柔软。 你一边同高城美奈子聊天,一边在手机上打字同伏黑女士联络感情。夏油杰则牵着你的手,纠正你的行进路线,怕你一个不注意就直接撞在街道两旁随处可见的电线杆上。 许久后,你终于放下手机,停下脚步。对上夏油杰充满询问的目光,无声地摇了摇头。 【是吗。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你也逐渐摸清楚了伏黑一家的家庭状况。 伏黑一家是个标准的重组家庭。父亲带着前妻的儿子,母亲带着前夫的女儿,搭伙过日子一般的,重新组成一个世俗意义上的「完整」家庭。 仅从这个角度来看,那位伏黑甚尔先生也并非完全不关心自己的儿子。 但是他偏又能真的做到完全不关注。你们也没成想这个世界上竟然还真有如此矛盾的父亲,会在安排好了一切后,人间蒸发似的完全消失在亲生儿子的世界里。 “除了偶尔的汇款之外,就真的完全没有任何消息。”你说,“虽然他人不在,但是至少钱到位了。基于这一点,伏黑女士倒也觉得没什么。” “最近的汇款到了吗?”夏油杰的嗓音清润动听,目光映满你专注的神态,“不会真的被诅咒师解决了吧。” “汇款准时无延迟。”你分析道,“钱一分没少,估计最近活得还不错。” 【命还挺硬。】 你对此非常赞同。 走至宽阔的街道上,你回头朝高城美奈子挥了挥手,告别道:“那么送到这里就可以了,我们就先走了。” 尽管看不见,但夏油杰还是跟随你的动作,面露微笑,朝着一片空气挥手再见。 然而就在你们即将转身离开之时,她却蓦然开口道:【请等一等。】 脚步一顿,你面露不解。但还是相当礼貌地转身,并轻轻勾着夏油杰的指节,示意他停一停。 高城美奈子在此刻深深呼吸一口气,说道:【之前是我一直在麻烦各位,但现在的我也实在帮不上各位什么。唯一能做的事情也就是……】 说到这里,高城美奈子的瞳孔里都染上一片绚烂多彩的亮色,她拍着胸膛保证道:【你有想要考入的大学吗?别看我这样,我其实学习也不错的。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免费为你做辅导。】 “……不,你过于谦虚了。” 明明是t大的学生,却谦虚到觉得自己不过如此。 这是在凡尔赛吧,一定是在凡尔赛吧。这让你们这群未来在咒术高专毕业,终日与咒灵打交道,与名牌大学毫无关联的学生究竟情何以堪。 【真的不打算考大学吗?你们这里应该没有硬性规定咒术师不能考大学的吧。】高城美奈子举例道:【就算不考大学,那至少也要跟上普通高中生的平均教育水平吧。而且你们也说了,一天到晚不是在出任务就是在出任务的途中。实际上,我很怀疑,学校分配给上文化课的时间究竟能让你们学到点什么东西啊。】 好犀利、好过分、好一针见血的观点。 除了完全不适用于你们之外,也没什么错误。 “这个真的很难解释。”你揉了揉太阳穴,半晌也不知道该如何向她形容你们的生活,“总之,既然都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那你要不要跟我们亲自走一趟?” 【诶,可以的吗?】高城美奈子一怔,转而露出笑容,姿态大方得体,【那么就打扰了。】 “反正,情况就是这个情况。” 你单手托举在空气中,朝完全看不见幽灵之类的家入硝子如此介绍道。 她看着你指向的位置。唯余下阳光在空气中浮出一片尘埃,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确认你并不是在开玩笑之后,她这才打招呼道:“你好。” 客观来讲,这幅画面真的很诡异。 打破这片沉寂的是熟悉的手机提示音。夏油杰拿出手机,略略扫了一眼,旋即露出温和的笑意,掩饰住神情中深藏的情绪,朝你说道:“我这边来任务了。很抱歉,我现在该走了。” 【大概三天之后就会回来。】 他的离别匆匆忙忙,却也如夏末的风一般缠绵。他会将你拥入怀中,温热的唇浅落在你的鬓角。无时不在的温情,像携裹暖意后才会浸润整个教室的轻风。 总会在某个时刻相约而至。 【两位的感情真好!】 在你单独一人为她介绍校园的时候,高城美奈子似乎浑身都溢满某种亢奋的粉红泡泡,带着少女对于爱情的憧憬,夸赞道:【说实话,真让人羡慕啊。】 说起恋爱话题,你跟硝子可以亲密无间,无话不谈。但是对于这位死在前男友手中的美奈子,就多少有些如鲠在喉,不知所措。 你露出笑容,刚打算含糊过去。结果就听见她说:【相比之下,我就未免有些差劲了。】 “不至于!毕竟年轻时谁偶尔也会不可避免地遇到几个人渣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高城美奈子摆摆手,【只是二位都是非常温柔且善良的人,不自觉得就会让人希望你们能永远在一起。】 你话音一顿。眼看她的手指掠过额发,像是对镜梳妆的少女,目光泛着柔情的涟漪,【只有一个人的世界太寂寞了。就会忍不住去想很多东西,各种各样的,乱七八糟的。然后突然觉得说不准我的内心应该也有很糟糕的一面,不然也不会选择跟他交往吧。】 她走在你的前方,目光悠远,语气缥缈。转身望向你时,凝实的目光中也闪着祈求的清光。 【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听我说一点很糟糕的心里话吗?】 高城美奈子站在幽深的树林中,斑驳阳光从幽邃的林荫中落下碎钻似的光。那道纤细的身影在虚幻的光芒中,越发透明单薄。她看着你,像是教堂中向神父祈祷告饶的罪人般,深陷在一片不见底的沼泽中。 【因为你现在是唯一一个我能够与之倾诉的人了。】 这样说着,她的声音便在你的耳畔如山间净透的溪涧般缓缓流淌。 【有时候我也会产生一些非常、非常阴暗过分的想法。】她闭上眼睛,【在意识到自己能以灵魂体活着的时候,那个时候只能感觉到自己充斥着无处不在的恨意与不得宣泄的怨气。我被他害死了!被那个混蛋推出去了啊!我从没想过……会以这样痛苦的死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我见不到爸爸妈妈了,我还有很多很多没来得及尝试的事情……所以恨意产生得理所应当。】 “我明白的。这些都是很正常的……”你安慰道。 【可是后来冷静下来的时候,我又觉得好像不是这样的。】她的语意越发紊乱,似乎剖析自己的内心是件非常痛苦的事情,甚至让她控制不住地将自己蜷缩起来,【因为不止是他会做出这种事。我在逃跑的时候也产生过这种类似的想法……也许只要他跑出去引开那个就好了,也许只要他牺牲一点自己争取一下时间就够了……】 声音渐进哽咽,她抬起的脸庞却再也掉不下一滴眼泪。 【我那个时候是真的这样想的。竟然在危机时刻从未想过自己该做些什么,只是一味想要对方付出些什么。太自私了,所以我总觉得这会不会是报应啊。因为从未真正的心存善念过,以至于虚伪的连神明看不下去了,才在那时候惹来神明的报应……】 “美奈子小姐……” 你在她面前半蹲下来,手掌想要搭在她的肩膀上,却只能无用地穿过一片虚无的空气。 那是生与死的分界。 “剖析自我就像是将刀子插入心脏,很多时候除了自我伤害之外,并不会带给人幸福。”你轻声道,“我明白的。每个人都在心里藏了一只怪物,锁在一间深不见底的密室,只会无意识地用它去伤害自己。” 她埋着头,内心震荡的频率愈发尖锐。 “但这个糟糕的世界却将这些怪物散逸的碎片收集起来,将其具象化为「咒灵」。赋予它本不该存在的形体,让它肆无忌惮去伤害已经将怪物束缚在内心的你们。” 当尖锐的颤音平静,笼罩浸没一切的云雾却也逐渐厚重起来。 “道德高尚的人才会觉得痛苦,因为他们甚至无法容忍自己成为污秽本身。”你的尾音犹带叹息,“你会厌弃自我,那是因为你知道善良本身的模样,并为无法做到的自己感到恶心。人无法想象出超出自己认知的存在,当然也为因为不合认知的存在而拼命怀疑,或许怀疑世界,或许怀疑自己……你会迷茫,会无措,会觉得这样的自己不应该活着。” “但是,善良不过是一件死物,决定前进方向的只有掌握着这份仁慈的你。” 你的嗓音越发轻柔,合着云端之上羽翅扑棱的清音,“善良可以没有形状,但是必须要有方向。美奈子小姐,你太勉强自己了。” 倘若没有引路的灯塔指引,那即便是经验丰富的船长也会在人生的海面上迷失方向。 【被比自己小的小妹妹安慰的感觉还真是奇妙。】 她抬起头,声音蕴着情绪平复后,身体残留着的习惯性的颤抖。像是苍白的自我自雾中走出,她的轮廓在你眸中越发清晰。 “年龄代表不了什么,我经历过的事情应该比美奈子小姐要多得多吧。” 【是嘛。但是我之前是真的,并不是在事后复盘的时候想过拉他挡刀。所以我现在的状况,也说不准只是因为我没能成功而已。】 “对于我来讲,你没有那样做过。”你伸出手臂,尽管触碰不到,却也虚虚环在空气中,安慰道,“那就已经足够了!” 【可是……】 “反正就像谈恋爱一样。看一个男人爱你,要看他做了什么,不要听他说了什么。”你对此充满宽容与耐心,“毕竟只听杰的心声的话,我是真的会去报警的。” 止住哭声的高城美奈子猝不及防吃到一个大瓜,眼睛都睁大几分:【啊?】 她是不是听到了一个很小众的词汇!?谈恋爱是什么需要报警的事情吗!? 你很少同外人说起咒术师有关的事情。因而偶尔采用不同的视角去观察你们这群咒术师的行为举止,也是颇有新意。 【什么?死亡率多少!?】高城美奈子一脸惊恐,【《未成年人保护法》呢?就这么让你们去送死,其他大人呢?】 你摊开手掌,“只能说我们咒术界大部分的成年人都挺贪生怕死的,毕竟不贪生怕死的很少能活到成长为靠谱大人的时候。” 真实且地狱的现状。 【……你不害怕吗?】 看着你堪称镇定的神情,高城美奈子越发不能理解。 “如果没有抱着必死的信念,咒术师也就不会成为咒术师。做人会死,做咒术师更甚,我刚入学时就十分清楚这一点了。” 【是该说你洒脱还是消极呢?】高城美奈子纠结道,【不过我总觉得你就算不做咒术师应该也会过得很好,所以为什么……】 “只是为了更好地控制自己的能力而已。”你打断她的话,笑着回应道,“这么功利又自私的理由会让你感到不快吗?” 少女的音色带着清亮的甜意,轻快地落出令人愉悦心动的奏曲。 一刹那,心中的暖流仿佛具象化,失去感知的灵魂再度被阳光沐浴洗礼。在时间停止的尽头,她如此真切的感受到你还陪伴在她的身边。 用行动,用语言,用让她能够感知到的一切,静默地诉说着。 ——你并不孤独。 【真是的。】高城美奈子侧过脸,手掌搭在心口,轻声道:【一定经常跟夏油君说这些吧。】 她好像有些明白,为什么谈个恋爱会让你升起一种想报警的冲动了。 【不过真是辛苦呢?】她慨叹道,【毕竟这样的女朋友时刻不在自己身边,还真是令人担心。】 “我们分开的应该也没有那么久……诶?” 经她一讲,你终于意识到最近夏油杰跟五条悟两个人出任务的频率已经高到不太正常的程度了。明明夏季咒灵的高发期已过,但他们却远远要比那时还要忙碌。 甚至于出任务的周期也已经从半天一个来回延长至三天一个来回,并正逐渐发展为长期出差的趋势。 这是潜移默化的变化,一点一点累积在平时他们所有的任务中。温水煮青蛙一般,使你在升温的沸水中彻底麻痹。 直至无形的刀锋落下,彻底撕裂整个舞台帷幕。 思绪如潮,过去一段时间里所有的不对劲尽数涌上心头。仿佛这才意识到自己身处于平静的暴风眼处,抬眼望去,周遭狂风呼啸,草木寥寥。 是最安全,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第47章 父子 在嗅到阴谋味道的瞬间,你就已经提起十足的警惕。藏满疑点的信息自脑海中浮现,你逐条分析探索着,就像是在抓捕一只躲藏在房间中的老鼠,呼吸都那般小心翼翼。 首先是一个困扰你许久的问题,「星浆体」的信息究竟是怎么暴露的? 这一点上,你确认自己足够警惕,并没有在日常的对话中流露出任何有关的信息。但是你们三个赶到现场之时,诅咒师明显做足了准备,并不像是临时起意搞出来的谋杀。 之后对于那位诅咒师的读心也印证了你的猜测,确实蓄谋已久。而基于这一点,你势必要去考虑究竟是谁暴露了天内理子的信息。 其次是伏黑甚尔对于你的了解,犀利干脆的动作中,却又无端透出一种警惕。 尽管你知道诅咒师中专搞情报交易的也不少,但你又不是什么极其出名的术士,甚至于术式效果简单到一句话就能概括。在这种情况下,伏黑甚尔对你的警惕也过于古怪了吧。 就好像是存在着一个相关的知情人士专门警告他了一般。 虽然你自觉以自己的实力,应该不至于遭到如此的忌惮。毕竟读心术难道会是什么毁天灭地的术式吗? 这点自知之明你还是有的。 最后就是五条悟和夏油杰越发频繁的祓除任务。 就好像是有人专门设计出来,将他们调离咒术高专一样。 或许是错觉,或许真的是对方藏的太过隐蔽。在这一点上,你找不到客观的证据去佐证这个想法,只能凭借自己的第六感做出判断。 你喃喃自语道:“果然好奇怪。” 【怎么了吗?】高城美奈子问道,【难道是因为意识到夏油君经常不在学校,所以会感到寂寞吗?】 “倒也不是。”你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眉间蹙起,“只是突然觉得有点不安。” 宛如一叶扁舟行于暗流涌动的潮水之上,晃动出随时倾覆的不安感。 这种感觉持久而绵长,像是清晨的雾,环绕在你的周身。即便回到宿舍,你似乎也能感受到空气中潮密的水汽。 好像不太对。你站在宿舍门前,在术式发动的视角下,能清楚看到屋里有外人来过的痕迹。此时窗户大开,窗帘浮浪般飘逸。 来者是从窗口翻越进来,其行动的痕迹直直延伸至书桌处。烧红的夕阳透过窗框,映出书桌上金色闪光的一点星痕似的光。 警惕环顾整个房间,你的视线掠过各个刁钻的角落,再没有发现外人存在的痕迹。看来应该是离开了,来人并没有在此处逗留。 【怎么了吗?】高城美奈子问道。 你没即刻回答,只是走近书桌,再次确认上面放置的物品——一枚小小的螺旋纹状金色纽扣。 也正是你们放到伏黑家的那一枚。 “这完全就是在作弊吧。” 仗着自己无咒力不会触发警报,就随意出入高专什么的,甚至于还恬不知耻地闯进女生宿舍。大大方方地放下这个并无威胁,却充满隐喻的纽扣。 是挑衅,也是威胁。一方面他在嘲讽你们的防范松散、警惕性差,另一方面也是在警告袭击后方这种事情不止你们能做,他也一样。 “我也只是试试而已。”你拿起纽扣放在眼前观察,“没想到效果这么好。” 竟然还真让对方找上门来了。 低头看着窗台上的「痕迹」,你沉思着,对方应该还走不远,倘若现在追上去应该还来得及。 “美奈子小姐请稍等片刻,我很快回来。” 你做决定时鲜少犹豫。在这一时刻,你当机立断单手撑着窗台跳下楼。一边追着对方留下的痕迹向前,一边给在医务室工作的家入硝子打出一通电话,简要说明自己这边的情况。 “……对,就是这样。现在他应该还没跑远,我现在就在追。别担心,我不会跑出学校范围内的……他要是想杀我,还是在我房间直接守株待兔比较靠谱,应该也不至于跑。嗯,好,我记住了。那我就先挂了。” 合上手机,你很快追进后山的树林中。踏进树林的一刻,头顶都落下一层夜幕降临般的阴翳。 但是,能看清楚。 眼前凝出丝线一般的指引,脚步混着穿林踏叶的响音,在幽邃林间回荡。 丝线断联的一刻,你恰巧踏入一片空地。残阳如血,笼照出一片赤红大地。 “不打算谈谈吗?”你的语调平静少澜,神情中带着异常笃定的镇定,“就像你刚才什么都没有对我做一样,我也绝对不会对你的家人做些什么的。” 【所以小姐在我家里放下代表咒术高专的纽扣,只是个一时兴起的恶作剧吗?】 你看向四周,术式延伸的范围逐渐扩张。对你来讲,其心声很类似于一种脑电波,并无音量大小与传来方位的区别,因而他的心声不能帮你判断对方的位置。 这个家伙连这个都知道吗。 “伏黑先生也是。把这枚纽扣重新放到我的房间里,所表达的究竟是威胁还是挑衅呢?” 【哦,原来那是你的房间啊。】 你:“……” 这边杂七杂八一通分析下来,cpu都要干烧了,但合着你就是随便放的啊。 【我出来之后呢。】他问道:【你是打算召集你的同学揍我一顿吗?】 你轻声叹气,自若的神态都颇是让对方逃过一劫的无奈,“很可惜,他们都在外面出任务,估计短时间内赶不回来。” “是吗。” 男人的声音穿过地面上的葳蕤草木,所过之处青叶伏脉。他自阴影处缓缓走出,赤手空拳,神情散漫,远远望着你的目光却偶映出野兽似的凌厉。 明明是属于咒术高专的地盘,他一个外来的诅咒师却能够在此时露出轻然的,恍若闲庭信步般的笑意,“那我就放心了。” 【毕竟那两个小鬼难缠得要命。】 你也不遑多让嘛。 你在心中嗤道。 反正也不难缠,一出手直接要命。 “既然不是为了威胁或者示警,那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你略微侧身,身体的每一处都写满防备。 “我听我儿子提起过你,说最近有个长的很好看的姐姐和白毛怪人到家里做客什么的。”他无所谓地侧过头,“还说「妈妈是她的恩人」什么的。这种谎话你也编得出来,还真是多少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了。” 尽管谎话被人当场拆穿,但你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再怎么说,要不是因为夫人,你也不会这么快的出现在我眼前吧。或许我只是把这个结果提前告知了也说不定。” 听到你的回复,伏黑甚尔幽绿的瞳孔在天光将尽的时刻,漾出细碎而锋利的浅光,“之前光顾着杀「星浆体」了,我倒还没有发现,原来你这么牙尖嘴利、能说会道的啊。” ……这家伙是专门过来踩雷的吗!?甚至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那种!? 忍耐。 深呼吸。 平心静气。 绝对不生气。 等你问完话就直接干掉他! “现在了解到也不晚。倒是我盯了那么多天,也没听夫人说过你回家了啊。” 伏黑甚尔托着下巴,多少也有些不解:“我是堵在我儿子放学回家的路上问的。之后就直接走了,他竟然完全没跟其他人提过我啊。” “你作为父亲还真是失败啊。”你对此适应得面无表情,“直接拿「逃债」当借口溜掉了,也难怪惠他不想跟姐姐和妈妈提起你。” “小姐你应该最清楚吧。目前针对我的悬赏一共三千万的赏金,让一群潜伏在阴暗角落的虫豸伺机而动。连往日的老东家看我的眼神都逐渐不对劲起来。” 伏黑甚尔笑道:“这种被人下重金追杀的经历还是第一次。我想要不是因为负债累累,应该也不至于让对方这么大费周章去报复吧。” “那么既然已经看到我现在这么狼狈的样子。”他的尾音拉出慵懒的拖腔,在声带震动的共鸣中,带出一点沙哑的质感,“请问咒术师小姐,你的气消了吗?” 缄默许久,你目无高光,冷漠地拆穿道:“别人是有家不能回,你是有家不想回。这很惨吗?” “不够惨吗。”他指尖点上太阳穴,露出一副思索的神情,近乎完全不在乎道:“我还以为你这个年龄段的小姑娘会喜欢这种套路。” 【会示弱卖惨,长得还不错的成年人一般来讲都挺受欢迎的吧。】 你:“……” 到底是你低估了他的脸皮厚度,这家伙是完全没有自尊的吗。 “我受够了。我拉警报了,你之后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你打开手机,完全不避讳当事人的存在,“反正我是不会撤销悬赏的。你尽管死外边就对了,我爱看。” “话说,你觉得我儿子怎么样?”他开口问道。 “啊。”你手上动作一顿,没能料到他画风急转的举动,但还是认真回复道:“是个乖巧可爱,听话懂事的酷小孩。” “他有做咒术师的才能。” 说这话的时候,他侧过头,目光延伸至黑色夜幕中将明未明的星辰之上,即便是不经意收敛的声线也似乎染上某种极为专注而认真的情绪。 “如果现在能好好培养的话,未来是可以、不对,应该说是一定能够成为一名强大的咒术师。”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眼睑微阖,眉眼似也覆上一层沉重的暗色,但唇角却弯着一丝意味不明的弧度,一字一顿道:“我就是以此为前提,把他卖给了禅院家。” 【整整十个亿呢。】 巨雷轰鸣。 瞳孔微缩,你不敢置信道:“你说把惠卖到哪里了?” 伏黑甚尔颇有耐心地重复道:“禅院家。” “跟五条家并列为御三家的那个?” “对啊。” “那不是培养人渣的垃圾堆吗!” “……” “虎毒不食子。”你指控道:“但是你的行为简直令人发指!” “所以。”伏黑甚尔耸了耸肩,以一副无足轻重的姿态开口道:“你要养吗?” “你以为这是在养小猫小狗吗!”要不是受制于场地限制,你现在一定能把桌子糊到他脸上,“给我认真一点,尊重一下你儿子的各项人身权利!” “哦。那我把他过继给你也行。” 专制独裁的父亲以着不动如山的姿态,给予亲生儿子一点微末的父爱。 “不过之后跟禅院家的谈判就得你自己来了。” 你近乎无语凝噎,“我应该没说过我要养吧?” 听闻此言,伏黑甚尔干脆利落转身,无所谓道:“那行吧,我明天就把惠送去禅院……” “等等!”你骤然打断对方施法,掌根无助地抵在额头上,“我应该也没说我不养吧。” “是吗。”强买强卖的父亲点头慨叹道,“那真是太好了。” 即便知道这只是个套路,你也有种自己无论如何都会钻进去的无力感。身陷囹圄的天真小孩,这可比那什么卖惨示弱、长得还不错的成年人要来得触动人心多了。 “那我这里也有一个问题。”你伸出手指比划道,“有关于我的情报,你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 伏黑甚尔的目光幽邃,像一簇在风中沉默的烛火。 “也不用想着转移话题,或者在心里想些有的没的。”你的目光在此刻都不禁染上几分微妙的嘲弄,“毕竟悬赏令发布之后,诅咒师对你这么不留情面。那么作为「术士杀手」的你应该还不会想要继续包庇他们那群拥有咒力的,自诩天生高人一等的术士吧?” “老实讲。”带有疤痕的唇角咧开桀骜不羁的笑意,展露出森森犬牙,他散漫的目光终于凝在实处,“我开始有点后悔了。” 【小姐你一开始的剧本应该不会是在我被人追杀的足够狼狈可怜后,选择冰释前嫌,像救狗一样的把我捡回去吧?】 第48章 聆听 男人与少年到底是不同的。男人历经的年岁宛如层叠的树木年轮,经由时间积淀为深厚坚实的铠甲。 他见识过血腥与硝烟,人情冷暖与世事变迁。人生八苦八味,曾在他的过去接踵而来,也将在他的未来里蜂拥而至。 没有通往未来的理想,他的内心只余下坦然的颓废,整日麻木不仁地面对着毫无温度的现实。 赌桌上叮铃作响的筹码,赛马场上声嘶力竭的呼喊,酒吧桌台上色彩鲜艳的玻璃杯,在最初的刺激过后只余下无尽的空虚,直至再无法再激起他内心的一丝涟漪。 他的身体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但更深的意识却在日复一日的自我麻痹中,逐渐学会将灵魂抽身于事外。 沸腾过的血已被埋葬在极地冰川之下,正如他的人生早已被葬送在最初的时刻。 短暂的温暖已经随着那个人的逝去而消散在新一日的晨光中,再也无法支撑他接下去的道路。 但曾经拥有过的阳光与雨露早已刻印在灵魂深处。倘若没有经历过那一段被人视之为人的经历,那么他就会那样浑浑噩噩、麻木不仁地度过一生也说不定。 他已经学会了厌恶曾经那些身不由已,任人宰割的日子。 虽然表面上不显,但他内心中的某一块却始终无法接受这种写满了虚情假意的「救赎」剧本。 心里浅堵的郁结,正化作无止境的海潮冲击岸边破碎的礁石,一遍又一遍地拍打着,直到要吞噬掉一些东西才肯罢休。 伏黑甚尔看着对面的女孩。她防备的姿态也犹为弱势。近乎不怎么需要他多加费心,就能将人单手掼在地上,控制住对方的行动。 这样的想法如此清晰,然而眼前却昏昏沉沉浮现出记忆中的那个人低头浅笑的模样。是熟悉的笑容,正携着明媚阳光扑进他的世界。那个人的目光在看向一个人时,就是阳光具象化后,能够照亮一整个世界的耀眼模样。 伏黑甚尔微怔,喉咙堵塞,酸涩的情绪在心中翻涌,直至让他再说不出一句话。是带来「恩惠」的那个人,是留下「恩惠」的那个人,是彻底丢下他的那个人,是再也不曾入梦的那个人…… 是他本以为已经快要忘记的那个人。 历历在目,触手可及。 “嗨嗨。这位伏黑先生,你该回神了。”你手掌轻合,将他从「认知操控」带来的震颤中唤醒,“所以你看,我完全可以这样做,并不需要每日盯着你的行踪扮演圣母玛利亚。顺便一提,我还是更喜欢你刚才桀骜不羁的样子,拜托你恢复一下。” 虽然他的想法不错,但你就是单纯的想要报复对方而已,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陪他玩救赎剧本。并且你也用了实际行动向他证明这一点,让他大可放心。 “这位小姐。”伏黑甚尔用掌根抵住额头,碎发间隙绿眸轻动,过去的记忆如同泛旧的书页,一张张的被人翻阅着掠过眼前,“还是上次对我用过的那一招?” 你的目光扫过他在紧身衣下小山般隆起的肌肉线条,恍若蕴着一种极强的爆发力,结实得令人心惊。仅从外表上看,很难让人意识到这还是个脑力系的家伙。 “我打不过你,但是硬控你一分钟争取逃跑还是没问题的。” 你开口解释道:“刚才我查过你的记忆了。只是刚看到有关于情报交易那一块,我就突然感觉自己被「拒绝」了,这应该是某种「束缚」吧。” “啧。早知道你这么麻烦,还不如去找另外两个小鬼。” 他垂着眸,野性难驯的面容上看不出多少被人窥探记忆的不满与烦躁,只是颇为意味深长道:“做情报交易的都是这样,毕竟被像你这样既记仇又难缠的家伙顺藤摸瓜摸到老巢那可就太不妙了。” 【别指望能从我这个买家下手得到相关信息。】 “我命都快没了,你还指望我心胸开阔的原谅对方。”你指着自己已经看不到任何伤痕的喉咙,“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你这一刀捅的是哪里吗?” “反正只要捅的不是你的脑子就行。你要真是有心,那就自己去找吧。” 伏黑甚尔移开目光,脚步不经意往后挪了挪。在你逐渐加深的目光中,兀然转身,随意朝后摆了摆手,“我要说的就这么多。如果你能确定的话,记得把悬赏撤了。” 【惠你看着养就行,只要能给口饭吃,之后不管怎样都随便你了。】 男人的嗓音总带有一种漫不经心的凉薄,像是冬日清晨笼罩街道的茫茫白雾,混淆了真实与虚假的边界。直至成为独属于成年人的面具,暧昧不清地隐去所有的真情实意。 他的身形逐渐隐入夜色的阴影中,像是溶入广阔海域的水滴,彻底消失不见。 这熟悉的场景瞬间让你想起,曾经在天内理子所居住的公寓楼对面见过的那一道转瞬即逝的身影。 与现在无所分别,他选择了与世界背离。 如此的格格不入。 伏黑甚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与你交谈的时间极为短暂,但蕴含的信息量倒是很大。 不过他大概本来也就没有料想过能与你打照面,话题也基本都跟着你的步调。也只有在惠的事情上,他才会表露出一种近乎强硬的态势,应该是早就有类似的想法。 真是一位狡猾且无耻的父亲。 夜晚回宿舍之后。 你坐在家入硝子的房间,脸颊鼓着气,这样跟她分析道:“要知道一个家庭中的工作安排就是这么形成的,一旦其中一方无法忍受对方的不作为,那么就会像咬钩不咬饵的鱼一样傻愣愣地哼哧哼哧把那项工作大包大揽起来。自此之后,这项工作就彻底属于你了。” 对于你堪称天马行空的形容,家入硝子向来无话可说,只能安慰性地拍了拍你的肩膀。 “他现在就是不作为的那一方!竟然会想着把惠送去禅院家。”你握住家入硝子的手,眸中火光灼灼,“那个比培养出五条悟的五条家还要烂的禅院家!这是为人父母做得出的事吗!” 见你情绪激动,家入硝子很是理解,但也相当客观冷静道:“作为咬钩的那条鱼,我觉得你应该自我反省一下。至少在咬钩前,让对方先放个饵之类的吧。” 【连好处都不谈,就直接接手这件事,你倒是好心。】 “他已经投诚了。”你说道。 家入硝子垂眸,瞳孔映如一汪水波不惊的古潭。沉默良久,她才颇为不解地问道:“是我漏听了哪一段吗?他做了什么表示自己投诚的事情了吗?或者说,他的本意就是打算把儿子送到咒术高专当质子?” “倒也不是。”你回忆翻阅过的记忆,尽可能解释道,“他就是单纯的拥有自己养不了孩子的自知之明而已。” “听上去。”家入硝子沉吟道:“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了。不对,别打岔,他究竟拿了什么东西对你投诚?” 你直言道:“情报藏匿点。由于「束缚」的存在,他不会直接告诉我任何直接的情报。所以如果我想知道的话,就得自己动脑子去找他藏起来的情报。最重要的是,「别让他知道这件事」。” “这算是什么?”家入硝子挑了挑眉,语调含笑,神情玩味,“卡bug吗?” 虽然买方不能直接明说,但是情报被人摸走了那也没办法了。 一般而言,这种不小心遗失情报的极小概率事件基本上不会出现在「束缚」中。毕竟对于卖方来讲,一分价钱一分货,一份情报的钱也不会因为不慎丢失而再补给你一份;对于买方来讲,这种不合理的「束缚」要求也是绝不能接受的。 双方各自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在不能让步的地方,干脆默契地对此闭口不谈。也正是这种利益的拉扯,才会留下给后来者各种钻空子的空间。 “那你有把握找到吗?” 说到这里,你不禁挺起胸膛自信道:“包赢的。” 打架你不行,但是论起动脑子做分析搞侦查玩探案这块,你起码领先整个咒术界十年,整整十年! “那我就放心了。” 家入硝子似乎轻然露出一个笑,惯来清冷的眉眼漾着细闪般的光色。抬眸的瞬间,瞳孔折射出重重光影,映满了一整个你。 那是极短的一帧美景,像是天光乍现,夜幕未明时的澄澈天空。 她对你的信任恰如装满玻璃瓶的色彩斑斓的沙砾,有着始终如一的清晰。 “话说你有跟杰商量过吗?” 【你打算养一个小孩的事情。】 家入硝子拿起手机,翻到联系人的界面,指尖轻点在按键上,等待你的回复,以待随时发送信息。 “还没有。”你低头考虑道,“不过只要好好说明原因的话,他应该不会反对吧。” “说不准。”家入硝子耸了耸肩,“你说如果我用「她有了一个小孩」开头,他会不会被吓得今晚就直接飞回来啊。” ……老实讲,这个玩笑霎时就勾起了你记忆深处一些极为不妙的东西。 “算了。”你移开目光,正气凛然道:“这样不好。” 没有再提出异议。家入硝子合上手机,在空中轻轻晃了晃,态度无谓道:“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跟他说明这件事。” “等他回来,再当面谈比较好。” 家入硝子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目光恍然落在空中,虚虚盯了许久,而后忽然道:“话说美奈子小姐呢?” 恍如晨钟暮鼓,惊声入耳。你终于想起了被你不幸遗忘在房间的美奈子小姐。 “……我错了。我马上就回房间。” 你刷拉一下从床上起来,风风火火地回了自己房间。徒留下家入硝子看着你的背影,无声发出一道叹息,摇了摇头,旋即一并跟了出去。 刚打开房间门,你就看到即便在懒人沙发上也坐得规规整整、孤孤单单的高城美奈子的身影。 “美奈子小姐,真的很对不起。”你双手合十道歉道,“是我太失礼了。” 【没事没事。】高城美奈子摆了摆手,【况且要说抱歉的应该是我吧,你们这的隔音不是很好,我这边都听到了。而且有要紧事要商量的话,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嘛。】 “话说今天晚上美奈子小姐打算怎么办?” 【诶?】 “需要休息吗?如果需要睡眠的话,可以暂且睡我房间,我去跟硝子挤一挤。” 随着你的话音,家入硝子也走至你身边,自然而然拉紧你的手。直至感受到你回握的力道,她这才顺着你视线的方向朝向空气轻缓地点了点头。 【说实话,我在灵魂状态下完全感受不到疲惫。】高城美奈子从沙发上起身,张开双臂,落落大方道,【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也可以唱摇篮曲哄你睡觉的。】 她的神情认真而端肃,并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你迟疑些许,轻道:“谢谢你,但是真的不用。” 虽然这样说着,但你半夜跟硝子睡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彻底失眠了。 眼睛睁开,身体平躺,双手交叠在身前,一动不动地维持着这个姿势,仰躺着看向天花板。 明明精神上已经疲惫到了极致,但却怎么也睡不着。 脑神经高度活跃,曾经在电影中看过的场景一帧帧浮现在眼前。 慢放的镜头中是一座恢弘圣洁的教堂。湛蓝天穹如一整块彩绘玻璃,让无垢的教堂在背景中熠熠闪光。白鸽犹如飘散的云絮,落在铺满茵绿的草地。直至与敲响的钟声一起,随赎罪的声音飞向遥远的天际。 为什么会想起这个场景呢? 你无声地质问自己,心中却早已经浮现出答案。 就像教堂的神父从不会把信徒的赎罪之言广为宣传,你也绝不能把一个人推心置腹的真心话说与任何人听。 你是掌握读心术的那个人。你手中握着一把足以致命的刀,因而无论何时都不能把刀尖朝向他人。你要成为这世上最沉默也最值得信任的聆听者,绝不能踏出自我所圈定的范围。你需要坚守底线,不能践踏他人;你需要约束自我,不能肆意妄为。 世上每一个人的真心话,都不该成为他人口中茶余饭后的笑话。你聆听到的每一句话,都是他人不愿公之于众的秘密。 言语有时比直接的暴力更可怕。不能逞一时之快而恶语伤人,口头上的伤害往往更加持久,会深深刻印在骨髓之上,在每一个没有阳光的雨天让人疼得发抖。 接受一切负面情绪,就这样一个人感受它,一个人吸收它,一个人消化它。 一个人能听到的心声就像是你独自一人打伞漫步雨中,永远只能被动地等雨停下。世界的雨水生生不息,少有的晴天也只是为迎来一场新的雨季。 长夜漫漫,辗转反侧。 你侧过身,看着家入硝子熟睡的脸庞。在一片暗色中静默地感受她的气息,安然平静的像是风停雨止的粼粼湖面。 与初见一般,总是那样的令人安心。 泠泠月光下,她的睫毛仿若根根分明,映出浅色的阴影。心中的某种情绪在作祟,你缓缓同她靠近,直至与她额头相抵,亲密无间。 你告诫自己说。 安静聆听,什么都不要说。 第49章 代价 半梦半醒间,你似乎听到了疏落的雨声。淅淅沥沥地落在耳畔,像是涨潮时的海面,一点一点地泛滥开来。 你睁开眼睛,身侧空荡荡的一片。由于晚上睡眠不足,这时候你的意识还尚未完全清醒,迷迷糊糊地伸手摸去,感受着触手间即将消失的余温。 “硝子……”呼唤声近呢喃,微弱地散在空气中。 家入硝子却顷刻间自洗手间中走出,睫毛上挂着潮湿的水汽。她一手拿着毛巾擦拭,一边问道:“怎么了?” 沉静的嗓音唤回你游荡的神智,眼前模糊的景象逐渐清晰。你轻轻摇了摇头,从床上起来,鸦发慵懒微乱地散落周身,“没什么,就是突然的,很想叫一叫你的名字而已。” 家入硝子轻歪过头,瞳孔中一点荧烛似的浅光,清浮在昏暗的清晨。 心境澄澈,心情愉悦。她的神态在放松之下,也带出浅淡的笑意,“该起床了。虽然学校目前只有我们两个人,但是老师可不会因此而放松对我们的要求。” “也是。” 你在床上伸了个懒腰,眼角溢出困倦的水汽,侧身下床去洗漱。 走至洗手台前,你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眼下一圈浅淡的黛青,眉眼间满是倦怠无力的疲惫感。仿佛才出土一般,充满了时间摧残过的痕迹。 不行了,最近的压力真的太大了。 你掬起一捧清水浇在脸上,试图洗净此时昏沉不定的疲惫。眼前昏暗不定,你眼看着带着浮沫的水流聚成漩涡冲入排水口,意识也一并转起令人眩晕的圆圈。耳边是水声哗哗的响音,你将双手搭在洗手台上,默然怔愣许久。 “你的换洗衣服我拿过来了。” 家入硝子小臂上挂着雪白的衬衫,缓步进入洗手间。然而在你转头的一瞬,却看到她骤变的脸色,宛如无澜的湖面在一寸寸破裂,瞳孔在激烈的震荡中都不自觉在颤动。 你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看到她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手掌按着你的后颈,薄荷一般的凉意顺着神经逐步蔓延的同时,你听到她略微颤抖却带一点强势命令的嗓音,“低头前倾,不要后仰抬头。” 尽管意识不清,但你还是按照她的要求作出这个动作。紧接着,你就看见了洗手池内落下的星点血迹,自上而下,一滴一滴地将白色的瓷砖净面染上鲜红的血色。 恍惚的震惊中,你下意识抬手往自己的脸上摸去,触手湿润。你茫然又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微窒的呼吸间溢满铁锈味,指缝间都一并沾满血迹。 家入硝子同样不敢置信,手中反转术式的输出逐渐加大。你仍旧不断地流着鼻血,毫无止血的迹象。 “反转术式没用。”她的口中喃喃。 关切、恐惧与自我怀疑的情绪逐渐蔓延,如荆棘在心脏上缠绕收紧。 你在这时却骤然清醒,反转术式自身体内部发动,鼻腔内部微妙的刺痛感好了些许。 手心满是血迹,你也不敢碰她,只能一边洗手一边含糊解释道:“我没事。这应该是术式的问题,我最近在尝试构建一个「外来攻击无效」的「束缚」,不过看来是连你的反转术式都一并隔绝掉了。唔,估计是失败了。” 在这一点上你确实没撒谎,「束缚」就是在昨天晚上追击伏黑甚尔时做出来的。虽然你的本意是「外来攻击无效」,但似乎由于细节方面过于模糊,以至于扭曲变成了「外来力量无效」,就连家入硝子用来治疗的反转术式都无法起到作用。 “是这样吗。”家入硝子低头沉虑。 余光之中血色刺眼,她回过神一般,赶忙抽过纸巾帮你擦拭干净脸侧。探寻的目光浅浅围绕在你苍白的脸侧,最后悄无声息地半阖上眼眸,什么也没有说。 【最近的身体状况是不是在逐渐变差,流鼻血这种事出现在反转术式持有者身上,可不是一个好的征兆。】 你眨了眨眼,胸口闷痛的感受经过反转术式的治疗,瞬间消失无迹。浅浅呼吸着,你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焕然一新。 只能说幸好还有反转术式支撑身体,不然你肯定撑不到现在。 术式应用在活着的人与死去的人之间的消耗是完全不同的。 活着的人,即便只是普通人,也会有微弱的咒力作为基底,支撑着你去为他们作出「束缚」。就像是在织一件可以赠人的围巾,后续将「束缚」交给对方后,就不需要你再耗费更多的心思去关注。 但对于死去的人来讲,他们与现实世界的锚点只有你,就像是你要通过一条浸满油的绳子去全力拉住一辆驰向悬崖的火车,没日没夜不断地去消耗更多的咒力与精力。 你也是在近来才逐渐意识到这件事。不过由于反转术式的存在,你自觉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只要持续不断的刷新身体,就能让你保持在身体的最佳状态。 四舍五入之后,就相当于完全不存在任何的后遗症。 你擦干净脸,看着镜子中经过反转术式治疗后已然红润的脸庞,愈发满意。 隔壁的高城美奈子站在家入硝子的门前,见你出来,便笑着打了招呼。即便是在幽灵状态,她也保持着一种令人观感极佳的边界感。 在得到她今日就在学校随处走走逛逛的行程后,你这才同家入硝子一起前往教室上课。 家入硝子立志学医,在大多数时间下,睡得比你晚,醒得比你早,一出宿舍门首先直奔医务室去观察样本。因而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你独自一个人前往教室,直到上课时才能见到她姗姗来迟的身影。 然而在今天,不知道她在顾虑些什么,一路陪着你进入教室。甚至在上课的时候,也将桌子一移,直愣愣并在你旁边。 “老师。”家入硝子解释道,“关于「模拟情景下术式的实践应用」方面的笔记,她写的比较详细,我只是想参考一下。” 不疑有他。毕竟你在实践应用的理论方面的成绩相当优异,经常性地能给出些令人眼前一亮的观点。夜蛾正道点头道:“那我们继续上课。” 你转过头,恰对上家入硝子蕴着复杂情绪的目光。在清晨稀薄的阳光下,她的眸子中盈满一种堪称温柔的担忧。 睫羽不自然颤了颤,原本平静的心湖浅泛涟漪,你只能轻声道:“下课之后我会好好解释的。” 于是家入硝子轻然点头。 对于家入硝子来讲,这堂课所度过的时光是漫长的。她不定的心思皆记挂在你的身上,脑海中覆满了各种可能的想法。 手指轻扣在你的手腕处,感受着细白皮肤下脉搏的跳动,心跳频率正常。 家入硝子眉间不由蹙起一点痕迹。手指轻握住你的手,在感受到略低的温度时,手心收拢握紧,尽力去传递一点热度。 直至下课,你方从座位上站起来,就有种供血不足,眼前一黑的天旋地转感。 要不是家入硝子时刻关注着你的状况,估计你一下子就能直接躺在地上。 不行,不行,反转术式再刷新一下。 神智清明的感觉再次倏然回笼。你坐在椅子上,在家入硝子的注视下,单手撑在太阳穴上,感受着这种奇怪的身体与精神完全割离的状态。 明明身体轻快到充满活力,但是精神上却仿若笼罩了一片乌云般,沉浸在一片半昏半醒的疲惫中。 ——所以你这会儿的状态真的没问题吗? 熟悉的,轻然的,是五条悟未曾宣之于口的问话。在此时竟也像天际的飞鸟一般在你的脑海中不断徘徊。 “最近应该是咒力消耗太多了吧。”你指向自己太阳穴的位置,实话实说道:“这里有被人拼命拉扯的感觉。明明头很疼,但在反转术式的治疗下,让我明确了并不是身体上发出的疼痛。” 家入硝子顺势揉上太阳穴的位置,指尖力道适中,尽可能减缓你的疼痛。 【跟美奈子小姐有关吧。】 并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看你的表情应该是这样没错了。”家入硝子垂下眼睫,敛住此眸底所有的情绪,“你对她的供给就像是要将一盆枯死的花朵起死回生。刚开始可能还好,你只需要保证她还「存在」就行。但随着时间流逝,一旦花盆中存在新芽萌发,那么她所需要的养料就会越发庞大。” 她的声音平铺直叙,在此刻仿若消弭了所有的感情,听得你不禁心惊肉跳起来。 声音还在继续,家入硝子平淡无澜的音调与教室的时钟滴答声缓缓重合,逐渐消失在远方的彼岸,“我不知道、也无力关心她究竟发生了何种变化,需要你付出比过去远多得多的咒力消耗去维持她「存在」的平衡。我只知道风筝线明明已经快要崩断了,你还在勉强自己继续抓住她。” “我当然知道你不喜欢听我说这种话。”家入硝子凑近你的脸,在四下无人的教室中,再冷静理智不过的说道:“但是生死非人力可以逆转。她在人间停留的时间已经够久了,久到你用反转术式都承受不起这个代价。所以——” 她深呼吸一口气,终还是一字一顿道:“放弃吧。” 仿佛重音擂鼓敲入耳际,又仿佛楔子被一点点地钉进心脏深处。清醒与疼痛一同袭来,让你只能无力地张了张唇,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没有人比你更清楚高城美奈子身上发生的变化。 怨恨是产生诅咒的开始,诅咒是咒灵诞生的始端,而咒灵即将成为一幕悲剧的开场。 本不该在人世间停留的灵魂,却借由你的术式徘徊人间久久不肯离去。她在逐渐清晰的怨恨中开始沾染诅咒,直至奔向一条不可回头的道路。 说来奇异,但咒术的底层逻辑确然是「等价交换」,每个人得到的与付出的皆分别置于天平两端。每一端砝码的加重,都需要另一端付出相应的代价来维持平衡。 既然你是她留存世间的锚点,那这其中的代价自然全由你来支付。 你缓缓开口,承认道:“她最近的负面情绪太多,我为了她不转变为咒灵,消耗得难免有点大。” 【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没想好。”你将目光转向窗外,眼神逐渐恍惚,“就好像是要把病危通知书亲自递到自己做过手术,正在逐渐康复的病人手中一样,这太残忍了。” 也太过无能了。 家入硝子在这一方面帮不上任何忙,她的治疗范围永远只限于活人。更何况,她甚至看不见处在灵魂体状态下的高城美奈子的半分影子。 对于这样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存在,要她如何去进行治疗? “反转术式能够治疗身体不假。”家入硝子提醒道,“但是却无法缓解精神上的疲惫,更无法停止你因不间断的消耗而逐渐变差的身体状况。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你能更加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 【等这件事情结束后,再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你在她轻缓而无奈地叹息中,终还是点了点头。 照例用过午饭,家入硝子交代过你不舒服就要找她之后,就赶去医务室继续做她的实验报告。 高城美奈子目前应该还在校园闲逛,毕竟据她所言,灵魂状态下没有疲惫感,那兴致上头说不准要玩上一天才会回来。 你则迎着午后的朦胧的阳光,懒散地趴在桌子上。在意识浮沉中,缓缓地闭上眼睛。 明明只是一层浮于表面的浅眠。但当你恍然感受到脸侧仿佛被什么细长的东西戳弄着的时候,眼皮却沉重到怎么也睁不开的程度。 【喂喂,你睡着了吗?】 身体都沉重到好像不是自己的程度,手指无法动弹分毫。 【这么安静的睡脸,还真是一副看上去很好欺负的样子。】 在一片漆黑的世界中,你感受到自己脸颊上的软肉似乎被人轻捏着提起,恶劣地用手指揉弄起来。并不疼,但是极其扰人清静。 你眉间蹙起,眼皮挣扎着就要睁开。 【要醒了吗?】 似乎感知到你的动静,对方的手指微微收回些许,接着将指腹浅浅落在你的眉间,轻轻抚平。 【嗨嗨,既然做了噩梦的话,那就快点醒来啊。】 意识在某一瞬恍然超脱了身体,即便没有睁眼,你也「看」到了眼前的场景。 五条悟正站在你的面前,半弯着腰注视你熟睡的脸庞。墨镜顺着高挺的鼻梁往下,露出一线天穹的湛蓝,正闪动着某种静谧幽暗的光色。 【不醒的话,那我就继续啦。】 指腹点过小巧精致的鼻尖,他看着你全无反抗的模样,手上的动作顺着思绪略微停留。而后或许是想到有趣的事情,他露出一点虎牙,唇角绽开一个颇为愉悦的笑,指尖恶劣地捏紧你的鼻尖。 呼吸一窒,你轻哼了声。身体的感官回笼些许,于是下意识地微启双唇,呼吸氧气。 也就是这时,五条悟的目光才自然探进少女莹润饱满的双唇之中。 阳光浅影中,心脏正为眼前的景象止不住地跳动,他略微迷离的目光根本无法从浅淡的绯红之中移开分毫。 不受控制地将白皙分明的指节蹭在柔软的双唇间,静默感受着温热湿润的触感。低头靠近时,少女身上熟悉的柑橘香味萦绕过来,丝丝缕缕拉扯着他的意识。 【再不醒的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感官在这时尽数回笼,你睁开眼睛,恰对上他近乎恍然的目光。 四目相对,然后你干了你这辈子干过的最蠢的一件事。 就这样张开嘴,一口咬在了他的手指上。 第50章 强势 是完全出乎意料的动作。五条悟感受着指骨上传来的力道,并不是令人难以忍受的疼痛感。 与之相反,(略),自接触的地方先往上窜入大脑,激得后脑发麻,神经跃动。而后又往下延伸至脊背,顺着挺直的脊骨烟花般一寸一寸地炸开来。 难以形容的感觉遍布全身,令人清爽到难以形容,比三伏天的冰可乐还要令人迷醉。 五条悟的瞳孔边缘颤动着,恍如荡起细碎的冰棱。然而他的手指却是以一副极为稳定的姿态,在你的齿缝间缓慢转动,直至指腹触及到柔软的舌尖。 好奇怪的感觉。唇齿闭合的瞬间,你只觉得有一股奇异的甜味在口腔中蔓延。并不浓郁的清甜味道,却带着些悠长的后调,缓缓融化在舌尖。 你的脑海近乎空白地维持着这个动作,直至舌尖触到异物的瞬间,你才恍然惊觉此时的不妥之处。 咬合的齿缝倏然一松。你略微后仰,想要吐出对方的手指。 五条悟注视着你的动作,感知皆浸在那一节被你咬过的指骨上。 很痒。但并不是浮于皮肉的感受,更像是从心脏处蔓延出的,犹如猫爪挠过似的,无论如何也无法遏制的想要蹂躏、发泄一些什么的感受。 眼前是少女雪白的面颊,在澄明阳光下呈出一种半透明的质感。 于是他毫无思考地伸出另一只手,紧扣在你的脸颊两侧。指骨微微用力,动作间维持着恰当好处的力道,让你保持在一个略微启唇的模样。 “呜……” 修长的手指卡在齿间,强迫你维持这个姿态,细弱的呜咽声在他直白的注视下被迫吞入喉间。 “好了好了。”他低头凑近,喉结不自然地上下滚动,语气在瞬间压得极低,“不会怎么样的,再张大一点……” 【可以看得更清楚一点。】 声音落在你的耳畔,蕴着种轻微沙哑的磁性。在他的手指往深处探究的一瞬,你的第一反应就是闭嘴。 (略)。 腮帮子又酸又疼,生理性眼泪在眼前凝聚成雾。下意识想要掰开他桎梏的手掌,但却毫无用处。你不禁开始怀疑他的力气怎么可以这么大,反抗的动作都未免有些徒劳。 紧随着这个动作,他探究深入的视线也充满侵略性地在你的口腔中一一扫过。 内部是柔软如花瓣的绯色,整齐的贝齿被他强制性撑开,舌尖在他的视线中近乎无处可放的轻微颤抖着…… 检查口腔似的,他扣紧你下颌的手轻微转动,直至能以最直观的姿态从各个角度看清楚里面的样子。 “呜哇……” 细碎的声音自你的喉间溢出,泪水涟涟的模样,眼角都晕开靡丽的红色。他瞳孔深处微微震动,而后敛下眼睑,如梦初醒似地从你的口中拿出手指。 指骨处浅明的牙印清晰可见,他的目光略微偏移几分,拇指指腹不经意地来回摩挲。 但紧扣你脸侧的手却仍未放开,只是再也没有其他的动作。额前碎发略微遮眼,他就这样注视着你的脸,维持着这一副状态,沉敛下的目光既深又静。 【是软的啊……】 一闪而过的慨叹自心中掠过,青春期少年的心思如四方游动的风,让人无法捕捉到他于下一刻停留的痕迹。 “一副很糟糕的表情哦。”他评价道。 【当然也很漂亮。】 你刚缓过神来,就听到这样一番话。毫无波动的语气,仿佛是在头脑放空后,发出的自然而又真心实意的赞叹。 眼睫垂落,你握在他手腕的手掌不禁松落开来。 “也不要作出这样一副被欺负的可怜兮兮的表情嘛。” 尾音带着某种轻扬向上的笑意,他箍住你脸侧的力气也逐渐放松下来。 【只要稍微再乖一点的话,对我们彼此都好不是吗?】 然而在他的视角中,只见你在接下来拿起书就往他脸上砸去。 他不紧不慢放开扣紧你脸侧的手,抬手格挡的中途轻然道:“生气了?” 少年的声音是轻快清亮的,合着飞鸟扑棱翅膀后送起的风。而背景中却兀然传来厚重纸页闷重磕在腕骨上的声音。 【嗯?】 五条悟的目光如流动的水银,瞳孔中云翳浮动清蓝浅光。视线顺着你握住书脊的手,攀延至你略带抑制的神情中。 他反手握住书页开合的那一端,手腕使力抬起,瞬间将书册从你手中夺过。 厚实的书籍落入他手心的刹那,就浮在无所凭依的半空中,无风自动般地开始翻页。哗啦声接连响起。在空荡的教室之中,书页翻动的响音如翻涌的麦浪般清晰。 在他轻快自然的动作中,你的瞳孔中也瞬时映出翻动的书页间,五条悟眉眼放松,再自然不过的模样。 一个看上去再自然不过、也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只是普通地融入了五条悟的日常。 但实际上能够表达出来的意味却远远不止如此。 在你的视角中,能清楚地看到五条悟手中的操作并没有因为快速且没必要的翻页动作,而将两页糊作三页地随便翻弄过去。 只是举重若轻地控制着这册书上一页接连下一页翻动的时间,相间隔开的距离,乃至于书页自然飘起的弧度。这些细节表现中,都蕴着一种堪称分毫不差的精准。 这种精细繁杂的咒力操作,对于咒术界大部分咒术师而言,跟恐怖片也差不了多少了。 这一定是在炫技吧。 你神色复杂想道。 随着最后一页翻过,五条悟的手指瞬时扣上书脊,轻然一下就将其阖上。 然后他转目看向你,眸中似乎漾着奇异的情绪波动,就像是夏日池塘中游曳的一尾鱼,不经意间倏然点出一池的波光粼粼。 也许是愉悦到一定程度的情绪外露,他仗着身高优势一把抱住你,脸颊蹭着你蓬松柔软的发,声音的腔调中都浮着轻快的笑意,“能做到这种程度,真的了不起呢!” “等等,你干……” 环着你的手臂缓缓扣紧,他的声音渐缓渐轻,直到最后哄孩子似的呢喃道:“了不起,了不起……” 受制于此时的动作,整张脸完全被迫埋在对方胸肌发达的胸口的你,十分有理由怀疑五条悟绝对是想要借此闷死你。 眼前沉入一片纯粹的黑色,你还未能反应过来,就感受到他的手指正强行挤进你的指缝间。指腹顺着少女的指尖缓慢往下摩挲,宛如羽毛拂落,引发身体不受控制的战栗。 体型差距下,手掌的大小差距也过分明显起来。你感受着他的手指越发往下扣紧,直至指根处都有种撑得发疼的撕裂感。 手心贴合,指骨相扣,是非常强势的十指相扣的姿态。 他的声音还呢喃着落在你的耳畔,轻软得不可思议。但这幅毫不放手的姿态,带着毫无疑问的强势。 【原原本本触碰到了呢。】 少年形状姣好的唇贴在你的耳畔,没有开口解释,但带着热意的风却随着他的呼吸不住地抚过耳后敏感的位置。 【在「无下限」开启的时候。】 思绪宛如一件交织勾连的毛衣,在此刻飞速的显露出完整的始终。 「外来力量无效」,是以你以人体自身所有的排异反应为基础而作出的「束缚」。因而它也在时刻消弭掉一切不属于你本身的,能够「触碰」到的,一切外来的改变自身状态的力量。 你抵住他肩膀的动作恍然一顿,在这种话语极端的冲击下,不自觉地让你发出一声毫无意义的叹声。 “欸?” “就这一点来说,你真是让人放心啊。” 他抬起头,倏然同你面对面,相扣的手掌往自己怀中拉去,视线相交在一个鼻尖都快要贴上来的位置上。 眼前的他露出一点犬齿,笑着发声道:“现在你单独出门的话,只要不是遇上那种上了年纪的毫无责任心的人品差劲的还有一个孩子的肌肉怪物之外,那应该做到全身而退都是没问题的。” 你不由缄默一瞬。 ……这么多修饰词下去,你觉得他还是直接报身份证号来得快一点。 而且。 你问道:“你就这么高兴?” “至少终于能让我确认了你不会那么容易就死掉嘛。”他的下巴放在你的头顶,也听不出夸奖道,“毕竟能把这个搞出来,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大进步哦。” 【之后只要再把纯体术锻炼一下,应该就能够达到持平冥小姐的水准了吧。】 对于这番言论,你已经能做到内心毫无波澜道:“……之前拉低了我们这一届的平均战斗水准还真是对不起啊。” “也没有吧。”他欢快道:“毕竟我和杰都默认你和硝子的战斗力为零。然后统计的话,一般是要去掉我和杰的最高分以及你们两个的最低分吧,换句话说,根本就没有统计的必要。所以也不存在拉低战斗水准什么的,因为那是根本就不存在的东西。” 你:“……”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他竟然真的再次毫不做作,甚至于口无遮拦地说出来了。 相对于夏油杰一定会有的高情商回复,你终究还是无法适应五条悟这种直白浅显,无有顾忌的言论。 毕竟你就是个已经被生活惯坏了的俗人。 五条悟总是能以着各种各样的方式,时时刻刻提醒着你这一点。 “你这是什么表情啊?” 他伸出空闲的手指戳了戳你河豚似的鼓着气的脸颊,见你无动于衷偏侧过头,又将手指轻按在你的唇角,缓缓向上拉起弧度,“虽然这个表情真的很奇怪,但是相比之下,果然还是笑起来更好看。”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笑容是灿烂的,像是浮着冰块的柠檬茶,在阳光下的玻璃杯里晃出清冽的光。 你垂下眼眸,被握紧的手轻缓地动了动,想要他快些放开。 他也笑着跟随你的动作一同晃了晃,一副毫无自知的模样将你从座位上拉起来,兴致高昂地开始把你往门外拖。 “走啦走啦,去室内训练场。” 熟悉的字眼唤起不妙的回忆。你哐啷一下抓住推拉门的门框,本能拒绝道:“我不去!” “诶?”他回头看向一脸宁死不屈的你,缓慢地拉长声音,“这次我会稍微认真一点,不会像上次那样虎头蛇尾就让你应付过去了。” 你浑身一个激灵,“那就更加不行了!” “好吧。”他妥协道,“那把七海和灰原一起叫上怎么样?” “给我关心一下学弟的近况啊!他们今天在外面出任务,不在学校!” “哦哦,原来不在啊。”他从善如流道,“那下次再叫,这次你就先这样忍忍,行不行?” 看着他理所应当的神情,你搭在门框上的手都有点发酸的无力起来,麻木且实诚道:“不行!我真的忍不了一点。” “那就没办法啦。” “诶!哪有你这样……” 他抬起手,「苍」在指尖蓄力瞬发,门框瞬间脱离你的手中,连带细微的尘屑都消失无迹。 你凭借本能继续道:“……一言不合就动手的。” “果然不会被我的术式波及到。”他叹道,抬手梳理你耳边因为「苍」的走向,而不免有些凌乱且细碎的发丝,“不过造成的物理方面的攻击还是有些无法避免。所以,好好提高一下体术怎么样?” 这句话倒是有了些询问的意味。 倘若不是摆在堪称威胁的动作后,那想必确实让你更能接受一点。 “实际上。”于千钧一发之际,你堪称冷静地如此说道,“我有急事要出门。” 伏黑甚尔,虽然他不是个好人,且还拥有着突变的谜语人画风,但你还是非常感谢他带来的消息,能让你在此刻作为缓冲的借口说出来。 “什么事?” “找东西。” “很重要?”他挑了挑眉,反问道。 你深呼吸一口气,答道:“……性命攸关的那种重要。” 他思考两秒,自然而然道:“那我陪你。” 你下意识道:“那大可不必……” “嗯?” 【回答不对的话,去训练场上待上两天应该就会变乖了吧。】 在他满含某种跃跃欲试的眼眸中,你硬生生转折道:“如此客气。” “哦。” 你失望个什么劲啊! 跟歌姬学姐说得一样,真的活该你单身一辈子啊。 你满心疲惫地如此想道。 第51章 怀疑 走进渐趋偏远的街道,你绕过楼道中堆积的杂物,在一个房间前久久停驻。 术式扩张下的感知逐渐包围整个楼层。你缓缓扫视四周,确认各种细节。 楼道至窗口延伸的落灰的脚印,门把手上模糊的指纹,锁眼中未清理干净的血迹,门对面残留的人体轮廓…… 都无比清晰地彰显出这是个「凶宅」的事实。 “人迹罕至,景色不错,作为凶宅探险一定很有发展潜力。” 五条悟跟着你绕路绕了半晌,看见你在此刻仍是一副赶鸭子上架后,沉吟思考,犹豫不决的模样。转念一想,你的思路便了然于心。 于是他在你身后手心轻拍,非常给面子地鼓了个掌,“你待会儿是不是就要向我说明这里埋着一具沉睡百年的木乃伊,正因为周边衍生的咒灵太多,扰民扰得它睡不着觉,从而预备诅咒整个东京。” “全新的属于我们咒术界版本的法老的诅咒。”你半蹲下身子,视线对准锁眼内部,发卡卡在其中轻轻别弄,面无表情夸赞道:“谢谢五条导演的剧本。不过请相信尽管这个世界还存在着咒灵之类的东西,但千年僵尸什么的还是太过超前了。” “你又没见过,就不要这么断定啦。” 五条悟缓步走近门前,刚打算抬手帮你一把,结果就被你眼疾手快地阻止下来。 毕竟一发「苍」或者「赫」下去,你有理由怀疑这一片都要被他夷为平地。 见你不愿,他耸了耸肩,无谓道:“毕竟考虑到这个世界还有我在,说不准还真能出个千年僵尸之类的存在。你想想看,游戏内的战力平衡不都是这样做出来的吗。先用机制打败数值,然后用数值打败机制。” “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轮回不止,循环不休,可以持续到整个游戏都开始暴死。”你总结道,“如果真有千年僵尸的存在,那么对于我们一般普通的平凡咒术师来讲,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也不用这么悲观。”五条悟指向自己道,“再怎么说还有我跟杰……” “实话实说,只要一想到在大敌当前的情况下,我的队友只有……” 说到这里,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两个人的存在。你不由顿了顿,偏过头,捂住下半张脸,含糊不清道:“我就觉得往后的日子简直没一点盼头。” 是无法言明的一语双关。 自认识的起始,他们的胜利似乎永远那般理所应当,从来都无需怀疑,无需焦虑,无需说明。 最强从来都不会是随口一喊的口号。他们总在用行动告诉你,他们强得毫无疑问,自始而终。 ——所以,会赢的吧? ——一定会赢的。 咔嗒一声,锁芯弹开,锈迹斑斑的大门缓慢拉出刺耳的长音。你推开门,朝房间内扫了眼,才踏步进入室内。 窗口紧闭,许是长久没有通风,以至于霉味都混着一种积沉的腐朽味道。开门的一瞬,整个朝你扑面而来。 你忍不住皱了皱眉,屏气凝神,丝毫不敢大意,甚至有些视死如归地朝房间内部走去。 “呕。”五条悟站在门口,神情溢满嫌弃,一副随时都能吐出来的表情,评判道:“这里不久之前绝对死过人。你从哪找的这地方?” “不是我找的。”你一手推开卧室门,一手捂住口鼻,解释道:“具体来讲,应该是伏黑甚尔某次的任务对象找到的。哦,当然,任务对象已经被他解决掉了。然后刚好这里又是一片远近闻名的「凶宅」,所以他之后直接挪用一下这栋少人前来的房子藏点东西也是没什么的吧。” “哈。藏东西?”五条悟瞬间捕捉到关键词,问道:“你跟他什么时候见的面?说的这个?我怎么不知道?” 你举着晾衣杆捅天花板的手一僵,险些脱手砸到自己头上。 祸从口出,我可真是会给自己找事啊。 但经过这么多次的翻车事故,你的心理状态已经锻炼至佳,自我调整的速度也极快。 再遇到这种事,已经能够非常镇定地继续自己手头上工作的同时,你还能一本正经道:“哦,硝子没跟你说吗?那可真是……” “她说不说的不重要。”五条悟单手抢过你手中的晾衣杆,不爽地抬手敲击天花板,“重要的是你有没有跟我说过这件事。——还有,是藏在这个位置吧。” “我建议你给彼此留点空间比较好,占有欲这么强是会被对方讨厌的。——好了,差不多就是在这个位置,拜托请小心点,里面还装有u盘。” “这种事等交往了再说。现在改了的话,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五条悟一把绽开天花板,意有所指道,“是在把媚眼抛给瞎子看吧。——喏,藏的东西是这个档案袋吧。” 你挥了挥手,纠正道:“这不是把因果关系完全倒置了吗。毕竟你不改的话,清楚你本性的人,谁会那么想不开的跟你交往。——嗯,确实是这个,总之谢谢了。” 你接过档案袋,细致确认了一下外包装。眉间蹙起一点,你翻来覆去,一种莫名熟悉的即视感,瞬间浮上心头。 “怎么了?东西不对。” 五条悟见你表情不太对,也一并凑过来询问道。 “你有没有觉得,嗯,就是。”你无法准确描述出这种感觉,只能粗略说道:“这个档案袋有点眼熟啊。” 五条悟顺着你的话,仔细盯了半晌,最后得出结论,“档案袋不都是长这个样子的吗?你最近查资料查……” “就是这个!” 你激动地啪的一声拍上他的肩膀,这种整个人都贯通了的感受让你忍不住扒拉着他的肩膀前后晃悠,道:“就是跟咒术总监会内部储存资料的方式一模一样。” 随着你起伏的语调,五条悟探究而充满思虑的视线落至档案袋上。「六眼」收集到的信息尽数传递至脑海之中,在静默的分析中,他张了张唇,轻声道:“真的?” 并不是对你产生怀疑,而是真实的锁定在了另一个使人不敢置信的事实中——咒术总监会存在有叛徒,将珍贵的咒术师的资料贩卖给了诅咒师。 而造成的结果也正如你的遭遇一般,被一波信息差打得险些失去性命。 思绪转到这里,五条悟缓缓侧过头,神情落在无形的阴影中。双唇轻动,似乎无声地说了句什么。 听清楚了,但你并没有接话。 低头安静地打开档案袋确认资料,你粗略扫了眼,恍然想起日车宽见先生提出的分析思路。 ——尽管你们送来的只是复印件,但上面统一的文字格式,专业准确的书面表达,以及最后加盖的印章都带着让我们做这一行的,所无法忽视的官方色彩。 他口中无法忽视的细节,正如你常年累月所接触的「习以为常」一般。哪怕伪装得再怎么出色,但在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就会产生一种精神上无法忽视的,一眼看穿的熟悉感。 你耐着性子往下看去。视线正扫过熟悉的一段话时,脑海中都无端眩晕了瞬。 “悟。”你面色沉静,手中的的纸张却发出哗啦的响音,“这是真的。” “因为我当初在开学时填写的术式效果有一处错误,我又懒得再写一遍,干脆就这样交上去了,但没想到就这样糊弄过去了。上面做事也太粗糙了,根本就没有让我改正。” 说到这里,你深深呼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咬牙道:“所以现在有个傻x原封不动的把这句话搬上来了。” 第52章 拆房 这是一栋破得颇有恐怖电影感的楼房,紧挨在繁华城市的周边,像是挂在秋日枯枝上风吹日晒的鸟儿的巢,在血色的夕阳下铺满了偏僻且荒廖的底色。 楼房内部的地面落满厚积的一层灰尘,你脱掉外套铺在地上,抽出随身携带的黑色签字笔,把白纸黑字的纸质资料一一在上面摆放整齐。 五条悟站在你的后方哒哒打字,此时他的状态不同于以往,整个人都无端沉静下来。像是积累满一整个秋天落叶的水潭,明明清澈一片,却也深沉到看不出任何波动。 你已经无暇在意他的心思,看着地面上铺开的资料,难得感到有些烦躁。游移的目光从泛黄的墙看到刺红的血,乃至于老鼠在天花板上跑动的撞击声都在耳边无限制地放大。 ——为什么之前都没有注意到呢? 想也实在想不通,你干脆席地而坐,托着脸颊,任由自己不断延伸的思绪在一片虚空中四处漂移。 “好了,发过来了。”五条悟这样说着,单手按在你的发顶,将手机递到你的面前。 眼前亮起的一方屏幕中,消息框飞速地上下跳动,一张张剪切标准的照片走马观花般掠过眼前。 你抬头,恰对上那双从墨镜后透出一线深色的湛蓝眼睛。 “谢……呜。” 接过他的手机,你下意识想要道谢,就被他扯着脸颊打断了接下去的话。 “还有。”他一边蹂躏你的脸颊,一边补充道,“没让你道谢。” 【客套话听上去还真疏远。明明平常八卦别人隐私的时候这么开心,这种时候倒是产生距离感了。】 给你留出的距离感太过宽敞了还真是对不起啊。 或许是你脸上疲惫无解的神色过于明显,他也没再多折腾些什么。平静地盘腿坐在你旁边,垂着眼睫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你。 消息框的闪动频率逐渐减少。 周边恍若坠入一片无声的深海,缄默在游荡其中的鱼群中蔓延。你打开手机,根据实时传来的照片一一比对与确认面前纸质资料上的细节。 客观而言,五条家真不愧是当代御三家之一,底蕴深厚,根深叶茂,还拥有着随意查阅咒术总监会资料的权限。 甚至于对于自身的工作都带着意想不到的细致与高效,给你发过来的各类资料的照片已经分门别类整理完毕,翻阅起来相当的方便与快速。 而且种类繁多,甚至连婚姻届的格式都发过来…… 啊,为什么会发过来这个? 正当你这么想的时候,就看到对方一个秒撤就抹除了大概是工作失误造成的痕迹。 “你那是什么眼神?” 五条悟见你望过来的眼神十分里有九分的不对,唇线都不由轻然抿直。 既然注意到了这个消息,那不可避免地就想要让人问一问当事人的心情。 “我就问一下。”你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在半空中晃了晃,非常勇敢无畏地问道,“你家里催婚很急吗?” 在这么严肃的时刻,你总能以着各种令人捉摸不透的奇思妙想岔开话题。 五条悟盯你盯了半晌,直至触及你眸底闪着星星一般的认真神色,这才不敢置信地逐渐张开嘴,表情微妙的定格在了「你到底在说些什么」的震惊与「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的恍然之间。 “虽然我的意思是为了掩人耳目,麻烦把各类资料都打包发过来一份——当然这么大的动作不可能瞒得过对方,不过我们只要让那个内鬼在短时间内搞不清楚我们具体想干什么就够了。” 紧接着你朝他抬起手机,清咳两声,尾音在疑惑中钩子似扬起,“但是为什么你家里人会把婚姻届的书写格式都一并发过来——当然现在已经删掉了,你确定他们真的不是在暗示你些什么吗?” “你确定你真的不是在暗示我些什么吗。”五条悟露出笑容,弯起的眼眸却浸满溶溶月色般的冷意,“还记得我房间床垫与床骨架的夹层里藏着的东西吗?” 【需要我帮你回想一下吗?】 倏然之间被唤起来自远古的记忆,你调笑的举动一顿。考虑到这家伙上头后说不准真的说到做到的脾性,你觉得自己最好停止这个想法,毕竟这是绝对不能过审的内容。 心理上不敢深想,你只好转头,作出一副端肃认真的表情,重新醉心于手中的这份纸质资料上。 说实话,仅从文本逻辑上看,这份纸质资料上的内容简直像是一具四分五裂后又被七零八落的尸体,上下段落之间毫无联系。不过在文本内容上,倒是给你一种颇为熟悉的似曾相识感。 你歪头回忆了一下,应该都是从你过去写过的报告中特地摘出来的小部分内容。对比照片,能看出其中删改的部分不多,也勉强可以算得上是第一手资料。 比照记忆中的日期,你从开学填写的基本资料一直比对到今年五月份的任务报告,基本上都能在上面找到相关的痕迹。事无巨细虽不至于,但有头有尾倒是真的。 某种意义上比之漫画更新还要来得稳定,动态持续到让你有种像是被人每天趴着窗户偷窥一样的恶心与悚然感。 联想升起的一瞬间,浑身上下不禁一阵恶寒上头,你感觉到自己的鸡皮疙瘩都开始一个一个冒出来。 至于u盘,你猜想大概是用无法用文字传达的音频文件之类的,回头还需要用个电脑再查查。 五条悟的目光扫过你在段落旁边标注出来的批注,随手拿起一张仔细看去。 言简意赅的说明,圈出删改过的内容,然后在旁边依次注明任务对象、任务负责人、跟随的辅助监督、合作的任务搭档、任务开始与结束的日期,以及这份任务报告完成的时间。 写完最后一份,你暂停收笔。把有过删改的部分挑出来,开始比照记忆中的场景,确认对方究竟是不是在无的放矢。 ……嗯,还真不是。 得出这个结论,你愈发沉默,就连身上爬满了毛毛虫这样的形容,都略显苍白起来。 你放下手中的纸笔。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突然很想找个角落,就这样把自己蜷缩在里面。 “害怕?” 五条悟换了个姿势,单腿屈起,身形浸在落日余晖的光影中,就这样侧头看着你。 “感觉有点恶心……”你环抱双腿,实话实说道,“有种被跟踪狂盯到家里的感觉。就像是你明明知道这个家里有除了你之外的其他人,甚至他留下的所有痕迹都写明了这一点。但是不管你这么挣扎,搬家也好,报警也好,都无法把对方彻底赶出你的世界。” “什么嘛。”五条悟近乎叹息道,“你想得也太复杂了吧。” 于是五条悟单手搭上你的肩膀,在你转目看向他时,少年的神情都似蕴着冰消雪融后万物茁发的璀璨明丽。 他伸出另一只手指向天花板的方向,眉梢轻弯,眼角微挑,带着一股意气风发的蓬勃气息,毫不在意地一往无前道:“明明我们只要把房子拆掉就行了吧。” “拆!?” “现在这栋房子里躲藏着一只咒灵。”他打断你的惊呼,手指在半空中轻轻转着圈,“那么提问,我们现在要怎么做才能以最快的速度逼出藏匿于此处的咒灵?” “等一下!这次一定先让我放个……” 是绝对要出事的前奏,你脸色不妙地摆出手势。然后被他一手抓住,就这样听着他自顾自地接过话题道,“答案就是,要一口气摧毁掉能让咒灵藏身的地方,让它不得不现身于我们面前。” 行动快于所有的话语。赤红的光芒如落入水潭的雨滴般自一点迸发,亦如吞噬寰宇的黑洞,在不断的扩张中,似乎无限世界的边缘都即将被他消灭殆尽。 从你们所待楼层的客厅起始,「赫」一点点膨胀蔓延。水泥与钢筋在共鸣的震动中撕裂扭曲,眼前的世界恍若倒悬,脚下的石块与砖木皆向天空沉落。 你的眸中映出他被鲜红尽染的脸庞,锋锐灼眼如一把出鞘的剑,衬得瞳孔边缘如冰棱浸血,姿态张狂到了极致。 随着他话音落下的一瞬,咒灵惨烈而漫长的嘶鸣骤然响起。 五条悟似乎有意留它一命,以至于听到声音发出的一瞬,他就干脆利落地收了手。 在一片废墟中,他的手指朝某个方向轻勾。半空中一道黑影疾驰而过,他顺势握住被「苍」吸引来的咒灵。 而后他笑容灿烂朝你道:“看,很简单吧。” 无法回答。周边只余下残垣断壁,灰尘如鳞粉闪耀,随着往地平线下沉没的落日带离的最后一缕光线,你的视线逐渐失去焦距。 救、救命!重大安全事故啊! 你僵硬地转头,在看到在五条悟手中瑟瑟发抖的二级咒灵时,几近忍不住抓着他的领口拼命摇晃。 不过区区一只二级咒灵而已,这阵势真的过于夸张了啊!? “找不到人的话,那就一点一点毁掉他能够藏身的地方不就好了吗。”五条悟甩了甩手中的咒灵,毫无正形地教育道,“话说这个出其不意的效果还真好呢。” 耳边的声音如疾驰而过的风,你觉得此时发出的声音都不是自己的,“你真的是这样想的?” “对啊,毕竟你也料不到吧。” 是啊。别人正规规矩矩下棋呢,结果五条悟一上来,就毫无前摇地直接抡棋盘起步,这谁能想得到! 反正你是料不到他这一手! “我明白了。” 你捂着心口,恍惚觉得良心与节操就像指间的沙砾,不知不觉就全部溜走了。 手指颤抖地重新整理好档案袋,你要哭不哭地指着周边,近乎抽噎道:“这全部都是你的错吧……” “所以你给我好好地负起全责啊!” 直至站在夜蛾正道面前认错的时候,你的眼角都还浸满哭泣后,短时间内无法消去的红色。 “怎么了?”夜蛾正道看到你这幅模样,尽可能放缓声音询问道,“悟又欺负你了?” “已经远远不止于此了。老师,你不觉得他最近太得意忘形了吗,简直到了无法理喻的程度!” 你这样诉说着,与一旁神色尴尬的前来现场勘探情况的调查人员,一同朝着自家老师阐明现场状况,“这场事故明明都是他的错吧,为什么他还能说出「要不是因为你们这些弱得根本帮不上忙的家伙没能及早发现上报,我也不至于在发现咒灵的第一时间里懒得放帐,从而发生了导致一整栋楼房坍塌的事故。」这种听起来就超级过分,推卸责任,且根本毫无反省的话啊!” “不止他们,你也是哦。”五条悟火上浇油地指向你,在这种时刻一视同仁道,“反应速度也太慢了吧。” “你给我闭嘴!” 烦躁跺脚,你转身继续朝夜蛾正道一一反应五条悟的近况。 “甚至最开始也是。说到底,学会了反转术式之后就因为心情不爽从而炸毁了一整间会议室这种事也太过随便了吧!他是什么缺少自制力的暴力大猩猩吗?给我好好考虑一下后勤人员的心情啊!” 听得调查员泪眼婆娑,不住拼命点头。 “学校里面也是,他已经得意忘形到快要彻底看不上我们三个了。虽然平时也是自顾自的完全不听人说话,但最近真的愈发变本加厉起来了!想到一出是一出也就算了,但大半夜不睡觉强行把我们叫醒,从东京跑到神奈川陪他看凌晨四点钟的海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明明都已经相处这么长时间了,还是学不会稍微体谅一下我们三个人的感受吗!” 这番对于同期之间交际关系的评价犀利而直观。夜蛾正道作为老师,鲜少能如此深入到学生群体中去感受这些,听得也不禁若有所思起来。 “最后,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检讨写的还不够多?之前那么多教训,都没能让你反省过来的吗?”一口气说到这里,你的声音都不免带着无力的疲惫,“要知道我看着都已经替你觉得累了!” “嗯。”五条悟沉吟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灵活修长的手指在半空中轻轻拨动。或许回味到了手写检讨的滋味,而后他相当自然地举手提议道:“话说每次都是检讨,老师你就不能来点新鲜的吗?” 如果将此时的场景幻化为一口烧得正沸的油锅,那么五条悟就是底下那一堆恨不得把整个房子都烧了的干柴烈火。 实在太不像话了。 在外人面前,夜蛾正道作为教育学生的老师,五条悟的班主任,咒术高专未来的校长,终于沉声道:“我理解了。那么悟,你现在是觉得咒术界离了你就不行了吗?” “啊。”恍然才从说教中回神一般,五条悟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叹音。 而后他倨傲而冷然的视线轻轻点过侍立一旁的调查人员,唇畔泄出略带玩味的笑音,双手摊开,从容不迫地耸了耸肩,半是风轻云淡半是疑惑道,“那不然呢。” 窗外鸦声阵阵,沉默彻底笼罩了今晚的咒术高专。 五条悟却犹嫌不够地继续道:“这么客观的事实竟然还需要我来举例说明吗。要知道最近的任务实在是多到让我还以为上层的烂橘子都已经死光了,以至于整个咒术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在苦苦支撑的程度。” 气氛到了这里,他转而朝向上层派遣过来的调查员,笑问道:“话说不会真的死了吧。” 你捂住脸,缓慢转身面向墙壁,逐渐下蹲把自己蜷缩成一团自闭的猫球。 五条悟,可真有你的。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自觉被挑衅的咒术高层就已经通过咒术总监会发来了连夜赶制出的最终处理结果。 简单易懂,通俗了当的向五条悟盖章宣布。 ——确认停职处理—— 总而言之,求仁得仁。 第53章 前奏 收到五条悟的停职通知时,你正在床上呈躺尸状态的思考人生。 高城美奈子正在你的房门外,或许是出于生前的习惯,下意识地做出举手敲门的动作,神情写满了犹豫不决。 毕竟她被你昨晚回来时满脸疲惫的状态吓了一跳。而后就像是害怕女主人洗澡时会把自己淹死的猫一般,一整个晚上都在你房间附近纠结要不要进门摸摸你的头,或者在睡前给你唱一首摇篮曲助眠——即便很显然已经错过时机了。 你其实也很想告诉她,可以更加放松一点地去别的地方逛逛,不用每天上班似的来你这里打卡。 但疲惫感完全麻木了你的行动,迫使你安静地平躺在床上。 源于平日里对特殊消息关注的需要,手机定制的提示音正敲在床头柜上,持续不断地发出震动。你眨了眨眼,全无要起身去接收消息的打算。 遇到这种事很难不怀疑人生吧。清纯少女怀着崇敬而期待的心情一脚踏入了咒术界,尽管你从开学时就清楚地知晓你不会是热血漫画的主角,但最起码来讲,你进入的也不应该是大人们勾心斗角的权谋片场吧。 况且真的会有人从开学到现在都处于密不透风的监视中,甚至还对此一无所知的吗?就算是现实版本的《楚门的世界》,但女主角也未免太过迟钝了。 差评!必须差评! 窗帘将房间裹得深寂无光,你透过眼前如树影摇曳的虚幻影子望向天花板。虚空中一块飘荡的尘埃遮住眼睛,于是眼前忽然雾蒙蒙笼了一片灰白色,什么也看不清。 定时四点钟的机械闹钟刚发出咔嗒的前奏音,你就挺尸一般从床上起来,在扰人清静的声音响起之前,就干脆的按灭了声音。 沉默与冷寂随着闹钟未散尽的尾音缭绕许久,接下来起床穿衣,反转术式刷新状态,条理有序地像是上了发条的机器。 而后打开门,对高城美奈子说早安,听她讲述今天的日程,确认她大概几点回来。点头回应,挥手再见,目送她的灵魂体离开你的视线,再转身回到房间。 最后打开手机,接收消息,开启了自己崭新的一天。你侧坐在堆满了资料的书桌前,在深深的思虑中,指节不自觉地轻叩桌面。 脑海中混乱的曲线逐渐与富有节律的响音共鸣,在敲击中捋如海潮翻涌后海天一色的海面,心绪也开始冷静下来。 或许这也没什么的。 你想道。目光盯住昨天拿回来的u盘,心思百转千回。 只不过是无知无觉地被一个大概是跟踪狂的家伙监视了一年半而已。 愈是如此,才愈要冷静。你尝试代入到一个谨慎到近乎病态的跟踪狂的视角,推测对方接下来可能会采取的行动。 如果你是一个谨慎的跟踪狂的话…… 时钟滴答声阵阵,恰如天际盘旋的飞鸟,在空白无疑的脑海中盘绕不休。 想!不!出!来! 根本想象不出来! 这个不需要你依靠跟踪、偷窥就能一览无遗的世界实在是太不友好了,完全无法代入到这种变态且拧巴的视角。 指尖敲击桌面的速度逐渐加快,就像是啄木鸟为了一只虫子而执拗的敲击树干,无形透出些赌气的懊恼。 烦闷、焦躁、不安、压抑、恼悔。所有情绪恍如漂流瓶中的纸条,随海面起伏不定的浪潮,在身体中晃晃悠悠,难退难涨。 最后停下动作,你的视线落在昨晚拿回来的u盘上。尽管表面上看不出任何问题,但你通过丰富的观阅电影的经验,只要一思虑到其内部会植入有类似于木马病毒的定位程序的可能性,或者发生三次机会输入密码失败即刻损毁并发送定位的类似桥段,便觉得自己在拥有万全的把握前,也可以选择性忽视它。 深呼吸一口气,你在一片漫无边际的混沌中缓缓后靠,后颈压在椅背边缘,双目失神般望向天花板。 “要一口气拆掉房子……” 喃喃自语时,你听见窗口的锁扣发出一声轻响。而后五条悟身姿轻盈,哗啦一下打开窗户,就像是只空中转体跳到别人家窗台的猫,以着轻盈空澈的落地姿态半坐在窗口处。 五条悟距离你不过几寸之距,干净的声音和着秋季清晨清爽的风,宛如风铃响动耳畔一般悦耳动听。但提起的话题却同工厂催工的闹铃无异,带着令人心悸的回音,“所以一个晚上过去,你想到办法去找那个变态了吗?” “没有!” 小臂在胸前比了叉号,你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义务劳工,在无条件的满足对方的一切无理要求。 镇静从容与崩溃无力的二重变化,你实话实说道:“毕竟我没办法揣摩变态的心思,所以工作效率会大打折扣。——另外这里是女生宿舍,你再靠近一步就会触发警报,响彻整个校园的那种。” “往好处想想。”五条悟挥挥手,就维持着这样一副姿态坐在窗沿,以不甚在意的态度,不无乐观道,“最起码证明了你跟那个变态一定没有共同语言。” ……谢谢,你并没有被他惊世骇俗的脑回路安慰到。 毕竟无论你跟一个变态有没有共同语言,这都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话及于此,你头疼地起身送客,手掌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把人往外推去,“好了好了,那我继续工作。你在这里我没法专心。” 少女清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像是春日河畔的柳枝,在离去之时总会柔软地勾着发梢,引人不住想要回头注视。 五条悟顺着你的力道面朝窗外。苍蓝的眼珠微转,自墨镜下的隙间凝视你的侧脸,唇畔笑意璀璨,鞭策道:“我相信你最多三天肯定能找到的对吧。” 【昨晚我让家里人多留意一点最近中上层的动向。不过他们好像理解的有点问题,所以就……嗯,反正这种程度的风吹草动大概很快就会传到那个内鬼耳朵里了。】 手上推拒的力道倏然一顿,你睁大眼睛,看着他平静无澜到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的神情,用着近乎虚无缥缈的声音,难以置信道:“你认真的吗?我不是在做梦吧?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嗨呀,不要那么沮丧吗。”五条悟环过你的肩膀,相当自然地将你夹在他的身侧,以一种过来人的语气道,“这种时候只要坚信对方会因为发现了我们发现了他的存在而露出破绽,那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或许说不定对方就像是被发现了巢穴的兔子一样,会慌不择路地撞到我们面前。” 【放心,这次回去以后我会好好管教他们的,不会让你以后为难的。】 知晓了前因后果,一句不太干净的话暴躁地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你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硬是从齿间磨出铿锵有力的发音,强制自己冷静道:“……算了。现在计较这个也没用了,容我想想接下来怎么办。” 一入咒术愁似海,从此人生好难捱。 五条家敢坏你事是吧,那就跟伏黑甚尔一起,统一记黑名单上了! ——预备榨汁! 远方的世界由白至灰。凌晨四点半的天空蒙着一层纺纱般的朦胧光色,忧郁的像是一尾用翻肚皮来代替吐泡泡的鱼,遥不可及地缀在触摸不及的彼方。 正思考的时候,你的眼前却忽然落满杂乱无序的线条。 某一瞬间,你恍然觉得自己莫不是出现了幻觉,竟然看到无数的线条正在半空中描摹交错着化为一棵树,以曲折蜿蜒的枝条为路,伸展蔓延着通往每一片繁茂如荫的叶。 ——那是你曾为未来书写过的每一个可能。 “真是的。” 你双手撑在窗沿上,妥协道:“本来我觉得是可以用更温和的方法去解决的?” 五条悟打岔道:“世界历史已经证明了绥靖政策不管用哦。” 【来,打起精神。】 “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 你有气无力道:“我现在觉得把房子拆掉这个主意挺好的。” “诶。”五条悟往后仰躺,眼睛与神情皆无声而认真流露出一种难言的意味。 “你认真的?” 你坐在体育馆内,面对此种问询。目光依次扫过请假「做实验」的家入硝子,请假「抚平停职带来的伤痛」的五条悟,以及携满一身晨间清冽气息刚回来的夏油杰。 就这样顶着他们化为实质的沉重视线,你再次重复道:“对,我认真的。” 快速听你说完前因后果后,夏油杰直言不讳说出自己的感受:“但听起来,还是不太像是你的做事风格。” 他的目光落在你身上,思绪却延伸至长远的彼方。在他所认知的印象中,你大多数时候都极为稳妥,谨慎,偶尔的跳脱跃动,也只会携一阵潜移默化的风,奏响穿林打叶之声。 正如他过去所认识的你,合该是无息无澜如一池极深极清的古潭,而不是此时的狂风骤雨,飞打枇杷。 “特殊时期,特殊手段。”你微抬下颚,示意他们看向五条悟,“况且我本来是想循序渐进的,但是他的动作太快了。” 是的。原定计划本来是准备上演一场属于咒术界的谍中谍,时间线跨度最多半个月,大致分三步走。 第一步,手拿情报,勿要声张。 在这一点上,昨天的你跟五条悟非常有发言权。「赫」毁灭一栋楼的时间只需要一瞬间,你对五条悟的答复也只有一瞬间。 无论你同意与否,这场谈话的结果会永远的消弭于天地倾覆的一刹那——想必方圆几里之内没有哪个勇士或者针孔摄像头之类的东西能扛得住五条悟的这一击。 如果你同意这个计划,那紧接着五条悟就会在这场事故中「理所应当」地收到停职处分,把「别有用心」的情报交易定性为「一不小心」的祓除事故——毕竟他在过去没少做过这类事,可用来麻痹身处暗处的敌人。 第二步,瞒天过海,暗度陈仓。 你们表面上演做傻白甜,彻底麻痹在暗处的敌人,但私下里地调查绝不能停。这里大概率需要借助五条家的能力。 尽管随着调查进度的推进,其留下的痕迹也会越发明显。但只要你们调查的速度比对方发觉自己暴露的速度快,那就绝对没问题。 第三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找到了就即刻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赢取最终的胜利。 “剧本不错。”家入硝子根据与你观看电影的经验,评价道:“光凭想象,倒是相当的跌宕起伏,但现实还真的挺……嗯,虎头蛇尾的,令人大跌眼镜。另外,如果后面证据确凿五条家出了间谍,那么我会称之为是无用的套娃注水剧情。” “应该不会吧,毕竟那位受人指使的伏黑甚尔是真的打算杀掉五条悟。”你分析道,“从这个角度考虑,你就需要搞清楚五条悟死了对于五条家究竟有什么好处。” “好处……”家入硝子考虑道,“仔细想想应该也不是没有。” 夏油杰浅弯眉眼,不太客气的补充道:“比如说家中的其他同龄人彻底从名为「五条悟」的大山下解放了。” 五条悟相当不屑一顾道:“明明是家里那群家伙自己弱得要死好吧。拥有这种心态的人,哪怕是只「蝇头」都可以成为他们这辈子都无法逾越的大山,更何况我了!” “他真的是在夸自己吗?”你同家入硝子说道。 “应该是吧。”家入硝子不确定道。 紧接着她轻声提醒说:“那么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接下来?对,接下来我打算出个馊……好主意,但是我这边有个大前提!” 你拍地起身,目光犹为认真严肃地扫过他们三个,强调道:“你们都要先给我立束缚!” 空气中好一阵缄默。 “有违天伦?”对你甚为熟悉的家入硝子略微沉吟,之后便从口袋中掏出一根棒棒糖咬在嘴里,口齿不清地如此问道。 “我又不是什么恐怖分子。”你抗议道。 “有伤人和?”夏油杰的声音柔和,表情是见惯不怪的平静。 “咳咳,就难免一点吧。”你右手握着拳头抵在唇边,左手的食指与拇指留出一点缝隙,目光飘过一线空间,对上夏油杰温和的神情,肯定道:“真的、只有一点点而已。” 五条悟一针见血道:“懂了,停职已经不够了。” 【说不准还会被永久逐出咒术界。】 你忍不住吐槽道:“这种好事怎么轮的上我。总而言之,我做这件事之前需要解决三个问题,如果我们能统一意见,那就能成。” 夏油杰垂目沉思片刻,才在眼尾弯起清隽的笑意,点头道:“没事,都可以商量。” “嗯,那第一件事。” 话及于此,你倏然握住夏油杰的手,一本正经道:“杰,你愿意养一个孩子吗?” 第54章 涨潮 人处于极度震撼之时,往往无法进行任何有效的思考。整个过程就像是脑子里被人强行塞进一个不间断发出声音的复读机,不断地重复海潮退去后沙滩上所留下的残音。 养一个孩子养一个孩子养一个孩子养一个孩子养一个孩子…… 振聋发聩,令人再起不能。 算了。 夏油杰心中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习以为常道:“可以商量。” “是吗?那太……” “年龄多大?性格如何?那孩子的监护人还活着吗?抚养权怎么算?上学怎么办?有没有咒术师的天赋?准不准备把人往咒术师或者辅助监督的方向培养?有没有计划要怎么解决青春期可能会出现的各种问题?养孩子的钱你有考虑过需要多少吗?……” 一口气问完这些问题,夏油杰相当理智跟你商议道:“只要你能解决好这些问题,我当然会全力支持你。” 近乎茫然地眨眨眼,从耳际掠过的长篇大论化为过往云烟。直至最后攫取到自己想要的关键词,你毫不犹豫,甚至相当镇定地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好的。现在我们的第一个问题解决了,那么下一个。” 夏油杰:“……” 不,并没有解决。 倘若这是一个正在进行中的游戏,那么你现在就是那种只会在繁长的剧情任务中狂点「skip」,一心只为拿奖励的剧情终结者。 “第二件问题。”你转目朝向五条悟问道,“悟,你家里一次性最多能抽调出多少人?” “怎么。”五条悟问道,“你准备在咒术界搞大清洗吗?准备做到什么程度?顺便一提,指标越高,我支持赞成你的力度就越大。” 语气跃跃欲试,神态唯恐天下不乱。 双手交叠搭在面前,你移开视线,拿出了自己预计的指标,“能有当前的咒术总监会中层员工数量的一半吗?” 眼眸感兴趣地略微睁大几分,五条悟略微回忆一下,从记忆零碎不全的角落中捡出些姑且能用的瓦块石砾。只要将本家加上分家再加上那些附属家族的话…… 他兴味盎然地望向你,点头表示可以。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 说到这里,你从制服口袋中拿出自己写在草纸上的计划。透过窗口投射进来的阳光,自己沿着密密麻麻的笔迹找了半晌后,才展开摆放在他们的眼前。 ——诅咒师只是一个相对「咒术师」而言存在的概念,在去除繁杂而主观的定义后,诅咒师身上便只剩下一个区别于普通人的最明显的标签。 【诅咒师为操控咒力者。】 ——咒术师拥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那是决定一个人是否能够踏入与大众眼中的世界所不同的真实世界的另一端。 【操控咒力者即为咒术师。】 ——拥有这份天赋的咒术师会接收到一份「看不见」的窥视,正如你自入学以来的经历一般,无形之手早已拨动命运的轮盘。 【而咒术师皆需要登记在册。】 所历所知,恍如与人对弈。眼看对弈之人藏于幕后,无形之手划定棋盘,己方棋子皆被逼入死路。前路渺渺,末路昭昭。或许有人棋艺精妙绝伦,可妙手回春。 可惜你棋艺不精,往往只擅一力破万法。 莹白的指尖点着三行圈出来的小字,你以一种超脱物外的态度云淡风轻说道:“说实话前两个问题解决后,最后这个问题实际上已经不重要了。这个就是我之前考虑过,但是一直没能做的计划。” “根据提出的前提问题,我倒是能听出来这个计划一定会引发混乱。” 家入硝子咬了咬口中的糖果,清凉的薄荷味在口腔中弥漫。眼皮轻阖,她的目光随意扫过那一排文字,漫不经心地评价道:“不过应该很快就……嗯?!” 急刹车一般拖出不敢置信的尾音,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凝视好半晌,文字都被她盯到失去了可供思考的意义。 眼前白纸黑字的景象时清时糊,她甚至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现了重影,以至于怎么会看到如此合乎逻辑但又颇为炸裂的文字。 “如果成功的话……”她机械地转头,面朝两名同样陷入沉默的男同期寻求共识,“我是说如果真的能成的话,她……” 这个前无古人的计划冲击性过强,家入硝子一时间无法做出任何有效的形容。指尖压在太阳穴的位置轻轻揉了揉,她眼睛半阖,声音叹息无力,“……算了。” 舌尖的声音如珠玉滚落,感情胜过理智占据上风。她遵循自己的本心,朝着两个陷入沉思,面色一个赛一个严峻的最强,斟酌问道:“你们两个能抗得住压力吗?” 说实话,这是个精准狙击的好问题,好到让这两个向来能动手绝不动口的问题学生都需要再三思量。 首先,他们两个并不是扛不住计划进行时可能造成的各种压力。 其次,他们两个并不是不能够解决计划带来的衍生问题。 最后,他们两个觉得这件事情还可以再仔细考虑一下,要知道冲动是…… “我承认你们分析得有道理。” 这样说着,你指了指教室里分针走过六分之一时刻的时钟,坦诚道:“但你们倘若能早个十五分钟跟我说这些,那就更好了。” “倘若你能二十分钟之前跟我说这些,我也一定会很高兴的。”夏油杰声音清柔,以一种堪称冷静的姿态朝一旁的家入硝子说道,“硝子,麻烦拿根笔给我。” 家入硝子一边递笔一边问道:“准备干什么?” “先帮她把检讨写一部分。”夏油杰露出习以为常的笑容。他现在需要做得就是在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之前,一步一步地做出相应的规划,“然后是我跟悟的联名书。” 【想动你跟理子妹妹,至少先考虑一下我和悟的态度吧。】 显而易见,这件事一旦成功,天内理子那件事也一定会被他们顺势挖出来,到时候这两个堪称事故的事情放在一起,真说不准会发生些什么。 “你们两个人应该还不太够吧。”家入硝子忍不住阖目,“联名书加我一个。” 【有我在的话,他们应该也会顾忌一点。】 “又不是要送她上战场,你们两个人的反应也太夸张了吧。看得还真让人不适。” 五条悟自地面上起身,在你面前略微弯腰,直至视线平行,轻轻拍了拍你的头。 他的瞳色清浅而目光深邃,凝聚一处的视线透出些莫名专注的模样。似乎是这辈子都没有说过这么扭捏的话,双唇张张合合,而后硬生生憋出一句,“要知道惠还等着你照顾呢。” 哦。 每当不知道要怎么回话的时候,你只要保持微笑就可以了。 “呵呵。” “越来越会气人了。”五条悟低声咕哝道,“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那孩子是叫惠吗?”夏油杰这时候甚至还能跟上你们语焉不详的谈话思路,低垂的眉眼轻抬,微带询问的语调,但态度上带着一种相当自然的在乎与重视,“是女孩子吗?” “不……” 你话音未落,就听见另一道笑声盖住了你的声音。 “噗!”一声喷笑后,接下去是五条悟实实在在的越发旁若无人的捧腹大笑声,“噗哈哈哈——” “女、女孩子!哈哈哈——”五条悟一副笑得直不起腰的模样,“所以就说,那家伙的起名品味也太差了吧!给自己的儿子起了这么个名字,也不怕上学以后被老师同学笑话——” “杰,不用理他。”你双膝半蹲,双手搭上夏油杰的肩膀,认真更正道:“名字是「恩惠」的惠,确实是个可爱的男孩子。总之,虽然他爹经常不回家,兜里有钱就想赌博赛马,赌博赛马不说还手气贼差,没钱就去给女人当小白脸赚钱养家,但是吧,他爹还是、还是……” 话到这里瞬间收音,你忽然觉得自己还是做不到在这种客观现实面前,昧着良心说伏黑甚尔真的很爱伏黑惠这种话。 就是说道理你都懂,但是那家伙能不能做点除了把儿子卖个好价钱之外的实事啊! “哦对,说起这个。”五条悟的笑声逐渐收敛,询问道,“你把那家伙排除掉了?” “没有,关于这一点我可以解释的。” 你收回搭在夏油杰肩膀的手,在半蹲的姿势下,膝盖方要使力站起。似乎意识到了你的动作,夏油杰先你一步起身,手臂拢合纤细的腰身,带着你的身体毫不费力地站起。 轻盈的浮空感转瞬即逝,回过神来时,鞋跟就已经落于地面。在他自然且亲昵的动作中,你完全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方才站直身体,尽可能快速地解释道。 “第一,零咒力的存在实在太特殊了。无论我怎么变换形容,都没办法把他包含进去。” ——譬如你那「外来力量无效」的束缚,一开始本打算用来束缚伏黑甚尔,然而最后却扭曲应用到了自己身上。 真的血亏。 “第二,我之后非常非常仔细地又考虑了一下,突然觉得一下把对方逼得太紧也不好。”你眼珠微抬,一副不太好意思的模样,食指指节抵在下唇,音色越发显得轻薄,“就那个,不是战术上常说,要围三缺一嘛。要知道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不能一次性逼得太狠了,万一对方狗急跳墙那多不好。所以就……” 他们三个终于听明白了。 人不会在危险面前无动于衷。一张疏而不漏的网铺天盖地压下,只会招致对方混乱而拼死的反抗。在对方底牌未知的情况下,你只是尽可能地给对方留下可供挣扎的余地,保证除此之外的一切能够牢牢掌握在你的手中。 于是伏黑甚尔,无论主观还是客观原因,他只能成为你给对方留下的唯一一个缺口。 “如果那位「术士杀手」真的出事了,那当惠长大之后,你准备怎么跟他解释?” 家入硝子合上纸条。很难想象她会露出如此的表情,“或者说,你准备怎么给我们一个解释?” “只有这一次,老实讲,我不要很想做出这么糟糕的假设。”感知空气中溢动的情感,你颇是无奈地露出笑容,“毕竟这个选择是我做的,那当然要敢作敢当一点。” 这是很奇怪、却很清楚的体验。好似命运在你做出决定的那一刻忽然化作衡量「价值」的天平,巍然不动地在比对、衡量一个人的一生。 代表大众生命的「心脏」正置于天平一端,你正在自我的选择下,去衡量、去感知、去判断另一片仅以代表一个人一生的「羽毛」的重量。 那或许是轻如鸿毛的一生,但你仍旧想为那一片羽毛加重砝码—— 你坚定道:“我会跟着他的,然后让他眼睁睁地看着我是怎么把他儿子好好养大的。” ——直至生命等价。 “哦,这么好心还想让他活着。”五条悟声调微扬,神情却蕴着一种果然如此的意味,“我还以为你想继续报复他呢。” “报复倒不至于。”夏油杰轻叹,纠正道,“听上去倒更像是无奈之举。” 你挥挥手,“也不至于。毕竟如果失败的话,我也不会因为这件事情而愧疚到切腹自尽。” 家入硝子点头,一同出主意道:“出事的话,我会尽量让他走的体面一点的。” 【零咒力的躯体可真是罕见。解剖手法上尽量干净一点好了。】 这似乎打开了一个新的话题。五条悟莫名兴奋道:“帮人帮到底,我会帮他选一个好点的墓地。毕竟生前过得不怎么样也就算了,死后肯定不能这么潦草。” 【喔哦,用家里面的钱去厚葬禅院家零咒力的家伙,老头子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夏油杰含笑接道:“我会帮忙好好照顾惠的。” 【他完全可以走得安心一点。】 果然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在这群不做人的同期中间,你时刻有种随时都能站在道德制高点,居临天下指指点点的轻松与快乐。 根本没有虔诚可言的随意在胸口划了个十字,你在心中默念道。 ——感谢以咒力换取体质的天予束缚,感谢禅院家的倾情奉献,感谢盘星教的那群拟人花费大价钱把伏黑甚尔送到你面前…… 至此,你跟伏黑甚尔之间的事情终于勉强也算是两清了。 啊,差点忘了。 你后又默默在心中补充道。 ——放心吧,我会替你照顾好惠的。 愿佛祖保佑伏黑甚尔先生平安无事。 当然,有事也无碍,毕竟你可以对天发誓替他报仇的。 第55章 转折 事实证明,当一个人做错了一件能被正确审理的事情时,她往往会为此而感到心虚,并根据事情发展程度采用各种手段进行补救。 而当一个人做了一件能把天都捅破的事情时,她就会在风雨如晦,雷击长空的情景下,产生一种人生中迄今为止都没有过的,生前哪管身后事的平和。 当然,把这种状态称为摆烂也并无不可。 你跪坐在校长办公室内,认错迅速,表情平和,态度端正。 尽管场面上充溢着一副「事已至此」的坦然平静之态,但埋于地底深处的岩浆四处涌动,恰如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口。当前的氛围严峻僵持,就差你明说一句「下次还敢」了。 夜蛾正道非常焦虑。火烧眉毛已不足以形容他此时受到曾经最为贴心的学生背刺之后,焦灼到天崩地裂、日月无光的心态。 心脏震动,踱步不停。他尽可能平静地拨出电话,在不断的通话中,说得口干舌燥,表情与神态都带着久经磨难的沧桑。 操场上警报声长鸣。两位自诩坚实可靠的最强同期正奋斗于一线,迎接那些因为不可控且不可知的因素,而拼命往咒术高专送人头的诅咒师。 在近乎全知的视角中,场面唯有腥风血雨四个字便可形容。办公室窗口大开,风中飘来阵阵不绝于耳的哀嚎与咒骂。 咚咚。 富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在未得到确切的回应之前,家入硝子便已经推门进入,在夜蛾正道百忙之际见缝插针询问道:“老师,禁闭室满员了要怎么办?” 这话听得让人头疼。 夜蛾正道面无表情揉着太阳穴。 讲个笑话,咒术高专的前禁闭室——现临时监狱竟然满员了。在这个教室比学生多,禁闭室比教室要宽敞的学校,禁闭室竟然真的迎来了它这一辈子都不一定会有的高光时刻——超员了。 “老师,教室应该也可以作为临时征用的场地管理他们吧。” 你怀着一种「船到桥头自然直」的心情,将功补过似地道:“毕竟诅咒师登记过后也可以是「学生」,「学生」就有遵守「学生守则」的必要。这样一来,把他们关在教室里的话,翻不了天的。” 听你这么贴心的提出这等建议,老实说,他觉得更加头疼了。 夜蛾正道坐在办公椅上,开始深切思考起自己的教育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怎么会一边教出了两个惯来践踏规则的问题学生,一边又教出了你这个把现有规则利用到了极致的钻空子达人。 极端到根本不合常理! 觑见夜蛾正道的神情,家入硝子揣摩着自家老师的心思,率先同意道:“现在辅助监督那边也登记得差不多了,这个办法听起来不错。老师,是可以采用的吧?” 夜蛾正道抬头看着家入硝子沉稳得心平气和的一张脸,微妙地沉默片刻,而后又侧目看看你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质风范。 好似这才让他意识到,自你以认错为由踏入办公室以来,你的目光只是始终轻和地落在与自己视线持平的办公桌上。举止神态平静镇定,恍若早有预料一般,整个人都乖巧得要命。 再与此时配合着家入硝子无风无澜的言行,便倏地营造出一种相当难以形容的氛围。恍然间,透过家入硝子坦荡的视线,他震荡不休的脑海中倏然灵光一闪,竟奇妙地让他捕捉到了一段不同寻常的细节。 “你们两个……”夜蛾正道话音一顿,眉头皱地极深,似乎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待意识到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行动,某种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像抽条的草木生长般缠绕于心脏之上。像是望见一艘兀自朝向远方航行的帆船,稍微一个恍惚间,眼前便只余下粼粼水痕浅波不散。 他看着你们,深沉的审视目光如重如千钧,但最后也只能妥协似地挥了挥手,道:“算了,把七海和灰原叫上一起去。你们四个多少也……注意点安全吧。” 似叹非叹的尾音消散在空气中,在你轻言的道别与关门的声音中,夜蛾正道的目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遥遥落在远方。 耳边喧嚣的叫嚷声逐渐减去,唯余下庞大的咒力在肉体的碰撞间化作爆破的气音,轰鸣如雷。 房间里的时钟滴答往前走过,夜蛾正道的思绪却沉在初见的时刻——他想起那时的你还是个连拧瓶盖都有点费劲的小姑娘,现在却已经可以通过自己的方式改变这个世界。 ——一个学生究竟要做到什么程度,才算是真正的长大? 这个问题就像一颗种子在土壤之下萌发,于未来中或许开花,或许凋谢,总有亿万种可能性藏在无限的生命之中。 亦如无人知晓人类头顶那一片无限的星空究竟藏有多少星星。 但在夜蛾正道看来,那许应是他们已经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时候。 正如此时此刻。少年的勇气宛如落在野草上的火星,一点即燃,遍地燎原。 你到现场的时候,能清楚地感受到管理调度简直一片混乱。这时候能帮上忙的辅助监督正陆陆续续赶往学校,随着人员往来走动,秩序愈发杂乱无章,时不时还有诅咒师想要突发袭击。 隔着遥远的距离,你倏然看到了人群中的高城美奈子。或许是没有人能听见她说话,以至于这会儿的神态以及动作都透着几分慌躁与焦急。 一见到你过来,她就着急忙慌地凑过来,语气中满是愤怒与不解,【你终于来了。你们这里的工作人员对于紧急情况根本就没有相关管理规划,甚至连个应急预案都没有,简直令人不敢置信!】 你闪烁其词,忽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这种事情属于彗星撞地球级别的超小概率事件。某种意义上已经超出了人脑的想象范围,一般情况下是不可能有应急预案的。 高城美奈子似乎一股火气憋了许久,此时气愤的连清淡温柔的神态都顾不上维持。某种意义上,她感受到自己的专业领域遭受了极大的冒犯。 略是气愤地抬手,她指向人群中心坐镇指挥位的那个家伙,直言不讳道:【还有那家伙的工作能力也太差劲了,你看看他把好好的场面搞得乱七八糟的!要知道他要是在我手下工作,第二天就得卷铺盖走人!】 感受到她话语间的认真程度,你也不禁感慨认真起来的美奈子小姐真的好凶残。 “美奈子小姐请冷静一下,我会去跟他沟通的。” 你这样说着,就即刻朝向人群中心走去。而此时的高城美奈子看着你匆匆离去的背影,却兀然开口叫住你。 【等等。】 她叫住你,待你回头看向她时,又朝你走近几步,神情端肃地询问道:【请恕我失礼,你知道要怎么管理吗?】 问题一箭穿心。你略是游移的眼神与故作思考的动作都极其直白地彰显出你的答案。 于是高城美奈子拍着胸口,坚决道:【我来做。】 “那个……”你神情无奈。 她倏然朝你凑近,再次重复道:【我可以帮忙!】 “美奈子小姐……”你试图解释。 她再次靠近几分,凑近的脸庞都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决。只稍微抿了抿唇,而后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再次简而短地说道:【请全部交给我!】 像落于水面泛开涟漪的秋叶,漾起几分安静的寂寥。 “我明白了,美奈子小姐。” 你轻轻呼气,唇畔弯起融暖的笑意,姿态再认真不过地拜托道,“那之后就全部交给你了,可以吗?” 【嗯。】涌动的情绪归流至心脏跳动的地方,像是山谷的回音奏响,她发自内心说道,【请放心交给我。】 专业的事果然还是要专业的人来。在高城美奈子的协助下,现场混乱的情况终算是稳定了下来。 她的指令简单有效,有条不紊。即便面对意外,也透出种临场应对经验丰富的阅历感。 你传达着她发出的信息,心中不由感叹而钦佩。 到底是大学时期就与人白手起家创建游戏公司的老板。前瞻性的眼光与远见,强大独特的领导魅力,以及遇事冷静决策,处变不惊的心态,都明确的彰显出她本身就是个无比优秀的人。 要不是因为这一场意外的话—— 你移开望向她的目光,看向周边同样疲惫的辅助监督,无言露出安抚的笑意。 ——她的人生绝对不会变成这样的。 【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在现场得到控制后,高城美奈子趁着你吃饭的间隙,问出了自己的问题,【他们之后会怎么样呢?】 “嗯。”你咽下最后一口饭食,环顾教室里被认定为「学生」而不得不遵循「校规」的一群诅咒师,沉吟半晌后,直言不讳道:“那大概,全部死刑吧。” 如鱼雷入水,将一滩微澜死水轰得惊天动地。 “等等!?你在说什么,把我们活捉后,就这么简单的判定死刑,这又何必呢?” 你半垂眼眸,神态不以为然,相当耐心道:“咒术界的规定就这样子的,稍微忍一忍,这辈子很快就过去了。” “开什么玩笑!?即便是普通人的社会也还是有减刑方面的规定的吧!” 你摊开手掌,实话实说道:“但这个也不归我管,你们跟我抱怨也没用啊。” “别那么轻易就放弃啊!”有人举起手大声吼道,“腐朽的咒术界正是历经改革的时候,年轻人才是咒术界的主流未来,那群恪守死刑的家伙早该入土了不是吗!” 一语激起千层浪,很快各种附和之声犹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 “就是说啊,咒术界的有些规定早该废除了不是吗?” “要不是因为那么多刻板腐朽的规定,我才不会去做诅咒师。” “死刑这种东西稍微也合理一点吧。我们这么多劳动力呢,全死了的话也太可惜了吧!” …… “我完全支持废除……” 最初说话的那个人听完周边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在声音减弱的瞬间即刻开口总结。但他觑见你在此时无所动容的淡然面色,常年面对死亡锻炼出的危险预警开始发出警报,相当灵活的改口道:“不合理的死刑操作。” 【哇啊。】高城美奈子发出惊叹,在你耳畔附言道:【不瞒你说,我相当欣赏现在说话的那位哦。】 实不相瞒,你也是。 那般快速准确的判断力,以及审时度势后灵活变通的反应能力,在一群鹌鹑似的人群中简直一眼突出的优秀。 你从桌子上起身,顺手拿起自己的饭盒,朝辅助监督致意后往教室外走去。走过那人身边时,在心中冷淡传讯道。 【跟上。】 脑海中蓦然浮起的命令语句。明明思维是清明的,但身体仿佛是于舞台上被控制的提线木偶一般,开始不受控制地跟随女孩的脚步往外走去。 诅咒师的目光盯着你略是削瘦的脊背,脚步踏着你走过的路径,一步一步地沿着木质的走廊不断前行。 好像是陷入了一场奇诡的梦境,眼前的一切仿佛真实与虚幻重叠的场景,迷幻不清。 思想迷失在一片缥缈的场景中,直至你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名字?” 他倏然反应过来,下意识回道:“渡边千峰。” “是个好名字啊。”你这样夸赞道。 紧接着你转身就朝洗手间走去,渡边千峰脚步倏然一顿,堪称慌忙地移开目光。直至听到洗手台处传来的水声,他这才看到原来你只是在清洗饭盒而已。 心中骤然松了一口气,他继续道:“请问这位……” “你知道很多事情对吧。”你将手中的饭盒放到洗手台面的边缘,继续问道:“虽然成为诅咒师的时间不长,但是还真是相当活跃啊。不过最令我意外的一点事,「情报贩卖师」还真是年轻。” 听明白你的言下之意,他即刻一手拍向自己的胸口,一手竖起手指保证道:“年轻人总会有误入歧途的时刻,但是我这不是正准备改邪归正吗。” 【我也可以专为小姐做事的。】 “跟我完全不一样。”你关上水龙头,感慨道:“只要通过与人的接触就可以获取特定的信息碎片,完全不会被其他事情影响……” 你叹气回头,同他走近几步,伸出手掌作出要握手的姿态,朝他笑道:“稍微有点令人羡慕了呢,「占卜师」先生。那么,你能预测一下我接下来会想知道些什么吗?” 看到你的动作,渡边千峰脸上的表情近乎惊恐,大步且慌忙地朝后退去,直至整个人都贴在走廊的墙壁上,气弱地朝你道:“请不要再靠近了。” 只保留字面上的意思,但却忽然被莫名嫌弃的你,疑惑问道:“为什么?” “再靠近一点的话……” 他一脸灰败,心如死灰道:“我会被外面那两个疯子杀掉的。” 所以说这种预测不重要啦。 你收回手,到底是尊重他的意见往后退了几步,重新问道:“那么,你能告诉我些什么吗?” 于是他这才深呼吸着,艰难但还是一字一顿说道:“你知道「死而复生」吗?” “只听过一点捕风捉影的传闻,不过后续都已经被我们这边的调查人员证明了,根本就不存在……” “存在的!” 渡边千峰骤然打断你的话,情绪波动让他的语气不由染上些微颤抖,但他仍旧坚定地缓缓道:“我之前用一些特殊的方法验证过。也很确定,曾经确实存在一位「死而复生」的诅咒师。” 第56章 心想 「死而复活」的咒术师。这是个在咒术界相当出名的怪谈传闻,流传的时间甚至可以追溯至—— “关于这个传闻啊。”五条悟现身说法表示道,“反正在我有记忆的时候它就已经出现了。至于最初到底是谁传出来的,我家里人也没几个说得清的。” ——五条悟出生之前。 “历史悠久。”夏油杰道。 “源远流长。”你接话道。 “天方夜谭。”家入硝子轻敲桌面,冷淡的目光扫过对面噤若寒蝉的诅咒师,科普道:“反正我的反转术式做不到这一点。” “那悟他……” 你思考片刻,在过去的回忆中举出五条悟被人捅刀子后领悟反转术式的例子,但是却被对你甚为了解的五条悟抬手敲击额头,干净利索地打断道。 “稍微再用点心了解一下内情,我那时候还没死呢。” “……哦。”你侧目而视,问道:“所以「死而复生」的家伙是谁?” “我不认识。”渡边千峰乖巧回应。 还真是诚实。你继续道:“样貌特征呢?” 渡边千峰闭上眼睛,表情似乎是在回忆。随回忆的状态加深,他的眉头也紧锁着,口中喃喃自语道:“好多……好多……” 叙述零碎而令人不明所以,你也忍不住微微蹙眉,感知他记忆深处的碎片,最后在同期的注视下同他一起说道:“出现了好多张脸。” 这就是最终的结论。 “他们的年龄、面貌、性别完全没有任何共通性。”你在脑海中归类,叙说道,“通过他们身着的服装看来,生活的时代也不尽相同。人生经历倒是零零散散的看不清楚,但只有一点非常清楚,他们全部拥有身为咒术师的才能。” 听闻此言,夏油杰目光下意识转向五条悟的方向,思考道:“咒术界的历史上还没有出现过能够死而复生的术式,考虑到能造成类似效果的术式,那果然只有反转术式了。不过反转术式持有者的记录也实在少的可怜,悟这种被捅穿脑袋,然后领悟反转术式的经历,一般而言应该非常小众吧。” “一点也不小众啊。”五条悟顺势揽住你的肩膀,唇角笑容灿烂而明亮,“不是还有她陪着我嘛。要知道在这种事情上,我们才是一伙的,杰和硝子你们两个完全没有经历的人,是不会明白这种感受的。” ……这种事情究竟有什么可骄傲的。 “如果可以。”你扭过头,反驳道:“我并不想拥有这种经历。” 家入硝子顺势拍开五条悟的手,却只轻握住你的手,安抚似地拢在自己的手心。 感知到关怀的情绪,你回握住她的手,示意自己无碍。转而又朝对方询问道:“不过,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如果硬要说的话……”他这时才轻然抬起头,瞳孔在禁闭室的烛火中悠然燃光,“那大概是「生存」的本能吧。” 【活下去才是人生的第一位,不是吗?】 说不清为什么,你的瞳孔在此刻微漾涟漪。 走出禁闭室的时候,你刚关上身后的门,就听见五条悟说道:“单人单间,待遇还真不错。” “你们说……” 夏油杰轻轻摇头,神态含着近乎温润的平静,默契接道:“真信了?” “一点。”你伸出手指比划道:“只有一点而已。但不得不说,咒术界还真是人才辈出。” “以那家伙的能力来说,也没必要非去当诅咒师不可。”五条悟接上道:“用好的话,在我们这边可比诅咒师好混多了。” “用他的话说,那大概就是在「生存」本能下所作出的选择。”你开口喃喃,近乎自言自语地解释道,“感觉自己当上咒术师就一定会死什么的,还真是生动的潜意识表现。” 这时候,你的电话忽然响起,打断了你此时的思绪。屏幕上是灰原雄的名字,你刚接起来,就听到对面慌忙无措的声音:“学姐请问一下,这里还有小孩子要怎么安排啊?” “等等,小孩子!?” 你霎时一惊,赶忙疾步快走,边询问情况边赶往现场,“现在是什么情况?是谁家的小孩跑到这里了?” “啊,我马上问。”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才传来灰原雄略微犹豫的声音,“那个,这个姓氏五条,好像是五条前辈家里的。” 嗯!?这个!?还有别的小孩在吗!? 信息量大得让人思考凝滞。 脚步一顿,而后你转身就往回走去。在五条悟听完全部对话,而后自然抬手的动作中,你直接掠过他,一手拽住夏油杰,一手拉住家入硝子就往学弟负责的区域赶去。 五条悟不敢置信朝你们的方向看去,远方传来你们越发渺远的对话声。 “不准备叫悟过去吗?” “怎么说呢,我总觉得那孩子看到他一定会哭的吧。” “虽然很诡异,但听上去还真是像他会做的事情。” …… 不管哪个年龄段的小鬼都这么爱哭,还真是烦人啊。 五条悟靠在墙上,听到你的评价,内心不太爽地啧了声。 所以说不哭的孩子根本就…… 嗯? 想至这里,过去某一段相处的回忆骤然涌上脑海,让他不由瞬间挺直了脊背。手指轻然托上下巴,这是他思考时的惯用动作。 好像之前确实有一个没哭来着。 ——甚至还有点乖。 从灰原雄和七海建人这里了解完现场的情况后,你略微一思考,就难免想要捂脸,然后蹲下把自己团起来来躲避现实。 救命! 【操控咒力者即为咒术师。】、【而咒术师皆需要登记在册。】这两句话是可以单独拆出来的吗? 设定范围太宽泛灵活了吧。 “这也不能算是你的错。”家入硝子一同随你蹲下,安慰道:“稍微振作一点,至少我们会好好照顾……” 话音未落,熟悉而催命的电话铃声继续响起。你在身上摸了半晌才终于摸到手机,慌忙忙往屏幕上看去,而后看到一个略是眼熟的陌生号码。 ——伏黑甚尔一向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 暗示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你接起电话,柔声问道:“你是有……” “家里那边刚打电话过来。”对面直接跳过寒暄,干脆利落进入正题,声音无端透出几分阴沉的意味,“惠不见了。” 你!就!知!道!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片刻也不敢耽搁,抬腿就往外跑,“我现在就去找,我会好好负起全责的。”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你恍然觉得自己就像个被人四处抽打的陀螺,根本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等等,学姐,这些孩子……”灰原雄一边哄着孩子,一边大声朝远去的你询问道。 你回复道:“去问吉田先生,他都安排好了。” 跑了一段后,你才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朝向夏油杰拜托道:“杰,剩下的就拜托你了,我很快就回来。” 夏油杰唇畔的笑意颇有些无奈的温和,挥手道:“嗯。” 见此情景,家入硝子不住头疼地扶额,露出一副牙疼似的表情评价道:“真的是忙到神志不清了,让「虹龙」带着她不比自己跑着要快吗?” 夏油杰倏然反应过来,刚想开口喊住你,然而「虹龙」却骤然自他身后裂变的空间中钻了出来,以毫不犹豫的姿态,飞速地朝你远去的方向游过去。 “谢谢硝子提醒!”你远远回应道。 “嗯。”家入硝子微微侧头,同身边的夏油杰感慨道:“她的术式运用还真是越发熟练了。你说是吧,杰?” “确实。”他笑道。 低垂的眉目间,泛紫的眼眸浅漾波澜,混杂的情绪如墨晕染于清水之间,直至模糊眼前的一切。 他只是有些茫然地想道。 这种心情……究竟是什么呢? 风中的一切皆离你远去。 乘坐「虹龙」游于天穹与云海之下,术式的探查范围扩张到极限。你顺着从高专到伏黑家的这条路一点点找过去,生怕自己晚一点就会出现什么意外。 山中的渐变的青色逐渐远去,掠过一条灰暗公路,脚下便倏然迈入交错纵横的街道。 车水马龙之间,你的视线梭巡而过,直至一点熟悉的黑色映入眼帘。 你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在「虹龙」背上轻拍几下,示意在那边少人经过的路口停下。 脚步轻落于地面,术式瞬间定位。锁定方向之后,你赶忙朝大路的方向跑去。 “惠,等一下。” 你穿过拥挤的人流,勉强蹭到听见熟悉的声音呼喊自己的名字后,而显得有些怔愣的伏黑惠面前。 小声喘气调整呼吸,你蹲在他的面前,关切道:“伏黑阿姨说你不见了,我就一路找过来了。你没事就真是太好了,下次出门的话,一定要记得跟家长还有姐姐报备。” 当然,这也说不准都是你的错。 说这话的时候,伏黑惠清亮的眼眸正直勾勾地盯着你,水洗似的干净纯粹。哪怕纤长的眼睫只是稍稍垂落,就让你心虚得实在无法再说下去。 目光往四处望了望,脑海里拼命思索这时候要怎么安慰他才好,最后眼前一亮,你果断指着一家冰淇淋店,“惠,也不要露出这幅表情,姐姐没有要怪你的意思。要不然,姐姐请你吃冰淇淋好不好?” 伏黑惠转头,声音似也闷在一片沉沦的情绪中,“不用。” 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你挣扎道:“鲷鱼烧呢?” 伏黑惠轻轻摇了摇头,没再说话,只用行动表达自己的情绪。 “街角的那家章鱼小丸子很好吃哦,姐姐强力推荐!” 继续摇头。 “蛋糕呢?喜欢甜食吗?”你双手合十,非常耐心且温柔地继续道,“上次悟是不是抢了你的点心,我们回学校让他赔给你一份,不,十份好不好?” 似乎你的某句话戳中了他的心事,伏黑惠的眼瞳中瞬间浮起一层朦胧的雾气。但他只是倔强地抿了抿唇,不发一言地转过头去,似乎很怕别人看到他哭泣的模样。 “那个,惠你是要跟我回学校吗?” 无法得到确切的回应,伏黑惠心中似乎还有些自己也不明白的茫然。他只是怔愣,甚至是略微有些恳求地看着你,那副不发一言的模样,似乎正在等你作出最终的决定。 见状,你稍有感悟,只能无奈地摇头叹息。 眼瞳轻弯起柔软温柔的弧度,说话的声音越发柔和起来,纤白的手掌轻轻抚上他的发顶,你问道:“惠,是家里面发生了什么吗?” 伏黑惠再次扭过头,脚尖在地面上轻轻点了点,眼眶里也越发湿润起来。 他还是个早熟的倔小孩。在一个很多事情都无法彻底想明白的年纪,却过早地学会了如何约束自己。 是一副既乖巧又懂事的模样。但也将很多事情烦闷的憋在心里,在学会爱自己之前,就已经先学会了自我内耗。 “好了好了。姐姐不问了,如果想跟姐姐走的话,那先给伏黑阿姨打个电话吧?” 听到这话,他明显稍微犹豫了瞬,而后轻声道:“不麻烦姐姐了,我还是先回去吧。” 说罢,就准备转身离开。 “等等,惠。”你出声挽留道。 在他回头的时候,你掏出手帕,轻轻蘸在他的脸侧,颇是无奈道:“城市里的风还真是毫不留情啊,把我们惠的脸都刮花了。” 擦干净后,你才站起身,轻轻牵起他的小手,朝着回伏黑家的路走去,“刚好姐姐还有事情要找伏黑阿姨商量,不麻烦的话,惠可以帮忙带路吗?” 感受到你牵手的力道,伏黑惠稍微低头,墨黑的额发轻遮住那双森翠的眸子,极轻地回应道:“嗯。” “那么辛苦了。”你的眼睛轻弯,转而脸上露出略微苦恼的表情,询问道:“不过姐姐还没有吃晚饭,介意姐姐去买点吃的吗?” 伏黑惠摇头道:“我可以等的。” “是有耐心的好孩子呢。”你夸奖道。 走在橘金辉色层层尽染的街道上,你一手牵着伏黑惠,一手拿着鲷鱼烧的纸袋。跟着小孩子近乎一板一眼的步伐,缓慢地将自己浸在晚间已带几分萧瑟的风中。 待吃完手上红豆馅的鲷鱼烧,你这才露出一副意识到什么似的表情,“好像买多了呢?” 在伏黑惠抬头望向你的时候,你自然而然将手中剩下的鲷鱼烧递给他,“那么惠能不能帮姐姐解决一下呢?浪费的话实在太可惜了。” 在你离近的一瞬,伏黑惠似乎闻到了红豆沙馅绵软清甜的香味,温柔的和着一点柑橘的清香。就像是房间中被窗框分割成块的暖金色夕阳,温馨的透着家的味道。 “姐姐。”他轻唤道。 “嗯。”你回应道。 就好像你的回应给了他一记强心剂,让他这才拿起鲷鱼烧轻轻咬了一口。雪团似的脸颊鼓起一块,他轻声道:“很好吃。” 你稍微怔了怔,内心被他的情绪感染的酸涩而柔软。 正巧耳畔传来抽奖活动的吆喝声,你回过神来,手指指着不远处的店铺,朝伏黑惠提议道:“心情不好的话,要去抽奖吗?” “诶?”似乎不理解为什么你的思路能跳得这么快,但他还是很乖巧的回应道:“不用了。” 【反正爸爸也没有运气可以遗传给我。】 这孩子是不是有点现实过头了。 “没关系,姐姐有抽奖必胜的法宝。” 你伸出双手,作出一副要同他拍手的姿态,鼓励道:“只要像这样拍手,姐姐就可以保证,【这一次抽奖,惠一定能抽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真的?” “说谎的要吞一千根针哦。” 小孩犹豫半晌,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你沐在夕阳下的脸。最后还是抬起手,轻然与你的手心贴合。 在你恍然星星闪耀的笑容里,伏黑惠张口几次,才小声说道:“无论是不是说谎,姐姐在我这里永远都不需要吞一千根针。” 第57章 事成 摇奖机内的珠子骨碌作响,伏黑惠尽可能踮起脚尖,去摇动手柄。即便身高不够,但他仍尽可能的表现出自己已经可以独立自主的姿态。 你的目光转向摇奖机内部,看着里面混杂在一起的色泽各异的珠子,以及丰富的各类奖品,开始思虑伏黑惠究竟会抽出什么奖项。 随着珠子滚落的声音传来,你抬眼望去,恰看到银色的珠子在夕阳下还微微泛着光。 “恭喜!”主办人举着手中的旗帜发出恭喜的声音,“是「游乐园亲子券」。” 果然,也不能说让人非常意外的结果。 你蹲下去,摸了摸伏黑惠的发顶,恭喜道:“恭喜惠。是想要跟家里人一起去吗?” 伏黑惠的脸上还带着种空白的茫然,但他确实攥紧了手中的奖券。 “嗯,也想跟爸爸一起去吗?”你试探道。 手指再次攥紧,伏黑惠默然许久,似乎只是出于本能,先是轻轻点头,而后在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后,身体一僵,转而再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样啊。” 是想也不想的态度表达。因为是父亲,所以发自本能地想要跟他一起去。但也正明白对方是一位不负责任的父亲,所以才不想表现出一副自己很亲近对方的态度出来。 从小就这么纠结,还真是让人担心他未来的成长。 “姐姐也说了,惠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所以安心吧,明天早上你一定能见到自己想见到的人。” 感知到头顶上拂过的温柔气息,伏黑惠低下头,脸颊透着些许红色,非常清晰,也仿佛是含着某种期许似的轻轻“嗯”了声。 送伏黑惠回家时,你见到了姿态落落大方的伏黑夫人。见到你时,她的目光微讶。 但顷刻间,她便目光含笑,朝你颔首致意,“好久不见。真是给你添麻烦了,这段时间我也是忙坏了。偏偏津美纪又回老家了,难免有些疏忽。非常谢谢你把惠送回来,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这样啊。”你侧头看着伏黑惠的眼睛,轻问道:“津美纪她不在吗?” “家里的老人有点想外孙女了,就把她接回去了,大概过两天就会回来了。”伏黑夫人解释道,转而又将目光落在伏黑惠的手中,“不过惠,你手中拿的是什么啊?” 伏黑惠即刻把手中的奖券拿给她看,团子似的脸上写满了认真。 “是想去游乐园吗?”伏黑夫人接过伏黑惠递过来的奖券,目光细细扫视过去,“嗯,那如果明天有空的话就一起去吧。” 得到准许,伏黑惠似乎这才露出一副近乎松了口气的笑容。 在这个时候,你也顺势提出,“伏黑阿姨,请问惠的爸爸回来了吗?” “嗯,他啊。不用担心,已经回来了。” 诶,好微妙的态度。 你望着对方温婉的笑容,略有愣神。她的态度宛如冬日湖岸的冰面融化,带着冰消雪融时的刺人冷意。那是暖意来临的前兆,但也是冬日最为寒冷的时期。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婚姻瓶颈期吧。 你想道。任凭伏黑惠拉着你的手走入客厅,在暖色灯光下感受着他的内心。 明明还是个小孩子的年纪,但就已经对父母的关系敏锐到这种程度了吗。 “惠也不要总板着脸。”你轻戳他的脸,试图压出个梨涡似的,建议道,“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子,撒撒娇就已经足够了。剩下的,那都是大人应该考虑的事情。” 临走的时候,伏黑夫人调侃道:“这次五条君没有过来,小惠似乎很寂寞啊,话都变少了呢。” 伏黑惠:“……” 你不明白大人们看待世界的视角,但是相当尊重伏黑夫人的评价,“大概是因为年龄相近也说不定。” 避过路人的视线走入阴暗的小巷,你看着等在里面的「虹龙」,这才露出一点疲惫的神态。手掌拂过「虹龙」的头部,你不知道是对它还是对自己说道:“辛苦了。” 回往咒术高专的路上,你顺便给伏黑甚尔拨了个电话报了下平安,“没事了,惠我已经送回家了,你也不用太担心。” “哦,那我挂了。” 嗯,这态度就很难评。 “请等一下。”你揉着太阳穴,不无头疼地道:“明天你去游乐园吗?” 对面似乎默了一瞬。但也没再挂电话,只是语气懒散,反问道:“你出钱?” “没钱。”你冷漠道:“我现在还欠着一笔三千万的外债。” “欠钱,对于你这个年龄段的小鬼还真是稀奇。”伏黑甚尔轻啧了声,不以为然道:“五条家的那小鬼不是还蛮有钱的,借他的钱去还不就……” “我欠的就是他的钱。” 话题到这里,对面似乎忽然有所意识一般,终于警觉道:“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你看着下方绵延一片的灯光,眼神略是恍惚,“惠今天中了「游乐园亲子券」的奖项,他想跟你和阿姨一起去游乐园玩。” “没时间。”他似乎在那边懒散地打了个哈欠,通过屏幕传过来的声音都有些失真,“让他自己好好玩,我这里正忙着呢。” 凭借直觉判断,这个忙绝对不会是正经的工作上的忙。你单手抚上自己的心脏,告诫自己接下来发生什么都不要感到意外,而后深呼吸,继续问道:“一天时间都抽不出来吗?你究竟是在忙什么?” “赛马。” 意料之中。 “赢多输多?” 对面沉默许久,而后冷淡道:“挂了。” “先别急着挂,我这里现在可以提供一项服务。”你拉长声音提议道,“你想不想体验一下「逢赌必赢」的快乐?” “女高中生的新型骗局。”男人的声音微扬,低沉的声音中带了些嘲讽的笑意,“这种类似于「放高利贷」的手段我在诅咒师这里见得多了,怎么着,我看上去像是会相信这种东西的人吗?” “确实不像。”你终于望见不远处的咒术高专,烦闷的心情正如此刻一吹即散的云翳,以至于面对伏黑甚尔你也能好脾气道:“我可以给你【十五分钟的试用期】。我保证,在这段时间内你完全可以【逢赌必赢】。如果后续还有续约的意向,也不用打电话,直接把你跟惠在游乐园游玩的照片发过来就行。之后我可以直接给你一天的时间,让你慢慢体验我们这项服务。” 这次伏黑甚尔半句话也没留,相当干脆地挂断了你的电话。 你也不在意,挂完电话就收回到口袋中。目光下落的一刹那,一道熟悉的身影已然映入眼帘。 天高廖远,云寂风生。月光在星河夜幕间翻涌,流动的云海也自天阙沉入人间,裹挟着清莹的辉银霜色,照亮目之所及之地。 于回家的路口,你看到窗口对面的世界一切明亮。 “杰,我回来了。” 少女的呼喊由远及近,像是站在沙岸上听到的海的尽头传来的声音,与海浪一起洗得世界澄明。 夏油杰抬头仰望时,眸中映满了少女落向他的身影。 「虹龙」在天空悬滞降落,予人骤然的轻盈。你看着地面上抬头望向你的人影,与那双泛紫眸子对上的一刹那,世界仿佛于此悬停,云与月,天与星,皆从那片湖底往天空浮起。 是忽然有种想要做些什么的冲动,毫无征兆,毫无缘由的像此时寂然无声的世界。 于是你自「虹龙」上一跃而下,感受着浮云在指尖流动的声音。干净的,纯粹的,清明的,比任何时候都要让人觉得世界如此清晰的声音。 一切都是下意识的动作,夏油杰伸手接住了从天而降的少女。遒劲的手臂收紧的一瞬,温热柔软的感受像是清晨扩散的雾一般在心脏中延伸。 那一瞬间,他恍然觉得自己像是拥入了一颗星星。 “别吓我啊。”温厚的手掌抚上你的后脑,语气中却没有任何责怪的意味,只是埋在你的颈间,轻声道:“我的心脏可是跳得很厉害。” “感受到了哦。” 你回抱住对方。身体贴近,情绪贴合,像是分岔的河流在世界尽头相遇汇入江海。你正站于海边的礁石之上,聆听潮汐的回音。 “它在说,今晚的月色很美。” 走在校园的小路上,秋日疏朗的枝叶间横亘于澄明月色之间。 手心交握,星辰在眸中熠熠闪烁。这是属于你们难得相聚的散步时光。 “今天也辛苦你了。” “该说辛苦的是你们吧。”你晃了晃相握的手掌,“我这里还有美奈子小姐帮忙,甚至还能出去做点别的事。但你们那边,我很怀疑是不是连停下来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夏油杰的嗓音温润的浸在一片月光中,只是始终朝你笑着道:“没有的事。或者说,很长时间没有过这么酣畅淋漓的打斗了。” “但现在是休息时间。”你转身朝着夏油杰的正脸,往前倒退行走,在他恬淡安然的目光中笑着说道,“所以,好孩子该睡觉了。” 而后骤然停下,他也随着你的动作站在原地。略是疑惑的目光中,看到的是你踮起脚尖,抬手轻抚上他的眼睛的模样。 感受纤长睫毛在手心微痒的触感,你的声音温柔而无奈,“黑眼圈是不会骗人的,再这样下去的话,我可没办法再带你出去了。” “是威胁?” 即便是这样的语句,夏油杰的声调也总带了些许柔软而宠溺的意味。 “是事实。”白皙纤细的手指沿着对方的眉骨描摹,直至顺着高挺的鼻梁轻抚上脸侧,你的声音逐渐放缓,“毕竟比起跟你出去约会,我更希望你能好好休息。” 心中空洞的细小风声忽然揭地而起,贴着石块间微小的缝隙,一举吹起掀翻整个世界的狂乱啸音。 你上前一步,贴着他的胸口。仿佛聆听一般的姿态,你的语气也越发轻盈,“啊,是晚上睡不着吗?” “稍微有点吧。” “那我唱摇篮曲哄你睡觉怎么样?” 与以往无所分别,言行举止还是那么出人意料。 “这就不用了。”夏油杰心平气和,已经越发习惯起来,“但还有一件事,我很需要你。” “那个。”你坐在床边,感受着少年将头枕在大腿上时,传来的毛茸茸的触感,不由疑惑道:“杰,是这样就行了吗。” “这样就够了。” 他眉眼半敛,一瞬不瞬看向你。声调像是狐狸休憩时在喉间滚出的混音,在耳廓间酥酥麻麻的传递。 小腿不自觉绷紧了瞬,脚跟轻然在地面上抬了抬。你将手落在他眉眼间细碎的发上,轻轻拢至脸侧,直至显出他如玉温润的脸庞。 此刻的他静默的像一尊大理石雕塑,清隽惑人如夜时绽放的昙花。 你稍怔了下,转而露出笑容,低声哄道:“该睡觉了。” “嗯,在睡觉之前我能稍微问一下问题吗?” 夏油杰抓住你的手放在胸口,眉眼温煦映光。 “什么问题?” 于是他这才继续道:“你回来时的表情让我稍微有点在意,是发生了什么吗?” 时间宛若暂停,唯有时钟在滴答响起。 “那个啊,杰。” 你这样说着,低头看着他饱含耐心、温柔清澈的神情,没有丝毫隐瞒地道:“你说,结婚是为了什么呢?” 瞳孔不由在讶异与某种情绪的加持中微微颤动,夏油杰半翻过身,近乎苦恼道:“真是的,我睡不着了啊。” 第58章 困倦 夜色不语。月光不言。世界万籁俱寂。 凝实的睡意让意识浮在虚无的半空中摇摇欲坠,鼻翼间溢满熟悉的馨香味道。疲惫感像在牛奶中逐渐融化的奶糖块,逐渐氤氲出醇香而温暖的甜蜜雾气。 枕在少女膝上,身体比精神更先一步沉在未知的梦中。语言在唇畔风中蛛丝般飘荡,似乎下一秒就要沉浸在深深不见月的水底。 然而就是这样一副场景,你却兀然提出有关于「结婚」的话题。轻快地跳过曾预想的所有步骤,让夏油杰产生种前所未有的,整个人都在踏空后骤然惊醒的感受。 翻过身的时候,他的眼眸半阖,敛住浮动的所有情绪,只发出轻声的叹息。 睡不着。 他的手掌落在你的肩膀上,在你茫然的目光中,小臂向下使力,使你能够侧躺在他的面前。 距离在瞬间贴得极近,他的手掌移至你的脑后。布料摩挲的窸窸窣窣声过后,你感知到腰间那一片即便隔着衣服也仍旧清晰的热源。 只是一个呼吸都在贴近彼此的拥抱。 “为什么会想到这个问题?”他略带哑意的声音响起。 “想不明白。”你埋在他的胸口,说着连自己也无法理解的语句,“明明无法让彼此感到幸福的婚姻还真是脆弱。但是这个世界上偏偏有很多人,不是因为想让对方幸福,而仅仅是在自己感受到幸福之时才选择了结婚……” “嗯。”他轻哼出一点鼻音,目光轻落在你的眉眼间。 不知为何,你恍然觉得自己像是触及到一块正燃烧的冰,混沌的思绪一烧而空。思路半醒不醒地挂在半空中,你于这种状态中无论如何都有点说不下去了。 “算了,不说了。”你眼睫垂落,不知是对谁妥协道:“反正我也不懂这些。” “那孩子是叫「惠」吧?”夏油杰问道,“他的父母出什么事了吗?” 你继续往他胸口埋了埋,简短总结道:“那家伙大概率要被甩了。” “被甩的理由呢?” 无法形容。于是你一拳打在他的胸口,“应该是说伏黑阿姨究竟还有什么理由会选择继续与他在一起才对吧。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那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 完全不痛不痒。他把你往怀里抱得更紧了些,轻言重复道:“虽然他经常不回家,兜里有钱就想赌博赛马,赌博赛马不说还手气贼差,没钱就去给女人当小白脸赚钱养家,但是他还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 重复得近乎一字不差。这段话结束之后,他凑到你的耳畔,语句在一片热气中蒸腾,你听到他继续道:“别生气了,我都记得。” 你的全部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 耳际的热意缓缓蔓延,你看着眼前这张在流淌的朦胧月色中,近乎蛊惑人心的一张脸。像是从海底浮至海面的游光,温柔纯粹得不见阴霾。 抬手抚住他的侧脸,感受着手心微凉的温度,你几不可察地叹气道:“我是在无理取闹吗?好像不该跟你说这些,至少也不是现在。抱歉,害你睡不着了。” “我没有感觉你在无理取闹。”他的语气在安然的氛围中越发缥缈,“这样,就很好了。” 最后他哄孩子似的在你的额际印下一个轻吻,“就这样睡吧,明天……” “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时间静静淌过,睡梦铺满月光与星河。 恍恍惚惚不知睡了多久,你睁眼时眼前仍旧是铺满夜色的房间。半梦半醒中思绪游荡许久,直至聚焦的视线中映出惑人的一张脸,你才如梦惊醒般从夏油杰的怀中起来。 他睡得有些沉,即便在你大幅度的动作下也只是轻哼一声,紧接着侧着脸往柔软的枕头间埋去。 你注视着他的睡脸,右手的指节不自觉抵在唇间,就这样听着指针走过的滴答声。 只是忽然间,哪怕时光从不为任何人停驻,也让人觉得岁月静好。 无意识的吞咽动作中,干涸的喉咙提醒着你此时身体正缺水的状态。 意识回笼,唇角浅绽笑容。你从床上小心起身,顺手把制服外套披在肩上。身体怀着对于补充水分的渴望,支配着你走出房间。 轻声打开房门,你在走廊环视一周,才朝售卖饮料的贩卖机走去。 寂静的走廊中,唯有你的脚步声回荡。黏黏糊糊的困意席卷,你抬手轻声打着哈欠。 只是路过一个转角时,忽然从旁伸出一条手臂,极快地将你拉入一片阴影中。 你瞬间惊醒。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对方捂住嘴巴,单手锢在墙上。 冷冽的雪松味道由上沉下,对方呼吸间溢出的热风撩动眉眼间的碎发。此时的氛围宛如水箱中荡漾的幽蓝水波,半明半昧地淹过你的视线。 对方微明的视线中映满你的眼睛。看到你现在的表情,似乎是轻笑了声,而后轻弯腰浅低头,直至温热的唇压在你的耳廓处,声音羽毛般轻柔,“还真不小心呐。” 【抓到你了。】 来不及反应,你整个人都已被面前突如其来的重量压于墙面上。 “嘘。”他悄声道,“不要那么大声,这里的隔音可没有那么好。毕竟你也不想……” 话到这里,他的音调微勾,嗓音混着无机质般的质感,逐字逐句咬在你的耳垂处,“在被人发现之前被我做点什么吧。” 【■哭你哦。】 耳垂隐隐传来电流窜过的酥麻感,这种感受从后脑延伸至脊背,最后汇集至腰腹处。似乎是感知到你身体的变化,他伸出一只手手贴着你的后腰将你捞近。另一只手则捏在雪白脸颊上,直至压印出痕迹。 周身都被熟悉的气息包围,眼眸也一点点洇出雾气。于模糊的视觉中,霜白无瑕的发映着月光的清冷,却在你眼前投下一道极深的阴影。有些无可奈何,你只能轻然点头示意他放手。 也许是你的态度过于乖顺,以至于让对方强势无声的动作都不由稍稍一顿。 “什么嘛。”五条悟略是不满地道,“态度也太淡定了吧。” 【遇到这种事好歹也稍微反抗一下啊。】 ……或许是直觉作祟,你总觉得还是不要在这种事情上顺从他为好。 “还好吧。”你淡然回复道,“不过你大半夜的不睡觉,是准备……” “哦呀,你注意到了呢。”他将你圈在胸口与墙体形成的狭小空间内,以相当亲昵暧昧的姿态,直截了当道:“是在准备夜袭哦。” 啊,你觉得自己已经再也不会为这个人的行为感到任何意外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宿舍的隔音太差,所以你们做什么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露出笑容,清冽干净的气息越发接近,直至双唇的距离近乎贴合。他才图穷匕见道:“但最后都没有发生什么,真是太好了不是吗。” ……撤回前言,这个人没救了! “尊重一下别人的隐私。”你嗔怒道,“你管的也太宽了吧。” “这是底线啊底线。我可以接受你收养一个十多岁的孩子,但是绝对不能接受你现在就要当妈妈。” 他这样说着,顺势伸出手掌轻拢在你的小腹处,惯来懒散的眉眼间难得凝了几分认真的神色,近乎一字一顿道:“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的话,我是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嗯,难评。 这话说得悱恻幽怨,你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而后不假思索地抬脚就踹。 “哇哦。”他反应极快,轻松一举挡下。看着你抿唇不语的模样,相当自然或者说根本没有经过大脑思考地开口道:“力气这么小,你是在撒娇吗?” 根据过往的经验总结,这种时刻谁在意谁就输了。于是你一个手肘直接打了过去,“无下限都不开,你是在调情吗?” “要不然呢。” 接下攻击后,他眼眸略弯,毫不犹豫说道。 ……某种意义上是惨败。 他将下巴压在你的颈间,问道:“半夜出来准备干什么?” 你勉力撑着他的肩膀,正在试图挣脱桎梏,“找水喝。” “喝完水呢?”他继续道。 “回去睡觉。”你也道。 于是他放开你,一脸惊奇,“你竟然还睡得着啊。” 不懂,也不尊重。 饮料贩卖机发出咕咚的响声,五条悟拿着一瓶水和一盒果汁饮料坐在你旁边,并顺手把纯净水递给你,“喏,你要的水。” “谢谢。” 你接过,手掌贴在瓶盖上,刚准备使力就发现瓶盖已经被拧开了。 “这么看我是准备干什么?” 你侧过头,“没事。” 就着瓶口喝了两口水,喉咙间清爽冰凉的感觉滑过,其干涸的感觉总算有所缓解。 “话说。”他单手托着脸,看着你在幽暗灯光下的侧脸,忽然道:“我还记得你刚入学那会儿,好像连拧瓶盖都费劲吧。” 你差点一口水直接喷出来。紧接着右手握拳抵在唇边,纠正道:“是费劲,但不是不能拧。” “但是很新奇。”他微微仰头,浮冰流淌的眼眸仿佛陷入回忆一般闪着深邃光色,“毕竟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能弱到超越我过往认知的家伙。” “……给你带来了这么糟糕的人生体验还真是对不起。” “嘛,但作为同期来讲还是有非常可爱的地方的。”他举例道,“比如说,会因为觉得自己无理取闹而在第二天就直接上门道歉什么的。” 你表情平静,“因为我是在无理取闹嘛。” “现在想想也还好吧。”五条悟歪过头,“毕竟杰也说了,任谁被说了「东京咒术高专的门槛还真是亲民,连你这样就算老子让你两只手都打不过的家伙也能混进来」这种话,都是会生气的。” 时隔一年,再次听见这等评价,你只能叹气道:“少了一句?” “嗯?”他疑惑道。 你起身朝往他的方向,学着他当初逗你的模样,曲起指节敲上他的额头。在他恍然睁大眼睛的神情中,你轻扇的眼眸中恍若闪着晶莹的碎星,补充道:“是「勇气可嘉」。” 声音如隔雨幕,除却这句话之外再听不见其他声音。五条悟的眼前只余下你不断开合的唇形,伴随着冰封海面裂开的罅隙,钻入的阳光将一切渲染至一片空白,直至他的眸中只余下一个你。 是弱小的,是坚强的。是过分的,是温柔的。是无法让人安心的,是无法让人放手的。是最开始认识的你,也是一直陪在他身边的你…… “真是的。”他抓住你的手,喉咙里溢出些沙哑的碎音,“我们明明是同一天认识的吧。” 你睁大眼睛,却没有发出声音。下一秒就被对方拉入怀里,感受他心里突如其来,像海底浮升的泡泡一般冒出的声音。 【不是杰的女朋友,跟杰没有任何关系。我认识的你,永远都只是本身的你而已。】 心脏猛地一震,仿佛遭遇某种冲击。 【是一个清楚的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知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并且下定决心就一定能坚持做下去的人。——这一点打从一开始就跟杰没有任何关系。】 最后,他的声音近乎自语:“当然,现在也一样。” 我们是同一天认识的。 因而对于五条悟来讲,你首先是在没有附带任何其他的标签与身份的情况下成为了他的同期,然后成为他的任务搭档与在意的人,最后的最后…… 才是夏油杰的女朋友。 “我们是同期。”他轻声重复道,“我们只有四个人,意味着就算是毕业了,你也得忍受我站在你身边一起拍毕业照。” 怀抱逐渐拥紧。 “就算是毕业后分道扬镳,反正咒术界就这么小,无论你跑往哪里我也一定会找到你。” 呼吸逐渐靠近。 “更何况你真的舍得彻底抛弃我们吗?只要你回来,那么你一定会在我们再次团聚的地方见到我。” “某种意义上。”你真心说道,“我确实被感动到了。” “诶,真的。”单手抚上你的后脑,他笑道,“是哪里觉得感动?” 你顿了顿,才道:“你竟然会真心实意的想和我们一起拍毕业照——那里吧。” “……为什么要用这么不确定的语气?” 话到这里,他仿佛意识到什么,湛蓝眼瞳骤亮,不断追问道。 “喂喂,说话啦。” “到底还有哪里?快点回答。” “不要再装了,我都知道了。” …… 耳边絮语不休,呢喃声如秋日疏朗的风,填满听到的每一寸余音。 “好不爽啊。”见你久久不语,五条悟才轻声抱怨道,“我在把你当做可以并肩作战的同期,那杰把你当做什么?” 他意味深长笑道:“私有物吗?” 宛若箭矢正中靶心,潮水在远岸倏然退去,你正站在碎星般的贝壳中低头,看向过去的记忆。 好像这才深刻意识到—— 【拼了命想要在你的生命中留下一席之地的,就是这样的两个人渣。】 ——这句话所表达的意味。 “我回去了。” “你去哪?”五条悟似乎这才恍然大悟道,“这样跑掉的话,杰会伤心的。” “我没有要跑的意思。”你转身朝向来时的路走,轻轻揉了揉眼睛,“我回去睡觉了,接下来随便你……喂,等等,你干什么!?” 五条悟忽然上前拉着你的手,大步流星往前走去,然后在你惊恐的目光中,哐啷一脚踹开夏油杰的房门。举起你的手,以欢呼的姿态大声道:“杰,我们来陪你睡觉了!” 夏油杰被彻底惊醒,半梦半醒间听到熟悉的吵闹声,近乎下意识道:“哈?” “谁要跟你们一起。”你下意识驳斥道,“我自己一个人睡就够了。” “好啊。”五条悟态度相当和顺,“那我跟杰睡地上就行了。” 这样说着,他就已经踏入夏油杰的房间。开始熟练地在柜子中翻找起来,直至卷出一床被褥,哗啦往地上一铺,他坐在上面轻拍道:“杰,快来这里一起睡。” 夏油杰面无表情揉着发疼的额角,“悟,你出去。” “才不要。”五条悟吐舌拒绝,而后摸出手机,单手翻盖,作出一副「你不同意我就这样干」的态度,自顾自道:“当然,如果杰你嫌人少的话,我这就给硝子打电话,让她过来一起怎么样?” 随之话音落下,事态发展越发难以收拾。在吵闹不休的环境中,你的眼睛在逐渐攀升的困倦中逐渐失去高光。 ——大晚上的,求你们两个精力充沛的人渣赶快睡觉吧。 第59章 鬼屋 也许是个噩梦。 梦中开头是你正在游轮上游玩然后忽遇海上十年难得一见的暴风雨船掀了你沉了好不容易扒拉住一块木板看到一块小岛刚想游过去结果就被不知名的存在在海底抓住脚踝用力往下拖拽…… 按理说,梦中溺水的感觉不该如此清晰。但是你竟然真实地感受到了来自身体上极巨压迫的窒息感,那种仿佛被巨型章鱼触手缠满全身的黏腻感清晰可知。 明明精神正沉溺于梦中光怪陆离的世界,身体却先于精神自梦中醒来。 睁眼的瞬间,光线黯淡一片,呼吸闷痛刺激,好似肺泡每一次的扩张都在引动针刺一般的错觉。 清醒之时,疼痛更甚,身体出于本能地瞬间僵直,呼吸都不自觉放缓。 直至听到手机铃声的响起,明明眼前还一片模糊,但你已经在身体形成的条件反射中,下意识朝往自己熟悉的方向翻身下床。 旋即「咚」地一声闷响,你不经缓冲直撞到墙面上。 为什么? 你捂住额头,竭力控制住身体痛到极致的颤动,脑袋上都转着天昏地暗的星星。 为什么杰的床会有一面挨着墙。 此时的房间里除却手机铃声,便只余下一片静谧。他们的工作尚未结束,故而一早就离开了寝室。也许是注意到你最近低糜疲倦的状态,两个人皆默契地留你继续休息。 你一觉睡至现在,脑袋里多少还有些不清醒的昏沉。 从被子里探出手顺着声音响起的地方摩挲半晌,直至指尖触及冰冷的金属质感,你飞快地把手机拖回到被子里。 “喂。”眼睛半阖,不想再费劲看屏幕确认是谁打来的电话,你只是尽可能保持语气中应存留的精力,询问道:“请问您是有……” “终于接电话了。我现在跟惠就在你说的那个游乐场,你……” “帮我祝惠玩得开心。” 旋即挂断电话,你把手机往床头一扔,翻过身就打算继续睡觉。 才安静那么一会儿,电话持续不断的铃声就吵吵嚷嚷地响起,你表情平静地听着耳边的噪音,毫无作为。 过了许久,对方仍坚持不懈重复着这一行动,或许是被他的态度打动,你终于从卷成蚕蛹的被子里钻出来。 拿起手机,接听电话,你问道:“有事?” “你不是要照片吗?快点过来……嗯,帮忙拍个照。” 伏黑甚尔似乎并不习惯说这种附带请求的话语,在惯来无所用心的语句中,都难免带了些不符合形象的犹疑。 实际上,你不关心这个。你只觉得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以至于刚醒来就听到有人对你提出如此怪奇的要求。 “随便找个游乐场的工作人员帮你拍个照片算了,这么点事儿应该不需要我来教……” 伏黑甚尔幽幽道:“但凡能在明面上帮游客拍照的,他们收价是有多高,你不清楚吗?” “你昨天赌马赢的钱呢?”你语气平静,毫不担忧,只在床上翻了个身,以早已看透一切的态度说道。 “啧。” “你是在不满吗?” “……不敢。” “那我挂了。顺便一提,照片要合照,上面如果没有你的话,我是不会承认的。” 话毕,你毫不拖泥带水地挂断电话。周身重新浸在浅淡怡人的檀香中,逐渐将自己的精神放松,把自己往深处埋去。 但这份沁人的平静只持续至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沉默许久,你终还是一把掀开被子,打开手机接听电话,手指轻按在喉部,尽可能地去抑制住自己不耐烦的语气,“真有事的话,劳烦你一次性说完可以吗?” “惠哭了。”对面简短总结道。 沉默。缄默。静默。 “怎么哄?”对面如此问道。 沉默。缄默。静默。 有一说一,有时候你真的很想报警。 面无表情盘坐在床上揉着脸,待到稍微清醒一点,你下床趿着拖鞋往洗手间走去。 看向镜面中脸色糟糕的自己,而后面无表情低头打开水管,感受淌过指尖的冰凉刺激的水流,你冷漠无情朝对面吐出两个字的回复,“等我。” 于是对方欣然挂断电话。 洗漱完毕,换上高专制服。你一边打电话向家入硝子报备,一边单手穿鞋准备出门,“总之就是这样,我不是很放心那家伙,打算过去看看情况,午饭就不用等我了。” “嗯,好。”家入硝子应答道。 在你解释完后的背影音略是嘈杂,她似乎静心聆听了会儿,才转告你道:“还有,杰让我转告你,早餐在桌子上,你记得吃。” “我记住了。”你折返跑回房间,视线扫过桌面上的菠萝面包和蜜瓜牛奶,问道:“还有别的吗?” 电话中的声音忽大忽小,家入硝子的声音似乎远离了些许,好像是在吵架。你耐心等待着,似乎是吵出了结果,她的声音才重新清晰起来,“还有悟让我转告你,那盒蜜瓜牛奶是他留给你的。” 完全无法感到意外。你习以为常道:“替我谢谢他。再帮我转告杰一声,「虹龙」再借我用一下。” “嗯,他说没问题。”微妙觉得自己好似无情的信息中转站的家入硝子尽职尽责说道。 启程时,平地飞沙,天穹渐近。你觉得从天上走确实比挤电车要快,甚至更加舒服。 目的地近在眼前,你落在距离游乐场不远处的绿化带中。穿过乱草,拨过飒飒叶声,你自然融入拥挤的人群中,跟随他们往游乐场内部走去。 许久都没有来过游乐园,再次感受到这种热闹而富有人味的氛围,你多少有些感慨。但并没有忘记正事,术式扩张至整片游乐场地,你开始四面探寻观察起来。 人流如织,你如游鱼般穿过缝隙朝追踪到的痕迹找去。 中途路过卖以动物为主题的商店,你停在原地思索片刻,果断斥巨资买下这种品牌溢价已经高到不正常的主题甜品。 一个萌化过的秋田犬造型的小狗,虽然价钱过高,但胜在手艺精巧。 你拿着小心翼翼穿过人流,最后终于在一栋鬼屋设施前找到他们两个人的身影。紧接着,你的视线就落到不远处的鬼屋告示牌上,上面还贴着游客在鬼屋探险的照片,看得出来摄像师的拍照技术尤为高超——见鬼了的惊恐呼之欲出。 想起伏黑甚尔说的「惠哭了」,你忽然福至心灵,即便不用读心也在顷刻间通晓了前因后果。 ——话说这家鬼屋特地用来引流的免费拍照活动就这么吸引你吗? 伏黑甚尔正对你的方向,此时正低头看着还没他膝盖高的伏黑惠。墨绿的眼睛暗在一片阴影中,表情沉穆,站立姿态随意,不走心的态度中无端还有点警惕。 那模样仿佛看到一个甩不脱的定时炸弹,眼看数字跳动,肩颈肌肉都紧绷着鼓起山包,但他只能维持不动如山的姿态站于原地。 场面离谱之中还颇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好笑。感知到你愈发接近的身影,他凝固的表情这才放松下来,连带肩颈紧绷的肌肉都恢复了平缓。 你从后方轻步接近伏黑惠。伏黑甚尔就这么看着你的动作,唇角垂微,无端透出种「我就看着你还能怎么哄」的漠然。 伏黑惠在这个年纪已经相当乖巧懂事,遇到这种超出自身承受能力的惊吓也不会像大部分孩子那样嚎啕大哭,只是安静地垂着眼睛,无声憋着眼泪。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你的到来,只是下意识在自己许久未见的,并不靠谱的父亲面前摆出一副独立坚强的大人姿态。 你从身后靠近,半蹲着伸出一只手,轻轻捂住伏黑惠的眼睛,并压低了声音,“嗨,猜猜我是谁?小朋友猜对的话,有奖励哦~” 眼睛上轻拢的温润触感,随之包围而来的含着清新柑橘的甜味,都让伏黑惠明显的身体一僵。 安然许久,或许是不敢置信,他轻抬手触碰你的手背,像是在确认一般。最后才徐徐开口,轻声唤道:“是姐姐。” 你放开手,将秋田犬形状的放置他的眼前,庆贺道:“bingo!真不愧是惠。” 伏黑惠没有即刻接过,只是忽然转身直面向你,绿眸清亮,情绪在瞬间像汤锅中的水那般沸腾,而后又缓缓归于平静。 他勾手拉住你的指尖,神情略是纠结,像是终于找到了靠谱的依仗,却又有些犹豫地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此时心中亲近的情绪。 你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在他露出颇有些不知所措的表情时,大大方方地将他抱起来,原地转了个圈圈,“那么惠的愿望实现了吗?” “嗯。”他伸手揽住你的脖子,面色浅染红晕,肯定道:“姐姐来了,那么就已经足够了。” “是吗,那就好。”你停下动作,弯腰将伏黑惠放在地上,重新把塞到他手里,“这是给充满幸福感的乖孩子的奖励~” 伏黑惠乖乖接过,眼中点着星星般的繁光,小口抿着手中溢满甜蜜味道的。 你刚直起身,抬目就正对上伏黑甚尔写满一言难尽神色的脸。 非常微妙且复杂的目光,配合着面部欲言又止的肌肉走向,你甚至觉得他莫不是看到了五条悟和夏油杰换上女装围在他面前跳夏威夷草裙舞,或者说禅院家的全体男性生物穿上女仆装原地出道为他打wota艺,这样能直接让人眼球炸掉的场景。 “你那是什么眼神?”你不满问道。 他仿佛这才回过神,用粗糙的指腹摩挲嘴角的伤疤,眼神若有所思,实话实说道:“你刚才说话还挺娇。” 【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也同样觉得自己冷不丁被恶心了一下,偏侧过头,双手交叠抚上小臂,如实评价道:“老实讲,被你这种人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点想吐。” “先别吐,大小姐。”伏黑甚尔把手中的东西朝你随手一扔,神态懒散随意,“帮忙把照片拍一下,再去洗手间那边吐。” 你一脸嫌弃准确接住照相机,没有对他的不当言论作出回应,只是认真地翻看起之前拍的照片。 相机里储存的无一例外全是惠的照片。你大致看过去,拍照技术不能说是很好,只能说倘若伏黑甚尔真的活到了需要伏黑惠给他养老治病的年纪,那么就是伏黑惠会毫不犹豫地对医生说「直接拔管,家属自愿放弃抢救」的程度。 换言之,难看得令人不忍直视。 “好烂的拍照技术。”你情不自禁把照相机拿得离自己远了些,真心疑惑道,“这种技术怎么会有女人看得上你?” “哈?”伏黑甚尔不解挑眉,散漫痞懒的神态都洇出些被挑衅的意味,“小姐,成年人的世界可不是这种……” 他话还没落,你就意识到这人定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于是抬手就把自己吃了一半的菠萝面包塞到了他的嘴里。 口齿被倏然堵住,再发不出一丝声音。在他的视角里,只能看到你目光冷寂,姣好的唇形正无声发出警告。 ——惠、还、在、呢。 稍微过热的头脑瞬间冷静下来,他的余光掠过此时正一脸认真吃的伏黑惠,不知怎的,脑子里忽然闪过极快的一道想法。 【养孩子还真是个麻烦事。】 但他终究不是个会自我内耗的家伙,这等自己不适宜养孩子的感慨只是如流星划过,便再无所踪。 于是他朝你稍稍裂开唇角,似乎是在笑,转而一口咬下塞进嘴里的面包,动作宛如野兽在咀嚼食物,溢满渗人的狂野。 像是担心被咬到,你霎时收回手,警惕地挡在伏黑惠的前面。 伏黑惠拉住你的裙角,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出于对你近乎本能的信任,便也学着你的样子,警惕地看着自己生物学意义上的亲爹。 莫名被你们嫌弃的伏黑甚尔,轻轻“嘁”了声。深沉的目光越过你纤细的身形望见自家胳膊肘往外拐的小崽子,抬腿就以再平常不过的姿态朝你走来。 你还没说话,他就已经伸长手「啪」地一声轻拍在伏黑惠额头上。 伏黑惠被突如其来的力道搞得站立不稳,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便失去平衡地蹲坐在地上。 他方抬头,就看到下手不知轻重的父亲居高临下,语气听不出情绪地问道:“你躲她后面干什么?” 伏黑惠捂着额头,雪团子一般的稚嫩小脸上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然而也就是这时,伏黑甚尔蹲下身来,以单手撑脸的随意姿态,亲身下场教育道:“你得挡在她面前。” 【这样她才会感动的给你花更多钱。】 你:“……” 某种意义上,伏黑甚尔真的是从来都没有让你失望过。 父子两个还在对峙。 于是你接过穿着玩偶服的工作人员递过来的传单,朝他颔首表示感谢,而后卷成筒状,果断拍在成年男人的头顶,“惠还是个孩子呢,这不是他现在该学的东西。你要不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带他去鬼屋玩。呵,把惠弄哭是你做父亲的必修课吗?” “小姐你对那两个家伙也这么暴力。”伏黑甚尔反手劈过你手中的传单,野性难驯的眉目轻抑,语气意味不明。 你微微侧头望向他,没有说话。 面对此种状况,他也只是轻然耸了耸肩,并不在意你的答复。在你无法认同的目光中,他自地面缓缓站起,直言道:“小孩去鬼屋会被吓哭这种常识我还是有的。” 【当然,不止小孩,大人害怕起来也一样会鬼哭狼嚎,声泪涕下。】 于是你保持沉默,等待他接下去的讲话。 “这里是最适合放纵恐惧的场所,不分年龄,谁都可以尽情表现出自己的害怕。” 伏黑甚尔这样说着,伸出手不太客气地拍了拍伏黑惠的后脑示意他快点起来,语气中似也听不出多余的感情,“但是我儿子就不行。好了,惠,站起来,挺起胸膛——” “我们该继续往前走了。” 第60章 游玩 “所以说,这种全是人挤人的地方到底有什么好玩的?” 站在一整墙气球面前,伏黑甚尔无所事事地打了个哈欠,懒声朝你问道。他单手握枪的姿态慵懒而放松,骨节分明,结实有力的手指以一种专业的姿态严丝合缝地扣在气枪上。 与周围人不同,他对「三点一线」的概念表现得相当不以为然,只一身举重若轻的从容气度。深邃目光平直地落在气球上,准星在他手中轻缓晃动调整目标,然后扣动扳机,随着一声轻响,又准确命中了一个气球。 第二十三个气球。 伏黑甚尔在心中默默计算。余光无澜地望向周边,他旁边围站满了脸上贴着卡通贴纸,正充当气氛组为他欢呼喝彩的游乐园员工。 已经有不少的游客被这里的动静所吸引,将这个游乐项目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起来。随着他每一次的命中,人群就会自发地发出一阵如石沉水潭扩散开来的喝彩声。 这种没什么挑战性的游乐项目实在无聊得让人提不起精神。 感受到他疲懒无力的心态时,你正以半蹲的姿态帮伏黑惠扶着踮脚的板凳,以及托着比他身量还要高上几分的气枪,细心地调整命中的角度。 闻言,你相当贴心地纠正了他的错误,“不是人多才好玩,是因为好玩才人多。” “就这种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射击项目。”他轻嗤道,散漫的语调都拖出不感兴趣的尾音,“我闭着眼睛都能打满十发。” 听闻此等自傲之言,旁边的工作人员不怒反喜,眼睛骤亮,立马配合地宣布道:“好的,如此飒爽利落的身手,想必这位先生是相关的专业人士吧。那么我们诚挚且热烈地欢迎这位先生为我们表演,倘若十发全中,我们工作人员也将会为您送上丰厚的神秘惊喜!” 激昂的话音刚落,他就带头鼓起了掌。这份具有传染力的热情飞快地辐射蔓延,周边迅速爆发出轰烈的雷鸣掌声。 突然就被赶鸭子上架的伏黑甚尔:“……” “哇喔。”热闹难得,你也带着伏黑惠一同鼓起掌,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拱火道:“一定要加油哦!要记得十发十中!我和惠都在看着呢!这可是是会记一辈子的场面。” 于是伏黑甚尔看到你果断放下气枪,拿起照相机就开始调整焦距。 风渡闲云,晴日朗空,溶金般灿烂的阳光落如暮雨,在林稍抹出鳞跃光色,像是落满一树璨金的雪花。 树影婆娑,光辉四落。在少女举着相机抬头的那一瞬,一点折射的光线正映落于少女清澈的眼眸,摇曳生光。 宛若石中花蕊般,那双黑沉的眼睛竟也能绽出一种近乎期待的情绪。 是从未经历过的场景。伏黑甚尔转回目光,握枪的手不由轻落几分。眼皮漠然垂落,维持着这么一副要醒不醒的姿态,看也不看地扣动扳机。 紧接着便是一串毫无停顿的连声响过。 周围蓦然安静下来,直至伏黑甚尔把气枪放回桌面,才有人回过神来,而后欢呼雷动。 十发—— 全中。 哪怕伏黑甚尔站姿随意颓然,似也在众人的滤镜中镀出一层高深莫测的气度,掌声震如此起彼伏的海潮。 在术式顺转的加持下,你抓拍到了不错的画面。伏黑惠则轻拉着你的裙角,眼神落满亮色,直勾勾看着他过去那根本没有靠谱可言的父亲。 是惊奇,是惊艳,是惊诧,也是一个孩子对于父亲最初的向往。 你把伏黑惠往伏黑甚尔身边拉去,自己举起手示意他们比个耶,“那么两位,还请笑一个。” 伏黑甚尔态度轻慢,伏黑惠目光内敛。 伴随「咔嚓」一声轻响,父子两个的目光在触及对方的一瞬却倏然同时扭头,巧合地在这张照片上分别给你留下了半个无人问津镜头的后脑勺。 于是你最后翻着连拍的照片评价说:“还真不上镜。” 伏黑甚尔在一旁单手拖着等人高的的玩偶——据说是园区纪念品商店镇店之宝级别的丰厚神秘礼品,顺口接茬道:“嗯,谢谢夸奖。” ……没在夸你。 “不过既然已经拍完照了,那我可以回去了吧。” 伏黑甚尔目光落在那张照片上,只一眼便移开目光。心中波澜渐平,无声地拒绝了所有的窥探。 “如果你觉得无聊的话。”你指向游乐场中拥有最为醒目设施的项目之一——云霄飞车,提议道,“要不要试试那个?” 他瞳孔轻动,似乎在思考,转而忽然开口问道:“能把小孩吓哭吗?” “别说吓哭小孩了,把成年人吓吐都是有可能的。” 直至目前为止,你其实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伏黑甚尔会对这种刺激神经,使人肾上腺素飙升的项目升起那么浓厚的兴趣。 你牵着伏黑惠排队买票,伏黑甚尔站在一旁无所事事地打了个哈欠。在检票后,工作人员将你们带往等候区。 伏黑甚尔这个时候还尚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直到坐上座椅,工作人员帮他扣好安全锁扣,他才看到了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的你。 此时的你举着相机,笑容亲切地朝他挥了挥手。他的目光游移至你身侧的伏黑惠身上,突然开口道:“惠……” “这类游玩项目有身高限制,惠的身高还不够最低标准。”你解释道。 “你……” 在他询问之前,你就指着自己,神色纯然无辜地实诚道:“我坐不惯。” 伏黑甚尔握住安全护栏的手瞬时挤出嘎吱的响音。 “哦呀,小心一点。”你指着他身上的安全压杆,提醒道,“弄坏了是要赔的。” 伏黑甚尔表情微变,你觉得他脸上的表情真是骂得很脏。 “那么。”你举起相机按下快门,任凭云霄飞车启动时的风拂乱海藻似浓密的秀发,“拜拜啦。” 你就这样目送他驰往上下翻飞,左右横跃,将曲折蜿蜒,刺激狂野阐释到了极致的长长轨道。 “惠,我们去坐旋转木马等他下来吧。” “嗯。” 伏黑惠刚坐上旋转木马玩了没多久,伏黑甚尔终于姗姗来迟。你当时趴在围栏上,看着光线变换的角度,摆弄着手中的相机。 “伏黑先生,通过这件事我只希望你能记住。”你头也不回地一本正经道,“工作外包或者等待天上掉馅饼都是不靠谱的行为,美好的明天要靠自己的双手去创造。” 伏黑甚尔眉尖一挑,脸色骤沉,“这样好玩吗?” 问题不错。于是照相机的镜头对准他黑沉的面色「咔嚓」就是一下,你语气轻快,“超级好玩。” 转而收回相机,重新调整焦距。 “另外。”你脚尖轻点地面,自下而上侧目望他,眼眸浅弯如月,“想吐吗?” 【睚眦必报的小鬼。】 你觉得自己跟伏黑甚尔多少沾点玄学意义上的气场不合,大多数情况下吵不起来,但也谈不下去。 似乎你在他的视角中,比起跟另外两个处于同一阶段上的「麻烦小鬼」,倒更像是幼稚园的带班老师——大概是初次上任,还没有办法完全得到家长信任的层次。 将近半天的相处中,这种古怪但是已经证据确凿的感觉越发强烈。对于他这种无端的信任,你觉得十分困惑。 秉持此种疑惑,诡异的氛围一直持续至你们即将分别之际。 三人之中只有伏黑惠是真的玩得开心,拉着你的手,眼睛半睁不睁地凭借本能跟随着你往前走。伏黑甚尔看着伏黑惠蹒跚的步伐,几次开口想说些什么,但直到最后也没有发声。 “惠,很困了吗?”你低头问道。 像是被惊醒,伏黑惠整个人明显地震了一下,清醒后下意识往你身侧贴了贴,“还好,但姐姐不是还有想去的地方吗?” “你还真精力充沛。”伏黑甚尔眼睛半垂,声调都懒得提不起太大气力,“快点弄完赶紧回去睡觉得了。” “反正都是最后一项了。”你拿出之前工作人员递过来的,还没有扔掉的传单,正面朝向他们两人展开,“给我高兴一点,笑一笑啊。” “哈?”伏黑甚尔看清楚的一瞬,嫌弃之情完全溢于言表,“去摩天轮上看烟火,你还真会折腾。这里随随便便哪个地方不能看见,还需要你特地排队人挤人地跑到高处。” 这人说话真不中听。你警告道:“从现在开始,你再多说一句话,小心我「诅咒」你这辈子都兑不了奖。” 伏黑甚尔一声轻嗤,但到底还是不再开口说话。 在糟糕的人挤人的队伍中被推挤许久,伏黑甚尔的心理从「这家伙真是麻烦」到「今天就不该出门」之间反复跳跃。 额角的青筋暴起,表情的每一分都写满了扭曲的头疼。 “好了,惠,我们已经上来了,如果现在忍不住困意的话。”你揽住伏黑惠的肩膀往你腰腹的位置靠,在他耳边轻声提议道:“【睡觉吧。】” 无法抑制的困倦顿时涌现上头,伏黑惠眼睛轻然而无力地眨了眨。视线中你的身形越发模糊起来,直至他依在你的膝间睡去。 看着这张软白可爱的睡脸,你的面容也稍微舒缓下来。 “【那么为了安全起见,请在座乘客在摩天轮的座舱内部坐稳扶好,不要乱动乱跑,也不要跳窗逃避问题,更不要试图吵醒熟睡的乘客。】” 随着最后一个字音落下,自口中散逸的文字于密封空间的座舱内瞬时形成「规则」。 你翻脸的速度自然到令人猝不及防,伏黑甚尔面色一变,在他能够作出有效的应对之前就已经被你强行固定在了座位上。 “小姐你还真是……”他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令人防不胜防啊。” “谢谢夸奖。”你抬手捂住伏黑惠的耳朵,陪心思深重且难缠的大人闹腾了一天,终于找到了机会,能在这种完全封闭的环境下,毫无顾忌地问道:“你究竟为什么想把惠交到我手上?” 他冷笑着呲了呲牙。 “【限时三十秒,快点回答。】” “在接暗杀业务的时候,我的老东家曾经给过我一个忠告。”伏黑甚尔只觉得自己的脸部肌肉不受控制般开始自主运动,想说的,不想说的,都自口中无一不清晰,“不要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总之,普通人也好,咒术师也罢,总有他能够适应的生活。” 适应生活。听到这个形容,你眉心轻蹙,望向他的目光难免带了点审视。 就好像那一瞬,忽然给你一种这个人被生活磋磨太久,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重新接触普罗大众,回归本我的抽离感。 跟刚出原始丛林进入城市的野兽似的。你腹诽道。 甚至还觉得在这一方面,他也可以跟五条悟相互交流一下心得。 完全无法控制自己,他略是烦躁地挠了挠头,语气疲懒地继续道:“而我之前看过你的资料,嗯,该怎么形容呢?” 他缓缓拉长了声音,“完全就是个咒术师中的异类。心思敏感,感情丰沛,做出的事情从来都不像是一个咒术师,倒更像是一个——随时都能回归正常的普通人一样。” 此刻结合上下文,你终于听明白了。倘若去掉所有华丽的辞藻,那么这家伙的意思很简单,翻译成人话,那就是——你只是收养伏黑惠的备胎之一。 ……难怪伏黑阿姨想要跟你离婚啊混蛋。 你在此刻视察自我的心境,也很难说有多少愤怒的情绪,毕竟经过一段时期的相处以及了解,你确实也很难放着伏黑惠不管。 但是对面这个大人就,“接下来你净身出户后准备去工地搬砖?” “有更轻松的来钱方式,谁还干那种活。”伏黑甚尔翘着个二郎腿,不耐烦道,“这你就别管了,跟惠一边玩去。” “我也没说要管吧。” 你看了眼窗外缓慢下落的风景,灯光从上至下依次亮起,像无尽海潮延至远方的深海,幽远灯光从海底翻覆而起,直到与漫天繁星相映相接。 “烟火表演要开始了。”你抚摸着大腿上炸毛的海胆头,眼神柔软而温柔,“惠,【该醒来了。】” 伏黑惠从睡梦中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看到对面看向自己的父亲。而后恍然意识到什么,忽然握紧了你的手,“姐姐。” “嗯,我在。” 你转过头,声音与窗外第一道朝天空攀延而上的烟火一起,在伏黑甚尔耳畔骤然绽开,“最后一个问题,你对惠有什么要求,或者说,是怀抱着怎样的期待呢?” 期待……吗? 伏黑甚尔看向居于整个游乐园顶端的这片夜幕,火树银花,流光溢彩,连带那双惯来深沉无光的眼瞳边缘都染上此时烟火金色绚烂的光彩。 但是问题本身并没有意义。伏黑甚尔并不觉得思考这种虚无缥缈的存在会让他的人生出现任何实质性的改变,那是天真无邪、生活无忧的梦想家该讨论的东西,与他得过且过、刀尖舔血的每一天都那样格格不入。 眉间皱起痕迹,他无动于衷地挥了挥手,“没有任何期待。对我而言,他只用保持呼吸就足够了。” 好真实不造作的想法。 “想好了啊。”你提醒道,“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今天难为我心情还不错,下次就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座舱在高远的风中轻轻晃动,但伏黑甚尔只觉得自己的五感只充溢在烟火不断爆裂,绽放,乃至坠落的这片天空中。 是第一次见到的风景。喧闹,拥挤,热烈,璀璨,却……并不让人讨厌。 他重新将目光移向目露期待与惊喜,双膝跪于座椅上,小脸与玻璃贴得极近的伏黑惠。 那双属于孩子的绿色眸子映在虚幻的烟光中,他顺着伏黑惠的视线看去,深绿的眸子在玻璃的反光中映出千千重影子,仿佛隔着无限的时空与伏黑惠的眼睛重合在一起。 心脏倏地一震,他张嘴顿了顿,眼睛深处似有星光轻轻盈动,好像这才让他清晰的认知到…… 原来这是他的小孩啊。 好像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再无法拿出曾经随心所欲的态度面对这一切。他空白且黑暗的过去无法再支撑他作出这个回答,他甚至不知道什么样的未来才适合这个代表「恩惠」的孩子。 或者说,他无法想象出一个充满幸福与快乐的未来究竟是怎样的。 你看着他近乎茫然的面色,提示道:“讨厌比喜欢更容易作出选择,所以,你也可以跟我说你不希望他成为什么样的人,我会尽力去避免那个未来的。” 听到你的话,伏黑甚尔忽然就笑了,像是肩头的乌云一扫而空,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他就这样自嘲而不屑,轻松而自然地道:“那就保佑他,可千万别成为像我这样糟糕的家伙。” 苦难比幸福更容易分辨。所以他此时只能期待着,他的小孩永远不要与他走入同一条道路。 尽管他不知道其它道路的境况如何,但他前半生的经历都无比清楚告诉了他,他走的这一条绝对是死路。 “惠。” 第一次叫出这个在他出生之前就寄托了所有期许的名字,伏黑甚尔的声音生涩得仿佛第一天学会说话。 听到这声呼喊,伏黑惠看向自己的父亲,森翠眸子自边缘开始在绚烂光火中被一点点映亮,像是青绵山峦中倒映银河的湖泊。 于是伏黑甚尔就这样注视着他,暖溶光色从轻佻的眉梢化至唇角的疤痕,似乎是在笑着一般,轻道:“是我的……小孩吧。” 第61章 回校 这话出口的瞬间,别说是你,哪怕就是伏黑甚尔自己都觉得有些诧异。 他低头看向自己布满伤痕、磨出茧子的双手,不知怎地,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作为业内知名的,关键时刻能够当机立断痛下杀手的「术士杀手」,他竟然也会产生这种犹疑不定的情绪。 密闭空间中的两个大人缄默不言,伏黑惠也好像意识到什么,忽然安静下来。双腿并拢,双手置于膝盖,坐在无法让他脚掌挨地的座椅上,规规矩矩地贴在你身侧。 玻璃的虚影中,映出烟火四溢,琉璃净光的斑斓色彩。 你回过神来,戳了戳他的脸,用力搓揉着他的发顶,把维持乖巧坐姿的小孩摇得像棵东倒西歪的小树,“老气横秋的,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伏黑甚尔单手托着脸,姿态懒散地望向愈发遥远的天空。 “话说你接下来准备干什么?” 你在这时候开口提醒道:“你要是想继续当诅咒师我也拦不住你啦,但是你确定自己一个人就能撑起诅咒师的未来?” 伏黑甚尔微妙地沉默下来。 最近咒术界的变动堪称天崩地裂头一遭,即便游离于咒术边缘的他也已有所耳闻。 咒术总监会高层已经被内外压力搞得几近崩溃,偏偏作为罪魁祸首的你又是目前唯一有能力,去高效率、高稳定地去处理人员管理以及相关调度的人。于是目前每天只能变着花样开会发疯。 另一边,尤其是京都那边大小家族也开始被迫重新登记家族内部的咒术师身份。最近值得一提的消息是,由于拔萝卜带出泥地搞出了不少「隐形」人口,许多家主已经开始步入人生新一段的危机,大环境上简直一团乱麻。 相对而言,你们咒术高专这边甚至还能算得上是清闲。 伏黑甚尔这边也大差不差,过去诸多同事都已经联系不上,前老板也不知状况如何,熟悉的几家店铺也因为未知原因而陆陆续续关门大吉。 咒术界一片动荡不安,目前好似只有他完全没有受此影响。甚至由于诅咒师市场人力资源稀缺,他还借助大批订单不大不小地赚了一笔,最近过得属实不错。 当然,等风口过去就不可能这么滋润了。老实讲,你不提这个的话,他差点都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太累了,先休息一段时间。” 想必一个稍微有点思考能力的正常人,都不会选在这个易燃易爆易出事的节点去淌这趟浑水。他朝后仰躺,实话实说道:“前老板进去的话,希望他能好好改造,重新做人,争取在小姐的调教下,出来以后能把拖欠的工资尽早给发了。” “你前老板摊上你这种员工也是很不容易了。还有他的名字是叫孔时雨,对吗?” “啊。”他毫无感情的发出一声叹音,语气里一分凉薄两分疑惑七分幸灾乐祸,“他这就被抓了?我还以为他还能再多坚持一下,至少把遗嘱与财产处理好了再走。” “你是在看不起谁啊。”你指着自己道,“要知道如果有可能的话,高层那边恨不得把我这个麻烦打包扔到非洲去。” “哦。”伏黑甚尔拍了拍手,相当给面子地问道,“那你为什么还没去?” “准二级。”你双手托脸,面露微笑,“按照高层鄙视链的标准来讲,我是没有独立做任务能力的废材咒术师,也就意味着我出国的时候需要把硝子一起打包带走。” 当然,对高层而言,这个送一扔一的捆绑活动原则上绝对不可能实施;但对于现在的你而言,只要理论上可以实现,那么直接就按照理论上的来就行。 ——这也导致了目前高层完全不敢对你轻举妄动。 “会反转术式的那个是吧。”伏黑甚尔回忆道,“剩下两个家伙呢。” 你无所谓道:“都那么大人了,还需要我一步一步教他们该怎么买机票、过安检、下飞机,最后打一辆出租车到我面前吗?” “能接受异地?”他神情略带兴味,不由挑眉问道。 “接受不了一点。”你承认道,“所以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把硝子一起带走。” 伏黑甚尔:“……” 有时候真不真爱的,其实一句话就能看出来了。 “不过我这里奉劝你一句,找个正经点的工作吧。”你牵起伏黑惠的手,颇有种「你不想想自己也得想想孩子」的意味,“想想惠他长大之后,倘若被学校里的同学问,「你爸爸是做什么的?」,这说出来多让人抬不起头啊。” 他无情道:“那他就可以回答「我爸爸上辈子是负责教猪的」。” 【所以「这辈子一直在负责杀人」。】 ……这家伙还挺幽默。 摩天轮已然转过一圈,你们三个重回到踏实的地面,空气中正弥漫着烟火结束后特有的硝烟味道。 伏黑惠似乎对这味道有些敏感和不喜,闻到的瞬间,眉头都不自觉地皱在一起。 “【既然烟火表演结束了,那么这股味道也该散去了。】”你半蹲下来,指尖点了点伏黑惠的鼻尖,笑着道,“对吧?” 无形无实的风拂过额前碎发,引着难忍的气味散向远方。霓虹灯亮彻夜幕,行人越过他走走停停。 似乎回到了没有遇见你的日子,他只能独自站在人流中央去注视那些大人愈走愈远的身影。 可是那已经成为过去。 伏黑惠低下头,从脸颊晕开些微红色,或许有些羞涩,但仍旧紧紧地抓住了你的手。就像当初的你自匆忙的人流中一举拉住了他的手一般,他也不想放开你。 你携裹一片无止境的盎然生机,闯入他贫瘠的精神世界,留下一片又一片繁荣世界的花与叶,从相遇的最初到离别的最后都在为他实现一切孩子气的愿望。 那是他自有记忆起,就接触到的永远无所不能的你。 “姐姐,你能……”他声如蚊呐,却也坚定的字字清晰,“跟我一起回家吗?” 惠的这幅模样带着少见的羞赫神色,脸颊粉白的像是草莓大福软糯的外皮,却又偏要用正经小孩特有的一本正经的模样,合着眼神中这种微带倔强的感觉,是无敌的绝对能戳到人心窝里的表情。 心脏宛若被一箭射穿,你捂住心口被当场萌到一脸血。 可恶,伏黑甚尔他怎么能生出这么可爱的小孩。 你眨眨眼,他便也跟着你眨眨眼。湿漉漉的眼睛正混着浮华灯光里闪闪动人的璨色,像是刚出生的毛茸茸幼崽,是可爱到你会忍不住把人抱到怀里揉捏的程度。 “姐姐。”他在你怀里轻然歪头,蓬松炸开的黑发在颈脖处蹭了蹭,是柔软的触感,还有些痒。 软乎乎的感觉能让人幸福地冒起泡泡,你软声道:“姐姐这就送你回家。” “你直接带他回咒术高专也行。”伏黑甚尔打断道。 你顷刻抬头,问道:“你认真的?” “你可以带回去。”伏黑甚尔微抬下巴,“刚好我也没时间带孩子。” 【我这里还有别的事要忙。】 “惠的意思呢?”你问道,“如果觉得不能适应陌生环境的话,姐姐这就送你回家。” “不用那么麻烦。”伏黑甚尔这时候兀然插嘴道:“是选择跟我回去,还是跟她一起走?” “姐姐。” 这瞬间作出选择的反应堪称当机立断。 伏黑甚尔轻挑眉尖,一副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的,写满了「原来如此」的懒散神态。 尽管伏黑惠年纪尚小,但你仍然愿意尊重伏黑惠本身的想法。得到他肯定的回答后,你立刻同伏黑阿姨打了招呼,在正式得到靠谱监护人的同意后才准备提前把人带回高专。 脚步交错着落在游乐场的大门处,在即将分别之际,你忽然朝伏黑甚尔询问道:“你觉得我们学校的安保怎么样?” 伏黑甚尔漫不经心道:“聊胜于无吧。” “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办?” 这个问题问的过于直白,伏黑甚尔深绿的眼睛都缓缓沉浸下去,映出虹膜在夜深之时深邃的折射,“听上去,是小姐的就业邀请吗?” 不得不说,有时候跟他说话真的是意外的让人省心。你点头道:“所以要不要应聘我们学校的保安?五险一金,周末双休,一切顺利的话,还会有额外的年终奖,中间大大小小的各种补贴这都不会少了你的。” “条件这么优渥,学校你说了算?” “放心。”你直言不讳道:“很快就是了。” “哈。” 颇为有趣的发言。这让伏黑甚尔毫无缘由地笑了出来,野性难驯的面容都不自觉蕴着几分酒足饭饱后的温和,“如果你能做到这种程度的话,我应该很快就会去报到了。毕竟我也不想被你这样的家伙从生盯到死。” 你谦虚道:“彼此彼此。” 「虹龙」应你的要求从不远处的深林游出,以飘逸的姿态,蜻蜓点水般轻落在伏黑惠的面前。 庞大的身姿带起一阵清透的风,拨云散雾般映出小孩眼里讶异与惊喜同在的明澈。 你引着伏黑惠坐在你的身前,方要指使「虹龙」一飞冲天,伏黑甚尔却在一旁忽然开口,并指了指你颈间挂着的相机。 “小姐可别忘了,照片已经都在你那里了,记得兑现你的承诺。”伏黑甚尔向你伸手,痞气地轻搓手指,“说好的一天,二十四小时,少一秒都不算的。” 方才有了些他即将重新做人的改观,但你看着他现在吊儿郎当的模样,深刻觉得自己到底是高兴得太早了。 眉心不住一跳,你轻然叹气,道:“放心。不会少了你的,只是我觉得突然可以修改一下合约的部分内容而已。” 知道你没有违约的意向,伏黑甚尔也懒得去纠结那么多,便以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随口道:“哪个地方?” “支付方式我打算用分期支付。” 略微思考片刻,伏黑甚尔果断点头同意,“哦。也行,看不出来你还能这么贴心。那么小姐你准备分多少期?” 这话算是问到点上了,你冷漠道:“256期。” 平均下来大约一次五分钟,这点时间,想必赚都赚死他了。 话落,你也懒得再继续纠缠。脚跟轻点「虹龙」体侧,你抱紧了面前的伏黑惠,示意赶快出发。 “啊!” 是第一次飞天的惊呼。天穹悬挂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暗色云絮自脸颊上浮流而过,月光在两人一龙的身上盈满清冷霜色,世界静谧而温柔。 伏黑惠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回过神来,却又下意识往你怀里缩了缩。 “那么惠。”你笑道,“【以后即便姐姐不在了,也要记得坐稳扶好,可千万要小心啦。】” “嗯。”他轻声应道。 落于夜半无人的操场之上,你率先踏下地面,而后才将伏黑惠小心翼翼地抱下来。 这时候,不远处的一道声音忽然惊喜道:“学姐,你回来了!” 你回过头,恰看到两位学弟从教学楼中出来,手上已然摞满资料。但即便如此,灰原雄还是尽可能的用单手托资料的方式,让另外一只手能空出来朝你打招呼。 这时候看见他们两个,你的脑海中还回荡着些未完全消散下去的兴奋。抱着伏黑惠就朝他们两个跑过去,并且有理有据地炫耀道:“快看,快看,这是愿意主动跟我回学校的惠哦。是不是超级可爱的?” “嗯。”灰原雄漾出灿烂笑脸,发自内心地夸奖道:“确实跟学姐一样可爱。” 七海建人就相对更稳重一点,“请问他的监护人同意了吗?” “安了安了。”你同伏黑惠轻轻贴了贴脸,才把他从怀里放下来,“已经取得同意了。所以从今天开始,这孩子归我了。” 灰原雄看着你清亮的眼神,笑容灿烂地立马接话道:“恭喜学姐!” 七海建人思考片刻,尽管他不清楚这究竟有什么好恭喜的,但他还是循着同期的意思,四平八稳地恭贺道:“恭喜学姐。” 你主动上前接过一部分资料,替他们分担重量的同时,还不忘道:“同喜同喜。既然我回来了,那么接下来,就该轮到你们休息啦。” 第62章 刀刃 “哇,果然有学姐在的话,就会让人觉得很安心,对吧?七海。” 手臂上的重量恍然一松,灰原雄扭头朝向自己的同期寻求同意,棕色的眼瞳沐在操场昏暗的灯光下,仿若粼粼月光浮浪于上。 简直就像是会咬人裤腿的小狗一样。联想到这里,七海建人也不由低头沉思起来。他偶尔也会觉得自己的同期阳光开朗过了头,对任何人都怀抱着一种天然的澄澈与热情。 他似乎完全看不到别人的缺点,只会满怀热情的去追逐、放大、夸赞一个人的优点。 仅就这一点而言—— 七海建人的余光看到你替他们分担沉重资料的模样,腰背挺拔,黑色制服上摹出的流畅线条,恰立出少女纤细而优雅的姿态。间或回眸望向他时,唇畔便自然漾出澄澈而温柔的笑容。 预备离开之时,伏黑惠突然伸手,不言不语地轻轻拉了拉你的裙角,你便瞬间心领神会地递给他一小沓,郑重其事交待道:“有惠帮忙就太好了呢,那么就辛苦惠了。” ——他觉得这很像你。 但还是存在很明显的不同,至少他对于你包容那两个顶级离谱的,或许不该是称之为学长的生物的心胸是真的感到钦佩万分。 “你可算回来啦。”五条悟这时兀然从洒出暖黄灯光的窗口探头,看到你的一瞬便单手撑着窗框一跃而出,“再不回来我都打算出去找你了。” 夜凉如水。五条悟却略是反常地脱下了黑色的制服外套,白色衬衫的袖口挽至小臂,露出精壮流畅的肌肉线条。 他步伐大开大合着朝你走近,直至快贴到你面前的时候,他才注意到已经贴在你腿边许久的小海胆头。 “啊啦。”他半蹲下来,目光兴味盎然,相当不客气地戳了戳伏黑惠的脸颊,调笑道:“这是给我带的伴手礼吗?” 听闻此言,后槽牙不由自主地使力咬紧,七海建人尽可能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不要露出会让对方感到有趣而变本加厉逗弄起来的表情。 时至今日,他仍旧觉得这位处于高专生态位顶端上的五条悟学长不值得他的半分尊重。 “算我求你。”你叹气道,“把惠当个人来看待吧。” 五条悟维持着半蹲的姿态歪头看着你,其专注的目光顺着柔软的脸庞一点点描摹,直至最后轻点于饱满的唇珠。他略微收敛了视线,哼笑道:“那就变成拐卖了吧。” 【这种违法犯罪行为可是会被正义的最强咒术师给关起来的。】 “明明是有这种想法的你更危险吧。” 你转而回头叮嘱自己的两个学弟,“这些我很快就能处理完,你们两个直接回去休息就行,不用熬夜帮忙做这个。” 一旁充满危险想法的五条悟略微弯眸,接过你主动递过来的一部分资料,同你并肩朝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路过伏黑惠时,他就跟个小学生似的,抬脚不轻不重地勾了一下伏黑惠的腿。小孩猝不及防被他一绊,摇摇晃晃差点跌倒,站稳之后就下意识看向罪魁祸首。 五条悟看着他那充满惊诧不解与不可思议,却唯独没有眼泪的眸子,莫名觉得有趣,便毫无形象地咧开唇角大笑出声。 场面实在不像话,你抬腿就往旁边踹了一脚,“你在干什么啊?” 五条悟轻快往旁一躲,霜雪般的眼睫扑闪眨动,语气中丝毫不掩其愉快,“你不觉得刚才的惠像企鹅一样,走路傻呆呆的,还有点可爱吗?” “你对可爱的定义还真是扭曲。”你率先走上一阶台阶,同他拉开距离,“看别人泪眼汪汪的样子就这么让你心情愉快。” “这都是要分人的。”五条悟三步并作两步跟上去,仗着人高腿长把你往角落里挤去,“就像烂橘子哭起来只会让人感到恶心好吗。” “我是不是应该说过,这种标准只会把你衬得更加人渣。” “你说过吗?” 他这样反问道。脚跟点在地面轻转,他侧身面向你,脚步顺势压在你的双腿之间。你只能看着秀挺的脸部线条朝你缓缓靠近,他朝前走出的每一步都逼得你为了维持平衡而不得不往后退去。 手中的资料碰撞在一起,你的脊背与身后的木门贴合,他的一条腿微屈着卡在你并拢的双腿之间。 接触到你的表情,他露出极纯然干净的一个笑,连低头垂目的模样都染神明俯瞰人间的纯澈气息。湛蓝无垠的眼瞳同你愈发接近,像山巅与流云一起触手可及的天空。 但他却骤然停驻在这个距离,唇畔漫出柔情的笑意,“我们到了哦。” 身后依靠的木门随之打开,你不稳的脚步往后一退,就已经跌入另一个人的怀抱中。对方的手环过你的肩膀,温凉的手心贴着你的手背向上,顺势帮你拖稳资料。 “小心点。”柔和而略带沙哑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硝子。”听到熟悉的嗓音,你自然放松身体浸入这个怀抱,侧仰着头看向对方,“我回来了。” “嗯。”她接过资料,惯来冷淡的表情也染上轻柔的笑意,“欢迎回来。还有,你把惠也一起带回来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正看得呆怔的伏黑惠回过神来,表情紧张地往前挪了两步,尽可能维持平静地自我介绍道:“家入姐姐你好,我听……” “我知道。”听起伏黑惠提起自己的名字,家入硝子一副理所应当的确然神态,“我听她提起过你,惠是个很乖、很可爱的孩子。” 伏黑惠眼眸轻澜,或许是惊喜于你对他的介绍,欢悦的情绪如于湖泊中心一点泛开的涟漪,在小小的水花中归于旧潮。 “惠,先来这边坐。” 你抬脚勾过课桌下的座椅,随手从桌子上拿了两张较为干净的废纸垫着,挨放到自己座位的旁侧,“空余的房间还没有收拾好,今天晚上惠你先跟我睡,或者不习惯的话,可以去男生宿舍那边。” 伏黑惠沉默地拉住你裙角的一角,于是你轻轻摸了摸他的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不过话又到这里,你下意识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一向贴心到要先把你照顾到床上再自行回去休息的男朋友,便好奇问道:“杰呢?” 家入硝子垂着眼睛答道:“睡了。” “这么早。”你十分惊奇。 “这个吗,主要是我跟硝子商量了一下。”五条悟把资料放到擦干净的桌面上,眼尾勾挑着翩然向上,神情颇为自豪,“我们合作在他的茶杯里放了安眠药,他今晚不睡也得睡。” 【就是杰的反应有点大。】 听起来战况还挺激烈。 你看了眼桌面,下意识地先用手指揩拭,熟练地指腹相对搓了两下。 或者说,难怪他们换了一间教室。 “进度好慢啊。” 大致扫了一眼资料的内容,你吐槽道:“我倒是好奇,他们是怎么把五年前的事故档案保存到现在还没有处理的。” 家入硝子凑上来看了一眼,“疑似特级诅咒盘踞的地方。客观评价,我觉得上层那些人他们把命赌上都不一定能解决得掉。” “还只是「疑似」而已,他们竟然连查探都查不清楚,太没用了吧。” 目光扫过「猜测疑似特级的咒灵是由都市怪谈演变而来」这一行,你把资料里夹带的颇具年代感的照片对准白炽灯。模糊的重影瞬间映入虹膜,在脑海中绘出粗糙却仍为鲜明的线条。 没来由的,你忽然觉得这地方有些眼熟,是绝对有种在哪里见过的即视感。 而思维早已习惯顺着这类熟悉的感觉仔细摸索回忆。 首先这类事故多发地一般会在人与人的口口相传中成为各种怪谈的发源地。但是你的记忆中只有匹配的零碎画面,而没有相关的语音对话,那就可以肯定你没有通过听取心声或者与他人攀谈得知类似的消息。 而你获取图片信息的方式比较固定,书面杂志、网络论坛、电影电视、档案类的纸质资料或者rpg类型的游戏。 考虑到这一带作为怪谈地的特殊性,书面杂志与网络论坛上倘若有图片对应,那一般不可能没有相关解说。至于游戏,除非rpg游戏把它作为画面中一闪而过的彩蛋,不然不可能让你对此感到陌生。 而档案的话,由于这张照片就是从档案里拿出来的,你觉得依照自己的记忆力,倘若是第二次在档案里看到,那断不可能会感到如此陌生。 所以,你最有可能是通过电影或者电视中曾出现的短暂而零散的画面,才对这张照片产生这种熟悉又陌生的即视感。 而回想起你最近看过的电影与电视…… 你倏然坐直身体,即刻确认道:“出现在购物广场的大屏幕上,是一款还没有在市场上发行的游戏的pv。” 然后就再想不起然后了。 想到这里,你忽略觉得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当初路过那里的时候就该多看两眼,最起码也要知道游戏的名字,否则也不至于现在两眼一抹黑的这么难办。 “你在说什么?”即便跟不上你分段跳跃式的思维,五条悟也颇不在意,遇到问题只会朝你自然疑惑出声。 你回答道:“这张照片上面的图景有点熟悉,我总感觉在哪里见过。刚才忽然想起来,应该是游戏pv,我对于这个不熟悉,正在想要怎么处理。” “游戏pv?未发行?”五条悟语气上扬,颇为意外。 他偶尔会惊叹于你那完全不似常人的记忆力,但大多数情况下则是会感叹为什么有人会执着于记住大概率一辈子也用不上的,藏在各种犄角旮旯里的东西。 “嗯。”你点头表示,“回头我再借用教师办公室的电脑上网查一下就行了。” “有在好好努力呢。”五条悟夸赞道,“真的辛苦你了。” “为什么?”你也真心疑惑道,“无论什么好话,怎么一旦从你嘴里说出来就会变得这么阴阳怪气。” 五条悟只觉得好气又好笑,“那一定是你的问题,绝对有在背后偷偷骂我吧。” “没有。”接话的是家入硝子,她在一旁淡定补充道,“她一般不会这么干,除非对方真的太过分。话说,我倒是更好奇,你跟杰两个人是在背后怎么评价她的?” 问题是给五条悟的,但家入硝子的眼睛却一直看往你的方向,似乎在索求一个印证。 “啧。”你的回复十分简短,万分有力。 “看来谈话内容非常糟糕。”家入硝子随你一同嗤道,“人渣同期。” “也不要这么说嘛。”五条悟在这时恰蹲下去按着伏黑惠的脑袋,像是摸到了一朵雨后打开菌盖的蘑菇,不太客气地拍了拍,“在孩子面前说点干净的,不然晚上会做噩梦的。” 这个人是真的不能好好反思一下为什么会让小孩做噩梦吗。 眼见夜色渐深,你也只想快点把工作做完好回去睡觉,索性权当什么也没听到的放下争论。把照片夹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中,而后顺手把这份档案丢到标注「特级」的那一沓中。 “这么一看,需要特级咒术师处理的事件还真不少。” 家入硝子张开右手的拇指与中指简单衡量了一下档案堆积的高度,而后维持着这个姿势抬起手朝向五条悟,或许是一个巧合,但从她的这个位置刚好能让五条悟装满整个指尖的距离。 于是她笑着说:“嗯,量身定做。” 对于实力已至特级,但由于上层的「咒术师等级评定」还没正式批准,目前只能待在一级咒术师上的五条悟来讲,无疑是非常使人受用的回答。 他轻然朝你们眨了眨眼,也笑着道:“毕竟我和杰是最强嘛。” 你也觉得非常满意,依次拍了拍从「四级」到「一级」的任务档案,“刚好趁这个不可多得的时机对任务进行分类,将那群「死缓」的诅咒师分组派工。任务等级差不多刚好多出他们实力的半级就够了,有效消磨他们精力的同时,也不至于让他们因为实力不济而白白送命,刚好能够帮助他们实现人生最后所剩无几的价值。” 五条悟慨叹道:“完全是黑心老板压榨员工嘛。” “怎么可能呢。”你眼眸微弯,干净而无辜,“在总监会把自己内部的矛盾处理好之前,他们是不可能在这时候接手这些诅咒师的。而我就要趁着这段时间,好好让他们体验一下我们东京高专的所特有的人道主义关怀。” 说到这里,你拍了拍已经分类摞满档案的桌面,“我相信总监会哪些家伙绝对不会为他们考虑这些,大概率都是在当一次性耗材使用——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是诅咒师吗。所以等到那个时候,他们就会发现,这个世界上也只有我会对他们好,真心为他们考虑未来要怎么办了。” 家入硝子见怪不怪,点头表示赞同,“反正只要总监会那边稳定发挥,他们就会发现我们这里的做法已经很仁慈了。况且那些家伙一旦精力充沛起来,估计又要联合搞事。还不如用适度的工作磨磨他们的精力,让他们做点造福社会大众的事情,也方便我们进行管理。” 默契十足,想法一致。你听得万分感动,“硝子,我就知道你最懂我了!” “你们之间的惺惺相惜还真是可怕。”五条悟眼珠微转,唇畔隐隐弯着弧度,“那在这段时间里,你准备怎么处理不听话的家伙。” “嗯。”听到这个问题,你鼻音轻顿,而后稍稍叹气,却又不乏坚定道:“那只能非常可惜的通知他们,上面下达的「死刑」该正式执行了。” 五条悟看着你的目光堪称轻柔,神情半叹不叹,也不知道具体是在指代些什么,只轻声道:“好过分——” 【明明是在抗拒吧。】 轻缓而直击人心的声音浸入你身体每一寸绷紧的神经,他的视线掠过你不经意扣紧衣角的指节。 【虽然嘴上说得那么残酷无情,但是啊——】 “手在抖呢。” 五条悟展开宽大的指骨,轻而易举包住你微颤的指节。他垂下眼睫,将你的手举至唇边轻印下一点温度,“无论是心理上过不去这道坎,还是不想做这种事都没关系啦,毕竟你可以把所有的这一切,全部都交给我哦。我保证——” 【我会成为你用过的最锋利的,也是最好的刀。】 【因为,我是最强的。】 第63章 联结 深秋。 清晨的天空辽远清冷,交叠的繁重云絮间透出鱼鳞般的光束。 浅薄的一线天光穿过窗帘,印落至地面的影子上。沉于睡梦中的氛围静谧无声,纤细的手影掠过光线落在床头摆放的闹钟上。 你在扰人清梦的闹铃声响起之前就飞速按下暂停,残余的睡意操控着你维持这个姿势,感受被窝内熨热的温度舒缓疲惫的神经。 远去的意识回到身体,模糊的视线已然清晰。你收回手,侧目看着似要清醒的伏黑惠,将手隔着被子轻轻搭在他的身上,轻轻抚顺他的脊背。 过了会儿,他的呼吸逐渐安稳下来。你小心翼翼翻身下床,动作轻缓到了极致,回头帮他把被角掖好,再轻手轻脚往洗手间走去。 洗漱完毕,你看着床上还在熟睡中的伏黑惠。小孩细密纤长的睫毛正随着绵密的呼吸,而微微晃动。 感知到他睡眠安稳的状态,你心下也轻松了不少。 从宿舍自带的柜子里翻出吐司面包和草莓果酱,你把它们轻置于桌面上。最后再从箱子里拿出两盒蜜瓜牛奶,基本上就可以作为成套的早餐应付过去了。 如往常一般,你随手在面包上涂抹果酱,也不管均不均匀的,完事后把吐司面包按中间线轻松一折,就可以直接往嘴里塞了。配着蜜瓜牛奶一起喝,也不算那么噎人。 不过,如果考虑到惠的年纪…… 你略一思考,忽然想起曾经学习电视频道上制作曲奇饼干时,有特地买过形状各异的模具。 顺便一提,那次制作曲奇饼干的最终结果非常失败。由于料理室内出现了某不可抗力的存在,在你离开烤箱预备拿果酱做最后点缀的那段时间里,烤箱中烘焙的曲奇饼干竟离奇地全部不翼而飞。 追查途中,在现场留下痕迹的五条悟指认说是夏油杰新收的贪吃鬼咒灵,同样也在现场留下痕迹的夏油杰则指认说是在校园内随处晃荡的饥肠辘辘的野猫。 最后负责裁决的夜蛾正道认为他们互相检举有功,于是一人给了一拳。 回想起这段往事,你现如今也莫名生出了些感慨。 不过是一块什么装饰也没有、甚至还没有吃上的曲奇饼干,只在记忆中留下了隐隐约约的甜香。但时间长河缓缓悠悠,人也在新一轮的落日中回首往昔,才恍惚发觉原来那段经历本身就已经足够回味无穷。 你在一片面包上抹匀果酱,再放上一片面包盖住放在盘子上,最后用小熊模具印出可爱的模样。 做完这一切,你盯着那一片空白的面包,一番思索后干脆再用果酱为其画出各类丰富的表情,憨厚可掬、气急败坏、恬静温柔、欢乐无忧,也希望能让惠多一点食欲吧。 拿保鲜膜把面包连同盘子一同封装好,你咬着面包边,用记号笔在便利贴上写好嘱托,而后顺手贴在蜜瓜牛奶的外包装上。 做好一切准备后,你这才出门继续今天的行程。 一路小跑到教师办公室,你坐在电脑前,等待电脑开机。幽蓝的屏幕中,忽然映出你背后模模糊糊的一道人影。 对方轻扑到你的肩上,笑容灿烂温暖,【吓到了吗?】 “美奈子小姐。”你轻然摇了摇头,“大概是还有一点吧。还有,欢迎回来。” 【嗯。在干什么?】 “查一些资料。”你这样回答道,把事情缘由简单解释了一下,最后把笔记里夹带的照片展示给她看。 【这个地方……】看清楚的一瞬间,她眼眸微动,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你,【我去过哦。】 “诶?” 【这个地方。】她半透明的手指轻点在照片上,解释道,【是非常有名的恐怖游戏取景地——一条早已因连环的车祸事故而惨遭废弃的公路。】 似乎是谈及了值得回忆的事情,她面露骄傲地站直身体,介绍道:【那是由我的团队主导开发的游戏,一定是会让人大吃一惊的那种。】 “诶!”你惊叹不已,也同她一起站直了身体,“真的?” 【当然。】她点头道:【毕竟我开的是一家游戏公司,前期的投入也很大,要快速回本的话,首先就需要做出一款有卖点、有爆点的游戏。比如说,一款专门去当地采集实景,可以与当地的风土民俗进行联动,从而免费获取来自上面的宣传渠道、与专项政策支持的游戏。】 “真不愧是美奈子小姐。”听闻这番操作的你,也不由真心实意感叹道。 【毕竟我的团队也是要吃饭的。】她承认道:【理想与赚钱从来都不应该成为相互冲突的两件事。啊,虽然现在被那个混账的操作恶心得不轻,但是我们当初……应该也算是斗志满满吧。】 话到这里,你听她这时说话的表情都不太对,不由询问道:“是当初发生了什么吗?” 【……我都快忘了。】她忽然喃喃自语道,【真是的,做幽灵这么长时间了,竟然连记性都一起退化了吗?】 你没有断然接话,表情却逐渐忧虑起来。 高城美奈子忽然正襟危坐起来,表情甚至还有些无来由的严肃与悲伤,【你知道吗?怪谈从不是无来由的想象,每一个恐怖故事都是由人握笔撰写出来的。】 她将曾经的故事娓娓道来。 【那是两年前的秋天。我跟……那个你知道就好的家伙,还有另外三个男生,在做出第一个游戏企划后,就驾车去那个传闻中的怪谈发生地采风。现在想起那时候的经历,比起不可思议,果然更多的还是觉得……有点后悔吧。】 【那天公路本来应该成为一个村子联通外界的通道,但是因为各种血腥的传闻,被废弃了呢。现在想想,说不准……是他们在自作自受呢。】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由于公路很早就废弃了,所以我们只能走山路,但是山路同样不好走。那个地方真的很偏僻,周围群山环绕,道路凹凸不平,坐车的时候即便有安全带系着,我也感觉到自己快要飞出去了。那还是我第一次晕车。】 【村子里的人都很古怪,我们说明了我们的来意。那些男人却总在直勾勾盯着我,要不是我们去的人够多,他们也足够人高马壮,真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呢。】 【去采风的时候,总感觉很冷呢。那种像是在荒林之中见到了森白骨骼之后,就联想到同类被不知名的存在所谋害杀戮,而后就会为同胞、为即将受到迫害的自己而感到的发自内心的冷意。】 【当然,以上都是后来才想到的。当时的我们只觉得,这个地方真的——太棒了。晚饭的时候也是,能给我们借住的那一家,女主人的厨艺真的也很棒。但是……】 【她的身体好像不是很好。他们家好像是生了一对双胞胎吧,晚上的时候都是小孩的哭声,还有……男人的打骂声。我们立刻就去阻止了,但是那家伙超级不讲理的,我们本来是打算劝阻的,但是跟他中途吵着吵着就动起手了,也就是趁着这时候,女主人跑了……】 【她跑到了那条公路上,拼了命的想要离开这个愚昧、偏僻又恶心的地方——因为她是被拐卖来的。但我们当时还不清楚具体是什么情况,村里人都说山上有野兽,又说她精神不好,经常能看到不干净的东西。因为怕她乱跑出事,我们也只好帮忙一起去找……】 【有人开着车,有人拿着木棍,有人拿着手电筒……老实讲,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了,但情况真的紧急到来不及让人思考。当时他们家的那对双胞胎又在哭,没人去哄的话我真怕她们哭岔气了。于是我们几个人勉强把孩子哄上车,一边哄孩子,一边开着车去周边找一找——毕竟四个轮子总比两条腿跑得快吧。】 【然后……我们就看到了废弃公路边上的那个场景。他们抓住了逃跑的女人,把她围起来,用手中拿着的工具,一次又一次地打下去。我从来都没听过这么尖锐的惨叫声,我们第一反应就是很害怕……】 【竟然就那样傻在了原地。但还好我们有车,或许是热血上头,我们开车冲过去,只想要冲开已经上头的人群。这就是当时的我们能做到的最大的勇气了,谁也不敢,也没想过要杀人什么的……】 【后来我们就被愤怒的村民给围起来了,车子被打得砰砰作响,说那是他们买来的女人,我们有什么资格这么多管闲事。我只敢哭着报警,后来警察来了,才把村民疏散,这时候我们突然发现,躺在那边的女主人突然不见了……路面上拖出一条长长的血迹,一直延伸到山里。】 【村民说,那是山神在显灵,是在收取过路费。现在想想,那应该就是咒灵吧。大概是是这个村中被欺辱的女人……对于无法逃离的怨恨才诞生出的咒灵。所以才没有人能通过这条道路离开村子……】 “美奈子小姐,你还好吗?” 你轻声唤道。在讲述这个故事时,她的眼神逐渐迷离,似乎深深陷在那一片回忆中,再无法自拔。 【啊,抱歉,回忆过去总是这样的,尤其还是如此糟糕的过去。】 她继续说道:【老实讲,我当时还想浑水摸鱼把那两个孩子一起带出来,反正我家也不缺这两口饭。但是吧,被几个眼尖手快的警察拦下了。我们怎么说也说不通,甚至还被教育说这样随意把别人家的孩子抱走,跟人贩子有什么区别。】 【当时也是脸皮薄,还太过年轻了,现在想想其实也不是没有更合适的解决办法。不过因为那几个警察信誓旦旦说他们会先把那两个孩子抱走,后面会给她们找到更合适的去处。所以我们就觉得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是警察嘛。】 【但是后来,随着经历的事情多了,才突然反应过来,警察和那些村民……大概率是一伙的吧。不然怎么会那么晚才到,连过问当时的情况都那么漫不经心……】 她低下头,喃喃道:【也不知道那两个孩子怎么样了?】 你回答道:“那我们再亲眼去确认一下不就行了吗。” 高城美奈子猛然抬头,眼睛都莫名闪亮起来,“真的?” “嗯。”你举起照片,肯定道:“因为是特级咒灵盘踞的地方,所以请放心,我们会妥善处理这件事情的。” 你坚定道:“从头到尾,彻彻底底。” 恍如枯枝逢雨露。高城美奈子唇角向上的笑容愈发粲然烂漫,眼中一点星光愈发明亮。欢悦一点点怒放,直至彻底填满心中每一丝漏风的罅隙。 她笑着道:【我相信你!一直都是哦。】 坦然朝你交托一切信任,感受着你真切流露的温柔,她再次确认道:【咒术师小姐真的很优秀,跟我完全不一样。】 “没有的事。”你摇摇头,纠正道:“我倒是觉得美奈子小姐才更加优秀吧。是个即便没有我在,也一样会非常坚强、非常温柔、非常努力的女性。” “而我没有了美奈子小姐的话。”你唇角流露出一些稍显无奈的笑容,“好像就感觉会有点……会有点做不到,现在已经做了的很多事情呢。人员调度也好,人员管理也好,或者说是对于这群人未来的职业规划也好,都是美奈子小姐一直在帮我完善细节,并且去提炼优化想法,所以……” 你抬眼直直地看向她,发自内心道:“是我真切的觉得……忽然有点离不开美奈子小姐了呢。” 坦然到毫无掩饰的心声一经吐露,高城美奈子泛光的眼睛微微颤动。 【……啊。】好似才反应过来,她忽然低头捂住脸,自言自语一般轻声道:【是在犯规吧,一定是在犯规吧。怎么可以对着别人,用这么真诚的眼神说出这种话……也太……】 她的目光透过指缝,犹带烧灼热意,像一阵无形的风轻拂在你的脸上。 【太让人无法控制心跳了。】 心跳急促到无法停止,站在原地缓了许久,高城美奈子才抬起头。接触到你目光的一瞬,她又忽然偏侧过头,不清不楚说道:【简直万恶之源的温柔。】 “没有吧。”你指正道,“因为美奈子小姐也一样很温柔吧。” 听见这话,高城美奈子低下头,神情似乎有些无可奈何,轻轻道:【我只是在微笑而已,本质上跟温柔没有任何关系。】 你惊讶道:“但是,美奈子小姐笑得很温柔啊。” 【那是理所当然的啊。】她语气略是激动,【毕竟是我对着镜子练习了好久的、能够在初次见面瞬间增添亲切感、直击人心的笑容。】 这话太过直白,你瞬间木怔在原地。 高城美奈子说起这种事情似乎还有点不好意思,会轻轻偏头,露出一点苦恼而羞涩的表情,【谈生意是这样的。在让他们觉得亲近的同时,还要让他们清楚的感受到,你的温柔是最无可撼动的武器。】 【从来都不会因施舍而妥协,不会因痛苦而转变,不会因压迫而改变……】 【真正的温柔只是因为你想这么做,不是因为别人想让你这么做。可是我……好像还差得远呢。】 说话的时候,她的目光也轻轻落在你的脸上,像于繁茂的枝头落在肩头的樱花,神情温柔的不成样子。 第64章 上任 一般情况下,你信奉能群殴绝不单打独斗的原则。 不过由于咒术界一向人才凋零,稍微强一点的人物基本上都选择自立山头,或者本身就是从某个山头里出来的。通俗点讲,那些人身价太高,都不好请,因而你的想法一直未能得到实现。 但如今已然今非昔比,经过你的一轮扩充人手的操作,人力资源充裕且豪奢,你甚至还能在其中挑拣一番。 【但凡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只要把能解决这个问题的人拉下水就行了。】 高城美奈子这样建议道:【如果打算通过比较常规的方法解决问题。那么可以把这件事情当作社会热点新闻揭露出去,再通过舆论发酵,引导更为强势的第三方介入,事情在接下来就会好办许多。】 她说得到底是过来人的教训,你对此全盘接收,并且根据现实情况详细梳理了自己的一部分想法。 “虽然我们在电视台也有相关人士,不过他们最多帮忙处理一些我们这边压不下去的非自然案件。” ——比如说把五条悟用「苍」毁掉一整栋楼的事情洗成由燃气管道爆炸所造成的意外事故。 你根据现状诚实回复道:“至于剩下的,他们一般很少过问。” 【找我的同学。】高城美奈子虽尽可能维持镇定的姿态,但语气中还是透着微妙的不爽与别扭,【我可以为你引荐,就是那群把我的恋爱黑历史都一股脑全写出来的家伙。啊,真是的,死人就这么没话语权嘛。】 这你没法接话。 另外,这种事情不管再来几次,都还是那么让人惊奇。你总觉得美奈子小姐的人际关系网已经达到了另一个维度,轻轻松松就能把你们这群追寻孤家寡人式的咒术师碾压在地上摩擦。 前期准备的工作是漫长的,诅咒师那边刚经过第一轮的大筛选,剩下的人情绪已经渐趋稳定,不再寻死觅活,没事找事。 甚至还有相当一部分人已经彻底转业,从心理到生理都一并投入到咒术师的工作中去。 渡边千峰作为其中一员,他的情绪管理十分稳定。听你作出安排之后,他自告奋勇向前,礼貌示意自己也可以为此行做免费占卜。 他的情绪算不上高昂激动,你也同样算不上很感兴趣。 实际上你一向对此类存在敬而远之,毕竟过去遇到的占卜师大多都是一些精通人类心理学,且舌灿莲花的江湖人士——在民间一般俗称为江湖骗子。 虽然他一再保证自己向来童叟无欺,口碑载道,但你还是不免秉持怀疑的态度。 其他三个人大概对占卜一类的活动也不是很感兴趣,在教室里看书的看书,盘串的盘串,打游戏的打游戏,基本上各忙各的,搞得场面很是尴尬。 渡边千峰既不气馁也不焦躁,顶着现场沉默而尴尬的氛围,嘴里念念有词。或许是说了“一回生二回熟”之类的碎话,他的神情皆是习以为常的平静。 用以「占卜」的术式瞬间结束。他的语气直白无澜到近乎捧哏的程度,“这一次的任务,是「大凶」。” “原来如此。”字句过耳即忘,你随意点头附和道,“是「大」……” 话音一顿,现场氛围倏然一变。游戏中的小人发出一声惨叫,紧接着游戏失败的过场音乐清晰可闻。 万籁俱寂,落针可闻,场面清冷的像镇了三尊由万年寒玉雕刻而出的冰雕。于这幅诡异的构图中,旁观的三个人同时放下手中的活计,皆直勾勾地看了过来。 你作为代表,表情沉寂,颇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于是复问道:“你说什么?” 渡边千峰一副毫无危机感的淡定模样,重复道:“是「大凶」。” 夏油杰敛下瞳眸,神情满是深思。分明如玉的指骨微屈,轻然敲打桌面。毕竟你这次的任务搭档是他,这种不妙的寓意很难不让人放在心上。 “杰,你听见了吗。”忽然间,五条悟的耳朵尾巴都一并竖起来,语调轻扬,满含兴奋,“你跟她在一起是「大凶」哦。所以,换人,赶快换人。” 渡边千峰十分尽职尽责,再次测算后,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很抱歉。也是「大凶」呢。” 于是五条悟一脸笑容地单手拍裂桌面,威胁道:“再乱讲的话,我会把你嵌进我们学校的墙里做展览哦。” 实打实的压迫感扑面而至。渡边千峰的身体下意识一震,却也在拼命控制自己不要在这种时候露出任何会继续惹恼对方的表情。 “悟,也不要这么说。”夏油杰的态度相对之下就温和许多,嗓音清透,浅淡的笑容净澈如冬日覆于深雪之下的冷潭,“毕竟人与人之间难免存在差别,弱者的能力只能支撑他「看」到这种程度而已,好好尊重一下他的劳动成果吧。” “完全是迁怒吧。”家入硝子说着,目光随着变转的阳光垂落在桌面上,轻然抬手指着自己道,“那我呢?” “那个。”面对家入硝子,渡边千峰态度明显恭敬许多,“大概、那个、或许,是鄙人学力不精,总之在结果上面确实有点……” “不用再说了。”你觉得有些头痛,抬手轻轻揉了揉太阳穴,“按照你的意思,我是不是就不该出这趟门。” “这个。”渡边千峰又重新占卜一次,终于确认道:“即便你不去,也仍旧是「大凶」。” 哦,好意外。 换言之,这一趟任务不管你们四个人怎么排列组合,都只会有「大凶」一个结果。 “事实证明,这不是我们的问题。”你依据现状,冷静理智地直观推测道,“也许纯属就是那块地的风水不好。” “那里除了特级咒灵之外,难不成还真埋葬着千年僵尸?” “放过法老吧。人家生前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也不至于沦落到要埋葬在穷山恶水之地吧。” “特级咒灵盘踞的地方难道还会影响当地的风水?” “比起风水,我更相信遗传学的力量。应该是垃圾基因被延续下来的缘故,毕竟再山清水秀的地方也经不住这么一群祸害随意糟蹋。” 讨论平淡无味,话题无聊清水。显而易见,在场的诸位没几个会把这种占卜结果看得很重要。 “不过以防万一的话。”你考虑许久,还是决定道,“那就按照可能会发生的,最糟糕的结果来进行安排人手吧,剩下的就按原计划进行。接下来可能还要再辛苦渡边先生一下。” 不知为何,即便听见你如此平淡无奇的关心,渡边千峰也忽然莫名觉得心中一片发软的异样。 但这是正常的,毕竟在这个人性稀缺、互相摆烂的咒术界,过得好与不好都只能依赖互相对比,才能得出结果。这种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的手段,作为一个阅历丰富的诅咒师,他对此早有心理准备。 渡边千峰保持微笑,在心中冷静地自我审视道。 尽管他迫于无奈需要习惯于这样的生活,但是他作为一个有着自我思想的牛马,也绝不想要在工作时间内,去控制自己的思想,在擅长读心的现任上司面前卖弄情商。 他只要保证把自己的分内之事做好,你就会剖除主观上的喜恶给予他相应的待遇。 ——某种意义上说,或许是他理想中的上司类型。 “渡边先生。”你依照惯例嘱托道:“明天大概是会一趟长途而疲惫的开车旅程,今晚还请好好休息。” 渡边千峰笑道:“我会的。” ——包括偶尔的关心,也会让人觉得很受用。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浩浩汤汤坐车出行前往目的地。 你并不是很喜欢坐长途车,尤其在目的地还是偏远山区的情况下。那通常意味着会出现颠簸崎岖的路段,以及根本无法通过睡眠来回避晕车的环境。 这种时候总要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以免过于难受。 窗外的风景绿了又绿,车辆的摇动晃了又晃。 夏油杰跟你一同坐在汽车后排,他的眼眸半阖,目光深邃,微微垂首的模样都像是站在河岸边低头注视自己的倒影。 车窗上掠过琉璃般的光线,于他温润清隽的眉眼间轻描,勾勒出流畅细腻的侧脸线条。 你的怀里压着夜蛾老师送来的咒骸,半张脸都埋在毛绒玩具柔软的触感中,只是安静地凝注他缄默的侧脸。 “怎么了吗?”也许是注意到了你的目光,他也抬起头,笑着问道。 “你的心情很糟糕。”你回答道,并轻轻把怀中的玩偶塞到他的手里,“人偶尔也需要放松一下。不如试试往这个玩偶身上打一拳,发泄一下压力怎么样?” “会坏的。”他失笑道,却并没有刻意去否认问题本身,“可能是坐车时间太长了,稍微有点难受。” “能感觉到。”你顺势靠在他怀里,小声抱怨道:“是双倍的难受。” “抱歉。”大致明白缘由,他也只能低声说着这种或许并不能帮你缓解异常状态的话,“要不要枕在我腿上休息一会儿。” “还是不要啦。”你实话拒绝道,“全是硬邦邦的肌肉,躺上去一点也不舒服。” “好,那要吃点薄荷糖缓解一下吗?” “嗯。” 有气无力含了颗他递过来的薄荷糖,在糖块压入舌尖的一瞬,清爽的味道瞬间充溢整个口腔。 晕乎乎的感觉消散了些许,你眼睫轻颤,出现些许重影的目光缓慢焦聚。待清晰后,视线中一截纤长手指,正泛着莹润玉质般的光。 忽然间,又好像什么都不清楚了。在某种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情绪的加持下,你倏地握住他的手,并缓缓与他对上目光。 这个场景引得夏油杰瞳孔微缩,在因惊诧而略微颤动的瞳孔中,清晰地映出你微微启唇咬住他手指的模样。 心中一悸,他仅剩的感知都好似聚焦在了被你含住的那一截手指上。 湿润,温热,被浸没,被触碰。他只能感受到你的虎牙似乎在轻轻压住皮肉,在骨节上留下被啃噬的酥麻感觉。 有点疼,又有点莫名的爽。 这种感觉正迅速而激烈的在全身扩散,像于水面泛开的涟漪,瞬间覆盖了全身的每一处神经感官。 不太妙,可能还有点糟糕。 他恍然产生了种既想要把手指抽出来,又想要更深入一点去感受的纠结。这种清晰的矛盾感让他瞬时僵硬在原地,心脏在胸膛中跳出剧烈的鼓噪音节,一点点吞没耳际所有外来的声音。 喉结不自然地滚动着,呼吸声开始逐渐粗重起来,他根本无法抑制住这种全身上下都被舒适感浸润的体验。 是真的、很过分的舒服。 共感之下,这种鲜明而激烈的情绪如翻涌的海浪,瞬间压过晕车的难受。你深然感受了会儿,这才放松了咬合那截手指的力道。 手指被放过,心中又痒又麻的感受却丝毫没有消逝。那一截指骨,恰沐在阳光下淋着一层湿漉漉的光影。 夏油杰轻微地蜷了蜷手指,泛紫的眼眸中幽深一片。 于此时将破不破的暧昧氛围中,你偏侧过头,将右手食指骨节轻抵在唇角,低声细语且实话实道:“就这样,会好受一点。” 瞳孔的颤动恍然放大一瞬,夏油杰的眉眼仿若流云勾缠,摹画出温柔和煦的弧度。喉间不自觉发出一声笑音,清越透净,恰如清风穿林,云动柳梢。 【当然,如你所愿。】 也就是这时,在前排拼命控制住自己的眼睛不要乱盯乱看的渡边千峰,忽然感受到,或者说已经从后视镜中看到了塞满他整个视线的庞大扭曲的咒灵身躯。 “不要乱看。” 耳边响起少年低沉而冷漠的警告声。 渡边千峰瞬间就清楚自己到底该怎么应对此种局面了。不要听、不要看、也不要说,把自己当做一个无情无义的开车机器,尽职尽责把人送到目的地就差不多得了…… ……这怎么可能啊喂!? 高中生就该有高中生的样子,就算是正处于热恋阶段的情侣也不应该这么过分的忽略其他路人的感受吧。他还至今单身啊!完全不能理解这群有女朋友的家伙的脑回路。 虽然说由于咒术师常年累积了巨大的负面压力,以至于大多数人都非常需要一个合理的渠道来发泄情绪,但是也不能这么旁若无人去欺负女朋友吧! 你是人渣吗喂!? 神经高度紧绷之下,他的心里话也不受控制的愈发跳脱起来。 “渡边先生。”是你尽力平息呼吸后的轻哑女声。 “请问怎么了?” 耳尖一热,某种不太妙的反应差点让他在原地打出一个连环急转。但自诩无情无义的开车机器人的渡边千峰,还是尽可能放平声音地如此问道。 “虽然这么说很过分,但是你能稍微控制一下自己的心理活动吗?”你如实告知道,“稍微有点吵到我了。” 他无法作出回复。车载音乐应景地瞬时一跳,流水般悲凉的乐章灌满整个轿车内部。 “换一首歌。”夏油杰声音沙哑,宛如大提琴低沉的独奏,透着些莫名的性感。 但面对不该在场的第三人时,音调中却也溢满冷漠,只发出再简短不过的命令语句。 渡边千峰坐在驾驶座上,一边换音乐,一边面无表情地想。 为了新上司上班的第一天。 想死。 第65章 逃脱 这个任务可以说是,咒术界第一次有组织有规模有秩序的人员调动。 关键词,由你牵头的第一次试验。 倘若这次没能完美搞定那只特级咒灵,恐怕就很难再有下一次类似的机会了。整个咒术界大概率又会重新回到那种松散到组织无约束的状态,也只有让上层那些人尝到大规模组织带来的甜头,才能更好开展下面的工作。 你轻叹道。 希望一切顺利,以及,希望渡边先生只是个学艺不精的江湖骗子。 按照咒术界的等级评定来讲,同级别的咒术师一定能打过同级别的咒灵。但由于特级咒术师存在稀少,目前为止,咒术界也仅有凤毛麟角的那一位——但实在过于游手好闲,以至于大多数疑似特级咒灵的任务都被积压下来。 就算再是加上身边这两个预备特级,短时间内任务堆积的情况也不会有太大改变。与其仅仅寄希望于百年难遇一个的特级咒术师去解决问题,你更偏向于尝试另外一条道路来改变现状。 那是一条任何一位咒术师都不会被抛下、被放弃、被欺压的道路。 车辆稳步停在废弃公路的尽头,黄色的警戒线已经包围了整条路段,辅助监督已经提前处理好人员疏散的问题。 夏油杰打开车门,你在他之后走下车。弯腰穿过警戒线,你掏出随身携带的照片对比现今的路段,最后得出结论:“是一直有在维护吗?看上去变化不大。” 渡边千峰简单了解完现场情况后,过来同你说道:“没有维护。「窗」过来查探的时候,发现路边留有咒力残秽,但一直没有看见咒灵的影子。他们根据现场情况判断,咒灵应该是躲藏在领域之中。另外,辅助监督封锁路段的举动慢了一步,等到来时,好像已经有人被困在里面了。” “嗯,谁?” “跑长途运输的司机。”渡边千峰在这里详细解释道:“这条路也不是每次路过都会发生意外。再加上在出事之前就是预备连接工业区的重要路段,大型货车从这里走的运输成本更低,总会吸引想赚钱的家伙铤而走险。” “各行各业都很辛苦呢。”你感慨道,“不过这么一说,如果要进入特级咒灵的领域,只能看运气吗?” “运气也是实力重要的一部分。”渡边千峰顺势接话,“不过我们根据了解到的情况,粗略统计了一下受害者的性别比例,好像是女性更容易被咒灵盯上。” 这话听得夏油杰眉头微蹙,沉吟道:“那还真有点棘手。” “这个世界对女性还真是一点也不友好。”你的脚尖踩在白线上,沿着朝前走去,最后轻然跃过白色虚线间的空地到达对面,目光遥遥看向道路的尽头,“还有,能找到我说的那对双胞胎吗?” 渡边千峰摇了摇头,“抱歉。” 【村里人说起她们都有些语焉不详,为了以防万一,我们会在私下再好好调查的。】 “嗯。”你点头道,“辛苦了。” 夏油杰跟在你身边,目光快速掠过凌乱的车辙印,地面细微的裂痕,以及间断间续的暗褐色污迹,点状与月牙状交错延出一条长痕延伸至路旁杂乱的草木中。 “这些痕迹。”你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分析道:“看来事故现场只有一个人,和一个不知名的咒灵呢。” 渡边千峰保持微笑听你说话,但从心声听来确实有些微的疑惑。 “很明显的。你看,这些拖行痕迹并不完全连续,还有这些带有形状的污痕,明显是手指用力抓握地面时才会留下的。” 为方便让人理解,你伸出手指半握成猫爪状,让指腹与掌根轻触在混凝土路面上,“就像这样。大概是腿部受伤,但又不至于完全瘫痪的状态,基本上只能依靠上半身使力逃跑,所以才会留下这种痕迹。不过,之前你们检查的时候难道没有发现吗?” 渡边千峰脸色难看,摇头道:“没有。我们之前并没有发现类似的痕迹。” “诶——”你拉长声音,“这可不是什么会让人忽视不对的自然现象,遇到这种程度的不对劲都没有感觉的话,那只能说明——” 夏油杰半蹲下来,仔细观察现场留下的痕迹,接话道:“我们已经进入到咒灵开展的领域里面了。” 渡边千峰霎时脸色一白,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心脏如遭重击,耳际短暂的嗡鸣过后,他才突觉不对,甫一转身,就发现身后的黄色警戒线以及辅助监督都已经消失不见。 “等等,这是什么时候?!” 形势急转直下,惊诧到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脱口而出的音调都带着无法镇定的尖锐。 “请冷静点。”你安慰道,“话说不是「必杀」式的领域还真是有够好运的。” “看来对方是准备先消耗我们的精力。”夏油杰在一旁推断道,“那我们的动作可要快一点,被困太久了可是会失去斗志的。” “虽然这样说可能很傻,但是……”渡边千峰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问道,“两位应该不会是想直面特级咒灵,顺便干掉对方……吧。” “渡边先生,自信一点。”你的语气平淡而又不乏坚定,“是干掉对方的时候,难免需要再见上一面。” “我不干。”渡边千峰脸色僵硬,霎时后退一步。 你指着他身后阴气深深的通路,非常不理解地道:“不要在这个时候添麻烦,而且你现在才跟我说这个是不是有点晚了。” “请恕我直言一问,您两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吗?”他浑身僵硬地举手说道。 夏油杰在初步掌握现场情况后,心中大致有了一些想法。听闻此话,他便转身回头,狭长眼眸轻点而过,似笑非笑望着他,神情温静,“没有的事。” “意见确实是有的。”你实话实说道,“毕竟一般来讲,辅助监督是不会跟随我们这么接近咒灵出没的区域。所以,我也没想到渡边先生会这么不假思索直接跟随我们跨过警戒线。” 这已经全部变成他的错了吗!? “这谁能知道啊!”渡边千峰崩溃道,“我也是第一次给你们当辅助监督,之前也没人跟我提过这一点啊!” “原来如此。”你瞬间理解了现状,偏过头喃喃自语,“就连辅助监督的培养模式都存在问题,基本上已经完全烂到无可救药了。” “喂喂。”渡边千峰单手指着自己,据理力争道:“在给后来者撑伞之前,请问能先考虑一下这边正在淋雨的人吗?” “下次出门记得带把伞就行。”夏油杰微笑着提出建议。语气温和,态度友善,就这么摆出温润如玉的一张脸,目光不显山不露水掠过对方的脑袋,春风化雨般将「下次出门记得把脑子带上」说得浑然动人。 这谁听了都得愣上一愣。渡边千峰感知到他视线所在,面色瞬时一僵。 “快看。”这会儿实在无心管理其他事,你指着公路的起始,提醒道,“那里有村子。” 不远处的村舍埋在一片奶白的雾气中若隐若现,模糊的轮廓像是盘踞于此地的,一只正在沉眠的怪物。 夏油杰观察许久,才转而朝你询问道:“是在村外,还是去村子里面?” 略微思虑片刻,你指出方向,道:“去村子里面。” 渡边千峰面如死灰,“那我留在这……” “你最好跟我们走比较好。”你指着地面上的痕迹说道,“没看到血迹是突然出现在道路中间,并且距离村子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吗。换句话说,这个人是在离开村子后才遇害的。” 夏油杰神情平静地望向回村的道路,眉间积满沉虑,继续道:“当然,不排除村子也同样充满危险,但既然能让这个人积攒能够逃出来的体力,那对我们而言就已经足够了。毕竟相比较来讲,就算在村子里面是慢性自杀,也总好过在村子外面直接暴毙来的好吧。” 话已至此,他再不走就太不礼貌了。 自觉迈动僵硬的步伐跟上去,渡边千峰心中悲伤逆流成河,边走边道:“老板,请问您有打特级的经验吗?” 轻稳的脚步声交错在闲碎的风中,在场无人回答他的问题。 渡边千峰早有预料,习以为常地呼喊道:“那请问老板娘呢?” “没有。”夏油杰语气冷淡。 “往好处想想,我们三个很快就有了。”你态度乐观。 在这里没有得到一个令人满意的回答,渡边千峰面无表情抹了把脸。毫无缘由,他突然觉得「大凶」的占卜结果说不准是命运在无形之中给予自己,而不是给予新上司的警告。 走到村口时,你站在村里与村外的分界点上,静默朝里望去。只见土路上风吹烟过,于雾蒙蒙的空气中,能间或看清路旁恰然铺排开两列正门相对,鳞次栉比的房屋。 你将手搭出望远镜的模样,眉间蹙起,术式使你的视线穿过浓厚的雾气,仔细观察道:“怎么屋子都跟复制粘贴似的,从外表看上去完全一模一样。啊,好像有什么东西走过来了。” 视线中骤然出现了个类人型的东西。灰沉的影子在白雾中轻然一晃,像是一辆刹车性能良好的汽车,即便在油门踩到底的状况下也能无视一切物理惯性,瞬停到你的面前。 对面的速度显然快过你作出反应的时间。在面贴面的一瞬,你只能维持瞳孔翕张的姿态,在瞬时的慢动作中,感受对方带起的风刷拉穿过耳际。 千钧一发之际,从地底倏然涌出的咒灵骤然吞下对方半个身子。 夏油杰问道:“没事吧?” 你摇了摇头,平直的目光就这么不移不动地看着对方,对方或许也在打量着你。它身上像是裹着一团白色的绷带,将自己从头到尾包装的严严实实,灰白的眼睛正透过细小缝隙直勾勾看向你。 说来不合时宜,但它的形象确实让你联想到了刚出土的木乃伊。 说实话,你忽然有点无法理解现状,脑子里反而莫名回荡着「现代阴阳师大战法老的诅咒」、「咒术师转职驱魔人」等诸如此类的怪诞情节。 也正因为思路一片混乱,一时间你也没敢轻举妄动。但木乃伊却忽然发出一声怪叫,混些颤意的尖锐电子音如长针骤然刺穿鼓膜,你下意识捂住耳朵,恍然觉得自己的颅骨都在一并共振。 夏油杰伸手拢住你捂住耳朵的手掌,修长指节轻动,指使的咒灵瞬间将对方吞噬入口。 耳际尖锐的声音瞬然消失,但这道声音像是唤醒了什么有生命的东西,脚下的土地瞬间变得松软,潮湿,乃至化作沼泽一般的泥潭。 “小心,抓紧我的手!”强忍镇定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不假思索抓紧夏油杰的手。 但也只眨眼功夫,厚实的泥浆瞬间没过你的小腿,并且还在使你逐渐下陷。 “这是什么性别歧视吗!” 目光旁移转换,你看着旁边能够平稳站于地面上的两个人,下意识脱口而出道。 细白手指扣紧夏油杰的手腕,用力到指节都透出苍白的素色。依托于他拼命将你往外拉扯的力道,你尽可能放松自己的身体,减少无效的挣扎动作,同时也不忘分析道:“还是有别的什么筛选机制?” “先别想这个。”夏油杰瞳孔轻动,安抚的语气隐隐混着强硬,“抓紧,我很快就拉你出来。” 咒灵自他身后开启的空间钻入地面,周边塌软的让你深陷其中的地块瞬间开裂。也就在那一瞬的空隙,夏油杰的骨节瞬时扣紧,速度极快地将你从泥沼中拉出来。 他将你半扛在肩上,手掌稳稳定在你的腰侧,看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平整的地面,神色满是思索。 “真是千钧一……” 渡边千峰的话音未落,自地面开裂的缝隙中骤然生出白色的荆棘,细密尖锐的小刺泛着金属般冷然的光。半空中微定,似乎是在彻底确认方向之后,才直直朝你袭来。 即便夏油杰肩上还扛着一个人,也仍旧身如鹄落,轻步敏捷地躲避开角度刁钻的袭击,同时不忘朝一旁已经目瞪口呆的渡边千峰道:“不能在这里待了,快走!” 说罢就要朝身旁的屋子中钻去。 “等等,【空置的房子才是绝对安全的!】”你拍着他的肩膀,快速作出判断,“这房子里面有东西,去前方左手边的第三个房子里。” “了解。” 手掌撑在院墙上,身形轻快翻越在起伏的院落之间,果断利用复杂的院墙躲避白色荆棘的袭击。 因为速度赶不及只能被迫断后的渡边千峰进来后,一把将门关上。束缚的「规则」即刻生效,将一切危险阻隔在外。 他一脸惊魂未定,瞳孔惊惧俱在地看向被夏油杰从肩上放下来的你,“老板娘,我们还能活着出去吗?” “你先等我捋捋情况。”你举手示意,让他稍安毋躁,“那个白色荆棘……啊,杰,那个东西的尸体还在吗?” 夏油杰点头,随手就把那具被咒灵啃地残缺不全的尸体丢了出来,“那些白色荆棘,跟这白色绷带似的东西是同一种存在吗?” 第66章 解决 “杰,把那个咒骸给我。” 思虑片刻后,你朝夏油杰伸手道。 你这边方一伸手,夏油杰就已经把藏在咒灵身体里的咒骸递了上来。言谈举止之间,你们两个人默契神会,动作中尽是水到渠成的自然。 在渡边千峰没见过世面的怔愣神情中,你刷拉一下拉开咒骸胸前的拉链,从里面掏出一只等比例缩小的同款咒骸,一把匕首,和一双采用特殊材质制作,专用来隔绝「诅咒腐蚀」的半透明手套。 “这个你拿着。”你把等比例的小型咒骸递给渡边千峰,顺口解释道:“因为咒灵开展的领域内部比较特殊,手机信号之类的无法传递,再加上我的术式也被限制了一部分。如果你走丢的话,只能通过这个进行联络。” “联络?”渡边千峰一脸茫然地戳了戳手上的咒骸,“这个怎么用?” “你只用带到身上就行了。”你解释道。 指尖套上半透明的手套,你伸手拍了拍已经被开膛破肚的人偶娃娃状的咒骸。 地面躺着的咒骸顺势起身,在渡边千峰一言难尽的目光中,动作流畅地拉上了自己肚子上的拉链,充满棉花的手以一副「自信十足」的姿态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你这才接着道:“它会去找你的,无论你接下来会被丢在哪里。” 渡边千峰低头看着缩小版的娃娃,再看着放大版的娃娃,浑然的目光对上那一点黑黝黝的假眼珠,不由咽了咽口水,“先不提我什么一定会成为咒灵的目标。但这东西完全是诅咒娃娃的翻版吧!” “不是哦。”你轻然拽了拽它头顶的假发,更正道,“这个没有无限生发的功能。” “老板娘,现在的重点是这个吗!?”渡边千峰双手拍地,只觉眼前一暗,心累异常。 “这种时候,渡边先生你还是先把自己的安危放在首位比较好。” 你在一旁观察半晌后,才徐徐接上夏油杰的问题,“看生物材质构成以及咒力的反应活性,确实跟外面的白色荆棘是同一种东西。里面被包裹的,好像是一具女性尸体。” “是吗。”夏油杰早有预料般垂下眼睛,款然的目光透过门缝,与外围将整栋房屋包围的白色荆棘互相审视。 【真是麻烦,也碍事。】 你方要捻起尸体表面上的白色绷带仔细观察,但却被沾黏难动的力道扯得骤然一顿,仿佛是在拉扯两张已经被强力胶水彻底粘合的白纸。 “这个好像跟里面的尸体粘起来了。” 感知到这一点后,你蹲下去观察断裂口,左手指节轻勾着裂口边缘,右手握着匕首,用刀刃小心挑起一点。 “从这里能够看到贴近皮肤的那一面还存在一层倒刺,倒是也能强行撕下来,但总感觉会把里面这层皮肉一起带下来。” 这样说着,你的视线刚接触到倒刺金属质的尖端,白色的条状物就倏然顺着你的手指向上滑去。眼看就要贴在手腕处缠紧固定,你就果断挥刀,近乎贴着皮肉一刀砍断。 而后刀尖巧劲上挑,白色绷带状的荆棘被你扫至半空。刚落在地面,结果就像是一条上岸脱水的鱼,扭曲弹动着开始四处挣扎。 在意识到发生什么后,好像再顾不上别的,夏油杰半蹲下来,第一反应就是伸手抓过你的手腕仔细察看。但行动中途却又好像意识到什么,动作凝滞一瞬,复杂难明的思绪在一刹那纠缠得厉害。 紧接着,他深深呼出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捧起你其实并无受伤的手腕。 目光落满一层浅薄的阴晦,呼吸都透着略是僵硬的气声,就维持着这个姿势,缄默半晌后,他才终于问道:“抱歉。没有受伤,对吗?” “没事。”你摇了摇头,“杰也可以不用总是这么担心。我还是有一点,可以用来自保的手段的。” 夏油杰的笑容轻然放心,但繁重的心绪似乎从没有为此而彻底放轻松。你只得反手握紧他的手腕,让他感受你此时的温度。 温暖得恰到好处。少女纤白的指尖轻浮在手心,顺着他掌纹的脉络,于指缝处轻贴,无声作出安抚。 “听好了。这东西应该是依附于活体,就像寄生虫那样控制生物活动。”你另一只手握着匕首,轻然往那具尸体上指了指,“别看它是通过扎根皮肤从而对肢体实施控制的,但这里面已经被掏空了。” 渡边千峰保持微笑瞬间后退三步距离。 “是要处理掉的吧。”夏油杰同你说道。 你注视他惯来温和的眼睛,像是要透过眼睛看到他内心的最深处,久久移不开视线。 他似乎应该是笑着的。柔情万溢的笑容轻淡地挂在脸上,却又仿佛缀着某种看不见的重量,如巨石累累倾覆,尽数压灭亦如古潭般幽深的眼眸,使其至清,亦是至无。 这更像是一瞬的幻觉。沉重的幻象于下一刻云消雾散,便又是平时云淡风轻、万事不愁的那个人。 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你在原地无声张了张唇,最后眉头不展,轻然点头表示同意。 屋外响起轻碎的风声,浓厚的白雾从门缝钻入,像沙砾一般缓缓沉在地面上。 以防尸体暴动伤人,夏油杰极快地用家入硝子提过的应急手法处理好尸体,并就此得出结论,“看来这东西无法寄生咒灵。” 在这一短暂的休整时间内,你的目光频频看向自己的裙摆。 “怎么了吗?”夏油杰问道。 “虽然是在领域之中,但刚才陷入地里再出来之后,身上没有泥土,没有杂草,什么都没有沾染。”你实话实说道,“况且由于身上存在特殊的「束缚」,一般情况下,我应该不会遭遇什么太过直接的危险——至少也不会是在团队中第一个遭遇的。所以我开始有点好奇被陷落的地面吞没之后,究竟会发生什么了。” “你的意思是,在领域中陷进地下这件事对于你而言,本身并没有危险。” 夏油杰看着脚下的地面,“说实话,我也有点疑惑。那个荆棘为什么没有在你陷进地面被控制的时候没有直接出现,反而在你被我救出来之后才发动袭击。” “那个,或许说不准。”渡边千峰在一旁猜测道,“是因为第一次袭击没能成功,所以才发动第二次,感觉危险系数也在逐渐增加。” “这也不失为一种可能。”你双手环胸,提出问题,“那现在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那就是它们为什么从头到尾只追着我一个人?” 这个问题并不是没有意义。 尽管对于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来讲,咒灵挑选目标,发动袭击确然充满着一定的随机性,但是对于数量稀少、直面危险的咒术师来讲,咒灵的攻击目标永远都是无差别的。 除非术式效果,否则就不要妄想咒灵会因为任何一点不同而放过被盯上的目标。 这是无数人用血与泪总结出来的经验。咒灵拥有弑杀混乱的本能,是一切负面情绪的集合体,绝不可能放过到手的目标。 因而这个领域才会显得尤为怪异,竟然会出现这种近乎于筛选机制的东西。 暂且思索无果,你只好在四周重新检查一遍。屈起骨节,轻敲坚实的墙面,仔细聆听着对面的回音。 不详的预感愈发浓重,你觉得情况也愈发不对劲起来,“声音不太对,触感也不太对,不太像是墙,倒更像是拳击用的沙袋。” 或许是年久失修,斑驳的墙面竟然裂开一道缝隙,在你惊诧的目光中,白色烟雾沉甸甸地从裂口处涌了进来。 瞬间没过你的脚踝,不断往后方推进,似乎要填满整个屋子。 “等等!等等!”渡边千峰在烟雾缭绕中往后退了两步,然而动作无济于事,“这玩意儿的触感不是沙子吗!?” “沙子?”你疑惑出声,在烟雾中坦然走了两步,弯腰伸手在虚幻的白雾中攥了一把,却没有感受到身体埋在沙子中行动时的阻力,“我这边挺正常的。看来确实是无差别攻击,顶多就是袭击方式不太一样。” “这种事情不重要啦!?” 渡边千峰飞速爬上一旁濒临散架的桌子,身体紧贴支撑房屋的立柱。然后四周梭巡的慌乱目光恰看到正站在「虹龙」身上,悠闲自在的夏油杰。 夏油杰面带微笑,朝他颔首致意。 渡边千峰:“……” 就很忽然,他无端觉得自己像只在丛林中荡来荡去的猴子。 你稳步站在地面,手掌在往四周弥漫的白雾中挥了挥,再次确认道:“对于我而言,似乎确实就是普通的雾气而已。” “那就好。”夏油杰的态度尤为安然。 “那也就是说,之前我在其他屋子里看到的东西。”你的目光越过重重墙面,直至与其他房屋中不动的黑影相望,“是被沙子埋葬,导致其窒息的男人的尸体吗?” 渡边千峰伸出双手颤颤巍巍抓住桌面,语气却尤为平静地打岔道:“我不是很喜欢这个死法,如果可以,能换一个吗?” “都给渡边先生留全尸了,这已经胜过被咒灵袭击的大部分人了。” 你路过他时,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看开一点。最后你站定在木门处贴耳聆听,屋外荆棘缠绕,窸窸窣窣的声音已然退去。 “那些东西已经离开了。”你回头朝两个人汇报情况。 “那要打破领域试试吗?”夏油杰将手指轻搭在门上,以一副随时都能开门的架势笑道,“最近在跟冥小姐交流的时候,有了一点新的想法,刚好可以试试。” 说是「试试」,但夏油杰惯来都不会将话说得太满,一般留七分说三分,跟五条悟那种有话直说,基本不怎么藏着掖着的性格完全不同。 他在这个场景下提出这个想法,基本上是有一定把握的。 望向你时,他总是浅笑吟吟的,神态恬静而淡然,却也能让人清楚感知到他内心一股笃定与自信的骄矜之态。 于是你也发自内心轻呼道:“杰在这种时候最靠谱了!” “在你眼里,我是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让你觉得靠谱吗。”带着无可奈何的语气,夏油杰伸出手,分明的指骨轻碰你的脸侧,“有时候,真的很想,能让你稍微再……” 余下的话音皆湮没于一片雾霭沉落的背景中,接续的心声却无比清晰地响于耳际。 【更多的信赖我一点。】 咒术的底层逻辑是「等价交换」。对于大多数咒术师来讲,「束缚」的存在就像是于平衡的天平两端调整砝码的重量。 只有将天平一端的砝码放置于另一端,即以「束缚」换取「爆发」,才能使个体的能力在短暂的一段时间内得到大幅度提升。 这是个非常容易理解,但实际运用起来却相当看重个人能力的概念。 冥冥的术式为「黑鸟操术」,与「咒灵操术」相比,尽管咒力运转方式不同,但确实存在有相似之处。 对于夏油杰来讲,冥冥是个给钱就会变得非常容易沟通的前辈。 她对于金钱有着旁人所难以理解的执念,或者准确一点,比起金钱本身,她更偏向于享受存钱的过程。因而她对于咒术师这个根据评定等级,判定财富等级的职业,可谓是投入了大量精力与心力。 从拼命锻炼体魄,到深入挖掘术式,她无疑是个非常自律,也拥有「头脑」的人。 咒术界向上的通路,从古至今,皆是一成不变的清晰。 于她而言,「如何打破咒灵的领域」是与财富交汇的必经之路。如何跨过这个障碍,就是她当前最为紧要,也最需要思考的事情。 而以乌鸦的生命为代价,消抹弱小动物的咒力限制,使其对敌人发动自杀式袭击的「神风」,便是这种经历下的一点珍贵的感悟。 当然,如果能将这一点感悟尽快变现,她也从不会吝啬于与他人分享。 “嘛,冥小姐的说辞还真是轻松。” 回忆起那一段谈话,夏油杰打开房门,咒灵于瞬间涌出,带起的风将四散沉落的烟雾驱散,开出一条通路。 眼前的场景仍旧不算明晰,夏油杰却已经清楚地感受到四周无形的,将他们包裹在其中的屏障。 在咒术界有关领域部分的记载中,提到过由于领域本身存在的目的是将对手围困,使得「术式必中」,因而其内部是坚固而难以打破的。 但也并不是没有可能。或许需要身处于其中的人,集中一点进行猛烈的攻击。 就像现在这样。 「咒灵操术」本身并不需要任何媒介,只凭驱使的咒灵本身的咒力就可以发动。然而他却在此刻清晰地感知到不同咒力自然衔接的滋味,如臂使指,舒畅万分。 数量繁多的咒灵逐渐凝成一股漩涡,庞大的咒力压聚成小小一点,深重的压迫感近乎扭曲了四周的空间。 你就这样看着一点集中,然后—— 瞬间爆发。 白雾茫茫的世界现出蛛网般的裂纹,像是被城市中的飞鸟骤然撞击打破的窗玻璃,七零八碎的现出一角湛蓝的天空。 你看着夏油杰的身影,只觉世界开阔而空白,好像唯余一点墨色,便可以勾勒出所有的色彩。 第67章 未完 苍凉白色在色彩斑斓的世界中逐渐褪色,你站在原地,术式在这一瞬可供喘息的间隙中展开延伸。 “找到幸存者了!”你倏地抓起身旁的大型玩偶,头也不回朝渡边千峰挥手示意道,“快跟上。” 你才刚往外踏出一步,周围却恍如时光倒流,白色的碎片缓慢却无法阻止地回溯至坠落的裂口处,外来的咒力一点一点的将其中无法沾黏的裂隙修复。 不过眨眼功夫,一切都已经恢复原样。 周围的一切复原如初。 你一脚踏出房屋,陷落的地面预备重新将你吞噬于地底深处。 一回生二回熟。你怀中压着咒骸,镇静地朝不远处的夏油杰道:“幸存者在这间房屋的对角方位。还有,这个领域有问题,如果我的猜想是正确的话。我们就先分开查探,有事就记得用这个联系。” 在你即将沉入地面的最后一刻,夏油杰倏然握住你的手,坚实有力的骨节传递着温热安心的温度。 唇角蕴着一点似有若无的温度,他于此时此刻追问道:“还有呢?” 身体缓慢下陷,相握的力道也逐渐减轻。你只是用纤白指尖勾过他的手心,一字一顿确认道:“放心,我会活着出来的。” 得到你此时的承诺,夏油杰狭长的眼眸一片柔和,应答的音调也似带了些并不情愿的妥协,“我记住了。” 【那可一定要好好的说到做到。】 手心抓握的热量逐渐消失,他的心声顿了顿,才继续道。 【不然……】 可惜还没来得及听完全,听觉就已被埋葬于一片虚无之中。 视线先暗后明。你爬上地面,觉得自己就像是刚从深海中死里逃生,好不容易浮出水面的溺水者。 肺部缺氧缺到隐隐发痛,眼前的场景混白如被一桶四处泼洒的油漆所染色。你甚至觉得自己看见了一晃一晃的星星。 晕眩感迟迟未消,你好不容易站起来,将手中攥紧的咒骸一把丢到地面上,这才抬眼环顾四周。同样白茫茫一片,却并没有方才那样雾蒙蒙的感受。 整个场景中,只有脚下踩着的土地是一片棕色。 你朝远处望去,开阔的地面上间或鼓起几个山包,在纯白的背景中弯出几道十分显眼的曲线。 没有在第一时间轻举妄动,你小心翼翼地使用术式往前查探,然后果不其然发现那鼓起的山包,就是一般会被称呼为坟墓的东西——只是这里面塞满了扭曲变形的女性尸体。 视觉冲击过大,你不由自主蹲在原地,头疼地想着人类果然完全无法理解咒灵的思路。 说到底,为什么世界上会存在这种执意把男性跟女性分门别类处理掉的咒灵? 也太奇葩了吧。 你正兀自怀疑人生时,远处的小山丘忽然钻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这点动静极快地吸引了你的目光。 一个瘦小羸弱的小姑娘,正拼命把自己缩成一小团,沿着坟墓边缘移动。 清澈而胆怯的目光四下移动,在接触到你的视线后,她整个人都直愣愣地怔在原地。回过神后,她就跟被人触碰过的含羞草一般,猛地又缩了回去。 “那个,小妹妹你……” 你放柔自己的语气,小心安抚对方在此种环境下紧绷的神经。 然而你刚朝她迈出一步,就听见对面大吼道:“不要过来!” 迈出的脚步瞬间收回,你维持这个距离,蹲在原地,举起双手,全方位地向对方展示自己无害的一面。 “嗯嗯。姐姐就在这里,不会过去的。”你从善如流道,“所以不要害怕啦。” 对面的女孩小心翼翼地重新探出脑袋,盯着你看了许久,终于能够彻底确认你是个活人之后,才用似乎风一吹就要散去的声音说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嗯,我没有恶意的。”你询问道,“只是想请你告诉我,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请、请不要乱走。”小女孩轻声嘱托道。 她竭力抑制住自己的恐惧,迈着颤抖的步伐,小心沿着山包边缘朝你走去,“我过去就可以了。” 你轻歪过头,依据她的行为举止,说出了自己的推测,“请问,是不能走在空地上吗?” 听见你的问话,小姑娘不知所措地停在原地,下意识扭着手指,旋即谨慎而又羞怯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你从地上站起来,沿着地下埋葬的尸骸边缘,缓步朝她走近,“我可以走过去,你站在原地不要动。” “危险……”她的声音总是很轻,一副怕人的模样。见到你过来,下意识后退一步,小心又紧张的把自己蜷起来。 看到她如此反应,你停下脚步,“抱歉,是我吓到你了吗?” 她倏然一惊,而后又重重地摇了摇头,好像生怕你误会一般。 “不用这么紧张。” 你走到她身边时,举起咒骸面向她——在此十分感谢夜蛾老师毛茸茸的正统审美,“看看这个小熊,会和人打招呼,还会花式抛球哦。” 咒骸友善地朝她挥了挥毛茸茸的手,接过你抛过去的纸团,前肢倒立,手脚并用地来回抛接,中途还能有余力作出一个精彩的托马斯回旋。 小姑娘睁大眼睛,眼眸逐步被明亮的期待与惊喜所充斥。 “好、好厉害!” “还有更厉害的呢!”你拍手道,“来,要收尾了。” 咒骸将纸团全部抛向空中,以各种高难度姿势将其接在手中,引得小姑娘一阵欢呼。最后迈着圆钝的腿原地转了个圈,手中的纸团就全部变成晶莹剔透的糖果。 “哇。”她低声惊呼道。 你示意咒骸把糖果递到小姑娘手中,半蹲下来,双手托脸笑道:“收下吧。这是初次见面的礼物。” 小姑娘脸红着沉默了会儿,才无比珍惜地接过糖果,“谢谢……姐姐。还、还有,这个我可以,可以留给妹妹,留给美美子的吧。” “当然可以。”你朝她伸出一只手,“那么我们可以一起去找她的吧。” “嗯!” 小姑娘拉过你的手,开开心心朝着来时的路走过去。 “你的名字呢?” “菜菜子。”她面色红润,轻声应答道。 “很友爱呢,菜菜子真是个温柔的姐姐。”你笑着夸赞她。 对于妹妹的话题忽然成为她打开话匣子的突破口。菜菜子开始细碎,却又详细地跟你说了她们之间相处的日常。略是瘦削的脸颊上,都溢满了某种宝石般璀璨的光彩。 你静心倾听,悉心挖掘她真正想要表达的心情。直至感受到她内心逐渐平息的不安,你才顺势将话锋一转,询问道。 “不过你们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方被夏油杰救下的男人惊魂未定,情绪近乎崩溃的大吼出声。 “我只是很平常的在开车而已。中途、中途就稍微那么一恍惚,然后我就发现自己到了这样一个鬼地方……” 男人断断续续诉说着自己的经历,歇斯底里的精神状态逐渐朝向灰败的颓废感滑去。 “那个地方全是白色,除了地面之外,不管什么都是白的……跟这个地方不一样,没有白雾,没有房屋,只有那三个小孩……” “小孩?”夏油杰轻发吐音,满是疑惑。 低头思索时,他的眉间微皱,神态与语气皆蕴着几分怀疑的不确定。 “是、是真的!”颓败无力的男人忽然爆发好一股力量抓住他的手,拼命证明自己并没有说谎,“我的车不见了!当时跟我一起的就是那三个小孩!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没有说谎!一个稍大一点,看上去应该十多岁的样子,还有两个特别小的、小姑娘……” 他不断重复道:“是的,三个小孩,都特别瘦小……感觉像是被人虐待过。他们三个,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我,我还没靠近呢。那个大的,就带着剩下两个小的一起跑掉了……” “我跟着他们跑了很久,但是最后也没有追上。” 他哆哆嗦嗦说道:“那个地方太古怪了,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是觉得很累很累,就、就随便走了两步,结果就突然陷进地面里了。然后、然后我一睁眼就在这里了……真的,要不是你们来救我,我估计很快就要闷死了。” “情况还真是复杂,不过能撑到我们过来还真是可喜可贺。” 渡边千峰简单提炼了一下信息点,钢笔笔尖落在白纸上沙沙作响,最后将其递给这里唯一能作出决定的夏油杰,“那么老板,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才好?” 夏油杰接过笔记本,粗略扫了两眼,就将其放置于一旁,只询问道:“我只确认一点,你说的那个十多岁的,是男孩子吗?” “应该、应该是吧!”男人目光中的惊恐之意未散,不确定道,“反正他把自己包的特别严实。跑的时候也给人一种很吃力的感觉,一直都在咳嗽。反正他应该身体不好,大概是生着病也说不定。” 听到这里,渡边千峰一时没忍住,不由实话实说道:“被困在这种地方,竟然还生病,简直就是病上加伤,也太惨了。此行果真凶多吉少啊。” 纵然并非是自己遇难,但听到这评价,也难免让人觉得物伤其类,男人忍不住将自己往墙角缩去。 夏油杰在一旁微不可察地叹气,视线从两个人的身上移至重新白雾森森弥漫的门扉处,“速度再快一点……比较好嘛。” 渡边千峰疑惑道:“老板?怎么了吗?” “被沙子包围的房间。”夏油杰总结道,“就是觉得,我们所处的这个空间,比起房屋,果然还是更像埋在地下的墓室。” “老板。”渡边千峰默默纠正道,“这么不吉利的话,即便是在我们这个充满「诅咒」的行业,也不兴说啊。” “是我是说得还不够清楚吗?”夏油杰温和的眼神中,带着些许看傻子的悲悯,“这里一共有两个空间。我们正处于地下,而她们则恰恰相反,是在地上。” * “是哥哥。” “哥哥?”猝不及防听见一个新角色出场,你疑惑道,“这么说是他把你们从村子里带出来的。” “嗯,他生病了。但是他要在山神的身边侍奉,村子里的大人都不准他出村子。” 这种考虑,更多的应该还是怕人趁机跑掉吧。那群家伙倒也不是完全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是很清醒的在犯罪呢。 菜菜子弱声弱气地解释道:“他说只要我和美美子离开这个城镇,就能得救了,就不会再被大人们打了。” 没关系,等你出去就把那群混蛋「大人们」一个不留全打一顿——大不了还跟上次一样,停职处理。 “很疼吗?”你的目光细细扫过她衣服下瘦小到近乎只剩骨架的手腕,上面残留着遭受过虐待的痕迹。拉着她时,你甚至连手指的力道半点都不敢有半分加重。 她没有回答,眼神中满是踌躇。 “很坚强哦。”你也不勉强,态度一如既往的坦然,“【所以,疼痛都飞走了哦~】” 奇怪的感觉,只是在胸口处熨着一股流动的暖意。无法具体形容出此时的心情,菜菜子感受到自己身上的变化,眼睛微微睁大,心中溢满轻碎的花火,却只低着头看向地面。 口型变了又变,但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能抿紧双唇跟着你的脚步往前走去。 “姐姐……” 这时候另一道细弱的声音响起,隐约的哭腔都缓缓飘在你的耳侧。 你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菜菜子早已经认出了这道声音,慌忙跑去寻找她的妹妹。 “怎么了?” “哥哥……刚才不见了……” 声音宛若惊雷震耳,随后落下一片脆生生的雨滴。 小姑娘嚎啕大哭。 你颇是手足无措。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你好不容易把小姑娘哄好。名为美美子的小姑娘此时正抱着自家姐姐,小声地抽噎,眼睛里含着泪花,水汪汪地望着你。 菜菜子压着内心的慌乱与无措,挑起姐姐的身份,向美美子介绍了你。 就这样,与美美子汇合之后,你也从她们略有些混乱、零散的讲述中,捋清了这个领域内部的运行方式。 “原来如此,这里完全就是坟场嘛。还是个男女有别的坟场。” 之前的猜测确实没错,这个领域不止单独的一个空间,而是由两个空间叠加在一起形成的。所以破坏掉其中一个是没用的,这等破坏对于整个领域来讲,差不多相当于蹭破点皮,稍微缓一缓就能回过血的程度。 破解的方法有更多,要么像五条悟那样,在「六眼」精准定位的同时,能把伤害输出一次性拉满,连续贯穿两个空间。要么就是处于不同空间的两个人同时出手进行破坏。 “稍微有点棘手。” 但棘手的不是破坏领域的问题,而是如何与同伴进行联络,并且约定好同时出手的时间的问题。 美美子与菜菜子围坐在你的身边,或许是在你的行为中感受到些许的安全感,紧绷的神经都松懈不少,正坐在你身边含着糖果,感受难得的甜味。 你摸了摸两个人的头,“稍微有点瘦呢。等回头把那位哥哥也一起救出去了,姐姐就请你们吃大餐怎么样?” 听你这么说,双胞胎姐妹的眼睛不由亮闪闪的晃着光。 你的目光转向坐在你们身前的咒骸,重新思考起来,这要怎么把咒骸送到另一个空间里去。 大部分的领域空间就像是一个完整的套间公寓,只需要一把钥匙就可以在整个空间内部随意走动——虽然大部分人都没有这个机会;而现在这个领域,则更像是两个面对面的截然不同的房子,而中间开门的钥匙掌握在咒灵的手里,根本无法随意走动。 而唯一能通过两个空间的方式,只有…… 啊,所以为什么你有一天还要对一个无辜无性的咒骸定义性别? 你面无表情想道。 真是难绷。 完成初步准备后,你就需要对咒骸的行动作出限制,以免在把消息送到对面两个人手里之前就没了。 在这个空间行动,主要有两点需要注意,一是最好不要踩空地,二是千万不能踩土包。 倘若做个不恰当的比喻。前者是因为不知道会不会不走运地踩到空坟,要知道在这个领域内部,空坟会主动将找寻尸体把自己空荡荡的棺材填满;后者则大概是由于踩踏别人的坟墓是很失礼的行为,因而会引发坟墓主人的愤怒,进而遭遇追杀。 这是一个堪称恒稳的领域。粗看苍略简单,但细看却颇为精巧别致。两个空间在构成上相互补充,底层逻辑上互相对应。 倘若不出意外,基本上完全能把惯来单打独斗、实力不足、甚至于一个队伍中性别构成也不平衡的咒术师一网打尽困在这里,慢慢磨死。 其专项专精到了在某种意义上,非常适合教禅院家怎么做人。 考虑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你将简单说明情况的纸条放到咒骸身体内,再放上一块机械手表,然后就示意咒骸可以去找人了。 你看着咒骸被地面吞没的模样,无言地看着这个空间尽头黑白分明的界限。 现在是下午三时三十五分。约定好时针在三,分针在十就是一同出手的时间。 只有这一次机会。 你坐在地面上,指尖在地面画出一个完整的圆形,在中间画出一道能将其分割成两半的线条。 “【用咒力将四周包围起来的空间视为房子。】” “【没有经过批准,建在合适地方的房子视为违章建筑。】” “【而违章建筑,就应该全部拆掉。】” 你最后才悠悠道:“【时不我待,一击必中。】” 第68章 差点 世界在震动,白色的天空碎如万花筒中映现的斑斓彩色,浮摇出令人目眩魂摇的狂乱光影。 你抱紧怀中的双胞胎姐妹,捂住她们的耳朵,隔绝咒灵堪近声嘶力竭的吼叫。 土地在融化,徐徐化成一条流动着的黑色长河,暗色涌流于脚下缓缓蜿蜒退去,裸露出其下灰沉的河床。 你们重新回到了来时踏上的公路。 “杰!” 凌冽飓风将呼喊的声音随同莹绿的草叶一起,飞卷入半空。 “没事。”迎风送至的回音镇定如常。 夏油杰站在所有人的最前方,迎对着如浪潮迭起的飞沙走石,挡住了特级咒灵铺天盖地的压迫感。 你也看清楚了盘踞于山间的特级咒灵,庞大扭曲的姿态占据了你全部的视线。 它整个就就是一团会动的泥浆,深紫的身躯在粼粼光波下漾出流水淌过一般的暗光。让你清楚地认识到,它身躯的每一处都在不断地活动,乃至流动。 深紫色的一滩泥浆上鼓包四起,像一锅煮沸的汤水鬻了锅,触角从撕裂的鼓包口伸出。而在其末端,忽然睁开一只四处乱动的眼睛。 或许是在探头观察,你恰与那只眼睛正对上了视线。紧接着对方的视线僵直了一般,开始直勾勾地盯着你。 注意到此种情况的夏油杰断然喝道:“退后!” 你带着两个双胞胎方才迈开一步,由半山腰俯冲而来的沉风峻烈,强劲的态势宛如一匹失控了的野马横冲直下。 本就艰难站立的脚步霎时腾空,整个人都被吹得往后退去。 某一瞬间,你什么也没想,只下意识把两个人护在身前。 沿途的景致不断倒退,夏油杰也距离你愈来愈远,然后你好像听见「咣」的一声巨响,眼前霎时陷入一片黑暗。 于是什么也感知不到了。 “喂喂!醒醒!醒醒!” 模糊的意识隐隐绰绰捕捉到这道吵闹的声音,其中还夹杂这小女孩压抑的哭声,之后伴随而来的是暂且无法自主行动的身体,切实被人从地面扶正的感觉。 “这都什么事!?怎么就一下撞到后脑勺了!醒醒、醒醒啊!哪个执意当下属的人会在第一年就死上司啊,我真是服了!” 你摇摇晃晃伸手把眼前斑驳的黑块推出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外,虚弱道:“我还没死呢。” “那边也没结束!”他的吼声被风声割得七零八落,“特级咒灵的攻击波及的范围太广了。反扑也狠,老板在前线抗压,我们无辜群众现在只能靠你保护了啊老板娘!” 其实他的声音你也听不太清,你的视线里现在还闪着黑点,但也勉强把自己撑起一副没问题的姿态。 思考中,视线转过公路外侧被撞变形的铁质栏杆。你下意识摸上自己的后脑勺,闷痛的感觉后知后觉全然而至。 撞得真的好狠,是但凡换个人都要脑震荡的节奏。 但是你清醒得相当快速。 事实证明,反转术式持有者不一定战力无敌,但最起码一定抗揍。 那么直至目前为止,现场几个需要保护的家伙是…… 一无是处的辅助监督,弱小可怜的双胞胎姐妹,无辜被卷入的货车司机,以及…… “少一个!”你问道:“还有一个呢?” “啊?”渡边千峰把自己固定在栏杆上,以防被翻涌而来的威压吹走,“哦哦!有的,那小孩在那边!” 说着,他就给你指出了方向。 你的视线刚转向那一侧,结果就看到一辆货车被强威罡风所裹挟,直面朝你们几个人冲了过来。 “卧槽!” 一连串不受控制的骂声从身侧人的嘴里传了出来。 “【情况危险,都躲开!】” 你推了渡边千峰一把,借助反作用力,带着两个双胞胎姐妹就往旁边躲开。 等等,渡边千峰是不是说过还有一个小孩在那来着。 还未来得及深入思考,你的脚步才刚迈出,另一侧的攻击就接踵而至。 凭借敏锐的反应,你顺势在地面连续一个翻滚,完成受身动作。 急至的风刃擦肩而过。 尽管这些攻击对你而言无足轻重,平常时刻你站着让对方打都行,但现在毕竟多带了两个孩子,她们两个肯定不能像你这么抗伤,于是你的动作间就不免有些束手束脚。 你也只能凭借尽可能小的动作幅度一一躲开来势汹汹的攻击。只是在落地的一瞬,你觉出美美子抓着你外套的手骤然一松。 她瞬间被吹飞出去。 下一秒,攻击寻风而至。 在那一刻,你只是凭借本能,转身背对着风刃,把菜菜子抱在怀里,伸手就想要去抓住美美子的手。 小姑娘的眼睛里映满你毫不犹豫朝她伸来的手,和一双坚定无澜的双眸。 身后的蕴满咒力的攻击骤然消逝,但你的指尖却只来得及触及一点衣物,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朝外滚出去。 美美子的身材瘦小,跟你不同。你被击飞时因为身形限制,恰能撞在栏杆上,尽管疼得头昏脑胀,但到底没有顺着这条山中公路的外侧缓坡滚落至山下。 但以她常年营养不良的瘦弱身形,却刚好能穿过栏杆与地面间的距离,然后彻底消失在你的眼前。 你什么都来不及做。 也什么都来不及想,在愈发混乱的场景中,你的脑子只余下一片乱麻。 但潜藏的本能提醒你要赶快去救人,现在去救一定还来得及! 怀里的菜菜子只能感觉到把她紧密护住的姐姐忽然松了手,只交代道:“【小心一点,就在这别动。】” 而后你一脚踏上栏杆,就预备翻出去山下找人。 但这时候,不远处的渡边千峰似乎看穿了你的行动,反应相当迅捷地扑上来一把抱住你的大腿,另一只手则紧紧拉住站都站不稳的菜菜子的手。 占卜吉凶的占卜师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试图让你认清楚现状,于是大声而快速地吼道:“老板娘,这里还有其他人呢!你走了这边起码要死三个人!” 你踏出一半的身形蓦然顿住。 又清醒又混乱的卡在这里,既踏不出,也迈不回这一步。 夏油杰与咒灵的对峙正值尾声,根本无法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再分心顾看这么一大圈人。 渡边千峰似乎看穿了你的想法,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余光中却有一道身影飞扑而去。 你的精神还仍处在一个紧绷的状态,见有人要跳下去,第一反应就是把对方拉回来。 但在与对方接触的一瞬,即便是在如此千钧一发的状况下,你也控制不住地想道。 好冷。 没有任何夸张的成分,你真切地感受到一种直透肌理,寒气砭骨的冷意,自接触的那一点像蛇一样攀延在整个手臂上。 “大哥哥!”菜菜子说道。 于是你终于意识到了他的身份。 一个身量不高的少年,将自己包裹得十分紧实。 身上穿着的衣物是肉眼可见的厚实,但即便如此,竟也给人一副瘦骨伶仃的感觉。 帽檐搭落在他的眉眼上,遮住了半张脸。下半张脸裸露出的肌肤则透着病态的苍白,神态静然如一尊死气沉沉的雕塑。 【我找……】 心里话戛然而止,真切涌流,堪称灼热的的情绪自接触的地方像重新计时的沙漏一般,沉满你的心底。 你稍一恍惚。他唇角浅浅弯了一轮月似的光辉,而后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轻松地挣脱了你的手,一跃而下。 “不要啊!!!” 渡边千峰反应比你还要激烈,“一个个的何必呢!我找一份新工作容易吗!?没有自保能力的普通人能不能好好学着爱护一下自己的生命啊!” 他代入咒术师的态度倒是还挺端正。 “别喊了。”你把迈出去的脚收回,心情说不上轻松,只坦言陈述道:“那孩子也是咒术师。” “咒术师有个顶用啊!他还不是……” 话音骤然一顿,他僵硬地转头道:“那看上去比我还柔弱的小孩是咒术师?” “就凭他留下的一点咒力残秽来讲。”你指着半空中逐渐消散的无形咒力,实话实说道,“我觉得他大概率比你强。” 渡边千峰也不气恼,果断承认道:“反正我就是废物嘛。” 也就在这时,特级咒灵的威势不知为何,忽然壮大起来,沉沉如泰山压顶。地面皲裂开条条裂缝,数不尽的尸骨从里面钻出,密密麻麻现在你们的眼前。 “这家伙是召唤系的!?”渡边千峰觉得甚为不可思议,神情凝滞片刻后,转而朝这里唯一的输出加油鼓气道:“老板,你肯定比咒灵要强的吧!区区特级而已啊!我们这边快撑……” 听闻此等言论,你一掌由下至上朝他下巴拍出,怒道:“你哪头的啊!这时候就别让他分心了!” 渡边千峰猝不及防咬了舌头,连痛呼都发不出来,只能含含糊糊闭上嘴。 你捂住看不得此等场面的小孩子的眼睛,即刻宣布道:“【愿亡者入土为安。】” 爬出一半的白骨骤然卡在地面的缝隙间,要动不动地咔嚓作响。白森森的骷髅尽管没有依照字面意思即刻「入土」,但到底也没有再继续钻出来。 特级咒灵反扑的态势愈发强烈,尖锐的嗡鸣响彻天际。骷髅的骨架子拼命抖动着,咔嚓咔嚓的声音此起彼伏,它们试图违抗「规则」往地面钻出。 察觉不对的你在用反转术式治疗身体时,也赶忙捂住下半张脸,硬生生咽下了喉口涌出的铁锈味。 这无比清楚的让你意识到,特级咒灵跟你以往遇到的咒灵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存在。 压迫感稍有减弱,或许是夏油杰那边的胜负即将分晓,以至于特级咒灵的攻击都显得弱了不少。 待他吸收了特级咒灵后,等级评定也差不多可以下来了。应该跟五条悟一样,会成为你们这一年唯二的特级。 至于你自己的等级评定,如果没有靠谱的一级咒术师推荐的话,那大概率就会一直处在准一级的阶段。 考虑到现在咒术界大部分的一级咒术师,基本上应该都不会想要跟你这个不定时的炸弹捆绑在一起。毕竟你已经用充分且不可辩驳的事实证明,你搞事的能力远远超过所有人解决事端的能力。 回头要不要找冥冥学姐试试呢?或许只要钱给够的话,她应该还是挺愿意的。 也不知道咒灵的领域是不是也有网络延迟的问题,直到这个时候,才有各种型号与各种破损状态的车被它一辆一辆的吐出来。 你护着其他人一边躲避,一边神态冷静「诅咒」道:“【高空抛物不可取,特级咒灵罪加一等。】” 话音刚落,特级咒灵恍若被你下了降头似的,动作骤然慢下来,连散布的压迫感都有明显的减弱。 在长久的对峙中,特级咒灵的弱点暴露,然后被夏油杰一举擒获。 庞大的特级咒灵溶成一小团咒灵玉,夏油杰单手托着墨黑的球状物。凝实的目光盯了许久,直至浮出些许惘然,他才吐出些嘲弄的笑意,极轻地摇了摇头。 【没什么区别。】 他想道,特级咒灵也没什么区别。 这场堪称绝伦的胜利没有给予他更多的刺激感受,似乎心中盛满感情的地方正在逐渐塌陷,往日稍用快乐便能充实的洞口沉化作一片无止境吞噬一切的虚无。 他只是忽然有些茫然,无关乎任何人。 只是在临近重压的工作下,所有的一切都逐渐踏上正轨的道路中,他恍然觉察到人生的道路如此不尽相同。 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不会刻意踏上别人正在行走的道路,因而一个人也不会轻易对身处于不同道路上的人伸出援手。 正如咒术师与诅咒师一般。 因而能与他走上同一条道路,并从不放弃彼此的人,才会那般难能可贵。 有时候接触的人越多,他的某种感受也就愈发强烈。隐隐约约,却又无比明晰的烙印在了脑海中,他已经可以逐渐感知到每个人潜藏于心的「事不关己」的冷漠。 那是不对任何存在投以目光的漠不关心。 或许就像现在的他一样,这种情绪正化作凿子戳穿他心底盛放美好的土地,使其需要更多、更多的情绪去不断补充心底的空洞,直到天塌地陷,无法补救为止。 不知为何,他觉得有点好笑。明明每个人皆是全然不同的个体,却又偏在某一方面拥有着如出一辙的特质。 他想到这里,下意识回头看了你一眼,正巧看到你一脚踏出栏杆,渡边千峰抱着你的大腿拼命阻拦你的样子。 “不行,老板娘你还不能走!”渡边千峰毫不让步。 “你够了啊。”你鄙视道,“善后工作本来就是属于你的,要我留下来干什么,到底你是辅助监督还是我是辅助监督?快点把手拿开,我要去救人了!你只要顺便再帮忙打个急救电话就可以了。” “不是我不能独立工作。”渡边千峰着急忙慌地把手边的菜菜子拉过来给你看,“是我不会哄孩子。” 你不敢置信道:“那你究竟会些什么?” “会抱人大腿!”他即刻回答道。 “那你还挺多才多艺啊!”你忍无可忍,刚准备直截了当发出指令让他强制松手。 结果夏油杰抢在你之前,就已经压着嗓音说道:“松手。” 字音不重,却咬得极细。 渡边千峰当场控制不住地抖出一个激灵,干脆利落地放手,极有眼色地跪坐于一旁。 你义愤填膺,非常不爽道:“你还挺听他的话是不是?” “没有的事。”渡边千峰实话实说道,“要知道大是大非我绝对站老板娘这边。” 【但这我不是怕后期因为没拦住老板娘而被某些人挑刺嘛,万一您又伤着了,我这又去哪说理去。】 趋炎附势,绝对的小人做派。也不知道他到底怕这两个最强什么,凡事都要考虑的这么小心。 你头疼无比。 顺便在心中盘算着,看看能不能在下次任务里,直接把这人塞到五条悟手底下,来一个以毒攻毒治一治他这毛病。 渡边千峰见你脸色不对,赶忙补救道:“老板不是也可以下去的吗?” 你无法回答这种白痴问题。 或许是你的目光过于复杂。他这才忽然反应过来,而后脸上尽一片犹豫躲闪的神色,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个所以然。 于是「他能有我效率高吗?」这话压在你的口中,瞬时说不出半个发音。 算了。 你觉得这家伙没救了。 无可奈何的叹气,你转头朝若有所思的夏油杰询问他的意见,“杰,你说呢?” “嗯。” 好似这时才反应过来,他敛起眸子里的一片思绪,轻然笑了笑,应道:“我听你的。” 【我都听你的。】 第69章 矛盾 深夜。 医院的环境幽凉静谧,天上一轮苍冷银月挂悬。地上白石般屹立的凉亭,随云翳开合,在铺满鹅卵石的道路上显出弧圆的影子。 你踩在银辉边缘,影子落在一扇月光中,像是走进了一面唯映夜色的镜子,澄澈得黑白分明。 沿着石子路走到这里,你坐在尽头的凉亭之中,拿着手机简单对家入硝子解说了目前的情况。 “……人员已经都安排好了。那孩子目前还在昏迷中。在跳下去之前就生着病,听这边的医生说,应该是肺炎。他本来就身体不好,后面又完全没有犹豫地跳下去救人,中途大概率用了术式给美美子做了缓冲,但还是撞断了几棵树,应该是因为生病影响了判断。等我们赶到时,他已经一头撞在石头上昏过去了……” 家入硝子问道:“我明白了。需要我现在赶过去吗?” “暂且不用吧。这边刚抢救完,还没醒来,但医生说是情况稳定,只能后续等他醒来再观察一下情况了。” 说到这里,你又补充道:“头上缝了应该有七针,我问过医生了,说是大概率会留疤。” “人没事就行。”家入硝子并不觉得伤疤会有碍影响,毕竟能活着就是莫大的幸运,“所以中间没有出什么大的问题对吗?任务过程也堪称顺利是不是?” “完全没有问题。”你点头道,“基本上能救的都救了,虽然确实有伤员,但也不至于到达「大凶」的程度。” “行,我都清楚了。”家入硝子建议道,“后续等你那边的事情忙完了,就把他带回高专,我再检查一遍。” 你惊喜道:“好哦,硝子最好了!” “是啊,那记得好好照顾自己。”她轻叹着,而后挂断了电话。 老实讲,这次的任务过程堪称一帆风顺。 你恍然觉得自己处于一种非常玄妙的,有些不知道到底该做些什么的状态。 剩下的事都有安排,你其实没有什么非得亲力亲为去做的事情。好像目前唯一让人着急的事情,大概就是等待昏迷人员醒来了。 石桌肃冷,你单手撑在上面,还没坐够一会儿,手机忽响,你看了眼,渡边千峰已经再次发来消息。 [渡边千峰]:人醒了。 简单粗暴,信息点清晰分明。 你原地顿了好一会儿。不知为何,这点信息仿佛被压入一片空白的海潮中,没有办法引起你的半分共鸣。 这种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待你反应过来后,才机械般地迈步朝病房跑去。 到达门口时,你听见里面传出例行问询的对话声。 “请问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稍微沉默了会儿,然后才传出一道平澜无波的声音,“月城真我。” 冷硬的不像是在自我介绍,更像是设定好的机械程序在自行回复。 你敲了敲门,然后明显听到里面传来的,略是混乱的白纸揉皱的细微声音。 “请进。”是渡边千峰的声音。 你刚踏进去,就看到苍白瘦削的少年映着一席月光皎色抬目望向你。 少有血色的一张脸,额头上缠着一圈洁白的纱布,衬出几分羸弱的气质。 细看五官时,只能看出他的眼是静的,眉是浅的,唇是冷的,像是一团因研磨不够而稍是浅淡的墨迹,泠然在纸面上晕开。 你少有紧张的时候,但在看到对方的第一秒,竟然生出了种神经都于顷刻间尽数绷紧的奇异感觉。 并不是错觉。 待你靠近的时候,这种近乎于直觉的警告越发尖锐。 坐到病床前的时候,你的舌头难得打结了瞬,说不出来什么问候寒暄的语句。低头思考时,又忽然发现自己手上没带什么东西,就这么空着手过来了。 再抬头时,又恰对上窗玻璃中模糊的自我影像,那是一个还没来得及收拾形象,以至显得有点狼狈的自己。 总而言之,浑身上下哪哪都不是很对劲。 渡边千峰见你许久无话,便清了清嗓子,发挥自己作为辅助监督的职业素养,率先开口介绍道:“这位就是我的……” “姐姐?” 流动的空气凝然一滞。 月城真我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现场的古怪氛围,投以注视的目光冷而不薄,“是可以这样叫的吧?” “啊?”你终于反应过来,“都可以。” 这才破冰一般,让你稍微放松下来。你看着他头上的一圈纱布,问道:“伤口还疼吗?” “我没事,倒是……”他眼睫微垂,声音难掩虚弱之态,“其他人……” 渡边千峰接茬道:“其他人都平安无事。” 月城真我半阖眼眸,回到了大理石雕塑一般不言不语的姿态。 他不说话,你也沉默。渡边千峰左看一个哑巴上司右看一个石头病号,心中哀叹不已,但也只能硬着头皮朝对方解释自己的来意。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非需要先确定本人身份,然后再登记咒术师身份,这点主要是可以名正言顺让上面的人把医疗费用报销。 之后也可以顺便谈一谈他本人的想法,看是想要就此离开,还是继续待在咒术界。 前者要考虑他今后的日常生活问题,这一点不说全面资助,但起码也要有最基本的生活保障。后者的话,则会推荐他今后入学咒术高专。 渡边千峰详细介绍了这其中的不同,但对方仅仅作出静默聆听的姿态,神色始终无所动容。 好像对他来讲,这一切都毫无区别。 “谢谢。”直到演讲结束,他才回应道,“我会考虑的。” 你嘱托他好好休息,渡边千峰同样朝他点头示意,而后便跟着你走到病房外。 秉持着良好的服务态度,落在最后的渡边千峰礼貌关门。但刚一转身,就差点撞上你直愣愣站在原地的背影。 【淦!吓死我了!】 尽管心里是如此想法,但他硬是体现出了一个辅助监督应有的优秀素养,兀自咽下所有不该说的话。 这道心声惊雷一般,劈得人云开雾散,于是你突然才意识到那个孩子,好像有点太过安静了。 并非指性格上的少言寡语,而是内心深处的无惊无澜。 或者更清楚一点来讲,你自始至终都没有听到他的心声。 他只是非常安静地看着你,像观望一片随水流荡的落花,无情无欲,但也没有移开半分目光。 那份象征送别的目光,直至病房的房门彻底关阖,才缓慢地收拢至一双古潭沉渊般的眼睛中。 待你们彻底走后。男孩人偶一般苍白精致的神态才霎时放松下来,眼角微垂,神态蕴着些倦懒的冷淡。他躺在病床上抬起手,透过窗外惨淡的月光观察这双过分瘦小的手掌。 新鲜的体验。他轻动手指,细如蛛丝的冷光一闪即逝。 就这么薄薄一层皮肉包裹住骨头,略微突出的骨节都分明的彰显出这具身体营养不良的状态。 啊,真是可怜又可笑的家伙。 似乎是想到什么有趣的往事,男孩唇角弯出一点笑意,轻缓地摇了摇头。深色眼瞳在微弱的辉色中渗着一点光,像是黑暗中忽闪的烛火摇曳,摹出几分渗人的姿态。 但也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也能让你露出那样一副表情。 想到这里,男孩忍不住轻笑出声。笑声缓缓荡在无人的病房,从高至低,直至消散于无人的黑暗深处。 计划推进顺利,这时的心情也相当愉悦,他望向天花板,唇角的弧度似笑非笑。神态仿佛回味一般,字里言外都透了些痴缠而讽刺的意味。 他轻念道:“姐~姐~” 是个好骗的家伙。 翌日。 经过半个晚上的休息,你的精神重新振奋起来。买完早饭,回临时休息处的路上,你详细跟夏油杰阐述了对这次任务的看法。 “特级咒灵果然跟一级咒灵不是一个水平的存在,昨天还真是危险。” “准备还是不太够。或者说,跟特级咒灵打斗,比起无脑去堆人数,果然还是选出实力相近,配合默契的咒术师,选择牵制消耗更有效吧。” “回头把这一点写到任务报告里。话说这次没有放「帐」应该不会被骂吧,毕竟中间出现的意外情况太多了。” “不会。反正这次只要我们不说,老师也不会知道。”夏油杰的心态相当宽和,毕竟又不会跟某某人上次那样,将事态扩大到闹上新闻的程度,“辅助监督也是。未必需要提升到能单打独斗的层次,但最起码的基础部分要补足。” “这一点。”你仔细斟酌了一下,“感觉像是天生的,不太好补。” 夏油杰不以为然道:“回头跟硝子说一声,看能不能用反转术式治一下脑子。” “一定会得到「治不了,等死吧」之类的回复。” “这么清楚,你找硝子试过了?” 果然还是出现了。这种时不时的,堪称为男人的第六感的最强的直觉! 没有给你转移话题的机会,他一脸毫不在意的温润笑意,继续追问道:“对象是我,还是悟?” 缄默片刻,你果断答道:“都有。” 夏油杰明明已经对答案了然于心,却还要这样反问你,意图实在过于明显。 但清楚归清楚,你还是做不到对他们的人品问题视而不见——毕竟不管你现在选择哪一个答案,最后都一定会传到不在场的那个人的耳朵里。 然后殊途同归,就会只剩下一个非常糟糕的路线。 在这样的考虑下,你果断选择爱自己。 既然做不到让人满意,那完全可以同时让两个人都不满意,这下子总不能…… 神思远游时,手腕被扣紧轻带,眼前风景变换。门锁轻开轻阖,直至脊背抵在房间冰冷的墙面上,你才反应过来。 “还是跟以前一样。” 他轻然开口,目光像叶隙间洒落的阳光,明亮而斑驳。手指顺着清柔的眉眼轻抚,直至温热手掌捧上脸侧,温柔而又有些不容辩驳地让你的目光中只能始终看着他一个。 清明的视线中,只剩下他逐渐靠近的温润脸庞。 细碎的呼吸声愈发靠近,他沙哑的声音在耳边也愈发清晰,近乎是贴着你的唇说道:“一点也不会说话。” 一点复杂的恶意如点墨遇水,清晰地消融在此时的氛围里。 毫无征兆,你抬手打了他一巴掌。 他被打的偏过头,神情怔愣,似乎还没有完全理解现状。 你也怔了下,垂目看向自己的手掌,抿了抿唇,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此刻的心情。 “我……” 思绪萦绕,一片乱麻。实在说不下去,你干脆侧身去开门,“我们暂且先冷静一段时间,之后……” 话音未落,夏油杰忽然扣紧你的手腕,修长有力的指节牢牢箍住皮肉,以一副绝不松手的态势将你拉回。仿佛一直以来忍耐着的情绪,都在此刻不顾后果的全然爆发。 你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双手就被他重新控制,强制按在墙上。 瞳孔中映满他靠近的模样,你偏头想要拒绝此时的亲近。他似乎早有预料,动作难掩粗暴地抬手掰正你的脸,虎口卡在下巴上微微抬起一点。 就这么裹挟着一腔亟待宣泄的情绪,他直直亲咬了上来。 你牙关紧咬,他似乎也并不在意,只是双唇上传来的咬噬感却愈发强烈起来。 “够、够了,停……唔啊。” 喊停的瞬间,口腔被对方彻底入侵填满。扣在你脸侧的指节也相应收紧,正卡在你的下颌处,让你无法再闭合牙齿。 只能任由他予取予求地欺负着。 口腔中的每一处都被搜刮,舌头也被迫与对方缠绵吸吮。吞咽声清晰地在耳畔放大,你眼含水色,唇角溢出的水光方要滴落,就被他轻亲在下巴上,一点一点沿着痕迹重新吻了上来。 呼吸的空间逐渐压缩,你反而在这场狂乱中越发清醒起来。 上半身完全被他压制,无法反抗,你欲抬腿把对方踹开。他却极为自然的将膝盖顶入你的双腿间,贴着细腻的内侧肌肤逐渐向上。 “不、不要!”哭泣的细音被凌乱地揉碎,情绪被一扫而空,转眼间只余下深切的恐惧,“别动,别在这里……杰……” 听见你喊他的声音,夏油杰才停下所有的动作。他放开了你手腕上的桎梏,单手撑在你的脸侧,略微喘息着道:“把刚才的话全都收回去……” 【今天就放过你。】 你尽力平复着呼吸,听见这话之后,二话不说就又要给他一巴掌。 他截住你的手腕,维持着这个姿势面无表情地盯了你许久。 直至你整个人都被盯得浑身发毛,他才春风化雨般露出一个笑,轻然道:“我明白了。” 第70章 激化 气氛完全不对。 明明晚上还好好的,但是自今天早上之后,渡边千峰觉得老板娘跟她现任男朋友之间的氛围怎么品怎么不对劲。 古怪,压抑,无言,冷漠。不管怎么说,都一定是在闹矛盾吧。 这种时候,他才想起自己昨天才发过誓,说过什么「大是大非我一定站老板娘这里」类似的话,结果不成想这么快就应验了。现在端水的话,他有预感,一定会被老板娘彻底拉入黑名单,永世不得翻身那种。 清冷无人的宾馆大堂中,他站在你们两个像个无情翻书机器的人中间,冷汗潸潸,开始认真考虑起自己的未来。 或许这事只是你们之间的私人感情问题,只要他不深入掺合进去,再怎么着,这把火都不至于烧到他身上吧。 “下午去村子?” “下午去医院。” ……这一上来,都什么破选择题!? 渡边千峰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你陈述道:“收拾一下,准备把那三个孩子一起带回去。” “月城不是还在正在病床上养伤吗。”夏油杰态度温和地建议道,“现在就回去是不是有点太赶……” 你理解当前的现状,但也不想同他说话。于是合上书册站起身,直接往宾馆大门走去,听不出太多情绪的轻声应道:“哦。” 渡边千峰赶忙跟上你的步伐,不知道是跟谁解释一般地说道:“我现在就去开车。” 随之最后一点人气消失,僵硬的气氛彻底冷下去。 夏油杰低头看着手中的杂志,神情平静无虞。只是手背青筋凸显,指节绷紧,泛着些微浅淡而无力的白色。 许久,他将杂志合上放下。单手抵在额头上,低头垂目,眼眸深深陷在一片惘然中。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他并没有生气,只是不知道在那短短的一瞬间内,究竟让你感受到了什么,以至于会引得你作出这种反应。 或者说…… 熟悉的手机铃声响起,他凝聚的思绪被瞬间打散。 微微叹气,接听电话,他听到对面传来的欢快声音,“杰,我这边任务结束了。你们那边怎么样?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嗯,任务一切顺利。”夏油杰回复道,“等到伤员好的差不多了就回去,顺便再给惠带三个玩伴。” “她是准备在高专开一家幼稚园吗?”五条悟语调高昂,“就这么喜欢小孩子,真是拿她没办法。也刚好,等她回来就去把惠跟禅院家的事情谈妥,养孩子的钱就让五条家出……” 对面的声音絮絮叨叨持续在耳朵里,夏油杰没有接话,始终只是安静地聆听着,直到最后五条悟语气渐缓欲停的时候,才开口道:“你直接跟她说就行,我就不帮你转告了。” “拒绝的还真快啊,杰,明明我也没要求让你转告吧。”五条悟轻微「嘁」了声,转而从善如流道,“杰你就是想得太多了。这种事情完全可以把它当做一个惊喜,等她回来再说。” 夏油杰太阳穴上的青筋无端跳了跳。他单手揉着额角,语气恍若挑衅,“悟,你突然给我打电话过来,不会是被她拉黑了吧?” 对面吵闹的声音骤然静止了一瞬。 紧接着,五条悟沉声道:“平时那么假惺惺的家伙竟然也会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听这意思,你难不成跟她吵架了。杰你才是,不会快要被甩了吧?” 两位挚友默契神会,在短短几句话里,皆选择雷区互踩,以示友好。 “只是闹了点脾气而已。”夏油杰深呼吸一口气,平心静气道,“很快就能哄好了。” “哄小动物的那种哄。”五条悟夸张地呕了一声,满怀不爽道,“别总这么宠她,小心稍微心软一点就让她给跑了。” “悟你才是,性格再这么恶劣下去,不管是谁都受不了吧。”夏油杰此刻的语气说不上有多少规劝的意味,只是平淡无奇叙述道,“但凡稍微有点风度,也不会让你的风评那么差。” “哈!那明明是他们的问题吧。”五条悟不屑地嗤了一声,“要知道我家里那群已经半边身子入土的古板老头子,也没见他们对我有那么多意见。” “不要把人类跟烂橘子混为一谈。”夏油杰神情冷然,“那种稍微强势一点,就吓得前倨后恭的货色根本没有参考意义。” “但那家伙就很吃这一套嘛。” “你认真的?” “是啊。有时候稍微吓一吓,就会变得超级乖的。” 十成十的人渣成色发言。但却引发了夏油杰的沉思,玉质般的手指不自觉开始轻敲身旁的玻璃桌面,游荡的思绪隐隐约约就要抓住些什么。 捋不清的混乱线条中,夏油杰不确定的喃喃自语,重复似地道:“会很乖?” 远在天边的五条悟捕捉到这一点声音,即刻确认道:“之前不也是吗。被拆穿读心后的那一段时间里,乖得简直不成样子。感觉怎么欺负都只会缩成一团,也不会反抗。” 夏油杰挑了挑眉,回忆起那段经历,似有慨叹道:“确实。总感觉那时候只要再稍微过分一点,就能让她哭出来。” “嘛,反正没能看见她哭出来的样子确实很可惜。”五条悟的语气不无遗憾道,“杰你也是,之后下手那么快,把人护得那么紧,结果没过两天就让她回过味来了。现在的脾气跟胆子也真是越来越大,谁都敢凶。” “大概吧。”夏油杰垂下眼睫,语调似有笑意,“不过脾气倒是真的越来越大。” “之前也就算了。”五条悟不以为然,自言自语般随口道,“现在再不好好教育一下,未来管教起来一定会更加麻烦。” 心思微动,思考沉于缄默之中。良久,夏油杰忽然反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嗯。”或许有些不敢置信,五条悟疑惑的鼻音拉长,之后还是语气轻快道,“先把硝子跟她隔开再说,总感觉有硝子在会很麻烦。” “隔开。然后呢?”夏油杰眼眸半敛,神情毫无动容道,“把人单独关起来……” 话音未落,他条件反射抬手挡住倏然朝他扔过来的东西。 罐装饮料磕碰在地上的声音是如此清晰,在他恍神之际,沉闷地滚出一片余音。 迟钝的思考犹如上了发条的钟表,瞬间停滞后,便高速运作起来。夏油杰维持着单手拿电话的姿势,瞳孔轻颤着望向易拉罐被抛来时的方向。 你瞪着他,雪白面颊上皆是真切的怒意。眼角微红,气哭了似的含着雾蒙蒙的水汽。 渡边千峰一只手挂着购物袋,另一只手尴尬地半伸在空中。慌张无措的神态中,还透着几分明明知晓自己不该出现在此地,却还是被迫目睹了八卦现场的心灰意冷。 “喂喂,杰。”不明所以的五条悟通过未挂断的电话继续道,“怎么不说话了?你那边是发生了什么吗?” 夏油杰下意识站起身,刚朝你走了两步,还没怎么靠近,结果你就干脆直接地撂给他一个字,“滚!” 声音怒极利极,冷锐的情绪中含着压抑的委屈与难过。 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五条悟登时反应过来,尽管他人正处在电话的另一端,也难免略是磕磕巴巴道:“等、等等,不是……诶,她那边听到了多少?” 你一步上前抢过夏油杰的手机,同样冷斥附言道:“你也滚。” 然后你一把将手机扔回夏油杰怀里,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 渡边千峰只能尴尬地朝夏油杰颔首示意,同时放下留言:“这次夏油君真的需要好好反省一下,实在是太过分了。”转而就赶忙追着你离开了。 “杰。”五条悟幽幽道,“你这次说不准真的会被分手哦。” “你也不差。”夏油杰强忍怒气嘲讽道,“大概这辈子都别想从她的黑名单里出来了。” “甩了你的又不是我。”五条悟轻哼出声,闲懒的语气莫名含着几分惬意,“对我发什么脾气呢。你真敢发誓说你没想过吗?要知道习惯迁怒于别人的男人,是不会讨女孩子喜欢的。” 听见这种明显幸灾乐祸的话语,夏油杰在极端的愠怒之中,反而冷静了下来。 心中微妙的愤怒与镇静交织平衡,他面上不显地恢复了往日平缓的语调,散漫无澜道:“已经注定要跟咒灵孤独终老的家伙,还真的什么都敢说啊。” 而后再不管其他,夏油杰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宾馆大堂采光极佳,透过一整扇落地窗的阳光明朗净澈。只是在一片晃白的背景中,却洇出了无机质般的冷意,让整个空间宛如浸水渗漏了一般,被这种感受所萦绕着。 他挂了电话,神情茫然地站在原地。 明明是想追过去解释,但又害怕他过去只会起到火上浇油的作用,于是只能在纠结与犹豫中僵在原地。 但他倘若真的什么也不做,就好像冥冥之中早有预感,此刻验证危险的直觉正在拼命拉响警报,不断地告诫他。 ——那就彻底结束了。 第71章 坦率 深秋渐冷,天高云邈。 裹挟一阵凉薄冷意的风,横穿过一整条铺满澄黄的街道,卷过飞黄的落叶与轻盈的裙摆飘摇。 自打出宾馆大门起,你就在烈火灼燃般的愤怒情绪中大步流星踏上这条街道。步伐由快至慢,独自一人走了许久,直至深秋的凉意拂过发梢,才让你被惊愤所占据的头脑开始逐渐清醒起来。 心口闷的像压了一块石头,难过与愤怒交织分明,你无法用任何理由说服自己去冷静看待这件事情。 搞什么啊。那两个混蛋打归打,闹归闹,但也完全不影响他们会一直狼狈为奸、沆瀣一气地玩到一起。 信息渠道彼此互通,他们之间倒是什么事情都可以说,完全没有隐瞒。 而你呢,从始至终无可选择地夹在他们两个中间,有些话想说也说不了,真说出来了又无人在意。 那两个人倒是不越对方雷池分毫,不会把场面闹得那么难看。总是先作出一副等待你选择的架势,然后又一个比一个混账的在私底下要求你无条件满足他们想要的一切。 就好像你的人生规划中只剩下一道二选一的选择题,剩下的、剩下的…… 过了许久,你缓缓停步下来,抿紧双唇,蘸了蘸眼角冷凉的泪水。 两个混蛋。一个恣睢乖张,一个隐忍内敛,然后一个要求你端水,一个要求你偏心。 两个人的要求一旦出现冲突,他们仿佛就认定了这一定都是你的问题。紧接着要么开始口头威胁,要么开启强制行动,想方设法迫使你满足他们所思所想的一切。 要求端水的只会自顾自地从你这里拿走自己想要的补偿,要求偏心的也开始逐渐更过分地希望你彻底的、全身心的、毫无保留的交付一切。 明明他之前还…… 你抽了抽鼻子,指节点过通红的眼角,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份变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似乎很突然,但又好像很早、很早之前就已经有所征兆了。 夏油杰的温柔往往覆盖在善于隐忍的性情之上,像是一道涉足于他真实心理之前,顶天踵地的坚固防线,真实而有度的隔绝了外人的窥探。 如若没有必要,你不会试图去踏过那一道防线,擅自窥探他人的私密空间。但即便如此,哪怕只通过一点浮于表面的接触,你也能感受到沉重至极的不容于人的晦暗。 他一直以来都将不属于「正论」的自我隐藏的很好,即便是最为私密的心理话,也开始学着在你面前去控制自己的想法。 好像无论如何,他都不能习惯在其他人的面前暴露真实的自己。 或许正是如此,他无可忍耐之下,偶尔的恶意流露才会显得愈发过分。像是弹簧压制到极致后的反噬,越过所有缓冲的中间情节,一举到达最极端的那个点。 你当然可以学着心大一点,逐渐去不在意甚至于习惯这种事情。但你毕竟不可能一直委屈自己,视而不见自己的真实想法。 不满与委屈在日常的小事中积少成多,微小的问题倘若始终无法得到反馈与解决,就会一点一点垒高河床,直至一场滔天大雨的到来,无可挽回地淹没周遭的一切。 真是过分啊。 这样想的时候,冷风也一并钻进领口,引得你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有点冷。 你抬目看向不远处的便利店,拢了拢制服的领口,迈着平缓的步伐朝前走去。 “等等、等一下。” 后方的脚步声忽然跟了上来,你回头正看见渡边千峰追得气喘吁吁的身影。他单手撑着膝盖,另一只手把塑料袋递给你,半死不活地说道:“给,吃的,忘拿了。” 你看着他这幅模样,目光不住神游了瞬,颇为难以置信道:“你这个状态……是刚跑完铁人三项吗?” “没事。”他解释道,“刚才那个,我运气一向不是很好,就是怕站错……啊,不对,也不是这个。总之,我觉得他应该已经在考虑要怎么跟你道歉了。” 这话一出,他便试探着觑向你的脸庞,试图分析出你此刻的心情。 “挺好。” 你点头应道。手上接过塑料袋,就即刻转身离开,只留给他一个冷漠,毫不停顿继续前行的背影。 渡边千峰:“……” 好吧,他知道你不感兴趣了。 在这种敏感时刻,他实在有点摸不清楚你的心思,便也秉持着多说多错、少说少错的标准闭了嘴,无奈地跟随你的步伐,漫无目的朝前走去。 推开眼前的玻璃门,你站在便利店琳琅满目的货架前,无声隔绝了外界的冷凉空气。 渡边千峰跟在你身后小心问道:“还去医院吗?” “去。” 你望着货架上琳琅满目的零食,目光挑选着不同口味的薯片与饼干。考虑许久,干脆尽数扒拉到购物篮里。 渡边千峰刚想伸手帮你,你就转头问道:“你去看望病人,不准备带些慰问品吗?” 渡边千峰表情一僵,心思飞快一转,旋即妥协一般地道:“我这就去准备。”他干脆地去了另一排。 待他离开后,你才扭头看向那一大片的玻璃窗。街道上人迹稀少,午后晕白的光影折叠映照,模糊了你此刻落在玻璃上的面庞。 面若桃花的一张脸,却仿佛与朔风流雪交汇,因而少有表情。 街道上人影交错,世无关己。像不同道的河流,奔腾着各自流向再无交汇的远方。 你观望许久,透过玻璃上自己的影子,看见渐变渐寥远的街道。静默许久后,你抬手将指腹点在影子的下眼睑处,心中的涌流无情地干涸在了故事的终局。 所以你始终没有哭。 你觉得自己的状态很好,但是渡边千峰似乎并不这么认为。开车驰往医院的时候,他频频从后车镜看向你望向窗外的侧脸,始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请专心开车。】”你提醒道。 于是渡边千峰放弃了说话。 你下午赶去医院时,心念着还要带月城真我去做个相关检查,深入了解一下情况。 全程陪同的医生对他的恢复力啧啧称奇,“到底还是年轻,伤口愈合的还挺好。” 你看了眼月城真我羸弱不堪的身体。或许是注意到了你的视线,他也回头看向你,漆黑的眸中无惊无澜,如一汪纯澈的湖面。 回病房的时候,由渡边千峰负责暂时照看的双胞胎姐妹赶忙从病床上跳下来,面露期待地奔向你们两个。 你拉着她们的手,笑道:“已经没事了。” 月城真我朝她们点头致意。 你引着美美子和菜菜子重新坐在病床上,轻轻地碰了碰她们的额头,“看来精神恢复的不错。” 美美子握住你的指尖,略是兴奋地问道:“我们接下来会去哪?” “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 “我不会和菜菜子分开吧。” “不会。你们会在今后一起学习,一起吃饭,一起玩乐,最后还会一起过一个难忘的成人礼。” 菜菜子拉着姐姐的手,小声问道:“会饿肚子吗?” “不会,饭菜管够。”你拿起手帕擦拭她嘴角的饼干碎屑,颇是无奈地补充道,“但是为防蛀牙,零食要限量。” “诶——”重叠的遗憾声即时响起,“怎么这样。” “蛀牙是很痛苦的。”你轻戳她们的脸颊,“会疼得睡不着觉,吃不好饭,平时除了疼痛之外什么也感受不到。” “好可怕。”美美子轻声道。 菜菜子则是紧张地抓住了她的手,轻轻依在姐姐瘦弱的肩膀上。 “不想得蛀牙的话,那就记得早晚刷牙。”你丝毫没有吓唬小孩子的自觉,动作温柔的揉着她们的发顶。 这时候,月城真我插话道:“那准备什么时候走?” “等你们的伤好的差不多的时候,就可以出发了。” “嗯。”他沉吟片刻,问道,“如果,我决定留在咒术高专的话,我应该需要做些什么呢?” “月城是决定好要留下吗?”你惊讶道。 不得不说,月城真我确然长了一张一看就很有主见的脸,乍眼看去给人一种年纪轻轻就很有想法的聪明伶俐感。 而在你的印象中,这种类型的人往往内心随性所欲,鲜少把自己绑定、禁锢在一个地方。因而当他提出要待在咒术高专的时候,你着实吃了一惊。 月城真我轻缓地眨了眨眼,感知到你的态度后,转目看向窗外,轻道:“那大概是因为,我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里吧。” 毫无意义的语气像一层予哀的薄雪,纷纷扬扬转满整个病房。少年面容苍白,如墨瞳色正映出蝶翼一般纷飞的落叶,像是下了一场金色的雨。 现场没人能够接话,你也不例外。 但下一秒,他就回头看向你们,唇角似乎是弯起了一个笑,目光始终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人群中的你,颇为认真道:“但更多还是因为,姐姐也在吧。” 心脏倏地一震,微妙的玄乎感受席卷全身。 你来不及细细感受,美美子就已经拉着你的手,大声宣布道:“我也是的!” 菜菜子左右看了看,赶忙跟上,“我……我也是。” 思虑微顿,你笑道:“那还真是,我的荣幸啊。” 至此,荣幸的幼稚园颁奖典礼结束。 你遵循医嘱,特地选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时间段,带月城真我出去散步消食。双胞胎姐妹则暂且留给渡边千峰照看。 月城真我基本上不需要你的搀扶,尽管走路缓慢,但也格外四平八稳。 意识到这一点后,你便跟在他的身后。也说不清为什么,你的身体总会下意识躲避他的触碰。 太冷了。 毫无温度,罡风砭骨,只让人想远离。 更奇怪的是,好像只有你一个人对此感到介意,其他人同他接触的心声中都没有流露出类似的想法。 所以,是你的问题吗? “姐姐你的心情不好吗?”他忽然开口问道。 这道声音瞬然惊动了你的思绪,宛如惊走了栖于树梢的飞鸟,你下意识,却也不能确定道,“应该也不算,特别不好吧。” “那么。”他停下脚步,神情似有疑惑,“是因为讨厌我吗?” “没有的事!”你即刻否认道。 这是实话不假。毕竟他没有做什么令人反感的事情,甚至还算得上是帮了你一把。只是与他相处时,总有种如鲠在喉的感受,到底让你无法忽视。 月城真我摇了摇头,“在我身边的时候,总感觉你很安静呢。” “可能是我,总感觉你好像不太喜欢没必要的交流。这一点是我想当然了吗?抱歉。”你飞快反思了一下自己,“如果你觉得……”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眉头微蹙,直言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只是姐姐你好像,会下意识地远离我,为什么?” 喉间一梗,你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整个人都颇是无助地站在原地。他也就这么看着你,似乎拥有无限的耐心等待你作出回应。 时间逝如流水,在他的目光下,你才终于想开了似的叹了口气,半蹲在他的眼前,视线与他漆黑的眼瞳持平,伸手触碰他冰凉的手背,“总感觉,月城的手很冷呢,是因为……” 话还未落,月城真我忽然抬手,直接用手心轻触你的脸颊,疑惑附言道:“这里的温度也很冷吗?” 你浑身一个激灵,“稍微有点……” “我知道了。”他退后一步,主动跟你保持距离,“我会远离的。” 他丝毫不拖泥带水的行为让你瞬间呆怔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少年单薄的身形在风中挺得笔直,转身时抬手看着自己手心的纹路,目光深重,唇角紧抿,仿佛沉入了只有自己的世界。 你看着他的背影,神情恍惚迷离。 这时冷风一吹,你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冷意似乎黏在呼吸道中扎了根,鼻腔中又痒又刺,让你感到分外不适。 水汽在眼眸中微凝,你下一个喷嚏还没打出来,带着暖意的外套就已经披在肩头,隔离了外界的一切风霜冷寒。 你怔了怔。也就这点反应的时间,身后的人试探一般,缓缓伸手触碰,隔着外套圈住你的腰。 没有感受到你的反抗之后,他便将下巴埋进你的肩颈处。动作迟缓,行动犹豫,似乎只要你稍微透露出一点不愿意,他就能飞快地收回手,进而走到会让你感到不适的距离之外。 这太矛盾了。 你想道。 或许爱比恨更加复杂。 真情真意的温柔,珍惜珍爱的尊重,小心翼翼的触碰,患得患失的恐慌,烧心灼肺的嫉妒,难以纾解的纠结,深不见底的欲望…… 纯白的,晦暗的。干净的,肮脏的。 由此组成的一切,既是美好的真实,也是虚假的梦乡。 感情不是非黑即白,但夜晚的梦境却迟早要消散于晨曦的第一缕光。 “杰。”你轻唤道。 “嗯。”他轻声应道,“我在。” 【我一直在。】 你深呼吸一口气,屏息问道:“你究竟……都想要些什么呢?” ——你究竟是想让我怎么做呢? 第72章 冷静 想要什么吗? 夏油杰眼眸半敛,思绪延伸到愈发缥缈的远方。 前行之路明明混沌一片,却又极为清晰。仿若半沉于荷塘之下,眼前数不清的气泡四散飘摇,他望见水草浮游顺水而动,连带一场永不停歇的雨,细细密密地汇入海纳百川之所。 于是所有情绪的流淌都有了归处,所有的想法都达到了具体的终点。 最后理所当然的,所有的爱意与绮念都指向了一个具体的人。 他轻声,却坚定道:“我想要你。” 潮汐在跟随月亮的轨迹,于万顷烟波的海风中呼唤共鸣之音。 “杰。” 你聆听了他内心所有的声音,近乎茫然道:“这些……真的是你的想法吗?” 夏油杰双唇轻动,无可发泄的情绪,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便只能够抱紧手中已经拥有的美好。 “会说出这种话的你,会这样小心翼翼的你。”你实话实说道,“一点也不像是我所认识的你。” 好似风停行止,月落星沉,心脏都沉入一片淤泥中缓慢窒息。 “我……” 话音未起,他便听见你温柔且坚定的嗓音。 “我只是想听到你真实的、发自内心的、不被包括我在内的任何人裹挟的声音。” 于是天光乍亮,日升月恒,天穹上的璨然阳光始终温柔明亮。 你转身面对他,轻然捧住他的脸侧,再认真不过地说道:“所以,我们暂且分开一段时间吧。” 夏油杰兀然用力握住你的手,深重的力道在某一瞬差点让你幻听到自己的指骨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 “不是分手,只是我觉得,我们都应该稍微冷静一下。远离我的「所思所想」,远离我与你之间的「共感」影响,然后再仔细想一想,你究竟想要什么吧。” 你的笑容无奈而包容,“还有,你现在的表情真的很可怕啊。” * “所以他就这样放你回来了?” 听完你的全部叙述,家入硝子只觉得整个情节起伏简直超乎想象,甚至颇有些魔幻现实主义的味道。 【可怕的家伙,完全是在行骗吧。】 「不分手,只是分开一段时间」这种借口也能接受。即便知晓是你作出的承诺,她恐怕也需要郑重考虑一下。 由此她非常怀疑,夏油杰当时究竟是不是在足够清醒的状态下作出的决定。 你看看这话能信吗? “对啊。”你揪着放置在医务室窗台上绿萝的叶子,表情却没有多少庆幸与放松,“我总觉得他是不是被我给骗了。” 家入硝子咬着烟蒂,眉头不展,指节有意无意地轻磕在桌面上。她突然发觉自己目前的心情,竟然完全无法用任何言语形容。 “该怎么说呢?”你似乎是在解释,但更多的却只是在自言自语道,“他的回答,完全符合我的所思所想。” “不好吗?”家入硝子垂下眼睫,瞳孔中幽澜微生,反问道,“一个无比符合你心意的男朋友,一个仿佛从理想走入现实的男朋友,一个完全……言听计从于你的男朋友。” “打住打住。你这个想法真的好可怕,虽然我确实这样想过啦,但是。”你摇头否认道,“这终究是我的声音,不是他的声音。” 家入硝子挑了挑眉,唇角安然扬起一抹笑意,不置可否。 【懂了。是要对方痛定思痛之后,心甘情愿、彻彻底底、真心实意、满怀热情地全身心陷进去。】 你顷刻反驳道:“硝子,我在你眼中是什么生产卖身契的黑心工厂老板吗?” “不是。”家入硝子一针见血道,“明明是老板娘,特别招员工跟同行惦记的那种。” 你表情恍然一怔,而后转身拼命摇着她的肩膀,十分不敢置信道:“硝子,你最近都看了些什么东西啊!?这种东西……” “这种东西不是在逐渐成为现实吗?”家入硝子凑近道,“稍微小心一点吧,那个新来的辅助监督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 这话实在发人深思,你回忆往昔,并深以为然,“确实很不让人省心。” 家入硝子见你作此反应,也忍不住轻笑了声,干脆地道出了自己的真实感受,“简直就像小狗一样,从头到尾都只会绕着你转圈。” “这个形容还真……”你一阵恶寒,“那品类一定是哈士奇吧。” “对。”家入硝子点头笑道,“才刚来就已经陪着你把能拆的地方都拆了。” “就是还有点不分敌我……” 这话题才刚起了个头,富有节律的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请进。”家入硝子笑容微敛,姿态肃正地说道。 渡边千峰带着三个孩子走进来,举手投足之间仿佛自带一层滤镜。礼仪面面俱到,神情一本正经,行为举止堪称是毕恭毕敬。 你看得一愣一愣的,对于此人趋炎附势之态的认知又升上了一层新高度。 之前你就隐隐有所感觉,他对于家入硝子存在着一种极为突出的尊敬——真心实意基于能治疗他人的反转术式持有者的,堪称五体投地的心悦诚服。 简而言之,奶妈赛高! 这种谄媚真实,且又无掩饰润色的心理活动经常让你无言以对,不知作何为好。 “姐姐。” 双胞胎姐妹一人拉住你的一个手,欢欣雀跃地朝你打招呼。 “看上去精神不错。”你摸了摸她们的脑袋,转而抬手向她们介绍家入硝子,“这是硝子姐姐,是姐姐非常重要的人。接下来她会为你们检查身体,结束的话,就有糖吃哦。” 小小的欢呼声响起,女孩们笑容灿烂。 月城真我在一旁站立观望着这一场面,接触到你的目光时,款然一笑,而后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 完全地在贯彻自己的所言所行。 你不知道该怎么去解决这个问题。这孩子多少有点死心眼的认理,虽看上去混不在意,但实际上却相当关注他人的看法。 行动中总会无声地透出一种「你既然喜欢我这么做,那么我就做给你看」的既洒脱又摆烂,恍若在泥潭中躺平望天的感觉。 平静的表象之下,藏着近乎翻天覆地的疯癫之态。 “月城。”你试探一般地喊道,觉得最好在当下开诚布公的谈一谈,毕竟总让对方这样误会下去也不是办法。 小孩子也有心思敏感的一面,大人无能的逃避永远不会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案。 “姐姐,我没事。”他颔首示意,态度客气而疏离,“家入小姐,麻烦你了。” 家入硝子的目光点过少年苍白的面色,进而停驻在额头缠紧的纱布上,“还没到拆线的时候吗?” 听她关注这个,少年眼角微垂,眉头不自觉蹙起一点,复杂情绪快如镜花水月般闪过。 家入硝子目光沉静,瞳孔深处含着见怪不怪、一视同仁的温和。 没有任何催促,她只是用着这样一种目光注视着他,直到他彻底缴械投降,语气深处满是几分犹豫地答道:“没有。不过,应该也快了吧。” 家入硝子这才点头。秋波盈水的眼眸越过少年精致无瑕的面容,她朝你暗示道。 【事情就是这样了。】 你即刻秒懂。 硝子老婆永远是最靠谱的硝子老婆,做事做人一点都不含糊! 想要把话挑明,直接说出口不失为一个办法,但人家硬是不接茬,你总也不能强迫对方开口说话。 这种时候,总要找个可供缓冲的东西垫一垫,也省得双方当事人在一场冲突中撞得头破血流。 且也不知道为何,那孩子尤其在意伤口留疤的问题,或许只要从这一点入手的话,你们之间应该也是能好好谈一谈的。 说来简单,但你考虑许久,都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毕竟它太客观了,客观到用家入硝子的反转术式都难以根治。 你前前后后,思来想去,最后看电视广告得出一个结论:实在不行,干脆退而求其次,买个运动头巾遮一遮。 这个结论得到了家入硝子和高城美奈子的一致好评。其中值得一提的是,前者大概率是无心在意,后者很大程度上在无脑赞同。 你真心觉得这个方案值得一试,又考虑到当前也没什么事情可干,便自己一个人出了校门。 截至目前,夏油杰正处于「冷静期」,基本见不着面。 至于五条悟,则从你回到高专起就再没见过他了。家入硝子倒是说过他回家处理一点小事,但你也不清楚他究竟具体在忙些什么。 不过本来也不需要事事刨根究底。 你怀着这样开阔乐观的心胸逛去了银座,其中各种问题暂且不提,总之你没想到在这种地方都能碰见熟人——甚至于概率极低相当于彩票中大奖的那种。 对方见之你的惊讶神情,也挑眉道:“这是什么表情?一副看到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脏东西的样子。” 你即刻收回目光,随口问道:“你怎么会在这?” “给惠买点生活用品。”他实话实说道。 你沉默片刻,指着他手里的东西不无震惊道:“奶粉?尿不湿?你认真的?” “怎么?他不能用吗?”伏黑甚尔看了眼推车里的东西,随手把这两个东西提了出来,潇洒地扔回到一旁标注「特价」的货架上。 “我还以为你会告诉我,你是准备买特价产品做二手贩子赚钱呢。”你摸了摸下巴,“原来你还是有点底线的。” 闻言,伏黑甚尔立马又把东西捞了回来,目光上下扫过,坦然自若道:“原来还能这样啊。” 你:“……” “小姐你来这里是准备买什么的?”这话说得颇为随意,基本上看伏黑甚尔的目光转向就知道他绝对不会将你的回答放在心上。 你也无谓纠结这些,简单总结道:“给学校新来的小朋友,买个运动头巾遮一遮头上的伤疤。” 伏黑甚尔目光微动,神情颇为惊讶,且不屑一顾。他直言不讳道:“现在的小孩还真是脆弱,留个疤而已就这么玻璃心。” 你反问道:“惠要是为救人留下伤疤了,你也会这么说吗?” 伏黑甚尔耸耸肩,不以为然道:“我教出来的小孩怎么可能会大发善心,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你教个什么东西啊教!”你不满道,“再说了,惠不是归我了吗?” “噫。”伏黑甚尔眼珠微沉,露出一副颇是意味深长的表情,“你不知道?” 你歪头轻哼道:“嗯?” 他从你的反应中理解了一切,于是带着伤疤的唇角微微扬起,幸灾乐祸道:“都是五条家那个「六眼」搞出的事。” “嗯,他干什么了?”你听得颇为好奇。 “是惠的归属权问题。他跟家里「商量」要来禅院家要人。”伏黑甚尔一副啧啧称奇的嘴脸,“一般来讲,按传统套路肯定是能成功的,毕竟五条家家大业大,当代的「六眼」又是个处事乖张、所欲随心的疯子,基本上随便给点压力禅院家就给跪了。但是嘛……” “你才是惠真正意义上的第一监护人。”你一边读心,一边接话补充道,“当时的禅院家打也打不过,有些话说也说不明白,就直接干脆地把你推出来挡枪。结果在不断的推诿扯皮中,两方的元老一合计,突然发现他父亲已经被踢出御三家行列,且又是个有前科的反「咒术」的「术士杀手」……” 说到这里,你拍手称奇道:“最关键的是你这祸害还活着呀,甚至百忙之中还能抽空带孩子去游乐场玩。多么感天动地的父子情!于是惠不管怎么说,未来都肯定不会一心向着他们——那还抢个鬼啦,花钱给别人养儿子,给自己养对手,这不是纯纯大冤种嘛。” 伏黑甚尔扯了扯唇角,神情懒散放松,像是正在太阳底下憩息的野兽,颇有些心满意足的意味,“是的。” “那可真是太棒了——” 轻飘飘的声线瞬时一转,你嗔怒道:“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有点自尊吧!外人就这么越过你,把你儿子来回倒腾了一圈,发现无利可图后再送回到你手里,这是什么很光荣的事情吗!” “老实讲,看他们这么来来回回折腾,最终却什么也得不到的样子……”伏黑甚尔喟叹道,“我舒坦极了。” 他的心倒是还挺大。 你顺着这个思路仔细一捋,而后惊奇地发现了—— “那跟现在也没什么区别啊,惠最后不都是还需要我来养吗?” 伏黑甚尔点头道:“是啊,我确实已经把惠交到你手上了。你能这么上心真是太好了。” 你无语凝噎片刻,不禁开始疑惑道:“所以你特意跟我提这件事情的目的是?”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跟你说一声。”伏黑甚尔语气中颇为嘲弄,“原来「六眼」小鬼在五条家也并非是一呼百应的。” 他盯着你略微凝滞的神情,声线不无愉悦道:“最起码在他真正掌握五条家——或者说成为家主之前,他不过也只是牌桌上一张极有分量,却迟早要被打出去的「joker」罢了。” “他一定不会跟你说这种事情。” 伏黑甚尔笑容恶劣地继续道:“所以我帮他说了,不用谢。” 第73章 野草 周遭喧嚣的人声似乎随着天花板上明亮的灯光远去了瞬,你就像是溺水的人,在浮出水面之后开始本能地大口呼吸起来。 “等等,我有点乱。”你揉了揉太阳穴,“别的我暂且不说,你似乎……很讨厌他?” 伏黑甚尔挑了挑眉,旋即气定神闲道:“小姐,这只是禅院家的本能在作祟而已。具体来讲,就跟「六眼」的必备出厂设置是「六眼」一样,我从出生起就注定跟咒术界的大环境格格不入,他不过是大环境的一个缩影而已。” 好冠冕堂皇的官话。你在心里给他翻译了一下,他平等地讨厌身在咒术界的每一个人,五条悟只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 “针对性也太明显了。”你坦言问道,“他找你麻烦了。” 伏黑甚尔侧头望着你,灯光在他墨绿的瞳孔一闪而逝,恰如刀锋上的一点冷光,展出一瞬极端的攻击性。不过他的表情始终如一,开口问道:“我问个问题,当小姐你遇见一个无论如何也打不过的家伙……” 你铿锵有力,直截了当道:“跑。” 这毫不犹豫的回答,让伏黑甚尔霎时一脸一言难尽的复杂表情,“小姐不再考虑考虑。” “要知道战场上时间就是生命!” 你拍着他面前购物车的边缘,真切地疑惑不解道:“你站那不跑干什么,等死吗?” 伏黑甚尔默了默,而后才道:“你不会……觉得不甘心吗?” “哦呀,人穷志不短啊。”你赞叹道。 “……”夺笋啊。 “也别露出这幅表情嘛。我也明白的,不甘心、不想输,想再拼一把,想跟一些目下无尘的家伙去证明些什么,哪怕撞的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伏黑甚尔面色无虞,手掌看似无意地轻搭在购物车上,但手背青筋隆起,这无一不彰显着他真实的心态。 “深呼吸,放轻松。”你手心朝向地面,轻轻压下,提醒似地道,“弄坏了是要赔偿的。” 【啧,还是那么会气人。】 “这里人挺多的,要不要出去继续说。”你提议道。 伏黑甚尔眉头紧锁,眸中凝实的沉默如云蔽日,态度无谓道:“……随便你。” 云霞似火,灼烧尽天青的幕墙,碎隙的云像斑驳的点缀,一点一点揭露出夜幕的开场。 你提着装着运动头巾的纸袋,与身旁提着大包小包的伏黑甚尔并肩走在少人的街道上。脚步错落有致,静缓相接,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道路两侧的路灯在黛色天幕下徐徐铺展,像一条波光粼粼的长河,逐渐延伸至天际线处的万家灯火,如江河入海般溶汇其中。 “你看看。”你指着前方灯火辉煌的城市,期待道,“景色多好。” “钱多了烧的。”他拖着慵懒的腔调,语气不缓不急,尽是漫不关心。 你一脸无语,“……果然还是没有现代科技的山野丛林更适合你。” “比如说你们咒高?” “喂喂喂,我们那里虽然环境偏远且复古了点,但好歹也通电了。” “怎么?又不欢迎我了?”伏黑甚尔嗤道,“倒是心思多变。” “这是一回事吗?”你纠正道,“邀请归邀请,我们咒高还没卑微到要自黑的程度吧。” “也是。” 于是他不再继续说话。 街道愈走愈长,这种宛如酝酿雷云的沉默实在让人不适。 走了两步路后,你重新道:“话说,如果你真的……算了,你要是想入职的话,我也可以在一边调停……” 话音未落,他骤然开口打断,映在眉眼间的灯光一明一灭着交替,“不是入职的问题,只是……” “不甘心吗。”你目光轻移,“明明已经决定好远离咒术界一辈子,但是怎么也忘不了当年的经历……” 被歧视的人生,被扭曲的自我,被压垮的脊梁,被践踏的尊严。这些都已经深深镌刻于灵魂深处,留下了无形的疤痕,再难抚平。 “从颓废,坠落,自我放弃开始,然后被人拯救,失去希望,重新绝望,最后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放不下,那只好……” “跟在「大环境」长大下的「六眼」做个决断算了。”伏黑甚尔接上你的话,脚步踏过一盏盏后移的灯光,冷硬的神情上却染了几分明辉的亮意。 “说不准会死的哦。”你无可奈何地发出叹息,“他下手可没什么轻重,跟他打架,上头了说不准真的会让你尸骨无存。” “省得你收尸了。”他嘲道。 你缄默不言。 显而易见,五条悟跟伏黑甚尔有种天生天然的气场不合,现在也不知具体怎得,突然进化到了生死局的程度。 你觉得五条悟自星浆体事件以来,似乎一直憋着一口气,遥遥无期的压在心底。而这次对于伏黑惠归属问题的谈判失败更是一个导火索,直接让他重新拾起了想要跟对方彻底清算的心思。 既然想到这里,那他也干脆地提出了要与「天与暴君」的较量的挑战。 伏黑甚尔一方面觉得莫名其妙,一方面又觉得……非常不甘心。 毕竟对于伏黑甚尔来讲,五条悟的身份太具有代表性了。百年难遇的「六眼」,家传的无下限术式,御三家之列的精英,五条家板上钉钉的下任家主,以永远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人间。 五条悟的人生就是个标准的咒术界「大环境」下的「缩影」,自出生起,他与伏黑甚尔的命运就走向了两个极端。 因而一向无谓面对人生的伏黑甚尔才会感到那种深入灵魂的战栗。 是恐惧,亦是将要打破一切的期待。 你沉思片刻,突然道:“要不,你说点好话。” “然后他就会放过我?小姐你还真……” “是跟我说点好话。”你指着自己,略是无奈地保证道,“然后我尽可能帮你留个全尸。” 伏黑甚尔嫌弃道:“就这?” “起码给惠留个为你上香的地方。”你实话实说道,“毕竟我跟你的想法完全不一样,到头来肯定谁也说服不了谁。逃避强敌什么的,有人会觉得这是懦弱无能,但我觉得能屈能伸的说法更好听一点。” 你拍了拍他宽厚坚实的肩膀,道出了自己的想法,“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灭人全家也要一步一步谋划。” “小姐,你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很可怕的话。” “这不重要。”你一脸认真,“要知道平推强打是一种玩法,步步谋划、杀人诛心又是另一种玩法,端看你喜欢哪个了。但这些的所有前提都在于,你得先活着。” 眼看伏黑甚尔想开口说些什么,你顷刻打断道:“我知道世界不是非黑即白,但输赢就是非此即彼。可是,你们的起跑线都不一致,你这又是何苦鸡蛋碰石头呢,最起码再发育一波嘛。” “先不说我。你觉得五条悟发育速度如何,已经到顶了吗?” 你霎时就想到五条悟跟你说过的「全自动化的无下限」。脸色旋即一正,一时之间慨叹非常,干脆拍着伏黑甚尔的肩膀安慰道:“要不然你还是放弃吧,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你是真的、真的打不过他。” 他扯了扯唇角,并未在意你的话语。 霓虹灯光虚幻一片,他仿若置身于赌桌之上,耳边尽是骰子相撞的清澈响声,但他的目光却始终只落在赎买自尊的筹码上。 一切近在咫尺。 然后你直接一脚踹了上去。 “清醒点啊。” 把他往前方踹地趔趄了一下之后,你才不满道:“你结婚生子了,已经彻底过了当热血漫画主角的年纪,那么大人了就不能想开一点。” “哈?”他眉头一皱,刚想说些「小姐你还真是有够天真烂漫」的闲话,结果就听到你教育道。 “灭禅院家全家跟同五条悟打架比起来,哪个生还几率比较高,你分不清吗!?” 穿过城市的风带走了你的声音,伏黑甚尔神思恍惚一瞬,而后定定看着你。 “我运气不好。”他坦言相告,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赌博的时候十赌九输,但比起其他更休闲轻松甚至无害的活动,我还是喜欢这种刺激神经的娱乐方式。” 于是他朝前走去,脚步踏在明暗交错的街道上,自始至终也没有回头。 “没别的意思,或许……只是习惯了而已。” 所以,他也已经习惯了愿赌服输。 你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拳头握了又松,万万没想到这一次出行还能碰到这种麻烦事。 此等脑回路,回回都不禁让你感慨道,这咒术界到底还有没有一个正常人啊!? 你不懂,也懂不了。 “真是够了。”你站在原地喃喃自语道,“一个两个,怎么都这么不让人省心。” * 对于伏黑甚尔来讲,纵观自己的前半生的记忆,除了那个人之外,再也没有什么值得回味的存在。 尽管如此,这样贫瘠到毫无价值的生命竟也能有作为筹码,换回什么东西的一天。 伏黑甚尔看着站在训练场中心的五条悟,神态自若,抬起手臂,简单地活动一下筋骨,让身体里纠结的脉络与僵硬的骨骼皆准备彻底活跃起来。 【嘛,反正挺划算的。】 呸,划算个鬼啊划算。 你趴在房檐上,手中举着望远镜,仔细观察着现场的情况。 毕竟他们两个可不是什么让人省油的灯,真打起来咒术高专和人总要没一个。 至于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主要是考虑到你跟五条悟还处在冷战阶段,这种时候你实在给不了他什么好脸色,奈何偏又情况紧急,便只能出此下策。 场上的五条悟看着对面的身影,指尖轻挑墨镜边缘,眸光流露出倨傲恣睢,且兴味十足的神色。 “上一次你跑的还真快,真可惜在我感觉最好的时候,没能硬碰硬交上手。” 五条悟虽这样说着,但唇角的笑容却越发灿烂,神情也少有可惜的遗憾,只是无比确定道:“不然你上一次就该死在我手里了。” 火药味弥漫,战斗一触即发。 伏黑甚尔也笑着挑衅道:“确实。这次不会再被她死亡的假消息扰乱思绪,你也总算是可以好好专心应付我了。” 你面无表情放下望远镜,突然觉得他们两个不管谁活谁死,应该都是在为民除害。 也就这点让你思考的功夫,耳畔忽然一声震响,地面在巨大的轰鸣声中蓦地上下震动,连带房顶上的砖石都落下好几块。 你赶忙架上望远镜看去,伏黑甚尔已经被五条悟起手一个「赫」给轰击到了墙上,直接粗暴地撞塌了整一面墙。 碎裂的尘屑间,你看到伏黑甚尔直立在原地,轻微动了动肩膀,神情也辨不出喜怒,“这么突然,差点就骨折了。” 好、好强悍的身体素质。 直面如此震撼人心的场面,你瞬间就对「天予束缚」的强悍肉体生起了莫大的敬意。 同时也让你清楚的意识到,五条悟可能、也许、大概,是真的是怀抱着一种试试看能不能把对方干掉的心理来到这里的。 然后你摸出手机,目光一瞬不瞬盯着场上的情况,手指飞快地在按键上盲打移动。 “真是令人惊讶的身体素质。”五条悟朝他抬起手,目光越过指尖对上他的脸,笑容顽劣,“那就好好撑住了。” 伏黑甚尔吐出腹中的咒灵,手掌深入咒灵的口中,握紧「天逆鉾」的刀柄。在五条悟再次发动「赫」的一瞬,猛然甩出用做防护,硬是挡下了这一击。 尘埃遍天,视野不清。 你却在一片飞尘中,看到伏黑甚尔手掌缠绕着无限延伸的「万里锁」在手中甩动,下一刻,末端链接的「天逆鉾」就已经朝着五条悟飞去。 刀光剑影,锁链环绕。然而五条悟躲闪的姿态堪称闲庭信步,犹有余力的神情中满是挑衅,“你再不认真的话,我就要动真格了。” 他说着,就已然举起手。 是五条家本家也鲜少有人知道的招式。 够了,真是够了! ——术式顺转,「苍」。 性命攸关的时刻,来不及多加考虑,你只能对着电话轻道:“【快接电话。】” ——术式反转,「赫」。 电话铃声响起的一瞬,五条悟弹指的手势轻移,唇角的笑容似有扩大,「茈」擦着伏黑甚尔的身侧过去。 他接起电话,目光却分毫不差地转移到你所藏身的地方,湛蓝瞳孔中映出你此刻紧张而担忧的模样,声音也好似柔和下来,“喂。” “悟,你又在操场上干了什么?” 浑厚的男声入耳,恰是夜蛾正道的声音。 笑容瞬间僵住,五条悟牙根微紧,目光瞬时攫取到你若无其事偏头躲避他视线的无辜模样。 【下次再跟你算账。】 他心中这样念道,嘴上本想简单含糊两句,但夜蛾正道却毫不留情的给他留下一句,“来我办公室一趟。” 挂了电话,五条悟深呼吸着,好不容易移开了看向你的目光。他真怕自己下一秒就把你从房檐上揪下来,就这么当着伏黑甚尔的面把你按在腿上打一顿。 伏黑甚尔侧头看着地面上的痕迹,面容深沉到看不出丝毫情绪。 现场一时寂静下来。 五条悟离开之际,又朝你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露出略是烦闷的表情。而后他才转朝伏黑甚尔,自然伸手道:“愿赌服输,把「天逆鉾」给我。” 伏黑甚尔似乎飞快浅勾了下唇角,或许是嘲弄。神情满不在乎,只随手一扔,果断地给了他。 随着五条悟的离开,不知为何,他突然感觉一股异常的疲惫感涌至全身上下。 这势头又猛又凶,再也来不及思考其他,他仰躺着倒在地面上,看着头顶这块经年不变的天幕。 “虽然之前说得那么舍生忘死,但你这不是活下来了吗。” 听到你脚步踏近的声音,伏黑甚尔神情见怪不怪。他身心放松地平躺在地上,轻轻阖上双眼,无声感受着此时静谧安静的风。 “我本来没这个打算……” 你笑着打断道:“那你这次运气不错。” “哦。”或许是意识到了什么,他轻叹道,“用掉了啊。” “省一省的话,应该能用很长时间哦。”你半蹲着,看着他双眸紧闭的模样,“是不是觉得人生突然有点盼头了?” “没有。”他回答道,“「逢赌必赢」啊,你不说我都快忘了。但我这次还不是……” “你赌的不是「天逆鉾」,我知道的。” 【真是麻烦的小姐。】 “要知道人是很坚韧的生物。” 昏沉一片的视野中,他只能听见温柔的女声环绕耳畔,混在鼓噪的血液流动声中,像是一粒种子破土萌发的声音。 “像随风飘荡的野草?”伏黑甚尔近乎无意识道。 “对啊。”你点头赞同,“随便一撒,漫山遍野,遮天盖地,无处不在,无所不生。” 喉间轻滚,伏黑甚尔似乎笑了声。上半身撑起,目光扫过狼籍一片的训练场,全身心的发泄过后,从未有过的畅快涌流至四肢百骸,让人情不自禁地喟叹出声。 “输了。”他轻笑道。 你拍着他的脊背,宽慰道:“好了。男子汉大丈夫,你该站起来了。” “站不起来。”他说着就要再次躺下。 于是你朝场边挥手道:“惠,过来扶一下你爸爸,他提不起刀了。” 你分明清晰的话语在训练场中回放,惹得伏黑甚尔身体一僵。紧接着,伏黑惠从角落里蹭出来,接触到伏黑甚尔不敢置信的眼神后,略是纠结地站在原地。 “【别愣着呀,说话。】”你低声劝道。 想说的话数之不尽,既像即将开闸的洪流,又像海底翻涌的浪潮,翻天覆地又静谧无音。 “惠。” 在经历狂风骤雨之后,他终于看到风停雨静的海面,前所未有的好风光,让他情不自禁唤道:“过来。” 呼唤的声音随风而至,伏黑惠眼睛轻亮,点头道:“嗯!” 伏黑甚尔张开双臂,得到回应的孩子跑向了他的父亲。 你看着伏黑惠由走到跑,就这么懵懵懂懂地携带着憧憬冲入了一个曾是失败者的怀里。 草木会于石缝之中盎然挺立,生命也可以在人生盛大恢宏的浪潮中,学着自己拯救自己。 伏黑甚尔高高举起伏黑惠,像是捧起象征荣耀的奖杯,曾经对于人生的诸多疑虑,皆如拨开云雾见月明。 一个人想要活下去的信念,往往胜过千万万人想要他活下去的信念。 或许死亡并不糟糕,但活着倒也挺好。 不是吗? 第74章 相像 “这可真是……” 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你环顾四周,眼见训练场上只余下一片残垣断壁,斜风一吹,浮尘飞扬。 “一片狼藉啊。” 你捻起脚边的碎石,仔细审视上面附着的咒力残秽。即便是星点痕迹,也显现出一种极重极利的威势。 伏黑甚尔拍打身上沾染的尘土,那副拧眉不爽的模样在你看来,似乎比起身体上遭到的攻击,他更为在意自己的衣服是否有损伤的问题。 “小姐,这训练场的工程质量不大行啊。”他率先开口,甩锅似的道。 你只专注于观察咒力残秽,此刻耳边所有的声音都如一场隔着玻璃窗的雨,沙沙作响的化作遥远的伴奏。 也就在这时,你的视线中出现了另一只小手。伏黑惠把自己捡到的石头放到你手里,然后稍微退开一点,体贴地让出可供你观察清楚手中石头的明亮光线。 他并不清楚你在做什么,但见你对地上的碎石很感兴趣,便也挑了个在他眼里最好看的送给你。 “惠,你怎么突然跑到这里来了?”你收起石头,另一只手轻触他的额头,梳理着被风拂乱的发丝。 “渡边叔叔……” 似乎意识到了自己不该出现在这里,伏黑惠低着头,嚅嗫着吐出一个人名。 猝不及防听见这个名字,你只感到莫名其妙,同时疑惑不解道:“他怎么了吗?”语气和缓而温柔,并非是兴师问罪的架势。 这个认知似乎让伏黑惠放松了些,便也接着道:“他跟吉田先生谈话的时候,提到过姐姐这几天会很倒霉。我就想来……” 似乎接下来不知道该怎么说,话音收顿一瞬,他转而重新开口。 “本来只是……”似在解释一般,他侧过头,稚嫩的眉眼带着几分不甚明显的萎靡与失落,“想过来看看。” 他对你的态度总是直白地呈现出一种鲜明的关心与偏重,纯粹的像是雨后初晴的天空。 你微微叹气,回答道:“不用担心,我没事啦。” 不过话又说回来,渡边千峰到处跟人宣传你最近水逆到底是几个意思。 伏黑甚尔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神情颇为意外地挑眉注视着你,在这时候插话道:“你最近水逆?也不打算给自己改个命?” “一边去。”你朝他甩了甩手,“跟你没关系吧。” “怎么没关系了?” 伏黑甚尔歪头拉伸颈部,发出咔嚓的轻响,对你嫌弃的态度十分不以为然。 【谁找下家的时候,不得事先考察一下老板的人品。】 感知到他内心毫不造作的真实想法,你一脸无语,而后用不敢置信地,让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道:“你还真敢说啊。因为这种事情被你抨击,糟糕透了好吗。” 话音刚落,就兀然感受到指节被轻轻拉扯的触感。顺着细小安抚的力道,你回头看着伏黑惠抬头望向你的脸,不由失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啦。” 见你们互动良好的伏黑甚尔,带着一脸满不在乎的神情,定然道:“嘛,话说接下来要怎么办?” “诶?”你指向自己道,“你问我?你接下来……啊,这样啊。你终于想通要入职我们高专了。” 伏黑甚尔从善如流,心理上也说不上有多抗拒,“毕竟后来想想,待遇良好,福利优厚,上班之后要操心的事情还挺少……虽然经常能看到那两个小子看不惯我的脸,但总体上还不错。” “就这样?” “要不然呢?”他反问道。 “挺好的呀。”你点头,盯着他的表情若有所思,“这也就稍微有一点,像个父亲了。” 一段微不足道的插曲。恰如天空中恒久飘浮的云与风,在人间偶尔停驻的响奏中,演奏出悠远空灵的乐声。 而后温柔地烙印在犹如拼图般的记忆碎片之中。 * 月城真我是个心态相当好的咒术师。 他用大部分的时间待在高专医务室,看看闲书,摆弄花草,帮忙搬个东西,最后请教一下同处一室的家入硝子,高专有什么有趣的景点——虽然他从来都没有参观过。 从家入硝子的转述中,你了解到月城真我并非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好像之前那种莫名的疏离,也只是因为他单纯的跟你不熟而已。 至少他跟高专中的辅助监督,或者说正处于劳动改造时期的前诅咒师,确实是有点相谈甚欢的氛围。 家入硝子提醒道:“要看紧点那群家伙吗?或者说,让月城离那群家伙远一点比较好。” “十多岁的孩子还正处于叛逆期呢。”你用着自己为数不多的,教育孩子的经验考虑道,“真跟他说了,说不准适得其反,还会让他会觉得我们太刻板了。” “倒是也有道理。”家入硝子点头,却没有全然同意你的说辞,“不过万一被带坏了,再掰正过来就不太容易了。” “那就把人派出去辅助咒术师做任务,这总没问题了吧。” 你果断做出决定。 家入硝子沉吟道:“谁?悟还是杰。” “嗯。”鼻音拉长,你语焉不详道,“能镇得住这群诅咒师的那个。” 于是看穿了一切的家入硝子如此问道:“你们又吵架了?” “想都别想!”仿佛瞬间触发了关键词,你浑身上下都在炸毛,“我是不会率先低头道歉,甚至去见他的!” 又觉得这话似乎还不够狠,于是你又果断补充道:“除非他主动道歉,不然这次真的老死不相往来!” 家入硝子表情宽慰,拍手鼓励道:“你能这么想真的是太好了。不过他那边真的会善罢甘休,然后就这么乖乖跟你道歉吗?” “怎么会呢?”你冷笑道,“你以为他跟伏黑甚尔打的那么惊天动地,就是用来摆拍的。” “他一开始的出手力度,难道不是打算直接解决掉对方吗?” “都有一点。”你不爽地承认道,“我不去的话。他应该就会把整个训练场炸飞——当然,中途他也不会对伏黑那家伙留手,毕竟有关「天逆鉾」的归属——然后把我引到附近,赌我一定会出面协调争端。” “真人渣啊。”尽管已经清楚其本性,但家入硝子还是不由感慨道,“做错了事就好好道歉嘛,怎么总想着让你先低头,这是什么时候养成的毛病。” 你冷漠反省道:“都是我给惯的。” “终于算是清醒了一点。”家入硝子在旷日持久的抗争中,难得感受到一点欣慰,“老实讲我都已经开始怀疑,你是不是被人下了什么降头,怎么会有人脾气好到那种程度。” “脾气好也算不上,只能说大多数情况下,感觉没什么必要跟他们闹的那么不愉快。” 你剖析道:“那两个家伙都有点……该怎么形容呢?有种一条道走到黑的死心眼感。就觉得自己不该像,像个那什么一样,反正就不该绕着我转的那种家伙一样,把自己的姿态的放得那么低。” 家入硝子只觉得自己听见了一个笑话,单刀直入揭露道:“是觉得自己不该像一只不受宠的小狗那样,可怜巴巴地围着你乱转。” 你瞬间沉默,神态上写满了「你竟然都知道」的震惊之色。 “还是挺清楚的。”家入硝子轻嗤道,“应该说刚认识那会儿就有这个苗头了,大概率是在想什么「这家伙恃宠而骄起来一定会很麻烦」、「弱小的家伙学会怎么向人哭诉就足够了」、「哭着向我求救也不是不能搭把手」之类的话吧。” 一、一字不差! 你差点当场给家入硝子跪下,一时之间甚至产生了一种你们之间到底是谁有读心术的恍惚感。 家入硝子惯来无澜的眼眸,此刻也沾满了不屑与无语,“反正他们两个还处在死要面子的青春期,两个人谁也不想低头承认自己是率先低头的那一个。” 【然后更要面子的那一个,就被率先想开的那一个背刺了。】 堪称精彩至极的故事总结。 这时候医务室的门就被推了开。 月城真我刚踏入半步,就注意到了你的身影,脚步不由一顿,甚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点距离。 “等等。”你赶忙制止,飞快解释道,“我只是过来,想送你一个庆祝身体康复的礼物。” “给我的礼物?” 月城真我伸手指向自己,面容上带着不甚明显的疑惑。或许还在纠结,他站在原地低头沉虑片刻,到底还是朝你走了过去。 你将礼物包装盒递过去,视线从方正简约的盒体移到少年还未拆绷带的,冷淡清隽的面容上。他的神情总带着风轻云淡的平静,蕴着种对世间大多数存在都提不起丝毫兴趣的苍白。 即便如此,他的行为举止之间却也透出种疏离且礼貌的风度。 打开包装,仔细观望,而后神情一怔。 你甚至觉得他仿佛在那一瞬看到了什么极难理解的存在,以至于他的第一反应里都展现出一种想要远离的懵懂本能。 在那一瞬,他的情绪或许确实激荡起了一点浪花,然而平静的也相当快速。 “谢谢。” 尾音似乎带了点不确定的犹疑,但总体上应该还是挺高兴的吧…… 你根据他微妙的表情变化判断着,并询问道:“喜欢吗?” 他瞳孔微动,没有正面回答,却对你露出感叹似的笑容,态度棱模两可地说道:“姐姐真是温柔。” “或者,你有……” “没有。”他轻笑着摇头,“这样就足够了。” 隐隐约约的古怪感如隔纱望月,熟悉而陌生的感觉让你回忆起往日成年人口头里,那些语焉不详的猜谜。 在你陷入思虑之时,家入硝子却适时起身走入隔断的屏风之后,朝月城真我轻轻颔首,给你们留下可供交流的空间。 你用略带纠结的目光看着他的脸部线条。 毕竟在你过去的认知中,早熟小孩跟成熟大人是完全不同的。前者总还带着本能般的懵懂;后者却已经能使用相当丰富的阅历包装起自己。 而此时的月城真我毫无疑问的属于后者,不缓不急,不轻不重,给你一种他仿佛在刻意掌控你们之间谈话节奏的感觉,神态与动作皆于无形之中透出种不属于他这个年龄段的游刃有余。 “我之前没有要远离你的意思。”你压下心头的古怪,趁机解释道,“只是稍微有点被吓到了,月城你……有时候真的很安静呢。” 听见你说这话的时候,少年的指尖正拂过自己头上的纱布,就像是在对比运动头巾的大小一般,眼瞳浮出一种莹润而温和的光芒。 他轻声问道:“你更喜欢开朗一点的吗?” “不是。硬要说的话,我更喜欢话少一点,或者说是沉默寡言的类型。” “那你会喜欢那个白头发,说话很凶的人吗?”月城真我用着开玩笑一般的咬字说道,“他的话也很少。” 实不相瞒,你差点当场笑出声来。你忍了忍,好险控制住神态表情,“嘛,大概算是个不是让我特别讨厌的家伙。不过,他是又做了什么让你印象深刻的事情吗?” “眼睛。”他的声音轻若游丝,却也有着字字清晰的稳定,“那双眼睛,真的,非常,让人难忘。” 嘛,毕竟是「六眼」,有这种想法倒也无可厚非。 你点头表示理解。 把话说开之后,月城真我似乎才终于愿意抬目看你,并于交流时注视着你的眼睛。 在这种状态下,如此清晰地感知到你的态度,他在这时也轻缓的,朝你露出一个礼貌而克制的笑容,语气中含着自然而然,雾一般缥缈的亲昵。 他眼眸里含着似笑非笑的光,补充道:“就像你一样。” 第75章 选择 你真心实意认为月城真我身上有古怪。 并且将自己的疑虑毫无保留地分享给家入硝子,她一脸随意,点头表示你说的都对,眼睛却只盯着屏幕上不断刷新的消息。 屏幕那头是被流,不,应该说是委派到外地出差的五条悟,形单影只,孤家寡人,在你的强烈建议下,正带着一群同样糟心的辅助监督去拯救世界。 隔着屏幕,家入硝子也能感受到他不同于以往的激动情绪。 他说着说着,大概是自己都气笑了,就开始揭露你过去的黑历史,事情由小至大,理论由浅入深,目前刚进展到你当年前脚刚跟他吵完架,后脚就被不知名诅咒师围追堵截的惨痛经历。 其中所含意味简直不言而喻。 视线一瞥,信息尽收眼底。你怒而拍桌,不平道:“胡扯!简直恶人先告状!那群人明明是冲他去的!” 就冲你一句话,家入硝子立刻心领神会,对事情始末了然于心。 不过她向来不会在不重要的话题上予以太大的关注。她没有追问有关于五条悟的事情,只是全不在意地合上手机,将话题拨回正轨,询问道:“你确定那孩子真的不对劲?” “呀,很难说啦。”你即刻收敛脾气,承认道,“总之就是,我不能肯定他无害,但也同样无法证明他有害。” 毕竟月城真我的资料太少,疑点太多。身世背景与其说是神秘,倒不如说是空白。整个人跟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似的突兀,基本没有给人留下可供查证的空间。 他平时里寡言少语,偶尔的语出惊人也格外鲜明。 短短一段时间的接触与交流,你总感觉自己若不是观赏了一场电影中为制造悬念,而特意裁剪出的台词。 家入硝子平时专注于救死扶伤,不大关心这些琐事,偶尔感受一下人心难测,也能很快将自己从无谓的内耗中抽离出来。 遇到这种事,她不徐不疾道:“既然你都安排好了,那我也就没什么好说的。” 俨然一副你随便造作,她只负责善后的态度。 “总之,以防万一,我已经把有能力配合他搞事的人都打包出去了。” 你窝在旋转椅上,表情再认真不过,“最起码,他已经不可能在我眼皮子底下搞出把咒术高专炸成烟花的恐怖袭击。” “治标不治本,他们在咒术界迟早都要因为各种原因产生接触。”家入硝子低头沉思,“如果换个思路,固定给月城一个辅助监督,让他出去做任务呢?” “后续影响不太好。”你解释道,“一旦开了这道口子,上层那群人就会觉得,既然十二三岁的小孩都行,那为什么八九岁的小孩就不能独立出任务。” “这做法太畜牲了吧。” “竭泽而渔固然不好,但耐不住短期内就能赚够本,反正出问题直接扔给下一代解决就行了。” 你摊开手,评价犀利,“他们都活到这个年岁了,难为还这么乐观的。大部分人都觉得问题又不一定会在自己的任职时期集中爆发,所以凡事习惯用屁股思考问题,剩下的随便搞一搞,先爽了再说。” “脑子不用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家入硝子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依据事实作出了自己的判断。 “废物利用的初衷是好的,但是不用和没用是两回事儿吧。” 家入硝子叹惋道:“说的也是,那还是算了。” 要不说你们怎么能玩到一起。 预感时间差不多了,你抬头看了眼墙壁上的钟表。 下午四点半。 你将目光转向墙面上的镜子,对照自己目前的形象,手指轻拢渐长的发尾,简单地收拾一下,才捞起扔在椅背上的外套,抬腿往医务室外面走。 “时间差不多了,那我先走了。” 见你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家入硝子拿起放在一旁的医学书籍,见怪不怪嘱咐道:“替我向日车先生问好。” “好哦。”走廊中应和的声音不过一会儿,你又重新探头道,“还需要带什么东西吗?” “没有。”家入硝子眼眸弯出一点笑意,“玩得开心点。” 走廊中阳光澄明,窗框中镶嵌着线条分明的金色方块。你跳格子似的踏过一块块明暗交错的阴影,零散的发丝于半空中轻扬,镀上一层金子似的浮光。 视线跃过开启的门扉,在阳光倾落之前,你不由想道。 一扇门的背后究竟是什么? 街道车水马龙,人群熙熙攘攘,你站在约定好的咖啡店门前。透过干净的玻璃门,看到自己肩膀上依靠的高城美奈子的身影。 【终于注意到我了。】即便是稍带抱怨的语气总也透着小小的欢愉,她的眼眸泛着似水般的柔情,【总觉得你很高兴呢。】 “因为遇见了许久不见的美奈子小姐。” 你这样说着,伸手推开店门。风铃声悦耳清脆,店内暖气扑面而来,迎送来一阵浓郁的咖啡苦香,与胡桃色的桌椅相得益彰。 穿过大片落地窗的金色光线,如晕染的金色水彩,勾勒出青年男人修长挺直的身形。光点浅跃于举手投足间,为板正的西装增添了几分恰到好处的亮色。 日车宽见朝你颔首致意,成熟稳重的面容显出几分疲惫之态,却又在转瞬之间,尽掩落在眸底深处。 ——门的背后是什么,或许只有开启这扇门的人才知道。 你走上前,懂事地率先打招呼,“日车先生,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他的目光显出几分不大明显的柔和,“之前一直没来得及拜访,还希望你不要觉得我在消极怠工才好。” “完全不会。”你一脸认真,“毕竟日车先生很忙吧。明明可以接手更容易赚钱的案子,但最后还是决定帮我们搞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是我们需要好好谢谢日车先生才对。” “分内之事而已。” 言谈之中,他始终保持着一种近乎谦逊的温和,态度并没有高高在上,落在你身上的视线也蕴着恰到好处的尊重与克制。 这种对人视之平等的态度,总让你不自觉地想要斟酌自己的说辞,“还有美美子和菜菜子的事情。” “考虑到相关舆论压力,再加上你之前送过来的证据。” 日车宽见语气稍顿,想到你这个年轻段的孩子或许并不喜欢说教,便干脆利落跳过理论阶段,直接告诉你最终的结论,“她们完全可以留在高专。” 绷紧的神经登时放松下来,你缓慢地呼出一口气,单手托着脸,神情透着些许轻松的欢悦。 在日车宽见的视角里,能看到阳光在少女卷翘的睫毛上跳跃,在下眼睑处透出根根分明的扇形阴影。 样貌精致的少女,气质净澈通透,于阳光下的肌肤,也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质感。不知是阳光太灿,还是少女耀眼无际,直让人看得目眩神迷。 “还有另一个消息。” 思绪顿收,日车宽见拿出公文包里一早准备好的文件袋,“有关于高城小姐,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之前归在她名义下的那家公司。” 你的耳畔瞬时传来紧张的呼吸声,急促,无序,混着些不敢置信的闷音。即便没有看到高城美奈子的表情,你也能想象到她此时无措又愤怒的样子。 日车宽见也不拖泥带水,告知道:“那家公司大概率存在洗钱行为,相关负责人应该是打算跑路了。” 话音刚落,你眼前的桌面上骤然出现一双半透明的手,许应是在惊怒中,下意识作出的动作,却在一片寂静无声中,彰显出那样无力的姿态。 “日车先生,这是真的吗?” “客观来讲,这只是我的主观臆测。” 日车宽见不带丝毫隐瞒的诚实,刺得你如鲠在喉。 “商业领域确实存在这样一种套路,打造噱头,吸引投资,最后捞钱跑路。前期他也确实给足了噱头,吸引了不少投资商。如此蓬勃发展的趋势,按理说他不该存有这种近乎卸磨杀驴的心思。” 说到这里,日车宽见语气稍顿,手指点在文件袋上,同你分析道:“或许是巧合,或许牵扯到更深层次的利益,但不久之前,有人匿名给我寄了一份资料。” 你打开文件,赶忙一目十行扫过去。高城美奈子不发一言地站在你身旁,灯光下纤瘦的身形越发浅薄。 “应该是内部人士,这种程度的信息资料可不是普通人能接触到的。” 日车宽见的态度总有种客观的温和。即便他同不清楚内情的人说话时,也带着科普一般的耐心与宽容。 “我了解了。那么接下来我会好好考虑,究竟该怎么做。” 日车宽见颔首,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只是提议道:“蛋糕要打包带走吗?” “钱的话,我……” “不用这么拘束。” 日车宽见招手示意服务员过来。 “拥有稳定工作的大人,可不该贪图未成年的便宜。” 他把装有蛋糕的盒子递到你的面前,眼角酝着柔和的弧度。 你注视着他的动作。灯光下,男人西服袖扣泛着银冷的细光,显出干净而齐整的成熟模样,“这家蛋糕的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啊,谢谢。” “另外,我从你们老师那里了解到,你们平时比我也闲不了多少。”他真诚建议道,“但比起提神的咖啡,我更推荐牛奶。睡前一杯,然后好好休息。” 你眨眨眼,对这一骤然变化的场景无话可说。 “只有保持充沛的精力,才能更好的投入接下来的工作。” 他与你隔着一面略宽的桌子,言谈却没有因此而显得疏离,“好好休息一下,再考虑下一阶段的事情。就当是过来人的经验之谈吧,小姑娘。” 说教与命令的意味不重,似乎他只是顺其自然地提出了一条可供你参考的建议。只是那双眼睛却全然浸在天花板上流动的星点光色中,深邃恒静得令人难以拒绝。 在这种真诚而坦然的眼神攻势下,你觉得哪怕今日在场的是块石头都不免会感到触动。熨暖心脏的热意涌流至四肢百骸,你也循着他的心意,真诚点头。 尽管之后你大概率还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听话,仅指字面意义上。 临走前,你心情复杂地看了眼坐在咖啡店内岿然不动的日车先生。 明亮却不灼眼的灯光下,桌角上一杯咖啡氤氲热气。他一手签名写字,一手敲打笔记本电脑的键盘,就这样以最专业的姿态,和最舒适的环境——加班处理工作。 ……完全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一个日常习惯于加班的成年人,竟然会在刚刚劝诫你好好休息,远离加班文化。 对于日车宽见这种下雨时,不忘替别人打伞的行为,实不相瞒,你真的会被感动到。 但此时此刻,你更多的,还是对美奈子小姐过于异常的安静而感到担忧。 她失神地跟着你走了许久,目光飘落在脚下的地砖上,似乎能维持着这个姿势,看到天荒地老。 直到快要回到咒术高专时,她才忽然道:【不要死。】 你被这句话甩得猝不及防,一时之间瞳孔紧缩,露出了近乎懵圈的怔愣表情。 【你也看到了吧。】高城美奈子深吸一口气,想像往常一般朝你露出笑容,但呼吸间却尽是郁涩的苦味,【我死之后,突然就什么都没有了。人生经历被添油加醋,事业经历被歪曲抹黑,剩下的最后一点心血也要被一群混蛋随意糟蹋……】 明明该是愤怒的控诉,但她却觉得提不起一点精力去计较这些。说着说着,她忽然靠在你的肩膀上,轻飘飘的,没有丝毫重量。 你浑身一僵,手掌顿在半空中,不知道该不该落下拥紧。 她似乎很是疲惫,这个姿态保持许久,才用略带沙哑的嗓音重复道:【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树倒猢狲散。人死如灯灭。 世态炎凉,她不是不明白,但还是忍不住地想要质问,想要控诉,想要发泄。 为什么啊。 她偏偏要以人生中最无力的姿态,什么也做不到的,亲眼见证了曾经最幸福的时光中所拥有的一切,就这么被人凿穿破坏,被人添油加醋,被人随意拉踩。 在真实与虚假的边界,她只能以旁观者的姿态,目睹一场场涂脂抹粉的闹剧上演。 汇聚一幕幕人生缩影的舞台精彩纷呈,她却盯着幕布上映出的人影幢幢,无论如何也走不出人生所经历的最后一个场景。 背景变换移动,聚光灯影影绰绰,舞台上有人笑,有人闹,有人得意忘形,有人目下无尘,有人摇尾乞怜,有人两面三刀…… 还有的人,竟然堂而皇之地戴上了象征「高城美奈子」的面具,扮演了他人眼中已经不再是自己的「自己」。 但是,那怎么会是自己呢? 她不断地质问自己。 那真的会是自己吗? 曾经意气风发的高城美奈子忽然成为了他人故事中一个微不足道的背景板。 一直以来所在乎的,所关切的,所不舍的,通通变成了他人眼中容不得的尘埃。就这样不由分说的,化作他人的踏脚石,成为了迟早都要被扫进垃圾堆的东西。 父母也是,公司也是,恋爱也是…… 她唇瓣颤抖着,目光中混着某种极深极沉的悲凄与无助。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从你的肩上抬起脸,与你对视时,眼瞳明而无亮,透明的面颊似乎含着某种万念俱灰的死意。 【我好像。】她语气轻缓,却态度定然,【什么也做不到。】 是复杂,浓重,垂死挣扎般无力的悲伤。 对他人敏锐的感知正化作荆棘,清晰的蔓延缠绕至你心脏的每一寸,鼓噪的跳动中牵动着近乎窒息的抽痛与难以抑制的哭泣。 “别……” 强烈的情绪感染中,眼前似乎也开始晕染一片幻象,呼吸不禁困难起来。在她的情绪全然崩溃的前一刻,你很想开口说些什么,但甫一开口,你就彻底失了声。 因为你切实听到了耳边的一道声音。 与林间叶木共振,全然响动在脑海深处,不间歇的海潮一般,一遍又一遍地在耳边回响。 “动。” 嗯? 思绪震荡的海潮逐渐平息,你僵滞的思绪重新转动起来,在瞬间分析现状。 是什么东西,在警告你「别动」。 好奇怪,这种庞大咒力下的压迫感,虽然跟通俗意义上的咒灵,给你的感受不太一样,但应该是咒灵吧。 可为什么咒灵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没有触发咒术高专的结界警报?为什么……咒灵还会说话? 短时间内涌现的问题太多,你在思考时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只有声音,无法确定对方的位置。 你方运转术式探察方位,就听到了有什么东西钻破皮肤,扎根血肉的声音。 身体下意识绷紧,咒力在本能反应中覆满全身。 而后,飞速流失。 恍然间,天旋地转,头晕目眩的感受席卷了全身。 你看到了对面的美奈子小姐一脸惊恐的神情。下意识地顺着她颤抖的视线,你低头看到了自己腹部钻出的诡异花枝。 “别动。”那道声音重复道。 像是停滞的指针再度转动,随着「咔哒」一声轻响,剧烈的疼痛全然回归。这时候,似乎全身上下的感知都用来抵御疼痛,双腿丧失气力,你捂着腹部跪倒在地上。 【没有在高专登记的陌生咒力,禁止靠近此地!】 是为防止后续的袭击,你仅凭本能作出的下意识的反应。 咒力撑起的屏障隔绝了周遭的一切,而后又于瞬间清空。曾经被反转术式强行压制的伤痛如泄出的洪流一般,将你的意识冲刷至一片空白。 腹部的疼痛感越发清晰,你模糊的视线中,只能看到花枝开得越发妖冶。 趁此机会,对方刚要靠近,就被毫不留情地弹开。恍若存在一面无形而坚固的墙壁将你们隔断,咒灵三番两次尝试补刀不得,便打消了继续出手的想法。 不同寻常的压迫感逐渐远离,就连那独特不似咒灵的气息也逐渐消失在森林之中。 你意识模糊,已经顾不得其他,仅剩的自救本能支撑着你发动反转术式。咒力在身体内部瞬间充盈,却又即刻干涸。 花枝在颤抖,似乎触碰到了反转术式的正能量,挣扎似地开始拼命抖动枝桠。 你觉得跟拿刀在腹部翻绞也没什么两样。眼看着那花枝差一点就要彻底萎缩,却又命悬一线地再次盛开,甚至长得越发繁茂诡异起来。 耳边的嗡鸣声越发吵闹。你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天上飘,意识仿佛处在另一个世界,眼看着身体被强制性的一遍遍重启刷新。 然而这一切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痛苦与不可接受。在意识被疼痛拷问的间隙,你甚至能冷静地判断出这东西并非靠吸食血肉生长,而是在蚕食宿主的咒力。 需要在切断咒力的短短一瞬间,才能将其根除。 这个方案在心中成型的瞬间,某种可怕的可能性也从你的心头升起。砭骨冷意沿着脊背在后脑骤然炸开,前所未有的恐惧像不断上升的海面,彻底将你浸没。 ——因为你的咒力是维系美奈子小姐存在于世的唯一一根稻草。 五条悟之前已经明确告诫过你。 风筝线一旦崩裂,末端系着的风筝就再也追不回来了。 所以,绝对不能轻易放手。 第76章 内鬼 出乎意料的顺利。 得出这个判断的咒灵扯断手上的细丝,将自身的气息隐蔽于已显几分枯败颓然之势的林木间,久久没有离去。 看你倒在地面上无力挣扎许久,善于隐蔽的咒灵望向山路上的一排排鸟居,毫无征兆的全部释放出属于特级咒灵的气息。 就像那个人说的,他们都在等待时机。 * 是夜。晚风裹挟刺骨寒意,摘去秋日枝头的枯黄树叶。 在这样的背景中,率先找到他们,并与之提出合作,交换条件的少年问道:“你是在问我的打算吗?” 乌云蔽月,少年双手搭在窗户的窄边,上半身微微探出窗口,望向对方的姿态慵懒,却并不随意。指尖轻勾运动头巾,举手投足间透出种古典的雅致。 咒灵站在粗壮的树枝上,气息与周围的环境近乎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少年眯了眯眼。就像是在观察玻璃罩中的小白鼠,锐而无锋的目光望向眼前这个类人型的咒灵。注视他的眼睛的部位生着枝干,望向他的姿态透着种圆钝的迟缓。 但能作为一个听话的合作对象,与他在此时打出配合,这就足够了。 “我在等。” “等什么?”对方追问道。 “等她开始警惕我。” “为什么?”咒灵依照自己少有的与人类接触的经验进行思考,而后不解道,“让她亲近你不是更容易得手吗?” “哈哈。”似乎听到了一个有趣的笑话,少年唇间溢出一串轻快的笑音,“人可是很复杂的生物。” “他们畏惧火焰,但也会驯服火焰。” “他们爱护森林,但也在破坏森林。” “他们敬畏海洋,但也在污染海洋。” “他们用肢体暴力恐吓同类,但也会介意别人未经允许的触碰。” 这个理念有些复杂,咒灵还并不能很好地理解,但还是富有耐心地听了下去。 少年吐息轻缓,接着道:“他们会警惕莫名其妙的间谍,但也同样会轻视那些轻易露出马脚的家伙。” 指尖轻敲窗框,他的语调越发玩味,“而我要等的,就是我那年轻,漂亮,天真,好骗的「小姐姐」开始警惕我,但又什么准备都来不及做的时候。” “会成功?” “世界上可没有成功率百分之百的方案。” 他没有正面回答问题,只是语焉不详,甚至相当不以为意地说道,“人总归不能脱离大环境说事。一个人管事越多,她能对大环境造成的影响也越大。与此同时,她多多少少也会受到大环境的影响。” 月色恰在此时穿透厚重的云翳,泠泠投下一束银光,如剑上寒芒,映亮了那双浅带笑意的眼睛。 他漫不经意,却抛出一个极犀利的观点:“跟那群蠢货呆久了,说不准她也会犯浑呢。” “欣赏她?” “不用那么警惕,临阵倒戈可是合作的大忌。”少年语气玩味,“毕竟是「我」看着成长至今的。她偶尔也会给我一个,非常大的,让人忍不住想要称赞,想要宠爱的惊喜。” “杀了她?” “唔,你对上她的话,可能性不大。不过,如果真的发生了这种事情,那就拜托你给她留个全尸。” 少年的笑容如寒冬数九的檐下冰棱,即便雪色映清光,也盖不住那份冷薄的残忍,“虽说我的目的只是让身份过个明路,在消减「束缚」带来的影响的同时,再顺便拿点东西,但是偶尔也可以争取一些计划之外的好处。” “除了拿东西之外,还有别的事要做?” “不要着急。我们完全可以在临走前,给她一个小小的惊喜。” “什么?” “还不到时候。” “很难理解。” “没办法,毕竟你们说到底也不过——” 完全暴露在月光下的少年咬字玩味,语气轻浮,“只是咒灵而已。” 咒灵微微抬头,终于在此刻看清了他的整张脸。面容是瘦削的苍白,一双镶嵌其中的眼睛却精魄尽显,诡异妖冶。依照人类的审美来说,面前这个人应该算得上是好看的那一类。 只是额头上一道清晰的缝合线突兀地横亘其上,打破了白日里安宁静寂的气质。 身上散发着柔软的花草气息的咒灵,在此刻不为所动地依靠短字短句表达自己的观点,“我们,有名字。” “我知道的,花御。” 他没有多加纠结地念出这个名字,鼻腔里不自觉溢出一声轻笑,才接着道:“我这里一切准备就绪,希望那个人赶快联系她才好。本来是考虑到五条悟的存在,才把擅长隐蔽的你叫过来。不过目前看来,是不需要了。” 说到这里,他似乎想起了一些往事,只能无可奈何道:“真是的,完全是个不爱独自出门的坏孩子。不然早就该……” 话音在这里顿住,他轻缓地摇了摇头,没有再进行评论。 咒灵盯着那张脸看了许久,却始终无法从那张挂着面具般的脸上看出任何异样,只是归结道:“她身边一直有同伴陪同。” 他点头,态度带着些许不明显的,棱模两可的敷衍。 于是咒灵接着道:“就像我们一样。” 区区咒灵。 他面上不显,却在心中促狭地想道。 还真敢说啊。 * “硝子,那边的情况不对。” 被安排留驻高专的夏油杰看着远方咒力凝聚的天空,即便不需要近前探察,也能感受到的澎湃咒力正聚如一团乌泱泱的雷云,随时都将发出巨声暴鸣。 家入硝子顺着他视线所指的方向看去,咒力凝聚不散,恰如风雨欲来。 “杰,这股气息,是不是……” 她略是犹疑的话还没说出,夏油杰就已然肯定道:“是特级咒灵的气息。” 不知为何,这时他的心跳剧烈得不似往常,浓厚且复杂的情绪如打翻了的调味罐,什么滋味都一并涌流不止。 一股强烈的冲动油然而生,如一座压抑到了极致,亟待破坏爆发的火山,点燃灼烧尽他全部的感觉。甚至让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在颤抖。 就好像,他即将要失去某种非常重要的东西。 “硝子,我有种不祥的预感,需要你跟我一起走。” 夏油杰当机立断召唤出「虹龙」,准备去那团浓厚咒力的中心探察一番。家入硝子将抽了一半的香烟弹指扔进烟灰缸里,毫不拖泥带水地坐了上去。 紧张的气氛越发压抑。 夏油杰于离开之际也不忘对旁边鹌鹑似的渡边千峰发出命令,“做好安排,谨慎迎敌,注意不要让那群孩子乱跑。” “好。”渡边千峰答应着,就往外跑。 身后的「虹龙」早已腾空而起,朝向咒力聚集的中心位置行去。 渡边千峰做好安排后,就风风火火地跑到小孩子聚集的房间,打开门却看到里面一片岁月静好。 一群平均学历不过幼儿园,连字都认不全几个的小朋友,正围着里面唯一一个识字的文化人——月城真我,听他读童话故事书。 于是他七上八下的心瞬时就放了一半,也死了一半——他在忙到恨不得把自己掰两半用的时候,这群小鬼竟然还有闲心听童话故事——这种对比搁谁身上都要破防。 他倚在门框上,眼含热泪,欲眼望穿。月城真我注意到他的目光,于是他作为这一圈小孩子的领头人,率先收起故事书,起身朝他问好。 “渡边先生,你有事吗?” “没事。”他强颜欢笑,“看见你们能这么高兴,我就没事了。” 月城真我站起来,迈步朝他走近,一针见血问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渡边千峰笑容凝固,立刻回忆起这个家伙相当难缠的,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脾性。 所幸还来得及补救,他立马后退一步离开这个房间,满口胡扯地嘱托道:“老板娘让你们记得睡前喝牛奶。” 话音刚落,细微的,不满且不愿意的嘟囔声接连传来。 “我这就去拿,不许乱跑。”渡边千峰一本正经吓唬道,“要知道高专的走廊上有吃小孩的咒灵。你们晚上出门乱跑,不小心被抓住的话,就是给咒灵加餐。那可是一口一个小朋友。顺便一提,它相当偏爱精力充沛的小朋友。” 夸张,胡扯,且有用。这里有一定认知的小朋友们瞬间噤声。 月城真我倒是双目含笑,似乎觉得这是个蛮有意思的传闻。 渡边千峰刚要关门欲走,月城真我就从门缝里钻了出来,轻巧地替他关了门,而后提出请求,“先别急着离开,我这里还需要你帮个忙。” “什么忙?”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月城真我笑容似带着某种鼓励,用着最轻描淡写的语气道,“只是需要借用一下「占卜师」的直觉,帮忙找到天元藏匿的贮藏特级咒物的房间而已。” “好……哈?!你说什么?!” 对方的表情太过于理所应当,以至于他尚未听清楚时,就下意识要答应。但话出口的一瞬,他就忽然反应过来情况不对。 待意识到月城真我话中的意义,他一口咬住自己的舌头,立马刹住了不该说的话。浑身的毛孔都冒着渗人的冷气,他不假思索抬腿就跑。 在这种状况不明的态势下,他十分清楚自己的斤两,也并没有因为对方长得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而小觑对方,甚至妄图先下手为强。 “我劝你最好不要跑。” 看着他的动作,月城真我悠哉地抬手,「啪」的一声将手掌贴合于木门之上,眼睛弯出一副十足狡黠的威胁模样,“不然你怎么回去交待跟她交待呢?” 抑扬顿挫的语调,让他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那群小孩惨死当场的模样。 这等威胁不可谓不有效,渡边千峰浑身一炸,脚步一顿。但在他犹豫的这一刻,喉间蓦然一凉,他感觉自己的脖子被细线一般的东西缠绕,硬生生被拖行了回去。 刚要喊救命,月光下泛光的细线瞬间刺穿渡边千峰的四肢,绕着关节绞紧,直至勒入皮肉,把他从地面吊起。 少年手指轻绕,蛛丝一般柔软的细线在他的指尖穿行,就这么控制着他的四肢。轻轻松松的模样,像在摆弄一个放置在舞台正中央的傀儡,而后将其面向了此时唯一的观众。 “嘘。” 他将食指点在唇上,神情揶揄,“大喊大叫的话,可是会被在走廊上徘徊的咒灵吃掉的。” 那都是我的词啊,该死的混账小鬼头! “好了。”目的已经达到,月城真我冷下脸,命令道,“带路吧。” 渡边千峰失去自我认知前的最后一个念头就是——我就知道这小子主动出来肯定有鬼,但万万没想到这家伙是内鬼的那个鬼! 老板娘,救命啊! 第77章 离别 你努力保持清醒,却宛若隔着一层磨砂玻璃观察世界,看什么都昏暗模糊,想什么都不得其意。 花御抬头,视线凝在湛蓝天空下一道越发接近的白色影子。「虹龙」载着匆两个人自山顶之上俯冲而下,沿途引风吹叶,惊落飞鸟无数。 那么接下来,就该拖…… “【你该跟你的同伙汇合了。】” 你捂着腹部,让枝条根部卡在指缝里,手指用力拱起,在尝试能不能在维持咒力输出的状态下将其连根拔起。 “我很好奇,你们究竟为何目的,非得要这么大费周章把高专里唯一的战斗力引出来。” 你尽可能压下身体因剧烈疼痛而控制不住的痉挛,露出灿烂的笑容。 “难道是想制造混乱,瞒天过海干点什么?不过你们的目的已经不重要了,我现在就给你们一个提前会面的机会,然后一网打尽。” 你提高音调,就此嘲讽道:“毕竟是你把我的同期引过来的。” 形势骤然逆转 花御的动作不由一僵,似乎预料不及事情的发展,以至于整个咒灵都不可避免地显出一点混乱。 「虹龙」扫尾点地,剧变的风力将对方击飞,瞬间拉开距离。 家入硝子跟夏油杰在落地的一瞬,就默契地划定了自己的职责范围,分工处理现场。 你半阖眼睛靠在赶到的家入硝子怀里,声音微弱地提出方案,“可以直接拔掉,撕裂的地方用反转术式治疗就行。” 家入硝子伸手往你的腹部摸去,在你疼得不住嘶气时,她垂下眼睛警告道:“已经很深了。这个位置是咒力的核心,一旦撕裂,你根本无法使用咒力,更何况反转术式,到时候一定会死的。” 在她作出这个判断的瞬间,你立马意识到她接下来的意思。 “硝子,一定还有别的……” “「外来力量无效」的束缚会隔绝我的反转术式,所以你需要彻底切断全身的咒力供给。”她握紧你的手,温声问道,“美奈子小姐一直在陪着你,对吗?” 眼眶里不知不觉溢满眼泪,你再也说不出来一句话。 面前蹲下来试图救助,但却无能为力的高城美奈子就这么僵在原地。表情凝固在既慌张懊悔,又混乱无措的复杂情绪里,她无意识地张合手指,明明启唇想要询问问题,但双唇却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 【对……对不起。】她露出一副又哭又笑的神态,声音高高低低,无序地重复道,【我明白的,我都明白的。】 她站起身,低头后退了一步。脸庞在光影中由暗至明,神情经情绪变换由哭转笑,像是于瞬间换上了一副崭新的面具。 这才是最适合高城美奈子的退场方式。 她单手抚上胸口,轻然弯腰鞠躬,姿态优雅大方,犹如身处于富丽堂皇的大礼堂进行一场注定轰动世界的演讲,语调满是温柔,却不乏游刃有余地作出此刻最后的告白。 【我知道的,从来都不是你离不开我。】 短短一瞬,风筝线就自你的手心滑出了一段。 不要走。 你祈求道。 求求你,不要走。 你朝着高城美奈子渐行渐远的身影拼命呼喊,但无论如何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我还没能兑现承诺。 ——我还没有跟你好好地道别。 ——我还没有好好地感谢你为帮助我所做的一切。 所以,拜托你,不要走…… 末端的风筝在拼命挣扎,手中紧握的风筝线即将断裂,而后被早已蓄势待发的飓风卷往远方。 你捂着腹部,温度流失的感觉是如此清晰,使人如坠冰窟。 「外来力量无效」的束缚还没有消失。家入硝子不断进行尝试,但无论如何都没有起到任何治疗,乃至缓解痛苦的作用。 她的手心按在你紧拽树枝的那只手上,惯来稳握手术刀的手竟然开始发颤,脸色难看到了极致,最后咬牙颤抖道:“松手吧……” 见你还倔强到不为所动的模样,她缓慢低头,再次重复道:“只有这一次,算我求你,赶快松手吧……” 【我真的做不到……】 【去平等的拯救每一个人。】 【我只能去在乎眼前还存活的人……】 【我现在只能在乎你。】 心声随着脉搏的跳动传进你的脑海,你反握住家入硝子的手,眼眶湿润地试图表达些什么,但久久发不出声音。 形势没有任何转变。家入硝子眼睫微垂,用略微沙哑的嗓音附在你耳畔,一字一句说道:“你再不放手的话,是想要诅咒美奈子小姐成为咒灵,永远地陪在你的身边吗?” 你睁大眼睛,像是被烫到一般,让你下意识要收回手。然而她将手指扣入你的指缝,牢固锢紧你此时所有想要逃避后退的动作,露出与心声完全不同的强势神态。 “难道美奈子小姐真的会想要,只是因为一个人自私的执念,从而就变成再也无法保持自我的模样?” 这个问题你无法回答。视线中那道模糊的剪影越发深重与混乱,似乎在顺着你咒力供给的方向朝往另一个不可控的方向崩塌。 至少,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啊。你还什么都没来及解释与安慰,还没有履行自己的诺言,还没有让她跟父母告别…… 为什么一定要她经历这种充满了遗憾的死亡。 这是第一个你凭借自己的双手所抓住的生命,是最为非同一般的存在。她让你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价值,同时第一次带领你见识到了一个崭新璀璨,不同于往的世界。 怎么可以这样轻易地离开…… 【不要露出这副表情。】她笑容温柔,一如初见般熠熠闪耀,【你只是总觉得自己还没有长大而已。】 【想看的电影还没有看完,就觉得还不该到散场的时候。喜欢和朋友一起玩游戏,就觉得朋友之间永远可以随时互相联系。想吃的甜品还没有吃到,就觉得随时能牵着对方的手撒娇一起。因为当初倔强的想让不该就此离开的人留下些什么,所以你就这么拼了命的把我留下。】 【嗯。是个有点任性,有点骄傲,有点娇蛮的小姑娘,但是啊,你已经可以成为一个很坚强,很温柔,很不服输的大人啦。】 【相遇不仅仅只是为了永远陪伴彼此,还是为了我们如何学会与对方离别。】 【我们会再见面的,如果真的有下辈子的话。我也真的很想看看你长大后的样子,一定……】 【一定……】 【一定会让我大吃一惊吧,世界上竟然会有这么——优秀的姑娘。】 【所以,你已经可以放手了,也不需要有任何负担,因为——】 【这就是高城美奈子真心的、自愿的、也是最后的选择。】 【不过,麻烦最后再帮我转告一下爸爸妈妈一句话。】 她蹲下身,像在花瓣上一触即分的蝴蝶,轻然握着你的手。声音却高昂自信,链接了盛夏的热烈灿烂的烟火,与星河满载整片夜空。 像是一场夏日的尾声。 【我爱你们。】 半晌,在蝴蝶振翅的浅风中,她又用极轻的声音道。 【也爱你。】 眼前的身影如向天空浮升的泡沫,映出万花筒般斑斓绚烂的剪影。 【也鼓个掌嘛。】她嗔道,【虽然生死离别之际说出的一点感悟,我自信一定能把我唯一的观众感动哭。但是啊……】 【你果然还是笑起来最好看了。】 第78章 合作 “真是意外,竟然还没结束吗?” 在一切即将尘埃落定之时,于半空中突兀插入的一道声音却说道,“我这边可是已经结束了。” 【特级咒物「九相图」已经得手了。】 你瞳孔微震,目光立马转向声源处。夏油杰兴许是意识到什么,心神不宁之际,下意识转势回防,与花御拉来距离。 「月城真我」踏在阶梯上,往下行来,他唇角弯着笑,快走至你的面前时,才停下脚步,朝你问好。 “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不过,看你的表情,果然还是之前那一副木讷的样子更讨你喜欢吗?” 迎对你充满敌意与忍耐的神情,他面容挂着浅淡的笑意,“可惜一时半会来不及,也带不了更多的咒物。所以我也只能委托我临时找的新伙伴,带着「宿傩手指」离开了。现在他应该就在高专里面游荡,去找的话,应该还来得及。” 家入硝子表情警惕,护着你的姿态不容退让。在他话出口时,轻轻握住你的手,安抚一般的烙下力道。 你开口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宿傩手指」。”他笑容淡了几分,“你还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我听得很清楚。真是可怕,之前还真是委屈你把自己当个没感情的木偶随意对待。” “我知道的。隐瞒对你没有意义,所以我们之间完全可以坦诚相对。” 他迈向远离你与花御的另一侧,让因他的到来而越发僵持的局面更加严峻起来,“你也知道的吧,即便同为特级咒物,那之间也是存在差距的,哪一个危害更大应该不难选吧。” “一点也不难选。”你低头,喃喃自语,“因为已经有人替我作出选择了。” 「月城真我」轻然歪头,目光宛如望着一片飘零散尽的落叶,微不可察地带着藐视。 “某个很出人意料的家伙已经回来了。” 你勉强在家入硝子的搀扶下站起身,朝他说道:“你已经可以拼命去逃了,如果做得到的话。” “啊——” 他拉长声音,似感叹一般地道:“还真快。” 而后轻快的脚步随着卷来的树藤,一同随着擅于藏匿气息的咒灵,像入水游鱼在水草中行进,毫不拖泥带水地朝远方逃离。 “或者说,来得还真是及时,在我已经准备好要逃命的时候。果然,这种随意设定规则的能力还真是——” 他回头的目光看向你们在场的一群人,声音却清越地尽数落在你身上。 “太犯规了。” * “还不说实话吗?为什么要把特级咒物在高专里四处乱丢。” 五条悟一脸把刚回来,就直面抓到的可疑家伙踩在地面上,目光中闪着几分跃跃欲试的光彩。 “九相图跟宿傩手指,这两种特级咒物都敢随意乱拿,你倒是真的不怕死。” “等、等等,咳,五条、五条大人。” 渡边千峰举起双手,脸部半陷入地面。他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也不敢反抗,拼命解释道,“这都是迫不得已的,您之前不是也看到了。我被别人的术式控制,要不是您及时赶到,我估计还要继续……” 五条悟不耐烦地打断道:“谁知道你是不是在贼喊捉贼。” ……跟某个人如出一撤的逻辑。 “我可以发誓。”渡边千峰立刻作举天发誓状,“我对老板娘的一片忠心,真的天地良心,日月可鉴。” 五条悟眯了眯眼,身体重心往下,踩着对方往地面碾了碾。 “你最好在心里祈祷,你四处乱丢的宿傩手指跟九相图能一个不少地找回来,不然——” 五条悟掩在墨镜后的眼眸深邃凌厉,眼角流露出几分被冒犯领地之后的愤怒与警惕,姿态居高临下,却语调甜腻地威胁道:“就宰了你哦~” * 拔除树枝之后,家入硝子按着你的伤口,反转术式的能量不断注入,治疗愈合往外裂开的皮肉,“你要去追吗?” 你挣扎道:“他身上至少拿走了一件特级咒物,放着不管的话,一定会引发更大的事故。” “杰已经追过去了吧。” “那家伙不正常。” 你近乎为你在与他接触的瞬间,所感受到的想法而心惊胆战,“他不是「月城真我」,也不是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太奇怪了,简直就好像是,一个寄居他人的幽灵一样。” “听起来,像是铁线虫一类的生物。”家入硝子安抚着你明显不太对的情绪,在此刻冷静分析道。 “我要快点过去。”你解释道,“杰追过去的时候,总让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但是,现在没有合适的交通工具,我们跑过去肯定来不及。而且看他们离开时的路线,也不适合开车……” “小姐,怎么这么狼狈?” 熟悉的散漫声音骤然打断你们的谈话。伏黑甚尔单手转着钥匙,慢吞吞地从不知名的小路走了出来。 “你在这干什么?” 伏黑甚尔顺着你古怪的目光回头看了眼这条小路,不甚在意地解释道:“没什么,走这条路走习惯了而已。毕竟上次刺杀星浆体的时候提前踩过点了,总觉得就这么废置不用,还挺可惜了……” “这个暂且别管。”你指正道,“你的手上拿着什么?” “车钥匙。”伏黑甚尔率先开口,在你询问之前一口气解释道,“我偶尔也会接到需要去外地的任务,这时候小姐你难不成还指望我用两条腿跑过去吗?” 你啪嗒一下抓住对方的手,也顾不上别的事情,赶忙催促道:“快走,用你的车载我一程。” “喂喂,发生什么事情了?” “路上再解释。” 你刚跑出没两步,伏黑甚尔就瞬间停在原地,单手按住你的肩膀,解释的态度难得带了几分认真,“实话实说,我不是很想得罪医生,尤其是会用反转术式治疗他人的医生。你没感受到这里弥漫着遇到不听医嘱的病号的医生的纯粹杀意吗?” 听他一口气说完台词,你原地顿了片刻,才警告道:“那你有听到代表时间的金钱离你而去的声音吗?” 于是伏黑甚尔点头,姿态举重若轻,单手把你从地上扛起来,手臂横在你的大腿处。 就这么沐在你与家入硝子的惊呼声中抬腿就走。你眼前绿叶齐退,耳边风声猎猎,他也不知道是跟谁解释一般地说道:“小姐,你走的太慢了。” 扔你到摩托车后座的时候,他从咒灵口中顺手掏出头盔,干脆利落地扣在你头上。而后他一边拧车把,一边说道:“好了,你可以解释了。” 在摩托车的轰鸣声中,你一口气说道:“那个叫「月城真我」的家伙有问题,他跟特级咒灵合作偷袭了我,趁我不在的时候,搞事顺走了「九相图」和「宿傩手指」这两个特级咒物。现在「九相图」在他手中,「宿傩手指」被他的另一个迫害对象到处乱丢,现在杰追过去了,我不放心,正准备过去看看。” 伏黑甚尔用平淡无味的语气,称赞道:“言简意赅,真不愧是小姐。” 背后的声音许久没有传来,在伏黑甚尔以为再也没有下文的时候,你却又开口道:“之前我就觉得那孩子不对劲,但是谁知道他这么能搞事。我真……” 这时候,少女隔着头盔的声音,尽管闷重沉郁,却也在轻微颤抖。 伏黑甚尔半阖眼睛,看不出什么情绪,只从善如流劝诫道:“这次阴沟里翻船,别憋着,现在没有外人,想骂就骂。” 你咬了咬牙,只说道:“……快点走。” “啧,真不骂。难得的机会,我又不会多嘴。” 理所当然的没有回应。伏黑甚尔看着眼前一成不变的道路许久,他才感知到后背传来的温热触感,以及一点微不可察的颤抖。 你拽着他的衣角,溢出的鼻音声音隐约含着几分委屈。 麻烦,但也不是不能忍受。 这样想的时候,眉头也不自觉皱起一点痕迹。在沉抑许久的前奏中,他终于听到你以这样,似乎充满了委屈与压抑的姿态里,所发出的声音。 “你个路痴走错路了啊,该往这边走。” 伏黑甚尔:“……” * 见「月城真我」逃跑的身影,夏油杰作出判断的时间极为短暂。近乎在瞬间,他就意识到这个人肯定在刚才的话中有所隐瞒。 这个人的计划虽然不算周密,但也如数表现出他绝不会是个心慈手软、得过且过的角色。这样的人绝不可能在毫无利益的情况下冒险进入高专,他一定带走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 比如说,另一件「特级咒物」。也只有这样,你的反应才说得通。 在家入硝子示意这里一切有她时,夏油杰才依据自己的直觉行动飞快地追了上去。 或许前方还有陷阱,或许对方留有后手。他考虑了许多种危险的情况,但他完全没料到,竟然会遇到这种情况。 跟随对方七拐八拐地钻入山洞,到了最深处,他却只看到「月城真我」一个人,那个特级咒灵早已不知所踪。他就这么大大方方地站在他的面前,朝他挥手致意道。 “你好,夏油君。” 少年面含笑意,闲庭信步一般的姿态,让他孤身一人时也显露出一种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气质,“她看得太紧了,我好不容易等到了能跟你单独说话的机会。” 他摊开双手,以毫无保留的姿态,朝夏油杰宣告道。 “也不用对我散发处那么重的敌意。毕竟,我也只是想创造出一个能够让咒术师同在的世界而已。” 夏油杰冷声厉色道:“这就是与咒灵合作,残害咒术师的原因。” “啊,那是意外。”他漫不经心定义道。 “出现这种事情的时候,才会让人觉得,那群咒灵说到底,也不过是比之失去理智的野兽还不如的,一些愚蠢至极的家伙而已。”他表情似在叹惋,“我选择的未来里,可不该有这种存在。” 夏油杰一怔,一时半会儿有点摸不清他到底想干些什么。 “夏油君,我们完全可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他偏过头,表情状似苦恼,“该从哪里说起比较好?比如说,咒灵究竟是怎么产生的。” 明知不应该跟对方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但面前这个人的话语却犹如一颗颗敲下的钉子,夏油杰觉得自己的双脚就这么被钉在原地,无法动弹。 “咒灵诞生自普通人的负面情绪。”对方的笑容越发微妙,“源源不断的。” 注视着夏油杰沉郁不言的眼神,少年继续道:“那么咒术的尽头是什么呢?” “没人说得清楚。”少年托着下巴,自言自语地作出解释,“究竟是堆积如山的尸体,亦或是通往一个崭新世界的开端,没人能够知道。” “咒术师通往未来的本身,就已经充满刀光血影、重重变数。”少年的表情嘲讽,“倘若这条道路注定通往死亡,那究竟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夏油杰浅勾唇角,语调无澜,“我们至今走过的路,也都是同为咒术师的前辈用尸体与鲜血堆积出来的。” “这条路很正确。”少年这样回复道。在夏油杰呆怔的神情中,他弯了眼眸,“只是我们为什么不能开辟一条新的,能比你的同伴率先一步到达终点的捷径呢。” 蛊惑人心的语言源源不断流入耳道,每一段音节都开始与心跳共鸣。 “你可以比他们更先一步走到尽头,去看看于他们而言充满未知的未来,在所有悲剧发生之前,就让他们远离错误的岔路口。我看的出来,夏油君你从不畏惧死亡,因为你的死亡不是没有意义。” “在这条路上,你将成为他们探路的石头,踏脚的尸骸,让他们沿着这条道路,踩着你的尸骨到达比你行之更远的彼岸。” 少年反问道:“所以,这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只要你爱护你的同伴,更甚于爱自身。” 夏油杰没有回答,目光似沉浮在远方的一片虚无之中。但他的内心却维持着一种相当的冷静,像是将自我从这个世界重短暂的抽离,以至于感触不到任何情绪。 他的姿态沉默平稳,像是握着一把无形的属于自己的刀,在残酷的选择中使刀尖面向面前这个家伙。 “还有,她是想要改变咒术界,对吗?” 即便感知到夏油杰无情的杀意,少年也仍旧维持着淡然自若的姿态抬手,轻巧地在半空中转着手指。 “改革要流血,正如河流改道会死人,这是不可避免的小小牺牲。领头的那个人注定要承受更多压力,谩骂、攻讦、诋毁、羞辱,亦或者是最原始的暴力与杀戮。都说人生如棋,但又确不尽然。棋盘上棋差一着只会输,而她的处境,差一点就会死。” “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她会先你一步死去的世界吗?在她死亡的时候,高层那些贪婪残暴的鬣狗只会贪得无厌地撕扯她的骨肉,拆解她的肢体,吮食她的鲜血……将她抽筋拔骨的彻底压榨之后,又会重新拿起她的名头,惺惺作态的为她立起坟茔,竖起大旗,去不断收割新一代的鲜活生命。”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的传闻,只是所有恶劣人性集合之下,所造就的惯性必然。比起拖着一群只会推诿扯皮的家伙,一边平衡局势,一边改变咒术界,果然还是在一片彻底的废墟上重建,更为简单粗暴一点吧。” 夏油杰轻笑了声,喉咙却一片干涸,“所以我们的目的怎么会一样呢?” “怎么不一样了呢?”少年的语气低沉,循循善诱,“我们完全可以合作。你们需要没有与当下高层有任何关联的新鲜血液,而我只是想看到一个只属于咒术师的新世界。” “如果我们都选择抛却这个咒术界所存在的一切糟粕。” “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能为了这个共同目标一起合作呢?” 第79章 身份 “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伏黑甚尔停好车,迈步跟着你朝往山间密林走去。上山时,他的视线由下至上落在你的背影上,或许是地势落差的缘故,他总觉得眼前的身影忽然开始变得消瘦,并且沉默起来。 你观察着四周的咒力残秽,拨开枝叶往前行进。走了一段路,然后停在原地继续探察,待找到了踪迹,再继续追踪。行动逻辑就像是上了发条的机器人,全部依靠本能行动,其间沉默寡言到了极致。 呼吸是沉重的,而且不敢放松。就好像你现在全身上下的行动,都在靠一口气撑着,哪怕只要稍微呼吸一口,好不容易聚起来的那口气就将于顷刻间消散。 “那好吧,我换个问法。”伏黑甚尔在你身后问道,“你是准备去给谁收尸吗?” 你脚步一顿,而后停在原地,半转身回头看向在此刻莫名笃定的伏黑甚尔。 “你的表情写得很清楚。”伏黑甚尔指着你的脸,话语间凝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耐心,“失魂落魄,却又蕴满杀意的模样。就好像,那个家伙害你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存在。” “找不到。”飘忽到几近气若游丝的语气。 “你说什么?”开始本能地觉得不妙,伏黑甚尔拧眉问道,“你现在真的还清醒吗?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吗?” 没有确切的回应。他看着你冷意凝聚的侧脸,好像陷入到了某种情绪之中,周身仿若真空一般开始将在世界能触碰到的一切抽离。 你觉得自己始终无法思考,身体内压抑的情绪像是盛满水桶的水,任何控制自我的感知都只能点到为止地划过水面上方,落到你能掌控并且感知的意识之外。 “要先找到人,然后……”你摇了摇头,口中喃喃自语。 虽然咒术师没几个精神正常的,但你显然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思及于此,伏黑甚尔眉间皱起痕迹。他并不擅长应对这种情况,毕竟诅咒师惯来单打独斗,根本没有与同伴互助的相关概念。 但此刻你的状态,显然一副他再不管就要出事的模样。于是他伸出手,尽可能收敛力度地往你脸上拍了拍,顺着你的话说道:“所以你找到了吗?” 冷不丁被泼了一桶凉水似的,你忽然清醒过来。 之前晃动的影子聚合成眼前的人影,你盯着对方在视网膜上逐渐清晰的身影定了定神,声音自远方回归,“有枪吗?” 伏黑甚尔视线上下扫过,兀自衡量着你现在的状态,试探道:“只有准备用来刺杀「星浆体」的那一把,你要吗?” “……你把我惹毛了有什么好处吗?” “当然没有。” 眼看你恢复了点过去所他认识的模样,伏黑甚尔不禁若有所思道:“只是突然发现你怼我的时候,思路还蛮清晰的。” 这不大像是夸奖。 你没有开口反驳,只是揉着太阳穴,缓解着头脑中难言的刺痛。 伏黑甚尔看着你这副状态,墨绿眼曈中浮出的光斑轻闪,然后倏地,把枪递到了你的的眼前。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黑漆漆的枪口正对你的胸口。意识到他在做什么的一刻,你悚然一惊,呼啦往旁侧一退,“你想干什么!” “啊,你怕这个。” 伏黑甚尔低头看自己手里的枪,后知后觉地从你的反应中意识到自己递枪姿势的不妥。接着他便果断干脆地调转方向,将枪口对准无人的那一侧,掩饰一般地清了清嗓子,“你不是要这个吗?给你拿着。” 【油盐不进的大小姐竟然还会有害怕的东西,还真稀奇。】 听到他带着点调侃的心里想法,你轻按跳动的眉心,接过枪。手指扣在扳机上的那一刻,你甚至真的有在考虑要不要顺势给他一枪。 但到底也只是想想,毕竟眼前这具肉身巍然高大,鼓胀的肌肉线条流畅明晰,光看着就能感受到其中爆发性的力量。这是个曾经近乎无伤抗下五条悟一发「赫」的家伙,这样极致的肉体加成,伏黑甚尔完全可以向你表演一场徒手接子弹的好戏。 深呼吸。你将枪口对准天空,捂住耳朵,扣动扳机。 结果无事发生。 “那个,小姐你的保险没开。” 这话出口的瞬间,整个场景仿佛被染上了不合时宜的诙谐色彩。 莫名觉得自己像是个提前被设定好回复指令的保姆机器人,伏黑甚尔下意识压低声音,发出提醒的同时,观望着你明显生疏的动作,不禁怀疑道:“你应该不会朝自己开枪吧?” 你偏了偏视线,手上开始摸索这玩意究竟要怎么用,嘴上还不忘反问道:“我没事为什么要朝着自己开枪。” “因为打不中目标。”是毫不犹豫的回答。 “……你别说话。” 伏黑甚尔从善如流道:“好的。” 在风声沉默的间隙中,你垂下眼睛,兀自开始考虑道。 如果真的打不中,那该怎么办呢? * “你在纠结什么?” 少年清冽的声音在这个留有人工开凿痕迹的洞穴中回荡,四处撞击时,总会带有奇异的嗡鸣回响。 夏油杰与他隔得不远,能清楚看到对面少年的姿态放松,似乎还不是很习惯箍在自己额头上的运动头巾,总是会不自觉地轻轻拉扯。 求人合作的态度再正经不假,但却没有坐以待毙的被动感。这种态势让夏油杰清楚地认识到,这并不是对方走投无路之下的选择。 “你对她的恶意很重。”夏油杰肯定道。 “有吗?”他笑弯眼睛,语气也听不出太多的感情偏向,“我应该还蛮喜欢她的。” “应该?”夏油杰不相信他的说辞,但无法完全不在意他话中饱含的深意,“我比较介意的一点是,你的话里话外都不在乎她的死亡,只是像在……” 对方倏然接上他的话,“像在陈述客观事实一样,朝你发出邀请,对吗?” 他这副轻慢倨傲的态度实在让人看不惯。各式咒灵从夏油杰的脚下以及身后裂变的空隙中,攀涌而出,围堵掉他所有的退路。 “比起在这里,我们或许可以在禁闭室里慢慢谈。”经过观察与思考,夏油杰无比肯定,“你好像知道很多事情。” “知道太多的人,总是活不长的。”他摊开双手,清新的少年气质荡然无存,倒是在这个时候有了点裹挟一切的狂妄气度,“但我,显然是个例外。” 或许是意识到什么,夏油杰骤然沉下脸,“你是什么东西?” “与你一样……” 话音未落,他好像意识到什么,倏然偏头躲避。一发子弹擦着他的面颊呼啸而过,击入石隙,敲裂石面。 “很惊讶吗?” 你站在不远处,举枪朝准对方,目光中冷意骤聚,“我能在不破坏「帐」的情况下来到你的面前。” “是很惊喜。”对方举起双手,站在你跟夏油杰的中间,犹如打招呼一般,动作里颇有些漫不经心的意味,“毕竟能以这样的状态与你相见,这应该还是第一次吧。” 嘭! 话音未落,又一发子弹从枪膛中旋转而出,径直冲向他的肩膀。 “还真温柔啊。” 他手指轻动,交错的细线勾缠凌空而来的子弹。稍一用力,半空中银光一闪,恍若无形的刀刃划过,子弹被劈分成块,飞速擦描过他的身侧。 “瞄准的目标竟然是肩膀,而不是我的头吗。虽说结果不会改变,但就过程来看。”他忽然抬手,轻叩自己的额头,“是在下意识地避开「月城真我」头上的伤疤吗?” “那这样呢?”夏油杰说道。已经快步压在他的侧面,是预备将人活捉生擒的姿态。而这样迅疾的力量,却被对方挡下,或者说硬生生躲避开。 “别这么突然,我们之前还正在谈合作呢,不是吗?” 他躲过一拳后,手掌背在身后,轻轻握了握这具身体的拳头。这具身体到底还是瘦弱,哪怕体术技巧再怎么高超,恐怕也无法与此时的夏油杰抗衡。 得出这个结论后,他便也放弃以卵击石的想法,开始左右躲避攻击,试图逃出这个包围圈。 “【别动。】” 这凭空而来的指令似乎在他身上完全不起作用,他甚至还有余力朝你轻然眨眼。 你晃着枪口想要找准对方的身影,但两个人靠得太近,你完全没有信心在不误伤夏油杰的情况下,朝飞速运动着的目标开枪。 冷静,冷静。 你告诫自己道。 用用术式的视野是可以捕捉到目标的,只要将精力再集中一点。 于是这个时候,耳边流过的声音像是千重演奏同时响起,震荡的嗡鸣涤垢洗瑕,留下你眼中世界最纯粹的样子。 是感受到的,而不是看到的世界。善意与恶意分明,真实与谎言开始脱离。 视野前所未有的开阔起来。仿佛曾经对于世界的感知,都背负着某种异常的重量,以至于只能在狭小的世界内寸步难行。 而今仿佛重负卸下,阻碍你探究世界的无形之墙被骤然推翻。你视线里的「月城真我」从清晰的少年身形,逐渐扭曲化形为一个模糊不清的,仿佛重重影子交叠在一起的污泥状的影子。 “我现在只有一个问题。”你眯了眯眼,试图打乱对方的动作,“你究竟是谁?” 听见你提出这个问题,对方落在一处高台上,在短暂的停憩中,十分坦然地露出一副颇为疑惑的神情,“这问题对你来讲很重要吗?” 这问题确实不重要。但他对于问题本身的逃避,却让你无比清晰地确定了他并没有要真心合作的意思。 “虚情假意的家伙。实际上我被拦在「帐」外面的时候,我还很想知道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当我进入「帐」之后,我就突然发现了,其实你的目的对我来讲并不重要。” 你将枪口对准自己的肩膀,沉寂如暴雪覆盖的眼神不带丝毫感情地落在他身上。感知到那张无动于衷的皮囊下隐藏的错愕,你轻然地朝他露出一抹笑,甜美柔和得不像话。 “【毕竟你越是谨慎,越能让我感觉到,我们在这一点上其实是一样的。】” 话毕,你一枪打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对面就像是你在镜子里的看到的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在枪响后,依照与你同样的动作单膝跪地,闷哼被压抑在喉间,捂住自己未曾受伤的肩膀。 你看到他白皙的颈脖上青筋抽动痉挛,大概是疼得厉害。 夏油杰猛地回头,瞳孔震动,俨然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在指使咒灵将对方禁锢在原地的同时,他却不敢妄自触碰你的伤口,手掌顿在半空中,心中情绪飞转沉落。 肩膀处的伤口被反转术式飞速治愈。你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自己没问题。放开捂住肩膀伤口的手,触目惊心的血迹后是恢复如初的肌肤。 随手蹭去掌心的血迹,你感慨着,眼神中的冷意却越发清晰,“或许我该庆幸,幸好你这具身体还会怕疼。而且,也算是托了你的福,让我清楚地理解了反转术式只能治愈肉体上的伤痛——” “而始终与灵魂无关。” “「我们是一样的。」”被咒灵全然压制住的他重复道。 肩膀处剧烈的,近乎令人无法喘息的疼痛完全无法使用反转术式治疗乃至缓解,仿佛确然是从灵魂深处溢出来的疼痛。清晰地与肉体隔离,扩散至灵魂的每一处。 感受着,思考着,而后他终于意识到你究竟是怎么在不触动警报的情况下进入「帐」的内部的。 他抬眼看向你,语气难免虚弱,却也肯定道:“你「盗用」了我的身份。所以「帐」才会把你识别为我,然后就这么把你放进来了,对吗?” 你其实也就是试试而已。毕竟只有在亲眼确认这一招确实有效果之后,你才能毫不犹豫地往自己大腿上又打了一枪。 “你在干什么!?” 夏油杰这样惊惶失态,乃至愤怒恐惧的模样是极少见的。他扣紧你的手腕,手掌心沾满了淌下的血迹,修长指节顺着你握紧的手指缝隙硬生生挤入指缝,把你手中的枪夺了过来。 即便有反转术式治疗,但那一瞬间的疼痛到底也不是作假。你额际冷汗直冒,但还是顺着他的动作放开了手中的枪,解释道:“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而已……” 你的担心不无道理。毕竟临门一脚,对方要是真跑了这往哪说理去。 或许是读懂了你的未尽之言,他眼皮轻然半阖,神态仿佛疲惫到了极致,靠在你肩上微微喘息。过了一会儿,他将手中的枪支放到一边,伸手揽住你的肩膀,手掌强势地抚着你的后脑往自己怀里按。 这个姿势说实话不是很舒服,你下意识挣扎了一下,但对方只是纹丝不动地抱紧了你。神色沉寂无言,贴近的手指轻微颤抖着。 你还没说什么。那一侧姿态狼狈的家伙,眼眸闪了闪,倒是率先开了口,“就这么把我抛在一边真的好吗?” 头脑中的警报瞬间触发。你望过去时,正接触到他蕴满笑意的神情,从容之中透露出几分铭刻于灵魂的洒脱。尽管气若游丝,他却也在用那般认真而端肃的态度道:“也不要因为我说过喜欢她的话,就这么把我晾到一边。” 夏油杰转头望向他,而后把你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挡在身后。 不是错觉。少年眨了眨眼,身体本能的颤抖下,一滴冷汗淌过秀清的脸侧。让他透过模糊的视线,仿若看到了一只被侵犯了领地的野兽,正隐忍地叼着锁链试图把自己的猎物彻底关起来。 可怕的家伙。 紧接着,你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你的喜欢就是让我去死?” “毕竟那个送头巾给我遮疤痕的姐姐——” 他拉长了音调,歪了歪头,眼睛弯着几近柔媚的弧度,补充道:“很温柔嘛。就像是洒满整片天空的阳光,触手可及到——” “让人觉得只要稍微强势一点,就能够彻底据为己有。” 【无论采用什么方式都无所谓。】 你皱眉评价道:“真是扭曲。” 【毕竟死亡从不是一个人的终点,唯有遗忘才是。如果你想知晓我的名字,那么就注定了,你于今后所过的每一天,都无法忘记关于我的一切。】 少年轻笑了声。而后包裹着此方空间的「帐」骤然碎裂,被隔离在「帐」的外侧,掩藏于地底的咒灵忽然拔地而起,冲破了少年身上的禁锢,预备将他带离此地。 “【别动。】” “站住。” 惊变发生的下一刻,夏油杰就已派出咒灵追去。 半空中的咒灵只是顿了一瞬,整个画面就像是一帧不明显的暂停,而后只在瞬间就转体躲开夏油杰追咬而来的咒灵,远离了你们的位置。 阳光漫散的反射下,你看清了他手里的银色丝线,像是傀儡的悬丝一般操纵着手下的咒灵与自己往上飞去。就这么强制性地通过外界的力量,扭正你对于个体内在的干扰。 这种想法,简直令人不敢置信。 在他即将离去之际,你听见他道:“真是可爱的表情,我说什么都会相信。我会好好记住这一天的,毕竟是你一时心软,没有选择就地击杀,才把我放跑了嘛。” “那么。”他坐于其上,远远朝你挥手道,“我们后会有期喽。” “我的——” 他用口型作出你名字的发音,滚出性感亲昵的语调,你却只觉得一把又一把的刀子插在心上,撕裂出难以愈合的伤口。 【那么作为交换,将在此告知你,我真正的名字。】 【——羂索。】 第80章 戳穿 伏黑甚尔握着「游云」在「帐」的外侧等待,是一副无所事事,百无聊赖的姿态。 你出来与他汇合的时候,就看到以他为中心的那一圈仿佛被不知名的外力摧毁。树木拦腰断裂,地面裂纹丛生,好像经历过非常惨烈的一次战斗。 见你和夏油杰一同出来,伏黑甚尔的视线往你们身后移去,在没有看到在场应该出现的第四个人时,便对事态发展了然于心。于是他重新看向你的脸,观察你此刻的神态。 “跑了?”他问道。 你神色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就回去了。”得到结论的他满不在乎地打了个哈欠,这样对你说道。 好像他只是在心血来潮出门买菜时,不巧遇见了店铺关门。似乎比起怨天尤人饿肚子,他更倾向于坦然接受现实,干脆利落地打道回府给自己泡桶杯面先凑合一顿。 显而易见,他不在意自己会空手而归——毕竟就算再像,他也不是纯粹自然下优胜劣汰争斗出来的野兽,不必要拥有那种失败一次就得把命押上的觉悟。 大概是得过且过的心态作祟,伏黑甚尔对于失败很少表露出强烈的攻击性与不甘心,同样也没兴趣对其他人的行为指指点点。 最多也在心里嘴两句。然而此时此刻,他却保持着表里如一的安静态度,静默地走在你们的前方。但还没走两步,他忽然回头道:“这算加班费吗?” “啊。”似被惊醒一般,你轻声应答道,“应该……算吧。” “应该?”听见你不确定的话语,伏黑甚尔朝你轻抬下巴,神色略带思索,“我说——” “你不会还没有睡醒吧。” * 你倏地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逐渐在熟悉的天花板上凝聚。 刚从一场不太妙的噩梦中醒来,仿佛一脚踏空,惺忪睡意被彷徨的不安驱了个干净。即便躺在床上,你也感觉后背空落落的,不知何去何从。 或许是在在梦境中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以至于醒来时还心有余悸。 时钟滴答声清晰回荡在耳畔。你侧头看过去,刚好凌晨三点钟。深夜中的感知仿佛沉在一片过分寂寥的深潭中,阳光也只能隔着无澜幽深的水面与之相汇。 就好像你的世界除却隔绝一切的孤独,便再无其他。 吱呀—— 是窗户被打开的声音。缓慢沉重的刺耳长音,你在此时闭上眼睛,用被子捂住头,自觉得把自己裹成一团。 距离那一次你觉得很是失败的意外已经过去许久,尽管难以接受,但你也开始学着正视现实,接受现状,走出自我的内耗与消磨的痛苦,尝试逐渐恢复往日该有的平静。 也许确实留下了一点阴影,但你自觉自己并不需要任何外来开导——无论这个人是谁。 “醒了吗?” 五条悟走上前,隔着被子戳了戳,你也没有回应。或许是心里已有判断,他自顾自坐在你的床沿,伸手撑在你的脸侧,姿态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你,语气中带着点一本正经的哄诱,“来,我们商量个事。” 【这副颓废的样子还真是让人看不惯。】 是不祥预感的前兆。你当然是拒绝的,但是在你作出反应之前,五条悟那边已经自顾自地开始商量,亦或者说是通知了。 他单刀直入道:“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好好打起精神,重振旗鼓找那家伙算账。”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也是接下来必须做的事情。 你暗自皱了皱眉,没有回应。毕竟是一件蛮失败的黑历史,被他指明后,心里总有些微妙而别扭的不舒服。 在他意料之中,你丝毫没有回应。对于此种情况,他也只是轻笑了声,俯身更接近了你一点。即便隔着一层薄被,你也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热度。是滚烫燥热的,有些无法让人感到安心,但却真实地存在于你的感知中。 也就依照这样的姿势,五条悟语气轻飘飘地,抛出了他为你准备的另一个选择,“二就是维持你现在的逃避现实的状态,我跟杰会想办法……” 【让你永永远远,再也不会遇到类似的事情。】 尽管听不出语气的细微差别,但你也能清楚地感受到,他是认真的。认真专注到不同于往常,是让人感到近乎不适的程度。 甚至于自他开口后,周遭的气氛也愈发不对劲起来。 这并不是一个全然被人压制的姿势,但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开始绷紧发麻。这时候脑海中思绪如麻,各种想法如倒塌的纸堆一般漫天乱飞。也许混乱不堪,但也同样一片空白。 你近乎无意识道:“我很累。”隔着被子的声音闷声闷气的。 “我知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在回答你的疑问,五条悟劝说的语气颇为平铺直叙,“不想努力的话,这其实也没什么的吧。” 实在不太像他会说的话。 半晌后,你小心翼翼试探道:“……你被咒灵夺舍了吗?” “哈?那你要亲自确认一下……诶!”在你非常不客气地捏上他的脸后,他低声抱怨道,“嘶,下手还真不留情。” 到底是熟悉,动作甚至还理所当然地掺杂了一点私仇。他见你翻身起来,便往后退了一点,给你留下可供起身的空间,脸色也相应地好了许多,到底没有那种仿佛对着木头说话一般的拧巴与僵硬。 上下扫视了一圈,他确认道:“精神状态比想象中的要好很多。” 你纠正道:“我们昨天晚上才分开。如果你说的精神状态是指代我睡眠不足,疲惫不堪的样子,那还真是让你失望了。” “失望倒不至于,但确实有点不爽。” 在你反驳之前,五条悟就已经开口说道:“毕竟你之前作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就不应该把我派出去。” 倘若仅从你的角度来看,他的这段评价也可以说是完全没有问题。你低下头,缄默地听从他的话。 五条悟双手枕着后脑,墨镜下碎冰般的蓝色锋锐凛利,毫不客气地评判道:“我已经尽力把特级咒物找齐了。只可惜封存的过程中,因为你完全提不起精神。一旦没有你盯着,他们就完全放松警惕了,再加上内部大概率还有他们的同伴,「九相图」和「宿傩手指」各少了一个,虽然还不至于造成特别不可挽回的损失,但是——” 话到了这里,像是下一幕舞台剧的开场,他忽然拉长了声音,犹如天鹅绒的幕布被缓缓掀起,声音透过灯光的缝隙钻入耳畔,“要不要用着可怜一点的表情恳求一下「五条大人」帮你把后续的事情摆平。要知道那群烂橘子可是打算借着这件事情,准备彻彻底底把你压榨到死哦。” 即便是这样轻薄恶劣的话语,也没有得到你的任何回应。 五条悟单手托着脸,眼眸含笑。视线落在你柔软的发顶,和显得分外乖巧的发旋上,他伸手靠近你脸侧的同时,还轻声道。 “不会吧不会吧,就因为这一次失误就这么消沉,还是说——” 五条悟轻抬起你的下巴,像往常一样调笑着凑到你面前,“你在哭吗?” 你抬头看向他。 眼瞳中凝结的水意轻颤,双唇抿紧,眼角与鼻尖都晕红一片桃色。他的手骤然一僵,笑容也随之凝固,然后你就这么当着他的面,刷拉地滚下一连串的泪珠。 鼻腔里尽是酸涩之意,喉咙里溢满难忍的泣音,你只要稍微一眨眼,泪水就不受控制地往外淌去,沾湿了细密的睫羽,淌过白皙如玉的脸颊,一颗接一颗的落在洁白的被褥上。 哭得真情实意,一张漂亮的脸梨花带雨般凄惨而可怜。 好像没想到你真的会哭一般,他的瞳孔在此番惊变中倏然睁大。 “……真哭了?” 他问道。却也像是失去了某种底气一般,语言表达能力忽然也贫瘠起来,语气干巴巴而轻飘飘的没什么气力。 泪水沾到指腹的瞬间,五条悟像被烫到一般先下意识收回手,轻搓了下,感受到温烫的温度后,又转了转手腕。仿佛是既想替你擦拭眼泪,又觉得你好像不一定需要的,一副不知所措一般的僵硬模样。 五条悟倒是没有什么责怪你的意思,你当然也还算清楚这一点。因而你觉得自己也不算在哭,只是身体上的情绪忽然崩盘,只能像个忘记关上的水龙头一般无情地流着眼泪。 其实是很难说明的吧。这种想哭的感觉,仿佛身体濒临极限,某种亟需宣泄的情绪像开闸的洪流一般冲击着所在的河堤。流出的眼泪是预警坍塌的开始,但又好像只要稍微冷静一下,就能完全控制住身体内某种猛烈的情绪。 可还是太奇怪了吧。竟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不知道究竟为什么所哭,不知道一个人究竟为什么会顷刻间拥有想要冲刷掉一切的悲伤情绪…… 只是在某一个特定的时刻。身体忽然开始无法处理,无法控制,无法思考,无法摆脱,更无法停下这些汹涌猛烈的情绪。 后悔,怨恨,懦弱,无能,愤怒,不甘,痛苦,悲苦…… 你甚至都不知道一个人竟然能够承载,甚至消化如此多的负面情绪。没有那么多需要品味的苦闷与咸涩铺垫,只是在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真的做不到之后,就已经开始无能地哭泣起来。 眼泪缓缓沾湿面前的被褥,湿漉漉地晕开一点又一点的水迹。 情绪难以自禁,鼻腔难以呼吸,眼泪流到什么都想不起来,但不知为何,还是无法停下分毫。 即便你知道,并且清楚地明白在错误已经确定的情况下,哭泣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但就是在此时此刻、后知后觉的…… 非常、非常的自责与想哭。 “你要……” 五条悟好不容易憋出一个字,你就闷声打断道。 “别说话。” “哦。”他这样应答道。下一秒,却又忽然站起来,耳廓泛红地把你稳当地抱在怀里,确实也没有再开口说话,只在心里道。 【那我就当你默认了。】 非常奇怪的感受,毕竟他之前很少有能如此正常地接近你的时候。此时所给予的只是一个拥抱而已,不算太过贴近的距离,也没有过多强制的动作。但呼吸间总充溢着他身上带着一点温度的,清冽又带点甜味的气息。 不知道是你本身就已经在平复情绪,还是他身上莫名有了种让人安心的气息。你这时候稍稍遏制住哭泣,瓮声瓮气道:“你真讨厌。” “好低的攻击力。”这似乎是他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一句话,或许只是惊诧之下的感慨之言。于是在他意识到后,便很快地没有了下文。 然而他在心里默念道。 【哭起来也真是可怜兮兮的,跟在雨天被遗弃在箱子里的幼猫似的。】 耳目灵敏在某些时候并不能算什么好事。 “悟……” “什么?” “其实你要是个哑巴,我对你的评价应该能更上一层的。” “好过分。”他没什么正经地放开你,莹蓝的视线与你平视,近乎面贴面道,“人长嘴就是为了说话的,这不是你之前……” “我是在说你。”你擦了擦眼泪,半晌又纠正道,“只是在说这种可能性而已。但也说不准你要是真的不会说话之后,我会失去这种幻想,从而会更纯粹的讨厌你一点。” 或许是受一种敏锐的直觉支配,他下意识追问道:“那现在呢?” “让我忍受一个只能听到两个人的声音的世界,我可受不了。” “是在转移话题……” “是在回复你们两个给出的选择。”你忿忿不平道,“就算语言修饰的再怎么漂亮,不还是在搞软禁吗。” “不好吗?”他毫不意外地笑了起来,眼眸半敛着弯出弧度,“你完全可以选择放弃抵抗,然后把剩下的一切都交给我们。” 修长的手指轻落在你的手腕内侧,带着温烫的热度,轻轻点了点。 “不会再有乱七八糟的工作,也不会有人要你承担过多的责任……” 手掌顺着肩颈,虎口贴合颈脖,握紧一般地收了收。无形之中的动作,像是冰冷的刀刃横亘于此,却并没有让你感受到分毫不适。 “只要乖乖的待在我们为你准备的房间里,那么一切都会有的。” 屈起手指,怜爱地蹭过你的眼尾,沿着泪痕抹去湿润的泪水。直至展露在他眼前的,就是干干净净的一张瓷白脸庞。 也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安静过头了。五条悟就在这一片良久无动的静默中等待你的回答。 没什么不一样的。无论什么答案都好,在尘埃落地后反而能让人感到意外的安心。如果你不甘心的话,就他就陪着你继续找对方算账,哪怕结果是一起走到咒术师的尽头;如果你想放弃的话,那么接下来他所采用的任何不使你受伤害的手段,都不再是你说了算的。 毕竟比起让你离开后,就这么不清不白的死去,果然还是放到眼皮底下更能让人接受一点。 他完全没有避讳地袒露出自己的心声。危险的想法在边缘跃跃欲试,仿佛总在由衷地怀揣着某种期待。 可能只是个巧合。晨间清风忽动,一举撞开半开的窗框,发出咣啷一声巨响。像是不合时宜被打破在地的茶杯,平静的水面在此刻骤然四分五裂开来。 五条悟皱着眉往窗外眺了眼,确认了只是个不大不小的意外后,不太在意地伸手挥动,操控咒力精准使窗口重新关严。 “只要你能当上五条家的家主。” 无来由的,你轻眨眼睛,偏侧过头,意有所指道:“五条家的一切都是你的。” “嗯?”他微不可察一僵,“你几个意思?” 你神情莫名柔和地注视着他,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颇有些无情地破坏了当前的一切氛围,“是不是还挺像的?” 面前的人在某一瞬仿佛露出了一种正中靶心的微妙表情。像是意识到了你并不是在无的放矢,并且能够精准定位到他与家里老人谈判伏黑惠归属权的经历之后,他莫名开始不自在起来。 那是一种比被夜蛾老师拆穿各种不走心的借口时,还要更加实在的,仿佛骤然间被接触到灵魂深处的无所适从。 “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不是吗?” 你走下床,背对着他去开门。路过他时,柔软的仿若叹息一般的声音,也轻缓地传入他的耳际。 “好好关心下自己吧。” 第81章 迂回 想必一般情况下的青春jk应该是,不对,绝对是遇不到这种情况的! 你觉得自己从入学以来,并没有做过什么特别出格的事情。至少在大部分情况下,做人都挺循规蹈矩的,但是究竟为什么会经常地遇到这种完全突破认知与下限的事情。 尤其在拉开门后,你看到正在门外与家入硝子有一搭没一搭说话的夏油杰。你只能感到心惊肉跳,仿若恐怖片中突如其来的jump scare(跳脸杀)。 应该是你的开门声吸引了他们两个人的注意,他们皆不约而同看向你。 毫不掩饰其惊诧与关切的视线凝如实质,亦重若千钧。落在你身上时,恰如小巧的刷子一般上上下下细细扫过,最后稳定地停驻在你通红的眼角。 【已经结束了啊。看情况提议应该是拒绝了。】 【哭了?这是发生了什么吗?】 两个人浮现出的想法南辕北辙。短暂一瞬的静默中,家入硝子抢先一步把你拉到一旁,仔细察看你的身体情况。你向她摇了摇头,表示问题不大。 她抿了抿唇,复杂的忧虑皆沉敛在眸底,就这么沉默了下来。说起来像是在逃避责任,但她真的没有做好面对你的准备。 毕竟是她劝导你放弃「高城美奈子」的。哪怕这是事态紧急下所不得已的选择,但拿这样的借口作为理由,为自己的错误开脱未免也太糟糕了吧。 她无法预知你的反应,也做不到坦然地释怀自己的错误。这是事关生死的问题,是一定要要面对的,始终横隔于你与她之间的,绝非是轻描淡写就能揭过去的事情。 可是又该怎么表达这种心情呢? 家入硝子就算清醒地知道自己无法做到去平等地拯救世界上的每一个人。但是,向你承认这种事情还是很难以启齿的吧。 竟然会在一个如此重要、如此在乎的人面前,那么狼狈而又清晰地展现出自己的无能无力与冷酷无情。 一定是无法接受的吧。 毕竟就连她本人,也一样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 这是断断续续的,恰如冰雹砸下的心声。 你睁大眼睛,好像忽然间这才意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这种时候,应该是要说点什么比较好吧。但是这种与人同步的沉重愧疚感,像重石一样沉坠在心脏底部,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也好像是残余的情绪在作祟,鼻腔里涌上一片酸涩的疼痛感,难受的让人想哭。 总感觉只要一开口,就会在顷刻间再次不受控制地哭出来。 四目相对良久。 家入硝子看着你通红的眼角,微凉的手掌略显犹豫地轻碰你的脸侧,感受白皙柔软的肌肤所传达的温热触感。 在你并没有表达出抗拒时,她才用微凉的指腹擦过你微红的眼角。是在小心翼翼地用反转术式将红痕彻底消抹。 有些冰凉而舒适的感受。你忍了忍这时候的情绪,才轻声嘟囔道:“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把珍贵的反转术式用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上,也太过于奢侈了吧。 “就这样。”家入硝子的声音里带着沙哑的沉静,只是重复道,“这样就很好。” 【在还能对很重要的人使用的时候,就不应该顾虑那么多。只是稍微放肆一点也没什么的吧。】 是真实的心声。 但你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答话了。茫然无措地开始不自觉轻转手指,求助的目光自眼眸中流转而出,一旁的夏油杰相当快速而贴心地接受到了你向他发出的求救信号。 “硝子。”夏油杰指向自己,颇为无奈地打断道,“我还在呢。” 就在这时,五条悟也幽幽地从你身后的房间里走了出来,与夏油杰颇有默契地呼应道:“我也在呢。” 像是这才意识到他们的存在。家入硝子的眼眸中莹润的水色,只是稍一眨眼,便好似恢复到了平日里冷静从容的模样,“哦呀。原来你们都在啊。” 好像是被嘲讽了。 夏油杰垂下眼睫,唇畔弯起隐隐的弧度。只是上前一步,动作轻快地从你的背后伸手,温和而不容置疑地将你抱在怀里。 是一个温柔而强硬的宣布主权的态势。 “走廊里很冷,这样会好受一点嘛。”夏油杰如此关切道。 温厚的热源在一瞬间就贴了上来。熨帖的热度自一层单薄的衣料弥漫,是让人感到安心的气息。 你抬眼看去,他的笑容始终是毫无攻击力的温和,眼瞳仿若落入云开雾散的光,温情而圆满的映满你整个人的身影。 他低头接近时,溢过来些微的檀香。线条明晰的下颌轻抵在你的肩膀处,脸颊也会像某种犬科动物似的轻蹭着贴近,双唇亲吻一般地在脸侧留下痕迹。 “今天的天气会很冷。”夏油杰把你转了个身,单手把你抱起来,低沉的声音在你耳畔诉说道,“我们还是先回去换衣服吧。” “诶,但是我还没有……” 夏油杰轻抚上你的后脑,提醒道:“嘛,穿着睡衣出来不太好吧。你看,硝子也很在意这一点。” 被突然指定的家入硝子脸色微沉,却少见地没有当场反驳。 你微微一怔,这才发现自己形象的不妥之处。于是你有点含羞地,将细白的手指轻搭在夏油杰肩上,在他怀里小幅度地点了点头,算是表示同意。 于是夏油杰这才在家入硝子充满压力的注视中,与面色不善的五条悟擦肩而过,带着你回到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咔哒一声,彻底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窥探。 “这是不是太伤风败俗了一点。”眼见你们两个进入房间,五条悟跟家入硝子抱怨道,“哪有情侣能这么天天黏在一起的,给双方各自留点个人空间不好吗?” “既然如此,那你刚才为什么不拦住他?”家入硝子眯起眼睛,神情带着冰刃似的犀利,冷漠地谴责道,“看来你们商量好了不少东西,但是完全不打算告诉我呢。” “我明明是被拒绝了!”五条悟指向房门,丝毫无所顾忌地说道,“杰他一定早就知道结果,还撺掇我去跟她说,绝对是在背后看我笑话吧。” “这笑话还用在背后看。”家入硝子捂上眼睛,微不可察地叹气道,“该说你们不愧是挚友吗。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挺信任他是不是。” “倒不是这个原因。”五条悟耸了耸肩,实话实说道,“应该说,如果要是我在门外拦你的话,那你一定会察觉到不对劲,然后直接选择破门而入打断他们的谈话吧。” ……这两个家伙倒是有自知之明。 家入硝子双手环胸,不置可否。 “这一点很明显吧。平时也是,比起我,你明明更加防备杰那个正牌男友的存在。”五条悟哼笑着,但紧接着又想起什么似的,警惕而不悦地补充道,“话说我们都盯了那么久,他们应该没有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吧。” “我之前有跟她谈过相关的话题,大概率是没有的。” “差不多。至少晚上睡得挺规矩的,她身上也没有看上去非常不妙的咒力残秽。” “你是变态吗?怎么这么关注这个。” “因为只有这个看得最清楚啊。”五条悟指尖轻点自己的眼眶,“我可是每天都能看到让人非常火大的景象。顺便一提,之前跟那个叫什么渡边的辅助监督的好好谈了一下。他已经把出门在外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诉我了。” 话到这里,五条悟自信道:“放心,目前没有任何问题。” 嗯,很难评。 想必这种涉及隐私的问题,大概率是不会走什么正规的谈话流程的。但总之,还是希望辅助监督没事。 家入硝子顿了顿,轻阖双眼,转移话题似地承认道:“不过要是那个混蛋真的做到了那种程度。老实讲,我真的会想要杀了他的。” 五条悟赞同地点头道:“我就说不可能就我一个人有这种想法。” 家入硝子:“……” 真不愧是挚友啊,损得一脉相承。 确实是得承认一点,他们之间偶尔也是会有点话不投机的。但不管怎么说,这时候走是肯定不可能走的。留那两个人单独在一起,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于是两个人也只能靠在墙上,保持着默契而微妙的沉默,防狼似的半步也不敢离开。 而一墙之隔的门内,场面却有点意外的冷寂。 “杰。” 你坐在床上,怀里塞着白色兔子形状的抱枕。看着面前单膝跪地的夏油杰,眼前斑驳一片,后知后觉地问道,“我……我这些天是不是有点过于忽视你了?” “我才是吧。”夏油杰握着你的脚踝,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该说抱歉的是我。这些天应该是我忽视了你的感受,但现在又摆出这样的态度接近你,你会觉得很讨厌吗?” 说起这个,才会让人觉得过分火大吧。明明不是什么都跟另一个人商量好了,竟然事到临头,还要向你摆出这幅无辜的模样。 “你完全就没有在好好反省。”你轻踹在他的肩膀上,鼓起脸颊,非常不高兴地重复道,“有些话我应该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但就是说,你想的我都知道哦。” “我知道。” 夏油杰抬头,泛紫的眼眸深沉幽邃,某种深藏的情绪宛如随着海浪翻涌而上的浮波,一圈圈地随着他开口的语气扩散涟漪。 “但是我跟悟不一样。” 他的态度斩钉截铁。似乎是要彻底让你记住一般,忽然起身将你压在身下。额头相抵,温热的气息逐渐贴近你的双唇。 “如果你真的出事的话——” 【我一定会诅咒你的。】 他是如此确信,执拗地不肯改变分毫。 【就算你变成咒灵也无所谓。】 唇瓣上温热湿润的触感贴近,轻微的噬咬感密密麻麻传来,你感觉到唇珠被他含咬着。是足够轻柔的动作,他始终没有深入进去,只是描摹着你的唇形。 你稍微有些发愣,没料到这个人竟然油盐不进到了这种程度,完全没有要收敛一点的打算。 哪怕你再如何清楚夏油杰本身深植于性格之中,那一种难以改变的控制欲望,但是要完全接受这些还是很难的吧。 况且他实施的手段也是。柔软,坚韧,绝不放手的,恍若蛛丝一般的禁锢。是好像只要稍微反抗一下就能挣脱,但实际上只会越缠越紧的甜蜜陷阱。 也过于犯规了吧。这种并非密不透风,却让你难以喘息的控制,更加得让人难捱。 因为他会后退,会道歉,会承认错误。但也同样在一步一步地牵着你的手跟随他的脚步一起,那样连哄带骗地,让你清醒地走到只有他一个人的世界。 然后你才忽然发现,已经完全无法再回到最初的位置上了。 眼前的这个人,明明就是个藏得很深的超级大骗子。 “你根本就……” 彻底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你的眼睛里雾蒙蒙的泛着水汽,呼吸都在他的触碰下不自觉地轻微颤抖,“就是个混蛋……” 夏油杰在你的唇上烙下亲吻。亲昵的触碰一触即分,透着点莫名的纯情。就算是分开的时候,他的目光也始终注视着你的眼睛。 也许是露出了一个笑容,宽厚的手掌轻然抚摸着你的脸侧。 他不自觉想道。 明明是在拒绝吧。但却偏偏用着这种有点可爱的,嗔怪而恼怒的语气。 “不许生气。”他捏着你的脸颊上的软肉,态度温和却不容拒绝,“这都是为了你好。” 【如果有人反对,那大不了带着你逃离咒术界,之后不管去哪里都好。】 听到这话,你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心梗的感觉是如此清晰。 或许你该给对方一巴掌,告诉对方这是最不可能实行的一条道路。 但是他在此刻,却用一种空彻平和的眼神望向你。像是填满了一切情绪,于是坚定坚决到了极致。似乎是某种引星燃火一般的情绪即将迸发,烈火烹油般将周围所有席卷其中。 是绝对的真心话。 【我是绝对不会放手的。】 他低头埋在你的肩颈处,喘息道:“就算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你也不要去看任何人。】 【只看我。】 【只要我。】 【只有我就足够了吧。】 【我会好好保护你的,所以不要……】 不要就这么离开他的世界。 【我真的无法容忍这个,只有咒术师会不平等地遭遇死亡的世界。】 于是由此引发的一切怨恨,唯有死亡得以平息。 第82章 温泉 这是一个咖啡店。或者更准确一点,是你上次与日车宽见先生约定好见面的咖啡店。 深色的木质纹理清晰厚重,天花板上的灯光明亮而不刺目。营造出的暖棕色的朦胧感,让人联想到深秋的密林,像是能氤氲出一种格外温馨的热度,让人不自觉想要放松下来。 你坐在上次坐过的位置上,望向日车宽见的目光清明晶亮。灯光映照其中时,像是凝着一片不断流动的璀璨星光。 日车宽见听着你的话,时不时轻然点头。 青年人隽秀匀称的手指轻点咖啡的杯壁,使得面前浮着奶泡的液体轻晃,缓慢地散出咖啡醇厚的香味。 这是一副正在认真聆听的,深思熟虑的稳重模样。 没有任何恍神。他的目光泰然自若,总能让人联想到荫蔽的林木,会温柔地朝草木泄出阳光的碎隙。 这时候的气氛太好了,仿佛就连背景音乐也柔美轻缓地氤氲出抚慰精神的香气。少女讲述故事的音色清澈甜美,宛如夏日庭院中的潺潺流水。 但是你所讲述的内容,就完全没有那么轻松了。或许是有点病急乱投医,但遇到这种完全超脱于你能力之外的问题,你确实需要寻求一点帮助。 至于为什么是日车宽见先生,这大概也算是你思考下理所应当的结果。 毕竟现在的情况真的很不受控制。就这么一次任务,结果直接造就了你们四个人各自不同的心理阴影。 一个自闭得要死。一个自闭得要活。一个自闭不完全。一个完全不自闭。 是可以组团去精神病院的程度。 更何况夜蛾老师最近忙得出奇,你不太好意思再拿这种烦心事打搅对方。至于歌姬前辈和冥冥前辈,这是正在加班加点,协助处理一级咒术师的评定工作——这不是更不好意思麻烦她们了吗。 但你在这个时候,又偏偏真的很需要一个可以倾诉,并且可以给你提供建议的对象。于是综合下来,好像也只有日车先生能够满足你的条件。 毕竟这是一个从初见开始,就已经把「成熟稳重,可以依靠」的标签贴入到你心里的,像是长辈一样的人。 即便如此,在跟人联系的时候,你多少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毕竟这世上应该鲜少能有成年人愿意耐心聆听,一个还不太懂事的青春期学生遇到的琐碎小事吧。 但是日车宽见先生却出乎意料地同意了。 就像现在这样。 从内而外,始终如一地没有流露出任何不耐烦的情绪。他注视着你的模样是专注的,也是能让人感受到自己始终是被人尊重着的。 “不用紧张,我真的很高兴能听到你跟我说这些。”在你停下的间隙,他继续道,“应该是我要谢谢你才对。毕竟委托人毫无保留的信任,可是对一个律师很高的赞誉。” 他大约确实是有点高兴的,于是从眼睛、从唇畔流露出一种自然闪亮的笑意。毕竟他在这个稍显年轻的阶段,从你身上感受到了这样具有真实重量的信任。 男人温柔低沉的嗓音传入你的耳际。稳定成熟的语气,不断安抚你的情绪。 “这从来都不是什么很麻烦的事情。”他低下头时,语气中那种充满坚定的温柔却愈发明显起来,“我可能无法完全理解,但是我能感觉到,这对你而言是无法独自排解,需要有人聆听的事情。” 于是他对你说道:“这是一件不需要任何理由,它的存在本身就已经足够重要的事情。” 是真诚到完全能把心脏戳穿的态度。 胸膛里也好像被蓬松的羽毛填满,混着点不可言传的温柔,留待你消化着这种鼓胀满溢的热意。 与理性成熟的外表不同,日车宽见先生是个内心情感相当纤细的人。会非常包容地体谅他人的难处,也会非常温柔地引导你同他倾诉心事。 是一个已经足够成熟的,想让人交托信任的大人。 于是你才会想要朝他倾诉道:“日车先生,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在我看来,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日车宽见的眼眸浸在暖色的光线中,弯出弧度时,像是缓缓地升起了一颗星星。 【明明已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非常努力了。】 “我也不太会说什么大道理。”他似乎也是第一次对人说这样的话,带着种意外青涩的生疏,“但是我还是想建议你,最好还是让自己休息一段时间。” 说这话的时候,青年的眼睛里缓缓地漾开涟漪,轻淡柔和的笑意宛如无形的触碰,尽数映在你的眸底。 “不管什么都好,做点会让自己感到开心的事情吧。” 你的神情开始为难起来,“我不太清楚……不是,是我有点想不出……”我究竟应该喜欢什么,做点什么才能摆脱这种消沉的状态。 “要不要跟同学一起出去?”他提议道。 “诶。” “像修学旅行之类的。”他的目光中洇出一点明显的怀念之态,悉心解释道,“都说人在开心的时候,分享欲也是最强盛的。一起出去玩的话,应该会很容易就把话说开。” 你略微睁大眼睛,眼瞳中的光愈发明亮灿烂起来。 这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啊。 * 总而言之,邀请的时候你还是稍微费了点劲的。但好歹在经过这样那样的事情之后,你们四个人到底还是整整齐齐,一个也不少地出发去伊豆享受温泉了。 正逢十一月,天气渐冷,头顶的天穹显得格外高远。这是温泉旅行的旺季,据说能在泡温泉时,看到一整片红叶如灼的灿烈景色。 这是日车先生推荐的温泉旅馆,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历史悠长。其提供的服务,也相当贴心与周全。只要在到达目的地之后,再与旅馆进行联络,他们就会安排好车辆出来接你们过去。 其实这时候的天气并不能算很冷。但你坐在透风的候车室静默等待的时候,还是会不自觉朝手心呼着热气。 这也没办法。毕竟一向不在乎气氛的五条悟方下电车,就率先跑去附近买些垫肚子的甜味食品了。于是现在就剩下你们三个会看气氛的人聚在一起,面面相觑,谁也没办法做那一个率先开口说话的人。 这种尴尬的时候再不找点事情做的话,总是不太对劲的吧。 夏油杰坐在你旁边,注意到了你此时的状态。仿佛是本能反应,他倏然抬手,不假思索地握紧了你的一只手。 你倏然一惊,但他始终是静默地传递着这一份热度。你感到自己的手完全地被包裹,他的手指极温柔地贴近你略微冰凉的肌肤,无声地为你隔绝了外来的寒意。 但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其实这也没办法。毕竟你现在也不是很能确定,你们两个究竟算不算是在吵架。 唯一清楚的一点是,这是跟之前明确提出的冷静期完全不同的,只会让两个人默契地同时沉默下来,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向对方开口的阶段。 这也不算是在冷战吧。或者倒更像是吵架吵到中途,就受到非自然的外力影响而骤然停战,所留下的后遗症。 其实现在想想还是蛮尴尬的。 当时你被他一番真情流露的自我剖析都给搞懵了,还什么都来不及说,房间门就突然被外面等待的,两个觉得情况不太对劲的人给强行推开了。 于是映入他们眼帘的就是少女衣着凌乱,眼角晕红,目含水汽地被按在身形近乎成年的男性身下的画面。 这不管怎么看都是一副相当糟糕的被强迫一般的场景。 于是接下来就完全无法再回忆起来了。毕竟当时的场面混乱又糟糕。最后甚至还把照顾孩子们的夜蛾老师,跟无所事事的伏黑甚尔给一并引了过来。 反正等你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了这种情况。 你并不是个有话憋在心里的人。但再怎么说,学校里的社会闲杂人等也太多了,完全不会是什么适合把话说开的好地方吧。 就在你胡思乱想的时候,坐在你另一侧的家入硝子也一并伸手,握住了你的另一只手。 这个时节,她的手总是温凉的,激得你下意识畏缩了一下。于是她放开了瞬,你却下意识将手再次握了上去。 被你贴近的动作弄得一顿,但她还是沉默着再次握紧。另一只手则拿出了装在包里的手套,像是给不听话的小猫剪指甲似的,不由分说地将其戴到了你手上。 怪暖和的。你感受着手上的温度,不由这样想道。 被热意包裹的恍惚感转瞬即逝。因为你在下一秒就反应过来,这种场面不是更加尴尬了吗。 总、总之,这时候要是你想把手收回来的话,是要两个一起收比较好吗。 就在你不知所措的时候,面颊上却骤然贴上了一个热烫的东西。像是秋日枝头上一触即落的红叶,只是轻快,而温柔地在你脸颊上碰了一下。而后在你感受到烫意之前,来人就把东西给收了回去。 “愣着干什么。” 五条悟站在你面前,半弯着腰看着你。背景是疏朗高远的天空,那双湛蓝的眼眸晴光映朗般空澈。他单手拿着热豆奶,放在你面前,“快点拿着啊。” 于是接下来很自然的。你双手捧着五条悟递给你的热豆奶,默然低头等待,直至温泉旅馆用以招待的车辆到来。 街道上风清爽冷,北方呼啸而来的风带来一股又一股刺骨的凉意。你坐在候车室内,往外看的时候,五条悟恰好站在你视线的尽头。 少年高大的身形挡住了半边天空,那双瑰丽的眼睛里,似有天空镶嵌于其中不断延展。他一个人站在风口处,漫不经心地打着哈欠。 在你的视角里,无下限在他周身萦绕出一圈极淡的光晕。哪怕他身处于白日灿烂的背景之中,也像是一颗正在燃烧的恒星。由内而外的孤冷与强大,横贯寰宇般闪耀。 但是当冷风拂过他额际的碎发,他抬手拨弄凌乱发丝的时候,却又好像只是个在人间等车的普通人了。 甚至还是一个很想让你问上一句,“你站在那里,真的不会冷的吗?”的笨蛋。 第83章 溺水 “我完全没问题哦。”他回答道。 那人精致流畅的侧脸线条在晴空中勾勒出明晰剪影,他的眸中总也映着一点笑意似的纯粹,“还是多关心一下你自己比较好,你好像已经冷到在瑟瑟发抖了吧。” ……实不相瞒,但凡五条悟有时候真的能少说两句,你对他的观感都不至于如此之低。 但好在没有让你们吹太久的冷风,温泉旅馆招待客人的专车很快地停在了街边。 司机降下车窗,朝你们颔首致意。他刚准备下车帮你们几位过分年轻的客人搬运行李,结果就被两个最强轻轻松松,一手提一个行李箱的场面给惊在了原地。 男生们在主动搬运行李。你跟家入硝子倒是不会心安理得待在原地。但刚想上前帮忙,夏油杰就单手拿着行李放在后备箱,轻轻地朝你们挥了挥手。 好像确实没什么好帮忙的。你们两个便一起率先上了车,选了个舒适的位置坐下。 待你们四个人到齐后,司机在车外朝向你们微微鞠躬,露出礼节性的待客笑容。而后他坐到驾驶座上,踩下油门,发动车辆。 伴随车内一阵轻微的嗡鸣,窗外的风景开始向后移动。 路程不远,你们很快就行至目的地。停车的时候,司机吸取了先前的经验,在你们下车之前就率先打开了后备箱,嘱咐道:“诸位可以稍事休息一下,行李交给我们就好。” 在待客礼节上,这家旅店也可谓是相当周到了。 后面跟随侍者七拐八拐到了预定的房间。中间路过的落花流水,红叶枝繁的景致暂且不提,在接触到房间内传统的榻榻米地板后,你只是疲惫地想在上面打个滚。 根据日车先生的建议,你预定的是一整个大房间。空间宽敞,光照充足,室外的檐廊与遍地红叶的庭院相连接,枝叶深处则坐落着私人的露天温泉。 总而言之,这个房间的私密性是极好的。也不怕你们之中有谁稍不注意,就会向不明所以的普通客人散播一些莫名其妙的封建迷信。 实际上,你刚到房间的时候,还是打算要先收拾一下行李的。奈何大房间里面的小隔间环境太好,不开灯的时候,沉沉光影恰如乌云密布的天空——这也太适合睡觉了。 于是你刚躺到枕头上,就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你还迷迷糊糊的。但能感觉到自己身上已经盖好被子,甚至连带衣服也更换完毕。 你掀开被子,看到衣物上羽毛状的花纹。稍微怔愣片刻,你才意识到这是旅馆内准备好的浴衣,大概率是硝子帮忙换的。 从隔间出来的时候,你也没有在客厅里看到其他人。坐在原地稍微思考了一下,你最终决定去庭院那边逛一逛。 当然,你没想过用术式探察四周。这附近都是过来泡温泉的普通客人,其中涉及的社会道德伦理方面暂且不说,你又不是什么究极大变态,出门在外非得要偷窥别人的隐私不可。 再怎么说,应该没有正常人会喜欢被拥有超凡力量的家伙偷窥隐私吧。 你沿着石子路往露天温泉处走去。远远望去,水面氤氲出白色雾气。庭院内的红叶随风飘零,随蒸腾热气飘落时,水面上也映出一道与之逐渐接近的红色。 就像是一整块净澈的镜面,是很值得让人上前去细致观赏的景致。 你眼眸微亮,脱去木屐。赤裸的脚掌刚踩上石头边缘,水中就骤然钻出一双手,快速而准确地抓住了你的脚踝,一把将你拉入到池子中。 猝不及防被人强行拉下水面,你只觉得温泉水瞬间漫过呼吸,钻进鼻腔。 眼前气泡浮生,一道人影在其中明显地晃动着。但你这时已经没有心思去深究这到底是谁了,只是下意识想要挣扎起身,避免被淹死的命运。 但是这个人的力气也太大了吧。 腰线被人单手扣紧,铁箍一般不为所动地把你拽入水底。破开的水面漾开水草般的墨色发丝,恰如一团流动的墨云,而后却又被某种更深沉的存在拽入水底。 你被拽入水面的一瞬,对方就凭借体型优势将你压在身下。想要反抗,却完全无法挣脱桎梏。 鼻子好像被人捏住了,无法通气。感官在水中浸没起伏,好似在蔚蓝海面上飘浮的白色帆船。 但睁开眼睛向上看时,你只在幽亮波纹漾开的水底,望见水面的红叶浮浪飘摇。来不及思考,下一刻就被人托着后脑向上浮。唇上贴上格外滚烫的温度,对方格外温情地渡过来可供你呼吸的空气。 【乖,张嘴。】 脑海中响起哄诱引导一般的低语。 无法呼吸。水底满是纠缠在一起的黑色发丝,你好像是被阴冷的蟒蛇缠上,无可撼动地拖进深不见底的泥潭深处。 是想要呼救的。但启唇的瞬间,对方就已相当贴心地渡气予你。温柔却残忍的行动,好像就在此刻,唯一能够依靠的只有这个正在拖你下水的人了。 你在溺水。 清晰的认知浮现于脑海。 但是你同样想要自救。 手指胡乱地向水面上方探去。像是要抓住一根浮木,但你的指尖却只能无力地触到水面上方灼烧的红叶,然后就被人十指交握着,重新拉入水底。 救、救命…… 呼唤求救的声音被对方吞没。天际的光线却穿透水面汇聚在你的眼睛,水中斑驳的重影也重新交叠成一道熟悉的人影。 是夏油杰。他就在水底,以这般亲密无间的距离将你们彻底绑在一起。 好难受,好奇怪…… 你眨了眨眼,溢出的眼泪却无形地汇入周围的水中。也不知是谁的心跳声,竟在逐渐寂静的水中愈发清晰。或许是求生的本能作祟,你在这时只能无可选择地抓紧对方。 这似乎是要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晰地告知于你。眼前的人是浮木,也是即将吞没一切的海啸。 窒息感缓慢地蜂拥而上。意识渐进模糊之际,你好像被对方放开了。 也就是这一瞬的松懈,让你抓住空隙摆脱纠缠,姿态狼狈地浮上水面。经历过这溺水一般的体验,脑子缺氧到你再顾不得其他,只是有气无力地趴在岩石上。模样脆弱,就这样一边咳嗽,一边调整此时颤抖不已的呼吸。 夏油杰就在你身后,发出粗重的喘息。目光晦暗压抑,盯着你的模样宛如丛林中锁定猎物的野兽。 这时你身上的浴衣已经湿透,完全地贴合于身体。身体发软伏趴于岩石边缘的姿态,塌显出极为清晰诱人的腰部曲线,纤细柔软地没入于水面之下。 你轻声咳嗽着,唇畔衔着一缕发丝,眼尾发红,眼瞳沁满朦胧的水汽。浴衣在方才的拉拽中,已凌乱得不成样子,露出圆润饱满的肩头与大半白皙细腻的后背。墨色的海藻般的长发贴着精致的蝴蝶骨,随你的动作现出若隐若现的弧度。 温泉水热气蒸腾,浅薄的雾气蒙蒙弥漫开来。少女奶白的肌肤透出樱花瓣的粉色,在深秋的冷风中轻微颤动着。夏油杰看到一颗水珠从你湿漉漉的发尾滴落,沿着颈脖白皙的肌肤蜿蜒往下,直至没入胸前的衣领中。 是非常可怜的、很想让人继续欺负下去的娇弱模样。像是落入蛛网的蝴蝶,翅膀被黏得无法动弹,接下来似乎无论他怎么蹂躏都无法逃脱。 喉结不自然地滚动,夏油杰觉得自己体内某种深切的渴望在逐渐攀升。灼热,难耐,烧得口干舌燥,痒得锥心蚀骨。 太热了。热得人根本无法思考,无法考虑接下来会造成的后果。 【想要……】 被你长时间冷落后而产生的,一种亟待释放的欲望在支配他作出决定。 你甚至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被人拽着小腿再次往水里拉。比温泉水还要滚烫的温度箍在你的小腿上,一股酸软的感受在他触碰的地方逐渐蔓延。 好像…… ……是要发生什么了吧。 不可控的惧意瞬间占领脑海,含着泪水的瞳孔缩震,你下意识吼道:“够了!” 这句话好像一次性用尽了你所有的力气。你感受到他的动作确然顿住了。 天地静默,仿佛唯有水面的红叶随着涟漪漂泊不定。 少女眼角的一抹红色愈发绮丽。你的身体还浸在仿若被捕食者盯上的情绪中,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着。这时稍一眨眼,眼泪便自眼眶中扑簌而下。 夏油杰看到你回眸看他的模样,柔软的声音是发颤的哭腔,恳求一般地说道:“我不行了……” 这道声音直入心底。就好像是撼动了什么东西似的,让人的心脏都不自觉开始发颤。 “再来一次……” 耳畔好像也响起了,有什么存在正在剧烈摇晃的声音。 “……我真的会死的……” 最后。 是不知名之物彻底崩断的声音。 第84章 真实 #含有一点dirty talk情节,不适者勿入 #主要还是很疯批的恋爱线,建议去掉三观食用 #略过的地方不影响剧情,所以就这样吧 会死的。再来一次,一定会死的! 无来由的想法在脑海中蓦然升腾而起。面对此时的夏油杰,异常的恐惧感近乎压倒性地席卷了你全身的神经感官。 周身的温度仿佛被极为沉重的存在压制地骤然退却,你真实而敏锐地感知到,一种无法形容的难以言喻的恐怖感受延着你的脊背攀升至后脑。像一团寒气迸裂扩散,激得你整个人都只能僵定在原地。 不再是被狩猎者盯上的汗毛直立。你在此刻深深地感受到了另一种更加不可名状的,仿若要将你彻底拖进入深渊豢养的浓稠恶意。 你捂住嘴,小声咳嗽着,生理性的眼泪在眼角聚集。就连呼吸时,鼻腔中都好像浸满水汽,残留的窒息感始终萦绕不散。 耳际传来水面破开的声音。你感受到腰部水流微妙的推拒感,许是泛开的涟漪不断地拨在腰部,这应该是夏油杰正在靠近你。 其实是什么都来不及做的。尽管身体本能在疯狂敲响警报,但你清楚地知道体术上的差距根本无从弥补,因而完全无法产生一丝一毫想要逃跑的想法。 腰腹处忽然贴上真实而灼热的重量。夏油杰从你的背后伸手,将你揽抱在怀里。灼烧的双唇贴在你的后颈处,(略)。 “别乱动。”他警告道。清悦的声线似乎带了些沙哑,透着一种极低沉的磁性。 【不然我也不会保证,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 这威胁是实打实的。你整个人都被他嵌在怀里,完全无法动弹,隔着一层轻薄的衣料,被迫非常清楚地感受到他的身体的每一处变化。 你根本就不敢乱动分毫。 但你根本来不及适应现状,后颈处柔软的亲吻就已逐渐变为咬噬。 夏油杰修长的指尖轻细地拨弄你颊边沾染的碎发,露出少女一张出水芙蓉似的清丽面容。 是咬着发白的下唇,强行抑制忍耐的委屈模样。 眸光蓦地一暗。夏油杰放在你的小腹处的手摩挲至腰侧,欺负得你忍不住小声喘气之际,才自嘲与不解混杂堆积般地问道:“有什么不好?” 【刚才你也感受到了吧,那种溺水时,时刻与死亡相伴的感受。明明只要乖乖地待着,那就什么也不用担心,什么也不用管,什么都无法伤害到你。】 “一点也不好。”你循着他略为强硬的动作微微侧头,却面无表情抗议道,“我是个人啊。我不想被人当成个物品,关在不见天日的保险柜里。” 夏油杰的动作一滞,泛紫的眼眸愈发深邃诡秘。紧接着,深深呼吸一口气,他一副忍耐至极的神态,稍抿着唇,箍着你的腰,缓慢地将你转至与他面对面的姿态。 “你说得没错。”他咬着你的唇,舌尖抵入紧闭的牙关,大概是有点恼怒道,“人是感情丰沛的动物。所以你才会总会产生那么多,不在我身上的心思。” ……别太离谱了!? 这不是完全无法交流嘛,这句话到底是从哪个字开始踩到他雷点上了!? “你听不懂是不是!”到了这个地步,你也难忍火大道,“之前也是,把我当个拥有独立人格、独立思想的人,对你来讲是什么很难的事情吗!?” “根本不懂得是你吧。”他反驳得相当不甘示弱,但声线却始终维持着相当水平程度内的稳定起伏,“你的自保能力真的相当让人担心。所以与其事发之后后悔,倒不如从一开始就彻底掐断这个可能。” 听到这话的一瞬间,你甚至有种几近气到昏厥的感受。呼吸不畅,眼前发黑,简直恨不得把这个人按在水里溺死他得了。 “夏油杰我去你大爷的。”你含着眼泪,一字一顿道,“我在你眼里从一开始就根本不配活着是吗!” “乖一点。”他脸色微沉,一副像是被刺到的神情,却始终不为所动道,“我不想闹得太难看。” “你闹得已经够难看了。”你心头一股火气终于无法抑制,亦如一座沉眠的火山骤然在此刻爆发,“我之前应该有把你当做一个有独立人格的人吧!也没有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吧!我也只是希望你能像我对待你那样对待我而已,然后你究竟把我当做什么啊!所有物,附属品,私人的宝物?你知不知道,你的内心已经对我产生了杀意——你是想杀了我吗?” 这时候女孩发声的尾音近乎颤抖,应该是在很努力地抑制情绪。 “杀意?” 被不留余地地点出确切隐藏的情绪,他似乎怔了瞬,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少年清隽挺秀的一张脸,神情隐忍沉抑,却于唇畔露出了格外残忍的笑容。 他点头肯定道:“确实是杀意没错。” 【因为我他妈想■死你。】 某种意义上是完全超乎意料的话语。 倏然之间,像是大脑遭受了极为猛烈的外来冲击似的,你思绪凝滞,神情冷不丁地怔住了。 紧接着你被按着后颈低头。他啃咬着你的唇瓣,舌尖轻车熟路撬开牙关。(略) 即便是松开喘息,他也不忘用一只手扣紧你的脸侧,迫使你张嘴。 【选吧。】 他此时的目光带着异常的爱意,温柔得让你毛骨悚然。 (略) 略是狎昵的话语,伴随剧烈的呼吸轻碾在唇缝间。你好不容易回神,捕捉到那些涣散的文字后,下意识抬手要给他一巴掌。 “硝子应该教过你。”他抬手挡下,手指铁箍似地扣紧你的手腕,强硬拽到自己唇边,轻飘飘地吻在你的手心,“男人在上头时可不会顾忌那么多。” “我管你那么多!”你气得要命,大声拒绝道,“你自己想办法,我才不干!” 他露出春风化雨似的笑容,狠心得不为所动,“我不是正在想办法,让你说愿意吗。” “【你放……】。”话音未落,你就因为他一手揽腰,一手往上探去的动作变了音调,“呜啊,那里、那里不行……” 混着点喘息的娇软音调,像是某种细弱而可怜的猫叫。 “现在好好记住。”他以教育的口吻道,“既然是「主观」输出的想法,那就不要输出一点连自己都无法坚持的观点。” 是很少被碰过的地方。(略) “……不行,真的不行……” 他喷吐出的热气暧昧地染红一片雪白的肌肤。(略) 灼烫的温度在不断延伸,你被人触碰过的地方都不免产生一阵颤栗。像是电流穿过四肢百骸,神经末梢都游走着不可言说的酥麻感。 身体发软,双腿完全无法支撑。你不受控制地下滑,而后又被他捞回怀里,(略)。 “唔。”明显的喘息声性感低沉,每一点细微的发音都暧昧地咬在你耳垂处,“硝子没给你穿内衣吗?” 你实在受不住,只能哭着骂道:“你就是人渣吧……嗯!哈啊……别、别碰……” 像是骤然脱水的鱼,你在那一刻剧烈地挣扎起来。明明整个人都快要到极限,却还要被人强行按着鱼尾,逆着鳞片抚摸的承受一切。 (略) 【太敏感了。】 夏油杰这样想道,目光轻云般笼在那张娇艳欲滴的脸上。 哭得未免有点太可怜了。眼角是红的,脸颊是粉的,唇珠莹润丰满,微启的双唇内正在发出非常好听的声音。 全身软得无法反抗。你身上能被正常触碰的地方少的可怜,受制于偏科的术式,极端强大的感知力会使得身体对外界刺激的反馈也是顶尖的。 平时或许还没有什么,但这时候稍微一点过分的触碰,你都觉得快要死了。酥麻的感受不断累积,下意识地很想让你抱紧什么去释放这种无法承受的感受。 哪怕是面前这个给你带来如此感受的人。 “放松一点。” 他噙咬你的唇珠,感受你细碎的呼吸,由此估算你的承受能力。(略),语气略是苦恼地提议道:“不然会很难受的。” “你讨厌死了……”含着哭腔的嗓音在他耳畔响起,“我最讨厌你了……” “即便讨厌到这种程度,你不是也还没提分手呢。”夏油杰感受到你身体一瞬的紧绷,唇角扬起愉悦的笑意,语调柔和地夸赞道,“聪明的乖孩子。明明都已经这么生气了,竟然还能清醒地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对吗?” 【虽然提了我也不会同意,然后还会顺理成章对你做一些非常过分的事情。】 “悟或许很吃你这一套,但是我可不会。”像是舞台上的面具被人一举揭露,夏油杰却只是站在聚焦的灯光中,发出最为真实的喟叹,“撒娇选错对象了宝贝。悟就那么讨你喜欢,让你能够不断地去适应他的作风形式,然后就这么过分地忽略了我吗。” 语言有时能够造成的冲击,丝毫不啻于肉体上的压迫。 你的瞳孔中凝着粼粼水光,却也清楚地渗着一点凛冬似的寒意。像是即将四分五裂的玻璃镜面,每一道碎裂的缝隙都映满了面前的这个人。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他贴了贴你濡湿的脸颊,轻声安慰道,“我一直都不是吃这一套的人,你之前好像对我有点误解。” 他眼含不知名的笑意,纠正道:“我对你做这种事是因为喜欢你,想要爱你。” “这没有理由,也不需要以此作为要挟,迫使你不断让步。”像是想到什么,他眼神晦暗地如此判断道,“那是悟才会需要做出的事情。” 【你把与他相处的模式,不小心带入到我们之间了不是吗?】 夏油杰感受到你的身体颤得很厉害,像是数不清的复杂情绪压抑在身体中,后知后觉地让你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事情。 “但往好的地方想想,我是你的初恋吧。”他的语气说不上有多么低落,颇有些平铺直叙的意味,“你完全不懂要怎么谈恋爱,也分不明白应该怎么对待正牌男朋友。” “但没关系,我会一点一点教你的。” 你压着愈发破碎的呼吸,想起之前经历的种种,难抑委屈道:“那你之前都是在默认他的行为吗?” “理由比较复杂。”他垂下眼眸,沿着颈部的线条亲吻,“但主要原因是,我也是第一次跟喜欢的女孩子谈恋爱。” “之前完全没有处理这种问题的经验。” 【所以一不小心,就有点装过头了。】 他对此承认地很是直白,“好在你也一样。不然要是能够清楚判断出我是这种人的话,怕是早就跑了。” 要是早就知道他们是这种倔死不回头的混蛋,你何止是跑,直接一早退学扛着新干线跑路,离开这个有他们两个人存在的世界了好嘛。 “你太在意别人的想法了。” 他略长的黑发在水中飘浮,眉眼在红叶涤荡的水面,被映得越发妖异,“是不是稍微有点忘记聆听自己心里的声音了呢?” “……我现在就想让你滚。” 是细弱的,越发接近哭喘的声音。 “已经晚了。” 柔软火热的吻在脸颊流连,他极具暗示性地按着你的腰。 “可以不继续做下去。但这样不上不下吊着,你也挺难受的吧。” (略) 【我保证。】 第85章 平衡 #仍旧是疯批的恋爱线,建议去掉三观食用 五条悟看向曲折的走廊深处。这里的光色黯淡,但对他来说并无影响。目光所及之处,他看到地板与墙面上星星点点的水迹,携带着微弱的咒力残秽,蜿蜒落入尽头。 应该是在这里吧。 这样想着的他迈步进入这段走廊,指尖点过墙面上残留的水渍,触手是凉的。随即他将指骨展开,像是在比对一般,掌心与那早已模糊不清的掌纹贴近。 是完全可以包裹的大小。 像是彻底确认了什么,他于唇角弯起愉悦的笑容,这才继续往深处走去。 旅馆的将散发暖光的灯带镶嵌在地板与墙面的交接处,只有在人走过时,灯光才会鳞次栉比地亮起。他的影子落在墙面上,水纹似的波光在虚空中摇曳,在影子中漾起涟漪。 这段路也像是一段不断向前蔓延的海底隧道,聚集的鱼群正携带无数繁星般的磷光,照亮这一段幽深的长廊。 水迹消失在一个拐角,他往里面看去,尽头是一个房间。和式的推拉门没有关严,留出一点缝隙。 五条悟轻然开门,没有即刻进去。只是往没有灯光照明的室内扫了眼,没有看到一个人影。于是心下了然地踏进一步,他的视线自然而然向旁侧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蜷缩成一团的身影。没有干透的发丝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同样湿透的浴衣也是乱七八糟地套在身上。低头埋在自己并拢的双腿间,似是感受到了他的视线,语气毫无波澜地说道。 “出去。” 五条悟毫不意外。只是抬手将怀中崭新的白色浴衣罩在你的头顶,完全没有受到其冷淡态度影响。 “嘛嘛,总之还是先换个衣服吧。” 【这样看上去,还真是被折腾得可怜巴巴的。】 然而对方只是维持着这样的姿态,再没有任何动作。 “也不要不说话。”他半蹲下来,影子恰好将你笼罩其中,“明明是出来放松的,着凉感冒发烧什么的,也太扫兴了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进去了。你抬起头,纤长的眼睫沾着碎星的光色,容色姝丽异常,却面无表情重复道:“出去。” 并不是多么愤怒的语气,与之相反,冷淡无澜的像一片结了冰的湖面。 “这次虽然杰是做的有点过分了,但是责任肯定不完全是他一个人的吧。” 面对他完全是在你雷区蹦迪的说辞,你很难不迁怒道:“你以为剩下的责任都是谁的。你要不要看看你之前都干了些什么。” “我很清楚。别总用这种被欺负的这么惨的表情看着我,这种事被发现是理所当然的吧。”他侧歪着头,用同样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毕竟我又没有避着他。” 这还挺理直气壮。 你不再理会这个道德沦陷的家伙。抬手拉了拉盖在头顶的浴衣,逃避现实似的重新把自己埋起来。 “好啦好啦。”他轻快地坐在你身侧,转目望着你,眸子里笑意盈盈,“我知道这都是我的错,所以我会负责的。” “不要。”你闷声道,“离我远点。” “难得的机会欸。”他坐得距你更近了些,同时很不客气,也丝毫不留面子地评价道,“杰他又不是什么好人。” 沉默许久。你抬头看向,目光浅而无距,问道:“难不成你就是了?” “我当然不是。”他亲昵凑近你的脸,像只朝人讨吻蹭脸的大猫,直白承认道,“谁家好人会觊觎挚友的女朋友,甚至还总想着把对方抱在怀里亲。” 你被梗得无话可说,眼角蒙上一层晚霞似的薄红。但眼前这个人却始终是笑着的,眼眸清亮,流转熠熠生辉的星光。 是一副道德感淡薄,仿佛生来就是要将规则踩在脚下的强横模样。 “就有那么不可接受吗?”他放轻声音,“你不讨厌我吧。” “不讨厌跟喜欢是两回事。”你偏过头,语气平淡地解释道。 “我是不清楚其中的区别。”五条悟确实也不在乎,只是根据事实说道,“我只能感觉到——” “你其实并不讨厌跟我相处吧。” 对于这个问题,你其实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毕竟在你的视角中,五条悟本质上是个挺嘴硬的傲娇大少爷。平时确实不像是什么有情商的家伙,但也不妨碍他在某些时刻,会站在别人的视角考虑问题。 不是个世俗意义上的好人,但也同样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坏蛋。是个很难形容的,像是能够在任何人都无法触及的世界中,站在更高更远的地方,俯瞰人间的有点超脱人类范围的家伙。 是一个从见面开始,就让你开始好奇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的人。 因而你并不觉得与他相处,会是一件很难以接受的事情。 大概是你沉默的时间有点久,他在这个时候突然说道:“不可能让你去找别人的。” 你定然望向他。 于是他继续道:“我之前说过了吧。如果你找的那个家伙实力不如我的话,一定会被我干掉的。” 明明之前还是酌情考虑,现在直接就开始上升到准备干掉对方的高度了。 “不会了。”你一脸漠然,“我又不可能分手。” “也是。不过老实讲,假设你在跟杰刚交往的时候,听从我的意见快点提分手的话,杰大概率还是会同意的。” 他伸手,触摸你你微肿的唇瓣,意味不明道:“但现在肯定是不行了。” “你倒是说得轻松。”你偏过头,眉心不太明显地蹙起,躲开他狎昵的触碰。 “我还能怎么说。”意识到是被你迁怒了,他露出一副快要气笑的表情,“那么清楚的做法都直接给你了,你都不听。” ……有一说一,这两个人的思路真的是一个比一个离谱。 一般人难不成会在刚接受有好感的对象告白之后,因为无关之人一句话,就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快马加鞭把对方给甩掉吗。 跟他在这一方面多说无益,你随口道:“你努努力,说不定……” “我很努力了。”五条悟打断说,“我很努力地在把他挤走啊。” 你眼皮微不可察地一跳。 回想当初,好像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一直听不进去的是你。”五条悟掰正你的脸,用高挺的鼻梁怜爱地碰了碰你通红娇翘的鼻尖,“就那么喜欢他,喜欢到甚至可以忽略掉那么多不对劲的地方。” 实不相瞒,你觉得他在对你口无遮拦的进行鞭尸。 “不过也不是没有补救的办法啦。”他意义不明地哼笑道,“虽然已经跑不了,但是——” 【你可以利用我。】 他的心声恰如黑白分明的琴键,一字一音地敲在你耳畔。 【就像这样。】 肌肉线条流畅的健壮手臂,轻快有力地揽住你的腰,让你能以跪坐的姿势被他稳当地抱在怀里。 你的头上还盖着那件浴衣。纯洁无瑕的白色,像是白无垢的白棉帽,如清晨薄散的雾,笼住新娘烟柳含春似的一张脸,无声地隔绝一切窥探。 那是只有同样跪坐在地的五条悟才能看到的绝色。 他缓慢低头靠近,唇畔含着笑意,无限贴近你的唇,却也始终留着一点距离。然后就以这个姿势,在心中对你说道。 【勾引我,让我彻底沦陷于你。然后让我像个神志不清的笨蛋那样,无条件地做你手中的刀,去斩断一切无谓的枷锁。】 心脏倏地加快一瞬,你下意识睁大眸子。 这是……什么意思? 他再没有动作,只是眸若璨星,等待你接下来的反应。 是一副自信而笃定的姿态。就好像是看穿了一切,预感到了一切,然后他只需在道路的尽头等待,便能够看到你向他走来。 你心乱如麻。心脏在胸膛中激烈地跳动,清澈的眼瞳中映满这个人如此近距离,一瞬不瞬望向你的姿态。 这个人是在鼓励你脚踩两条船吗? 做法也太卑劣了吧。就这么明晃晃的无视世俗的伦理道德,稍微有点道德感的人都不会那么轻易地接受的。 这一定会被人唾弃的。就算明白自家男朋友是个相当执拗的家伙,但是也不必要用这种手段解决问题吧。 只会把事情搞得越发复杂,而且麻烦。要是这两个人吵起来的话…… 眼前似然恍惚了一瞬。 一时之间,你只觉得思绪好乱。脑海中好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触碰,正拉着你缓慢地步入看不见前路的黑暗深处。 你在五条悟的注视下张了张唇,却说不出一丝一毫的话。纷繁复杂的思绪像是在酒吧中映着灯光的鸡尾酒,流光溢彩地被人拿起,然后「啪」地重重摔下。 好像有什么东西彻底碎掉了。 你闭上眼睛,小心地调整过载的心跳。 然后不知为何,就再也无法使其拼合如初了。 眼前这个人无疑是好看的。精致的五官,俊逸的脸庞,一双如天空延展的眼眸。唇形姣好,不笑时冷薄如流云,笑起时灿烂如骄阳。 目光专注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就会让人觉得好像是从倒映天空的广阔海面,望见了自己的身影。 那无疑是世间极致的风景。 你轻掀眼睫,瞳孔流转水光明盈的姝色。或许此刻不需要任何回答,你只需稍微抬头,便能够向对方清楚地表明自己的态度。 颈脖扬起极动人的弧度,像是在碧蓝的湖水中央展翅望向天空的天鹅,也像是遥远而古老的故事中献祭自我的纯洁少女。 你第一次主动地吻向五条悟。 是温热的,也是柔软的,更是富有耐心的。五条悟似乎毫无更进一步的想法,只是维持这个轻贴双唇的姿态,呼吸交融,目光极深也极亮地将你映照其中。 不知为何,你想起了某个遥远的下午。他好像在当时,确实是有说过这样的话吧。 ——我还是会等你直到愿意教我接吻的那天的。 过分的家伙。 这样想着,你略是犹豫地张开双唇,舌尖轻触上对方的唇。他毫无抵抗地任你动作,只是在你试探进入的时候,忽然收拢手臂,紧扣住你的腰身使得你更加贴近。 你被他突然的动作激得不由一震。下一秒他就单手托着你的后脑,含着你的舌尖,细细含吻起来。 或许是本能也说不准,他学得相当快速。接吻的动作还透着一点莫名的纯情,只会小心翼翼地触碰,直到你有明确回应的时候,才会深入感受这温度与情愫。 就好像,他是如此地珍重这个能够释放自己,尽情爱你的时刻。 第86章 确定 长夜漫漫。无人知晓处,似有一粒种子生根萌发,悄然绽放出一朵与月色同辉的花。 花枝与月光缠绕交织,心跳与沉默同声共鸣。感知中只余下足够温情的触碰,传递动人心魄的热意,自然到融入彼此的呼吸。 他在倾泻感情,也在倾诉心意。 没有不知轻重,接触的每一个动作都再小心不过。连带他放开你的双唇的模样,似也带着依依不舍的留恋。他直勾勾盯着你的脸,像是怎么也看不够似的,忍不住触手摩挲。 夜凉如水,但他的指尖却是温热的。那一点温度从你的眉眼描摹,点过轻薄的眼睑,磨过卷翘的睫毛,蹭在妍红的眼尾。这般珍惜细致的摹画,就像是在欣赏一副爱不释手的画,忍不住地想要反复触碰感受这真实的温度。 你不是很适应地侧过头,盖在头顶的白色浴衣恰恰垂落,挡住小半张脸。在房间半昏昧明的光线中,素白肌肤洇出一片雾霞笼罩似的薄红。 这副秀美含羞的神态,看上去格外得令人悸动。五条悟唇角噙笑,温热干燥的手心捧着你的脸侧,额头抵近,再次拉近距离。 【别动,再让我好好看看。】 但他好像也没有很认真地去看。因为他完全没有控制距离,只是再一次贴上你的唇,攫取少女呼吸时逸散的香气。 舍不得放手,舍不得移开视线,更舍不得结束宛若酣美梦境一般的经历。 是渴切地想要触碰,想要接近,想要让这一切无限地延续下去。 于是总觉得拥抱得不够用力,却也害怕自己拥抱得太过用力。像是怀抱着一场镜花水月的倒影,无论身体再怎么接近,都做不到不去在意你的存在与气息。 但说实话,这种心态也太奇怪了。他好笑于自己的患得患失,犹疑不定,又不禁想要考虑该如何向你传达这一种心情。 今夜星光璀璨,今夜月色很美,今夜你的眼睛里流淌着银河万顷。 最后的最后,他告白说。 【我爱你。】 鲤鱼在水池中跃动涟漪,你在停驻的时间中闭上眼睛。 此时此刻,五条悟与你的距离是如此的亲密。你能感受到他包围而来的,通身略高的温度与干燥清爽的气息。 你并不讨厌。 维持这个姿态许久。他揽在你腰上的手仿佛丈量一般,顺着你的腰线抚摸。你控制不住攥紧对方的衣领。然后感受到他的手指似乎勾住了浴衣的腰带,微带拉扯的力道,是一副要为你宽衣解带的架势。 在意识到发生什么之前,你就已经本能地推开了对方。不可否认,你对于这种举动确实有点说不上来的应激反应。 猝不及防被你推开,五条悟先是一怔,接触到你略是抗拒的神情,才忽然反应过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解释道,语气似乎有些懊恼。 而后他伸手重新把你抱在怀里,像是控住一只抗拒剪指甲的小猫,颇是无奈地咬着你的耳垂解释道,“我只是想帮你把衣服换了。湿衣服穿身上不难受的吗?” 这理由也并不是说不过去。 身上这一件半干不湿的浴衣,说实话,贴在肌肤上还是很难受的。你放弃挣扎,闷声说道:“那我自己来。” 五条悟点头,相当自觉地背过身子,“那你换吧。” 他这么利索,倒是让你怔住了。你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再低头看向手中的浴衣,然后再抬头看着他在此处岿然不动的身影。 于是你提醒道:“麻烦出去。” “我没在看啦。”他这样说道,略微拉长的语气似乎很不满你对他的不信任。 “那也出去。”你实话实说道,“我还是挺介意的。” 五条悟扭过头,理所当然道:“这也没什么的吧。反正迟早都要……”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不住颤动的眸子里,清晰地映出你一副衣衫半褪的模样。肩颈线条流畅优雅,像雾气尽散的远山展现在他眼前。长发如墨垂落腰间,隐得蝴蝶骨若隐若现。在他的注视下,背部那一片光洁赤裸的肌肤似乎也晕出了莹白的光。 你握着胸口的衣领。他的视线顺着你的手指探入,看到精致的锁骨盛着黯淡的阴影,与胸前柔软饱满的线条的交相辉映。 毫无疑问,是个让人血脉偾张的场景。他感觉像是浑身都烧起来了,口干舌燥,喉结不住地来回滚动。 你没料到他竟然真的会回头,诧异地眨了眨眼。最后脑子里一时短路,你竟然侧对他单手拉开一点衣领,确认道:“你真的要看?” 回答你的是房门从外侧被怦然一下关上的声音。 你木然望着他堪称落荒而逃的身影,难得有种转不过弯的奇怪的感受。 话说,他是什么深闺大少爷吗? * 深闺大少爷站在门外。单手捂着下半张脸,脸颊连带耳尖都红得滴血,调整着自己在心跳加剧下愈发急促的呼吸。 他闭上眼睛。 可那副画面早已经深刻于脑海之中,这会儿正不断地在眼前浮现,不停地提醒着他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很可爱。 他不由自主想道。 简直可爱得让人想■。 走廊中的灯光仍旧幽静。他深深呼吸,在恰到好处的寂静中平复好心情。 恰在这时,你推门出来。在五条悟的注视中朝他走近一步,稍微低头看向地面,你同他错开视线,有点不太好意思道:“走吧。” “嗯。”他露出笑容,指尖扣入你的指缝,十指相扣拉起你的手,“一起走吧。” 其实这个牵手的状态是有点别扭的。但你接触到他明亮的目光,只是轻轻动了下手指,便也随他去了。 回程的步伐是缓慢的。你们并排行走在仄长的走廊中,灯光依次自眼前往远方铺展。 走了一段时间,五条悟忽然开口问道:“你接下来是要自己向杰解释,还是我来。” 其实如果可以,你还是有点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缓冲的时间。毕竟这事说到底过于离经叛道了些,放在疯批遍地的咒术界也是极为炸裂的存在。 于是你只能犹豫道:“我还……没做好准备。” “也是。”他轻捏你的手掌,无所谓道,“反正我知道你已经跑不了了。这就足够了。” “……你别再说话了。”你嗔道,“要不然我真的会后悔的。” “那可不行。”他调笑道,“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求饶没用,哭更没用。】 你轻声道:“混蛋人渣。” “嗯,没关系。”五条悟的音线泛开愉悦的笑意,再次确认道,“反正「混蛋人渣」们一辈子都不会放过你的。” 【死也不会。】 第87章 想法 院落里红叶落了一地,月光如染霜色。五条悟牵着你的手在檐廊上散步。风是凉的,牵着你的手是热的。在这一段不算长的路中,他不着痕迹地将你的手包裹其中。 太安静了。你垂着眼睫看向地面的木板纹理。两人的影子于浅明月光中重叠一处,耳边时不时飘过飒飒风声。 “回去之后,你还打算干什么?”眼见快要回到房间,他在这时候忽然开口问道。 “嗯。”你想了想,下意识道,“先把惠的抚养权问题解决了吧。” 话一出口,你倏然反应过来,好像不应该在他面前提到这样一个怪让人尴尬的话题。于是你沉默下来。但你的话似乎已经勾起他一段格外烦闷窝火的记忆,他眉头蹙起痕迹,罕见地没有即刻回应。 同时同步的沉默,连红叶浮落倒映云光的水面的声音都格外清晰。 “啊,总之。”你清清嗓子,还是率先打破缄默,煞有其事道,“这也不是什么特别麻烦的事情,就不用你……” “等等。”他觉出你的言下之意,唇畔咧开意味不明的笑,目光沉落一点冷光,“一定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唔。你考虑到御三家的尿性,觉得这其实也算不上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事情。也不过就是在他与禅院对惠的抚养权归属问题进行谈判的时候,忽然就被自家人背刺了而已。 毕竟只要一想到主角是御三家,这种离了大谱的事情怎么可能会奇怪啊。——诶,但也过于不正常了吧! 好像脑子这才转过弯。你重新代入到他的视角思考这个问题,发现这好像确实很地狱的样子。但话是肯定不能这么说的。于是你避重就轻道:“还好还好。人生难免都会遇到这样那样的事情,学会接受也是成长的一部分。” “接受不了。”明明是这样说的,他却忽然露出笑容,阳光开朗地朝你抱怨道,“光想想就觉得很生气。所以回头一定要想个办法,把家里的咒具库搬空,让那群两面三刀的老橘子,也尝尝积蓄被人败空的滋味。” “嗯。”你实在无法开口评价一个败自己家的富n代的作为,只能说,“你开心就好。” 像是要抓住一切机会似的,他抬手轻捏你的脸颊,“安心啦。我还是会帮忙的。” “说实话,有你在的话,我有点担心。”你实话实说道。 脸颊上的力道顿重,像是失去了一瞬的控制。他一副很是介怀的表情,毕竟被你坦言相告「你帮不上忙」的事实,到底还是让这个时候自尊心爆棚、以自我为中心的男高感受到一种真实的挫败。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轻然叹气,手指在半空中比划出一个轮廓,是「天逆鉾」,“毕竟那个咒具还在你手中吧。” “嗯,那个啊。”似乎才反应过来似的,五条悟思考片刻后,才缓声道,“你觉得那可能成为他们提出的交易的筹码之一。” 毕竟是少有的能突破无下限的咒具。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让人眼热地冒险夺取。 而你们当初特意为「星浆体」任务搞出的口供,说实话根本经不起推敲。只要有心之人稍微关注一下,就能发现其中的不对劲。 只是受制于当初时局混乱——毕竟天元大人同化失败是动摇咒术界根基的大事,上层那群人比起扣细节地查明真相,更偏重于快速地安定人心。因而才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让你们混过去了。 哪怕你中途下场,又把这水给搅浑了,但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事情早已安定下来。这时候,难免会有心思活络的人出现,去追查当初不清不楚的部分。 毕竟这么好的谈判机会都递到手上了,哪怕再怎么不可能,都一定会有人忍不住动这个心思。 你一向习惯把危机掐灭开始。说到底,你觉得比起到时候跟对方扯皮,还是事先掐灭这个可能性方便得多。 “我不知道你家里人会不会有这个考虑。”你回握着他的手,认真说道,“但我不想让你再掺合进去,也不想让你拿这种与你的安危相关的事情去冒险。” 是极真诚的一双眼睛,清澈宁静,在月色下闪着粼粼的潋滟波光。却是有温度的,时常带着一种奇异的暖意,在相互接触的视线中渡到另一个人的眼里或者心底。 胸膛是灼烫的。像是落下的火星点燃了一束腾空的烟花,轻易地就让流光溢彩的光芒照亮了整片天空。 “简单。”他语调轻快,蛮不在乎道,“只要让它彻底用不了不就行了吗。” 他解决问题好像一向简单粗暴。比起条分缕析寻找线头所在,他完全是那种会一把抓起剪刀,咔嚓一下,彻底给双方一个清静的人。 这过于粗糙的做法,不由让你当场发出疑惑,“就非得弄坏不行吗?” “保存起来的话,总还要担心一下会不会有小偷光顾。”他倒是轻松自在,“果然还是一劳永逸地彻底破坏掉比较方便。” 倒也是,现在留着确实有害无益。你其实无意掺合他的做法,但未免他将来后悔,还是劝慰道:“未来可能会升值的。” 五条悟对此相当自信,“毕竟是跟我的身价所绑定的咒具嘛。” 说得也是。 “不过还真是罕见呢,这种能够破坏术式的咒具。”你感慨道。 紧接着,你的思路就像骤然换轨的火车那样,跳到了另一个未知的领域。是一件想想就有趣的事情,于是你忍不住假设道:“话说这东西能够切断「束缚」吗?” “诶,不知道哦。” 话是这样说的,但五条悟却仿佛是彻底接洽了你跳跃的脑回路,在此刻眼睛微亮地提议道:“那要回去试试吗?” 这是个很让人心动的提议。你当然欣然答应道:“好哦。” “如果可以的话。”五条悟抱起你,手臂托着你的大腿,眼眸深处像是凝聚了一片恒转的璀璨星云,“接下来我们就拿「宿傩手指」试试吧。” “试试看能不能把那些特级咒物身上「不可破坏」的「束缚」解决掉。” 他弯起眼眸,如此确定道:“到时候那群烂橘子的表情,一定会非常有趣。” 你露出极微妙的表情。 “那是什么表情啊?” “就是觉得,你好像在哪里都不忘提一嘴那群,嗯,类人生物。”你纠结地轻声嘟囔,“某种意义上,是不是还挺双向奔赴的。” 五条悟笑容一僵,瞳孔微定地望向你。半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露出一副要笑不笑的表情,“……你非得要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吗?” “啊,习惯了。”你手指在唇前轻划,像是拉上了无形的拉链,略是抱歉道,“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你多担待。” 于是他一瞬不瞬看着你。在你以为他要生气之际,他却轻轻吻在你的唇角。神态是温柔的,就像是在跑完了一场漫长的马拉松之后,忽然放下了一个极为沉重的东西。 【果然,之前都是故意的。】 尽管心理上还不是很能习惯,但你仍旧半阖眼睛,接受了他的亲吻与触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