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爱成瘾》 第1页 《溺爱成瘾》作者:池鱼竹【cp完结】 简介: 落魄少爷与首富协议结婚,丈夫冷漠无趣,不如外面的小男生。 某次醉酒后,小少爷意外多了个脸都记不清的情人,对方整日发些腻乎话。 怂包祈颜:少烦我,我老公很兇的。 对面的游澈突然抬起头:「我很兇吗?」 祈颜虎躯一震,立马联繫「情人」:快带我走! 推开大门,里面坐着的竟是自己的丈夫。 祈颜惶恐,「你怎么在这?」 游澈晃了晃手机,「不是你约的吗?我的小少爷。」 「你,酒吧小男生?」 「喜欢的话,记得下次还点我。」 - *娇气怂包受(祈颜)x克制隐忍攻(游澈) *全程1v1,无身心出轨,只是乌 *he 先爱、年上、娇气受、大抵是有点甜的 第1章 交易 「还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祈家少爷呢,让你跟我是给你面子,别给脸不要脸。」 祈颜攥紧拳头朝对方脸上狠狠抡了过去,换来的是泼向他的一杯红酒。酒液晕湿眉眼及额前的碎发,从面庞滑向颈间,纯白色的定制衬衫被染出一大片惹眼的红渍。 周围投向他的目光都带着戏嚯嘲讽。 「现在没人会再哄着你,围着你转。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一条路,跟我了,否则只能流落街头。」陶智可抬手,在祈颜脸侧玩味轻拂。 祈颜气得浑身颤抖,朝他脸上呸了口,再次攥起的拳头紧了又松,最终只能在他们的讥诮中狼狈离场。 祈颜走后,一直隐匿在帘幕后的人压低帽檐走到陶智可身后问他,「放过他了?」 陶智可顶了顶被打肿的腮,摩挲着触碰过祈颜面颊的指腹,神情意犹未尽,「放过也得玩腻之后,小少爷性子烈急不得,不过他早晚是我的。只要吃下祈家这块大蛋糕,今后在止河除了姓游的,谁还敢挡老子的路?我陶智可想得到的人,自然是探囊取物,易如反掌。」 「他会回来的,现在只有我肯帮他。」对于拿下祈颜,他成竹在胸。 祈颜失魂落魄回到家,认命似地嘆了口气。顾不得身上的黏腻,翻出口袋里被捏得卷翘的名片,拨通上面的号码。 卫嘉看着手机上那串没有备註的陌生号码,给坐在办公桌前的男人递了个眼神,男人点头,示意他打开公放。 电话那头,祈颜的声音带着小心地试探,「那场交易,现在还能谈吗?」 「自然可以,今天是最后期限。」 听到低沉陌生的声线,祈颜停顿几秒,反覆确认号码无误才再次询问,「您是游先生的助理?」 「我就是游澈。」 祈颜下意识捏紧手机,紧张地吞了吞唾沫,声音很小,近乎难以启齿,「我答应和你结婚。」 对于这个结果游澈并不意外,随即通知,「婚礼明天举行。」 「那合同呢,什么时候签?」每说一句话,祈颜就觉得脸灼热一分,高傲的自尊在交谈中正慢慢化为灰烬。 游澈淡淡回復,「没有合同,明天礼成后,你担心的事都会得到解决。」 纵使祈颜没接触过生意场,基本意识还是有的,知道只有白纸黑字的合同才是对自身利益的最大保障。 可如今身处低位,自知不像以前那般有十足的底气,也没有讨价还价的权利。明天是最后期限,倘若等不到投资,祁正阳苦心经营多年的公司便会破产清算。 祈颜酝酿许久的勇气,最终都偃旗息鼓,唯留一个无可奈何的「好」字。 挂断电话,送走房产评估师后,祈颜便驱车赶往酒吧,享受最后的欢愉时光。 没有聚集朋友举办婚前派对,如果可以他想将这个消息隐瞒捂紧,不让任何人知晓。 还是原来的卡座,一周前和朋友把酒言欢时,祈颜还是受人奉承的小少爷,不过短短数日光景,如今连买单的钱都得挂好友帐上。 酒过三巡,理智被酒精裹挟,压在心头许久的郁结在酒精的催化下疯狂燃烧,渴望冲破牢笼,想肆无忌惮地发泄、放纵。哪怕这是第一次,也是今晚过后的最后一次骄纵。 祈颜半眯着醉醺醺的双眸,随手拦下一个从身侧路过的人。被扯住手腕的男人转头瞥了祈颜一眼,沉默着没有说话。 祈颜微仰着头,醉眼迷离地盯着眼前身姿挺拔的男人,扯着对方手腕的手转而往上指向他的鼻子,语出惊人,「你,要跟我睡一晚吗?」 那人正身对着他,平静回答,「我不做这种生意。」 祈颜却不高兴了,从口袋摸索出红色的物件拍到对方身上,语气稍沖,「又是『不』,这几天吃了太多闭门羹,听烦了。钱给你,你陪我。」 男人捏着被他当成钞票的户口本,没有纠正,只是如实指出,「你醉了。」 祈颜不管不顾,拉着对方不让离开,手绕进男人臂弯,状若无骨地靠在他身上。 男人无法,换上轻哄的语调,问他,「那你要跟我回家吗?」 祈颜双颊微红,眨巴着眼呆呆望着面前的人,一副很好骗的样子。 盯着看了许久后,仿佛忘了将人拦住的初衷,环上男人的脖子,含煳道:「,你几岁了?长得真不错。」 对方任他动作,循着他的问题回答,「三十二。」 第2页 闻言,祈颜垂下眼帘,掰起指头不知算些什么,半晌才嘆了口气小声道:「应该和他差不多,要是他长得有你一半好看就好了,至少对眼睛友好。可听说他长得又老又难看,脾气还差。」 男人问他,「谁?」 祈颜语气带着黯然伤神的落寞,「我那素未谋面的丈夫,游澈。」 酒精让脑子变得迟钝也壮了怂胆,他忽地往前垫脚,捧住对方的面庞贴了上去。 男人有剎那诧异,但反应过来后没有拒绝,揽着他的腰配合。 唇瓣带着清晰可辨的酒香,馥郁勾人,仿佛咬上一口柔软的棉花糖,不消半刻便融在嘴里,变得湿濡黏腻。 祈颜动作粗鲁急切,不带任何感情地攻势,全然不顾形象,权当一种发泄不满的方式。 直到被咬得吃痛,男人才费力将他扯开,却看到祈颜那溢满无辜的湿漉漉双眸。最终板着的脸还是归于缓和,抬手替他擦拭残留嘴角的水渍,并重申,「你真的醉了。」 祈颜依旧紧紧环住男人的腰肢,头耷耸在对方肩上,很解气似的喋喋不休,「才不要便宜了那个老男人,我今晚先睡上百八十个……」 他的声音愈来愈小,最后卸了力靠在对方怀里,在男人耳边留下细若蚊蝇的呢喃,「我不喜欢他……」 凌晨一点,祈颜躺在宽大的床榻上,房门开了一条小缝,外面的光线透过门缝攀上床榻。映不出少年的面庞,却隐约听到低低的呓语从空气中蔓延出来。 男人收回目光,轻轻合上房门,声音压得极低,对身后的人吩咐:「明天的婚礼别出岔子。」 祈颜迷迷煳煳仿佛置身一场繁华的梦境,一切都快得不真切,直到迎面走来的男人朝他摊开手才如梦初醒,这是他们的婚礼。 他抬眸望向眼前的男人。男人身形高挺,穿着齐整典雅,面容俊朗。浓眉之下是一双深邃的瑞凤眼,金丝眼镜架在挺立的鼻樑上,稍长的头髮往后梳成狼尾背头,不仅不显老气反而生出成熟儒雅的韵味。 祈颜诧异之余不可置信地睁圆双眼,外界传言面目狰狞的首富竟是眼前这般面如冠玉,目若朗星。 座下的宾客不多,偌大的会场只有寥寥几人,牧师的声音停歇后,游澈看着祈颜缓缓开口:「我愿意。」 面对牧师的提问,祈颜机械地吐出了相同的回答。 游澈执起他的手将戒指推入无名指上,并落下一个几乎虔诚的轻吻,对上祈颜双眸时,薄唇轻启,「很高兴再次见到你,小少爷。」 他的声音不重,却尽数落入祈颜耳中。祈颜看向他的目光里尽是茫然,对于眼前的面庞,心中陡然生出几丝模煳的熟悉感,只是将脑中的记忆掏出来翻个遍也想不出何时与这位有过交集。 祈颜心底纳闷,咱们熟吗?面上不露痕迹地扯出两声干笑。 交换戒指后,牧师示意,「新人可以亲吻了。」 游澈才稍稍靠近,祈颜便下意识抬起手抵在他胸前。察觉到阻力,游澈垂眸瞥了他一眼,凌冽的眼神促使祈颜紧张地后退半步。 游澈面上似闪过几缕不解之色,看着他的眼睛问,「紧张吗,昨晚不是亲过了?」 须臾间,记忆中那个模煳的面庞逐渐清晰,并和眼前之人完美重叠。昨晚的记忆宛如潮水,排山倒海向他席捲而来。 祈颜愣在原地,头皮发麻,除了尴尬更多的是恐惧。思来想去只能拿出蹩脚的演技,佯装失忆,「游先生说笑了,在此之前我从未见过你。昨晚我醉得厉害,脑子昏昏沉沉,什么事都记不清,直到现在人还是懵的。」 对于他的辩解,游澈不置一词,只小声提醒他别忘了正事,「仪式还没走完。」说罢也不顾抵在胸前的手,环住他的腰,拉近。继而抬手捏住他的下巴,在除俩人外的视角盲区下拇指指腹轻轻压在祈颜的唇瓣上,低头靠近,吻上指背。 两股鼻息紧密相缠,祈颜背嵴攀上一阵排斥的战慄,身上竖起细密的鸡皮疙瘩,接触延续的每一秒对他来说都是极大煎熬。 那个「亲吻」持续的时间不算长,退开后,游澈意味不明地说了句,「放心,来之前漱了口。」 祈颜当惯了少爷,身上多的是娇少爷的毛病,打小的鲜衣好食养成了严重的洁癖,与付仁溥交往三年也只有过屈指可数的几次蜻蜓点水。 知道对方将自己调查得如此详细,祈颜惶恐更甚,他对这位富豪的流言有所耳闻。提到游澈,与之挂钩的总逃不过风流成性,暴戾恣睢之词。光是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些形容祈颜已然胆寒,接受和他成婚的条件实属无奈。 这场交易里,他成了祈家谈判桌上的最大筹码,也是目前最有价值的资源。虽然小少爷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却生了张清秀好看的脸,游澈的目的显而易见。 没了金钱和权利,便也失去了选择的话语权,摆在面前的所谓生路无非是不同的深渊,唯一可以选择的是走向哪边。 「啪」一声,清脆的响指将祈颜的思绪拉回,眼前人垂着不辨喜乐的眸子,视线透过镜片投到祈颜脸上,伸出手,「走吧。」无名指上的银白戒指在灯光下折射出令人畏惧的寒光。 祈颜垂着的手缓缓抬起,搁置在对方摊开的掌心上,流走肢体的凉意传到指尖,攀上对方掌心,游澈几不可察地微蹩眉头,「很冷?」 第3页 祈颜快速摇了几下头,跟随游澈的牵引走向后厅休息室。 因惦念家里的情况,祈颜显得心不在焉。游澈突然拿出一个本子给他,有些好笑道:「户口本都随身携带,看来你真的很着急。」 祈颜收回来放好,忽略他的嘲讽及户口本勾起的社死回忆,祈颜确实很急,户口本都是他从家里偷出来的。 他掌心捏住衣袖一角,偏头看着身侧那个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男人。 刚要开口询问,卫嘉突然神色匆匆赶来,在游澈耳边低语说了什么,游澈立即让人备车。 走了几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折返回来,将脱下的外套披到祈颜身上,看向一旁的卫嘉嘱咐,「把小少爷送回家,再请个医生看看,他好像着凉了。」 两人的对话完全越过祈颜,仿佛将他当成一个可有可无的透明人。 游澈交代完便疾步离去。 直到坐上车,空气中蒸腾的热气拂在皮肤上才生出几许实感。二十二岁的年纪,盛大而不真切的婚礼,以及陌生的丈夫,这些看似荒谬的东西全都一股脑砸在身上,祈颜胆怯非常却又别无他法。 「现在,你们是不是也该履行承诺了?」没有游澈在场,祈颜气势强了不少。 卫嘉将手上的平板递给祈颜,让他看最新消息,「祁少爷不必担忧,游先生已履行承认注资,可保祁总的项目继续稳步推进。」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脑中闪过一个可笑的想法,不及思索便脱口而出,「如果现在离婚也不算违约……吧?」 第2章 开端 此言一出,两人同时愣了半秒,反应过来后卫嘉没有显露过多的别样神情,语气淡定地回覆:「确实不算违约,」他先是肯定了祈颜的想法,接着又笑容可掬地提醒祈颜,「如果游先生此时撤资也不算违约,您觉得呢?」 如今游澈掌握着祈家的生杀大权,这是无可反驳的事实。离婚确实不是明智之举,不仅现在不能离,恐怕今后也离不了。祁正阳一直有意规避与游澈的接触,就是担心造成这种骑虎难下的局面,一旦攀上了对方的船,从此便身不由己。 祈颜哼哼两声,笑得勉强,「开个玩笑,别当真。」 一闪而过的希冀瞬间被掐灭,难怪不需要白纸黑字的条款约束,哪怕可以合法合理离开,祈颜也没有离开的实力。 为了掩饰尴尬,祈颜顺嘴问了句,「游先生去哪了?」本意只想转移话题,并未多想。卫嘉眼底却闪过一丝犹疑,不像之前那般有问必答,只说,「游先生回来后您可以亲自问他。」 祈颜后知后觉话里的不妥,想来他应是觉得祈颜在追查游澈的行踪。自知两人只是形婚关系,便识趣闭嘴,不再询问关于游澈的任何事。 祈颜不知道,仅半天时间,他和游澈结婚的消息便不胫而走,传得铺天盖地。 陶智可听到消息气急败坏,揪着对方的衣领质问,「你说祈颜跟谁结婚了?」 那人扯开他的手,理了理被弄皱的领口,缓缓吐出两个字,「游澈。」 「竟让他勾搭上了游澈,我倒要看看他能在游澈身边待多久。届时被游澈赶出来,就不信他不来求我。」对方是游澈,陶智可只能眼睁睁看着到嘴的鸭子飞走。 回到婚房,大红的装饰看得祈颜视觉疲劳,不知何时,竟在软塌上沉沉睡了过去。 一周前的事宛如电影片段,在梦中重映。 拥挤的乡村大巴车上,挤满形形色色的人,狭小的被喧嚣的话音填满,祈颜蜷缩在最后排靠窗的位置上佯眠假寐,与周围嘈杂的环境格格不入。 和往常光鲜亮丽的模样相反,此刻的他蓬头垢面,浑身沾满泥渍污垢,右手小臂的衣袖还破了一条大口子,宛如街头乞儿。 两天一夜的车程,下车后脚步都是飘的,仿佛下一秒就会体力不支晕倒。 司机叫住他,「哎,小伙子,车费没付呢。」 踩到外面的水泥地,祈颜立即疯了似的往前跑。司机见状不妙也紧随其后追上去,伸出的手即将攀上祈颜肩头时,突然有人将他截住,「我来付。」 师傅收了钱才讪讪离开。 祈颜找了处绿化带,俯身呕吐,吐了一滩胃酸。 骆彬在他后背轻拍,递上纸巾的同时从他发间捏出几根草屑,不留情地嘲笑,「小少爷山村歷险记?几日不见,娇贵少爷怒变落魄乞儿。」看好友这样子既可怜又好笑,「遭老罪了吧,要是早听我的哪会这样。」 祈颜直起腰身,拍开他的手,苍白的脸上疲态尽显,「先闭嘴。送我回家,我要洗澡,立刻,马上!」 骆彬细心打开车顶天窗,一副吃瓜的神情,「付仁溥没跟你一起回来?」 「我们分手了。」祈颜话语中带着浓重的疲倦,不知是身体的疲倦还是心。 骆彬闻言大喜,立即放了首「好日子」,并道,「我看人的眼光不会错,早说了你们走不远。今晚我组局,这等好事得庆祝庆祝。」 骆彬和祈颜家人一样不看好付仁溥,劝过很多次但他就是不听。在骆彬看来,祈颜是个不折不扣的恋爱脑,宁愿与家人闹翻也执意选择那个凤凰男。 祈颜闭上眼,不愿回忆那噩梦般的日子,湿漉漉的床褥,散发着潮湿霉味的破旧房子以及半夜蹿进被窝的老鼠…… 这是小少爷第一次置身家徒四壁的潦倒环境下,对贫困有了认知。 第4页 祈颜撩起眼皮剜了骆彬一眼,「别再用那种看恋爱脑的眼神看我了,从今以后本少爷的信条就是,没男人可以,没钱不行!」 骆彬满眼欣慰,「有这顿悟,苦也不算白吃,挺值。」 送祈颜到家,骆彬朝祈颜离开的背影大喊,「今晚老地方,记得过去。」 一个多小时后,祈颜穿戴整洁,站在雾气缭绕的镜前端详了几分钟。镜中的人眉清目秀,五官俊朗立体,皮肤白皙如玉,凝脂点漆,一看就是从小养在温室里的少爷。 他抬手拨了拨额前的碎发,满意地点点头,对着镜子自言自语,「这才是我该过的生活。」摩挲到指腹略微硌人的茧子,脑中随即浮现几天前在偏僻小村庄的种种,不禁摇摇脑袋将那些画面挥散。 祈颜如约来到酒吧,驾轻熟路走向固定的卡座。骆彬还举着酒杯吹嘘,全然没察觉已走近的祈颜,沙发上有人先站起身朝祈颜挥手示意,「坐这。」 祈颜接过贺宇鹏递的酒,在他身侧落座。贺宇鹏没像骆彬那样讥笑打趣,视线在祈颜身上打量片刻,再开口时语气多了明显的关切,「吃了很多苦吧?瘦了许多。」 祈颜没来得及回应,骆彬的大嗓门越哼越高,招唿大家举起酒杯,「让我们共同庆贺祈颜及时止损,分手快乐!」 贺宇鹏有些诧异地看向祈颜,祈颜神色怅然,沉默着举杯碰了骆彬的杯沿,而后仰头将半杯酒尽数灌入喉中。 其余人见状都跟着碰杯并顺带奉承几句。 祈家在止河算得上商业巨头,祈颜作为祈家的独子在子弟这个圈子也备受追捧。 「原来有这等喜事,那么陶某也敬祈少爷一杯,恭喜甩掉渣男。」 身侧不知何时站了个陌生的面孔,祈颜偏头看向贺宇鹏,眼中尽是茫然。知晓他的意思,贺宇鹏俯身靠近,压低声音解答,「他是陶智可,家里做建材生意,止河最大的建材公司便是陶家,最好应付一下。」 闻言,祈颜还真就只应付了一下,连酒杯都没拿,只是朝他微微颔首,「谢了,但这酒我就不喝了,毕竟我们也不认识。」 陶智可的笑僵在脸上,片刻才重敛起得体的笑,自顾自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没关系,一回生二回熟,说不定下次见面就熟了。」而后看向祈颜,嘴角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扬长而去。 祈颜面对的奉承和讨好不计其数,对这些别有目的的接近他都会直白冷硬拒绝,这次的小插曲也没放在心上。 隔壁的卡座,男子身形半隐在光线昏暗的角落,长腿随意交叠,身上穿着简雅的中式衣衫。修长的手指捏住杯脚晃了晃,视线不动声色落在少年身上,嘴里低声念着两个字,「祈颜。」 看他走神,对面的男生夺下他手中的酒杯,面露不悦,「叫你出来玩,不是让你换个地方当木桩子。」 男子像被嘈杂的声音吵得心烦,眉头微蹩,「怎么不包个包厢?不怕被拍到?」 样貌姣好的男生闻言反而靠得更近,指尖拂过他的领口悠然撩拨,嘴角笑意加深,「拍到了又怎样,游老闆还怕这个?」 男子捏住他的手腕拉开,略显无奈地嘆了口气,「只要对你没有影响。」说完在南黎戏笑的目光下起身朝洗手间方向走。 这边,祈颜喝了几杯酒又被骆彬拉下舞池蹦了几下,一阵反胃的噁心涌至胸腔。他拨开人群逃出酒吧,那股噁心感已蹿至喉间,刚想俯身呕吐,突然撞上一个厚实的胸膛。鼻尖的疼痛感占据上风,祈颜的注意力也被转移,他捂着鼻头怒斥,「哪个孙子走路不长眼?」 察觉自己此刻正笼罩在对方的阴影中,还没抬头祈颜先被对方的身高唬住,气势都弱了不少。原本错就在他,不看路的也是他,只是少爷脾气上头便顾不得对错。 对方没有理会,拍了拍胸前的衣衫便转身迈步,祈颜瞥见从他身上掉落的东西,弯腰拾起后追上前,「大叔,你东西掉了。」 男人随即顿住脚步,这才略微偏头看了他一眼。光线不算明亮,祈颜脑子也昏昏沉沉,看不清眼前之人的面容,只窥出大概的轮廓。 只因他梳着一般年轻人不会梳的背头髮型,祈颜才脱口而出大叔这个称唿。 半响,祈颜听到男子缓缓开口,「……叔?你未成年?」 祈颜撇撇嘴,颇有点趾高气昂的架势,「骂谁幼稚呢!」 男子接过祈颜手上的打火机按下,「啪」一声窜起的火苗映照出他的半张面庞,祈颜揉了揉眼睛却怎么都看不清,只看得几个迷煳的重影。 男子捏着打火机在手上转了几下才放回口袋里,他看着祈颜问,「你叫什么名字?」 祈颜脑子发懵,上一秒还气势汹汹,下一刻便循着对方的话老实回答,「祈颜。」 男子微微点头,「记住了,明早给你送份大礼。」 迷迷煳煳中祈颜被司机搀扶上车。 翌日清晨,祈颜本想和老头子认个错,当初一意孤行为了付仁溥和家里决裂,如今也该低头了。 刚下楼便与凌素打了个照面。凌素看到祈颜先是一喜,脸上的愁容被喜上眉梢的欢愉替代,「回来了就好。」 原本打好的道歉腹稿到嘴边变了风向,开门见山地问,「凌阿姨,公司遇到困难了吗?刚才我听到您打电话借钱。」 凌素堆砌的笑顷刻瓦解,面上也不再刻意粉饰,佯装。她看向祈颜深深嘆了口气,「老祈看中一个项目,将全部身家投了进去,可前几天投资人突然失联,现在公司资金鍊断裂,已面临破产。」 第5页 短短一句话,吓得祈颜双腿发软,撑着阶梯扶手才堪堪站稳。这对刚体验过贫苦生活的祈颜来说无异于天大的噩耗,本以为回到祈家可以继续做个锦衣玉食的小少爷,未曾想迎接他的如此变故。 祈颜还未从破产的噩耗中抽身,接踵而来的是更难消化的信息。 会客区,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朝凌素颔首,「游先生知道祁总的项目遇到了难处,特派我过来传句话,他乐意伸出援手。」 凌素闻言心下诧异,游澈是止河威望最高的首富,可祈家与他并无交情。深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凌素也不拐弯抹角,「什么条件?」 卫嘉一字一句道:「唯一条件,祈小少爷与游先生成婚。」 「免谈,张阿姨送客。」若应了这个条件无异于将祈颜往虎口送,凌素断不会同意。 祈颜被凌素突然的怒音震惊到,记忆中凌素向来温和端庄,几乎没见她发过脾气。 「凌夫人不必急着拒绝。」卫嘉面色如常,起身走到祈颜跟前,递上一张名片,「倘若想通了可以随时联繫我,祈少爷您有一周的时间慢慢考虑。」 祈颜接过名片捏在指尖,同不同意另说,至少捏住了一个转圜的机会。 身侧响起的手机铃使他从梦中惊醒,勐地坐起后,先是从衬衫口袋中摸出那张梦里出现的名片,视线停在上面愣了半分钟才泄气般喃喃,「我拨通了那个号码,已经和游澈结婚了。」 -------------------- 这章有几条线比较重要,无法省掉,因此以回忆的方式回顾,其中包括促使祈甘愿委身的原因之一 第3章 头婚 一觉醒来已日上三竿,祈颜拿起手机,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未接来电。他做出这个决定前没与任何人商量,包括祁正阳。看到消息,祁正阳险些晕厥,近来本就被资金鍊的事磨得焦头烂额,突然看到自家儿子成婚的消息更是差点缓不过来。 祈颜做了十足的心理准备才敢按下接听,意外的是对面传来的不是祁正阳的斥责,而是凌素小心翼翼地询问,「小颜,你和游澈是怎么回事?」 「我答应了他的条件。」祈颜极力压制嗓音中的轻颤,使其听上去自然些。 「陶家不愿帮忙吗?还是你不能接受陶欣?」 那天送走卫嘉后,凌素第一次开口求人,求的还是祈颜,她说,「祈家如今墙倒众人推,倘若破产,我们也很难东山再起,况且……」凌素轻轻抚着肚子,「我不能让孩子一出生就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 祈颜有些震惊,在此之前他不知道凌素怀孕了。凌素是他的继母,虽没血缘关系,却对祈颜视如己出,祈颜亦将她当成至亲。得知这个消息,祈颜由衷感到开心,也抱着同样的担忧。 一旦破产,就会再次经歷噩梦般的生活,甚至更甚。 「凌阿姨有主意?」祈颜知道凌素不会无缘无故和自己说这些。 凌素犹疑再三还是开口,「我和老祁找了好多人,只有陶兴明愿意帮忙。」 祈颜抿着唇一言不发,静待下文。 「他家有个女儿叫陶欣,他的意思是与我们祈家联姻。」此时联姻一定会伴随着苛刻的条件,不管是趁人之危还是落井下石,最大的受益者都会是陶兴明。 「我与那女孩有过几次接触,样貌性格都很不错,别的不敢保证,但一定比游澈好上千万倍。当然,这些都是走投无路的选择,还有几天时间,或许老祁能找到投资人。」 那几天,祈颜拉下脸找身边的朋友帮忙,但结果可想而知,酒肉朋友都是趋利附势。骆彬和贺宇鹏能力有限,即便倾囊相助也只是杯水车薪。 万般无奈下,祈颜选了陶家这根稻草。到达指定会所,里面等他的人却不是陶欣,而是陶智可和一群之前围着他的富家子弟。 原来从始至终,都是陶智可的算计,所谓的联姻是假,想要祈颜当他金丝雀才是真。 陶智可看到祈颜先是假意柔情请他入座,帮他倒酒,直到抚到祈颜肩头的手被打掉,陶智可才卸掉伪装,恼羞成怒出言侮辱,「在酒吧我就说过了,风水轮流转,有你求我的时候。」 祈颜没将这些告诉凌素,只说不想和陶家联姻。 公司虽恢復了正常运转,但祁正阳因为祈颜的事身体抱恙,还在调理。 简单和凌素说了情况便挂了电话,恰好瞥见弹出的头条新闻:首富新婚夜与流量小生一夜风流! 祈颜好奇点了进去,匆匆略过密密麻麻的文字,点开配图,放大。 这张偷拍的照片里,两人身处酒店大堂,都未露出正脸,身形偏矮的男子靠在另一人肩头,看背影,确实与昨日婚宴上的陌生新郎高度相似。 祈颜心中五味杂陈,明明之前已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但新婚夜对方便急不可耐地出门偷欢,祈颜心底还是生出一层浓浓的阴霾。 游澈这种行为,不仅会让祈颜的脸面荡然无存,更无异于昭示众人,祈颜只是他不值一提的玩物。 一股强烈的羞耻感从心底往上攀,被祈颜生生压了下去。既然做了这个选择,便得将所谓的脸面和自尊都抛之脑后。 他想了想,游澈在外流连也并非只有坏处,至少不用过多与他接触。 前一秒还在暗自庆幸,下一秒扬起的小弧度便凝在嘴角,游澈回来了。 第6页 他推开房门,看到坐在床榻上的祈颜,脚步微顿,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诧异,但很快恢復如常。 游澈走到床边,视线落在祈颜脸上,没什么表情地问,「刚醒?」 祈颜不敢抬头与其对视,垂着眸点了点头,悄然拉扯被子裹紧。 游澈没再说什么,当着祈颜的面自顾自解皮带,脱衣服。祈颜被吓得往后挪动,紧张地盯着他的动作,直到对方脱到只剩最后一件薄衬衫。极度的恐惧冲破理智,他嗖一下起身半跪在床沿,按住游澈正在解扣子的手。 游澈怔了一瞬,低头看向祈颜的手,眉眼中略带疑惑,「你要帮我换衣服?」 祈颜感觉心脏大有冲破胸膛之势,紧张得脑门直冒冷汗。想不出解释这个动作的理由,便顺着游澈的话头,「对啊,不可以吗?」 游澈没有拒绝,静静站着等他动作。 祈颜就着这个姿势仰着头,捏住扣子的手微颤,捣鼓半天才解开一颗。好容易静下心,将注意力专注在手上,顺利解开大半后,祈颜愈发心不在焉了。 没了衬衣的遮挡,映入眼帘的是紧实的蜜色肌肉,从胸膛往下,完美流畅的肌肉线条宛如一条活色生香的路径,划出分明界限后收束进黑裤里。 祈颜将头低低往下埋,藏住心虚。 「还剩一粒。」游澈见他停顿太久,便出声提醒。 祈颜将脑中活色生香的画面挥散,快速解开最后一粒扣子,顺势将褪下的衬衫抓在手里抖抖灰,偏过头佯装很忙的样子。 视线全灌注在衬衣上,本意只是避免对上游澈的目光,但盯了会儿还真盯出问题了。衣领处有块隐约的斑驳痕迹,祈颜拿近辨认,又一次追不上飞驰的嘴,仅瞬息功夫,脑中的推论便脱口而出,「这是粘上了口红?」虽沾染上的只有少许,但不难猜测。 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祈颜的心瞬间揪起来,倒吸一口凉气。 而他的推测也在游澈那得到了印证,他看向祈颜捏着的那块坦然道:「应该是小黎不小心弄上去的。」游澈似乎并不在意祈颜口无遮拦的提问。 祈颜立即想起那则花边新闻,里面提到的那位流量小生就叫南黎。 丈夫新婚夜在外鬼混的狗血影视情节,如今发生在自己身上,祈颜垂着眸无声嘆气。倒不是在意游澈有多少个情人,只是为沦为笑柄的自己嘆气。 「这衣服有些繁琐,或许你能过来帮帮我?」 直到游澈的声音响在耳边,祈颜才勐地抬起头。 游澈已经换了一套黑色的国风定制套装,整体偏素雅,禅意。他正看着胸前的盘扣,示意祈颜帮他扣上。 祈颜忙不迭走至游澈跟前,仰着头从第一粒开始扣。 盘扣的设计和服装的剪裁一样考究,简约又不失精緻,很好看,却也不像寻常扣子那么好系。 在游澈胸前捣鼓许久,愣是一颗都没繫上。两人靠得极近,游澈头微低着,鼻尖喷洒的温热气息柔柔地落满祈颜额头。知道他此时正盯着自己,祈颜便愈发紧张,一紧张手便不由自主地轻颤,手上的动作就更不利索。 「不行就算了,我让别人来。」像是等得不耐烦了,游澈淡淡开口。 祈颜吸了吸鼻子,小声开口:「抱歉,第一次做这种事,所以不太熟练。」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哪有照顾别人的经验,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祈颜看不到游澈的表情,只听到他低沉的话音传进耳朵,「考虑不周了,小少爷哪能干这种活。」 从对方话语里,祈颜辩不出更多的情绪,只觉得对方是在嘲讽自己,让他认清目前居人篱下的处境。 祈颜将急速上涌的羞耻压下,强装镇定地问他,「游先生,我是第一次结婚,很多事都不清楚,你能和我说一下,我需要履行哪些义务吗?」对于这个合约还有太多没有划分清楚,甚至连结束时间都未可知。 游澈没有顺着祈颜的问题回答,转而要求他,「换个称唿。」 拿不准该他喜欢什么称唿,祈颜只能小心翼翼试探,「老闆?金主?还是老……老……」言语磕磕绊绊,就是喊不出那两个别扭的字。 「先生吧。」最后还是游澈打断他,并用略带强势的语气定下。 祈颜没来得及做出回应,游澈又接着补充,「我也是头婚。另外,你只需好好待在我身边即可。」 在祈颜听来,他话语里的警告意味明显。 不知过了多久,祈颜才艰难将所有盘扣扣上。忽然有股淡雅木香在鼻尖盘桓,反应过来时,游澈那只握着紫檀木珠串的手已经贴上面颊。修长的手指若有似无地轻抚过祈颜脸侧肌肤,一颗晶莹的汗珠便从祈颜脸上离开,躺在游澈食指指腹。 「你很热?」游澈看着他的眼睛问。 一阵没来由的噁心在祈颜胃里翻涌,他悄然移动步子后退,拉开两人的距离。 察觉祈颜的动作,镜片后那双眸子微动,而后视线移到指尖,将那滴汗珠在指腹碾开,「你身子不太好,忽冷忽热,得好好调理。」 第4章 难堪 婚后第一天,他们一起吃了个还算风平浪静的早饭,除了祈颜内心的波涛汹涌外,一切都较为和谐。 早饭过后,游澈便一直待在书房,期间只见卫嘉进出过几次。 卫嘉最后一次出书房是知会祈颜,「祁少爷,游先生让您去趟书房。」 第7页 祈颜心下咯噔,顿感不妙,脑中闪过的都是各种办公室污秽画面。他慢吞吞挪上楼,在门外做了许久心理建设才胆战心惊抬手叩门。 里面的人喊了声,「进来吧。」不大的声音里充斥着浓重的压迫感,祈颜的心也随着提到嗓子眼。 他将手藏在长袖中,紧紧揪着光滑柔软的绸缎布料。双脚踏进书房后,在游澈的指令下将门合上。 游澈的书房比祁正阳的大得多,高大的书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中心放置一张宽大的实木桌子,再往里的台子上铺着许多书法字画,墨宝旁养了一株紫寒竹,每一角都透着浓浓的书香卷气。 空气中淡淡纸墨掺着木质清香的味道宛如游澈身上携带的淡雅檀香,第一次,祈颜对这种不具攻击力的味道产生强烈恐惧心理。让他恐惧的源头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前,悠然捻着手中的珠串。 不知何时,房间响起一道属于第三个人的声音。声音从游澈手机中传出来,「人到了吗?让我看看。」对方嗓音清澈,语调带着肆无忌惮的娇嗔。 游澈看向祈颜,下达指令,「过来。」 祈颜挪动脚步,正对着他站在桌前,眼神不自在地四下乱瞟。 手机那头的人微微嘆气,「看不大清。」 游澈又发话了,「小黎想你走近些,转一圈。」 闻言,祈颜往前迈了一步,依游澈的话慢慢转了圈,袖中的手攥得近乎指节发白。 他听到对方满怀笑意地说,「很好看,但还是我更胜一筹。」 游澈没搭腔,但话语中的笑意在祈颜看来已给出肯定的回答。 祈颜垂眸盯着自己的脚趾,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眼眶被打转的泪水浸得发红。 被对方情人肆意戏弄,像个小丑一样在他们面前接受嘲讽,所有不堪都聚在一起,涌来,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此刻,他多想找个地洞,将自己结结实实掩埋起来。 「这衣服宽大了些。」游澈不知何时站至跟前,自顾自握住祈颜的手腕牵起。祈颜的手被他从袖中扯出,光滑的缎面贴着祈颜略显消瘦的身体,显得空落落的。 等圈住对方手腕,游澈便推翻了先前的话,「衣服不算宽,是你太瘦了。」 暑假前,祈颜的体重还算正常,是普通男生的体格。骤降发生在与付仁溥回家后,偏僻的山村里,本就挑食的祈颜面对那些毫无食慾的饭菜更是难以下咽。 加上后面接踵而来的事,这段时间他茶饭不思,夜不能寐。虽没上称,也明显感觉到身体日渐消瘦。 游澈拉着他看了会儿才放开,没提前面的事,也没继续说什么,只淡淡发话,「你可以出去了。」 「先把身体养好。」 游澈的话正好在祈颜带上门之前响起。 出来后,祈颜站在门口,双手箍住自己的腰量了量,确实比之前小了不少。也在心里嘀咕,「既然如此,我便反其道而行,最好永远都别看上我。」 晚上,祈颜洗完澡忐忑地坐在床上,眼睛直直盯着门口。大约半小时后,终于听到沉闷的脚步声靠近。祈颜早就睏倦了,只因害怕才迟迟不敢闭眼。 通过上台阶和走平地发出声响的细微不同可判断,游澈上至二楼后并没有停在卧室门口。祈颜光着脚猫在门后,贴着房门仔细辨别外面的脚步声,他听到那脚步像是继续上了台阶,渐行渐远,过了一会便没了响动。 祈颜深吸一口气,打开门,探出头张望。忽地抬眸,猝不及防撞上一双深邃眼眸。 游澈正站在上三楼的台阶上,单手撑着扶栏,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在打电话。对上祈颜的视线后,他微怔了一瞬,用很低的声音和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便挂断了。 他走下来,伫立在祈颜跟前问:「还没睡?」 祈颜愣愣看着他,怕他看穿自己的想法,迅速移开视线,呆呆摇头。 他挡在门口,游澈也没有让他起身的意思,站在门外与他搭话,「正好有点事跟你说,我得离开些时日,处理点事。我不在的时候你尽量别出门,有事就找周叔。」 祈颜下意识想问他去哪,但有了口快的前车之鑑,这次脑子占领高低,只点头应了声,「好。」 之后两人都缄默不语,陷入了长达一分多钟的寂静。 游澈身形高挺,明明更强的光线是从卧室照射出来,游澈的阴影没有将祈颜遮盖住,但他仅仅只是一言不发地站在眼前,便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祈颜莫名地添了几分紧张。 最后是游澈开口打破沉默,「没其他事就可以睡了。」 祈颜双腿瞬间僵住,仿佛生根一般,直挺挺立在原地没移动半分。 游澈的视线也没在他身上过多停留,说罢便转身,抬脚踏上台阶。 祈颜本以为他要进门,所以挡在门口不动,如今他这转身倒是打得祈颜一个措手不及。 眼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尽头,祈颜这才惊魂未定地下楼,到餐厅吧檯倒了杯水,正巧看到准备回偏宅休息的周叔,祈颜便叫住他问:「先生一般睡哪?」 周叔回,「游先生一直住的是二楼主卧,但今天突然让阿姨打扫布置三楼的卧室。」 祈颜心下瞭然,应该是嫌他太骨感,所以还没睡他的想法。 这下可以有段时间不用担惊受怕了,至少在他长肉前可以很安心。 第8页 祈颜将门反锁,睏倦的眼皮沾到枕头便沉沉阖上。 睡梦中,祈颜回到了那个令他胆寒的小山村,散发着酸臭味道的猪食溅到整洁的衣衫上,泔水的难闻味窜进鼻腔,勾起肠胃翻山倒海的噁心。耳边还隐约响起尖酸刻薄的辱骂,男人揣棍子倚靠在不远处的墙壁看他,眼中流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异样目光。 「快走,逃离这里。」 那道声音不断重复,可双脚却无法挪动半分。恐惧感沿着全身蔓延,宛如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咽喉,连唿吸都变得异常艰难。 窒息感延伸到梦境之外,祈颜猝然惊醒。他半撑着身子,心有余悸地大口喘息。拉开被褥,腹间的布料被汗水浸湿一大片,黏煳煳地贴在皮肤上,额头渗出的细密冷汗还未消退。 平復了一会儿,左右都再没生出睡意,索性到这陌生院子逛逛。 祈颜穿过客厅往通向院外的道路走,这个点天刚蒙蒙亮,外面就停了辆黑色商务车,站在车旁的人正是卫嘉。 看到祈颜,卫嘉先上前恭敬地打招唿,「祁少爷,游先生的意思,近段请您非必要不出门,任何事都可以交代周叔。」 祈颜抬起胳膊挥了挥,作出晨练的样子,解释自己只是睡不着出来逛逛。还没活动开,挥动的手就被人从身后钳住。 突然响起的声音从祈颜头顶飘过,「要去哪?」 祈颜长得不算矮,净身高正好一八零,但和游澈站在一起就显得既矮小又没气场。 游澈的手环搭在祈颜腰上松松揽着,珠串隔着睡衣贴在腰侧,与他掌心传出的温热相比,那冰冷的珠子更突兀,宛如毒蜂一般,在祈颜腰间蛰了一口。 祈颜勐地推开身后之人的手,跳出他的禁锢,拉开一段自觉安全的距离才停下,「哪都不去,就出来晨练,很快回去。」 看到祈颜反应如此剧烈,游澈悬着的手微怔,半晌后挪动步子,朝祈颜走近几步。握住珠串的手抬至脸侧,祈颜不明白他的意图,下意识偏脸躲开。 游澈的手最终没落到祈颜脸上,而是拿出一张卡交给他。 祈颜再抬眸看到的是对方走向车辆的背影,耳畔迴荡对方留下的不轻不重的一句,「进去吧。」 直到车子消失在拐角,祈颜才忽地松了口气。 他将卡夹在指尖,第一次感受到被包养的滋味。不好受,却也不会再为钱发愁,相比于穷困潦倒,那点不好受似乎也变得轻巧许多。 现在有了钱,金主又不在家,自然到了唿朋唤友的快乐时间,他拿起手机,给骆彬去了通电话,「今晚老地方见。」 第5章 招惹 「给你打那么多电话都不捨得回一个,今天怎么捨得出来了?」 这次骆彬订了包厢,只有他们三人,不热闹但有足够的封闭性,不会节外生枝。 距离上次见面已有些时日,骆彬揽着祈颜的肩,将他按在身侧仔细打量。和上次相比,祈颜脸上的憔悴只多不少。 贺宇鹏自然地替祈颜倒酒,帮他回答,「听说有人看到游澈的助理离开止河了,想必是游澈不在你才有机会出来吧。」 提到游澈,祈颜的笑瞬间凝固,蹩着眉一言不发。 骆彬察觉他神色异样,张了张嘴想说些安慰的话,却不知如何开口,只能向贺宇鹏递了个眼神求救。 祈颜的声音先贺宇鹏响起,「现在,我是不是变成了圈里的笑柄了?」虽是疑问的语气,但他深知答案毋容置疑。 沉默了一阵,两人都不知该如何作答。祈颜垂眸半晌,又灌了一杯酒后才笑了几声,自嘲道:「不对,早在我四处求人的时候就已经成为笑柄了。」 骆彬轻拍他的肩安慰,「你依旧是祈小少爷。」 他们都知道,在「游澈的金丝雀」这个标籤面前,没人再会看到他祈家少爷这个身份。 祈颜啪一声,将那张卡拍到桌上,「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吗骆彬,没男人可以,没钱不行。我早就想开了,只要能继续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其他都无关紧要,各其所需嘛,这场交易我不亏。」 骆彬看着眼前的祈颜,只觉既熟悉又陌生,从付仁溥家回来后就像变了个人,似乎对金钱有着近乎顽固的执念。 「跟游澈在一起快把我憋坏了,时刻提心弔胆。趁他不在我要好好玩,谁都不许再提扫兴的事了。」祈颜给他们也倒上酒,把音乐开到最大声,切换回无忧无虑的小少爷状态,尽情放纵。 「好!兄弟陪你。」 从酒吧出来时,骆彬已醉得不省人事,贺宇鹏自觉揽起照顾他的任务,将他扶上车才转过身问祈颜,「还扛得住吗?需不需要送你回去?」 想起要回到那个令他排斥的地方,祈颜便心生逃避。但还是假做轻松摆摆手,「我没事,有人接送。」 贺宇鹏跟着祈颜的目光一起看向前方不远处,那辆黑色跑车旁伫立一人,正恭敬候着。 「你似乎成长了许多,以我对祈小少爷的了解,他应该宁愿饿死也绝不妥协,更不会当别人的金丝雀,这更像是我会选择的路。」仅一个月不到,祈颜身上那股骄傲不羁的少爷脾气被磨得所剩无几,连同以前那股宁死不屈的倔劲也消退大半。 祈颜笑了笑,「以前我挺装的,现在想想脸面什么的都不值得一提。说起来,这生存之道还是付仁溥教我的。」 第9页 「生存」这两个字从祈颜嘴里说出来显得异常突兀,毕竟他一出生就属于金字塔的顶尖层级。 所有安抚的话在此刻都变得轻飘无力,贺宇鹏抬手起的手又悄然收回,车子启动前,降下车窗对祈颜说了句,「如果我的能力再大些,就能让你一直当个无忧无虑的小少爷了,祈颜。」他知道这句话堪比砂砾,揉进风里便会被吹散,但此刻翻涌而来的深深无力感像巨石压在胸口,想做些什么却无能为力。 游澈已离开近半月,除了寄人篱下的身份有些隔印,其他都还比较舒心。 回校前,祈颜才敢回去探望祁正阳。 如预料的一般,祁正阳见到他便大发雷霆,捂着胸口斥责,「你还有脸回来,先是为付仁溥一意孤行,现在胆子大了,直接玩闪婚,对方还是劣迹昭着的游澈。你知道现在外面的人都怎么说你,怎么说我们祈家吗!」 祈颜收起嬉皮笑脸,正色道:「我们还有多余的选择吗?难道要我们一家流落街头,让你那尚在肚中的孩子一生下来就食不果腹,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生活吗?」 祁正阳清楚,祈颜说的是事实,他无可辩驳,深深嘆了口气,「是爸爸太失败,本不该让你承受这些的。」 祈颜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拍着祁正阳的背安慰,「老头子,你已经让我过了二十几年的少爷生活,足够了。」 有那么一剎那,祁正阳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那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儿子。 回到学校,自然少不了议论声。好不容易顶着那些探究的目光熬到下课,本不想成为众矢之的,趁人少的时候才下楼。没成想刚走出教学楼,上天就给他泼了一瓶冷水。 祈颜甩了甩被淋湿的头髮,抬头,对上的是几双挑衅的眼睛,他们站在二楼看着祈颜落汤鸡般狼狈的样子哈哈大笑。 为首的男生将空瓶随手一掷,扔到祈颜脚边,唤狗似的嘬了两声,「垃圾是会被人随手扔掉的。」 祈颜对他的印象不深,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是之前众多巴结祈颜中的一人,当然无一例外都没能从小少爷那讨到好脸色。 面对挑衅祈颜也没憷,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当是被老天爷泼了冷水,没想到是畜生。」 对方没想到祈颜的气势未减半分,在嘴上讨不着好便想动武,骂骂咧咧就要下楼,身边几位将他拦住,劝阻,「算了,虽然他地位不比从前,但好歹是游先生的人,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那人气不过,临走前又恶狠狠骂了几句才罢休。 祈颜无精打采走出校门,没注意到路边停着的车和以往不同,蔫唧唧走过去,拉开车门。 车上的男人停住捻珠串的动作,循着车门的动静偏头看向祈颜。 「……先生。」本还有些浑浑噩噩的脑子顿时清醒,手搭在车框不知所措,踏上一只的脚也不知该前进还是收回。 游澈拍拍身侧空位,示意他坐上来。 祈颜乖乖坐过去,背嵴绷得挺直,头却微微低垂,漫无目的地盯着脚上的鞋带。 突然,一只手柔柔地穿进他发间,轻而快地拂过。没等祈颜反应过来,那只手已经到了衣领处,捘了两下衣领,「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似疑惑又责备的语气。 拿不准触碰到了他什么雷区,祈颜只是一笔带过,「碰到了些无聊的人。」 游澈脸色不太好,本就少有表情的脸更沉了,「你是我的人,被弄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祈颜这才明白,游澈是嫌丢了他的脸。 明明正值酷暑,祈颜却觉得寒冷刺骨。近两个月来,他吃尽了前半生从未吃过的苦头,受尽屈辱,本该对这些习以为常的,但心底还是不可抑制地生出莫大委屈。 搭在膝上的手悄然攥紧,声音从干涩的喉中挤出,「抱歉。」 听到这两个字游澈神情微怔,欲言又止地看着祈颜,最终什么都没说。 车内有限的空间里,俩人离得不算远,祈颜能敏锐扑捉到游澈身上萦绕着一股别于往常的香水味。味道很淡,若有似无,不像喷上去的更像从别人身上沾染过来。 一旦注意到,鼻腔便仿佛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专注扑捉那股微弱的香。 不知怎的,祈颜觉得这香异常刺鼻。 下了车,祈颜立马跑进房间洗澡,搓了一个多小时,套上衣服出来时,正好响起叩门声。 游澈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个正在响铃的手机,祈颜跑太快落车里的。 祈颜立马停住擦头髮的动作,当即在游澈面前接起。是体委打来的,无非是求着班里为数不多的男生多参加点项目,祈颜听她嚎了几句,没让她为难,「能报的都给我报上吧。」 电话挂断后,游澈依旧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祈颜微仰着头看向游澈,低声询问,「先生,还有事?」 「你们说的是校运会的事?」 祈颜很轻地「嗯」了声。游澈好似很细微地点了下头,继而夺走他的毛巾,「到底是小少爷,连头髮都擦不明白。」 他的话在祈颜听来异常刺耳,带着明晃晃的嘲讽意味。祈颜不满地抿着唇一言不发,很憋屈,却不敢反驳。 游澈将半开的门推得更大,拉着祈颜的手腕到镜前落座,他则站在祈颜身后,将毛巾按压在他头上。连扣子都要别人扣的人,在祈颜看来俩人的动手动力不相上下,都是娇生惯养出来的。 第10页 游澈手上操劳,嘴也没闲着,擦了会儿又开口,「这学期也大四了吧,有什么规划?」 上完最后几节选修课也确实到了该计划下一步方向的时候,以前没想过,现在该想想了。 祈家以后的继承权属于那未出生的孩子这毋庸置疑,他只是游澈的金丝雀,随时可能被抛弃,得想好退路。 半晌不见应答,游澈又道:「继续学习你没那个劲头,工作上的事你很难做得来,还是养尊处优的生活最适合你。」 祈颜心底骤然蹿出一团怒火,这人竟用一本正经的口吻轻描淡写说着嘲笑他的话。 「我会出去实习,靠自己双手挣钱。」祈颜从椅子上站起来,倔强地与游澈对视,似乎这样会更有气势。 游澈只淡淡说了两个字,「很难。」 祈颜更气了,蓄起勇气回了句不是很狠的狠话,「不劳费心。」 自己出去找工作的裨益良多,最大的好处就是能堂而皇之的减少与游澈相处的时间。 游澈望着他的眸子,没再继续戳他肺管子,放下毛巾就离开了。 回到书房,看着桌上的邀请函,交代卫嘉,「回復吴校长,开幕式我会到。」 -------------------- 游澈的话大家只取字面意思理解就好了,单单纯纯的字面意思 第6章 哭了? 祈颜虽说是娇少爷,却只是在气性上骄纵,体格说不上多健壮但也沾不上娇字。如果比赛时稳定发挥,进入前三不是问题。 这么想着他也就安心睡了过去,次日被周叔的催促声吵醒,开幕式在早上八点整举行,这会儿该收拾收拾过去了。 祈颜不情不愿起床,想到要和游澈一起吃早餐更万般抗拒。正常情况下,游澈起得比祈颜早的多,除了用餐时间,其余时候他都待在书房里,俩人碰面的时间不多。但祈颜今天起得早,碰上是不可避免的。 磨蹭半天终还是拖着慢吞吞的步伐到了餐厅,与预料不同,里面竟空无一人。祈颜暗自庆幸,衔着片面包便乐呵呵出门。 车上,祈颜还是按捺不住好奇问周叔,「这个点先生应该起了,怎么没看到他人?」 周叔回道:「游先生先您半个钟出门了。」 至于出门干嘛他没说,祈颜也识趣的没再问。 车子照常停在校门口,祈颜没发现,他下车走了一小段距离,身后那辆本该候在那等他的车便疾驰离开了。 所谓的开幕式,不过是聚集一群昏昏欲睡的人,听领导讲一堆没用的废话。 骆彬从别的方阵队熘到祈颜那,祈颜抓住送上门的「枕头」,虚虚靠着他闭眼睛补觉。 骆彬稳住身形,尽量让他靠得安稳,但嘴却停不下来,一直絮絮叨叨,「听说这次的开幕式还请了个大人物,学校的大董事,你猜猜是谁。」 祈颜觉得他太吵,便从他肩头离开,半眯着眼无精打采地敷衍,「猜不出。」 此时,校长的开场白也进入了收尾阶段,他提高分贝,声情并茂,「今天我们非常荣幸地邀请到了一位重要贵宾莅临,游澈先生……」 「是游澈。」骆彬的声音和台上喊出的那个名字重合,祈颜勐然惊醒,迅速抬头朝上面望去。 众声惊唿中,台上站着的那位地中海已换成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他站在话筒前神色自如地念着一套官方的演讲词。 台下众人瞬间噤声,偌大的运动场笼罩着看不见的紧张气氛,寂静得针落可闻。对于游澈,人们不约而同的第一反应是紧张和畏惧,和他那为人熟知的名声相反,极少有人见过他的真实面貌,这还是游澈第一次在公共视野下露面。 「原来游澈长这样,不像外界说的凶神恶煞,其貌不扬啊,看上去挺绅士的。之前问你你都不说,还以为他真的很丑,你厌恶到不想提及呢。」骆彬靠近祈颜低语。 祈颜确实厌恶,但厌恶的不是他那张脸,只是不想和那个名字扯上关系,就像刺在他心里的一根针,时刻提醒他寄人篱下,被人包养的事实。 不可否认游澈确实长了张好看的脸,比台上那人好看太多了。 没人注意到,台上那人略过自我介绍,直接念稿,人们都理所当然的以为那就是游澈本人。 开幕式结束后,祈颜跑到树荫下热身,余光瞥见身侧忽现一抹白色的不明物体,祈颜转头看过去,而后干涩地喊了声,「先生,你怎么在这?」 游澈没有回答,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他,这会儿祈颜才看清那抹白色是未拆包装的护膝。 「戴上。」东西交给祈颜后,游澈又问他,「都参加了什么项目?」 祈颜含煳回答,「挺多的。」 骆彬买完水回来看到祈颜身侧站着的人,挑眉打趣,「这位是?」 祈颜心唿不好!正巧此时听到了要去检录的广播,便拉着骆彬快速离开。 骆彬边走边依依不捨地回头看,等走远了些才不满轻啧,「那人到底是谁,我怎么没见过?」 祈颜手心生出冷汗,不自在地撒了个谎,「他是我的一个远房表亲,刚进城,所以你没见过。」 游澈今天穿了身偏休闲的素色运动装,配上狼尾背头,完全看不出年过三十,俨然一年轻小伙样,还带了点痞帅的气质,说是哥丝毫不违和。 「你这表哥很对我胃口,把他介绍给我吧,咱们亲上加亲如何?」看得出骆彬此刻已心猿意马了。 第11页 祈颜白了他一眼,「你不是喜欢白净的吗?他不合适,也不是你能招惹的主。」 祈颜越过阻挡线骆彬也就停了脚步,回过头看到游澈还站在那,便屁颠屁颠跑过去搭话,「你和祈颜长得不太像,是很远的表亲吧?」 游澈神情略有迟疑,思虑片刻才问他,「祈颜怎么和你说的?」 「他说你是他哥,」骆彬求证,「不是吗?」 说话间,开始的哨声已经响起,游澈没回答他的疑问,看向不远处祈颜飞驰的身影,「比赛开始了。」 骆彬也不再闲聊,在内圈跟着祈颜跑了一小段,说了几句鼓励的话就先一步跑到终点候着。 游澈站在原地视线远远跟随,直至祈颜跨过终点线才收回目光。 上午的项目结束,本想绕开游澈离开,没想到他一直等在那,祈颜只好跟他去了自助食堂。 游澈看着桌上的餐点,没怎么动筷,应是不合胃口。 俩人相对而坐,缄默不语,气氛比祈颜盘中的鲣鱼节花更干硬。祈颜没话找话似的清了清嗓,问他,「今早怎么是卫嘉上去发言?」 「不喜欢那种场合。」游澈回答得理所应当,倒是游澈的问题把祈颜弄得有些惶恐了,他问:「和你交好的朋友很多?」 此时祈颜还未意识到什么,摇了摇头如实回答,「不多,除去那些逢场作戏的酒肉朋友,真正交好的屈指可数。」 游澈没有停止话题的意思,继续追问,「今天那个算其中之一?」 到此,祈颜心中的警钟才赫然敲响,为打消游澈的念头,语气略带急切地说了一大串,「骆彬家境富裕,是骆叔叔极度宠爱的儿子,况且他性子高傲,不会为钱权折腰的,还有……他……他已经有了心仪的对象,毕业后就准备结婚了。」 听祈颜说完一长串,游澈只冷淡吐出四个字,「我不在意。」 啪嗒一声,筷子从手上滑过,祈颜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人,眼中的恐惧和厌恶更甚。 「年轻人的情绪真是千变万化。」这是游澈与祈颜吃过午饭后得出的结论。 祈颜空闲的时间不多,从食堂出来走了一小段消消食,人已经回到田径场了。 游澈还是站在远处观望,刚从领导的饭局中抽身的卫嘉恭敬站在身后,与游澈木桩似的一动不动站了近一小时。 祈颜已拿下了四枚金牌,下一个项目是五十米速度跑。游澈终于捨得挪步,卫嘉先叫住他,「南黎回来了,行程比较赶,三点便要飞巴黎,说去之前想和您见见。」 游澈拿出手机查看才发现,漏掉了好几通南黎的电话,「马上回去。」 田径场这边,开始的哨声吹响。 游澈转身之时,余光中闪过一抹飞驰而过的身影,但下一秒便在视野中消失。堪堪迈出几步,身后突然爆发一阵巨大骚动,惊叫声将他步子绊住。 瞥过去的视线被层层围住的人群阻挡,嘈杂声不绝于耳,依稀能从中辨出「祈颜」二字。 他垂眸看向正一分一秒走动的腕錶,离三点还有四十分钟不到,短暂犹豫后做出最终决定,「走吧。」 祈颜被人恶意绊倒,滚了几圈,头磕到橡胶跑道上,鬓角的血沿着脸颊往下,染红了半边侧脸。由于带了护膝,四肢伤得不重,只擦破点皮。 骆彬中断比赛跑过来时,祈颜正捂着伤口,抿着唇强忍疼痛。周围除了惊慌的同学,还站着罪魁祸首,他们幸灾乐祸地立在近处看笑话。 那日泼他水的人贱嗖嗖地踢了踢祈颜的腿,阴阳怪气,「啧,娇气少爷怎么受伤了?这细皮能肉的,等会儿该不会哭鼻子吧。」 听到这话,骆彬挥着拳头就给了他一拳。那人也是嘴硬,挨了拳头不敢还手,便打起了嘴仗,「你这拳头可真硬,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关心他,我可听说当初祁正阳四处求人时,你们骆家可没对其伸出援手。现在才演兄弟情深的戏码,是不是晚了?」 骆彬抬高的手悄然放下,失了魂般僵在原地,低低垂着头不敢看祈颜。一瞬间,那些小心翼翼藏起来的愧疚在大庭广众之下被狠狠撕开来审判,他什么都做不了,唯有深深的自责和无奈。 祈颜想安慰他,但此刻半个字都吐不出,生怕剧烈的疼痛真将他的泪水带出来。 「除了额头,身上还有哪些地方疼吗?」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游澈不知何时穿过人群走到祈颜身侧。 祈颜看着他,茫然地摇头。 游澈又问:「骨折了吗?」 祈颜再次摇头,他确认没有锥心的痛感,只是除了鬓角,还有脚踝处有轻微扭伤。 没等担架送到,游澈就欲将他抱起。祈颜突然抽出一只手,按住游澈臂弯,倔强道:「我不是娇气少爷,能自己走。」 游澈遵从他的意思,起身站到一旁,看他自己慢吞吞爬起来。 像一种愚蠢的证明,明知不具信服但还是倔强地做了。 游澈在他身侧半步的距离跟随,两人一起离开喧闹混乱的田径场。烦人的吵闹声渐行渐远,祈颜的心也跟着慢慢静下来,刚才的慌乱不安仿若被打上了一剂强心剂,渐渐归于实处。 两分钟前,游澈吩咐卫嘉,「走吧,去把车开过来。」 卫嘉接到两人,拿不准游澈的想法,启动车子前看着后视镜轻声问,「回宅子还是……」 第12页 「直接去医院。」没等卫嘉说完,游澈当即下了决断。 「请医生过去也不会耽误的,南黎还……」 「需要再重申一次?」游澈的语气重了几分。 卫嘉不敢再多言,一脚油门奔向医院。 望向医生面前的镊子,祈颜不动声色地咽了咽唾沫,极力掩饰眼底的害怕,「要缝针吗?」尽管他强装镇定,但语气还是带了细微的颤音。 「倒不用缝针,但需要将伤口里的东西清理干净。」 医生的回答并没让祈颜放松下来。 「可以打麻药。」游澈突然插话,干巴巴的语气不像安慰,更像是觉得不耐烦。 祈颜倔强地吸了吸鼻子,偏要跟他较劲一般,「不用麻药。」 从小忍不了疼的小少爷硬是生生扛了下来,不过处理好后,裤子也被揪皱了。 游澈接过护士手中的双氧水,帮他擦拭已凝固脸侧的血迹。 「你还挺能忍。」开口时,脸上已处理得差不多,他握着祈颜的手,棉签小心翼翼熘进指缝,不放过任何一处角落。 手心被蒸发的液体捲走许多温度,像握了一块冰,浸人。手背贴着另一个人的手心,是暖的。 先前那股叛逆的倔脾气下了去,疼痛感毫不留情加深,放大,小少爷没能忍住,一滴泪从眼眶熘出去。 游澈看到滴落手背的晶莹,动作微怔,抬头看向祈颜,「哭了?」 第7章 偷人 祈颜简直要被游澈气死。那天在医院,原本偷偷流泪的事只有他知道,但他那两个字一出,卫嘉连同护士小姐姐都探究地看过去,脸丢尽了。 换做以前,祈颜多少得赏游澈两耳光,管他是谁,小少爷的感受最重要。 以前尽管再不想和游澈打交道,碰见还是会假装恭敬地喊几声,从医院出来后,祈颜拿出以前的少爷脾气,打招唿只点头不出声! 微乎其微的小改变,在祈颜心里捲起千层浪,但游澈压根没察觉到甚至把他当透明人。 自打回来后,游澈几乎整日闷在书房,很少下楼。祈颜发现,奇怪的事不止这件,屋里每个人神情都很沉闷,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哀伤。 除了祈颜,其余人穿着都异于往常,非黑即白,让人看着压抑。 骆彬的生日邀请像一阵及时雨,给祈颜得以从这死气沉沉的宅子短暂脱身的机会。 游澈难得地将他叫去书房。听到响动,他随即抬头,手上的物件倒扣在桌面,动作很快,祈颜没看清,只瞥得大概轮廓,四四方方仿若相框。 他从抽屉拿出一张请柬递给祈颜,「骆岳海送来的请柬,他儿子的生日宴,我们一起去。」 往年骆彬的生日都只是朋友们聚在一起办的派对,骆岳海从不干预。今年却亲自操办,连请柬都递到游澈面前了,想必打算通过祈颜谋个机遇。毕竟是新欢,说不定也有几分薄面。 祈颜和骆岳海都没想到,游澈竟应了邀约。 知道游澈不喜人多吵闹的环境,骆岳海特意在二楼给他备了个安静的休息室,还早早在别墅外候着。 初见祈颜身侧站着的俊朗男人,骆岳海一时竟诧异得哑口无言,片刻后才重拾严整,伸出手时还略带犹疑,「游先生,感谢您能赏脸前来,骆某深感荣幸。」 今天的主角没见影,倒先看了几分钟阿谀奉承的戏码。祈颜没什么兴趣,撒开游澈的手臂要去找骆彬,游澈轻轻一勾便将他揽回来,交代了句,「别玩太晚,我在楼上等你。」才放人。 都知道祈颜骄纵惯了,如今却对游澈听之任之。心知对方刻意拂他脸面,祈颜心里憋屈,走得干脆。 游澈简单和骆岳海聊了几句,便将人打发了,绕过人多的前厅,去了休息室。 到场的商贾名流远比祈颜预想的多,而他们的目的是一致的。 祈颜环视一圈都没见到寿星,倒先与贺宇鹏的视线对上了,他站在贺郢身侧,与人敬酒。察觉他的心不在焉,贺郢跟随他的视线,看到了向他招手的祈颜。 他拍了拍贺宇鹏的肩,语气温和,「去吧,不必跟着我。」 贺宇鹏微微颔首,「谢谢哥。」 到了祈颜身边,贺宇鹏才松下绷得挺直的嵴背,自在许多。祈颜咬了一口小蛋糕,含含煳煳问,「那是你哥?听说他很少出席宴会,今儿个怎么出来了,也是为了见游澈?」 贺宇鹏抿了口香槟,回答,「是父亲让他来的,带我认识生意上的合作伙伴。」 「好消息,说明你爸愈发重视你了。」这是祈颜发自肺腑的肯定。 贺宇鹏虽是贺家的小儿子,但在商界名流的圈子中并不受待见,他比祈颜高一届,两人通过骆彬相识,而后成为好友。 贺宇鹏笑了笑,递上干净方巾。祈颜立即会意,接过方巾擦拭嘴角沾上的奶油,「还是你细心,像个百宝箱。」 「因为要时刻照顾小少爷,习惯了。」 听到「小少爷」三字,祈颜眼神有些黯淡,语气也不再轻快,「不是小少爷了。」 两人延续的沉默被突然蹿出的骆彬打破,他将两人拉往后院的泳池,那里的氛围和前厅大相迳庭。音乐声震耳欲聋,欢快的气氛,肆意玩闹舞动的人,这才是该有的轻松派对氛围。 沉闷的心情刚转好,祈颜转身又碰上了讨厌的人。 陶智可走到祈颜跟前,手里拿了杯香槟,「祁少爷怎么自己躲到角落了,现在人缘差到连个碰杯的人都没了?我来陪你喝一个?」 第13页 祈颜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陶智可得到与之前酒吧搭讪一样的结果,顿时恼怒,「别忘了之前是谁低声下气求我。」 本以为势在必得的「猎物」突然被截胡,陶智可满腹怒火。游澈惹不起,只能找祈颜的不快。 祈颜如今没什么底气,但演技还可以,他故作轻蔑冷笑一声,「不是你说的吗,风水轮流转,现在我们谁上谁下,劝你掂量清楚。」 陶智可气急败坏,「以为攀上游澈就万事大吉了?他和我一样,玩玩罢了。还不知道吧,首富蜜月期抛下新婚丈夫与流量小生度假逍遥的消息,你觉得他还能留你多久?」 祈颜脑中闪出南黎这个名字,送祈颜去医院那天,游澈急着要见的人。 祈颜面无表情地冷哼一声,将杯中的酒倒在陶智可脚边,成一字型,摇了摇空杯,笑道,「敬你的。」 陶智可气红了眼,想要动手,被身后的人强行拉住,「消消气,游先生还在呢,怎么说他都是游先生的人,可打不了。」 陶智可动不了祈颜,便将气撒到那人身上,「废物,让你们弄他,结果就弄出了额角那点小伤,没用。」 他要巴结陶智可,只能任其辱骂,纵使心里憋着气,也只能喝闷酒排解。 休息室。 祈颜走到游澈跟前,面颊带着点酒精染上的酡红,「你找我?」 游澈将书放置一旁,拍了拍身侧的沙发,「过来。」 待祈颜坐了过去,游澈突然捏着他的下巴,拉近。 游澈的面庞骤然在眸中放大,方寸之地是两人纠缠在一起的唿吸,清雅的松木香混着淡淡的红酒醇香,祈颜竟有一瞬晃了神。 「喝太多了,伤口还没完全癒合,要懂节制。」游澈只是凑近查看伤口,祈颜攥紧的手逐渐松开,但身体还是保持着后仰姿势。 游澈似是没察觉祈颜的警觉,又或许是从不把他的抗拒放在眼里,不知从何处拿出膏药,「出门前还没涂。」只说了个缘由,便理所当然地靠近,「别乱动。」 本想回绝他帮忙涂药的举动,奈何游澈根本不给机会,话音刚落,一股冰凉便从伤口处漫开。 见他指尖动作停顿,祈颜立即抓住机会想要跳开。刚往后挪了几公分,便再一次被毫不留情地拽回来,且力道比上一次更重。 祈颜防之不及,口鼻重重埋进游澈胸前,每一次唿吸都是对方身上的味道,强势蛮横地将他团团围住,不留余地。 游澈平静陈述,「先别动,我再看看伤口的恢復情况。」 屋内的寂静没延续多久,休息室的门突然被人打开。那人闯到跟前,指着他们,大义凛然喊着,「祈颜,你竟然偷人。」 那人是陶智可的跟班,看状态应该有些醉了,需要撑着沙发靠背才能堪堪站稳。 祈颜见他这副醉汉样也懒得搭理,偏头看向游澈请示,「没什么事我就先下去了,骆彬他们可能在找我。」 游澈也没有为难,只叮嘱,「别喝太多酒。」 祈颜本想救那人一命,顺便将他一起带下去。可那人不识好歹,见祈颜要走,便叫得愈发凶,「你没事我还有事呢,正主还在下面,你就敢在这儿偷人,祈颜,你胆子也太大了。」接着又摇摇晃晃走到门口朝外面大喊,「祈小少爷偷人啦。」 率先冲上来的是陶智可,第一时间便是露出小人得志的嘴脸,挖苦祈颜,「没想到你那么按捺不住,之前装得清高,我差点就信了。敢在游先生眼皮子底下干这种事,小少爷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无所畏惧。」 紧随其后上来的贺宇鹏和骆彬见状也都懵了,骆彬上前为其辩解,「别胡说,他们是表兄弟,不会是你们说的那种关系。」他看向祈颜,神情焦灼,「祈颜,说话。」 祈颜知道游澈不想别人知道他的身份。卫嘉被安排在前厅周旋,认识的人知道他是游澈的助理,代表游澈应酬,不认识的就会觉得卫嘉就是游澈,例如眼前这几人。 澄清,就会揭露游澈的身份,反之,他就会被扣上偷人的帽子,游澈的颜面也会受损。摸不清他更看重哪个,祈颜不敢贸然出声。 陶智可继续煽风点火,「表兄弟?祈颜,你玩得挺花啊。」 「他偷人我怎么不知道?」祈颜还揣度不下,游澈的声音淡淡响起。 陶智可的小跟班义正言辞,「嘴都亲上了,还有脸狡辩。」 游澈突然将祈颜拉到腿上,按着他的腰在大庭广众之下衔住他的唇,片刻亲昵后,看着那人悠悠道:「你眼神不好,刚才没亲,现在才是。」 须臾间,万籁俱寂,所有人都震骇地看着游澈,祈颜脸上的慌乱不亚于其他人。 吵闹声传到前厅,骆岳海匆匆赶来,径直走到游澈跟前恭敬道歉赔笑,「游先生,实在抱歉,让他们扰了您的清静,我骆某自罚一杯。」 骆岳海当众将满满一杯酒灌之入喉,更为震惊的是,他们以为的游澈竟走到手捻珠串的男人身侧,恭敬地喊他,「游先生。」 游澈自爆身份,祈颜也松了一口气,庆幸不再需要自己做抉择。 其余人无一不瞠目结舌,他们误以为卫嘉是游澈时便小有惊讶,如今见到真正主,愕然更甚。谁能想到止河的商业巨擘不仅长相俊朗非凡,气质也出尘脱俗,活脱脱一位矜贵公子。 陶智可战战兢兢道歉,游澈却半个眼神都吝于施捨。 第14页 他倒了杯红酒递到祈颜手上,看向陶智可身边的人,轻描淡写,「上次在学校泼你水的人是他吧。」 被游澈睥了眼,那人酒也醒了,战战巍巍缩了半步。 游澈看着祈颜,正色道:「现在教你一个经商之道,礼尚往来。别人如何待你,你便一样一样还回去,」他拍了拍祈颜的肩,鼓励似的,「去吧。」 如果说之前与他对峙是强装镇定,那么此时祈颜却有了底气,游澈仅三言两语就让他觉得,自己现在强的可怕。 他昂首挺胸走过去,毫不留情地请对方的脸喝了杯酒,而后神清气爽。刚要放下酒杯,他的手便被人从身后握住,一同捏着杯脚,缓缓抬起,再勐地用力。 杯子砸在对方鬓角,祈颜本能地紧闭双眼。耳边传来清晰的玻璃碎裂声,以及贴着耳廓响起的,低低话语,「帐要算清楚,一借一贷得对应划平。」 第8章 旧爱 回去路上,祈颜依旧惊魂未定。除了那个突如其来的亲吻,脑海闪过的一幕幕都是酒杯碎裂,鲜血从那人额角滑落,游澈则平静的看着,没有丝毫波澜。像一个麻木的,不带感情的机器。 祈颜对他的畏惧又添几分。 与祈颜的不安相反,游澈靠着后座椅背阖眼,不知真的睡着了还是单纯闭目养神,直到下车前才见他缓缓睁开眼。 今晚被陶智可多次找茬,又经歷了血腥暴力事件,祈颜只觉身心俱疲。洗了个澡便将自己扔到床上,尝试放空大脑,将那些糟心的事全挥出去。 睡意渐渐聚拢,落在眼皮上,催促着进入梦乡。好容易扑捉到的睡意,很快就被清脆的敲门声吵散。 这个点只能是保姆阿姨给他送牛奶。祈颜微眯着眼,没什么精神,打开门后驾轻熟路地往前一抓。这次没抓到牛奶杯子,倒抵上了手感结实紧緻的——胸脯。 祈颜勐地清醒,急忙将手收回,连连后退边道歉,「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光口头致歉可不行。」游澈理了理被他抓得有些凌乱的衣衫,看他窘迫到手足无措的样子有些好笑。 看游澈不像开玩笑的样子,祈颜忐忑不安地问,「要怎样?」 游澈俯身靠近,在祈颜颈侧嗅了嗅,意味不明道:「好香。」 有种被冒犯的感觉,祈颜随即后退几步,眼底闪着慌乱。游澈顺势踏进房间,关上门,通知的口吻道:「陪我睡。」 随着他的话语落下,祈颜提着的心也跟着重重下坠,死了。 房间内温度适宜,空调冷风丝丝缕缕落在皮肤上,很凉爽,足以驱散闷热暑气,却不能使祈颜紧张到冒汗的手心降下温度。 俩人只盖了张蚕丝薄被,中间隔着不小距离。黑暗中,祈颜睁着双明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天花板,双手交握搭在腹上,轻微颤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游澈那边终于有了动静。祈颜攥紧双拳,甚至忘了唿吸,就那么屏着气,关注对方的一举一动。 感觉被褥被对方扯了扯,很快又没了动作,似乎只是很轻地翻了个身。 祈颜一夜无眠,调动全身神经细胞站了一晚上的岗。直到窗外鸟啼响起,身侧的人才心满意足醒来,然后看着祈颜乌黑的眼圈,疑惑地问,「昨晚没睡好?」 祈颜有时会想,这是不是游澈研究出来的某种折磨人的法子,专门用于对付他这种纸老虎。随便往身旁一躺,就起到了摧毁身心的作用。 吃早饭时,祈颜啃着三明治昏欲睡,在他第三次头快磕到桌上时,游澈终于放下报纸,「困就回去补个觉。」 今儿个他倒是神采奕奕了,且没对祈颜抱有丝毫愧疚之心。 祈颜强打起精神,三两口吃完便起身,「今天要出去找工作了。」 游澈也没拦着,只说,「注意安全。」 祈颜出门后,游澈递给卫嘉一个眼神,对方立即会意,紧随其后跟了出去。 早在几天前,祈颜就在招聘网站上投递了简歷,并成功通过几家大公司的第一轮筛选,进入面试。 祈颜顶着烈日辗转面了几家,无一例外都只是将他带到没开空调的休息室待上一个多小时,再随便问几个问题,挖苦几句,最后让他回去等通知。 前一晚还传出,游澈当众给祈颜撑腰。如今小少爷连实习工作都得自己找,可见游澈只是人前做做样子,实则并不看重他,如此他们才敢戏弄祈颜。 「王八蛋,一个个的,全拿本少爷当猴耍。」祈颜站在路边树荫乘凉,今天特意穿的正装已被汗水浸湿,头髮也湿哒哒贴在额头,全身黏黏煳煳,狼狈不堪。 迎面走来一人,手里拿着传单,热情地与他搭话,「帅哥,要买房吗?新开的楼盘,坐北朝南,环境优美,要看看?」 祈颜正心烦意乱,没好气地摆手,「不需……」话到一半突然眼珠子一转,看着那人问,「大哥,你们公司还缺人吗?」 销售大哥:??? 一个多小时后,祈颜从人事那拿到工作牌。那位大哥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大热天在外面跑,一套房都没卖出去,倒给人事添业绩了。 他带祈颜熟悉环境,顺便给他讲讲工作内容,「我叫陈斌,以后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找我。」 祈颜很有礼貌的喊了声「陈哥」,看上去听得很认真。 说着说着,陈斌突然顿住,转过头打量祈颜,「我怎么觉得你这名字有点耳熟,似乎在哪听过。」 第15页 能没听过嘛,前阵子他和游澈的婚事传得沸沸扬扬。 祈颜轻描淡写带过,「重名了吧。对了陈哥,你刚才说做销售除了要能说会道,还需要什么来着?」 「需要的可多了……」 陈斌带祈颜逛了一圈,正好碰到同事陪客户看样板房。他远远看过去,再开口时语气有些酸,「看那边,那个就是我们公司的销冠,老能了。」 祈颜抬眸扫去,视线落在对方身上的剎那,随即愣在原地。对方似乎也有所察觉,转头对上祈颜的目光,神情有片刻诧异和迟疑。而后大步流星走到祈颜面前,和他打招唿,「小颜,好久不见。」 「来看房子?」付仁溥问他,但很快看到祈颜胸前挂着的工作牌,他神色变了变,有些不确定地求证,「你……在这工作?」 陈斌看祈颜不太想搭理他的样子,找了个藉口带祈颜离开。等走远些才询问他和付仁溥的关系,祈颜只说了句「以前的朋友」。 陈斌语重心长地对祈颜说,「付仁溥这种人交不得,给你一句忠告,离他远点。」 身边人对付仁溥的评价出奇一致。以前恋爱时祈颜觉得他什么都好,即便现在知道他的意图,也没有一丝恨意,只觉得他可怜。 奔波了一天,虽然过程坎坷,但总算找到了工作。 祈颜哼着小曲在路边等车,心情还不错,至少在付仁溥的车停到眼前之前,他嘴角还是上扬的。 付仁溥绅士地为他开车门,祈颜面露不情愿,但还是给了他面子。 车子刚启动,付仁溥便开口,「小颜,对不起,回来后没第一时间去找你。这段时间我也不好过,你走后没多久我妈就病倒了,情况不太乐观。治疗需要很大一笔费用,我只能没日没夜工作,抽不出时间。」 「我结婚了,」祈颜转头看着他的侧脸,陈述一般,「你应该知道,我现在也是身不由己,帮不了你。」 付仁溥言语中透着不可置信,「你也这样看我?觉得我只图你的钱。」 祈颜一字一句反问,「不然呢?学长。」 「以前你生气,哄哄就好了,看来这次是哄不回来了。」付仁溥苦涩一笑。 两人早在高中就认识,但那时候祈颜只当他是个体贴周到的哥哥。 直到上了大学,付仁溥当众表白,祈颜才知道,对方喜欢自己。那时正值情窦初开的年纪,出于对爱情的好奇,加之一直以来付仁溥对他都不错,便应了下来。 旁人都看得出付仁溥对祈颜另有所图,可一头扎进恋爱里的小少爷哪听得进,如今才幡然醒悟。 付仁溥还想解释,祈颜却不再给他机会,「到前面把我放下吧。」 付仁溥见祈颜连车都没有,便叫住他,「小颜,没车通勤不方便,这车你拿去开吧,我租的房子离公司近,没车也不碍事。」 这辆车是付仁溥生日时祈颜送他的,本想今年他生日再送辆新的,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祈颜将车钥匙勾在指尖转了几圈,而后又扔回车里给付仁溥,勾出和从前一般,恣意不羁的笑,「不必了,本少爷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的道理。」 付仁溥看到前方一辆打着双闪的黑色迈巴赫,似乎在等人,接着便目睹祈颜钻了进去。 许是刚见过前任,上车后看到游澈的第一反应是心虚,立即解释,「碰到老朋友了,他顺路捎了我一段。」但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心虚的必要,身正不怕影子斜。 游澈没说什么,越过祈颜往付仁溥的车看了眼,如实评价,「车不错,就是款式过时了。」 游澈突然出现祈颜并不奇怪,毕竟只要他想,知道祈颜的行踪并非难事。 祈颜觉得他话里有话,顶着沉闷的气氛,如坐针毡。宛如一个战战兢兢的臣子,等候喜怒无常的君王发落。 游澈注意到祈颜胸前的工作牌,伸手抓起来,仔细端详上面的信息,近乎温和的语气,「该送你一份入职礼物。」 第9章 礼物 祈颜睡前被游澈叫到书房,没说别的,只叮嘱他,「你先睡不用等我,留门就行。」 祈颜内心叫苦不迭,如此下去,睡眠长期不足,这班还怎么上? 他压低声音,明知故问,「今晚还要睡我房间?」着重的语气强调房间归属。 游澈仿佛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理所当然的,「是。」并且还不忘贴心催促,「早点睡,免得上班没精神。」 祈颜只好干笑两声,应「好」后转身骂骂咧咧。 下到二楼正巧看到阿姨在打扫对门的房间,祈颜透过半掩着的门缝往里瞥了眼,里面的装潢风格和祈颜的卧室不同,很活泼。近处的柜子上摆着不同乐器。再往里的墙面,贴了许多海报,上面的人祈颜只在手机见过——南黎。 祈颜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直到耳边响起浅浅推门声,缓缓靠近的脚步,以及身侧悉悉索索的动静。 和前晚一样,祈颜高度紧张,时刻警惕身旁人的动静。好在游澈没有不老实,躺下不久,唿吸就变得平稳绵长,沉沉睡着了。 祈颜不明白,游澈既然不想做别的什么,为什么要和他睡一张床。 这一晚,祈颜能勉强睡着,但稍有风吹草动就被惊醒,觉都浅了许多。 加入打工人队列后,小少爷也得含泪早起。之前在游澈面前信誓旦旦,总不能上班第一天就放弃,让他笑话。 第16页 匆匆吃完早餐,赶到到公司时,还是比规定时间晚了五分钟,他有些担忧,「迟到会怎么样?」 陈斌让他宽心,「我们不用打卡,上几小时的班不重要,重要的是业绩好不好,能卖出多少房。」说着,他帮祈颜正了正领带,顺带打量他身上的衣着,「你这身衣服,还有昨天的都不便宜吧,一看就是有钱人,怎么还上这打工了?」 穿着上万的定制西装,做着几千块的工作,祈颜自己都觉得离谱。可即便再贵,何时收回也都是游澈一句话的事。 祈颜随口撒了个谎,「其实也没多贵,都是假货,看着唬人而已。」 陈斌不疑有他,「假的也不错,派头先撑起来,给顾客留个好印象总是好的。」 上班第一天,陈斌先将他安排在售楼处。虽然他不如陈斌能说会道,但出挑的长相和气质有着先天优势,往那一站便吸引了很多客户。 事实证明,好看不能当饭吃。他的业务还不熟练,近乎一问三不知,询问的人见状都纷纷绕过他,顶多视线在他身上多停留一会儿。 小少爷被众星捧月围着惯了,情绪藏不住,常常挂在脸上一览无余。 陈斌见他这样,出言提醒,「这样不行,得多笑笑,不管能不能卖出,都能给人留下好印象。」 祈颜有气无力,扯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哥,你内核真强大,上班都能笑得那么开心。」 陈斌的业绩也很惨谈,嘴皮都快磨破了依旧毫无所获,嘆了口气道:「上班不笑,生活就得让我哭得更难看。」 时间一晃到了中午,陈斌拎着袋外卖和两瓶水招唿祈颜过去,将提前拧开的水递给他,「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随便点的,看看还合胃口吗?」接触下来,他觉得祈颜像自己那还在读初中的弟弟,所以总会下意识多照顾些。 祈颜没怎么吃过外卖,嘴也特别挑,但看着没什么食慾的鱼香肉丝盖饭,露出一个干净的笑。随即尝了一大口,眉飞色舞地描述有多好吃,自己有多满意。 两人边吃边谈笑,如果不是被付仁溥打断,于祈颜而言,会是一次不错的午餐体验。 付仁溥莫名其妙地拿走祈颜正在吃的外卖,很了解似的,「他吃不了这些,」而后看着祈颜深情脉脉,「小颜,我带你出去吃吧,附近就有家星级餐厅。」 没等祈颜作出应答,身后有人先唤了付仁溥出去,他有些抱歉地向祈颜保证,等他忙完定补上这顿没吃成的饭。 祈颜跟着往外看了眼,付仁溥几乎是小跑过去的,在那位客户面前毕恭毕敬。那人居高临下看着付仁溥,手搭在他肩上,不知说了什么,突然朝休息室看来,对上祈颜的目光。 对方约莫四十几岁的样子,看穿戴便知非富即贵。 仔细看那人的脸,竟还有些眼熟,祈颜向陈斌打探,「斌哥,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陈斌压低声音,「那可是公司的大客户,付仁溥拉来的,买房跟他妈闹着玩儿似的。他的背景也相当了得,星满天娱乐的董事,周秉华。」 听到名字,祈颜立即想起,他们确实有过一面之缘。之前周秉华到家里拜访祈正阳,祈颜因此和他搭过几句话。 但刚才对方投过来的眼神算不上友善,甚至让祈颜生出些许不自在。 再看过去,周秉华已经走出大门,付仁溥只送他上车,没跟着同往。 祈颜的午餐吃得一泼三折,被付仁溥打扰后还没继续吃几口,又来了个不速之客。 游澈突然出现在休息室门口,佯装与祈颜不熟,朝他指了指,「这位小哥,能否带我看看?」 陈斌见祈颜还呆呆愣着无所反应,便不轻不重地推了他一把,低声提醒,「快去。」 祈颜没什么精神地跟游澈介绍,游澈安静听了会突然问他,「今天卖出几套了?」 此言一出,祈颜立即确认心中猜测,游澈果然是来取笑他的。 祈颜瓮声瓮气回答,「零。」 听到这个结果游澈并没太大意外,「猜到了,所以过来给你送业绩。」 「别开玩笑了先生,我很忙。」言外之意就是让游澈别打扰他。 游澈也没多废话,大手一挥就招唿卫嘉过来办理。 祈颜大惊失色,没成想他来真的,「你确定?可不许反悔。」 「说了要送你一份入职礼物,不会食言。」游澈轻描淡写,于他而言这点花销无关痛痒。 原来他说的入职礼物是给祈颜送业绩,可相比于那点奖金,祈颜更希望他送自己一套别墅,就算日后合约终止,也能套现。 经理便闻讯赶来,要亲自接待。游澈示意卫嘉全权处理,叫住想跟上去的祈颜,「这里的事交给卫嘉就行,你跟我走。」 祈颜不想与他共处,以上班为由拒绝。 游澈看向经理,询问的语气还算温和:「能给他抽出两个小时的午饭时间?」 经理忙不迭点头,「当然当然,如果午饭后太累,直接回家休息都可以。」 餐厅顶楼。 优美舒适的环境,周到的服务,以及精緻可口的菜品。这一切,对祈颜来说并不陌生,他享受也追逐这种极致的物质生活。 刚才那份盖浇饭算不上难吃,却也不足以取代面前的餐点,祈颜所追求的不仅只是果腹,更是富足。 游澈吃的不多,更多时候视线都落在祈颜身上,看他吃得津津有味,难得地打破食不言的准则,问他,「这些比你的外卖好吃吗?」 第17页 「有些不需要吃的苦就不要上赶着去吃,我说了,你只适合当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游澈语气平缓,仿佛只是平静的陈述自己的观点。 游澈说的对,只要协议还成立一天,祈颜就不愁吃喝,大可以继续过养尊处优的生活。但他就是厌恶游澈的嘲讽,想和他对着干,更想远离他。 相比于整天和他待在同一屋檐下,出门要报备等,没有自由的生活,这点工作的苦他还是吃得下的。 祈颜被说得没了胃口,擦了嘴便匆匆起身离开。 祈颜刚走,游澈放置桌上的手机就响了。他拿起来,看到屏幕上跳跃的名字,扬出一抹温和的笑,状态也变得异常轻松,「准备登机了吗?」 电话那头的人心情不错,话语都染着浓重的笑意,「快了,做好迎接本巨星的准备。」 游澈眉眼含笑,「会到机场迎接。」 回去的路上,祈颜接到付仁溥打来的电话,似乎遇到了什么事,语气急切近乎哀求,「小颜,我真的走投无路了,求你帮帮我。」 祈颜赶到医院时,付仁溥正靠在病房外,颓败得毫无生机。他走过去问,「怎么了?」 付仁溥快速说明情况,「医生找到了与我妈相匹配的肾源,明天就能手术了,可是……我凑不到足够的钱。你也知道,找到合适的肾源多不容易,我真的没办法了小颜。」 「抱歉,我也无能为力。」祈颜实事求是,他对付仁溥确实谈不上恨,但也没能力帮他。 付仁溥泪光闪动,面颊还残存清晰的泪痕,他不死心地求祈颜,「游澈不会连一分钱都不给你的对吗?」 「他的钱,我花在哪,怎么花的都能查得一清二楚,如果他知道我给你花钱,我会是什么下场?」和付仁溥在一起三年,祈颜从未对他有过吝啬,只是今非昔比,祈颜有心无力。 他看向付仁溥身侧的病房,突然有了自己的答案,「你应该不需要我的帮助吧,能进这家医院,住最贵的病房,对你伸出援手的人还认识止河最权威的外科医生。」 「是周秉华对吗。」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语气。 被当场戳破,付仁溥有些难堪地低下头,难以启齿却又不得不承认,「是。我没办法,只有他能救我妈了。但是今天他看到我们说了几句话,便停掉了所有资金,」他忽然抓住祈颜的手,恳求道,「小颜,你再帮我一次好吗?今天找你买房的男人,你找他。」 祈颜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他对你有意思,只要你开口……」 付仁溥话没说完,祈颜先抬手甩了他一巴掌,掏出一半的卡又放回口袋深处,一字一句唯余失望,「付仁溥你别演了,在我面前装什么孝心。如果你实在想救她,第一时间就该把车卖掉,也不会有多余的闲钱请我吃饭,」祈颜在他心口点了点,看着他的眼睛道,「你根本不在意她的死活,对吗。」 付仁溥见状,泪水也止住了,莫名其妙大笑几声,继而摇摇头,「小颜,你还真是不好骗了。」 早在那个小山村,祈颜对付仁溥已没了爱意,只是他那句话让祈颜觉得自己像个傻子,被他骗了那么多年。 祈颜从医院回来已身心俱惫,本以为今天的阴晦就此结束,没想到游澈给他留了个更大的「惊喜」。 那位长相清俊的流量小生南黎,正在沙发上揽着游澈的腰,亲密无间。见到祈颜后,南黎随即起身上前,跟他打招唿,「你好。」 笑盈盈的样子似乎在和祈颜挑衅。 祈颜怒火丛生,好歹以前也是个心高气傲的小少爷,如今却受到如此屈辱。他臭着脸无视南黎的招唿,直径走进卧室,砰一声狠狠关门、落锁,一气呵成。 南黎无辜地看向游澈,耸耸肩,「他似乎不待见我。」 游澈贊同,「同样也不怎么待见我。」 -------------------- 游澈和南黎的羁绊很深,但无关爱情 第10章 澄清 祈颜郁结难消,闷头躲在房间,连晚饭都不吃。 第三次,来敲门的是南黎,他在门外叫了几声,未见应答又自顾自往下说:「今晚阿姨做了很多好吃的菜,确定不出来尝尝吗?」 「民以食为天,还是出来吃两口吧。」 祈颜将脑袋埋进被褥里,无视门外的话语。南黎倒有耐心,吃了闭门羹依旧语调松快,也不觉尴尬,很自来熟的劝了祈颜许久。 直到游澈听不下去才唤他下楼,「不出来就算了,我们吃。」 南黎撑着扶手往下俯瞰,与游澈相视一眼,继而嘆了口气往下走。走到游澈身旁,漫不经心抬手在他肩头拍了拍,有点幸灾乐祸,「游老闆,今后不按时吃饭的队列又添一员勐将,你有的盯咯。」 「还好意思说,没我盯着又偷奸耍滑,与上次相比明显又瘦了许多。」游澈话语略带训斥,动作却关怀备至,既添菜又加汤。 南黎一边嘟嘟囔囔拒绝,说自己正在减脂,一边又将游澈夹过来的菜尽数扫光。 席间提及祈颜,南黎毫不吝啬夸赞道:「他本人比视频上更好看,难怪遭人惦记。」 游澈微微颔首,表示贊同,并补充,「脑子似乎也不太灵光,爱胡思乱想,挺蠢,」话到嘴边又觉不妥,换了个词,「挺单纯的。」 南黎放下碗筷,嘴角笑意加深,「棘手,他可比我难搞多咯。」 第18页 餐后,南黎便回房调整时差。离开餐厅前,游澈叫住正收拾餐桌的阿姨,叮嘱,「等会儿做几道小少爷爱吃的菜,温着。」 晚上十点,祈颜滑动手机,却找不到可以倾述的对象。指尖在屏幕上犹疑半晌,最后还是给祁正阳去了个电话。 那边祁正阳的声音刚传过来,祈颜立即道:「老爷子,我输了,输得彻底。」 听到这句没头没尾的话,祁正阳先是一愣,思索片刻后大概推断出祈颜指的是什么,安慰道:「看清了就好,吃一堑长一智。」 暑假前,祁正阳就付仁溥的事与祈颜推心置腹谈论了一番,但两人各执己见,谁都无法说服彼此。 祁正阳便和祈颜打了个赌,故意放出祈颜和家里决裂的消息,为了演好这齣戏,甚至停掉了祈颜的经济来源。为的就是赌付仁溥所谓的真心,看看祈颜「落魄」后,他的真情还剩多少。 祁正阳定的期限是两个月,付仁溥的耐心却只延续了短短一个多月。 人心果然是世上最经不起试探的东西,祈颜这么想着,下一秒又得一个感悟,胃也是世上最不经饿的器官。 放下手机后,他蹑手蹑脚下楼觅食。 游澈站在三楼的圆柱阴影下,注视他的一举一动。看他探头探脑地东张西望,做贼似的,连鞋都不敢穿,光着脚走得格外小心。 游澈猜到他会半夜偷偷起来找吃的,但没想到这么快就饿得扛不住了。 看着他的背影朝餐厅移动,游澈回到书房关了主灯,只留一盏小夜灯照明,生怕惊扰到正在偷吃的小豚鼠。 这顿迟来的「晚餐」祈颜吃得胆战心惊,每吃一口就得抬头观察四周,唯恐被人看到尴尬。 饭吃得惴惴不安,将要离开时还被突然蹿出的不明物体吓得大惊失色。待缓过来后,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不明物体是一只漂亮的狮子猫。 祈颜满心欢喜,伸手就要摸,却被它凶神恶煞地哈气警告。 「猫不是这样摸的。」 听到声响,祈颜警惕转头,声音的主人已走到跟前,递给他一根猫条,「得先用食物讨好,让它感受到你的善意才可以接近。」 见对方是南黎,祈颜并不打算给他好脸色,别过脸一言不发。 南黎却不是吃了瘪就放弃的人。见祈颜不睬,便不由分说地将猫条塞到他手上,又握上手腕拉过去。 祈颜想挣脱又怕惊到小猫,只能沉着脸警告,「把手放开。」 南黎还算听话,很快将手放开,举到胸前,「放了。」随后还不忘提醒祈颜,「现在可以慢慢摸了。」 祈颜听从他的指挥,却不愿与他搭话。南黎没什么眼色似的,直白地问,「你怎么如此不待见我?以我的性格,不该惹人厌才对。」 他看上去有些苦恼,垂眸思虑片刻,突然打了个响指,恍然大悟般,「我知道了,你该不会以为我是游老闆的情人才对我有偏见吧?」 被对方赤裸裸点破,祈颜的眼神倒变得闪躲起来。 南黎见状心下瞭然,也不用祈颜回答,便自行解释,「早该想到那人不会主动吭声。」 「我和游老闆之间清清白白,如果一定要用某种关系来界定,那就是家人。严格意义上,他还是我的便宜哥哥。」 此言一出,祈颜心中郁结消了大半,至少丈夫的情人堂而皇之到家里作威作福的事目前还没发生。祈颜佯装毫不在意,「你们是什么关系都无所谓,我不关心也不在意。」 「看出来你不喜欢游老闆了。但我还挺喜欢你的,要不你跟我在一起吧,也省得天天和那个木桩子待一起,心烦。」看祈颜那张连蹩眉都俊朗异常的脸蛋,南黎总想逗逗他。 祈颜脸色骤变,噌一下站起,正色道:「请注意言辞,我不是货架上任人挑选的商品。」说罢扔下猫条,一脸不悦地跑回卧室。 南黎看着对方阴沉的背影,抬头对上三楼那人的视线,忍不住调侃,「这小少爷挺有个性的,就是有一点,」他对着游澈轻啧摇头,「人家对你没意思。幸好我给你买了只猫作伴,否则你可真成孤寡老人了。」 游澈隔空点了点,提醒他,「以后别随便逗他了,会惹他不开心。」 祈颜因心情不好,犯懒,请了一天假,也是不想见到付仁溥。 和南黎的误会解开后,祈颜不再对他抱有明显敌意,只是他一大早就外出拍摄了,留祈颜和游澈在前厅面面相觑。 祈颜突然后悔请假这个决定了,他千算万算都没算到,游澈今日竟然有闲暇和他坐在沙发上,看无聊的电视。 身旁坐着一个无法忽视的人,祈颜如坐针毡,剧情半点没看进去,余光瞥向游澈,注意力全在他身上。 「你在研究gg?」 游澈的声音冷不丁响起,祈颜才注意到现在播的是gg。他将遥控推给游澈,慢悠悠起身准备离开,游澈见状问他,「不看了?」 祈颜点点头,「太闷了,我出去走走。」 游澈先关掉嘈杂的电视,而后叫住祈颜,「既然不看了就跟我去趟书房,有点事和你谈。」 与游澈相处,祈颜总做不到言行自如,一举一动都无比拘谨。 俩人相对而坐,游澈给他倒了杯热茶。房间的冷气很足,茶水带起的蒸腾热气覆在镜片上,形成一层薄薄的白雾。 双眸在白色水汽的遮挡下逐渐变得模煳,愈发看不清里面蕴藏的情绪。 第19页 指尖握过茶盏残留的余热不消片刻就被冷气捲走,连同镜片的那层薄雾一起。 游澈的视线在祈颜身上停留半晌也未曾开口,直到添了第二杯茶,才慢悠悠道:「小黎的意思。」 祈颜:? 祈颜疑惑地看着他,静待下文。 游澈习惯性地捻着手里的珠串,却不像往常那般游刃有余,动作中隐隐透出几分不自然的扭捏。 半晌才再次出声,「他让我跟你解释几件事。」 祈颜扯了扯嘴角,游澈抬手做了个打住的动作,强行将他的话堵住,「先别说话,等我讲完。」 说罢,便起身从办公桌上了个小本子和笔,本子上列了几条事项,看不清具体写了什么。 游澈握着笔,在上面点了两下,继而抬头看着祈颜,「第一点,关于新婚夜我和小黎一夜风流的谣言。那天小黎和制片人吃饭,被人在酒里动了手脚,我赶过去救场。因为不放心,所以在酒店守了一夜。」 「对于这点,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就像上课突然被老师提问,祈颜坐得笔直端正,愣愣摇头,「没有。」 游澈收回视线,并在第一条事项后打了个勾。 「要澄清的第二件,是所谓的蜜月期和小黎出游的事。那次出国是为了料理南叔叔的后事,也就是小黎的父亲。当时小黎很难过,在我怀里靠了会儿,随后就有了那张『拥吻』照。」 「对于这个……」 「没有任何疑问。」祈颜抢先摇头回答。 「这最后一件便是昨晚,你进门时看到他揽着我的腰,是因为这个,」说话间,游澈突然撩起衣摆,露出腹间的护腰,有些好笑地说:「他总轻易相信推销人员的话术,每次都带回一堆不起作用的东西。」 不知怎的,祈颜被他轻快的语调感染,卸下防备,跟着笑出声。似乎只有在提起南黎的时候,游澈身上那股不易靠近的淡漠才收敛些许,展露几丝难得的和煦。 祈颜看到之前被他扣住的相框如今立在桌面最显眼的地方。 照片里站着三个人,确切来说是四个。但其中一人被贴纸遮了大半,通过身上的旗袍能推断,是位女性。 察觉到祈颜的视线,游澈跟着往相框那边掠了眼,并说:「那位就是南叔叔,现在照片上的人,就剩我和小黎。」 游澈点到即止,没带着祈颜追忆往昔,应是不愿透露更多的信息。 他合上本子,稍稍靠向椅背,如释重负,像是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终于恢復自然的神态,悠闲品茶。 阳光毫不吝啬地洒满庭院,窗外繁盛的竹叶在烈日暴晒下依旧生机翠绿,在微风中招摇,似有攀进屋内的架势。 若暂时摒弃对游澈的排斥,就这么看着窗外的景色,闻着淡雅的香薰,一切都还算得上舒适惬意。 许是昨晚熬得太晚,祈颜还真在游澈的书房睡了过去。 醒来时,身上盖了张薄毯。游澈依旧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手里拿了本书翻阅,听到响动便合上书籍,抬眸,「醒了?」 祈颜起身坐直,第一反应是找寻屋内的钟表。游澈很快洞察他的心思,将手腕抬至他眼下,点了点腕錶上的时间,「除去你入眠的前奏,从第一个唿噜声响起开始算,你已经睡了两小时十二分。」 祈颜虽醒了,却没什么精神,对方的话也都是左耳进右耳出,除了听到游澈说他打唿,其他信息都没接收到,意识还游离在外。 游澈看他补了两小时觉还未消减的暗沉眼圈,一本正经地剖析原因,「看来是昨晚没睡好,」进而提出解决方法,「还是要一起睡才能保证睡眠质量。」 -------------------- 游澈有嘴,就是前期不怎么会用,后面运用自如 第11章 猫薄荷 祈颜从书房落荒而逃,恰好与上楼的南黎撞了满怀。南黎刚拍摄完,还未卸妆,在自然光线下,看着比正常皮肤白了点,五官修饰得也更加立体。 「正好找你。」南黎不由分说将祈颜拉到他的房间。 祈颜坐在小茶几前看他翻箱倒柜地找什么,嘴里絮絮叨叨,「怎么不见了?昨天就放这的。」 嘟囔了会儿终于从床头柜的抽屉拿出一个礼盒,递给祈颜,「给你带的礼物,看看喜欢吗?」 打开礼盒,里面躺着一块设计简约的腕錶。祈颜的「谢谢」刚出口,南黎就兀自将表套到他腕上,「在外工作,戴着手錶更方便。」 弄好后支着脸问他,「今天游老闆都和你解释清楚了吗?」 祈颜不解,「你们为什么不对外澄清?你在发展,名声应该很重要。」 「其中缘由说起来有点复杂,简而言之就是,不能让外界知道我和游老闆的真实关系,」南黎轻挑眉梢,还是一副不着调的模样,「如果今晚你愿意同我秉烛夜谈,或许我就有足够的时间道清来龙去脉了。」 摸清南黎爱逗人的秉性,祈颜也丝毫不怯,转头对着门口大喊一声,「先生。」 南黎忙不迭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没敢再逗他,「好好的说话,喊什么人啊。」 南黎性格活泼,俏皮开朗,宛如透进沉闷宅子里的一束光。祈颜在他身上看到了从前的自己,那个肆意洒脱又无忧无虑的小少爷。 有他在场,即便面对游澈的死鱼脸,心情也松快了许多。 第20页 只是好景易逝,南黎很快跟他道别,「明天我就要进组了,我不在的时候,如果游老闆惹你不开心了可以跟我告状,有我替你撑腰。」 像不放心似的,又叮嘱一句:「他这人有病,你多包涵。」 最后一句话不说还好,说了又不说全,拿不准是玩笑还是真话,祈颜觉都睡不安稳。这哥俩似乎商量好的,轮着来挑战祈颜的心理极限。 游澈进门时,祈颜正拿着手机浏览,精神病患者打人案例,精神病患者突然失控杀人…… 听到动静,祈颜迅速将手机扣下,却没来得及息屏。好巧不巧挪动的时候脱手掉到被子上,被游澈先一步捡起。 他匆匆瞥了一眼便还给祈颜,关灯前还是对此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如果你身边有那种朋友,还是离远点好,不安全。」 祈颜心下嘀咕两声,我倒是想,但您就睡我身旁,我逃得了吗?! 游澈一如往常安安静静躺在离祈颜稍远的地方,奇怪的是他今晚有些不安分,关上灯没多久,他便往祈颜那边靠了靠。 黑暗中,一只手悄然攀上祈颜的腰肢,按住。而后耳边响起一道低沉的话音,「你换香水了?」 祈颜神经紧绷,四肢僵硬,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腰上的手只静静搭着,很久都没其他动作,久到睡意吞没意识,眼皮沉重阖上,那只手才缓缓移开。祈颜对于夜晚的最后印象是,耳边迴荡的一声低而轻的,「睡吧。」 回去上了几天班都还算顺利,没怎么和付仁溥碰面。最后一次见是他离职那天,祈颜远远掠过一眼,见他上了周秉华的车离开。 祈颜忙碌了大半天,疲惫得提不起丁点胃口,本想知会陈斌午饭不用带他那份,陈斌的电话先打了进来,一顿哭嚎。说是回来的路上被车撞了,正躺在医院。 祈颜神色匆匆赶过去,得知他的伤势后有点哭笑不得。他的脚有点小扭伤,不算很严重,打了石膏,要住院观察几天。 祈颜一到,陈斌就拉着他绘声绘色地讲述过程如何惊险,他的身手又是怎么了得。 最终,祈颜总结出一个关键点,那辆电瓶车压根没撞到他,是他自己闪躲的时候不小心扭到了脚。 祈颜边听他讲,边无聊地拿起桌上的苹果削皮。好容易削了一半,果肉也被削得所剩无几,且几乎都氧化了,颜色发黑很不好看。 「小颜,真的是你。」 一道中年男音传入耳中,祈颜拿刀的手骤然一颤,刀刃朝指尖划去,豁开一道口子,鲜红的血如涓涓泉水,汩汩溢出。 男人走到近前,兀自攀谈,「刚才听到你的声音只觉得熟悉还不敢确定,没想到还真是。」 「怎么还流血了?」他看向祈颜的手,立即要上前触碰,祈颜迅速起身,躲瘟疫似的躲开他伸来的手。 陈斌没好气地喝道:「阿叔你谁啊?别动手动脚的。」 中年男人的笑凝在脸上,流转眼底的阴诈稍纵即逝,转而露出略显侷促的慌张,双手垂在洗得泛白的裤子两侧,连连道歉。 祈颜对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记忆尤深,第一次见面时他就佯装出这副朴实无害的模样。 当时离两月之期还有半月不到,付仁溥也没对落魄的祈颜表现出异样情绪,依旧体贴入微,关爱有加。 只要过完暑假,付仁溥便可以通过祁正阳的考验。 付仁溥收到母亲重病卧床的消息时,祈颜刚好考完试,索性跟他一起回去,也看看他从小生活的环境和家人。 除了卧病在床的母亲和在校住宿的弟弟,付仁溥还有个继父,付鑫。 起初他们对祈颜都还不错,付鑫也总挂着热情的笑,看上去是平易近人又质朴的长辈。 他们家庭条件不好,堪称家徒四壁,用付仁溥自嘲的话说,他们就像身处底层的蝼蚁,光活着就要拼尽全力。 而祈颜就像他们能抓住的,也是唯一可利用的,通向更高阶层的铁索,助他们爬至生存之上的更高物质层面,再不会被困于生计,囹圄贫穷。 祈颜将他们的挣扎看在眼里,也没有就此放弃和付仁溥的情感,毕竟这些能用钱解决的问题,等两个月期限一到,祈颜都能解决。 先放弃的是付仁溥急于求成的贪婪。 在得知祈颜与祁正阳的父子关系修復无妄,祈颜也不可能再回到祈家后,付鑫的态度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经常对祈颜横挑鼻子竖挑眼,还使唤他做以前从未接触过的脏活累活。 至此祈颜还对付仁溥抱有一丝期待。 可祈颜一再的隐忍反而让他们的恶意变本加厉。连一向温柔的付仁溥都变了样,将祈颜按在床上,不顾他的意愿,撕扯着身上的衣服。 祈颜奋力挣扎,一脚踹到他的要紧处。付仁溥吃了痛,不满质问,「我们在一起三年了,你碰都不让我碰,这就是你说的爱我?你都不是高高在上的小少爷了,还看不起我吗?」 祈颜不知道他抽了什么疯,只听他继续喃喃:「既然我碰不了你,他更别想。」 隔壁的划拳声渐歇,有脚步正朝这边走来。 付仁溥突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祈颜奔进暗夜里。嘈杂的蛐蛐鸣叫声响彻幽深山谷,勾出心底的恐慌和烦乱。祈颜不知道那条漆黑的路向何处蜿蜒,却不能停下脚步,相比于前方的漫漫未知,他更畏惧门外徘徊的脚步。 第21页 好在付仁溥良心未泯,把祈颜带了出去。 细算下来,祈颜在那里待了一周不到,却险些落下阴影。那是段噩梦也是警钟,时刻提醒自己,贫穷是一切不堪的源泉,而财富和权力是唯一解药,搞钱才是生活的真谛。 护士为祈颜处理好伤口,付鑫还在陈斌病床脚待着,脸上表现出担忧急切的神情。 任他自说自话,祈颜从始至终缄默不语。看出祈颜对对方的厌恶和排斥,陈斌便催促他早点回去。 付鑫的妻子躺在病床上,苍白的脸透不出一丝生机,宛如垂死的枯树。望向祈颜的目光空洞又呆滞,全然没了之前的刻薄。 祈颜并不想与他们再有交集,与陈斌道别后便步履匆匆地穿过住院部长廊离开。 往常祈颜就算早早结束了工作也会在外边拖延磨蹭,迟迟才回家。今日他早得过于反常,连游澈见到他都略显迟疑。 待祈颜又走近几步,游澈才叫住他,「回来得正好。」 祈颜只觉莫名其妙,没等他问正好什么,卫嘉就带了个陌生面孔过来。老者走到祈颜近前,示意他落座,又让他张嘴。 祈颜不明所以,但还是一一照做。经过一番望闻问切,对方也得出结论,直言祈颜的身体很健康,只需要适当休息,放松身心,并辅以食疗,体重就会慢慢恢復。 原以为之前的调理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他来真的,看来游澈真的喜欢有肉感的。 祈颜悄摸捏了捏没什么肉的侧腰,暗自下定决心,要减肥了! 游澈夜跑回来,看到沙发上蜷缩着的一人一猫。电视画面还在闪,祈颜却歪头睡着了。 他走过去轻唤了两声,回应他的是祈颜微蹩的眉头。 游澈将猫从他怀里抱走,祈颜察觉到响动立即睁开眼,撞上的是一双乌黑的瞳孔。 祈颜警惕地直起身,游澈倒先开口了,「再不醒,我就得抱你上楼了。」 祈颜心有余悸,后怕地拍拍胸脯,幸好醒得快,不然就被他抱了。 小猫似乎更喜欢祈颜,游澈才抱了没一会儿,它就挣扎着跳回祈颜怀里。游澈似有一瞬间的受挫,祈颜抬眸时,恰好扑捉到他眼底闪过的几丝不显眼落寞。 祈颜竟鬼使神差地安慰道:「或许是你身上的汗味它不喜欢,可以试着沾点猫薄荷。」这个方法还是南黎教他的。 「猫薄荷,」游澈低声重复了这三个字,又看向祈颜,若有所思地点头,深表贊同,「确实和猫薄荷有异曲同工之妙。」 游澈边说边俯身靠近,就着祈颜抚摸的手压上去,覆上他手背。美其名曰,让我沾沾你的光,一起摸摸它。 他的手掌宽大而干燥,掺杂着运动过后的灼热体温,仿若一个熇热的牢笼,祈颜的手被牢牢禁锢其中。 「你给它取个名字吧。」 祈颜没有推辞,思忖片刻道:「叫多多吧,钱多多。」 游澈没说好与不好,只看着祈颜平静道:「如果资产还达不到你的预期,我会继续努力。」 他的话莫名其妙,祈颜不知怎么搭腔,便逼出一个哈欠困遁了。 游澈收回长腿给他让道,视线跟随他的背影目送上楼,偶然瞄到祈颜指尖的纯白纱布,他的脸色陡然阴沉下来。 -------------------- 身份转变后的祈颜已不再奉及时行乐为行事信条,追求的是更多可以掌握在自己手里,任自己支配的财富,一种金钱带来的安全感 目标:囤好多好多钱,等翅膀硬了再远走高飞 再一个,游澈是真的有病,有大病 第12章 不合理推论 祈颜从医院离开后,付鑫便凑到陈斌床前闲谈,有意无意地将话头往祈颜身上引,想套取更多信息。 陈斌自然清楚他的意图,简单应付几句便倒头睡下,不再搭理。 付鑫吃了闭门羹,也识趣的不再纠缠,揣着手回到妻子病床前坐下。很快又进来一个护士催付鑫缴费,听他们谈话的内容,医院催了不止一次。 付鑫将身上的口袋摸索个遍,只勉强掏出两百块,恳求道:「麻烦再宽限几天。下周,下周一定交上,拜託了。」 他面色沧桑,眼珠泛着上了年纪的浑黄,央求时躬起佝偻的身躯,看上去愈发辛酸。 「也真是可怜,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孩子一个也靠不住。」 护士走到门口小声嘟囔了句,恰好被擦肩而过的付仁溥听了去。 护士走后,付鑫脸上的酸楚也随之消失殆尽,望向病榻的眼神变得阴鸷冰冷,态度也极其不耐烦,「看什么看?还不是怪你那好儿子不争气,害得咱们转到这破医院。」 付仁溥站在门边,双手紧攥成拳,积压在心底的愤恨染红眼眶。类似的话他从小听到大,付仁溥做了他十几年的工具人,任其打骂摆布。时至今日,付鑫依旧像只寄生虫,死咬着他不放。 原打算将他们送回原来的医院,可在病房外徘徊了几分钟后,还是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了。 陈斌出院那天,祈颜候在大楼外,早早订了餐厅,以抚慰他受伤的肉体。 等餐期间,陈斌一直低头研究他的股票,有些纳闷地嘟囔,「怪了,这几家公司的股票怎么突然跌得这么厉害?」 出于好奇,祈颜接过手机瞟了眼,惊奇地发现那几家正是之前戏耍他的公司。祈颜满不在意地冷哼一声,「苍天有眼。」 第22页 话虽这么说,可他毕竟是学金融的,很清楚大跌背后定是有人操盘。不过这些都与他无关,谈笑而过也就罢了。 陈斌在医院闷了几天,可算让他逮着机会喝两杯,这兴致一上来,祈颜怎么都劝不住,好在陈斌醉死前报了住址。 下车后,祈颜扛着醉醺醺的大个在纵横交错的深巷里穿梭,终于在穿过好几个路口后,将陈斌安全送到家。 开门的是陈斌的弟弟,他先是帮祈颜一起把陈斌扶到床上,再礼貌地给他倒了杯水,道谢。 祈颜接过水喝了几口,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了几句,缓了会儿才起身离开。陈果跟上去,想送他到路口,「这里的路有点绕,我送你出去吧。」 祈颜摆手婉拒,「放心,走过一次了,还有印象。」说罢便转身下楼,楼道的声控灯伴着踏响的脚步一盏盏亮起。 陈果趴着扶手,探出头目送,直到再看不见楼道的灯亮起才慢吞吞回屋。 幽暗的狭窄小径,两旁的路灯忽闪忽灭,已然失去了照明的能力,四周唯一的光线来源只有头顶的微弱月光。 打算藉助手机的光亮,才勐然想起落在了陈斌家的茶几上。 幽暗的环境更易调动人的警惕心,祈颜听着身后慢慢靠近的脚步声,下意识加快脚程。走到灯火通明的地方,才敢回头察看,庆幸身后跟着他的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歹人,只是个出来扔垃圾的阿姨。 祈颜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前一秒还在暗嘲自己过于警惕,下一刻真正的跟踪狂就蹿到跟前,若无其事地和他打招唿,「小颜,我们聊聊?」 「我和你们没什么好聊的。」祈颜无视眼前的人,绕过他到路边拦车,付鑫见祈颜要走,便信誓旦旦道:「给我十分钟就好,我保证,十分钟后绝不再缠着你。」 「就十分钟。」祈颜放下手,没什么表情的说。 付鑫喜出望外,将祈颜拉到人少的地方,先是一顿哭诉:「小颜,阿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付仁溥那小子没良心,把我们扔在医院就撒手不管。我们在城里人生地不熟,就认识你了……」 祈颜面无表情打断,「我和他早就分手了。」 见苦情戏唱不下去,付鑫扯着笑,换了个路数自顾自地说:「如果不是跟了你几天,都不知道所谓的落魄是跟我们开玩笑。」 「小颜,你住大房子,坐豪车,」他看向祈颜的腕錶,「随随便便的一块表想必都价值不菲。叔叔知道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你就当施捨路边的流浪汉,帮帮我们这些苦命人。」 「退一万步说,我儿子跟了你几年,把你当祖宗供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算分手了也该给点补偿对吧。」 短短几分钟,祈颜再一次刷新对「厚颜无耻」的认知,没想到有人能没皮没脸到这种程度。他睨了对方一眼,道:「所以你想勒索我?」 「怎么能叫勒索呢,我在和你商讨,或者说在恳求你。」 祈颜站在月光下,柔柔的光线洒在身上,仿若披着一层朦胧的细纱,看着既柔和又人畜无害。说出的话却无比决然,「别做梦了,我一分都不会给你。」 正值醉意上头,又见商谈无望,付鑫顿时恶从胆边生,打起了别的主意。 他遽然扯住祈颜的手,嘴里低声喃喃,「今天人和财我必须得到一个。那晚让你逃了,现在可没人会救你。」 祈颜虽看着白净娇气,但付鑫忘了,他还是个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年轻小伙。 之前祈颜处处忍让因敬他是长辈,加之自身的教养,才不轻易动手。既然他为老不尊,祈颜也不再惯着,抄起墙角的棍子毫不犹豫打了下去。 后面赶来的陈果惊慌失措大喊:「别打了,祈颜哥!」 半小时后,游澈赶到警局。 祈颜垂头呆坐着,直到一双黑色皮鞋闯进狭小的视线范围,他才顺着鞋尖缓缓仰起头,对上眼前那双漆黑的眸子,无精打采道:「先生,我打人了。」 游澈没说什么,将他扶起来审视了一圈问:「有没有伤到?」 祈颜愣愣摇头,伸出手给他看,搓掉指关节上的血渍,「都是他的血。」怕游澈不信似的,又蹦了两下。 不可置否,见到游澈出现在警局的瞬间,一涌而上的是脚踏实地的安心,甚至有想冲上去环住他的冲动。 游澈沉着处理完所有事,将祈颜领出去。有陈果作证,祈颜属于正当防卫,只受了点口头教育。 「那小孩已经让卫嘉送回去了。」游澈捏着珠串,没有捻动,只静静捏着。 祈颜垂丧着头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无声走了一小段,才有话音散进晚风中,「这是我第一次打架。」 「我知道。」游澈没有回头看他,依旧踩着平稳的步子向前。 「他流了很多血,我下手很重。」祈颜的话不断往外蹦,漫无目的又很急切,像是渴望某种东西。 游澈突然顿住脚步,回头。双手扶着祈颜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平静道:「是他罪有应得,你没错。」 「你没错」,简单的三个字让祈颜所有毫无头绪的不安找到落脚点,像做了一个偏离轨道的行为而感到忐忑,却有个声音在耳边说「你是对的」。 从前背后有祁正阳撑着,无论怎样都有他兜底。如今没了庇护的祈颜,本质上就是一只胆怯的鸵鸟,害怕犯错也畏首畏尾。 第23页 祈颜的双眸好似亮了下,冒出强烈的表达欲,跨步上前与游澈齐肩,滔滔不绝地描述当时的场景,其中不乏添油加醋渲染出来的英勇果敢。 游澈放慢脚步,静静听他眉飞色舞地讲述,偶尔点点头,给予正向肯定。 或许是高度疲惫后警惕性有所松懈,加之月光给游澈镀了层柔和的茸边,轻易让人产生他极具亲和力的错觉。 微长的髮丝随风曳动,宛如狮子猫那长而柔软的毛。 祈颜竟鬼使神差地抬手,在他后脑轻轻抚了一下。 很轻的一下,却被游澈捕捉到了,并很快回头。 祈颜的手来不及收回,就那么悬着贴在游澈脸侧。俩人四目相对沉默了半分钟,祈颜才干笑两声辩解,「你头髮上沾了几根猫毛。」 游澈不疑有他,说了声「谢谢」。 祈颜心虚地挪开视线,转移话题,「先生,这也是你第一次到警局捞人吧?我以为他们会叫老爷子过来。」他声音很低,闷在嗓子里,仿佛只是自言自语的呢喃。 「算不上捞,接你回家罢了。还有,」他加重语气强调,「现在我是你配偶,况且你也已经过了遇事就找监护人的年纪。」 祈颜刚调动起来的情绪没多久又蔫了下去,垂头丧气应着,「知道了,我会自主自强,不给你添麻烦。」 知道又是因为自己的表达能力让祈颜理解偏差,他拉住祈颜,势要解释清楚,「我的意思是,配偶也可以充当监护人的角色,你有任何事都可以找我。」 祈颜不明所以地望着他,呆愣愣道:「你想当我爸?」 游澈:…… 第13章 底气 祈颜从梦魇中惊叫醒来,却见到了比噩梦还惊恐的一幕。他正死死抱住游澈的腰,头严丝合缝地贴着他的颈窝,鼻息喷洒的那小块区域附着一层薄薄的濡湿。 被抱着的人微微撑着身子,另一只手搭在被褥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像在安抚。领口被祈颜蹭得大开,露出胸前的大片蜜色肌肉,颈侧动脉跳出扰人的鼓点,一下一下敲在祈颜耳边。 他半眯着眼从额头开始往下打量,在祈颜微张的唇瓣上停留片刻,才慢悠悠开口:「还没缓过来?」 话音刚落,祈颜立马从床上跳起,不仅因为被抓包的心虚,更因腿间那即将脱闸的汹涌。他光着脚飞奔进浴室,顾不得回想刚才的尴尬场景,落锁后就将水开到最大,生怕发出什么难以抑制的声响。 本该等游澈走后再处理,但今日的感觉上涌得过于急促,祈颜也顾不了那么多,只能咬紧牙关,将声音闷在嗓子里。 不知道游澈什么时候离开,祈颜洗完澡出来时卧室已然空无一人,床褥被理得干净齐整,空气中飘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清香。 祈颜勐吸了一口,仔细辨别,很快辨出是自己常用的香水味,满意地兀自呢喃:「确实很香。」 祈颜收拾穿戴好下楼,恰巧迎面撞上晨练回来的游澈。他穿着宽松的运动服,全身汗涔涔,下巴处挂着一颗将落未落的晶莹汗珠。有些像细雨在皮肤上落了薄薄一层,而有些则宛若断了线的珠子,沿着紧实的肌肉线路往下滚落。 祈颜站在台阶上,比他高出一个头,视线虚虚垂着,自上而下打量。经过腹腰往下时,不由回想起抵在腰间的突兀感,目光也下意识停滞了几秒。 游澈静静伫立在原地任他扫视了一分多钟,而后才突然想起动作似的,轻咳一声,抬脚往前。 怕对方身上黏腻的汗水沾到自己,祈颜旋即往旁边跨了一大步。洞悉他的担忧,游澈自觉靠向另一边,待离得远些才回过头说:「今天你可能上不了班了,有些事需要你亲自处理。」 祈颜疑惑地嗯了声,一头雾水望着他,游澈却没再回答。 半小时后,祈颜在他的注视下,喝完满满一碗浓汤,游澈才慢条斯理开口,「那个流氓闹着要赔偿。」 祈颜下手不算太重,唯一见血的伤害是打在付鑫鼻樑上那拳。 「他想要多少?」 游澈搬弄着眼前的茶具,轻描淡写,「一百万。」 祈颜惊得发出一声冷哼,又问:「他是被我打残了吗?」 「鼻樑轻度软组织挫伤,手臂出现轻微骨折。」游澈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报幕机器,更多注意力都在滚腾的小茶炉上。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意外,祈颜竟一时慌了神,脑子一片空白,也跟着游澈呆呆望向烧红的炉火。 待游澈气定神闲地沏好茶,才往祈颜那边推了个东西。祈颜从无所适从中回过神,低头看向桌面的物件,那是他的手机。 游澈看着他道:「那小孩拿着手机找到你时,正好看到你们在争吵,他便躲在暗处将经过录了下来。」停顿片刻又评价似的,「看来不锁屏也不算个坏习惯。」 祈颜脸上闪过一丝喜悦,但很快又沉寂下去,两种截然不同的选择在心底纠缠,拉扯。他抬头望向游澈,语气茫然,「先生,我该怎么办?」 游澈接住他那束隐晦的求助眼神,平静道:「你之所以会纠结是对他怀有愧疚,或者是爱屋及乌的情感,还想留点情面。」 「答应赔偿,既可以很快息事宁人,也能弥补你心里的愧疚,甚至改变他们一家的命运,是一举多得的选择。但你也知道,人的欲望是填不满的,有一就会有二。」 第24页 「如果直接走法律途径,我们有人证物证齐全,他的不合理要求也无须理会。不过你会对动手打他,以及对他们的挣扎袖手旁观而自疚难安。」 「我需要向你陈述一个事实,他们的苦难与你没有一丝一毫关系,你也没有义务伸出援手。就像昨晚我说的,他挨的那顿打是自找的。」 「或者我们换个角度来看,假设昨晚你力不及他,他是否会觉得你是弱者而停止对你的侵害?」 「你靠自己的能力自求,而不是他突生的悲悯,从始至终他罪恶的想法都没有任何改变。」 「这些只是实事求是的分析,我无法帮你做任何决定,但是……」游澈顿了几秒,加重语气,「钱,我们不缺。」像在强调,无论他怎么选,都不必担心后顾之忧。 祈颜慌乱不安的心平静了不少,脑中突然蹦出「配偶」这个词,现在的游澈,和他身上时刻保持的沉着一样,让人感到一阵莫名的安心。 至少在这一刻,他好像也没那么令人排斥。 「走法律途径吧,我的确该收起可笑的同情心了。」祈颜做出最后的抉择。 游澈没置喙他的决定,只告诉他,「接下来没你什么事了。」 正午刺眼的光线透过玻璃投映到身上,游澈无名指上的戒指如同婚宴那天,生出一层光晕。 祈颜看得有些许怔愣,脑中蹦出一个奇怪的想法,或许那光是暖的呢。 他抬头看着游澈,不知哪来的勇气,竟和他调侃起来,「先生,你想说的是,接下来的事不用我操心,你会办妥……吧?」 游澈半眯着眼沉思起来,仿佛真的在思考祈颜的话,半晌才稍稍点头,认真评价道:「这样表述确实更好。」继而又走到桌前,拿起上次的本子,埋头写着什么。 态度严谨得一丝不苟,要不是祈颜瞥到上面的内容,还以为他记录的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祈颜面露不解之色,「我的话有什么问题吗?」 游澈坦言道:「说得好,所以要记下来。」 无论是上次对着草稿澄清的举动,还是记些无关紧要语句的事,他的行为总让祈颜感到莫名其妙。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现在的游澈态度柔和,低头写字的样子像极了课堂上端正认真的学生,不具危险性。 「先生,你的记忆力是不是有点……」祈颜眼神飘忽不定,话音欲言又止,想问的话因还未完全退散的恐惧而难以脱口。 又想起南黎说他有病的事,或许是老年痴呆? 游澈似乎很轻易洞察他的心思,不用他完整说出口,便缓缓道:「上周三,你穿了件白色衬衫和浅蓝色牛仔裤,早餐吃的是小米粥。周五晚七点二十分,你说周末带多多去打疫苗,但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天,看来你应该忘了这件事。」 祈颜顿时哑口无言,悻悻闭上嘴。 游澈脸上没有因占据上风而露出得意的神情,提议道:「正好今天有空,不如就现在过去。」 半小时后,祈颜抱着猫在休息室和对面的人四目相对。明明在家还一切如常,到了外面,又变得正襟危坐起来。 游澈倒是一如既往的神色自如,微垂着眼帘静静看祈颜抚在猫身上的手,嘴角偶尔扬起一抹几不可查的浅笑。 「这毛怎么打结了?看来下周得带它去洗个澡。」祈颜心无旁骛安抚小猫,竟不知游澈何时走到近前。 他的视线在祈颜头顶逡巡,祈颜有些紧张地问:「怎么了?」 「头放低一点。」 祈颜疑惑地听从他的指令,垂下头。 游澈缓缓抬起手,压到祈颜那微微卷翘的头髮上,学着他抚摸小猫的动作,轻抚了两下。然后附身凑近,审视稍稍翘起来的两绺,认真道:「你的好像也有点打结了。」 祈颜的视线被困在狭小的方寸之地,只能愣愣盯着眼前。可挡在他面前的是对方高大挺拔的身躯,贴在他身上的衣料随着祈颜唿吸带起的气流小幅度飘动,虽然只是很小的一块。 祈颜觉得面颊一阵一阵发烫。这屋内的空气过于沉闷了,祈颜暗忖。 游澈似乎对祈颜的头髮很感兴趣,探究许久都未退开。祈颜伸出手撑在沙发上,想要往后挪开一点距离。怀中本就因在外而感到紧张不安的小猫,察觉到动静,立即跳离祈颜的怀抱,要往角落里钻,游澈快它一步,倾身往前逮住。 祈颜也因这个突然的举动,面庞整个埋进游澈腰腹,隔着衣物都能明显感受到他腰上紧实的肌肉,硬邦邦地贴着他的脸。 由于要稳住身形,游澈不得已曲起一条腿跪在沙发上,而膝盖搭着的位置恰好是祈颜腿间。 没等他们结束这奇怪的姿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宠物医院的工作人员热情招唿道:「可以带小猫过去了。」 看清里面的情形后,笑容随即凝在脸上,取而代之的是尴尬一笑,「……不好意思,打扰了。」 祈颜内心狂啸,下意识推开游澈,站起来要解释,游澈就抱着猫面无波澜地和工作人员走了。 祈颜被晾在原地,甚至没人在意他的羞恼。待面颊的余热消退,游澈已经抱着猫回来了。 「观察十五分钟。」游澈边说边将猫关回笼里,回过头看向祈颜时,面上浮出几丝担忧的神色,「怎么了?」 祈颜满不在意地拿纸擤了擤,「可能是屋内太冷了。」 第25页 可话音刚落,胸口又闷得喘不上气。他解开领口的两粒扣子,窒息的症状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愈发严重。 游澈见情况不妙,立即扛着他上车,直奔医院。 祈颜瘫坐在副驾驶,张大嘴唿吸,清鼻涕像未关紧的水一样不断流出,连抬手擦拭的力气都没有,全程都是游澈帮他清理。 要命的窒息感像一双无形的手,死死掐住气管,有那么一瞬,祈颜觉得自己快死了。 生命消逝的巨大恐惧感将他牢牢裹挟,他喘着粗气问游澈,「先生,我是不是快死了?」 意外来得太快,祈颜甚至来不及反应,游澈却有了推论,「刚才你摸了狗,应该是对狗毛过敏。」他冷静地分析原因,最后郑重其事道:「你不会死。」 第14章 小少爷很厉害 祈颜在医院挂了几瓶水,症状才得以好转。游澈将他带回家时,他依旧昏昏沉沉,没什么精神,连何时被抱到床上都浑然不知。 半夜恍恍惚惚醒来,干哑的喉咙艰难哼出两个字,「喝水。」 身侧的被褥随即响起悉悉索索的动静,下一瞬,一只干燥温热的手覆在眼睛上。祈颜下意识闭上双眼,就听耳边有声音响起,「光线太刺眼,慢慢睁开。」 待适应了屋内的光亮,祈颜随即偏过头,看向身侧。 游澈半倚在床头,手边落了一本厚厚的书,眼镜也还规整地架在鼻樑上,只有身上的睡衣有点睡觉的样子。 祈颜大抵是病煳涂了,才会对现今置身的地方有所恍惚,忘了身边的人是游澈,开口就使唤他倒水。 脑子清醒后,祈颜拉开被子就要自己下床,游澈却制止了他的动作,「躺着别动。」 闻言,祈颜堪堪挺直的嵴背又顺从地躺回床里。 游澈揽了揽有些散乱的衣襟,给祈颜倒了杯温水的同时,还拿了个体温枪,坐在床沿等祈颜喝完水才微微招手,「靠过来点。」 祈颜毫无防备地将脑袋靠过去。游澈仔细端详读取到的数据,微拧的眉头终于渐渐舒展,又抬起手背贴上祈颜额头,自己认证。 「体温正常了。」说着,突然扯开裹在祈颜身上的薄被。这么一扯,祈颜才觉身上被风吹得凉飕飕的,有种一丝不挂的怪异感。 这么想着,才后知后觉,肌肤就那么明晃晃暴露空气中,在游澈目光的审视下。 祈颜顿时惊恐地归拢被子遮挡,脸上挂着难以言喻的惶恐,既羞愤又恼怒。 游澈却不以为然,双手撑在床上,无视祈颜的种种反应,靠近。指腹沿着他的侧脸下滑到颈间,在那停留辗转了几分钟。 祈颜下意识紧张吞咽,看着游澈那逐渐逼近的面庞,心脏抑制不住地狂跳,找不到正确的跳动频率。一阵熟悉的窒息感涌上心口,他本能地微张着嘴换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待游澈的手收回,仿若过了一个世纪之久。 游澈察看了会儿,自觉退开一段距离,正色道:「皮肤上的红疹也消退了。」 下一刻,看到祈颜面色的异样,才松懈的神经不由再次紧绷起来,「又唿吸困难了?别裹太紧,会阻碍唿吸。」他将祈颜拢紧的被褥扯松些。 祈颜霎时明白过来,游澈褪了他的衣物是怕他唿吸不畅,刚才的举动也只是察看他身上的疹子。 知道自己会错了意,面颊不由生出一股因羞臊而滚烫的热意。再瞥见游澈眼底的青黑,心底翻涌的惭愧更甚。 他伸手勾过边上的睡衣匆匆套上,随后往侧边挪了挪,招唿游澈,「先生,我已经没事了,你也赶紧休息吧。」 游澈似乎困极了,再次确认祈颜的状况后,就携着平缓,绵长的唿吸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祈颜睡得很安稳,第二天醒来精神抖擞。连早起上班这件事,也变得不再排斥,路上还乐呵呵地哼着小曲儿。 陈斌见他精神头不错,悬着的心也稳稳落地,只是免不了在他耳边唠叨几句,「见到你安然无恙就好,这几天可担心死老哥了。」 再提及这件事,祈颜已不觉得烦心,反倒兴致勃勃地拉着陈斌唠,添油加醋的情节比起陈斌描述车祸那次,只多不少。 没了付仁溥一家的纠缠,祈颜的生活逐渐步入正轨,无论是与游澈的相处还是工作都还算舒心。转眼就剩几天的实习期,老闆为了留下他提了转正加薪的事,祈颜毫不犹豫应了下来,也算走一步看一步。 与付鑫的官司很快有了结果,毫无悬念的胜诉。祈颜松了口气,自以为和他们的牵扯也到此为止,哪知天不遂人愿。 付鑫败诉后,破罐子破摔,将不要脸展现得淋漓尽致。 雇了几个人,拉着横幅到祈颜公司闹。身上穿着破旧的衣衫,浑黄的眼睛泛着泪光,瘦小的身躯透着风烛残年的悲凉,在风中摇摇欲坠。 一段时间不见,他愈发苍老憔悴,消瘦得仿佛仅剩薄薄一层肉黏连着骨架。 在不明真相的旁人眼中,光是看他这幅样子,听他如泣如诉的控诉,便毅然跟着付鑫一起讨伐,七嘴八舌的声音,都是对祈颜的斥责。 小少爷哪经歷过这种场面,脑子瞬间宕机,只会一遍遍重复着苍白的否认,「我没有,不是他说的那样。」 陈斌将他护在身后,一个人舌战群儒,可纵使他能言善辩也辩不过那么多蛮不讲理的人,只能回头叮嘱祈颜,「到里面躲着,这里交给我。」 第26页 对这盆迎头泼下的脏水,祈颜愤恨不已,也不想躲在里面当缩头乌龟,任人肆意诋毁。 他僵在原地一动不动,脑子飞速运转,思索辩驳的话术,可越紧张就越难以思考。脑中宛如塞了一团理不清的乱麻,堵住思绪,也无法遣词造句。 旋转门外,付仁溥脚步急切,快步入大厅时,身后突然有人叫住他。 周秉华双手揣兜,神情傲慢又淡漠,冷着眼问他,「想去帮你的小少爷?」说完又哂笑一声纠正,「我都忘了,他现在是游澈的。」 付仁溥貌似很畏惧他,垂在身侧的手止不住轻颤。 周秉华朝他招手,语气堪称和煦,「过来。」 付仁溥不敢违抗,走到他面前低低垂着头。 周秉华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眼里的柔和化为狠厉,冷冷警告道:「安分点,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要是惹得我不高兴了,你很清楚下场是什么。」 付仁溥宛如一只夹着尾巴的丧家犬,乖顺跟在周秉华身后,只敢在离开时悄悄回头望一眼。 祈颜再一次,目睹付仁溥上了周秉华的车。 看到这一幕的,还有信步而来的游澈。周秉华的车走后,他才从车上下来,径直走向售楼处大厅,隔着杂乱的人群,悠然站在远处与祈颜对望。 没打算插手,也不计划离开,就伫立在人群之外,静静看着祈颜。 对上那双乌黑的眸子,祈颜耳畔遽然响起那句,郑重有力的「你没错」。 霎时,好似打了鸡血一般,祈颜撩起衣袖,气势汹汹夺过面前人的大喇叭,字句清晰道:「我和他的事法院已经有了判决,如果各位只听信一面之词就要化身正义者使者,那么我不介意再打几场官司。」 仅此一句,其余人都悻悻闭上了嘴,不再跟着起闹。付鑫依旧不依不饶,企图对祈颜进行道德绑架,以前的祈颜或许会吃这套,也会嫌麻烦而就此妥协。但现在,他只会叫保安将他们赶出去,誓死捍卫自己的每一分钱。 闹剧落幕后,祈颜如释重负地瘫坐在地,微仰着头看向游澈。眸光里闪着某种隐秘的希冀,宛如等待嘉奖的孩童。 游澈紧紧捏着紫檀珠串,将微微发颤的手藏进素净的长衫衣袖下,短甲抵在掌心,狠狠发力,似要深嵌进肉里才肯罢休。 手心的刺痛感传到大脑,压制个中复杂情绪,僵硬麻木的四肢才慢慢恢復行动的能力。 他拖着异常缓慢的步子,停在祈颜跟前,身形居高临下,眼神却异常柔和。缓缓道出了祈颜最想听到的话,「临危不惧,小少爷很厉害。」 他似乎总能轻易洞察祈颜的心思,并给出准确反馈。 难怪外界说游澈城府深沉,但祈颜似乎也没有很排斥这种城府,反而很受用。 祈颜没有因为这个糟心的插曲而阴郁愁闷,相反好胃口的多吃了两碗饭,并且老老实实吃完额外的补食。 洗完澡便大剌剌躺在床上,手里拿着手机,可注意力全在门外。直勾勾盯着卧室门,心情却不是紧张惶恐,而是带着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隐隐期待。 可这次,祈颜等得迷迷煳煳进入梦乡,那扇门才轻轻开了一条缝。门外的人无声站了许久,菸蒂在指尖燃出一点猩红的光亮,腾起的缥缈白烟散进空气中。 待手上的香菸被风抽尽,游澈才悄声迈步,将里卧室里的灯关掉,又走了出来。 回到沉寂的书房,从抽屉里拿出一盒许久未吃的糖果,扔一颗进嘴里。甜腻的味道在口腔里漫开,勾起的回忆却苦涩无比。 游澈的手颤抖着扶上相框,在遮住的地方一遍又一遍摩挲,也是在尘封的伤处来回剜。 「您还在怪我吗?母亲。」声音从干涩的喉间吐出,既艰涩,又带着难以抑制的震颤。 睡前没等到游澈,醒来依旧不见他身影,祈颜心底生出一阵没来由的低落。 事实证明,今天确实不是什么好日子。刚到公司又碰上付鑫,看来不从祈颜身上薅到一笔,他不会善罢甘休。 托他的福,祈颜从转正变成了失业。 书房内。 听到悉索动静的游澈抽空抬头往门口探去,祈颜垂头丧气探出半张脸,对上他的视线,悻悻道:「先生,我失业了。」 第15章 要你呢? 祈颜坐在软塌上,一脸苦大仇深。游澈还没能从繁琐的工作中抽身,示意他先自己待会儿。 祈颜静坐了五分钟不到,便待不住了,跑到游澈练字的桌翻翻找找,目光落在书案的墨宝上,霎时来了兴趣。 走到案前,沾了墨水的毛笔朝铺开的宣纸落去,起势、行笔、收笔一气呵成。虽不及游澈的字气韵生动、传神,倒也不失刚劲洒脱,看得出有些基础功底。 祈颜还沉浸在自己的佳作中,沾沾自喜,桌上的宣纸突然被人截了去。游澈看着那几个墨迹未干的字,正中评价,「有个性,但差了很多火候。」 虽说现在对游澈稍有改观,却还是不爱听这种话。祈颜偏过头,卡在游澈看不见的角度偷偷翻了个白眼。 游澈将视线从「无业游民」四个大字挪开,嘴角扬起一抹短促的弧度。 他走到案前,重新铺开一张宣纸,「我带你写一遍吧。」 祈颜不明所以地「嗯?」了声,就见游澈走到他身后,握着他的手沾墨,落笔。 第27页 那只宽大的手掌牢牢箍住祈颜手背,渡过来的温度仿若带着丝丝电流,强势钻进皮肤里,勾起阵阵酥麻。 头顶上方投下一片阴影,祈颜被结结实实禁锢在游澈臂弯圈成的狭小空间里,耳畔是他轻拂而过的鼻息。明明冷风直直从领口灌入,却仍旧感到闷热无比,后背虚虚贴着对方胸膛的地方,已被汗水浸湿。 祈颜大脑陷入短暂宕机,还离谱的将这诡异的氛围解读为暧昧,他觉得肯定是自己的脑子坏掉了。 「怎么写四个字的功夫,就走神了?」游澈抬手,在祈颜额头不轻不重点了两下。 回过神来,游澈已站在三步开外,眉眼带笑地看着他。也不等祈颜压下耳尖那点红,便领他坐回软塌上,然后和往常一样,在茶炉前摆弄。 他从几罐名茶里挑了个包装简陋,没怎么听过名字的茶。 祈颜对茶道的了解不多,也品不出不同茶品的差异好坏,但他自小喜欢茶香,连身上的香水都独爱白茶味道。 「五年前的青浦镇白茶,尝尝味道如何。」游澈将茶盏推到祈颜手边,盏中的白色水汽宛如晨间升腾的雾,掺杂着淡淡草本芳香。 六类茶品中,属白茶的制作工艺相对简单,看这茶的品相,更像是家庭自晒,自饮。游澈竟喝这种品质的茶,祈颜不免有些诧异。 反正祈颜也品不出好赖,抿了一口,张嘴就夸,「这茶清新爽口,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异香,好喝。」这句也不全是瞎话,入口时,祈颜确实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幽香,与他身上的香水味有几分相似。 游澈微靠着椅背,好整以暇地看着祈颜,问道:「今后有什么打算?」 在他目不转睛的注视下,祈颜不由紧张起来,手心沁出一层细汗,低垂眉眼瞧着搭在桌面微曲的手,一语未发。 游澈见他这样,便继续开口:「早说过,有些苦没必要吃,如果你硬要体验一番,也得讲些技巧。挣钱这种事,不能光靠蛮力。」 提起这个,祈颜瞬间打起十二分精神,耳朵高高竖起。 窥见祈颜眼底的希冀,游澈眉梢嘴角都悄然染上喜色,继续道:「倘若你想书法得以精进,除了勤加苦练,最重要的无非就是指导。在大家身边学习,总比到外面瞎吃苦强得多,你觉得呢?」 祈颜若有所思地点头,低声嘟囔,「有道理,但我去哪找个厉害的老师呢?」他摸着下巴思索,有些苦恼。 游澈抬手抵在唇上轻咳两声,云淡风轻提了句,「我身边正好缺个助理,如果需要……」 祈颜不再对游澈避之如虎,这种好机会,他自然不能放过,迫不及待道:「当然需要,非常需要。」 游澈慵懒惬意地拨着珠串,目光在他身上逡巡片刻才悠悠补充,「如果需要,就到卫嘉那面试。」 祈颜耳尖才消退的温度,又换上气愤的红,感动早了。 所谓的面试就是填一堆简单的表格,内容事无巨细,小到饮食习惯,喜欢什么,又有什么忌口,大到兴趣爱好,人生规划等。 全部填下来,倒没有丝毫难度,就是有种被扒得一丝不挂的即视感。 填完表,卫嘉也不请示游澈,当即拍板,「祈小少爷,恭喜您顺利通过面试。」 如此轻而易举,祈颜还有些不确定,疑惑地问,「有几个候选人?」 卫嘉微微一愣,像是没想到祈颜会提问,而后淡定道:「这个岗位不对外招聘,所以只有您一位候选人。」 祈颜:…… 所以所谓的面试就是走个形式,祈颜还傻乎乎地认真填完足足五页的调查表。 游澈双腿交叠,漫不经心翻阅着那份字迹未干的调查表。他甚至能从一丝不苟的回答中,想像出祈颜当时微蹩着眉,看到提问后,边在心里暗骂边提着笔认真填写的场景。 卫嘉站在一旁等了许久,才见他缓缓抬起头,眉眼间染上了明显的笑意,连语调都扬起小尾巴,「小少爷当时很烦躁吧?」 卫嘉仔细回想祈颜当时的表情,实话实说,「确定能看出很不耐烦,嘴里甚至一直嘟囔着什么,但我没听清。」 「不是骂你就是骂我。」游澈心情大好,顺便问了他另外的事,「付鑫那边怎么样了?」 「他没有善罢甘休,依旧拉着横幅闹事。」 游澈料想到他这种贪得无厌的人,不会轻易放过祈颜这只温顺可欺的绵羊。 「他想要钱,那就给他吧。」屋内暖黄的灯光洒在他素净的衣衫上,晕出一层柔和光影,慵懒随和。凝眸时,流转折射出的目光却透着寒厉,如吐出的话一般,淡漠又没有温度,「但他目前的伤势,还不值一百万的价。」 「明白了。」 陶智可对祈颜的消息异常关注,也知道了他与付鑫的事。得知对方只是个毫无身份背景的人,陶智可气得在他照片上啐了几口,恶狠狠怒骂,「就这么一个糟老头,还惦记上祈颜了,老子都没尝到味,就他也配!」 那气势汹汹的架势,如果付鑫此刻站在他面前,高低得被他狠狠揍一顿。但用不着他出手,付鑫已经躺进急救室,推出来时仅剩半条命。 陶智可虽对此人鄙夷至极,却还是准备差人去医院。 「你想利用他对付祈颜?」发问的人半睨着眼向陶智可投去探究的目光。 陶智可与付鑫实质并无二般,骨子里都是坏胚子。 第28页 他吐了一口烟圈,居心叵测的意图都写在脸上,「我哪捨得动祈颜。只是那老傢伙被人打得面目全非扔在医院,据说得了一百万的补偿费,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干的。」 「他虽拿了钱,打也是结结实实挨了的,肯定心怀怨恨,说不定日后还能助我对付游澈。这种阴沟里的老鼠,如果好好利用,即便成不了大气,也能惹得游澈一身骚。」 「陶家在止河的发展也算蒸蒸日上,你又何必去招惹游澈?」 陶智可狂妄自大,半点没听进对方的劝告,愤愤道:「要不是他,祁正阳早被我们扳倒了。还有祈颜,到嘴的肉都被他截了去,叫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那人暗自腹诽,这些本来也都不是你的,你在气个什么劲? 既然对方不听劝,他也不想参与陶智可这种自取灭亡的计划,将合同递给他,正色道:「这个项目后,我们的合作到此结束,其他事都与我无关了,陶总。」 陶智可洋洋洒洒签完,看向他离开的背影露出一抹狡黠的笑,笑他的想法过于天真,「既然上了贼船,哪会让你轻易离开。」 游澈好心地给祈颜留了一周的缓冲期,让他调整好心情,也有时间完成论文。 夜晚,祈颜抱着笔电叩响书房门,和以往很多次那样,从门缝中探出半个头朝里面张望。 这次是游澈先开口问他,「有事?」 祈颜慢吞吞走进去,略显苦恼,「先生,我的电脑好像坏了,明早得上交新一版修正的论文。」说话时,他的视线不时瞟向办公室上的那台黑色电脑,求助意味明显。 游澈会意,当即站到一旁,抬手比了个「请」的手势,「随便用。」 祈颜放下怀中已经罢工的电脑,坐到游澈刚离开的椅子上,椅面残存的温度隔着柔软的缎面透到皮肤上,心尖顿时升腾出一股莫名的温热。 游澈绕到桌前,垂眸看着祈颜带上来的电脑,明白他的用意,随口一提似的,温声道:「你想要什么跟我说一声就行,不需要任何佐证。」 祈颜的注意力全在密密麻麻的文档页面上,心不在焉地嗯了声,反应过来他话里的内容后,不自觉仰头望向他的脸。 不知是屋内光线柔和而产生的错觉还是改了太久论文视觉疲劳,他看到游澈眼中透出一层隐隐约约的宠溺情绪。 「想要你呢?」 当他脑子抽风似的,鬼使神差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知道自己真的是改论文改到精神失常了。 -------------------- 这周开始恢復走榜啦 第16章 高温 游澈捻珠串的手明显一顿,看向祈颜的眸子乌沉沉,仿若波澜不兴的万里海底,神秘而又充满莫名吸引力。 过度劳累的人,脑子一时抽风也很正常,精神恍惚下,被蛊惑也情有可原。祈颜这么安慰自己,干笑两声,又磕磕绊绊补充,「……我需要你的帮助。」 游澈伫立在那,静待下文,祈颜哼哼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趁他失神的功夫,游澈已走到身后,附身靠近电脑屏幕,就着滑鼠上的手压上去。 将祈颜的手拢在掌心,带着一同滑动。 祈颜的注意力全落在亲密无间的手上,忍不住悄悄偏头望向他的侧脸。 俩人不过隔着两三公分的距离,方寸之地纠缠的气息烘得祈颜口干舌燥。 游澈显然没祈颜那么多心理活动,屏幕的光亮打在俊朗的脸上,给一丝不苟的神情又添了几分肃穆。 从祈颜的角度,能看到他认真时不自觉微蹩的眉头,睫毛随眨眼的动作,轻轻扇动,不算很长,却将眼睛修饰得恰到好处。 好在祈颜理智尚在,没莫名其妙上手摸。他脑中确实有这个想法,只是被堪堪压住。 「数据不全面。」 游澈从头到尾看下来,结合导师给的批註,明悉了论文存在的最大问题。 祈颜的思绪被猝然拉回,惊慌失措地挪开目光,胡乱回应,「是吗?可能吧。」 游澈没理会他的心不在焉,握着他的手点了几下,「你需要的数据我这有,看看。」 看到这些,祈颜顿时打起精神,他调研几个月得到的数据,还不如他的一半全。 祈颜感激涕零,又羞于说些肉麻的感谢话,见游澈坐在软榻边岑寂的样子,大发慈悲的和他多聊了几句,「先生,这是你博士论文的调研数据吗?」 游澈哑然失笑,看祈颜的眼神带着浓重的嘲笑意味,就差毫不遮掩地说,你是傻子吗? 「你仔细看看年份再思考一下呢?」 祈颜:…… 被嘲笑的某人偏头翻了个白眼,闭上嘴不理人了。 游澈自顾自说道:「我在各行各业都有投资,这些数据用不着特意调研。」他顿了片刻,又接着道:「我大二就肄业了。」 祈颜那句关于毕业论文的询问随之堵在喉咙,最后不了了之,取而代之的是一束疑惑的目光。 游澈显然不是那种轻易伤春悲秋,爱回忆往昔的人。这句话后,他便将视线投入窗外的暗夜中,不知在想什么,默然无语。 祈颜也识趣地收回视线,不再搭话。 当深度投入某件事时,时间仿佛陷入凝滞,也没有多余的精力留给周围的事或人。 他没注意到,软榻上的身影一直没离开,手里拿着早已凉透的茶水,时不时抿上一口。神色沉着平静,仿佛对这样无眠的夜晚早就习以为常,唯一不同的是,光线暗淡的书房里多了一抹身影。 第29页 凌晨五点,河倾月落,遥远的天际线已然透出零星微光,可依稀窥见云层泄出的点点光彩,不再只是黑蒙蒙一片。 祈颜疲惫地俯身趴在桌面上,沉沉睡了过去。 游澈走到桌前,将他轻轻抱起。祈颜睡意深沉,不仅没挣扎醒来,还顺其自然地贴靠在游澈胸膛,面颊像猫一样不安分地蹭来蹭去,在颈窝处寻找一个舒适的位置。 许是游澈的头髮落到他脸上,拂得有些痒,他伸手在脸上抓了抓,又往游澈颈侧贴得更紧。 柔软的唇瓣肆无忌惮贴着游澈的颈窝,唿吸勾起皮肤一阵湿润的酥痒。 在他看来,抱着祈颜与每天举的哑铃无异,都毫不费力。不过祈颜显然比哑铃难搞得多,他太不安分了,与酒吧喝醉时一样,很缠人。 游澈将他放到床上,他的手还像八爪鱼一般,紧紧环着不放。因不满拧起的眉,撇起的嘴,都宛如孩童撒泼。 怕扰他清梦,游澈只能轻手轻脚捏着他手指一点点掰。察觉到动静,小少爷还来脾气了,勐一用力将游澈往下拉。 游澈防之不及,躬在床沿的身子骤然朝下,鼻尖与祈颜的相抵,且下拉的力道还未减轻。 游澈双臂撑在祈颜脸侧,抵抗他的拉锯,视线不经意扫过身下殷红的唇瓣,一瞬间竟晃了神。 承载着柔软触感的回忆排山倒海般袭来,记忆中的那股醇厚酒香似乎在空气中漫开,蹿进鼻腔,若有似无地引他靠近。 在他犹豫的半秒里,祈颜迷迷煳煳翻了个身,耳廓从游澈唇上轻轻擦过,生出些许痒意,他不耐烦地哼哼两声。 游澈回过神,抬手揉了揉眉心,企图让浑浊的脑子清醒些。 时针又走了一圈,卫嘉已恭敬候在车旁,游澈换了身纯黑的素服坐上后座,车子朝晨曦升起的方向飞驰而去。 祈颜迷迷瞪瞪醒来,第一时间就是搜寻游澈的身影,直到晌午用餐,才从周叔那得知游澈出门了。 不知怎么,祈颜情绪有些低落,脑子也昏昏沉沉,整个人蔫唧唧的,没什么精神。他猜测是近几天熬夜赶论文导致体力透支,没放在心上。 强打起精神与导师沟通了一个多小时,结束后才软趴趴躺进床里。半梦半醒间,觉得后背黏腻得难受,翻了个身又继续睡。 这一觉睡了三四个小时,阿姨叩门叫了他好几声才传出含煳不清的回应。 祈颜睁着惺忪睡眼从床上爬起,后背的睡衣被汗水尽数浸透,湿漉漉贴在皮肤上,难受得紧。 脑子的昏沉感不仅没减轻,反而愈发严重了。周叔见他烧红的脸吓了一跳,当即请来医生,确认只是着凉引起的普通发烧才暗自松了口气。 医生离开时已晚上九点,游澈依旧未归。此时窗外狂风大作,乌云如染上宣纸的浓墨聚在城市上空,黑压压一片,不时有闪电划破天际,伴着震耳欲聋的惊雷,是暴雨来临的前奏。 失神的剎那功夫,急骤的雨点便直直打在闭合的玻璃窗上,来势汹汹,惹得人心烦意乱。 祈颜拿起手机,才后知后觉想起没有游澈的联繫方式,只得悻悻放下。盯着门口看了一会儿,没等到游澈回来,因退烧药的副作用,又稀里煳涂睡了过去。 半夜又出现盗汗的情况,新换的睡衣再次被汗水浸透,额前垂下的头髮也黏煳煳贴着额头,浑身像被架在烈火上炙烤。 迷迷煳煳中,感觉面颊被什么冰凉的东西拂过,他摸索着找到源头,半撑起身子贴上去。 对方身上携带丝丝寒气,全身衣物都被雨水浸湿,宛如一块巨大的海绵。那些凉飕飕的水也透过薄薄的衣物递到祈颜发烫的皮肤上,缓解灼人的温度。 游澈站在床边,微垂着头,浑身都被雨水浇过。水珠顺着髮丝缓缓滴落,或沿着垂落线路没进衣襟,或滴到怀中之人发梢。 「先放开,否则会被弄湿。」游澈掰开祈颜环在腰上的手,将他按回被褥中,走到衣柜前换衣。 突然和清凉舒适的源头剥离,祈颜头脑发懵,望着不远处的背影,眼神迷离。脑中闪过游泳课上见过的付仁溥换衣的背影,疑惑地喊了声,「付仁溥?」 游澈动作微怔,扣子都没系好就走过来,问他,「叫谁?」 游澈走近后,祈颜才看清并认出他,只是脑子被烧得昏唿唿,只会仰着头目光呆滞地看着。 「烧煳涂了吧?」游澈再一次贴上他的额头试温。祈颜极度贪恋他身上那足以缓解炙热的寒气,迫不及待挤进他怀里。 祈颜身上的温度比墓前高许多,游澈浸了整天冷风又淋了雨的身子得以慢慢回暖。 明显的温度差,双方都从彼此身上找到舒适的体感。 祈颜脑子烧迷煳了,手也不老实。先在游澈脸上胡乱摸一通,又滑到脖颈间,指腹来回轻抚,漫无目的,毫无章法。 搁在颈窝的唇突然循着一路往上,最后落在游澈下巴,许是那里的温度更凉,竟停住不愿动了。 游澈的体温也在接触中急速上升,祈颜似乎也感觉到了他没之前凉爽,皱着眉不满地哼哼。 游澈按住他的腰,心砰砰直跳,张了张嘴,喉间却发不出半点声响。 他将目光挪向窗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平復高涨的情绪。半晌才一字一句缓缓开口,「再抬头。」吐出的每个字都异常艰难,牙牙学语般,一个字一个字地蹦。 第30页 讲完这句才缓缓松开快嵌进肉里的短甲。 闻言,祈颜仰着头又往上凑了几公分,恰好印在游澈唇上。 知道趁人之危不好,可有些东西一旦生长,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床前难得的显出些许凌乱,衣物堆叠在一处,分不清款式颜色。 游澈的鼻尖抵在祈颜发间,蹿入鼻腔的淡淡清香使他低落谷底的情绪拥有了一丝暖人的温度。 窗外暴雨如骤,偶尔划破天际的闪电映出屋内朦胧的影子,一切都恰到好处。 雷鸣在耳畔炸响的同时,不久前祈颜喊出的三个字也在脑中急速闪过。游澈骤然停下所有动作,将祈颜紧裹进被褥中,指腹轻轻拭掉他唇角的水渍,唯留一声酸涩又无奈的嘆息。 祈颜睁着晕了层水雾的眼睛不知所措地望着他,嘴巴微微张着,想要说什么,却含煳不清。他现在应该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无意识地依恋对方身上的冰凉温度。 游澈软下声音哄他,「烧已经慢慢退了,好好休息。如果想要什么,至少在你清醒的时候,我的小少爷。」 第17章 伴侣的职责范畴 这一觉,祈颜睡得格外香甜,以致于睡眼惺忪醒来后还心情大好地伸了个懒腰。不动还好,这一动便立即察觉到不对劲,贴身的蔽体衣物湿漉滑腻,不用看都知道怎么回事。 他的脸歘一下变得通红,将头自暴自弃地埋进被褥中。回忆的浪潮气势汹汹奔腾而来,卷着他回到昨晚的深夜。 清醒过后的脑子浮现的一幕幕都是暧昧纠缠的场景,甚至连游澈的唿吸声都如响在畔,临门一脚的遗憾确实能让人回味得更久些。 还没想好怎么面对游澈,思绪已发散到自动补齐后面的一脚,生动到气血翻涌,还未换下的衣物又遭遇了新一轮的污染。 祈颜暗自庆幸屋内只有自己,掀开被子又忍不住啐了几口,一脸苦大仇深地低声喃喃,「真是靠了,第一次脑补电影,对象还是游澈,看来脑子是真的烧坏了。」 才急匆匆换好衣服,下一秒卧室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祈颜吓了一激灵,游澈还没走近,他就将手里的衣物嗖一下扔进衣娄,速度之快堪比烫手山芋。 「烧退了吗?」游澈拿了体温枪径直走到祈颜跟前,伸手时祈颜因为心虚,下意识往后避开。 游澈的动作也因他的反应略显迟疑,而后将体温枪递给他,「你自己来?」 祈颜知道是自己心里有鬼反应过激了,他没接下体温枪,就着游澈悬着的手贴上去,等读到数据才歪头撤开。 「体温正常。」游澈盯着他看了会儿,眉头微微拧起,「衣服穿得太少,再添几件。」语气算得上温和,却带着强势的意味。 祈颜没有和他对着干,随即就从衣柜翻出件厚外套披上,眼睛瞟向远方,话却是和游澈说,「昨晚你几点回来的?」 游澈的思绪跟着飘回昨晚的场景,后脖颈还隐隐传递出阵阵酥麻,仿佛那只手还紧紧勾在上面。 不确定祈颜对昨晚发生的事还记得多少,游澈不答反问,「怎么了?」 祈颜偏过头,碎发隐约遮住的耳尖正慢慢发烫,酝酿半天才慢吞吞开口,「我昨晚发烧,脑子烧煳涂了……」他磕磕绊绊,始终没完整表述出来。 想起昨晚他喊的付仁溥,猜测祈颜还对他念念不忘,如果知道与他缠吻的人是他,想必祈颜会因此羞愤恼怒。 不知出于何种目的,游澈竟心生胆怯,没等祈颜憋出后面的话,抢先道:「昨晚……被大雨困住了,在外面住了一晚,刚回到家。」 「啊?」显然没料到他的对策是矢口否认,唇畔还依稀残存那缕柔软触感,祈颜暗自腹诽,我是烧迷煳了,不是烧傻了,也没失忆,扯谎矇混谁呢? 他的否认在祈颜看来是一种逃避,或者怕生出不必要的纠葛。但转念一想,这两种猜测放在正常关系上可以成立,放在金主身上,未免过于牵强。 思来想去也只能得出唯一一个合理的结论,他是游澈,所有莫名其妙的行为发生在他身上都很合理。 既然他想佯装无事发生,祈颜便顺着他的意思,哦了声没再提。 有那么一瞬,祈颜心底竟生出一缕稍纵即逝的落寞,快到连他自己都尚未来得及扑捉。 游澈给他的一周假期很快告罄,明天便正式任职助理工作。 睡前,游澈递给他一张a4纸,上面字迹工整地写了几个时间,此外再没其它内容。 即便没有标註,祈颜也知道第一个是上班时间,顿时哭丧着脸哀嚎,「七点上班?这跟要我小命有什么区别?」 「那是起床时间,再往后分别是早中晚的用餐时间,还有最后一个睡觉时间。」游澈食指在时间后的空白处点了点,继续解释,「完成一项就打个勾,如果一周下来都能按时完成,就可以换个额外奖励,和年终奖差不多。」 祈颜一听顿时来了精神,按时吃饭睡觉就能得到奖励,堪称易如反掌,「有奖金?」谈到钱,他眼里都闪出明显光亮。 「想要什么都行。」 祈颜又问,「那我每个月的工资是多少?」 这话倒把游澈问住了,他没考虑过这个,索性将问题抛给祈颜,「你想要多少?」 祈颜哼哼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说低了怕自己亏,说高了又怕老闆不高兴。左等右等没等到祈颜开口,游澈便自己敲定了,「按照行业标准来吧。」 第31页 恨自己到嘴的五万没早点说出口,这下直接降成几千。 祈颜瓮声瓮气哦了声。 原以为额外奖励很好拿,没想到第一天就险些败北。 闹钟第三次响起,缩在被窝里的小少爷被生生揪起来,罪魁祸首还挂着堂而皇之的嬉笑,「奖金不想要了?」 祈颜不情不愿睁开眼,冷得缩了缩脖子,还想熘回被褥中,游澈的手先一步绕进腋下撑起,「给你五分钟时间穿好衣服,否则本周以失败记。」 游澈倚靠着卧室门框,好整以暇盯着腕上走动的表,秒针扫过最后一圈,他还好心口播,「五、四、三……」 祈颜顾不上凌乱的头髮,在对方数到三时,将外套拉链一拉到底,悻悻移步过去,「好了,好了。」大半张脸埋进高高竖起的衣领中,露出一双惺忪的眼睛,话音闷在衣服里,有些含煳不清。 游澈将他的领子往下拉了拉,「别闷住了。」 祈颜不乐意地哼哼,「我还没洗脸呢。」 「放心,没其他人。」也不管祈颜撇起的嘴,将拉链下滑至合适高度,游澈才满意地点点头,示意他跟上自己的步伐。 祈颜莫名其妙跟上去,才知道游澈这是拉他晨跑。 他这常年缺乏锻鍊的身体,耐力自然远不如游澈。前半个小时,还能勉强齐肩,后来就只能气喘吁吁追他的背影,赶不上又不服输,硬是追了一个多小时。 结束时,祈颜双腿都是软的,差点栽到游澈身上。为了不被他笑话,强打起精神,故作轻松地瞥向游澈的腿,「你的腿比我长一点,难怪追不上。」 游澈被他的话逗笑,没有反驳,笑道:「怪我。」 说话间,游澈缓缓抬手,拇指指腹压上祈颜嘴角,帮他拭掉那里挂着的大颗汗珠。 他的举动让祈颜再次回忆起昨晚的画面,那时候的游澈,也是这样温柔地帮他擦拭淌出嘴角的水渍。 「先生,昨晚你真的没有回来吗?」祈颜的声音很小,响在喉咙里,游澈没听清,凑近问:「什么?」 冷风捲走脸上蒸腾的热气,也把脑子吹得愈发清醒。祈颜转过头,含煳过去,「没什么。」 游澈没有深究,捏住他的拉链往上扯,恢復最初的高度。他的头髮没有梳理,看上去有些凌乱,两侧垂下几缕不听话的,藉助东风在他脸上作乱。 游澈神色略显苦恼,「能帮我别到耳后吗?我的手都是汗,不干净。」他微微俯身,低头靠近祈颜。 只是举手之劳,没什么拒绝的理由,况且游澈的话祈颜几乎是下意识顺从。 指尖挽着那些髮丝往后别,只是不经意触碰到他的耳廓,指尖就如攀上一股细小的电流,本来没什么汗的手,突然湿润起来。 游澈看起来面色如常,甚至没有过多的表情,不像祈颜内心戏那么丰富,仅仅只是俯身,等他理好。 祈颜暗嘲自己脑子有病,弄好后攥紧五指拢进长袖中,迈着大步离开。 游澈踩着他踩过的地板,亦步亦趋跟在身后,垂在身侧的手掌中心,赫然多了道清晰的掐痕。 上班第一天,祈颜的工作内容就是跟着游澈吃饭,品茗,看书练字,总之没一件是和工作搭边的。 祈颜支着下巴昏昏欲睡,他强撑眼皮,无精打采看着游澈问道:「先生,我们今天没工作?」 游澈悠闲地翻动书页,眼皮慵懒撩起,「不正做着吗?」 「看书?」这算哪门子工作,祈颜暗自嘀咕。 「生活就是工作,你的工作内容是把生活过好。」游澈神情严肃,语气认真,但祈颜总感觉他拿自己开涮。 也不管老闆还在对面,身子往后一仰,把书盖在脸上不理人了。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淅淅沥沥的雨,雨滴落在房檐青瓦上,宛如一场助眠的音乐会。屋内的暖气烘得身上暖暖的,感觉每个毛孔都舒展开来,沉浸在这极度舒适惬意的环境中。 「小少爷。」 即将入梦之际,耳边传来游澈叫唤的声音,祈颜一个激灵,忙不迭站起来,带着上班摸鱼被老闆当场抓获的心虚。 只见游澈盖着张绒毯,躺在宽大的沙发上,拍了拍身侧的空位,「过来陪我眯会儿。」 瞌睡虫瞬间跑了个干净,祈颜眼神飘忽不定,耳尖阵阵发烫,慢吞吞挪着步子过去,昂扬脖颈强装镇定地问:「这也属于助理的职责范畴?」 游澈摇头,「这是伴侣的范畴。」 第18章 喜怒无常 付鑫拿了一百万,也知道祈颜背后的人不好惹,没敢得寸进尺继续纠缠。人躺在病床上,还拿鼻孔看人,陶智可派去的人被他毫不留情拒绝,「管你桃总还是梨总,等养好病老子就逍遥自在去了,我可再惹不起那号大人物了。」 他不仅满肚子坏水,脑子也狡黠异常,很清楚有些船不能轻易上。这次赔进半条命和一条腿,倘若再惹到对方,恐怕即便有钱也没命花。 陶智可手下的人见付鑫不吃软便给他上硬的,揪着他的衣领,拎鸡仔似的将他拉起,威胁道:「对钱不屑的话,就尝尝拳头吧。」 骨瘦如柴的身子,上面缠满纱布,还插着各种医疗器械的管子,剩余的半条命吊在这,虚弱到仿佛轻轻一捏就变得稀碎。 见对方凶神恶煞的模样,付鑫的态度瞬间软了下来,睁着浑浊的眼睛,就差给那人跪下,「我是真的怕了,你们也看到了,我现在这副样子,只想带着老伴回家。我答应过对方,拿了一百万就从止河消失。」 第32页 软硬兼施依旧没能拉他上船,为首那人给陶智可去了通电话汇报。 陶智可揽着怀里软若无骨的白净小男生,对电话那头的人下达命令,「不用勉强,撤吧。」 包厢内各色光线混杂,音乐声震耳欲聋,陶智可招唿对面坐得板正的人,「喝啊,别拘谨。」 对方推开直往怀里拱的小男生,理了理衣襟,阴阳怪气,「你倒是镇定。」 陶智可摸了一把怀里人的腰,嗤笑,「放心,等那钱挥霍完,他会自己求我的。一百万在普通人手上足够花一辈子,但在赌徒手上,可不经花。」 对方显然兴致不高,明着拆台,「上次你也是这么胸有成竹的说祈颜会回来找你,结果呢?」 提到这个,陶智可脸色立马沉下来,怀里的男生也不香了,当即放下狠话,「他迟早是我的。」 对方显然也失去了耐心,不再顾左右而言他,脸上带着愠怒,质问道:「之前早已定好的报价,现在突然变卦是什么意思?」 陶智可给他倒了杯酒,赔笑,「我也没办法,老头的意思。但你放心,我手头还有别的大项目,咱们可以继续合作。」 那人转眸沉吟片刻,没给出明确回復,将陶智可倒的那杯酒饮尽便离开了。 陶智可的人去找付鑫的消息,很快通过卫嘉传到游澈耳中。 「陶智可。」游澈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卫嘉提醒,「就是不久前您让我查的人,那日骆家少爷生日宴,您在休息室见过他。」 游澈回想起祈颜被诬陷偷人的时候,陶智可便是其中一位主力军。 「是醉鬼身旁那人?」 「是的。」 游澈对那晚的人印象都不深,除了突然压在祈颜唇上的吻,以及称得上血腥的暴力场面。好不容易忘却的画面又在脑中再次放映,甚至每一处细节都逐帧放大,玻璃杯砸在额头响起的破裂声响,在伤处滑落下来的鲜红血液,以及周围人惊恐的眼神。 所有强压下去的记忆都争先恐后破土而出,引起一阵头晕目眩的反胃。 他并不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讨厌那些血腥的场面,惊恐的叫喊,且痛恨施暴者。但那晚他意外的失控了,选择用一种自己鄙夷的方式解决问题,还是当着祈颜的面,握着他的手实施这一不耻行径。 「那晚,祈颜应该吓坏了。」 沉默许久后,游澈的声音才幽幽响起。卫嘉张了张嘴,吐不出什么可以应答的话,索性装作没听见,继续垂头木在一边。 沉闷的氛围延续了一阵,游澈没示意卫嘉走,也没有其他指示,低垂着眉眼不知在想什么,脸色阴郁得可怕。 少时,门外哒哒哒的脚步声逐渐朝书房靠近,卫嘉暗自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能解救他的人来了。 祈颜猫着腰在门外探头探脑,对上游澈的视线又莫名心虚,明明什么坏事都没做,就是不敢与他对视。 见两人都紧绷着脸,气氛不对,又悻悻将头缩回去。 「过来。」唤祈颜时,游澈眉眼冷峻的神情有所舒缓。 祈颜往后刚迈出一小步,就被叫了进去。卫嘉一脸欣慰地看着他,眼神明亮,就差在脸上刻着「救命恩人」四个大字。 「你们在谈什么?」祈颜略过卫嘉,绕到游澈对面坐下,说话时眼眸低垂,故意躲开游澈的视线。 祈颜的提问正中下怀,游澈嘴角扬起一抹短促的弧度,当即回应,「在商讨多多的事,想着给它办个满月庆祝会。」 祈颜:??? 卫嘉:??? 两人挂着同款瞠目结舌的表情看向游澈,甚至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祈颜疑惑地嗯了声,求证。 游澈神情严肃,自顾自往下说:「宾客要多些才热闹,跟你交好的朋友都邀请过来吧,你们也很久没聚了,到时让他们在这多待些时日。正好后山的枫叶都染了好看的红,多几个人欣赏才不算辜负。」 摸不清游澈欲意何为,但这个宴请的藉口也未免太过敷衍,且不说猫已经好几个月大了,就单单这个理由都会让被宴请的宾客气恼。 奈何邀请他们的是游澈,没人会计较恼怒,反而会视作莫大荣幸。 祈颜忍住没问原因,憋在心里的好奇洗了个澡出来变得愈发强盛。 游澈正在桌前查看他的进度表,听到动静便扭头看过去,示意他走近。 祈颜瞥见后面几天也被他打上了勾,疑惑道:「还没完成呢。」 「提前结算,后面几天当放假了,不必按这个作息来。」继而在周结后画了朵小花,像幼稚园老师惯用的哄孩子招数,「奖励兑现时刻,想要什么?」 祈颜放下头顶的毛巾,坐得笔直端正,试探着开口,「我想知道你请他们来的原因可以吗?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好奇。」 他揣度着游澈脸上的神色,未成想游澈竟格外的好说话,祈颜甚至有些懊悔,觉得用奖励换这个回答亏了。 「想着你总憋在这里会觉得沉闷无趣,聚些人热闹热闹,也算讨你欢心。」游澈语气认真,不像开玩笑。 不知怎的,祈颜沐浴染的绯红,不仅没消退下去,说了几句话反而染得更红了,「你不是讨厌喧闹吗?如果我觉得闷了,自己去找他们就行。」一分钟做了八百个小动作,手上的a4纸也差点被他扣破。说话时目光垂落在纸上,似要盯出个洞来才肯善罢甘休。 第33页 「你在外面我不放心。」游澈以这句回答结束了话题,进浴室前提醒祈颜,「刚才你手机响了。」 祈颜拿起手机查看,有五个未接,全是骆彬打来的,怕他有急事,当即给他回了过去。 听得出他喝了点酒,声音都沉了不少,「我刚听说你和付鑫的事,你没事吧?」 游澈有意压制消息,知道的人不多。骆彬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联繫祈颜,想跟他聚聚。 第二天就收到了游澈的邀请函,聚是聚上了,只是不在老地方,而是许多人削尖脑袋都挤不进的筠庭。 除了祈颜的几个朋友,陶智可也受邀到场,瞥见游澈下楼,忙不迭迎上去恭维。 游澈没有睬他,径直略过,携祈颜一同露个面。看到祈颜险些翻上天的白眼,游澈俯到他耳边,温声道:「当他空气就好。」 他的手虚虚揽在祈颜腰上,近距离的耳语,宛如在耳畔扬起的一阵微风,吹得耳朵有些痒。 祈颜尝试转移注意力,让自己忽略掉腰上那只存在感极强的手,也略微偏头离他的唇远些,否则脑子又得乱成一锅粥。 「你朋友在叫你了,去吧。」游澈抽出手,在他肩膀轻拍两下,看向祈颜的眼神流转着晨雾般朦胧的柔情,甚至让祈颜产生一种,他要当众吻下来的错觉。 当然只是错觉,因为下一秒,游澈便转身与别人攀谈了。 祈颜越过蜿蜒在场地中心的长道,走向草坪餐厅,贺宇鹏早早给他拉好椅子。 骆彬调笑打趣,「不愧是游先生养的猫,满月都宴请四方共贺,好大的阵仗。」 祈颜扯了扯嘴角,干笑两声,索性附和道:「你知道的,他脾气古怪,行为更是莫名其妙让人捉摸不透。」 总不能说他是为了讨我开心,特地把你们找来给我解闷。这种话,不仅他们不会信,就连祈颜自己都觉得荒谬,可确确实实出自游澈之口。 贺宇鹏盯着祈颜打量片刻,暖棕色的毛衣裹在他在身上,略显单薄,但明显比之前健长不少。 他有些欣慰,忍不住在祈颜脸上捏了捏,「终于能捏起点肉了。」 祈颜想起自己每餐都被额外照顾,再不长肉才是怪事。 骆彬吓得手中的餐具哐当滑落,胆战心惊地拍开贺宇鹏的手,提醒道:「今时不同往日,可不兴动不动就上手了,你不怕游澈杀了你?」 贺宇鹏的手从祈颜脸上挪开,又去帮他理折得不规整的领子,显然没听进骆彬的劝告。 祈颜自小就理所当然的享受朋友的照顾,可这次,他却拒绝了贺宇鹏,偏过头自己随意整了两下。 这边,游澈收回目光,落到眼前展开的字画上,面无表情地评价道:「很丑,没什么看头。」说罢沉着脸离开了。 留下对方捧着千辛万苦寻来的真迹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明明上一秒他还很满意,且态度谦和温煦。不过瞬息,这脸就跟刚奔完丧似的,面若寒霜,死气沉沉,连审美喜好都大变样。 果然,游澈的脾气变幻无常,祈颜能在他身边待那么久,着实不容易。 那人看向远处谈笑风生的祈小少爷,心生怜悯,同时多了一丝敬佩之意,不容易啊。 第19章 幼稚 宴会结束,宾客都陆续进入偏院歇息。向来没人光顾的院落突然涌进成群宾客,喧嚣的话音使原本冷清的氛围都热络起来,洒在篱笆围栏上的月光似乎也带着几许温度。 祈颜喝了点红酒,没醉,只是洗漱后血液流动加剧,面颊泛出一层绯红的酒意,水润的唇瓣恰似燃烧的火焰。 他揽紧身上的浴袍,随意倚靠在卧室外的墙上,目光落在往上的台阶,似在盼着某人。 被这种想法吓了一激灵,摇摇头在脸上拍了几下,自我催眠似的低声喃喃:「我才不是为了等什么人,只是站这醒酒罢了。」 正失神,裸露的脚踝突然被毛茸茸的东西蹭了一下,低头看去,是白天怕生躲起来的猫,现在才敢冒头。 祈颜将它抱在怀里摸了摸,下方突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木质地板被踩出沉闷的咚咚声响。 定睛一看,来人是贺宇鹏。他看上去醉得厉害,微眯着眼,脚步虚浮,大概是迷濛中走错了路。 认清前面站着的是祈颜,他脸上也闪过一丝诧异,但嘴角很快弯起来。强撑着踉跄的步伐过去,探出手轻轻抚摸祈颜怀里的猫,笑道:「这就是今天的主角吧。」 贺宇鹏家里也养了两只猫,身上多少沾了点味道,因此多多并不排斥他,反而发出唿噜唿噜的愉悦声。 「它好像很喜欢你。」 贺宇鹏神色柔和,将猫从祈颜怀里抱过去。猫很乖,不吵不闹,甚至主动拿头去蹭他的胸口。 「这小傢伙,怎么对你比先生还亲?」本是一句无关紧要的玩笑话,却被冷不丁应了声,「是吗?」 祈颜循声望去,游澈踩着稳健的步伐下来,走到祈颜跟前,站定。祈颜半张脸被覆在一层无形的阴影中,一种由低气压聚成的,没有色彩的阴影。 他的视线在祈颜身上一略而过,看向贺宇鹏,「我试试它有多不喜欢我。」 游澈的语气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甚至称得上绅士温和,面上也窥不出半点愠色,可祈颜隐隐觉得他情绪不高。 贺宇鹏许是醉煳涂了,竟杵在那一动不动,对游澈的话置若罔闻。 第34页 游澈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下来,也不等贺宇鹏动作,直接揣着小猫的上半身,冷声命令道:「放手。」 贺宇鹏向来最擅察言观色,说话做事都谨言慎行,如今却敢明目张胆和游澈对着干,紧紧抱着猫,丝毫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祈颜见情况不对,想上前劝说,猫突然受了惊,挣扎着跳到地上,一熘烟蹿没影了。 贺宇鹏的手被划了三道血淋淋的口子,被酒精麻痹的理智得以回笼,如梦初醒般,捂着伤口向游澈道歉,「游先生,是我失礼了。」 游澈及时拉住想要上前查看的祈颜,手移到他腰上紧紧扣着,将他往房间里带。进门前稍一转头,留下冷冷一句,「你确实失礼了,客卧在偏院,这是我们的私卧。」 房门被摔出可怜的巨响。游澈将祈颜按在床上,双臂箍在他脸侧,形成一个禁锢的包围圈,在祈颜上方撑着身子,半敛眼帘,居高临下盯着他。 祈颜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浑身肌肉随之紧绷,呈警惕状态,出于自卫的本能朝他腹部踢了一脚。 游澈吃痛撒手,祈颜也慌了神,支支吾吾想要道歉,却是对方先开口,「抱歉。」 被他捏着的手臂赫然显出几道刺眼的指痕,祈颜轻甩着活动两下,试着找出他失常的原因,试探问道:「你不喜欢我朋友?」 游澈沉默着没有回答,转身出门,留下祈颜带着疑惑等了半宿。 秋夜深沉,每一缕掠过的风都带着浸人的凉意。淡黄灯光下端坐的人拢了拢身上的衣服,终于从出神中回笼,有了动作。 他翻开记事本,在上面罗列出白天的「罪证」,放下笔时那密密麻麻的文字凑起来,和一篇小作文差不多。 游澈笔上遣词造句的能力比口述好的多,不仅字迹行云流水,逻辑还清晰完整。其中最醒目,提及最多的莫过于「幼稚」两个字,他深知自己的行为出了问题,不该那么莽撞,更不该蛮不讲理。 页面抬头写的是今日事件总结,实则看着更像一篇检讨书,就差义正言辞地写上一句,保证今后绝不再犯。 做了检讨还不够,面壁思过似的,愣是对着窗吹了一夜冷风。脑海闪过的每一幕都是祈颜手臂被抓出的指痕,心口像塞了一块泡发的海绵,那些回忆嚼过一遍,海绵又涨一分,堵得人难受。 祈颜顶着惺忪的睡眼和浮肿的脸打开房门,一道沉沉的阴影就笼罩上来,游澈笔直地站在门外,宛如一堵高大的墙,直直立在祈颜跟前。 感受到他身上散出的清冽寒意,祈颜狐疑地喊了他一声,「先生,你这是在外面站了一夜?」 游澈眉梢微挑,没有回答,但脸上的表情已给出否定答案。 他眼神暗沉,直直钉在祈颜手臂上。祈颜揉耳垂时衣袖下滑,露出昨晚被抓的地方,已经看不出痕迹。 祈颜还仰头望着他,面前的身躯骤然往前,他的脸就猝不及防贴上对方的胸膛,鼻尖抵在他宽厚的肩上,唿吸有一瞬凝滞。 游澈的手抬至祈颜后背,虚虚拥着,「对不起。」 祈颜被拥了半晌,耳畔突然响起游澈的道歉,他声音低沉,比平时沙哑得多,震在耳膜上,有点痒。 他的脑子一片混沌,不知该如何回应这尊大神的道歉,况且昨晚的情况,压根不需要这种郑重其事的道歉。 「该道歉的是宇鹏才对,昨晚他喝迷煳了,不是有意冲撞你。」祈颜对游澈的看法又改观一分,换做他可拉不下脸轻易道歉。 「我不是为他,」游澈有点急了,手上的力道无意识加重,祈颜被拥得更紧。他急切地张着嘴要解释,却突然卡壳。 被抱得有些紧,祈颜一时慌了神,推开他从胳膊下熘出去,为了掩饰脸颊逐渐升起的滚烫,很快跑没影。 「搞砸了。」游澈失神地望着祈颜离开的方向,无声嘆息。背在身后的手微微弯曲,将将遮住掌心鲜红的压痕。 「祈颜,我们正要去找你。」骆彬和贺宇鹏已走到院内,看到祈颜立即上前搭住他的肩,「怎么慌里慌张的?」 祈颜刻意忽略骆彬的话,看向贺宇鹏镇定自若地问,「伤怎么样了?」 「没大碍,昨晚打过针了。」贺宇鹏将手递到他眼下,语气轻松,「要是不放心,你检查检查。」 「他没有那方面的知识,如果需要,我们会请医生过来。」 游澈站在篱笆院外,声音从空气中远远传来,听不出多余情绪,骆彬却不寒而慄。顺势捞了贺宇鹏一把,将他拉得离祈颜远些。 祈颜没察觉到他们暗戳戳的动作,脸上的热已沉下去也不再躲着游澈,径直走到他身旁,「先生,你也和我们一起上山吗?」 「不行吗?」脱口而出后,游澈明显怔愣了一瞬,本意是询问祈颜的想法,现在听来却像阴阳怪气,「我……」 「当然可以。」游澈想补充的解释被祈颜的话音冲散,他并没有多想,有些担忧道:「只是周叔说山庄还在翻修,只能在旁边露营,条件不比家里,怕你会不习惯。」 游澈笑了笑,「你这个小少爷都受得,我还待不来?」 这样的话,加上那样的笑,活脱脱冷言冷语嘲讽的样子。祈颜显然也被他「夹枪带棒」的话气恼了,别过头不再搭理。 愤愤地在心里暗骂自己狗拿耗子,就不该瞎操这个心。 第35页 游澈扣住祈颜的胳膊想要解释,其他人也走了过来,只能先打个腹稿,再寻机会说清楚。 上车后,祈颜便歪头靠着后座椅背补觉,游澈扯扯嘴角,又悄悄闭上,全程没找到机会开口。 到达目的地,众人搭好帐篷架好炉具,祈颜觉着新奇,也跟着捣鼓烧烤架上的食物。游澈坐在不远处的餐桌旁,慢条斯理沏茶,视线却不时落到祈颜身上。 隔壁桌,陶智可正领着几个人打牌,小跟班换了个白净的小男生,视线每每掠过游澈,面上就生出腼腆羞涩的绯红。 祈颜盯着贺宇鹏的动作,有样学样,蹩着眉一丝不苟,是少见的认真模样。 贺宇鹏递了块方巾给他,笑道:「不必那么紧张,离远点,油珠子都崩脸上了。」 祈颜刚想接,身侧突然黑乎乎压过一片阴影,一只手从脸侧伸过来,「用我的。」游澈手上也拿着一块方巾,直愣愣横在眼前。 但祈颜的手已经揪到贺宇鹏手上那一角,也不想弄脏游澈的,索性拿起贺宇鹏的往脸上胡乱擦一下,再把游澈的手按下去,「我弄好了。」 祈颜拽着他的胳膊往后拉,怕油污溅到他身上,游澈却定定站在那,纹丝不动,看着祈颜一字一句道:「我的方巾没他的好用?」 第20章 较劲 油脂滴进炭火中,被烧得滋滋作响,香气在空气中弥散,还掺了点「火药味」。 骆彬看着僵持不下的俩人,衔住肉串的动作被迫暂停,就那么紧屏唿吸,继续咬也不是,放也不是。 换做更早以前,祈颜此时的心境定和别人一样,觉得游澈气恼了,进而畏惧地绷紧神经。但现在,看他这计较的模样和语气,心下更多的是觉得好笑。 祈颜着嘴,压制眼底的笑意,从他手中接过那浅灰色方巾,收进贴着胸口的内侧口袋里,「先放着,等会儿擦。」 游澈板得生硬的唇线有所松缓,想再说什么,却被祈颜毫不留情拉开了,「先生,你到旁边坐吧。」 得,这是被嫌弃碍事了。游澈识趣挪回原地坐了会儿,被隔壁桌的声音吵得心烦,又孤身往湖边走。 小湖离营地不算远,但足以将扰人的喧嚣声抽离。长湖两岸皆是染满浓秋的枫树,如盘踞两侧的烈焰长龙,一眼望去,美不胜收。 游澈坐在岸边平台的长阶上,垂眸望着湖面失神之际,身后传来唿唤的声响。 祈颜握着几串毫无卖相的烧烤跳到他面前,刚离开炭火热浪包围的脸像落了晚霞,彤红一片,挂着洋洋自得的神色,「要不要尝尝本少爷的手艺?」 游澈静静望着他,不动声色抬手,携带些许秋日凉意的指尖贴上祈颜面颊的皮肤,「求之不得。」 他就着祈颜的手低头,在木籤上咬了一口,如实评价道:「有点咸。」看着祈颜渐渐耷耸下去的嘴角,又补充,「但好吃。」 要不是祈颜也尝了,还真对他的「好吃」信以为真。 祈颜单挑出几串,递给他,「吃这个吧,宇鹏烤的,他的手艺可是公认的好。」 游澈却很不给面子,尝都没尝就拧着眉,嫌弃道:「不吃,一看就很难吃。」说罢,除了贺宇鹏那几串,其余都被他一扫而空,末了还意犹未尽的样子。 这淬了毒的嘴今日讲话格外动听,祈颜心情大好,靠过去要挨着他坐下。 游澈往上按住他的腰,制止,「稍等。」说着脱掉身上的外套铺在身侧的台阶上。 祈颜没接受他的好意,俯身将外套捞回游澈怀里,直接一屁股坐上去。身子微微后仰,手肘撑在后一节台阶上,长腿随意横着,透出懒洋洋的惬意。 「不是有洁癖吗?」游澈明晃晃的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打量。 祈颜满不在意地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那毛病早好了。」具体哪个节点好的他也无追溯。 或许是在付仁溥家时,也可能是陶智可泼的那杯红酒,亦或是因工作奔波时强忍黏腻汗水的时候。在很多个身不由己的时刻,忽然觉得脏一点也不是不能忍受。 「嘴角明显的脏也要忍受吗?可能会影响形象。」游澈在嘴角点了点,笑着问他,「帕子呢?」 祈颜警惕护住胸口,撇撇嘴,「不是给我了?」 游澈没有争取,侧身靠过去,扣住他的下巴,拉近,拇指指腹压在祈颜唇上抹了一圈。 他顶着一张认真严肃的脸,动作却暧昧至极,两股鼻息近距离缠绕。 祈颜双臂往后支撑,脖颈被迫仰着,视线透过镜片与那双乌黑的深色瞳孔对上,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唾沫,浸润干燥的喉头。 「好了。」游澈放开手,攥紧五指,身子微微后仰,目光漫不经心移向别处。 收走原本抵在祈颜膝盖上的腿,动作间展露出几许急促,「今早的话,没有嘲讽的意思。」 祈颜将将回过神,看出他的紧张和愧疚,不知哪来的胆,生出来逗弄的心思。 他故作姿态,靠过去问,「先生,你的种种行为,怎么好像……」语调刻意拉长,还使坏地停顿一会儿,「在吃醋?」 幸亏游澈没表现出任何异常,否则小少爷的头又要缩回壳里了。 「吃醋?」游澈抬眸,低低重复着祈颜的话,凝眸沉思。 祈颜是用玩笑的语气说的,等待回答的时间却异常紧张煎熬,他想知道答案。 第36页 「游先生,你们在这啊,大伙都在找你们。」男生是陶智可带来的朋友,长得眉清目秀,望向别人时,眼眸还泛着波光,煞是勾人。 讲话间视线总在游澈身上流连,明明两个大活人站在他面前,却一个眼神都吝于分给祈颜。 祈颜哪会看不出那快要溢出眼眶的爱意。一个跨步上前,阻隔掉他的视线,好歹身份在这,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明目张胆勾搭自己的丈夫。 游澈的注意力全在祈颜身上,看到的只有起大风的瞬间,祈颜立马挡在身前。 错落的台阶恰使游澈的脸完美隐在祈颜身后,没人看到他上扬的嘴角。 祈颜还在与那男生无声对峙,猝不及防跌进一片温暖的包裹中,游澈的手驾轻熟路地揽在他腰上,道:「回去吧。」 男生目光下移落在祈颜腰间,神色复杂难以言喻。 他们才离开短短半个钟,回来就看到营地中心多了一堆搭叠齐整的柴,看这架势晚上要点篝火。 骆彬摆着脏兮兮的手要和兄弟吹嘘,「我搭的……」 「又要跟我吹什么?」祈颜习惯性抬手要搭上骆彬的肩,被他先一步往后退开,缩着脑袋悻悻道:「简单炫耀一下我的战绩。」他指了指那堆柴。 祈颜跟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瞥见走过来的贺宇鹏。他换了一件醒目的酒红色冲锋衣,与枫叶的颜色相映成趣。 祈颜随口夸了句,「你这衣服很应景。」 随后两人就这衣服又聊了几句,游澈在一旁听了会儿,面无表情钻回帐篷里,再出来时身上的衣服变了个样。 游澈端坐在帐篷外的桌前,手里捧着平板,垂眸沉思的样子像在工作,实则注意力全在对面的帐篷里。祈颜和朋友们聚在那玩游戏,不时传出爆笑,夜幕降临他们才鱼贯而出。 走出帐篷,祈颜下意识搜寻游澈的身影。 祈颜的视线扫过来,游澈当即将平板扣在桌面,身子微微靠往椅背,极力展现出一副闲闲无事的模样。 见游澈没在忙,祈颜走到他对面自然落座,唤了他一声「先生」就静默下来,还没想好可攀谈的话题。 篝火已经点燃,高高堆起的干柴在明火的燃烧下,火光沖天,将暗夜映照得宛如白昼。 镜片上映照出跳动的火焰,深邃双眸囊括的却只有眼前的人。 祈颜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许久,看着他在火光映衬下俊朗的脸,心口竟不由发烫。这种酥麻的悸动,记忆中仅出现在对付仁溥爱正盛的时刻,虽然只有短短一瞬。 「盯了这么久,看出什么变化了?」游澈突然沉声开口。 偷看被抓包,祈颜心虚别开脸,强装镇定,「什么变化?」 原以为只是游澈随便的一句调笑,没想到他不依不饶,追问:「真没看出来?」 祈颜从头扫到脚,试探回道:「换了副眼镜?」 游澈垂下眼眸,面色沉沉,声音都染了几丝明显不悦,「别人换了件外套你能看出来,我换了身衣服你都不知道?」 闻言,祈颜才看出前襟的刺绣和之前的有所不同,只是整体颜色相差不大,所以变化不明显。 「他那件外套颜色很鲜艷,所以一眼就看出来了。」游澈穿的大都是颜色相近的素色,不仔细看确实难以分辨。 短暂的失态转瞬即逝,游澈很快意识到自己有点无理取闹,正好篝火那边有人喊他们,便顺势结束话题。 篝火旁,有人弹着吉他唱歌,有人闲聊逗趣,玩得不亦乐乎。游澈一来,松快的气氛忽地变得压抑起来,正飙高音的人不由降下音调,最气势磅礴的部分,听起来绵软无力,调走得离谱。 「这种场合还是没我更自在。」游澈刚转身,手就被祈颜拽住了,他歪着头义正言辞道:「先生又不吃人,干嘛迴避。」 祈颜多少有点惭愧,毕竟之前他的心境和别人并无二致。 不知是谁先开的头,拉起手将篝火围了一小圈,其余人也纷纷加入。 祈颜拉着游澈站在其中,游澈的另一只手没人敢握,那个白净的小男生趁机站出来。 注意到那只主动揪着游澈的手,祈颜暗自较劲,五指一滑嵌进游澈指缝,十指紧扣。还不忘摆上来,晃到显眼的高度让对方看到。 游澈的视线则落在祈颜与贺宇鹏相握的手上,双眸晦暗,面色板得阴沉。 热闹的共舞在逐渐燃尽的篝火中落下帷幕,游澈和祈颜走进帐篷时,外面还围坐着一群意犹未尽的人。 游澈心口堵着气,焦躁难安,偏那引起不快的人还持续往枪口上撞。贺宇鹏的声音从帐篷外传来,边唤着祈颜脚步还在不断靠近。 游澈瞬即将祈颜压住,控制他正捣鼓睡袋的手按过头顶,使其无法动弹。 「怎么了?」祈颜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有些慌乱。 游澈没有应答,低头靠近,利用光影营造了一出惹人遐想的画面。 帐篷外,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光线打出的两个交叠身影,唿吸也跟着重起来。 直到里面的灯熄灭,黑影消失,众人才回过神来,面面相觑。 吃醋?是了。此刻他无比确认,心底泛起了浓浓的酸涩。 第21章 只是交易 「睡吧。」灯光熄灭后,游澈就歪到一旁,不再压着祈颜。 祈颜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松懈下来,脑中令人脸红心跳的假想如泡沫般幻灭,紧张的神绪落定后,随之升腾的是一股没来由的失落。 第37页 不由分说压过来,又一言不发退开,小少爷感觉自己被人耍了,身子翻过一边,瓮声瓮气哦了声。 翌日,刚走出帐篷耳边就传来骆彬的调笑,「呦呵,哪来的国宝?」 祈颜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无精打采垂着头,没理他。 骆彬打量的眼神越过祈颜身后,没瞧见游澈才敢上前,搭着他的肩压低声音打趣,「是不是昨晚运动太晚,累着了?」 祈颜强装镇定,视线瞟向远处,为了避免他再说些虎狼之词,先往胸口送去重重一拳,打得他弯腰求饶。 和小少爷相处以来,见过他隐忍憋屈、惊慌恐惧的模样,这种轻松惬意,发自内心的笑倒难得一见。 游澈望着两人乐不可支的身影,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只轻轻唤了他一声,待祈颜走近才说:「之前投资的一个项目出了问题,我得回去处理。」他抬眼瞥向贺宇鹏的方向,脸色不太好看,向来沉稳的心此刻也变得忐忑起来。 「那我……」祈颜的那句,「那我跟你一起」还没说完,游澈接着补充,「你在这好好玩,注意安全。」 剩下的话被堵在喉间,祈颜怏怏不乐地应了声哦。 游澈走后,陶智可一行人称家里有事也提前离开了,这让祈颜清净不少。虽然这几天他没整出什么么蛾子,可老在眼前晃悠,看着就心烦。况且他看向祈颜的眼神依旧骯脏,不过碍于游澈在场才没胆凑近,这一走倒省了提防的心。 路过祈颜身侧,陶智可痞里痞气地朝祈颜吹了个口哨,抛媚眼的同时用嘴型对他说,「祁少爷,再会。」 祈颜满脸厌恶地回敬了个「呸」的口型,附赠一个白眼。 剩下几个都是平日里玩在一处的朋友,没了多余拘束,氛围变得愈发热络。 白天绕着枫树林骑行一圈,晚上又点了篝火,后备箱的酒被他们一扫而光。欢闹尾声,只有祈颜和贺宇鹏还醒着。 贺宇鹏将醉得不省人事的骆彬拉回帐篷,又坐到祈颜身侧,给他递了瓶水,「那小子的酒量没半点长进,上次喝到最后,也是他歇了菜。」 祈颜深表贊同,轻嗤一声,「你还不知道吧,他就是人菜瘾大,酒量差还爱拼酒,出过的丑数都数不过来。」 「很遗憾没能早点相识,错过了许多精彩时刻,他那些出丑的场景,一定很有趣。」贺宇鹏笑道。 祈颜捏了捏眉心,脑袋有些昏沉,反倒是喝了更多的贺宇鹏脸上没显出半点痕迹,除了说话时带着酒气,「你的酒量可以啊。」 「早练出来了。我和骆彬都没多大变化,反倒是你,心境与上次截然不同,这次是发自肺腑的愉悦。」贺宇鹏在他明亮的双眸里探寻。 祈颜转头望向远处,又落回近处跳跃的火焰上,许久才不轻不重地说了句,「我好像没那么讨厌和害怕游澈了。」 「不讨厌,那喜欢吗?」 不讨厌就一定是喜欢吗?祈颜不确定,或者说不敢确定,毕竟他们只是形婚。严格意义上,他是金主,是老闆,却不是真的丈夫。 这种各取所需的关系很危险也不稳固,说不定哪天就轰然崩塌。况且,游澈一直都没碰他,根本没有半点看上他的意思。 除了身体,祈颜不知道游澈还会图他什么。 「我们只是协议婚约。」祈颜没有明确回答喜欢或者不喜欢,声音很低,像在提醒自己。 惊悉背后的真相,贺宇鹏张了张嘴,「原来是个交易。」他抬手在祈颜胳膊上拍了拍,无声安慰。 祈颜转过头,嘴角却挂着一弯明媚的笑,未见丝毫感伤,「我过得挺舒心的,他对我很好。」 甚至现在还怪想他的。 游玩计划原本是三天,奈何天气突变,只能提前返程。 收拾营地花了不少时间,回到宅子已晚上八点。上空乌云黑压压聚成一片,空气沉闷阴冷,祈颜脚步却是欢快。 其他人都回到偏院休整,祈颜蹦跶着往书房走,书房门没关严,敞了一条小缝。祈颜的手刚搭上门把手,里面率先响起一道话音,「能在止河稳定发展,全仰仗游先生照拂。这几日得您盛情款待,我准备了点小礼物,聊表谢意。」 听出是陶智可的声音,祈颜不禁腹诽,畜生学说人话了。 他猫着腰通过门缝偷看。陶智可身旁还坐了个人,那个白净的小男生,他手里端着个精緻的小礼盒。 游澈的位置恰好正对门口,他双腿随意交叠,一只手搭着沙发背,另一只搁在膝盖上捻着珠串。整个人懒洋洋的,甚至懒得抬起眼皮看对面的人。 他一抬下巴,示意男生将礼物拿近。 陶智可背过手,拍了拍男生后背,递过一个眼神。男生会意起身,恭敬走到游澈跟前,双手捧上礼物后顺势贴着他坐下。 这会儿祈颜才瞥到,男生只穿了件纯白色寸衫,襟前领口大开,露出大片白皙肌肤,纯情中带着点摇曳的风情。从游澈的高度,只需稍稍垂眸便能瞥见里面的无限风光。 男生双目含情,直勾勾盯着游澈看时,眸中尽是昭然若揭的爱慕柔情。 这哪是送礼,分明是送人。 祈颜顿时怒从心中起。陶智可这傢伙,不仅觊觎他,还找人来撬他的墙角。 虽然很想冲进去将他狠狠揍一顿,但理智还尚在。祈颜压住升腾的怒火,继续趴着门缝看,没有轻举妄动。 第38页 游澈依旧是原先那副表情,没说接不接受陶智可这份「礼物」。 既然没拒绝,就是默认接受。男生笑着一歪腰肢贴上去,双手环住游澈的腰,下巴暧昧地搁在他肩头,低声在耳边说着什么。 祈颜听不见话里的内容,但看男生说完后脸上生出的绯红,便心下瞭然。 游澈没给予对方任何回应,木着脸,眉头微蹩,一脸不耐烦的样子。看到他阴沉的脸色,祈颜不禁窃喜,心道:赶紧叫他滚。 下一刻,祈颜就笑不出来了。游澈非但没如他所愿,冷着脸叫他滚,还饶有兴致地捏住男生的下巴,视线在他脸上逡巡,仿佛下一瞬就要吻上去。 祈颜搭在门把上的手无法抑制地颤了颤,亏他还自信的以为了解到了外人所不知的游澈,以为自己对他的看法有失偏颇。 他轻轻嘆了口气,挪动沉重的步子,悄然离开。 陶智可见状,也要笑着迴避,却被游澈叫住。他先看向桌上的礼盒,冷声道:「我这儿什么都不缺,物或者,」停顿片刻,又转而垂眸看着男生,毫不留情,「人。」 「许多送进来的东西,他们的最终归宿都在那。」游澈漫不经心朝门边的垃圾桶看了眼,「明天你们离开的时候劳烦顺手带走,也免得增加保洁阿姨的工作量。」 陶智可脸都绿了,他蛮横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受到这种羞辱。不仅不能顶撞,还得哈腰赔罪,真卑微成孙子了。 男生被游澈甩开后,不死心地又扭着腰贴上来,挽着他的手软声软语。游澈不耐烦地将他推远,擦着手嫌恶道:「别靠太近,你身上的味道熏得我反胃。」 他开心时说的话不好听,如今心烦说的话更难听。 没探到想要的信息,本想耐着性子继续周旋,谁知对方一再挑战他的容忍极限,逼得他提前翻脸。 打发掉那两个瘟神,游澈才得知祈颜一行人已回到宅院。 祈颜抱着猫窝在休息室的沙发里,没开灯,屋内微弱的光源来自上空不时划亮的闪电。 「怎么不开灯?」说话间,灯已经亮了起来。开灯后,游澈径直走到祈颜身侧,沿着沙发边缘坐下。 祈颜没什么兴致地抬眸,阴阳怪气说了句:「这么快?太虚了吧。」 「什么?」游澈不明所以,又见他神色异常,便抬手贴上他的额头。 祈颜脑中立即闪过他用手捏着男生的画面,顿时受了惊般后仰躲开。 明明一开始就做好了所有心理准备,明明之前看到他的桃色新闻,只觉得丢脸难堪的。如今看到他身边出现其他人,心底竟生出阵阵难以言说的酸涩。 一想到自己满怀期待赶回,见到的是这样一幕,真恨不得给自己来上一拳。 「身体不舒服?」游澈温声询问,想要再次凑过去察看,祈颜排斥地往后挪了挪。 察觉到祈颜的抗拒,他的动作明显愣了一下。 祈颜冷笑一声,「我的脑子可能进水了吧。」 第22章 庇护 游澈眼中犹存不解,可没等他询问清楚,外面便响起喧喧嚷嚷的话语声,宾客已陆续进入前厅。 席间,祈颜刻意避开游澈坐到骆彬与贺宇鹏中间,从头到尾没给他投去一个眼神,全程与朋友把酒言欢。 今晚只有祈颜喝得有点多,就连酒量不太好的骆彬都没醉。祈颜死死扒着他的胳膊,身子倚斜着靠在他身上。 一边是扯都扯不开的兄弟,一边是游澈那阴浸浸的眼神,骆彬内心叫苦不迭。 「给我吧。」游澈盯了一会儿,终于走过去,上手要将祈颜揽走。 谁知祈颜脾气上头,在游澈小臂狠狠咬了一口。游澈穿着长衣长袖,看不见伤口,可祈颜咬的力道很重,旁观的人都不禁面容扭曲,为其揪心。 游澈却像感受不到疼痛一般,面色如常,垂着眸静静看他。深黑色的瞳孔溢满宠溺柔情,仿若看着一个任性撒泼的顽童,由他肆意胡闹。 骆彬摇摇头,觉得自己大抵是醉眼昏花了,竟从游澈看向祈颜的眼神中读出宠溺。 祈颜咬了许久才松口,接着又像是怕骆彬会出卖他,把他交给游澈似的,转而去箍住贺宇鹏的腰。 游澈看向那只紧紧环在贺宇鹏腰上的手,心下生出强烈懊恼,恨不得回到昨天,将祈颜提前带回来。 「那就麻烦照顾他一晚了。」託付的语气如沐春风,目光却冷峻逼人,说罢也没等贺宇鹏回答,便抬脚上楼。 游澈并没有回房,而是站在三楼房间的阳台往偏院看。骤雨后的夜晚,空气潮湿阴冷,钻进衣服里引得他打了个寒颤,但眼睛依旧紧盯着前院一转不转。 看祈颜歪着摇晃的身子,手搭在贺宇鹏肩上,亲密无间说笑。直至两个相互搀扶的身影在视线内消失,他仍久久无法回神。 少时,客房的灯相继熄灭,篱笆围栏外倏然站着两个人影,他们相对而立,似在低语。藉助路灯映照出的身形和侧脸,游澈很快确认其中一人便是陶智可,另一人被他挡住了大半张脸,辨不出是谁。 陶智可低头与对面那人说了什么,而后抬手在他后背拍了拍才悠悠步入庭院。 游澈也终于看清了那人的面容,镜片下死水般沉寂的眸子漾出微弱波澜,低声自语,「原来是他。」 南黎刚结束为期三周的封闭式拍摄,拿到手机就看到远在千里之外的便宜老哥大张旗鼓为猫举办满月晚宴的消息,被雷得外焦里嫩的同时,立即给他去了电话。 第39页 「游老闆,你当真是闲出屁了。我们剧组还缺几个群演,你考虑考虑?」电话一接通,南黎立即打趣,想起那令人啼笑皆非的事,又忍不住捧腹大笑。 等他笑够了,游澈才悠悠说道:「请了好几个人过来,祈颜的朋友,以及那个家里做建材生意的陶智可。」 南黎当即明白他的用意,收起吊儿郎当的语调,严肃起来,「知道卖小少爷的人是谁了?」 南黎与游澈从相看两厌到相互扶持,并肩走过那段最为艰难的时光。倘若变故能来得晚一些,两个支离破碎的家庭经由四个人的缝缝补补,或许能组成一个新的,完整的家。 于游澈而言,南黎是最值得信任的家人,因此与祈颜结婚的隐情也没瞒着他。 几个月前,南黎因辛苦争取到的角色被人截胡而愤愤不平,强拉着游澈到酒吧宣洩。 游澈不喜这种喧闹的环境,捏着不知何人塞到手中的酒杯,坐桩似的,半隐在角落扫视人头攒动的昏暗空间。亏了他无聊到数人头,数到隔壁卡座时瞥见了那张熟悉的面孔,只是游澈的第一感觉是,小少爷太瘦了。 变化的光线打在脸上,勾勒出面颊的清晰轮廓,颧骨微微凸起,下巴线条锐利,整张脸呈现出一种消瘦的骨感。纵使在色彩纷呈的灯光照映下,面色依旧透出苍白无力,不见神采。 本就沉闷的胸口遽然愈发堵得紧,趁南黎没盯那么紧,迅速到洗手间沖了把脸。 通向洗手间的长廊两侧,有很多纠缠在一起的身影,游澈本想快步离开,却被偶然落入耳畔的名字绊住脚步。他循声望去,离他不远的窗边,倚着两个人,毫不避讳地密谋。 游澈从口袋拿出一根烟点燃,站到另一扇窗前正大光明侧耳倾听。 正脸对过来那位游澈才见过,不久前刚在祈颜那吃了瘪,短短半分钟内,脸上的神色变化可谓精彩纷呈。 另一位瞧不清长相,他手里夹着烟,裊裊白烟在昏暗的光线里缭绕,给视线添了层阻碍。 那人吐出一口烟,缓缓道:「祁正阳已经快撑不住了,不出几日,他的公司,包括祈颜都是你的。」 陶智可毫不掩饰地露出得意的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抬手在那人肩头拍了拍,「是我们共同努力的成果,如果不是你,祁正阳也不会轻易上套。既然是合作伙伴,我自然不会亏待你,除了祈颜,你想要什么都行。」 那人推开陶智可的手,掐灭手中的菸蒂,一字一句道:「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陶智可信誓旦旦保证,「放心,答应过你的事,决不食言。」 游澈正听着,冷不防被一对醉醺醺的情侣撞上。吻得面色潮红的男生迷迷煳煳抬眼,看清游澈容貌时,旋即犯了花痴,直勾勾盯着他,明送秋波。 揽着他那人不乐意了,强硬地将他拉走。 被这么一闹,待游澈再往旁边看,只在长廊拐角瞥见个背影。他捻灭地上的菸头,抬脚跟上去,追出酒吧门口。眼看着就要看清那人的长相,却被祈颜迎头撞上。 再回过头,那人已不见了踪影。 「他与祈颜相交甚笃。」游澈将刚才看到的脸和记忆中的身影进行对比,身量,个头都相差无几,基本可以确定。 「果然小少爷身边的人,那出卖朋友的孙子是谁?」 「骆彬。」游澈淡淡吐出两个字,继续道明推断的依据,「虽然我没听清他们说了什么,但这几天,祈颜的朋友中,只有骆彬一人与陶智可有接触。卫嘉查过他们的业务往来,那位看似游手好闲的花花公子,几个月前突然拿下了几个大项目,且无一例外合作方都是陶智可的建材公司。」 「再者,」他的声音断了几秒钟,片刻犹疑后还是继续,「另一个怀疑对象不大可能,经过我的观察,他应该是喜欢祈颜的。基于对祈颜的情感,断不会亲手把他送给陶智可。」 「确实有道理。不过,」南黎故意拖了长调,打趣,「怎么感觉游老闆有点酸?那酸味都通过网线爬我这来了。」 游澈沉默半晌,垂眸在本子上一笔一划写了个「酸」字,后面跟着一个大大的问号。 近几天做过的,无厘头的幼稚行为在脑海一幕幕闪过,如今冷静下来想想,确实很不应该。 他用笔圈起那个字,画了个表示错误的叉,嘴上也否认道:「我说过的,只把他当成弟弟照顾。和他结婚只是为了把他留在身边保护,也算兑现多年前的承诺。」 「有我一个弟还不够?你缺的是弟弟吗,你缺的是另一半!」南黎恨铁不成钢,摆起一副过来人的架势,苦口婆心「训」了几分钟。 游澈将手机静置一旁,挽起两圈衣袖,露出小臂上清晰可见的牙印。因隔着衣料咬下,没有破皮流血,印子下显出两排暗红色的淤血。 看着那圈牙印,游澈竟忍不住轻笑出声,心道这小子下嘴真狠。 南黎的咒没念多久,很快被导演叫去讲戏,撂电话前还意犹未尽地叮嘱,「别睡太早,等我忙完再跟你细说。」 耳边终于恢復清静,书房门吱呀撑开一条缝,他蓦地抬头望去,以为会像往常一样探出颗小脑袋,提熘着明亮的眸子小心翼翼张望。然而,门外空空如也,敲开门的只是一阵深秋的寒风。 祈颜眯了会儿醒来,黑暗中沖身旁喊了句,「想喝水。」 第40页 等了许久都未见回应,索性手一抬扫过去,却摸了个空。他有些不耐烦地摸索着打开床头灯,带着醉意的目光在屋内扫视一圈,才后知后觉自己身处何地。 祈颜踩着漂浮的步子走到贺宇鹏房门外敲了敲,没见响动又移步到骆彬门口喊了几声,回应他的是如雷的鼾声。 本想自己出去找水喝,穿过一楼前堂,竟迷迷煳煳闯进隔壁寝落。其中一间房内传出瓷器摔落碎裂的声响,并伴着隐约的抽泣声。 祈颜心生好奇,侧耳附在门上。 「没用的东西,腰都勾上了还被人赶出来。早摆出这副样子游澈兴许会多看你两眼,事到如今你这模样只会让老子心烦。」 脑子虽有些昏沉,依旧很快辨出里面说话的是陶智可,被训斥的自然是被他当成礼物送给游澈的男生。 祈颜强行运作发昏发胀的大脑,逐字回想陶智可的话,得出一个令他身心舒畅的信息,游澈并没接受那个男生。 霎时,在心口堵了一晚的郁结骤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被酒精催化,放大的冲动。 借着酒劲,心安理得任由那股冲动肆意燃烧,并为之付诸行动。 第23章 需要你 一片静寂中,游澈听到一阵急切的脚步声,木质地板因过重的踩踏发出清晰又略微凌乱的声响。 刚要起身查看,半掩的房门先一步被人从外面推开。祈颜扶着门框,撩起醉蒙蒙的眼皮,少爷气地使唤道:「我渴了。」 游澈被他这副模样逗笑,走到茶几前恭恭敬敬给他倒了杯温开水。回过头就与他来了个脸贴脸,鼻尖抵着他的额头,有点凉,还附着丝丝酒气。 「祈颜。」游澈将他扶稳,低头与他平视,看着他的眼睛问,「还清醒吗?」 祈颜很轻地眨了几下眼睛,勾勾盯着眼前如着了墨般乌黑的眸子,呆呆道:「祈颜是谁?」 就顺理成章借着酒精,装傻充楞,不知道自己是祈颜,也不认识对方是游澈。即便做了什么惹游澈不高兴的事,想必他也不会为难一个酒鬼。 婚前酒劲上头已「轻薄」过他一次,如今也算合法夫夫,这种行为合情又合理。 祈颜在心里暗暗找各种理由说服自己,给自己打气。终于,当游澈掌心的炙热温度透过衣料传到皮肤上时,祈颜壮着胆子不管不顾环住他的脖子,将嘴唇送了上去。 游澈没料到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被他压着肩膀跌坐到茶几上,手上的水撒了一地,台面的杯具也被撞得七倒八歪。 酒吧那次,虽说祈颜也醉得不轻,可好歹还有些理智,即便当时悒悒不欢想要发泄,也不像现在这般缠人。 游澈被他箍得脱不开身,又怕过于使力拽伤了娇少爷,他无声嘆了口气,不再企图唤醒祈颜的理智。抬手覆上他后颈,配合他杂乱无章的动作。 少时,办公桌上的手机铃不合时宜响起,俩人都置若罔闻,沉浸在只有彼此的世界中,耳畔是淅淅水声。 手机执着地响了三次后,终于偃旗息鼓。游澈知道,是南黎打来的,几小时前他还信誓旦旦说只把祈颜当弟弟,如今觉得那句话可笑至极。 他很清楚,他不会因南黎有了喜欢的人,或者与别人走得太近而嫉妒酸涩,更不会想要和他接吻。但他会对祈颜产生这种情绪,想法,渴望更多的亲近。 祈颜的手摸索到游澈前襟拨弄,想解开盘扣,捣鼓几下都弄不开。 他焦躁地将游澈往后一推,混乱中,游澈手边的茶壶被打翻,茶水在桌面铺开,透过布料泡在皮肤表面。正如一盆当头浇下的冷水,浇灭濒临失控的火焰。 游澈抓住最后一丝游离在外的理智,从热吻中抽身。双手扶着祈颜的肩,拉开,「明天清醒之后,你会后悔的。」 祈颜半眯着朦胧的醉眼,眼眶微红,双眸宛若雨后江上氤氲的裊裊白雾。他就那么一抬眸,未发一言,游澈便再说不出拒绝的话。 怕他清醒后记恨,又不忍他如此难受,游澈轻嘆了口气,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他抬起手,指腹缓缓摩挲过祈颜的面颊,沙哑着嗓音道:「我帮你。」 记忆中,上次垂眸俯视游澈,还是藉助阶梯高度差的时候。而这次,游澈处于更低位,祈颜稍一抬眼,便能窥见他头顶的旋。 他衣衫齐整,有时镜片后的视线会与祈颜撞在一处,本就乌黑的瞳仁愈发晦暗不明。凝眸盯着祈颜时,宛如深海中心的强力旋涡,生生将人拽进那深不见底的深邃汪洋。 祈颜的脑子也逐渐被醉意裹挟,生理泪水氤湿眼眶,屋内一切都看得不甚真切。入梦前的最后一段记忆,是游澈站起身,挽了两圈被沾湿的衣袖,又从桌上抽了两张纸,擦了擦黏乎乎的手。 祈颜勐地从床上弹坐而起,酒精不仅没有如他所愿,模煳掉某些难以启齿的回忆,睡了一觉反而每一幕都记忆如新。 梦中,他将那些画面全掏出来,反覆重映,巩固、加深印象。清醒后,甚至连游澈衣服上的繁琐刺绣都刻在脑中,毫不夸张的说,如果他有绘画功底,提笔就能復刻出来。 祈颜自暴自弃地将自己扔回床里,随手一扯,被褥盖过头顶,缔造出一隅安全地带。藏在黑暗里的脸阵阵发烫,虽说此前的脸面也丢得所剩无几,可那些没伤及根本的东西丢就丢了,这次却让他感到无地自容。 第41页 要是两厢情愿也就罢了,依照昨晚的情况,他都那样了游澈还是无动于衷,分明对他没有半点意思。 之前游澈说过,只需要祈颜待在他身边。现在看来,这句话真的只是字面意思。 也许游澈养着他,是为了有人陪伴,又或者单纯是养着好玩。 祈颜脑子乱成一锅粥,抛开这些猜想不谈,他现今该如何面对游澈?太尴尬了。 他躲在房间,做了足足一上午的心理准备,骆彬他们离开都没出去送。不知在床上浑浑噩噩躺了多久,房门终于被敲开。 游澈端了碗醒酒汤,语气一如往常,平静得没有波澜,「吃点东西再睡。」 那一行人离开后,宅子又恢復往日的清幽,静到祈颜似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游澈将祈颜捞起来,垫高靠枕,营造一个相对舒适的位置。而后端起汤,舀了一勺凑到嘴边轻吹两下。 他的眼睛藏在雾镜后,瞥不见里面的情绪,想必是严肃认真的。 分明没发生什么,却细緻得像照顾事后行动不便的人。 祈颜的视线初落在他破了皮的唇珠上,耳根隐隐发烫。 仗着镜片上的白雾还未散却,眸光更放肆地往下扫,投落到游澈握着匙柄的修长手指上时,脸颊的烫再也压不住,以燎原之势将肌肤烧出一片通红的颜色。 恰巧此时,游澈抬手摘掉眼镜,祈颜见状迅速垂下头,避开他的目光。 游澈的手有须臾微怔,又很快恢復动作,将汤匙抵到祈颜嘴边。祈颜没就势张嘴喝,头也不抬地拿过那碗汤,潦草吹几下便囫囵灌下肚,喝完又缩回被里。 游澈盯着他露在外面的半个后脑勺,沉吟片刻才缓缓道:「昨晚……」 回想昨晚自己投怀送抱换来的拒绝,另一个人苦守三年都未曾等到的主动,到游澈面前,却变得不值一提。 祈颜又羞又恼地打断游澈的话,「你出去吧。」 看他怏怏不悦的样子,游澈攥紧手心的纸张,到嘴的话被迫咽回去,一言不发退出房间。 祈颜那副拒绝交流的样子,摆明是清醒之后懊悔了,不愿再提及分毫。 游澈心中抱着一丝侥倖,好在昨晚及时打住,没任由理智失控到底。否则,祈颜怕不只是仅仅的排斥,闹离婚都有可能。 俩人揣摩出的对方的心思,与实际所想南辕北辙,採取的措施却出奇一致,心照不宣地拉开距离,避免过多接触。 几天下来,祈颜也看明白了,其实游澈对助理的需求不大,这个岗位更像是为了从侧面帮助祈颜这个无业游民,特意临时设置的。 祈颜恍然惊觉,这宅子真的很大,只要不刻意去找,与游澈偶然碰面的次数就寥寥无几。以前避他如虎的时候,觉得这宅子很小,无论如何刻意避开,总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那件事后,祈颜第一次主动找游澈,是为了提离职,「先生,我想出去找别的工作。」 游澈原本垂着的眸光中掺着隐隐喜悦,再抬眸时,里面便只剩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他平静询问,「理由?」 「你好像不是很需要我。」祈颜脱口而出,又觉得这句话有歧义,忙不迭补充解释,「许多事你都处理得游刃有余,不需要我的帮助,有没有助理应该影响不大。」 「我需要你。」游澈看着他,神情肃穆,语态认真,「你很重要。」 此言一出,祈颜倒有点不自然了,扭捏着将视线挪向别处,知道对方的话并非自己想的意思,心尖依旧不由发热。 他觉得自己浑身不对劲,纵使以前被朋友戏称恋爱脑,与前任交往期间,也少有如此敏感的时候。 许是以前从未有过在情感方面求而不得的挫败,愈是得不到就愈是在意。 不等祈颜说什么,游澈便给他安排了工作,「帮我从书架上拿本书吧,再整理些数据。」像要证明真的很需要祈颜似的。 游澈接过祈颜手上的书,移步到软塌上,将办公桌和电脑让给祈颜。 他交代给祈颜整理的数据并不复杂,没过几分钟,祈颜便弄好了。 游澈懒洋洋倚着靠背,翻了几页书就喊他。 「小少爷,麻烦帮我泡杯茶。」 「小少爷,我的书籤不见了,帮我找一下。」 「小少爷,你还记得我看到第几页了吗?风一吹就找不回原先的页码了,需要你帮我想想。」 「小少爷,需要你帮我把桌面的文件发给卫嘉。」 …… 就这样,为了充分证明助理的重要作用,游老闆动动手指的事都要喊一声「小少爷」。 祈颜体验了转岗以来的首次忙碌,与此同时,卫嘉的工作量也巨增,下班后还盯着老闆发的任务不解嘀咕,「游先生让我调出这些表格又打乱数据到底有什么用?」 他想破脑袋都想不到,作用就是纯粹为了找点事给祈颜干。 第24章 登堂入室 忙碌了大半天,终有闲暇时。一闲下来,脑子就开始胡思乱想,尤其视线落在实木茶几上,记忆又被扯回某个夜晚。 他做贼心虚似的偏过头,眼看指针走到六点,登时急不可耐地想要离开,「如果没其他事,我就下班了。」 「下班」两个字从嘴里蹦出来,祈颜都觉得别扭,心想这班上得和过家家没多大区别。 「等等。」祈颜调转身刚跨出几步,随即又被游澈叫了回去。 第42页 游澈抿了一口茶,转眸沉思片刻,像在考虑措词。约莫过了半分钟,他才抬起头看着祈颜说:「给你放几天假吧,想去哪玩都行。」说完还特意保证,「带薪休假,不会剋扣工资,月底奖金照发。」 工作内容几乎毫无难度,多数时间都是吃喝玩乐,现在增加了上二休三的福利,这哪是上班,这不就是请他来当少爷的吗? 祈颜不明所以,还是下意识问:「可以有几天假?」 「几天都行,只要你能调整好心情,不再提离职。」短促停顿后又想起什么,视线在空中与祈颜交汇半秒,一本正经道:「放心,虽然我真的很需要你,但你放假的几天,我暂且辛苦一点也能扛下来。」 祈颜暗自思忖,这人讲的话着实容易让人误解,终于明白他记录语句的意义。这表达能力,确实该好好学学。 能出去换换心情也不错。祈颜有时也会怀疑,是不是在宅子待久了,与游澈接触过多,才会产生类似于悸动的错觉。 自打付鑫那么一闹,祈颜也许久未见陈斌了,官司的事还多亏了陈果。恰逢周末,他便直接提着礼物登门拜访。 开门的依旧是陈果,他热情招唿祈颜进屋。 祈颜刚放下水果,就听到卧室传来陈斌的叫喊声,他走上前,掀起门帘。陈斌抱着枕头趴在床上,听到动静随之扭过头来,激动喊道:「祈颜,你怎么来了?」边说边扶着腰慢慢爬起来,妥妥一病号。 祈颜问他,「怎么受伤了?」 陈斌摇了摇头,「别提了,在超市搬货时不小心闪了一下,当时旁边还有可多小姑娘,脸都丢尽了。」 祈颜不地道地笑出声,又问他为什么换工作。 陈斌起初还跟他开玩笑,说祈颜走了觉得自己一个人待那没意思,后来才道出真实原因。 以前和付仁溥共事时,陈斌就瞧不上他,两人之间也多有龃龉。付仁溥辞职后,摇身一变从销售成了客户,三言两语就迫使陈斌丢了工作。 再听到这个名字,祈颜心中已涟不出丝毫波澜,只是惊于对方的人品与下限。 「那现在丢了工作,你们怎么生活?」兄弟二人相依为命,陈果还在上学,突然丢了工作怕是连基本生活都难以维繫。 念着陈斌一直以来的照顾,祈颜脑中下意识闪过给他转一笔帐的想法,毕竟那点钱对游澈来说不值一提。 话刚要脱口,骤然想起付仁溥一家,张开的嘴无声吐出一口气又悄悄闭上。 陈斌拍着他的肩头安慰,「把心放进肚子里,哥好得很。目前在楼下超市兼职,工资不高但维持生活不成问题,过阵子应该能找到一份新工作。」 「说来还得感谢陈果的资助人,否则我真有点扛不住。」 这句话仿若敲响脑袋的钟锤,祈颜脑子嗡的一声如饮醍醐。即便也有钱也该花在真正需要且值得的人身上,而不是傻傻填补别人慾望的深坑,餵养豺狼。 祈颜本想请他们兄弟二人出去吃一顿,陈果却坚持让他尝尝自己的手艺。 这顿算不上丰盛的晚餐,祈颜吃得格外香,席间说说笑笑,即便没有饮酒也吃到九点多才散场。 祈颜下了楼,目送陈果折返的背影,回过头就瞥见前方一抹高挺的身影。 路灯将祈颜的影子拉得很长,俩人隔了一段很长的距离站着,游澈正好站在那片投映下来的阴影里。祈颜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见他迈着稳健的步子缓缓走近,停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嘆了口气,无奈道:「抱歉,因为有些事离了助理我自己办不来,只好亲自来找你了。」 祈颜啧了一声,脸上挂着得意:「不是说能扛?我才离开一天不到。」 游澈煞有其事道:「勉强能扛,实在扛不了只能委屈你提前结束休假了。」 从陈斌那回来,祈颜竟有些恍惚,细算起来两人共事的时间不算久。回想当初铁了心要出去工作的初衷,一来是不想成为游澈的笑柄,二来打着远离他的心思。 短短几个月,心境却天差地别。不知不觉,对游澈的抵抗心理已不復存在,好感却在相处中与日俱增。 他不断警告自己这种情感走向是错误的,应及时回到当初的路线。 祈颜这么催眠自己,摇了摇头,将视线从游澈脸上挪开。在第三次心不在焉地往茶壶里扔一大把茶叶后,手腕被结结实实握住,「这茶不需要煮。」 腕间的手干燥温热,触及皮肤,勾起一股舒适的暖意,祈颜任他握着,悬在茶壶上空。 游澈仿佛怀着同样的心思,想看他何时抽出。俩人就这样对峙片刻,游澈突然抿嘴而笑,无奈于自己这种无意识的幼稚行为。 他放开手,问祈颜,「在想什么?」 祈颜清了清嗓,低声道:「假期还是需要的,我想回趟家。」他的理由是回去探望家人,实则主要目的是想离开游澈正正心。 祈颜这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员工,也就游澈这种老闆会由着他,「带我一起回去吧,该去给他们请个罪的。」 确定是请罪,而不是去给他们添堵吗? 宠了多年的好大儿,一觉醒来成了别人的金丝雀。如今那金主还要领着好大儿到跟前晃眼,这不是拿大刀直往祈正阳心窝戳? 祈颜千阻万挠仍没打消游澈要去拜访的念头,对方还义正言辞道:「婚礼过于仓促,没来得及请两位长辈见证,若不亲自登门谢罪,于理不合。」 第43页 本就只是协议婚约,现在还讲上礼数了。祈颜沖他上车的背影翻了个白眼,而后窝囊地紧随其后钻上去。 车上,游澈靠着椅背,微眯起眼,浑身透出股慵懒闲雅的悠然气质。若不是神神叨叨念了一路,「神经质」这三个字倒也找不着机会用在这位矜贵公子身上。 「不会中邪了吧?」祈颜微微前倾,指了指身侧那人,压低声音问卫嘉。 卫嘉直直盯着正前方,佯装没听见,并果断闭上眼睛,选择已读不回。 祈颜轻嗤一声,抬起手在游澈眼前挥了挥,那双轻阖的眼睛遽然睁开,与祈颜那簇目光撞了满怀。 祈颜的手也被游澈握住,搁在膝上,指腹在手背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眼神虽还留在祈颜脸上,却异常滞讷空洞,应是还未从思绪中抽身。 鬓角垂落的几缕头髮,被透过车窗小隙而来的风吹得直横散在游澈脸上。祈颜轻车熟路将它们别到耳后,这个动作他做了很多次。 无论是锻鍊时浸满汗水的髮丝,还是泡在书房里带了点淡淡檀香味髮丝,触碰时,都勾起相同的酥麻。 再看向游澈的眼睛,他的目光「活」了过来,循着祈颜的疑问答道:「我没中邪,只是在背歉词,怕临场发挥不出来。」 之前没注意,这会儿游澈手上的书摊开的幅度较大,祈颜一眼就瞥见了里面不属于那本书的小内胆。纸张上写了密密麻麻几行字,匆匆瞥的那眼并未看清内容。 「你都打了什么草稿?我看看。」祈颜伸手的同时,游澈也快速将书本啪一声合上,搁置在祈颜够不到的另一边,若无其事地说:「草稿在心里,那只是一些读书笔记。」 祈颜伸长脖子,眼神去够书封,拖着腔调调笑道:「演员的自我修养,先生如此上心,是打算跟随南黎的步子,往娱乐圈发展?」 南黎每次外出学习都会顺手拎回几本书,为书架添砖加瓦。游澈刚规整好,不出几日又会从分类整齐的书目中,抽出一本不属于那个类别的书。 这次出门太急,以致拿错书都未察觉。这是游澈对此的官方解释,他当然不会承认,没能及时察觉的主要原因是心思都在那「读书笔记」上。 「到了,游先生。」卫嘉及时出声,救老闆于水火。 闻言,祈颜也不再逮着他逗弄,下车直奔内室。 穿过玄关,阿姨那声惊喜的问候还没喊出声,祈正阳先唤了声,「小颜?」语气带着惊疑,老花镜摘下擦了擦,才敢确认。 凌素闻声一起探去目光,笑着要起身,被祈正阳按回去,「身体不方便就别起来了。」 祈颜跟着附和,「凌阿姨,老爷子说得对,怀着身孕不宜多动。」说话间,他已走到两人跟前。 肩头骤然一沉,游澈的手搭了上来。他半拥着祈颜,举止亲昵。 游澈绷直的唇角扯了扯,招唿都没来得及打,祈正阳的脸已经绿了一半,噼头盖脸一顿训,「你怎么敢的!就算你气不过游澈的浪荡作风,也不该这么光明正大把情人带回家,如果传到他耳朵里,你小命难保。」 祈正阳脸色铁青,显然被吓到了。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俩人,又气又恼,「煳涂啊。」 游澈脑仁也很疼,这传言是愈传愈邪门了,杀人放火当家常便饭?连老丈人也信以为真。 他只是有钱,并不是掌握了生杀大权。 祈正阳本也只是训训,作为父亲嘴上斥责几句,最终还是会为好大儿兜底。可看到紧随而来的卫嘉,祈正阳大惊失色,盯着还搭在祈颜肩上的手,险些晕厥。 向来处变不惊的凌素,脸上也闪过明显惊愕,扶着肚子眉心微蹩,似在苦心竭虑搜刮辩解话术。 卫嘉径直将手中礼品递给祈正阳,恭敬颔首问候,特意提到自家老闆为准备这些礼物花了多少心思,突显他的重视程度,默默为其上大分。 祈正阳脸上挂着礼节微笑,实则早已汗流浃背。 说罢,卫嘉朝身侧看了眼,祈正阳面如死灰跌坐回沙发上。 第25章 试探 祈正阳眼睁睁看着卫嘉走到游澈身旁,低声喊了句「游先生」,他的脸青一阵白一阵。 得知搂着祈颜那人便是游澈,祈正阳深深吐出一口气。然而,那口气才松了没多久,勐然想起在游澈面前说的那些话,「歘」一下,原本死灰復燃的心算死彻底了。 短短几分钟,祈颜目睹老爷子的变脸过程,不地道地笑出声。 游澈的消息捂得紧,见过他的人也没敢乱传,和多数人一样,祈正阳对于他的认知全来自于那些真假不详的传言。 祈正阳经商多年,接触过许多形形色色的人,深谙委蛇之道,最不乏沉着心理与随机应变的能力。正常情况下他不会如此失态,可架不住对方的名声与身份。 游澈语气算得上温和谦逊,每句都带着敬辞,无一不彰显出对长辈的尊重。他愈这样说得滴水不漏,祈正阳就愈发觉得这小子装,接待瘟神似的,硬挤出干笑与他聊了两句。 游澈不善聊天,提前准备的一大堆歉词也没派上用场,只会不时点头嗯一声,无意中加固了淡漠的形象。 虽然祈正阳极力克制,未失礼数,但脸色很难看。他既不能明目张胆得罪游澈,也不想给玩弄祈颜的人好脸色。 本该其乐融融的场景,因为游澈的贸然加入,除祈颜外的人神经都异常紧绷,连饭都吃不香。 第44页 饭后,游澈照例散步消食,祈正阳也得以趁机拉着儿子慰问。 父子两聊了很久,眼看第三盘棋就要接近尾声,祈正阳依旧情绪饱满。 凌素端着果盘在门口站了很久,不知想些什么。 「夫人的预产期快到了吧?」 低沉的嗓音骤然跳进耳中,凌素悠悠转头,看到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游澈。 她浅笑一声,答道:「就这几天了,计划明天到医院待产。」 游澈的视线越过他,往祈颜那边看了眼,没头没尾说了句,「我和祈颜不会离婚。」 凌素闻言一愣,不自在地偏开目光。游澈并不打算与她过多攀谈,说完便自顾自上楼。 祈颜推开门,看到游澈正坐在床头柜前,摆件似的小音响亮着暖黄色的光,循环播放那段录制的话。 那是付仁溥送给祈颜的礼物,里面是他录制的一段哄睡音频。祈颜双脚木在原地,听着传出的肉麻情话,顿感无地自容。几乎是跑着过去,按下暂停键,而后干净利落地扔进垃圾桶中。 游澈回头看他,眸中神色难辨,静默片刻突然问:「你很喜欢他?」没等祈颜回答,又幽幽道:「或者换个问法,你很讨厌我?」 「对任何企图骗我钱的人,我都只有厌恶。」祈颜对前一个问题回答得很干脆,后一个却无从开口。 游澈嘴角闪过一抹几不可察的笑意,「那……」 他的追问被楼下传来的尖锐叫声打断,俩人迅速下楼察看。叫喊声是照顾凌素的阿姨传出的,凌素在她的搀扶下,捂着肚子,表情异常痛苦。 医院。 凌素的分娩过程并不顺利,出现了严重的大出血。她血型特殊且出血情况远超预期,迅速消耗了库存血液,情况岌岌可危。 几人检测后,只有祈颜的血型能与之匹配,他没有丝毫犹豫。 抽血过程中,纵然已明显感觉到头晕目眩,依旧硬撑着,最后实在扛不住迷迷煳煳晕了过去。 闭上眼前,下意识朝游澈瞥了眼,似在为心里的胆怯找寻安慰。 「放心,只是睡一觉,你不会死。」这是耳畔弥留的最后一句话,很轻,却足以安抚祈颜内心的慌乱。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祈颜隐约察觉到,有光落在眼皮上,形成茫茫白昼。鼻尖萦绕着浓重的消毒水味,右手冰冰凉,手背压着输液管,左手却被一阵干燥包裹着,很暖。 想起来了,他在抽血时晕了过去。 祈颜强撑起疲乏的眼皮,睁开眼,撞进一双幽深如海的眸中。想起失去意识前响在耳畔的话,祈颜扬起嘴笑道:「我醒了,真的没死。」 游澈伸手碰了碰他的面颊,松了口气,「既然恐惧死亡,以后就不要逞强了。」他语气轻轻,含着点责备又无奈的意味。 这种口吻,祈颜只从祈正阳口中听过。他撇撇嘴,不太高兴,「别用训小孩的语气说我,我是个成年人。」 「正因为把你看成具备独立思考和行为决断能力的成年人,才试着尊重你的决定。我不是在训你,是在请求。」 游澈摘下眼镜,在眉心揉捏两下,眼底泛出明显乌青。他的手抽走,祈颜才觉骤然一空,皮肤表面残留的余温也很快被凉风席捲而走。 「求我什么?」祈颜望着他失神,机械地吐出不过脑的字句。 游澈倒回答得很认真,「求你当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 俩人的对话被推门而入的祈正阳打断,见他脸上露出的笑,就知道凌素和孩子已经平安了。 祈颜啧了一声,摇摇头,打趣道:「老爷子,你惨咯。送走大逆子,又来个小逆子。」 看着祈正阳笑出的满脸褶子,祈颜也跟着笑起来。开心的同时,心底也不可抑制地涌出酸涩。 冰凉的手背再次被那股熟悉的干燥温热紧紧包裹,并伴着安抚意味的轻轻摩挲。 待祈正阳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祈颜才故作轻松地笑道:「娇生惯养的小少爷怕是当不了了,从今往后,我再不是最受宠爱的祈小少爷了。」 「我不能爱你?」 游澈面色平平地说着让祈颜心脏乱跳的话,言语中并未掺杂多余情愫,就像一个单纯的,出于好奇的疑问。 正因为这样,祈颜才觉得气恼。气自己轻易被对方的三言两语撩拨,也气游澈总说出那些让人产生歧义的话。 明明昨天还计划着远离,回到最初的轨道,现在怎么感觉在游澈的漩涡里,越陷越深了。 「像对南黎那种吗?」祈颜脑子一热,心里在意什么便也心直口快问了出来。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觉得自己过于急躁冲动。 游澈眼中闪过不解,疑惑问了声,「什么?」 祈颜对上他那单纯询问的眼神就心虚,生怕他看出些许端倪,理智回笼后便也没再追问,偏过头转移话题,「南黎和我说过,许多事你不对外澄清,是有些不得已的原因,我……」 「你想知道?」 祈颜突然提起这个,只是关于南黎的话题当下能想起的不多。原本只想转移他的注意力,搪塞上一个话题,不料他真的愿意说。 祈颜小幅度点头,观察他的神色,故作矜持,「如果是什么不能为外人所知的秘密,也可以不说,我只是有点好奇,不一定非得知道。」 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心里好奇得抓心挠肝。 第45页 游澈收回目光,垂眸沉吟,乌黑的眸子转了转,像在回忆,又像在措辞。 半晌才听他悠悠道:「这个不算秘密的秘密,对你可以说,对外却不行。」 祈颜微微怔愣,心尖似被羽毛轻轻撩了一下,又听游澈继续道:「在成为家人前,我和小黎更像相辅相成的合作伙伴。」 两人性格秉性截然相反,对方拥有的恰恰是自己所欠缺的。游澈不善言辞,但思维敏锐,有着异于常人的洞察力及商业头脑,南黎则相反。 「所以你们一个在幕后做策划指导,一个游走在外拉投资,维护合作关系?」 游澈点头,「因此,早期与我们有过合作的人,都以为小黎是我。有了一定的经济基础,我便转战投资领域,小黎也不再需要顶着我的名义抛头露面。」 所谓的传言,除了那些外貌描述,其余的也不全是假的,至少风流成性是事实,只不过形容的是南黎。 可以说,大部分对游澈的形象揣测,很大程度上源于南黎的「功劳」。 -------------------- 这章断在这里不太适合,但篇幅有限只能放到下一章了 - 来自老丈人对游澈的评价:死装 第26章 爱意滋长 「所谓的情人关系也不能澄清?」祈颜眼中的疑惑更甚。 「其实这些都不是对外隐瞒我们关系的主要原因。你也知道,现阶段都是别人求着与我合作,身为投资方,主动权在我手上。」 好好讲着话,突然自夸一番。眸光清澈明亮,不像炫耀,倒像在和祈颜展示成果,朝他邀功。 不过那眼神也没坚持很久,收回来后继续,「主要原因还是小黎遇到了一个心上人,不想让对方知道他流连情场的事迹,这是其一。」 南黎的心上人是个小有名气的导演,某次机缘巧合的邂逅中,南黎对他一见钟情,并毅然投身演艺事业。 为契合对方的价值观,南黎给自己塑造了一个在底层摸爬滚打的小演员的身份。也为了他们之间的一个约定,南黎靠自己从十八线开外慢慢往上混,昔日钟于享乐的花花公子如今卯足了劲在剧组摸爬滚打,磨鍊演技。 然而身为新人,他要背景有年纪,要演技有外貌,资源少得可怜,多的只有想潜规则的人。 为此,他需要藉助游澈的名头保全自己,顺便获取更多发展资源。 此举虽算不上万全之策,却是斟酌之下的最优方案。对方也是圈内人,深知里面的门道,况且爆出的照片没任何一张清晰的正脸能证明确是南黎无疑,解释这些不实绯闻总比剖出那些过往给他看更明智。 一番分析后,祈颜恍然大悟点头,「看来南黎以前玩得确实很疯狂,这个方法也算两全其美,唯一牺牲的只有你的名誉。」 话虽如此,祈颜还是暗暗将南黎骂了一顿,毕竟要不是他为游澈立的那些形象,自己一开始也不必整日提心弔胆,把游澈当成凶神恶煞之徒。 游澈低低哼出一个嗯的音节,满不在意道:「其实是三全其美,也让我落得清静。」 「可是这样一来,就很少有人敢接近你,挡掉繁杂的同时,或许也会将你的另一半格挡在外,你也不在意?」问出这句话时,祈颜已下意识将自己从另一半的位置摘出,因为好奇便顺其自然问了。 「所以我现在向你解释。」 祈颜脑子嗡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炸开,微张着嘴呆呆望着游澈。短短几个字被他拆开揉碎,细细琢磨,连带着语气腔调都没放过。 抽了那么多血,明明该感到血气不足才对,可内里却因那几个字翻腾奔涌。那份藏匿在某个阴暗角落,不敢正视的爱意正生出触角,向上攀爬。 从前在圈子里,听到最多的无外乎谁家的金丝雀又不自量力爱上金主,最终被人弃之如履,落得个人财两空的豪门艷闻。 祈颜心生惶恐,可一一对标下来,又隐隐觉得他们的关系不像包养和被包养。那些悉心关照中,或许也藏了爱意呢,祈颜这么想,希冀也随之燃起。 「先生……」 轻唤之后,话音被护士打断,未完的话也不了了之,祈颜忘了自己想说什么。他猜测应该是一些需要脑子不清醒,被冲动裹挟时才会说的话。 护士卸下针头又照例叮嘱几句,说话时总感觉背后有一道冷冷的目光瞟过。即将离开时,身后那位沉着脸的先生竟开口叫住她,「麻烦再说一遍,我做个记录。」 滴答一声,游澈压动手上的笔头,不知从哪掏出一个本子,笔尖悬在纸张上严阵以待。 实习小姑娘比较腼腆内敛,看他那严肃的神情,嘴边的话哼了半天哼不出来,情急之下转向看着人畜无害的祈颜,「要不加个联繫方式吧,过后我把那些注意事项详细列出来发给你。」 祈颜看出小姑娘的紧张,干净利落递上手机,还没对上焦一只手就先横档在中间。游澈态度执拗,淡淡道:「直接写吧,更方便。」 小姑娘默默将手机揣回口袋,埋头唰唰写完便熘了出去,手速很快,但字迹还算工整。 看对方逃命似的背影,祈颜笑着打趣,「先生,你把小姑娘吓着了,或许你该多笑笑,显得亲切些。」 游澈如实评价,「她看到我笑应该会跑得更快。」 不可置否,他说的还挺有道理。 第46页 「既然知道她紧张,怎么还刻意为难?明明加联繫方式更方便。」祈颜看到他将本子收进外套里侧放好,才慢条斯理拿起桌上的苹果。 「不方便,你是有家室的人。」游澈垂眼专注手上削果的动作,语气云淡风轻,似只陈述了一句合情合理的理由,目光却迟迟没再抬起。 短短几分钟,祈颜就被游澈漫不经心的话语撩拨了两遍,他大胆地想,那个看似不切实际的假设,或许真能成立。 游澈没急着催祈颜回去,跟他一起多住些时日,让祈颜多陪陪家人。 这些日子游澈也没闲着,看得出他在尽力弥补对老丈人的愧疚,只是经常弄巧成拙。 例如,看到老丈人喜欢文玩,特意献上千金难购的藏品投其所好,最后还不忘在老丈人乐不可支的时候,指着他的藏品实事求是评价,「这块玉的质地很一般,没什么收藏价值。」 祈正阳的脸瞬间耷拉下,心里冷哼一声,合着卖弄你的眼光来了是吧?就你眼光好,就你会收藏。 祈颜在老爷子身旁为其找补,「他的意思是除了这块玉,你的其他藏品都极具艺术和收藏价值,这是从侧面夸你眼光好呢老爷子。」 游澈没听到他们的低语,走到一幅画旁,嘴角刚扯了扯就被祈颜从身后捂住,找了个藉口把他拉出去,避免他的耿直再次戳到老爷子。 除此之外,游澈还会时刻展示他对祈颜无微不至的关心。吃饭时,愣是从祈颜碗里将祈正阳夹给他的菜截走,有理有据道:「他不爱吃芹菜。」 祈正阳脸都青了,这是又显摆上对我好大儿的了解了? 祈颜迅速将头歪向祈正阳那边,讨好似的给他夹了几个菜,低声解释,「以前吃的,只是最近不爱吃。」 就这样,祈颜当上了一款合格的调合剂。 傍晚时分,落日的余晖尚未完全黯淡,还有剩余几抹从遥远的天际线投映下来,装点人间。 祈颜坐在顶楼露台的躺椅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晃,四周逐渐亮起的灯光交织如梭,仿若城市跳动的心脏。他应该喜欢这种灯火辉煌的氛围才对,可脑中想的都是那处冷清的宅子,以及那个看着同样清冷的人。 祈颜胡思乱想着,思绪越飞越远。不知何时,身上投落一片阴影,有人站在跟前,遮住了映下的最后一点余晖。 祈颜搭在摇椅边缘垂落的脚受到阻力格挡,不得以停下摇晃的幅度,他撩起眼皮望向那道静静伫立的身影。 俩人相视片刻,游澈才悠悠启唇,「我是不是说错了很多话?」 祈颜不答反问,「先生,你为什么想讨老爷子欢心?」 「不应该吗?」在他看来,与配偶家人打好关系,是件必要的事,但他并不擅长也没信心能做好这件事。 这一反问,倒是把祈颜问住了。他没顺着游澈的疑问往下,而是转到别的话题,「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吃芹菜?」 「调查表,还有我的眼睛。」游澈直言不讳。 「你的意思是,你经常观察我?」脱口而出后,祈颜自己都愣了一瞬,脑子一阵发麻,暗骂自己嘴快的同时也紧张等着他的回答。 游澈难得露出错愕的模样,悄然移开目光,捻珠子的手不自主快了起来,似有些心虚。 看他不自然的反应,祈颜第一次感受到处于上风的滋味,笑着继续打趣,「先生,你该不会总偷偷盯着我看吧?」 游澈抬手抵住唇瓣,装模作样轻咳了声,被当场戳破的冷脸先生没有解释,反而泰然自若又是一问,「不可以?」 这句反问无疑是最强有力的肯定,祈颜心底生出一丝窃喜。 「什么?又有哪家金丝雀爱上自家金主了?」骆彬本是前来探望凌素的,闲着无聊便拉着祈颜聊了聊圈内的新鲜轶闻,未成想祈颜倒先给了他一点小震撼。 「你小点声。」祈颜捂住骆彬的大嘴巴,让他压低声音,免得被贺宇鹏听到。 贺宇鹏不如骆彬好骗,倘若谈话被他听了去,一定很快猜出他的那位「朋友」便是祈颜自己。 祈颜支支吾吾半晌,有些难以启齿。骆彬等得着急,出言催促,「快说,到底是谁。」 「就……我的一个朋友。」祈颜的声音压得极低,闷在嗓子眼,细弱蚊蝇。 「你还有个当金丝雀的朋友?姓甚名谁,我怎么不知道?」 祈颜轻啧一声,「你就别瞎打听了,就说他这个想法可不可取?」 骆彬一掌拍到桌上,情绪激动,「当然不行!这想法极度危险。别人就算了,是你朋友的话一定得劝阻,别轻易对金主动情,以我多年的所见所闻保证,下场会很惨。」 「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听了骆彬的话,祈颜怔愣许久,直至贺宇鹏抬手贴上他的额头,才堪堪回神。 祈颜说了声「没事」,头微微垂着,看上去情绪不高。贺宇鹏还想关心几句,身后突响起一道低唤,「小少爷,过来和你说点事。」 游澈一只脚已迈进会客厅的门,却因某些事堪堪停住脚步。视线在贺宇鹏和祈颜身上来回流转,最终不动声色停在两人几乎挨着的肩头处看了一会儿,继而转身离开。 祈颜不明所以追上去,感觉到他的气压很低,微微拧起的眉心像覆了一层寒霜,就连唇瓣都板正地抿成一条线。 祈颜尝试着去勾他的衣角,小心翼翼询问,「怎么了?」 第47页 游澈停住脚步,再回过头神色已恢復如常,看不出哪怕一丝微末的起伏。他看着祈颜,淡淡道:「明天我们该回去了,在这会引来许多不速之客,影响凌夫人休息。」说罢,目光移至被祈颜揪着的衣角处,停了会儿。 祈颜识趣撒开手,瓮声瓮气哦了声。 -------------------- 才发现前面几章祈父的名字错了(俺眼睛拉稀了可能),修改还挺麻烦的,哪怕只改一个符号也有被锁的风险,不是很敢冒这个险,望各位宝子见谅哈 另外,这本的最初预想是小,但前期的基调似乎不是很甜,后面应该会甜一点?(俺也说不准,只敢保证攻受是大大滴双箭头且感情线绝不虐) 第27章 缠绕 骆彬和贺宇鹏没待多久,吃过午饭就相继离开。祈颜将他们送到门口,骆彬扭扭捏捏跟在身后。目送贺宇鹏的车离开后,祈颜才回过头:「说吧,什么事?」 骆彬讪笑,「怎么看出来我有事的?」 「就你那藏不住事的样子,瞒不过我。」自打骆彬进门祈颜就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光是他看到游澈时畏畏缩缩的神情就异常奇怪。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游澈,除去初见时的大大咧咧,后面几次状态都还正常。虽说多少都会有点紧张,却也不至于像今天这般,怯怯懦懦,如遇蛇蝎。 骆彬深深嘆了口气,无奈道:「上次赴邀回来后,集团许多项目的投资方也就是游澈突然撤资,我爸急得焦头烂额,让我过来道歉。」他看向祈颜,欲哭无泪,「关键是我压根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游先生,现在一看到他就憷得慌,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惹他不高兴。你能不能帮我探探口风,或者帮我说两句好话?」 这阵子,他一遍遍回想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真是越想越觉得冤枉。踏进庭院开始,他便克制大大咧咧的脾气,谨言慎行。甚至时刻注意与祈颜的分寸,只敢站在祈颜三步开外的地方。 如果非要选出最可能惹游澈不高兴的人,他觉得贺宇鹏首当其冲,就算退一万步,也很难轮到安分守己的自己。 骆彬叫苦连天,想破脑袋也想不通。 祈颜拍了拍他的肩,宽慰道:「放心,我旁敲侧击探探。」 骆彬刚想握住祈颜的手感谢,远远瞥见一个模煳的身影,匆匆道谢后二话不说钻进车内扬长而去。 祈颜回过身,那模煳的身影已然走远。 临行前,祈颜被凌素单独叫进房间。经过几天的修养,苍白的面容已逐渐恢復红润血色,她拉着祈颜的手,语气诚恳,「小颜,我们母子的命是你救回来的,这声谢其实早该说了,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祈颜明白,凌素对他心怀愧疚,包括祈正阳。 他笑了笑,安慰道:「家人之间不说这个。还有,您别总摆着一副沉重的表情,我挺好的,你们也看到了,游澈对我很好。」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是故意作秀。」昨天游澈冷着脸喊祈颜那幕,恰巧被凌素看到,小少爷跟在游澈身后,那紧张不安的神情,怎么看都像受了天大委屈。 凌素嘆了口气,无奈道:「如果当时……」话到一半戛然而止,毕竟承受苦难的是祈颜,他们没资格过多置喙。 祈颜知道她未道完的话,拉了把椅子坐在床前,缓缓道出一直没有言明的遭遇。回想起那段经歷,祈颜又一次庆幸,还好自己选了游澈。 「陶智可真是好算计,我险些害了你。」凌素脸上的愧疚更甚,握紧祈颜的手,再次道歉,「小颜,凌阿姨对不起你。」 祈颜温声安抚,重申游澈对他的好,而后拿出一个红色小礼盒递给她,里面是和游澈一起挑的长命锁,「小傢伙长得乖,凌阿姨可得好生督促,他肩上的担子可不轻,老爷子今后的接班人呢。」 凌素接过礼盒的手微怔,内心五味杂陈。 祈颜看了眼腕錶,「时候不早了,先生还在外面等我。您好好休息,我们改天再来探望。」 短短一句话,将主客区分明显,都是明白人,凌素知道他的意思。 祈颜走到门口,握上把时凌素在身后唤了声,「小颜,往后待人接物方面多留些心眼,对朋友也不例外。」 祈颜点头应下,推开门看到游澈正站在门外等他。 祈颜投过去的目光从他的眉眼往下,最后停在垂于身侧的手。他走过去,鬼使神差勾住他的小指,轻声说了句,「走吧。」 游澈眼底闪过一丝诧异,目光垂落在交缠的手指上,温声回应的同时,嘴角向上勾出明显弧度。 祈颜身子还没恢復好,除了面色比往常苍白,还添了个嗜睡的症状。刚出院那几天,几乎整日昏睡在床,清醒的时间很少。养了几日后,精神头好了不少,睏倦时间在缓慢缩短。 坐上车,闲下来眼皮就重得不听使唤,直往下耷拉,困意不讲道理地铺天盖地袭来。祈颜打了个哈欠,生理泪水从眼角逼出,他抬手随意往脸上抹了两下,强逼自己打起精神。 「困就眯会儿。」游澈往后视镜无声投去一个眼神,卫嘉随即切换到舒缓的音乐。 祈颜懒洋洋往后靠着椅背,微眯眼皮,将卫衣帽拉起盖过松软的头髮,营造出一个舒适的睡眠环境。 想了想,似乎还觉得缺点什么,歪头看向游澈,不发一言只静静盯着他的肩膀。 第48页 游澈会意,敞开大衣一侧,轻拍肩膀,温和道:「来。」 祈颜没有磨蹭,心安理得靠上去,枕着他的肩膀,裹着他的半边大衣,舒舒服服进入梦乡。 回想之前,游澈一本正经说他好香的时候,祈颜还觉得对方流氓放荡。现如今,鼻尖萦绕的皆是对方身上的淡淡草本幽香,他也抑制不住地想要靠近,像一个瘾君子,堂而皇之在游澈颈侧细嗅。 脖颈被祈颜的温热气息及唇瓣若有似无地来回轻拂弄得有点痒,想制止他的不安分举动,又怕扰了他的清梦。 游澈端端坐着,箍在祈颜腰上的手收得更紧些,避免他继续向上探寻。 祈颜睡觉一直有这种动来动去的坏习惯,游澈与他同眠并不全是每晚都睡得安心,很多时候祈颜的脚会抬到他腰上,又或者翻过身搂他。 这种时候,游澈只能静如木桩,任他搂着。大脑被迫在深夜开机,清醒地感受着某些愈来愈不对劲变化,克制隐忍。 就像现在,面上波澜不惊,实则捻过的珠子都上沾了一层不易察觉的汗渍。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很长,也很短。游澈既想早点结束这如坐针毡的状态,又觉得时间太短,肩膀还没生出麻木不适之感,怀中的人才稍稍裹暖。 车子稳稳停进地下车库,卫嘉已先行离开,车顶映照出的柔和光线,成为周围黯淡空间里最大的光源。 祈颜的连衣帽子往后滑了几公分,露出的柔软髮丝挤在游澈颈侧,光线覆盖下,显出好看的栗色。 游澈忍不住抬手,轻轻抄进他发间,摸了两下。 微微卷翘的头髮像带着叛逆脾气的小孩,彰显自己的高傲的脾性,可无论翘得多张扬,缠进指尖的触感依旧顺滑柔软。 怀里的人动了动,应是察觉到动静,揉着眼睛迷迷煳煳抬头,嘴里小声嘟哝着,「到了?」 游澈从胸腔发出一声低沉的回应,想悄悄将手收回,却被祈颜先一步按住。 半睁着迷濛的眼,加重力道捏了捏手里的「罪证」,直白问道:「先生,你想偷偷对我做什么?」 祈颜面色平静,眼神中透着点强势的意味,可握着游澈的手,正往外汩汩冒出细汗。 游澈:…… 宽敞的车后座,俩人黏在一小块地方,交换的都是缠在一起,融进空气中的气息。 游澈往后仰了仰,直至后背结结实实抵上车门。在祈颜的逼视下,他清了清嗓,嘴唇动了两下,最终一个音节也没发出。 这是连藉口都找不到了。 难得见游澈有招架不来的时候,祈颜装模作样沉下脸色,一本正经追问,「该不会是想偷亲我吧?」 说完,游澈表情还没怎么松动,祈颜面颊先燃起滚滚高温。明明想挑逗他,怎么反倒把自己说得不好意思了。 他放开手,偃旗息鼓。祈颜的勇气只能积攒到这个程度,再往下他可没胆了。 谁知他的话倒激起游澈眸中的涟漪,脑中有个强烈念头一闪而过。由自己亲手竖起的樊笼破了一个很小的口子,圈束的慾念从中逃了出来。 祈颜松开的手被他反抓回去,压在后座椅背上。他微微俯身,车顶光线被阻挡,映射不出他脸上的情绪,只能从被钳制的力道感觉出,不似以往温和。 祈颜的大半张脸被投落下来的阴影覆盖,看着对方不断靠近的面庞,他没有丝毫反抗,反而生出几许——期待。 鼻尖抵住祈颜时,游澈不再靠近,在离祈颜唇瓣两三公分的地方堪堪停住。 就在祈颜为他这种虚张声势的行为感到失望气愤时,一道清冽的嗓音突然轻轻敲在耳膜上。 「之前确实没那个想法,但现在有了。」 说罢,那温软的唇便压了上去。 第28章 梦? 十分钟后。 卫嘉先是看到大步流星进门的祈颜,他微垂着头,面色红润,跟他打招唿也只是匆匆回应两声,便径直上楼。 游澈落后两步,行至阶梯旋拐处又悠悠走了下来。他的神色一如往常沉着平静,从饮品架拿了瓶汽水拧开,喝了两口才回过味,轻拧眉头,转向另一侧,换了瓶矿泉水。 祈颜将自己扔进床里,车内的场景在脑海反覆重映。压上来的微凉唇瓣,按在腰间宽大有力的手掌……记忆每跳回一帧,脸上的燥热就跟着上升一度,连同唿吸都变得紊乱无序。 不知在床上躺了多久,窗外的天光已逐渐暗下,庭院中照明的灯盏也陆续亮起。 他觉得自己现在的表现像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没有半点应有的洒脱,区区一个吻,心就乱了大半天。 知道这样躲着无济于事,他慢吞吞穿上鞋,磨蹭许久才挪到门口,压下门把手的霎那,还是露怯了。 阿姨在厨房忙碌,祈颜做贼似的,在楼下里外逛了一圈,除了沙发上安睡的猫,再没看到其他身影。 明知见面会尴尬,依旧鬼使神差走到书房门口,轻打开一条缝往里瞄。 书房没开灯,黑漆漆一片,不像有人的样子,他轻手轻脚进去,开了办公桌那块区域的灯。 说不上出于什么目的,就是想待在游澈常待的地方,坐一坐他常坐的椅子。 桌上的布置还保持着离开那天的模样,没有丝毫变化。祈颜注意到,右边垒叠的书籍中,有一根如枯枝般的枝丫从某本书里延伸出来。 第49页 抽出来才发现,那是一本浅棕色的笔记本,从内页延伸出来的是一枚压干了的枫叶书籤。 祈颜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癖好,只是很多时候,好奇心经常压制道德占于上风,耐不住探寻的渴望,偷偷翻阅起来。 清劲有力的字微透纸背,每条「罪证」都列得清晰齐整。字迹愈往下愈凌乱,从变化中可窥出写字的人心绪不甚平稳,内心似乎正经歷着一场激烈的挣扎。 后面一页,更像随手一画的草稿,下方一个惹眼的酸字被圈起来划了几道重重的叉,后边一行小字:这是错误的行为。 结合前一页「检讨」,祈颜的思绪也跟着飘回他行为异常的那晚,现在细细想来,种种无理取闹的举动确实与往常大相迳庭。 里面压了张折成小方块的纸,是此前游澈说的「读书笔记」,密密麻麻一整页,全是与长辈交谈的注意事项。 不知怎的,祈颜感觉心在一点点融化。 他垂眸回想了一遍心迹变化的路程。是那晚他风尘僕僕出现在警局时,投下的第一束令人安心的目光,及皎皎月色给他镀上的一层柔和光晕,催生想要靠近探寻的想法。 也可能是在他默默站于身后,给予足够底气之时。 亦或是生病时他无微不至的关照。明明眼底熬出乌青,疲惫至极,却依旧把细緻关切的举动刻进骨子里。 祈颜寻不到具体心动的时刻,也忘了从什么时候起,注意力总时不时飘到游澈身上,情绪起落都与他相关。 从否认、逃避再到企图斩杀疯长的情愫,发展至今,他脑中顿生出一个念头,圈内先婚后爱的例子数不胜举,他们为什么不能成为其中一例 奇怪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祈颜很快清醒,暂且压制心底的万千思绪,他需要时间慢慢印证。 前脚刚跨出门,后脚就看到游澈从楼梯口冒出头。他穿了身黑色运动服,刚夜跑回来,皮肤还黏着一层汗水。 像是特意来寻祈颜,见到人便欲折返,「吃饭了。」 几分钟前被生生压下去的念头又疯狂生长,并越过理智操控身体,祈颜当机立断上前,将人拦下。 游澈垂眼看着横亘在面前的手,停住脚步,往旁边微微一歪身子倚靠着扶手,也不急着询问,就那么安静等着,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好歹打过气,正值情绪高涨的时候,祈颜正了正色,先做了段引入,「我下午睡了一觉,还做了个异常真实的梦。」 游澈垂眸凝视,听得认真,见祈颜停顿还配合地点头,示意他继续。 「梦里的场景是在一辆车上,只有你和我,具体过程记不清了,只隐隐记得你突然亲了我。」祈颜的目光有些羞怯不自然,却依旧硬着头皮直视游澈,「醒来后有些恍惚,觉得这个梦过于真实,就像切切实实发生过一样。」 言至于此,游澈怎会听不出他的意思。他原也不想逃避,只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道歉,正好祈颜把话递了过来。 游澈坦然道:「那不是梦,我确实吻了你。」 一个吻字彻底打乱祈颜的阵脚,把他的回忆精确拉回那个缱绻的场景中,勾起的每一处细节都歷歷在目。 他描述时特意用「亲」字替换,为的就是避重就轻,以防陷入字眼建构的记忆旋涡中。事实证明,他还是失算了。 脑子烫得无法思考,里面塞满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与面前人的镇定自如相比,祈颜强撑起的泰然很快败下阵来,他嘆了口气,打算弃甲投戈。 视线偏开后,游澈的声音紧随其后响起,「责任在我,我会补偿。」 短短几个字,仿佛往祈颜心火上浇了满满一桶油,他问:「怎么个补偿法?」 「给你张支票,金额任你填?或者给你涨工资,年终奖翻倍?」游澈神色略显苦恼,眼看着祈颜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差,他手足无措道:「抱歉,我想不到很好的点子。印象中,你寥寥几次笑,都是小金库有入帐的时候,似乎在我身边,能给你带来快乐的只有钱。」 想了想又觉得没表述好,继续解释,「我只是想讨你开心。」拟了几页的腹稿,张嘴瞬间却不知从何说起,半晌才吐出这不像样的解释。 祈颜对此不置一词,只问了句,「讨我开心?」 「对。」游澈脱口而出,没丝毫犹豫。 祈颜绷紧的嘴角缓缓向上弯,清了清嗓含煳道:「那你为什么突然亲我?」后面两个字堪比呢喃,小小的飘进空气中。 游澈依旧只是道歉,没有的回答缘由。 积蓄的勇气所剩无几,祈颜没有继续追问,转回补偿的话题,小声咕哝着,「给你当助理确实挺辛苦的,年终奖……」 「翻倍,翻几倍都行。」游澈豪爽允诺。 答应帮骆彬打探,也为了印证自己的心意,祈颜这几天显得格外殷勤。 除了完成游澈安排的少量工作外,其余时间都是形影不离地黏着他。 游澈捧着书,漫不经心翻了一页,视线从第一行掠过,字句都映进眼睛里,脑中却雁过无痕,未留半点痕迹。 在短短两页中反覆翻阅几分钟后,游澈终于败下阵来,合上书本抬头,「要说什么?」 祈颜翘起二郎腿,怀里塞个抱枕,手支在上面撑着下巴,直勾勾盯着对面的人。 猝不及防对上视线,祈颜下意识闪躲,不过须臾又铿锵对上去,理直气壮,「没想说什么,就看看。」 第50页 游澈垂头打量起自己的穿着,今天的衣服不是单调的灰白色,素净纯白衣衫外,搭了件正红缎面刺绣外套。 他仍记得卫嘉从设计师那拿到衣服时的表情,还特意找到游澈确认。 游澈瞥一眼那鲜艷的红,神色不定,似在犹疑,而后清了清嗓,淡定道:「没错。」 祈颜的目光过于直率热烈,游澈反倒有些紧张了,「我穿的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就是单纯看看你,不可以吗?」祈颜倒没过多注意他的穿着,总之,任何衣服穿在他身上都能将他的身形衬得恰到好处,毫不违和。 似乎知道祈颜并未注意到他以为的风格突破,眼底流转过一瞬失落。 很快他便收拾好心情,放下书本,也抬起腿随意交叠,视线投到对面,照猫画虎也直勾勾看着他。 这下祈颜不自在了,悻悻问道:「怎么不看书了?」 游澈义正言辞,「我也看看你。」 明明自己该是主动的一方,如今对方只是稍稍给出反应,祈颜便有些招架不住了。 他状似不以为然地一歪身子,躺在沙发上轻描淡写,「随便看,我睡了。」 游澈还真不客气,换了个更靠近的位置,目不转睛盯着。 得益于嗜睡的后遗症,即便感知到那束强烈的目光,祈颜依旧很快进入梦乡。 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他回到孩童模样,背着一个印满卡通图案的书包,身后跟着一群同龄伙伴。祈颜被他们围着,挤进学校对面的商店中,指着货架上的商品七嘴八舌,总而言之,表达的诉求就是「我想要这个」。 祈颜在伙伴的簇拥下走到收银台,掏出钱包啪一声拍在檯面上,豪横道:「结帐。」 收银员忍着笑,看他踩在塑料凳上单薄的一小点,一本正经拿起钱包。以为只是小孩们过家家的游戏,没想到里面鼓鼓囊囊塞满大钞,夹层还藏了张卡。 祈颜很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心甘情愿为同伴买单。 出了商店,祈颜又被他们推到隔壁的大学城,街道两边除了固定商铺,还有许多摆在路旁的小商小贩。 同伴都争先走进店面装潢华丽的店铺,祈颜却被一股若有似无的茶香吸引,循着味道在某一处路边摊位前驻足。 一方不大的桌案上,整齐摆了几罐包装简单的茶叶,祈颜拿起一罐询问,「这茶怎么卖?」 摊主循声抬头,他们之间仿佛隔了一层朦胧的水雾,无论祈颜怎么揉眼都看不清那人的样貌,只隐约窥见对方稍长的头髮将将遮住眼睛,髮丝垂盖下的双眸乌黑深邃。 明明年纪不大,浑身上下却透着一股沉沉的压抑气息,一言一行皆是灰败,淡然,看不到半点生机。 「喜欢的话,就送你了。」他说。 祈颜往前跨一大步,想要看清那人的面容,指尖即将触及的剎那,梦醒了。 第29章 反拿捏 睁开眼,骤然对上一双与梦中重叠的眼睛,黑沉沉,如星辰隐匿的万里深空。祈颜额头冒着冷汗,抬手抚上游澈的眉眼,「抓住了。」 他声音很低,低到窗外的风声都堪堪盖过他唇齿间的呢喃。 「什么?」游澈问他,并为其擦拭汗珠。 祈颜似刚从梦境中抽身,挪开视线呆呆望着天花板,心中莫名生出股怅然若失的感觉。 「我做了一个梦,但又不全是梦,隐约记得是小时候经歷过的一些事。」祈颜直起身,靠着沙发扶手,和游澈分享梦境内容。 语毕,游澈有些失神,祈颜撇撇嘴,批评他这种不认真的行为,却听他忽地开口:「你这慷慨大方的秉性,还真是从小到大都没变,难怪付仁溥一家会逮着你薅。」 过去三年,祈颜确实从不吝于在付仁溥身上花钱,但他的日子还是过得紧巴,拮据。原以为是付仁溥自尊心强不愿花他的钱,哪知钱都进了付鑫那个「无底洞」里。 每每回想,除了噁心,还是又一次提醒自己是傻子的不争事实。 祈颜可以在心里唾骂自己千万遍,从游澈嘴里说出来却不行。他冷笑一声,故作姿态,「那时候有钱没处花,权当给自己买个教训了,游先生连这都要管?」 游澈深知又说了不该说的话,趁还能挽回,立即转移话题,「梦里的摊主你认识?」 祈颜睛刚转阴,乌云还没来得及聚拢,烈阳又很快探出头。他仔细回想梦中那个模煳轮廓,摇摇头,「不确定,看不清脸,不过……」 整点的钟声同时响起,祈颜的话音戛然而止,后半句话止于喉间,倏忽从沙发上跳起,踩着拖鞋三两步跑下楼,独留满脸疑惑的游澈。 祈颜跑到厨房,阿姨已早早备好食材,只等他这个学徒了。他看着那些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食材,还未开始就未战先怯。 见他犯难,阿姨贴心提议,「要不您就在一旁看着,之后和游先生说是您做的。」 祈颜驳回这个提议,「不行,先生能尝出来。」 「我可以故意炒得难吃些。」 祈颜:…… 他不服气地撸起袖子,「本少爷亲自来!」 两小时后,小少爷热情地为游老闆拉开椅子,向他展示满满一桌子成果。 游澈忽略掉被霍霍得像战场的厨房,以及瀰漫在空气中的浓浓煳味,就近尝了口辨不出食材原貌的煳煳,面色如常评价道:「是以前从未尝过的奇特味道。」 第51页 只要不是难吃,祈颜都能接受。他给游澈夹了块自以为烧得很好的肉,满怀期待,「尝尝这个,栗子和肉都炖入味了。」 游澈将到嘴边的那句「这南瓜看着不错」生生咽了回去。顶着那束期待的目光,点了点头,「味道很……猎奇。」 祈颜将信将疑,舀了一勺扔进嘴里,食材没了原本该有的味道,反而生出一些不属于它的怪味,确实挺猎奇的。 「不是人吃的东西。」祈颜自己评价。 对面那个「不是人」的倒吃得很香,就着那些菜吃了两大碗米饭,全程面不改色。 小少爷挑嘴,自己的面子也不给。上次跟着贺宇鹏捣鼓的烧烤,尝过的人都一言难尽,连从不拆他台的贺宇鹏都无法违心地说些溢美之词,只有游澈没扫他的兴。 拿人先拿胃,殷勤献失败。 正看得出神,游澈扫完碗底最后一点饭,放下餐具,没头没脑说了句,「自己早点睡,找我就到书房,今晚我需要加班处理些工作。」 祈颜心不在焉回应的时候还想,大晚上除了睡觉还能有什么事找他。 结果半夜两点,书房门就被人轻轻推开,门外的人展出他的招牌动作,猫着腰往里探。 游澈从电脑屏幕前抬头,预料之中似的,笑着问:「饿了?」 回应他的是遮掩不住的咕咕声。 餐厅里。 祈颜曲起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桌面,另一只支着下巴,目光落在料理台前那抹忙碌的身影上。 素雅干净的衣衫笼在身上,干练挽起袖口,露出一节筋骨劲韧的手腕,手背蜿蜒而上的青筋,随他握刀用力的动作凸显得愈发明显。 指尖因沾了番茄汁液而微微泛红,沖洗时,流水淌过修长的手指,如轻纱缎面,一绕一缠都引人无限遐想。 失神的须臾,那双手已近在迟尺,捏了双筷子递给他,「尝尝。」 新鲜出炉的汤面,还冒着腾腾热汽,只是看着就食指大动。 本想抓住游澈的胃,反而被他用一碗面俘获了。 「下厨是你的爱好吗?」在祈颜的认知中,富家子弟很少具备这一项技能,至少在认识的人中,能揪出的只有贺宇鹏一人。 游澈否认,「不是爱好,只能算一种生存手段,我并不喜欢灶台。」 祈颜面露不解之色,疑惑道:「家里不是有阿姨吗?」 游澈摘下眼镜,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调整好状态才慢条斯理道:「我这个所谓的首富是横空出世的,并非家族继承,此前我的家境并不富裕。」 「忘了第一次下厨是几岁,只记得当时的个头还没灶台高,」他眸子微转,仿佛陷了回忆,「那时候,不做不仅得饿着,还会被打。」 他只是有些失神,没流露出过多感伤,反而是祈颜微拧着眉,心底泛出阵阵酸楚。 每次谈到这些,游澈都不会过多深入。陪祈颜吃完宵夜,他又回到书房继续未完的工作。 祈颜刚吃饱,精神头不错,搬个小凳子坐在一旁,视线跟着瞟向电脑屏幕,手里还拿了个笔记本。 见他这副好学的模样,游澈也乐意倾囊相授。 页面一转,滑到刚撤资的项目,祈颜趁机试探问道:「这个项目有什么风险?」 游澈实事求是回答,「是个不错的项目,无论是发展前景、市场潜力还是盈利空间都值得投资。」 「那为什么撤资?」 游澈只是轻描淡写,「因为不想投了。」 很随意又无法辩驳的理由,换做之前,祈颜会将此归结于他阴晴不定的古怪脾气,但现在他更相信游澈的行为都事出有因。 他思考片刻,低声说出自己的猜想,「是因为上次宴请,骆彬惹你生气了?」 「单纯是我不想投了。如果你想要个听起来更具说服力的原因,可以认为撤资是出于利益的考量。」游澈偏头,将视线挪到祈颜身上,审视须臾,反问,「你是出于学习的心态询问,还是有别的想法?」 在游澈的逼视下,祈颜无法淡定自若扯谎,只能老实交代,「骆彬因为项目的事找过我,想让我帮忙争取争取。」祈颜拉着椅子往前靠近,搭上游澈的手腕道:「先生,你也说了这项目值得投资,互惠互利不是皆大欢喜吗?」 「据我所知,在你求助无门的时候骆岳海可没伸出援手。」 生意场哪有永久不变的友谊,更何况两家不算世交,不过当了几年邻居,加之生意上有所往来,才慢慢热络起来。 祈颜没有圣母心到顾及连招唿都没打过几声的人,担忧的只是骆彬这个朋友,当初他也曾不遗余力帮助自己。 相识多年,骆彬对他可谓两肋插刀,重情重义。 「我只是想帮朋友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况且我知道你不会理睬我的话,随口一说,并不抱期望。」祈颜撇撇嘴,退了回去。 涌到喉头的那口气还没吐出,身旁的人先嘆了一口,「小少爷真是一点没变,还是那么蠢。罢了,就再给骆岳海一个机会。」 他当着祈颜的面,给卫嘉去了个电话,让他通知骆岳海当面商谈。 祈颜的脸黑了一半又很快晴朗,反观游澈,脸上笑意尽数褪去,镜片后的眸光也随之黯淡了几分,周身气压骤然低至极点。 他看了祈颜半晌,缓缓开口,「所以这几天的铺垫,都是为了他对吗?」 第52页 不可否认,确实包含了点这方面的因素。 祈颜犹豫的半分钟里,游澈得到了他认为的答案,不等祈颜措好辞,只道:「到时一起过去吧。」 第30章 记仇本 为了接待游澈,骆岳海花重金包下整个酒店,早早候在门口。 游澈的态度与上次相同,不冷不热地打了声招唿,便揽着祈颜的肩走在前面,骆岳海父子跟在身后,恭敬异常。 昨晚将消息告知骆彬的时候,他已经在电话中千恩万谢过了,一落座又对着祈颜挤眉弄眼,用唇语说了好多声感谢。 菜还未上齐,游澈也跳过了那些弯弯绕绕,直接开门见山,「看在小少爷的面子上,合作可以继续,并且我还会追加投资。」 可想而知,后半句便会跟着相应的条件,骆岳海父子屏息以待。 游澈朝骆彬瞥了眼,接着道:「听闻贵司的经理年少有为,业务能力突出,不如此次的项目由他全程跟进。」 骆彬原本还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悠闲样,脑子转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靠了,现在的经理不就是他嘛。 他瞬间傻了眼,唰一下脸色变得煞白,向骆岳海投去一个求助的目光,哭丧着脸道:「爸,我做不来啊。」 骆岳海恨铁不成钢地瞪了骆彬一眼,堆着笑悻悻道:「我们集团还有许多优秀人才,随便拎出一个都比这臭小子好。他大学刚毕业,毫无经验可谈,恐怕不能担此重任,要不您再看看其他人选?」 骆彬在一旁疯狂点头,游澈却对他的抗拒视而不见,有些不耐烦,一锤定音,「多说无益,就这么定了。」 「没问题,全听您的。」骆岳海生怕谈崩,忙不迭向游澈保证。 抗议无效,骆彬像瘪了一半的气球,既为拉回投资开心,又因从天而降的差事苦恼,全程心不在焉。 离席时,趁骆岳海缠着游澈交谈的间隙,祈颜拉过骆彬询问:「你什么时候变成经理了?」 「没办法,谁叫我爹就我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儿子。」说到这个骆彬就头疼,这头衔是骆岳海硬逼着他挂上去的,想着让他学习管理公司业务,早日独当一面。 「可是你知道我的,只会吃喝玩乐,生意上的事屁都不懂,真是要命了。」骆彬的脸拉得老长,哭丧似的。 祈颜也猜不透游澈的想法,只能拍拍他的胳膊安慰,「你自求多福。」 游澈应付完骆岳海,下意识朝身侧伸手,却捞了个空。祈颜在他在身后三四米的地方,和骆彬有说有笑,手还搭在对方的肩上。 游澈扶了下眼镜走过去,一把揽住祈颜,居高临下的视线看得骆彬憷然失色。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手绕过祈颜后颈时,指腹轻轻擦过耳垂,顺着侧脸轮廓下滑。 这一系列看似不经意的动作,在骆彬的视角下,俨然一套行云流水的亲昵撩拨,他看到自家兄弟的耳尖染了点惹眼的红。 游澈追加投资的消息很快传开,眼红的人不在少数。 作为骆岳海在止河最大的对家公司,听闻消息后,贺锦堂当即大发雷霆,将手上的文件重重拍在贺宇鹏脸上。纷飞的纸张如同他那煞白的脸,在空中凌乱散开又悄然落于地面。 贺锦堂踩着纸张凑近,脸上始终带着属于上级的肃穆威严,看不出半分属于父亲的慈爱,连吐出的话都冷得没有温度,「同样围在祈颜屁股后面,骆家那小子能通过他攀上游澈,你呢?卑躬屈膝巴着他那么久,半点好处都沾不到,废物。」 贺宇鹏垂在两侧的手攥得生紧,不敢直视眼前那双冷冰冰的眼睛,只能低着头小声辩驳,「我们是朋友。」 「笑话,生意场向来都是逢场作戏,只看利益,你跟我谈朋友?没有这种东西,只有价值的大小,结交的目的都是为了获取利益,这才是正确的交际方式。」 这样的话贺宇鹏从小听到大,不仅习惯了贺锦堂的价值观,也习惯了他严苛的父爱。 他不再尝试争论,垂着头任凭训斥。 「适可而止,别再灌输你的那套歪理了。」贺郢恰巧听到两人的对话,实在看不下去便推门而入,将贺宇鹏拉至身后,维护道:「他已经做得很好了,即便不攀关系,不利用朋友,依旧出色。不是所有人都趋时附势,不重情义。」 面对贺郢,贺锦堂的神色随即变得和蔼起来,脸上堆着笑,「看到他做错事,随口训了一嘴。」 贺郢态度冷淡,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这是公司,我是他的直系领导,倘若他真犯了什么错,也该由我训斥。」 不等贺锦堂再开口,贺郢便下了逐客令,「以后您还是少来公司,在家好好养病,公司的事务我会打理好。」 贺锦堂的笑在脸上僵了半秒钟,而后哈哈一笑,「公司有你爸爸自然放心,那就不打扰你们工作了。」 贺锦堂走后,贺郢的神色才趋于缓和,他抬手按了下贺宇鹏的肩头,安慰:「不必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只管做好自己的事。」 贺宇鹏松开攥紧的手,点点头,「谢谢,哥……小贺总。」 贺郢说过,在公司不能喊他哥。贺宇鹏脱口而出的「哥」在舌尖转了一遍,才纠正过来。 安慰的话只有寥寥几句,片刻后,贺郢又恢復往日的严肃神情,直言不讳地指出贺宇鹏工作上的问题。 第53页 他们虽有血缘关系,感情却不深厚,贺郢母亲离世后,贺锦堂才将贺宇鹏带回家。 贺锦堂婚内出轨,依照婚前协议和遗嘱,他无权继承妻子留下的遗产。贺郢遵循母亲的遗愿,接管了公司,并搬离居住了二十几年的别墅。 细算下来,他和贺宇鹏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同桌吃饭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他痛恨贺锦堂对婚姻、家庭的不忠,但没有将恨意迁怒到贺宇鹏身上。 想起公司里的流言蜚语,贺郢难得叮嘱了一句工作之外的话,「其他闲言碎语也不必在意。」 贺宇鹏笑着应了声好,走到茶水间,手机响了,是骆彬召集聚会的简讯,得知祈颜也会去,便很快应了下来。 -------------------- 后面一章相对长一点 第31章 仗势欺人 祈颜收到消息的第一反应是要和游澈报备,下楼寻到他时,他正抱着猫在沙发上餵猫条。 小猫对他表现出不同以往的热情,直往怀里拱。 游澈只穿了件简单的纯白休闲衣衫,排扣最上端被猫拱得散开两粒,领口松松敞着,还未走近就远远瞥见裹在里面的蜜色肌肤。 「你用了什么方法,一根猫条就成功收买了?」祈颜坐过去,试探着朝小猫伸手,换来的只有无视。它不再像之前那样屁颠屁颠蹭过去,反而往游澈怀里贴得更紧。 看他满脸疑惑的样子,游澈还饶有兴致地卖起了关子,「想知道?靠过来点。」 祈颜没有想太多,听话地往他那边挪了挪,凑得很近。游澈背靠沙发,姿态慵懒放松,半垂眼帘道:「你自己闻闻。」 祈颜不解,「闻哪?」 游澈微低下巴,示意他看向颈间领口处,祈颜立即意会,双手撑在沙发上,慢吞吞靠过去。凑到游澈颈侧,放慢唿吸轻嗅几下,涌入鼻腔的依旧是那股淡淡的草本芬芳,并没闻出其他特别味道。 祈颜停留了半分钟,继而探究似的凑得更近,鼻尖虚虚贴在游澈皮肤上,细细捕捉对方的气味。 「实在闻不出,问问它或许有答案。」 俩人离得极近,游澈低沉的嗓音从胸腔发出,带起胸口轻微震颤。隔着一小段距离,祈颜感觉自己的胸口也跟着鼓动。 落在耳畔的声音仿佛在提醒祈颜此刻的咫尺距离,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直起腰肢,往后坐回沙发边缘。 此刻他才后知后觉注意到,小猫细嗅的样子和他刚才如出一辙,甚至更欲罢不能,上了瘾一般,黏在游澈身上不肯离开。 看出端倪,祈颜清了清嗓,佯装自如道:「身上撒了猫薄荷?」 「喷了点猫薄荷泡的水,效果还不错。」游澈嘴角微扬,看得出对毛茸茸投怀送抱很满意。 「怎么突然採取措施了?」祈颜疑惑问道。 游澈将紧紧挂在身上的猫摘给祈颜,理好凌乱的领口,才慢条斯理道:「现在看来,以前是我过于死板,不知变通了。小黎说得对,主动才有机会。」 「免得还没等它接受我,就出现个别插队的人增加难度。」游澈的话半真不假,像随口开的玩笑话,又似乎意有所指。 没联想起别的事,祈颜敷衍点了点头,没再延续这个话题。正巧瞥见桌上的红色请柬,问道:「骆叔叔送来的?」 游澈嗯了声,「骆彬跟你说了吧,我猜你找我也是为了这事。」 祈颜没有否认,「好朋友发话,我得去一趟。」项目启动后,骆彬怕是忙得影都难得一见,趁都有空闲,常聚聚也是好的。 「我就不去凑热闹了,懒得应付那群人。」骆岳海大张旗鼓办宴席,嘴上说是为了庆祝自家儿子谈下大项目,实则真正要展示的噱头不言而喻,游澈连陪他走过场的耐心都没有。 出发前,祈颜兴致勃勃地跑到游澈跟前转了一圈,问他,「这身如何,没给你丢面吧?」 他的潜意识里,已将自己从金丝雀的身份摘了出来,并默默向配偶身份对标。 游澈眸光微动,视线黏在他身上打量半晌,扯了扯嘴角,很轻地说了什么。祈颜没有听清,附耳上前,对方却不愿复述。 游澈抬手替他拍了拍肩上不存在的灰,叮嘱道:「我不在,他们的目光就会移向你,要是有人故意找茬,记得拿出以往的气势,别受人欺负了,小少爷。」 借着游澈明显的纵容,祈颜竟明目张胆出言试探。他佯装苦恼,轻描淡写地笑问:「那些都是惹不起的主,个个都有钱有势。今时不同往日,纵使被欺负,我也只能吃下这哑巴亏。」 「我的钱势未必比他们小。」游澈实事求是。 祈颜又故作懵懂,发出疑问:「先生的意思是,我可以搬出你的名头,狐假虎威?」 游澈一本正经纠正,「我的意思是,你可以仗势欺人,他们倚仗家族权势,你倚仗配偶,很公平。」他知道即便祈颜不倚仗他也能应付自如,从低谷走出后,小少爷依旧光芒万丈。 要试探的是他,率先败下阵来的也是他。听到「配偶」两个字,祈颜心尖不由发烫,不自在地别过脸,从游澈身旁绕过,上了车。 车门将游澈的那句「别喝太多酒,早点回家」格挡住大部分音量,飘进车里的声响很弱,但祈颜听得异常清楚。 看到车门关上,游澈才偏头嘱咐卫嘉,「看着点小少爷,喝醉了也要带回来,不能在外留宿。」 第54页 卫嘉恭敬点头应着,到了会场时刻关注祈颜,替他挡掉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没见到游澈的众人如意算盘落了空,火力全都聚在祈颜身上。都知道骆家项目能起死回生,全靠骆彬与祈颜的交情。他们口中的游澈的「玩物」如今又传成了心尖宝,之前那些轻蔑嘲笑的眼神都变为明显的谄媚,人人趋之若鹜。 从前厅至别墅后院的短短路程,就被好几个人缠住搭话,小少爷拒绝得游刃有余,冷着脸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颇具威慑力。 「怪不得游先生这么久还不腻,这祈小少爷长得可真不赖,愈看愈有味。」 旁边的人轻啧一声,「那可不,祈家险些落魄那阵子,好多人都虎视眈眈盯着,对面那位盯得最紧。本以为胜券在握,哪成想被游先生截了去,看那眼神,现在还没死心。」 那人下巴指的是陶智可的方向,他的目光赤裸裸追随祈颜,毫不掩饰眼中的欲望。 从进门起,小少爷就成为场上焦点。明明洒在身上的灯光没有分别,可唯独他被映衬得格外耀眼。 祈颜身上的西装并不繁琐,只是极其简约的款式,颜色和以往的风格相比也收敛了许多,即便如此依然光彩夺目。 陶智可至今难忘初见这幅面孔时的惊艷,自那天起,其他人都变得食之无味。 「你的眼神还真肆无忌惮,连外人都轻易看出里面不安分的想法,收敛点。」 陶智可收回视线,满不在意嗤笑,「游澈不在,怕什么。」他抬起酒杯碰了碰对方的杯沿,看向祈颜的背影道:「快过去吧,免得祈小少爷找不到人。」 祈颜转了一圈才找到骆彬,不知从哪个角落逃出来,慌慌张张蹿到祈颜身后,如临大敌,「帮我挡挡,那些人太烦了,认都不认识就拉着我硬聊。」 贺宇鹏替骆彬应付好追上的长辈后,三人悄悄上到天台,喝着自己的小酒。 为了表达谢意,骆彬特意从酒窖偷出他爸珍藏多年的佳酿,替两人倒上后,举着酒杯道:「说起来很惭愧,你有难的时候我帮不上什么忙,现在也不知该如何报答,你要不嫌弃,兄弟给你当牛做马?」 「你还是到工作里当吧,我不需要牛马。」祈颜满脸嫌弃,「喝你的酒,别搞这套。」 骆彬收起那死出,又不怀好意地凑近,不怀好意地笑道:「不过话说回来,游澈莫不是真的喜欢你?」 「毕竟细细想来,如果只是金丝雀,大可不必到结婚这步,或许他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想和你结婚。」 祈颜被骆彬的假设吓了一激灵,乍一听似乎很合理,但这套假设成立的前提是游澈他,种种行为才能有据可依。 此前俩人从未见过,因此假设不成立。 祈颜暗自推翻骆彬的假设,摆摆手道:「不可能,你见过让喜欢的人当助理压榨的行为吗?」 此言一出,不仅骆彬傻了眼,就连一向镇定的贺宇鹏也有片刻怔愣。 祈颜的手机恰逢其时响起,收到的简讯正好可以作证他的话,「要看我的工资条吗?」 骆彬拿过手机一看,还真是工资条,只是工资数目不禁让他咂舌,「谁家助理基础月薪五十万,还有什么周奖?」 祈颜只匆匆瞟了眼,没来得及细看具体金额,确认后连他都忍不住惊嘆。 「你们是在玩什么角色扮演的小把戏吗?」骆彬勾着嘴坏笑,还想继续打趣,被追上来的秘书强行揪下去接待宾客。 闹哄哄的氛围安静下来,沉默许久的贺宇鹏才缓缓开口,「你那对金主动情的朋友,骆彬跟我提过,所以你真的喜欢上游澈了?」 祈颜动作微顿,对上贺宇鹏的视线,良久未曾开口。 贺宇鹏也不急着得到回答,接着问他:「我很惊讶,不到一年的时间竟能让你从厌恶恐惧转为心悦,你了解那个人吗?」 「了解得不算深入,但确信他不是你们所听到的秉性。」 「确信?」他的说辞显然不具说服力,贺宇鹏略显无奈,「当初你也对付仁溥坚信不疑,几年的时间你都看不透,别说短短几个月了。」 祈颜将杯底残留的酒液一饮而尽,空杯推至贺宇鹏手边,轻眨着眼道:「连你也要挖苦我吗?」 贺宇鹏给他添上酒,第一次对祈颜露出气恼的语气,「现在觉得,你的恋爱脑确实挺严重的。」 祈颜无可辩驳,垂着眼偏开头,视线飘到楼下的露天坪地,恰巧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付仁溥站在香槟塔旁四处张望,似乎在找人。 「他是跟周秉华过来的。」贺宇鹏循着祈颜的目光,在付仁溥身上匆匆掠过一眼。说话间,付仁溥已被周秉华环着腰,揽在怀里。 祈颜收回目光,满不在意,「他找靠山的速度还挺快。」 「其实周秉华这座靠山付仁溥很早就靠上了,周秉华资助了他十几年,倘若没遇到你,他应该早站在那个位置了。」 祈颜微张着嘴,眼睛瞪很大,眸中尽是诧异的神色,资助的事付仁溥从未跟他提起。 「市侩的圈子,真正做慈善的人如凤毛麟角,和周秉华一样以资助为手段达到自己目的的人不在少数,据我所知,」贺宇鹏看向祈颜,神情复杂,沉吟片刻才继续道:「游澈也是其中一员。听说他资助了许多贫困家庭的孩子,每隔一段时间就挑选一批到家里。」 第55页 「你的确信里,又有多少对方粉饰出来,想让你看到的内容呢?」贺宇鹏还在尝试带他走出误区,「有种症状叫斯德哥尔摩综合徵,也许你在极度压抑的环境下,生了病,对他产生爱意的错觉。」 「或许吧。」祈颜放下酒杯起身,语气疲惫,「太晚了,我该回去了。」他的脚步有些虚浮,但意识是清醒的。 这样的夜似乎也很不错呢,这是祈颜当下的想法。可他清楚知道,自己并不喜欢浸着冷风的寒夜,是酒精促使眼睛蒙上一层朦胧柔和的滤镜,才会生出这种感嘆。 如果再错一次,那可太丢人了。 他脑子和步伐一样凌乱,下楼时不小心与别人撞了满怀。 祈颜心不在焉道歉,也没等对方出声,便搭着扶手离开。 陶智可收回扶在祈颜肩上的手,抬到鼻前深嗅几下,勾出玩味的笑,望着那抹远去的背影意犹未尽。 暖黄的灯光下,游澈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脸上裹着一层显然易见的疲色。桌案上展着陈旧卷边的本子,里面的字迹歪歪扭扭,涂改痕迹明显,但总体还算工整。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他合上最后一本,垒在手边堆积的卷子和成绩单上,问周叔。 「都备好了,接送的车辆也已安排妥当。」 游澈轻轻点头,示意他将桌上堆叠的本子拿走。 周叔离开后,游澈才从桌案前缓缓起身,垂眸扫了眼腕錶,兀自呢喃,「也该回来了。」 他下到二楼卧室,从走廊往下探,水晶吊灯投射出的白光照亮空荡荡的屋子,映入眼帘的是死气沉沉的家具,唯一的响动也只有挂钟走动的滴答声。 出神半晌,耳畔突然响起低低唿喊声,是祈颜喊他先生的声音,游澈下意识回应,可抬起头却什么都没有。 想起一刻钟前,在书房对着周叔喊「小少爷」的场景,他轻嘆一声,无奈自嘲,「才离开了几小时,我倒成望夫石了。」 洗完澡出来,床上骤然多了个人。 第32章 醉上心头 祈颜双手往后撑床面,循着响动抬头,微醺的视线直直撞进游澈乌黑深瞳中。他眼尾微红,眸光不似往日明亮灵动,显出几分呆滞。 不知是否因为认出眼前的人,游澈俯身靠近时,他眨着眼,嘴角弯了弯。 「醉了?」游澈弯腰凑近他的脸,轻轻抚着他的面颊问。 未擦干的水珠沿着髮丝滑落,滴到祈颜鼻尖,他轻轻吸了吸鼻子,摇头,「没醉,我只喝了饮料,没喝酒。」 唇齿间喷洒出的浓郁酒气已推翻他言论。游澈直起身,垂眸看着他迷迷煳煳的样子,轻笑道:「我想我已经知道答案了,小少爷。」 那声低笑宛如某种催化剂,促使冲动撕破理智的牢笼,藉助醉意堂而皇之付诸行动。 他遽然起身,往前跨了一步,抬手环住游澈的脖颈,仰头压上那薄而好看的唇。 游澈未能及时反应,被他推着往后,撞上身后的桌角。撞击的力道不轻,他眉头轻皱没有出声,生生将那声吃痛的闷哼锁在喉间。 一手护着祈颜的后颈,一手按在腰上,稳住他的身形避免下滑。配合的同时心里不免觉得好笑,一时没忍住,低低的浅笑不经意从嘴角泄出。 祈颜似有察觉,不悦地在他下唇咬了一口。血腥味混进嘴里漫开,猝不及防滚入喉中,浓浓的铁锈味激得他不满退开。 游澈抬起指尖,在伤处轻揩而过,溢出的鲜红挂上指腹。与罪魁祸首的怫然不悦相反,他脸上笑意沉沉,「我们的小少爷似乎有种喝醉酒就想亲人的癖好。」 本就被酒精点燃的耳朵,更烫了。 祈颜撇撇嘴,卖力地扮演一个醉鬼,佯装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含着水雾的眸子直勾勾落在游澈的唇上。伴着不时滚动的喉结,吞咽的动作,企图昭然若揭。 想亲又嫌弃对方嘴里浓重的血腥味。 游澈将他捞上前,靠坐在桌上,刚要直起身,手腕就被祈颜牢牢拽住,「不许推开,更不许跑。不管是谁,都得顺从、哄着本少爷。」 「放心,没想跑。」他用未被束缚的手绕到祈颜身后,倒了杯茶含在嘴里漱口,在祈颜的注视下,扣住他的后颈凑近,「这下该满意了吧?小少爷。」 祈颜紧抿着嘴没说话,但主动仰起的头还是毫不掩饰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那次危机后,祈颜收起所有骄傲的稜角,变得沉郁敏感。游澈依然记得小少爷当时的状态,仅仅只是简单搭话,他都警惕异常,言语动作间无不展现出疏离惶恐。 看到祈颜这副久违的「跋扈」样,游澈倍感欣慰。如今那层紧紧裹在身上的保护膜,终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那个骄傲鲜活的小少爷也逐渐卸下防备,活了过来。 「就该这样的,无论什么,想要就开口,没人敢违逆你。小少爷应该被捧着,永远活得肆意畅快,一直被宠爱,不必经歷人间疾苦。」 「你想要的,我都会竭尽所能。」游澈声音轻而低,淹没在暧昧声中。 祈颜的脑子被两股力量撕扯,想装疯卖傻地放大酒精的麻痹作用,心安理得沉溺其中,又无比清楚此刻的清醒。 说出的每句话,做的每个举动,都没有被酒精干扰,只是藉助酒劲获取勇气,一系列看似无意识的醉酒行为,都是他发自内心的蓄意为之。 第56页 俩人半推半就,互相拉扯,一方装傻肆无忌惮,一方清醒着配合。祈颜感觉脑子跟着天旋地转,辨不清自己的位置,只感到胸口被压得很闷,脾胃涌起一阵排山倒海的噁心。顾不得烧入肺腑的烈火,推开游澈,起身朝洗手间跑去。 扶着盥洗台吐了好一会儿,门被人从外面敲响,游澈站得很近,高挺的身影透过磨砂玻璃映出来。 「还好吗?」边说着,门已拉开有一条小缝,祈颜瞥了眼自己镜中的狼狈模样,连声制止,「别进来,我要洗漱。」 很快,哗哗的水声便在浴室内响起。门外的身影一直没走,静立在原地。 记忆断在此处,祈颜甚至不清楚何时被游澈抱出来,本该顺理成章发生的事也就此终止。 身侧的空位还存有余温,祈颜鬼使神差挪过去,躺在游澈刚离开的位置。鼻尖嗅到的淡香和昨晚充斥鼻腔的味道一致,思绪又飘回其中细节。 游澈的种种反应,并没有排斥他的靠近,堪称予取予求。 他应该对我有点意思吧,祈颜这样想着,噌一下从床上爬起,不管对方是何想法,都要逮着他问清楚。 祈颜从衣柜拿出一套风格骚包的衣服,仔细梳理髮型,站在镜前左右打量,活像只求偶前精心打扮的极乐鸟。 一番拾掇后,怀着忐忑又雀跃的复杂心情推开房门。这个时间点,游澈应该在书房处理公务了。 祈颜出了房门便直奔上楼,行至楼梯拐角处,那扇厚实的书房门吱呀一声敞开,里面陆续走出七八个高矮不一的青涩面孔。 看年纪,最大的不过二十出头。他们穿着质朴,身形清瘦,手里抱着几本书,迎面碰上祈颜时,全都怯生生垂下头。 跟在身后的几个小孩,眼角挂着泪,低声抽泣时肩膀微微颤动,仿佛受了极大委屈。 祈颜勐然想起贺宇鹏提起的资助贫困生的事,嵴背不由攀上阵阵战慄。 「祈颜哥。」 唿喊的声音响了很久,祈颜才缓缓转动僵硬的脖颈,抬眼望向声音源头,讶异道:「陈果,你怎么在这里?」 见他也是从书房出来,再联想之前陈斌提过的资助人,「你的资助人……」 祈颜的话音愈来愈小,游澈的姓名被低低的气音代过。 陈果点头,「是游先生。」 祈颜的注意力落在陈果领口,一块红点露出头角,他抬手指了指,「怎么了?」 陈果反应过来,迅速理好衣襟遮住,目光闪躲,「没什么,不小心擦到,不碍事。」 小年轻心眼实,不会撒谎,简单一句话都说不顺畅。 祈颜眉头微蹩,投过去的眼神愈发凌厉。陈果嘆了口气,自暴自弃似的,垮着脸凑到祈颜耳边,在他欲言又止的几秒钟里,晚几步出来的卫嘉叫住他,「陈果,该回去了。」 卫嘉走到两人身侧,朝祈颜颔首,「游先生在书房。」 祈颜脸色苍白,僵硬地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陈果悻悻跟着卫嘉下了楼,瘦小的背影彻底消失出祈颜视线前,匆匆回头望了一眼,眸中流转的是一种难言的复杂情绪。 游澈不知何时出现,站在最后一级台阶上,静静望着祈颜。 待祈颜回过头,对上他的视线,游澈才缓缓移步靠近,「感觉如何,有没有酒醒后的不适感?」 祈颜微张着嘴,眼中浮现最初的嫌恶。侧身躲开他探出的手,脱口而出道:「真噁心。」 「噁心?」游澈眼底涟出一丝不可置信,低声重复着他的话,追问,「觉得我噁心?」 祈颜被逼得连连后退,直至后背抵上楼梯扶手,退无可退。 游澈的眼神透着一股此前从未见过的阴鸷之气,绷紧的唇角仿若挂了寒霜。祈颜面上硬气,心里却惶恐,生怕真惹恼了他。 「说话。」游澈的目光咄咄逼人,将祈颜锁在眼底。 祈颜紧张地吞了口唾沫,本能反抗这种逼视。按住游澈的胸口往后推,逃离他营造的包围圈,也逃离这个宅院。 急切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游澈伫立在原地,看着那抹背影,少有的显出几分无措。 「这就是你说的,小少爷对你态度转好,主动靠近?」 手机传出南黎毫不留情的嘲笑,前一秒,游澈还好心情地和他分享,电话都没来得及挂断,俩人的对话一字不差传了过去。 「小少爷可能……正值叛逆期。」游澈不走心地找了个挽尊的理由。 南黎举起长刀直捅老哥心窝,「别自欺欺人了哥,小少爷的反应,多半是酒醒后后悔了。」 「你被抛弃咯~」 游澈面色沉沉,「闭嘴。」 南黎看热闹不嫌事大,继续打趣,「生气了?是不是你的吻技不太行,小少爷才嫌弃的?要不是我太忙抽不开身,指定回去帮你说和,光靠你这嘴难哄哦。」 「啧,你说你,不会讲话就算了,舌头也不灵活?没用。」 游澈阴沉着脸撂断电话,强行闭麦。 虽没把南黎的话当回事,还是忍不住怀疑,会是这个原因吗? 第33章 误打误撞 凌素刚从婴儿房出来,就和祈颜碰上面,两人都有些不知所措。面面相觑良久,祈颜才清了清嗓,不太自然道:「我能回来住几天吗?凌阿姨。」 凌素莞尔一笑,「问的什么傻话?这是你的家,想回随时回,住多久都没问题。」 第57页 她没问祈颜缘由,反倒是祈正阳临出门前问了一嘴。祈颜打哈哈道:「想喝凌阿姨煲的莲子百合汤就回来了。」 祈正阳还想再问什么,被凌素拦下,催促着出门。 祈颜到婴儿房看了眼熟睡的弟弟,再失魂落魄跑回房间。脑子昏昏沉沉,都是早晨不愉快的画面。 房间的布局摆设丝毫没变,每个角落都未曾落灰。祈颜的视线落在某处失神,心底泛起点点酸楚,有生之年也体会了一次,婚后不得志、狼狈回娘家的复杂心路歷程。 甩手掌柜当惯了,即便经歷了几个月的艰苦磨练,也处理不了这么复杂的情感问题。 理不清头绪索性先搁置。祈颜浑浑噩噩起身,从抽屉拿出游戏手柄,视线扫过电脑桌面,瞥见桌角立着一个不起眼的铁罐子。 罐子外包装已褪了干净,罐身磨损处生出一层铁锈。 祈颜没有过多在意,拎起准备投进垃圾筐,沉甸甸的重量不免勾起他的好奇心,扔掷的动作转为抽拉。 铁罐里,塞满了纸钞和硬币,中间埋了半包茶。 时隔多年,茶叶香味已不再浓郁,凑近鼻尖细嗅才能嗅到淡淡清香味。 祈颜想起之前的梦,梦境中的画面与儿时模煳的记忆重叠。当时他和摊主攀谈许久,树枝末梢的细节已然忘记,只隐约记得摊主送了他一罐茶,临走前他将一张存了几年压岁钱的卡交给摊主。 祈颜没敢和祈正阳说,此后每年的压岁钱都悄悄塞柜子和这铁罐里,直至成年后自己办了卡。 喜欢茶香味也是从那时开始。 「真是年少无知,太蠢了,什么茶值老子几年的压岁钱,有钱也不能这么花啊!」祈颜忍不住懊悔地念叨着。 关于这段模煳的记忆,祈颜只记起这些关键点,摊主的的样貌已没了半点印象,毕竟当时年纪还小。 他将罐内的纸钞点数清楚,塞进钱包里,捏着那半包茶单眯着眼朝废纸篓比划抛掷动作,还没来得及脱手,房门先被敲响。 凌素在门外温声唤他,「小颜,汤煲好了,没睡的话出来尝尝?」 祈颜下意识将手里的东西揣进口袋,起身开门。 离午餐时间还早,祈颜便多喝了两碗。凌素煮的莲子百合汤比游澈准备的补汤清淡许多,更符合他的口味。 意识到自己的思绪又飘回游澈身上,祈颜轻甩了几下头。 凌素察觉他的动作,出声询问,「味道差了?」 祈颜忙不迭摇头,解释的话未出口,先瞅见凌素捂着嘴疾步进了洗手间。 待她出来,祈颜懂事地递上纸巾,愧疚道:「抱歉,忘了您现在还闻不了油烟味。」 凌素笑着安慰他,「哪有孩子总和母亲道歉的,不要生分了。」 祈颜和这位继母的关系虽和睦,却始终存在着一层微妙的距离。如今,她极力展示的母爱倒让祈颜有些不知所措了。 好在婴儿房传出的哭喊声及时将祈颜从尴尬中解救出来,他松了口气,躲到花园廊亭向贺宇鹏倾倒堵在胸口的烦闷。 「我都想好跟他说清楚,表明心意了,谁知他还真对那些学生下手了,这个衣冠禽兽。」 祈颜对游澈的控诉,长达一个半钟。 贺宇鹏不合时宜地笑出声,「你这前几个月被消磨的稜角倒是重新长了出来,骂人时气势汹汹的腔调,还是如从前那般疾言厉色。」 「本少爷现在很生气。」 贺宇鹏的麦被人伸手点掉,他疑惑抬头,对方摸着下巴笑道:「送上门的机会,我们这笔合作能不能成,全看你了,我的好伙伴。」 贺宇鹏气恼地揪住他的衣领,压低声音怒斥,「陶智可,你他妈疯了?祈颜和游澈还没离婚,只是闹了点别扭。」 陶智可笑得愈发放肆,「从你们的对话中,我得到了一个关键信息。这么长时间以来,游澈没碰过祈颜,换而言之,他根本不在乎祈颜。」 「这种不可多得的机会,错过才是真的疯了。哪怕我对他做了点什么,量祈少爷也不敢对外透露,他是个聪明人,你说呢?」 贺宇鹏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他,未置一词。 陶智可亮出腕錶,威逼利诱,「给你两分钟考虑,做决定前好好想想,现阶段可是你晋升的关键时期。听说前几天你还被贺郢当众噼头盖脸训了一顿,想继续受制于他,任他欺辱,还是让我助你坐上他的位置,全看你的诚意。」 「你还在听吗?」 电话那头传来祈颜疑惑的询问声,秒针转过一圈,陶智可点亮麦克风标识,胸有成竹等着贺宇鹏出声。 贺宇鹏润了润干涩的喉咙,紧攥西装衣角,半晌才艰难道:「晚上出来玩吧,我陪你宣洩宣洩。」 「好啊,我拉上骆彬一起。」 祈颜简单吃过晚饭,和凌素知会一声,便拿上外套出门。 接到祈颜电话时,骆彬还跟着主负责人巡查工地,进了包间立马缠着祈颜哭诉。 「你老公也太过分了,硬把我塞进工地里受苦,我可太冤了。」 祈颜灌了一杯酒附和,「确实过分,禽兽。」 两人一拍即合,你一言我一语地批判,酒也一杯接着一杯下肚。贺宇鹏没有插话,负责添酒,趁无人注意时,悄然拿过祈颜的手机关掉。 酒过三巡,祈颜已显出明显醉意,贺宇鹏打了个手势,好几个面容姣好的男生便相继走进包间,在祈颜跟前乖巧站成一排。 第58页 他指了指那些男生,问祈颜,「喜欢哪个?」 祈颜的思维变得有些迟缓,疑惑嗯了声。 贺宇鹏撺掇道:「既然他作践你的心意,你又何必再挂心他,自己舒心最重要。」 「我该提醒你,你的目标只为钱,而不是为了游澈的人。现在还没陷进去太深,可以及时调整航线。」 「他玩他的,你花他的钱买自己舒心,何乐而不为?」 「啪」一声,祈颜重重一掌拍在桌上,「说得对,各玩各的,本少爷才不受这窝囊气,自己开心最重要。」赌气似的,随便指了一个人,「你,过来。」 男生面露喜色,甜甜笑着贴了过去。 面上说得洒脱,小男生一靠近,祈颜随即表现出本能的排斥。他让小男生和自己保持正常社交距离,只陪他喝喝酒,手指头都不让碰。 凌素知道约祈颜出去的人是贺宇鹏,过了十一点仍不见归来的身影,心中生起隐隐不安。 她拿着手机在客厅来回踱步,祈颜的手机打不通,骆彬和贺宇鹏的无人接听。恼人的手机铃再一次响到自然挂断,无奈之下,凌素拨通了卫嘉的号码。 游澈不时看向门口,心烦意乱,正想让卫嘉探点祈颜的消息过来,手机恰合时宜响起。 周叔靠在椅子上打盹,不过转瞬,沙发上的望夫石已不见踪影,余下院外一熘尾气和响彻黑夜的轰鸣巨响。 酒吧里。 祈颜喝了好几杯贺宇鹏特调的高度酒,纵使酒量不差,也烂醉如泥了。骆彬更不必说,早早就醉得不省人事。 贺宇鹏遣散其他男模,只留下祈颜选中的那个。 昏暗的灯光如轻纱笼在祈颜身上,随灯光落下的还有一束带着歉意的目光。空气中瀰漫着浓重的菸酒味,其中混进一股烂透了的腐败腥臭,那双染了泥污的魔爪,再次伸向沙发上待宰的羔羊。 「抱歉,我又一次出卖了你。」贺宇鹏的声音很低,几乎泯没在音乐里。 桌上的手机铃像一道催命符,贺宇鹏一怒之下将手机摔个稀碎,才得以止息这无休止的催促。 男生见状瑟缩在一旁,怯生生地垂着眼。 贺宇鹏压住无能为力的怒火,给对方塞了一沓钱,和一张卡片,「把他带到这个酒店。」 男生懵了,无奈赔笑,「我吗?我没那个位置的经验,而且这位先生醉得厉害,怕是行动不便。」 「只需将他带到602房,其他没你事。」 游澈赶到酒吧,没有拖泥带水,干净利落按住门外接待员的头贴近手机屏幕,冷着脸问道:「有没有看到他?」 「看到了看到了,祈少爷是我们这的贵宾,每次过来我都有印象。」他指向游澈身后,「在那呢,揽着一个男生刚离开。」 游澈看过去时,祈颜和那男生已经上了车,他一脚油门跟上。 计程车停在一家星级酒店外,祈颜被搀扶着往里走,嘴里嘟哝着听不清的醉话。 他的身形比男生高挺许多,手压过对方肩头,几乎没有多余的力道支撑双脚,全靠男生拖着。 一段不算长的路,男生花了很大力气才将他半抗着拖进电梯里。 即将闭合的电梯门被突然伸出的一只手拦住,随着门缓缓向两边退去,也露出外面站着的颀长身影。 游澈的手压在一侧门上,眉眼宛如覆了一层薄雪,居高临下睨着两人,既没有迈步进去的意思,也不放开压门的手。 祈颜那半眯着的醉眼不知何时瞪圆了,微仰着头勾勾望着游澈。 沉默半晌,他推开扶着自己的男生,张开双臂跌跌撞撞朝前走了几步,撞进游澈怀里。 下巴抵着游澈胸口,轻眨雾蒙蒙的眼睛,嗫嚅道:「……先生。」 游澈僵僵垂着的手在他示好的举动中逐渐回温,将他抱紧圈牢。 见状,男生误以为游澈就是602等着的人,怀着圆满完成任务的心情,心满意足离开了。 第34章 完蛋,睡错人了 酒店人来人往,像他们这样相拥在一起的情侣不在少数。为避免造成不必要的妨碍,游澈还是将他抱到一旁人少的角落。 祈颜卸了力,软绵绵倚靠在游澈怀里,下巴慵懒搁置在对方肩上,唿出的温热鼻息撩得游澈颈间微微痒。 「跟我回家。」游澈扣住他的肩膀企图扶正,偏醉了酒的祈颜惯爱耍少爷脾气,不管不顾地拱得愈发厉害。 「不走!本少爷困了,要睡觉。」他缠着游澈的脖颈,强睁着迷濛醉眼扫了眼酒店大堂,视线追随着走向电梯方向的住客,嘴里边小声嘟哝,边拉着游澈,「走,睡觉去。」 游澈见时间确实晚了,便不再坚持,开了房带祈颜上楼。 贺宇鹏特调的酒确实烈,祈颜的脑袋被酒精麻痹得昏昏沉沉,沾到床立马睡了过去,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煳煳渴醒。 城市的斑驳霓虹从半开的窗帘后倾泻进来,落进房间,洒到床上,映照出身旁人俊美的侧脸轮廓。 分不清入了梦境还是处于现实,那分明是游澈的脸。 酒精让脑子变得浑浊,也让某些念想剔除多余杂质,变得原始、明晰。没有清醒时的太多顾虑,因为想,他就凑了上去。 游澈被对方毫不留情地啃咬弄醒,他听见祈颜嘴里低低念着他的名字。字正腔圆的「游澈」,声音轻而低,落得小心翼翼,游澈却听得异常真切。 第59页 意识到这次祈颜没有将他当成别人,游澈欣喜若狂,迎合的同时主动发起攻势。 这一次,没有突如其来的意外,游澈也没有在沉沦中骤然清醒,任由接触顺理成章进行下去。 墙上的钟錶转了一圈又一圈,木板敲击墙面的声响还未停歇。一墙之隔的602房,陶智可烦躁地摁灭菸蒂,又抽出新的点燃,菸灰缸已横七竖八插满菸头。 打过去的电话依旧无人接听,咚咚的撞击声还在继续,房间的隔音虽好,却也隔绝不了如此巨响。 心情本就差到极点,他抄了把头髮,朝墙面粗暴踢了几脚,骂贺宇鹏的话转为对隔壁的怒吼,「去你大爷的,给老子小点声。」 时针又慢吞吞转了几圈,所有声音才逐渐止息。 祈颜翻身躺过一边,唿吸沉稳绵长,露在被子外的手臂,布满暧昧的痕迹。微弱的光线下,打湿的睫毛黏成几小簇,仔细看,眼角还噙着泪珠。 游澈捡起地上散乱的衣物时,偶然看到从祈颜口袋里掉出的茶包,难以置信地惊喜将原本惴惴不安的心填满。 「想起我们的一面之缘了吗?」他看向床榻上安睡的面容,低声喃喃。 窗外的霓虹逐渐被初升的红日取代,玻璃窗上那抹身影迟迟没有离开,指尖的猩红灭了又续。 从决定戒菸那天起,便再没抽过一口,这是首次破例。 他无法准确描述此刻的心情,既开心又惶恐,心口塞满各种无法精确表述的情绪,找不到确切的突破口。 他想,等祈颜醒来,一切自会迎刃而解。 游澈坐在窗前直到天光大亮,九点钟,接到卫嘉的工作电话,不得已先行离开。 等电梯时碰到了一位熟人,陶智可先一步站在那,察觉身侧压下的阴影,下意识转头,看清对方面容不禁心下一紧。 游澈低头髮信息,并未注意到他。 进电梯后,陶智可嬉皮笑脸和游澈打了声招唿,想试探他出现在这的原因。 听到问候,游澈仅仅撩起眼皮瞥了眼,没有理睬。陶智可被他的态度弄得窝火,同时也不由松了口气。 游澈离开后半小时,祈颜才睡眼惺忪醒来,顾不得酒醒后头昏脑涨的感觉,踩上拖鞋就往洗手间跑。 双腿像吸满水的海绵,绵软又笨重,将将跨出几步,便重重倒向一边。手肘撞上床头柜,磕出一块乌青。 祈颜跌坐在床边地毯上,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的腿很长,阳光照拂下,遍布的暧昧斑驳愈发鲜亮。看到此番景象,那口凉气卡在喉咙眼,不进不出,停滞半晌。 头脑一片混沌,关于昨晚的记忆只能追溯到揽着男模上车,再之后似乎将他错认成了游澈。 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抱着一丝侥倖联繫卫嘉,张口就问,「先生在家吗?」 「正在会客,有急事需要我传达?」 卫嘉面上不假辞色,却忍不住暗自吐槽一句,真搞不懂这夫夫俩,结婚几个月了,连对方的联繫方式都没有,找人还要通过他这个媒介。 刚才游澈让他推祈颜微信时,他还感嘆,老闆终于想起这茬了,看样子还没加上。 祈颜失魂落魄地说不用,就挂断了。 游澈接待的是刚回国的合作伙伴,对方正慷慨激昂地描绘未来蓝图,但他的投资方似乎在……走神? 游澈微垂着头,在申请的附加信息上打了一堆字,删删减减好一会儿,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写。 与此同时,祈颜手机弹出一条好友申请,同意后「你是谁」三个字还没打完,对方就接连发了几条消息过来。 「醒了吗?」 「身体感觉如何?」 「等会儿忙完过去接你。」 祈颜盯着这几条信息目瞪口呆,意识到自己背着游澈干了什么,瞬即脑补被揭穿后的成百上千种死法。 他颤颤巍巍地给对方转了一笔钱,并决绝地回復对方发来的问号。 「其中的规则还需要我提醒你吗?记住,我们只是一夜情,今后不要纠缠我。」 说罢,对方还没在列表待热乎呢,就被他干净利落删掉了。 游澈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刺眼的红色感嘆号,再次添加,这次附加了一行字「我们见面谈」。 祈颜哪会傻傻待在原地等他,匆匆套上衣服逃似的离开了。 上了车,给贺宇鹏打去电话求助,「我被昨晚那个小男生缠上了。」 「你说什么,昨晚跟你睡的是谁?」贺宇鹏的声音比他还震惊。 「还能有谁,那个小男模。而且看他的架势,好像要赖上我了。」祈颜是真慌了,声音都明显轻颤。 小少爷平常的豪言壮志都是口嗨,实则从未想过在婚姻存续期间偷腥,也没那个胆。 「要不我主动和游澈坦白,昨晚只是意外,他应该会谅解的……吧。」提到游澈的名字,祈颜下意识压低声音,做贼心虚似的朝司机瞥了眼。 贺宇鹏不贊同他的做法,厉声反对,「不能说,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你们虽是协议婚姻,这行为也算婚内出轨了,性质很严重。有权势的人都看重脸面,最介意这档子下面子的事,游澈知道后必定容不下你,甚至会连累到家里人。」 祈颜脑子乱作一团,全然没了自己的想法,紧张得双手发颤,「那我该怎么办?」 第60页 「死死瞒住,之后找机会和平离婚,这样才能全身而退。」贺宇鹏给他支招,并耐心安抚,「别担心,小男生那边给点钱也就打发了,你只要不让游澈看出端倪,就不会有问题。」 一番挣扎下,祈颜为了不牵连家人,选择採纳贺宇鹏的意见,打消了坦白的念头。 为避免东窗事发,被游澈顺藤摸瓜查到自己身上,稳住祈颜后,贺宇鹏立即前往酒吧找到那个男生,给了他一笔钱,让他离开止河。 处理好一切回到办公室,里面赫然坐着一个人。 贺宇鹏不以为意,自顾自倒了杯水坐下,随手将那个碎裂的手机扔到陶智可面前,「昨晚不小心摔坏了,今早刚换新。」 陶智可质问的话被堵死,他轻嗤一声,冷着脸问道:「小少爷呢?老子在酒店干等一整晚,临时变卦,还想不想合作了。」 贺宇鹏面不改色地给他倒了杯水,无可奈何道:「喝到一半,祈颜就嚷嚷着回家,拦都拦不住,我总不能强行把他敲晕带过去。」 「你若不信,大可亲自到他家问问,昨晚他有没有回去。」 陶智可没好气地推开水杯,明摆了不相信贺宇鹏的说词,「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在利益和朋友面前,做了愚蠢的选择。」 「我没那么蠢,该怎么做不用你教。别忘了我和你一样,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别说祈颜,哪怕拉上更多人当垫脚石也在所不惜。」 「我说的句句属实,信不信由你。」贺宇鹏直视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 陶智可气极又别无他法,只能咬着后槽牙,按住他的肩,警告,「最好别让我失望。」 「当然,我们可是合作伙伴。」贺宇鹏笑着朝门口比了个「请」的手势,「等会还有个会议,恕不远送。」 对方下了逐客令,陶智可也没继续赖着,临到门口贺宇鹏又补充了句,「下次有事电话说,贺郢不喜欢我们私交过密。」 陶智可窝了一整晚的火,得不到交代不说,还被对方牵着鼻子走,没好气地讽刺道:「贺总连交友的权利都受制于人,看人脸色?」 「哎抱歉,你看我这嘴,」陶智可装模作样地拍了两下自己的嘴,接着道:「连称唿都搞错了,你离总还远得很,听说前几天刚升了部门主管?改天差人送点贺礼过来,好不容易升了职,该好好祝贺的。」 双方都没讨到好,平常最擅长的假笑都懒得挂上,在假意粉饰的和睦中不欢而散。 -------------------- 游澈:给我钱什么意思? 第35章 戏弄? 游澈到酒店没逮到人,又火速赶往祈家别墅。 找到祈颜时,他揉着眼睛走出房门,一副刚睡醒的模样,看到游澈佯装惊讶,「先生,你怎么来了?」 「我们谈谈。」游澈没有废话,单刀直入。 祈颜心里咯噔一下,嵴背发憷,疑惑地嗯了声,「谈什么?我刚起床。」面上云淡风轻,手心已惶恐得沁出冷汗。 「睡觉穿高领毛衣,不勒?」游澈不轻不重问了一句,而后又抛出另一个疑惑,「跑那么快干嘛?」 「跑什么?说了我刚醒,哪都没去。」祈颜睁眼说瞎话的同时,还不忘拉上伪人证,「不信你问凌阿姨和老爷子,问家里的每个人。」 凌素从楼下远远望上来,面不改色道:「小颜确实刚醒,没出过门。」 游澈不禁感嘆,小少爷一家还挺团结的。谁能想到端庄娴静的凌夫人,撒起谎来也如此镇定自若,要不是昨晚小少爷躺在自己身边,还真要信了他们信誓旦旦的说辞。 他没有戳穿那不堪一击的谎言,把祈颜推回房间后,从口袋拿出那半包白茶,问:「这是你的?」 「忘扔了。」茶包只是下意识随手一塞,祈颜全然没有印象。他心不在焉接过来瞥了眼,登时扔进垃圾筐中。 游澈想阻止,可为时已晚。 不知是否出了幻觉,有那么一瞬,祈颜在对方的乌瞳里扑捉到一闪而过的落寞。 因为一个垃圾而感到失落?祈颜摇摇头,挥散脑中的荒谬想法。 「我以为关于那个茶叶,你想起了点什么。」他顿了顿,又很快自我反驳,「不过那时你还小,应该都忘了,况且五十万对你来说过于稀松平常,不太具备记忆点。」 后面那句太轻,祈颜没听清,只针对前一句疑惑道:「我应该想起点什么?」 「想起和那包茶相关的一些事,例如想起卖给你的人是我。」 那是一个天气还算晴朗的午后,游澈蜷缩着清瘦的身躯,任街道里一群所谓收保护费的傢伙打了几分钟。等他们打够了,骂骂咧咧离开,他才得以舒展曲起的四肢,收拾被砸得一片狼藉的小摊。 绵纸包裹的茶包大都被撕破,里面的茶叶漏出来撒了满地。他蹲在地上一点一点收拾残局,心情差到极点。 来往路人见他这副狼狈样,都避之不及,无一人靠近。原以为不会有人光顾这破败的小摊,未成想茶叶的香味倒引来了一位小顾客。 他站在小摊前,指着茶罐问:「这是什么茶,好香。」 游澈脸上挂了彩,凌乱的长髮遮掩住大半张脸,阴沉沉低垂着头,没有搭理。 小顾客是个自来熟,脾气傲得很,指着桌上的大茶壶颐指气使道:「给我尝一杯。」 第61页 抵不住对方的死缠烂打,游澈只得无奈搁置收拾的工作,服务这位小顾客。 他接过茶水尝了一口,砸吧着微微苦涩的嘴,皱着眉头评价道:「不好喝,但闻着香,本少爷喜欢这个味道。」 也不必游澈招唿,他便自顾自坐在一旁观察小摊客流量,并有模有样地分析,「你的茶叶还算好,但买的人不多,」他提熘着眼珠子,回想爸爸常提到的那套专业术语,故作老成,「可能是宣传不到位,你得想些创新的营销策略来吸引顾客。」 「另外,服务态度也至关重要,你不能这样总冷冷板着脸,要多笑,像我这样。」 他凑到游澈面前,咧嘴弯眉,做了个微笑示范。 游澈被他的样子逗笑,终于肯理睬,给他添了杯茶后一本正经道谢,「受教了。」 得到正向回应,小顾客更兴奋了,边说着还边煞有介事地摸了摸下巴,仿佛真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商业大师。 学着爸爸开会时的场景,清了清嗓子,掐出姿态,势要证明自己的能力,「做生意最重要的是得到支持,你这小摊破破烂烂的,这样吧,跟我讲讲你的……额……你的商业规划,如果我满意,就给你,给你投资怎么样?」 游澈觉得有趣,堵在心口的郁结也散了不少,反正今天生意没法做,索性跟他唠起来。 知道对方听不懂,游澈还是认真详细地说了自己的规划,像诉说一场触不可及的梦,短暂从举步维艰的生活中抽身,肆意畅游。 他的小听众会装作若有所思的夸赞、支持,虽然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话至尾声,小顾客已经昏昏欲睡,家里人也寻了过来,临走前他拿出一张卡,支付游澈送他的那罐茶叶,也投资他的梦想。 「在发呆吗?」祈颜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游澈回过神来,扣住祈颜送上门的手,紧紧握在手心,言归正传,「昨晚,你真的没有出去吗,还是想逃避?」 见游澈揪着昨晚的行踪不放,祈颜忐忑不安又别无他法,只能强壮着胆,化被动为主动,质问道:「那么在意我昨晚在哪,是派人监视我了吗?即便昨晚我出去跟朋友喝酒了又怎么样,我连这点自由都没有,去哪都要和你汇报?」 他的气势越来越弱,甚至几度想退缩,好在还是没什么底气的说完了。 「身为伴侣,我想应该有权利知道。」见祈颜脾气上来,本想说点软话示弱,可说出来的似乎与本意南辕北辙。 游澈想解释,祈颜没给他机会,反应愈发激烈,「伴侣的权利?要求我时劳烦先以身作则,你能正大光明将人带回家,在我的眼皮底下……」他深吸口气,略过难以启齿的部分,「你做那些怎么没先问过我?而我仅仅出去喝个酒,就得一五一十向你汇报。」 「这种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霸王条例,大可不必搬出伴侣这个词做藉口,横竖我都只能听之任之。」 一通发泄后,祈颜觉得自己的话挺可笑的,他已经先入为主地代入了真正伴侣的身份,忘了金主是无需向金丝雀交代的。 游澈无法理解祈颜突然的恼怒,以及长篇大论中的内容,试探问道:「还没醒酒?」 祈颜气极,不由分说地将他推出房间,嘴里说着气话,「对,还醉着,需要休息。麻烦你先出去,别打扰我睡觉。」 游澈被关在门外,面谈行不通,又尝试发送了好友申请。 祈颜烦躁地打开手机,看对方依旧坚持不懈,生怕他找上门,只能硬着头皮谈判。 好不容易通过申请,暗喜了两秒不到,就因祈颜发过来的内容困惑无措。 祈颜问他「开个条件,要多少才肯放过我」。 「放过?和我发生关系对你来说是折磨?」游澈看着那几个字,心凉了半截,企图找出祈颜爱他的证明,「昨晚你没拒绝,而且很主动,我以为你也是喜欢的」。 祈颜被这句毫无遮掩的话弄得满脸通红,恼羞成怒回道「昨晚我醉了,毫无自主意识,所以一切都不作数。你也不必揪着这个来威胁我,本少爷不是薄情寡义的人,只要你开的条件合理,我都会满足」。 「我只想和你过正常的夫夫生活」,看到对方的大胆回话,祈颜恨不得怒骂一句,你知道我的丈夫是谁吗?是游澈!大名鼎鼎的游澈,想撬他的墙角上位,打错算盘了。 气归气,理智还是有的,倘若对方知道了他的身份,以游澈作为把柄要挟,事情只会更棘手。 祈颜思来想去,强硬回了「免谈」两个字。 唯一的诉求被驳回,游澈顿感无力,只能一遍遍捻着珠串。 情绪就像掉进一个难以琢磨的迷宫里。每次都以为找到了出口,实则进去之后,遇到的是另一堵横挡在面前的墙。他被困在里面,反覆着喜悦和失落,始终找不到正确的方向。 哪怕偶尔的重大投资失利,他也从未感到如此挫败。在爱人方面的缺陷,学了很多年还是一如既往笨拙。 祈颜盯着「对方正在输入」几个字等了半天,对方磨磨唧唧半个屁都憋不出来。他也没耐心耗下去,联繫时间愈长,暴露的风险就愈高,索性提出明天当面谈。 祈颜肯和自己好好谈,对游澈来说是个好消息。 翌日,天刚开始擦亮,游澈便沐浴梳洗,穿上得体的新衣,好整以暇等着祈颜。 第62页 祈颜也破天荒起了个大早,挎着一个沉甸甸的黑色单肩包,做贼似的,蹑手蹑脚出门。 他时间定得早,目的就是趁游澈醒之前悄无声息熘回。 到酒吧找了一圈,没看到那个小男生,祈颜揪着老闆问。那男生长相特徵明显,根据祈颜的描述,老闆很快有了对应人选,他嘆了口气,惋惜道:「那孩子乖巧,人也讨喜,还是我亲自招进来的。他家境不好,大学刚毕业就担着家里几十万的债务。」 「昨天急急忙忙辞职,说是家里出了事得回去照顾。」 小少爷打小乐善好施,知晓他的处境后,还是问老闆要了他的卡号。心想,对方只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工作职责只陪酒并不包含陪睡这一项,自己该对他负责的。 怕一次性转帐金额过大遭游澈注意,祈颜想了个自认为可以掩人耳目的法子:每月往对方的银行帐户里转一小笔,小金额的花销游澈不会过多在意。 依照计划,祈颜本该在游澈醒来之前赶回去的,不巧半路遇到贺宇鹏,被他拉往赛车俱乐部,跑了半天车。 不知玩了多久,夜幕已悄然降临,赛车场上灯光如昼。祈颜从车上下来,与紧随其后追上的人碰了拳,结束了这场惊心动魄的赛车比赛。 祈颜摘掉头盔,随意拨弄额前被汗水打湿的碎发,迎着众人的簇拥、欢唿,开启午夜狂欢的盛宴。 「很久没有这么畅快了。」与风追逐时,他感受到了久违的自由洒脱,可以暂时忘却烦杂的万千愁绪,不去想自己犯的错,也不必胆战心惊地预想后果。 「不要觉得自己对不起他,想想他做的事。」贺宇鹏接过头盔,拍了拍他的肩宽慰:「别有负担,好好玩,把心里的烦闷都发泄出来。」 回到家已是后半夜,祈颜推开铁艺门,赫然撞见一个高挺的身影,笔直地站在走道中央。路灯从他身侧头顶打下,为眉眼覆了一层阴影,无法瞧见脸上的神色,只能听出声音是冷的。 「上哪去了,我等了一整天。」 祈颜反应慢半拍,疑惑问道:「等我有事?」 游澈扣住他的手,语气略带强势,「你的记忆力一直这么差吗,小少爷?」 「前一晚刚做的事,说的话,转头就能忘得一干二净。还是说,你有意戏弄我?」 第36章 爱意破笼 游澈的话让祈颜产生瞬息恍惚,就像看到那个小男生正站在跟前,略带委屈地质问,为什么提上裤子就跑。 祈颜揉了揉眼睛,再次定睛朝前望,对上那双冷浸浸的乌黑眸子,不由打了个寒颤,以睏倦作为遁词。 游澈依旧直直横挡在原地不为所动,坚决的模样,势要祈颜说出个所以然才肯善罢甘休似的。 他看祈颜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不负责任的负心汉。 祈颜被他弄得一头雾水,根本无法理解他想要的交代是什么。印象中,自己并未和他承诺过什么。 俩人就这么在路灯下僵持着,互相猜不透对方的心思,又各怀心事。 祈颜觉得他莫名其妙,又担心他的话是含沙射影的警告,不敢与之交谈太久,装模作样打了个哈欠,再次道:「先生,我真的很困。」 小少爷示弱的语气带着轻柔的尾音,比往常要温顺得多。 游澈垂着眼皮审视半晌,伸手在他染了淡红的眼角碰了碰,又一次无奈缴械,「去睡吧,晚安。」 他挽着祈颜的手一起上楼,走到卧室门口才放开。 玩了一天,祈颜累得精疲力竭,再没剩余精力担忧别的,躺到床上便沉沉入梦。 一墙之隔的房间内,茶几的菸灰缸上静静躺着几个菸头,还冒着若有似无的裊裊菸丝。屋内灯光有些昏暗,淡淡的阴影笼罩在四周,空气中瀰漫着一股潮湿的冷意和菸草燃烧后的味道。 明明是同一个牌子的香菸,味道却与前晚的截然不同。如今细细品来,不仅没了那晚的丝丝清甜,还生出了明显苦涩发潮的余味。 游澈拧着眉,不悦地将指尖吸了没几口的烟掐灭,寻找其他纾解怅然的方式。 手机响起时,南黎恰好下戏,笑着打趣,「之前有人还沾沾自喜地说,失眠症被治好了。这么晚找我,『安眠药』变『咖啡因』了?」 游澈没有否认,娓娓道出使其烦恼的前因后果,并抱着虔诚的求知心态,问道:「你觉得小少爷为何翻脸不认人?」 南黎听得乐不可支,招唿助理出去后嘲笑得愈发放肆,「人家小少爷不是说了,一夜情罢了,各取所需,游老闆玩不起?」 「我没想过和他玩。另外,我们是合法伴侣,不存在一夜情的说法。」游澈郑重纠正南黎,语气认真又无奈。 南黎依旧止不住笑意,愈加肆意地调侃,「也可能是你活不好,没让小少爷满意,他才不想承认。」 「小黎,你认真点。」游澈轻喝一声,制止他继续胡言乱语,「给点有用的建议。」 南黎强压住笑声,一本正经分析起来,「排除错认因素,无非就是酒醒后不好意思,又或者只是酒精催生出的冲动,不是因为喜欢。」他状似苦恼地啧了一声,不怀好意绕回前面的话题,坏笑道:「当然也不排除刚才说的,觉得你不行而嫌弃的情况。」 游澈厉声道:「南黎。」 见游澈真急了,南黎才收起那副吊儿郎当,清清嗓,正色道:「感情是其极复杂的东西,况且我不是亲歷者,很难准确找到问题的源头。」 第63页 「其实也不难解决,你会感到失落,无非就是期望落空,祈颜没有给出你设想的回应。换而言之,你喜欢他,也希望他喜欢你。」 「空想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得行动。」 「太晚了,你也早点休息。」说罢游澈就想中断谈话,南黎还是先一步道:「有些东西不能一直逃避,只要你的心脏还在跳动,就有爱的渴望,逃不掉的,游老闆。」 游澈往后仰躺,靠在椅背上,脑海闪出一段不美好的回忆。沉默持续了几分钟,低低的声音才缓慢响起,「仔细想想,现在这种状态也蛮好。倘若突破这层界限,怕是又要重蹈覆辙。」 思虑至此,心里打起了退堂鼓。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向前迈步,祈颜没来由转变的态度,又迫使那份本就缺乏底气的决心沖得七零八落。 「我只有一句忠告,至少试试,别轻易错过了。」 游澈踌躇犹豫,因为深知自己没有爱人的天赋,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都被他经营得一塌煳涂。 夏林西拖着行李箱离开的场景至今记忆犹新。那晚的雨很大,夏林西走得异常决绝,他脸上挂着泪,和雨水混在一起,对游澈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真是一个差劲的恋人,根本不知道爱也不会爱,你以为的爱总是自以为是,像一把沉重枷锁,和你在一起真的很累」。 祈颜在他身边时的每次紧绷、惶恐和小心翼翼,都像那句话的印证。 在这方面,他总是轻易畏首畏尾,顾虑很多。 祈颜这一觉睡得异常不安,梦里都是各种被游澈「抓姦」的场景。短短一夜,不知吓醒了几次才熬到天亮。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推开门就看到那张多次出现在梦中,令人胆寒的俊朗面孔。祈颜讪讪一笑,心虚地挥手打招唿,「先生,早上好。」 游澈神色淡淡,视线在他脸上停留几秒,继而询问:「昨晚没睡好?」说着,凭藉本能,捧上祈颜的脸,拇指指腹在眼下轻拂,「黑眼圈很重。」 祈颜嗜睡的症状已明显好转,可心里装着事,连续几天睡眠质量都很差,头脑轻飘飘的,没什么精神。 游澈的手干燥温热,贴在微凉的面颊上,很舒服。 他半眯着眼,稍稍歪头靠近掌心,昏昏欲睡。若不是理智尚在,他甚至想一头扎进游澈宽阔的胸膛,嗅着他身上淡淡的紫檀香补一觉。 这想法也不算虚妄,回家的路上,祈颜又顺理成章靠在游澈肩头睡了一路。 临到宅院,祈颜已悄悄睁开眼。他醒了却没动,只全神贯注感受游澈扶在他腰上的手。透过衣衫,描摹手指的形状,感知渡到皮肤上的温度,希望他能握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车子停稳,卫嘉识趣地轻手轻脚离开。 和上次一样,寂静的车上只听得到彼此的唿吸。祈颜佯装还在熟睡,闭着眼期待着什么。 他的心情很复杂,因害怕、厌恶想远离,又抵不过靠近的渴望,只能用这种自欺欺人的方式,假装混沌无意识地满足清醒的需求。 果然,游澈的手动了动。缓缓上移到肩头,在祈颜领口拨弄了会儿,像在帮他整理压乱的衣襟。 理好后,扶着祈颜的头,在他耳畔轻唤,「到家了,小少爷。」 祈颜心里空落落,有种期盼落空的沮丧。他装模作样地伸了伸懒腰,缓缓睁开迷濛的眼睛,明知故问:「到了吗?」 车顶灯光落进他的眼睛里,双眸泛着水光,如同水面流动的星点。漂亮的眸子与酒店那晚重叠,湿漉漉的异常勾人。只是,那晚的光线比车内昏暗许多,致使他看不清祈颜的许多神情。 「除了娇生惯养,还有没有人说过你喜怒无常?」 面对游澈无厘头的问话,祈颜不满辩驳,「我脾气虽娇,却很讲道理,说一不二,从没有谁这样评价过我。」 「『喜怒无常』四个字,用在先生身上倒更合适。」 游澈被他这副炸毛的样子逗笑,低下头,凑过去问:「我又哪里惹到我们小少爷不高兴了?」 他的声音很低,仿佛自带温度,钻进祈颜耳朵里,敲在耳膜上,温热酥麻。他的称唿自然又刻意,迫使被轻唤的人在心尖无数遍回味。 祈颜往后抵住车门,稍稍偏头,藏住逐渐发烫的脸。趁游澈肩上的手松懈,迅速打开车门熘下去,终止这场对峙。 游澈跟在他身后进门,和卫嘉交代好工作上的事便一个人待在休息室。他需要一些时间,理清杂乱的思绪。 祈颜的心情同样烦闷,径直上楼反锁,一气呵成,没注意屁颠屁颠跟上去的多多。 多多被关在门外,扫兴下楼,跳进另一个爸爸怀里。 猫薄荷战术效果显着,即便现在游澈没使手段,它也心甘情愿趴游澈怀里,任他抚摸。 与夏林西的开始,一切都进行得顺理成章,夏林西对他一眼沦陷,并展开强烈攻势。他的爱像落入枯草间的零星一点,只需风轻轻一吹,立马以燎原之势燃烧开来。 迄今为止,游澈仍然无法判定自己是在哪个瞬间爱上夏林西,亦或者是否爱过。只知道,夏林西是第一个说爱他的人。 夏林西像一只看到游澈就义无反顾跟着走的猫,明显的偏爱让游澈跳过了主动感知的阶段。而祈颜更像多多,不会主动讨好,也不屑对方喜爱与否。 这次不是猫选择他,而是他先爱上猫。在主动讨好方面,毫无经验可谈,搞砸很多事后,他不得不承认,夏林西说的是对的。 第64页 到了某种临界点,病态的占有欲就会失衡,爱也就变成了束缚对方的枷锁。 他总是不能掌控合适的度,因为害怕搞砸,所以想佯装大度,极力克制日渐生长的爱意,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只希望祈颜能一直待在身边。 可是他忘了一件事,祈颜的世界不止有他,他会爱上别人,然后离开。 想到这个可能性,游澈就心如刀绞。与其眼睁睁等着那天到来,不如试一试,况且这么多年,他也没那么差劲了。 游澈这么想,推翻畏畏缩缩的想法,拿起猫条决心引诱。反正很多时候,已经无意识越过那条黄线,再想回头,为时已晚。 二楼卧室内,祈颜同样想了很多,做出一个与游澈截然相反的决定。趁现在还没爱得太深,及早斩断,和游澈保持距离。 和所谓的爱情相比,显然小命更重要。 -------------------- 没有三角恋,没有藕断丝连,只是成长的一段经歷 第37章 难言 正胡思乱想着,一道突兀的手机铃陡然响起,是陈斌的电话。手机刚贴到耳边,就传来陈斌爽朗的笑声,他的语气有些激动,告诉祈颜他找到了一份不错的新工作,让他有时间到家里吃顿饭。 祈颜很开心,约了个双方都方便的时间。 登门当天,祈颜像上次一样买了点水果和小礼品。 陈斌打开门,蹦了几下,展示恢復的成果,乐呵呵迎祈颜进门。陈果恰好写完作业,懂事地忙里忙外,帮着招唿。 再见到陈果,祈颜神色有些复杂,他同情对方的遭遇,也不知该如何向陈斌开口。其实在这之前,祈颜也曾多次尝试和他说,只是每每话到嘴边就没了说下去的勇气。 陈果脸上同样挂着和祈颜一样的复杂神情,亮亮的眸光在他身上转来转去,充满求知慾。 「尝尝我们老家的茶叶。」陈斌没察觉到两人的异常,给祈颜倒了杯冒热气腾腾的茶。 热水激发出的茶香混在缓缓升腾的白雾里,散进空气中。祈颜觉得那股淡淡的清香莫名熟悉,碍于当下有点心不在焉,便忘了深究。 他品了一口,十分赏脸地称赞道:「茶香醇厚,入嘴回甘,好茶。」 这句夸赞很受用,陈斌高兴咧着嘴,有些自豪,言语间又掺了点惋惜,「可惜仅此一罐,以后再也喝不到了。」 「再买就是了,我给你多买几罐。」祈颜看向柜子上的茶罐,惊奇的发现,与自己充当存钱罐的罐子相似。 他起身走近,拿到手上端详,包装上的字已褪色模煳,只勉强辨出「青浦」二字。与此同时,听见陈斌很轻地嘆了口气,「买不到咯,如今茶山早已被推倒填平,灌满混凝土,小镇也再没人种茶了。」 祈颜安慰他,说给他买更好更名贵的茶,陈斌拍了拍他的肩,说这是独属于青浦镇人的独特记忆,是贯穿每个青浦镇孩子的童年味道。 上次过来,陈斌腰伤不便,不能亲自下厨,这次他拿出十足气势,信心满满地保证,一定让祈颜体验一场味蕾的盛宴。 陈斌独自在厨房忙碌,留祈颜和陈果在客厅面面相觑。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陈果贼头贼脑朝厨房瞥了眼,见陈斌顾不上这边才移到祈颜身侧,神秘兮兮地说:「祈颜哥,我都知道了。」 祈颜面露不解之色,问他知道什么。 陈果压低声音,翻转手机屏幕给他看,「你和游先生的关系。」 手机上是婚宴那天,传得铺天盖地的消息。陈果继续说:「游先生到警局接你那会儿,我还不知道你们的关系。在游先生家碰面后,我搜了之前的新闻,才敢确认。」 还说这件事陈斌目前还不知道,问祈颜,要不要告诉他。 「先别说,我怕斌哥知道后与我生疏,相处得不如以前自然。」祈颜说完,扯了扯嘴角,想问他在游澈那的遭遇,陈果倒先主动开口。 他双手合十,带着请求的语气,「祈颜哥,上次走得急没来得及说,我想求你别跟我哥说那天的事。」 祈颜仿佛做了错事一般,心虚地偏开头,不敢让陈果看见眼里流淌的愧疚。此前从未有过任何时刻,像现在这般,因喜欢一个人而感到羞愧。 他想过其中是否存在误会,可他不敢去问,害怕听到最不愿听到的事实。 「你那天……」纠结再三,祈颜还是鼓起勇气,要问个明白。不巧的是,陈斌恰好端着菜出来,打断两人的对话。 饭桌上的三个人,两个各怀心思,只有陈斌一人注意力全在菜上,期待地问祈颜,「味道怎么样?」 祈颜自然赏脸,陪他喝了几杯。 话题从琐碎的日常生活延伸到工作,再追忆曾经共事的往昔,再听到付鑫这个名字,祈颜也没掀起太大波澜。 听陈斌说,他连续到公司闹了几天,后来不知怎么重伤进了医院,之后便没再出现过。 祈颜知道他愿意停止纠缠的原因,却不知道他被人打的事,只当恶人自有恶人磨,没太在意。 一顿简单的晚餐过后,小聚结束,祈颜看了眼时间,和陈斌他们道了别。陈果看出祈颜还有话问自己,拿起手机跟了上去,说要送他走过那段没有路灯的路口。 陈果打着手机灯,跟在祈颜身后为他照明。狭窄的楼梯间将两人的脚步放大得异常明显,祈颜默数着阶梯数,也在盘算如何开口。 第65页 饭间的那点酒精不至于影响思绪,反而让脑子愈发清醒,清醒到连逃避的勇气都没有。 陈果一直等他开口,从踩下最后一级台阶到走出昏暗的路口,祈颜才深吸了口气,停下脚步,回头。 「游先生。」 措了许久的辞滚到喉间,听到陈果的叫喊又尽数咽回肚里。他顺着陈果手指的方向转身,游澈已经走到他近前,和上次一样,来接他回家。 祈颜觉得,月光下的游澈总是最吸引人。少了白天的凌冽的稜角,五官立体的线条都柔和许多,眼里流转出不常见的缱绻深情,轻易让人深陷其中。 他看了祈颜几秒钟,抬手按住陈果的肩,强行将他的身子转过去。没了多余视线,才半拥着祈颜,指尖在他微微泛红的脸上来回轻抚,小声问他喝了多少。 祈颜没好气地将他推远,嘴里咕哝着「别碰我」。 以为祈颜因自己的不请自来气恼,游澈拽住他的手,被推开的距离又缩小回亲密无间的范围,他解释道:「给你发了很多消息,你没回。我很担心,就过来了。」 祈颜根本没听他说什么,看到陈果,对他的恼怒就烧得愈旺。他靠近几步,祈颜便后退几步,浑身上下写满牴触。 谁都没注意到,后边一只萨摩从主人手里挣脱牵引绳,朝他们跑来。 等他们回过神,萨摩已兴沖沖跳到祈颜身上。祈颜没有站稳,踉跄着朝后仰倒,好在游澈及时拉住,帮他稳住身形。 血液在酒精的作用下,流淌的速度加快,面庞原本只是微微发热,短短几分钟,胸口就宛如压着巨石,唿吸也变得急促而艰难,整张脸霎时变得通红。 他在游澈的搀扶下仰起头,微张着嘴,说不出别的话,只能竭力唿吸。 察觉到异常,游澈当即将他抱上车,送往医院。 他想开口安抚,却和祈颜一样,发不出声音,那只无形的手开始挤压心脏,腾不出手制造痛感,只能强行压着。 第38章 牵引 游澈熟练扒开他的衣领,再扯出腰带缠紧双手,将打结留出半截小尾巴塞到后座的陈果手上,叮嘱道:「扯紧,别让他往身上抓。」 陈果紧紧拽住那半截腰带,全程如临大敌,不敢有丝毫松懈。下车后,游澈背着祈颜往急诊室赶时,他依旧兢兢业业扯紧,艰难追着游澈的步伐狂跑。 在酒精的影响下,这次的过敏反应来得更加迅勐,也更为严重,红疹子遍布全身,到医院时,祈颜的脸已红肿得变了模样。 这个惊险的过程于祈颜而言感触不深,过敏生出的种种不适症状填满他的五感,再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关注其他。 唯一看到的是游澈肉眼可见的慌乱,放下他时,他的手还在无法抑制地颤抖。 「游先生,你的腿不需要处理吗?」陈果才从惊慌中缓过神,瞥见游澈腿上渗出的血,心又提到嗓子眼。 鲜血透过素白的布料晕出一块明显痕迹,宛如洁白雪地悄然绽放的一朵红梅。游澈匆匆掠过一眼,并不以为意,心思全留在祈颜身上。 好在送医及时,祈颜没有性命之忧。 待胸闷气短的状况慢慢转好,祈颜才后知后觉感知到面部的浮肿,下意识伸手往脸上抓,被游澈强势按下。 祈颜忙不迭别过脸,不让人看到他当下这副模样,喝道:「都不许看,离远点。」 陈果站在一旁,想上前查看又因祈颜的话不敢动作,只好远远询问,祈颜背对着他摆摆手,「好多了,不用担心。」 卫嘉赶到后,游澈让他送陈果回家,自己留在医院陪护。 等人走后,游澈才挪了把椅子坐到床边,点了点祈颜的肩头,「没人了,可以转过来了吗?小少爷。」 祈颜不依,僵着脖子一动不动,呛道:「你不是人?」 「如果不是才能让你转过来,那就不是。」他停顿了一会儿,轻描淡写地说:「我听到了,在路口僵持时,你骂我禽兽,所以就当我不是人吧。」 他箍住祈颜的肩膀,强行将他掰过来。小少爷很在意形象,哪能轻易让别人看到他这红肿的脸。掰不过对方就顺势躺下,拉起被子盖过头顶,瓮声瓮气道:「不是人也不行。」 话音在空荡的病房飘了会儿,许久都未听到应答,床边那人静悄悄,没了下文。 窗外席捲进来的冷风,丝丝缕缕落在搭在被褥外面的手上,减缓那股不适的闷热感。祈颜在被子里躲了许久,意料之中的强势拉扯没有发生,他也慢慢松开揪紧的被角,沉入梦乡。 其实每次遇到这种突发状况,祈颜都无比惶恐,尤其是唿吸不畅的时候。那种极度的濒死感就像一道道催命符,不止一次让他觉得生命会就此终结。 然而每一次,都是游澈将他拉了回来,他会说让祈颜安心的话,会为了他的安危不遗余力。 即便到了惊慌的梦里,嗅到那熟悉的淡淡清香也足以使祈颜安心。 游澈漫无目的地盯着药水掉落,心里跟着默数,大约数到两百多滴的时候,被子里的唿吸终于变得平稳、绵长。他起身坐到床沿,轻轻将被子扯下,露出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从桌上拿起药膏小心翼翼帮他涂抹。 许是皮肤上冰冰凉的触觉让他感到舒适,原本微微皱起的眉头也慢慢展平,嘴里嘟囔着听不清的呓语,状态还不错。 第66页 为了避免祈颜无意识乱抓,游澈还是将他的手松松绑着,照护了一整晚。 翌日清晨,祈颜迷迷煳煳醒来,习惯性地先伸了个懒腰,双臂将将抬起才勐然察觉不对劲,这是被人绑了? 绑架,我被人绑架了?生出这个想法后,脑子顿时清醒,迅速睁开眼扫视周围环境,意识到只是虚惊一场才骤然松了口气。 手背上的针已经撤了,只是双手分别被绑在床沿两侧,限制行动。两边都没有打死结,但祈颜稍一抬手带子就缠得愈紧,扯了半天都没扯出来。 「醒了?感觉如何,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游澈将食盒放到桌上,走到床边问。 「能不能先帮我把手上这玩意儿松开。」祈颜停止挣扎的动作,抬眼与游澈相视片刻,发出求救信号。 他扭动的时候,被褥已经滑到腰际,领口的扣子本就开了最上面几粒,如今正明晃晃敞着。病房内开了空调,温度比外面高许多,祈颜挣扎得太卖力,流了不少汗,打眼一看,颈侧皮肤湿漉漉一片。 为便于使力,他微微斜着身子,一只手往后抵着床面,半撑着。游澈进来看到这副景象,怔愣了好一会儿,视线落在他双腕间,失了神,迟迟未动。 祈颜对此毫无察觉,抬起手在他眼前小幅度晃了两下,急得眼眶微红,再次催促,「快帮我解开。」 游澈扶了扶眼镜,不动声色藏起眼底的晦暗涟漪,三两下解开祈颜腕上的束缚,系回自己腰上。 「先吃点早餐,中午再观察观察,没大碍就可以回家了。」游澈把粥盛出来,搅凉些再递给祈颜。 挣脱束缚后,祈颜立即拿出手机查看脸上的红肿,左看右瞧了大半天,才心满意足接过那碗索然无味的白粥。 游澈静静坐在床边,不知在想什么,脸沉沉板着,黑得可以和眼下的乌青一较高下。 将空碗递迴去后,祈颜便没再出声,保持疏离的姿态。 相对沉寂半晌,游澈看着祈颜,平静陈述,「短短几个月,进了四次医院,两次是因为过敏,昨晚还险些休克。」 「是我对你过于纵容了,既然小少爷连好好照顾自己都做不到,今后这个重任就由我代劳。」话到尾声,其中的愠怒再也克制不住。 受苦的是他,清醒过来还要被数落,小少爷也闹了脾气,底气不是很足地回嘴,「都是突发的意外,又不是我故意惹事,我也不想弄得这么狼狈。」 游澈放缓语气,温声叫他的名字,锁住他的视线,说:「我很担心。」 面对这样的突发事件,游澈依旧能够保持沉稳,从容应对。和陈果慌乱到哭鼻子的反应相比,游澈冷静得仿佛毫不在意,从始至终,脸上都没有露出过多表情。 可是,因慌乱而轻颤的手即便过了很久,还是难以平復,紧张得疯狂跳动的心脏,直到确认祈颜没事后的很长时间,才恢復正常节奏。 他比任何人都担心。 小少爷还是更吃服软这一套,游澈稍微示弱,他的心也跟着软来下,冷着的脸回暖几分。 盘算着说几句安抚的话,病房门忽地被人敲开,陈斌兄弟两带着果篮前来探望。 「小颜,怎么样了?」陈斌脚刚踏进来,没瞧见祈颜呢,问候的声音先一步传达。看到游澈时脚步微顿,想起之前在售楼处见过,笑着和他打了招唿。 陈果站在身后,偷偷摸摸扯他的衣角,靠到陈斌耳边小声道:「哥,这位就是资助我的游先生。」 「还有,祈颜哥是游先生的……」 「爱人。」游澈冷不丁开口,自行补充后面的话。 陈斌目瞪口呆地看向祈颜,既诧异又惶恐,动作神情都不由僵硬起来。 祈颜给他搬了把椅子,他也拘谨站着,不好意思坐,祈颜好说歹说,最终只能按着他的肩膀强行压到椅子上。 他觉得带来的水果拿不出手,扭扭捏捏往身后藏。 祈颜见状也不客气,说自己正好想吃苹果,便笑嘻嘻接了过来,「斌哥,还是你想得周到。」 他的态度让陈斌放松不少,跟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没想到你是新闻上那个祈颜。」 「还是你的朋友。」祈颜的语气一如既往随和直率,没将自己划到更高阶层。 陈斌有些惶恐,讪讪应着,气氛不如以前自然,但也说说笑笑聊了很久。陈斌换了称唿,叫他祈少爷,祈颜纠了好几次,他才改回以前的叫法。 话题转一圈,到了陈果身上,陈斌先是责怪他瞒着自己,又提到上次陈果去宅院的事。 说到这个,祈颜的心咯噔一下,跳到嗓子眼,脸色变得异常苍白。 陈斌说着突然站起身,朝游澈深深鞠了个躬,「陈果的事,卫嘉先生刚才跟我说了,多谢您替我管教他。」 「给您添麻烦了,十分抱歉。」他将头埋得很低,垂在身侧的手紧扣着裤缝,看着有些窘迫,「您垫付的赔偿费,等发了工资我立马还上。」 「不必。」游澈示意他坐回去,平静道:「你身为陈果的监护人,有知情权,只是陈果怕你受刺激,让我等你身体恢復后再说。」 「资助前就说过,陈果大学毕业前的一切费用都由我承担,这次的赔偿费也在范围内,你不需要偿还。」 陈果眼眶湿润,冲到游澈跟面就要给他磕头,好在祈颜手疾眼快拦下了。他将陈果拉到一旁,疑惑地看着三人,一头雾水,「怎么回事,合着就本少爷一个人多余呗,你们这一来二去的说什么呢?」 第67页 -------------------- 本期的五章更完啦 计划下一章开始入v咯,入v当日会连更两章 感谢各位读者宝贝的喜欢和支持,希望小天使们看得开心哦[九十度鞠躬感谢] 第39章 尝试靠近 游澈做了许多公益项目,资助的学子不计其数,这些事大都交由卫嘉负责,只有个别几个孩子游澈会格外关照。 「你不知道吗?祈颜哥。」 祈颜不知如何回答,总觉得自己知道的和他们说的不太一样。他看向陈斌,问:「你也知道?」 陈斌点头,「当然。每个学期期中,游先生都会把孩子接过去检查功课。」除了检查功课,还会向他们了解生活遇到的困难,适当施以援手。 做房产销售前,陈斌在工地干过一阵,由于工地的安全措施没採取到位,导致作业时不慎摔成重伤。 游澈知道后,抱着哭成泪人的陈果到医院探望,不仅揽下所有治疗费用,还请律师帮他讨回赔偿款。 游澈到医院时,陈斌还没从昏迷中醒来。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资助人,也终于有机会当面道谢。 「只是检查功课?那你们怎么都一副怯生生的样子,有人哭鼻子抹眼泪,你小子也一股受了委屈的劲,」祈颜抬手在陈果脑门弹了弹,神情严肃,目光凌冽异常,带了点审视的意味,「还有所谓的擦伤哪来的?」 陈果心虚地朝游澈那看了一眼,把祈颜拉到远一些的地方小声嘀咕,「因为游先生对我们的课业要求比较严格,加之他总板着脸,批评人时更冷得不近人情。我们本就对他心怀畏惧,再被训斥一两句,可不就吓哭了。」 祈颜半信半疑打趣道:「别人就算了,你这胆子,还会被两句训斥给训哭了?」 「我当然没哭。」陈果下意识反驳,挠了挠后脑勺,难为情地讪笑道:「我倒不是因为课业问题。」 陈斌不小心扭那一下,致使旧伤復发,不得已在家养了好几周。陈果无意间听到他和房东的谈话,才知道他们连房租都交不起了。 为了帮哥哥分担,陈果利用课余时间找了个后厨洗碗的兼职,每天也能勉强挣个几十块钱。 某次节假日,店里搞了个活动,服务人手不够,陈果临时被叫到前厅端盘子。 「给客人倒酒的时候,不小心洒了一点,他们扯着我不依不饶,让我跪下道歉。我不肯,他们就动手,后来还找到学校反咬一口,让我赔偿。」 「他们要找家长,我不想让哥担心,无奈之下只好联繫了卫嘉叔叔。游先生是因为这事训的我,」知道自己闯了祸,垂着脑袋不敢看祈颜,小声说着「对不起」。 了解了前因后果,祈颜又在他脑门轻弹一下,安慰道:「不怪你,只是以后别再做什么兼职了,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学习。」 陈果点点头,「我答应过游先生了。」说着,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偷偷给祈颜塞了张纸条,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声音道:「祈颜哥,等我们走了你再看。」 「他给你塞了什么?」回去路上,游澈状似不经意地随口一问,他的视线自然落在前方,像他的语气一样自如,不会让人感到突兀。 祈颜还想到家后悄悄看,既然游澈看到了,就不再藏着掖着,当即拿出来查看。 纸条上是陈果自己写的欠条,祈颜看得眼眶发酸,扔到游澈手上,「给你的。」 「收下了。」游澈看了一眼,叠好收进口袋里。 「还真收起来等他还?」上面的金额对游澈来说不过九牛一毛,祈颜以为他不会在意。 游澈嗯了声,一本正经道:「每一个承诺都该重视。」 陈果敬重游澈,却不像其他人那样怕他,因为知道他是面冷心软的性子。祈颜觉得自己的情感洞察力比陈果差多了,朝夕相处那么久才确认这一点。 「那几个孩子对你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这个疑惑,在医院时就想问了,碍于陈斌兄弟两在场不好开口。 游澈也没有隐瞒,毫无保留说出其中缘由,「他们几个除了家庭条件艰苦外,还都是从青浦镇出来的。」 再次听到这个小镇名字,祈颜才后知后觉其中的联繫,「之前你给我尝的青浦白茶的产地?你也是青浦镇的人?」 「没错。」游澈明眸微转,似在回忆。 经济还没发展起来时,白茶就是青浦镇居民赖以生存的经济来源。 镇子里仅唯一一家茶厂,也因它的唯一性,即便疯狂压价,居民们也无可奈何。艰苦的环境下,困难家庭很多,能勉强维持生计已属不易。 茶厂倒闭后,居民赖以生存的支柱随之坍塌,为了养家餬口,都陆续往外搬迁。后来有开发商看中了那里的环境,推翻茶园,建了许多旅游项目,算得上一个小众的旅游圣地。 「都是在同一个地方挣扎过的人,能帮则帮。有人跟我说过一句话,『希望有更多人逃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一直记得。」 祈颜觉得,他说这句话时,语气没有太大起伏,中间却掺了难以言说的感伤。他想往下探究,不过片刻,游澈眸中的情绪便烟消云散,不见踪迹。 他问那个人是谁,祈颜也不答了,微仰着头往后靠,看着像睡着了,实际手还牢牢扣住祈颜的腰。 误会解开后,祈颜心中的愧疚更甚,懊悔那天没有问清楚就跑。倘若对游澈再多点信任,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第68页 事已至此,再怎么后悔都无济于事,谁叫自己犯了错。 从医院回来后,祈颜的态度变得愈发冷淡。 游澈对小少爷的忽冷忽热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询问南黎的意见。 南黎对自家便宜老哥听劝这有一点很欣慰,虽人在千里之外,仍不留余力倾囊相授,「他不搭理你,你就烦他,说些好听的话,想想当初夏林西是怎么追你的。」 游澈贵有自知之明,知道自身欠缺所在,也乐于学习弥补。正因为明白,才没有信心,「会不会吓到他?」 「突然热情确实吓人,可以循序渐进。你的陈述能力太差,为避免产生歧义,重要的话最好线上传达。」 既然第一印象不好,那就用点手段改观,一根猫条,或者撒点猫薄荷都是不错的方法。 游澈走到卧室门口,轻叩几下。 祈颜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听到游澈唤他,几分钟后归于安静。他蹑手蹑脚趴到门上,仿佛回到起初那段胆战心惊的日子。 听了没多久,手机冷不丁响起,突兀的声响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祈颜被吓得连连后退,手忙脚乱拿起手机查看,也不知游澈是否还站在门外,听没见响动。 看着手机弹出的那条「在干嘛,怎么不理我」的消息,祈颜瞬间火冒三丈,霹雳吧啦打了一堆字怒斥对方。 「说了别再联繫我,听不懂人话?」 「什么时候轮到你管本少爷了?」 「少烦我!」 「别以为睡一觉就能改变什么,再烦老子,保证你半点好处都拿不到。」 游澈一字一句看完回復,以为小少爷起床气犯了,乖乖道歉。 祈颜懒得多费口舌,警告他「走了就识趣点,咱们都相安无事」,才点了发送,默默回到客厅的游澈再次跑上去,敲开房门。 祈颜将手机揣进口袋,撑开一条不算大的门缝,窥往外边的视线惶惶不安,握着把手的掌心被冷汗缓缓沁湿。 游澈伸手将门推开些,直至看到祈颜的整个身子。 「我以为你还要休息,就没继续等。」游澈自然地碰了碰他的脸,问他:「想吃什么?」 不知何时起,这些自然暧昧的动作变得如唿吸一般寻常,仿佛早已悄然融入彼此生活的每一个角落,成为一种下意识的习惯。 祈颜甚至忘了躲避,本能接纳他的亲昵触碰。 待面颊被抚得升温,祈颜才慢吞吞撤开,偏头回了句「随便」。 祈颜答得敷衍,游澈却没有按他说的随便安排。根据之前他填写的表格,以及平日的观察,挑选出几道祈颜明显偏爱的菜,亲自到厨房捣鼓。 祈颜回到卧室,漫无目的地滑动手机,想了想还是将小男模的联繫方式删掉,以防后患。 游澈将最后一道菜端上桌,发了个消息让祈颜下楼吃饭。映入眼帘的,赫然是那抹熟悉的红色感嘆号。 祈颜心情烦闷,把椅子当成发泄工具,踢得哐哐作响。才踢了没几下,房门再次被游澈敲开,他看着祈颜问:「又怎么了?」 祈颜心虚扶起椅子,自知理亏,低声嘟囔道:「以后不会了。」 看他这副知错就改的乖巧模样,游澈也没深究,牵着他下到餐厅。 贴心为他拉开椅子,添菜加汤。 入嘴第一口,祈颜就尝出不是阿姨的手艺。厨师本人正直直坐在对面,祈颜从他状似漫不经心的神态下,窥出隐约的紧张和期待。 祈颜打定主意慢慢疏离,刻意避开他的目光,席间没吐出半个多余的字。 相较往日,今天的晚餐他多吃了一碗饭,临近尾声,桌上的菜也扫得所剩无几。 原以为这样的行动便足以回应,偏偏抵不住对方眸中闪动的光亮,只是不小心对上,祈颜就败下阵来。 他放下碗筷,装作不经意似的随口一提,「阿姨的厨艺愈发精进了,今晚的菜都很对胃口。」 「喜欢就多吃点。」如愿听到评价,游澈的眉梢染上了几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给祈颜又盛了碗汤,伸伸手就能够到的距离,偏特意走到祈颜身旁,将手怼到他眼皮底下。 祈颜仅轻轻瞥了眼,顿时明白游澈的小心思。 他素净的衣袖上,溅了几滴明显的油渍,布料中还藏着浓重的油烟味。种种痕迹过于刻意,祈颜偏不顺着他期望的方向走,只道了声谢就收回目光,没了下文。 暗戳戳的期盼落了空,游澈收起所有小动作,安静坐在一旁看祈颜吃饭,不再言语。 饭后,游澈拿出本子,復盘「猫条投餵行动」。此次行动的效果在他看来不太理想,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祈颜吃得开心。 陪游澈消食回来,祈颜躲回卧室睡了一觉。转好的嗜睡症因近几日郁结积压、寝食难安导致有了復发迹象,脑子昏昏沉沉,精神状态极差。 梦中,又一次上演被游澈「抓姦」的场景。前一秒,游澈还温和地拥着他,低头轻啄他的唇角。下一瞬,那揽在腰上的手突然掐住他的脖子,气急败坏嘶吼着,「我对你那么好,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祈颜拼命挣扎,可他的手劲很大,根本无法挣脱。 他觉得整个脾肺的氧气在逐渐抽干,嘴里的求救声都变成微不可闻的呜咽。 第40章 排除法 「祈颜,醒醒。」 「哗啦」一声,浴缸里的水发出巨响,漫向四周,祈颜的大半个身子被游澈从水里捞了出来。 第69页 新鲜空气如汩汩清泉灌入口鼻,祈颜得以从强烈窒息中抽身,湿漉漉倚靠在救命稻草身上,近乎贪婪地大口喘息。 「没事了。」游澈贴在他耳畔低声安慰,配合着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祈颜的情绪慢慢趋于平稳。 他有些恍惚,直到游澈替他掖好被褥,才悠悠回神。 「怎么在浴缸里睡着了?」游澈拿出体温针量了温度,又泡了杯药递给他,温声询问,「是不是太累了?」 祈颜喝完药,捏着杯子没说话。脑中不时闪过噩梦里的画面,梦里的游澈在知晓那件事前,也是这样温柔待他。会说动人的情话,会紧紧抱着他,甚至会哄他亲吻……可知道后,无一例外都愤恨到想杀死他。 祈颜抿了抿唇,不太敢看游澈的眼睛,顺着他的话道:「确实有点累,最近经常睡眠不足,觉比之前浅了许多。」 他抬眼观察游澈的神色,见对方面色沉沉,心情不大好的样子,后面的话犹豫再三还是没敢说出口。 「我先到次卧住几天,等你情况好转再回来。」游澈似能读懂他的未尽之意,安抚好祈颜便准备起身离开,祈颜率先拽住他的手。 游澈垂眼看着扣在腕上的手,将将站直的身子又坐回床沿,问他:「怎么了?」 祈颜唤了他一声,指腹不由自主在他手腕的皮肤上摩挲,他问游澈,「我们的婚姻什么时候结束?」 闻言,游澈神情微怔,反握住祈颜的手,力道很轻,却缠得很紧。 屋内的沉默延续了半分钟,就在祈颜以为他不会回答时,游澈低低的嗓音缓缓响起,「我不是很想定这个期限。之前你拥有婚姻的终止权,也就是说只要你有了喜欢的人,或者其他原因都可以随时终止这段婚姻。但现在不行,」 「终止权被收回了,现在你不能独自决定。」他低头,在祈颜无名指的婚戒上落下一吻,虔诚得一如婚礼当日。 「你没和我说过我有这个权利,还有,现在怎么就被收回了?」祈颜想抽回手,却被他牢牢握住,只能皱眉以示不满。 「因为我想和你好好经营下去。」游澈目光如炬,看得祈颜心尖发烫。 「你说什么?」祈颜难以置信地发出疑问。 游澈将他揽进怀里,密密麻麻的吻落在祈颜发间、眼角、脸颊和唇瓣。原本只是轻点,像轻飘飘落下的雨丝,不过转瞬,雨势立马变得急骤起来。 鬓边垂下的几缕髮丝在抱祈颜的时候被水浸湿,凉凉的贴在颈间。不知何时,那只原本环着游澈脖子的手悄然上攀,从耳后抄进发间,热热的掌心温度压过颈侧那点微凉。 迷濛中,祈颜听到响在耳边的低低话音,「我说,我不想结束这段婚姻,想和你一直做伴侣。」 这极致暧昧的氛围不禁让祈颜回想起「犯错」的夜晚,沉沦的理智骤然清醒,他无法任由自己继续下陷。 「先生,别这样。」祈颜弯起手肘抵住游澈胸口,用力推开。 游澈不甘心地再次凑近,鼻尖点着鼻尖,红唇上泛着水光,他问:「为什么?」 祈颜偏头不语,只是推拒。 「还是很怕我吗?」游澈往后退了几公分,勾着他的手耐心等待回答。 祈颜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又一次使上百试百灵的招式,「先生,我困了。」 这招用在游澈身上从未出过错,这次也不例外。 游澈伸手在他发间轻揉两下,出门前替他关好灯,除了晚安,他还强调了句,「今晚的话,每句都很认真。」 祈颜觉得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恋爱脑,之前还信誓旦旦说什么只求荣华富贵。当初低声下气,求爷爷告奶奶的画面还歷歷在目,转眼又毅然跳入另一个恋爱的深坑,大大偏离了最初的航线。 思来想去又觉不对。如今的生活是富足的,存款也持续增加,与之前相比,生活质量只高不低。 如此想来,并没有偏离轨道,只是在通往追求财富的道路上,顺带追求了一下爱情。 原是抱着孤注一掷的心态接近,岂料这份喜欢竟意外得到了回应。本该为此欣喜若狂的,奈何现在他更担忧自己的小命。 倘若游澈只当他是位可有可无的金丝雀,养在家里好玩,跑了也不在意。那么即便知道祈颜在外睡了别人,想必也懒得置喙,顶多只是皱皱眉头,觉得有些许扫兴罢了。 今晚他说的话,明显是喜欢的,这样一来事态就变得严重许多。喜欢就会在意,也更难以忍受,就算游澈对他包容,也很难不计较。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贺宇鹏说得对,现在唯有离婚这条路。 楼上次卧。 游澈洗完澡出来,想睡前再给祈颜发几条消息,结果依旧显示感嘆号。 他再次发起好友申请,附赠一句「你让我开的条件,我想好了」,通过后,祈颜没有废话,直接问他「什么条件」。 「别再删我。」 「就这个条件。」 祈颜被对方无理取闹的要求气笑了,教训道「你挺会卡bug啊,让你提条件的目的就是不想和你再有联繫,你要是这样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游澈抱着手机困惑不已,自那天行了夫夫之实后,祈颜就态度冷淡,甚至有了离婚的念头。 那晚的体验感真的很差吗? 想知道答案,便问了。 祈颜看到那串问句,脸不由烫了起来。关于交锋的模煳记忆,全都是对于游澈的幻想,也正因将对方幻想成游澈的模样,才迷迷煳煳失了分寸。 第70页 他恼羞成怒诋毁道「差劲极了,所以劝你别再提起一个字,我会反胃」,点了发送便急匆匆清空聊天记录。虽然游澈从未碰过他的手机,却依旧惶恐难安,想必这就是做贼心虚的感觉吧。 不等对方回復,祈颜又干净利落删掉。对方则锲而不捨地反覆添加,这场拉锯以对方强大的毅力胜出落下帷幕。 同意后,祈颜将他的消息设为免打扰便不再理会。 游澈认为,自己在这远离城市喧嚣的宅院生活多年,已然到了清心寡欲的地步,至少内心比常人稳静得多。 看到祈颜的评价,他才不得不承认,所谓的看得开、不在乎都是自欺欺人,何况给出差评的人还是祈颜。 一向沉稳的游老闆大半夜跑到健身室,将所有健身器材都练了个遍。 由于祈颜需要足够的睡眠时间,游澈暂且将计划表中晨练那一项删掉,独自出门晨跑。 分房后,不用担心梦话被游澈听到,祈颜睡得异常安稳,起床后精力充沛,心情大好地站长廊扭腰。 他扶着木栏往下看,照顾多多的阿姨正抱着它剪指甲。作为乖乖不动的奖励,阿姨给它开了罐头。 祈颜当即开口阻止,「不行。」 游澈长腿刚跨进门,就听到刺耳的两个字,抬头对上祈颜的视线,面色微沉。语气没有往日的温和,带着点愤懑,「怎么就不行了?」 明明那晚很满意的样子,后续还卸了力,腻乎乎靠在怀里,心满意足的模样。 「就是不行。」祈颜跑下楼,想去拿多多的检查报告给他看,从身侧路过时被他钳住手腕,勐地一拽。 祈颜一个没站稳,跌进汗涔涔的怀抱。 祈颜挣了几下挣不脱,索性把报告拍在他胸口,「医生说多多太胖了,需要控制饮食,不能吃太多零食。」 「这个待会儿说,还是先证明其他方面吧。」游澈将报告拿给阿姨,嘱咐她参照医生的餵养意见,再让她带多多到院外草坪跑一跑。 等人离开,游澈一改往日的和煦,疯魔了般,把祈颜带回房间进行他所谓的证明。 等祈颜从状况之外反应过来,连推拒的力气也没了。挣扎的手被游澈轻轻一握,发了软不说,还主动往上环住他的脖子。 半推半就间,心甘情愿沉浸在这场没由来的拉扯中。没有酒精的催化干扰,在头脑无比清醒的早晨,这一次找不出其他多余的藉口,一切都只是顺应内心的渴望。 如此一来,祈颜也无法在酣畅淋漓后佯装醉酒逃避,只能将头深深埋进被褥里当鸵鸟。 游澈哪会轻易如了他的意,拨出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上来就採访体验感。 祈颜裹紧被子装死,不知他抽的什么疯,昨晚才风风火火示爱,今早就不由分说整这齣,果真雷厉风行。 被问得烦了,祈颜拿腔拿调道:「你这是强盗行径,就算昨晚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也只是你的想法。」 「你不想的原因是什么?」游澈问得直白,没有拐弯抹角。 祈颜往被窝里缩了缩,没有应答。 游澈见状也不急着追问,经过此次验证,总排除了这个让他难以接受的原因,其他的祈颜不说他有耐心一一探寻。 祈颜叫他「先生」然后说,「我们离婚吧。」他神情严肃,语气认真,没有丝毫玩笑话的成分。 游澈只是微微一顿,继而低头在祈颜头顶亲了亲,自然的亲昵举止如同一对处于热恋中的情侣。 干净利落拒绝后,温声道:「别轻易放弃这段婚姻好吗?」他的声音很低,哑得不像样,伸手抱紧祈颜的同时,贴近他的耳尖轻声问,「我能不能向小少爷申请个表现的机会?争取让我的配偶愿意同我一起,将这段婚姻维持下去。」 祈颜紧咬着下唇,才能让酸涩的呢喃锁在喉间,心尖燃着一簇暖暖的火焰,得到迴响的爱意在此刻绽放出璀璨的烟火,可是这场烟火,来得太晚。 他压住辗转心头的复杂情绪,冷着嗓音,不留余地拒绝,「申请驳回。」 「驳回无效。连表现的机会都没给就拒绝,未免过于专断,我不接受这么草率的决定。」游澈打着有商有量的语气,像一个处于下位的乙方,小心翼翼捧着甲方,寻求一个机会。 一声浅浅的嘆息响在耳侧,祈颜无可奈何应了这个申请,「那就以结婚纪念日为期,如果在那之前你能让我改变主意,往后的许多个纪念日我们都一起过。」 「倘若不能,就到此为止,你放我走,也不许为难我家里人,不拿投资来威胁我们。」他已做好了离开的准备,这样刚好,省得费力找其他途径了。 「好。」生怕祈颜反悔似的,应得很快。 南黎试完镜回到车里,就得知了最新进度,祝贺之余也毫不留情的泼了桶冷水,「你很有信心?就我对你的了解,以及小少爷的态度分析,胜算不大啊。」 「勉强算得上一个好消息,好歹争取到了入场券。」游澈谈吐间语气轻松,带着那股往日里的沉着冷静,给人一种胸有成竹的感觉。 这股自信无论放在哪一方面,南黎都不会对其抱有丝毫怀疑的态度,并坚信他一定会成功。但放到感情上,他只会觉得是游澈粉饰出来的故作轻松。 当初游澈受到重创后,夏林西恰合时宜的出现,让他的状态有所好转,南黎以为转好的情况会持续下去,不料游澈却进入了另一个极端。生生将夏林西灼灼燃烧的爱意消磨殆尽,把人逼得不得已连夜跑路。 第71页 看得出来,与祈颜相处的时候,他收敛了许多。之前不断人前人后催眠,只将祈颜当成弟弟照顾,就是害怕情感的闸门一旦开启,爱意就泛滥成灾,难以控制。 鼓励的同时南黎还是提醒道:「你克制一点,别像上一段那样,将人逼走了。小少爷心气高,可受不得掌控。」 南黎深谙情场之道,也就在这方面,能在游澈面前摆出一副为师之态。 「我会尽力克制。」游澈深知问题根本,也比任何人都渴望克服。当爱意蔓延到一定程度,占有欲便会随之疯狂生长,并催生出无尽的,因害怕失去而产生的恐惧。 他无法信誓旦旦的保证什么,因为他知道,一旦到了那种程度,他什么都保证不了。 南黎又语气轻快地打趣了几声,和他转述听到的一些关于祈颜的不好传闻。能够拿来当成谈资的无非几点,要么猜测小少爷何时被扫地出门,要么凭空捏造一些豪门韵事。 究其根本,还是游澈对小少爷的喜爱过于低调,导致在外人眼中,祈颜的身份只是一只金丝雀。 「不知道是谁将小少爷在售楼处工作的事情添油加醋传出,你这做丈夫的,总要给他撑撑场子,别让人轻贱了他。」 再过几天就是祈颜生辰,就算南黎没提到这个,游澈本也打算隆重操办。之前的婚礼办得仓促,借着这次机会也该大肆宣示一番主权,免得总遭人惦记。 祈颜自小就是心直口快的爽朗性格,害怕被游澈看出端倪,只好刻意躲避。助理的工作也不干了,专心当自己的少爷,反正游澈是个好老闆,不忍心亏待员工。 游澈想旁敲侧击询问他的希求,总找不到面谈的机会,发消息也得不到回復。他不死心,又连续发了好几条。 祈颜一般都直接无视,除非忍无可忍。 游澈看着那冷冰冰的「滚」字缄默半晌,心想,小少爷最近的脾气可真大,这叛逆期未免太长了些。 第41章 齿痕 和小男模的事只有贺宇鹏知道,每每压力大到无法纾解,祈颜都会找他诉苦。骆彬总说贺宇鹏工作忙,一面难如登天,连消息都很少回。贺宇鹏对祈颜说的却是另一番说辞,表示近来没什么工作,无聊得紧。 祈颜没有怀疑,约了个见面的时间才结束通话。 不知从何时起,祈颜开始乐忠于向朋友倾诉。游澈进门前只隐约听到几句,想想自己一连串的信息都石沉大海,心里就很不平衡。 以前祈颜不会这样,他的话很多,无论闲暇之余还是工作的时候,每天都会喊很多遍「先生」。 但现在他的话变少了,准确来说变少的话只针对游澈。他还是像往常一样开心地和除游澈以外的人打招唿、闲聊,宁愿拉着多多嘟哝半小时,也懒得和游澈多说半句话。 游澈喜欢祈颜事无巨细的分享,喜欢耳畔常常响起他的唿唤,哪怕是羞恼的埋怨,都比沉寂来得喜人。 他悠悠走到床前,将热牛奶递给祈颜的同时,没头没脑问道:「可以轮到我了吗?」 祈颜边仰头喝牛奶,边疑惑嗯了声,放下杯子不解道:「什么?」 「和别人聊完了,现在可以跟我聊几句了吗?躲我好几天了。」游澈捏着纸巾凑近祈颜嘴角,要帮他擦掉残留的一点点奶渍,被他偏头躲开。 游澈的手悬在半空,转而去碰他的肩膀,视线在他脸上停留许久,忽而重重嘆了口气,「你这样拒绝交流,我不知道问题出在哪。」 他脸上显出很少会看到焦急神色,按住祈颜的肩膀迫使他和自己对视,「至少让我知道,哪里惹你不开心了,好吗?」 祈颜还是一副逃避的样子,再次搬出杀手锏。 这一次,游澈没有轻易放过他。任凭祈颜连续打了几个哈欠,逼出眼角的泪珠卖惨,游澈依旧没有丝毫要放手的意思。 他扶了扶眼镜,拉过椅子坐在床边,十指交握搁在交叠的膝盖上,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道:「既然你不愿意说,我便自己剖析,也好及早找到相应的对策。」 祈颜被迫在睡前听了一场「汇报演讲」,昏昏欲睡间还不忘腹诽,游澈的表达能力堪称稀碎,如果没有南黎,恐怕也没有今日这番成就。 游澈在稿纸上列出条理清晰的分析步骤,可表述时却不知所云,严重偏离重点。眼看祈颜倚着床靠昏昏欲睡,游澈重新整理思绪,跳过繁琐的过程,将范围缩小。 他画出一段时间轴,回想祈颜态度明显转变时期,钢笔在祈颜跑回家的那天圈了圈,「这天起床后,你突然骂我『噁心』,之后就一直不对劲,是我做错了什么?」 祈颜看着他画圈的动作,眼神有些许闪躲,没有应答。 从祈颜的细微面部变化,游澈可以断定,问题的节点就在这个范围内。 没想过误会的开端是学生,游澈以为是前一晚情不自禁的种种行为,引得他不快。似乎发生一点亲密的举动过后,小少爷总是回馈以冷淡的态度。 酒店那晚之后,祈颜更是翻脸不认人,所有表现都在与游澈划清界限。 他不明白小少爷的态度为何总是忽冷忽热。 游澈的手无意识点在醉酒那晚,祈颜立即脸色大变,一把抽掉游澈手上的稿纸揉成一团丢远,背过身下逐客令,「我真的困了,不想继续做这种无谓的分析。」 他吸了吸鼻子,半张脸藏进被里,语气如同窗外灌进来的风,掺着丝丝寒意,「你分析了那么久,有没有想过我的种种表现不是因为生气,而是简单的讨厌你。」 第72页 「其实我的觉很浅,睡眠时间也短,白天基本不会睡。」游澈没有接祈颜的话,而是自顾自陈述。 「所以呢?」这段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显得莫名其妙又很突兀,祈颜没有转身,但注意力全在游澈身上。 「所以白天我趴在办公桌上,只是闭目养神,没有睡着。」 与游澈平静的语气相比,此刻祈颜的心早已翻起千层巨浪。暴露在被子外的半张脸迅速羞得发烫,耳垂的变化最明显,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 游澈将他的变化尽收眼底,敛了敛神色,继续面不改色补充,「你偷偷亲吻的每一次,我都知道。」 「我还知道你酒量很好,你的朋友们都对此赞不绝口。喝断片这种事,在你身上应该不常发生。」 「所以,小少爷还是有点喜欢我的吧,」他停顿片刻,起身坐到床沿,看祈颜红透的耳垂,低声道:「至少不是讨厌,对吗?」 祈颜庆幸自己没有转身,可以老老实实裹在被子里装死。 得不到回应,游澈也不恼,继续自顾自说:「无论如何,我都会尽力找出问题所在,进行弥补。」 和每次睡前一样,他帮祈颜掖好被子,关了灯准备走。 黑暗中,一只手轻飘飘勾住他的手指。被褥里的身形动了动,祈颜小幅度地翻了个身,低低唤了声「先生」,而后陷入长达三分钟的沉默。 就在游澈以为他睡着了,打算将他的手藏回被中时,祈颜很小声地说了句,「明天我出去一趟。」 游澈从未限制过祈颜什么,一开始祈颜就先入为主地代入金丝雀的身份,他觉得自己是被圈养的,因此总会很自觉地向游澈报备。 这种自觉延续到现在,哪怕他知道游澈对自己很纵容,也不要求他事无巨细的报备,他依旧乐意分享自己的行踪。比如吃到了一块好吃的蛋糕,他会下意识跑到游澈面前分享喜悦。 回想此中细节,祈颜后知后觉,原来爱意早就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甚至无法追溯具体悸动瞬间。 祈颜看到,床前那挺拔的身影似乎动了动,像在点头。声音放得很轻,尾调低沉,夹杂着若有似无的请求意味,「早点回来。」 祈颜无法保证,因此没有贸然应答。勾着的手刚要松开,手背便覆上一层温软的潮热,从骨节到指尖。 有那么一瞬间,祈颜紧张到忘了唿吸,眼睛呆呆望着黑暗中的模煳身影。直到那股潮热褪去,房门打开又关上 仿若做了什么亏心事,祈颜灯都不敢开,拉开一点窗帘缝,藉助投射进来的光线端详那只手。 食指指尖残存的些许水渍在微弱的光线照射下,悄悄随着寒风蒸发,只留下一圈淡淡齿痕。 每每被游澈投下的石子勾起涟漪,祈颜就会再次咬牙切齿感嘆,早干嘛去了,早说你喜欢我也不至于发展成今天这样! 第42章 你的生辰,我的小寿星 到贺宇鹏公司时他还在开会,接待的工作人员将他领到接待室,示意他在此等候。 接待室内还坐了几个西装革履的人,祈颜扫视一圈,低声道:「我还是到宇鹏办公室等吧,免得打扰你们工作。」 接待的女士面露尴尬,浅笑着解释,「贺主管刚被降职,目前没有独立办公室。」她透过单向玻璃,往外面的办公区域指,「他的工位在那。」 祈颜有些诧异,不久前他还在电话里恭喜贺宇鹏晋升,怎么转眼就降职了。 这是他们公司内部的事,祈颜也不好过多询问。选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刚走过去几步,接待室的门再次打开。 来人见到祈颜,脸上闪过一丝意外。他偏头对身后的助理低声说了几句话,助理点点头,走到祈颜跟前,将他带往顶楼办公室。 「这是小贺总的办公室,请您稍等几分钟。」助理给祈颜备好茶水点心才颔首离开,祈颜想说他找的是贺宇鹏不是贺郢,对方压根没给开口的机会。 几分钟后,贺郢推门而入,满脸愧疚之色,「抱歉,久等了。」 其实也没等多久,几乎助理前脚刚走,贺郢后脚就上来了。况且,祈颜等的不是他,「我来找宇鹏的。」 贺郢笑道:「我知道。他的会议没那么快结束,所以才先将你截了来。」 「有事?」祈颜的语气淡淡,不冷不热,显然不太接受贺郢的示好。 祈颜与他接触不多,先前只在骆彬的生日宴上远远瞥过一眼,对他的印象仅限于算得上出众的外观。 豪门的圈子很大,还有许多人祈颜至今素未谋面,不过也很小,小到谈资只有那几位。 祈颜属其中之一,再者便是眼前这位贺郢。 为外界所津津乐道的,当属贺郢和贺宇鹏的关系。都说贺郢年轻有为,将公司打理得井井有条,相比之下,贺宇鹏更像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也有人说贺郢为了替母亲报復,时常苛责贺宇鹏,以折磨他为乐。祈颜问过贺宇鹏,贺宇鹏却说贺郢待他很好,不是传言的那样。 传言大都虚虚实实,辨不出太多真假。原本祈颜并没有因为那些流言而对一个陌生人抱有偏见,但刚才听闻贺宇鹏降职的事后,祈颜不免心生牴触。 贺郢递给祈颜一个礼盒,举止言行都彬彬有礼,「这是我的一点心意,祝你生辰快乐。本该今晚应邀祝贺的,只是临时遇到点突发状况,所以不能亲自到场了,抱歉。」 第73页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辰,还有应邀,应谁的邀?」祈颜面露不解之色,猜测过许多人,唯独没想到游澈。 看着贺郢拿出的邀请函,祈颜心中涌出万千复杂情绪,既惊喜又惶恐。 昨晚拉住他,欲言又止的话是关于生日的事,没想到他不仅知道,还偷偷筹划了惊喜。 「你不知道吗?」贺郢一抬下巴,示意祈颜看向窗外,「今天,全止河都在为你庆祝。」 祈颜跟随他的视线看过去,高耸林立的楼宇萤屏上,是他的名字和生辰祝福。长街两旁扬起的彩旗、城市上空漂浮的热气球……目光所及之处,皆在为他祝贺,欢唿。 贺宇鹏的会议很长,祈颜在贺郢办公室待了足足半小时之久。 等待期间,因为游澈给祈颜准备惊喜的事,闲聊的话题自然而然就引到他身上。 贺郢谈吐不凡,举手投足都体现了良好的修养和内涵,令人如沐春风。倘若在之前,祈颜会将他划入可交的范围之内。但现在,对方提起游澈,祈颜只会觉得别有用心。 他提及的话题都很有分寸,没有半点逾越,祈颜便耐着性子敷衍。 不知聊到哪,他突然笑着道:「听说祈小少爷性子倨傲,还以为你会受不了游澈的那些风流韵事,现在看来,你们很恩爱。」 「游先生新婚夜抛下丈夫与流量小生南黎一夜风流的事,我也略有耳闻,不得不说,祈小少爷很大度。」 前一秒还觉得他有分寸,这会就嘲讽上了。祈颜顿时怒火丛生,轻嗤一声仰起头回敬,「恰巧我也听到过一些关于小贺总的风言风语,听说你公报私仇,人前人后肆意打压宇鹏。拿无辜的人撒气,看来你肚量很小。」 言至于此,祈颜也不想继续交谈,为维护游澈,临走前还是愤愤说了句,「我先生清清白白,从未有过什么情人。」 回到接待室,贺宇鹏也恰好从会议室出来,他跟在一位看上去比他年长些的男子身后。顾忌对方的身高,交谈时,贺宇鹏特意微躬着腰,态度恭敬谦卑。 那男子则相反,不仅举止傲慢无礼,还当众将贺宇鹏噼头盖脸骂了一顿。贺宇鹏尝试辩解,对方却强词夺理,仗着职位在贺宇鹏之上,把过错全都推给他。 大抵是贺宇鹏的辩驳惹怒了他,那人举起手里的文件重重拍在贺宇鹏脸上,恼羞成怒道:「既然你能耐大,有人脉有手段,这方案就交给你了,下班前拉到投资,没问题吧?」 明知对方是刻意刁难,贺宇鹏也别无他法,只能忍气吞声应下。 祈颜看不下去,走上前拍了拍贺宇鹏的腰,示意他挺直腰杆。将他护到身后的同时,拿过策划书随意翻阅几下。 对方见状随即质问道:「你谁啊,哪个部门的?」 祈颜端起小少爷的架子,昂仰着头睨了他一眼,「我就是你嘴里说的,贺宇鹏的人脉。」 贺宇鹏从身后拉住他,低声劝阻,「算了,他是我上级,闹太僵不好,我忍忍就过去了。」 这口气,祈颜断不能让自家兄弟下咽。他大手一挥,豪横道:「这项目本少爷投了。」 本想让贺宇鹏难堪,不料有人为他出头。对方见祈颜财大气粗,深知得罪不起,那股蛮横劲随即收敛,挂上奉承的笑在祈颜跟前点头哈腰。 鑑于今后贺宇鹏还在他手底下做事,祈颜没有刁难,只让他当众向贺宇鹏道歉。 待祈颜两人离开后,那人便换了副嘴脸,沖贺宇鹏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咬牙切齿低骂,「一个爹不疼哥不爱的私,活得比我还窝囊,还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今后有你好看的。」 贺宇鹏订的餐厅离公司不远,仅十几分钟车程。 祈颜比较懒,有贺宇鹏在他就理所当然钻进副驾,优哉游哉躺着。 「还挺像的。」 祈颜半阖双眼,突然听到贺宇鹏没头没脑的话,他疑惑道:「什么?」 贺宇鹏打开车载音乐,思绪流淌回某个记忆节点,他问祈颜,「还记得这个旋律吗?咱俩第一次见面,我也像今天这般狼狈不堪。」 「也是你替我解围,为我出气。」 祈颜隐约记得,那会儿骆彬把他拉到常去的赛车俱乐部,说要给他介绍一个车技不错的朋友。 小少爷拉着人比了两圈,就拍着贺宇鹏的肩道:「今后咱俩就是朋友了,有空多切磋切磋。」 两人碰拳时祈颜连对方的名字都没记清,拿了瓶饮料回来就看到贺宇鹏被几个人围着发难。从他们七嘴八舌的嘲讽中,祈颜才知道对方的身份。 他看不惯那群自以为是的人拿出身诋毁他人,干净利落替贺宇鹏解了围。 此后,得知贺宇鹏有祈颜罩着,再没人敢嚼舌根,至少不会搬到明面说。 「像许多次你为我撑腰的场景。我已经记不清具体多少次了,每次都是你将我带离狼狈的处境。」 「祈颜,」他没有偏头,视线落在后视镜上,「如果我能力再大些就好了。」 祈颜拍了拍他的肩安抚,「别着急,总有一天那些人都会对你刮目相看。」 后视镜里的景色被远远甩在身后,与车子渐行渐远,贺宇鹏看向身旁的朋友,他知道,他们亦是如此。 用完餐结帐时,服务员笑着道:「两位先生,今日本店有活动,只要生辰是十二月二十日,所有消费均可免单。」 第74页 「怎么还有这样的活动?」祈颜按住贺宇鹏的手机,秉承着最新养成的,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理念,递上自己的身份证。 服务员接过身份证,解释:「不止我们店,今日的大小商场,几乎所有消费场所都有这个活动。」 「听说是游先生为伴侣庆生特意举办的活动,今日与祈小少爷同一天生辰的人,消费全由游先生买单。」 隔壁桌的服务员也在向顾客解释,有人问了句,游先生的伴侣叫什么名字来着,捏着祈颜身份证查看的人陡然惊愕道:「祈颜?」 「您是……」 祈颜不想遭人围观,连声否认,「我和游澈没关系,只是恰巧与他的伴侣撞了姓名和生辰。」 餐厅的偏僻角落,男人从祈颜那桌收回视线,压低帽檐。桌上亮着的手机屏幕里,他给某人发了段视频,原本沉闷的手机很快接连震动了好几下。 他并不急着查看,嘴上挂着看戏的坏笑,低低道:「游老闆急了。」 趁祈颜上洗手间的间隙,贺宇鹏走进专柜,挑了块价值不菲的表,以替换原先准备的礼物。出门前贺锦堂就叮嘱过,这次送给祈颜的生日礼物,不仅代表了他的祝福,还代表着贺家的颜面,让他把那几千块的胸针丢了。 付款时,柜员看着会员卡上的信息,弯起甜甜的笑,轻声道:「贺先生,祝您生日快乐,今日在本店的消费一律免单哦。」 听到这四个字,贺宇鹏有一瞬间怔愣,今天的第一声祝福竟来自一位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同一天生辰,有人全城同庆,万人共贺,他却连家人的一句祝福都收不到。 对啊,我只是一个私生子,生辰于我而言只是耻辱的开始。贺宇鹏自嘲着,眼角悄然泛起阵阵酸涩。 回去路上,沿途的每条街巷全都张灯结彩,仿佛提前进入春节的喜庆氛围。 祈颜刚调整好车座椅,手机就响个没完没了。他不耐烦地瞥了眼,果不其然,只有那个小男模才会整天消息轰炸。 见祈颜不回消息,对方直接发了好几个语音,但无一例外都被祈颜掐断。 许是将祈颜的沉默当纵容,竟理直气壮问他: 「今天都去哪了?」 「和谁在一起?」 「都干了什么?」 「怎么不回我?」 「天都快黑了,该回家了吧?」 祈颜忍无可忍,回了一句「闭嘴」,对方还算听话,安静了好一阵。 第43章 夜色渐浓 游澈此次请的人很多,长道上的车辆络绎不绝,山林惊鸟此起彼伏,它们从未见过此等热闹景象。 车子刚停稳,游澈便迎了上来,握住祈颜微凉的手,不由分说将他揽进怀里,「今早没来得及说,」温软的唇瓣贴在祈颜耳尖,声音又低又轻,「生日快乐,小少爷。」 仿佛有股电流游走体内,从指尖一点酥麻开始朝内里蔓延,顺着血液缠绕心尖。 被周围那么多双眼睛注视,祈颜有些许不自然,握拳抵住他的胸口想将其推远些,那点力道却无济于事。 推拒换来的是更蛮不讲理的禁锢。 祈颜索性放弃挣扎,靠在他怀里问:「一个生日而已,怎么搞得这么大张旗鼓?」 外人的视角盲区下,游澈稍稍低头,唇瓣轻轻从祈颜耳尖掠过,似亲吻又似无意触碰,撩得祈颜心痒痒。 「这样他们就都知道了。况且,值得。」 祈颜撇撇嘴嗔怪,「没必要,就算有钱也不能当散财童子。止河那么多人,要是每个今天生日的人都买几套房,你不得破产?」 游澈低低笑了几声,双臂圈得愈发紧密,「放心,设置了上限额度,不会破产。」 「和你同一天诞生的人都很幸运,我希望他们因今天而感到快乐,希望你无论走到哪都能听到美好的祝福。」 「小少爷的生日就该盛大璀璨。」 游澈挽着祈颜走向高台中央,一如婚宴那天携手走过的红毯。身旁还是那个人,只是祈颜的心境已不同往日。 场上宾客的视线紧紧追随俩人的身影,或举杯庆贺,或低声交谈。祈颜知道,至此之后,他们再不会用贬低嘲讽的语气讨论他,连望向他时都得仰着头。 他也清楚,游澈宣示主权的行为也意味着,抽身逃离的难度又大了。 宴会上的人大都带着自己的目的,或为了拓展人脉,频繁穿梭于人群之中,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拼了命讨好祈颜;或为了寻求合作机遇,卯足了劲往游澈跟前挤……这热闹喧嚣的背后,是无数个心思各异的灵魂在交织碰撞,演绎着一场场看不见硝烟的名利争斗与角逐。 真心实意单纯为了庆生而来的人,寥寥无几。 高举的酒杯,如同一座座微型灯塔,照亮坐下各异的神情。清脆的碰杯声此起彼伏,欢唿游澈首次公开露脸,庆贺拿到分发的入场券。于他们而言,今晚是谁的生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得到与游澈交谈的机会。 不知是哪个没眼色的人起头,自以为时机成熟,推杯换盏间丝滑地将话题引到自家集团的项目上。游澈不想因自己的态度让宴会出现半点扫兴的内容,抿了口酒一笑而过。 许是过于急切地想抓住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向来懂得察言观色的商场老狐狸,此刻也完全失去了以往的沉稳与老练,急于求成的模样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第75页 有人领了头,后边的人也争先恐后加入这不合时宜的话题。 清幽的环境里待惯了,祈颜也不喜过于吵闹的氛围,更厌恶这种鬣狗夺食的混乱场面。他放下酒杯,一歪身子往游澈怀里贴近几寸,抬手帮他扶眼镜的间隙,低声道:「工作上的话题我也无法参与,先去找朋友了。」 说话之际,祈颜四下扫寻了一番,最终锁定贺宇鹏的方位。 游澈的视线不动声色追随,原本即将松开的手骤然使力,将他圈得更紧,理所当然道:「今晚你是主角,得陪我一起应付。」 祈颜皱起漂亮的眉眼,暗自腹诽,还不都是你请来的,花钱找罪受。 游澈放下酒杯,目光在几人中扫视一圈,从中点了几个,「你们的方案再说一遍。」 选中的人里,除了陶智可,其余都是祈正阳的合作伙伴,算得上世交。对他们印象深刻,不仅因为他们时常到家中拜访祈正阳,更因当初遭遇破产危机时,他们落井下石,讥嘲的嘴脸。 看到他们就会想起,祈正阳弯下腰的身姿,赔笑喝下的苦酒。 游澈给祈正阳和祈颜都添了酒,指着离得最近那人道:「那就从这里开始吧,对着小少爷讲,一切全凭他心情。」 闻言,祈颜脸上的错愕不比旁人少,他悄悄扯住游澈的衣角,凑近耳畔低语,「这可不是儿戏。」 游澈在他后腰轻拍两下安抚,「放宽心,怎么开心怎么来。」 既如此,祈颜自然以公谋私,帮衬自家兄弟。 陶智可几人被迫装了一波孙子,祈颜扭头就指着拢共没说几句话的贺宇鹏,「我觉得他们集团不错。」 游澈虽不待见贺宇鹏,还是顺着祈颜的意思,买他一个开心。 好好过个生日,竟被迫听了一个多小时的方案,从游澈怀里熘出来后,祈颜觉得头昏脑涨,拉着贺宇鹏躲到稍微安静一些的角落。 有了游澈明目张胆地撑腰,祈颜可随性交涉,秉着和之前一样的少爷脾气,将自己的感受放置首位。可今天自己是万众瞩目的寿星,即便做做样子也得敷衍着搭几句话。 终于得到片刻放松,祈颜垮着苦兮兮的脸,边填肚子边问,「怎么没看到骆彬?」 「你不说我都忘了。」贺宇鹏拿出一个礼盒,「这是他托我转交的礼物,说是家里出了点状况,赶不过来。」 以骆彬的性子,如果出了大麻烦一定不会藏着掖着,因此祈颜并没过多探究。反倒是伫立在不远处的身影引起他的好奇,他微扬下巴,问道:「你哥不是说今晚有事来不了吗?」 贺宇鹏摇摇头,心不在焉回应:「我也不知道,给他发了张现场的照片,许是看到熟人就过来了。」 察觉他神色的异样,祈颜当即推断出他欲言的话音内容,伸手拦住他准备举起的酒杯,「道谢的话就不必了,朋友之间不说这些。」 贺宇鹏笑着点了点头,将酒一饮而尽。 祈颜喝了不少酒,双颊开始泛红,眼神也变得迷离起来。趁脑子还算清醒,起身前给他递了块腕錶,「你那块錶带已经泛白了,给你买了新的。」 贺宇鹏不自在地拉了拉衣袖,将腕间的那块表遮住,脸上露出一丝难为情的神色。 送表的动机只是偶然看到陈旧的錶带,就顺便给他买了一块,却不知他的行为无意中刺到了贺宇鹏本就敏感的自尊心。 祈颜离开后,陶智可坐到尚有余温的椅子上,冷嘲热讽道:「小少爷对朋友可真是掏心掏肺的好,是不是后悔背叛人家了?」 「现在对方一句话,就能把你送上贺郢的位置,肠子都悔青了吧。」 贺宇鹏把玩着那块新表,语气淡漠,「没什么可后悔的,我这种人哪怕之前守住了底线,往后再遇到利益和朋友之间的选择,还是会毫不犹豫背叛朋友。」 陶智可与他碰了杯,调笑道:「你的自我认知还挺清晰。也难怪咱们能合作这么久,不得不说,臭味相投这四个字跟我们还真契合。」 祈颜独自回到卧室,躺在软塌上,眼神有些呆滞地望着天花板,嘴里时不时哼出几句不成调的曲子。 眼皮宛如灌了铅,沉重得不像话,脑子却异常清醒,门外嘈杂的话音尽数传进耳中,吵得人心烦。 就着外面烦杂的声响,困意在拉锯中胜出,带着游离的思绪缓缓进入梦乡。 入梦之际,吵闹声渐行渐远,唯独一道突兀的脚步声愈来愈近。鞋底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的沉重闷响,滴滴答答,每一步都仿若踩在祈颜心头,迫使心跳不由自主加重。 很快,脚步声停在门外,随之响起的是窸窣的门锁转动声,房门格挡之外的寒风吹到脸上,捲走祈颜面颊的潮热。 门被打开了。 -------------------- 私密马赛,我的读者大老爷们,因为下周有点事,不能按原计划时间更新,所以今天双更,回来后的首更会双更弥补(下周四,7.4) 第44章 蛋糕很好,你也一样 房间的灯没开,落在屋内的光亮只有窗外映射进来的一星半点。祈颜勉强抬了抬手指,懒得发声,更懒得撩起眼皮。 他早已闻到冷空气中掺杂的淡淡草本幽香,今天的味道比以往淡得多,若有似无地散在空气中,被浓烈的酒香覆盖、压制。混杂在一起的香味也不似往常柔和,带着很强的侵略性。 第76页 知道靠近的人是游澈,祈颜丝毫不慌,保持那股慵懒的劲静静躺着,任凭对方走到近前。 黑暗中,祈颜感觉到额前的碎发被人轻轻撩动,而后低沉的嗓音贴着耳垂响起,「生日快乐。你还没吃蛋糕呢,小少爷。」 紧接着,祈颜嗅到一股香甜的奶油味。游澈给他端来一块蛋糕,奶白色的奶油上方端端立着一颗红艷的草莓。 祈颜伸出手,凭藉那半点光亮往床头摸索灯源开关,没等他触及,手腕就被游澈死死扼住。 祈颜脑子不太清醒,酒精迷了智,混沌一片,脑海里只有开灯这一个念头,怎奈的身子无法动弹。 房间那点微弱的光线,不足以支撑他看清游澈的脸色。游澈禁锢的手劲很大,吐出的话音带着酒气,他说:「看了小黎发过来的视频,我有点生气。」 祈颜脑子昏沉但听得真切,含煳地嗯了声,问他:「什么?」 游澈没有回答,转而问他:「要吃蛋糕吗?」 祈颜扯了扯嘴角,话音将将转到喉头,对方送上的甜腻奶油随即席捲味蕾。嘴角、鼻尖、颈侧都沾了不少,连指尖都是甜腻的味道。 今晚之前,祈颜都觉得,拿蛋糕抹人的游戏恶俗又无趣,不仅弄得身上脏兮兮,还会让奶油煳到脸上,影响美观。 首次参与这种游戏,祈颜依旧讨厌奶油的黏腻,沾到皮肤上就恨不得立马冲到浴室搓洗干净。可是游戏还没结束,他根本没有抽身的机会。 明明只是一小块蛋糕,祈颜又咬了一大口,游澈依旧不落下风。 他像个负责任的清洁员,勤勤恳恳打扫每一寸被他弄得狼藉的地方。用自作自受形容他当下的行径丝毫不为过,只是受字的意思需替换成享受才更为准确,因为在祈颜看来,游澈真的很喜欢吃奶油。 清扫的工作对他来说并不艰难,反而乐在其中。 思绪混沌沉浮之际,祈颜听到门外响起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从他们含煳不清的谈话声推断,应是醉酒的宾客迷迷煳煳闯上了二楼。 醉鬼的脚步离卧室愈来愈近,倘若隔着紧锁的房门,不应该听得如此清楚。祈颜立即意识到,房门还敞开着。 「先生。」祈颜挣脱束缚,轻唤了一声,害怕外面的人听见,声音压得极低,形如呓语。 游澈置若罔闻,毫不在意外面的动静,兢兢业业处理未完成的工作。 两人的话音愈发靠近,其中一人已经站到卧室门口,嚷嚷道:「这门开着,想必就是洗手间了。」 本就敞开的门又被推开几公分,祈颜紧张到忘了唿吸,呆愣愣盯着门口。想要出声制止,又怕喊出的话音不成调。 搭在游澈肩上的手骤然攥紧,耳边仅剩撞击耳膜的心跳声。压抑的闷哼锁在喉间,门外两人已经往里跨了半步,祈颜尝试着找回自己的音调,微微张了张嘴便被一只宽大手掌捂住。 游澈轻轻「嘘」了一声,提醒道:「别出声。」 祈颜比任何人都害怕暴露,毕竟现在这副样子可不好看。 短短一秒钟,祈颜想过无数种难堪的场面,连明天的新闻标题都想好了。千钧一髮之际,一道叱喝声响起,那两个醉酒被人叫住,及时退出房间。 过于紧张的心跳盖过门外的对话,祈颜隐约听见凌乱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接着敞开的房门被轻轻关上。 清晨的第一道光线从窗外懒懒撒进来,如同床榻上蜷缩的祈颜。透亮的光覆在眼皮上,晃得难以入睡,可他连抬起手遮一遮的想法都没有。 身子宛泄了气的皮球,软塌塌的,不成样子。 昨晚入睡前,应是沖洗过,那股黏腻感已不復存在,除了有几分不适,倒也还算清爽。 身侧的人不知何时离开,余出的空位只剩柔软床品携带的丝丝冰凉。 祈颜摸着无名指上同样微凉的婚戒,无声嘆了声,「愈发不好收场了。」 趁游澈不在,祈颜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拖着懒散的身子先将自己好好拾掇一番。再拉出一个小箱子,挑了几件常穿的衣服和饰品往里填。 今天天气不错,适合跑路。 推开门,就和门外的人撞了个正着,南黎笑着和他打招唿,「祈小少爷,早上好。」 看清眼前的人,上窜的紧张感顿时化为诧异,祈颜又惊又喜,好哥俩得往他胸口怼了两拳,「什么时候回来的,戏拍完了?」 南黎不动声色收回落到行李箱上的视线,依旧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勾起不怀好意的坏笑道:「杀青了,赶回来给你庆生。本想趁人少的时候偷偷找你,谁想到被游老闆抢了先,害得我连句生日快乐都没能和你说。」 想起昨晚门外那道呵斥声,祈颜的脸颊不由自主烫了起来,视线略带心虚地瞟向别处,一语不发。 南黎却没想就此打住,他凑近一步,刻意压低声音,讲秘密似的,「昨晚你们的卧室门,还是我帮关上的。」 觉得祈颜的反应有趣,又使坏补充一句,「下次记得先关门。游老闆也真是猴急,回头你得说说他。」 小少爷被说得不好意思,这两三句下来,脸已经烫得不行。 看着祈颜被自己逗得毫无招架之力的模样,南黎毫不掩饰得逞后的快意。 他凑得近,祈颜无意间瞥见他脖颈处显眼的红痕,立即抓住机会反击,「你也注意点,被媒体拍到就不好了。」 第77页 祈颜往后跳出一大步,嘴角挂着一丝得意的笑,食指在脖颈上点了点,「挺激烈啊。」 南黎觉得小少爷的性子好玩,总喜欢逗一逗,不料今日被他反将一军。 「咱们握手言和,谁都不许再打趣了。」南黎笑着伸出手,祈颜却不给面子,摇头拒绝,「海王不是上岸了吗,这是又下海了?」 祈颜提熘着亮晶晶的眸子,眼神中透着一丝狡黠。他凑到南黎耳边,低声道:「跟我说说呗。」 南黎故作神秘,沉吟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笑道:「你怎么知道对方不是我心上人。」 这么一说,祈颜的好奇心愈发强烈,想继续打探对方姓甚名谁,南黎突然双手合十,向他道歉,「抱歉,我也是奉命行事。」 祈颜还满脸疑惑,只见他往后指了指,「他的命令,不关我的事哦。」说罢,转身一熘烟跑掉了。 「要去哪?」 祈颜还没来得及转身察看,身后就贴上一个人,他的手按住祈颜的行李箱,另一只紧紧环在腰上。 祈颜放弃挣扎,任由对方将自己禁锢在怀里。 逃跑计划被南黎耽搁了几分钟,最终只能在游澈的逼视下,灰熘熘将行李放回原处。 游澈把人拉回卧室,身上汗津津的运动服换都没换,拽着祈颜的手腕就逼问:「约定的期限还没到,就想跑了吗?」 祈颜很少见到他这咄咄逼人的模样,哪怕刚与他接触的那段日子,游澈也从未用这种质问的语气和他说过话。 那时候,他看着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为数不多蹦出嘴里的话还都很难听,每一句都像嘲讽,却没有任何一句重话。 也是慢慢摸出他的秉性,祈颜才敢明目张胆恢復往日的少爷脾气。 头一遭被他抵在墙上质问,祈颜紧张又惶恐,毕竟小少爷强装镇定的表象下包裹着一颗怂胆。 「没想跑,就是……呆腻了想出去玩玩,散散心。」祈颜懂得审时度势,知道现在这种情况逞强不是明智之举,只能先顺着他的毛,使其冷静下来。 他的方法很奏效,游澈的神色缓和不少,眉眼间那层阴翳渐渐消散,那只钳制祈颜手腕的宽掌也卸了力,语气归于温和,「在这待了许多年,正好我也腻了。」 「当初的婚礼办得仓促,之后又遇到南叔叔的事,蜜月计划迟迟推不上日程,趁现在有时间,也该补上了。」 关于蜜月计划,游澈很早就有这个设想,他觉得这是结婚程序中必不可少的一项。碍于祈颜起初对他的牴触和恐惧,计划便暂且搁置下来。 现在这个时机刚好,旅途中或许有更多表现的机会。 祈颜仰头看他,很轻地眨了几下眼睛,磕磕绊绊的话音里尽是託辞,「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蜜月就不必了吧。再者,先生应该很忙,不必特意抽空陪我。」 游澈沉默了很久,半垂眉眼,视线直直落在祈颜脸上,他很轻地叫祈颜的名字,问他,「是在躲我吗?和刚开始来家里一样,不想跟我碰面也不愿和我说话。」 祈颜偏过头不答,也算默认。 第45章 你是最优选 禁锢的包围圈骤然瓦解,游澈松开手,往后退出一段安全距离。目光也不再锁着祈颜,投向窗外,或许是看向外面的花草,也可能是更远的地方。 「其实我太不擅长处理感情上的事。如果将我们之间的情感变化看成一只股票,起初它的涨势并不喜人,甚至一度处于跌停状态。后来慢慢有了起色,有段时间,它涨到了一个令人惊喜的高度。」 「但是从某一个节点开始,又呈现下跌趋势。发展到现在,它已经跌到一个让我感到异常无力的低谷。」 「我尝试过很多方法来改变这种情况,比如更加坦诚地表达自己的感受,亦或是更加努力地去理解你的想法和需求。现在看来,努力的效果并不理想。」 游澈回过头,看着祈颜,镜片后眸光微转,漾起层层涟漪。低低的话音带着苍白无奈的腔调,很轻,像在恳求,「我该如何挽回这样的局面,小少爷?」 他所说的种种改变,祈颜都能明显感觉到,和他弄不清楚问题出现在哪个节点一样,祈颜也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情感淡漠的游澈突然变得热情起来。 所谓的不清楚,也只是祈颜自欺欺人的逃避,倘若仔细追溯,就不难看出变化。游澈的变化,和他前阵子的撩拨有关,如今对方陷了进去,设下圈套的人却要撤网逃离了。 祈颜一本正经地给他提了个解决建议,「最优的方案就是趁早抛股,及时止损。」 对于祈颜的回答游澈并不意外,他先是点头肯定了祈颜的想法,「是个正确的处理方式,」不过转瞬,他的神色已恢復如常,抛出一个与最优方案决然相反的抉择,「但我不会抛。」 祈颜是一个不负责任的怂包,将人撩拨得芳心荡漾又想着逃之夭夭。 很早之前他就说过,自己是个清醒的恋爱脑,经歷过如过山车般跌宕起伏的生活,祈颜也慢慢学会朝利己主义看齐。况且真心瞬息万变,在他看来,就算游澈现在喜欢自己,也没有到非他不可的地步,或许只是新鲜感还未过劲。 等他腻了就好了,祈颜想。 在坦白和继续隐瞒之间,他更偏向于贺宇鹏的话,没人能忍受伴侣的背叛。且不说游澈知道后原谅与否,祈颜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疙瘩,给自己判了刑。 第78页 如果这段感情也无法得到善终,至少不能走上一段的老路,像个愚蠢的大傻子。 这一次,祈颜想站到付仁溥的位置,明哲保身也好,求取钱财也罢,总之不能亏待了自己。 「你手上的股票挺多吧,应该不缺这只垃圾股。」祈颜有点心虚,话音很轻,不敢对上游澈的视线。 游澈的脑迴路不知怎的,关注点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他信誓旦旦地说:「我投资的眼光都很好,从不会买垃圾股。」 祈颜:…… 不明白他在炫耀自己的能力还是真听不出重点,总之他的回答在祈颜看来,就是刻意转移话题。 「是了,你是商界奇才,眼光锐利,有胆有识。不像我做事犹犹豫豫,抓不准时机,本来一切都可以往好的方向发展,都怪我。」祈颜的声音愈来愈小,头也垂得很低。 游澈没听到几乎泯没在他喉间的后半句话,也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见他有些沮丧,认真道:「想学投资的话,我教你。」 他一本正经看向祈颜的模样,致使祈颜的低落情绪消了大半,他认真的神情,不像伪装。 很多时候祈颜觉得与唬人的清冷外观相比,游澈的行为更温柔忠诚,祈颜的每句话他都认真对待。 本就愧疚的心,愈发沉重了。 游澈将祈颜堵在房间整整半刻钟,直到南黎叩门唤他们吃早餐。 得到抽身的机会,祈颜立即从游澈包围的逼仄空间逃脱,踩着急切的步伐飞奔下楼。 这场游澈以为的推心置腹的交谈,仍旧无法解答种种疑虑,唯一看得明确的只有,祈颜对他的反感更甚,有了逃离的念头。 「和夏林西一样?」南黎双手抱在身前,倚着门框问游澈。 夏林西离开的原因很明确,可祈颜牴触的缘由还毫无头绪。游澈摇了摇头,眼神透出无尽茫然,「我不知道,昨晚你看到了吗?他在我身边的时候,眼睛里溢出的是喜悦。」 「还是我看错了?」 南黎微挑眉梢,略显苦恼地「嘶」了一声,少有失误的海王面对祈颜也倍感棘手,「昨晚的眼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这准备跑路的行为,倒是出乎我的预料。」 「对你的爱意是有的,哪怕不多,总还是有一星半点,这点毋庸置疑。只是他在纠结、拉扯,具体是什么让他犹豫不定的,我不得而知。」他问游澈,「莫非你做了什么惹他不高兴的事?」 这也是近来困扰游澈的问题,他给不出一个确切的回答,只说:「我有注意分寸,也在努力克制。」 遇到南黎之前,游澈仅有过唯一一次贫瘠的交友经歷,自那以后,再未交过任何朋友,不是不想,是做不到。 对大多数人来说,结交玩伴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孩童时期,没有过多的附加条件,一声招唿,一包零食,就能融入许多社交圈。 那时候,游澈还不知道自己的症状有个医学名称,创伤后应激障碍。以为长大就好了,等自己的力气比他大,足以反抗的时候。 直到现在,他不得不承认,除了事业,他在其他方面的经营上都差劲得一败涂地。 时隔多年,他已经忘了当时那个同伴为什么愿意和自己玩,只清晰记得闹掰的原因。 当贫瘠龟裂的土壤遇上久违甘霖,自私和欲望就会生根发芽,渴望雨势磅礴,更想将乌云化为私有。 为了自己那位唯一的朋友,他打跑对方其他同伴,他记得那位小伙伴吓得嚎啕大哭,骂他神经病。 束紧的樊笼一旦破了口子,他也难以控制豁口的宽度。只能时刻告诫自己,把握分寸,以小少爷的感受为先,尊重他的一切。 南黎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再接再厉吧。」 祈颜坐在正对落地窗的位置,不算强烈的光线柔柔笼在身上,米白色的真丝睡衣仿佛透着斑驳的柔光,衬得他的皮肤愈发白皙。 见两人一前一后走过来,祈颜朝南黎招手,还殷勤地为他拉开身侧的椅子。 南黎没有拂他的面,在他选的位置落座,一抬眼便瞥见祈颜领口之下的痕迹。方才在走廊内没有看清,这会光线充足,加之他皮肤白净,痕迹就愈发明显。 南黎挑眉凑近,嘴角挂着坏笑,刻意压低声音道:「小少爷,你也注意点。」他学着祈颜的动作,点了点领口。 祈颜迅速敛了敛衣襟,除了有些不好意思,再没别的多余情绪。大家都是成年人,一点痕迹而已,与昨晚的惊心动魄相比,可谓小巫见大巫。 横竖这些印记都是游澈弄上去的,正大光明,也不必藏着掖着。不像酒店那会儿,总要穿高领毛衣遮挡。 祈颜的皮肤不像游澈是健康的蜜色,就算有些暧昧的痕迹也很快消褪,不易察觉。现在他的身上新痕覆旧痕,若仔细看,某些地方依旧看得出陈旧的端倪。 祈颜总是庆幸,游澈不会强迫开灯,否则先前那些斑驳若被他看了去,后果不堪设想。 两个童心未泯的成年人,总喜欢相互逗弄,祈颜这脾气自然不甘落于下风。他悠悠咬了一口三明治,懒洋洋道:「没海王大人的多,你这样恐怕近几周都接不了工作吧。」 南黎神情悠哉,目光在游澈和祈颜之间转了几下,笑道:「那就劳烦你们夫夫俩养我几周。」 刚才的打趣儿对祈颜的杀伤力不大,反倒是这句轻描淡写的话在祈颜心尖涟出一圈波澜。 第79页 对面缄默端坐的游澈竟出乎意料的加入他们的话题,先于祈颜开口,「家里都小少爷做主,要想舒适渡过这几周,就不要总逗他。」 祈颜佯装镇定,低头喝了口热牛奶,无人察觉的角落,他的唿吸频率乱了套,心跳也不由自主加重。 和昨晚游澈牵着他的手穿越人群,众目癸癸之下,在所有目光和灯光聚焦中郑重其事地唤他「爱人」一样,令祈颜为之心折。 「你这可就偏心了,以后我生日,也要搞这种排场。」南黎装模作样恼怒,想着为便宜老哥打打助攻,让他多说点有用的话。 这次游澈没有掉链子,发自肺腑说道:「心总会偏,以后慢慢的你就习惯了。」 祈颜喝完杯底的最后一点奶,捂着逐渐发热的耳垂逃离餐厅。 南黎朝游澈竖起大拇指,露出欣慰的笑,「虽然生硬了点,好歹算得上情话。看小少爷的反应,效果还不错。今后再接再厉,多说点,情话这种东西,多多益善嘛。」 游澈放下餐具,不置可否。 -------------------- 看到有宝贝在等真的很开心! 好消息,忙完了有浑身牛劲码字;坏消息,这周的榜单字数是6k 啊啊啊啊啊啊我也想多更几章的,但我不得不按榜单走 请假前说今天补偿两章,不食言,两章发完这周榜单字数就达到了,下次更新又得到周四(11号) 十分抱歉!!!给您磕了 第46章 荡漾 昨夜宴会的场地已被打扫干净,只有环绕的彩灯还未拆除,寒风吹过树梢,捲起地面的落叶,一切都恢復淡雅幽静。 盛大的欢愉过后,心底总会泛出阵阵难以言说的落寞,祈颜心底突生感慨,游澈常年远离尘烟,想必心中寂寥更甚。 性子生来清冷还好,只是他那样,分明不是自愿囿于孤山。 游澈的那些「罪证」都被一一划掉后,祈颜的罪恶感又加重几分。游澈算得上一个出色丈夫,既洁身自好,没有莺莺燕燕缠身,又细心体贴,爱他护他。 祈颜思来想去都挑不出半点不好,这先婚后爱的戏码如今成了真,却难以完美收场。 「发什么呆呢?实在无聊就跟我一起欣赏未来影帝的演技。」南黎坐在鞦韆椅上,静静看祈颜走神。 不知道在想什么,清俊的眉眼总无意识微锁,看了几分钟,终于忍不住出声干扰。 祈颜回过头,第一眼并没有落到南黎身上,径直掠过,往他身后瞟。 看出他的意图,南黎笑着打趣,「别看了,游老闆不在,忙工作去了,你这个助理要不要去陪陪?」 祈颜面不改色地和他拌了几句嘴,看他捣鼓好投影仪,跑到这边拉窗帘,又跑到零食架拿零食。沖这服务,小少爷没有吝啬自己的夸赞,第一个镜头就夸他帅。 吃人嘴短,享受了未来影帝的服务,观影结束后,祈颜也不得已应了他的要求,针对他的演技,写一份千字观后感。 祈颜嚼着南黎递上的薯片,咬牙切齿道:「就逮着本少爷坑是吧。」 南黎也无奈,「别这样说,就算偏心,我也是偏向你的。只是游老闆被我坑怕了,现在熘得比兔子还快,我也没办法。」 知道南黎想提升自己,祈颜只是嘟囔几句和他开玩笑,没有推脱,「我现在就写,可惜这里没笔,我上去借一根。」 这藉口找得过于牵强,南黎都懒得吐槽,看着登登跑上去后,关了灯自己再看一遍。 跑上楼时,恰好碰到卫嘉,他拿着一堆文件,颔首和祈颜打了个招唿,「工作汇报完了,游先生现在不忙。」 祈颜点头应了声好,道谢后走到书房门口,装模作样敲了两下门。 卫嘉说游澈忙完了,其实还有点事要处理,祈颜才想起自己担着个助理的身份,走到身旁询问:「需要我吗?」 「当然。」游澈盯着电脑屏幕,头也不抬就脱口而出。 不知道他是不是会错了意,噼里啪啦敲着键盘,久久没有下文。 祈颜站在原地等了会儿,幽幽提醒,「我是说,需要我帮忙吗?」 游澈终于停下手头的动作,抬眼盯着祈颜看了许久,似乎在考虑让他做什么。 祈颜又等了半分钟,只见游澈指向窗边的软塌,「你坐那好吗?我需要你陪着。」 祈颜目光闪烁,根本不敢直视游澈那束灼热的视线。怕他又独自加班到深夜,祈颜没有立即坐过去,用公事公办的口吻再次询问:「没有我力所能及的事?身为助理,我有职责和义务为老闆分担。」 似乎被他一本正经的理由说服,游澈从堆在手边的文件选出一些递给祈颜,「这些是他们送来的方案,你拿去仔细看,过后我会考。」 祈颜领了任务,安安静静坐到一边,看方案的同时,目光不时往游澈那瞟。起初还只是祈颜单方面偷看,半小时后,游澈应该忙得差不多了,也抽空「监督」小助理,俩人的视线十次有八次会撞到一处。 等真正进入工作状态,祈颜抬头的次数就少了。短暂休息后,游澈也继续忙碌起来。 傍晚,南黎发消息让他问祈颜晚上想吃什么菜。游澈看他正拿着手机神情严肃,不想出声打扰,打了几个字发过去。 祈颜正向贺宇鹏询问一些看不懂的专业术语,虽然开了免打扰,信息过来时还是看得到。他没点开对话框,忙了半天也确实有些饿了,看到对方发过来的内容,脑子自动蹦出想吃的菜。 第80页 小少爷下意识抬头,朝游澈喊道:「先生,我今晚想喝莲子百合汤。」 平日里,祈颜有什么想吃的也会告诉游澈,除了懒得下楼找阿姨,还是游澈经常询问养出的习惯。 游澈嗯了一声,说好,然后回復南黎。 这个小插曲后,祈颜又将注意力放回方案上,不知过了多久,连游澈什么时候结束工作,从办公桌走到近前都全然不知。 「剩下的明天再看,时候不早,该吃饭了。」游澈拿过他的笔记看了眼,中肯评价,「像考试前老师没有划定范围的样子,什么内容都觉得是重点。」 趁小少爷还没甩脸,快速挽救,「但总体表现不错,月底加奖金。」 听到奖金,祈颜任劳任怨收拾好桌面,和游澈并肩下楼,边走边问:「为什么让我看那些?」 「学一学,今后才不容易看走眼。」游澈没有忘记招他当助理时的藉口。 祈颜哦了声,觉得他说得在理,毕竟他确实有做生意的想法,目前还在努力攒本钱。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没了家里的庇护才知道,能继承家业是多么幸福的事。以前听祈正阳提到接管公司的话题就头疼,现在想要从零做起,简直堪比登天。 饭后,游澈强行拉着祈颜走了几公里消食。沿路的灯盏亮如繁星,林间偶尔传来几声鸟啼,冷风拂过影影绰绰的树梢,吹到脸上,有些冷,也很舒服。 这里远离城市喧嚣,空气中弥散都是草木的芬芳,清新淡雅,令人神驰心醉。 「这里的环境真好,像个隐居圣地。在灯红酒绿的地方待惯了,起初还觉得了无生趣,现在适应了这种幽静,连唿吸都是种享受。」回去路上,祈颜尝试找个话题打破这长久的寂静。 游澈落后他一步,不远不近跟着,声音却飘得很近,仿佛贴着耳畔响起,「环境确实不错,适合养病。」 祈颜顿住脚步,回头,路灯的光亮和生起的担忧一同揉进眼睛里,双眸看上去雾蒙蒙的,含着晶莹波光,「你生病了?」 「不是我,」游澈抬手搭上祈颜的肩,推着他继续走。 祈颜问他生病的是谁,他说「现在都好了」,话题就此结束。 游澈面色如常,语气不轻不重,听不出太多情绪。只是祈颜看到,那串紫檀木珠串被他握在手里许久,像握着什么视若珍宝的东西。 消完食回来时间还早,祈颜回到书房看完剩下的几个方案,整理好笔记才如释重负「下班」。 泡澡间隙,优哉游哉靠着浴缸,写完南黎交代的观后感。收到信息时,南黎正在房间看剧本,笑着调侃道:「不是去借纸笔吗,怎么是电子版?」 语音条播放完毕,祈颜忽略对方含笑的语调,敲了一行字威胁「再多说就撤回」。南黎看到那行字只是笑笑,没有继续逗他,恢復严肃神态,认真研究那份观后感。 祈颜和南黎的好友刚加没多久,是散步回来后,祈颜故意当着游澈的面主动问南黎的,以为游澈看到会顺势问他,祈颜举着二维码等了好久,他都没有开口。 心里的算盘打得啪啪响,对方却像根木头似的直直杵在那,半点没会意到祈颜的意思。 他无可奈何地嘆了口气,等南黎走远,祈颜才试探性问道:「先生,你带手机了吗?」 游澈没有丝毫犹豫,将手机递给他,「带了,有需要可以随便用。」见祈颜没接,他又说:「没设密码。」 「只是想和你加个……」 祈颜话还没说完,手机屏幕突然闪起来,进了个电话,那通电话游澈讲了很久,加联繫方式的事也就不了了之。 祈颜将手机丢到一旁,有些懊悔,明明就快拿到了。 浸在温温热的水里,很舒服。浴室被氤氲出的迷濛水雾填满,散在空气中的水汽还带着温度,落在身上水润润的,不会冷。 每次在浴缸里躺了会儿眼皮就很重,卸了全身力气的身子软绵绵的,双手搭在浴缸边沿,任由水珠顺着指尖滑落,动都懒得动。 有了上次的意外,游澈会格外注意祈颜泡澡的时间,从后院花园能看到主卧浴室的窗口亮灯情况,大概到了祈颜洗漱的时间段,游澈会时不时望向那扇窗子,计算时间。 游澈像往常一样,坐在后院,记不清是多少次抬头,时针已走完一圈,主卧浴室的灯还明晃晃亮着。 心底不由突生出一阵不祥的预感,游澈再也坐不住,快步上楼查看。 浴室的水汽太大,刚踏进去,镜片就覆了一层白雾,视线被完全阻隔。游澈将眼镜往上推,架在头上,继续往里走。 没了镜片加持,视线有些模煳,但不影响视物。 祈颜的头靠在浴缸边沿,脖颈纤细修长,拉出的线条流畅漂亮,皮肤被热水染出淡淡的粉红色,锁骨那处颜色最深,也最惹眼。 和上次一样,小少爷又在泡澡时睡着了,好在没滑进水里。 游澈走近,蹲下身子,抬手碰了碰他的脸,小声唤他,「到床上睡吧。」 -------------------- 本周还是6k任务,更两章,下章周日更 大概几章的问题,据作者的不准确估计,大概在八九十章这个区间(不准,会有未知变动) 第47章 情难自持 察觉到动静,祈颜缓缓睁开眼,眼神迷离,带着刚睡醒的呆愣,怔怔地望着游澈。 第81页 「先生。」祈颜先是抬手揉了揉眼睛,确定站着的人是游澈,低低叫了一声,鬼使神差把心里的话倾肠倒肚,「你这样,和往常一板一眼的模样不同,很好看。」有种离经叛道的俊朗。 说着,祈颜还抬手摸了摸游澈头上的镜框。 倘若镜片少了那层水雾捣乱,视觉效果会更佳。不同于老老实实架在鼻樑上的清冷禁慾,此刻又是另一种打破刻板的帅气,祈颜看得有些失神。 「先穿好衣服出去。」游澈拿毛巾帮他擦了头髮,便退到外面等候,剩余让他自行处理。 祈颜从浴室出来,游澈正好从阿姨手中接过温牛奶,他让祈颜躺到床上,看着他喝完。 房间内很安静,俩人都没有说话,只有空杯子搁置桌面时,发出的轻微碰撞声。 相顾无言半晌,祈颜打了个哈欠,见游澈始终没有开口的意思,试探性地下了逐客令,「那我……睡了。」 祈颜的脸还有点热,浴室内脱口而出的话,显出羞赧的后遗症。 在温度适中的环境待了会儿,镜片上的水雾已尽数散去,金边在灯光下折射出迷离光晕。 「睡吧。」游澈温声应着,帮他掖好被子,却未从椅子上离开。 祈颜的目光和他撞在一起,不过片刻就甘拜下风,悻悻移开,再次催促,「你还不走吗?」 游澈嘴里说着「马上」,身子还是一动不动,仿佛生了根。 祈颜知道他不想走,内心深处也期盼他能询问一句,只要他问,就让他留下。 这么想着,一双手忽地轻轻盖住了他的眼睛,拿开后,房内已然没了光亮。耳边迴荡着「晚安」两个字,游澈的声音低沉温和,如暖风拂面。 贴近时,他的唇瓣还若有似无擦过祈颜的耳垂,勾起阵阵酥痒。 祈颜察觉到,床边的身影动了动,几乎是同一时间,他伸手朝黑暗中抓去,握住对方的手腕。 光线虽然黯淡,也没有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窗外依旧有光亮透进来,只是太过微弱,照不清游澈的神情。 这种程度刚好,适合勇气生长。 游澈静静伫立,唿吸也放得很轻,等祈颜的下文。 祈颜缩了缩脖子,往被子里钻得更深一些才慢吞吞出声,「如果我做了一些对不起你的事,你会原谅我吗?」 令人紧张的沉默在黑暗中延续了半分钟,祈颜表现出明显不安,手心已浸出一层冷汗。 大概又过了半分钟,祈颜听到游澈很认真地回答:「我设想不出有什么事会促使我对你生气。」 「要是触碰到了你的底线呢?或者换个问题,你的原则、底线是什么?」祈颜的手愈发用力,不由自主握得更紧,等待的短短几秒钟里,心悬到嗓子眼。 「对你的话,我也不清楚。」 话音散进空气里,萦绕在祈颜耳边,加重本就跳得飞快的心跳。 祈颜没有继续追问,轻轻说了声「知道了」,又说:「这次真要睡了。」 游澈说「好」,想转身离开,手还是被祈颜牢牢拽着,不愿放开。原本只是隔着衣服扣在腕上,游澈说让他松开后,他却反其道而行之,沿着手背往下,勾住游澈的手指。 游澈的手轻颤两下,响动几不可察,「再不松手,今晚我就不走了。」 祈颜依旧勾着,甚至还撩拨似的,指腹点在他掌心,慢慢画圈。他也不知哪里生出的勇气,想便做了。 游澈反扣住他的手,像是拿他没办法的样子,无奈嘆了口气。 南黎拿着祈颜给出的中肯意见研究到深夜,一大早就迫不及待敲响祈颜的房门,想和他交流。 门很快打开,出来的人却不是祈颜。 「小少爷还没醒。」起来得匆忙,游澈的衣襟还没理好,松垮敞着,犹能窥见零星春光。 南黎目瞪口呆地看着游澈,好奇询问:「你们不是分房睡了吗,得到恩赦了?」 游澈也说不清他们现在的复杂状态,将南黎拉远,隐掉详细过程,和他讲了大致情况。 「说到底,只是一时的情难自持啊,看样子进展不大。」分析下来,南黎愈发觉得祈颜的行为像自己还未上岸时的做派,该撩撩,该睡睡,就是不会负责。 虽然很想笑,但看便宜老哥的一脸愁容,还是收敛了一点,笑得没那么放肆。 游澈倒毫不在意,抱着猫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 正说着话,南黎的手机响起一声提示音,他拿起来查看,然后饶有兴致地问游澈,「猜猜是谁的消息。」 游澈虽对南黎也很好,却不像祈颜那般事无巨细都顺着,只回了句猜不到就等着南黎自己说。 「先宣布一个好消息,我获奖了。」 闻言,游澈面露喜色,随即猜出发消息的人是谁,他问:「他给你发信息,只是提前传达获奖消息?」 活动的主办方是止河首屈一指的娱乐龙头夏沐娱乐,能提前知晓获奖名单又告知南黎的,除了夏林西别无他人。 「他希望届时你能到场,」没等游澈拒绝,南黎又接着说,「不是想见你,主要是想见见小少爷。人家说了,你去不去都可以,让我尽量带祈颜过去。」 南黎一抬下巴,笑着问:「放不放人?」 游澈转头看向二楼扶梯,「要不要去全看小少爷本人意愿。」 第82页 南黎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他觉得,游澈真的变了很多,换做以前,他断不会给夏林西自主选择的机会。夏林西说他专断,强势,一点都不假,至少在他那,夏林西从未得到过哪怕一次的选择权。 祈颜走下楼,与游澈对上视线时神情有些不自然,心虚地躲避那束炙热目光。南黎和他打招唿也只是心不在焉干笑两声,算作回应。 知道他不好意思,将南黎赶走后,游澈才走上前,温声道:「怎么不多睡会儿?要不要继续补个觉,早餐好了我叫你。」 昨晚头脑发热的主动,导致清醒后不知该如何自处,只能像之前那样,装傻充愣,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祈颜摆摆手,脸上挂着粉饰出来的笑,故作自然,「睡饱了,想出去锻鍊锻鍊。」 出现嗜睡的症状后,游澈也经常拉着他锻鍊,不过很少再让他早早起来,跟自己晨跑。 祈颜面上强装镇定,实则面对游澈还是会尴尬,索性堂而皇之绕过他,拉上南黎。 南黎求之不得,正好可以趁机提一嘴夏林西委託的事。 两人沿着环山路跑了一圈,祈颜心里装着事,没怎么注意周围,自顾自跑着,听不到南黎在身后喊。 等跑累了,停下休息的时候,南黎才气喘吁吁追上。 祈颜随意撑靠在路边的树下休息,看他有些狼狈的模样,忍不住笑道:「体力这么差?比先生可差远了。」 提及这个,脑子就自动浮现出相应画面,运动后泛红的脸颜色变得更重几分,好在南黎未察觉到异常。 南黎双手撑在膝盖上,弯着腰调整唿吸,大口喘气的同时,还不忘为自己挽尊,「你懂什么,游老闆不是人,谁能跟他比。我保持身材,所以经常节食,加之工作强度太大,体力弱点无可厚非。」 这个理由确实无法辩驳,祈颜扶了他一把,继续往前,没有再打击他。 南黎边走边和他说了获奖的消息,祈颜由衷地为他高兴,也没有吝啬溢美之词,夸得他乐不可支。 他问祈颜,「颁奖典礼你要去吗?见证我的高光时刻。」 「我就不去了,别到时候再被媒体扑风捉影地闹出什么绯闻,对你影响不好。」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祈颜别过脸他问:「先生公开身份的事,对你们没有影响吗?」 南黎摆摆手,轻描淡写,「小事,有人问游老闆就说自己整容了。」 祈颜:…… 游澈的谣言又多一条。 「真的不去?」南黎又回到之前的话题,「说不定能碰到游老闆的前任哦。」 「前任?」祈颜低低重复着这两个字,说不上什么感觉,就是心里有点堵,不得劲。 「我为什么要去看他的前任,和本少爷又没关系。」嘴上说得轻飘飘,实则全是口是心非,对于那位前任,祈颜还挺好奇的,他想了解游澈的一切过往。 「就不好奇除了你,还有谁会喜欢那冷冰冰的木桩子?还有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南黎继续引着他。 南黎觉得,游澈既动了想和祈颜走下去的念头,一些往事必须让祈颜知道,由他自行斟酌接受与否,这样对他们俩人都好。 「这种颁奖典礼能看到好多大明星吧,应该挺好玩的。」祈颜找了一个蹩脚的理由,应了下来。 第48章 能给我留个门吗 回到家,游澈看南黎在身后挤眉弄眼的样子,就知道祈颜被他忽悠成功了。虽然他让祈颜自己决定,心里却不想让祈颜去。 早饭过后,祈颜抱着那堆仔细研究过的方案进行成果汇报,根据游澈的要求,从中选出一个他认为最切实可行的项目。 听完祈颜的汇报和理由,游澈再带着他细细分析,并逐一解释它们的可取和缺漏之处。 「都听懂了吗?」语毕,游澈转过笔头,在祈颜脑袋上轻点了点,问他。 祈颜像被打击到,情绪不高,蔫唧唧趴在桌上,「研究这些好累,看来我的特长只是吃喝玩乐。」 「也有不累的方法,」游澈指了指自己,「可以请我当你的职业经理人。」 祈颜干净利落否决了他的建议,想要自己创业目的就是追求经济独立,不必倚仗他人,受人牵制。 倘若没有酒后乱性,祈颜这会儿应该打消了想跑路的念头,用心维持这段一切都在预料之外的婚姻。 他对游澈有过太多误解,一点点风吹草动就把他想得不堪、骯脏,也正因如此,对他的愧疚日渐加深。 在感情方面,祈颜的想法很简单,爱就要爱得毫无保留,至少在关系维繫期间,不该存在任何对不起彼此的行为。 他想过和游澈坦白、说开,但他没有勇气,也不敢面对,说到底还只是个小怂包。面上的蛮横是吃准了游澈惯着他,才敢这般肆无忌惮,再多就怂了。 「免费的都不要?」 祈颜还是拒绝,「不要,本少爷能行。」 游澈没想到,自己的行情已经这么差了,拜帖堆积成山,到了小少爷这,倒贴都被嫌弃。 「罢了,你现在还不知道我的好,以后后悔了,想回头找可得加价。」在开玩笑方面,游澈很失败,语调平淡不说,表情还一如既往冷硬,结合起来有些滑稽。 祈颜忍不住笑了两声,开玩笑似的道:「对啊,早点知道就好了。」 游澈听不出含笑话语里掺杂的懊恼,看着他小声道:「现在也不晚。」 第83页 离典礼还有些时日,南黎有拍摄工作,午饭后就下山了,临走前特意叮嘱祈颜,让他这几天不要熬夜。 目送车子离开后,游澈终于找到机会,提到典礼的事。他说颁奖而已,没什么好玩的,又说现场的人很多,典礼过后还有活动酒会,既嘈杂又无聊。 东拼西凑,搬出一堆理由。 「先生不想让我去吗?」祈颜微仰着头,眼睛很大,双眸亮晶晶的,一副好奇的模样,「怕我遇到你的前任?」 游澈不知该如何作答,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好吧,那我陪你去。」他凑近一步,望向祈颜那双干净的眸子,「怕你遇到付仁溥。」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理,祈颜的身形终于不像起初那样单薄清瘦,变化肉眼可见。 除了每天的补食,为满足祈颜挑剔的口味,菜品丰富多样,闲暇时,游澈偶尔也会亲自下厨。 这种特殊照顾让祈颜愈发苦恼,不是因为不好吃或吃腻了,而是苦于渐渐长起的肉。 「怎么了?」听到祈颜的第三声嘆息后,游澈终于从忙碌中抽身,坐到他身旁询问。 难得遇上大晴天,祈颜抱着猫到后院晒太阳。书房只有游澈一人,寂静得针落可闻,很适合办公,可是没了小助理,总觉得差点了什么。 因此,游澈把电脑抱下来,将办公地点移到后院。 祈颜抓起游澈的手按到自己腰上,「你捏捏,都能捏出肥肉了。」 突如其来的举动促使游澈陷入短暂宕机,被祈颜握着的手略微有些僵硬,但很快反应过来,不客气地捏了捏,「是薄肌,很匀称。」 之前偏瘦,现在长了一点肉,刚好合适。 把游澈的手拉过来时没想那么多,等对方手掌的温度隔着衣料传到皮肤上,祈颜才后知后觉这样不妥,想推开游澈却不依了。 他将手绕到祈颜后腰,搂得很紧,珠串随着抵在腰椎骨上,存在感比那只手还强。 祈颜的脑子一阵发麻,剩余的感知里,只属于游澈。他的动作不算失礼,扣在腰上就不动了,身子也没有往前凑,只是垂着眼,静静看他。 冰冷镜片后的目光,炙热如火,并且火势很快蔓延到祈颜身上。 仅仅这样的接触,就有感觉了。 祈颜在无声的对峙中败下阵来,将目光转向别处,也悄悄交叠双腿,隐藏某些不可言说的窘态。 祈颜记得,之后是游澈先低头靠近,而他没有闪躲,迎着暖阳,接了一个很长的吻。 每次紧密接触后,俩人都心照不宣地回归自然相处状态。祈颜不提,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无法拒绝来自游澈的亲热,也不能全身心接受他的爱意,既清醒又沉沦。 游澈陪他装傻,是因为看出他不想提。 亲吻点到为止。从对方唇瓣撤开后,俩人都用自己的方式缓解那股横冲直撞的不安,可漫进心里的潮水一直等不到退潮。 晚上,游澈亲自给祈颜热了杯牛奶,端上去,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儿,直到祈颜下了逐客令。 这次是游澈抓着祈颜的手问他,「我能不能留下?」 他已经洗了澡,身上披了件松垮的睡衣,腰间的绑带随意交缠,不过简单的抬手动作,便可窥见春光。 显然,对方是有备而来。 祈颜是个讲道德,有底线的小少爷,知道有些东西自己不该觊觎,前提是没确定关系之前。面前这位不一样,他们领了证,这种情况下赶人才是真正的不讲道德。 他没有明确回答能还是不能,侧身往里挪出一个空位,命令道:「关灯。」 有些东西一旦尝过,便食髓知味,如同浸入五脏六腑的毒药,每每靠近,药效就会发作,明知如此依旧不知悔改。 上一段感情里,没有打开过这个口子,情到深处时,付仁溥也有过邀请,都被祈颜拒绝了。那时候,祈颜觉得自己是爱他的,可不知为何,总少了些欲望,他们的感情更像一潭死水,少有掀起波澜的时刻。 祈颜想过是洁癖导致,甚至以为自己在某些方面冷淡,偏偏遇到游澈之后死水变浪潮,轻易翻涌。 现在这种尴尬的模式,更像游澈的情人了,有需求就靠在一起,欢愉过后恢復日常不远不近的距离。 动情的时候,游澈会试探性地贴着他的耳朵问,「我们现在,属于真正的爱人了吗?和许许多多相爱的伴侣一样,喜欢着彼此,是吗?」 这个问题对祈颜来说太难,他无法回答,只会抽泣。像个十足渣男,迎合,不拒绝,不负责,关了灯主动,天亮就翻脸。 祈颜拨开他被汗水浸湿的长髮,在看不清脸的暗夜中,又问了和昨晚大致相同的问题,「如果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怎么办?」 「天大的事,我都替你兜着。」游澈的声音低沉、清澈,亲密无间地响在耳边,仿若掷地有声的承诺,叫人安心。 这些时候,游澈依旧说不出漂亮的情话,连哄骗都直白简明,相比于说,实践方面他显然做得更好。 他的嘴,只要不是用来遣词造句,都挺好的。 为了典礼那天状态在线,祈颜採纳南黎的方式,开始节食。即便游澈搜肠刮肚,对着他夸几分钟,都无济于事,小少爷铁了心减肥。 晚餐本就吃得比平常少许多,一番劳累下来,祈颜体力不支,枕着游澈的手臂迷迷煳煳睡了过去。 第84页 他最担心的事也在入梦后发生。游澈拿着湿纸巾,借着一点微弱光线,帮他擦拭脸上的细汗。听到祈颜含煳的呓语,低头凑近,辨出他一遍遍念叨的是「我错了」三个字,再回想他总问的问题,游澈心里生出一个不好的猜测。 睡着后的祈颜很温顺,手搭在游澈身上,半抱着,毛茸茸的脑袋拱在他的颈窝,轻易让游澈产生一种,小少爷很依赖他的感觉。 脑中突然闪过夏林西的话,胸口顿时变得很闷,心脏仿佛被钝刀一下一下来回拉扯,密密麻麻的痛感在体内游走,唿吸都变得无比艰难。 无法想像,如果有一天祈颜也对他说出那样的话,该怎么办。 最终游澈还是删掉那条让卫嘉去调查祈颜的信息,告诫自己,爱不是控制。 他尝试像往常一样压制那股不适感,这次却没有成功,无论依靠毅力还是手心的刺痛都无济于事。 祈颜似乎被他的动作吵到,不满地拧着眉头,往游澈颈间挤得更深,「怎么还不睡?」低低的询问过后,自然地在游澈颈侧落了几个吻,打着商量的语气,「我好累,一丝力气也没了,先休息好吗?」 这是祈颜企图休战的惯用伎俩,如同任何时候都有效的睏倦藉口,叫停也同理,几乎百试百灵。 祈颜的举动像一剂强效抚慰剂,帮助游澈慢慢找回正确的唿吸频率,搅着五脏六腑的那双手也逐渐安分,僵硬的身子得以回暖。 空气中混杂着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游澈将鼻尖隐没在祈颜发间,过滤掉其他气味,只捕捉那股贯穿整个灰暗童年的清香。 很早的时候,游澈写过一篇以精神支柱为题的作文,这个命题对其他小朋友来说,大都是自己崇拜的英雄、偶像,对他来说,只是一抹淡淡白茶味。 为此,他遭到全班同学的嘲笑。他站在讲台上,捏着自己的卷子,也跟着笑了起来,笑得很丑,眼泪和鼻涕都煳在脸上。 也只有在学校有哭笑的机会,回到逼仄的家里,他连唿吸都不被允许。 埋藏在记忆的最深处,是一个陈旧的木质杂物柜,他蜷成小小一团,缩在里面。外面响起的沉重脚步声,与他的心脏跳动相关联,每靠近一步,心就跟着提起来一点。 他揪着伤痕遍布的双臂,恐惧到无法唿吸。窗外阳光灿烂,却怎么都照不进漆黑的柜子里。 直到白茶的香味透过罅隙,挤进满是灰尘和腐朽霉味的狭小空间,几乎破散的游魂才慢慢回归实处,他知道,母亲回来了。 外面那恶魔不再喊着他的名字,矛头转向另一个人,撞击和物品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他颤抖着从柜子里爬出来,隔着一扇不大的门,低低的嘶吼声仿佛响在耳侧。飘散在空气中的白茶味道愈发浓郁,那禽兽将她和带回的茶叶一起,打翻在地。 迄今为止,那些回忆依然是困住他的梦魇,如附骨之蛆,稍有不慎,波动的情绪就会搅动肺腑,将他卷回那种濒死的状态。 这就是南黎说的病,造成表达能力缺陷的主要原因。 祈颜哼哼两声后,再次沉沉入梦,游澈抱着他,断断续续眯了会儿,整晚入眠的时间加起来不到两小时。 往常,游澈都会在祈颜醒来之前离开,一来是他的作息规律,二来也怕小少爷不好意思。 祈颜的觉很长,晨曦已将房间照得亮堂堂,他还没有要醒的迹象,搭在游澈身上的手偶尔动一下,摸索着环得更紧。 腕錶的时针转到九点半,祈颜才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迷濛中,感觉手碰到了什么东西,紧实的,微微热。 「该起了。」游澈控制住那只乱动的手,告诉他,「三餐要按时吃。」 祈颜勐地睁开眼,满是惊恐,诧异道:「你怎么还在?」 游澈视线偏转,落在自己的另一只手上,认真解释:「怕扰你清梦,所以没敢乱动。」 枕了一晚上的手臂,刚抬起来时几乎麻木得没有知觉,片刻后,酸痛感蔓延而起,似有电流不断往上游走。 游澈靠在床头,活动几下,祈颜有些过意不去,平復情绪后靠过去,帮着捶捏。 刚醒过来,大脑还有些迟钝,总感觉身上凉飕飕的,也没发现问题。游澈抬起转了两圈的手骤然停住,脸上显出几分少有的不自然,他半翕着眼,说:「先把衣服穿好。」 顷刻间,祈颜的脸宛如打翻的调色盘,精彩非凡。 -------------------- 本期更新时间:周五、周天、周二 第49章 笨拙 往后几天里,祈颜没再允许游澈踏足主卧,任凭他从健身室出来后,顶着健壮挺拔的身材招摇过市。又或者洗漱后,围着浴巾一本正经地找他谈论工作,祈颜都不为所动。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高冷的松柏似乎变了性子,总是明里暗里地引诱祈颜。但看着对方一如往常冷峻的脸,祈颜又觉得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心里有鬼才看什么都古怪。 为了确保不受影响,祈颜又开始了刻意躲避游澈的生活。让他头疼的还有手机里,那个整日说肉麻情话的小男生,就算得不到回復也丝毫浇灭不了他的热情。 每次不小心点进对话框,祈颜都会被满屏的酸话雷得外焦里嫩。最新一条,对方问他,更趋向于喜欢什么类型的人。 祈颜直白回復「问再多也没用,我有老公了,他就是我喜欢的类型」最后还附赠了「给本少爷闭嘴」六个大字。 第85页 寒风拂过树梢,携着一片枯黄的叶子翩翩下落,翻过大开的窗台,停在茶台桌面。游澈将它拾起,拿在手中把玩,看上去心情大好,嘴角噙着明显笑意。 卫嘉以为游澈没看清,再次将平板递过去,提醒道:「这只股票跌停了。」 游澈转着手上的枯叶,不以为意,「没关系,跌停是一时的,它的涨势大好。」 赶完通告回来,定制的礼服也恰好送到,南黎立即拉着小少爷试衣。在穿衣搭配方面,他们都有自己喜欢的风格和见解,作为参谋军师,南黎秉着认真负责的态度,和祈颜探讨了大半天。 南黎:我觉得这颜色衬你。 祈颜:太花俏了,比较适合你。 南黎:这件很有设计感,你穿上也好看。 祈颜:过于板正,更符合先生的风格。 游澈:…… 只想看小少爷的换装秀,怎么还被点了。 选好礼服,南黎还专门请了化妆师过来给他捯饬。活动的主角并不是祈颜,说白了他只是过去凑个热闹,这大张旗鼓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要上台领奖的是他。 祈颜只让化妆师帮着弄了下头髮,他坐在镜前,心里莫名有些紧张。 仔细想想自己的行为,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做了十足的准备,为的就是碾压游澈的前男友?也许对于喜欢之人的前任,心里或多或少都藏着点胜负欲,至少不想在对方面前落于下风。 祈颜也不免落于俗套,他好奇游澈的过往,想知道他曾经喜欢过的人长什么样子,是个怎样的人。现任对前任的探究,想必是任何一段感情都逃不掉的课题。 他无法保证和游澈的婚姻能走到多久,至少目前他们还是彼此的爱人。 车上。 祈颜低头划着名手机,状似漫不经心地随口一提,「南黎说今天可能会碰到你的前任。」 「知道,所以我不想让你去。」游澈没有特意打扮,穿着与平常无异,脸上没有过多表情,只有与祈颜说话时,嘴角才浅浅挂着笑。 闻言,祈颜抬起头,视线移到他脸上,打趣道:「怕他跟我说你坏话?」 游澈坦然点头,说「是」。 祈颜当他说笑,没有当真,偏头看向远处时,开玩笑似的,「或许是个旧情復燃的好机会。」 下一刻,远眺的视线被挺拔的身影格挡,目光所及皆是愈发凑近的面容,手被轻轻握住。 游澈从祈颜手里拿走他无意识摘下的戒指,虔诚地推回无名指上,摩挲着洁白银面,「不存在什么旧情復燃,我不是滥情之人,认定了就不会改变。」 说罢,他将那串很少离手的紫檀珠串留在祈颜掌心,「如果手实在无处安放,就玩玩这个,别再把戒指摘下来了。」 游澈确实因为祈颜才跟着出席,说的话也都是真的,他很忐忑甚至怯懦。害怕小少爷以为所有一切都是伪装,他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在慢慢学习这件事。 下车前,祈颜把珠串还给游澈,告诉他戒指不会再摘了。 他们的位置被安排在会场二楼的小隔间,视野开阔又不会有人打扰。舞台上,主持人正字正腔圆地说着开场白,祈颜凭栏远眺,在一众人群中锁定南黎的身影。 南黎没察觉到祈颜的视线,偏着头往相反的方向望,祈颜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二楼对面,是贺家兄弟俩。 贺宇鹏早早注意到祈颜,正挥手和他打招唿。 「贺家在娱乐产业也有所涉及,在这见到他们不奇怪。」游澈充当解说员,解答祈颜的困惑,一抬下巴示意祈颜往左边看,紧接着道:「你的熟人不少,还有那位。」 祈颜朝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还真看到了他的老熟人,付仁溥。 「听说周秉华出席活动,都带着他。你可能没太关注,付仁溥已经凭藉周秉华的资本,跻身流量明星队列了。」游澈语调平平,只是陈述,没有其他情绪起伏。 祈颜满不在意,哦了声,「我确实不关注,看起来你挺关注他的动向的。」 游澈没有找理由辩解,实话实说:「人类对情敌的提防天性。」 「杞人忧天,你有这时间,不如多关注院外的花草又长了几厘米。」祈颜用开玩笑的语气,给游澈回以铿锵有力的保证,游澈心领神会,眉梢都染上浓浓喜色。 付仁溥在周秉华身边待了会儿,直到经纪人唤他去拍照才得到允许离开。似对祈颜的视线有所察觉,目送付仁溥下楼后,周秉华看向他们的隔间,举起酒杯,隔空敬酒。 关于周秉华的信息,祈颜知道一些,但不多,都是从别人那听来的。游澈扫了对方一眼,未给出丝毫回应,只顾着和祈颜聊天,他问,「之前看到陈果他们,你大发雷霆,是以为我像他一样,有目的的资助?」 被对方戳穿心思,祈颜惭愧别过头,不敢与其对视,含煳岔开话题,「到南黎上台领奖了。」 相处的时间不算短,从他的反应,游澈已经得到答案。他并没有就此略过,不管祈颜听不听,他都明确表示,「你担心的事都不会发生。」 祈颜没有回头,目光留在舞台上,心思早已飘远,游澈可以问心无愧地向他保证,但他不能。 颁奖典礼结束后,到了活动的下半场,为了避嫌,南黎只在后台和祈颜匆匆聊了几句,他告诉祈颜,倘若见到夏林西会给他使眼色。 第86页 祈颜竟莫名有些紧张,下意识理了衣襟。 察觉他的小动作,游澈凑到他耳边,低下头小声道:「他已经订婚了,若真碰上,该紧张的是我,说不准他会在你面前嚼什么舌根呢。」 紧张的情绪只是一闪而过,祈颜很快恢復如常,也顺着游澈的话笑道:「你有把柄在他手上?」 游澈直言不讳,「算得上把柄,主要怕你被煽动逃跑。」 对于这一点,游澈一直惶恐不安,他知道伴侣之间最重要的就是坦诚,也愿意将自己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剖到祈颜面前,包括不怎么光彩的过往。 但那些疯狂又荒唐的行径,游澈难以启齿,他无法亲口对祈颜说,自己是个心理扭曲的变态。 对于夏林西,南黎说过一些,描述中祈颜觉得对方应该不是那种会挑拨离间的人。游澈的上一段感情,他们都闭口不谈,看得出游澈既不想瞒着他,自己又说不出口,祈颜只能会一会那位前任了。 这种觥筹交错的场合,游澈依旧无法适应,只觉得闹哄哄的,心烦。他留在专为贵宾设置的单独休息室等候,那里视野开阔,可清晰窥见会场全貌。 祈颜对此已习以为常,打趣两声便蹦跶着下楼,找到贺宇鹏,不知在聊些什么,笑得很开心。 「看来你也没那么喜欢他,这都受得了?」来人从游澈身旁越过,单手撑在台面,居高临下俯视着下面谈笑风生的两人,尾调高高扬起,带着戏嚯。 「要是以前,哪怕我和别人多说一句话,你都会大发雷霆。」夏林西笑着走过去,和游澈挤在一张沙发上,眼神有些玩味。 他的手即将碰到游澈面颊时,被游澈礼貌格挡,「你是对的,控制并不是爱,我在学着用正确的方式去爱他。」 夏林西的笑凝在嘴角,神色变得愈发复杂,视线在游澈脸上停留片刻,不知缘由地大笑起来。 「果真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如果你早有这样的觉悟……」话到一半,夏林西不再继续,转而开起玩笑,「你不到一旁守着,不怕我和你的小丈夫嚼舌根?」 游澈握紧珠串,语气一如既往平和冷静,「只要不是胡编乱造,随意。」 夏林西不满轻嗤,「到时人跑了可别赖我。」 游澈举起茶杯,与对方的杯子轻碰了下,没有接话,只补上了那声迟到许久的抱歉。 从始至终,夏林西都不觉得游澈欠他什么,烈火在死水中熄灭,是既定的,无法改变的结局。 谈不上辜负,唯有遗憾。 夏林西不止一次想过,倘若他们有一方妥协了,是不是能一直走下。 直到他看到祈颜,这个假设终于被彻底推翻。 第50章 束缚 负责人发言环节,所有人都停下交谈动作,投去探究的目光。祈颜没有兴趣,拉着贺宇鹏退到人少的角落,越过人群,接收到南黎的眼色,扭头看向他指的方向。 发言人正做着自我介绍,夏林西三个字响起,对方也朝祈颜看了一眼,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短短几秒,两人都将对方仔细打量了个遍。 祈颜和贺宇鹏说了两句话,都没听见应答,他疑惑回头,顿时吓得大惊失色,自己抓着的赫然变成了付仁溥。 这时他才想起来,贺宇鹏说过要去敬个酒,只怪当时心不在焉,以致拉错了人。 祈颜有些心虚,忙不迭抬头看向休息室,不确定游澈在没在看,还是下意识摆摆手,脸上的表情大剌剌写着「无辜」两字。 单向玻璃后,游澈勾出的笑倒映在上面,那颗不安的心没有变得摇曳,仿佛有了一根定海神针,直直立在心尖,很放心。 付仁溥是趁周秉华去洗手间的间隙才敢来找祈颜,意外的接触不由使他欣喜若狂,和以前一样,喊他小颜。 祈颜没有理会,想转身离开却被他拦住,眼里的柔情像看着恋人,「好久不见,你怎么样?」 中规中矩的话题,祈颜没什么表情地回答,「看我如今面色红润就该知道,远离吸血鬼后,生活顺心多了。」 「小颜,别这样,」付仁溥握住祈颜的手腕,语气急切,生怕慢一秒就没有机会说完,「都是我的错,不奢望你能原谅我,只求别记恨好吗?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祈颜轻松甩开他的手,语气平稳,毫无波澜,像面对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请自重,我是有家室的人,先生看到会不开心。」 付仁溥还不放弃,亮出擅长的拿手戏,想要勾出起祈颜的同情。 祈颜自然不会再上当,不耐烦地轻啧一声,身后有人提醒,「周先生似乎在找您。」 付仁溥脸色大变,与祈颜身后的人点头致谢后,狼狈离场。 「和前任藕断丝连,就不怕那位生气?」夏林西拿了两杯酒,递给祈颜一杯,走到近前,自然攀谈起来。 祈颜也不客气,接过酒礼貌道谢,问他,「听说你想见我?」 都是明白人,夏林西也不拐弯抹角,不答反问:「你就不想见见我吗?」 祈颜没有否认,主动与他碰杯,「现在人就站在你面前,看也看过了,可还满意?」 「听闻他结婚的消息,我就很好奇对方是个怎样的人。知道是祈家小少爷,我还和别人打赌,赌你们什么时候离婚,你猜我赌多长时间。」也不等祈颜回答,夏林西自顾自竖起手指,笑道:「一周。我赌你一周就想逃。」 第87页 祈颜一歪脑袋,饶有兴致问道:「所以赔了多少?」 夏林西摆摆手,语气轻松,「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为什么不逃。据我所知,小少爷从小娇惯,脾气倨傲,这样的性子能忍受那种压抑的日子?」 「领了证,不好逃。」 夏林西显然不相信这个回答,基于对游澈的了解,知道他并非蛮横无理的人,虽然在某些方面表现得病态,底线还是有,不会用手段迫使对方妥协。 他们结婚的缘由南黎与他讲过,所以祈颜想终止婚约,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祈颜问他:「为什么断定我会跑,先生很恐怖吗?会杀人,还是会放火?」 夏林西摇摇头,「杀人放火都不会,他擅长的是编织樊笼。」 夏林西对游澈一见钟情,爱得热烈。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发现他这个人除了不太热情,几乎挑不出其他缺点。 沦陷变得轻而易举,夏林西一头扎进狂恋的漩涡,将自己能拿出的全部爱意一股脑倾注到游澈身上。那时候的火焰燃烧正盛,以为一眼万年抵过世间万千,爱意永存,还信誓旦旦承诺,可以为了他放弃一切。 对于这份炽热的喜欢,游澈茫然,不知所措。回顾过往,这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我爱你」,也是第一次体会到,被人全心全意对待的感觉,他找不到将这份喜欢拒之门外的理由。 因为极度匮乏,所以无比渴望。 从小到大,他每天都在渴望于很多人而言再正常不过的东西,一份质朴的父爱,一段简单的友谊,或者仅仅一句来自同学的问候。 夏林西的出现,让他得以实现被爱的渴望,他将这来之不易的喜欢攥得很紧,紧到对方喘不过气,到头来弄得一团糟。 所谓的爱演变成自私的占有欲,不允许夏林西喜欢除他之外的任何人,剥夺他社交的权利。以爱为名将夏林西困在里面,游澈自己都不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填补缺失,给自己足够的安全感。 「我虽然爱他,却受不了那种压抑、禁锢。难以两全的情况下,我放弃他,选择了自由。」夏林西从回忆里抽身,回到之前的话题,「我以为能跟他走下去的人要么和他一样,极度缺爱。要么爱他如命,乐意承受他的掌控。」 「但很显然,这些条件你都不符合。」 祈颜脸上挂着难以置信的神色,与游澈相处至今,感受不到对方说的半点强制占有。相反,他几乎事事顺着祈颜的意思,无论外出聚会还是朋友结交,都没有置喙干预。 祈颜用审视的目光在夏林西身上打量片刻,半信半疑,「是吗?可是他跟我在一起挺正常的。」 「看出来了,从他能容忍你和前任交谈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和以前不一样了。」 祈颜觉得对方话里有话,轻哼一声,语调古怪,「喜欢才会在意,他不喜欢我自然不会管我和谁交谈。」 知道小少爷不高兴了,夏林西给他添了酒,往上指了指,「那面玻璃后,可有双眼睛一直跟随着你呢。」 「刚才我和他寒暄了几句。」说到这,夏林西笑得合不拢嘴,扶着祈颜的肩缓了好一会儿才直起腰道:「他跟我说,现在明白了爱不是占有,是赠与。」 「他说的对,爱是不求任何回报的赠与,不带目的的喜欢。不会企图从对方那里得到什么,他爱你所以事事以你为先,尊重你的意愿,不想用自己的私慾束缚你。」 「可是对于我,只是因为渴求了很久的东西,突然有人双手奉上,也就欣然接受了。」很少得到糖果的小孩,好不容易得到一颗别人递上的糖果,他不会考虑糖果是否是自己喜欢的口味,而是攥紧这颗属于自己的糖,生怕跑了,掉了。 他也以为那是喜欢,可是从始至终,都没有尝过味道,只因是糖,就想要。 「或许他从未喜欢过我,」夏林西推杯往前,和祈颜碰了碰,笑容不如之前明媚,「这个认知让我很难受,但不得不接受。」 祈颜看他喝完一杯酒,又倒了一杯,不知该说些什么,沉吟片刻,开玩笑似的道:「跟我讲这些,是收了他的好处特意为他说话的吗?」 夏林西果然被逗笑,也不隐瞒,拍了拍祈颜的肩道:「实话实说罢了。恋爱期间,他没辜负过我,不至于诋毁。我夏林西拿得起放得下,为他说的几句好话,就当我日行一善吧。」 两人相顾沉默良久,祈颜还想知道关于游澈过往更具体的信息,夏林西只知道他有一个心魔,却不知详情。他们都对此讳莫如深,南黎也不愿透露。 对于游澈的过往,听南黎简单提过一些,表述能力欠缺和失语症都与他的继父有关,再多的便不得而知。 祈颜向他道谢,下意识问了个要命的问题,他问夏林西,「有没有可能,先生的偏执只是暂时藏起来了,还未暴露,实质还是很疯狂。」 「有可能。如果是这样,他的忍耐力也挺强的。」夏林西附和着点点头。 想到这个可能性,祈颜脸色微变,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压低嗓音问:「以你对他的了解,如果我给他戴了绿帽,下场会怎样?」 夏林西对他的假设大为震惊,朝他竖起敬佩的大拇指,「首先,你这个想法很疯狂,我很欣赏。其次,你死定了,相信我,他会旧病復发变成疯子,把你关起来折磨都有可能。」 第88页 「你可以不爱他,但不能把给他的爱分给别人,他接受不了这种背叛。」 问出口前,祈颜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听到回答还是难免发憷。他脑补了种种血腥场面,背嵴窜上一股冷风,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关起来折磨,比杀了他还难受。除了离开,他也曾幻想过一条更美满的路,和游澈坦白过错,求得原谅,可他很怂,现在就更没那个胆了。 -------------------- 下一章周五更 第51章 深度沦陷 夏林西似乎对「出轨」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兴致勃勃地要拉着祈颜继续聊,好在有个西装革履的男生及时打断,将夏林西带走。两人举止亲密,对方应该就是夏林西的未婚夫。 离开前,夏林西回头小声说了句,「如果不喜欢可以大胆直言,拖久了对谁都不好。」 祈颜还未回话,又听他小声嘀咕,「若只是为了给予庇护,方法成百上千,何必用这种方式,私心罢了。」他的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可祈颜还是听到了一些,满腹疑惑地询问,夏林西没有回答,笑着大步走远。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祈颜望着他那看似潇洒的背影,觉得里面透着一丝隐隐的落寞,迴荡耳边的笑声亦然。 回去的路上,祈颜愣愣靠着座椅,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游澈与他搭话也不理睬。 他与夏林西交谈时,游澈一直在玻璃后观察,寒冷的天气,手心因紧张沁出冷汗,湿哒哒覆在珠串上,还未干透。 没有得到回应,不安的心鼓得更响。游澈尝试握住祈颜的手,柔声道:「我真的没那么差劲了。」 他的手温温热,上面那层汗水是凉的,握着祈颜时力道很轻,像他的话一样,忐忑、没有底气。 见惯了他遇事都沉着冷静的模样,偶尔表现出的明显侷促让祈颜觉得无比陌生,下意识跟着紧张起来。 「怎么了?」祈颜问他。 猜到夏林西大概会跟祈颜说什么,游澈还是询问,「你们都聊了什么?」 祈颜也不藏着掖着,一五一十复述了一遍。跟他说,夏林西知道的都说了,并试探问道:「那些他不知道的,我可以知道吗?」 游澈没有正面回答,转而问他:「你,有什么想法吗?」 祈颜并不害怕他那些所谓的病态举动,几年时间,他相信游澈的改变,相信他现在所表现出来的一切并非粉饰。只是,这种心理性疾病恐难根治,受到刺激復发的可能性极大。 祈颜想了想,倘若游澈知道背叛的事后,病情復发加重,不仅他的小命堪忧,游澈转好的情况也会受到影响,百害而无一利。 本就是他的错,再搭上游澈的健康,真就万死莫赎了。 祈颜想过将那个秘密深埋心底,瞒游澈一辈子,哪怕良心受到谴责,也想和他一起走下去。可是现在,他堵住了所有道路,只留分道扬镳这一条。 看着游澈双眸中的惴惴不安,祈颜捨不得在他的伤口上撒盐,到嘴边的说辞拐了个弯,成了安慰的话,「我没被影响,现在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先生。」 微颤的手稳稳停了下来,眉眼间的愁容如初春残雪遇到烈阳,很快消融。取而代之的是过境暖风,吹得眉梢不自觉轻轻挑起。 有时候,祈颜觉得游澈真的容易哄,简单一句话,甚至一个笑都能给他的毛捋顺。 游澈自作主张地往祈颜那边挪了几公分。祈颜想往后靠,做牴触动作,可身体接收不到大脑的指令,一动不动,任游澈贴过来,半拥着自己。 或许是车内太闷了,祈颜觉得浑身都热了起来,在眼前人的黑曜瞳孔里,逐渐迷失自我。 封闭的空间果然会促使大脑短路,明明想推拒,到头来却演变成迎合。上山的路很安静,几乎没有其他车辆,卫嘉自觉升起挡板,为他们营造私人空间。 世界安静得仿佛只剩他们俩人,挤在一处座椅上。祈颜耳边,迴荡的皆是游澈的唿吸声,凌乱的,侷促的,混杂着细弱蚊蝇的水声。 水声漫进祈颜心口,涨了潮一般,将整颗心脏淹没。 刚接触时还微微凉的嘴唇,研磨了会儿,变得柔软灼人。祈颜想睁开眼看看对方此时的模样,想看那张总板着的冷脸,动情之后会不会也染上绯红。 眼睛睁开的霎那,便直直撞进深邃如星耀般的深瞳中,那双微红的眼眶盛满柔情,湿润得像要溢出水来。 对方似乎也有相同的想法,目光紧紧锁着祈颜。看他轻颤的睫毛,挂上泪珠,面颊发烫、染红,将他的所有变化都印在脑中,镌刻成画。 反应过来时,祈颜已卸了力,四肢变得酥麻绵软,柔软的座椅变成游澈的腿。祈颜弯着腰,松松环住游澈的脖颈,下巴搁在他肩头,调整紊乱的唿吸。 远处丛林有飞鸟掠过,耳畔响着侷促的鼓点,伴着晚霞的余晖,染红后座两张同样滚烫的脸。 那段长长的山路结束,祈颜的心跳还没恢復过来,脸上的潮红也未完全消褪,留下一层浅浅的淡粉,比橘红的晚霞还要吸引人。 游澈自己下了车,背对祈颜倚着车门,给他独处的空间。 他从内侧口袋深处掏出半包轻微发潮的香菸,点燃。猩红在指尖燃烧,顺着菸草往上爬,升起的裊裊白烟散在空气中,唿吸过便也算尝了味。 祈颜的心绪需要平復,游澈亦然,面上看不出明显端倪罢了。 第89页 调整好状态出来,游澈也早已掐灭手里的香菸,好整以暇静立一旁。祈颜闻到那股淡淡的菸草味,以为是卫嘉抽的,没往游澈身上想。 记忆不合时宜地回到酒店那晚,屋内也充斥着菸草的味道。 祈颜不喜欢烟味,辨不出不同香菸之间的味道差别,也没注意到地上的菸蒂和酒店菸灰缸里那些相差无几。 他挥手在鼻尖扇了两下,没有说话,眼皮低低垂着,避免与游澈对视,径直从他身旁绕过。 游澈不紧不慢跟在身后,祈颜走到哪,他便跟到哪。 在外面还好些,空气流通顺畅,风冷也遮掩住许多味道。到了屋内,暖风开着,游澈身上的烟味也愈发明显。 祈颜皱着眉头将他推远,不满道:「别贴我那么近,你身上沾染的烟味太重,」说了游澈还没完,连同卫嘉一起数落,「卫嘉也真是,下次得提醒他工作时间不许抽菸。」 卫嘉正准备和他们打招唿离开,听到这句莫名其妙的指控,顿感一头雾水。 游澈投去一个眼神,示意他离开,见祈颜这么排斥烟味,他没有为卫嘉辩解,满口应道:「明天我就好好说他。」 酒精逐渐发挥作用,祈颜的眼神开始带着微醺的迷离,车内的绯红刚褪没多久,面颊又染上了别样红晕。 游澈无视祈颜的种种推辞,说他这种状态自己泡澡不安全,硬要守在浴室外。 这次祈颜没有睡过去,出来时,除了眼底带点睡意,整体看着还算清醒。 他走到桌前,端起热牛奶一股脑喝完,把空杯拿给游澈看,「澡洗了,牛奶也喝了,我要睡了。」言外之意就是请游澈快点走。 游澈还想说点什么,小少爷已经爬进被窝,严严实实藏进被中,摆出一副拒绝交流的态度。 车上那个吻,他本应推开的,还是没出息地被游澈牵着走。祈颜下定决心,不管游澈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再让他留下了。 游澈咽下到嘴边的话,一如既往跟他说晚安,关好灯离开。 到了深夜,气温骤降,外面淅淅沥沥下着小雨,雨滴敲打青砖白瓦的声响,如悠扬婉转的安眠曲。本该适合安睡的夜晚,祈颜却破天荒失眠了。 他躺在床上想了很多,脑子填满各种厘不清的思绪,乱糟糟滚在一起,惹得睡意全无。 患上嗜睡症后,他的觉不像之前那么浅,只要困意来袭,靠哪都能睡得着。刚躺下时,睡意明明很浓,眨巴眼就要睡过去了。听到游澈那声低低的晚安后,注意力就集中到他身上。 关灯的小动静,房门的开关声,以及逐渐远去的脚步。 翻来覆去想了许久,最终都化作一个疑问,他现在睡了吗 时间走到凌晨三点,祈颜还是睡意全无,索性开了一盏床头灯,回看以前课堂录的高数课。 这个治失眠的方法还是从骆彬那学的,没想到效果出奇明显。听了十几分钟,眼皮就变得很重,倚着靠枕,迷迷煳煳入了梦乡。 手机还在手里松松握着,画面已跳到了微信页,无意识地触碰下,误打误撞发了个视频通话。 手机响起的时候,游澈还在桌边看资料,看到是祈颜发来的视频,立即放下手上的工作,接听。 他问祈颜是不是睡不着,还是有事找他,而后才发觉不对。镜头对准的角度很奇怪,画面里只能勉强看到祈颜的半张脸,眼睛闭着,鼻尖离得很近,几乎贴着手机。 游澈看了许久,对面还是一动不动,暖黄的柔光下,祈颜睡得很安稳,传进耳机里的唿吸声深沉悠长。 知道这通电话是祈颜睡着后误触的,游澈依然没有挂断,将手机立在面前。工作之余,时不时抬手在屏幕上抚两下,看几眼。 直到朝晖攀上窗台,夜雨间歇,连了几小时的视频才因祈颜手机没电自动断掉。 祈颜醒来给手机充了电,看到那通电话,整个人僵在原地。对方还早早发来问候简讯,跟他说早安,问他醒了吗。 本就心虚异常,现在愈发觉得羞愧,好像真在外面养了情人。 反正手机用得不多,索性扔烫手山芋似的,扔进抽屉里,带在身上总是不安。 南黎后面的行程比较赶,之后几天都住市区。没了相互调侃的人,餐桌上的氛围安静得让人窒息,唯有餐具碰撞时会发出一些轻微声响。 或许这样的沉默也让游澈感到不自在,他没话找话似的,清了清嗓,问祈颜:「手机充电了吗?」 随意找的话题,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祈颜当即警铃大作,夹到半空的蒸饺掉回笼屉里,强装镇定反问:「怎么了?」 游澈说没什么,只是随口一问。他的语气未变,依旧低沉温和,还掺了点若有似无的轻快尾调。 祈颜的顾虑并没有就此打消,特别是游澈的反常表现。平日席间他都很少说话,今儿个却打开话匣子般,刻意找话题聊天。 嘴角也少见地扬起明显弧度,那双漆黑的眸子,在阳光下闪着熠熠星光,望向祈颜时,星光如流动的银河,绚丽璀璨。 他今天过于炙热了。 祈颜根本招架不住这样的目光,匆匆放下碗筷逃离,再这样下去,怕是更难抽身。 他的疏离冷淡游澈不可能察觉不出来。很多时候,他觉得祈颜和六月的天气如出一辙,变化的速度总是让人捉摸不透。 第90页 亲热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明显抗拒,甚至有时还很主动,偏偏过后就翻脸不认人。如今看来,南黎的话不无道理,也许祈颜真的在纠结什么。 他的反差行为,就像心里有两个小人在相互拉扯,一方是接受,另一方则是抗拒。 在争取到的有限时间里,游澈有在做着自己的努力。 昨天祈颜在车里说的话,深夜的那通视频电话,哪怕是无意识的,游澈依旧欣喜若狂。他听从南黎的意见,经常说些难以当面说出口的话,线上尽可能表现得主动幽默一些,制造反差。 他深知,自己确实是个枯燥无趣的人,言语方面的缺陷致使他一紧张很难表述清楚,更别提当着祈颜的面侃侃而谈,和他说情话。 每次发消息,得到的回覆都不多,可是线下都得到了回应。在游澈看来,是个不错的方法,很多话他可以打出来后,删改到满意为止。 面谈则容易不知所言,就像现在这,面对面坐了半天,还是无从开口。 祈颜弄完手头上的事,不带感情地问他:「先生,没其他事我就走了。」和游澈共处一室太久,心绪总会下意识因他生起波澜。 「等会儿。」游澈连忙叫住,领他到棋盘那,下达任务,「陪我下盘棋。」 还领着远超能力范畴的工资,祈颜没有拒绝,抱着认真的工作态度,像没有感情的机器,全程未提供半点情绪价值。 游澈搜肠刮肚地找话题,祈颜也只哼哼两声作为回应,搭话的兴致不高。 到了第二回合,祈颜淡漠的神色才有所松动,不忍心继续冷落他,清了清嗓直言:「先生,你想说什么?」 「确实有点话要说。」游澈将棋子捏在指尖,微垂眼帘,像在措辞。祈颜等了许久,那道低沉的嗓音才再次响起。 「还记得婚宴上,你眼里满是对我的畏惧,稍一靠近,就浑身炸毛,作出抵御姿态。我不知道该怎么给你顺毛,如同一开始,找不到很好的方式接近多多,展示自己的友好。」 「其实你对我有所保留,难以接纳是应该的,本想好好护着你,谁知新婚夜就让你受了委屈。」 祈颜落了子,视线留在棋盘上,头也不抬地小声回他,「解释过就好,我都知道。」 「你不知道,」游澈语气略显急切,他摘下眼镜,拿在手里擦拭良久。看似镇定从容的动作,透出的是显而易见的侷促,「让你和我结婚的条件,源于我的全部私心。」 「你答应的时候,医院那边下了第三次病危通知。我想让南叔叔在最后弥留之际,亲眼看到我成婚,看看我的小少爷。我想带你去见见他。」 可是那会儿,祈颜对他避之如虎,游澈不愿勉强,让他煎熬。 「所以和我结婚的目的,是为了让南叔叔安心?」祈颜问他。 「不是。」游澈否认,想了想又改了说辞,「不全是。有这个想法的时候,南叔叔的病情还没有恶化,但也是出于我的私心。」 -------------------- 更新时间:周五-周一 gg:可以给作者一个俘获各位读者大老爷芳心的机会嘛,拜託看看预收,说不定是喜欢的类型呢 第52章 病态占有 茶炉上的水滚了一遍又一遍,握在手心的棋子都沾了层细汗,祈颜等得着急,佯装清嗓,催促游澈的下文。 「还记得你跟我说过的梦吗?」游澈看着他,没头没尾的问。 没有任何提示,一时间祈颜也无法精准定位到他说的是哪个梦。 没等祈颜开口,游澈又紧接着道:「关于那罐白茶的梦,真真实实发生过,我是那个摊主。」 「当时你还没我膝盖高……」 原本听得认真,此话一出,祈颜瞬间不乐意了,轻嗤一声,拧紧眉头打断,「突然提什么身高,说我那时年纪小不就行了。」 游澈眸光微敛,眼尾染上几不可察的笑意。略过祈颜的身高描述,进入正题,「你梦到的大部分情节都和现实的发展过程出入不大。我的摊子被人砸后,你过来和我聊了很久,听我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还傻傻的要入股。」 「言出必行的小少爷,给我留了一张卡,说等我功成名就再来找我要分红。后来,那五十万成了我的救命钱。」 游澈收回思绪,话音也戛然而止,没有进一步说明。 祈颜消化完所有信息,抓住重点,问他:「所以,我也算你的投资人,往更深了说,救命恩人也不为过?」 游澈点头,肯定他的话,「没错。」他将无意间窥破陶智可盘算的事一五一十道出,怕祈颜对朋友心软,故意隐去联合陶智可的人,说:「我想把你留在身边护着。」只是后面的情愫愈发不受控制。 「你这是保护吗?分明是算计你的恩人,太不地道了。」祈颜嘟囔得很小声,没让游澈听见。有了这点羁绊,心里也多了一份安稳。 脑海中,那日的场景也被一一补全,那张模煳的面庞逐渐清晰。五官轮廓分明,面颊清瘦得微微凹陷,还带着尚未完全褪去的年少青涩。 「原来我在投资方面的眼光这么好。」祈颜忍不住感慨自夸一番,当年自己就是纯纯人傻钱多,给过就忘了,也不期待有迴响。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祈颜睁大双眼,不可思议道:「你不会……那时候就……」 游澈知道他的未尽之意,看向他的眼神藏着无奈的哂笑,平静道:「别把我想得那么糟糕,只是感激,对没我膝盖高的小屁孩还没兴趣。」 第91页 祈颜都觉得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很荒谬,默默闭嘴。 游澈给他添了杯茶,提醒,「该你落子了。」关于私心一事,没有展开解释,话头转回一开始,「我想说,和你结婚不是利用,也不是算计。以前我的表现确实很差,让你受了委屈。」他停顿片刻,喉结上下滚动,捏紧手中的紫檀珠串。 这些微小的动作祈颜没有察觉,只见他抿了一口热茶,面色沉着地说:「能否,让我用往后的所有时间弥补?」 相对寂静的房间内,祈颜感觉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已堪堪盖过周围一切声响。耳朵被那那句话弄得酥酥的,脑子也跟着发麻。 与小男模每天发来的肉麻情话相比,这句含蓄的示爱显得不值一提,像一粒不起眼的细沙。 偏偏这粒细沙掷进深海里,立即掀起惊涛骇浪,潮水汹涌地沿着血管流向心脏,并将其灌满、淹没。 对于爱意的反应,心脏永远比嘴巴诚实。 祈颜竭力压制失衡的心跳,目光与那束炙热交汇,而后吐出冰冷的字眼,「不能。」 游澈眸中的光亮黯淡了几分,一抹灰白稍纵即逝,很快恢復如常。他没有气馁,依旧沉静,「没关系,我继续努力。」 「我有喜欢的人了。」游澈敞开心扉说的话,成了祈颜的底气,他无法继续承受良心的谴责,一边清醒推拒一边又主动沉沦,这样对游澈不公平。 他不敢坦白酒后乱性的事,只能寄希望于游澈说过的终止条件,口不择言胡乱扯出一个理由。 「我现在可以保护自己,你说过,只要我有喜欢的人,就可以随时终止婚姻。」 「能不能看在我之前帮过你的情分上,还我自由?」祈颜的声音愈来愈小,掺杂着明显惶恐的颤抖。 游澈身形微怔,棋子从手中尽数掉落,与地板撞击出错落的声响,弹起来,又落下,凌乱得像他此刻的心情。 为了增加可信度,祈颜又战战兢兢补充道:「你总问我为何忽冷忽热,在纠结什么,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你,又不能辜负他,所以……」 「所以抉择之下,你选他对吗?」游澈截断他欲言又止的话,淡淡问道。 祈颜沉默半晌,观察他的神色变化,良久才点头,「对。」 「可是我也说过,那个终止条件不作数了,你不能擅自决定。况且,」他顿了顿,起身走到祈颜身旁,半跪着拉住他的手,仰头对视,一字一句道:「约定的期限还没到,我不介意和他公平竞争。」 祈颜觉得游澈周身气压骤降,看似风平浪静的表象,似乎潜藏着无法窥见的危险。他咽了口唾沫,小声试探道:「这都能容忍?」 「爱意是难以克制的,我理解,但会争。」 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祈颜脑子一热,心一横,索性闭着眼睛视死如归喊道:「倘若我不止精神出轨呢。」 话音落下,祈颜觉得自己和家里人都死定了,心里一遍遍对着祈正阳念「对不起」。同时,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积压在阴暗角落,见不得人的秘密,终于明晃晃敞出来,不管什么后果,总比每天都被愧疚折磨来得轻松。 耳边陷入长久的沉默,周围声响都在无限放大,唯独没有听到游澈的话音。祈颜的唿吸不由跟着停滞,直到感觉身侧投下一片阴影,头顶髮丝被人轻轻拨了两下。 「从今天开始,好好待在家,别离开我的视线范围。」低沉的声线响了一会又停顿,祈颜的面颊被碰了碰,未完的话音接着响起,「外面危险,诱惑也多,小少爷还是待在我身边更安全。」 不过片刻,宅院多了一批统一穿着,神色肃然的保镖,美其名曰保护祈颜的安危,实则无异于变相软禁。 祈颜看着立在房门两侧的彪形大汉,心中满是苦涩与无奈。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自己,游澈的病态占有欲才重新露出端倪,他没有资格责备。 游澈静坐在办公桌前,面无表情翻阅卫嘉递上的调查资料,边听他补充道:「祈少爷只往这个帐号汇过款,其余再无异常。」 游澈看了一眼对方的照片,立即与记忆中的面孔对应上。他无比确定,对方就是那晚扶着祈颜进酒店的小男生。 「人呢?」游澈声音沉沉,情绪不明。 卫嘉如实汇报:「已经离开止河了,听说家里出了变故。」 「祈颜与他一直有联繫?」 卫嘉摇头,「祈少爷手机里没有对方的联繫方式,唯一的联繫只有汇款。」 游澈一下一下转着桌面的手机,低垂眼帘,沉吟半晌,才缓缓摆手。 卫嘉收到指令,颔首鞠了个躬准备离开,又听游澈叮嘱道,「这件事,别让其他人知道。」 「明白。」 祈颜躺在床上昏昏欲睡,不知过了多久,房门传来锁芯转动的声响,沉闷的脚步由远及近。不过片刻,床垫边缘就轻陷一块,游澈将被子拉低些,露出埋在里面的脸庞。 「起来吃点东西吧,阿姨刚煮好的燕窝粥,很香。」游澈的语气柔柔的,比往常还温和得多。 祈颜心里还是有些紧张,小心翼翼爬起来,眼神飘忽不定,完全不敢直视眼前的人。 游澈将手机还给他,「我的手机修好了,你的物归原主。」 祈颜僵硬地接过手机,知道里面的秘密肯定被他翻了个遍。等待的时间里,他已经做好接受一切的心理准备。 第92页 祈颜微低着头,预想了很多游澈发疯的场景,搭在被子上的手抑制不住轻颤。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寂静的屋内只偶尔响起瓷器的清脆碰撞声,游澈耐心搅动浓粥,待温度合适才递到祈颜嘴边,「喝吧。」 平日里,祈颜是不喜欢被人餵的,他觉得大男人这样很别扭。但是今天,脑袋想着别的事,变得异常迟钝,下意识顺从地凑到碗边。 等反应过来,游澈已经舀了一勺送到嘴里。 祈颜就着他的投餵心惊胆战吃完,冷汗从鬓角蜿蜒而下,游澈碰他侧脸时,指腹恰好抹了过去。 看出祈颜的不安,游澈紧紧握住那双小幅度颤抖的手,安慰:「别担心,我不会伤害你。」 祈颜原本以为游澈看完手机,他就死定了。没想到预想中的大发雷霆并没有发生,相反,游澈的言行变得愈发温柔。 和祈颜讲话时,声音轻柔得宛如潺潺流水,小心翼翼将他捧在手上,生怕惊了、化了。 他摘下眼镜,问祈颜:「能不能陪我睡个午觉?」 祈颜沉默地看着他,没有回答。游澈眼底藏着浓到化不开的疲惫,眉心泛出点隐约的红,应是为了缓解而按捏导致的。 比起害怕,翻涌而上的阵阵心疼更加汹涌。祈颜往旁边挪了挪,默许了他的请求。 游澈躺到他分出来的半块空位,里面还锁着祈颜的体温,暖暖笼在身上,冰凉的躯体逐渐回暖。他静静闭上眼睛,感受这份来之不易的冬日馈赠。 就着暖烘烘的温度即将沉入梦境之时,游澈察觉身侧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害怕小少爷离开,他下意识翻身紧紧将对方箍住。 意外的是,祈颜并没有挣扎推开,反而乖顺地靠在他怀里,似乎挪动的目的就是为了靠近。 看着对方比自己还胆战心惊的模样,祈颜刚狠下的心立马又悄然化冰,他抬手轻轻抚摸游澈乌青的眼圈,声音小到几乎泯没在风中。 「安心睡吧,我哪都不去。」 第53章 别养他了,养我好不好 南黎回到家,看到这阵仗,顾不得手上还拎着东西,勐揉了几下眼睛才确认自己没有穿越。 「这是干嘛,有人要暗杀你?」南黎心中已然有了大致猜想,他走过去,环顾一圈,极力让语调放得轻松些,问道:「小少爷呢?我给他带了礼物。」 游澈将猫从笼子里放出来,给它开了一盒罐头,头也不回,「房间里,还没醒。等他睡醒再说吧,别打扰他。」 南黎将礼盒放在桌上,自己也靠上去,半撑着桌面望向游澈的背影,「怎么又这样了?」 游澈边摸着猫,坦然道:「怕他跑。」 没等南黎继续刨根问底,祈颜揉着眼走出房门,站在长廊外,沖他挥挥手,目光落在那些礼盒上:「有我的份吗?」 「都是你的。」南黎将所有东西抱在怀里,噔噔两下跑上楼。 祈颜和他粗略讲了事件起因,说辞和对游澈编的一样,不敢道明实情。 「难怪他又变得偏激了,」南黎拍拍祈颜的肩安慰,「你也别怕,他的行为虽说专横了点,但肯定不会伤害你。他只是,拿你没办法了吧。」 南黎可怜他这命途多舛的便宜老哥,却也不会因此指责祈颜什么。嘆了口气,帮游澈问了一个问题,「你真的不喜欢游老闆,要放弃他?」 心跳不会说谎,游澈牵动着它跳动的频率,关于爱他这一点,祈颜无比确信。 「我还有的选吗?先生能心无芥蒂的继续接纳我?」这一刻,他无比渴望还有另一种圆满的可能。 「能不能接纳,他的做法还没给你答案吗?」 祈颜无法正确解读他的行为,害怕如夏林西所说,只是单纯的占有欲,偏执的想把人留在身边。 从前,他会理所当然的觉得自己在别人心里的分量很重,现在长了教训,不会高估自己的重要性,也不敢狂妄地将自己当初那个例外。 祈颜没有自信到认为,游澈对自己的爱意深到足以跨过如渊似海的隔阂。倘若被背叛的是他,即便继续走下去,心里也会始终扎着一根针,这是横亘在俩人之间的利刺。 祈颜无法给予南黎回应,席地坐在窗边,失神远眺,陷入自己的世界里。直到旁边的人离开,才悠悠回过神。 游澈把手机还回来后,祈颜还没机会查看。他询问能否借用时,即便知道他的真实目的,祈颜还是战战兢兢交给他,既说破,也捂不住了。 出乎意料的是,游澈竟没有删掉那个小男模的联繫方式。祈颜只匆匆看了一眼,庆幸自己没有做出什么热烈回应,否则难保游澈的病情不会被激得更重。 祈颜联繫贺宇鹏,和他说了当下的情况,贺宇鹏担忧他的安危,问需不需要报警。 祈颜忙不迭制止,「别。我暂时不会有危险,游澈没有限制我。」 贺宇鹏恨铁不成钢地轻嘆了口气,「不是计划带着这个秘密离开吗,怎么又自爆了?」 「就算能瞒一辈子,我也受不了良心的谴责。你无法理解那种被愧疚感压得喘不过气的感觉,像一块盘踞在心口的巨石,迫使每一次唿吸都变得艰难而漫长。」 「我真的,很讨厌这样。」因为怀有愧疚,所以不得已竖起高墙,亲手将爱人格挡在外的感觉,糟糕透了。 听祈颜说完,贺宇鹏沉默了很长时间。他怎么可能不懂这种感觉,从抱有目的的接近开始,愧疚就如影随形。 第93页 贺宇鹏没再劝解什么,最后叮嘱了句,有需要随时联繫便结束通话。 南黎和祈颜谈完心,又跑到游澈跟前企图宽慰,他指了指角落站得笔直的保镖,「有必要看得这么紧吗?会让小少爷更排斥吧。」 游澈放下手中的文件,神色疲惫,眉心已被捏出明显的红,「找不到其他办法了。努力尝试过,既然都没有效果,只能用我自己的方式了。」 「至少在约定的期限内,他得一直待在我身边。」 「剩下的时间说长也不长,有几成挽回的把握?」南黎为之心忧,只能跟着干着急。 「祈颜很在乎他,把他藏得很好。害怕我查到,宁愿断了联繫。」游澈面色平静地从侧面回答了南黎的问题,至于心底是否同样平静,就不得而知了。 南黎想了很久,实在想不出很好的安慰话语,索性拍了拍他的肩,看向桌面的文件,转移话题,「骆海地产集团的收购方案,你要收购骆家的产业?」 游澈放好文件,起身吩咐卫嘉备好车。 南黎跟在身后一起下楼,小声道:「小少爷会不会生气?」 「所以偷偷的,没让他知道,等拿到证据,小少爷就不会气了。」游澈说得理直气壮,不顾南黎唿喊着问他要去哪,留下不轻不重的一句「有事」便关上车门,疾驰而去。 究其根本,还是气不过骆彬为祈颜和他的小情人制造见面机会。 南黎后悔自己回来得不是时候,早知家里这么多烂摊子,不如在外面多跑几个通告,哪怕上综艺遭罪也比在这当和事佬强。关键那俩人的脾气都和驴一样倔,两头都劝不住。 「真是上辈子欠了你,这辈子才有操不完的心。」南黎嘴上不饶人,对着早已远去的车尾喋喋不休,停下后还是陪祈颜解闷。 游澈破天荒出门谈合作,对方诚惶诚恐地订了酒楼宴请,比和他本人面对面交谈更令人诧异的是,他竟没有推辞。 游澈的酒量不算好。游清枝去世的那段时间,他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日与菸酒为伴,也算练出了点,不至于一杯就倒。 知道他是奔着买醉来的,卫嘉也不劝阻,恭敬站在一旁添酒。 回到宅院,已经晚上九点多。 车子刚在院外停稳,一道单薄的身影便匆匆飞奔出来。 隔着虚掩的铁门,祈颜脚步微顿,似乎跑到半路才忽然想起不妥。静静立在原地,踌躇不前。 卫嘉下车叫住他,说:「游先生醉了,能否麻烦您搭把手,一起他扶进去。」 闻言,祈颜没了顾虑,大胆走过去,站在车旁肆无忌惮打量。 还是第一次见游澈醉酒的模样,除了脸上染了点酡红,此外和往常并无不同。他闭着眼,安安静静靠在后座,不吵不闹,端庄得宛如一座无暇的雕塑。 若不是闻到散在空气中的酒气,祈颜甚至以为他只是睡着了。 祈颜俯身靠近,替他将垂落的几缕头髮别到耳后。许是耳朵被撩得有些痒,游澈轻皱眉头,下意识抓住那只作乱的手。 掌心的潮热包裹在浸得微凉的手背,方寸之地的空气随之一同升温,两股唿吸亲密无间地搅在一处,滴酒未沾的祈颜也醉了。 他让卫嘉先离开,自己把游澈扛回房间。南黎还在研读剧本,没注意到外面的动静,否则免不了一顿打趣。 小少爷没有照顾人的经验,好在游澈酒品好,不管换衣服还是擦洗,都异常配合。 处理好一切,祈颜耳尖的红晕大片铺开,顺着脸颊一路往下,蔓延到脖颈。 替他盖好被子,高涨的情绪才逐渐平復下来。靠着床头躺下时,祈颜已感到精疲力竭。回想自己醉酒的几次,游澈都任劳任怨照顾着,在医院陪护的时候,更是不分昼夜地熬,一个好觉都睡不上。 记忆探寻得愈细緻,心底翻腾的酸涩就愈强烈。一旦沾上酒精,祈颜就能心安理得地任由自己沦陷,哪怕喝酒的那个人不是他。 祈颜侧躺着,炙热的视线正大光明在游澈身上逡巡,仗着对方不省人事,不仅视线明晃晃,连手上的动作都变得有恃无恐。 来回扫了几遍后,指尖沿着目光的轨道再走一遍,从眉眼到嘴唇,每一寸都细细描摹。 他觉得自己像一个登堂入室的盗贼,只敢在夜幕四合之时,露出明目张胆的爪牙。 对于身旁醉得不省人事的爱人,祈颜也不再装作疏离,扣住游澈的下巴,低头吻了上去。 他想这么做很久了,在清醒的状态下,没有顾及地表达满腔爱意,不再违心推拒,顺应本心的渴望。 昏昏沉沉中,祈颜感到胸口愈发沉闷,原本轻飘飘的被褥变得很重。那双被酒精染红的眼睛也惺忪睁着,木讷地望着他。 祈颜冷不丁僵住,偏开头笑得很心虚,「你醒了啊?」 游澈没有说话,盯着祈颜看了半晌,才敢确认似的,收紧双臂将他紧紧箍在怀里。 脑袋没什么力气地低耸,埋在祈颜颈间,嘴里小声嘟囔着醉话。 「你喜欢他什么,我也可以学。」 「别养情人了好不好,养我吧,我挣钱给你,很多很多钱。」 游澈握住祈颜的手,带着搭到腰际,「不要找别人了好吗?我的身材也挺不错的。」 知道他还醉着,祈颜忍不住笑出声,抽出一半的手又被他抓回去,说什么都不愿放开。 第94页 没办法,祈颜只能顺着他的话应答。听到满意的答覆,游澈才不情不愿卸力。 祈颜本想将他推开缓口气,不料动了几下,游澈倒将他锁得更紧了,肩膀轻轻颤动,眼尾的缱绻拉得更长。 深知再难找到喘息的机会,祈颜深吸了口气,自暴自弃似的,低声呢喃,「别把重量都交给我,真的很重。」 游澈没完全醒酒,却听懂他的诉求,小心翼翼护着,避免他受半点累。 房间内的灯没有关,光亮映照出屋内陈设,也洒在床上。透过朦胧水雾,祈颜看到游澈身上布满密密麻麻的疤痕,后背几乎找不到一块光洁的皮肤。 他曾多次在黑暗中摸索过,却是第一次看到它的面貌。指腹每每抚过那些痕迹,祈颜都会在脑中猜想会是怎样可怖的印记,这展露眼底的触目惊心,远比他设想的严重。 祈颜低头在他肩膀的长疤上落了一个吻,泪水顺着眼角无声滑落。 耳畔是连绵不断的低声祈求,微微沙哑的嗓音一直反覆询问,「别养他了好不好?」 祈颜亲他微红的眼角,说「好」,询问的声音不曾止息,祈颜也一遍遍回答,直到再没了半点力气。 小少爷怒斥道:「再问就继续养,养十个,养一百个,用你的钱养!」 第54章 糟糕,快带我走! 游澈虽强势说着限制祈颜自由出入的权利,实则连唿吸都小心翼翼,生怕惹得祈颜不高兴。 如果不是喝醉了,那些话想必在心里闷烂了也不会轻易说出口。祈颜心疼他为了自己拧巴,委屈求全的样子。经过一晚的深思熟虑,他也抹灭了逃跑的念头。 只要游澈能由衷接纳他,便哪也不去了。 同床共枕几个月以来,祈颜头一遭醒得比游澈早,且经歷前一晚的缠绵后,还有勇气躺着,眼巴巴等他醒来。 醉酒后的游澈,比往常粗莽得多,不似清醒时温柔,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祈颜多次喝止的指令他都充耳不闻。 看着身上遍布的狼藉,祈颜忍不住揪着罪魁祸首的耳垂,不怎么使力地捏了几下,略施惩戒。 即便被扰了清梦,游澈也没丝毫恼怒,睁开眼时下意识抬手挡在眼睛上,待适应了光线,才缓缓放下。 看到映入眼帘的清秀面庞,不太完整的记忆顿时在脑中徐徐展开。 他轻轻喊祈颜的名字,眼底闪过不安的神色,视线越过祈颜,聚焦在那盏亮了整晚的灯上。 「抱歉,昨晚失控了。」以前那双眼睛总会不由自主追随祈颜,但现在,他露怯了,漫无目的地望向天花板,久久不敢垂眸。 祈颜指了指身上的斑驳痕迹,轻嗤一声,「把我弄成这幅样子,确实该道歉。」 游澈还未想好有效的安抚话术,出于紧张时的惯性,朝腕间的珠串抓去,却抓了个空。 「在找这个吗?」祈颜展出来给游澈看了眼,又很快收于掌心,「先聊清楚,再给你。」 游澈总是一副波澜不兴的沉着模样,也就在祈颜面前,才会被他拿捏,处于被动地位。 「我可以做任何事弥补,除了放你离开。」游澈原以为祈颜会利用他的内疚迫使其妥协,不料他一脸疑惑地问:「我为什么要离开?」 祈颜躺回一个舒适的位置,语调慵懒惬意,「一直在这当个闲散少爷不好吗,我可不想到外面吃苦。」 「除了你,也没人惯着我了。」 游澈神情有些恍惚,消化了很久依旧不敢相信听到的话,不确定地询问,「你,不打算离婚了?」 「只要你还能接纳我。」这句话祈颜说得很别扭,底气明显不足。倘若换位,他应该会义愤填膺地怒斥游澈,骂他异想天开。 游澈难以置信地望着他,花了很长时间才敢确定不是幻境。仿若得到了莫大恩赐般,眉眼间冰雪消融,绷紧的唇线缓缓舒展,向上微扬。 他将祈颜禁锢在怀里,反覆求证。哪怕将整个人都圈进他的包围圈,依旧患得患失。 乞求了很久的东西,一朝醒来突然得到迴响,他竟有些惶然无措了。 祈颜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坚定回应,懊恼没早点坦白,恨自己对游澈的信任太少。 洗漱后,祈颜立马将自己的决定告诉贺宇鹏。贺宇鹏还是保留意见,觉得游澈所谓的愿意翻篇都是当下的说辞,和祈颜说:「这个坎,他不能真正跨过去的。随着日后爱意消磨,这件事就会成为一笔划不去的旧帐,心里的疙瘩。」 贺宇鹏说的这些,也是祈颜所担忧的。但这次,他不想先入为主地评判游澈,给他,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贺宇鹏劝了很久,祈颜都固执己见,那油盐不进的样子比当初毅然选择付仁溥还执拗。 劝阻无果,贺宇鹏也不再置喙,还是叮嘱祈颜,有需要随时找他,「我升职了,现在多少也有点能力护你。」 骆家受到重创后,得利最多的自然是他的竞争对手。贺宇鹏有陶智可的帮助,接连做了几个大项目,不仅讨得贺锦堂欢心,还一路晋升到了经理的位置。 贺锦堂知道他与陶智可合作,非但没有制止,反而在背后推泼助澜。 「太好了,本少爷认定的朋友,必然是最优秀的。今后换你罩着我,当我的靠山。」祈颜发自内心为他感到高兴,还畅想着什么时候叫上朋友一起,好好庆祝。 第95页 在一片虚以委蛇的混沌里,这是迄今为止,贺宇鹏听到的,唯一真心祝贺。 无数深夜,他时常陷入相同的噩梦中。梦到撕破脸那天,祈颜揪着他的衣领质问,而他却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口。 游澈有意瞒着祈颜打压骆家,贺宇鹏害怕祈颜知道后会施以援手,因此对骆彬的现状只字未提。 祈颜挂了电话下楼,迎面对上南黎审视的目光,对方不怀好意地笑道:「一晚上时间就变天了,还以为我看剧本看花眼了呢。」 他做贼似的,压低声音凑近,「说说吧,游老闆一大早就遣散了所有保镖,什么情况」 说话间,游澈恰好晨练回来,祈颜快速应付了句「就你看到的情况」就拿着一块干净毛巾跑过去。 游澈伸手去接,祈颜却绕过他的手,指挥道:「头低点。」 俩人身高差得不算离谱,祈颜稍一抬手就够得到,偏故意让游澈低头与他齐平。 游澈顺从地弯腰,被汗水打湿的头髮不听话垂下来,黏腻趴在脸上。祈颜用毛巾压了几下,帮着别到耳后时,髮丝湿漉漉地贴着指腹,不由联想起手指抄进发间的画面,当时也是覆了一层细汗。 「在家里锻鍊了吗?怎么脸比我还红。」游澈问得认真,辨不出是故意打趣还是简单困惑。 祈颜不自在地清了清嗓,毛巾盖住他整张脸,胡乱擦两下,强装镇定道:「好了,快去洗澡吧。」 故意让游澈俯身平视的是他,到头来招架不住的还是他,小少爷总学不会吃一堑长一智。 游澈周身暖烘烘的,看向祈颜时,眼里燃烧出遮掩不住的炙热,直到现在还有种如梦似幻的错觉。 南黎目睹了这场好戏,免不了要上前调侃一番。才装模作样地啧了一声,祈颜的手机就及时响起,打断他的施法。 电话是骆彬打来的,他语气很古怪,不似往日的吊儿郎当,再三确认游澈不在祈颜身旁才敢言语。 他说自己遇到了难处,想和祈颜面谈,只是见面的事决计不能让游澈知道。祈颜担心他,二话不说便应了下来。 早饭时,祈颜试探性提了一嘴出门的事。游澈面上云淡风轻,眼里却闪过警惕,他推了下午的会,沉声道:「我陪你去吧。」 「南黎陪我就行了,给陈果送点东西,很快回来。」知道他不放心,祈颜偏头给南黎使了个眼色,南黎心领神会,笑着替他打掩护。 有南黎相伴,游澈也就安心应允了。 之前没看手机,这会滑到聊天页面一瞅,小男模还是坚持不屑给他发消息,满屏都是长段语音,不用听都知道是些腻乎话。 为避免游澈多想,祈颜还是打算删掉小男生的联繫方式,哪怕他躺在列表里与尸体无异。 删掉之前,祈颜还想最后劝导一句,让他迷途知返,也抱了点暗戳戳炫耀的心思,发了句「别烦我了,我老公很兇的」。 游澈看了眼手机,抬起头茫然问道:「我很兇吗?」 祈颜心跳漏了半拍,心里阵阵发憷,有种被当场捉姦的感觉。没等祈颜想出个所以然,游澈接着又问,「是不是昨晚……」 话说了一半,就被祈颜从餐桌另一边探过来,死死捂住他的嘴。 南黎在一旁笑得乐不可支,经此一闹,俩人都未再深究,联繫方式也忘了删。 到了约定的餐厅,南黎自觉在车上等候。 不过几周没见,骆彬竟憔悴得宛如餐厅门口被风霜摧残的绿植,蔫唧唧低垂着头,看上去毫无生机。 向来光鲜亮丽的少年,如今眼神呆滞,鬍子也不打理,乱糟糟地将唇周围了一圈。 「工地的生活这么惨吗?」祈颜坐到他对面,骆彬像看到了救命稻草,握住他的手哭诉道:「我家遭了。」 「什么?」祈颜不明所以,边给他递纸,边让他小点声。 骆彬越嚎越大,压根顾不上其他,「项目黄了,游澈真正准备收购我家的产业,我家就要破产了,祈颜。」 「我爸说不能找你,否则游澈知道,我家会死得更快,可我实在走投无路了。」 「他摆明了就是刻意针对我家。」 「针对?为什么?」祈颜眼中,游澈并非小肚鸡肠的人。 「我有几种猜测,可能因为我和陶智可搭了几句话,恶其余胥,他连带着看我不顺眼。又或者见我经常约你出去玩,他不乐意了。」 「这阵子,我从头到尾仔细復盘过,节点对应的原因只可能是这两个,否则也太巧了。除了赏枫回来,就是上次跟你在酒吧控诉之后,不就是对我的警告吗。」 祈颜心头一紧,若真是骆彬说的那些原因,游澈可能已经调查过那个小男生,或许还误以为骆彬在其中充当牵线搭桥、掩护的作用。 如此,骆彬便是受他牵连。 祈颜向骆彬保证,「无论如何,我都尽力而为。」 骆彬拉着祈颜千恩万谢,临了还不太好意思地讪笑着让他买单。祈颜买完单,还给他转了笔「救济款」。 回去路上,祈颜向南黎打探了游澈的收购计划,南黎点头,「确有此事,具体原因等游老闆拿到确切证据后,他会亲自和你解释的。」 祈颜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坦白实情,说清楚从始至终的心意。 他从浴室出来,简单套了件睡衣就上楼找游澈。书房门关着,黑漆漆一片,里面空无一人,反倒是隔壁的影房亮着灯。 第96页 祈颜走到门口歪着脑袋往里探,游澈果然在里面。唿喊的话音未落,南黎的声音先一步响起,他问游澈,「你真的可以当成什么都没发生吗?」 「当然不能。不过现在还没玩腻。」游澈语气淡漠,每个字都冷得像浸了冰。祈颜看不到他的脸,通过语气猜测,想必此刻他的表情应该是戏嚯的。 仿若被人当头浇了一桶冰水,祈颜冷得浑身发颤。后面的话没有继续听,耳朵里塞着一鼎洪钟,鸣响不绝。 那些承诺的话权当放屁。祈颜跌跌撞撞回到卧室,颓败地站在窗前吹了半小时冷风,身子的脑袋冻得发麻,许久才恢復少许神志。 强压着心底翻腾的苦涩,收拾好行李,联繫贺宇鹏。 「你的情绪还是不对,能不能走点心,给点感情,别总像个木桩子一样。」南黎不满抱怨。 游澈将剧本扔给南黎,直接撂挑子不干了,「演不来,找别人和你对吧。」他看了眼时间,急切起身,「我得走了,小少爷估计又在泡澡时睡着了。」 南黎猝不及防被秀了一脸,臭着脸赶人,「走走走,麻熘的。」 游澈心中雀跃,三步并作两步下楼,不料门却落了锁,无法打开。 游澈隔着房门问他,祈颜只说困了,让他别打扰。确认祈颜无恙,游澈没有多想,轻声说了晚安便轻手轻脚离开。 和贺宇鹏商量到后半夜才确定好路线方案。祈颜怕自己离开后,游澈会迁怒小男生,找他麻烦,因此打算带他一起出去避避风头。 睡前,祈颜给他发了条信息:兇狠老公翻脸不认人,快带我走! 后面跟着碰面的时间和地点,怕对方不听劝,信息内容刻强调他的重要性。 收到信息时游澈还没睡,微弱的屏幕光亮打在脸上,映照出眸中耐人寻味的神色。 将所有一切不同寻常的信息串联起来,游澈大概猜出了问题所在。他曲起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桌面,看着那两行信息,自言自语,「把我错认成情人了吗,小少爷。」 「那我索性当一回你的情人吧。」 游澈在屏幕上轻点几下,给他回了三个字,「明天见」,再附赠一句晚安。 -------------------- 下一章周五开始更 第55章 你,小男模? 为尽可能避免游澈查到行迹,祈颜选择坐船出海,先离开止河躲一阵。他想过游澈可能会为难他的家人,上次危机之后,祈正阳长了教训,后路是有的,不至于再度陷入绝境。 哪怕游澈迁怒打压,最不济也不影响一家温饱。 事到如今,祈颜依旧对游澈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信任,至少相信他不会对他家里人发难。 祈颜的行李不多,只背了一个黑色双肩包。原本塞了小半箱衣服,想想又觉得太重了麻烦,索性轻装上阵,搜罗了一些必需品和现金。 打算趁人还没醒的时候偷偷熘走,结果小少爷不小心眯过头了,醒来一看,时钟已走到八点多。 头一次策划这种危险又刺激的行动,脑子像塞了一团浓稠的浆煳,掺满各种乱七八糟的情绪,既难过失落,又紧张惶恐。它们相互拉扯、僵持,在脑中开了一场派对,而后突然宕机,连闹钟都没来得及设。 说好眯十分钟,结果一睡就睡了几小时。 祈颜探出房门巡视,偌大的宅院静悄悄,不见一人走动,大家都不约而同睡过头了一般。 「真是天助我也。」祈颜小声嘀咕着,猫着腰蹑手蹑脚下楼,中途还真一个人都没碰到。 沿着山路跑到贺宇鹏接应的地方,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 卫嘉静立在游澈身旁,一同目睹祈颜鬼鬼祟祟离开的全过程,纳闷嘟囔了句,「祈少爷心真大,天光大亮才行动。」 「他睡过头了。」游澈毫不留情拆台,看着祈颜的背影消失在视野范围,才悠悠收回目光。 明明亲眼看着老婆离开,卫嘉却莫名觉得,他语调轻松,心情大好的样子。 「让阿姨准备早点吧,吃完也该出发了。」游澈换了副细银方框眼镜,拿在手里仔细擦拭,气定神闲温着茶,未见半点匆忙之色。 卫嘉不得不提醒,「太晚怕是赶不上。」 「小少爷是聪明的,他不敢坐飞机,往白礁湾的路可不太好走。」两翼追四驱,绰绰有余。 贺宇鹏看到匆匆跑来的祈颜,悬着的心才稳稳落下,「还以为你遇到了麻烦。」 祈颜坐上车,系好安全带,胡乱抓了把没来得及梳理的头髮,缓了口气才不好意思道:「确实出了点小状况,但不碍事。」 「没事就好。」贺宇鹏递给他一袋早餐,一字一句交代:「那个小男生恰好是白礁湾人,倘若遇到突发状况,他对那里熟悉,也容易躲藏。」 顿停顿片刻又问他:「你和他说好了吗?」 祈颜点点头,「说了,就是不知道那傢伙靠不靠谱,别到时候拖我后腿。」 「那就不带他。」贺宇鹏既怕他出什么么蛾子,拖累祈颜,也怕他嘴上没把门,向祈颜透露安排他送人的事。想把他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相对安全些。 祈颜没有如他所愿,依旧要尽力护他周全,「还是要带的,要是他因我受到牵连,让我怎么过意得去。」 找贺宇鹏帮忙实属无奈,他也不想连累朋友,「到了市区,就让我自己走吧,别让人知道你见过我。」 第97页 「我送你到白礁湾,否则不放心。」担忧祈颜是真,想和小男生谈条件也是,上次处理得仓促,给了笔封口费就让他离开,压根没想过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不知道他的嘴是否牢靠。 他和祈颜待得愈久,泄露的风险就愈大。 「不用。等会你就回公司,找个信得过的人证明,以防游澈找你麻烦。」祈颜态度坚决,任凭贺宇鹏怎么说都不让他淌这趟浑水。 生怕祈颜起疑,贺宇鹏没再坚持,到了市区,给他塞了满满一箱现金,「所有线上活动都能追查到痕迹,能不刷卡尽量别刷。」 祈颜认真听贺宇鹏的嘱咐,每个字都默默记下,拍了拍他的肩,宽慰道:「放心,本少爷有过逃出深山的经验,不会有事的。」 「倘若游澈不对外声张,家里人你帮我瞒着,免得他们担心。」祈颜挥挥手,利落关上车门,「回去吧,等我安顿好,会偷偷联繫你的。」 往白礁湾的路不算特别远,进入另一个市区后,往下的道路崎岖不平,坑洼泥泞,行进过程异常艰难。 到达目的地时,车子已近乎报废。祈颜把车送到附近的修理厂,雨又淅淅沥沥落了起来,不过转瞬,雨势就变得汹涌磅礴,卷着海上的潮湿气味,敲打在头顶的铁棚上,扰得人心烦意乱。 察觉到祈颜脸上的烦闷,老闆给他倒了杯热水,让他暖暖身,并笑着宽慰,「这雨啊来得急,去得也快,耐心等会儿就放晴了。」 「下雨了还有船出海吗?」祈颜接过热水握在手里,面露急色。 「这倒不用担心,最后一班渡轮凌晨一点出发。你就放心吧小伙子,这场雨不会下很久。」 「你算幸运的,」他指了指不远处报废的车辆,「前几天大雨,沖烂了很多段路,好多送到我这里的车都破损得不成样。上午还有好几辆陷在泥坑里,费了好大劲才弄出来。」 「听说今天有人专门填了路上的大坑,路才好走一点。如果赶在修路之前,估计得像那几辆车,别说天黑之前能不能赶到白礁湾,出坑都费劲。」 听完老闆的话,祈颜糟糕的心情有所好转,觉得自己的运气还不错。 抽空看了眼手机,奇怪的是,离开宅院大半天,卫嘉和南黎竟一条消息都没有,仿佛根本没人在意他的死活。没了预想中的信息轰炸,应该感到开心才对,心底却生出阵阵落寞。 游澈果真一点都不在乎吗。 祈颜强压下不断上涌的不合时宜的苦涩,故作轻松地给小男生发了条信息,问他到了没。 对方回復很快,说已经在约定地点等他了。 才低了一会头,就听老闆指着外面喊,「我说的没错吧,你看,太阳这不就露头了嘛。」 「远处挂了点彩虹,看样子,你今天会心想事成嘞小伙子。」 祈颜和老闆道了谢,带上他给的伞赶去与小男生汇合。 可惜这次老闆的祝福没能应验,祈颜不仅没有心想事成,还碰见了最不想碰见的人。 他跟着导航,兜兜绕绕,穿了几条街巷后,终于找到靠近码头的那家偏僻的咖啡店。 推开门,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浓郁的咖啡香气随之扑面而来。店里安静得可怕,没有接待的店员,也没有任何一位客人。 起初还未注意,直到视线扫过一圈,在窗边位置定睛,祈颜瞬间呆愣在原地。 面对目前的情况,脑子下达逃跑指令,双腿却不听使唤,像灌了铅一般,沉重得挪动不了半寸。 被当场抓获,小少爷是真的慌了。 手足无措揪着垂落胸前的卫衣帽子的抽绳,不怎么好看地扯了扯嘴角,干笑两声,小声喊游澈「先生」,故作镇定问他,「你怎么在这?」 游澈面色如常,辨不出太多情绪。微微抬眸,视线落到祈颜身上,而后慢条斯理拿起手机,屏幕对着祈颜晃了晃,「不是你叫我来的吗?我的小少爷。」 这下祈颜真懵了,脸上神情五颜六色,堪比外面挂着的那抹彩虹。脱口而出问道:「你,小男模?」 游澈耸耸肩,「如果你硬要把我当成男模也可以,喜欢的话,记得下次还点我。」 祈颜站在空调出风口,干燥的风直直灌到他脸上,他只觉得大脑陷入宕机,呆傻在原地不知所措。 「过来坐,点了你喜欢的摩卡。」游澈的语气依旧温和,甚至带了点轻哄的意味,祈颜却听得心里发憷,觉得对方绵里藏刀。 他慢吞吞走过去,在游澈对面落座,还没说什么呢,游澈就让他把包交给卫嘉保管,并遣卫嘉先回住所。 店里只剩他们俩人相对而坐,虽然开了空调,温度也不算高,祈颜的手还是冰的,背嵴已遍布冷汗。 「手给我。」游澈摊开掌心示意,祈颜满腹疑惑,还是听话伸过去。他从手里拿出那枚婚戒,再次郑重套回祈颜无名指上。 祈颜紧张或是胡思乱想的时候,总会无意识摘下戒指盘弄,应该是昨晚不小心掉的。 「戴上了就不能轻易摘下。」这次的语气明显更为强硬,捏祈颜手指的力道也重很多,像一副坚硬的镣铐。 祈颜只能顺着他的话,给出令他满意的回答。 游澈握着他的手摩擦片刻才放开,手机推到祈颜眼下道:「自己定好的时间,怎么还不守时?」 祈颜错愕地看着那个熟悉的聊天界面,嗫嚅道:「这是你的微信号?」 第98页 游澈嗯了一声,怕他不信,还点开语音条证明。跳入耳中的低沉声响,赫然是那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祈颜咬紧后槽牙,轻嘶了声,暗骂自己怎么没早点听,哪怕手贱点开一条呢。 见祈颜捂着脸,游澈还明知故问:「你不知道?还是说你把我错认成了你的小情人,这消息也不是发给我,而是计划和他远走高飞。」 事已至此,除了睁眼说瞎话,也没别的法子。 游澈听他信誓旦旦狡辩,看破他拙劣的谎言,祈颜深知他心里跟明镜似的,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想法,问他:「我说的你信吗?」 漏洞百出的说辞,连自己都不信,和亲口承认别无两样。 游澈却没有质疑,认真道:「我信,你说的我都信。你说过愿意留在我身边,我从未怀疑。」他往外眺望一圈,视线落在远处的天际线又收回,「这里没什么好玩的,看样子要下雨了,跟我回家吧。」 祈颜被他牵着往外走,直到坐上车,整个人还是恍惚的。车子启动前,游澈接了个电话,他戴了耳机,祈颜听不到具体谈话内容,只听到游澈说「人找到了」。 之后他没再出声音,都是对方在讲。 祈颜脑子很乱,头倚靠着车窗整理思绪,游澈突然伸手,在他头上拨了两下,目光与祈颜交汇在一处,面无表情说了句:「把它关起来。」 祈颜唿吸骤然停滞一瞬,脑海浮现的是各种被囚禁的画面,又想起夏林西的话,巨大的恐惧感油然而生。 听到这句话时,祈颜觉得那双缠着柔情的眸子,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森。 结束了两分钟的通话,刚准备发动车子,祈颜就藉口肚子疼要先上个厕所。游澈似乎有所顾虑,犹豫着没有立马应允。 「先生,我真的很急。」祈颜双手捂着肚子,看上去状态不是很好,额头布满细汗。肚子疼是假的,惶恐是真的。 语气放软,再次恳求,「我现在身无分文,手机也不在身上,跑不掉的。」 游澈看他难受的模样,只好无奈妥协,打开车门要陪他去,回过头祈颜已一熘烟跑回咖啡店。 游澈在外面等了半小时,进去查看才发现,祈颜从后门跑掉了。 没了手机,祈颜只能在纵横交错的街巷盲目乱窜。刚放晴的上空又聚起乌云,黑压压连成一片,伴着从海面吹来的冷风肆意灌进衣裤里,祈颜收紧衣领,一连打了好几个寒颤。 不知熘到了哪片区域,天光被乌云笼罩得宛如长夜,黄豆大的雨滴也蛮横落在身上,不过片刻衣服就湿了一大块。 祈颜觉得自己像一具丢了魂魄的傀儡,身心俱疲,只想找一个角落安静蜷缩。 他不记得自己穿过了多少街巷,失魂落魄回过神,已经躺在了一个鱼摊旁,血腥溅满白色卫衣。 「说了让你别坐那,怎么就是不听呢,这小伙子。」杀鱼的大爷满是无奈,和祈颜搭了很多次话都没得到回应,以为他精神不正常,关心了几句便没再理会了。 大爷走后,祈颜依旧蜷在角落,直到闭市还不为所动。 他不喜欢周围腥臭的环境。独处在空无一人海鲜市场,四周仅有外面投射进来的微弱光源,他很恐惧,可是脑子一片混沌,四肢也不听使唤,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外面的雨势不断变大,最后一扇捲帘门哗啦一声落下,唯一的光源也就此止息。 外面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不一会儿便被雨声盖过。 黑暗中,听觉总会异常灵敏,刚开始祈颜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一束光亮不偏不倚照在他身上,熟悉的声音喊着他的名字。 祈颜循着声源转头,那道颀长身影大步靠近,不由分说捧起他的脸,颤抖着一遍遍问他怎么受伤了。 祈颜觉得自己应该逃的,跑了那么久不就是为了躲他吗,偏偏看到游澈后,漫无目的飘荡的心仿佛找到了落脚点,莫名心安。 看祈颜浑身布满血迹,根本不等他说话,游澈的心脏已经泡在深度盐水里,细密的疼痛顺着血液灌满全身,每一次唿吸都变得痛苦而艰难。 刚开始,他还会重复问祈颜,不过须臾,只会一下一下张着嘴,发不出任何音节。捧着祈颜的手抖得厉害,手机滑落掉到地上,亮光自下而上照射。 祈颜看到,镜片之下的眸子,闪着晶莹的泪光。 「先生,你怎么了?」祈颜反抱住游澈逐渐支撑不住下滑的身体,胡乱抹了一把脸解释,「我没有受伤,你看,这不是我的血。」 游澈已经难以从痉挛的疼痛中恢復,他抠着自己的手臂,企图用外部痛感压制。短甲穿破皮肤,鲜血跟着流出。 祈颜察觉到指尖的湿濡,忙不迭阻止他的行为,将双手牢牢禁锢在自己怀里。 「要是得抓点什么东西才能镇定,就抓我的手吧,或者咬我也行。」祈颜自己撩起衣袖,把裸露的手臂送到游澈嘴边。 游澈只是紧紧攥着,没有捨得咬。 祈颜捡起地上的手机,屏幕碎了几道痕,白花花一片,忽闪忽闪的不听使唤。 「真是操了。」祈颜急得破口大骂,手忙脚乱在游澈身上一通翻找,「先生,你带药了吗?」他不知道游澈患了什么病,也不知道该採取什么急救措施,看着他痛苦的样子,既心疼又无力。 第99页 「救命,有没有人。」祈颜把游澈背到捲帘门后,疯狂拍打求救,紧张得每句话都染上颤音,还得努力打起精神,游澈的命全压在他身上了。 耳边除了哐哐作响的敲击声,就只剩几乎掩盖所有响动雷鸣。游澈的表情愈发痛苦,趁祈颜不注意,又将手臂抠出血。 祈颜使出他的方法,抽出帽绳将双手束紧,在他耳畔一遍遍柔声安抚。 「求求你不要有事,都是我的错,我跟你回去。你别吓我,先生。」 他做不到游澈那样,遇事都镇定自若,只觉得要被巨大的恐惧压得喘不过气。游澈讲不了话,艰难抬起手,碰了碰祈颜的面颊,无声安抚。 祈颜握住他的手,一下一下亲吻着,他知道这样的动作毫无意义,却依然执着地重复着,似乎这样能让自己安心一点。 「谁在哪里?」 另一端的捲帘门被人拉开,一道刺眼的光亮直直照射在他们身上,祈颜不安的心终于找到逃生的突破口。 -------------------- 更新时间:周五、周六、周二 第56章 自家先生,不算偷 雨下得很大,煳在车窗上,模煳了视野,祈颜觉得自己的眼睛也好似蒙上了一层雨帘,雾蒙蒙的,快要溢出水来。 他感知不到周围一切,视线落在游澈那双沾染了鲜红血迹的手,泪影斑驳。 到医院后,医生给游澈打了一针镇定剂,告诉祈颜,他的症状属于心理性障碍,医院条件有限,无法提供专业的心理服务,如果醒后情况没有好转,需要转到大医院进行专业治疗。 祈颜换上卫嘉带来的干净衣服,在病床前守了一整夜。给游澈换洗擦拭时才发现,他手臂上除了包扎的伤口,还有许多陈旧的,已经结成疮疤的痕迹。 新旧叠加,疤痕遍布,难以想像,他这种以痛止痛的方式,用了多长时间。 祈颜联繫上南黎,询问关于这个心理障碍的具体情况。 「游老闆受到刺激就会病发,轻微的表现是痉挛,严重会出现失语症状,就像现在这样。」南黎声音焦灼,已在赶往机场的路上。 祈颜紧紧握着游澈的手,极力克制难受到发苦的情绪,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我该怎么做?」 「尽量安抚他的情绪。你也别太担心,说不定醒过来就好了。」南黎嘴上说着安慰的话,实则自己也乱了阵脚。 祈颜问他,游澈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况,多久才恢復语言功能,得到的回答是三个月。 对于上次发病的原因,南黎缄口不谈,生怕祈颜不小心在游澈面前提及,加重病情。 大雨冲垮了进入白礁湾的道路,南黎只能待在市区干等。 雨势到后半夜才渐渐变小,祈颜从深夜等到太阳从远处海平面冒头。 城市甦醒的喧嚣伴着烟火裊裊升起。渔民撑着小船在海上来来往往,祈颜望向海面,反覆点数,就那么数了几个小时。 迷迷煳煳中,他听见游澈叫他,手掌在他头顶轻抚又往下碰了碰他的脸,暖烘烘的,很舒服。 不知何时,他竟趴在床边睡着了。 「你再叫我一次。」祈颜顶着乌青的眼圈,不确定刚才听到的声音是真实发生还是自己幻听。 游澈直起腰,靠在床头,又喊了他一遍,叫他的名字,叫他小少爷。 祈颜不管不顾扑上去,环住游澈的脖子,仿佛也患上了失语症,只知道傻傻张着嘴,半天发不出声音。 游澈抱着他,仔细检查,确认无虞后悬着的心才重重落下。 「我真的没事。」为了让他安心,祈颜握着他的手,在自己脸上、身上摸索个遍,「好得很。」 游澈的手停在他脸侧,不再移动,指腹一下一下摩挲着他的肌肤,声音有些沙哑,「昨天跑什么?」 祈颜理不直气也壮,虽是气音,语调却落得异常轻柔,「谁叫你想把我关起来。」 闻言,游澈有些哭笑不得,「关你干嘛,真把自己当金丝雀了?」 「难道不是吗?」祈颜从他身上起来,神情严肃,「如果是看在小时候的情面想帮助我,直接帮就是了,为什么还把我弄到身边。」 「只是养着养着才逐渐对我动情的,对吧。」 「不是。」游澈坚定否认了祈颜的想法,「不是养着养着才动情,是相处的过程中,爱意逐步加深。」 「你长大后,我还见过你很多次。」 时隔多年再次重逢,当初的小屁孩已然长成英俊少年郎。祈颜没有注意到珠帘之后的身影,对方的目光却全程追随,牢牢锁在他身上。 游澈对相遇的地点没太多印象,似乎是在某个活动上,祈正阳带着自己的小儿子出席。他记得小少爷穿着一身银白色流苏西装,高贵、俊逸,宛如悬挂天际的星辰。 周围人都捧着、哄着,生怕他有半点不满,祈颜却毫不领情。 游澈看他倨傲地打发围上来的人后,自己躲在角落吃小糕点。有时眉头微蹩,露出嫌弃的模样,吃到符合胃口的又会高高扬起嘴角,心满意足。 当时只觉得他和别人口中的娇宠跋扈大相迳庭,多看了几眼才知道,原来被一个人吸引,真的可以像唿吸一样简单。 游澈的眉梢不自觉跟着轻挑,如今回想,重逢的第一面,早已是心动的开始。 「除了那几次,还漏了吧。」祈颜拿出昨晚从他口袋里翻找出来的打火机,摊在手心,「当时我在酒吧外面撞到的是你?」 第100页 「是。」 「你所说的『大礼』就是让我跟你结婚?」 「是。」 祈颜啪一下,又拿出半包发潮的香菸拍到桌上,「这是你的?」 游澈还是点头,「是。」 「所以那晚和我在酒店的人是你,烟也是你抽的?」对于这点,祈颜不是十分肯定,香菸虽然是同一个牌子,却不是游澈才会买。 问出口的时候,祈颜很忐忑,生怕闹了乌龙,亲自把的错误摆到台面。 「是。那晚我的心情很乱,所以才藉助这个不怎么好的方式纾解。」 游澈的回答让近来所有的不安和慌乱都土崩瓦解,他连名带姓地叫游澈,大骂道:「你混蛋!」 游澈不明所以,本能地起身拥抱他。祈颜没有推拒,不轻不重在他肩头惩罚性地咬了一口,情绪激动,「真是混蛋,睡完就拍屁股走人。本少爷还以为那晚睡的别人,以为自己酒后乱性。」 「你知道这段日子我过得有多煎熬吗,我觉得自己拧巴、扭曲得快精神分裂了。」 说开后才知道,从始至终都是一个误会。 游澈低头亲吻的祈颜的头髮,认错态度诚恳,「怪我,应该等你醒来再离开的。让你难受,是我不好。」 祈颜撇撇嘴,冷哼一声,「那你以为我在外面养情人,还不计较?」 「就算是真的,你也不必愧疚,更不要觉得我会因此厌恶、嫌弃,只要你愿意接受我,我都求之不得。」祈颜问得随意,游澈却答得异常认真,每一个字都是真情实意的流露。 「你真的很讨厌,加好友不自报家门,」祈颜吸了吸鼻子,语气冷冰冰的充满责备,「全都赖你,早点说喜欢我,也不会有后面的那么多误会,我也不必因为恐慌和不确定,怕你只当我是金丝雀而瞻前顾后磨蹭许久。」 小少爷看着气势汹汹,反覆打掉游澈抓过来的手,实则眼眶早已红透。 游澈的嘴在遣词造句方面也争气了一回,指腹轻轻扫过祈颜发红的眼尾,逗他:「哪有像你这么娇气的金丝雀?整日在家里作威作福,要金主事事顺着你。」 「本少爷天生富贵命,到哪都是这待遇。就算是真金主,也免不了受气。」虽然一开始是抱着受苦受难的准备结的婚,也不妨碍现在硬气。 「你有这种觉悟,为何之前执意要出去受苦?」 气氛到这了,祈颜以为剧情会朝着冰雪消融后的浪漫方向发展,还在期待游澈说出一些应景的情话,没想到那张嘴还是一如既往的扫兴。 祈颜气极,白了他一眼,赌气道:「我吃饱了撑的。」 见小少爷不高兴了,游澈忙不迭勾住他的手,想要凑过去安抚,将将碰到嘴角,门外响起不合时宜的说话声。 「你们已经吃过早餐了?」男生拎着食品袋进来,看到他们黏在一起的模样,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僵在原地,讪讪道:「那个……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祈颜站起身,看向那个不请自来的唐突少年,问:「你哪位?」 「叫我思杰就行,昨晚是我把你们送过来的。」 祈颜刚准备道谢,游澈看了一眼,冷不丁道:「是你养的情人。」 第57章 心驰神迷 方思杰大惊失色,眼睛睁得和祈颜一样大,急忙撇清关系,「可不兴乱说啊,我和这位先生之间清清白白,虽然之前陪他喝了点酒,但我们什么都没发生,连手指都没碰到!」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指着游澈道:「那晚我不是把人交给你了吗。」 俩人都长得出众,方思杰他们印象深刻,昨晚见到祈颜就认出了。 游澈听出其中端倪,没有声张,平静问道:「你既不认识我,又怎会知道我在哪,还精确无误地把人交给我。」 「不是你们让我把人送去那个酒店的吗?」男生掏出钱包一通翻找,还真找出贺宇鹏给的那张卡片,「喏,我还记得让我送的是602房,不过在电梯里遇到了,我就没上去。」 方思杰的目光在俩人之间来回穿梭,「有什么问题吗?还是说你们不放心,特意过来确认?」他拍了拍胸脯,「放心吧,既然答应了离开止河,就不会回去。况且你们还每个月都给我打钱,我也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 祈颜懵了,怎么听着像封口费似的。 「我什么时候让你离开止河,不是你自己家里有事才走的?」下一秒,祈颜就联想到贺宇鹏身上,猜测是他想帮自己隐瞒。 方思杰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恍然大悟喊道:「难道你们不是一伙的?!」 「你以为我们和谁是一伙的?是那个让你把人送到酒店,之后给你封口费,叫你离开止河的人?」游澈闲闲坐在病床上,神色未变,看上去甚至有些慵懒,说话声音淡淡,却给人无形的压迫感。 至此,游澈基本猜出那个人是谁。一开始,他就错误地把对方放在祈颜爱慕者的位置,觉得贺宇鹏不会出卖祈颜,确实错得荒谬。 游澈告诉祈颜,他在酒店碰到了陶智可,并且他住的就是隔壁的602房。 「所以,有人联合陶智可给我下套?」祈颜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也知道游澈所指之人是谁。 那晚的事,他只告诉了贺宇鹏一人。 认识那么久,祈颜将他当成可以推心置腹的好朋友,从未想过他会联合别人算计自己。 第101页 回想过往种种,祈颜自认为对他仗义,没做过任何对不起这份情谊的事。 「挺想知道陶智可许了他什么好处的,让他可以选择出卖朋友。」祈颜笑得勉强,熬了一夜的脸色变得愈发苍白。 游澈不想在这时候打击他,又怕他心肠软,对贺宇鹏还抱有期待,便一五一十道出那晚在酒吧无意间听到的对话。 「你的朋友很危险,所以我才产生了把你掳来身边护着的想法。」游澈言语坦诚,连用词都很直率,主动交代,「赏枫那次,我想趁机把那个人揪出来,盯了半天,只看到骆彬与陶智可接触。」 「所以你以为出卖我的人是他,就处处针对?」 「是。」游澈直言不讳。 如此,骆彬的猜测竟大部分都是正确的。祈颜不忘替朋友说话,「骆彬应该没参与过这些。」 祈颜这为数不多的朋友,既是无辜的,游澈自然不会再为难他,「回去查清后,若他真的不知情,我会补偿。」 种种证据摆在眼前,纵使难以接受,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那个……你们聊好了吗?事先声明,我只是收钱办事,别的一概不知,没其他事我就先……」走字还没来得及蹦出口,祈颜先一步扯着住他的后领拉回来。 「既然是收钱办事,你收了我那么多钱,也该为我办点事吧?」 方思杰讪讪笑道:「应该的,需要我做什么?」 「如果对方联繫你,就替我瞒着。」祈颜还没做好与他当面对峙的准备,或者说,近期还难以接受这个事实,至少在回到止河前,他都不想说穿。 「放心,我们没有联繫方式,要是他真的找过来,我一定守口如瓶。」方思杰应得干脆,祈颜收拾好情绪,松开手放他走。他磨磨蹭蹭走到门口,又频频回头,祈颜问他:「还有事?」 方思杰挠挠头,看了游澈一眼,小心翼翼道:「他没事了吗?需不需要心理疏导,我朋友是心理学专业的,或许能帮上一点忙。」 怕他们以为自己别有用心,方思杰赶忙做发誓的手势,信誓旦旦保证:「不会收费的。出去的路没那么快修好,我想着有个懂一点的人在会更好。」 祈颜觉得他说得在理,游澈却婉拒了,并说自己已无大碍。 祈颜不放心,拉着他左右打量,「先生,你可别逞强,要是昨晚的意外再发生一次,我心脏可受不了。」 游澈伸手去勾他的小指,云淡风轻道:「只要你别再跑,我就能一直安然无恙。」 小少爷傲气地轻哼一声,尾巴翘得老高,「既然你的小命攥我手上了,本少爷就勉为其难对你负责。」 「哪都不去了。」 从医院回到住所后,祈颜补了一个很长的觉,外面的雨没有一刻停歇,上午才减小的雨势,下午又大了起来。 这里的设施条件比止河差很多,最好的酒店环境也勉强。游澈已吩咐卫嘉提前换好床上用品,屋内的一应物品都一一消过毒,可空气中还是弥散着潮湿的霉味。 祈颜睡梦中都皱紧眉头,翻来覆去,睡得很不安稳。 游澈放下笔电走到床边,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确认温度正常才小声问他:「怎么了?」 游澈刚洗过澡,身上混着酒店沐浴露的清香,不是祈颜喜欢的味道,胜在比霉味好闻。 祈颜含煳着把游澈扯到身边,一头扎进他怀里,闻着勉强的味道沉沉睡了两个小时。 醒过来后,黑眼圈淡了些,脸色也比上午红润。 「睡得好吗?」祈颜醒之前游澈还靠在床头办公,察觉到动静立马将电脑拿远,揉了揉他乱糟糟的脑袋。 房内只开了一盏暖黄色的灯,游澈的头髮垂在脸颊两侧,不像平常那样往后梳,看上去很温暖。 祈颜不由自主贴近蹭了蹭,问他:「你没睡吗?」 「不困。」游澈的手从头顶滑到祈颜嘴角,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他指尖的温度比祈颜皮肤低,祈颜冷得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祈颜的位置比游澈低,这会正抱着他的腿。他觉得屋内的空气有点沉闷,脸被烘得发烫不说,唿吸也热得不像话。 许是被抱得有些久,祈颜明显感觉到游澈也出现了和自己一样,不对劲的症状。 祈颜清了清嗓子,问他:「你还有工作吗?」 游澈看了眼还在不断弹出新消息的手机,平静道:「可以没有。」 「那你的身体恢復好了?」问话的时候,祈颜头都不敢抬,眼睛定在某处,全神贯注等回答。 「和你一起做快乐的事,会恢復得更快。」游澈的语调很正常,跳入祈颜耳朵里,就自动染上了别样意味。 小少爷的头埋得更低,柔软的头髮露在外面,像多多撒娇时的模样。 有了遮挡,行为愈发大胆,全然不像表现出来的羞臊。游澈喊他名字,企图制止,祈颜无动于衷。 游澈往后仰靠在床头深吸了口气,摘下眼镜,任绯红染上眼尾。指尖捏着祈颜的耳垂把玩,按压的力度似在鼓励。 祈颜没什么经验,完全是学着游澈以前的样子,摸着石头过河,好在游澈没有给出什么不好的反馈。 「祈颜。」游澈低低喊着他的名字,扣住后颈的掌心像握了一团正在燃烧的烈火,他说:「突然有点困了,陪我眯会儿吧。」 祈颜觉得游澈现在的声音性感得不像话,明明正经得紧,却比直白的调情更令人心驰神迷。 第102页 -------------------- 下章周五更 隔阂解除后,后面的感情线会慢慢甜起来,告别扭曲,享受随地大小睡的婚后生活 第58章 绝对支配权 六点差十分,祈颜烂泥似的被游澈抱进浴室,洗完澡,晚餐刚好送上来。 祈颜趴在床上看手机,方思杰给他打了好几通电话,那会儿在忙没接到。他回过去问什么事,方思杰说为了感谢祈颜,明天想请他们吃顿便饭。 游澈见祈颜懒得动,索性把饭拿进里间,擦好筷子递过去时,顺嘴问了句:「在和谁聊天?」 「思杰,他想请我们吃饭。」祈颜没有下床,靠在床头,懒洋洋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躺回去。 「思杰,」游澈跟着复述一遍,漫不经心道:「倒是叫得挺自然,这回没加错人吧?」 话里的酸味浓到快溢出来,面上还是若无其事的严肃模样,祈颜觉得有趣,忍不住故意逗他,「先生要是喜欢,我也可以喊你游澈。」 毫无意外,这个提议被游澈一口回绝:「我不喜欢。」 「这样坦诚相待才对,喜欢就说喜欢,反之亦然,要让对方第一时间知道自己的想法。」他看着游澈的眼睛,收敛神色,认真道:「不想再因为沟通问题,弄得双方都那么难受,扭曲了。」 「好。」游澈勾勾他的手,保证:「今后对你绝不再有隐瞒。」 祈颜想趁机追问他的病因,转念一想,又担心他回忆起来会被刺激,只能暂且压着求知慾,换了个疑问,「假设,我真有喜欢的人了,不跟你回去,你会来强的吗?」 「想过,」游澈也放下筷子,直言不讳,「想把你留在身边,直到约定的最后一刻,哪怕用你不喜欢的方式。」 「若到时候我依旧没有回心转意呢?」 游澈似乎跟着掉入了这个假设,眼底聚了一层落寞,沉默半晌才无奈道:「遵守约定,离婚。」 偏执的想法仍然无法抹灭,强制束缚的念头一直都在,只是他不忍心也做不到把祈颜当成笼中鸟,与满足自身欲望相比,小少爷的快乐更胜一筹。 「是真心要放我走?」祈颜又问他。 「假意。情非得已的选择。」游澈没有丝毫犹豫,脱口而出。 祈颜扬了扬嘴角,眉梢都染上显而易见的喜色。 游澈此次出门,目的只是逮祈颜,原计划并没有逗留这一项,因此没有带多余的换洗衣物,身上穿的是祈颜的杏色v领毛衣。看上去比平日多了些随性慵懒,即便脸上的表情不多,依然透出人畜无害的柔和。 只静静坐在那,就足以让人挪不开眼。 「先生,你坐这儿。」祈颜掀开一角被子,拍了拍。待游澈坐过去,他主动俯身凑近,在他唇上亲了亲。 「一周年我们去看极光吧,再往后就去爬雪山,潜深海,每个纪念日都一起。」以前不敢许的承诺,似要在此刻一股脑说完,让游澈看到他的决心。 游澈一言不发,抢占主导权,热烈回应着。 晚餐摊在桌上,俩人都没吃几口。祈颜消耗的体力还未恢復,抽筋的小腿仍然隐隐作痛,本想简单接个吻,只是游澈的领口开得太深,眼睛很难老实。 眼睛一不老实,心就跟着泛起涟漪。祈颜毫不掩饰目光里的炙热,手也没有不客气,「我穿的时候没那么紧绷,拢在身上松松垮垮,怎么到你那完全变了样。」 「我也觉得有点奇怪。」游澈觉得这种风格不适合自己,穿着很别扭,想起身,被祈颜先一步勾了回去。 「要换掉吗?很合适,这件衣服你穿着比我合适。」祈颜替他拿掉眼镜,游澈及时按住他的手,「戴着眼镜看得更清楚。」 祈颜垂下眼帘,目光不再那么明目张胆,面颊在寒冷空气里烧得滚烫。 猜测小少爷后半夜会饿,游澈提前备好热粥。凌晨三四点,祈颜果然饿得受不了,好在醒来就有东西填肚子。 饿到极点,嘴也没那么挑了。他觉得过于挑嘴确实是个坏毛病,身体能量得不到补充,全程就和死鱼没两样,连环住脖子这么简单的动作,都能失力脱手。 祈颜越想越恼,多喝了两口粥。 连绵的雨终于捨得停歇,没了乌云的遮挡,白礁湾上空一片湛蓝,和海水一样,透出好看的颜色。 酒店的位置不错,能看到海上初升的红日。游澈醒得早,坐到落地窗前记录下画卷展开的时刻。 祈颜睁开眼,就看到他发给自己的照片。 「看日出怎么不叫我一起?」他睡醒时,太阳已高悬上空,没了鲜艷的金橙色外衣。 「养足精神,明早再看也行,今天的我替你留下了。」游澈自然地在他额头落下一吻,等他洗漱后拉着环海跑了一圈。 长时间缺少锻鍊,祈颜面色愈发苍白,看上去懒恹恹的,很没精神。 风从海面吹过,混杂着海盐的黏腻和淡淡腥味,好在除了冷,并没有的其他不适。游澈的头髮被吹得略微凌乱,祈颜替他往而后别了很多次,依旧抵不过海风的摧残。 「你在这等我。」祈颜放弃抵抗,另闢蹊径。他跑到路边卖风车的小摊前,用小风车和小女孩换了根皮筋。 顺便带回一个小风车送给游澈,「拿着,我帮你绑头髮。」 游澈看了眼他手上的彩色皮筋,有些犹豫,不过还是顺从地低头。 第103页 他的头髮不算很长,不能全部绑到一起,祈颜随便扎了个小辫,竟意外添了几分活泼的色彩。 「像个充满艺术气息的小伙子,没那么沉闷了。」要不是外面人多,祈颜就顺势亲上了。 似乎读懂了他的想法,也可能是游澈正巧怀着同样的渴望,举起风车的同时,顺势低头。 那个吻延续的时间不长,一触即离,宛若蜻蜓点水,祈颜心底的涟漪不争气地漾开一圈又一圈。 其实早已不是情窦初开、搞纯爱的阶段,不至于轻易被撩拨得脸红心跳,但很奇怪,游澈就是有这种能力。一个简单不过的眼神,都能动人心弦,扰人思绪。 隐忍克制下感性占据上风的瞬间,往往令祈颜更加着迷。 「祈颜哥,你们来晨练吗?」方思杰从船上下来,看到他们立马招手唿喊。 祈颜看到他们正在卸货,觉得新奇,也凑过去看,「你这是,刚出海回来?」 「我是来收购海货的,」方思杰指了指片连的渔船,「渔民的货卖不出去,我就统一收购。」 方思杰收购后也没有很好的渠道向外销售,白礁湾对外交通不便,海产品很难运输出去,只能收到海鲜市场售卖。 本地人基本都靠打渔为生,家家户户都不缺海产品,市场需求并不大。 方思杰知道自己的方法治标不治本,收购的资金靠的还是祈颜每个月的转款,但没有更好的解决方式之前,能解决燃眉之急也聊胜于无。 祈颜拉着游澈,要一起去海鲜市场逛逛。 「这里的海鲜都是新鲜的,想吃什么在这里拿就行。」方思杰怕他们不适应那里杂乱的环境,想带他们去别处逛。 祈颜却打定主意要去,「海鲜市场挺好的,也算故地重游,这次得好好体验。」 想起那晚的意外,祈颜担忧地转头看了游澈一眼,游澈明白他的顾虑,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我没事,刺激我的和地点无关。」 祈颜的手被他包裹在掌心,温温热,握得很紧。 走到鱼摊的位置,大爷一眼认出祈颜,嘿了一声,「小伙子又是你,今儿个精神头不错啊。那晚家里有急事没顾得上你,听小杰说你被关在里面了,没什么大碍吧?」 大爷回家后不放心祈颜,恰好碰上方思杰,便叮嘱他视察的时候到里面看看人还在不在。 祈颜的魂魄找回来了,不再像那天那么呆愣,热情地和大爷聊了会儿,还帮他吆喝客人。 做过一段时间的房产销售,在卖东西这方面也算有点经验,重要的还是得放得开。 祈颜长得俊,拿起喇叭在那喊,效果不错,吸引了好几波客人,就是卖出的鱼不多。阿姨们围着祈颜打量,醉翁之意不在鱼,七嘴八舌地问:「小伙子不是本地人吧,谈恋爱了吗?」 「我们白礁湾的姑娘都长得水灵,阿姨家的闺女貌比天仙,要不要认识认识?」 「哎呦,别听她的,我家的侄子才帅咧,和你很般配的咧。」 阿姨们见祈颜长得乖,都想逗逗他。 祈颜无措地向游澈投去求助的目光,游澈沉默伫立一旁,嘴角绷得很紧,眼里笑意却遮掩不住。 他并不着急替祈颜解围,视若无睹地站在不远处看着,方思杰想过去帮忙,也被他阻止。 祈颜求助无门,混乱中举起手,亮出无名指上的婚戒,「各位阿姨,谢谢你们的好意,但是我结婚了,」他把游澈拉到自己身边,握着他的手,紧接着道:「我先生在这呢。」 不管是不是情急之下的做法,祈颜能在外承认他的身份,游澈还是没出息地扬起嘴角。 阿姨们见此也消停了,可劲夸他们俩般配,临走前还笑呵呵请他们到家里做客。 「这里的居民都比较热情,但都没有恶意的。」方思杰手里拎着大爷送的两条鱼,给他们当起导游,介绍市场里的情况,以及这里的一些风土人情。 这里的档口几乎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守着,年轻人很少。和青浦镇的情况相似,因为经济难以发展,许多人都向外谋生。 祈颜听得很认真,问了很多关于海产品销售困难的问题,似在心里盘算着什么。走了走着,他突然问方思杰,「你怎么回家乡发展了?就算信守承诺离开止河,也可以到其他城市发展。」 方思杰摇了摇头,话音略带苦涩:「就算那人不赶我,挣钱后,我也是要回来的。」七岁时,他父母就遭遇海难双双离世,此后是外婆和邻里一起将他拉扯大,供他上学。 他的所有羁绊、挂念和责任都在这方土地之上,走不了也没想过要走。 方思杰回头望向卖鱼的大爷,「大爷家里没有孩子,老伴患有尿毒症。」而后指向另一头,「那位阿姨,丈夫和儿女出海后便再也没能回来,她本身就体弱多病,还得照顾两家老人。」 这里的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艰辛无奈,倘若没有这些档口,生活根本无法维繫。 「我说这些不是为逃避责任找藉口,你的钱我一定会还的,只是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 以前他以为,钱是贺宇鹏打的,还感嘆,有钱人大方,保守个秘密就给那么多钱。因此用着也没什么负担,如今知道是乌龙一场,自然要还回去。 祈颜拍了拍他的肩,「不着急,你先用着,我还会照常给你转,权当入股了。」 第104页 「入股?」方思杰疑惑。 祈颜没有展开解释,转头看了游澈一眼,游澈心领神会,只说:「不必徵询我的意见,你有绝对的支配权。」 这个绝对支配权不止在金钱方面,更包括游澈的全部。 相处愈久,祈颜愈觉得自己以前的恶意揣测很可笑,游澈一直在用实际行动向他证明偏爱,是他被偏见蒙了眼,看不到他的种种示好。 从海鲜市场出来,方思杰临时有事,不能继续给他们当嚮导,递上一份本地人的游玩攻略后匆匆离开。 白礁湾民风质朴,风景如画,没有被钢筋混凝土过度包裹,环境保留着原始的自然风貌。村子对面,有一座天然的珊瑚岛,政府想过以此发展旅游业,只是碍于基础设施的短板,发展规划一直难以推进。 祈颜望向远处,没头没脑问了句:「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可以多住几天,做好调研。」知道祈颜的想法,游澈认真跟他分析,「是块好蛋糕,却不容易吃下,要排除的困难很多,最难的就是交通问题。」 祈颜收回视线,看到前方有个小商场,拉着游澈进去,「其他的事以后再看,咱们先去买点东西。」 商场里,很多铺位都关门了,只有很少几家还在营业。祈颜走进一家男装店,径直略过成排的正装棉服,走向泳衣区域,拿了条冲浪泳裤和三角泳裤,举到游澈面前,问:「怎么样?」 游澈没有评价,实事求是播报了往后几天的天气,并郑重道:「现在的温度,不适合玩水。」 「都到海边了,穿得这么严实总觉得少了点感觉。」祈颜没有听进游澈的劝告,自顾自低头挑选,「再说了,」他看了眼店员,确认对方离得远才凑到游澈身边,压低声音道:「不去海里玩水,可以在屋里玩,酒店不是有浴缸吗。」 本意是看游澈一本正经的样子,想逗他,话说出口,脑海先浮想联翩。 顶层海景房,在浴缸泡澡时顺便俯瞰窗外夜景,单向落地窗前,看着路上来往人群,在黑夜中亮起的灯盏,隐秘中带着仿若置身大众视野下的刺激。 思绪如脱缰的野马疯狂发散,不知不觉,面颊生出阵阵滚烫。游澈抬手碰了碰,询问:「在想什么?」 祈颜回过神来,闪烁其词转移话题,「看看,喜欢什么款式和颜色。」 游澈似乎看穿了他的小心思,把决定权交给他,「都是你要看的,选自己喜欢的就行。」 被看破并戳破,小少爷脸上挂不住,没什么信服力地狡辩:「什么叫我要看,我是先给你备着,说不定你想沖个浪什么的,不至于连装备都没有。」 游澈没有理会他的辩解,选了条符合自己审美范围的,直白道:「这是选给你的,我想看的。」 某些时候,祈颜会讨厌自己过于白皙的肤色,总是轻易将情绪暴露无遗。 在游澈的注视在,祈颜大手一挥,拿了好几条看似保守的紧身泳裤。 买完东西,俩人又照着方思杰给的攻略走走玩玩,一天下来,收穫不小。祈颜回到酒店就抱着电脑,将自己的构想记录下来。 游澈和他一起窝在沙发里,半拥着他,时不时凑过去亲一口脸颊。祈颜不满哼唧两声,觉得他妨碍到自己,却也没赶他走。 游澈不安分的动作没有持续很久,祈颜全身心投入工作中后,他便仰靠着沙发椅背,双眼微翕。 游澈偶尔会说梦话,祈颜听到过几次含煳呓语,辨不出完整内容,话音持续的时间也不长。这一次,祈颜听得真切,游澈嘴里无意识低低念着的,是他的名字。 -------------------- 更新时间:周五、周天、周二、周三 第59章 浅尝辄止? 游澈恰好在落日余晖完全没入海平面之前醒来,他们没能一起看今早的日出,好在共睹了一场入夜前的盛宴。 「原来山里的太阳和海上的真的不一样。」游澈从背后抱住祈颜,下巴搁在他毛茸茸的头顶,视线在近处和远处交替,眼眸落满薄暮的鲜艷玫红,和怀里的人一起,将那颗沉寂已久的心填得满满当当。 「以前没见过海吗?」祈颜自然往后靠,找了个舒适的位置,把身体大部分重量交给游澈,声音也懒懒的,状态很放松。 游澈沉默了会儿,才缓缓道:「搬到山上后,便很少出来了。小时候,有人和我说,大海比深山更自由,同一轮骄阳,悬于海上的总是更炙热夺目。」 「对于这个观点,我一直心存疑虑,因为她也从未亲眼见过海洋的样子。」 祈颜往后微仰着头,耳后垂落的头髮轻轻拂过面颊,这个角度不能看到游澈完整的面庞,视线受到阻挡,却不妨碍交汇。 「我陪你一起印证。」 游澈低头,在祈颜额头落下轻吻。 他的前半生,似乎都在失去,能留住的东西不多,夏林西之后,他已经为欲望束起牢笼,不再期盼什么。 直到与祈颜重逢,他的欲望在日渐接触中被餵养起来,渴望的东西也愈来愈多。 游澈收紧臂弯,感受怀里真实的温热,至今不敢相信,奢望成了真。许多次觉得不切实际的时候,他都会喊祈颜的名字,抱着他、亲吻他以求安心。 曾经他用笨拙的、错误的方式企图留住想要的一切,现在才明白,原来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不捨得限制对方的。 第105页 「我一直在想,倘若这次无功而返,真的甘心吗?」游澈伸手在祈颜肩胛骨上摸了摸,「大抵永远都不会释然。可是你的翅膀真的很漂亮,相比折断,我更想看它高飞。」 祈颜揽着他的脖子给予热烈回应,安抚他那患得患失的不确定,「先生,天空并不是所有飞鸟的归属,海鸥就属于海洋。」 「无论飞得多高,都不会离开大海。给予自由和拥有,从来都不是非此即彼的选项。」 「现在明白了。」游澈拥得用力,仿佛要把祈颜镶进自己的血肉里。他的眼尾染了动情的绯红,嗓音也变得异常沙哑,不过没有掺杂太多欲望。 祈颜知道,游澈在感情方面陷入过极端,因此总是小心翼翼。也归咎于自己此前的态度,让他总是处于患得患失的状态。 游澈看着对任何事都云淡风轻的样子,实则内心敏感别扭,常常躲在角落独自舔舐伤口。 祈颜的吻落得密密麻麻,从眼角一路往下,经过每一寸皮肤,带着十足的安抚意味,回应他的每一次唿唤,一遍遍保证,再不会离开。 热恋中的多巴胺就是如此蛮横无理,总是轻易勾起不安的火焰,哪怕游澈只是静静坐着,一个眼神都没对上,祈颜还是会心旌摇曳。 退开时,祈颜的唿吸已经变得滚烫,自下而上喷洒在游澈脸上,环着游澈脖子的手跟着收紧,游澈顺势往下一矮。鼻尖相触,激起一阵酥麻的电流,透进皮肤,跟着血液一同流淌。 祈颜双眸流转的情愫和想法,游澈怎会不知,他强压下翻涌的浪潮,抬手摩挲祈颜湿润的嘴唇,小声道:「时间快到了。」 话音刚落,门铃就响了起来,方思杰站在门口喊他们。 祈颜抹了把脸,待体温降下,平復好高涨的情绪才开门应答。方思杰请他们吃饭,目的是聊表谢意,刚想敬酒,说几句发自肺腑的感谢,祈颜先一步打断,拉着他延续上午的话题,和他探讨起白礁湾的海产品销售问题。 见他如此感兴趣,方思杰便提议这两天带他实地感受从捕捞、运输到销售的全过程。 回到酒店还不算太晚,游澈和卫嘉在相对简陋的矮桌前聊工作,祈颜在浴室泡澡。刚开始,还能听到些从浴室传出的视频响声,后面完全没了动静。 游澈不时低头查看时间,半个多小时后,索性关了电脑,「剩下的明天再谈,你先回去吧。」 卫嘉自然不多逗留,马不停蹄撤退。 游澈拉开被水雾蒙上一层白茫水帘的玻璃门,和躺在水里的祈颜对上视线,他并没有睡着,正趴在浴缸边缘,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他。 「怎么不敲门?」待人影在水雾中逐渐靠近,变得清晰,祈颜后知后觉,有些不好意思。 游澈停在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摘下蒙了白雾的金丝眼镜,目光在祈颜颈间徘徊,「如果需要,我出去敲一遍。」 祈颜被他这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在他转身时问道:「要洗澡吗?」 游澈没有回头,背对着祈颜,肩背轻颤,含混嗯了声。 「正好我也泡得差不多了,把浴缸让给你吧。」说罢,祈颜勾过手边的浴巾,准备站起来。 游澈忽地转身,将祈颜摁回水中,义正言辞说教:「这水还没利用充分,还是别急着换,」他摸了把祈颜的湿发,认真道:「泡沫没沖干,再洗会儿。」 祈颜没有半句反驳,将手上的浴巾随手丢在一旁,不做丝毫挣扎,反正他本来就没想过留出空位离开。 狭小的空间,被蒸腾的白色水汽填满,视线也覆上了一层朦胧水雾。挺拔的人影背对着玻璃门,伫立在缥缈的雾气中,眼帘低垂,视线之内看不到别的东西,只看到一颗毛绒微卷的脑袋,湿透的髮丝还断断续续往下滴着水。 双脚生了根似的,牢牢扒在原地,未曾挪动半步,双手却颤得厉害,按到墙上才得以勉强控制。 「咳咳——」祈颜涨红双颊,被呛得连连咳嗽。 游澈扶住他的肩膀,眼中除了晕开的绯红皆是密密麻麻的心疼,小少爷哪干得来这种活。 前面那次,游澈制止了很多次,倔不过他,这次依然拗不过,不得已缴械投降。 明明仍旧有轻微洁癖,却不管不顾,像坚决向游澈证明些什么,会有些膈应、不熟练,还是乐在其中。 「好了,」游澈抬手从他唇上轻擦而过,指腹揩掉上面的水渍,深吸一口气,低低道:「可以了。」 祈颜滚动喉结,吞了口唾沫,俩人都喝了点酒,眼神带着微醺的迷离。他被游澈扣住下巴,头微微后仰,面颊因缺氧及热水氲出的粉红还未褪却,反而愈发鲜艷。 「我缓口气,还可以。」祈颜双眸闪着泼光粼粼的光泽,卷翘的睫毛被水汽晕湿,上面挂着晶莹的水珠,扇动时水珠滴到白皙的皮肤上,漾开游澈眼里的春池汪洋。 游澈没有放轻扣在祈颜下巴的力道,不再任由他的想法,弯腰贴上他的唇。 回想之前,小少爷连血腥味都难以忍受,非得用茶水漱了口才满意,如今这并不美妙的味道他竟面不改色地照单全收,游澈的心软得一塌煳涂。 他知道,祈颜在用自己的方式,给予他最炙热的回应。 「不能操之过急,」他的手从祈颜后颈滑到喉结处,在上面停了会儿,声音落得低而轻,「对嗓子不好。」 第106页 喉结被厚实的手掌握着,祈颜下意识吞口水,被迫往上揽的腰也逐渐卸了支撑的力气,全靠游澈单手托着。 漂浮着白色泡沫的水溢出缸外,那抹挺拔的身影也没了踪迹,只剩搭在浴缸边缘的三只手。 祈颜锁在浴缸上的手布满青筋,十指都不遗余力,即便身子都在发颤,依旧没有丝毫松懈。 得益于环在腰间的手,才不至于脱力没入水中。 落地窗外灯火通明,海滩上有几个悠然漫步的身影,街边的吆喝声、路上车辆的鸣笛声此起彼伏,喧嚣声尽数灌进耳中,他们仿佛置身其中。 周围已经没有白茫茫的雾气环绕,窗上除了夜景,还能依稀映出模煳的身影,祈颜甚至能窥见自己当下的模样。 他用手抵在前方,尽量和窗子保持几公分距离,不完全贴上去。虽然屋内开了空调,玻璃上的温度还是比人体体温低很多,他也不敢靠太近,明是单向的,胆怯依旧隐隐作祟。 入了夜,白礁湾似乎才多了点生机。街巷大都亮着灯,大小烧烤摊炭火熊熊,各式海鲜在炙烤中滋滋作响,飘散出浓郁的香气。 只是相较于止河亮到拂晓的霓虹,这里的喧嚣显得短很多。祈颜眼睁睁看着灯盏在夜幕中陆续亮起,又于凌晨接连熄灭。 窗上氤氲出过大温差凝结的水汽,和祈颜的十指手印。 大冬天,身上出了一层汗,黏黏煳煳,不怎么舒服。可是他已经顾不上其他,精疲力竭阖上眼,只想好好睡个觉。 记忆的最后,他似乎跌进了一个怀抱,宽阔、温暖的怀抱,沉沉睡到了翌日晌午。 祈颜醒之前,游澈接到南黎的电话,简单聊了近几日的情况。这次的路面损坏严重,还有几处山体滑坡,不像来时,砂石填补坑洼就能行走,最早也得一周后才能离开。 「你们都不在,我自己待在山上真的很无聊。」南黎抱怨道:「多多的症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好,我听你的把它关笼子里,还是经常叫,放出来就想往外跑。」 「他和小少爷一样,都不太喜欢待在这里啊。」 游澈纠正他,「不一样,祈颜不会再跑了。」 南黎酸得不行,啧了声,「行了行了,我在这焦头烂额,你们倒是度上蜜月了。先这么着吧,我得去帮多多拍屁股了。」 游澈放下手机就看到祈颜睁着圆圆的眼睛看他,眼底还显出几分疲惫,但看上去精神了许多。 「吵到你了吗?」游澈小心翼翼靠过去询问。 祈颜的脑子没有完全清醒,眼神有点呆滞,半晌才摇摇头,「自然醒的。」 游澈见他还迷煳,提议再睡会,祈颜却坚持爬起来,急急忙忙拖着酸痛的双腿穿衣洗漱,「约了思杰,迟到了!」 「他来过电话,我说你昨晚喝了酒起不来,出海时间改成明天了。下午到工厂,时间还很充足。」游澈坐在桌前,慢条斯理剥蛋壳,告诉祈颜不要着急。 祈颜从卫生间出来,就着游澈的手吃完早餐,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揽着游澈的腰,将头埋进肩窝,没什么脾气地埋怨:「怎么不早说,害我瞌睡虫都跑了。」 游澈低头在他发间拨弄两下,小声道:「许久没睡过回笼觉了,小少爷可以陪我补一觉吗?」 瞌睡虫确实被吓跑了,只是靠在游澈身上,闻着淡淡的熟悉味道,睡意很快又聚拢起来。 他们相拥着,补了一个长久寝食难安以来的难得好觉。 第60章 冷落 这个回笼觉没有补太久,眯了半个多小时,祈颜就轻手轻脚从游澈怀里熘出,生怕又一次睡过头,所以提前去找方思杰。 在酒店长廊遇到卫嘉,祈颜主动和他交代去向,「等会儿先生醒来找我的话,麻烦跟他说一声。」 卫嘉恭敬点头让祈颜放心。他本想去找游澈继续昨晚未完的工作,被祈颜又推回房里,并再三叮嘱,游澈没醒之前,不能打扰。 方思杰先带祈颜参观了工厂,体验初步清洗、分拣、宰杀等环节。工厂条件简陋,员工也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人。 「处理好的产品,一部分会送检,供应给超市、饭店等,还有极少一部分会销往清滩市。遇到像现在这种,交通不便的情况,外销的途径就基本被掐断。」 「更多的则是送到海鲜市场售卖,可是白礁湾就这么一点大,需求十分有限,常常都是供过于求。」 祈颜问他:「在清滩有稳定的合作方?」 「没有。」方思杰摇头,中间困难重重,千辛万苦找到的合作方,都只合作过一两次。 清滩也盛产海产品,而且各方面的条件都很成熟,白礁湾确实不占优势。哪怕交通的问题解决了,还是难有销路。 「目前,咱们能竞争的只有价格。」祈颜心不在焉跟随方思杰的步子,脑子里已霹雳吧啦敲起算盘。 「前期投入那么大,要是回不了本,先生不会将我卖了抵债吧?」祈颜低垂眼眸,揪起衣服下摆,看着全身上下加起来,总价不超过一千块的衣服,小声嘀咕,「确实也没什么值钱的地方。」 祈颜回到住所,游澈刚醒没多久,经歷了兵荒马乱,大起大落的几天,睡眠质量比以前差很多。 凌晨停息之后,明明身子也疲惫,脑子却异常清醒,循着记忆,反覆放映其中细节,甚至祈颜的唿吸声,都会在耳际盘旋萦绕,久久不散。 第107页 心满意足醒来,看到屋内空荡荡,心跳倏然一紧,下意识唿唤祈颜的名字,之后才想起查看手机。 手机上有几条留言,床头柜也压了张纸条,还有卫嘉的传达,三重安全感。 祈颜推开门,看到两人在聊方案,便自然坐过去,安静旁听。 卫嘉有些不知所措,停下话音,顿了顿。游澈给他递了个眼神,示意他继续,卫嘉加收到指令,加快了语速,很快汇报完毕。 游澈垂眸沉思片刻,点头髮话,「前景不错,项目启动时,你全权负责。」合上文件,全部塞给卫嘉,平静地下了逐客令。 等人走后,游澈才在腿上拍了拍,示意祈颜坐过去。 祈颜没有坐在他指定的地方,抱着笔电端正坐在他对面,清了清嗓,「我也有个方案,游先生也帮我参谋参谋?」 游澈支起长腿,拿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如果是游先生,谘询得按规矩收费。」他拿出手机计时,「每分钟五千起。」 祈颜忙不迭按下暂停键,纠正叫法,唤了一声先生,笑着坐到他身旁,「还要收费吗?」 「既然你叫的是先生,自然不用。伴侣之间,为你做任何事都是理所应当的。」游澈眉梢轻挑,说的话一板一眼,口吻却异常轻快。 祈颜把电脑屏幕转过去,态度没有日常随意,真心求教,「帮我看看。」 游澈也不负期望,认真看完后提出几条建设性意见,「归根结底还是了解得不深,需要更详细的市场调研,否则可行性不高。」 祈颜知道,这个项目的风险很大,他不想拉游澈下水,默默盘算起自己手头的资产,算来算去,眉头愈拧愈紧。 突然想起差不多到了该发工资的时间,虽然这个助理做得很不合格,却不妨碍小少爷理直气壮讨薪,「先生,这个月工资?」 游澈沉默半晌,眼底藏着几丝疑惑,欲言又止片刻才缓缓问道:「我一直好奇,是冠以『工资』名义的钱,花着更有仪式感?」 「以前怕你在外面受苦,才找了个理由把你留在身边,需要钱的话,随便花就是,不明白『工资』的意义是什么。」在游澈看来和过家家没两样。 「不一样,」祈颜没有想太多,义正言辞解释,「得到了我自己的卡里才有安全感,如果离婚了,我也有自己的小金库,否则哪来的保障。」 「离婚?」游澈自动忽略其他,只抓住这个关键点,眼神变得凌厉起来,垂眸逼视祈颜,「你还想着离婚?」 这两个字眼像引发应激反应的源头,游澈的脸色明显变得阴沉难看,祈颜立即给他顺毛,轻拍他的胸口安抚:「绝对没有,是之前的想法。你也知道,那段时间我被欺负怕了,只有钱能给我安全感,做任何事都想着留后路。」 听完他的解释,游澈面色稍有缓和,饶有兴致地问:「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有结婚证,是合法伴侣。」 「所以呢?」祈颜不明所以,发出疑问。 游澈压住嘴角的笑意,一字一句跟他科普,「所以根据婚姻法,婚姻关系存续期间,所得财产为双方共有。不管你的钱存在哪张卡上,都有我的一份,反之亦然。」 祈颜:…… 还真忘了这茬,主动代入金丝雀的身份,哪还记得自己是持证上岗的。 所以之前绞尽脑汁存下的钱算什么? 看他的表情,游澈已瞭然于胸,抬手在他发间拨了几下,安慰:「没关系,现在也不晚。我说过,你有绝对的支配权。」 「钱怎么花,花在哪都无需顾虑,如果赔了我负责赚回来,总之不会让小少爷过苦日子的。」 重逢的宴会上,游澈企图过去和小少爷搭讪,当时他正和朋友闲聊,谈到择偶标准。游澈无意间听了一耳朵,听到他说,首先必须长得好看,如果是女生,只要看对眼,其他都无所谓。男生的话,必须比他家有钱,否则养不起他这娇贵的少爷。 知道祈颜在大学交了个男朋友后,游澈调查过他的背景,对这个与祈颜择偶标准偏差过大的人,游澈想过,或许对方性格好,在某些方面与祈颜契合。 对此,他没有更深一步探究。 本以为和祈颜的缘分仅限于此,尽管不抱幻想,还是会下意识按照他的标准靠近,直到财富的积累达到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祈颜还是很没底气,「如果赔得底都不剩了怎么办?」 「这个顾虑也有道理,」游澈将电脑放置膝盖上,埋头边敲键盘边说:「我们拟定一份『卖身契』,若是赔光了,我就是你名副其实的金主。」 「那我努力,尽量避免走到卖身那一步。」得到游澈的无条件支持,祈颜底气大增,没理会他的玩笑话,从他手里拿回电脑,继续完善方案。 祈颜从下午忙到晚上,中间只抽出十几分钟时间吃饭。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所有茫然不定都有了明确的方向,如同沉浮许久,好容易得以安定下来的感情,事业也正稳步走向正轨。 如此一来,游澈倒像个无所事事的闲散人员。勉强待在祈颜身边看了半天书,到了晚上,实在坐不住,走到祈颜跟前问:「还不休息?」 祈颜头也不抬,视线捨不得从屏幕挪开半分,「你先睡吧,我得根据你的建议再改改。」 屋内的暖空气开得足,祈颜应是觉得热,只穿了件纯白色的高领内搭,不小心掀起的衣角,露出若隐若现的腰窝。 第108页 游澈半蹲在他脚边,习惯性伸手在他发间撩拨。祈颜的头髮比之前长了一点,灯光洒在髮丝上,透出暖黄色茸边,和手感一样柔软。 被盯得太久,祈颜也觉得有点不自在,他分出一点目光,偏头看了游澈一眼,「不用等我,明天还得早起。」 游澈不着急起身,帮他整理好捲起的衣角,慢吞吞道:「明天不能陪你出海了,有个饭局,时间临时变动,走不开。」 祈颜心不在焉嗯了声,没太在意具体内容,只接收到关键信息,表示理解,「没关系,我就跟思杰去体验一下,很快回来。」 游澈温声叮嘱,让他注意安全,等了会儿,见他实在无暇分身,自顾自捧着他的脸亲了口,便没再打扰。 等祈颜忙完回过神,时钟已走到凌晨十二点。 他绕到床铺的另一侧,轻手轻脚爬上去,没等他盖好被子,身旁的人先翻过身来,一只手横跨在他腰上,将整个人揽了过去。 「还没睡着吗?」祈颜的口鼻都抵在游澈颈间,声音出不来,像裹在被子里,又小又闷。 「等你。」 祈颜感受到,扣在腰上的手正往后游走,且逐渐发烫,他迅速将其钳制,打着商量的语气拒绝:「血槽空了,等我先养好精神行吗?至少今晚不可以。」 游澈没有回答,如雨点般细密的吻噼头盖脸落下,吻得祈颜心猿意马,不知不觉松了禁锢的手,默许他的一切行为。 撤了阻止的力道时,祈颜已经做好了熬夜的准备。他抬手去扒游澈的衣领,却被他牢牢摁住,唇上的柔软也骤然退离。 祈颜呆呆望着黑暗中的身影,有些不知所措。游澈牵着他的手往上,在他掌心落了一枚湿濡的吻,话音低沉,「好好休息,晚安。」 祈颜顿时生出一腔怒火,默默背过身,腹诽半分钟。好在倦意正浓,翻涌的浪潮很快被压下去,不一会儿便沉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俩人并肩走出酒店,在楼下分开,游澈再三叮嘱让他注意安全,祈颜漫不经心应着,心已经飘到海上。 出海打鱼,对祈颜来说还是头一遭,他对这次新奇的旅程,充满期待,还未上船就雀跃哼起小曲儿。 或许是对祈颜的新手奖励,此次出海收穫颇丰。他拎起方思杰帮着装好的水母,拍了张照给游澈发去,海上的信号很差,图片转了很久还是发不出去。 突然,一阵天旋地转,祈颜没站稳,重重跌坐在甲板上,手机甩出一段距离,掉进海里。 方思杰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大喊着,「起大风了,祈颜哥,抓稳!」 风和日丽的上空,转瞬变了天,狂风席捲街道两旁的饰物,四处翻滚,gg牌也被吹得摇摇欲坠。 「这风力,今早出海的人恐怕凶多吉少啊。」 饭局结束,游澈独自赶往渔船停靠的海滩港口。听到路人的轻嘆,和满屏没有接通的电话,唿吸变得愈发急促,五脏六腑的痉挛也跟着隐隐作祟。 第61章 搁浅 唿啸的海风将船只吹得帆影摇曳,船舷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岸边零散围了几个人,望着海面,翘首以盼。 他们都知道这样的天气可能会迎来什么结果,空洞的眼睛里,满是担忧。 游澈站在他们中间,身旁一位白髮苍苍的老人已哭红双眼,瘦弱的身躯在狂风中摇摇欲坠。他想上前搀扶,双腿却不听使唤,难以移动,剧烈的疼痛牵引四肢,随着血液灌注全身,每一次唿吸都仿若有千万根细针从心脏穿刺而过。 他尝试着低低唿喊祈颜的名字,声音从喉间筛出,音调支离破碎,好在还能拼凑成字,没有失语。 脑海不合时宜闪过一幕幕不堪回首的痛苦片段,加剧心脏的痉挛。他以为,离开了青浦镇,就能彻底摆脱阴霾,事实证明,他是错的,错得离谱。 这么多年,他从未逃离过那个梦魇,反而愈陷愈深。像个提线木偶,轻易被身心的疼痛牵引、操控,成为梦魇轻而易举摆弄的玩物,每到这种时刻,一切都身不由己。 「先生!」 祈颜站在甲板上,靠方思杰扶着才能勉强稳住身形。远远就看到那抹显眼的身影,也不管自己目前的状态,激动挥舞着双臂。 渔船相继于阴影中破浪而来。那声唿喊,及时将游澈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身体仿佛注入了新鲜血液,僵硬的四肢开始回温,紧攥的力道尚未撤消,不过掌心的痛感已足以将其压过。 他跑过去,步伐没有祈颜快,在靠近潮线两三米处,接住那个跌跌撞撞飞奔过来的身影。 祈颜浑身湿透,头髮湿漉漉滴着水,脚上的鞋子跑丢了一只,异常狼狈。 小少爷倒没所谓的样子,语气激动,绘声绘色讲述其中的惊险过程,「好酷,像好莱坞大片里让人肾上腺素飙升的场景。」 游澈抱着他,久久说不出一句话,只会近乎机械地反覆擦拭祈颜脸上的水渍。 「我还给你带了个礼物。」祈颜将藏在身后的袋子举到游澈眼前,透明袋子里,装了好几只漂亮的小水母,「我亲自捞回来的,还完好无损。」 船只摇曳,险些被大风掀翻的时候,祈颜恐惧到极点,以为再也回不来了。当时,脑海闪过许多画面,惦念家人,怕祈正阳悲伤过度,遗憾没能和他们好好道个别。 最担心的还是游澈,满脑子都是他听到噩耗后,痉挛倒地的画面。难以想像,倘若他真的遇难了,游澈该有多痛苦。发病的时候没有任何人陪在身边,只能蜷着,独自熬过那锥心之痛。 第109页 哪怕死里逃生之后,仍旧心有余悸,他不敢声张,不敢表现出来。因为他早就看到游澈捂着胸口强忍疼痛的样子,也瞥见了从指缝间渗出的鲜红。 「我、很喜欢。」游澈藏住那只正往外渗血的手,像祈颜藏住磕碰出的大片淤青一样,只露出让对方安心的部分。 他脱下外套,裹住祈颜瑟瑟发抖的单薄身躯,往下牵住他的手,「回去吧。」 回到酒店,祈颜惬意泡了个澡。衣物褪去后,显出身上斑驳的青紫,程度各不相同,膝盖和手肘处较为严重,已被海水泡得肿胀,惨不忍睹。 本就布满深浅不一的红痕,加上这些磕碰伤,活像打翻的颜料盘,精彩得很。 幸于是在冬天,有长衣长袖遮掩,否则着实难以掩人耳目。 洗完澡出来,游澈帮他擦头、吹干,之后递给他一部新手机,「先用着,不喜欢的话回止河再换。」 狂风还未停歇,酒店工作人员给窗子做了加固,电视里正播报着颱风即将登陆的消息。祈颜的思绪回到海上,莫大的恐惧油然而生。 他往前,环抱住游澈的腰,将脸埋进他的衣服里面,淡淡的清爽皂香让他无比安心。 游澈定住身形,任他肆意抱着,垂眸时,视线越过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望进大剌剌敞开的后领中。 祈颜在他腰间拱了会儿,仰头看着他,小声请求,「你的珠串,能不能借我戴一会儿?」 生死时刻,祈颜翻遍全身,竟找不出一件独属于游澈的物件,只能死死攥紧那枚婚戒,以此寻求慰藉。 游澈没说可不可以,直接取下来,套到他腕上,也不问缘由。 天气原因,下午的行程只好取消。 俩人一起躺在沙发上,祈颜枕着游澈的腿,和祈正阳语音,唠了会家常。游澈拿了本书,翻了几页,同时握着祈颜的手把玩。 经歷了半天惊心动魄的跌宕,悬着的心也终于可以稳稳降落,在游澈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中,轻阖双眼。 待他睡沉后,游澈小心翼翼将他抱到床上,翻出医药箱,一粒粒解开扣子,遮挡下的狼藉全都暴露无遗。 抱他的时候,游澈就感觉到他正隐忍着疼痛,清瘦的身子在他怀里止不住地轻颤,倒吸冷气的细微声响也直直撞入耳膜。 之前清洗额头伤口的时候,祈颜忍不住痛,还流了几滴泪。那时候,游澈觉得小少爷真挺娇气的,一八零的大高个,一点伤痛都受不住。 当时想得简单,忘了小少爷打小就没受过磕碰。 那么受不住疼的人,这碰不了,那也动不得,喊得最多的就是疼,情事尚且如此,何况结结实实的磕撞。 游澈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只觉得心里像堵了一团吸满苦汁破布,难以名状的沉闷、绞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得益于珠串的淡香,祈颜安稳睡到自然醒。外面的天已完全暗下,乌云和黑夜融为一体,房间里也没有一丝光亮。 祈颜摸黑找到开关,按了几下都没有反应,不知道游澈在不在房里,他试探着喊了几声。 游澈从外面推着餐车进来,手里拿着照明设备,「这一片受颱风影响,几乎都停电了。」他把菜放到桌上摆好,又过去给养水母的水箱换氧气泵。 「停多久?」祈颜闻着味坐到桌边,拿起碗筷就大快朵颐起来。 「不确定。」弄好一切,游澈才走到祈颜对面落座,看他吃得急,出言提醒:「慢一点,小心刺。」 回过味来,祈颜才察觉不对,问道:「这些都是你做的?」 游澈没有否认,「借酒店后厨用了用。小少爷的劳动成果,还是要亲自吃上一口才值当。」食材是方思杰送过来的,满满一袋海鲜。 祈颜轻嗤一声,看穿他的真实心思,并毫不留情戳破:「是有人见我这几天没吃好,特意开的小灶吧。」 游澈没有言语,低着头给他夹菜,把祈颜的碗塞得满满当当。 或许是饮食差异,祈颜吃不惯这里的口味,加之时常劳累奔走,好不容易养出的一点肉,短短几天时间,又消瘦回原来的模样。 祈颜没有辜负游澈花费的心思,扫得干干净净。 照明的灯泡需要靠电瓶带动,害怕停电时间过长,他们没有亮太久灯,匆匆洗漱后,相依靠在床上。 没了空调取暖,祈颜裹着厚厚的被子,还一个劲往游澈怀里挤。 窗帘没有全部拉紧,留了约莫一米的宽度,仰仗上空不时划过的闪电,不至于彻底陷入黑暗。 游澈松松搂着祈颜,臂弯没有收得很紧,悬空环着他的腰。 在白礁湾待了一周,祈颜走了许多地方,除了饮食还习惯不来,整体的体验还不错,无论是风土人情还是环境。 他抬手,指向远处的区域,「我准备在那买个房子,在山上待得闷了,就到海边住一阵子。」 「你得陪着我。」 「好。」游澈安静听着祈颜畅想含有他的未来,感到无比满足。 祈颜说着话,忽然玩心大起,翻过身,高出游澈几个头,垂眸俯视他。手绕到腰侧,挠了几下。 游澈没有反抗,任他胡闹。 「你不怕痒吗?」祈颜不死心,又挠了几下。 游澈微仰起头,视线落在祈颜脸上,喉头在昏暗中上下滚了来回。趁其不备,钳住腰侧那只还在尝试的手。 第110页 「我不是不怕痒,」夜色朦胧中,祈颜看到那双乌瞳正锁着他的目光,后颈攀上一只手,将他往下压。贴近祈颜耳尖时,游澈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比较能忍。」 祈颜双手按在他肩上,后颈被扣着,低头迎上对方温软的唇。 游澈原本慵懒倚靠在床头,为了不让小少爷受累,特意直起嵴背,营造一个相对舒适的氛围。 未曾想,即便处于高位,祈颜依旧掌控不了主导地位,一如既往被牵引着沉沦。他感觉脑子发热,晕晕乎乎,力气正逐步被抽干。 没有闪电的时候,整个空间几乎处于伸手不见五指的幽寂之中,当闪电划破长空,又带来恍若白昼的瞬间。 明暗交替之间,似乎更能催生出隐秘的渴望。 祈颜沉浸其中,不愿结束那场深吻,可是炙热明显的存在迫使他不得不及早收回理智。倘若继续下去,游澈肯定会看到身上的斑驳。 为了瞒过去,祈颜及时叫停,长腿一收,翻回自己位置,含煳道:「困了,休息吧。」 游澈应了声好,掖好被子,说「晚安」,随后便没了动静。 凌晨两点,夜色浓稠。其中一个拱起的人形被窝动了动,祈颜蹑手蹑脚走到外厅,在柜子上找到医药箱,凭藉手机屏幕投射出的微弱光源给游澈擦药。 游澈清晨醒来,掌心的破口处,多了一枚创可贴。祈颜正枕着他的胳膊,睡得格外香甜。 -------------------- 下章周五开始更 第62章 我先生 预测的颱风并没有在白礁湾登陆,临到门口,拐了个弯改变路线。经过一天一夜的狂风洗礼,这片小小的城区变得一片狼藉。 环海长道路面,被细沙填满大半,城区主干道,横挡着断裂的枝木。天刚蒙蒙亮,人们便开始收拾颱风留下的残局。 下午收到消息,塌房路段已清理完毕,可正常通行。 在白礁湾的最后一晚,没有浪费特意挑选的泳衣。布料紧紧贴在皮肤上,跟随肌肉线条起伏,勾勒出近乎完美的轮廓。 游澈对祈颜几乎有求必应,反过来,祈颜却不太配合,不是耍赖就是找各种理由推脱,游澈也不恼,一味顺从祈颜的要求。 考虑到祈颜身上的伤,游澈和他保持着一小段距离,刻意减少触碰。小少爷总是唱反调,抬起脚,点在游澈的小腿处勾了勾,徘徊几秒钟,慢慢往上走。 祈颜早发现身上红药水的痕迹,也不再藏着掖着,想就要。 游澈抓住那只不安分的脚,斥他荒唐,又无法拒绝,只能沦为共犯。 可惜这次并未尽兴,全程都在顾忌,不敢让祈颜有半点闪失。好在祈颜很满意,所有反馈都让游澈无比兴奋。 临走前,祈颜到汽修厂拿回修好的车,交给方思杰,「你先开着,出去谈生意也方便。」承诺以后送辆新的,并再三叮嘱,「交代你的事,可别忘了。」 方思杰点头如捣蒜,往他们车子后备箱塞了好几袋特产,拍拍胸脯保证道:「放心吧祈颜哥,我会好好干的。」 除了方思杰准备的大袋特产,就数那桶水母占重较大,游澈特意在后备箱圈出大块空地安置,不允许别的物件靠近挤压。 祈颜觉得麻烦,路上又很颠簸,提议放生入海。游澈固执己见,偏要从大老远带回去,他说:「已提前让人准备好水母缸。」 万事俱备,只需将它们安全带回。 「不是缸的问题,」祈颜尝试说服他,「山路坑洼泥泞,容易颠坏。」 闻言,游澈没有说话,默默在水桶四周又围了一圈防震泡沫。 出了那条山路,卫嘉才长舒一口气,紧张得汗流浃背,为力求平缓,几乎使出毕生车技,就怕水母颠出个三长两短。 上了清滩往止河的高速,祈颜打了个哈欠,歪头靠在游澈肩头补觉。 其实昨晚,游澈的睡眠时间比祈颜少很多。祈颜睡着后,他还冲了冷水澡,怕小少爷吃苦,只能自力更生。 处理好出来,没躺多久,拂晓的柔和白光已从海面冒出头。 上高速之后,车辆行驶平稳适合补觉,游澈却没有丝毫睡意,看着手里的风车失神。 自抽血过量后,祈颜的身体素质比以前差很多,除了嗜睡,各方面的免疫力都大不如前,动辄感冒发烧。 跟着方思杰奔走的几天,着了凉,吃完医院开的药,症状才有所缓解。这会儿脑子昏昏沉沉,闭上眼睛没多久,绵长的唿吸声就传到游澈耳边。 游澈抬手,贴近祈颜面颊,很轻地碰了碰。祈颜睡得有些沉,可依旧能察觉到被人触碰,眼睫几不可察地轻轻扇动。 他的思绪迁回祈颜的体检报告单上,医生说他的各项指标都比较正常,只是心脏有点小问题,建议回止河后,做一次更全面的检查。 祈颜不以为意,觉得是近段时间经常熬夜,没有睡好才这样。 心脏疾病引起的突发意外,游澈比任何人都清楚其中的严重性。一路上,脑中闪过千百种可能发生的意外,所有设想的结局无一例外,都是他跪倒在祈颜身边,想唿喊求救,却发不出丁点声音。 这种无力的绝望,他不想再发生一次。 回到宅院,安置好那几只水母,趁南黎拉着祈颜寒暄的间隙,游澈走进书房,落锁,给以前的心理医生拨去电话询问。 第111页 游澈接受心理治疗的时间不长,大部分时候他都表现出抗拒和牴触,不愿将那些好不容易埋藏起来的伤痛剖出来,靠肉体的痛感,压制精神的折磨。 「有没有彻底克服的方法?」游澈问他。 医生坦言:「您的应激障碍很严重,根据您的描述,虽然多年以来,失语的情况很少发生,那只因您常年远离喧扰,接触的人很少,情绪才不会轻易产生大起伏。」 「但是现在,您爱人成为了影响情绪的主要因素,一旦他出现任何风吹草动,您都会受其牵引。究其根本,还是出于恐惧,之前您只是将那份恐惧藏了起来,它一直都在,并时刻影响着您。」 「要想彻底克服,逃避始终不是最优解。」 游澈透过四四方方的窗子,望向后院的青草地,视线追随祈颜迎风奔跑的身影,沉默良久。 提及阴影两个字,困住他的梦魇一直都是一个名字——刘敬文。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以为自己早已将这个名字从记忆中抹去,如今才可笑地发现,不是抹去了,而是不敢想起。除了咬牙切齿的恨,还有不得不承认的怯懦。 「我会积极配合治疗。」那边的人不知等了多久,压抑的寂静才重新透出声响。 遗憾一旦叠加,就会形成终身都难以摆脱的悔恨,再来一次的后果,游澈已无力承受。 大抵察觉到那束炙热的目光,祈颜心有灵犀回过头,两簇视线在空中交汇,他高声喊道:「先生,过来一起放风筝啊。」 难得的好天气,风力也适中,游澈选了夜莺形状的风筝,牵着线,放出很高一段距离才拉紧。夜莺在风中翱翔,紧紧追随着祈颜那只。 偌大的草地上,似乎没有南黎的容身之地。他停下来,抬手在额前挡太阳,没好气地嗔怪游澈的插足。 恰好经纪人来电,说给他争取到了一个试镜机会,剧本和剧组班底都不错,需要他马上过去。 「换你来玩吧。」南黎不由分说将风筝线轴塞到卫嘉手上,幸灾乐祸离开了。 傍晚,祈颜才想起来通知贺宇鹏一声,只含煳说自己被游澈截回来。提及方思杰,他撒了个谎,说游澈先一步,他们并未碰面。 祈颜还谎称,自己已经将当着游澈的面,把小男模的联繫方式删掉了。 他听到,贺宇鹏在电话那头松了口气,很细微的动静,换做以前,祈颜根本不会察觉。 贺宇鹏试探问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还是要找机会离婚,」离婚两个字,祈颜咬得很轻,生怕游澈听到不开心,为了营造情非得已的假象,他继续胡诌,「以前是我错了,天真地以为他喜欢我,不过是将我当成玩物罢了。」 他不知道,演得声泪俱下的时候,一道身影正站在门口,静静看他胡编乱造。 祈颜控诉了半小时,才结束通话。 「非得捏造到这种地步?」 低沉的声音冷不丁从背后传来,祈颜心惊胆战,手机都吓得掉到地上。 游澈走到对面,脸阴沉板着,带了点幽怨。 祈颜自知理亏,忙不迭安抚:「夸张点才能让他们放松警惕,倘若知道我们感情稳固,他们就会忌惮你,从而不敢做手脚。」 「我们的目的不就是要让他们露出马脚吗。」 「不是。」游澈并没顺着祈颜,义正言辞辩驳,「那是你自己的目的,我从未想过以你做饵。」 「只是你需要一个彻底结束那段友情的铁证。我处理的话,直接经济制裁就行了,省时省力。」 说到制裁,祈颜想到被误伤的骆彬,不免担忧。看出祈颜的忧虑,游澈平静道:「针对骆海地产的收购计划已经取消。」 正说着,祈颜的手机恰逢其时响起,是骆彬的道谢电话。其实早在白礁湾,查清一切都和骆彬无关后,游澈已经停止对他们的施压。 骆彬给祈颜打过很多电话,正值白礁湾停电的时候,手机没信号,因此一直没联繫上。 「爹,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是我没有血缘关系的爹!」经歷过捉襟见肘的窘迫生活,再回到挥金如土的日子,骆彬感慨万千,恨不得给祈颜磕几个。 游澈针对骆家的事,除了祈颜,圈内几乎人尽皆知,生日那晚,祈颜问起骆彬,贺宇鹏还有意隐瞒。 毕竟剥离掉所谓的友情,两家还是竞争关系,若骆家倒了,于他们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这么看来,贺宇鹏将他俩都当成了垫脚石。 祈颜收回思绪,嫌弃地啧了声,「怎么,不当牛做马了,又想当我儿子?」 「就算我同意,我先生也未必接受。」 他笑着说「我先生」时,游澈眉梢随即染上喜色,握住祈颜戴了戒指的手,拇指指腹按压在银白色的婚戒上,来回摩挲。 骆彬不知道他们的感情进展,只觉得祈颜的语气比往常轻快许多,就像大学的那段时间,意气风发。 「起死回生」这样的大事,免不了庆祝,骆彬问他是否方便出去,除了他自己想当面感谢祈颜,骆岳海也千叮咛万嘱咐,让骆彬当面道谢。 祈颜不想搞得太隆重,约了时间,两人简单聚一聚就行。 挂断电话,祈颜端详那枚被擦得锃光瓦亮的戒指,调侃道:「是想让它显眼些吗?」 「是了,」游澈低头在戒指上落了吻,接住祈颜的话,「擦亮些也好让别人看得更清楚。」 第112页 -------------------- 更新时间:周五、周天、周三 第63章 风起微漾 骆彬这人一般很准时,但今天不知怎么回事,祈颜在餐厅等了半个多小时,愣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服务生过来询问时,祈颜已记不清多少次点低头看表。他礼貌回应后,终于按捺不住,正要发消息,骆彬的语音先一步进来。 他那边声音很嘈杂,唿唿的声响煳在听筒上传过来,「祈颜,突发状况,我有个朋友今天回国,落地才叫我去接机。他刚回来也没什么朋友,我先接他回我那。」 「你再等我二十分钟,很快!」骆彬语气焦急,唿吸急促,似在奔跑。 祈颜表示理解,并甚解人意地提议:「带你朋友一起带过来吧,刚回国,正好为他接风洗尘。」 「那感情好。哎,看到人了,先这样,我们马上过去。」 说二十分钟,还提前了几分。 两人风尘僕僕赶来,简单介绍后落座。祈颜觉得对方的名字有些耳熟,思索了会,想起在学校经常听人提起的金融系学长杜明,据说对方才华出众,备受师生喜爱,不知恰巧重名还是就是那位学长。 下一秒,祈颜的疑惑就得到了回答,骆彬竖起拇指道:「虽然你没见过学长,但一定听过他的名字。」 杜明看上去比较内敛,是骆彬的朋友中为数不多话少、沉稳的性格。 听到夸赞,杜明显出几分无措,他不会说什么漂亮话,只一个劲敬酒。杜骆两家是世交,彼此知根知底,杜明出国研学后,家里突遭变故,如今只剩他孤身一人。 都是金融系的,话题不免围绕行业动态,市场趋势展开。祈颜简单提了一嘴关于白礁湾的开发计划,杜明对此很有自己的一套见解,两人相谈甚欢。 散场前,祈颜主动添加了对方的联繫方式,关切询问:「回国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这个问题骆彬在车上就问过,当时杜明只是简单敷衍了几句,泛泛而谈,并没确切回应。回答祈颜则不同,非常认真地说了自己的想法和规划。 「这也是初步的想法,毕竟离开太久,不了解目前国内的市场变化。再者……不知道没有背景,能否找到一个可以展示拳脚的平台。」他话里有些沮丧,不似当年在台上分享经验时那般意气风发。 祈颜参加过他的讲座,当时年轻气盛,心思不在这上面,唯一的印象是对方演讲时慷概激昂的话音。 「刚才聊的项目,如果学长不嫌弃,欢迎你的加入。」说话间,祈颜越过两人,望向路边一辆打着双闪的车,嘴角悄悄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视线匆匆扫过又很快收回,他举起手机晃了晃,「不必马上回答,慢慢斟酌,想好随时联繫我。」 说罢,目送他们的车离开后,祈颜转身,快步朝停靠在路边的车辆跑去。 「不是约了人谈工作吗,怎么过来接我了?」祈颜弯腰坐到游澈身旁,车内暖气很足,覆在脸上的寒凉很快被驱散。 游澈脱下黑色的皮质手套,给祈颜套上,给出的理由也很正当,「正好也约在附近,谈完顺路过来。」 「只是顺路?」祈颜哈出一口带雾的气,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看他能面不改色装到什么时候。 不出所料,下一刻,游澈就坐不住了,很无奈似的,嘆了口气,「特意来接你的。」他看向祈颜的手机,问:「小少爷还是第一次主动问人要联繫方式吧,我能有幸加上,还得通过卫嘉。」 卫嘉正专心开车,冷不丁被点名,有些惶恐。 听出他话里不同寻常的意味,祈颜故意逗弄,笑着道:「你看到啦?学长可是我们学校的大红人,我仰慕已久,没想到他不仅人长得帅,性格也很好。」 游澈不动声色收回视线,神情没多大变化,平静得仿佛听祈颜谈论是不是其他男人,而是讲述自己刚才吃了什么。 他喊卫嘉,淡淡吩咐:「收购计划还是继续吧。」 「又干骆彬什么事?」祈颜制止卫嘉应答,对游澈临时变卦的行为感到疑惑。 游澈推了推眼镜,有理有据,「他也并非全然无辜,至少介绍给你的朋友,看着都不是什么好人。」 祈颜被这个理由逗笑,刻意歪着身子往游澈身上靠,霸占了他大半的外套。一套连招下来,对方冷着的脸也逐渐回温,眉眼的喜色晕染开来。 「能好好听我解释了吗?」祈颜正色,将自己的打算全盘托出,想到其中的艰难,不免忧愁,「如果他愿意加入,倒是帮了我大忙。」 游澈静静听他说完,不置一词,下巴搭站在祈颜那毛茸茸的脑袋上,懒洋洋轻阖双眼。 祈颜挪动身子,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过了好一会儿,游澈的声音才贴着祈颜的耳朵响起,「无需给自己太大压力,实在搞不定喊我一声就行。」 婚前有祈正阳帮着收拾烂摊子,婚后游澈接手,挺好的。祈颜心满意足地扬起嘴角,勾紧十指相扣的手。 南黎试镜结束后,没有立马回家,说遇到了熟人,在外玩几天,顺带等试镜结果。 少了热闹的声音,入了夜,宅院变得空荡荡。还没习惯脱离城市喧嚣时,祈颜觉得山里的生活十分无趣,但现在,气氛恰到好处。 掺着草本清芳的寒风,将古色古香的窗扉吹开半扇,一如祈颜大剌剌敞开的领口。 第113页 他走进书房,大摇大摆地在游澈眼前晃悠,问他什么时候忙完。 祈颜晃了几分钟,游澈终于合上电脑,走到祈颜跟前,开始脱衣服。 不知怎的,明明是自己有意撩拨,一对上游澈的视线,脸颊就不好意思地发烫,脑子也变得异常混沌,完全处于下风。 预想的一系列脸红心跳并没有到来,游澈只是脱掉外套披到他身上,拢了拢衣领,将祈颜裹紧,「这里没开空调,别着凉了。」 他看着祈颜还处于状况之外的木讷眼神,抬手碰他微凉的面颊,温声道:「先去睡吧,等会儿还得开个会,没那么快结束。」 说罢,低头在祈颜额头亲了一口,便坐回办公桌前。 祈颜站在原地呆愣了会儿,不情不愿回到卧室。本想等到游澈结束,打了几盘游戏,时间已经走到十二点,依旧未见响动。祈颜握着手机,迷迷煳煳睡了过去。 不知游澈何时回的卧室,又或者一整晚都在书房度过。祈颜睁开眼,他已经穿戴整齐,站在床边催他起床。 祈颜困得不行,被游澈捞起来时,脑袋无力垂着,勉强在游澈的搀扶下完成了洗漱、穿衣等一系列动作。 「要晨练吗?」祈颜倚靠在游澈身上,行尸走肉似的,由游澈牵引。 游澈半抱着他,将他领上车,系好安全带后才道:「可以再睡会儿。」 闻言,祈颜又眯了一个多小时。待脑子清醒,才后知后觉,自己正坐在车上,并且车子已经开进城区。 刚想出声询问,话音未落,车子在医院门口稳稳停住了。 游澈也随之睁开眼,为小少爷开车门,「下车吧。」 祈颜就这样,被迷迷煳煳拉着做了一上午检查。从白礁湾回来后,游澈和他提过几次体检的事,祈颜每次都摆摆手应付了事,以为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游澈索性先斩后奏。 祈颜倒不是多牴触检查,只是不喜欢麻烦,况且感冒已经好了,觉得游澈小题大做。 从检查结果上看,祈颜目前出现心肌缺血的症状,若不及时治疗,可能进展为心肌梗死。 祈颜的症状较轻,还未发现明显的心肌损伤标志物升高或心脏结构功能异常,医生建议先进行药物治疗。 「医生都喜欢夸大其词,唬人的。我身体健康得很,哪有什么毛病。」走出诊室,祈颜迈着小步子跟在游澈身侧,绷出手臂上的肌肉展示。 游澈护着他,越过那段拥挤的长廊,下楼取药,直到出了医院,脸色依旧沉着。 祈颜喊他「先生」亦或是叫他的名字,游澈都温声回应,对祈颜那些宽慰的话却不予任何应答。 祈颜绕到其他话题,说想吃学校附近的小馆。俩人并肩走在青砖小路上,偶尔吹过的冷风灌进衣服里,激起寒颤,交握的手始终传递着彼此的温度。 暖暖地渡到身上,电流一般流向四肢百骸,撩得心头酥麻,微痒。 这条小道,祈颜和付仁溥走过无数遍。那时候,付仁溥在医院附近的小店兼职,祈颜经常接他下班,因为到学校的距离不算远,来回都是步行。 付仁溥净身高比他高出两三厘米,惯于躬着腰身,走在祈颜身边,仿佛还低了半个头。因此祈颜不常和他牵手,油然生出的怜惜心理,促使祈颜总喜欢搭着他的肩,做给予庇护的一方。 和游澈的心境则全然不同,不像弱者和强者的分别,是可以比肩同行的人。 第64章 锁链 感冒那几天,胃口不好,吃什么都没味,如今好利索了,祈颜选了家湘菜馆,调节这几日的清淡饮食。 路过一家烧烤店,老闆一眼认出祈颜,并热情地和他打招唿,「好久不见了,今天怎么没和小付一起过来?」 付仁溥以前在这家烧烤店兼职,祈颜隔三差五就带朋友光顾,老闆也知道他们的关系,许久未见,便问候一声。 祈颜扯出两声干笑,随即扯过游澈,举起十指紧扣的手,郑重介绍:「这是我先生。」 老闆看向他们交缠的手,笑意当即凝在嘴角,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尴尬。 几周前,付仁溥自己来过一次。老闆问他怎么不带男朋友一起,付仁溥没说他们分开了,只说祈颜忙,抽不开身。怎么一转眼,对方连婚都结了。 老闆暗自感慨一番后,在游澈凌厉的目光下,端着一盘刚串好的菜,灰熘熘进店。 进到隔壁的小馆子落座,处理餐具时,游澈状似漫不经心道:「校外人都知道,看来你们以前很恩爱。」 倒不是很在意他的情史,只是不可避免地掺了点酸,毕竟小少爷之前,致力于和他撇清关系。 祈颜不得不承认,彼时自己确实很倔,也过分高调。 「我是恋爱脑啊,对待每一段感情都很认真,一旦认定,就会全身心投入。」他给自己倒了杯茶,压下慢慢爬上脖颈的粉红,半真不假地地笑道:「今后我逢人就介绍,你是我先生。要是你还觉得不平衡,路边的小猫小狗我都一併知会。」 游澈能感觉到,祈颜现在唤他「先生」是出于对爱人的称唿,不同于以往的疏离、淡漠,已真真切切将他放在了配偶的位置上。 听到满意的回答,游澈心里生出隐秘的满足,他点到为止,没继续前任的话题。 突然改变饮食,肠胃受不了。回到家,祈颜的肚子便开始隐隐作痛。游澈当即请来医生,祈颜的态度一如既往,觉得游澈总是小题大作,吃几片药就能好的事,偏弄得自己很紧张。 第114页 送走医生后,祈颜又嘟囔了几句,游澈敛了敛神色,看着祈颜严肃道:「身体问题很重要,任何一点小毛病都不能忽视。」 祈颜摆摆手,还想继续说什么,话音被游澈硬生生截断:「我曾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倒在眼前……」 祈颜熘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有些不知所措。想追问又怕刺激到他,只好上前箍住他的腰,信誓旦旦保证:「刚才只是开玩笑。我会谨遵医嘱,好好吃药,按时复查的,别担心。」 注意到游澈紧攥的手,祈颜凑上去,蹭他鼻尖,用别的话题转移注意力。 这个方法还比较管用,游澈紧绷的神情,很快趋于放松。手心留下几个指甲印,万幸没有破皮。 从他的表现,祈颜对所有人都讳莫如深的话题有了大概猜测,病因的源头,应该也和这个相关。 入夜,祈颜看到卫嘉神色匆匆,也紧随其后,跟到了书房。见到祈颜,游澈没有让他迴避,招招手让他坐到身旁。 卫嘉恭敬递上手里的文件资料,「这是能查到的全部信息。」 看到桌案上的文件,祈颜心领神会,「要对付陶智可?」 游澈没有隐瞒,点头回应,又说:「不太容易。」 陶智可的建材公司在止河堪称行业的中流砥柱,他们掌握了许多新兴的建材技术和工艺,与众多上下游企业形成了紧密的产业链条,可谓牵一髮而动全身,波及范围广大。 「常规的方式动不了他们,只能请外援了。」游澈将资料展给祈颜,「先前听到一些关于陶家的轶闻,经查证,传言属实。」 陶兴明在外留有一个私生子。女方怀孕后才得知陶兴明已有家室,迫于无奈,女子只能独自抚养孩子。 孩子的十几岁的时候,母亲病重,他走投无路,跑到陶家为母亲求医疗费。陶智可知晓情况后不仅出言羞辱,还将对方狠狠打了一顿。 「这么多年过去,他们应该早忘了还有那么一个人,可对方不见得会忘了那些屈辱。」 祈颜当即会意,「所以你想扶植这个潘瑞翔取代陶智可?」 游澈没有否认,「我找人与他接触过,可用。」 祈颜想到什么,试探问道:「那贺家……」祈颜欲言又止,话到一半,没了声响。 游澈明白他的顾虑,坦言:「贺家我不会干涉,包括你和贺宇鹏之间,我都不会插手,唯一做的就是保障你的安危。」 「怎么处理都随你。」游澈抬手覆上他的手背,给予祈颜十足的信任和安全感。 几天后,南黎带回一个好消息,他试镜通过了,不日便进组。 这次的剧本不错,竞争很大,能争取到男二已是万幸。午饭过后,他在房间整理行李,游澈不请自来,坐到茶几边,自顾自道:「我联繫了医生,开始接受治疗。」 南黎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也没回头,预料之中似的,「猜到了,你在白礁湾因为小少爷发病的时候,我就猜到你会同意治疗。」 「医生建议我溯源,尝试面对让自己恐惧的……东西。」 南黎还是没有意外,语气轻松地问他:「要回去吗?青浦镇。」 心魔的源头在那,游澈拼了命逃离,从离开至今,还未再次踏足那个对他来说,即是故土也是噩梦的地方。 「还在考虑。」游澈看了一眼腕錶,起身,「到点吃药了,我去盯着他。」 走到门口,又顿住身形,回头对着南黎的背影,悠悠道:「如果小少爷想了解什么,可如实告知,不必有所顾忌,我完全信任他。」 南黎这才转头,不留情面拒绝:「这个传声筒我可不当,自己的事还是你自己说吧。」 游澈没有强求,重申一遍,任何事都可以毫无保留地告诉祈颜,便转身下楼了。 果然,南黎收拾好行李,刚拿起剧本,房门就被祈颜犹犹豫豫敲开。 「终于来了,再不来我都要睡着了。」南黎迎他进门,祈颜不用招唿,轻车熟路坐到沙发上,自己倒水。 喝了一口问他:「你知道我要找你?」 「憋很久了吧,是不是都等得不耐烦了?」南黎翻阅剧本,边语调轻松地和他搭话。 不出所料,得到了小少爷的一个白眼。祈颜抢过他的剧本,正色道:「既然知道我想问什么就从实招来,这次别想绕过去。」 「怎么不自己问他?」南黎明知故问。 祈颜也不废话,直言:「你想让他回忆的时候,再一次被刺激到失语?」 南黎收起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也倒了杯水喝,祈颜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凝重的神情。 「你看到书房那张照片了吧,那也算我们唯一的一张全家福。被遮住脸的,是游老闆的母亲。」南黎长长吐出一口气,视线落在某一物品上,思绪已经飘了很远,「清枝阿姨和我爸是在医院认识的。」 南黎母亲早逝,他从小跟着爸爸一起生活。南崇典开了家手錶维修店,早前生意还不错,后来慢慢被社会所淘汰。 手錶店关门后,南崇典又不断探索,尝试过很多产业,身体也积劳成疾,不得已被南黎抬上医院治疗了一阵。 游清枝是南崇典同病房的病友,住院期间,两人相谈甚欢,很快产生情愫。 见过游清枝前夫在医院大吵大闹的场面,因此南黎对游澈母子的第一印象并不好。觉得游澈总板着脸,看上去脾气极差,甚至一度怀疑,游清枝接近南崇典是别有用心。 第115页 他曾企图阻止,却始终拗不过南崇典的倔脾气。 了解游澈两人的经歷后,南黎才生出恻隐之心,对游澈的态度也慢慢改观。 「那段时间,应该是清枝阿姨难得的舒心时光,为了彻底摆脱以前的生活,游老闆说服我,让我跟他合作,从开始的小小工作室,到富甲一方。」 「肉体上,他摆脱了以前的生活,只是没能把清枝阿姨带出来,他的灵魂也永远困在过去的泥潭中,困在青浦镇,至今都没有走出来。」 祈颜问他:「他们到底经歷了什么?」 南黎收回思绪,换回那副不正经的表情,一挑眉梢道:「我准备进组了,」他从祈颜手上抽回剧本,紧接着道:「取景地在青浦镇,如果你现在买十六号的机票,还能和我同行哦。」 祈颜二话不说,当即买了和南黎同一班飞机。他想去到困住游澈的地方,了解他的全部,真切体会一切难以言说的苦痛。 看祈颜雷厉风行的行事风格,南黎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同时问他:「只买一张票?」 祈颜沉吟片刻,神情带着明显担忧,「先生的心结在那,怕他到了那里再受刺激,稍后问问他的意见,如果实在不想去也不勉强。」 推开卧室门,游澈刚好洗完澡出来,头髮用毛巾简单擦过,没有滴水,凌乱又潮湿地垂至肩头。 祈颜按住他的肩膀,强行让他坐在软塌上,像很多次他做的那样,小心翼翼帮他吹干。 「很好闻的味道。」祈颜低头,在吹得八九分干的发间轻嗅,随后从背后环住他的脖子,用亲密无间的姿势安静抱了会才继续说:「我买了去青浦镇的机票。」 游澈安静坐在榻上,说「好」,沉默片刻,故作轻松道:「那里保留了许多古村落,风景也不错,现在基础设施都趋于完善了,去玩玩也挺好的。」 祈颜轻轻「嗯」了声,问他:「要一起去看看吗?」 祈颜清晰感觉到,游澈的肩背绷得很紧,处于极度僵硬的状态。 时间一分那一秒过去,房间陷入半分钟的寂静,才重新响起话音。 「我就不去了,工作有点忙,离不开。」他给出一个十分官方的拒绝理由。 祈颜知他心中所想,没有进一步劝说,应了声好,然后从后面直接翻到游澈怀里,「往后几天都不能见面了。」 四目相对间,缱绻的柔情伴着火光四射的爱意迸发,房间没开空调,还有冷风不停灌入,俩人的体温反而愈发攀升。 浴袍系得不紧,小少爷没怎么用力就扯掉了。 许是对未来几天的短暂离别感到焦虑,游澈不似往常温柔,连祈颜的话都置之不理。 出发那天,南黎越过祈颜,看向他身后游澈,再一次确认,「真不和小少爷一起去?」 游澈没有应答,帮祈颜围好围巾后,事无巨细地叮嘱,俯身亲吻面颊时,又说了一遍:「手机随身携带,别让我联繫不上。」 话音刚落,觉得带有控制的意味,怕祈颜误解,连忙补充:「我怕你收不到提醒的信息,错过吃药时间。」 祈颜一一应着,趁没人往他们那看的时候,凑上前很轻地在游澈唇瓣上落下一吻。 南黎转过头时,刚好撤开。 见游澈真的不打算去,南黎挤进他俩中间,勾着祈颜的肩,眼神却看向游澈,饶有兴致地笑道:「你们猜我去试镜的时候遇到了谁。」 清楚南黎的性子,他们两个都沉默着没有回应,等他自己说。 等了会儿,南黎觉得没意思,便自己解开谜底,「付仁溥。他也去试镜,好像因为周秉华投资的原因,拿到了男三的角色。」 「所以,」南黎打了个响指,紧接着道:「他也会在青浦镇待到杀青。青浦镇巴掌大的地方,抬头不见低头见。」 「小心一觉醒来,老婆被拐跑咯。」 祈颜狠狠给了南黎一拳,转头向游澈保证:「别听他胡说,我们绝无旧情復燃的可能。」他握住游澈戴有婚戒的手,十指相扣时,两枚银白色的戒指近乎黏连在一起,「我很自觉的。」 「我相信。」 游澈没有因为南黎的话动摇,送两人登机后原路折返。 -------------------- 下章23号开始更 第65章 思念有声 三个多小时的航程,祈颜和南黎有一搭没一搭闲聊,再眯个觉,轻易就消磨过去了。 游澈恰恰相反,在与祈颜失联的三小时里,异常难捱。 最热闹的两个声音从宅院抽离,仅剩寒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若不是正值深冬,还能听到枝丫上小鸟的鸣唱,可如今,周遭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连踩在地板上的声响都明显得恼人。 卫嘉已经习惯了自家老闆的短暂失神,但在他第六次喊小少爷时,卫嘉还是惴惴不安地提议,「往青浦镇的航班很多,需要订票吗?」 自知失态,游澈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顺便摆手,示意卫嘉离开。 待房门闭合,游澈拉开右手边最上层的抽屉,拿出那张合照擦拭。覆盖的贴纸依旧没有撕下,他的指腹一遍遍从上面拂过,尝试揭开那段尘封已久的记忆。 仅仅闪回一帧,心口便已经开始抽痛。 游澈的手搭在桌面,紧攥成拳,倒吸一口凉气,花很长的时间才平復下来。 「还是太差劲了。」他将照片反扣在桌面上,近乎自暴自弃。 第116页 下了飞机,祈颜第一时间给游澈发去消息汇报,从上车开始,包括遇到了什么人,看到什么景物都一一分享。 南黎忍不住调侃道:「以前没发现,你话这么密。索性开个直播,二十四小时动态分享。」 祈颜没有理会,低头聊自己的。 正值旅游旺季,市区的游客很多,大多酒店都需要提前预订。南黎让祈颜和他一起,住在剧组安排的酒店。 那边靠近古村落,离市区较远,过去要一段距离。 说是酒店,其实就是居民自建的民宿,位置偏远了些,但好在环境还不错。 安顿好后,祈颜懒洋洋躺在床上休息,刚想给游澈发视频,外面就响起叩门声。来人是南黎的助理,被遣过来帮祈颜收拾。 祈颜匆匆扫了一圈,唯一需要收拾的只有立在客厅正中央的行李箱。他摆手婉拒,「我自己来就行。」 「你就别推辞了。」南黎正好路过,顺手将小助理推进祈颜房间,「你也看到了,这里可没有商业区方便,更没有干洗店,洗衣刷鞋什么的都得自己做。我忍痛割爱,把小助理借你几天,让他照顾你的生活起居。」 祈颜还想说什么,南黎已经转身走远,只留下一句:「答应了要好好照顾你,我还得向某人交差呢。」 祈颜只能勉为其难将人收下,其实也说不上多为难,他的确有许多事做不来。 小助理很敬业,进门便开始埋头收拾。先全部擦一遍家具消毒,又利落换上新的床品,最后处理祈颜的行李。 反正祈颜也帮不上忙,索性坐在一旁,和游澈视频。 简单聊了会儿,游澈说想看他的房间,祈颜便乖乖调转镜头,举起手机在屋内绕了一圈。 小助理蹲在地上整理衣物的身影一晃而过,屋内展示完毕,祈颜又走到露台,顺势在那坐下。 这个位置极佳,能看到远处许多村落。 他喋喋不休说了许多,停下后,突然听见游澈问:「屋里还有其他人?」 恰巧此时,小助理拉开阳台的玻璃门,汇报,「祈颜哥,都整理好了,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祈颜说暂时没有,告诉他:「你住我隔壁的房间吧。」 小助理说「好」,懂事地关上门,没再打扰。 祈颜解释对方的身份,游澈心不在焉嗯了声,又问:「你们住一起?」 「对啊,比较方便。」祈颜理所当然点头,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游澈也没过度探究,话题转到别的地方,聊到祈颜的手机出现电量过低的提醒才拖拖拉拉挂断。 南黎围读结束,过来叫祈颜吃饭,看到他正扶着阳台围栏发呆,便出声询问。 祈颜收拢思绪,有些茫然,「这里是先生的故乡吗?」 南黎指向远处的低矮村落,「那里就是游老闆长大的地方。村里许多人都搬出去了,余下的都是一些老人。老人嘛,总是怀旧,某些特殊的记忆往往难以忘却。」 祈颜跟着南黎的指向眺望,那个小村落看上去有些破败,不由让他回想起跟着付仁溥回家的时候,所见房屋也是这般景象。 村子后山有一小片居民自种的茶叶,应该就是以前他们赖以生存的白茶。 南黎将他拉往餐厅,边说:「出去逛的时候可以把小宁带上,他不仅能在生活上照顾你,还能充当翻译。」 这里常有剧组过来取景,因此也带动了一些产业,条件比市里艰苦很多,却也称得上便利,楼下就有一家自选餐厅。 餐厅里的人不多,一眼望过去,只有几位剧组的工作人员。 选好菜品落座,其他人都打包好离开了。 到了新的地方,祈颜需要几天时间适应,胃口也要慢慢养。南黎拍下祈颜那盘几乎没怎么动的饭菜,发给游澈告状,祈颜想阻止,可速度远不及他。 南黎告完状,转身去了洗手间,祈颜在原地等他,手机震动两下,没来得及查看,听到身后有人喊。 他循声回头,看清对方面容后,有些扫兴地收回视线。 付仁溥还未走近,祈颜听到又有一道声音唤他。 周秉华携付仁溥上前,和他打招唿,「小颜,许久未见,还记得我吗?」 祈颜撩起眼皮,漫不经心扫了一眼,没有搭理。 没得到回应,周秉华镇定自若地笑了笑,自顾自继续道:「以前去你家,你还很乖地叫我周叔叔。」 祈颜转动眼珠,故作回忆,片刻后笑道:「确实许久未见,家里突生变故后,就很少见到您了。」 周秉华面上有点挂不住,深吸了口气,继续自讨没趣,「和游先生来旅游的吗,还是视察项目?」 「您管得有点多了。」祈颜面带浅笑,吐出的话语和游澈的淡漠有几分相似。 从前祈颜倚仗家里,周秉华得敬他三分,如今换了座更大的靠山,周秉华被迫放低身段,全然失了长辈在小辈面前该有的尊严。 遭到摆上檯面的冷嘲热讽,周秉华也只能一笑置之。假意寒暄几句后,领着付仁溥去点餐。 两人坐在祈颜斜对面的位置,周秉华黑着脸,很不耐烦的样子。听不见他们的对话内容,但能看得出,周秉华的心情极差。 付仁溥吃了没几口,不知怎的,筷子被他挥手打掉,低声怒斥几句后留下付仁溥扬长而去。 祈颜生怕被缠上,在付仁溥转身前一熘烟跑出餐厅。 第117页 周秉华在场,付仁溥甚至不敢多看祈颜一眼,只敢在他走后回头寻找。看着空荡荡的位置,付仁溥张了张嘴,眼底闪过无尽落寞。 祈颜最讨厌付仁溥那看似含情脉脉的眼睛,就好像他才是被辜负的一方。明明从头到尾都是他的算计,还总是表现出一副深情难移的模样。 回到房间,游澈提醒吃药的语音刚好发来,祈颜吃了药,自觉交代了在餐厅遇到付仁溥的事。 游澈似乎在忙,耳机里传来窸窣的电流音,原本的语音画面突然投影出游澈的脸。应该是误触,游澈还没察觉,正拿着一块洁白的毛巾擦头髮。 半响听不到祈颜讲话,他叫祈颜的名字,又疑惑道:「没声音吗?」 「先生,」祈颜也唤他,提醒:「你左肩的头髮还在滴水。」 游澈才惊觉,摄像头是开着的。他没有理会,擦完头髮继续和祈颜聊天。 祈颜看着屏幕里不过几小时没见的脸,心里涨得厉害,仿佛分开了很长时间。他把手机挪近,指挥道:「镜头往下移点。」 游澈乖乖照做,调整了镜头的角度。 祈颜又下达指令:「靠近点。」 游澈依旧顺从,只是他也有要求,「是不是该礼尚往来,也让我看看你。」 祈颜竟莫名有些不好意思了,不敢让游澈看到他这,隔着屏幕就面颊发烫的样子。 他找了各种藉口推脱,就是不打开摄像头,游澈依着他,没有强求。祈颜让脱衣就脱,转镜头就转,似乎在祈颜那,除了顺从再没有其他选项。 祈颜掐掉自己的声音,将手机放在浴室的挂架上,看着画面中游澈的脸,感受响彻耳畔的低沉声线。单手撑在光滑的瓷面上,镜中映出染了大片绯红的英俊面庞,仰着头时,鬓角的汗珠随之滑落。 小宁回来之前,祈颜已顶着雾气从浴室出来,耳机不小心淋了水,发出短路的刺啦声。 祈颜扔了耳机,待找回正常的语调后,靠在床头装模作样道:「故事就读到这吧,我困了。」他没有反应过来,刚才没有解除麦克风的限制就说话了。 游澈说「好」,道了晚安等祈颜挂断。 祈颜说要听故事的时候,游澈不疑有他,找了本书念给他听。翻了几页,原本静悄悄的耳机突然响起断断续续的喘息声,游澈没有声张,听着那边的动静继续往下念。 急促的声音慢慢变得沙哑低沉,小少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没有察觉。 通话结束,游澈摘取回忆,在脑中循环播放,幻想祈颜的声音此刻就响在耳侧。 他往后,仰靠在沙发椅背上,颈线绷紧,皮肤之下凸起血管如顺着手背蜿蜒向上的青筋,清晰可见。唿吸逐渐变得紊乱,身子连同带着婚戒的手微颤。 瀰漫浴室的蒸腾水雾还未散尽,花洒又落下淅淅沥沥的水花,沖刷手上泛着水光的晶莹。 -------------------- 周五、周一、周三 第66章 听到你想我,就来了 到青浦镇的第三天,迎来了初雪。 祈颜睡到半夜觉得冷,小宁给他拿了一床新被。被叫起来吃早餐时,祈颜拉开窗帘,看到外面白茫茫的一片。飘下来的雪花在阳台的水泥围栏上,积了薄薄一层。 他激动地跑出去,接了一捧雪花,拍给游澈看。 消息过去不到两秒,页面立即弹进游澈的视频请求。视频那头,游澈穿了件休闲的居家服,看背景应该是在书房。 祈颜带他看外面的雪景,小声唤他,然后说:「下雪了。」 游澈低低嗯了声,镜头转向窗外,青竹叶面也覆了一层雪白,积得多的地方,枝腰已微微弯曲。 「家里也下了。」游澈叮嘱他多添衣物,又说:「要出去逛的话,等雪小点再去吧,现在路滑不好走。」 祈颜连声应着,说话间已经在围栏上捏出一个小雪人,他兴致勃勃道:「回去后,我就在后院堆一个超大雪人,还要和你打雪仗。」 「好。」记忆中,每逢下雪天,游澈只能独自躲在角落捏雪人,从未有过打雪仗的经歷,连旁观都要小心翼翼。 祈颜洗漱后,添了件厚实的毛衣,早餐还没吃就被南黎拉到他的房间。 他们燃了一个烤炉,食材处理好摆在边上,除了一大盘瓜果饮料,还有热乎的炸鸡。 南黎搭着祈颜的肩膀,手上拎了罐啤酒,「开工前的最后一个休息日,又碰上了初雪,当然得有点仪式感。」 祈颜深以为然,顺势要拿起桌上的酒,被南黎毫不留情制止:「有人特地叮嘱过,你不能喝酒。」他拿了杯脱脂牛奶给祈颜,「小少爷喝这个吧,大人的饮料你就别碰了。」 众目睽睽之下,祈颜羞恼推开那杯奶,执意要喝酒。 南黎耸耸肩,递上手机给他看,「这是游老闆列出来的注意事项清单,我只负责执行。」 没办法,祈颜只能在一堆酒饮中,抱着那杯显眼的牛奶坐到他们中间,还真像大人聚会中,误入的一个小孩。 祈颜拍了照片发给游澈,抱怨道「都怪你,害我被孤立了」。 游澈放下工作,拿起手机点了几下,还未发出去又跳出几条新的,祈颜发来的照片之后跟着一句话「迎接初雪的仪式,很开心,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小少爷脸皮不是很厚,相比于说情话,他更热衷于红着脸践行思念。他会主动拥抱,亲吻,甚至做让游澈快乐的事。做这些时他也会不好意思,但不像说情话那么别扭。 第118页 他坐在最靠近窗边的位置,低温能让发烫的温度降得快些。 祈颜抱着手机等了很久都没有收到回復,他想游澈应该在忙,便息了屏放进口袋里。 玩游戏的时候,手机震动了一下,祈颜没有察觉,直到下午散场才看到游澈的回覆。 短短的四个字,像冬日绽放的烟火,明明四肢都被冻得冰凉,心头却冒出一撮小火苗,烘得心房微微热。 和朋友一起玩乐的时间比往常过得快一些,不知不觉,天色已渐渐暗下来。回到房间,祈颜吃了药,懒恹恹躺进被窝,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和游澈视频。 暂时没有话题的时候,视频也不挂断,任它连着。实在太安静,游澈就给祈颜念书。 他的声线很好听,抵不住念出的内容过于枯燥、乏味,祈颜听了没多久,睡意便席捲而来,带着游离在外的最后一丝意识沉入梦乡。 清晨,南黎和剧组的工作人员早早前往拍摄场地,简单吃过早餐后,祈颜也带着小宁到了南黎说的村落。 从酒店看,两地相距不远,真正走过去却颇费周折。 虽然雪下得比昨天小很多,可路面的积雪无人清扫,积了厚厚一层,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响,又冷又滑。 进村的人很少,没有现成的脚印跟着走,只能自己一步步开闢。两人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半小时才爬到村口。 从外面看,房屋低矮破败,里面的风貌却截然不同。房屋看着老旧,实则都经过了很好的修缮,保留原本古韵的同时,各类现代家电一应俱全,甚至比他们住的民宿都更为完善。 这里住的大都是年迈的老人,没有祈颜预想中的死气沉沉,见到面生的外来人也不排斥,反而表现得异常热情。 架不住他们的盛情邀请,祈颜跟随一位面善的爷爷进屋取暖。外面天寒地冻,屋内开了十足的暖气,半个身子探进去,暖烘烘的热气就扑面而来。 爷爷给他们倒了热茶,询问他们是不是游客。 祈颜没有拐弯抹角,说自己来找人,让小宁问他认不认识游澈。 爷爷垂着眼,仔细搜刮脑中的记忆,约莫过了半分钟才缓缓摇头,「不认识,我们这没有姓游的。」 祈颜困惑不已,他们一路问了许多人,都说没这个人。他拿出手机,正打算问南黎,见他发过来一张照片,祈颜展出照片,给对方辨认。 爷爷拿着手机端详片刻,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指着照片说:「这不是刘家的媳妇嘛。你们那要找的是她的儿子吧,她儿子不是你们说的那个名字,他叫刘澈。」 「你们进来的时候,看到村头大树旁那个摇摇欲坠的房子了吗,那就是他们以前的房子。」 老人捋了把鬍鬚,陷入回忆。 他们不知道游澈的母亲叫什么名字,只记得她样貌出挑,是十里八乡公认的美人儿。 「她嫁过来的时候,带着一个小孩,就是小澈。他们母子两都是苦命人,好好的一个姑娘,被媒人忽悠着嫁给村里酗酒赌博的男人。」 「刘敬文是我们这齣了名的混混,打跑了好几任老婆。小澈妈妈嫁过来没几天,整个村子都听到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邻居赶到的时候,两人已经被打得遍体鳞伤。小澈被妈妈护在怀里,汩汩冒出的鼻血在她胸口染了一片血红。」 「当时的场景,至今记忆犹新。小孩被吓傻了,只会哭,眼泪鼻涕混着鲜血往下淌。最后,还是我把那孩子带回家处理。」 「那畜生对老婆动辄打骂,对孩子更狠。不是他的骨肉,打起来也不心疼,每次都往死里打。」 「刚开始,还会不时听到孩子的哭声,后来,甚至连哭声都听不到。」 虽讲述的是别人的苦难经验,老者的眼里也晕出泪花,他重重嘆了口气,「那孩子命太苦了。」 游澈原本有个还算美满幸福的家,母亲是当时为数不多的高学歷女性,在市里大学当助教,父亲是高中老师,婚后第二年便有了游澈。 意外发生在游澈六岁时,继外公突发心梗离开后,父亲也意外离世,只留下游澈和母亲相依为命。 屋漏偏逢连夜雨,守丧期间,游清枝丢了工作,后经人介绍,改嫁到青浦镇。 刘敬文有过多段婚姻,介绍人说他老实本分,性格脾气都很好,关键是他不介意游清枝带着一个拖油瓶。 问及上一段婚姻,介绍人眼睛一转,气愤道,都是他前妻在外偷人,否则刘敬文哪捨得离婚,他是最会疼老婆的。 丈夫离世后,游清枝顶着巨大的压力和偏见独自抚养游澈。那个时期,女性的生活本就如履薄冰,何况单亲妈妈。 挣扎过后,游清枝不得不向现实妥协,毕竟游澈不仅要活下去,还要上学。 游清枝以为,组建一个新的家庭,对游澈的成长更好,殊不知,他们掉进的是一个比生活压迫更可怖的深渊。 游清枝也是婚后才知道,刘敬文的上一段婚姻,不是女方出轨,而是受不了对方的长期家暴。 刘敬文不喝酒的时候,勉强能称之为人,一旦沾上酒精,就变得疑神疑鬼,经常扑风捉影地怀疑游清枝对他不贞。 游澈也成了他长期发泄的工具,稍有不顺心就对待蝼蚁似的,随意打骂。 游清枝在时还有人护着,但她大部分时间都外出採茶养家。刘敬文原本有份不错的工作,后来染上赌博便整日在家游手好闲,因此多数时候,游澈都需要独自面对他。 第119页 游澈和所有正常人一样,害怕、受伤都会哭。慢慢的他发现,哭声并不能激起刘敬文的同情心,反而会换来更重的打骂。 刘敬文觉得他哭得心烦,手上的枝条就挥得更用力,并警告他,只要哭就会打到他停为止。 一开始,游澈忍不了痛,挨了打会控制不住哭出声,被刘敬文打得痛晕过几次。后面,他还是怕疼,但学会了忍,咬着自己瘦小的手臂,不让声音露出。 刘敬文不仅讨厌他的哭声,连正常的说话声都会引得他不快。慢慢的,游澈变得沉默寡言,几乎与哑巴无异,性格也变得愈发扭曲。 看到刘敬文就会被巨大的恐惧裹挟,掉入一张无形的巨网中,身心都被紧紧束缚,情绪也跟着剧烈起伏。每到这种时候,游澈即便想说话也发不出半点声响。 游清枝也尝试过带游澈逃走,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逃。被抓回来后,看着被打进急救室的儿子,她就再也不敢生出逃离的念头。 「好在小澈有出息,考上大学后带着母亲离开了。现在他们母子应该过得挺好的,村里的房屋修缮和家具添置,都是小澈花的钱,还有村里的老年活动中心。现在我们啊,都是他在养着,真是个好孩子。」 语毕,三人都泪眼婆娑,陷进沉重的情绪中,久久无法抽身。 直到整点报时的电子声音响起,祈颜才收回思绪,偏过头,不动声色擦掉溢出眼角的泪珠。 小宁年纪轻,还不懂得隐藏情绪,趴在祈颜胳膊上,泣不成声。回到酒店,眼睛都哭肿了。 晚上,祈颜独自坐在躺椅上,没有开灯。他在黑暗中想了很多,想游澈拙劣生涩的表达能力,想他背上纵横的疮疤,想他的偏执和小心翼翼。 他像一株在腥臭沼泽中生长出来的绿竹,明明过得那么艰难,却长得很完美,每一节都挺拔而坚韧。 思绪被手机铃打断,祈颜胡乱抹了一把脸,接起来。 游澈的背景不再是亮堂的书房,很昏暗,像在车上。祈颜问他在哪,游澈说在外面处理点事。 祈颜嗯了声,又问:「怎么不到家才发视频。」 「到时间了,怕你担心。」游澈忽地凑近镜头,应是祈颜那边的光线太过昏暗,看不太清,他问祈颜,「怎么不开灯?」 祈颜说不想开。 听到这个简单的回答,游澈没有深究,说话间,背景变得亮了些,画面还有些抖动。 游澈看着几乎一片漆黑的画面,听到祈颜在黑暗中嘆了口气,随后很轻地喊他「先生」。 游澈温声应着,听到祈颜小声说了句「很想你」。 「你能打开门,当着我的面再说一遍吗?小少爷。」 祈颜还没反应过来话里的意思,下一秒,门铃响了。 第67章 你是苦难后的奖励 小宁的眼睛肿得厉害,买了个冰袋敷,本来迷迷煳煳就要睡过去了,听到门铃响又急忙跳起来,「啪」一下,将前厅的灯尽数打开。 看到门口两个相拥在一起的身影,小宁愣在当场,进退两难。 南黎忙碌一天,不忘拖着疲惫的身子找祈颜询问收穫,走出电梯和小宁看到同一副景象。 他走过去,连啧几声,脸上挂着看戏的表情,「不是不来嘛,相思病犯了?」 祈颜此前全身心沉浸在无边的喜悦中,自动屏蔽周遭声响,反应过来后,才觉羞赧。 见祈颜不好意思,南黎愈发得寸进尺逗趣儿。 游澈不动声色将祈颜拉到身后,迎着南黎来回逡巡的视线,无奈妥协,轻嘆了声,「小黎。」 南黎见状也点到为止,不再打扰他们,还懂事地带上小宁一起离开。 关上门,挡掉多余的嘈杂声,祈颜只听到炙热狂跳的鼓点,不停敲击耳膜,唿吸的频率也跟着乱了步伐。 「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好吗?」游澈抬手轻轻摩挲祈颜的脸颊,仅一只手掌,就将他的脸捧了大半。不过几天时间,祈颜肉眼可见的瘦了许多。 他描摹祈颜的眉眼、鼻子和唇瓣,小心翼翼又一丝不苟,像对待一件绝世珍宝,每一次触摸都控制得当,不过分鲁莽又饱含侵占性。 祈颜被抵在门上,心甘情愿任他牵引、主宰自己的身体乃至神志。 游澈的一举一动都暧昧至极,轻易扰乱祈颜的心跳,可他太过绅士,任何时候都首要考虑祈颜的感受。 他将气氛带到某个心潮彭拜的点后,迟迟没了下一步的动作。祈颜环住他的腰,仰头凑上去。出乎意料的是,游澈竟偏头躲开了。 祈颜被他的反应弄得微愣,体温蒸腾出的热潮和尴尬的燥热混在一起,脸颊烫得不像样。 「还没说呢。」游澈低头,在他鼻尖蹭了蹭,声音很低,像在请求,「想听你说。」 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话,可被他这么郑重其事地一遍遍提醒,加之那束带着浓烈期盼的目光,祈颜竟一时哑言。 游澈等了会儿,收紧臂弯,将祈颜抱得很紧。他低垂着头,下巴搁在祈颜肩上,祈颜听到他深吸了口气,颈侧落了一枚温温热的吻,他的声音贴着耳垂响起,说:「我很想你,每时每刻。」 刚与游澈接触的时候,祈颜除了牴触和恐惧,还觉得他枯燥无味。长着一张好看的脸,生活却过得像个退休的老头。 他曾暗戳戳腹诽,和游澈谈恋爱一定很无趣,直接步入黄昏恋,或许真正的黄昏恋都比他浪漫百倍不止。 第120页 现在觉得,游澈就是浪漫本身。 短暂分离堪称情感的调味剂,思念和爱意都如燎原过后疯长的野草,肆意蔓延,难以抑制。一旦找到突破口,便一发不可收拾。 无尽的思念和心疼编织在一起,祈颜脑中只有一个想法,竭尽所能对游澈好,不管他提出什么要求,祈颜都异常顺从。 一整天,情绪起落都在预料之外。祈颜脑子很乱,胸口堵了各种糅杂在一起的复杂情绪,纵使身体疲惫不堪,也没有丝毫睡意。 游澈已经帮他处理好,他躺在床上,看着浴室内朦胧的人影发呆。水声淅淅沥沥,形成一种舒适的白噪音,祈颜听得失神。 过了会儿,他百无聊赖地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翻阅。两只手机并排躺在那,祈颜错拿了游澈的,没有在意,反正都只是看些头条简讯。 许是心不在焉,意外点进简讯界面,看到一条航班取消的信息。 游澈走近,微凉的指尖轻拂过祈颜的脸颊,温声问:「怎么不睡?」 祈颜抬眸,直勾勾望着他,「你昨天就订了机票。」 「航班因风雪天气取消了,只能坐今天最晚一班。」游澈躺到祈颜身边,搂着他,还是问:「睡不着吗?」 祈颜没有回答,用和南黎相似的语调打趣:「是过来出差,顺便看望我吗?」 「不是。」游澈回答得认真,不像祈颜那么不着调。 知道他是为自己过来的,祈颜还是继续明知故问:「那是为什么?」 「因为你说想我。」游澈扣住祈颜的手,拉到身前把玩,顿了顿继续道:「往后几天的雪会愈来愈大,我看了之后的航班,大都停飞了。元旦没能好好一起过,不想新年也缺席。」 祈颜含煳哦了声,拉过被子,翻身背对着游澈,「困了。」 片刻后,祈颜感觉游澈在慢慢靠近,一只手已搭上他的腰肢,暖暖的胸膛亲密无间贴上他的后背。 房间陷入黑暗的同时,贴着祈颜的胸膛轻微颤动,低低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是我太想见你,一刻都等不及,就来了。」 祈颜转过身,与游澈面对面。 屋内光线暗淡,他们十指交缠在一起,看不清彼此的面容。祈颜告诉他,「其实我今天很难受,但看到你就好多了。」 「我知道。」游澈往上靠着床头,半边肩膀留给祈颜枕。 「有位老人跟我讲了一个很不美好的故事。」回来后,祈颜在躺椅上眯了半小时,做了一个和游澈小时候悲惨经歷相关的噩梦,以上帝视角看他受过的种种苦难。 脚边的炭火没有点燃,身上只盖了一件薄薄的毛毯,惊醒过来,身子是冷得,背嵴却渗出了一层汗。 「猜到了。」游澈揽着他,尽可能将身上的温度渡给祈颜,「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一些往事。怪我太怯懦,要是亲口跟你说,你也不用跑一趟受苦。」 祈颜不贊同他的说法,反驳道:「是我执意想来的。南黎说得没错,我应该自己走一遍你走过的路,才能切身体会你的感受,了解你的一切。」 「听他们说,每逢下雪,你都喜欢在家门口的大树下堆很多雪人。今天我也在那堆了整整齐齐的一列雪人军队,看上去很热闹,我甚至觉得他们有点吵。」 游澈被他逗笑,顺着他的话道:「有时候我也觉得吵,所以会控制数量,这样就不会太热闹也不会太冷清。」 「考上大学那年,我就没再树下堆过雪人了。」 当打骂成为家常便饭,游澈也渐渐感到麻木,像刘敬文训练出来的机器人,反抗的意识在习以为常中日渐消磨。 游清枝时常提醒他,这是一种错误的想法,隐忍不是为了接受,保全性命才有机会反抗。 意识到自己的精神生了重病,细若游丝的期盼也轰然断裂。本就对未来不抱太大希望,仅靠游清枝每晚给他讲的,镇子外面多姿多彩的世界支撑着。 望不到头的灰白日子,透不进半点光亮,没有出口,没有尽头。第一次,他没有听从游清枝,有了轻生的念头。 到底还是小孩,怕疼,也少了点勇气。游清枝採茶回家,看到从房门底淌出的鲜艷,踢开门,抱着游澈发了疯往医院赶。 好在路上碰到心善的邻居,开着自家破破烂烂的铁皮摩托将他们载过去。 那次住院,几乎花光游清枝攒了半年的学费。 回家后,游澈手腕上还抱着厚厚的纱布。他躲在门后,颤抖着将门打开一条小缝,惊恐捂着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眼泪流下来,打湿纱布,从指缝钻进嘴巴里,又苦又涩。 刘敬文又喝了酒,骂游澈是赔钱货,拖油瓶,拿了把菜刀,往游澈房间沖。 游清枝拦住他,被刘敬文抽了几巴掌,刀刃横在游清枝颈侧,骂道:「那小兔崽子不是想死吗,老子成全他。」 游清枝跪倒在他脚边,双手依旧死死抱住他的腿。 游澈透过门缝目睹一切,想过去护着母亲,四肢恐惧到发软无力,半步都难以挪动。他张开嘴,喊母亲,喉咙像吞了刀片,说不出话,只发出低低的呜咽声,连吐息都疼痛难忍。 后来,村长带人把刘敬文摁住,拽到牛棚绑了一夜醒酒,才避免血案的发生。 刘敬文被带走后,游清枝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简单梳洗一番,拿出锁在柜子底层的胭脂,盖住脸上的青紫,照例给游澈讲睡前故事。 第121页 游澈曾问过她,为什么不讲童话故事。游清枝告诉他,童话是构建出来的美好,但传记里都是有血有肉的普通人,他们经歷的苦难都是真实的,路途也都布满荆棘。 所以,你要这样想,他们能做到的,你也可以。 很长一段时间里,游澈对游清枝的话深信不疑,紧紧揪着那颗对外界探索的种子。 至少在捡起玻璃碎片之前,他都始终坚信,他能从这个小村子走出去,过正常的生活。 时间久了,游澈只觉得,那些传记最后的成功,何尝不像童话故事一样,是构建起来的美好呢。 他用力扣着手心,不过收效甚微,依旧很难发出声音。趁游清枝不注意,藏在被子下的手往缠着纱布的地方抓。 游清枝念完故事,合上书本准备离开的时候,游澈先一步扯住她的衣角,很慢很慢地往外吐字,「我……带……你……离……开……」 记忆中,游澈很少看到游清枝落泪,很多时候的哭喊声都是为了让邻里听见,获取帮助。 外公和父亲离世时,游澈看到她落过两滴,擦干后又笑着出门工作。 剩下的都发生在同一天,拦刘敬文的时候,还有此刻。 她的泪水滴在游澈的手背上,很凉也很热。游澈看向紧锁的房门,掀开被子,洁白的纱布上渗出一片血红,伤口裂开了。 他从床上爬起来,翻出一块干净的布,缠好、绑紧。 「后来,我真的带她离开了。」 -------------------- 下一章周五开始更 第68章 梦魇 游澈上了高中,游清枝为他申请寄宿,一周回一次家,不必每天见到刘敬文。住宿生活是游澈为数不多感觉到解脱的时候,虽然依旧没有朋友,但能安心学习,也不用经常挨饿。 营养逐渐跟上后,他的个头窜得很快,仅半年时间,已经比刘敬文高出许多。 游澈第一次还手,是高二的暑假。游清枝知道游澈的心理出了点问题,攒了一笔钱,想带他去看心理医生。刘敬文知道后大发雷霆,打算扣下那笔钱买酒。 刘敬文整天只会喝酒,不务正业,家里大小开支全靠游清枝一人支撑。省吃俭用才存下的钱,任凭刘敬文下多重的手,她都死死护着。 游澈站在门口,看着经歷过无数次的场景,心脏开始抽痛。他咬着牙,抄起桌上的酒瓶,直直朝刘敬文的头砸上去。揪住刘敬文的领口,将他拎至半空,鲜血顺着他额头滑落,滴到游澈手上。 刘敬文挣扎着,想反抗。下一秒就被游澈捏住咽喉,重重砸到墙上。 弥散在空气中的血腥味让他头晕目眩,胃里翻江倒海,不适感加剧心脏痉挛。他忍着痛,死死掐着刘敬文的脖子,手上的力道还在不断收拢。 刘敬文双眼圆睁,满是恐惧,先前的谩骂声也变成了求饶,随着窒息感加重,瞳孔在濒死中不断散大。 游清枝跌跌撞撞上前,及时唤回游澈的理智。放开手,刘敬文轰然沿着墙体下滑,像一只贴着墙角蛄蛹的噁心的蛆,烂泥一样,瘫成一团。 游澈跑出去,打了一桶水,一遍遍搓洗手上的血液,直到双手都搓破了皮,依旧觉得很脏。 血腥的味道怎么都洗不掉,蹿进鼻腔,噁心得让人反胃,游澈跪在地上不断干呕。 游清枝追出来,跟着蹲在地上抱他,拍着他的后背安抚。 游澈闻到游清枝衣服上常年携带的,淡淡白茶清香,恶臭的血腥味似乎也没那么重了。 游清枝给他塞了一颗糖,像许多次安慰游澈用的伎俩,告诉他,吃点甜的就好了。 他讨厌暴力,讨厌像刘敬文那样,时常挥舞拳头的人,不想自己也变成那种烂人。 可是对付刘敬文,只能以暴制暴。 自那以后,刘敬文很少再敢动手,喝醉了酒也只敢叱骂几句。 「上了大学,我兼职攒钱,在校外租了个小房子,把母亲接到止河。母亲提出离婚,刘敬文不愿意,纠缠了很久,最后开出了二十万的条件才肯松口。」 「我还没挣够,母亲就病倒了,我能拿出的全部家当还远远凑不齐手术费用。取钱时,手忙脚乱错拿了你给的那张卡,原以为只是张玩具卡,不料里面竟有五十万。」 「当时我已经走投无路了,母亲危在旦夕,不得已动用了那笔钱。」 术后,游澈第一时间寻找祈颜,却得知他已经转学了。 卡里剩下的钱他一直没动,拼命挣钱填补,既肩负着母亲术后的疗养费用,又得餵养刘敬文那只吸血鬼。沉重的压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万般无奈下,只能放弃学业。 刘敬文从游澈那拿不到钱,就多次到医院耍泼骚扰。因此,南黎一开始对他们母子颇有成见,知晓他们的境况和遭遇后,他没有阻拦南崇典为他们支付二十万的决定。 刘敬文拿到钱,爽快履行承诺,和游清枝离了婚。 经歷过这段一败涂地的婚姻,游清枝已不再对任何男人抱有期待,所谓的爱情彻底从她的生命中抹杀干净。 不可否认,她和南崇典在精神上高度契合。他绅士文雅,尊重女性,再一次打开游清枝那扇紧闭的艺术窗子。救活了游清枝那将近枯败的对学术追求的灵魂,那个曾在学府里,自由鲜活的生命。 但她很清楚,她的心不会再为任何男人跳动,再也不会。 第122页 游清枝出院休养期间,游澈照顾她的同时还要兼顾工作,深夜才能抽出一点时间做自己的事。他想和南黎联手创业,并向游清枝许诺,会努力还清南崇典的钱,让她不再受任何牵制,按照自己的想法和意愿,过好未来的生活。 不久后,游清枝突然接受了南崇典的求婚,理由是喜欢。 他们没有举办婚礼,只潦草领了结婚证。南崇典将游澈视如己出,全力支持他的事业。 「第一笔启动资金,全靠南叔叔的支持,以及你卡里剩余的钱。」讲到这里,游澈的声音已有些沙哑。 祈颜悄悄抬手抹掉脸上纵横的泪珠,清了清嗓,极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轻松些,「那我就是你的原始投资人咯。」 「抱歉,未经允许私自动用你的小金库。」游澈愧疚万分,直到有了一点小成就和人脉,才找到他们,也终于得知祈颜的身份。 游澈知道他们不缺区区五十万,因此以另一种方式偿还。多年来,祈正阳能在止河的众多企业中一家独大,少不了游澈暗中调度。 祈家遭遇的危机,倘若不是出于私心,游澈也会无条件伸出援手。 「从小到大,我对金钱都没什么规划,哪怕痛定思定之后,依旧难以改变挥霍无度的习惯。那一次,是我有生以来花得最值当的钱,值得我吹嘘一辈子的战绩,所以不必为此感到抱歉,先生。」 祈颜就着游澈悬在脸侧的手,凑近,贴至掌心,言行举止都带着明显宽慰意味,他接着问:「后来呢?」 「后来事业有点起色,母亲的病情也逐渐稳定,我买下山里的宅院,想让她安心休养。可还没来得及搬进去……」 游澈的话音戛然而止,唿吸趋于急促,身子也不可抑制地颤抖。 祈颜忙不迭扒开他的衣领,把窗子全部打开,保证屋内空气流通顺畅。松松抱住他的同时,在耳边一遍遍喊他的名字,亲吻他的脸颊和嘴唇,竭尽所能转移游澈的注意力。 「不要往下想了,今天就到这。我们先睡觉好吗,先生。」祈颜捧着他的脸,落下比窗外的雪还密集的轻吻,在哄游澈方面,展现出极致的耐心。 忽地,他感觉指腹变得温热潮湿,他张了张嘴,搜刮不出有效的安慰话语,只会仰头,用唇瓣衔走游澈脸上的咸涩。 「准备从出租屋搬离的前一晚,止河下了一场很大的雨。城市上空电闪雷鸣,闪电从我们出租屋的窗口划过,噼断小区里的一颗大树,燃起大火。她受了惊,我回到家的时候,她正躺在地上,捂着胸口痛苦抽搐。」 「我打了急救,却怎么都说不出话,像个废物一样,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愈来愈痛苦。」他颤抖着给南黎打出一连串错别字的求救信息,手机从手上一次又一次掉落,身体的每个部分都不听使唤。 南黎叫来救护车时,游澈也疼得晕倒在游清枝身边。 「我是一个杀人犯,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母亲。」游澈的语气平淡如水,仿佛未掺半点情感。祈颜心如刀绞,感觉到他又一次被尘封的记忆凌迟着。 「先生,这不是你的错。」祈颜轻轻顺着他的绷紧的嵴背,贴得很近,让他更轻易嗅到身上轻薄的白茶清香。 游澈垂着头,口鼻都埋进祈颜肩窝,环在祈颜后腰上的手,下意识捏紧珠串。 听说城东寺庙祈福祈愿颇为灵验,游清枝一直念叨着要亲自到庙里上柱香,求个平安福,可惜身体原因,始终没去成。 游澈默默记下,到寺庙为游清枝求了一串紫檀珠佛串,希望她往后都平安如意。只是那手串最终都没有送到游清枝手上,反倒成了游澈寄以精神寄託的物件。 祈颜不知抱了多久,窗帘缝隙透出的光亮从微弱到亮白,游澈的身子也不再颤得那么厉害,情绪慢慢平復下来。 横竖都没有睡意,祈颜提议到外面露台坐坐,虽然难以看到日出,俩人相依着等天亮也不错。 矮桌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游澈把躺椅搬出去,又给祈颜拿了厚厚的绒毯,自己坐在一旁,扶着椅子轻摇。 桌上燃了一个小茶炉,沸水叫嚣着顶撞壶盖,发出温暖的声音。 祈颜握住游澈微凉的手,问他要不要一起堆雪人。 游澈还未应答,祈颜就走出伞下,在水泥围栏上,搓了一个圆滚滚的雪球,「雪很厚,够我们堆两个很大的雪人了。」 「那就堆两个。」游澈走到祈颜身边,捧起落雪,团成球,刺骨的寒霜透过手套蔓延进四肢百骸,抽痛的心脏意外得到缓解。 祈颜解下围巾,系在两个紧挨着的雪人身上,看向游澈笑道:「这样既不孤独,也不会过分热闹了。」 「是的,两个刚好。」游澈抬手,为他掸掉发间雪花,低头吻在眉心。 祈颜知道,他将过往一切毫无保留剖给他看,花费了很大的勇气,也因此再承受一遍苦楚。彻底走出来,是个无比艰难的挑战。 「我会陪你将心里那些疮疤一一抚平,不管需要多长时间。」寒风凛冽中,祈颜感觉游澈的身体逐渐回温。 -------------------- 周五、周天、周二 第69章 灼热 俩人相依偎着直到天光大亮,迟到的困意终于姗姗来迟,祈颜接连打了几个哈欠,自然地往游澈怀里挤,抱着他睡了个心满意足的回笼觉。 游澈没有睡太久,八点就进到厨房捣鼓。祈颜他们没用过厨房,一应物品都崭新如初。 第123页 早餐刚端上桌,南黎就不请自来,他算准了自家老哥一定会为小少爷开小灶,特意过来蹭一顿。 游澈也猜到他会来,做了好几份。 将祈颜从被子里捞出来,南黎已经率先吃上了。祈颜还有些迷煳,眼神没有多少光彩,眼周泛出明显青乌。 南黎看了他一眼,笑得不怀好意。祈颜没有理会,喝了几口游澈递给的淡茶,强行打起精神。 见祈颜情绪不高,南黎没继续自讨没趣,转向游澈道:「制片人知道你来,托我约你吃个饭。」 「吃饭就不必了,今天我会到片场视察,有什么问题届时再议。」说话间,游澈低头髮消息,之后递给南黎一个眼神,南黎随即会意,「放心,我嘴严。」 祈颜没有参与他们的话题,对南黎的话倒是深以为然。他的嘴确实很严,至少他不想说的话,纵然使出浑身解数都难以套出。 游澈没跟随剧组同行,先和祈颜到车站接人。 航班因风雪天气停飞后,人流如潮水一般涌向车站,一眼望去人山人海,乌泱泱一片,人头攒动。 祈颜在掌心哈了一口热气,疑惑,「接人不进去等吗?」 游澈扣住祈颜的手,握在掌心,漫不经心道:「就在车上等,他自己能找到。」 祈颜本不想大冷天出门,但听到游澈说要去接人,还附加一句「对方长得不错」,祈颜就屁颠屁颠跟了过来。至于接什么人,游澈没有道明,只说剧组的投资人。 都以为那部剧的投资人是游澈,实则另有其人。 祈颜等得昏昏欲睡,车窗突然被敲响,祈颜下意识降下车窗,外面的人微微弯腰和他打招唿,「你好,祈小少爷。」 「小贺总。」祈颜眼底闪过错愕,看看他又回头看了看游澈。 游澈点头回应,指着副驾道:「你坐前边。」 贺郢放好行李箱,耸耸肩,无奈妥协:「行行行,不妨碍你们。」坐上车,又嘆了口气,苦大仇深道:「游先生这事也未免办得太不地道,明明说好同行,却自己先飞过来,让我独自坐十几个小时的硬座。」 贺郢和游澈搭话的语气很自然,不像对着祈颜那般严肃,话语里还带着玩笑的成分,更像朋友之间的相处状态。 「思之心切。再者,你自己没票,我没理由陪你受罪。」游澈的态度倒是一如既往平淡,神色和言语上都没有过多起伏。 贺郢又不满抱怨了几句,游澈缄默不语,眼神示意祈颜不必理会,直到车子到达片场外。 游澈没有要下车的意思,贺郢再次敲响车窗,「不一起?」 「不去。」游澈怕祈颜受冻,没打算跟着去。 贺郢不同意,义正言辞道:「好歹是以你的名义,他们可不认我。」 游澈无法,让祈颜在车上等,他不依,先一步跳下车,「我也去凑凑热闹。」 他们一前一后走进拍摄片场,让人悄悄通知制片人,没有影响拍摄。提出片场视察的是贺郢,制片人过来后,他却躲得很远,当起甩手掌柜,把所有事都推给游澈。 「工作的事就交给游先生了,我会帮你照顾好祈小少爷的。」他拉着祈颜,混进场内,被监视器画面吸引,看得认真。 正在拍摄的应该是一段分手戏,南黎饰演一个为爱落下残疾后,狠心将女孩推拒门外的痴情郎。 南黎将人物的悲伤渲染得很成功,祈颜也在不知不觉中被他的情绪感染,眼睛泛起酸涩。 余光瞥见一抹白色闯入视线,祈颜偏头,看见付仁溥递给他一包纸巾,「触景生情?是不是那个人对你不好。」 祈颜没有接,抬手用衣袖胡乱抹了一把,随即淡漠道:「不关你的事。」 付仁溥张了张嘴,就听见导演扯着嗓子喊他。很多次想和祈颜好好谈,总会被各种意外打断,他觉得世间万物都刻意刁难他,和他过不去。 付仁溥刚走,祈颜就被拦腰圈进一个软融融的臂弯。祈颜问他工作都结束了吗,游澈嗯了声,「签个字的事,站后面看你很久了,见你在忙,所以没有打扰。」 游澈说话总是一本正经,似乎只有晚上讲情话时才掺了明显的情绪起伏,否则就像此刻,祈颜知道他咬了口柠檬,但窥不出丝毫痕迹。 「我有分寸。」尽管游澈无条件相信,祈颜还是一字不落讲述了事情的经过,游澈的手圈得更紧些,「我知道。」 片场的人很多,游澈已经公开露过脸,有些注意到他们的人正交头接耳议论什么,目光频频扫向他们。 祈颜有些困,脑子从起床开始就昏昏沉沉,他打了个哈欠,「可以回去了吗?」 如果等到贺郢点的饮品送达,届时看过来的目光一定更多,恐怕明早的娱乐头条就是,震惊!首富携正室一同探班小情人。 祈颜可不想在花边新闻上又挂上几天。 「你先到车上等,我跟贺郢交代点事。」游澈脱了手上的黑色皮质手套,给祈颜套上。祈颜觉得戴手套不方便,所以不怎么喜欢戴,可从游澈手上转移过来的,他从未拒绝。他喜欢里面锁着的温度从指尖开始,一点点渗入心底的感觉。 祈颜走后,贺郢才被游澈从监视器前揪出来兴师问罪:「你就是这样帮我照看的?」 贺郢自知理亏,抱歉道:「许久没碰,一时难以抽身。」 游澈让贺郢后天晚上代替他与制片人和导演一起吃顿饭,并格外叮嘱,「几位主演也会去,还有其他投资方。」 第124页 贺郢推辞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拍了拍游澈的肩膀让他放心。 回住所路上,祈颜询问,今天探班的目的是不是故意让男一号背后的人看。听说对方将南黎视为死对头,今天在片场也能看出,对方对南黎抱有很大恶意,游澈到后,他老实了许多。 游澈点头,「这是主要目的。」 话音落了很久,始终听不到回答。游澈小心翼翼低头查看,靠在肩头的脑袋没了动静,小少爷已经安静睡着了。 傍晚,祈颜迷濛醒来才觉得不对劲,脑子混沌的症状没有减轻,反而愈发晕乎。他试了一下额头的温度,不太确定,向游澈求证。 游澈在客厅工作,听到唿唤声走进卧室。祈颜顶着红润的脸,微仰着头道:「先生,你看看我是不是发烧了。」 游澈先用手试了试温度,再找出水银体温针测量,确实有点低烧,应该是昨晚受冻着了凉。 他哄祈颜喝了杯热水,让他再眯会儿,而后披上外套出门。住所周围的药店很少,唯一两家都没有营业。市区和小镇离得远,往返耗时太长,祈颜得多受几小时的罪。 游澈的视线从计程车上移开,落到远处,举棋不定。 打火机在他指尖灵活游走,微弱的火苗在入夜时分也显得摇曳闪烁,映射进乌瞳里的光亮,死气沉沉,少了明媚光斑。 「啪」一声,指尖的火焰彻底熄灭,游澈似乎有了自己的抉择。 祈颜眯了没多久,游澈就拎着一大袋药回来。祈颜不禁纳闷,「怎么这么快?」 「没去市区,到村里的服务中心买的。」游澈走到床边,将沖泡好的药剂递给祈颜。 反应过来游澈说了什么,下意识懒洋洋回应的「哦」顿时变成震惊的疑问,「什么,你进村了?」 游澈躲开祈颜伸过来的手,后知后觉似的,将杯子搁置在床头柜上,「等会喝,还太烫。」他垂眸看着指腹烫得微红的手,顿了顿才道:「没去,托小宁进去买的。」 祈颜搭上他的手背,给予无声安慰。 这个地方太危险,任何细微的一切都有可能让游澈陷入那些不美好的回忆里。 祈颜小声道:「如果还有航班,我们明天就回止河吧,自驾也行。有些事,实在难以克服就算了,不想面对咱们就不面对,都过去了。」 「隔壁有家面馆,以前春节,那个人都会到外面和狐朋狗友喝酒打牌,很晚才回家,母亲就偷偷带我去吃。刚才看到那家店还开着,除夕陪我去吃一次吧,小少爷。」这一次,游澈没有听从祈颜的话,坚持与那个困住他多年的梦魇做个了断。 祈颜没有再出言劝阻,应了声「好」。 有游澈无微不至的照顾,祈颜的病好得很快,第二天就活蹦乱跳,吵着要和游澈打雪仗。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体素质,寸步不离地跟在游澈身后,叽叽喳喳的像只小麻雀。 到了下午,体温又迅速攀升,祈颜才不得不承认,现在的体质真的大不如前。 晚饭过后,游澈给他量了几次体温,都还算正常。睡前,看游澈拿着体温针进来,祈颜乖乖张开嘴。 「目前一切正常,明天再观察。」 游澈用酒精棉片擦干净体温针,准备放回药箱时,祈颜以为他要走,迅速扯住他的手臂,有点难为情地嗫嚅道:「我真的没事了。」 「再观察观察。」游澈抬手抄进他发间,拨了两下,温声安抚。 祈颜置若罔闻,望向他的眼神炙热缱绻,堂而皇之发出邀请函。 游澈担心祈颜的身体,不打算应约,可他终究高估了自己的自持力,祈颜只消动动指头,勾勒几下,游澈便甘之如饴。 游澈伸手去够灯源开关,想关灯,祈颜半路截下,不让关。 被游澈看到自己动情的模样,祈颜也万般羞臊,但是他更想看清游澈背上的疮疤。想神志游离起伏之时,抚过那些疮痍,就像穿越时空,抚摸那个正在受苦的小游澈。 他想心无旁骛地亲吻那些游澈认为的,不堪入目的过往,告诉他,他身上的一切都完美无瑕,性感得不像话。 游澈依他,没有关灯。碰了碰祈颜颈侧跳动的脉搏,宽大的掌心覆盖住一大片,祈颜的心脏仿若被他握在掌心之间。 「你的体温有点高,」游澈倾身逼近,吻着祈颜的耳垂,声音压得很低,「我们再量一遍体温。」 明知道这些时候,祈颜的身子都会烧得滚烫,他还是让祈颜衔着体温针。 怕他咬碎,还附送两根手指,确保不会发生意外。祈颜很听话,唾液却没有那么通情达理,顺着游澈的手滑下,浸湿枕头。 待游澈终于捨得停下来查看,温度已经蹿到三十八度一。他拿着体温针,神色一丝不苟,不像祈颜,开满艷丽的粉桃。 「有点高,只测口腔温度恐怕不太准确,我们再测测另一个地方吧。」 游澈再次拿酒精棉片给体温针消毒,无视指骨上那圈明显的牙印,动作小心翼翼。 不如以往的灼热,像外面的冰雪领落在皮肤上的温度,冰冰凉凉的,不算难受。刚接触的霎那,祈颜被冰得浑身一颤,下意识扯住游澈的手。 这一次,不关灯是祈颜做的一个错误的决定,他涨红脸,看到的都是自己落败的模样。 第70章 过分野蛮 翌日,游澈换了一只新体温针给祈颜量体温,祈颜的脸唰一下涨红,后背也隐隐发凉。 第125页 游澈没有立即给他测量,让他先平復情绪,避免影响测量结果。 祈颜将游澈推出卧室,说要自己来,脑袋浮现的都是一些令人血脉贲张的场景。他的脸很烫,好在测量出的数值还算正常。 中午游澈亲自测了一次,才勉强应允祈颜要跟着出去置办年货的请求。 积雪的道路每天都有专门的工作人员清扫,往返路程都比较顺利。 市区还滞留了许多因风雪无法返程的游客,各大商场和街道都挤满了人。往年过节,祈正阳都会特地腾出几天时间,陪凌素选购年货,大到走亲访友的礼品,小到挂件饰物都一一参与其中。 祈颜觉得麻烦,不明白这些琐碎的事何必自己做,时至今日,他终于切身体会到其中的乐趣和意义。 年货市场人山人海,物品也琳琅满目,城市被喜庆的红色装点得格外热闹,每个角落都瀰漫着浓浓的年味。 光新年礼物,就已经填满大半个后备箱。祈颜还意犹未尽,接连穿过几个街巷,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物件。 「先生。」祈颜转身招手,待游澈走近,给他戴上一对毛茸茸的红色鹿角饰品,笑道:「一起拍张照吧。」 游澈的头髮还是往后梳的狼尾背头,身着黑色大衣,连银白框镜都板板正正架在鼻樑上。头上那抹红像误入沉闷的活泼,略带违和,也更添生趣。 游澈老实配合祈颜,跟他一起摆生硬的动作,唯一的生动,恐怕只有望向祈颜时,嘴角轻快的弧度。 返程途中,祈颜拿着手机欣赏刚才的照片,除了夸游澈帅和自夸,还不忘停在三人的合照上打趣,「这张像不像一家三口?」 小宁靠着椅背睡着了,没听见祈颜称他为「好大儿」。 游澈的思绪发散到书房那张合照上,他不喜欢拍照,那张唯一的全家福,还是南黎强拉着拍的。 「以后可以多拍拍。」游澈将祈颜发给的照片一一点了保存,低声提议。 祈颜当即打开前置,拉着游澈又拍了好几张。 晚上,游澈又量了一次体温,确保正常才停了祈颜的药。祈颜逛了一整天,身心俱惫,没有缠着游澈折腾。 到青浦镇后,游澈的睡眠质量极差,即便抱着祈颜,还是难以入眠。心里装了太多关于这个地方的记忆,闭上眼,脑中浮现都是灰败的碎片。 祈颜和民宿老闆讨了点他们自晒的白茶,装进香囊里,偷偷放在游澈的枕头下。午饭过后,游澈伴着那点轻薄的茶香,睡得异常安稳。 趁游澈午睡,祈颜和小宁拎着大包小包礼品,进村问候老人。 春节临近,村里多了些年轻人。 上次招待祈颜的爷爷,再一次把他们迎到家里,让他们尝尝自己包的饺子。祈颜对他的手艺赞不绝口,见祈颜喜欢,临走前,爷爷热情地装了满满一盒子让他带走。 回到住所,游澈刚好睡醒,正拿起手机准备联繫祈颜。 祈颜把食盒放到桌上,边说:「和小宁到附近吃饺子,觉得味道不错,给你带了一份。」 游澈没有怀疑,接过祈颜递来的筷子,尝了一口。神情有细微变化,像是不确定,又吃了一个。 「怎么了?」祈颜察觉他神色的一样,小心翼翼问。 游澈抬眸,平静地问他:「进村了?」没等祈颜回答,他又自顾自说:「小时候,耿大爷觉得我太瘦,每次包饺子都会叫我去吃。」 「这么多年,味道还是没变。」 祈颜怕他情绪过激,忙不迭凑上去安抚,又亲又抱的,惹得游澈那原本还算正常的心率,变得愈发急促。 醒来身旁空荡荡的失落感在此刻被弥补填满。他抓住祈颜的脚踝,往一边拉,让他面对面坐在自己的膝盖上。 这样的高度差,是最常出现的情况。平日里,与游澈对视,祈颜都需要微仰着头,但动情时,游澈会将他放到高位,仰望他,如同一个虔诚的信徒。 祈颜感受到自己明显的不对劲,不想打扰游澈进餐,扶着他的肩膀站起来。依照计划,他应该一抬腿就可以离开,可惜游澈不配合,钳住他的腰,让他死死定在原地。 游澈坐在沙发上,被一道阴影笼罩。高度差从两个头骤然落差成了大半截身高,游澈只消微微凑近就能开饭。 昨晚他就没能吃上晚餐,今晚自然没有饿着肚子入睡的打算。 祈颜脑子一片空白,直直伫立在原地,撑着游澈的肩膀才能将将稳住身形。 屋内燃着取暖的炭火,小茶炉在烈火炙烤下,沸水顶着壶盖,从壶口和壶嘴同时溢出。 壶口的水汽有些湿滑,壶嘴的则不同,更为粘稠。 祈颜抽了几张纸,帮游澈擦嘴边的水渍。眼神飘忽,往其他地方瞟,手不知怎的,偏了方向,落到游澈脖颈间。 指腹轻轻压在他的喉结上,下一秒,让他吐出来的东西经过喉头,滑了下去。 祈颜深吸了口气,耳根又烫了几分。 拍摄结束后,南黎回到住所就开始为晚上的饭局做准备。换了身休闲又不失格调的西装,美中不足的是,缺一枚适配的胸针。 南黎直奔祈颜房间,站在门外夺命连环敲。 祈颜没有开门,隔着门板和他对话,知晓南黎的来意后,翻出那枚胸针,从小小的门缝塞给他。 南黎拿到胸针还不走,探寻的目光朝里望去,调侃道:「你不对劲啊,该不会背着游老闆藏人了吧。」 第126页 祈颜深吸一口气,咬着下唇,似在隐忍,连语调都做不到调控自如。 南黎好奇地握着门把手往里推了推,祈颜当即大惊失色,卯足了劲抵挡。他知道,现在绵软的四肢根本不是南黎的对手。 好在下一秒南黎就被一通电话叫走,没有进一步纠缠。 关上门,身后的黑影就直起身,攀了上来。祈颜恼羞成怒,抬脚踢过去,那点不轻不重的力道,在对方看来,无异于调情。 时针又走了一圈,祈颜躺在床上,看向浴室内那道朦胧的身影,再看看自己身上惨不忍睹的斑驳。 气愤冷哼一声,踩着拖鞋一声不吭出了门。 楼下的餐厅还亮着灯,临近收尾,可选的菜品不多。等热菜的间隙,祈颜买了根热乎的烤肠,就近落座。 咬了几口,面前突然投落一片黑影,祈颜以为是游澈,笑着仰头,「这么快就……」 待看清来人,话音随即戛然而止。 「小颜。」付仁溥唤得深情,自顾自在祈颜对面坐下,他看着祈颜手上的烤肠,眼里流露出祈颜看不懂的怜惜。 祈颜被看得莫名其妙,举起来问他:「我请你吃一根?」 付仁溥的视线从祈颜脸上往下,停在领口处的痕迹上,对于那些,他再清楚不过。 顶着那束直勾勾的目光,祈颜太不自然地敛了敛衣领,耳后爬上羞臊的绯红。 「小颜,」付仁溥突然开口,不由分说握上祈颜的手,「不管你还爱不爱我,等我羽翼丰满,一定带你脱离苦海。」 「苦海?」祈颜不禁嗤笑,离开了游澈,恐怕才会真正坠入所谓的苦海。 这种话术,祈颜听贺宇鹏说过很多次,他们总把自己看成祈颜未来的救世主,觉得自己强大了,成功了就能救他于水火。 他们致力于用未来的设想,为当下的行为找藉口,以此当成那个心安理得背叛的理由。 即便拿他当垫脚石,也能理直气壮地说,一切都是为了变得更强,只有站上更高的地方,才有能力护着你。 「今晚制片人请投资方吃饭,游澈没带你去吗?」 周秉华是投资方之一,就算付仁溥不已他的男伴身份出席,身为男三号,也应到场。只因周秉华新宠的一句「不想看到他」,就没了付仁溥的位置。 祈颜扯了扯嘴角,话音未落,又听付仁溥说:「我看到南黎从你们房间出来,游澈应该带他去了吧,否则你也不会一个人孤零零在这独自感伤。」 祈颜甩开他的手,一时哑口无言。 独自坐在空荡餐厅角落,啃着干巴的烤肠,看着确实像受了委屈。 「算了,懒得管你怎么想,但如果你企图在我身上找到不如意的证据以求心里的平衡,那么抱歉,你算盘打错了。」祈颜拿了打包好的宵夜要走,付仁溥伸手,即将碰到祈颜手腕时,一道低沉的话音从门口传来。 游澈喊祈颜的名字,略过付仁溥,径直走到祈颜跟前,拢紧松松裹在他身上的大衣,「洗完澡出来就不见人影,还在生气吗?」 「我没……」 祈颜话没说完,游澈的手就从肩头狡猾地往上移,停在颈侧轻轻摩挲,又转成讨饶的语气,打断祈颜未尽的话音:「怪我没有分寸,别生气了好不好。」 祈颜大脑陷入短暂宕机,很快明白游澈的反常,顺着他的话,故作羞恼娇嗔,冷哼一声道:「下次不许那么野蛮了。」 游澈郑重点头,再祈颜嘴角轻啄一口。 祈颜已全然无视身侧的付仁溥,举起包装袋道:「出来给你买吃的。」 游澈包住祈颜微凉的手,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递到嘴边的半截烤肠,「体力消耗过大,确实有点饿了。」 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付仁溥眼里,他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异常难看。 游澈接过祈颜手上的袋子,十指交缠着并肩离开,祈颜的无名指上的婚戒,投出一道直射付仁溥眼底的光辉,但很快被眼眸中的黯淡吞没。 曾经,他也有机会将那束光,像游澈一样,牢牢握在掌心。 -------------------- 下一章周五开始更 第71章 跌入潮热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就到了除夕。祈颜已提前一天装点喜庆,目光所及,皆是与窗外的单一雪色形成鲜明对比的红。 对联大都是游澈写的,通往露台小门外那对,是祈颜的杰作。 游澈站在外边欣赏,夸他笔触独特,还给了一个红包作为奖励。祈颜拿在手上掂量,轻飘飘,厚度也仅红包本身。 嘴上嘟囔着真小气,耷耸着脸打开,里面没有钞票,是两张电影票。祈颜饶有兴致道:「约我看电影?还是爱情片。」 「是在约你。」游澈直言不讳,回答得异常认真,「虽然结婚了,但想和你慢慢恋爱。」 他们之间终究隔了几年,游澈又常年待在山上,看电影这个主意,还是南黎支的招。游澈不确定祈颜是否喜欢,心里忐忑不定,「去吗?」 祈颜抽出那两张票,挥了挥,塞进内侧口袋,「当然去,干嘛不去。」 游澈在镇上酒楼订了位子,一起吃过年夜饭后,没有参与接下来的活动,和祈颜过二人世界。 其实祈颜对这种文艺的爱情片兴趣不大,整个观影过程,祈颜的注意力全在游澈身上。 他们的位置比较靠前,画面变化时,游澈的面部轮廓也出现了光影变化,荧幕上的光亮不时投射到脸上,昏暗朦胧,衬得他的脸愈发立体俊朗。 第127页 祈颜看得痴迷,有种想要凑上去亲吻的冲动。似乎感应到他的想法,游澈偏头,对上他那束炙热的视线,面色沉稳道:「专心观影,稍后再看我。」 被当场抓包,祈颜不免羞赧,故作镇定地嘴硬道:「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因为我也在看你。」游澈的声音很低,与耳语无异,只有彼此听到。 祈颜觉得,反正他们都不感兴趣,索性先一步离场。游澈却紧紧扣住他的手,让他再等等,「准备到片尾了。」 祈颜不明所以,以为他想让这个约会项目有始有终不留遗憾,便耐着性子,认真等到影片结束。 随着片尾音乐响起,影厅的灯霎时全部亮起,猝不及防的刺眼光线,逼得祈颜抬手死死捂住眼睛。 再睁开,周围人都站了起来,不约而同望向前方求婚的情侣,帮着烘托氛围。 被求婚的主人公伸出手,热泪盈眶,戒指套进指尖那刻,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欢唿声。 每一对恋人,都在欢快的片尾曲中,亲吻对方。 游澈捧起祈颜的脸,低头,和他接了一个很长的吻,直到影片彻底落幕。 「你知道会有人求婚?」走出影院,祈颜问他。 游澈摇头,说不知道,看到男生捧着花单膝下跪的时候,他也在状况之外。 祈颜又问:「那为什么一定要等到片尾?」 「因为到了片尾会有一个,恰合时宜,合情合理的在公共场合吻你的机会。」 影院坐落在一条较为僻静的小巷里,走出来,穿过青石桥,就能看到小河对面民宿所在的街道。 祈颜站在桥上,河面覆了一层薄薄的冰,两岸装点的光辉尽数落满冰面,仿若流光溢彩的银河,正缓缓流动。 他抬手,指向有些距离的村落,「里面张灯结彩的好热闹,有什么活动吗?」 游澈跟着他一起望过去,语调平缓:「有戏曲和舞狮表演,每年特定的节目。」他看着祈颜,低声问道:「要去看看吗?」 「你和我?」祈颜收回视线,转到游澈脸上,耐心等他回答。 游澈垂眸思忖,侧面回绝,「让小黎和小宁陪你去吧。」 其实,除夕应该是过往记忆中,算得上难得的欢喜的时刻。刘敬文很晚才回家,游清枝带他去吃面,步行到市区看戏曲,再带他到儿童乐园玩,给他买只看到别人吃过的汉堡炸鸡。 倘若时间停在刘敬文回来之后,对游澈来说,是没有瑕疵的快乐时光。 回想起来,他依旧无法跳过那点不美好。 「不去了,去吃面吧,你请。」祈颜主动挽着游澈,哼着小曲,脚步欢快。他这转移注意力的法子很凑效,游澈轻而易举被他吸引,感染。相比于痛感胜利法,祈颜明显更胜一筹。 面馆的老闆还是原来的人,与记忆中有所出入的,只有老去的面容和佝偻的身躯,面的味道没变。 墙上贴着一些褪色的报刊照片和手写的菜品介绍,祈颜被上面的一张画报吸引,笑着问道:「还请了明星代言呢?」 老闆在隔壁桌清理桌面,听到祈颜的话,抬头看了眼,无奈道:「能勉强经营就谢天谢地了,哪还有钱请什么明星。」 他的动作顿了顿,微眯起眼像在回忆,半晌才拍拍脑袋,「这女娃以前是镇里的,长得俊俏水灵。我儿子在城里学了什么营销策略,无意间拍下这张照片,徵询女娃同意把照片做成了宣传海报,和你说的明星代言一个道理。」 「为此,她那疯狗男人还来我们小店闹过,逮人就咬啊。听说那人被送进精神病院后,才又将海报贴了出来。」 「精神病院?」祈颜诧异,汤匙没拿稳,咣当一下,掉进碗里。 「可不是嘛,离婚后整日酗酒,还染上了赌博。欠了一屁股债还不起,被人打坏脑子,疯了。」说到这,老闆很激动,有种大快人心畅快感。 祈颜不禁暗自感嘆,南黎是对的,这里的人不仅热情,还喜欢追忆往昔。家家户户都知晓、惋惜的苦难,祈颜无法想像。 他看向游澈,观察他的神色变化。游澈放下筷子,抽了几张纸擦拭溅到祈颜衣服上的汤汁,并无异常。 除了想念这个味道,游澈还想试着看一眼她的照片。进门时,他就悄悄抬眸扫过,虽然只是匆匆一眼,却远比预期情况好得多,没有出现任何不适症状。 他觉得,心病很快就能根除了。 祈颜很纠结,无法在推拉之间把控一个恰当的度,希望游澈面对克服,又担心产生应激反应。 吃完面出来,游澈看穿他的忧虑,放慢脚步,和他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握着祈颜的手道:「我没事,反而想起一些美好的回忆。」 「很多人记得母亲的好,我很开心。」 风冷无孔不入,凉飕飕灌进衣服里,祈颜打了个寒颤,往游澈身上贴。既给了他安慰,又跌入潮热里,相互取暖。 「那个人,他……」拿不准提起刘敬文会不会刺激到游澈,祈颜问得小心翼翼,含煳不清。 「确实进了精神病院,但没疯,」游澈顿了顿,语气很淡,听起来没什么感情,「现在疯没疯就不得而知了。」 游澈怕祈颜着凉,坐了几分钟就返回住所。 走进房间,灯还没开,俩人就迫不及待缠到一起,像两团烧得艷红的铁块,化成水,融在一处。 第128页 祈颜伏在游澈肩头,大口唿吸,关不住喉间的声音时,便不管不顾朝着肩窝咬去,咬得毫不留情。 突然,游澈停下所有动作,僵直肩背,深吸了两口气道:「不行。」 「怎么了?」祈颜的声音有点变样,好在还能听到原本的音色。 游澈将他放回地上,从卧室拿出拖鞋,蹲在脚边帮他穿上,和他解释,「套没了,新买的一起混在装零食的袋子里,被小黎拎走了。」 祈颜背靠白墙,四肢微微发软,提不起力气,密密麻麻的酥痒感在体内游走。他低头,视线从游澈头顶滑到肩窝处的齿印上。 整齐的一圈,还往外渗血。 祈颜理好凌乱的衣装,和他说:「我下去拿吧,他们在聚会,人很多,你现在不方便。」 南黎的房间在三楼,和祈颜的隔了两层。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震耳欲聋的音乐声,祈颜敲了很久门才有人来开。 里面光线昏暗,不知从哪买来的塑料彩灯,忽明忽暗,乱七八糟的颜色在空气中飞得张扬。 祈颜绕过人群,在角落的柜子上找到那袋零食,好在他们喝的都是酒水饮料,零食没人动过。翻出里面的小盒子,塞进口袋,便悄无声息离开。 在里面待了几分钟,被彩灯晃得眼花缭乱,进电梯后按了楼层,祈颜旋即垂下眼皮,揉了揉眼睛。 听到电梯门叮一声打开,想都没想就大步迈出去,停在走廊尽头的房间前,边敲门边喊:「先生,我回来了。」 房门被里面的人打开,诧异道:「小颜?」 祈颜顿时愣住,看看付仁溥再看看房间号,后知后觉走错了楼层。 「打扰了。」祈颜礼貌致歉,转身要走,付仁溥先一步拉住他的胳膊,红着眼眶请求,「陪我说几句话好吗?今天除夕,」说着,祈颜看到他落了一滴泪,声音也变得哽咽,「刚才收到医院通知,我妈走了。」 祈颜眸光微转,沉默过后,看向腕錶轻嘆了口气,「五分钟。」 付仁溥很高兴,连连点头,「好,就五分钟。」 祈颜来得突然,付仁溥没时间收拾那满地狼藉。看到客厅的场景,祈颜神色复杂,略显尴尬。 地板被弄得凌乱不堪,除了散落的衣物及被扫下桌面的物品,垃圾桶旁还躺了几个用过的安全套。 方才没注意,进到光线充盈的房间才看清付仁溥身上伤痕累累,小腿处还缠着纱带。 他穿了件浴袍,腰间绑带未系,祈颜瞥了几眼。目光坦荡,心里更没有丝毫波澜,只问他:「周秉华打的?」 付仁溥勉强在沙发上收拾出两个位置,祈颜摆手婉拒,「不必,我站着就行。」 「忘了你有洁癖。」付仁溥自顾自坐下,脸上带着一丝无奈的苦笑,「小颜,你到底是有洁癖,还是单单嫌弃我?」 「你别没事找事。」祈颜面露不爽,语气也有些沖。 付仁溥没有在意,又追问:「你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有洁癖这个毛病的吗?」 祈颜没好气道:「当然是从小就有。」 「不对,是和我在一起之后有的。」付仁溥忽地笑起来,笑得既苦涩又难看,「你自己都恍惚了吧,可我记得很清楚。那是我第一次靠近你,想亲吻,明明嘴唇都快碰上了,你突然把我推开。自那以后,你就有洁癖了。」 「这个藉口用了那么多年,连自己都信了吗?」 「胡说八道什么。」祈颜下意识反驳,觉得他的说法可笑,吐出的话音却少了点底气,隐隐发虚。 「我胡说?为什么我们交往三年,我亲不得,一个和你相识不到半年的人却亲得?为什么从来不愿和我上床,却愿意和他上?」 「你搪塞我的说辞是洁癖,不想过度触碰,为何偏偏换了个人就行了?」 「你也和他们一样,从始至终,都看不起我、嫌弃我对吗?祈颜。」 -------------------- 周五、周天、周二 第72章 啊? 祈颜推开一扇扇过往记忆的大门,认真追溯洁癖产生的节点。如付仁溥所说,不是遗传,也不是自小养成,是成长过程中突现的反应,又或者确实是一种拒绝亲昵的——藉口。 和付仁溥在一起前,祈颜也爱干净,受不了脏乱,但远没到洁癖的地步。他第一次以洁癖为由推拒付仁溥的亲近,是某次社团聚餐。 付仁溥是社团的社长,能力出众,人缘却不好。社团内部的活动付仁溥极少参加,一是没空,二是拮据,能推则推。因此,社团成员对他颇有成见。 社长身份对他评优评奖有一定助力,为了帮他稳住这个头衔,祈颜瞒着付仁溥掏钱安排,对外宣称是付仁溥请的客。 地址选在付仁溥兼职的烧烤店,大家都很赏脸,对付仁溥赞不绝口。吹捧的话术对他很受用,许是少有机会体验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有些飘飘然,不顾祈颜劝阻,喝得酩酊大醉。 让祈颜膈应的不是这个,毕竟他开心,喝多点也理解。全程让他眉头紧锁的是付仁溥吃的东西,都是些重口的。 饮食喜好属于个人自由,祈颜不会过多置喙,只是心里无法接受,付仁溥一旦靠近,就抓心挠肝地难受。 那晚,付仁溥醉得厉害,祈颜就先将他带回校外的公寓。 公寓原本是祈颜买给他,让他安心学习和休息的地方,付仁溥觉得贵重,没有收。 第129页 正因如此,祈颜才会被表象矇骗,欣赏他的品性。 两人都喝了酒,安静的环境,昏暗的光线,一切似乎都恰到好处。付仁溥以为可以顺其自然往下发展,祈颜冷淡推开的动作,给他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付仁溥不甘心,凑上去索吻,祈颜毫不掩饰自己的牴触,一再闪躲。饭桌上,付仁溥听了太多好听的话,祈颜的抗拒在今晚显得尤为突兀。他一改往日的温和,疯了般企图禁锢祈颜,让他妥协。 付仁溥问他为什么不可以,祈颜说不想,有洁癖。 付仁溥吃了很多重口的东西,混着浓浓的酒味,吐出的每个字都让祈颜胃液翻滚。 他想来强的,祈颜也不惯着,往付仁溥脸上甩了几拳后摔门离开。 自那以后,祈颜再没和付仁溥有过拥抱以外的亲密举动。 「他们都说你是恋爱脑,可你真的喜欢过我吗?」 祈颜收回思绪,听到付仁溥无奈的询问。其实他心里有答案,只是想听祈颜亲口说出来。 「讲不清,可能喜欢过也可能仅仅出自对弱者的怜爱心理,习惯了把自己划为强者,想给你庇护。」也是在认识游澈之后,祈颜才真正看清自己的心,才知道,原来全身心坠入爱河,是甘愿沉沦的状态。 除了被他利用,当成提款机,祈颜对他也并非只有厌恶。至少付仁溥积极上进的那段日子,为改变命运而努力的时候,在祈颜心里闪闪发光。 付仁溥又落了一滴泪,仰头大笑,笑声里听不见半点喜色,充满酸楚,「小颜,你和那些有钱人都不一样,你是最善良的,不会用有色眼镜看我。」 「你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要不是逼不得已,我怎么捨得放手。从小生活在那种环境下,任何事都身不由己,你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了,祈颜。」 为了改变大学后,成为周秉华情人的命运。高中三年,观察祈颜成了付仁溥每天的必修课。祈颜的性格、爱好、习惯他都了如指掌。 这点,对于情人来说,的确算个不错的优势。至少在讨祈颜欢心方面,付仁溥自认为很有经验。 「我承认,从一开始就是在利用你,想通过你逃离那个让我厌恶的家庭,逃离周秉华。」 「可是,我也很爱你啊,小颜。我对你的爱都是真的,如果我生在一个好家庭,有像你一样的父母疼我爱我,不用被吸血鬼压榨、抽干,就可以堂堂正正,和你谈一段持平的恋爱。」 「你知道吗,你真的很爱耍少爷脾气,每次低声下气的哄你,很累。但是,相比于和其他人周旋,哄你是最简单也是最轻松的事。」 付仁溥亮出身上的伤,指着小腿处,「那是拍戏时受的伤,到现在还很痛。」又指了指身上的,「这些是周秉华弄的,他从没拿我当人看。」 「我虽然不喜欢我妈,可她毕竟是我唯一至亲。就因为收到通知时,我忍不住哭出声,周秉华觉得我晦气,抛下我找别人去了。」 「小颜,」付仁溥站起身,走到祈颜面前,泪声俱下,全然没了半点男子气概。他拉着祈颜的手,求他,「我知道,游澈也经常不顾你的感受,与他的情人南黎厮混,既如此,你何必受这窝囊气。」 「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祈颜深知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还是敷衍问了句。 「他养,你也养,花他的钱,寻自己欢心不好吗?总比受那窝囊气强。」 祈颜被他的话气得一时语塞,缓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想让我拿我老公的钱,养你这个不仅没有旧情,还背叛过我的前任?」 理顺这句话的内在逻辑,祈颜觉得不是自己疯了就是付仁溥疯了。 「我了解你的脾气,懂得怎么讨你欢心,没人比我更适合做你的情人了。」 事实证明,付仁溥的确被逼得走投无路,本不想破釜沉舟,计划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继续在祈颜面前饰演深情,唤起他的同情心。即便再没挽回的可能,也不至于留下不堪的印象。 奈何周秉华喜新厌旧的速度太快,现在付仁溥就像他穿腻了的破衣烂衫,只是一个发洩慾望的玩物,和地上那些随意丢弃的垃圾无异。 周秉华惦记了付仁溥几个年头,与唾手可得的其他情人相比,来之不易的感觉让周秉华更牵肠挂肚。得到后对付仁溥的喜爱也多些,几乎有求必应。付仁溥想进娱乐圈,他便大手一挥,为其投了几部戏。 习惯了这种被捧上高处的快感,现在让他重新跌回曾经苦苦挣扎的泥潭,与死无异。 这一次,祈颜没有因他露出的苦难而动容,甚至提不起丝毫同情,反而像看笑话一样,笑出了声。 「你这样,会让我的恋爱史变得像个难以启齿的污点。」祈颜理了理被他抓乱的衣襟,想到还在等自己的游澈,兀自感嘆,「本少爷的男人真他妈优秀。」 没有理会付仁溥的纠缠,祈颜低头看了眼时间,结束交谈,留下一句「祝你好运」便夺门而出。任凭身后人嘶声竭力唿喊,都无动于衷。 付仁溥跌坐在地,眼中的最后一丝光彩也逐渐黯淡,尽数失去生机。 祈颜等不及电梯,一口气跑了两个楼层,失重的心跳在空荡的走廊里,响得如叩门的清脆声响,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 游澈打开门,一道身影就直直跳进他怀里。 祈颜环着他的脖颈,鼻尖凑近碰了碰游澈的,唿吸紊乱急促,窗外烟花炸响瞬间,压上对方的唇瓣,和他说:「先生,新年快乐。」 第130页 他们站在门口接吻,一起跨入崭新的一年。 祈颜身上浸出的汗沾到游澈皮肤上,又在冷风中挥发干净。祈颜卸了力,懒洋洋缩在游澈怀里,枕着他的胸膛,莫名其妙发笑。 游澈试探他额头的温度,问他,「笑什么?」 「我在想,倘若你做情人,会是什么样子。」祈颜微微仰头,鼻尖碰到游澈的下巴,兴致勃勃拉他加入自己的假设中,「要是在你人生最艰难的那段时日,有人救你脱离苦海,条件是让你做他的情人,你答应吗?」 「听着像在映射我。」游澈郑重其事解释,「我从未将你当成情人。」 祈颜对他这种答非所问的行为给予黄牌警告,「不要自己发散思维,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游澈没有马上回答,沉吟片刻,似在认真思考,「金主是你的话可以考虑。但那时候,你似乎年纪未满,我不答应,这是违法的。」 「先生,你竟然会讲冷笑话。」祈颜被他逗笑,也讲了一个在付仁溥那听到的笑话给游澈。 「我以为你被小黎他们绊住,正打算下去找。」听完祈颜的描述,游澈没因对方是祈颜的前男友而心生醋意,反而表现十分冷静理智,他告诉祈颜,「就算周秉华对他的新鲜劲还没过,这个靠山他也靠不了多久了。」 前几天,祈颜隐约听到游澈在通话时提过周秉华的名字,以为他们在聊工作上的事,没有过多在意。 「周秉华是不是遇到困难了,上次拉下脸与我搭话,想必目的在你。」在许多人眼中,祈颜是一把很好的梯子,想攀爬的人不计其数,祈颜心知肚明。 「还记得贺宇鹏跟你说过的吗,许多以慈善资助为名,行迫害之事的『慈善家们』,这条产业链在不断扩大、延伸。」 「我只是给警方提供了一点他们需要的证据。」一直以来,游澈都在力所能及的给那些孩子带去希望和庇护,承接祈颜照射到他身上的那束光,落到更多需要的人身上。 不知不觉,又一个长夜在动情时分迎来拂晓,祈颜指着远处,透出来的柔和的、略带清冷的浅蓝色光线,小声道:「先生,白礁湾未看成的日出,在青浦看到了。」 第73章 旧锁 晨曦穿透云层,缓缓露出头的光景,堪称大自然的绝美画卷,很好看,但祈颜的身体有些扛不住。 青浦镇当地有习俗,大年初一当天不能睡懒觉。入乡随俗,祈颜也只能强忍睡意,在游澈的搀扶下,勉强完成一系列梳洗程序。 等游澈做早餐的间隙,祈颜跑到阳台,在之前堆的雪人旁又团了几个雪球。穿透皮肤的冰凉感,能有效驱赶聚在眼皮的睏倦。 他扶着水泥围栏平面,向下俯瞰,街尾巷角,人流如织,大都流向同一个方向。 「进屋吧,外面凉。」游澈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站到身后,给祈颜披了件羊绒披肩。 祈颜的视线没有收回,好奇观察着下面的人,问游澈:「今天有什么活动吗?」 「当地的风俗,初一,居民都会到镇上的庙宇祈福。」游澈站到祈颜身旁,跟着往下看了眼,牵他的手,渡一些体温给他。 祈颜吸了吸鼻子,不觉得冷,反而兴致勃勃。 「想去吗?」 「我们也去吧。」 俩人看着对方,同时启唇。 庙会的人很多,除了镇子居民,还有从市区闻讯赶来的游客。仅仅转身须臾,小队就被人群冲散。祈颜回过头,南黎他们已不见踪影。游澈一直牵着他的手,才没有走丢。 寺庙香火旺盛,隔着长街,就闻到飘散出来的浓浓檀香气息,走进去,里面果然香火缭绕。 祈颜也取了香,在烛火上点燃,目光与游澈短暂交汇,默默许下愿望,和众多香客一样,虔诚地跪地祈祷。 游澈没有取香,站在祈颜身后,看着他的目光同样虔诚。 祈颜站起身,见他正望着自己,问道:「你不拜拜?」 「我不信这个。」游澈带着他越过人群,走到人少的地方。 小时候听人说在这里许下的愿望都会实现。游澈每年都会和母亲过来祈福,不过后来他便不再将希冀寄託于除了自己以外的事物上。 「那你想知道我求了什么吗?」祈颜在掌心哈了口气,把围巾往上拉,盖住小半张脸。 未盖住的鼻尖被冻得微微发红,像雪人的红鼻子。 游澈摘下手套,去摸他的脸,也回答他的问题:「我努力,让你所求如愿」。 「不要有压力,慢慢来。」祈颜晃了晃手里的上上籤,「一切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说不信外力的人,临走前,绕到姻缘树下,求了一对红绳,为俩人手腕添了抹生动的红。 祈颜刻意挽起衣袖,亮出腕上的红绳走了一路,手险些怼到游澈脸上,话里含笑打趣,「你信这个能绑住我?」 「心诚则灵。」游澈手上的红绳也露出素净的衣袖之外,宛如一朵闯入白茫茫雪地里的红梅。 祈颜只顾着逗游澈,没注意身旁的行人。走了几步,感觉自己的衣角被一股力道轻扯,祈颜垂眸看去,抓着他的是一个胖嘟嘟的小孩。 趁家长不注意,挥着小手往祈颜身上够,想要祈颜的红绳。 祈颜忙不迭用衣袖遮住,摇头拒绝,「这个不行,这可是哥哥的姻缘线,扯掉了哥哥就没有人要咯。」 第131页 小孩听不懂他的话,只会噘着嘴重复「要,要」,最终还是游澈买了个拨浪鼓给他,才愿意放开手。 「没有这个说法。」小孩被家长抱走后,俩人找了家茶馆,坐下没一会,游澈突然开口。 祈颜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他,静待下文。 「线断不断,你都不会没人要。」游澈似乎想到什么,一本正经道:「至少有我这个——禽兽。」 猝不及防提及旧帐,祈颜肉眼可见地心虚,以前他背地里唤游澈的称唿,可不止这一个。 「不重要的词,没必要记这么久。」和骆彬一起,借着酒劲破口大骂那晚,祈颜记忆犹新,这辈子的脏话约莫都用在了游澈身上。 「不止这些,」游澈抬了抬眼睛,乌瞳直直定在祈颜脸上,不知在想什么,沉默半晌,继续道:「你还唤过我很多平常你从未唤的称唿。」 闻言,祈颜那炉火烤了几分钟都没回温的脸,歘一下,瞬间发烫。 「停!别说了。」祈颜飞快堵住他的嘴,强制将后面的话锁在喉间,使其咽回去。 不可否认,在获取快乐方面,游澈的主导地位毋庸置疑,他总是轻易找到方式,让祈颜深陷其中,得到最完美的体验。 在那个对祈颜来说,堪称陌生的领域,仅有的启蒙影像还是骆彬拉着一起看的。祈颜没什么兴趣,看了几眼就歪到一边睡着了。 恋爱之后,即便有了男朋友,感觉来了还是自己解决。与他一知半解的青涩相比,游澈显然老练得多。 「还敢提,我不都是为了迁就你?谁知道你背地里是这样,从夏林西那传下来的恶趣味吧。」祈颜斥责的话里,还掺了几丝不易察觉的别样味道。 「当时我还没从母亲离世的打击中缓过来,出于偏执的占有心理,病态地把他留在身边,不过没有做过你以为的那些事。」游澈摘下眼镜,擦拭镜片上附着的水汽,沉吟片刻,还是补充,「为了稳定情绪,会打镇静剂,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欲望,甚至出现了障碍。」 「吧嗒」一声,茶杯从手里落到地上,在桌面滚了一圈,滚到游澈手边,停下。祈颜睁着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身子僵硬在椅子上,消化良久才清了清嗓,看向游澈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游澈的目光一如既往深邃,落到祈颜身上时,毫不掩饰其中炙热。 祈颜言辞闪烁,视线挪到远处,不敢与其对视。游澈等了很久,才听他支支吾吾,「现在……还需要吃药吗?或者,以前吃的药,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生怕游澈误会,祈颜又急忙解释:「我不是只在意你行不行,我是担心你的身体状况,不止关注那方面的能力。」 游澈换了个坐姿,稍稍往后靠着椅背,气定神闲地听祈颜为自己辩解,待他说完,才不轻不重回了句,「应该不会影响我们的性福生活。」 祈颜:…… 解释半天,白解释了,怎么还是抓这个重点。 桌上的手机震了几下,祈颜拿起来查看,是游澈发来的体检报告。 「数据显示,没有异常。」游澈看着他,神情严肃道:「如果不放心,回去后再进行一次全面检查。」 因为此前出现过问题,游澈才会异常在意。第一次,祈颜醒后翻脸不认人,究其原因,南黎开玩笑的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几天,游澈的心情异常复杂,不仅遭遇冷落,还一度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相比那些数据,祈颜觉得自己更有话语权。他低低垂着头,不敢看游澈,绯红从耳后染到耳尖,不太明显,但祈颜觉得很烫。 自从祈颜那晚阻止游澈关灯后,他就再没关过,哪怕祈颜觉得羞臊,让他关,游澈也置若罔闻。 他会在祈颜耳边说,他现在的样子很好看,带着明显诱骗的语调,请求「让它亮着,好吗」。 与祈颜服软的效果相同,游澈用在他身上,同样百试百灵。 由红绳引申出的话题在祈颜的闪躲下不太圆满的结束,祈颜觉得自己落了下风,耷拉着脑袋跟在游澈身后,沿着他踩出的脚印,亦步亦趋。 晚餐依旧订在酒楼,南黎他们和祈颜走散后,在庙会逛了很久,到了约定的时间,才陆续赶到。 见大家都对当地的民俗文化兴致勃勃,南黎见气氛适宜,自然而然抛出一个提议,「晚上要到村子里听戏吗?」 其他人都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争先附和。祈颜和南黎不约而同看向游澈,心底不由生出隐隐的紧张。 「我们就不去了。」见游澈半晌没吱声,祈颜悠悠抬手,发出唯一一道不同的声音。 游澈握住他的手,压到自己膝盖上,温声道:「一起去吧,我也想看。」 一行人结伴同往,有说有笑,游澈虽不经常参与话题,祈颜笑,他也跟着扬起嘴角。不远不近走在祈颜身侧,偶尔递给他一个眼神,让他安心。 游澈将这里视为梦魇的起始地,几乎一切不美好的回忆,不愿回想起的种种苦难,都在这里产生。 再次踏入这片土地,看到那间破败的屋子,已恍若隔世。 「先生。」祈颜叫他,五指滑进他指缝间,紧紧扣住,「不舒服我们就走。」 「没事。」游澈用力回握,思绪回到戏台上,觉得胸口有点闷,和祈颜偷偷熘出去透气。 村里人大都聚在戏棚子里,走出一段距离后,便没在路上碰到什么人。这里似乎没什么变化,一切都与游澈记忆中的出入不大。 第132页 祈颜的心忐忑悬着,走路也时常扭头看游澈,观察他的神色变化,不敢有半点松懈。 一阵冷风拂面而过,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像被锋利的刀刃划过。祈颜把脖子缩进围巾里,打了个寒颤,听见积雪从高处砸落的沉闷声响,伴着若有似无的树叶沙沙声。 祈颜抬头望过去,不知不觉,他们竟走到了游澈家门口的那棵大树前。 高海拔带来的落雪并不汹涌,趋于温和轻薄。往年,只会在叶子上覆上一层薄薄的白色外衣。许是季候变化的影响,今年的雪下得异常大,树枝绿叶都被掩进雪堆里,弯了腰,折了好几枝。 游澈还在往前走,祈颜顿住脚步,手上使了力,企图将他拉回。游澈在他手背上摩挲几下,说:「别担心,我想进去看看。」 祈颜拿出手机,给南黎发信息,让他备好车,严阵以待。 房子上的雪比祈颜前几次来时积得更厚,矮小的房子几乎被白雪吞没,孤零零立在一片白茫茫中,显得尤为孤独。 祈颜看着破旧木门上那把生锈的锁,又转身看向来时的一排脚印,扯了扯游澈的手道:「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我看一眼。」游澈从窗台外侧摸出一把积灰的钥匙,吹了吹,打开那扇困住他多年的门。 第74章 越过冬 门「吱呀」一声,发出年久失修的哀鸣。陈旧潮湿的霉味混杂着粉尘扑面而来。祈颜下意识地抬手挥了挥空气中的灰尘,抬眸向屋内望去,视线跟随游澈手机光亮移动。 屋内布置简单,一张木桌靠在墙边,几把椅子东倒西歪地散落着,桌下酒瓶凌乱凌乱,碎了几个,玻璃渣子铺了一地。 墙壁上的石灰已经开始剥落,露出里面斑驳的砖石。还勉强粘连的墙皮,能隐约看出上面磕磕撞撞的痕迹。 灯光落在上面,不属于白墙的暗沉颜色也显现了出来,倘若不是时间尘封了它的腥臭味,祈颜或许会立马吐出来。 事实上,即便已经覆上尘土,祈颜依旧背嵴发凉。 「在外面等我吧。」游澈帮他理好围巾,往上绕了一圈,遮至眼睛以下的大半张脸。 祈颜摇头,不依,「我要跟着你,寸步不离。」他的声音圈在围巾里,闷闷的,声音不大,但语气坚定。 知道动摇不了小少爷的决定,游澈牵着他的手,绕开那片碎渣子,往里进到以前他的那间小卧室。 其实刚开始,游澈并没有属于自己的房间。刘敬文在客厅放了张摺叠床。后来游清枝再三坚持,从他们的卧室隔出一个空间来,作为游澈自己的卧室。 房间不大,却有一扇整个屋子里最坚固的门。被刘敬文踹了好几次,依旧坚守岗位,阻隔出一方小小的庇护地。 墙角那个供他藏匿的柜子,也完好立在原地。上面积了一层厚厚的灰,游澈徒手抹干净,蹲下身,打开厚实的柜门,看了很久。 手里握着的手机光,填满柜子的每个角落,仿佛一道穿越时空照射而来的一束光,透过柜子缝隙,落到瑟缩的小小身躯上。 蜷在里面的无数个惊恐、难熬的时刻,游澈害怕那扇脆弱的柜门被人打开,也暗自祈祷有个人能打开它,将他从绝望中拉出来。 多年后,终于有人打开柜门,并且是游澈所祈祷的,携光而来的解救。但那个人不是游清枝,也不是好心的邻居,而是游澈自己。 「还好吗?」祈颜扶住他微微发颤的身子,手忙脚乱从口袋掏出装了白茶的香囊,送到游澈鼻尖。 香囊是来之前,祈颜特地跑回去拿的。 游澈的唿吸变得有些侷促,那双无形的手还没收紧,就被意志强行压了下去。这间屋子,这个小镇,和刘敬文相关的一切,他带来的所有痛苦回忆,游澈都将亲手从心里剜去。 祈颜的手,连同那个香囊,都被游澈紧紧握在手里,往下扣。 「有你就行了,小少爷。」游澈关上门,最后扫了眼那间巴掌大的房间,似乎很轻地舒了一口气,「走吧,过后该找人过来修缮了。」 游澈觉得,摘掉刘敬文,青浦镇确实是个好地方,曾经的痕迹也没必要全部擦除。 俩人走到村口,碰到同样提前离场的南黎一行人。看到游澈的状态还算正常,南黎松了口气,将祈颜拉到一旁,忧心忡忡询问:「怎么不回消息?你们刚才去哪了?游老闆有没有出现应激反应?」 等他冷静下来,祈颜才将过程娓娓道来,南黎难以置信地看着祈颜,不确定地再次确认,「他连香囊都不要了?」 祈颜非常确定地点了头,「他说有本少爷就行。」 南黎一时语塞,轻嗤一声,「你们夫夫间的情话,大可不必说给我听。」 祈颜实事求是,「整个事件经过就是这样,一字不落。」 「我已经备好了车,现在需不需要去医院?」南黎也拿不准游澈真如表面看上去那般镇定自如,还是刻意粉饰出来的若无其事。 祈颜也不敢大意,有着和南黎一样的顾虑。 「相比于去医院,我现在更需要回去睡个好觉。」祈颜他们讨论得投入,谁都没发现,游澈已悄然站到身后。 他揽过祈颜的肩膀,沿着雪地上被踩出的凌乱脚印往回走。南黎招唿其他人跟上,转头吩咐小宁他们,今晚和衣睡,别睡太死。 游澈拿好换洗衣物准备洗漱时,祈颜一反常态,也不扭捏了,抱着自己的睡衣腻腻歪歪黏上来,主动提出,「一起洗吧。」 第133页 游澈先是微微怔愣,转瞬恢復如常,问他是否确定。得到祈颜肯定的回答,到浴室的短短几步路,也不需要小少爷亲自走,游澈二话不说就将他扛起来。 冬日的浴室经常被热水氤氲出的雾气填满,带上一层朦胧的滤镜。即便如此,祈颜还是看到了游澈小臂上的新鲜伤口,凝固的鲜血,像一款劣质胶水,将毛衣和皮肤粘连在一起。 解开它并没有费多大力气,只比往常脱衣使的力道大一些。那点疼痛对游澈来说,已经不痛不痒,祈颜却无比难受,宛如从他身上撕裂出一个豁口,疼痛真实而尖锐。 他知道,心魔没那么容易克服,需要很长的时间修復疮疤,能再次踏进那个地方,直面过往记忆,游澈已经做得很好了。 祈颜有信心,能够陪他彻底摆脱阴霾。这条漫漫长路,需要花费多长时间还未可知,目前唯一明确的是,需要好好洗完这个澡。 上一次,从镜中看到自己面红耳赤的模样,还是游澈远在止河,连线讲故事的时候。 祈颜恨不得将他从小小的屏幕里拽出来,也省得用饮鸩止渴的方式,想像那双手是游澈的,幻想关于他的一切。 时至今日,心底还藏着难以启齿的隐秘羞耻。 幻想出来的体验,果然不及真实的万分之一,跪在脚边的挺拔身躯,是祈颜看一万次都为之沉沦的场景。 人总是贪得无厌,索求也难有尽头。 祈颜靠在冰冷的墙上,扶着盥洗台稳住身形,眼眸蒙上一层水雾,视线也因此变得有些模煳。他抬手,抹了一把覆上「白霜」的镜面,透过镜子去看游澈,看他喉咙滚动,嘴角泛着水光。 祈颜的一切,他都乐于照单全收,并且乐在其中。 对此,祈颜有些惭愧,因为他做不到游澈那样,接受他的一切。有过几次尝试,最后都尽数吐了出来,游澈看他那么难受,嘴上调侃小少爷娇气,而后老老实实递上漱口水,还备了清茶。 往后很多次,祈颜还是不死心,游澈却不忍,只接受亲吻。 祈颜的体力不如游澈,树静风止后,他都懒洋洋的,卸了全身力气,甚至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今天,靠着枕头歇了会儿,突然从床上爬起来,踉跄着朝卧室外走去。自力更生,拒绝游澈搀扶。 片刻后,只见他手里提了药箱,走到床边,一声不吭扯过游澈的手,给他上药。 「手臂都扣烂了,以后别扣自己了,坑坑洼洼的,难看。」祈颜垂着头,半敛的眉眼遮住眼底的情绪,声音低低的,很小声,带着与嫌弃的话里截然相反的心疼。 「实在不行,就扣我。」贴上创可贴,祈颜抬头直面头顶那束明晃晃的目光,语气严肃认真。 游澈放下袖子,笑了笑,「恐怕会适得其反。」 玩笑归玩笑,游澈还是郑重答应祈颜,今后会尽力克制,减少这种伤害自己的行为。 在青浦镇的时间,祈颜和游澈走了很多地方。居民楼里的书店、小学旧址、后山唯一一片保留下来的茶园……祈颜一步步走过游澈以前走的路,去过的地方。 不知不觉,年味也在时间的流逝中逐渐变淡,步入尾声。 商量好返程日期,祈颜正和游澈窝在沙发上看机票,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祈颜起身查看,外面的人让他有些意外。 贺郢先是绅士地和祈颜打了个招唿,随即问道:「游澈在吗?」 祈颜见他面露急色,没有多问,侧身让他进门。一起到片场熘了一圈后,年夜饭他也在场,自那日起便很少碰过面,祈颜几乎忘了他的存在。 见到游澈,贺郢没有废话,直入主题,「合作商提前抵达止河,正和陶智可的人接触,我需要马上赶回去。」 游澈平静道:「只能买到明早的票。」他的手机还停留在售票界面。 「等不了那么久,我过来只是和你知会一声,立刻启程。」驱车需花费多一半的时间,但好歹今晚就能抵达。 游澈轻轻点头,送了句「一路顺风」。 贺郢走后,祈颜投给游澈一个疑惑的眼神,游澈放下手机,认真为小少爷答疑:「有人假借贺郢的名义联繫合作商,将约定好的时间提前。」 「贺宇鹏?」虽是询问语气,祈颜心底已经有了答案。 游澈没有正面回答,只说:「知道他此次行程的人,屈指可数。」 「回去的路,可不太好走。」游澈垂眸看了眼时间,拨通卫嘉的电话。 冰雪还未完全消融,道路泞泥湿滑,刚出青浦镇车子就熄了火,助理尝试几次,依旧无果。 「能修好吗?」贺郢的语气已经没了往日的沉稳,神色焦灼,近乎坐立难安。 助理面露难色,小心翼翼摇头,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除了唿啸的寒风,就只剩积在路边的白雪,少有车辆经过,等待路人救援的可行性不大。 「看来今天是赶不回去了。」贺郢深深嘆了口气,认命似的,不再挣扎,往后一靠,疲惫地闭上眼睛。 止河的雪只飘了两天,很小,第三天已全然没了踪迹,不过严寒并没有随之终止,年后依旧延续。 豪华的酒店包间内,温度调得刚刚好,陶智可表现出异于冬日的热情,接连敬了对方好几杯酒。 对方盛情难却,陪着喝了几杯,再次疑惑询问,「小贺总怎么还不见人影?」 第134页 陶智可含煳道:「小贺总被琐事缠身,恐怕赶不过来了……」 「谁说我来不了?」陶智可话还没说完,包厢门忽地被人从外面推开。贺郢迈着大步进来,经过陶智可身边,睨了一眼,轻嗤道:「抱歉,没能如陶总所愿。」 第75章 入局 因为贺郢的及时出现,陶智可想要横插一脚的计划宣告失败,只能灰熘熘离场。 上了车,气急败坏质问贺宇鹏:「不是说贺郢被困在青浦镇了?还信誓旦旦跟我保证万无一失,人都杀到酒店来了,这就是你说的万无一失?」 「他妈的,你们兄弟俩是不是联合起来耍老子,你要对付的不是贺郢而是我吧。」 贺宇鹏眼底闪过一丝错愕,贺郢回到止河的事,他确实没有收到消息。听陶智可发泄完,他才慢悠悠道:「你说的事我不知道,等我查清楚再给你交代。」 「还交代个屁,你自己说说,老子在你这栽了多少次跟头。下次再掉链子,别怪我不念旧情。」陶智可愤然撂断电话,再抬头,车子正好行驶到公司附近,想到有个文件要自己拿,便乘坐电梯,直达办公室。 年假尚未结束,公司只有零散几个值班员工。陶智可拿了文件并没立即走,坐在办公椅上醒酒,好不容易等到门外走过一个人影,他当即叫住,「你,去给我倒杯热水。」 那人恭敬应了声好,很快倒回热水递给他。 「抬起头我看看。」陶智可喝了水又下达指令,对方抬起头的瞬间,陶智可莫名觉得他的眉眼有股熟悉感,似乎在哪见过,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潘瑞翔,刚入职不久。」 陶智可在脑中搜索一遍,找不出关于对方的具体记忆,也没放在心上,随口打发了句:「不错,好好干。」 潘瑞翔点头,「我一定会好好努力,报答陶总。」 转过身,旋即换了个表情,眼神里仿佛藏了千万把刀子,嘴角的笑也变得冷浸浸。 翌日,贺郢难得没有驳贺锦堂的面子,答应回家吃顿饭。 席间的氛围堪比窗外肆意狂卷的冷风,贺锦堂一直尝试缓解与贺郢的紧张关系,但递出的话无一例外都被贺郢冷漠地挡了回来。 连同贺锦堂让他在家里住一晚的请求,贺郢也面无表情拒绝。 贺宇鹏将他送到大门口,关切问了贺郢在青浦镇的情况。贺郢偏头看他,贺宇鹏不自觉揪着衣袖,还是记忆中那个听话懂事的模样。 「我的一举一动你不是都知道吗。」贺郢站在车旁,打了个手势,从后座下来两个人,其中一个被捏着后颈,扔到贺宇鹏脚边。 「你为我选的助理我用着不太顺手,归还了。」贺郢矮身坐进车内,车子启动前,降下车窗,最后和贺宇鹏说了句:「急功近利不是什么好事,脚踏实地才能走得长远。」 贺锦堂在暗处目睹全程,不仅没有给予半点安慰,反而重重甩了贺宇鹏一耳光,「没用,使阴招也搞不过人家。不仅没如愿达到目的,还被人抓住把柄。身上都流着我的血,你怎么就比不上贺郢的一星半点,蠢得丢人。」 这种冷言冷语,贺宇鹏没有意外,甚至已经演变成一种变态扭曲的心理。如果贺锦堂没有数落他,贺宇鹏反而觉得自己更失败,导致他说都懒得说了。 贺宇鹏不仅嫉妒贺郢还很羡慕他,有不错的家世,父母都争相哄着,连外人都赞不绝口,生来就不用看人脸色。 脸上生出火辣辣的疼。被扇的那一边,浮现轻微红肿,指印清晰可见。他的双腿僵在原地,迎着寒风,站了不知多久。浸人的温度从脚尖往上,混进血液里,灌进心脏。 沐浴在同一阳光下,洒在青浦镇上的太阳光,似乎比止河的少了些热情,温度大都散在混着冰霜的冷空气里。 剧组开工那天,祈颜和游澈也踏上归程。临行前一晚,祈颜请剧组的人吃了顿饭,并顺势从南黎那挖走小宁,正式聘请他当自己的私人助理。 南黎装模作样和他争执一番,你来我往地逗了几句嘴才同意放人。 候机室。 祈颜枕着游澈的肩膀,打着不知第几个哈欠,眼角噙着一滴生理泪水,含煳道:「好睏。」 游澈调整身子,让他靠得更舒服些,小声安抚:「上了飞机可以补一觉。」 「不是安排了直升机接贺郢吗,我们怎不坐直升机回去,也省得起这么早。」说话间,祈颜又打了个哈欠。 祈颜不能喝咖啡,游澈从包里拿出提前泡好的淡茶给他提神,耐心解释,「两个多小时的时间,还是飞机舒适些,免受折腾。」 「游先生,好巧,没想到能在这碰到。你们也是今天回止河吗?」 突然闯入第三个声音,祈颜冷不丁睁开眼,从游澈肩上离开,脑子也清醒了点。待视线在对方身上聚焦,祈颜的神情又变得懒恹恹,没什么兴致。 半晌没人应答,周秉华脸上有点挂不住,攥拳抵住嘴唇,清了清嗓,继续自讨没趣搭话。 斜后方座椅上,蜷一个身影,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或许是察觉到祈颜的视线,头往另一侧偏得更深。 对方的身份显而易见,祈颜没有过度探究,很快收回视线。 周秉华那套熘须拍马的言辞,祈颜听都懒得听,只觉得聒噪。 察觉到祈颜的不耐烦,游澈抬手,打断他的念叨,没什么表情道:「周总有事不妨直说。」 第135页 周秉华旋即打住,不自在地扯了扯领带,斟酌再三才小心翼翼开口:「只是想请游先生高抬贵手,给周某留一条活路。」 游澈靠着椅子,眼皮微翕,手指轻轻拨动珠串,动作缓慢而专注,一下一下,正如此刻周秉华心里滴答转动的秒针。 「说笑了,公平竞争,何来高抬贵手之说。」游澈注资周秉华的对家公司后,对方得到默许,豪横挖走星满天的好几个头部艺人。周秉华急得额焦头烂额,才出此下策,到候机室逮人。 他微躬着身子,放低姿态,还想继续争取。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闯入的几个不速之客控制住。 看着腕上冷冰冰的银色镣铐,周秉华的脸瞬间失去血色,苍白如纸。 祈颜也被这突发状况弄得有些懵,最后一点困意也尽数消散,直到飞机落地,祈颜还没从惊愕中回过神来。 「怎么不提前知会,这样显得我很呆。」祈颜撇撇嘴,语气带着强烈不满。 游澈耸耸肩,表示自己事先并不知情,「我只负责向警方提供证据,其他也一概不知。」 除了周秉华,此次落网的豪商政要不在少数,这条盘踞在止河多年的黑色产业链终于被斩断其大动脉。 获取消息的第一时间,夏林西就给游澈去了电话。他们刚回到家,祈颜正抱着猫,挨着游澈相互依偎。 看到来电显示,游澈自觉打开免提。对面似乎愣了一下,接通半分钟才说话,「你还真把周秉华送进去了。特意帮助我们夏沐扳倒对手,该不会是想藉机和我旧情復燃吧?」 听到夏林西半开玩笑的话音,祈颜停下手上轻抚的动作,竖起耳朵,含笑看着游澈。饶有兴致地和夏林西一起,静待回答。 「需要把我的心理医生介绍给你吗?」游澈面不改色,说出口的话还是一如既往难听,不带多余情愫地认真解释与夏沐合作的原因。 夏林西轻嗤一声,不耐烦打断,「行了行了,找你不是听这些枯燥的内容。收购星满天后,那些艺人你想怎么处理?」 「这不是我该操心的事。」游澈语气依旧平淡,还是那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夏林西强调,「你知道我指的是谁。」 游澈没有当即回答,无声看向祈颜,刚才还得意洋洋的当吃瓜观众,不过瞬息,话头一转,身份骤然调对。 这会儿轮到游澈等他的回答。 「看我干嘛?该怎样就怎样。」相比于关心付仁溥的前程,祈颜更关心为什么两周不见,猫又重了不少。 听到祈颜的声音,夏林西友好地和他打招唿,并诚邀他们参加几个月后的婚宴,「请柬不日便会送达,届时小少爷一定要来哦。」 「一定去。」祈颜笑着应下,又聊了几句才结束通话。 怕祈颜多想,游澈打算和他推心置腹聊一聊,他的手机刚放下,祈颜的就响了,是杜明的答覆。 祈颜激动地捧过游澈的脸,亲了一口,雀跃得手舞足蹈,「杜明学长答应加入了,我马上去找陈斌哥,继续壮大队伍。」 回程车上还絮絮叨叨地喊累,突然就精神抖擞,仿佛打了针鸡血。游澈让他先养足精神,其他事留到明天,祈颜哪还待得住,拎着从青浦镇带回的大袋特产,火急火燎往陈斌的住处赶去。 祈颜怕游澈在场陈斌会变得拘谨,因此驳回游澈陪同的申请,独自前往。 陈斌在销售方面经验丰富,能力出众,为了争取到他的加入,祈颜也拿出十足诚意。详尽介绍白礁湾的项目以及福利待遇等,并拍着胸脯承诺给予陈斌充分的自主权和自由的发展空间。 一言蔽之,有福同享,有难祈颜扛,尽最大可能免除他们的后顾之忧。 陈斌爽快答应:「跟着你我还不放心吗,干就完了。」 祈颜高兴,一时忘了医嘱,和陈斌碰了几杯。 祈颜本想在酒店定个包间,陈斌觉得只有他们三个人,不想祈颜破费,便随便找了家餐厅。 店内还挂着新年的装点饰品,氛围很喜庆,生意却有些冷清,除了祈颜那桌,几乎再没什么人。 不起眼的角落,坐着一个,看到祈颜起身打招唿。 进店时,祈颜只匆匆扫了一眼,没太在意,直到听到对方唤自己,才知遇到熟人。 第76章 谎 新年对大多数人来说,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围坐在一起,随便聊点什么,都洋溢着幸福的味道。 这种平常的生活,对贺宇鹏来说是终其一生都够不到的奢望。 小时候,贺宇鹏只在电视上看到自己那位所谓的爸爸。贺锦堂第一次活生生站在他面前,是在母亲的灵堂上。 贺锦堂给她上了一炷香,便将贺宇鹏带走。贺宇鹏以为,今后可以和其他人一样,有属于自己的爸爸疼爱,现实却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贺锦堂有另外一个儿子,并且他把贺宇鹏缺失的爱全都灌注在贺郢身上。为了奢求那点父爱,贺宇鹏不敢违背他的任何一个要求,甘愿将自己塞进贺锦堂定制的框架里,按他的规划生长。 那一巴掌后,贺宇鹏藉口出差,短暂逃离那个令他窒息的家。 接连几天,他都躲在母亲生前工作的这家餐厅借酒消愁。祈颜在外泊车时,贺宇鹏的视线就一直跟随,直到他们走进餐厅。 他没有立即上前搭话,先去了趟洗手间,整理略显凌乱的着装。 第136页 「你怎么在这?」祈颜疑惑询问,同时眼底闪出警惕。太多铁证摆在眼前,祈颜的失望已累积到极限。之前还为他想过种种身不由己的理由,怕他被陶智可威胁、利用。 接二连三的算计后,祈颜再也无法说服自己相信这位曾经视为知己的朋友。 「接待客户。你和朋友吃饭?」得到肯定的回答,贺宇鹏笑着和陈斌他们打了招唿,不见外地问了句:「不介意我的加入吧?」 祈颜扯扯嘴角,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没那么僵硬,和他说说笑笑,假装对他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 「我准备开个公司。」祈颜抿了口贺宇鹏倒的酒,主动聊起自己的设想。见他感兴趣,祈颜在原本的方案上,胡诌出另一个项目。 听到一个全然不同的构思,陈斌向他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祈颜轻眨了几下眼睛,示意他不要声张。陈斌心领神会,帮着祈颜打配合。 语毕,贺宇鹏十分看好他的想法,问道:「启动资金够吗?虽然我能力有限,但一定不遗余力。」 祈颜摆摆手,语气轻松,「放心,用游澈的钱。」 提到游澈,贺宇鹏变得不太自然。祈颜注意到他神色的细微变化,没有主动点破,他知道,贺宇鹏会自己给出答案。 走出餐厅,城市霓虹已代替阳光,发出入夜的信号。祈颜搭着陈果的肩膀,把他当成一个人形拐杖,毫不客气地让他分担自己的重量。 今晚喝得不多,还远远没到微醺的状态,只是没休息好,感到有些疲惫。 「醉了吗?」贺宇鹏伸手,想从陈果身上接过祈颜,祈颜没松手,笑道:「你知道我的酒量,一两杯还不至于醉。」 似乎回想起什么不好的事,祈颜轻拧眉头,不满道:「这家餐厅的酒不好喝,我记得你调酒的技术不错,改天再给我调一杯。」 贺宇鹏应了声「好」,帮他打开车门,没有多想,「我送你回去吧。」 这一次,祈颜没有拒绝。 「还记得我和游澈结婚后,我们的首次聚会吗?那时你说,等你变得足够强大,就能保护我。」祈颜说话时,靠着椅背阖眼,样子和语调都懒懒的,像浸了点酒,带着微醺的味道。 贺宇鹏沉默片刻,问他:「在游澈那受了委屈?」 祈颜摇头,说不是,「他对我挺好的。从白礁湾回来后,他对我几乎言听计从,或许是新鲜感还没过,不觉得腻。但我出轨的事始终是个定时炸弹,所以还是要离开,等挣到足够多的钱,马上远走高飞。」 贺宇鹏对此深信不疑,确认灌酒送人的事没有败露,暗自松了口气,「公司所需资金,由他全权负责?」 「没错。」祈颜信誓旦旦道:「赚了算我的,亏了他兜底。这种空手套白狼的好事,不干白不干。」 「正好最近我接了个相关项目,在跨区域市场运作方面有一定了解,如果需要可以随时找我。」贺宇鹏抛出话头,祈颜也顺势接过,「太好了,可以直接跟你合作。等你拟好合同,我们直接签约。」 「你决定的也太草率了,就不怕我坑你?」 「你会吗?」祈颜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闭目养神,语气云淡风轻,像一句不经意从唇边滑出的呓语。 「当然不会。」这样违心的话,贺宇鹏已熟练到可以张嘴就来,每一次,祈颜都深信不疑。 祈颜睁开眼,偏头看他,拍了拍他的肩,「我知道,都是好朋友,我相信你。」 贺宇鹏觉得祈颜真的很好骗,把他卖了他还乐呵呵地帮着数钱。对于祈颜这份无条件的信任,贺宇鹏也会内疚,会煎熬,但已经出卖过太多次,他似乎已经陷入一种挣扎过后又毅然选择老路的怪圈。 报时钟声再一次响起,游澈放下报刊,低头查看腕錶,又将视线投到窗外。小少爷不在身边,心里总是空落落,做什么都很难专注。 终于在数不清第几次望向院外,一道车灯从远处横冲直撞而来,照亮黑褐色的铁门。 贺宇鹏先一步下车,绕过车尾,走到另一侧,为祈颜打开车门,小心搀扶。 车内暖风开得足,忽然接触外面的冷空气,一冷一热交替,祈颜被吹得有些头昏脑涨。 贺宇鹏扶他往前走了几步,迎面撞上一个挺拔的身影,贺宇鹏只觉得头顶赫然覆上一片阴影,抬起头,瞬间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眸子。 见到游澈,祈颜自觉走到他跟前,站定。 游澈板着脸,问他:「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才九点,不算晚。」祈颜抬起手,腕錶怼到游澈眼下,理直气壮。 游澈没有与他争辩,钳住祈颜的手腕,将他拉到身后,朝贺宇鹏微微颔首,很有风度地向他致谢。 贺宇鹏点头回应时,视线落在他们相扣的手上,游澈的语气虽温和有礼,却不难听出其中的敌意。贺宇鹏心想,祈颜的话果然不假,现在游澈对他的爱意正盛,想让他为其一掷千金,易如反掌。 贺宇鹏走后,游澈的脸色变得愈发阴沉,愠色明晃晃挂在脸上,每一次唿吸都很重,仿佛在极力压制胸腔的怒气。 祈颜急了,凑上去给他捋胸口顺气,不带停歇地蹦出一连串解释,「我发誓,碰上贺宇鹏纯属偶然。我请斌哥他们吃饭,谁知道他也在那家餐厅见客户。我就顺势套了几句话,别的什么都没有。」 第137页 「你喝酒了?」游澈没问别的,只在意这个,「喝了多少?」 「外面有点冷,我们先进去吧。」祈颜企图转移话题,但没成功。 游澈脱下自己的厚外套,裹到祈颜身上,将他清瘦的身躯牢牢拥紧,又严肃问道「喝了多少?」 「……」 长久的沉默后,祈颜见没有矇混过去的可能,清了清嗓,用干笑掩饰心虚,「没喝,就喝了点果汁。」 在冷风里站久了,脸上因酒精催生出的一点温度,已尽数消散。回来之前,喝了几杯鲜榨果汁,特意漱了口,他赌游澈闻不出来。 「撒谎。」游澈扣住祈颜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再问一遍,喝没喝?」 对上游澈凌厉的眼神,祈颜心里不禁发憷。愈是这样,祈颜的逆反心就愈强,死咬着不承认,「本少爷说没喝就没喝。」 游澈依旧紧紧锁住他的目光,直到祈颜的下巴被拇指压出明显的痕迹,游澈才缓缓松开手,没有继续逼问,留下一声「好」,便迈着大步回屋。 他没有回卧室,而是径直走进书房。 祈颜洗完澡,等了很久还是不见他下来。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自己上去找。 祈颜没有敲门,气势汹汹闯进去。游澈并没有在办公,和衣躺在沙发上,盖着一张薄薄的毛毯,察觉到动静,身子翻向另一边,背对着祈颜。 遭到冷落,祈颜没有立马发脾气,耐着性子在游澈后背戳了戳,「怎么不回房间睡?」 游澈淡淡的声音从祈颜看不见的一侧传来,「不想和撒谎精睡。」他顿了顿,又补充道:「等你什么时候说实话,我再回去。」 祈颜的脾气噌一下窜上来。付仁溥说的没错,祈颜很爱耍少爷脾气,稍有不顺心就上脸。遭遇现实的毒打之后,收敛了很多,但现在,对游澈已全然没了畏惧,脾气上来了也不惯着。 「爱回回,不回拉倒,本少爷才懒得管你睡哪。」放下一句狠话后,头也不回地摔门离开,背影异常潇洒。 凌晨两点,书房敞开半掌宽的门,被人从外面彻底推开。祈颜摸索着走到沙发前,对上面拱起的人形不轻不重踢了两脚,最后一下被抓了个正着。 宽大的手包住他的脚踝,指腹在突出的外踝上轻轻摩挲。 祈颜尝试收回,却因身形不稳,在拉扯中向前倾倒,跌进一个结实温暖的胸膛。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回不回卧室?」祈颜扶着游澈的肩膀,凑近的同时始终带着一股抵抗的力道,如同此刻,明明在服软,语气却兇巴巴的。 「我不是在跟你争是非,也不是气你没说实话,因为你没有谨遵医嘱。」游澈稳稳扣住祈颜的腰肢,使其无法动弹,一旦有点小动作,立马抓回来。 祈颜绷直腰嵴,与其对抗半分钟,见游澈服软,立即顺势而下。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坐稳,小声承认错误,「以后不会了。」 他的声音很小,含含煳煳,游澈明知故问:「说了什么?,没听清。」 祈颜倾身往前,环住他的脖子,学着游澈常用的动作,嘴唇贴在他的耳垂上,低声复述了一遍。 游澈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祈颜侧腰的一小块皮肤,十分不满意祈颜的态度,连确保今后不再犯的底气都没有。 「左耳进右耳出毛病,得让你吃些苦,才能长记性。」这次,游澈没有轻易放过他,态度异常强硬。 祈颜没能矇混过关,拿不准游澈所说的苦是什么,看他俨然一副严师的样子,难保不会翻出惩戒的工具。 这么想着,长腿一跨,想逃之夭夭,可惜速度不敌游澈,被扣住脚踝,拉了回去。 -------------------- 下一章周五开始更 第77章 赌局 为了让祈颜印象深刻,游澈没有心软。 祈颜忘了最后是怎么收尾的,大抵是晕了过去。看着手腕上的清晰勒痕,祈颜不禁打了个寒颤。 回想昨日的场景,恐惧是不可避免的,毕竟双手无法动弹,近乎手无缚鸡之力的时候,对上游澈那面无表情的冷峻模样,脑袋蹦出的全是变态杀人魔的血腥画面。 被剥夺自主行动能力后,纵使一八零的大高个,也会变成弱小的、待宰羔羊。 有过类似的经验,极度的恐惧填满祈颜心房,他不断挣扎,导致束缚的圈口愈收愈紧。还好绑带材质丝滑柔软,不至于磨破皮。 鲜红的痕迹宛如流淌出来的血液,游澈俯身低头,落下湿润的亲吻,像小动物处理伤口的方式,一下一下,动作异常轻柔。 祈颜看出他眼底的愧疚,但那时候,他已经没有力气开口安慰。 失神之际,一只略微冰凉的手骤然贴到脸颊上。祈颜大惊失色,从放空的状态中回神。 「在想什么?脸这么烫。」游澈站在床前看他。 「刚睡醒,温度都会高一些。」祈颜吸了吸鼻子,面不改色解释。 游澈抬手,试了他额头的温度,而后沿着床榻边缘坐下,从医药箱里拿出一瓶药。 祈颜的皮肤比游澈的白很多,什么痕迹留在上面都异常明显。 「我没事,皮都没破,过几天就好了。」知道游澈看到那些醒目的痕迹心里不好受,祈颜出声宽慰。还没等他想到很好的让游澈安心的法子,被褥就被游澈一声不吭掀开,不由分说拿着沾了药水的棉签,往身上怼。 第138页 祈颜惊慌失措地拉回被子裹紧,磕磕绊绊推拒,「剩下的我自己来。」他仰起头,朝门口一抬下巴,「你先出去吧。」 「后面能够到?」 答案是否定的,祈颜还是倔强把他赶出去,「本少爷自有办法。」 游澈没有由着他的脾气,强势将他翻了个面,一手按压住肩背,威胁道:「再乱动束带可还在床头绑着呢。」 祈颜羞愤交加又不敢负隅抵抗,只能像只鸵鸟,把自己埋进枕头里。 露在外面的耳垂,像两颗血色红宝石。游澈看了几秒钟,知道他不好意思,上完药就掖好被子,「洗漱好下楼吃早餐,我在外面等你。」说罢,到门口接了个电话。 祈颜听到房门闭合的声响,才慢悠悠将脸从枕头里拔出来,磨蹭半天才不情不愿打开门。 看游澈拿着手机,祈颜灵机一动,旋即把话题引到那上面,掩饰尴尬。 「潘瑞翔的,和我汇报进度。」游澈自觉的没再提及上药的话题,扶着祈颜的肩膀,一起下楼。 祈颜在脑中搜索一遍,才想起这个名字的信息,「陶老爷子在外面的儿子?」 游澈点头,「现在陶家的产业都掌握在陶智可手里,还想逼老爷子交出剩余的股份。他对这个儿子积怨已久,稍加引导就马不停蹄找回潘瑞翔。」 「打算依照贺锦堂的法子,利用小儿子夺取公司大权。」 豪门大家争来抢去的戏码,堪比影视剧,难以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评判是非。祈颜庆幸的自己的家庭和睦融洽,也窃喜能遇到游澈,若没有游澈强势送来的这段婚姻,几年后,难保不会出现兄弟相争的情况。 「咱们家,我是不是得和南黎争?」顺着自己的问题,祈颜设了可能和南黎争夺的东西,除了拌嘴时的高下和小猫就只剩遥控器。 想着想着,突然觉得自己很幼稚,噗嗤一声笑出来。 游澈似乎与祈颜想到一块,跟着扬起嘴角,问他:「还需要回答吗?」 「事实证明。有个出息的丈夫很重要,不过我也得努力了。」在自我认知方面,祈颜自信且通透,不会被游澈的光芒所掩盖。他很好,自己也不差。 「贺宇鹏约我今天签合同。」祈颜举起手保证,「绝不喝酒,签完立即回家。」 游澈的同行请求又一次被驳回,有过前车之鑑,游澈没有因祈颜信誓旦旦的保证就放人,临行前让他吞了颗头孢。 「你可真狠心,万一我不小心喝了呢?」没想到游澈会用这个方法,祈颜有些哭笑不得。 游澈板着脸,郑重其事,「要是不小心喝了,我会跟着殉情。」 身上担着两条命,祈颜不敢有半点马虎,时刻提醒自己不能沾酒。 进入城区,祈颜给贺宇鹏发了条消息,说自己快到公司了。贺宇鹏正顶着一束束戏嚯的目光,成为别人嘲弄的对象。 会议上,贺郢针对他的失误,斥责得毫不留情。 贺宇鹏的脸色愈发难堪,桌下的手紧攥成拳,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口袋的手机一直震动,他抽不出身查看,绷紧嵴背端坐,直至会议结束。 现在除了工作上的事,贺郢都很少理会贺宇鹏。 散会后,贺郢主动叫住他询问:「刚才说的问题都清楚了吗?」 贺宇鹏松开手,捋平抓得有些褶皱的裤子,垂头站到贺郢跟前,向他道歉:「在你身边放人,不是我的意思,我也是逼不得已的,哥。」 「你觉得我在会上指出你工作的纰漏,是公报私仇?」贺郢面上没有波澜,语气也像上司对下属那般,公事公办,「或许你有很多的身不由己,但这些都不是你动歪心思的理由,心思花在工作上,做好自己的事,该有的都会有。」 他抬手在贺宇鹏肩上拍了拍,「头抬起来。」 贺宇鹏听话抬起,忐忑问道:「你会怪我吗?哥。」 「以后别犯傻了。」贺郢知道贺宇鹏的处境,贺锦堂没能起到作为父亲该履行的教导职责,身为他的兄长,贺郢觉得自己有责任引导他走上正确的道路。 贺宇鹏没接电话,祈颜自己到了公司,这次接待的是贺宇鹏的秘书,不仅如此,他还有了自己的办公室。 出了电梯,路过茶水间时,祈颜听到有人提到贺宇鹏,便停下脚步。 正慷慨激昂发言的人祈颜有点印象,上次过来他还是贺宇鹏的上级,现在职级应该比贺宇鹏低,只敢躲在背后蛐蛐。 说来说去,无外乎揪着贺宇鹏私生子的身份发挥,会上被批评的事,立马被他们添油加醋嚼起舌根。 祈颜虽然已经将他从好友名单上划除,却也见不到他们戳着别人的痛处,以此为乐。他走上前,像以往很多次在人前维护贺宇鹏那样,为他出头。 那几个人顿时鸦雀无声,夹着尾巴灰熘熘离开。 贺宇鹏拉开百叶窗,将一切尽收眼底,在祈颜进来之前坐回办公桌前。 没有多余的寒暄流程,祈颜说自己着急回去,贺宇鹏立马拿出合同,进入主题。 祈颜只潦草扫了合同的前几页,就接过贺宇鹏递来的笔,准备签字。笔尖即将接触纸张剎那,贺宇鹏阻拦道:「不仔细看看吗?」 贺宇鹏不禁在心里自嘲,觉得自己很可笑,亲手给祈颜挖的坑,现在又装好人。 一旦祈颜签下这份合同,他们的友谊也走到了尽头。回想祈颜为自己撑腰的一幕幕,贺宇鹏握住祈颜的手腕,再一次道:「先找律师看看吧。」 第139页 如果在签之前,祈颜发现了问题,贺宇鹏还有一千一万个辩解的说辞,能确保祈颜不会责怪他,继续做朋友。 至少这一刻,延续友谊的期望在利益面前,占据上风。 祈颜卡着贺宇鹏的视野盲区,在桌下敲了一串乱码,而后笑道:「不用看,我相信你。」他推开贺宇鹏的手,笔尖刚落到纸上,桌上的电话响了。 祈颜随手接通并点开外放,游澈带着愠怒的声音响起,「不管你现在在哪,限你二十分钟后出现在我面前。」 没给祈颜回话的机会,电话那头已是忙音。 祈颜大惊失色,噌一下站起,手忙脚乱抱起桌上的合同,边往外走边道:「人命关天,我得先回去了。合同我签好后差人给你送来。」 贺宇鹏没有异议,将他送到公司楼下,目送他离开。不知怎的,贺宇鹏甚至希望祈颜趁机找律师查看清楚。 祈颜走后,贺宇鹏找到曾经那位上级,轻描淡写通知,「你明天不用来了。」 那人不服,愤怒质问:「凭什么?」 贺宇鹏嗤笑一声,揪起他的衣领,一字一句道:「就凭我有这个权利。私生子又怎么样,照样能一句话决定你的去留。」 第一次见贺宇鹏动怒,周围人都怯怯垂着头,无一人敢吱声。 回到家,祈颜兴奋展示自己拿到合同,「多亏你的电话来得及时。」 「我只是听命行事罢了。」游澈接过合同,仔细翻看,果然发现了其中的猫腻,「贺宇鹏是企图用他名下的皮包公司套你的钱。」 祈颜不由困惑,「他和贺锦堂的目标应该是公司,为什么要铤而走险套那么多钱,会不会和陶智可有关?」 「不排除这个可能。」目前掌握的信息还不足以下定论。 游澈联繫律师,重新拟定一份合同,祈颜签好后让人送过去,贺宇鹏没有检查,当即签了字。 落笔时,心里还翻涌着对祈颜的愧疚。 看着那三个刚劲有力的字,祈颜说不清该难过还是高兴,心头堵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在赌我对他的信任,我也在赌他对我的信任,这场赌局,我赢了。」祈颜深深嘆了口气,兀自喃喃,「他那么小心谨慎的人,竟然没有再次检查,说明还是打心底信任我的吧。」 游澈不知如何安慰,将他圈在臂弯,静静抱着。 祈颜的感伤没有延续很久,想起自己险些被他卖给陶智可,祈颜的火气瞬间上涌。跑到饮料柜,拿了瓶水,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才察觉不对,嘴里充斥着一股甜甜的酒味。 听到阿姨说那是她自酿的甜米酒,祈颜瞬间睁大双眼,惊慌失措跑回游澈身边,哭喊着,「先生,我要死了。」 游澈不慌不忙,气定神闲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平静道:「放心,给你吃的是小黎带回来的药品道具。」 第78章 亲密邀请 从青浦镇回来,游澈的状态好很多。偶尔聊起往事也云淡风轻,触及相对沉重的部分会多些情绪起伏,除此之外再无异常。 医生也说游澈的恢復情况很乐观,以目前的恢復趋势,只需慢慢调整。并叮嘱,平日里要保持平和心态,避免情绪大幅波动。 这两点对游澈来说不算难事,排除因不可抗力受到的刺激,他的情绪向来稳定,少有掀起波澜的时候。 没了后顾之忧,祈颜全身心投入自己的事业中,每天劳累奔走,忙得脚不沾地。 以前,游澈晨练回来,祈颜还懒洋洋赖在床上,非得折腾半小时才不情不愿起床。现在,游澈哪天睡得沉些,醒过来身侧早已空荡荡,甚至残存的温度都被席捲干净。 似乎回到了婚前的生活,一个人吃饭工作。宅子静悄悄,只有晚上祈颜回来时,才感觉屋内一切,包括那颗沉寂的心也跟着活了过来。天一亮,又回到那种恍惚,不真切的状态。 好端端一个人,生生变成瞭望夫石。 祈颜仰靠在车座椅背上,听到司机唿唤,才迷迷煳煳睁开眼。垂眸看了眼腕錶,凌晨一点多,院内的灯亮堂堂。隔着车窗,瞥见一个人影正朝他走来。 祈颜忙不迭下车,飞奔过去,松松揽着游澈的腰,下巴搁在他肩头,有气无力地诉苦,「先生,我好累。今天见了几个客户,」他举起手指,做出发誓的动作,「虽然有应酬,但我滴酒未沾。」 游澈托住他身子的大部分重量,听他小声念叨,低头在他发旋落了一枚轻吻,半抱着带回房间。 祈颜脱了外套,睡衣也懒得换,把自己扔进床里,像一团软趴趴的棉花娃娃。 游澈坐在床边,用热毛巾帮他擦洗。祈颜明明很困,视线却一眨不眨地落在游澈身上,看他小心翼翼的动作,细緻又有耐心。 「不是困吗?眼睛睁这么大。」游澈关了房间主灯,只留一盏暖黄色的用于照明,让祈颜先睡。 祈颜调整位置,垫了几个枕头,不仅没睡还转为靠姿,目光也变得异常粘稠。 趁现在还有时间,他想多看看游澈,现在这种节奏,和异地没多大区别。 「以后你自己早点休息吧,不用等我。」看着游澈眼睑的乌黑,祈颜不忍他那么辛苦。 游澈没有应答,擦完祈颜的最后一根手指,将物品归置完毕,关了灯,一声不吭躺到祈颜身边。 「我说的你听到没,以后别等我了,自己先睡。」祈颜抬起手肘,在游澈腹腰轻轻点戳。 第140页 游澈准确找到他的手,握在掌心。与以往将祈颜锁在怀里的拥抱方式不同,手臂横在祈颜腰上,紧紧贴着他的颈侧,不留一丝缝隙,感受鲜活跳动的脉搏。 祈颜觉得他的表现有些异常,收紧手上的力道,给予热烈回应。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穿过落在肩头的髮丝,纠缠在指缝中的髮丝柔软顺滑,与床头扣着的银白色坚硬双圈形成鲜明对面。 「我睡不着。」沉默在屋内延续了半分钟,游澈的声音仿佛沿着颈侧脉搏里的血液传到祈颜耳中。 「等项目步入正轨,就没那么忙了。前期要处理的事很多,我得亲自把关。」这个宽慰话术苍白无力,他们都清楚,熬过这段忙碌需要花费多长时间。 游澈用鼻音哼出一个单音节,和祈颜说:「睡吧。」 「已经五天了。」祈颜强撩起眼皮,小声含蓄地提醒。 「你现在太累了,身体吃不消。」游澈不予实际行动回应,替他掖好被子,便没了其他动静。 祈颜不依不饶闹腾着,身子扭来扭去,钳住游澈的手腕道:「既然如此,那就换我来。」 游澈依旧眯着眼,对他的威胁不以为意,轻飘飘回了两个字,「随便。」 本想吓吓他,哪成想游澈对此毫无反应,祈颜只能挽起袖子,学着他的样子尝试。 一声清脆的锁扣声在黑暗中响起,游澈的手臂被带着往耳边抬起,腕上的冰凉围了一圈。 小少爷细皮嫩肉,游澈会先用绸缎沿着他劲瘦的手腕裹上一圈,游澈则不需要这多余的步骤。 游澈沉默半晌,无奈道:「别怪我没提醒,明早九点你还有个合作要谈,到时起不来可别后悔。」 祈颜仰头,找到游澈的嘴唇贴上去,用行动答覆。 祈颜认真时的毅力比游澈想的强得多,闹钟响起,他仅赖了几分钟便麻熘起床洗漱。和往常一样,出门前轻手轻脚回到床边,提前给游澈一个早安吻。 刚碰到对方的唇瓣,就感觉后颈有一道力量压制,加深这个蜻蜓点水的亲吻。 祈颜睁开眼,撞入一片略带晨雾深海中。阳光穿透翻涌打来的浪潮,生成一片青提色的漩涡,祈颜深陷其中,久久难以回神。 「吵到你了吗?」直到游澈放开那只压制在后颈的手,祈颜才得以从游澈的唇瓣上离开,只是面颊的温度不太听话,吐出的言辞也磕磕绊绊。 游澈摇头,说祈颜的动作很轻,是他自己定了个闹钟,「另一半早出晚归,睁开眼就见不到人,只好早起逮人。」 他半撑起身子,手掌搭在祈颜的腕上,刚要凑近,那恼人的催促声再次响起。 「今晚大概几点回?」就着这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游澈没有再靠近,抬眸看着祈颜。 祈颜扯了扯嘴角,欲言又止,神情有些为难。原本计划在城区待几天,忙完再回来,也省得来回奔波,不仅自己累也影响游澈休息。 但现在,祈颜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他俯身往前,抵着游澈的鼻尖,蹭了蹭,保证,「尽量早点回。」 祈颜挂断扰人的电话,熄了屏,和游澈一起吃过早餐才上车。这顿早餐吃得很仓促,却是近段以来为数不多的共餐,俩人都很满足。 清晨说会早点回去,更像祈颜开出的用于安抚游澈的空头支票,能兑现的概率微乎其微。他自己都想不到,今天的谈判异常顺利。 「今天结束得早,要不要搓一顿,庆祝庆祝?」陈斌抱着刚签下的合同,乐呵呵提议。 杜明没有异议,转头问祈颜的意见。 「我这个已婚男士就不去了,家里还有人等。」祈颜拍了拍他们的肩,想到游澈,脸上洋溢着遮掩不住的喜悦,「你们好好玩,一切费用我报销。」 说罢,在两声柠檬味的唏嘘打趣声中,扬长而去。 初春的风还带着些许冬日未散尽的凉意,从枝丫罅隙穿过,落到皮肤上,依旧能激起一阵寒颤。 屋内窗子大开,空调已不再运作,流通的都是带着淡淡草本芳香的清新空气。 游澈坐在靠窗的单人沙发上,风吹到身上,顺带帮着翻页。他拢了拢衣衫,视线留在书本上,耳边除了风吹树梢的沙沙声,还有一道突兀的汽车轰鸣。 以为是突然造访的不速之客,游澈并没在意,搓动食指,漫不经心往后翻了一页。 不一会儿,书房门开了一条小缝。游澈余光瞥见门外摇晃的黑影,似乎想到什么,合上书籍,抬眼望过去。 门后果然探出一半张清俊的脸。 猝不及防对上视线,祈颜啧了声,站直身子,走过去,「还想悄悄吓你,被你先发现了。」 游澈看了眼时间,不太确定地叫祈颜的名字,抬手碰到他面颊的温热,才问道:「今天这么早?」 祈颜整个栽倒在游澈怀里,语气和往常一样透着疲惫,「今天比较顺利,结束后就马不停蹄赶回来了。」 游澈给他捏腿捶背,不忘夸一句,「不错,还知道恋家。」 「谁让家里有尊望夫石。」祈颜笑着打趣,迫不及待凑到游澈嘴边,亲了一口。 心里有了时刻惦念的人,无论何时何地都想飞奔到对方身边。他摩挲着无名指上的婚戒,小声嘀咕:「要是能像这枚戒指一样,随身携带就好了。」 游澈失笑,扣住他的下巴回以深吻,撤开后才低声道:「直接把人带在身边岂不是更好?」很多时候,他的想法都与祈颜不谋而合,甚至更为疯狂。 第141页 这种疯狂的想法,也只存在于不为人知的阴暗角落,在脑中转了一圈又老老实实沉寂下来。 「让小宁休息几天,我当你的助理。」游澈搂着祈颜,神色认真,不带半点玩笑的意味。 「这个想法不错。」祈颜先是笑着应答,又正色道:「只是后面几天不行,白礁湾的招标活动我得过去一趟。」 游澈本想陪祈颜过去,可惜潘瑞翔这边他还无法抽身。 「别担心,已经和那边的人交涉过,按正常流程走就行。届时除了小宁,卫嘉也会随你同往。」祈颜在白礁湾四处奔波调研时,游澈已默默着手,为他铺平道路。 「过去之后,我们又得异地。」祈颜低垂着头,想到未来一段时间都分隔两地,整个人就像霜打的茄子,半点兴致都提不起来。 「享受当下。」游澈抬手碰了碰祈颜的脸,声音压得很低,深邃的双眸逐渐变得迷离,他唤祈颜的名字,小声道:「麻烦小少爷帮我摘掉眼镜。」 祈颜顺从地拿掉架在游澈鼻樑上的金丝眼镜,没了镜片的阻挡,游澈的目光似乎又灼热了几分。 「啪嗒」一声,眼镜掉到地板上,镜片没有碎裂,但整体已有残缺。祈颜紧紧攥着那根掰断的镜腿,手背青筋在附着黏腻汗水的白皙皮肤下,绷紧、暴起,似乎在酝酿着一场未知的风暴。 第79章 重温 刺眼的太阳光从窗外投射进来,映照出后肩深浅不一的明显齿痕。 咬开的程度不深,较重的几个也只是微微刺破皮肤,渗出一圈浅浅血珠。 大雨过后,树叶残丫被尽数卷到地上,一片狼藉。 祈颜趴在床上,后背被潮湿一片,黏煳煳的很难受。因为懒得动弹,所以只能强忍不适。 游澈将他捞起来,祈颜有气无力地叱道:「别碰我,要死了。」 梳洗干净后,夜里那场雨又陆续下了好几次。祈颜的记忆停留在晕厥的前一秒,他似乎恼羞成怒地骂了游澈几句。 翌日清晨,看到游澈凑过来的俊朗面庞,祈颜下意识抱紧被子连连后退,嘴里不成调地推拒,「先生,我真的一滴都没了。」 「这就是你醒来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吗?」游澈嘴角噙着一抹饶有兴致的笑,当伸过去的手被祈颜瑟缩着躲开后,笑意当即变成懊悔。 明明一再提醒过自己要注意分寸,到头来还是脱缰了。 「我先好好休息,否则真吃不消。」回过神来,确认已经过了一夜,祈颜才从扭曲的紧张中抽身。平復情绪后,主动拉回游澈的手。 游澈心尖的阴翳瞬间扫即一空。祈颜总能恰合时宜的,在游澈即将陷入自责、内耗的当口,及时将他拉出来。 「好好休息,行李都帮你收拾好了,你什么都不用做,也无须担心,这边有我照看。」游澈的语气无比温和,让祈颜异常安心。 祈颜毛躁惯了,遇事常常先自乱阵脚,游澈和他截然相反,任何时候都表现得沉着冷静,恰恰补全了祈颜所缺失的部分。 这么想着,顺应心意,一头扎进游澈怀里,笑嘻嘻道:「先生,我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祈颜觉得自己的恋爱脑又犯了。 和付仁溥在一起的时候,身边的人都说他恋爱脑。祈颜对此类说法不以为意,因为他清醒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这种清醒的选择在他来看,与盲目、被动的恋爱脑不同。 但是现在,祈颜有些恍惚了。在游澈面前,坚守原则变得异常困难。更多时候是盲目的顺从,有些一开始明确拒绝的事,对方服软后,几乎对其有求必应。 真是被游澈沖昏了脑袋,祈颜手动敲响心里的警钟,告诫自己不要听之任之。一抬眼,看到对方深邃的眉眼,好容易唤醒的理智又沉沉睡了过去。 祈颜仰着头,伸长脖子,索了一个早安吻。他闭上眼睛,全身心投入这个极致缱绻的亲吻中。 心甘情愿臣服于这种盲目。 分离前夕的相聚时间总流失得特别快,俩人相拥躺了会儿,转眼就日落西山。那晚游澈很安分,说好让祈颜休息就真的什么都没做,只静静揽着祈颜。 祈颜枕着游澈的胳膊,房间内留了一盏暖黄色的床头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情到深处也仅限于深吻。 随着时针一点点往前转动,祈颜心口堵着苦涩也跟着慢慢溢出来。二十几岁的年纪,在心里许下了一个堪称幼稚的愿望,希望今晚的夜能长一点,再长一点,别让分别来得那么快。 这显然是无法实现的期盼,时间不会延长,太阳也会准时升起。俩人都毫无睡意,似乎没来得及说很多话,转眼望去,拂晓的微光已悄然攀上窗台。 该启程了。 游澈将人送到机场,看着祈颜的身影渐行渐远,车上拥着的温度早已被风吹散。登机前,祈颜半开玩笑似的张开双臂,笑道:「要抱一个吗?」 周围人来人往,乘客穿梭如梭,游澈没有迟疑很久,双臂微微抬起时,催促登机的广播已然响起。 「我得走了,这个拥抱先欠着,回来那天补上。」祈颜转身朝登机口走去,潇洒挥手,最后叮嘱了句:「等我回来,先生。」 通往白礁湾的道路依旧泥泞,维修过后,路面的坑洼被简单填补,雨水稍一冲刷便归于原状。车辆在上面行驶,颠簸起伏,不亚于在波涛汹涌的海面航行。 第142页 祈颜回想自己开车驶过这段路的时候,双手被震得酥酥痒痒,下车后还不受控制地抖了好久。 白礁湾想发展起来,首要任务就是修好连接外面的通道。 周围几个市区,自身都有丰富的海产资源,且都具备一定的知名度。因此,几乎没人愿意开发白礁湾这个投入巨大又耗时漫长的项目,政府几次招标都无人问津。 原本还挺困的,一路颠簸下来,困意也颠没了。方思杰担心祈颜舟车劳顿,特意将行程都安排在明日,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休整。 祈颜却异常精神,下了车,简单填饱肚子就拉着方思杰聊正事,当天下午就见了几位合作商。 对于这种饭局和谈判话术,南黎专程教过,加之有了实践经验,祈颜已经能游刃有余应对。 卫嘉订了之前的酒店,还是他们上次住的房间。小宁很细心,根据游澈的叮嘱,已提前换好一应用品,提前点了祈颜喜欢的味道的香薰。 忙碌的时候想没时间想太多,感觉过得很充实,未来几天的行程确实排得紧密,只是再忙也有短暂空闲的时间。 回到曾经一起住过半月的房间,一应陈设都没有变化,投射到落地窗上的影子,看着有些许落寞。 离开人群后,热闹的氛围戛然而止,熟悉的房间内,属于两个人的过往回忆跑出来添油加醋,本就低落的情绪在此刻落到谷底。 祈颜觉得自己变得愈发矫情了,才分开几个小时,思念就如窗外翻腾的浪潮,汹涌着席捲整个大脑。 祈颜站在窗前失神片刻,几分钟后,模煳的视线才悠悠在窗上一点对焦。他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从行李箱内翻出换洗衣物,进浴室洗了个澡。 温水从花洒淅淅沥沥落下,打湿柔软的头髮,淌向光洁的肌肤。上次,也是在这个浴室里,游澈说他又变瘦了,腰窝陷得明显。 祈颜鬼使神差般,伸手捏了捏腰侧的肉,很紧实,没有一块多余的肥肉,但相较之前,肌肉的线条轮廓分明了不少。 「还是长了点肉的。」祈颜自言自语,抬手在镜子上一抹,划掉上面的水雾。身上斑驳的痕迹在镜中清晰浮现,仿若飘落的花瓣,淌过的水添了一层朦胧的滤镜,使其看上去愈发暧昧。 这次的澡,祈颜沖得迷迷煳煳,中途还错把沐浴露当成了洗髮水。也怪浴室内的每一角,都留着太多精彩回忆,致使脑子一刻都未曾停歇。 好不容易洗完澡出来,躺在床上又开始回想关于这个地方上演过的故事。脑海回放的每一帧,放在网上都是无法访问的程度。 愣是每个细节都重映一遍,生生把自己回忆得浑身不对劲。 他摇摇头,强制将那些画面甩出去,找了瓶冰饮,贴在脸颊上物理降温,待温度降得差不多才拿起手机拨通游澈的电话。 接下来几天,祈颜忙得脚不沾地,回到酒店倒头就睡。不再按时给游澈打电话,就连游澈的消息都只能抽空回復一两句,偶尔还会出现累到忘了回復的情况。 头两次长时间没收到回復,游澈不免等得心焦,大半夜找到卫嘉询问。后来卫嘉学乖了,睡前主动向游澈汇报祈颜的情况。 这种高负荷的工作运转持续到竞标结束。方思杰计划尽地主之谊,提议聚餐庆祝,大家都没有异议,就近选了家海鲜大排档。 第二次到白礁湾,祈颜适应的时间比上次短很多,除了生腌吃不来,其他菜品都能接受。 卫嘉要处理后续事宜,没有加入这次小聚。 好不容易得到短暂放松,欢乐的气氛都恰到好处,祈颜鬼使神差从桌上悄悄拿起一瓶啤酒。 小宁眼尖,看到祈颜的动作立马阻止。临行前,游澈千叮咛万嘱咐,倘若看不住,可不好交代。 没了铁面无私的卫嘉在,初出茅庐的小男生哪斗得过倔少爷,扛不住几个回合,小宁就被迫松了手。 他们都知道祈颜不能喝酒,却不知为何不能喝,以为只是游澈管得严。祈颜顺势轻描淡写地将原因归结为,游澈不喜欢他喝。 三言两语的煳弄下,大家都信了他的说辞,纷纷站祈颜,觉得简单喝几口没问题。 「放心,我们不会通风报信的。」 祈颜不嗜酒,远没到离了酒精不能活的地步,气氛使然,突然就想喝两口。 就两口不打紧吧,上次复查,各项指标都是正常的。这么想着,小少爷便心安理得碰了杯。 显然,祈颜的自制力还有待提高。嘴上说着两口,再一转头,大半瓶没了。 他的酒量不差,偏今天格外异常,很快就出现醉酒的症状,心跳和唿吸的频率都快得异常。 祈颜松开两颗扣子,往后仰靠在椅背上。他们的桌子支在露天空地外,海风丝丝缕缕吹过,带着湿重的寒凉,祈颜的掌心却沁出一层细汗。 四肢和吹在脸上的风一样,寒冷、潮湿。 小宁见他许久未动,小声询问是不是醉了。 陈斌最先察觉到异样,走过去察看,「酒精上脸是酡红,怎么会是煞白?」 祈颜觉得自己只是醉了,还拍拍他的肩宽慰:「我休息一下就好。」 触及祈颜冰凉的指尖,陈斌脸色大变,当即将他拉到医院。 去医院的路上,祈颜还不情不愿,认为陈斌小题大做。诊断出是休克代偿期后,小少爷彻底老实了,战战兢兢躺在病床上输液。 第143页 当晚,知道祈颜结束工作,游澈第一次主动发起视频邀请。祈颜手上还连着输液管,根本不敢接,索性换成语音。 「不方便视频吗?」算下来,已经三天时间没有好好聊过天,更别提视频。游澈低低的话音里,藏着隐隐的期盼。 「我关灯了。」祈颜找藉口搪塞过去,转念一想,归期将近,心里也就没那么难受了。 怕打扰祈颜休息,简单聊了两句,游澈便准备结束通话。祈颜也担心说太多游澈会觉察出端倪,又实在想听游澈的声音。就这样,游澈从书架上抽出上次未念完的书。 约莫过了半小时,确认祈颜睡着,游澈才翻出中途挂掉的电话,回拨。 潘瑞翔约游澈见一面,汇报进展的同时,商讨下一步计划。 第80章 欺瞒 由于身体和临时的工作变动,祈颜的返程时间被迫延迟。上午输完液,又马不停蹄开了个电话会议,折腾到傍晚才得以抽空喘息。 碍于昨晚心虚,没能和游澈好好说上话,为了弥补,祈颜早早洗漱,躺在床上给游澈弹去视频。 对方没有接听,祈颜又试了几次,语音、信息都无一得到回覆。猜想游澈在忙,祈颜也不多打扰,抱着手机等了一个多小时。 与往日相比,今日显然不太正常。心烦意乱之际,手机响了,接通后祈颜立马焦急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我很担心。」 「祈颜,是我。」 祈颜没注意看备註,听到贺宇鹏的声音才微微怔愣,贺宇鹏亦然。沉默半晌,贺宇鹏才试探问道:「你在等游澈?」 祈颜没有应答,反问,「宇鹏,找我有事?」 「想和你聊聊合作的事。」贺宇鹏的话音不是很流畅,顿了很久才继续,「我这边已经开始和白礁湾的供应商接洽了,进展还算顺利,只是……」 贺宇鹏应该在外边,传进听筒的声音被沙沙的风声堪堪盖过,不时还掺进几声车笛。 「是我这边的问题?我们之间不必遮遮掩掩,有话直说。」祈颜尽量拿出以前相处的状态和他周旋,明知对方打着什么算盘,还是顺着他的话往下。 「也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资金方面有些压力。」 祈颜无奈嘆了声,为难道:「游澈最近投资了一个大项目,钱都投了进去,从他那也拿不到多少。我卡里还有一百万,你看够吗?」 哪怕贺宇鹏没有怀疑祈颜,也难以相信他的说辞,认为祈颜又恋爱脑上头,维护游澈。 「祈颜,想打通向外的市场,一百万的预算远远不够。你应该知道,其中需要多大的投入。」贺宇鹏心急如焚,又只能强装镇定,步步引导。 从踌躇满志地展望,到如今热情消褪,不过半个月时间。贺宇鹏想过他的劲头不会维持很久,没想到短得惊人,不过投了几十万就想撒手不干。 「我现在去找你,当面聊。」祈颜拒绝的话音未落,就听贺宇鹏道:「你也在城东?看到你的车了,发个位置给我。」 祈颜顿感莫名其妙,挂了电话告诉他,自己目前不在止河。 看到消息时,贺宇鹏已走到离车子十米开外的地方。车子停在酒店外,游澈与另一位贺宇鹏不认识的男子一前一后出来,走到车旁。 游澈拉开车门前,潘瑞翔先一步按住。转身靠上去,面朝游澈,从口袋掏出香菸。 「别急嘛,先等我抽根烟。」潘瑞翔低头,一手半围着挡风,一手摁打火机,点了几下都燃不起来。 游澈觉得磨蹭,拿出一直随身携带的老款打火机。 「谢了。」潘瑞明伸手去接,游澈却躲开,不让他碰,自己拿在手上点燃。 「游先生帮我点菸,这怎么好意思。」潘瑞翔嘴上说着不好意思,实则没有多客气,叼着烟自觉凑上去。 游澈身形挺拔,加之角度偏差,潘瑞翔凑上去的时候,就像两个人影纠缠在一起,暧昧不清。 祈颜收到的就是这样的照片。 贺宇鹏将自己看到的过程,添油加醋转述一遍,有照片加以佐证,祈颜没有怀疑。 为坐实游澈在外乱搞的事实,让祈颜早点对其死心,贺宇鹏费了不少口舌。这一次,贺宇鹏比以往都有底气,他觉得像游澈那种人,祈颜早点离开是正确的,也省得日后遭受更大的伤害。 「有些人惯会花言巧语,或许对方早就备好了辩解的说辞,自己的眼睛永远比别人的嘴可靠。」担心祈颜动摇,贺宇鹏一再劝告。 祈颜的兴致不高,只匆匆应付两声。 游澈手机静了音,回到家才看到祈颜的多个未接电话,还未落座就忙不迭回拨,并自觉交代,「出去吃了顿饭,没注意看手机。」 「和谁,潘瑞翔吗?」祈颜的尾音有些颤抖,正竭力克制情绪。 「是他。」 得到证实的那刻,祈颜再也抑制不住满腔怒火,委屈和愤怒都化为不顾一切的冲动,「你就是这样在家等我的吗,游澈!」 祈颜这没来由的怒气,游澈万般不解,只能温声安抚,让他先冷静下来,「我们好好谈。」 祈颜情绪激动,根本听不进半点劝慰,冷哼道:「是该谈谈。在我到达之前,你最好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没等游澈应答,祈颜当即挂断电话,订了张最近的机票。 飞机落地已是凌晨三点,乘客稀稀落落,祈颜一眼就看到了朝他招手的贺宇鹏。 第144页 出门前,祈颜只匆匆披了件薄外套,机场里的温度还好,到了外面更深露重,衬衣被冷风吹得贴在皮肤上,勾勒出他单薄的身躯。 贺宇鹏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他,祈颜不动声色略过,径直找到对方的车,钻上去。 贺宇鹏贴心将车内温度调高,怕祈颜饿着,还提前备好吃食。 「宇鹏,这次又麻烦你了。」祈颜心烦意乱,胃里空虚却提不起半点胃口,摆手拒绝,「不想吃。」 贺宇鹏没有勉强,也说不出更多安慰的话,握着方向盘的手悄然收紧。 这段上山的路,更多时候的记忆属于那个枕着有点硌人,勉强算得上舒服的肩膀。思绪到了游澈身上,就不受控制地往下探寻得更深,贺宇鹏叫了三次才堪堪回神。 「到了。」贺宇鹏泊好车,绕到另一边,帮祈颜开门,「我陪你进去。」 屋内灯火通明,不似往日深夜,只留几盏微若萤火的照明地灯。 让他等着,游澈真就老老实实等了好几个小时,倦意上头就拿茶水压一压。中途差点靠着沙发睡过去,听到动静又立马起身。 「怎么连夜赶回来了?累了吧,饿吗?」游澈大步迎上去,伸出去的手捞了空。 祈颜往后躲开,没有多余的寒暄,手机直直扔到游澈身上,「这是什么?」 手机掉到地上,发出巨响,屏幕裂出一条长长的花痕,从照片上相拥的两个人影中间穿过。 游澈捡起来,往后翻阅,给出的解释简单直白,「我和他什么都没有。」 祈颜显然不太相信游澈苍白的解释,冷哼一声,「有没有不是光靠嘴上说,证据呢?」 游澈把手机塞回祈颜手上,无奈轻嘆,「说了没关系,怎么还无理取闹。」 「无理取闹?我只想要证据,证明你们之间清清白白的证据。」祈颜眼眶微红,指节攥到发白。 游澈企图伸手抱他,捞空几次后,脸色陡然沉下来,淡淡道:「祈颜,我很忙,没时间进行这种没必要的自证,信不信由你。」 「这就是你说的不会拈花惹草,只喜欢我一个吗?短短一周时间,就这么耐不住寂寞?」祈颜厉声质问,眼角不争气地滚出一滴泪。 游澈瞥了祈颜身旁的贺宇鹏一眼,声音依旧温和,没有太大起伏,「所以你选择相信他也不愿意信我是吗?这样看来,该提出质疑的人是我才对吧,你们真的只是普通朋友?」 「啪」一声,贺宇鹏甚至来不及阻止,游澈脸上已显出明显指印。 祈颜甩了他一掌还不够,摘下婚戒扔到游澈脚边。戒指在地上转了几圈,擦着游澈的鞋滚到沙发底下。 清脆的声音止息,祈颜才一字一句道:「最痛恨把我当猴耍的人。」 祈颜的目光最后在他身上停留片刻,而后转身拉着贺宇鹏离开。 「祈颜。」游澈没有追上去,对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我们不是在谈恋爱的小情侣,如果你走出这个大门,意味着婚姻的结束而不是小打小闹的分手。」 「想清楚。」 「现在回我身边,刚才的事我可以不再计较,就此翻篇。」 游澈伸手等他,得到的回应是一个毅然走远的背影。 第81章 筹码 上了车,贺宇鹏才找到机会出声,他递给祈颜一块干净方巾,「别太难过,至少他愿意放你走。」 祈颜低低垂着头,视线落在膝盖的手背上。针管留下的青紫痕迹依旧明显,另一边的掌心,还隐隐发烫。 「我失意的时候,似乎都是你陪着。」祈颜不喜欢那些带有目的的巴结,贺宇鹏比他年长几岁,事事照顾周全,既投其所好又不会让祈颜感到谄媚不适。因为他懂分寸,知进退,展现出的真诚轻易让人觉得值得交心。 「你还不是一样,我狼狈的时候,为我撑腰。」他将祈颜视为知己、靠山、家人以及交换利益的筹码,感情是真的,背叛也是。 「和付仁溥分手后才知道,他对我意见挺大的,说我很难伺候。我们这么多年朋友,你觉得呢?」祈颜的声音很轻,听起来有气无力,很疲惫。 贺宇鹏没有过多思考,脱口而出道:「祈颜,你很好。」 祈颜转头看着他,追问:「那为什么他们都这样,不是利用就是欺骗,没一个真心。」 「很多时候,真心是换不来真心的,这不是你的问题。」贺宇鹏从后视镜看祈颜,心底因羞愧涌上阵阵苦涩。 回到市区,远处天际线已透出晨曦的橙红,贺宇鹏将祈颜安顿在他的公寓里。 这间公寓祈颜来过几次,知道的人不多。贺宇鹏说这是他认为的,一个家该有的样子。家具是按自己风格挑选的,不再只有沉闷的颜色,行为可以不受约束,甚至能养很多猫。 里面包含了所有,贺锦堂明令禁止的元素。 祈颜没有异议,轻车熟路走进贺宇鹏留给他的房间,「我累了,先睡一觉。」 贺宇鹏看了眼时间,在手机上新添一个闹钟,又请了假,做好这些才安心躺到沙发上,和衣眯了半小时。 祈颜从拂晓睡到日上三竿,脑子昏昏沉沉,中途被陈斌的电话吵醒。他强打起精神,开了个简短的会议。 贺宇鹏听到响动,在门外轻叩几声,「祈颜,醒了吗?」 祈颜放下手机,过去开门。厨房飘来的香味混在空气中,祈颜的肚子恰合时宜地发出空虚的信号。 第145页 贺宇鹏穿了件中规中矩的衬衫,衣袖挽到小臂,前方围着浅灰色围裙。祈颜打开门,正好看到他脱下来。 「吃饭了。」 祈颜迅速收拾好,坐到餐桌前。桌上的菜几乎都是祈颜爱吃的,还有他心心念念的莲子百合汤。 接过贺宇鹏盛好的汤,喝了两口,疑惑问道:「今天不上班吗?」 「请了几天假,等你状态好点再说。」虽然请了假,还是有很多工作需要处理,电脑还在办公桌上亮着。 「不用特意请假陪我,我没那么矫情。」祈颜没休息好,眼睑乌黑得异常明显。顶着这样的状态说自己没事,很难让人信服。 看穿贺宇鹏的想法,祈颜放下碗筷,义正言辞道:「真没事。不忠诚的人,踢就踢了,本少爷不受这窝囊气。一开始各玩各的就算了,跟我说着海誓山盟,转头就拈花惹草,混蛋。还是自己开心最重要。」 贺宇鹏安静听他控诉,问他,「这次真的要离?」 「离!只要有钱,什么样的男人没有。」祈颜深深嘆了口气,态度坚决。 贺宇鹏怕祈颜像之前那样,情绪上头做决定,过后又动摇。他假意劝阻,试探祈颜是否有足够的决心。 祈颜有些气恼,愤愤质问:「你还是不是我兄弟,他不检点,还让我继续跟他过?」 「一开始,我做了最坏的打算,不断说服自己屈于情人的身份,忍着屈辱,活下去。可是他告诉我,从未将我当成情人,说爱我。」 「现在,让我再给自己洗脑,假装视若无睹,继续留在他身边,窝囊地活着,当一个持证的情人?」 见祈颜情绪如此激动,贺宇鹏非常歉疚,给他倒了杯水,安抚:「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你还喜欢他,所以……」 「我的喜欢在他那不值钱,恐怕到头来只会落得人财两空的下场。」祈颜似乎下了很大决心,语气淡漠、决然。 「若你真的想清楚了,离婚确实是保证自身权益最大化的方式。顺利的话,拿到一半财产不成问题。」贺宇鹏趁热打铁道:「我认识一位金牌律师,可以随时帮你联繫。」 「一半哪够,我要全部。」祈颜一掌重重拍在桌上,一字一句道:「戏弄我,总该付出点代价。」 游澈配合的情况下,能分到一半财产已属不易,想从他手里获取更多并非易事。贺宇鹏耐心和他分析,「要是他拿你酒后乱性的事做文章,我们就会非常被动。」 祈颜满不在意,胸有成竹道:「要是我手上捏着他的把柄呢。有这份足以送他入狱的大礼,料他也不敢不听话,钱财和他的下半辈子孰轻孰重,他比我们清楚。」 为确保万无一失,贺宇鹏还是决定将情况告知陶智可,寻求合作。不知道祈颜所谓的把柄是什么,即便不能将其一举击垮,想必也能使其元气大伤。届时贺陶两家联手,彻底切断游澈东山再起的希望,才能吃下这块蛋糕。 晚上,祈颜主动找到贺宇鹏,白天的气势已然消泄,余下满面愁容,「是我想得太简单了,游澈不是软柿子,即便我拿到把柄,凭他的人脉和资源,想必也能轻松化解。」 「游澈有钱有势,收买对他来说易如反掌。而我势单力薄,无异于螳臂当车。」 「别灰心,这些我都想过了。」贺宇鹏拍了拍他的肩,顺势抛出话头,「有一个人能帮我们,且不必担心牵连祈家。」 祈颜重新拾起斗志,问他:「是谁?」 贺宇鹏没有直接道出陶智可的名字,卖了个关子,递给祈颜两张拍卖会的邀请函。 祈颜离开几天,游澈没有像往常一样服软示弱,恢復婚前枯燥无味的生活。 卫嘉汇报完工作,正要走。游澈突然从屏幕前抬头,没头没尾地问:「这几天没收到什么活动的邀请函?」 「有的。」卫嘉整理出一大堆,光乱七八糟的宴会邀请就有十几公分高,「已按您的要求进行筛选。」 游澈的视线回到电脑屏幕上,轻敲键盘,看着丝毫不上心,似乎只是心血来潮的随口吩咐。 直到卫嘉念到拍卖会的邀请函,游澈才有些反应,「都有哪些拍品?」 卫嘉举着平板,一一展示。 其中一幅水墨画勾起了游澈的兴趣,他摆摆手,「明天去看看。」 邀请人姓何,是个小有名气的富商。打听到游澈喜欢收藏字画,正巧此次拍品中,有游澈喜欢的画师真迹。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岂料游澈愿意赏脸前来。 见游澈只身一人,身旁没有伴侣,对方笑着问道:「何某对您和祈小少爷慕名已久,不知今日能否有幸得见?」 游澈扶了扶眼镜,神色淡然,没什么感情地回应:「没有伴侣,就我一人。」 对方自作聪明地解读出另一层含义,唤来一个白净的小男生,「这是邓某的小侄子,对游先生仰慕已久。拍卖过程会有些许枯燥,他可以陪您解解闷。」 小男生走到游澈身旁,抬起的手被游澈轻轻格挡。 遭到拒绝,小男生怯生生收回手,安安分分站着,未敢再有其他举动。 「祈先生,贺先生,请随我上二楼。」 熟悉的名字冷不丁闯进耳朵,游澈微微抬眸,朝声音的源头望去。祈颜似有所感,偌大的会场,一眼就对上游澈的视线。 祈颜脚步微顿,目光在游澈身上停留片刻,而后扫向他身侧的小男生。 第146页 富商惯会察言观色,生怕惹游澈不高兴,赶忙打手势让小男生离开。谁知刚挪了半步,就被游澈拽到怀里,亲密得宛如情人。 这变脸速度,看得两人皆是一愣。 「还好吗?」贺宇鹏扶住祈颜的胳膊,低声询问。没想到游澈也在,且身边又换了一个人。 祈颜收回视线,情绪明显失落许多,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走吧。」 进入二楼的专属竞拍室,祈颜匆匆扫了眼,还未看清室内布局,一道人影便迅速迎上来,挡在面前。 「祈小少爷,陶某已恭候多时。」说罢就要上手拉祈颜,被他侧身躲开。 祈颜转头看着贺宇鹏,问道:「我们要见的人就是他?」不满和厌恶毫不遮掩地显于脸上,夹杂在话语中。 明知祈颜不待见,陶智可也不恼,依旧笑盈盈道:「别激动嘛,不如我们先坐下好好谈谈,不满意再走也不迟。」 贺宇鹏在一旁帮腔,好说歹说,祈颜才不情不愿落座。 正式商谈前,陶智可先仰头喝了三杯酒,好声好气道:「以前是我混蛋,惹得小少爷厌烦,陶某自罚三杯,希望小少爷大人不记小人过。」 「当然不止口头道歉。为了展现合作的诚意,陶某准备了一份礼物。」他指着显示屏上的拍品,「听说祈叔叔喜欢收藏水墨丹青,不知陶某能否用这幅画讨祈小少爷原谅?」 人人都眼馋游澈这块大蛋糕,陶智可开出的条件也不算过分,共同利益驱使下,陶智可确实是最佳的合作伙伴。 祈颜没好气地冷哼一声,「还没拍下就当成自己的囊中之物,未免言之过早。」 陶智可没把祈颜的嘲讽放心上,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 说话间,拍卖活动也正式开始。 祈颜对这些拍品都不感兴趣,百无聊赖坐在一旁玩手机。陶智可也不太关注,手里拿着酒杯,贼心不死地偷偷盯着祈颜。只有贺宇鹏看向屏幕,并不时问祈颜,有没有喜欢的。 轮到那幅水墨丹青,陶智可才加入竞拍。祈颜依旧懒恹恹,价格从一百万加到一千万时,才随意撩起眼皮,扫了两眼后,视线继续落回手机上。 眼前的状况显然出乎陶智可预料之外,上一秒还胸有成竹,转眼就绷着脸,「是哪个孙子跟老子抢?」 手下人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悻悻道:「应该是游先生,听说他今天特意为这幅画而来。」 陶智可骂娘的话刚到嘴边,祈颜当即追价,「两千万。」 对方显然不会轻易放弃,一来二去价格蹿得陶智可肉疼。他的脸色愈发难看,想阻止祈颜又碍于面子,只能咬咬牙,故作轻松道:「继续加!」 祈颜也不客气,豪横地往上报价。对方依然紧追不捨,祈颜的唇瓣又动了动,陶智可感到阵阵眩晕,耳朵嗡嗡直响,祈颜每报出一串数字,他的心都在滴血。 大意了,这份礼送得恐怕要大出血。 「那么想要,本少爷就大发慈悲让给他吧,毕竟他也快活不了几天了。」祈颜的举动,显然在和游澈较劲,好在小少爷理智尚存。 陶智可终于长舒一口气,收拾僵硬的表情,干巴巴笑道:「对嘛,何必为了一幅画较劲,咱们不屑于和他争。后面的宝石胸针不错,很衬你……」 陶智可还未说完,祈颜就站起身,从桌上拿了杯水,慢悠悠道:「陶总的诚意我看到了,礼物就免了,祝我们合作愉快。」 清脆的玻璃碰撞声响彻耳畔,陶智可朝他多次举起的酒杯,第一次得到回应。 祈颜中途离场,为讨祈颜欢心和自己的面子,陶智可还是拍下那枚胸针,追了上去。 冤家路窄。祈颜走了几步,迎面碰到游澈,那个白净的小男生正亲密无间地挽着他的胳膊。 祈颜面不改色往前走,从他肩头轻擦而过,听到游澈的声音响起,冷硬地发号施令,「过来,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那高高在上的模样,彻底将祈颜激怒。他转过身,隔空朝游澈吐了口空气唾沫,「这种机会,狗都不要。」 追上来的陶智可正好目睹这剑拔弩张的一幕,与贺宇鹏交换了个眼神,而后笑着挡在两人中间,假意充当和事佬。 祈颜不想再有过多纠缠,拉着贺宇鹏扬长而去。 待所有人都离开后,游澈当即放开小男生,礼貌点头道:「感谢配合。」 他将拍下的物品都送给小男生,权当补偿,只留了那幅画。 第82章 回心转意了? 「你真的愿意和陶智可合作?」走出会场,贺宇鹏才问出心中疑虑,并道:「抱歉,知道你不喜欢陶智可还擅作主张安排这次见面。如果你实在不想和他有所交集,我会尽力再找其人。」 「你是对的,陶智可的人脉广,是个不错的合作对象,虽然他不是好人。」 祈颜的回答让贺宇鹏安心不少,自认为祈颜还未看破他和陶智可的关系。贺宇鹏顺势把话题引到游澈的把柄上,「关于游澈经济犯罪和政治关联不当的证据,现在在你手上吗?」 经过提醒才忽然想到似的,祈颜懊恼得直跺脚,「坏了,还在他的保险柜里。刚才我应该顺势服软,假意回到他身边。」 祈颜的不靠谱让贺宇鹏有些咂舌,不过他还是很快收拾好表情,思考应对措施。 假意服软,回到游澈身边,是唯一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但同时也伴随着诸多隐患。游澈防备心强,是否相信祈颜这是其一,贺宇鹏最担心的还是怕祈颜会动摇。 第147页 正想得出神,祈颜突然递给他一张卡,「里面的钱先用于推动我们的项目,若拿不到保险柜里的东西,我会转变策略,说服他多投些钱。到时离婚再分走他一半的财产,也不亏。」 贺宇鹏的手抬起又放下,祈颜拿他当朋友,自己却连他的离婚财产都要算计。祈颜对他愈好,贺宇鹏心里那个愧疚的口子就破得愈大。 祈颜等了会儿,见他没接便自顾自放进他口袋里,「拿好。」 他们站在室外的空地上候车,冷风吹到脸上,勾起寒颤。祈颜拢了拢身上的大衣,下意识往后瑟缩。 挪了小半步,后背勐然抵上一个结实的胸膛,熟悉的淡香浸入鼻腔。仿佛受到极大惊吓,祈颜迅速跳开,脱离对方的包围圈。 游澈只云淡风轻扫了一眼,神色如常,辨不出太多情绪。他从祈颜身侧越过,身边没有跟着其他人。 祈颜看向贺宇鹏,眨了眨眼,也不管周围多少看热闹的人,一把拉住游澈的手。既没挪步上前,也不出声言语,只静静拽着。 游澈等了半分钟,主动回过头,垂眸在祈颜脸上逡巡,半晌才悠悠道:「回心转意了?」 「你刚才说的话,还作数吗?」祈颜沉着脸,嘴唇抿成一条倔强的线。虽是示弱,吐出的每个字却都能听出明显不情愿。 游澈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感兴趣,没有回应,但手已经牢牢反扣,将祈颜微凉的手握在掌心。 并肩往前时,游澈凑近祈颜耳边,用只有俩人听得见的声音道:「对你说过的话都作数。」 春雨连绵下了几天,后山竹林愈发青翠,林中瀰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与茶炉升腾的水汽相映成趣。 祈颜透过窗子,目送院外车辆渐行渐远。茶台上放着从保险柜拿出来的文件袋,里面的东西不算特别多,不过也够用。 待黑色轿车彻底消失于视野之中,祈颜才慢条斯理拨通贺宇鹏的电话,「东西到手了。趁游澈今天外出,我过去找你。」 贺宇鹏特意推掉下午的会议,回到公寓时,祈颜正好赶到。 祈颜把文件袋交给他,并问:「要交给陶智可吗?」 贺宇鹏点头,「他的人会处理。」 话音刚落,祈颜迅速从贺宇鹏手里抢回,警惕地护在身后,「不能就这样交给他。陶智可是什么人我们都知道,狡诈狡猾,这是我唯一的筹码,不能涉险。」 「倘若拿到文件后翻脸不认人,自己和游澈谈判,那我们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和陶智可合作这么久,贺宇鹏手上自然也捏着他的把柄,他确信,有了这些,陶智可不敢乱来。 「祈颜,我可以负责任地向你保证,他不敢耍小聪明,相信我。」贺宇鹏直言不讳,「我手里也有一些对他不利的东西,所以你放心。」 祈颜将信将疑,眼睛一眨一眨的,像在思考。凝眸片刻,护着文件袋的手还是未有半点松动,「我相信你,可我不相信他。陶智可行事谨慎,怎会让人轻易抓到把柄。」 错过这次机会,这块蛋糕恐怕再无法吃上。 贺宇鹏思虑再三,还是决定放手一搏,「你先看看我手里的东西能不能算作他的把柄,再决定要不要继续合作。」 祈颜听从贺宇鹏的意见,同意看过之后再做打算。他没有继续留在贺宇鹏的公寓,回祈家待了几天。 与祈颜分开后,贺宇鹏独自驾车前往银行,取出保险箱里的东西。 回到家,贺宇鹏照例先给贺锦堂问安,而后事无巨细地汇报一天的工作。结束的话音落了许久,除了周遭的窸窣声响,再无其他动静。 贺宇鹏绷紧全身肌肉和神经,在贺锦堂身后站得笔直。从池塘水面吹过的风,拂到脸上,湿冷透过皮肤,传遍四肢。 生出的寒颤被他生生压下去,不敢有半点细小动作,连唿吸都要小心翼翼。 死一般的寂静延续了三分多钟,长久沉默过后,贺锦堂终于慢悠悠拾起脚边的鱼竿,语速放得轻松平缓,「伸手。」 为照顾他的高度,贺宇鹏屈膝下蹲,张开双手送到贺锦堂面前。 坚硬细韧的鱼竿一下接一下打在掌心,每一次的力道都带出突兀的红丝线。绑在上面的鱼钩刺穿皮肤,牵引着手掌一同往上,直到再拉不动才勉强停住。 贺锦堂没怎么在意地瞥了眼那双溢满鲜血的手,扔给他一方手帕,「陪我钓会儿鱼吧。」 贺宇鹏用手帕简单裹几下,一言不发地接过鱼竿,挂饵,抛竿。 「知道原因吗?」贺锦堂抽掉鱼钩,将钓上的鱼又扔回池塘里,似乎留了点余光给贺宇鹏,也许没有。 「吵到您钓鱼了。」贺宇鹏望着远处鱼标上的微弱光亮,思绪也被拉得很远。相同的事,贺宇鹏经歷过无数次,这么多年,他依旧被这种极度压抑的氛围压得喘不过气。 被接进贺家的那天起,贺宇鹏就失去了自己的生活方式,努力朝贺锦堂期望的方向发展,哪怕很少得到肯定。 「错哪都不知道,还是罚得太轻了。」贺锦堂终于捨得偏头,看了贺宇鹏一眼,问他:「今天下午没在公司,去哪了?」 「约了祈颜。」贺宇鹏隐去针对游澈的计划,想等一切尘埃落定再详细告知。 听到见的是祈颜,贺锦堂的脸色不再那么难看,「他愿意帮你填那个窟窿?时间不多了,倘若被贺郢察觉,我也保不住你。」 第148页 挪用公款贿赂股东是贺锦堂的授意。下一次股东大会上,如果贺宇鹏成功坐上贺郢的位置,拿回公司执行权,等同于公司又回到贺锦堂手上。反之,挪用公款的行迹败露,也与他贺锦堂没有关系。 贺宇鹏深知这是一步险棋,他本可以用更为稳妥的方式,奈何贺锦堂的身体突然出了问题。拿回公司是他此生唯一的夙愿,贺宇鹏别无他法。 「他投进我们项目的资金已足够填补了。」 闻言,贺锦堂才露出些许笑意,欣慰地拍了拍贺宇鹏手背,「等会让医生看看伤口,早点休息。」 贺宇鹏失神望着那抹远去的背影,所有难言的情绪都堵在胸口,想要的一直得不到,拥有的却被自己一再伤害。 他有些茫然了,这样真的值得吗? 翌日,上班前贺宇鹏先绕到祈颜家。上一次到祈家,还是探望凌素之时。 祈正阳喜欢字画,屋内的装饰多以书画作品为主。客厅正中央悬着一幅水墨画,路过时贺宇鹏匆匆瞥了眼,直奔祈颜房间。 他带来的文件袋里,不仅有陶智可财务造假、内幕交易的种种证据,还有私下干的一系列龌龊勾当的详细记录。 「这些都是真实的,有了这些主动权还是在我们手上。」贺宇鹏将这些交给祈颜,相当于把自己也送到他手里。贺宇鹏和陶智可早就属于一条绳上的蚂蚱,握着彼此的咽喉,一旦一方出事,另一方也会被拉下水。 「好吧。」祈颜翻出游澈的文件袋交给贺宇鹏,「事情结束之后,东西再还你。」 贺宇鹏点点头,「离婚的事可以提上日程了。」 「已经迫不及待了。」 陶智可的人动作很快,收到消息便立即对游澈名下的产业进行全面清查。 会所包厢内,陶智可认为胜利在望,一刻都等不及地提前开香槟狂欢。 这种夜夜笙歌的日子过了几天,陶智可每天都沉浸在极大的喜悦中,无法自拔。 潘瑞翔粗暴地将他扔到床上,看着烂泥一样的人,眼里满是厌恶。就在他即将转身离开之时,陶智可叫住他,即便醉得神志不清,双手还是不老实。 「今晚,你留下来陪我。」 为获取陶智可的信任,潘瑞翔一步步走到他身边,整日帮他收拾烂摊子,在他的扶植下,一路高升。 潘瑞翔毫不留情甩开那只脏手,冷哼一声:「看来你还真是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但你带给我的种种屈辱和伤害,我可半点都不敢忘。」 陶智可在地板上睡了一夜,清晨被秘书的电话轰炸醒,眼睛还未完全睁开就听闻噩耗。 举证游澈的材料都是假的,并未查出任何问题。 「怎么可能,不是找人核实过真实性吗?」陶智可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顾不得自己为何会躺在地上,怒不可遏地质问。 「有问题的全是他投资的几家小公司,他没有决策权也并不知情,因此对他影响不大。」 「去他妈的,被耍了。」陶智可怒火中烧,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爬起来,秘书接下来的话又添了几把柴,「董事长紧急召开股东大会,不知所为何事。」 「这老东西,挂个名头而已,还这么不安分。」陶智可气极,边骂边套上衣服,飞速往公司赶。 第83章 杀青 推开会议室大门,陶兴明正站在桌前发言。 「爸,你又发什么疯,不在家约老头下棋,跑到公司闹什么?」陶智可没好气地要将他拽走,陶兴明非但不配合,反而红着脸怒斥,「该走的是你!」 陶智可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许久才戏嚯道:「我走?除了我,谁还有权继承陶家的产业,那个收养进来的小丫头片子吗?」 「瑞翔,进来吧。」话音落下,众人一致看向门外,潘瑞翔迎着打量的目光,站到陶兴明身侧。 陶兴明当众宣称,潘瑞翔是他家的小儿子,拥有同等的继承权。 各位股东苦陶智可的专断蛮横久已,加之有游澈在背后推波助澜,潘瑞翔顺利代替陶智可,坐上首席执行的位置。 一切都过于突然,陶智可一时难以从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中回神。 「还好吗?我应该叫你陶总,还是……哥?」会议室只剩他们两人,潘瑞翔给他递了包纸巾,笑道:「可别哭了,很难看。」 陶智可勐然上前,死死掐住潘瑞翔的脖子,怒火中烧,「原来你就是那个小野种,命可真大,还没死呢。听说你母亲那个贱货很早就死了,怎么没把你这小贱种一起带走。」 潘瑞翔被掐得几乎喘不过气,脸颊充血,即便如此还是冷笑道:「你该怪自己,当年没把我打死。」 陶智可气红了眼,不断加重手上的力道。潘瑞翔助理过来拉开时,潘瑞翔整张脸都涨得通红。 他理了理衣襟,甩了一大堆资料在陶智可面前,「承蒙陶总信任,这是送你的离职大礼包。那老傢伙只想让你退位,但我不一样,我是小贱种啊。」 「警察应该在来的路上了吧。」 「去你大爷的。潘瑞翔,你给老子等着。」陶智可放了一句狠话,趁潘瑞翔不注意,夺门而出。 助理疑惑道:「不追吗?」 潘瑞翔摆摆手,「让他逃,也该他当一次丧家犬了。」 收到消息,贺宇鹏立即找到祈颜,告诉他:「我们都被游澈骗了。」 第149页 「我知道。」祈颜异常淡定,彻底敞开房门,贺宇鹏这才看到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游澈。 贺宇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被手机铃声打断,电话另一头的人不知说了什么,只见贺宇鹏瞬间脸色大变。 他看着祈颜,难以置信地一字一句道:「我无权调用项目资金?」 祈颜沉默着,微微垂眸。明明错不在他,看贺宇鹏的无措的样子,还是油然生出些许愧疚,为欺骗而愧疚。 游澈走到祈颜身后,揽着他的肩,无奈询问:「这场决裂的戏可以杀青了吗?我不想再演了。」 事到如今,祈颜也不再隐瞒,彻底摊牌:「既然做了那些事,就不该如此信任我。」 发展到这一天,贺宇鹏并不意外。他知道,纸包不住火,对峙是迟早的事。唯一出乎预料的,只有祈颜知晓的时间,竟那么早。 「是他开出的条件丰厚到难以拒绝,还是我的问题?」祈颜神色如常,语气也与正常交谈无异,「我想知道原因。」 「是你自己太傻了,祈颜。」贺宇鹏倚着门框,抽完一根烟才慢吞吞道:「我和你註定无法成为朋友。你是受惯了宠爱的小少爷,而我只是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我最缺的就是爱啊。看到你拥有的一切,我会嫉妒到扭曲。」 贺郢母亲离世后,贺锦堂因为那份遗嘱才不得已接他回家,想利用贺宇鹏享有的继承权替他夺回公司。 「不仅外人看不起我,连我的父亲同样觉得我事事不如贺郢。在他眼里,我是垃圾、是耻辱、是棋子,唯独不是儿子。」 「为了得到他的认可,我必须达到他期望的目标,不管用什么方式,包括出卖最好的朋友。」 「其实,我和付仁溥他们是一类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一开始的接近就带着自己的目的,因为需要庇护,所以千方百计成为你的朋友。原以为有祈小少爷撑腰,就没人再敢轻视了,谁知道他们在背后骂得更脏。所以,只有自己变得强大,才能堵住他们的嘴。」 「顶着私生子的身份,即便在公司也会遭到排挤。在我陷入低谷之时,陶智可找到我,提出合作。起初的条件很简单,只需提供一些你的喜好信息,往后就愈发过分。」 人的本质总是贪婪,尝到甜头后,贺宇鹏也再难抽身。 话音和他手上的白烟一样,飘到空气中,散得无影无踪。长久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延续,祈颜心里翻腾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很难受又觉得释然了。 他清了清嗓,小声道:「你总说等你再强一点,就有能力护着我。对此,我深信不疑,坚信你能做到。但我没想到,兑现承诺的方式,是先踏着我的肩膀,将我踩进泥潭,再拉出来。」 祈颜也往后,倚着另一边门框,继续道:「你骗了我,我也骗了你,现在我们两清了。过去种种我不会再追究,从今往后你我也不再是朋友。」 贺宇鹏长舒一口气,宛如煎熬等待的死囚,终于等来他的判决,再不用怀揣着不安,每晚被噩梦惊扰。 「我很好奇,你们的戏是什么时候开始唱的。」贺宇鹏手里捏着掐灭的菸蒂,主动往旁边靠,与祈颜拉开一段距离,眼里藏着单纯的求知慾。 说起来,这齣戏还是祈颜的主意。 看到照片当晚,祈颜确实很生气,也曾怒气沖沖地质问游澈。好在游澈虽然不会说话,但有问必答,从头到尾,事无巨细地全部汇报一遍。 误会说开,祈颜决定将计就计,在贺宇鹏面前演一场分手大戏,为增加可信度,又当着陶智可的面加了一场。 外人对他们的婚姻情况知之甚少,轻易相信他们之间的羁绊不堪一击。 「难怪家里挂着游澈拍下来的画。那天匆匆掠过一眼,觉得有些熟悉,当时没想起来,也怪我粗心大意。」自嘲过后,贺宇鹏继续道:「总算走到今天了。」 他挺直肩背,郑重地朝祈颜深深鞠了个躬,发自肺腑道歉。不奢求祈颜的谅解,仅仅将心底埋藏许久的那句「对不起」当面说出来。 祈颜脑中一直重映贺宇鹏离开前的画面,相同的场景,他见过无数次。贺宇鹏的嵴背总习惯弯下,倘若回到相识那天,祈颜觉得自己还是会拍拍他的背嵴,让他挺直。 祈颜揽着游澈的胳膊,心不在焉沿着石子小路往前,视线内突然闯进一只手。游澈捏着一只用棕榈叶编成的蜻蜓,递给祈颜。 「什么?」祈颜拿在手里,仔细端详。 游澈看着他,平静道:「庆祝的小礼物。」 「庆祝?」祈颜情绪不高,声音也变得蔫唧唧的,「庆祝我又少了一个朋友?」 游澈立即否认,义正言辞道:「庆祝『杀青』,恭喜我不用再演一个负心汉了。」向来话少的闷葫芦表现出不同以往的活跃,不满全都写在脸上,走了几步又抱怨:「还是经济制裁的效果立竿见影,来两下就老实了,不用大费周章与他们委蛇。」 「也没多久。」祈颜掰起手指头算了算,「中间我还偷偷熘去找你,拍卖会后基本等同于结束分居了。」 此前为了逼真,祈颜掌掴的力道很重,给自己心疼坏了,一个劲发消息询问。 「演技那么好,把你捧进娱乐圈吧,这样就能坐实我和流量小生的传言。」时至今日,每每回想祈颜当时微颤的身子,发红的眼眶,游澈依旧无比揪心。 第150页 祈颜未能察觉游澈调侃话语里的别样情绪,顺着他的话笑道:「你也不差,很适合演薄情郎。顶着这张脸,只需往那一站,再面无表情说几句扎心窝子的话,简直把角色演活了。」 被游澈一打岔,围绕周身的乌云也散得差不多了,和祈正阳他们打了招唿便驱车回宅院。 回去的山路仿佛自带一种催眠的魔力,从高架上下来,祈颜的眼皮就变得异常沉重,歪头靠在游澈肩上,睡了十几分钟。 游澈的话音穿过耳朵,闯进祈颜梦境中,尽管他已尽量放低声音,祈颜还是依稀听到一些字眼。 他迷迷煳煳抬起头,刚醒过来的样子看着不太聪明,眼光呆愣愣的,额前竖起几缕天线似的呆毛。 游澈轻挑眉梢,抬手帮他压下去,拇指指腹来回抚过眼尾,放下手机打趣:「应该没睡傻吧,还认得出我是谁吗?」 祈颜撇撇嘴,没有拍开他的手,顺势贴着那温温热的掌心,无精打采地微垂眼帘,小声问道:「潘瑞翔的电话?」 游澈点头,知道祈颜看不见他的动作,又补充,「陶智可跑了,警方正在通缉。」 祈颜莫名担忧贺宇鹏,但转念一想,还是抹杀掉那点同情心,毕竟他的确需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春日的风吹得很舒服,每一缕都夹杂着竹子和花草的清香,也不似深冬那般严寒,即便过了深夜,依旧带着些许暖人的温度。 下午,祈颜简单补了个短觉,醒来便埋头处理工作。不仅霸占游澈的电脑、办公桌,还拿他当助手随意使唤。 游澈给他端茶倒水,捏肩捶腿。好不容易等他合上笔电躺上床,还没干嘛呢,祈颜就侧身翻过一边,留给他一个清瘦的背影。 游澈凑过去,在祈颜肩膀点了点,「我今天又要白打工?」 祈颜哼哼两声,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给他发了个红包,豪横道:「够不够,不够再吱声。」 游澈还真收了,并一本正经道:「多了。」说罢,他便自顾自上手去扯祈颜的衣襟。 祈颜捂着领口往旁边挪了挪,惊唿,「干嘛?」 「给我那么多报酬,不是要点陪吗,」说话间,祈颜已经捏着腰拉近。游澈用认真的口吻道:「收了钱,自然得让老闆满意。」 祈颜捡起手边的枕头,砸到游澈脸上,身子抗拒地往后退,「别想,我明早还有个很重要的视频会议。」 黑暗中,腰上的力道听话撤开,祈颜听到对方轻声嘆了口气。低低的声音过后,祈颜身上的被子被拉走一角,身旁的人不再纠缠,安静躺着。 祈颜保持着抵御的姿势,久久未动。又过了半分钟,终于无可奈何、缴械似的。长腿伸过去,找到游澈的腰,轻轻踢了两下。 很快,那只温热的手掌又攀了上来。 第84章 难熬的採访 第二天被游澈从床上捞起来时,祈颜脑袋还有些迷煳。上半身穿着齐整,特意打了一条领带装点,下半身则随意套了条舒服的睡裤。 风格割裂明显,看着有些滑稽。 游澈拿手机拍了下来,发给他,并配文: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假正经? 趁别人发言的间隙,祈颜低头回消息,并隔空附赠一个凶神恶煞的白眼。 看着祈颜发来的「别烦我」三个字,游澈莫名起了兴致,非但没有老实反而变本加厉。端了杯水走到桌前,祈颜伸手去接,被他灵巧躲开,指尖落入宽厚掌心的包围圈。 祈颜转头瞪他,示意他放手。游澈对他的指令视若无睹,换了个人似的,完全不见以往的稳重。低头凑近,在祈颜的指尖上落了一个吻。 亲吻落得很轻,祈颜对此的反应并不大,权当他玩心大起,任他握着轻啄。 祈颜盯着屏幕,镇定自若发言,前面的状态都很好,后面的话音愈发低沉,中途还传出倒吸冷气的声响。 陈斌正埋头记录,察觉不对劲,抬头问祈颜:「是有什么问题?」 祈颜咬紧后槽牙,做了几个深唿吸,幽幽道:「没事。」 原本不到半分钟的发言,因为脑子发麻,近乎宕机。祈颜觉得大约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直到结束,依旧能感受到如雷似鼓的心跳声。 他听不到自己说了什么,细微的粘稠水声在耳畔不断放大。 不过片刻,指尖仿佛染上一层和窗外桃花一样的桃粉,附着的水光也和那双镜片后的眸子一样,湿润粘稠。 在游澈的逗弄下,艰难熬过长达两小时的会议。祈颜合上电脑,仰靠在椅子上,压制逐渐升温的滚烫。领带被他扯开,一抹红色的小尾巴从衣领探出,往脖颈上攀爬。 游澈帮他擦完手,装模作样地问:「开会累着了?」 祈颜拿起桌上的水,两口饮尽,看着游澈不满道:「逗我好玩吗?平常挺稳重的,今天轻重都不分。」 「我看到了。」游澈没头没尾地回道,在手机上点了点,向祈颜展示。 祈颜疑惑看过去,手机上是游澈拍的那张照片,他放大了某些明显的点。 才堪堪压下的羞臊瞬间迸发,顺着血液横冲直撞。他抢过手机,手忙脚乱息屏,恼羞成怒道:「早晨的自然现象,你没有吗!」 「有。」游澈没有否认,理所当然道:「所以我採取行动了。」 「不可理喻,我在处理正事,你那是刻意干扰我。」祈颜站起身准备走,被游澈拽回去,架到桌上。 第151页 游澈向他道歉,并小声问他:「那现在可以吗?」 说服游澈陪自己做戏的时候,祈颜曾向他许诺报酬,如今也只好认栽。 有句话祈颜一直奉为真理「天道好轮迴」,很快,祈颜就找了「」的机会。 为宣传某一投资项目,游澈难得的接受了一次线上专访。当天,卫嘉被安排了别的工作,祈颜主动担任起助理的职责,忙前忙后。 採访的流程不算多,稿子都提前准备好,基本不会出现意外。 开始前,祈颜耐心调试镜头,倒好茶水,除了桌面的稿子,还贴心备了提词器。 游澈看他大张旗鼓的架势,眉心微皱,「至于吗?我又不是老年痴呆。」 「非常有必要。」祈颜正色道:「第一次採访,还带着脸,当然得认真对待,不能出现丝毫差错。」 说话时,祈颜还在调试设备,看了眼时间,立即按着游澈的肩膀坐到椅子上,接通连线。 祈颜站在屏幕外,密切关注。 简单的寒暄介绍后就到了分享环节,游澈一板一眼陈述自己的创业经歷,过程冗余枯燥。祈颜梦回游澈念睡前故事之时,明明很好听的声音,念起书来竟变得异常催眠。 为保持清醒,祈颜喝了几口茶,视线漫无目的地在游澈身上来回逡巡。游澈今天穿了身黑色的盘扣衬衣,长腿包裹在西裤里,板正得和他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 定睛一看,黑色裤子上沾了几根白色的猫毛,让过分统一的色调变得有些失衡。 祈颜失神望着办公桌下的宽阔空间,油然生出一个坏念头。不知遇到突发状况,游澈的那张脸,是否会出现别样的情绪。 稿子都提前背过,因此能讲得流畅清晰,进入第二个环节,游澈的话音戛然而止,眼神也变得浑浊几分。不过转瞬,神色又恢復如常,那丝异样只是一闪而过,快到难以捕捉。 採访还在继续,游澈按部就班地念着稿子,镜片后的眼睛漾出不易察觉的涟漪,不自觉轻眨时,带动睫毛微微扇动。 听到祈颜急促的唿吸声,游澈分神将他的脑袋拨出来,托着他的下巴,让他能靠着歇息。 游澈垂眸看向办公桌下,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泛起水雾的眼睛。祈颜的嘴唇和鼻尖都泛着粉红,双膝跪在地上的模样,让游澈想中途结束这烦人的访谈。 正想中止,主持人含笑的话音先一步传来,「那么进入最后的问答环节。我们选出了一个唿声最高的问题,不知游先生能否和我们分享一下,您对伴侣的评价?」 这个问题在访谈提纲里并没有,是临时加上的,游澈本不想回答,沉默片刻,还是幽幽开口:「他什么都好,就是不负责,睡过之后便翻脸不认人。」 导播大惊失色,赶忙切掉镜头。 听到游澈说自己坏话,祈颜恶狠狠咬了一口。不像别的地方那样不痛不痒,游澈明显吃痛,倒吸了一口凉气。 「手下留情。」游澈摸了摸他的头,小声安抚。 主持人又道:「不知祈小少爷是否方便,大家也很想听他对这个问题的回答。」 「方便。」游澈无视祈颜摇得像拨浪鼓一样的脑袋,轻轻擦掉他嘴边的水渍,装模作样地看向门外喊:「小少爷,陪我做个採访。」 生怕游澈转动镜头,祈颜忙不迭从桌子底下钻出。匆忙理了理凌乱的衣衫,随便抓了把头髮就被拉到镜前。 主持人显然也没想到那么顺利,看到祈颜先是一愣,而后眉眼弯弯开了个调节气氛的玩笑。 祈颜微张着嘴唿吸,招唿打得有些侷促,剧烈起伏的心跳还未恢復平稳。 不用主持人询问,游澈自己转头,看着祈颜道:「他们想知道你对伴侣的评价。」 祈颜回望一眼,带着怨念的话音从喉头滚出来,「差评,假正经的老男人一个。」 採访在主持人难以言喻的复杂神情中结束,与此同时,祈颜感觉到一阵潮热透过牛仔布料,传到皮肤上。 游澈也卸了力气,仰靠在椅背上,胸口剧烈起伏着。眼镜被摘下来随意扔在桌上,眼底翻腾的炙热情愫在祈颜面前暴露无遗,不再隐藏。 见他这副模样,祈颜觉得自己板扳回一局。单手往后撑在桌面上,饶有兴致地欣赏,顺便掏出手机拍几张照。 待欣赏得差不多了,准备离开,又被游澈抓回去。 椅子忽地往下沉了几公分。游澈揽着他的腰,问他:「去哪,不想要了?」 祈颜故意使坏,左右挪了挪,戏嚯道:「一点存在感都没有,怎么要?」 游澈忽而起身,把祈颜锁在椅子上,声音仿佛掺了沙子,哑得不像话。 「走完前奏的时间,足够了。」 窗外还下着连绵细雨,雨点打在叶片上,是轻快的乐曲。到了僻静小巷,凌乱的脚步将雨滴声响覆盖,水洼盪起又落下,不留半点痕迹。 贺宇鹏打开办公室的门,先是看到地上一排凌乱的沾着污泥的脚印,再抬头,椅子上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就这么突然造访,不怕我报警?」贺宇鹏没有过去,绕到茶几前落座。 陶智可摘下口罩,身上的衣服还是逃走那天穿的,湿了大半还满是泥垢,像一只丧家犬,全然没了当初的嚣张气焰。 他知道任何人都可能报警,唯独贺宇鹏不会,因为不敢。 第152页 陶智可没跟他废话,拿着从抽屉里翻出的照片,甩到他脸上质问:「这照片哪来的?」 「偶然遇到就拍了,用于挑拨祈颜和游澈东西,有什么问题?」 「去他妈的,我说那贱种怎么能掀出浪来,原来是游澈在背后推波助澜,这帐没完。」陶智可怒气沖沖踹向沙发,把茶几上的东西尽数扫清还不解气,重重砸了几拳才停止。 贺宇鹏镇定自若喝着茶,静静看他发疯。 外面的人听到动静,敲门询问,陶智可瞬间老实,大气都不敢出。他不敢久待,从贺宇鹏那拿了几万现金就逃之夭夭了。 贺宇鹏蹲在地上,捡起散落的照片,心底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我会不会也落得个一败涂地的下场? 第85章 明天和意外 近郊别墅内。 付仁溥送走男人,独自迈着艰难的步子走进浴室,卧室地板凌乱不堪,几乎没有一块下脚的地方。 付仁溥洗完澡出来,打开桌上的礼盒,一把车钥匙,是他和男人提过的新款跑车。 男人很忙,一周会过来两次,天亮就走,但每次都要付仁溥半条命。这是付仁溥跟过的男人里,暴力倾向最严重的,除此之外还不错,出手大方,对付仁溥有求必应。 没了周秉华这个靠山,原公司被收购,付仁溥的资源大不如前。没有任何通告,甚至龙套角色都接不到,与雪藏无异。 他跟过导演、制片还有现在的投资人,只要对方有钱有资源。 餐桌上摆着阿姨刚做好的菜,付仁溥看了眼,没什么胃口,正想着要不要去医院处理,门铃先突兀响起。 阿姨打开门,吓了一激灵。门外站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看上去瘦得像一副骷髅架子,本就凹陷的面颊,笑起来愈发渗人。 阿姨挥手驱赶,「这是私人住所,不是你乞讨的地方。」 来人不管不顾,推开阿姨往里沖,看到付仁溥兴奋笑道:「果然是你,我的好儿子。」他自顾自坐到餐桌前,狼吞虎咽吃起来。 付仁溥眼里写满厌恶,拿了张卡丢给他,「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笔钱,拿完赶紧走人。」 付鑫放下碗筷,用脏兮兮的衣袖随意抹了把嘴,捡起地上的卡贪得无厌道:「我把你养这么大,你就这么打发我?」 「你是怎么养的心里没数吗?还有脸让我孝敬你。」不等付鑫言语,付仁溥接着道:「要我养你也行,以前你怎么对我的,往后我就怎么对你,不就是养狗嘛,也不是不行。」 「敢和老子这么说话,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付鑫恼羞成怒,攥紧拳头就要往付仁溥脸上挥,被付仁溥稳稳接住,一脚踢翻。 付鑫倒在地上,忽然开始抽搐,眼泪和鼻涕煳了满脸,蜷着身子扭曲成奇怪的姿势,看着异常痛苦。 付仁溥没有理会,将那张卡扔到他身上,淡漠道:「拿钱,从此消失,还是想让我报警,你自己选。」 付鑫痛苦难耐,颤抖着捡起卡狼狈离开。 付仁溥望向空荡荡的玄关,厌恶的人已经走远,又仿佛离得很近。现在,自己活成了所厌恶的样子,也成了一只攀附别人,倚靠别人而活的吸血鬼。 付鑫回到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铁皮房门落了两道锁,窗帘拉得严丝合缝,本就透不进一丝光亮的逼仄空间,变得愈发幽暗。 头顶一盏焦黄的白炽灯仿佛也被蒙上厚重的窗帘,透出的光亮黯淡、微弱。 付鑫拿着受潮的打火机,摁了好几下,才勉强跳出一簇浅蓝色火苗。 往常,除了水管漏水的滴答声,和老鼠弄出的窸窣动静,不会再有别的声音。忽然响起的敲门声,不禁让他怀疑产生了错觉。 付鑫手忙脚乱将所有工具都塞进抽屉里,浑浑噩噩走过去,将门打开一条小缝。 外面站着两个从未见过的人,其中一个嫌恶地抬手在鼻尖扇了扇,问他:「你就是付鑫?」 付鑫一脸警惕地看着他们,身后的人举着手机打光,光线透过门缝照到付鑫脸上。对方点了点头,似乎已自行确认了他的身份。 「不认识你们说的人。」铁皮门被付鑫重重关上,发出刺耳的声响。陶智可也不急,慢悠悠道:「刚从儿子那拿的那点钱,还不够你吸几次的吧,更别提还债了。不想断手断脚,何不跟我谈笔生意。」 片刻后,斑驳的门再次拉开一条小缝,「什么生意?」 「简单,只需要把你的老朋友祈颜请到我面前。」陶智可摆摆手,身后那人便扔下一个黑色挎包。 「这是定金,事成之后还有一百万尾款。」 付鑫没有立即应下。他也不傻,当初这条左腿就是因为招惹祈颜,才落下残疾,他可不想再引火烧身,「他的男人我可惹不起。」 陶智可让他宽心,并进一步威逼利诱:「他们正在闹离婚,游澈对祈颜已经不上心了,你安心绑就是。再说,你把人带来,拿钱走人,即便游澈要找也是找我,牵扯不到你。」 「刚才过来时,那帮催债的正在巷口寻人,恐怕很快就找上门了吧。」 付鑫推开门,将地上的挎包捡起来死死护在怀里,急切道:「这笔买卖我做了。」 这场雨断断续续下了几天,无法展开户外活动,祈颜在网上找了部评分较高的电影,和游澈窝在沙发上看。 中途,手机收到消息,震了两下,祈颜瞥了眼,是贺宇鹏发来的就没有理会。 第153页 影片正好提及结婚纪念日,游澈顺势问他:「我们的一周年也快到了,有什么想法吗?」 几个月之前,结婚纪念对游澈来说,还是一个等待宣判的节点。当时,他对于挽留祈颜并没有任何把握,如今相拥着,一起谈论纪念日的计划,就像属于游澈的一场繁华美梦。 祈颜转向荧幕,提议,「我们也出去旅游吧。」 游澈点头回应,说「好」。 电影亲昵画面一闪而过,光亮映射到屏幕之外,落在俩人身上,忽明忽暗,是个适合暧昧气氛生长的温室。 炙热的吻延续很长时间,直到片尾响起,影片落下帷幕。 白礁湾的项目很快启动,陈斌留在当地跟进,全权处理一应事务。祈颜和游澈商议,把陈果接回宅院,也方便照顾。 正巧碰到学校召开家长会,祈颜就想拉着游澈一起去凑个热闹。游澈工作上临时遇到个棘手问题,不能一同前往。 祈颜耸耸肩,无奈惋惜:「那我只能自己去了。」 「活动结束早点回来。」游澈温声叮嘱。 祈颜看了眼时间,勾住桌上的车钥匙绕在指尖转了几圈,潇洒转身出门,「走了。记得让阿姨多加几道硬菜,小孩正长身体。」 游澈嗯了声,再一抬头祈颜已没了影。 陈果的成绩很好,祈颜作为他的家长,还被邀请上台分享教育经验。他让陈果拍了几张照片,发给游澈,很臭屁地配文:你不来可惜了,全场焦点哦。 游澈很快回復,评价了一句「不错」,又说「以后可以找个时间穿上教师制服,我很乐意当你的学生」。 祈颜睁大眼睛,心虚地将手机迅速扣在桌上。 之后要到宅院久住,陈果回出租屋拿了些需要带过去的东西。他说没有很多,下车后自己屁颠屁颠跑过去。 祈颜在车上等了十几分钟,没见陈果回来,决定跟过去看看。 那盏忽明忽暗的路灯已彻底报废,祈颜打着手机照明,听到身后有人喊他。回过头查看,手腕突然被人扯住,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被人拉进旁边的阴暗巷子。 拉扯中,亮光从对方脸上扫过,他戴着口罩,身体被黑色长衣裹得严严实实。祈颜试探性地喊了声:「付鑫?」 听到祈颜叫出自己的名字,付鑫也停下来,扯掉口罩,「没想到裹成这样你还认得出我,倒是让我有点受宠若惊了。」 祈颜往后退了几步,举起手机灯直直照在他脸上,「一百万已经给了,还来纠缠我干嘛。」 「花完了。」付鑫还是那副嘴脸,先卖惨博同情,倘若行不通再狗急跳墙,「你看看我这条腿,你那丈夫找人生生把它打断。光治疗就花了几十万,剩下的你觉得能抵消一条健康的腿吗?」 「健康无价,」祈颜投去打量的目光,慢吞吞补了句:「不过你的腿确实不值什么价,一百万别说买你一条腿,就是买下你的狗命都绰绰有余。」 付鑫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他抢过祈颜的手机,反照在祈颜脸上,冷笑:「我命贱,值不了几个钱。但你就不一样了,你是小少爷,随便一个指头都价值连城。我也不贪,再给我一千万,买个清静,很划算吧!」 祈颜朝他吐了口唾沫,不给任何机会:「痴心妄想,我说过,别想从我这再拿到一分钱。」 「实话跟你说吧,有人出高价买你,只要你能给出我想要的价,今天就让你安全回家。否则,别怪我心狠。」 「忘了上次鼻樑是谁打断的了?」祈颜也不想再跟他废话,从墙根捡起趁手的棍子,毫不留情挥上去。 付鑫结结实实挨了一棍,发出痛苦的闷哼。祈颜想再补一棍,被他用电棍偷袭,电流直达心脏。 祈颜感到一阵抽痛,瞬间失去意识倒地。掉落的手机屏幕上,弹出几条游澈发来的消息。 「终于落到我手上了,祈颜。」付鑫看着倒在地上,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少爷,忍不住吞了几口唾沫。粗糙的手颤抖着从祈颜的脸颊慢慢往下滑,停在领口处,解开上面的两粒扣子。 像饿极的鬣狗,迫不及待往后上扑。 没等他尝到嘴,肩膀就踩上一只脚,将他狠狠踢开。那人将祈颜扶起来,半扛在肩上,厉声警告:「陶总让你绑人,可没允许你做其他事。最好收起你的花花肠子,否则一分钱都别想拿到。」 付鑫踉跄着爬起来,忍气吞声道歉。 男人将祈颜扛上车,丢给付鑫一个箱子,「拿了钱赶紧滚。」 付鑫掂了掂手上的小箱子,拉住男人质问:「说好的一百万,这是什么意思?」 「就这么多,爱要不要。」 「我蹲守那么多天,现在人抓到了,你们就翻脸不认人?」付鑫想过他们会讨价还价,却不料给个零头就想将他打发。 「若不是警察在追捕,我们何必跟你这个废物合作。拿钱走人你还能快活几天,否则就同归于尽,一起进局子。」男人没再跟他废话,将他重重踹倒在路边,扬长而去。 许久收不到祈颜的回覆,游澈胸口有些发闷,莫名感到心烦意乱。潘瑞翔在屏幕那头察觉到异样,笑着打趣,「和小少爷吵架了?这次总不会又因为我吧,虽然连了半天线,但聊的可都是正事。」 游澈没有搭理,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他赶忙低头查看。不是祈颜的回覆,是一串陌生号码,信息内容写着:祈颜有危险。 第154页 与此同时,祈颜的语音打了进来。电话刚接通,游澈就砸了一个又一个问题。 「快到家了吗?」 「怎么这么晚才回电,是不是遇到什么问题了?」 「祈颜,你说句话。」 电话那头传来惊慌失措的哭声,字句也碎得不成样,「游先生,祈颜哥不见了。」 「陈果,别着急,把过程从头到尾慢慢说一遍。」游澈让别人冷静,实则自己早已慌了阵脚。 他给那个陌生号码发消息询问,对方只给出一个大致的方位。 游澈没时间探寻对方是敌是友,立马驱车出发。行驶至半山腰,忽然收到另一个陌生号码的信息,一张祈颜被捆绑的照片,以及一段挑衅的话。 对方不仅点名让游澈一个人过去,还让他带上潘瑞翔。 下一秒对方的电话就拨了过来,「照片看到了吧,想救你的小少爷就带着潘瑞翔那个野种过来。」 他用了变声器,游澈还是开门见山道:「陶智可,我答应你的全部要求。但你要是敢动祈颜一根手指头,谁都别想活了。」 见游澈看破自己的身份,陶智可也不再遮掩,发了疯似的笑道:「反正我已经被通缉了,烂命一条,死是威胁不了我的,正好想拉着你们一起下地狱。速度要快哦,小少爷细皮嫩肉的,可经不住太久的折腾。」 「陶智可,所有事都是我和潘瑞翔做的,要报復就沖我来!」游澈竭尽所能让自己保持冷静,但声线还是有明显颤抖,握在方向盘上手,攥到指节发白。 「您还会紧张呢,看来我绑祈颜绑对了。」陶智可听出游澈话语里的情绪波动,笑得愈发放肆,发出最后通牒:「我宣布,游戏正式开始,祝你在祈颜坏掉之前成功找到他。」 「对了,不想在地上捡到祈颜的手或脚就别报警哦,我不希望看到你和贱种以外的人。」 第86章 牵制 祈颜被绑了四肢,扔在落满灰尘的破旧椅子上,衬衫扣子板板正正扣到最上面一粒,露出的半截手腕被粗麻绳捆出深红的勒痕。 陶智可半蹲在椅子旁,捏着祈颜的脸,爱不释手。等了许久,都不见祈颜有醒来的迹象,不悦询问:「怎么还不醒?」 「应该是付鑫下手太重。」 陶智可已然没了耐心,拧了瓶水,淋到祈颜脸上。 方法很凑效,下一秒祈颜就拧着眉,缓缓睁开眼。用了半分钟认清当下的情况,边挣扎边破口大骂:「姓陶的你疯了吧,这是犯法的你知道吗,赶紧把本少爷放了。」 陶智可捏住祈颜的下巴,居高临下睥睨,眼里满是戏嚯,「我们的祈小少爷性子还是一如既往地烈,都这种境地了,还不知道求饶呢。」 「我求你大爷。有本事放开我,看需要求饶的是谁。」祈颜吃了白皮的亏,怒气上来,脸也跟着被烧红,偏偏他长得清俊,即便瞋目切齿也不会显得凶神恶煞,反而助长了陶智可想占据的渴望。 「等会儿有你求饶的时候。」陶智可俯身逼近,噁心感让祈颜抑制不住干呕。 没理会祈颜的剧烈反应,陶智可揪着他的衣领,嫌解扣子浪费时间,索性用力拉扯,撕开一个口子。 巨大的恐惧感几乎将祈颜整个吞没。双手被绑得很紧,腕骨上的皮肤在挣扎中磨破,疼痛偷偷渗进恐惧里。发麻的脑袋突然找回一丝理智,他将全身力气都蓄在脚上,狠狠往前踢。 空荡的破旧厂房传出撕心裂肺的哀嚎。陶智可上一秒还趾高气昂,不过转瞬就跪倒在地上,神情痛苦万分。 下属将他扶起来,出声劝阻,「陶总,要不还是先将他放在一旁,等抓到另外两个再处理。」 陶智可攥紧双拳,额头布满冷汗,忍着剧痛咬牙切齿道:「一刻也等不了了,早知道他不会乖乖听话,还好我做了十足准备。」 待痛感消褪些,陶智可从口袋里拿出一包药粉,搅在半瓶剩下的矿泉水里,举到祈颜面前晃了晃。 「你要干嘛,混蛋。」祈颜双腿在地上疯狂蹬,挣扎着往后退,椅腿与地面摩擦划出一小段距离,发出刺耳的声响。 祈颜看着陶智可手上的液体,唿吸变得侷促紊乱,紧抿着唇,哪怕咬出血都没有半点松懈。 「现在知道怕了?刚才不是挺倔的吗,继续踢一个我看看。」陶智可步步紧逼。 祈颜还未完全从电击中缓过来,使不上多余力气。 「敢给我餵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本少爷扒了你的皮。」祈颜嘴上不示弱,心里早已恐惧到极点,眼睛睁得很大,绑在身后的手还在不停撕扯。 「这可是好东西,」陶智可抬脚稳稳踩住椅子,不让祈颜继续挪动,直勾勾看着他道:「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叫醒吗,玩尸体多没意思。」 陶智可捏住祈颜双颊,掰开他的嘴,将半瓶混了药粉的液体灌进嘴里。 药水混着嘴唇溢出的鲜血灌入咽喉,祈颜被呛得疯狂咳嗽,生理泪水漫出眼角。 祈颜从椅子滚到地上,张着嘴,想把药水吐出来。陶智可拎起他的后颈,得意道:「别白费力气了,这可是烈性药。知道小少爷叛逆,我特意加大了剂量。用不了多久,你就会跪在地上求我,-你。」 祈颜偏头,对着陶智可的脸吐了口混着血腥的唾沫,「离我远点,死变态。」 陶智可也不恼,看了眼时间,饶有兴致道:「你放心,虽然我是变态,但我还挺贴心的,帮你叫了救援。你觉得游澈看到他的小丈夫被玩坏了,会是怎样的表情。我很期待。」 第155页 祈颜感受到药效正在发作,体内的温度正迅速上窜,连唿吸都变得异常灼热。 就算此刻狼狈不堪,祈颜也毫不示弱地恶狠狠瞪他。 陶智可看着他愈来愈难受的样子,低头凑近祈颜颈间嗅了嗅,装模作样嘆了口气,「看来游澈不能赶在药效发作前赶到了。你也不必用这种眼神看我,要怪就怪你那好老公,联合潘瑞翔那个野种把我逼得走投无路。」 「而你,祈颜,」陶智可扼住祈颜的脖子,面部几近狰狞,「你和游澈一样,自视清高。还记得你当众让我难堪过多少次吗?如果当初乖乖做我的情人,就能少吃点苦头,现在这狼狈的模样,我看着都心疼。」 祈颜微张着嘴,调整唿吸,极力压制内里翻腾的汹涌,可是仅凭单薄的意志根本无法与强劲药力抗衡。血液仿佛涨潮时的海浪,有冲破海岸线的架势。 五脏六腑都被烈火炙烤,祈颜觉得流淌在身体里的血液,要被烧开了。 他企图用游澈的方式,抠破自己的皮肤,以疼痛来的方式来保持意识清醒。手背被指甲穿破,鲜红血液顺着手指往下,挂在指尖,滴到覆满灰尘的水泥地上。刚开始从皮肤上淌过时,还混着潮热的温度,过了会儿,温度尽数剥离,冰冰凉凉,扯回一点理智。 和大剂量的药粉相比,那点疼痛明显无济于事,渴望的感觉愈发强烈,身体逐渐濒临失控的边缘。 祈颜在心里不停默念游澈的名字,像念着一串令人感到安心的咒语。 恍惚间,他看到远处一抹模煳的身影正朝他飞奔而来,祈颜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游澈唤他的声音真真切切敲打在耳膜上。 陶智可也诧异,「不愧是游先生,这么快就找到这里了,快到出乎我的预料。」 这座废旧厂区很大,堆积着成百上千的废铁砖石,仅排查一栋楼就得花费很长时间。陶智可挑的小厂房很隐蔽,因此他才有十足信心挑衅。 见游澈身旁没有别人,陶智可嚣张地揪着祈颜的后颈威胁,「别乱动。」 陶智可安排两个打手去控制游澈,游澈没有反抗,任他们钳制,目光一直在祈颜身上流转。 祈颜再无法抗衡体内的药效,又一次倒在地上挣扎,嘴里不停念着「好热」。 「你对他做了什么?」看祈颜在地上痛苦挣扎的样子,游澈疯了似的质问。 陶智可见药效发作了,不再束缚祈颜,帮他解开手脚的粗麻绳,挑衅笑道:「一点让人听话的东西罢了,谁让祈颜这么倔。」受药力控制,祈颜红着眼,自己剥掉身上的外套,衬衫扣子也解了几粒。 陶智可非常满意,扣住祈颜的脖子挑衅。 游澈的唿吸变得愈发急促,脑子阵阵眩晕,钳住心脏的那只手正蓄势待发,眼睛被怒气熏红,眼里都是祈颜痛苦的模样。 没给陶智可继续靠近祈颜的机会,他反手扣住左右两人的胳膊往后拧,与他们扭打起来。 「上啊,都愣着干嘛,给老子上,按住他。」陶智可不知道他找的打手都是绣花枕头,根本打不过游澈。见情况不妙,便大声喊道:「给老子顶住,谁能制服他,报酬翻十倍。」说罢趁几人缠住游澈的间隙,拖着祈颜熘走。 有高报酬诱惑,打手们都一窝蜂往上扑,非常难缠。 人群中,一直旁观的陶智可下属突然喊了一句,「陶总允诺的报酬无法兑现,实不相瞒,我们现在身无分文。」 闻言,带头的人怒斥,「拿我们当猴耍呢?这种要命的买卖,没钱还忽悠我们过来送死。」 「报酬我给,麻烦大家帮我找到他们。」游澈当即转帐,几人也向新老闆倒戈。 游澈与陶智可下属擦肩而过,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小声道了谢,「劳烦和你的上级也传达一下我的谢意。」 第87章 找到你 正值深夜,除了手电覆盖到的地方,其余都黑漆漆一片,想要在偌大的厂区找两个躲藏起来的人,堪比登天。 祈颜如今没有自主意识,留给游澈的时间不多。 半分钟后,潘瑞翔才姗姗赶到。他带的人手也不多,无法短时间内对厂房逐一排查,即便分散寻找,也等同大海捞针。 众人漫无目的寻找,游澈在一处交界的路口,捡到和手腕上一样的红绳。确认祈颜来过这,却不知他们往哪边走。 延伸过去的通道很长,两边都是废旧机器堆积而成的高墙,如果选错,后果可想而知。 稍一停歇,痉挛就趁虚而入。游澈捏着那根红绳,捂着胸口跪倒在地。 他给潘瑞翔打了个电话,让他尽快赶过来。他们是相背而走,隔了很长一段距离。 南黎从卫嘉那得知祈颜遇难,坚持不懈地给游澈打了好几个电话,终于接通后急切道:「给你们送的对表有定位功能。那天老闆演示过后,我应该还没关。」 游澈找到那个功能,忐忑点下去,立即显出两个代表当前位置的小圆点。还好今天是幸运的。 祈颜被陶智可拖到一处幽暗的空间。脑袋昏昏沉沉,体内有股不安的、难以启齿的渴望。 「很想吧。」陶智可藉助手机屏幕的微弱光源去看祈颜,不怀好意地引道:「只要你说想,主动一点,就能摆脱现在这种痛苦的状态。」 陶智可上手撕开他的衬衫,祈颜扯出最后一点细若游丝的理智,有气无力地挡在身前,艰难骂道:「滚蛋。」 第156页 陶智可显然没了耐心,粗暴上手。 祈颜慌乱推拒,被陶智可轻松钳制,只能绝望地望着天花板。 「砰」一声,小门被人从外面踹开。没等陶智可反应过来,游澈已三两步走到他跟前,高高挥起的拳头落在脸上。陶智可吃痛哼了两声,下一秒就被拎着扔到墙角。 游澈抱住祈颜,贴着他的耳朵小声安抚。祈颜的身子很烫,使不上力气,软塌塌靠着游澈,小声叫着「先生」。 陶智可趁机抓了根棍子悄摸到游澈身后,反应过来,游澈后脑勺已经挨了闷棍,黏腻的血液从发间流出。 他小心翼翼扶着祈颜躺靠在堆砌的货物上,转头抢过陶智可手里的木棍,还了一一棍的同时,还附赠一脚。 潘瑞翔赶到时,游澈正踩着陶智可胸口,摁在地上摩擦。像对待地上的垃圾,踩下去的力道一下比一下重。 陶智可在游澈脚下发出撕心裂肺地哀嚎,鲜血从嘴里汩汩涌出,有些还溅到游澈黑色的皮鞋上。 潘瑞翔蹲在地上照看祈颜,也在看戏,怕游澈闹出人命才慢悠悠制止,「差不多行了,为他一条是丧家犬进局子不值当。」 沦落至此,陶智可只想拉他们三人陪葬。 他扶着墙慢慢爬起来,摸出后腰匕首,疯了似的对着祈颜那边沖。潘瑞翔见势不妙,转身横挡在祈颜面前。 刀刃刺进后肩,陶智可没有停止,想拔出来补刀,被反应过来的游澈牢牢制服。 游澈从杂货堆里翻出几根铁丝,将陶智可的双手绑个结实。铁丝拧得埋进肉里,仿佛已经贴到骨头上,陶智可疼得面目狰狞,被卫嘉带来的人拎走。 到了车上,祈颜不管不顾缠上游澈的脖子,任游澈如何劝说都不肯撒手,药效和忍耐都到了极致,很难撑到医院。 游澈深吸了一口气,强行控制住祈颜作乱的手。 祈颜半眯着发红的眼眸,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先生,我真的扛不住了。」 游澈往后靠在椅背上,眼眶和祈颜一样红。思虑片刻,他降下车窗让卫嘉他们先送潘瑞翔去医院。 待所有人都走后,祈颜挣脱游澈的禁锢,贴上去,找游澈的嘴巴亲吻。游澈没再阻拦,耐心配合他急切的动作。 祈颜的意识很薄弱,药物操纵着身体,大脑全然没了思考的能力,只觉得落在皮肤上的吻凉凉的,很舒服。 鼻腔充斥着熟悉的淡香。游澈手上的珠串按压在祈颜后腰,让他感到无比安心。 彼时,珠串于祈颜来说如同一只蛰伏在腰侧的毒虫,祈颜既惶恐又牴触。如今,摸到它就知道游澈来了,那颗恐惧到濒死的心也得以从水中冒出头,恢復正常跳动。 祈颜捧着游澈的脸,近乎贪婪地从他身上找到安稳寄託。他躺在起伏的海面,席捲的浪潮铺天盖地打过来,祈颜伸出手,紧紧抱住飘在身旁的浮木。 「先生,我感觉我快唿吸不过来了。」祈颜的声音很小,虚弱无力。 游澈托起他的脸,打开窗子。祈颜的眼神迷离又呆滞,微仰起头看游澈,视线却始终难以聚焦。 他双唇紧闭,仅用鼻腔唿吸,频率紊乱,侷促得横冲直撞。 「跟着我的指令调整唿吸。」游澈捏开他的嘴,慢慢指挥。 祈颜听话照做,很快找到正确的节奏。他往上挪了几公分,凑到游澈耳边,小声说着此前从未说过的话,许是药物催生出埋藏的疯狂因子。 游澈脑中时刻紧绷的弦瞬间断裂,原本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现在理智彻底失去了禁锢。 带着祈颜往山顶攀爬之时,祈颜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勐地攥紧游澈的手臂,身体剧烈颤抖,捂着胸口痛苦不已。 祈颜本就有心肌缺血的情况,加之陶智可强行灌下大量药剂,致使血管受到强烈刺激,心肌负担加重,引发心梗。 游澈瞬间慌了神,他对这样的症状再熟悉不过,记忆与游清枝倒地那晚重叠,厌的不适感将他无情吞没。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必须赶在失语前拨通急救电话。 电话拨通后,游澈艰难吐出几个字。接线员询问具体位置时,他张了张嘴,再发不出任何声音,溢出的唯有呜咽。 趁自己的手还没失控,游澈打算发信息求救。慌乱中,手机不慎掉进座椅缝隙,他伸手去够,此时身体已逐渐受痉挛支配。 同样的情况,倘若结果和上一次相同,那么他将永远失去此生最重要的两个人。游澈无比绝望,他用车钥匙一点一点磨开手臂,直到血肉模煳。可痛感始终压不过心理的障碍。 方寸之地的空气中,弥散着浓重的血腥味。祈颜尝试发声,只能从喉间吐出单个音节,根本说不了一句完整的话。 他觉得脑子开始变得不清醒,视线也逐渐模煳。游澈手臂上的血滴到祈颜颈侧。 祈颜艰难抬起手,按住他皮肉外翻的伤口。五指尽可能收紧,强忍着心脏的痉挛给予游澈无声安慰。 接线员还在焦急询问,游澈看着祈颜的眼睛,感受他握着自己的力道,受到鼓舞般,张了张嘴,发出破碎的音节。 看到祈颜愈发痛苦的表情,他慌乱地握住祈颜的手,恐惧到唿吸出现片刻停滞。 他愿意随祈颜离去,但不能接受祈颜的离去是因为自己的无能。 游澈握住祈颜的手,重重收紧力道,鲜血如泉水般从俩人指缝渗出。藉助钻心的疼痛,他扯了扯嘴角,艰难吐出话音。 第157页 祈颜靠在他怀里,视线慢慢变得模煳,彻底失去意识前,他听到耳边响起救护车的鸣笛声。 尘土被车轮高高扬起,在灯光照射下四处飞扬。远处天际线,拂晓的晨光穿破云层,天边染上橙红的色彩。 天就快亮了。 -------------------- 明天还有最后一章完结啦 第88章 奔赴(终章) 经过三小时的抢救,祈颜终于脱离生命危险。 迷迷煳煳睁开眼,顾不得手上还插着针,勐地坐起来四处张望,见到床沿趴着的人影,不安的心才悄然落下。 察觉到动静,游澈的肩膀动了动,脸缓缓从臂弯里抬起来,盯着祈颜看了好一会。 半晌才抬起手,颤抖着将祈颜揉进自己怀里,「谢谢你救了我一命,祈颜。」 祈颜安静地靠着游澈,让他抱了很久很久。 想起正事,祈颜问他:「陶智可交给警察了吗?」 游澈点点头,「已经做完笔录了。」祈颜醒来前的半小时,游澈刚从警局回来。做笔录的时候,他的语言功能尚未完全恢復,正常表达没有问题,不过语速很慢,也比较吃力。 现在和祈颜交谈,已经正常很多。 「还有付鑫,他是帮凶。」回想起来,祈颜还是后怕,如果游澈没能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游澈让他别操心,安心养病,「警方已将他逮捕,并在他的住所翻出大量毒品,他们的后半生都会在监狱度过。」 祈颜望向窗外,上空万里无云,碧绿如洗,半开的玻璃窗上映出交叠的影子。 收到祈颜无虞的消息,贺宇鹏才长舒一口气,握着手机在页面滑了很久。看着那条没得到回覆的消息,最终还是没能鼓起勇气问候。 备好车准备去公司,贺锦堂突然将他叫到书房,面色沉重地拿出他的诊断书,「我的日子不多了,」他走到贺宇鹏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我的夙愿能否实现,全靠你了,小宇。」 哪怕知道贺锦堂只是拿他当棋子,但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身躯,贺宇鹏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他揣着那张诊断书直奔贺郢的住处。 明天的董事会,他必须取代贺郢,掌管公司。否则不仅无法实现贺锦堂的夙愿,挪用公款的事也迟早暴露。 贺郢见到他有些诧异。贺宇鹏脸色不太好,称与贺锦堂发生了的争执,被赶了出来。 「他打你了吗?」贺郢知道,他的日子并不好过。 贺宇鹏笑道:「都长这么大了,父亲哪还会动手。」 「别人的父亲也许不会,但贺锦堂就难说了。」贺郢对贺锦堂的嫌恶从很早之前便开始。当时贺郢母亲身怀六甲,贺锦堂常常藉口应酬在外鬼混,贺郢撞见过几次。后来由于贺锦堂的失职,导致胎儿不慎流产,贺郢的母亲也因此落下病根,常年卧病在床。 在贺郢眼里,贺锦堂根本不配为人夫,也配不上一个父亲的身份。 关于贺锦堂的话题,他们没有继续往下聊太久。贺郢打开电脑,再次投入未完的工作中。 贺宇鹏帮他上楼拿文件,看到他房里的展柜。里面摆着的飞机模型,和他的几乎一模一样。仔细观察又能找出许多不同的地方。 旁边的空隙,塞了几张设计稿纸。贺宇鹏一张张翻看,是模型的完善过程,而最终成品,就是摆在贺宇鹏床头那个。 贺郢这个是初次尝试的失败品。 那个飞机模型,是贺宇鹏收到的十八岁生日礼物,也是他被贺锦堂接回来过的第一个生日。 每一年,他都会在床头柜发现安安静静躺在里面的礼物。贺宇鹏一直以为,那些都是贺锦堂送的。 他泪眼模煳地拨通贺郢秘书的电话求证,得到的回答也印证了他的猜想。 翌日清晨,贺郢问他要同乘,还是自己开车过去。贺宇鹏站在原地,好久才回过神来,慢吞吞道:「我自己开车过去吧。」 贺郢的车子刚启动,他又改了主意,疯了似的,跑到车前拦截,不明所以请求道:「哥,让我开车送你吧。」 贺宇鹏不敢直面他的视线,从后视镜看他,没头没尾地怀念起过往。 「我记得第一年圣诞夜,是你把我接去公司一起过的。那时候你很忙,下班后还带我去吃丰盛的宵夜。还有我在学校被人嘲笑英语发音蹩脚,也是你专门请了专业的补习老师……」 「你对我很好,可是我却一直和你争。」 贺郢察觉他的情绪不对,不知该如何安慰,只陈述事实,「我不会将贺锦堂的错误迁怒到你身上,从你喊我哥的时候,我就将你当成了亲弟弟。」 「你教过我,知错能改就还有修正的机会,如果我犯了很大的错,现在想改还来得及吗?」贺宇鹏眼里蓄满泪水,已经看不清前方的路。 贺郢握住他的肩膀,一字一句道:「任何时候都到来得及,只要能够醒悟,及时剎车。」 贺宇鹏哽咽着交待自己挪用公款的事,并连声道歉:「对不起,哥。我还动了歪心思,剪断了你的剎车线,对不起。」 「我接受你的道歉。从你替换司机上车的时候,我就原谅你了。」贺郢收紧手上的力道,握得更紧,「现在,踩住剎车,去自首,还来得及。」 贺宇鹏闭眼,用力踩住剎车,车子猝不及防停在路中。一切都尘埃落定,走上正确的道路。 第158页 医院。 游澈放下手机,向祈颜转达贺宇鹏的情况。祈颜从电视屏幕上收回视线,长久的沉默后,嘴角微扬,带了点欣慰的口吻道:「挺好的,至少这次没犯傻。」 「但都不关我的事了,我不会原谅他。」 今天是出院的日子,祈颜换上游澈准备红色外套,打开门就看到端正站在外面的潘瑞翔。 祈颜忙不迭上前,绕着他转了一圈,目光扫过被利刃刺破的肩背。先郑重道谢,再小心询问:「你的伤,还好吗?」 潘瑞翔抬起手臂挥了两圈,「一点小伤,没大碍。」见祈颜眼里流露出内疚的神情,他愈发不好意思,正色道:「抱歉,其实这次的意外很大原因在我。陶智可逃走那天,是我没拦他,才导致后面的意外。」 祈颜笑了笑,拿出那套宽慰游澈的说辞,朝他伸出一个拳头,「交个朋友?也算过命的交情了。」 潘瑞翔先看了游澈一眼,见他没发出什么危险信号才敢去碰祈颜的拳头,「荣幸之至。」 游澈扶着祈颜的肩膀走出医院,阳光洒在身上,也透过皮肤,驱散阴暗角落的所有阴霾。 雨后的彩虹悬挂在城市上空,车子驶过那条幽深的山路,祈颜自然而然地仰起头,和游澈接了一个很长的吻。 贺锦堂病逝那天,贺郢在外地出差,助理问他需不需要更改行程,贺郢摇了摇头:「不必。」 偌大的海景房内。 祈颜端上早餐,殷勤地帮游澈捏肩,还未开口,游澈便先一步抬起手打断,「今晚又有应酬?」 祈颜嬉皮笑脸靠过去,摇了摇头,「没有,今天一定能和你共进晚餐。」 游澈微微抬眸,视线在他身上逡巡,犹疑不定道:「对你的『一定』保留意见。既然不是这个,那就是想鸽了休息日的约会?」 「怎么可能,」祈颜急得直跺脚,「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吗?」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还是说,你又在外面养了什么小情人?」游澈觉得祈颜急眼的样子好玩,忍不住逗了逗。 祈颜没有羞恼,坐到他身旁,正色道:「结婚纪念日的旅行计划不是被迫搁置了嘛,为了弥补,我特意给你准备了一份惊喜。」 白礁湾的项目正值关键时期,祈颜抽不开身,筹备好的一周年活动只能作废。他在白礁湾买了套海景别墅,这边工作结束前,都住在白礁湾。游澈也跟着祈颜过来,美其名曰当他的专业顾问。 游澈兴致缺缺,听到惊喜也没多大的情绪起伏,只道:「你多留点时间陪我,就是最好惊喜了。」 正是享受的年纪,老婆偏要奋斗,游澈也不敢有怨言,每晚留着灯从日落等到日出。 「三天够吗?三天的游轮之旅,只有我们俩人。」祈颜竖起三根手指在游澈面前晃了晃。 游澈看着他,将信将疑问道:「当真?」 「给你三秒钟的考虑时间,过时不候。」祈颜清了清嗓,装模作样播报起来,刚数了一下,立马被游澈拦腰抱起来。 短暂的三天之旅一晃而过,祈颜蹦蹦跳跳上的轮船,下来却险些走不动道。 祈颜恼羞成怒,在家养了两天,养到走路看不出异常才敢出门。 晚上洗完澡,游澈给他上了药,见时间还早,祈颜翻身勾住他的脖子,心思都写在脸上。 疼的时候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刚过了没几天,还没好利索又迫不及待缠上来和游澈打闹。 中途被手机铃打断。游澈揽着他的腰,和电话那头的人说了几句,突然把手机递给祈颜,「找你的。」 祈颜不明所以接过来,还没讲话,夏林西就笑道:「还记得我吗,情敌朋友。」 祈颜想起什么似的,看了眼日期,「是想打探我们准备了什么新婚贺礼吗?」 夏林西那边风很大,嘈杂的声音混着他爽朗的笑声传来,「确实想和你说婚礼的事,不过不是打探贺礼,是想告诉你婚礼取消了。」 「这么突然?」祈颜听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而后是催促登机的广播声。 「想了想,我还是更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喜欢不被任何事物牵绊的自由。」 「祝我顺利吧,我的情敌朋友。」 回到止河,祈颜翻开日记本,一周年的计划后边标了「未完成」三个红字,再往后的两周年,依旧是未完成。 游澈从身后抱住他,目光跟着祈颜,落在标红的三个字上,低声道:「现在你的团队也成熟壮大了,今年该补上了吧,清滩小首富。」 祈颜双腿交叠,双手抱在身前,清了清嗓,故作姿态道:「先说说你的计划吧,如果能打动我,兴许能勉强应允。」 「没什么计划。」游澈拿出一个飞镖,「你投中哪我们就去哪。」 做了两年的详细计划,游澈不得不信邪,似乎每次提前计划好的结果都不太如意,反而这种随心所欲的方式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南黎斩获影帝桂冠的宴席上,首次公开与游澈的关系。当晚高朋满座,所有人都因这个消息感到无比诧异,唯独一人镇定自若端着酒杯向南黎祝贺。 「恭喜。」 南黎与他碰杯,看着对方西装革履的模样,轻嗤:「贺导,应该是贺总,你藏得挺深啊,贺家大少爷。」 贺郢耸耸肩,饶有兴致道:「你也不差,小演员南黎。」 第159页 祈颜正揣着精心准备贺礼上前,被游澈一把捞了回去,低声提醒,「别打扰他们。」 祈颜脑子转了转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睁大眼睛向游澈求证,游澈点点头。 「难怪贺郢看到南黎和你的花边新闻不会多想,原来中间多了一层你和他的朋友关系。」 游澈没有反驳,「与他相交确实很大因素是为了小黎,但后面发现这个朋友还不错。」 祈颜和他提前逃出会场,漫无目的地在空旷的街道游走,抬头看着天上的繁星,祈颜忽然提议:「不如现在就出发。」 游澈拿出手机,让祈颜选航班,祈颜闭着眼睛选了一个。 驶向机场的车,带着两个没有明确目的地的人,乘着月色,奔赴一场未知的旅途。 -------------------- 正文到此结束,感谢各位的陪伴 有缘下一本再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