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一个男贵妃》 第1页 《穿成一个男贵妃》作者:千重鲤【完结+番外】 文案 王富贵在除他之外都是女人的后宫里,穿成了唯一的一位男贵妃。 说实话他慌的一匹。因为他不仅没有原主一星半点的记忆,还生怕一个不小心暴露身份自己就人头落了地。 经典的开局一个位份,装备全靠打,是兄弟……求求你快来捞我! 没想到真的有兄弟来捞他了。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从他穿来以后就跟他相互拉扯了几百个回合的皇帝。 王富贵双眼含泪十分激动地丢出了他的接头暗号。 「宫廷玉液酒……」 果然皇帝没有叫他失望,颤抖着握着他的手跟他接头。 「一百八一杯!」 王富贵落泪,兄弟来得挺好的,就是有点晚了,身份也不太对,他已经跟皇帝是两个阵营的人了,当真是老天杀我! * 赵铁柱穿成一个皇帝的时候,他的内心是崩溃的,因为他歷史最高只考过八分。 皇帝这个身份也并没有给他带来至尊vip的快感,反而让他成为了一个顶级社畜。 内,卡密撒嘛,救救孩子! 没想到真的有人来救他了。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原主那位相爱相杀相互折磨的澜贵妃。 他惊喜万分又感慨这位兄弟深藏不露。 「我透!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皇帝攻x贵妃受 注意事项: 1.给大家仔细介绍一下这篇文的特点,(画重点,兄弟们反覆阅读三遍)故事结构精密,情节有趣,逻辑严谨,人物角色丰满,作者文笔精湛,行文十分流畅,经得起任何考据,以上这些都不会在本文中看到。 2.双穿,非文,典型沙雕。 3.本文双主角名字过于土狗,并且将贯穿全文,介意慎入! 内容标籤: 宫廷侯爵阴差阳错 穿越时空he 主角:王富贵(长孙透),赵铁柱(燕重云) ┃ 配角:不重要的甲乙丙丁 ┃ 其它:1v1,沙雕,千重鲤。he,双穿 一句话简介:我和你最天生一对 立意:积极向上过好每一天 第1章 王富贵穿了。 看身份大概是个后宫宫斗剧的角色之一。 因为他穿成了一个贵妃。 但是贵妃这种二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并没有给他带来一丝丝的安全感。 相反,倒让他觉得自己处境危险得一批,指不定下一秒就得人头落地。 原因无他。 他是个男的。 这个贵妃,也是个男的。 虽然他对一个男人是如何混进皇宫瞒天过海成为一位贵妃的心路歷程很好奇,但是主角此刻换成他自己。 ……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感觉自己已经是半个阴间人了。 脸上摆的是一张生无可恋,你不如现在就把我杀了的表情。 实际上心焦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 人不能,至少不能在一天之内领两次盒饭。 他要相信他自己,不为别的,就沖他王富贵这个名字,不蒸馒头也得争口气。 「娘娘,俞妃来了。」 不等王富贵再给自己做几分钟心里建设,他就面临了他贵妃生涯的第一个坎。 他心里咯噔一下,都没能细想这俞妃是个什么人物。 这人就已经自个儿进来了。 俞妃端的是张飞扬跋扈、极不情愿的脸,按照流程给他请了个安。 「给澜贵妃请安。」 王富贵骤然脸色一变,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提高声音问她:「你叫本宫什么?」 这一下倒是把还在搔首弄姿炫耀显摆头上那只新步摇的俞妃,吓到缩回了手。 其实被吓到的不止是俞妃。 还有王富贵这只心如擂鼓的热锅蚂蚁。 俞妃一开口,他就给吓得一激灵。 不是吧阿sir,怎么上来就是送命题? 这他妈都直接叫男贵妃了,是一点面子也不给?照这剧情发展是要准备奚落他一番,告诉他已经被抓了把柄,下一秒就要参他一本,叫他好等死? 好傢伙,感情这俞妃是上门来抄他水錶的? 怪不得态度这么嚣张。 输人不能输阵,所以他先发制人,好歹是个贵妃,先给她拿捏住了,再看看有没有迴旋的余地。 俞妃也算是个见过大风大浪的,旁的人还忌惮澜贵妃几分,她倒是不怕的。 想她澜贵妃一无母家,二在前朝也无半点势力,能有今日也不过是凭着皇上的宠爱罢了。 论家世她如何能跟自己相比? 这后宫之中最难预料的便是皇上的恩宠,她就不信这贱人没有失宠的时候,看她还能嚣张到几时。 俞妃翻了个白眼,显然不吃王富贵这招,开口又是一顿法术输出。 「怎么,贵妃娘娘这是对位份不满?竟是想当皇后了吗?」 好傢伙,你也真是挺敢说啊。 王富贵没想到这俞妃这么勇,说话都不带转弯的,就这么打直球,到底是想让谁死? 没把俞妃这莽夫参透,倒在她这话里韵出了几分味儿。 嗨,还以为这个比知道他真实身份了呢,原来是虚惊一场啊,那没事了,您算哪位啊? 感情这宫斗戏里没皇后啊? 第2页 这哪成呢? 这不是唱戏的少了个角儿吗? 合着他现在就是这后宫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被群起而攻之的那个啊? 啊? 操,看样子他脖子上这脑袋,倒像极了瓜田里的瓜,时间到了,也就掉了。 这他妈的开局一个位份,就真的装备全靠打? 王富贵这个时候意识到了自己面对的将是怎样的危机,转动他的脑瓜子快速回想曾经看过的宫斗剧情节。 这个时候他需要发展几个下线,拉拢几个队友,让他不至于干起架来孤立无援,现在也懒得管眼前这位是个什么鸟了,好死赖活了也算是个sr,毕竟妃位在这,先试试再说。 他马上换上一张自认为亲切的脸,「妹妹说的这是什么话?本宫怎会有非分之想?本宫跟妹妹姐妹情深,是不想跟妹妹太过于生分,妹妹日后独自来请安,唤本宫一声姐姐便是,不必拘礼,妹妹今日唤本宫男贵妃,自是生分了,当然,妹妹如果不太习惯,唤一声贵妃本宫也能明白你的心意。」 王富贵从前看宫斗剧,学不会里头那些弯弯绕绕的精髓,自己开口瞎几把说了一套姐姐妹妹感情好,希望俞妃能懂他的意思。 老子想拉拢你,跟你做姐妹,有福我一个人享,有难你替我担。 另外,这声男贵妃叫得好,但是以后都不许再叫了,问就是他做贼心虚,懂? 很明显,俞妃不能理解,且把他这话一听,觉得就算甄嬛在世也不能明白他这通白话里暗藏着的这些心思。 俞妃听完脸色像个天气预报,转了又转,直接从北京晴转到乌鲁木齐雨夹雪了。 她没想明白澜贵妃今儿唱的到底是哪出,末了只皱眉看了她一眼,转身丢下一句:「澜贵妃还是宣太医瞧瞧吧。」 哦豁。 人家觉得他有病。 * 俞妃回到自己的秋月宫里气鼓鼓地喝了杯茶。 今日她本是去炫耀太后赐给她的那只步摇的,怎料到碰上了澜贵妃无故发疯。 「娘娘不值当为这点小事气坏了身子。」秋菊站在一边安慰俞妃。 俞妃一杯茶水下肚,也消了几分气,此刻一只手搭在桌角边,眯起眼睛开始復盘。 「秋菊,长孙透可是说了,叫本宫么要再唤她澜贵妃?」 俞妃不爽澜贵妃多年,在自个儿宫里从来都直唿澜贵妃其名。 秋菊眼珠子转了转,「奴婢听得真切,她确实说了,娘娘……这澜贵妃……可是对皇上赐下的封号不满?」 俞妃闻言便笑,笑得且得意,「本宫可不管她今日那姐姐妹妹的一番虚情假意是为何,既然她不愿意让本宫唤她澜贵妃,那本宫便成全她,你且……」 王富贵这边还在叫她宫里头的丫鬟,将宫里同他较好的嫔妃列出。 他看着丫鬟列出来的名单,满脸愁容,合着这宫里的嫔妃,就这么三两个与她交好的? 不是,那这贵妃当得也太寒掺些了吧? 现在他感受到了原主——这位男贵妃,确实是位手腕强悍的宫斗剧顶级高手,在敌众我寡的深宫之中,还能杀出一条血路,暂居这后宫榜首。 王富贵心烦意乱,认为自己这个战五渣恐怕会把原主苦心经营的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他叫宫里人都出去了,自己想静静。 这时候外头又急步进来一个身量修长的宫女。 「娘娘今日见俞妃可说了些什么话?」 这宫女声音压的很低,似是怕人听到她跟自己说的话。 王富贵撑着额头,还心想着这护甲怎么这么麻烦,差点在额头上戳个洞。 「还能说些什么呢,左右不过闲聊了两句。」 这位宫女却抬头看他说:「眼下宫中流言四起,说娘娘不满皇上赐给您的封号,逢人便只让人唤贵妃,不许提『澜』。」 王富贵心想,还逢人就说,他今天左右也只见了俞妃。 这宫女说得字正腔圆,王富贵却听出了不对劲,他有点慌。 不。他慌得雅痞。 他一把拉住这宫女,眼睛左右四周,凑近他耳朵悄声问:「你怎么也是个男的,不要命了!」 奉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 王富贵急了,「怎么不说话?可有人发现你的身份?」 奉霖深深看了一眼他家娘娘。 然后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王富贵麻了,今天一个两个都觉得他有病。 奉霖试了额温,觉得他家娘娘身体是没什么问题,可能前些日子跌的那一跤,把脑子摔出了点问题。 「娘娘还是回床上歇着吧,奴婢去请太医。」 王富贵闭着眼睛沉默了一阵,竟然也能平静的说:「本宫没病。」 奉霖深深看了他一眼,「病了就是病了,娘娘纵使身上没有不爽,也不代表其他地方就舒服。」 说完就强行把他塞进了床上,还给他放下了帘子,又唤人进来照顾。 王富贵盖着被子望着床顶,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竟该消化些什么消息。 又觉得奉霖到底比他自己还要了解他,确实,他现下里,心里就不太舒服。 很快,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太医就来了。 叫他把手伸出去,要给他请脉。 这太医想来也是个庸医,用银丝给他诊脉,没三秒就撤下了,直唿他有病。 第3页 你他妈才有病,你们全家……行,他有病。 「娘娘身体娇贵,前些日子那一跤摔到了头,还未曾恢復,这几日言行无状许是因为脑中极为混乱所致。」 翻译过来就是俗话说的,摔懵了。 这波王富贵懂了。 这波是兽医给人看病,没病他也得有病。 太医说了一通废话文学,又开了副药,叮嘱了几句,奉霖就把他送走了。 太医走了以后,奉霖掀开帐子细声同他说话。 「娘娘一路至今实属不易,眼下大功即成,还望娘娘大局为重,谨言慎行。」 奉霖这番话让王富贵一头雾水。 不是吧不是吧。 这宫斗剧怎么还有支线呢? 兄弟,明人不说暗话,敢问大功即成是? ——他妈的,当初你要退出哑迷界,我明明第一个不同意。 王富贵躺在床上白眼翻上天了,没等到奉霖的后续,倒等到了一声。 「——皇上驾到。」 第2章 这一声「皇上驾到」可就把王富贵的心提熘到了嗓子眼了。 他还没想过贵妃生涯的第二道坎跟皇帝谁先来的问题,结果这俩一起来了。 老天待他不薄,真是生怕他死的不够快哈。 这个时候也管不了以何颜面面圣的问题了,先装睡吧,好歹把这个坎给过了。 只听一大群人异口同声地向皇帝请安,这不免又让他紧张几分。 紧接着感觉到帘子被掀开,面上投下一道阴影,只觉得多了个人坐在床边。 王富贵觉得自己的心跳声都仿佛在送他出殡,他太紧张了。 这一瞬间脑海里浮现出了好多部后宫剧中皇帝冷漠无情的脸。 不等他幻想更多,皇帝开口了,听声音倒还挺年轻。 「贵妃怎么了?」 「回皇上话,娘娘今日跟俞妃说了会话,俞妃走后娘娘便头痛发作了,这会才睡下。」 听这声音,大概率是奉霖掐了嗓子。 皇帝捏着手里的手串滚了半圈,「都说了些什么?」 王富贵觉得自己这会不能再装了,得亲自摆平这第一道坎的遗留问题,免得奉霖多说多错,万一露了破绽,那就是一人暴露,全家阴间了。 「皇上,皇上……」王富贵装作梦魇惊醒的模样,从床上弹了起来,有点用力过勐,直接就弹在皇帝肩膀上。 这一下倒真把皇帝整懵了。 只见皇帝扶住他又沖众人挥了挥手,宫人们便都退了出去。 奉霖深深看了王富贵一眼,也跟着退了出去。 皇帝到底是皇帝,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此刻扶他的那只手揽住了他的肩膀,「怎么了,阿澜,做噩梦了?」 王富贵回想起甄嬛从前是怎么煳弄皇帝的,他准备模仿个一二。 一张口四郎都到嘴边了,又硬生生吞了回来,他妈的,鬼知道他是三郎四郎还是小五郎,这叫错了那不就直接gg? 王富贵流下了不争气的泪水,好歹他妈的给点前情提要啊,真就开局一个位份,这戏怎么接? 没办法,先瞎几把说两句吧。 「臣妾梦见皇上再也不来看臣妾了。」 别说,皇帝的肩膀还是挺结实的,估摸着身材也不错,王富贵就这么靠着皇帝的肩膀,眼泪鼻涕一把擦在了上头。 皇帝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怎会,你是朕的阿澜。」 王富贵心里松了口气,看样子这贵妃真是个宠妃,又在心里给这位男贵妃竖了个大拇指,牛逼啊,兄弟。 「朕听说你同俞妃说完话后,便发了头痛,可是她有言语令你怄气不快?」 想必皇帝这就是在问宫里传的那些流言了。 「臣妾同俞妃妹妹只是寒暄了一阵,但是妹妹似乎不太喜欢臣妾,妹妹和臣妾一同侍奉皇上多年,都这么些年的姐妹了,臣妾只说叫妹妹以后不必拘礼,叫一声姐姐便可,但妹妹似乎不愿,不太高兴的走了,皇上,臣妾当真就这么讨人厌吗?」 这时候王富贵抬起了他那张泪眼阑干的脸,想要以退为进紫薇上身一下。 直到他看清楚了皇帝的面容。 他妈的,是真滴帅!这一刻他的眼泪仿佛从嘴角流了下来。 这跟电视剧里的四郎不一样,跟什么八爷十四爷十七爷都不一样。 皇帝的眉宇很硬朗,标准的剑眉星目,但是鼻子和嘴巴又让这张硬朗的五官变得柔和了几分,并且皇帝的皮肤很白,睫毛也很长,这换了哪个老色批来,能不心动呢?至少他不能。 皇帝的帅,放在现代,也就是微博一发,下面的回覆都是清一色的:「我可以这三个字,臣妾都说厌了。」的程度吧。 看久了也没多帅,王富贵也就多盯着皇帝看了那么上十分钟吧。 当然他还是比较克制的,尽管再帅,皇帝的气场也搁这儿不可忽视,他还是十分清醒地知道自己身在一个宫斗剧中,要想方设法先保命。 「胡说,朕的阿澜分明如此讨人喜欢,俞妃如此不识好歹,她不领情就罢了,你以后莫要再委屈了自己。」 王富贵低眉顺眼,心想这皇帝帅是帅,说话怎么这么油腻,一开口就是老油田了,不愧是人类高质量男性,我命油我不油天。 王富贵还是顺着皇帝的话应了。 皇帝拿起帕子,给他擦了擦脸,又拍了拍他的手,「你前些日子摔了头,还是好生静养最佳,六宫事宜便让宁妃和惠妃协助你打理吧,朕还有摺子没看,先回勤政殿,得空再来看你。」 第4页 王富贵送走了皇帝,靠在床头想,皇帝要制衡后宫,不能让他一家独大,这宁妃跟惠妃,不用想也知道,不是跟他一挂的人。 他又想起今儿宫女给她列的单子,真正跟他一挂的人,只有个嫔位跟个贵人。 看看,他一个堂堂贵妃,匹配的队友都是什么玩意儿。 想到这俩队友,王富贵确实有点头痛了。 皇帝走后,奉霖一个人进来了,又低声跟他说:「娘娘这段时间不宜再动手,先前那一趟,可摸清了东西放在哪了?」 王富贵揉了揉太阳穴。 你妈的,动什么手,哪一趟,摸了什么,什么东西,你倒是说清楚啊! 王富贵不说话,奉霖就这么看着他等着他,今天非要他说出点什么来的意味。 嗨!反了天还! 你一个奴才还敢质问主子的? 王富贵看了他一眼,「记不清了,那一跤摔得着实厉害,我这后脑勺现在又痛起来了。」 奉霖脸色不太好,但是也没再问什么,只跟他说:「娘娘好好休息,也不急于这一时,时间到了,娘娘自然就记起来了。」 说完奉霖就出去了,王富贵也懒得管,他才是主子,自己钻被窝里踏踏实实睡了一觉。 这一觉醒来没多久,就见着了剧本里给他匹配的队友。 佳嫔和芳贵人。 「给姐姐请安,姐姐万福金安。」 这俩人来了就给他请安,倒也没跪下,叫的也不是澜贵妃。 王富贵心想到底是自己人,都不讲那些虚礼。 「两位妹妹不必多礼,来人,赐坐。」 二人坐下便开始跟她寒暄。 说的也就那么点事,俞妃放言说他不满皇上给他赐的封号,结果皇帝从他这走一趟,风向也就变了说俞妃不识好歹。 佳嫔开始吹王富贵的彩虹屁。 「俞妃也不照照镜子,她如何能跟姐姐比得?纵然家世不错,但论才情样貌,样样都不如姐姐,明知道皇上专宠姐姐一人,还不知好歹来姐姐这碰钉子。」 芳贵人跟着附和:「可不是,要妹妹说,俞妃就是个没脑子的,明知道皇上给姐姐的封号里,这『澜』字取的便是姐姐的小名儿,怎么还叫人放出这样惹人笑话的流言。」 嚯,其实你俩不说,王富贵还真不知道,这『澜』取的是他小名儿,今天皇帝虽然叫他「阿澜」,他又不敢多问,感情是这么回事儿啊。 还真是谢谢你俩啊。 王富贵一笑而过面对这俩人的彩虹屁。 问:「两位妹妹进宫有几年了?」 佳嫔:「姐姐真是贵人多忘事,同姐姐一起进宫,已经五年了。」 芳贵人:「可不是,姐姐洪福齐天,进宫五年便成了贵妃,咱们姐妹还盼着姐姐母仪天下的那一日呢。」 好傢伙,这俩队友口气也是挺大的,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就这一张嘴还敢吧啦别人俞妃没脑子呢? 你俩大哥也不说二哥了,确实也没好到哪儿去,都一起进宫五年了,还是个嫔位和贵人。 这尼玛完全就是他一个王者带两个青铜白银。 死活都带不动,但凡有点悟性,怎么着也能发育成个妃吧?结果五年了,r卡还是r卡,n卡还是n卡,就长了张嘴,尽会叭叭。 算了,不提也罢,想了来气。 既然提了皇后,还是展开说说吧,不差这点时间。 王富贵抿了口茶:「两位妹妹真是折煞本宫了,这等事情,皇上自有定夺,妹妹们还是谨言慎行,恐隔墙有耳啊。」 后头这句王富贵说得极轻,又道,「况且本宫何德何能,又未替皇上诞下皇嗣,这贵妃之位已是皇上十分垂爱了。」 这也算是敲打这俩猪队友了,叫她们出去了以后少讲这种掉脑袋的话。 谁知道猪队友不以为然。 佳嫔:「姐姐何必妄自菲薄,这世上还有谁不知道您才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儿?」 芳贵人倒学聪明了一丁点儿,压低了声音说:「是啊姐姐,皇上从前在王府,都不曾娶过王妃,就连通房丫头都不曾有过,一继位便将姐姐接进宫里直接封了妃位,姐姐纵然这五年来无所出,皇上也依旧疼爱姐姐,封姐姐为贵妃,姐姐还怕没有那一天吗?」 好傢伙。 王富贵原以为男贵妃有再好的手段,再会隐瞒身份,也不可能在短短五年里一蹴而就一步登天,要想合逻辑,那必定得是:长得有几分像纯元皇后,是他的福气啊。 他都已经将自己往「菀菀类卿」里面套了。 又有谁能想到这是出「垂死病中惊坐起,纯元竟是我自己」的剧本呢? 第3章 赵铁柱穿了。 当他在一张类似于两百平米的硬板床上睁开眼睛,入目却是带着五爪金的明黄床幔时,他的脑袋里一片空白。 这不是他所熟悉的世界,也不是他自己的床,这床上没有他最爱的小野寺律、城谷忠臣、西条高人。 他闭上眼睛企图将这一切当作是一场梦,希望醒来的时候还是很感动。 直到他听见有人在说话。 「皇上,该起身上朝了。」 门外传来太监总管低声提醒。 赵铁柱勐然睁开眼睛,从床上弹起坐直身体,透过明黄的五爪金龙看了一眼房门。 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穿着的睡衣。 第5页 他才接受了他穿了的这个事实。 他穿成了一个皇帝。 赵铁柱痛心疾首地捂住脸,再放下的时候,痛苦面具已经戴在脸上了。 「皇上?皇上您起身了吗?」 门外太监在催促似的发问。 赵铁柱坐在诺大的龙床上流泪,一个人喃喃自语。 「内,卡密撒嘛,这是对瓦塔西不好好学习的惩罚吗?多西得要让瓦塔西穿成一个yellow king?」 身为一个普通二次元中二晚期患者而言,穿成一个皇帝,是一件比悲伤更悲伤的故事。 ——因为他上学时歷史最高只考过八分。 曾经卫青狄青傻傻分不清,唐宋元明清捋也捋不清,将霍去病和辛弃疾填成一对情侣,把皇帝统一写成李世民的他。 竟然穿成了一个皇帝。 他怒而捶床,又痛得缩回手。 他觉得门外太监不是在催他起来上朝,是在催他起来上刑场。 「皇上?皇上?」外边儿的公公有点急了。 这两声皇上听在赵铁柱的耳朵里,别有深意。 ——皇上,您再不起来,可就赶不上午时问斩了。 「烦死了!」 赵铁柱脸上挂着两行热泪,痛斥门口那讨人嫌的玩意儿。 很快公公带着惶恐的声音向他求饶。 「皇上饶命。」 赵铁柱不想再听他在门外比比,带着几分心酸和无奈,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认真在脑袋里回想了一番,学了一个皇帝该有的样子。 「今日身子不爽,不上朝了。」 太监一听,十分关切:「皇上哪里不适?奴才这就宣太医。」 赵铁柱一头倒在床上,大声道:「不许宣!别烦……朕,朕想静静!」 门外很快传来一声:「奴才告退。」 然后安静了很久。 赵铁柱十分享受这阵安宁,躺在床上又闭上了眼睛,随着他逐渐平稳的情绪,脑海中竟出现了很多关于这位皇帝的记忆。 没过多久他的脑袋里就一片清明,穿过来的惊慌已经被脑海中几百g的资料冲散,他现在有十足的底气可以继承好这份皇位了。 好,不愧是皇帝!赵铁柱现在懂了,歷史考不过十分也没关系,他不会!皇帝会!属于他的热血番bgm已经响起来了,在这个番剧里,他必然是金手指大开战无不胜的b yellow king。 他想开了,不禁感慨。 「内,卡密桑,一个小时之内,瓦塔西的心,竟判若两人。」 还不等他接着有什么感慨。 殿门被推开了。 赵铁柱刚才还在雄心万丈,觉得不过是个皇帝,呆胶布,他已经没问题了,这一刻还是不可避免的竖起了耳朵,听起了动静。 这人很快就走到了他的床边,赵铁柱听到床幔外头一阵温温柔柔略带欣喜的声音响起。 「听孙公公说,皇上身体不适,想要臣妾侍奉左右。」 说完一双手就轻轻撩开了床幔,紧接着按在了他的肩头。 确实是一双柔荑手,捏在他身上也觉得软若无骨。 赵铁柱哪里受得了这种刺激,他怕痒,被捏了一下,就条件反射的一个滚身一骨碌坐了起来。 他先是看那双手,白得很,加上刚才想起来的触感,脑海里直接出现了一盘无骨凤爪。 好傢伙,有点馋了,等会吩咐御膳房整点。 再抬眼看这双手的主人。 生得白静温婉,一副江南美人的容貌,看起来单纯又静好。 看一眼就知道,这便是皇帝燕重云的老婆之一——静嫔。 赵铁柱沉默了半晌。 上半身倾身去捡了枕头旁边的翡翠手串。 赵铁柱边滚手串边想,这宫里的太监挺会来事儿的,搁现代那也是老闆千金难求的得力干将了。 但是他是真的想自己静静,不是想这位静嫔啊! 岂可修!竟敢如此揣测圣意!饭碗不想要了? 「皇上这是怎么了?可是晨起……需要臣妾服侍?」 静嫔说着脸色一红,然后就开始解自己的衣裳。 吓得赵铁柱拿着手串一僵,好姐姐,可不兴你这么玩的啊。 「穿上!朕……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你出去吧!」 他妈的看起来挺温婉一姑娘怎么就心思这么野?他不喜欢女人啊!他对女人过敏。 静嫔脸色不太好看,有些受伤,手还放在才解开的外袍上,却是没有动做了。 今日孙公公一早去传召她,说皇上不太舒服想见她,她不胜欣喜,以为今日便是她苦尽甘来的日子,谁又曾想到,皇上到底是没有心的。 她一如进宫那一日一般,都解了衣衫,皇帝却叫她独自安睡,自己去了澜贵妃宫里。 虽然皇上事后补偿她,晋她做了静嫔,可她在这深宫之中,再也没见过皇上。 静嫔眼泪眨巴就下来了,本就僵硬的手木木地拢上了自己的衣裳。 第一回静嫔只觉得是自己不够好,皇上不喜欢她,她独自伤心垂泪也就罢了,怨不得谁。 可这第二回呢?分明是皇上召见了自己,她已经不顾什么脸面说出了那样的话,可皇上还是拒绝了她。 静嫔只觉心中悲愤难受,满腔委屈心酸就快要溢出来,眼泪此刻像珍珠,不停地往下落。 「皇上不喜欢臣妾,将臣妾打入冷宫便是了,何必要如此羞辱臣妾?」 第6页 啊这。 赵铁柱有点慌了,他身为一个资深宅男,一向不太会跟人打交道,更何况是女人。 他除了见过动漫里的角色哭,愣是第一回见一个女人在他面前哭成这样。 内,卡密撒嘛,瓦塔西要多洗得啊! 「你冷静一下,朕并没有想要羞辱你。」赵铁柱觉得有必要说点什么来安抚她。 毕竟这阵仗他没见过啊。 「臣妾自知样貌无盐比不过诸位姐姐们美若天仙,皇上不喜欢臣妾,臣妾也不敢勉强,可是今日皇上传召臣妾来寝殿伺候,却又此般羞辱臣妾,若传出去,臣妾又有何脸面在宫中生存?皇上不如现在就赐死臣妾!」 静嫔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站在床头歇斯底里。 赵铁柱人都傻了。 静嫔看皇上不言不语,心里怒火中烧、羞愤难当,种种滋味涌上心头,她环顾四周,下定决心了要有个了结。 赵铁柱看情形不对,这女人竟是想撞柱子! 他以自己单身二十多年的脚速,一个滚身麻利地从床上下来,在静嫔快要撞到柱子,千钧一髮之际,一手将她揽住往后扑,成功拦截这个想要寻死的女人。 静嫔大喊一声,门外奴才们纷纷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推门而入。 竟不曾想看到,皇上此刻将静嫔压在地上,骑在了静嫔身上。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有眼力见的奴才们赶紧退出去关上门。 赵铁柱觉得这女人疯了,这么点破事值得要死要活? 他大喝了一声:「放肆!」 门外太监们以为是皇上对他们推门冒犯的呵斥。 静嫔却是一张脸变得煞白。 她还从来没见过这样龙颜大怒的皇帝,说实话她现在有点怕了。 赵铁柱也顾不上此刻动作雅不雅观。 他觉得有必要给这个女人上一课,「为了此事你就要死在朕的面前?你是在威胁朕?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罪!」 静嫔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流,她自知有罪,却也还是想为自己辩驳一二。 「在皇上眼里这是件小事,可是对于臣妾来说,已是奇耻大辱,皇上给臣妾一个痛快吧,臣妾自知有罪,还请皇上不要迁怒臣妾家人。」 赵铁柱喘了两口气,开始觉得这个姿势不自在,赶紧从她身上爬起来,又退了好几步。 静嫔都看在眼里,闭眼又落下两行泪。 你退半步的动作认真的吗。 此刻她是真的不想活了。 赵铁柱设身处地为静嫔想了想,嘆了口气。 「是朕对不住你,今日朕不大舒服,只说想独自静一静,是孙德福会错了意,所以传召了你来。」 静嫔听了,不说话,直起身子坐在地上也只是哭。 赵铁柱自己都想哭,但是哭之前他还要安慰这个女人,「人比花娇,哭了就不美了,朕不计较刚才的事,也会补偿你,朕想静……一个人静一静,你回去吧。」 静嫔身形一顿,皇上的意思是……说她漂亮?皇上不是不喜欢她?皇上还原谅了她! 静嫔此刻很快擦去了眼泪,她方才倍受煎熬的心又因为这个男人的几句话重新活了过来。 赵铁柱心焦,怎么还不走啊!还等什么啊?指望留你吃饭呢? 没过一会赵铁柱就明白了,他不能打空头支票。 「孙德福。」 很快门外就进来了个低眉弯腰的公公。 「静嫔安静温婉,封为静妃。」转头又对静嫔说:「好了,朕累了,你回去吧。」 静嫔此番已经整理好了自己,只是眼睛红红的,「谢皇上隆恩,臣妾告退。」 终于送走了这个女人,赵铁柱是心舒一口大气,转身坐回到床边看着孙德福。 「下次再敢胡乱揣测朕意,仔细你的脑袋!」 吓得孙德福连连跪下求饶。 「滚出去吧。」 世界终于清净了,他倒还出了一身汗,妈的,他到底是做了什么孽,要穿成一个皇帝啊! 【作者有话说】 别人穿成一个皇帝:左拥右抱,人生赢家铁柱穿成一个皇帝:内,卡密撒嘛,打死克dei! 第4章 王富贵这些日子尝到了身为一个深受宠爱的贵妃,到底有多累。 他承受了他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一切。 他在这宫里每天要经歷众嫔妃们给他请安,还要隔三差五的召集她们开早会。 唯一安慰他的是皇帝的女人不算多,但总有那么几个喜欢找存在感的,来了就非要赖着多说几句话,哪怕他装病,躺在床上不起来,都有人要站在他的床头夹枪带棒绵里藏针的从语言上对他进行法术攻击。 这波他是懂了。 这波是不管他斗还是不斗,这些女人都要站在他的床头,看看他什么时候能c位出殡。 这能忍?这他妈根本就忍不了。 王富贵今天跟宁妃那婆娘斗了次法,两个人开局都坐得很端正,起先还能面不改色地一人喝杯茶,越往下就越坐不住了,王富贵也算是领教到宫里们这群整天闲的没事做的女人到底有多厉害了,这会復盘起来,越发觉得自己没发挥好。 俗话说得好,打人得打脸,杀人得诛心。 他今天一没打到脸,二没诛到心。 倒是宁妃那婆娘,字字句句都在阴阳他,没有娘家,还没势力,说他生不出孩子,等再过两年年老色衰皇帝不宠爱他了,有他的「好日子」在后头。 第7页 王富贵越想越气,从左边胸口掏出了一个白面馒头,狠狠咬了一口。 今早上才发的白面馒头,天没亮就送来了,他沿用了男贵妃的布置,塞在内衣跟外衣之间,用来塑造完美身材,伪装迷惑这些人。 想到这白面馒头他更气了,他妈的,这馒头怎么一点味道也没有?古代发馒头都不知道放点糖? 这个时候他就想起了那个他深爱多年,却始终都无法放下,无法割捨的女人。 没有了那个女人,他吃饭也不香了,穿来以后,在这种高强度的宫斗掰头训练营里,他肉眼可见的瘦了很多。 他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女人的脸,紧接着他流下了两行眼泪,尽管已经离开了她很久,但是她的容颜却深深地印在了脑海当中,怎么都挥之不去。 毕竟是他一生中的最爱——老干妈。 「娘娘,您怎么哭了?」 进屋来的宫女,看到她家娘娘,一个人坐在塌上,盘着腿,手里拿着个馒头,一边吃一边哭。 宫女是跟奉霖一伙知道他底细的人,好像叫迎春,此刻迎春赶紧关上了宫门,生怕别人看到他这副模样。 王富贵擦去两行眼泪,艰难的咽下了这口食之无味的馒头,又把这馒头重新塞回胸口,想着才咬了一口,不打紧,不会影响男贵妃的完美身材。 「没事,就是想我娘了。」 老干妈也是妈,王富贵实话实说。 迎春心下大概有点数了,凑到他跟前小声跟他说:「娘娘且放宽心,老夫人在家中一切都好,这个月家书虽然来迟了些,左不过过两日就要到的。」 王富贵喝了口茶,刚那馒口馒头吃的太干,又听迎春在她耳边上说这些,他倒是有点疑惑了。 感情他还是有亲人的啊?他还以为男贵妃孑然一身就进宫了,没想到还有家人? 那宁妃那婆娘干啥要说他没娘家? 王富贵又仔细想了想,这些日子他接触到的人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当即就想起来,他在这宫里还有支线。 「迎春啊,你仔细给我说说,我家里头,还有什么人?」 王富贵也是凑过去细细问她,他就怕他在这宫里有任务,连着家里人也是要瞒住所有人的。 迎春倒被他这一问,还问紧张起来了,眼神有些躲闪,声音也越发小了,「娘娘怎么明知故问,老夫人和小姐,都在家里等您事情办妥了好回家去呢。」 王富贵没说话,看来这支线是顶艰难的任务了,不然怎么连知情的下人都不敢随便提他家里人呢? 迎春看王富贵不说话,又多提了一句安抚他,「娘娘放心,老夫人和小姐都极好,娘娘只消安心办事,早日替小姐完成心愿。」 王富贵觉得自己好像听出了点头绪,他在宫里潜伏要办的事,是在替家里不知是姐姐还是妹妹的亲人完成心愿。 王富贵边猜测边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迎春见他点头,肩膀都放松了下来,又仔细着小声跟他说悄悄话:「娘娘可要抓紧时间了,从前小姐还小,如今五年过去了,小姐也有十九了,再拖下去,怕辜负了小姐的好年华。」 啊,原来是妹妹啊。 既然是为了妹妹,那他就帮男贵妃一把,就算是天上的星星,他也要试着去摘一摘,也不算辜负他潜伏五年的用心良苦了。 他一脸胸有成竹高深莫测地说:「本宫心中有数。」 实际上,他有数个毛,他连支线任务是什么都不知道,但是这不影响他装逼,现在不知道,以后总会知道的,戏还是要演的嘛。 迎春见他这副模样,信以为真,脸上多了几分笑意。 还不等两人再说什么悄悄话。 外头就有人在传。 「娘娘,佳嫔娘娘和芳贵人来了。」 哦,他的两个小弟今天又来吹彩虹屁了。 王富贵不太想听,但是又不能不见,不然把这两个小弟弄跑了,他在这宫里就真的孤立无援了。 王富贵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将桌子上几个护甲戴起来,叫迎春给自己整理了一下仪容,才让她俩进来。 很快门就被推开了,佳嫔跟芳贵人进来了虚虚福了个身,就自个儿在凳子上坐下了。 王富贵看他俩这样又不像只是来吹彩虹屁的,毕竟没见过哪个吹彩虹屁还这么猴急的,又不是彩虹屁烫嘴。 迎春是个察言观色的,看她俩进来了,自己就出去顺便带上了门。 「两位妹妹这是怎么了?」 佳嫔看样子像是急得不得了,直说:「姐姐竟还能这么沉得住气!静嫔那狐媚子!今儿清晨被召去伺候皇上,一个时辰的功夫,出来就被封了静妃!」 啊哈? 静嫔,又是哪号人物啊?这些日子开早会,没见过这位啊,亏他还以为皇帝的女人不算多。感情是因为还有翘班的,他压根没见过。 「哪个静嫔?」王富贵不懂就问。 「就是江南总督的女儿,李姝静啊!」佳嫔一脸羡慕嫉妒恨。 王富贵细细想了想,还是没想起这号人物,再说他一早上光顾着跟宁妃掰头对线了,哪能知道这消息。 王富贵看她这模样,嘶,不是,别人跟你同样是嫔位,却这么努力地往上爬,你说你怎么还不知道努力呢?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怕别人比你优秀,就怕别人比你优秀还比你努力。 第8页 你怎么不在自个儿宫里好好反省一下,或者好好琢磨一下,别人能勾引了皇帝,你咋不能? 佳嫔此刻把嫉妒演得那叫一个淋漓尽致,典型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模样。 「听宫里的奴才说,静嫔哭得梨花带雨,皇上竟还……竟还……真是个狐媚子!不知廉耻的东西!凭这些个下三滥的手段勾.引皇上!」 王富贵听得捉急,不是,竟还咋样啊?你倒是说清楚啊,怎么的,这宫里人均哑迷大师?详细说说啊,缺这点时间吗?光哭就能哭个妃位出来?有这种好事吗?那他得第一个带着这俩队友去哭啊,把眼睛哭肿,把眼泪流干,就是把眼睛给我哭瞎,也得哭个妃位回来啊。 「怎样啊,你倒是说清楚啊!」王富贵是真受不了这些话说一半的人。 佳嫔气的要死,脸都红了,这会又不说了。 倒是芳贵人,一脸平静,跟王富贵说:「宫人们私底下都在传,今天静嫔在皇上寝殿哭得大声,又惊叫了两声,宫人们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情急推门,没想到冒犯了皇上,皇上正……正骑在静嫔身上……」 芳贵人说到后头声音也是放小了许多,话没说完,但是懂的都懂了。 王富贵惊了。 好傢伙,这皇帝不仅长得帅,还玩得挺花啊! 「真是个贱人!这般不知廉耻地勾.引皇上!」佳嫔恨恨地又骂了一句。 直接给王富贵整不会了,他一个gay,不好评价一个皇帝的大猪蹄子行为,所以他选择沉默。 芳贵人此刻又说:「想来在姐姐眼里,皇上宠幸谁姐姐都是无需放在眼里的,毕竟姐姐才是皇上最宠爱的人。」 嘶,这话听得怎么这么扎人呢? 王富贵再看芳贵人,她依旧一脸风轻云淡,看不出喜怒。 好傢伙,竟是看走了眼么?这芳贵人有点东西啊。 芳贵人:「只是这静嫔封了妃,姐姐便又要费一分心了,如今在宫里头的,可就有四妃了,且不提俞妃,皇上让宁妃和惠妃协助姐姐管理六宫,看如今这势头,如果静妃也来分一杯羹……」 芳贵人话没说完,但是王富贵已经懂了。 他妈的,他收回不好评价皇帝这句话,他现在就要评价,还要大声的评价!这狗皇帝真不是个东西!封这么多妃。 尚且一个宁妃就敢跟他对线,句句踩他痛脚,那他以后岂不是一睁眼就要跟人掰头? 这波啊。 这波他懂了。 这波是他跟皇帝的这些个女人,掰头到老。 第5章 王富贵决定先下手为强。 狗皇帝那三个妃……都是恨不得站他床头跟他掰头的人,不提也罢,但是这个新封位份的静妃,他还是能在她跟前逞逞威风装装比的吧? 说干就干,王富贵这天夜里想了好几套明儿早上开早会怎么对那静妃发难的方案,又在心里打了腹稿,组织了一下语言,不能太露骨又不能太隐晦,得拿捏住分寸,做一个合格的大阴阳师,同时还要观察观察这个女人,有没有潜质,能不能发展一下,成为队友。 王富贵想得差不多的时候已经到了深夜,他从没想过这你妈居然比上班当社畜还累。 唉。 生活不易,富贵嘆气。 但在这场rpg(角色扮演类游戏)的剧情里,他立志要成为那个活到大结局的人。 累点就累点吧,舒服是留给死人的。 睡前又给自己勐灌了一口毒鸡汤,闭眼就秒速进入了梦里。 第二天开早会他难得仔细梳妆打扮了一番,就是想让众嫔妃们感受一下他这个贵妃的威严。 然而那几个准备跟他掰头到老的女人,根本不讲武德,八辈子没赢过一样,见着他的面就开始法术输出。 俞妃:「贵妃今日打扮得倒是鲜艷,这身应是皇上上次赏赐的蜀锦罢,当真是好呢,就连衣裳上的花,都比贵妃要艷丽几分呢。」 妈的,一大早搁这隔应他说他人老珠黄呢? 王富贵拳头握了一半,还是放开了,毕竟还带着护甲,伤了手不值当。 他瞅着俞妃,越看越觉得这女人不顺眼,又瞧见她嘴边挂着的笑,呵,就你他妈长了嘴是不? 翠果!给我打烂她的嘴! 王富贵当下面色不改,笑得颇有大家风范,「妹妹今日打扮得也甚是好看,若是妆容也似这衣裳上的花儿一般淡雅,想必更能彰显妹妹天生丽质了。」 王富贵这招用魔法打败魔法,叫俞妃脸色一变,她是万万没有想到长孙透这个空有贵妃名头毫无家世背景的女人,如今也敢这么跟她说话,长孙透从前在她跟前向来惺惺作态,都不敢大声说话,如今这摔了一跤以后,倒是又仗着皇上的怜惜腰杆子硬了。 她就知道这贱人那一跤摔的蹊跷,原来是为了固宠,是要在这跟她阴阳怪气呢。 俞妃当即就要发作,她堂堂丞相之女,还能处处都让长孙透占了上风? 不等她反手再给长孙透上个流血的debuff,倒有人接下了这茬。 「姐姐这话……听起来有些酸呢。」惠妃意有所指,又用帕子遮了遮嘴轻笑,是个人都能听出来她什么意思。 王富贵当场就想翻白眼,男贵妃虽然已经二十三岁高龄,但是论颜值,不是他吹,在场的一个能打的都没有,不知道她们都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自己颜值能打,大概是那照不清晰容貌的铜镜给了诸位一丝勇气吧。 第9页 想透了又觉得这些女人diss人起来挺没新意的,除了年纪容貌家世,还能翻出个什么花? 到底还是高估了她们。 这时候宁妃像是不凑这趟热闹彰显不出她的妃位似的,又给王富贵补了一刀。 「瞧妹妹说的,姐姐怎么会嫉妒妹妹们年轻貌美呢,姐姐风华无双,若是什么时候能为皇上诞下一儿半女,便再好不过了。」 王富贵麻了,宁妃这招捧杀,让他彻底明白了这剧本里的纸片人们的段位,除了年纪容貌家世,还得再加一条,生不出孩子。 这几个内容恐怕是全剧的核心了。 此时她们三个一人一句,倒让王富贵不合时宜的想到了一个典故。 三英战吕布。 …… 王富贵索性不说话了,用微笑来面对这三个女人,用沉默代替所有回答。 这招还是挺有效的,一时之间这三个女人倒也不说话了。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三个女人用眼神交流,都摸不准王富贵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其实王富贵根本没想那么多,倒是没想到他一个大,控满了三个。 直到静妃姗姗来迟,跪在王富贵面前给他请安。 王富贵看着这静妃,人长得挺清秀的,就是有点叛逆。 领导加班你睡觉,领导开会你迟到。 啧,看样子是个活不过几集的角色啊。 「给贵妃娘娘请安,臣妾因身子不大舒服,故而来迟了些。」 王富贵没啥大反应,心想这姐们本来就常年开会旷班,要不是突然封了个妃,谁还知道有这么个角色。 他准备静观其变,再听听这姐们还能说出点什么来。 谁又料想到这边三英倒是又炸了。 静妃这话好像就刺到了她们心窝里,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扎一个准。 最先发难的还是俞妃,兴许这三英里,也就她家里地位最高,其他两个都是秉着「你家大业大,你先讲」的原则,让出了这个输出的c位。 「你如今也是封了妃位的人,怎么,宫里的嚒嚒没教过你规矩?还是仗着皇上一日的恩宠,就全然不把贵妃放在眼里?」 好傢伙,王富贵倒是没想到这俞妃还有帮自己立威的时候,想来静嫔这刚正儿八经上了一天班,就升职成妃这个事,对俞妃打击挺大的,刚还跟自己槓着,这会就能对转矛头直冲静妃。 静妃此刻看起来稳如老狗,但是王富贵明白,她内心已经慌的一匹,汗都出来了,还在解释自己姗姗来迟的原因。 「妹妹不敢,只是昨日太过劳累,晨起时身子还有些不大舒服,怕冲撞了姐姐们,所以才……」 话还没说完,阴阳师宁妃也坐不住了,「到底是江南出生的人儿,身子难免娇弱了些,有些事还需量力而行,妹妹往后还是安心养身子罢。」 静妃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了不就往枪.口上撞了吗?王富贵摇摇头,不准备为静妃拍灯转身了,他的战队里已经有两个青铜白银选手了,容不下这位平时旷班,连基础都没打好就敢空手接白刃的姐们了。 惠妃鄙夷嗤了一声,开始做最后的总结,「有些人吶,心比天高,规矩都还没学会,倒是学会狐媚惑主了。」 说完不经意看了王富贵一眼。 王富贵就知道,三英三句话离不开他。 眼看着静妃眼泪都要落下来,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王富贵觉得打了一晚上的腹稿,也用不上了,毕竟她都已经被三英秒得渣都不剩了,他就少说两句,最起码给这姐们留个体面的全尸。 「妹妹快起,下次若身子不适,派个人来通报一声,来晚也无妨。」 静妃得了王富贵的令,才起了一半,就听门外太监高声道:「皇上驾到!」 那一抹明黄色的身影很快就出现在殿中,静妃连眼泪都来不及擦,就又跪了下来。 王富贵根本就没想到皇帝会这个时候来,赶紧站起来请安。 「都起来吧。」 一干众人起身以后,王富贵觉得皇帝此刻像个筛子。 这么些个女人期盼爱慕的目光钉在他身上,像要把皇帝盯穿。 静妃本来还想靠着这两滴欲掉不掉的眼泪博一博皇帝的关心。 谁料到皇帝是看也不看她一眼,一双眼睛就放在了澜贵妃身上。 王富贵被皇帝看得头皮发麻,他已经好几天没见过皇帝了,他巴不得往后都不用见到才好,跟这狗皇帝多相处一分,他就多一分暴露的危险,一旦暴露了他还能活到大结局? 只怕当场就屏幕一黑,game over。 赵铁柱此刻看着眼前的长孙透,心情十分复杂。 眼前这个人,就是燕重云又爱又恨的男人。 只见长孙透双目游离,也没有什么表情,好像面对自己是他万般不情愿的局面。赵铁柱此刻觉得心里涌上一阵苦涩,属于燕重云和长孙透的过往浮现在他脑海之中,这个故事,太悽苦了。 他不禁有些怜惜起长孙透来,没办法,他这种单纯的二次元就是这么真情实感。 王富贵根本看不明白皇帝的眼神,心里还在想他到底看够了没有,什么时候能走。 就听到皇帝唤了他一声:「阿澜。」 王富贵微微皱眉还是应了一声。 要死,有话直说啊,叫魂? 赵铁柱把他的表情都看在眼里,心里越发酸涩得紧,是了,他平时同燕重云相处时的乖顺,都不过是伪装罢了。 第10页 赵铁柱暗自嘆气,为什么不能穿成少年漫主角啊,非要搞个苦情戏,这不是为难他这个单纯的二次元吗?赵铁柱内心已经开始流泪猫猫头了,内,卡密撒嘛,达斯克dei! 算了算了,说了正事走就是了,他还是想静静,「下月母后生辰,如今你为后宫之首,便由你操办吧。」 赵铁柱终于注意到了其他女人们的目光,方才感受到了人间炼狱,这么多女人直勾勾地看着他,仿佛他是块唐僧肉,周围围着一群对他垂涎欲滴的女妖精。 救命!他对女人过敏! 「朕,先回去批摺子了。」说完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只留下王富贵一个人,面对一群人如钢刀般的眼神。 他妈的狗皇帝!就这破比事不能找个机会托人传话?再不济漂流瓶联繫啊,非要搁这儿拉仇恨呢? 你嫌谁死的不够快呢? 他现在算明白了,狗皇帝才是他活到大结局的最大障碍! 第6章 王富贵顶着三英想刮死他的眼神,和静妃那一双哭肿了的鱼泡眼,强行结束了这个早会。 他觉得狗皇帝给他分发的任务不简单。 《太后生辰》这个副本按照标准剧情,不论他准备得多好,一定会在太后生日当天,出点纰漏和岔子,要么触皇帝的霉头,要么就触太后的霉头,然后他会被一干众人藉机发难,被宫里的侍卫一举拿下,他泪眼婆娑地看着狗皇帝,挣扎着大喊:「臣妾没有!臣妾冤枉!」 紧接着在皇帝的冷眼和太后垮起的批脸,以及众人幸灾乐祸之下,被几个武力值尚可的侍卫拖下去,被皇帝打入冷宫。 当然,这只是普通级别的难度,如果有人真心想要他死,非要放个大招,那他也是可以直接就死在这个剧本里的。 从此唢吶一响,爹妈白养。 视频软体里的游戏gg就是这么展示的,还告诉他,只要充钱就能变得更强。 然,这种事一旦落在现实里,有钱也没地方充啊。 所以狗皇帝给他的这个任务,看似风光,实际上危险重重。 走错一步,那就万劫不復啊。 王富贵坐在自己寝宫的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也撸起了袖子,从桌上的点心盘子里,拿了跟芝麻杆儿,夹在两指之间,借着抽菸的姿势,像仓鼠一样用门牙啃起了芝麻杆儿,借杆儿消愁。 王富贵怎么想,怎么都觉得这个团不能接,除非他身上穿了十几件復活甲,不然明知道草丛里蹲着几个老阴比还往上沖,这不就是白给硬送吗? 使不得。 没等王富贵理出什么头绪来,该怎么去面对这个皇帝の委託。 奉霖身手敏捷地就开门关门走了进来。 见王富贵此番极为不雅观的动作,奉霖轻皱眉头,走到他身边低头细细提醒。 「娘娘注意仪态。」 王富贵抬眼瞅他,心想奉霖这丫鬟扮相还是挺好看的,就是这人吧,有点烦,真像个管家婆了。 王富贵还算给面子,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也不说话,就等着奉霖的下文。 「娘娘近来可还头痛?」 王富贵大概知道了,这又是在问他支线任务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他穿过来的这半个月,就没一天好日子过,奉霖又不是没瞧见,明知故问的就搁这催,催命呢! 再说他连支线任务是什么都不清楚,这个比每回也不说明白,他能周旋到现在,全靠他顶级拉扯的能力。 「近来夜里多梦,精神也不大好,头也还是痛的,我自然知道你心急,我又如何不急呢?可今夕不同往日,皇帝如今同我生分许多,前有宁妃惠妃分我后宫之权,如今又让我操办太后生辰之事,此时若有异动,皇帝必定起疑,你且安下心来,我自有定数。」 王富贵觉得自己这一通拉扯下来,任他是谁都不能挑出毛病,如果他一定要挑,那就是他诚心抬槓了。 这种剧本里,可不兴你这种角色啊,希望你懂点事。 果然奉霖沉默了一阵,而后话锋一转,只说要给他请太医来瞧瞧。 王富贵白眼一翻,行呗,又你妈说他有病呢。 眼下王富贵懒得理他是不是觉得自己有病了,没时间在他身上下功夫,他爱叫谁给他看病就叫谁给他看病,让他看就是了,又不是大媳妇上花轿头一回了,眼下要紧的是得赶紧想个招,把这烫手的任务化解了才是。 奉霖这边前脚刚出去,后脚迎春就又端了碗燕窝进来。 王富贵啃麻杆儿确实有点口渴,边喝边问迎春,「从前太后生辰这事,宫里也是本宫操办吗?」 迎春不大意外,自从娘娘那一跤摔了以后,经常忘事,兴许这后遗症还没治好,方才就见奉霖出去,大概就是去请太医了。 迎春摇头,「从前都是俞妃操办,娘娘从前不爱参与这些。」 王富贵心下一个咯噔,这俞妃还不恨死他? 不成,他得拉几个一块儿下水。 他的大脑开始疯狂运转。 已知我方只有他自己这一个输出另外带两个软辅,对面三个法师加一个辅助。 这波从局势分析,三个法师各自都要发育,都需要经济,但是资源只有这么多,根本不够分,基本就靠抢了,并且静妃这个辅助目前不管到哪路都被嫌弃让滚。 第11页 而此时这个局,她们必定都想在太后生辰这波团里抢下自己的人头。 那这样就好说了,让她们自己打起来,就基本没他什么事了。 他深信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稀的道理。 啊不,散是满天星。 于是王富贵想先手开静妃这个辅助。 静妃被王富贵传唤,心里还是很紧张的,自从那日请安事件,她方才明白了这宫里四处都写满了吃人二字,哪怕她被封妃了又如何?她依旧只能在那几个人面前唯唯诺诺。 王富贵看静妃坐在那局促不安的样子,还是说了几句贴己的话,三英对她的伤害,那就由他王富贵来抚慰。 果真静妃泪眼婆娑地望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王富贵觉得时机到了,「本宫知妹妹心里委屈,俞妃她们……向来跋扈,在宫中横行惯了,本宫……你应该也知道本宫无奈。」 他欲言又止又意有所指,他相信但凡是这宫里的人,应该没有人不知道他身份背景单薄了吧? 静妃感动落泪,「姐姐心慈,能宽慰妹妹,妹妹已是十分感激,还请姐姐不要为了妹妹身陷囹圄。」 欸,这就对了。 「本宫虽然不能为你讨个公道,但也希望你能为自己争口气。」 静妃不解:「姐姐这是……何意?」 王富贵单刀直入:「若是妹妹能在太后生辰让太后和皇上高兴,又何惧旁人加以委屈?」 静妃愣了会神,王富贵又眼神暗示她,她这才韵出其中意味。 赶紧站起来给王富贵下跪叩谢,一边落泪一边说:「姐姐大恩,姝静铭记在心,定不会辜负姐姐……」 王富贵将她扶起来,打断她的话,「妹妹此番只是为自己争口气。」 静妃这回明白的快,「是,多谢姐姐。」 如果没有意外,这波静妃姑且也算是半个队友了。 王富贵打发她回去练才艺去了,看着静妃的背影,王富贵猜静妃正在想「从前你们待我如蝼蚁,这一次,我一定要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又摇了摇头,别人想什么关他屁事,穿过来之前他怎么就尽看了些没用的gg呢,正儿八经的宫斗剧倒没看几部,愁人。 接下来王富贵没有行动,搁家里等着三英来站在他床头掰头就行。 最先来的是惠妃。 王富贵直接忽略了她的各种垃圾话,冷不丁的冒了一句,「妹妹好闲情呢,倒也不怕被人后来居上。」 惠妃被迫中断输出,愣了愣神,「你什么意思?」 王富贵摸了摸自己的护甲,「方才静妃妹妹过来,说想要在太后生辰那日为太后祝寿,本宫瞧她一片赤忱之心难得,便也就答应了,想必静妃妹妹江南水乡出生的人儿,才情也是出众的。」 惠妃脸色一变,好啊,新上位的狐媚子把戏还挺多!不仅得了皇上的宠爱,还想要抱上太后这条大腿! 太后生辰这么好的机会,风头可不能让那贱人独占了! 王富贵从她脸上只看到几个字「休想独占经济!」 只见惠妃又换了张跟他一脸姐俩好的表情,「静妃妹妹有这番心意,自当是极好,只是她若独自演绎,未免又太过单调,不如妹妹也为太后贺上一曲,姐姐认为如何?」 芜湖,双杀拿下。 「妹妹能为太后贺曲自然是好,妹妹琴艺精湛,想来太后听了也是欢喜的。」 惠妃得了王富贵得话,生怕他反悔一般,赶紧请安就退了。 宁妃路过静妃和惠妃宫门口时便听到一个唱一个弹的,还心生疑惑,从长孙透那去一趟回来以后,再路过时指甲都要掐进肉里,冷哼一声,回去紧着练舞了。 只有俞妃,进重华宫之前骂长孙透,出来以后依旧骂长孙透外加那三个妃。 原本是等着看长孙透的笑话,落井下石,能找个机会把她干了那就最好不过了,现如今还要低声下气地叫长孙透也给她一个机会! 她可是丞相之女!何时受过这等气! 王富贵可不管她受没受过这种气,反正他是觉得挺解气的,这招各个击破,不仅化解了这波团战,还给他直接凑了四个吹拉弹唱的文艺汇演节目。 就让她们这样疯狂内卷,他不就轻松多了吗! 他现在希望这几个女人比比谁卷得更厉害,最好能在半夜还能接着奏乐接着舞。 现下他只觉得舒服的一批,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应该没有人会有时间来他跟前跟他掰头了吧? 不过光只有这四个节目还不够啊,顶破天了也只能凑半个小时,内容还是太空泛了,得再充实一下。 他又马上召唤了自己的两个队友。 这么好的舞台,是时候给自己的队友一个升级的机会了。 希望他这两个队友能好好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另外他也得好好寻思,整个啥玩意来为太后祝寿。 第7章 赵铁柱屏退了众人一个人在大殿里,边改奏摺边哭。 「呜呜呜呜,人为什么要上班啊!我现在是皇帝。有钱有权,天下之主,为什么还要上班啊!」 「呜呜呜呜,这人怎么就知道要钱啊,燕重云上半年不是才给他拨过款吗?别是个贪官吧,呜呜呜,先给他拨款五万,再叫人暗中调查一下吧。」 「边境怎么又缺粮,呜呜呜,兄弟们都不会的吗?为什么我还要为他们写种田企划啊。」 第12页 「内,卡密撒嘛,瓦塔西不是你忠实的信徒吗?为什么还不来救救我,呜呜呜。」 赵铁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自从来到这里,他就没有睡过一天懒觉,每天鸡没叫就醒了,又要给太后请安又要上朝,最主要的是这些奏摺为什么批不完! 别人说上辈子坏事做尽,这辈子早起卖命,他不仅早起,还要深夜加班。 他只是个普通的肥宅,为什么要受这样的苦,呜呜呜。 孙德福轻手轻脚端着碗进来的时候,就看到皇上一手握笔龙飞凤舞的批摺子,一手在抹自己的眼泪。 吓得他捧着碗就跪下了,他伺候皇上这么多年来,还从未见过铁血手腕的皇帝哭过,这也是头一回见,顿时背后冷汗直冒,诚惶诚恐地说:「陛下!奴才该死!都怪老奴脚程太慢,这碗鸡汤才耽搁了时辰,叫陛下难受至此,是奴才的错,都怪奴才照顾不周,奴才该死啊!」 赵铁柱本来还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世界中,被孙德福突然这么一下,吓得一惊,他这狼狈样子要是被人看到,他皇帝的脸往哪里搁。 还好孙德福脸都快贴地了,他赶紧抹了脸上的眼泪。 孙德福不说还好,一说自己确实也饿了,这宫里厨子鸡汤煲得不错,最近夜里每天都要当宵夜喝一碗。 但孙德福竟然以为自己为了一碗鸡汤就痛哭流涕,他这面子属实过不去。 「朕阅及边境递上来的摺子,三十万大军粮草短缺,而江塘一带又时逢连日骤雨,朕担忧百姓,不禁落泪,你何罪之有,起来吧。」 孙德福松了一口气,赶紧端着鸡汤爬起来,送到皇帝跟前,又十分感动,他没想到皇上铁腕之下还有着一副慈悲心肠。 「陛下忧国思民,心繫天下,实乃百姓之大幸。」 孙德福替皇上揭开汤盅的盖子,轻轻退到一旁,「夜深了,陛下更要保重龙体,今夜……陛下欲歇往何处?」 孙德福这话一落,让赵铁柱这一口鸡汤还没咽下去就差点喷了出来。 又来了。 他一个gay面对皇帝全是女人的后宫,他有什么办法啊! 啊不,还有燕重云的挚爱——长孙透这个男人。 可是那不是他挚爱的男人啊! 赵铁柱还是把那一口鸡汤咽了下去,告诉自己不要惊慌,小场面,问题不大,他既然已经穿成了燕重云,迟早都要面对这些问题,他现在只能照着燕重云那套去应付了。 「那就去惠妃那吧。」 孙德福应声要去准备,赵铁柱又将他叫住。 「先送汤过去吧,看她喝下了再回来。」 孙德福心领神会,马上就去操办了。 惠妃得知皇上要来她宫里过夜的时候,马上琴也不练了,一张脸笑开了花。 要知道皇上已经许久没有来过她这儿了,她一时又惊喜又紧张,吩咐宫里头的宫女们又做这又做那,完全想一出是一出,宫女们都不知道先做哪个好。 孙德福带着任务来的,看着惠妃这折腾劲儿轻笑了一声,「皇上还让奴才给娘娘送碗姜汤,说夜里更深露重,叫娘娘喝了暖暖身子,若是受了风寒,皇上可就要心疼了。」 说罢命人将姜汤端了上来。 惠妃喜不自胜,心里早就冒起了泡泡,皇上如此体贴爱护她,想必心里也是喜爱她的。 她将那姜汤几口喝下,又喜笑颜开地给孙德福塞了些赏赐。 待孙德福走后,又命宫女们给她上妆。 夜里的长乐宫灯火通明,热闹得紧,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今儿皇上要去她宫里。 王富贵的重华宫跟长乐宫一个方向,不用下人来禀报,王富贵自己也能远远看见一星灯火。 惠妃如此阵仗,他也算放心了,狗皇帝终于有了去处,这些日子里,只有得到皇帝歇在何处的消息,他才能睡个好觉,生怕狗皇帝要来他这。 旁的人今夜怕是无眠,只有王富贵,睡得香得一批。 赵铁柱快到惠妃宫门口的时候,老远就看到门口候着几个人,顿时就有些头大。 等他到了门口,惠妃迎面给他行礼,赵铁柱扶她起来,嘴里还要说着燕重云煳弄人的那一套。 「手这样凉,怎么不在屋里等。」 惠妃看着他的眼神都情意绵绵,「臣妾日夜都心念着皇上,想早些见着皇上。」 赵铁柱被她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只有避开她的眼神,又跟她说了几句燕重云常说的海王经典语录煳弄她。 赵铁柱有点想骂人,燕重云真不是个东西,对哪个女人都是这几套说辞,真就应了那句: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可是现在他又骂不出来,因为他就是燕重云本云。 哈哈,万万没想到,小丑竟是我自己。 两个人到了屋里,赵铁柱赶紧松开了她的手,又看到她屋里摆的琴,「许久没有听过晴儿弹琴了。」 惠妃一听皇上唤她小名,欣喜更甚,又娇嗔着道:「晴儿弹给皇上听,日日都弹给皇上听。」 说罢便坐在了琴边,边弹边唱了起来。 赵铁柱心里大喊着:可别了好姐姐,还日日,他今日都不想来的。 又听不懂她琴艺到底怎么样,假装欣赏地听了一曲,看着惠妃挺精神的,还想再诓她多弹一会,打发一下时间。 谁料惠妃弹了一曲又回到了他跟前,意欲往他怀里坐。 第13页 赵铁柱惊得站起来,好傢伙,这宫里的女人,怎么个个都如狼似虎啊!这么生勐,他受不住啊! 他尴尬地看着惠妃,惠妃笑容凝固在脸上,也不解地看着他。 赵铁柱只好尴尬地低下头去嗅了嗅她的头髮。 一股古代头油的味道。 有点呛鼻。 但是他不能表现出来,只能一边心里难受的一批,呜呜呜呜,朕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一边又说:「晴儿好香。」 操,这是什么人间油王才能做出来的事啊! 真不愧是你啊燕重云。 哦豁,我骂我自己。 惠妃这下开心了,一下子就扑进了赵铁柱怀里,搂住了他的腰,将头往他怀里蹭,又小声说道:「皇上可喜欢?」 赵铁柱瞬间戴上了痛苦面具,内心里已经开始土拨鼠尖叫,一双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最后赶紧把惠妃从怀里拉了出来。 哄她:「喜欢。」 喜欢个鸡儿! 再这么下去他快要疯了! 他妈的这药效怎么还不起作用! 救命!谁来救救他!卡密撒嘛! 惠妃娇羞地拉住赵铁柱的衣袖,带着他往床边走。 赵铁柱汗都出来了,完了完了完了,他真的要被女人睡了吗! 不行啊!他可是男德班毕业的清纯勐1啊,怎么能栽在女人手里! 惠妃已经把他拉倒床沿上坐下了,他还在想办法逃离,要不把这女人打晕吧! 他一双眼睛四处再屋里搜寻,什么都没搜寻到,倒是发现了一丝希望。 「晴儿熏的是什么香?」 惠妃:「皇上明知故问,自然是皇上赐给晴儿的木怡香。」 赵铁柱松了一口气,木怡香是燕重云专门为这些妃嫔们调制的,配合那药能够更快的发挥药效,也能让作用更深。 「皇上,臣妾服侍您休息吧。」惠妃想解赵铁柱衣衫。 赵铁柱捉住她的手不让她碰,见她眼里已然迷濛一片。 药效终于起作用了。 他低声跟惠妃说:「晴儿很好,朕很喜欢。」 然后将惠妃轻轻推倒在床上,取下了床帘。 他站在帘子外,看着已经陷入自己幻想中的惠妃。 听着惠妃轻喘的声音。 他赶紧吹灭了蜡烛,走出了寝殿。 赵铁柱坐在椅子上为自己倒了杯茶。 燕重云是个心狠的君主。 他坐上了皇位之后,将长孙透绑在了他身边,又因根基不稳,迎了一个又一个女人进宫。 他从来都不爱这些女人,却又周旋在这群女人中间。 他从来也不碰这些女人,只是给她们吃一种叫醉生梦死的药。 让她们短暂的活在自己所幻想的世界中,将那一时半刻的温存,当做是燕重云对她们极致温柔的爱。 她们都是燕重云巩固皇权的牺牲品。 长孙透也是。 长孙透是燕重云一己私慾的牺牲品。 他爱长孙透,也恨长孙透。 他不顾群臣反对执意封他为贵妃,给了长孙透他所能给一切,除了自由。 又让长孙透男扮女装活在他的后宫里,和这一群女人们勾心斗角。 他想磨平长孙透的稜角,让他心甘情愿留在自己身边,又希望长孙透能像少时那样,眼睛里只看着他一个人,只喜欢他一个人。 燕重云这个人,坏透了。 赵铁柱嘆了口气,喝了这杯茶,用手撑住额头。 燕重云做的事关他赵铁柱什么事啊!为什么要让他来接这个纠结狗血的烂摊子,他好惨啊! 第8章 三英加辅助各自在宫里紧锣密鼓的排练节目,王富贵也没闲着。 他一个人偷偷趴在桌子上一笔一划的写毛笔字。 这玩意说实话,他写的不怎么样,又不敢让旁人看见了,毕竟他也不知道从前的男贵妃有没有写过字,有没有人见过他的笔迹,万一被人看去了,那不也直接白给? 王富贵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握笔,撅着屁股写了十来分钟,觉得姿势有点累,把笔往边上一放,又拿起纸来看了一眼自己的杰作。 太丑了。 他果断把纸撕得稀碎,又把碎纸片浸在墨水里,他现在觉得自己像个久经沙场的犯罪嫌疑人,反侦察能力强的一匹。 干完这些事,他从怀里又摸出了每日都合作的新鲜馒头咬了一口,看来反映情况还是有效的,最起码这次的馒头带点甜味了。 王富贵边吃边看着桌子上的书,看来这事,他得找个代练。 问题是找谁呢? 他苦思冥想之时,迎春探头探脑偷偷摸摸地进来了。 王富贵把半个馒头又塞回到外衣里。 迎春快步向他走来,凑过来跟他说悄悄话。 「娘娘,老夫人来信啦。」 哦,对,他那不知道身在何处的娘,终于终于给他写信了。 上次问的时候,迎春说过几天就能到,结果过了这么久才到了他手上,让他不禁怀疑他娘是不是远在边境给他写信。 他得好好看看,他娘给他写了点啥。 迎春悄咪咪把信从袖子里抽出来。 王富贵实在不是很懂,这屋里现在就他们俩人,又没装摄像头,一定要这样苟且?他一转念又想,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他,迎春和奉霖,他们仨,都是久经沙场的犯罪嫌疑人。 第14页 哭了哭了。 还是干正经事要紧。 王富贵迅速拆开他娘给他写的信,一目十行地浏览起来。 他娘洋洋洒洒给他写了好几页纸,王富贵整个看下来,觉得字里行间情真意切。 生动形象的表达了一位母亲对自己几年未见的孩子深深地思念和关爱,同时也表现出了母亲对他这位孩子事业的关心和急切,还提到了年龄不小已经愁嫁的妹妹——阿雪,又说她们一切安好,盼他早些回家。 这信王富贵也看不出什么花来,唯一值得他关注的点,大概就是这位妹妹了。 长孙雪。 王富贵欲要收起信,却被迎春从指尖抽过,「娘娘还是交给奴婢处理吧。」 迎春抽过信,直接紧着收近了袖口中,然后沖他福了福身,又火急火燎的出去了。 王富贵百思不得其解。 上回问迎春,迎春也只说男贵妃进宫,是为了帮妹妹完成心愿,如今老夫人的来信,也提到了愁嫁的妹妹。 莫非,他的支线任务是为了让帮助妹妹嫁人? 那跟他进宫又有什么关系? 他有一个大胆的猜想,妹妹喜欢的人,不会是狗皇帝吧? 阿这? 不太对,以男贵妃在宫里呆的时间和地位,想要把喜欢皇帝的妹妹弄进宫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难道因为自己身处贵妃之位,不愿意和妹妹共侍一夫? 也不太对啊,男贵妃进宫不就是为了妹妹吗? 如果说妹妹喜欢的人是狗皇帝,老夫人又为什么说盼着他回家? 王富贵越想越觉得奇怪,这个比支线任务怎么比宫斗还难? 想了半天还是连不上,又觉得自己好像漏了点什么。 直到奉霖带着太医进来了。 哦豁,看病时间到了。 太医给他请了安,又在他手腕上搭了块帕子,隔着帕子给他诊脉。 末了又给他开了张活血化瘀的方子,太医认为他至今还没好,很有可能是因为摔的那一跤比较严重,脑袋里还有瘀血未化,总之意思就是先吃一个疗程的药再看看情况。 奉霖送太医出去,顺手把方子给了迎春,叫她去熬药。 又转身回了屋里,把门带上了。 王富贵见去而折返的奉霖,好像想起了点什么。 当初他穿过来得时候,奉霖好像问他,可摸清楚东西放在哪了? 王富贵先一步开口问奉霖,「你是不是问过我,东西放哪了?」 奉霖听闻抬眼望着王富贵。 凑到他身边小心问,「娘娘想起来了?」 看样子确实问过。 王富贵摇了摇头,他完全想不出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繫,又看向奉霖,把手搭在他的手臂上低声问他,「什么东西?」 奉霖眼色一变,看得王富贵心下一惊,不会吧,不能问吗? 奉霖反手搭上王富贵的手臂,「娘娘当真不记得了?」 王富贵被他反问得心跳有些快,他现在能够感觉到这东西一定比迎春说的和信里写的妹妹愁嫁更重要。 他虽然十分好奇是什么东西,但是又怕此刻在奉霖面前露了破绽,又开始极限拉扯。 「倒也不是全然忘了,只是近日里越想,便越觉得头痛,你也知凡事都有万一,这一跤摔得惊险,我若真的想不起来又恐误了大事,辜负了阿雪对我的期望,你且提醒我一二,或许有益于我记起。」 王富贵这波拉扯也可谓挑不出半点毛病。 首先这一跤肯定是十分严重的,不然也不至于把男贵妃摔死了,把他摔了过来。 其次他结合迎春和老夫人信里的话,让奉霖相信他确实因为摔跤而导致了现在的结果。 他盯着奉霖,奉霖同样盯着他,两个人对视之中,王富贵尽量不去想其他,心里不停暗示自己,「我就是因为摔跤才忘记的。」 想要别人相信自己,那就得先让自己相信自己,这是他煳弄人的心得。 奉霖终于将目光转移开来,却也没有说话,只是拉过他的手,在他手心上写了几个字。 等王富贵感觉出他写的是什么之后。 他不禁发了一身冷汗。 他反手再紧握奉霖的手腕,用接近气声问他,「当真?」 奉霖点了点头。 「紧要关头,娘娘莫要太过勉强,乱了阵脚,还是先吃了太医开的药,再徐徐图之。」 王富贵木然点头,还没从那几个字中缓过神来。 奉霖看他脸色不大好,以为他又在强行回忆,「先别想了,娘娘贵体要紧,奴婢自会将娘娘目前情况告知府里。」 王富贵摇头,「别告诉我娘和阿雪。」 奉霖沉默了一阵,又点了点头。将王富贵扶到床边,确认他没什么事,这才出去了。 王富贵马上把胸口里的一个半馒头拿出来丢在了一边,这馒头压的他有点喘不过气来。 他的支线任务真的不太简单,可能比登天都难。 他觉得这个事,得从长计议,以男贵妃盛宠,在宫里五年还不知道有没有摸清东西在哪,那一定一定,极为隐蔽。 可是这和他的妹妹,长孙雪,又有什么关系? 难道妹妹不是亲生的? 如果不是,男贵妃有必要以身犯险,以命相博? 王富贵觉得他此刻变成了一个有故事的男同学。 第15页 他却根本不知道从何了解起。 他妈的,命运对待他这个穿越者怎么就这么不公平! 别的小说里穿越了还能绑个,还能给个提示,到了他这里,狗屁都没有!前情提要都没有! 真就头顶上随时悬着一把斧头,指不定哪天就落下来,让他人头落地了。 早知道就不问了! 知道的越多,死得越早,他怎么就不信那个邪! 王富贵越想心越凉,索性站起来,去他妈的,不想了。 他本就是个异乡人,自己在这宫里都如履薄冰,快泥菩萨过江了,他决定先管好自己。 等他有能力了,再来帮男贵妃也不迟。 只能委屈男贵妃的妹妹了,再多等一阵。 其实十九岁也没啥。 搁现代还是个刚上大学的女大学生,都没满国家法定结婚年龄。 王富贵身为一个社会主义接班人,要坚持新时代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坚决抵制封建社会腐朽文化。 决不能因为他穿越到了封建王朝,就向黑暗势力低头。 这么一想,他心胸顿时开阔了许多,他坚信党的光辉会始终引领着他前进。 那就先做好眼前的事吧。 王富贵又把丢在一边的一个半馒头捡了回来,塞进外衣里,昂首挺胸地推开门,出去找代练了。 第9章 《太后生辰》这部由皇帝大手笔投资,王富贵监制导演,四大妃子领衔主演,其余嫔妃友情出演,举皇宫上下之力,共同携手倾情奉献的大型宫斗致命片,在最是人间六月天里上映了。 这是王富贵穿过来这么久第一次见到太后。 像他从前看到的每个影视作品中的太后一样,这位太后也带着上一届宫斗冠军的骄傲,和一丝看淡是非的纯粹气质,加上一派端庄优雅不失尊贵的坐姿,还有一副和蔼可亲的表情。 王富贵打从内心发自肺腑感嘆,太后不愧是太后,冠军不愧是冠军。 他这小小贵妃,任重道远啊。 再说这电影制作,场景布置不可谓不精美,一看就是花了大价钱造景。再看出席人员,哪个不是影帝级别的大腕?宗室亲王,老的少的,基本上,在上届圣杯战争中没死的都来了。 由此可见,诚意满满,上到妈妈的好大儿皇帝,下到唯唯诺诺的宫女太监,都十分重视这次的首映。 唯独有一人,在这样盛大的场合之下,还迟迟不见身影。 王富贵坐在属于自己的vip席位上,看着他正对面的那个空位,也不知道这人是耍大牌还是想玩个花的。 在良辰吉时到来之际,这人依旧没有出现,太后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萧儿上哪去了,怎么不见他人?」 赵铁柱心想他又没在燕重萧身上装定位器,哪能知道他在哪,况且在燕重云的记忆中,他这个弟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都不过是在天下人面前演兄友弟恭这种温情戏码的影帝罢了。 真就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赵铁柱又想,其实太后也未必真的是想知道燕重萧在哪。毕竟燕重云跟燕重萧都不是太后的亲儿子,但燕重云毕竟是太后一手一脚亲自养大的,不是亲儿子,也更甚亲儿子了。 再者燕重云对太后也不差,也算是个孝子。 至于燕重萧,这个上届皇位争霸赛里被老皇帝亲自淘汰出局的儿子,太后跟他不过只是表面母子而已,此时问这么一句,不过是为了自己过生辰的面子罢了。 赵铁柱借着燕重云的记忆分析了一波,只觉得累,果然当皇帝是要付出代价的,什么事都得想出个一二三来,脑细胞死了一批又一批,内心又开始疯狂流泪猫猫头,在卡密撒嘛面前诉苦。 但是嘴上还是恭敬地回答太后,「兴许是为母后准备了惊喜。」 然,直到这场剧情开演了,燕重萧还是没到。 太后跟皇帝的脸色逐渐有垮起来的趋势,王富贵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不能让对面这个或将缺席的……额,太后的好二儿?扫了太后跟皇帝的兴,不然他这个导演可能会变成这位二儿的替罪羔羊,替他受气。一定得把场子给他热起来,转移一下太后和皇帝的注意力,最好马上能叠个千纸鹤,再系个红飘带。 王富贵赶紧用眼神暗示了离自己座位不远的静妃。 姐们,该你上场表演了。 静妃今天落了坐就开始紧张,一直就等着长孙透给她发信号。 此刻接收到长孙透的信号,起身就步履连连走到舞台中央,行了个跪拜礼。 静妃今日打扮得端庄但不算艷丽,她穿了件碧绿色的衣裳,在一众穿得一花更比一花红的嫔妃里,倒是显得清丽又温婉。 静妃今日话说得很是漂亮,王富贵觉得果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她已经不是请安那日的吴下阿蒙,这一波开场,做得相当漂亮。 太后似乎也对她甚是满意。 在静妃节目开场之前,王富贵见缝插针,也当场来了套官话彩虹屁,全然句句不提他自己指导选角的良苦用心,又让人句句都能感受到他为此上心又尽力。 但是太后并没有对他流露出什么表情,只是对他礼貌性地点了点头,说了一句:「有心了。」 王富贵也不在意,本来他就没出什么力。这波不过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罢了。 静妃开始了她的表演,歌确实唱的不错,动作跟神态都确实拿捏得到位。 第16页 太后听得挺高兴的,赏了她一个镯子。 这会能看得出来太后这位姐是真的高兴了。 静妃上来就夺了个好彩头,剩下的三英哪还坐的住,随时都准备着抢着上场。 这先机还是被惠妃抢到了,琴都架好了。准备开始她的solo舞台,哪料到半路冲出个程咬金。 宁妃这时候突然上场,行了一礼,「臣妾自知妹妹琴艺精湛,但独奏一曲未免单调了些,不如,臣妾替妹妹伴舞,合作一曲,共祝太后瑶池春不老,寿域日开祥1。」 王富贵在一边偷偷嗑瓜子看戏,这齣一上来,他直唿好傢伙,这么看来还是宁妃更胜一筹啊,不仅夸了一波惠妃,还一派为他人着想的姿态,加上「臣妾能有什么坏心思呢?臣妾只是想跟妹妹一起祝贺太后生辰罢了」的神情。 这谁来了不得说一句强? 太后乐呵得合不拢嘴,兴许是宁妃这话说得她开心,人在中年向晚年过渡的这个阶段,谁不愿意听些好听的彩虹屁呢,太后自然答应。 这波最苦的只有惠妃,气得脖子都红了,但她不敢发作。 她只有带着一肚子的火,开始了跟宁妃的合作。 惠妃一边弹一边看着舞得正来劲儿的宁妃,越想越气,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 王富贵觉得他要是惠妃,他也笑不出来,估计还会直接来句妈卖批。 这本来应该是惠妃一个人的solo舞台,她能够在这个舞台上尽情表演她的绝活,但是现在,她完全就成了宁妃的陪衬。 惠妃似乎并不甘心做宁妃的陪衬,她的手在琴上快速拨动着,琴声也开始随之转变。 本来还身处水乡江南的众人一瞬间被这琴声带到了狂沙漫天的漠北。 宁妃在那一刻身形一顿,她和惠妃对视了一眼,两个女人的暗斗在这个时候,越演愈烈,惠妃眯着眼睨宁妃,手下的动作越来越快,琴弦发出一阵阵嗡鸣。 谁料宁妃不甘示弱,很快就向众人展现出了她深厚的舞蹈功底,跟随着她的琴声风格一转,身形动作变得干净又洒脱。 惠妃哪里能让她再压自己一头,只见她双手在琴上上下翻飞,快得几乎要出现了重影。众人又似乎从大漠来到了气势恢宏的战场之上。 宁妃随着琴声身形快速旋转着,一连转了十几个圈,随着那一声重音落下,她甩出了袖子里的练裳,像一个英勇杀敌的女将军,给了敌人致命一击。 惠妃再次将琴声慢了下来,又将众人带到了烟雨迷濛的姑苏。 宁妃凭着毕生舞学和扎实的基本功,几个动作间过渡,逐渐慢了下来,此刻又像一位柔美的少女,优雅又从容。 王富贵看得内心里直唿牛逼!宫里的女人真的,撇开别的不说,他站在一个观众的立场上,觉得她们是真的牛逼! 这一曲结束,众人都似乎还沉浸在那乐曲和舞姿中,直到门外传来了一阵掌声。 众人才跟着鼓掌,并且将目光都移到了门口。 惠妃和宁妃,一个攥着已经出血的手指,一个不敢大声喘气,她们不在乎这些掌声,只是相互看着彼此,眼神里都是不服输的神情。 那扇门在这一刻被打开。 一位英俊潇洒且不知名的男人跨步进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他身上,让王富贵觉得这人这会是在走星光大道。 只见他边走边夸惠妃和宁妃,直到走到了舞台中央,惠妃和宁妃都为他让出了c位,他冲着皇帝跟太后行了跪拜礼。 先是请了安。 得了皇帝的允许站起来后,太后问他,「萧儿怎么此时才来?」 「儿臣一心想为母后准备一份特殊的贺礼,耽搁了片刻,故而来迟,还请母后赎罪。」 赵铁柱不太高兴,他觉得燕重萧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哦?不知四弟为母后准备了什么稀罕物什?」 「倒也算不上什么稀罕物什,只不过是想略表臣弟的一番心意罢了。」 王富贵坐在那一心吃瓜,谁料到这人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搞得他都不自觉放慢了咀嚼动作,干啥看他啊?关他屁事? 只见燕重萧抬手拍了拍,马上有两个太监拿着两个大麻袋进来,等人把门和窗都关上之后,这两个太监便将麻袋打开。 一瞬间麻袋里的各种蝴蝶蜂拥而出,众人发出惊嘆,过了半分钟,这些蝴蝶竟然十分有序地围绕着燕重萧周身飞,燕重萧一举手那些蝴蝶便顺着他的手飞过去,只见燕重萧又蹲下身来拿出一个瓶子,在地上写了个字。 那些蝴蝶纷纷落在了那个字上。 一副蝴蝶做的「寿」字图,便灵动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众人惊唿起来,太后更是直接站了起来,仿佛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奇观。 只有王富贵跟赵铁柱两人,不约而同地翻了个白眼。 还以为是什么玩意儿呢。 搞了半天在这整了出么蛾子。 还不如惠妃跟宁妃的表演精彩,么蛾子整的不错,下次不许再整了。 此刻有宗亲大唿,「不愧是萧王,竟连蝴蝶都能御得。」 太后也是高兴坏了,一连说了几个好。 王富贵无语,好个毛,弄点蜂蜜抓点蝴蝶,这他妈谁不行?不是有手就行? 他现在有点为惠妃和宁妃不平了,谁稀罕萧王那几句夸赞?到头来还不是逼都被他一个装完了。 第17页 萧王:「本王哪里会这些,多亏了澜贵妃指点,本王才想到了这么个法子。」 球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传到了王富贵手上。 并且砸得他措手不及。 面对全场这么多双眼睛,各种猜测、怀疑、嫉恨和想杀人的眼神,王富贵心都跳到了嗓子眼,简直避无可避。 这你妈的不是人在vip席上坐,锅从萧王嘴里来? 王富贵看着萧王,只见这个比还嘴角含笑地看着自己。 哈喽?大哥有事吗?跟你有仇? 一定要这样对待他这个无依无靠软弱卑微的男贵妃吗? 你们真的忍心吗! 【作者有话说】 註:1出自百度,说是祝寿对联,后面那一句有好几个版本,也不知道哪个版本是对的,但是意思都差不多,就用了文里这个另外,我们富贵目前,无1无靠~ 第10章 王富贵尝试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保持一丝冷静。 早就料到这场大戏一定会很致命,但是谁他妈又能想到,致的会是他的命呢? 这半路杀出来的萧王简直像你妈阎王派来的,怕不是为他油锅都热了八百遍了。 王富贵在心里把他骂了无数遍。 在皇帝跟太后开口之前,赶紧把球踢了回去。 「萧王真会说笑,本宫在宫中从不曾见过萧王,又如何能为萧王出此良策。」 萧王眉头一挑,好像才反应过来他之前说的话有多让人误会。 「本王与澜贵妃自是不曾见过,方才言语是本王太过唐突,只不过前些日子本王进宫看望母后,路过御花园之时,瞧见贵妃在同人赏花,便没有上前打扰,又无心听了几句贵妃说操办母后生辰一事,后因贵妃所言,才让本王萌生了此番想法,故而本王才说多亏了贵妃指点。」 王富贵没想到这个比还玩起了无中生有,前些日子他明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屋里忙着准备贺礼。 还御花园赏花呢,他有这心思?他怕哪天花还没谢他就比花先没了。 现在光凭他们两个人单方面的证词,谁又能信呢? 谁不知道就数你皇宫里的水最深?到底有还是没有,那谁能知道,宗亲那边个个都抱着吃瓜看戏的心态。 反正看热闹不嫌事大。 三英方才有多想用眼神杀了他,这会就有多巴不得他跟萧王真的有些什么,好叫皇帝一併发落了,除之而后快。 皇帝和太后还是没有开口,王富贵心里有些忐忑,又想,果然能成大事的人,都得沉得住气,他身为在场身份地位排前三的人,怎么着也得把气沉住了。 「皇上,听王爷这么一说,兴许就是臣妾和佳嫔姐姐一同陪澜贵妃在御花园里赏紫薇花的那日吧,那日澜贵妃确实同臣妾和佳嫔姐姐提过如何操办太后生辰一事。」 王富贵怎么都没想到他的青铜队友芳贵人,会在这一刻挺身而出。 佳嫔此时也像得过高人指点一样,「是啊,那日澜贵妃见紫薇花上栖着蝴蝶,还吟了首诗。」 「庭下幽花取次香,飞飞小蝶占年光。幽人为尔凭窗久,可爱深黄爱浅黄?1」 好傢伙,没想到佳嫔这个平时这个说话不过脑子的人,居然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给她搜罗一首诗关于蝴蝶的诗出来,关键是跟这段凭空捏造意境十分相符。 果然这宫里的女人,再简单的,都不简单。 这要是换他自己来,他最多只能憋出一段,酒醉的蝴蝶。 落魄了家人们。 萧王:「正是,本王也正是因为澜贵妃这首诗,才想到了今日用蝴蝶来为母后祝寿的法子。」 太后此时才点头悠悠开口,「都有心了。」 这话的潜台词谁都听得明白,那是「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哀家是信了。」 太后都开了口,宗亲那边只有附和的份。 至于三英,没人会管她们怎么想。 全程没有打开麦克风的赵铁柱,这会终于加入了频道,他顺着太后的话也接了几句场面话,说完又叫歌舞团上来接着奏乐接着舞。 俞妃就亲自充当了这歌舞团团长。 小小的危机适才化解,王富贵松了口气饮茶,抬眸间又瞥见皇帝正看着自己。 王富贵撤回目光将茶杯放下,又以手扶额躲在缝隙里又偷看了一眼,哪料到皇帝目不转睛地还在看他。 他适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王富贵自然想不到赵铁柱此刻脑袋里正在天人交战。 其实萧王这一出搁赵铁柱眼里,根本不是个事,但是谁让他这会用的是燕重云的脑子呢。 燕重云是个走一步看十步的主,而萧王这一系列的骚操作,在他此刻的意识里,就是在向自己挑衅。 不仅在大庭广众之下告诉他这个当事人,我跟你老婆在私底下幽会,他还替我出主意在你老娘生日会上玩个花的。 萧王在燕重云脑子里的嚣张程度,无外乎要亲自给他戴上那顶绿帽。 赵铁柱心累,穿成猫穿成狗不好吗?为什么要穿成一个皇帝? 人麻了。 说到底还是因为燕重云对长孙透的感情太过于复杂。 赵铁柱望着长孙透,他如今一身华贵宫装,盘着繁琐复杂的髮髻,钗着步摇和金簪,早就已经不是当年的模样。 想到此,他的内心就像被根棍子翻搅着,太难受了。 第18页 赵铁柱无可奈何地轻嘆一声,将目光移开,默不作声干了一杯酒。 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苦酒入喉心作痛。 果然老天爷是公平的,给了燕重云天底下最尊贵的身份,就不会再给他甜甜的恋爱。 王富贵注意到皇帝的眼神终于从他身上移开的时候,他这才完完全全松了一口气。 趁着皇帝喝酒欣赏歌舞团表演的空挡,他悄咪咪熘了出去,主要是这里头太你妈的压抑了。 可哪知萧王这个比,也跑了出来,看那样子,好像特意在这等他。 王富贵直接在心里骂了句国骂,很想转身就走,但还是忍住了,他现在明面上的身份是个贵妃,实际上他只是个连前情提要都不知道的卑微仔,在这场rpg里为了生存,走钢丝,滚刀刃,上刀山,下……虽然还没到那个地步,但是这些隐藏的危机时刻都在提醒他,凡事三思。 特别是遇见这种没接触过的新角色。 王富贵撇开那些对萧王的成见,还是礼貌性地打了声招唿,叫了一声萧王,谁料这萧王听了就直接上前两步拉住了他的手。 深情款款地叫了他一声:「阿澜。」 阿这,兄弟不好吧? 光天化日朗朗干坤,你怎么就能随便拉一个已婚妇男的手? 这声「阿澜」更是叫得王富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差点没把他送走,他下意识缩了缩手,好傢伙,没抽出来,这王爷手劲儿还挺大。 王富贵的心又开始七上八下起来。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这个萧王不会就是男贵妃的四爷吧? 男贵妃的眼睛不至于瞎到这种程度吧? 他稳住心神又想,万一男贵妃还真就喜欢呢? 这戏怎么往下演?他没拿剧本啊!这不是在为难他胖虎? 王富贵心焦得一批。 萧王见长孙透垂眸望着他俩牵着的手,于是又紧了紧,还用大拇指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了几下。 王富贵忍不下去了,条件反射地肩膀一耸,纯属给噁心的。 心下就开始疯狂输出这个萧王。 跟你很熟?搁这装什么呢?刚才在大殿里把他推到风口浪尖,叫他脖子都搁在断头台上了,这会出来了上来就摸手,懂不懂什么是尊重?讲不讲男德? 王富贵用力抽出了自己一只手,然后又把萧王的另一只手大力拂了下来。 「王爷,这是宫里,望您自重。」王富贵也没给这个比好脸色,说完还往后退了几步,跟他保持一定距离。 这波不管男贵妃喜不喜欢萧王,于情于理,王富贵都觉得自己接的没毛病。 这宫里人多眼杂,他相信男贵妃生前应该也是谨慎的人,就算真的喜欢萧王,在宫里也会避讳,免得被旁人看见,引火烧身。 他突然觉得自己很牛逼,这种戏也能接了,如果还有机会能穿回去,他希望能有导演给个机会。 萧王神色略显受伤,王富贵看得想翻白眼,最后选择视而不见。 「阿澜,还要多久,你心里,才能有我的位置?」 萧王语气之中带着些许不甘。 但是在王富贵听来,又给他的脑子里多加了一排问号。 啊哈? 听您这意思?是人家男贵妃根本就不喜欢你呗。 那你他妈的猴急得跟个几百年没见面的牛郎织女一样? 有事吗您? 「阿澜,他将你束缚在这红装之下,困在宫墙之中,你说你恨他,你当真恨吗?」 嘶,信息量越来越大了,他脑袋有点宕机。 「恨。」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无疑只有这一个答案,他只能顺着说。 「既然恨他,又为何看不到我为你做的一切?」萧王追问他。 王富贵面对萧王的追问,他没法回答。 鬼知道他为男贵妃做了什么,付出了什么,是掏了心窝子还是挖了两个肾,这跟他王富贵又有什么关系呢?对不起,他真的看不到。 但是他又不得不替男贵妃给出回答。 这才是最痛苦的。 王富贵细细将他说的几句话回味了个遍,理智分析了一波,拿出了自己一个职业龙套的演技,对上了萧王的眼神。 此刻四目相对,王富贵看着眼前这个人,把他想像成了催收房租的房东,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由心而发,只希望他能再宽容些日子。 「王爷……再给我一点时间。」说完王富贵就撇开了目光看着地上的石头。 ……快演不下去了。 萧王看他垂眸的侧脸,说:「阿澜,我会一直等你。」 王富贵真的接不下去了,索性欠了欠身,赶紧熘了。 太他妈难了,宫斗剧真的太他妈难了,为什么除了跟皇帝斗智斗勇,跟他的女人们玩阴谋阳谋,还要跟他的弟弟有爱恨情仇啊! 【作者有话说】 註:1为陆游的诗《蝶》 第11章 太后生辰这齣戏,虽然处处都透着致命点,但最终还是有惊无险地落下了帷幕。 在这齣戏的末尾,王富贵献上自己找代练抄的佛经为礼,又说了一通感人肺腑之言,成功让太后给了他一丝好脸色,还赏了他一对可遇不可求的玉镯子。 皇帝也更是没有吝啬溢美之词来夸赞他的澜贵妃。 凭藉着这场大戏,身为监制和导演的王富贵,一时风光无两,拿奖拿到手软。这场颁奖典礼之上,除去略赚彩头的静妃之外,王富贵恐成后宫里最大赢家。 第19页 三英眼睛都恨红了,但却无可奈何,长孙透这个名字,已经成了她们心中必须要翻过的那座山。 每个人都暗自在心里给自己定了一个扳倒长孙透的小目标。 只有长孙透本人,带着一丝渡劫成功的欣喜,回自己宫里饱餐了一顿。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他身为一个成年男人,在经歷了大风大浪以后,根本拒绝不了鸡鸭鱼肉的诱惑。 本来人还正喝着饭后甜品——银耳汤。 迎春却火急火燎进来又关好了门,凑在王富贵耳边上说:「娘娘,皇上今儿晚上要来咱们宫里歇息。」 这话一落,王富贵嘴里刚准备咽下去的银耳汤就直接yue了出来,喉咙被呛得直咳嗽。 迎春一看他这么大的反应,赶紧身手去顺他的后背。 「娘娘,奴婢知道您不愿意,都是被逼的,可是咱们没有选择了啊,您还是想开些,千万不要伤了身子啊。」 王富贵咳得厉害,哪有什么心思听她说这些,又想这种事能不能等人把饭吃完了再来说? 一定要在他吃东西的时候拢着他的耳朵说,你今晚必死这种话? 求求你做个人吧迎春。 迎春还在他耳边劝他珍惜自己的身体,一切为了大局着想。他抬了抬手,示意她别说了,再说下去,就真的要给他整抑郁了。 等他好不容易缓过神,倒还真觉得有点反胃,叫迎春把东西都撤了,打桶水给他洗澡,这衣服胸口全被他yue湿了,这会粘腻腻的粘在身上,有点噁心。 迎春看他说要洗澡,以为他是听进了自己的劝解,赶紧答应出去准备。 皇帝夜里要去哪歇息的消息,不一会就在后宫里传遍了,王富贵紧着洗澡的事,大家也都知道了。 俞妃站在自己宫里的院子中,都快把那新栽的小树苗摘秃了,把树叶当成长孙透踩在脚下,边踩边骂。 惠妃一双手还伤着,听了这消息怒火攻心,不顾刚包扎好的伤口,碎了个茶盏,又叫下人去请皇帝,「快去请皇上,就说本宫伤得厉害。」 企图用这屁大点伤唤起皇帝的怜悯。 宁妃虽然气,但是她今天真的没精力斗了,她今天跟惠妃斗了一回,这会身上还都痛着,只能躺在床上奈何不了谁,她只有把这笔帐在长孙透头上狠狠划了一笔,准备等自己好些了再去跟她掰头。 只有静妃,今天得了点彩头,又因为是澜贵妃给的机会,倒是知足了,自己关在屋里乐呵。 王富贵自然不知道他洗个澡的功夫,又在宫里涨了不少仇恨值。 他眼下也没功夫想其他,只想这晚上咋整啊。 难不成真的献身? 那怎么行。 以前男贵妃都是怎么矇混过关的啊。 他得找人问问,于是他又把迎春叫了进来。 他虽然问得委婉,但是迎春一张脸还是红透了,又委婉的劝他,「奴婢知道娘娘受苦了,也知道娘娘做了极大的牺牲,但是娘娘,您多想想以后,一切都会好的!」 王富贵整个人都傻了。 迎春说的话,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男贵妃真的以身伺虎? 不是,这皇帝莫非是个傻的?就没发现有什么不同? 还是说关了灯全都一个样? 这个时候他脑袋里突然出现了很多当初在网上看到的新闻。 「一男子与妻子结婚十几年后才发现妻子竟然是男人。」 …… 当初觉得有多扯淡,现在就觉得有多震撼。 直接给他整不会了。 原来世界之大,真的无奇不有,终究是他自己的思想狭隘了,只有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他才知道这世界能有多离谱。 得想想办法,做点事情。 他可是要活到寿终正寝的贵妃,怎么能够被这小小的侍寝打败。 于是他先出了第一招。 装病。 然,太监回来跟他汇报说,皇帝忧心他的病,晚些不忙会早点来看他。 哦豁。 死亡加速。 于是他又出了第二招。 赶紧请太医。 就是那个一直给他看病开药说他有病的太医。 又派人去跟皇帝说,国事要紧,他已经请了太医来看,太医说没什么大事,休息休息就行了。 这一通操作下来,终究还是回到原点,没有改变皇帝要来过夜的事实。 白他妈的折腾这一阵。 王富贵看向跪着的太医,来了点想法,叫他自己献身是不可能的,那就需要整点药,把皇帝给煳弄过去。 看小说的时候早就好奇古代怎么有各种奇奇怪怪的药,就是不知道这儿有没有。 「有没有能让人产生幻觉的药?」王富贵压低声音开门见山。 奉霖长期只请这位硬说他有病的兽医给他看病,那毫无疑问,这人肯定是跟自己一伙的。 细细想来,他们这个阵容,玩的就是四保一,只有他保住了,大家都会相安无事,所以他也不怕这兽医不帮他。 老兽医抬起头,看他一脸认真的表情,也变得慎重起来,主子要做的事,他无权过问,只需回答有或者没有。 「太医院确实秘密制作了一种能让人产生幻觉的药物,名为醉生梦死。」老兽医混迹太医院这么多年了,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 第20页 王富贵在心里直唿奈斯。 「这药效如何?」他放轻声音问老兽医。 「此药为白色粉末,无色无味,服用得越多,效果越为强烈。」 王富贵追问:「有没有副作用?」 老兽医摇头,「老臣不知。」 王富贵沉思了片刻,决定铤而走险,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最起码比当场掉马直接被送回阎王老家强。 「一盏茶的时间,本宫要拿到这个药。」 老兽医得了令马上就去操办了,不敢耽误了领导的大事。 这头赵铁柱还在煎熬的办公,孙德福又问他关于晚上困告的事。 他脑海里总是想起今天看着长孙透的那一幕。 唉,终究是燕重云最爱的男人。 他决定还是去看看,如果能够化解一部分误会跟恨意,那是最好不过了。 「就去澜贵妃那吧。」 没过多久孙德福又说惠妃差人来说她手受伤,要请他去看。 他正在写怎么种地能提高收成的论文,准备把袁老传授的经验也传授给他的臣民们。 这一下把他思路都打断了。 「伤了就去请太医,请朕做甚?朕会瞧病不成?」 孙德福见皇帝不悦,屁话不敢说,出去了。 又没过多久,澜贵妃差人来说,贵妃病了。 孙德福想到刚才惠妃那一出,皇帝的反应,这会开始摇摆不定了,但是这来的又不是别人,是澜贵妃宫里的人。 孙德福纠结了半天,还是决定去禀报。 赵铁柱刚写完一二三点细节,暂时想不起太多了,孙德福又进来说澜贵妃病了。 赵铁柱一愣,好端端的怎么就病了?是不是今天上午老娘生日那一出让他心里不舒服了?更不愿意见自己了? 嘶,不能让误会和仇恨越来越深啊,赵铁柱觉得这趟非去不可了。 于是让孙德福叫人回话。没过多久重华宫又差了人来说,贵妃好多了,要多休息就行了。 赵铁柱点了点头,那晚上就聊聊天早点睡吧。 一想到睡。 嘶,脑袋里全都是燕重云对长孙透这样那样的马赛克。 挺尴尬的。 要不,还是稳妥起见,药一药吧。 这对他们双方都好。 于是赵铁柱又叫孙德福进来。 「你去把那药,送一碗给澜贵妃吧。」 孙德福低着头身形一顿。 这宫里的女人,人人都喝过那种药,除了澜贵妃,陛下从来不会给澜贵妃喝那种药,今天怎么? 难道陛下不想让澜贵妃怀上孩子? 他不敢多想,陛下旨意又岂能由他猜测?他赶紧领命下去了。 王富贵这会正拿着药瓶子瞅。 药是到手了,怎么下药又是个关键。 总不能明目张胆的端碗东西给皇帝喝了吧? 正想到此,门外有了动静。 迎春赶紧进来告诉他,「孙公公来了。」 王富贵顺手就把药往胸口一塞,坐得端正。 孙德福进来给他请了个安,开始说正事。 「皇上担心娘娘身体,特意叫御膳房做了碗阿胶,叫奴才送来。」 狗皇帝还是挺关心他的,这也能看出来男贵妃真的是个狠角色。 「劳皇上挂念了。」 说完孙德福就亲自把那碗阿胶端给了他。 王富贵看着这碗阿胶,他这要是不吃,不就是不给皇帝面子? 算了算了,干了呗,当迟来的饭后甜点。 看着澜贵妃吃完孙德福又说了几句官话,这才把碗收走了。 王富贵擦了擦嘴,像是想到什么一样。 对啊,有什么不能的? 皇帝能关心他,他就不能关心皇帝? 「迎春,快叫小厨房做碗桂圆莲子羹。」 第12章 王富贵看着桌子上还温着的桂圆莲子羹,在心里想了想等会要怎么面对皇帝。 其实他挺紧张的,这还是穿过来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要跟狗皇帝同床共枕。 这场高难度床戏,对王富贵来说是个十足的考验。 这剧本可比太后生辰这种暗藏杀机的文艺片危险多了,稍有不慎,可能都没个全尸。 他觉得这场戏,演得好太好不行,指不定得挨.操,这可使不得。但是演得不好也不行,容易人头落地,小命都没了,还在乎什么贞.操? 看似二者不可得兼的局面,王富贵偏要力挽狂澜——他都要。 他觉得只能倚仗这瓶名为「醉生梦死」的药了。 于是乎他又把药拿了出来,一狠心,把剩下的全倒进了羹里,用勺子疯狂搅动。 边搅边给自己壮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王富贵跑龙套这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的,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区区侍寝,不值一提! 才搅和好,他觉得自己的心里建设做得也差不多了,刚准备平静平静,就听外头在传皇帝来了。 那太监传唤的声音刺得王富贵一激灵,差点把碗打泼。 他手忙脚乱把碗弄好,又赶紧站起来准备去迎接皇帝。 人还没走两步,寝宫门就被推开,皇帝跨步走了进来。 赵铁柱其实也挺紧张的,这地方分明来了太多次,此刻心下还是宛若擂鼓,燕重云最爱的男人恭敬地跪在身前给他请安。 此刻眼前的长孙透,跟他脑海里那个人,早已相隔甚远,这厚重的宫墙和燕重云这份沉重窒息不容拒绝的爱恨,叫他从从前的阿澜,变成了现在的澜贵妃。 第21页 赵铁柱暗自嘆气,这换了谁,都会恨吧。 他将长孙透扶了起来,又看了看他的脸色,他感觉长孙透眼神之中有些飘忽。 嘶,不会吧,就当真这么恨燕重云吗?现在连装装样子骗骗他都不愿了吗?呜呜呜,卡密撒嘛,世间感情都会如此吗? 王富贵哪能知道皇帝心里在想什么,他现在紧张的要死,一心想着赶紧餵药,这碗莲子羹只要皇帝还没吃,他心里就不踏实,古话说做贼心虚,确实不假,他现在心虚得一批。 得不到卡密撒嘛回应的赵铁柱,只能独自面对这次任务,他准备先出关怀这张牌,如果长孙透接了,那么他再打感情牌,也许就会容易得多。 「阿澜身子好些了么?」 皇帝这话问得有那么几分关心,语气也是柔柔和和的。 这一问正中了王富贵的下怀,他正愁没机会给二郎餵药呢,二郎这会自己送上门来了。 「谢皇上关心,傍晚用了皇上着人送来的阿胶,臣妾现在已经好多了。」 赵铁柱看长孙透这会的态度,觉得自己这张关心牌打对了,又听他说吃了阿胶,暗自在心里悄悄舒了一口气,药下好了,接下来只要在药效发作之前,争取能开导开导他。 王富贵抓住机会,端起桌上的桂圆莲子羹,「臣妾忧心皇上劳累,便做了这碗桂圆莲子羹,皇上尝尝?」 说完还舀了一勺凑到皇帝跟前,颇有些「二郎,喝药」的意思,但他不敢太过于冒进,也不敢太露骨,所以和皇帝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赵铁柱再看长孙透,觉得他也未必真的那么恨燕重云,他和燕重云还是有感情基础的。 赵铁柱觉得,他有必要给长孙透发一张过去的cd,听听那时他和燕重云的爱情。 他接过这碗桂圆莲子羹,还是很给面子的一口干了。 王富贵倒没想到皇帝这么给面子,居然一口就干了。 果然,男贵妃是皇帝心尖尖上的人,这么一看,也能理解男贵妃为什么能杜冠后宫了。毕竟男贵妃狠得下心来以身饲虎,所有付出,都会有所回报,不合时宜的,他突然觉得有点励志。 赵铁柱喝完莲子羹,放下碗就顺势轻轻握住了长孙透的手,开始播放他俩那时的爱情。 「这碗莲子羹,让朕想起了从前在将军府练功,你每回都要躲在屋檐下的柱子后头,看朕与你大哥切磋。」 赵铁柱照着记忆中的模样,回想起从前的长孙透。 「待朕同你大哥歇息时,你都会端两碗你阿娘做的桂圆莲子羹,每回给朕的莲子羹里的桂圆都会比你大哥碗里的多,阿彻总会说你偏心朕。」 那时候的长孙透已然不愿再如父母的心意,甘愿做个女子,他每回都穿着练功的劲衣,束着高高的长髮。 将军府里的奴僕们都说他们二小姐长大了,想要习武和她父兄一样,要做巾帼不让鬚眉的女将军。 王富贵万万没想到一碗莲子羹皇帝还能给他说点从前的故事来,听他这意思,就今天这碗莲子羹,桂圆放少了呗? 等等,不对啊,将军府?大哥? 王富贵懵了。他家中不是只有母亲和妹妹吗?怎么还冒出了一个大哥? 将军府?他是大将军的儿子吗? 还是不对啊,如果他这么有身份来头,怎么可能在前朝没有给他撑腰的母家? 麻了。 男贵妃到底是个什么角色? 王富贵想不通,太你妈烧脑了吧。 赵铁柱看长孙透垂着眼眸不说话,心想坏了。 他怎么就哪壶不开提哪壶? 都怪这碗莲子羹。 也怪他,他一心想重温一下当初的小美好,完全没考虑到长孙透的心情,此刻提他大哥,不是坟头蹦迪吗! 他恨不得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阿澜,你别难过,是朕错了。」赵铁柱嘴巴笨,当下手心都热了,全然记不起燕重云的海王语录里的名言金句,只能干巴巴道歉。 王富贵还在纠结男贵妃真正的身份背景,听了皇帝的话心下又是一惊。哈? 狗皇帝居然跟他道歉?还叫他不要难过?不是,原来这里他应该难过吗? 懂了,导演竟在我身边。 他将手从皇帝手中抽了出来,偏头不去看他,「皇上折煞臣妾了。」 坏了。 这算不算误会越来越深啊! 呜呜呜呜,卡密撒嘛,瓦塔西该多洗得拯救啊! 「你父兄战死,朕,也难受。」 赵铁柱憋了半天,只憋出了这一句。 当初长孙律和长孙彻战死之时,长孙透便想要参军,要替他父兄报仇。 燕重云极力不同意,且不谈这天下人都知道他长孙透是将军府的二小姐,即便长孙透愿意撕破他爹娘为他编织了十几年的谎言,捨弃身份和长孙透这个名字,他也不会允许长孙透去参军。 他登基后就以强硬的手段将长孙透迎进了宫,将他锁在这宫墙做的牢笼之中,彻底断了他的念想。 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啊! 赵铁柱回想起当时情景,燕重云分明是关心长孙透的,他为什么就不能向长孙透说明呢?非要搞强权手段。 况且将军和夫人当初生下长孙透的时候,就隐瞒了他的性别,对外宣称的是女儿。这不就明摆了吗? 长孙透那会怎么就想不明白他爹娘的用心良苦呢,这分明就是不想他从戎啊,不想长孙家的男儿,只有一条绝路啊。 第22页 嘶。 这就是传说中的有话不能好好说系列吗?非要叫人恨他就舒服了吗? 当皇帝就一定要这样吗!呜呜呜呜,他玩不来啊!燕重云种下的因,凭什么他赵铁柱来承受结果啊! 他现在要怎么组织语言跟长孙透来说这件事啊! 王富贵大受震撼,好傢伙,男贵妃果然是个有故事的男同学。 光是他穿过来接收到的信息量,都能写一本个人传了。 原来他是大将军的崽儿。 但是他爹跟哥哥都已经战死沙场了。 难怪后宫里的女人都看轻他的身份,毕竟人死如灯灭,长孙家唯一能挑大樑的男人,还进宫当贵妃了。自然就没有母家,朝堂上也没有势力给他撑腰。 牛逼。 他对男贵妃的家庭遭遇感到一丝丝伤心,但是活下去的人还是要负重前行。 一想到现在负重前行的人是他自己。 …… 他真的伤心了,悲伤突然就被放大了数万倍,难受,就非常难受。 可是再难受又怎么样,戏还是要接着演,毕竟他面对的人不是别人,是皇帝,封建社会的天。 还是要感谢皇帝给他提供了这段过往的剧本,不然他真的很难freestyle。 「皇上,别说了,臣妾累了。」 王富贵垂着眸,眼眶因为刚才真情实感的悲伤红了一圈。 他确实有点累了,心累。 赵铁柱欲言又止被这一句话堵了回来,他还没想好怎么组织语言解释一番,结果当事人已经不想谈了。 看这氛围,恐怕也很难谈下去了,唉,那也只能下次了,看样子这是一个长线作战了。 加上赵铁柱自己也累了,忙碌了一天,又说了这么大半天,确实想睡了。 他暗中观察了长孙透的神色,感觉应该是药效发作了。 「那便早些歇息吧。」 说完他堪堪搂着长孙透往里走。 到了床边两个人都各怀心事,王富贵先发制人。 「臣妾服侍您更衣。」 然后手上就忙活起来给皇帝宽衣。 开玩笑,他的衣服可不能脱,脱了那俩已经冷了的白面馒头往哪放?自然先得把皇帝煳弄先睡了,他一边给皇帝解衣衫一边想,妈的,这药什么时候发作啊? 赵铁柱被他一双手碰得心口直跳,又默默吐槽燕重云这身子真你妈不争气,怎么一碰上长孙透就开始心猿意马。 果然这就是爱吗? 为了不让尴尬的事情发生,赵铁柱自己麻熘就上了床。 王富贵被皇帝这上床速度惊了,妈的,这不会是暗示吧? 操? 狗皇帝怎么这急色啊。 他无法,只能背过身去脱外衣。 赵铁柱在看到长孙透露出肩膀的时候,丢下一句,「阿澜歇息吧。」 就赶紧闭上了眼睛,开玩笑,再看下去那还得了? 王富贵心里骂骂咧咧,他能有什么办法,还不是只能脱了外衣陪他睡。 王富贵赶紧爬上床背着狗皇帝睡下,大气不敢出。 赵铁柱已经开始分不清自己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了,他的眼前此刻只有长孙透刚刚露出的那片肩膀。 又白又好看。 像燕重云从前看过无数次那样。 【作者有话说】 柱:给你分享一下我脑袋里几百个g的资料贵:哈哈,是吗?但我的u盘未响应 第13章 赵铁柱坐在皇帝的御用办公桌前双手撑着下巴发呆。 从下朝以后他就一直坐在这想一件事。 不对,严格来说应该从今天早晨起来的那一刻,他就一直在想一件事。 至于他是怎么上的朝,会议上大臣们到底说了些什么,又是怎么散了会来到办公室的,他一概不关心。 他只关心,他昨天夜里,怎么就把长孙透给睡了! 赵铁柱勐然拿手捂住了眼睛,又拍了几下自己的脸颊。 「内,柱桑,你怎么就没忍住啊!你怎么就把人给睡了呢!」 他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长孙透就已经在床下背着他穿衣了,他从那层朦胧的白纱种看到了长孙透肩膀上明显的红痕,和他昨夜印象里的举动完全对得上号,如果他记得不错的话,不仅他的肩膀,他的锁骨以至于他的胸前,都会有自己留下的印记。 那一刻他当下就不淡定了,一种崩溃直冲他天灵盖,晨起还精神的老二一瞬间就萎了。 如果要形容他怎么从重华宫出来的,那一定是落荒而逃。 他依稀还记得走的时候长孙透唤他,声音中还有些沙哑。 操,他到底干了什么! 他怎么就情不自禁把人给睡了! 怎么会这样!呜呜呜,卡密撒嘛!多洗得啊!他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清纯勐1了,他现在睡了长孙透。 他真的很崩溃,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把长孙透给睡了,但是他俩在床上那啥的情景,他倒是能回忆起很多来。 呜呜呜呜,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完全没有想到燕重云对长孙透的身体这么没有抵抗力。 呜呜呜呜,也怪他自己,意志力太不坚定了,他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长孙透。 呜呜呜,他还总说燕重云不是人,现在看来他赵铁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和燕重云有什么区别! 他痛心疾首想到这,人又愣了一下,过了几秒又用手捂住来眼睛,他和燕重云根本就没有区别,因为他就是燕重云! 第23页 于是他在心里哭得更大声了。 王富贵这一夜没怎么睡好的,他第一次意外地在这深宫里做了春梦。 梦见自己跟皇帝那啥。而且场景十分真实,起来要不是因为他屁股不痛,他都差点以为他跟皇帝真的干了。 而且昨夜里有点热,他肩膀那块可能被什么虫子爬了,挺痒的,早上起来一看都给抓红了。 喉咙也有点不舒服,不知道咋回事,这狗皇帝来了一趟,他就浑身都不得劲了,真你妈晦气! 好在皇帝早上急急忙忙就走了,可能赶时间去上班,这宫里挺大的,抬轿子的终究是赶不上四个轮子的。 啧,原来上天是公平的,因为皇帝也是个社畜。 床戏这条好歹也是有惊无险的过了,希望后边导演能够少安排点这种戏,不管是不是盖棉被纯聊天,都挺废药废人的,又没有替身,总提心弔胆的,何必呢。 想是这么想着,但是以后的事情谁能知道,他也只能把这次当做一回经验。看皇帝今早的模样,也不像身体不舒服的样子,说明这药大概率没有什么副作用,那么以后再有,下药该下多少,他心里算是有点数了。 王富贵决定大吃一顿犒劳一下自己,毕竟现在演床戏也不在话下了。 赵铁柱就没他这么好的心情了,他坐在办公室emo了一整天,干啥都没有心思,就差整两句「生而为人,我很抱歉」了。 孙德福这会问他想在哪困告,他直接摔了个茶杯,叫他滚出去。 吓得孙德福麻利跪着磕头求饶,然后连滚带爬,赶紧出去了。 他此刻也不敢揣测圣意,全然当皇上今儿在朝上生那几个大臣们的气。 果然皇帝的心思最难捉摸透,哪怕他跟在皇帝身边这么多年,也得提心弔胆地过日子。 赵铁柱这波抑郁,成功病了。 他以为这是一个良好抚平创伤的假期开始,却没想到这是比他睡了长孙透还让人难以接受的噩梦。 后宫的女人们个个如狼似虎,像是逮着了什么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大有一股错过今天,再等十年的架势,往他的寝殿门口挤。 每隔半个小时孙德福就会进来传哪个娘娘做了些什么,带了些什么,在门口想进来看他,还有几个妃子守在门口说非要侍疾。 给赵铁柱一种他命不久矣的错觉。 相比和这些个女人们相处打交道,他更宁愿跟长孙透睡觉。 他现在算是悟了,这世间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当你觉得崩溃的时候,卡密撒嘛就会用其他的事情告诉你,还有更让人崩溃的事情,这才哪到哪。 泪目了家人们。 赵铁柱直起身子靠在床头,问孙德福,「澜贵妃来过吗?」 孙德福也想哭,今儿这寝宫门口哪个娘娘贵人们都来了,可皇上在意的那个,就是没来过。 孙德福恨不得把头埋进砖墙里,「贵妃娘娘不曾来过。」 赵铁柱有一点难受,他在为长孙透内疚而生病,但是长孙透听说他病了都不来看看他。 呜呜呜,长孙透你没有心! 孙德福又赶紧补两句,「贵妃娘娘这两日好似也身体不适,兴许是怕过了病气给皇上,娘娘心里也是惦记着您的。」 赵铁柱一听长孙透身体不适,又想到有可能就是那天晚上弄狠了。 他闭了闭眼睛,算了算了。 终究是他有错。 「叫门口那些都回去吧,朕想静静。」 孙德福领命,准备出门去赶人。 赵铁柱睁开眼睛又说,「是那个静静。」 孙德福回过头来斗胆看了一眼皇帝的圣颜。 懂了。 所有人都被遣散了,唯独静妃,被留了下来。 孙德福将静妃带进了寝殿。 静妃自然是高兴,皇上病了谁都不见,只想见她,可见她在皇上心中已有一席之地。 赵铁柱见孙德福把静妃带了进来,只叫孙德福搬了个凳子,叫她坐在离自己一米远的地方。 「皇上身子可好些?臣妾日夜忧心,如今见到皇上您,这心才放回了肚子里。」 赵铁柱叫她进来也不是来听她废话的,只是想有个人解解闷罢了,前些日子太后生辰听她歌唱的还行,这会想把她当个音乐播放器使使。 「无妨,只是有些闷,朕知道你擅音律,不妨唱几支小曲,陪朕解解闷。」 静妃一听皇上想听自己唱歌,这可就到了她擅长的领域了,心里百转千回了许多道,这也许就是她今后在皇上面前站住脚的本事了。 她当下就清了清嗓子,给皇帝唱了首江南小调。 但是赵铁柱听不来这种东西。 他想听明天我要去见你,恋爱循环,心做…… 呜呜呜呜,穿越以后他唯一的慰藉都没有了。 「皇上还想听臣妾唱什么曲子?」 赵铁柱:「有没有欢快一点的。」 静妃又会错了意,「臣妾不会坊间那些伶人弹唱的靡靡之音。」 赵铁柱麻了,叫你唱歌你扯东扯西,心想姐们你懂的东西也不少啊。 「朕说的也不是那个意思,早年间朕还是皇子的时候,曾见过一位海外歌姬,她唱的小曲甚是好听,只可惜她已远归海外,再难一听那样动人的小曲,朕始终难以忘怀,朕现在教你,你可愿唱给朕听?」 静妃一听,来劲了。 第24页 心想皇上难以忘怀的到底是人还是曲都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现在要教她唱。 只要学会了这些小曲儿,那么从今以后她在这宫中就是独一份的尊荣了,皇上为什么不教旁人,却偏偏要教她呢? 那自然是皇上心里看重她。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岂能放过? 说不定来日,贵妃之位,甚至是那个母仪天下的位置,她也能一步步爬上。 「皇上愿亲自教臣妾,是臣妾三生有幸,岂会不愿?臣妾自当百般用心学习,才不辜负皇上对臣妾的抬爱。」 赵铁柱:「这些曲子有点难,那海外歌姬唱的是她们家乡之语。」 静妃:「臣妾不怕难。」 赵铁柱:「行,那就来吧。」 于是赵铁柱开始教静妃唱明天我要去见你。 静妃还是很有音乐天赋的,虽然学不会日语,但是曲调他教了两三遍就已经能记下了。 不出一个时辰,她已经能哼唱整个歌的曲调了。 听她哼唱完全曲的赵铁柱,有种想勐男落泪的冲动。 时隔这么久,他居然在异国他乡,这个封建王朝,听到了明天我要去见你。 至于歌词部分,赵铁柱起身将歌词音译成文字给了静妃。 「这词是海外语言你可能看不懂,但你只需对着朕今日教你的曲调来唱便可。」 静妃如获至宝,连连点头,「臣妾一定不辜负皇上对臣妾的期望。」 赵铁柱没说什么,打发她回去了。 他有点累了,虽然一个下午就导入了一个半成品曲目,他以后还想听歌的话,还要花时间来完善这个音乐播放器。 但是也挺欣慰的,最起码这个播放器,肯配合。 赵铁柱又不禁感慨,这谁能想得到有朝一日,他还能在皇宫里网抑云呢。 第14章 静妃这个音乐播放器自那一日侍疾开始,就成了皇上眼前的红人。 赵铁柱可以十天半个月不见长孙透,但是隔两三天就要见静妃。 因为这个音乐播放器真的很勤奋。每回召见她都会显示已更新。 版本更新得越勤快,赵铁柱就越不满足于那么几首歌了。 他现在沉迷于导入歌曲,至于是不是全损音质,或者静妃的发音准不准确,他已经顾不上那么多,能有歌听就不错了,还要啥自行车呢? 况且现在唱得不准确,她还能练啊,赵铁柱这个网抑云骨灰级会员,坚信静妃再更新几十个版本,早晚单车变摩托。 所以赵铁柱一有空就会把静妃叫来。 静妃也别提有多高兴,现在走路腰板儿都挺得笔直。 这有人欢喜自然就有人愁。 后宫里不知道多少双眼睛,把眼珠子都瞪穿了,谁能够料想得到,这是一出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接力赛? 长孙透那头被传服侍皇上之后身体不适,这头静妃就钻着空子到皇上跟前侍奉了,三天两头就往皇上的勤政殿里去。 这不是狐媚惑主是什么? 这后宫里眼红得紧的,当属三英了。 三英虽然眼红静妃,但是也不忘在长孙透头上记了一笔。 当初太后生辰便是长孙透给了静妃机会,让她在太后跟前得了好彩头。如今,她自己称病却将静妃送到皇上跟前,怎知这又不是长孙透的计谋呢? 兴许静妃早就跟长孙透沆瀣一气,这俩人就是要占尽皇上的恩宠! 相比于三英嫉妒愤恨,王富贵就显得十分无所谓,他只希望皇帝不要上他这来叫他不痛快,哪管他到底被哪个妖精缠身,被哪只妖精吸了阳气? 再者也不是他故意对外宣称身体不适。 打皇帝上次从他这走了以后,他确实身体挺不舒服的,总是胸闷,想睡觉。 这会瞌睡又来了。 他靠着椅子端起了桌子上的茶,想喝口茶提提神。 结果由于心不在焉,这一口茶水倒是把他呛着了。 这会是精神了,咳得脸红脖子粗,有点犯噁心。 他用手捂了一下嘴,以防就这么吐了。 好不容易缓过来,再松手一看。 自己手掌上竟有一滩血。 他当下脑袋里轰然一炸,怎么就还咳血了呢? 一种恶寒突然间席捲了全身,将近七月的天气里,他出了一身冷汗。 他虽然这些天身体不舒服,但是病没病他清楚得很,这点毛病根本就不可能会咳出血来。 这一刻他脑子里瞬间涌上了一个念头。 有人下毒。 这宫里有人,想要他的命。 他不由得手开始发抖了。 「迎春,迎春!」 不消片刻,他们这个阵营的队友都集合在他的寝宫内。 王富贵此刻靠在床头,老兽医在给他诊脉,迎春跟奉霖分别站在一边。 在老兽医来之前,王富贵心下已经百转千回过千万遍。 在想这宫里想要让他死的人会是谁。 三英成了他的重点怀疑对象。 理由无他,因为三英是他自打穿过来之后,接触过最多又最跟他针锋相对的三个女人。 从前跟三英的一些对决基本上都只是耍耍嘴皮子,相互施展法术伤害,针对彼此的心态,攻的是心。 他妈的,现在已经有人不讲武德开始施展物理伤害,直接针对他的身体,想要他的命了。 第25页 从前那些法术伤害他好歹是个大心脏,受的住。 但这次不一样,这物理真伤,要的是命,会死人的!谁他妈受的住? 所以他现在是真的开始怕了。 也真正意识到这皇宫,是个会吃人的牢笼。 他稍有不慎,就会被吃得连渣都不剩。 王富贵白着一张脸靠在床头,迎春跟奉霖脸色都不好看。 老兽医终于将手从王富贵的手腕上移开,他跪着轻声问:「娘娘,平日可是胸闷气短,精神不济,总是想睡?」 老兽医将他的症状描述得分毫不差。 「近日状况如你所言。」 老兽医脸色有点不太好看,「娘娘能记得此症状具体出现的时间吗?」 王富贵当然记得,「半月前皇上从本宫这离开以后。」 这话一出,屋里的三个人神色各异,老兽医若有所思,迎春跟奉霖却是震惊居多。 王富贵将他二人的表情细细一想,只觉得浑身冷汗不止。 「你们两个怀疑是皇上?」 他声音极低,仔细想想,他俩第一反应怀疑是皇帝不无理由,毕竟他是从皇帝在自己这儿走了以后才出现这种状况的,而且那天他还喝了皇帝差人送来的阿胶。 但是按照他跟皇帝的几次接触,以及他跟皇帝同床共枕那天的经歷来看,皇帝确实对男贵妃有感情。 况且他已经是一个父兄战死的将军府二小姐,他如今的家世背景在前朝对皇帝根本没有半点威胁,皇帝没有动机要来下毒杀他。 退一万步来说,他是皇帝,他想要谁死,不过一句话的事情,用得着废这份心? 他自己觉得不会是皇帝,但是迎春跟奉霖的眼神,又让他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毕竟他是外来人,这一切都是从他穿过来的个人角度推断的,他所知道的东西远远没有迎春跟奉霖知道的多。 老兽医这时候开口:「不会是那位,娘娘中的这毒,是书上记载的一种南疆慢性毒,潜伏期很长,快则一两载,慢则三年五载,针对的是身体娇弱的女子,且一旦发作,还会伴有发热、咳喘,一般会被误诊为风寒,若加以服用治疗风寒的药,不出半载,必死无疑。」 听了老兽医这番话,得知下毒的人不会是皇帝,王富贵稍微松了一口气。 同时在心里十分庆幸男贵妃并不是一个女人。 但老兽医这番话又让他细思极恐。 这说明很早之前就有人开始给男贵妃下药,而且还想要让他死得很「正常」。 要知道这种医疗技术不发达的古代,死于感冒的人那可就太多了。 下毒的人好深的心思。 王富贵越想越后怕。 「此毒可有解?」王富贵问老兽医这个他目前最关心的问题。 老兽医沉吟,「娘娘身体比普通女子健壮许多,虽然此毒摄入时间过长,但远不到最严重的地步,自然能解,可一时只怕无法根除,需长期诊治。」 王富贵听了心里踏实了许多,能解就行。 他现在又十分庆幸他们这个四保一的队伍里,有老兽医这么一个能奶得动的奶妈。 只要他和老兽医都不放弃治疗,他就相信自己一定能够活到大结局。 王富贵差遣了老兽医,叫他亲自去抓药送来,并且叫他不要被人看出端倪。 毕竟现在敌暗我明。 在他没锁定目标之前,还不能打草惊蛇。 叮嘱过老兽医,看着他离开以后,王富贵又看向迎春和奉霖。 他叫迎春去查他宫里所有吃食器具用品,一丝一毫都不要放过。 又叫奉霖把他宫里凡是有香味的东西,都细细彻查一番。 按照往常看宫斗剧的经验,这毒要么是下在食物里,要么是下在香料中。 他现在只需要等一个彻查结果。 可事情并没有如他所愿。 迎春查遍了小厨房器具用品都没有发现问题。 奉霖将整个宫里有香味的东西都送去老兽医那检验了,依旧没有问题。 王富贵有点慌了。 这不应该。 但凡下了毒不可能不留下痕迹。 还是说背后下毒的人藏的太深?心思太过于缜密? 王富贵想得头痛。 这人到底会是谁? 「娘娘,咱们宫里所有的人,奴婢也已经彻查过一遍,依旧,找不出问题。」 奉霖站在他床边,向他汇报结果。 他转眼看着奉霖。 试图在他脸上看出点什么。 他不相信一个人心思再缜密藏得再深,真的能够做到无迹可寻。 这毒不是只下一次两次,而是长年累月通过某种渠道在侵蚀他的身体。 但是这次彻查的结果让他大失所望。 且疑点重重。 太干净了。 那有没有另外一种可能。 ——他们这个队伍之中,出了一个二五仔。 王富贵脑子里的那根弦越绷越紧。 「奉霖……」 他的话还没问出口。 「娘娘怀疑奴婢么?」 奉霖单刀直入点破他心中所想。 王富贵不可置否。 他现在谁都不敢信。 因为谁都有可能置他于死地。 「奴婢要害娘娘,何必此番处心积虑,以身犯险在这宫中,下那种慢性毒?」奉霖反问他。 第26页 王富贵看着他的眼睛,他眼里一片坦然。 的确。 奉霖若想害他,以他的身份大概有几千种方式,根本不需要下那种慢性毒。 是他自己关心则乱了。 「奴婢知道娘娘受了惊,怀疑身边人也是在所难免。不过还请娘娘放心,奴婢和迎春还有何太医,不会害娘娘。」 奉霖替他拉了拉被子,叫他躺下。 「娘娘累了,睡一会吧,余下的事情,奴婢会去查,在这宫里,奴婢不会让娘娘有事的。」 王富贵看着奉霖,感觉他是认真的,不像是在哄他。 王富贵得了奉霖的承诺,稍微安心了一些,今天这一出变故确实让他身心俱惫,他不能自乱阵脚,得养足了精神,才好打一场硬仗。 第15章 奉霖查了多日,依旧一无所获。 王富贵一脸愁容,但他也没什么办法,谁叫他只是个装备全靠打的贵妃。 一日找不到源头,王富贵就一日不敢放下警惕,他总觉得这毒是下在食物里的。 以至于他近来不太敢乱吃东西。他吐血的第二日,就吩咐了迎春,凡是给他送来的食物都得验毒,并且他从前爱吃的东西,都不用再准备了。 现在局势非常不明朗,并且他怀疑的犯罪嫌疑人太多,他们这个阵容从人数上就不占优势,还要掩人耳目造出一派咩事都无的景象,难度还是有的。 所以他觉得口腹之慾,可以暂时戒一戒,以防有人钻空子。 百密尚有一疏,他们就几个人,还是稳妥点起见。 于是他以肉眼可见的程度,瘦了点。 刚好坐实了他人不舒服的传言。 皇帝期间来看过他一次,他再一次用自己的演技折服了皇帝,因为他看到皇帝走的时候眼里还带着一丝愧疚。 虽然宫里都传他病了,但是例行早会,王富贵还是坚持要开。 导致三英又快拿眼珠子把他瞪穿了。 长孙透带着病还要让她们来请安,不就是在显摆她后宫之首的地位?不就是在宣誓她的六宫之权? 惠妃和宁妃有协理六宫之权,在早会上明着跟长孙透针锋相对,她病的这么些时日,想打理六宫也有心无力,惠妃跟宁妃两个人自然也做了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只有俞妃,她这段时间立场并不明确,她既怼长孙透,有时候也怼惠妃和宁妃。 但是唯一不忘的还是隔三差五就要到他跟前来一套法术输出。 惠妃跟宁妃虽然也来他跟前阴阳怪气,但是没俞妃勤快。 王富贵一时之间看不出这三人到底谁的嫌疑最大。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准备开大打一波aoe了。 既然兄弟们都在装,并且都装得挺是那么一回事的,那就不要怪他到时候攻击起来无差别对待了。 若是大家只是平时一起阴阳怪气相互口头怼一怼,斗一斗,王富贵无所谓,又不缺胳膊少腿的。 但是自从他吐血,他意识到这是一场生死游戏以后。 他想活,那么那些妄图害他针对他的人,就只能死了。 他也不想这样的,怪只怪,有人对他下了手。 唉。 王富贵今儿又跟俞妃嘴炮一场。 平时都还敷衍一下,把人弄走了算完事儿,现在他不,他现在是怎么气人怎么来。 人在气愤之下都会口不择言,从而会暴露出一些蛛丝马迹。 既然大家都是身经百战的法师了,那不如就用魔法打败魔法。 显然,身处在这个封建社会的俞妃,词彙量不会比5g网冲浪的王富贵多,半个小时之后俞妃败下阵来,暴怒而去,却没有给王富贵一星半点有效得信息。 王富贵暗自嘆气,今天这半个小时的输出变成了无效伤害。 得再想想明儿该怎么打一套组合拳,让俞妃掉落点有价值的装备。 这头他还在想办法,那头长乐宫里就传出了个爆.炸性的消息。 直接登上皇宫热搜第一。 ——惠妃怀孕了。 后宫一下就炸开了锅。 陛下登基五年之久,后宫嫔妃中终于有人怀上了陛下的第一个孩子。 长乐宫的宫人们上下其乐融融欢喜一片。 其他宫里头个个都是风捲残云的战场。 俞妃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同长孙透斗了这么久,今天还受了那么多气,到头来得了便宜的竟然是惠妃这个贱人。 俞妃越想越气,将桌面上的东西尽数都拂了去,「涂惠晴,你这贱人!」 宁妃宫里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消息传来之时,宁妃正在给皇帝绣寝衣,当宫人将这消息说出之时,绣花针刺破了她的手。 白嫩的食指上瞬间冒出了嫣红的血珠,她看着手指上的那滴血,眼神阴狠。 很快她拿起一旁的帕子,将那颗血珠擦干净,又将帕子绞紧。 「惠妃妹妹好福气,肚子也是个争气的,就是不知道,这孩子到底有没有那个命,成为陛下孩子。」 静妃也是没有想到,惠妃会怀孕。 「怎么会是她呢?」 静妃不太相信,第一个怀上皇上孩子的人不是盛宠多年的澜贵妃,而会是惠妃。 又想这种事,哪有什么应该不应该呢?澜贵妃纵然受宠多年,肚子不争气又能怪谁呢? 静妃嗤笑一声,想她隔三差五就会被皇上传唤到勤政殿唱曲儿,那又怎么样呢?皇上再喜欢听她唱的曲儿,却也不愿意同她同床共枕一夜,更不提给她一个孩子。 第27页 赵铁柱知道自己凭空冒出来一个孩子的时候,正在吃中饭。 孙德福一脸喜色进来给他通报,他却一口汤直接喷了出来。 成功把自己呛到,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孙德福赶紧上前给皇帝顺气。 「皇上,您怎么样了皇上,纵然这是天大的喜事,皇上您也要注意龙体啊,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啊!」 赵铁柱咳得肺都要吐出来了,心想你他妈的确实该死。 这正吃饭呢,这种晦气消息就一定得在吃饭的时候说? 还他妈天大的喜事呢?这你妈难道不是恐怖故事? 赵铁柱好不容易顺过了气,又喝了一口汤压压惊,以防他刚才听错了,问孙德福,「你方才说的是惠妃有孕?」 孙德福见皇上如此关心,一脸喜色回答:「是,皇上,惠妃娘娘,有孕了。」 赵铁柱这回听清楚了。 惠妃有孕了。 赵铁柱乌鸡鲅鱼,他百分之百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地保证自己以及燕重云没有碰过惠妃,但是现在惠妃怀了崽,给她肚子里的不知道谁的种,挑选了他这个九五至尊的爹。 这你妈谁听了不得夸一句牛哇牛哇! 喜当爹。 赵铁柱人麻了。 内,卡密撒嘛,多洗爹受伤的总是瓦塔西呢? 怕是在叙利亚都没受过这么重的伤。 赵铁柱的沉默让孙德福嗅到了一丝气息,皇上好像并不开心。 孙德福心里一个咯噔,妄图揣测圣意,莫非不是澜贵妃先怀上,皇上不高兴了? 赵铁柱味同嚼蜡般吃完了这顿午饭。 满脑子在想惠妃怀孕了怎么办。 这孩子,可不兴要啊。 啧。 「朕是不是该去看看她?」赵铁柱问孙德福。 孙德福心里本来就七上八下的,这会听皇帝这么问话了,又不像是不喜欢惠妃怀孕的样子。 又麻利低着头回答。 赵铁柱擦了擦手,「那就去吧。」 先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对了,宣给惠妃看诊的太医。」 赵铁柱到了惠妃的长乐宫,长乐宫里就差要张灯结彩了。 都认为自己的主子率先怀了龙种,必定能够母凭子贵,到时候高低也是个贵妃娘娘了。 惠妃自然是喜的,她出来迎接赵铁柱,但是步子略显急促。 不知道是因为她心虚,还是当真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见皇帝。 赵铁柱此刻披上了燕重云这个海王的皮,轻轻握住她的手。 「有了身孕便不要出来等候了,仔细身子。」 「臣妾念着皇上,」说罢将手放在平坦的腹部,「皇儿想来也是念着皇上的。」 赵铁柱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听到这句话的感受,如果一定要形容,那应该就是地铁老人戴痛苦面具吧。 赵铁柱看着惠妃,表面上还要装成一个合格的海王,惠妃鬓边流了些汗,他心想这假话也不是那么好说啊,看把这姐们慌的。 赵铁柱向孙德福伸手。 孙德福心领神会递上一块帕子。 赵铁柱替惠妃擦了擦鬓边的汗,希望这个动作能够提醒到惠妃,你的秘密,我知道。 「天这么热,进屋吧,都流汗了。」 惠妃全然没有接收到赵铁柱给的信号,以为这是皇上在怜惜她。 娇羞地跟着皇帝进了屋里。 「天越发热了,晴儿又有孕在身,以免侵了暑气,朕特意宣了太医,叫他照看你和皇儿。」 赵铁柱说罢,孙德福就带着太医上来了。 惠妃提着的心在看见来的太医是谁以后,才缓缓落下。 惠妃伸出手让太医替她诊脉。 赵铁柱问太医:「如何?」 太医答:「娘娘有孕,已有月余。」 赵铁柱思索了一番,又给了孙德福一个眼神。 孙德福翻开了册子,推算时间,又凑在赵铁柱耳边小声说了两句。 日子对得上。 看来惠妃果然做足了功夫。 他倒要看看有多少人牵连其中,还有惠妃肚子里的究竟是谁的种。 想让他喜当爹? 不可能。 赵铁柱假笑两声,让众人以为他很高兴,赏赐了长乐宫上下,又关心了惠妃两句,就走了。 才走出长乐宫赵铁柱就变了脸。 孙德福感觉从前那个捉摸不定的皇帝又回来了,屁都不敢放一个。 路过重华宫之时,赵铁柱倒是叫停了步撵。 他望着重华宫里头,心想长孙透知道惠妃有孕了吗? 如果知道,他又会怎么看自己? 「皇上,可是要去看澜贵妃?」 赵铁柱脑海里瞬间浮现了长孙透失望的脸。 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他不敢面对那样的长孙透。 赵铁柱嘆气,孽缘啊! 第16章 惠妃怀孕这消息传到王富贵耳朵里的时候,他没多大反应。 皇帝这种心碎成无数片,分别爱上不同人的渣男,要是没有十个八个孩子,在种马后宫文里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主角。 这后宫里的女人终究是有人会怀孕的,那么谁怀了皇帝的孩子,又跟他小叮噹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他又不能怀。 照这个走向来看,惠妃可能会暂时失去战斗能力,毕竟肚子里多了个孩子,还是狗皇帝的第一个孩子。 第28页 她这一怀,打破了现在后宫人人无子的局面,恐怕会成为众矢之的。 她现在首要任务应该是保胎要紧,估计没功夫想办法伸手往他这下毒,毕竟她这孩子保不保得住,生不生得下来都是个问题。 王富贵理智替惠妃分析了一波,又站在自己的角度想,那么他是不是可以把惠妃这条线先放一放? 先着力把俞妃跟宁妃的马脚给揪出来,然后再来一出祸水东引? 王富贵满脑子想法,一时之间还拿不定主意先实施哪一个。 他想了几天,依旧拿不定主意。 然而这剧情像是在催促他一般,亲自派了一个人帮他拿主意。 这人却不是别人,正是怀了孕的惠妃。 王富贵千算万算,那是万万没有想到,惠妃这个时候并不按常理出牌,没有呆在自己宫里好好养胎,反而跑到他这里来找存在感了。 怕不是觉得后宫喇叭传得不响?还是觉得没看到自己气急败坏的反应?非要亲自上门来说给他听? 惠妃今儿一来,端的就是一副「姐很高贵」的架子。 王富贵叫人赐了坐。 才刚坐下这人就开始阴阳怪气。 「呀,姐姐这椅子倒是有些硌得慌呢。」 王富贵白眼一翻,顺势喝了口茶,被迫营业换上一张假笑脸,「怎会,这把椅子前几日才特意缝了几层软垫呢,内务府说用的都是上好的料子。」 惠妃笑说:「姐姐宫里用的自然是上好的东西,毕竟皇上疼姐姐疼得紧,有什么好东西,自然都想着姐姐了,可能是妹妹如今有了身子,比平常更敏感了些,所以才觉得有些不舒服呢。」 王富贵咬了咬牙,搁这捧杀他呢,一边说他受宠,一边说他肚子不争气。 哦,你怀孕了你了不起,你全家都了不起。 王富贵在心里骂了几句,又切换到了假笑模式,「妹妹如今有了身孕,自然比不得从前,凡是都要小心呵护了才是。迎春,再去拿个软垫给惠妃垫上。」 王富贵心想拐着弯儿阴阳人谁不会啊,既然你要过两招,那就来呗,谁怕谁? 惠妃这会不接茬了,端起面前得茶水喝了一口,又开始了新的一轮。 「姐姐这的龙井虽好,但论香气和口感,都不如皇上赏赐给臣妾的碧螺春呢。」 王富贵听了又低头喝了口茶。 这婆娘又拿茶叶来讽刺自己不如她呗。 就你会说? 「龙井清新淡雅,碧螺春则浓烈芳香,两者自有独特之处,这茶叶啊,看的还是品茶的人。皇上也总说最爱还是龙井,味道清香醇厚,不浓烈不腻人。」 王富贵懒得跟她弯弯绕绕,仗着怀了孕就在他跟前来找存在感是吧?本来还想说先放她一马,她却要自己来找不痛快。 惠妃听了将茶杯一罢,看样子也是怒极,倒也不跟他装模作样了。 想必觉得自己怀了孕,有一道免死金牌在手里,还能怕了她长孙透? 索性也开始跟他打起了直球。 「皇上再喜欢姐姐,再疼爱姐姐,哪怕将姐姐扶上了这贵妃之位,冠绝六宫,那又如何呢?姐姐这肚子不争气,五年了也不曾替皇上孕育过孩子。」 王富贵冷着脸说:「本宫的事,何时又轮得到你来操心?妹妹不会真的以为怀上了皇子,便可以为所欲为了吧?」 惠妃摸着肚子笑道:「是啊,姐姐如今,又有什么办法呢?你敢动臣妾肚子里这个孩子吗?臣妾如今去了何处,吃了什么,都有奴才们向皇上禀告呢。」 操,这婆娘在威胁他? 惠妃又说:「皇上如此重视臣妾腹中皇儿,姐姐不会真的以为自己锁住了皇上的心吧?待臣妾这孩子生下来,姐姐还能是如今冠绝六宫的贵妃娘娘吗?」 惠妃连眼神都是倨傲的。 王富贵确实气到了,血压瞬间就上来了。 同时他也知道惠妃为什么会「吃了熊心豹子胆」在他跟前直言不讳。 这是狗皇帝的第一个孩子。 不论孩子的生母是谁,这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在狗皇帝的心里,这个孩子的地位都会不一样。 惠妃前朝有娘家,且在这个位份上的人,娘家势力不会太低,那么将来她会不会母凭子贵,王富贵真的说不准。 因为他不知道狗皇帝对男贵妃到底有多少真心。 但不管有多少真心,王富贵都信不过皇帝,他能爱很多人,男贵妃不是他的唯一。 倘若真的到了那么一天,那于他而言,也会是一个死局。 这真你妈是前有狼后有虎。 他现在进退维谷,还找不到破局的方法。 「姐姐,皇上的疼爱不会给你一人所有,更不会给你一辈子,没有孩子,姐姐永远都是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 惠妃看着长孙透冷下来的脸,觉得还不够,她又上去补了一刀。 她要的是长孙透暴怒,要击垮长孙透唯一一道也是最后一道防线。 她要让长孙透亲手,杀了她肚子里这个孩子。 因为这个孩子不能留,也必定留不住。 那么她一定要将长孙透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 凭什么她能够霸占皇上的三千宠爱?又凭什么她是冠绝六宫的澜贵妃? 这一切,她长孙透都不配。 王富贵气炸了,这婆娘居然直接骂他是不会下蛋的母鸡? 第29页 操,怀个孕就了不起了?你肚子里有个孩子你就能耐了?怎么?怀的是哪咤? 这就把自己当殷十娘了是吧? 谁你妈不会怀?说老子是不会下蛋的母鸡呢? 你爹现在就怀一个给你看看! 王富贵这会脸色本来就不好,当下把桌子一拍,然后干呕了起来。 这操作把惠妃惊到了。 她想过长孙透会爆起会盛怒,但是她没想过长孙透会干呕啊! 迎春听到动静赶紧进来。 「娘娘,您怎么了,娘娘,怎么又想吐了?」迎春一边拿东西给他接,一边给他顺气。 王富贵抱着东西假意干呕了几下,喘着气拉着迎春的手跟她说:「没事,听了惠妃妹妹说话胃里不太舒服,你去小厨房拿些酸梅给我压压。」 迎春被王富贵轻轻捏了一下,又看他们娘娘的眼神,顿时明白了。 「奴婢这就去,娘娘,实在不行咱们还是请太医看看,总这么吐也不是办法呀。」 惠妃脸色一变。 酸梅,总吐。 她站起来扶着桌子有些站不稳。 「姐姐不舒服,妹妹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姐姐。」 可以说是心神大乱了。 惠妃被贴身宫女扶上车撵,还在想着刚才长孙透的反应。 不可能,不可能的。 长孙透,不可能会是怀孕了。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王富贵看着惠妃的背影,心里痛快了许多。 看她刚才的表情,一定是以为自己怀孕了。 他转念又想,对啊!这后宫里谁都可以怀孕,他为什么不能呢? 反正除了自己人,没人知道他是男人啊。 就连皇帝也不知道他是男人啊。 那他有什么好怕的? 既然都说他怀不上孩子,那他就偷偷怀一个,然后惊艷所有人呗。 如果下毒的人知道他怀孕了,会不会加大力度继续给他下毒? 王富贵思索了半天,觉得这个事,可行。 富贵险中求。 高端的猎人往往都会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他可以藉助怀孕,看清楚到底是哪些人对他暗藏杀机。 到时候他可以利用这个不存在的孩子,干掉他的敌人。 打定主意后,王富贵连夜召集了奉霖、迎春和老兽医开会。 他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众人。 众人却神色不一,看法也各不一样。 奉霖:「娘娘所想确实是可以快速抓住下毒之人的办法。」 迎春:「可是会不会太危险了,娘娘想要抓住下毒之人,奴婢们可以暗中调查,总会有结果的。」 王富贵看着迎春,「下毒之人一日不查明,本宫便一日悬着一颗心。」 他已经坚定了自己的立场,且这个无中生有的孩子只要他觉得处境危险了,任何时候都能够抛出去并且带走一个敌人。 他觉得不亏。 老兽医:「确实有一定的风险,但是娘娘所想并无不可,只有娘娘安全,我等共谋之事才会有所突破,老臣愿听娘娘差遣。」 王富贵没想到老兽医会这么支持他,毕竟老兽医才是这个局里面最重要的一环。 他的脉象骗不过别人,一旦事情暴露,老兽医可能就会直接gg。 这个时候他又有些于心不忍了。 「容本宫再想想,如果真的有一天东窗事发,何太医,本宫怕保不住你。」 王富贵实话实说,他们这个阵容真的离不开老兽医。 老兽医却道:「娘娘所忧,老臣明白,老臣这里有一种可暂时紊乱脉象的药,可一时以假乱真。」 王富贵听了内心大喜,牛逼了兄弟!穿越小说诚不欺我,这种剧里果然什么奇奇怪怪的药都有! 第17章 永寿宫。 赵铁柱正陪着他名义上的欧卡桑说说话聊天天。 太后面对着自己亲手养大的养子就没那么多架子了,俨然一副慈母的模样,跟她的好大儿聊天。 「惠妃如今有孕,多派些人好好照顾着,这可是你的第一个孩子。」 赵铁柱其实并不想跟太后聊这种话题,毕竟惠妃怀的又不是他的孩子。但是这后宫里,除了女人还是女人,这话题避无可避。 赵铁柱只能忍住自己内心想要吐槽得心,「儿子明白,如今惠妃一饮一食,儿子都派人记载着,况且又有太医照料,母后放心。」 太后悄悄拿捏住自己的帕子,又点点头,「后宫里嫔妃众多,如今好不容易能有人怀上皇嗣,断然不可出差池。」 这话怎么听都是在提醒赵铁柱小心些后宫里的打胎小分队。 但是赵铁柱关注的重点并不在这上头,他倒是没想到太后会这么在意这个孩子。 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太后又问:「澜贵妃近来可好些?哀家听她病了些时日,总不见好。」 这一下算是戳到了赵铁柱痛处。 一想起长孙透,他心里就有一丝淡淡的忧愁。 长孙透病得这么些时日里,他只去看过他一次。 他看起来消瘦了些,人也没什么精神。 赵铁柱总觉得是自己那一天夜里把人折腾狠了。 又或许在长孙透眼里,跟自己睡觉本就是一件令他痛苦的事情。 所以对他恨之入骨的长孙透,用自己的身体这样报復他,让他难受。 第30页 「还是老样子。」 赵铁柱好几次路过重华宫,都不敢进去,虽然他知道他应该跟孙透好好聊一聊,但是他胆怯了,他不敢看去看长孙透因为他憔悴的模样。 太后听了也不多说什么。 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茶。 赵铁柱也没有说话,也端起杯子干了一口。 此刻赵铁柱觉得他喝完了这杯茶就该走了。 还没等他放下茶杯,孙德福就喜笑颜开地进来传报。 「启禀皇上,太后,澜贵妃,有孕了。」 这句话刚落,赵铁柱一口茶水直接喷了出来。 太后也十分震惊,做出了她这么多年最失格的一件事,同样一口茶水直接喷了出来。 此时两人同步的动作,不是亲母子却也胜似亲母子。 孙德福高高兴兴进来报喜,没想到被皇上和太后同时喷了一口茶水,这会儿茶水洗面,一时之间他不知道是他的荣幸还是他的不幸。 此刻只有孙德福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赵铁柱还处于震惊状态。 太后就已经恢復成了从前那个矜贵高雅的太后。 赵铁柱在大脑宕机状态,还不忘吐槽,果然,太后不愧是太后。 只见太后此时高声问孙德福,脸上依旧可以看出一丝震惊,「你说什么?」 「回禀太后,澜贵妃,有孕了。」 再次得到回答,赵铁柱脑子里完全是懵的。 「此话当真?」他脸上出现了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甚至有些诡异的表情。 孙德福吓到了。 不会吧不会吧,难道澜贵妃怀上孩子,也不是皇上想要的吗? 「太医院张太医给贵妃娘娘看的诊,说是怀孕已有月余。」 赵铁柱豁然站起身来,满脑子都觉得不可思议。 「儿子先去看看阿澜,就先行告退了。」 匆忙丢下一句话,赵铁柱大步流星离开了永寿宫。 皇帝刚走,太后脸色骤然一变。 一手紧紧握着桌角,仿佛要将桌角捏碎。 「长孙透竟然怀孕了。」太后小声呢喃。 伺候太后多年的老宫女雅竹站在她身侧,轻轻唤了她一声。 「太后……」 太后依旧一手捏着桌角,又一手扶额。 「长孙透怀上了皇嗣,那哀家的玲儿怎么办呢?」 「雅竹,你说这世上当真有人的命如此硬吗?」太后抬头问。 雅竹看着太后的眼神,心中一顿。 「太后,不会的,人不过凡胎肉.体罢了。」 太后却站起来说:「那为何长孙透还能好端端的活着呢?那苗疆药没能要她的命,那一跤摔得也没能要了她的命,她如今一副病躯还怀上了皇帝的孩子。」 太后侧头看她,「雅竹,那你说,若是老天都要她的命,她还能,还敢不给吗?」 * 赵铁柱大步流星出了永寿宫,却没有如他所言去看长孙透。 他回到了勤政殿,立马召见了张太医和太医院院判。 此刻他只怪这皇宫太大,又没有飞的,太医的脚程太慢,这短短二十分钟,他像过了二十年。 他在大殿里坐立难安,只能来回踱步。 满脑子出现的都是「轰动尼」加一个问号。 长孙透是男人啊! 男人怎么能怀孕? 难道他穿的是一个魔幻世界?还加了男人怀孕的元素? 不可能吧?假的吧? 内,卡密撒嘛,一定是在跟瓦塔西开玩笑的对吧? 这二十多分钟赵铁柱是一秒都等不下去了,就在他准备下令叫孙德福派步撵去接的时候,两位太医到门口了。 赵铁柱先叫了张太医进来。 他虽然有很多问题想一股脑的问问这俩人,但要问这俩人的是不同的问题,得分开来。 张太医一进来就要来一套标准地跪拜磕头行礼,只可惜今天赵铁柱没功夫跟他走流程。 张太医才撩袍子准备跪,嘴里才说了一个:「臣……」 赵铁柱麻利地手一挥,「起来吧,爱卿不必多礼。」 张太医一愣,才弯下的双膝又硬生生直了过来。 「朕问你,澜贵妃的脉可是你诊的?你尽数将详情一一说来,只要你不隐瞒,朕,自当无事发生。」 赵铁柱打内心里还是不相信一个男人会怀孕。 如果说怀孕是假的,那只要张太医把实情说来,不论长孙透出于什么原因,他会替长孙透处理后续发展,保他无事。 张太医有点听不懂皇帝的话,但还是一五一十将情况说明。 「老臣从贵妃娘娘脉象来看,已有孕月余,只不过这脉象不太稳定,兴许是由于贵妃娘娘这段时间精神不济,身体抱恙导致。」 赵铁柱整个人呆住,一阵回不过神来。 内,卡密撒嘛,这是对瓦塔西的考验吗?男人真的会怀孕吗?我不信! 赵铁柱在内心疯狂唿唤卡密撒嘛,卡密撒嘛始终保持沉默。这让他左右为难,在信还是不信之间疯狂摇摆。 张太医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莫名有些紧张起来。 良久后赵铁柱对他说,「你出去吧,让院判进来。」 张太医麻利应声告退。 换了等候多时的太医院院判进来。 赵铁柱屏退了众人,此刻勤政殿里只有他跟院判两个人。 第31页 赵铁柱叫院判到自己跟前。 「陆院判,你在太医院多少年了。」 陆院判一听这个开头,胆都吓破了,头上不停冒汗,不知道这位阴晴不定的天子,要给他安个什么罪名。 「老臣十六岁入太医院,如今在太医院任职已经三十六年。」 陆院判声音都有点打颤。 赵铁柱看出来了,「你不必紧张,朕知道这些年宫中不少怪病都是你研究出的方子,按道理陆院判也见过不少古怪的案例了。」 陆院判悄悄松了一口气,「陛下谬赞。」 赵铁柱这个时候贴近他,低声跟他说,「朕且问你一件事,你定要如实回答。」 陆院判这心又被皇帝这么一下弄得跳到了嗓子眼。 「老臣定当知无不言。」 赵铁柱轻声问他,「你可曾有听闻过男子怀孕的说法?」 陆院判整个人一惊,皇帝怎么会问出如此有悖天理之事? 赵铁柱看他的反应,也是心里一惊,操,难不成真的有? 陆院判直接跪了下来,头都磕到了地上。 「皇上,老臣虽然不知道您是从何处听说……」 陆院判这前半句话让赵铁柱心如擂鼓,妈的,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吧? 「但是从古至今,老臣从未听说过有此等事啊!」 赵铁柱静默了几秒,长舒了一口气,「当真?」 陆院判又磕了个头,「老臣从小熟读各种医书,看过从古至今记载的上千种病例,这世间从未有过男子怀孕的事迹和先例,更不提此等说法。」 陆院判有一瞬间觉得皇帝疯了,这些有悖天理的话都是皇帝的疯言疯语,他一辈子从医都没听闻过也没见识过这种情况,况且这太荒谬了。 赵铁柱看他神色肃然,言辞之间都觉得这件事情荒谬至极。 他又试探道:「那有没有可能男子会怀孕?」 陆院判以自己毕生从医的经验回答了这位脑袋里不知道到底装了什么东西的皇帝。 「自古只有阴阳结合才可孕育生命,且男子同女子的身体,在孕育生命这方面构造截然不同,断不可能有此事发生啊!陛下!」 赵铁柱突然就放心了。 看样子这不是什么魔幻世界,也没有什么男人能怀孕生子的元素。 这件事充其量是个谎言罢了。 「朕知道了,你退下吧,此事断不可同任何人提起,否则……」 陆院判看着皇帝的眼神,觉得皇上一定是有点疯魔了,他哪儿敢说别的啊,他这会都想告老还乡了。 陆院判再三保证之后,退出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陆院判边退边扁鹊三连 第18章 长孙透怀孕的消息,让后宫这片本就暗潮汹涌的河流更加诡谲汹涌。 宁妃拿着手里的咒术草人,将她宫里所有的绣花针都刺在了长孙透的生辰八字之上,草人心脏的那部分,更是密集地插着细细小小的针,这些针穿透了草人。光看都让人觉得全身发麻。 宁妃的面目也开始变得狰狞,她原本不想用这种歹毒的方法。可是如今长孙透已然怀上了皇嗣。 她巴不得长孙透今夜就会死于她的诅咒,连带着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 如若不然,待长孙透生下皇嗣的那一天,她将永远被这个女人踩在脚下,永远都别想皇上再看她一眼。 「阿玉。」宁妃唤了一声自己的贴身婢女。 阿玉进来之时瞧见宁妃手中的咒术草人,惊吓地将门快速锁紧。 「娘娘!您这是做什么!若是被旁人看见了,咱们该怎么办呀!」 诅咒这种东西是皇城里的禁忌,莫说是妃子,任何人在皇城里使用咒术,被发现了都只有一死。 阿玉知道她们娘娘恨透了澜贵妃,可要针对澜贵妃的方法那么多,又何必以身犯险来用咒术呢? 宁妃无所谓地扯了扯嘴角,「她若生下皇嗣,咱们才是该怎么办才好。」 这后宫里发生任何事,她都能忍,能存着一丝理智去想办法,唯独长孙透怀孕这件事,令她快要发狂,这是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从前长孙透再得宠,但她如水上浮萍,没有自己的依靠,娘家败落,又无子嗣。 她还能争,还能去想办法夺,可如今长孙透有了孩子,加以皇上的宠爱,她就有了根。 她一定得趁现在,将长孙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连根拔起。 「阿玉,可是张太医在负责给她保胎?」 阿玉应声心领神会,「娘娘是想?」 宁妃只说:「我记得张太医的儿子在阿爹手下当差罢?」 阿玉答:「奴婢明白,这就去办。」 宁妃将手中草人心脏处的针抽出一根来,又缓缓推了进去。 相比宁妃的阴狠,俞妃的暴怒便都显现在脸上。 她将妆镜台上的东西愤然拂去,又拿起剪刀撞碎了铜镜。 「长孙透,你凭什么!你凭什么!」 「娘娘!娘娘您别伤了自己啊!」秋菊在一旁带着哭腔,却又不敢上前。 「秋菊,你说,长孙透这个孩子,生的下来吗?」 俞妃看着破碎的铜镜上,自己的脸也俨然一副支离破碎的模样。 显得模煳又诡异。 「不能的,娘娘,后宫里的女人们断不会让她将这孩子生下来的!」 第32页 俞妃听了轻笑一声,「旁人本宫不知道,但本宫,一定不会让她把这孩子生下来。」 秋菊顺着她的话说,乘机拿走了她手中的剪刀。 惠妃此刻坐立不安,心神不宁。 长孙透真的怀孕了。 那她该怎么办? 她一时之间陷入迷茫,觉得自己处境十分危险,却又想不出好办法来改变这个困局。 如今后宫四妃里,最冷静的莫过于静妃。 她难得还能理智地分析局面,她内心里也并不想让澜贵妃和惠妃生下孩子,可是澜贵妃帮过她,她有些于心不忍。 权衡利弊之后,她决定暗中观察,再待时而动。 整个宫里最清楚这是场骗局的赵铁柱,想了很久也想不出长孙透这么做的理由。 他还是到了重华宫门口,这一次他进去了。 「娘娘,皇上来了。」迎春先一步进来禀告。 王富贵赶紧端正了自己的坐姿,又装模作样拿起案几上的书,撑着头看起来。 皇帝果然没惊动其他宫人,自己悄咪咪地进来了。 王富贵心想这狗皇帝还挺喜欢搞突击的,是不是真的以为这是情趣? 希望你懂点礼貌,敲门是最基本的,如果你不会,那你叫孙德福喊两句也行啊。 考验王富贵演技的时候又来了,他要在不经意之间抬头,然后发现了悄咪咪进来的皇上,再把书放下,起身去迎接,表示自己十分欢迎,非常欣喜这位重量级嘉宾的到来。 不过还好,经歷了这么多次大场面的王富贵,演技也不是盖的,这个场景里多一份惊讶显得做作,少一分欣喜又达不到效果。 在他精准的拿捏之下,这条堪称完美。 什么是影帝?王富贵觉得在接下来这场戏里,就是证明自己的时候了。 「皇上怎么这个时辰来了?」这会是下午,按道理皇帝应该在工作。 赵铁柱看着长孙透虽然脸色依旧不似从前,但是好歹看起来精神多了,颇有些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样子。 这叫他的内心里十分复杂。 「朕心里惦记着你,也惦记着咱们的孩子。」赵铁柱并没有拆穿他的谎言,甚至已经在委婉地提醒了。 宝子,你这肚子里可不兴有个孩子啊。 王富贵觉得狗皇帝在惠妃面前可能也是这么说的,十分不屑,但是架不住人家是天子是皇帝。 「臣妾和皇儿多谢皇上挂念,张太医说臣妾这胎不大稳,如今有了皇上的关心,我想这孩子一定能好好呆在臣妾肚子里。」 王富贵的手轻轻放在自己腹部,此时的演技已经无法再被自己超越,他身上的母性光辉在这一刻已经达到了巅峰。 天知道他为了装得像一个孕妇,夜里睡觉梦中都是从前在网上看过的女人怀孕要当妈的各种视频。 他今天终于将那些特点集于一身,把自己想像成了一位母亲,摸着自己永远也大不起来的肚子,演了这一条。 赵铁柱十分不解并且深感震惊。 内,卡密撒嘛,澜酱这样,真的正常吗? 他觉得长孙透在深宫的这五年里,终于还是被燕重云逼疯了。 是不是真的有一天,伪装穿久了就脱不下来了,还是说最终他们都会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屠龙的少年终会变成恶龙吗? 终究是燕重云对不起长孙透。 赵铁柱十分痛心,长孙透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他握住长孙透的手,「阿澜,你听我说,你不必那样小心为难,我不在乎我们之间有没有孩子,我只希望你能够平安健康。」 赵铁柱没有用朕,这一刻他是真心的希望长孙透能够平安健康,他同时希望长孙透能够快乐一点,但是他没有说。 这世上谁都有资格叫长孙透快乐一点,只有燕重云,也只有他没有资格。 王富贵的心有点往下沉了,皇帝说这种话,不是什么好兆头。 惠妃的孩子,皇帝会这么同她说吗? 真的会有男人不希望自己心爱的女人为自己生下孩子吗? 事到如今,皇帝到底爱不爱男贵妃,是真心喜欢还是逢场作戏,他现在真的不明白了。 王富贵看着皇帝的眼神略显复杂。 赵铁柱看着长孙透变了脸,越发觉得他刚在在自己面前说的那些话都不是真心的。 他心里有点难受。 从什么时候开始,燕重云和长孙透之间都披上了名为欺骗虚假的外衣,需要在最爱的人面前说着讨好却违心的话。 「阿澜……」赵铁柱不知道要说什么能让长孙透好过一些。 「你休息吧,朕还要处理朝政。」 赵铁柱又一次落荒而逃。 内心已经悲伤流泪猫猫头,向卡密撒嘛疯狂吐槽燕重云,但凡他从前处理事情的手段没那么强硬,他跟长孙透如今也不会是这么个将近支离破碎的样子。 王富贵看着皇帝的背影,冷哼一声,果然,只要是当皇帝的,没有不是渣男的,仗着自己的身份地位,玩弄男贵妃的感情。 呵,皇帝,狗都不处。 赵铁柱回到勤政殿,门外却早早有人等候。 这人一看到他就开始跪,都没看清楚是谁。 等他把人传进勤政殿,他才看清楚这人是谁。 钦天监的监正。 赵铁柱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看样子是个星座大师。 第33页 不知道这人测不测爱情? 那长孙透是啥星座呢? 不等他再想,这人又往地上一跪。 你看这人,懂规矩是好事,但也没必要行两道礼吧。 「爱卿还是起来吧。」 哪知这人不但不起来,还郑重其事磕了个头。 「老臣有要事禀告皇上。」 「那起来说吧,朕听着。」赵铁柱喝了口茶。 这人还是跪着,头贴在地上不肯抬起来。 算了,爱起不起,毛病。 「此事关乎国运,老臣不敢。」 来了来了,算命开始了,根据他多年看小说的经验,如果没猜错,这老头说的必定不是什么好话。 「老臣近日夜观天象,察觉星象不稳,紫薇星有暗沉之势,且荧惑星西落,有渐亮之势。老臣惶恐,皇上,荧惑落西方,是为不祥啊!」 孙德福听得是身体一愣,荧惑星是灾星啊。 但是现在皇上治国有方,还改善了耕种方法和制度,解决了粮食问题,如今国泰民安,何灾之有啊? 孙德福又一想,荧惑西落,西边,那可坏了! 孙德福小声叫了一声:「皇上。」 赵铁柱虽然不懂什么星象,什么紫薇,什么荧惑,但是燕重云懂啊。 西边啊。 赵铁柱的眼神瞬间就沉了下来。 第19章 经过皇帝昨儿那么一出,王富贵内心里多多少少有点忐忑了。 从前他还能仗着男贵妃的地位和狗皇帝对他那么点真情实感的喜欢才能安稳度日。 那现在呢? 他不好说。 毕竟皇帝这种人设,十个里面九个渣,还有一个是玩替身梗的绝世大渣。 他就算身负大招,但他也挡不住皇帝这种会开挂的人设啊。 当务之急,还得找个体面人,安详地跟他肚子里这个无中生有的孩子一块上路才是。 那找谁呢? 他决定在四妃里抓阄。 才写好四妃各自代表的符号,刚把纸折起来。 迎春端着药进来了。 「娘娘,该喝药了。」 王富贵停下手中动作。 上去将药碗端来一口干了,又赶紧端起桌上茶杯,一口水下肚,这嘴里的苦味才散去一些。 「张太医送来的那些药,都处理好了吧?」 王富贵没怀孕,自然不用喝张太医开的那些安胎药。 张太医送来的那些药,都交给了迎春,也不知道迎春怎么处理了。 「娘娘放心,奴婢每日都将药都丢进泔水桶里了。」 听了迎春这话,不由自主就联想到了画面,加上嘴里还有些苦,有点想yue了。 没想到迎春这么重口。 算了算了,她处理好了就行。 他朝迎春摆了摆手,示意她出去,自己还得抓阄送一位pk榜上的老铁上路。 四团纸被他放在掌心,他双手拱起叠在一处摇了摇,然后将这四团纸洒落在桌面上。 才准备挑选一个,外头却传来迎春的喊叫。 他定住身形,侧耳倾听,听不清楚迎春在叫些什么。 他随手在桌子拿了一颗纸团,快速将其他纸团压在砚台下,跑两步上前打开了门,想出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门一开迎春的叫喊声逐渐清晰。 「小允子!小喜子!快,快拦住他们呀!」 「你们好大的胆子!这可是重华宫,你们是吃了雄心豹子敢这样硬闯!」 「重华宫岂能容你们如此放肆!」 「你们给我站住!站住!」 王富贵听声音觉得不妙,他快步去了前院,只见好几个带刀侍卫疾步向前,要往他的寝宫去。 她宫里的宫人们伸手去拦,结果被这几人推倒在地。 有几个太监倒在地上还抱着侍卫的脚,企图阻止他们的步伐。 王富贵看这场面,脑袋轰然一炸,血压顿时就上来了。 这些人怕不是反了天了,敢擅闯重华宫? 「放肆!」 王富贵站的笔直,一脸怒气出现在众人跟前。 乱作一团的前院此刻终于安静了下来。 迎春也被宫女们扶起来,朝他走来,「娘娘!」 那几个侍卫见了王富贵的面,此刻终于是停下了脚步,跪了下来,给王富贵请了个安。 王富贵怒斥为首的侍卫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带人擅闯本宫的重华宫?」 哪知那带头的侍卫不露怯色,只说道:「奴才们不敢,还请娘娘息怒,奴才们要是没有主子的命令,怎敢擅闯这重华宫呢?就算有一百个脑袋,奴才们也不敢啊。」 王富贵脑袋一懵。 这后宫里他已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那么谁能号令这群奴才们这样肆无忌惮地闯进他的重华宫呢? 他此刻脑海里只浮现出了狗皇帝的样子。 王富贵有点心寒。 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 皇帝就这么不愿意长孙透怀上他的孩子,竟然还让人擅闯。 那又准备给他安个什么罪名呢? 王富贵又讥笑着想,罢了,后宫里要处置女人,不就那么几个名头吗?左右不过他长孙透秽乱宫闱和人私通给皇帝戴绿帽。 见澜贵妃迟迟不语,那带头的侍卫却是不敢耽搁主子交代的差事。 「贵妃娘娘,奴才们得罪了。」说罢便站起身来。 第34页 迎春护在王富贵跟前,「你们别过来!我们娘娘什么事都没犯过,你们凭什么要抓我们娘娘!皇上也不可能会叫你们来抓我们娘娘的!」 迎春又小声对王富贵说,「娘娘别怕,奉霖已经去请皇上了,咱们再等等,皇上就来了。」 王富贵苦笑,皇帝不会来了,皇帝就是不想亲自来,所以才叫人闯宫拿人。 那带头的侍卫又说,「奴才们自然相信贵妃娘娘的为人,只不过贵妃娘娘触犯了天怒,天意不可违啊,娘娘请吧。」 这话更是说得王富贵一头雾水,「慢着,你什么意思?」 侍卫好心为他解释了一番。 「娘娘此番有孕本该是大喜,可昨日钦天监监正禀告皇上,近日星象有异,荧惑西落,是为不祥。」 王富贵心中大惊。 操,他小心翼翼周全假孕这件事,千算万算,倒是漏了这茬,怎么就忘了这是个封建迷信社会! 「您和惠妃娘娘皆住西边,又前后有孕,本该是大喜事,却冲撞了上天,是为不祥啊。」 王富贵乌鸡鲅鱼,什么狗屁荧惑西落,用现代科学解释不就是在地球上看到的火星运转问题? 到了你们这种地方就是灾星开始做法了,又被你们这的算命大师强行翻译了一波,他跟惠妃怀孕就开始冲撞上天了。 火星听了都得问一句:你礼貌吗? 虽然他很想告诉这群人有个词叫「人定胜天」,也很想告诉他们不要迷信,要相信科学,但是他没办法说啊,这是封建迷信社会,他有理都说不出,古代人就信这个他有什么办法? 真你妈倒霉,在这阴沟里翻了船。 虽然王富贵内心现在慌的一匹,但表面上还是装得稳如老狗,好歹是位贵妃,面子不能丢。 毕竟到了这个当口上,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了,他还是相信他王富贵命里就该富贵险中求。 再者听这情况也不是他一个人倒这个血霉,不还有惠妃这老铁呢? 他突然觉得惠妃这人,能处,有难她是真的一起当了。 就在侍卫们准备上来拿人的时候,王富贵身子挺得笔直,只瞟了他一眼,沉声道:「本宫自己走。」 带头侍卫很快让出一条路,「贵妃娘娘请。」 迎春顿时就哭了,「娘娘!您不能去啊娘娘!」 王富贵听的揪心,迎春这丫头倒是挺为着他,他又转身走了两步,回到迎春跟前,伸手替她抹了眼泪,侧头轻轻跟她说:「别哭,叫奉霖想想办法。」 说完带着他贵妃的气度和尊严,离开了重华宫。 王富贵原本以为这么大架势会把他关进牢里。 没想到却是进了冷宫。 这冷宫虽然说是冷宫,但是跟别的宫殿也没什么不一样,只不过没有伺候的宫人了,看起来寒掺了些。 他踏进冷宫大门,宫门就被落了锁。 他兀自走了进去,没想到这里头比外头看起来更寒掺。 这屋里已经有了一个人,她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惠妃看到来人是长孙透,眼睛里倒是有了一点光。 都已经这个时候了,她还不忘跟王富贵掰头。 「我当是谁,原来是贵妃姐姐,姐姐从前高高在上,盛宠不绝,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会来这冷宫里住?」 啧,自己也住进来了是怎么敢来说他的啊?都这会了,大哥就别说二哥了吧? 「确实不曾,妹妹前几日在本宫跟前趾高气昂的时候,可曾也想过自己会来这冷宫?」 看样子相比于美人和孩子,皇帝还是更爱自己的江山社稷,不过就这迷信脑,怕是喝一辈子中药都治不好了。 哪知道惠妃此刻却突然爆起,直接朝他扑过来想来掐他的脖子。 「都是你!触怒上天的人分明是你!」 王富贵不知道惠妃是怎么想的,他光是个头就比她高了不少,这能掐住?更何况男贵妃是将军府的二小姐。 姐们这行动多少有点鲁莽了。 不过也能理解,情绪都到这个点了,总得有个出口。 那也不代表王富贵愿意做这个出气筒啊。 他精准捉住了惠妃扑腾过来的双手。 「妹妹怎么能这么说呢?要说冲撞上天的人,理当是妹妹才对啊,妹妹在本宫之前有孕,兴许是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惹来了天怒,连累了本宫。」 王富贵自认为自己语气还算柔和吧。 但是惠妃却像是吓到了一般,整个人动作一僵,又倏然挣脱开他的手,赶紧抱住自己的肚子。 此时外头雷声大作,是夏日里常见的响雷,王富贵身为一个现代人,早就习以为常,他还是更在意惠妃的反常。 哪知惠妃听到这雷声却开始在这屋子里逃窜起来,最后缩在一个角落里,抱着脑袋大叫着:「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我没有!」 王富贵人傻了。 他缓缓靠近惠妃,「喂,你怎么了?」 惠妃看着他,眼神里全都是恐惧,「别过来!别过来!本宫的孩子是皇上的!本宫的孩子是皇上的!」 王富贵停下脚步,也不敢靠近了,他觉得惠妃现在精神有点不正常,怕她一会万一做出了偏激的举动,自己招架不住。 她就那样缩瑟在角落里,一会双手抱着头一会又捂肚子,嘴里念着她的孩子是皇帝的,不是别人的。 第35页 这个时候王富贵才明白。 惠妃才是那个秽乱宫闱给皇帝带绿帽子的人。 第20章 赵铁柱开完早会后在勤政殿关起门来睡回笼觉,他已经学会了偷懒的方法,这已然也变成了他和孙德福之间的小秘密。 他第一天偷懒的时候就告诉过孙德福,只要不是天塌下来的事儿,不要进来叫醒他。 但今天这事,孙德福考虑了再三,还是斗胆进去唤醒了皇上。 皇上刚睁眼,还迷迷煳煳,孙德福就赶紧跪了下来。 「皇上,出事了!」 赵铁柱躺着没动,问他,「何事?」 最好是天塌下来的事,不然非打死这个扰人清梦的奴才。 「贵妃娘娘和惠妃娘娘被打入冷宫了!」孙德福也知道这会得挑重点说,以免皇上怪罪。 赵铁柱本来还挺迷煳的脑子,听完这句话顿时一片清明,身体更是快他一步做出反应,直接就坐了起来。 「你说什么?」 孙德福斗胆又为皇帝重复了一遍,这脑袋上的汗是不停往下滴。 赵铁柱顿时火冒三丈,谁还能有这胆子在他的后宫里抓人? 孙德福这一刻像是明白他所想一般,战战兢兢地小声说了句,「是太后下的旨。」 好傢伙,太后倒是雷霆手段,比他这个当皇帝都有排面。 赵铁柱踢了孙德福一脚,「更衣!」 孙德福赶紧爬起来伺候皇帝。 赵铁柱穿好衣服倒也没着急去冷宫,反而径直奔向永寿宫。 太后这波先斩后奏属实叫他恼火,虽然是他名义上的欧卡桑,他能够在很多事情上睁只眼闭只眼,但是这件事,他觉得这位欧卡桑过分了。 永寿宫里太后一副端庄的模样,正在喝茶,好像料到他会来一样。 赵铁柱此刻脸上没什么好脸色,他还是压着怒气给太后请了个安。 太后还想跟他寒暄,但是被他摆脸子拒绝了,他直接单刀直入问太后。 「母后下旨令人将澜贵妃与惠妃打入冷宫,为什么不先告诉儿子?」 太后面对一脸怒气的燕重云,倒显得平静,她已然是一位见过大风大浪的选手,再者这是她一手养大的孩子。 「哀家这样做,是为了你好,更是为了大燕。」 来了来了,全世界家长教育孩子的经典top1出现了。 没一个字是他爱听的,这话杀伤力和代入感太强了,他更气了。 太后由这一句总起全文,开始了她身为反方的辩驳。 「荧惑为灾,古往今来,凡此星象必定大灾将至,如今她二人便是应了星象,惹了天怒,哀家如何能让她二人霍乱大燕的江山?大燕几百年的基业如何能毁在两个女人和未出世的孩子手里?」 赵铁柱听笑了,越说越离谱,封建迷信害人不浅,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还能有翻云覆雨的本事不成? 太后又接着阐述她第二个理由,「这后宫之中,有人犯了天怒,哀家自然要处置,皇帝你向来重感情,哀家也知道你对长孙透欢喜得紧,断然狠不下心来要处置她,这个恶人,哀家便替你做了,纵然你要怪哀家,恨哀家,但哀家为了你,为了大燕,都必须这么做。」 好傢伙,好话坏话都被你一个人说尽了是吧。 赵铁柱一肚子气快要憋不住了。 看样子燕重云跟长孙透之间的误会和爱恨,他这位名义上的欧卡桑一定没少出力吧? 满嘴说着为他好为江山好,却做尽了他不喜欢的事情。 赵铁柱眼神越发冰冷,什么钦天监,什么星象有异,荧惑西落,他是皇帝,才是这个世界的天。 「母后还是安心在永寿宫里颐养天年,朕的家事朕的江山,不劳母后操心,触怒上天?惹来天怒?呵呵。」 赵铁柱微微眯眼,虽然是笑着,但是语气却让人心惊。 只听他一字一句地说:「朕,才是天。」 太后僵在那里,鬓边浸上了汗珠,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却又觉得十分陌生,没想到她的好大儿在这件事上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燕重云如今和她印象中的儿子,已然天差地别。 赵铁柱也不管太后此时什么表情,转身就走。 他还得去想想办法怎么才能把长孙透给放出来。 之所以在太后面前狂那么一下,就是想吓吓这个老太太,叫她不该管的事情别伸手去管。 他刚才盛怒之下也不是没想过要直接废了钦天监,把那群算命的都拉出去砍了。 但是他一旦这么做了,必定流言四起,他兴许会被扣上昏君的帽子,又兴许会让朝堂动盪,惹群臣不满,那长孙透呢,不用想也知道,什么狐媚惑主、祸国妖妃,这种称唿会让他的处境更加难堪。 淦!要怪就只能怪这是个封建迷信社会,神秘莫测的天象,于他们而言就是上天给予的指引和信仰。这种东西在他们的脑子里根深蒂固,简直刻进了dna里。 他如果贸然打破,只会适得其反,所以要怎么从这样的局面里把长孙透从冷宫里捞出来,成了赵铁柱现在最迫切要解决的事情。 相比于外面的这些纷纷扰扰,王富贵在冷宫里倒是挺冷静的。 进来已经有三天了,这三天里都在下雨,惠妃的精神在那天打雷的那刻起就变得不正常,这几天只要打雷,她就开始躲在角落里胡言乱语,甚至开始捶打自己的肚子,说这个孩子是灾星。 第36页 看样子惠妃是直接崩了,身为封建迷信社会的女人,首先就被这些天象鬼神判了刑,觉得自己必死无疑,又因为给皇帝戴了绿帽子,内心不安。 那一道雷声,应该就是她彻底崩盘的象徵。 王富贵看着那天匆忙抓阄得纸条,皱巴巴的纸上是一个「h」。 ——属于惠妃的符号。 现在看来,惠妃已经不需要他再出手了,他将这片纸放在了屋门口的水洼中,一入水纸上的墨便快速晕开。 他又将模煳不清的纸片揉成了一小团,丢进了杂草丛中。 至于他为什么还能冷静地呆在这里,他这几天也想了不少事情。 首先是关于他们这个四保一的作战小分队。 已知长孙家已经没落,没理由这几个人会无条件为他卖命。 再加上他们要在皇宫里找的那样东西,不难猜出他们这个阵容背后,还有人。 所以他不担心自己就这样死在这里,因为奉霖一定会想办法,应该说那个背后之人一定会想办法捞他出去。 其次有没有可能钦天监的那一番话,都是假的,是有人授意有意为之,这样即能除去惠妃又能除去自己。 可想而知这人城府很深。 这么一个一石二鸟一箭双鵰的计谋,兵不血刃地就可以干掉他们两个。 惠妃如今跟他一起身在局中,自然可以排除。 那么剩下三个会是谁? 冷宫的门这时候传来声响。 「娘娘,娘娘。」 是奉霖的声音。 王富贵快速走到门前,门只被打开了半臂宽,中间还横着一条铁链。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冷宫就是大牢。 「娘娘近日可还好?」奉霖这几日想了许多办法,才得这么个机会,见上娘娘一面。 王富贵观察他旁边的侍卫依旧守在门口,「都进了这冷宫,怎么会好。」 奉霖这时候将手伸进来,递给他两个包子,「宫里看得严,没能给娘娘带些好吃的。」 「奉姑娘,送了就赶紧走吧,别让弟兄们为难。」 门口当差的人开始催促。 王富贵翻了个白眼,他俩还没说上两句话,催你妈呢。 奉霖应声回应当差的侍卫,一边一个劲将包子往王富贵怀里揣。 「委屈娘娘了,奴婢会再找机会来看您的。」 王富贵拿着包子看着奉霖缩回了手。 「娘娘进去吧,又快下雨了。」 王富贵揣着包子转身,等外头把门锁好了,他赶紧进屋把门带上了。 这俩包子,肯定是带馅的。 他坐在凳子上,才把包子放在桌上,准备拿一个破开看看。 结果惠妃此时不知道从哪里冲过来,拿起桌子上剩下的那个包子就跑到角落里。 王富贵人傻了,他没想到惠妃还有这一手,身手这么快,他三两追上要抢的时候,惠妃已经把包子啃得只剩一半了,手里的那一半内容一览无余,啥也没有。 「操。」 虽然说冷宫的饭菜确实叫人没胃口难以下咽,但也不至于这样吧姐们。 他伸手捏惠妃的两颊,想让她吐出来,结果惠妃捂着嘴巴挣扎,然后给吞了。 王富贵麻了,深深看了惠妃一眼,惠妃痴痴笑笑还在舔手指。 真你妈晦气,王富贵又赶紧回去把另外一个包子破开,里面有字条。 ——三日后,服下药丸。 他在这个包子里翻来覆去了半天,没找到药丸。 淦,药丸被惠妃那疯婆娘吃了。 这怎么办!这叫他怎么办! 他现在恨不得飞起一脚,让惠妃把药丸吐出来。 但是又想那疯女人吃了再吐出来给他吃,他也吃不下去啊。 妈的。 一筹莫展之际,冷宫的门又响了。 他赶紧将字条收好,去开屋子的门,门口这回来冷宫的不是奉霖。 是孙德福。 「娘娘……」孙德福又往屋里看了一眼。 王富贵心领神会,自己出来把门关上了。 孙德福小声跟他说:「娘娘受委屈了,皇上叫奴才来看娘娘,皇上说,还请娘娘多等几日,时机到了,自会接娘娘出去。」 王富贵听了大受震撼。 天吶,狗皇帝这是准备当回人了? 第21章 王富贵本来对狗皇帝也不抱什么期望,但是狗皇帝叫人来传了话,至少证明了一点,叫人闯宫抓人的不是他,不然他没必要废这么一通劲在这又抓又放,除非闲得蛋疼,不然没十年脑血栓的人都做不出这种事。 当然,如果狗皇帝是个纯脑瘫,那当他没这么想过。 除开不是狗皇帝下的令,这宫里能派人拿他的,就只剩下那位上届宫斗冠军了。 看样子这位太后,也是个怪力乱神的忠实信徒。 王富贵内心感嘆了一番,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感慨完他就准备上床睡觉了。 外头又是一声雷响,王富贵暗自嘆了口气,惠妃估计又要开始发疯了。 夏季本就是雷雨多发季节,这几天更是下个不停,经常一天下好几次暴雨,有时夜里一整夜都雷雨交加。 王富贵一直都觉得这种天最适合用来睡觉,但是此时他身处的环境不一样了。 这冷宫里本来就阴森,也不知道从前多少冤魂死在这里,王富贵开始还没多大感觉,只觉得这屋破烂了点,其实还挺凉快的。 第37页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这破屋里住着他跟惠妃这疯婆娘,这疯婆娘一到打雷的时候就跟那狼见着月亮要变身一样,直接开始发作,堪称可云上身的进阶版。 你说她光是胡言乱语吧,王富贵还能忍,但是这疯婆娘还喜欢在这屋子里到处跑,像是找不到一个安全藏身的地方一样。 前天夜里他被雷声惊醒的时候,这婆娘就站在他床脚边上,再加上外头一瞬明晃晃的闪电,直接给他吓得魂都要飞回阎王老家。 那一幕现在已经超越了任何恐怖片和惊悚片给他带来的震撼,更新成了他最新的心理阴影。 惠妃的声音夹杂这雨声在这空旷又封闭的屋子倒也没那么刺耳。 王富贵坐在床上不敢轻易躺下了,他害怕再醒过来的时候惠妃会站在他的床头,不用她做什么,光是那个场面,就已经让他毛骨悚然。 然而今天让他意外的是惠妃竟然只是干嚎,并没有像个跳蚤一样到处乱窜。 王富贵想可能是这几天冷宫里吃得不好,一生金贵的惠妃吃不习惯菜汁泡饭这种廉价的东西,所以体力有点不支,不足以支撑她今天变身了。 想来昨天奉霖给他送的那个包子,最大程度上激发了惠妃身体的极限,人对食物的渴求和想吃肉的那份心,确实无法阻挡。 外头的雷雨逐渐盖过了惠妃的叫喊,就在王富贵放松警惕准备躺下的时候。 他又听到惠妃断断续续在叫救命。 王富贵狐疑一阵,不可能吧,这又是疯婆娘的什么新鲜玩法? 他迟疑之际,惠妃一直在喊救命。 王富贵还是决定去看看这疯婆娘到底想干什么。 他点燃了桌子上唯一一支且所剩不多的蜡烛,在屋子里的角落里找到了喊救命的惠妃。 她躺在地上翻滚,脸色苍白,表情痛苦,满头都是汗。 她闭着眼睛,双手抱着肚子,看样子是真出了点事。 王富贵一手拿着烛火,一手轻轻碰了她一下,「喂,你怎么了?」 惠妃感觉到了有人在跟她说话,她缓缓睁开眼睛,嘴里断断续续只说:「救我……救救我……」 惠妃此刻看起来不像疯了的样子,想来是因为人在危险之际出于本能的唿救让她看起来比较正常。 不过她这个状态,王富贵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他迟疑着伸手碰了碰惠妃的额头。 好傢伙,发高烧了,烫的吓人。 他又去碰了碰惠妃的手。 她的手却是冰冷的。 王富贵烛火一照,又发现了一个问题。 惠妃衣裙上全都是血,她双手捂着肚子,王富贵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惠妃高烧,这会很可能又流产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他瞬间整个人都傻了,他真的没见过这种场面。 满脑子都是懵的,他这会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 操,但他没学过这种时候应该做什么啊! 他只能先将烛火放远,又站起身来想找点什么东西,但是又不知道他应该找什么。 满脑子乱得像团麻。 他不由自主地碎碎念起来,「发烧了……发烧了,得退烧。」 退烧! 对,他得找块帕子给惠妃降降温。 他慌忙粗略看几遍这个屋子,根本没什么帕子,这一刻他慌乱得像个无头苍蝇,最终没办法撕了一块帘子上的布,将屋子里唯一的茶水倒了上去。 赶紧走到惠妃跟前把这块布叠在她脑门上。 他的视线又落到惠妃满身是血的腿上。 发烧他还能想到要怎么处理,流产他是真的不会啊。 可是面临着惠妃一声声的救命,王富贵于心不忍,他总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虽然这个疯婆娘总跟自己掰头,自己也想过要把她弄下线,但是当生死真的摆在他面前,他下不了手,也做不到置之不理。 「怎么办怎么办,你别急你别急,我先给你擦擦,先给你擦擦。」 王富贵这个时候已经忘却自己跟惠妃男女有别,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要怎么帮帮惠妃,该怎么处理眼前的变故。 他抱起自己的衣裙去擦她身上的血。 猩红的血液在此刻看起来,近乎发黑。 王富贵出了一身汗,他不停地给惠妃擦血,却依旧无济于事。 惠妃痛苦的神色和身上脏乱的血,还有地上被血流淌越发暗沉的黑。 都被一声炸雷和一道剎那如白昼的闪电点亮。 暴雨越发勐烈,盖过了惠妃虚弱痛苦的求救。 却让王富贵看清了眼前触目惊心的场景。 惠妃流了很多血,他自己身上的衣裙和双手也都被血浸染。 此时的他们二人就像黄泉路上的小鬼,满身鲜血,痛苦不堪。 惠妃绝不能死。 如果她死了,那么现如今浑身是血的他,就是兇手。 王富贵顿时脑袋清明,他快速跑了出去,冲进雨里,去拍那扇厚重的宫门。 暴雨顷刻间将他浑身淋了个透。 湿濡的宫装贴在他的身上,长发被雨淋湿贴在脖子上,雨水沖刷得他连眼睛都睁不开。 又是一声炸雷响起。 掩盖了他拍门板的声音。 雨声将他的唿喊吞噬。 他永远都不会想到,这几日镇守在这扇冷宫大门口的侍卫,因为今日雨势实在太大,又觉得夜里不会有人前往这冷宫,便在两个时辰之前擅离职守了。 第38页 王富贵不知道自己拍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淋了多久。 他倒下之前脑海里的最后一个想法,依旧是惠妃不能死。 天开始亮了,雨也终于停了。 门口的侍卫又重新回到了这扇门前,一切都是平静的模样。 直到送饭的宫女如约而至。 当这扇宫门被打开的时候,一个人倒在了他们跟前。 这时候他们才开始慌了。 「啊!是贵妃娘娘!快,快!快去禀告皇上!」 迎春今日只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叫两位大哥通融通融,让她能见见她们娘娘。 此刻却看到不远处的冷宫门口,一个宫女搂着地上半躺着的人在喊娘娘。 地上的人那一身宫装她再熟悉不过,她慌忙跑过去,一把推开那个宫女。 只见前些日还替她擦眼泪的娘娘此刻脸色苍白,像是从水里打捞起来的一般,衣衫上都是些斑斓的血迹,犹如一支零落的花,躺在这冰冷的地上。 迎春的眼泪顿时就落下,她将王富贵抱在自己的怀中,不停地唤他,「娘娘,娘娘你醒醒啊,娘娘,你怎么了,你醒醒。」 「还不快去叫太医!都愣着做什么!」 送饭宫女被吓得六神无主,「已经叫了,已经有人去禀告皇上了!」 勤政殿里。 赵铁柱已经想好了怎么把长孙透放出来。 他决定把替长孙透看诊的太医献祭掉,说他误诊澜贵妃有孕,实际上的长孙透并没有怀孕。以此来将长孙透摘出来。 但是要等几天。 快了,再等两天,他就能把长孙透接出来了。 孙德福接到消息这会恨不得是连滚带爬进来禀告皇上。 「皇上,出大事了皇上!贵妃娘娘浑身是血地倒在冷宫里了!」 赵铁柱脑袋里顿时一懵,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了长孙透此时的场景。 「还愣着干什么!快将人送回重华宫请太医来看!」 他大喝着下令,大步流星地出了勤政殿要去往重华宫。 长孙透不能有事。 绝对不能。 重华宫里。 奉霖已经替长孙透换好了衣服。 自娘娘出事那一刻起,他跟何太医都在随时待命。 娘娘身份不能暴露,一刻都不能出差池。 好在今日迎春碰巧遇上,那两个侍卫和宫女慌乱之中也并没有发现什么。 不过就算发现了,他们也没机会告诉别人了。 赵铁柱再看到长孙透的时候。 他闭着眼睛躺在床上,面色苍白。 短短几天,他就变成这样一副易碎的模样。 赵铁柱坐在床边,伸手想去碰碰他的脸,却还是收了回来。 「澜贵妃状况如何?」 老兽医跪着回话:「启禀皇上,娘娘高热不退,脉象十分紊乱,孩子已经……」 有些话点到为止,老兽医早已跟奉霖商量应对之辞。 此刻该知道的皇上都已经知道,他只需要含煳其辞,适当提那么一两句便可。 只是他不明白,他们送的信分明是让娘娘三日后再服用这扬沸散,只需等待时机到了,他们自有办法,何须受这淋雨之苦?娘娘又为何要打乱计划? 第22章 王富贵做了个梦。 惠妃死了。 他满手是血,满身血垢地站在冷宫的庭院里,泼天的大雨淋透了他全身。 在一个炸雷过后,明晃晃的闪电将天空撕裂出一道转瞬即逝的创口,从那道创口里无数雨滴又密集地落下。 他方才敲了很久的冷宫大门,终于被人推开了。 门外来了很多人,除了看守的侍卫,王富贵只看得清站在伞下的皇帝。 皇帝冷着一张脸看他,四周的宫人们都赶紧进屋去查看惠妃的状况。 王富贵就那么站在雨中,隔着眼前的雨幕和皇帝对视。 皇帝的眼睛像一潭没有波纹的死水,纵然再大的雨也无法在他眼中掀起一丝涟漪。 王富贵开始觉得身体有些发冷,他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住了已经湿透的宫裙。 刚才冲进屋里的宫人们开始惊叫起来,一个宫女慌忙从屋里跑了出来,跌跌撞撞跪在了皇帝面前。 「皇上,惠妃娘娘……薨逝了……」 皇帝的眼神骤然变得像把利刃,刀锋尽数对准了他。 王富贵觉得冷极了。 皇帝往前走了一步,但始终没有跨过冷宫大门那道门槛。 他的声音在重重雨幕中响起。 他唤的依旧是长孙透的小名。 「阿澜。」 他唤得很轻,但这声「阿澜」落在这样咆哮的雨幕中,倒是让人听得格外清晰。 和他的眼神一样,不带任何感情。 雨幕中又传来他的声音。 他说:「你怎会有颗这样狠毒的心。」 他说得很平静,可听在王富贵耳朵里,觉得他温柔又绝情。 皇帝能用最亲近的称唿,用最平稳的声音,说最狠心的话。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这一刻像被一把钝刀来回切割。 说不上什么痛不痛了。 他只是在想,男贵妃以身饲虎在皇帝身边受尽委屈的这么些年,终究是错付了。 皇帝是没有心的。 王富贵看着长身玉立,连衣角都不曾湿过的皇帝。 第39页 他还是不甘心,为男贵妃不甘心。 「惠妃的死与臣妾无关,皇上信吗?」 皇帝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眼宫人们抬出的惠妃尸体。为惠妃加封安排入葬。 至于他。 皇帝只说与他此生不復相见。 王富贵觉得真的太冷了,不然为什么会觉得心寒呢。 此生不復相见啊。 皇帝这是还给他留了一丝情面吗? 让他身在冷宫过下半辈子,那跟死人有什么区别? 还是说皇帝要让他活着受罪? 王富贵看着那个明黄的背影,不甘心地喊了起来。 他将真相道出,可皇帝终究没有回头。 王富贵被这种绝望吓醒了。 绝对不能,留在冷宫一辈子。 赵铁柱在重华宫守了两夜。 长孙透高烧不退,梦里似乎也不太安稳。 他断断续续说着梦话,可惜赵铁柱听不清楚。 直到他方才在梦里大喊,「皇上终究是不相信臣妾吗?」 赵铁柱才意识到,长孙透对自己有多失望。 他握紧长孙透的手,再看去长孙透,却发现他已经睁开了眼睛。 王富贵睁开眼睛觉得汗流浃背,身上却凉飕飕的。 他喘着气一时还没适应眼前的场景,还在想他现在在哪,是不是冷宫。 转眼便看到了皇帝关切的脸,他握着自己的手,轻声唤着:「阿澜。」 声音不似梦中那样绝情,只有关切和温柔。 王富贵闭了闭眼,这个人和梦里那个说他狠毒的皇帝,不一样。 太医很快被传唤进来。 来人是老兽医,王富贵很欣慰从噩梦中醒来就可以看到自己十分亲切的队友。 老兽医给王富贵诊了脉,说他高热已经退了,身体虚弱,要静养一段时间。 王富贵心想可不是身体虚弱? 男贵妃这一路坎坷不要太多,先是一跤摔没了,把他给摔来了,再是被人长期下毒吐血,身体还没调养过来,又淋特大暴雨发烧,这身体可弱成什么样了。 等他把这个难关过了他得好好锻鍊锻鍊男贵妃这身体。 赵铁柱只听长孙透现在没事了就好,静养他又不是养不起。 他就是不想再看长孙透被这么折腾了。 待王富贵把药也喝了,这屋子里的人都被遣走,这诺大的寝宫只剩他们俩了。 赵铁柱就想藉以这个机会,来表达他对长孙透的重视,让长孙透知道燕重云还是在乎他的,减少点误会。 王富贵现在药了喝,身体暖和了些,心思也活络了,他想借这个机会博得皇帝的同情,为自己和男贵妃再挣点情分,不能让梦里的事情有朝一日变成事实,他得让皇帝对他有丝偏爱。 打定心思的王富贵,秉着一个演员的自我修养,酝酿了几分钟,就开始入戏。 他这个时候病怏怏地靠在床头,脸色苍白,加上刚才还出过一些汗,顿时一位身娇体弱我见犹怜的贵妃就出现在赵铁柱眼前。 赵铁柱看着眼前这个样子的长孙透,心里像被跟针扎了一样,有些疼。 他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出当初燕重云用强硬的手段不让长孙透去参军时的情景。 那时候长孙透也这样大病过一场。 两幅场景现在重合在一起,赵铁柱心里难受。 暗骂燕重云真是一手好牌打得稀几把烂。 王富贵看皇帝的神情,知道皇帝此刻多少有点感性了,于是他抓住机会,另一只手搭在了皇帝的手上,三只手就这么交缠在一起。 王富贵却不看他,只是垂着眼眸,声音也略显低沉,「皇上,臣妾做了个噩梦。」 「梦里惠妃死了,皇上却认为是臣妾害了她,臣妾站在雨里,不论怎样向皇上说明,皇上始终都不相信臣妾……」 说到这里,王富当时在梦里的不甘和心寒自然而然地就流露出来变成了委屈,入戏快,眼泪下得也快。 他依旧垂着眸,眼泪就这样直直落在被衾上。 赵铁柱心里难受得一批,他继承的记忆里,长孙透很少有哭的时候,但是这次他却因为一个自己不信任他的梦而落泪了。 他伸出另外一只手,想去给他擦眼泪。 长孙透却突然抬头看他。 他双眼周围红了一圈,又一颗泪顺着他的眼角划过脸颊,最后泪珠无声地落在被衾上。 「梦里皇上还说,不曾想过臣妾……竟有那样一颗狠毒的心。」 赵铁柱伸出的手僵在空中。 燕重云永远都不会向长孙透说这样的话。 哪怕长孙透真的有一天要做这样的事,对象是他自己。 他都不会跟长孙透说这种话。 他看着长孙透,喉咙滚了滚,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从前的长孙透哪里需要这样步步为营,要用试探他来以求安稳? 赵铁柱想,也许从他成为了澜贵妃以后,他就再也不是从前的长孙透了。 这深宫里教了他另外一套准则,在燕重云面前也只有这样,让燕重云觉得自己需要他,才能让他和燕重云的关系维持表面和平。 实际上他们之间的误会和鸿沟,早就已经不可跨越,他如今要替燕重云消除的究竟是什么呢? 长孙透能这样说出他梦中所遭遇的一切,早就说明,他潜意识里就已经对燕重云不信任了。 第40页 他在试探燕重云,试探他什么时候会对他失去耐心,什么时候会因为旁人杀了自己。 是不是在长孙透眼里,他早就对燕重云失望透顶了,连最初的那一丝真情,也被这深宫中的明争暗斗和机关算尽给磨灭了。 内,卡密撒嘛,原来年少深情,真的会走到这种地步吗? 赵铁柱头都大了,妈的,这样的苦情剧本,真的不适合交给他这种宅男啊! 赵铁柱还是为他抹了抹脸上的泪痕。 「阿澜,惠妃的确死了。」 「可我知道,不会是你。梦一向都是反的,梦里的我不信你,那是他猪油蒙了心,不识好歹。」 「我信你的,我一直都相信你。」 「你从来心善,又怎会狠毒。」 论狠毒,没有人能狠过燕重云。 不管长孙透心里怎么想的,怎么去看燕重云这个怨种。 他都要告诉长孙透,燕重云会一直偏向他。 「我说过的,我只想让你平安,健康。」 赵铁柱是真心希望长孙透能好好的,不要再以身犯险做一些危险的事情了。 王富贵整个呆住。 他没想到皇帝会对他说这些话。 他原本只是想要皇帝的一丝偏爱,好让他心里有个底。 可是皇帝这次坚定地说信他。 言语可以骗人,但是眼神骗不了人。 皇帝说那些话的时候,他的眼神是认真的。 此刻的皇帝不像是一位高高在上的帝王,他仿佛只是这世间中最普通的一个情郎,无条件给予了他喜欢的人坚定又真诚地信任。 王富贵承认有那么一瞬间。 他心动了。 上一次皇帝说希望他好,他还当皇帝不想让男贵妃生他的孩子。 这一次他完全感受到,皇帝说的是真的。 ——皇帝希望他好好的。 王富贵撇开目光,开始审视自己,他不该对皇帝有那么一剎那的心动。 毕竟皇帝的真情,给的是男贵妃,不是他王富贵。 他在内心疯狂告诉自己,他不是男贵妃,他是假的假的假的。 论一个演员的自我修养,那必须要认清楚戏和现实。 虽然他生前只是一个龙套,但是《从龙套到影帝》这本书明确的写过。 心中无爱人,演技自然神。 戏本第一页,别有心上人。 第23章 惠妃薨逝冷宫,澜贵妃在同个雨夜高热流产。 宫里私底下都在传这便是荧惑西落降下来的灾,好在紫薇星渐明,荧惑星已暗。澜贵妃虽然没了孩子,但总归捡回了一条命。 此刻捡回一条命的王富贵躺在床上没什么精神,这屋里头也没别人,他们四人小组又齐聚在了一块儿。 前些天皇帝在这里守得勤,他们四个人虽然天天都见面儿,但是没机会凑在一起开会。 好不容易他退了烧,皇帝放心了些,回前朝加班处理政务,他们几个才有空抓紧时间开个小会。 「娘娘为何不按计划行事?若出了半分差池,只恐大祸临头啊。」 老兽医心有余悸,如果不是他跟奉霖得了主子的令,时刻待命,只恐怕多年绸缪付诸东流不说,他们这一干人等,都得丢了性命。 王富贵想起这事,就脑壳痛,只好解释,「非是本宫不按计划行事,世事难料,入了冷宫没两天,惠妃就疯了,她肚子里怀的并不是皇上的种,加上钦天监所言天象,那几日又恰逢雷雨,她自己便将自己吓疯了。奉霖那日送包子,本宫才进屋里,那疯婆娘便抢了去,待本宫去夺,药已经进了她的肚子。」 老兽医三人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事,信息量也有点多。一时之间不知道说点什么好,千言万语到了嘴边,都只剩下无语了。 迎春一开始就不贊同假孕这条计策,天知道她这么多天有多担心娘娘回不来了。 「此番能有惊无险脱身,已是大幸,望娘娘往后切莫再想这等危险法子以身犯险,抓下毒之人咱们多花点时间便是,还请娘娘将自身安危放在首要才好。」 王富贵还是挺愧疚的,这波确实是他没考虑周全,千算万算,哪知还输给了算命的。 看来以后只能猥琐发育,别浪了。 奉霖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提醒他,「娘娘当务之急还是养好身子才是,此事决策不是娘娘一人之误,过了便过了,查下毒之事交给奴婢们,娘娘只管安心休养,兴许便能想起来那物在何处。」 最后这一句将了王富贵一军。 王富贵有点心虚,其实他已经把这条支线忘得一干二净,奉霖此刻一提,他才想起还有这档子事。 他急忙摆了摆手,「本宫明白,有些累了,你们都出去吧。」 他气色看起来确实不好,奉霖欲言又止,还是出去了。 可能不想在这个时候跟他算帐吧。 王富贵躺在床上,想了想自己此刻的处境,越发觉得男贵妃就是一个典型的悲剧人物。 身世单薄又悲惨,进宫以后处处受委屈,还要在夹缝当中完成支线任务。 闻者落泪见者伤心,哭了哭了。 再想想他自己。 继承了男贵妃剪不断理还乱,命运多舛又看不清未来的后半生。 一瞬间竟然不知道是该同情男贵妃还是同情他自己。 第41页 蚌埠住了,家人们。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王富贵真的没什么精力再去想了。 蒙在被子里emo地给自己灌毒鸡汤,今天没想通的事情,留到明天再想吧,也许明天死了就不用想了呢? 遇到困难睡大觉,能活一天是一天吧。 这一觉没把他带走,倒是为他带来了他许久未见的两个队友。 他醒了没多久他那两位青铜白银队友来看望他给他请安。 芳贵人和佳嫔坐下就开始义愤填膺。 佳嫔:「姐姐此番受了这样大的苦,妹妹日夜担忧,好在姐姐吉人自有天相。钦天监那几个老眼昏花的东西,分明是惠妃冲撞了上天,竟还将姐姐牵扯进去,这定是有人暗中授意。」 佳嫔一如既往,这张嘴什么都敢说,王富贵真的不知道她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芳贵人:「虽然此番姐姐的孩子……但姐姐没事才是最好的,姐姐日后将身子养好了,以姐姐的恩宠,不怕没有机会的。」 王富贵只能呵呵,还好他不是女人,如果澜贵妃真的是女人,听了这话估计得呕血,你自己听听这是安慰人的话吗?这不是在别人伤口上撒盐? 还得是你啊芳贵人。 这俩队友至今除了太后生辰那一出玩得漂亮,就没有水平在线的时候,怕不是那一次已经用尽了她俩毕生功力。 佳嫔还跟着附和:「是啊,姐姐还是先将身子养好才是,如今姐姐这样一病,惠妃又去了,宁妃在宫里倒是得意得很,她如今代管后宫事宜,真是好不威风。依妹妹看来,钦天监那老东西就是得了宁妃的授意,她好狠毒的心吶。」 王富贵喝茶的手一顿,他看了一眼佳嫔,只见她神色愤然,不像是故意说给他听的样子。 看样子她确实只是口直心快地将自己的想法就这么说了出来。 倒是给王富贵提了个醒。 对啊。 会不会是宁妃? 按表象看来,此番波折最大的受益人正是宁妃。 可她当真会做这样明显的事情吗? 王富贵不确定,这宫里的女人但凡位份高点的,都是走一步看三步的主儿。 但也不排除宁妃的段位已经在第五层,她才是那个高端的猎手。 虽然心里已经埋下了怀疑的种子,但是王富贵还得做做表面工作。 「妹妹,谨言慎行啊。」 佳嫔倒也识趣,端起茶杯只喝水。 两个人又在他这里小坐了片刻,怕打扰王富贵休息,就都告辞回去了。 王富贵才准备唤奉霖去查查宁妃的底。 哪知迎春这会进来禀报,「娘娘,纯妃娘娘方才回宫,听闻娘娘大病一场,执意要来看望您,现在已经在路上了。」 王富贵人懵了。 纯妃? 这又是个什么角色? 回宫? 从哪回宫? 莫不是甘露寺莫愁?对标版熹贵妃? 操啊。 这你妈简直就是孙悟空取经。 刚擒住了几个妖,又降住了几个魔。 魑魅魍魉怎么他就这么多啊! 惠妃才下线,就来个纯妃。 神仙们都挤在他这赶场刷经验呢? 到底谁超度谁啊! 感情他玩到现在,这后宫里的人物图鑑都没解锁全呗? 王富贵人麻了。 「迎春,你快告诉本宫,这纯妃,可是姓钮祜禄啊?」 迎春听了心里一咯噔,完了,娘娘发病了,又在说胡话。 「娘娘您说什么呢?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咱们歇着吧,纯妃娘娘姓夏呀,是太后的亲侄女,不是什么钮什么禄的,您要是不舒服咱们就别见了吧。」 迎春说得声音小,太后的姓氏她们这些奴婢哪儿敢提起,这要不是她们娘娘病着,又忘了许多事,她也不敢随意提起。 王富贵有点绝望。 好傢伙,一个比一个来头大啊,惠妃只是个重臣之女,这宫里身份高的,打破天了也就是俞妃是丞相之女。 哪知道一山更比一山高。 真正的头号玩家这会才刚刚出场呢。 人家正儿八经的太后亲侄女。 妥妥的大女主剧本,这你妈四捨五入不就是未来皇后? 人家想出宫就出宫,想回宫就回宫,一回来听说他澜贵妃病了,就非要亲自上门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快死了。 这不就是典型的打你就打你,还要挑日子吗? 王富贵卑微到想落泪。 你说他这贵妃当的有什么几把意思。 是个妃位的好赖都能放肆无情地伤害他。 他为什么要穿进这种悲惨生存戏里啊,他真的玩不下去了,资源太你妈差了。 白嫖肝帝就是再努力,二十四小时不闭眼睛,浑身长满肝,也打不过尊贵的氪金会员vip10啊! 王富贵撑头遮住眼睛,不让眼泪落下来,在心里默默许愿。 但求菩萨保佑,信男愿意跑一辈子龙套,只求让他穿回去。 也不知道菩萨到底听没听见。 纯妃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就来到了他的重华宫。 这阵仗王富贵还以为纯妃是来安排他出殡的。 只见这位纯妃生得漂亮,面上却没有什么表情,那仪态姿容不怒自威,一看就是打小被按照未来皇后的规矩来教导的。 王富贵觉得自己能不能熬过今天都得打一个问号。 第42页 只听那纯妃吩咐她的宫人们都退下,又拿眼神示意迎春也出去。 王富贵心里大惊,啊这? 光天化日,朗朗干坤,姐们这就动手了吗? 真就大佬可以为所欲为? 王富贵开始慌了,脑子里飞速运转,如果一会纯妃真的下手,他要是正当防卫的话,怎么样才能让他俩都没事,重点是他得活着。 待所有人都离开之后,这位纯妃开始变脸。 只见她上来就握住了王富贵的手。 一脸关切地说:「澜姐姐快坐,玲儿刚回宫看过姑母便听闻澜姐姐大病一场,姐姐身子可好些了?我从外边带了好些药材回宫,姐姐要是能有用得上的,只管开口,玲儿一定不会吝惜。」 哈? 这是演的哪出啊? 王富贵根本不知道这纯妃是个什么路数,只能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微笑,顺便想将自己的手抽回来。 「已是夏天了,澜姐姐的手怎地还这么凉?」 纯妃又攥紧了他的手,叫他没法招架。 王富贵汗都出来了。 他感觉这纯妃比其他人都恐怖! 救命啊! 第24章 王富贵已经记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把纯妃打发走的。 但是只要一想到纯妃, 他的脑袋里那根弦就会绷紧,在他目前的感应认知里,这个纯妃绝对比其他人的段位都要高。 这宫里他接触过的女人, 基本上都是明着对他有敌意的。 或仗着自己的娘家地位,或看轻他不过宛如浮萍般的贵妃之位。 但纯妃身为太后亲侄女,没有搞其他人那一套, 反而关起门就跟他姐姐长姐姐短, 一副十分关心他的模样,俨然一位变脸大师。 这叫王富贵心里警铃大作,生怕这又是一个死亡陷阱。 他在这后宫里吃了太多亏了,好不容易才喘上一口气, 现在真正的头号玩家又出现了, 他能怎么办, 他也很绝望。 好在这两天纯妃没往他这里跑,给了时间让他能有个缓冲的。 面对纯妃这位刚出的新ssr,他还不知道对方到底有啥技能, 连具体的背景故事都不了解, 于是他叫来了迎春给他补课, 他决定要先摸摸纯妃的底,才能知己知彼, 到时候也不至于吃闷亏。 迎春也不意外她们娘娘会问起纯妃的事, 毕竟娘娘这段时间病得不轻,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也不怪他想不起从前的事来。 「纯妃娘娘入宫不过两年多,却不常住在宫里, 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宫外养病。不过皇上对纯妃娘娘十分喜欢, 这宫里, 除了娘娘您,皇上最喜欢的便是纯妃娘娘了。」 「说来……纯妃娘娘也是一入宫便被封了妃位呢。」 果然,纯妃才是这部戏的女主吗? 那男贵妃到底要拿什么才能跟主角光环争啊! 迎春的这些话除了带给他无尽的危机和伤害,还带给了他什么! 王富贵有点崩溃。 痛苦面具戴上了,家人们。 人家进宫两年多,长期不在宫里,还能得到皇帝的宠爱,这代表什么?这就是实!力!碾!压!啊! 嘶,等会。 养病? 「纯妃患的什么病?」 王富贵回忆思索,纯妃那天来他宫里的时候,除开摆着的那张冷脸,气色看起来挺好的啊,脸颊也挺红润的,不像有病的样子。 「奴婢也不知纯妃娘娘究竟患的什么病,只听闻纯妃娘娘自小便体弱多病,受不得凉,尤其是冬日里,见不得风,见风便长咳不止,高热不退,需得在温暖的地方养着才行,是故纯妃娘娘常年都居住在南方的感业寺中,只有夏天才回宫来。」 啊这。 王富贵一时无言,可能这就是人间富贵花吧,须得宠着,养在温室里。 可恶,被她装到了。 王富贵狠狠地羡慕了一把。 这怎么就同人不同命呢。 生活不易,富贵嘆气。 「那她可好相处?」王富贵又问。 迎春歪着头想了一会。 「纯妃娘娘在宫里不大喜欢同人来往,特别是同皇上的嫔妃们,去年她回宫时,俞妃和宁妃常喜欢去她宫中,只可惜都碰了壁。」 嘶,不好说话,高冷人设。 这怎么打?导演!既生纯何生澜啊! 「不过……纯妃娘娘倒是喜欢和您走动,前些天她来看您,还带了好些药材呢。」 王富贵喉头一哽,不了吧,好姐姐。 听迎春这么一说,王富贵觉得自己十分危险,纯妃好像是把他当成这后宫里的唯一对手了。 像什么俞妃和宁妃这种角色,家世再牛逼,也没有她牛逼,而且那几个姐又不受宠,她根本就不care。 别人想跟她来往,她理都不理,但是她却主动和男贵妃来往,还能是因为什么? 王富贵赶紧喝了杯茶压压惊。 所以纯妃就是要挑战家世背景都不如她但是却比她得宠位份高的男贵妃吗? 这样不太好吧。 王富贵觉得很有必要跟纯妃分析一下他之所以能在宫里得宠的原因,首要原因当然是因为她常年不在宫中,皇帝这种种马人设得有个慰藉吧,最喜欢的人都不在身边,可不就轮到他这个倒霉鬼当替身吗? 王富贵刚开始穿来的时候,还以为是纯元竟是他自己,现在看来,还不是一样菀菀类卿吗? 第43页 关键现在是别人正主健在,还把自己当成了眼中钉。 救命。 他这叫不叫插翅难逃? 王富贵整个人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倒叫迎春又紧张起来。 「娘娘,奴婢陪您去御花园走走吧。」 也罢,去散散心,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也不怕更坏了。 赵铁柱这边还在勤政殿里疯狂加班,前几天因为长孙透病了这事旷工了两天,哪知道工作会积压这么多。 以至于纯妃回来几天了,他都没时间跟这位姐们说上两句话。 太后也叫人过来暗示过他,但是他嘴里回答说知道了,其实早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毕竟长孙透进冷宫这事,他还记着太后一笔,现在不爱搭理他那位名义上的欧卡桑。 孙德福从外头进来,又小心翼翼地向他禀告。 「皇上,纯妃娘娘和严小将军都在外头求见吶。」 赵铁柱握着笔的手停顿了一下,又接着批奏摺,「叫纯妃回去吧,天热,容易出汗,吹了风就不好了,朕空了再去看她。」 孙德福应声又问:「那严小将军?」 赵铁柱批完这本,将笔放下,「叫他进来。」 片刻前,勤政殿门口。 纯妃的贴身婢女为她打着伞,另一个婢女提着食盒站在她身侧。 严于硕此刻同她迎面,便朝她行了个礼。 纯妃见来人是严于硕,顿时露出笑脸同他打招唿。 「阿硕!你也来见重云哥哥么?」 她形容体态皆不像宫中人传的那样,倒是像寻常家小女儿一般。 严于硕不敢多看,只能撇头轻咳提醒她,「娘娘,这是宫中。」 纯妃顿时收了笑容,眉头一拧,「严小将军说得极是,这是宫中。」 又似是不满,小声嘟囔,「早知道就不回宫了。」 严于硕不知道她此刻为什么闹别扭,又因身在宫中不便多言,就没再说话。 孙德福出来之时就看到方才还笑着的纯妃此刻冷着一张脸,又看严小将军侧着头不知在看什么。 气氛突然变得很尴尬。 孙德福又不敢得罪了纯妃,只能弯着腰赔笑脸,「娘娘,皇上这会,还忙着呢,这天儿也热,皇上担心您等久了一会过了风就不好了,皇上说了,让您先回去歇着,晚些得空了再去看您。」 纯妃倒也没给孙德福再摆脸子,「那你将食盒替我交给重云哥哥,都是他爱吃的,天热了,让他也多注意身体。」 孙德福接过宫女手中的食盒应下。 纯妃又睨了一眼严于硕便走了。 「严小将军,皇上请您进去呢。」 严于硕摸了摸鼻子,跟着孙德福进去了。 严于硕进来行了个礼,赵铁柱就让他坐下了。 孙德福把话传到,又将食盒打开便自觉退了出去。 此刻屋里就只有赵铁柱跟严于硕两个人。 赵铁柱看了一眼食盒里的点心,「尝尝?」 严于硕摇了摇头。 赵铁柱笑了一下,自顾自拿了一块吃了起来,「此番护送玲儿回宫,你辛苦了。」 严于硕低头,「皇上言重,臣份内之事罢了。」 赵铁柱吃完一块,拍了拍手上的渣子,又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 开口问他:「此行可有收穫?」 严于硕点了点头,从怀中摸出一封密信,递给了赵铁柱。 赵铁柱不动声色地看完,将东西放在桌子上,其中有几个字眼刺痛了他的双目。 他伸手揉了揉眼睛。 不得不说燕重云的嗅觉太过于敏锐,他是天生的帝王。 又也许正是因为他当了这个皇帝,所以才不得不敏锐起来吧。 他无比庆幸自己继承了燕重云好用的脑袋,又无比不幸他得接受燕重云要面对的一切。 赵铁柱这一刻就在想,人在面对鲜血淋漓的真相之时,要怎么做才能够当做无事发生呢? 两个人都沉默了许久。 严于硕还是开口打破了这份宁静。 「皇上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赵铁柱却摇摇头。 「若是置之不顾,必成大祸。」 严于硕不明白,一像精明果决的皇帝为什么在此刻摇了头。 赵铁柱当然知道,可是现在不是时候。 「阿硕,如果你无法一刀砍下敌人的头颅,那就不要告诉敌人,你的刀锋利的程度。」 严于硕看着眼前年轻的帝王,他的眼神却深不见底,谁都不知道他到底在盘算什么,但是也没有什么能逃脱他的掌控。 兇勐的野兽已经在暗夜里露出了他的獠牙,他在等机会,待时而动。 赵铁柱还是给了严于硕一个方向,毕竟当一个皇帝,燕重云的脑袋一向比他自己的好用。 待严于硕要离开的时候,年轻的皇帝背着光问他。 「你说飞蛾究竟为什么扑火?是因为爱还是因为恨?」 严于硕回答不上这个问题。 「臣不知。」 赵铁柱笑了笑,摆了摆手让他出去。 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回答。 他只是觉得心情很沉重。 内,卡密撒嘛,这就是皇帝吗?要时刻冷静无比理性地在机关算尽里过一生吗? 瓦塔西打咩,呜呜呜呜。 第25章 赵铁柱近期非常忙。 第44页 自从纯妃回宫后, 他基本上就没歇过,严于硕带回来的消息不止那一封信,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以至于他根本就没时间在后宫里的各种女人之间周旋。 他都好久没听过音乐播放器唱歌了,更没时间更新导入歌曲,呜呜呜呜, 穿过来的唯一消遣也被工作剥夺了。 太后那边又陆陆续续暗示了好几次, 他却迟迟没有动作,以国事繁忙为藉口搪塞。今天太后身边的老嚒嚒又来给他送了解暑汤,他想总这样搪塞也没办法,索性就顺了这位欧卡桑的意思。 赵铁柱都没喝那碗解暑汤, 当着老嚒嚒的面跟孙德福说这会就去纯妃宫里头看看。 太后身边的老嚒嚒见状便高高兴兴回去禀告太后。 纯妃这边知道皇帝要来看她, 倒不像其他妃嫔那样浮夸, 她只是叫人备好皇帝喜欢吃的东西,又将自己从南边带回来的一些自己稀罕玩的意儿拿了出来。 先前就总想寻时间送给皇帝,奈何皇帝近来都很忙, 这会趁他有空, 便都拿出来送给他。 皇帝一进纯妃宫里, 就让一干奴才们在院里等着,他自个儿进了主殿。 主殿里也无其他人, 就纯妃一个人坐在桌边, 还在把玩着桌上的一些小玩意儿。 见他进来纯妃站起身来向前走了两步给他请了个安, 这毕竟是在宫里, 不比外头。 赵铁柱神色柔软叫她免礼。 纯妃得了他的话便握着他的手,将他拉在桌子边叫他坐下。 赵铁柱十分配合坐在桌边。 「重云哥哥今天总算有空了, 我带了好些东西, 都是要送给你的。」纯妃唤他一如从前, 并没有因为进宫做了嫔妃而改口。 赵铁柱抽回自己的手,虽然纯妃跟燕重云关系好,也比别的女人容易相处,但是对于赵铁柱这个上过男德班的清纯勐1来说,这样的接触还是让他不太习惯。 他为了让这个动作看起来自然,于是也拿起桌上的东西把玩起来。 「近日国事繁忙,倒是委屈了你,回来这么久,朕今日才来看你,你莫要不高兴。」 纯妃没有半点不高兴的样子,「自然是国事要紧,玲儿又不是今日回明日便走,惠敬方丈说今年天气好,我可以留在宫中过完中秋再回去呢。」 赵铁柱点了点头,问她:「在南边可好?」 纯妃笑得开心,「自然好,寺里的方丈和大师们都待我很好,阿硕也每天都来看我,外头可比宫里自由多了,去年中秋,阿硕还带我去放了花灯呢。」 纯妃说了很多,恨不得一股脑把自己在宫外的所见所闻都说给赵铁柱听。 赵铁柱听得认真,他打心里羡慕纯妃在宫外的日子。 「父亲和母亲也会托人给我带些京城才有的点心,倒是姑母经常写信来问我何时回宫……」提到太后这位姑母,纯妃神色有些惆怅。 她又说:「重云哥哥,有件事玲儿能问吗?」 纯妃看着赵铁柱,用眼神询问他。 赵铁柱:「但说无妨。」 纯妃问:「您什么时候才能让澜姐姐做皇后呢?」 赵铁柱把玩小玩偶的手一顿,眼睑垂下半分。 两人之间沉默了许久,纯妃心想可能也等不到答案了,才小声说:「对不起,玲儿不该问的。」 赵铁柱用大拇指摩挲玩偶的脸颊,又将玩偶放下,「没事,你送朕的这些小玩意儿,朕都很喜欢,朕还有国事要忙,下次再来看你。」 赵铁柱叫孙德福进来把桌子上的小玩意都收起来,便离开了纯妃宫里。 纯妃在想什么他都知道。 但是他给不了这个答案。 燕重云想给的东西长孙透已经不想要了。 而长孙透想要的东西,他也给不了。 纯妃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惹皇帝不高兴了。 但是这次回宫她明显感觉到了皇帝跟澜姐姐之间不太寻常。 澜姐姐待她也不似往日。 纯妃越发惆怅。 「夏荷,去重华宫。」 纯妃其实前两日也去过重华宫,但是澜姐姐的婢女说她精神不太好,已经歇下。 她便不好再叨扰澜姐姐。 今日日头大,已是夏日三伏天,纯妃纵然遮着伞,也出了不少汗。 步撵到了重华宫,纯妃下来又叫夏荷去敲门。 出来的便是澜姐姐的贴身婢女。 迎春给纯妃请了个安,心想这纯妃娘娘当真是喜欢同她们娘娘来往,回宫一个多月来了好多回。 「澜姐姐可好些?本宫来看看她。」纯妃说明来意。 迎春一脸歉意答:「承蒙纯妃娘娘惦记,我们娘娘身子还虚着,近来天气炎热,娘娘常头晕不适,方才睡下不久。」 纯妃眉头微蹙,已经一个多月了,澜姐姐身体还是如此虚弱,不免让她担心。 「可请太医瞧过?」 迎春答:「已经请太医看过了,太医说须得多休息静养。」 纯妃也不便强留,只说:「那等澜姐姐醒了,精神好些了本宫再来看她。」 迎春应声又向纯妃行礼。 待纯妃上了步撵,她才将宫门关上,一路小跑进殿里去禀报她们娘娘。 王富贵此刻在寝殿里关着门健身,男贵妃经过这几场波折,身体素质太差,不锻鍊不行。 夏天里运动排汗是最好强身健体的,通过运动流汗促进血液循环,将湿气毒气都从汗液里排出,他就不相信,他坚持健身,长此以往男贵妃的身体还能差。 第45页 「娘娘,纯妃娘娘又来看您了,奴婢说您睡了将她挡回去了。」 王富贵这会正在跳广场舞,脑袋里自动播放着bgm——酒醉的蝴蝶。 他身形一顿又吐了口长气,接着手脚上的动作没停,「迎春,干得漂亮,这一个月你挡人的功夫是越发熟练了。」 不仅挡得了纯妃,还挡得了皇帝和其他妖魔鬼怪。 这纯妃他觉得自己惹不起,但是他躲得起,先暂且避避风头,等她出宫了再说。 现在要紧的还是把男贵妃身体弄扎实点。 「来,跟我一起动起来,生命在于运动,运动才是永葆青春和不长皱纹的秘诀啊。」 迎春不是很懂,但是依旧跟着学了起来。 她们娘娘好像自动假孕计划失败以后,就开始变得十分好动了。 纯妃坐上步撵准备去御花园的凉亭里看会风景赏会花,整天不是在姑母宫中就是在自己宫中,又见不着澜姐姐,太闷了。 步撵还没走多远,便和宁妃迎了个面。 宁妃从自己的步撵上下来,同她说话。 「多日不见妹妹,今日倒在这里碰见了,妹妹这是从重华宫来?」 宁妃最近手握掌管六宫之权,面色看起来挺红润的,毕竟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纯妃没回答她的问题,十分冷漠地问了一句,「怎么,宁妃也要去重华宫么?」 宁妃轻轻一笑,「贵妃娘娘久病缠身,自然是要去看望的,本宫如今又暂管六宫事宜,有些事也是要同贵妃娘娘商议一二的。」 纯妃抬眸睨着宁妃,冷着一张脸。 「本宫方才去看过澜贵妃了,贵妃娘娘身体不适,方歇下不久,宁妃还是莫要去打扰了,至于六宫事宜,待贵妃娘娘身体好些,再说也不迟。」 宁妃弯转得很快,「既然贵妃娘娘歇下了,那便罢了,本宫改日再去看望。」 她哪是去看望长孙透的?她不过借个名头去气气长孙透罢了,就是叫她病着才好,最好永远没有好起来的那天。 既然遇见了纯妃这位贵主,还是得多熟络才是。 「清凉池中的荷花开得正好,不如妹妹一同前去观赏?」 纯妃没答应也没拒绝,这宫里得其他女人,她都瞧不上,也不爱搭理。 宁妃也不恼,不答应不拒绝,那便是默认了。 她又重新上了步撵,命人去清凉池。 纯妃的步撵在她后边跟了上来。 到了清凉池两人都下了步撵,一前一后前往凉亭。 宁妃又跟她搭话,「今年的荷花算得上是近年开得最好的了,往年虽也赏心悦目,但比不过今年的风姿呢。」 纯妃看了一眼,「还行吧,也算亭亭玉立。」 宁妃见纯妃搭了腔,「妹妹这些年在南边,想必见过更好的,能否同姐姐说说,南边风光如何?」 纯妃进了凉亭,坐在石凳上,身边下人便拿出食盒摆上了瓜果。 她都不愿搭理宁妃,这人倒是还会给自己脸上贴金,还在这自称姐姐呢,她家中可没有这样的姐姐。 「宁妃若是想见,可以去同皇上说,让皇上也放你出宫见见世面。」 纯妃说话丝毫不留情面。 宁妃挂着笑给自己台阶下。 纯妃没搭理她,只叫夏荷给她切果子。 宁妃一时很尴尬,但又不甘心就这么走了。 坐了一会,便看到了向此处而来的俞妃。 「本宫便道今日是赏花的好天气,看来姐姐和妹妹也这样觉得呢。」 俞妃进来加入了这场三个女人的戏台。 走的也是讨好纯妃的路线,从衣服到首饰给人夸了个遍。 纯妃本人很无语。 但是在宁妃看来,俞妃跟她的目的是一样的,想要抱纯妃这个太后亲侄女的大腿。 那哪儿成呢,她抱不上,其他人也休想。 于是开始跟俞妃掰头起来,双方你来我往使劲阴阳对方。 纯妃坐在那也没心思赏荷花了,她倒是要看看这两个女人能玩出个什么花。 不得不说这俩人还都是有点水平的。 纯妃吃完手中的水果,又喝了杯茶,慢慢站起身来,看着一左一右还在喋喋不休的两个女人。 「两位当真口才了得,若是中秋宴上也能看到两位表演如此精湛的口技便好了。」 第26章 躲得过初一, 躲不过十五。 王富贵万万没有想到,往年里暑假一结束就远赴南边治病的纯妃,今年留在宫里过中秋了。 王富贵以手掩面, 如果终究要跟这位纯妃一战的话,心想那这些日子躲着又是为了什么呢。 罢了罢了,如果真的在这当口要发生点什么, 那就说明是有备而来, 也避无可避。 况且他现在已经不是当日中毒吐血的那个他了,毕竟这一两个月的广场舞可不是白跳的,虽然瘦了,但也变强了, 至少比以前抗揍了。 王富贵穿上了正装。 迎春还帮他画了个比较有精神的妆, 但因为瘦了不少, 所以就算是上了妆,看起来也有那么一丝弱柳扶风的味道。 王富贵还挺满意的,这副病态感就是迷惑敌人最好的伪装。 宅在重华宫里久了, 外头的样子倒有些陌生了。 御花园里的桂花开得正香, 记忆里的海棠花也都换成了新开的秋菊, 就连凉亭之中都摆上了一盏嫦娥奔月的月灯。 第46页 确实有那么些过节的味道了,这一路上王富贵看了个新鲜。 大殿之中已然灯火通明, 往来的奴才们忙着伺候已经落座的宗亲们。 王富贵预料这场宫宴可能没那么简单, 但他不是很慌, 毕竟他已经是见过大风大浪, 身经百战的人了。 况且他在后宫里潜水了一两个月,近期跟这群女人也没什么矛盾点, 大家都在各自猥琐发育。 如果要在这场宫宴上打团, 他觉得这个时机不是很成熟, 这几个女人也都是老狐狸了,应该不会逮着机会就莽起来,毕竟师出无名。 团应该打不起来,但可能会有些碰撞。 王富贵边走边用心分析现在的局势,不小心撞到了个人。 他这才如梦初醒。 抬头一看,这人是皇帝为数不多的弟弟之一——豫王。 这位豫王王富贵在太后生辰之时见过,那时不过匆匆一瞥。 如今看来他跟皇帝长得有三分相像,眉目之间却没有皇帝那样凌厉,反添几分温和。 「小王一时疾步而行恐误了时辰,不小心撞到了贵妃,还请贵妃见谅,贵妃可有不适?」 豫王很快跟他拉开几步距离,又拱手同他道歉。 分明是王富贵先走神撞上了他,他倒先认下过失给他道歉,让王富贵对他平添了一分好感。 「王爷言重,是本宫走神误撞了王爷,还请王爷莫要见怪。」 豫王只是笑着点了点头,两人一时无话,王富贵准备要走的时候,豫王却突然说,「贵妃似乎消瘦了许多,还望保重身体才是。」 王富贵有些狐疑,按道理,皇帝的这个弟弟不应该对他说这种话过于关心的话。 不等王富贵开口,这位豫王又沖他拱了拱手,「时辰要到了,小王先行一步。」 就在豫王转身同他擦肩之时,王富贵又听到他说:「贵妃还是早些打算,若还犹豫不决,恐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他声音很小,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程度。 王富贵骤然抬眸,眼中尽是震惊,等他侧目去看豫王,只余下他和随从的背影。 迎春这时上前两步,唤了他一声,「娘娘,咱们也该走了。」 王富贵看着迎春,过了几秒后才点了点头。 他脑袋里很乱,无数根线头从那团线中钻了出来,却没有一根不是死结。 他隐隐约约预料到自己在跟谁合作。 想要那份东西的人,不会是别人,只会是皇帝的手足。 他一直都认为他们这个小分队背后的人是萧王。 如今看来,竟是豫王吗? 王富贵进殿落座以后,还在试图理一理这些事,以至于身边坐的人是纯妃都忽略了。 直到皇上和太后都入座,开宴了他才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他瞥见旁边坐着的人,又是一阵头痛。 不过也在情理之中,他是贵妃,位置离皇帝跟太后的主坐近,而纯妃又是太后亲侄女,身份在这儿,坐在他旁边也属正常。 开宴之时皇帝说了通领导发言,余下宗亲跟嫔妃们都跟着附和,无外乎说些佳节祝福之语。 紧接着便是中秋联欢晚会了。 王富贵因为先前豫王的话,席间借着观赏节目,眼神时不时会看向他那边。 豫王跟没事人一样,好像真的就是来宫里参加家宴,吃吃喝喝欣赏节目的。 他和旁边的萧王举杯共饮,又和宗亲们有说有笑。 一舞毕,伶人们退去,宗亲们开始向皇帝和太后敬酒。 豫王先是敬了皇帝和太后,又朝他举起了酒杯。 王富贵人一愣,心里开始紧张起来,不是吧,这豫王不会也要玩个大的吧,你说你敬你哥敬你老娘,这都是应该的,这会举起杯来要敬他做甚? 不是,他什么身份啊,他不过区区一个贵妃,又不是皇后,兄弟别搞啊。 王富贵手心都出汗了,只见豫王转身又同皇帝道:「今日中秋佳节,本是团圆和美之际,又着此良辰美景,臣弟敬皇兄一杯,又思觉不美,奈何皇兄尚未立后,臣弟便斗胆敬贵妃一杯,来成全臣弟心中所想的和美了。」 说完,豫王便转身过来同他举杯,王富贵第一反应根本不是去拿酒杯,反而是看向了皇帝。 皇帝同样看着他,看得他心里直打鼓,他现在觉得自己这酒杯举不举都是一个死了。 妈的,我们是队友啊,你怎么能这样卖我呢? 皇帝很快打破了这份僵局,示意他举杯,王富贵这才将酒杯举起,一言不发喝了这杯酒。 后头皇帝怎么说的他全然没听进去,此刻他的心还在砰砰狂跳不止。 席间再对上豫王的眼睛,豫王反而不在意地沖他一笑。 越是这样,他心里越没底,豫王这是在藉此事提醒他别忘了自己要做的事吗? 还是说上次假孕事件之后,豫王变得更加谨慎了,想藉此机会来警告他? 王富贵反覆回想豫王在外头跟他说的那几句话。 他低头握着杯子,那杯中的酒水因为他的动作,晃动了两下。 酒水中倒映着他的眼睛。 ——豫王是在提醒他,不要再自作主张惹事,做他该做的事。 席间依旧歌舞昇平,王富贵也给皇帝和太后敬了酒。 皇帝似乎看出了他脸色不太好。 「可是身体不适?你大病未愈,少饮些酒。」 第47页 王富贵承了皇帝的情,「多谢皇上关怀,那臣妾便以茶代酒了。」 太后神色如常,看不出喜怒,并未说些什么。 席间又有几双眼睛看向他,他不动声色地坐下。 想也知道又是那两个女人,如今三英折了一个,也不能再叫三英了。 静妃倒还记着他的恩,不主动在他跟前来事。 俞妃自在这大殿里看到长孙透就觉得晦气,一个触怒上天之人,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也还是个扫把星。 皇上又怎么能还一如从前的对待这扫把星呢? 她越想越不平衡,奈何连太后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大殿之上又没有由头来发她的难,俞妃只好将杯中之酒一口饮尽。 纯妃悄悄地拉了拉王富贵衣角。 「澜姐姐可是没有胃口?试试这酸梅?我方才吃了两颗,酸酸甜甜的,倒也开胃。」 王富贵假笑了一下,回绝道:「多谢妹妹,不用了。」 他才不敢随便乱吃乱喝了,这药都还没停呢,别又给他吃出病来了。 纯妃哪里知道他的顾虑,又端了碗汤,「那姐姐试试这个,这汤清甜又补身子。」 王富贵依旧笑着回绝,「妹妹好意本宫心领了,只是现下里胸口有些闷,吃不下东西,本宫出去透透气。」 王富贵觉得自己再坐在这里,纯妃怕是要把桌子上所有的东西都给他推荐一遍,看着他吃了才满意。 他是不懂这位姐到底走的什么花路,但是您行行好,收了神通吧,他还是挺惜命的。 王富贵带着迎春熘了出来,往边上多走了一段路,这殿边上是个假山堆的小花园,迎春提着灯笼跟在他身后。 入秋的夜风到底有些凉,迎春将灯笼放在地上,给他披上了披风,「娘娘病还未好,仔细莫要着了风寒。」 王富贵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继续往前走,还未走到小花园的尽头,身后传来了一声轻唤。 「阿澜。」 王富贵回头,来寻他的不是别人。 正是那个对他心怀爱慕,想要尝试叔嫂の禁忌之恋的怨种。 ——萧王。 王富贵人麻了。 在心里直骂皇帝,开你麻痹的中秋家宴,真是什么牛鬼蛇神都凑到他跟前了。 王富贵下意识地望迎春,哪知迎春这丫头觉悟如此之高,看到眼前这一幕就赶紧往后退,退去了他看不到的地方,给他放哨。 阿这。 他并没有想要跟萧王偷.情的想法啊! 不是,你到底怎么理解的? 王富贵无语。 现在只能应付这怨种,继续找个藉口把他挡回去了。 「王爷。」 萧王又凑近了些。 他伸出了手,像是想要抚摸王富贵的脸,但是他的手停在空中顿了顿,又放了下来。 「我见你脸色不好,便跟出来看看,怎么瘦了这么多,病,还没好吗?」 他说得很轻,借着一抹月色,王富贵看他望着自己的脸,眉头微微皱起,好像真的在担心他。 王富贵下意识撇开目光,「多谢王爷关心,已经好多了。」 萧王又唤了他一声,「阿澜。」 「离开他吧。」 王富贵抬头看他,他脸上眷恋的神情还有丝毫不遮掩的爱慕,让王富贵觉得有点微妙。 果然,皇帝是狗币皇帝,他的两个弟弟,都没好到哪里去。 他真的很想劝萧王,兄弟,你冷静一点。 叔嫂之恋不可取,这种禁忌之恋是一种畸形的爱,七形的爱!你懂吗! 萧王又说:「你捨不得了。」 王富贵几乎下意识就回答:「我没有。」 「你有。」 行吧,他承认他确实有,毕竟他曾经对狗币皇帝,有那么一点点动心过。 「从前他对你做的事情,你都忘了吗?」 王富贵心想,那可不,我确实忘了。 「他在你手脚脖颈上繫上枷锁,将你关起来,哪怕你绝食,发高热,都还是将你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屋子里,这些你都忘了吗?」 王富贵傻了。 他看着萧王的眼睛。 他的眼睛里一片清明,不像说谎。 他震惊了。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 皇帝竟然是个变态吗? 难道皇帝对男贵妃,才是真正七形的爱吗! 操! 第27章 萧王的话像个炸.弹在他脑袋里轰然炸开, 王富贵怔着看了萧王半阵,萧王一如刚才那般从容坦然。 根本不惧他的目光。 月色很柔亮,只是这一刻落在他们身上, 王富贵倒觉得像一层银霜。 萧王口中的皇帝,和他穿过来以后接触到的皇帝,完全是两个极端。 萧王的话和皇帝对他的种种过往, 在他脑子里来回切换。 他觉得有些缺氧, 脑袋已经完全不够用了。 「够了!」他轻喝出声。 王富贵本就带着病容的脸上又苍白几分,他脑海中快要炸开的思绪想要急切找一个出口释放。 王富贵试图控制自己的情绪,做了几次深唿吸,「更深露重, 出来太久恐引人注目, 本宫先回去了。」 他走得有些急, 迎春待他出来后往里头望了一眼萧王的方向,随后跟了上来。 回大殿的路上王富贵悄悄伸手掐了一下自己的人中。 第48页 今天晚上接受到的信息量太勐了,在他眼里不亚于那种直接空降热搜还让机房直接崩溃的大瓜。 但是这瓜吃到自己头上, 只觉得啃了一肚子扫水。 什么破几把瓜。 回到席间王富贵越想越难受, 狂饮了两杯热茶。 身边的纯妃见他回来了, 又伸手捉住他的衣袖,「澜姐姐怎么去了这么久。」 妈的, 今晚是不是不能好了, 感情他潜水的那一两个月非得今天晚上就把戏份全补上是吧? 王富贵将手挪了挪, 哪知纯妃见他避让, 一下子捉得更紧了。 「澜姐姐为何要躲我?」听这语气有些不依不饶的意味了。 王富贵侧目去看纯妃。 只见她双颊绯红得宛如春日里盛开的桃花,加上那双含情目, 一抬眸望着他的时候, 像盛着一池春水。 她那双眼似幽怨又似娇嗔般盯着他。 盯得王富贵没几秒就开始眼神躲避。 好傢伙。 这任谁看了不喜欢?不心动? 果然是皇帝最喜欢的女人, 不矫揉不做作,娇憨妩媚浑然天成。可能这就是兄弟们最喜欢的纯欲风吧。 也不知道这姐们喝了多少,拽着他衣袖的手劲还挺大,他抽都抽不出来。 「纯妃快些松手罢。」王富贵小声提醒她。 哪知纯妃摇了摇头,反倒两只手一併扯住了他的袖子。 「澜姐姐不回答我的问题,不松开。」纯妃说话的声音比之前更软了些。 此刻这话听在王富贵的耳朵里,倒有些像她在撒娇的意味。 王富贵今天轮番折腾下来真的人麻了。 此时此景又不能太引人注目,那便只有先哄她松开手,再找个机会赶紧开熘了。 「方才胸闷气短久不能抒,所以在外待得长了些,妹妹先松开本宫的衣袖,有话慢慢说。」 王富贵放低了声音,语气也轻柔了许多,向她解释。 纯妃倒是个有原则的,王富贵回了她的话,她便乖乖放开了衣袖。 只是人又凑到他跟前,「姐姐为何要躲我?」 王富贵闻到了她身上的酒香,不清冽,却十分香甜,一如纯妃此刻的娇憨之态,她眉目中尽是关心。 王富贵下意识和她保持了距离,原来纯妃已经意识到自己在躲她了啊。 王富贵不欲同她继续纠缠。 「妹妹多心了,本宫只是身体不适,这便要回去歇息了。」 说罢他赶紧离席,向皇帝太后行礼请辞。 赵铁柱见他脸色不好,担心他静养了这么久,会觉得这样热闹的场面聒噪,便叫他回去好好休息,还让孙德福送他。 王富贵见皇帝松了口,巴不得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今天他接收到的一切都够他消化好久了。 俞妃见长孙透带着人回去,朝她白了一眼,在她走过自己身边的时候,说了句,「真是晦气,有些人啊,命贱了,受不住这般良辰好景。」 宁妃坐在她身侧,才饮下一杯酒,唇角勾了勾,「妹妹,这等佳节团圆之际,有些人,不在才是好啊。」 俞妃一笑,「那倒也是。」 王富贵听得一清二楚,但是现在没时间跟这俩婆娘计较,他现在脑瓜子疼得很。 等过些天他消化完了,再来跟这两个婆娘掰头。 王富贵回了自己宫里叫迎春给他按了按头,奉霖又给他送了碗养神的汤。 他确实也饿了,这一碗汤下肚了又喝了杯茶涮口。 才舒服了一些,外头又有人来禀告。 「娘娘,纯妃娘娘,在咱们宫门口……奴才说您歇下了,但纯妃娘娘似乎醉得厉害,非要进来,说是有话要问您……」 一句国骂到了嘴边。 王富贵又硬生生忍住了,他站起身来,「来,尽管都来!本宫倒要看看,都是些什么牛马!」 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如果今日便是决战之时,那么他就只有面对疾风了。 纯妃走的步子不算太稳,一直由她的贴身婢女扶着,看样子是确实醉了。 王富贵就不明白了,醉成这样了还要来找他的茬,图什么? 纯妃进了王富贵的寝殿,抬手示意夏荷退出去。 不一会儿这屋子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何事如此重要,妹妹便是醉了也要来问本宫?还是坐下说吧。」王富贵十分具有绅士风度,何况对手还处于醉酒状态。 纯妃只是扶着桌子靠近他。 「姐姐究竟是怎么了?今年回来姐姐便同我生分许多。」 王富贵揉了揉太阳穴,就这? 借酒醉闯他的宫,只是为了问这种问题? 「本宫只是大病了一场,没精力与妹妹寒暄罢了。」 纯妃直直地看着他,「你说谎。」 王富贵稍稍一愣,看着纯妃的表情,一瞬间好像抓住了什么一样,心下又是一个咯噔。 难不成这纯妃,其实是友军? 「姐姐从前从来不会跟玲儿自称『本宫』,也不会这样躲我。」 纯妃看着他的眼神似乎有些悲伤,像是被亲近的朋友背叛一般。 王富贵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一丝声音。 看样子纯妃真的是友军了,他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自己在纯妃面前又算不算演崩了? 「这次回来,姐姐为何处处避我?和重云哥哥也不像从前那般,是因为姑母,还是因为我?」 第49页 这话王富贵听了忍不住吐槽。 哈?那必然是因为他不是原装的啊,这小姑娘怎么还喜欢往自己揽事呢? 眼下王富贵虽然在内心里已经吐槽了一番,但嘴上还是选择沉默,这种时候多说必然多错。 纯妃眼眶微红,此刻王富贵闭口不言,避开她目光的模样在她眼里便是默认了。 她很伤心,也很难过,她没有想到只是短短一年,从前向来对她好纵容她,明白她心意的澜姐姐,终究还是开始躲避她忌惮她。 纯妃搭在桌子上的手慢慢收紧。 眼眶里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 纯妃这一哭,王富贵更加不知所措。 他不明白剧情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要怪就得怪他没有拿剧本。 他也很想哭,「你别这样……」 他越发不敢直视纯妃。 「澜姐姐,你放心,我不会做重云哥哥的皇后,哪怕姑母同我提过无数次,我不会答应的。」 阿这? 王富贵沉默了,他是真的搞不懂了。 这场中秋宫宴难道是这个剧的高.潮部分吗? 还是觉得他过去一两个月过得太舒服了,先整点绝活跟他过两招? 好在前面两个信息的铺垫,他面对这些已经能够波澜不惊了。 这会拿了女主剧本的女主不想当女主。 确实有点意思。 但是这和他王富贵有什么关系呢?他又不是女主,他只是一个卑微的男贵妃罢了。 「重云哥哥也根本不喜欢我,他向来只把我当妹妹,他喜欢的人,自始至终都是你啊,澜姐姐。」 王富贵又不懂了。 狗皇帝这种种马人设,但凡能在这宫里有封号的嫔妃,他必然都是喜欢的啊。 王富贵心情复杂地看向纯妃。 此刻纯妃的话倒叫他想起了萧王的话。 两者一结合,王富贵觉得狗皇帝指不定是有些特殊癖好。 在男贵妃这里可能是捆.绑囚.禁y。 在清纯妹妹纯妃那里,很可能就是「妹妹」了。 可能妹妹也觉得紫色很有韵味。 王富贵越想越觉得这狗币皇帝是个绝世大渣男。 玩弄各种女人的感情。 可恶,他自己还差点就着了道。 王富贵已经不想接这个关于狗币皇帝的话题了,啥几把情情爱爱的,不健康,狗皇帝配这么多人对他付出真心吗? 「妹妹多心了,我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并不是因为你。」王富贵这回记住了重点,跟纯妃拉进距离感。 「此番我在宫中被批天命,视作不详,又痛失孩儿,每逢夜里便梦魇缠身,所以心志消沉郁郁寡欢,心中尚有阴影,以至于忽略了你,对你避而不见也是怕我这副模样误了你的心情,你难得回宫,本该高高兴兴才是。」 纯妃听了这番话,过来一把将王富贵抱住,埋头在他肩膀哭泣,又胡乱说了好大一通安慰他心疼他替他不平的话。 王富贵僵硬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你醉了,早些回去歇息罢?」 纯妃在他肩头摆了摆头,「我想和姐姐一起睡。」 王富贵稳住她的肩膀,差点就把她推出去,姐们,虽然我们三言两语冰释了前嫌,但是你这个要求就有点过分了。 第28章 王富贵那天夜里算是用尽了毕身功力, 才将醉酒难缠硬是想要跟他一起睡觉的纯妃劝了回去。 在确认了纯妃友军身份之后,王富贵也不避讳跟她来往了。 纯妃送了好些宫外头带回来的小玩意儿,其中有个玩偶他还挺喜欢, 手脚关节处都是能活动的,没想到这个地方还有人能做出这样的玩偶来,他拿在手里不住把玩。 「真想将澜姐姐也偷偷带出宫去, 如果能一直陪着我就好了。」纯妃双手撑着头, 满脸愁容。 天渐冷了,宫里才添置了秋装,纯妃却已经穿上了小夹棉。 她在宫里呆不久了,过几天就要动身回南边。 王富贵听了她的话, 看着手中的玩偶有些出神。 他穿来了这么久, 还真没见过宫墙外是什么样子的。 这几天又听了纯妃说她在宫外的事, 不免心生嚮往。 奈何身上的枷锁太重了。 他可能这辈子都没办法出宫了吧? 王富贵摇摇头,没什么好想的,他的首要任务是活着, 毕竟活着才有输出。 「别想那么多, 去了南边好好温养, 说不定明年能赶在太后生辰前回来。」 纯妃听了只是摇了摇头,没说话, 脸上愁容却不减半分。 王富贵也不好说些什么, 又引开话题, 摆弄起纯妃送的小玩意儿来。 这头赵铁柱在勤政殿跟严于硕单独谈了一会, 交代了几件事情,又叮嘱他务必小心谨慎些。 末了又跟严于硕说起了私事。 「此番送玲儿回南边, 又要你费心了。」 严于硕只说:「皇上言重, 臣份内之事罢了。」 他点了点头, 严于硕办事,他还是放心的。 严于硕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一般,「臣斗胆僭越想问陛下一事。」 赵铁柱微微颔首,意思叫他问便是。 严于硕问:「二小姐……她还好吗?」 自从长孙透进宫后,赵铁柱很久都没有听到过这个称唿了。 严于硕解释道:「家父时常怀念长孙将军,而老夫人和三小姐早已迁居信阳避不见客,前些日子听闻二小姐……」 第50页 严于硕不敢再提,回京之时他便已然听说,但当时只顾着向皇上禀报要事。 中秋那日他父亲一个人站院中望着月亮站了很久。 他靠近之时便嗅到空气中瀰漫的酒味,闻味道便知是最寻常不过的烧刀子。 军中哪有什么好酒,大家喝的也不过是那一口烫喉灼胃的孤勇。 父亲脚前的石板上浸着一道长长的水渍,那是父亲的信仰,是他尊崇敬重的将领,也是他亦师亦友的兄弟。 父亲轻轻念着:「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却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属于父亲心中的那一轮月亮,于曾经跟随过长孙将军的将士们而言,永远都缺失了一块,再也不能圆。 严于硕记忆中的将军,始终有张慈祥的脸,他的手掌虽然粗糙,盖在他小小的头顶上却温热柔和。 ——「这便是老严家的小子么,过来叫我瞧瞧,哟,怎么生得比你阿姐还漂亮,但比起我的阿澜,就差得远咯!哈哈……」 父亲的轻唤打断了他的回想。 「阿硕。」 父亲的目光从未像那晚那样悠长。 「你如今替皇上办事,为父也不好过问,但为父手中的兵符,每一寸都浸着长孙家的热血,你莫要辜负。长孙家……」 父亲嘴唇翕动,却说不出话来。 严于硕知道,长孙家的天已经塌了,还活着的人,再也经不起波折了。 父亲最终只嘆着气说了三个字。 「澜贵妃……」 是故严于硕今日才斗胆一问。 赵铁柱又怎么会不知道严将军的心呢,长孙家的悲剧是每个从戎之人一笔一划写下的,他们写的都是同一个故事同一个结局。 但长孙透的翅膀,是燕重云亲手摺断的。 「是朕对不起他。」 赵铁柱垂着眸,伸手摩挲着手边一卷旧物。 太浓烈的爱恨,都只会毁了一个人。 也许他和长孙透早就已经被毁坏了。 「他会好的。」赵铁柱轻声说。 「他会好好的。」赵铁柱这一次抬起头对上了严于硕的目光。 严于硕看着年轻的帝王,他目光坚定又柔和,给了他这样一个答案。 「多谢皇上,臣告退。」 望着严于硕的背影,他将那捲旧物又放回了它应该在的地方。 唉。 国事繁重,感情也是一团乱麻。 赵铁柱觉得自己变得不快乐了,从前他只是个简单快乐的中二宅男,现在他继承了燕重云的身份和大脑以后,变成了满腹心思的emo中二社畜。 他现在明白了一件事情。 ——网抑云在古代不分时间阶段。 「孙德福,传静妃吧。」 他需要音乐播放器来抚慰他疲惫的心,呜呜呜。 好在静妃这个音乐播放器没有让他失望,果然又更新了一个版本,听起歌来更流畅了,让他的心情好了那么一点。 然而第二天上朝,好不容易积攒的一丝好心情又被群臣搅和得一点都不剩。 赵铁柱秉着「有事禀奏,无事退朝」的原则,开始了新的一天,新的难过的上班时间。 原本想,上个项目已经在收尾阶段了应该没有人会提什么新的问题,应该是可以早点散会再去睡个回笼觉的一天。 那这谁他妈知道有人会提让他立后的事呢? 「皇上,如今后位久旷已有五年,老臣认为该考虑立后一事了。」 这人一提,很多人就开始跟着附和。 「是啊,国不可一日无后啊。」 「是啊,中宫之位不可空悬啊。」 在一片是是是,对对对的附和中,赵铁柱看着最先提议的那人,也是个两朝元老了,站在那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赵铁柱都不好发作。 乌鸡鲅鱼。 没有建议希望你可以不提,一天到晚操心不该操心的。 既然这么多人都觉得它该立后,那他就听听这些人都想立谁。 「诸位爱卿所言在理,朕也考虑过,只是不知该立哪位爱妃罢了,不如诸位爱卿替朕出出主意。」 这话一出,底下的人一个接一个就站出来表达自己的想法,看样子平日里没少替他瞎琢磨。 赵铁柱冷笑一声,他倒要听听,这些人准备给他配个什么样的皇后。 「皇后乃是母仪天下的国母,既要贤淑温良,又要身出名门,依臣之见,纯妃娘娘为最佳人选。」 赵铁柱摸了摸下巴,这波算是情理之中。 提议纯妃这人正是夏家一脉,太后的娘家人。 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有太后在宫里给纯妃撑腰,他夏家地位会更稳。 很快就有人跳出来反对。 「虽是如此,但纯妃娘娘身体太过柔弱,若是立为皇后,那岂不是一年只有短短几月留在宫中?如何打理六宫事务?又如何绵延子嗣?臣认为不妥。」 很快又站出来一个人附和,并且推出了自己想举荐的人。 「臣以为一国之后不仅仅要贤淑温良,还要谦和大度,依臣之见,俞妃娘娘当得此选。」 「臣倒以为宁妃娘娘聪慧伶俐,又有才情,才是皇后之选。」 「臣认为静妃娘娘温柔娴静,又识大体,乃不二之选。」 赵铁柱完全不搭腔,撑着头听他们见招拆招。 第51页 一群连人都没怎么见过的糟老头子恨不得为立后这事打起来,争得脸红脖子粗的,赵铁柱十分不理解。 大殿里吵得不可开交,赵铁柱耳朵里全是糟老头子们的声音,有点聒噪了。 「行了,朕听诸位爱卿提了不少人选,怎么无人提澜贵妃啊?」 大殿里一下子鸦雀无声。 赵铁柱嘴角挑起一丝笑,「朕欲要立澜贵妃为后,诸位爱卿以为如何啊?」 哪知话音刚落,群臣纷纷反对。 「皇上三思!此事不妥啊!」 「皇上,澜贵妃万万不是合适人选啊!」 「皇上!澜贵妃虽身出名门,但已然式微,贵妃之位已是垂怜,立后实为不妥!」 …… 赵铁柱料到会是如此,但他脸色还是冷了下来。 「既然如此,那诸位爱卿往后,便莫要在朕跟前提立后之事,朕不爱听。」 群臣沉默了许久,赵铁柱准备通知散会。 哪知道这个时候又有个声音说:「皇上既然不想立后,不妨选秀充实后宫。」 又有人出来附和,「是啊,皇上子嗣薄弱,不妨充实后宫绵延子嗣,以保大燕江山,后继有人。」 赵铁柱拳头握起来了,在这群大臣眼里,当皇帝的,是不是都得做个播种机才算合格? 赵铁柱微微眯起眼睛冷笑一声,提高了声音。 「诸位爱卿是觉得朕老了是吗?」 一干众人纷纷否认。 「皇上何出此言?」 「皇上如今风华正茂,怎么会有如此想法?」 内,卡密撒嘛,这些人是真的听不懂还是在装听不懂,瓦塔西可以把他们都拖出去砍了吗? 「既然不是觉得朕老了,那为何急不可耐的想要个皇子来替代朕?」 「难不成,你们是想造反了!」赵铁柱怒喝一声。 群臣吓得一激灵,通通都跪了下来。 众人脑袋贴地已经开始害怕了,这谁还敢说话啊! 只求皇帝赶紧息怒。 否则造反这么大个帽子扣下来,他们还能活着走出这个大殿? 第29章 朝堂上大臣们谏言让皇上立后这事, 还没出三个时辰,就已经在宫里不胫而走。 各宫里听来的版本也不尽一样,但最终结果总归是相同的。 「朝堂众臣为宫里四位娘娘吵得不可开交, 皇上却问这么多人里头,为何无人提澜贵妃,群臣顿时鸦雀无声。」 「可皇上又说, 想立澜贵妃为后, 问诸位大臣们意下如何,朝堂上又像炸开了锅一般,皆是反对。」 「而后皇上便摆了脸,说既然众臣们反对, 那就莫要再提立后一事了。」 各宫里的娘娘们听了脸色又各不相同。 宁妃板着一张脸, 绞紧了手中的帕子, 看似无动于衷地坐在那,实际上脑袋里却没停过一刻。 她这几个月在后宫里看似风光,暂管六宫事宜, 可在皇上跟前, 一句赞许都没讨着, 虽然太后对她赞许有佳,但她知道, 那不过是敷衍她的假话罢了。 自纯妃回来后, 太后一门心思都在了她身上, 哪里还待见她? 纯妃在宫里待得时间比往常多那么一个月, 太后便开始施压想让她交出暂管六宫之权,想要为纯妃铺路。 如今朝堂之上拥护纯妃之人不在少数, 夏家已是权势滔天, 若是真有朝一日, 纯妃坐上了那个位置,只恐怕自己往后的路不好走,但也不至于半点希望也无,毕竟纯妃身子差,常年都不在宫中,她便不愁没有机会。 相比于皇上钟情于长孙透,宁妃倒甘愿这后位上坐着的人是纯妃。 俞妃听到朝堂上有人向皇上举荐要立她为后,便喜不胜收,可越往后听,脸色越难看,到最后更是将手中茶盏掷了出去,将她宫里的婢女额头砸出了血。 不多时那奴婢就消失在了秋月宫。 秋菊唯恐她们娘娘气坏了身子。 赶紧上前说好话。 俞妃只恨不得要喝了长孙透的血。 「她长孙透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本宫争?莫说她长孙家如今落没了,便是她阿爹长孙律在的时候,她也不过区区将军之女,如何能跟本宫比得?皇上又偏偏被她迷了眼,这贱人尽会狐媚惑主!」 「娘娘别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皇上虽然提了一嘴,但不是也没立她么?此番要立不立,便说明皇上心中还有顾虑。」 俞妃思索片刻,此话有理,皇上有顾虑,就代表她能做文章,那皇上顾虑的是什么呢? 静妃听了消息倒还算平静,但难免还是对长孙透多生了一分嫉妒。 皇上平时召见她,教她唱歌,学习海外语言,虽然这些都让她觉得自己是得宠的,但是皇上从来都不会留她过夜,也不会去她宫中留宿。 这宫里好像只有澜贵妃一人,得到了皇上全部的爱。 纯妃听完后,又十分心急的要往重华宫里去,她得去亲自解释一番,以免澜姐姐多想,到时候与她心生间隙。 王富贵还没轻松一会,迎春就给他带来了这个消息。 他是真的很无语。 不知道狗皇帝到底在想什么骚东西。 一天到晚静喜欢玩点花的,怎么,不给他拉点仇恨是会死对吗? 既然有意想封他做皇后,那就封啊!怎么又叫别人以后不许再提这事呢?是不是玩不起? 第52页 王富贵翻了个大白眼,在心里又把狗皇帝骂了一通,他觉得自己这日子估计又要不太平了,这后宫里剩下的几位主能坐的住,他就跟狗皇帝姓好吧? 等会,狗皇帝姓啥来着? 在他想了好一阵,确定自己还不知道狗皇帝姓啥的时候,纯妃火急火燎就又冲到他宫里来了。 进门就火速走到他跟前握住了他两只手,将他两只手捧在胸前,搞得王富贵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妹妹怎地又来了,不是在宫里收拾东西吗?」王富贵很是疑惑,这姐们早上才在她这呆过。 「姐姐可听说了前朝之事?」 王富贵点了点头。 「姐姐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朝堂之上我二叔不过跟风说了一句,即便是他们真的想,我也不会答应做重云哥哥的皇后的!」 纯妃表情严肃,说得义正言辞。 又来了又来了,女主不想走女主的路。 王富贵头很痛,很想告诉这位姐,你才是女主啊!你不走这路谁走!你不当女主了谁当女主?这戏总要有人演吧?你不上难道我来上? 再者,狗皇帝也不是真的想封他做皇后,他刚才想通了,狗皇帝如果真的想封他做皇后,哪怕群臣反对,他也会封,毕竟男贵妃这贵妃之位,不就是狗皇帝一意孤行封的吗? 王富贵不否认,狗皇帝对男贵妃确实有感情,但并没有喜欢到要和男贵妃结髮为夫妻的地步。 可能在世人眼里,贵妃就已经是一个极度宠爱的象徵了,但是在王富贵眼里,这贵妃之位和其他的妃嫔没什么两样,都是妾,顶多算个爱妾。 说白了大家都是小老婆。 那既然如此,小老婆何苦为难小老婆呢? 真是令人费解。 当然,更令人费解的还是当属纯妃这个女主。 王富贵干笑两声,「妹妹不用特意因为此事来同我说的,我都知道。」 纯妃看王富贵的表情有些勉强,她也知道自己总这样说,却没有一丁点能让人信服的理由,不免有些动摇。 她松开了王富贵的手,紧挨着他坐下,又叫屋里的奴婢们都出去。 纯妃在他身边坐下后,王富贵下意识地挪了挪屁股,哪知道她又贴过来一分,没办法,王富贵只能勉强跟她保持了一拳的距离。 也不知道她叫下人们都出去又是为了什么。 待人都出去,门被合上后,纯妃才轻轻地跟王富贵说。 「我知道姐姐心中尚存疑惑,那我便告诉姐姐一个秘密。」 哦?王富贵看她神色,她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倒是叫王富贵不自觉地竖起了耳朵。 声音也不自觉放低了许多,「妹妹要说什么秘密?」 纯妃却突然低下头去,看模样竟是有几分娇羞。 王富贵傻了。 这女主不会一边跟自己说不想当皇后,一边又要告诉他,她跟狗皇帝之间谈情说爱的事情吧? 这像话吗? 纯妃低着头玩自己的手指,「其实,我进宫之时便和重云哥哥做了约定。」 阿这,不如你现在跟我约定一下,不要提你俩之间的甜蜜往事? 不是,现在流行这么杀狗? 蚌埠住了,家人们。 「我们约定,我做他名义上的妃子,他便能让我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 王富贵满头问号。 哈喽? 这又是什么剧情? 什么叫「我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 王富贵忍不住开口问,「你喜欢的人是?」 纯妃被问及喜欢的人,脸上又浮起两朵红霞。 她不太好意思,但又想要跟澜姐姐分享,「是阿硕,严将军的儿子,他也是将军呢,大家都叫他严小将军……」 纯妃抬起头来,说起严于硕便开始变得喋喋不休,眼睛里的光都带着眷恋和爱慕。 王富贵这回信了。 因为纯妃的眼神不会骗人。 他也从来没想过,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宫斗剧,居然会有这么错综复杂的情节。 送走了纯妃后王富贵长嘆一口气。 他硬是没想到他靠着上辈子跑龙套的演技在这么复杂的宫斗剧里活了这么久。 迎春跟着他进了屋,问他,「娘娘为何嘆气?」 王富贵第无数次觉得没拿剧本有点累。 「没什么,只是觉得从前虽不易,但也快活许多,现如今……」 现如今就只有辛苦没有快乐。 王富贵又嘆一口气,「罢了,还奢求什么呢?」 左右不会更难了。 上辈子虽然是个没什么名气的龙套,每天演尸体吃盒饭,也没演过什么正经角色,最好的资源也顶多就几句台词,但是比演男贵妃这种没有剧本还靠捡垃圾凑装备的戏快乐多了。 赵铁柱才行至门口便听到了长孙透跟迎春的对话。 他才迈在台阶上的脚像是被胶水粘住了一般,再也挪不动一步。 他到底还是伤了长孙透的心。 从前的长孙透虽然在将军府做二小姐,可得了闲长孙夫人便会偷偷让他恢復男儿身,带他去城外的庄子上小住。 在庄子上他抛开将军府二小姐这重束缚,能纵情地短暂地做自己,成为长孙透。 可他自从进了宫,他便不再是将军府的二小姐,也做不成长孙透了。 他只是澜贵妃,被困在这后宫之中的一只囚鸟。 第53页 从前束缚他的身份换成了另一种。 燕重云霸道地想要长孙透这一生,哪怕他恨,也怕他恨,更怕他不恨。 现如今他成了燕重云,赵铁柱只怕他恨,又怕他恨得更深。 他本来是要来跟长孙透说说朝堂立后之事的。虽然他知道长孙透根本就不屑那个位置,但是他还是要跟长孙透说,哪怕他不要,他也不会给别人,这个位置只能是他的。 但是现在在门口就听了这样一番话,他觉得就算他说了,长孙透也根本不会在乎。 赵铁柱此刻又被戴上了痛苦面具。 呜呜呜呜,卡密撒嘛,多洗爹,要怎么样才能让澜酱心里的恨减少几分啊!我做的难道真的只是无用功吗? 赵铁柱心里都快哭出了一片海。 第30章 纯妃在十日后, 离开了皇宫。 那日王富贵起了个早,迎春替他上了妆描了眉。 王富贵本来不想弄这些东西,因为他觉得男贵妃本就长得清秀好看, 不需要化妆也比别人好看,况且这古代的化妆品,涂起来真的不太舒服。 但迎春又跟他说, 今儿太后跟皇上都要亲自去送纯妃出宫, 他身为后宫中位份最高的妃子,自然也是要跟皇上一起去送的。况且太后又在场。 那位上届宫斗冠军本就向来注重这些,王富贵也就闭上了嘴,任凭迎春在他脸上涂涂画画。 待迎春替他弄好妆容服饰, 他就坐上步撵前往了纯妃宫里。 太后一向注重宫廷礼教, 皇帝早上还要早朝, 所以他俩这会都不会到纯妃宫里来相送。 王富贵到的时候,纯妃宫里的下人已经装点好了行李。 纯妃穿着小夹棉,又披了件秋斗篷, 手里还抱着个汤婆子。 王富贵看她这身行头觉得她甚是夸张, 虽然已经入了秋, 但也远没有到要抱汤婆子的时候。 待王富贵又看清纯妃的脸色时,他才真的意识到纯妃是个病人。 她脸色略显苍白, 少了平日里在他跟前的俏丽, 看起来更像旁人说得不太好相处的模样, 像一朵在秋霜之中傲立的高岭之花。 纯妃站在院子里看一颗已经开谢了的桂花树, 见他来了,脸上才露出了笑容, 上前两步迎他。 「澜姐姐。」纯妃雀跃地唤了他一声, 两手中汤婆子递给了夏荷。 又伸手去握王富贵的手, 她今日没有带护甲,就连梳的髮髻也是最简单的样式,王富贵将带着护甲的手指轻轻避了避,怕划到她。 纯妃的指尖还带着凉意,只有手心是温热的,她望着王富贵,眼睛里装满了不舍。 「玲儿要走了,姐姐在宫中可要保重,莫要受了旁人委屈。」 王富贵见她如此也有些感慨,自从知道了纯妃是友军后,越和她相处,就越发觉得她和旁人口中的人设一点也不像,反而像个可爱活泼的妹妹,在这宫里,她可能是最真心对他关心他的人了吧。 王富贵伸手摸了摸她的鬓角,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此行你自己也要多加保重,南边路远,一路上行得慢些也不要紧,只要平安。」 纯妃点点头,「姐姐放心,阿硕从来心细,不会为了赶路叫我受委屈。」 王富贵听了点点头,心下又欣慰又有点酸,欣慰的是纯妃有人照顾有人疼惜,心酸的是为什么别人拿的剧本不仅一帆风顺,还有甜甜的恋爱,他却不仅没有剧本,一路走的还是山路十八弯,感情戏也是坎坷得一批,皇帝跟萧王这俩兄弟,不是狗比就是疯批。 纯妃松开了王富贵的手,从另一个婢女手中拿过了一个荷包。 「这是玲儿从感业寺回来之前,为姐姐求的护身符,之前一直忘记给姐姐,如今交给姐姐,希望此符能保佑姐姐平安顺遂。」 王富贵接过荷包,说实话有点感动,没想到这宫中,除了狗币皇帝对男贵妃有那么一丁半点的真心之外,还有人真正关心男贵妃,希望他过的好。 王富贵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宫外有公公来传。 「纯妃娘娘,时辰到了,咱们该出发了。」 王富贵看她还有话想说的样子,「先上马车罢。」 纯妃翕动双唇,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王富贵目送她上了马车,自己也上了步撵,这会要去偏门,跟皇帝太后一起送她出宫。 赵铁柱散了早会就赶去了偏门,严于硕牵着马立在偏门口,像是等了有些时候。 偏门口除了守卫几个人外,还有几队人马井然有序侯在外头。 赵铁柱朝严于硕招了招手,单独跟他交代了几句,毕竟此次要做的事情很多。 没过多时太后后边跟着一群人乌泱乌泱地也来到了偏门。 后宫里的嫔妃们算是跟着太后来齐了,只有王富贵不在其中。 赵铁柱问了一句,孙德福却告诉他,「澜贵妃一早便去了纯妃娘娘宫中,两位娘娘说了些体己小话,纯妃娘娘捨不得贵妃娘娘,上马车前才同贵妃娘娘分开,这会贵妃娘娘怕是还在路上。」 纯妃一向喜欢跟长孙透亲近,此次又要走了,定然有许多话想单独说,赵铁柱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后宫嫔妃里见澜贵妃不在也不敢提,就连宁妃今日也默不作声,倒是俞妃在太后跟前娇嗔,阴阳怪气地又在说王富贵的坏话。 太后面色端庄,看不出喜怒,也没说话。 第54页 俞妃又不敢太过造次,说了两句没有得到回应就收了声。 不多时纯妃的马车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太后最是关心她这位侄女,好不容易回来了几个月,这会又要离宫,难免心中不舍,不由得往前又走了几步。 太后这一动,后宫里的嫔妃们又紧跟着太后的步伐,那阵仗看起来不小。 王富贵跟在马车后头,待马车停下,他也从步撵上下来,上前走几步到人群边上准备当个透明人。 纯妃从马车上下来后,便同太后说了几句。 太后神色动容,不再端着一副上届宫斗冠军应该有的架子。 只见太后眼眶微红,伸手轻抚纯妃的脸,又说了些关心的话,重点却还是叫她早些养好病,回到宫里头来。 纯妃握住太后的手,又跟她说了几句,叫她保重身体之类的关心。 俞妃和宁妃趁着这个机会,在太后面前表现出十分关心纯妃的模样,叫她一路上保重身体。 纯妃都冷着一张脸随口谢过,又叫她们止步于此。 「姑母送玲儿到这便好,玲儿还有些话想对重云哥哥说。」 太后一听侄女还有话要跟皇帝说,便很快表态,「你跟皇帝此次分别又是一年半载,有什么话,你且去慢慢说与皇帝听。」 纯妃怎么会不明白姑母到底在想什么呢,只是她想说的话不仅仅只是想说给重云哥哥听,也想要说给澜姐姐听。 赵铁柱看着纯妃先是拉过了长孙透的手,他的目光盯着那两只牵在一起的手看了好一阵。 现如今就连纯妃都能这样自然地牵长孙透的手了,只有他啥也不是,呜呜呜。 纯妃牵着王富贵的手又不说话,倒叫王富贵摸不着头脑。 直到她拉着自己的手带着他往狗皇帝身边去,他的心里就上升了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果然,纯妃在狗皇帝身边停住了脚步,不仅没有松开他的手,反而还去握住了狗皇帝的手。 王富贵和狗皇帝对视了一眼,又赶紧撇开了目光。 他现在头皮有些发麻,因为纯妃将狗皇帝的手搭在了他的手上,并且还像夹心饼一样,压着他俩叠在一起的手上。 王富贵真的是服了这位妹妹,总是会干一些他想不出来的操作,看样子有时候人太热心了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狗皇帝的手心很暖,从他手心中散发的温度一寸又一寸地传到王富贵整个手背上。 王富贵觉得他的手现在就像个红烧鸡爪,被灼热的温度烫到想抽离,却又抽不出来。 「我要走啦,重云哥哥以后要好好对澜姐姐啊。」 纯妃对他俩人说罢,又偏头凑到赵铁柱耳边轻声说:「快让澜姐姐当皇后吧。」 赵铁柱带着一丝苦笑,没说话。 纯妃又对王富贵说:「澜姐姐也要跟重云哥哥好好的。」 王富贵带着几分无语,又露出了一丝假笑,还是点了点头。 且不说他跟狗皇帝之间演的每一次对手戏都是地狱级,就狗皇帝这海王渣男,也配自己跟他好好过? 但这会纯妃都要走了,为了不叫这位爱操心的妹子一路上担心,王富贵想着随便应付应付,也算是报答她对自己的关心了。 哪知他这一点头,赵铁柱倒看在了眼里,他内心里大为震惊。 长孙透居然答应别人,要跟他好好的! 内!卡密撒嘛!这是不是说明澜酱他愿意试着走出来? 赵铁柱当下不愿意放过这个好机会。 「你放心去治病便是,朕自会好好待阿澜。」 王富贵抬眼看了一眼狗皇帝,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在给自己拉仇恨。 哦,你清高,你了不起。 你在你这么多女人的众目睽睽之下,答应纯妃要好好待他。 你自己听听这话能信吗? 谁会信海王说的这种话? 然,纯妃这个小可爱就信了。 她听狗皇帝这么说,瞬间就笑弯了月牙,又凑到王富贵耳边跟他小声说。 「澜姐姐再抓紧给重云哥哥生个孩子就更好啦!」 王富贵听完是真的蚌埠住了。 脑袋里已经被他自己发的吐槽弹幕占领。 我的好妹妹,可真不能再生了!上次只是说怀了,就差点在阎王殿里走一遭,什么牛鬼蛇神都跑出来了,他还能经得起折腾第二回? 而且从他穿过来以后,这后宫里不管是敌是友,都在提孩子。 他真的不明白。 如果孩子真的那么重要,是活到大结局的法宝的话,他愿意勉为其难地叫狗皇帝一声爸爸。 毕竟人不能为了尊严,连命都不要了。 第31章 纯妃终于是上了马车, 从窗口一望再望,出了皇宫。 王富贵站在距离狗皇帝一米之外,看着消失在侧门的马车, 瞬间松了口气,只等皇帝下令叫他们都散了,今天的营业应该就到这里了, 准备下班。 皇帝还是率先慰问了他的母亲, 就关于「需不需要儿子送您回宫」这件事演了一场母慈子孝的戏。 「皇帝国事繁忙,当以国事为重,玲儿这一走,哀家心里捨不得, 往后连个解闷的人都寻不到了。」 嚯, 王富贵可不爱看这种话里藏机的戏份, 不过上届宫斗冠军果然还是有些东西在身上的。 这不就是催皇帝赶紧给纯妃找些神医治病?好把她留在宫中。 第55页 「玲儿的病,母后大可放心,儿子不日前得了信, 信中说已经寻到了了无大师, 大师已在前往感业寺的途中了。」 太后这下高兴了, 笑着连说了几个好。 皇帝又说,「纵然玲儿不在, 母后可让俞妃、宁妃她们陪您解乏。」 被皇帝点到名的俩人脸上或多或少都带上了喜色, 这可是皇上对她们的肯定和疼爱。 俩人这会嘴上像抹了蜜一样, 疯狂讨好太后, 王富贵快要听不下去了。 只觉得皇帝这招也玩的妙,不愧是宫斗冠军的儿子。 这不就是在逼太后帮他施恩么? 俞妃和宁妃母家身份都位高权重, 皇帝可能也有那么点喜欢她们, 但是未必交了真心, 在这些女人和皇权之间,皇帝要给她们什么,或者做什么事情,都会计较后果吧。 所以有些事情皇帝来做,跟太后来做,意义都会不一样。 不得不说,两位都玩的好呀。 王富贵在内心里好好揣摩了一番,这会又能够理解狗皇帝为什么会对男贵妃有那么一丝真情在了。 毕竟男贵妃已经无枝可依,在这诺大的后宫之中,他还能依靠谁?那必然只能是皇帝。 所以皇帝捡起了男贵妃这朵将要零落成泥的富贵花,给了他一丝真情,将他养在了后花园里。 却没想过这后花园里的花,大部分都是带毒的,根本不利于男贵妃生存。 家人们,拳头硬了。 王富贵站在原地双目出神地想着。 太后一行却是要离开了。 太后又跟皇帝说两句,王富贵没怎么听清楚,只见太后转身之前,朝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 王富贵说不清那个眼神里所蕴含的东西,但是他知道,这个眼神十分核善。 见你妈的鬼。 自己哪里惹到她了? 王富贵耿耿于怀地将今天发生的一幕幕走马灯似的回忆了一番。 没有啊。 王富贵满头问号,那太后干嘛那么核善地看他? 有病? 直到下了班回到自己宫里,王富贵也没想个一二三出来。 王富贵很想抽根烟,吐一口惆怅。 「迎春,叫份麻杆来吃吃吧,好几个月都没吃过了。」 既然抽不着真烟,那就搞点平替,先点份外卖。 自从他吐了血以后,都已经好久没点过御膳房的外卖了。 迎春领了命很快就去了,但又迟迟没有回来。 王富贵左等右等,耐心已经消耗殆尽,也不那么想吃麻杆了。 索性躺在床上睡大觉。 才歇下没多久,他刚梦到自己捧杯小金人正准备发表获奖感言。 耳边就传来了奉霖的声音。 「娘娘,娘娘醒醒。」 王富贵努力掀开了眼皮子,意识已经醒了,身体还需要缓冲。 他带着睡腔问:「怎么了?」 奉霖贴近他的耳边,「毒,查到了。」 王富贵顿时清醒,直接坐起了身子,好似怕自己听错了一般,「什么?」 奉霖此刻弓着腰,微微侧身叫迎春跟何太医上前来说话。 王富贵这才注意到屋里还有迎春跟老兽医。 只见迎春手中端着盘麻杆。 「娘娘今日说想吃芝麻玉糖,奴婢便去御膳房吩咐,取的时候奴婢心想,下毒之人还未查到,奴婢不敢大意,便传了信叫何太医来瞧,没想到果真在这芝麻玉糖中发现了那苗疆之毒。」 迎春解释完,老兽医又将他的发现一一汇报,王富贵没怎么听进去,他只是看着那盘麻杆,心想难怪会中招。 刚穿来那会,他确实隔三差五就要借杆消愁。 再加上从前的男贵妃最喜欢吃这玩意儿,这你妈不中毒才有鬼。 这几个月他没吃过小厨房外做的东西,毒不在他自己宫里,当然查不出来。 「你再去御膳房,要碗南瓜杏仁羹来。」王富贵吩咐迎春。 迎春一时愣了神,不明白他的意思。 奉霖将她手中盘子接过,放在一边,「按娘娘吩咐,快去吧。」 迎春忙答应去办。 待门关好,奉霖才说,「娘娘是担心,只要是御膳房送来的膳食都有问题?」 王富贵点点头。 虽然他知道吃外卖对身体不好,但是他没想到这宫里的外卖原来是直接索命的。 王富贵又问奉霖,「这芝麻玉糖重华宫做不得吗?」 奉霖摇头,「芝麻玉糖不是什么复杂的点心,小厨房自然能做,只是娘娘从前觉得小厨房做的味道比不上御膳房做的。」 王富贵沉默了片刻,又说,「你去叫小厨房做一份来。」 这回奉霖是真的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了,但也领了命下去了。 王富贵又问老兽医。 「只吃一口,可否要紧?」 老兽医惶恐,「娘娘这是何苦,虽说一口影响甚微,但娘娘大可不必要做到如此地步,现在只需顺藤摸瓜弄清楚下毒之人便可啊。」 老兽医以为他要做戏做全套。 王富贵又没疯,当然不会为了做戏这种事再吃这玩意儿。 他只是那一瞬间脑袋里有个大胆的猜想,以至于让他现在都十分紧张。 他真的希望一会验证的时候,是自己猜错了。 迎春很快带回来了御膳房的南瓜杏仁羹。 第56页 老兽医开始拿出他的工具,对这碗南瓜杏仁羹进行验毒。 很快,检验结果出来了。 「娘娘,这碗南瓜杏仁羹并无问题。」 王富贵沉默了。 如果是这样,那他的猜测,很可能会成真。 「从前本宫还喜欢吃些什么?须得日日都吃的东西或者要喝的羹汤?」 王富贵有点不甘心,又问迎春。 迎春像数学课上低头捡笔之后就听不懂课的学生一般,根本摸不着头脑他为什么要这么问。 但也还是认真思索起来。 「娘娘从前喜欢吃甜食,但只钟情于这芝麻玉糖,几乎每天都要吃上一些。」 也就是说,这份芝麻杆,就是针对男贵妃做的毒外卖。 王富贵不再说话。 他在等奉霖。 等待的每一份每一秒,对王富贵而言,都是一种煎熬。 一种内心里还带着一丝侥倖心理的煎熬。 又过了许久。 奉霖才捧着小厨房做好的芝麻杆进来。 两盘芝麻杆放在一起,除了装盛用的盘子不一样之外,几乎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王富贵站在桌子边看着这两盘芝麻杆。 这一刻他心如擂鼓。 他先拿起了小厨房做的芝麻杆吃了一口,酥脆和甜度都刚刚好,不仅保留了芝麻的醇香,还将糖份控制得十分精准,多一分会腻,少一分又不够香甜,在他吃过的芝麻杆里,已然挑不出一丝毛病来。 王富贵待口中味蕾散去,又拿起了御膳房的毒外卖。 三人却异口同声地唤他。 「娘娘!」 迎春上手就要夺盘子,「娘娘不要命了么!还吃这毒东西做甚!」 奉霖虽然伸手将她拦住,却也疑惑不解,只是用眼神询问着。 老兽医在一边嘆气,「娘娘何苦啊!」 「本宫还没有到想要寻死得地步,姑且放心,本宫只吃一口,何太医说了,不会有事。」 迎春和奉霖又看向何太医。 何太医嘆着气点了点头。 主子要做的事情,他们又如何拦得住呢? 王富贵滚了滚喉咙,又回味了一遍刚才吃过的味道。 这才将手伸向了毒外卖,拿起一根,吃了一口。 毒外卖的口感吃起来其实跟小厨房做的没什么两样。 单纯只是吃点心,他无法区分这两者的不同。 但现在男贵妃的舌头很快就让他发现了这两者之间细微的不同。 毒外卖甜到最后在口腔里会带有一丝微苦的感觉,而小厨房里做的会有一丝回甘。 想必这丝微苦就是甜味所难以掩盖的毒。 王富贵坐在桌边一言不发地倒水漱了口,脸色不是很好看。 站在一旁的三人都十分担心。 王富贵抬了抬手,示意他们不要说话。 「奉霖去查源头吧,迎春和何太医,都下去吧,本宫想自己待会。」 三人都退下以后,王富贵有些颓了。 经过此番试吃以后,他更加坚定了心中所想。 ——男贵妃从一开始就知道御膳房送的是毒外卖。 那他为什么要一直吃呢? 他自己知道下毒的人是谁吗? 难道他想求死? 一个接一个的谜题出现在他眼前。 王富贵越来越迷茫了。 他想不通。 如果男贵妃想求死,那他的妹妹要怎么办?他进宫的这五年,受的所有苦难,岂不是都白费了吗? 还是说,他在拿自己的命,做赌注? 第32章 男贵妃知毒服毒这件事, 目前比谁是背后主使更让王富贵在意。 他这几天设想了无数可能,也没能理出一条合理的动机,看样子还是得从下毒之人身上来找些有用的东西。 好在奉霖的动作很快, 在第四天早上,就给他带回了消息。 奉霖和消息一同带回来的,还有一小瓶药粉。 他将这小瓶药粉放在桌上, 立在王富贵身边小声禀告。 「娘娘, 此毒便是从御膳房的甜点师傅钱三房中所取,奴婢不敢打草惊蛇,只能用瓶子取了一些。」 王富贵伸手将那小瓶子拿在手中,打开盖子看了一眼。 「何太医可验过?」 「已经验过, 奴婢传了信, 何太医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奉霖做事一向严谨。 王富贵又问:「是何人指使?」 奉霖声音又低了几分, 「此人身份关系有些复杂,奴婢取毒容易,不过片刻功夫, 便是在查此人身份之上花费了不少时间。」 「此人是夏氏旁支的远亲, 本是在四邑乡中靠卖糖人甜糕为生的一个小贩, 三年前却突然进宫做了御膳房的甜点师傅。」 关于这人从前是在哪个山旮瘩做什么的,王富贵并不在意, 他在意的是这人的社会关系。 一听到夏氏, 王富贵的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 他垮起个批脸握住那个小瓶子。 在这宫里就算满打满算, 姓夏的统共也只有两位。 有一位前几天就出了宫,剩下的那位可是在这宫里待了大半辈子, 害过的人恐怕能绕他这重华宫大几十圈。 王富贵顿时有些茫然失措, 他猜想过这下毒之人会是从前的三英之中的其中一个, 后来惠妃死了,他便猜想是其他二人,但是他从来都没有往这位太后身上想过。 第57页 这陡然得知真相,王富贵还是不免背嵴发凉,是旁人他倒还能保持几分从容,可这人偏偏又是将这剧本通关过的上届冠军。 此刻他脑海之中又自动冒出许多细节,从她生辰之上,她就没给自己什么好脸色,到前几日纯妃离宫时她看自己的那一眼。 王富贵骤然起了一身冷汗。 太后早就蓄谋已久,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只是他这个后来者现在才明白。 难怪他之前一直追查下毒之人,却半点线索都摸不到。 原来太后这位手眼通天的荣耀王者早就布了局。 细细想来,太后会入局也无可厚非,只要纯妃一日不坐上皇后的位置,只要他一日不死,太后的矛头就不会转向别人。 而男贵妃早就知道太后会对他出手,所以从来不主动去太后身边走动,想要尽量避免祸端,可即便如此也难逃此局。 当时的男贵妃一定清楚,以他一人之力,或许加上他们这个四保一,打野根本不知道在哪,又不参团的阵容,在三年前拿不下太后这条大龙。 依王富贵看,不管在三年前,还是现在,他们都打不下来。 所以当时男贵妃才会知毒服毒? 这是最后的真相吗? 王富贵心里隐隐有些不太相信。 他的第六感告诉他,男贵妃这种能狠的下心来以身饲虎,忍辱负重的人,不会这样轻易地妥协。 那他服毒到底又在谋划什么? 想要一次性扳倒太后吗? 王富贵迟疑了很久,还是自我否定地摇了摇头,仅凭着狗皇帝对他的那么点真心,就企图靠服毒来扳倒狗皇帝的老娘,这多少有些自不量力了。 男贵妃一定是在谋划别的。 只可惜他现在想不出头绪也找不到线索。 王富贵看着那个瓶子,又觉得不能坐以待毙。 他在太后手上吃的亏,难道就这么算了? 就真任由太后为所欲为,捏软柿子一样拿捏他? 将来太后要是再给他下什么毒使什么绊子他都睁着眼睛往火坑里跳? 不能吧,最起码得想想办法吧? 但是他现在的处境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他无权无势输出不够,队友又都是功能保护型选手,在这后宫里碰上其他人倒能平安无事,碰上太后这条大龙,那还不是一个巴掌就拍散了。 打野呢?救一下啊! 此刻迎春带着老兽医进了屋,王富贵觉得有必要针对「如何遏制太后对他的伤害」来进行一次探讨。 这一次他主张主战,不然真的等着被迫害? 虽然他们这四个人,都不是太后的对手。 但是只要他们这个小分队的打野豫王露个头,说不定还能缓缓,先牵制一下,最起码给个喘息空间,让他想想办法。 然,他连王爷两个字都没说出口,就遭到了集体反对。 迎春:「娘娘忘了上次假孕就差点出事?如今要对抗的又不同于其他的嫔妃娘娘们,太后岂是咱们能够对抗的?若是再生风波,还有可能连累主子,娘娘三思。」 老兽医:「迎春姑娘所言极是,若是其他嫔妃与娘娘作对,老臣倒愿意为娘娘解忧固宠,但此事涉及太后,娘娘如今毒方才解了七分,同皇上又生分了许多,羽翼尚未丰满,何苦蜉蝣撼树以卵击石,小不忍则乱大谋啊,娘娘三思。」 奉霖:「夏家势力盘根交错,牵一髮而动全身,又何况是太后,还望娘娘念在自己多年辛苦经营的份上,不为大业,也该想想老夫人和三小姐,切不可轻举妄动。」 王富贵被三票反对投出了局。 这三人字字句句之中,没有一个人是真的在替他想的。 原来他们这个四保一阵容,最终要保的人,并不是他,而是他们这个队伍里从来不露脸不参团的打野。 只是在这个打野发育起来之前,他才是被暴露在外的那个输出位,这些人会保护他,但是一旦涉及让打野出面的情况,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把自己卖了。 他们都并不担心自己真的会冒进送死,因为他还背负着家人的期望,他不敢,他惜命。 这一刻王富贵突然意识到,他只是颗棋子。 兴许男贵妃自己和他们三个都知道。 他猜想男贵妃一直都在被人牵着走,在任人摆布。 他在这个宫里只有三个任务。 一是活着,哪怕还只有一口气,也行。 二是从皇帝身上获取信任。 三是在断气之前拿到那样东西。 男贵妃没有拒绝和反抗的权利,他也不能拒绝和反抗。 他处处都受人掣肘,因为他有软肋。 他在这深宫之中如履薄冰,身边这几个人,没有人是真的忠诚于他站在他身后。 他现在还能受这三人照顾保护,因为打野现在还不能舍掉他这颗最重要的棋子。 王富贵这一刻觉得男贵妃很可怜,也不知道他这一生有没有为自己活过。 又觉得自己单纯倒了血霉。 如果人类的悲欢真的能够相通,那么他觉得他这一刻应该能跟死去的男贵妃共情。 ——我受过你受过的苦痛,那我们算不算相拥。 痛苦面具戴上了,家人们。 在哭了在哭了。 「罢了,就当本宫痴人说梦。」 王富贵接受了他们的反对,毕竟这只是一次探讨,总得求同存异,他虽然是一个工具人,但是在这件事上,他觉得自己格局要比四保一小分队大。 第58页 你们不帮就不帮吧,毕竟靠山山会倒,靠树树会摇,靠人人会跑,谁都靠不住,那反击的事他就只能靠自己了。 他就不信他往后还能逮不着机会放个技能? 哪怕他伤害刮痧,他也得为自己争口气啊。 「行了,你们都下去吧,本宫有些头痛。」王富贵将那瓶子给了奉霖,示意他处理好。 他现在暂时不想见着这三个打野的忠僕。 三人领命退了出去。 王富贵放空自己发了会呆,这是他最近新的解压方式,要想的东西太多了,容易脑瓜子疼,索性放空什么都不想。 没过多久迎春端着药碗进来,又为他带来了宫里最新消息。 迎春笑着一张脸,看起来十分高兴,那想必是个好事了。 快!赶紧说来让他听听!到底是什么喜事!让他也跟着高兴高兴! 「娘娘,刚才孙公公着人来传话了,说皇上过几日要带您一同去行宫猎场秋猎呢。」 王富贵端起桌上的药一口闷了。 大有武松要去打虎那架势。 温热的药顺着喉咙流过,王富贵只觉得苦酒入喉心作痛。 他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迎春这没心肝的。 就这晦气消息能让你笑得咧不开嘴?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王富贵只觉得心痛难挡,迎春这会不太像打野的人了,反而更像皇帝派来的人。 狗皇帝给了你多少好处,我王富贵给双倍,你把你那一脸灿烂地笑收起来行吗? 「来传话的小礼子还说,豫王向皇上提议去秋猎的时候,皇上可是第一个就想着您呢!」 行了行了,本宫知道了。 收。 他骄傲了吗?他都没骄傲,那迎春你做咩要这么骄傲? 王富贵又在脑瓜子里滚了滚她刚说的几句话。 这会才韵过神来。 哦,因为你家打野提议要狗皇帝带着大家一起去行宫猎场打野是吧? 好傢伙,这波啊,这波是打野真出来打野了。 第33章 赵铁柱一如既往地奋斗在加班的第一线, 穿来这么久,他已经习惯了皇帝这种顶级社畜每天的工作日常。 反正人已经麻了。 虽然上班对他而言,不需要他自己多动什么脑子, 燕重云这颗脑袋挺好用的,但架不住他身体跟不上节奏啊。 从前燕重云是怎么加班加点还有精神的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打咩。 穿来以后几乎每天都在办公室里久坐办公, 在后宫里还上有老娘下有妃嫔们要应付, 赵铁柱头都是大的,他根本没什么时间强身健体。 虽然他从前是个死宅,但是工作之余偶尔也会做做广播体操,跑跑步, 健健身, 来维持他清纯勐1的良好形象。 可是现在, 工作好像成了他的一切,他不仅没时间健身,甚至连偷摸补觉的时间都变得格外稀少。 说到底, 都是工作害了他, 千穿万穿, 都不该穿成一个皇帝! 岂可修! 他现在充分体会到了什么叫「一天是社畜,一辈子都是社畜」的痛苦。 赵铁柱丢下手中的笔, 整个人四仰八叉地瘫在椅子上抬头望天。 开始望着房梁, 不分白天黑夜地向卡密撒嘛emo诉苦。 正「生而为人, 我很抱歉」的时候孙德福从外头进来禀报。 赵铁柱见人进来又赶紧捡起笔凹好造型, 毕竟皇帝的人设不能崩。 「皇上,静妃娘娘在外头求见。」 赵铁柱正心烦意乱, 这还emo着呢, 哪有什么心思见这后宫里的女人, 除非来的人是长孙透。 刚准备叫孙德福打发回去,但又转念一想,这门口来的不就是网抑云吗?挺会挑时间的,他这会确实需要一个播放器治癒一下。 「让她进来吧。」 静妃得了皇帝的允许,怀揣着雀跃的小心思,带着自己的婢女进了勤政殿。 「臣妾给皇上请安。」 赵铁柱这会想赶紧听歌,大手一挥叫她免礼。 静妃起来又将婢女手中汤出来。 「臣妾忧思皇上处理朝政太过辛苦,特意备了这碗虫草参汤,还望皇上保重龙体。」 皇上自从纯妃走后,有一段时间没有去过后宫了,就连澜贵妃那儿,皇上也只去看望过两次,还都没有留宿。 想必是国事繁忙。 这后宫里的女人们谁不是每天都想着办法要来见皇上一面,只可惜皇上谁都不见。 今日她本想来碰碰运气,哪怕皇上不见她,也有人传个话,好叫皇上知道自己的心意。 哪料到皇上竟然愿意见她,静妃心中高兴,将那碗虫草参汤端到了皇上身边。 赵铁柱现在不想喝汤,只想听歌。 「你有心了,且放下罢,朕手中尚且有奏摺要批,待会再喝。」 静妃便将那碗放在了一边,心里又想,皇上在百忙之中还愿意见她,自然是念着她的好的,既然皇上念着她的好,她今天来这一趟也值得了。 「皇上既有朝政需处理,臣妾便告退了。」 静妃这一套下来,论谁都要说一句通情达理,但这不是赵铁柱想要的效果啊! 走什么走,走了他怎么听歌! 「不碍事,你且留下吧,朕多时不曾听你唱曲了,你便为朕唱两曲罢。」 静妃受宠若惊,脸上皆是收不住的喜色。 第59页 皇上想听她唱曲儿,她自然要留下来好好表现一番,上次皇上教她的曲儿,她已经掌握了,就连那生涩难念的海外语言她也能唱得连贯。 静妃这台播放器很快就工作了起来。 赵铁柱听到了熟悉的音乐,心下得到了几分安慰,又提起笔开始批阅奏摺。 赵铁柱边听歌边工作,时不时还情不自禁跟静妃一起哼唱两句。 这对静妃而言,无疑是最好的回应。 她觉得她此刻和皇上,就如同世上最普通的一对夫妻一般,琴瑟和鸣。 赵铁柱在一刻钟后批完了摺子,他叫孙德福端了杯茶给静妃。 「这是朕平日里喝的龙井,你尝尝。」 赵铁柱也是十分佩服她唱歌的敬业程度,又想,如果静妃生在现代,可能会成为一位优秀的歌手吧。 想罢又摇摇头,他都到了这地方了,还想什么现代呢,那已经是他回不去的故乡了。 静妃细细品尝了一番,「这茶入口醇香,微苦中又带着回甘,让臣妾想到了从前在雨天桥头见江南水乡细雨朦胧时的场景。」 赵铁柱还在想像她话语中的江南。 静妃又说:「臣妾再为皇上唱一首江南小调吧。」 赵铁柱点了点头。 静妃空灵又纤细的嗓音,唱着江南温柔窈窕的山水。 门外一人为这歌声驻足。 「是何人在唱曲儿?」 孙德福躬身回答:「回王爷的话,是静妃娘娘。」 「曼妙空灵,皇兄好福气,只是本王要来叨扰了,你且向皇兄禀报一声罢。」 孙德福领命便去禀报。 「皇上,豫王来了。」 赵铁柱抬了抬手,静妃收了歌声。 这位豫王老弟自从中秋宫宴后就勤来宫里,不是找他下棋就是找他聊天。 搞得赵铁柱十分嫉妒这位又有钱又有闲的老弟,不知道他今天又来找自己做什么。 「给皇上请安。」豫王进来便行礼,君臣有别,哪怕是亲兄弟,该做到的礼数还是得做到。 赵铁柱叫他起来,场面话该说的还是得说,「六弟免礼,咱们兄弟之间私下不必在意这些虚礼。」 赵铁柱示意他坐。 「多谢皇兄,倒是臣弟打扰了皇兄和静妃娘娘的雅致。」 静妃乘着这个被cue的机会,准备告退。 「皇上,既然王爷来了,臣妾便先行告退了。」 赵铁柱点了点头,「你今日辛苦了,得了空朕再去看你。」 静妃端庄一笑,应声退了出去。 「皇兄有如此佳人在侧,声若百灵,那一曲江南小调,吴音侬语倒是叫人嚮往江南了。」 赵铁柱笑,「六弟一向风流,竟不曾去过江南么?」 豫王摇摇头,「臣弟久闻江南好,心驰神往已久,可内心里又怕的很,怕一去江南便深陷其温柔与缠绵悱恻中,从此忘了跑马拉弓的酣畅淋漓。」 赵铁柱觉得他意有所指,他这老弟是在说他沉溺温柔乡么? 「说起跑马,臣弟已经许久不曾与皇兄和四哥一起策马驰骋过了,从前父皇教导我们三人跑马,皇兄总是学得最快,跑得最好,每回同臣弟和四哥比完,又总要跑去将军府寻彻大哥再比一场。」 豫王的话把赵铁柱拉进了燕重云的记忆。 那时候一众皇子很多,太子从小体弱只能静养,便只一心读书。只有他们三个年纪相仿,又爱闹腾,老皇帝亲自教他们三人骑射,只有他学得最快,马跑得好,弓也拉得准。 豫王又说:「四哥从前要强,每回皇兄去了将军府,四哥便抓了我一直在马场跑马,次次都要将我跑得筋疲力尽,第二日起来骨头都像散架了似的。」 赵铁柱脑海里又浮现出另一段记忆。 他从前隔三差五便要同老四老六比跑马,每回都借着这个名头要去将军府找长孙彻。 他也不是非要跟长孙彻比跑马,他只是想去看看,那个每回都躲在屋檐下的柱子边偷偷看他们跑马比试的长孙透。 后来长孙彻烦了他这个三两天就上门比试的皇子。 每回得了消息便早早去校场,避开同他遇见。 但他依旧往将军府里钻。 那时候的长孙透会站在他跟前,眼神躲避低着头同他说:「我大哥不在,你改日再来。」 他却坏心思地说:「你大哥不在,那便由你同我比试!」 长孙透闻言眼睛里会闪着一丝期盼,没过多久又丧气地垂下,「我不会跑马。」 他低头靠近长孙透问:「那你想不想学?」 长孙透会悄悄地抬头看他,轻轻地点头。 「等你阿爹和大哥回来,你便缠着他们教你。」 长孙透听了只低着头不说话。 他又轻轻地说:「如果不行,你下次叫你阿娘带你去别庄,我来教你。」 长孙透就又会抬起头来,一双眼睛里像镶嵌着星子般看着他。 少年时的两个人,青涩又美好,光风霁月一身明朗。 哪像现在。 豫王见皇帝似乎被他的话带回了从前,又感慨,「不知何时才能再有机会同皇兄和四哥一起策马同游了。」 赵铁柱想也没想,「那过几日,便去行宫猎场秋猎吧。」 他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又细细一想,燕重云好像以前也弄过这种活动,那没事了,他不过脱口而出罢了。 第60页 正好,他也想出去旅旅游,天天在办公室里上班,没点休息时间那谁受得了? 正好把长孙透也带去,他从前就一直嚮往骑马拉弓,这不就又是一个他们俩回忆过去化解矛盾的好机会? 说干就干,赵铁柱很快叫来孙德福,叫他上下吩咐下去,过几日他就要去行宫猎场秋猎,把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 孙德福领命,又问,「皇上这次要带哪几位娘娘同去?奴才好去禀告各位娘娘。」 赵铁柱倒是把这茬给忘了,带谁出去?除了长孙透,其他的他一个也不想带。 「先去告诉澜贵妃吧,其他的容朕再想想。」 孙德福领了命下去办了。 豫王没想到他这皇兄决定下得这么快,不过也不是什么坏事。 「那臣弟便也回去准备了。」 第34章 第二天上朝开早会, 赵铁柱也说了要去行宫猎场秋猎一事,部分能骑射会武的朝臣们也都将随行。 这场大型公司团建就这么定下了,不少人都在准备出行所需。 后宫里目前只有王富贵得了确切的通知, 要跟皇帝一起去行宫猎场出差,其他几位主听了哪里还坐的住。 俞妃一听说皇上只提及要带长孙透去行宫,便将手边的铜镜又砸了一个。 嘴上对长孙透进行了二十多分钟的问候, 又觉得不能坐以待毙, 于是叫婢女麻利给她梳妆打扮,她要去见皇上,这行宫她必须得去,长孙透会骑射, 到时候若在秋猎上又讨了皇上欢心, 再叫她怀上孩子…… 俞妃一张妆容精緻的脸上露出了狠毒的神色, 这一次,她要叫长孙透去了就再也回不来。 宁妃阴毒地在屋里扎小人,写有长孙透生辰八字的草人上早已千疮百孔, 她甚至还在草人的脸上涂了鸡血, 并将细细的针从头顶推进草人的身体中。 宁妃此刻像只狰狞的鬼, 在进行着最歹毒的仪式,要将人置于死地。 只有静妃, 得到消息后只呆呆地坐回椅子上, 她把着扶手神色黯然。 回想起昨日在勤政殿同皇上琴瑟和鸣种种场景, 不免有些失神, 昨日温情在今日而言,却又苦涩万分。 早就该知道的, 这后宫里的人, 没有一个能比得上皇上心尖尖上的澜贵妃, 她不是从入宫那一天起就明白了吗? 可即便如此,她依旧会不甘会嫉妒。 但那个人是长孙透,是澜贵妃,是这后宫里的任何女人,都取代不了的人。 罢了,她不想争了,从前她对未来还有些幻想,想着皇上若一直垂爱她,她便也能到那个位置,可后来她明白了,在皇上眼中,只有澜贵妃是不一样的。 澜贵妃无需做什么,也不必刻意争宠,花尽心思去讨好,就能在皇上心里,不减半分。 她如何去争?她争不过的,这后宫里多少家世门第比她高的人都争不来,她又争什么呢? 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她这静妃也不过是皇上怜悯才赐封的。怪只怪她自己,得到过了就想奢求更多。 静妃垂下眼眸,她如今也不奢望其他了,她只求皇上还惦念她的好,还能像昨日那般听她唱曲儿便足够了。 赵铁柱开完会发完通知就回到办公室偷偷补觉,瞌睡虫早就把还要带哪个嫔妃去行宫这个问题吃得一干二净。 才睡下被子都没拉上,孙德福就进来了。 「皇上,俞妃娘娘求见。」 赵铁柱有点烦,这女人一天能来八百回,次次都不会挑时间,现在是什么时候?现在是他补觉的最佳时间!就不能让他好好睡个觉?真不把社畜当人了是吧?厂里打螺丝的都要三班倒,他这个皇帝就真得一天二十四小时待机? 「不见,说朕在忙,有什么事等朕醒了再说。」 赵铁柱语气不好,孙德福更加不敢上去碰钉子,赶紧出去叫俞妃先回。 俞妃这会是个倔的,她心里因为长孙透那团火都还没下,这会皇上不见她,她还就不回去,非要在这等,以免又叫哪个贱人钻了空子。 孙德福见状,在这深秋里不免出了一身汗,里头皇上少说也要睡一个时辰,这娘娘身娇体贵的,就这么站在外头,一站一个时辰,要是出了什么事,到时候皇上怪罪下来,他怎么担当得起? 「娘娘还是先回吧,皇上这会正忙着国事吶,一时半会,怕是不能面见娘娘,这会儿风大,娘娘要是病了,皇上又该心疼了。」 俞妃像是非要争这口气一般,「本宫不打扰皇上,站在这儿等皇上忙完便是。」 孙德福看俞妃态度坚决,不好再劝,只得悄悄进屋里给俞妃搬了个凳子出来。 「娘娘金贵之躯受累不得,皇上让奴才送张凳子叫娘娘坐着歇息片刻。」 孙德福也是半个人精了,两边都得罪不起,皇上又睡下了,他只得自行处理妥当。 俞妃听了心里畅快了些,心想皇上还是怜惜她的,便坐下来等。 等了半个时辰,没等到皇上见她,倒等到了来面见皇上的宁妃。 两人打了个照面,虚假地寒暄了一番。 宁妃猜到俞妃会求见皇上,倒没想到她竟然会迎着这冷风坐在勤政殿外头等,看这架势,似乎是不求着皇上带她去行宫不罢休了。 这个时候女人该死的攀比心就上来了,俞妃能迎风等半个时辰,她也能。 孙德福伺候一个娘娘就已经要招架不住了,这会又来一个,叫他顿时头大如斗,皇上都睡下这么久了,他如何禀报?他无法,只能又搬个凳子出来叫宁妃也坐下。 第61页 这两个女人便带着自己的婢女一左一右,一嫣红一青绿坐在勤政殿门口,活像俩门神一般。 两个人也没有过多交流,毕竟她们都以为皇上在里头办公,若是打扰了皇上,不免让皇上不悦。 就这么两个人时不时对眼假笑两下,又等了半个时辰。 赵铁柱这一觉睡得不怎么样,梦见自己被头老虎追,那老虎追得紧,大有从前电视里急支糖浆gg那架势,自己骑马狂奔,转头连射了好几箭,才将那头老虎射趴下。 「孙德福。」 刚醒喉咙也有点干,准备叫孙德福倒杯水。 孙德福这会听到皇上唤他,连忙躬身进了屋。 外头这俩听到皇上的声音也是赶紧站了起来。 孙德福替皇帝倒了茶,又细声禀告,「皇上,俞妃娘娘和宁妃娘娘,这会还在外头等着呢。」 赵铁柱喝完茶一愣,这才想起好像睡前是有这么回事,那会不是只有俞妃么,怎么又多了一个? 「便是一直等在外头么?」 「是,俞妃娘娘自皇上您睡下便开始等了,宁妃娘娘半个时辰前来的,这会也在外头。」 赵铁柱顿感头痛,怪不得睡觉都睡不好,这俩女人是守着在他这等他斗地主呢? 这会不见也不是了,「让她们进来吧。」 很快赵铁柱就后悔做了这个决定,怎么能同时让她们进来呢。 他被这两个女人吵得头晕,说来说去无外乎就是想要去行宫猎场呗。 这会两个人都在这,他又不可能只说带一个去,毕竟这俩家里的老爹对他还都有点用,那就只能都带去了。 赵铁柱一口答应,只求她俩快些出去,吵得他脑瓜子疼。 俞妃和宁妃得偿所愿,出来的时候皆是一脸笑意,两人对上眼后,俞妃又不免讥讽宁妃两句方才在皇上面前的造作。 宁妃又不是省油的灯,阴阳怪气地回她,「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呢,方才妹妹同本宫比起来,也不遑多让啊。」 俞妃懒得再费口舌跟宁妃唇枪舌战,她还得回去绸缪大事,给了宁妃一个白眼自行回宫了。 很快她俩在勤政殿门前迎风苦等一个时辰的感人事迹就在后宫里不胫而走。 迎春端着药碗进来的时候就跟王富贵在说这个事儿。 王富贵哪管这俩人作什么妖,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就这?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俩人在勤政殿门口给狗皇帝守灵呢。 再说他自己身上一堆问题都没想透,这次去打野能不能偷到发育另说,主要是不知道豫王走这步棋到底在谋划什么。 王富贵还特意问过奉霖,王爷可是有什么安排。 结果奉霖告诉他四个字——静观其变。 这就让他相当无语,好歹也是战略合作伙伴呢,他这边哪次行动奉霖没主动传过信?这会就又跟他在这打哑迷了是吧? 就硬要当这哑迷界的大师? 越想越心累。 王富贵端起碗喝药,迎春还在边上跟他说宫里的最新八卦。 「要奴婢说,还是静妃娘娘棋高一着。」 方才还是俞妃跟宁妃这俩婆娘感动中国的事迹,怎么话锋一转就又到了静妃身上? 看样子这宫里几个女人为了这次公费出差都花了不少心思啊,个个都要抢一抢这名额。 又听迎春说,「俞妃娘娘和宁妃娘娘上赶着求皇上带她们去行宫猎场,只有静妃娘娘主动找皇上说她不去行宫猎场,要留下来照顾太后。」 「皇上听了龙颜大悦,还让静妃娘娘暂管六宫,此番静妃娘娘不但博了个孝顺识大体的好名声,又拥有了暂管六宫之权,宁妃娘娘如此争着赶着要去行宫陪伴圣驾,焉想到此去便丢了六宫暂管之权?」 王富贵倒没想到迎春平日里看起来呆呆愣愣的,还能从中分析出这么多,又转念一想,毕竟是打野精心挑选的忠僕,脑瓜子也不能差到哪里去,只是他之前没看透自己这个工具人的命运罢了。 迎春将王富贵喝完的药碗接过,看着空空的药碗说:「她们如此争来争去又有何意义?待娘娘身子好了,这些不都是全部要还到娘娘手中吗?」 王富贵听了突然有点想跟她说,要不咱们别治了? 他本就自身难保,指望打野又指望不上,到时候成为众矢之的只会死的更快。 他对上迎春的眼神,尴尬又不失礼貌的一笑,真的栓q了哈,虽然你是打野的人,但是最起码现在和他还是同一条战线上的吧,这种要人命的建议和想法都不错,以后不许再提也不许再想了。 【作者有话说】 节日快乐 第35章 五日后, 纵然王富贵再怎么不情愿出这趟差,还是身不由己无可奈何地前往了集合地点。 那两个看不惯他的同事——俞妃和宁妃早就到了集合地点盛装等候。 王富贵一来就开始被嘲。 「本宫道怎地迟迟不见贵妃娘娘身影,还以为贵妃娘娘身体抱恙, 去不了了呢。」 王富贵就知道俞妃这婆娘开口不会有什么好话。 大清早的就搁这儿开始阴阳他。 一旁的宁妃这会顺势搭腔,「妹妹说的哪里的话呢,皇上对姐姐向来疼爱有加, 自姐姐没了孩子后更是常派太医为姐姐调理身子, 此去行宫,皇上连常为姐姐调理的太医也一併带上了。皇上如此疼爱姐姐,姐姐纵然身体抱恙,也定然也是想陪伴在皇上身边的。」 第62页 宁妃这婆娘, 老阴阳人了, 玩得最六的就是伤口撒盐加捧杀, 这波想都不用想,又给他拉了不少仇恨。 王富贵本来就对这趟公差不满,清早又听这俩婆娘一唱一和的阴阳怪气, 更加烦躁。 他决定摊牌了, 不装了。 反正活到现在这个阶段, 是敌是友早就一目了然,既然大家都明牌了, 那他又何必唯唯诺诺, 谁还不是个嘴强王者? 「宁妃妹妹说的极是, 皇上对本宫如此厚爱, 本宫又怎么捨得扫了皇上的兴呢,比起陪伴皇上, 本宫的病又算得了什么呢。说来本宫也自觉愧对皇上厚爱, 比不上两位妹妹用心良苦, 这秋风吹得着实有些凉了,本宫只是站了这么一小会便觉得有些头痛,也不知两位妹妹是如何在这秋风里候得住一个时辰。」 王富贵这一套连招下来伤害直接拉满,字字出暴击。 俞妃跟宁妃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王富贵轻轻挑了挑眉,现在把压力给到俞妃这边。 他倒要看看俞妃这婆娘的嘴到底是个什么段位的。 只见俞妃板着一张脸,还没等她想好怎么出牌,皇帝就出场了。 这俩婆娘看到皇帝瞬间就变了个脸,刚才俩人都垮着个批脸准备发作,现在就笑着到皇帝跟前去请安找存在感。 王富贵顿感这宫里的嫔妃,人人都是影后级别的演员。 赵铁柱不咸不淡地应付了这两个女人,见长孙透独自站在了一旁。 他今日披了件素白的披风,脸色看上去比前些日子红润了不少。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赵铁柱觉得他就像朵不染纤尘又傲然挺立的白梅。 赵铁柱上前去唤他,「阿澜。」 王富贵看到皇帝朝他过来,朝他行了个礼,随后不再说话,毕竟多说多错,跟皇帝这种危险人物演对手戏,他向来谨慎小心。 赵铁柱几次欲言又止,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孙德福清点完人数后回来禀报,「皇上,人都到齐了,可以出发了。」 赵铁柱点头,「那便出发吧。」 乘车马之时俞妃跟宁妃又到赵铁柱跟前十分隐晦地表示想跟他同乘一辆。 但赵铁柱现在满脑子都是一会该怎么跟长孙透回忆过去,直接把她俩打发到一辆车上去了。 王富贵上皇帝那辆马车的时候,只觉如芒在背,且不说俞妃和宁妃那两道盯着他的目光,就光从要跟皇帝同乘这场戏来说,对他而言就又是一个考验他演技的关卡。 王富贵坐上这辆马车心就开始提了起来,一双眼睛环顾四周打量这辆马车的结构,除了坐塌之外只有左右两边的小案几,上头摆着糕点和茶水,空间不大,陈设也很简洁,不像从前电视和小说里看到的奢华又精美的香车宝马。 王富贵暗骂:他妈的,堂堂一国之君,就这点排面?走出去也不怕丢人? 骂完后又要直面问题,要在这样狭小逼仄不宽敞的空间里,跟皇帝两个人独处较长一段时间…… 这你妈又是一场地狱级难度的戏。 想想都觉得崩溃。 还不等他扶额自我缓解一波,皇帝就躬身掀开了帘子。 两个人再一次对上了眼神。 赵铁柱掀开帘子见长孙透眉目之中有些颓倦,出于关心,便问:「怎么了?」 王富贵心中一悬,完了,被逮到了,赶紧编理由。 「许是方才在外头站久了,臣妾有些头晕……」 话还没说完,哪料到皇帝的手就直接覆上了他的额头。 王富贵话到嘴边又卡了壳,不仅是因为皇帝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还因为他的眼中那丝毫不掩饰的关心。 王富贵觉得皇帝这张脸真的太给他加分了,随便给一个眼神都能让人觉得他很深情。 王富贵在内心里反覆告诉自己,不要因为他的脸和眼神就忘记他是个种马皇帝的事实。 赵铁柱听他说吹久了风,手就不自觉盖在了他的额头上,想看他有没有发烧,结果看到长孙透讶异的眼神又慢慢将手收了回来,「可要请太医瞧瞧?」 王富贵垂下眼眸,「不打紧的,皇上快上来吧。」 赵铁柱见他此刻模样,又想起从前来。 他觉得这是个好的开局,刚才冥思苦想半天,如今机会就摆在眼前了。 他这才放下帘子躬身进来,坐在了长孙透旁边。 马车中空间有限,两个人中间只隔着一臂宽的距离。 王富贵提心弔胆,不敢主动说话,毕竟他没有剧本,只能端坐在一边,祈求着皇帝不要跟他有什么交流。 赵铁柱这边也是十分紧张,他脑海里已经构想好了要怎么借着刚才的话题开口跟长孙透回忆从前,但是又怕他这次切入的点错了,不免叫他难受。 所以他现在脑袋里过了一遍等会要提及的回忆,觉得没问题他才缓缓开口。 「你病了有些时日,一直大不见好,许是宫中待得久了,闷了些,此去行宫猎场,一来想带你去散散心,二来你从前也喜欢跑马射猎,兴许跑跑马,身子便能活络些,病也能好得快些。」 王富贵听前半部分还能保持淡定,直到他听后半部分才有了些反应。 ——男贵妃从前会骑马射箭。 他开始不淡定了,甚至有些焦虑,因为男贵妃会,他不会。 皇帝此行就是要带他出来骑马射猎的,到时候叫他骑马射箭那不就得穿帮? 第63页 这一瞬间王富贵背上的汗都出来了。 赵铁柱见长孙透有了反应,以为自己这个解释和这趟行宫之旅的安排取悦了他。 这不就是纯纯地勾起美好回忆的好机会? 他乘热打铁:「从前即便你去了别庄,想学骑马都要避开你阿娘,白日里在屋里头睡觉,夜里待你阿娘睡下,你才能出来偷学。」 「我也便每夜出城在别庄外的小路边等你,有时你阿娘睡得晚,你来得迟,总会带两块你阿娘做的糕点给我,说是给我的赔礼。」 那时候的长孙透还会轻轻地唤他一声:「重云哥」,将他阿娘做的糕点塞进燕重云的怀里。 燕重云见他低着头便又逗弄他,「总带你娘做的糕点,下回带点别的行不行?」 长孙透便又会抬起头来看他,问他想要什么。 燕重云又坏心思地凑在他耳边轻语,非要说得叫他面红耳赤才肯罢休。 皇帝这点话,叫王富贵又听出了点别的东西来。 男贵妃的马术,不会是皇帝教的吧? 不会吧不会吧? 难道从很早以前皇帝跟男贵妃就是一对? 王富贵满脑子又被问号占领,皇帝这个时候却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他顿时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他没有反抗也没有收回手的权利。 莫问,问就是人麻了。 反正睡觉的床.戏都演过了,这点拉拉小手的纯情戏,又算什么。 又听皇帝说:「夜里学骑马也看不大清楚,就那么一盏昏暗的灯,你骑在马上我便牵着绳提灯,带你走了一夜。」 赵铁柱脑海中浮现起第一天夜里燕重云教长孙透骑马的情景。 那天夜里天上没有星子,月光也被浓云遮挡,光凭眼睛不能很好视物,更不提学骑马,他便从马场的屋中寻了盏灯笼,那灯笼罩布已然十分陈旧,点上后也是昏暗暗的,他便是提着这样一盏灯,教会了长孙透如何上马,也便是提着这样一盏灯,牵着长孙透和他的小马绕着马场走了一夜。 「那一夜里你总是问我累不累,我都答你不累。」 那天夜里的长孙透,一直都握着燕重云牵绳的那只手,缰绳在他们两个人的掌心之中传达着彼此手掌的温度。 对于他们而言这样的温度不止是手掌,还有暗夜里彼此靠近的两颗心,就像那一夜燕重云手中烛火跳动的灯笼。 「现在叫我再答,也是不累的。」 赵铁柱想,从前那样喜欢长孙透的燕重云,即便叫他再教骑马,牵着长孙透绕着马场再走一夜,应该也是不累的。 王富贵听了有些愣神。 他看着皇帝轻握住他的那只手。 原来从前皇帝对男贵妃是用过真心的。 只不过到了如今,那份真心也所剩无几了。 王富贵此刻的内心有点复杂,他猜测过很多种为何皇帝会对男贵妃有一丝真情的原因。 但是他从未想过,皇帝和男贵妃在很早之前就互相喜欢过。 相比于他的那些猜测,好像这个结果让他更难以接受一些。 皇帝曾经对男贵妃有多好,如今就显得男贵妃的处境有多可笑。 所以到底为何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那又为何成了如今模样?」 王富贵不由自主轻轻地问了一句。 赵铁柱却身体一僵,看着长孙透的侧脸。 他垂着眼眸,眼睫长如羽扇,此刻却投下一片阴影。 这句话仿佛是对他的一句诘问。 原因他心知肚明,可他说不出口。 他所有的话都卡在喉咙里,如鲠在喉。 第36章 接下来的路途, 两个人没有再交流。 赵铁柱不敢再提及其他,长孙透的那一句诘问让他再也开不了口,至少在这样一个场合里, 他再也说不出其他。 赵铁柱有些难受,他的记忆里承载着两个人的过往,他也深深知晓燕重云和长孙透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他原本以为只要他代替燕重云去化解矛盾, 他和长孙透的关系就会缓和一些, 最起码能让长孙透心里好过一些。 可是今天长孙透的诘问,让他意识到,燕重云从前所做的一切,不管出于什么目的, 都真切地在长孙透心上留下了不可磨灭也不能被原谅的伤痕。 这些伤害不是提及起从前, 回忆起过往种种那些相爱的场景就可以被抚平治癒的。 也许在长孙透心里, 燕重云给过他的热爱和逼迫他接受的一切,都成为了他心里无法癒合的溃烂。 他不是不记得他们曾经种种相爱和美好的场景,他只是不愿意再记起了。 赵铁柱也不敢再握他的手, 他本就握得很轻, 这会又悄无声息地慢慢拿开, 将手缩进自己宽大的衣袖中,慢慢收拢。 掌心还留有长孙透手背上的温度, 那一抹热在他收拢的手掌中被融化得一丝不剩。 内, 卡密撒嘛, 他和澜酱之间, 真的只能这样了吗? 赵铁柱的沉默,叫王富贵提心弔胆了好长时间, 他那句话一问出来就后悔了, 恨不得当场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怎么能就那么说出来了呢?不要命了! 他一边僵着身子不敢动弹半分,又一边偷偷打量皇帝的神情。 发现皇帝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只是沉默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皇帝松开了握住他的那只手。 第64页 王富贵手背上一轻,那股笼罩着他手背上的温热悄悄地消失了,还弥留的温度中钻进了一缕凉风,迴旋过后便开始逐渐消散变冷。 马车里变得异常安静,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车轴声和马蹄声掩盖住了他因为紧张而频繁的心跳声。 车马行了多久他不记得,他在这样的场合之下也不敢开小差,生怕皇帝一会又跟他说个什么话,他没接住。 好在皇帝这一路上也并没有再同他说些什么,车马的速度逐渐变慢,直至完全停下后,帘子外头传来了孙德福的声音。 「皇上,娘娘,咱们到了。」 赵铁柱听到孙德福的话反倒像如释重负,他躬身跨步上前,掀开了帘子,帘子外的凉风被卷了一丝进来。 王富贵此刻见皇帝动作,才敢偷偷松一口气,放松了一直僵着的身子,才活动了一下肩膀,皇帝又倏然回过头来看他。 「外头凉,下来时仔细些。」 赵铁柱虽然知道长孙透可能不想跟他有过多的交流,但是他回头时从长孙透脸上那一刻放松的神情来看,还是叫他有些受伤。 内,卡密撒嘛,澜酱连跟他同处都要如此拘束吗?他当真如此见不得我吗?呜呜呜呜。 纵使是这样,他也要把他的关心给到,呜呜呜呜。 王富贵对上皇帝的目光又是一僵,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皇帝说完这句便下了马车。 直到帘子被放下,他这才摸了摸心口,吓都要被这狗皇帝吓死。 又想刚才那个举动有没有引起狗皇帝怀疑,王富贵坐在车里将皇帝刚才那个动作眼神回想了四五遍,反覆復盘想要捕捉到点什么,但依旧没有收穫,那应该就是没发现吧? 「娘娘,该下车了。」奉霖的声音在窗边小声响起。 王富贵这才回神躬身掀开帘子,迎春已然在一边等他。 待他下了马车,一旁早就下了车的双人组又派代表开始哔哔。 俞妃板着一张脸,看样子这一路心情不怎么好,头上的步摇也歪了一些,看来这一路上她们坐得有些颠簸。 「贵妃娘娘在这行宫外迟迟不下车马,是要竖威给谁看呢,皇上都先行同朝臣们商议秋猎一事了,娘娘还要在这过夜不成?」 王富贵环顾了一下还留下来的这些人,基本上都是一些女眷,还有个别几位朝臣的夫人们,都在后头等着。 到底是尊卑有别,他王富贵这位贵妃不下车不进行宫,俞妃和宁妃便就要在这等着他。 嗨,还以为您多厉害啊。搞了半天不也得在这候着,还敢这么拽?早知道他就在马车里睡一觉再出来。 「妹妹哪里的话,本宫向来心慈,你都能如此同本宫言而无忌,可见本宫又何时竖过威呢,只不过方才皇上下马车前叮嘱本宫,外头天凉,叫本宫唔严实些,莫要挨冻罢了。」 王富贵毕竟也跟这俩婆娘斗了这么久,起先还被宁妃字字戳痛脚,如今也能诛一诛旁人的心了。 俞妃神情都写在脸上,倒不如宁妃隐忍一言不发,后头那些个女眷夫人们碎碎议论些什么,王富贵也不在意,只是下了令叫奉霖先把这些人安置好,便上了步撵。 俞妃在这里丢了面子,便是一刻不愿多待,上了步撵便叫奴才们快些走。 秋菊疾步跟上,忙安抚她们娘娘。 「娘娘何必在此与她置气,她如今能这般说话的日子也没有几天了,娘娘应当高兴些才是。」 俞妃听了这话,脸色稍有缓和,「此事你速速安排,本宫要回宫之时,便不再有长孙透这号人的存在。」 一路上王富贵终于有时间去理一理今天得到的消息,他将得到的消息梳理了一番,依旧有一些关窍根本打不通。 从皇帝口中可以得出他俩曾经相爱过。 那为何迎春说男贵妃进宫是为了妹妹? 萧王却又说男贵妃恨皇帝,皇帝对他做了许多不可原谅的事情。 谜团好像越来越多,他仿佛身处在一个迷宫里,还没有找到一条出去的路,这座迷宫的内部就开始进行了变形重组,路线完全被打乱,他根本不知道该往哪走。 越想脑子里越乱,出现过的这些人物和得到的这些线索在他脑子里一一闪现又杂乱无章地绕圈圈。 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脑海中又冒出了他娘给他写的那封信。 他手上一顿,那封信好像已经有大半年了吧,他娘没再给他写信吗? 迎春那会怎么说的?好像是一个月写一封? 王富贵不大记得了。 索性问跟在步撵旁的迎春。 「我娘为何这么久不曾再给我写过信?」 迎春脚步一顿,面上神色一滞,随即又换上一副轻松的神情。 「老夫人来过信,在娘娘您失去孩子又中毒的那段日子。」迎春的声音说得很小,他中毒的消息不能叫别人知道。 王富贵想了想那段日子,好像也没拿信给他看。 「为何不将信拿给我看?」王富贵同样小声问。 迎春眨了眨眼,又说:「娘娘当时情况不好,老夫人来信又提及了小姐之事,奴婢怕娘娘看了会叫娘娘忧心,便自作主张叫奉霖回信,告诉老夫人叫她莫要担心。」 王富贵又一想那会自己确实有点草木皆兵,根本就没想过什么任务不任务,迎春倒是替他考虑得周到。 第65页 「那我娘近来可好?阿雪近来可好?」王富贵趁此机会关心一下家中亲人情况。 迎春答:「娘娘放心,老夫人同三小姐都很好。」 王富贵微微点了点头,闭着眼睛靠了一会,他决定先别想那么多,男贵妃这副拼图也不是他一两天就能拼好的,他现在获得的信息还不算多,得看看还能不能获得什么有用的信息,等收集完整拼完了这副拼图,他那些脑袋里解不开的结到时候自然会明朗。 这会天也不早了,先吃了饭洗洗睡,明天还得研究一下怎么骑马。 一想到骑马,王富贵又开始焦虑。 他根本不会,又不能明目张胆的跑去叫人教,他还得想个办法偷偷摸摸地学会骑马。 王富贵又开始心疼自己,真你妈痛苦啊! 别的贵妃为什么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这个贵妃为什么每天在戴痛苦面具。 操了,真是同人不同命。 这种剧本丢在现代,他妈的狗都不演! 先不论观众骂不骂,演员都要第一个把编剧打死,什么玩意儿啊,晦气! 但是现在,身为一个局中人,他没有了这份底气,毕竟土狗竟是他自己,他不得不演下去。 王富贵侧卧在床上偷偷抹了一把辛酸泪。 迎春替他熄了蜡烛后,轻手轻脚离开了他的房间。 她出来后环顾了四周,便悄悄熘进了奉霖的屋子里。 奉霖见来人是迎春,便吹熄了蜡烛。 两人在这漆黑一片的房间里面,仅靠着一抹微弱的月光低声交流。 「娘娘是不是记起来了?他今日问我老夫人的信,是不是已经开始生疑这是咱们做出来试探他的?」 奉霖将今日此事详情问过,迎春也不放过一丝细节将此事讲与他听。 奉霖听了沉默许久。 而后才低声说:「不排除这个可能。」 长孙透这个人心思缜密,若是他真的想起来了却一直在装作失忆,那么他这么多时日不似他平时作风的所作所为都必有所图。 奉霖又道:「先莫要多言,待我禀告了主子,再行事。」 迎春点了点头,见奉霖打开窗子闪身出去,便也悄悄地离开了奉霖的屋子。 第37章 赵铁柱才下马车便又坐上了步撵前往正殿, 同随行而来的群臣们开个小会,叫孙德福宣读了一下活动方案,他坐在大殿之上, 全然没有听进什么东西,脑子里还在想长孙透那会的神情,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 直到孙德福宣读完秋猎具体事项流程, 轻唤了他两声, 他才回过神来,抬眼往下一看,下面群臣们一个个低垂着眼眸,大气不敢出的模样, 看样子都以为他是对这安排不满。 赵铁柱看了一眼孙德福, 孙德福也拿不准皇上方才不说话是个什么意思, 接收到了眼神示意便又轻声询问。 「皇上,奴才方才宣读的是前两年的规矩了,可是有要重新修改的地方?」 赵铁柱听都没听, 哪知道什么两年前的规矩, 这会思绪被拉回, 只得在脑袋里想了想,大致过了一遍回忆。 「就按原来的法子办吧, 这几日便去安排妥当, 天色不早了, 今日长途跋涉, 朕乏了,诸位爱卿便都退下吧。」 群臣们得了令便请安退下。 赵铁柱心思不在这上头, 加上今天坐了一天车, 还因为长孙透的话和眼神难受了好一阵, 这会确实有点累了。 好在孙德福确实是个贴心的奴才,早就吩咐了御厨做好了晚饭,他吃完饭又洗了个澡。才换好衣服出来,孙德福又见缝插针地问:「皇上今晚歇在何处?」 赵铁柱这时候觉得,奴才贴心过了头,也不是什么好事。 他无语了片刻,这行宫里又没有备醉生梦死,他还能歇在何处? 「你下去罢,朕看会书便歇下了。」 孙德福听了已然明了,自行出去候着待命了。 赵铁柱哪里看得进什么书,他翻了两下便将书放到一边。 孙德福那一问,又叫他脑海里平白多出一些回忆。 从前燕重云来行宫,夜里总是要跟长孙透睡在一起。 就算两个人白日里话不投机不欢而散,夜里燕重云也是要去长孙透宫里睡的。 长孙透不理他,他也能自行睡在床上,等长孙透熄了蜡烛躺在身侧时,他又像条蛇一般缠上去。 贴上了就要动手动脚,长孙透不拒绝也不回应,就像一块木头。 燕重云又气恼地像报復似的,非要弄得他情不自禁地发出声音。 思及至此,赵铁柱忙灌了口茶,不敢再想,他本就因为上次阴差阳错睡了长孙透而内疚,此刻更不敢顺着这段回忆去想长孙透从前的反应,他只得把所有思绪都转移用来痛骂燕重云。 他妈的,但凡以前燕重云少做点孽,做那么两件人该做的事,把嘴巴用来说话解释,最起码他还有机会来挽回。 现在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叫他又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赵铁柱摆摆头,决定去床上挺尸。 一夜辗转反侧,在半梦半醒间游离,脑袋里出现了许多从前燕重云记忆中的场景,大多数都和长孙透有关。 赵铁柱这一觉清醒过来只觉得更疲惫,脑海里出现过的每一段场景,都叫他将其中滋味尝了个遍,那些片段中的甜与酸,怨和恨,在他心里糅合成了一种不知名却又十分难受的情绪,像一根卡在喉咙里的刺,上不去也下不来。 第66页 原来燕重云的心,也是会痛的。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赵铁柱认命般地嘆了口气,他如今接替了这份感受,即束手无策又无能为力。 「皇上,萧王和豫王今晨方至宫中,此刻正在大殿等候。」 外头传来孙德福的声音。 赵铁柱传他进来给自己更衣,这古代服装繁琐,他来了这么久,也只学会了怎么穿中衣,至于那些款式花哨又复杂的外衣,还是没研究明白到底怎么穿,只得叫孙德福代劳。 兄弟三人见了面还是按照规矩,该行礼的行礼,该白费口舌的白费口舌。 就像那些玩说唱的,见了面总要动作手势一连串下来才算问好。 结束了这套操作,兄弟三人终于坐下说话。 豫王:「今晨和四哥进宫便看到马奴们在驯马,远远便能看到皇兄那匹追风一如从前凤臆龙鬐。」 萧王听了笑道:「父皇当年为皇兄寻来追风可是花费了不少心思,如今追风风姿更甚从前,便知皇兄定是命人精心餵养。」 赵铁柱喝了口茶,也笑,「马好不好,要跑了才知道,你那塞外寻来的烈马,朕素有听闻,倒是也想见识几分。」 豫王提议:「既然皇兄和四哥都有兴致,不如此刻便去马场跑两圈,权当做活动筋骨了。」 赵铁柱没有异议,他对燕重云的专业还是有信心的,在正式团建之前他也确实要活动活动,跟他的马培养一下感情。 于是三人便到了马场。 马奴将他的追风牵了出来,赵铁柱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雄奇健美,毛髮银亮的马。 他才接过缰绳,马就亲昵地将头靠在他身上,踏动着前蹄,鼻子里发出轻轻地喘气声。 他抚摸着这匹马,银白色的鬃毛柔顺得像一张毛毯,披在身后的鬃毛显得风流又潇洒。 确实如他们所说,这匹马凤臆龙鬐,定是一匹好马。 萧王也牵来了他的问月。 这匹问月相比于追风而言,要桀骜不驯许多,它挺着修长的脖颈,岿然不动地站在那,就已然像一位骁勇善战的将军,漆黑又油亮的鬃毛为它更添了几分不羁,从他鼻腔里发出重重的喘气声,显得高傲又叛逆,仿佛不将任何事物放在眼里。 赵铁柱倒觉得这匹马很配他这四弟。 「四弟这匹烈马,果真不凡。」 萧王伸手摸了摸这匹黑色的骏马,「臣弟也想知道,这匹问月同皇兄的追风比起来,会是什么模样。」 豫王此刻已经骑上了他的马,踏马而来,「皇兄和四哥还等什么,言语再多也不如跑他一场,从前臣弟跑马便不如两位哥哥,今日臣弟就先行一步,权当两位哥哥照拂了,驾!」 豫王说罢便挥鞭驾马而行。 赵铁柱跟萧王对视一眼,兴许是兄弟之间这么多年的默契,又或许是两个人骨子里不服输的那股劲,此刻二人同时蹬步上马。 赵铁柱这一刻只消将自己交给身体,有些事情学会了便是一辈子都忘不掉肌肉记忆。 才跨上马背,追风便如一道闪电般向前冲去,赵铁柱还没把握平衡,便被陡然间地冲刺颠得略有不稳。 问月从他身旁快速掠过,身影如一道射出去的弓箭。 赵铁柱很快握紧缰绳将身体向前倾压,好像一上了马,该如何动作就成了他的本能,他的身体做过千万次这样的事情,他无需挥鞭,只需低喝一声:「驾!」 追风便能懂他心中所想,纵情地踏蹄向前飞奔,就好像这么久以来,它也在渴望着一场酣畅淋漓的奔跑。 唿啸的风急促地从耳边掠过,赵铁柱第一次经歷这样热烈的狂奔,他的心在胸膛里剧烈地跳动着,心跳声和风声交织在一起,奏出了他从未听过的豪情之歌。 这是他两辈子都从未感受过的舒畅,从前他只宅在自己的一方天地,通过外界传递的音画和形容来了解来感受。 在这里成为社畜皇帝后,他又变成了一个不能停下的陀螺。朝政、后宫和潜藏的暗潮,都是压在他身上的沉重包袱。 而此刻坐在马背上纵情狂奔让他觉得自己像是一只飞出笼中的鸟,没有牢笼的束缚,少了沉重的枷锁,就连唿吸都变得畅快又自由。 纵然狂风拂面也感觉不到冷,身体是热的,沸腾在血管里的血液是热的,那颗在胸膛里狂跳不止的心也是热的,他第一次在异国他乡里,看到了风的形状,闻到了风的味道。 此刻他脑海里什么都没有想,他将身体交给身下的马,将思绪交给拂面的风,将心交给这天地间的广阔,暂时忘却了自己是谁,身在何处。 他又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颗石子,变成了一棵树,变成了枯黄的草,又变成了世间万物。 当马蹄之下的尘土被抚平,那一路追逐的风便飞走了,赵铁柱喘着气数自己的心跳,却发现他们实在排得太紧密,根本无从计数。 豫王喘着气笑道:「四哥如今跑马当称第一了,皇兄竟也有输给四哥的时候。」 萧王握住缰绳的手摸了摸问月头上的鬃毛,「侥倖罢了,皇兄自继位后便忙于朝政,自然没有空闲跑马,哪能似你我。」 赵铁柱稍微平復了一些,「四弟寻了匹好马,骑术同从前比又精进了不少,如今倒是最像父皇了。」 萧王却摇头说:「待皇兄这几日跑过几次马,秋猎之时,我定然又比不过皇兄了。」 第67页 豫王笑说:「咱们兄弟三人许久不曾这般酣畅淋漓地跑马了,皇兄和四哥又何必在意输赢,臣弟就不在意,臣弟只在意今日一同跑马的人,和这份畅快肆意感,就像回到了从前。」 萧王也笑,「六弟说的是,还能像从前那样一起跑马,便已经是难得了。倒是皇兄会觉得可惜罢。」 萧王话锋一转,赵铁柱倒不知他话里玄机。 「朕亦觉得难得,又何从可惜?」 萧王望着远处片刻,又将目光收回:「从前皇兄赢了臣弟和六弟,便要去寻彻将军再比一场,只可惜,如今咱们兄弟易聚,皇兄却再难寻彻将军了。」 赵铁柱听了顿然陷入了沉默。 脑海中交替着长孙彻和长孙透的脸。 从前长孙彻是一座桥,他能从桥的这头去往长孙透那头。 而如今,长孙彻变成了一座山,他在山的这头无论怎么走,都再也去不了长孙透那头。 第38章 王富贵一夜辗转反侧, 睡得不深,心里有事,总想着骑马这事要怎么解决, 导致他第二天比往常起得都早。 王富贵叫奉霖给他找了一套方便骑马的衣服,换上后就准备去马场,想着怎么着今天都得把骑马这件事给落实了, 好叫自己安点心。 还没出他这宫里的大门, 迎春就从外头进来给他带了个消息。 「娘娘,奴婢听说皇上和两位王爷也要去马场跑马,片刻前便已经动身前往,咱们现在还去吗?」 王富贵听了站在原地半天不动, 拳头是握了又松, 松了又握, 只可惜这一拳没处打,最后还是松开了。 他摇了摇脑袋,嘆了口气转身往回走。 真他娘的晦气! 在心里又默默把这三兄弟骂了个遍, 王富贵又回床上躺下了。 迎春跟着他回屋里, 结果没想到她们娘娘直接回床上躺下了, 眼神空洞,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 「娘娘, 可是哪里不舒服?」 王富贵看了她一眼, 对她摆了摆手, 示意她下去,又转身背对外头, 不想再理会他们。 问的都是什么废话, 还能哪里不舒服, 当然是心里不舒服! 王富贵又长嘆一口气,三兄弟占了马场,那就让他们去占吧,无所谓,也有点累,大不了直接开摆,谁叫他的真实身份只是人下人呢。 现在去不了,那就等晚上吧。 深秋的天色黑得早,才到傍晚天就已经暗了下来,王富贵晚饭吃了个三成饱就出来了,吃多了怕一会被马给颠吐了。 他没坐步撵,且只带了奉霖出来,主僕二人此刻走在通往马场的路上,附近一个人也没见着,这对王富贵而言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 才走过两条连廊,将将转弯,本来还在庆幸这一路上人少的王富贵转角就碰见了穿着黑氅的豫王。 俩人停下步子对上眼神,静站了好几秒,王富贵这会儿才仔细地把他们队伍里这打野瞧了个遍。 倒是豫王先避开了目光,轻咳了一声。 王富贵这才意识到他们现在这个碰面会晤代表着什么,很有可能这就是跟他接头的暗号啊。 不然这条路一个人都没有,怎么就突然冒出个豫王,还穿着一身黑呢? 王富贵在这一声轻咳中,接收到了豫王传递的信息。 再回头一看奉霖在他身后,停在离他三步远的距离低着头,奉霖这一举动就更让王富贵确定,豫王出现在这里,是必然。 「奉霖,本宫同豫王有几句话要说。」王富贵给了奉霖信号,意思就是他俩现在成功会晤了,你只消去放哨就行。 奉霖应声低着头确实放哨去了。 很好,跟他想的如出一辙。 「澜贵妃要同小王说何事?」豫王倒是先一步问他。 王富贵瞧着他,心里想,这打野挺会装,大家都是合作了这么些年的老队友了,怎么碰面还要打这些官腔,这古代人的臭毛病是刻在dna里改不了是吧? 王富贵准备直接开门见山,他才学不来那些个弯弯绕绕,再者现在时间紧迫,要珍惜这次会晤的机会。 「豫王此次秋猎可是有所安排?」王富贵盯着他,声音说的极小,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以听见的程度。 豫王眼神一滞,身形一顿。 王富贵就知道,这个比有安排。 哪知道又见他摇头,笑着说:「秋猎此行小王不过是想同皇上和萧王聚一聚罢了。」 王富贵无语。 他真的是服了这个老六了,嘴里没一句实话,他妈的,你提议来秋猎,现在又搁这跟他说没安排,只想跟兄弟们聚一聚,增进一下感情? 呵,这种屁话他会信? 王富贵自然不相信豫王字面上的话,反而觉得这又是一层烟雾弹,又或许是豫王这话里还有别的意思。 但他是真的猜不动了,又不禁感嘆起奉霖不愧是豫王的人,主僕俩打哑迷的境界不相上下,都是高手。 王富贵此刻只觉得心累,又听豫王问他。 「倒是贵妃,中秋家宴已失先机,群臣荐后又未曾抓住机会,此番秋猎倒是机会难得,几位娘娘之中当属贵妃能骑善射,此行皆是贵妃所及之长,贵妃可是有所安排?」 好你个老六,原来是在这等着他,说了半天细数了他错失的机会,抓了他几波走位的失误,现在又在将他的军。 意思就是这老六给他创造了这么好的一个发育机会,他如果在这里还不能找机会办点正事,那就说不过去了。 第68页 感情这个比又在给他下催命符。 果然,玩打野的人心都脏。 王富贵没想到他不仅要对跟敌方对线,还要跟自己的队友对线,真就他妈一打九,院院长。 这种团怎么开?哪怕来个通天代,也开不了这种身边全是二五仔的团。 妈的,真的惨,是真的惨。 当初男贵妃怕是眼睛煳了眼屎,要跟这老六合作,这不是与虎谋皮? 王富贵在心里暗骂豫王的同时,大脑也不忘飞速运转。 输人不能输阵,王富贵通过刚才的话,揣摩了一番这个老六的想法。 他笃定这老六只是在口头威胁他,不敢在这个时候就真的把他卖了。 「多谢王爷提醒,倒是叫王爷费心了,本宫的事,本宫自有打算。」 他王富贵哪天如果真的死了,全身上下都是软的,一定只有嘴是硬的。 豫王轻轻点头,「那小王便预祝贵妃马到成功了。」 说完做了个请的动作,然后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王富贵真是操了,没见过这种狗币队友,他妈的还不如挂机呢。 拿全队最高的经济,一个人吃三路线,不仅一点优势没打出来,还要阴阳怪气嘲讽队友。 他妈的,这三兄弟果然没有一个人是好东西。 王富贵气不打一处来,又没地儿撒,他现在只想快点去马场,跑两圈撒撒气。 奉霖见豫王走了,便低头回到王富贵身边,小声问:「娘娘方才同豫王说了什么?」 这一问无外乎是在火上浇油,王富贵看着奉霖,把从老六身上受来的气企图伤害转移到奉霖身上。 王富贵阴阳怪气道:「本宫还能说什么呢?左右都是些无用的话罢了!」 奉霖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不悦,闭上了嘴巴,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王富贵憋了一肚子火,走得快了许多,两个人半柱香的功夫就已经到了马场。 不需要王富贵吩咐,奉霖便先去马厩那边跟看马的奴才要来了他的马。 待奉霖将马牵到他跟前,将缰绳递给他的时候,他才慢慢接过,方才的怒火已然被搁置,从奉霖手中牵过马,王富贵反而有些忐忑起来。 这会儿天色暗,他也看不清这马是个什么颜色,长得好不好,只能够看见一些显眼的特徵,这马的额头上长着一大块菱形的白色鬃毛。 王富贵用手轻轻摸了摸那块鬃毛,感觉这马还是挺温顺的。 等他把手收回来后,这马就开始哼哼,马的鼻息大,他哼地又急,搞得王富贵顿时不知所措,眼睛就往奉霖身上瞟。 「慕星许久不曾见到娘娘了,应当是希望娘娘多摸摸它,它想同娘娘亲近。」 王富贵听了又伸手去摸他脖颈上的鬃毛,一顺儿从脖子摸到马背。 这马便踏动着蹄子,鼻子里发出哼声。 王富贵见马儿正如奉霖所说,又顾忌刚才露了破绽,「本宫也是许久不曾见过它了,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面对,看着它被养得这么好,本宫也安心了。」 奉霖没说话,王富贵就当他能理解他这种近乡情怯的心情。 「天色暗了,娘娘先莫要上马,待奴婢去取盏灯笼。」 王富贵敷衍着恩声,看着奉霖走远,他便尝试着上马。 好在男贵妃的身体是有记忆的,他才将一只脚蹬入环中,身体就自然做出了反应,成功上了马。 王富贵悬着的心也逐渐放下,他又尝试了一下如何下马。 在奉霖回来之前,他上下已经不成问题。 王富贵摸着这匹马,轻轻夸了几句,「好孩子,好孩子。」 马儿好像也知道自己被夸奖了一样,驮着他低鸣。 待奉霖回来之时,王富贵已经坐在马上。 他方才尝试着让慕星走几步,这马儿似乎太兴奋,几乎小跑了两步,王富贵一下重心不稳,赶紧拉绳停下,他这走都没学会,又哪能跑。 「你便牵着慕星,带本宫绕着马场转几圈吧。」 赵铁柱白天被好弟弟萧王那两句话刺得难受,像被人踩了尾巴。 此刻又回想起那会儿跑马的感觉,好像什么烦恼都能在马背上遗忘。 内,卡密撒嘛,是不是奔跑起来就可以没有忧愁了呢? 这一回不需要卡密撒嘛给他回答,他自己就能确定答案。 赵铁柱又来到了马场。 远远便能看到一盏灯笼,照着马和人影缓缓移动。 待他看清提灯的是谁,他便又像被人钉在原地一般,挪不动步伐。 提灯的是奉霖,那么坐在马上的只可能是长孙透。 这一幕同他记忆中,他说给长孙透听的那一个夜晚重合起来。 就像是有一把钝刀在锯着他的心脏。 那时长孙透在马车里质问他,为什么他们会变成这样。 却又在这样一个同样没有星星的夜里,重现了当年的情形。 —— 「这马儿温顺,又十分通人性,今年上贡的马中,我一眼便觉得它最适合你。」燕重云牵着缰绳同长孙透说起他骑的这匹枣红马。 长孙透伸手摸了摸马儿脖颈上的鬃毛,「那他有名字吗?重云哥。」 燕重云提着灯笼笑,「你是它的主人,自然由你来为他取名。」 长孙透坐在马上沉默了许久,燕重云也不说话。 第69页 他知道长孙透在为这匹马儿想名字。 长孙透第一次拥有自己的马,想把这世间所有美好的名字都给它,却又觉得什么名字都配不上燕重云送给他的这匹马。 他沉默了片刻仰头望了望天,漆黑如幕的天上什么都看不见,当他将目光收回时,听到燕重云的声音。 「阿澜,你看,那儿有颗星。」 长孙透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终于在广阔的黑夜中,看到了那颗微弱又不易被看清的星。 他又收回目光看向燕重云,只见燕重云的眼睛里,只倒映着他的影子。 那一瞬间他便听到自己聒噪的心跳声在胸膛里砰砰作响,又觉得,天上的那颗星,就好像此刻在他身侧的燕重云一般。 他低着头摸着马儿的鬃毛,小声说:「重云哥,叫它慕星行吗?就叫它慕星吧。」 他嚮往恋慕的那颗星,此刻就随行在他身侧。 燕重云的笑传进他的耳朵里,「慕星……慕尔如星。」 记忆中的长孙透低着头不再说话,但那时候的他们都知道,彼此想要传达给对方的心意。 今时今夜,此时此景,都和记忆中的那个夜晚如出一辙。 长孙透还是他长孙透,慕星也是燕重云送给他的那匹慕星。 只是他身边牵着马的那个人从燕重云变成了他的婢女。 赵铁柱这一刻觉得喉咙干涩,不仅灼得他说不出话,就连吞咽都像带着一把刀。 这一瞬他不知道是该怨长孙透绝情,还是该恨燕重云狠心。 第39章 秋猎当日, 王富贵还是有些紧张的,这两天他虽然傍晚都去练过骑马,但他仍旧不敢放手将身体完全交给慕星。 迎春跟着他到了观礼台, 眼看她们娘娘略微僵硬的背嵴,便靠近两步站在他身后小声说:「娘娘不用担心,奉霖今日会混在随行的侍卫中跟随娘娘, 娘娘有事皆可寻奉霖。」 此刻观礼台上孙德福正在进行着一些仪式, 王富贵看也看不懂,本来还在神游天外,想着一会进了林子里不仅要骑马,还要打猎该怎么整的时候, 就听到迎春细微的声音传来, 顿时安心了不少。 难怪今天起来就不见奉霖, 原来还留了这一手,王富贵不禁感嘆,虽然他的队友都不是自己人, 但是在这种关头, 确确实实给了他一定的保护和安全感。 孙德福的仪式进行完毕, 又轮到皇帝上了三炷香,紧接着就是皇帝这位领导的发言。 领导发言完毕之后, 又承诺了本次秋猎的奖赏, 底下随行的朝臣武将们听了便开始躁动。 俞妃和宁妃在今天这个比较正式的场合里都穿了工作服, 此刻二人被迎上了观礼台, 对着皇帝这位领导发挥了自己嘴强的毕生功力,让王富贵感嘆, 原来这两个比不光会阴阳怪气, 就连彩虹屁的段位也是不低的。 待吉时一到, 皇帝这个临时裁判才刚落下话音,豫王和萧王便带着人第一时间钻进了林子里,随后群臣也顾不上皇帝还出没出发,都带着自己的家臣进了林子。 皇帝不紧不慢地接过孙德福递上的弓和箭筒,上了马后,看了王富贵一眼。 王富贵瞧着皇帝对他欲言又止的样子,避开了目光伸手摸了摸慕星。 赵铁柱心里不是滋味,本来还想跟长孙透说两句,叫他尽兴开心就好,结果他连自己的眼神都要躲避。 看着皇帝和随从们的身影消失在林子中,王富贵这才接过一旁恭敬的太监递给他的弓和箭筒,他将箭筒挂在马鞍上,翻身上马,带着他的随从侍卫进了林子。 观礼台边此刻就只剩下俞妃和宁妃,以及几位武将的夫人们。 俞妃和宁妃一左一右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先是相视一笑,末了避开目光独自饮茶。 秋菊低头俯身在俞妃耳边道:「娘娘放心,此次定当万无一失。」 俞妃放下手中茶盏,勾唇一笑,「那本宫自当静候佳音了。」 王富贵进了林子后才发现这林子不像外头看起来那样稀疏,越是往里头,树木和草丛就越杂乱,很难再辨别方向,且路也有些难走。 这林子里树木长得十分密集,导致那些枯枝落叶掉得满地都是,矮小的灌木虽然枯了,但叶子却没有落下,挨挨挤挤地蓬在枝上,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会听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 在这种天然的林子中要进行打猎,真的不是王富贵这种初学者能驾驭的。 他拉绳勒马,停在了这处不知名的地方,不敢往深了跑,随行的侍卫们皆停在此处,等候贵妃的吩咐。 王富贵首先就放弃了自己打猎的想法,他对自己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进了林子以后看这林子中树木的长势,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但是他又不能暴露他不会打猎。 于是他此刻昂首挺胸,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十分装比地跟这些侍卫们说:「你们且散去寻些豺狼虎豹的踪迹,本宫今日便要猎下这林中勐兽献给皇上,凡猎中者,本宫重重有赏。」 侍卫们此刻领命,应声四散而去,只有奉霖留在原处,待其他人散尽,奉霖才说:「奴婢留下来照应娘娘。」 王富贵没拒绝,奉霖混进侍卫中本来就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危。 此时只有他和奉霖两个人,他也放松下来不少,丛中偶尔有兔子出没,他也拉弓尝试了一番,男贵妃的身体是有记忆的,能够看出从前没少练习过,只不过换成他来操作还是显得有些生疏。 第70页 没中他也不尴尬,只说:「许久不曾拉弓,有些生疏了,病一场连准头也大不如前了。」 奉霖一声不吭地跟在他身后,王富贵就又当他信了自己这套说辞。 慕星今天状态似乎也是不佳,一路上打了好几个喷嚏,似乎有些焦躁,王富贵只好多摸摸他的头,试图叫它好过一些。 王富贵骑着马基本上只能算在这林子里散步,至于打猎,完全就是他在拉弓射着玩。 很快一阵马蹄声让王富贵提高了警惕,暂时还不知道这群人是谁,万一是皇帝,看到他就这么骑马散步,且只带了一个人,那估计得起疑心。 王富贵这时候便叫慕星跑起来,跑了几百米后已经能听到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很快前方不远处,就出现了几个身影。 那人从交错的树木之中打马而来,待王富贵看清他是谁的时候,二人已经只相隔几步之遥,两人同时勒马,慕星踏着蹄子往后一仰,吓得王富贵的身体出于本能,双腿赶紧夹紧马腹,不然铁定就栽下来了。 王富贵被慕星这么一颠,不免心有余悸。脸上却看不出什么痕迹,他望着前方那人,又瞥了一眼他身侧的两个随从,这又叫王富贵放心不少,那他只带一个随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那人踏马又朝他走了几步,在他身侧停下,小声轻唤他一声:「阿澜。」 王富贵鸡皮疙瘩的都起来了,遇见谁不好,偏偏遇见了这个对男贵妃有「七形的爱」的萧王。 王富贵硬着头皮跟他打招唿,「萧王,好巧。」 萧王又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奉霖,奉霖略微低下头算是行礼。 「阿澜似乎收穫不多。」萧王看着奉霖马鞍上只挂着两只兔子。 王富贵尴尬一笑,开始瞎扯,「这一路倒是安静得很,还暂未遇见什么好的猎物。」 这兔子还是他刚才没射中,奉霖替他补刀才猎到的。 萧王点点头,眼睛却盯着他看,看得王富贵头皮发麻,好在这里不止他们两个人,萧王说话避讳了许多,但眼神还是叫他招架不住,王富贵只得尴尬地避开了目光。 萧王本想还说些什么,但林间一闪而过的猎物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看了一眼王富贵又看了一眼奉霖,最后只说:「那麋鹿倒是好东西,阿澜可要一同前去?」 王富贵本就不愿跟他多接触,此刻听到他发出邀请,与他而言更像是阎王の邀请。 「这头麋鹿还是让给王爷罢,本宫再到别处看看。」 说完王富贵便策马往前跑去,他真是一分钟都不愿跟萧王多待。 奉霖见状只得同萧王又点了个头,以示告别,追着王富贵而去。 慕星此刻跑得很快,王富贵狂奔两分钟后,企图拉缰绳让慕星停下,哪料慕星此刻有些不受控制,从鼻子中唿出重重的鼻息,前蹄再次踏空而起,长鸣一声嘶叫,吓得王富贵一把抱住它的脖子。 待它前蹄落下,便又狂奔起来,犹如四蹄生风,往前疾步而沖,在这杂乱又紧密的丛林中乱窜起来,已然一副失控的模样。 王富贵想不通是哪里出了问题,他这会儿只能紧紧抱着慕星的脖子,双腿夹.紧马腹,喊着慕星的名字,叫它停下,可慕星根本听不见。 奉霖在后头追,却是追不上,焦急地在后喊了好几声「娘娘」,却是被慕星越甩越远。 娘娘的慕星本就是万里难寻的好马,他如今拼了命地飞奔还是追不上,奉霖无法,只能勒马调转马头,得找人求助才行。 慕星跑得极快,并且毫无章法,它的喉咙里发出嘶鸣,听起来不太正常。 凌冽的风从他耳边穿过,王富贵低着头躲避那些凌乱的树枝,但不可避免的一些树枝插.进了他的头髮中,手也被划伤。 他全然没有办法,只得不停大声叫着慕星的名字,叫他停下。 哪料慕星不但没有停下,反而从喉咙里发出更加尖锐的嘶叫声,并且开始一边跑一边试图将它背上的东西给颠下来。 王富贵感觉大事不妙,他在马背上已经感觉到了慕星想要将他颠下来的企图。 王富贵还像再抢救一下,但很明显,话疗已经没有用了,慕星现在已经是一匹发狂的马了。 他的弓和箭筒纷纷从马鞍上被慕星颠落。 慕星此刻已然像发了疯一样,又踏起了前蹄,尖声嘶鸣,这一踏,王富贵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仰在空中,根本找不到重心,紧接着慕星甩动着它的脖子想要挣脱王富贵紧抱的那双手。 王富贵咬着牙抱紧不让自己被颠落,但如此两个来回后,他还是被甩下了马,好死不死这处竟然是个山坡。 他被慕星甩下后又因为冲劲滚下了那个稍许陡峭的山坡。 他一路轧过了好几丛灌木,本就已经枯朽的灌木枝被他轧断,那些枯枝或擦或刺着他的身体,他连抬手护住脑袋都废了不少力气。终于一棵树干拦住了他的身体,却又狠狠地撞击到了他的腹部,他干呕一声,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一般,大脑里像缺氧一样,一片空白。 失去意识之前,他想,自己是不是就要死了。 第40章 燕重萧看着长孙透策马而去的背影, 只觉得这一瞬像回到了几年前遇见他的那个夜里。 他白日里跑马输给了二哥,便拉着六弟跑了许久,却依旧无法将心中那股不甘心的劲儿压下去, 夜了便又去了马场。 第71页 他记得那天夜里天边坠着稀稀落落的星子,夜风不惊不扰地轻轻拂面,却吹不散他心上的那份不甘。 才入马场, 还未至马厩便看到诺大的马场之中, 有一盏暗黄的灯笼。 燕重萧有些讶异,这么晚了,除他之外竟还有人会来马场跑马。 他思觉这人定然不会是六弟。 莫非是二哥? 思及至此,他的手不自觉握成了拳头。 远远看着那盏昏暗的灯, 燕重萧觉得有些刺眼, 今日跑马二哥分明已是胜者, 也早就是父皇心中骑射第一,何故又让他看到如此一幕? 他心中愤怒本想甩袖离去,却又不甘地盯着那处昏黄挪不开眼。 那盏灯移动得极为缓慢, 根本不像要跑马的样子, 奈何他隔得太远, 看不出端倪,便悄步上前走了几步, 眼睛依旧不曾从那处离开, 他瞧了片刻, 隐隐又觉得此人可能不是二哥。 待他靠近之时, 借着昏暗的灯看清了那人的侧脸,的确不是他二哥, 是位十五六七的少年。 那人似乎也有所察觉, 拉住缰绳叫马停下, 偏头过来看他,却是唤了一声「重云哥。」 燕重萧在这声轻唤中停下了脚步,也借灯看清了马背上的人究竟是何模样。 那人长得清秀好看,一双眼睛如星子般明亮,此刻却带着一丝惊慌,整张脸的神色都因为见到他而变得紧张,好似他也没料到在这静谧的夜里,会出现这样一个陌生人。 那人将提灯的手往下垂了些,好似不想让人看到他的模样,又似想要快些避开一般,下意识地要拉动缰绳想要策马离去。 燕重萧上前先他一步扯住了那匹马的缰绳,不让他走。 他沉着声问:「你是谁?认识我二哥?」 那人闭口不答,将脸也转了过去,有些手足无措。 燕重萧见他耳廓爬上了一片绯红,却迟迟不说话,又看向他骑着的这匹马。 「这是今年上贡的马,前不久二哥挑了去,他是将马赠予你了么?」 燕重萧等了片刻,那人还是不说话。 「你方才唤我二哥的名字,想必关系一定很好。」燕重萧自顾自地说。 「可我为何从来不曾见过你?」 那人握着缰绳的手有些抖。 燕重萧只听他说:「能请你放手么?」 连气息都不太稳。 好似他是什么洪水勐兽。 燕重萧见状不自觉勾了勾唇,他现在心情好了许多。 「自然,但你得告诉我,你是谁。」 那人抿了抿唇,握着缰绳的手都鼓出了筋。 直到一阵夜风带走了他的沉默。 那人很久才开口说了一个名字。 「安澜。」 当他全力在脑海中思索这个名字的时候,自称安澜的少年,夺走了他手中握住的缰绳。 便只留他一个策马离去的背影。 那背影和今日如出一辙。 燕重萧回过神来已然过了片刻功夫,这方树林之中除了风动和鸟叫声再无其他声音,好似方才打马而过,策马扬鞭的人都只是他脑海中的一场幻影。 燕重萧收回目光,垂下眼睑,拉了拉缰绳,欲要调转马头去捕那头麋鹿。 只听天上突然一声砰响,燕重萧抬头望去,只见一束红色烟雾在砰响过后四散开来。 ——那是入猎场前宫里发给每位侍卫的信号烟。 红色的烟雾此刻在风中缓缓下坠,燕重萧的脸色却沉了下来。 烟起之处,是长孙透方才离去的方向。 奉霖调转马头后点燃了信号烟,向着来时路策马狂奔,他只希望还能来得及,能追上方才还打过照面的萧王。 燕重萧耳边再次响起了马蹄声,依旧是长孙透离去的那条路,此刻他紧握着缰绳,盯着那处不敢眨眼。 很快一人一马便闯入了他的视线,来人一身黑衣,腰间带刀。 ——不是长孙透。 又听一声嘶鸣,见马蹄扬起,从马背上飞身下来一人,跪在他跟前。 「王爷……」 奉霖话还未说完,便听见萧王急着问他:「你一个人?澜贵妃呢?」 奉霖低着头速答:「娘娘的慕星似乎发了狂,一路狂奔不止,小人的马追不上,便只好点燃信号烟折返求救,王爷……」 奉霖第二次被萧王打断,「本王去寻,你且速速找到皇上,向皇上禀报。」 萧王说罢又叫跟随的两个侍卫与奉霖一同前去,便只身策马消失在那条路上。 奉霖只能带着萧王的两个侍卫另寻皇上。 赵铁柱第一次看到信号烟的时候,不知为何心头勐然突了一下,他收起手中弓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带的侍卫们好似比他更为敏感,只是一瞬便将他围在了中间。 赵铁柱心中已有猜测,派了两个侍卫往烟起之处去打探,一路上小心谨慎地往那处走。 紧接着天空之上又燃起了第二次信号烟,赵铁柱眉头紧皱。 片刻后,天空上升起了第三次信号烟。 如此频繁地燃放信号烟,倒有些故意引诱的意思了,赵铁柱凭此确定了他心中猜测。 他打定主意,下令叫一队侍卫前去,「不论是何人放烟,一律杀之。」 赵铁柱坐在马上,望着前处不再前行。 此次秋猎入场之时,每人都带了若干侍卫或是家将,最少也有三人,若是寻常求救,最多只消放一两次信号烟,且间隔不会如此频繁。 第72页 能在这林中遇见前狼后虎,或是勐兽环饲的机率堪比中彩票,赵铁柱不相信真的有人会中奖,所以他已经认定,此番频繁燃烟的,就是怀有异心之人。 他停在原处又想,此人闹出如此动静,想必会引去的也不止他一人,也许这烟,只是在声东击西,他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很快他第一次派出的两个侍卫带回了最新情报。 二人跪在地上,快语连珠,好似十万火急,「皇上,燃烟之人自称是娘娘的侍卫,娘娘的马儿发了狂,带着娘娘狂奔不止,故而燃烟求救,又说路上遇见了萧王,事态紧急,关乎娘娘安危,且将此事说与萧王,萧王孤身一人前去寻救娘娘,那侍卫身边的确跟着萧王的两位侍从,他们佐证,那人所言属实。」 赵铁柱顿时心里发慌,他刚才还下了令叫人一律杀之,「回来之时可遇见了朕派去的那队人?可是动手了?」 所有侍卫皆直接听令于皇帝,相互并没有号令对方的权力,所以这两人才快马加鞭十万火急回来禀报。 赵铁柱此时再下令已然来不及,只喝道:「带路!」 二人又迅速飞身上马,在前边给皇帝带路。 这一路上赵铁柱心似火煎,他原本以为那人会藉此机会对他下手,万万没有料到长孙透会出事,他派给他的侍卫十人有余,个个都是顶尖的好手,却依旧出了岔子。 赵铁柱为自己方才下的命令悔恨不已,赶来之时,此处已然厮杀一片,三人狼狈躲闪,身上多处伤口。 赵铁柱暴喝一声:「住手!」 打斗间数人手中一顿,已有眼尖的看到来人是皇上。 「皇上!」 众人闻声纷纷收手,跪下行礼。 四周马蹄声却是不断,林中见烟者,皆往此处赶来。 奉霖此刻虽说得已喘息,但依旧不敢怠慢,娘娘的安危已然是他此刻心中最重。 他向皇上禀告来龙去脉,请求皇上速速派人去搜救娘娘。 赵铁柱闻言却不自觉心痛。 当此人说出长孙透为何遣散那些的侍卫原因之时。 他才发现。 长孙透到了今天,哪怕再不情愿跟燕重云有任何牵扯,可只要他还在这深宫中一天,他都依旧在想着如何卑微地来讨好燕重云。 他带他来秋猎,长孙透便想着要猎些什么东西来献给他。而不是让他自己过得舒坦一些高兴一些。 赵铁柱真的很难受,这一刻方才体会到什么叫心如刀绞,他只是想让长孙透过得开心一点的。 可是到头来,长孙透的心里,已经不再这么认为了,他好像在燕重云身边再也得不到任何的快乐,不论他再做什么,都会让长孙透觉得如履薄冰。 四周很快聚集了许多人。 赵铁柱握住缰绳的手,已经止不住地在颤抖着。 他此刻下令的声音都有些嘶哑:「所有人听令,全力寻找澜贵妃,若是找不到,那便在此处,挑块喜欢的地方,就此长眠罢。」 他说得很轻巧,却觉得心中有千斤重,人是他带来的,理应要和他一起回去的。 奉霖指了个方向,一瞬间万马齐喑,马蹄声四起。 澜贵妃于皇帝而言,有多重要,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这一刻只求这位贵妃娘娘,能够平安无事,否则,他们谁也走不出这片猎场。 赵铁柱同样扬起鞭,座下追风如厉箭离弦。 凛冽的风从耳边唿啸而过。身后的唿喊和追逐赵铁柱都不想理会。 他只想快点找到长孙透,确保他安全无性命之忧。 他愿意不再让他被囚禁于厚重的宫墙之中,愿意不再让他困于繁琐又厌恶的宫装之下。 也愿意成全他,给他最想要的自由。 【作者有话说】 一首五月天的温柔送给诸位 第41章 王富贵醒来的时候完全分不清自己到底身在何处。 望着眼前树影交错中露出来的一片天空, 脑袋里空白了许久,眼中只有摇晃摩擦的树叶,随风摆动的枝桠, 周遭所有嘈杂的声响在此刻被放大,让他的脑袋更加晕得厉害。 眼看天色逐渐变暗,那些淡薄的红霞也被晚风带走, 王富贵的眼中便只有在风中张牙舞爪的枝桠, 耳朵里都是层层树叶从不同方位发出的声响。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在猎场之中,才慢慢回忆起自己被慕星颠下来的事情。 他从地上试着爬起来,才动了动手臂便觉得一股痛感侵袭全身,仿佛浑身都已经散架了一样, 望着身旁那颗树, 他又回想起自己跌落至此还撞在这棵树上的情形, 让他此刻又不自觉地干呕了一声。 这一下像牵动了身上数百根神经一样,人给痛麻了。 他没办法起来,又小心翼翼地躺了回去, 望着慢慢暗下来的天, 心想这下虽然命大没死, 但也跟死了没什么区别了。 他又想奉霖肯定会找人来救他,毕竟他这个摆在明面上的输出位这会还不能被卖吧? 这林子这么大, 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有人来救他, 更不知道来救他的人和这山林里的野兽到底谁会先来。 如果天黑了, 还等不到人来, 那估计他就活不过今晚了。 毕竟夜晚的深林里,会成为一些野兽的主场。 王富贵此刻身残志坚地躺在地上, 先是祈祷有人能赶紧来救他, 又在心里将豫王这个比辣鸡喷了八百个来回。 第73页 他妈的这个比怎么就不能做件人事?次次都把他推到风口浪尖, 再不就是让他深陷险境。 骂完豫王又开始对男贵妃进行了一顿数落。 你说你怎么就跟这狼子野心,不是东西的狗贼合了作? 王富贵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心里憋着的一团气最后也只能化作一声嘆气。 脑袋里又冒出了一句此刻十分贴切他心情的歌词。 ——哎哟,我说命运吶! 唉。 为了让自己好受点,他在心里又默背了一遍《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给自己洗脑,天降大任于斯人,他现在受的苦都是值得的,就算觉得不值得,那也是值得的!不然他真的找不到藉口让自己撑下去。 又挺尸了一阵,周围除了树叶声,依旧没有别的动静,王富贵觉得自己不能这样躺以待毙了,他躺在这山坡下头,也许找他的人都在山坡上跑了几百个来回了,他也是不知道的。 他得站起来,走出去! 虽然说有志者事竟成,但也架不住一副残躯病体,在经过他一番哭爹喊娘绝不服输的挣扎后,他终于从躺着,变成了坐靠在那颗袭击他腹部的树边。 这个小小举动成功地让他泪流满面,不仅仅是因为他迈出了第一步,还因为实在是太痛了。 等他好不容易缓过来,又觉得自己饿了。 他靠在树上半死不活,双眼含泪,心想要不死了算了。 这又是何苦来哉啊!什么天降大任于斯人,假的!都是假的!全都是泡沫。 当他捂住胸口想让自己好受一点的时候,摸到了一片不属于他自己身体的柔软。 他此刻犹如醍醐灌顶,果然,任何时候的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男贵妃,谢谢你。 他颤抖地从胸口摸出了一个已经冷掉的馒头,此刻也顾不上体不体面,拿着就吃了起来。 毕竟活着才是第一真理,活着,才有输出。 王富贵吃完不禁感慨,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就这么一会功夫的时间,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王富贵打算把另外那一边馒头先留着,没等到救援还能留到下半夜再吃。 如此打算着,他准备休息一会,再实行站起来,走出去计划。 这身体休息了,脑子又开始活络了。 慕星性格向来十分温顺,怎么就今天突然发了狂? 他不认为这是一件巧合。 那么谁要在秋猎这件事上想置他于死地? 豫王这个比虽然说不是东西,但是大事未成,他不至于在现在这个阶段就要把他卖了。 王富贵排除了一圈,最终怀疑的对象又锁定在他那两位同事身上。 这么想来,她俩死活要跟来行宫的最终目的,应该就是他了。 先暂且不论到底是她俩之中谁下的手,王富贵在想,她们用的是什么方法,叫慕星发了狂。 入场前所有马匹都经过了检查,并且是孙德福亲自盯着的,这一步应该是没机会下手。 王富贵仔细想了想慕星一路上的状态,它并不是一进猎场就开始发狂的,而是随着时间逐步发生的变化。 那么问题就一定在他身上或者在马身上。 王富贵闭着眼睛又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像过走马灯一样,一遍遍地回想着。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他恍惚间仿佛听见了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他睁开眼睛,聚精会神地听着,企图穿过这些树叶的摩挲,找到那一声若有似无的唿唤。 他屏气凝神听了一阵,却没有抓住风中的踪迹,当他以为那真的是自己的幻觉的时候,他又听到了有人在唤他。 月光从树影之中漏下了丝丝缕缕的淡光,林子中的影子们叠在一起,组合成了奇怪的形状,结合那虚无缥缈宛若幻觉的唿唤,王富贵顿然觉得毛骨悚然。 妈的,不会有鬼吧。 他靠着这棵树艰难地站了起来,在这样一个环境下,他的感官被放大了好多倍,直到他这次能够清晰地听到确实有人在远处唿唤他的名字。 「阿澜……」 听到确切的声音后,王富贵也顾不上自己身上有多疼,扯着嗓子也喊了起来。 「我在这里!」 赵铁柱已经不知道自己骑着马跑了多久,也早就认不清方向,在他眼中这片树林所有的地方都变成了一个模样。 ——这里都没有长孙透。 他一声声地唤,一声声地喊,希望能有个声音能够给他一丝回应。 直到他听到了那声:「我在这里!」 赵铁柱说不清得到回应的那一顺自己是什么心情,他只知道自己好像在这片林子之中找到了方向,他顺着回应策马狂奔,恨不得立刻找到他的位置,想要知道他有没有受伤。 王富贵听着越来越近的唿喊差点喜极而泣,他从这样急促的声音中隐约分辨出了来人是谁。 「燕重云,是你吗?我在一片山坡下!」 此刻抓住救命稻草的心让王富贵顾不上那么多,他也管不上什么身份地位,直唿了皇帝的名字。 这是赵铁柱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听长孙透叫燕重云的名字,他坐在马上有那么一瞬的出神,紧接着又应道:「是我,阿澜别怕。」 声音似乎就来源于王富贵上方那片山坡上,马蹄声似乎也就在那处。 王富贵借着月光盯着上头那一片可以看清的地方,随后那里便出现了一人一马。 第74页 王富贵这一刻觉得这是狗皇帝这辈子在他眼里最高光的时刻,此刻的狗皇帝宛如天神下凡一般,闯入了他的视线之中。 王富贵看着他从马上迅速翻身而下,两个人的眼神在此刻倏然对上。 他看到了皇帝眼中闪过的太多情绪,紧张、担忧、在意,到此刻印在他眼中的安心。 王富贵的心乱了。 他又一次不由自主地对这个看似深情的狗皇帝心动了。 仅仅是因为一个百转千回的眼神。 赵铁柱顺着月光看向站在山坡下的长孙透,他背着光靠在树边,赵铁柱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但长孙透那双明亮如星的眼睛,望着他的时候,他仿佛看到了曾经燕重云看到过的场景。 少年带着眷恋的目光里,只映着他一个人的身影。 此刻的长孙透就仿佛和从前的他重叠了起来,当他看着自己的时候,赵铁柱便和燕重云共了情。 他此时情真意切地体会到了,燕重云有多喜欢长孙透。 一如他现在抑制不住,自己狂跳不止的心。 两个人在这光影凌乱,风声不止的林子中,借着明静素雅的月光,都将对方刻进了心里。 王富贵觉得自己不该这样对狗皇帝疯狂心动,要知道狗皇帝的本质还是一个渣男,他决定悬崖勒马,让自己清醒一点。 于是伸手掐了自己一下,这一掐又让他浑身上下都开始痛起来,他靠着树发出痛唿。 赵铁柱见状又担心起来,他脚下动着想要下去,「阿澜,伤到哪儿了?」 王富贵这会说不上话,好像所有力气都用在了刚才求救唿喊上,这会像被掏空了一样。 赵铁柱摸索着下了山坡,这山坡在上头看只不过是个小坡,自己亲自下来才发现,这山坡其实有些陡,一个不注意就会摔着。 他走到长孙透身旁,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 王富贵轻嘶一声,赵铁柱便又小心了几分,本想将他背上去,王富贵却摇了摇头。 黑灯瞎火的,看狗皇帝刚才下来都费劲,就别提背着他上去了。 「扶我走就行。」王富贵为了减轻他俩上去的难度,决定自己咬咬牙坚持一下。 赵铁柱不清楚他的伤势到底怎么样,但是他都这么说了,眼下早些上去要紧。 于是小心翼翼地将他的胳膊搭在了自己肩膀上,又搂住了他的腰,慢慢地带着他走。 王富贵咬着牙跟着走,走了近乎一半以后就觉得没想像中的那么难。 眼看就要到山坡上了,这才舒了一口气,哪知道脚下一滑,在倒地之际出于本能又扯了狗皇帝一把。 赵铁柱没想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眼看长孙透要摔了,他下意识地将人往怀里拉,结果因为这山坡地势,越往上越陡,还是跟着长孙透一起摔了下去,两个人顿时滚做一团。 赵铁柱伸手将长孙透脑袋按在自己肩膀上以便减少伤害。 这一路滚得王富贵几乎要肝胆俱裂,直到他俩撞上了一棵树。 这次撞到树上的人不是王富贵,是赵铁柱,赵铁柱闷哼一声,因为冲劲松开了按住长孙透的手。 王富贵已是晕头转向,原本就已经伤痕累累的身体此刻就像雪上加霜。 他被狗皇帝按在肩膀上死死的,都没法透气,这一下狗皇帝的手终于放开了,他便晕乎乎地抬起头来。 哪知道才抬头喘了两口气,又被狗皇帝的手往下一按,结果他就跟狗皇帝来了个负距离接触。 此刻他跟狗皇帝,眼对眼,鼻贴鼻,嘴对嘴。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脑袋里一片空白。 第42章 两个人又经歷了一番千辛万苦, 好歹是上来了,赵铁柱燃放了信号烟,扶着长孙透站在追风旁边一时无话。 赵铁柱这会都不敢正眼看长孙透, 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刚才他跟长孙透亲在一起的画面此刻还在他脑海中来回播放。 长孙透那双明亮如星的眸子中带着震惊和一丝慌乱,当那柔软的两片唇瓣紧紧贴着他的时候。赵铁柱的脑海里便浮现起从前燕重云第一次吻他时的模样, 少年时的长孙透也和方才一般, 紧张又慌乱,羞赫得连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而长孙透方才贴在他胸膛上的那只手,绵软无力地似是想推开,却又像毛茸茸的爪子一样在他胸口上, 叫他抓心挠肝。 他当时就乱了分寸, 毕竟燕重云的记忆中, 关于他和长孙透亲热的画面都太深刻,那一会他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好多叫人冲动又禁忌的画面。 回想至此赵铁柱耳朵都红了,他不敢再想, 就怕脑海里又情不自禁出现了什么他这个清纯勐1一时之间不能接受的画面。 在这之前他也根本料不到自己担心长孙透受伤出于保护的一个动作, 居然会有这么大的连锁反应, 差点叫他引火上身。 两人都不说话显得气氛有些微妙,赵铁柱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天太暗了, 不好视物, 你受了伤, 且等人来我们再回去。」 王富贵此刻蓦然听到皇帝说话, 心像不受控地被人往上一提,他本就在和自己的内心天人交战中。 那一剎的心动仿佛是埋下的一颗种子, 到他意外吻上皇帝的嘴唇时, 那颗种子像疯了一样伸展出无数带刺的藤蔓, 将他紧紧地缠了起来,大有让他臣服于心动的势头。 可他到底还是忍住了,虽然这场吻戏他输得彻底,被拿捏得手足无措,但是他十分清楚这样的世界里,把感情交给一个皇帝,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第75页 毕竟那么多的后宫剧都只留下一个血的教训,他不能走向同样的结局,他要在这场漩涡里活到最后。 况且他本就在这位皇帝身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更不提他还跟豫王合了作,这个时候真动感情,无异于饮鸩止渴。 他告诉自己一定要稳住,no要慌,一个成功的演员应该要控制好自己在戏中不必要的情绪,更不能因戏生情。 这一关,就是他成为影帝路上的一个考验罢了。 王富贵又伸手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此刻内心中代表着他自己的那个小人,已然提剑唰唰两下,把那些带刺的藤蔓斩成了碎片。 感情,只会影响他拔剑的速度!所以,他不需要! 他浅浅应了一声作为回应,两个人就这么站在朦胧又零碎的月色之中,等一捧火。 * 燕重萧追了很久,才听到一声暴烈的马鸣声,他唤着长孙透的名字却没有得到回应,他又扬鞭快马往马鸣处狂奔。 直到他看到慕星燥烈又痛苦地横冲直撞,马背上却空无一人。 他这才意识到,长孙透很有可能早就被慕星甩了下去。 此刻他再看眼前发了狂的马儿,神色漠然地从箭筒中取出了箭。 他将箭搭在弓弦之上,缓缓拉开松弛的弓,将弓弦绷紧,半眯着眼来瞄准他的猎物。 这匹马于他而言,早就不该被留下。 那一年上贡马驹的使臣才至京城,他便在使馆见过这匹枣红色的马,在那几匹颜色各异的马中,他一眼就相中了它。 他料想上贡当日父皇必定会叫他们兄弟挑选一番,而二哥也已经有了父皇送的追风,想必这匹马非他莫属。 可他没有料到,那日他兴致勃勃出席,按捺住兴奋等到那一刻时,二哥挑走了这匹马。 他期待已久的那颗心像被人泼了桶冷水,从头到脚,都凉透了。 那日他是如何离场,又挑了匹什么马,他不记得了,他只记住了那份不甘和难以言语的失落感。 燕重萧眼神一凛,早已绷紧的弓发出一声铮鸣,三支离弦之箭势如破竹般向着目标飞去。 眼前因为痛苦而长鸣不止,踢踏着树干和枯草的慕星突然一滞,它的脖颈和胸腹上已然贯穿着三支箭羽,在它倒下之前,它望了一眼燕重萧的位置。 燕重萧看着那匹马,它眼中带泪又长长地嘶鸣了一声,便重重倒在了地上。 燕重萧的眼中没有任何情绪,伸手摸了摸问月的鬃毛,他已经不需要那匹曾经求而不得的枣红马了。 他有了自己的马,也已经不会再输给二哥了。 王富贵和赵铁柱站在这片月影绰绰的林子中,终于迎来了一捧火。 紧接着是一颗颗一排排的火光,一瞬间就将这片林子照得明亮。 一时间摩挲声和碰撞声不绝于耳,来人们跪在地上说着救驾来迟,请求皇帝的原谅。 赵铁柱已经不想在这些虚礼上浪费时间了,要知道长孙透受了伤,需要马上让太医为他医治。 赵铁柱下了一系列命令,王富贵没心思去听,他在人群中寻觅奉霖的身影。 男贵妃的身体本就没有好彻底,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他此刻已是硬撑着没叫自己倒下,等回去了又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身边没个队友,他不安心。 奉霖早已默默靠近了他身边,轻咳了两声。 王富贵听着动静眼睛寻到了奉霖,安心了不少,示意他别离开自己。 奉霖微微点头,不再看他,王富贵很自然地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又回到皇帝身上。 此刻皇帝便是要扶他上马。 只见皇帝的追风,前蹄跪在地上,等待着他骑上自己的马背。 王富贵见状身体僵硬了几分,在这里等了这么久,他不愿意上马等,就是因为不想跟皇帝同骑,可如果等了这么久却依旧不能避免呢? 这个结果让王富贵难以接受,他一时僵在那里没有动作。 孙德福在跟前小声唤了他一声:「娘娘。」 王富贵没办法,硬着头皮骑上了追风。 赵铁柱将他所有的表情都看在眼里,是啊,长孙透早就不想跟自己有过多的接触了,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总归要放他走了,那就别让他为难了吧,希望以后他再想起燕重云,也能有那么一丁点不让他难过的回忆。 赵铁柱拍了拍追风,让追风站起来,又命孙德福好好牵着追风,莫要松手,自己就近上了匹马,吩咐众人回宫。 王富贵看着那个骑马走在他前头的背影不禁出神,这一刻他觉得皇帝好像知道他所有的小心思一般,却不点破,不动声色地成全了他。 王富贵低下头,不再望着那个人,握着缰绳的手不断收紧,又在心里劝服自己,不要动心。 动了心,就会死。 回宫之后王富贵便像个泄了气的气球,才下马就再也坚持不住地倒在了一片温暖的胸膛里。 再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行宫里熟悉的床幔,他自己慢慢坐了起来,轻轻挑开了床幔。 屋子里没人,桌上却有一本翻开的书,边上的茶盏还冒着些许热气,显然前不久这屋子里是有人的。 很快又有人推门的声音,王富贵放下床幔,透过帘子看到来人在收拾桌子。 王富贵唤了一声:「迎春。」 迎春忙放下手中的事情,跑过来看他,只见她轻轻掀开帘子,有些激动,「娘娘您醒了。」 第76页 迎春忙着将帘子扎好,又赶忙去给他倒水。 王富贵接过温水喝了大半杯,又问她奉霖在哪。 他回来的时候只有奉霖跟着他,晕过去后的事情他还有些细节想问问奉霖。 迎春只说:「娘娘万幸都是皮肉伤没有出大事,」又小声凑到他耳边说,「主子让奉霖去查慕星发狂一事了。」 王富贵点了点头,这豫王终于是做了件人事。 「我自怀疑宁妃和俞妃,你叫奉霖往她们那处多下下功夫。」 迎春听了直点头,又说:「皇上在这照看了您两天,方才才走一会。」 王富贵大概猜到了,没人敢在他这个贵妃的屋里头看书喝茶,除了皇帝。 刚想开口,又看到门口进来一人。 王富贵拍了拍迎春的手,叫她下去。 迎春看清楚来人后,赶紧请安出去,将门带上了。 赵铁柱往前走了几步,却始终没有去到他床前。 「你醒了。」 这三个说出口时,赵铁柱也没想到他的声音会如此生涩。 王富贵看着他,缓缓点了个头,他觉得今天的皇帝看起来有些不对。 赵铁柱又沉默了一阵,这两天想过了好多遍的话,在这一刻,却又说不出口了,他觉得心酸又不舍,燕重云的情绪将他拉扯着,强烈地告诉他,他不想放走长孙透。 可此刻他不仅仅是燕重云了,他还是赵铁柱,他是他自己,他不愿意再看到记忆中那样一身明朗的阿澜,委曲求全地在自己身边小心地试探,违心地服软,痛苦地在这深宫中步步为营。 他早已经动了情,所以他捨不得了。 纵然千般情绪在内心里不停地搅动,赵铁柱还是开了口。 「你胸前的东西,我替你拿出来了。」 王富贵听了顿然怔住,他勐然回想起自己准备留着下半夜,等不到救援时再吃的那个馒头。 他摸了摸胸口,此刻自己胸前一马平川。 他木讷地看着皇帝。 难怪他觉得皇帝今天不太一样。 原来是要宣判他的死期。 第43章 王富贵望着皇帝哑然地张了张嘴, 说不出话来,这一刻他的喉咙里像是被人塞了一把沙子,叫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也根本无从辩解。 他不是没有想过身份被揭穿的这一天,毕竟他就活在龙潭虎穴里,以身饲虎。 那天夜里那么多人, 他倒在皇帝怀中, 纵然奉霖在他身边,小小侍卫又能做什么呢? 百密尚有一疏,何况他本就漏洞百出。 当谎言被揭穿的这一刻,王富贵却没有自己刚穿过来时想的那样慌乱, 也没有哭天喊地或是跪地求饶。 经歷了这么多事之后, 他反而觉得理应如此, 他垂着眸,看着被衾上的绣花,靠床里侧的那只手悄悄攥着被子, 等着皇帝来宣读他的死罪。 赵铁柱望着床上一言不发, 沉默得没有一丝生气的人, 他觉得自己的心就像被千万只蚂蚁啃咬一般,细细密密地疼。 长孙透不说话, 赵铁柱就当他在恨自己。 恨他是应该的。长孙透之所以要承受这所有的一切, 要做这样的伪装, 都是因为燕重云以爱为名的自私, 把他跟自己绑在了一起。 「从此以后,你再也不用做那样让你痛苦的伪装了。」 赵铁柱说的声音很轻, 王富贵还是听到了。 尽管知道等待自己的终是一死, 但是从皇帝嘴里听到这样的判决时, 王富贵还是出于本能地颤抖了一下。 皇帝到底是对男贵妃有些感情,从字里行间中王富贵判断,皇帝可能会给他个痛快点的死法,不至于让他那么痛苦。 赵铁柱低声唤他:「阿澜。」 王富贵听着皇帝生涩干哑的声音低声唤他,那只握住被子的手越收越紧,终于还是要来了么?纵然皇帝心里可能有些不舍,但是自古以来哪位帝王能容忍妃嫔的谎言和背叛呢? 可王富贵却听到皇帝说。 「对不起……」 有那么一剎那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偷偷将眼眸抬起,想要窥探一丝自己听错了的证明。 却在抬眸那一瞬被皇帝的目光捕捉。那双眼看起来真诚,不像戏弄,王富贵这才确定,皇帝刚才说的,确实是对不起。 王富贵张了张嘴,还是选择把话吞进了肚子里,这个时候不论他说什么,都无法改变他犯了欺君之罪的这个事实。 他早在皇帝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认为自己还能活着的机率很低,但是只要皇帝不是现在当场就要他的命,他或许还能挣扎一下。 此刻皇帝这句「对不起」在他耳朵里其实没起到什么麻痹性的作用,因为他已经默认了这句话等同于「对不起,但还是要杀了你」。 「阿澜,对不起,五年前我就不该用这种方式逼你进宫,将你束缚在宫装之下,要以此伪装费尽心思地活在我身边,在后宫里周旋。你恨我怨我,都是应该的。 「现在我受够了。 「我不想再看你费尽心思委屈自己来讨好,不想再看你一步步地试探以求自保,也不想再听你问我『那又为何成了如今这副模样』了。」 赵铁柱说完这些话,眼眶有些酸涩,长孙透和燕重云的那些过往如同一本被风吹开的画册,只是那阵轻风越吹越快、越吹越冷。 那些曾经年少逗趣打闹耳鬓厮磨的画面被草草吹过,只剩下相爱相恨相互折磨的场景来回翻滚。 第77页 记忆中两个额头相抵笑容爽朗的少年,终究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一个相看相厌,一个面目可憎。 燕重云作为始作俑者,他将错就错,宁愿两个人彼此伤害到血肉模煳,都不愿意放手。 但他赵铁柱不行,他尝试过想要化解,去对长孙透好,希望他可以快乐一些,哪怕一丁点儿。 可等他再仔细去看的时候,长孙透早就已经面目全非了,他单薄又纤弱的身躯臣服在他这个九五至尊的身份之下,臣服于宫中吃人的规则之中,只是卑微地想要保全自己活着。 这无论对谁而言,都太痛苦了。 赵铁柱此刻万分正式,一字一句地看着长孙透说:「阿澜,你走吧,我知道你想要自由,我给你自由。」 赵铁柱说完后竟发觉自己脸上有泪,他看着床上长孙透震惊的双眼,想必他也不相信这些话会从燕重云嘴里说出来吧。 赵铁柱迅速抹了抹脸,不想让长孙透认为这是他耍的花样,目的是让他心软。 赵铁柱撇过头不再看他,「君无戏言,此刻说的话,我不会后悔。」 「你走后留封信给我即可,我自会安排好一切。」 说完后赵铁柱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间屋子,他想最后给自己留点体面。 此刻的王富贵像座雕像,眼里的震惊依旧没有散去,皇帝刚才说的那些话,让他的大脑完全宕机。 他以为皇帝发现他的身份是在那天夜里,可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皇帝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身份,并且知道他所有的伪装。 这个信息此刻完全独占了他的大脑,现在他终于明白,萧王为什么会反覆提醒他,他是恨皇帝的。 因为皇帝用这样野蛮又残忍的方式,将男贵妃带入了这场漩涡之中。 同时他也明白了为什么男贵妃要和豫王合作,因为他想要自由。 王富贵终于将自己得到的一些信息打通了其中的关窍,将相关联的两片拼图连接在了一起。 但一些致命的问题又暴露了出来。 他一直都以为皇帝不知道他的身份,所以之前他才做了假孕这种局。 如果根据今天皇帝亲口所言,那他在假孕之时,就已经被看穿了。 王富贵细思极恐,那时候的皇帝竟然没有怀疑过自己吗? 王富贵此刻汗都出来了,他将那段时间发生的事,以及皇帝对他的态度都一一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皇帝必然怀疑过他。 毕竟男人怀孕这种事情在这种封建社会完全就是天方夜谭,可那时候的皇帝,不仅让孙德福去冷宫给自己传话,还告诉他让他不必那样小心为难,不在乎他们有没有孩子,只希望他平安健康…… 王富贵回想至此,却又怔得无法动弹,当初他以为这是皇帝不想要男贵妃怀上孩子的藉口和託词,现在看来,是皇帝知道他在说谎。 所以皇帝怀疑过,可他早就为男贵妃想好了说谎的理由。 所以皇帝对男贵妃,是有真感情的。 王富贵又想起那日来行宫之时在马车中,皇帝同他讲的从前事。 他们从年少时就在一起,彼此相爱过。 那男贵妃仅仅是因为皇帝逼他进宫而恨他吗? 既然两个人彼此相爱,那皇帝为什么又要逼男贵妃进宫? 男贵妃……为什么会是将军府的二小姐?而不是二公子? 豫王给他派的这几个队友,难道也不知道皇帝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如果知道,又怎么敢贊同他的假孕计划?豫王到底在谋划什么? 太多的问题和收集起来的线索碎片一瞬间像被一双手全部打乱,王富贵觉得头快要爆炸了。 他抱着自己的脑袋,大叫了一声,好像要将所有的事情都清出他的思绪中。 迎春被这声叫喊吓得沖了进来。 她推开门便看到她们家娘娘坐在床上抱着脑袋大口喘气。 她赶紧过去蹲在床边一边给他抚背顺气,一边问他:「娘娘您怎么了!」 她们娘娘脸色差得吓人,鬓角还流了汗。 「娘娘您别吓我,我这就去找何太医。」迎春说完就要去找太医。 王富贵一把拉住她,「把奉霖也叫回来,我有事要问。」 迎春哪里见过他这副模样,赶紧点头去寻两人。 一柱香后,王富贵脑子里稍微清明了些,四保一小分队也全员到齐,先是何太医替他诊了脉。 脉象不太稳,因为他情绪波动很大,何太医叫他好生休息,忌大悲大喜。 奉霖已经换回了丫鬟的衣装,王富贵看着他又在想,皇帝有没有可能也已经知道了奉霖的身份。 不等他多想,奉霖开口问:「娘娘如此着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这问题问到点子上了。 王富贵开门见山,他盯着眼前这几个人问。 「你们主子告诉过你们,皇上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个男人吗?」 此话一出,三人皆是大惊失色,何太医惶恐地直接跪了下来。 奉霖还算冷静,但眼中震惊不减他们二人。 看样子豫王并没有告诉过他们这件事情。 王富贵沉默地想了一会,豫王不告诉小分队的动机,也许是他的身份理应越少人知道的越好,又或者,这三个人只是豫王手中的弃子,不配知道这个消息。 第78页 王富贵越想,便越发捉摸不透豫王到底想干什么,应该说他行事根本没有章法可言。假孕一事他明知道皇帝知晓自己的身份,却还是叫小分队协助自己演了一出闹剧,他能从中获得什么呢? 王富贵想不明白,但他决定跟豫王摊牌。 「皇帝已经挑明他知道我的身份,并且他许诺给我自由,我要的东西已经提前拿到了,那么你们王爷,又要拿什么筹码来跟我合作?」 第44章 空气之中变得十分安静, 许是王富贵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听起来十分有力量,又或许是因为他透露的这个信息也让眼前的三人一时之间难以消化, 三人脸上神态各异,最惶恐的当属跪在地上的老兽医。 想来也是,假孕之事他也算暴露在明处的帮手了, 想必现在回想起曾经种种细节, 心肝都要颤上一颤。 如果皇帝真的追究起来,老兽医可能就是第一个被卖的队友。 迎春站在边上手足无措,显然这件事情超出了她能处理的范围之内,她一双眼睛时不时看向王富贵又时不时望着奉霖。 只有奉霖, 沉默了片刻后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 谈吐之间也变得和从前一般。 「奴婢会将此事禀告, 娘娘眼下还是好好休息,慕星发狂一事,奴婢会尽快查清, 还请娘娘放心, 奴婢先行告退。」 王富贵有点佩服奉霖这个应变的能力, 同时还能兼顾主子吩咐过的事情,不仅如此, 还顺带在安抚他, 一句话就能说三件事。 想必豫王手下应当挺多这样的能手的, 不然奉霖又怎么会是颗弃子。 三人退出房间之后, 王富贵默默地躺下给自己拉上了被子,然后闭上了眼睛。 刚才那番话其实他没怎么过脑子就脱口而出了, 因为豫王从来没有给过他身为一个队友的安全感, 反而他无规则的行事风格让王富贵捉摸不透, 以至于他有点着急地想探一探豫王的手牌。 毕竟他刚在皇帝跟前有惊无险地被挑明了身份,又拿到了皇帝手上「自由」这张顶好的牌,说不心动那都是假的。 但此刻他细细梳理男贵妃和豫王这条线,心又逐渐沉了下来,不光是因为他冷静了一些,还因为他的直觉告诉他,豫王这条贼船,他根本就下不了。 哪怕他此刻手握皇帝给的自由牌,但是纵观这场他们三个人的博弈,他手中这张牌倒显得有些无用,因为除此之外,他一无所有。 而豫王手中的牌,多不胜数,兴许其中还捏着男贵妃的母亲和妹妹,如果是这样,无异于已经将男贵妃的命门握在了手中。 请神容易送神难。 男贵妃当初跟豫王合作的时候,想必已经抱着孤掷一注的心态了,因为他不认为皇帝会给他自由,所以他宁愿与虎谋皮,搏豫王一个机会。 这么看来他现在其实根本没有资格跟豫王叫这个板,因为在这场博弈当中,他只是个十分被动的棋子,他手中能拿到的牌,取决于皇帝和豫王,想给他什么样的牌。 如果是这样,皇帝给他的这张牌,会不会是抛给他的诱饵? 王富贵头一次觉得,没有八百个心眼子,在这场博弈之中根本活不下来。 如果他真的强行要用皇帝给的这张自由牌,以豫王的能力要杀了他再来个瞒天过海,也不是不行。 王富贵像想到了什么一样,突然睁开了眼睛。 杀了他? 豫王真的敢杀了他吗? 在王富贵变成男贵妃之后,不论是奉霖一行人还是豫王他自己,从来都只是在旁敲侧击地提醒他或者是警告他。 豫王既然捏着男贵妃的命门,对他丝毫不忌惮的话,为什么却不敢威胁他?给他更多的压力? 所以他不是没有底牌的,他现在看起来两手空空,但身上一定有什么东西是能让豫王在意的。 王富贵觉得自己不能按照正常的思路来想这件事情。 他应该反着来推这件事情。 皇帝的后宫里不乏出生高贵的重臣之女,按理来说豫王选择跟她们合作,收益会更高。 而他却选中了男贵妃这个家道中落无权无势的另类,应该不仅仅是看他家世单薄好拿捏,恐怕还因为他贵妃的这个身份。 而这个贵妃之位背后的凭仗,是皇帝对男贵妃的那份感情。 所以豫王只能跟他合作,因为他谋划的这件事情,除了男贵妃,谁也干不了。 这就是他的底牌。 王富贵又觉得有些可笑,男贵妃到底图什么呢?他不惜将自己和豫王绑在了一起,唯一的依靠和底气又是因为皇帝。 虽然现在皇帝愿意放手了,他却不能得偿所愿真的自由,倒有些像豫王从前跟他说的,竹篮打水,一场空。 到底是造化弄人,现如今他的处境也十分不利。 一旦皇帝愿意对这份感情放手,那么他手上豫王唯一在意的底牌也会随之烟消云散,这个时候,豫王就可以随意拿捏他的命门,威胁他逼迫他,他依旧是块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王富贵苦笑了一声,这牢笼他是逃不脱了。 奉霖带着迎春和何太医去了自己屋里。 三人将门窗紧闭,简短开了个小会。 他们三人确实不知皇上从一开始就清楚娘娘真身之事,主子从来没有告诉他们的事,也就代表着他们不需要知道,他们只需要相信主子替主子办好吩咐过的事情。 第79页 何太医明显心有余悸,奉霖低声警告了他一番。 「何太医当初选择了主子就应该做好了准备才是,此刻莫说皇上还不曾追究,单凭娘娘两句话便心神不宁,你怎知不是他恢復了记忆特意说出来诓骗我们的?」 何太医低头不语,似乎也在反省自己方才失态。 「你莫要如此慌张,回去后一切照常,如果娘娘说的是真的,皇上不追究便说明他认为你是娘娘自己的人,所以才网开一面,就算皇上已经查了,你也得相信主子。」 何太医点了点头,为成大业就算要他的命,也是应当的,只是方才回想觉得背嵴发凉,一时之间难免露了怯,人之常情罢了。 「我会将此事告知主子,在等到消息之前,一切如常,迎春你多注意些,看住娘娘。」 奉霖说完打了个手势,三人就此散会。 迎春推开门在门口瞧过两次,娘娘躺在床上没有动静,应该是睡着了。 晚些时候,奉霖带着皇上回宫的消息一同回来了。 王富贵并不意外,皇帝那会在他跟前的行为举止,说实在的,有失帝王之风,倒像个因为成全而被迫分手的一男的。 此刻要回宫,情理之中。 皇帝走时对外宣称贵妃因伤留在行宫静养,将伺候贵妃娘娘的人都留了下来。 奉霖一行人便明白了娘娘今日对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皇帝是真的许了娘娘自由,待娘娘什么时候想走了,他就能走。 可为了大业,决不能让他自由。 奉霖回到自己屋中,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主子叫人送来的回覆。 他将那张小小的字条迅速展开。 ——记忆不曾恢復,一切照常即可。 奉霖看过便从怀中掏出火摺子将纸条烧了个干净。 得到了主子的确认,奉霖放心了不少,他只消做好手中之事。 至于娘娘,他走不了的。 奉霖将主子吩咐传达给了迎春和何太医,又趁着此刻皇上回宫,去了俞妃和宁妃所住的宫中探查。 赵铁柱离开之时已是晌午,来时带的许多东西,他都叫人留了下来,望长孙透还用得上。 赵铁柱深深地看了一眼行宫厚重的宫门,就此别过后,怕是此生再无相见之时了。 阿澜他,应该是高兴的吧。 赵铁柱心中酸涩,不愿多想,掀起帘子坐进了回宫的马车之中。 待孙德福一声:「皇上起驾回宫——」 来时的武将和宫人们便都井然有序地跟随在马车后。 来时人一个不少,回去时却少了澜贵妃和伺候他的宫人们。 朝臣不敢议论,可宫人们私底下却传了好几个版本。 有人说皇上心疼娘娘,将娘娘留在行宫静养。 有人说那天在猎场之时娘娘为了固宠,故意设计让自己身陷险境,可皇上识破了娘娘的心计,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将自己留在了行宫中。 如今依旧同乘一辆马车的俞妃和宁妃,也不似来时那般要在嘴上讨个一两个回合的痛快了。 只见二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坐下后便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难得见妹妹有如此高兴的时候。」宁妃端坐在一边腰杆儿挺得笔直。 俞妃同样坐得笔直,丝毫不受马车晃动的影响,只是伸手稳了稳头上的步摇。 「哪里,本宫是见宁妃喜不胜收,也不好扫了你的兴,笑笑罢了。」 宁妃倒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要说本宫高兴,还得是因为妹妹你啊,若不是妹妹,澜贵妃今日又如何有机会独享这诺大的行宫呢?」 俞妃闻言收了几分笑意,怪不得宁妃会大大方方承认,感情是在这里暗示她,示意她抓住了把柄? 「宁妃这话倒叫本宫觉得稀奇,本宫难道有通了天的手段能在皇上眼皮子底下耍花招不成?宁妃莫不是在贼喊捉贼?」 宁妃也不在意,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又慢悠悠地说道:「妹妹着什么急,且不论她长孙透此番是天灾还是人祸,皇上如此着急下令回宫,想来往后在宫中也都见不着澜贵妃了。」 这话说起来惋惜,可宁妃一丝惋惜的意思都没有,随即又惺惺作态,「说到底,你我姐妹二人,都不如贵妃娘娘有福气罢了。」 这话说的俞妃还乐意听上一听,皇上此番如此大动作急着要回宫,再加上宫中奴婢们的回禀。 想必长孙透定然伤透了皇上的心,皇上是一时半会不愿见她了罢。 等回到宫中,她能到皇上身边伺候了,皇上又哪会再想起这行宫之中养病的贵妃娘娘呢? 【作者有话说】 王富贵: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十章之内掉马相认 第45章 王富贵在行宫里住了一个星期, 身上的外伤已经痊癒,为了强身健体,他每天都会去花园里走几圈。 「娘娘, 回去吧,这风越来越大,恐怕就要下雨了。」迎春陪他走完第三圈的时候, 好意提醒着。 王富贵看了一眼天, 最近天气确实不太好,眼看就要入冬了,他穿过来竟然也有大半年了。 回到他住的宫门口,撞见了来给他请脉的老兽医, 他体内太后下的余毒还未清干净, 还得吃药慢慢调理。 前几日他还暗中观察过四保一小分队的神色, 想从肢体语言发现一些蛛丝马迹,但并没有得偿所愿。 第80页 他有些意外这三个人在自己摊牌以后还能这样淡定,特别是老兽医, 像上过什么心理辅导课一样, 将自己的情绪和表情管理都做得十分到位, 叫人无迹可寻。 王富贵想,必定是豫王已经传达过什么指令了, 这道指令还顺带送了他们一颗定心丸。 如果豫王早就预判了他会摊牌的话, 那他只能说豫王这个打野的意识很强, 很会分析局势和自己队友的心态。 那么王富贵从四保一小分队的行动来反推, 就可以知道,当他还在第三层的时候, 豫王已经到了第五层, 他命令小分队一切照常, 说明他早就把自己剖析得彻彻底底。 豫王也知道自己下不了他这艘贼船,相当于把他的心态拿捏得十分精准了。 但越是这样,王富贵越觉得豫王这个人的城府深得可怕,他宁愿豫王叫奉霖直接也好,委婉也好地警告他威胁他,也不愿他用这样无声胜有声的方式,来暗示他。 这让他有种身在暗夜里行走,根本不知道自己下一步会不会踏到陷阱的恐惧感。 他现在已经不太信任这个合作对象了,谁也不能保证当他帮豫王拿到了一切之后,豫王会不会再对他下手。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会不会就是他最后的结局? 王富贵出现了一种很深的危机感,他甚至都不敢再往深了想。 男贵妃蛰伏五年之久真的是因为妹妹和他想要自由才和豫王做交易上的这趟贼船吗?男贵妃想要自由,ok,他能理解,那妹妹究竟要的是什么呢?他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那么有没有可能,豫王给出来的一切都是假的? 王富贵细思极恐,他已经开始为自己一些大胆的想法而惶恐了,似乎关于这场合作的所有信息,都没法让他拼出一张完整的图。 让他无能无力的不仅于此,还在于目前就算他想了再多,也没有办法解决,就像走了很远的路,以为前方就是出口,却没想到是个死胡同。 说到底,谁叫他是个没权没势的贵妃呢? 在哭了在哭了。 老兽医走后,王富贵坐着歇了会,暂时不愿去想那些纷纷扰扰了,想破头也没个解决方法,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生活本来就已经够苦了,还不如好好在行宫里享受一番。 这几天呆行宫里的感觉还不错,又自由又不用时刻保持防备,也没有人来找他的茬,毕竟现在这里他最大。 没一会迎春把药端来了,跟着一起来的,还有奉霖。 这几天他很少见到奉霖的面,这会主动出现在他跟前,想必是有事要说。 「娘娘,慕星发狂一事,奴婢找到线索了。」 奉霖声音很低,他在女装时一向谨慎,虽然此刻屋里就他们三个,他还是十分小心。 王富贵刚一口闷完药,听了将碗放在一旁,似乎是受了奉霖影响,自己的声音也不自觉低了许多。 「怎么说?」 「奴婢先是查了俞妃和宁妃娘娘住过的宫中,并没有留下什么踪迹,所以奴婢又调查了秋猎当天负责马匹的宫人们。」 这工作量不算小,王富贵回忆了一下当天的情形,负责检查马匹的就有上十人,更不说饲养和其他事项的人数了。 能在一个星期将这些人都摸清楚,可见奉霖的业务能力之强。 王富贵还等着听下文,就听迎春高声喝了一句:「带上来!」 很快两个奴才将一个太监给压了上来。 此人一上来,王富贵连他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这人就跪下疯狂磕头,一边磕头一边叫着「娘娘饶命」。 颇有些哭爹喊娘的架势,实在是聒噪得很。 不等王富贵下令,奉霖上去便是一脚,竟将那人直接踹翻了。 迎春娇喝道:「狗叫什么!娘娘跟前岂容得你如此放肆!」 这俩人的一套组合拳下来,路过的狗都得被整懵,何况这个太监。 看到这,王富贵换了个姿势,难怪刚才在屋里奉霖的声音压得那么低,感情这狗奴才就在外头。 那太监被奉霖踹翻后滚了两圈,又被带他上来的两个奴才拿住。 此刻王富贵才看清楚这太监长什么样,只不过他一张脸现在皱成了一团,跪着的身子直颤,王富贵对他也没什么印象。 奉霖此刻走到王富贵身边,小声同他汇报。 「此人是秋猎当日给娘娘递箭筒之人。」 他很快就明白了奉霖的意思,也就是说,慕星是没问题的,有问题的是他后来挂在慕星身上的箭筒。 王富贵顺着他的话回想,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 那人又开始鬼哭狼嚎,「娘娘!奴才是被逼的啊!娘娘!」 这一嚎打断了王富贵的思绪,他横眼看过去,那人又在磕头。 王富贵见这太监怕得要死,觉得要适当地安抚一下,免得总这样一惊一乍地也不好审问。 「你无需害怕,只消将当日情形一五一十地说与本宫听,本宫自会有定夺。本宫明白你的处境,都是可怜人,哪能有事事由己的时候,你且放心,冤有头债有主的道理本宫还是明白的,只要你所言句句属实,本宫不会将你怎么样的。」 王富贵自认为自己这话说得够体谅了,语气也还算平和。 那太监望着王富贵一愣,连磕头都忘了,双手还停在空中,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第81页 迎春又喝道:「娘娘如此宽宏大量,还不快如实交代!」 那太监才回过神来,将手扑在地上,又给王富贵磕了几个头,「谢谢娘娘,谢谢娘娘,奴才这就说这就说。」 只听那太监道:「奴才本是马场中负责给马梳毛的,秋猎前几日……记不得是哪一天了,那天清早有位奴才从来没见过的宫女将奴才叫了去,只说宫里来的贵人要叫奴才。」 「奴才不敢有疑,怕得罪了贵人,便跟着那宫女到了小花园假山后的凉亭处,只见那贵人端坐在凉亭里,脸上遮了面纱,奴才跪在亭外也只是匆匆望了一眼,不敢冲撞了贵人。」 「那贵人问了奴才几句话,夸奴才嘴甜便赏了奴才一块糕点,叫奴才吃完后便说那糕点中有毒,若是七日之内不服用解药,便会七窍流血而亡!」 太监说到这里声音也抖了起来,想必回想至此依旧觉得不寒而慄。 原以为是得了贵人的赏,却没想到是淬了毒的糖。 「那贵人让婢女给了奴才一瓶药,叫奴才在秋猎当日将药涂抹在贵妃娘娘所用的箭筒和箭上,奴才当时已经吓破了胆,不得不照做啊娘娘!」 说完他又勐地给王富贵磕起了头。 王富贵皱眉,看这太监这副模样,说他当时吓尿了王富贵也是信的。 他沉默地琢磨了一番太监说的话,没看到正主的样子…… 王富贵只好换个角度问:「那贵人穿的什么颜色的衣裳?」 那太监答:「红色……不对……是紫色……不对……娘娘,奴才记不清了。」 太监真不记得了,但他怕自己这回答他们不会信,连说话都带上了哭腔。 王富贵又问:「那你还记得什么?婢女的长相或是其他让你印象深刻的东西。」 那太监回想了一会只说:「奴才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贵人只带了两个婢女,加上带路的宫女一共三个,贵人赏奴才的糕点是莲花马蹄糕,奴才第一次看到那样精緻的糕点,那莲花模样像真的一般,奴才捧在手里都怕化了,那宫女端来赏给奴才的时候,奴才好像就已经闻到了香味……」 王富贵翻了个白眼,叫你说重点,没叫你说吃毒.药前后的动作和心理活动好吗? 奉霖这时候却突然开口,「你确定糕点是莲花马蹄糕?」 那太监重重点头,无比确认,「奴才绝对不会认错的。」 奉霖又问:「你闻到的是什么香?」 王富贵心想,从这哥们刚才的描述来判断,还能是什么香?只能是裹着毒.药的糕点香了吧? 谁知那太监似回忆状答:「一股花香,说不上来是什么花,淡淡的,闻起来气味很甜……」 王富贵问:「你确定不是你闻到的糕点香?」 那太监这时候又十分笃定,「不是,那糕点只有凑近闻才能闻到一些莲花的清香,和那宫女端给奴才时闻到的不一样。」 王富贵跟奉霖对视了一眼。 「先把人带下去关好。」奉霖需要时间去验证一番这太监的话。 「娘娘!奴才所言句句属实啊!娘娘!」 王富贵不想理,实在聒噪得很,太监被拉下去后,奉霖和迎春两人快速分好工,一个去了膳房找记录,一个又回到两所宫中收集证据。 一个时辰后,两人再回来时,确认了一下眼神,迎春又吩咐人去将那太监带上来。 奉霖在桌上摆了几样杂七杂八的东西。 奉霖直接发话:「过来闻闻。」 那太监不敢怠慢。 反反覆覆闻了好几遍。 最后指着一把梳子说:「是这个味道!娘娘!就是这个味道!不会有错的!」 奉霖挥手叫人将他带走。 待门关上以后,他拿着那把梳子说:「这是俞妃娘娘宫中宫女住处中搜来的。」 迎春也汇报了自己的调查结果。 「膳房秋猎前后几日的记载中,只有俞妃娘娘宫里要过莲花马蹄糕。」 王富贵听了并没有很惊讶,他一早就怀疑这两个同事。 是谁都不奇怪。 俞妃就更好理解了,她是丞相之女,向来眼高于顶,不服男贵妃连家都没了还能坐上贵妃之位,不仅在头衔上压她一头,还要被迫在皇帝面前给他低头。 第46章 赵铁柱自那天从行宫回来已经一个多月了, 这一个多月里他将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在了工作中,因为他怕一闲下来就会想起长孙透。 从前他一直觉得长孙透对他自己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他之所以一直想要找机会来化解他和长孙透之间的爱恨情仇, 想让他变得好受一些,是因为燕重云做下的孽。 他不忍看到长孙透由记忆中的那个少年变成如今这副鬼模样。 他也有很多次都分不清,自己对于长孙透的怜惜和心疼到底是出于他自己, 还是因为受到了燕重云本身的影响。 但那天在林子中, 他借着月光看向长孙透时候,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震彻胸膛的声音。 那一瞬,他分清了这份心动,是出于他自己的本心。 说要给他自由也是, 他违背了燕重云原本想要跟长孙透不死不休的决心, 自作主张地要放他走。 决定做了以后, 才知道真正放不下的人变成了他自己。 原来早在不知不觉中,他将长孙透就默默排在了其他事的前头。 第82页 这一个多月里,他只要空下来了就会想, 长孙透现在过得怎么样?得到了自由后他开心吗?应该不会再愁眉苦脸了吧。 又会想他离开行宫了吗?为什么没有给他写来书信?当真就连告别也不愿意和他说一声吗? 内, 卡密撒嘛, 瓦塔西真的就这样不值得澜酱留恋吗? 呜呜呜。 虽然他可以叫人去打探他的行踪,但赵铁柱还是忍住了, 叫人秘密跟着他随时汇报他的动向, 又怎么叫真的给他自由。 赵铁柱嘆了口气, 心想长孙透是自由了, 现在轮到他变得不自由。 「皇上,俞妃娘娘求见。」孙德福这一个多月过得也很煎熬。 俞妃娘娘和后宫里那些个贵人每天都变着法子求见皇上。 不是炖了鸡汤便是做了糕点, 实在没有什么别出心裁的藉口, 就说犯了头风, 要见皇上的理由多不胜数,日日都要往勤政殿门口站上一站。 但皇上自从行宫回来后,偶尔除了召见静妃娘娘以外,谁也不见,也不去后宫里留宿了,就连脾气也变得不太好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翻了脸,每次禀告他都得祈祷一番,才敢进来。 赵铁柱一听又是这个女人,烦不烦,天天不是这就是那,简直是个事儿逼。 「朕忙得很!今日早朝你没听见吗?北方山体塌了还未解决,朕哪里有时间同她胡闹!叫俞妃回去反省,禁足一个月!你且传朕旨意,所有嫔妃,未得召见不得前来扰朕清净!」 孙德福又替各位娘娘贵人受了这道脾气,赶忙跪下领旨,又火速退了出去。 走出来便向俞妃传了旨。 俞妃显然是没想到她日日夜夜想着怎么讨好皇帝,结果换来了这道禁足的旨意,她不明白,便跪在了勤政殿门前,高声求见皇上。 孙德福看了赶紧搀扶她起来,好言好语小声相劝,「娘娘,您这样皇上便要更生气了,皇上自秋猎回来后就一直忙于国事,如今更是为国事操劳之际,好些天没休息好了,奴才知道您也关心皇上,可如今之际,皇上只有解决了眼下难题,才能高高兴兴地去见娘娘,跟娘娘说些体己话啊。」 俞妃纵然不甘心自己是撞在枪.口上的这个人,但国事为重的道理她也不是不懂,如今孙德福都这么说了,她再坚持下去恐怕当真会让皇上厌弃,只能吃了这道闷亏。 好不容易熬走了长孙透,原以为她的机会来了,没想到她想方设法得到的,却是一个月的禁足。 可如今她这委屈是诉不成的,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孙公公,待皇上不忙了你可一定要多提提本宫,替本宫说两句好话,莫叫皇上忘了本宫才是。」 俞妃褪下手腕上的翡翠镯子,反手塞给了孙德福,眼下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望孙德福有机会替自己说几句好话,叫皇上早些把她放出来。 孙德福惊着推脱道:「奴才哪儿敢要娘娘的东西,有机会奴才会替娘娘说的。」 俞妃不管不顾地将东西塞给他,叮嘱了两句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孙德福看着手中镯子,轻轻摇了摇头,嘆了口气将镯子收进了袖子里。 罢了,就当是他替人受气应得的。 这旨意一下,又有俞妃禁足在前,各宫里的娘娘贵人们都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要数最高兴的人,莫过于宁妃了。 回宫后她没有急着到皇上跟前去走动,反而在太后跟前下了不少功夫。 秋猎一事她为了能跟皇帝随行,丢了暂管六宫之权,回宫后又见勤政殿前门庭若市,可皇上一个都没见,这一个多月来也只是见了静妃几次。 宁妃便知道,相比于此刻急于求见皇上,还不如把太后哄好了,叫她把暂管六宫之权从静妃手里还到她手中。 她也明白太后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于是她便在太后跟前吹了阵风。 稍微讲了讲后宫如今的情况,如今澜贵妃在行宫养病,皇上回宫后便只宠静妃,若是哪日静妃一朝怀了龙嗣,又手握着暂管六宫之权,岂不是这后宫之中,都由她做主了?待往后纯妃回宫了,静妃若是仗着皇上恩宠,又当如何是好呢? 太后这样的人精,不会不明白她说的意思。 太后听了心知肚明,她既不想让静妃得到一切,又不想让宁妃得了好处,于是叫人暗示过几次皇帝,让他雨露均沾,她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后把宁妃打发了。 结果皇帝是表面上答应了,实际上依旧只宠静妃,太后又往深了想,怕静妃给皇帝吹了枕头风。 于是只好亲自动手,将静妃暂管六宫之权又给了宁妃。 宁妃此番不仅拿回了她的东西,还看着俞妃被禁了足,此刻的后宫当中,当属她一手遮天了。 于是她又趁此机会,折了长孙透两名队友。 芳贵人和佳嫔这两个小透明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们居然会在这一集领盒饭杀青。 静妃将俞妃和宁妃的动作都看在眼里,但她不想去争什么,暂管六宫之权她要不要其实无所谓,她如今心态不似从前那样想搏个风光的未来了,性子也没有从前那般刚烈了,她只觉得皇上回宫后还能想起她的好,还能让她侍奉左右听她唱歌,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宫墙里的天,每天都在变。行宫里的王富贵倒是真的过了将近一个月的神仙日子。 第83页 没有人跟他掰头,也没有人给他下毒,还没有人需要他绷紧着弦去应付。 他每天散完步健健身,天气好了就叫人划船去湖心亭里钓鱼,或者是去马场学学怎么跑马,唿吸一下新鲜空气,天气不好就在小榻上看看话本子,累了就窝在床上听风枕雨睡一觉。 当真应了那句歌词「来啊,快活啊,反正有大把时光」,反正吃喝都有人伺候,顶级生活也不过如此,就是娱乐设施少了点。 至于奉霖大半个月前跟他说的慕星一事,他也没忘,心里有数。 他就是想多看看奉霖这几个人日日在他跟前欲言又止的模样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按理说,豫王早就应该跟他们吩咐了下一步要做的事情,无外乎就是想法子叫他回宫。 但是这几个人又偏偏不提,每次都欲言又止地跟在他身旁,企图让他自己开口问。 王富贵才不会问,要不是身不由己下不了这趟贼船,谁愿意回到宫里去当靶子?他又不是傻子。 这么多天他也不光在玩儿,他还在想如果真的回宫了,他得怎么叫皇帝和豫王心甘情愿地给他他想要的牌。 他想过了,回宫是逃不掉的,这场博弈不到结束那一刻,他也是没办法退出的。 既然一切已经成为了定局,那他就要想办法化被动为主动。 毕竟他目前对豫王这个队友已经失去了信任,为了不让「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成为自己的结局,他还是得搏一搏的。 拿什么搏呢?自然就是皇帝了。 他想全身而退,只能靠着皇帝对男贵妃的这份感情,来试着在皇帝和豫王之间左右逢源,甚至做一个双面二五仔。 可想而知,演技难度五颗星。 这对于他而言不仅仅是一个考验也是一个挑战,他能不能拿到奥斯卡影帝,几乎成败在此一举。 对此,他内心可以说是五味杂陈,就是那种徘徊于想和不想之间,但是现实没有给他后路,不管他想不想挑战,他都必须要硬着头皮上了。 王富贵抬臂握了握拳来给自己加油打气,同时给自己写了一段十分励志的剧本。 从前,他是宫里无家世无背景任人嘲讽,被人下毒,处处受限身不由己的男贵妃。 现在,重来一次,他决定让那些背地里伤害他诋毁他想置他于死地的人全都付出代价!他要将他曾经失去过的一切,全部夺回来! 第47章 当赵铁柱收到长孙透的来信时, 他有些开心又有些惶恐,但更多的还是一份眷恋不舍又不得不放手的无奈。 当他拆开这封信的信封,将那张薄薄的纸拿出来时, 他的手还是不可避免地颤抖起来。 所有故事都要有个结局。 而这封信,就是燕重云和长孙透这对兰因絮果的伴侣最后的结局。 赵铁柱轻轻地将这封信展开,信上只有寥寥数语。 这两行字写的不算规整, 抬锋落笔处明显可见一些曲折, 不似长孙透从前写的那般娟丽,但行文字体又叫他万分熟悉,这信是长孙透亲手写的,而曲折之处又说明提笔书信之人, 手在书写时不由自主地颤抖。 一般这种情况, 要么是初学者掌握不好书写时的姿势, 要么就是他在写这封信时,情绪太过于波动。 长孙透从小在将军府便学文习字,基本功很扎实, 写这封信时, 不可能是因为掌握不好姿势而导致字写成这样。 那就只有一种原因——他在写这封信的时候, 情绪很波动。 只见那信上除去问候之外,便只有简短的一行字跃然其中。 ——「臣妾的伤势已然痊癒, 不日后便可回宫。」 这些不算规整的字像一颗颗钢钉, 将他钉得不能动弹。 赵铁柱眼眶有些生涩, 又觉得心里泛酸。 他不明白长孙透到底在想什么, 为什么自己明明给了他自由,他还不要。 他明明可以只写一句告别来通知自己, 让自己好安排一切, 让他可以高枕无忧地远走高飞。 可是他却写来这样一封信, 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他情绪的拉扯,他分明有诸多不愿,分明早就厌倦了这宫墙里的一切。 可他还是写信告诉自己,他要回来,回到这个繁重的枷锁之中,回到这个让他不自由的牢笼。 赵铁柱将这短短两排字来来回回看了许多遍。 看到眼睛发疼,已然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种什么滋味,只觉得太多种情绪像一剂剂染料,都放在一起搅啊搅,叫他头晕目眩,又叫他压抑得快要窒息。 内,卡密撒嘛,瓦塔西给的一切,澜酱都不要了是吗?哪怕是他最想要的自由,就因为是我给的,所以他宁愿不要是吗? 阿澜他……竟恨我至此吗? 连自由都不要了,也要跟我相互折磨致死吗? 还是说,这是他对燕重云的报復? 赵铁柱心都要揪成一块儿了,如果这真的是长孙透的选择,他真的要跟自己相互折磨到不死不休的话,他也怨不得别人。 这都是他应该受的,也是燕重云应该受的。 早在燕重云不顾长孙透的感受,强硬地将他锁起来,在他脖子上也套上锁链,让他成为一个囚徒的时候。 燕重云就应该想到过会有这么一天吧。 所以他宁愿两个人这样折磨彼此,相互拉扯也不愿意放他走。 第84页 因为燕重云知道,长孙透骨子里,和他其实是一类人。 这不是赵铁柱希望看到的结局,这样对于他们而言都太残忍了,特别是对他这个已经入了局的后来者。 内,卡密撒嘛,谁能来救救瓦塔西啊! 赵铁柱在宫里难受得要死,王富贵在行宫也是惆怅得不行。 送去宫里的那封信,是他亲手写的,毕竟他怕找人代写皇帝又会生疑,哪有人给了自由不要还要跑回宫里受罪的? 所以为了体现出他自己愿意回宫的真实性,他决定亲自写这封信。 奈何他确实不擅长书法,从前太后生辰时他也练过,但是写出来实在像鸡爪子在扒,他才找的代练。 如今情况不一样了,这都禁止代练参赛了,他就只能硬着头皮自己上。 为了写好这封信,他已经临时抱佛脚练了一个多星期了。 本来内容方面他也是想写得更真情实感一点,更有信服度一点的,但是他的书法功底根本支持不了。 叫一个小学生去写高中数学题,果然还是太勉强了。 没办法,他只能言简意赅,把要表达的内容一再删减,最后就浓缩出了这么一句精华。 虽然这几个字也写的不怎么样,但已经是他这么多天以来,书法水平的巅峰之作了。 眼下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再不回宫估计明天豫王就要上门找他喝茶,反正回宫三步走战略也已经初步制定好了方针,男贵妃的第一个五年计划在此就告一个段落了,眼下就是他回宫实行第二个五年计划,捞一捞他自己,保证自己能全身而退。 送完信之后,回宫就要提上日程了,等皇帝给他回復以后,就又要启程回去步步惊心了。 一想到此,王富贵化悲愤为食慾,含泪再干两碗米饭,再不吃,往后这样敞开肚皮随心所欲吃饭的机会也不多了,毕竟宫里的饭菜,都致命。 三日后王富贵等来了接他回宫的孙德福。 回宫这日天气不太好,天上阴沉沉地下着小雨,他站在自己的住处门口,等着孙德福叫人将马车赶来。 奉霖站在他边上替他撑伞,他来的时候住处门口前的石榴树正结着果,如今走时再看,树叶也零落了许多。 「娘娘,上车吧。」孙德福的声音传进耳朵。 王富贵回过神来,马车已经在一旁了。 迎春替他掀开了马车的帘子,王富贵回头望了一眼,行宫里散漫又自由的时光从他眼前一一掠过,往后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日子了。 算了,看多了难免触景伤情,王富贵不再犹豫地上了马车。 这原本刚有些生气的行宫中,又变得冷清起来,只留下了两行渐行渐远的车辙。 回宫最少需要两个时辰,王富贵坐在车撑头睡了一觉,回宫后又不知道是个什么局势,这会还是养精蓄锐小睡一觉再说。 到宫门口时,王富贵听见了迎春的声音,他叫迎春上车替他整了整妆发。 好歹堂堂一个贵妃,还是要注意一下仪容仪表的,特别是今天这个时候。 他已经将自己对标到了熹妃回宫的景象中,想他一个贵妃,规格应该只高不低。 但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所幻想过的回宫排面,居然就只有皇帝一个人在殿前等着。 不是,堂堂贵妃回宫,就这排面? 王富贵沉思了几秒只能感慨,果然是三无贵妃啊,无权无势无背景,就只能是这个待遇了。 算了算了,其他人不来正好,不用花精力去掰头了,眼下只要演好跟皇帝的对手戏就行了。 赵铁柱再见到长孙透的时候,他从马车里缓缓下来,身边那个高挑的婢女替他撑了伞。 他一如去行宫的那天一样,披着一件素白的披风,里头穿的也是同色系的夹袄。 在这样阴沉的雨天里,他像一片明亮无尘的落雪,又一次飘落在了这深宫之中。 此情此景让赵铁柱脑海里浮现起燕重云当初迎他进宫时的景象。 长孙透穿着一身素净的孝服从轿子中下来,在宫人们的议论纷纷中面无表情地走过那条长长的石板路。 彼时他已是长孙家最后的依靠了,却因为燕重云的手段,不得不进宫为妃。 所以他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反抗,在众目睽睽之下挑战那至高无上的皇权,想激怒燕重云,想让他下旨给自己扣上一顶藐视皇权的帽子。 燕重云虽然气愤,但他知道长孙透的用意,他偏偏不叫他如愿,反而在他到自己身边时,在无数双眼睛之下,拉过他的手,在他手背落下一吻。 原来所有爱恨,都有迹可循。 赵铁柱不愿再多想。 此刻近在咫尺,不要他给的自由而选择了回宫的长孙透,又何尝不是用同样的方式给了他最深的报復? 当初燕重云强取,长孙透不愿给,现如今他愿意松手了,但长孙安澜又偏偏不放了。 如果这一切都是一个循环,赵铁柱无言以对。 「臣妾给皇上请安。」他的声音清清冷冷,却让赵铁柱觉得被人迎面泼了盆水。 如果他的目的是报復自己,赵铁柱觉得他从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一刻起,就成功了。 他张了张嘴,片刻后才哑声道:「阿…爱妃不必多礼。」 那一句「阿澜」卡在他的喉咙里,此刻却叫不出口了。 第85页 「伤确实都好了吗?」 「都是些皮外伤,已然痊癒,让皇上担心,是臣妾的不是。」 赵铁柱越听越不是滋味。 「天冷,此番又舟车劳顿了许久,朕早已命人将重华宫收拾好,你伤才好不久,早些回去休息。」 只见长孙透点了点头,对他莞尔一笑,「多谢皇上关心。」 赵铁柱有些愣神,已经有很久,不见他笑过了。 赵铁柱这一刻脑海里突然蹦出了一个念头,直觉告诉他,他和长孙透之间,真的没有回头路走了。 王富贵自认为今天这场「贵妃回宫」的戏,他在皇帝面前演得合情合理,滴水不漏,但是看皇帝的表情,又让他对自己的演技产生了怀疑。 他思前想后也不觉得是自己出了纰漏,反倒是皇帝反常的很,特别是那声「爱妃」叫得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让他觉得像是回到了才穿过来的时候,皇帝的那股油劲儿。 看着皇帝离开的背影,王富贵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算了,回宫本就是逆天而行,皇帝有什么反应都没必要意外,反正都已经回来了,也不差这一会功夫去研究,往后有的是时间琢磨了。 第48章 王富贵回宫第二天一大早, 先去那位看他不顺眼给他下毒的太后跟前走了一遭。 他故意叫迎春给他脸色涂白点,看起来一副病好了又没完全好的憔悴模样,好叫这老妖婆认为她下的毒开始慢慢渗透了。 果不其然, 王富贵才给老妖婆请了安,老妖婆给他赐座后,就问他伤好了怎么脸色还这么差。 王富贵心里冷哼一声, 他妈的, 玩明知故问这招?男贵妃变成今天这样,你心里没点比数? 今天就让他王影帝来跟这老妖婆掰头掰头演技。 王富贵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外人看起来似乎是觉得他不想让人担心。 「多谢太后关心,许是入了冬, 臣妾惧寒, 所以这些日子一直提不起劲来。」 太后听后转动手串的手一顿, 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唤了身边婢女。 「去将皇帝上回给哀家送来的那支人参拿来给澜贵妃。」又沖王富贵说,「天越发冷了, 还是好好保重身子才是。」 王富贵行礼谢恩, 嘴上千恩万谢的答应着, 心里却想,就这人参, 唐僧吃了估计都能直接到西天的玩意儿, 他敢吃吗?回去就给他扔粪桶里。 从太后那出来后王富贵准备回去补个觉, 今早演这一出的目的是为了先麻痹老妖婆, 为的就是让老妖婆不动摇给他下毒的这个策略,限制她想别的法子来置他于死地。 看老妖婆今天的反应, 王富贵觉得目前算是部署成功了, 接下来他就有充足的时间来想一想要怎么对付俞妃这个老六了。 如今战局风起云涌, 他的几位同事们也不像曾经那样只用魔法伤害来跟他掰头了,大家好像都已经攒好了大招,大有要用物理伤害一击定输赢的架势。 那他王富贵必然不能落了下风,任人宰割,毕竟这就是条不归路,在他穿来的时候就已经没有撤退可言了。 还有宁妃那个婆娘,趁他没回来的时候把他两个队友给灭了。还真是趁他病要他命。 虽然那两个队友平日里没起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但是在关键时候还是能打的,就这么没了王富贵觉得有点可惜。 等他先想办法把俞妃治了,再来治一治宁妃这婆娘。 把她们这些个阻碍处理好了,他才能全身心地投入到皇帝和豫王之间的拉扯中。 回到重华宫后王富贵已经没有了睡意,反而因为想了一路往后要走的路,倒觉得不如趁热打铁,现在就想法子针对一下他那两个喜欢搞事的同事。 眼下俞妃被禁足,暂时舞不到他跟前,但行宫一事他得回个礼,不然他赔了慕星又受了伤,还当没事人一样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吞这种事,太憋屈了,也太便宜俞妃了。 他坐在小榻上思前想后,倒也没想出什么好法子来。 恰好迎春端了药来,他便闷了药问迎春,看看队友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迎春听了直抠脑壳,「娘娘,叫奴婢想,便也只能想到下毒这事儿了,那些个太复杂的,奴婢想不过来,奴婢就只会伺候人。」 迎春本就是被派来伺候长孙透起居的,因为长孙透身份特殊需要伪装,有些身为女人必须要注意的细节都由她一併打理。 至于这些个弯弯绕绕的事情,一向都是奉霖负责的,娘娘陡然间问她这个,她想破脑袋也只能想到下毒。 王富贵觉得自己不该问迎春。 迎春见他沉默了,又说:「要不咱们找人把她推水里?现在入了冬,大家穿的都厚实,池子里的水也冷,就算俞妃娘娘会水,一时半会的也上不来的。」 王富贵看了她一眼,十分无语,觉得这个主意还不如下毒。 别人俞妃现在还在禁足,如果要找人把她推水里,他还得想办法叫皇帝把人给放出来。 他要是俞妃他得高唿一句: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 更不提这一推能把俞妃推到阎王身边的机率了,你主意还能再馊点吗? 迎春看明白了她们家娘娘的眼神,也明白了自己出的主意根本都算不上主意,于是收了碗便默默地退下了。 王富贵这会脑子里再想什么,都绕不开迎春的「下毒」了。 第86页 确实是有毒,他无奈地靠在墙上想,怎么一到害人这个环节,下毒就成了首选,就连宫斗冠军老妖婆也不例外地选择给男贵妃下毒…… 等等,下毒。 王富贵像被打通了关窍一样,慢慢直起了背。 对啊,宫斗冠军都能靠下毒这种烂手段叫男贵妃苦不堪言,说明这最直接的法子是有用的啊。 要想叫这法子变得高明起来,那就得看这毒怎么下了。 王富贵细细琢磨了一番后,叫来了奉霖。 「娘娘有何吩咐?」奉霖凑近了身子微微弓着腰,等着长孙透的吩咐。 王富贵也放低了声音问他:「从前你查到的那个钱三,可还在御膳房?」 奉霖想了片刻,从前查出太后给娘娘下毒后便又要准备去行宫之事,此事就一直搁置下来,那钱三还尚未处理。 「还在,奴婢会将此事处理妥当。」奉霖想娘娘如今提及此事,定是要将此人处理了。 王富贵一惊,不是吧,奉霖已经知道他想做什么了?迎春告诉他了? 「你打算如何操作?」王富贵这会想听听他的法子,看看是不是比自己的想法更高明。 奉霖声音越发低沉,「奴婢自会找个妥帖的理由让他消失。」 哈? 不是,感情他俩说的不是一回事。 王富贵马上制止了他这个危险的想法,「不妥,此人如今还有大用。」 奉霖不解,「娘娘何意?」 王富贵将自己的想法说出:「你这样,先盯着秋月宫的动向,若是俞妃宫里传了御膳房的吃食,你便将毒下在其中,再去钱三住处藏一份毒即可。」 王富贵决定用下毒玩一手借刀杀人。 借太后这把刀,把俞妃先弄了。 这一步走出去以后,俞妃死不死都无所谓了。 如果俞妃运气不好嗝屁了,那正好能把老妖婆的线人钱三端了,就算老妖婆不甘心,她没办法拿到明面上来说,哪怕她怀疑自己,她也没有证据。 如果俞妃运气好,命不该绝的话,以她的性格必定要彻查此事,如此一来又会查到老妖婆头上。 老妖婆要害她这种事,俞妃定然也不敢拿出来说,她没办法对太后怎么样,但是她很有可能会拿钱三当替死鬼,同时心里也会埋下一颗怨恨的种子。 按照王富贵的分析,这波借刀杀人不管俞妃是死是活,都对他而言是个一石二鸟,一箭双鵰的赢面。 不仅能让俞妃的矛头暂时转向老妖婆,还能够将钱三这颗子彻底移出棋盘。 至于下一步怎么走,只需要看老妖婆怎么落子了。 王富贵站在第五层尝试预判一波。 老妖婆受今天早上自己那一出的影响,多半会找个人顶替钱三的位置,但不会那么快,因为她还得观察一番自己的反应,试探自己有没有察觉什么。 到时候他继续演个病秧子就行了。 奉霖得了令很快就去盯梢。 皇帝禁了俞妃的足,并没有限制她的消费,她依旧享受着身为一个妃子的最高待遇。 奉霖盯了几日后就抓住了机会,成功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秋月宫里俞妃又在发脾气。 她已经被禁足十天了,皇上那边还没个要放她出去的动静。 都派宫人去勤政殿两回了,不论是称病还是其他,都被孙公公劝了回来。 如今她听说长孙透都已经回宫几日了,这叫她还怎么坐得住。 谁能料到她还未来得及做些什么,长孙透就已经回来了。 她将桌上东西尽数拂落,坐在一旁大口喘着气,纵然一身华贵,却也掩不住狰狞的表情。 显然是气的不轻。 可如今她什么都做不成,只能被软禁在自己宫中心急如焚。 秋菊劝了半天也不见好,想来也是,娘娘禁足这么多天里,没有一天是安宁的。 秋菊只能吩咐宫中婢女去御膳房,叫御膳房做些娘娘爱吃的东西,叫她好转移注意力,心里好受些。 「娘娘,您消消气吧,奴婢叫人去御膳房传了您最爱吃的豆乳糕,您尝尝。」 秋菊使眼色叫那婢女将东西拿来。 那婢女便提着食盒到桌边,将糕点食物一一取出。 俞妃这会哪有胃口,当下又拂了一盘跌落在地,盘子破碎的声音有些刺耳,将那婢女吓得直接跪地哭着求饶。 俞妃听了越发烦躁,只想拿东西堵住她的嘴。 「哭什么,给本宫起来!」 那婢女站起来却止不住抑声抽泣。 俞妃一把将那豆乳糕推到桌边,「不许哭,有什么可哭的,这盘豆乳糕,本宫赏你了!」 那婢女不敢动弹。 俞妃又恼道:「吃呀!本宫看着你吃!」 那婢女不敢再怠慢,颤抖地伸手拿过糕点吃了起来,没吃两块却突然倒地,呕血不止,很快便没了生息。 吓得俞妃从凳子上弹起,尖叫一声往后仰去。 好在秋菊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只见俞妃面如土色,一手抚着胸口一手指着那婢女。 「有人要害本宫!有人要害本宫!秋菊,有人要害本宫!」 第49章 赵铁柱自长孙透回宫以后就有些郁郁寡欢, 一想到长孙透回宫是为了报復他,他这心里就堵得厉害。 那种想做点什么,又不知道该做什么, 和那种做什么都是无用功的绝望盘旋在他心里,让他难受得一匹。 第87页 内,卡密撒嘛, 如果瓦塔西有罪, 请用法律制裁我,而不是让我穿成燕重云,来替他受这份爱情的苦。 呜呜呜呜。他需要安慰。 于是他又传唤了他的网抑云。 他承认,这几天传唤网抑云的频率有点高, 但是好在网抑云的音质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为了对网抑云的敬业表示衷心的感谢, 赵铁柱特意命太医研发送了金嗓子喉片, 今天正好送给她。 「你常给朕唱曲,朕心里十分宽慰,近来又让你受累许多, 朕担忧你嗓音受损, 身体不适, 特意命太医院为你配了副护嗓润喉的药。」 孙德福恭敬地将药捧到静妃跟前,多嘴说了一句:「这药太医院花费了好些时日, 才有了如今这一小盒, 皇上便都拿来给娘娘了。」 静妃一听, 这药竟然如此珍贵, 皇上却尽数都赏赐给了她,心中难免欣喜。 小心翼翼地接过后便又跪下谢恩。 赵铁柱手一抬叫她起来, 「不是什么难得的东西, 往后朕命人再配便是。」 皇帝越是这么说, 静妃越觉得这药十分难得,她很感动自己能在皇上心里有一席之地,哪怕皇上只是喜欢听她唱曲,这样也就够了。 她已经决心不再痴心妄想地去争什么了,她就做这后宫里唯独一份,不争不抢,皇上也能惦念她的那个人就足够了。 赵铁柱静静欣赏了一会网抑云现有的曲目,又教网抑云学了首新歌。 见她会哼曲调了,赵铁柱写好歌词给她,让她回去练习去了。 王富贵这头已经知道钱三没了的消息,这日早上从太后那里演完戏出来,见天气不错,便在御花园里散起了步。 借刀杀人一事虽然俞妃命大,活了下来,但结果依然如他所料。 俞妃不敢轻易揭露有人要杀她这件事,特别在她查到下毒之人和太后的关系之后,更是闭口不提,只编造了一个理由,就将御膳房的钱三给处理了。 在这后宫里,宫人们没人会在意今天死了谁,他们见过的腌臜事多不胜数,稍不留意小命就会不保,大家都自顾不暇,又哪能有时间去可怜别人,就连俞妃随意发难谁,宫人们都不觉得奇怪,这宫里的下人们谁不知道俞妃娘娘飞扬跋扈,不好伺候?况且此番俞妃娘娘还在禁足中,许是这钱三触了霉头,旁人也只能嘆一声倒霉。 俞妃这一下没影响到旁人,倒叫太后那头措手不及。 王富贵回想起今早太后对他那副试探的模样,就知道自己的预判准了,他如当初设想一般,用自己的演技完成了这段早已滚瓜烂熟的剧情。 眼下俞妃和太后这茬暂时处理妥当了,王富贵又想,要怎么对付宁妃。 宁妃这人就比俞妃要聪明许多,王富贵回想起从前与她的争锋中,她多数还是以魔法伤害为主,至今为止,也不见她对自己真正亮杀招。 他回宫这么多天里,宁妃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在他跟前出现过,好像有意在避他似的。 或许是因为宁妃把他的两个青铜队友做掉了,一时半会不敢出现在他面前,怕自己找她秋后算帐,又或许宁妃此刻还正在憋大招。 不管那婆娘现在到底在干什么,王富贵眼下也想不到要用什么法子去对付她。 都说见招拆招,如今宁妃尚未落子,那他就再等一手也无妨。 他这次回宫的主要战场,不在后宫,而在于跟皇帝兄弟之间的拉扯。 在行宫时皇帝便有想要放手的意图,现在回宫了,王富贵绝对不能叫他对男贵妃放手,皇帝如果真的放手了,他在这场博弈里,等同于输了一半。 王富贵又不禁感嘆造化弄人。 从前他十分抗拒跟皇帝演对手戏,一是怕被发现身份,二是因为压力太大,面对皇帝无异于是高空走钢丝。 可现在没有身份顾虑了,皇帝也不似从前对他那样上心了,他反而要求着皇帝跟他演对手戏。 这不是造化弄人,又是什么? 他准备这会儿回去了叫小厨房做碗皇帝曾经跟他回忆过去的桂圆莲子羹,然后亲自给皇帝送去,也玩一招回忆过去。 虽然他的脑袋里并没有关于什么过去的回忆,但是不妨碍他能用已有的材料炒现饭。 说干就干。 当王富贵带着迎春到勤政殿的时候,孙德福老远就迎了过来。 「奴才给娘娘请安。」 王富贵叫他免礼,「本宫叫小厨房做了皇上喜欢的桂圆莲子羹,你且替本宫通报一声。」 孙德福听了赶紧应声去禀告皇上。 这贵妃娘娘多少年才亲自来一回勤政殿,他自然不敢怠慢,想必皇上听了也能高兴。 待孙德福向皇上禀告之后,他觉得皇上也没有他想得那么高兴。 他悄悄抬头偷看了一眼,只见皇上握着的笔迟迟未落下,神色也十分复杂。 孙德福心里有些惶恐,莫不是皇上同贵妃娘娘之间,有了间隙? 赵铁柱心里十分矛盾。 在他的印象里长孙透很少会有亲自来见他的时候,更别提这次还带了东西。 好巧不巧这东西是一碗桂圆莲子羹。 他就知道长孙透从来都没忘记过他和燕重云曾经的一切。 越是这样,赵铁柱越觉得心里难受。 从前他提桂圆莲子羹是想叫长孙透回忆一下他们曾经的爱情。 如今长孙透带着桂圆莲子羹来找他,应该不是出于和他当初一样的目的。 第88页 他是回来报復自己的。 赵铁柱提醒自己。 他有点欲哭无泪。 他想回忆的是因为爱情,恐怕长孙透想回忆的就是新不了情了。 长孙透想让他回忆的是曾经那些燕重云对他做过的,叫他痛苦又难以磨灭的伤痕。 好叫他日日内疚,叫他抱愧缠身。 内,卡密撒嘛,为什么同样一件事情,却变成了两个不同的结局。 王富贵在门口站了一盏茶的时间。 冷冽的风吹得他的脸色更显一丝苍白。 孙德福去了这么久还没出来,想必是皇帝还在忙政务。 看样子今天这场戏是加不成了。 王富贵早有这样的觉悟,毕竟皇帝是一番,哪能他说想加戏,就能加成的。 王富贵带着迎春将食盒给勤政殿门口当值的侍卫,叫他们一会转交给孙德福,让他给皇上送进去。 王富贵前脚刚走,孙德福后脚就从勤政殿里出来了。 正想劝贵妃娘娘回去,却没有再见到那抹素白的身影。 「孙公公,娘娘说想必皇上还在忙,便不打扰皇上了,叫奴才将这食盒转交给您,让您给皇上送进去呢,娘娘还说,叫您提醒皇上,若是凉了,就叫皇上不要喝了,仔细凉了胃,等皇上不忙了,她便再送一碗来就是了。」 孙德福提过食盒只是嘆气。 转身又进屋里给皇上送去。 赵铁柱听见了外头侍卫说的话,孙德福出去的时候他便尖着耳朵在听,不想长孙透已经走了。 但那侍卫的话落在他耳朵里,又叫他生出一种长孙透关心他的错觉。 内,卡密撒嘛,瓦塔西到底该怎么办? 王富贵回去的路上还在琢磨,过两天得再想个什么法子来跟皇帝加点戏。 走到半路他觉得有点累了,他这脑瓜子就没有一刻休息下来的时候,不是想办法斗女人,就是想办法曲线救国。 唉,到底是谁偷走了他的璀璨人生,叫他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迎春,咱们走近路回去吧,本宫有些累了。」王富贵决定回去好好歇一会。 迎春带他走了条近道,这条路他很少走,但好在有点印象,前面好像是静妃住的忘忧宫。 走了一段路王富贵隐约听到了一阵歌声。 「应当是静妃娘娘在练嗓子呢。」迎春解释。 王富贵一想,应该是了,静妃嗓音好听,唱歌也好听,当初在太后生辰上还博得了头彩。 练练嗓子也不奇怪。 他越往前走,歌声越清晰,王富贵越听越觉得熟悉,直到他来到忘忧宫门口,清澈的女声唱着他万分熟悉的曲调,起承转合之间虽然有些生疏,但不影响王富贵的判断。 这一刻他犹如惊雷贯体,脑海里仿佛像经歷了一场爆.炸,将他的灵魂都要震出躯体,叫他再也挪不动脚步。 静妃唱的歌,是从前他那个世界的歌。 他越往下听,越是万分肯定。 他莫名觉得燥热,全身血液仿佛都开始沸腾了起来。 这是一种他乡遇故人,血脉里无法克制也无法冷静的冲动。 王富贵不知不觉间就已经泪流满面。 他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伶仃孤苦无依无靠的界,还能遇到同为穿越者的姐妹! 静妃! 他从前怎么就没发现队友竟在自己身边! 「娘娘,娘娘您怎么哭了。」迎春拿着帕子手忙脚乱地给他擦眼泪。 王富贵夺过迎春手中的帕子,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 他虽然万分激动,但是此刻将是他穿越生涯里至关重要的一个转折。 他尽力调整自己的唿吸,却依旧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手。 他将手抬起来,拍了拍忘忧宫的宫门。 第50章 王富贵怀着一颗激动的心, 用颤抖的手亲自敲开了忘忧宫的宫门。 只听宫内歌声随着他的敲门声戛然而止,紧接着一阵脚步从宫内传来。 来开门的是位婢女,她先是将宫门开了一丝小缝隙, 从那缝隙中看了一眼门外来访的人。 瞧见了王富贵和迎春后,那婢女眼神一变,似是震惊, 赶紧将宫门拉开, 给王富贵请了个安。 王富贵此刻已经不愿把时间浪费在这些虚礼上,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一见「故人」。 他抬手示意这婢女免礼。 迎春便说:「我们家娘娘路过此处,听见了静妃娘娘在宫中唱曲儿,被静妃娘娘歌声吸引, 贵妃娘娘便想同静妃娘娘说说话呢。」 那婢女听明来意, 忙言:「还请贵妃娘娘稍等片刻, 奴婢这便去禀告娘娘。」 说罢又沖王富贵行了个礼,便转身疾步进宫去禀告。 王富贵未觉不妥,他此番本就是临时起意, 也要给别人一个准备才是。 就是他自己等得有点难熬, 他想要迫切跟静妃相认的心恨不得跟着这婢女一起进去了。 很快那婢女又匆匆出来, 对他行礼迎他进去。 王富贵进来了后又觉得十分紧张,这种紧张和面对皇上时的紧张大不相同, 除开紧张之外, 他还有些兴奋。 静妃这忘忧宫环境很好, 院子里就有凉亭, 而此刻静妃便是站在凉亭中等着他过去。 他走得心急,那婢女一路需小跑带路, 见贵妃这架势根本就不似来找她们娘娘说话的, 反而像要来找她们娘娘算帐一般, 倒叫她心里担忧起来。 第89页 王富贵行至凉亭外又挪不动步子了,他这会见到了静妃,又有种近乡情怯之感。 静妃从老远就觉得澜贵妃的视线一直盯在自己身上,到此刻近在眼前方才确定自己的直觉没错,而澜贵妃望着自己的眼神之中,带着殷切、期盼和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 让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她被澜贵妃这样一看,也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静妃给她请了个安,便不再说话,她同这位澜贵妃的接触,也仅仅只限于太后生辰前的那番点拨。 今天她这样突然拜访,叫静妃心中隐隐难安。 王富贵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告诉自己要镇定一些,这才缓缓踏入了凉亭之中。 见静妃如此侷促地站着,想必他突如其来叫人不免担忧,他这才开口试图缓解一下两个人之间的气氛。 「本宫偶然路过,却被妹妹歌声吸引,如此才唐突地不请自来,还请妹妹莫怪。」 王富贵如此解释一番,静妃确实放松了许多。 二人坐下后王富贵这才试探地开口。 「方才在外头听你唱的歌,本宫便觉得这曲儿有些熟悉,想必应当是方先生写词,周先生作的曲儿罢。」 王富贵觉得自己暗示得很清楚了,方文山作词,周杰伦作曲,如果静妃是「故人」,这么明显的暗示她不会听不出来。 静妃听言却是心中大骇,这曲儿皇上今天才教给她,并不曾告诉她是谁人写词谁人作曲,澜贵妃又如何能够得知? 况且她方才以哼曲调为主,并未唱上几句词,又怎能叫澜贵妃如此笃定写词之人? 静妃在心里想了几道弯,却迟迟不说话,有些谨慎地看着澜贵妃。 王富贵见她如此谨慎不语,误以为是此刻亭中人多眼杂,静妃不好开口多言。 确实如果他俩在这相认了,说点现代语言,这些个奴才们反而会心生疑惑。 王富贵看向周遭的婢女,「本宫想单独和静妃说说话,你们都下去吧。」 贵妃下令,静妃宫里的宫女们纵然担忧不愿,却又不敢不听。 纷纷向静妃投去询问的眼神,静妃此刻已经稳住了心神,澜贵妃此番只问她歌曲儿,想必也不会对她做些什么,她微微点头示意婢女们听从旨意。 很快,这亭子中,就只有他们二人。 「如今没了旁人,妹妹大可不必顾虑。」王富贵又提示她,此刻都是自己人,但讲无妨。 静妃方才已经在心里绕明白了,皇上本就对澜贵妃视若珍宝,想必曾经这些个教她的曲儿,也带澜贵妃一同去听过的,否则澜贵妃又怎么会知道这曲儿的写词之人和作曲之人呢? 她黯然垂下眸子,「一如贵妃娘娘所言。」 她虽然并不知道词曲人究竟是不是方、周二位先生,但贵妃都提了,想必便是了。 静妃心中难免失落,原以为皇上教她的曲儿,只是皇上予她的独一份的恩典,如今看来,皇上早就给过澜贵妃了。 果然,澜贵妃在皇上心中,永远都是不一样的。 她庆幸自己认清了形式,放弃同眼前这人去争,可她如今又难免不甘心,她得到的视若珍宝的东西,也许是澜贵妃眼中不值一提的东西罢了。 王富贵哪知她心中弯了十几道弯,他只听到了静妃接收到了他的暗示。 他觉得眼下什么都无需多说了,既然她喜欢杰伦的歌,那他们一定能成为好姐妹! 王富贵此刻念了一句词。 「无关风月,我提序等你回。」 静妃一愣,不明白澜贵妃到底是什么意思,她虽然学问不精,但也是读过诗书的,而澜贵妃这一句,她搜肠刮肚也没能想出到底是哪本书中的诗词。 静妃不解:「娘娘这是何意?」 王富贵心想不应该啊,既然静妃喜欢杰伦,没道理没听过同为国风的兰亭序吧? 不过他又一想,可能是他唐突了,杰伦最出名的国风应该还是那一首,于是他又说:「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静妃倏然有些脸红,这澜贵妃到底在说什么,如今天色不是尚好,哪有要下雨的意思?他们如今不是相对而坐,等她又是何意? 「臣妾真的不明白娘娘的意思,还请娘娘明示。」 这下轮到王富贵傻眼了,没道理啊。 他索性明人不说暗话:「妹妹既然会唱方、周二位先生的歌曲儿,想必也应该听过其他几首也是。我方才念的便是他们二人其他歌曲中的词。」 静妃听后绞紧了手中的帕子,心中越发难受。 皇上只教了她这一首二位先生的曲儿,而澜贵妃却是已经听过许多首这样的曲儿了,如今她虽然无意,但还是刺痛了静妃的心。 静妃心有不甘,只说:「娘娘误会了,臣妾甚少听这二位先生的曲儿,今日练此曲也是因为从前并不熟悉,臣妾以往听的,都是些海外歌姬所唱的异邦曲。」 静妃纵然知道此番逞强也许只会落得澜贵妃笑话,但是她还是想争这一口气,她要赌皇上没有带澜贵妃听过曾经教她的,那些皇上也是偶然间遇见海外歌姬唱的曲儿。 王富贵顺着她的话一想,确实刚才在外面听她哼唱有些地方是很生疏,又想她说的海外歌姬,莫非,这个所谓「故人」是个外国人? 阿这。 不是吧。 第90页 现在穿越已经面向世界了吗? 罢了罢了。 只要静妃是个现代人,管他呢,有队友总比没队友孤军奋战强吧? 王富贵道:「那妹妹可否唱一两句海外歌姬唱的异邦曲?本宫还从来不曾听过呢。」 静妃听她这么说,心里踏实得多,先前那股劲儿似乎因为澜贵妃这句「从来不曾听过」而缓了过来。 看样子她赌对了。 她挑了一首皇上几乎每回都要听,她也练得最拿手的一首歌唱了起来。 王富贵听了直唿好傢伙。 他妈的这静妃是个霓虹人! 但是听她的霓虹语也不太标准的样子,王富贵又犹豫了,说不定这人也在试探自己,虚晃一枪,还没有真正拿出她的本国语言。 静妃唱的时候就一直关注着澜贵妃的神色,见她面露震惊,虽然只有一瞬,她心下也觉得扬眉吐气。 待静妃一曲唱罢,王富贵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断,这静妃,藏了一手。 于是他也不客气了,直接问:「where are you from?」 静妃直接一头雾水。 澜贵妃刚才说了什么?是大燕话吗?她怎么听不懂? 王富贵见静妃皱着眉头,心中疑惑加深。 不应该吧?哪个外国人没听过英语? 他又觉得自己不该否定静妃是霓虹人的这个想法,万一他有口音呢? 于是他又试探性地说了一句:「空尼奇瓦?」 静妃头有点大,「娘娘究竟在说什么?」 王富贵麻了。 他现在意识到了静妃根本不是「故人」。 他那一颗想要跟「故人」重逢的火热的心,遭到了老天爷亲自浇下的一盆冰水。 这下是真的「透心凉,心飞扬。」 怎会如此。 如果静妃不是,那她从哪里学的杰伦的歌?又是从哪里学的什么海外歌姬的异邦曲? 王富贵不甘心,又问:「妹妹进宫前,可是见过海外人?」 万一这个世界,海外也有霓虹人呢? 王富贵仍然存了一丝侥倖心理。 静妃听她这么问,这会才意识到,澜贵妃方才说的,可能都是海外语。 她哑然张了张嘴,却没有回答。 原来她早就没有什么可比性了。 这后宫里的任何女人,在眼前这个人面前都会输得一塌涂地。 静妃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愿赌服输。 「臣妾没见过。」 王富贵心碎了。 不等他再问什么,静妃便起身说:「臣妾有些不舒服,不能陪娘娘说话了,还请娘娘恕罪。」 说完,静妃离开了凉亭。 王富贵自己一个人又吹了会冷风。 直到迎春在身边低语:「娘娘,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 王富贵这才木然站起身,跟着她出了忘忧宫。 第51章 迎春觉得她们娘娘有些不对, 从静妃娘娘宫中出来的时候就有些心不在焉,如今回到她们自己宫中,她仔细瞧着娘娘, 发现她们娘娘哪是什么心不在焉,分明就是魂不附体。 「娘娘,您怎么了?」迎春怀疑是跟静妃单独谈话的时候, 静妃跟她们娘娘说了些什么。 王富贵还在神游天外, 静妃会唱的那些歌肯定是有人在教她,这个世上一定还有一个跟他一样的外来人。 他思前想后只锁定了一个目标。 他被自己这个大胆的想法也吓了一跳,同时也听到了迎春在问他话。 「没事,给我倒杯温水就行。」 吩咐迎春后他又接着想, 静妃一直都在宫里, 她能接触到的人除了宫人们那就只有皇帝。 可皇帝会是那个穿越者吗? 王富贵不敢确定。 至少他穿来这么久还没看出皇帝身上有什么问题。 万一这个「皇帝」也十分擅长伪装自己呢? 如果是这样, 王富贵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大家在这后宫里都在拼演技。 但转念一想,他又觉得不对。 他穿过来时关于原主的记忆什么都不记得, 仅仅只知道自己是个贵妃, 可皇帝却不一样, 他好像知道他们之间的所有事情,按道理来说, 如果皇帝也是个跟他一样的穿越者, 他不该如此。 王富贵现在内心十分摇摆, 每当他试图想要说服自己皇帝是穿越者, 脑袋里就会跳出一个理由让他的假设不成立。 他将迎春刚倒来的温水一饮而尽,紧紧地握住杯子。 这样不行。 他得想办法去试一试皇帝。 要当面跟皇帝谈一谈才是。 于是第二天他又给皇帝做了碗桂圆莲子羹, 并且在上头用干桂花摆了个「jay」的字样。 他相信, 如果皇帝真的是教静妃唱歌的穿越者, 看到了这个信号,不会无动于衷。 于是他命迎春一定亲手交给孙德福。 等皇帝接收到信号了,肯定会亲自跟他谈一谈。 迎春见娘娘叮嘱了她好几次,重重点了点头,毕竟她们娘娘现在知道要讨好皇上了,这是件于他们大业有益的好事。 当迎春回来之后,王富贵又问她:「可是亲手交给的孙公公?」 迎春点了点头,虽然路上发生了一点小插曲,她被个不长眼的宫女撞了一下。 但好在娘娘千叮咛万嘱咐的桂圆莲子羹并没有泼洒,就是原本娘娘用心摆的几个鬼画符,散成了满天星,反而比之前摆过的时候更好看了。 第91页 迎春也没在意,只要东西没撒,并且是按照娘娘吩咐的交给了孙公公,也算是完成了任务。 迎春说:「娘娘放心吧,奴婢这一路紧着去的,那莲子羹定然不会冷。」 王富贵现在哪有心情管什么冷不冷,就算这莲子羹结成块了都无所谓,重要的是皇帝能看到他特意摆的信号。 然而王富贵等了好几天,皇帝那头都没有动静。 这让他很不理解,难道真的是他的猜测错误?皇帝不是那个穿越者? 为了慎重起见,王富贵叫来了奉霖。 「你且去调查一番,静妃唱的那些歌曲儿,都是谁教她的,若是平常宫人,你且秘密将人带来。」 奉霖得了令,又火速去调查这事。 没过几天王富贵就得到了回馈。 宫人们都说不知道是谁教的,但只要静妃娘娘每回去勤政殿里,回来总会哼唱练习一些他们从来都没听过的歌曲儿。 ——这些歌确实是皇帝亲自教的无疑了。 那为什么皇帝对他送过去的信号无动于衷?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王富贵又问迎春那天的细节,这才知道是路上出了岔子,难怪皇帝那边没有动静。 他这回准备亲自再去一趟,刚吩咐好小厨房做桂圆莲子羹。 就见奉霖疾步进来,低声在他跟前说:「娘娘,俞妃娘娘被放出来了,如今正在宫门外要见您。」 王富贵倒是没想到俞妃这么快就被放出来了,他回来都有一个月啦? 怎么,才从牢里放出来,就要在他跟前找找存在感吗? 罢了,想来也是,自己当初回宫时俞妃就在禁足,只能干瞪眼什么都不能做,这会被放出来了自然是要过两招的,就是没想到俞妃的心这么急。 看样子钱三的事,叫她印象不够深刻啊,还敢来作死? 「叫她进来吧。」王富贵倒要看看,关了这么久她研究出了些什么招式。 俞妃在禁足时老早就听说了长孙透总去勤政殿给皇上送东西。 虽然皇上忙于朝政没有见她,但是也没有多说什么,相当于默认了。 这点叫她听了就来火。 她在勤政殿送东西求见的时候被皇上禁足,而长孙透做了和她一样的事情,却什么事儿都没有,她咽不下这口气。 俞妃进来后脸色不太好,不情不愿地请了个安。 「妹妹这是怎么了?好不容易解了禁应当高兴才是,怎么沉着一张脸就来了?这是对本宫有意见么?」 王富贵早就跟她们摊了牌,此刻也不怕什么针尖对麦芒。 俞妃此刻阴阳怪气道:「臣妾哪儿敢哪,等贵妃什么时候尝尝禁足的滋味,也就能体会臣妾如今的心情了。」 既然关怕了,那你他妈的还敢这么拽? 又听俞妃说:「贵妃伤势都好了吧?怎么脸色还这样苍白?臣妾禁足时可是日日都想着贵妃,担忧贵妃的伤势,如今见贵妃还是如此病态,怎么不在行宫多养些时日过一过那神仙日子呢?」 呵,是在担忧他怎么还不死吧? 「妹妹说的极是,只可惜行宫再好,一个人也难免寂寞,本宫在行宫中午夜梦回时却常想起宫中诸位姐妹,心生惦记,不忍离别,纵然身体还未大好,也是要回来的,哪知本宫一回来便听闻妹妹被禁足的消息呢?本宫于心不忍,只好去求皇上垂怜,只可惜本宫势单力薄,没能为妹妹求得皇上谅解呢。」 俞妃听了肺都要气炸了,谁不知道她长孙透去勤政殿的狼子野心,竟还敢说是因为她? 「哎呀,本宫又犯头风了呢,天色也不早了,妹妹还是回去罢,若是一会有人要将妹妹和本宫此刻犯头风系在一起说些闲言碎语,到时妹妹要是因为本宫再被禁足,本宫倒要揪心了。」 王富贵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又反手给俞妃一个暴击。 说完又潇洒地转身,叫迎春扶他进屋里。 奉霖挡在俞妃前头礼貌送客的姿态也摆好了。 俞妃这头憋了一肚子火,堵在了嗓子眼,下不去也出不来,只得气沖沖地走了。 王富贵嘆气,俞妃这莽妇做什么要给自己找不痛快呢?图啥? 算了,他想图个清净。 小厨房做的桂圆莲子羹端出来了,迎春问他要不要送去。 王富贵看天色也不早了,算了,自己给喝了,反正还有时间,皇帝如今避着他,他只能再找机会。 很快,这个机会就来了。 时间来到冬至这天,宫里要设宫宴,王富贵这才了解到古人对于冬至这个节气的重视。 甚至更有「冬至大于年」的说法,不管是吃饺子还是食羊肉,都寓意着对来年的美好期盼,每年宫中冬至都会设宴,皇上和众嫔妃们一起祈盼来年有个好兆头。 王富贵得知后自然不会放过今天这个好机会。 迎春早早地就给他穿上了贵妃服饰,并且还给他化了个红润的妆。 毕竟是冬至这个重要的节日,娘娘要是面色苍白反倒要被人拿来说事。 王富贵任由迎春在他脸上乱涂乱化,这种大场合他还是很相信迎春的。 等他入了宴席后,终于见着了他这么多天以来最想见的人——皇帝。 从前觉得同皇帝没有来往最好,谁料到现如今竟是要求着都难得见一面。 不过有今天这一面就足够了。 第92页 等他跟皇帝确认过眼神,如果是对的人的话,相信他们以后见面的机会多的去了。 王富贵此刻在没有确认之前,已经不像上回跟静妃「相认」前那么激动了,他得沉下心来,确保万无一失。 赵铁柱自进了这大殿,就能感受到一道粘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投来目光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躲了这么久的澜贵妃——长孙透。 他内心苦不堪言,果然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古人诚不欺我。 他躲了这么久,终于还是要跟报復他的长孙透对上了。 他避开目光,走向自己的位置。 表面看似稳如老狗,内心实则慌得一批地宣布了开宴。 话音才落,宁妃便举起酒杯,放了一堆彩虹屁,邀皇帝喝了一个。 赵铁柱现在是来者不拒,只要这敬酒的人不是长孙透,他都能无所谓地干了。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长孙透如今也站了起来,说了一堆官话。 听他说话,赵铁柱的心都高高悬着,待他说完,自己握着酒杯的手都准备往嘴边送了。 哪知长孙透又说,他要为自己唱首曲。 开什么玩笑,纵观燕重云跟长孙透在一起的这么多年里,他的记忆中都没有长孙透唱歌这件事发生过。 此刻长孙透却说要唱歌。 赵铁柱总觉得不太对劲,铁定有节目在等着他。 第52章 王富贵这次献唱确实是上辈子加这辈子, 两辈子头一回。 其实也无需多做准备,因为他身为一个杰伦十几年的老粉,唱什么都能信手拈来了。 再加上皇帝教过静妃杰伦的歌, 他就不信了,这皇帝也能是个只听过一首的外国人?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直接以一首兰亭序, 杀穿全场, 以纯粹又不失优雅的中国风,拿下本场最佳mvp。 不是王富贵此刻莫名自负,他观察全场诸位的表情就知道,这一首稳了。 他现在有狂的资本, 他不是看不起谁, 他是说, 此刻在场的诸位,都是垃圾! 不是的哈导演,这段内心独白麻烦掐掉, 他就是想装个比。 他根本没注意过全场, 反而在全场只注意着皇帝的神情。 当他开口唱第一句的时候, 皇帝没什么反应,好, 问题不大, 毕竟还没到副歌。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 但鬓角却已然滑落了一滴汗。 到了副歌以后, 王富贵终于看到了皇帝脸上发生了变化,待他一曲唱完, 皇帝明显明显坐不住了。 只见皇帝握着扶手站了起来, 他神情复杂, 脸上的表情变化之快,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用哪个词来形容最为贴切,直到他说了一句直掀王富贵天灵盖的话。 他说:「我透!你究竟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果然!他没有猜错!皇帝是那个穿越者! 此刻两个人隔空对望,眼睛里除了难以抑制的惊喜,眼角都还泛着亮晶晶的泪光,可谓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王富贵也顾不上去想皇帝为什么认亲的时候,还顺带骂人了。 大概是太激动了吧,此刻他也激动到已经忘记自己在这个世界,名为长孙透了。 皇帝这句「我透」搞得他也想说两句脏话来庆祝他和皇帝这场歷史性的会晤了。 他妈的! 接下来的时间里,这一场宫宴别人怎么样,王富贵是一点没注意,哪怕其他几个妃嫔拿眼睛把他瞪穿了,桌子底下把手帕子都快绞烂了,他的眼睛都只粘在了皇帝身上。 皇帝同样的一双眼睛时刻看着他。 他们用眼神彼此交流了几十个来回,在意识的交流中,他觉得他们已经了解了对方的前世今生。 宫宴一散,二人火速离开了大殿。 一众妃子看着两人的背影,终究是绷不住了,纷纷破防。 宁妃直接将桌子上的东西给掀了。 俞妃破口大骂:「贱人!光天化日之下也敢这般直勾勾的勾引皇上!天生的下贱胚子,就会狐媚惑主!」 静妃脸色难看得要命,澜贵妃方才唱的歌曲儿,里头就有上回她跟自己说过的那句词。 而皇上那般激动又复杂的神色,那是她给皇上唱曲儿,从来都没有见过的。 她知道自己是比不过澜贵妃的,从一开始就知道,此刻听了俞妃这话,就又想起从前她们是怎么骂自己的,当下直接转移伤害,「澜贵妃下贱,却能得圣心,不像有些人,哪怕使出浑身解数,却依旧得不到皇上垂怜,自个儿没本事,拉不下脸,倒又成旁人的不是了,真是笑死人了。」 俞妃倒是没想到静妃会这个时候公然跟自己作对,马上也进行了一波伤害反弹并且还顺手上了个增伤的buff。 她伸手直接给了静妃一个巴掌,这一巴掌打得静妃是措手不及,静妃根本就没想过俞妃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手。 静妃掩面,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你……」 俞妃哪里能给她再说话的机会,她此刻已是火冒三丈,加上前些日她刚解禁,在长孙透那里又吃了憋,一直忍到如今,却是再也忍不住了。 她显然也没想到今日一个后来居上的静妃,也敢这么跟她说话,看样子是她禁足之时,这些人都太将自己当回事了。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这般同本宫说话?本宫倒是忘了,你同长孙透那贱人也不过是一丘之貉罢了,都靠着下贱的手段爬了皇上的床,你真当皇上封你做了静妃,你就配跟本宫叫板了?」 第93页 这殿里的太监宫女个个都把头埋得更低,一声不吭,谁都不想触这霉头,只有静妃的婢女此刻抱着她们娘娘边哭边关心静妃的伤势。 宁妃也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俞妃有强势的母家支撑,平时飞扬跋扈皇上不会拿她怎么样,静妃平时看起来不似个刚烈的人,怎么今日就突然跟俞妃发起难来。 此刻气氛已经降到冰点,这事总归得有个台阶下。 她只能做个和事佬,把两个人的重点又重新拉了回来。 「两位妹妹何苦这般大动干戈,都是自家姐妹,往后还要相互照拂,咱们何必自己伤了和气,可别让真正落了好处的,看了笑话去。」 这话说的明白人自然明白,要是这时候还窝里斗了,她们就更别想扳倒长孙透了。 宁妃又拉起静妃的手,「好妹妹,本宫知道你也是气极才无心说出那般话,快给俞妃妹妹道个歉,咱们自家姐妹不会计较那么多的。」 又沖俞妃说:「妹妹这又是何必,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啊。」 静妃哭哭啼啼捂着脸,方才那一巴掌打下来,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要真比家世背景,她不比俞妃差到哪儿,纵然她爹是一品文臣当今丞相,可自个儿的爹爹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 想她江南总督之女,又几时受过这等委屈? 可眼下也不是与俞妃争锋的好时机,又有宁妃这个和事佬在这掺和,静妃捂着脸咬了咬牙,顺着台阶低了个头。 俞妃拿鼻孔瞧她,伸手扶了扶鬓边的步摇,嘴里讥道:「不自量力的东西。」 静妃见她如此跋扈,抹了抹脸上的泪,让婢女扶她起来,离开大殿。 她暗中发誓,早晚有一天,她得叫俞妃,为她今日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大殿里发生的这一切王富贵和赵铁柱两人浑然不知。 他们二人一路脚底生风回到重华宫,屏退众人后火速进屋关上了房门。 两个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些唿之欲出的东西,但王富贵经歷过了首次认亲失败后总结出了一些经验,还是得对暗号,更要将期待值降到最低。 此刻两个人缠绵的眼神中又流露出一丝紧张。 终究还是王富贵试探性地开了口:「宫廷玉液酒……」 他想要试着跟这位「故人」对一对暗号,看看他俩到底是不是一个地方过来的,毕竟不排除有外国人的风险。 只见这位皇帝眼光中露出一丝激动的神色,火速对出了下一句。 「一百八一杯!」 王富贵此刻跟着他一起激动了起来,他一把握住了对方的手,又脱口而出一句:「巴山楚水凄凉地!」 对方迅速接了一句:「responsibility!」 两个人握住的双手开始紧紧地颤抖起来。 这不可能是巧合! 王富贵觉得自己快要哭了,他又甩出了一句:「但使龙城飞将在!」 对方用十分铿锵有力的声音接道:e on baby!don『t shy!」 王富贵眼里含着激动的眼泪,丢出了最后一个接头暗号。 「爱你孤身走暗巷……」 对方红着眼圈唱道:「爱你不跪的模样!」 「爱你对峙过绝望!不肯哭一场!」 两个人激动得快要原地起飞,几乎是快要吼着唱完了这段。 紧接着王富贵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这位老乡将他抱得很紧,颤抖又有力的在他耳边说了两个字。 「紫薇!」 王富贵不需要犹豫,以最快的速度给了他最掷地有声的回应。 「尔康!」 随后两个人都哇地一声,抱着对方号啕大哭。 「兄弟!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 「呜呜呜呜呜,你知道这大半年多我是怎么过的吗!我过得好苦啊!呜呜呜呜……」 两个人疯狂各自吐苦水,其实根本就没听清楚对方到底讲了什么。 但是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各自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在这里压抑了大半年的情绪,终于得到了释放。 两个人恨不得把喉咙哭哑了,相互把对方的背都快捶塌了,这才慢慢平復下来,松开了彼此。 两个人整理了一下情绪,结果又异口同声地问了一句: 「敢问兄弟尊姓大名?」 「阿拉塔诺那嘛诶哇?」(你的名字是?) 这句霓虹语直接给王富贵整得有点懵,他有那么一瞬间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架不住这句话他听得懂,毕竟当年谁没看过这部大火的动漫? 他有点尴尬,尴尬的不仅仅是因为这位老乡说的霓虹语,还因为他们同时问的这个问题。 刚才没想那么多,就问了。 现在想到「王富贵」这三个字就有点难以启齿了,不是他对自己名字不满意,但是吧,就是有那么点不自信。 赵铁柱也有点尴尬,一想到「赵铁柱」这三个字,他也不那么自信了。 于是两个人十分尴尬又不失礼貌的一笑,又心有灵犀地伸出手来握了那么一下,还相互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哈哈,兄弟不用这么见外,前尘往事如云烟,那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你还是叫我长孙透吧,叫我阿澜也行。」 「哈哈,说的也是,名字不过是个代称而已,你也还是叫我燕重云吧,叫我皇上也可以。」 第94页 两个人就这次正式会晤又深刻谈了几点内容,实际上就是单纯的吐苦水。 不过现在终于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组织终于迎来了同志们。 但是王富贵总觉得这位同志有那么点串味儿了,因为他说话,总是带着那么几个霓虹语夹在其中。 这就让王富贵忍不住又开始怀疑,这哥们虽然不是外国人,但不会是个混的吧? 于是他终于忍不住问出了他最想问的问题。 「朋友,冒昧问一句,你是哪国人?」 赵铁柱这才意识到自己因为太激动了,所以又带出了自己的散装霓虹语。 连忙解释道:「本人,性别男,中华人民.共和国国籍,那什么,就是太喜欢二次元了,十几年浸.淫于此,惭愧,散装霓虹语虽在说,但我发誓,我心依然是中国心!」 他这么一解释,王富贵就明白了。 哦,原来是个中二病。 懂了,没毛病,就是浓度过高了,一时间有点不适应。 第53章 这种不适应也随着进一步的交谈慢慢被王富贵忽略。 此刻两个人已经从「他乡遇故知」的兴奋和激动中缓了过来。 两个人心中都莫名觉得有了一丝底气, 不是因为别的,正是因为有了彼此的存在。 从前在这个世界上孤军奋斗的两个人,现在在交流的时候, 终于用上了「我们」这个词。 虽然王富贵此刻还跟皇帝老铁站在两个对立的阵营。 但是这一次和皇帝的成功会晤,他相信,这就是改变他今后道路的重要转折, 他要始终坚持一个中心的战略思想, 和皇帝一起剷除一切黑暗势力,面向光明的未来! 王富贵打定主意,又开始跟这位兄弟闲聊起来。 「兄弟上辈子做什么工作的,穿过来竟然连皇帝这种职业都能够驾驭。」 王富贵想, 这兄弟穿过来以后居然能把朝政处理得这么妥当, 并且还能够承受得住皇帝这种顶级社畜的工作强度, 想必上辈子一定不是一般人。 这铁子肯定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赵铁柱听了,将刚倒好茶推到长孙透跟前。 心想那当然是得力于他继承了燕重云脑袋里几百个g的资料啊,想他堂堂歷史最高考八分的废物能有今天, 原主功不可没。 但是现在兄弟居然这么称赞他了, 他也不好意思说自己以前是搞电子产品测评的。 气氛都到这儿了, 不装个逼,都对不起兄弟对他这么高的评价。 「阿澜真是过奖了, 说起来惭愧, 我上辈子就是个研究歷史的读书人, 这穿过来也是歪打正着, 不知道阿澜以前是做什么的?当真是深藏不露啊,如果不是今天你唱的那首歌, 我做梦都不会想到你也是穿来的。」 王富贵刚端起茶杯喝上一口热茶, 听燕重云这么一说, 心里先是感慨,这兄弟果然是搞文学的,还专攻歷史方面,这高低不得是个教授? 又想,教授都夸赞自己深藏不露,说明自己演技了得啊,是时候展现出真正的技术了。 「燕教授说的哪里的话,太客气了,跟你上辈子比,我那职业就显得不值一提了,我上辈子啊,就是个演员,就演演戏。」 赵铁柱一听,好傢伙,原来是个演员,难怪如此滴水不漏,感情人家是个影帝级别的。 「澜影帝!」 「燕教授!」 两个人商业互吹了一番,王富贵又意识到一个问题。 「对了,你什么时候穿过来的啊?」王富贵揣着手问。 赵铁柱回想了一下,「差不多有大半年了吧,你呢?」 「巧了不是,我也穿来有大半年了,我是从男贵妃摔一跤以后过来的。」 赵铁柱想了想,根据燕重云的记忆回溯了一下,「那我在你后头,我是封静妃那天穿来的。」 王富贵一想,皇帝封静妃的那天,他都已经穿过来四五天了吧。 「那我比你早个四五天,」又一想,伸手拍了拍桌子,「合着我俩拉扯了这么半年,都是在跟自己人拉扯啊!」 赵铁柱一听,这可不是么。 原来他这大半年叫他怜惜的叫他心动的,都是这个和自己一起来自原来世界里的灵魂。 曾经他以为长孙透的种种反常举动都是因为在试探自己的底线,却根本没有料到,这些反常的原因,是因为他的躯壳里,住着一位异世界的灵魂。 本来这些他都应该发现的,但因为他自己也是穿来的,所以太多的细节都被他忽略了,而那些无法被忽略的点,他又找了无数个藉口为长孙透开脱。 原来卡密撒嘛,早就替他安排好了剧本,是他自己发现得太晚。 他一时间既感慨又庆幸,是他误会阿澜了。 他回宫对自己频频示好的种种举动,原来都是自己的猜想。 现在他悬着的那颗心终于可以完全放下了。 感谢卡密撒嘛。 王富贵话音落下后,回想了一下,他原本以为这大半年里他没有穿帮都是因为凭藉着自己精湛的演技才一次次化险为夷,却不曾想到,皇帝这个躯壳之下也换了一个灵魂。 也就是说,他这半年的操作,如果换在皇帝是原主的情况下,他可能早就寄了。 这么想王富贵心里一阵后怕,还好皇帝不是原主,看样子他王富贵也是有点运气在身上的。 第95页 王富贵又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穿过来的时候,只知道我是个男贵妃,其他一概不知,完全就是开局一个位份,装备全靠打,之前我都不敢确定你是穿来的,因为你好像情况跟我不一样,你有记忆?」 王富贵这波相当于是解释了自己这半年里所做的一些不合常理的事情,他相信燕重云肯定都懂。 只见燕重云一副深受其害的样子看着他。 「真的好羡慕你没有记忆,我就是因为继承了记忆,我才觉得痛苦,哇你是不知道,原主跟长孙透之间的故事,太虐了,我这半年里每次看到长孙透,我这心里就煎熬啊,唉。」 王富贵有点来劲儿了,「详细说说?不差这点时间。」 然后赵铁柱一张嘴犹如滔滔不绝地江水,挑着重点把他们俩原主相爱相杀的故事讲完了。 王富贵听完又觉得自己掌握了不少信息,关于男贵妃的拼图,他已经拼好了一大半。 「也就是说,我,长孙透,」王富贵指了一下自己,「因为将军夫人生我的时候伤了身体,被大夫说往后有孕的机率不大了,再加上我的爹娘,不希望我往后走『将军百战死』的那条路,从我出生起就对外宣称,我是将军府的二小姐,所以我才一直以女装示人?」 赵铁柱喝了口水,点头,「没错。」 那不对啊,豫王不是说他还有个妹妹? 「那我不是还有个妹妹?」王富贵问出心中疑惑。 赵铁柱解释:「对,你确实有个妹妹,大夫说你娘有孕的机率小,不代表没有啊,你妹妹比你小五岁左右吧。」 失策了,原来是这样,这就跟之前得到的信息能对上了。 王富贵又想到他刚才说的阻止长孙透从军那段,不禁皱眉,「你的原主真的那么狠啊?长孙透父兄战死,按照你的说法,他又一渴望想恢復男儿身,要从军为父兄报仇我是能理解的,毕竟这是个机会,你原主就真的为了阻止他从军把他关起来,用锁链给他锁住了?你确定你原主真的爱过我吗?」 王富贵又指了指自己,还换了人称,可以说代入感很强了。 赵铁柱见他不太相信,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燕重云这个人很极端,好的时候很好,狠的时候吧,真的狠。」 他怕长孙透将燕重云带入到他身上,又不忘替燕重云辩解:「其实你这样想,你父母从一开始就不希望你走这条路,长孙家已经赔上了你父兄,你还要叫你母亲和妹妹失去你吗?况且你不会武,你要从军还得从一个小卒做起,且不说你要吃多少苦,能不能保住性命都要打个问号,长孙家已经输不起了,燕重云也输不起,所以他宁愿用那样极端的方式,将你困住。」 赵铁柱解释完了以后,又站在长孙透的角度说:「但是该说不说,你恨他是应该的,普通人谁受得了被自己喜欢的人这么搞啊。还有,正主行为,与我无关啊。」 王富贵听了只庆幸自己没有跟原主对上,在这狠人手上,这你妈还有命活? 王富贵又带入了一下长孙透当时的心境,一句「燕重云,给爷死」都到嘴边了,看着现在的燕重云,还是吞了回去,毕竟燕教授说得对,正主行为,不能叫他们这些后来者买单。 这么一来,萧王嘴里说的一部分话,也确实是真的,拼图都对上了。 就差豫王了。 王富贵想到豫王那条线,又隐隐觉得不对。 皇帝是因为里面换了芯才没有意识到他那些蹩脚又致命的漏洞。 那豫王呢? 豫王很明显是个本土土着,他这半年来所做的一切抉择和举动,豫王是否有过怀疑呢? 在这暖和的房间里,王富贵却渗出了一身汗。 那些豫王曾经跟他说过的话和警告,里面是否还藏着更深层的东西? 王富贵此刻脸色变得有些白,赵铁柱以为他是身体不舒服,「阿澜,你不舒服?要不要叫太医?还是说你要休息一会?要不我们改天再聊?」 哪料到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臂。 赵铁柱再看他,觉得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有点复杂,有些急切又十分诚恳。 叫赵铁柱有点看不太懂。他本想慢慢抽回自己的手臂,才稍稍一动,又被他抓紧,这回他更是两只手都用上了,赵铁柱这下是不好再动了。 王富贵觉得眼下至关重要的就是直接跟皇帝摊牌,把他跟豫王狼狈为奸的勾当全部告诉皇帝。 因为他现在越发摸不准豫王掌握了多少信息,有没有抓住他的漏洞。 他从一开始就是被动的,如今只有跟皇帝组队,进行信息整合,才能化被动为主动,来跟皇帝一起反将豫王的军。 反正这一把,他全部梭.哈了,他选择无条件站在皇帝这边。 去他妈的豫王吧,现在他有兄弟了。 他现在就要反水做这个二五仔。 第54章 气氛突然变得很紧张。 王富贵压低了声音, 显得十分郑重。 「皇上,本人要告发男贵妃叛变,与豫王勾结, 图谋不轨!罪……罪不至死,正主行为与本人无关。」 本来「罪不容诛」都到嘴边了,还好王富贵反应够快, 收了回来。 赵铁柱听这句式十分熟悉, 看样子澜影帝上辈子没少5g上网,就连说要紧事都能玩梗,可想而知,台词功底有多深厚。 回到正题, 他口中「叛变」一事和参与出演的主角, 倒叫赵铁柱大吃一惊。 第96页 赵铁柱也压低了声音, 似在跟他密谋一般问道:「你说长孙透跟豫王勾结?勾结什么?怎么勾结?展开说说。」 王富贵看皇帝的表情变得严肃且认真他就知道皇帝还蒙在鼓里。 于是他诚意满满地将自己所知道的重要内容向组织汇报了,这波大义灭「自己」他势在必行。 希望皇帝明察秋毫,赶紧跟他共同联手, 制定计划, 把豫王给一锅端了。 但赵铁柱听完后眉头却拧在了一起。 不对劲。 他观察了一番澜影帝的表情, 属于燕重云的那份疑心又开始作祟了。 按照阿澜的说法,原来的长孙透是跟豫王在图谋他手中的那份诏书。 理由是原来的长孙透受够了在燕重云身边的这种折磨和生活, 想要寻求自由, 这一点他完全认同。 因为这点是燕重云和他自始至终都知道的, 所以行宫那一次他才决定放长孙透走。 但是共谋的对象居然是豫王吗?这就和他所掌握的信息有些出入。 还是说不管是从前的长孙透还是现在的阿澜, 都已经跟背后他所知道的那个人联了手? 那个人开出了更高更吸引人的条件来跟阿澜做交易。 阿澜现在说的话,有没有可能都是用来迷惑他误导他的? 毕竟他上辈子是个演员。 赵铁柱受燕重云的影响, 陷入了沉思。 王富贵有点紧张, 他感觉皇帝的表情不太对, 看他的眼神有点复杂。 不过他可以理解,毕竟燕教授穿来的时候拥有原主的记忆,此刻听说了男贵妃要跟他的弟弟密谋,脑子里难免会有些乱,谁知道那些从前属于原主的记忆,会不会出现在脑海中突然攻击他? 再者燕教授穿来才半年多,处理朝政本就很累了,没有发现豫王的狼子野心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此刻他这样没有任何铺垫地就把这件事说出来,燕教授一定也需要时间去慢慢消化。 王富贵安慰他说:「燕教授,我知道你现在很震惊,穿过来的时候我也很震惊,我本来根本不知道他们要图谋的是诏书,这还是我从他们嘴里诈出来的,具体怎么图谋,我猜大概就是凭着你原主对我原主的感情,反正他们就是想让我当个苏妲己,把你弄得五迷三道的,趁机偷了那份诏书。 从前你不知道没关系,现在我告诉你了应该也为时不晚,毕竟他还指望着我偷诏书,我们还有时间来绸缪。」 赵铁柱听了神色越发不对。 他在脑子里天人交战,跟燕重云的那份怀疑谨慎互相拉扯了好几个回合。 最终他还是愿意相信眼前这个穿过来的『阿澜』说的话。 不为别的,就因为他和自己一样是穿越者,还因为他觉得阿澜的眼神很诚恳。 一个人纵然会演戏,但是演出来的东西和发自内心想要表达的东西,呈现给人的状态都是不一样的。 眼前的阿澜很真诚,他从眼神到谈吐,都毫无保留,他是真真正正的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但问题尚未解决。 因为这场谋反的主角对不上。 他不知道是阿澜的信息有误,还是说他的两个弟弟真的选择了联手。 回想起来,豫王确实疑点很多,从前甚少进宫的一个人,却在前段时间频繁进宫找他交流。 甚至故意引导他提出去行宫秋猎。 联想到这一切,赵铁柱决定服从于燕重云的那份疑心。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好好调查,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吩咐下去,等事情有眉目了,我们再面谈。」 赵铁柱说完便站起身要离开。 王富贵也跟着站起来,对皇帝的安排没有异议。 大局为重。 他送赵铁柱出了重华宫。 「娘娘今日一曲,竟能如此讨皇上喜欢。」迎春很是欣喜。 她跟着娘娘五年来,从来没见过哪一回皇上会像今天这样急不可耐地要来重华宫。 她归功于娘娘今天唱的那首不知名的歌。 王富贵边往回走边接她的话:「既然要谋定大事,自然要用心想点法子,否则回宫来又是为了什么呢?总归不会是为了日日看这红砖绿瓦罢?」 迎春听了以为他重燃事业心了,更是欣喜。 「娘娘能重新走回正轨是好事,如今看来,皇上心中还是有娘娘的,只要娘娘稍稍花些心思,很快便能大功告成了。」 王富贵没接她的话,心想还大功告成,爷马上就给你搅黄咯。 眼下只需要等皇帝调查的结果出来,再走下一步。 皇帝办事效率还挺快的。 第三天王富贵就被孙德福传去了勤政殿。 王富贵才进勤政殿就看到皇帝低头拿着笔,一副忙于政务的模样。 待孙德福出去将门带上后,赵铁柱迅速放下手中的笔站起来沖他招手。 「阿澜快来。」 王富贵也不端着什么贵妃架子了,两手提着裙子三两步跑上去。 「皇上查到什么了?」王富贵凑过去问。 赵铁柱示意他先坐。 于是两个人此刻面对面坐在小榻上。 赵铁柱压低声音问他:「你确定跟你合作的人是豫王?」 王富贵不敢相信,皇帝居然怀疑他传递的信息有假。 「皇上不相信我说的话?」 说实话王富贵有点受伤,现在颇能体会到什么是「终究是错付了」的感觉。 第97页 赵铁柱有所察觉他的情绪变化,赶忙伸手在他跟前挥了挥。 「别误会,我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我只是在想,有没有可能,你是被人误导了。」 王富贵更不明白,「什么意思?」 他可以肯定男贵妃在与虎谋皮,怎么能叫被人误导了? 赵铁柱道:「你听我说,我这边调查的情况表明,豫王没有任何问题。」 王富贵拍了一下小榻上的案几,很明显不相信,「怎么可能!」 赵铁柱又伸手拦他,「嘘!嘘!阿澜你别激动,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可能跟长孙透图谋不轨的是萧王而不是豫王。」 赵铁柱现在百分百确定阿澜是被人误导了。 他到现在居然都没明白过来,自己在跟谁合作。 那么萧王这样误导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两个人都陷入了沉思。 王富贵的脑袋完全被皇帝这句话说到短路了。 皇帝查到的跟男贵妃合谋的人竟然是萧王? 王富贵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要被这个消息震碎了。 是萧王? 那个对他有着「七形的爱」的萧王? 王富贵自己人都麻了。 所以萧王是因为喜欢男贵妃,不忍心看他被皇帝折磨,然后决定策反男贵妃跟他一起走上谋权篡位的道路?不仅要夺他哥的位置还要夺他哥的男人? 这到底是什么编剧写的年度情感大戏。 逻辑根本对不上啊。 如果这个人是萧王。 为什么会叫迎春跟自己说进宫是为了妹妹? 为什么三番两次地跟男贵妃说喜欢他? 为什么会答应他假孕的离谱提议? 这些完全都说不通。 赵铁柱看他眉头都拧到一块儿去了,想必他此刻十分难以消化这个信息,毕竟一直把萧王当成了豫王,接收过的信息肯定存在误差。 赵铁柱小声提示他,试图帮他理一理,「你想想,燕重萧是不是暗示过你什么,或者说过什么话,对你进行了误导,才让你觉得跟你合作的这个人,是燕重钰。」 暗示吗? 他这一路都是在靠猜谜过关,如果说真的有人暗示了他。 那这个人应该就是他自己。 他现在回想起曾经跟豫王说过的话相处过的场景。 有没有可能,豫王当初在中秋宫宴的所作所为都是只想推他一把,让他得到后位? 以至于他自己想得太深了,误以为这是对他的提醒? 所以误导他的人其实是他自己? 王富贵觉得有点不能接受。 他此刻看着皇帝,脑子里反覆来回地回想起他跟燕重萧还有燕重钰相处的情形。 耳边迴旋着皇帝刚才说的话。 「……燕重萧是不是暗示过你什么,或者对你说过什么话,对你进行了误导……」 说过什么话…… 王富贵勐然站起来,大口喘着气。 不止。 不止燕重萧对他说过误导性的话。 连着迎春和奉霖,都对他说过。 燕重萧说喜欢他以及迎春说他进宫是为了妹妹,很可能,都是萧王用来试探自己的谎话。 甚至那些家书,都是假的。 因为那段时间他才穿过来,对于男贵妃从前的行为举止,心里根本没有一桿秤,所以谎称那一跤让他摔失忆了,来掩饰他跟男贵妃之间的一些对不上的行为举措。 想来在那个时候他的一举一动早就让萧王一行起了疑心,所以奉霖那时才会那么频繁地招太医给他看病。 为了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恢復记忆,也许从始至今萧王他们根本就没有停止过对他的试探。 至于假孕,王富贵一时半会想不出什么理由来,如果萧王在知情的情况下还应许了这样荒唐的事,那有没有可能是萧王在借这件事试探皇帝对男贵妃的底线到底在哪? 如果一切都如他所想。 那么所有从前觉得连不起来的线,和所有拼不上的拼图,在此刻,都可以完整的连接和拼上了。 第55章 赵铁柱被长孙透倏然站起来吓了一跳, 他抬头望去,长孙透此刻脸色苍白,唿吸急促, 鬓角有汗顺着轮廓往下滑落,像是不太好的样子。 赵铁柱也慌忙站起身,伸手扶住他的肩膀, 压低声音急切地问, 「阿澜,你怎么了?要不要请太医?」 这种情况他上回也遇见过,只是上回在重华宫里,还没这么厉害, 赵铁柱的印象里长孙透身体没这么差, 想必是这半年中的好几次风波导致他身体变差。 而这几次风波大多又因他而起, 赵铁柱又开始心疼起来。 王富贵受到的冲击太大,一时半会缓不过来,怕自己站不住, 扶着燕重云的小臂稳了稳。 末了才说:「我没事。」 又借着他的手慢慢坐了下来, 端起手边茶杯, 慢慢往嘴边送。 赵铁柱看他这样有些担心,在他坐下后也没有放松片刻, 一双手依旧随着他的动作走, 看他端茶杯都有些抖, 又怕他端不稳就这么泼了。 直到他喝了茶水将茶杯放下, 赵铁柱这才收回手,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让你担心了, 你刚才说的话, 叫我想通了一些事情, 我穿来这么久,确实受到了不少误导,但那些也不仅仅是对我的误导,而是对我的试探。」 第98页 王富贵简单解释了一下,但是目前他还不能够确定心中猜想到底是不是对的,他得回去试试迎春才行。 赵铁柱听他说这些心里也不是滋味,设身处地地站在他的角度上想了想,觉得他这半年过得确实步步惊心,如果自己穿来也是这种状况,他恐怕早就被人看穿几百次,早就投胎好几回了。 内,卡密撒嘛,阿澜真的很努力了。 赵铁柱张了张嘴,「阿澜,现在我们是两个人了,你自己别硬撑,有什么事我们两个好商量,你现在身体不好,眼下首要的,是你要把身体养好才是。」 王富贵听了觉得是这么个理,又起了告状的心思,毕竟皇帝他老娘给自己下了好几年的毒,「皇上,明人不说暗话,我身体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有人脱不了干系。」 赵铁柱的心一下子提起来,内,卡密撒嘛,澜酱这是要找我算帐了吗?呜呜呜呜,现在道歉来得及吗? 「阿澜,我对不起你,都是因我而起你的身体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呜呜呜,我有罪,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 面对皇帝突如其来的道歉,以及对面这人一张皱起来就要真哭出来的脸,王富贵再一次被震撼到了。 原来教授是这样的吗? 果真人不可貌相。 为了阻止不必要的误会,王富贵打断他,「等会再哭,先听我说。」 赵铁柱心里打鼓,不是吧不是吧,他难道还要把自己的罪证列出个一二三四五出来? 内,卡密撒嘛,澜酱竟然如此记仇吗? 王富贵放低声音,往皇帝那头凑了凑,「你有记忆,我且问你,你知不知道你老娘给我下毒这事?」 赵铁柱怔住了,「你是说太后给你下毒?」 王富贵点头,「那可不是?下好几年了,我是穿来之后才发现的。但是原主好像很早之前就发现了,他迎毒而上,激流勇进,知毒服毒,总之,男贵妃在我穿来发现这事之前,都在吃那毒做的东西。」 赵铁柱完全懵了。 在燕重云的记忆里,进宫后的长孙透,变得孤高又清冷。 他从来不会去主动接触这后宫里的任何一个人,也不会去为难谁,他好像永远都沉默地在这片深宫之中扮演着「澜贵妃」这个角色,像一个已经被设定好程序,机械又麻木的玩偶。 以至于燕重云只有靠激怒他,或是强迫他,才能让他脸上出现一些别的表情。 哪怕那些眼神叫他痛又叫他恨,好像只有这样,燕重云才能确定他绑在身边的这个人,真的是长孙透。 是那个从前看他一眼都害羞,叫他一声都要想好久的长孙透。 所以燕重云的记忆中,从来都没有出现过长孙透向他诉苦,找他求助的景象。 长孙透永远都是不屑于跟他说这些的,因为燕重云在他心里也已经从最喜欢的那个人变成了他最恨的那个人。 以至于他明知道太后下毒害他,也不来向燕重云开口。 亦或者他就是故意的。 他想让燕重云痛苦,所以他知毒服毒。 赵铁柱以燕重云对长孙透的了解,揣测至此,他握了握拳头,只觉得有千斤重的石头压在他心上,叫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是他对燕重云的报復。」赵铁柱声音犹如咽过沙子。 王富贵没听懂。 又听皇帝说:「他知毒服毒,是对燕重云的报復。因为长孙透知道,燕重云连逼他进宫这种事都能做出来,这辈子就必然不可能放他走了。 所以太后拿药毒他,那他吃了就是了。等他毒发的那天,他想看看燕重云脸上,究竟会是副什么表情。」 王富贵听了,很难不震惊。 他一直以为只有皇帝是个狠人,却没想到男贵妃也不遑多让。 他原本以为男贵妃在用这种方式做筹码,在找机会一举扳倒太后,却没想到男贵妃用这样伤敌一千自勛八百的方式,只是为了报復燕重云。 如果真的等到了那天,燕重云知道自己的母亲毒杀了他最爱的人…… 嘶。 痛,太痛了。 可想而知,男贵妃真的恨透了燕重云。 两个人相互对视一眼,各自嘆了一口气,并且摇头。 还真是「哎呀我说命运吶。」 光是两位原主的爱恨情仇都够他俩整几十盘花生米聊个八天八夜了。 俩人被这情绪整的,都没什么心思聊点其他的东西了。 「皇上,要不今天散会吧,咱俩各自消化一下,收拾收拾心情,别被原主影响了。过两天咱们再商量商量,怎么对付萧王。」王富贵提议。 赵铁柱十分贊同,「行,你回去路上小心点,天冷了,我一会叫孙德福往你那多送点炭火,注意保重身体。」 王富贵点点头,叫他放心,然后出了勤政殿。 迎春见他出来赶紧迎了上去。 王富贵抽过她手中抱着的斗篷,自己披在了身上。 「娘娘脸色怎会如此苍白,可是跟皇上起了什么争执?」迎春跟在他身后小声问他。 王富贵身体先一步反应,停了下来。 此刻被冷风一吹,他脸色又白了几分。 迎春这话问得有深意,叫王富贵不得不多想。 他这突然停下脚步,迎春险些撞上他。 王富贵转过身来,「你怎么会如此觉得?」 第99页 迎春答:「娘娘进去不久后奴婢便在外头听到了些声音,似乎在争执,奴婢有些担心,问了孙公公,公公也只是摇头,方才见娘娘出来脸色不好,奴婢才问娘娘,恕奴婢大胆,娘娘如今好不容易才和皇上重修于好,又何必在这节骨眼上与皇上起争执呢?」 王富贵听了有点上火。 迎春这话说得确实有点big胆。 看样子是萧王给小分队受过意。 他就说么,怎么回宫了这么久萧王那头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原来在等今天。 王富贵直接问她:「你这话,是萧王叫你说的么?」 此番王富贵有意试探,从前他跟小分队说话从来都不明着提那人身份,还只是称「王爷」,如今看来,说话还是得直接一点,否则叫他自己也会错了意。 迎春脸色一变,四下张望了一番,确定没有其他人后才低着头说:「不关主子的事,是奴婢自己妄图提醒娘娘,还望娘娘赎罪。」 站在这路边上王富贵也不想跟她在这里细说,免得被旁人听了去。 「回去再说。」 从迎春的回答中,王富贵也已经确认了,跟他合作的人,的确是萧王。 王富贵紧了紧收在斗篷下的手。 回想起在太后生辰那日第一次见萧王,这么看来,不论是从他当众提起那么蛾子的创意是出自于自己,还是末了单独相处中说喜欢自己的那股油劲儿,都是他的试探罢了。 回到重华宫后,王富贵叫迎春进了屋里。 两个人一主一仆,一坐一跪,都没有说一句话。 片刻后,王富贵看着迎春,「起来说话。」 迎春却不起来,「都是奴婢的错,主子从未教过奴婢在娘娘跟前说这样的话,还请娘娘不要误会。」 王富贵心里冷哼一声,还真是萧王的忠僕啊。 「罢了,本宫确实跟皇上争了几句,方才又在气头上,你起来吧。」 迎春有些犹豫,抬起头来看他的脸色。 「说到底还是本宫太心急了,今日跟皇上交谈起来,皇上虽然语意模煳,但本宫猜测,勤政殿里似乎有一处机关,本宫本想再进一步套套皇上的话,但皇上似乎警觉性很高,本宫不敢再问,怕打草惊蛇,便意有所指地嗔怪了几句,左右不是什么大事,皇上以为本宫在同别的妃子争风吃醋,还安慰了本宫好一会。」 又说:「本宫今日还未喝药,许是争锋的时候激动了些,后头便觉胸闷气短,还叫皇上好一阵担忧。」 王富贵心生一计,既然现在他跟萧王这条线已经清晰了,那他就先出一张「无中生有」来探探萧王的手牌。 迎春听了赶紧爬起来,「娘娘还是慢慢徐徐图之为好,不用如此心急,奴婢这就去给娘娘熬药。」 【作者有话说】 国庆快乐! 第56章 勤政殿里。 赵铁柱平时用来补觉的小榻边上, 炭火烧的极旺,再往边上看,却是放着两双鞋。 一双明黄金线龙纹靴, 一双绛紫华美贵妃鞋。 再看小榻上,王富贵跟赵铁柱两人相对盘腿而坐,腿上都盖着一床厚实的小被子。 「嘶, 别说, 这南方冬天怎么就这么阴冷,刚刚来的路上风大得很,顶着颗这么重的头,吹得我脖子都快断了。」 王富贵捂紧小被子, 把腿盖严实了, 又指了指自己插着好几只步摇的脑袋。 「阿澜受罪了, 等会我就吩咐孙德福,给你配个专车,以后再来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赵铁柱给他倒了杯茶, 又觉得重华宫离勤政殿甚远, 「不如给你迁个宫吧。」 王富贵喝了口热茶, 「你都要给我配车了,没必要。」 赵铁柱听了点点头。 王富贵把手上护甲摘了, 伸手去择花生米往嘴里送。 「对了, 前几天我给萧王的线人放了道烟雾.弹, 我就忽悠她说你这勤政殿里有机关, 还说我一时猴急想知道在哪,引起了你的警惕。」 赵铁柱心想不愧是影帝, 这种剧情真的就信手拈来, 他点点头, 转动了燕重云聪明的脑袋瓜子。 「那这样,咱们现在以不变应万变,他不是希望你做个苏妲己吗?那你就照他的意思办。」 王富贵吃花生米的手一顿,嘴里都忘了咀嚼,他看着皇帝大半天,心里又绕了十几道弯。 赵铁柱本来还在低着头择花生米,半天没听到回应抬头看了一眼,这一下他也跟着不自觉慢下了动作。 「怎么了?」看阿澜似有千言万语的模样,赵铁柱还在想刚才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王富贵见他一副不明所以又略带疑惑的脸,当下嘆了口气,嚼完嘴里的花生米,又喝了口茶,才说:「那什么,咱俩都穿成这样了,你应该也是吧?」 王富贵说这话眼神有些闪躲,其实这个问题困扰他许久了,自从相认以后,他很多次都想过这个问题,毕竟他对皇帝心动过,还不止一次,王富贵原本以为让他心动的只是从前皇帝的原主。 但却不是。 他反而还是个和自己来自同世界的穿越者,也就是说,他曾经那些好几次心动的对象,是那个和他一样,来自异世界的灵魂。 这就让他不得不想这个问题,他是gay,那燕教授呢? 王富贵拿不准。 所以他一直没有机会来跟皇帝讨论这么私人的事情。 第100页 如今皇帝这个「苏妲己」大概率是在借用他之前说的比喻,但此刻,加上他后面那句话,就变得有太多的想像空间了。 赵铁柱脑壳像卡了壳一样,没韵过来,直到他把这话想了好几遍,才明白阿澜想问的是什么问题。 他有一种被揭穿的羞赫感,虽然喜欢男人在他们以前那个世界已经算不上是什么新鲜事了。 但此刻经阿澜这么一问,他就觉得自己这半年来那点小心思被发现了似的。 他闪躲着「啊」了一声,算是回应。 想来燕重云跟长孙透都是断袖,那他俩穿过来,性取向也不大可能跟原主有太大的出入。 王富贵得到了回应后有些窃喜,但又不好继续展开,毕竟这个话题对于现在的他们而言,不太合适往深了聊。 他表面上云淡风轻地点了点头,借势垂眸去择花生米,「你接着说,咱俩怎么对付萧王。」 赵铁柱也没想到他话题转得这么快,本来还想如果他接着往下问,自己要不要坦白的。 但看阿澜的样子,好像是他自己想多了,难免有些失落。 赵铁柱用喝水来掩饰了自己的情绪,又想还是以商量正事为重,以后还有时间慢慢再说。 「我的意思是,咱们就每天待一块儿,叫他认为你为了拿到诏书真的很努力在当个『苏妲己』,用这个来麻痹他,然后我再慢慢摸清他的势力,找个机会连根拔起。」 赵铁柱初步制定了一个纲要。 其实只是按照燕重云原本的计划上添了一笔。 燕重云始终是要收拾燕重萧的,他早就知道了长孙透在跟燕重萧合作,他第一次知道的时候就将勤政殿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遍,连带着门口守卫的侍卫们全部遭了殃。 他没办法接受他最爱的人跟他的弟弟联合起来图谋他的江山。 应该说他无法接受的只是长孙透跟人合谋这件事情。 他自己也知道长孙透有多恨他,可是当事实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还是做不到不震怒。 他也是恨长孙透的。 恨他不能理解自己的良苦用心,恨他如今竟然狠心至此,当真不再顾念从前他们之间一丝一点的情分。 但他也还是捨不得。 他不愿意亲手揭开这道痂。 他知道这道痂一旦揭开了,他和长孙透便要站在两个对立面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这两种结果都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他本该不顾世人眼光,哪怕背上残害手足之名也要将燕重萧杀了。 可偏偏他的父王留下来的诏书里,又强加给了他诸多枷锁。 而燕重萧确实谨慎,这么多年来留下的破绽少之又少,就连他和长孙透合谋的消息,他都怀疑是燕重萧故意留给他的。 他们都想叫他日日难安,想叫他只要见到长孙透便觉心如刀剐。 可他偏不。 既然要恨那便一起恨,既然要痛,便也一起痛罢。 等到燕重萧真正谋反那天,他便能名正言顺地杀了他。 好告诉他的阿澜,他这辈子,便只能留在自己身边。 赵铁柱捡了块水果丢进嘴里,觉得燕重云不愧是个做皇帝的料。 王富贵听了觉得这主意还不错,他可以免费来吃吃喝喝跟皇帝多聊聊天,拉进一下距离增进一下感情。 「就按皇上说的办。」 两个人就着茶水干了一杯,王富贵想到自己还有软肋在萧王手上,「皇上可知我母亲和妹妹现在在哪?」 王富贵留了个心眼,他没有明说的原因是因为他怕此事也是萧王拿来试探他的假消息。 赵铁柱听他这么一提也想起来了,「我正想找时间跟你说这个事,将军夫人跟三小姐从你进宫以后,她们母女俩就回到信阳老家,你放心吧,我原主亲自派人护送的,这么些年来那人也一直留在信阳照顾她们娘俩,每隔三个月那人便会来信汇报,只不过长孙夫人跟三小姐自回到信阳后就深居简出了。」 王富贵听言微微颔首,他也能理解男贵妃的母亲和妹妹为什么要避世隐居,毕竟家中遭到这么大的变故,长孙家的天一夜之间就塌了,他们母女二人皆是女流之辈,在京城这种权贵遍地的地方未必能过得好,反而触景伤情。 倒不如回老家去,求得半生安宁。 唉。 虽然惋惜,但王富贵这颗心总算是放下了。 将嘴里花生米咬牙切齿地嚼了嚼,萧王还真是为了试探他编了不少故事,还好他跟皇帝相认了,不然自己非栽在他手里不可。 「皇上叫御膳房研究研究零食吧,光嚼花生米有点齁了。」王富贵水都喝了无数杯,头一次吃花生米吃饱了。 赵铁柱拍了拍手,散了散手上粘的盐粒,「确实,光吃花生米没意思,等会我就吩咐下去,阿澜喜欢吃什么,我叫他们弄弄。」 王富贵想了会,说了几款制作起来还算简单的零食,「天也冷了,下回整点火锅吃吧,大半年没吃了,有点馋。」 赵铁柱本来还没想到这事的,被他这么一说,确实也馋了,「我等会一併吩咐了。」 两人正聊着颇有点望梅止渴的意思,门外孙德福高声禀告。 「皇上,俞妃娘娘求见。」 孙德福今儿只能站在门口贴着门高声传禀,顶着俞妃的眼神他也如芒在背。 第101页 但是皇上今天吩咐了,往后只要澜贵妃来了,凡任何事,都只能在外头说,除非格外重要的事情,才能在外头先敲三声门,否则叫他仔细脑袋。 王富贵擦了擦嘴,「哟,皇上来活了,那臣妾就先告退?」 赵铁柱一听是俞妃,脑壳都是痛的,「阿澜别走啊,外头风大,等专车来接你再回去。」 王富贵点了点头,「那得赶紧起来了,皇上下回修个炕吧,这光烧炭,咱俩又在这密谋的,」王富贵环顾了一下四周,窗户缝估计都被焊死了,「容易中毒。」 赵铁柱下榻穿鞋,「贵妃说的是,一会就安排起来。」 俩人都收拾好了,装了装样子,把架子都端起来了,赵铁柱这才叫孙德福放人进来。 孙德福得了皇上的令可算是送了一口气,赶紧去给澜贵妃准备轿子了。 俞妃自看到迎春在门口守着就知道长孙透这贱人肯定在里边儿。 这几天她可没少听说这贱人成天往皇上这钻。 进了屋以后果不其然,皇上在看书,长孙透坐在一边静静陪着。 待她请过安,赵铁柱还拿了一下乔,眼睛都没从书上移开。 俞妃又把皇帝这一举动归结于王富贵。 王富贵瞧她那双看向自己的眼睛里,几个大字昭然若揭。 ——「妈的,给老娘死。」 哈哈,有点想笑。 第57章 王富贵真的没想到俞妃这么big胆, 皇帝眼皮子底下都敢对他这么放肆,那就不能怪他不给面子直接给你抖明白咯。 毕竟他如今也不是从前的男贵妃了,他现在是穿越者·王富贵·澜贵妃。 「妹妹这眼神, 像是要吃了本宫似的,怎么,本宫可是哪里得罪了妹妹?」 俞妃显然也是没有想到长孙透就这么在皇帝跟前如此直言不讳。 当下撤开目光, 又看向皇上, 却见皇上已经将手中的书放在了桌上,眼睛也正望向她。 她小心收回目光,方才身上那股气焰已然被扑灭,看得王富贵更想笑了。 就这么点本事儿啊?那还怎么敢在皇帝眼前跟他斗啊?真当自己家世背景高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不是很嚣张吗?接着奏乐接着舞啊。 只听俞妃说:「怎么会呢, 许是贵妃看错了,」又听她沖皇帝说, 「皇上,臣妾近日总是头晕眼花,吃不下, 夜里还常常梦魇……」 俞妃脸上表情倒是楚楚可怜, 不过很可惜, 这屋里除她之外的这两人,都不吃这一套。 王富贵故作惊讶, 「怎会如此啊妹妹?本宫听说前些日的冬至宴后, 你和静妃起冲突的时候, 可是有劲儿的很吶, 本宫还听说你那一巴掌让静妃如今都还躺在宫里起不了身呢。」 王富贵也是这两天才听说那日他跟皇帝走后,大殿还发生了这么一出事儿, 这几天忙着跟皇帝密谋的事, 倒是让他给忘了这茬, 这会儿俞妃坚持要来送,不乘胜追击怎么对得起男贵妃曾经受的讥讽和吃过的苦? 赵铁柱也想起来了这茬,他当日跟阿澜相认完忙着去调查豫王了,况且燕重云平时对这些后宫的争斗都是睁只眼闭只眼,所以他也给忘了。 此刻正好发作一下,「放肆!你和静妃同为妃嫔,竟敢做出如此之事!是觉得朕政务繁忙无暇顾及后宫,澜贵妃伤病未愈,所以便可如此胆大包天为所欲为?」 俞妃原本以为这事儿皇上没有第一时间提及,便是默认了不会追究,可没想到如今在此刻被长孙透提起,竟然要问她的罪。 吓得她赶紧跪在地上,向皇上求饶,「皇上,臣妾只是一时煳涂,况且静妃妹妹也并无大碍,臣妾已经向她赔过罪了,皇上……」 赵铁柱呵斥道:「闭嘴!若不是念在你父亲的份上,朕即刻便要将你打入冷宫!」 俞妃听到冷宫这两个字,嘴唇都发白了,大有一副要晕过去的架势,人都已经扑在地上了,嘴上还不忘求饶,「皇上!臣妾不是故意的!皇上,就饶了臣妾这一回吧!」 「孙德福,传朕旨意,俞妃德行有失,禁足秋月宫,没有朕的允许,秋月宫任何人不得外出。」 「奴才遵旨。」 俞妃顿时面如土色,这道旨意等同于将她打入了冷宫。 「皇上!您不能这样对臣妾啊!皇上!臣妾知错了,皇上!您就饶了臣妾这一回吧!」 孙德福叫来两个侍卫,「还不快将俞妃娘娘带回宫去。」 两个侍卫低着头就上去架俞妃。 俞妃此刻哭爹喊娘的架势一如那些个宫斗剧里落败了的妃子。 王富贵见俞妃被人架出去的模样,内心里却没有丝毫波动,不是他没有怜悯之心,而是他早就领略过了这后宫里的规则,毕竟这后宫里的几个女人都想要他的命。 他不想拿一副慈悲心肠去感化她们,他又不是菩萨,他也没那个时间。 他的任务远比这些只为恩宠而争斗的女人们重多了。 赵铁柱又下了道旨,「宁妃暂管六宫之权,却还叫此等事情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孙德福,传旨,收回宁妃暂管六宫之权,往后后宫事宜皆由澜贵妃打理。」 孙德福领旨又速速去办。 「真能作妖啊,这几个女人一个赛一个能折腾。」赵铁柱坐下嘆气。 「那你以为,就你原主后宫里这几个女人,个个都危险,个个都想要我的命,我能活到今天跟你成功相认,真的不容易,所以皇上,好好珍惜臣妾啊~」 第102页 王富贵说着还捏着嗓子嗔怪了一声。 叫赵铁柱笑出了声,他以手握拳放在嘴边掩饰,眼睛里却是止不住的笑意,「朕自当好好珍惜贵妃,往后有朕在,定然叫贵妃不再受苦受惊。」 王富贵看着他一愣。 倒叫他想起上辈子看的一段话。 ——「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我苦,免我惊,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 王富贵也沖他笑了一下,「皇上说话算话。」 赵铁柱已经恢復原状,只是看着他说:「君无戏言。」 门外一小太监此刻低头进来行了个礼,「皇上,护送娘娘的轿子已经备好了。」 碍于有外人在,王富贵给皇帝行了个礼,「既如此,臣妾便告退了。」 赵铁柱点点头,又沖那太监说:「路上小心些,贵妃若有不适,朕唯你是问。」 小太监瑟瑟发抖地应了一声,王富贵跟着他出去了。 见他出来迎春有些紧张,「娘娘,方才俞妃娘娘进去时,可叫奴婢担心坏了。」 王富贵披上斗篷,「有什么好担心的,她如今已与庶人无异。」 迎春为他撩开轿帘,待起轿后挨着轿子在窗边小声同他说:「那也是她罪有应得,她暗害娘娘,本就该死,叫奴婢说,倒不如叫她永远留在秋月宫中,郁郁而终。」 王富贵心想迎春这丫头吧,平时正儿八经问她怎么使坏,她想破脑袋都只能想出下毒这么个烂招的人,倒是在不经意间能说出些十分有操作性的法子。 轿子行至半路,王富贵却吩咐,「去忘忧宫吧,本宫去看看静妃。」 静妃自那日冬至宴上受辱,就不曾踏出过忘忧宫一步。 她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也丢不起这个人。 这宫中人多嘴杂,难免会有人私底下议论,她纵然想要发落谁,可又如何能封住悠悠众口。 那日在场的宫人们不在少数,想来她这一生所受之辱都敌不过冬至宴当日叫她心存记恨。 她夜夜梦魇缠身,就连照镜子时都怕再看到那几指红痕。 「娘娘,贵妃娘娘来看您了。」婢女在门外匆匆进来。 随后那人便踏入了殿中。 静妃慌忙上前行礼,「不知贵妃娘娘大驾光临,臣妾有失远迎,还望娘娘赎罪。」 她将头埋得很低,似乎是不想叫人看到她的模样。 王富贵进来时匆匆瞥了一眼,静妃脸色略微苍白,看起来似乎也未着粉黛。 王富贵伸手将她扶起来,让她坐下,随即自己坐在她身侧说:「妹妹脸色不好,可叫太医瞧过?」 静妃又侧过脸去,脸上没有半分表情,她言语之间都透着冷漠,「娘娘是来看臣妾笑话的吗?」 那日冬至宴上,说到底是因为澜贵妃所举刺痛了她的心,她心有不甘又听俞妃那般言语,才出言讽刺。 可她又不能将此事怪罪到澜贵妃身上,毕竟她才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 那日澜贵妃歌声算不上有多动听,声音也不如她曼妙婉转,可即便如此,她也能叫皇上为她大为惊喜。 皇上教过她许多歌曲,纵然是亲自教授,无论她唱得如何,就算能余音绕樑三日,皇上也从来不曾对她展露过那样的神情。 说到底,终究是她错付了。 也怨不得澜贵妃。 「妹妹怎会有如此想法?本宫知道你心里难受,本宫来忘忧宫,一是想来探望你,二是要告诉妹妹一个好消息。」 静妃转过脸来看向澜贵妃,这宫中于她而言,还有什么算得上是好消息? 「今日本宫在勤政殿同皇上说话,俞妃恰好在外求见,皇上叫她进来后她便怒目而视本宫,往日里她见本宫势单力薄,目中无人也就罢了,可在皇上面前,皇上又岂能容她如此放肆?本宫知道妹妹那日受尽了委屈,便将此事说与皇上听,皇上听了很是震怒,将俞妃禁足于秋月宫了。」 静妃听了先是一愣,随后又垂眸,冷冷地说:「只是禁足又有何用,贵妃娘娘回宫前皇上不也是将她禁足于宫中?短短一个月罢了,对她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王富贵说:「这回可不是禁足一个月那么简单,往后未得皇上同意,秋月宫中任何人都不能外出了。」 静妃听言勐然抬头看向王富贵,「贵妃娘娘此话当真?」 王富贵知道她心中所想,沖她点了点头。 「本宫知道妹妹心中尚有不平,可如今她这番责罚也等同于被皇上打入冷宫无异。」 静妃脸色一变,「贵妃娘娘莫非还要替她做说客?」 王富贵嘆气,摇了摇头,「她往日里眼高于顶目中无人,三番五次要害本宫,本宫岂能为她做说客?」 王富贵将脑袋凑近了些,低声道:「本宫只想告诉妹妹,皇上不允许秋月宫里的人外出,可不曾下令说不让人进啊。」 说完他便站起身来,「时间不早了,本宫该回去了。」 静妃是个聪明人,很快就明白了澜贵妃的意思。 「臣妾恭送娘娘,多谢贵妃娘娘好意。」 【作者有话说】 「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我苦,免我惊,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 出自《有时女子》 第58章 静妃一改往日颓靡, 第二日便衣装打扮了一番,将太后送给她的镯子也戴在了手上。 第103页 这日下了些小雨,静妃乘轿至秋月宫, 还未落轿,便能听见里头的叫喊声和哭求声。 将将落轿,婢女为静妃掀开帘子, 将伞轻轻向前倾, 伸手去扶她们娘娘。 只见纤纤素手搭上她的掌心,那明晃又象徵着身份的护甲微微抬起,紧接着便是静妃从轿中躬身走出。 她今日穿了件淡紫色的夹袄,披着同色披风, 脸上妆容精緻, 用的口脂不算太红艷, 却显得精神又华贵。 静妃站在秋月宫前,望着那扇紧闭的宫门,里头嘈杂声音不减, 哭喊声越发刺耳。 她却低头一笑, 伸手扶了扶发间钗的步摇, 再抬头时身板已然挺得笔直。 光看背影,周遭的人都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气场。 另外一个婢女上前去敲响了宫门, 里头声音戛然而止, 又轰然炸开。 「皇上!一定是皇上!快开门呀!是皇上来了!」 「吵什么吵!拉住他们!」 紧接着这道砖红色的厚重宫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隙。 里头当差负责把守的侍卫见来人是静妃, 便将门打开, 给她行了个礼。 静妃颔首,走向前去, 她如今觉得自己进宫那日, 都不曾像今天这般庄重痛快。 俞妃听到婢女们高声大叫「皇上来了」顾不上外头下着小雨, 赶忙从屋中跑出来,欲要迎接皇上。 可当她看到那台阶之上,居高临下的人是静妃时,方才脸上高兴激动的神色尽数消失。 秋菊见状不再很侍卫们纠缠,赶紧回到了俞妃身边,一副警戒的模样。 「我们娘娘想跟俞妃娘娘说几句话,劳烦几位大哥在门口守候便好。」静妃的婢女上前去给侍卫首领塞了一个荷包。 那首领轻轻颠了颠,「姑娘放心,我们不耽误娘娘说话,走。」 秋月宫的奴才们见状都站在了一处戒备着静妃,他们都心知肚明,今日来者不善。 「你来做什么?」俞妃愤恨地问。 静妃听言粲然一笑,下了秋月宫的台阶,「俞妃娘娘怎么明知故问?」 静妃开门见山,如今俞妃在她眼前披头散髮淋在雨中的狼狈样子,实在叫她痛快。 「俞妃娘娘冬至宴上不是仗着自己进宫时间久,家中势力雄厚使尽了威风么?怎么今日,倒在本宫面前如此狼狈不堪?被皇上关了禁闭罢了,俞妃娘娘从前也不是没被关过,如今何至于自暴自弃?竟也不梳妆不施粉黛了,连身份也不自持了,是知道皇上再也不会放你出去了么?」 静妃站在俞妃跟前不远处,看着细雨落在她身上,一点一滴地将她的发打湿将她的衣裳浸透。 「你也就如今敢在本宫面前放肆了,待本宫出去,第一个饶不了你!」俞妃双目怒视,言语间恨不得咬牙切齿。 秋菊赶紧从屋中拿了把伞出来,替她们娘娘打上。 静妃仿佛觉得自己听了天大的笑话一般。 「出去?俞妃娘娘事到如今还在做梦呢?」 俞妃恨不得上去撕了静妃的嘴,「你咒本宫?本宫的爹爹乃当朝丞相,皇上哪怕不原谅本宫,但看在本宫爹爹的份上,早晚会放本宫出去!」 俞妃回想起从前她做过的许多事,皇上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她爹是当朝丞相,朝中重臣,皇上不看僧面也会看佛面,从来未曾真的重罚过她。 静妃冷哼一声,「是啊,俞妃娘娘当日也是借着你爹爹的身份来羞辱本宫的,本宫倒忘了告诉你,如今朝中已有人弹劾俞丞相以私,皇上已经着人调查此事了,若是你的丞相爹爹坐实了罪名,俞妃娘娘还能说出这样硬气的话吗?」 俞妃满脸不可置信,「你胡说!」 静妃沖她一笑,「本宫是不是胡说,俞妃娘娘自可叫人去查查,呀,本宫倒是忘了,如今秋月宫里,怕是一只老鼠也放不出去了,俞妃娘娘又如何去查呢?」 俞妃听了脸色大变,气急败坏便要上前去撕打静妃。 静妃却是一把就抓住了她扬起来的那只手,又抬起另外一只手重重地给了俞妃一个巴掌。 这一巴掌险些将俞妃掀翻在地。 秋菊等奴婢纷纷上前接住她们娘娘,才不至于叫她们娘娘跌倒。 俞妃捂着脸又将狠毒的视线射向静妃。 只见静妃只是唿吸起伏频繁了些,方才打她的那只手垂在身侧还在微微颤抖,她小拇指金色的护甲上却多了一丝血迹。 俞妃这才像意识到什么一样,慢慢拿开自己捂住脸的手,手中赫然沾染着鲜红色的血迹。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伤了本宫!」俞妃从来没有受过如此大辱,她从小便是爹爹的掌上明珠,哪怕她闯了天大的祸,她爹爹都不曾这样打过她。 如今却被静妃这个女人如此折辱,俞妃根本无法接受。 只见她模样十分癫狂,声音都已经尖到刺耳,身子却还要向静妃扑去。 俞妃身边婢女不停叫着「娘娘」,拉着她想要将她拦下。 静妃神色冰冷,「大胆?俞妃娘娘在说笑话罢?你我同为妃嫔,位份一样,何来大胆一说?本宫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她微微弯下腰来,看着面目狰狞的俞妃,轻声说:「那日冬至宴上,你可想过会有今天?」 俞妃牙齿都要咬碎了,又听她说:「本宫劝俞妃娘娘还是回屋去歇着吧,这天寒地冻的,免得哪天本宫就收到了俞妃娘娘病逝的消息,本宫会伤心的。」 第104页 静妃向前凑近些,「俞妃娘娘可得好好活着啊,否则本宫往后得少了多少痛快啊。」 说罢静妃对她一笑,最后用眼角扫了她一眼,走得优雅又从容。 俞妃亲眼看着静妃从她的秋月宫出去,当下怒火攻心,却是无处发泄,只喊出一声:「李姝静!你这贱人!」 便昏了过去。 秋月宫中这一刻唿喊惊叫和哭求声更胜之前,又变得嘈杂喧闹起来。 但没有人会在意了。 俞妃在勤政殿被皇上关禁闭一事,被殃及池鱼的宁妃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她费尽心思回宫争回来的暂管六宫之权,如今随着俞妃这个向来没脑袋的东西一起被皇上收了回去,最终还是落入了长孙透的手中。 这简直是让她花费了这么久的心思全都付诸东流了,宁妃将自己关在寝殿中咬牙切齿地拿出了那个早就千疮百孔的草人。 她在烛火得映照中将一根根针拔下来又重新狠狠地刺进草人的身体中。 那暗黄的烛火将她的影子映在床幔之上,所有动作都放大了数倍。 「长孙透,本宫就不信,你的命便真就这么硬?」 宁妃的声音不算大,但能够叫人听得一清二楚,这声音像毒蛇吐信,阴毒又冰冷。 负责伺候宁妃的贴身奴婢阿玉这天夜里来了葵水,疼痛难忍一时无法起身,便只好请宫中另外一位婢女文鸳去帮她给娘娘送养颜汤。 文鸳行至娘娘寝殿外的窗边朝殿内看了一眼,本想着如果娘娘歇下了,她便手脚再轻些,可不曾料到会看到如此一幕。 娘娘的模样在烛火的映照之下显得十分狰狞又叫人心生恐怖,特别是娘娘身后床幔上被放大的动作,叫文鸳胆战心惊,吓得已然动不了脚步。 娘娘在行巫蛊之术! 这是宫廷禁术!被人知道了是要杀头的! 文鸳顿时脚底生寒,浑身发冷汗,端着托盘的手都有些抖,她努力屏住唿吸,生怕发出什么声响会被娘娘发现。 如果被娘娘发现了自己撞破了她的秘密,自己一定会死! 文鸳一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又听到寝殿内传出了娘娘淬毒刺骨的声音。 「长孙透。本宫要你不得好死!」 娘娘要咒害的人,是澜贵妃! 文鸳内心的恐惧被放大,她不敢再多待片刻,她怕自己站不住了,被娘娘发现必死无疑。 求生欲.望叫她双腿活络了起来,她艰难又小心地离开了此处。 回到小厨房的文鸳觉得自己浑身都被冷汗浸湿了,才放下托盘喘了口气,身后又传来一个声音。 「文鸳,你怎么还在这,不是让你帮我把养颜汤给娘娘送去吗?」 是阿玉的声音。 文鸳来不及多想,一把将案板上的渣子抓起快速撒在了汤里。 「阿玉姐姐,夜里起风了,我才走出去没几步,汤里边便不小心吹进了灰尘,我哪儿敢将这吹进了灰尘的汤给娘娘送去呀,所以就折回来了。」 文鸳眼神有些躲避地将托盘端起给阿玉看。 阿玉脸色受腹痛影响有些苍白,眉头也锁着,看样子还是不大舒服,她低头看了一眼汤中,确实有些灰尘。 「罢了,你去忙吧,还是交给我吧。」阿玉吩咐她下去。 文鸳便赶紧放下托盘,低着头应声走了。 阿玉也没当一回事,以为她是怕这汤落了灰尘一事,自己责罚她。 文鸳回到自己的住处,迅速关上了门,随即酱身体贴在门上,双手顺了顺自己的胸膛。 娘娘寝殿中的场景在她脑海中迟迟不能散去,她如今想来都觉得遍体生寒。 第59章 近日多雨, 一下就是一整天,路不好走,轿子不太好用了, 赵铁柱就又想法子给阿澜配了辆马车。 这事宫里以前从未出过先例,后宫里的宫人和嫔妃们私底下都议论纷纷,又都不敢乱说, 怕传到了皇上耳边, 惹来祸事。毕竟皇上如今宠爱澜贵妃比从前更盛,澜贵妃已然得到了皇上的专宠,只怕她开口要天上的星,皇上都会想法子给她摘来。 宁妃听了此事心里更是郁结, 那一腔怒火和不甘却又憋在心里找不到出口, 如今后宫众多妃嫔中, 已经无人再能同长孙透抗衡。 包括她自己。 这后宫里的天,终究还是变了。 从前她还能利用俞妃和惠妃,伙同她们起来斗一斗长孙透, 如今她们二人死的死, 关的关。 全然不能再做指望。 她也不是没想过要去拉拢静妃, 可静妃当日在冬至宴上那番向着长孙透的话又叫她犹豫了。 且宫人们都在传,静妃那日去看过俞妃, 同她说了几句话后, 俞妃便因淋了雨至今卧床不起。 想必静妃已经站了队, 她不能莽撞行事, 否则又将给自己带来麻烦。 眼下只能另寻他法,先求自保, 待时机成熟再斗长孙透不迟。 宁妃打定主意, 冒着大雨去了一趟永寿宫。 纵然长孙透能在后宫中一手遮天, 但太后尚在,总有人能治她一治。 阿玉疾步从外头进来,靠近宁妃低头小声说:「娘娘,方才太后娘娘传召澜贵妃,澜贵妃宫中却以贵妃娘娘身体抱恙为由回拒了。」 宁妃拍桌而起:「什么?!」 「那太后呢?太后便就此作罢?」宁妃追问。 阿玉一脸为难,最后点了点头。 第105页 宁妃似乎深受打击,她木然坐下,眼神放空,嘴里念着:「这不可能……」 难道太后也默认了长孙透? 不,这不可能,太后一心想要让纯妃当皇后,又怎么可能突然就放弃了,任由长孙透这般恃宠而骄,目中无人? 她想破头也不会想明白,太后听了传话奴才的回禀,想着的是她给长孙透下的毒已然毒发,那便由她去吧,总归是个将死之人。 「既如此,便叫太医开些风寒药,叫澜贵妃好好养着,须得快些好起来才是,再过两个多月便要新年了,病着总归不好。」 太后下了令,奴才领旨后便去了太医院吩咐。 王富贵听到迎春的禀告时,正煨被窝里看话本子。 一听太后如此关心他,给他送来了几斤风寒药,他冷笑一声,将话本放下。 太后这话的意思听起来是让他早点死,叫他赶紧喝了药早点上路,别卡在过年的时候死了,那多晦气啊。 呵。 太后这算盘打得他在叙利亚都听见了。 「娘娘,这药怎么办?」 王富贵靠在床头看她,「还能怎么办?喝呗。」 迎春瞪大眼珠一惊,「啊?」 她们娘娘这又是在唱哪出?明明眼下形式一片大好,只要娘娘保持和皇上相处的频率,大事将成指日可待。 王富贵打了个哈欠,「你把宫里有咳症发热,得了风寒的宫人们召集起来,把药煎给他们喝了,本宫赏的,去吧,我睡个觉。」 迎春得了解释松了口气,赶紧下去办了。 赵铁柱本想传唤阿澜过来的,但昨天他加完班叫阿澜吃宵夜,俩人在他寝殿里吃了顿火锅,一人整了点小酒,居然还就喝到了半夜,阿澜今日一早才回去,这会怕是还在补觉。 「皇上,萧王求见。」孙德福进来禀告。 赵铁柱先是一愣,外头雨势这么大,燕重萧不好好在家里呆着反而进宫跑他这儿来了,有问题。 赵铁柱将桌子上的奏摺跟书册还有些七七八八的东西都弄好,「叫他进来吧。」 孙德福应声出去,燕重萧踏了进来。 他先是拂了拂衣裳,似乎是怕带了水珠进来,弄完以后才又走了几步到大殿中给他行礼。 赵铁柱看他衣裳干净,也没有多少水珠,想必进宫有些时候了。 赵铁柱叫他起来,又给他赐了坐,孙德福给他端了盏茶水进来。 「外头雨大风寒,四弟先喝盏茶暖暖身子。」赵铁柱也不问他来所谓何事,先给他一波二哥突然的关心。 燕重萧也顺了他的意,象徵性地喝了口茶,又夸了一番这茶叶醇香,这才跟他解释。 「臣弟今日进宫看望母后,从永寿宫出来后不久,便天降大雨倾盆。叫臣弟徘徊宫中,又不好再叨扰母后,臣弟便只好来叨扰皇兄了。」 赵铁柱点了点头,跟他接着玩假的那一套,「朕倒是也有些日子没去看望母后了,想必母后又跟四弟念叨了许多。」 燕重萧说:「皇兄操劳国事,母后岂能不知?母后今日跟臣弟所念叨的,可都是皇兄废寝忘食处理朝政,担忧皇兄熬坏了身子。」 赵铁柱:「朕叫母后忧心了,等空下来,朕再去看看母后。」 燕重萧笑着转移话题:「臣弟听闻皇兄前不久前得了幅月夜仕女图,今日难得有此良机,不知皇兄可否不吝让臣弟观赏一二?」 赵铁柱和他对视一眼,他倒装着一副十分期盼的模样。 赵铁柱随即一笑,站起身来,「自然,四弟难得向朕开一次口,朕岂有不应之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只是那图朕一时不知放在哪了,待朕找找。」 说完就装模作样地在一边的书架上翻起来,想必燕重萧今日来的目的就在这里了。 阿澜前几天才说给燕重萧的人来了一手无中生有,今日燕重萧就亲自过来探探虚实,那他必须得叫燕重萧相信,他这勤政殿里,就是有那么个机关。 燕重萧看着燕重云翻找的背影,一双眼睛像探测仪一般,开始打量起这勤政殿里每一处布置和饰品的摆放。 「这一时竟找不到了。」赵铁柱回过身来看向燕重萧。 燕重萧迅速收回目光站起身来,「看样子是臣弟今日与此画无缘了,不如皇兄下回找到了,再叫臣弟来观赏,臣弟便告退了。」 赵铁柱一看,他要走,那哪儿成啊。 伸手叫住他,「四弟,此刻外头雨势不减,倒也不急于一时,你且过来跟朕一起找找?」 赵铁柱抛出了诱饵,就看燕重萧上不上钩了。 燕重萧有些讶异,「皇兄处理政事之地,臣弟怎能踏足。」 燕重萧果然谨慎。 赵铁柱说:「你是朕的兄弟,况且找幅画罢了,又不是什么要紧事。」 燕重萧从燕重云脸上看不出一丝端倪,仿佛确实只是如他所说,找幅画罢了,根本就不担心他有什么异心。 那种从容、自信叫燕重萧心中升起一股不甘,他的二哥永远都像从前跑马赢他那般,从不将他放在眼中,又或者,在燕重云的心里,自己永远都对他造不成威胁,永远都赢不过他,所以他才如此向自己邀请。 燕重萧收在身后的那只手攥紧了拳头,面上却还笑着说:「那臣弟恭敬不如从命了。」 赵铁柱见他上前,心想这就对了,以燕重云对他这弟弟的了解,恐怕燕重萧心里早就将他恨死了。 第106页 恨就恨吧,赵铁柱无所谓。 从燕重云坐上皇位,燕重萧意图要谋反的那天起。 他们俩兄弟之间玩的就是生死游戏了。 这个皇位赵铁柱再不喜欢,他也得坐住了,否则一旦皇帝轮流做,燕重萧必定不会留他性命。 这皇权路上,从来就不太平,没有什么父慈子孝,也没有什么兄友弟恭,有的只有弒父杀兄,手足相残的剧本罢了。 这权利笼罩的皇宫之中,每个人手上都沾着血,每个人都在踩着别人的尸体上位。 否则燕重云的母亲又怎会死?他那仁慈又心软的太子大哥,又怎么会从小体弱多病,后来病死东宫? 赵铁柱时不时瞥一眼燕重萧,他似乎确实在认真找图,但他的手却十分小心地在试探。 两个人在书架前忙活了好一阵。 赵铁柱觉得时间差不多了,等燕重萧的手伸向上层最边上那一卷的时候。 赵铁柱先他一步碰了上去,阻拦了他的动作,又跟他说:「朕之前找过这了,不在此处。」 燕重萧手还停在空中,听言一顿,又迅速放下。 眼睛又看了看燕重云阻拦自己去碰的那处地方,几秒后又自然移开,顺着书架看向别处,「找了这么久都未曾找到,兴许是皇兄记错了地方。」 赵铁柱顺着他的话说:「许是如此,罢了,下回待朕找到了,再叫人送到四弟府上借为观赏。」 燕重萧往后退了两步,「那臣弟便不叨扰皇兄了,臣弟告退。」 赵铁柱颔首。 燕重萧离开勤政殿后,门外等待的随从替他披上了披风。 雨势相对刚才他们来时而言,小了一些,那随从替燕重萧撑着伞,二人无言行至宫门口,直到燕重萧坐上了王府的马车。 他将马车帘子掀开一个角,低声对着窗边的随从说:「告诉奉霖,机关在书架第五层最左边,至于是哪一卷,叫澜贵妃自己想办法。」 「是。」 随从很快消失在雨幕中。 第60章 傍晚时分, 王富贵觉也睡好了,起床随便吃了顿饭,奉霖在一边等候多时, 像是有话要讲。 王富贵不紧不慢搁下碗,叫迎春撤了东西,才给奉霖一个「有话快说」的表情。 奉霖将王爷的吩咐告诉了他们娘娘, 这个机关如今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王爷要的诏书,很可能就被皇上放置其中。 如今王爷亲自去打探到了位置,还需娘娘再出一份力才行。 王富贵一听,将手一抄拢在夹袄的袖子里, 一派农村老太听八卦的模样, 心想萧王这是上钩了, 皇帝又给他下了套,这么一来,他俩就相当于给萧王下了个连环套。 王富贵点了点头, 「王爷好手段, 竟如此之快便能找到关窍所在。」 奉霖低声说:「还请娘娘尽快想些法子, 将东西拿到手才是。」 来了,开始催命了。 王富贵换上一张愁容, 「本宫又如何不想?但你们也看见了, 皇上近来传唤本宫皆是前去庆阳宫, 本宫如今连勤政殿的门都进不了, 又当如何想办法去碰那机关?」 奉霖沉默了,这点娘娘说的确实不错。 不知是不是皇上防备尚未放下, 近几日都只是昭娘娘去寝殿侍奉。 王富贵见奉霖不出声, 又试探着问:「不知王爷那头有没有办法?」 奉霖依旧不语, 王爷那头传的话是叫娘娘自己想办法,想必王爷能探得机关所在之处已是不易。 王富贵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回应,看样子萧王也没办法,就指望他了。 王富贵神游天际,又听到奉霖小声说:「皇上宠爱娘娘,娘娘何不顺着皇上,再轻言细语说些好听的话,哄一哄皇上?」 王富贵听了侧目看他,好傢伙,真把他当苏妲己转世呢? 且不说皇帝是不是商纣王,就算他是,他王富贵也没那个本事,他如今跟皇帝才哪儿到哪儿,根本还没到那地步,顶多算是盖着棉被纯聊天,你要跟他说那些,可就太高估他了。 王富贵不说话,奉霖便以为是他觉得羞耻。 于是开导他:「奴婢知道娘娘委屈,可如今不比往日,娘娘这五年多来受的苦难,终究还需一个结果,否则娘娘的苦便是白白受了。」 好傢伙,开始给他洗脑了是吧,跟从前迎春劝他的路数都一样,怎么着,萧王请的传.销洗脑大师都是一套说辞是吧? 王富贵刚张嘴,门就被打开,迎春一脸高兴疾步进来。 「娘娘,孙公公来了。」 王富贵话到嘴边只能转了个弯,「快叫公公进来。」 孙德福得了传召进来给王富贵请了个安,「皇上派奴才接您去庆阳宫呢。」 迎春跟奉霖两双眼睛都放在了王富贵身上,一个目光中皆是欣喜,觉得她们娘娘如此深受皇恩大事指日可待。 一个目光中带着劝说之意,叫他莫忘了方才谈话中的点子,让他狐媚惑主,反正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王富贵站起身来,「本宫准备一下就来,公公辛苦了。」 客套了一番,孙德福去宫外等他,迎春给他换了套衣服,奉霖在一边好言相劝,仿佛不得到他的回应就要一直说下去。 「行了行了,本宫见机行事。」 奉霖这才闭了嘴,迎春给他递上披风,奉霖一把接过,亲自替他披上,送他上了马车。 第107页 一进庆阳宫,王富贵就见皇帝已经煨被窝里了,还冲他拍了拍他旁边的那床被子,「阿澜快来,我给你那边放了热水袋。」 王富贵解了披风走过去,脱了鞋爬上床煨进被窝这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两颗脑袋就开始凑在一块小声交换今天得到的情报。 「既然这样那还不好办?以后咱们就天天去勤政殿之外的地方玩儿,叫他们认为你没机会下手就行了。」 赵铁柱将床尾的一方小案几挪到中间,只见案几上摆着一张棋盘,王富贵定睛一看,好傢伙,他不过聊天时随口一提罢了,皇帝还真叫人做了飞行棋。 俩人选了棋子颜色开始摇骰子。 王富贵又继续刚才的话题:「哪那么简单,他们甚至叫我侍寝的时候给你吹枕边风,叫我哄骗你呢皇上~」 王富贵说到一半捏起嗓子嗔怪。 又说:「他们是不是觉得你是个精.虫上脑就会理智全无的急色之徒?」 赵铁柱看骰子点数,三点,棋子出不去。 抬头说:「大胆,朕不是那种人。」 又站在对方的视角想了想,「可能是觉得澜贵妃受宠除了皮囊……」 赵铁柱鬼使神差地伸手用食指挑起了长孙透的下巴。 王富贵正掷骰子,哪想到皇帝的手就伸过来挑他下巴,俩人隔的又近,此刻四目相对,倒是头一回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将对方看仔细了。 燕重云五官生得极好,轮廓硬朗,眉宇间尽展英气,眼睛深邃,鼻子和嘴巴又让这张脸柔和了几分。 而赵铁柱眼中的长孙透,眉目清秀好看,这张脸上虽然少了从前那份少年郎的影子,却又变得越发清冷矜贵。 扮做女儿模样的长孙透,又多了一份无法形容的冷媚。 两人如此相视了几十秒,心中那份本就藏匿压抑住的心动又开始蠢蠢欲动。 王富贵强迫自己瞥开了眼,他看着棋盘上的骰子,转移话题,「六点,我可以出门了。」 赵铁柱回神收手,假意咳嗽两声,原本还未说出口的话,也只能吞进肚子里。 两个人心照不宣玩了会棋,入夜后便撤了案几,两人双双躺下,天南地北又开始聊起上辈子的事情来。 这一聊又是大半夜,直到皇帝不再回应王富贵的话,王富贵这才侧身去看皇帝。 皇帝闭着双眼唿吸平稳,似乎睡得很沉,此刻在暗夜里王富贵只能看着他侧面的轮廓。 王富贵将手从自己的被窝里伸出来,轻轻地碰了碰皇帝的脸颊。 今夜皇帝挑起他下巴的动作叫他猝不及防,又叫他心动难以抑制,特别是皇帝的那双眼睛,仿佛天生就是用来欺骗人的。 那双眼深邃又多情,特别是在与人对视之中,仿佛让他觉得皇帝也对他有那么一点点动心。 可是这么多天相处下来的感觉骗不了人,他觉得皇帝只是把他当成了异世界的同类,穿过来的好兄弟,他们绸缪大事共谈曾经,又像今天这样,毫不设防不拘小节地躺在同一张床上睡觉,皇帝但凡对他有那么一丝半点的心动,又怎会在他身边这样沉稳地酣眠。 王富贵在这个夜里辗转反侧,皇帝对他的态度虽然说是有求必应,但很大程度上并不是因为他和别人不一样,而是因为他提的所有要求在一定程度上,皇帝这个身份能满足。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皇帝对他是不一样的,也只是因为他们来自从同一个世界,在这个陌生的异世界里惺惺相惜罢了。 王富贵暗自嘆口气,收回了被子外面的手,等到他和皇帝共同扳倒了萧王,他又该何去何从呢? 是留下还是离开。 王富贵心有点乱,这一刻他觉得皇帝不是直男又胜似直男。 他哪里又能想到赵铁柱真的只是累了,繁忙的政务还有杂七杂八的琐事,应付燕重萧再加上还要跟他在一起商量事情,外加陪他玩游戏畅谈古今到深夜。 铁打的燕重云也经不起这么造。 王富贵也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等他醒来的时候,昨夜躺在自己身侧得人已经不见了,连那床被子都是整理好的,平平整整地铺在一旁。 王富贵脑子还没完全清醒过来,明黄的床幔遮着光,叫他分辨不出此刻是什么时候。 待他完全清醒过来,伸手掀开床幔时,床边的炭火盆里烧着新炭,看样子是不久前有人进来添过。 屋子里也暖和和的,一点也不觉得冷,就是嗓子有点干。 他清了清喉咙,门外便有人询问:「娘娘可是醒了?」 听声音是迎春。 王富贵叫她进来,待衣装都穿好后,王富贵问:「什么时候了?」 「娘娘,快午时了。」 王富贵一惊,不是吧,他这一觉睡到快中午了? 又一想毕竟昨天夜里失了眠。 这一想不打紧,昨天夜里那些情绪又被回忆起来,王富贵又沉默了。 「娘娘不高兴吗?」迎春看他表情不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王富贵摇摇头,「回宫吧。」 迎春应声跟他一起出了庆阳宫。 今日下了雪,此刻外头飘着如丝如棉般的细雪。 王富贵站在庆阳宫门前伸手去接。 这是他穿过来后落的第一场雪,原本以为难熬的日子竟然也这么快就到了冬天,再过几天,就是新的一年了。 第108页 「娘娘,雪天路滑,车马不便,皇上便又为娘娘准备了轿子。」迎春在她身旁说话。 他顺着目光看去,一边的轿夫早已等候多时。 他们个个穿着蓑衣戴着斗笠,低着头就等着他上轿。 天寒地冻的,王富贵也不愿叫他们再多等,便上了轿。 轿子还没走多远,便听迎春叫人落轿,他准备掀开窗帘看的时候,迎春却为他掀开轿帘。 「娘娘,到了。」 王富贵从这被掀开一角的帘子中看不出什么,他只知道这里绝对不是重华宫。 不知道迎春到底在弄什么把戏,他还是躬身出了轿子,一出来便被风雪吹了满头。 待王富贵抬起头时,却看到满园的圣诞树,虽然那些装饰物只有颜色对上了,但王富贵依然很震撼。 他迈着步子往前走了几步,在几棵树之后看见了一身红衣背对着他的皇帝。 王富贵滚动喉咙,有千万思绪涌上心头,最后只是唤了一声:「皇上……」 那人闻声转过身来,原本俊朗无双的脸上此刻却贴着一副白花花的假鬍子,却不显得滑稽可笑,叫他仿佛看到了皇帝老了后的样子。 皇帝站在那里沖他一笑,唤他:「阿澜。」 王富贵心中已然掀起惊涛骇浪。 他不过那日在吃火锅喝酒时随口一提,皇帝竟将他的话记住了。 ——「说起来原世界那边应该要过圣诞了吧,真希望也有个圣诞老人能完成我的心愿啊。」 ——「阿澜有什么心愿?」 ——「算啦,都是上辈子的心愿了,这辈子的话,我想活到大结局,来,干一个。」 在他愣神回忆之间,他又听到皇帝说:「阿澜,只要我在这里,你的心愿都会实现。」 第61章 王富贵站在原地任凭风雪拂了满身。 他此刻眼里只有这个为了实现他随口一提的酒话, 却将满园的树都装饰好,甚至连自己都努力装扮得像圣诞老人的男人。 从来没有一个人对他如此看重。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他的心在这一刻仿佛像一个不断在吹气的气球,突破了可承受的零界点, 「砰」地一声炸开来,那些装在里面的心动四散开来,占据了整个胸腔。 耳边似乎有个声音在提醒他:「你惨啦, 你坠入爱河啦。」 他认了。 这么多天里, 他向燕重云提过的要求,无论是想吃的零食还是火锅,想玩的飞行棋还是五子棋,因为不想闻木炭的味道提议修炕, 燕重云好像都有放在心上, 一一去为他实现。 就连他随口说的酒话, 他都记得这样清楚。 在这样应景的一个雪天,放下一个皇帝该有的威严和身份,用现有简陋的条件, 为他送上了这样一份独特的「圣诞礼物」。 王富贵觉得他来这个世界走一遭, 之前所受的所有苦难, 被针对被下毒被威胁被逼迫被谎言所骗,这所有的一切, 在跟燕重云相认后, 好像都变得值得被谅解了。 这个人知道你所受的苦难, 知道你一路走来实属不易, 所以他将你微小又不经意的那些话都记在了心里,将那些你所期盼过的, 憧憬过的, 惋惜过的事情, 尽他所能,帮你实现。 他没办法不对这样的燕重云心动。 赵铁柱看着快被风雪吹白了头髮的长孙透,他站在那里,一双眼睛似有千言万语地望着自己,可他就是不说话。 赵铁柱尴尬地一笑,「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毕竟不是穿件红衣服贴两片假鬍子就能让他变成圣诞老人,他也没有送给长孙透什么实质性的礼物,只是不费吹灰之力,动了动嘴皮子,说了两句听起来漂亮的话罢了。 阿澜想要的,也许根本就不是这些。 他需要的帮助和依靠,在过去这半年多的时间里,他都没有给过阿澜,他只给了阿澜自己的逃避。 在他被太后下毒的时候,被后宫嫔妃针对的时候,在行宫猎场被慕星颠下马的时候……那么多的艰难坎坷,都是他自己一步步化险为夷走过来的。 他到底什么都没有为他做过。 竟也敢夸下这样的海口,说出这样的傻话。 赵铁柱垂眸不敢再看他。 王富贵觉得燕重云这句话问得有些莫名,又觉得是不是因为自己这大半天没给反应所以才叫燕重云产生了怀疑。 「燕重云。」王富贵叫了他一声。 周围的宫人和轿夫们听了他这声称唿却吓得缩了缩脑袋。 澜贵妃怎会如此煳涂,在此时恃宠而骄直唿皇上名讳。 若是皇上怪罪,他们今天,都得留在这儿了。 哪知皇上并没有如他们所想降罪于澜贵妃。 赵铁柱只是闻声抬起了头,心中却依旧忐忑。 他见长孙透上前两步,又停在途中,问他。 「你冷不冷?」 赵铁柱无法形容这一刻他心中感受,明明只是最简单不过的一句问候,却驱散了他所有的忐忑不安,又好像往他心里注入了一团火,火苗逐渐变大,点燃了他的七经八脉,又涌向他的四肢百骸。 赵铁柱摇头答:「不冷。」 王富贵这时候沖他笑,才说:「你傻不傻。」 赵铁柱跟着笑起来,明明是刚才他所在意的问题,可现在听起来,赵铁柱却一点也没有了刚才的那份低落,他知道阿澜不是在说他的行为傻,而是在说他问的那个问题很傻。 第109页 说不出是什么原因,但是他就是知道。 两个人看着彼此笑了一阵。 赵铁柱见长孙透向他快步走来,并且露出了遮在披风下的一双手,三两步走到他跟前,伸手将他下巴上的鬍子勐然撕下来。 痛的他一个惊唿。 周遭的宫人们头埋得更低了,每个人都提着心吊着胆,觉得自己头上悬着一把斧子,随时都会落下来叫他们人头落地。 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澜贵妃今日会如此大胆,竟然如此冲撞皇上。 「你轻点啊,这宫里的胶水质量怎么这么好,我下巴不会破皮了吧?」赵铁柱伸手轻轻摸了摸下巴。 「我给你看看?」王富贵听他叫得厉害,凑上去给他看,也伸手摸了摸。 「没有啊,挺好的,还是那么光滑,就是有点红,等会应该就好了吧。」 …… 两人的声音逐渐变小,宫人们偷偷抬起眼皮,已然不见皇上和贵妃身影。 他们左右相互对视一眼,各自松了一口气,悬在他们头上的斧子并没有落下,这是今日第三次皇上如此纵容澜贵妃的举动了。 果然,在皇上这儿,澜贵妃永远都是最特别的,她可以不守宫规不顾尊卑,直唿皇上的名字,可以对皇上龙体动手动脚,也可以毫不拐弯抹角地问出:「你傻不傻」这种大不敬的问题。 这后宫里佳人众多,可皇上似乎是将这一生的宽容和疼爱都尽数给了澜贵妃。 这事自然而然在私底下就被传遍了后宫。 连太后都听宫里的婢女们说了。 太后将茶盏重重一放,那茶杯里温热得茶水剧烈晃动几下,无可避免地撒了些出来。 「放肆!」 雅竹赶紧上前去将茶水收拾,「娘娘莫要动怒,仔细身子啊,这茶水要是烫到了娘娘,奴婢罪该万死。」 太后冷哼一声,「那真正该罪该万死的人可还活的好好的,不是说病得厉害,怎么还有精神跟皇帝在御花园中嬉戏,藐视帝王颜面,竟敢对皇帝动手动脚,成何体统!她长孙透眼里还有没有宫规!」 说着声调越说越高,语气越来越重,看样子是真生气了。 「今日太医又去给澜贵妃看病了,说是昨日受了风雪,如今躺着起不来呢。」雅竹只好挑些能让太后下火的话听。 「哀家倒要看看她一把骨头,到底有多硬,你且去请皇帝过来,就说哀家有话要同他说。」 太后这头是找不了长孙透麻烦,准备说一说她的好大儿,好好敲打一番。 赵铁柱还是来了,没办法,虽然不是亲生的,到毕竟是讲燕重云养大的欧卡桑,哪怕有感情,但不多,他也是要来这一趟走个过场的。 他昨日跟长孙透在一起,全然只将他们二人当做是寻常普通人,就跟上辈子一样,只是芸芸众生中的其中之一。 但这是个封建社会,皇权至上,他是个皇帝,他昨日跟阿澜在御花园中所作所为不合这封建主义旧社会的规矩。 「儿子给母后请安。」 太后只是淡淡叫他起来,等他坐下以后,太后板着一张脸开始对他进行了「爱的教育」。说来说去就是说他不该如此不顾帝王之尊,纵容长孙透甚至陪他一起胡闹,又说传出去了像什么样子,叫她如何面对宗亲,再拔高点还给他扣帽子,说沉溺情爱误国云云。 反正各种夸大其词,硬是给赵铁柱一种他这样做会被天打雷噼的错觉。 面对这样的说教,他身为一个现代人,肯定是不服的,于是他开始跟太后辩论。 「母后说的儿子心中有数,但儿子希望母后明白一点,儿子在是皇帝之前,也是个凡夫俗子,难道朕处理了繁重国事后,连跟自己心爱之人在家中.共赏风月也是罪过,那朕宁愿做个罪人。」 太后听了血压顿时升高,她望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眼里皆是陌生。 「皇帝!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赵铁柱对于太后不可置信的表情,倒是不意外。 虽然他的欧卡桑此刻一脸「寒叶飘逸洒满我的脸,吾儿叛逆伤透我的心。你讲的话像是冰锥刺入我心底。妈妈真的很受伤」的表情。 但他想说的话,还是得说。 「儿子自然知道,母后也不必如此讶异,只是儿子的想法跟母后的想法不同罢了,儿子知道母后担心什么,儿子可以保证不会因为感情误了国事,也请母后往后莫要再插手儿子的家事,儿子还有奏摺要批,有空再来看望母后。」 说完赵铁柱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这位欧卡桑插手他跟阿澜的事不是一次两次了,她那点心思燕重云明白的很,他反正是做不到的,也单纯不想再跟她浪费口舌了。 太后听了直接按住了胸口,倒把雅竹吓得半死。 这母子俩每回说起澜贵妃的事便都不欢而散,进半年来有些愈演愈烈的迹象。 雅竹赶紧给太后端了杯茶水,又给她顺了顺气。 「太后娘娘莫要生气了,皇上如今不再是从前那个二殿下了,他如今要如此待澜贵妃,您便随他去吧,这澜贵妃也没多久时日了。」 太后缓过劲儿来,怅然若失地看着茶盏中摇晃的水。 是啊,所以燕重云现在连她的话也不听了。 都是因为长孙透。 皇帝为了这么一个女人,便要如此忤逆她,顶撞她。 第110页 他今天说的话,字字句句都是为着长孙透的,还叫自己往后不要再插手他的家事。 简直是伤透了她的心。 太后将茶水放置在一边,她如今对这个儿子太失望了。 【作者有话说】 寒叶飘逸洒满我的脸,吾儿叛逆伤透我的心。 你讲的话像是冰锥刺入我心底。 妈妈真的很受伤。 《沙茶酱之歌》 第62章 王富贵回到重华宫里, 看起来波澜不惊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实际上脑袋里还想着刚才跟皇帝相处时的画面。 迎春倒是喜形于色,将心情全都摆在脸上, 关了门便像倒豆子一样,一张嘴张张合合讲个不停。 「奴婢伺候娘娘这几年来,还是头一回见皇上如此对待娘娘, 想必皇上如今已是爱极了娘娘, 才会将御花园里的树装扮成那副模样,就连皇上自己都放下了架子打扮的如此奇怪,想必也是为了讨娘娘欢心。」 不怪迎春这么高兴,要说她们娘娘从前行事, 断没有主动去亲近皇上的时候。 但如今自打她们娘娘从行宫回来后, 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不仅会主动给皇上送吃食去勤政殿看望皇上,就连侍寝也不像从前那样摆着冷脸,一副不情愿的模样。 兴许皇上也是因为看到了娘娘的改变, 所以才会这样百般讨好, 不仅独宠娘娘一人, 就连帝王之尊都能甘愿在娘娘跟前放下,皇上对娘娘如此用情至深, 岂不是他们如今最好的时机? 她得把握这个天赐良机, 叫娘娘乘胜追击, 力争能一举拿下皇上, 叫皇上从此满心满眼地都是她们娘娘,到时候娘娘出入勤政殿岂不是轻而易举?又何愁没机会去打开那区区一个机关? 打定主意, 迎春便开始乘热打铁, 「皇上对娘娘如此用心, 娘娘何不也向皇上表达一番诚意?若是皇上哪天能感受到娘娘的心意,看到娘娘的真心,想必也会感动至极,从此对娘娘更为专情呢。」 王富贵还在扣迎春前一段话的字眼,还在想她是怎么看出来皇帝「爱极了」他的,皇帝今日所做的那些是因为「爱」或者是喜欢他吗? 所以燕教授对他,也是有情的? 王富贵越猜心里越纠结,一边抱有期待想相信迎春的话,一边又否定地想,他们相认才多久,燕教授又怎么会对他有「喜欢」之情。 他又不像自己一样,早在不知道他是穿越者的时候就动了心。 王富贵内心天人交战,两种念头极度拉扯,又听迎春说叫他「投桃报李」。 叫皇帝明白他的心意吗? 王富贵突然就怂了起来。 可是他心里那份情绪却像一团跳跃的火苗,面对迎春的提议,有些蠢蠢欲动的预兆,他想要知道皇帝的想法,想知道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也想知道,皇帝有没有对他动过心。 「那你说本宫应该怎么做?」王富贵抬头问迎春。 迎春见她们娘娘这副认真的模样,更高兴了,脸上一副「你终于肯上进」了的表情。 王富贵觉得她有点夸张,难道他以前摆烂得那么明显吗? 「娘娘或许可以学学皇上,皇上近来可有向娘娘提过什么您可以完成的小心愿?又或者娘娘可以跟皇上重温一些从前做过的事情?」 迎春给出了她的建议。 王富贵根据实际情况给出的评价是:建议很好,下次不用提了。 一来皇帝近来根本没有跟他提过什么小心愿之类的,好像跟皇帝相处这么久以来,除开跟他谈论萧王一事,话比较多的都是自己。 毕竟上辈子是个跑龙套的,跑的剧组多了,跟路边的狗都能唠上几句。 二来他又没有男贵妃的记忆,他现在能够知道男贵妃平生经歷,都是靠皇帝给他查漏补缺才缝缝补补勉强拼上的,至于那些他俩从前做过的事,对不起,他属实不知道他俩从前做了点什么。 见王富贵沉默了,迎春问:「还是娘娘有更好的方法?奴婢方才所提都是自己的一些拙见,若是娘娘有更好的法子那自当是最好不过的,毕竟娘娘才是最了解皇上的人呀。」 哈哈。 你别乱说,我不了解,了解皇帝的人是男贵妃。 他现在颇有一种「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我却不能有姓名」的卑微感。 破防了家人们。 王富贵挥手叫她下去,他得自己琢磨一下。 想了半天,王富贵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但是换个角度再想,他觉得自己有点先入为主被迎春的话局限住了。 谁说就一定要重温男贵妃的经歷? 他现在虽然用着男贵妃的身体和身份,但他内里终究不是长孙透,而皇帝也不是从前的燕重云。 他为什么就不能创造一些独属于他们自己的回忆? 想到此王富贵顿时茅塞顿开,果然凡事还得从多方面去想。 那做点什么呢? 这又是一个问题。 他思索了一番自己的目的,既然想明白皇帝的内心,那就只有用那个虽然烂,但却有用的方法了。 打定主意,王富贵就叫来奉霖,叫他按照自己的吩咐去弄,叫他尽快在这几天给他弄好了,他有大用。 奉霖一听「有大用」不敢耽搁,动用了一些社会关系,三天内找到了适合的材料,将娘娘要的东西打造了出来。 冬月的最后一天,王富贵怀揣着自己的希望奉旨前往了庆阳宫。 第111页 「阿澜你来了,今夜跨年,我准备了许多东西,有你说想吃的零食,还有上回咱们喝的酒,飞行棋和玩的,都备齐了,你看看还想吃点什么,我叫人去准备。」 长孙透一进来,赵铁柱就迫不及待地拉过他的手,将他带到了长桌边上,向他一一介绍他今日所准备的东西。 「本想开个宫宴和你一起看看节目的,但开了宫宴就不能单纯地跟你一起过了,所以想了想还是算了,这古代的节目也不怎么样,不看也罢。」 本来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但在这样孤独无依的异世界里,他们彼此都像对方的一束光,在上辈子早就习惯到不值一提的东西,在今夜倒显得十分珍贵起来。 「这可是我们俩穿过来的第一个跨年夜。」 王富贵望着已经摆满的长桌,又听着皇帝说的话,内心有点感动。 皇帝不提,他根本没想起今天是跨年夜。 「阿澜,你怎么了?」赵铁柱见长孙透半天不说话,关心地问了一句。 王富贵摇头,「没有,就是觉得皇上太用心了,我都忘了今天是跨年夜。」 赵铁柱笑道:「你之前不是说上辈子拍戏的时候没什么时间过节吗?我想着虽然今天不是什么节日,但总归也有些意义,所以就准备了这些,咱俩一起聊聊天喝喝酒,新的一年也就来了。」 王富贵心里一酸,好像他说的什么话,皇帝都记得,连他遮掩身份,编造自己是影帝很忙的谎言,他都记得。 王富贵滚了滚喉咙,望着燕重云,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上辈子他只是个默默无名的龙套,怎么会没有什么机会过节,只不过从来都是一个人,过不过都那样,可如今在皇帝眼里,好像要将他上辈子所有的遗憾都一一弥补。 「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又不是最后一个跨年夜,往后我们还有许多许多个跨年夜,也有许多许多个节日可以一起过。」 赵铁柱被他的视线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拉过他将他按在了凳子上。 自己坐在他对面,给他倒了杯酒。 皇帝越是这样,王富贵想要知道皇帝想法的心越发难以抑制。 他看着那杯酒,勐然端起来一口干了。 然后摸出怀里揣着的那副扑克牌。 「既然如此,那就来玩抽小鬼吧。」 赵铁柱还惊在阿澜突然将酒一口干了的举动上,又见他掏出扑克,顿时被扑克吸引。 「还是阿澜准备得充足,我怎么就没想到。」 王富贵将牌随意洗了洗,然后一人分了一半,「抽到小鬼的人,要接受真心话大冒险。」 赵铁柱许久没玩过这种游戏了,点点头,伸手去整理自己的牌。 第一局赵铁柱抽到王富贵手中的小鬼。 王富贵假意问了一个非常普通的问题,他不能一上来就直接问皇帝,那样显得太刻意了。 接下来的几局,皇帝也问了他几个无关痛痒得问题。 但他们俩十分默契地都在问上辈子的事。 如此对弈了好几局。 王富贵觉得铺垫得差不多了。 他手中握着那张小鬼,看似随意却十分紧张地望着燕重云伸过来的手。 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在自己的手牌上游走,心中默默祈盼着他抽走那张小鬼。 似乎有心软的神听到了他的心声,燕重云抽走了那张小鬼。 王富贵听着自己的心跳声问:「你有喜欢的人吗?」 赵铁柱听了一愣,望着他说:「你说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王富贵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燕重云,努力将自己的情绪藏住。 正当他看着燕重云要再次开口的时候,外头传来了烟花升空的响声。 王富贵没能等来燕重云的回答。 他只听到燕重云说:「阿澜,新年快乐。」 宫外这一瞬天如白昼,炸开的烟花四散开来如流星坠落。 赵铁柱放下牌,去门口拉开了门,冷风灌进来王富贵却不觉得冷。 他看见燕重云走出宫去,在院落里微微仰头看天上绚烂的烟火。 王富贵跟着走了出去,站在他身侧,同样望着漫天绽放烟火。 很久很久以后,王富贵听到燕重云说。 「有喜欢的人吧。」 ——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为他准备的这漫天烟火。 【作者有话说】 一首打上花火送给诸位 第63章 萧王府。 燕重萧一个人披着氅坐在客殿连廊上, 身前摆了张案几,案几上还有副未下完的棋盘,借着今夜的月光, 他一手执子,一手握杯,观了棋碟片刻,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方才将手中黑子落在了棋盘上。 原本静谧无声适合酣眠的夜里,被突然升空的一颗烟火而惊醒。 他侧目望着天上轰然炸开的璀璨烟火,勾唇一笑将酒杯搁置在桌前,站起身来静赏了片刻。 他这二哥如今当真与同往日不一样了。 从前燕重云狠得下心来, 哪怕将最爱之人当囚犯般锁起来, 用皇权逼迫长孙透进宫为妃, 甚至将父王的死密而不发,直至他得到了一切才昭告天下。 他一向心硬如铁,手段滔天, 连至亲至爱都能拿来利用。 怎么现如今, 也怕人恨他了? 燕重萧大笑了两声, 似乎心情很是畅快。 第112页 这漫天烟火就已经向他说明了一切。 长孙透是燕重云这辈子都解不开的心结,是他一退再退的底线。 他从前有多爱长孙透, 现如今就有多怕长孙透恨他。 所以当一向冷淡又对他满是恨意的长孙透给他尝了一点甜头, 让燕重云认为他们之间还有迴旋的余地。 燕重云便恨不得将心都要挖出来送给长孙透, 指望他们还能回到从前。 只可惜了, 长孙透早就已经不是当初将军府里的二小姐——长孙安澜了,他对燕重云的那份感情, 早就消失殆尽, 在跟自己合作的时候, 他就回不了头了。 因为恨就是恨。 横在长孙透心中的父兄之死,囚禁之痛,深宫之苦,又岂是燕重云靠这些哄人的把戏就能抚平的? 燕重云现在待长孙透再怎么好,再怎么尽力去弥补,都已经太晚了,心死之人,又能如何挽回? 这一局,终究是他胜了。 燕重萧走过连廊回到自己的房间,将墙上挂画背后的机关按下,书架向两边自动移开。 他顺着小道一路往前行至十几米,里头便开阔起来,一间陈设简单的卧室,在烛火的照耀下,展现出了全貌。 床榻边上坐着一个女子,她穿着单薄的衣衫,抬头望着这间密室里唯一可以看到外边的窗。 说是窗,不如说是一双手掌般大小、四四方方的小格子。 燕重萧见她望得出神,嘴边挂着一丝笑意。 「看到了吗,这烟花,便是皇帝为讨你二哥欢心而放的。」燕重萧站在她跟前,言语中都带着一丝畅快之意。 那女子侧过头来,形容有几分憔悴,却朝他冷笑一声,眼神中皆是鄙夷。 「你有什么好得意的?若不是你拿我和母亲来威胁二哥,我二哥又岂会与你这种畜.牲为伍?」 燕重萧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表情逐渐变冷,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她说这种话,他还是不可避免地动了怒。 他上前伸手用力扼住那女子的下巴。 「长孙雪!燕重云对你二哥所做过的事,一桩桩一件件,还需要本王重新再说给你听?你真以为以你二哥的性子,会原谅燕重云的所作所为?」 长孙雪一双眼睛毫不示弱地同他对视,她倔强地看着燕重萧。 一字一句地说:「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说了解我二哥?这世上最了解我二哥的,除了我长孙家的人外,便只有燕重云,你自以为拿我和母亲要挟了我二哥,他便能任你摆布,那你又焉知今夜烟花,不是他二人重归于好才放的?」 燕重萧似乎是被人戳到了痛处,他怒目圆瞪,松开长孙雪的下巴,反手又给了她一巴掌。 长孙雪被这一巴掌打得偏过了头,那半边脸上似火烧,但她没有出声,也没有伸手去捂。 这几年里她已经习惯了燕重萧对她的百般凌.辱。 区区一个巴掌,又算得了什么? 身体上的痛苦,远不及她心中所痛千分之一。 自从阿娘去世后,她的心也死了。 本想一死了之跟着阿娘去了,那样燕重萧便也不能再用她们来威胁二哥为他谋权了。 可那天夜里,燕重萧用力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抵在床柱上,告诉她,就算她也死了,他一样可以威胁到长孙透。 她被燕重萧掐得快要窒息,这些话落在她耳朵里就像是恶鬼的耳语。 就在她要晕厥之际,燕重萧放了手。 她像只濒死的鱼,滑落在地干呕几声,大口唿吸着空气,燕重萧的声音又在她头顶响起。 「阿雪,好自为之。」 她愤恨地看着燕重萧离开的背影,想着她确实不能就这么死了。 燕重萧的话,叫她也想明白了许多,毕竟二哥身处深宫,而她和母亲已经远归信阳,此生怕是都再难见上一面,燕重萧从中大有文章可做。 从那天起,她便决定要好好活着,不为了别的,就为了等那么一天。 她要亲眼看到燕重萧死的那一天。 燕重萧在打过长孙雪后,见她不说话也不动,又伸手去扶她的肩。 放轻声音说:「阿雪,不要总是惹我生气,我不想伤害……」 长孙雪一把推开他的手,双目含恨地盯着他,「滚吧,燕重萧,我不想听畜.牲说话,收起你那副噁心的嘴脸,滚出去!」 燕重萧脸色骤变,将她一把推倒在床,「阿雪,本王给过你机会。」 长孙雪瞪着他,又冷笑道:「王爷说的机会,是将我们母女二人囚禁于此,让我阿娘忧思而亡,还是这几年里你对我的百般凌.辱,像疯狗般的所做所为?」 长孙雪眼里皆是恨,她又说:「这机会,我要不起。」 燕重萧已然怒火中烧,他捂住长孙雪那张嘴,仿佛这样她的嘴里就再也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那你便恨我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等不到那一天的,这天下终究会落入本王手中,你在其中,无处可逃。」 说罢撕下了长孙雪肩头的衣衫。 莹白的肩头很快暴露在空气中,燕重萧轻抚上去,长孙雪并没有躲,她知道躲不掉,这几年里她试过了无数方法,都没能成功。 这间暗室里如今早已没有了诸多摆设,那些易碎的尖锐的物品,早已被置换,就连茶盏都已经被换成了金银之物,她如今受尽折辱,全然麻木。 第113页 她只盼着二哥莫要为她和母亲所困,早些发现燕重萧的谎言,在这两兄弟争斗的漩涡中全身而退。 在这场烟花之下,明暗又诡谲地迎来了新的一年。 王富贵始终觉得他昨夜里听错了皇帝的话,可他又将那句话记得十分清楚。 他记得皇帝侧目看他时,被烟火照亮的脸,那张脸专注而深情,仿佛那漫天烟花都只是背景,他的眼中只印着自己呆呆傻傻的表情。 …… 所以皇帝那句「有喜欢的人了吧」是什么意思? 他又结合起烟花响起前一秒,皇帝问他的话。 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他当时怎么就没多说一句「这辈子」呢? 王富贵后悔了,他不该在当时觉得太露骨太直接而选择沉默。 现在得到了答案又像没得到一样,叫他抓心挠肝悔不当初。 他妈的真是当时问清楚了顶多悔三天,不问清楚像现在一样,最少毁三年。 王富贵捶了两下桌子,这么好的机会,简直天赐良机,怎么就没把握住! 王富贵嘆了口气。 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显然他还没准备好。 罢了,日子还长,反正再过不久就过年了,到时候再找机会问也不迟,先就这样吧。 毕竟昨天夜里,他跟皇帝并排看烟花的当下,他什么也没想,只陷在了那一刻的心动中。 迎春从外头进来禀报:「娘娘,咱们该去太和殿祈福了。」 王富贵点点头,叫她给自己换身衣服。 这宫里好像有规矩,每年的第一天后宫里的嫔妃们都要去太和殿里祈福,祈求新的一年里,皇上和太后身体健康,无病无灾,后宫中的姐妹们和和美美,多子多福。 王富贵边穿衣服边听迎春解释,觉得这事儿,都是姐妹们拿着香火骗神佛的把戏。 祈求皇帝跟太后身体健康,无病无灾,这个他相信,至于祈求姐妹们和和美美,多子多福。 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鬼知道姐妹们心里想的是不是巴不得让你快点死,是不是咒你这辈子都生不出孩子。 王富贵到的时候,除了关起来的俞妃,其他的该到的都到了,就等他主持大局了。 他来时路上已经听迎春详细解说,这会装起来也是那么个样子,正正经经说了几句,难得的是在往日最喜欢说他生不出孩子的宁妃,今天没有找他的茬,兴许是顾及在神佛面前,不太敢放肆跟他争锋。 看样子古代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确实有点威慑作用,王富贵如此想着接过了宫人手中的香,敬完香后,等着其他嫔妃们都弄完了,就宣布散了。 走到半路上王富贵突然听迎春说:「娘娘,您左边耳朵上的珍珠耳坠呢?」 王富贵没有耳洞,平时用的都是那种耳夹式的耳坠,他对这些没什么研究,平时夹在耳朵上也没什么感觉。 听迎春这么一提,他伸手摸了摸,确实不见了。 「估计是上香的时候掉在太和殿了,回去找找吧。」说完就转身准备回去找。 迎春说:「奴婢去找吧,娘娘先回宫休息。」 王富贵见今日天气还不错,反正没什么事,多走两步就当锻鍊身体了,「无妨,一起去吧。」 迎春便不再说话,跟着他一起又往太和殿去。 太和殿平时没有人把守,只有宫人在固定的时间来打扫,太和殿门口还放着今日祈福要用的东西,想必还没到打扫的时间。 王富贵和迎春进了太和殿,便看到里头的敬香堂中跪着一个人,迎春用眼神询问他要不要上去问问,王富贵伸手在唇边给迎春做了个手势,叫她不要惊动了那人。 方才明明所有嫔妃都已经敬完香了,现在跪在里头的,又是何人? 王富贵和迎春两个人从旁边绕到敬香堂门边上,往里头看了一眼,跪着的那人穿着宫中婢女的服饰,看样子是个宫女。 只听她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 第64章 那宫女跪的板板正正, 光从背影看王富贵都能感受到她的虔诚。 原以为这宫女也是佛祖的忠实信徒,却听她声音带着一丝恐惧,在佛前低低诉说。 「佛祖在上, 请佛祖保佑奴婢,奴婢实在是心中太害怕了,自从那日奴婢无意间撞见宁妃娘娘在寝殿扎草人, 行巫蛊之术后, 便夜夜都梦魇缠身,睡不安稳……」 王富贵听了大惊,宁妃这婆娘平时说话虽然绵里藏针,但脸上永远都挂着一副假笑脸, 这谁能想得到背地里居然是个人偶大师, 还带点容嬷嬷体质。 说到此处那宫女声音一变, 带上了哭腔,仿佛压抑已久,那些无处倾诉的恐惧和委屈都在这一刻决堤而出。 「半夜总会被噩梦惊醒, 时常梦见娘娘那双眼睛像条毒蛇一般盯着奴婢, 发现了奴婢窥探到她扎草人要诅咒澜贵妃的秘密……还梦见娘娘手中那个扎满了针的草人变成了奴婢自己, 奴婢被那么多针扎得浑身是血,不论奴婢怎么求饶, 娘娘都不肯饶过奴婢……」 妈的, 真是越听越有惊喜, 谁能料到他还能成为这齣恐怖片的又一主角? 此刻他已经没什么想法了, 甚至内心都十分平静,不管这后宫里嫔妃们还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骇人听闻的事, 他都觉得不过尔尔, 常规操作了。 反正人已经麻了, 在这后宫里,他就是个该死的存在。 第114页 可以,没毛病,这很宫斗。 这么想宁妃这婆娘也算是从一而终,哪怕从大阴阳师转行当了咒术师,这他妈心心念念的人还是他王富贵·澜贵妃。 怎么说呢,这种感觉太微妙了,他王富贵区区一个贵妃,何德何能,叫姐妹们如此惦记? 实在是很没有必要。 他真的很想对宁妃说一句: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尸我的腐气哈,真的栓q。 王富贵这边还在想七想八,只见那宫女突然站起了身,从台子上取了香,点燃后恭恭敬敬地插在香炉里,又退回来跪下,给神佛重重磕了三个头。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还是有些颤抖,「奴婢真的害怕极了,也不敢同旁人说起,只好借今日这个机会,叨扰佛祖安宁,奴婢实在没有办法了,但求佛祖保佑,奴婢愿从此一生侍奉佛祖……」 说着这宫女又重重磕了几个头。 王富贵看她哭着求佛,轻嘆一声,一个小小的宫女,撞见了这么隐秘的事情,能有什么办法?她又怎么敢跟别人说,若是说给了别有用心的人听,恐怕早就查无此人,也就只能求求佛,说出来让自己心里好受点了。 王富贵不再躲在一旁暗中观察,他大大方方踏进了大殿中,「你在此求神拜佛倒不如求本宫有用。」 那宫女吓了一跳,慌忙转过头来,一见来人是他,仿佛更加惶恐,她眼里的泪珠瞬间就从眼眶中落了下来,她弓着身子缩成一团扑在地上,说话得声音都打着哆嗦。 「给贵妃娘娘请安……」 王富贵开门见山,「你方才在佛前所说可是真的?」 那宫女脖子一缩,知道再是不能矇混,她说的话都已经被澜贵妃听了去。 她脑袋里迴旋着澜贵妃刚才说的话,相较于被宁妃娘娘发现,兴许将一切都告知澜贵妃,还有一丝机会,总比她日日夜夜提心弔胆要好。 她索性一咬牙,抬头望着澜贵妃,下定决心道:「奴婢所言句句属实,佛祖面前,奴婢不敢有半句假话。」 王富贵看了她片刻才说:「起来吧。」 文鸳谢恩后站了起来,低着头等着澜贵妃问话。 王富贵觉得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指不定一会还有人来敬香。 于是将人带到了偏殿里。 「迎春。」王富贵坐着唤了声。 迎春便替他接管了盘问这一环节。 眼前这名叫文鸳的宫女将那日她在宁妃宫中所见,一一详细地都说了出来。 王富贵听了她一些形容,又在脑海里带了一下,确实不能怪别人宫女害怕做噩梦。 你想在黄昏近夜的时候,看到平日里温婉的主子竟然在烛火的照耀之下面目狰狞地扎草人,听描述似乎动作眼神都十分阴狠,这谁看了谁不犯憷? 宁妃确实是个狠人。 迎春将过程盘问完了,轮到王富贵了。 「那你可看见宁妃将草人放在何处?」 文鸳摇头,「奴婢不知。」 王富贵用手点了点桌子,有点难办,都说捉贼拿赃,他就算要端了宁妃这个新晋咒术师,他也得拿到证据,最好人赃并获,不然谁信啊。 文鸳心中十分忐忑,她从未接触过澜贵妃,只是听其他宫人们说过这位澜贵妃性子冷淡,可现在贵妃娘娘这般沉默,叫她心里没底地打起鼓来。 文鸳决定主动投诚,于是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贵妃娘娘,奴婢愿意听候娘娘差遣。」 王富贵眉头一挑,这宫女倒是个聪明人。 他点在桌子上的手一顿,「那你知道应该怎么做吗?」 文鸳点了点头,「奴婢定然不叫娘娘失望。」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事儿,王富贵点头叫她回去「干活」了。 待文鸳走后王富贵又跟迎春说:「回去叫奉霖盯着。」 迎春应声答应。 王富贵现在做事谨慎了许多,一来在宫里吃了不少亏,难免多了几百个心眼子,二来他有些怀疑这是宁妃下的套,故意卖的一个破绽给他,这宫女难说是不是一个假意投诚的二五仔。 别到时候中了宁妃这婆娘的奸计,叫她贼喊捉贼,反给他扣个诬陷的罪名,那就得不偿失了。 他肯定不会放任有人在背后扎草人诅咒他,那不得瘆得慌? 既然宁妃开了这个局,那要玩就玩真的。 他以前一直觉得宁妃还没对他上物伤流血的debuff就很奇怪,还以为她要憋个大招。 今天这齣看来,原来从前的「三英」里,只有宁妃始终坚持玩法师,并且学习了更高级的魔法,在这儿等着他。 王富贵回去后就一直关注着这个事儿,有奉霖的盯梢他也不担心那宫女玩什么花样。 文鸳回到住处后,就开始行动了,她得尽快找到宁妃娘娘将那草人藏在了何处,来求得澜贵妃真正的庇护。 这几日她借着快过年了,缺银两给家人添些物件的理由,向阿玉姐姐求得了寝殿打扫的活。 「娘娘寝殿里摆放好的东西别乱碰,柜子和床铺也不需要你整理,你只需将屋里灰尘擦扫一番即可。」阿玉叮嘱文鸳。 「定要记住了,娘娘最忌讳这事儿,到时候若是乱碰了娘娘的东西叫娘娘发现了,莫说是没了赏银,就怕连你的小命都难保住。」 文鸳点头:「好姐姐,我记住了,你就放心吧。」 第115页 「行吧,干活吧。」 待阿玉走后,文鸳悄悄靠近了床边,那日她看到娘娘就坐在床边的凳子上行巫蛊之术的。 她轻轻翻了翻床褥,并没有什么收穫,又小心翼翼地将床褥还原。 她不敢太明显,娘娘和阿玉姐姐随时都有可能进来。 她又拿着抹布假意擦柜子,还不等她打开柜子,边听到一阵脚步声。 文鸳赶紧转身去擦桌子,随后宁妃便走了进来。 文鸳心慌地流了些汗,「给娘娘请安。」 宁妃看了她一眼,「出去吧。」 她只得领命出去。 王富贵等了将近十天,在一个深夜里,等来了文鸳。 文鸳跪在澜贵妃的床前,「给贵妃娘娘请安,奴婢深夜到访,还请娘娘赎罪。」 王富贵披着衣服打了个哈欠,「起来说话。」 文鸳得令起来后略过了她是如何费尽心思想尽办法才找到那东西的所在,直接捡要紧事说。 王富贵听了顿时就不困了,「本宫知道了,你且盯住了,本宫自有安排。」 三言两语说完,王富贵就让她回去了。 等她一走,王富贵就叫来了奉霖,询问了一番他盯梢的结果,这才放心下来。 看样子这宫女确实不是二五仔。 他这就来进场收割人头。 但是光他进场还不行,得有个辅助跟他一起。 这捉贼拿脏,人赃并获的戏码,当然是人越多越好,也能够避免有心人说他玩权利的游戏。 只可惜了他原本那两个队友被宁妃整下线了,想到这王富贵突然觉得古话说的确实没毛病——「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这机会不就来了? 当初宁妃弄他对友的仇,这次就给她一併算上。 第二天王富贵就前往忘忧宫,来找这位在诸多风波中全程边缘ob的辅助选手。 静妃自从那日澜贵妃告诉自己俞妃被关禁闭一事后,也有些日子没见过她了。 此刻澜贵妃登门拜访,定然没那么简单。 「给贵妃娘娘请安。」 「妹妹不必多礼,本宫今日就是来看看妹妹,妹妹气色看起来好了许多。」王富贵跟静妃也相处了几回了,在她这儿,得做点铺垫。 「托娘娘的福,臣妾还要多谢娘娘上回提点。」静妃意有所指。 王富贵能听出点意味来,看来静妃这辅助确实有点开团意识,知道他这次来,不会只是看她那么简单。 那就好办多了。 第65章 「妹妹哪里的话, 只是妹妹从前经歷种种,本宫又何尝没有经歷过?本宫自然于心不忍,以妹妹家世背景, 断不该像本宫一般如此受他人委屈。」王富贵抬了一手静妃,又卖了一手惨。 静妃听了果然安慰他,「娘娘才是不该如此妄自菲薄, 至少娘娘还有皇上能够依靠。」 静妃眸光轻垂, 就连后面这句话声音都小了些,听起来有些怅然。 她心碎,王富贵比她更心碎。 好歹上辈子上个龙套,这点小场面还是能够拿捏的。 王富贵摆了一张被八百个男朋友抛弃过的脸, 「帝王恩宠向来无情, 本宫也不知还能依靠皇上到几时, 这后宫之中的姐妹,人人身份高贵,皆是名门望族。本宫又能如何?只不过空有个贵妃头衔罢了。况且后宫与前朝盘根交错, 皇上便是知道了些事, 也要考虑大局, 有些委屈,本宫不得不受, 哪怕知道他人对本宫有加害之心, 也都无能为力。」 王富贵卖完这波惨, 又假装坚强地沖静妃一笑。 「你瞧本宫, 竟在妹妹跟前说这些话,妹妹可千万莫要受本宫影响, 你向来不入这后宫争纷, 唯一同你有过过节的俞妃如今又大势已去, 妹妹眼下自当安心便是。」 王富贵抛出了他的暗示。 结合澜贵妃的前言,静妃还是领悟到了。 「娘娘是说,宁妃要加害您?」 静妃问得小心,一双眼望着他。 王富贵又开始演,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了几番,眼神犹豫再三。 最后才说:「祈福那日本宫偶然撞见了宁妃宫里的婢女,她跪在佛前向佛祖倾诉,说宁妃行巫蛊之术扎草人,咒害本宫。」 静妃一听,瞪大了眼珠,「她怎么敢?」 巫蛊之术是整个大燕的禁术,从前先皇在时就已经绞杀过一批巫师,如今竟还有人敢在皇城中,在皇上眼皮子底下施这种恶毒之术,简直胆大包天。 宁妃此举,就不怕连累九族吗? 静妃望着澜贵妃那张无可奈何又强忍心酸的脸,竟觉得澜贵妃有些可怜。 纵然得到了皇上所有的宠爱,可也正如她所说,帝王恩宠向来无情。 哪怕她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娘娘,她依旧在这深宫中如履薄冰。 静妃问:「娘娘不怕是那宫女是得了他人授意?故意向娘娘透露如此信息?」 静妃从来不轻易下水,王富贵早有准备,「那婢女已经告诉本宫那咒术草人藏在何处,本宫只要一探便知。」 静妃此刻才明白澜贵妃今日来她这儿到底所谓何事。 「娘娘便不怕这是陷阱?」 王富贵嘆气,「所以本宫这才来叨扰妹妹。」 王富贵并没有把奉霖盯梢这事儿说出来,说出来了又怎么好立住他孤立无援,无枝可依的人设? 第116页 同时他还想试一试静妃,这人到底能不能处,好歹自己帮了她几次了,虽然各取所需,但也算是半个人情吧? 静妃沉思了片刻,抬眼望着他说:「娘娘想要臣妾怎么做?」 静妃思虑良多,内心也斗争了许久,一方面顾及澜贵妃帮过她几次,一方面又不甘心自己从前在皇上跟前唯一一丝欣慰的念想也被她打碎。 最终她还是决定帮澜贵妃,就当还了她的恩情,再者,她已经不想再争什么了,已然决定了余生就守着忘忧宫里这片小小的蓝天,倒不如成全她。 王富贵松了口气,静妃这人,能处。 「只需妹妹同本宫走一趟临照宫便可,此事无论如何,不论是真是假,也牵扯不到妹妹半分。」 静妃听了她这话,便知道她已有万全之策。 两人很快就动身前往了宁妃所在的临照宫。 「娘娘,澜贵妃和静妃娘娘来了。」 宁妃在宫中刺绣,听后便想,这澜贵妃还有主动到她宫里来的时候? 就连静妃也跟着一起,当真是稀客了。 她才放下手中绣活儿,二人便已经进了屋。 宁妃给长孙透请了个安,又摆上一张热络的表情让她们坐下。 王富贵也不客气,坐在她对面的榻上。 「姐姐跟妹妹今日怎么有空来臣妾这儿,臣妾真是受宠若惊,阿玉,还不快去给澜贵妃和静妃上茶。」 宁妃始终戴着一张笑脸,王富贵也沖她一笑。 伸手不打笑脸人,你笑我也笑,这不正好在欢声笑语中打出gg? 王富贵瞥了一眼她放在案几上的绣活儿,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他还正愁找不到机会开口。 王富贵拿起那案几上的绣活儿,宁妃绣的是方帕子,上头两只鸳鸯相依相偎,王富贵伸手摸了摸,「妹妹这绣工比得上宫中最好的嚒嚒了。」 宁妃进宫这么久,倒是第一次听到长孙透夸奖她,有些讶异,随即又开始了捧杀,「姐姐过奖,以姐姐之能,只要姐姐愿意,自然能比臣妾绣得更好。」 王富贵又捻起那插在丝绢上的绣花针,看了一阵,针尖在光线之下折射着一点寒芒。 「妹妹绣工如此了得,想必平常日夜里便是用这绣花针扎草人,行巫蛊之术,咒害本宫的罢。」 说完抬眸对上了宁妃的眼。 宁妃被长孙透的话惊得心下一滞,又望见了他那双幽深笃定的眼。 心跳声都被放大到了耳边。 她知道自己此刻的震惊已然暴露在这二人跟前,宁妃藏在袖子下的手骤然握紧。 「姐姐万万不能如此污衊臣妾!巫蛊之术在整个大燕都是禁术,人人皆知,臣妾又怎么敢在宫中做此等恶毒之事?」 装得还挺像,王富贵将针重新插了回去,将绣活儿也放了下来。 「妹妹怎么敢做不敢当呢?」 一人做事一人当,小叮做事小叮噹,宁妃做事不敢当。 看样子还要狡辩几句。 王富贵给她这个机会,一会好打她的脸。 宁妃冷下一张脸,「姐姐这是何意?臣妾没做过的事情,姐姐便要这样给臣妾安个莫须有的罪名,污衊臣妾,含血喷人吗?」 王富贵挑了挑眉,示意她——接着说,我在听。 宁妃怒不可赦,看向静妃,「今日静妃妹妹也在此,若澜贵妃拿不出证据来还要污衊臣妾,便是澜贵妃以权谋私,想要陷害臣妾,臣妾定要请皇上和太后为臣妾做这个主!」 静妃这才开口,「这是自然,臣妾自当将今日所见所闻如实向皇上和太后交代。」 得了静妃这话,宁妃像是有了底,她将那东西藏得极好,寝殿中平常也只有她跟阿玉出入,阿玉是她从府中带进宫的陪嫁丫鬟,根本不可能背叛她。 纵然长孙透得了些风声,只要她找不到证据,自己一口咬定没做过,长孙透又能将她如何? 她还能在皇上和太后面前反将一军。 想到此,宁妃气焰更高了,她如今本就抱着这丝侥倖,若自己心虚那便是变相认了,她绝不认。 王富贵看她这副模样,想来是死鸭子嘴硬。 静妃跟他一块儿来的,宁妃这会想必是心慌意乱,病急乱投医,形式都看不清了。 王富贵摇了摇头,叫了一声奉霖。 奉霖很快就带着带个婢女进来了。 宁妃一见文鸳,脸色开始变了,这宫女她记得,前几日还来打扫过她的寝殿。 文鸳直接指证宁妃,将她所见说了出来,又说出了那草人藏纳之地。 王富贵叫她直接去拿出来。 阿玉便扑了过来,将文鸳扑在地上,宁妃也站在床边,不叫人靠近。 王富贵站了起来。 「妹妹方才不是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没做过吗?此番作为又当如何解释?」 宁妃心神具乱,「这是本宫的寝殿!没有本宫的准许谁也不能动任何东西!」 王富贵笑了一声,「妹妹好大的官威啊。」 「奉霖,搜。」 阿玉见状又扑向奉霖,就连宁妃也不顾自己嫔妃身份,为了阻止奉霖犹如泼妇一般,要扑去撕扯。 奉霖身手了得,应付这二人不在话下,但如此一来又分身乏术去拿床底下那东西。 文鸳见机赶紧爬进床底,将那装着草人的盒子拿了出来。 第117页 「娘娘,奴婢拿到了!」文鸳为了证明自己的忠心,将那盒子举过头顶沖澜贵妃喊道。 宁妃和阿玉一同望向那盒子,又纷纷朝文鸳扑去。 「文鸳!平日里娘娘从来不曾亏待过你,你竟这般不知感恩!狼心狗肺!居然背叛娘娘!」 只见阿玉纵身一跃,将文鸳从背后撞倒,文鸳还来不及说话,那盒子就从她手中飞了出去。 阿玉见状正要爬起来去接,却被文鸳反手一拉,阿玉又摔在了文鸳身上,两个人撕扯起来。 「那你又知我无意撞见娘娘行巫蛊之术时有多害怕,叫我夜夜不能安稳入睡!折磨我至此!谁人又曾料到平日里温和的娘娘,竟是个披着人皮的恶鬼!」 二人争吵之际,那飞出去的盒子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只听宁妃一声撕心裂肺地叫喊:「——不。」 那盒子摔成了两半,里头那个贴着黄符纸却已经被针扎烂到已经看不出字迹的草人落在了地上。 那地上的草人不仅扎满了密密麻麻的绣花针,还沾染着红色的干涸的血,光是看,都叫人心惊胆颤。 所有宫人在此刻惊叫出声,宁妃再也顾不上阻止奉霖了。 她如同一张飘零的纸,颓败地坐在了地上。 第66章 赵铁柱听了孙德福的消息后火速赶往事发现场——临照宫。 等他到现场的时候后宫头号警.官, 他的欧卡桑已经封锁了现场,疏散了无关人员。 犯.罪嫌.疑人和一干涉事众人都老老实实跪在殿中,作案工具和凶.器依旧保持着摔落在地时的模样, 看样子是没有人动过。 现场被保护得很好,就是那作案工具和凶.器刺痛了赵铁柱的眼。 他从前只听过阿澜嘴中那些有惊无险的事件,却从未真正设身处地的感受过那些经歷, 他此刻眼前就摆着血淋淋的现实, 他想像不到阿澜一个人,到底是怎么渡过那些难关的。 他关切地目光投向了长孙透,又三两步上前扶住他的肩膀问他:「阿澜,有没有受伤?」 太后见皇帝满心满眼都是长孙透, 脸色又拉胯了两分, 轻咳了一声, 以示提醒。 王富贵知道这是太后不爽了,他只对皇帝使了个眼色,轻轻摇了摇头。 赵铁柱见状便清了清喉咙, 然后坐在了太后旁边的太师椅上。 大致情况他在来的时候已经听孙德福说了, 此刻这屋子里的人等着他来, 无非就是降罪了。 赵铁柱挂着一张冷脸,厉声说道:「朕, 已经听说了此事。宁妃, 你怎敢如此大胆在后宫之中行此巫蛊之术!如今人证物证具在, 你还有什么话说?」 跪在地上的宁妃抬起了头看向皇帝, 她面容平静,没有哭天喊地也没有求饶, 像是已经认了命。 她只是看了皇帝片刻, 才说:「臣妾无话可说, 一如皇上和太后所见。」 一旁的阿玉却跪行两步上前,「不是的,皇上、太后,此事不是娘娘所为,一切都是奴婢自作主张,不关娘娘的事!」 文鸳听言也开始加入,「皇上明鑑,奴婢曾亲眼所见是宁妃娘娘在寝殿中扎草人,她所言非真!」 二人在殿中嚷嚷,声音有些刺耳,孙德福上前呵斥:「大胆!在皇上和太后面前休得放肆!」 二人不敢再出声,赵铁柱看了一眼阿玉,冷笑一声,「宁妃倒是有个护主的好奴才。」 宁妃望着皇上,眼神复杂,「臣妾所做之事,无需一个奴婢为臣妾开脱,扎草人是真,行巫蛊之术也是真,但臣妾不后悔。」 赵铁柱一听,心里来火,你妈的你玩这种脏东西咒害别人不但没一点愧疚感,反而还理直气壮死不悔改! 岂可修! 「你这毒妇!澜贵妃平日里素来待人宽和,你竟起了如此歹毒心思要咒害于他!」 宁妃笑了几声,眼眶渐红,「是啊,在皇上眼里,又有何人比得过澜贵妃呢?臣妾有哪点不如她长孙透?无论从家世背景,还是容貌才情,臣妾究竟哪里不如她长孙透!凭什么她能够得到皇上您所有的关注和宠爱?只要有她在,皇上正眼看过臣妾和其他嫔妃们吗?臣妾最恨她那副得到了这后宫中所有人都羡慕的一切,还摆出一副不情愿的嘴脸,所以臣妾想让她死!」 她说完还看了一眼坐在长孙透旁边的静妃,「不止是臣妾,这后宫之中,谁都想让她死。臣妾便就是要将她放在床下,叫她日日夜夜被压得噩梦缠身,被扎得血尽而亡!」 静妃漠然地对上她的眼,随她怎么看也不会心虚,不论她从前是何种心态,她都从未想过要让澜贵妃死。 王富贵听了都来火,这他妈的是人说的话?要不怎么说还得是宁妃这种专职法师最狠呢?不仅扎了草人,泼了血,还他妈的要把这玩意儿放在床底下,将他日日夜夜都压在底下,妈的,学如来佛压孙悟空是吧? 还好你爹时来运转,穿了几层復活甲。 不然谁经得起这么咒啊。 赵铁柱听了心里的火又勐窜三丈高,他一刻都不想再听这些歹毒的恶语,「朕便是对他钟情,要将朕所有能给的最好的一切都给他又如何?你还想妄图左右朕不成?你好大的胆子!来人!宁妃心性歹毒,行巫蛊之术咒害嫔妃祸乱后宫,罪不容诛!即刻起押入大牢,等候发落!」 孙德福得令火速传唤了两个侍卫,将宁妃一行拖了下去。 第118页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皇上将后妃打入大牢,可想而知,宁妃究竟让皇上发了多大的火。 王富贵听了皇帝的话有点发懵,皇帝说什么来着? 钟情他? 所以这是他想了很久也等了很久的答案吗? 王富贵望着皇帝想得出神。 太后从皇帝开口直到宁妃被人带走都没出声,虽然她对宁妃那句「这后宫之中,谁都想让她死」表示贊同,但宁妃错就错在行了巫蛊之术,她帮不了。 这后宫中想要害一个人,叫一个人死的法子多不胜数,宁妃偏偏用了最阴毒最极端的一种。 太后轻嘆一口气,若是宁妃早些向自己投诚,又怎会落得如此地步? 罢了,这些个不重要的人,是死是活意义都不大。 太后抬眸看了一眼长孙透,她今日上了妆,气色看起来还不错,想必是因为钱三死后,自己一时没有安排新的人如补位继续下毒,这毒性发得慢,倒叫她又拖到了今日。 想来长孙透也算是个硬骨头了,从前诸多种种没能除去她,如今又有诅咒加身,还能苟延残喘。 想必还是有些气运在身上的。 毒已诱发,也不急于这一时,且先将这个年过了再来收拾,也算给她一个体面。 太后如是想着,便站起了身,看了一眼还躺在地上的咒术草人,这地方污秽不堪,不宜久留,免得沾上了晦气。 「皇帝已然定夺,哀家便也回去了,此事不是小事,定要案律处理,否则这后宫之中不得安宁。」 太后嘱咐了两句。 赵铁柱也站起身,「母后放心,朕定然重处,宁家也会命人彻查。」 戏唱到这里就该散场了,太后离开后,静妃也向他二人请安离开。 这屋子里边只剩王富贵小分队一行人,皇帝跟孙德福了。 「这屋子如今不干净,皇上和娘娘万金之躯,还是快些离开此处得好。」 孙德福小声提醒。 赵铁柱跟长孙透对视一眼,两人确认过眼神,自然懂得其中意思。 出了临照宫,两人就分了手,各自回到自己住处。 王富贵洗了个澡,没过多久孙德福就带着马车来接他去庆阳宫。 迎春和奉霖目送他上车,待马车走后迎春还望着那方向说:「娘娘如今竟已经跟皇上心意相通到如此地步了,方才在临照宫中,我只见娘娘和皇上对视一眼,竟也能知道皇上今夜会来重华宫传召。」 奉霖同样望着去路,「既如此,为何皇上依旧不让娘娘入勤政殿?」 二人收回目光对视一眼,他俩也十分有默契地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和自己相同的想法。 ——娘娘有没有可能,背叛了王爷。 二人都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重华宫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二人火速回到了奉霖住的房间。 两个人进屋后都望着对方张了张嘴,又什么也没说出来。 两人在脑海之中搜索娘娘这么多时日有哪些不太对的地方。 但都并无收穫。 也就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来证明他们的猜想。 最后奉霖才说:「你且仔细些侍候,此事先不要妄下定论,以免有误。」 迎春点了点头。 王富贵到了庆阳宫,皇帝早已等候多时的架势,见他进来,便迎了上来,关切地问他:「阿澜,你还好吧?怎么才几天没见上面,就发生了这种事。」 王富贵把前因后果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地给他粗略讲了讲。 赵铁柱听了很是庆幸他碰上了这么个宫女,不然宁妃可能会变本加厉地玩那种下头的脏东西。 王富贵此刻心思可不在这件事上了,他总想着皇帝那会跟宁妃说的那句话。 他决定今天就要问一问皇帝,不然他心里就像有蚂蚁在啃一样不舒服。 「皇上今日在临照宫,对宁妃所说的话,是出自真心的吗?」王富贵还是有些紧张,他此刻都不敢去看皇帝的眼神。 赵铁柱被他问得一时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 他今日在临照宫说了好些话,阿澜指的是什么话? 他投去询问的目光,却见长孙透避着他的目光又十分紧张的样子。 像极了那些纯爱动漫中要表白心意的主角。 长孙透紧张又期待的样子,叫他看入了神,这一瞬他连心跳都快了几分,他好像也变成了那些动漫角色中的其中一个。 他脑袋里精准地帮他找到了说过的那些话,那些他说钟情于长孙透,想将最好的一切都给他的那些话。 他滚动喉咙,自己也变得紧张起来。 「恩。」 「是真的,不论是从前的燕重云,还是现在的我,都想将这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给你,无论你是从前的长孙透,还是现在的阿澜。」 王富贵抬眸追问。 「那钟情呢?」 赵铁柱笑了笑,看烟花那天他还不确定他喜欢的人,是不是也喜欢自己。 现在他可以确定了。 「也是真的,无论过去和现在,都是真的。」 第67章 王富贵不可置信地抬头, 仿佛方才落在耳中的话是出自他的幻听,直到他对上了皇帝那双含笑温和的眼眸。 一如那天看烟火的夜里,他的眸色中始终都只印着他的模样。 只看一眼, 他便能陷入其中。 第119页 所以那天皇帝说的「有喜欢的人」就已经是在给他回应了吗? 王富贵又觉得不可能,他跟皇帝才相认多久啊,皇帝会这么快就喜欢他吗? 他避开了皇帝的目光, 干笑了两声:「燕重云, 这种话不能乱说的,你说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要是当真了怎么办?」 ——他找不到一个皇帝喜欢他的理由。 皇帝跟他的情况都不一样,他早在还没相认之前就对皇帝动心了, 所以他才会较真, 才会心乱如麻, 才会想要反覆去确认。 可现在当他得到了追问的结果,皇帝亲口说出了他想听到的那个答案,他又胆怯的开始怀疑。 赵铁柱看出了他的躲避, 伸手将他扳正, 让他正视自己的眼睛,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说的话会让阿澜产生这种反应,他难道不是也喜欢自己吗? 赵铁柱问他:「为什么不能当真?」 王富贵被迫再次跟他对视, 这一次皇帝的眼中只有不解和认真。 这一刻他又迟疑了。 赵铁柱扶着他的肩膀, 又问了一句:「为什么不能当真?阿澜, 我不明白。」 王富贵头皮发麻, 他不知道皇帝此刻到底是在装麻还是真的不明白。 气氛都已经到这儿了,今天这事儿怎么都得说明白了。 他索性做最坏打算, 把话说开了, 大不了俩人以后当合作伙伴, 等萧王的事儿尘埃落定了,他就离开这里,去追逐真正的自由。 「因为我觉得我们相认至今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你没可能在这么短的时候内喜欢我。」 王富贵说得很平静,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垂下了眸子。 他上辈子没喜欢过谁,也没有人喜欢他这样一个落魄的龙套,当他真正意识到自己喜欢燕重云的时候,他也挣扎过,也劝过自己,皇帝不是他该喜欢的人。 他在这宫中已是艰难万分,又怎么配去心动去喜欢谁,当他准备扼杀这份心动的时候,老天爷又好像终于开了眼,知道他过得很惨,叫他跟现在的燕重云相认了。 现在的燕重云对他很好,几乎有求必应,还为他做了很多不合这个世界规矩的事情。 但尽管这样,王富贵依旧没有什么安全感。 喜欢一个人好像就是这样,开始变得畏畏缩缩,患得患失。 原来从前跑过龙套的那些情爱纠葛,爱恨滔天的电视剧演的都是真的。 真正喜欢一个人,自己就会逐渐变成了另一个人。 赵铁柱认真地听完他的话,如果这就是他的顾虑,那他也只好全盘托出。 「谁说我是相认后才喜欢上的?」赵铁柱反驳他。 王富贵觉得自己又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这短短几十分钟,他的心情就像坐过山车一样。 他又听见皇帝说:「阿澜,我的喜欢可能和普通人的喜欢不太相同……」 听到这王富贵紧张得连唿吸都小心了几分。 「我所见过的所有感情都是出自爱恋才会产生其他连锁反应,可是我好像跟那些人倒过来了。」 王富贵听不懂他的意思,什么叫做倒过来了? 赵铁柱回想起这半年多面对长孙透时的那份情感,如实说:「这半年多我面对你的种种感受,我以为都是原主带给我的,毕竟我拥有原主全部的记忆,有些事情要做决定我都依靠着原主的判断。 可是直到秋猎那日,我听闻你出事时的担忧,提着心焦急地在林子中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寻觅,在得到你回应时的欣喜,在那个坡上看到你安然无恙站在月光下的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从前面对你的心疼揪心,难受愧疚,还有那些高于旁人的关注,都是因为我自己。」 赵铁柱说的时候,脑海中也跟着浮现出那些画面,当时所经歷过的情绪又一遍遍涌上心头,让他更加确定,这些都不是出自燕重云的那份记忆,而是出于他自己。 赵铁柱扶着长孙透肩膀的手慢慢垂下,「说放你自由也是,我捨不得放你走,可真的硬要将你留在我身边让你继续在这宫里受折磨的话,那我就变成了和燕重云一样的人。」 当初那份不舍和难受赵铁柱现在依旧记忆深刻,「我不想变成那样,重拿燕重云的剧本,因为我不是真正的燕重云,我也做不到和喜欢的人相爱相恨。」 王富贵听了有点难受,他从来都没思考过皇帝拿的是份什么剧本,总觉得他穿成了一个这封建王朝最顶级的人,又有原主的记忆加身,一定不会难到哪里去。 可现在听了就觉得这种除开肉.体,在内心挣扎拉扯的剧本,比他还要难上几分。 他要保证不被原主同化,要清醒地区分所有的感受,还要面对原主将近二十六年的记忆。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想必这条路他走得也是艰难万分。 赵铁柱望着他,「阿澜,我寄于这个躯壳之中,这半年多里未曾体会到一丝甜,可我还是在这诸多心酸难过的包裹中,抽丝剥茧地找到了这丝爱意,我希望你能当真,因为我是真的,也喜欢你。」 赵铁柱说得万分真诚,他已然将自己全部剖开,无论是那份喜欢,还是想要对他的那些好。 他们各自都已经受尽了苦难,没有谁比谁轻松,可是这不是阻拦他们喜欢对方的理由。 相认后他纵然欢喜,可是即便不相认,他也是喜欢的。 王富贵有点想落泪的冲动,特别是皇帝最后说的那几句话。 第120页 王富贵伸手抱了抱他。 他此刻内心仍然惊涛骇浪,那些余波也还在漫天捲地般向他袭来,他来不及思考其他,身体就已经替他做出了反应。 他们就像是一座孤岛上背山而住的两个人,各自经歷了艰难和苦难,终于翻过了横跨在眼前的那座山,遇见了对方。 才知道山上那些他喜欢的明媚灿烂的花是他不经意撒下的种子。 「我知道了,我会当真的,我已经当真了。」王富贵有些哽咽地在皇帝怀里说。 他抚上皇帝宽阔的背嵴,轻轻拍了拍,像哄小孩一般。 赵铁柱却笑了,他伸手拥住怀里这个人,「谢谢,阿澜,这是我尝到的第一丝甜。」 王富贵的心像装满水的杯子,那些爱恋和心动溢出来,将他整颗心都快填满。 他松开抱住皇帝的手,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过于傻,举起拳头捶了皇帝肩膀一拳。 「你们搞文学的不赖啊。」 赵铁柱佯装受伤,心想搞个屁的文学,他对文学可是一窍不通,特别是歷史。 无非就是多看了几千部动漫罢了。 赵铁柱一想到此,中二魂开始燃烧,摸着肩膀对他说:「思ki跌思。」 王富贵承认他在这样一个美好的氛围中有那么一瞬间僵硬了一下。 哈? 接着又听皇帝说:「大一思ki~」 嗯……怎么不是喜欢呢? 这两句霓虹语他还是能听懂的,就是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叫王富贵有些许不适应。 这么多天的相处下来,他已经忘记了皇帝是个浓度过高的二次元这件事。 这一下又给他带回了相认那天的既视感。 「阿澜怎么不说话?」赵铁柱还奇怪为什么面对他的表白长孙透没反应。 难道听不懂吗? 不应该。 王富贵真的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虽然知道皇帝表达的意思,但是这会他说中文吧,算不算鸡同鸭讲? 说日语吧,他也不会用日语回应啊。 赵铁柱看他的表情,觉得十分有趣,阿澜好像有点苦恼的样子。 让他有些忍不住。 王富贵还在纠结说什么语言,结果又听到皇帝叽里哌啦讲了一句霓虹语。 「kiss西特莫以?」(我可以亲你吗?) 哈? 王富贵乍一听,根本没听懂他说的什么,加上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速有点快,眼神有些闪躲。 王富贵觉得这估计不是一句什么好话。 啧,皇帝能不能把他那中二病治一治,搁这表演呢? 好了好了,知道你霓虹语满级了。 「皇上,咱们能不能说……」 他含在嘴里的「中文」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嘴巴就被皇帝的那双唇吻住了。 他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唇上湿湿软软的,叫他忍不住舔了一下。 哪知这一舔,皇帝便伸手按住了他的头,用牙齿在他唇上轻咬了一下,加深了这个吻。 王富贵除开秋猎那回意外,还是上辈子加这辈子第一次跟人这样接吻。 就连唿吸都纠缠在了一起。 片刻后赵铁柱放开了手,也离开了这片唇。 王富贵轻喘着,问他:「你怎么突然……」 赵铁柱打断他:「我问过你的,阿澜,你不说我就当你默认。」 ??? 玩这手是吧?欺负他不会霓虹语? 正想说点什么,又听到皇帝说:「从前所有心酸难受,都不及今日甜。」 王富贵便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他望着皇帝的眼,伸手一把勾下他的脖子,这次换他吻上了那双唇。 第68章 天上的月躲进了云层里, 寂静的宫道上却传来了清晰的车辙声。 重华宫的宫门被扣开,当值的宫人将门拉开了一个缝隙,只露出一只眼睛探视, 带着将醒未醒地声音询问:「谁呀?」 孙德福只道:「贵妃娘娘回宫。」 那人一听顿时就清醒了,迅速将门打开,只见这宫门外头除了孙公公, 还有那辆傍晚时分来接娘娘的马车。 那奴才脑袋中有些短路, 娘娘不是被皇上传召,留宿庆阳宫了吗?怎么又被送回来了? 尽管脑袋里打了个问号,但身体比他早一刻做出反应,直接跪了下来。 王富贵从车上下来的时候, 脸上依旧烧得厉害。 今夜在庆阳宫中和皇帝「互诉衷肠」后差点擦枪走火, 他俩亲着亲着不知道怎么就滚到床上去了。 好在俩人都十分默契的点到为止了。 一想到他俩并排坐在床沿边儿上沉默的那几分钟里, 王富贵这会都觉得有些难为情。 他点到为止的原因是因为他跟皇帝今夜才刚表明各自的心意,如果就这么睡了他觉得多少有点没做好准备。 皇帝怎么想的他不知道,但至少皇帝沉默过后提议要打地铺的这个举动倒是叫他讶异了许久。 看样子皇帝确实不是一个色令智昏的人。 重华宫上下随着贵妃娘娘回宫的消息, 又变得灯火通明起来。 迎春才睡下不久, 就有人敲响了她的门。 「迎春姐姐, 你快起来,娘娘回来了。」 外头的人说话声音不大, 但在这样的夜里也显得十分突出。 迎春睡得迷煳, 一听娘娘回来了, 顿时睡意全无。 第121页 这不应该。 以娘娘盛宠, 又怎会在这半夜里回了宫。 迎春也顾不上冷,麻利地爬了起来, 赶紧前去娘娘寝殿。 果真望见寝殿中亮着昏暗的烛火。 待她敲门听到娘娘的声音后, 她的心便提了起来。 这宫中只要是被皇上传召去侍寝的嫔妃们是不会无缘无故被皇上遣回来, 尤其是在半夜里。 若是当真惹得皇上不快,夜了就会被遣回来。 当她亲眼见到她们娘娘坐在桌前饮茶的姿态时,迎春心觉不妙。 只见她们娘娘将那桌上的凉茶倒出了喝酒的气势,那举杯豪饮的模样,像极了失意心伤的人。 莫非娘娘当真得罪了皇上? 迎春思及至此,心生惶恐,见娘娘此番做派又更怕他伤了身子。 「娘娘,不可!凉茶本就伤身,娘娘身子未好,又怎能如此糟践自己。」 迎春说罢便要上前去夺他手中的杯子,这茶是傍晚娘娘回来时备下的,自娘娘入庆阳宫后便一直搁置于此,还未换上热茶,毕竟谁都不曾料到她们娘娘今夜会回重华宫。 王富贵本就心里烧得慌,不仅是心里,脸上身上都烧的慌,要不是条件不允许,他早就去洗澡了,还用得着喝这凉水下火? 杯子被迎春夺去后,王富贵借着烛火望她问,「阻止本宫做甚?」 迎春望着他说:「奴婢知道娘娘难受,可娘娘也不能如此糟践自己。」 王富贵满头问号,怎么?喝几杯凉水就是糟践自己了?还有,什么难受? 如果是说身.体上的反应的话,那他确实有点难受。 不是,迎春这姐们怎么这都能看出来?他反应就这么明显? 真你妈见鬼。 最起码给他留点面子吧? 「罢了,你下去吧,本宫想一个人待着。」 王富贵避开了迎春的目光,不想再跟她交流这个尴尬的话题。 迎春一看,娘娘都这反应了,今夜到底是跟皇上起了多大的争执,闹得有多不愉快,才能叫娘娘这般伤情? 迎春停留了片刻,见娘娘如此状态,也不敢再多问什么,还是等娘娘情况稳定了再问才是。 「那娘娘您好好休息,若是有事就唤奴婢一声,奴婢就在耳房。」 王富贵听了头也没抬,也就摆了摆手叫她出去。 待门被关上后,他才站起来火速脱了衣服躺进被子里躺平将自己当成一个尸体,强迫自己不要想今夜发生的事了。 在他第无数次给自己催眠的时候,终于进入了梦乡。 只不过这个梦比较刺激。 今夜他跟皇帝想干没干成的事,在梦里他都干了个遍,没有克制也没有点到为止,他们疯狂而热烈,每一寸都是极乐。 等王富贵再醒来,他下意识地掀开被子看了一眼下头。 还好更尴尬的事情没有发生。 他松了一口气,又在那个梦里回味。 果然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真的。 不管他昨夜在皇帝面前表现得有多克制,也改变不了他实质上是个老色批的事实。 其实想想真的没什么,昨夜如果半推半就做了也就做了。 想他王富贵前世今生都不贪财不沾赌,好点色怎么了! 他躺在被窝里出神,迎春推门进来就看到她们娘娘睁着眼望床顶,眼睛也不眨的情景。 虽然非常不想惊扰他,但迎春憋了一晚上,这会真的憋不住了。 她方才去内务府领炭火,便听到宫人们私底下都在传娘娘昨夜触怒了皇上,所以才在半夜被遣回了宫,只怕是往后恩宠不在了。 那些流言听得她恨不得撕了那些人的嘴。 她现下里最怕的还是娘娘是因为大业触怒了皇上,若是这样,皇上往后定会对娘娘有所防备,长此以往,恐大业难成。 「宫中皆传娘娘因顶撞了皇上惹皇上生气了,所以昨夜才被送了回来,娘娘究竟做了何事?」 迎春没有用更严重的字眼,她怕又叫娘娘伤了心。 王富贵回神一愣,将头转过来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中的惊讶叫迎春坚定心中所想,恐怕娘娘也没有想到昨夜如此隐秘之事,也能叫宫中人人皆知。 王富贵听了迎春的话这才意识到他昨夜里只是不想叫皇帝打地铺的一个决定居然还引起了这么大的误会。 迎春见他不说话,又焦急地问:「娘娘可是因为大业,才顶撞皇上的?」 毕竟之前娘娘因为机关一事还同皇上争过几句,迎春始终无法放下心来。 王富贵一听,顿时联想起前几日奉霖问他为何还不能叫皇帝放心的事。 想必是萧王有所怀疑,见他夜夜留宿庆阳宫,却迟迟没有动静。 他还没来得及跟皇帝商量,就出了宁妃咒害他这事儿。 看样子他昨夜回宫,倒叫迎春急了,也算得上是歪打正着。 王富贵心生一计,准备借这个半夜回宫一事,来迷惑萧王的眼睛。 他拿出一个演员的专业素养,眨了眨眼,一秒入戏。 「前几日奉霖问本宫为何毫无进展,本宫心里也急,奈何宁妃一事须得处理,昨日皇上问罪宁妃,本宫便觉得是个顶好的时机,皇上见本宫被如此咒害定然心生怜惜,所以本宫便委婉地提了提想进勤政殿之事,哪知皇上大发雷霆,说后宫不得干政,本宫竟然妄想伸手朝政之事,便将本宫遣了回来。」 第122页 王富贵说得伤心动容,生怕迎春不信,「也许在皇上的眼里,本宫永远都没有大燕的江山重要罢,皇上纵然从前垂爱本宫许多,但触及到了要事,本宫在皇上眼中,根本不值一提罢。」 迎春几次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没有什么话能反驳娘娘,毕竟她们所见识过的皇帝,就是那般冷血无情,如今竟是连他唯一在意的澜贵妃,也要遭受此等待遇了吗? 迎春只得安慰了娘娘几句,又叫他莫要太过伤情,眼下养好身子,待以后自由了,便不用再受这等委屈后,离开了房间。 王富贵才不吃她这大饼,准备收拾收拾去见皇帝,再跟皇帝联手演场苦情戏。 燕重萧接到宫里来的信时,他眸色一沉,将那封信撕了个粉碎,扔进了池塘里,池中的锦鲤便一瞬间涌上来疯狂拥簇争夺抢食。 那些锦鲤也不管漂在水中的究竟是何物,只管抢夺,将那碎纸屑一口吞进肚子里,仿佛这便是胜利。 他跟燕重云也像这池中之鱼,註定要为了那个位置,争个你死我活。 如果长孙透所言是真,那便更说明了燕重云手中那份诏书确实有问题,但他仍旧对长孙透有所怀疑。 燕重萧站在风中许久,池中争抢的鱼在纸屑被吞食完后各自散去,池面又恢復了平静。 可他的心,却平静不下来。 他快步回房,开启了机关。 长孙雪听见脚步声便放下了手中的书册,燕重萧会来她这儿,无非不过因为她二哥。 「长孙透说燕重云更爱江山。」 他开门见山,毫不拖泥带水。 「可我不信。」 长孙雪面对他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却笑了,她讥讽道:「怎么?燕重云对我二哥做过的事,一桩桩一件件,现在是要让我说给你来听了吗?燕重萧。既然他心狠手辣,连至亲至爱都能拿来利用,拿来当棋子,那这又有何叫你不信的。」 燕重萧盯着她,神色愤然,他根本没想过自己说给长孙雪的话,有朝一日能被她拿出来嘲弄自己。 「那可是你二哥,若真的如他所言,你就没想过他的下场?」 长孙雪双目如冰,不答反问:「燕重云也是你的二哥,你同他兄弟多年竟丝毫也不了解他?」 长孙雪站起身来,同他对视,「燕重萧,你怕了,你怕我二哥这颗最重要的棋子对燕重云也起不了作用了,你怕你的谋反之心,师出无名,你那么爱惜你的名声,却又要当这乱臣贼子,你可不可笑?」 第69章 王富贵在迎春担忧的眼神之下熬了三天。 这三天里好巧不巧皇帝都没有传召他, 估计要处理手边的事情,再过不久就要过年了,正是公司年底沖业绩的时候, 皇帝这种顶级社畜,要加班加点很正常,这也正顺了他的意, 有时候他觉得吧, 活该他能跟皇帝搞对象,就这默契程度,哪个星座博主都得说百分百配对。 这三天里也发生了些事儿,宁妃的处决下来了, 皇帝丝毫没有顾及什么情面, 一切都按了律法处置。 处置令下了还不到两个时辰, 冷宫当值的宫人就前来禀告王富贵,说宁庶人咬舌自尽了。 王富贵有些唏嘘,但实在同情不起来, 只是示意那宫人自己知道了, 就让她走了。 晚些时候去散步, 在假山后听到不知道哪个宫里跑出来偷懒的两个宫女在小声讲话。 「听说宁庶人这一去,俞妃娘娘得知后病情又加重了, 前些日子才将将能够坐起床来, 如今却是连床也起不来了。」 「唉, 从前只觉得俞妃娘娘高高在上, 在这后宫中谁也瞧不上,没想到宁庶人这一去, 俞妃娘娘竟悲痛至此。」 「要我说还是那宁庶人活该, 怎么就想不开要去咒害澜贵妃, 这宫中谁人不知道皇上最宠爱的便是澜贵妃。」 「欸,可别这么说,皇上的心思谁又能猜的着?前几日澜贵妃被皇上深夜遣回宫一事,可叫大家惊讶了许久,恐怕往后澜贵妃便要失宠了。」 迎春听到这儿有些忍不住了,她的怒气都写在了脸上,低声道:「奴婢这就去撕了这两个混帐东西的嘴。」 王富贵将她一把拉住,看着她摇了摇头。 别啊,你这一过去,那还有什么八卦听啊,让他再多听听。 「这倒也是,如今这后宫中位高权重的主子,便只有俞妃娘娘和静妃娘娘了,俞妃娘娘又被皇上关了禁闭,身体更是如此不堪,那往后岂不是静妃娘娘最得宠了?」 「静妃娘娘从前本就受皇上喜爱,倒也不奇怪,今日我还听说,静妃娘娘又去看望俞妃娘娘了呢,俞妃娘娘从前那般羞辱她,她如今还对俞妃娘娘那样好,还给俞妃娘娘请了太医呢,静妃娘娘当真是心善。」 「哎呀,不能同你说了,我得回去干活了。」 那两个宫女道别后便匆匆离开了。 迎春这会似是憋不住这口气般问他:「娘娘方才为何不让奴婢去教训她们?」 王富贵嘆了口气,「她们说的也不错,本宫如今不正是这般遭遇吗?」 王富贵做戏说给迎春听,脑袋里却在想方才那两个宫女说静妃看望俞妃一事。 静妃也算是个狠人,要斗倒被关起来的俞妃就像杀一只失去了獠牙又耗尽了体力的老虎一般,对现在的静妃而言,简直轻而易举,但是静妃却没有给她痛快一击,反而一步步地将她击溃,不论是心理上的还是身体上的。她带给俞妃的那些药,王富贵闭着眼睛都能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俞妃肯定也没想到她要为那一巴掌付出多么惨痛的代价。 第123页 这么想来当初静妃刚封妃那会,自己没给空手接白刃的她转身,倒是一大损失,不过现在这形势倒也能接受,最起码他刷了静妃的好感度,虽然谈不上拉拢,让她加入自己的战队,但看在自己帮了她那么多的份上,她应该也不会主动跟自己作对。 那这样就行了,大家都不挑起战争,你不惹我我不惹你,一起高唿peace and love,开开心心过个年多好。 希望静妃能保持现状,再接再厉,实现大家好才是真的好终生目标。 迎春听了他说这样的话,越发恨铁不成钢地说:「那娘娘便不能想想办法再挽留挽留皇上吗?」 王富贵看着她,心想兄弟们确实是用心了,为了萧王的大业,都恨不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这会挺好奇萧王到底给了什么样的好处,能叫手底下人这么给他卖命,他王富贵可以出十倍。 又觉得迎春这波属实有点着急,这才哪到哪儿啊。不过想想也是,他现在已经是个二五仔了,对于燕重萧的狗屁大业已经没什么紧迫感了,反正现在他有皇帝护着,但他的队友,心态可不就崩了嘛。 王富贵还是决定遵守一个演员的基本素养,将这部集宫斗谋权情感爱恨为一体的史诗级碟中谍大片演好,虽然不是主角,但是好歹也算个重要角色。 「本宫又何尝不想?本宫这几日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却不能想出什么好法子来,如今你也开了这个口,那你说本宫应当如何?」 王富贵把球传了出去,现在这种睁着眼说瞎话的事儿,对他而言已经再简单不过,完全可以张口就来。 迎春被他这一问,堵得说不出话,她在这种方面确实没什么主意,一时语塞后,只憋出一句:「咱们回宫去问问奉霖吧。」 哦豁,感情你也不知道啊。 王富贵还是给了个台阶下,「罢了,回去吧,你说的也有理,叫他们都来商量商量吧。」 都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可这次会议开得吧,王富贵不知道怎么形容。 小分队这边是三个人都凑不出一个主意,兴许是他跟皇帝这两个带把的,他们代入不了情境。 王富贵只好又给他们找藉口开脱。 「王爷呢,可有交代什么?」 这才是王富贵真正的目的。 奉霖眼色一沉,摇了摇头。 他回府亲自见了王爷一面,王爷问了他事情始末,他一一作答,但王爷却始终没有说话,并且脸色阴沉得可怕,过了许久他才见王爷抬了抬手,示意他退下。 他到今天也没有收到王府里传来的消息,想必王爷还有其他打算。 阿这。 不应该啊,萧王竟然没有反应? 肯定有问题。 这会人多不能细想,以免露出马脚。 王富贵装模作样嘆气,「罢了,你们都下去吧,本宫再想想法子。」 几人确实没有什么好办法,娘娘又发了话,只好退下。 王富贵觉得明天有必要见皇帝一面,交换一下情报。 明天迎春是铁定要跟着他的,他既要见到皇帝,又不能真的见到皇帝。 妈的,这古代没个手机真不方便。 他只能想另外的法子。 第二日上午,王富贵告诉就迎春,他要去勤政殿求见皇上。 迎春一听娘娘终于主动出击了,甚是高兴,「娘娘想到法子了?」 王富贵摇头,「本宫只能拿真心打动皇上了。」 迎春有点感动,他们都知道娘娘打心底里厌恶了皇上,却又为了大业,能如此忍辱负重。 二人到了勤政殿外,王富贵叫迎春停步,自己上前两步去跟孙德福说话,叫他通融。 他用余光瞥了一眼迎春,将今日藏在护甲中的纸条抽了出来,「劳公公替本宫通报一声,说本宫想见皇上一面。」 孙德福本来有点为难,皇上这几日本就繁忙,那夜又有那么一出事儿,但这人又不是别人,是澜贵妃。 要是旁人,他还能笃定皇上不会见,可澜贵妃,他说不准,又见澜贵妃偷偷给他塞了份纸条,他很快心领神会。 转身就进去了。 赵铁柱在里头狂批奏摺,边上还有一堆小山要批,他恨不得自己能有分身。 「皇上,贵妃娘娘在门外求见,还叫奴才将这个交给您。」 孙德福将东西呈给他。 赵铁柱一听,呀,他的阿澜来了,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都没机会见他,赵铁柱笔都准备丢了,刚想开口叫孙德福迎他进来,又见孙德福给他递了张折得顶小的纸条。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纸条打开来看了一眼。 ——「no;night。」 不?晚上? 赵铁柱看着纸条想了几秒,结合孙德福的话,顿时明白了阿澜的意思。 「告诉澜贵妃,朕不见他,其他的不要多说。」 赵铁柱知道孙德福这人精为了不得罪人,平时传达了意思之后都会以他的名义说几句好听又宽慰的话。 阿澜用这种方式给他传信,一定是有理由的,现在不仅他要配合,也得叫孙德福配合。 孙德福虽然不明白,但还是出去照做了。 「娘娘回去吧,皇上说不见您吶。」孙德福摆着一脸为难,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劝。 王富贵就知道皇帝能看懂他的意思,这会站在风中,身板站着笔直,亮出了他的决心。 第124页 「皇上不见本宫,本宫便一直等着。」 迎春没想到娘娘能做到如此地步,这天寒地冻的,娘娘身子还未好全,她既担心又感动。 这就叫孙德福更为难了,他无法只好进殿再禀告皇上。 赵铁柱闻言眉头皱了一下,又拿起那字条,看样子事情没那么简单,想必事关燕重萧。 但他依旧选择配合,怕坏了阿澜的计划。 嘴上说着:「那便让他等着吧。」 心里却在:呜呜呜,不是的,外面那么冷,快进来啊阿澜,燕重萧也配让你罚站挨冻? 给爷死! 第70章 王富贵在勤政殿门口站了一个多钟头, 赵铁柱寻思这时间差不多也够了,赶紧叫孙德福将他的大氅送出去,免得阿澜冻病了, 也顺便让孙德福叫他回去。 孙德福应声去取皇上的貂裘大氅,出来时天上落了些雪籽,他赶紧上前将大氅递给澜贵妃的婢女, 那婢女赶紧给她披上了。 孙德福又对澜贵妃说:「娘娘, 落起雪籽了,您千金之躯万万不能再如此了啊,皇上既然命奴才将这大氅拿来给娘娘,想必还是心疼娘娘的, 皇上心中有气, 却依旧不忍见娘娘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娘娘还是给皇上个台阶,回去吧。」 后头的话孙德福说得极为小声,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 孙德福这是在暗示他, 皇帝叫他拿这大氅出来就是在服软。 王富贵不好再坚持, 气氛都到这儿了, 再演就过了。 「罢了,公公替本宫谢谢皇上一片好意, 左右见不到皇上, 公公也好言相劝再三, 本宫若是再一意孤行, 便是不知好歹了,迎春, 走吧。」 孙德福听她这么说, 心放回了肚子里, 又从偏殿里取了把伞,递给了澜贵妃的婢女,送了好一段路,这才折返回去禀告皇上。 这天夜里孙德福又来了一趟,接澜贵妃去庆阳宫。 迎春听闻孙公公来意后又惊又喜,火速去禀告她们娘娘。 还不等王富贵装模作样说几句,迎春倒自己给他找了缘由,觉得他今日站了那么久,皇帝是心疼他了。 嗨,早知道你小子能这么想的话,他用得着站那么久? 算了算了,现在要紧的是赶紧跟皇帝碰头。 孙德福这回又跟他多说了两句,又是宽慰他又是恭喜他的,王富贵叫迎春拿了些银子塞给了他。 客套了两句就上了车。 待两人一见面,皇帝就直奔主题,那些个关心和疑惑一股脑地砸向王富贵。 看着皇帝这么担心他又心疼他的样子,王富贵心中像涌入了一股暖流。 他牵着皇帝的手,跟他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地讲了今天这齣的前因后果。 「所以一会还要送你回去?」赵铁柱听了有点迷,于是不懂就问。 王富贵点了点头,「要让他们觉得你原谅了我,又没完全原谅,这样一来我依旧没有机会动手。」 赵铁柱听明白了,这是拖住燕重萧的2.0计划。 「对了,你这边查他查的怎么样了?」计划是制定了,王富贵也要了解一下他们这边的进度。 赵铁柱握着他的手点点头,「这事我交给严于硕去办了,目前已经掌握了一些信息。」 王富贵听见了「严于硕」这个名字,又想起从前纯妃跟她说的「秘密」,又好奇严于硕究竟是何人,能叫皇帝这么放心。 王富贵问出心中疑惑。 赵铁柱有问必答:「不必担忧,且不论严于硕和纯妃之间的情愫,就沖他爹是长孙律的旧部,他父子二人就不会对我有二心。」 长孙律这个名字王富贵后来听过几次,是男贵妃的爹。 王富贵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我爹的旧部?有什么特殊之处?」 「因为长孙将军麾下部将,个个都如他一般,忠贞不二,刚正不屈。」 皇帝没有多言,看样子似乎是回忆起了长孙律曾经时的模样,王富贵不知道男贵妃的爹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他也想像不出来,可皇帝能这么说,想必定是位赤胆忠心的将军。 既然皇帝放心,事情也有进展,那就用不着他来操心了,眼下只需处理好跟燕重萧的对线。 两人聊完了正事儿,又聊了点其他,这几天也没怎么见过面,才谈恋爱,就像处了个异地恋似的。 「感觉像回到了最从前,没有电话没有手机,也没有社交软体,单纯靠车马靠写信来联繫,你说那时候的人是怎么做到的不怀疑不猜测对方会变心的?」王富贵感慨之余又问道。 赵铁柱一直握着他的手,此刻侧目望他,却没有说话。 王富贵被他看了好一会,有点不自在,「怎么了?」 却听到皇帝说:「他们只是都和你一样。」 王富贵望着他,有些没听懂,后来想了一会,才明白皇帝说的是什么意思。 王富贵笑着对上他的眼睛说:「是啊,他们只是都和我们一样。」 赵铁柱随即也跟着笑了起来,这种感觉他觉得很奇妙,好像这一秒动漫中所描绘的画面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们望着彼此,全然了解对方所说的话中的含义,在这一刻他们心灵相通,不需要太多的解释和定义,他们就足够知道彼此要表达的东西,都深深地为对方着迷。 「内,澜酱,kiss西特莫以?」狠狠代了的赵铁柱此刻又不自觉将自己的中二魂按键开启。 第125页 王富贵噗嗤一下笑出声,他觉得这样的皇帝有种莫名的可爱。 上次在这种霓虹语上吃过亏的王富贵,这次很快给了他回应。 「打咩。」 自上回之后,他已经深深记住了这句话。 其他的霓虹语他不怎么会说,但是这句,相信大家冲过浪的,都拥有一张这样的吴京表情包。 赵铁柱显然是没有想到长孙透会这么快拒绝,并且拒绝得这么干脆。 内心还在岂可修!果然用过一次的招数再用就会被看穿吗? 紧接着他眼中的阿澜就以倍数放大,直到他的唇上传来那片柔软的触感。 王富贵一触即分,可就在要离开的时候,被皇帝扣住了后脑勺,主动权又到了皇帝手中。 吻到方寸大乱的时候,王富贵还在想,要不怎么说就是皇帝人设呢,就连吻技都是王者级,估计睡觉那方面的技巧更强吧? 如果今天晚上再擦枪走火情不自禁,王富贵决定睡了再说。 正想到一些会被锁章的边缘,大脑中还没来得及产生一些画面,皇帝就停止了这个吻。 两人望着彼此,皆是动了情的模样。 各自连唿吸都还很乱,王富贵却听到皇帝说:「不是还要回去?」 王富贵又突然觉得,燕教授不愧是穿成皇帝的男人。 情动成了这个样子,都还能想着大局,不像他,脑袋里都快将这事儿抛到九霄云外,并且都要自动生成一些yellow废料了。 果然人与人之间还是不同的,怪不得燕教授能穿成金字塔顶端的皇帝,而他只能穿成咩都无的男贵妃。 悟了家人们。 赵铁柱不知道王富贵脑袋里这么多弯弯绕绕的想法,他只知道再不停下,那就一发不可收拾了,毕竟他脑袋里有燕重云留下的几百个g的珍贵画面。 也清楚地知道长孙透所有的敏感点,真要睡了,他怕自己真就不当人了。 王富贵再次在夜里被送回重华宫,给了重华宫里所有人又一个深重的打击。 特别是迎春,她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王富贵:「娘娘今夜,又惹皇上生气了吗?」 她问得有些迟疑,声音也不大。 王富贵心想那哪儿能啊,如果接吻也能叫皇帝生气,那这个恋爱他怕是不想谈了吧。 到底都是骗人的,王富贵现在又要说假话来搪塞。 他怅然地摇摇头,这表情倒不是装的,确实是对没能睡上皇帝表示遗憾怅然。 「皇上今日见本宫,旁的话什么也没说,只叫本宫在一旁读书。」 迎春似乎比他还不甘心,追问:「读的什么书?」 王富贵白眼一翻,心想可不兴问这么详细啊姐妹。 王富贵随便说了本这个世界里有的书,也不管她再怎么想,进了寝殿放下了床幔准备睡觉,毕竟梦里什么都有。 接下来连着几日,皇上依然召见他去庆阳宫,这几天就没了那一日夜里的温情了。 这几日皇帝将他公司年底所有需要审批的合同和报表全部带到了庆阳宫。 还贴心地给他准备了笔墨。 王富贵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他万万没想到跟皇帝谈恋爱,有朝一日还要给皇帝打工帮皇帝批奏摺。 所以宇宙的尽头是打工么? 王富贵陷入了沉思。 当两个人坐在长桌边,烤着火批改奏摺的时候,王富贵真的有点麻。 让他头皮发麻的不仅仅是这些奏摺,还有像被什么脏东西附了身的皇帝。 只听到他在耳边喋喋不休地中日语言混合输出。 「多西得,这种事情瓦塔西怎么会知道啊,澜酱,你来看看我这本吧,这题我不会。」 「内,澜酱,这事真的用得上这么多钱吗?瓦塔西怀疑他在敲竹槓,允不允啊?」 「岂可修!这人怎么敢的啊,马萨卡他不怕西内吗?」 …… 他很想收回之前说皇帝讲霓虹语很可爱的话。 王富贵现在相信了一句名言——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 皇帝这个状态,他初步诊断是批奏摺批疯了,以一个教授的水平学识,不可能会发出这种疑问,由此可见,皇帝其实是一种高危职业。 但是他真的对皇帝这个浓度过高的混装语言忍无可忍。 他将手中这本刚批完的奏摺重重放下,吓得旁边人一个激灵。 王富贵侧身看着他,十分严肃的跟他说:「皇上,请讲中文,虽然我们穿越在封建君.主专.制社会,但是做人不能忘本,首先从语言上,我们就要保持统一,除非你中文烫嘴,但是根据我的观察,你并不。其次我们也要时刻牢记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把富强民主和谐二十四字核心价值观刻进dna里,这样才不会忘记故乡,答应我,ok?」 赵铁柱被他这一下彻底整懵了。 此刻他眼里的阿澜,不仅衣服变红了,就连身后都似乎散发着一阵红色的光。 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十分铿锵有力地回答:「对党忠诚!听党指挥!」 第71章 替皇帝打工这件事一直持续到了过年前一周, 体验了一把当皇帝的日常后,王富贵感嘆皇帝真的不是那么好当的,从刚开始不太情愿替皇帝加班, 加到后面体会到了皇帝的辛苦,也就想多替他分担一些,好叫他轻松点, 喜欢一个人好像就是这样, 见不得他在自己跟前那么辛苦。 第126页 让王富贵欣慰的是,加班这么多天,皇帝每天晚上都叫人准备了他喜欢吃的宵夜,他肉眼可见的胖了那么一点。 皇帝在他红色光环的深刻灌输之下, 中二浓度降低了很多, 偶尔说一两句霓虹语, 王富贵也将就听了,凡事得讲究一个循序渐进,燕教授喜欢二次元也不是一天两天, 就靠这将近半个月的时间给他戒了, 那是天方夜谭。 两人加完了最后一班, 纷纷起身倒向了柔软的床。 王富贵第一次觉得自己上辈子选择演戏这件事是正确的——社畜真的不是人当的。 换个角度想,替皇帝打工得这些日子也充实了他朴实无华日復一日的后宫生活。 其实这么些天里跟皇帝在一起工作, 他觉得有时候还是挺开心的, 时不时跟皇帝拌拌嘴, 偶尔拿不定主意的时候相互商量, 遇到比较难的问题一起解决。 王富贵还在感慨,藏在衣袖下的手却被皇帝握住。 皇帝的手很暖, 丝毫没有被这样的风雪天所影响, 王富贵转过头对上了皇帝的视线。 只听他说:「谢谢你, 阿澜。」 皇帝的目光真挚又柔和,还带着些许歉意,想必也没有想到这些工作要拜託他帮忙加班这么多天。 王富贵反握住皇帝的手,开玩笑说:「你这样给我一种咱俩就要散了的错觉。」 皇帝的手跟他差不多大,但手指比他更为修长,常年握笔的地方有一层茧,相比于他自己的手粗糙了不少。 他还在轻轻摩挲着皇帝的手背,就见皇帝突然翻身而起,一瞬间便罩在他的上方,另一只手撑在他身侧,散落的发顺着皇帝的颈边垂下,有一缕扫在了王富贵下颌,弄得他有些痒。 「咱俩不散,这辈子也不散。」皇帝语气不强烈,但吐字却清晰且有些执拗,显然是当了真。 王富贵还没见过这样的皇帝。 皇帝在他眼中,有时候是精于算计的,有时候是中二浓度过高的,却从不是这样执拗而固执的。 这一刻他才明白,皇帝说的喜欢,一点也不比他少。 王富贵伸出那只没有被握住的手,轻轻拨开了他散落的发,摸了摸皇帝的脸。 他的指间有些凉,但皇帝的脸颊是热的,就是这一点热,似乎点燃了他全身,他扣住皇帝的脖子,轻而易举地让他低下了头,自己主动贴上了那片唇。 有些时候他觉得言语太浅,没有办法表达他心中那份炽烈,有些时候他又觉得言语太深,皇帝短短的只言片语,就能够让他为之沉沦。 当他们唇齿碰撞在一起,缠绵悱恻时,好似他们就该是这样,一切都水到渠成。 今夜的澜贵妃没有再回到重华宫。 迎春这一夜如这半个多月的每一夜一样,期盼着皇上会留下她们娘娘。 她这一夜不敢去睡,怕夜里又会迎回那道身影,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她这颗心算是彻底放下了,兴许哪位心软的菩萨听到了她的祈祷,成全了她,贵妃娘娘昨夜留在了庆阳宫。 王富贵这一觉睡得很沉,倒也离不开昨夜同皇帝极尽缠绵的缘故,他醒来时,身旁早已空无一人,待他坐起身来却看到床幔之外,有人坐在他们这些天的临时办公桌边上看着一张纸,想来便是信。 那人似乎也察觉到了床上的动静,只是侧目轻唤了一声:「阿澜。」 王富贵应声恩了一下,却发现自己嗓子有些喑哑,又想起昨夜里种种情节,纵然是他这种老色批,脸皮再厚,耳根子也有些红了。 赵铁柱放下了信,上前两步拿了阿澜挂在一旁的衣服,只将床幔掀开了一角,将衣服递了进去。 虽然昨天夜里他俩亲密无间,但此刻他觉得还是要留些空间。 皇帝这恰到好处的距离让王富贵觉得舒适,他接过衣裳,自己在里头穿,又听皇帝说:「我怕你不舒服,叫孙德福打了水,一会便能送来。」 皇帝已经转身回到办公桌边,王富贵闻言套完中衣的手就停了下来,仔细感受了一下,好像没觉得有什么不适,看样子皇帝已经替他清理过了。 不得不说,皇帝跟他这身体熟门熟路的,果然售后服务也不差。 他闷闷恩声,不想叫皇帝听出他确实是不好意思了,索性又裹着被子躺下了。 直到孙德福将热水送来,在殿里摆好了屏风,王富贵这才出来下了水。 这对赵铁柱来说又是一种煎熬了,昨夜才尝到了点甜头,脑袋里那些禁忌的画面就止不住了,让他像个贪得无厌的小鬼,总是想要更多,此刻只听水声不见画面,但他脑海里早就自动脑补出了一副图,叫他心猿意马,早就看不进严于硕的来信。 果然,色是刮骨刀,古人诚不欺我。 待那水声停了,屏风后传来长孙透穿衣服的摩擦声,赵铁柱这才回过神来,将桌上已经凉了半天的茶一饮而尽,装模作样地看起信来。 王富贵从屏风后出来,见皇帝还在看信,以为又遇见了什么难题,便凑过去看了一眼。 这信上写的是一些已经站队萧王的官员,他又瞥见桌子上还散着一些东西,王富贵伸手去拿,看过才知道,这些都是指证官员站队的证据。 一到关乎萧王的事上,王富贵显得格外认真,没办法,他现在站在萧王的对立面,要跟曾经的队友对线,容不得有一丝一毫的失误,不然容易被一波抓死。 第127页 「皇上有什么想法?」王富贵看着这些东西,开口询问皇帝,目光却没有从这些东西上移开。 赵铁柱不免失落了些,方才的躁动便像被盆水泼熄了,但见阿澜如此重视,他自然分的清轻重缓急。 「装不知道即可。」赵铁柱如实回答。 王富贵却皱了眉头,问他:「皇上已然有十全把握?」 如果不是有把握能赢,装不知道才是最危险的。 赵铁柱答:「他还有牌没出。」 这些名单上的人没有一个真正能够支撑燕重萧造反的,他造反路上必须要打通的关窍——兵权不在其中。 所以他还有牌没出,还得继续往下查。 王富贵对于这封信上的人不甚了解,但皇帝说的意思他明白,这是还得继续放长线钓大鱼。 既然皇帝心里有数,他不便多说,毕竟朝堂之事,他不懂,但眼下就要过年,他先前出了好几张无中生有的牌,这回萧王必定会在除夕宫宴之上找机会问他。 他得想想办法要怎么应对。 王富贵很皇帝商量了一番,两个人决定继续装。 萧王既然三番五次试探王富贵有没有恢復记忆,那他索性接着装失忆。 时间很快就到了除夕宴。 王富贵准备了这么多天,终于要迎来跟萧王对线的这一刻了。 他还是有点紧张的,除夕宫宴这天,宫里出席的嫔妃只有寥寥数人,除了他跟静妃之外就只有三两个不重要的甲乙丙丁,王富贵对这几人毫无印象。 宗亲那边倒是都来了,豫王跟萧王并排坐在一起,兄友弟恭地说了不少场面话粉饰这实则暗潮汹涌的太平,席间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倒也十分应景。 这场宫宴挑不出什么毛病,萧王在席间甚至一个眼神都不曾给过王富贵。 这倒叫王富贵有点在意,毕竟从前萧王跟他在同一场合里,总会若有似无地看向他这处。 席间酒过三巡,节目过半,王富贵觉得是时候了,便找了个机会出了大殿,慢悠悠地走到了僻静之处等着萧王来找他。 果不其然,不消片刻,身后便传来一阵很轻的脚步声,紧接着是那声:「阿澜。」 王富贵早就酝酿了许久,此番将他毕生演技投入到了这一回头中,淡淡回了一声:「萧王。」 燕重萧看着眼前的长孙透,却迟迟不语。 王富贵却是紧张得要死,暗想萧王这个比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前几次还拿喜欢自己做幌子当欺骗他的理由,今儿怎么不玩这一出了?莫非改换新把戏了? 片刻后他才听到萧王说:「想来阿澜今日也高兴不起来罢。」 此话怎讲?也?你这个比在席间不是挺高兴的?当他瞎? 王富贵在心里疯狂吐槽,面上又沉着气,决定不说话装一波高手,看看萧王究竟要说点什么东西出来。 「那年今日雪下得大,大有要盖住整个京城之势,也是此时罢,」燕重萧抬头望了望天,又说,「长孙家两位将军战死的消息,便是此时传回的。」 「阿澜,如今宫中歌舞昇平,丝竹管弦声声入耳,你坐在大殿之中时可还记得当年你父兄身死之痛?」 第72章 纵然知道萧王可能在憋大, 但骤然间听到这件事,还是叫王富贵小小地吃了一惊。 他跟皇帝交谈起两位原主从前的事时,基本上都只是讲了个平生大概, 并没有将这些细枝末节全都交代。 他脑海里迴荡着萧王这句话时,情不自禁代入了一下。 太惨了,男贵妃真的太惨了。 这岂止是高兴不起来? 一边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人间, 一边是鲜血淋漓支离破碎的痛苦, 而男贵妃身处这样的人间,受着父兄身死之痛的折磨,往后的每一个新年,他心上永远不会癒合的伤口都会再次溃烂, 他双眼望着这世间最热闹的景, 心里却受着这世间最惨痛的煎熬。试问谁受得了这种刺激? 萧王一双眼睛深邃又认真, 叫人看不出一点破绽。 王富贵望着他,在这短短几分钟内,秉着一个演员的自我修养, 又一次剖析了男贵妃这个角色。 男贵妃这种人物内心悲苦煎熬却又很少从神情上展露的角色, 是演员们都想突破演好的那类角色, 王富贵也不例外。 他直视着萧王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王爷既然知道本宫心中难过, 又何必杀人诛心?是因为本宫在宫中接连变故, 屡遭不顺, 耽误了王爷大事, 所以王爷一定要在今时今日如此揭本宫的伤口吗?」 王富贵又咄咄逼人地问:「王爷曾经三番五次说爱慕本宫,为本宫做了许多, 那王爷眼中, 可曾看到过本宫在这宫中受过的罪?」 燕重萧换上了一副悲悯而深情的脸, 「我又岂能不知?你所有痛苦皆由他一手造成,你已在他身边五年之久,受尽委屈煎熬,无一日不恨。阿澜,长痛不如短痛。」 王富贵心中冷哼一声,可拉几把倒吧,你知道个鸡儿,自己想要谋反,拉别人男贵妃下水,叫别人替你做事,你就只要张张嘴,画两张饼,你清高你了不起,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一副救人于水火,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的慈悲模样。 这如果不是在古代,他真的想叫萧王这个比拿身份.证跟核酸检测证明,买张机票去乐山,那儿有个大佛,让他叫大佛起来给他让座。 想是这么想,戏还得演,毕竟还算是明面上的队友,不能真的撕破脸。 第128页 王富贵不再跟他对视,他怕萧王看出什么端倪,毕竟他跟皇帝俩人现在还谈恋爱呢,哪有什么恨不恨的,从前两个原主的爱恨情仇跟他们这俩个后来穿越仔又有什么关系?他只想快点结束这场戏,回去跟皇帝好好復盘。 「王爷说的是,本宫又岂会不懂呢。」说着王富贵就望向了远处。 燕重萧的眼睛顺着他的眼睛望去,长孙透望着的那片地方,挂着一盏盏火红的灯笼,他这句话说得很轻,似乎是在说给自己听,可却叫他莫名地听出一股不舍之意,他再将目光放回到长孙透身上,想在他身上验证自己那股莫名之意的缘由。却又无迹可寻,好似方才那一瞬确实只是自己多心罢了。 该说的都说了,王富贵熘之大吉,回到大殿之前还特意换了件外衣,毕竟宫中人多眼杂,以免有人发难。 燕重萧却是没再回去,反而像有什么要紧事一样,匆匆忙忙出了宫。 坐在马车之中,燕重萧脑海中反覆回想着长孙透的话。 他唯一能够确定的只有长孙透依旧不曾恢復记忆这件事情。 他回到自己房中打开了密室,长孙雪一如既往地坐在床边望着那张小小的窗。 她对于燕重萧的到来早已无动于衷,就连眼尾都不曾瞥向过他。 这叫燕重萧难免恼怒。 「猜猜我方才在宫中跟你二哥说了什么?」 长孙雪一动也不动,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将他当成了空气。 直到燕重萧上前两步坐在桌边,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说:「我告诉他你父兄身死的消息便是在那年今夜传回的。」 侧身而坐的长孙雪终于将目光投向了他,他似是有种得逞般勾唇,继续道:「我还问他,今夜坐在大殿之中观舞赏乐之时,可曾想过你父兄身死之痛。」 长孙雪听完后突然暴起,她噌然站起身来,上前一手撑着桌子一手重重甩了燕重萧一巴掌,动作一气呵成,速度快到燕重萧根本来不及反应。 这一巴掌在这静谧的密室中,显得格外清脆。 燕重萧的笑凝固在唇边,脸色又骤然变得阴冷,不过几个唿吸,燕重萧那半边脸上便显现出了鲜红的指印。 长孙雪打过他的那只手还在发麻颤抖,这一巴掌她几乎使了全力,早在他说到父兄身死之时,她便攥紧了手。 燕重萧似乎是被这一巴掌打得还未缓过劲儿来,他伸手轻轻碰了碰那半张脸,又慢慢站起身来。 紧接着一声闷响,燕重萧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似乎要将这桌子拍散一般,又暴喝一声:「你敢打本王?」 长孙雪看着面前如此暴怒的人,丝毫没有一丝畏惧,反道:「你该受的何止这一巴掌?」 燕重萧再一次被激怒,他抬起自己的手掌,怒目望着眼前的女人,却始终没有落下。 他攥紧抬起的手,又愤然放下,咬牙切齿地说:「你大可猜猜长孙透是何反应。」 长孙雪瞪着他,好像要将他撕碎一般。 燕重萧看着她的模样,生出了些许快感。 「他说本王……」 「你住嘴!你这畜.牲!」 长孙雪从来都不怕燕重萧对她的折磨,但她怕燕重萧去伤害本就艰难万分的二哥。 父兄之死在二哥心里是一道永远都无法跨越的坎。 这是他的死门。 而燕重萧这畜.牲在今夜,该是万家灯火美满团圆的夜里,故意说错时间,企图试探她二哥到底有没有恢復记忆。 这一计阴狠至极,杀人诛心。 若是二哥恢復了记忆,有心隐瞒燕重萧,那今夜听他在父兄身死之事上如此扭曲事实,必然会露出破绽。 若是二哥不曾恢復记忆,这番假话便又能叫他的良心在这份痛苦中倍受煎熬如炙火烤。 「阿雪,我当你什么都不怕,原来你还是怕的。」燕重萧像是抓住了她的软肋一般,心情大好。 她不叫他说,那他偏要说,「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将本王的话尽数当了真,他愤然痛苦的神色,我该叫你亲自看看他的模样才是……」 燕重萧的话像是一把淬了毒的钩子,将她脑海中那段画面再一次钩到了她眼前。 闻言晕倒的母亲,慌作一团的家僕,还有像被抽尽了魂魄,双眼空洞无神,失聪失语了整整三日的二哥。 十四岁那年的她除了哭好像什么都不会,她看着二哥听不见声音说不了话,却凭藉着家僕的手势动作和递过去的纸张一刻不停地在纸上写着指令。 父兄不在了,从小到大都被困在将军府二小姐这个身份中的二哥,便成了长孙家的天。 父兄遗体被带回来那日,将军府上下哭作一团,只有二哥,他挺着瘦弱的嵴樑,站在众人身前,麻木着一张脸,冷静地处理着后事。 来弔唁的人多不胜数,二哥像极了一副行尸走肉的木偶,妥帖地处理着一切事宜,旁人暗地里议论他没有感情,将军府视他若珍宝,可他连至亲身死,都不曾落一滴泪。 可是她和母亲都知道,二哥的心,破了一个洞,那洞里灌着刺骨的风,任何东西都再也堵不上了。 世人常说「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她想二哥便也是这样了。 直到父兄下葬之时,旁人口中冷血无情,不曾落过一滴泪的二哥跪在雨幕之中,对着那两座坟冢磕破了额头,伏在地上悲恸大哭。 第129页 她也永远都记得那一日在祠堂中上完香,二哥叫住她,同她说——「阿雪,我们只有阿娘了,要好好照顾她。」 那一刻她还不明白二哥话中的含义,她只是扑进二哥怀中号啕大哭,说着:「我再也没有阿爹和大哥了。」 二哥却将她搂得很紧,告诉她说:「所以阿雪,在往后的任何时候,不论身处何种境地,都要勇敢的,坚强的活着,我们是长孙家的孩子,理应像阿爹和大哥一样。」 后来种种,她才明白,二哥当初这番话的含义。 只可惜她明白得太晚,没能照顾好阿娘,反而变成了二哥的软肋,让他处处受人掣肘,走得举步维艰。 可不论是想要从军替父兄报仇却被迫进宫为妃的二哥,还是别无选择和燕重萧合作如今又失去记忆的二哥,纵然这一生都是别人在替他选择,他好似都在如那天所说一般,勇敢的、坚强的活着。 长孙雪眼中不知不觉盛满了泪。 她倔强地望着燕重萧,将指甲掐进了肉里,不让眼泪落下。 她是长孙家的孩子,理应要像她的父亲和两位兄长。 她此刻明白了燕重萧为何在这个时间从宫中赶回来故意说这些给她听。 「燕重萧,你三番五次试探他,在他伤口撒盐,反覆提醒他应该对燕重云恨之入骨,不就是在怕他一旦恨没有爱深,就无法控制感情。可你有没有想过,没有记忆的人,才最容易沉沦。」 长孙雪的话一击击中燕重萧的要害,他确实怕,在这个关头他不能放过任何细节,他始终在意长孙透最后说的那句话。 对长孙透而言,所谓的「长痛不如短痛」究竟是对燕重云的恨,还是和他之间长达五年之久的各取所需。 在他后来掌握到的故事中,燕重云和长孙透之间的感情始终只有寥寥数语。 他从那几个字中,无法判断「年少深情」究竟情有多深,「千仇万恨」又有多恨。 自长孙透回宫后,他便越发看不太清了。 长孙雪是如今除了燕重云之外,最了解长孙透的人,所以他方才火急火燎回来,想从她嘴中得到些什么。 第73章 这场由皇帝斥巨资, 皇宫里某不知名导演主导,教坊司协各路歌舞团编剧及名角儿倾情打造的春节联欢晚会并没有持续到很晚,古代人作息时间非常健康, 他们从来都不熬夜也不通宵,太后更是没能坚持到春晚结束就早早退场。 孙德福得了皇上的令,亲自去安排这些宗亲和家眷们, 方安置好豫王, 才想起还未见着萧王,问过几个宫人,才得知萧王许早就离了宫。他全然也没当个事,今日宫中宗亲们众多, 个个都是他得罪不起的贵人, 萧王此刻不在宫中, 也省了他一桩安排。等他将一切都安置好后,他抬头望了望天,皎洁又明亮的月光挂在天上, 仿佛也在祝愿来年是个好年。 庆阳宫中王富贵将今夜细节都说给了皇帝听, 打算跟皇帝俩一起復个盘, 分析分析燕重萧到底是何居心。 哪知他才说个开头,皇帝就皱起了眉头, 王富贵问他:「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皇帝有记忆, 知道的东西远比他多, 此刻皇帝表情不对, 就说明问题来了。 赵铁柱单刀直入,「他在试探你, 长孙透父兄之死, 是三月底传回的消息, 他把时间故意说错,就是想看你的反应。」 王富贵怔了一会,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缘由,「燕重萧这个比的心真脏。」 他低声骂了一句,又想还好他先前什么都不知道,否则就算他演技再好,遇见燕重萧这种脏东西,多少会露出破绽。 赵铁柱又说:「好在阿澜你演技了得,目前也算是在我们的计划当中,他现在确定了你没有恢復记忆,又连夜出宫,看样子会有新部署。」 以燕重云对他这位弟弟的了解,赵铁柱站在第五层尝试着预判一波。 燕重萧很可能就要发力了,要么是在短期内叫人敲打一下阿澜这边的进度,要么就是联络他的同党开始动作,他迟迟都不打的那张牌,很可能就要在这个节点上打出来。 王富贵点了点头,虽然不是很懂,但是不影响他配合皇帝完成计划,他问皇帝:「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只见皇帝思索了一番说:「他不是想要诏书吗?那就给他。」 这一步赵铁柱其实想了很久,从阿澜说他无中生有迷惑燕重萧的时候,他就在想了。 这份诏书本应该烂在燕重云手中,永不见天日。 但他这位欧多多好像对这份诏书很是执着。 有时候赵铁柱会想,燕重萧凭什么会觉得老皇帝在诏书上写的会是他的名字? 从一开始,他就不在老皇帝的备选方案之中,不论太子是死是活,这皇帝的位置都轮不到他来坐。 但赵铁柱又想,他既然都有这份谋反之心了,想必这份诏书上的内容,不管是真是假,他恐怕也不会去相信了,那告诉他也无妨,反正燕重萧真正想要的东西,已经不是这份诏书里的内容了,而是一个师出有名的说法来堵住天下人悠悠众口。 他既不想背负谋权篡位的骂名,又想要皇帝这个位置,这份诏书就是最名正言顺的道具,所以他才对诏书势在必得。 王富贵这次倒是真的不理解了,他们做了这么多,下了这么多套难道不就是为了不让燕重萧得到这份诏书吗? 第130页 皇帝此举,又是何意? 王富贵将心中疑问问了出来,又听皇帝给他分析了一波,他这才茅塞顿开。 心想怪不得皇帝能够穿成皇帝,燕教授从思想层面上思考的东西就比他高了不少。 赵铁柱见他一副操心的模样,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不用太紧张,咱们两个人还怕斗不过他?」 王富贵点了点头,很难不贊同,毕竟皇帝还继承了原主的记忆,他们也不算只有两个人,真正要算,还能算上半个原主,根本不虚,他完全可以不用绷这么紧,还是过好当下再说。 王富贵沖他一笑,「今儿过年呢,就不想那么多了。」 这话像说给皇帝听,又更像说给他自己听,说罢他便拿起桌边的酒壶,斟了两杯,端起来一杯给了皇帝,一杯留给自己。 然后自顾自地跟皇帝手中杯盏碰了一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发出了一声畅快的声音。 赵铁柱看着他如此豪爽的模样,连眼睛里都在熠熠生辉,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不再是燕重云,而阿澜也不再是长孙透,他们都是那个原原本本的自己。 阿澜沖他晃了晃酒杯,赵铁柱也仰头一饮而尽,醇香的烈酒从喉咙流过,好像全身都被点燃了一样畅快淋漓。 「这才对啊,这样的日子,不就该这样大口喝酒?」王富贵又斟两杯。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一个新年,纵然他们都被困在这重身份和躯壳之下,都被「囚禁」在深宫中,但他们依旧嚮往自由。 王富贵希望他们骨子里的那种叛逆,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思想观念,永远都不会被环境和身份所同化。 王富贵举着酒杯问皇帝:「我们扳倒了萧王以后,是不是就没有潜在的隐患了?」 赵铁柱握着酒杯,看着眼前几杯酒下肚后微微脸红的阿澜,将脑海中的人物一一排除,回答他:「是。」 王富贵又问他:「那扳倒他以后,你最想做什么?」 赵铁柱被他这个问题问住,他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穿成了皇帝以后,他身上就压了无数个责任,套上了无数个枷锁,他从最初那个牴触当皇帝的情绪中,被迫接受了自己身上背负的东西。 他必须坐稳这个皇位。 他不是没想过直接让位给燕重萧,可这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人是种很奇怪的生物,当你轻而易举从别人手中得到了你最想要的东西时,名为猜忌怀疑的种子就会在一瞬间长成参天大树。 又何况他们出生于皇室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若是真的将皇位让给了他,只怕自己又会成为燕重萧心里的一根刺,恐怕他时刻都在想这根刺什么时候会再扎他一下。 卧榻之侧,启容他人酣睡? 为了再无后顾之忧,燕重萧必定将他除之后快。 更何况燕重萧的眼里,本就容不得他。 所以这个皇位,他不能让也不能给,只能坐稳了,因为他根本就没有选择。 他不当这个皇帝,就只有死这一条路。 阿澜突然这样问他,他答不出来。 因为他真的没想过以后,但如果真的能有选择的机会话。 「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当这个皇帝了。」 赵铁柱声音说的很轻,每一个字却都清晰地传入了王富贵的耳朵里。 他借着烛光看着身侧的皇帝,他的眼睑轻轻垂着望着杯中的酒,仿佛想要在这一盏小小的水池中,将自己看个仔细。 他没想到皇帝给他的会是这样的回答。 这世上有哪个人会说不想当皇帝呢? 纵然在上辈子,也有人羡慕皇帝至高无上的权利和美人环绕的福气。 但此刻燕重云却说,如果可以他不想当皇帝了。 王富贵望着他轻笑出声,回想起跟皇帝加班批改奏摺的日子,这个回答就已经很燕重云了。 王富贵伸过胳膊肘拐了拐他,又凑过来问他,「那不当皇帝以后呢?想做什么?」 赵铁柱对上他晶亮的双眼,面对他的提问答:「做什么都行,想和你一起,你呢?等处理了燕重萧以后,你想做什么?」 被皇帝这样一问,王富贵稍稍想了几秒。 他想做的事情太多了,想去看看这世界的山川河流,想领略本土的繁荣和热闹,想走在大街上漫无目的闲逛,想在下雨时乘一艘小船卧澜听雨…… 可这一切都要建立在他能走出这座宫墙的前提下。 「想出宫,我也不想做贵妃了,你看我们连想法都一样,是不是很般配。」 王富贵说完又笑着饮了一杯酒,他曾经还在想往后是走是留,可从皇帝的回答中,他觉得他们俩就合该在一起。 他们之间有太多个点可以共情,又有太多个选择都相一致,王富贵突然有了一种错觉,他们好像就是为了遇见彼此,才穿越到了这个世界里来。 赵铁柱说不清此刻心中的那种感觉,喝过酒的阿澜跟平常很不一样,他懒散又随意,脸颊微红,眼眸又像含着一汪碧波,饮酒时喉结随着吞咽滚动的样子,更像是对他的一种引诱。 想和他一直在一起,想同他至死方休。 脑海中才跳出这个想法,赵铁柱便勾住了他的脖子,吻上了他的唇。 他的唇间还瀰漫着醇香的酒味,叫他才浅尝一番就好似要醉。 他追逐着他的唇舌,不断纠缠攥取,就连唿吸都凌乱了几分。 第131页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雪,那些雪花一片片落下,又很快融化在地上,留下了些许淡淡的水痕。 直到雪越下越大,铺天盖地般落下,地上多了许多深深浅浅的小水滩。 那一弯弯水滩随着每一片落雪泛起层层涟漪,最后被如毛的大雪覆盖填满。 于屋中的两个人而言,这一夜温柔而漫长。 第74章 初一这日宫中要祭祖拜佛, 祈求老祖宗们庇佑皇室成员身体健康,无病无灾,同时也祈祷神佛庇佑大燕来年风调雨顺, 国泰民安。 太后将此事看得格外重要,天还未完全亮,她便已经起了身, 焚香沐浴了一番又吩咐雅竹去准备今天祭祖事宜。 宫中负责此事的奴才们也早早就将一切备好, 于他们而言,这事儿才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一件,每个环节都不容有误,否则得罪了先祖和神佛, 又岂是他们能担当得起的? 昨夜的雪一直下到了现在, 太后望着窗外簌簌落雪, 已然将院落中妆成莹白一片。 她缓缓地转动手中佛珠,轻声道了句:「瑞雪兆丰年。」 伺候太后了大半辈子的雅竹为她端上了一盏茶,「今年定是个吉祥平安年。」 太后点了点头, 若是皇帝能够多听听她的话, 便更好了。 思及至此太后问:「皇帝那头准备得如何了?」 雅竹有些为难, 方才已经叫人去问过了,回禀的人只说皇上和贵妃娘娘还未起身。 太后见雅竹面色为难, 方才慈祥柔和的脸顿然一变, 「如何?」 雅竹只能小声回答:「皇上和澜贵妃, 还未起身呢。」 太后将手中佛珠往案几上一拍, 「当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哀家看皇帝是被那长孙透勾走了魂!」 雅竹慌忙去查看太后的手, 「娘娘大过年的, 不宜动怒啊, 奴婢已经叫人再去问了,想必此时皇上已经起身了罢。」 太后垮起个批脸默不作声,如今宫中已经无人再能制衡长孙透,看样子是时候得再给她下一下药了。 太后方动了念头,外头就有人回禀,「太后娘娘,皇上已经起身了。」 雅竹赶紧安慰太后,「娘娘您看,皇上一向是知道轻重的,又怎会为了私情耽误大事呢,您先喝口茶罢。」 太后没做声,但接了雅竹的茶,也算给了台阶。 赵铁柱完全是被孙德福叫魂似的叫唤吵醒的。 太监声音本就尖细,孙德福似乎也是不敢太大声叫他,便一直在门口像猫儿叫一样唤着。 「皇上,该起身了。」 「皇上,今儿可是初一,宫中要祭祖拜佛呢。」 「皇上,此事尤为重要,太后那儿已经派人问过奴才两回了。」 「皇上,再不起来便要赶不及了呀。」 孙德福在外面唤得也着急,今儿这事若是出了岔子,纵然他伺候了皇上这么多年,是皇上身边的老人了,也是顶不住的。 但他也同样不敢惹怒了皇上,这新年第一天的差怎么就这么难当呢? 赵铁柱好不容易以为迎来了他社畜生涯的假期,本想多睡一会,但架不住他的生物钟和孙德福在门外叫魂。 看了一眼身侧睡得很沉的阿澜,赵铁柱轻手轻脚慢慢掀开被子起了身,低着声音叫孙德福进来伺候。 孙德福听到皇上的声音后,心终于是放回了肚子里,赶紧吩咐人去永寿宫中传话,自己又紧着进屋伺候了。 孙德福进屋只见皇帝一人起了身,眼睛都不敢乱看,一边伺候又一边低着头犹犹豫豫地说:「皇上,贵妃娘娘……」 赵铁柱会意,「叫他多睡会。」 孙德福身子躬得更低了,这可不成啊,今日祭祖拜佛这宫中娘娘们那可是一个也不能少,更何况贵妃娘娘如今是后宫之首,又怎么能贪眠呢? 孙德福又小声跟皇帝解释了一番,话说得委婉,也表达了他的为难。 赵铁柱这会脑袋才算「醒」过来,自然想起了今天对于皇室的重要性。 昨夜里贪欢,什么都忘了,只记得阿澜染红的眼角,迷濛又勾人的眼睛,还有从唇间喉头溢出的极乐。 哪还能记得今天要做的事。 害,色令智昏啊。 待孙德福给自己穿好了衣服,他挥了挥手,「去准备贵妃的东西。」 孙德福赶紧撤退。 赵铁柱待他出去后才掀开了床幔,阿澜睡在里边儿只露出一个脑袋。 赵铁柱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阿澜,该起床了。」 回应他的只有长孙透均匀的唿吸。 赵铁柱又轻轻拍了拍的脸颊,却依旧没有半点反应。 赵铁柱望着他沉睡的脸,想必昨天夜里那般极致的缠绵,叫他累极了。 赵铁柱不由得又想起昨夜里种种,让他有些口干舌燥。 门外又响起孙德福的声音:「皇上,娘娘所需事宜已经准备妥当了,可是要叫迎春姑娘进去侍奉娘娘?」 赵铁柱的思绪被打断,外头催的急,他只能凑近长孙透的耳朵,唤他起来。 王富贵在梦里听见有人在叫男贵妃的名字,又感觉有人在轻拍自己的脸,他长长哼了一声,表达自己的不满,谁知那人像听不懂一样,压根儿没有住手。 他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臂去阻止那只手,手臂一离开被子,就被突如其来的冷空气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也随即睁开了眼睛。 第132页 本就没睡醒被人强行叫醒他的眼睛只能眯起来视物。 根本不知他光.裸的手臂和着他带着红痕的肩头一併暴露在了赵铁柱的视线中,加上他迷迷煳煳半睡半醒的模样,在赵铁柱眼里显得娇憨又可爱。 赵铁柱便情不自禁吻上了那双唇。 王富贵昨夜里被折腾得骨头都要散架了,在睡觉这方面他不得不承认,还是皇帝花样多,虽然皇帝总说是继承了原主的天赋,但他根本无法想像一个古代人能玩这么花。 这会又被皇帝亲了,让他瞬间就醒了过来。 昨夜里就来了好几次,被折腾到大半夜,这大清早上再来他估计真的要起不来了。 王富贵轻推了他一下,赵铁柱顺着他这一推离开了他的唇。 「阿澜,还好吗?要起床了,今日初一,宫中祭祖拜佛。」 赵铁柱轻声细语同他说话。 王富贵一听祭祖拜佛,带着刚醒的鼻音问:「怎么又祭祖拜佛?之前不是搞过一次?」 赵铁柱又跟他慢慢讲解。 还没讲完门外又在催促。 王富贵大致了解了些,「行了,快把里衣拿给我,赶紧起吧,待会再说。」 待王富贵穿上里衣后,皇帝才叫人进来,迎春低着头,上前去给她们娘娘整理着装。 赵铁柱还有别的事情要准备就跟孙德福先出去了。 为了避免迎春问他跟皇帝之间的事,王富贵主动出击,问了些关于这次祭祀的事情。 这才明白两次祭祀的不同,又听迎春说:「今日一早太后便下旨解了俞妃娘娘的禁足。」 王富贵坐在那任迎春给他化妆,本来闭着眼睛还想偷偷眯一会的,一听这消息便睁开了眼,瞌睡都醒了一半。 迎春见状便又给他解释:「初一祭祖宫拜佛所有宗亲嫔妃们都要去,俞妃娘娘并未犯下大罪,也不曾被皇上打入冷宫,只是禁足,今日这样的场合,皇上忘了俞妃娘娘这事儿,太后为了大局,便替她解了禁闭。」 好傢伙,还得是太后。 「娘娘也不必忧心俞妃娘娘会翻起什么水花来,奴婢听说俞妃娘娘病的严重,今日还不知道能不能来呢。」 迎春给他描完眉,又选了个颜色典雅,不艷不妖的口脂给他。 弄好一切后门外传来了孙德福的声音:「娘娘可准备好了?快到时辰了。」 迎春应了一声,便扶着他出了庆阳宫的门。 祭祖仪式在皇家祠堂中,燕家的皇室祠堂只准皇帝及宗亲王爷们入内。 女眷们只能等男人们从正门进了祠堂后,才能从偏门进入偏殿。 一干女眷们侯在偏门外,王富贵倒还真看见了那个可能来不了的俞妃。 乍一看他还没认出来,他完全没想到这么些时日,被关禁闭的俞妃竟然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 她瘦了很多,正装穿在她身上都有些撑不起来了,脸上尽管是化了妆,但是遮掩不住她的病容,一双眼睛也显得十分无光,她站在那里被奴婢扶着,却还是像要随时倒下的模样,还时不时用帕子捂着嘴轻咳。 王富贵有点唏嘘,从前那个趾高气扬,嚣张跋扈的俞妃,竟然也成了今天这个鬼样子。 他又望了一眼静妃,只见静妃安静地站在一处,连眼神都没给过俞妃。 王富贵心想还得是静妃的海克斯科技,药下得这么勐,就算俞妃如今解了禁,也已经有心无力了,指不定哪天就醒不过来了。 王富贵还在感慨,一位小太监小跑过来传令,说她们可以进去了。 王富贵入了偏殿面无表情的带头跪了下来中,心里却在鄙夷着这种男尊女卑的不平等社会。 大殿跟偏殿也就一墙之隔,隔壁传来的声音他们这边听得一清二楚,在主持人一声声令下中,王富贵这头也跟着指令该磕头磕头,该上香上香,该祈祷祈祷。 弄完后就轮到太后跟皇帝发表重要讲话。 王富贵膝盖都要跪麻了,想必俞妃更是要撑不住,他偷偷一瞥,俞妃面色已经十分苍白,但还是咬着牙跪在原处。 王富贵心嘆这又是何苦,为了些死板的规定连性命都不顾了。 隔壁大殿中两位领导终于讲话完毕,她们这边的人却还要跪到那些男人们离场。 王富贵又暗自骂了一声,好不容易能起来了,又要赶场去下个地方拜佛。 王富贵白眼一翻,这封建迷信彻底是被你们这些皇宫里的人玩明白了。 第75章 这场雪到他们出了祠堂还在下, 隐隐有些更勐烈的架势,如鹅毛般的雪花簌簌地落下,那些个站在祠堂外的奴才们, 帽子和肩膀上已然白了一片。 最要命的还不是这场雪,而是皇室这次一年一度全族总动员的祭典活动。 为了突显皇室成员对这个活动重视的程度,宫里不知道从哪代皇帝开始就定下了规矩, 说初一祭典这天, 为显诚心,凡是皇室成员,宫中嫔妃们都要步行前往祭拜。也就是说,他们还得从这偏殿走到专门供奉神佛的宫殿中去。 王富贵真的忍不住想骂人, 封建迷信害人不浅, 定下这规矩的皇帝多半是家里人都变成牌位了, 不然能想出个这么折腾人的法子? 又站在一个现代人的思想角度上在心里骂了两句,你算哪根葱?是尊贵的黑胶vip会员吗?大悲咒都听不起,人家神佛哪有空理你? 第133页 王富贵黑着张脸往前走, 好在太监们已经把宫道清理出来了, 不然这雪地里, 谁走谁知道。 很快他发现自己已经算是顶级待遇了,有奉霖给他撑伞, 有迎春扶着, 有些位份低的, 只有一个婢女伺候着, 那是伞也没打好,人也没扶稳, 走得直踉跄。 静妃跟俞妃虽说也有两个婢女伺候, 但到底都是女生, 这样大风大雪的天里撑伞的那个还是有些吃力。 俞妃一路走走停停,没有感受到半分热,反而手脚越发冰凉,她咳得也越来越频繁,为了不引起旁人注意,她特意停下了脚步。 今日是为了祈求平安健康,福气长存的日子,她咳得这般厉害,恐要遭人诟病。 在祠堂偏殿中她本就跪得辛苦,在这样的天里竟然还出了一些冷汗,结束时又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自行站起身来。 现在在这风雪之中,更是举步维艰,她望着静妃的背影,一双眼里全都是恨。 若不是静妃,她怎会变成这副模样?还有长孙透,那日没有她在,皇上又岂会关她如此之久? 她思及至此,只觉胸中气血翻涌,她用帕子捂着嘴,闷咳了一声,原本冰凉的手心里竟感到了一股潮热,她另一只手抓紧了身边秋菊的臂,又颤抖地将手帕从嘴边移开。 那帕子本是淡紫色,现在中间那一片却被染成了绛紫色,甚至有些发黑,看起来触目惊心。 秋菊惊慌地唤了她一声:「娘娘!」 俞妃横了一记眼刀给她,将那帕子揪成一团塞给了她,却发现自己的手上也带了血,她蹲下身子从一边的路旁揉了捧雪,用力擦了擦手中的血迹。 秋菊赶紧从怀里取出了自己的帕子,「娘娘用奴婢的擦擦手。」 俞妃手的手被冻得通红,可这一刻她却全然没有知觉,接过了秋菊的帕子,将手擦干净后,她说:「找个地方将那帕子烧了。」 秋菊明白娘娘意思,今日如此重要的日子,见了血便是最大的晦气,若不是为了博得皇上垂怜,娘娘又何苦遭这样的难。 眼看前边儿的人越走越远,俞妃不敢再歇,又默不作声地咬牙跟了上去。 王富贵一行妃嫔和宗亲女眷到了殿外,又被安排在了小房间里,神佛不比祖宗,他们这回要等皇帝一行拜完了,才能去拜。 入了小房间内,众人才算缓了口气,这宫里伺候的奴才们早就准备好了茶水。 这热茶喝下去后,王富贵才觉得身体暖了起来,众人又小声说了一番闲话后,才得了管事太监的传令。 这一通折腾下来,一个上午就过了大半,好在回去的时候,能坐轿子,各宫里的轿子都按尊卑排着队候着。 俞妃的背影看起来像只摇摇欲坠的风筝,王富贵见了却生出了点佩服来,他没想到俞妃还真能把这一整套流程坚持下来,除了面色看起来差,倒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人在病中言语也少了许多,这一路上竟然也不曾争锋过,想来身体确实是不怎么经扛了。 静妃从他身边路过,给他请了个安,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看。 问了句:「娘娘是觉得俞妃可怜?」 王富贵转头看她,有些时日没见静妃了,她好像越来越清冷了些,眼神也不似从前了,跟第一次见她时已然天差地别。 叫王富贵不得不感嘆。 这后宫中的人,好似都被下了一种咒,不论进宫时她们是何等天真烂漫、娇俏单纯,到最后她们都会变成曾经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自私无情、狠毒卑劣。 也包括他自己吧。 这一路走来已经叫他心硬似铁。从前他还存有一份怜悯之心,可后来种种遭遇,几次徘徊在生死边缘,他也就对别人可怜不起来了,对害他的人心软,除非他脑袋被门夹了。 王富贵不答反问:「妹妹觉得本宫也像菩萨吗?」 静妃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王富贵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多次想置本宫于死地,本宫又岂会觉得她可怜?只是唏嘘罢了。」 静妃此刻才觉得这宫中的人都看错了澜贵妃。 她们都认为澜贵妃家世单薄只凭藉着皇上的恩宠才到了如今这个地位。 其实不是的。 澜贵妃看似软弱没有实权,处处被人针对打压,可那些曾经跟她做对的人,想要害她的人,如今已经死的死,病的病。 自己也早在无形之中,成了她的一把刀。 从前身在局中,诸多机会只当做是她给的眷顾,如今看来,方知她心深似海。 静妃十分庆幸自己从前没有站错队,否则自己如今又将是何等下场? 「从前臣妾不信神佛,不惧因果,现如今看来,这便是因果报应罢,原来有些东西,不得不信啊。」 静妃说完这句,给王富贵行了个礼,先行告了退。 「娘娘,静妃娘娘这是何意?」迎春在一侧小声问他。 奉霖在台阶前打开了伞。 王富贵答:「没什么,她只是在跟本宫表态罢了。」 迎春仍旧摸不着头脑,王富贵也没再过多解释。 静妃这番话在向他表明,刀了俞妃后,她就不再参与宫中任何争斗了,一心青灯古佛,也算变相暗示他,她不想再成为那把刀了。 静妃在这吃人的宫中能有今日如此觉悟,不再执着于皇帝,倒叫他十分意外,看样子这宫里还是有明白人的。 第134页 「回吧。」 这痛苦又折磨的一上午总算是过去了,王富贵回去补了个好觉,可有人就没有他这么舒服了。 俞妃上了轿子才坐稳便呕了一口血,她从轿窗中伸出手扯了一把秋菊。 秋菊当即吓了一个哆嗦,当她听清娘娘的吩咐时又急得催促轿夫们走快些。 另一个婢女小声问秋菊怎么了,秋菊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一句,又狠狠地推了她一把,「赶紧去!」 那婢女被推得一个踉跄,稳住身子后赶紧向前跑,生怕耽误了娘娘的病。 俞妃回宫时,太医已经在宫中等候了。 秋菊将人扶下来的时候,俞妃已经昏迷了。 秋月宫中顿时混乱一片,太医看过后摇了摇头。 「恕老夫多言,娘娘如今这身子又怎么能去祭典呢?」 秋菊眼泪止不住地流,「您想想办法,救救娘娘吧。」 太医心知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从医箱里拿出来些人参片,给俞妃含在嘴里。 「老夫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娘娘本就伤了根本,心气郁结,风寒一直未俞,今日又在风雪中走这么一遭,更是雪上加霜,余下的只能看娘娘自己了,秋菊姑娘多多照看罢。」 太医说罢赶紧告退,生怕他在场出个什么不测。 秋菊哭着喊着,太医也没有回头,她便心决不妙,只能回到娘娘床边守着。 静妃在秋月宫中留了眼线,听闻此事后只是吩咐下人往后不必再留意秋月宫中动向,说完摆了摆手,叫人下去了。 她在宫中看了一下午书,只是这书页却没有翻动过,她望着书上那些字,脑海中都是她这半年多的过往,她突然很怀念未进宫的那些日子。 在下着雨的日子偷偷熘出家门,去湖边赁一艘小船,倚在船窗边上看雨落入湖面泛起的圈圈涟漪。偶尔还能看见鱼儿跃出水面。缓缓划动的小船行迹于烟雨朦胧的江上,她撑伞站在船头哼唱一曲阿娘教她的江南小调…… 天色暗了下来,忘忧宫中的灯笼逐渐亮起。 静妃被一滴泪珠惊醒,那颗泪落在了她手中的书页上,打湿了书上一个「悟」字。 她方才看到书页上那句「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她伸手轻轻抚了抚被泪打湿的字,一瞬间,便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王富贵睡醒已是傍晚,这样的雪天好似只有白天和黑夜之分,他站在重华宫殿前,看着已经小了很多,似是要停了的落雪。 迎春风风火火地从外头进来,在他身边低声说了一句:「娘娘,俞妃娘娘……薨逝了。」 王富贵依旧望着天上,天灰濛濛的,连带着将雪也染了颜色。 俞妃今日那般模样却坚持要去祭典,任谁都明白她的用意。 只可惜,皇上太后未有垂怜,就连上天,也不垂怜。 第76章 年初一这天夜里, 宫中註定没能按照太后所愿诸事顺利万事大吉。 俞妃的死像是一颗噩梦的种子,种在了宫中众人心里。 他们今日早晨才去祭拜过祖先,供奉过神明, 可今日夜里,就有嫔妃死在了宫中。 太后下了一连串的指令,自己却没来秋月宫, 王富贵想她一定气炸了。 不知道她会不会后悔今日下旨解了俞妃禁足, 会不会去先祖和佛前忏悔自己这桩「罪过」。 王富贵也不愿去猜太后在想什么了,横竖都跟他没什么关系,他才是初一这天里最忙的那个人,俞妃的死现下里就交给了他这个管理六宫的普通贵妃处理了。 秋月宫中上下哭成一片, 王富贵在俞妃寝殿门口看了一眼, 俞妃睡在床上, 原本的被褥已经换成了白布,从头到脚都被盖住,只有一只手还露在外面。 那只手上还戴着她象徵着嫔妃身份的金护甲, 秋菊便是握着这只手, 倒在床边哭得大有要晕过去的架势。 耳边皆是一片片此起彼伏的哀哭, 王富贵没进屋。 大殿中负责处理丧葬的宫人已经在一旁等候。 王富贵第一回处理这种事,也不知道该走什么个流程。 他问了眼前两位负责的嬷嬷, 其中一位嬷嬷答:「按道理俞妃娘娘薨逝后应该按照妃子的规格礼仪下葬, 可俞妃娘娘这是病逝, 又逝于今日……太后娘娘下了旨, 说俞妃娘娘这是不受先祖承认,得罪了神佛才会在今日被咒罚, 是宫中罪人, 已经褫夺了俞妃娘娘封号, 贬为庶人,死后……自然是不能入皇陵的,太后娘娘还吩咐,叫奴婢们一切从简,按照普通宫人处理便是。」 这位嬷嬷说到后边声音越发小了,王富贵纵然跟俞妃有诸多过节,此刻听了嬷嬷的话,也觉得心有些凉。 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 太后的心,就像颗装满毒的容器,在她眼里,只要是阻碍了自己,有悖她的一切,都是有罪的。 俞妃兴许致死也不会想到,她这样出生高贵的名门之女,曾经于后宫之中娇纵跋扈的第一人,死后竟会是这种待遇吧。 她这一辈子都在为了皇帝而争,可却不知不管是从前的正主还是现在的燕重云,她争与不争,都没有半点意义。 可自古以来,跨入这道宫门生存在后宫里的女人们,哪个不是俞妃呢?哪个都是俞妃。 包括惠妃和宁妃,都只是一个缩影罢了。 「娘娘,您看?」掌事嚒嚒见他迟迟不说话,又没等到吩咐,斗胆问了一问。 第135页 太后下了旨,此事越快处理了越好,她们虽然不敢得罪澜贵妃,可更不敢得罪太后。 王富贵回过神来,「罢了,都按太后说的办吧。」 两位嬷嬷得了令便告退了,很快便看到几个太监担着一个类似担架的东西出来,上头白布包裹,显然就是俞妃了。 秋菊追了出来,一边跟着一边哭。 到秋月宫门口的时候,秋菊被两个侍卫拦了下来,任凭她怎么哭怎么求,哪怕跪着磕头,那两个侍卫也没有放她出去。 不仅是她,秋月宫里的所有宫人们,都被限制了进出的权利。 「娘娘还是快些离开吧,您金贵之躯又怎能在此等晦气之地久留。」其中一个嬷嬷又折返回来劝了他一句。 王富贵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怎么形容,他觉得压抑又沉重。 并不是因为俞妃的死。 而是俞妃死后,宫中这些人在权势之下,都被迫变得扭曲起来。 太后不仅仅命人如此草率处理俞妃后事,又将秋月宫管控起来,她想做的事王富贵光是猜都觉得胃里一阵翻滚。 他原本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够硬了,可和这位上届宫斗冠军相比,他还是太年轻了。 他这一刻竟不知太后对他下毒,是不是手下留了情。 他如今再听秋月宫中的一片哭声,再一一掠过那些宫人神色悲怆的脸。 不禁背心生寒,嵴柱发凉。 他原先以为秋月宫中尽是忠僕,是因为俞妃的死才悲恸大哭,现在想来,这些人会不会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结局,所以才这样痛哭流涕。 他在这里压抑得快要喘不过气,「迎春,我不舒服,回去吧。」 他像逃跑似的,离开了秋月宫,可仍然觉得压抑和不舒服,那种生理上和心理上的双重冲击,叫他招架不住,又何况秋月宫中那些明白了自己结局的宫女和太监们。 王富贵此刻觉得这世上所有的神佛鬼怪都抵不过人心可怖。 回到宫中时,奉霖在门口似是等候多时。 见了王富贵,匆匆行礼,「娘娘,皇上来了。」 王富贵似乎也是没想到皇帝会来重华宫。 重华宫不比庆阳宫安全,说话商量都要提防,皇帝会来,应该不会有什么要紧事。 「知道了,迎春先去备壶茶吧,本宫还是有些不舒服。」 奉霖传了眼神给迎春,王富贵看见了,也不是什么要紧事,让他俩说也无妨,他没管这二人自行回了寝殿。 赵铁柱在长孙透的寝殿等了有一会了,听说他去处理俞妃的死后,他忙完手中事就过来了。 他今日祭典结束后又被太后单独拉去谈了会话,下午又在应付宗亲那边事宜,哪料到俞妃又出了岔子,也不知道阿澜那边处理得怎么样了。 正想着,寝殿的门被打开,阿澜带着一身夜露进来了,脸色看起来不大好。 赵铁柱站起来迎了上去,「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王富贵坐下如实说:「胃有点不舒服,没事。」 才说两句,迎春进来上了壶热茶,换走了桌上那壶要凉的水。 赵铁柱给他倒了杯水,叫他先喝了再说。 连喝了两杯热茶的王富贵,胃里的不适感终于被平復了许多。 「太后下的旨,你都知道了吧?」 赵铁柱点了点头,这事在俞妃病逝消息传来不久后,孙德福又给他带来了太后一连串的指令。 这些指令她下得雷厉风行,每个部门都通知得十分到位,以最快的速度压下了这个消息。 但知道这件事的人依旧不在少数。 「太后很可能为了堵住悠悠众口,要诛杀秋月宫中所有的人。」 王富贵看着皇帝把自己大胆的猜测说了出来,皇帝只是皱了皱眉头,这叫王富贵更加坚定了心中所想。 赵铁柱听了之后,并没有很意外,兴许是沾了燕重云这颗大心脏的光,叫他不至于那么震惊。 太后完全有可能会做这样的事。 太后一向是个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 当初想在老皇帝心中占据一席之地,便主动请求抚养他,后来又为了皇后之位,暗害妃嫔,毒害太子,逼疯前皇后。 就连燕重云当上皇帝,也有她出的一份力。 从前赵铁柱还在想燕重云少年时是那样一个俊朗无双体贴的情郎,又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铁血心肠的模样。 想来有这样一位太后当娘,想不受影响都难。 纵然她当上了太后,表面上看似温和端庄,可从她明里暗里做的那些事中,都无法摆脱她冷血无情,自私自利的那一面。 「那么多条人命,都何其无辜要为她简单的一两句话买单。」 王富贵纵然有诸多不平,却又无能为力,他活到这个阶段,这后宫里看似已经没有了敌人,但真正的风暴龙王,才刚刚降临。 虽然有皇帝的庇护,但依旧不能掉以轻心,如今后宫里能制衡他的人都倒了,想必太后又要再次对他下手了。 王富贵越想脸色越差。 赵铁柱以为他是担心那些宫人们,「我会阻止她的,你别担心。」 王富贵挤出一个笑,想让皇帝宽心。 赵铁柱见他脸色不好,有些心疼,宽慰了他好一会,叫他好好休息后才离开。 第二日一早赵铁柱就去找了太后。 第136页 太后脸色很差,见他来了也没有什么反应,兴许是因为昨日出了那样的事情,叫她有些烦心。 赵铁柱没有一上来就直接摊牌,反而跟她寒暄了一阵,慢慢再过渡到了这件事上。 「儿子知道昨日之事,叫母后费了心,后面的事,儿子会妥善处理,还请母后放心。」 太后听瞭望着皇帝:「此事事关重大,关乎皇家威严,更关乎大燕国运,你预备如何处理?」 越扯越大,赵铁柱心想她怎么不往银河系全宇宙扯? 赵铁柱将自己的想法直说:「儿子准备将秋月宫中众人放出宫去,就用迁宫为由。」 哪料太后一掌拍在桌上,「皇帝!你怎会如此煳涂?宫中本就流言四起,你此番作为将皇室威严置于何地?」 赵铁柱也有点来火,秘密把人送走,给点封口费那些本来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人只会感恩戴德,又怎么会再提这件事? 这已经是最好的方式了,但太后这位欧卡桑就非要把人杀了。 「说到底本不该有此一事。」 赵铁柱这话没点明,但太后又怎么不知道他意有所指?听了直接气得双眼怒目圆瞪,指着皇帝大骂不孝。 赵铁柱任由她骂了几分钟,然后起来行礼告退了。 反正他的态度摆这里了,这事他非这么做不可。 但叫他意想不到的是,太后是铁了心要把这事做绝。 这天夜里孙德福扣门的声音又大又急。 他在门外禀报着:「皇上!不好了!秋月宫走水了!」 赵铁柱骤然从床上爬起来,传了一道道指令叫人去救火。 还是没来得及。 深夜起火,火势又太大,救援太晚,秋月宫中众人,一併都埋在了这场火里。 第77章 这个年过的很糟心。 因为俞妃的死和秋月宫的走水, 整个宫中完全没有了年前那副喜庆,宫中那些火红的灯笼都被默默取下,整个皇宫最隆重的装点, 便只有一层层厚厚的积雪,和祭奠的装束同色,白得有些刺眼。 没有人再敢妄论这两件事, 宫里一时之间有些风声鹤唳的意味, 人人都噤若寒蝉。 宫中纪事于这次事件,也只不过轻描淡写的记了一笔「俞氏缠恶疾于祭典,不敬先祖不尊神佛,是以天降罚惩而亡, 秋月宫中众人并罪, 降天火涤盪, 以消罪孽。」 那么多条无辜性命死在人为,却被扣上了名为「罪孽」的帽子。 王富贵跟赵铁柱两个人相对而坐,脸色都不好看。 太后在这后宫里, 在另一种层面上, 确实就是「神」的存在, 普通宫人和这些嫔妃的性命,在她眼里, 都只是草芥。 任他俩谁都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 太后杀疯了。 眼下木已成舟, 悲剧已经酿成, 他们身在局中,自是无可奈何。 两人都发出一声嘆息。 孙德福这个时候从殿外进来禀告, 「皇上, 娘娘, 太后那边儿传了话,说宫中这些时不大热闹,没有年味儿,这元宵宫宴想办隆重些。」 王富贵跟赵铁柱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明白太后暗藏的意思。 这谁听了不得说一句:好傢伙。 可不是没有年味儿吗?宫都被你一把火烧了,那么多人死在里头,谁还敢过年?给谁过年?阎王爷吗? 这老妖婆不仅没有半点愧疚心虚,反而还要大办特办,这不是想粉饰太平欲盖弥彰又是什么? 赵铁柱回他:「那便依太后意思,叫管事的人给我用十二份心,若是不够隆重,朕唯他们是问。」 孙德福领了命就退出了殿中,去传令了。 「这老妖婆就不怕夜里做噩梦,有人找她索命。」王富贵呸了一声。 赵铁柱道:「她手上人命太多了,债多不压身,秋月宫走水一事,我算是跟她彻底撕破脸了,她今天为元宵节这事儿还叫人来通报,无非是想叫我听话点,告诉我她虽然老了,不代表她的实力也没了。」 王富贵麻了,他跟皇帝现在两个人的处境完全是前有狼后有虎。 「咱俩现在该怎么办?老妖婆下一个不会要对我动手了吧?皇上,臣妾不想死啊。」 王富贵一把拉住赵铁柱的袖子,脸都皱成了一团,他领教了太后这番手段以后,确实生了点后怕。 赵铁柱站在他跟前,用手指展开他的眉头,又轻轻扯了扯他的脸颊,「太后那边暂时不用管,她无非想让我表个态,这段时间你留在重华宫中,我会对外宣称你跟我闹了别扭,迷惑太后一二。」 王富贵松开了他的袖子,把他的手拿下,嘆了一口气,眼下之事已然搅乱了他的心神,「那萧王那边呢?元宵宫宴他必然要找我,我们还继续演一波?」 这么多天来他出入勤政殿有一两回,每回回去迎春跟奉霖的眼神都叫他有点虚。 他个人觉得不能再这么演下去了,回回都演,难免萧王看出破绽。 「不,这回主动出击。」 王富贵不可置信地看着皇帝,莫非到收网的时候了? 赵铁柱拉他在办公桌边坐下,「你忘了?上回我们就说要把他想要的东西给他。」 王富贵这才想起来,「所以元宵宫宴,就是这个机会?」 赵铁柱点点头。 他将勤政殿办公桌上的毛笔架上最后一只毛笔取下来,然后将这支毛笔往办公桌下面一按。 第137页 紧接着办公桌正对着椅子的这头,缓缓弹出了一个抽屉。 王富贵第一个想法便是:这勤政殿里还真有机关啊? 他当初只是随口一说,以为自己出了张无中生有。 哪知道这殿里还真有这么隐蔽的一个机关。 皇帝还说他将计就计又给萧王下了个套,这不就是暗度陈仓? 王富贵顿然怔住。 好一个无中生有暗度陈仓。 妙啊。 同时也震惊于这个机关做得如此巧妙,这桌子平日里根本就看不出一丝缝隙,而且这平平无奇的毛笔居然是机关的钥匙。 这任谁能想得到? 只见那抽屉当中,是一卷带着木轴的黄色绢布。 想必这就是老皇帝留下的那份诏书。 赵铁柱将这卷旧物拿出,原本明黄的绢布有些旧了。 这五年里燕重云会时不时拿出这份诏书细细浏览,从那几行字中反覆观看一段应该被老皇帝带进皇陵中的秘密。 赵铁柱将诏书展开在桌上,给阿澜看。 王富贵终于看到了这卷绢布上所写的内容。 燕重萧最想要的东西上,并没有如愿以偿的出现他的名字。 这份诏书虽然旧了,但上面的字迹却十分清晰,上头清清楚楚的写着「传皇位于二皇子重云。」 连他燕重萧,一个字也没有提。 「要将这东西给他吗?」王富贵看完后摸了摸这份诏书,问皇帝。 赵铁柱见他看过了,便将东西又捲起来放入了抽屉,将抽屉推进了办公桌里,取下了桌子底下的毛笔,将笔挂回原处。 皇帝的动作很明显的回答了他的问题,王富贵不解地看着他。 赵铁柱做完一切后才答:「不,还不能给他,其实现在给不给他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就算给了,他也不会相信这是真的。」 王富贵觉得皇帝的话说得有道理,萧王那么想要这份诏书,想必是笃定了这上面写的是他的名字,现在给他一份不是写着他名字份诏书,难道他会放下屠刀,回头是岸,决定不谋反了吗? 当然不会。 王富贵又听皇帝说:「先前他笃定你没有恢復记忆,所以回去做了部署的话肯定是针对你还在失忆中的相关决定,但到了今日,他还没有出牌,我有点不放心。」 确实,从除夕那天夜里到今日,萧王那边没有传什么消息过来,很有可能萧王这期间在部署其他方面的事情,而这些事情根本不需要他知道。 「虽然我目前掌握的东西已经差不多了,但是我怕他还有炸在手上。」 赵铁柱说出了自己的忧虑。 王富贵将信息细细梳理了一番,「所以元宵宫宴上,我只需要口头告诉他,我看到了诏书的内容,但是并不能将东西带出来,他只要听了这个消息,必然不会相信我说的是真的,从而会怀疑到我已经反水了。」 赵铁柱点点头,这种只讲一个开头对方就能明白的感觉真的让他很舒服。 「到时候他必然认为你已经恢復记忆,并且还同我和好了,这样一来他之前做的部署就算白费了,我们这是在逼他出牌。」 王富贵再一次感慨,皇帝不愧是皇帝,教授不愧是教授。 每一招都好像经过深思熟虑一般,并且这招以守为攻,听皇帝的意思应该是稳了,就等萧王出了牌,直接把他压死。 到这个阶段王富贵才有了一种决战之时的感觉,可能输赢就在这一两波团战了。 王富贵回去以后开始实施计划,皇帝果然放出风声,宫中众人私底下都在议论他跟皇帝吵架一事。 有说澜贵妃恃宠而骄的,也有说澜贵妃糟了皇上厌弃,迎春自然也听到了些风言风语,结合她们娘娘这几日闭门不出,皇上也不传召娘娘了,还是没忍住,开口询问了一番。 「确有此事,要说原因,便是本宫碰了不该碰的东西。」王富贵语意模煳,看似不经意地说了一句。 实则就是想叫迎春顺着往下问。 果不其然,迎春紧着问他:「娘娘碰了什么?」 王富贵说:「那勤政殿中,还有什么东西是本宫想碰却不能碰的?」 迎春眼睛一亮,「娘娘是拿到东西了?」 王富贵垂下眼眸嘆了口气,「你猜本宫要是拿到了,还能不能在你跟前同你讲话?」 迎春一顿,又说:「那娘娘……」 王富贵又丢了个引:「本宫没拿到东西,但看到了上头写的什么。」 迎春似是迫不及待地问:「写的什么?」 她料想那东西上头写的定是自家王爷的名字,否则皇上又怎会跟娘娘吵架,定然是因为娘娘看到了皇上最不堪的秘密。 王富贵用手轻轻戳了一下迎春的额头,「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元宵宫宴本宫自会跟王爷说。」 迎春这才意识到自己僭越了,给他行礼道了歉后高高兴兴地出去了,想必是通知燕重萧这个喜报去了。 王富贵望着她的背影,其实他觉得这几个队友这半年来对他都不算差,不论是照顾他的起居,还是帮他做一些事情都十分上心。 但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这几个人都不是自己的人,他们伺候自己这么多年,跟在身边鞍前马后,保护他的安危,都是另有所图罢了。 如果真的有要他们做选择的一天,想必他们还是会毫不留恋地将他推出去选择萧王吧。 第138页 毕竟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罢了,只希望到最后兵戎相见之时,他们都会捨弃这不该有的情感。 第78章 元宵宫宴一如太后所愿, 整个皇宫都被装点成了一派喜气洋洋的模样,节目那是一个赛一个精彩,风头直接盖过春晚。 王富贵心想这负责节目的导演恐怕也是怕极了这老妖婆, 所以不敢不隆重。 他今日心思不在宫宴上,自萧王出现之后,他就时刻注意着。 这回萧王倒是跟他对上了几次眼神, 想必迎春那边的消息萧王已经心里有数。 这就好说了, 等于他们俩今天都是有备而来。 终于还是到了他单独跟萧王对线的时候了,就看今天,他能不能骗出这哥们的大招了。 还是那个假山后,王富贵等了两分钟左右, 萧王如约而至。 好像在宫宴之时「约会」假山后已经成了他们之间必做事情之一。 王富贵见他还端着一副深情模样, 心想这哥们还真是准备一个套路走到底, 是觉得失忆了的男贵妃很好骗是吧? 既然这样,那就过两招。 「许久不曾看过这样的月亮了。」王富贵一键开启演戏模式。 「月圆之时常有,兴许只是这堵宫墙, 误了好景。」 王富贵一听, 心想你小子也确实不是省油的灯, 这不就是提醒他叫他赶紧说正事,只要他俩早点达成目的, 他就能早点出宫获得自由? 王富贵还没想好出什么牌, 又被萧王抢先一手。 「本是团圆时, 想必阿澜心中牵挂更甚。」 妈的, 玩这手,脏不脏? 又开始拿家人威胁你爹了是不? 动不动就牵扯家里人, 怎么, 你是家里没人了吗? 还搁这儿装呢, 得亏皇帝告诉了他,他娘跟他妹妹好得很,不然又要被这小子骗过了。 王富贵藏在袖子中的手攥紧了拳头,如果不是这戏要演到大结局,他真的很想输出一下。 「罢了,王爷所言甚是,我确实看到了那东西,只是不知道其内容能不能让王爷满意。」 既然对方都选择打出一段伤害了,那他就直接明牌,给他打出暴击。 燕重萧望着长孙透,等待着他的下文。 王富贵见他这么沉得住气,那行,就看他听了事实还能不能沉住气。 「说来我也有些震惊,先皇笔墨刚劲如青松,行云走笔一气呵成,未有半分踌躇,想来那份诏书早已深思熟虑过。」 「就是不知王爷可曾想过,这东西上,写的不是你的名字。」 王富贵一双眼直接将他锁定,想要捕捉到他脸上讶异或震怒的表情。 但很遗憾,萧王没有给。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双眼沉得像潭死水,又如一双利剑要将他盯穿。 「你说诏书上写的不是本王的名字?」燕重萧的声音并没有很大的起伏,但听起来叫人有种不寒而慄的感觉。 给王富贵一种事情都在他掌握之中的错觉,这点倒叫他有些疑惑。 难道他们猜错了?萧王到底是不信他说的话,还是早就知道那份诏书上写的根本不是他的名字? 萧王现在看起来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特别是他那双眼,在这样的月光映照之下,不仅阴寒还带了几分肃杀之意,盯得王富贵有些头皮发麻。 果然吃了全场经济的打野不好对线,虽然王富贵后期被餵了不少经验,此刻还是有点发憷的。 但到了这个地步,真的已经没有撤退可言了。 还是那句话,输人不能输阵,萧王再叼,也必然叼不过真正的天选之子——皇帝。 王富贵在心中默念了一句鲁迅先生的名言「真的勐士敢于直面惨澹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后,正面对上了萧王的目光。 「几行字罢了,我还不至于眼花。」 燕重萧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你恢復记忆了。」 看似发问却又十分肯定。 萧王说出这句话后,王富贵便稍稍将心放了下来。 他跟皇帝预测的方向还是对的,燕重萧此刻的反应,一如他们所想。 王富贵坦白回答他:「没有。」 反正不管他的回答到底是什么,萧王想必都不会信了。 二人在这柔和的月色下对视良久,没有人再先开口说话,可每一个眼神和动作,都胜似语言。 燕重萧已然分不清这到底是他的真话还是假话。 他怎么会没想过? 他早就想过。 燕重萧再看长孙透时,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长孙雪曾说过的话。 ——「你焉知今夜烟花不是他二人重归于好所放?」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说了解我二哥?」 ——「你有没有想过,没有记忆的人,才更容易沉沦。」 ——「燕重萧,你怕了,你怕你的谋反之心,师出无名,你那么爱惜你的名声,却又要当这乱臣贼子,你可不可笑?」 …… 这些话句句都如谶言,与他之愿背道而驰地实现了。 他衣袖下的手也已经握得死死地,他咬着牙槽,藏在衣领下的脖子上已然鼓起青筋。 「长孙透,你别后悔。」 燕重萧丢下这句话,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王富贵看着萧王那一抹华贵的背影,走得这么干脆,总觉得怪怪的。 第139页 不是,就这? 这算什么意思? 难不成燕重萧的大招是遁离现场? 他现在有点儿凌乱,也谈不上了解燕重萧,分析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还是赶紧回去跟皇帝商量商量吧。 燕重萧出了宫却并未急着回府,他在马车中坐了很久,长孙透今日所说于他而言,其实谈不上有多让他难以接受,毕竟他从一开始跟长孙透合作之时就没有怎么信任过长孙透,这五年里他一步步绸缪至今,只缺一个契机,长孙透能拿到那份诏书是最上等的计策,他便能以最完美的藉口师出有名。 原本他以为失忆的长孙透更好拿捏,想利用失忆后的他成为最好的剑,来将燕重云重创,将诏书拿到手,明明就只差最后一步。 可惜了。 如今叫他更为恼怒的是阿雪说过的那些话都变成了现实,就好像长孙雪又站在他面前狠狠给了他几个巴掌一样。 他曾经在她面前有多快意,如今想起便觉得有多可笑。 他也不曾想到,今日这份不甘和怒意竟都是长孙雪带给他的。 燕重萧睁开眼睛,用手捏了捏鼻根处,他低声下令:「回府。」 驾车的车夫将马鞭轻甩,寂静的夜里只剩下车轴声和马蹄声在耳边交替。 待马车停下时,本在假寐的燕重萧睁开了眼,他掀开帘子下了马车,抬头望了一眼月亮。 一如长孙透所言,今夜月色难得,月亮如玉盘悬挂于空,温柔而明亮,就连那月中的仙子都想亲眼见一见人间团圆。 想必身处密室中的长孙雪,也许久不曾看过这样的月亮。 燕重萧冷笑一声,转头进了萧王府。 密室之中的长孙雪依旧坐在床边,望着那四四方方的小窗外,勉强框住的一抹月色。 她毫不意外燕重萧的到来,今夜是元宵,他必然是从宫中回来,想必又要撕开她身上的伤口罢了。 长孙雪偷偷揪了揪衣摆,有时候她真希望自己又聋又瞎,不用看到他,也不用听他说话。 她等了一阵,才听到他说:「这回轮到你得意了。」 长孙雪转过脸将目光投向了他。 燕重萧见状愣了一会,从前他只有踩到她最痛的地方,她才会转过头来,可今日他只说了一句话。 燕重萧看着转过脸来的长孙雪,笑出了声,这一刻他有种赢的快感。 长孙雪望着燕重萧,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只疯狗,毕竟她永远都理解不了一个疯了的畜.牲。 燕重萧被她的眼神挑起了怒意,那些原本平復下来的不甘和愤怒,在这一刻好似变本加厉一般。 他上前一脚踹翻了凳子,「你那二哥可真是贱得狠啊,他曾那样恨过燕重云,如今竟也能再同他旧梦重温,就不怕那梦中有你爹娘大哥流着血泪骂他不孝?」 这话无疑踩中了长孙雪的伤口,可她从这话中听出了燕重萧的不甘。 看样子她所说过的话,应当是实现了。 「燕重萧,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曾经在我面前夸下海口,自诩了解我二哥为人,笃定我二哥必定为你所用,怎么,王爷也有今日?」 「想来王爷如今美梦破碎,你那指望了许久的东西,得不到便是得不到了。」 燕重萧怒视长孙雪,「那又如何?要夺这皇位本王有的是法子,倒是你,长孙透如今跟本王反目,站在皇帝那边,想必已经在燕重云和长孙家之间做出了选择,你和你阿娘,如今已是他要捨弃的弃子了。」 他又咄咄逼人道:「阿雪,被血浓于水的至亲背叛的感觉,如何啊?」 长孙雪没有说话,那四方格子中撒下的几寸月光,衬着她的脸色更显几分苍白。 燕重萧似是觉得还不够一般,又道:「你也自诩了解长孙透,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他要亲手将你……」 「够了!」长孙雪大喝一声,缓缓地站起身来。 目光不惧而坚定地看向燕重萧。 「那又如何?他自有他的选择,也有他要走的路,不论他做何选择,我都尊重。」 二哥这一辈子都是旁人在替他选择,身份是,进宫是,被迫合作也是。 如果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她欣慰他终于自由,不再被她所拖累了。 第79章 燕重萧从未觉得哪一夜像今夜这样长。 他下床披了件氅打开了桌边的窗。 墨黑色的夜空上挂着一轮明月, 一如元宵夜里那般明亮,却又少了几分圆满。 方才从梦中惊醒的汗被风一卷,又带了些许凉意。 长孙雪那双平静又决绝的眼, 和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好像成了他的梦魇。 他一直都认为他是占据绝对压制性的那头狮子,而长孙雪不过只是他嘴边一只无路可退的兔子。 于是他将她关进了笼子里,他对这只兔子百般戏弄逗耍, 却没想到有一日她对自己露出了獠牙。 她尝试用她的方式激怒他, 反抗他,用那双冰冷又带着恨的眼神凝视他。 直至今夜这场梦,他梦见长孙雪在元宵夜里对他说的最后那句话。 他才惊觉那座牢笼里养的,不是一只兔子, 她身上流淌着长孙家的血, 也是头斗志昂扬却根本不畏惧死亡的狮子。 燕重萧望着天上那轮月, 攥紧了身侧的手,长孙雪那么笃定他会输,那他就让她看清楚, 他是如何将象徵胜利的头颅摆在她的面前, 叫她欣赏这份最独特的战利品。 第140页 燕重萧在窗边站了一夜, 直到天将破晓,那轮明月只剩下一个朦胧的影子, 被层层云给遮盖, 他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这条路本就是条不归路, 他和燕重云之间争了这么多年, 好像也只剩下你死我活这个结果。 他年少时曾经也不是没想过要和未来的皇兄兄友弟恭,君臣辅佐。 可这位「皇兄」却从温和谦逊的太子变成了烈如骄阳的燕重云。 那颗不知何时被埋下的名为「嫉恨」的种子便开始生了根, 也许是从那匹他没得到的枣红小马开始, 又或许是从他发现燕重云的秘密开始, 他渴望凌驾于燕重云之上,想将他踩在脚下,叫他也尝一尝这么多年来他埋藏于心的不甘。 那份诏书固然重要,虽说现今已无可能再拿到手,但他并非只有这一条路能走。 燕重萧唤了个名字,很快便有人进来替他更衣。 「准备马车,本王要进宫。」那下人将衣冠替他穿戴好后,领命退下。 * 太后自元宵宫宴后便不再露过面,俞妃和秋月宫一事她已经跟皇帝撕破了脸,先前以为皇帝同长孙透闹别扭便是在同她表态服个软,又听雅竹说这几日澜贵妃病了,似乎还咳了血,皇帝听了于心不忍,又去看望了她几回。 太后听着雅竹的话,转着佛珠的手一顿,想来长孙透这便算是到头了,就差一个了断,倒不如就让她亲手送一程,也不枉皇帝为了她要跟自己撕破脸。 本想吩咐雅竹再叫人给长孙透下毒一事,就见外头进来了位婢女,给她行了礼后便说:「娘娘,萧王殿下来看您了。」 「叫他进来吧。」 燕重萧踏进永寿宫中时,便见太后手持佛珠坐在榻边,似乎正在等他。 「儿子给母后请安。」 「快起来罢,过来坐。」说罢摆了摆手屏退了众人。 今日风大,雅竹出去时将门也带上了。 燕重萧上前两步坐在了太后身侧,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小匣子。 「儿子近几日得了个玩意儿,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只是想来母后应该会喜欢,便特意带来拿给母后瞧瞧。」 太后接过那匣子打开看了看,是颗成色晶莹凝重,圆润多彩的珍珠,个头也大,和荔枝差不多大小,倒是不多见。 太后见了很是高兴,将那珍珠拿出来又看了看,「这珍珠天生如此圆润便已是难得,色泽又如此出众,岂不稀罕?要得这么一颗也需些缘分,你这孩子最是有心,不像皇帝……」 提起皇帝,太后便哑然不语,她亲自带大的儿子如今已然跟她撕破了脸,倒还不如这得来的便宜儿子对她上心。 话音落在这儿,萧王嘴角轻扯,露出了个若有似无的笑。 太后跟燕重云只见早有间隙,又因为长孙透夹在中间,这原本的间隙便成了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 只要长孙透在其中,太后的愿望就永远不会达成。 如今太后已经生出了拿他同燕重云比的心思,可想而知,太后已经对燕重云失望透顶。 「二哥只是太在乎澜贵妃罢了。」 他轻描淡写便可火上浇油。 太后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她将这颗珍珠放进了匣子里,「荒唐!他可曾想过他是堂堂一国之君!」 「母后又何必如此动怒?」燕重萧望着太后又说:「皇兄向来如此罢了。从皇兄执意要迎长孙透进宫,一意孤行要立他为贵妃之时,母后就应该做好会有今天的准备。」 太后听了眼神一凝,冲着燕重萧喝了一声:「放肆!」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燕重萧也不准备再装了,他今日来也不是来当什么孝子,演什么母慈子孝的,更何况,眼前这位从来都不是他的母亲。 燕重萧站起身来,「母后现在回头还为时不晚。」 太后也扶着案几站了起来,一双眼如刀般凌厉地看着他,「你好大的胆子!」 燕重萧笑了起来,又低声问她,「有何不可?」 「母后想让他封纯妃做皇后,他能做到吗?在他燕重云心里,恐怕只剩下长孙透了罢?」 太后脸色不太好看,但是却没有说话,她只是看着眼前这个丝毫不遮掩欲反之心的儿子。 燕重萧见太后沉默,便知道她已经动摇,「燕重云做不到的,本王能。」 太后望着他,眼神复杂,她确实对燕重云失望至极,可此刻燕重萧站在她跟前细数这一桩桩一件件,又说着这些妄图谋权篡位的话,她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不能」。 退一万步来讲,如果留下来的这两个名义上的儿子中,註定有一个人要夺去燕重云的一切,相比于燕重萧,她更希望这个人是燕重钰,也更希望今日站在她面前说这番话的人是燕重钰。 可偏偏天不如人愿,本是先皇一点垂怜,却叫他生出了如此磅礴的野心。先皇临走前可又曾料到过会有这一天? 燕重萧见太后迟迟不表态,又说:「母后此刻不信本王,情有所原,本王会寻机会叫燕重云赐婚,夏家的女儿可不仅仅只有一位夏玲儿。」 太后终于给出了反应,「你的意思是……夏时瑾?」 夏家嫡出的女儿只有玲儿一个。 除去玲儿,夏家适龄的女子便只剩庶出的夏时瑾还未嫁人。 太后没想到燕重萧竟已然谋划至此,他有备而来,认定了自己会帮他。 第141页 燕重萧不答反问:「母后究竟是想叫夏玲儿这个人坐上皇后之位,还是想叫夏家的女儿坐上皇后之位?」 面对燕重萧的质问,太后说不出话来,她从前只将目光放在燕重云身上,她养大的儿子坐上了皇位,那必然是要让她夏家嫡女做皇后。 可放在如今这个局面,燕重萧的话倒叫她如梦初醒。 又听他道:「母后要的不过是个结果,只要大燕的后位留在夏家,又何必在意坐在后位上的人是嫡是庶?」 太后确实动摇了,一面是不想让燕重萧成为那个人,一面又是他给出的诱人条件。 从她个人的角度和夏家的兴衰而言,燕重萧说得都对,可从另外一个层面来说,这个人怎么都不能是燕重萧。 燕重萧见太后依旧不松口,又下了最后一剂勐药,「燕重云姓燕,本王也姓燕,本王坐上那个位置后,母后也依旧是这大燕的太后,什么都不会变,而母后想要的,也都能得到。整个大燕,只有本王能给母后想要的一切。」 太后心里最后一丝挣扎也被燕重萧的话化解。 这是大燕的江山,只要坐上这皇位的人姓燕,是谁,又有什么关系? 一如她希望后位留在夏家一般,群臣又如何会在意这龙椅上坐的是嫡是庶? 况且大燕的嫡子,早就没了。 也一如燕重萧所言,不论谁是皇帝,她都是大燕的太后。 她又何必在意皇帝是不是她的儿子? 燕重云纵然是她养大的又如何?唤她一声母后又如何? 终究也不是她的亲生儿子。 太后权衡利弊后,决定扶一手燕重萧。 「你想仅靠哀家,靠夏家,扳不倒燕重云。」太后终于表明了态度。 当初她将所有的宝都压在了燕重云身上,包括夏家也不例外,燕重云坐稳了这个皇位后,为防外戚专权,对夏家所做的一切她都默许了,因为她从那时起,从未想过有今日。 如今走到这一步,她务必要给燕重萧提个醒。 燕重萧见太后表了态,随即便笑了。 「母后大可放心,本王心中有数,眼下也无需母后为本王做些什么,只待日后看清本王的诚意便是。」 燕重萧又走了一手以退为进,他今日站在太后跟前所做承诺不过一嘴空话,太后恐怕只信了三分,在他没有娶夏时瑾之前,他们之间的合作就不算成立。 燕重萧留下这句话便行礼告退了。 待燕重萧离开后,太后重新坐回榻上,拾起案几上的佛珠,又开始转起来。 燕重云纵然可惜,但自己给过他机会的,只是他为了长孙透,不要罢了,那也怪不得她再将这机会,给别人。 第80章 开春后的皇城内一扫冬日的清冷, 也如漫山遍野的草木般恢復了勃勃生机,大街小巷的走卒商贩们往来不绝,叫卖声和吆喝声不绝于耳, 一派热闹和谐的景象。 国公府外此刻候着一乘轿子,抬轿的轿夫们见人还未出来便凑在一块儿聊起天来。 他们对五小姐这样身份的主子说不上有多尊敬,毕竟这国公府里向来只认一位大小姐——当今的纯妃娘娘。 几人聊了片刻, 直到大门被人打开他们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听候差遣。 「走吧, 莫要误了时辰。」夏时瑾已经见惯不惯,不用想也知道他们会说什么。 从前她还会为了这些事情生气,可如今想想,他们说的也都是事实罢了。 庶出的永远都是庶出的, 纵然有着再显赫的家世, 还不是一样, 低人一等。 今日落雁湖上的船舶画舫多如过江之鲫,有一大半原因还是因为燕重钰攒的这个局。 自行宫秋猎生了变故后,燕重钰便心有余悸, 这一事本是他先提起, 皇兄才会应下说去行宫秋猎, 好在澜贵妃并无大碍,否则皇兄若是层层怪罪下来, 未必不会给他划个鸟不拉屎的封地, 叫他去守。 回来后他便躲了一两个月, 这一两个月也没闲着, 既然不能骑马拉弓了,那就玩弄风雅, 吟风赏月, 这日子总归要过。 眼看临近花朝节, 不如就在落雁湖搞个饮酒赏乐,观花赏景的风雅局,况且每年花朝前后也有不少世家小姐结伴游湖,在湖中吟诗作词,奏乐谱曲,轻吟浅唱。 届时再邀请些世家子弟,若是能成一两庄美事,倒也算功德一件了。 今日他画舫上请的是风月楼的花魁——水仙姑娘。 此刻水仙姑娘正以轻纱遮面坐在画舫二楼的楼台上弹筝唱曲儿。 周围船舫上已有人作诗陈词,颇有一派风雅氛围。 燕重钰很是满意,拿起酒壶给坐在自己对面的人先斟了一杯,而后再给自己杯中倒满。 燕重钰举杯邀饮,「平日里想约四哥甚是难得,今日竟也能答应和我一同游湖,当真是难得一见。」 燕重萧举杯饮下这一口酒,把玩着杯子笑了一下,「我听闻六弟最近改了性子,不跑马了,反倒赏起了风雅,也想瞧个新鲜。」 「四哥贯会挖苦我,要我说,四哥才是改了性子罢?不仅不跑马了,酒也不喝了,也不知道在玩儿些什么,还不带上我,皇兄那儿我是不敢再去,宫中变故甚多,他怕是也没心思同我玩闹,我一个人好生没意思,倒不如同这些个人一块儿图个乐呵。」 燕重钰将杯子搁下,双手反撑在身后,仰着头懒散地说。 第142页 燕重萧又给自己斟了杯,将拿杯子的手垂在折立而坐的膝盖上,「罢了,听曲。」 夏时瑾到落雁湖边时,还有艘小船未开,船头立着一位姑娘,似乎是在等人。 青莲看着船头立着的人转头说:「小姐,是冬儿。」 夏时瑾点了点头,听闻今日落雁湖中豫王邀世家公子们游湖赏乐,婉月便央求她一同前往。 ——「阿瑾,你便不想寻个如意郎君么?」 ——「以你我庶出的身份,谁又会真正在意我们的想法?」 ——「阿瑾,与其被嫁给同样的命运,倒不如为自己赌一把。」 …… 婉月的话犹在耳边,阿爹和阿娘争吵的场景也出现在了眼前。 ——「咱们阿瑾怎么就配不上他候府之子?庶出?庶出怎么了?阿瑾难道不是国公府的小姐吗?」 ——「我同你说不清楚,简直是胡搅蛮缠!」 …… 夏时瑾攥紧了手中帕子,踏上了那条小船。 船舱中坐着等候多时的宋婉月,见夏时瑾掀开船帘进来噌然站起身来,此刻不需过多的言语,从眼神中,她们都知道了彼此的决定。 宋婉月吩咐船家开了船,这艘小船虽然在众多船舫中十分不起眼,但架不住她二人有备而来。 只见宋婉月手中多了一支笛子,夏时瑾和她对视一眼,彼此都沖对方点了点头。 一旁的冬儿也拿出了早已备好的油纸伞,递给了青莲。 夏时瑾走到了船头,青莲在身侧展开了那把油纸伞,只见那伞展开后,从伞中垂下了几条轻纱。 夏时瑾举过伞,仿佛置身于一层帘曼之中,清风好似一双多情的手,轻轻地将那层层纱缓缓揭开,又给人朦朦胧似见非见之感。 身后传来了宋婉月的悠扬婉转的笛声,层层水纹在脚下被船拨开,夏时瑾从薄薄的轻纱中望向湖中央,跟着笛声唱了一曲清亮委婉的小调。 原本只有筝音迴响的落雁湖中,突如其来地传来了一阵笛声,紧接着又响起了曼妙婉转的歌声。 似黄鹂入山谷,似百灵声悠扬。 一时之间众多船舫上出现了主人的身影,似乎都在寻找这绵长的笛声和这动听的歌声。 楼阁上的水仙已然停止弹奏,似是不忍惊扰打乱这场表演。 本是懒散靠着墙,用扇子打拍子的燕重钰听到这阵乐曲后坐直了身子。 一时之间整个落雁湖上无人作诗也无人抒发己见,众人都沉浸其中,静赏佳音。 直至一曲毕,众人才如梦初醒。 「当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啊!」 「笛声悠扬清亮,歌声委婉动听,一柔一刚却不显突兀,反而相得益彰,想必这吹笛之人同这唱曲之人之间默契十足,否则又怎能如此精准地恰到好处?」 「今日听一曲,不枉此行。」 「四哥,看样子今日落雁湖中,自有妙人啊。」 燕重钰拿着扇子起身,走到船头甲板上,「不知是哪位娘子?可否一见?」 夏时瑾不曾想过会有如此反响,她紧张地握着伞柄,有些不知所措,只见脚底下的碧波被层层划开,她回头掀开伞中轻纱,看了一眼船帘中同她对视的婉月。 婉月也同她一般,紧张地握住手中笛子,却坚定地朝她点了点头。 夏时瑾从她的眼神中获取了一些力量,将掀开轻纱的手放下,又转回了身子。 船夫得令加快划船的速度。当这艘小船穿梭在精緻华丽的船舫中时。 夏时瑾能够感觉到周遭投向她的目光,还有那些毫不遮掩对她夸赞的人。 燕重萧跟着燕重钰到了船板上,他抄着手看向那艘小船上的人。 轻纱随风飘动着,偶尔能从缝隙里窥得一丝半点,却叫人越发心痒,想一睹芳容。 燕重萧轻蔑地扯了扯嘴角,想来这位夏家的女儿也是花了不少心思。 既如此,他理当成全。 他向方才便一直望着他的船夫使了眼色。 船夫收到指令后便快速划起了船,一时之间船身有些摇晃,船头甲板上也浸上了水。 夏时瑾牵着裙子欲要躲避,免得弄脏了鞋子和衣裳,却不料脚底一滑,身子便向一侧栽了下去。 她惊唿一声,船帘后的青莲掀帘而出伸手去抓,却还是抓了个空,只听「扑通」一声,那飘飘似仙的姑娘便落入了水中。 众人惊唿之际,只听又是「扑通」一声,有人从船上越下,朝着那姑娘落水之处游去。 「四哥!四哥!你这是做什么!四哥!快上来!」燕重钰想都没想过今日这英雄救美的戏码主角会变成他四哥。 他四哥平日里少有近女色,甚少同女人打交道,今日竟为了个只听过声音素未谋面的女子跳了落雁湖。 周遭本有一些人也想跳水救人,却听到了豫王的唿喊,这才知道方才跳水之人是萧王。 一时之间便犹豫了。 就在他们犹豫之际,只见水面上浮出一个人影,又见那人脖子上还挂着一双纤纤玉手,便知这就是救上来了。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船开过去?」在燕重钰的暴喝声中,船夫赶紧将船开向萧王。 夏时瑾落入水中之时只觉得浑身冰冷,三月初的水依旧透着寒,那份凉意浸入她的身体,叫她觉得连骨头缝都是冷的。 第143页 更冷的是她的心。 那位问她可否一见的公子她是知道的,那是当今豫王,如此机会近在眼前,可意外却又叫她就这样跌进了湖里,她只觉身体越来越沉,连同她的心,都要一同沉入湖底了罢。 直到腰上附上了一双手,那双手将自己拉入了一个硬朗的怀抱中,又将她的手搭上了他的脖子。 她贴在这个宽厚的胸膛上,听着他胸腔里的心跳声,双手攀附着他的脖颈,当露出水面的那一刻,所有的风声和叫唤,像添了一把干柴的火,让她好似这一瞬被点燃。 她已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救上画舫的,直到那件带着沉香的披风罩在她身上时,她才恍然回神。 她望着眼前这个身材颀长,五官俊美,浑身湿透了却还在给自己系披风的人。 「船上没有女子衣物,你暂且委屈一番,待船靠岸。」 他的声音清冽却不冷,像淙淙流过的溪水。 夏时瑾此刻竟有些心慌,有一瞬她甚至觉得自己除了方才他说的那句话和自己砰砰不停的心跳声外,什么也听不见了。 望着他上楼的背影,她才意识到自己竟连一句谢谢都不曾对他说。 第81章 夏时瑾自落雁湖回到家中后虽然服用了驱寒的汤药, 但依旧还是染上了风寒。 这几日她每到午夜梦回时都能想起那人送她回府时的情景。 她的心中也好似从那天起便被那人所占据。 房门被人推开,夏时瑾坐在床上抬眼望去,来人除了青莲, 还有她的母亲。 陈姨娘似是有十万火急之事,进了屋便快步走到夏时瑾床前,蹲在床侧握住了她的手。 「我的儿啊!你这往后怎么办啊, 叫为娘怎么办啊!」陈姨娘急得眉眼都挤在了一处。 夏时瑾弄不明白她娘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茫然地看着她,又看了看青莲。 青莲也挂了张愁容,在她询问的注视着才吞吞吐吐地说:「今日不知从哪传出来的流言,说小姐前几日在落雁湖中落了水, 衣衫尽湿, 在场那么多王孙公子都看了去, 说小姐日后……日后怕是不好嫁人了……」 青莲声音越说越小,眼睛也不敢看她。 夏时瑾听了心下有些发慌,「怎会如此?」 那日她落水后的事, 除了被萧王搭救外她都想不起来了, 更不清楚当时是何场面。 「娘还想着要给你寻个好夫家, 可现今叫娘怎么办啊。」陈姨娘伏在她床边上就哭了起来。 夏时瑾被她娘这一哭,顿感心烦意乱, 情绪一激动, 身体便不受控制, 又重重地咳了两声。 「小姐!咱们先保重身体要紧啊!」青莲赶紧去倒温水递给她。 她摆了摆手, 急着问她:「可曾去查是谁散出的流言?」 陈姨娘擦了把泪,眼神愤恨地说:「你爹查了, 可什么也没查到, 最可恨的是那林毒妇!今日竟然在你爹跟前出主意, 劝说你爹将你嫁给她北地的远亲!」 这个消息对夏时瑾而言,毫不亚于晴天霹雳,她摇着头红着眼说:「我不嫁!娘!你跟爹说我不嫁!」 且不说她从前如何,现今她心里已经住了一个人,纵然那人高不可攀遥不可及,她也不愿再嫁给旁人。 陈姨娘看着眼前泪眼婆娑的女儿,站起身来坐在床侧揽住她的肩膀说:「娘定然不会叫你嫁给那毒妇的远亲……」 * 燕重钰这会儿带了些好酒来看望他前几日「英雄救美」的四哥。 才进萧王府走过石桥,便看到他四哥坐在不远处的亭子中,看不太清楚他在干什么。 「我方才进府便奇怪四哥怎么病了还坐在这四面透风的亭中,原是别有一番情趣在其中。」燕重钰将带来的酒往亭中桌子上一放,看着坐在木栏边上的燕重萧。 四哥今日未曾束髮,随意披了件氅衣在肩头,手中拿着本书,木栏边上还置放了个小盒子,只见他修长的手随意从中捻了一小把,缓缓撒在栏外的池中,池中的鱼很快便凑在一起将头露出水面去争抢那些食物。 燕重萧眼睛还未从书上移开,只问他:「带的什么酒?」 「自然是四哥喜欢的秋月白。」燕重钰说罢便将酒壶打开,一股淡淡地醇香散发开来。 燕重萧这才将手中的书放下,站起身来将氅衣穿上,坐在桌边端起了燕重钰给他倒的那杯酒。 「从前甚少听说四哥生病,竟不想这落雁湖中倒叫四哥病了一遭。」燕重钰打趣儿道。 「红颜当前,本能罢了。」 这话倒又叫燕重钰听了个新鲜。 「原来四哥喜欢那样的女子么?只可惜了,这几日皆在传些风言风语,国公府那位五小姐怕是名声已经毁了罢。」燕重钰抿了口酒摇头。 燕重萧握杯的手一顿,问他:「何意?」 燕重钰见发问有些惊讶,「四哥竟不知么?」 燕重萧轻咳两声,「这几日尚未出府,从何得知?」 燕重钰言:「想来是四哥府里管家不愿叫四哥病中忧心,这几日皆传国公府五小姐那日落雁湖中落水衣衫尽湿,叫在场那么多双眼睛看了去。」 燕重萧听言:「荒唐。」 燕重钰见他神情严肃,心生预感,「四哥当真是对那五小姐上了心?」 燕重萧并未回答他的话,反而唤来了亭外不远处候着的管家。 第144页 「此事为何不告知本王?」 管家低着头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燕重萧又说:「本王救的人,旁的人若只是看了去,本王岂不是已经冒犯了她?」 管家听了忙言:「王爷心善,救人一事危在旦夕,又岂能按寻常人心评判。」 燕重萧听言用手拍了一下桌子。 燕重钰倒也没想到他四哥会为此事勃然大怒。 又听他说:「你且告诉那些人,救人的是本王。」 管家一脸震惊加为难:「这……」 燕重萧挑眉怒斥:「还不快去!」 燕重钰心想不妙,四哥竟是认真了,若是萧王府传出这样的话,那国公府庶出的五小姐岂不要赖上四哥? 眼前便是僵局,燕重钰只得出了个缓兵之计,先把他四哥稳住。 「四哥这又是何必,若真对那夏时瑾动了心,不妨待风寒痊癒后去宫中请二哥赐婚,天子之令岂不更能说服世人?」 他随口出了这么个主意,料定了四哥贵为大燕萧王,天潢贵胄,又怎么会娶国公府中一个小小庶女? 哪知他四哥听后思索一阵,又对他说:「六弟所言甚是,明日你便与我一同进宫,向皇上说明。」 燕重钰慌了,连忙起身,「不是,四哥你当真要娶她?」 而回应他的,只有他四哥一个坚定的眼神。 燕重钰顿时就觉得,他四哥疯了——为了一个女人。 赵铁柱在这个开完早会的早晨迎来了他的两位老弟。 燕重萧面色看起来比从前苍白了几分,叫赵铁柱心里一阵暗爽,病了最好,病死了更好。 这想法冒出来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这想法更像是阿澜会说的话。 自己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就被阿澜影响了。 内,卡密撒嘛,这就是有喜欢的人会出现的连锁反应吗?嘻嘻~也不知道阿澜现在醒了没有。 又想着这俩人最好是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不要耽误他宝贵的时间。 赵铁柱心不在焉地看着这俩人,假装很高兴地说了一堆用「来了,老弟」这四个字就能概括的废话。 俩人又中规中矩地向他行了个礼,一套虚假的兄友弟恭下来,赵铁柱直奔主题。 没料到燕重萧这小子也直接跟他开门见山,「臣弟想求皇兄,为臣弟赐婚。」 赵铁柱被他这句话拉回了神,他看了燕重萧几十秒,又看到燕重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觉得这事里面多少有点猫腻,他随即一笑,「这倒是稀奇,四弟甚少有求朕的时候,叫朕有些好奇,究竟是哪家的姑娘能叫四弟如此上心?」 燕重钰赶紧接话,「皇兄有所不知,前些日臣弟邀请四哥一同游湖,突闻一阵歌声悦耳,便想邀那姑娘一见,哪曾料到船还未至跟前,那姑娘似是未在船头站稳,便落了水,四哥见状便跳入水中将那姑娘救了起来,后来才得知那姑娘乃是国公府的五小姐,说来也算是纯妃娘娘的妹妹。」 燕重钰一边说一边朝他二哥挤眉弄眼,想要他二哥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他的反对,拒绝这桩事,毕竟他四哥如此身份,哪能配个庶女呢?纵然她家世门第不差,但出生却是万万配不上四哥的。 而他这通用表情卖力的传递,在赵铁柱眼中看来,就是他一个人绘声绘色地讲述了这段「英雄救美」的爱情故事。 赵铁柱在听到「国公府五小姐」「纯妃娘娘的妹妹」这几个描述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了这件事情不简单。 以燕重萧的性子,他很难真正对谁心动或者是喜欢上谁,因为他从来都是一个利益大于感情的人。 他不信就那么短短惊鸿一面,短暂的相处之下,燕重萧会从一个精于算计的人变成一个恋爱脑,除非是这位国公府的五小姐貌若天仙下凡,美得人神共愤,值得他为爱自降身份去挖野菜,要不然就是燕重萧被僵.尸吸.干了脑浆。 很显然这两者发生的机率堪比叫燕重萧下一秒立刻原地去世一样低得可怜。 再加上这个他要求赐婚的对象不是别人,好巧不巧就是太后娘家的庶出女儿。 此刻一个大胆的想法又涌上了他的心头。 这很可能是燕重萧时隔这么久,沉默了三个回合之后,打出的第一张牌——合纵连横。 他要娶夏家之女,来跟太后联合起来,借太后手中夏家的势力,完成他的谋反大业。 而太后之所以会选择燕重萧,动机也不难猜。 因为他跟太后之间的决裂,给了燕重萧可乘之机。 果然,燕重萧这小子不出牌则已,一出牌就上炸了。 「臣弟对五小姐一见钟情,还望皇兄成全。」 燕重萧咳嗽两声又提出请求。 燕重钰看得那是一个着急,四哥在「情」字上栽了跟头,万一二哥见他痴心一片爽快允了,那还了得? 「皇兄勿怪,四哥此番如此心急是因为近日皇城中流传了些于五小姐那日落水的传闻,四哥是不忍五小姐被恶语中伤。」 赵铁柱听了觉得他这话还不如不说,这完全就相当于他是燕重萧的人证,见证了全过程,而且游湖还是他燕重钰邀请的,这不就让燕重萧所有的刻意都变得顺其自然了吗? 难怪沉默了三回合,原来是要玩发大的。 赵铁柱此刻只想跟他说:「你的牌打得也太好了!」 第145页 第82章 赵铁柱最终玩了一手迴旋, 没有当即就应允燕重萧的请求,只说会给他安排就下了逐客令。 燕重钰见他二哥没有马上答应,反倒松了一口气, 跟他四哥从勤政殿出来时还在表面上安慰了两句。 「四哥莫要灰心,二哥没答应这不是也出于多方面考虑?那国公府一个庶出的五小姐又如何配得上四哥?况且四哥你也就见过她那一面,眼下纵然是喜欢的, 过几日兴许便又不喜欢了呢?」 燕重钰自以为的安慰, 在燕重萧耳中犹如废话一通。 他从不爱任何人,喜欢不喜欢,于他而言根本无益,他谋划这个局, 将所有的一切都机关算尽, 自然也算到了今天这个结果。 燕重云今天不允, 多半是在怀疑他的目的,可这又如何?燕重钰才是他这个局中无懈可击的佐证。 今日大殿中他并未多说一句话,皆是燕重钰将所有的一切陈述得一清二楚。 纵然燕重云猜到了他的动机, 也仅仅只是猜测, 他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 又能将他如何? 二人行至宫门口便各自回府,燕重萧掀开马车帘子, 上车之前他同随行的下人说:「叫奉行去国公府, 告诉夏允之, 本王今日求皇上赐婚, 皇上未允。」 那人领了命很快消失在视线中。 燕重萧坐上马车,叫车夫驾车回府。 眼下只怕有人比他更急着想要全了这桩亲事。 这桩亲事, 燕重云他不得不成全。 燕重萧这边把算盘都打到叙利亚了, 赵铁柱一个人在办公室思考了半阵, 有了个初步应对的措施,但还得叫阿澜来听听,商量商量。 孙德福来请澜贵妃时,澜贵妃似乎刚醒一会才用过早膳。 「娘娘,皇上召您前去勤政殿吶。」 王富贵一听就明白,这是有情况了,赶紧放下了手中端着的碗,这甜品不喝也罢,还是赶紧去了解一下当前局势,火速赶往勤政殿,毕竟他跟萧王摊牌这么多天了,迎春他们几个都像个没事人一样,该怎么还是怎么,让他心里很慌,生怕哪天夜里被尿憋醒的时候看见他俩拿着刀站在他床头。 光是想都觉得画面惊悚。 进了勤政殿王富贵火速关上了门,转头就问皇帝:「怎么样了,有什么消息?」 赵铁柱答:「燕重萧带着燕重钰来求婚了。」 哈? 王富贵听了满脑壳的问号,并且十分震惊,不是吧?玩这么大? 他将自己所想脱口而出,「所以他俩也是gay?还玩骨科?」 被阿澜这么一问,赵铁柱也有点发懵,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话有很大的歧义。 他忙不迭摆摆手,赶紧解释,「是燕重萧想娶夏国公家中的孙女。」 听了解释后王富贵这才明白完全是自己想太多,又发出新的疑问:「他要求娶国公府的孙女,带燕重钰这个老六来干啥?」 赵铁柱说:「这就是问题所在。」 然后详细地给阿澜说明了一下其中的利害关系。 王富贵听了这些弯弯绕绕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所以燕重萧想求娶的人就是太后娘家庶出的三弟的女儿?」 光听这个嫡庶之类的区别王富贵就有点晕,什么嫡不嫡,庶不庶的,怎么里头这么多名堂,一家人也分个三六九等,无不无聊? 赵铁柱点点头,「夏国公一大家子人目前适合嫁娶的好像只有这个孙女儿,这是燕重萧没得选的,他在这个节骨点上要娶,十有八九就是已经跟太后做了交易。」 王富贵顿时一个头变两个大,先是燕重钰,现在又牵扯到了太后,当真有点剪不断理还乱的意味了。 「怎么到哪都有这个老妖婆,她就不能消停一会?」王富贵现在听到「太后」这两个字就有点生理上的不适。 这么多天了除了担心迎春跟奉霖半夜把他嘎了,还担心太后什么时候对他动手。 精神压力很大,导致他睡得晚起的也晚。 王富贵垮起个小猫批脸跟皇帝说:「咱们能不能想想办法,把太后这老妖婆也给嘎了,不然总感觉她要弄我。」 赵铁柱将他拉过来抱了抱,「这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来证明他们已经沆瀣一气要联手,况且还有燕重钰这么大个见证人夹在中间,只能说燕重萧这次真的下了功夫,这张牌不好接。」 王富贵一听皇帝都说不好接了,那可能确实有点难顶。 「那怎么办?」总得想个办法。 铁柱柱将他拉在椅子前叫他坐下,「先别急,只是不好接,不是不能接,眼下要处理燕重萧,咱们可以直接明牌了,将从前收集到的证据拿出来,把他做了。」 王富贵问:「那太后呢?」 萧王是可以直接嘎了,可他们现在还有个威胁,就是太后这个风暴龙王。 如果直接推萧王的家,这条风暴龙王依旧存在,并不会随着萧王的家没了而消失,以太后的手段,萧王如果真倒了,她为了保全自己,甚至都不会多看一眼。 到时候再要处理她这个点,就更加没有什么把柄了,再者这老妖婆还有身份加持,怎么说都是皇帝名义上的母亲,当朝太后,没有把柄又身体健康的,让她怎么死都会叫人觉得蹊跷。 「如果要把太后跟燕重萧一起处理,燕重萧的这一手牌就不能接,不仅不能接,还要让他如愿以偿。」 第146页 道理跟放长线钓大鱼一样,不放饵,鱼就不会上钩。 王富贵望着皇帝,好似从他深沉的眼眸中看出了些什么,他仔细想了几遍皇帝的话。 觉得这才是最优方案。 燕重萧忍了三手,才出了这张牌,那他们为什么不能也忍一手? 王富贵问皇帝:「如果让他娶了,一切都如我们所猜想的一样,他真的和太后合作了,皇上可有把握能赢?」 赵铁柱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严于硕已经在秘密回京的路上,此番已经十拿九稳。」 得了皇帝的保证,王富贵从椅子上站起来,十分坚定地说:「让他娶。」 为了往后长久的安宁,让一手也不是不行。 赵铁柱却摇摇头,「阿澜,没有那么简单,如果让他娶了,兴许我们要一直等到他反的那一天了。」 只有在那一天那一刻的到来,他们才能将太后和燕重萧一举拿下,永绝后患。 王富贵懂了,忍可以,但是有风险,并且是高风险。 谁都不能确保这中间出什么岔子。 可悬在王富贵头顶上的那把斧头,随时都会落下,焉知它会不会像草草被处理的俞妃,又或是始料未及的秋月宫大火一样,叫人防不胜防? 王富贵同皇帝对视,「重云,我始终相信一句话,『富贵险中求』更何况这已经是十拿九稳局。」 王富贵不想做别的选择了,他就要走这条路,他相信皇帝也相信他自己。 从他穿过来的那天起,他一直都在『险中求』,他能活着走到今天,且不说过程是不是艰难万险九死一生,很显然,是他赢了。 在这样的关头中,他可以不在乎过程,他只要结果。 只要翻过太后跟萧王这两座山,他跟燕重云才会真正拥有自由。 赵铁柱看着他坚定又毅然的眼神,里面还有着对自己的绝对信任。 赵铁柱伸手轻抚他的脸。 罢了,他的阿澜如此信任自己,若自己不能护他周全便是无能了。 「阿澜,我们想做的事情,想卸下的枷锁,想得到的自由,都不会再等太久了。」 王富贵握住他在自己脸颊边的那只手,沖他笑,「等到了那天,我要和你痛痛快快地喝场酒,醉了就睡在地上也无妨。」 赵铁柱看着他笑成月牙的眼睛,低头吻上了那双唇。 皇帝吻得很轻,用极致的温柔在回应他刚才说过的话,王富贵的手揽上他的脖子,闭着眼睛同他缠绵,好似在用这样细密的吻在说着那些还未说出口的话。 直到两个人都发出轻微的喘息,唿吸间都被对方的气息所缠绕。 当两人额头相抵,鼻尖相碰,眼神相对之时,赵铁柱就觉得有些不妙。 为了迷惑太后,他们已经大有几日没在一起了,先前还找各种理由,装病才能换来一时片刻的亲密。 如今人就在怀中,不用偷偷摸摸,也不用顾虑燕重萧的眼线。 赵铁柱顿觉喉咙发干,唿吸的空气都是热的。 当他脑海里出现这大白天里这么搞是不是不太好的想法时,燕重云那几百个g的珍贵画面像中了病毒的电脑一样,疯狂出现在他眼前,一幕更比一幕刺激。 他滚动着喉咙,低低轻唤了一声:「阿澜……」 王富贵不等他把话说出口,就又堵住了他的唇。 气氛都已经到这儿了,不做点什么,真的对不起他自己。 勤政殿中赵铁柱平日里办公的豪华大椅子此刻充当了衣架,用来补觉的榻上已然乱成了一团。 修长的手将床被揉皱,洁白的手背上显现出条条分明的经络,另一只大手从指缝间扣入。 此间便是极乐。 第83章 隔天夏国公开完早会就把赵铁柱堵在了回办公室必经的路上。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为了赐婚一事, 赵铁柱知道这事儿躲不掉,就叫他去办公室详谈。 进了勤政殿,夏国公这一把年纪的老骨头就对着他跪了下来。 赵铁柱装模作样伸手制止, 边叫他起来还边明知故问,「夏国公这是做甚。」 夏国公非但没有起来,反而将头贴在手上, 姿态放得极低, 「皇上,老臣家中孙女儿夏时瑾,前几日在落雁湖游湖时不慎跌落湖中,幸得萧王所救, 捡回一条性命, 可当日落雁湖上游湖者众多, 京中竟乍然传出流言诋毁老臣那孙女儿,如今那孩子竟哭闹着要寻死啊!说甚么还不如当日在湖中淹死得好的灰心话,老臣听得心痛啊!」 说到这夏国公情绪有些激动, 有那么点老戏骨的意思了, 看这架势,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孙女儿是他夏家的掌上明珠,被视若珍宝的娇娇儿。 从前国公府中张口闭口便是夏玲儿, 是纯妃娘娘, 贯没听说过国公府五小姐一星半点儿风声, 今日这齣倒有些声泪俱下的意味。 啧, 说白了,利益当前才当珍宝, 平日里兴许在国公府这样的大家族中什么也不是。 人吶。 赵铁柱装模作样地配合点头, 「此事朕有所耳闻, 昨日豫王便向朕说明了一切,萧王似乎很是心悦你那孙女儿,才见上一面便像个毛头小子似的来求朕给他赐婚。」 赵铁柱主动把话题抛出去,准备顺水推舟把这事解决了,毕竟都已经跟阿澜商量好了,这手牌叫他过。 他都这么给面子了,夏国公还非要再跟他玩一手以退为进欲拒还迎,非要把个场面话说漂亮。 第147页 意思是他这孙女儿被燕重萧救下就本该感恩戴德了,没想过要高攀燕重萧的心思,但现在俩人两情相悦,又是天註定的缘分,希望他能成全这对有情人,顺便又恭维了他一波,抬了他一手,说有他的赐婚相信传言定会不攻自破。 气氛都烘托到这个份儿上了,按道理说是不答应不行了,赵铁柱还偏偏又装了一手,演戏嘛,家里有个影帝,多多少少受了点影响。 这波你来我往的就像买东西砍价,不能他说了自己就马上答应,不然夏青松反倒会觉得他条件提少了,亏麻了,赵铁柱假装思考了许久。 夏国公见他沉默了这么久,还迟迟不做决定,又唤了他一声:「皇上……」 这一声「皇上」包含了太多情绪,放到现代语文阅读理解中,高低要分析出三五句话来。 「夏国公如此爱护之心,萧王又对你那孙女儿有意,朕自当成人之美,岂有不应之理?」 听了赵铁柱的话,夏国公磕头谢恩,「多谢皇上成全!」 这事儿是成了,还得挑个日子,这挑日子又是个脑力活,还是等严于硕回来后再定不迟。 「夏国公快快起来罢,朕迟些会命钦天监选个良辰吉日。」 「多谢皇上。」 事情办妥了,夏国公也不再久留,又说了两句便告了退,他还得回去安排这桩亲事所需事宜。 夏时瑾这几日在家中病得愈发严重,本就染了风寒的身子,又被那些流言所扰,加之母亲又日日到她房中哭诉,叫她憔悴了许多。 她日夜提心弔胆,生怕他爹听了林夫人的话,要将她远嫁。 此刻房门被推开,她又怕看到的是她娘那张哭丧的脸,她将自己缩进被子里,心却被一双手揪紧,难受到她快要崩溃窒息。这么多年来她从未像今日一样,想要得到一个解脱。 进来那人出了声,「小姐,国公方才从宫里回来,说皇上为您和萧王赐婚了呢!」 青莲语气中尽是遮掩不住的欣喜。 躺在床上背对着房门的夏时瑾一愣,身形明显一僵,她觉得自己的耳朵仿佛出现了问题。 「小姐,小姐?睡着了么?」青莲又唤了两声没得到回应,以为她睡着了,声音放小了许多。 待她欲要离去之时,只见床榻上的人坐了起来,「你方才说什么?」 青莲见她醒着便喜上眉梢地将喜讯又说了一遍。 夏时瑾这回听了个真切,伸手掐了自己一把,才敢确定她听见的都是真的。 「眼下陈姨娘正忙着准备您和萧王的婚事呢!」 夏时瑾说不出心中是何心情,方才还在谷底游走在崩溃的边缘,可此刻又像被风吹上天的羽毛一般,那份激动欣喜快要溢出胸腔,又有半分酸涩叫她忍不住落泪。 这些天里受到的诋毁,坊间流传的谣言,她所经歷的委屈,在这一刻被皇上赐婚的消息所驱散。 她要嫁的人,竟就是她心中所住的那个人。 这叫她如何不惊喜又如何不激动? 此番经歷虽一波三折,但她还是赌赢了,兴许是上天垂怜,予了她这份不甘心一个最好的归宿。 待她嫁入了萧王府,她就会是高高在上的萧王妃,从此这世间便再也不会有国公府中庶出的五小姐了。 * 严于硕一路快马加鞭,终于是在三日后回到了京城。 他进京前易容了一番,扮作一位落魄商人进了城,进城后也不曾回过严府,反倒找了个客栈,吃了顿饭,休息了大半日,在宫门下钥前混做出宫办事的太监进了宫。 虽是傍晚,宫中已经开始点起了灯笼,待他行至勤政殿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孙德福正侯在殿外,随时等待着皇上传唤。 严于硕行至跟前低着头压着声音唤了声:「孙公公。」 孙德福觉得甚是奇怪,哪个宫的太监竟如此不知礼数? 他本想发难,却顾虑此刻在勤政殿外,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之人,便心生警惕,此人虽然弓着身子,但肩膀比寻常太监要宽许多,太监们从小进宫便净了身,不可能有这样的身量。 他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腕,像捉贼一般,将这人扯到一旁,正想逼问一番,还未开口,便看到那帽子下,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 「严……」「将军」二字还未说出口,便被他制止。 只听他低声说:「且带我进去面见皇上。」 孙德福不敢怠慢,严小将军这般模样突然出现在宫中,必是要紧之事。 孙德福领着他到勤政殿外,自己进去向皇上禀报。 赵铁柱还在研究燕重萧跟朝臣勾结的那些证据,便听孙德福站在办公桌前一米之处小声禀告:「皇上,严小将军求见。」 赵铁柱一听严于硕求见,直接站起身来,「快叫他进来。」 叫他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严于硕盼回来了。 严于硕进来时欲要行礼,赵铁柱赶紧打断制止,现在说要事要紧,顾不得什么礼不礼的。 严于硕也不打那些官腔,事急从权,直接向皇帝禀告他此行结果。 「一如皇上所想,张统领已然反叛于萧王。」 赵铁柱对于结果并不意外,自上一回纯妃回宫,严于硕便将这丝不寻常禀告他,他隐约猜到了一些,没有在那时直接动手,而是布下了暗网,眼下正是时机。 第148页 燕重萧想要反,必定绕不开兵权,他深知严家不会背叛长孙家也不会背叛燕重云,而北地那块硬骨头他鞭长莫及也啃不动,所以他势必会将目光放在皇城中的禁军之上。 且不论禁军这张牌是如何归燕重萧所有的,现在也到了他收网的时候了,一旦燕重萧有了动作,他只需再打出一张「釜底抽薪」来结束这漫长的对局。 赵铁柱沉默了片刻,「此事便只能你知我知,朕不希望,还有第三个人知道。」 严于硕郑重地点了点头,此事机密,他此番要如此大费周章回京也是这个道理。 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赵铁柱也轻轻点了点头,「还有一事,朕须得告诉你。」 他看着严于硕的眼睛说:「燕重萧兴许已同太后联手,他与夏国公轮番求朕为他和夏时瑾赐婚,朕已经应允。」 赵铁柱又说:「若是夏家当真反了,朕定然要将夏家一併处置。」 严于硕眼神一滞,不敢再看皇上。 赵铁柱却不给他退路,他问:「阿硕,介时你待如何?」 这句话落在严于硕耳中,无异于是句拷问。 介时他是要依旧做个忠于君主的将军,还是要为了玲儿也做那个乱臣贼子。 是要家国还是要儿女情长。 此刻他脑海中闪过了太多画面,有在他面前天真烂漫,娇羞可爱的玲儿,有他温柔固执的阿姐,还有他忠心耿耿的阿爹和柔弱多病的阿娘…… 太多的画面一一闪过,他想要捕捉,却什么也捉不住。 他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攥紧了双手,直到他脑海中的画面,停在了那一天里。 他一生甚少落泪的阿爹,在那一日竟湿透了衣袖。他一向内敛温柔的阿姐,在那一日也哭得几近晕厥。 严于硕终究还是松开了手,若真的有那一日,他只有一条路选。 因为严家这一生,他的父亲,他的阿姐,还有他,都无法从长孙家跨越。 他再次抬起头,正视这位年轻的帝王。 「我阿爹心中的月亮,已经不会再圆了,我阿姐等了大半辈子的人,也已经等不到了,我又岂能为了儿女情长,叫他们失望。」 赵铁柱问:「哪怕玲儿恨你?」 严于硕答:「哪怕玲儿恨我。」 纵然玲儿恨他,纵然他们再也不能在一起,于国于家,他都要这么选。 赵铁柱得了他的回答,感慨万千,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阿硕,相爱相恨这条路,太苦。」 希望这种剧本止于燕重云和长孙透罢。 「介时朕会放过夏攸之一家。」 第84章 萧王大婚的日子定在了四月中旬, 眼下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准备。 赵铁柱相信严于硕在张莽身边伪装了这么久,这一个月里必定能找到机会,完成这场棋局的最后一步。 等最后这一子落下, 燕重萧手中所有的牌,于他而言都等同于废纸一张,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拿下他和太后的双杀。 这一个月中不论宫中还宫外, 皆在议论与准备萧王大婚一事, 国公府和萧王府两边都忙得不可开交,坊间里皆在传萧王是个深情之人,和国公府五小姐一眼便是万年。 夏时瑾之前于落雁湖中被传出的流言蜚语,到今日已经变成了一出英雄救美两情相悦的佳话。 不论是布匹掌柜还是胭脂娘子, 翠宝阁的管事还是绣喜服的绣娘, 见了她的面都说她与萧王十分般配。 这种还未嫁进王府, 便人人夸捧的感觉是她这十几年来都不曾感受过的,她终于能从「庶女」这层身份之下抬起头,昂首挺胸地行走在国公府中。 从前她见一面都是奢望的太后姑母, 竟还从宫中派了嚒嚒来教习她身为王妃应当如何行事的规矩。 这些曾经她渴望、羡慕, 却得不到的, 独属于夏玲儿的一切,今日终究还是归她所有了。 萧王府的聘礼抬了十条街, 京中一时之间皆传五小姐有福气, 被萧王放在了心尖儿上。 燕重萧听了这样的传闻, 讥笑地扯了扯嘴角。 不过是给太后看看他的诚意罢了, 毕竟他还需夏家为他打通层层关卡,莫说这十条街的聘礼, 纵然是将他这萧王府搬空了又何妨? 只待大婚一过, 不多时这大燕的君主便要易主。 大婚当日夏时瑾早早地起了身, 坐在铜镜前任由妆娘替她描装,等绣娘为她穿上定制的嫁衣,等吉时一到,告别她的爹娘。 当她被那双宽大温暖的手牵着跨过火盆,踏入萧王府中的那一刻,尽管还未拜堂,她便已经将自己当做萧王妃了。 今日太后和皇上,还有澜贵妃都亲自前来做见证。 当她听见宫中主事高声唤他们拜天地,拜高堂。 当她透过红纱望向她日思夜想的郎君,同他相对而拜。 她都觉得这一切都像一场梦一般,直到她坐在喜床边,红头纱被挑起,同他喝过了合卺酒,经歷如狂风骤雨般的欢爱,她在那份必经的痛楚中体会到了真切。 从今往后,她不再是夏时瑾,只是萧王妃。 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大婚那夜过后,萧王再也没有踏进过她住的院中,而这诺大的萧王府里也拥有诸多禁忌。 除了书房和王爷的房间去不得,还有许多不是那么要紧的地方,她也去不得。 她能够活动的地方好似只有属于她的那处院子和大堂那一侧的庭院。 第149页 夏时瑾起初还能宽慰自己,告诉自己那些她虽去不得,但旁人也去不得,王爷不来她院里歇息,是因为王爷公务繁忙,所以才无暇顾及到她,现今这萧王府中又无其他姬妾,她又何必如此在意,待王爷不忙了,自会同她在一处。 可十天半个月过去,她能见到王爷的机会不过寥寥数次,每每想要说些什么,还未将那些关心爱意表达,便被他冷言打断。 夏时瑾的心一天比一天要冷。 当初成婚之前,所有人都说王爷对她用情至深,全京城的女子皆在羡慕她能得萧王如此深情。可眼下的处境同那时相比,却叫她如坠寒冰。 这个时候她才隐约意识到,也许从一开始,这场满城皆知的盛大婚礼,都只是国公府和萧王的一笔交易。 她是国公府中最合适的物品,也是国公府中廉价又不值一提弃子。 也许自始至终,萧王对自己根本就没有感情。 当她猜及至此,全身浸出了一身冷汗。 第二日她便同管家说她要回去看望母亲。 可管家却告诉她,没有王爷的命令,她哪儿都不能去。 这一切都似乎在印证着她的猜测。 那一天她站在石桥边上看了一整天的鱼。 她觉得脚下这池中的鱼,像极了她自己。 她从国公府那个压抑的家族中又来到了另一个权贵的牢笼里,好像永远都站在别人画的圈当中。 兴许是那一日从这场旁人精心编织的梦中醒来,看透了本质。 她纵然情伤,也不再奢望。 倒不如好好享受她换回来的荣华富贵。 * 燕重萧在成婚第二日便去了密室之中见了长孙雪。 她好像又瘦了许多,模样看起来也十分疲乏,只有一双眼还精神着。 不得不说长孙家个个都是块硬骨头,在这密室中熬了五年,长孙雪竟还如此坚韧,她身上的刺好似磨不平一般,总叫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拔。 「昨日本王大婚,不曾有空来告诉你,长孙透同皇帝昨日就坐在萧王府的大堂之上,言笑晏晏地观礼。」 尽管被扎过很多次,燕重萧依旧伸出了手,想要去拔那些刺。 可这回长孙雪却十分意外地没有将刺向他竖起来。 她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一双眼古井无波。 燕重萧上一次告诉她,二哥所做的决定时,她是欢喜的。 自母亲去世,她被燕重萧威胁后,就没有一次想过要放弃活下去,因为眼前这个让本就零落的长孙家苦不堪言,雪上加霜的畜.牲,还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她不敢轻易赴死。 如果她死了,二哥定会将这份罪孽背在自己身上。 她无法想像已经因为父兄之死不能报仇雪恨的二哥,再听闻她和母亲为他而死的消息,该怎么活下去。 纵然他身披盔甲,却也根本遮掩不住他已经千疮百孔的心了。 所以她不能死。 可现在二哥能做出这样的决定,说明他压上了所有都要将燕重萧送进地狱里。 那他们的目标就是一样的,斗争的过程中又岂能兵不血刃呢? 她愿意成为那个被捨弃的部分。 「燕重萧,杀了我吧。」长孙雪语气很轻,说得有些轻描淡写。 小小的窗中撒下了一缕阳光,长孙雪坐在那缕阳光之中,燕重萧觉得她突然变得有些透明。 燕重萧的心跳勐然一滞,他怒不可赦地上前遏住长孙雪的下巴。 「五年了,这是你第二次寻死。」 长孙雪听出了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她从鼻腔里哼笑了一声,反问他,「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这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燕重萧有一瞬的迟疑。 但很快就清醒过来,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长孙雪还不能死。 「阿雪,从前说过的话,我今日再说第二遍,就算你死了,我一样能拿捏到长孙透的死穴,相信你也不愿意看到你父兄阿娘的尸骨出现在长孙透眼前吧。」 燕重萧最后这句说得很轻,却叫人不寒而慄。 他末了又加上一句,「哦,若你死了,本王就能连同你的尸骨一起摆在长孙透面前。」 长孙雪只觉脑中一片眩晕,有些唿吸不过来,她眼前燕重萧的脸开始扭曲成恶鬼的模样,她欲要扬起手,可手却像灌了铅一般,再也抬不起来。 这一刻她的身体轻飘飘的,意识也有些模煳,可耳边再次传来了恶鬼的低语。 「阿雪,你可别死了,你这一死,长孙透也活不成啦,长孙家就真的人死灯灭。」 燕重萧将她推倒在床上,看着她痛苦地挣扎着。 长孙雪用尽了力气将自己舌尖咬出了血,才让脑海中出现了半片清明。 她躺在床上用手揪着床被,宛若一条搁浅的鱼,大口大口地唿吸着空气。 心在胸膛里极速跳动着,跳动声震颤着她的耳膜,她浑身上下已然湿透,额头上隐约能见到一丝青筋。 待她缓过来时,室中只剩她一个人,她爬起身来,朝着机关门处用自己全身的力气吼着:「燕重萧!你不得好死!」 吼完后又如被抽干力气一般,倒在床被上,将脸埋在其中痛哭,却是流不出一滴泪。 大燕二百三十七年,五月十八。 萧王燕重萧协众臣带领禁军,以「除妖妃、清君侧」之名于太和殿逼宫。 第150页 得到消息的宫人们顿时乱作一团,慌忙中收拾细软的不在少数。 孙德福一路上几乎也是连滚带爬地前往勤政殿禀告皇上。 连说话的语速都快了几分。 萧王此时要反,实在措手不及,可殿中年轻的帝王却不慌不忙。 他只说:「既如此,去请太后前往太和殿罢,你亲自去接澜贵妃。」 孙德福有那么一瞬觉得皇上早已洞察了一切。 他转身迅速去办皇上下达的命令。 他跟在皇上身边多年,现如今这等局面,只要皇上下令,他便能赴汤蹈火。 纵然是死,他也自当首当其冲。 太后今日穿了正装端坐在永寿宫的大殿之中,手中的佛珠转了一轮又一轮。 直到来了太监请她去太和殿,她才将手串放置在桌边。 「雅竹,哀家这一生见证了太多死亡,如今倒又要白髮人送黑髮人,还是一手养大的儿子,哀家竟有些于心不忍了。」 「娘娘,这便是二殿下的命罢了。」 【作者有话说】 燕重萧必死!!! 我是作者,我先说 第85章 王富贵今日起来后发现候在寝殿外伺候的人并不是迎春。 他穿好里衣后才叫那人进来, 「迎春呢?」 那婢女小心翼翼地给他穿衣,唯唯诺诺地回答:「奴婢不知,迎春姐姐昨夜同奴婢交代, 要奴婢今晨伺候娘娘。」 王富贵沉默了片刻又问:「奉霖呢?」 那婢女替他穿好衣服答:「奴婢也不知,今晨便不曾见过奉霖姐姐,娘娘, 奴婢为您梳妆罢?」 王富贵不再说话, 坐下任由这个婢女给他梳妆,他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心里隐隐已经有了一个答案。 自燕重萧成婚之后,他的心便一直悬着, 每天睁开眼都有种「就是今天」的错觉。 直到今日, 迎春和奉霖都不见了, 想必就是今天了。 那婢女为他梳妆好后,便自觉退了出去。 王富贵坐在镜子前,呆坐了很久, 很意外地他脑中什么也没想, 兴许是因为他对这天早有准备吧。 王富贵再起身时, 门被人撞开,他转过身便看到方才为他梳妆的婢女颤抖地跪在地上, 话也说不利索:「娘娘……娘娘……萧王……萧王反了……」 婢女脸上的惊慌, 和因为恐惧而无法抑制的身体反应, 叫她说完了话也久久没有起来。 听到这个消息。王富贵反而觉得安定了不少, 这便是决战之时了。 「怕什么,有皇上在还能真叫他反了不成?」王富贵走到她身侧, 垂眸看了她一眼, 就径直跨出了寝殿的门。 那本来还在发瑟的婢女听言, 看着澜贵妃挺直的背影,突然就不那么怕了。 王富贵还未行至重华宫大门口,便见孙德福前来请他:「娘娘,宫中已生变故,皇上命老奴亲自来接您。」 「走吧。」王富贵挺着胸膛踏出了重华宫今日就是他和皇帝,永绝后患之日。 * 太和殿上,赵铁柱看着殿门前以燕重萧为首的泱泱众人,丝毫没有一个已经被众将包围,危在旦夕的急迫感,反而他睨了一眼燕重萧,语调平平地问他。 「四弟如此兴师动众,还打着如此响亮的名号,这便是要告知这世人,你要做这乱臣贼子了罢?」 燕重萧却反驳,「二哥说的哪里的话?本王与众臣所携乃是正义之师,澜贵妃霍乱后宫,二哥非但袒护于他,还纵容其伸手朝政,批阅奏章,二哥怕是早就被那妖妃迷得神魂颠倒了吧,本王不过为保大燕江山罢了。」 赵铁柱听了他说的这些话,心想燕重萧的手确实伸得有点长,恐怕庆阳宫中也有他安插的眼线,竟然连阿澜帮他加班批奏摺这事儿都知道了。 燕重萧话音才落几秒,便有朝臣出来附和,「澜贵妃这妖妃本就触怒上天惹过天罚,她腹中皇嗣便是替她做了那替死鬼!皇上竟还执迷不悟要宠幸这等妖妃!后宫多少嫔妃因她而死?皇上便当真看不到吗?!」 此话说得慷慨陈词,义愤填膺,赵铁柱望去也见那人熟悉的很,原是惠妃的父亲。 看样子燕重萧在造反这事儿上,确实是下了功夫的。 赵铁柱摇了摇头,「朕到底小看了四弟,得不到诏书便又编了这么个理由,你便是如此想要为你那份谋反之心求一个师出有名吗?」 燕重萧纵然被说破了心思,但面上却装成一副十分心痛的模样,「事已至此,群臣愤懑不满,二哥竟依旧是不知悔改么?」 嚯,先是义正言辞,现在又打感情牌,一副大义灭亲的模样,想来这套组合拳又要迷惑不少人。 「燕重萧,不知悔改的人,至始至终,只有你。」赵铁柱决定不装了,摊牌了。 他将先帝留下的那份诏书拿了出来,「你这五年里费尽心思处心积虑,不正是想要这份诏书?今日,朕便叫你如愿以偿。」 说罢他将那诏书一抛,那捲诏书便滚落在燕重萧身旁。 燕重萧虽有疑虑,但他所求了五年之久的东西现在就落在脚边,他还是弓着腰将那份诏书捡了起来。 当他将那份诏书拿到手中时,手竟有些颤抖,尽管他已经从长孙透口中知晓这份诏书的内容,他还是忍不住解开了诏书上的绳结,将那份诏书缓缓展开。 赵铁柱见他打开了诏书,「你就不好奇,这诏书上为何不是你的名字?」 第151页 燕重萧已将诏书上的内容看了个完整,短短数语,「传位于二皇子重云」这一行字,依旧灼伤了他的眼。 他握着诏书的手青筋凸起,「你篡改诏书,窃取皇位,竟还敢质问本王?」 此话一出,站了队的臣子们开始议论造势。 大抵是要将燕重萧所说凑出几十百把个理由,来证实是他燕重云鸠占鹊巢。 赵铁柱听了当即就笑出了声。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燕重萧当真是致死都不愿承认他是个乱臣贼子。 台下众臣听皇帝如此大笑,议论声戛然而止,似乎是不明白皇上为何会笑。 「你当然不知道,不论当初父皇传位于谁,朕当不当这个皇帝,这份诏书之上,永远都不会有你燕重萧的名字,这个皇位永远也轮不到你来坐。」 燕重萧自是怒极,「你又有何资格评判本王?」 赵铁柱笑,「资格?朕自然有这个资格,毕竟你从一开始,就从未入过父皇的眼,纵然他待你如亲生,予了你皇子身份,但终究不是亲生的,他又岂会将大燕江山交付给你?」 此言一出,全场譁然。 赵铁柱终究还是将这个老皇帝隐瞒了一辈子,本该带进坟墓里的秘密说了出来。 燕重萧只觉脑海中一阵轰鸣,在很长一段时间中他的耳中什么都听不见。 燕重云的话像一道惊雷砸向了他,「你胡说!本王自有三分与父皇相似,又怎可能不是父皇亲生的?这都是你诋毁本王的一面之词!半分证据都没有,本王又岂会相信?」 赵铁柱早就预判到了燕重萧的反应,他不是要证据吗?那他就给,叫他求锤得锤。 「证据?你且将你手中诏书最下边的金线拉开,自会看到你想要的证据。」 燕重萧迟疑了,他望着手中这份诏书,最下边的金线头,针脚和从前不太一样,很明显是被人拆开过又缝上的。 这份诏书中,真的有另外一层东西,可他却有些不敢去看了。 「怎么?你不敢?是怕朕所言皆是事实?」 面对燕重云的逼问,燕重萧还是伸手拉开了那条金线。 金线脱落后,一份东西从中掉落下来。 群臣皆见,又开始窃窃私语。 燕重萧望着地上的那份东西,却没有捡,他将那份写满字的东西已然看了个真切。 「重萧乃朕胞弟宁王之子」 「重萧出生之时便已无双亲,朕每每想起都心痛不已」 「日后待你登基,不到万不得已,切勿对他痛下杀手」 这些字皆是父皇手笔,可如今印在他眼中,像一把锋利的刀刃,将他来来回回捅了个对穿。 他愤怒地将那份东西捡起来,揉成一团,又狠狠地向燕重云掷去,怒吼道:「一派胡言!」 「仅凭你一纸荒唐在此信口开河,人证物证皆无,本王根本不信!」 赵铁柱嘆了口气,看样子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了,「那你可曾想过,当年你同朕皆为宫中失去母妃的皇子,为何母后要选择过继朕于她膝下,而不是你。」 太后在大殿外已经听了许久,她没想到先皇留下的诏书中,还有这层玄机。 这件本该埋藏一生的秘密,终究还是被先皇亲自翻开了书页。 「因为她知道,父皇不会传位于一个非亲生的儿子。」 赵铁柱的话,却还是没能叫燕重萧相信,兴许是因为到了这个地步,他怎么都不能认下这个身份吧。 「罢了,你请母后亲自说与你听吧。」赵铁柱将目光投向远处。 燕重萧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华贵庄重的太后就在太和殿外。 她此刻在众人的目光之中,不得不一步步踏入了太和殿里。 他没想过皇帝请她来此,还能如此摆她一道。 罢了,真相大白又如何?只要这大燕的皇帝姓燕,是谁都没有关系了。 她说与不说,燕重萧仍旧要造这个反,倒不如叫她再添一把火。 太后看着燕重云,却说:「他如何不是先帝之子?哀家在这宫中大半生,怎地竟不知还有这等离奇之事?燕重萧乃舒妃早产诞下的皇子,当日舒妃生产时,哀家就在殿外。」 众人皆没想到此事还有反转之势,又将目光都投向了皇帝。 燕重萧以一股胜利之姿看着燕重云,「如何?母后说的你可还满意?分明就是你窃取皇位竟还以此来污衊本王!」 赵铁柱早知道太后到了这个地步不会说出真相,这不过是他虚晃一枪,目的就是为了叫太后亲自下场。 「也罢,朕倒忘了母后如今同你已是一丘之貉,唐嚒嚒,宋嚒嚒,出来见见老熟人罢。」 赵铁柱亦是有备而来。 很快偏殿里出来了两位嚒嚒,唐嚒嚒给太后请了安。 「奴婢给太后请安,不知太后娘娘这些年来可还安好?」 太后见这两位嚒嚒中其中一位出现在她眼前,似是十分吃惊。 「你……」 唐嚒嚒说:「奴婢托太后的福,那年出宫只是摔断了一条腿,并未伤及性命,才能活到今天面见太后。」 太后往后退了一步,她万万没想到当年替舒妃接生的宫女竟然还活着。 宋嚒嚒却是给燕重萧行了一礼,「多年未见,殿下竟长这么大了,不知殿下可还记得奴婢?」 燕重萧望着眼前的嚒嚒,这才想起这是小时候带他的嚒嚒。 第152页 「唐嚒嚒、宋嚒嚒,你二位就且同萧王说说当初究竟发生了何事。」 宋嚒嚒先开口:「奴婢并非宫中之人,本是宁王妃的陪嫁侍女。殿下出生那年王爷于珪山剿匪,回来的路上却中了流寇的箭,那一箭正中心脏,箭上又淬了剧毒,王爷未能熬到入城等大夫救治,便身亡在途中。」 二十多年前宁王妃得到消息时的悲痛欲绝之景,她依旧历歷在目。 「王妃当时已怀胎八月,听闻消息后悲痛欲绝动了胎气,早产时又因情绪不稳,导致难产,才将那胎儿生下,便撒手人寰,只留下一子孤苦伶仃。 皇上信不过外人抚养殿下,便宣称王妃未能生下那胎儿便断了气,那胎儿也腹死胎中。 而后又秘密将殿下带回宫中,奴婢便是那时入的宫,小心仔细将殿下餵养了两个月,皇上却突然下令宣称殿下为舒妃娘娘所生,是为四皇子,取名重萧。殿下从小佩戴的那枚玉佩,便是王妃从宣家带去的嫁妆,那玉佩上刻有宣家家纹,是株兰花。」 燕重萧听了迟迟说不出话来,那枚玉佩他从小便戴在身上,嚒嚒从小也便告诉他是他阿娘给他的东西,叫他好好保管,上头确实有一株不起眼的兰花。 接着唐嚒嚒才说:「奴婢是为舒妃娘娘接生的婢女,当年舒妃娘娘身体孱弱,怀着龙嗣到六月已是不易,却一直凭藉药物加以卧床修养才撑到八月,早产之时那孩子生下便没了生气,皇上便命人将殿下送来,算作了舒妃娘娘的子嗣。」 「那夜奴婢将那出世便没了的孩子埋了后,撞见了太后娘娘同雅竹姑姑说起殿下身世,才知殿下是宁王之子,正因如此,奴婢为求自保不得不连夜逃出宫去,幸得那夜大雨,太后娘娘派来的人以为奴婢摔死了,奴婢才捡回一条命。」 「殿下若不信,可看这接生托婴孩的绢布。」 唐嚒嚒将一放明黄色的绢布拿了出来,展开后可见这绢布的一角绣了一个舒字。 如今人证物证皆在,这便是铁板钉钉的事实,太后那番说辞,在铁证之下,不攻自破。 第86章 王富贵一路跟随孙德福从侧门进了太和殿, 前头动静挺大的,他站在屏风后狗狗祟祟地听着,当燕重萧说他是妖妃时候, 他就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妈的,这个比真不是人,现在什么帽子都要扣在他头上了是吧?元宵节那天放的那句狠话原来是在暗示今天?合作的时候他妈的对他明示暗示, 现在翻脸了也还要利用他最后一丝价值。 王富贵在心里把燕重萧骂了无数遍, 哪知越往后听,这剧本越精彩,没想到这看似平平无奇的谋权戏码中,竟然还夹杂了这样经典的身世之谜剧本。 王富贵没忍住, 在屏风后唉了一声, 发出了一声感嘆。 孙德福尽管也十分震惊, 但此刻他们在此处,还是不要发出什么动静才好,小声提醒了他一声:「娘娘。」 王富贵表示自己知道了, 并且还将手指竖在唇边, 模仿了熹贵妃最经典的动作之一。 前边的燕重萧听了两位嚒嚒的话, 先是不可置信,可再看她们手中的证据, 加上方才那份诏书里的密信, 那些文字和两位嚒嚒的话在他脑海中来回交替。 似乎都在阐述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原来一切都是有预兆的。 他从前想过无数次, 为什么他明明那样努力练习骑射, 学习诗书,父皇却从不夸赞他, 也不鼓励他。 他一直以为是因为还不够努力, 所以跑马输给燕重云后, 他都要再跑许久。 答不上的题也要将自己关在书房中再三琢磨许多遍。 当他拿着近乎完美的答捲去找父皇时,父皇只是慈悯地看着他说:「重萧,你不必像谁,也不必比过谁,你要明白,强极则辱,慧极必伤。」 十几岁的他当然不明白。 他和燕重云同样身为父皇的儿子,为何他就不必变得优秀,不必比旁人出众。 如今看来,原来他这一生,早就被人写定了结局。 就像那匹他看中的枣红小马,尽管燕重云已经有了父皇送的追风,可那匹枣红小马也依旧轮不到他来挑选。 燕重萧攥紧了双手,一双眼睛发红,他恨,恨父皇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告诉他,他的身份。 叫他不甘了这么多年,将要得到一切的时候,又叫他知道这样的残忍的秘密。 父皇所谓的慈悲和怜悯,心软和爱护,在此刻看来更像是对他的嘲讽,明明早就剥夺了他的一切,却还叫他蒙在鼓里这么多年。 燕重萧盯着燕重云,「那又如何?本王不是他的儿子,却也还是姓燕,这大燕的江山,你坐得,本王就坐得!」 走到今天这一步,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之际了,他已经没有后路能走了,也不想留什么后路了。 今日他和燕重云之中,只能留下一人。 这场豪赌,他已下注,他不怕输,更何况他还有最后一张牌还未出。 那些叛军和反臣听了这个惊天秘密,却没有丝毫动摇之心,他们早就做了抉择。 纵然萧王不是先皇子嗣,他们也没有回头路走,往后是万丈悬崖,往前才有一线生机。 「况且你如今又有什么能力同本王抗衡?皇城三万禁军,如今已将宫中包围,这大殿之下,皆是本王的人,燕重云,你孤家寡人一个,救兵远在千里之外,只怕远水救不了近火了。本王今日只成全你一件事,待你死后将你同澜贵妃葬在一起,就当全了你们二人一片真情。」 第153页 王富贵听后翻了个白眼,皇帝能这样坦然地一个人站在这大殿之中,那肯定是因为有十全的把握才会这样啊,不知道燕重萧是不是失了智,觉得自己此刻胜券在握了是吧? 又听燕重萧说:「不知澜贵妃,还要躲到几时?」 王富贵也不意外,兴许就是那一声感嘆出了批漏,暴露了自己所在。 王富贵大大方方地从屏风后走出来,「躲?萧王此番用词不妥。」 下头的反臣看到他出来,又起了声音,还喊起了口号。 王富贵听下头想要将他除之后快的人一口一个妖妃,喊得心里烦躁。 「萧王断是会收买人心的,竟能叫殿外诸位如此拥护,就是不知诸位大人可曾听过『狡兔死,走狗烹』这句话。」 王富贵心里暗骂一群沙币,燕重萧若真成了事又怎么会留下他们这些被钱财势力收买就能倒戈的二五仔。 殿外渐渐没了声音,兴许都在思考他说的这个问题。 金钱权利固然是好,那也得看看有没有命去享受吧。 「澜贵妃为了这权贵地位可是连至亲都能出卖都能捨弃的狠心之主,本王向来心慈,又怎会同你一样?」 燕重萧一双眼似毒蛇般望向他。 王富贵被他的眼神看得打了个寒噤,他那副看戏的表情又叫王富贵起了疑心,「你什么意思?」 燕重萧说:「你又何必明知故问?」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王富贵看了一眼皇帝,皇帝沖他轻轻摇了摇头,意思是让他不要着了燕重萧的道。 燕重萧见此大笑两声,「罢了,想来你同阿雪也有五年未见了吧,今日本王便叫你们二人见上一面。」 王富贵听到阿雪,能够很确定这又是燕重萧诓骗他的假话,事到如今了他还想拿这样破绽百出的假话来骗他。 可当他看到迎春和奉霖以及禁军护卫拿着长.枪护送着中间一位身形瘦弱的女子进殿时,他仿佛全身血液都在一瞬间凝固了。 说来也是奇怪,他只看了那人一眼,就万分肯定这就是他的妹妹——长孙雪。 她虽然穿着明丽华贵的衣裳,可看起来却叫王富贵有种要落泪的冲动。 他看着殿中形容憔悴,脸色苍白的长孙雪,两行泪不自觉地从他的眼睛里流下。 而长孙雪也同样,从望见他的第一眼,便控制不住地开始流泪。 她张了张嘴唇,上下牙齿碰撞了好几次,声音堵在喉咙里却叫不出声,终于在眼泪再一次溢出眼眶时,她才叫了一声:「二……阿姐……」 长孙雪不想哭的,可是她根本就无法抑制那股出于本能的冲动,他们已经是彼此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这一声迟疑又心酸的「阿姐」叫得王富贵勐然一颤。 他竟能够从这断续的三个字中听明白阿雪的意思。 她想叫他二哥的,可是在这样的一个场合之中,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之下,她明白自己不能叫他二哥。 她不能让他身上的罪名又多一项,叫皇帝被人捉住新的把柄。 王富贵肃然将目光看向皇帝。 赵铁柱震惊之余也望向了阿澜,他怕阿澜询问的眼神中的那一缕不信任,也怕阿澜质问他,为什么长孙雪会出现在燕重萧手里。 他分明告诉过他的,他母亲妹妹在信阳。 赵铁柱此时也哑然,他不知道该怎么跟阿澜解释这件事情。 燕重萧却在此刻大笑出声,笑声中充满了得意和畅快。 「怎么?澜贵妃竟以为本王一直在骗你?本王提醒过你很多次的,是你太信任皇帝,从未当真。如何?你那般信任燕重云,被人背刺的滋味可还好受?」 王富贵不太相信这一切是皇帝在骗他,可事实摆在了他的面前,他说不出此刻心中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赵铁柱被阿澜的眼神看乱了心神,他能发誓自己从未骗过他,更何况是在如此重要的事上。 可他此刻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燕重云,你自诩做事滴水不漏,万无一失,你确实派周渊亲自护送长孙家母女,留在她们身边照料,那你可曾想过,周渊从一开始,就是本王的人?」 赵铁柱盯着燕重萧,才意识到他谋划这件事,不止五年之久,他早早埋下了线人,拿到了最重要的一张牌。 赵铁柱不曾想,燕重云这样缜密的人,竟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原来这才是燕重萧的王牌。 王富贵听言将指甲掐进了肉里,燕重萧的心比他想的还要深。 皇帝没有骗他,反而他们都被燕重萧摆了一道。 这场权力的游戏角逐到现在,王富贵才知道,被伤害最深的人,不是已经入局的他,而是本该跟这个局毫无关联,却又因为他才卷进来的妹妹。 他将目光看向长孙雪,她咬着自己的下唇,在强迫自己不要流泪,她那样倔强地不希望自己会成为他的软肋,可越是这样,王富贵越难受。 这五年中,这样弱小的女孩子,究竟受了多少苦,才能见她变得这样懂事又叫人心疼。 她五年前,才十四岁。 经歷了长孙家的家变,又被燕重萧掌控,王富贵不敢再想,他已经压抑得快要透不过气来。 「阿澜,本王曾经给过你选择,你都选择了燕重云,今日,本王让你最后选择一次。」 第154页 「是选长孙雪,还是燕重云。」 燕重萧的话犹如一道索命符。 这样的选择摆在他面前,无异于叫他去死。 他选择皇帝,长孙雪会死在他前面。 他选择长孙雪,燕重萧又会逼皇帝死在他面前。 不论怎么选,这都是一个死局。 他终于在此刻才明白,原来长孙透的结局也从一开始就註定了。 不论他穿过来与否,皇帝穿过来与否,他再怎样力挽狂澜想要破除这个局面,从这个漩涡之中活下来。 都是没有用的。 也许长孙透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结局,所以他才会选择顺从太后的意思服毒,又顺了她的意摔了那一跤。 长孙家是他永远都无法捨弃也跨越不了的坎。 今日燕重萧带来的只有阿雪,却没有他的阿娘,他心下便已经明了,阿娘或许也不在了。 如果他还要义无反顾的选择皇帝,那他将永远活在对长孙家对男贵妃的愧疚里。 只可惜世间终究没有双全法。 王富贵看了一眼皇帝,他冲着皇帝咧开嘴一笑,「脸色不要这么难看啊,你不是说我们会赢吗?我信你。」 随即又收起笑容看向燕重萧。 「这一次,我如你所愿。」 「阿澜!」赵铁柱想要上前去拉住他,可是却被他回头制止。 赵铁柱红着眼看着他一步步向前。 王富贵慢慢地走向奉霖和迎春,走向那个在这场斗争中最无辜的妹妹。 他看到阿雪咬着嘴唇拼命摇头,泪从她的下巴滴落到了地上。 「不要,阿姐,别来。」长孙雪已经语不成调,她不希望二哥为了她向燕重萧低头。 可是她的二哥一步步向她走来,站在她跟前,捧住她的脸,替她擦去了脸上的泪。 她听到二哥说:「阿雪,不要哭,你是长孙将军的孩子。」 王富贵听了很多关于长孙家的事,可他从来都不曾亲眼目睹长孙家的风骨。 直到今日,阿雪以如此孱弱疲乏之姿站在他眼前,他才看清楚长孙家的坚毅。 长孙雪听了这句话,扑进他怀中痛哭起来,就像回到了五年前的那一天,二哥也对她说过同样的话。 王富贵拥着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又突然将她一把推了出去。 紧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了奉霖腰间的剑,将剑送入了自己的胸腹中。 所有人都没有料到他会自戕,皆被他的这一举动钉在原地。 王富贵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在悲鸣,剧烈的疼痛叫他站不稳身子,他慢慢地跪在地上,呕出一大口血,疼痛很快席捲了他的全身,叫他的意识都模煳起来。 这样就行了,这样就好了。 这世间还是有得双全法的,能叫他不负皇帝,不负长孙雪,也不负男贵妃。 在他闭上眼之前,只听到皇帝的和长孙雪的惊吼和尖叫。 ——「阿澜!」 ——「阿姐!」 第87章 澜贵妃死了。 在萧王逼宫的那一日, 澜贵妃拿自己换了长孙雪,又在众人面前拔剑自戕。 所有人都看到澜贵妃犹如一朵落下枝头的花,他缓缓飘落在鲜血染红的大殿中, 那把剑贯穿了他的胸腹。 孙德福只记得皇上脖颈上因暴喝而凸起的青筋,红润的眼眶和已经被泪打湿的脸。 还记得萧王直勾勾地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殿前倒在血泊中的澜贵妃。 迎春姑娘捂住嘴似乎不敢相信澜贵妃倒在了她面前, 奉霖姑……应当叫他奉霖侍卫了, 他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地盯着那把剑。 长孙姑娘尖叫着,连滚带爬地爬到澜贵妃身前,将他揽在怀中痛哭起来。 在这声声悲痛的恸哭中,皇上却突然又大喝了一声:「给朕杀了燕重萧!」 他还未愣过神来, 就见殿前那些原本押送长孙姑娘的禁军护卫, 冲上去举起长.枪.刺向了萧王。 萧王在一瞬间被刺成了筛子, 他眼里皆是震惊,似乎不敢相信已经反叛于他的禁军会对他下手,一张嘴便呕出了许多血, 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只是睁着不可置信的眼睛, 最后被长.枪钉在了那里。 太后被此场景吓得踉跄摔倒在地。 所有人又再一次被眼前场景惊得说不出话来时,一人从殿外走了进来。 那人孙德福见过, 是禁军统领张莽。 可只见张莽拿下头上盔甲, 又撕开了他的面皮。 这一刻竟比刺成筛子的萧王还要叫人惊悚万分。 只见那张面皮之下, 露出了严小将军的脸。 孙德福这才意识过来, 原来皇上早就有了万全的准备,那日严小将军回宫便是因为知道萧王要反。 可终究还是不敌萧王用长孙姑娘为饵, 诱了澜贵妃自戕。 「还不快宣太医!」皇上一眼也没给过萧王, 径直跑向澜贵妃, 冲着殿外大喝。 反臣们见萧王已死,皆是颓色,唯有何太医,他小跑上前,从袖中拿出了一瓶金疮药轻撒在澜贵妃伤口之上。 赵铁柱此刻已经快疯了,他红着眼盯着何太医,「治好他,朕要你治好他,只要澜贵妃能活着,朕免你不死。」 何太医没有出声,只是仔细替澜贵妃把脉,又报出一连串的东西。 赵铁柱马上吩咐人去准备。 他看着怀中已无血色,鼻息微弱到快要停息的阿澜。 第155页 痛哭出声。 天知道阿澜将那把剑刺进身体中的时候,他有多崩溃。 那一刻赵铁柱觉得天塌了,曾经和阿澜在一起时的画面犹如走马灯一样在他脑海中闪过,又定格在他去换长孙雪时对他笑的那一瞬。 想必在那时候他就想好了要以这种方式来破僵局。 如果知道阿澜会这样做,他绝不会让他去换长孙雪。 早在奉霖和迎春将长孙雪带上来之时,他就该下令的,可是那会儿他的心早就乱了。 说到底终归是他太无能。 很快孙德福带着一群太医回来,太医们将王富贵围住,就连赵铁柱也被挤到了一边。 又见其中一位太医说:「皇上,此处并非医治之地,还请皇上下令,将娘娘移至安静的地方,臣等才好救治啊。」 赵铁柱立刻下令,叫人将阿澜抬至离太和殿最近的钟粹宫中。 太和殿中的善后便留给了严于硕。 赵铁柱看了一眼被长.枪插成筛子,还架在原地,连死都不曾闭上眼燕重萧,吩咐严于硕,「萧王一党,一个不留。」 说罢便一路追随太医而去。 太医们小心翼翼地将刺穿澜贵妃胸腹的剑取了出来,却又迟迟不敢再下手。 「还愣着做甚!」赵铁柱时刻关注着他们的动作。 「臣不敢僭越啊!上药便要解开贵妃娘娘衣襟,臣等……」 只有何太医,此刻直接伸手将澜贵妃的腰带解开,迅速拉开了衣服,将药敷在伤口之上。 这时几位太医才看清楚,澜贵妃竟是男儿身。 「若是有人敢声张,朕绝不放过。」眼下已经瞒不住身份了,便只能堵住悠悠众口。 众人不敢多说,只当低头尽心尽力医治澜贵妃。 贵妃伤势虽重,但好在并无性命之忧。 赵铁柱这才放下心来,亲自守在阿澜的床边,看着阿澜苍白的脸,又开始抹起眼泪来。 一边哭一边说自己没用,将自己数落得一无是处,紧接着握着他的手伏在床被上失声痛哭。 他真的无法想像,阿澜如果救不回来了,他要怎么办。 长孙雪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情景。 皇上跪在她二哥床边哭得不能自己,边哭边念着「你要是死了,我就跟你一起死」之类的话。 她没想到从前那样对二哥的皇帝,竟还有一份如此真心。 可当晚,钟粹宫便传来了澜贵妃薨逝的消息。 长孙雪匆忙跑进殿中,却看到皇帝依旧坐在二哥床前,而二哥一如她离开时那般躺在床上,她看了一眼皇帝,又上前蹲在床边试了试二哥的鼻息。 好在鼻息还在,虽然很微弱。 「皇上为何要谣传如此消息?」 赵铁柱看着他与阿澜五分相似的脸,「为了给他自由。」 长孙雪沉默地不再说话,只是替二哥捏了捏被角便出去了。 如果是这个回答,她愿意那个久在深宫里的「澜贵妃」在今日「死」了。 这件事赵铁柱今日一直在想,他不想阿澜遭此一劫醒来后却还要被束缚在女装之下,他想给他自由。 皇上因为澜贵妃的离世悲痛万分,举国上下为其哀悼同悲了七日,这才将棺椁葬入了皇陵。 赵铁柱站在皇陵外,望着缓缓关闭的机关,这样也算是给原来的男贵妃一个圆满。 赵铁柱又日夜守着阿澜守了一个多月,床上的人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他每日都要来跟阿澜说好久的话。 「阿澜,你快点醒来好不好,等你好了,我们就出宫……」 「你不是还要同我喝酒吗?说好了醉了就席地而睡……」 「阿澜,何太医自尽了,我本来想放过他的,可他在昨日于家中自尽了……」 「阿澜……」 赵铁柱一遍又一遍唤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地跟他说话。 可他依旧没有要醒的迹象。 王富贵在那一剑穿胸腹之后,听到导演喊了一声「咔」,他这才慢慢睁开了眼睛,却躺在那里久久没有动。 太真实了,他现在胸膛里还狂跳不止,虽然他这场只是个替身,但这绝对是他这么多年演戏以来,演技最炸裂的一场戏了。 等他心跳渐渐平缓之后,他才起身,场上演员很多,现在这条过了以后大家都散漫地聊天走动,压根儿就没有人注意到他。 王富贵在混杂的人群中行走,脑海里还在想着刚才这场戏,他对自己的表现十分满意,当然,跟他演对手戏的老师也是十分厉害的一个新人演员。 虽然王富贵不认识他,但是并不影响他在心里给对方一个瑞思拜。 王富贵到了摄像机边上,导演还在跟副导演反覆观看这一条。 王富贵也凑上去看了一会,那是越看越满意。 导演看他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可以啊,表现的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王富贵欣喜地摸了摸脑袋,告诉了导演自己的名字。 导演:「下次有机会再找你啊。」 王富贵连忙应允,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导演,「您能告诉我演皇帝的那位老师叫什么名字吗?」 王富贵觉得那位新人演员未来可期,有点想知道他的名字,未来他如果真的大红大紫了,也算是一个见证吧。 导演却笑着看他并不说话。 第156页 王富贵有点不懂导演的意思,小心翼翼地问,「是要保密吗?」 结果导演摇了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想知道他的名字呀?」 王富贵点了点头。 导演给他指了一个方向,王富贵顺着方向看过去,却没有看到那位演员的身影。 导演又突然伸手推了他一把说,「阿澜,想知道他的名字,你要自己去问啊。」 紧接着王富贵往前踉跄两步,周遭所有的人和物都开始消失不见,只剩下他一个人留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里,耳边迴荡着导演说的那句话。 到了最后,传入他耳朵里的只剩下无尽的耳鸣。 他跌坐在这片白茫茫的世界里,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 当他以为自己的耳朵已经坏掉的时候,这片天地中却传来一声:「阿澜!」 他左右四周找不到声音的源头。 他松开捂住耳朵的手,想要再捕捉到一丝踪迹。 直到他听清第二声,第三声,第四声…… 这是燕重云在唿唤他。 是那位新人演员吗?是在找他吗? 他开始循着声音跑起来。 ——想知道他的名字。 ——想告诉他,自己不是阿澜,也不是长孙透。 ——他只是王富贵。 ——一个跑了很多年的龙套。 王富贵睁开了眼睛。 燕重云握着他的手,一声声地唤他「阿澜。」 胸腹传来的痛感将他彻底拉入现实。 这一切,从来都不是一场梦。 王富贵心绪不稳,咳嗽起来,导致牵扯到胸口的伤让他更痛,一瞬间汗流不止。 赵铁柱看到终于醒过来的人,眼眶湿了一大片,将长孙透的手贴在自己脸颊。 「你终于醒了,你终于醒了,太医,快传太医!」 王富贵还是第一次看到燕重云哭成这样。 他嘴角微微牵动,又触痛了伤口。 「燕重云……」 王富贵唤他。 赵铁柱泪流不止,「我在,我在的。」 王富贵用手轻抚他的脸颊,却说:「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赵铁柱哭着哭着就笑了起来。 是啊,他们还没有真正告诉过对方自己的名字。 从前觉得上不得台面,不好听。 可是经歷过生离死别之后,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那该有多遗憾。 「赵铁柱。」 「我叫赵铁柱。」 两个人都看着彼此笑着。 「很土对不对,可是只要是你想知道,我就不怕被笑。」 王富贵弯着眼睛摇了摇头,又用手轻轻撇去他的眼泪。 「一点也不土,和我很配。」 「我叫王富贵。」 「我们天生一对。」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部分就此结束了,番外可能会慢慢更。 文写的不好,很久没写过这种20w以上的文了,bug跟逻辑硬伤还是有挺多的,很感谢大家的包容和鼓励,以及大家提的宝贵意见,我争取下一本能有新的提升。 也感谢大家两个多月的陪伴,给了我日更的动力,谢谢大家!鞠躬。 第88章 萧王造反一事牵连出许多叛党, 当日跟随萧王于太和殿造势的人都早已成为了黄土一捧。 事后皇上以雷霆手段将朝堂又清洗了一遍,不仅如此,皇上还亲自给太后赐了毒酒一杯。 这对名义上的母子终究还是因为至高无上的皇权走到了这一步, 朝臣们却又无话可说。 太后与萧王谋反在先,皇上此番倒也于她留了个体面。 夏家一夜之间轰然倒塌,只留下了夏攸之一脉, 兴许这是皇上对夏家最后的仁慈。 可朝臣们依旧每天紧绷着一根弦, 似乎是因为澜贵妃的死,他们觉得这位帝王变得越来越阴翳,好似终有一天还将会有一场爆发在等着他们。 这一天来得很快。 在一个十分平常且风和日丽的早晨,皇上当众宣布遣散后宫, 下朝后又从庆阳宫搬到了钟粹宫。 众人皆知, 澜贵妃便是在钟粹宫薨逝的, 皇上此举在朝臣心中无异于他要为了澜贵妃出家当和尚。 可皇上连一个子嗣都未留下,若是这般,大燕江山百年后又该如何? 只可惜他们敢想却都不敢说了。 从前皇上便能不顾群臣反对将长孙透立为贵妃, 如今她身死之时, 皇上举国哀思了七日, 此等规格早已高出贵妃逝世之礼。 又岂能再谈遣散后宫一事? 罢了,群臣们也不敢在这个当口上去触天子发怒, 且先随他去吧。 皇上还如此年轻, 时间会成为最好的良药, 兴许过个几年, 皇上便能从中走出来了。 赵铁柱想做这件事已经很久了。 这些宫妃们进宫多数都是因为家族利益,她们成了家族中的希望, 也成了牺牲品。 她们这一生要在这诺大的囚笼之中, 数尽这牢房中的红砖绿瓦, 一片片一块块的砖墙,便是她们深宫寂寞红颜老去的见证,她们这一生渴望得到爱,却又註定得不到爱,在这深宫之中,也只剩无尽的煎熬。 与其叫她们在宫中枯守这一生,倒不如放她们走。 没有人不嚮往红砖绿瓦,金丝囚笼外的自由,包括他和阿澜,他们都已经被这无尽的深宫束缚了太久太久。 第157页 阿澜醒来已经有半月余,却是不能起身,那一剑刺穿了他整个胸腹,要养好伤没那么容易,特别是在医疗十分落后的古代,能捡回这条命,已经是上天垂怜。 赵铁柱每日下了朝便火急火燎地赶回钟粹宫,如今钟粹宫内殿中并没有几个伺候的宫人。凡事都是他跟长孙雪亲力亲为,一些长孙雪不太方便做的事,便由孙德福来照料。 赵铁柱轻轻推开了寝宫的门,长孙雪坐在阿澜床边正在看书,听到推门声便侧头看了一眼,见来人是他,便站起身来将书放在了身后的桌上。 「二哥还睡着,方才太医来瞧过了,伤口也换了药。」长孙雪小声同他说着情况,怕吵醒了她二哥。 赵铁柱点了点头,每日他去上朝时,长孙雪便来接替他看着阿澜。 长孙雪见他点头,也似回应般地点了点头。她同这位皇帝并无什么话讲,他从前来将军府时,她不过八.九岁,虽然见过许多次了,但从未曾说过几句话,后来又因他逼二哥进宫,长孙雪便对他的印象又差了几分。 这么多天来见他对二哥确实一片真心,芥蒂虽放下了,却也没什么言语。 长孙雪从他身边走过,离开时轻轻带上了房门。 赵铁柱这才走到阿澜床边坐下,他将手伸进了被子中,摸了摸阿澜的手。 兴许是伤口疼,阿澜这些天里睡时手会有意无意地想去碰那伤口,好在此刻他的手规规矩矩地放在了身侧。 赵铁柱又从他指缝间挤进自己的手指,看着他依旧苍白的脸,心里一阵阵泛酸。 这么多天了,他依旧睡不好,阿澜那日拔剑自戕的一幕像刻在了他心里,只要他闭上眼入了梦,便会从这样的梦中惊醒。 他从来都没有像现在一样患得患失过,经此一事他才明白,他始终都演不好皇帝这个角色,尽管他拥有燕重云脑中的一切。 可他到底不是燕重云。 他在面对那一刻时,他只是他自己,一个惊慌失措,心神大乱的赵铁柱。 赵铁柱垂着眼眸轻嘆,恨自己太不争气。 「嘆什么气?」王富贵睁眼就见皇帝苦着一张脸嘆气。 一张嘴却又发现自己这喉咙像个破了的风箱,又干又哑。 「阿澜……」赵铁柱听到声音这才回过神来。 又听到他声音干涩暗哑,「我给你倒杯水。」 随即松开了被子下握着的手,转身从桌子上拿起水壶给他倒了杯温水。 赵铁柱将温水喝到自己嘴里,又转身回去回去渡他。 这些日子他因伤势无法起身,用勺子餵又总会漏出来流入他的侧颈,这诺大的皇宫里连根吸管都弄不来,只能用这个土办法了。 唇齿相碰之间赵铁柱只是单纯地想将水都渡给他,如此几个来回,王富贵觉得喉咙好了许多。 赵铁柱在他说「不喝了」以后,望着那双水润的唇,这才怜惜地、小心地、轻轻地在上头吻了两下。 仿佛在亲吻他最珍贵的宝贝。 王富贵在他离唇后问他:「怎么又在嘆气?我这伤口越来越疼了,你实话跟我说,我是不是伤口恶化了,活不了多久了,所以你总在嘆气?」 王富贵每回醒来,只要是皇帝守着他的时候,总会看到皇帝嘆气。 赵铁柱忙言:「瞎说什么,疼就是在长新肉,你很快就会好,不许乱说。」 天知道他有多怕听到「活不了多久了」这种话。 王富贵将手伸出,轻轻扯了扯皇帝的衣袖,「那你嘆什么气。」 赵铁柱垂着眸握住了他的手,「到底还是因为我太无能了,所以才叫你走了这一步。我早就该向你坦白,我不是什么读书人,也没攻读什么歷史,更不是什么教授,我只是一个歷史只考过八分,搞电子测评的死宅男罢了。」 王富贵猜到了皇帝是因为他自戕一事自责,却没想到他和自己一样,当初因为彼此的崇敬的眼神而选择了说谎。 又想到了他俩搁在现代宛如土狗的名字。 不由得想笑。 这世上同他如此般配的人除了眼前的皇帝,还能有谁? 「对不起,我如果早点跟你坦白,你也许就不会太信任我,也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王富贵轻轻晃了晃他的手,「你傻不傻啊,我不信你信谁?你还有燕重云的记忆,我什么都没有,如果你非要这么说,那我也要跟你坦白。」 赵铁柱抬头:「什么?」 王富贵说:「我也不是什么影帝,我只是一个跑了很多年的龙套,我也骗了你,我们扯平。」 赵铁柱没想到他会和自己一样,都在原来的身份之上说了谎。 「这又有什么关系,是影帝还是龙套,我都觉得你很厉害。」 王富贵也说:「对啊,这又有什么关系,不论你从前做什么,是谁,你现在都是皇帝,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似是怕这样的说辞还不能够让眼前已经陷入死胡同的宅男走出来。 王富贵又说:「这一步是我自己的选择,长孙家是我身为『长孙透』这辈子都绕不开的结局。」 「男贵妃这一生避免不了的,我也避免不了,在这场戏里,我就是他,我背负了他所有的一切,我替他从那一跤之后努力的活到那一天,我也以为我能够全身而退,但这场戏的结局是註定的,长孙家的悲剧无法避免。」 第158页 当刀握在他手中的那一刻,他才明白当他穿成长孙透,了解长孙透,理解长孙透后,他早已变成了长孙透,他避无可避。 长孙透对他父兄的死无能为力,是为第一道枷锁,母亲和妹妹被萧王所囚禁,是为第二道枷锁,长孙夫人在囚禁之中而死,是为第三道枷锁,这三重枷锁在他毫无选择的人生中,已经将他逼得无路可退了。 王富贵看着他:「皇帝,你听过『飞蛾扑火』吗?男贵妃就是那只飞蛾,他註定要扑火。 阿雪是长孙家除了他唯一活着的人了,他不能看着他的至亲一个又一个地,要么死于非命,要么为他而死了。 我也不能。」 王富贵回想起那一日他所顿悟的结局,长孙透这一生过得太苦了,家族一夕倾塌,挚爱背道而驰,他没能力手刃杀死他父兄的仇敌,也没能保护年迈的孤母和幼妹,却又要夹在挚爱和斗争中浮沉。 「兴许他早就不想活了。所以那一跤摔了之后,我才来了。我原以为我的任务是替他努力活下来,可我没想到,我是来替他走到最后,迎接他真正该迎来的这场死亡的。」 王富贵此刻可以说的很平静,因为在那一天,他已经明白了他穿过来成为男贵妃的意义。 但赵铁柱此刻又哭得满脸是泪。 如果他们俩的穿越都应该有必须要完成的使命,那他呢?他穿成燕重云,好像根本没有什么意义。 「那我呢?我的任务又是什么?」 王富贵见他哭成这副模样,却笑着看他,似动脑筋般想了几秒,「你的任务啊……」 他握紧皇帝的手,又轻轻晃了晃,「你的任务当然是爱我。」 第89章 朝臣们脑中绷紧了大半年的这根弦, 终究还是断了。 因为皇上疯了。 宫中突然之间不知从哪儿冒出了一位同已故的澜贵妃长得九分相似的男人。 若说有哪一分不似澜贵妃,那便只有他是个男人这一条了罢。 皇上不仅让他住进了钟粹宫,还将他似珍宝一般细心呵护。 听人说就连他喝水, 皇上都会亲自替他递到嘴边。 众人都觉得皇上疯了。 有朝臣冒死谏言,想叫皇上清醒一点,不要迷了心智就此沉沦, 虽然他与澜贵妃有九分相似, 但到底不是澜贵妃,更何况他还是个男人。 每日谏言的人都快把勤政殿的门槛踏破了,皇上都只回答:「爱卿一片冰心,朕岂能不知?朕自有安排。」 燕重钰在这个当口也来求见了赵铁柱。 赵铁柱觉得有些新鲜, 他这位六弟自燕重萧造反后, 行事就低调了许多, 平时也从来不进宫,今日突然来见他,不知起的什么心思。 待他见到燕重钰的时候, 颇有些感慨, 他这位六弟已经不是曾经俊朗的模样, 他留了胡茬,看起来比从前成熟了许多, 也沧桑了许多。 兄弟二人相对一眼, 一时之间竟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直到片刻后, 终究还是燕重钰先开了口。 「臣斗胆请求皇上将靖中赐臣作为封地, 臣愿一生相守。」 燕重钰并未以「臣弟」自称,反而俯首称臣, 看样子燕重萧造反一事对他影响很深, 以至于他如今面对自己, 从称谓上就同自己划清了关系,也相当于他在跟自己表态。 此番自请封地估计也是为了表态,证明自己不会动他的东西,并且愿意主动申请调离中央,跑到靖中那么远的地方去窝着。 赵铁柱却沉默了,他觉得燕重钰今天这齣弄得有点巧,他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要说为了自保他应该在燕重萧造反之后就来,可是他等了半年多,还在他正准备找人继承皇位功成身退的这个节点上。 虽然他还没放出风声,但燕重钰可能从一些事中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 这不是很明显的怕自己把皇位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他,所以他提前请好封地跑路? 这感情好,最想当皇帝的那个死了,而不想当皇帝的他俩还在拉扯,甚至这老六跑都跑不赢。 这不是为难他赵铁柱是什么? 赵铁柱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了一番,最终还是嘆了口气,「罢了,朕准了。」 强扭的瓜不甜,他一时半会也不差这个瓜解渴,阿澜还得在宫中再养养身子,倒也还有时间。 老六不想当皇帝那就不当吧,好歹兄弟一场,哪能自己人坑自己人,再从宗亲那边选个聪明的就行了。 这皇位除了他们兄弟俩不在乎,多的是人在乎。 于是这公文才批下来,燕重钰第二日就带着打包好的行李和一众家僕,乌泱乌泱一两百来号人,说走就走了。 很难让赵铁柱不怀疑他是早就想跑路了。 他十分郁闷地回到钟粹宫,却没见到阿澜,想必又出去散步了。 阿澜现在伤口已经好了,但他从前就中过毒,伤了这大半年一直躺在床上,只能吃些精细的东西和流食,虽然每天都换着花样给他煲汤,在粥里添加各种补品,想给他补身体,还是架不住大半年饮食上都如此,依旧不可避免地瘦了许多。 现今他能起身走动了是一刻也不得闲,整天都恨不得住在外头,照他的话说就是「当了大半年植物人,再不活动活动就得瘫了」。 赵铁柱想了想也是这么个道理,就让孙德福整日跟着他好照料一二。 第159页 毕竟迎春跟奉霖,都已经不在了,他身边也没有个体己人照应。 王富贵太久都没唿吸过新鲜空气了,今天太阳又好,他就在御花园里多走了两圈,晒了会太阳。 眼下前朝和宫中的流言他也听说了不少。 特别是宫里,现在后宫里没有妃嫔了,宫人们手头也没什么活干,整天洒扫完院子就偷偷熘出来,和其他宫里的几个小姐妹躲在一块说闲话。 聊得最多的还是他这位不知来歷不明却和已故的澜贵妃有几分相似的野鸡男人。 王富贵偷偷听了半阵,不得不佩服这些个宫女丰富的想像力,对他的来歷真是一人一个版本,听语气绘声绘色的好像都亲眼见过一样。 又说他这样一个来歷不明的病秧子,能长得有几分像已故的澜贵妃是他的福气,不然皇上哪里会对他这样一个男人这么好? 王富贵听了在假山后头还跟着点了点头,你们都是懂替身文学的。 孙德福在他身边有些哭笑不得。 他半年前知道澜贵妃是男儿身的时候,着实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脑子里甚至一片空白,他也是缓了许久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闲聊的宫女走了,王富贵偷听得腿有点麻,他半年多卧床不起,身残志坚地挺到了今日,虽说能下床后每天都有復健,但站久了还是架不住,身体太弱了,没办法。 「娘娘……」孙德福本想提醒他该回去了,结果一开口还是出于习惯,唤了声娘娘。 「如今还有什么娘娘,往后唤我一声王公子罢。」 男贵妃已身死,长孙透这个名字自然也不能再用,他那土狗名字皇帝知道就行了,别人还是算了吧,有失逼格。 孙德福连忙改口,给他披了件披风,又去吩咐人叫步撵来。 第二日他腿麻坐步撵回宫这事儿,传到别人耳朵里就变成了「那野鸡男人在宫里作威作福,还叫步撵抬回了钟粹宫,这是在敲打宫里的宫人们,往后他便是主子了。」 「皇上还生怕他路上着了凉,又请太医给他把了脉,将宫里最好的补品都拿来给他补身子呢。」 阿这…… 太医不是每天都给他把脉吗?那补品不是每天都在吃吗? 兄弟们要不别做苦力了,都去写书? 于是第二日下朝后往勤政殿里谏言的人更多了。 赵铁柱终于是忍无可忍,隔天在开早会的时候直接宣布,他要让位,这个皇帝他不做了。 朝臣们个个都以头抢地,直唿「皇上!万万不可啊!」「皇上三思啊!」「皇上切不可为了旁人而捨弃家国啊!」 众人们都觉得皇上是彻底疯了。 又或许在澜贵妃死的那一天,皇上的心也跟着死了,于是在这样一个来歷不明的人出现在皇上身边时,皇上便再也顾不得其他了。 赵铁柱却说:「朕心意已决,宗室那边朕看燕洵便不错,朕已叫他明日同朕一起上朝,宋大人便做他的老师罢。」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皇上已经下达了一连串的指令,叫他们始料未及之间,就已经宣布了退朝。 等他们抬起头来面面相觑时,皇上已经不见了。 于是更离谱的版本又来了,说这个不知名的野鸡男人其实是苗疆来的,别看他一副弱不禁风病怏怏的样子,其实是在以身养蛊,皇上会变成这样就是因为被他下了蛊。 还有说他是山里的狐狸精变的,早就将皇上的魂给勾走了。 真是离离原上谱。 王富贵听了觉得再这样下去,那些人可能真的会把他当妖怪杀了。 阿雪听了也十分担忧,便向他提议,不如先出宫去外头住些日子,等皇上把宫里的事情安排妥当了再离宫来同他们汇合。 王富贵听了觉得可行,这宫里他早就呆腻了,倒不如叫他先一步出宫去享受享受什么叫自由。 赵铁柱却是苦着一张脸,「阿澜,你便是要弃我于不顾了吗?这宫里这样冷,叫我一个人怎么熬啊,阿澜!你带我走吧!阿澜!没有你我怎么活啊!阿澜……」 王富贵一手捂住了他的嘴,「柱啊,有点过了。」 赵铁柱还是第一次听阿澜这样叫他,感觉有点微妙,顿时就没了声。 王富贵开始试着给他做心理建设,「你有没有听过一段话?」 赵铁柱问:「什么话?」 王富贵说:「人这一辈子,一定要谈一场异地恋……」 赵铁柱直接打断他:「别扯这犊子,你就是想一个人先去享受自由!」 王富贵十分诚实地点点头,「你说对了,我还真是。」 赵铁柱直接戴上痛苦面具,恨不得当场给他挤两滴眼泪出来。 内,卡密撒嘛,一定要这样对待瓦塔西吗? 「好了,眼下你一时半会也脱不开身,前朝后宫流言不断,阿雪说的办法才是上策,能规避所有风险。」 王富贵正经地跟他说起来。 目前情况跟他们最开始商量的已经有了出入,要让燕洵在短时间之内上手应该不太现实,这宫里他是留不住了,但皇帝还得坚守最后一班岗。 赵铁柱也知道阿澜说的都对,这才是最安全的一条路,眼下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但他心里就是捨不得,不愿意跟阿澜分开。 王富贵看他可怜兮兮的模样,又怎么不知道他心中所想? 第160页 他轻轻嘆了口气,似乎是拿他没办法,伸手抱了抱皇帝,又亲了亲他的唇和他额头相抵。 「我会想你。」 赵铁柱也亲了亲他说:「我也想你,现在就开始想你。」 第90章 没过两日赵铁柱就替阿澜跟长孙雪安排好了宫外的住宅。 应了阿澜的要求, 这宅子不算大,住他们兄妹二人,再加几个伺候的下人绰绰有余, 地段也挺好。 赵铁柱送他走的那日可是千叮咛万嘱咐,拉着他交代了又交代。 听得王富贵耳朵都要起茧子了,跟他保证再三, 会好好照顾自己, 就连阿雪也看不过去了,也说会照顾好他。 皇帝这才松开了握住的手。 赵铁柱看着车马远去,直到出了宫门才将目光缓缓收回。 「皇上,回吧, 洵世子还等着您呢。」孙德福在他身侧小声提醒。 赵铁柱这才点了点头, 转身坐上了步撵, 他得赶紧把燕洵这小子经验餵满,好出宫跟阿澜在一起。 王富贵跟长孙雪坐在马车中,一时无话。 此次出宫他和妹妹都十分默契地没有提过将军府。 按道理说本该住回长孙家, 但长孙家承载了太多的回忆, 王富贵又怕勾起了妹妹的伤心往事, 既然她没有开口提,他也不会主动提起。 马车行了约莫一个小时, 停在了一处宅院外, 等王富贵下车一看, 这宅子正中间的门匾上写着「王府」, 想必是皇帝特意安排的。 他带着阿雪和皇帝挑选的几个下人进了门,这院子已经收拾得十分干净, 进了屋下人们便开始摆放行李。 王富贵又和阿雪自行选了房间, 将东西清放好, 这就算是安顿下来了。 十一月的天黑得早,特别是夜里更深露重时那股寒意,王富贵夜里躺在床上觉得有些冷,到底是身边少了个取暖的人,王富贵竟有些不太习惯了,也不知道皇帝现在在干什么,睡着了没有。 这一夜睡得也不太安稳,总在半梦半醒之间,天才刚亮,他就睁开了眼,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他起身洗漱出了屋子,皇帝派来保护他们的侍卫已经在院子里练功。 见他出来后便过来同他行礼,「可是小人打扰到了公子休息?」 王富贵摆摆手,「换了环境不太习惯罢了,你倒是勤快,叫什么名字来着?」 皇帝点给他的下人一共六个,除去管事的太监,三个婢女一个厨师,还有眼前这个侍卫,出宫时才见到他们,他也不知道这些人都叫什么名字,昨日累了也忘了问。 「小人十三。」 王富贵点点头,兴许跟小说里那些侍卫一样,没什么正经名字,都只叫代号吧。 王富贵不再说其他,只身往大堂去了。 没过多久就有人把早饭端了上来,他吃过早饭准备出门去逛逛,好不容易出了宫,怎么说都得见见外面的世界,于是便带上了十三。 尽管这样早,街上摆摊的叫卖的走商的都已经出来了许久,王富贵一时之间有点看花了眼。 虽然这些摊子上卖的东西都十分寻常,同宫里的东西比起来可以说是寒酸,但王富贵还真就看了个稀奇,完全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狗,一路上摸摸碰碰,也买了几件东西。 给阿雪买了样雪梅样式的髮簪,又买了两条小贩说的「同心绳」,他当即将一条戴在了自己手腕上,还有一条仔细地收进了腰间的荷包里。 本想再尝尝摊边卖的小零嘴,但被十三拦了下来。 「公子身体还未好全,吃不了这些。」 王富贵无法,只能多看了两眼,最终还是离开了。 回去的时候十三手里提了大包小包,才开门就见孙德福站在院子里跟阿雪说话。 见他回来孙德福赶紧迎了上去。 「公子一大早去了何处,叫老奴忧心不已。」 王富贵说:「出去逛了逛,有十三跟着,无妨,你怎么来了?可是重云有事?」 孙德福却凑近了些,小声同他说:「无事,就是皇上想您得紧,又担心您吃不好,昨夜都没怎么睡吶,天刚亮便叫奴才出宫给您带些新鲜食材,又请了太医来为您看平安脉。」 王富贵这才注意到站在老远的太医,「进去说罢,站在院里像什么样子。」 一行人便又到了大堂中,王富贵坐下让太医给他把脉。 身体是没什么大碍,就是底子弱了,这具歷经坎坷的身体能撑到今天这个地步,也实属不易。太医又叮嘱了两句,叫他注意休息和保暖,又在饮食方面提了忌口,就退出去了。 孙德福眼看皇上交代的事已完成,这会也得回去復命了,问他有没有话要带给皇上的。 「叫他莫要担心,自行保重身体,批阅奏摺不要太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我在此处一切都好。」 孙德福点了点头,「那奴才便告退了。」 见孙德福行礼转身欲要离去,王富贵这才想起了什么,又将他叫住。 王富贵从腰间荷包里拿出早上买的同心绳,将绳子递给他说:「你且将这个交给重云。」 孙德福是个眼尖的,他见公子递过来的手上也繫着条同样的红绳,忙双手接过,「奴才定然亲手交给皇上。」 说罢又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小院。 皇帝的礼物送出去了,王富贵这才想起怀里还有买给阿雪的髮簪。 第161页 他将怀中簪子拿出来,转身递给了身后的阿雪。 手还停在空中,说话的底气却明显没那么足,毕竟他不是原主,也不知道妹妹会不会喜欢,心中抱着忐忑,王富贵还是尽量解释了一番。 「这簪子第一眼望去便觉得十分适合你,也不知你喜不喜欢,我将许多事都忘了个干净,竟也不知你喜好何物,若是不喜欢……」 王富贵心想若是她真的不喜欢,那就将这簪子收起来,自己再想想送点其他的,毕竟确实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什贵重东西,当时买的时候没想那么多,只觉得适合,现在越想,倒越觉得这样便宜的东西有些上不了台面了。 他停在空中的手隐隐有了要收回的意思。 长孙雪似乎是察觉了他的想法,一把握住了那根簪子,将那根簪子拿在手中,忙说道:「喜欢的,二哥送的,我又怎会不喜欢?」 她摩挲着那白玉雪梅的形状,心却宛如被一只手揪住一般,有些心酸又有些难过。 他明明已经忘记了所有的事情,可他那天在大殿之上,看见自己的第一眼,却已热泪盈眶。 就算失去记忆都要为了她和长孙家去赴死的二哥,此刻却又是那样小心翼翼地,生怕她不喜欢他买的礼物。 「这雪梅漂亮得紧,我自然喜欢,二哥能不能替我簪上?」 长孙雪摊开手掌,那根簪子躺在她的手心。 王富贵慢慢伸过手,从她手中轻轻地拿起,替她簪在发上。 漆黑的髮髻中绽放着一朵洁白无瑕遗世独立的雪梅。 一如他所见到的长孙雪一样,坚韧又倔强,在那阴暗不见天日的五年里,还能那样勇敢不服输。 待他簪好后,他听到阿雪轻声说:「二哥,我想去看看阿爹和大哥。」 王富贵这才看到她发红的眼圈。 是了,他们都有五年多没有祭拜过长孙家父子了。 那一年入葬后,长孙透被迫入了宫,老夫人和阿雪又被囚于萧王府。 这大半年里她又在宫中帮忙照顾自己,现在出了宫,才有机会想去看望。 长孙家父子的坟前,如今也不知是什么模样。 王富贵轻轻点了点头,唤来了下人去准备东西。 好在情况并没有王富贵想得那么糟糕,周围的杂草已经枯死,十三和那管事太监处理起来很快。 坟冢边上不知何时长了颗银杏树,如今已经齐腰高了。 十三本是要将这棵树也剷除,王富贵制止了。 银杏象徵着坚韧和沉着,想来能长在坟冢边上,也算冥冥之中的一种註定。 长孙家不仅仅只出了两位将军。 坟冢边的杂草很快被清理干净,王富贵和阿雪双双跪了下来。 他虔诚地在坟前磕了三个头,不光为他,也为长孙透。 磕完头身侧得阿雪却像是再也忍不住一般,痛哭出声。 她指责自己没有保护好阿娘,让本就体弱的阿娘在那样暗无天日的密室中郁郁而终,如今魂无归处。 王富贵听了只觉心中酸涩难挡,一时也红了眼眶。 长孙雪同他又何其相似。 只是活下来的人,要勇敢地向前看。 王富贵揽住她的肩膀,将她搂在怀中,「阿雪,我们是长孙家的孩子,可我们不能只活在长孙家的阴影之下,你已经很勇敢了,可我们还要再勇敢一些,这一生还很长,我们总要向前看,往前走。」 长孙雪靠在二哥怀中,已是泣不成声,她揪住二哥的衣襟,十分吃力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无法控制自己此刻的情绪。 她花了很久才说出那句她要说的话。 「二哥,谢谢你还活着……谢谢你还活着……没有让我孤零零一个人……活在没有你们的人世间。」 王富贵轻轻抚着她的背,这句她拼凑了很久的话,断断续续传入他耳中,却让他无比难过。 如果那一天他也死了,这朵坚韧不拔傲雪寒霜的雪梅,也许就凋落了。 他搂紧怀中的人,坚定又有力地说:「阿雪,你永远都不会是孤身一人。」 第91章 自阿澜出宫以后, 赵铁柱每天的精神状态直线下降,总担心派去的那几个人伺候不周,隔三差五他就要派孙德福走一趟。 整天没事就把衣袖撸起来, 看着阿澜叫孙德福带回来的红绳发呆。 现在他算是明白睹物思人是什么感觉了。 难受,就是非常难受。 趁着燕洵批改奏摺的时间,赵铁柱又一个人躲在一边流泪猫猫头。 呜呜呜呜, 内, 卡密撒嘛,这世上有没有帝王速成攻略啊,好想直接甩一本在燕洵脸上叫他自己去学啊! 然,卡密撒嘛可能是没听到他的心声, 倒是燕洵似有所感地问他:「皇叔, 这摺子上所书的北地种稻谷一事, 我不知如何是好……」 赵铁柱被他的声音拉回现实,只能暂时收起他的痛苦面具,无奈地将衣袖放下, 走到他身边, 开始给他讲授北地地理条件和种地的基础理论。 赵铁柱没想到他一个电子测评宅男有一天还能在这种地方当讲师, 好在娃子确实聪明也肯学,这点叫他再欣慰不过了。 赵铁柱拍了拍他的肩膀, 「燕洵, 好好学好好干, 你是皇叔最后的希望。」 燕洵垂着眸点了点头, 他想起了进宫前父亲同他也是这么说的。 第162页 ——「阿洵,若不是皇上……我们这一脉断然是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你此去便是咱们家唯一的希望了。」 他们这一脉早在太爷爷去世后就式微了, 说起来是个皇亲国戚, 实际上宗室中受用的那些人早已不与他们来往。 旁人们都在说,皇上疯了。 若不是皇上疯了,这样天大的好事又怎么会落在他身上? 可是他入宫这么久,皇叔教他学问,传授他帝王之道的时候,他比谁都要清醒也比谁都要认真,一点都不似疯了的模样。 等他再抬头时,皇叔又撩开了袖子,望着手上戴着的红绳发呆。 每当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会感觉到皇叔是疯的。 皇叔和那位已故的澜贵妃之间的故事,他也听过许多版本,可不论是哪个版本中,皇叔都对澜贵妃用情至深。 以至于他根本不明白,为何当一个仅仅只是有几分相似的男人出现时,皇叔便可以为了他连江山都不要。 这几日更是时刻都盯着手腕上那条再普通不过的红绳看得出神,想必便是那个男人留下的。 燕洵不禁又想,待百年过后皇叔又该以何种面目去面对九泉之下的澜贵妃? 还是说帝王之心,向来如此,只要明日,不顾今朝。 他以后也会变成这样的人吗? 燕洵望着眼前的皇叔,心生了疑问。 赵铁柱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当他侧目再看燕洵时,他的眼神中流露着同情和不解还带有一丝疑惑。 …… 这不是典型的看疯子的眼神是什么? 赵铁柱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又觉得何必跟他解释那么多?十六七岁的孩子一个,跟他说了他也未必懂。 既然大家都觉得他疯了,那他就疯了吧。 「赶紧批摺子罢,还有什么不懂的,赶紧问。」 燕洵很想问皇叔究竟将澜贵妃置于何地,但又想这不该是他要问的问题,帝王之术本就晦涩难懂,他如今半路出家,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肩负着父亲的期望他还需更努力些才是。 于是又埋头认真地批改奏摺。 赵铁柱在宫中熬了一个月,实在是忍不住相思之苦,加上他又担忧天越发冷了,阿澜的身体会因为伤口的缘故而不舒服。 于是在一个雪夜中,等宫门一开,便带着孙德福出了宫。 马车上除了他坐的位置留了出来,剩下的空间都被他从宫里带的东西装满,特别是冬天用的炭火和一些补品吃食。 因为是雪天,车夫不敢赶得太快,于是一个小时的路程变成了将近两个小时。 赵铁柱在马车上颠得迷迷煳煳,还不忘吩咐孙德福去请太医为阿澜看脉。 「皇上您放心,孙太医日日都为公子看着呢,奴才动身时也已经吩咐了人去请孙太医了。」 赵铁柱点了点头,要不说孙德福能跟在燕重云身边这么久,还是有原因的,这样一来他就放心了许多。 待马车颠到住处时,天还没大亮。赵铁柱下车时孙德福已经扣开了门。 开门的是他派来的侍卫,好像名叫十三。 十三见皇上和孙公公来了,当即就要行礼,却被皇上伸手制止。 皇上问他:「公子呢?」 十三答:「公子还睡着……」 赵铁柱打断他说:「带我去。」 十三也不多言,领着皇上去了公子的住处。 赵铁柱到了屋前轻轻地慢慢地推开了门,走了进去,屋里烧着炭火,最边上的窗子开了一角通风。 他将厚重的披风脱下,挂在了一旁的屏风上,又将头上的毡帽取下,轻轻放好,这才绕过屏风走向内里。 阿澜睡在床上,只露出了一张脸。 在看到阿澜的那一瞬间,赵铁柱才感受到一种全身经络被打通了的舒畅,他伸手先是摸了摸被衾,垫得很厚实,盖的被子也很暖和。 又跑到一边的炭火盆旁烤了烤自己的手,这才回去将手伸进被子里摸了摸阿澜的手。 阿澜的手还算暖和,另外一只手贴在了腹部,兴许是因为伤口的缘故,他缩成了一团,被衾中除了他缩的那一处,其余的地方都是冷的。 赵铁柱将手拿出来,又轻手轻脚脱了衣服,小心地拉开被子躺在了床上,将人轻轻地揽在了怀中。 此刻也无需他有多大的动作,他才躺在阿澜身侧,他便像寻找到了热源一般贴了上来。 赵铁柱在他额头轻轻一吻,这才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睡了这一个多月以来,质量最好的一场觉。 王富贵因为觉得被子里暖和和的,也比平时醒的晚一些,当他睁开眼看到身侧的皇帝时,第一反应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当他揉了揉眼睛,又碰了碰皇帝的脸颊时,那温热又真实的触感告诉他,这真的不是梦。 皇帝睡得很深,连自己对他动手动脚都毫无知觉,想必这段时间累得不轻。 他轻轻地起身不打扰皇帝睡觉,穿好衣服后又替他掖了掖被角。 等他吃完早饭,太医替他把过脉之后,他在连廊中看十三在院子里挂灯笼,才听到屋内传出的唿喊。 「阿澜!」 赵铁柱醒来的时候身边缺已空无一人,他发懵地坐起身来环顾了一眼四周,屋内的装饰皆不似钟粹宫,他确实出了宫来找了阿澜,可人此刻却不在了。 第163页 他慌忙穿好衣服,唤着他的名字夺门而出。 他觉得自己好像生了一场病,自从那一日之后,他便越发患得患失,哪怕知道阿澜已经好了,可是这道阴影始终无法被驱散。 王富贵觉得他如此慌忙的身影十分好笑,仔细看还能发现他衣襟上的盘扣扣错了。 他躬着身子悄悄躲在盆栽后,从地上抓了一把雪捏成了团。 「可见过你们公子?他在何处?」赵铁柱看见了院里站着的十三,逮着便问。 十三瞥了一眼公子所在的地方,却见公子将手竖在嘴唇上,示意他不要说。 十三有些为难,一边是皇上,一边又是公子,他支支吾吾地低着头。 只见皇上从廊中下来,「朕问你话呢!」 王富贵看准了他的身影将雪球丢了出去,正中皇帝背心。 赵铁柱本还一脸严肃地在问十三,却被突如其来的东西砸了一下,他转身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他要找的那个人正在盆栽后看着他笑,又见他蹲下身去抓了一把雪。 赵铁柱看着眉眼弯弯的阿澜,眼中的焦急霎时退却,一颗心稳稳噹噹地落了回去。他放松道:「我正找你呢,原来你在这儿,还偷袭我。」 说着也从地上抓了一把雪,才站起身,脑门上就被砸了个雪印子。 王富贵丢出去的时候也没想到能砸到他的脑门,这会儿笑声更放肆了。 赵铁柱伸手抹了一把脑门,将额头边上的雪拂去,倒弄湿了鬓边的碎发。 又将手中雪球丢向阿澜,「居然砸我脑门儿!」 王富贵边躲边从地上抓雪捏雪球,两个人你来我往,你躲我丢地在院子里闹了好一会。 孙德福望见终于是高兴地嘆了一声,同站在一旁的长孙雪说:「已经好久不曾见过皇上这样开心过了。」 长孙雪望着院中两人嬉戏追逐的身影,也露出了一个笑容,她也有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二哥了。 王富贵到底是底子差了,跑不过皇帝,反倒被他抓住了后背的衣襟,又被他用力一拉,往后退了几步撞进了皇帝的怀里。 他能感受到皇帝剧烈跳动的心跳,还有耳边他喘着粗气的唿吸。 「抓到你了。」 他的唿吸打在耳侧叫王富贵觉得有些痒,他同样喘着气说:「要不是这身体太弱了,哪能这么轻易被你抓到。」 赵铁柱将他的手握住,把他圈在怀中问他:「冷不冷?」 王富贵摇摇头,转过头来跟他说:「不冷,跑一会热乎多了。」 赵铁柱低头吻了吻他的唇,「我也热,心更热。」 第92章 赵铁柱自那一日过后又偷偷跑出来见过阿澜两回, 再往后却是没什么机会出去了。又到了年底报表堆积,处理年终考核的时候,纵然有燕洵帮忙, 赵铁柱仍旧累得够呛,还要在这些年度报表里找几个典型问题来给燕洵当做示范题讲解。 他这个年底可谓是心力交瘁。 好不容易忙完喘了口气,紧接着过年要安排的大小事宜又要紧着让他拿主意。 从前这些事, 除了个别两件顶重要的拿不定主意的会来问他, 其余的都被后宫跟太后那儿包了,但现在宫中今夕不同往日了,后宫已被遣散,太后也不再了, 这宫里大小事宜除了他能做主还有谁能做主? 哦, 还有一位正儿八经能做主的, 人这会早就在宫外了。 赵铁柱脑壳都要抓破了,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全部都交给了燕洵, 叫他做主, 反正他早晚都得当这个皇帝, 早晚要做这个主。 但燕洵这个娃子,兴许是对他还带有一丝敬畏和依赖。 内务府问他灯笼用方的还是圆的, 他就跑来问自己, 灯笼用方的还是圆的。 这不又纯纯只起了一个传话筒的作用? 赵铁柱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跟他说:「燕洵, 你要记住, 这种屁大的事你自己做主就行了,你喜欢方的就用方的, 喜欢圆的就用圆的, 宫宴盛物的器件你爱用金的就用金的, 喜欢瓷的就用瓷的,要记住过了这个年,你就是皇帝了,还事事都问我,像什么样子?」 燕洵低头不语,他学了三个多月的帝王之术,却依旧只懂了些皮毛,就连批阅奏摺都是近来才少了些吃力的感觉,这些事情他从来都不曾经歷过,也从未有机会能做这样大的决定,他小心翼翼地生怕出了错,又认为他现在学艺这样不精,皇叔再怎么说也不会这样快就放手。 当他听到皇叔的训斥又说年后便要让位于他时,他心中失落又心慌,他还没有做好准备迎接这样的「大礼」,也没有信心能坐好这个位置。 赵铁柱见他低头不语,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他拍了拍燕洵的肩膀,「燕洵,当你进宫的第一日起就该做好这样的准备,这几个月你学的都很好,对自己自信些,我选了你自然是因为你有这份能力。你只是太依赖我了,觉得事事我都会替你把关善后,可帝王之路从来都是孤独的、狭隘的,你只需勇往直前便是,皇叔只能带你走到这里了,未来的路还很长,你自有你需要走的路。」 燕洵还是这几个月来第一次听皇叔如此评价鼓励自己,他抬起头望着皇叔,小声地问:「我真的能行吗?」 赵铁柱坚定地回应他:「此路之上,舍你其谁?」 燕洵藏在衣袖下的手骤然握紧,这样冷的天里他竟因为皇叔这句掷地有声的话沁出了热汗。 第164页 他重重点了点头,「燕洵明白了。」 赵铁柱见他眼中充满了斗志,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去吧,去交一份最好的答卷。」 燕洵果然没有叫他失望。 过年那天的宫宴上,他将所有流程都安排得十分完美,赵铁柱十分欣慰地望了他一眼,等开了席就找了个藉口开了熘。 宗室中不意外他的举动,毕竟皇上已经疯了,他们的眼睛现在盯上了燕洵这个年幼又孱弱的羔羊。 * 大年夜里王富贵这头倒也没准备什么,他料想到皇帝今夜只怕在宫中有得忙活。这宅子里人也不多,加上几个僕从也才勉强围一桌,还不如简单吃个饭,大家图个热闹意思,也算出宫后过的第一个新年了。 尽管他吩咐了厨房,但晚上吃饭的时候,菜还是摆了满满一桌子,颇有些满汉全席得意味了。 他跟阿雪入了坐,那管事和婢女们只站在一旁,十三和厨子也没见着。 「不是说了,叫他们都来一起吃饭么?」王富贵问管事。 管事太监说:「奴才们又哪能同主子一同用膳呢?况且今日是新年,不合规矩吶。」 王富贵站起来说:「那我便亲自去寻人罢。」 管事太监赶紧把他拦下,赶紧叫婢女去寻人。 又等了一会,这宅子里这么几个人才算是来齐了。 几个人架不住主子的再三要求,还是都顺从地坐下了。 王富贵又吩咐十三将鞭炮拿去院子中放了,放过鞭炮后这便算是年夜饭开席了。 听着耳边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见阿雪伸手将耳朵轻轻捂住的样子,他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这才是他印象中的新年。 王富贵先举了杯,敬了众人一杯,这几个月确实也是辛苦他们对自己和妹妹的照顾了。 这杯酒喝下肚后,大家虽然都拘束得有些放不开手脚,但也在夹菜吃着。 王富贵上辈子经常一个人过年过节,今日有妹妹有这些人一起过年,还不用在皇宫那个名利场上被迫推杯换盏,别提有多高兴。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跟家人朋友一起热热闹闹地吃顿饭了,所以不由得多喝了两杯。 「公子少饮酒,仔细身体。」管事太监见他又斟满了一杯,小声提醒。 王富贵点头却又将杯子举起,「无妨,这桃花酿性温,多喝两杯也无事,今日难得这样热闹高兴,只是你日后莫要同燕重云说才好。」 管事太监一笑:「奴才定然不会多嘴。」 王富贵抬手沖他举了举杯,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后,桌上气氛已然跟刚开宴时的拘谨不同,那两个婢女本就年纪不大,此刻喝了些酒,话也多了起来,说起从前在宫里万万是没有这样的时候的。宫里的年很冷,像她们这样的人没有资格过什么年节,顶多在今日宫宴开始后忙里偷闲地躲个懒,若是有人在今夜犯了错,那便还要受管教嚒嚒的罚。 小姑娘们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管事太监怕她们说的这些话会扫了两位主子的兴,又引着她们说了些旁的开心事。 饭吃得差不多了,王富贵又从衣襟里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红包。 他将红包分给他们,又说:「这是我出宫的第一个新年,相信这会是很好很好的一年。」 众人道谢附和他,唯独长孙雪手中握着这封红包,听着他的这番话,不自觉地落了泪。 她垂下头去不想叫人看到扫了兴,眼前却出现了一只手,这只手上握着一块雪白的帕子。 她慢慢将目光移向这只手的主人,只见十三眼神闪躲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小姐若不嫌弃,便用小人的帕子吧,昨日还洗过,不脏。」 长孙雪望着他,伸手接过这块帕子,轻声道了一句:「谢谢。」 王富贵见她偷偷拭泪,走到她身侧慢慢蹲了下来,「阿雪,这也是我们的第一个新年,别哭,往后都会是很好很好的一年。」 他说得很轻,也知道妹妹为什么会哭。 他们都在暗夜之中走了太久,终于迎来了这丝天光,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那样暗的夜了。 长孙雪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对他露出一个笑,重复了一遍他说的话:「往后都是很好很好的一年。」 王富贵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才站起来门外便传来的敲门声。 所有人都声音都停了下来,将目光放在了院子外的大门上。 十三站起来去开了门,皇帝身侧跟着孙德福出现在王富贵的视线中。 两个人的目光穿过层层连廊在半空中交汇,王富贵先是讶异又满眼兴喜。 赵铁柱疾步匆匆地向他而去,很快王富贵就落入了一个还带着风霜气息的怀抱。 王富贵抬头问他:「你怎么跑出来了?」 赵铁柱闻到了他唇齿之间滞留的酒香,搂着他的腰不答反问:「喝酒了?还是桃花酿,喝了多少?」 王富贵伸手轻轻抚了抚他的眉毛,「今天开心,多喝了两杯,你吃饭了吗?」 赵铁柱却是先吻住了他的唇,浅浅地尝了尝桃花酿留下的淡香。 「还没吃,刚开席我就跑出来了。」 厨子听了斗胆插了一嘴,「厨房里还有菜温着,奴才这就去给皇上端出来。」 那两位婢女也赶紧收拾起桌上的碗碟,没一会功夫,桌子就被收拾好,饭菜也被端了出来,整个大堂中也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第165页 王富贵陪他坐着又喝了点汤,见他吃得这么香想必来时都没找东西垫垫。 赵铁柱火速吃完了饭,喝完最后一口汤,拿帕子擦了擦嘴,问他,「刚才在同他们干什么?」 王富贵答:「原以为你来不了,就跟他们一起吃了个饭,才给他们发完红包,你就来了。」 赵铁柱问他:「我的呢?」 王富贵装作不知道他在问什么,「你的什么?」 赵铁柱说:「我没有红包吗?」 王富贵说:「怎么办,以为你不会来,所以没准备。」 赵铁柱望着他无可奈何地嘆了口气,用手轻轻捏了捏他的鼻子,「没良心的。」 又从自己怀里掏出了一个红包递给他。 王富贵接过红包凑上去亲了亲他,「怎么会不给你准备?」 也从怀里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红包。 「打开看看。」 两个人拿着红包相互拆开了对方的心意。 赵铁柱打开的红包里装着一块祈愿牌,正面写着他们的名字,反面刻着「长相厮守,岁岁年年。」 而王富贵拆开的皇帝给的红包里装着一个平安符。 他将平安符拿在手中,问皇帝:「你去求的吗?」 赵铁柱在他额间轻吻,「嗯,希望我的阿澜我的富贵永远都平安健康。」 第93章 才过初三赵铁柱就迫不及待地宣布了将皇位传给燕洵。 燕洵的继位大典定在了初八。 做皇帝最后的这五天里, 赵铁柱难得有耐心陪着燕洵做完了所有该做的事,也算是把自己的工作顺利交接给了眼前这位十六七岁的少年。 「皇叔就这般急着要出宫吗?」燕洵带着几分忐忑和几分不舍地望着他。 在这几个月的相处中,这位曾经于他而言十分陌生又高高在上的皇叔, 早就已经成为了他这十几年中,除了父母亲族外最熟悉的存在。 赵铁柱拍了拍他的肩膀,「阿洵, 等你遇见了註定的那个人你就会知道, 你想去他身边的心,一刻都不能等。」 「可澜贵妃呢?澜贵妃算什么?皇叔现今视那个男人为命中注定之人,澜贵妃便不算吗?」燕洵始终都不明白,也不理解, 他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似乎是想得到一个困扰他许久的答案, 是帝王如此, 还是只有皇叔如此? 赵铁柱看着他疑惑又茫然的神色,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一僵。 是了,从来都没告诉过燕洵这些事, 以至于这娃儿也一直以为他是疯的, 不理解也属正常。 他也没想到这娃儿能这样替已故的澜贵妃鸣不平。 赵铁柱将手收回沖他笑了笑, 「罢了,告诉你一个秘密, 但你要替皇叔保密。」 燕洵此刻完全可以肯定皇叔是疯的, 但他还是想要知道他嘴中的那个秘密, 于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赵铁柱说:「等我的人, 便是我的阿澜。」 燕洵听不懂,澜贵妃为女子, 又分明已故, 皇叔为何又说等着他的那男人便是澜贵妃? 赵铁柱看他一副没听懂的样子, 顿觉这娃儿有些可爱,笑着拍了拍他的臂膀便离开了大殿,希望他往后能够保住这份纯真。 他将皇叔这话反反覆覆来回想了许多遍,这才明白了这个秘密是什么。 原来皇叔根本就没疯过。 继位大典这日,赵铁柱在群臣瞩目之下,郑重地将玉玺交到了燕洵手中,「往后你便是大燕的天了。」 燕洵敬畏地接过玉玺,眼眶有些发红,「燕洵定不负皇叔所託。」 大燕二百三十八年,二月初八,盛显帝将皇位传于燕世子洵,改国号为「平」。 在群臣朝拜新帝时,赵铁柱就默默离开了,颇有股「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意味。 不管怎么说,他都替燕重云给了大燕一个交代。 马车行至府上的时候,正赶上阿澜从外头回来。 赵铁柱将人拉进怀里抱了抱,「去哪了?」 王富贵说:「去茶馆听书,那说书先生消息倒是灵通得很,将今日盛显帝如何传位,新帝又是如何登基的场面说得绘声绘色,连衣服上的花纹都能说个清清楚楚,莫不是在宫里插个眼?」 赵铁柱拉着他的手进了府,「那你也给我说说,他都是怎么说的。」 王富贵却说:「听他说了半个多小时,无非也就是传位那么点事儿,没什么意思,但他说明日要讲讲盛显帝和澜贵妃的事儿,还说要讲那个叫盛显帝放弃皇位的神秘男人,明儿咱俩一块儿去听听,我还叫十三定了间上房。」 赵铁柱一时哭笑不得,哪有正主自己去听别人编故事的。 但他还是答应了,只要他的阿澜开心,做什么他都愿意陪着。 第二日听完说书后王富贵觉得十分无语,他都没想到古代还有人搞抄袭融梗这套,这说书的完全把他照着聊斋里头的妖怪讲,揉几个的片段一拼,就成了一个全新的故事。 兄弟你是懂创作的。 王富贵顿时觉得这银子花得不值,拉着赵铁柱就走了。 赵铁柱哄了他一会,又转移话题说想感受感受宫外的生活。 于是王富贵又充分充当了一个导游的角色,花几天时间带他把京城里他觉得有意思的地方玩了个遍。 「果然还是自由的味道更让人着迷啊。」赵铁柱吃着阿澜买的糖圆儿,不禁感慨。 第166页 人退休了不用上班的感觉,真的太舒适了。 王富贵说:「明儿元宵,我听说夜里街上更热闹,咱们明天早点吃晚饭了出来看看,感受感受。」 赵铁柱点头,民间的节日他还没感受过,更何况是跟阿澜一起,他当下就开始期待起来。 元宵这天厨子又做了整桌满汉全席,还煮了一大锅元宵。 王富贵再叫他们一起吃的时候,他们都将目光偷偷递到了赵铁柱身上。 似乎还在忌惮这位前皇帝。 王富贵当即清了清喉咙,背挺得笔直,「都望着他做什么?这是王府,这个家我说了算。」 众人出声附和,但明显的还在等一个赵铁柱的表态,毕竟谁想过会有一天要跟从前的皇帝在一起吃饭? 这可不兴想,会减阳寿的。 「听你们公子的,这个家他说的算,我也得听他的。」赵铁柱主动表态,一点架子也不端。 这才叫众人松了口气,都陆陆续续落了坐,开始吃起饭来。 吃完饭后王富贵迫不及待地想出门去,又似是想起来什么一样对众人说:「你们一会都出去逛逛吧,孙德福给大家发些银子,难得过节,想买什么就买些什么吧。」 孙德福很快就拿出荷包给大家分银子,拿到银子后众人又纷纷道谢。 王富贵挥挥手,拉着赵铁柱就出了门。 今夜的京城灯火阑珊宛如白昼,各类摊贩只增不减。 橙黄色的灯火映照着人们欢笑的脸,节日氛围感一下就上来了。 不同于穿过来之前的索然无味,也没有皇宫里那样华丽又逼迫的拘谨,这里充斥着人间烟火气和人们对节日的欢喜。 一切都是那样简单而发自内心的快乐。 街边也多了许多卖花灯的商贩,还有一些酒楼和茶馆门前与大堂里挂了许多灯谜。 王富贵走过一家茶馆,在门外的架子上看了看那些灯谜。 「客官可要猜灯谜?猜中了便可领取本店招牌糕点一份吶。」 说着打开了一份小食盒,里面摆着精緻的糕点,闻起来有一股淡淡的花香。 看起来还挺有食慾的,王富贵答:「好啊,那便来猜一猜。」 王富贵仔细看着架子上挂着的灯谜。 ——一边是红,一边是绿,一边怕风,一边怕雨。(打一个字) ——层云隐去月当头。(打一个字) ——云盖中秋月,雨淋元宵灯。(打一成语) …… 这些题他看来看去都觉得挺有难度的,眼睛上下来回扫了好几遍,硬是没找出一个简单点的。 「客官,您选好了吗?」看摊的伙计问了声。 王富贵又不好意思说他一个都答不出来。 只好扯了扯身边赵铁柱的袖子,小声跟他说:「燕重云读过不少书,猜个灯谜应该不在话下,快,你来。」 赵铁柱搂住他的腰在他耳边轻言,「我答对了有奖励吗?」 王富贵对上他的眼,那双眼中清晰地印着自己的身影,「好啊,想要什么奖励我都给。」 赵铁柱像来劲儿了一样,一口气答出了五六个。 就连旁边看的人都替他鼓起了掌,看摊的伙计倒也没想到他这么厉害,但今日过节,许下的承诺还是要兑现的,当即拿出了好几份糕点,准备给他包起来。 「用不着这么多,一份即可,若是好吃,下回再来买便是。」大过节的,他俩是出来玩儿的,又不是进货的,没什么必要,多了也没手拿。 伙计听了咧开嘴沖他笑了笑,顺了他的意给他包了一份。 再往前走便看到了卖面具的小摊,王富贵挑了个猫儿的半遮面的面具戴在脸上,又给赵铁柱拿了个山鹰的半遮面给他戴上。 他们戴着面具在熙熙攘攘的长街上亲吻,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也没有人会在意他们这个短暂而轻柔的吻。 只有一位小姑娘,挎着花篮站在他们跟前,仰着头同他们说:「公子,买朵花送给你的郎君吧。」 王富贵和赵铁柱相视一眼同时蹲下身子,看着眼前的小姑娘。 从她的花篮里挑了两朵花,赵铁柱伸手给了她一粒碎银。 「那便就买一朵,送给我的郎君。」 小姑娘接过碎银道谢:「多谢公子和郎君,愿公子和郎君长长久久,白头到老。」 王富贵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谢谢你的祝愿。」 待小姑娘走后,他们才站起身来,将手中的花拿了一路。 回去的时候沿途的河中皆是星星点点的花灯,承载着人们一个又一个美好的愿望。 石桥上的人放起了孔明灯,那一盏盏温暖的、明亮又柔和的灯乘着风缓缓飞上夜空。 陪伴着那轮皎洁的月亮。 王富贵晃了晃赵铁柱的手,望着天上那轮明月说:「你看,今夜月色真美。」 赵铁柱顺着他的目光抬头,随即又将目光移到了他的脸上,轻柔的夜风拂过了阿澜的发间。 赵铁柱望着他的侧脸,将那朵拿了一路的花,轻轻簪入他耳边的碎发中回应着他:「恩,风也温柔。」 这人间万家灯火,尘世喧嚣繁杂,在我眼中,都不及你半分好看。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番外到这里也结束啦。 有缘下本再相聚啦,感谢诸位的陪伴,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