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上囚徒》 楔子 http://.biquxs.info/

12月17日晚上五点时分,在常麓市南山区昏暗的街灯亮起的时候,街道上已经难觅行人的踪影。低矮的楼房之间那些昏暗的灯光闪烁不定,远远看去像一点点即将熄灭的火苗。正在这时,何贵驾驶着他的黑色帕萨特轿车从高速上驶入这座城市的边缘。而面前迎接他的是一座矗立在榆树林中锈迹斑斑的旧广告牌。 身为职业的明星经纪人,何贵却没有经纪人特有的气质。他的面颊凹陷,身形极瘦,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到一边,倒有七分像一名教师。何贵一边开车一边不时地去扶鼻梁上松垮垮的黑框眼镜,这是他第一次来常麓市,对于这座城市而言自己是一个陌生的存在。在绕下高速公路的匝道附近,何贵向着眼前不远处的广告牌投去了诧异的目光。广告牌上挂着的照明灯,将进城的公路照得亮如白昼,可这个巨大的铁架子上面并没有印着某张熟悉的明星脸。一片空白的铁皮让何贵皱紧了眉头,心想:这座城市是怎么回事?他猛嘬了一口左手中即将燃尽的香烟,一脚将油门踩到了底。随着越来越接近这次旅程终点,何贵感觉到心中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在循着电子地图又行进半个多小时以后,何贵座驾的车灯从尘土飞扬的小路蹿出,刺入常麓市的主干道。常麓市的中心地带已经近在咫尺。高档化妆品、西餐厅的广告在数十米高的电子荧屏中共舞。一幢幢漂亮的写字楼从街头排向街尾,一眼望去都看不到尽头。何贵放松油门在路上低速行驶着,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在这座钢筋混凝土浇筑的森林中迷路。 值得瞩目的是,受到即将到来的一年一度圣诞电影周的影响,常麓市有近一半的电子广告都被用来宣传将在电影周举办期间上映的电影。熟悉常麓市的人自不会觉得这有什么不妥,但对初来乍到的何贵而言,眼前这一幕幕流光溢彩却把他整个人都震慑住了。在他的眼中,一座城市的电视电影产业的占比,没有道理会呈现出如此大的规模。毕竟,相较于其他的娱乐产业,无论是电视还是电影,都是一项高风险的投资。按照鸡蛋不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理论,投资人为了分散风险与提高收益,也应该对其他产业注入相同的关注才对。 何贵从小就很喜欢看电影,看电影里面的故事,看电影里面的人物,看电影里面的布景。但是,何贵却没有足够的能力和条件成为一个演员或者一个导演。于是乎,怀着对影视工作者的欣羡,他决定另辟蹊径,做一名职业的明星经纪人。想着自己能在这个行业里汲取经验,有朝一日能够变成一个真正的电影工作者。 一转眼,十年的时光转瞬即逝。但何贵却仍旧在经纪人这个行当里头艰难求存,不仅成为电影人的梦想依然遥不可及,就连他的本职工作上的竞争也变得越来越大,甚至几度让他濒临被开除的境地。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些年的明星经纪人生涯,已将何贵的眼界变得逐渐开阔。使得他在踏入常麓市地界后,能够比常人更快地理解眼前的这座城市是一个多么不可思议的存在。这座仅凭借着娱乐产业,gdp就能超过4000亿的城市,对于每一个条件良好且愿意拼搏的艺人而言,无疑是孵育成功的最佳选择。 何贵看着眼前的繁华景象,心中想着许许多多的事情,但却始终没有绕过他手中的艺人。他摸了摸口袋,掏出自己的手机,接着拨通了他旗下的唯一一个艺人—刘如虹的电话。 “嘟……”电话只响了一声就接通了。 “如虹,我已经到了。” “你到了哪里?” “常麓市!还能是哪里?都现在这个日子了,那个能上广告牌的明星竟然还没有定下来,真不愧是常麓市啊,竞争真是太激烈了。”何贵兴奋地说,“只要你好好把握好这次的机会,在常麓市大展拳脚,那距离变成大明星的日子真的就不远了!” 刘如虹听完,呼吸顿时变得粗重起来,她看向墙上的挂历,距离圣诞节距离今天只剩下一周的时间。为什么会是现在呢?何贵他究竟在想什么…… “何经济,我想了很久,要不还是算了吧,我真的心里头一点底也没有。要是……”电话的另外一头的刘如虹咬着嘴唇欲言又止,何贵这次贸然的常麓之行令她心慌。 何贵太熟悉刘如虹了,熟悉到连她要说什么话都一清二楚。可何贵还是强压住火气说:“我们公司的赵茹阙你知道吗?” “知……知道啊,怎么了?” “你要是再这样下去,迟早要走她的老路,你难道想不明白吗?”何贵一拳擂在方向盘上,汽车发出的喇叭声着实吓了刘如虹一跳。 赵茹阙是刘如虹一个公司的艺人,算起来她还是刘如虹的前辈。但自上次拍完电视剧《她的容颜》之后到现在,赵茹阙却已经在家闲赋将近一年的时间,按娱乐圈里的规则而言,这可以说和退休没有什么分别。 刘如虹自然不想变成她那个样子,但即便有这样的前车之鉴,她却还是不愿意为自己做出必要的改变。刘如虹是打心底害怕常麓这座城市。 “何经济,圣诞节快到了!我们现在做动作很容易处在风口浪尖,而且我还问了徐经纪人,他也……”刘如虹轻声说道。 “徐上进?他又和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了!”何贵听到这个名字顿时暴跳如雷,无论刘如虹说到谁的名字都好,怎么偏偏是他的这个死对头呢? “没说什么,就是徐经济他上次不是……”刘如虹赶紧否认道。 何贵粗暴地打断了刘如虹的话,忿忿不平地说:“他徐上进懂什么娱乐经济。我实话告诉你,赵茹阙已经不是第一个栽在他手里的艺人了。如果无法保持曝光率,你很快就会和她一样过气,你有没有想过到时候连续约都成问题。” 刘如虹对何贵的危言耸听有些恼火:“可是我现在还有通告可以出,你这是拿我的未来去赌呀。” “不只是你的未来,是我们的未来!我为了你,这两年的绩效掉了两成之多,你再在这种紧要关头拖我后腿,我也没活路走了!就算我求你了,你来一趟好吗?”何贵哀求道。 何贵的最后一句话令刘如虹更加不安起来,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便柔声问:“是不是你妈,她又……” “你……你又听说什么了?”何贵的声音十分没有底气。 刘如虹拨弄着她的头发,遇事向来没主见的她,面临眼前这样的问题总是很难做出决定。这次,何贵人已经到了常麓市才打电话告诉自己他的计划,这种先斩后奏的方式,让压力全部倾斜到了她这一边。往日还有何贵帮她做决定,可这次却再没有人可以帮她了。 在权衡再三之后,刘如虹终于还是心软了,她无奈地回答道:“这次,我听你的吧……” “真的吗?真是太好了!相信我,我一定能让你红的!”听到这个回答,何贵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抓了抓头发,削瘦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何贵知道刘如虹现在还有许许多多的顾虑,但是他心里暗暗告诉自己,只要能成功劝说她来到这座城市,那么一切都会在他的掌控之中。 也许今后刘如虹会无数次地后悔今天答应何贵的请求,但今天晚上的这通电话里她确实真的狠下了心答应了何贵,她必须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刘如虹心里知道,常麓这座城市不是自己可以轻易涉足的。她这样做或许也只是不习惯违拗何贵的话罢了,在电话的那头刘如虹心中暗暗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听你的话了。 “周惜那边的事情你解决了吗?她说过钱要现金……” “我等下就去取钱。”刘如虹说。 “好……”何贵捏了捏自己的眉间,他一想到周惜那个女人就觉得烦躁,若不是自己已经快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他实在不愿意去求她,“你尽快赶来常麓吧,有些事你走近点才能看得更清楚了。”说完何贵便挂断了电话。 何贵解决完刘如虹那边的问题,心中坠着的一块大石头终于缓缓落地,与此同时他的烟瘾又冒了起来。他心想,还是快找间旅馆先住下来吧,何贵点燃了烟盒里的最后一根双陆烟,沿着街边向城市的中心驶去。 这天夜里,何贵在一家名叫金如梦的酒店住下了。在登记入住信息的时候,何贵看到了许多穿着廉价衣物的情侣勾肩搭背走进酒店大厅,仿佛这里不是一家五星级酒店,而是一处普通的情人旅馆。 讽刺的是何贵的身边却没有任何人陪伴,不过他也不需要别人的陪伴。在何贵心里拥有肉欲是成年人自制力薄弱的一种象征,他的目标是在娱乐圈里呼风唤雨,而他现在拥有的棋子却只有刘如虹一人而已。这种无法掌握自己未来的糟糕感受,在进入经纪人这个行业之初何贵就已经尝过了,他没有想到年近四旬的他,在入行十年之后,竟仿佛又回到了当初的起点。 在这座陌生的城市,枕着隔壁男女缠绵的声音入睡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糟糕的是午夜刚过没多久,何贵就听见讨价还价的争吵声。而楼下酒鬼的口齿不清的嚎叫和远处没玩没了的电子乐,更是让他没法安宁。 噪音让何贵原本就不安定的心更加烦躁,他起床点灯,打开自己的随身电脑,再一次登上了那个他熟悉的网站。邵可夫的头像不出意外的一片灰暗,何贵的脑海中千丝万缕,他摸了摸口袋想点根香烟,却忘了最后一根烟在住店前就已经抽完了。 何贵将打火机扔在桌上,用手狠狠抹了一把脸,试着让自己振作起精神。他看着聊天记录中“20万元现金”,心想:仅仅以这个价钱就能获得一个导演的青睐,这样的机会恐怕自这娱乐圈诞生以来从来都没有过吧。 就在何贵陷入沉思的时候,他的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他的老家:箐里发来的短信。 “又是来催医药费的吗?”何贵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医院”二字忧心忡忡。巨额的医药费不仅拖垮了他的经济,也同时拖垮了他的精神。他的母亲已经不止一次告诉他,让他回到箐里去好好陪伴她最后的时光,可是何贵没有答应。何贵自己也说不清楚当时他为什么会违拗母亲的意思,也许他始终相信,母亲总有康复的一天,但这种期望却连他自己也不太相信。 只要把刘如虹捧成明星,我就有足够的钱让她转到大城市的大医院了。这个在陌生城市的夜晚里,何贵在自己的心中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这句,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话。 1命案 http://.biquxs.info/

自西向东贯穿常麓市的涟河,它的源头来自西面的一座小城市—箐里。涟河全长三百多公里,是途经的八座城市的主要用水来源。今年,常麓市的寒冬降临得很早。涟河河面上,早早地飘起了鱼鳞般纤薄而密集的浮冰。游客与行人慢慢地不再靠近这里,结了冰的河面上钓鱼都很难下得去鱼钩,更别提要忍受那刀子割般的寒风了。 涟河上现在这样的情况会一直持续到河面完全结冰以后,才会慢慢好转。到那时,热衷滑冰运动的市民会再一次把涟河变得活泛起来。而如今,涟河上下已经变成一个被人遗忘的世界。 这天入夜以后,雪花稀稀落落地出现在天空中,一场酝酿已久的大雪已经初露端倪。涟河大桥上的桥灯,按时在桥面上洒下黄乎乎的一片灯光。而灯光下面却没有任何的行人和车辆,所有人为躲避即将到来的大雪,都缩在了家里。 当马大头从涟河大桥上跑到岸边的时候,没有人发现他的存在。彻骨的寒风劝退了所有想要在此处逗留的人。说来也有趣的是,体型肥胖的马大头也是一个滑冰运动的爱好者。 但他滑的时候只有裹上厚厚的围巾,再戴上口罩才敢出现在冰面上。因为他实在太胖了,胖得让大家怀疑他这样的身躯要如何才能动得起来;胖得让大家害怕,这个人会不会把脚底下的冰踩出一个大窟窿。总之,只要马大头穿着滑冰鞋出现在冰面上,他总能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的身上。被当做马戏团的动物一样,被人围着指指点点,寻欢作乐。 所以马大头才会不敢在市中心的滑冰场上滑冰,只有每年涟河的河面上结冰后,他才偷偷来这里过过瘾。在这广阔的涟河上,他至少可以滑得远一些,让别人来不及追逐他的身影,那样就可以不用面对那些人的冷眼与刺耳的嘲笑。 马大头在岸边奔跑不停,虽然天上的雪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地上堆积着,但离涟河的河面完全冻结却还早得很。此时的他既没有戴着口罩,围着围巾,也没有拿着他心爱的滑冰鞋。马大头并不是来滑冰的,他只是在岸边发了疯似地奔跑着。即便地上潮湿的泥沙不断阻滞着脚步,同时也在迅速消耗着他的体力,可马大头却仍在岸边没完没了地奔跑着。 马大头这样问自己:他何时像现在这样狼狈过?在今天的这个大雪纷飞的夜晚,马大头忽然又回想起许多年前,有人第一次用“马大头”这个绰号称呼他时,那种难堪与愤怒,化作强烈的烧灼感攻击着他心脏的感觉。可那时遭受的一切,却也没有今天的这般使他痛苦。随着马大头今天第一次向别人敞开自己内心最柔软的那部分,他发现自己真的只不过是一个没人疼没人爱的丑八怪而已。 雪越下越大,马大头的头发和衣服上落满了雪花,极端的低温令他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不清。马大头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它们已经不像之前那般疯狂地颤动着。一丝欣喜从他的眼中闪过,马大头又确认般地捏了捏拳头,最终笑了起来:“嘿嘿嘿……我做的没错,你只是一个该死的女人罢了。” 这个冬季落下初雪的夜晚,除了马大头以外没有人知道,就在半个小时之前,一个名叫:周惜的女模特死在了他的手里。 可是,或许就连马大头自己可能也不知道,在那一刻究竟是什么激起了他杀人的欲望。因为就在他被邀请来到周惜的家里的时候,他怀抱着的还是截然不同的心情。马大头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会将一个鲜活的生命推入深渊。 他甚至不禁质疑自己,难道他的前生曾经是一名屠夫吗?如果不是,那为什么在下手杀周惜的时候,他的心中会没有一丝的波澜。即便是在现在,自己的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但是一转眼他就能使它们停止下来。这理应是杀手的天性,马大头忽然觉得这也不算什么坏事。 他回想起小的时候,自己抓住了一只黑色的麻雀,黑不溜秋的,让他觉得十分的恶心。马大头一直觉得麻雀就该是褐色的,黑色的麻雀不就是异端吗?黑色的麻雀不就是畸形吗?他杀死那头麻雀,就像捏开一团面包一样,麻雀的尸体变成了一团脏兮兮的污秽,像面包中间夹着的黄油,麻雀的内脏流了一地。马大头对此没有任何的感觉,就像今天杀死周惜那样。 时间回溯到今天的傍晚时分,那时的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来。雪还没有开始下,路上还干干净净的,许多行人与车辆还在不紧不慢地行进在回家的途中。正是在这时,中间人邵可夫给马大头打来电话,告诉他那个名叫周惜的模特今晚约他“谈事情”,地点就在她住的金景花园公寓。 听到消息的马大头别提有多惊喜了,他抓紧时间在家洗了澡,不仅用了他最喜欢的漱口水和沐浴露,甚至把他出席正是场合的衣服也拿了出来。到最后,还去商店里挑选了一件他自认为非常精美的礼物这才急匆匆地赶去赴约。 马大头还记得他进门后说的第一句话,是在自家镜子前排练过许多次的所谓“社交辞令”。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当他真的见到周惜并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还是下意识地紧张了。 “周惜,你今天真漂亮。” “是吗?谢谢。”马大头肥胖高大的身躯,让第一次与他见面的周惜吃了一惊。 站在门口的马大头的目光闪躲,不敢注视周惜的眼睛。他明显感觉到周惜在偷偷打量他。可明明站在被央求者的立场马大头,他在这个时候却完全自信不起来,仿佛自己更像是有求于人的那一方。 这个邵可夫,怪不得要我事先买止吐药,原来是这么回事。周惜心中有些不悦,但眼下人都已经到了门口,又怎么能反悔呢?周惜只好硬着头皮把马大头让进了屋内。 “今天真冷啊,听天气预报说会下雪呢。” “是吗?” “是呀,外面真冷啊。” “那马导您先进来吧,拖鞋在鞋柜里面,我去里面等你。”周惜快速结束了玄关处的对话,转身进了屋。 马大头愣了一愣,他事先准备了许多活跃气氛的笑话,竟一个也没用上。马大头不喜欢失去对事情的控制权,他不安地整了整衣服,周惜的态度没有他想象的那样热情,这倒是出乎了他的预料。紧张之下,连自己带的礼物也没有及时送出去。马大头这时便在心里不断地对自己说着,在片场指挥演员演戏时说的那些话,‘自信一点,就像自己就是那个角色一样,把你的魅力散发出来。’ 此时,屋内已经传来液体灌入杯中的声音。“马导,你好了吗?”周惜一边问,一边偷偷将一颗止吐药吞入胃中。 “马……马上就好。”马大头一边回答,一边拉开一旁的鞋柜准备取拖鞋。就在这时他看到了鞋柜里,竟然放着一排男人的鞋子。 但邵可夫告诉马大头,周惜现在并没有男朋友,这也是他选上周惜的一个重要理由。可自己眼前的这些男人的鞋子又该怎么解释呢? 马大头走进屋内,也顾不上其他的,劈头就问:“周惜,你的鞋柜里怎么有男人的鞋子?” “啊?”周惜手中的酒杯刚想递过去,却被马大头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堵在了手里。 周惜登时心里一紧,她这才想起来自己男朋友的鞋子都忘记收起来了。于是赶紧圆谎道:“那是我弟弟的,他在附近上班有时候会到我这里小住。” “是这样啊……。” 马大头听了这个解释点了下头。他并不打算追问下去,因为在马大头的眼里自己面前这个漂亮得像洋娃娃一般的女人,是绝对不会骗他的。是的!这世上会有人敢骗我吗?就算是真的骗我,也会被我立马看穿的,马大头心中这样自信地想着。 “对了,这是给你的,小礼物。”马大头拿出自己的礼物,迫不及待地把它递了过去。 “给我的?” 马大头微笑着点了点头:“我可是挑了好久。”说着自顾自地便端走周惜手中的一只酒杯,找了张沙发坐下了。 周惜今天本是有求于人,哪会想到对方还会为她准备礼物。惊喜之下,周惜赶紧打开手中礼品盒,却看见里面放的是一大盒巧克力。 该死!周惜心里头暗骂一声。怎么会想到给我送甜食呢,这一颗巧克力产生的卡路里,不知道又要在跑步机上待多久时间。 马大头看着周惜的犹豫的表情,心头略有不安。他特意挑选的上面带有“love”字样的巧克力,就是为了在表明自己的心意。难道她对我……不!不对,马大头心里忙不迭地否认,她要是不喜欢我,又怎么会邀请我来她家呢?对!她害羞了,周惜她害羞了! 一旁的周惜没有注意到马大头眉头紧锁的样子,她虽然心里一万个不情愿,但还是挑了一颗巧克力塞入口中表示回应。 “谢谢马导,我很喜欢。” 马大头看到这一幕,这才松了一口气,心想:她肯定是明白我的心意了。 “来,我们干一杯。”马大头像是要庆祝什么似的,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真糟蹋东西啊,周惜给马大头倒的是自己的父亲前几天捎来的青梅酒,那是用家中树上摘的梅子酿的,一年也没有多少。此时周惜的喉咙里还残留着巧克力的甜味,可是马大头既然已经喝了,自己也不能干站着,于是也跟着喝了一大口青梅酒。但酒一入口中,便和巧克力相一混合,顿时变成了极其怪异的味道,令周惜大皱眉头。 马大头喝光了杯中的青梅酒似乎还不尽兴,又拿过酒瓶给自己倒上了一杯,接着又是一杯酒下肚。这时他才满意地说了一声:“好酒呀,这是什么东西酿的?” “是青梅子。”周惜看到父亲给她专门带来的青梅酒,竟然被马大头当白开水那样喝,禁不住有点心疼。 马大头两杯酒下肚,整个人也随之兴奋起来。他的眼睛不断在周惜的身体上徘徊,周惜精致的小鼻子和漂亮的桃花眼,搭配上俏皮的蘑菇头,无论怎么看都是不令他厌烦。 周惜极力忍受着马大头火热的视线,她知道这个时候不说的话,再等一会儿就更难开口了。 “马导,那部片子的合同您看是不是……” 马大头瘪了瘪嘴巴,顿时感觉很扫兴。像是在玩着自己最钟爱的玩具时被打搅了一般,脸上明显露出不快的神色。他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将自己的羽绒外套脱下来放在一边,嘴里含含糊糊地念叨起来,“前天邵可夫转给我的那50万,我已经帮你拿去打点了,只不过呢……” “马导,邵先生说过您一定会帮我的。”周惜忙坐到马大头的身边,“要是钱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马大头哪里知道,周惜心里巴不得马大头向她要更多的钱,那样就可以代替今晚的肉体交易,免受被他这副躯体压在身下的苦了。 马大头不知道周惜心中打的小算盘,他挠了挠油腻腻的鼻翼,慢悠悠地说:“这不是钱的事情,我已经尽力在帮你安排了。但这个圈子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它有许多关系和人情需要打点。”说完摊了摊手,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周惜尴尬地笑笑,马大头把话题的主导权紧紧握在自己的手里,没有给她半分质疑的机会。周惜想明白后又换了张面孔,她扭捏着把手搭在马大头的手背上,将身子靠了过去:“马导,以您的能力,我相信这份合同当然是手到擒来。对不对?” 马大头支支吾吾地说:“这个嘛,这个……” 周惜头上洗发露的香气,不断钻进马大头的鼻孔,使他的脸色愈加红润。马大头心想,在片场的时候我哪有这种待遇,也只有在这个时候…… “求你了,拜托,拜托。”周惜可怜兮兮地眨巴着眼睛。她不知道,马大头其实早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被恭维的欢愉中。 马大头也想像许多同行那样,可以随意地去潜规则那些演员。可是那些演员无一不是忍受不了他的“尊容”。他何曾享受过,周惜这样美丽的女人在自己面前卖弄风骚。这个他生命中第一个自愿进入到他生命中的女人,已经在这个时候牢牢地将他握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屋内的氛围在心思各异的两人的促动下,变得越来越暧昧,这场不能开口的交易,眼下就差两人用实际行动来促成。 “马导,其实你不知道,我一直是你的超级粉丝。”周惜适时地把话锋一转,“您的每一部电影我都看过。我以前总盼着有朝一日能见你一面,让你给我签个名。没想到今天真的见到您,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是吗?”马大头似乎受到这番话的鼓舞,也真诚地说道:“你知道吗,以前从来没有人和我说过这样的话,你是第一个。” “那……我可是很荣幸呢。”周惜故意将声音低了下去。 “当然,当然!我……”马大头哈哈大笑。 周惜赶紧趁热打铁,一边用胸脯贴着马大头的手臂不住地摩擦着,一边给他斟酒:“马导,可是我对电影圈一点都不熟,你可要多帮帮我啊。” 马大头细长的眼睛因为过于欢快,而眯成了一条缝:“好好好,我的乖宝宝,你只要好好听话,我不会亏待你的。” 周惜听到马大头这样称呼她,不由地鸡皮疙瘩都生了出来。但还是强忍住说:“马导,你要怎么对你的乖宝宝好呀?” “那部电影啊,你可要好好表现哦,我可是很看好你哦……”马大头的话说到这这里,表示一切都已经定下调来。周惜心中微微一动,身子靠得更近了。 马大头这时已经喝得微醺,手上也不安分起来,他搂过周惜的肩膀笨拙地称赞着她的妆容。也许是被周惜刚刚的一顿吹捧勾起的兴趣,马大头忽然想聊聊自己以前导的那些电影。他好久没有遇到可以畅所欲言的人,周惜正好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周惜强忍着马大头口中难闻的酒气,心想:终于哄得他把事情答应下来了,可他为什么还在磨磨唧唧却不进入主题,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呢。 这时,周惜对付自己曾经的追求者时的耐心展现了出来,她心想:你要是不点破的话,就由我来吧。 “马导,不如今晚留下来,我们慢慢地说吧……”周惜的声音如温柔的爱抚,仿佛有催眠的魔力。终于,压倒理性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轻轻落下,马大头的脑子如一团浆糊般,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马大头嘴巴微张,险些流出口水来,他索性也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你能换上今年圣诞秀上要穿的那件礼服吗?我想要提前看看”。 这下周惜终于放心了,马大头最终还不是被弄得服服帖帖,只要过了今晚,马大头就再也没有拒绝帮她拿到那份合约的理由了。 “那你等会儿,我这就去换衣服。”周惜从马大头的身边跃起,连蹦带跳地走进了卧室。 马大头看着周惜的背影,一股得意之色跃然于脸上。果然,这世上还是会有女人喜欢我的,马大头心中这般想着。 周惜来到卧室,小心翼翼地把那件礼服从衣柜中取出。自她将礼服拿回家里到现在,衣服就一直被透明塑料带包裹着,没有打开过。 周惜心想,自己终于不用再去走那个该死的t台了。一想到每天没完没了地节食、运动,仅仅是为了当一个漂亮的衣架子,她就不厌其烦。周惜羡慕大银幕上的那些电影明星,他们身份高贵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无时无刻有一大堆的粉丝跟在他们屁股后面跑。自己不管外貌还是身材没有哪一点输给他们,凭什么要呆在模特这个行业里发臭呢? 周惜迅速地换好礼服,迈着标准的猫步在镜子前走了个来回,她暗暗地对自己说:今晚,这就算是我职业生涯的告别演出了。 马大头不是个擅长等待的人,但此时此刻的他,却不得不耐着性子留在客厅里。马大头清楚地知道,女人在为心上人打扮的时候,是最不应该去打扰的。 屋内的暖气开得充足,马大头肥硕的身躯渐渐开始出汗。他已经脱去了自己的羽绒服,但仍旧觉得热。手边的酒杯已经被他喝空了两次,马大头估计自己再喝的话,醉意就有些明显了,于是只好忍住渴意,把自己按在沙发上。 “马导,我换好了。”周惜的这一声呼唤,让马大头顿时激动了起来,他赶紧起身朝着卧室里走去。 与普通女人的房间不同的是,周惜的卧室里除了一张床,还有床边的梳妆台以外,其他一样多余的东西都没有。马大头嘴里下意识地说了一句:“真干净啊。” 马大头轻轻抚过卧床上的紫罗兰色床单,想起自己母亲以前常常说的一句话,太干净的房间是没有生活气息的,这样的地方容易招来脏东西。但是他却觉得干净点也没有什么不好,比如说眼前周惜的这个房间就让他感觉很舒服。 “马导,在想什么呢?”周惜刚说完就迫不及待地吻了上来。 马大头没想到对方会如此积极,于是也以同样的热情回吻了回去。 周惜惊讶于马大头的吻技竟然如此的娴熟,有几个瞬间她恍惚觉得正在吻自己的是她的男友。可是她微微睁开眼睛,看到的却不是自己的男友,而是眼前顶着一脸肥肉的导演。 娱乐圈里究竟有多少这样的人啊?周惜心中暗暗叫苦。她不断地安慰自己,事前已经吃过止吐药,接下来肯定会没事的。 马大头口中不断在周惜的脸旁喷出,混杂着晚饭与青梅酒的气息。几次三番下来,周惜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就连事前吃下的止吐药也没能压抑住她最本能的反应。她的胃部轻轻抽动了一下,反应直达喉部。就这样,她趴在马大头的身下做了一个干呕的动作。 马大头陡然一惊,他停下了动作有些关心地问道:“你,你怎么了……” 周惜尴尬地摇了摇头:“马导,我最近肠胃有点不舒服,我想先去吃点药。” 马大头一顿,但还是从周惜身上爬了下来。“行,那你先去吧。” 我刚刚是不是太粗鲁了,惹她不高兴了?马大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思考着自己爱抚的方式,但很快他就失去了耐心。马大头心想:是她在有求于我,不管我怎么做她都应该高兴地承受才对。想到这里,马大头的又放下心来。他站起身子,将自己的上衣脱了个干净。就在他把内衣裤放在梳妆台旁的凳子上时,一件东西映入他的眼帘。 避孕套,这里怎么会有避孕套?马大头以外自己看花了眼,他伸出手去拿起那个方形包装的盒子。邵可夫不是说这个周惜没有男朋友吗?怎么会这样……在确认这个方形盒子里装的是避孕套后,马大头又想起玄关鞋柜里的那些男鞋,脑海中顿时闪过一道霹雳。她说的那些花言巧语,难不成都是骗我的? “马导……”周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马大头的后面,“这是我为了今晚才……” 马大头哪怕再傻也不会相信周惜现在的说辞,他怒喝一声,“胡说!你少骗我,你已经有男朋友了对不对?你已经有男朋友了!” “我不是故意的,那个介绍的人说你不喜欢有男朋友的,所以我就……”周惜面如死灰,她知道这下她的麻烦大了。 马大头感觉自己仿佛灵魂被抽走了一般。他脚底发虚,晃动了两下后便瘫坐在了床边。周惜刚才说的话,像一盆冷水猛地从他的头上浇下,将刚才的激情全然浇灭。周惜那双惹火的大腿映在马大头的眼睛里,顿时变成了一堆毫无意义的烂肉。马大头发现自己恍惚间在周惜的身上找的,这些年一直丢失的东西。那种因为爱而发展出灵与肉的结合,也在这一瞬间骤然崩塌了。 “所以,你刚才都是假装的吗?”马大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挤出这一句话。 周惜看着马大头失神地自言自语,不知道如何是好。周惜觉得自己的脚底心痒痒的,冥冥中有一种细微的力量在催促她离开这里。可是一股莫名的恐慌攀上她的脊梁,令她动弹不得。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周惜语无伦次地摇着头。 马大头回头疑惑地看着周惜:“你刚刚说,你要去吃的什么药?” “我……”周惜说不出话来。她快步走到马大头面前蹲了下来,想要哀求对方的原谅。 “对不起,对不起……” 周惜做梦也没想到,正是她这一蹲,剪断了马大头最后的一丝理智。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怪叫,马大头猛地反擒住周惜的手。 刚刚的柔情蜜意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马大头的双手迅速而决绝地掐住了周惜细弱的脖子。周惜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恐怖的面孔,她被吓得傻在了那里。 “放开我!”周惜只来得及叫出这一句话,紧接着身子就被牢牢地压在床上。 马大头的双手使劲扼住周惜的脖子,尖锐的指甲不断发力,一丝一毫地嵌入了她的肌肤。恐惧顿时淹没了周惜。 马大头想要杀我,马大头想要杀我! 周惜急切鼓动着自己的声带,救命,救命。没有人听到周惜的呼救,马大头手上巨大的压迫将从她嘴中传来的呼救声,变成了动物般的呜咽。 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 马大头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台只会杀人的机器,脑海中不断地接收到一个相同的指令:杀死她,杀死她,杀死她!她是个骗子,她不爱你,她是一个谎话精,她在嘲笑你!排山倒海的掌声与欢呼涌不断向马大头:一个不爱你的女人,多么讽刺啊!这样的女人绝不对能活在这个世上,绝不能!让她死吧,让她死吧! 周惜的勉力挣扎,在马大头的眼里看来是那么孱弱。就像一只被咬住喉管的食草动物,鲜血汩汩地流淌进他的嘴里,那股血腥味让他兴奋,令他疯狂。马大头就像感受不到痛觉一般,任由周惜的双手在他的手上薅抓着。无数的血从他的手上渗出来,可是他还不愿意停止。 无尽的恨意不断转化为马大头手指上的力量,往周惜的身体上宣泄着。所有他受到的羞辱、误解,在这一刻全都还给了身下的这个女人。马大头十个指关节,由于他不断地发力而发出渗人“咯咯”声。 周惜的脸由红便白,由白变紫。她脸上的妆容哭花了,眼圈旁边花了一大片。这时候的马大头才发现,眼前的周惜,并没有他印象中的那样漂亮了。周惜在他的手里变成了一具没有生命的玩具,他玩腻了,他要将她破坏!毁灭! 马大头掐着周惜的脖子,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他渐渐地开始闻到一股臭味。那是周惜括约肌松弛后,从体内流出的排泄物的气味。他眼前的周惜,眼睛像青蛙一般鼓胀着,一条条细细的血丝爬上她的眼球,汇聚成一汪红得刺眼的血块。周惜的眼睛开始模糊了,无数的记忆片段像跑马灯一样从她的眼前闪过。唾沫她顺着嘴角缓缓流淌开来,周惜感觉到自己的舌头僵硬,肺部撕裂般地痛着。整个人像气球一样飘荡到了空中,朝着更高的地方飞去。 救救我,我不想死,救救我…… “嘿嘿嘿……”马大头剧烈喘着气,他低声笑了起来,周惜喉咙中痛苦的“咕噜”声,抽搐着跃入马大头的耳蜗,让他欢快,让他忘乎所以。 杀死周惜只过了短短的几分钟,但对马大头而言却漫长得像过一整个世纪。终于,周惜再也不动了。她的手从马大头的手上滑落到一旁,彻底失去了所有的动作。 马大头将颤抖的双手拿到自己的眼前,注视着指甲上薅下的淡淡血迹,灵魂深处感受到从来没有过的安静。你为什么不爱我呢?这究竟是为什么……你告诉我好吗?马大头忽然手足无措地轻轻抚过周惜的脖子。那写新生的淤痕像凋谢的玫瑰花瓣散落在周惜的脖子上,马大头咽了咽干燥的喉咙又不舍地亲吻了上去。 无论是真情也好,假意也罢,周惜已经没有办法再回应马大头。尸体很快便失去了血色,内裤里的一滩污秽这时已经浸到了床单上,液体还在不停地顺着脚跟滴落到地板上。 寂静的房间里,疲惫的马恋晴躺倒在周惜的身边,将头靠在她的怀里。他隐约间又想起自己的母亲,那个可能是世界上唯一可以无条件爱他的人。 “你知道吗?我真的好爱你,你身上有我妈妈的味道。”马大头端详着周惜的脸庞,“告诉我,对你来说这一切不只是一桩生意对吗?” 马大头诧异地拍拍周惜的脸颊试图唤醒她:“你怎么不说话了?说你爱我呀……”周惜的尸体在马大头的推搡下摇晃了两下,没有作出回应。 “怎么会这样?你起来!”马大头坐起身体一巴掌扇在了周惜的脸上,“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遇到你的,你要爱我呀……爱我!” 马大头从未像今天这样觉得自己得到了爱,但是为什么?他不断地问自己,明明自己很爱周惜,为何落得这样一个结局。马大头的眼里不断滑落,滴在周惜平坦的小腹上,在肚脐眼中汇聚成一畦小小的水洼。 马大头望着尸体:“你不是我等的那个人,你太让我失望了。” 马大头不再哭了,他冷漠地想,也许这个世界上少了一个不爱他的女人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平静地脱下周惜身上的礼服,喃喃自语道:“你配不上这件礼服,你配不上……” …… 离开金景花园公寓以后,马大头在涟河河滩上漫无目的地行进着,他已经忘记自己已经走了多久。此时的雪已经已经笼罩了整个天空,从河堤到河滩的路上,除了马大头来时的脚印外,都变成了一片白色。 在岸边行进了将近三公里后,马大头终于走不动了。他从怀中掏出那件礼服,将它丢在了地上。此时的他有些想哭,却无论如何也挤不出半滴眼泪。马大头像是为自己打气一般,猛地做了几个深呼吸,接着从怀中掏出他的打火机,将那件礼服付之一炬。 马大头看着渐渐变成一片灰烬的礼服,仿佛从一座牢笼里解脱出来那样畅快。他已经忘记了刚才周惜临死前痛苦的模样,他没有自责,同时也丝毫不觉得惭愧,只是有那么一点的不甘心。马大头自言自语道:“世界上难道真的找不到一个真心爱我的人吗?” 当到马大头回到家时,时间已经迈过了21点。从他出发和周惜约会,已经过去整整3个小时。马大头缓缓走到床边将今天用过的手机丢进了垃圾桶,他抬起头看向墙上的挂历,日期已经越来越逼近圣诞节了。 我的圣诞节礼物啊!我什么时候才能好好品尝你呢?马大头望着贴在墙上的巨幅电影海报,上面印着一个在冰面上起舞的少女。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来,轻轻地在那少女的脸上抚摸着。 “晴晴……”马大头轻轻地念叨着,嘴角露出了一丝欣慰的微笑。 2大明星 http://.biquxs.info/

12月17日 入夜以后,清水大道尽头的绿岸小区很早便进入梦乡,唯有娱乐圈的顶级明星—桑晴,她所住的b幢403室里还有人活动的身影。窗台上,一支半靠着烟灰缸的香烟,衔着长长的灰烬,闪烁着微弱的红光。她的贴身助理:岑敏,此时正站在客厅里倚窗而立,手中握着脖子上的十字项链念念有词,但是桑晴本人却不在屋内。 桑晴与岑敏所住的b幢住宅楼与临街的中心公园遥遥相望,在这里能刚好将对面公园的景致尽收眼底。虽然在这个季节里,公园中的繁花绿叶早不见了踪影,但此时的岑敏的目光仍旧注视着这一片萧条的景象。 自入了冬以后,又有不少流浪汉偷偷溜到公园里烤火取暖。与往年一样,这样的情况是无论如何都制止不了的。在这样的天气下,如果警方决意驱逐,那等于是要了他们的命。然而,警方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策略,却也无意中成了岑敏的担忧。 时钟上的指针慢慢汇聚到12,岑敏越发困倦。不断有一种细微的嗡嗡声在她的脑海里轻响着,与指针的“咔嗒”声一同撩拨她的睡意。终于,在岑敏不安的等待下,桑晴红色的保时捷终于从夜幕中驶来。还在窗边的岑敏赶紧拉起窗帘,只留下一条可供观察的缝隙。在亲眼看到保安让桑晴通过门禁后,岑敏掐灭了烟灰缸里的香烟,将其与烟灰一同冲到了马桶里。 很快,门外传来了钥匙插入门锁的声音,桑晴的脚步声跃入屋内。岑敏在自己的房间内长出了一口气,她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于是赶紧爬上床去。半个小时后,在听到桑晴房间内台灯关闭时,发出的轻微“咔嗒”声后,岑敏缓缓进入了梦乡。 翌日清晨,岑敏的梦被干燥低温的空气驱散。起床时天边才蒙蒙发亮,窗外的阳光暗淡无光,却还要从细缝里钻进屋来。岑敏感觉到这个冬天,比她以往在这里度过的任何一个都要寒冷。坐在床沿上的岑敏心情很低落,方才的梦中发生的事情这时已经忘空了,但梦里的情绪却糟糕地延续到现实里来。 隔壁的房间里这时传来了微弱的音乐,放的是蔡琴的《被遗忘的时光》。这是桑晴每天早起洗澡的时候,会反复听的一首曲子。岑敏记得桑晴向她推荐这首歌的时候,引用过电影《无间道》里的台词:高音甜,中音准,低音沉。然而,岑敏却无论如何也无法体会,这位歌手的歌声中到底有何妙处。她从心底还是喜欢那些充满力量的摇滚乐。 岑敏打了一个呵欠,慢慢踱到到窗边,朝着楼底下的绿化区张望了一眼。近来,窗外老是传来一阵阵奇特的腐臭味,使她不得不终日紧闭窗户。岑敏猜想多半是楼下的绿化区里死了某只小动物,她捏住脖子上的十字项链轻声祷告: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阿门! 祷告完成后,岑敏又紧了紧窗户上的插销。确保她房间里面张贴的桑晴从出道以来所有作品的宣传海报,不会沾上那股异味。桑晴的新片—《冬季恋歌》将在25号圣诞节举行发布会。先行印制的海报,岑敏早早地弄到了手。但是,直到昨天把海报拿回家时,岑敏才发现房间的墙壁上已经没有富余的地方可以张贴新的海报。她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心想:如果贴到上面去,到时候要如何做保养呢?望着每一张在她精心打理下都光洁如新的海报,岑敏开始发愁。 隔壁的桑晴很快洗完了澡,她隔着门喊道:“敏姐,把我的东西准备好,我化好妆后要立即出门。”岑敏答应了一声,赶紧离开房间动手准备起来。 钥匙、手袋、口罩、墨镜……桑晴的物品复杂多样,岑敏每天都必须按照出席的场合,会面的人物,甚至是天气做出不同的调整。比如:晴天口罩颜色必须要用冷色调,墨镜在高温天气时的选择要以深黑色为先。这些事情虽然琐碎,但每一处到包含着内涵和细节,还有许许多多地方应桑晴本人的习惯随时要进行更改,稍有不慎就会把事情搞砸。也唯有岑敏一人能时刻把这些事情铭记在心,从她接手这个工作的五年来,没有出过一次差错。 在准备好桑晴的物品后,岑敏像往常一样把朝着小区门口方向的窗帘拉开一半,让微弱的光亮照进客厅。今天常麓市的天气阴沉沉的,像一副水墨画被水浇湿后,迅速晕染开来的样子。厚厚的云层里蕴藏着的不知是雨水还是雪,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距离《冬季恋歌》的发布会只剩一周不到的时间,岑敏看着桑晴拥挤的日程表,难掩心中的担忧。今天的日程里写着几个颇有分量的导演名字,待会儿桑晴将要逐个拜访他们。一周以前,电影《红人》的男主角和女主角忽然被爆出恋爱的绯闻,热度被网络推手迅速炒到了第一名。《冬季恋歌》苦心营造的宣传势头,一时间也被对方压得喘不过气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红人》这部电影将成为《冬季恋歌》上映后最大的竞争对手。 而除了《红人》以外,岑敏分析《沙漠情》和《机械使者》这两部电影也被视为《冬季恋歌》的劲敌。前者改编自同名爱情小说,拥有大量忠实的原著粉丝。电影只要正常上映,它的拥趸们就会迅速带来可观的票房。在第一周的周票房战中,它反而比《红人》更难缠。而后者则是花费巨资请好莱坞特效团队参与制作的原创科幻电影,据说光是特效镜头就达三千多个,单是这一点就绝对不容人小觑。 这三部电影在开拍之际就已经吸引了大量影迷的关注,若分开上映,多半能在今年年底评选的年度票房榜上,占得一个好位置。可令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发行方没有规避大片云集的圣诞节。而是以一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气势,不约而同地把档期定在,这个堪称娱乐圈内最残酷的日子上映。 桑晴身为娱乐圈巨星级别的人物,她当然希望每次拍完电影就赶紧去休假,可明星这种身份并不是普通人想象的那样轻松,工作完立刻投入到休息中去的这种意愿更是经常事与愿违。在电影杀青以后,繁忙的宣传工作开始之前,桑晴还有大量投资方组织的酒会要参加,会见导演、演员,还有若干有名气的制片人也是平日里少不了的事情。 在娱乐圈浸淫多年的岑敏发现,只要是对电影票房有利,投资人似乎没有用不出的招数。就连桑晴曾经也说过,她有些羡慕那些跑龙套的演员。想干就干,不想干就可以痛快给自己放假。不仅镜头数量少,制片方工钱还结算得特别爽快。可像她们这个等级的明星,却还不如人家那样潇洒。 桑晴从房间内走了出来的时候,脸上已经化好了妆:“敏姐,不要高跟鞋了,去拿平底鞋给我。今天见的人有点多,顾自己舒服要紧,不然满脚跟血泡大后天没办法见人了。” 岑敏只好把高跟鞋挪到一旁,重新在鞋柜里翻找起来。并在自己的脑子中迅速记下:会面超过六个客人时,要平底鞋优先;桑晴可能最近某双鞋使她脚后跟磨出过血泡,下班后回来要找出来丢掉;下次有必要在购买该品牌鞋子时,托人试穿一周。这三个重要的讯息。 “随便选一双吧,就那双好了。”桑晴甩掉自己的拖鞋把脚伸了过去。岑敏音嗯了一声,把那只桑晴选中的平底鞋套在了她的脚上。 “还有,你今天晚上不是约了人吗?就别跟着去了。有必要的话我会打电话叫你,你保持电话畅通。” “是今天晚上吗?我都给忘了……”岑敏这才想起来,几天前电视台的一个熟人为自己安排了一次相亲。 “对呀,你前几天不是说电视台的王科长给你介绍的吗?今天的事情我能应付的过来,你也不用担心,放心去吧。”说完,桑晴便离开了403。 岑敏目送桑晴进了电梯以后,便回到了屋内,心中不满地嘀咕:其实这相亲我一点都不想去参加,还不是因为不好意思驳人家的面子。岑敏看了看墙上的时钟,现在距离下午相亲的时间还很宽裕。于是,便开始研究起明天的日程。 早上八点十五,演员定妆照,标星。九点,场地彩排。十点,与男演员赵升讨论假绯闻的可行性。十一点,与新生代导演金若旺吃饭。下午…… 就在岑敏仔细地核对着桑晴后面几天的日程的时候,客厅里的座机突然响了起来。岑敏心中不由地奇怪,这年头还有人会打座机吗? “喂?” “晴晴是你吗?”听筒里传出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 男人?岑敏的心猛地鼓动了一下。对方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已经到了中年,他竟然称呼桑晴为“晴晴”,这也太过亲近了吧。桑晴身边这个年龄的熟人,有关系这么好的吗?岑敏吸了口气问道:“请问您哪位?” “啊……这里不是桑晴家吗?” “你是谁?”岑敏糊涂了,既然认识桑晴,桑晴怎么会只把座机号码给他,却没有把手机号码给他呢? “您好,我是桑晴的助理,这里是桑晴住的地方,不过她现在出门了……” 对方顿了顿说:“最近她很忙吧,我一直都在关注她的电影,宣传的事情肯定把她搞得焦头烂额了吧?” “您怎么知道的,是桑晴告诉您的吗?”岑敏与桑晴朝夕相处,她不记得桑晴联系过这个声音陌生的男人。对于这通古怪的来电,岑敏不免有些疑心。 “小姑娘,晴晴没有和你说过,我也是这行里的人吗?”电话那头语气中隐约透露出骄傲。 岑敏听完隔着电话轻笑两声,她暗忖:圣诞节的电影市场,可以预见战况的火爆程度。也许她说不定是要在《冬季恋歌》即将上映之际推波助澜一番也说不定呢于是便说:“桑晴现在去见某位导演了,按现在的时间推算应该已经到地方了。我可以接您过来,我们在这边一块儿等她。”说完她从充电器上拔下自己的手机,等着对方应允。 “那不用了,我……今天还约了人见面。”岑敏没想到对方却意外地推脱起来,“就先这么说吧,帮我转告桑晴,我很想她。”说完,电话便挂断了。 岑敏听着通话中止后的“嘟嘟”声,不禁陷入了茫然。桑晴似乎有许多事情瞒着自己,可她竟然一点都没有发现。桑晴没理由隐瞒她任何事情。岑敏已经为桑晴工作五年多了,在她的心里已经将桑晴当做自己的家人。但在接完这通电话后,她发现好像自己和桑晴之间的关系,似乎没有她想象的那样好了。也许在桑晴的心里,她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重要。 下午的时间很快就被打发过去,岑敏解决完手头的事情,天色就已经擦黑。岑敏看着墙上的时钟已经快要接近约会的时间,于是便换了一身衣服离开了绿岸小区。与相亲对象约见的地方,是一家情人咖啡馆,位于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绿岸小区地处三上原区和南山区的交界处,虽然交通方便但是离市中心还是远了一些。因此,岑敏下意识地提早了一些时间出。可不凑巧的是,岑敏在去的路上遇到了严重的堵车。在抵达约定地点的时候,还是晚了几分钟。 “你好,请问3号桌在哪边?”岑敏走进约定好的情人咖啡馆,拉住身边的一个服务生问。 服务生回头指了指窗边的位置,说:“需要我带您过去吗?” “不……不用了。”岑敏往服务员指的方向看去,一股长着一张国字脸,留着寸头,浓眉大眼的男人正端坐在那里,低头看着手机。 岑敏深吸了一口气,心想:迟了几分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生气呢?岑敏一边想一边赶紧往3号桌走去。和她相亲的这人远看还算干净,只是身上穿的衣服却没有脸部那样让人看着舒服,像是穿了许久没有换洗一样,透出一股暗沉沉的颜色来。 待到岑敏走到跟前,那人抬起头来说:“你好,你就是岑敏小姐是吗?” 岑敏怯生生地说:“是的,我是岑敏。” “很高兴认识你,我叫毕国锋,你喝点什么?” “咖啡吧。” 毕国锋向服务员招了招手,让他拿了菜单过来,接着又低头摆弄起了手机。 被晾在一边的岑敏有些尴尬,自己都已经坐到他的对面了,怎么还自顾自低头看手机。难道是因为自己的迟到的缘故吗?想到这里,岑敏不由地对毕国锋的印象大打折扣。假如对方向她询问自己迟到的理由,她也肯定会向他道歉。但是这样把自己晾在一边低头玩手机,也太没有气度了。 在点了一杯咖啡之后,岑敏看了看四周,这家环境清雅装修品味上乘的咖啡店是她休闲时比较喜欢来的去处之一。但她不明白,毕国锋怎么会把相亲的场所选在这里的。究竟是巧合,还是他从某种渠道得知的呢? 怀着一肚子的疑问,岑敏轻声问毕国锋:“这家咖啡馆,你不会觉得太安静吧。” “嗯。” “嗯……”岑敏对毕国锋敷衍的回答有些生气,她伸长脖子试着去看毕国锋的手机屏幕,“你在看什么?是新闻吗?” “没……那些我不感兴趣。”毕国锋见岑敏伸头过来,于是赶紧捂住了自己的手机,可岑敏还是看到了屏幕上的东西。那分明是一张倒在血泊中的女人照片。 岑敏惊恐地看向毕国锋:“你……喜欢这种东西?” “不,你误会了,其实……”毕国锋赶紧否认道,“嘶……我这牙!” 岑敏看着毕国锋忽然龇牙咧嘴的样子,有些莫名其妙:“你怎么了?” “牙疼,有一段时间了,就是没空去拔了。”毕国锋用手指在那颗烂牙的根部摸了摸,牙齿已经松得轻轻一碰就会前后摆动。 “哦……”岑敏以为对方是在岔开话题,于是也就主动给了毕国锋一个台阶下,她接着说道,“你……就打算这样坐着玩手机吗?不说说你是做什么的?” 毕国锋抬头望了一眼岑敏然后说道:“我?哦……我是一名刑警。” 刑警!岑敏感觉自己身体里的某个部位猛地抖动了一下。她下巴微微收拢,眼睛向上看去。随后轻声说:“我都还不知道你是做这个的……” “是吗?我还以为只有我不知道你的情况呢,原来你也和我一样啊。你呢?你是做什么的。”毕国锋笑了笑,露出一排微微泛黄的牙。 “我啊……我的工作和娱乐圈有关。”岑敏心想:这人肯定是个烟鬼,牙齿竟然是这副模样。 “娱乐圈?可是我看你……不太像啊。”毕国锋看着岑敏胖乎乎的样子并不像是一个演员,于是便打趣地问。 岑敏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接着说:“我大学学的是导演专业,也不是每一个在娱乐圈工作的就都是演员。对了,你是谁介绍来的?” “是我爸让我来的,其实我不是很喜欢相亲这种老派的做法的,但是我拗不过我爸,所以才……” 岑敏对毕国锋的话感到好笑,既然不愿意相亲那又何必要来呢?自己有闲工夫在这咖啡馆里耗时间,倒不如去陪桑晴要更遂她的心愿。她瞬间明白了毕国锋对自己的态度,原来不止是她一个人对这次相亲抱着消极的态度,对方也是如此。想到这里岑敏当即下了决心,要尽快结束这次会面。于是便问:“你们刑警一个月能赚多少钱呀?” “这个……要看职位的高低了,有的多些有的就少些。”毕国锋语气一顿,似乎有些不愿提起。 “你就说你自己吧。”岑敏发觉自己戳中了对方的痛处,便继续追问道。 毕国锋面露难色,但还是开口说:“我现在这个职位吧,一个月能有五千,然后就是……” “等等……你刚才说五千?”岑敏打断了毕国锋的话,“你们刑警这行不是很危险的吗?怎么待遇这么低?” “这怎么说呢……不是在第一线走动的话,其实也没有那么危险。更何况我们这辖区极少涉黑、涉暴,平时连黄、赌、毒都抓不了几起。至于待遇方面,那都是国家规定的,所以……” 岑敏听到这里倒是觉得有些新鲜,她以前一直以为刑警这个行业属于高危职业。俗话说:风险越高,回报就越高。刑警应该也是如此才是。可是听毕国锋一说,却又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于是又问:“那你们的假期、福利之类的一定都不错吧。” “是……确实不错。”毕国锋不想展开这个话题,于是含糊地带过了。 毕国锋其实心里也和岑敏一样,巴不得这次会面赶紧结束,他第一眼见到岑的时候就已经觉得对方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岑敏身材矮小又肥胖,相比自己以前交的女朋友,都要差了许多。最重要的是,自己以前的女朋友不会像岑敏那样,在薪水的问题上追问个不停。说到底,毕国锋还是不太喜欢这类现实的女人。他其实还有一套房子在名下却没有告诉岑敏,但是既然对方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也就省去不用说了。 “选这家咖啡馆作为相亲地点也是你决定的吗?”岑敏轻轻呷了一口咖啡问道。 “不,是我爸安排的,他说这家店还不错。” “是吗?我经常来这家咖啡馆,还以为你是……”岑敏笑了笑,原本她还以为是对方投其所好,现在看来倒是自己想多了。眼前这个男人,似乎对谈恋爱并不在行。 两人又沉默着坐了一会儿后,岑敏终于忍受不住,她从钱包里拿出两张百元大钞放在桌上,接着说:“今天认识你很开心,那么我还有事情,我们下次再聊吧。” 毕国锋看到岑敏的举动有些错愕,既然是相亲,那这茶座的钱即便不是让他男方给,至多也是aa制,可对方现在的意思竟然是要自己付账。毕国锋这时也不管自己来相亲的目的究竟是应付父亲,还是真心赴约,男人的自尊心令他当即拿了桌上的两百块钱,塞回了岑的手中,说:“这钱你拿回去,我们第一次约会,哪里有让你付钱的道理?” 岑敏微微一愣,接着马上就知道了毕国锋的意思,心中不由地一阵好笑。于是也没有推脱,便把钱又收回了钱包中。说:“那下次你可一定要让我来请。” “就这么说定了。”毕国锋也回了一个微笑。 岑敏摆了摆手,接着敛了敛裙子,起身走了。可还没等岑敏在咖啡馆外拦下出租车,毕国锋却又追了出来。 “我们既然约好下次见面,没有留手机号码怎么行呢?”毕国锋说。 “啊……也对。”岑敏古怪地看了毕国锋一样,心想:这人好奇怪,自己刚才的表现分明就是看不上他,且无论真假,都该明白自己的意思了,怎么表现得却像对她还有所希冀一样呢? 可她哪里会知道,毕国锋不过是抱着做戏要做全套的心思,才要给她留下自己手机号码。为的是回去和自己的父亲交代,免得他又要唠叨自己礼貌不周全,后面还将牵出一大堆啰嗦来。 等到岑敏用手机录下毕国锋的手机号码,她等的出租车也终于来了。岑敏也不说再见,便自顾自地钻进了出租车的后座,对着司机说:“绿岸小区,麻烦快点。” 毕国锋看着载着岑敏远去的出租车摇了摇头,心里莫名地有些苦涩。自己即便再不入流,也不应该会被拿去和这样的女人配对才是。且不说外形,从谈吐与礼貌上来看,这岑敏也没有一样能拿得出手的。 就在毕国锋怔怔出神的时候,忽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毕国锋一看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是他的下属常志打来的电话。 “喂,什么事?” “组长,有命案发生。” “你说什么?命案?什么时候的事。”毕国锋听到这个消息,赶紧掏出钥匙往他的车跑去。 “刚刚才接到的报警,地点是常山路与和勤路路口的金景花园,c幢1302室。” 听到这里,毕国锋的脚步猛地停住了。他一回头,这里正是常山路与和勤路的路口,他的身后就是金景花园。 3尸体 http://.biquxs.info/

迷宫的入口像张开巨口的毒蛇,时刻着准备迎迓鲜活可口的猎物跳进来。弯曲分叉的道路,高大宽阔的围墙,告诉每一个在这饥肠辘辘的腹中寻找出路的求生者,希望从一开始就已经断绝。 金景花园c幢13楼1302室的大门洞开着,屋内弥漫着一股臭气。毕国锋不是第一个到达现场的人,他在走进屋内的那一刻,赫然发现客厅的地上还躺着一个男人。 他是凶手还是被害人? 毕国锋惊讶之余赶紧蹲下身子查看男人的状况,他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酒气。所幸的是男人的胸口还在有节奏地起伏着,显然还有生命特征。 毕国锋拨通了120,报告了案发地点,紧接着跨过男人的身体往卧室走去。卧室里,一个女人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裤裆里全是排泄物,有一部分还流到了地上。在暖气的作用,现场已是臭不可闻。毕国锋捂着嘴巴走到床边,轻轻在女人的脖子上摸了摸,发现人已经死透了。 毕国锋仓促赶到现场没有带塑胶手套,他只好尽量不用手去触碰,远远地观察。他巡视了一周,发现卧室里没有被翻动过的迹象,但暂时还无法确定被害人的财物有没有丢失。衣橱的门还有抽屉紧闭着,梳妆台上琳琅满目的化妆品摆放得整整齐齐,没有被人动过的迹象。一张和梳妆台配套的椅子歪斜着对着床边,上面有一个小盒子。他凑近了一看,是一盒避孕套,但是外包装的塑料薄膜还在,显然没有被用过。 好像少了什么东西,毕国锋这样告诉自己。对了,是衣服! 床上的女尸赤裸着身体,胸衣被卷到了乳房上面,背后的搭扣是开着的,肩带滑落到一旁。内裤倒是还紧贴着肉体,但是裤裆里的排泄物将其称得胀鼓鼓的,模样猥亵不堪。毕国锋俯身贴到地板上,向床底下看去,那件丢失的衣服却也不在这里。 这是为什么?被害人衣衫不整,假如她是在卧室里被害,那衣服肯定会留在这里才是,为什么会找不到呢?毕国锋退出卧室走进洗手间,透过洗衣机的透明玻璃向内部看去,里面是空的。接着他又看了看阳台,晾衣架上也同样空空如也。 整个房子只剩下厨房和客厅这两个不太可能出现衣服的地方,还没有找过,但毕国锋依旧一丝不苟地查看着。直到他把所有不能用手去触碰的地方找了一遍,最终确认被害人生前穿的衣服已经不在现场。 毕国锋随即退出了1302,敲响了隔壁1301房间的大门。可他在门前等了半晌,却始终没有人应门。毕国锋找到安全通道的门将其打开,一阵陈腐的气味扑面而来。在微弱的光线下,可以看到许多灰尘随风扬起。他摇了摇头,这里至少有很长的时间没有人走过了。 报案人是谁?为什么现场的门开着,却没有看到报案人呢?毕国锋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他在走廊里兜了一圈,看到天花板附近的监控摄像头已经损坏,电线裸露在空气里,正面的摄像头防护玻璃裂成了数片。这毕国锋在楼下进来时从走廊里看到的景象相同,有人故意将监控破坏掉了。从痕迹来看,应该是近几天才破坏的。也就是说这个凶手对这次凶案很可能是预谋已久的,否则不可能对监控摄像头的位置如此熟悉。 毕国锋在1302等了一会儿后,常志带着几名警员抵达了现场。常志是局里刚过完实习期不久的新人,在通过考核之后,便分配到了毕国锋的组内由他负责带。这个总喜欢缩着脖子的大男孩虽然看上去稚气未脱,身上甚至还有些学院派的做风。但从他的毕业成绩来看,专业能力无疑是近些年派到局里最顶尖的人才之一。这一点,毕国锋也在这几个月的实战中领教过了。 常志到达现场后,第一反应和毕国锋一样,东张西望地寻找着报案人。但在进出了一趟1302后,他没要看到自己要找的人,于是只好问一边的毕国锋:“组长,报案人呢?” “没看见,我到的时候,现场就这两个人。”说着毕国锋指了指地上那个酩酊大醉的男人。 常志疑惑地问道:“这人死了吗?” “没死,但具体情况还不清楚,我已经叫了救护车了。” 常志点点头,接着递给毕国锋一双塑胶手套:“里面什么情况?” “死者我猜应该是屋主,财物状况我还没有清点过,不过看现场的整洁程度,不太像入室抢劫。”毕国锋带上塑胶手套一边走进屋内一边说。 常志记下毕国锋说的话,接着和毕国锋开始细细检查起卧室里的衣橱。结果正如毕国锋所推测的那样,衣橱里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里面有几个上了锁的抽屉也牢牢锁着。 “物业来了吗?”毕国锋问。 “已经叫了,估计还在路上。” 毕国锋点点头:“被害人初步估计是被掐死的,脖子上有明显的淤青,但是客厅和玄关处没有发现打斗的痕迹,凶手应该是在卧室里实施的谋杀。” “现场有没有被清理过的痕迹?” “不清楚,等物证组把指纹采集对比后才有结论。物业怎么还没有来,你什么时候联系的?”毕国锋急躁起来。 “接到报警就联系了,我以为他会比我们先到。”常志缩了缩脖子,“对了组长,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咳……我刚刚正好在附近有点事。”毕国锋。 就在两人正说话之际,门外响起一连串的脚步声,毕国锋探出头去一看,几个穿着白外褂的医生正抬着担架跑进来。 毕国锋指了指地上的男人:“就这个人,常志你和他们一起去,记得把手铐给他戴上。”常志答应了一声接着跟着医务人员出了1302。 30分钟之后,毕国锋总算盼来了金景花园的物业人员,这时物证的采集工作已经基本完成,只等确认过被害人的身份,尸体就可以运离现场。 来人是个发福的中年男人,他脸泛油光,头发似乎很久没洗了,搭在头皮上显得异常邋遢。在和毕国锋握手的时候,另一只手竟然毫不遮掩地去搔裤裆,给人的整体印象可以说非常差劲。 “你好警官,我是物业处的吴发生。” “吴先生,这间屋子的主人登记的是谁的名字,能尽快查出来吗?”毕国锋问。 “哦,这个很容易查到的,我的手机里有电子档案,您稍等一下。”说着,吴发生拿出手机,手指快速点触着屏幕,没多久就找到了1302屋主的信息。 “周惜?”毕国锋凑过头去看吴发生的手机,只见一个和卧室里的尸体相貌一致的女人出现在屏幕的一角,照片的一边写着:周惜二字。 吴发生问道:“屋主就是这位周小姐了,请问她怎么了?” “她遇害了。”毕国锋说,“尸体就在里面。” “尸……尸体。”吴发生倒吸一口凉气。 毕国锋说:“这层楼隔壁1301有人住吗?我刚才敲了敲门,发现没有人应。” 吴发生在手机上拨弄了一阵后回答道:“1301已经空了一年了,上个房客是租住在里面的,后来坠楼死了,房子就一直空到了现在。” “租住?那1302的周小姐也是租住的吗?” “对,这个小区大部分房子都是出租用的,价格不上不下很受一些中产阶级的喜欢。” 毕国锋点点头:“被害人的紧急联络电话是什么?我要打给她的家人让他们来认尸。” “好的,没问题,不过能容我问一句……周小姐是怎么死的吗?”吴发生压低声音问道。 毕国锋皱着眉头,对这个问题很是反感:“这个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吴发生嘿嘿一笑:“我刚才看到有个男的被抬走了,是不是他们……” 毕国锋没有回答吴发生的话,他转身对卧室里的同事说:“可以清场了,被害人的身份已经确认了。” 吴发生闻声伸长了脖子想偷偷瞄上两眼,但毕国锋立刻就挡在了他的面前,并把他的手机抢了过去。 “等等……我没想偷拍。”吴发生连连抗议道。 毕国锋没有理会吴发生,只顾自地把周惜的资料通过网络发到了自己的手机上。接着,便退出1302按下了电梯按钮,并朝里面指了指,让吴发生和自己先下楼去。 吴发生心想:这警察好大的架子,不就是死个人吗?又不是没见过,有什么必要搞得这么神秘兮兮的。他虽然心中恼火,但还是走进电梯,和他先下了楼。吴发生无形中感觉到,眼前这个刑警有一股无形的威慑力,即便他的举止很野蛮无礼,但却依旧会让人不自觉地想要照他的意思去做。 到达底楼之后,毕国锋将手机还给了吴发生,其间他已经偷偷将用手机记下了吴发生的手机号码。虽然未来未必还派得上用场,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觉得要提前弄到手比较稳妥。 楼上的警员在毕国锋下楼之后没多久,便抬着裹尸袋下来了。毕国锋和众人打了招呼以后,接着就朝着保安室走去。凶手有本事破坏监控摄像头但未必可以将录像也破坏掉,如果幸运的话,他应该可以看到凶手在杀人之前来金景花园踩点观察时,留下的可疑行迹。 抱着这样的想法,毕国锋找来了保安员。但让他吃惊的是,保安员却告诉他没有13楼的监控录像。毕国锋忙问:“录像怎么会没有?不会是刚好这几天删除了吧?” 保安摊了摊手说:“本来是有的,但是这监控摄像头不知道被谁弄坏了。” “弄坏了我知道,但是弄坏之前的录像呢?” “我们小区的监控摄像头还是老的型号的,储存录像的储存单元是在摄像头里面的,而非通过线路储存到我这边的计算机里。犯人是个老手,在弄坏摄像头后连同储存单元也给拔走了。”保安员解释道。 毕国锋气急败坏,一脚踹在保安室的大门上:“也就是说小区门口的监控也没了是吗?” “是……是这样没错。”保安手下意识地握住腰间的警棍吃惊地看着毕国锋,要不是知道他是警察,还以为他要动手打人了。 就在毕国锋唉声叹气的时候,他的手机忽然响起,他拿出手机一看,竟然是局长郝立业打来的电话。 “喂,阿锋。” “局长,什么事?” “听说凶手当场就抓到了?” “八字还没一撇呢,人刚送到医院去了。”毕国锋不耐烦地说。 “医院?怎么回事。”郝立业错以为毕国锋对嫌疑人动粗,赶紧又补充了一句,“你又打人了?” “什么打人……”毕国锋愣了愣,接着立马懂了郝立业的意思,气呼呼地骂道,“那人是晕倒在现场,所以我让人给送医院去了,关我屁事啊!” 郝立业听了毕国锋粗鲁的解释,松了口气:“没打人就好,这两天快到圣诞节了,上面要求治安这块都盯得紧些,你可别在这个时候捅娄子。案子尽量效率些办,我听说省里领导要在最近下来视察,别给我丢脸。”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毕国锋敷衍了几句后,赶紧挂掉了电话。心里却对郝立业这番冠冕堂皇的话嗤之以鼻,假如凭他动动嘴唇案子就能轻而易举告破的话,那局里还用得着养他们这帮人做什么呢? 毕国锋走出金景花园来到起先的情人咖啡厅门口,坐进了他的桑塔纳。接着,便马不停蹄地往医院赶去。十分钟后,毕国锋在医院见到了常志和嫌疑人。这时,嫌疑人已经恢复了神智,正坐在床边喝着热水。毕国锋走上前去把常志叫到一边:“什么情况?” “喝大了而已,身体没什么毛病。” “现在能答话了吗?” “可以,基本信息已经问得差不多了。他的名字叫常志,今年26岁,是死者的男朋友。” “男朋友?”毕国锋疑惑地看着常志,“也就是说,是为情杀人喽?” 常志摇了摇头:“不,情况比你想的复杂得多。连你也想不到这个人刚刚都和我说了些什么。” “别卖关子,赶紧说。”毕国锋不满地催促道。 “他说,他是报警的人。” “报案人?”毕国锋不可思议地盯着常志,“报警中心那里核实过了吗?” 常志点点头:“核实过了,那边录下的通话确实是一个嘴巴不利索的男人声音,听起来确实像是喝醉酒了。而且他给我看了他的手机通话记录,也和报警的时间吻合。” “让我问问看。”说着毕国锋走到了张显的面前,“你叫张显?” “是的,我就是。” “你说说看,你在被害人家里做什么?”毕国锋双手交叉在胸前,严厉地盯着张显。常志在一边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的笔记本,按下了圆珠笔尾部的按钮。 张显不自在地扭了扭身体:“就是想她了所以去找她,有什么问题吗?我可是她的男朋友。喂,你们别把我当犯人一样审好不好,我到她家的时候她已经死了,人不是我杀的,这和我没关系。” “你说周惜不是你杀的,那会是谁呢?”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张显低声不满地嘀咕着。 “可你说你到被害人家里的时候,她已经死了,那既然如此,你是怎么进入的房间,一个死人难道还会开门不成?”毕国锋严词喝问道。 “我……我到的时候,门是开着的,我就那样进去了。” “你……”毕国锋忍不住上去一拳打在了张显的肚子上,“你少装模作样!” 常志没有料到毕国锋会做出这样的举动,赶紧上去拉住了他。可张显已经歪着身子,吐了一滩的秽物在地上。 毕国锋站在一边像是肯定了他说的话一样点了点头:“开着的……好,就当你说的是实话。吗我现在换个问题问你,你喝成这副德性是怎么报的警?” “就是用手机报的警嘛,等到报完我就坚持不下去了,所以就……”话还没说完张显又吐了一滩,顿时周围变得臭不可闻。 “就躺倒在地板上睡着了?”毕国锋嗤笑一声,心想这人嘴里没一句实话。于是,干脆不再继续问下去。他常志使了使颜色让他到自己身边来,接着在他的耳边低声说道:“取一些呕吐物的样品去化验。” 常志听了不明所以,他皱着眉头问:“为什么啊?” “让你做你就去做,还问为什么。”毕国锋说,“等他的身体状况稳定下来以后再带他回局里去。常志听了脸色有些难看,采集物证毕竟不是他的本职工作,何况还是采集呕吐物了。但毕国锋既然开口让自己去做,那他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这时,毕国锋则拿着手机来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现在,他必须要通知周惜的家人知道,周惜的死讯了。但是,毕国锋从警这么多年以来,几乎没有沾手过通知死讯这项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工作。因为他不愿意听到被害人家属的嚎哭声,那种场景总会不经意间牵引出儿时某段让他非常抵触的回忆。 毕国锋握着手中的手机不禁想起自己的母亲。多年以前自己接到那个电话时的心情,似乎还萦绕在他的脑海之中。这如同晴天霹雳的噩耗,能让每一个流着热血的人,顿时感觉到浑身上下都变得无比的冰冷。如果换位去思考,自己要如何措词才能让被害人的家属好过一些呢? 毕国锋在手机中输入了11位数字,打给周惜家属的电话很快就接通了,他清了清嗓子郑重地问道:“您好,请问您是周惜的家属吗?” “是,我是她爸爸。请问你有是谁?”是一个声音低沉的男人接的电话。 “很不幸地告诉您,您的女儿在刚才被发现死在家中,请您尽快……”毕国锋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听到电话对面发出一连串的嘈杂。 “你放屁,咒我家孩子,你这种人赶紧去死吧!”随着一阵痛骂电话挂断了。 毕国锋听着耳畔机械的“嘟嘟”声长叹一声:这世间的悲剧每时每刻都在上演,却不是每一个人都拥有接受这些事实的能力。他重新回拨了电话,但这次周惜的家人连接都没有接。之后,索性电话再也打不通了。 4噩耗 http://.biquxs.info/

常麓市12月18日的这天晚上,对于大多数市民而言,只是一个普通的夜晚。如果硬要说有一些不同的地方,那就是在今天天黑以前,涟河的河面已经冻成了一块。如果低温像现在这样继续持续下去,那么第二天一早起来,就能看到有人在河面上蹑手蹑脚地试着滑冰了。 今年的这个冬天,对于周家人来说已经足够的寒冷。而在周建山接到一个来自警察局的电话后,他仿佛骤然跌入了万丈寒潭,和整个冬天一起,结成了冰块。 电话那头的人告诉周建山:周惜死了。 一开始,周建山以为是有人故意作弄自己,才打来这样的电话。自己的女儿怎么可能会死了呢?就在前几天,自己给女儿带去青梅酒的时候,她分明还是活蹦乱跳的。要说死亡,那也是自己这个五十多岁的人才离得更近一点。 那天见到周惜的时候,周建山还记得女儿还带他看了新装修的公寓,现在周建山回想起来,他还是觉得那间卧室真是太干净了,让他觉得容易招来不干净的东西。只是,当着女儿的面,周建山却没有把这话说出口。他怕女儿又要说他迷信,也怕自己这种不着调的话拉低了女儿的身份。毕竟,自己的女儿现在也是经常上电视和杂志的人了,自己要是说话给她丢了脸,那她是要责怪自己的。 对于自己酿制的青梅酒,周建山向来非常自豪。由于用的是自己家种的梅子,所以梅子要比市场上的要小得多,但是也正因为梅子小,才使得酿出来的酒风味要独特得多。周惜是喝自家梅子酒长大的,小时候或多或少,周建山都会让她尝一点。多的时候呢倒个一小勺喝,少的时候呢就用筷子沾几滴让周惜吮一吮。所以周建山常常向别人吹嘘,要想让孩子长得和他女儿这样标致,那必须要喝他们家的青梅酒才行。 看着女儿喝着那自己亲手酿的梅子酒,脸红通通的样子是那样的漂亮,周建山才明白自己的女儿为什么要当模特了。像这样漂亮的人不做模特还能做什么呢?周建山倒是没有把把这句话藏在心底,他笑嘻嘻地说给周惜听了,周惜也听了也跟着笑嘻嘻的,变得更加的美丽动人。 所以,当毕国锋给周建山打来电话的时候,周建山顿时就破口大骂:“是谁指使你咒我们家孩子的!你这个臭扒皮的畜生……” 周建山握着座机的听筒,骂得唾沫星子横飞。电话线随着他暴怒的语气疯狂地抖动着。一旁正在和姐姐聊天的夏秋红见了心中很是纳闷,自己和丈夫结婚都快三十年了,从没见过他这样地急赤白脸,这是谁打来的电话?电话里说的又是什么呢? 等到周建山骂痛快了,他猛地一甩话筒,挂断了电话。夏秋红赶紧问了一句:“谁啊?” “没谁,一个骗子。”周建山一声嗤笑,接着又钻回被窝看电视去了。 夏秋红对着自己的姐姐夏冬澜说:“这可稀奇了,我和你姐夫结婚这么多年,可没见过他这么生气的样子。” 夏冬澜倒是不介意,她指着手边的相册问:“你们家周惜这张照片哪里拍的?可真漂亮。” “这张啊,这张是在横店拍的,但是要我选的话,还是这张好看。”说着夏秋红将相册翻到了后面,挑出了一张周惜的单人照。夏冬澜接过来一看,果然比前面那张要漂亮不少。 周建山在旁边听了不满地嘀咕道:“小惜这么漂亮还愁嫁呀?我看你们还是少折腾吧……” “姐夫,话不能这样说,到了年纪了就该帮孩子把事情提上日程,等他们自己找要到什么时候呀,姐,你说是不是?”夏冬澜对着夏秋红一顿挤眉弄眼。 “我觉得你们就是瞎折腾,现在哪里还有父母帮孩子找对象的,也不嫌人说你封建。秋红,你也是,干嘛跟着凑热闹,倒时候孩子不喜欢又要说你。” 夏秋红唯唯否否,低着脑袋看照片。在这个家里总是丈夫说了算,她早已经习以为常。可妹妹这趟过来也是一番好意,她介绍的那个男孩子人品相貌都挺不错,要是能和女儿结成一对的话,那自然是一件好事。即便不看在妹妹的面子上,看在那个男孩子的份上,他们也应该为女儿多张罗张罗才是。 周建山在被窝里揣着热水袋反复更换着电视节目,握着遥控的手有些僵冷,他不由地心里想着今年冷得怎么会如此的早。往年这个时候,别说热水袋了,连毯子都还没有拿出来用呢。他想照这样下去,过不了几天,涟河的冰面就该冻结实了,女儿应该会回来一趟取冰鞋。明天自己最好早点起来,帮忙把那双冰鞋擦一擦。 “铃……”卧室里的座机这时又响了起来。 夏秋红回头看了一眼丈夫,周建山却只是盯着电视没有起身的意思。周建山是做保险业务的,手机和座机相通,打进来的电话十有八九都是工作上的事情。只要是他在家里,夏秋红就不会主动去接打进来的电话。 但是电话就这样一直响着,也不是办法。夏秋红走到周建山的旁边拍了拍他的身子说:“你还是接吧,说不定是工作上的事情。” 周建山头也不回地说:“别多事了,肯定又是那个骗子打来的。客户要是有事情,座机打不通,会打我的手机的。” 夏秋红皱着眉说:“那也不能让电话一直响着呀,要不我去把电话线拔了吧。” 周建山想了想后说:“行,去拔了吧。对了,小惜上次说的时装走秀节目我怎么找不到了,老婆,你记得是哪个台来着?” “中卫六台吧,小惜上次回来忙节的时候提了一句。”夏秋红一边把电话线拔掉一边说。 “不对不对,那是转播台,你整天看那个什么《情人的秘密》看糊涂了,小惜说了另外一个台的。那个什么圣诞电影节不是快到了吗,她说有个时装表演的,应该在播电影的青雀台。”夏冬澜纠正道。 夏秋红从周建山拿过遥控器说:“你们都记错了,都说是圣诞电影节的时装表演吗,今天还才20号,怎么可能有演。”说着,便开始换台。 周建山看着夏秋红一个劲地换台,连忙拦住她:“别动别动,说不定有预演的嘛,你这样换来换去,看的都是新闻。”说完,又把遥控器抢了回去。 夏秋红看着电视里不断变化的画面,不一会儿又停在了青雀台上。她见这个频道放的也是新闻,顿时没了兴趣,于是又回到夏冬澜那里继续挑起了照片。 就在夏秋红姐妹俩认真挑选周惜的照片的时候,忽地听到新闻里的主持人这样说道:“12月21日晚19点,常麓市警方接到群众报警,位于南山区涟河北路的金景花园小区内,发现一具女性尸体。具报案人张显称,被害人周惜与他为情侣关系,多日前一次聚会以后便失去联络,直到今日前往被害人家时,才发现女友死于家中……” 金景花园?这不是小惜住的小区吗?怎么会……想到这里,夏秋红顿时脑海中闪过一道霹雳,她赶紧支起身子,想要看看这则新闻的详情。夏秋红身边的周建山何尝没有被这则新闻吓住,他想起刚才电话中的那人和自己说的事情,心中顿时变得一片冰凉。 周建山连忙叫到:“快,快去把电话线插上。” “怎么回事?”夏秋红一脸惊疑。 “先别问了,你先去插上吧。”跟着周建山的嘴里便哆哆嗦嗦地念叨起来,“千万别是真的,千万别是真的……” 夏秋红看着丈夫的脸色一片煞白,猜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顿时感觉自己手脚发软,支持不住了。夏秋红走到桌旁,去插电话线。紧张之下,手中却兀自抖个不停,待到好不容易把电话线插好,只听见“铃”地一声,电话顿时响了起来。 周建山见到这一幕,怔怔的盯着夏秋红看,却不说话。他心中大骇,难道说拔掉电话线的这段时间,对方一直在不停地打电话进来吗? 夏秋红看着丈夫这副神情,害怕地都要掉下泪来。她忙问:“要……不要接?” 要不要接?那肯定是要接的……只是,我要是听到刚才那个男人的声音,他又和我说我女儿死的消息,我是信还是不信呢?周建山心里乱成了一锅粥。 “铃铃铃,铃铃铃……”电话铃声像一道道催命符不住地响着。 “喂!”最终,夏秋红接起了电话。 “喂,您好,请先别挂电话,我是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的支队长毕国锋,我的编号是:40320,我不是骗子,您可要打110查证我的身份。请问您是周惜的家人吗?” “是……是的,我是周惜的母亲”夏冬澜颤抖着回答道。 “很抱歉告诉你,您的女儿周惜在她的公寓中遇害了,请问您能不能现在到现场来一趟。” 夏秋红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她只觉得脚底一软,整个人就跪倒在了地上。接着,她又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说的是真的吗?” 毕国锋吸了一口气,沉着声音说:“是真的。” 听到这个消息的夏秋红,终于忍不住,放声嚎哭了起来。周建山看着妻子的模样,也已经无法再强作镇定,他扑到电话机前,拿起话筒大声问道:“你说小惜她死了?你说我们的女儿她死了?不会搞错了吧,不会搞错了吧!” 电话那头的毕国锋皱着自己的眉头却不说话,他明知道告诉家属死讯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但又不能在这个时候哄慰人家。他犹豫了一会儿后,叹了口气说:“我们不会搞错的,请节哀顺变。” 毕国锋只听见电话那头发出“噗通”的一声,接着便是一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哭嚎声。 周建山在知道消息确凿无误之后,立时晕倒在地。夏秋红吓得一呆,赶紧一边摇晃着丈夫的身体,一边叫着他的名字:“建山,建山……” 十几分钟以后,周建山被赶到的120急救车送进了医院。连同夏秋红和夏冬澜一起去的,还有中途赶来毕国锋。只不过毕国锋为的是程序上的事情,不得不跟着来一趟。但一到医院,见到周惜的母亲夏秋红的时候,他的心顿时就软了。毕国锋没有办法在这个时候,拉着周惜的母亲,去到周惜的公寓里,让她对着周惜的尸体去辨认身份。 夏秋红的年纪已经过了半百,她在30岁的时候才生下周惜,由于产后调理得不好,一直有后遗症留下来,使得现在看起来,比同龄人更要老上几分。头发虽然在染成一片黑色,但是却与她脸上横生的皱纹显得非常的不协调。此时的夏秋红虽然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女儿,丈夫又在抢救室里,但是却只是红着眼眶还强忍着没有哭出来。 时间过去半个多小时以后,抢救室里的医生走出来说:“病人已经稳定下来了,现在需要休息,你们谁是家属,过来一下吧。” 夏秋红听了,看了一眼毕国锋,像是在征询他的同意。毕国锋低声说:“您先忙吧,我给您留一个手机号码,您要是有空了,再到我们局里看一眼……”说到最后,毕国锋猛地停住了,想了想后又说:“看一眼令爱。” 夏秋红沉默着点点头,从毕国锋这里记下了号码,随即跟着医生进了诊室。 毕国锋站在门外长出了一口气,联系家属的事情向来都是交给常志去做的,若不是今天常志临时有事,也不会轮到自己亲自去见这周惜的家人。毕国锋心想:等几天后,他们的心情稳定下来,再到局里去见被害人最后一面,到时候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了。 毕国锋拉过一边的夏冬澜,他眼前的这个女人还处在这场变故的惊讶之中没有回过神来。毕国锋交代道:“如果周惜的父亲醒来的话,就请您尽快和我联络,周小姐的尸体会在局里停留一段时间,到时候入殓之类的事情,还需要你们接洽一下。” 夏冬澜点了点头,十分难过地说:“怎么会这个样子呢,就在刚才我们还在……”说着说着,也哽咽了起来。 毕国锋摇了摇头,又安慰了几句,接着就离开了医院。 此时正坐在诊室中的夏秋红呆呆地望着对面的医生,听着他和自己描述丈夫的情况,但是夏秋红的心却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自己的女儿究竟是怎么死的呢?是劫杀?是仇杀?还是说……夏秋红不敢再想下去。 当初女儿要进入模特这个行业的时候,丈夫就不怎么同意。他觉得模特这个职业太招摇了,很容易招来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惦记。可他的那些亲戚朋友却不停地鼓吹,做模特的好处。既体面,收入又高,而且以后还有机会转型做演员。 夏秋红原本也是不太放心女儿去做模特,但是听了亲戚们的唆使,她心里的想法便越来越向同意的那边倾斜了过去。尤其是他们不断地提到,做模特以后有机会转型去做演员,这就让夏秋红的内心动摇得更加厉害。假如有一天,女儿能成为大明星的话,那到时候自己就可以天天在电视上看到她了。 然而,现在想起来,夏秋红却觉得正是自己的这个念头把女儿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要是当初,自己再考虑考虑,不让女儿去做模特呢?那该,那该多么…… 就在夏秋红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夏冬澜走进了诊室,她蹲下身子对夏秋红说:“秋红,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你一定要坚强啊,姐夫还躺在病床上,这个家现在只有靠你一个人支撑下去了。” 夏秋红回过头来看着自己的姐姐,眼睛里空荡荡的,仿佛所有的情感都消失了。夏冬澜倒是更希望妹妹能够大哭一场,那样自己好歹可以安慰一下她。可夏秋红只是盯着自己看,却不说话,那对眼睛暗淡得像一个死人的眼睛,似乎依旧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夏冬澜轻轻地抱住夏秋红,这个时候的她也与夏秋红一样,回想起当初怂恿周惜去当模特的一幕。自己是否也成了,那个间接杀害周惜的凶手呢? 5见面 http://.biquxs.info/

马大头觉得自己的记忆不知什么缘故又一次出现了偏差,他疑惑地晃了晃脑袋,最近的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他拿出自己的手机看向屏幕上的时间,23号?该死,距离圣诞节就剩一天了。他看到自己手机上收到邵可夫的两封短信,短信的内容无一例外都只有一个冰淇淋的图案。这表示,他托付的事情已经有了最新的进展。但是他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自己何时交代了这样的事情,自己心爱的那个女人,难道说已经…… 马大头终于回拨了电话:“喂,是我。” “哎哟,马导你可终于来电话了,可急死我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我最近好像忙昏了头了。今天怎么会是23号呢?我也搞不明白……”马大头掐着自己的额头苦恼地想。 电话彼端传来高音调的恭维声:“您还真是贵人事忙,上次为您和周惜还愉快吗?我的尾款是不是……” “说到这个我还没找你算账呢,那天我根本没有见到周惜。”马大头气呼呼地说。 邵可夫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忙问道:“怎么会呢?12月18号那天晚上,你们两个人我都通知到了呀。” “没见到就是没见到,我到她家门口按了很久的门铃,就是不见有人开门。怎么?你觉得我是在骗你?” “不不不,哪儿的话。我只是……”邵可夫忙不迭地否认,“周惜她也没和我说这回事,所以我……”马大头这番毋庸人置疑的话,让邵可夫的心脏险些慢了半拍。 “这事就这样算了,下回如果你再办不好的话,我就不会再找你了。” “好……好吧。”邵可夫咬着牙答应着,“那马导,那圣诞节发布会那天的安排我们怎么说?我这边人已经选好了,就等你和我说地方呢。 马大头似乎还没有掌握对话的内容:“地方?这个地方是……” 邵可夫赶紧提醒道:“您真是忙昏头了,就是圣诞电影发布会呀,您看上的那个《冬季恋歌》的女主角,让我……” “啊……是……”马大头的脑海中缓缓浮现出一个地名,下一秒他已经说出了口,“是后天晚上19点,紫星酒店1336号接待大厅。” 电话那头传来写字的沙沙声:“好,我记下来了。” “等等,我是什么时候……” “您放心好了,我又不是第一回策划这种事,要真的出事情,最多也就到我这一层,你根本不会受到丝毫影响的。”电话那头信誓旦旦地一顿抢白,“而且这小伙子长得还很不错,身手也不赖,指定很上镜。” “哦,这样啊……”马大头依旧有些迷迷糊糊,“那,那你小心点。” “您还是真是瞎操心,话说这部片子的几个角儿都挺标致的,看得我都想要亲自上场。”电话对面越说越露骨,“马导,要是有机会也让我上上垒呗,实在不行摸两手也可以呀。” “你先把手头的事情做好再说吧。”说完马大头匆匆挂断了电话。 马大头在原地站了一会,思考着刚刚这个电话的内容。捋了半天,终于想起了那个《冬季恋歌》女主角的模样来,这才放下心。马大头抬头看了看自己身处的地方,发现自己竟然在一间厕所里。他踉踉跄跄地推开最近的一扇门,从四周的陈设中辨认出这里竟然是一家咖啡馆。 “马导,您怎么了?” 马大头看到自己前方的一张方桌前,正坐着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男人,在见到他的时候半立起身子仿佛要对他鞠躬。 这个人是我约的吗?马大头心中一惊。他缓缓走到方桌前坐下,桌上那杯热腾腾的咖啡显然是他点的,可他竟然一点都想不起来。马大头的眼睛聚焦到眼前时,他问自己:我为什么会来这里?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马大头觉得有一个烦人的嗡嗡声在他的脑海中盘旋着,像一只飞蚊在不断地振动翅膀,在他身上寻找着着陆点。紧接着,又有一丝细微的电流般的感觉,缓缓流向他脑海的最深处,马大头感觉到有无数个灯泡在那里依次被点亮了。 马大头晃了晃脑袋,试图压抑随之而来的莫名亢奋。但一股更大的电流却接踵而至,所有的灯泡在巨大的能量下被激发出强烈的光芒,橙黄色灯光霎时间转变为令人无法睁眼的白光。原本飞蚊振翅的响声再一次出现,但是这次却强烈得许多,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覆盖。 “砰……砰砰砰”无数的灯泡在马大头的脑海里接二连三地炸裂。随着眼前闪过不计其数的光斑,马大头的手轻轻搭在了自己的额头上,双眼被黑暗遮住了。潮水般的疼痛感一波又一波地涌来,似乎要将他淹没。 “马……马导?您还好吗?” 一个微弱的声音从马大头面前响起,他张了张嘴试着回应,但是他的舌头却僵硬着什么也说不出来。眼前的光斑仍然在不停地闪烁着,但是慢慢地,眼睛开始找回焦点。我……我在哪儿?马大头忽地又想不起来自己身在何处。 恍恍惚惚间马大头依旧没有恢复神智,但是他发觉自己的五感已经从麻木中苏醒过来。直到一股浓郁的咖啡香味飘入他的鼻腔,马大头的精神才为之一振,眼前的光斑终于彻底彻底消失。他低头一看,面前的桌子上正端放着一杯咖啡,热气正不断从里面飘上来。 “喝一口吧,喝一口你就会好受些了。”一个充满诱惑力的声音在马大头的脑海中轻声呼唤着。马大头的喉咙用力地滑动了一下,却没有一滴口水顺着喉管进入到他的胃里。这种干燥的的感觉充斥着他的嘴唇和口腔,像是被人在嘴里塞了一把沙子一样难受。终于马大头端起面前的咖啡,一饮而尽。随着味蕾在咖啡苦涩的味道下不断地跳跃,马大头原本几欲开裂的脑袋也恢复了平静。 马大头长出一口气抬起视线看向了端坐在面前的人。眼前这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虽然声音粗野,但身形却异常瘦小。被马大头抬眼一看,这人竟然不经意间打了个激灵,看着他涔涔而下的汗水,马大头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心想:为什么我会和这样的人见面呢? 眼镜男不断地擦拭着汗水,在马大头野兽眈视猎物般的目光下,完全不敢与之对视。他努力平稳住自己的语气说道:“马导,我们如虹的资质其实不差,就是这露脸的机会有点少。如果您能帮助我们如虹弄出点绯闻,当然……我知道制造绯闻并不容易。不过凭您的能力的话,其实我们当……当然是绝对信任的。”眼镜男努力试着让自己的每一句话都礼貌周全,但谨慎地近乎神经质的遣词造句,听起来反而些颠三倒四。 马大头的心中一片茫然,如虹?如虹是谁?眼前这个男人他又是说?马大头不断地在自己的脑海中搜索着与这与“如虹”有关的一切信息。只过了一会儿他便放弃了,除了那首《夜坐》中的名句:“万一禅关砉然破,美人如玉剑如虹”以外,马大头再也没有想起任何与“如虹”二字有关的东西。 马大头看到他的右前方坐着一对情侣,此时正相谈甚欢,身穿五种颜色礼服的女人不时地发出尖锐的笑声。虽然桌上的甜点已经吃掉了大半,男人却依然用敲盘子的方式招呼服务员给他拿番茄酱来。马大头的脑袋被吵得又开始隐隐作痛,叫来服务员续上咖啡后,他用分开的食指和拇使劲地掐着自己的额头。心想我这是怎么了?不知为什么,近日莫名的头痛和疲惫感总是频繁出现。而且这记忆力也大不如前,比如眼前的这场会面我就不曾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安排过。尤其是,还在如此糟糕的咖啡馆里。 马大头的头疼感在手指的按摩下有所缓和,在喝下服务生续的第二杯咖啡之后,他缓缓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何……何贵。”眼镜男被马大头突如其来的发问得愣住了。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赶紧从西装的内兜拿出一张名片,用双手毕恭毕敬地递了过来。 马大头接过来一看,名片抬头印着星光影视文化娱乐有限公司,所属职务是经纪人。他将名牌塞进外套的内兜,却发现里面已经有一张一模一样的名片了。马大头疑惑地想: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已经和他换过名片了? “有看过我导的电影吗?”马大头塞好口袋后交叉着双手问。 何贵忙不迭地夸道:“看过,我还有如虹都是您的忠实粉丝呢,而且……” 马大头摆了摆手说:“刘如虹这名字是真名吗?” “是……是艺名,刚出道的时候改的。”何贵答道:“以前叫刘艳。” 马大头呵呵一笑,讥讽道:“哈!好一个刘艳,可真够难听的。” 何贵附和着笑了笑,汗水又重新从他的背部冒出来,马大头尖锐的说话方式,令他疲于招架。 马大头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下巴微微扬起:“说说看,是谁介绍的?” “是周惜小姐介绍的。”周惜?马大头的眼睛中忽地闪过一件漂亮的礼服,看起来像是似曾相识,可一时间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待他想要凑近一探究竟的时候,那件礼服忽然变成了一团火焰,呼啸着撞到他的脸上来。 “啊……”马大头发出一声低吟。 何贵看着马大头的神色又开始茫然起来,心中很是着急。可他又不敢去问,马大头究竟是怎么了。才刚刚上个厕所的工夫,为什么对方会变得如此奇怪呢?何贵怎么也想不通。 “我不认识你说的这个周惜,你不会搞错了吧?”马大头终于开口了。他始终感到这次的会面有些古怪,对方说的事情为什么总是和自己搭不上呢?难不成是竞争对手派来算计他的?想到这里马大头顿时起了防备之心。等等,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为什么要安排和这个人见面呢?是什么时候…… 马大头越想头绪越乱,他忽地瞥见隔壁桌前耳鬓厮磨的一对情侣,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吻在了一起。随后更是肆无忌惮地互相吮吸起来,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马大头皱着眉头把手边的咖啡推到一边,一股恶心的感觉升上心头。 “马导,我是真心实意地来求您帮忙的,虽然我不太懂规矩,但是只要是您开口的,在我们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的事情,我们都会尽力……。”何贵见马大头把咖啡推到一边,心里已经凉了半截。 马大头直接打断了何贵的话:“少废话,你们星光的董事我认识不少,没听说他们要捧什么刘艳或者是刘如虹的。” “我们是自己凑的钱跑来常麓的,公司上头没批,所以您可能没有……”何贵刚刚喝下的咖啡登时在他的胃里翻江倒海。在来常麓之前,他就预料到,在上面没有和这个导演通过气的情况下,对方多少会有疑心。可是周惜那边答应帮他联系的,怎么这个导演会说自己不认识她呢?现下可如何是好,何贵的心中乱成了一团乱麻。 “行了,行了,我去打几个电话,你在这里等等。”马大头说着就要起身。 何贵知道他这是要去打电话求证了,心中顿时着急起来,赶紧上前拉住马大头的手。 “马导,求求你,我说的都是真话,我和如虹这种没有见过世面的小人物,只不过是想来常麓开开眼界而已,没有别的意思。”何贵央求道,“马导,我们家如虹的资料我都带来了,全部在这里面。”何贵知道,自己再不把谈话推向最关键的部分就再也没机会了,说着便把身旁座位上的一个牛皮纸袋双手递了过来。 马大头看见牛皮纸袋鼓鼓囊囊的样子,对其中的猫腻已经瞬间了然。但是顾及到旁人投来的异样目光,他只好又坐了回去。马大头接过那个纸袋,侧着身子打开一个小小的缝隙,首先跃入眼帘的便是几沓厚厚的纸钞。马大头不动声色抬起头看了何贵一眼,何贵微笑着点了点头,两人都没有说的话。马大头不再看他,直接将手伸进牛皮纸袋,越过里面的钱在底部翻找了起来,不一会便摸到了几张薄薄的a4打印纸和一张照片。 对着马大头阴晴不定的表情,何贵感觉每一分每一秒都难熬极了。这一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他还从未体会过像现在这样的焦虑感。但是一想到他和刘如虹紧密相连的命运,何贵又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若是有半分懈怠,做出什么失礼的举动,或者说出什么蠢话,那麻烦可就大了。像对方这样的人物,他们是无论如何都得罪不起的。 可就算马大头没有明说说,何贵又何尝不知道这次的会面有多糟糕呢。看到马大头整个会面始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想必十有八九是没有好的结果了,这可如何是好呢?何贵的心里乱成了一锅粥。 而这个时候,刘如虹本人就坐在何贵的黑色帕萨特轿车里,用望远镜远远地观察着里面的情况。前几天,在何贵的催促下,她不得不来到常麓市来。可到了这里之后,刘如虹却发现自己根本帮不上什么忙。现在的她只能一只脚用力地踩着刹车踏板,将所有紧张的心情都发泄在上面。仿佛自己踩得越用力,谈判就越会取得更好的进展。 谁也不知道马大头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也许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马大头看过刘如虹的照片后,他由衷地感到奇怪,自己既然已经安排了人去设计《冬季恋歌》的女主角了,为什么还会约这个经纪人见面呢?这个艺人实在是太难看了!马大头的头又开始疼了。 何贵没有办法从马大头的脸上看出任何情绪,这无疑是对他的另外一种折磨。面前的咖啡已经又一次喝光了,要不要再续杯呢?何贵拿不定主意,望着马大头手中照片的白色背面,他的眼睛里透露着一分胆怯,现在的他已经再没有后招了。何贵察觉到,这次会面马上要迎来结束。 马大头实在耐心再和何贵耗下去了,这次会面对于他而言根本毫无意义。马大头放下那袋子钱说了一句:“就这样吧。”接着转身便往店外走去。顾及到旁人投来的异样目光,何贵急急忙忙结了账,跟在马大头的身后跑出了咖啡馆。 “马导你等等,你等等我。” 马大头见何贵又阴魂不散地跟了过来,不免生气起来,难道他说的还不够明白吗? 令何贵觉得难堪的是,他没有料到马大头用这种方式结束他们的谈话。只见马大头迅速在路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接着钻进了后座。身后的何贵拼命地跑向出租车,可他还来不及将车喊停,出租车就已经扬长而去。把何贵手中那个装满“资料”的纸袋和刘如虹的璀璨明星梦,就这样被抛在了身后。 然而与此同时,坐在车里的刘如虹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她看到马大头容貌的一瞬间,和所有人一样发自内心地感觉到恶心。假如这个人向她提出“那种”要求的话,自己决计答应不下来的。 可刘如虹没有想到的是,没有喊停出租车的何贵飞快地跑回到了自己的车上。大声地对刘如虹说:“走开,让我开车,我们去追他!” 刘如虹一脸震惊地看着何贵问:“怎么了,这个导演不是拒绝我们了吗?” 身边的何贵只是沉默着不说话,迅速地发动车子驶出了停车位。刘如虹又着急地问了几句,这种热脸贴冷屁股的事情,着实让她害臊。一旁的何贵却是不管不顾,一心要与马大头周旋到底。被刘如虹问得烦了,他暴躁地喊了一声闭嘴。之后便把电台的声音开到最大,以此表示拒绝与刘如虹沟通。刘如虹没有办法,她明白现在自己无论说什么,何贵都不会听进去。 何贵开始发泄似的在常麓市的马路上疾驰。在转过两个街区后,市中心便被他们远远地抛在身后,再也看不到了。但是几个红绿灯过后,马大头乘坐的出租车已经将他们远远地甩在了后面。很快,何贵的车子驶上了离城的高速公路,可是那辆马大头乘坐的出租车却已经再也找不到踪影。何贵心中不由地一阵苦闷:这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吗?真不甘心呀,真的好不甘心。 “嗡……”就在这时刘如虹的手机忽然响了。 “是谁?”何贵怀着最后一丝对马大头有可能回心转意的期待问。 刘如虹看了一眼何贵道:“是徐经济……我要接吗?” 何贵听到这个名字顿时吓了一跳:“不许接!”他心想:难不成这个导演已经和公司里的人联系上了吗?该死,我回去难道要写辞职……不对,难不成是周惜她……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想法贯入何贵的脑海。 刘如虹一边摇头一边挂掉了徐上进的电话,可紧接着又一个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把手机关机,关机!”何贵慌张地大喊了起来,“肯定又是那个该死的徐上进,他想嘲笑我对不对?休想!赶紧把电话关了,听到没有!” 刘如虹着急地叫道:“不是我的手机,是你的呀!” “我……我的?”何贵这才发现铃声是从自己的身上想起的,于是急急忙忙地在兜里掏起自己的手机来。而当何贵认出号码的主人的时候,他心里顿时凉了半截,这个电话已经证明刚才自己的无端猜测已经被说中了一大半。电话是何贵的顶头上司王经理打来的。 “何贵啊,你怎么搞的?谁允许你带着刘如虹去常麓了?” 何贵赶紧辩解道:“喂,王经理,我不是……” “谁要听你的解释!何贵你你看看你今年的绩效,都快垫底了!还有心思整这些幺蛾子。” “是有个朋友说认识一个导演,想带如虹去认识认识,我们才……” 电话那头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顿臭骂:“你少废话,我已经打听过了,你是找那个叫周惜的模特给你搭线对吧?你可真敢想!我估计她现在黄泉路都快走完了。我看你不是想和她去见导演,而是一块儿去见阎王爷吧?” “这……王经理我不懂你的意思,周惜她怎么了?什么新闻,我都不知道。”何贵被电话那头的一顿连珠炮似的发言弄得有些发懵。 “啧,你不看新闻的吗?”王经理不满地咋舌,“周惜死了!玩完了!这下听明白了吧?” 何贵震惊地转过头看着身边的刘如虹,一时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喂?你还在听吗?” “在,在的。”何贵慌忙答应道。 “现在听好了,周惜的案子现在风头正劲,你带着刘如虹去她家里看看,记得买些水果鲜花什么的,慰问一下家属。她家里现在肯定等着一大堆的媒体记者。”王经理吩咐说,“记住了,这是你们表现的好机会。” “是,我记下了。”何贵迅速在大脑里记下王经理说的话。 “这次的事你自己好好料理,没准有机会可以在这次圣诞电影周上帮刘如虹好好露露脸,你小子小心别惹上绯闻知道吗?这次你要再搞砸了,回来就准备递辞职信吧。” “是是是。” 何贵不知不觉中将车速慢了下来,过了半晌之后才缓缓开口对刘如虹说:“你知道吗?周惜死了!” 刘如虹瞪着眼睛看着何贵,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怎么可能,我前几天还和她通过电话的。” 何贵捂着额头,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等会儿,等会儿,你先上网查查消息,我这几天忙昏了头,一点都没有注意到新闻的动向。要真是王经理说的那样,我们可真的是倒了大霉了。” 刘如虹点了点头,赶紧打开网页搜索起这几天的新闻,没过多久她就找到了一篇每日晚报上的报道:本报据公安部门发布的最新消息,发生于18日晚的名模裸死案,目前有了新的进展。日前,警方逮捕了嫌疑人张某,据悉该男子是发现被害人尸体的报案人,与被害人周惜是恋人关系。在警方的调查后发现,该男子在案发当晚曾在被害人家附近逗留。案件具体情况仍在进一步调查之中,详细情况请关注本报的后续报道。” “怎么会这样,惜姐她真的……” “该死,真该死!”何贵狠狠地拍打着方向盘,“我说那个马导怎么会对我这么冷淡……你眼泪汪汪地干什么?现在还没到哭的时候!” 刘如虹仍然是止不住地哭:“何经济,我们去参加惜姐的葬礼吧,总算是相识一场……” 何贵点上一根烟,猛吸了一口。现在终于镇定了下来,何贵眯着眼睛说:“我们不仅要去参加葬礼,我们还要去见周惜的家属!王经理已经说了,让你在媒体面前好好表现。” 刘如虹一愣,顿时明白了何贵的意思。公司这是要安排自己去蹭周惜被杀案的热度! “可是这不太好吧,毕竟死者为大……” 一边的何贵却是像没听到一样说道:“这回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一打方向盘,在刘如虹的沉默中将车驶入下高速的匝道。 那座立在榆树林中的广告牌又一次出现在何贵的视野之中,只不过这一次,他看到的更大更真切。刘如虹顺着何贵的视线朝着车窗外看去,她也看到了那座锈迹斑斑的广告牌,她心想:我这么做究竟是对还是错呢?也许,有时候走近了,也未必能看得更清楚。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此时此刻的车内的两人浑然不知,他们即将进入到一个巨大的圈套之中。 6毕国锋 http://.biquxs.info/

当毕国锋从家里的床上醒来的时候,隔壁家养的那只泰迪犬,又是一如既往地叫嚷个不停。毕国锋已经不止一次想要去敲开隔壁家的房门,将那只狗吵闹的事情告诉狗主人。但是碍于邻里之间的面子,却始终没有开口。 昨晚,毕国锋又一次梦到了他的母亲张慧,梦里面自己重新回到了那个熟悉而温馨的家。父亲毕卫国拿着报纸坐在客厅的中央,电视里放着闹哄哄的舞会。天花板上的吊灯射出来的是黄澄澄的光,他能清楚地看见厨房里飘出的水蒸气弥漫在那光线之中。 梦中,毕国锋又一次吃到了母亲亲手做的饺子,可是他一口咬下去,却是没有味道的。毕国锋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梦境,毕竟他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尝过母亲做的饺子,那种滋味早已从他的记忆中消失了。但是毕国锋还是一口一口地把碗里的饺子吞到肚子里去,胃部胀鼓鼓的感觉让他感觉心安。 毕国锋觉得自己傻得可笑,但那是在梦里,没有人会笑话自己。所以,他能心安理得地按照自己喜欢的样子去做。可他无论如何都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每一次梦的结局都不能够受到自己的掌控呢? 在吃完饺子之后,毕国锋又在梦里看到了母亲穿上了那套警服,她抱起自己在耳边说:“妈妈去去就来,你要乖乖地,早点上床睡觉。”毕国锋不敢答应这句话,因为他知道自己一旦点头,母亲就会放下她然后离开。毕国锋学会了在梦里咬着牙不说话,他以为只要自己不答应,母亲就不会离开。但张慧还是走了,无论毕国锋怎么做,她都是一样轻轻放下毕国锋走了。 从漫长的梦境苏醒以后,毕国锋感觉自己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右边的后槽牙越发疼了起来。母亲已经离开他二十四年了,但是那个晚上的发生的一切,却像昨天一样。毕国锋的脑海里闪过昨天晚上郑素问在得知张显要被他们带走时的反应,那种至亲离开时的痛苦原来每个人都是一样的。 今天是12月19日,眼下对于周惜一案的调查已经迅速展开,可毕国锋获得的成果却微乎其微。昨天在上头的重压之下,他们不得不把唯一具有嫌疑的,周惜尸体发现者——张显先行逮捕。但是毕国锋的直觉却告诉他,张显不会是杀害周惜的凶手。 今天是12·18模特裸死案嫌疑人第二次提审的日子,毕国锋快速地洗漱完毕,穿上制服。整顿完毕后,毕国锋走出房门从香盒里取出三支香,点着后插在了母亲灵位前的香炉里。像往常那样,口中默默念叨着对母亲的思念。 “阿锋,我前天给你安排的相亲,结果怎么样。”毕国锋的身后响起了一个严厉却嘶哑的声音,“这次我可是给你安排了一个很好的女孩,那可是电视台的台长托人介绍的。” 毕国锋头也没回地说:“爸,你以后别给我安排相亲了,我想去了,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 “自己处理?你找的那些女人哪个能看的?要不是有头有脸人家的女孩子,你就别想我能答应进我们家的门!这个女孩你一定要好好和人家相处,听明白了吗?要是这次再不成,你以后不用再回这个家了!” 毕国锋愣了愣,忙说:“爸,你这又何必呢……” 毕卫国顿了顿又说,“今天晚上八点,圣诞电影周预测大典开播,你早点回来陪我看。” 毕国锋听到父亲用遥控打开电视机时的声音,“咻”地一声,电流穿过屏幕,嘻嘻哈哈的对话开始从低到高慢慢响起,像一块舞台上方的帷幕被徐徐掀开。 毕国锋低头看着香灰多到快要溢出的香炉,又轻轻瞥了一眼沙发上的父亲。他抓着钥匙的手使劲地捏了捏,似乎有什么事情想要说,可是愣了半天最后却只吐出一句:“知道了,爸。” 毕国锋低着头冲出家门,他感到自己的心里堵得慌,自从母亲去世以后,父亲已越来越不像以前的那个父亲了。想到这里毕国锋摇了摇头,他钻进汽车的驾驶室,发动油门朝着警察局的方向驶去。 十几分钟后,毕国锋在候审室里外见到了12·18案最大的嫌疑人—张显。但令毕国锋感到奇怪的是,在场的除了他以外还站着一干刑警,其中还不乏生面孔。 毕国锋问一边站着的常志:“这些人是谁啊?” 常志一脸阴郁地说:“组长你可来了,这是上头派来协助调查的,听说隔壁三上原区也发生过类似的案件,如果有必要的话可能会将案件并案处理。” 毕国锋点了点头,心想:如果没有必要的话,这桩案子的主导权还是不要交到别人的手里的好。这班老骨头在这个时候被派过来,也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 三上原区领头的老警员名叫李洪,在刑侦方面非常有经验,他一见毕国锋就皱着眉头说:“你是这个案子的负责人?” “是呀。”毕国锋点点头。 “怎么这么晚才来,这可是刑事案件,这么不放在心上吗?” “哦……我昨晚查资料查得有些晚了,不好意思。” 李洪问:“有查到什么吗?” “不……呃,我查的是另一桩案子。”毕国锋说,“算是私人的事情。” “你这做事有没有点轻重……” 李洪刚想发火,却被身后的常志拉到了一边:“您别急,组长查那桩案子用的都是私人的时间。” 李洪听到这话更加不满了:“什么私人的时间,现在凶杀案摆在面前,哪里还有什么私人时间。” 常志也急了:“组长查的是二十四年前的圣诞凶杀案。” “这么久以前的案子和他有什么关系?” “在那件案子里殉职的就是他母亲。” “二十四年前……”李洪心中一惊,记忆慢慢涌入大脑,“你是说张慧……” 常志点点头:“组长一直就没有放弃过查他母亲的案子,这是局里众所周知的事情,您也别放在心上了。组长虽然脾气古怪,但不是没有分寸的人。” “做儿子的查自己母亲的案子,这我又有什么话好说呢,天经地义嘛。”李洪这时语气已经软了下来,他走到毕国锋的面前说,“刚才是我不知道情况,真不好意思,不过我就事论事,你查别的案子归查别的案子,可别影响到面前的这桩凶杀案,毕竟我们是人民警察,是要对全体人民负责的。” “我有分寸。”毕国锋淡淡地说。 李洪点了一根烟:“这次你们这抓的人年龄有些小,我们那边几个案子都是十几年前的老案了,我看不太可能是同案犯。或许,这次合作很快就结束了。” 毕国锋古怪地看了李洪一眼:“八字还没一撇呢,这个先问问吧。” “也是,我们也就是来了解下情况。上头说了,那些案子就像眼中钉,肉中刺,不拔了难受。”李洪猛吸了一口烟。 毕国锋心中暗忖:幸好他们没有想要主动插手的意思。上头到目前为止给的指令还仅限于协助而已。但毕国锋心里明白,以这几个人的年纪中来看,上头对这个案子可以说相当重视。如果自己在这个案子中短时间内无法取得进展,这几个“老前辈”介入是迟早的事情。 一支烟抽完,毕国锋征询其他人的得同意后,便让常志将张显带进了审讯室。 “在里头睡得好吗?”毕国锋在桌子上放下一杯水,有意无意地对面前的张显说。 “能好得了吗?难受死我了。周惜真的不是我杀的,我只是尸体的发现者。倒霉催的,要是知道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我就不该去找她。”张显一口气将水喝了个底朝天。 毕国锋听了这话顿时大动肝火:“身为一个男人,你难道不应该说‘早知道这样,我就该早一点去找她’吗?如果你早一点去找周惜,没准她也就不会死了。” “你的意思是,是我杀了我女朋友?” 毕国锋不动声色,他摸了摸鼻翼,偷偷观察着张显的表情。与前天刚抓回来时不同,张显现在显然已经镇定下来,甚至都敢这样对自己说话了。然而张显的双眼至始至终却都没敢与自己对视超过一秒钟,假如他的心里真的没鬼,又何必这么畏畏缩缩的呢? 沉默了一会之后,毕国锋继续问道:“12月18日那天晚上19点到21点其间,你在哪里?和什么人?在做什么?” “警官,我都说了多少次了,那天晚上19点以后我就和我朋友刘赫文喝酒去了。直到晚上20点左右,酒喝得差不多了,我就想去我女朋友那里,结果却发现了她的尸体。我发誓,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张显滑稽地竖起三根手指。 “你女朋友家里的钥匙一共有几把你直到吗?”毕国锋拿过被张显喝干的纸杯用力地捏成一团。 “应该有好几把吧。”张显看着那个被捏扁的纸杯咽了一口唾沫。 “那你女朋友就没有给你一把吗?” “没……没有。”张显感觉有些不自在,“你是不是还在怀疑是我杀了周惜?”警官,我已经说过好多遍了,那天喝了很多酒,头疼得厉害,基本上算丧失驾驭身体的能力了,这我朋友刘赫文可以证明的。” “酒后行凶的案例我见得多了,你跟我说这个没用。” 张显不置可否地撇撇嘴:“不信你去问我朋友就是了。” 又提到了刘赫文,毕国锋心头有些发紧。从属下带回来的口供来看,刘赫文声称他和张显在12月18日那天的20点到21点之间在一起喝酒。但是喝酒的地方却是在涟河大桥附近,而那里是监控摄像头覆盖的盲区。虽然不排除刘赫文做伪证的可能,但这样自己不就成了有意偏向张显是凶手的那一边了吗?说到底,还是张显这个人的嘴脸太让人厌恶。毕国锋感觉越看眼前的这张英俊的脸,越觉得可恨。 毕国锋让记录口供的常志先停下笔,接着自己便独自一人离开了审讯室。他站在走廊里思考着接下去应该怎么办,这个刘赫文显然不能够提供周惜遇害之时,张显的不在场证明,张显自己也应该知道这一点。张显明摆着拿刘赫文当他的挡箭牌,他决不能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否则审问的节奏很可能会被对方所掌控。可现在的问题是,假如张显不是凶手,他为什么不尽快撇清关系,反而一直在说一些暧昧不清的话呢?毕国锋越来越觉得,事情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李洪见他从审讯室里出来,连忙跑过来问:“这是怎么回事?他到底是尸体的发现人还说嫌疑人?” “两者都是。”毕国锋抬眼看了李洪一眼说道,“你敢相信吗?前天他发现尸体之后向警方报完警,竟然就在现场睡着了。” “荒唐!那个死的不是他的女朋友吗?” “我们也是这么想的,这死的又不是别人,而是他女朋友。我们当时也下意识以为,他就是凶手。” 李洪摇了摇头:“还真是狼心狗肺啊,这女的怎么会看上这么个人?” “说实话,张显这小子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不太对劲。虽说他喝醉了,但是既然还能意识到报警,那就说明当时还没有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 李洪一声嗤笑:“感觉这人,怎么好像是故意引我们警方怀疑他似的。说实话,我干刑警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看见,这样不会避嫌的人。” 毕国锋沉吟片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感觉还是要先捋一捋头绪,这个老油条,不容易套出话来。” “后生仔,你行不行啊?问口供这方面我看你也不是很有经验,要不要我……”李洪听了皱着眉头问。 毕国锋正要答话,却见局里的另一个小组的组长孔德带着手下一行人朝着他们走来。一到他们跟前,先是跟李洪一行人寒暄了几句,套了会近乎。接着递了几根烟出来给几个同僚,可发到毕国锋这里的时候,一包烟却刚好发完了。毕国锋望了孔德一眼,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便自己从口袋里拿了烟,跟着抽了起来。 一支烟下肚后,众人将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孔德开口说:“国锋,情况怎么样,上头可是下了时限了,说是让你半个月内破案。我看这小子不难对付,要是你不行的话,就交给这几个学长去问吧,他们都是几十年的老刑警了。” 毕国锋咬了咬牙,眼前这个名叫大腹便便的男人与他平级,平日里虽然抬头不见低头见,但是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交情。这个时候现身显然是来找茬的,于是便说:“这点小事我自己能搞定,如果真不行,到时候再上也不迟。说完,把烟蒂抛到地上一脚踩灭了。 当毕国锋再次回到审讯室的时候,他已经想好了新的策略对付张显,这次他决定将问话的节奏放得慢一些。毕国锋从口袋里拿出一盒香烟,给自己点了一根。他伸手朝着常志晃了晃,示意他也来一根,但常志没有接。随后毕国锋有意无意地将烟盒丢在了桌上,自己则躺在椅子里大口大口地抽了起来,狭小的房间里很快就变得云山雾罩。张显吞了口唾沫,眼睛一直直勾勾地盯着那盒烟,却始终没有勇气伸手去拿。 “张显啊,你知道故意杀人罪一般判几年吗?”毕国锋眯着眼睛,陶醉在过烟瘾的享受中。 “啊……啊?” “你说你还这么年轻,要是进去过一次号子,这污点可是要跟一辈子的,你说是不是?”毕国锋捅了捅身边的常志。 常志笑道:“这些档案可是会影响你贷款、工作甚至是结婚的,你可要想好了。” 张显缩了缩脖子:“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明白?”毕国锋说,“那你明不明白你父母他们生你养你那么多年,有多辛苦。要是你进去了的话,他们可怎么办呢?据我所知你可独生子,并没有兄弟姐妹。” 张显低着头,双手不停地在桌子底下剥着自己的指甲,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毕国锋烦躁地抓了抓脑袋,他开始讨厌张显装模作样的嘴脸。对方不是那种见到警察就会低着头的那类人,张显显然是在用佯装的恐惧代替自己的回答。这种拖延审问进展的把戏,毕国锋当警察的这么多年早已经看腻了。 “假如说有同伙的话,主动提供还有立功表现。尤其是从犯,一来二去算下来,不用在里头待多久就能出来了,这加减法你应该学过的吧”毕国锋拔出一支烟连同打火机丢了过去。 张显笑嘻嘻地拿起香烟和打火机正想点上,可一听毕国锋的话,立马又停了下来:“这……警官,这又是从何说起啊。” “你别他妈的装怂了,有什么能交代的都赶紧交代了,你的羁押时间不多了,省得我们兄弟带你进进出出的,累不累啊?”毕国锋猛地一拍桌子怒吼道:“你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在杀了周惜之后,从金景花园逃跑时被人看见了吧。” 常志看毕国锋如此失态,生怕他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赶紧拉住了毕国锋的肩膀。 “我被人看见了?这不可能。我那天喝了酒后,是去了现场,但我那是去找我女朋友,不是杀我女朋友。”张显将烟屁股从嘴巴里又拿了出来,连同打火机一起放回了桌上。 “真是块硬骨头,叫目击证人来认人吧。”毕国锋摆了摆手,让人把张显带了出去。 “锋哥,真是他做的?”常志压低声音问毕国锋。 “是不是他我不知道,但瞧他那德性,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先让证人认人吧。有些人就是这样,不见棺材不落泪。” 毕国锋刚吩咐下去,李洪就靠了过来:“没听说你们还有目击证人啊,待会儿顺利的话,也让我们问问行吗?” “可以,如果真的顺利的话……”毕国锋不知怎么的,心里没有什么底气。 没多久,一个吊儿郎当的矮个子被带到了毕国锋的面前。毕国锋看着他有点诧异:这就是那个目击证人? 目击证人毫不示弱地瞪眼睛对毕国锋说:“看什么看?不是你们叫我来认人的吗?赶快开始吧,我还有事呢。” 毕国锋叹了口气,只好让常志赶紧把准备接受辨认的7个人带进了对面的房间。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目击证人却忽然捂住了自己的脸躲到了毕国锋的身后,一边躲还一边说:“警官,他们站在玻璃后面都看到我的样子了,要是出来以后报复我可怎么办呀?” “不会的,这不是玻璃,这是双面镜。我们可以看得到他们,但是他们是看不到我们这边的,你放心指认好了。”毕国锋耐心地解释道,“你现在仔细的观察,看哪一个是你当天晚上看到的可疑人物。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都可以满足你,比如说要看嫌疑人的背影,侧面,甚至是想要听他们的声音。” 目击证人一听,这才从毕国锋的身后走出来,他滑稽搓了搓手:“是吗?你们这像演电影一样诶。那你让他们转过身去,我想看看背影。” 毕国锋打开门向外面的辅警招呼了一声:“让他们几个转个身。”辅警答应了一声,把指令传了过去。 目击证人盯着几人的背影看了一会,接着伸出手指了指左边第二个人说:“好像就是这样子的一个人。” “好像?你要确定才行,这对我们警方的侦破工作可是很重要的。”毕国锋显然对目击证人的说辞有些不满。 目击证人想了想又说:“你这就难倒我了,当时天色都已经黑下来了,那附近路灯又昏暗,我也就大致看到个背影。我觉得就是这个人了,左边第二个。”这才他的语气一下子又变得极为肯定。 毕国锋心中憋闷,但又无处发作:“好吧,常志你带他出去吧,这里没什么事了。”站在7个人中最后一个身材健壮的张显和排在第二个的那个发福的胖子根本没有任何相似点,无论怎么都不会看错,看来这件案子中能够和张显搭上关系的最后一条线索也落空了。 这天晚上张显又被那李洪一行人换着方法又审问了好几轮,但最终也没有得到和毕国锋不一样的东西。毕国锋想依着目击证人指认的那个人的体型和特征进行排查,但上面并没有同意。那个目击证人的证言显然不太受信任,而且排查的范围也大得离谱,实行起来也困难重重。毕国锋的调查一时间陷入僵局,而张显的羁押时间却已经走到了尽头。 临近下班的时候,毕国锋想起父亲的叮嘱。虽然眼前的工作一时间无法取得进展,他可以选择在规定的时间下班,但是毕国锋宁愿继续留下来加班做些枯燥的排查工作,也不想回家陪父亲看那些无聊的电视节目。 同为警察的父亲在退休前曾经担任警队的公关,与电视台打交道超过15年。直到退休以后,依旧离不开和电视有关的一切,就连给他介绍的相亲对象也与之息息相关。但这不代表毕国锋也会喜欢和电视有关的东西,他从骨子里还是一个把刑侦工作作为自己职责所在的人。这一点与他的父亲区别太大了。 “组长,我先下班了。你还不准备走吗?”常志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毕国锋的身后。 “你等会儿,张显家的电脑和他携带的手机都查过了吗?” “查过了,没有什么异常。和周惜最后联系的时间在案发的前一天,内容上没有特别的,都是情侣之间常说的那些话。” “行,明天你都打印出来,我要看一遍。另外,周惜的手机和电脑也让技术组加紧点,我要除了她和张显的聊天以外,所有的手机通讯记录。还有周惜手机上所有使用过的软件,登录过的账号,我也要知道。我还就不信了,这个案子到这儿真的堵死了。”毕国锋揉了揉眼睛又说,“你先下班吧,我手头还有些工作没做完。” 常志看了一眼毕国锋的电脑屏幕,上面是播放的是张显家附近几条街道的监控录像,于是便问:“张显的这条线不是断了吗?那个目击证人指认的人和张显根本天差地别,而且你看那几个同僚也一样拿他没辙,咱是不是不用盯那么紧了。” “命案哪里容得下半点怠慢,上头可下了时限了,说是……”毕国锋顿了顿,“算了,你先回去吧,有事我打你电话。” 常志心中一凛,明白了个大概,也不再追问下去。他答应了一声后,便拿了衣帽架上的外套走了。 之后的时间里,毕国锋又反反复复看了十几遍的监控录像,但依旧一无所获。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时间才刚刚迈过7点。毕国锋拿起手机思忖着要不要给父亲打个电话,可犹豫了半天后,最终还是放弃了。 毕国锋看着难以消磨的时间,不知怎么的,又想起了早上父亲和他说的那些话。这些年,在父亲的安排下大大小小的相亲已经有过上百次,但像这次这样重视,却还是头一回。毕国锋不知道父亲是基于什么原因,将岑敏称作一个好女孩。除了父亲一直强调的,对方是电视台台长托人介绍的这一层理由之外,无论是从外形上,还是性格上,他都不觉得岑敏是一个值得自己喜欢的人。 毕国锋是一个性格执拗的人,只要是他认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同样的,他不喜欢的事情,也一样绝没有人能强迫他去做。毕国锋躺在椅子里,用圆珠笔挠着后背,思考着如何将这件事情敷衍过去。但是偏偏那天自己在留了一个手机号码给岑敏以后,对方就再没有联系过他。想到这里,毕国锋真的是一个头两个大。 为今之计,他只好期待局里的数字档案库里,会有岑敏的个人档案。虽然利用公安局的资源私自调查别人,属于违反法律的行为,但是这次毕卫国已经给他下了最后通牒,若不是真的敷衍不过去,他也不会选择铤而走险。毕竟,他用的是自己的个人ip登录,留下来的痕迹全部会被记录在服务器上。如果被上头知道了,轻则记处分,重则那是要开除警籍的。 很快,数据库迅速调出了一连串的档案,毕国锋抄下了档案上不知道何年何月登记的手机号码。接着,毕国锋又百无聊赖地翻阅了几页岑敏的个人信息。从就读的学校,到户籍的迁移,税金的缴纳,福利的领取,信息各自完备。可令毕国锋觉得奇怪的是,接下来有几页档案却被受到了加密,以自己的权限竟然无法查看。 “铃……”就在这时毕国锋通过岑敏老家进行筛查,试着从横向进行信息匹配的时候,忽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他。 “喂?阿锋,你下来一趟,我有新的发现。”电话自动接通了,是局里的内线。 毕国锋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一动,赶紧放下了手头的搜索工作,接着关掉了电脑和暖气,拿着外套朝着电梯走去。这个电话是地下解剖室打来的。如果电话的那头说的是真的话,那就意味着这次周惜的案件肯定有了新的进展。 几分钟后,毕国锋在地下解剖室见到了局里的法医刘律今和周惜。刘律今和以往的毕国锋见到时一样板着一张脸,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很多时候,毕国锋在解剖室里见到他,就像见到了一具行走的僵尸。动作机械,表情冷漠,仿佛不想与这个世界有半点瓜葛。而周惜,则赤裸着身体躺在解剖台上。肚子上的肉像打开来的两扇门,挂在身子两侧。 “阿锋,你今天照过镜子没有?”刘律今问。 “没……怎么了?”毕国锋愣住了。 “你的脸色很难看,又熬夜了?” “哦……是呀。” “你妈的案子都过去这么久了,在我看来真的已经查无可查,你要不还是……”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是为我妈的案子熬夜呢?”毕国锋不喜欢别人干涉他工作时间之外的自由。 “呵呵,算了算了,当我没说。你先看看她吧,这具尸体不简单呢。”刘律今指了指解剖台上的周惜。 “有新的线索了吗?”毕国锋一边带上口罩和手套一边问。 “嗯,我刚刚觉得有些地方没看仔细,所以才把她又请出来,再勘验勘验。”刘律今打开墙上的电视机,“你先看一遍,和我说说看你的想法,看看我们是不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毕国锋有些惊讶,他赶紧低头开始仔细检查了起来。几分钟后,毕国锋便有了新的发现。 “刘教授,被害人脖子上的淤痕好像有些不太对劲,初验的时候检测报告里好像并没有这么多痕迹才对。” “嗯,嗯……” “刘教授?”毕国锋回过头,看见刘律今正专注地看着电视上的娱乐新闻,也不知道他刚才说的话有没有被听进去。 “阿锋啊,你有听说过桑晴吗?”刘律今问。 “不认识,是谁呀?”毕国锋有些不解。 “你看着新闻里说的,明天圣诞电影周的第一天,她的新电影要开发布会呢,叫什么《冬季恋歌》。” 毕国锋对皱了皱鼻子,但是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反感:“我对现在的新电影不是很懂,我倒是觉得他们是现代社会豢养的另类小丑,有时候演着演着恐怕他们自己都分不清真假了。” “我们分得清真假不就够了吗?”刘律今说,“来和我说说,你发现什么了?” 我们分得清楚,毕国锋想到自己父亲现在的样子,不由地一阵好笑。他在水龙头下仔细地洗干净手套,这才回到解剖台前:“周惜脖子上的淤痕,比我在验尸报告里的照片上看到要多了不少,您看这是怎么回事?” 刘律今点点头,他指了指周惜脖子的位置:“被害人的死因,在我们发现她脖子上的淤痕的时候就已经基本确定。凶手的力气很大,使得淤痕的位置十分集中。但是今天,不对……准确来说应该是初验后的某一天里,被害人脖子上的淤痕开始增多,直到今天被我发现。这些淤痕,大多都很浅,如果不仔细观察很难发觉。” “这是为什么呢?死者身上的淤痕显现的时间不应该有先后之分。而且你看这些淤痕的形状都呈叶片状,也与其他的淤痕大相径庭。” “这也不一定,人体是个奇特复杂的系统。人在活着的时候,血液的流动会使淤痕产生的速度非常的快。但是一旦脏器停止工作,血液流动停止,淤痕的显现就会发生延迟,就像我们今天看到的这种情况。”刘律今解释道。 “您是说,这些新的淤痕是在死者死后才留下的。”毕国锋回想起过去办过的案件中,有些凶手确实会为了确定被害人是否真的死亡,还会对尸体进行进一步的伤害,可周惜身上的淤痕如此细微,不像是出于这种目的。 “你先别瞎猜了,专家组对凶手的心理画像出来了吧,你说来听听看,我帮你分析分析。”刘律今看出了毕国锋的疑虑。 “专家给出的意见是:凶手的年龄大约在30至40岁之间,男性,体格健壮,性功能障碍者。刘教授您看,这能帮助分析淤痕的成因吗?” 刘律今在听到毕国锋念到最后一项的时候发出一声冷哼,“性功能障碍?胡闹。” 毕国锋愣住了:“教授,我还以为我们在这个点上面已经达成一致了,”听到这里毕国锋心中一沉,“我们初步推测凶手是因为性功能障碍引发被害人对其嘲笑甚至侮辱,而导致的激情杀人。脱去并带走被害人的衣物,是为了掩盖其身体缺陷的‘遮羞式’反应。而且性功能障碍人群之中,很多是对异性的身体没有生理反应,但是对特定的物体却有。我觉得那件被拿走的衣服,很有可能是凶手留着作为唤起自己性欲的工具。您要推翻这个观点是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你听我说就是了。在现场勘验的时候,我们发现被害人的排泄物散落得到处都是,而且形状也失去了规则。不难判断,这是凶手在杀死被害人后,脱下其衣物时造成的。在这一点上没有什么可以争论,被害人必定是在死后被脱去的衣物。但是从对被害人阴部的检查来看,在她被害之前,并没有发生性行为的痕迹。这样就出现了,凶手与被害人之间没来得及发生性关系,和凶手没有能力与其发生性关系,两种情况。”刘律今说,“你推测凶手是性功能障碍人群属于确实有可能,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现在掌握的证据暂时无法证明凶手与被害人有没有做过前戏。假如说两人做过前戏,那么凶手就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结果因为性功能障碍的问题而产生了杀人动机。但是如果两人连前戏都没有做过,那我们就不能确定凶手是因为‘性’纠纷而杀人。 “前戏?”毕国锋听到这个词有些不适应,“可是死者是死在自己家里的床上,如果两人不是为了办那事,为什么要到床上去呢?” 刘律今的嘴角难得闪过一丝细微的笑容:“被害人是裸体死在家里的床上不错,但是我从她的体内里并没有发现其他人的体液,在没有新的证据的支持下,我们暂时还是不要草率地做出判断才好。” “这倒也是。”毕国锋交叉双臂,陷入了深思。 “对了,你以前有没有听我和你说过一个案子?”刘律今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 “您和我说的案子多了去了,我哪记得是哪一件。” “哦,这样啊。”刘律今顿了顿说:“在我刚当上法医不久,遇到的一个案子。凶手将被害人赤身裸体地吊在了树上,背部用碳素笔写着巨大的两个字—‘下贱’。尸体运到实验室的时候已经出现巨人观了,尸体体内的检测着实费了我不少的工夫,但是还是发现了不属于死者的体液。之后警方迅速控制了与死者有感情纠纷的几个男子,其中一位男子的dna与死者体内发现的精液相匹配,可那个嫌疑人在之后却提供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案件到了这里所有人都是一筹莫展,在当时几乎要成为一个悬案。” “那后来怎么样?” “后来,还是一个新进的实习生提醒了我。”刘律今说,“他说,即便在尸体体内发现了不属于她的体液,我们也不一定可以判断是出于‘性’纠纷引发的凶杀。把嫌疑人定在被害人亲近的异性好友之中,会不会有些先入为主?我这才想到,凶手在杀害被害人的时候可以用各种各样的方法混淆我们警方的判断,而‘性’就是其中一种。” 毕国锋从来没听刘律今讲过这个案子,不由地听得入了迷:“那你们后来抓到凶手了没有?” “当然,我们当然抓住他了,你绝对想不到凶手竟然会是被害人住在同村的表哥。而那名凶手的杀人动机说来也够可悲的,他是因为自己找不到女朋友,被异性缘极好的被害人所嘲笑,最终怀恨在心,所以才对被害人痛下杀手。而被害人在遇害之前,确实与刚才我提过的那个嫌疑人发生过关系。我们谁都没有想到,这却无形中左右了我们警方的判断,可以说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这……您说的这个案子确实有值得参考的地方。既然凶案发生时,会有主观的和客观的因素会扰乱我们的调查,那我们要如何看待周惜这个案子呢?毕竟我们现在所掌握的证据实在是太少了。” 刘律今一愣:“证据少不代表可以胡乱推理啊,有些事情是不能想当然。不过好在我们现在掌握了可靠的新证据。” “新证据?啊……”毕国锋拍了一下手说:“我怎么把这事给忘记了,您是说这些新的淤痕?可是我还是没办法将这些淤痕和凶手的杀人动机联系起来……” 刘律今好奇地看着毕国锋:“呵,阿锋,你多久没谈过恋爱了?” “啊?”毕国锋脸一红,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是吻痕啊,你到现在还没看出来吗?你就从来没和女孩子……那个吗?”刘律今说到这里声音低了下去,“你爸给你介绍过多少回相亲了,都没成吗?” “刘教授,您又哪壶不开提哪壶。”毕国锋不知道刘律今为什么又扯到这件事上,顿时变得很不耐烦。 刘律今不满地看着毕国锋说:“阿锋,你别老和你爸对着干,他也是为了你好,当年你妈那件事,受害的也不只是你一个人,你爸他也很痛苦。现在你到了这个年龄,应该能够体谅他了不是吗?而且……” “刘教授,这个案件还有什么线索你快说吧,要不然我回去了。”毕国锋冷冰冰地看着刘律今,完全理会他话中的好意。 “好好好,我不要管你了,你的事,你自己解决吧。”刘律今摆了摆手,“话说回来,被害人脖子上的这些吻痕,你想到什么了。” “您刚才通过这些吻痕显现出来的时间判断,这是被害人死后才造成的。可那名凶手为什么要去亲吻一具尸体的脖子呢?” 刘律今扭了扭僵硬的脖子,一边收拾手边的手术工具一边说:“这还要联系到另外的一些线索来分析,我在解剖被害人的时候,在她的胃里发现了家酿的梅子酒、巧克力和一种名叫苯海拉明的止吐药。可他们在凶案现场除梅子酒外,苯海拉明和巧克力却都不翼而飞,显然是被凶手与衣服一并拿走了。前面两样东西我们尚且可以理解,可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周惜在与凶手见面之前,非得吃下止吐药呢?苯海拉明这种药物用到的地方非常少,从你拿来的周惜就医记录来看,她最近没有犯过什么病,这个止吐药的用途着实令人怀疑,关于这药你要好好地去查一查。” “好,我记下了。” “嗯……”刘律今叹了口气,“凶手在杀害被害人之后,还狠狠地亲吻了她的脖子。不管凶手是因为没有得逞而恼羞成怒地行为,还是丧失理智后的疯狂举动。这都已经侧面反映了这名凶手的情绪极端的不稳定。现在最让我担心的是,这名凶手可能存在变态心理,而且还是一个心思细密的人。他在杀人后不仅没有仓皇逃跑,反而在现场逗留许久,清理了可能留下指纹的药物包装盒还有巧克力,随后在周惜的脖子上留下吻痕。” “刘教授您的看法是,凶手具有antisocialpersonalitydisorde型人格吗?” “不排除这种可能,听说发现被害人尸体的时候,她的衣服没有找到是吗?” “是这样的,在这个问题上我还没向您请教,为什么凶手要拿走被害人的衣服呢?是因为那件衣服的存在会暴露凶手的身份吗?像现场消失的苯海拉明和巧克力一样?” 刘律今眉头深锁:“这不好判断,当然你这样的推测也不一定没有可能。我个人猜测凶手有可能是以保留‘战利品’的目的拿走被害人的衣物的。” “战利品?”听到这个词毕国锋有些讶异。 “对,你刚刚问我凶手是否具有antisocialpersonalitydisorde型人格。当然我们现在还不能断定……”刘律今顿了顿后说,“假如说他有这样的倾向的话,那么拿走被害人的贴身之物,那他的目的极有可能是为了羞辱被害人,这是antisocialpersonalitydisorde型人格中算是比较典型的例子了。像这一类人,他们对自己的越轨行为往往没有半分惭愧,反倒很有可能是异常的得意。杀人对他们来说只是一种满足自我价值观的手段,如果你不尽快抓到他,等到他的杀人快感消磨殆尽,他迟早会犯下第二桩案子。” 继续作案?毕国锋听到这个消息,心里有一种麻酥酥的感觉:“刘教授,那你说张显像是那样的人吗?” 刘律今说:“我说不准。虽然现在证据不足以证明张显是杀人凶手,但是他毫无疑问还是嫌疑最大的一个。” “您这话说了不等于没说吗?”毕国锋轻声嘀咕道。 刘律今听了不置可否:“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走了。”刘律今将周惜的尸体推回陈尸柜,接着关上灯,和毕国锋退出了实验室。 两人沉默着走进电梯,这时刘律今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推了推毕国锋问道:“你爸最近又迷上什么电视节目了,我好久没见他找我下棋了。” “他呀……”毕国锋一听刘律今提到自己的父亲,就很不耐烦。 “虽然你不爱听,但是我还是要说一句,你有时间要多陪陪他。一个人有多寂寞,才会一个人窝在家里看电视呢?这个道理不难懂吧。家人嘛,总要互相体谅。” 毕国锋对刘律今的话不置可否,心道:如果你知道我被威胁,不和我爸说的那个女孩交往就要被赶出家门的话,不知道还会不会这么说呢? 刘律今看着毕国锋老大不情愿的表情,也是无可奈何,他话题一转问道:“国锋,你妈那件案子,你现在还在查吗?” “查呀,只要一天那个凶手没有落网,我就会一直查下去。只是时间拖得太久,越来越困难了。” “嗯……”刘律今叹了口气,“依我看,要不还是算了吧。” “为什么?” “有些真相不一定要去揭开。这么多年,连伤口都长出新肉,结的痂早也掉了,又何必还惦念着那块疤呢?” “你别说了,我的伤口从来就没有愈合过。”毕国锋认真地看着刘律今,那炙人的目光和他刚从警校毕业分配到局里时,几乎一模一样。 刘律今一时语塞,他默默地收回目光:“行了,我劝也是白劝,随你便吧。” 最后,两人在警局大院里沉默着抽了一支烟后,踩着月光分手了。毕国锋提出开车送一程刘律今,但是刘律今却意外地没有答应。毕国锋知道刘律今的脾气,所以没有坚持,之后便自己开着车回到了家里。刚进家门,毕国锋就看到毕卫国的头斜靠在沙发上,看上去就像和自己出门时没什么两样。毕国锋见自己回来,父亲没有和他打招呼,以为他睡着了,便想去叫醒他,让他进里屋去睡。 “你回来了?”毕国锋的手还没有碰到毕卫国,毕卫国就突然说话了,“说好八点钟,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幸好节目我录着呢。” 毕国锋看着毕卫国的模样摇了摇头,心想:难得陪你看一回吧,最后一回。毕国锋摸了摸脸颊,不知怎么的,那颗牙忽然变得不那么疼了。 7葬礼 http://.biquxs.info/

圣诞节的这一天清晨,周惜被重新粉饰了妆容,身上穿上生前最喜欢的一套礼服,送进了周家的灵堂。夏秋红一想到女儿的头七之中,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公安局的验尸房里度过的,她的心中就感觉到一阵猛烈的抽痛。 今天的夏秋红穿着一身黑色,脸上没有化任何的妆。这一天,她本来要见很多亲朋好友,但却没有一丝想要打扮自己的心情。她已经好几天没有睡好觉了,即便是睡着了,梦里也全是女儿的面容。在半梦半醒之间,夏秋红偶尔还会听到丈夫的悲泣,还有女儿临死前的尖叫声。 主持葬礼是一个让人心碎的事情,夏秋红宁可自己一个人沉浸在怀念女儿的痛苦中,也不愿在葬礼上被人一次又一次地被人提醒自己丧女的事实。但是她不能剥夺别人怀念自己女儿的权力,周惜生而为人不仅仅是自己一个人的,她同时也是所有人记忆中的周惜。 “真可惜啊,请节哀顺变。” “世事无常啊,请节哀顺变。” “请多多保重,节哀顺变。” …… 节哀顺变这个词,听起来多么简洁又能传达心意。但是夏秋红又如何能遂人的心愿,节哀顺变呢?夏秋红一次又一次地谢礼,眼前一片黑衣黑裤黑裙,让她根本来不及分清谁是谁。 送来的挽联与花圈,虽然摆得密密麻麻,但是到场悼念的人却寥寥无几。夏冬澜这几天一直在帮助夏秋红料理周惜的后事,她的心里虽然也十分难过,但是除了自己私下里掉了一些眼泪外,在夏秋红面前却始终是没有哭过。夏秋红那一触即发的眼泪,几乎时时刻刻地流转在眼眶里。夏冬澜知道,如果连她也也是哭哭啼啼地,那妹妹将更加难以坚持下来。 昨晚,夏秋红在姐姐的陪同下拿着电话簿,一个一个地报丧。只是周惜离家这么久以来,夏秋红几乎忘记了她有哪些朋友。结果她一拿起电话簿来眼眶就红了,此时的夏秋红竟然不知道自己先给谁打去电话。最后还是在送来周惜遗物的毕国锋的建议下,夏秋红拿用周惜生前的手机,照着手机通讯录,挨个报了丧。 打电话的过程,在夏秋红看来是漫长而又难堪的。她发现女儿通讯录里的那些人除了一些亲戚以外,自己竟然大部分都不认识,最后她只好挨个打电话过去。而她也正是在这一个个的电话接通之后才知道,自己的女儿平时的人际关系是有多么糟糕。 “喂,您好。我是周惜的母亲,新闻上想必您已经看到了,周惜她遭遇了不测,请问您明天有时间来参加她的葬礼吗?” “周惜呀……不好意思啊伯母,我和周惜算不上很熟,所以……” “喂,您好。我是周惜的母亲,请问您……明天有时间来参加她的葬礼吗?” “呀,伯母我真的很惋惜,她这么年轻就……可是我最近很忙,这样吧,您给我一个地址,我会送一个花圈过去的……” “谢谢。我想小惜她泉下有知肯定会……” “喂,您好。我是周惜的母亲,我们家周惜她……” “啊,周惜啊,我是她的好朋友,什么?您说她已经去世了?哇,我刚听说,这样嘛……我看一下我的日程表。” …… 夏秋红几乎一整晚都在听周惜的那些“朋友”推脱,他们之中甚至少有掩饰对她女儿的冷漠之情的。时间久了,夏秋红的眼泪又开始涌了出来。她心中的模特这个职业是那么好,那么完美,可她哪里知道,自己的女儿在这个她认为完美的职场里,受了多少别人的白眼和挤兑。 到今天中午为止,夏秋红在只在灵堂接待了六个人:周惜的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以及丈夫的弟弟周建民、弟媳秦芳。然而除此之外,夏秋红却连一个周惜旧时的好友也没有看到。夏冬澜在灵堂外面接待了一个又一个同城快递员,虽然门口的花圈越来越多,但每签下一个名字,夏冬澜的心就冰凉一分。 时间很快逼近中午,颂念经文的法师离开了内堂。夏秋红不断地查看着周惜生前的手机,通讯录中“男友”那个条目中,从昨天开始她就一次也没有打通过。 假如说周惜的朋友、上司甚至同事都有事在身,没有办法来参加周惜的葬礼的话,还算情有可原。可这最亲密的男朋友,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出现呢?夏秋红翻阅着女儿生前与他男友收发的近千条短信,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 孔德是在午后才到了周家,他也是第七个前来悼念周惜的人。原本周惜的案子并不归孔德负责,但是他向来是那种门面关系做得极好的人,所以这次也和以前一样,还是买了一个花圈送了过来。与他同来的,还有两个刚刚从警校毕业不久的属下李东海。虽然孔德嘴上和他们说是带他见识一下破案的流程,实则很大一部分是为了分摊一部分花圈的钱。 到了周家的灵堂以后,孔德一行人先是按礼鞠了躬,接着就和夏秋红交谈了起来。把周惜生前的交际圈,和她平日常去的地方问了一遍后,孔德还觉得意犹未尽。于是又把如今的公寓的治安条件,还有警方对刑事案件的重视程度,这些老生常谈的话拿出来聊了一会儿。 夏秋红站在那里红着双眼,微低着脑袋,对孔德说的这些话没有丝毫的兴趣。但是出于想要早日抓到凶手的愿望,夏秋红还是勉力支撑着精神去听着面前这个刑警说的话。 孔德在灵堂耽了许久,面对沉默寡言的夏秋红,他感觉自己有些力不从心。自己说的话,似乎十句之中都难有一句被夏秋红听进去。于是,在又干聊了一会儿之后,孔德便带着两名属下离开了灵堂。 凑巧的是,在孔德离开周家正准备上车回局里的时候,他却看到远处有一辆眼熟的车向这边驶来。孔德坐在自己的车里,看着那辆车缓缓挺在周家旁边的一棵树下,这才从牌照认出来,那是毕国锋的车。 “他怎么来了?”孔德疑惑地盯着毕国锋的车说道。 “怎么了,组长?”李东海问。 “你看,那是毕国锋的车。” “他不是负责这个案子吗?来见家属不是很正常么?” “你懂什么,周惜的这几个家属,在案发当天都在外地,压根就没什么好问的。毕国锋这个人出了名的臭脾气,家属在他眼里就是个破案的工具,每次出现凶杀案,就免不了得罪家属的。”李洪说,“你说人家家里都死了人了,他一个做警察的倒是没一句好话,把人家个个当嫌疑犯来问,换做你你受得了吗?” 李东海默默无语,只是盯着毕国锋的车子一动不动。过了没多久,毕国锋从他的桑塔纳里下来快步走向周家。他的手里没有拿挽联或者花圈,只在和门口的夏冬澜打过招呼的时候递了一封薄薄的奠仪。 灵堂里一片冷清的样子,令每一前来吊唁的人都感到有些震惊,就连毕国锋也不例外。在见到夏秋红后,毕国锋没有上去和她搭话,只是默默地在周惜的遗体前鞠了躬,之后就快速离开了。对于他来说,与其在这里和周惜的母亲说那些抚慰人心的话,倒不如把时间投入到调查中去。尽快将凶手缉拿归案,这才是给家属最大的安慰。 离开的时候,毕国锋又侧目看了一眼门口数量巨大的花圈与挽联,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毕国锋心想:现在的人连葬礼都不愿意参加了吗?毕国锋往去时的路上吐了一口痰,佝着身子走了。 孔德和李东海见到这一幕,心想:毕国锋不过也和他们一样,不过是来吊唁死者罢了。不过进出的时间如此之短,倒是让他们有些意外。在等毕国锋开车走了以后,孔德这才让李东还开车返回局里。 到了这天下午的时候,周家终于陆陆续续地有几个人前来悼念周惜,其中刘如虹和何贵也在其中。只是刘如虹和何贵抵达灵堂的时候,内堂的法师已经结束了颂念,一行人已经开始准备去火葬场的事宜。 何贵一到周家,就轻声埋怨起刘如虹:“叫你不要搞那么多事,什么花圈不是花圈啊?你看这下倒好,都要移灵了。” 昨天晚上接到夏秋红的电话的时候,何贵与刘如虹都吓了一跳。他们本以为距离周惜的案子调查结束还需要一些时间,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已经到了准备葬礼的时候。何贵不顾刘如虹的反对,坚持在殡仪馆定制了一个花圈。周惜虽然只是在口头上答应他们要帮忙,而且最终他们也没有因为周惜在马大头那里得到什么好处,但是场面上还是要做到位。所以,刘如虹在接到夏秋红的电话后,被何贵逼着到了殡仪馆定制了一个上好的花圈。到了今天中午的时候,这才迟迟赶到周家。 在灵堂前鞠躬后,夏秋红谢了礼。刘如虹让她觉得很面生,但一想到可能是女儿生前的好友,夏秋红也没有多问。在刘如虹和何贵来之前,也有几对男女来悼念过周惜,但是却都没有像他们那样大张旗鼓地送那么精致的一个花圈来。夏秋红心想:这两个人应该是小惜的挚友了。 内堂里,坐在椅子上的一对男女低头说着话。那女人翘着二郎腿说:“听说周惜是被奸杀的,尸体发现的时候衣服都没有穿,真是太丢脸了。 “嘘,你小声点,说什么呢?警方不是没说是奸杀吗?只是裸死在家里。”男人在嘴唇上竖起一根食指。 “什么呀,你尽是替她说好话,你说你是不是还喜欢她?” “怎么会,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再说那是小的时候,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女人依旧不依不饶:“但是我说裸体死的有哪里错了?不是奸杀,难道是周惜洗澡的时候,忽然闯入一个人把她杀了,所以才没用穿衣服的?” 男人撇了撇嘴巴正想答话,之间一男一女走了进来。男人不得不站起身来打招呼:“你们好,我是周惜的小学同学,我叫戴成。” “你好,我叫叶景芳。”女人没有起身,坐在椅子上摆了摆手。 “呃,她是周惜小学的同桌呢,这次特地赶过来的。” “什么嘛,我就做了她一年的同桌,而且我也不是特意……”叶景芳话说了一半就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来到内堂的两人正是刘如虹和何贵,他们见眼前的两人神色亲密,像是一对情侣,但是说起话来却是一个彬彬有礼,一个却是无所顾忌。 刘如虹伸手和戴成握了握手说:“你好,我叫刘如虹是一名演员,这位是我的经纪人何贵。” “演员啊,怪不得,那就是大明星了……”戴成听到“演员”二字,忽然眼前一亮。 一旁的叶景芳看到这一幕,没有好气地一脚踢在了戴成的脚上:“看到美女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戴成赶紧否认道:“没有,我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我都看到了。”叶景芳反而来了脾气。 “你安静点,这里是周惜的灵堂你这样吵……” 听到这句话叶景芳就像一个炸药桶瞬间被点燃了,她大声说道:“凭什么要让我闭嘴?我偏要说!要不是你叫我来,我才不要参加这什么葬礼呢,还说什么同学一场,小学同学也算得上同学啊……” “你闹够了没有!”戴成终于也忍不住了,大声地叫道。 一边周建山的弟弟周建民看着这一幕也不知道该不该上来劝,他看了一眼身边的老婆秦芳,但是秦芳却安坐在那里丝毫没有要劝架的意思。 夏冬澜虽然人在门外,却也听到了屋内的喧嚣声,她只好赶紧走进内堂查看情况。灵堂旁边站着的夏秋红神情恍惚,刚才戴成与叶景芳说的话,她一字不落地听到了耳朵里,可眼巴巴地看着这两个人在自己女儿的灵堂胡闹,她却没有一丝想要站出来阻止的意思。夏秋红感觉好累好累,她一只手搭着身边的墙,心里像有无数根钢钎在搅动着。在这时候,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 戴成和叶景芳见到夏冬澜进来,同时闭上了嘴巴,内堂一瞬间便安静了下来。接着叶景芳站起身来,从夏冬澜的面前挤过,飞快地跑出了灵堂。在经过刘如虹身边的时候,她分明从叶景芳的眼中看到了泪水。一旁的戴成见状,低声说了声抱歉,也赶紧追了出去。 刘如虹与何贵站在一旁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夏冬澜便问坐在椅子上的周建民:“刚才怎么了,吵什么呢?” 周建民努了努嘴让夏冬澜问自己的老婆,可是秦芳却板着一张脸没有吭声。刘如虹和何贵他们夹在中间有些尴尬,只好低着头也走出了内堂。 刘何二人今天本来是要逮住机会,在有可能会出现的媒体面前露露脸的,可到了周家这么久,却半个记者的影子都没有看到。大失所望的同时,何贵更是起了要赶紧离开的念头。可就在两人在挽着手走出内堂的时候,周惜的母亲却向他们招了招手,让他们过去。 刘如虹与何贵走到夏秋红的面前,听到夏秋红说:“他们一个个的自称是小惜的好朋友,可是哪一个是真心来祭奠小惜的呢。你们俩不一样,你们肯定是小惜生前最好的朋友。我在这里真的要谢谢你们了。”夏秋红说着说着,眼泪又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刘如虹脸上微微发烫,心里暗自庆幸自己今天化了浓妆,从外面看不出来自己发红的脸膛。她悄悄盯了何贵一眼,暗示他们现在应该赶紧离开了,否则自己非得活活羞死不可。 何贵知道刘如虹的心里在想什么,刘如虹就是这样的人,自己从来不会做主,别人一说话她才会动起来。何贵心里暗自思索,就这样走了的话,那连那个花圈的钱都白白花了!但是不走又赖在这里做什么呢? 何贵将刘如虹拉到一边轻声说:“媒体估计还在路上呢,你要最好再陪久一点。” 刘如虹心里有些不情愿:“可是我感觉好别扭啊,我实在是……” 何贵听了立即皱起了眉头:“花圈都买了,人你也过来了。还有什么理由要不陪到最后啊?况且媒体记者都还没有见到呢。” “我们这样有目的地来祭奠周惜,对死者太不敬了。而且周惜的妈妈刚才说我是周惜生前最好的朋友,真的臊得慌……” “你……”何贵气不打一处来。正当他要发脾气的时候,忽然听到内堂里又吵了起来,而发出声音正是夏冬澜与秦芳。 “你看看,还在小惜的身边放冰块呢,以为是冻海鲜呢?我们好歹交了那么多的奠仪,中午也没有招待我们一顿好的,连一桌席都不肯花钱。我说小惜这么可怜,死于非命,到头来还不是你们这些穷鬼亲戚害的。还想着先当模特,以后再当演员呢,真是痴心妄想……” “你闭嘴!你这么说不知道会冒犯亡灵吗?小惜的尸体一直是低温保存着的,不用冰块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小惜要是泉下有知的话……” “小惜要是泉下有知的话,肯定会怪你把她的葬礼搞得这么烂,既然要冰冻,干嘛不去弄个冰柜来,你这样才叫冒犯亡灵吧!穷酸相,我都听说了,小惜是被奸杀的,这样子别说祖坟了,埋的时候都要埋远一点啊!” “啪”刘如虹听到内堂发出一声脆响,像是谁的脸上挨了一巴掌。接着只听见一个女人的尖锐的叫声,还有骂声交杂而来。整个灵堂一下便得哄闹不止。 夏秋红气上心头,一边流着眼泪一边闯进内堂,哑着嗓子说:“你们吵够了没有,能不能看在小惜的面子上,别再说了!”内堂里的几人顿时鸦雀无声,愣愣地站在了原地,只有秦芳红着半边脸还恨恨地望着夏冬澜。 一众人,要不噘着嘴,要不就是不吭声。刘如虹和何贵二人哪里知道,周家人不睦的内情是什么。但能够在葬礼上大吵大闹,肯定连平日里的关系就不怎么融洽。 十几分钟后,终于到了要将周惜的尸体移到火葬场的时候了。刘如虹和何贵与周惜的家人坐了的同一辆车前去,但是他们却没有再看到秦芳和周建民。等到了火葬场以后,抬灵的人成了已经快80岁的周惜爷爷。 到了火葬场门口的时候,夏秋红给医院打了一个电话,如果可以的话,夏秋红当然希望丈夫能够再见女儿的最后一面。可是医生告诉她,周建山仍旧在昏迷之中没有醒过来。 这天下午火化的只有周惜一人。夏秋红一家进入了偏厅以后,法师又念了最后一遍经文,众人站在周惜的遗体前与她一一告别。这个时候的刘如虹也显得十分庄重,只是何贵却还在时不时地瞟着门口,期待着一个举着摄像机或者照相机的人出现,拍下这个画面。 之后,在夏秋红的坚持下,周家年纪较大的几个长辈都被请了出去。在焚尸炉外等候的除了夏秋红外,只有紧紧搀扶着她的夏冬澜。这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场面,对于他们他们而言实在过于沉重,连刘如虹也主动退出了焚尸炉所在的房间。 夏秋红没有想到的是,从自己怀胎十月,产下周惜,再到哺育她成长为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女孩,花费了她和丈夫那么多的心血。可在眼前的这座火炉里,只是几番眨眼的工夫,女儿就化作了灰烬。 原本,收集骨灰的工作应该由周建山来做的,但现在却只能由夏秋红来代替。连带的,连那应该被丈夫分担的痛苦,也同样只能由夏秋红一个人承受。 捧着周惜的骨灰出来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夏秋红觉得自己手心中依旧还抱着自己的女儿,就小时候刚出生的时候,自己在产房里抱着她,那个分量与自己手中的这一盒骨灰差不了多少。 从焚尸炉的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外面的一众长辈又上来安慰了几句。夏秋红红着眼睛,不说话也不回应。她的手里还抱着自己的女儿,可感觉却是那么的遥远。 周惜下葬的墓地,在涟河大桥附近的一处陵园。何贵在刘如虹的陪同下咬着牙也跟了过来,但是他们始终没有见到媒体的踪影。不耐烦的情绪一直充斥着何贵的心头,但他却无法像那个叶景芳那样发一通脾气后扬长而去。何贵的眉头纠结到一处,脸上尽是一片阴云围绕着。 刘如虹看着夏秋红的脸,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心如死灰。她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却又实在开不了口。刘如虹感觉到,夏秋红身上的能量仿佛被什么东西吸干了,自己无论说什么也不会得到回应了。 周惜下葬以后,人群中几个年轻人像是如获大赦般,脸上的表情终于活泛起来。他们似乎对陪着夏秋红摆出一张哭丧脸,而感到勉强。到了最后的这个时候,终于可以松一口了。其中一人提议,借着这次的相逢,找个地方大喝一场。旁边几个人听了面露犹豫,但经不住撺掇,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刘如虹和周家的几位长辈拥抱了夏秋红,嘴里喃喃说着安慰的话。刘如虹从没有拥抱过如此单薄的身体,眼前周惜的母亲与其说是一个人,倒不如说是一具行走的骷髅。她们相拥的一刻,刘如虹甚至感觉到了夏秋红骨头的轮廓。 周惜的家人一个接一个地退场,只剩下刘如虹与何贵还陪在夏秋红的身边。到了这个时候,何贵依旧没有死心,他站在远处不断东张西望,试图寻找到一个记者的身影。何贵甚至怀疑,媒体是不是派了狗仔队过来躲在暗处偷拍,所以他才没有发现媒体的踪迹。他绝不相信,几天前周惜裸死的案子如此受关注,媒体竟然会对她的葬礼无动于衷。 夏秋红拉着刘如虹的手用沙哑的声音说:“孩子,谢谢你陪到现在,真的谢谢你。我们小惜生前一定受了你很多的照顾吧?” “哪里,这是我应该的,我们以前受过惜姐的照顾……” “是吗?我还以为,受到照顾的是我们家小惜呢。你能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这……”当初刘如虹和周惜的相识只不过是单纯的利益交往,虽然她对周惜有那么一丝感激,但是两人的感情算不上亲密,而且他们今天来参加周惜的葬礼,也是怀着另一个目的。被夏秋红这样一问,刘如虹顿时说不出了话。 夏秋红黑沉沉的眼睛疑惑地看着刘如虹,她不知道为什么刘如虹会觉得自己的这个问题会难以回答。她试着问自己,这究竟是为什么,却也一样找不到答案。 8发布会 http://.biquxs.info/

位于常麓市市中心的紫星酒店,是一家五星级酒店。作为业界享有盛誉的连锁酒店,许多商界精英还有娱乐圈里的重量级明星,都曾经在紫星酒店下榻过。 在每年的12月25日圣诞节这一天,紫星酒店会像往年一样将提供一间招待厅,作为一部电影首映发布会场地。虽然这个名额,早在半个月以前就已经在暗地里进行招标。但是直到圣诞节的前几天,才以80万的天价被《冬季恋歌》的发行方投下。而这个价格,也创下了历年的新高。 圣诞节晚上18点将近的时候,《冬季恋歌》剧组的主创人员陆陆续续地来到了紫星酒店,其中就有岑敏和桑晴。为了以备不时只需,今天的岑敏在桑晴的要求下也化了精致的妆容。 当桑晴的红色保时捷停到紫星酒店大门口的时候,红毯早已经铺好了。若干媒体记者持着长枪短炮守在两旁,只等着大人物从车里走下来。坐在车内的岑敏和桑晴互相端详着对方的仪容,在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后,桑晴从容地下了车。而岑敏则驾驶着桑晴的保时捷往地下停车场开去。 五分钟后,岑敏和桑晴会和时,门口的红毯上此时已经走过了六对电影的主创人员。此时,一个身材矮小的男演员正和一个高挑的尖下巴美女挽着手向酒店内走来。岑敏认得那个男人是《冬季恋歌》的男主角,名叫赛思。女人是电影的女配角,叫孙绮丽。赛思的步距显然没有高他一个头的孙绮丽来的大,走起路来被带得有些慌乱,走着走着便成了同手同脚。这时,两旁的媒体像是抓住了某一个重要的焦点,快门声顿时疾风骤雨般地快速响起。岑敏注意到,赛思的脸上露出了某种得逞后的欢快表情,同样的孙绮丽也是如此。 在此之后走上红毯的大都是一些配角,岑敏和桑晴便不再关注。只是两旁的记者仍是热情不减,拼命地按动着相机的快门,闪光灯一度将酒店门口照得如同白昼。 桑晴虽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但是她的眼睛却还没有适应闪光灯长时间照射。岑敏看见眼泪时不时地从桑晴的眼角划过,眼妆虽然用的是防水的高级产品但还是免不了有些影响观瞻。 “去化妆师那里擦掉重新化一个吧。”岑敏对着桑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不用了,等下还要在电影海报上签名,记者又是一顿拍。”桑晴无奈得说,“早知道先滴点眼药水预防一下,这会儿眼睛干得难受,回去卸完妆后眼睛一圈肯定都是红的。” 岑敏听桑晴这样说也只好作罢,她提议先去化妆室休息一下,为待会儿的发布会做准备。作为今晚的主角,桑晴有必要保持良好的精神状态。 很快,外面的主创人员已经入场完毕,在走廊上与众多记者进行会前采访。桑晴按惯例缺席了这一场合,因为发布会之前的采访大多是与记者唠家常,或者开开玩笑,只是为待会儿的发布会活跃气氛,这相当于派对中的热场。像这样的露脸机会,电影发行方都会交给在影片中担任配角的演员,甚至是新人去。虽然事实上,会前采访之中,记者鲜有抬一抬自己那金贵的双手,去拍这些二流甚至三流演员的照片。在娱乐圈里,不去把握每一丝可能的机会,都毫无疑问是对演员这一高贵职业的糟蹋。对于每一个演员而言,他们在娱乐圈的特殊体制内显得忙碌一点,总没有什么坏处。至少可以给人一种努力、勤奋的形象。但讽刺的是,大多数演员都在这样做,却也依旧改变不了他们仍是小人物的事实。对于娱乐圈来说,无论放在台面上的东西有多么光鲜好看,都远远没有台面下的东西来的好用要实在。 当桑晴快要在化妆室里睡着的时候,赛思和孙绮丽走了进来,岑敏见状赶紧摇醒了桑晴。 “晴姐,你的化妆师呢?”孙绮丽首先开腔,“我想让他给我补个妆。” “我在家里上的妆,没带到现场呢。”桑晴耸了耸肩,“敏姐,你去问问其他的几位化妆师谁有空来一下吧,我……” “不用了,我自己想办法吧。”孙绮丽打断桑晴,扭着她细得出奇的腰肢走出了化妆室。 呸,真没礼貌。岑敏打心底讨厌这个孙绮丽,不过只是一个女配角而已,竟然还敢打断桑晴说话。 桑晴看着岑敏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对劲,不禁心里有些打鼓。最近她发觉岑敏在她与别人交流的时候,表现出警惕心越来越强。虽然桑晴知道岑敏曾经的一些遭遇使她敏感多疑,但是这并不能解释岑敏对自己的过度关注,而这种关注已经超出了一个助理的本分。 就在桑晴心事重重的时候,岑敏的手机忽然响起了蔡琴的《张三的歌》。一旁的孙绮丽见了,说了一句:“蛮有品味的嘛,蔡琴的中音在国内可是数一数二的。不过有些人不过是附庸风雅,根本一点都不会欣赏。”说着便有意无意地看了桑晴一眼。 “我去接个电话。”岑敏没有理会孙绮丽,她轻声在桑晴耳边说了一句,随后从化妆室里退了出去。 岑敏的手机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她有些奇怪,她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接了起来。 岑敏轻叹一声接起了电话:“喂?” “我是毕国锋,在做什么呢?” “毕国锋?你是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码的?”岑敏很奇怪,那天相亲之后她并没有留电话给对方,毕国锋这是通过什么手段联络上她的。 “呵呵,我有我的办法。你在干嘛,你那里很吵诶。” “我……我干嘛要告诉你啊,你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挂了,我还有事情要忙。” “唉,等等,我……我有事情要问你。” “你问我就一定要回答吗?”岑敏有些不满:“你们警察是不是看谁都像嫌疑人,那天你见到我的时候就把我当犯人了吧?” “别生气嘛。”毕国锋说,“你这样子会找不到男朋友的哦。” “要你管啊!”岑敏捏了捏自己腹部的赘肉十分沮丧,对方显然不是以追求者的身份打来这个电话的,可她却也猜不到毕国锋究竟有什么意图。 “你现在有空吗?有空的话我请你喝酒,你来吗?” “什么?你……”岑敏像被什么击中了一样,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主动约她。 “诶,我可不是意图不轨,我是真的有事情要问你。”毕国锋听出岑敏想要追问,赶紧堵住了她的话头。 “下次见面再告诉你,先不聊了。”岑敏看见桑晴不知为何从化妆室里走了出来,正朝着她这边走来,于是赶紧挂断了电话。 “敏姐,和谁讲电话呢?赛思说签名仪式提前了,你收到通知了吗?” “提前了?我没收到通知呀。”岑敏的脸有点微微发红,她赶紧打开手机的聊天群,里面没有具体的消息下来。就在岑敏犹豫着要不要打电话到后台总监那里问问情况的时候,一个工作人员忽然急急忙忙跑到他们面前:“敏姐,晴姐,签名仪式已经快结束了,就差你了,你们快去吧。” “好,我马上来。”桑晴答应了一声,理了理礼服上的褶皱赶紧向着招待大厅那边走去。岑敏一边紧跟在桑晴的身后一边心想:签名会竟然这么快就开始了,桑晴本该最早到签名现场的,现在却变成了最后一个。 紫星酒店的招待大厅是一个可以容纳超过200个人大型招待厅,但是今晚来到现场的人却远超这个数目。岑敏在进到招待大厅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情况。岑敏大略估算了一下,眼前到场的记者起码有将近50家。也就是说,除了酒店外那些被允许拍红毯照的特约记者以外,这次发布会还吸引了很多自媒体。 在现场交头接耳声中,桑晴走进大厅,闪光灯紧跟着噼里啪啦地闪烁起来。岑敏注意到,今天受邀前来的媒体,神情显然与以往她参加过的发布会要不一样。但是具体哪里不一样,一时间她也无法判断。在发布会主持人的招呼下,桑晴最后一个在背后的巨幅电影宣传海报上签名并落座。 岑敏这时候才发现,桑晴的眼妆已经换成了新的一种颜色,想必是刚才她和毕国锋通话的时候,找化妆师重新化了一遍。岑敏心里暗道:化的水平比她的高多了,有机会一定要找化妆师学习一下,这样下次桑晴有需要自己也能帮上忙。 “这次电影据说看点很多,能讲讲有哪些看点吗?”主持人按照惯例问出了这个肯定得不到准确回答的问题。 “啊,看点当然非常多了,不过我们希望能让观众自己去电影中发现,要是说出来的话,看电影的乐趣就大打折扣了。”桑晴十分老道地回答道。旁边的一干主演也纷纷学着同样的方式附和,并对桑晴露出了崇拜的目光。站在台下岑敏不由地轻笑:你们和桑晴比起来显然还差得远呢。 接下来,整个电影发布会都像往常一样顺利地进行着。主持人问着不痛不痒的问题,下面的记者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上飞快地将对话记录下来。偶然讲到几个好笑的话题,招待厅里可能还会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但是整场发布会下来,却是相当的枯燥。 就在岑敏以为这场发布会将要完美落幕的时候,她忽然发现人群中的一个人有些异样。岑敏看到一个身高一米八左右的男子,不停地在记者群里探头探脑,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岑敏本以为那人是在寻找合适的拍照角度,可仔细一看,那人连照相机也没有。就在岑敏疑惑之际,那个男人忽然冲出了人群。 “你还记得我吗?是我呀,我现在还爱着你,我好爱你啊!”那个男人忽然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大喊大叫地冲向了在座的电影主创人员。 那个名叫赛思的男演员受到惊吓,当场从自己的椅子上翻到了后面,重重地摔在地板上。而孙绮丽和桑晴因为穿着礼服,一时间站不起身来,只能侧过身子来躲避。但是,那个男人的速度奇快,一转眼已经扑到她的脸上。 “啊,不要!你别过来!”一个刺耳的女声从台上发出。 岑敏在下面被吓得不轻,她来不及分清那个发出尖叫的人是谁,就赶紧迈开步子想要冲上台去保护桑晴。却不料被下面蜂拥而来的记者挤到了地上,随后无数闪光灯便疯狂地闪烁起来。 “我爱你啊,我好爱你啊!”那个男子的声音和女人的尖叫声此起彼伏。记者们举着照相机,争先恐后地拍起照来。几个矮小的记者像岑敏一样被挤到了地上,但一次又一次地从地上爬起,又扑到人群之中。岑敏看到好几台相机掉到了地上,在众人的脚下被踢来踢去,变成了一堆碎片。 而此时的台上,也已经乱做了一团。那名高大的陌生男子没有像岑敏担心的那样去攻击桑晴,而是一下子将孙绮丽扑倒在地。而刚才那一声声的惨叫全部正是从孙绮丽的嗓子里发出的。 岑敏在记者人群又努力了好几次,但仍是挤不出去,甚至被推搡得险些摔倒在地上。这时,她才急中生智想到呼叫保安。 “保安,保安!” 岑敏哪里知道,酒店保安就在门口。他们在听到尖叫声的那一刻就已经往台上走,但是却被一干记者全部挤到了一边。他们现在的处境变得和岑敏一样,也只能在旁边干着急。 而台上的情况现在已经向更加恶劣的方向发展,孙绮丽被那名陌生男子扑倒在地后,礼服被扯得歪向了一边,半个胸部暴露在了空气中。而那个男人正骑在孙绮丽身上肆意用手摸索着。由于过度惊吓,孙绮丽已经昏厥了过去,场面一度陷入无法控制的局面。 “让开!都让开!”这时几个穿着制服的保安人员携着警棍从门外快步冲了进来,冲着身前的记者就是一通乱打。几个忍不住痛的记者,先行妥协让开了,紧接着前面的人也识时务地躲到了一旁。岑敏赶紧乘机赶紧跟着保安员身后快步走上台去,来到桑晴的身边。 “你没事吧?”岑敏问道。 “没事。”桑晴虽然吓得面色苍白,但至少还能说话。 那名陌生男子看到保安上来,从孙绮丽的身上跳开,不仅没有害怕还哈哈大笑起来,表演般地扭着身体开始跳舞。两个保安员赶紧跑上去一左一右擒住他的双手,想把他架走。没想到男人的是力气极大,推开抓他的保安员,猛冲下舞台,往大门外跑去。那些记者比保安反应更快,在他们追出去之前,就先抢占先机跟了出去。一时间所以的记者都跟着涌了出去,完全不顾因为受惊过度而昏厥过去的孙绮丽。 “疯……疯子,真的是疯子。”赛思惊魂未定,喘着粗气在旁边不住地念叨着什么。虽然整个过程中他什么也没做,却像一个最大的受害者一样哭丧着脸。而孙绮丽躺在地上半个胸部还露在外面,一时间却没有一个人想起要给她盖上一件衣服。 只有岑敏冷静上去扒下赛思身上的外套盖在了孙绮丽的身上:“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叫救护车。” 十几分钟后,孙绮丽被医护人员抬上了担架,在无数记者的簇拥下离开了紫星酒店。岑敏则带着桑晴悄悄从后门去了停车场,开车走了。 一路上,桑晴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偏着头看着窗外的风景。岑敏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这次发布会毫无疑问,可以说是完全搞砸了。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早上的新闻,将全是孙绮丽裸着胸部的照片。甚至于《冬季恋歌》的票房受到这次发布会的影响,估计将取得极好的成绩。岑敏到现在还搞不懂,那个男人扑倒的不是桑晴,而是那个孙绮丽。那个女人只是一个配角而已,无论是谁安排了这次惊人的行动,让他去扑倒一个女配角,这是多么愚蠢的事情,岑敏心想。 桑晴的手机在她们离开紫星酒店之后就一直响个不停,可以想象有多少家媒体记者同时在拨打她的手机。但桑晴既不接电话也不把手机关机,只是任由它响着。到最后,那些记者甚至将电话打到了岑敏的手机上。岑敏在看了一眼桑晴的表情后,也选择对手机置之不理。 直到十几分钟以后,桑晴像是从什么事情中缓了过来:“看看微博,现在事态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哦,我马上看。”虽然岑敏已经给自己打了预防针,但当她真的打开微博的时候还是被事情的发展态势吓得不清。微博上关于《冬季恋歌》的实时热度已经超过了九十万。事情发生才一个小时,孙绮丽的微博粉丝就翻了两番。 “念几个她微博下面的留言给我听。” “等我找找。”岑敏说,“有了。” “绮丽你这么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加油,我们在你身边。” “绮绮加油,那个变态男早点去死吧。” “真是为了电影宣传,什么脸都不要了,恶心。” “孙绮丽以前的电影都很好看,支持她的新粉丝可以去关注一下,我们一起为绮丽加油。” 岑敏念到这里,桑晴打断了她:“也就是说这次的事情,大众多半是站在同情她的这边是吗?” “嗯,可以这么说。” “怎么会这样呢,一个配角,真可笑,真是太可笑了。”桑晴轻轻地摇了摇头。 岑敏说:“我们现在还有什么补救的办法吗?” “补救?拿什么补救,一切都已经全完了,全完了。一个配角,一个女配角!我算什么?我现在什么都不是,今后就算票房再好又能怎么样,这部电影结束后,大家只会记得那个露了半个奶子在外面的孙绮丽,而我反而给她做了陪衬。”桑晴歇斯底里地喊叫起来。 岑敏无声地看着桑晴,任由她发泄着心中的郁闷,她好想要上去抱着她,像抱着自己的孩子一样,安慰她不要害怕,至少还有她在她的身边。可是岑敏没有这样做,她知道桑晴生气的时候不愿意别人碰她,她一直牢牢记着这一点。 当桑晴和岑敏回到绿岸小区的时候,两人的手机都因为电池用尽而自动关机了。岑敏因为要停车所以迟一点回到公寓,她一进门就看到桑晴正盯着冰箱上的留言在目不转睛地看。 岑敏说:“前几天早上有个男人打过一个电话过来,这是他让我转达给你的留言,你有空的话就回个电话给他吧。” 可令岑敏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桑晴听完这几句话后脸上竟然露出了惊慌的表情。 “你刚刚说的,是18号那天早上吗?”桑晴吞了一口唾沫。 “对,我把他的电话号码也写在上面了,他让我替他向你问好。”岑敏忽然觉得桑晴有些不太对劲。但她还没来得及细问,桑晴就已经回卧室去了。 为什么,桑晴会有那样的表情?刚才那样的表情是害怕吗?岑敏还从来没有见过桑晴露出过那样的表情。 这天夜里,岑敏睡得很不踏实。在半睡半醒间,岑敏感觉自己听到了桑晴打电话的声音。他们的对话在她的脑海中模模糊糊地响着,像一个从深海中传来的声音,沉闷而遥远。 “喂……喂?” …… “你不……,那只是个女……演员而已!还是个配……你不……” …… “求求你放……放过……,我只……好好生活……生活……去。” …… “你别再……,我不……会去找……,我这辈子……不会……找你!” …… 当岑敏试图去听清楚时,那个发出声音的喉咙里像是冒出了无数的泡沫,把所有的声音全部掩盖了下去。像是一个失去了氧气罐的潜水员,肺部在被不断地在被灌入海水。 “卜噜卜噜……”水声渐渐盖过了人声。 一股强烈的寒意席卷而来,岑敏猛地从床上弹起。一瞬间,水声、说话声都戛然而止。是自己在做梦吗?岑敏喃喃自语,她回过头来看到房间里的窗户洞开着,楼底下的腐臭味正一阵阵地吹上来。岑敏喉头一松,哇地一声,吐在了床边。 9调查 http://.biquxs.info/

对被害人交际圈的调查,是侦破几乎所有案件的关键。毕国锋自从事刑警以来,经手过大大小小数百件凶杀案,其中超过百分之90的案件的作案人,是被害者的亲朋好友。 这种数据的成因说来并不复杂,在凶杀案中,因感情纠纷造成惨剧的占了大多数,剩下少部分则是因报复、仇恨和因钱财而杀人。基本上,杀人者和被害者,都以相识的居多。只有少数,只有凶手单方面认识被害者。也正是因为这种相识,两人之间较之普通的路人关系,更加容易产生负面情绪。而这种负面情绪,进而促使凶案的发生。 毕国锋带着常志奔赴周惜的一位好友:钱志国家的时候,常志无意中问起:“为什么杀人的总是身边的人呢?” 毕国锋回答道:“越是身边的人越是容易令人焦虑。你的身边时时刻刻围绕着工作比你出色、家境比你富裕、长相比你出众的人。你的伴侣在将你和她另外的追求者比较;你的父母在将你和亲戚家的孩子比较;你的上司在将你和他的其他下属比较。你的所有压力都在你的人际交往之中,一旦某跟导火索被点燃,你离杀人其实就只有一步之遥。” “没有这么恐怖吧……”常志缩了缩脖子,对于毕国锋的观点有些发怵。 毕国锋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想想看,你有没有担心过刘德华抢你的女朋友吗?或者说你会忧虑马云和你竞争年终奖?还是说你会着急梁启超的学识比你更出色?” 常志听了嘟囔道:“可是梁启超已经过世很久了……” 毕国锋白了常志一眼:“我说的是如果。” 常志抿着嘴想了想后说:“你说的这些那倒是不会,但是这就能证明压力就一定来源于身边的交际圈吗?” “你看那些野生的动物,他们为了繁殖权、领地权、食物互相争斗,利用他们野性的本能去适应自然。我们的情绪比普通的动物可要高级得多了,但是我们同样也要去适应自然。”毕国锋停下脚步板着脸严肃地说,“我们繁育后代基于爱情,我们建立领地依赖金钱,我们获取食物通过劳动。人类这种生物,一旦涉及到爱情、金钱和劳动,就难免要和人产生情感上的互动。这种互动可以是良性的,也同样可以是恶性的,这两者之间的界限并不多么明晰。但不可否认的是,人类情绪丰富的同时也非常的脆弱。如果受到承受不了的压力,我们就会为了让自己存活在舒适圈里,露出野兽的那一面。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杀人是人类原始的兽性喽?” 毕国锋拍了拍常志的肩膀:“就是这个意思,但人类之所以被称之为人类,那是因为我们有别于普通动物。我们有自己建立的规则,而这些规则都是反兽性,也反兽行的。” 常志笑道:“法律!” “聪明。”毕国锋微微一笑。他们这时已经来到了钱志国家的门口,毕国锋伸手按响了门铃。 “谁啊?”屋内从远到近传来了应门的声音。 门很快就打开了,钱志国顶着一头蓬乱的头发,嘴巴里全是泡沫,手里握着一把电动牙刷,正在“吱吱”作响。 看到门外的两人,钱志国先是一愣,接着有些疑惑地问道:“你们是谁?” “我是南山区刑警大队的,我叫毕国锋,这位是常志。我们之前给你打过电话,但是你没有接,所以只能直接上门和你聊聊了。” “警察?我有做什么事吗?”钱志国奇怪地问。 “有没有做,那要问你自己了。”毕国锋咧嘴一笑,“能让我们先进去吗?” “哦……”钱志国让开身子,放了毕常两人进了屋子。接着自己跑到了厕所里,把嘴巴里的泡沫吐了个干净。 钱志国的家里是间二居室,从屋里的摆设和脏乱程度上看,似乎是一个人独居。毕国锋和常志找了一处没有堆着脏衣服的沙发坐下后,便不约而同地打量起从厕所里跑出来的钱志国。眼前这个升高体胖浑身邋遢的男人,和周惜隶属于同一个模特公司。他的职务是负责模特的服装采购,是除了化妆师以外与周惜接触最密切的人。 “你们坐吧……哦,坐着呢……”钱志国在屋子里一边绕着圈一边说道,手底下不断地在旧杂志和快餐盒下面找着什么东西。 毕国锋耐着性子看着他在屋子里打转,最后钱志国终于在找到一个打火机后,停住了步子。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叼在了嘴上,接着点燃了。在狠狠吸了一口之后,他这才想起眼前还坐着两个人。于是,又抽出两根递了过来。常志见状摆了摆手,但是毕国锋却不和他客气,坦然接了过来点上了。 两人对坐着抽了一会儿,烟瘾便过了。毕国锋开口问道:“听说你是负责给模特采购服装的是吗?” “是啊,服装这块全归我管的。”钱志国直言不讳地说道。 “能和我说说你和周惜的关系吗?” “周惜?哪个周惜?” 毕国锋皱了皱眉头,他抬起一只手示意常志拿出笔记本开始记录:“就是前两天死的那个模特,你不知道?” “前两天死的模特?你说这个人是我们公司的?”钱志国歪了歪脑袋。 “我从你们公司了解到,你和这个周惜是朋友关系。是吗?” 钱志国笑了笑说:“朋友?警官,你不会弄错了吧?我虽然和她们每天都在打交道,但是也只是工作关系而已。她们可能会知道我的名字,但是我就不一定知道她们的了。” “你平时负责多少人的服装呢?” “87个。” “你倒是能记得87个人,却记不住她们中随便哪一个人的名字?”毕国锋质疑道。 “唉,这你就不懂了。我的工作就是将她们的三围、体重这些信息记录在册,然后去把服装订下来,给她们送过去。每个人用的都是编号,我把衣服买过来,叫到谁的号码,谁就到我这里领衣服。公司偶尔会有人事变动,模特的数量多的时候又一百多个,少的时候也有七十多。这么多人我哪有心思去记呀。” “那周惜是多少号你记得吗?” “87号。”钱志国几乎脱口而出。 常志奇怪地抬头看了钱志国一眼,屋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毕国锋问:“你刚刚还说你和周惜不熟,怎么我一问她是几号,你一下子就能说得出来呢?” “啊……这个。”钱志国挠了挠头说,“之前她订了一套圣诞秀上穿的礼服,但是圣诞节现在都过去了,她还没有把衣服还回来。所以你一说有个模特死了,我就想起来是谁了。” 毕国锋点了点头,钱志国这个说法到还算得上逻辑通顺,他又问道:“衣服的照片你这里有吗?” “有,我手机里都存着呢。”说着钱志国掏出手机,从相册里找出了周惜圣诞礼服的照片。 毕国锋接过钱志国的手机看了一眼,接着转过头来问常志:“周惜家里,有找到这件衣服吗?” 常志仔细辨认了一番后说:“没有,会不会周惜丢的就是这一件呢?” 毕国锋嗯了一声,将照片通过网络传到了自己的手机上。接着又问道:“周惜是什么时候从你手中拿走的礼服。” “17号吧。” “这么早?不是圣诞秀的时候才要穿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上头让我们早点去拿的衣服。这衣服我拿到手了,我肯定也要提早给模特们送过去。” 毕国锋心想这人还真是一台工作机器,于是说:“那你把衣服给周惜的时候有人看见吗?” “没有,这又不是什么仪式,还需要多少人在场么……” 常志这时插嘴道:“你说你和周惜不熟,那你知道谁和她毕竟熟吗?” “你去问问我们公司的童瑶吧,她是负责工作安排的,和模特的关系应该比我密切。” “哪个童哪个瑶?” “儿童的童,瑶池的瑶。” “好。”常志在本子上写下这个名字后说,“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要问一句,12月18号那天晚上19点到21点之间你在什么地方,和什么人在一起,在做什么?” “呃……我想想。”钱志国沉思片刻后说,“那天我应该在家里看电视吧。” “看的电视节目、内容都写下来。”常志从本子上撕下一张纸连手中的笔一块丢给了钱志国。接着,他回过头来向毕国锋耳语道:“我看不像他。”毕国锋听了不置可否,心中却暗想:看来周惜工作的这家模特公司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复杂不少。 离开钱志国家后,常志和毕国锋接下来要赶去的地方就是周惜生前任职的公司—蓝色模特公司。基于之前从这家模特公司收获的信息,他们将钱志国认定为周惜的一位好友。但事实却告诉他们,钱志国与周惜生前并没有太多交集,别说朋友了,连熟人甚至都算不上。 毕国锋和常志心中同时想到,这家名叫蓝色的模特公司是不是在刻意在拖延他们调查的进度。如果说接下来他们要见的这个童瑶,也和钱志国是一样的说辞,那他们又该怎么办。难不成要将这家模特公司上下87名模特都召集起来挨个询问吗? 蓝色模特公司地处南山区的繁华地段,毕国锋和常志离开钱志国家后,开车过了半个小时才赶到附近。这家模特公司租的写字楼是一栋以玻璃为主的建筑,通体的蓝色倒正好符合了公司的名字。门口没有俗气地挂上大大的蓝色两个字,而是绘了一个身材妖娆的女人,在女人的脖子上围着一条飘飞的蓝色丝带。毕国锋不禁心想:若不是事先已经确认了公司的地址,还真找不到这里。 进入到公司内部之后,毕国锋向前台招待出示了他的警官证,并直言自己要见他们的总经理蓝蓓丽。之前他曾给这家模特公司打过电话,已经好言告诉他们好好配合自己的调查。哪知这个接到电话的蓝蓓丽油滑得很,竟然会抛给他们一个对调查毫无用处的人。或许她真的不知道周惜生前的人际关系如何,但她完全可以将配合调查的事情交给一个知情的人,而不是敷衍地随便塞给他一个人。 前台接待望着气势汹汹的毕国锋,无奈只好照他说的去做,给总经理打去了电话。但是蓝蓓丽的助理说她此时正在会见一个重要的人物,如果毕国锋愿意等的话,在她见完那个重要人物只好,可以和他见上一面。 听到这样的答复,毕国锋牙根咬得“咯咯”直响。先抛去个人的情绪不提,对于警方胆敢如此懈怠,这显然是触及了毕国锋的底线。他向前台问来了蓝蓓丽现在所在的位置,接着便叫上常志冲进了电梯。 两人很快来到了蓝蓓丽所在的23楼,常志一直紧跟在毕国锋的身后,心中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他还是头一次看到,毕国锋这么生气的样子。 就在毕国锋即将走到会议室门口的时候,门前一个身穿制服的女人拦下了他:“我们蓝总还在见客人,你不能进去。” 毕国锋皱着眉头对女人的话充耳不闻,就在他要推门进去的时候,忽然会议室的大门却先一步从里面打开了。 毕国锋呆了一呆接着站到了一边,里面走出一男一女来。男五十岁上下,身材高大,方脸阔耳,眼中闪烁着精光,嘴巴紧紧地抿着,像是在忍受着什么。女的要年轻一些,但是体态已经有些发福,脸上带着一副墨镜,嘴角抽动着,仿佛是在低泣。 在经过毕国锋身旁的时候,女的轻声低语道:“怎么办呢?该怎么办呢?”男人搂着女人的肩膀一言不发,但神情却也相当严峻。 在毕国锋愣神的瞬间,这一男一女已经快步离开了。他也顾不上这么多,推开门便进到了会议室里。常志在后面给那个拦路的女人看了一眼自己的证件,接着也跟着进了会议室。 蓝蓓丽刚见完人,还没回过神来,就又见两个人进来了。她开口问道:“两位是?” “我们是刑警大队的,我叫毕国锋。” “哦,原来是毕警官啊。”蓝蓓丽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忧虑,接着就立刻端正好了神态招呼道:“请坐下说话吧。” “不用了,我习惯站着。”毕国锋看着对眼前这个体态肥胖,脸色暗淡的女人毫无好感,只盼她尽快给自己一个交代,。 蓝蓓丽深谙察言观色之道,见到毕国锋的表情她已然明白了这人前来的目的,于是也不和毕国锋打马虎眼,直截了当地说:“毕警官需要我怎样配合呢?我在电话里已经……” “已经告诉我一个可能是周惜生前朋友的名字。”毕国锋接着蓝蓓丽的话说了下去。 蓝蓓丽像是有些意外地抬眼看向毕国锋,说道:“可能?也就是说毕警官在见了钱志国后,发现他不是周惜的朋友是这样吗?” 毕国锋笑了笑:“我想这个你应该比我清楚。” “哎呀呀……这怎么会呢。”蓝蓓丽为难地搓着手,接着按下手边座机上的一个按钮说:“倒三杯咖啡进来。” 毕国锋敲了敲蓝蓓丽面前的桌子:“你别麻烦了,我们很快就走。” “行。”蓝蓓丽又按下座机上的按钮,“倒一杯就够了。”接着看着毕国锋咧嘴一笑,仿佛并不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什么失礼之处。 常志在毕国锋身后拉了拉他的衣角:“先问那件衣服。” 毕国锋听了点了点头,对蓝蓓丽说:“你们公司圣诞节的时候是不是安排了圣诞秀。” “是有这回事,是钱志国告诉你的吗?”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现在我想问你的是,模特穿的衣服一般由那些人经手?” “不同部门由不同的人经手,男模部、女模部还有童模部,一共三个人。周惜既然是女模,那自然只有钱志国经手。”蓝蓓丽回答道。 “也就是说,除了模特本人和钱志国以外,这衣服不会有第三个人碰到了是吗?” “这我好说不准,钱志国从服装公司拿回来后,在交给模特之前,肯定不会让第三个人碰。但是衣服到了模特手里之后,这就不一定了。” “你们平时给模特发衣服的时候,都是提早这么多天的吗?周惜那件圣诞秀的礼服,在17号的时候就已经拿到手了。”毕国锋想起钱志国的话,对这个不符合常理的细节提出了疑问。 “圣诞秀嘛,一年中最重要的秀。早点让模特们拿到衣服,让她们自己有点心理准备。这么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说呢?”蓝蓓丽嘴角微微抽动,但马上就用手轻轻挠脸颊的方式掩饰了过去。 毕国锋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可他一时间却也找不到其中的破绽。于是便转移话题问到另一个问题:“听说你们公司有一个叫童瑶的人是吗?” “是有这么一个人,她是负责女模部的工作安排的。” 毕国锋说:“我现在要见这个人,另外我还需要见女模部所有的模特。” “这……你这个要求有点。”蓝蓓丽欲言又止。 毕国锋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我现在是在和你好好商量,除非你想我让我的领导下令,让人把你的模特全部带到局子里去挨个盘问。到时候对你们公司会产生多大的负面不用我提醒了吧?” 蓝蓓丽点点头,接着拿起了手边座机的听筒:“让女模部的所有模特还有事业部的童瑶集中到2号秀场,我这里有两位警官有些事情要问她们。” 挂掉电话后,蓝蓓丽对毕国锋说:“已经安排好了,你们去8楼,那边有人会接待你们的。” 毕国锋露出了笑容:“谢谢你的配合。”说完便带着常志离开了会议室。 等到他们来到8楼的时候,所有的模特都已经被集中到了一起。秀场中央的t台下方,每一个人都穿着华丽精美的服装。加上凹凸有致的身材的衬托,场面可谓是蔚为壮观。 毕国锋冲着闹哄哄的人群大声喊道:“所有人都看过来,我是南山区刑警大队的毕国锋警官。这次来这里是为了调查你们的同事周惜被杀一案。凡事和周惜平时有过交集的人,都站到右边来,与她不熟的人都站到左边去。” 随着毕国锋话音刚落,秀场内随即响起一片嘈杂的脚步声。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在场的所有模特竟然出乎意料地都站到了自己的左手边。 毕国锋以为自己的话没有说清楚,于是又重复了一遍:“认识的站到我的右手边,是我的右手,不是你们的右手。你们所有人都和周惜熟吗?” 一群人听了,猛地摇起头来。几个脾气比较焦躁的,甚至嘟囔道:“还要多久啊,我们还有工作呢。” 毕国锋一听,立即火大起来,他叫来常志:“把周惜手机里的通讯记录拿出来。” 常志答应了一声,接着从怀里拿出了一份打印好的通讯表,这上面包括了周惜生前互通过短信、电话还有邮件的所有资料。 毕国锋对着现场的所有人喊道:“你们负责工作安排的童瑶女士是哪位?” “是我。”一个拿着文件夹文质彬彬的女生从人群中钻了出来。 毕国锋忙说:“你把这些模特的名单拿给我,我要一个个筛查。” “这个我已经准备好了,在这里。”说着童瑶把手中的文件夹递给了毕国锋。 毕国锋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接着把名单交给了常志:“看看哪几个人名单上有的。” 周惜生前联系过的人并不算多,除了她的父母和张显以外,只有几个和她来往还算密切的人。常志很快就在名单上找到了三个在周惜生前和她联系过的人。 “周慧娜、姚子涵、穆安。你们三个人出来。”常志叫了三个名字。 人群中一阵喧闹过后,很快站出来三个神色紧张的女孩。毕国锋的视线从她们脸上掠过,并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的那种表情。于是怕了拍手:“大家安静一下,你们仨跟我到隔壁房间去一下,其他人先在原地待命。” 在场的所有人听罢,立刻爆发了强烈的抗议,就连童瑶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但毕国锋没有管这么多,他带着周慧娜、姚子涵和穆安来到了隔壁的房间,关上房门后就把外面的吵闹声隔绝了出去。 “你们谁和周惜是朋友?” 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却都没有吭声。毕国锋皱了皱眉头:“要不要我将你们和周惜来往的信息一条一条念出来,你们才愿意开口?” 留着直发身材高挑的周慧娜瘪了瘪嘴吧:“我和她真的不算熟。”另外两人听了,也连连点头。 “不是……你们对朋友的定义是什么?我看你们之间一个月的聊天记录都够我和常志聊一年的了。”毕国锋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平时就是沟通减肥心得,还有化妆品、时装什么的。这也算不得什么……”姚子涵说。 听着眼前这个长相俏皮可爱,却弱不禁风的女人当着他的面明目张胆地说谎,一旁的常志忍不住了,他拿起周惜和姚子涵的短信记录说:“那你怎么解释,一个月里你们四次约好去逛街,两次去美容,一次做美发?” 姚子涵沉默不答,眼睛一直盯着地面。 常志摇了摇头又说:“还有你,穆安。你上个月和周惜一起去了大别山,这个月与她拍了六次自怕。其中两次是在咖啡厅,一次在瑜伽馆,一次在火锅店,还有两次在……” “够了够了,我们说还不行吗?”周慧娜憋不住说道,“蓝总说周惜去世这件事可能会对我们的工作有影响,所以别人问起来就尽量说和她不熟。” 毕国锋和常志面面相觑,心中不明白周惜的死怎么会对她们有影响呢?毕国锋当即严厉地说道:“你们中间是谁杀了周惜?” 三人被毕国锋这一问,吓得连连摆手,直说不是。 可毕国锋没有半点放松的意思:“还是说你们三人一起杀了周惜。” 被如此逼问之下,三个人险些都要哭出来。她们只知道照着上面的安排去做,哪里会知道自己会遭遇眼前这样的事情。当即慌了手脚,话都说不清楚了。 毕国锋心软下来,赶紧劝慰道:“你们既然是周惜的朋友,她现在惨遭杀害,你们难道就不想找出真凶吗?这样做不仅仅是为了周惜,也是为你们洗刷自己的嫌疑。你们可要想清楚了。” 毕国锋软硬兼施,三人在犹疑了一会儿后,总算放下了防备。那个叫周慧娜的女孩先开口说道:“周惜遇害那天,我们三个正在一起坐spa,那天我们没有叫周惜……”说着,周慧娜的声音便低了下去。 “你们去的那家美容院做的spa?” “就在公司附近,流鸣街和长安街交叉口的那家至美美容院。”周慧娜低声回答道。 毕国锋沉着脸让常志记下这家美容院的名字,接着又问道:“你们知不知道除了你们仨以外,和周惜生前来往密切的人还有哪几个?” “张显。”三个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张显我知道,他是周惜的男朋友。除了他以外呢?那个叫童瑶的,和周惜熟不熟?” “应该不熟吧,童小姐性格阴郁,我们都不喜欢和她打交道。”姚子涵说。 “你不喜欢,不代表周惜不喜欢。能和我说说周惜平时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她在公司里有没有树敌?或者仇家之类的?” 一旁的穆安想了想后说:“性格的话,周惜算是挺大方的一个人,和我们相处得倒是很愉快。至于仇家的话,就不清楚了。在模特公司里其实竞争压力并不大,同事之间关系向来都很融洽的。” 毕国锋点了点头,这个回答他还算得上满意。他紧接着问道:“关于周惜的男朋友张显,你们觉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周慧娜和姚子涵对视一眼接着说,“周惜的男朋友我们见过几次,人还不错吧……” 周慧娜这番话说了等于没说,不由地让毕国锋心生疑窦。他转过头去对穆安说:“你呢?你觉得张显是个什么样的人?” 穆安像是刚刚在沉思什么事情,被毕国锋这一发问忽然打断,整个人微微颤抖了一下,接着抬起头怯生生地说:“挺……挺好的。” 这种挤牙膏似的说话方式,让毕国锋大皱眉头,他交叉双臂抱在胸前:“张显和周惜平时的关系怎么样?他们两个人有没有吵过架?” “情侣间吵架而已……”穆安似乎在喃喃自语,她的嘴巴微微撅起,酒窝深深地凹陷了进去,像是透露着不满。 这微小的表情被毕国锋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常志,正好和常志对上了目光。毫无疑问,常志也发现了毕国锋刚才看到的东西。只见常志刷刷两笔,在笔记本上写下了什么。 毕国锋继续问道:“你们俩呢?对张显和周惜平时的关系,有什么评价?”他对着周慧娜好姚子涵努了努嘴。 姚子涵说:“我觉得他们两人还挺亲密的,应该很少吵架吧……” “很少?那就是吵过了?” “子涵的意思是说情侣间难免吵架嘛,但是吵过后很快就会和好如初的。对不对,子涵?”周慧娜替姚子涵补充道。姚子涵看了周慧娜一眼,赶紧忙不迭地点起头来。 毕国锋叹了口气说:“好了,先就问到这里,你们可以走了。如果有想到什么对案件有帮助的信息,记得尽快联系我。”说着,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三人听到这里,脸上顿时松了口气。接过毕国锋的纸条,欢天喜地地离开了房间。 旁边的常志合上笔记本一边问:“组长,你觉得怎么样?” 毕国锋沉吟片刻,心中却委决不下。周慧娜和姚子涵还好说,那个穆安就不一样了。她的肚子显然里藏着一些秘密,而且这些秘密还极有可能与周惜还有张显有关。不过既然她们三人自称在12月18号那天晚上在美容院里做spa,那杀害周惜的嫌疑应该可以率先排除。但是,这三人在这桩杀人案中所扮演的角色究竟是什么,现在却还不好说。 “我实在搞不懂,那个蓝蓓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一方面在我们展开调查的时候,抛出钱志国这么个烟雾弹。另一方面,又让自己手下那几个和周惜要好的模特保持缄默。这摆明了是在变相阻挠我们的调查。 常志愣了愣后接话道:“毕竟杀人案这种事情,不是件小事。这次不仅仅是死了她旗下一名女模那么简单,还有另一名男模因为涉嫌被我们警方逮捕。她这么做会不会是为了将负面影响降到最低,保护公司的利益呢?” 毕国锋摆了摆手:“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反正这人配合的态度不端正,我看着她就烦。接下来,美容院那里你去跟进一下,我要去一趟金景花园。” 毕国锋在蓝色模特公司告别常志后,驾驶着他的桑塔纳直奔金景花园公寓。当他在地下停车场挺好车的时候,时间刚刚越过中午12点。饥肠辘辘的毕国锋这时没有心思去先吃点东西,他一个早上已经被蓝蓓丽耽误了不少时间,现在只好用自己吃饭的时间抓紧弥补回来。 对于凶杀案而言,时间拖得越长,它的侦破几率往往就会越低。现在留给毕国锋的时间越来越少,他此刻担心的并不是局长郝立业给他下的时限,而是那些有可能侥幸留下的证据,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难以追寻。 在进入金景花园后,毕国锋看到几名电工装束的男人搭着折叠梯,在走廊里安装着监控录像。毕国锋心中默念:这家物业公司倒是挺懂得亡羊补牢。 毕国锋钻进电梯搭直接上13楼,往周惜住的1302号房间走去。现场此时仍旧拉着警戒线,大门上也贴着封条。按照程序来说,进入现场需要喊来物业的人帮忙开门。但是,毕国锋在发现尸体的那一天,就已经偷偷从物业手里要来了周惜家大门的钥匙。虽然这不符合规矩,但是想到这样能够提高不少工作效率,毕国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在进入周惜家之后,毕国锋只是绕了几圈便就退了出去。现场有价值的痕迹都已经采集归档,这些信息在局里就能查看,他到这里的目的其实是想重建凶手从进屋到杀人的情景。 但毕国锋思来想去,却始终参详不透,假如张显不是凶手,那周惜有什么理由会允许一个除她男朋友以外的人进入她的卧室里呢? 毕国锋首先想到的是凶手利用了凶器对周惜进行了胁迫,但周惜是一个独居的妙龄女孩不可能会一点防范之心都没有,随便给人开门。而且门上装了猫眼和通话器,她完全可以确认来人的身份后再开门。 除非凶手是一个周惜在确认过身份之后,认为来人是一个对自己没有威胁的人,所以她才会主动地打开的门。毕国锋将周惜身边有来往的人在脑子中过了一遍,能够让周惜没有戒心放进屋内的,除了张显以外只不过寥寥数人。但是其他人却并不具有作案时间。难道说凶手只能是张显?可他的杀人动机又是什么呢? 毕国锋晃了晃脑袋,发觉自己无意中陷入了无法自圆其说的荒唐猜想。张显是有钥匙的,他不用按门铃也可以进入1302号房间。18号那天晚上他自称是喝醉了,这一点刘赫文可以为他证明。从刘赫文的口供中毕国锋得知,张显是个酒量很浅的人,喝醉应该不会是假装的。如果说他来到1302的时候周惜已经死了,那他就只能自己用钥匙打开门。一个喝醉酒的人,会想起用钥匙开门吗? 毕国锋想起父亲毕卫国喝醉酒后撒酒疯的样子,根本神智一塌糊涂,别说用钥匙开门了,估计什么是钥匙他都分不清楚。 12月18号那天晚上,喝醉酒的张显来到1302,他应该只能在周惜从里面开门的情况下进入的房间,这也就是说周惜是……等等!毕国锋脑子当中划过一道闪电:会不会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张显在来到1302的时候,周惜已经死亡,真正的凶手在离开的时候没有关上1302的大门。所以张显到达的时候,用不着别人开门,就可以进入1302。这样说来,一切就通顺了。 可这样一来问题似乎又回到了远点,凶手是如何让周惜为自己开的门呢?有什么人会让我放下防备自愿打开大门?毕国锋眉头深锁,反复地斟酌着。 就在这个时候毕国锋的手机响了,他打开手机一看,来电的是常志。 “喂,你那边怎么样?”毕国锋接起了电话。 “美容院里确实有她们三个那天晚上的消费记录,给她们服务的理疗师我也问过了,三个人都在店里从19点待到了21点以后,其间除了上厕所以外没有离开过。”常志说,“这三个人的不在场证明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我在这里查到了其他有趣的东西。” 毕国锋拍拍额头问:“是那个穆安吗?” “没错。” “快说快说,是什么?”毕国锋两眼放光,精神不由地一振。 “为她们服务的理疗师说,那天晚上这个穆安和另外两人聊天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提起,她对周惜有些不满。好像是张显之前是她的男朋友,但是两人闹翻以后,周惜就插足进来。按照穆安的原话来说‘张显和我只是情侣间闹闹小矛盾,怎么会转眼就分手了,还不是那个女人在那里煽风点火。’” 听到这里毕国锋有些讶异,周慧娜和姚子涵对周惜的评价还算不错,但是在穆安口中周惜却并不像是一个省油的灯。这两个哪一个才是确凿的说法呢? 毕国锋对穆安的疑心一下子便膨胀起来,假如她和周惜之间有感情纠纷的话,那说不准这场凶杀案就有她的份在里面。他冲着电话那头的常志说道:“你现在把穆安带回局里,先给她晾着,等我回去好好问问她。张显那边你可以先审着,他和这穆安不清不楚的样子,没准是旧情复燃两人合谋杀的人也说不准呢。” 常志连声答应道:“那好组长,我先去把人带回去了。你那边什么时候有结果?” “暂时没什么头绪。”毕国锋叹了口气,“关于案发那天晚上进入周惜家杀人的凶手我有一些新的想法,但是现在还没有足够的证据佐证。一个独自在家的妙龄年轻女人,在晚上19点以后的这段时间,什么样的人会被她允许进入自己的屋内。我思来想去,除了张显实在想不到其他的人。” 就在毕国锋发愁的时候,他的手机忽然振动了一下,他将手机拿到面前一看,是派出去的另外一组人发来的一条短信。上面写着:卖出苯海拉明止吐药的那家店找到了,地点在宏安街18号大众药房。 见到调查止吐药来源有了结果,毕国锋草草和常志交代了几句,便挂掉了电话,接着给药店那边的刑警打去了电话。 “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说……” “怎么不太好说?药店里没有监控录像吗?” “有是有,拍到的人却是个男的。” “是张显?”毕国锋听到这句话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张显。 “这我们还不能确定,监控里拍到的人带着帽子和口罩,脸拍不清楚。” “收银员怎么说的?” “他说自己记不太清楚了。” 毕国锋这下着急了:“你们会不会搞错了,还有没有别的店卖出过苯海拉明这种止吐药?” “没有,我们调了记录,12月里常麓市市内就只有这一家卖出去过。” “具体是哪一天?几点钟?” “12月17号,中午11点22分。” 17号,正好是周惜遇害的前一天。毕国锋心中猛地一震,接着又问:“他是用什么付的款?现金、支付宝,还是微信?” “是现金。” 毕国锋气得拍了下桌子,脱口骂道:“他妈的!把录像拷下来,收队回警局。” 毕国锋下了命令之后,万风火急地赶回了警局,他现在急着想第一时间看到那份监控录像里买药的人是谁。心中不断地打着鼓:怎么会看不清呢?怎么会呢? 就当三伙人陆陆续续赶回到警局的时候,还有两个人也跟了过来。常志带着穆安最早抵达,药店调查组接踵而至。当毕国锋开着他的桑塔纳回来的时候,刚好在门口遇上了姚子涵和周慧娜二人。 他皱着眉头打招呼道:“你们是跟着常志他们来的?” “是……”周慧娜点点头道。 “人你们暂时见不到了,愿意的话就在里面等吧。”毕国锋甩下这句话后,径自进了办公大楼。 常志带着穆安这时已经在审讯室里开始了例行公事的盘问,毕国锋进来的时候,刚刚问完姓名、住址这些无关紧要的信息。他努了努嘴支走了常志,在穆安的面前坐定,接着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和张显是什么关系。” 这时的穆安不知道是擦了过多的粉底,还是受到惊吓的缘故,脸色异常的苍白。她双手紧紧攥着,上下两排牙齿扣得严丝合缝。毕国锋看着她微微鼓起的腮帮子暗自发笑,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是要把自己的牙齿咬碎呢。 “你尽量配合我,我方便也是你方便。说吧,你和张显之间是怎么回事。”毕国锋温声细语地说道 “我……我……”穆安吞吞吐吐地说,“我们是男女朋友。” “男女朋友?那周惜呢?周惜和张显是什么关系?”毕国锋糊涂了。 “不不不,我说错了,我们之前是男女朋友,后来我们分手了。”穆安连连摆手,那纠结的神情明摆着在告诉毕国锋,她还在对张显离开自己耿耿于怀。以至于说到张显已经不是自己女朋友的时候,整张脸都耷拉了下来。 毕国锋敲了敲笔头:“在18号周惜遇害之前,你和张显的关系怎么样?私下里有没有……” 穆安越听头越低,到毕国锋说到‘私下里’的时候,整个人轻轻抖动了一下,接着连珠炮似的回答道:“我就和他偷偷见了几次面而已。” “见过几次?除了见以外还有没有做其他的事情?比如……” 听到这里,穆安苍白的笑脸上染上了红晕,这时候就算她不说毕国锋心里也懂得了。他咳嗽了一声帮穆安掩饰了尴尬,接着又问:“你们这么做,周惜知道吗?” “应该不知道吧……”穆安不确定地说道。 毕国锋摇了摇头:“我感觉不太像,你说是不是你俩的不正当关系,被周惜发现。情急之下,一不做二不休,选择杀人灭口?” “怎么会,什么叫不正当,明明我之前才是张显的女朋友。她……她是后来的,怎么可以说是……”穆安急得面红耳赤。 “你的意思是,杀人是你一个人的主意,张显没有参与对吗?”毕国锋咄咄逼人地看着她。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一直对周惜抢走你的男朋友怀恨在心,虽然张显这个渣男偶有和你相好的时候,但是你的内心并不满足于此。所以,你开始劝说张显离开周惜,让他重新和你在一起,哪想到张显他却百般推脱。无可奈何之下,你只好想办法杀害了周惜,这样张显就能永远和自己在一起了。我说的没错吧!” 穆安听了这堆话音调都变了,她尖着嗓子说:“我18号那天晚上在和我的两个朋友做spa,你可以去那家美容院问呀,我已经告诉过你了,你不能这样冤枉我。” 毕国锋断喝一声:“冤枉你?18号那天晚上你确实在美容院没有错,但是谁又能知道,你会不会雇个人去杀周惜呢?” “不是这样的……不是……我没有……”穆安登时泪如雨下。 毕国锋瞪着眼睛看着穆安哭个不休,心中却早就对眼前这个女人的怀疑消除了大半。现代社会哪里能雇得到杀手呢?那不过是电影和小说里的情节罢了,即便真的有这种人,那穆安肯定要支出大笔的金钱,但是就凭她的收入,这能负担得起吗?毕国锋又一次想到了张显,一个诡异的念头钻进他的大脑。假如说,是周惜发现了张显和穆安的偷情的秘密,两人因为这件事发生了争执,最后张显一言不合痛下杀手,这是否可能呢?假如说这才是真相的话,那张显的杀人动机也就说得通了。 想到这里,毕国锋拿着穆安的口供离开了审讯室,接着敲响了隔壁的门。 常志从门里探出头来问:“组长,现在该怎么办?查她和张显的银行账户资金来往记录吗?” “不,你先把张显提过来,我要再审审他。” 常志刚才在隔壁房间看着毕国锋的审讯方式,心中又敬又佩,但与此同时却也有些担心这样问有些太过激进了。一想到嫌疑人在精神状态不稳定或情绪崩溃的情况下所作的口供,不能作为呈堂证供,常志不由地为毕国锋捏了把汗。 很快,张显被提到了2号审讯室内。仍旧是毕国锋审讯,常志这次则坐在一旁帮忙笔录。 毕国锋也不绕弯子直接就问:“你和穆安的关系我们已经知道了,说吧周惜是不是你杀的?” “警官……这个问题你已经问了不下百遍了,不是不是不是!” “到这个节骨眼了,你还在说谎。别告诉我周惜是个傻子,她不知道你和穆安那点事情。说吧,18号那天晚上,你喝醉酒后去找周惜,接着和她起了争执。在酒精的作用下,你动手杀了她?” 张显歪着头笑了笑:“我实话告诉你吧毕警官,我和穆安的关系,周惜她一直都知道,但是她并不在意我脚踏两只船。在我们模特圈里,向来都是这样,谁是谁的男朋友或者女朋友,根本没那么重要。所以,我根本没有为了这个而杀她。” 毕国锋跟着笑了:“你说得倒是轻巧。那你怎么解释,在12月17号中午11点左右你在宏安街18号的大众药房买了一盒苯海拉明止吐药。而我们在周惜的胃里也发现了同样的物质,你说你案发当晚来到现场的时候周惜已经死了,那你告诉我一个死人是怎么吃下你买的药的?” “哈哈哈哈……”张显哈哈大笑,“毕警官你……你也太天真了吧。” “什么?” “我说你天真!”张显又重复了一遍,“我压根就没有买过什么苯海拉明,你不要把什么帽子都往我头上扣。” “你最好想清楚了,早点坦白对你有好处。”毕国锋沉着声音说。 “等你找到证据再说吧。”张显把双手枕在脑后,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 “你怎么知道我没证据?”毕国锋心想:如果那个去用围巾口罩把自己伪装的严严实实去买苯海拉明的人不是你,你又怎么敢确定我手里没有足够的证据呢?还是说,那个买药的人真的不是你…… 张显扯了扯嘴角笑道:“如果你有证据,就不会在这里和我浪费时间了。” 毕国锋听了心头无名火噌地冒起,正当他想说话的时候,身后的审讯室大门忽然打开,只见孔德大步走了进来。 “张显的羁押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孔德敲了敲手表的表面说。 10僵局 http://.biquxs.info/

南山区刑警大队的局长办公室里少有像今天这般的紧张气氛,向来敏感的局长郝立业在这件案子里嗅到了不对的气味,但具体是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上面已经下来了指令,周惜裸死家中一案要他务必尽快侦破。郝立业琢磨着,想必是圣诞节逐日逼近,上面不希望一个逍遥法外的杀人犯游逛在人群之中,给想要出行游玩的市民造成不必要的担忧,所以才催得如此之紧。 可一转眼,张显的羁押时间很快就快到了,毕国锋却迟迟没有来向郝立业报告案件的进展。郝立业焦虑地看着墙上的时钟,手里的手机拿起了又放下,放下后又再度拿起,心中迟迟做不出决定。 就在郝立业忧心忡忡的时候,他的办公室大门忽然被人推开,只见毕国锋拿着手机冲了进来。郝立业蹭的一下站起身来忙问:“怎么样,有进展了吗?” “快延长张显的羁押时间!” “什么情况?” 只见毕国锋用手机把从药店拷贝下来的监控录像播放出来举到郝立业的面前,并大声喊着:“你看看,像不像他?像不像!” 郝立业瞪着眼睛辨认了一会,有些不确定地说:“啧……你这要问我……我也不好说啊。” “先别说这个,你把羁押时间延长了以后再慢慢看吧。” “你只拿到了这个录像?” “是……怎么?”毕国锋皱起眉头看着郝立业。 “你先坐吧,这有些不太好办……”郝立业试图安抚毕国锋,录像一般情况下是不能成为呈堂证供的,更何况这录像里的人连脸都看不清。 “现在还哪有时间坐!”毕国锋哪里听得进去,他一见郝立业和他打马虎眼立刻急躁了起来。这可是连日来调查得来的唯一一条线索,要是在这个时候放了张显回去,那意味着之前所做的努力都将前功尽弃。 郝立业耸耸肩膀:“尸检我看过了,在被害人胃里发现的这种苯海拉明不是毒药,这只是普通的止吐药而已,它甚至连处方药都不是,每个人都有权利购买。周惜是被活活掐死的,和药压根就没有联系。你盯着买药的人,这也……” “不,当然有联系!”毕国锋反驳道,“这种药的作用是止吐,可我们调查了周惜的工作安排,她根本没有要出远门,或者要乘坐长途汽车、飞机、轮船的打算。而且我们在被害人的家里仔仔细细地搜索过,并没有发现其他的苯海拉明,甚至连外包装都没有发现。所以我有理由怀疑这药不属于周惜,而是来自其他人。” 郝立业愣了一愣:“为什么你会觉得这药不属于被害人,而是属于其他人呢?” “我们这不是掌握了监控录像了吗?这监控虽然不清楚,但是里面买药的人确确实实是一个男人。” “和药店的店员确认过了吗?”郝立业眯着眼睛仔细地看着监控录像上的那个人,从身形上看确实是一个男人无误。 毕国锋说:“确认过了,他说肯定是男的。” “你等等……你说的好像有些不对。” “又哪里不对了?” “你怎么证明17号药店卖出的苯海拉明和18号周惜吃下去的苯海拉明是同一颗呢?如果说她18号吃下去的苯海拉明是周惜以前买的……” 毕国锋呆了一呆,接着解释道:“不会。常麓市内12月份只有这一家药店在17号那天卖出过一盒苯海拉明。最重要的是,张显家距离这家药店,只有15分钟的路程。” “15分钟路程……就这种话法官可不愿意听,”郝立业沉吟片刻后又问,“那周惜网购的这条线你查过了吗?有没有发现她在网上买过这种药物?” 毕国锋摇了摇头:“不仅是网购,还有邮购、电视购物和电话购物,我都查过了,都没有购买苯海拉明的信息。” “你的意思是,周惜吃下去的苯海拉明只能是12月17号这家药店卖出去的那盒了?”郝立业发觉毕国锋的推测有他自己的道理,但是却隐隐觉得哪里还有遗漏。 在思考了一分钟后,郝立业说:“周惜的交际圈你都打听过了吗?就没有别人值得怀疑的?如果是他的朋友替她买的,或者就是周惜本人托朋友买的。这些人的嫌疑……” “她的那些所谓的朋友……”毕国锋叹了口气,“说起来真是一言难尽,反正挺复杂的。但就买药的人这个问题上,我是不会松口的,我觉得这个人就是张显。” “你先别急着下结论,你非要说张显也行,那你要拿出证据来。要是没有证据,就免开尊口吧。这份监控录像清晰度这么差,根本不能作为呈堂证供,这你是知道的。” “所以我让你先演出羁押时间,我再细细地查嘛。”毕国锋狠狠地抓了抓头发,“这个张显说17号那天他到了周惜家后,周惜已经死了。但从周惜胃部的苯海拉明消化程度来看,她是被杀之前不久吃下去的苯海拉明。也就是说周惜在12月18号那天遇害之前,见了那个给她送药的人。” “可是即便是有人给她送药,也不一定能证明送药的人就是杀人凶手呀。再说药是17号卖出去的,周惜胃里的药是18号晚上才吃下去的,中间隔了那么长的时间。”郝立业说。 毕国锋被郝立业这么一说顿时语塞,诚然他说的不无道理。12月17号在药店卖出药后,周惜在18号晚上才吃下去,这其间超过30个小时,周惜在其间任何一个时间都有可能从别人的手里获得了这份药,未必就是在被杀之前刚刚将药拿到手。也就是说送给她药的人,和杀害她的人也就极有可能不是同一人。 郝立业看毕国锋不说话,知道他也明白了自己推理中的漏洞,于是便把话题转到了另外一个问题上:“其实我们也没有必要死盯着张显不放……” “可是,你想想看,假如送药的人和杀害周惜的人不是同一个人。那为什么现场其他的苯海拉明会消失不见呢?连同那些在周惜胃部发现的巧克力也是如此。如果不是因为苯海拉明和巧克力可以证明凶手的身份,那凶手有什么理由将这些东西带离现场呢?” “你的意思是说苯海拉明和巧克力上有凶手的指纹,所以他不得不将这些东西带走是吗?” “难道不是吗?” “可要是像你这样说的话,张显就更不可能是凶手了。他要是凶手的话,既然还有能力清理物证,那怎么会在清理之后不逃离现场,却倒在地上呼呼大睡呢?” “或许他清理完后回来装醉……又或者……”毕国锋说着说着,声音便小了下去。他自己也知道,这些说法都太牵强了。 郝立业见状叹了口气:“先把张显放放吧,你刚刚不是说周惜的那些朋友你都调查过了吗?他们中间就没有一个让人怀疑的?” 郝立业不说还好,这一说毕国锋就感觉头大:“我是抓回来一个女人,只可惜有点复杂……” “话别说一半,怎么复杂了?” “这个女人名叫穆安,是周惜的好朋友,但是和张显却关系暧昧。据说是张显的前女友,周惜是在他们分手之后才和张显好上的。杀人的动机方面我觉得这个女人甚至比张显还要可疑。但是鉴于她在审讯室里的表现,我的直觉告诉我她在这个案子中的参与程度并不高。” 听到这里,郝立业觉得毕国锋的调查似乎已经有了不小的进展,可他怎么又会说很复杂呢?郝立业奇怪问:“这个穆安的不在场证明查过了吗?” “查了,没有什么问题。在周惜被害的时候,她正在和其它两个朋友一起做美容。但是,她既然有杀周惜的动机,那我们现在还不能排除她的嫌疑。” “你说你已经把人带回局里了,那现在人呢?” “在楼下审讯室呢。” “问过了吗?” “问了,但是收获不大。这人感觉挺简单的,看不出来有杀人的那种魄力。“” 郝立业搓了搓手:“看样子这个案子还真难办了,周惜的其他朋友又怎么样呢?18号那天晚上不可能都有不在场证明吧?” “今天,我还去见了周惜的服装师钱志国还有安排工作的领导童瑶。但是,他们的嫌疑都不如张显的大。” “你先分析给我听听。” “周惜遇害的时候身上只穿着内衣,但是其他衣物却不翼而飞。我推断是凶手拿走了她的衣物,但原因却至始至终都猜不透。据刘教授分析,凶手可能是一个有一定程度上心理变态的人,拿走衣物是出于获取‘战利品’的目的。虽然在后面的尸检中,他发现了周惜脖子上死后造成的吻痕,但我认为这还不足以支撑凶手有心理残疾。我个人觉得,凶手很可能是一个心思缜密犯罪智商超群的人,他这样做的目的可能是故意模仿那些教科书里的变态杀人狂。” “你的意思是,凶手可能故意做出一些看似不合逻辑的事情,来迷惑我们警方?”郝立业对毕国锋的说法颇为赞同。 “确实有这样的可能性。我在和常志去见钱志国的时候,从他口中得知,周惜从他取走了一件要在圣诞秀上穿的礼服。可我们在周惜家里,却没有找到钱志国说的这件礼服。由此我猜这件礼服应该就是被凶手拿走的那件。” “所以你对钱志国的判断是?” “有一定嫌疑,但却没有足够的证据支持。因为和那件礼服有关的人就只有几个人,而钱志国就是其中之一。他是一个有充足理由可以让周惜主动为他打开房门的人。” “你是说为了那件礼服?” “对,那件礼服。我曾设想12月18号那天晚上,钱志国来到周惜家里,以礼服有问题或者类似的理由让周惜打开房门让他进入1302。这时,钱志国可能还没有起杀心。但他来的目的,有可能是因为对周惜起了色心。与周惜见面的时候,向她提出性要求,却不料被周惜严词拒绝。最后恼羞成怒的钱志国,便对周惜痛下杀手。” “可他有什么理由要拿走那件礼服呢?假如说钱志豪就是凶手,那他取走礼服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你刚才也说了,和这件礼服有关的人就只有几个,钱志国毫无疑问是其中嫌疑最大的那个人。” “其实我是这么想的,钱志国说他已经在17号的时候将礼服交给了周惜,但是除了他自己和周惜以外,没有人知道具体时间究竟是什么时候。” “你是说,钱志国在撒谎?” “我有这样想过,钱志国很可能在18号那天晚上到周惜的家里去过,目的就是为了去送这件礼服。在阴差阳错之下,杀掉周惜之后。钱志国为了抹去自己到过金景花园的事实,他决定带走周惜的那件礼服。” “你这样的猜想有些牵强,那件礼服即便留在现场,我觉得也不会对案件有什么实质性的改变。钱志国如果坚称自己17号就将礼服交给了周惜,我们也奈何不了他。你觉得呢?” “所以我说,他有一定的嫌疑,但是证据却不足以支持。”毕国锋叹了口气。 “唉,这个案子看样子并不简单。” “是呀,不简单……” 郝立业掐了掐两眼之间,感觉一个头两个大。毕国锋这股钻牛角尖的劲,十几年前他在一线干刑警的时候也有过。心想:毕国锋要再在这条线索上纠结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倒不如让他现在就断了心思。 “国锋,现在证据还不足以起诉张显,羁押时间既然到了,就先放回去吧。如果有了新的线索,我们再抓回来不迟。”说完郝立业拿起了座机的话筒,拨通了楼下拘留所的电话。 “什么叫证据不够呢,他明明……”毕国锋急得直拍桌子。 郝立业没有理会毕国锋的话,拿起了手边的电话准备叫下面的人放任。毕国锋见状赶紧拉住了郝立业的手说:“这样,我们各让一步,张显可以今天放,但是你别通知他的家人,由我的属下送他回家,你看怎么样。” 郝立业听了一头雾水,这样做依旧是不符合规定。但是思前想后,却又找不出毕国锋可以在其中哪个环节捣鬼,于是只好让了一步说:“那行,不过你要答应我,张显必须安安全全地回到家里。你别半路上把人家……” “啧,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好歹是一名警察……” “你还知道你是警察啊,是警察就别……”郝立业叹了口气说,“算了,不说了,你去安排吧。” 毕国锋得到许诺顿时放下了心,他赶紧给常志打了一个电话:“喂,你去把张显放了,亲自送他回家,局长这儿已经放话了,你只管去做就是了。” 接着,毕国锋离开局长办公室跑到物品管理室,对着管理员小尤说:“张显的东西呢?” “在这儿呢,怎么了?” “给我给我。” 小尤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张显要放了?” “可不是吗,不然我找你拿他的东西干嘛?” “那要他签字的,你拿的话不合规矩吧?” “啧,你这人怎么这么死脑筋,签哪儿呢?我看看。” 小尤不知道毕国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倒也没起疑心,找出那张表递给了毕国锋。 谁知道,毕国锋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一支钢笔便在表格上签上了张显的名字。 “诶……你!”小尤甚至还来不及伸手去抢那张表格,毕国锋就已经得逞了。 “好了,现在东西可以给我了吧。别告诉我你还要让张显再签一遍。” 小尤气不打一处来,但是现在木已成舟已经没有了挽回的余地。他拿出张显的装东西的物品袋交给毕国锋说:“你可别顺手牵羊啊,要不然我也吃不了兜着走。” 毕国锋咧嘴一笑,拿着物品袋飞快地跑出了办公楼。直到走到院子里的时候,毕国锋这次打开物品袋,将里面张显的手机拿了出来塞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这时,张显和常志正好和张显出来了,毕国锋将物品袋塞到了常志的手里,接着在他的耳边轻声道:“路上开得尽量慢点,不要让他打电话,也不要让他下车,记住了。” 一旁的张显不知道两人在搞什么名堂,自顾自地坐进了常志的车里。脸上不知为什么,还挂着一丝得意的神色。等毕国锋交代完,他狠狠地剜了张显一眼,在他心里那个监控摄像头里拍到的男人,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就是张显。虽然,那也未必能够证明张显就是杀人凶手。但不知怎么的,毕国锋就是非常的不爽张显这个人。 在张显和常志离开后,毕国锋便朝着自己的那辆桑塔纳走去。可就在这个时候,郝立却忽然走了过来。依着毕国锋平日里的脾气,无论郝立业接下来说什么话,他都准备把无赖耍到底。这次他接手的这个案子并不简单,凶手显然是个有头脑的人。而且刘律今还分析,这个人极有可能是个变态杀人犯。面对这样棘手的对手,他不愿意在局里的规矩或者立场的问题上浪费什么时间。 所以毕国锋一见到郝立业,脸顿时就板了起来。郝立业是见惯了各色人等嘴脸的人,却还是怕看见毕国锋的这个样子。在他眼里,毕国锋是个能办事,且能办好事的人。但是毕国锋的脾气太躁太冲,不是能往上爬的那一类人。要是搁在前线让他杀敌,不出十分钟肯定完蛋。这公安局里头其实和前线也没什么分别,要在这里生存下去,就要知道什么时候当出头英雄,什么时候做缩头乌龟。在战场上拼命有时候未必有用,想清楚自己才处境,做出准确判断才是最重要的。可毕国锋唯一缺少的,就是会审时度势这一素质。 郝立业见了毕国锋说的第一句话是:“辛苦了,抽根烟?”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包40出头的涟河牌香烟。 毕国锋倒没客气,自己平时只抽平价的双陆烟,现在有好烟可以抽,有什么理由拒绝呢?他伸手从郝立业的烟盒中拿了一根烟,叼在了嘴上,接着却又将手伸向了烟盒。 郝立业以为毕国锋要拿火机,便伸手往自己的兜里摸去。却不料毕国锋又从他的烟盒里拿了一根烟,这次他把这根烟夹在了自己的耳朵上。接着又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了一个火机把嘴上的烟点着了。 郝立业苦笑了一声,也叼了一根烟点上了。两人站在一起“吧嗒吧嗒”抽了一会儿,却都没有说话。最后还是郝立业先忍不住了,他说:“阿锋,最近这案子上头催得紧啊。” “是吗?我爸让我去相亲也是催得紧呢。”毕国锋深深吸了一口烟,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毕国锋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让郝立业觉得好笑,但是却又不敢笑出来。他拍了拍毕国锋的肩膀说:“你知道圣诞电影节吗?” “我不看电影,现在的电影不好看。” “是吗?我也不知道你们年轻人的口味,不过我倒是觉得现在那个孙绮丽挺漂亮的,那身材……啧啧。” 郝立业以为说到这些任何男人都会会心一笑的内容,毕国锋好歹会有些放松下来。但毕国锋听了却仍是铁青着脸,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毕国锋抖了抖烟灰说:“我喜欢英格丽褒曼。” “硬鸽子,煲啥?”郝立业没听懂毕国锋说的是什么,以为他在说一道菜名。 “说了你也不懂,还是别问了。” “哦哦。”郝立业点了点头,倒是不以为忤。 毕国锋和郝立业两人很快抽完了一支烟,但是两人的对话却没有什么进展。郝立业有些着急了,他平时从没在说话上被人拿住过,可偏偏遇到毕国锋的时候,自己的舌头就失了灵。他生怕把毕国锋惹急了,撂挑子不干,自己这会儿可找不到别的能人顶他的位置。 像毕国锋这样的刺儿头,他也不好拿自己的局长身份压他。于是只好又陪着笑脸说:“加油干吧,我也没什么事,就是最近这圣诞电影节在办,治安方面我们还是要多操一份心。”接着拿出兜里那半包涟河烟塞到了毕国锋的手里,又说:“这烟我抽不惯,你喜欢就都给你好了。” 这下毕国锋脸上的表情终于松动了,他接过那包烟说:“那谢了,我也就不耽误你了,先走一步。”说完毕国锋钻进他的桑塔纳离开了分局。 在路上,他拿出拿包涟河烟,放进了副驾驶座前的格子里。虽然郝立业没有和他明说什么,但是毕国锋的心里却是雪亮的。与其说周惜的案子因为其特殊性引起了上面的重视,倒不如说是正好在圣诞电影节的这个节骨眼上,上面不得不在群众面前做些表态。 毕国锋知道自己如何处理这样的压力,他第一步要做的,就是打电话给自己的几个属下,让他们分成两拨人。一拨去盯梢张显,另一拨则去周惜遇害的金景花园周边进行密集的走访。虽然这两项工作几乎对案件的侦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但是至少可以在表面上营造出警方正在卖力干活的表象。这样一来可以警告那个凶手,不要有继续犯案的想法,二来是堵住上面的嘴巴,让他们别再骚扰自己办案。 周惜的案子,以现有的证据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有很大的进展。唯一可以下功夫的只有张显这一个点,而这个点现在能够挖掘的内容也已经不多了。 毕国锋开着车在路上转着转着,就来到了涟河大桥。再开个5分钟,就到了张显的家附近。毕国锋将车停在张显家对面的一间杂货铺旁,在里面买了一瓶水,一口气喝了一半。接着才拿着那半瓶子钻进了车里,从隔间里拿出一个小盒子。这个盒子里装的是微型跟踪器,是他托重案组的朋友弄来的。从警这么些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使用。 在鼓捣了半个小时后,毕国锋总算将这个微型跟踪器装到了手机里。他又在车里耐心地等了十多分钟,终于看到常志载着张显的车子从远处缓缓驶来。在张显下车走进了家门以后,毕国锋掐着表等了1分钟,接着也跟着下了车走到了张显家的门口。 张显家是独门独户,这个时候隔壁早就熄了灯,而张显家却还亮着,显然是一家人在等张显回来。毕国锋敲响了门后,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便听到有人趿着拖鞋出来应门了。 “谁啊?” “我是……”毕国锋正想掏出自己的警官证,却猛然愣在了那里,“怎么是你?” “你是谁?我们认识吗?”开门的人竟然是早上从蓝蓓丽的会议室里出来的那对夫妇中的女人。 “呃……算,算是吧。”毕国锋心中一阵狐疑,早上他们去找蓝蓓丽为的是什么呢? 看着毕国锋欲言又止的样子,郑素问有些奇怪:“请问你找谁?” “我是毕国锋警官,我找你和你丈夫。”说着毕国锋亮出了他的证件。 “可是我儿子才刚刚……” “谁啊?”郑素问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屋里丈夫的问话声。 “是毕警官……”郑素问回头答应了一声,接着让开了身子,“先进屋吧。” 毕国锋点了下头,越过郑素问进了屋内。通过走廊后,他在客厅里见到了正坐在沙发上的张显和张鸣,两人见到毕国锋来了都站起了身子。毕国锋擤了擤鼻子,笑道:“不用客气,我一会儿就走。” 然而此时张鸣父子俩根本没有想要和他客气的意思,如果可以的话,他们巴不得毕国锋不要来打扰。而郑素问则惴惴不安地搓着手,她想不明白,儿子才刚刚被放回来,屁股都还没坐热,为什么一转眼警察就又上门了呢? 毕国锋看到张显一家人的警惕,但是却没有看到他想要的那些表情。于是也不饶圈子,直截了当地说道:“张显,你刚回来肯定是累了,早点回房间歇着吧。” 张显愣在那里,不过马上就明白过来毕国锋的意思。于是说:“爸妈晚安,毕警官晚安。”然后径自回房间去了。 毕国锋点了点头,随后在沙发上坐下了。郑素问想去厨房给毕国锋倒杯茶,却被毕国锋制止道:“郑女士先别忙了,我今天来是和你再核实一下供词的。” “供词?”郑素问和张鸣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在他们心里,如果自己的儿子没有犯事的话,那他们的供词就没有什么价值。现在毕国锋要来核实供词,那意味着…… 张鸣咳嗽了一声说:“毕警官,你看我们家小孩平时都是很乖的……” 毕国锋咧嘴笑了笑,那颗烂牙却忽然又疼了起来,笑容顿时变得扭曲异常。毕国锋揉了揉脸颊心想:是时候该约一下牙医了。而一旁的张鸣却不知道其中的缘故,以为毕国锋在戏弄自己,刚才想要说的话顿时噎住了。 毕国锋捂住自己的嘴巴,嚅嗫着说:“牙疼……老毛病了。” “哦……”张鸣皱了皱眉头,心想:这个人有这个时间盯着张显,却没有时间去看牙医吗?张鸣觉得不能再就刚才的话题聊下去,对方显然是以私人身份来找他们的,并不一定是为张显的案子而来,自己不如……想到这里张鸣顿时茅塞顿开,他舔了舔嘴唇说:“毕警官,是这样的,我名下有辆车子……” “车?什么车?” “是一辆奥迪a8,就停在院子里。”张鸣轻声说道。 “不,我是问你为什么要和我提车的事情?” “呵呵,不过是随便聊聊嘛,你说是吧?”说着,张鸣便朝郑素问眨了眨眼睛。 郑素问不知道张鸣是什么意思,但也马上跟着点了下头说:“是呀……” “听说你们开的大多还是桑塔纳?” “没错,是局里面分配的公务车,我们开的都是这种。” “是这样的,我自己这辆车才买来不到半年,现在我不是很喜欢开了,想要找个主顾转手。我知道毕警官人脉广,不知道身边有没有认识的人愿意接手呢?” “哦?那张先生准备卖多少钱呢?”毕国锋心中明白了大半。 “三万……” “三万?呵呵,你这是卖呢,还是送呢?”毕国锋严厉地盯了张鸣一眼。 张鸣倒也不害怕,轻声说:“半卖半送嘛……” 毕国锋摇了摇头,心中更加坚定了来之前的想法。他掏出怀里的小本子问道:“接下来我将那天带走张显时问你们的问题重新再问一遍,如果没有必要的话,我希望我在问你们其中一位的时候,另一位不要说话,听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张鸣是明白毕国锋的意思了,但是他却不知道对方明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他的那辆车,确实只开了半年,然而眼前的毕国锋却好像无动于衷。张鸣心想:难道这个穷鬼连三万都拿不出来吗? “郑女士,请问17号那天张显在哪里你知道吗?” “在上班。” 毕国锋在本子上写了几个字又问:“可是那天你说17号那天,张显请假回到了家里。” “哦,对是回到家里了,我忘记了……”郑素问赶紧改口。她看了一眼丈夫张鸣的眼睛,张鸣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责备,好像郑素问不应该连这件小事都说错。 毕国锋又问:“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他为什么回家?” “说是请假了。” “请假的原因呢?” 郑素问咬着下嘴唇犹犹豫豫不知道该怎么说,那天张显只告诉她自己是请假回来的,可是却没有告诉自己是因为什么请的假。可自己说不清楚的话,要是又给儿子增添嫌疑怎么办。郑素问一看到毕国锋在那个黑色小本子上写字,心里就一阵阵地发慌。 “郑女士?” “啊?” “请假的原因呢?”毕国锋重复了一次问题。 “我,我不知道……” 听到这里毕国锋又在本子上写了几笔,接着压低了声音问:“我从张显上班的公司里得知,他那天请假的理由是:生病。” “生病……对,是生病了,我那天看他有些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毕国锋赶紧问道。 郑素问一慌,以为说错话了,赶紧纠正道:“就是生病的不对劲,不像身体好的样子,你知道的,就是病容嘛。” “哦,好……”毕国锋想了想又问道,“既然生病了,那你有没有给他买药呢?或者他自己买了药?” “药……”郑素问想起了那天确实看到张显带了一包药回到家里,但这件事要不要和眼前的这个警察说呢? “郑女士?” “是……是他自己买了药。”郑素问打了一个激灵,“他感冒了,所以才请的假。”郑素问慌乱之下结果把自己知道的全部都抖露了出来。 “感冒?”毕国锋沉吟片刻,在本子上又写了好一会儿,这才问:“药是哪间药店买的,什么时候买的,有没有发票?” “这你只能问他了,我不是很清楚。” 毕国锋心想:假如说事先串通过的话,她应该知道才对。是假装的吗?毕国锋偷看了郑素问两眼,心中暗暗摇了摇头。 “那17号那天张显回来以后,他有没有再出去过呢?” “没有没有,那两天他回来后就一直待在房间里没有出去过。” “你说两天?” “对,张显18号也是回到家就待在房间里没有出来过。”郑素问忙不迭地点头。 “为什么18号也要请假呢?” “大概是感冒好嘛,所以才回来的,休息休息……” “回来都在房间里待着没有出房门半步?” “中间有陪我看了一会儿电视剧,不知道这算不算?” 旁边的张鸣听到这里嗔怪地瞪了郑素问一眼,像是责怪她什么无关紧要的话都拿出来说。 可毕国锋不是一个嫌弃细节多的人,他问道:“是什么电视剧呢?” “《情人的秘密》” “好,我知道了。” 问到这里,郑素问的回答虽然说不上天衣无缝,但也逻辑上也还算得上通顺。毕国锋抓住买药的问题不放,主要还是考虑到在周惜的胃里发现的止吐药究竟是哪里来的。要是说张显只买过外伤药的话,那他确实可以洗脱一部分的嫌疑。 毕国锋站起身来对着张显的房间叫了一声:“张显你别偷听了,出来吧。” 张显的房门“咔嗒”一声打开了,有些狼狈地看着毕国锋。正如毕国锋所说的,他确实一直在偷听他们的说话。 毕国锋问:“听你妈说,17号那天买了感冒药,能告诉我是在哪家药店买的吗?” “临门街的一家小药房买的。” “现在药呢?” “在屋里。” “发票还在吗?拿来我看看。” 张显回到房间里,毕国锋听到一阵翻找东西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张显便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白色塑料袋。 毕国锋接过塑料袋,翻看了几样药物,接着又看到了发票。他仔细核对了一遍,确实是塑料袋里的几样药物,时间是17号中午11点07分,和止吐药卖出去的时间差了15分钟。而从张显家到那家药店一个来回的时间差不多需要这个时间。要是张显在大众药房买完这些感冒药,接着立刻赶过去的话…… 毕国锋对郑素问和张鸣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接着对张显说:“我问你,17号那天你为什么请假?” “就是普通的感冒嘛”张显轻描淡写地说。 毕国锋笑了笑:“既然感冒了,怎么18号那天还有心思出去和朋友喝酒呢?” 张显看了看毕国锋又看了看父亲张鸣,选择了沉默。 “毕警官,今天天色也不早了,我们一家子刚团聚,能给我们一点时间吗?”张鸣出面打破了僵局。 毕国锋无奈伸出一只手握在了张鸣的手上说:“是呀,打扰了,都这么晚了。” 就在这时,张鸣忽然凑近毕国锋的耳边说道:“如果有需要请一定跟我说。” “我想……应该没那个必要。”毕国锋意味深长地看了张鸣一眼。 张鸣咧了咧嘴似乎想笑,却又没笑出来,气氛一下子冷到了冰点。这时,郑素问赶紧打了个哈哈,送了毕国锋出门,临别时还不忘说上一句:“辛苦您了毕警官。”试图多少给毕国锋留个好印象。 “哦,对了……还有这个。”毕国锋走到门口时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手机,“这是张显的手机,你代我转交给他把。” 郑素问疑惑地收下了手机,心里不明白,为什么毕国锋不在儿子从警局出来的时候就把手机还给他。 毕国锋走过大路钻进了他的桑塔纳,在看到郑素问关上大门以后,他拿出那个小本子,撕下刚才在张显家写字的那一页,揉成一团抛出了车外。 毕国锋透过车窗向张显家的院子看去,那里停着一辆崭新的奥迪轿车。车的后方是停车棚,棚顶连接着张显的二楼的卧室,卧室唯一的一扇窗户并没有安装防盗窗。也就是说,任何人都可以轻易地从二楼的窗户里爬出来,再通过停车棚的棚顶跳到一楼离开。 17号的那个中午,买下苯海拉明的人究竟是谁呢?毕国锋的心中疑云重重。 11错误 http://.biquxs.info/

12月27日的这一天,《冬季恋歌》如所有业内人所预料的那样,开始在圣诞电影周上大放异彩。新闻媒体对准这几天的风云人物—孙绮丽,准备了大量的采访和报道。然而,在这万众瞩目的时候,孙绮丽却神秘失踪。有人传出,孙绮丽很可能因为这次电影发布会上遇袭的事情遭到圈内封杀,现已被安排出国躲避绯闻。可就在当天下午,孙绮丽的经纪人却向警方报案,称孙绮丽在电影发布会上回家之后失联至今。一时间,事情的发展变得风云莫测。直到时间到了12月28日的晚间,事情才发生了出人意料的转机。 常麓市原本只是一座中小型城市,南山区是城市的市中心所在地,大部分的政f建筑与商业大厦都汇集于此。而旁边的三上原区,就完全没有了南山区的繁华。它由许多大小不一的村落构成,除了一些景致颇好的山水以外,基本上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许多人市民甚至期望通过投票,将三上原区从常麓市的地界划出去。毕竟,那个地方的原始风貌,与常麓市这座城市的气质可以说是格格不入。 然而,近些年在政f的大力扶植之下,三上原区的那些好山好水经过开发以后,形成了相当规模的旅游区。大量看到商机房地产商不断入驻,准备建别墅度假村,却使得这里发展的速度一天快过一天。 三上原区的半山村原本只是一个只有三百多人居住的小村落,靠近村子的地方有一片方圆十几公顷的保护林。二十多年以前,就已经有开发成旅游景点的趋势。却不料因为一场山火,树林遭到了大面积的焚毁,原本美丽的景色化为了乌有,景点开发工程也只好被叫停。 政f部门为了亡羊补牢,在那场大火之后便再树林里设立了护林员一职。十几年过去了,原本那片树林如今又有了当年茂盛的景象。就在附近的半山村村民以外,景点开发计划很快就可以重启的时候,一盆冷水却猛地从他们的头上浇下。 12月28日这天清晨,担任这片的树林的其中一位护林员在去树林里撒野尿时,发现了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的孙绮丽。而孙绮丽的死亡的方式与9天之前身亡的周惜如出一辙,只是这一次,孙绮丽的尸体却受到了比周惜更加难堪的对待。 据那位护林员回忆,当时他远远地看见一团黑色的物体停在一颗树旁,上面覆盖着一大堆的树枝,像是在刻意掩盖着什么。假如换作普通路人,肯定以为那是谁丢在林子中的垃圾,绝不会有心上前去查看。可护林员的职业的素养告诉他,这其中有些不对劲。 一开始,护林员以为是某种野兽排泄的粪便,毕竟远远看去那团黑色的物体显得并不是很大。可当他走近的时候,却发现他把那东西是想错了。但即便是这样,护林员也没有想到那会是一颗头颅。因此直到护林员走到跟前时,他还骂骂咧咧地以为是哪个人烧野火时,留下的痕迹。因为,那团黑色物体的旁边的泥土显然被翻动过。他毫无顾忌地伸手向那团黑色物体抓去,却被手中的触感吓了一跳,那感觉分明是一团毛发!而当他逮住那些丝状物往上揪的时候,感觉泥土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把他吸住,沉得根本提不起来。 护林员纳闷了,他赶紧又腾出另外一只手向前抓去。心想:这是个什么东西,竟如此之重?护林员直起腰将力气集中在自己的双手,用力地往上提。正是这个时候,孙绮丽的长发被护林员整个掀起,一张面目全非的脸暴露在了他的面前。 护林员吓得跌倒在地上,惨叫声响彻了整个榆树林。直到事后,护林员才知道,那沉重的手感并不是因为孙绮丽的头有多重,而是她的尸体竟然被赤裸裸地像种萝卜一样被种在了泥土里! 在警方抵达现场以后的三十分钟里,他们花费极大的精力去安抚受惊的护林员。但问到关于尸体的信息时,护林员却只是一个劲地摇头说不出话。警员多次劝说他去看一眼尸体的容貌再做回答,可护林员一听让他去再看一次那具尸体,就吓得浑身颤抖起来。做笔录的警员没办法再继续勉强,也只好暂时作罢。 随着警队一同来到现场的还有毕国锋与常志,这回他是作为配合调查的身份前来的。关于周惜裸死家中一案的调查小组组长,上头留给毕国锋的时限已经不多。但今天在接到报案以后,毕国锋还是选择跟着队伍第一时间来到了现场。在这之前,局里的同事告诉他,在大前天晚上的圣诞节电影发布会上遇袭的孙绮丽失踪了,而孙绮丽的家就在这榆树林的半公里外。 之前在审张显的时候,南山区的李洪就告诉过毕国锋,周惜的案子很可能不是第一桩。在他们管辖的南山区曾经也发生过类似的案件,周惜的案子能否并案调查,一直在上头考量范围内。因此,当毕国锋知道这次的案子与刚失踪的孙绮丽的住处如此接近时,他便留了一个心眼。 在张显被释放回家之后,毕国锋通过电信局调取了周惜的手机通话记录,还通过技术部门恢复了她手机里所有被删除掉的短信,但依旧没有得到有用的线索。 就在毕国锋束手无策的时候,今天一大早局里接到报案,在失踪的孙绮丽家附近发现了一具女尸。毕国锋想起刘律今曾经说的,凶手很可能再次作案。再结合两名受害人的职业,他意识到,这两件案子很有可能会存在某种关联。因此,毕国锋才会放心手头对周惜一案的调查,跟着队伍匆匆赶来。 在毕国锋抵达现场以后,尸体才刚刚被抬出了林子。刘律今告诉他尸体的容貌被毁坏得难以辨认,是不是孙绮丽本人,一时间还无法确认。毕国锋看到蹲在地上的那位可怜的护林员于心不忍,便走到跟前递了两支烟过去。护林员十分感激地接下了,但是身子还是兀自抖个不停。一旁这个案子的负责人—孔德看到这一幕,不由地皱起了眉头。他走过来对毕国锋招了招手,示意他到一边说话。毕国锋顿时心中闪过一丝不快,平时他就对孔德这个人没有什么好感。在自己要询问现场目击者的当口叫他,不知道要搞什么鬼名堂。 “孔德,我这正想打听些事呢,怎么了?”毕国锋点上一支烟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孔德皱着眉头说:“什么怎么了,你周惜那件案子查清楚了吗?” “还没,怎么?” “没查清楚就赶紧查去,这案子我接的手,你就别掺和了。”说着孔德把拿走了毕国锋嘴上的烟,“还有,为了保护现场,不要在这里抽烟。” 毕国锋顿时焦躁起来,他正是因为周惜一案没有线索,才来这里寻找一些破案的头绪。便说:“你什么意思啊?这案子就只是你孔德的案子吗?” 孔德听了也不服输,大声说:“可不就是我负责的案子吗?你有意见你跟上头提去呀!” “你怎么知道这案子和周惜那件案子没有关联,我是来配合你调查的,不是来观光的!” “嘿,你这家伙!我今天还就不让你插手了,我看你还能把我怎么样。” 毕国锋额上青筋暴出,此时已经气得失去了理智,登时一脚将孔德踢倒在地,接着扑到了孔德的身上。 “喂,放手,快放手!”孔德被毕国锋压在身下大喊大叫起来。一旁的一众警员见状赶紧上前去拉毕国锋,其中却一个帮孔德的都没有。 毕国锋的身形没有孔德的高大,但是格斗技巧却比他娴熟得多。孔德那肥胖的腹部显然让他吃了大亏,在地上滚了几滚以后,便被毕国锋牢牢制住。但是毕国锋没有对孔德下死手,勒了他一会儿后便由着旁边的人将他们两人拉开了。毕国锋看着孔德那通红发紫的脸膛,狠狠地在地上呸了一口说:“保护好你的现场吧!”接着便自顾自地走出了树林外,他的这一举动也同时宣告了自己主动脱离了眼前的这件案子。 毕国锋坐在林子外面气呼呼地想:今天出门没看黄历,真是背时。不过既然现在待在现场已经没什么用了,那要证明被害人是不是孙绮丽,看来也只有去她家里看看。于是,毕国锋赶紧找来了刘律今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在毕国锋看来,很多时候刘律今的意见比别人的要重要的多。 可刘律今在听了毕国锋的话后却并没有同意,他告诉毕国锋,一方面没有上头的搜查令,他们没有办法进到孙绮丽的家里。另一方面孙绮丽被报失踪距现在还不足48小时,也就是说连孙绮丽失踪一案都还没有正式立案,要将她和这桩杀人案联系在一起,现在还为时尚早。如果贸然闯入孙绮丽的家里,恐怕还会把问题变得复杂起来。 意见被刘律今驳回后,毕国锋顿时变得焦虑不安。从刘律今现场的初步勘验的结论来看,死者死亡的时间没有超过24小时。现场距离旁边的公路不过十多米,地上除了护林员的脚印外,却没有发现其他明显的痕迹。这表明凶手在掩埋死者之后,有意清理过现场。 而被害人的指甲缝隙当中并没有发现泥土与嫌疑人身上遗留的物质,这也意味着发现死者的现场未必是第一现场,凶手很可能在杀死被害人之后,才将尸体带到这里掩埋。从树林和公路之间的距离判断,凶手应该有交通工具。假定第一现场是半公里外孙绮丽的家中,那现在去孙绮丽的住处旁边调取监控录像就应该会发现蛛丝马迹。想到这里毕国锋与警队的其他人打了声招呼后,便离开了现场,往孙绮丽的家中走去。 可当毕国锋来到孙绮丽家附近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设想都变成了一场空。眼前孙绮丽的家是一处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旧事公寓改造成的廉价出租房,毕国锋绕着楼房走了一圈也没有发现监控摄像头。 毕国锋更加心急了,假如杀死孙绮丽的凶手与杀害周惜的凶手是同一人的话,那么他已经第二次成功地躲过了监控,这无形中又一次增加了破案的难度。情急之下,毕国锋将警队负责人的话抛在了脑后。他掏出口袋里的一样细长的工具,开始在对孙绮丽家的大门鼓捣了起来。 “喂,你谁啊?我看你在这里绕半天了。”毕国锋被身后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转过身子,看见一个胖乎乎的中年女人正怒气冲冲地打量着他。 “你该不会是小偷吧,站住了别动。”胖女人警告道,“听到没有!” “我不是小偷,我是……”毕国锋一边辩驳,一边伸手到口袋里想掏自己的警官证。可越是着急越是出错,警官证的边角挂住了衣兜半天掏不出来。 “喂,你还敢掏凶器是不是,来人啊,抓小偷啊!”胖女人这不分青红皂白地一喊,公寓楼里好几户人家很快便打开了门。 毕国锋这下慌了,他赶紧扑上去,捂住了胖女人的嘴巴,急吼吼地说道:“我是警察,是警察!” 哪知道胖女人没有把他的话当一回事,仗着自己有几分力气便要反抗。可还没等她使上多少力气,双手就被毕国锋卷到身后,接着压倒在了墙上。 “你别喊,我给你看我的警官证,听明白没有?” “知道了,知道了,你轻点……”胖女人被压在墙上动弹不得,也知道了对方是个狠角色,只好赶紧投降认输。 毕国锋得到对方的答复,赶紧从衣兜里掏出自己的警官证举到了胖女人的脸前,手底下这才慢慢即松开。 “警察?”胖女人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盯着毕国锋的警官证看了半天,“我们这里谁犯事了?” 毕国锋环顾四周,看见好几家住户里的人都来到了走廊里,正好奇地盯着他们看,于是摆了摆手说:“没事了,都进去吧,警察办案。”这一番话说出口,走廊里很快又安静了下去。 “你们这儿的房东是谁?”毕国锋问。 “房东?我就是房东。你们警察都喜欢暴力执法吗?我跟你说,我……” “你就是房东?”毕国锋不耐烦地打断女人的话头。 “怎么?不行吗?” “没……我只是有些意外。既然你是房东,那这间房间的住户什么时候回来过你知道吗?” “你说那个演员啊,她什么时候回来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她妈。”女房东笑道。 “那你知不知道最近有什么陌生人来你的公寓里吗?” “这我就更不知道了,我只管收房租,其他的事情我不管的。” 毕国锋看对方一问三不知的样子心中着实恼火,但又不方便发作。他强压住火气问:“那你有没有这间房的钥匙,我要进去看一下。” 房东眼睛转了一转,有些警惕地问:“你们警察搜查别人的屋子不都要搜查令的吗?” 毕国锋先是一愣,他没有料到这房东竟然法律意识还挺高的。于是撒谎道:“我的搜查令落在车上了,要不你和我去拿?我的车停在外面工地旁边。” “算了算了,反正也不是搜我的房间,况且我也懒得跑。你在这里等着吧,我回去拿钥匙。”房东听毕国锋这么说,便老老实回去拿钥匙去了。 没多久房东扭动着巨大的身躯从楼梯的另一面上来了。毕国锋远远一看,才这么点路走下来,那个女房东却已经上气不接下气。怪不得不愿意跟自己走一趟去拿搜查令呢,毕国锋心想自己这个慌撒得还真是凑巧了。 女房东来到毕国锋面前,从手中的钥匙串里找到了孙绮丽家门的钥匙。接着她将毕国锋挤到一旁,把钥匙插进锁眼,“哗啦哗啦”地扭动起来。 “哎哟,怎么还反锁了?”房东推门进去,却见锁上的挂链和插销也锁着,于是轻声嘀咕了一句。 “怎么了?” “这门从里面反锁了,开不了。” “怎么会这样,让我来试试。”毕国锋挤开房东,用力推了推房门,结果正如房东所说的,门确实被人从里面反锁了。 毕国锋心想:孙绮丽之前被人报案说她失踪,那她的亲朋好友肯定已经来到她的住处找过她。难不成在那个时候,这门就已经是反锁着了? 毕国锋回过头问房东:“前几天有没有人来找你开过这扇门。” “你怎么知道的?确实有几个自称是她朋友的人来找我开过房门,但是我那天试了也是反锁着的。我还以为她是不想见她的朋友,所以把门反锁着。” “那个时候你怎么不报警呢?这么多天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你就不怕她出事?”毕国锋惊讶地问。 房东捂着嘴往后退了一步:“我哪里知道啊……我只是租房子给她,又不是给她当保姆,她要在自己房间里待几天,我哪里管得着。” 毕国锋对房东这番没有责任心的言论弄得有些生气,他一咬牙心想:不如就这样撞门进去吧。于是吼道:“你躲开点,我要撞门进去了。” 房东吓了一跳,忙说:“你这不是搜查呀,你这是强制进入,这样不对的……这门要是坏了……谁……谁赔啊!” 房东话还没说完,只听到“砰”的一声,孙绮丽的家门已经被毕国锋撞开了。而眼前的景象也让进去的两人大吃一惊。 这一次,混乱不堪的现场较之周惜家的凶案现场可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客厅处的沙发歪七扭八地方倒在地上,中间的茶几上盛着两碗不知道什么东西,其中一碗空了,而另一碗则洒在了地上,此时已经干结成一片褐色的污渍。 “这门坏了呀……”房东哭丧着脸说。 “你站在这里别进来。”和房东说完这句话,毕国锋便从口袋中掏出一双手套匆忙戴好,接着踮着脚走了进去。 孙绮丽家客厅里显然曾经发生过激烈的打斗,茶几和沙发的位置都已经大大地偏移了位置。 “孙小姐,你在卧室里吗?”毕国锋忽然听见房东在身后喊道。 毕国锋心中暗暗摇头,这个女人现在还不知道孙琦丽早就已经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了。他走到了卧室门前,轻轻一推门,却发现门是锁着的。他回过头对房东说:“这间卧室的钥匙你有吗?” “有啊,给你。”说着,房东便把那一大串钥匙抛了过去。 “你……你倒是告诉我哪一把呀!”毕国锋气急败坏地接过钥匙。 “你不是告诉我,让我不要进去吗?” “行了,你先进来开门,开完门再出去。记住,这间屋子里所有的东西你都不许碰。” 房东点了点头,接着进到屋子里帮毕国锋把卧室的门打开了。 毕国锋进入卧室先是看了一眼地上,相比客厅里的一片狼藉,卧室里的地面倒十分整洁。房间里的陈设十分简单,除了一张单人床还有两边的床头柜外,房间就只有东边两个巨大的衣柜。毕国锋打开衣柜看了看,里面除了衣物以外,还有一个没有上锁的小抽屉,里面放着不少的现金和两条项链。床头柜上放着一把钥匙,和一个女士钱包。毕国锋打开钱包,发现里面的现金和银行卡也都在。他心想:这样看来,凶手多半不是入室抢劫了。 检查完一切后,毕国锋退出卧室,又转到了另外一边的厨房里。厨房的地上和客厅一样,也留着一滩褐色的污渍。污渍的中间似乎曾经躺着一个人,隐约还可以看出半个人形。煤气灶上有一口空锅,锅的内沿上也留着不少褐色的痕迹。毕国锋判断,应该和茶几上还有厨房地上的那些污渍是同一样东西。毕国锋小心越过地上污渍存在的地方,伸手推了推厨房后面的窗户。却发现,厨房后面的窗户竟然也是紧锁着的。 该死!毕国锋脑袋嗡地一声,莫非这个第一凶案现场是一间密室不成?毕国锋赶紧返回孙绮丽的卧室,去查看卧室里的窗户。果不其然,卧室里的窗户也是紧闭着的。毕国锋这下全懵了,孙绮丽的家里显然是凶案的第一现场,可是凶手究竟是如何做到,在这里杀害孙绮丽,却又能在房间所有门窗都关闭的情况下,将尸体移到树林里去的呢? 毕国锋跑出孙绮丽的家,抓住房东的手问:“这间房子里的钥匙有几把?” “就两把,我手里一把和承租人手里一把。”房东说, 眼看着自己的猜想落实,毕国锋心想:这下可麻烦了。于是,赶紧给孔德打去电话,通报了自己的发现。接着他嘱咐房东,不许让任何人靠近这里。在做完这些后,毕国锋蹲下身子看着眼前的一切,尝试着与周惜的家中的场景建立一些联系。他又想起了刘律今和他说的那些话,凶手很可能是一个性变态,而且在短时间内会继续作案的猜测。眼前的这一切似乎已经验证了一大部分,也许等到尸体的详细尸检报告出来,刘律今的猜想可能将更加接近于现实。 毕国锋恼怒地拍拍自己的额头,走到门外点上一根烟,狠狠地吸了一口。毕国锋心想:你究竟是谁呢?他可能绞尽脑汁也想不到,孙绮丽的死只是因为她和周惜一样,犯了一个最不该犯的错误。 就在一天前的12月27日下午三点,那个孙绮丽还好端端地活着的时候。圣诞电影周发布会上遇袭的事件发生到现在的不到40个小时,然而整个常麓市却都已经被孙绮丽和《冬季恋歌》的新闻所包裹。一时间,孙绮丽包括她的团队,都沉浸在莫名的喜悦之中。唯有马大头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脸上的肌肉僵住了。作为这次闹得满城风雨的袭击事件的幕后主使,他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而当时与孙绮丽同样感到焦虑的还有在自己家中的马大头。孙绮丽的遇袭事件发生后到27日整整2天,他却无法判断事情已经恶化到哪个地步。而这种无法掌控局面的感觉,让他非常不适应。马大头不断地将手边的酒心巧克力塞入嘴中,甜到发腻的味道不断加速着他的思考。在过了许久之后,马大头终于还是决定打电话给那个中间人:邵可夫。 “喂,是我。” “新闻你看了吧。”马大头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感情,“孙绮丽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告诉你的可不是这个人,她只是一个女配角。” “马导,我……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那个傻子怎么会扑到配角身上去了。”电话那头似乎也对此非常苦恼。 “你……你不知……”马大头眼看着就要发火,可理智还是让他强忍了下来,“你到底是怎么和他说的?是你没交代清楚,还是他自己……” “马导,你要怪就怪我吧,这次是我疏忽了。”邵可夫声音里隐约含着委屈,“我和他说,冲着那个最漂亮的扑就完事了,我也没料到他这都会出岔子。我今天去拘留所里见着他的面了,他说他喜欢孙绮丽那个类型的,觉着那才叫漂亮,那个叫什么晴的,看不顺眼。我真的是……” 马大头捂着额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对邵可夫是他最信任的一个中间人,他没有料到连他也会有老马失蹄的时候。可自己现在已经找不到另一个有力的帮手,那个邵可夫在他杀了周惜之后,自己已经说过不会再去找他,他决不能出尔反尔让他怀疑自己。想到这里,马大头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困境当中。 “马……马导?” “有屁就放!”马大头终于还是骂出了嘴。 “那小子嘴还是挺严的,您放心这事最多到我这一层,不会影响您的。要不,依我说的,您用孙绮丽凑活凑活好吗,我看着还挺……” “闭上你的臭嘴,你以为我现在担心的是这个吗?我呸!”马大头听着气不打一处来,“这部电影不能在她孙绮丽的推力下上位,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此时的邵可夫哪里知道,常麓市的圣诞电影周上每一部上映的电影早就被内部做了安排。前后七天的电影周上,每一部电影造势、炒作、热度都经过精心的设计。《冬季恋歌》在电影周的前三天里被安排在领跑的位置,但是到了中后期就要给其他几部电影让路。可依照现在的局势来看,《冬季恋歌》将会以一马平川的姿态,走完整个圣诞电影周。 因为不仅仅是《冬季恋歌》,还有《红人》、《沙漠情》、《机械使者》等好几部电影,都在等着马大头进行热度的调节,可现在因为孙绮丽的事情,一切都乱了。 马大头对电话那头的邵可夫说道:“这次的事情除了我们以外,我不希望有第四个人知道,你听明白了吗?” “好的马导,这次的事情我真的太不好意思了,希望你……” “好了好了,就这样吧。”马大头挂断了电话。 马大头看着桌上已经被自己吃完的酒心巧克力心里一阵失落,距离周惜死去已经整整八天了,可下一个他想要疼爱的女人却迟迟没有着落。马大头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披头士的pepperslonelyheartsclubband黑胶唱片放到唱片机上。相比那些软绵绵的诉爱缱情的抒情乐,她更喜欢这种激情洋溢的摇滚带给她的快感。当激烈的贝斯嘶叫着,伴随着主唱磁性的声音响起后,他的心也随着翩翩起舞。马大头这时又忽地想起了周惜的面容,他可惜地咂咂嘴:“我竟然忘记了,自己还没来得及问她,最喜欢的歌手是谁呢……” 两个小时以后,马大头开着车子离开了自己的住所。他决定要在上头向他责他之前,提前向孙绮丽施压。可在他去见孙绮丽之前,马大头却又鬼使神差地去商店里买了一盒巧克力。他隐约听到了一个声音靠在耳边说道:再试一次,也许她喜欢你,她会喜欢你的…… 当马大头循着地址找到孙琦丽的住所时,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马大头估算着自己驾车离开市区的时间,已经约莫有将近一个钟头。其间,他经过了一大片榆树林,里头布满树枝与枯叶的泥地,像是曾经埋葬过无数生灵的坟地一般了无生机。若不是马路还在车前不断地延伸,马大头甚至觉得那一片黑压压的树林永远都没有尽头。 “滋滋滋。”马大头按响了孙绮丽家门口的电铃。房间内很快传来了响动,但是过了至少五分钟,孙绮丽才过来开了门。 “你很忙吗?”马大头不满地说,“我可是第一次来你这里。”说着,马大头将手中的巧克力递了过去。 这一次我没有忘记,马大头心里暗暗对自己说。 孙绮丽惊讶地捂着嘴:“是你!我都不知道你要来,你也没和我说一声,我真的是……” 马大头心中一阵冷笑,你现在对我阿谀奉承,等一下就又会像那些女人一样变脸了吧?他看着孙绮丽的脸,又想起了自己与周惜见面的那个晚上。 “您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孙绮丽将马大头让进屋内,转身关上了大门。 马大头没有说话,他仔细地观察着屋内的陈设。这间被装修得别出心裁的一居室,看上去别有一番风趣。后屋的厨房里似乎在煮着什么东西,时不时地发出“咕哝咕哝”的轻响,但水蒸汽却没有飘到客厅里。 “叫我马导就好,你一个人住吗?”马大头顺手抄起桌上的一本时装杂志,靠在了沙发上。 孙绮丽将马大头带来的巧克力搁在了桌上:“对呀,我也租不起太大的房子,那太贵了。” 马大头盯着孙绮丽的眼睛似乎想看穿她的谎言,可是看了半天都看不出来有什么异样。马大头有些不自在,他指了指桌上的巧克力问:“你,不吃吗?” “哦,我后面在煮甜汤呢,就快好了。”孙绮丽说,“马……,马导待会儿您也要尝尝吗?” 孙绮丽用一个问题回答了马大头的问题,这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但是马大头已经了解到,孙绮丽并不想马上吃他带来的巧克力。 马大头这时才发觉,讨好女人的似乎并不是获取她们芳心的一种途径。那究竟要如何取悦一个女人,让她爱我呢?马大头不禁陷入的沉思。 后厨房的“咕哝”声逐渐变大,一丝甜腻腻的香气飘到了客厅里。马大头抽了抽鼻子,却依旧对甜汤兴趣索然。孙绮丽看见马大头没有吭声,也就默认他对甜汤没有兴趣,便自己一人去后屋将火关小了些。 马大头捏了捏自己厚实的下巴心想:为什么我没有说话,她就不再问我了呢?我没有喝过甜汤也许会很好喝也说不定呢,但是她要先问我呀,她要是肯求我,我也许会愿意喝呢。 待孙绮丽在厨房鼓捣完,又折回了客厅时,手里竟然真如马大头期望的那样,端着两碗甜汤。马大头舔了舔嘴唇慢悠悠地开口说:“这次你在发布会上的安排可是真厉害呀,今年圣诞电影周的风头可都让你抢去了。” “马导您这是什么意思?”孙绮丽愣住了。 马大头抬起下巴一副咄咄逼人的姿态:“你少揣着明白装糊涂,那个扑倒你的男人是你安排的吧?” 孙绮丽一愣:“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这怎么可能是我安排的,我压根都不认识那个男人!” “你当然说你不认识了,可事实是怎么样的,你应该比我清楚。这次你可是出够了风头,今年圣诞电影周以后,可就不用演配角,大把主角等着你来演呢。”马大头说。 “你,你胡说!”孙绮丽气得发抖。她莫名其妙地在发布会上遭人袭击,自己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可公司里不但没有人对她宽慰半句,反而甩给她一大堆的工作,这已经够让她寒心了。可她没有想到的是,今天竟然还来了一个导演责问自己。 “你是《冬季恋歌》的投资方派来的吗?”孙绮丽问。 “不不不,我和《冬季恋歌》没有关系,我是自己想来的,我只是自己觉得你需要一些帮助……”马大头察觉到孙绮丽的情绪有些波动,于是便收敛了自己的语气。 “帮助?你到底什么意思?我听不懂。”听到这里孙绮丽才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她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但是孙绮丽却没有急着跟马大头翻脸,反而逐渐镇定下来。 “说实话,我其实很佩服你的勇气。因为你只在电影中当担一个配角,你觉得别人不会怀疑到你身上,你才敢这么胆大妄为。”马大头眯着眼睛笑了,“不过事情还不到没有转机的地步,我可以帮你料理这家事情,只是你要付出一点代价。” 此时的马大头已经知道对话已经到了关键的地方,他只要诱骗孙绮丽承认她是被袭事件的主使,那么自己就可以安然无虞了。因此马大头又话锋一转:“绮丽,我知道你一个配角想要熬出头是很难,但是各行有各行的规矩,你还远不到那个时候。这事啊,我就帮你压下去了,但是你要把你的口风改改。不能再说你不认识那个男的,知道了吗?” “你是说,你要我承认那个袭击我的男人是我认识的人?” “聪明,没想到你倒是一点就通。”马大头满意地咂咂嘴。 “呵呵,那马导我该怎么谢你呀?” 马大头哪里听出孙绮丽在冷嘲热讽,他挥了挥手说:“不用不用,谢什么呢,只要啊你心里有我就好……”说着马大头的手就伸向孙绮丽的腰间。 孙绮丽听到他的话,心里充满了羞耻与愤怒。她甩来马大头的手脱口骂道:“你不就是来潜规则我吗?装什么装啊?就你这只臭虫还想碰我,我呸!” “你说什么?”孙绮丽刚才骂的那几句话,顿时激得马大头脑海中天旋地转。臭虫两字犹如化作实物,一口咬在马大头的心口上。 孙绮丽知道自己这话一说出口,就如同泼出去的水再难收回,索性继续骂道:“我说的难道没错吗?你就算一条不折不扣的臭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丑事,你在娱乐圈里就喜欢玩女演员不是吗?瞧你那肥的流油的身体,恶不恶心啊?还带着巧克力来看我,你以为我会吃你这一套吗?《冬季恋歌》就算是零票房,也不会求着你这样的导演潜规则的!陪狗陪猫也不会陪你!” “你,你……”马大头气得脸部扭曲起来,他拿着手中的那本时装杂志狠狠地对着孙绮丽砸了过去。下一秒,马大头便整个人朝着孙绮丽扑了过来。 “你放手,放手!”孙绮丽纤细的胳膊拼命在马大头的后背上拍打着。 “你马上给我道歉,道歉!”马大头愤怒地抓着孙绮丽的头发,狠狠地将她的头撞在地上。可孙绮丽在马大头的身下怒目圆睁,却硬是咬着牙什么也不说。 “你不说是吧,不说……”马大头感觉自己已经到了失去理智的边缘,他站起身子抓住孙绮丽的头发,用力地将她朝着后厨房拖去。 “死肥猪,你马上给我放手,放手!”孙绮丽不断地挣扎着。 “你不说是吧,不说……”马大头将孙绮丽拖到了煮着甜汤的炉灶底下,“我最后问你一次,你说还是不说?” 孙绮丽像是意识到马大头要对自己要做什么,顿时大惊失色:“救命啊!杀人……” 马大头再没有给孙绮丽机会,他端起那锅滚烫的甜汤,对着孙绮丽的脸迎面浇下。孙绮丽在剧痛之中抽搐了两下,立刻就晕厥了过去。 眼前的这一片狼藉,像极了马大头与周惜见面的那个晚上。只是眼前的孙绮丽还留着半口气,还没有死去。马大头痛苦地抚摸着自己的头发,刚才孙绮丽说的那些话音犹在耳,仿佛要钉在他的心里。 马大头滑坐在地上,眼中充满着残忍。他咬着牙骂道:“现在就算你道歉也无济于事了。” 马大头轻轻拂过孙绮丽纤细的腰,他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在这个时候还会有性冲动。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你只不过是一个和周惜一样的婊子而已,你不爱我。我明明这么优秀,我能为你摆平所以问题,你怎么就不会好好求求我呢?只要你求我,哪怕是假的,哪怕是假的也好啊…… 12反击 http://.biquxs.info/

岑敏许久没有做过如此长时间的梦,感觉自己在梦中不断地坠落,像要跌入到一个永远没有尽头的深渊里。她迷迷糊糊地意识到,这是一个噩梦的征兆。岑敏试图抓住颈上戴着的十字项链进行祈祷,祈祷让她早点抵达那个深渊的底部。她告诉自己,无论那里究竟是什么令人恐惧的梦魇,只要触碰到那里,自己就可以苏醒过来。但她一伸手,却发现自己的脖子上什么也没有。岑敏听到有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尖着嗓子说:“还没到时候,还没到时候……” 一个似曾相识的场景模模糊糊地显现出来,岑敏感觉自己在梦中竟也会颤抖。在她眼前的,是曾经试图努力去忘记的—在箐里的那个家! 充满灰尘的房间里,一缕微弱的日光透过飘荡的窗帘从外面泄进屋内,那个她永远不愿意想起的声音开始涌入岑敏的耳朵。 “敏儿,到我这里来。你说你妈妈?你妈妈今天不回来,可……可能有事情吧……” “敏儿你为什么躲着我呢,我难道不如你妈妈爱你吗?你不该……” “臭婊子!和你妈一个德性,都是臭婊子!你为什么要出去?你也要去找别的男人是吧?我不许你去!我不许……” 一个瘦高的影子疯狂挥舞着拳头向岑敏砸来。整个房间霎时天旋地转,扭转成一个灰色的漩涡。光彩四散而逃,眼前的一切变成了暗红色。岑敏发现自己平躺在地上,眼前有好几个影子,有时近在眼前,有时又高高地飞向天花板。上方的吊扇如同她十几年前看到的那样,破旧、肮脏。有一股粘稠而炽热的液体从额头渗了出来,不断沿着脸部的轮廓流淌着。恶心的感觉在她的身体里不停扭动,仿佛随时想要挣脱出来。 岑敏感觉自己的耳朵似乎变成了漏风的纸糊窗,有许多噼啪作响的噪音鱼贯而入。但是没过多久,这种声音便被一个剧烈的呼吸声所取代。那个声音愈来愈近,最终贴着她的脖子,慢慢往唇边移动着。 但侵犯的动作却在这个关键时候戛然而止,沉重的呼吸声变得渐渐离得远了。她的视线又落在天花板上,那根连接天花板的钢铁支柱似乎已经无法再勉力支持下去,悬挂在那里的吊扇正摇摇欲坠。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什么?”几颗滚烫的泪珠滴落在岑敏的肚子上,她感觉眼泪的温度比血液还要炽热。 “都是你这个小婊子,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为了你!”那个令人惊惧的声音又骤然响起。 锋利的指甲忽然抓向岑敏的大腿内侧。岑敏痛苦地蜷缩起身子,恐惧地颤抖起来。而就在这时一张扭曲的面孔贴到她的面前,冲她喊道:“去死吧!”她看到一把剪刀直对着她的下体猛刺了进去。 “啊!”伴随着一声尖叫,岑敏从床上猛地坐起。 整洁的房间里除了桑晴的电影海报以外,没有灰尘,没有吊扇,也没有那个她最害怕的人。岑敏长出一口气,她拂过自己的额头,发现上面全是冷汗。 为什么会梦到那个人呢?岑敏已经记不清,自己已经多久没有想起那个人。她曾努力花了巨大的努力才使自己从那段回忆中走出来,为何现在那个人又会在她的梦中出现?岑敏的心一片混乱。 “愿主行他的慈悲在地上,如在天上。阿门。”岑敏轻声祷念。她伸手摸向自己的颈部,这回她准确地捏住了那条十字项链。 “砰砰砰。” 岑敏敲了敲桑晴的房门,可是房间里的桑晴没有回应自己。连日来,因为圣诞节那天晚上发生在紫星酒店的陌生男子袭击孙绮丽的事件,《冬季恋歌》的势头可以说锐不可当。发行方大幅度地减少了桑晴这边的工作,将重心放到了孙绮丽那一边。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只要孙绮丽将这次的绯闻处理得好,在圣诞电影周之后,她的身价肯定要步上好几个台阶。 在连续敲了一分钟的门后,桑晴依旧没有做出回应。岑敏远远看向玄关处,桑晴的鞋子还在,人应该在房间里。岑敏想到桑晴很有可能还在自己的焦虑的情绪之中不想要有人打扰到她,于是也不敢再继续敲门。这时,她多么希望自己是陪在桑晴身边的那一个人,为她排忧解难。但既然桑晴没有想要如人谈话的意愿,那自己还是不要勉强比较好。岑敏心想:桑晴一定会重新振作起来的,到那时候,自己一定要陪她扳回一城。 岑敏在冰箱门上留下一张纸条后离开了绿岸小区。她决定要去一次市中心的教堂,对于她昨夜的那个梦,岑敏心里有着巨大的恐慌。那个她最惧怕的人在她面前杀死那个女警之后,时间已经不知不觉过去二十年。就算在法律的尺度上,也早已过了审判他的时限。现在唯一能惩罚那个人的,仿佛只有她一直笃信的上帝。也正是因为这样,岑敏每当遇到困难,总会到教堂来寻求心灵上片刻的安宁。 由于还没有到周末,当岑敏来到教堂的时候她没有看到有人在做弥撒,虔诚的教徒们都集中在隔壁的唱诗班里练歌。岑敏对着耶稣的雕像轻声祷念,回忆着圣经里的只言片语在脑海中为自己开解。 “你是一个人吗?今天可不是周末。”就在岑敏祷念完毕在胸口画十字的时候,她看见一个身穿黑袍的老人从后屋探出头来。 “你是谁?” “我?我是这里的神父,孩子。” “神父你能帮帮我吗?” “奉主圣灵,我帮不了任何人。每个人的救赎之路都在他自己的手里,我希望你能记住这一点。”神父亲吻了一下颈上的十字项链。 岑敏的心本就一团乱麻,听了神父的这一番话后更是难过起来。 “每个人的心都很乱,那里有告解室,你要去吗?”神父看着眉头深锁的岑敏,指着旁边的一件小屋淡淡地说。 岑敏顺着神父的手向旁边看去,那间告解室她许多年前曾去过一次,她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之后,自己竟然还会迎来这样的一天。岑敏点了点头,低声念道:“奉主圣灵。”接着在神父的指引下,走进了旁边的告解室。 “孩子,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信奉主的。”神父的声音在告解室的隔壁缓缓透了过来。 岑敏的鼻间萦绕着淡淡的木漆味,她似乎想要打喷嚏,可是一股酸意到了心头却没有往鼻子去,而是一直搁在心头久久没有散去。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信主的呢?岑敏对这一块的记忆似乎并不深刻,但是接着她就想到了桑晴。一想到桑晴,她的思路就逐渐通畅了:“是在见到桑晴的时候。” “桑晴肯定一个对于你而言,十分重要的人吧?” “十分重要的人……”岑敏喃喃自语,“是呀……是十分重要的人。” “这位桑晴,也信主吗?” “不,她不信主,但是却是她让我信了主。” “一个不信主的人,却让你信了主?”神父问。 “是的神父,也许你不相信,但这确实是事实。” “既然你信奉主,自然不会对我这个神父说谎,我相信你。如果那个人是你信主的契机,那也是主行在地上的旨意,是不会错的。” 岑敏深吸了一口气:“神父我想向你忏悔。” 神父轻声说:“无论你忏悔什么,主都会宽恕你的,说出你心中的故事吧孩子,大胆地说出来吧。”神父的声音像是在爱抚小动物一般。 岑敏的神情一阵恍惚,那个她不愿意提起的往事像沉淀已久的一潭污水,又被搅动起来。随着她的回忆,污秽开始缓缓从水底翻上水面。岑敏摇了摇头想要把它从脑海中驱逐出去,可下一秒她的嘴却不由自主地蠕动起,开始娓娓道来那个她既熟悉又陌生的过往。 “二十八年前的1990年5月9日,我出生于南方的一个小城市:箐里。我的父母都是本地人,他们在我六岁那年离了婚。离异后,我跟着母亲离开了故乡箐里,来到距离故乡以北两百多公里的一个大城市生活……” 神父适时地鼓励道:“我在听着。” “他们离婚以后,我的母亲便很少再管我。那时候我还以为,这种无拘无束的生活会一直延续下去。可是直到有一天,她带回来一个陌生人……他们在床上亲热,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可是那个人他不是我爸爸……他却,却住在了家里。” “继续说下去。” “后来,我妈她开始渐渐变得不愿意回家……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偶尔回到家里她也是和那个人吵架,甚至打架。最后那个人开始打我……我就开始喊叫,拼命地喊叫,但没有人来救我,没有人……”岑敏不由自主地啜泣起来,“直到有一天他,一个女警察敲响了我家的门。我以为我能得救,可没有想到……”岑敏一只手抵在隔板上,强忍着心中的痛苦。 “愿万能的主分担你的苦痛。”神父的声音也低了下去。 岑敏擦拭着眼泪,停顿了许久后又说:“你知道吗?那个人当着我的面杀害了那个女警察。她是来救我的,却也遭遇了不测。” “这……”神父的心跳随着岑敏的叙述逐步加快,他已经许多年没有听过这样凄惨的故事了。 “孩子,生活总是如此。希望你不要活在痛苦和憎恨中,主终将指引你走出这些记忆的。” 岑敏听完不置可否,假如自我安慰有用的话,那个梦魇一般的人,就不会时隔这么多年再一次于她的梦境中重现了。岑敏低声说了了一句谢谢,接着便走出了告解室。她似乎听到了身后神父说的“阿门”,但依旧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岑敏不知道神父是否能明白她心中的痛苦,但她感觉到自己已经再也无法继续忍受那些可怕的回忆了。 岑敏孤身一人在街道上徘徊了许久,她几乎要忘记自己要去向哪里。连她也不敢相信,自己在教堂里会将那些话说出口来。那份心头的沉重感在与神父交流之后,却没有减轻多少,反而更增添了某些奇怪的感受。岑敏发觉向神父,向上帝,向她信仰宣泄情绪,已经满足自己。她迫切地需要一个新的泄欲口,可是这种感觉是从哪里来的?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岑敏不明白,她觉得自己变了,但是又不知道究竟变成了什么样。 随着日落西斜,岑敏最后终于回到了绿岸小区。桑晴不知什么时候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了,她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向岑敏打了一声招呼,却也没有问她刚才去了哪里。岑敏一声不吭撕下冰箱上的留言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里。即便现在她的心中有那么多的不快,却也不愿向桑晴倾述半分,毕竟最近桑晴要烦恼的事情比她要多太多了。 “等下我要参加宣传活动,你准备一下吧。” “宣传活动?”岑敏瞪着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桑晴。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问题不问题的……行程上面没有说……”岑敏听到这个消息有点慌乱。 “临时决定的,你快点吧。”桑晴摆了摆手,“你最近好像压力有点大,我看你都憔悴了。” 听到桑晴的关心岑敏先是一愣,但是马上回复了原状。原来桑晴心中一直挂念着我,想到这里岑敏心中不由地微微一甜。 “你去吗?” “去,当然去!”岑敏没有思考便回答道。 “那现在就帮我化妆吧,你不是向化妆师学了不少技术回来吗?可以试一试了。”桑晴在圣诞节后,终于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岑敏的心随着桑晴的笑容一起融化了,她使劲地点了下头,接着便像平日里那样,为桑晴打理起来。没过多久,在岑敏的细心打理下,桑晴的脸重新焕发出往日的神采。 “这次宣传活动,是在什么地方?” “等你到了就知道了。” 两人一同坐上了去宣传活动现场的车子,桑晴一路上却只字不提宣传活动的细节,只是一个劲地闭目养神。 直到车子停到了电视台的大门前时,岑敏这才终于从桑晴的口中得知,她所说的宣传活动竟然是参加一台当红的电视综艺节目—《幸运之人》。她疑惑地看向桑晴,试图从桑晴的眼中寻找问题的答案。岑敏在桑晴身边工作这么多年,她深知桑晴的脾气。桑晴一直以来都对这些综艺节目嗤之以鼻,如今怎么会想到自己去参加呢?难道说是电影发行方的安排?想到这里岑敏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这是上面的安排吗?太过分了,他们明知道你……” “别说了,是我自己决定的。”桑晴打断了岑敏。 听到这个回答,岑敏着实吃了一惊。发行方究竟用了什么方法去威逼桑晴,才使桑晴做出这样的决定。想到这里,岑敏胸中更是极度的愤懑。两人在步入摄影棚后,岑敏趁着桑晴去后台化妆的间隙,赶紧从导演手里拿到了台本。虽然她从未陪同桑晴参加过综艺节目,但是平时的岑敏多少有看过一些。在她的印象里,像这些综艺节目都会问一些让人为难的问题,以博取观众的眼球。她一定要在节目录制以前,将那些敏感的私人问题都剔除掉。 “导演,安排桑晴上你们节目是谁的主意?”岑敏直截了当地问道。 “这……我只是一个导演,我也不知道呀。” “可是你是导演啊!” “就是导演才说呀……我只负责导……其他的一概不知道,你问我也是白问。” “上面一点风声都没有透露过?”岑敏仍不放松逼问。 “我都说了……” 就在岑敏追问个不停的时候,一个穿着花哨的瘦削男子朝着他们款款走来。导演见状就像发现了救星一般赶紧热情地向岑敏介绍:“这就是今晚的主持人,待会儿提问的就是他了。” “你好,我叫周建豪。想必你就是桑晴吧,幸会幸会。”说着便向岑敏伸出了一只手。 “我是桑晴的助理,我叫岑敏。”岑敏轻轻一握后,马上便缩回了手。 认错人的周建豪不但没有觉得尴尬,反而嬉皮笑脸地说:“怪不得,我就说,桑晴没有那么的……嗯,丰腴?是这么说的吗?哈哈。” 岑敏极力克制住心中对周建豪的厌恶,她问:“台本上有些内容可不可以改改,我决定不太合适。” “这个嘛,只要导演同意,我是没有问题的。”周建豪对着岑敏眨了眨眼。 站在一旁的导演看周建豪把责任甩给自己,只好勉为其难地表态道:“为了节目效果,我们尽量不要改台本。不过既然你要求了,我们会酌情减少一些私人问题,你看如何?” 岑敏对这个答复显然不满意,但眼下录制在即,似乎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于是只好点头答应下来。 就在岑敏和导演和周建豪商讨完录制的内容后不久,摄影棚里的现场观众就陆陆续续地开始入场了。岑敏因为是第一次来到综艺节目的录制现场,所以非常不习惯这种刻意营造出来的喜悦氛围。舞台背景的拼接数字板上闪动着各色的烟花,和老掉牙的爵士乐显得制作人有一种别样的恶趣味。可令人啧啧称奇的是,那些还在入场的观众却在音乐的刺激下,开始手舞足蹈起来。倒不像是来观看节目,而是来参加舞会的。 “各位观众,欢迎在星期三的晚上收看我们的《幸运之人》。今天我们有幸请到的嘉宾是,来自电影冬冬冬冬冬冬……冬季恋歌剧组的—桑桑桑桑桑桑桑桑晴小姐!”周建豪滑稽地拉长声音并扬起一只手,指着舞台的后方。接着,桑晴便提着礼服的裙角走到台前,可令人感到意外的是,从后台上来的,除了桑晴以外竟然还有一个男人。 “桑晴小姐您好。向现场的观众朋友,还有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打声招呼吧。” “您好,主持人。现场的观众朋友们大家好,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我是桑晴。今天很高兴来到《幸运之人》的录制现场。” “诶?今天来到现场的还有一位特殊人物,这位该不会是桑晴小姐的男朋友吧?”主持人笑嘻嘻地问。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张显,是一位知名模特,不过他不是我的男朋友。”桑晴从容答道。 “大家好我是张显。” 周建豪假意地用手指挠了挠头发:“咦,这位嘉宾很眼熟,我记得你是前几天闹得沸沸扬扬的模特裸死一案的当事人是吗?” “呃……不是当事人,要说当事人的话应该就是凶手了。但是我不是凶手,准确来说我是周惜的前男友,当时发现尸体的是我。” “哇,前男友,那你和桑晴是?”周建豪还在对这个问题不依不饶。 “是合作关系,我们就要……” “让我来说吧。”桑晴打断了张显的话,“《冬季恋歌》即将拍摄续集,我们将在第二部里合作。” “哇!这可是一个大新闻!也就是说桑晴小姐也将回归《冬季恋歌2》喽?”周建豪摆出一副非常做作的吃惊表情。 “是这样没错,所以在这里还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我们以后的新电影。” 舞台上的三人假模假式地提问回答,虽然所有的内容事先早已安排好,可依旧要假装第一次听说那样,做出吃惊的表情。而站在台下的岑敏却是真的对桑晴说的那些话感到吃惊不已,关于《冬季恋歌2》的拍摄计划,桑晴还从未向她提起过。而那个张显的出现,更是出乎她的意料。要在以前,桑晴绝不会与这个正处在风头浪尖的人物扯上关系。 周惜裸死家中一案,张显因为被警方逮捕,已经被所属的蓝色模特公司以一个莫须有的理由开除。电影发行方选择用这样一个人,难道仅仅是因为他是最近的热点吗?无数的疑问一股脑地涌入了岑敏的脑海。可眼下岑敏来不及琢磨这些问题的答案,因为台上的周建豪已经开始问一些刁钻古怪的问题,试图将节目推向他所认为的高潮。 所幸的是,桑晴已是久经沙场的老油条,在拐弯抹角地回答几个问题之后,便把张显拉来做自己的挡箭牌,把自己置身事外。岑敏在台下松了口气,接着便生起气来。桑晴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把她蒙在鼓里。而且她看台上的张显,也是十分不舒服。这个新瓜蛋子,完全没有资格与桑晴站在同一舞台上。也不知道是托了什么关系,才得到这个机会。 节目的录制在双方练习太极推手一般你来我往,看似热闹实则极其乏味,没多久便进入了尾声。最后周建豪像一只斗败的公鸡以一副十分不甘表情说了谢幕词后,舞台上开始奏起结束歌曲。岑敏见状赶紧离开观众席,走向后台去接桑晴。 “这位是敏姐吧,我是张显,我老是听晴姐提起您。”张显见岑敏进来,赶紧殷勤地上前打招呼。 “哦,你好。”岑敏只是象征性地握了一下手,接着就朝着桑晴走去。 “你有多少事情瞒着我啊?《冬季恋歌2》是怎么回事,我怎么都没听你提过。”岑敏压低声音对着桑晴耳语道。 桑晴对着岑敏眨巴着眼睛,似乎觉得自己没有向岑敏解释的必要。桑晴觉得这几天来,岑敏越来越超出自己的职业范围。是时候通过某种方式,让她冷静点了。她不耐烦地挥挥手,将车钥匙放在岑敏的手中,示意岑敏去开车。 “我……”桑晴敷衍的态度让岑敏心中一寒,她明明在关心桑晴,为什么桑晴要这样对待自己呢? 岑敏看这化妆间里人多嘴杂,也不是一个说话的地方。心想:不如等回到绿岸小区再说吧。于是便也不再有追问的心思,一转身便要往地下停车场去。可等她刚一转身,张显却堵在她的面前说:“我来帮你们开车吧。” “不用麻烦了,桑晴的车只用两个位置。”岑敏用嫌恶的眼神看了张显一眼,与他错开了身。 “是……是吗?那你们路上小心。”张显堆着一脸假笑说。 岑敏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心里不禁直摇头:剧组怎么会选择这样一个人呢?待到桑晴和岑敏两人回到绿岸小区时,已经是深夜。桑晴一进家门便扑倒在沙发上,今天的节目录制似乎花光了她的精力。岑敏则去厨房里切了一个柠檬,为桑晴挤了一杯柠檬水。 “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岑敏将柠檬水递给桑晴后问。 “说什么?说《冬季恋歌2》的事情吗?”桑晴翻了个白眼,“第一部这么火,续集是铁板钉钉的事情。投资方已经开了口了,只是你还不知道而已。至于张显,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上面点名让他出于续集,我也顺便抬他一手,做个顺水人情罢了。要不是那个孙绮丽,唉……” 岑敏听到孙绮丽的名字心中一动:“那不过是个配角而已,你真的不用放在心上。等到这期综艺节目一播出,风头就倒向我们这边了不是吗?我听说啊,那个孙绮丽失踪了呢。说不定啊,死在哪片树林子里也不一定呢。” “你少胡说八道了,这段时间你要辛苦一些,现在我们一步也不能走错了。” 岑敏点了点头说:“感觉又回到了我们刚认识的那段时间,那时候也是站在风口浪尖上。能熬过去了就能在一段时间里博得大家的眼球,熬不过去就成了别人的垫脚石。” “呵呵,我还记得你那个时候,刚从学校毕业,在片场打做场记。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你闲下来的时候还写过电视剧剧本是吗?那部叫什么《流星流星》的电视剧,我没记错吧?” “我就写了前五集的剧情,拍出来后台里觉得收视率还不错,就让一个知名编剧接着写了。”岑敏说。 桑晴一听马上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那你可真背,后来你还做了什么?我记得是演员助理是吧,还有服装师?” “没有服装师,就是演员助理做了好长的时间。谁能想到呢,我一个导演系毕业的学生,进了这个圈子别说导了,连电视电影相关的工作都混不到手。” 桑晴低声感叹:“娱乐圈啊,真的是一个圈子。像以前圈地一样,圈一处少一处。那些圈子多的人物,不但可以自己设立门槛,还能随意贩卖关系。其中的潜规则真的数不胜数,我在这个行业浸淫这么多年,也只是了解它的冰山一角而已。真的很难想象那些红不了的人是怎么活下去的。” 岑敏叹了一口气,她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值得庆幸的就是遇上了桑晴。曾经,她的亲生母亲抛弃她,让她受到那个人的伤害。十几年前她就暗自发誓,自己这一生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人。 岑敏为了让自己不再受到伤害,曾经筑造起一座城墙,将自己关在了里面,之后就再也没有向其他人敞开过心扉。直到她与桑晴相遇以后,岑敏觉得桑晴就像自己冥冥中选择的救赎一样,降临在自己的身前。一个意气相投的,说的着的,理解自己的,并可以爱的人…… “如果有一天你不红了,你还会让我待在你身边吗?”岑敏轻声问。 桑晴靠在岑敏的肩头没有说话,因为疲惫,她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睡着了。岑敏轻轻用手拂过桑晴的面颊,坚定地说:“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的大明星,我会好好守护你的,直到永远永远。 13选择 http://.biquxs.info/

当刘如虹回到她与何贵下榻的金如梦酒店的时候夜幕已然降临。一连串的变故让此时此刻的刘如虹几乎忘记了,她来这座城市的目的是什么。周惜死了,接下来她与何贵该何去何从呢? 刘如虹神情沮丧地步入酒店大厅,就在这时令她远远地看到有两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前台附近争吵。待她走近时,刘如虹才发现其中一个竟然是何贵,而另一个背对着她的男人看着虽然很眼熟,但一时间却还分辨不出来是谁。 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心思与别人吵架?刘如虹对何贵心生不满,她快步向两人走去,意图要阻止两人的争吵的。 忽然,一只手从刘如虹的身旁伸出拦住了她的去路。刘如虹抬头一看,站在面前的竟然是许久不见的赵茹阙。 “你跟我来。”赵茹阙拉着呆住的刘如虹往一边的角落走去。 刘如虹惊讶地问:“赵姐,你怎么会来常麓的?” 赵茹阙嘴角一咧,像是有些不快:“怎么?你们能来,我就不能来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刘如虹向来嘴笨,被赵茹阙这一阵抢白,更加不知道如何接嘴。 “跟你开玩笑的。”赵茹阙笑嘻嘻地拍了一下刘如虹的肩膀,“你们的进展如何,我听王经理说了,这次你们可是抓到机会了是吗?” 刘如虹看了一眼赵茹阙,接着眼帘就低了下去,她悻悻地说:“我刚去过周惜的家属那边,只可惜……” 赵茹阙点了点头,似乎没有对刘如虹的回答感到意外,但还是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试图开导刘如虹。可说着说着,刘如虹却敏锐地发觉得赵茹阙的话里藏在一丝幸灾乐祸,刘如虹的心中不免恼火起来。 “对了,忘了告诉你了,这回我们来这里是准备定酒店的。”赵茹阙仰着下巴一脸得意。 “酒店?为什么要定酒店?”刘如虹一时间没有理解赵茹阙的话中的含义。 “看这里。”赵茹阙伸出自己的右手在刘如虹的面前晃了一晃,只见她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闪闪发亮的钻戒。 “你要结婚了?”刘如虹先是一惊,随即眼睛瞟向了站在何贵对面的那个男人。 “是呀,不过新郎可不是徐经济。”赵茹阙脸上洋溢着幸福,“徐经济是来工作的,顺道陪我而已。” “哦……这样啊。” 原来那个和何贵吵得不可开交的是徐上进,刘如虹紧接着心里一阵狂跳,徐经济如果是因为工作的原因来到常麓,那多半与她还有何贵脱不了干系。可王经理那边并没有提前知会他们徐上进要来和他们接洽什么工作,难不成事情又出现了什么变故?想到这里,刘如虹愣愣地出了神。 “喂,你不问问我新郎是谁吗?”赵茹阙十分不满刘如虹冷淡的态度,嘟着嘴皱起了眉头。 其实早在公司的时候,赵茹阙就不喜欢刘如虹。她本身是艺校毕业,有良好的舞蹈基础,专业领域比刘如虹好得不是一星半点。即便如此,自己仍要在那些男人身边努力兜转,才能继续在娱乐圈中生存下去。可刘如虹摆着一副清高的模样,这些年混得却比她还要好。一想到这里,赵茹阙有恨得牙痒痒。赵茹阙心想:当你知道我的未婚夫是谁,估计你的肠子都要悔青了吧。 刘如虹看着赵茹阙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心生厌恶,但还是顺着她的话话问道:“啊……那新郎是谁?我认识吗?” “认识,你当然认识。” “是谁?” “周琦,你见过的,那个房地产大亨,在有一次舞会上我们认识的,他还邀请过你跳舞你忘记了吗?” 刘如虹早已记不得想起赵茹阙所说的周琦是什么模样。赵茹阙说的那次舞会上,确实有一个男人向自己发出过邀请。但那时的她才刚刚出道不久,在舞会开始之前,何贵就叮嘱过不要随便接受别人跳舞的邀请,所以自己就拒绝了对方。她没有想到一转眼,赵茹阙已经到了和那个男人谈婚论嫁的地步。刘如虹想着当初舞会距离现在的时间,将将不过一年而已。 “不是我说,如虹你也该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考虑一下了。”赵茹阙越说越忘形,“你想想看,现在当演员能熬到大红大紫的,有几个啊?还不如早点找一个归宿,你说是不是?” “这……我觉得还是先把工作稳定下来再说吧,而且何经济的他也……”刘如虹低着声音说。 “唉,何经济能在工作上帮你是没错,但是有些事情还是要自己拿主意。找一个爱自己的人,他能做的了主吗?他只是一个经纪人而已,哪里管得了那么宽。”赵茹阙语重心长地说,“不说了,拿着,这是请柬,结婚的时候你可一定要来哦。”赵茹阙从手袋里拿出一封精致的请柬塞在了刘如虹的手里。 刘如虹接过请柬,努力回想那天的舞会,心中竟不禁想着:假如当初自己答应了周琦的邀请,现在又会是怎样呢? “徐上进,你没完了是吧!”忽然间一声怒喝打断了刘如虹的思绪。 “我说何贵,这里是公共场合,你小点声好么?”徐上进细声细气地说,“你不考虑自己也要考虑人家的意愿,这我难道有说错吗?” “你怎么知道别人不是这个意思,我……” “你这个人怎么就不开窍呢?有些事情不能勉强。”徐上进打断了何贵的话,“艺人各有各的造化,没有那个机会和手腕也就别赶鸭子上架了,到头来弄得大家都不痛快,你说是不是。” “行了行了,你们都别吵了。”赵茹阙跑到两人身旁制止道,“徐经济还要陪我去选酒店,我们就不打扰了,走吧走吧。”说着拉着徐上进的手臂,便往门外拽去。 徐上进意犹未尽地咂咂嘴,他颇有深意地看了一旁的刘如虹一眼。举起一只手,在耳朵旁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随后便和赵茹阙离开了酒店。 “什么东西嘛,我呸!”何贵在徐上进的身后依旧骂骂咧咧个不停。 刘如虹呆立在一旁也不知道如何劝解,徐上进在她回酒店之前与何贵谈论的内容似乎是这次吵架的导火索,但是她却对之前的对话一无所知。而徐上进离开前对她做的那个手势,明显是让她电话联系。难不成王经理又对她与何贵二人的工作又有了什么新的安排?刘如虹想到自己在周惜家属处吃瘪的事情,王经理很可能已经知道了。那徐上进会不会是来下最后通牒的呢?刘如虹越想心中越是害怕。 两人站在大厅里许久,何贵仍是气鼓鼓的。刘如虹也只能一声不吭地陪在一旁,其实她心里很想问,徐上进来常麓究竟有什么事情。可话到嘴边,立马又胆小起来。 “先回房间去吧,我抽支烟就上去。”等了许久之后何贵总算是冷静了一些。刘如虹听见这话如获大赦,赶紧离开酒店大厅溜回了自己的房间。 何贵站在原地,拳头慢慢攥紧。刘如虹刚刚一句话都没有说,为什么自己却不敢正眼去看她呢?是我心虚了吗?不,不对。肯定是因为徐上进这个混蛋的缘故,他故意来扰乱军心的,才会使得事情变得这样复杂。可恶啊!偏偏在这个时候。王经理究竟在想什么?何贵的脑袋糊涂了。 一支烟的时间过后,何贵离开了酒店大厅,敲开了刘如虹的房门,现在是他摊牌的时候了。 “如虹,你说我平时对你怎么样?”何贵拉上屋内的窗帘,沉声问道。 “挺好的……” “那你觉得我为你安排这么多事情,是对还是错呢?” 如果是错的,我还会跟你来常麓吗?刘如虹心中郁闷地想。但是她立刻对何贵说的话警觉起来,难不成何贵决定要抛弃她了吗? “我觉得你做那么多都是为我好。”刘如虹假意没有听出何贵的意思,含含糊糊地说,“如果不是你的话,我不知道要走多少弯路呢。” “嗯……”何贵沉吟片刻,似乎对这个回答十分满意。“既然这样的话,我就和你打开天窗说亮话。公司决定让徐经济担任你的经纪人,你是什么想法呢?” 刘如虹听到何贵的话愣住了,公司没有选择放弃她,反而为她安排了一个新的经纪人?刘如虹想到徐上进的业绩年年都是公司前列,差点笑出了声。 可何贵的这番话,却又让她紧张了起来。这莫非是一个陷阱吗?如果自己真的像刚才说的那样,十分感谢于何贵,那自己又如何能放弃他投入徐上进的旗下呢?刘如虹发现自己无论接下来怎么回答,都无疑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一直以来都是何贵帮她做决定,真到了自己到岔路口的时候,反而没了注意。 “我这么和你说吧,徐上进的成绩比我好得多,但是这并不代表你待在他的手下就一定能红。那个赵茹阙你见过了吧,她竟然就要结婚了。这个徐上进,导演不见他介绍几个给艺人,倒是做起月老的工作了。” “你说周琦是徐经济介绍给赵姐的?”刘如虹问。 “可不是吗,这也不是第一回了。他以前带过不少的艺人,出道没几年就结婚了,新郎全是他的熟人。怎么,你也想在他手下傍个大款?”何贵冷冷地讽刺道。 “不……我只是好奇。我没想到……” “我就奇了怪了,他一个明星经纪人,不把艺人往演员的大道上带,只会把她们塞到那些达官贵人身边当老婆,你们倒还觉得挺不错是吗?明星当不成,退而求其次嫁入豪门也是一个选择是这样吗?”何贵摆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态势。 刘如虹一时语塞答不上来,说真的,正如何贵所说的,她心里确实有过这种想法。 “哼。”何贵冷哼一声,“想想你这么多年在演艺事业上的努力,还没有见到任何成果就要放弃,你舍得吗?他认识的那些人都有些名望地位,你以为他们是抱着平等的心态和那些艺人交往的吗?若非徐上进收了佣金,他才不会把那些红不起来的艺人叫去任人家挑选。你想想看,这样和做小姐有什么分别?” “可赵姐不是和周琦他……” “赵茹阙一看就是一个骚货,她自甘堕落是她的事,你要把你的心态摆正,你是一个演员啊,不能就这样放弃自己才是。”何贵急忙说道,“王经理说了,到底是去是留,都由你来决定。”何贵抓住她的肩膀,注视着刘如虹的双眼。 听到这里,刘如虹心中更是矛盾。投身徐上进的旗下无疑是对自己未来的一种保障,何贵只不过把自己当做为他垫底的业绩翻身的一枚棋子而已,假如自己真的没有那个大红大紫的命,那何贵要抛弃她也只是迟早的事情。也许未来徐上进会为她安排某个合适的男人,自己也会像赵茹阙那样组建一个家庭。可那样真的是自己想要的未来吗?刘如虹想到自己在艺校每天排练,为了一次演出机会每天早出晚归,不辞辛苦地到处试镜,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在大银幕上露一次脸。若要让她现在放弃这么多年努力的成果,她真的于心不甘。 何贵看刘如虹眉头紧锁的样子心中便知道她又像往常那样陷入纠结,于是便有意无意地说:“我想好了,以后有机会呢,我也可能会安排一些小导演、小制片人给你认识,你可以选择和他们发展发展。虽然他们算不上什么达官显贵,但是好歹也算是业内人。在工作上,也能受到他们的帮助,这也算是一举两得。” “真的吗?何经济,你真的认识一些……”刘如虹听了一下子就激动了起来。 “我……怎么说呢,反正决定权都在你,我就是这么提一句。”何贵摊了摊手,背过身去朝着窗帘外的酒店庭院张望着。 刘如虹明知何贵在哄骗她,但是她自己向来都不会做主,只由着别人摆弄她。即便到了这么紧要的关头,刘如虹也没有一个准主意。徐上进无论业绩还是人脉都比何贵好上许多,但是他却不会像何贵那样把一个艺人如此放在心上。刘如虹什么都好,唯一的缺陷就是她缺少自知之明。何贵一直以来把她当做为自己垫底业绩翻身的一枚重要棋子,他不停地哄着刘如虹,让她错以为自己有成为明星的那一天。而刘如虹却不知道自己无形中被何贵绑在同一艘船上,她所有的退路早已被断送,可她却还傻乎乎地以为何贵都是为了她好。 刘如虹在犹豫许久之后,终于憋出一句:“我听你的。” 站在窗台边的何贵听到刘如虹的话顿时狂喜,他跑到刘如虹身边坐定,搂着她的肩膀说:“谢谢你,我就知道你不会这样抛弃我的。” 刘如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但是心里却依旧是乱糟糟的。自从周惜死后,他们在常麓市的举动都变得绑手绑脚。除了与那个马导的会面没有结果外,在周惜家属那里寻找机会也没有了下文。而在这个节骨眼上,王经理那里似乎对何贵的不满,也已经到了某个临界点。派徐上进来常麓市,似乎是他怒火即将爆发的最后通牒。 自己真的还有机会吗?刘如虹的心仿佛悬在了空中。 “走吧,我们下楼去吃点东西,回来后收拾收拾,准备回去了。”何贵推了推出神的刘如虹。 “哦……好吧。”刘如虹点了下头。 两人并肩离开房间,搭电梯下到了酒店底层。然而,就在他们商量着吃什么的时候,在电梯口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向他们这边走来。何贵定睛一看,立刻认出了那人是谁,他急忙跑上前去握住了那人的手。 “马导你好,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你是?”马大头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何贵愣了一愣随即马上掏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我叫何贵,是一个明星经纪人。” 马大头接过名片扫了一眼,他发觉抬头的:星光光影视娱乐有限公司有些眼熟,但是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哪里见过。马大头又抬起头来看了看何贵,眼前这个瘦瘦高高带着黑框眼镜的男人貌似在脑海中留过印象,可自己思索半天却也没找到与他相匹配的记忆。 何贵看着马大头像打量陌生人那样打量自己,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何贵知道对方几天前是因为自己没有经人介绍就贸贸然与他相约见面,而下意识地轻视自己。但是,现在想必对方也已经知道了周惜遇害的事情,那么理应对自己的态度有所缓和才对。但是,为什么这次见面对方却仿佛从来没有见过自己呢?难道说自己连给对方留下一个印象的价值都没有吗?想到这里何贵感觉自己的胃部一阵抽搐,疼痛感缓缓蔓延了开来。 马大头来来回回地看着名片和何贵,但始终没有想起他到底是谁,索性放弃了思考。就在这时,站在何贵身后的刘如虹引起了他的兴趣。马大头抬了抬下巴问:“这位是?” “我叫刘如虹。”刘如虹没等何贵介绍赶紧答道。 “刘如虹……这名字真不错,是取自龚自珍的名诗中的‘万一禅关砉然破,美人如玉剑如虹’吗?” “呃……是的。”刘如虹只知道自己出道时,因为她的原名“刘艳”太俗气,公司才给她取了“刘如虹”这个艺名,但却从来不知道那是来自某首诗中的句子。她见马大头饶有兴趣地问她名字的来由,只好赶紧撒谎圆了过去。 “很高兴认识你,叫我马导吧。”马大头走上前伸出一只手。 “马导你好……”刘如虹也伸出手去。可当她接触到马大头手的时候,刘如虹却感觉到了不对劲,她发觉马大头握手的力度有些大得惊人。 刘如虹哪里知道,马大头握住她绵软小手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马大头只是觉得眼前这个名叫刘如虹的女人,像一簇棉花糖般甜美,自己的手在摸到她的手背的时候就再也不愿意放开了。 站在一旁的何贵看着马大头一直握住刘如虹的手不肯放,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原本善于察言观色的他,也没有从马大头的脸上看出究竟是什么意思。 握了许久之后,马大头终于松开了手。他转身看了看身后,似乎要确认什么一般,接着回过头来问道:“你有想过出演一部电影吗?” 14推理 http://.biquxs.info/

12月29日晚上八点,在榆树林里发现的女尸已经被证实为孙绮丽无误。当刘律今将验尸报告交到毕国锋手中的时候,他们不约而同地看了对方一眼。毕国锋想起几天前刘律今凶手很可能会继续作案的推理。假如杀害孙绮丽的凶手和杀害周惜的凶手是同一人的话,从作案手法上来看,毫无疑问凶手相较之前变得更加的冷血残酷。毕国锋虽然凭自己的直觉发现了第一案发现场,但却没有在孙绮丽的家中发现有价值的线索。相反的是,他被凶手弄糊涂了。 “刘教授,你说这次凶手为什么要在杀死孙绮丽之后,把尸体搬到榆树林里呢?”毕国锋在地下实验室里不安地走来走去。 “你别走来走去了,看得我头疼。”刘律今不满地说,“你要咖啡还是茶?” “咖啡吧。” “咖啡只有速溶的哦。” 毕国锋抬眼看了刘律今一眼:“怎么只有速溶的,要不我去给您拿我喝的咖啡吧。” 刘律今听了一把拉住毕国锋,冷冷地说:“不是我说你,你这种脾气真的不适合做刑警,太浮躁了。” 毕国锋听了脸色憋得绯红,过了半晌才说:“我怎么不适合了,这次第一凶案现场不就是我发现的吗?要是什么都按规矩办事,那还怎么……” “够了!”刘律今猛地打断毕国锋。“你自己有分寸就好,多的我就不说了。” 毕国锋还是第一次看到刘律今生气,不由地呆住了。他挠了挠头发说:“我看你是想说我打孔德的事吧。” “一码归一码,孔德那家伙我也看不顺眼,但是这打人的事情,还是你不对。” 毕国锋听了心中一喜:“您也觉得我打得很解气是吧?那家伙大腹便便的样子哪里像个刑警,那做派我倒是觉得更像个高官,局里早就该把他调到政治部去了。” “够了够了,说说案子吧。你说凶手为什么要移动孙绮丽的尸体?” 毕国锋说:“说实话,这点我实在是想不通。我观察过孙绮丽的家,她的家里有好几个一人多高的衣柜,要说用来藏尸体绝对是绰绰有余,凶手绝对不可能没有发现这一点,可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呢?” “你这要是猜得到凶手的意图,那你也是个变态了。我推测凶手这么做有可能是为了推迟尸体被发现的时间,但具体要推迟多久我们暂时无从判断,是永远不被发现,还是一段时间内不被发现呢?”刘律今将一杯速溶咖啡塞进毕国锋的手里,随后找了张椅子坐了进去。 “那自然是永远不被发现了,尸体假如被发现,那不等于增加了凶手被抓捕的机会吗?” “你这话说得太绝对了。尸体只要腐烂到某种程度,其实就对抓捕凶手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了。有价值的证据,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全部被破坏掉。所以凶手不一定要让尸体永远不被找到,他只要确保尸体被找到的时候,尸体已经无法提供让我们破案的证据即可。” 毕国锋听了认真地点了点头:“那你的意思是说,凶手压根就没想过要彻底掩盖孙绮丽已经死去的事实。尸体是否被我们发现,都不会对他造成威胁是吗?” “没错,但是……” “但是,尸体还没来得及腐烂,就被我们发现了呀。”毕国锋说,“而且凶手为什么凶手在埋的时候还要将尸体露出一个头在外面呢?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从我们普通人的角度来看,要挖一个埋人的坑,那肯定是要挖一个长方形的,好让人可以躺进去。挖一个圆形的竖坑多费劲啊,而且这也太不符合常理了。” “你这算是说到点上了,凶手挖那样一个竖坑确实很奇怪。但是那个坑就算是让被害人盘腿坐在里面,也留了大量的位置,如果凶手把死者的头低到胸口的位置,最后掩埋的时候也不至于把尸体的头露在外面。凶手故意将被害人的头部露在外面,肯定令有目的。” “目的,目的……这能有什么目的呢?这样的行为根本就是反逻辑。凶手既然移走了尸体,那他肯定是为了不让我们发现。可埋的时候却又这么草率……” “你说会不会是凶手在埋尸体的时候,忽然来了人,他仓促之间只好放弃埋尸选择逃跑呢?” “可那样的话,理应有目击证人吧?” “或许凶手没被看到,就跑了……” “或许……你这话也太……”毕国锋又开始烦躁起来,“啧,想不明白……” “是有些棘手啊。” “教授,你觉得凶手这次预谋杀害孙绮丽动机是什么呢?尸检报告上显示死者并没有遭受过性侵犯,尸体上只有脸部和颈部上有伤痕,这倒是与周惜有些不同。这次的杀人事件,倒让我觉得凶手是直奔这‘杀人’去的。从凶手和被害人见面,到被害人被杀害,这个过程应该非常短暂才对。” 刘律今看着毕国锋摇了摇头,眼前的这个喜欢胡乱猜测的后辈让他的头不是一般的大。从他所学的知识来讲,任何猜测都要建立在事实上面。事实是什么?事实就是证据。没有证据的话,任何猜测都无法站得住脚。刘律今担任法医已经快二十年,他知道破案确实需要一些想象力,但是这些想象力也需要证据的弥补,还有法律的约束。不是坐在椅子里单纯靠想,就能把案子想破的。 刘律今问毕国锋:“你为什么会觉得凶手不是激情杀人,而是预谋杀人?” “刘教授您难道不这么认为吗?” 刘律今说:“我倒是觉得是激情杀人可能性要多一点。你看孙绮丽家中的样子,客厅的桌上摆着两碗甜汤,显然凶手与孙绮丽是认识,才会盛来甜汤去招待凶手的。也就是说,在孙绮丽与死者刚见面的时候,两人的关系至少还是友善的、不存在敌意的。所以,我判断凶手产生杀心应该是一瞬间的事情,并不是预谋杀人才对。” “经过周惜的那件案子,如果说……我是说如果啊!”毕国锋怕刘律今会说他意气用事,赶紧补充了一句,“这次杀害孙绮丽的凶手和杀害周惜的凶手是同一个人的话,你有没有觉得,凶手在刻意向我们传达一些东西。” “理由呢?” “你想想看,周惜的那个案子,凶手拿走了周惜的衣服,并在她的脖子上留下了吻痕。从这些线索中我们可以发现,凶手极有可能是一个变态。而这次的凶手在杀害孙绮丽后,虽然移动了尸体,却没有掩埋孙绮丽。这不仅违背了凶手想要掩盖杀人行径的意图,更违反了杀人者在杀人后会想要尽快离开现场的心理。凶手的行为逻辑在我看来已经混乱了,但是一个人类真的会做出这样不合理的行为吗?哪怕他是一个变态杀人犯。我觉得凶手是想通过某些方式告诉我们一些东西,至于是什么,只是我们一时间没有发现而已。” “这世上并不存在什么无法理解的逻辑,假如真的要说凶手想要向我们传达些什么的话,我觉得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仪式感。” “仪式感?” 毕国锋听到这里心中顿时咯噔一下,这是一个他最不愿意听到的词。因为,没有人能知道凶手会想要通过这种仪式传达什么东西。 毕国锋叹了一口气,走到洗手的水槽旁又倒了一杯咖啡,接着又说:“先不说这仪式不仪式的了,这甚至不能通过证据去直接证明。刘教授,我们现在还有一个无法解释的地方。” “说说看。” “凶手是怎么把尸体运到树林里去的?” 刘律今奇怪地看了毕国锋一眼说:“案发的树林和被害人的家只相隔不到半公里,无论凶手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预谋,既然他想到了搬运尸体,那事先肯定准备了汽车之类的交通工具。” 毕国锋连忙摆手说:“不不不,这回是您想错了,这是一个我怎么也想不明白的地方。从被害人的家中到那片树林之间,有一片正在施工的工地。如果凶手想要将尸体搬到树林里,就必须经过那片工地。但是无论凶手用什么交通工具去搬运尸体,都会被工地的工人看见。” “看见又如何呢?工地里的工人不可能对一辆路过的汽车有什么很深的印象,除非凶手蠢到后车厢不用,将尸体绑在车顶上。”刘律今听了毕国锋的话饶有兴趣地问。 毕国锋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刘教授您还记不记得,尸体掩埋的地方距离树林外的公路只不过十几米远?” “当然记得。” “孙绮丽死亡的时间是在28日下午3点至4点之间,但是那个时间段刚好是那片居民楼的居民下班的时候。如果要进入居民楼,所有人必须要经过那条公路还有那片工地。正如您说的,凶手开着车经过工地是不会引起工人的怀疑。但是等到凶手开着车到埋尸的树林处附近时,他的车该停在什么地方?如果凶手的车辆停在公路边上,那天下午公路上络绎不绝的回家的居民,肯定会看到。但是就我走访的结果来看,并没有人发现有任何可疑的车辆出现在路边。” “这……”刘律今陷入了沉思。正如毕国锋说的,假如凶手利用汽车搬运尸体,那车子要停在哪里呢?树林里是绝对不可能的,那些榆树之间的间隔不足以让一辆汽车通过,而树林外的公路上恰好是居民下班回来的必经之路。而且还有居民楼与树林之间的唯一一条路上还有一处正在施工的工地,撇去别的不说,这也是绝对绕不过去的因素。也就是说凶案现场与埋尸地点之间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闭环,变成了一个监视性密室。 “有没有这种可能,凶手在28日下午杀害孙绮丽之后并没有立即移走尸体,而是在案发现场一直等到了深夜。在夜深人静之时,居民楼里的居民已经入睡,工地的工人也已经下班。直到这时,凶手才悄悄地扛着尸体离开孙绮丽家,前往树林中掩埋尸体。这也补充了尸体被移走到被发现,中间空白的十多个小时里发生的事情。” 毕国锋听罢刘律今的猜测没多做思考便提出了反驳的意见:“如果是这样的话,凶手必须事先就知道居民楼里的居民正好是在他杀人的那段时间下班回来,否则他不可能为了避开他们而选择在案发现场一直等到深夜才行动。” “不对,其实凶手不是为了避开下班回来的居民。” “这话怎么说?” “凶手假如真的在案发现场等到了深夜,那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为了等那处工地的工人全部下班回家。”刘律今说。 “您是说,凶手阴差阳错,在为了躲开工地的工人的同时,也恰好躲开了下班回来的居民是这个意思吗?” 刘律今点了点头:“凶手在28日那天下午,进入到半山村后,第一眼就会看到那处施工的工地。在杀害孙绮丽之后,凶手起了移走尸体的念头。如果你是凶手,你第一个想到的会是什么?” “照你这样说,确实会立刻想到那处工地。”毕国锋点了点头,“也就是说,凶手根本就不知道那里的居民会几点下班回来。” “应该是这样,你想想看一般人哪里会在4点钟还没到就下班的,我孙子上的小学都没这么早放学更别说工作了。凶手如果事先就料到这一点的话,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所以,我们现在已经可以确定凶手是如何通过这个所谓的监视型密室,完成的移尸。”毕国锋摸了摸下巴上的胡渣,“那另外一个密室您是怎么想的?孙绮丽家的门窗从内部被上了锁,那尸体是如何离开第一案发现场的呢?” 刘律今摇了摇头,“说实话,这么多年来,我什么案子没见过,但像面前这桩这么蹊跷的,我还是头一回见。从现场的痕迹来看,孙绮丽家毫无疑问是第一案发现场,但既然尸体是从那里被移走的,就不可能出现门窗会被从内部反锁的情况。这从逻辑上来讲根本不可能……” “可是那天我是第一个走进现场的人,那门是锁死的,那个房东试过,我也试过,那个简单的旧式锁不可能有什么机关在里面,里面门上的插销和挂链确确实实是锁着的。这一切都真实地发生了……” “你那天进到屋里后,真的查看过所有的门窗,上面都是紧锁着的吗?”刘律今怀疑道。 “这我不可能看走眼的,现场一共只有四扇窗,一扇在客厅,一扇在卧室,一扇在厨房,一扇在厕所。我们现在至少确认进入现场的大门是绝对从里面反锁的,无论凶手用的是什么诡计,他都绝对不可能从大门带着尸体离开,接着又从里面将门反锁。” 刘律今说:“那你说,凶手会不会是在现场杀害了孙绮丽之后锁上了大门,接着带着尸体从另外四扇窗户中的任意一扇离开。”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进入现场以后,现场的另外四扇窗户中肯定有一扇窗户是开着的。否则凶手是怎么做到离开现场的同时却又能从外面将窗户关上并上锁呢?” 毕国锋脑中一阵发懵:“这一切都太不符合逻辑,无论是谁在孙绮丽的家中将门窗上锁,他最后都不可能凭空消失才对。” 刘律今看了毕国锋一眼:“你现在知道说逻辑了?” 毕国锋尴尬地笑了笑:“你说世界上会不会真的要超自然的力量呢?” 刘律今听了暗暗叹气,假如每一桩破不了的案子都归咎于神鬼身上,那未免对死者太不敬了。 毕国锋从怀里掏出郝立业给他的那包涟河烟,抽出了一根叼在嘴上。刘律今见了赶紧把他嘴上的烟抢了过去说:“这里是实验室,想什么呢?” 毕国锋愣了一愣,这才忽然想起自己在的地方。他偷看了刘律今一眼说:“对了,我有没有和您说过,我在那片居民区排查的时候遇到一些怪事。” 刘律今拿着从毕国锋嘴里抢下的烟,放在鼻子下嗅了嗅,接着舔了舔嘴巴。他奇怪地看着毕国锋说:“怪事?我们现在遇到的怪事还少吗?” “我总觉得,那里的人看我的眼神总是怪怪的,不管我问他们什么问题,他们都说不知道,这不符合逻辑啊。一般我去问那些中年妇女,她们都巴不得和我多说几句,不管有的没的,都‘巴拉巴拉’地和我说个没完。您说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猫腻啊?” “这案子不是孔德负责的吗?你怎么也掺和进去了?要我说那些居民肯定受了那个房东的嘱托,让他们不要在你面前多嘴。你要问的话,换个房东不在的时间去,肯定就好多了。”刘律今似笑非笑地说。 毕国锋心里琢磨了一下,昨天对那个女房东的态度,确实自己有可能让对方起了警惕的心理。心想:有必要的话,要再去一趟才行。 毕国锋双手合拢用力地搓着自己的脸,这两桩案件可以说已经弄得他心力交瘁。与刘律今讨论了这么久,本以为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些线索,可到头来却还是功亏一篑。十几分钟后,毕国锋悻悻地告别刘律今离开了地下实验室。烟瘾不住地搔动他的喉咙,让他不得不到外面先点上一根。 毕国锋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现在已经接近凌晨,局里面除了上夜班的同事外,只有孔德他们一组人还在通宵开会。毕国锋虽然在这次的孙绮丽案件中帮了不小的忙,但是孔德那边却没有让他插手的意思。除了可以了解一些案件的进展外,自己基本上已经被排除在调查之外。 毕国锋知道孔德即将要升迁,急需一次立功表现,自己也只好识趣地袖手旁观。在和刘律今讨论之后,毕国锋已经起了将孙绮丽一案与周惜一案并案调查的想法。但是有碍于他与孔德的关系,毕国锋却又不能将这样的想法付诸实际。 就在这夜深人静之时,毕国锋莫名又想起了岑敏。一开始毕国锋还为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他忽地想起审讯张显的那天,自己也是想起了岑敏,只是当时是在早上。自己究竟对她是一种什么感觉呢?毕国锋的脑子里混混沌沌的,不知道是香烟带来的眩晕感,还是自己真的对岑敏有了某种特殊的情愫。 毕国锋还记得当时打电话给岑敏的时候,和她说的那些话。他总有一丝奇怪的感觉,岑敏真的是八·一二案中真的被害者吗?为什么在那样的案子中幸存下来,还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呢?毕国锋感觉自己的心一阵阵地发冷,究竟是为什么当初他的母亲倒在血泊里的时候,岑敏没有去打120呢?假如救护车及时赶到的话,没准他的母亲也能活下去。 现在,那个杀害自己母亲的凶手已经逍遥法外二十多年,毕国锋已经渐渐变得不再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那样的话。他觉得,这个世上有些人,不曾在你生命中出现过,却也能将你的生活毁灭。毕国锋还记得自己母亲遗体的样子:苍白、冰冷,他在那个时候就默默立誓以后要成为一个刑警。他不仅要抓到那个杀死母亲的混蛋,还要将天底下所以的罪犯都一网打尽。 可现在,他不但没有抓到那个凶手,却连眼前这两桩凶杀案的一点头绪也抓不到。毕国锋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自我怀疑的圈套里,而那些逍遥法外的凶手却在远远地嘲笑着自己。 15坠落 http://.biquxs.info/

何贵其实无数次在他的梦中出现过眼前的这一幕,有一个名导演拉着他手下的一位艺人的手,这样告诉他:这就是我的电影需要的演员。可就当他的这些泡影般的幻想变成现实的时候,何贵却发觉自己竟然止不住地害怕。 何贵不知道自己应该对眼前发生的变故做出什么样的表情,一瞬间的惊喜过后,他觉得自己陷入了极其强烈的不真实感。因为就在不久以前,眼前的这名导演还用一副极度厌恶的嘴脸拒绝了他的请求。而现在,他却像自己曾经梦到的那样,拉着刘如虹的手问:你想要演电影吗? 原来娱乐圈的大鳄做事都是这样的随心所欲、变化无常,何贵不免心绪澎湃。他不禁地怀疑,这位马导是不是有别的意图。他想起自己的房间里的那二十万圆现金,如果马大头愿意,那他自当双手奉上。但现在何贵担心的却是,这个人要的不仅仅是这些。 “何经济,你们不请我上去坐坐吗?”马大头开口打破了沉默。 “啊……”一旁的何贵先是一愣,随即马上陪着笑脸说,“是是是,到我的房间来坐坐吧。” 刘如虹被马大头握着的那只手已经有些酸麻,但她却不敢主动收回来。她心里暗暗告诉自己,接下来的一切行动都要尽可能顺着对方的意思,自己能否飞上枝头变凤凰可能就看她的表现了。而马大头似乎也没有送开刘如虹的意思,他反过手来,将握手变成了牵手,拉着刘如虹便与何贵进了电梯。 等到三人都来到何贵的房间后,何贵率先冲进内屋,将那袋放着20万的纸袋拿了出来。马大头看着何贵慌乱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但依旧假装不知道何贵的意图那样,走到一张椅子旁边坐下了。 刘如虹见马大头松开自己的手,心中颇有些紧张,她看了看何贵又看了看何贵手中的纸袋,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开口说点什么。在不断用眼神示意何贵的同时,又十分小心地观察着马大头的表情变化。这一次,马大头脸上不再像上次在咖啡馆里见到的那样傲慢、轻浮,但却比上一次显得更加无法让人捉摸不透。 “马导,刚才您说的电影……”何贵只把话说了一半,做了提醒之余同时也将话语权抛给了马大头。 “哦,是啊,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想不想演电影呢?”马大头看向刘如虹。 刘如虹当即忙不迭地点头:“想,当然想……” 马大头的眼中含着笑意,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说:“来,坐这里。”马大头的声音里包含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让刘如虹听了浑身麻酥酥的。 这回刘如虹没有再去看何贵,便自觉地走过去坐在了马大头的腿上。马大头也不客气,一只手楼主刘如虹的腰,另一只手则放在了她的大腿上。 “不知道何经济知不知道我们这行的规矩呢?”马大头笑眯眯地看着何贵,手上却不住地在刘如虹的大腿上揉搓着。 “马导,圈里头的规矩多如牛毛,我们也只知道一点点而已,不知道在您这里又是什么‘行情’呢?”何贵将手里的纸袋微微倾斜,漏出一部分到马大头的眼前。 马大头瞟了一眼后似笑非笑地说:“有些东西的价值,他不是金钱能衡量的,对于像如虹小姐这么优秀的女演员尤其如此。我的职业生涯里遇到过不少资质平庸的演员,他们拿着重金重礼来恳求我,给他们一个出演的机会,毫无疑问的,我全部都拒绝了。我们都知道知道朽木不可雕这个道理,有些人这辈子注定不是吃这碗饭的料。” “是是是,您的真知灼见,当真值得现在的年轻人学习呢。”何贵咧着嘴扶了扶他的黑框眼镜说。 “不过,我同样很欣赏那些有真材实料的演员。电影是一项综合艺术,拍一部电影不仅仅是导演一个人的努力就足够的。它包含着演员的演艺、编剧的才华、服装的精致、道具的真实、布景的合理、摄影对光线的运用、剪辑师的风格,当然还有导演的指挥统筹能力。而在这一切都完美无瑕的情况下,一部电影也未必能取得成功。”马大头的手轻轻撩拨着刘如虹的裙子,使得她裙下才春光在何贵的眼前若隐若现,“电影的宣发和背后金主的支持,才是一部电影取得好票房的命门所在。这就像一个厨师在做一盘菜肴,食材、厨师、刀具、火候、调味料缺一不可。而我就像这厨师,而你就是那食材。假如说食材没有选好,那做出来才菜必然会很难吃,这与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也是同样的道理。”说着马大头伸手在刘如虹的大腿根上捏了一捏。 虽然他的眼睛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偷看刘如虹的裙底,但却还是把马大头的长篇大论听到了心里。马大头傲慢地表现出自己掌握着全局的能力,不就是想听他们低声下气地求他吗?何贵虽然不是脸皮薄的人,但还是为自己即将说的话感觉到了羞耻。 “马导,假如说您愿意给如虹一个机会,让她出演您的电影,那我们未来就算做牛做马也没办法报答您半分呀。只可惜,我们在娱乐圈内人脉稀疏,又不懂得许多规矩,这么些时间来到处地绕弯路、碰钉子。还希望您能提点一下,我们肯定会唯命是从。” 马大头听完何贵的话,肥厚的嘴唇颤动了一下,紧接着哈哈大笑:“你啊,说实话,我还挺喜欢你的。不过我更喜欢她。”马大头指了指刘如虹。 “那,您看这……”何贵将手中那个装着20万的纸袋往前一递,“您可千万别嫌少。” “这你就没意思了,你觉得我现在的心思在这上面吗?”马大头淫靡地笑了笑,手底下又在刘如虹的大腿上捏了一下。这一下仿佛故意重了一些,使得刘如虹忍不住痛叫出了声来。 何贵咽了口唾沫,马上识趣地说:“那……我先出去办点小事儿,如虹你就在这里陪马导聊聊电影的细节怎么样?” 刘如虹瞪着眼睛看着何贵,但随即便僵硬地点了下头。她的内心深处其实早就做好了面对今天这个境况的准备,可刘如虹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第一次竟然是眼前这个人。刘如虹看着马大头那肥硕的身材,胃里微微泛起一股酸意。 可令刘如虹没有想到的是,马大头对何贵想要离开的意思置若罔闻,他做了一个手势,让刘如虹从自己身上站起来。接着便说:“我有话就直说了吧,我想要看你们两个人在我面前做一次。” “什么!”何贵与刘如虹几乎同时惊叫了起来。 “怎么?你们有什么不满吗?”马大头皱着眉头问。 “不……我是说,您说的是真的吗?”何贵的心脏像是被闪电击中,顿时漏了几拍,“我以为您会想亲自……” 马大头挠了挠脸颊抬眼看了何贵一眼,接着走到了门口,就在一只手搭在了门把上的时候,他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回头说:“那就这样吧,这是一次很棒的试镜,谢谢二位了。”说着马大头点头示意了一下,手下便一用力,把门拉开了一半。 何贵不知道马大头是假装的,还是真的要离开。他只知道,如果他不马上拉住他,那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就要从他的指间溜走了。自己可以等;刘如虹可以等;但是他远在箐里的老母亲已经不可能再等下去了。何贵赶紧跑到马大头面前拉住了他的手说:“我会按您说的做的请别走……今晚结束后,如虹她真的能当任您的电影女主角是吧?”说完,何贵回头用一副恳求的眼神看着身后的刘如虹。可刘如虹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惊中,在这个紧要的关头陷入了沉默。 “那是自然的,我向来说话算话。不过,好像……这不是你一个人能决定的,难道不是吗?”马大头摇了摇头,甩来何贵的手就准备出去。 走廊里的冷风从半开的房门中溜进屋内,让刘如虹打了一个冷颤。她仿佛从梦中惊醒一样,眼神中终于露出了一些光彩。刘如虹轻声叫住马大头:“何经济,照马导说的做吧……”虽然最后几个字细若蚊吟,但还是准确地传到了马大头的耳朵里。 马大头看了一眼何贵,又看了一眼刘如虹,脸上露出诡秘的笑容。他一甩手将门关上,接着又上了锁:“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何贵听到这个消息,心里顿时一松。他偷偷看向刘如虹的脸,试图从她的脸上找到同样的心态,可没想到他一转身,却看见了一张宛如死人般苍白的脸。 “事不宜迟,就快点开始吧。其实我这也是为了你好,有些电影它需要女演员拍摄一些床上戏,这也可以说是对你的一次历练。”马大头走到刘如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他故作轻松的语气像是在安慰对方。 可此时刘如虹的脸却仿佛一尊雕塑,她只是冷淡地点了点头,没有说任何话。在场的其他两人哪里知道,此时的刘如虹内心压力激增,已经到了紧张到无以复加的地步。要知道刘如虹在来常麓之前,她还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演员而已。可眼下,自己不仅搭上了娱乐圈里一个有名气的导演,甚至连出演一部电影的机会也已经唾手可得。 刘如虹这样问自己:如果说让自己出卖肉体换取一部电影的出演权,是一种形式上的下贱的话,那让别人观看自己与人缠绵的过程又算什么呢? 何贵尴尬地走到床前,拉住刘如虹的手。他感觉到刘如虹的手心是冰冷的,何贵不禁猜想,她是否和自己一样恨不得立即逃离这个房间呢?刘如虹无所适从地揉着衣角,眼中一片茫然。 站在一旁看着刘如虹那副在做心理斗争的样子,内心似乎得到了强烈的满足。他极其耐心地看着眼前的两人,却不催促也不打扰。仿佛在动物园里观看动物表演一般,脸上挂着兴致勃勃的微笑。 何贵不知不觉已经脱得一丝不挂,可一旁的刘如虹才解手中的第一个扣子。何贵焦急地问道:“你不是说只要能红的话,什么都愿意吗?算我求求你……” 何贵像是知道自己说了一句很不要脸的话,头深深地低了下去。他猛地觉得将来自己死后肯定会下地狱,可真正的地狱有现在这般煎熬吗?何贵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一旁的刘如虹终于加快了手下的动作,衣物慢慢脱去丢在了地上,如同她身上一缕一缕消失的尊严。最后,刘如虹也脱光了衣服,和何贵两人赤身裸体地站在了那里。 何贵深吸了一口气,刚才他还觉得自己偷看到刘如虹裙底是占了莫大的便宜,可当刘如虹如初生的婴孩般地站在自己的眼前的时候,他却提不起半分兴致。 就在何贵准备去拿床头柜上的避孕套的时候,他的身后传来了马大头严厉的声音:“不要用哪个。” “这……”何贵瞪着眼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话,“如虹她要是……” “没关系……不戴就不戴吧。”刘如虹用颤抖的声音打断了何贵的话,这时的她语气之中里甚至都没有了反抗的欲望。 一旁的马大头赞许地点了点头,跟着便示意他们两人赶快开始。 何贵忽然变得好恨自己,他觉得自己当真不该做到现在的这一步,他嚅嗫着嘴唇想要阻止刘如虹继续下去,可心里权衡再三,却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 原谅我吧,就这一次,原谅我这个混蛋吧!何贵心中默念着这几句话,他将刘如虹轻轻地压向床铺,无比僵硬地亲吻这她的脸颊。 刘如虹还是如几分钟前那样,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她只是默默地躺在何贵的身下,接受着他不娴熟的爱抚。她脑海中不断闪过自己的家乡,那片一望无垠的山区,天空蓝得耀眼,村口开着杂货铺的老婆婆,在她经过的时候会向她亲切地打招呼。刘如虹仿佛忘记了自己在哪,她只希望眼前发生的一切能赶快过去。只要熬过这个时间,她就能像成千上万的女演员所期待的那样,成为一部电影的女主角。 刘如的眼前出现了自己站在电影宣传活动上的样子,她想象着自己穿着礼服,站在写着诸多明星签名的背景板下,上面也写着自己的名字。刘如虹忽然想到了,她在这之前似乎还没有好好联系过自己的签名。她眼前的幻觉登时消失,写在背景板上的名字扭曲成了一条条黑色的细线,他们缠绕、纠结最后变成一团黑色的球体,瞬间撞到了她的眼前。 刘如虹看到的不是别的,正是何贵的头发。他的头深深地埋在自己的胸前,始终没有看自己的眼睛。何贵僵硬地运动着身体,仿佛一架上满了发条的机械。 两人纠缠在一起将近过了20分钟,最后直到何贵抬起满是汗珠的头翻身而去。这时,刘如虹的眼睛中间终于有了一些活人的颜色。马大头搔了搔脸颊没有说话,他点起了一根香烟,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事情。 何贵在旁一声不吭地穿着衣服,他从未经历过如此令他煎熬而且难堪的情形,现在他除了自责以外,心中已经没有了任何别的想法。 三个人各怀鬼胎地在房间中默默不语,直到良久之后刘如虹才第一个打破了沉默:“马导,我要出演的电影是什么类型的,我可以先看看剧本吗?” “嗯……”马大头目偏了偏头,露出疑惑的表情,“什么剧本?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就是……就是您答应让如虹出演的电影的剧本啊!”何贵停下了穿衣服的动作,瞪着双眼提醒道。 “咦?这个嘛……” “您……您答应过的。”何贵的脑袋嗡的一声,难不成他要出尔反尔吗!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马大头瞥了一眼何贵。 “何,何贵……” “哦,对啊,何贵!”马大头站起身来,不断用手捏着自己的下巴,过了片刻后他仿佛想通了什么,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我原本还有那么一丝期待,你们中间会有一个聪明人。现在看来,我也会难得犯一次傻。” “你什么意思?你……”何贵被弄糊涂了。 “那只是你们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啧啧啧……”马大头一边摇头一边咂嘴,“我还以为你们至少有那么一点点的自知之明。” 何贵的身体不住地颤抖起来:“那你还叫我和如虹……” “不不不,不是如虹,是叫刘艳对吧?没错,我在羞辱你们。可你们拿着20万来找我,又何尝不是对我的一种羞辱呢?像她这种这种品质演员……”马大头指着刘如虹说,“也只有你这样的蠢货经纪人配得上了。” 听到这里,刘如虹的脑海中闪过一道霹雳。她看见何贵发了疯似的扑向了马大头,紧接着许多难听的咒骂声从何贵的嘴里冲了出来。可那个声音不像是在骂马大头,却更像是在骂她。 刘如虹呆呆地望着扭打在一起的两人,她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刘如虹慌了,她心中分明不想要笑,可是身体却跟随着大脑中的笑意,竟然不断颤抖了起来。她发现自己的嘴角咧开了,声带一开一合,发出了“嘿嘿嘿”的笑声。 怎么办,究竟该怎么办?巨大的恐惧朝着刘如虹袭来,她感觉到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这不是我,这不是我。我好怕,我好怕!我在哪里?谁来救救我?刘如虹从床上一跃而起,扑向了窗口。 “如虹你干什么?”何贵见到刘如虹扑到了窗边顿时回过神来,大声喊道,“如虹不要!” 然而,只不过一瞬间的事情,刘如虹已经带着剧烈的狂笑,从窗口跳了出去。身后的何贵飞快地跑向窗边,只听到楼下传来一声闷响,等他伸出头去看的时候,刘如虹已经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一动不动。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何贵捂着自己的脑袋,他的理智如他脸上的眼泪一般,在一瞬间便已决堤。 16追寻 http://.biquxs.info/

今天是新年的元旦,常麓市的节日气氛算不上浓烈。一周前开始的圣诞电影周即将在今天迎来结束,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晚上的闭幕式上。但是常麓市南山区刑警大队的刑警们却无心关注这桩娱乐圈的盛事,孙绮丽的案子一天不破,他们一天无法放松下来。 另一边,周惜裸死一案由于目击证的人指认结果不被采用,物证指向不明确,调查一度陷入了僵局。上级领导暂时延长了毕国锋破案的时间,但毕国锋心里清楚,上头已经对这个案子不报多大希望了。可令他感到蹊跷的是,周惜一案分明是那些无处不在的无良媒体最喜爱的话题,这次却没有在常麓市里搅出多大的风浪,就连周惜的家属那边也没有刻意给警方施压。 表面上毕国锋虽然轻松了不少,但其实他所要担忧的事情却是有增无减。孙绮丽一案究竟与周惜一案有什么瓜葛,到现在仍然不清楚。假如两件案子的凶手是同一个人,那么现在对孙绮丽一案的调查必须争分夺秒。可让毕国锋头疼的是,孔德拦在中间不断掣肘,他没有办法在孙绮丽一案的调查上介入太深。很多时候,局里的人情事故,比案件的侦破更加来得麻烦。 今天一大清早,毕国锋在父亲起床之前就已经离开了家,驾驶着他的桑塔纳一路往三上原区的半山村开去。本来他准备叫上常志同行,但是鉴于周惜一案还有许多地方要他盯着,所以就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现在他心中唯一的希望就是,孙绮丽的案件真的与周惜一案有某种程度上的关联,否则他此行的工作最后就只能沦为孔德做的嫁衣了。 由于是法定节假日,路上的车辆比平时多了不少。好在离开市区以后,往高速路口的车流带走了一部分车辆,毕国锋才好不容易可以加快车速。 在进入三上原地界以后,周围的建筑物越来越少,一片接着一片的树林闪过毕国锋的眼前。他不得不小心地辨认着道路旁的指示牌,生怕一不小心就错过了半山村。到了临近中午的时候,毕国锋终于看到了半山村的村口,他一打方向盘拐了进去。 “嗡嗡嗡……”毕国锋的手机在这时忽然响了起来。 毕国锋一阵奇怪,这个时间会是谁的电话呢?他伸手在自己的衣兜里摸索了一阵,意外地没有发现手机的踪影,于是又往自己的裤兜里摸去。就当毕国锋好不容易拿出手机的时候,车的正前方忽然闪过一个人影。毕国锋吓了一跳,赶紧踩下刹车。 安全带猛地收紧,拉住向前倾斜的毕国锋,狠狠地摔在了座椅上。毕国锋愣在驾驶室里直勾勾地看着前面,方才出现在挡风玻璃前的人竟然凭空消失了。毕国锋心中大喊不妙,难不成人已经被他碾到车底下去了?他赶紧熄火下车,心中不断祈祷:可千万别出什么事情。 毕国锋弯下腰,往车底下看去,四处寻找着被他撞到的那个人。可除了几道长长的刹车痕以外,车底下什么也没有。毕国锋赶紧又绕到了车的前方,这才看见一个身材肥胖的中年男人坐在地上。那男人身边放着一把铲子,这时正一动不动地看着车子。毕国锋心里长舒了一口气,他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问:“没事吧?” “你完了……” “啊?你说什么?”毕国锋以为自己听错了,凑近了男人又问了一句。 “你完了,嘿嘿嘿……” “不是,你有没有事啊?没伤到吧?”毕国锋心中大惊,以为对方这是要讹他。 “你完了!你敢得罪我这个娱乐圈巨擘,我认识的媒体可多了!你竟敢得罪我?瞧你开得这什么破车!”说着,那人拿起那把铲子就开始往车上掩土。 “喂,你干嘛!”毕国锋见状赶紧拉住了那人的手,可他却没有料到这个男人竟然力气比自己还要大,男人仅仅侧身一撞便把毕国锋摔倒在了地上。 毕国锋气上心头,赶紧从地上爬起从后面扑到男人的身上,并死死地抱住了他。接着又抓住了男人手中的那把铲子,试图勒向他的脖子,好以此让他屈服。 “喂,停手,快停手!”就在两人缠在一起的时候,进村的大路上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女声,男人一听到这个声音手中的动作顿时就停住了。毕国锋一愣,从男人的身上跳了下来,但是手里还抓着男人的双臂,生怕又发生什么变故。那个喊停手的女人很快便跑到近前,毕国锋定睛一看,竟然原来是之前见过的房东。 “不好意思,真的不好意思,我丈夫他神智有些不正常。”房东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抱歉地说。 “我说怎么……对了你问问他有没有事,他刚刚忽然跳到我车前面,我还以为撞到他了。”毕国锋说。 “撞……阿钢你没事吧?哪里疼吗?”房东听毕国锋这么一说顿时吓了一跳。 男人见到房东后,一直乖巧地站在那里,房东问他话他也不回答,手中还一直抓着那把铲子。房东不愿多生事端,赶紧把男人手中的铲子藏在了自己的身后,接着拉着的他的手不住地和毕国锋道歉。也许是之前在毕国锋手里吃过亏,房东的眼睛总是躲躲闪闪不敢与毕国锋对视。 毕国锋摇了摇头,心想既然没有撞到人,也就没什么大不了了。于是把车上的土掸了掸,重新坐回了车里。房东见毕国锋没有计较,于是拉着男人匆匆离开了。 就在毕国锋想要重新发动汽车的时候,他的手机又响了。毕国锋掏出手机一看,来电的竟然是他的父亲。 “喂,我在工作呢。” “就几句话,很快说完。你……晚上回来吗?” “晚上说不准要加班呢,有什么事吗?”毕国锋奇怪地问。 “今晚可是圣诞电影周的闭幕式大奖预测,你难道不准备回来看吗?”毕卫国的声音里隐约透露着不满,“有些事情,交给手下人去做就好了,哪有事事亲力亲为的。还有啊……” “爸,现在我手里的案子正麻烦着呢,您就别给我添乱了吧。”毕国锋不耐烦地说。 “那……那就这样吧,我就和你说一声,能回来呢最好,我看别人家都回来看闭幕式,所以我就是知会你一声,没别的意思。” “好,没别的事的话,我先挂了。” 毕国锋在挂了电话后,皱紧了眉头。眼前的两桩案子横在他的面前无一不是棘手得紧,他心想:父亲以前也同样是刑警,为什么连这都不理解他呢? 毕国锋将车停在村口不远的地方,接着步行走向了孙绮丽家所在的居民楼。今天虽然是元旦,但是半山村的村民却没有选择外出旅行,居民楼的楼下到处都是小孩子追逐打闹的身影。孙绮丽的死,竟然丝毫没有影响这里和睦的氛围。 毕国锋第一个敲开的,是孙绮丽家隔壁的大门,来开门的是一个鼻子塌陷的老头。 “你好,我是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的,有几个问题要问下你。”毕国锋向对方亮出了自己的证件。 “诶?怎么又要问,我都说了多少次了,那天我不在家里,你在我这里打听不到什么东西的。”老头撇撇嘴。 毕国锋抱歉地一笑:“我问的事情和这个案子没什么关系,我能进去吗?” 老头不耐烦地说:“那你快点,我还有节目要看呢。”说完,老头便把毕国锋让进了屋内。 毕国锋跟着老头来到了客厅,他环顾一圈周围,除了客厅中摆了一台特别大的新型电视机外,没有什么特别的陈设,就连沙发也没有。老头拉来一张折叠凳放在地上,算是给毕国锋看座了。 “大爷,你们家就你一人吗?你的子女呢?” “我儿子啊,他住在单位的宿舍,很少到我这里。我老伴过世以后,这件屋子就一直这么冷清。”大爷说着,把电视机的声音关小了些。 “那这台电视是你儿子给你买的吗?看着要花不少钱啊。”毕国锋讨好似地说。 “那可不是,我平时就指望着电视节目消遣呢。所以啊,我儿子给我买了台好的,据说这台电视支持什么16k、在线游戏、还可以录像。”老头的语气里隐约透露着骄傲。 “是吗……”毕国锋点了点头,“对了,您在这里住了多久了?” “我啊,是5年前搬进来的”老头想了想后说,“我记得那个时候是《幸运之人》刚刚开播不久吧,第一期上的是那个有名的歌手刘力清。” 毕国锋皱了皱眉头,心想这个老头真的是个电视迷,但是好在他的记性好,过去这么久的事情仍然能记得。那自己接下去要问的问题,多半也不会难倒他。 “大爷,您知不知道这里的那个房东的丈夫,是什么时候疯的?”毕国锋拿出口袋中的本子和笔问道。 “你说阿钢?”老头想了一下说,“我搬过来的时候就已经那样了,我听说是二十几年前的那场大火以后才变成那副德行的,具体是什么原因我也不太清楚。听说那个时候,他还是这个村的村长哩。半山村这个地方,本来好不容易熬到开发了,却遇上那档子事。”说着,老头惋惜地摇了摇头。 “这样啊……”毕国锋匆匆记下老头说的话,“那你知不知道他平时有什么过激的行为,比如说攻击人、砸东西或者说……” “没有没有。”老头没等毕国锋说完就打断了他,“阿钢虽然脑子不太清楚,但是不会去打人的,要是他真的有攻击性,家里人早就把他送精神病医院去了,怎么可能还让他待在这楼里。” “嗯,话是这么说没错……”毕国锋点点头,“那之前有没有警察来问过你,关于那个阿钢的事情?” “问过了,但是房东给他们看过病历,警察也问了我们这些住户。放心吧,阿钢平时看见小狗都绕着走,哪里有杀人的胆子。” “嗯……那这个名叫阿钢的男人,精神上是长时间处于糊涂的状态还是时好时坏呢?” “时好时坏吧……我也说不准,我们不熟的。”老头摆摆手。 “那他是不是整天都待在居民区,不出门的?” “那自然是了,他那副模样家人能放他到处跑吗?” 毕国锋听了心想:孔德那组的人应该已经跟进过了,看来自己不用在这个人身上耗费太多精力。 毕国锋从折叠凳上站了起来,他走到窗口对外面张望了一下,那片从居民楼前往树林一定要经过的工地,就正对着窗户。毕国锋回过头问:“大爷,那片工地一般施工的时间是几点到几点,你知道吗?” “这你要去问工地了,我只知道这几天晚间的圣诞电影节全程记录节目开始,那边就差不多收工了吧。” “那具体是几点呢?” “节目开始的时候呀,你不会不知道节目几点钟开始吧?” “呃……”毕国锋一时语塞,他确实很少看这类节目,“您就直接告诉我吧。” “晚上5点15分差不多,那边就没声音了。施工结束的话,应该还要稍微早一点。” 毕国锋点了点头,在本子上记下这个时间:“好,谢谢您的配合,如果还有什么问题的话,我会继续和您联系的。” 临走的时候,毕国锋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上次我来的时候,我问这里的居民一些问题,他们都不太愿意开口,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和他们很少来往的……”老头狐疑地偷瞄了毕国锋一眼。 “哦,好……那打扰了。”毕国锋叹了口气。 在离开的时候,毕国锋又小心地偷看了一眼老头的表情。他有些怀疑刚才老头说的话的真实性,虽然老头是一个人居住,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一定是孤僻的性格。相反,他在自己提到这附近的居民不太愿意开口配合他的时候,脸上明显露出了警惕和不悦的神情。这表示,他不仅和这附近的居民有来往,而且很可能还很熟络。老头究竟在隐瞒些什么呢? 这时的毕国锋,陡然发现今天的这次走访并不顺利。虽然无论自己问什么,老头的回答都尽量详实。可正是这样,毕国锋才觉得自己问来的东西并不十分可靠。老头自然有可能因为警察的三番两次上面而感到厌烦,所以才想真心配合他们,早点了结这件事情。但毕国锋在与老头的对话中发觉,对方似乎并不是这个意思。毕国锋的第六感告诉他,老头在回答自己问题的时候,一边在抛出无关痛痒的内容进行敷衍,另一边则在偷偷引导自己产生他是一个无聊老头的想法。 毕国锋掏出口袋中的小本子,仔细捋了一遍刚才问到的内容。他细细想了一遍来,但一时间却也没有发现明显的破绽。不过,他从老头的口中得到唯一一个有用的信息,那就是那个名叫阿钢的老人,因为精神问题而一直待在居民区里。也就是说,在孙绮丽被杀的时候,阿钢也应该在居民区附近。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自己肯定能从他身上获得有价值的线索。 想到这里,毕国锋转下楼梯,朝着走廊尽头那个房东所住的房间走去。 “你好,我是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的,请问有人在家吗?”毕国锋敲响了房东的房门。 屋里原本还有些窸窸窣窣的声响,听到敲门声忽然安静了下来。接着又传来一阵骚动,随后门才打开了。那个房东透过门缝看到敲门的是毕国锋,立刻气呼呼地说:“怎么是你?我老公他说了,是你差点撞的他,你要是想让我们陪你修车的钱,可别想!” 毕国锋赶紧反驳道:“不是,我不是来……” “少废话,我们要吃午饭了,没时间搭理你,你快走吧。”说着,房东就要把门关上。 “等等!”毕国锋将手指插入门缝,一只脚也从下面伸了进去挡在了门与门框之间,“我是要问一些别的问题,请你配合一下。”毕国锋发觉眼前这个女人对自己的到访格外的抵触,不免起了疑心。他想到刘律今的推理,假如那天自己在进入孙绮丽的卧室查看的时候,这个房东真的偷偷去关上了厨房的窗户,将现场布置成一个密室的话,那她和孙绮丽的死一定脱不了干系。 “你……”房东眼睛中气得要喷出火来,“你有完没完了!” 毕国锋不怒反笑:“你看我们这样僵着也不是办法,别人看到了还以为我们在干什么呢,你说是吧?我就问几个问题,很快的,你就当是帮帮忙,警民合作一下。” 房东听了又使劲地推了几下门,但是毕国锋依旧纹丝不动,她这才妥协道:“你快点问,问完快点走人。”说完,房东拉开门上的锁链,把毕国锋放了进来。 一进屋子,毕国锋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这屋里哪里像是人住的地方?屋内到处堆积着肮脏的衣服和撕开的空食品袋。墙上的墙纸褐色与黄色的污渍一道道地铺在上面,许多地方都已经卷了边,下方裸露的墙体也布满了大小不一的肮脏痕迹。东边和西边的窗台下面,放着两个盛着窗帘的大框。一旁的饭桌上,摆着一大盘黑乎乎的排骨,那个刚才在村口险些被他撞到的男人正吭哧吭哧地在那里啃着嘴里的肉块,动作简直和科教片中的原始人无异。 “看够了吗?”房东在毕国锋的背后冷不丁地开口道。 “嗯……你们先吃吧,吃完我再问也来得及。”毕国锋吞了一口唾沫,眼前的场景实在让他难以消化。 “你有什么问题就赶快问吧,你也看到了,我们这里没什么好招待你的。”房东摊了摊手。 毕国锋用手指在鼻子下面搓了搓,他的视线从屋子的各个角落扫过,留意着有可能出现的线索。忽然,他看见饭桌旁的冰箱上面放着的一张照片,照片里面是一个二十来岁有些发胖的年轻女孩。背后则是一处山水,看起来像是出去旅行的时候拍的。一旁的阿钢见毕国锋不住地盯着那张照片看,眼睛中顿时充满了警惕。他一面一个劲地往嘴里塞肉,一面从喉咙里发出了威胁似的咕噜声。 一旁的房东以为他噎住了,嗔怪地叫了一声:“哎呀,叫你慢点吃你不听,又没人和你抢,你看又噎住了吧!”房东越过毕国锋,跑到阿钢面前用力地拍着他的后背。阿钢不满地拍掉了房东拍他的手,猛地将一大坨已经被嚼烂了的肉块吐在了桌上。毕国锋咽了一口唾沫,一股酸意泛上了喉头。 房东看着毕国锋半天不说话只是不住地张望,终于忍不住先一步开口道:“你不是有事情要问吗?怎么一进屋子就哑巴了?” “哦……我就是想问问十几年前的那场大火。我听说……” “你听说什么?你听说的都是假的!”房东一听到‘大火’两个字,眼睛中也顿时着起火来,“他们是不是说我丈夫二十多年前遇到那场大火后就疯了?我告诉你,他不是被那场大火吓疯的!他是……”说到这里,房东忽然停住了。 “他是什么?”毕国锋心中一紧。 “可是这和你们调查那个女孩的案子有什么关系,前几天那些警察来,都没有问到大火的事情。”房东瞪着眼睛看着毕国锋,显然她不愿意提起这桩陈年往事。 “我只是随便问问,你不说也没关系……对了,那张照片里的是谁?”毕国锋指了指冰箱上的照片。 “那是我女儿文琪,你要是想问她的事情,就别开口了,她就是在那场大火里去世的。”房东的语气顿时软了下去。 “啊,原来是这样,真对不起……”毕国锋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这个家庭还有这样一段惨痛的经历。他心想,阿钢发疯会不会也和这件事情有关呢?想到这里,毕国锋突然想要问问阿钢,这个看似精神不正常的男人似乎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毕国锋将房东拉到一边说:“我有些问题想问问你丈夫,你看方便吗?” “阿钢?我已经和你们警方说了,他是不会伤害人的,医院也开了证明,你是不是不信,我……” “信,我当然信……”毕国锋赶紧打断房东的话,“我不是怀疑你父亲,我只是有些特殊的问题要问一下他,案发当天他在居民楼吗?” “在……在啊。阿钢这个样子,是不会离开这个村子的。”房东一脸狐疑地看着毕国锋。 “案发那天居民楼里大部分的人不是都在上班吗?既然你父亲在居民楼里,那就很有可能发现什么东西。” “这……可是我父亲这个样子,他就算看到了,他能说得出来吗?换句话说,你问他的问题,他能理解得了吗?你问我也一样的,我那天也在居民楼里。” “这你不用担心,你只要答应让我问他就可以了,而且我还要单独问他。”毕国锋心想要是能在你的嘴里问出答案,那真的是有鬼了。毕国锋最后一句话一出口,房东就变了脸色。她赶忙摆摆手说:“那不行,我要在他身边才可以,不然我不放心。” “那好吧,不过我在问的时候你不能插嘴,这你能答应吧。”毕国锋妥协道。房东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但想了想又说:“那你等一会儿吧,我先照顾他把饭吃完,不然他会生气的。” 毕国锋点了点头站到了一旁,屋内虽然宽敞但是却没有可以让他坐的地方。现在时间已经是下午1点多,他虽然饥肠辘辘,但是屋内酸臭霉腐的气味熏得他毫无食欲。 终于等到房东照顾阿钢把饭吃完,毕国锋赶紧来到饭桌旁坐下了。坐在对面的阿钢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看不出表情,可一旁的房东却显得很紧张。 “大爷,您知不知道这幢大楼里死了人了?”毕国锋问。 “死了人,我的文琪啊,是文琪死了是吗?我知道,我都知道的……都怪我不好,我没有来得及回来看她最后一面。”阿钢混混沌沌地说着,“你是来带我走的吗?我要去坐牢是不是,你是来带我去……” 一旁的房东听了这些不禁皱紧了眉头,像是在经受着一些痛苦的回忆。她责怪般地回头盯了毕国锋一眼,接着轻轻地拍打着阿钢的后背安慰道:“没关系的,没事了,没事了……” 毕国锋无奈瘪了瘪嘴又继续问道:“那天是上个月27号,也就是4天前。您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陌生人,或者有什么和平常不一样的事情发生?” “你是说我的文琪吗?我的文琪回来看我来了,嘿嘿,她还是喜欢给我买雪梨罐头。雪梨罐头在夏天的时候吃最合适了。” “阿钢,你糊涂啦,现在是冬天呢。”房东提醒道。 “是吗?冬天了吗?可是我还穿着短袖呢,你看……”说着,阿钢摸向了自己的袖子。当他摸到厚厚的棉衣袖管的时候,顿时脸色变得铁青。接着,阿钢忽地站起身来往冰箱走去,一边打开冰箱的门,一边说:“文琪给我带的雪梨罐头呢?怎会没有了?那天她来看我,我明明放在了冰箱里……” 毕国锋见眼前这个男人糊涂得厉害,顿时也没心思再继续问下去了。他站起身来和房东说:“我看就这样吧,再问下去估计也没有什么收获。如果还有什么问题的话,我们会继续打电话联系你的。” 房东一副“早就和你说了不会有结果”的表情看着毕国锋,但仍是耐着性子将他送到了门口。但毕国锋从房东关门用的力度判断,对方显然已经十分厌恶他们警方的拜访。 毕国锋摇了摇头,往楼梯间走去。但他走还没走到一楼,却遇到一撮人群往楼上走来。毕国锋定睛一看,这些人都是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的小女孩。她们有的手里拿着白蜡烛,有的拿着鲜花,脸上各自都是一副难忍悲伤的表情。 毕国锋侧身躲过了人群,心想真是晦气,这些人莫不是要去奔丧的。可待到毕国锋走到楼底的时候,他这时才恍然大悟,这楼上最近才死的不正是孙绮丽吗?想到这里,毕国锋赶紧回过头,三步并作两步向楼上跑去。 一到孙绮丽家所在的楼层,毕国锋就远远的喊道:“你……你们是来做什么的?”对于那些鲜花,毕国锋倒不觉得有什么,但这些人要是想在孙绮丽家门口点蜡烛,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而那群年轻女孩在听到毕国锋的话后,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但是又立刻回过头去。接着,竟然就拉掉了孙绮丽家门框上的警戒线,打开大门鱼贯而入。 众人的举动令毕国锋大吃一惊,孙绮丽家的门理应是关着的,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地就能进去呢?毕国锋急忙跑到孙绮丽家的门前,也跟了进去。 只见屋内围着六个人,手里捧着蜡烛,而中间则站着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女人。身上穿着一身黑色,显然是丧服,只是脖子上的那条银制项链有些突兀。她此时正拿着打火机在给蜡烛点火。毕国锋一进到屋内,那个中年妇女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走到毕国锋面前说:“参观三百,祭奠五百,先交钱才能进来。” 毕国听了锋一头雾水地问:“交什么钱?你们没有看到门框上的警戒线吗?这样私自进入到案发现场,会破坏证据的!” “你谁啊?你是警察吗?”中年女人不满地皱起了眉头,里面的一群人也随口附和道。 毕国锋只好亮出了自己证件,接着上前吹灭了众人手中的蜡烛:“你们案发现场的钥匙是哪里弄来的?先不说你们破坏现场物证,妨碍刑事侦查。单是私闯民宅,我就可以把你们全部抓起来。” “可……可这是孙绮丽的妈妈让我们进来的呀。”众女孩纷纷看向那个中年女人。 “孙绮丽的妈妈?” “对啊,是我,怎么了?你要看我的身份证吗?给你!”那个中年女人从包里拿出身份证递到了毕国锋手里,“再说,我进我女儿的屋子,还需要你们警方的批准吗?” “这……”毕国锋看着手里的身份证,姓名一栏写着:刘畅。孙绮丽尸体被发现那天,孔德联系的家属好像确实是这个名字。毕国锋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母亲要进入女儿的屋子,他们警方确实没有干涉的权利。但是,孙绮丽的家中却是孙绮丽被杀的第一现场。出于保护现场的目的,即使是家属,没有警方批准也是不能随意进出的。可自己要如何向他们解释这些东西。 刘畅见毕国锋说不出话,便得意地笑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要真有什么证据,早就被破坏完了。不要理他,我们继续吧。”说着,刘畅又把被毕国锋吹灭的蜡烛点了起来。 “不是第一次?”毕国锋这才明白,这个女人这是把孙绮丽的家当做展览馆展出了。怪不得,刚才自己进来的时候她让自己交钱。毕国锋的气不打一处来,全天下竟然还有这样做母亲的。他捏着拳头跑出房间拨通了常志的电话:“常志,马上带人到半山村来。那个孙绮丽的母亲,都把这里当成展览馆了!” “什么?什么展览馆?” “你别问了,照我说的做就是了。顺便把孙绮丽的母亲调查一下,她手里有一把孙绮丽家的钥匙,你想办法给我扣下来。”说完这些,毕国锋挂断了电话。 “他妈的!”毕国锋狠狠地一拳擂在了栏杆上。他真没想到,他们警方废寝忘食地调查凶案,期望早一点抓到凶手。可孙绮丽的母亲却压根没有将自己女儿的死放在心上,甚至要利用这场残忍的凶杀案捞钱。这种冷漠的行为,连他这个久经沙场的老刑警也感到寒心。 毕国锋生气归生气,但是对案件的调查却不能就这样中断。在默默离开居民楼后,他接着又花了一些时间在附近的小巷里走了几圈。毕国锋发现,这幢“凹”自形的居民楼左近的小巷几乎是为罪犯量身定做的一样。任何一个人从居民楼杀完人,只要钻进任意一条小巷里,在2分钟之内就可以逃到大路边上。而这样的地形周边,竟然连一处监控录像也没有安装。 毕国锋很快将整个村子走了个遍,到最后又转回了孙绮丽厨房的窗户下面。毕国锋一边用脚踩死,地上聚集的蚂蚁,一边心中暗自思忖,这里的治安难道就这么好吗?如果发生什么抢劫、偷盗的事情,没有监控的辅助,那该多麻烦啊。想到这里,毕国锋不禁心中不由地责怪起这里的派出所来。 相比上次发现孙绮丽尸体的那天,这次他探查得更加仔细。毕国锋发现,虽然凶手在杀人以后很容易能从小巷里逃到大路上。但若要移动尸体的话,路边一定要事先有一样交通工具停在那里,否则凶手扛着一具尸体离开居民楼后是无法安全通过大路后方的工地的。但进一步说,如果凶手也可以大胆些,将他所用的交通工具停在居民楼下面。在杀完人后,直接载着尸体前往树林里埋尸。 毕国锋边走边想,他不断地提出假设,但是又不断地推翻,最终还是苦恼地摇了摇头。正如刘教授说的,现在掌握的证据太少,没有确定的证据支持,光空想是无法破案的。毕国锋看了看手表,这个时间工地还在施工,于是加快了步伐朝着工地的方向走去。 可就当毕国锋即将走到工地的时候,他的手机又一次响了,而这一次给他打来电话的竟然是常志。 “喂,什么事?你们这么快就到了吗?” “组长,人抓到了!”电话里传来常志激动的声音。 “什么?”毕国锋以为自己听错了,赶紧又问了一次,“你说什么人抓到了?” “当然是凶手了,组长你快回来!半山村的事情先放一边吧。” 毕国锋呆住了,他匆匆挂断了电话,三步并作两步,跑向他那辆桑塔纳的驾驶室。毕国锋无论如何都想不通,这个心思缜密的连环杀人犯,怎么会在人证物证都如此缺乏的情况下落网呢?随着发动机发出的一阵轰鸣,毕国锋驾驶着车子驶上了返回南山区的公路。 17拘捕 http://.biquxs.info/

南山区刑警大队的会议室里,这时已经坐满了人,等到毕国锋进门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座位。毕国锋环视四周,除了局里的同事以外,南山区的李洪一行人也在场。 常志站在门口的不远处,一见毕国锋回来赶紧上前搭话:“组长,你可回来了。” 毕国锋劈头就问,“人呢?” 现场的众人听到毕国锋的话,脸上或是眉头紧锁,或是摇头不语。反正诸多表情中,没有一样是令人轻松的。 “国峰,你来一下。”李洪隔着人堆向毕国锋招了招手。 毕国锋心中大为不解,他撇下常志赶紧走了过去。心想:之前人证物证不足,调查几乎已经中断了。现在好不容易抓到嫌疑人,怎么大家反而更加愁眉苦脸了。 李洪拉过毕国锋耳语道:“人是抓到了,可是无论怎么问他,就是不松口,你看你有什么主意?” 不开口?毕国锋先是一愣,随即又觉得非常可笑。现在在会议室里的,除了他和常志以外无一不是比他们辈分高、资历深的前辈。若论录问口供和与嫌疑人进行心理博弈,一个个都是好手。怎么现在这济济一堂的众中之众,却全都哑枪熄火了。于是便问:“是对方律师到了吗?”毕国锋心想:多半是嫌疑人的律师建议他保持沉默的,所以众人才会束手无策。 李洪看透了毕国锋的心思,急忙补充道:“现在的问题就在这个人他没有叫律师,孔德抓他过来到现在一句话也不肯说,给饭不吃、递烟不抽,连水也不喝。我们几个自忖他耍什么花招都能应付下来,可是这抓过来到现在就和木头人一样,你说怎么办?这根本无从下手呀!” 这下轮到毕国锋奇怪了,他立时对这个嫌疑人充满了兴趣,于是问:“抓捕的时候是怎样一个情况? “第三个受害者你听说了吗?” “第三个受害者?你是说……” 李洪皱着眉头说:“那不然呢?要不是凶手又一次作案了,就凭你们掌握的那点证据,怎么抓得到人。昨晚你们局里就接到报案,说是有市民在市中心的一家名叫金如梦的酒店下面,发现一具裸体的女尸。死者是一名隶属于星光影视娱乐有限公司的艺人,名叫刘如虹,曾用过刘艳这个名字。你们局里的刘法医已经勘验过尸体,判定是坠亡,除此之外身体上并无其他伤痕。但是被害人的体内检测到有精液,显然在被害之前与人发生过性关系。你们局里的法医已经取完样送到省里去检测了,dna和嫌疑人是否符合半个月内就会有结果。” 听到这里毕国锋一愣,他赶紧问道:“不是说当场抓到的嫌疑人吗?怎么不调监控去核实,反而要验dna??” 李洪摇了摇头,用气馁地说:“这家酒店说是为了迎接新年的的到来,正好夜里停掉了监控,进行系统升级。不过好在是在现场抓到的凶手,看他当时的样子,我看是他没跑了。说了你也不会相信,这个变态杀人狂在他们抓到的时候,哭得像个孩子。” 毕国锋轻“咦”了一声,心想:这与自己想象中的凶手倒是大相径庭。 很快,毕国锋便在审讯室里见到嫌疑人。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嫌疑人竟然是这样一副模样。毕国锋眼前的这个男人戴着一副松垮垮的黑框眼镜,整个人蜷缩在椅子里面,身体还时不时地抽动一下,像极了一只惊弓之鸟。毕国锋问身边的李洪:“抓过来多久了?” 李洪说:“6个小时了。” 6个小时……毕国锋心中一凛,也就是说眼前的这名嫌疑人,是在今天清晨抓到这里的。那个时候自己应该还在去半山村的路上,可为什么局里没有一个人通知我。就连常志也…… 毕国锋回过头对李洪说:“你先出去吧,我一个人问他。” 李洪犹豫了一下倒也没反对,留下一份卷宗就离开了,接着就跑到了审讯室隔壁的房间里。 毕国锋拿过桌上的卷宗,看了一遍验尸报告还有一些细节,算是对案情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之后才缓缓抬头对着面前的犯罪嫌疑人开口说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此时此刻坐在毕国锋对面的犯罪嫌疑人不是别人,正是刘如虹的经纪人何贵。自从昨天晚上刘如虹在他面前跳楼自杀以后,何贵就一直处在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下。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做什么,就连最基本的生理诉求几乎都要消失了。何贵明知他赖以将来叱咤娱乐圈的希望,已经随着刘如虹的尸体跌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可他的内心深处却还犹豫着,仿佛还留存着一丝侥幸。公司绝对不可能再要他了,或许整个娱乐圈都有可能会将他抛弃。但是何贵手中却无故多出了一张王牌,那就是这件惨案的始作俑者—马大头。 毕国锋不知道何贵心里在计较些什么,他见何贵不说话,也不急着追问。卷宗上写着尸体的发现者是昨晚报的案,而孔德一行人在今天早晨就抓到了嫌疑人,这个速度可以说相当的快了。唯一让他觉得奇怪的是,他们为什么会将自己眼前的这个犯罪嫌疑人当做是前面两桩案子的凶手呢?除了被害人的职业有一定的相似点以外,毕国锋还没有发现案件之间的关联性。尤其是眼前的这件案子,被害人刘如虹并非被扼杀,而是坠亡的,在杀人方法上并不一致。而且在被害人死后,凶手也没有像之前两桩案子那样,对被害人进行过侮辱。 难不成这次被害人坠落身亡是凶手计划之外的结果吗?太蹊跷了,那个心思缜密的变态杀人狂,不可能出现如此大的纰漏。 毕国锋心中犹疑半天,但是不开口便无从得知这一切的答案。因此他决定从最基本的信息开始问起:“姓名,职业,家庭住址。” “啊?”何贵终于在被捕6小时以后,开口说出了第一个字。 “姓名,职业,家庭住址。”毕国锋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站在双面镜后面的李洪一行人面面相觑,他们没有想到何贵这个他们费尽心思都撬不开嘴的人,在见到毕国锋后终于开口说话了。 何贵懵懵懂懂地看着毕国锋,仿佛没有理解他的问题。现在是问这些的时候吗?难道他们真的以为是我害死如虹的?何贵的心中一片茫然。他这时才慢慢回想起,昨天晚上一切事情发生的经过。 何贵清楚地记得,刘如虹是自杀的。刘如虹笑着冲向窗口的样子,到现在他还依旧记忆犹新。她光着身像一个原始人一样,脸上像是少了某个零件一样无法做出一个完整的表情。那是在马大头说出那句话之前还是说出那句话之后发生的,何贵已经记不清了。但是他可以确定的是,昨晚发生的一切,对如虹的打击实在太大了。 何贵当然也记得刘如虹摔下楼后的样子,他原以为那会和电影中跳楼死亡的尸体一样,是平躺在地上,然后尸体开始汩汩地往外流淌着血液。可他看到的却是,刘如虹的上半身紧贴着地面,可下半身从腰部开始却是像倒栽葱一样直插天空。刘如虹的两条腿像一把张开的剪刀一样指着天空,她脚趾甲上涂着的红色指甲油,比地上的鲜血还要艳丽。 那个场景有多骇人,何贵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觉得自己害怕极了,像一只被剪断了线的风筝,在向天边飞去。可他竟然还听到了自己的身边传来一连串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一点都不做作,一点都不虚伪,那是发自肺腑的笑声,何贵觉得自己被这笑声弄得浑身发毛。可等他回头的时候,却发现原本坐在椅子上的那个导演,那个许诺答应让刘如虹出演女主角的导演已经不见了。 何贵这才明白,自己被人彻彻底底地耍了。他颤抖着双手从窗口站起来想要逃跑,可是双腿却无论如何都迈不开步。警察就要来了,他们会逮捕我,然后控告我。我会失去我的工作,我会失去我的自由。然后我的母亲将会因为我的事情日夜忧心,她的病也会因为我的入狱而停止治疗。一切都毁了,全完了! 何贵试着让自己动起来,但是整个身体几乎都已经不再听他使唤了。他摔倒在地上,努力地朝着洗手间的方向爬着。可他没有爬多远,门外就响起了钥匙插入门锁的声音。接着门被打开了,一群人涌了进来。有警察、服务员、酒店经理,甚至还有几个穿着睡衣的房客。 那名进来的警察从身后掏出手铐,拷在了何贵的手上,并对他说:“你被捕了。” 坐在何贵面前的毕国锋盯着何贵那出神的双眼,用力一拳砸在了桌上:“姓名,职业,家庭住址。” 何贵的眼睛这才慢慢有了焦点,他看向毕国锋,像是一台机器从存储单元里调取信息,嚅嗫着嘴唇缓缓地说道:“何贵,明星经纪人,家住箐里市永安街道64号。” 毕国锋喜上眉梢,一笔一划在纸上写下这些信息,接着点了一根平时抽的双陆烟又问:“去年12月23日,也就是8天以前,你和刘如虹一同入住了金如梦酒店,你住的是403号房,刘如虹住的是404号房对吗?” “是的。”何贵沮丧地点点头,接着他的目光落在了毕国锋嘴角的香烟上,于是主动问道:“能给我一支烟吗?” “你最好搞清楚你的处境,这里是什么地方。”毕国锋指着何贵的鼻子道,“我再问你,今天,也就是1月1日凌晨,你在什么地方?” “我?”何贵惨笑了一声,“我在什么地方呢?” 毕国锋看见何贵答非所问,左手顿时肌肉一紧,若不是在双面镜后面有一堆人在看着他审讯,估计他已经将手上的烟按在何贵的脑门上。 毕国锋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烟猛地插进何贵的嘴里,接着拿笔指了指何贵说:“没错,你在什么地方?” “我在404号房间,我和如虹在一起……” 问话到了这里,话题顿时就明朗了起来。毕国锋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难以对付,可为什么外面那么多同事都对他束手无策呢? “火呢?”何贵问。 毕国锋冷冷地盯着何贵,却不说话。他的打火机就摆在桌子上,但是毕国锋既不把打火机递过去,也没有示意何贵自己去拿的意思。 过了一会儿,何贵咽了咽唾沫把嘴上的烟拿下来放到了桌上。神情又回到了毕国锋刚开始见到他时的那样,像一只惊弓之鸟。 “我想,你终于明白你的处境了。”毕国锋决定加快问话的节奏,直切这次审讯的主题,他问:“刘如虹是你杀的吗?” 毕国锋的这个问题一到何贵的耳朵里,他的脑子顿时就炸了:“我没有,不是我!我没有,我没有!” 伴随着何贵的叫嚷声,毕国锋倒吸了一口气,他交叉双手靠到了椅子里一字一顿地说:“那你1月1日凌晨,在刘如虹的房间里做什么?” 被问到这个问题,何贵忽然感觉好恶心,他的胃里像被什么东西剧烈地搅动着,可是从昨天到现在,他却什么东西都没有吃过。像每一次遇到巨大压力时那样,汗水开始出现在何贵的额头上。这个问题要如何回答才好呢?何贵的脑海中闪过刘如虹的面容,与此同时也出现了马大头的模样。 难得的是,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何贵依旧不忘在心里打他的小算盘。他在想:刘如虹已经死了,这已经是无可挽回的事情。可是如虹不是他杀的呀!是那个导演干的好事,是他设计了这一切。但是,谁又会相信他的话呢? 警方没有问如虹是怎么死的,而是问是不是他杀的如虹,这就是说警方压根就没有考虑过如虹自杀的可能性。何贵感觉太阳穴上一涨一涨地发疼。也是啊,一个人好端端的怎么会忽然想到要去自杀呢?如虹在遇到那个马导之前,虽然也承受着不能出名的压力,但至少还是快快乐乐的,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自杀呢? 可是就算不考虑自杀,警方难道就不应该往别的方面考虑吗?对了!酒店里的监控录像,肯定拍到那个马导和他们一起进入404号房的画面了。何贵忽然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他瞪着眼睛看着毕国锋说:“你怎么证明我在那天晚上进了刘如虹的房间呢?” “啊?这可是你刚才才和我说的,这么快就忘了?”毕国锋觉得好笑。 何贵这下糊涂了,那天晚上和他们一起在404号房间的分明还有一个人,可自己眼前的这名刑警却对此只字不提。是那个导演贿赂了警方?何贵感觉自己的身子忽然打起了摆子。那个马导真的这样神通广大吗?在害死如虹以后,竟然还堂而皇之地将罪名推到我的身上,而他自己却置身事外。 毕国锋看到何贵又在那里出神,顿时恼火起来,他用笔敲了敲桌子:“我再确认一次,你刚才和我说,1月1日那天晚上,你在404号房,我说的没错吧?” “那个导演给了你多少钱?” “你说什么?” “我说,那个导演给了你多少钱!”何贵出人意料地爆发出了极强的怒气。 毕国锋抿嘴一笑,这下他终于有些相信眼前的这个男人,有可能是害死三条人命的连环变态杀人犯了。 “你说的那个导演,他是谁?”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不,我不清楚,我需要你讲给我听,是这个导演叫你杀人的?” 何贵听完像一只抓狂的猩猩,他疯狂的挥动着双手,若不是手铐将他拷在椅子上,他很有可能已经扑到毕国锋的身上,扼住他的脖子。 站在双面镜后面的李洪一行人看到这一幕,开始交头接耳起来。以前他们抓到过一个精神不正常的犯人,他在脑海中虚构出一个不存在的人,声称自己所有犯下的罪都是那个不存在的人唆使他去做的。何贵口中说的导演,莫非也是这样一个虚构的人吗? 毕国锋的问题没有得到答复,但是他不知怎么的,感觉自己眼前的这个男人不像是有精神错乱。他决定再继续问下。 “能告诉我那个导演的名字吗?” “他姓马,名字我不知道,但是我们大家都叫他马导。” 这个回答倒是让毕国锋有些意外,假如何贵是为自己开脱而编造出一个不存在的人,那这个人的名字肯定会很明确。即便是放在精神病的角度来讲,病人编造出来的人物也会是具体的。别说是名字,就连家住哪里,最喜欢吃什么,身上有几处疤都能说得清清楚楚。可何贵却说,他只知道那个导演姓马。 何贵看毕国锋没有动笔写下自己说的话便问:“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毕国锋摇了摇头说:“这个导演和刘如虹的死有什么关系?如果没有,那我一个字也不会写。” “你就是收了他的贿赂!你们警察怎么可以这样,我也有家人,我也有父母呀!你放过我吧,那个马导才是害死如虹的那个人。”何贵歇斯底里地喊叫着,他的头发被汗水黏在额头上,看上去狼狈不堪。 过了好一会,毕国锋终于等何贵发泄完,这才缓缓说道:“你要脱罪的话,就拿点实在的东西出来。我们警方不会收受贿赂的,你说的那个马导是不存在的,你心里明白吗?” “不……你们怎么可以这样,那天进入404号房的除了我,还有那个马导啊!你们查查监控,我们是在电梯口遇到他的,是他让我和如虹发生关系的,他还逼我不让我戴避孕套!这都是他一手策划的局,他在羞辱我们,他是一个魔鬼……魔鬼呀!”何贵用头猛地撞向面前的桌子,汗水和眼泪顿时将桌面变得湿哒哒一片。 何贵说的话毕国锋一直是半信半疑的,可当他听到“羞辱”一词的时候,忽然愣住了。毕国锋又确认般地问道:“你说羞辱?这是怎么一回事?” 何贵抬起头看着毕国锋,又指了指那份记录口供的纸说:“那你记下来,快记下来。” “好,我记,你说。” “我和如虹这次来常麓市,就是因为周惜。你知道周惜吧?就是前几天死了的那个模特。她答应我们,帮我们联系一个导演,让如虹在导演面前露一下脸。最近不是圣诞电影周吗?我以为这是一个契机……” “你说这个马导和周惜也有关系?” 何贵斩钉截铁地说:“没错!可是我们来到常麓和那个马导见面的时候,发现周惜并没有帮我们在他面前说话,我们也因此热脸贴了冷屁股。后来我才知道,周惜很可能是在帮我们说话前,就已经死了。警察同志,你一定要查清楚,说不定周惜也是他害死的。” 毕国锋铁青着脸在纸上写下一串字,接着又问:“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常麓?” “23号,你明明知道的……” “你是23号入住的金如梦酒店每错,但是谁能证明你是23号才来的常麓市呢?” “你……说到底,你还是不信我。” 毕国锋摆摆手:“算我没说,那你能告诉我,你和那个马导是在哪里见的面?什么时候?” “在市中心的一家咖啡馆里,晚上8点左右。” “咖啡馆的名字呢?” “情人咖啡馆。” “情人咖啡馆?”毕国锋愣住了,“是常山路与和勤路路口处的那家吗?” “我不记得是那条路了,反正咖啡馆的名字是叫情人咖啡馆。” 毕国锋叹了口气迅速在纸上记下了几个字,随后又让何贵继续说下去。 “后来,到了12月31号深夜,我们在酒店里又遇到了那个马导。我以为这是上天再给我的一次机会,如果你是我,你会放过这个机会吗?所以那天我和如虹拼命地向他示好。而马导的态度也与之前判若两人,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是冷冰冰的,可那天晚上见到的时候却非常热情。” “然后呢?发生了什么?”毕国锋越听越觉得有趣。 “我们一起进了如虹的404号房,他说他有一部电影要让如虹当女主角,我和如虹都开心坏了。可是到了谈到条件的时候……你可能不知道,我们这行业想要出名,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知道,我当然知道,潜规则嘛。”毕国锋眯起眼睛,狠狠吸了一口烟。 何贵咽了口唾沫继续说:“我们为了能够博得马导的青睐,事先准备了30万,如果有必要的话,如虹也随时可以陪对方睡上一觉。可我万万没有想到那天,马导会让我和如虹发生关系……” 听到这里毕国锋忽然打断何贵:“你等会,30万?这30万是现金?” “对,现金。” “那钱现在在什么地方?” “还在我酒店的房间里。” “刘如虹住的404号房,还是你住的403号房?” “我住的……403号房。” 毕国锋停下笔说:“你该不会是为了这30万,杀了刘如虹吧?” “不!怎么可能,这根本就不算……”何贵的脑子顿时轰的一声。 “那你这30万是怎么来的?银行贷款,还是别的什么途径?有没有凭证?” “是如虹她这些年存的,我只是帮她保管,可是我们的目的是……” “够了,先接着说那个马导的事情吧。” “马导?干嘛要说马导?你不是怀疑我为了钱杀人吗?你让我说清楚,我是不可能杀人的,不可能……”何贵的情绪又激动了起来。 毕国锋叹了口气,不得不安慰道:“好,算我相信你。你现在能继续说马导的事情了吗?”说完便站起身来,给何贵倒了一杯水。 何贵接过水两口喝完,总算冷静了一些,接着又才开口说:“我说的这些都是事实,都是事实……” “是不是事实要等我确认后才能决定,你继续说吧。” 何贵深吸了一口气,他现在的不再那么恨马大头,而是对他产生了深深的恐惧感。自己房间里的30万,还有留在如虹身体内的精液,都是有可能将他拖入万劫不复之地的证据。一个人究竟城府要多深,才能设计出这样将人置之死地的毒计啊? “我们在给马大头那30万的时候,被他拒绝了。我以为他是看上了如虹,所以就想主动离开房间。可没想到,那个马导竟然是个变态,他想要看着我和如虹发生关系!”何贵将水杯放到一旁继续说道,“原本如虹和谁睡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在这行业里,这一步是迟早要迈的。可是,那个变态竟然要我们不带避孕套!” 毕国锋心想:这倒是和刘如虹体内发现他的精液这一事实相符合了。 说到这里,何贵的神情又开始发生变化。像是接受了极端痛苦的折磨一般,脸部也开始扭曲起来。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可是没有想到的是,在那事后,如虹问‘能不能让她看下她要演的那部电影的剧本?’换来的答复却是,他是骗我们的。没有什么剧本,也没有什么待定的女主角!” “然后呢?”毕国锋心想,自己终于等来了最关键的地方了。 何贵捂着脸,身体又开始打摆子:“如虹……如虹就……她受不了这样的侮辱,就……就从窗户里跳出去了!” 双面镜对面的李洪听到这里当时就啐了一口:“放他娘的狗臭屁,我和你们说,他说的话要有半个是真的,我名字倒过来写。” 毕国锋在纸上写完最后几句话后,接着便站起身来往审讯室外走去。身后看到这一幕的何贵连忙叫嚷起来:“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要相信我!有些事你走近点才能看得更清楚。” 李洪见到毕国锋出来了,也就不再在房间里呆着,后脚就跟了出来。李洪跑到毕国锋的身边问:“是不是该联系精神鉴定人员了,这人满嘴跑火车,没一个字是真的。” “我觉得也是,要是娱乐圈真的有这样的导演,那现在的演员真的有福了。”毕国锋将手里的纸塞进了档案夹,“不过话说回来,他讲的这个故事,逻辑上倒是蛮通顺的。” “那肯定通顺啊,你看抓他回来这么久,他一个字没说,这会儿话却多得停不下来,肯定是一直在脑子里编故事呢。”李洪说,“你觉得周惜还有孙绮丽会不会也是他杀的呢?他刚刚提到周惜的时候,把她的死也归咎到那个虚构的马导身上,说不定是做贼心虚。” 毕国锋点点头表示同意,现在只有等何贵的精神鉴定出来以后才能知道,他究竟是在胡说八道还是确有其事。但是即便何贵的精神鉴定没有问题,他说的那些话也不足以取信。毕竟那30万,还有刘如虹生前有过性行为的事实还横在他们眼前。无论哪一件,都有可能成为何贵杀害刘如虹的诱因,或者说两者兼而有之。 “现在只能等dna检测报告出来了,要是说被害人体内的精液是这名嫌疑人的,你说能不能定罪呢?”李洪问。 毕国锋摇了摇头说:“验尸报告显示,被害人生前没有饮用过酒精类饮料,也没有吸过毒或者遭受过能致人昏迷的化学品。这说明被害人生前与人发生性关系的时候,是意识清醒的。所以,无论dna检测结果显示嫌疑人是否与被害人生前发生过关系,都对我们判断被害人的死因没有帮助。嫌疑人完全可以说,他和被害人确确实实发生了关系,但是在那之后他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在被害人坠楼以后,他才再一次进入到被害人的房间查看情况。所以,我们警方赶到的时候才会发现他出现在案发现场。” “可是嫌疑人住的403房间也能看到楼下,为什么要到404号房间去查看情况呢?。按照正常人的逻辑,当有人坠楼了,第一时间肯定是跑下来去查看人的情况,接着是打120和110才对。没道理会跑到坠楼所在的房间去查看情况。” “那也不一定……嫌疑人可以说他是在听到隔壁的叫声、打斗声,觉得有些不对劲,才到404号房间去查看情况的。被害人坠楼则是在他进入到404号房间的前后几秒内发生的。所以才会出现,警方到达现场后,嫌疑人会出现在404号房的情况。没有现场的监控录像他想怎么编都可以,但问题是他是怎么知道金如梦酒店的监控那天在升级系统呢?” “你是说他事先都已经调查清楚后,才在这天下的手?” 毕国锋摇了摇头:“假如真的是这样,那他的心思也太缜密了。但从他疯疯癫癫的话里,我察觉不出有伪装的迹象。” 李洪抿着嘴唇想了想又说:“你的看法是,这小子真的因为刘如虹的死而精神崩溃了吗?” “先是自己身边的一个熟人坠楼了,接着又是警察忽然出现在面前给自己带手铐。这两件事连起来,不就是把他当杀人凶手了吗?换做谁都有可能精神崩溃的,我们不能因为嫌疑人在现场大哭大喊就主观认定他就是凶手,这样对他来说太不公平了。但是从心理层面来讲,一个人忽遇变故,受到了重大的刺激。在接受不了眼前发生的事实的情况下,主观臆造出一个责任对象来形成一扇心理防卫的大门,也不无可能。” 李洪觉得挺有道理,他拍了拍毕国锋的肩膀说:“接下来你准备从哪个方面入手呢?” 毕国锋说:“我们现在掌握的证据完全不足以起诉他,他说的话真也好假也罢,我们都不能对他展开下一步的攻势了。我真怕没等到真相大白的那天,他先一步被我们逼疯了。如今最好等精神鉴定结束后,再做判断了。” 李洪诡异地一笑说:“都说你,经常不按规矩办事,火爆脾气是出了名的,怎么今天……” 毕国锋伸了个懒腰说:“偶尔一次罢了,去喝一杯?” “行,就一杯。”说完两人相视一笑走出了办公大楼。 18是你吗 http://.biquxs.info/

1月2日的晚上7点以后,涟河上下,灯华初上。凛冽的寒风如刀割面,但是热爱滑冰的市民依旧一拨接一拨出现在涟河的河面上。不多时,冰面上就变得热闹了起来。涟河岸边租赁冰鞋的商人,瑟瑟发抖地蹲在那里,所有人都咬着牙忍受着眼前的鬼天气。说到底这群小贩还是因为迫于生计,才会冒着这样的低温天气到涟河来做起买卖来。 一些小贩手里揣着一个热水袋,但是大多数的还是拿着收音机,在那里收听自己喜欢的节目。收音机的天线在风中摇摇摆摆,收音机的声音也跟着摇摇摆摆。 马大头挤在人堆之中,缓缓走到岸边。一个出租冰鞋的贩子惊奇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又赶紧收回了目光。马大头换上自己的冰鞋慢慢走上冰面,在一堆惊叹声中,越滑越快,越滑越远。直到他将密集的人群远远甩在身后,这才慢了下来,开始在冰面上缓缓兜转着。 马大头的喉咙里黏糊糊的,里面还残留着刚才吃下去的巧克力的味道。他咂了咂嘴,又一次想起了自己心爱的晴晴,那个和巧克力一样甜美的女孩。在电影《冬季恋歌》里面,她饰演的是一名花样滑冰运动员。那在冰刀刮起的冰花中,不断飞舞、旋转,的美丽画面是如此的让马大头心驰神往难以忘怀。 今夜,圣诞电影周终于迎来了尾声。晚上21点,圣诞电影周的闭幕式将准时在市中心的全胜体育馆举行。今年除了以往大家熟知的电影票房排名外,主办方还特地发动了一次网络投票,他们将根据这次投票的结果,在闭幕式上公布今年圣诞电影周上最受欢迎的明星是谁。 往年里,圣诞电影周的闭幕式是一年中最受瞩目的一项节目。每年的这一天,圣诞电影周闭幕式的收视率都会达到百分之八十以上。其他大多数在播的电视剧,在这一天都会选择停播,并同步去转播电影周的闭幕式。但是今年主办方却忽然想要改变思路,决定让观众也参与到这一年一度的电影盛会中去。意图似乎是要将那最后的百分之二十,也收入囊中。结果不出意料,主办方在公布消息之后,各大论坛、微博纷纷响应了活动,参加网络投票的人数短时间内便呈现出几何级数增长。 马大头虽然不知道主办方在背地里捣什么鬼,但是他却清楚,这次的网络统计不过是一个幌子罢了。真正的统计数据结果在公布之前,肯定会被做手脚。最后夺得那个“最受欢迎明星”殊荣的人,肯定会是他们早已内定的人。 自从孙绮丽死后,马大头明确感觉到自己上头的那些大佬,对他的信任程度已经大大降低。马大头的第六感告诉他,一些人已经把孙绮丽的死和自己联系在了一起。 但即便是这样,马大头依旧没有把这一切放在心上。在他连续杀了两人之后,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警察都还没有查到他的头上,别人又怎么能奈何得了他呢?想到这里,马大头阴测测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在冰面上回荡着,随着冰刀一次又一次地划过冰面,在涟河的河面上飘荡得越来越远。 时间很快逼近了21点,马大头这才意犹未尽地收起自己滑冰的装备,准备开车去参加圣诞电影周的闭幕式。邵可夫在今天午后的时候给他打来过电话,说他已经安排了一切。让马大头在晚上圣诞电影节闭幕式开始的时候提前到场“验收货物”。 在经历了孙绮丽一事之后,马大头几乎已经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马大头的心虽然还眷恋着她,但是却没有一个很好的契机去与她共赴巫山。错过了《冬季恋歌》发布会的机会以后,马大头就觉得自己在这条路上仿佛走得越来越远。就像在一条岔路口前,选错了一次方向,最终不免南辕北辙。 “叮咚。” 手机的短信铃声忽然响起,马大头打开一看,上面写着“b区31号入口三号化妆间,30分钟内”几个字。马大头迅速记下,接着便删掉了短信。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刻!马大头的心脏像连续击打着的鼓点越奏越凶。他踩下油门在公路上疾驰着,不出10分钟便抵达了全胜体育馆。马大头将车驶入地下车库,接着通过一旁的电梯升到地面。此时的体育馆内已经人满为患,各个检票处已经排起了长龙。马大头低着头挤过人群好不容易才找到31号入口。 马大头拿着自己的通行证通道口的警卫面前晃了晃,接着便长驱直入。通道里伴舞的舞者、杂技演员、化妆师、道具师、服装师……你来我往,有些马大头熟识的圈内人见到他频频上来打招呼。马大头不想理会,但是又驳不了面子,只好耽些时间区打发他们。 待马大头深入到通道内部,三号化妆间终于出现在他面前。马大头索性也不敲门,直接拉开门把手就进去了。接着,在身后就用手将门上了锁。 “你来了吗?”屋内传来一声女人的询问。 马大头喜上眉梢,心想:看样子这屋里不会有第三个人了。于是他大胆地回道:“是我来啦。” 马大头眼前的移动衣架中间伸出一只纤细的手向他招了招。接着他听到刚才说话的女声又说:“那还不进来?” 马大头笑着说:“还跟我捉迷藏吗?”话音刚落,马大头便粗暴地把面前的衣架掀到一边。那个他心心念念的人,此时正坐在后面的梳妆台前。看到马大头进来了,也跟着笑了:“你再来得迟一些,别人可就都来了。” “别人来了又能怎么样呢?”马大头压根没有想让她回答这句话,走上去便一口吻向了对方的嘴唇。 马大头所在的三号化妆间正好处在体育馆的后方,所有要在中央舞台登场的人员,登场时都要经过这间化妆间的门口。邵可夫留给马大头的时间原本便不多,就在马大头陷入云雨之中的时候,相关的人员便已经开始陆续登场。可随着门外奏起的摇滚乐伴随着腾空而起的烟花爆裂声,马大头却越发兴奋起来。邵可夫给他规定的时间,也已经被他忘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而此时此刻被他强压在梳妆台下的小美人儿,也是胸口小鹿乱撞。她不仅听到了音乐声和烟花爆裂声,同时还听到了化妆室外到底通道内,人群在交头接耳的声音。外面的声音越大越吵,她的心里就越紧张越兴奋。 马大头看着身下的可人捂着嘴巴不敢发出声音的样子,更是心猿意马。他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对方的身体,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并滚落到了地上。 马大头感觉到自己微微发热的脑门,汗水也跟着冒了出来。可他的胸口却不知为何,一阵阵地发冷。马大头的眼前又浮现出周惜和孙绮丽的模样,他不禁想到:自己究竟从她们两人的身上获得了什么呢?马大头品尝着口中柔软的舌头,还有身下湿润的肉体。却同时又想到了周惜冰冷的脖颈和孙绮丽的不断抽搐的胸口。那种拒绝奉迎的恨意,像针扎一般一遍又一遍刺入了马大头的心中。 不对……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会爱我的。毕竟不爱我的终究只有死人。马大头发觉自己的胸口又慢慢回暖,他的双手紧紧箍住身下的女人,说不出的留恋,可眼中的泪水却在不知不觉中淌了下来。 “没有人会知道的,没有人……” …… 这个世上的所有人都会犯错,可岑敏却觉得自己永远不会。至少她心中对待桑晴的那个部分,永远不会是错的。当岑敏穿过员工通道来到观众席附近的时候,已经累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但是她还是坚持走到了最靠近舞台的座位,在贵宾席上坐下了。 今年圣诞电影周最受欢迎的明星,被主办方安排在第一个揭晓。虽然岑敏早已经知道,这个名额非桑晴莫属,但是她还是要在最接近桑晴的位置为她欢呼。 随着主持人沉声说道:“接下来有请今年圣诞电影周最受欢迎明星奖的获得者,来自《冬季恋歌》团队的桑晴,上台领奖。”桑晴缓缓从通道中走出,步上舞台。 台下桑晴的粉丝欢呼雀跃,尖叫声、掌声此起彼伏。可是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聚光灯下桑晴的脸上是红彤彤的,裙摆上有几处不易察觉的褶皱。 岑敏在台下痴醉地看着舞台,她最喜欢的就是桑晴万众瞩目的样子,无论是孙绮丽还是别人,谁都没有办法遮挡住桑晴的光芒。但是现场的这些人谁又能像她那样,每天晚上和她共处一个屋檐下呢?想到这里,岑敏不禁捂着嘴偷笑。 接下来的节目不外乎是票房的排名和新年新电影的安排,岑敏对此已经没有了兴趣。她离开观众席回到了后台,准备接上桑晴回绿岸小区。可就在岑敏等在三号化妆间门口的时候,忽然眼熟的男人从她面前经过。 “是你!”岑敏赶紧喊住了他。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毕国锋。 他穿着一件干净的黑色羽绒服下面搭配的是西装裤,手中捧着爆米花和汽水,和前来看闭幕式的普通观众没什么两样。只是,头上却不知为什么,滑稽地戴着一顶图案古怪的紫色鸭舌帽。 被叫住的毕国锋似乎比岑敏更加意外,他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岑敏歪着头说:“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这里是员工通道,你怎么进来的?” 毕国锋耸了耸肩说:“因为,我是一名警察。” 是警察就能随便进出吗?岑敏轻哼了一声。可是转念一想,既然这人会出现在这里,难不成有凶案发生?于是问道:“这么说来,你是来这里办案的?” “这个嘛……我不太方便说。上次我约你出来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我现在有事情,但是既然碰到你了,那我再当面约你一次。” “你约女孩的方式,就是请她喝酒吗?难道你就一点都不觉得失礼?”岑敏气鼓鼓地说道。 毕国锋有些火大,要不是父亲逼得紧,他才不愿意去约岑敏出来。于是说:“先失礼的应该是你吧。上次我留给你手机号码,但是你好像没有打过来。” “可是你后来不是也弄到我的手机号码了吗?不然你之前是怎么给我打的电话的?”岑敏轻声嘀咕道。 毕国锋摇了摇头,心想:和这人怎么搅和得清楚呢? 今天,毕国锋来这里的目的,的确如岑敏所猜想的那样,是来办案的。他的目标人物不是别人,正是此时此刻待在候场厅里的张显。所以毕国锋也不再与岑敏多费唇舌,回身又往通道深处走去。 自从上次离开张显家以后,毕国锋便主动撤离了负责盯梢的人。这么做,倒不是他已经打消了对张显的怀疑,而是毕国锋要为接下来下的一招险棋做铺垫。 毕国锋自问识人无数,张显在他的眼中并不是那种城府极深,且诡计多端的人。但是张显无论在被捕之时还是被捕之后,所表现出来的镇定与老辣,却完全颠覆了毕国锋以往的看人经验。毕国锋始终觉得,张显除非老早就知道自己会被捕,并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否则他是不可能做到,在面对他们警方的时候还能如此神色自若。 在毕国锋眼中,张显与周惜的案子已经因为他的种种行为,构建了某种联系。即便张显不是杀害周惜的凶手,也至少在案子中扮演了某个重要的角色。因为一个无辜的人,是绝对不会费这么大的心思和他们警方周旋的。 可就在毕国锋以为自己这欲擒故纵的计策,需要很久才能生效的时候,张显竟然没过多久就露出了马脚。就在昨天毕国锋审完何贵以后,常志告诉毕国锋,张显将参加今年圣诞电影周的闭幕式。 毕国锋听到这个消息一开始还有些疑惑,前两天张显才刚刚被当做嫌疑人抓到局里,怎么一转眼就要上圣诞电影周的闭幕式呢?即便他对现在的娱乐圈不怎么熟悉,但是从逻辑上来说,组织单位应该绝不会用一个履历不干净的人才是,而且圣诞电影周还是现在最当红的节目。后来在网络上查了资料后,毕国锋才知道,张显已经和一家著名电影公司签订了合同,即将要出演《冬季恋歌2》,所以才得到了上圣诞电影周闭幕式的机会。 可是这样的话,那一切又要推到电影《冬季恋歌2》的出演问题上。既然张显上闭幕式是因为他要出演《冬季恋歌2》,那他出演《冬季恋歌2》,又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毕国锋感觉到自己放出的长线,终于有鱼咬钩了。张显肯定是发觉了身边盯梢的人已经不见了,自认为已经处于一个安全的境地,所以这才迫不及待地行动起来。可惜他却不知道自己的手机已经被人安装上了跟踪器,现在毕国锋就在不远处跟着他。 毕国锋相信,当一个人以为自己安全的时候,危险又忽然再次出现,那这个时候他的反应肯定是最真实、最无法假装的。如果张显当上《冬季恋歌2》的男主角,与周惜被杀一案无关,那他在见到自己的时候,绝对不会有什么异样。 随着舞台上的表演进入白热化,观众的情绪越来越高,但是毕国锋还是没有看到张显上台。他已经在闭幕会开始的时候,看到《冬季恋歌》的主创人员上台,但是其中却没有张显的身影。这意味着,张显很可能要在宣布年终票房冠军之后登台,然后借势为《冬季恋歌2》宣传一番。 毕国锋心中暗骂一声,他原本是想待在员工通道,等张显上台的时候拦住他。可随着节目一个一个进行下去,员工通道中来来往往的人越来越多,要想在人堆中找到张显,恐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一紧张起来,毕国锋的牙又开始一阵阵地发疼。他早上审完何贵之后,其实已经约了市中心的一家牙科医生。但是晚上又得到了张显这边的消息,所以不得不延长自己上门问诊的时间,又赶紧赶了过来。 那位牙医在毕国锋推迟看诊时间的电话里还十分不满地说:“如果每个病人都像你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那我们做医生的也都应该辞职去当入殓师了。” 毕国锋其实很想骂上一句:去你妈的。自己只是牙疼而已,哪里会和生死挂上勾。大不了拿根线,绑在那颗烂牙上,把它给拔了,倒不用费那么多事了。但是,一想起刘律今和他说的,让他有个警察的样子,毕国锋就又不得不把这些话吞回肚子里去。 舞台上的节目不知道何时会轮到张显登台,毕国锋只能在员工通道里站着,死死盯着来来往往的人。但是他左等右等,却始终没看见张显的人影。毕国锋自言自语道:“难道是常志的消息有误?” “砰!”就在这个时候,场外忽然响起了一声冲天巨响,烟花又一次发射了。 “哇,轮到我们了!”毕国锋听到身边一个矮个子女人兴奋地说道。 他赶紧拉住女人的手问:“你们是哪个剧组的?” “《冬季恋歌》啊,你是观众吗?这里是员工通道你不能进来的。” 张显,张显……毕国锋顿时着急了起来,开始疯狂地在人群中寻找其张显的身影。 “喂,你干嘛呀?不要挤啊!” “撞到人了!” “哎呀……” 毕国锋在人群中横冲直撞,终于他在通道口,看到了张显。毕国锋将口袋中的手铐拿到手中,冲到他面前大喊到:“张显!是你!” 张显先是一惊,接着赶紧回头看去,只见毕国锋手里拿着手铐正怒视着自己。张显顿时慌了,他盯着毕国锋手中的手铐,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毕国锋满意地笑了,就是这种表情,这种像在考试中作弊而被人当场抓住的表情。毕国锋又问了一句:“是你吗?” 张显的眼睛慢慢移动到毕国锋的身上,紧张地说道:“你要干嘛!你不会又想对我使用武力吧。我告诉你,你是警务人员,你不能这样做。上次你打了我肚子一拳,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再过来,我就要报……报警了!” 就在这时,毕国锋的手机响起,是常志打来的电话。 “喂……” “你确定吗?” “好……我知道了。” 张显目瞪口呆地看着毕国锋接完电话,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该说什么好。只见,毕国锋摇了摇头拿下头上的那顶鸭舌帽说:“周惜看上你这种人,真他妈的不值!” 张显结结巴巴地问:“什……什么……你究……究竟在说什么?” 19剧变 http://.biquxs.info/

毕国锋在离开全胜体育馆后,心情久久难以平复。张显或许在这个案子里扮演了某个重要的角色,或者他就是凶手,但是所有自己掌握到现在为止都已经断了。刚刚的电话中,常志告诉他,那份张显呕吐物的化验报告已经出来了,里面并不含有周惜家中那种“青梅酒”的成分,只有大量的啤酒和白酒的成分。也就是说,12月18日晚上,张显极有可能真的和他朋友刘赫文,在一起喝了不少的酒。 因为,假如张显并没有和刘赫文见面,而是直接去了1302,那张显的胃里肯定也有周惜喝过的那种青梅酒。可是,如果张显故意没有去喝周惜为他准备的酒,那又该如何呢?假设这些是张显为自己脱罪而设下的诡计,那他为什么不再杀害周惜之后直接溜之大吉,却偏偏要待在现场伪装成尸体的第一发现者呢?金景花园的监控录像已经被破坏,他当时如果选择逃跑的话,没人可以……不对!如果破坏监控的就是张显自己的话,那他不就可以掌握自己的去留了吗? 究竟是什么让张显觉得,留在现场作为尸体的第一发现者要比逃离现场置身事外要更好呢?毕国锋的头一阵阵地发疼,感觉再也思考不下去了。 他清了清嗓子往车窗外吐了一口浓痰,接着拿出储物格中郝立业给他的那包涟河烟,闷头抽了起来。自周惜被杀到今天,已经过去整整半个月的时间。可是毕国锋却发现,自己现在却连这个案子的门槛都没有摸到。如果说张显不是杀害周惜的凶手,那真正的凶手究竟会是谁呢?无数种不着边际的猜测扑向毕国锋,他下意识地想起了,现在还在看守所里的何贵,那个人口中所说的“马导”,究竟是凭空捏造,还是确有其人呢?一大堆混乱不堪的想法下,难以让他厘清头绪,毕国锋觉得自己越想越乱,越想越复杂,于是干脆不再想了。 不知不觉中,毕国锋的桑塔纳已经来到了涟河大桥附近。今天夜里在涟河上滑冰的人并不多,但是桥的附近却围着不少人。毕国锋远远地就透过车窗,看到一堆香烟发出来的火光。这群游民毕国锋几天前去张显家的时候也看到过,但是他没有办法去确认是不是同一拨人。 毕国锋的车驶过桥头的时候,故意放慢了车速。最后,他假意车胎打滑,猛地打了一下方向盘,在路边停下了。桥边有一小撮人看到这一幕先是低声议论了一会儿,接着其中一个高个男人抬了抬下巴说:“去看看。”一群人这才不怀好意地围拢了过来。 “怎么了大兄弟?车子抛锚了,要不要帮忙啊?”高个男人弯下腰来对着毕国锋说道。 毕国锋没有回答,只是紧闭着车门看着他。高个男人问了一句之后,没有了继续的动作,回头点了一根烟,然后绕到车的后方去了。这个时候,一个黄头发男人忽然绕到了驾驶室的门边,一边拉着门把手一边问:“大哥下来看车呀!你车坏了,不着急啊?” 毕国锋回头瞪了那人一眼,依旧不吭声。 那黄头发男人见毕国锋瞪他,顿时火气蹿了上来,他一脚踹在车胎上骂道:“看什么看?有种下来练练啊?” 毕国锋觉得自己牙根痒痒的,以为自己的牙疼又要发作,可是耐心等了一会儿,嘴巴里却又消停了下来。他的眼睛在车外的小个子脸上游离,脑海中预演着自己的右拳击中他的下颌骨,接着扳过他的手拇指,将手臂卷到后背,随后重重地放倒在地的样子。毕国锋心里暗自琢磨着:这些烦人的家伙,没准还真的打过张显。 毕国锋不想看到事态继续升级,于是按响警笛,再次发动了汽车,车旁围着的人见到这一幕先是一惊,接着赶紧让开了身子。有几个坐在发动机盖上的小混混,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上面跑了下来。毕国锋冷冷一笑,接着一踩油门绝尘而去。 在返回刑警大队的路上,常志给毕国锋打来一个电话,告诉毕国锋,何贵说无论如何要见他一面。毕国锋听到这个消息,感觉有些意外。自己刚刚才想到何贵,这一转眼他就要见自己,事情也太巧合了。 在毕国锋的眼里,何贵曾经有无数个理由可以为自己脱罪,却在对他最有利的时间里,选择在自己面前说了一堆不着边际的疯话。现在提出要和自己见面,不知道又要编造出什么新的故事。想到这里,毕国锋不由地烦躁起来,若精神鉴定专家能够来得快一些的话,自己也就不用浪费这么多时间在这个人的身上了。对于任何案件,一般时间拖得越久,那么侦破的机会就会越低。毕国锋已经被周惜的案子搅昏了头脑,已经分辨不出这个何贵究竟是像张显那样在有意拖延时间,还是在给他们警方设下一个新的圈套。 与此同时,被关在拘留所里的何贵汗流浃背脸色蜡黄地坐在椅子上。他可能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期待过别人的信任。被关在拘留所里的这一天一夜里,难得让何贵能够静下心来仔细思考自己的处境。 他幻想着自己的母亲会拖着病体,不远千里来到常麓市来看他,但是一转眼却又胆怯地收起了这个念头。何贵心中默念道:你不要来,千万千万不要来,我不能让你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绝对不能。 何贵把手指插入自己的头发中用力地挠着,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想起自己母亲慈爱的面容。他眼睛在牢笼的铁栏杆之间的缝隙来来回回地移动着,狭窄的空间逼得他喘不过气来。自己现在究竟该怎么办呢? 就在何贵觉得自己深深陷入无助的惶恐之中时,一名警卫走入拘留所,打开了门上的锁,并低声说道:“你有人要见。” “是……是谁?”何贵站起身子,脑子一片混乱,是自己心中的祈祷被上帝听到了吗?他的母亲……不,不可能是她,也绝不可以是她! 何贵被警卫戴上手铐,跟着带进了一个小房间内。这个房间比之前的审讯室还要小,唯独不同的,座位从硬座变成了软座。 没过多久,门打开了,一个带着厚厚眼镜的中年秃顶男人走了进来。何贵以前见过不少秃顶的人,但大多不是老就是矮胖。像眼前这样又高又削瘦的秃子,还是头一回见到。他暗忖: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为什么他要见自己呢? 何贵仔细地打量着来人的同时,来人也一样在打量着何贵。过了半分钟后,来人这才将自己手中的公文包放在了桌上,接着自我介绍道:“我叫林诚,树林的林,诚实的诚。我想警方应该向你宣读过你的权利,你可以自行聘请一名律师,如果经济状况不足以支持,那么警方将会为你指派一位。而我就是被委托将来为你辩护的律师。” 何贵在被捕的时候,警方自然向他宣读了他的权利。可是当时的何贵被刘如虹的死亡吓得三魂七魄都飞走了,哪里将这些话听到了耳朵里。所以,当林诚与何贵一见到面,他的第一反应却是:这又是警方设下的新圈套,眼前的这个秃子是由警察假扮,来套他的口供的! 林诚见何贵不说话,也猜不到他心里在想什么,于是继续说道:“我们现在我们来谈谈你的案子吧。” “案子……什么案子?”何贵瑟缩着,眼睛不敢直视林诚。 林诚奇怪地看着何贵:“当然是你杀害刘如虹的案子了。” “我没有杀她,我没有!”何贵忽然暴跳起来。 “好好好,你先冷静下来,你先把案发的经过从头到尾向我叙述一遍,行吗?”林诚双手凌空向下压了压,试图让何贵冷静下来。他心中最厌烦的就是在面对每一个委托人时,他们喋喋不休地和自己说着,他们是如何无辜,如何被冤枉的。这样做除了延长自己的工作时间外,根本毫无助益。而何贵一开口就是这通废话,让林诚不由地暗自摇头:看来今天又有的忙了。 “你是谁?我为什么要信任你?”何贵满腹狐疑地盯着林诚,林诚光秃秃的头顶配上瘦削挺拔的身材,让何贵感觉十分不自在。 林诚拉过椅子坐在何贵的对面:“我已经说了,我是你的委托律师,我将负责这桩案子的诉讼。我想我们现在应该……” “呵……”何贵一声刺耳的干笑打断了林诚。 “你笑什么?”林诚事前得知警方已经为何贵安排了心理鉴定,所以对于他的古怪行为倒有些心理准备。不过,看着眼前这个神经兮兮的干瘦男人莫名地对着自己笑,林诚的心里还是有些毛骨悚然。 “你说谎,你根本不是律师,你是警察,是警察派你来的!”何贵用力一拍桌子,咄咄逼人地盯着林诚,显然对他充满了警惕心理。 林诚听完何贵的话有些茫然,他无法确定眼前这个男人究竟是正常人,还是说他就是个疯子。林诚有些想要离开这间房间,但是他的职业素养却强按住他的肉体,迫使他继续按照程序进行下去。林诚告诉自己,嫌疑人即便真的是一个疯子,那也有权利获得自己的帮助。 “我确确实实是一名律师,警方应该在逮捕你的时候向你宣读过公民的权利。你可以自己选择一名律师,如果经济上不支持的话,那么警方将为你免费指派一位。我就是那名被委托负责你的案件的律师。”林诚再一次强调了自己的身份,接着从他的公文包里找了一会儿,掏出了自己的律师证递到了何贵面前。 何贵拿过林诚的律师证,仔细地看了一遍,这时的他已经慢慢放松下来,只是那双眼睛依旧闪烁不定。何贵张了张嘴,心中似乎有说不完的疑惑,但是却又不肯开口和自己面前的林诚说起。 林诚也发觉了何贵正在放下心中的戒备,便趁热打铁地说道:“现在你的处境并不乐观,让我来帮你吧,你能够相信的人就只有我了。” 听到林诚这么说,何贵才想起重新审视自己现在的处境。诚然,他现在犹如掉在河中的求生者,可旁边所有能够抓的东西都已经没有了。而林诚,则像一根突然出现的救命稻草一般。他是来救命的呀! 自从刘如虹死后,这么长时间以来经受的委屈、恐惧、愤怒,一齐涌上何贵心头,争着想要倾吐出去。何贵一把握住林诚的手,眼泪跟着涌了出来:“林律师,你帮帮我,你快帮帮我吧!我现在谁都不相信了,我就只相信你。” 林诚被何贵阴晴不定的情绪搅得心绪不宁,被他忽然握住手,心中也是陡然一惊,但还是硬着头皮说:“我就是来帮你的,你现在把案发的经过从头到尾地和我说一遍好么,不要遗漏任何的细节。” 何贵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好半天才收敛起奔溃的情绪。接着重重地点了点头,开始一五一十地述说起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林诚则打开他的录音笔和笔记本,在旁边一边听一边记着笔记,偶尔还会打断何贵问上几句。随着时间的推移,林诚慢慢地皱起了眉头。他发现,眼前的这个男人,真是一个十足十的大笨蛋。 在何贵把案情的经过完完全全地叙述一遍之后,林诚分析道:“不出意外的话,警方现在应该已经从金如梦的403号房里找到你说的那30万现金。今后在法庭上,警方对半将以这笔钱为切入点对你进行起诉。” “可……可是那不是真的,那三十万是如虹托我保管的呀。”何贵猛然发现,眼前这个秃顶律师虽然年纪比他还要小上几岁,但是却透露出不符年龄的沉稳与老练,不由地对他信任加深了几分。 “不管那三十万是不是刘如虹托你保管的,你都要明白现在事情不是你能够掌控的了的。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闭上嘴巴。今后面对警方的时候,能让我代说的尽力让我来说,不能够再让警方抓到不利的证据。至于你刚才提到的‘马导’这个人,务必在今后的时间里不可以再在警方面前提起。” “可这是为什么呢?明明那个‘马导’才是真正的凶手,我在怎么……” “你别急。”林诚打断何贵的话,“我从你刚刚的话里知道,那天晚上刘如虹是自杀的,对吧?” “对……是这样没错。可是,是那个导演……” “你听我把话说完。”林诚插嘴道,“既然是刘如虹自己跳楼自杀的,你又怎么可以说这件案子有凶手呢?这完完全全是一桩自杀的案子呀。” “自……自杀的案子。”何贵使劲吞了一口唾沫。 林诚摇了摇头心中暗骂笨蛋,接着又说:“你越向警方说凶手是一个叫‘马导’的人,而警方却查不到那个人,或者查到了也没有足够的证据去定那个人的罪。那么警方就越会觉得,你才是杀害刘如虹的真正凶手,你现在所说的还有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逃避法律的制裁所编造出来的谎话。” 何贵吃了一惊,他这才幡然醒悟,之前自己在警察面前都说了些什么蠢话。他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手铐半天不说话,心中已是懊悔不已。正如林诚所说的,刘如虹是自杀死的,虽然元凶是“马导”,但他从头到尾所说的话,和做的事,除了他们两个之外,没有任何人可以证明。自己怎么可以和警方说,杀害刘如虹的人是“马导”呢? 一旁的林诚见何贵已经理解了自己的话,又继续道:“关于周惜还有孙绮丽这两个人,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周惜我认识,但是孙绮丽我却不认识,怎么?你难道觉得我这两个人是我杀的?”何贵冥冥中觉得,自己被卷入了一个巨大案件的漩涡里,现在所有不利的证据都指向自己。 林诚沉吟片刻才说道:“12月23日以前,你是不是已经到了常麓市?” “没有。”何贵的回答很简短。 “有什么人可以证明吗?” “也许我住的地方附近的监控有可能会拍到我,然后楼下便利店的收银员,还有菜市场的卖菜大妈也可以证明。”何贵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周惜,我在23号之前和她联系过……” “你先等会儿,你说你23号以前和周惜联系过?”林诚问。 “是联系过,怎么了?” “也就是说你的手机里还留着和周惜联络的记录对吧?” “留是留着,不过周惜用的应该是另一个手机,毕竟我和她说的事情毕竟私密。”何贵这个时候暗自赞叹林诚能这么敏锐地发现那么多自己没有注意到的细节,不由庆幸他是个秃子。如果不是他思维超群擅用大脑,那么头发也就不会都掉光了。 林诚又问何贵:“你和周惜联系的时候,有没有起过争执?” “没有,我们其实没说上几句话的。” “那,你们有没有约定过要见面?” “那也没有,她只是说要帮我介绍那个‘马导’给我认识,我也是因为这样才带着如虹来常麓的。可是在我见到那名导演的时候,他却表现得对我很冷淡,看起来就像没有人介绍过我们一样。” 林诚听到这里眼前一亮,赶紧追问道:“你和那名导演见面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是23号晚上,大概……大概晚上19点左右吧。”何贵仰着头努力思索后说。 林诚点了点头:“也就是说,是在周惜被杀以后,你们才见的面。” “对。” “那你们后来怎么又会在金如梦酒店遇上呢?” “这……”何贵一时语塞,“这我就不知道了。” 林诚问:“会不会他事前就已经把你和刘如虹调查清楚了?他处心积虑地想要把你和刘如虹毁掉?” 听到这句话,何贵的脑海顿时炸了。他回忆起马大头在酒店里和他说的那些话,细细想来不正是如林诚所说的,是事先已经策划好的吗! 就在何贵还没有理清楚头绪之际,林诚又说:“你有没有觉得,周惜死在这个节骨眼上,非常的可疑呢?” 一道霹雳直落何贵的心间,他颤抖着问:“你是说周惜是那名导演……” 林诚点了点头:“看来,你这桩案子比我想象中要复杂得多。” 何贵闷哼一声,感觉胸口被一把大锤击中。他万万没想到,刚刚才觉得自己的案子有转机,转眼又牵扯到了另外两桩案子。现在的自己就像案板上的鱼肉,引颈受戮的羔羊,连半分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何贵干瞪着双眼对林诚,原本憔悴的脸上显得惶恐不已。他颤巍巍地说:“林律师你可一定要帮帮我呀,我现在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林诚摆了摆手,神情有些严峻:“从现阶段警方取得的证据来看,其实还不足以支持你是杀害刘如虹的凶手,另外两桩案子与你的牵连也还微乎其微。你只要按我说的做,我还是有把握帮你脱罪的。今后在警方面前,无论“马导”是否确有其人,你都不能再提到他了。因为这个“马导”的存在既不能为你脱罪,同时也不能将其定罪,反而还会给你带来没有必要的嫌疑。” 何贵愣愣地点了点头表示答应,但是胸中还是忍不住燃起了一腔怒火。这个导演在害得他们到如此境地的情况下,自己竟然只能忍气吞声。可是这份怒火只维持了一会儿,就完全委顿了下去。他现在连自身都难保了,更别说那个不知道人在何处的“马导”了。 林诚看着默不作声的何贵,知道他这时肯定在心里万般诅咒那个“马导”,于是便开解道:“现在最重要的是为你脱罪,其他的东西,你暂时还是不要想,你明白吗?” 何贵听了林诚的话并没有回答,他此时此刻的心情,又岂是林诚能够理解的。在一天之前,他还以为自己已经站在了功成名就的门槛。以为那个“马导”就是那个带着他和刘如虹走上星光大道的领路人。可一转眼,李如虹死了,自己跟着锒铛入狱。这种从天堂跌入地狱的感觉,谁又会知道呢?最可气的,是设下这个巨大圈套的始作俑者,却还在逍遥法外。自己完全是在代那个人受罪! 何贵这一生一直试着让别人去相信自己。让母亲相信自己终究能找到办法治好她的病,让王经理相信自己的业绩会上升到水平线之上,让刘如虹相信自己会带着她大红大紫。可是,那些对信任渴望却远没有像今天这样来得激烈。这并不只是因为林诚现在掌握着他的生死,而是他从心里觉得,刘如虹死得不值得。如果要说自己的余生里最无法让他忍受的东西,那么其中一件就是刘如虹的死。他愧对于她,是自己看走了眼,才铸成大错。而另外一件,则是那个导演还活在这个世上。何贵渴望他死,从心底里渴望。 在继续与何贵商谈了半个小时之后,林诚总算把这桩案子的核心部分全部掌握。虽然何贵的遭遇是一出巨大的悲剧,但是却引不起林诚的半分怜悯。他甚至觉得,刘如虹的死有很大一部分的责任来自何贵。 1月2日的这天晚上,律师在离开拘留室的时候,和何贵这样说道:“何先生,警方已经为你安排了精神鉴定,无论结果如何,在这之后的问话里你都要坚持不能提到‘马导’,明白了吗?” 林诚的这番话,是对何贵的精神状态不信任下的保险补充。在看到何贵诚恳答应下来的时候,林诚胸中微微松了一口气。可他却不知道,自己的这番话,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何贵的眼前在听完这句话的同时,猛然出现了毕国锋的幻影,他发觉自己正一口咬在毕国锋的喉咙上,鲜血汩汩涌入他的嘴中,让他真正的疯狂。原来这个在审讯他时口口声声说着相信他的男人,是在骗他。 精神鉴定?这个词何贵发觉是那样的刺耳,自己说了真话,却被当做疯子对待。这种感觉就像人怀疑他是否是一个真正的男人,逼着他脱下裤子证明。可是当他真的脱下裤子了,大家又说他那男人的象征是假体。 “任你们不相信我吧,我已经不在乎了。”何贵幽幽地自言自语,“在我出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毁了那个男人。无论他躲到天涯海角,我都要把他找出来。”此时的何贵,脑海中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滋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三十分钟之后,何贵向常志提出,他想要见毕国锋。常志先是和他说:“我刚刚已经和你说过了,我们组长不在。他回来还要一会儿,你有什么事情和我说也一样。”但是何贵不同意,非吵着要见毕国锋。常志没办法,只好给毕国锋打去了一个电话催他。 原本,常志以为何贵是因为见了律师,受了某些开导之后有认罪的倾向。但事实却并非他想象的那样,何贵出乎意料地,竟然没有要求让律师陪同他一起见毕国锋。常志心想:拖了这么久,这下这个案子真的越来越往蹊跷的方向走了。 过了没多久,他们还没有盼到毕国锋回来,却来了一个要探视何贵的男人。来人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肚子浑圆,脸蛋上挂着横肉。西装革履都是昂贵的定制款,贴在他发福的身形上显得很妥帖。神情从进来开始一直都显露着十足的友善,举手投足间也相当有修养。 常志与这个衣冠楚楚的胖子握了握手,提到何贵是取保候审的状态,如果是要探视的话,时间只有15分钟。来人笑眯眯地点头称是,在访客表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身份号。常志伸过头去一看,只见到:王继康三个字。 常志随口问道:“王先生你和嫌疑人是什么关系呢?” “嗯……”王继康笑了笑,“您这是出于工作的需要,还是个人的兴趣呢?” “有什么分别吗?” “有,当然有。”王继康顿时严肃了起来,“如果是出于工作的需要,那我们身为公民自然要予以配合。” 常志双手交叉在胸口,盯着王继康说:“也就是说,若我这个问题是出自个人的话,你就没有必要回答了是吗?” 王继康皮笑肉不笑地咧咧嘴:“没有,哪有这回事,无论于公还是于私,我都愿意配合的,您看您先抽根烟?”说着王继康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包涟河烟来,抽出一根就往常志的手里塞。 几句话间,常志已经看出王继康是个善于奉迎的人。他把王继康的手按下,接着抬了抬下巴:“这里有监控呢,你这套还是算了吧。” 王继康余光撇过天花板,顿时恍然大悟,顺手就把那根烟夹在了自己的耳朵上。跟着低声说道:“我是何贵的顶头上司,他出了这种事情,公司呢派我来看看他。” 常志点点头说:“把随身物品拿去存一下,等会儿再过一下安检,我会带你去见人的。” “好的警官,对了……我有个问题想问,不知道……”王继康笑眯眯地看着常志,眼睛中闪耀着奇怪的光芒。 “你赶紧问吧。” “哦,是这样的。我听说常麓市的涟河鱼是出了名鲜美,不知道警官您知不知道,哪几家店比较地道呢?” 常志对这个问题有些意外,这些年的涟河鱼价格不断上升,屡屡打破记录。涟河鱼本身已经不单单只是一种食品而已,更是以一种奢侈品身份存在。即便是常麓市的本地人,也很少有人吃得起。王继康这个外来人,竟然一来就问哪里有吃涟河鱼,可以说是非常财大气粗了。 王继康见常志愣在那里不说话,顿时知道自己问错了人,于是便干笑了两声掩饰他的尴尬:“算我没问。”接着就按常志说的,去存了东西,过安检去了。 在过了重重关卡后,王继康总算在探视室内见到了何贵。而这时的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换上了另一副面孔。他坐在何贵的面前,皱了皱肥大的鼻子:“可真有你的呀,何贵。” “王……王经理!”这么长的时间过去,终于有一个他熟悉的人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何贵感觉自己眼泪几乎已经挤到了眼眶的周围,就要掉落下来。他是来帮我的,对吗?我平日里有没有好好地奉承他?逢年过节有没有短了礼物?何贵的脑子像脱了节一样,变成了一段一段的。 “哼,瞧你现在这副德行,你可真行。”王继康从口袋中掏出一张手帕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何贵扶了扶他的眼镜,脑袋不自觉地低了下去。他向来害怕王继康,换作平日里的时候,也从来不敢正视王继康的眼睛,这个时犯下这么大的事情,就更加胆怯起来。何贵不免想起了徐上进来找他和刘如虹时说的那些话,心中暗忖:如果那个时候选择听了他的安排,让徐上进去负责如虹,那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呢? “喂喂喂,你在想什么?”王继康不满地拍了一下桌子,把正在胡思乱想的何贵拉回了现实,“我和你说话的时候,你还敢心不在焉的,你难道不知道你现在什么处境吗?” “是是是。”何贵忙不迭地答应着,整个人顿时紧张了起来。 王继康冷哼了一声,继续说道:“你知不知道你这回得罪的是哪号人物?” “啊?” “啧,我每次看见你副蠢样子,我就烦。”王继康从椅子上倏地一下站起身吼道,“你这次麻烦大了,你得罪的可是马导!你明白吗?” “明白,我当然明白!”何贵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站起身来也跟着吼了回去,“就是那个混蛋害死了如虹,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门外的警卫听到探视室传出的吵闹声,便推来门进来。看到面红耳赤的两人剑拔弩张地看着对方,他敲了敲墙壁提醒道:“别搞小动作,安分点。” 王继康赶忙赔笑:“是是是,不好意思,是我没控制住脾气。” 警卫又不放心地看了一眼何贵:“坐回你座位,听到没有。” 何贵望了警卫一眼,像泄了气的皮球,又软坐到了自己的椅子里。门外的警卫看了看时间说:“你们还有十分钟,抓点紧吧,今天的探视时间快要结束了。”随着咣当的一声,探视室的大门又被重新关上了。 屋内的王继康看了看何贵,也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过了几分钟后,才又嚅嗫着肥厚的嘴唇说道:“你现在这副样子还想些什么呢?人家是你一个小小的经纪人能扳倒的吗?简直是痴人说梦。蚍蜉撼大树的道理,不用我多讲吧?” 何贵瞟了一眼王继康,眼帘低垂,心中充斥着想要冲上去掐死他的欲望。可是他的双手都被铐在了椅子上,根本无法离开这方寸之地半步。何贵颓丧地坐着,心中又一次映现出刘如虹的身影。她死前所发生的一切,到现在还历历在目。怎么能叫他不恨那个人呢? 王继康在一旁沉默不语,他几乎已经看透了何贵现在在想的事情,所以留出了大量的时间让何贵自己去思考。现在何贵之所以还不愿意低头,完全是他对刘如虹的惭愧心理在作祟。只要有一股足够的推力在他的背后推上一下,他就能跨过这一个槛了。 探视的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何贵脑海中的天平两端不断地滑来滑去,却始终找不到那个平衡点。人命、财富、名利这几个名词不断在他脑海中闪现。但与此同时,刘如虹死前发出的那阵摄人心魂的笑声,仍旧音犹在耳。何贵突然好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听母亲的话,回箐里去陪她。如果自己早些放弃追名逐利的念头,那么这一切也就不会发生。 终于,像是从极大的挣扎中解脱出来一样,何贵神色痛苦地开口了:“王经理,你说我现在放下这一切,还能回到娱乐圈吗?” “这个……”王继康有些拿不定主意,何贵既然主动问到这件事,那说明他心里已经动摇。于是便安抚道:“现在你人事部的档案还扣在我那里,暂时是不会把你踢出局的。你只要答应我,出来以后不找马导的麻烦,那从头开始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样啊……”何贵沉吟片刻后,谨慎地问道,“我能问问,你……收了那个导演多少钱?” “什么?”王继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说你啊,在圈里这么多年,还不懂得权衡利弊吗?我怎么可能受马导的贿赂呢?” 何贵这些倒有些不明白了,他问:“那你干嘛要帮这个混蛋开脱!” “啧。”王继康又一次对何贵的蠢话表现出了不耐烦,他悄声道,“现在他的把柄在我们手里,以他在娱乐圈里的权势,我们以后与他‘合作’的机会还怕少吗?” 好一条毒计!何贵暗暗咋舌,原来把如虹的死化作了公司挞伐娱乐圈的筹码,才是这群势利小人的最终目的。何贵捂着脑袋,感觉到跌入寒潭的般的刺骨冰冷。这是一笔多么好的交易啊,不仅是如虹,甚至是他还有那个导演,在这些人眼里全部都是天秤上的砝码。他们将撬动杠杆,将最丰厚的利益全部投进自己的口袋。何贵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幼稚,在这个肮脏黑暗的娱乐圈里这么多年,他竟然从来没有看清楚弱肉强食、利益至上的道理。 王继康看着何贵痛苦纠结的样子,心中暗自冷笑。除非何贵在警方面前采取鱼死网破的方法把他牵扯进去,否则刘如虹的死现在对马导是不会有影响的。但是到了那个时候,何贵也就未必能够全身而退。如果他够聪明的话,就应该放下心里愚蠢的报复念头,早点把这桩案子结束掉。 也许是王继康高估了何贵,在探视时间快要结束的时候,何贵依旧没有明确表明他的态度。这让王继康十分窝火,觉得自己来常麓市是在浪费时间。他扯了扯领结,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心中盼望着,自己这个举动能刺激何贵赶紧做出他的决定。因为,他们两个人都知道,只要他走出这个房间,那就别想再有见面的可能性了。 何贵深陷的眼眶中透露出无限的疲惫,他在听到王继康起身的声音时,心中跟着咯噔一下。仿佛有样东西轻轻断裂开来,当他急忙要去重新拾起的时候,却再也摸不到了。 “王经理……” “怎么?”王继康的心里露出一丝欣喜,伸去拉门把手的那只手停在了半空中。 只见何贵缓缓抬起头,脸上显出怨毒的神色,他恶狠狠地骂道:“操你娘的狗杂种,你们都给我下地狱去吧!” 见到这一幕,王继康没有半分意外,像是读到了预先已经知道结局的剧本一样,他冷笑一声接着凑到何贵的耳边说道:“不知道你妈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不,不对……忘了告诉你,你妈昨天在医院去世了。” “什么?”何贵瞪大眼睛,血脉偾张,“你在骗我!你在骗我对不对!” 王继康挠了挠下巴,悠然地补充道:“是中风引起的大脑休克,过世的时间就在今天中午,我们把你的事情告诉她之后。” 何贵的眼泪夺眶而出,他颤抖着嘴唇问道:“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告诉她,你明明……你明明知道她不能……她不能够听到这些!” 王继康厌烦地拿着手帕捂住了口鼻:“你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真让人恶心。”说完,拉开大门走了出去。 何贵留在探视室内,疯狂地扯动着手铐,钢铁一寸寸嵌入他的肌肤,仅仅几个来回就刮出了血痕。他想要挣脱手铐对他的禁锢,他要去见他的母亲,他想要履行自己没有答应母亲的承诺,回到箐里去陪她。 “放我出去!畜生……畜生!你们这群畜生、吸血鬼、吃人的鬼……啊,我掐死你,王继康你才是变态,你是妖怪……”何贵疯狂地喊叫着,嘴里胡乱地咒骂着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话。 门口的警卫见状赶紧冲进房间,一把将他按倒在桌上:“闭嘴,不许闹!听到没有?” 何贵拼命地反抗着,但是即便是将全身的力气发挥出来,却依旧没有半点效用。警卫就这样,压着何贵,直到他把所有的力气都发泄完,最后完全瘫软在了桌上。 何贵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觉到无力感,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就连那最后的一丝求生的欲望都随着母亲去世的消息,一并烟消云散。 警卫押着疲软的何贵离开探视室,将他丢回了原来的拘留室。何贵低垂着脑袋,嘴角的涎水缓缓地流向地面,他诧异地摸了摸自己的裤裆,发现自己的下体竟然坚挺着。 “来吧,是时候了……” “谁?”何贵猛地回过头来。 “来吧,是时候了……”同样的语调,同样的语气又重复了一遍,可是何贵却没有在自己的身后看到任何人。何贵惊恐地瞪着眼睛,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来吧……来吧……”像一首催眠的小曲,萦绕在何贵的耳边。 何贵慢慢站起身来,他的双眼半闭着,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躺在母亲的膝盖上沉沉入睡的那个场景。整个人人忽然天旋地转,左右摇晃了起来。 “来吧……来吧……” 何贵笑着抚向母亲的脸颊,他轻声回应道:“妈妈,我来了……” 这个夜晚与这个凛冬的每一个夜晚一样漫长,但是对于何贵而言,却短暂得只在几个瞬息后,便就结束了。 在王继康离开常麓市南山区刑警大队15分钟后,毕国锋终于回到了局里。这个时候,天空中忽然毫无征兆地下起雨来。毕国锋一脸疲惫地跑进办公楼里,常志迎面朝着他走了过来,并把手中的一沓资料塞进了他的手中。毕国锋粗粗过目,手里的资料是他前些天让常志帮忙查的,刘畅的个人信息。他没有想到,打印出来竟然会有这么多。 毕国锋将资料丢回自己的办公室桌上后问:“那家伙人呢?” “在牢里待着呢,刚刚还有个人过来见过他。”常志回答道。 “有人探视?”毕国锋皱起眉头,心想:怎么会这么凑巧,在这个时候来探视。 常志补充道:“是呀,来的人叫王继康,说是何贵的上司。说来也好笑,那人显然是第一次来常麓,可一见面竟然就问我涟河鱼去哪家店吃比较好。” “哦?我还不知道你也吃过涟河鱼呢。”毕国锋饶有兴趣地说。 “组长你就饶了我吧,我怎么可能吃过啊,就我那工资,吃这东西不得折寿啊。” “说的也是,我小时候家就住在涟河边上,冬天也会去河上钓鱼。那鱼吃起来……”毕国锋脑海中泛起了小时候母亲带着她去涟河河边野钓的情景,胸口顿时跟着一酸。 常志看着毕国锋提到涟河鱼,神色都变了,于是赶紧追问:“这涟河鱼真有那么好吃吗?是什么味道啊?” 毕国锋掼了一下常志的脑袋:“去去去,还不是鱼的味道吗?赶紧带我去见何贵吧,这个点了,你不累我还累呢。” 常志嗯了一声,赶紧带着毕国锋朝着何贵的监室走去。但等到两人来到何贵的监室的时候,却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眼。 何贵的皮带缠着他的脖子,整个人悬挂在监室后墙的窗口下。一条肿胀发紫的舌头斜挂在唇边,那双眼睛此时正直勾勾地盯着地面。原本就干瘦的身体,吊在那里就像一条脱了水的干肉。 毕国锋站在那里愣愣地出神,直到窗外一声巨大的霹雳响起,这才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常志看了看尸体又看了看毕国锋:“组长,这……” 毕国锋指了指何贵的尸体说:“你刚刚说,他之前见的那个人,叫什么来着?” 20受害者们 http://.biquxs.info/

1月3日的早晨,天空多云转晴,持续了好久的低温天气,终于在这一天有了回暖的兆头。收音机中不断播报着气象部门发出的预警:随着冷空气过境后,气温的逐步回升。涟河河面上的结冰现象,将在不久之后结束。滑冰爱好者今后请务必将滑冰场所移动到室内滑冰场,以免出现不必要的意外。另一条消息:涟河河鱼今年迎来价格新高,市值有望…… 夏秋红在常麓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加护病房里,呆呆地望着窗外的绿化区不知道在想什么。楼下有几个穿着条纹病号服的病人在散步,身边虽然有人搀扶,但是脚步却都一致地缓慢。今天是周建山出院的日子,恰逢天气晴好,他向夏秋红提出,自己想要去涟河边上看看。 对于丈夫这个忽然生起的念头,夏秋红不置可否。她开始一言不发地整理着丈夫的随身物品,将大罐小罐的药物塞进包里,接着又把大袋小袋的闲置塑料袋取出丢入垃圾桶。夏秋红的沉默,让周建山有些奇怪,于是他又开口问了一次:“我想去涟河边上看看。” 夏秋红停下手中的动作,深深地叹了口气。像是受到了一个极其无礼的请求一般,她的脸色铁青着。但紧接着,不耐烦在她的脸色慢慢退却。夏秋红还是没有回答丈夫的话,只是转身迳自走出了病房。 夏秋红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萌生出一种渴望有人让她依赖的感觉。她觉得心里很空,自己就像是一个打满了气的球,外面看上去是完整的,可是里面却是什么都没有。不对,里面还充满了空气,难道不是吗?夏秋红这样告诉自己,可心里却也没有好受一点。 离开病房的夏秋红来到丈夫的主治医师王胜利的诊室门口,今天是周日,大部分的医生都在放假,但是王医生却还在值班。夏秋红事先从钱包中拿了几张百元大钞放入事先准备好的红包中,捏在手心里。企图在见到医生的时候,将自己这些天欠缺的“礼数”弥补起来。 “医生,我是周建山的家属,我有点事情想要问你。”夏秋红推门进去,对着坐在圆椅中的王医生问道。 王医生抬头看了看夏秋红,接着收起了手边的档案端坐了身体:“有什么事情你直接说吧。” “我丈夫现在的情况,算是痊愈了吗?” “这……”王医生站了起来,手支着桌子面露难色,他朝夏秋红打了一个手势:“你先过来坐下吧。” 夏秋红心中惴惴不安,今天明明是丈夫出院的日子,但医生凝重的表情却在告诉她,丈夫的情况事实上并不乐观。 王医生这时缓缓说道:“病人现在的状况算是稳定了,但距离真正地恢复到健康的状态还需要一段时间。至于这时间的长度……我还很难说。” 夏秋红对于这个答案有些意外,因为在她的眼里丈夫现在的模样已经和以前没有什么分别。或许精神状态上还差了些,但是这应该算不上什么很严重的后遗症。 夏秋红问:“医生您的意思是,我丈夫还需要进一步治疗?” 王医生摇摇头,作为医生,他有责任向家属说明病人的真正状况。但是恻隐之心人皆有之,这些天夏秋红所遭遇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他又不忍告诉她实情。 看着医生大摇其头,夏秋红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自己手中的红包被捏得湿漉漉的,上面沾满了手心泌出的汗水。最终,夏秋红艰难地开口问道:“我的丈夫究竟怎么了?” “病人暂时是到了可以出院的状态,只是……”王医生的话被他自己掐断,吓得夏秋红心脏漏了一拍。 “只是什么?” “你的丈夫他很不稳定,但是继续让他留院观察,我们也没有什么可以再继续为他做的。未来的日子,能否往好的方向走,只能依靠运气了。”王医生一口气说完这句话后,坐回了他的椅子,脸上充满了无奈。 夏秋红捏着红包的右手微微一松,她明知道医生已经对她说了实话,但是还是不死心地问道:“我丈夫不过是晕倒,为什么会……” 王医生叹了口气:“大脑是个特殊的领域,有时候看似微小的伤害,都有可能会造成严重的后果。你丈夫的情况很特殊,以后的日子更是要加倍小心。” 夏秋红听完医生的话吸了吸鼻子,她起身走到医生身边,顺手将红包塞进他白大褂的口袋里:“那我丈夫说要去涟河旁边看看,您看可以吗?” 王医生看见夏秋红在他的大褂里塞了样东西,心中一惊,赶紧往口袋里伸手,准备把东西拿出来。一旁的夏秋红见状,死死按住了王医生的手:“你还没回答我呢。” “可以,当然可以。”王医生急急地答道,他没有想到夏秋红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你都说可以了,那就不要再推脱了。”夏秋红松开王医生的手,转身离开了诊室。只留下王医生坐在那里,手放在白大褂的口袋中,捏着那份湿漉漉的红包。像是受到了某种逼迫一般,脸上流露着惊恐。 返回病房的夏秋红帮助周建山换下了他的病号服,接着携着他离开了病房。在走下医院门口的台阶时,周建山又一次说:“我们去涟河边上走走吧。” 夏秋红盯着周建山的眼睛,自两人认识这么多年以来,她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仔细地看过丈夫的眼睛。周建山的眼睛里从前只有夏秋红,后来又多了他们两人的女儿。但是到现在,却什么也没有了,变成了一潭黑沉沉的死水。 夏秋红拉着周建山来到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向司机说道:“麻烦,涟河岸。” 出租车司机应了一声,随即将空车牌子放倒,打开了计价器。随着机器发出的“吱吱”声,车子驶上了往涟河大桥的大路。 十多分钟以后,夏秋红和周建山在涟河大桥的桥头附近下了车。给了车钱之后,夏秋红没有要找零。司机开心地收下钱,很快就驶离了涟河岸。这时的司机没有发现,夏秋红将装着周建山药物的袋子落在了他的车上。直到开出几百米后,他从后视镜中注意到了自己的车后座上放着一个大袋子,才又重新掉头往涟河岸边开来。 此时的夏秋红和周建山正挽着手在涟河岸边走着,对于自己两手空空的样子竟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异样。出租车司机顺利地找到了他们,他在车里按着喇叭,试图引起河岸边的两人注意。可夏秋红和周建山就像聋了一样,只顾慢慢悠悠地在河岸边走着,始终没有回过头去。 出租车司机急了,他将头伸出车窗,对着两人高声喊道:“喂,你们东西落在我的车上了,喂……” 这的夏秋红总算注意到叫声中喊的是她和丈夫,她手足无措地看了看四周,这才发现自己的袋子落在了出租车里。夏秋红只好拉着周建山的手臂,又走上了河堤。出租车司机看着迎面走来的两人那魂不守舍的模样,隐隐觉得不对。刚刚从医院附近接上他们的时候,就感觉两人神情古怪。莫不是得了什么要命的绝症,有些想不开,要来这河边寻短见的?可现在涟河的河面上还结着冰,要是真有那种念头,也没办法实施牙。 出租车司机下了车,将后座上的那个袋子拿到了手里,其间小心地透过缝隙看了几眼袋子里面的东西。这不看则已,一看却正好坐实了他的猜想。袋子里全是药物,虽然看不出是治什么病,但就药物的数量来看,就已经能够猜出这病人的情况绝对非同小可。 夏秋红和周建山很快来到了出租车旁,她的脸上阴云重重,仿佛还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之中,接过那个袋子后也没有说谢谢。身边的周建山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到最后却还是没有作声。出租车司机心想今天怎么会遇到这样的乘客,要是这两人就这样死在了这里,自己的心里肯定会过意不去。 出租车司机只是挣扎了一个瞬间,接着就赶紧叫住了还没有走远的夏秋红和周建山:“等等,你们……” 夏秋红先一步停了下来,但是周建山却自顾自地继续往河岸边走去。出租车司机追到了夏秋红的身边说:“听说过两天这河面上的冰就化了呢,你们要想滑冰的话,还是到市中心的滑冰场吧。” “哦,我知道了。”出租车司机这无厘头的一句话,倒没有让夏秋红觉得奇怪,她认真地回复了一句后,转过身去便要去追赶周建山。 出租车司机这下急了,他一把拉住夏秋红的手臂:“无论什么事情终究会过去的嘛……” “你……”夏秋红听了出租车司机的话,脸一下子红了,“你懂什么?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够过去的呀!” 出租车瞪圆了双眼,默默无语,他发觉自己的一腔好意竟然难以付诸实际。夏秋红古怪地望了一眼出租车司机,可能也是感觉到自己反应过度,于是便不再搭理他,转身又去追周建山去了。 出租车司机没有办法,只好悻悻地回到了他的车里。他看着夏秋红提着袋子,来到周建山的身边。两人一起继续往涟河的河岸边上走,夏秋红其间还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似乎在确认自己有没有离开。 出租车司机没办法,他在驾驶室里点了一根烟,远远望着两人。心中暗暗期待着,不要发生什么意外才好。此时,车里的内部电台里发出通知:附近海鲜市场迎来高峰期,涟河河鱼今日会出现抢购的情况,让涟河大桥到滨河路附近的出租车绕道通行。司机看了看电台又看了看河岸边的两人,一时间犹疑不定。电台里的中年女播报员,顶着沙哑的嗓音反复地播报着着通知。司机听着耳烦,“啪”地一声,一下按掉了电台的电源,接着不满地咕哝了一声:“这算什么事呀。” 河堤下方的夏秋红陪着周建山,慢慢走到一处方便下河面的位置。今天的河面上依旧是冻着的,只是在还算明朗的太阳下,风停了下来,倒不显得那么冷了。 周建山伸手摸了摸结冰的河面,回头问夏秋红:“冰什么时候化呀?” 夏秋红茫然地摇了摇头:“大概就这几天了吧。” 周建山点了点头,探下一只脚到冰面上试了试,紧接着松开了夏秋红的手,整个人站到了河面上。一边的夏秋红也没有要阻拦的意思,她将袋子放到一边,坐在了地上,看着周建山一个人颤巍巍地在冰面上移动着。 周惜是最爱滑冰的,每年涟河的冰面上结冰的时候,她总会呼朋引伴到涟河上玩耍。周建山每年都会看到,女儿在自己的朋友圈里发出的,在冰面上滑冰的照片。照片里有时候她在涟河的河面上,有时候在某个滑冰馆里。 周建山最喜欢的一张女儿的照片,就是在涟河的河面上拍的。虽然他很少来常麓市,但周惜却不止一次和周建山说:“爸爸有空我带你去滑冰吧,可好玩了。” 周建山每次都说:“好好好,爸爸答应你。”但是至今却连一双属于自己的冰鞋却都没有。 周建山蹲下身子使劲地敲了敲冰面,接着长叹了一口气。脑海中浮现出女儿在冰面上美丽的身姿,但毕竟他没有亲眼见过女儿滑冰的模样,想到一半竟然就没了想要继续下去的念头。周建山的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咯咯”声,像是被扼住了脖子,感觉痛苦极了。 “怎么了?”夏秋红来到丈夫的身边,也跟着蹲了下去。只见周建山的眼睛中不断滴下热泪,在冰面上结成了一个个圆形的冰点,身子正一抽一抽地抖动着。 夏秋红轻抚着周建山的后背,她从旁边抱住丈夫的身体,默默安慰他。周建山哭得像个孩子,时而哇哇大声,时而抽咽低泣。没有一点成年人的克制,只有任凭心底毫无遮掩的宣泄。 这个样子,夏秋红在不久前就已经品尝过了,那时周建山还躺在医院里。她没有想到自己丈夫平时男子气概十足,到了这个时候却比自己更加来得软弱。或许是在撑过女儿的葬礼以后,让她懂得了更多的东西,所以这个时候的夏秋红反而显得要比周建山坚强一些。夏秋红红着眼睛,一声不吭地陪在丈夫的身边,她攥着周建山的手,发现那五根手指都已经凉透了。 夏秋红和周建山也许在同一时刻想到了,当初决定允许女儿跨入模特界时所想的东西。而这些,却使他们要花费余生去排解。这个时间有可能让他们知道,人们的痛苦往往是由人们自己亲手种下去的一颗发霉的种子,最后长出来的植物歪七扭八,果酸叶黄,那不是后天照料得不好,也不是老天爷不仁义,而是有些东西从根上,早就已经坏透了。 周建山发泄完胸中的苦痛,口中嘀咕了一声:“走吧,回家去吧。” 两人从河岸边拿了那袋子药,一步一步走上河堤。那个出租车司机这时还等在路边,他看着夏秋红和周建山从岸边上来,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爬上脸颊。周建山那双通红的眼睛分明是刚刚才哭过,司机不禁对自己的猜测更加笃定了几分。 出租车司机这次没有蠢到按喇叭去引起他们的注意,他跑下车对着两人喊道:“大哥,大姐,还打车吗?” 夏秋红拽着丈夫走到车旁:“你怎么还在这儿啊?” “歇会儿嘛,现在又开工了,怎么样,还打车吗?”出租车司机殷勤地说道。 夏秋红点点头,拉着丈夫又坐进了后座:“麻烦你,到天河小区。” 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夏秋红一眼,发现她并没有哭过的迹象。心里暗道,那个生了重病的,一定是旁边的男人。于是佯装轻松地回道:“好嘞。” 不到半个小时,出租车司机便把夏秋红和丈夫回到了家里。这回夏秋红没有把药落在出租车上,临走时还向司机要了找零。出租车司机看到这一幕,长出了一口气,心道:说不定,我这回还做了件好事,谁知道呢? 待到满怀心事的出租车司机离去以后,夏秋红挽着丈夫进了家门。门的旁边原本放着电冰箱,但是现在为周惜摆设灵位的佛龛让了位置。周建山进来后先诧异地看了灵位一眼,随即眼皮就耷拉了下去。夏秋红放好丈夫的药,从佛龛旁边拿出三支香,递到周建山的手里:“给孩子上柱香吧。” 周建山顺从地接过香,拿打火机点着了。看着袅袅腾起的香烟,他呆呆地愣神,仿佛置身于一种错觉之中。就像他在晕倒以后,梦中反反复复出现的场景。他现在看什么都像女儿生前的模样,眼前的香烟随着风扭动着向上攀去,隐约间也变成了周惜的身形。 夏秋红看着宛如雕塑一样站着不动的丈夫吃了一惊,她赶紧推了周建山一把:“你怎么了?” “啊?”周建山茫然地回过头来。 “我说你……” “叮—咚—” 夏秋红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到一声门铃忽然响起,她只好抛下周建山先去开门。 “请问这里是周惜的家吗?” 来人是一个看不出真实年龄的女人。她通体穿着黑色,脖子中央戴了一条华美项链。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耳环一晃一晃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脸上显然经过细心的保养,咋一看竟没有发现半条细纹。 夏秋红古怪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心想: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她,可对方既然提到女儿了,那多半与女儿是相熟的。于是便说:“我是周惜的母亲,请问您是?” “我啊?我是孙绮丽的母亲,我叫刘畅,孙绮丽你总知道吧?”刘畅咧嘴一笑,顿时法令纹鱼尾纹通通冒了出来。夏秋红茫然无措地呆在那里,孙绮丽这个名字如果女儿还活着的话肯定会知道,但是问她,那就真的问错了人了。 “我女儿的葬礼已经结束了,您是她生前的什么人?” “我?我们应该算素不相识。”刘畅抬起下巴,墨镜下的双眼傲慢地看向夏秋红。“你不请我进去吗?还是说,我们就这样站着聊?” “哦,请……”夏秋红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刘畅就已经迫不及待走进了屋内。夏秋红只好带上房门,也跟着进了屋子。 站在佛龛前的周建山闭着眼睛口中喃喃自语,见到有人进来却没有要睁开的意思。直到夏秋红推了他一下,周建山这才睁开了眼睛,走到沙发上坐下了。但是刚刚夏秋红给周建山的那三支点燃的香不知道被他放到了哪里,夏秋红一看香炉上面没有,顿时慌了起来。生怕丈夫把香随手乱放,到时候引起火来,于是赶紧俯身去寻找。 刘畅进了屋以后,皱着眉头用手在鼻子前面挥了挥,像是在驱赶什么难闻的气味。她打量着屋内的摆设,心中暗暗鄙夷,夏秋红家的家境显然与自己相比要差了很远。刘畅这时也注意到门旁的佛龛,于是双手合十,微微颔首表示了悼念。夏秋红见状,便指向佛龛的右侧:“这里有……呀!” 夏秋红猛然看见,刚才自己递给丈夫的那三支香,原来被他丢在了垃圾桶里。若不是香头燃着了垃圾桶周围的塑料袋,冒出难闻的气味,还真让人难以发现。夏秋红赶紧上前把香拿出,一把摁灭在了地上。 一旁的刘畅看见夏秋红指着的地方放着香,但是她并没有想要为周惜上香的意思,于是小心地绕过夏秋红,走到周建山的对面坐下了。刘畅翘起二郎腿对周建山说:“周先生,你好,我是孙绮丽的母亲。” 周建山没有回应,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刘畅。他只是低着头望着眼前的茶几,仿佛上面有什么十分吸引他的东西。刘畅看周建山不理她,心有不满,于是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周先生?” “啊?”周建山总算看向了刘畅。 “我说,我是孙绮丽的母亲,孙绮丽您知道吗?”刘畅又提高音量重复了一遍。 周建山听完,疑惑地盯着刘畅:“你说你是……” 夏秋红看着刘畅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不悦,于是赶紧上前打了个圆场:“建山你该吃药了。”说着,便去拉周建山的手。 谁知周建山甩开夏秋红要去拉他的手,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接着他缩了缩身子把自己窝在了沙发的角落里,目光又回复了先前的呆滞。 夏秋红没有办法,只好对刘畅说:“真不好意思,我丈夫精神状态不是很好,我去给他拿药,你先坐一会吧。” “嗯。”刘畅点点头,接着便下意识地往远离周建山的方向靠了靠。 等到夏秋红去厨房烧好了热水,为刘畅泡了一杯茶,接着又一颗一颗地喂周建山吃下药,一旁的刘畅几乎快要把她本来就不多的耐心耗光。在她来之前怎么也想不到,周惜的父亲竟然会是这么一副模样。心里暗忖接下来自己要说的事情,周惜的母亲能不能做得了主,要是做不了主的话,那自己这趟可就白来了。想到这里,刘畅就觉得有些燥热起来。 周建山吃完药后,夏秋红本来想让他会房间好好睡上一觉。但周建山却意外地坚持要留在客厅里听她和刘畅说话。夏秋红虽然不乐意,但也只好依他的意思去做。 “周妈妈,你女儿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还请节哀顺变。”刘畅终于还是耐不住性子首先开腔了。 夏秋红点点头,她已经习惯面对他人的怜悯,但是自己的丈夫却不同,他还处在最初的痛苦之中,每当一个人提到这件事,总会又激起他心中悲伤。所以当刘畅说到女儿的时候,夏秋红小心地瞥了丈夫一样,生怕他会有什么过激的反应。但是令夏秋红感到意外的是,周建他只是低着头,看着面前的茶几,好像说的事情和他没有一丝关系。 刘畅见夏秋红心不在焉,不住地朝着周建山偷看。顿时心生不满,她又说:“我们家绮丽,也和周惜一样,遭遇了不测,这几天都登在报纸的头条上,你应该知道吧?” “报纸?”夏秋红这些天忙得焦头烂额,哪里顾得上什么新闻、报纸。她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你女儿她怎么了?” “这怎么会不知道?我女儿也死了呀!是被人杀害的。”刘畅咂了下嘴,面露愠色。 “这……”夏秋红顿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回应刘畅,心中不禁猜度起她的来意究竟是什么。如果她的女儿也死于非命,那为什么从她的脸上看不出半点悲伤。如果她是一位同病相怜的苦命人,是来和她分担痛苦的,那为何却言色充满不耐。夏秋红糊涂了,她忽然发觉自己正在面对一个意图十分可疑的人。 刘畅看着夏秋红那慌张的面孔,这才知道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女儿的事情,于是便从头开始把自己的女儿的身份,遇害的地点,案件的进展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夏秋红。 夏秋红听完之后脸上惊疑不定,这哪里想是一个刚刚丧女的母亲应该有的反应。她从刘畅平淡甚至有些戏谑的语气中,甚至感觉到一丝得意。仿佛在向她炫耀“这就是我的女儿”。 刘畅在一旁猜不到夏秋红在想什么,但是她从夏秋红的脸上看到的鄙夷中已经得知,自己给她的感觉并不会太好。于是刘畅放下二郎腿,拿起面前茶几上的热茶到嘴边。但只是嗅了嗅,就又放了回去:“这茶有些烫。” 夏秋红皱着眉头,心想:这分明是看不上我泡的茶叶,这么冷的天气,茶水从厨房端到客厅就已经凉了大半了,哪有不能喝的。 刘畅俯身凑近夏秋红说:“你看,我们家的孩子是混娱乐圈的。你们家周惜呢,虽然还只是个小模特,但是她这件案子却比我们家绮丽的案子要引人注目得多。所以我想,就两个人去世的这件事上,召开一个新闻发布会。目的呢,是呼吁人民群众关注在娱乐圈工作的人的生命安全。就凭我女儿现在微博的粉丝人数,到时候肯定会引起巨大的反响。你女儿也是有微博的吧?” “微博?我不懂你的意思。”夏秋红感觉自己一脑袋浆糊,已经完全理不清头绪。 “我的意思啊,就是孩子生前不还留下来很多遗物吗?我们留着也是睹物思人,不如就把他们捐了或者卖给粉丝。这钱比东西要来得实在不是吗?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我们为她们俩的案件成功造势的前提下。” 刘畅一番话尽,听得夏秋红心中一片冰凉。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眼前的这个女人竟然会是为了这样的目的而来的,早知如此,她就不会放她进自己的家门。 夏秋红豁地站起身来:“你走吧,我从来没有考虑过你说的这件事,以后请你不要再来了。” “唉……”刘畅看似还有些不甘心,“话不是这么说的嘛,我也是好心才……” “你走!”夏秋红气得发抖。无论自己女儿的遗物能卖多少钱,都绝比不上它们在她心中的价值。刘畅的这些话,毫无疑问是在侮辱他们对自己女儿的爱,“我们周惜和你们不一样,她不是什么都可以拿来卖的!” 刘畅看到夏秋红下了逐客令只好悻悻地起身准备离开,但是她显然不太理解夏秋红对自己的态度。心想:人死如灯灭,何必跟钱过不去呢?于是在走到玄关的时候又回头说了一句:“大家都在娱乐圈混的,你女儿要是真的那么干净,也不会死得这么不明不白了。” 夏秋红瞪着刘畅:“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刘畅心想反正这次合作的意向已经彻底谈崩了,在嘴巴上占便宜这么无聊的事,她根本没有兴趣,于是也不再多费唇舌。刘畅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张名片放在了佛龛上:“如果你回心转意了,随时打给我吧。”说完,便扭着肥大的臀部扬长而去。 夏秋红咬着牙强忍着心中的愤懑,要换作平日,她早就已经冲上去,纠正刘畅那俏皮的波西米亚风格的头发,狠狠地掼在地上。然后往她那张充嫰的脸上吐上几口口水。 可是,夏秋红却发现,自己竟然移不动脚步。满胸的怒火,就那样憋在了那里。万一她说的话是真的呢?夏秋红的耳畔边回荡着刘畅离开时说的那句话‘大家都在娱乐圈混的,你女儿要是真的那么干净,也不会死得这么不明不白了。’自己的女儿难道真的像她说的那样吗? 夏秋红看着佛龛上的那张名片涨红了脸,她气急败坏地一把把那张名片抓到了手里,撕成了碎片。周建山看着妻子暴跳如雷的模样,缓缓开口道:“怎么了?” “怎么了?你还问怎么了?我还想问问你,你到底怎么了?”夏秋红语无伦次地指着周建山,“刚才那个女人要我们卖掉小惜的遗物,你听见了吗?她要……”口水一下呛进了夏秋红的气管,她说不下去了。 周建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接着竟然就站起身来径自往里屋走去。夏秋红在他身后大声吼道:“你要去哪里?你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 这是自女儿去世以后,夏秋红头一次发现自己的意见与丈夫相左。她绝不相信,丈夫对女儿的爱会比自己要来得浅薄。但是刚才的举动,却又该如何解释呢? 夏秋红想起丈夫出院时王医生和她说的话,虽然不是很确定,但还是把大部分的责任归咎到了丈夫的病上,于是那颗心便又很快安了下去。夏秋红理了理仪容,把刘畅刚刚那杯还没有喝过的茶拿到了厨房去,倒入了水槽。 等到夏秋红回到客厅的时候,周建山却又坐在了沙发上。只是这个时候,他的手里多了一样东西。夏秋红定睛一看,原来是女儿生前穿过的冰鞋。周建山此时,正用一块布,细细地擦拭着鞋底的冰刀刀面。 夏秋红着实被丈夫的举动吓傻了眼,想到刚才刘畅的话一字不落地被丈夫听到耳朵里,夏秋红顿时悔不当初,没有坚持让丈夫到里屋去。她想到丈夫虽然精神状态不佳,但是神智好歹是清醒的,莫非是因为刘畅刚才说的话而真的起了要卖女儿遗物念头? 夏秋红走上前去问道:“建山,你把小惜的冰鞋拿出来干嘛?你不会是听了刚才那个女人的话,要……” 周建山对夏秋红说的话充耳不闻,只是一门心思在那里擦着冰刀。那样子就像以前女儿将冰鞋放在家里不穿时,他经常拿出来打理一样。一边轻轻抚摸着鞋子,一边还会低声咕哝着:“这么贵的鞋子,要好好保养才是啊。” 一旁的夏秋红气闷不已,她靠近周建山在他的身边坐下了:“你给我听着,无论如何小惜的东西一样都不能让它离开我的身边,你听到了吗?” “不离开你的身边……”周建山瞥了妻子一眼,含含糊糊地说:“可是小惜回来还要穿呢,小惜她就快回来了……” 夏秋红看着丈夫认真的表情,胸口感觉有一个极细的丝线,在瞬间猛然绷断了。她一巴掌打在了丈夫的右脸颊上:“你在说什么呢?小惜她不会回来了。” “你……你平白无故地说些什么?”周建山畏缩地看向妻子,眼中尽是惶恐。 “我说,她不会回来了,永远不会回来了。” 周建山的气息顿时乱了起来,他提高了音量:“你……你胡说些什么?我昨天还见到她了,我给她带了梅子酒,她说很好喝,她还说……” “够了!你别说了……”夏秋红一把夺过丈夫手中的冰鞋,“小惜她已经死了,你清醒点,她已经死了!”说完,夏秋红便嚎啕大哭了起来。自女儿的葬礼过后,她就再也没有哭出来过。夏秋红一直在丈夫面前强忍着,试图用这种方式分担他心中的痛苦。可刚刚周建山这一连串不着边际的疯话,却连她心中最后一道防线也都攻破了。 “不会的,不会的……小惜她在公司上班呢,她虽然很久没回家了,但是只要放假了她就会有空的。”周建山指着墙上的日历,“你看,圣诞节快到了,到时候她就回来了,我们到时候一起……一起去看圣诞电影周的闭幕式……” 夏秋红顺着丈夫的手指看向墙壁上的日历,那是去年的旧历,而今天已经是新年的第三天了。可不知为什么,周建山的脑海中的记忆却仿佛被什么东西抽走了一半,圣诞节竟然连同女儿已经离世的事实竟然被他完全忘了个干净。 周建山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想走到墙边去将日历上的日期指给妻子看,却听到夏秋红忽然吼道:“你别再胡闹了好不好?” 周建山停在那里,愣愣地看着妻子,仿佛一个准备接受老师训话的幼稚园学生一般,耷拉着脸一动不动。 夏秋红一只手拿着女儿的冰鞋,一边垂着头哭泣。心力交瘁之下,她感觉自己这颗寻求依赖的心,果真像一个充满气的球,外面鼓胀结实,里面却只有空气而已。倏忽间,“砰”的一声,球猛的炸了开来。夏秋红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是空的。 21审讯 http://.biquxs.info/

何贵在拘留室内用皮带自缢身亡后,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刑警大队上级领导的耳朵里。常麓市寒冷的雨夜在1月3日的深夜22点悄然降临,他们却不得不从家温暖的被窝里爬起,赶回局里主持大局。焦虑和震怒使得接下来的高层紧急会议上,所有人的嗓门都提高了数个分贝。考虑到前面几桩案子仍处于风口浪尖,会议经过充分讨论以后做出决定,关于何贵于拘留室自杀的消息必须进行冷处理。 这个结果在出来以后,郝立业的心情顿时变得非常复杂。身为局长的他,在自己的管辖范围下出了这样的事情,自然是责无旁贷。但是这件事追根溯源,绝对不会是他一个人的过错。甚至于真要纠察起来,他的责任也只在最末端。但是在会议上,几乎所有人都把矛头对准了他。似乎何贵并非自杀身亡,而是他杀死的一般。 郝立业退休在即,他已经将身边的一位副局推荐到了上面,等到自己退休,那人就可以顺利接他的班。但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局面顿时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假如郝立业没有顺利退休,而是因为犯了重大错误而落马。那么他之前的推荐就会作废,新局长的继任者将由上面重新评估并指派。 因此,在会议上的几个人,都纷纷看准了这次机会,想要在这次何贵自杀身亡的事情上大做文章。郝立业自问这么多年来兢兢业业地在局长这个位子上做着自己的工作,从来没有在别人手上落下过把柄,绝想不到自己竟然也会有老马失蹄的时候。 会议一结束,郝立业就返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并越过几个现在立场看起来并不坚定的人,把毕国锋叫到了自己的面前。在他的眼里,现在去追责看守人员的失职于当前的局面根本于事无补。为今之计,只有将这桩案子尽快处理掉,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很快,毕国锋顶着一脸倦容出现在郝立业的办公室里。还没等郝立业开口,毕国锋就自行拿过桌上放着的涟河烟抽出其中一根,叼在了自己的嘴上。郝立业皱着眉头,看着毕国锋点着香烟,并陶醉地吸了一大口后,这才开口道:“国锋,这事情你怎么看?” “我?”毕国锋随手抖了抖香烟,烟灰簌簌落落地掉在了地上,“发现尸体以后,常志已经给何贵家里人不知道打了多少通电话了,但是到现在都没人接。我通知箐里的同僚去他家里了,应该很快就有结果的。” 郝立业气上心头,提高音量说:“谁问你家属的问题了,我说的是嫌疑人为什么自杀,你别告诉我,他是想不开才起了寻短见的念头。他的案子我都看过了,证据压根就不足以定他的罪。” 毕国锋歪了歪脑袋说:“何贵生前就见过两个人,一个是律师,另外一个是他的上司,名叫王继康。这自杀的诱因,多半处在这王继康身上。毕竟律师和何贵才第一次见面,也没有动机。” 郝立业听完深吸一口气:“还是稳当点好,叫人把那个律师的底也抄一下,说不好有人存心要嫌疑人的命,花钱买通了他。至于那个王继康……他人现在在哪里?” “在吃鱼呢吧。”毕国锋眯着眼睛看向窗外。 “吃鱼?快说清楚,怎么回事。”郝立业一头雾水。 “王继康来见何贵的时候,是常志招呼的,他说王继康问过他市内哪家店吃涟河鱼比较地道。所以我说,他走了之后应该是去找店吃鱼去了。” 郝立业听了喜上眉梢:“那还等什么?赶紧去把人抓回来呀。” “哪有那么容易啊……”毕国锋露出为难的神色,“您不知道,现在市场上的涟河鱼还分真的和假的,但是都自称是地道的涟河鱼。要想短时间内找到王继康吃的是哪一家,可要费不小的劲。与其一家一家店去找,倒不如去王继康下榻的旅馆去等他来的轻松。” “你不早说。”郝立业抓起桌上的便笺刷刷写了几笔,“你照着这几家店的店名去找,我保证是最正宗的。” 毕国锋轻“咦”了一声,接过那张便签,看到上面写着五家知名酒店的名字,其中一家距离刑警大队不过两个街区。 “务必尽快把人带回来,知道了吗?” “晓得了。”毕国锋赶紧抽完最后一口烟,把烟蒂扔在了地上,转身就想往外跑去。郝立业见状立刻叫住了他,并把面前的烟灰缸推到毕国锋面前,往里头指了指。 毕国锋见状尴尬笑了笑,捡起烟头放进了烟灰缸:“习惯了。” 回到办公区后,毕国锋把手里的便签里交给手下人,让他们按照上面的地址分成五个小组分头去查。接着又叫来常志,让他马上查出王继康下榻的旅馆来。 常志的双手在键盘上快速跳动,很快查到了王继康下榻的酒店地址。令电脑面前两人感到意外的是,王继康住的竟然是何贵和刘如虹住过的金如梦酒店。 “组长,其他人都去查饭店,怎么我们还是去查他下榻的酒店?” 毕国锋看了一眼常志,神秘兮兮地说:“你觉得一个外乡人,会知道我们市最地道的涟河鱼在哪家酒店吃吗?” 常志说:“多半是不知道,但是我当时没和王继康说,不代表别人不会和他说呀。” “这不就对了,如果王继康问过了你,你没有告诉他,他自然要去问别人。”毕国锋耸了耸肩,“那你觉得他出了我们局子,第一个碰到的人会是谁?” 常志想了一会后,猛地拍了一下膝盖:“出租车司机!” “算你聪明。” “可是,哪有这么凑巧,司机就一定知道呢?” “所以说,既然出租车司机大概率会回答不出来,或者回答得模棱两可。那王继康,选择不去的概率也会随之增加。因此,我们要找到王继康,最保险的地方,还是在他下榻的旅馆里。” 常志这才恍然大悟,但是随后又问道:“那你派他们去酒店查干嘛?” “以防万一嘛,况且他们在局里闲着,郝立业看着也觉着不顺眼。”说着,毕国锋带着常志上了他的桑塔纳,两人驶上了前往金如梦酒店的大路。 十几分钟后,毕国锋和常志在金如梦酒店前台见到了酒店的经理。可一问之下,他们却得知王继康开过房间之后,还没有回来过。毕国锋和常志面面相觑,心里都想:难道说王继康真的去吃涟河鱼了吗?正当他们犹疑不定之时,毕国锋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他的一名属下打来的电话。 “组长,我们找到王继康了。” “在哪里?”毕国锋急急地问。 “在紫星酒店。” “人控制住了没有?” “兄弟正盯着呢,暂时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所以……” “做的好,你们先不要亮明身份,如果他起身要走,到时候再去控制。我和常志马上就到。” 挂完电话,毕国锋又和常志上了车,往紫星酒店赶去。幸运的是,紫星酒店和金如梦酒店相距并不远,用不了多久,两人就抵达了现场。 毕国锋想起便笺上的五家酒店的名字,里面恰好就有紫星酒店,顿时胸中的迷雾浓厚了几分。王继康怎么就知道紫星酒店就一定可以吃到正宗的涟河鱼的呢? 毕国锋在酒店外和手下人碰头以后,让常志给其他几个小组的人打了电话,让他们先回局里待命。接着,他问来了王继康在吃饭的房间号,自己一个人进酒店去了。 在酒店铺满华贵毛毯的走廊里左弯右拐转,接着又穿过一个矗立着三米多高喷泉的小庭院以后,毕国锋总算在这家偌大的酒店里找到王继康吃饭的房间。只见门上面用瘦金体镂刻着一个让他哭笑不得的名字:摘星楼。 毕国锋的眼睛忽然模糊了一下,门上的字从面前飘了过去。他这时才发现,自己有些疲劳了,脚底下竟然有些发虚。我有多久没有休息了?毕国锋想着这个问题。他旋即甩了甩头,用手掌在脸颊上重重地拍打了两下,并站直了身体。可倦意仍旧时不时地过来拨弄着毕国锋。 如果让王继康看到我这副模样,那他还会把我当回事吗?毕国锋心火上蹿,有些自恼地敲了敲头顶。王继康他不是张显,在这之前他还从没见过我。他说不定会怕我,但我现在这个样子还有足够的威慑力吗? 毕国锋将自己对付犯人的手段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待到把自己的状态调整好后,终于敲响了房门。 “哐哐哐。”但是没等里面的人答应,毕国锋就直接推了门进到了房间。他的面前浮现出隔壁家那只烦人的泰迪犬的模样,他在心中暗示自己,王继康就是隔壁的狗主人,自己现在上门来了。来干嘛?来弄死那只蠢狗。 毕国锋跨进房门以后,有些意外这摘星楼的摆设并没有他想象中那样奢华,唯独墙边的火炉和一台造型夸张的留声机有些惹眼。房门对面的落地窗边,摆着一张长长的桌子,王继康就坐在桌子的一头,正酌着红酒,在大快朵颐。 毕国锋带上门,顺手把留声机的磁头推到一边。他想不出来这群穷奢极欲的资产阶级,在这种天花板有一般房屋两倍高的房间里,吃着营养价值与普通鱼类相差无几的涟河鱼,究竟是什么感觉。毕国锋想了想,自己替换到王继康那个位置上,端着红酒装模作样小啜时的样子,顿时恶心地抖了一抖。 王继康见毕国锋进来似乎毫无意外,他用手头的叉子指了指墙边的留声机:“皇后乐队的歌不喜欢?这么激情澎湃的声音,可不是每一个摇滚乐队都能有的。” 毕国锋向前跨了一步,随即又停住了。他嘿嘿一笑:“你好像认识我?我到这里你一点都不意外吗?” “来者便是客,我非要问你是谁吗?归属和身份不应该是人们的追求,绝大多数时候,模糊的才是最美好的。”王继康在一只空的高脚杯里倒了一些红酒,“这鱼,我已经吃了五条了。但是你别误会,我不是求饱,而是在寻找味觉上的微妙变化。在今天之前,我觉得鱼的味道都差不多,但是现在就不一样了,我觉得这涟河鱼确有独到之处。” “王先生,你怎么知道这紫星酒店里能吃到正宗的涟河鱼的呢?”毕国锋咋一听觉得王继康的话里似乎还蕴含着道理,但是仔细一想却是狗屁不通。他摇晃着脑袋走上前,眼前出现了那个压根没有见过几面的邻居的面孔。毕国锋心中狂跳着,他觉得自己已经找准感觉了。 “出租车司机喽,你还别不信,这年头的出租车司机真的啥都知道。”王继康拉开一张椅子邀请毕国锋来坐下,并把刚刚斟好的红酒推了过去:“这红酒也错,年份是比较好,但是产地就一般了。” 毕国锋苦笑一声,亮出了自己的证件:“我在办案,不能喝酒。” “哟,原来是一位警官。”王继康似乎有些意外。 毕国锋交叉双手认真盯着王继康的双眼:“你知道吗?何贵死了。”毕国锋真的希望现在有一台录像机,把王继康的接下来的表情全部录下来,好让他回去好好地研究一番。 王继康听到这个消息,惊讶地瞪大了双眼:“怎么回事,我才刚刚见了他没多久,怎么就……” 毕国锋冷冷一笑:“你说呢?” “啧……”王继康微微低头作出冥思苦想的样子,过了半晌才说,“是什么急症发作了吗?我是他的上司,却都不知道他还有病在身呢。” 出现了,他的第一句谎话!毕国锋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你少装了吧,何贵他是自杀的!” 桌上的盘子里还剩着的那半条涟河鱼跳了一跳,绵软的鱼肉抖到了一边。王继康张了张嘴,看了下盘子里的鱼,又看了看毕国锋。接着放下了手中的刀和叉说道:“怎么会这样?” 没有破绽,竟然没有破绽。毕国锋观察着王继康的脸部肌肉,始终没有发现半分伪装的迹象。那他说的话呢? “皇后乐队……” “来者便是客……” “这鱼,我已经吃了……” “这酒也不错……” “哟,原来是……” “怎么回事……” …… 毕国锋的大脑飞速运作着,他确定手下人没有在他来之前就暴露过行迹,那为什么王继康能做到对何贵自杀的消息,像意料之外一样呢? 毕国锋靠到椅背上,手伸进兜里,掏出香烟点了起来,接着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好像对何贵自杀的消息并不意外啊。” 意外,怎么会不意外呢? 毕国锋以为王继康会这样回答自己。可他没有想到,王继康竟然会说:“警官,你是不是怀疑我和何贵自杀有关系呢?” 好一句反问,毕国锋发现自己遇到了对手。他神色渐软,深吸了一口烟后有意无意地朝着王继康喷去,烟雾冲到王继康的脸上,散了开来。王继康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但随即就消失了。 毕国锋坦诚地说:“何贵生前就见过两个人,一个是律师林诚,另外一个就是你。你要说他的自杀和你没关系,我不信。” “那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不会是那个律师,而是我呢?”王继康的鼻子吸入毕国锋喷出的二手烟,烟瘾也被勾了起来。他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肩膀,一只手想要伸入衣兜去掏他的烟。但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竟然让他忍住了。 毕国锋心中暗惊,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哪个烟鬼能忍得住烟瘾的。王继康这样强大的心理,实非一朝一夕能够练就的。自己今天这一遭又栽了吗?他为什么会来吃涟河鱼,而没有回旅馆?他为什么在面对我的时候这样胸有成竹? 毕国锋眉头紧蹙,又将矛头重新对准了王继康:“那名律师在今天之前,与何贵完全素不相识,他没有诱使何贵自杀的动机。况且何贵的案子,定罪的机会并不大,律师也没有伪造事实,让何贵感到害怕的能力。” 王继康听完哈哈大笑,他伸手将刀插入涟河鱼的后腮跟着利落地解下了一块肉,放到嘴边:“这块可以说是鱼身上最鲜美的部位,但是我不喜欢它的形状。所以……”王继康富有深意地望了毕国锋一眼,将那块鱼肉用纸巾包成了一团,扔到了地上。 毕国锋厌恶地皱了皱鼻子:“你妈没有教过你,不要浪费粮食吗?” “哦?”王继康抽了抽嘴角,“看样子,你得到相当优秀的母亲教育了。” 一提到母亲这两个字,毕国锋登时火起。他用手指指着王继康说:“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就可以逮捕你。以致人死亡的罪名!” 王继康把毕国锋的手指推向一边:“警官,你这是在威胁我吗?刚才自己也说了,何贵他是自杀。既然是自杀,那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该死,真是该死!毕国锋的脑海中蹦出一枪打死王继康的画面,他的手摸向自己的后腰,那里正放着他的配枪。但是很快他就冷静了下来,王继康这是在故意激怒他,他绝不能上他的当。 “王先生和我走一趟吧,我想既然你是无辜的,那么应该不会害怕才是吧。”毕国锋站起来身子,斜眼看着王继康。 王继康意外地看着毕国锋,仿佛没有料到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这么快就失去了胜负的悬念。他随即接着咧嘴一笑,按了一下墙上的呼叫铃,跟着说道:“警民合作自然是公民的义务了,不过你要等我埋完单。” 几分钟后,王继康付完账单,跟着毕国锋走出了紫星酒店,但是手上却没有戴手铐。对于这种客气的做法,在酒店外等候的常志有些不解。但既然是毕国锋亲自做出的决定,那他也没有什么好多嘴的。于是,便把后座让给了毕国锋和王继康,自己则坐到了驾驶座上。 王继康看到自己的待遇,心中欢喜得不行,接着还吹了一声口哨。他掏出了口袋中的香烟叼在了嘴上:“想必两位是不抽的,我也就不和你们客套了。” 常志透过后视镜看着毕国锋乌云密布的脸,还有王继康过着烟瘾时,轻松舒畅的表情,顿时明白了刚才酒店里是个什么样的情况。于是一路无话,加紧了油门往局里开去。 等到了局里,将王继康交接给同事之后,毕国锋整个人莫名其妙地馁了下来,那股对付张显时无可奈何的感觉又一次出现。与周惜、孙绮丽、刘如虹三人有关的嫌疑人,一个因为证据不足被释放,一个不知道什么原因在狱中自杀。所有和案子有关的线索似乎冥冥中有人故意破坏,要将这三件案子变成悬案。 可是周惜、孙绮丽和刘如虹三人之间的共同点究竟在哪里?仅仅是因为他们都是娱乐圈里工作吗?毕国锋的脑海中闪过何贵生前和他提到的马导,假如说这个人确实存在的话,那么是不是意味着…… 不……我太想当然了。毕国锋捏着自己的山根,暗骂自己愚蠢。那些话,只能当做何贵为自己开罪的愚蠢理由。况且,何贵还没有来得及做心理测试就自杀了。又有谁能证明他说的那些话不少疯话呢? 毕国锋脑中转过一个地名:情人咖啡厅。如果何贵说的是真的话,那么自己在哪家咖啡厅里,应该能找到那天何贵与那个所谓的马导见面的监控录像。想到这里,毕国锋不禁精神一振,心情大为好转。 “组长,王继康已经带进审讯室了,接下来是你亲自去问笔录吗?”常志跑到毕国锋的身边问道。 毕国锋摇了摇头:“不用了,除非他自己认罪,否则我们拿他没有任何的办法。他和何贵见面的时候,又没有任何设备进行录音录像,他只要抵死不认,我们就没有证据证明是他迫使何贵自杀的。” 常志颓丧地歪了歪头:“他妈的,就这样放过他,也太便宜他了。” “怎么?你还仇富吗?他这种人如果骨子里真的坏,到时候恶人自有会有恶人磨的,也用不到你费心。但是,他要是个好人的话,我们做警察的,也绝不能冤枉他。” 常志难得听到毕国锋和他讲大道理,在他心里毕国锋这时应该到审讯室里大发脾气,顺便在王继康的身上踹上两脚,再打上两巴掌才对。这么能忍得住,倒是让他有些错愕。毕竟,这些年跟着毕国锋以来,他没按规矩办事的时候占了绝大部分的时间。 毕国锋看着常志那副表情,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于是掼了一下他的脑袋:“别愣着了,感觉去做笔录吧。” 常志答应了一声,便往里头走去,但是走了两步又回过来说:“组长,孙绮丽的母亲—刘畅的档案还在你的桌子上,你记得看。” 毕国锋这才想起了这回事,于是赶紧往里头走去。可还没等他看两页,手边的电话忽然响了。毕国锋只好接了起来:“喂,什么事?” “是我,何贵的尸体刚刚剖完,要来看看吗?”电话那头是刘律今的声音。 听到这何贵消息,毕国锋顿时起了兴致,他随即倒了满满一杯黑咖啡,接着就往地下实验室赶去。 这个时候,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但是刘律今还在局里,说明是上面临时喊来的。按照刘律今的年纪,其实他早就可以培养自己的接班人,自己则退居二线。但是法医这个行业向来是人才稀缺,局里头来了好几个助理,但是在实习期过后却都选择了离开。到头来,法医还是由刘律今一个人担任。虽然辛苦是辛苦了点,但是好在他身体状态好,这么多年以来没生过什么大病,所以上头倒也不在意他对解剖尸体的工作大包大揽。 毕国锋在实验室里见到刘律今的时候,他还是和往常一样,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墙边的电视里,放着一首抒情歌。毕国锋咋一听,发现这声音十分耳熟。等到转过头来看到画面时,才发现电视里正在播邓丽君的mv。 “来了?”刘律今看了毕国锋一眼,看到毕国锋眼睑发沉,一脸疲态的模样,着实有些吃惊。 “嗯?”毕国锋沉浸在电视里邓丽君的姣好容颜上,含含糊糊地答应了一声。 “你不是对电视节目不感兴趣吗?”刘律今疑惑地戳了戳毕国锋的后背。 毕国锋侧过了身子,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说:“我小时候,我妈老听她的歌,还挺怀念的。” “是吗……”刘律今指了指手术台上的何贵,“你猜猜这人体重只有多少?” “80斤总有吧。”毕国锋看着眼前这具形销骨立的尸体,宛如猪肉市场上悬在案头的排骨,只是这骨头周围的肉,就少得多了。 刘律今微微点头:“差不多,这人只有78斤。” 80斤也不到吗?毕国锋寻思:同样是一个圈子的人,与那王继康想比,真的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毕国锋一想到王继康那脑满肠肥的模样,那颗烂牙就恨得发痒。 “刘教授,何贵的死因有什么疑点吗?” “疑点倒是没有,死因是窒息导致的脑死亡,血液里不含任何可疑成分,身体处了腹部的阑尾手术伤口和脖子上的皮带勒痕以外,没有其他伤痕。” “您喊我下来就说着些啊?”毕国锋听完刘律今的报告后不满地抗议道。 刘律今看了毕国锋一眼,对他忽然变得这样浮躁有些讶异。但随即想到毕国锋多半是上头因为何贵的缘故又向他施压了,所以也没有生气,反倒好心地提醒道:“累了就去歇歇,你这副模样,还怎么查案。” 毕国锋最不喜欢听到的话,偏偏从自己最处得来的人嘴里说了出来。他皱了皱眉头说:“事情还多着呢,哪能歇啊。” “怎么?又有新线索了?”刘律今收起手套忙问道。 “也算不上线索吧,就是有些东西,要去确认一下。” “哦……”刘律今心想现在两个嫌疑人,一个因为证据不足被释放,另一个无缘无故在拘留室里自杀,所有解开谜题的轨道似乎都走到了终点,也难怪他现在这样焦躁。 毕国锋告别刘律今上到地面,在回到办公室的途中,他遇到了被释放的王继康。王继康见面便摆出那副笑嘻嘻的面容:“毕警官,你好呀。” “你怎么知道我姓毕?” “哦……你忘了?你不是给我看过你的证件吗?”王继康伸出一只手来,“这次也算圆满解决事情了,你说呢?” 毕国锋厌烦地看着王继康,心里压根没有想要与他握手的想法。在他眼里,这件案子还远没有到解决的时候。可是自己毕竟现在还不能把眼前这个惹人嫌恶的胖子丢进牢房,所以毕国锋还是象征性地伸手和王继康轻握了一下。 王继康见毕国锋没有驳他的意思,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那我这就不打扰了,你先忙……”说完,王继康便朝着大楼外面走去。 这时,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只能听到屋顶上有些水滴滴到地上的轻微响动。王继康朝着外面的公路走去,似乎是要去叫出租车。毕国锋看着他臃肿的背影,心里踌躇着:如果我能找到王继康见完何贵后搭的出租车,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就可以证明紫星酒店,确实是王继康从那个出租车司机的嘴里获知的。但是即便是那样,又能证明什么呢?证明他说谎吗?可这至多只能说明,这个王继康在这件事上没有和自己说实话。却也不能够说,王继康为自己辩驳何贵自杀与他无关的那套言论是假的。 对于王继康来常麓市的真实目的,毕国锋无论如何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来。但是他冥冥中却感觉到,王继康这个人绝不简单。在这几桩案中案里,他肯定扮演了某个特殊的身份。 夜里十二点后,毕国锋依旧没有休息。他今天已经决定不回家去,要在办公室里通宵达旦。办公室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常志和毕国锋手底下的人都在熬夜加班。在这个节骨眼上,谁都不敢轻易松口说说出“休息”二字。 隔壁的孔德一组,在周惜和孙绮丽的案子上莫名其妙地被上面将他和毕国锋绑定在了一起。现在的情况已经变成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无论何贵究竟是不是杀害周惜、孙绮丽、刘如虹三人的凶手,在现在何贵自杀的情况下,只要新的受害人不再出现,那么上面就只会把他作为唯一嫌疑人来对待。也就是说,只要孔德和毕国锋谁能先掌握何贵的犯罪证据,那么那个人就是破这个案子的第一功臣。 在这个局里政治斗争剧烈的特殊时期,孔德不得不将往日里的恩怨搁在一边。他一边安排手下人尽快联络何贵的家属,另一边则时不时地暗示毕国锋自己愿意合作的意图。但结果却是,派去箐里的属下也和毕国锋这边一样,没有找到何贵的家人。只是在他的故居里,找到一大堆的医院广告和药物账单。现下,孔德只能派出组中大部分警力都被派去一家一家的医院寻找何贵母亲的踪迹,但进度却是慢得让他心头上火。而另一面火上浇油的是,毕国锋对他还是往日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只是说各查各的,有需要就合作,但是想要动用他那边的警力,就劝孔德赶紧断了念想了。 三名娱乐圈演员被害案,在接近百余人,四个分局的支持下,一连多日毫无进展。现在唯一嫌疑人自杀身亡,更是为案件蒙上了一层厚重的迷雾。而涉入这些案件的所有人,无论活人、死人,还是好人、坏人。却仍旧在沿着自己各自的轨道越行越远。 1月4日的早晨6点,常麓市南山区刑警大队院子里,地上结的冰放射出初生的太阳,发出黄澄澄的微光。鏖战了一夜的警员在难捱的困倦中,终于俯在桌子上睡着了。孔德一早便去一个街区外买来了两大袋的咖啡豆,一袋放在了自己的办公室,另一袋则趁毕国锋还在酣睡的时候,放在了他的桌旁。 就当孔德就要离去的时候,毕国锋的案头座机忽然响起。急促的铃声惊醒了办公室里的众人,几人轻声呓语,几人瞌睡连天。唯独毕国锋,猛地弹起身子,抓过话筒说道:“喂!” “你好,这边有人报案,我看涉世人员和你们之前的案子有关联,所以给你转过来了。”电话是报警中心打来的,这意味又有人死了。 妈的!毕国锋暗骂一声,他歪着脑袋夹着话筒,一手拿过便笺和笔,急急地记下事发地点。可当他写到姓名的时候,却猛地停住了。 毕国锋迷惑地回过头,看到孔德就站在他身后,此时正好奇地盯着他看。片刻的停顿过后,毕国锋慢慢放下话筒,这样说道:“周惜的母亲夏秋红,在家里割腕了。” 22箐里 http://.biquxs.info/

背后的迷雾还未散开,前方的浓云却又接踵笼罩而来。毕国锋和孔德默不作声地在各自的车内坐着,等待着抵达目的地后各自要面对的事情。 到今天为止,卷入这场谜一般的案中案的人已经死去了五个。可是,哪怕凶手的一根头发丝,他们却都没有抓到。毕国锋神情焦虑不安,那股与人周旋时却总被其甩在身后的无力感,又一次出现在他身上。毕国锋回想起母亲的悬案,和他曾迁怒的办案的那些老警员。他痛哭过,也痛骂过。可真当自己也遇到这样困难的案子时,毕国锋却发现,有点时候,破案真的没有他想象中那样容易。 警方的车队抵达现场以后,毕国锋在浴室的浴缸里,见到了已经变得冰冷的夏秋红。她赤裸地躺在浴缸里,左手放在胸前,右手垂在地上,伤口像一把鲜红的梭子一般敞露着。地上的血在低温中结成了暗褐色的冰,将整个浴室都铺满了。 毕国锋望着夏秋红惨白的尸体,想起几天前自己在周惜的葬礼上见到她时的情形,喉头顿时有些发紧。或许当初,自己应该在周惜的葬礼上和她说上几句话。哪怕是哄她的也好,至少那样不会让她生起今天这样短视的念头。可是,谁又知道呢…… 现场的工作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快速展开,该拍照的拍照,该取证的取证。没过多久,毕国锋手下一行人就顺利完成了现场的调查。但另一边,法医刘律在准备把夏秋红的尸体从浴缸里搬出时,却遇到了阻碍。 夏秋红的尸体此时由于尸僵的缘故,四肢已经无法正常弯曲。刘律今没有办法像对待平常尸体那样,轻易将夏秋红的尸体从浴缸中搬出。他只好走到屋外,喊来几个力气颇大的警员进来协助他。 可几个警员一进到浴室里,就又打起了退堂鼓。他们看着夏秋红干瞪着的灰暗眼睛,心中难免产生恐惧。那副死气沉沉的面容,就像每一个人儿时常听的山村怪谈里的恶灵。别说碰她了,就连多看一眼都让他们难以接受。 刘律今看着面面相觑的众人,心中无名火瞬间冒气:“你们还怕这个?别忘了我们是警务人员。” 几个警员听了这话,这才慢吞吞地上来搭手。心里却在说:谁规定警务人员就不能怕这个啊,我们又不像你那样天天对着死尸。可等到几人一用力时才发现,眼前的这具尸体根本纹丝不动。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都在猜想是不是对方没有使劲。几个回合下来以后,一旁刘律今不满地叫道:“你们倒是使劲啊,都在干什么呢?” 几个人暗自叫苦,手上不得不加大了力度,可夏秋红的尸体却像是嵌在浴缸里一样,无论他们怎么使劲,都没能将她移动分毫。甚至到了最后,夏秋红的四肢都发出是渗人的“咯咯”声,刘律今才处于对尸体的保护而不得不叫停。 毕国锋见几个人挤在浴室里半天不出来,以为有了什么发现。于是便走近了问:“怎么回事?” “唉……”刘律今叹了口气,“。四肢都顶着浴缸内的四周,这是舍不得离开这人世呢。” 毕国锋听得一头雾水,正想细问,忽然客厅里却传来了一阵哄闹。 “我……我还要带我女儿去观音山呢,我没空……真没空搭理你。” “不是,大爷您听我说,您的老伴她过世了,您现在不能走。还有您的女儿也已经过世,您这是要带谁去观音山呀?” 毕国锋走出来一看,原来是常志拉着夏秋红的丈夫周建山在问笔录,可几句话问过以后,不知道为什么,周建山忽然拔腿想走,嘴里还莫名其妙地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毕国锋想起了前些天周建山因为女儿去世而昏迷住院的事情,顿时明白,眼前的这个目光闪烁,身形佝偻的中年人可能神智有些不清醒。当即便上前拉住了常志:“别逼他了,让他一个人去静静吧。” “可是笔录……”常志十分纳罕,怎么好端端一个人会变成这个样子。 “让我来吧。”还未及毕国锋回答,忽然从门外走进来一人。两人抬头一看,原来是孔德。 毕国锋擦了擦鼻子:“行,就交给你吧。”说着,拍了拍常志的肩膀,又往浴室里走去。 这时,刘律今已经和众人终于将夏秋红的尸体从浴缸里搬出,正小心翼翼地往殓尸袋里放。至于用了什么办法,毕国锋也不得而知。他旋即也就不想着再进浴室,而是空出过道来,让他们把尸体运出去。 一边的常志手头上没了事情,于是便来问毕国锋:“组长,尸体的发现者那边要不要仔细问问。” 毕国锋看了常志一眼,接着点了点头:“你去问吧,但是别太久,那人用不着我们浪费那么多时间在他身上。” 常志点点头,接着来都门外的楼梯间里,找到一个剃着平头,胖乎乎的中年男人。那男人一见常志,就赶紧上来热情地打招呼:“警官,我可以回去了吗?这天气冻死人了都。” “问完你就可以回去了。”常志说,“说吧,你是怎么发现尸体的?” “我就住他们家对面,我今早起来弄吃的,正好看到他们家的浴室窗户开着,然后又正好看到了浴缸里头躺着一个人。我寻思她是在洗澡,可是浴缸里却又没水。再一仔细看,就发现地上红红的一大片,像是血迹。所以我就报警了,就这么简单。” 常志用圆珠笔抵着下巴思索片刻后问:“你真的是早起弄吃的,不小心看到的?” “是呀,那还有假吗?” 常志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信誓旦旦的模样心生狐疑:“你家有多远,带我去一下行吗?” “不……”男人顿时愣住了,“怎么还要去我家啊……” “怎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常志拿着圆珠笔指着对方。 “话不是这样说……”男人拉着常志下了几阶楼梯,到了一处别人听不到的地方,“是这样,你看他们家不是住着一个小明星吗?那个叫周惜的。以前我用望远镜偷看过,我想着这两天那个小明星不是刚死吗?我以为会发现什么大新闻的,所以早上才……” “所以你是偷窥的惯犯了是吧!”常志厉声骂道。 “别……您别嚷。”男人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包烟往常志的怀里塞去。 “你拿回去,听到没有。”常志瞪着眼睛说,“你再这样我就以贿赂警务人员的罪名逮捕你,听清楚了吗?” “什么贿赂……不就是烟嘛。”男人有些尴尬地望着常志,手中的动作停了半空中。 常志面色严肃,手下意识地摸向了后腰的手铐。男人看到常志表情有些不对,只好赶紧赔笑道:“对不住,对不住,我收起来就是了。” 常志冷哼一声:“你以后对死者给我放尊重些,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回去吧。”男人一听如获大赦,赶紧忙不迭地点起头来。 常志收起笔记本,跑上台阶又回到了屋里。心想:这娱乐圈还真是个臭蛋,到处都有苍蝇想要叮。这时刘律今已经处理完一切,便指挥着众人将尸体往外运,那胀鼓鼓的殓尸袋里,夏秋红还保持着死的时候的姿势。一只手扭曲着挂在一旁,殓尸袋并没有充足的弹性,只能任由那只蜷曲的手挂在了外面。在场的众人看到这一幕,都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常志附耳对毕国锋说:“咱们现在回局里吗?” 毕国锋想了想答道:“你们先回去,我要去一趟箐里。” “箐里?组长你这是要去查刘畅吗?” “嗯……这个女人一直是我心头上的一根刺,不去拔了不行。何况现在我们已经走到死胡同里,实在不行……”毕国锋说着说着,忽然靠到了一边的墙上。他的头忽地发起昏来,眼前地动山摇,恍若地震时所见的景象。 常志赶忙上去扶住毕国锋的手:“组长,你还是歇一歇吧,箐里要不我去一趟。你现在的状况……” 毕国锋听了这话,眼前精光一闪,猛地瞪大了眼睛。常志以为他要对自己发火,顿时愣住了,心想:自己这番话,也是一片好意。组长这两天被这几桩案子压得喘不过气来,似乎性情也焦了许多。 不过他转念一想,组长向来是这种性子,越是难办的案子,他越是死命往里头钻。别人劝他,他充耳不闻也都是寻常事了。于是,心头的一席话也就没有说出口,停了一停后,偷偷地往毕国锋的口袋里塞了一包香烟。 毕国锋神情委顿,心思惘然,哪里注意到常志的小动作。一边的案子线索断了个干净,另一边人死了一个又一个。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叫他去休息,那是万万没有心思的。他伸了伸懒腰对常志叮嘱道:“王继康那边别闲着,派两个人盯一盯,无论他有没有问题,这场连环案,已经够复杂了,不能再让人插足进去。还有王继康的通讯记录,及早弄到手,我们迟早会派上用场的。” 常志点了点头,在脑子中记下这些安排,随后便招呼同事,准备离开现场。等到一行人撤到院子里时,常志又忽然想到周建山的去处还没有着落。心想:这个可怜人在短短几日里就一连失去了女儿和妻子,对他的打击不知道有多大了。 正当他想着要去联系周建山的其他家人时,却在路边遇到了孔德。他刚刚并没有注意到孔德带着周建山去了哪里,所以想着自己是否上去和他接洽一下关于周建山的去处。 可才走了两步,常志却发现站在孔德对面的人并不是周建山,而是刚才自己在楼梯间里问过笔录的那个平头胖子。两个人这时正一人叼着一根烟,边聊边抽气氛融融。 常志皱着眉有走到近前:“孔德,周建山人呢?” “哦,他……” 孔德还没来得及答话,那个平头男就急忙说:“你们有事先聊,我就不打扰了,先走一步啊……”说着,便头也不回地朝着街对面走去。 孔德愣了一愣,接着从怀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递了过去。常志抬眼看了看孔德,婉言谢绝了。孔德无趣地收回香烟:“周建山我派人先送医院了,他现在这个状况,话都说不明白,我也问不出他要去哪里。” 孔德说完,见常志张了张嘴似乎对他的处理有些不满,于是又接着说道:“我还派人通知他家人一并到医院去了,你放心吧,会有人照应他的。” 话说到这里,常志才满意地点点头。接着好奇地看了一眼孔德:“你说这个案子,究竟会是谁做的呢?” “应该是这些案子吧。”孔德提醒道。 “怎么,你不觉得是一个人做的吗?” 孔德猛吸了一口烟,在便携烟灰缸里抖了抖烟灰:“我觉得凶手不止一个人。” 常志叹了口气心想:如果真的如孔德所说的那样,那这些连环案,要比他们想象中要麻烦得多了。常志用手狠狠抹了一把脸,眼中充满了焦虑。 另一边,毕国锋告别众人,只身上了他的桑塔纳。他接下来要亲自去一个地方,那就是何贵的老家箐里。说来凑巧的是,昨天常志给他的刘畅的资料里显示,她现在所居住的地方,也在箐里。 一种奇怪的感觉从毕国锋的心里搅动起来。二十四年之前,他的母亲就是在这座城市遇害,之后他的父亲便带着他来到了常麓定居,再也没有回来过。 算起来我已经有多久没有来这座城市了呢?在进入箐里地界以后,毕国锋看着周围熟悉的街道、绿化,甚至有的时候还能看到以前记忆中的的小店铺,心中无限感慨。他自警校毕业以后,曾经为了调查母亲的案子特地回来过。但当年相关的人走的走,死的死,已经查无可查,到现在甚至许多地名都变了样。 当毕国锋循着何贵家的地址找到当地派出所的时候,正好赶上中午午饭的时间。经过询问,所里的值班民警告诉他,他们已经去过何贵的家里,从邻居的口中打听到,那里已经很久没人回来过了。至于医院筛查的进度,由于不知道何贵的家属得了什么病,一时间也进展缓慢。毕竟他们要一家一家的医院去联系,而且还不能保证何贵的家属就一定在箐里的医院就诊。也可能是在其他城市,甚至是一些疗养院里。 毕国锋听完报告后,长叹了一口气,心想:看来这个何贵家里也不一样不顺利,怪不得他会瘦成那副模样,多半也是压力太大的缘故了。 离开派出所后,毕国锋便径直往刘畅的家里赶去。对于孙绮丽的案件,其实理应让孔德方面去查要来得好些。但是孔德本人却并不知道毕国锋那天在半山村的所见所闻,要是他知道的话,那关于刘畅的调查,应该早就已经展开才对。 毕国锋一方面懒得和孔德废话,之前和他打了一架,就已经把梁子结下了,现在要和他配合,实在不符合自己的性子。另一方面,他也想自己再亲自见一见刘畅,看能不能从她的口中得到什么对周惜一案有价值的线索。到现在为止,毕国锋仍旧相信周惜和孙绮丽的死是一人所为,只要在孙绮丽的案子上有所突破,那对周惜一案,毫无疑问也会有所助益。 毕国锋开车在国道上行了不到十分钟,在一处名叫宜兰村的地方停下了。他看了一眼手机上的电子地图,发现这里在地图上已经更名为九江街道。刘畅的住处,就在这片区域的最东边。 毕国锋下车步行,穿过村子的中心,往最东面走去。但是他越走就越觉得奇怪,这附近的样貌他竟然觉得十分熟悉,仿佛自己曾经来过这里。毕国锋回忆着自己儿时在箐里的家,可那是在箐里市区的一处公寓,而这里却是偏僻小镇,两者似乎也搭不上什么关系。 但是熟悉的感觉已经萦绕在毕国锋的心头,他低头苦想,但是仍旧找不到这种感觉的源头。是报纸,还是电视里看到过这里吗?不会,即便是那样也不会有这般熟悉。毕国锋回想着自己这几年来所有被外派出差的任务,似乎也很少来到箐里。如果要说自己印象最深刻的一次箐里之行,那只能追溯到他刚从警校毕业时,为了查母亲的案子回来的那一趟。 这个想法一经过毕国锋的脑子,他顿时整个人都振奋了起来。是了,是这里,这里是当年圣诞凶杀案发生的村子!毕国锋感觉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为什么事情会这么巧合? 毕国锋拦住一名村民问道:“请问这里是不是以前叫九山村?” “是啊,后来改名叫宜兰村了,现在归到九江街道里头了,后生,你是刚回乡的吧?”村民好奇地看着毕国锋,试图从他的脸上辨认出他是谁家的孩子。 毕国锋没有道谢,急急忙忙地朝着村子东边跑去。如果没记错的话,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那么当年他母亲遇害的现场,也是在这村子的最东面的东华路18号。 毕国锋穿过新楼与旧楼之间的一条还没有被挖掉的小路后,很快便来到了宜兰村的最东面。两栋独门独户的双层楼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毕国锋望着眼前的两处房子,脑子有些发懵。虽然时过境迁,当年的那处他母亲遇害出租屋依旧在原地。毕国锋从附近的布局和道路,依稀还能辨认出当年的模样,这里毫无疑问就是与他母亲当年遇害的地方。 可是刘畅的家呢?这里已经是村子的最东面,难道说当年的出租房的房东就是刘畅一家人?我当初调查的时候无论如何也查不到房东的线索,难道说…… 毕国锋的脑子里装满了乱七八糟的猜测,他迫不及待地掏出怀里常志给他的地址,接着走到那座让他恨之入骨的东华街18号门。毕国锋心里想:如果原来那家房东是刘畅一家的话,是不是意味着当年的案子,又有了继续调查下去的可能性呢?毕国锋狂喜之下,拿着资料的那只手疯狂地抖动了起来。 可偏偏天意就是这么爱捉弄人,眼前的这栋原来的东华路18号现在变成了东华新街1号。而毕国锋手中刘畅的住址确是东华新街2号,也就是隔壁的那一栋。他瞪着崭新的门牌看了一遍又一遍,终于馁了下来。先入为主的错误观念,一瞬间将毕国锋的美好幻想击得粉碎。毕国锋自嘲地摇了摇头,这才发现自己真的太想当然了,世界上又哪会有那么凑巧的事情呢…… 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儿定下心神之后,毕国锋总算眉头渐舒。他暗暗琢磨,既然刘畅住在这栋房子,那说不定多少可以问到点东西呢? 毕国锋打定主意之后,便走到隔壁的东华新街2号按响了门铃。刘畅家的门铃是极其老旧的款式,毕国锋按下之后屋内过了一秒钟才发出“滋滋”的声响。那细微的声音,让他甚至怀疑里面的人能否听见。于是,为了保险起见,毕国锋又用力地拍了拍房门,并大声喊道:“有人在家吗?” 喊了几声之后,毕国锋见屋里并没有人回应,便退后几步朝着楼上看去。只见楼上的窗户紧闭着,窗帘也拉得密不透风,根本看不见里面的状况。毕国锋环顾四周,看见院子里摆着一张石桌和四张石凳,桌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地上散落着一堆食品袋,还有一支掉了牙齿的大号扳手。看起来似乎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住过了。 毕国锋绕到后院,从落地窗的缝隙中看到里面放着一架钢琴,在那后面似乎是一组沙发,但是从他的角度却看不见更后面的情况。毕国锋心头焦躁,他忽地想起资料上还有刘畅的手机号码,于是赶紧从怀里掏出了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来。可还没等毕国锋在手机里输完号码,就听到前门“吱呀”地一声打开了。 毕国锋赶紧跑回屋前,只见穿着一条鲜红色的羽绒服,与纤薄黑色打底裤的刘畅正站在门口。虽然隔了几步,但毕国锋还是一眼看出刘畅的脸上化了妆,那明艳的脸蛋似乎在迎接什么重要的客人。她知道我要来?毕国锋的心中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 “怎么又是你。”刘畅率先开口了,“你的同事已经找过我了,我想我没什么好再配合你了吧。” 刘畅趾高气扬的态度惹怒了毕国锋,他头一回见这个女人就对她没有好感,现在厌恶的情绪更加旺盛了许多。毕国锋将手中的纸往怀里一收,接着掏出他的警官证:“有没有的配合,不是你说了算的。” 刘畅见毕国锋语气针锋相对,那姣好的面容上微微皱了一皱,像是吃到了极苦的东西一般。她冷哼了一声,任由门开着,就自顾自地转身进了屋里。毕国锋收回警官证,赶紧踏上台阶握住了门把手。可就在这一瞬间,铁质门把手上的静电将他的手弹开了。 毕国锋神智一恍,微微发懵。他的手又重新握住了门把手,这一回再没有静电将他的手弹开。疲惫的感觉总算遏制不住地袭上心头了,毕国锋发觉自己的脑子还渴望着工作,但是身体却已经逐渐跟不上了。只是静电这种小事,却已经足以将他紧凑的专注力打破。 毕国锋望着门内的地上摆着两的双高跟鞋,一双黑的一双红的,但是尺码却并不一样。暗自诧异的同时,心中也提高了警惕。“马导”骤然在他的眼前闪现,一个巨大的问号冒了出来:谁说这个“马导”就一定是一个男人呢? 是我糊涂了吗?还是我又开始异想天开了?毕国锋脱下自己的鞋子,低头的瞬间他感觉部分血液灌进了脑壳,困意险些将他带入睡眠。他勉力支撑起来,换上拖鞋往里屋走去。 虽然现在才刚过中午,屋内却点着灯。走廊里两盏廊灯发出淡黄色的光线,诱得人昏昏欲睡。毕国锋强迫自己不去看它,但越是如此,却越觉得那些灯泡是一双催眠的双眼,在瞪着自己,迫使自己入眠。毕国锋恍恍惚惚之中好不容易穿过走廊来到客厅里,却被记下来眼前看到的人惊得顿时清醒了三分。 眼前的这个人,我认识! 毕国锋看着眼前坐在沙发上的女人,神经质般地歪了歪脖子。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夏秋红,是你!” “不,不是我!”坐在那里的女人连连摆手。 毕国锋还错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可是他只是困得厉害,哪里会连人都辨认不得了呢?他跑上前拉住那女人的手,再一次仔细地打量着她。 眼前的女人和夏秋红一般高矮,脸上无论轮廓还是妆容,都是那样的相似。只有她身上的墨绿色套装,看起来不符她的年龄外,没有什么地方是不属于夏秋红的。 毕国锋抓着女人的手,已经确定了她不是自己的幻觉。可是他猛地一想,就在不久前,夏秋红分明已经死了。他亲眼看着刘律今将她的尸体放进殓尸袋里,从她家中运走。难不成,那才是自己的幻觉? 看着毕国锋那错愕的表情,一旁的刘畅忽然笑了:“我说这位警官,你这样拉着人家的手,难道不觉得失礼吗?她不是夏秋红,她是夏秋红的妹妹。她叫……” “我叫夏冬澜,毕警官,我们见过的呀。”夏冬澜急急地补充道。 “对……对啊。我们见过的……”毕国锋眯了眯眼,脑子混沌一片,自己怎么会把她给忘记了呢? 毕国锋赶紧送开夏冬澜的手,低声道歉:“对不起。” “没……没关系。”夏冬澜揉了揉手腕,接着又说:“那……我先告辞了,不打扰你们说话。”说完,夏冬澜拿起沙发上的手袋,慌慌张张地往屋外走去。 刘畅见状赶紧跟了出去,在玄关处拦住了她。毕国锋瘫坐在沙发上,用手指捏着自己的额头,他隐约听到刘畅在低声请求着夏冬澜什么事情。可是他距离门口太远,对方又压低了声音,实在听不到具体的内容。最后,毕国锋只听到外屋一声“吱呀”的关门声,他的神经像是短路了一般,顿时失去身体的控制权。毕国锋靠在沙发上,就这样子睡着了。 嫌疑人,嫌疑人,嫌疑人! 一个失去嫌疑的嫌疑人,一个死去的嫌疑人,还有多少个嫌疑人?一个接一个,一个又一个!好累啊,请让我歇歇吧。 毕国锋的眼睑紧合着,柔软暗红的光透过眼皮覆盖在他的眼球上。光是从右边来的,右眼感觉亮堂堂的,左眼分得一丝光线,但是大部分却还陷在黑暗里。 现在自己是在梦里吗?如果是在梦里,为什么能看到光呢?毕国锋紧闭着的双眼合并成一个巨大的梭子,视野里右边亮着,越往左边那股光就越弱。但是他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是一点柔光,透过他的眼皮,带着血管中血液的红色,盖在他的身上。 快醒醒吧,我现在是在做什么?毕国锋的意识在呼唤自己的肉体,那个声音从内心深处响起,在不断回响,但是遇到那块暗红色的梭子,却又被挡了回去。 嫌疑人,嫌疑人,嫌疑人! 周惜裸着身体,一条长舌挂在唇边。孙绮丽披着头发,看不清面孔。刘如虹的脖子扭到了背后,眼中是一汪死水。她们尖着嗓子呼喊道:“抓住她!” 毕国锋猛然直起了身子,从梦中骤然苏醒。眼前没有死人的影子,只是那暗红色的光还停在眼角。他揉了揉僵硬的脖子,疲惫感没有因为刚才的睡眠就此消失,仍如沉重的铁锚般死死坠着他的身体。 “你醒了?”一个女声从身旁响起。 毕国锋斜眼看去,只见刘畅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正在看着自己。我睡了多久?毕国锋试图透过窗户看到天色,但是落地窗的窗帘与他来时一样,依旧拉得密不透风。他看不见外面,只能看到眼前一架一尘不染的钢琴横在那里,把这间充满腐败气息的房子衬托得更加阴沉。 “现在是几点了?” “已经是5点了。”刘畅冷冷地回答,“你们警察办案都像你这样子吗?到别人家里随随便便就睡着了。” 毕国锋自嘲地笑了笑:“如果你不喜欢,就应该早点把我叫醒,而不是在旁边等我睡醒。” “你……”刘畅怒目圆睁,被毕国锋的一番话呛得说不出话来。 毕国锋嘴角轻轻勾起,醒来以后困意消散,烟瘾缓缓蹿上心头。他摸了摸口袋,意外地发现兜里竟然还有一包没有开封的香烟。毕国锋不记得这是自己什么时候买的,但是眼下也顾不上想那么多,当即接着抽出两根,一根叼在嘴上,另一根则向刘畅递去。 “我不抽。” 毕国锋望了刘畅一样,也没有坚持,他收回香烟,接着从口袋里拿出了打火机。 刘畅见状,上前一把拿走了毕国锋嘴上的香烟:“你不是有事要问吗,快点问吧,问完快点走。”说完,随手把从毕国锋嘴上抢下的烟丢进了垃圾桶。 毕国锋嗤地一声笑了,他耸了耸肩:“刘女士你好像很忙啊。” “忙又怎么样,不忙又怎么样,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刚才那位,夏冬澜是……”毕国锋提到夏冬澜的时候,偷偷看向刘畅。 “那与你无关。”刘畅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是了。我已经睡了三个钟头了,她也该想好怎么对付我了。毕国锋的心砰砰直跳,假如前几次是自己遇上了对手的话,那这次可以说是完全是自己主动犯下的错误。 “这处房子是你的吗?”毕国锋准备从无关痛痒的问题问起,然后再逐步深入。 “是我丈夫名下的,现在已经很少回来住了。他现在住在加拿大,我这次回来是处理他女儿的事情。” “他的女儿?”毕国锋一愣,随即反应回来,“你们是重组家庭?” “对,我是孙绮丽的继母。”刘畅回答得毫无停滞。 “难怪了,难怪……”之前刘畅在孙绮丽家里的所作所为,总算是有了答案,原来她只是一个继母。果然继母远不如亲生母亲要好,否则哪个母亲会那样对待自己亲生骨肉的遗物呢? 刘畅看着毕国锋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很不自在:“你不会是在想,我是杀害孙绮丽的凶手吧?即便我是她的继母,这也不代表……” 露馅了吗?为什么我还没问,她就自己主动提起了呢?毕国锋心中一喜,但是转念又想到了杀人动机。假如刘畅是杀害孙绮丽的凶手,那她的动机又会是什么?而且还有孙绮丽被毁容和移尸的目的…… 毕国锋微微一笑,装作听不懂刘畅在说什么的样子:“我只是觉得,你长得一点都不像孙绮丽,所以你提到你是她的继母,所以才恍然大悟而已。” 刘畅听了这个回答,狐疑地看着毕国锋,心里却满是不相信:“既然你没有怀疑我,那你今天来的目的是什么?” 毕国锋只是笑而不语,他在常志给他的资料里瞧得清清楚楚,刘畅最近才回的国。但是她回国的时间却不是在孙绮丽死后,而是在孙绮丽死之前。也就是说,她并不是为了处理孙绮丽葬礼才回国的,而是有另外的什么原因。 “刘女士,自从你移民加拿大后,到现在已经多少年了?” “大概二十多年吧,你问这个干什么?” “二十多年,具体是多少年呢?”毕国锋紧追不放。 “94年的时候吧,我也记不得了。”刘畅摊了摊手。 毕国锋心中暗一计算,如果刘畅没有说谎的话,那么距离她和她的丈夫移民,已经过去24年之久了。于是他接着问道:“那这些年,你们有没有回过国呢?” “有是有,不过并不多。大多数是回来参加葬礼或者婚礼的。” 毕国锋点了点头,他从怀里掏出他的笔记本在上面写下几个数字:“那为什么孙绮丽一直留在国内,没有随你们一起移民呢?” “她呀……”刘畅厌烦地咂了咂嘴巴,“那个时候她说自己这里交了很多要好的朋友,不肯和我们去国外,我们实在拗不过她,只好把她留给爷爷奶奶照顾,每个月固定打生活费回来。” “是吗?你们就这么放心她一个人……”毕国锋饶有兴趣地追问道。可话还没说完,刘畅就急急地插嘴:“是她自己选的,我们有什么办法,她脾气那么差劲,就和她妈一个德性,怪得了谁啊。而且现在落得这副田地,还不是她自己作怪。还进了娱乐圈,你看她那副模样,是那块料子吗?” 刘畅连珠炮似地一通发言,听得毕国锋暗暗摇头,心想:看来孙绮丽是不是自己不愿意跟他们移民,很有可能还有另外一说呢。这些年这一家子人,看样子少不了折腾。 毕国锋好不容易看着刘畅那种表情夸张的脸停止了扭动,上面的细纹回归了平整,这才缓缓开口:“那我能问问,你这次回来,是要做什么呢?” 毕国锋等待着刘畅说谎,只要她一说谎,那就意味着她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在其中。而无论这个秘密是什么,她作为现在唯一的嫌疑人的猜想,也就悄然成立了。 刘畅的眼球提溜一转,像在想着什么。但正是她这一想,却让毕国锋确信了自己的猜想。刘畅这个人,果然并不简单。 “我这次回来是为了一些私事,我想和孙绮丽的死没有什么关联。” 刘畅如此暧昧不清的回答让毕国锋很意外,他心想:刘畅应该对我问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才是,可是为什么会做出如此可疑的回答?她是在故意扰乱我,还是她就压根是一个没有城府的女人? 毕国锋盯着刘畅的嘴唇愣了愣,接着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奋笔疾书,几个瞬息之后便记下了满满一页。坐在对面的刘畅看不见毕国锋在写些什么,心中只是听着那写字的“沙沙”声,而惶惑不安。 过了片刻毕国锋写完了,他“啪”地一声合上笔记本,接着像一个恶作剧得逞后的顽皮小孩一样盯着刘畅说:“谢谢你的配合,刘女士,今天我的收获很丰富呢。” 刘畅听不懂毕国锋的意思,她缓缓站起身来,握住了毕国锋伸过来的手,她发觉毕国锋的手心里一点汗都没有,干燥得像沙漠一般。 自己有说错了什么吗?可是我明明什么也没说。我被怀疑成杀人凶手了?不,不会的,怎么会……刘畅的心中一片冰凉。 毕国锋临走时又一次看向沙发旁的钢琴,停了一会儿后说:“你这架斯坦威钢琴有些年头了吧?可惜,可惜……” 刘畅愣了愣,她还停留在自己的胡思乱想中,只是随口答道:“是啊。” 这架钢琴是孙绮丽小时候练琴用的,一直放在这间老屋里,她也听不出毕国锋说的“可惜”二字有什么弦外之音,也只是跟着点头称是。 刘畅一直送毕国锋来到了屋外,待到要回屋的时候,毕国锋却忽然一只脚伸进房门与门框之间拦住了她关门的趋势。刘畅奇怪地问道:“还有什么事?” 毕国锋挠了挠头说:“我问你点私事,不知道……” “既然是私事,也就是说我可以不回答喽?” 眼看着刘畅要关门,毕国锋暗暗为自己刚才没有在屋里就问她而感到后悔,他连忙上去扒住了门说:“就简单的几个问题,拜托你了,这对我很重要。” 刘畅没有办法,只好松开门把手:“行了行了,你问吧。不过能不能回答,就不一定了。” 毕国锋点了点头,接着用手指着隔壁那家房子说:“二十四年以前的圣诞节,在那间房子里发生了一桩凶杀案,你记得吗?” 刘畅点了点头:“知道,那时候我刚嫁过来不久。” 毕国锋听了面露喜色,接着问道:“那你对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知道多少呢?” “一个女警察死了,还有……还有……”刘畅低着头思索半天,最后吐出一句,“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毕国锋虽然对这个回答有些失望,但是仍旧没有放弃地追问道:“那你对那家人还有什么印象?就是那个杀人的男人。” “男人?你等会儿……我有些糊涂了,什么男人?” “就是杀人凶手啊,你既然知道我母亲被杀的事情,怎么会不知道那个凶手呢。”毕国锋以为刘畅故意在耍弄自己,语气一下子焦躁了起来。 “那个女警察是你母亲?”刘畅一脸震惊地盯着毕国锋。 “没错,她是我的母亲。” “可是,不知道是你记错了还是我记错了,我印象之中,隔壁住着的是两个女人。”刘畅沉思片刻后回答道。 “女人?怎么可能是个女人呢?会不会是你记错了。” 一个女人有能力杀死一个训练有素的警察吗?如果说凶手是一个女人,那她怎么可能和另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住在出租屋里?刘畅说的话,根本完全不符合逻辑。 二十四年以前,当初发现东华路18号有家暴行为的报案人是一名邮差。当时,那名邮差专门负责当初九山村,也就是现在的宜兰村的信件投递。据邮差所称,他隔三差五地就要到东华路18号投递信件。正是因为这样,才发现18号这家人时时传出小孩子的哭喊声和东西翻倒砸碎的声响。 邮差一开始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以为就只是寻常人家教育孩子。可久而久之,他却发现了这件事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简单。邮差好几次投递信件的时候,这家人出来盖章的总是一个浑身是伤的小女孩。那个小女孩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几乎没有多少地方是好的。要说这是家人管教的结果,那未免下手太狠了些。 邮差家里也养育着一个女儿,他是捧在手心怕摔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自己连骂上一句都舍不得,更别说打了。终于有一回,他在给那小女孩拿回信后,忍不住跟在后头往她的家里看去,想要看看这家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即使是教育孩子也不能这般打得凶狠。 邮差隔着窗玻璃看见,那屋里头一个披着头发的女人,拿着药水在给小女孩擦拭伤口。一边擦一边念叨:“你别怪他,要怪就怪妈妈吧。”邮差这才明白:看来这家多半有个性子狠辣的爸爸,做妈的是逆来顺受的脾气,所以教育自己的孩子也要顺着那个凶暴的父亲。那孩子身上的伤痕,肯定是她父亲打的。 过了几天,邮差又去送信。出来拿信的还是那个小女孩,这回她连腿都瘸了,走路一拐一拐的,好像随时要摔在地上一样。邮差终于忍不住,他悄无声息地凑近屋子看了看,发现里面没有人,只听见后院好像有人在用锄头挖地。“喀嚓、喀嚓”一声接着一声。这下真是天赐良机,邮差狠下心来,转身抱着那个小女孩跑了。他也记不得自己当时跑出去多远,只知道抱着那个小女孩一直跑,直到自己再也跑不动。 邮差不敢稍歇,他喘过气候就抱着孩子来到一座电话亭旁边,接着告诉那小女孩说:“你等下叔叔,叔叔要报警,让警察来帮你把坏人抓起来。” 那小女孩还仰着脖子天真地问:“谁是坏人呀?” 邮差苦笑一声,放下小女孩在脚边,先拨通了报警电话。可等到他把事情的始末向警方的接线员说明清楚后,一转身却发现小女孩竟然不见了踪影。邮差暗叫糟糕,小女孩要是还回到那个魔窟里,那就坏事了。于是赶紧循着路又往回去找。等他到了东华路18号的时候,刚好见那小女孩进了屋子。邮差这时不敢上前了,这时天色已经漆黑,这家男主人肯定回来了。刚才私自带着他女儿出来报警的事情要是被知晓了,他肯定要和自己纠缠。邮差心想:自己既然已经报了警,那后面也就没有他的事情了,于是就径自回了家。 可他绝没有料到的是,到了第二天,两名警察找上了他。告诉他昨天晚上一名民警在处理东华路18号的家暴事件的时候因公殉职,而杀人凶手已经失去了踪迹。而这一失踪,就是整整二十四年。 邮差的所有笔录,毕国锋早已经烂熟于心,每一处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当年那件家暴案中出现过的为小女孩擦拭药水的女人,后来被证实是小女孩的母亲。可那名邮差的笔录中却从来没有出现过,在东华路18号,还有第二个女人。是那个邮差在说谎,还是刘畅在说谎? “你再仔细回忆一下,你们隔壁真的住的是两个女人吗?”毕国锋郑重地强调道。 刘畅说:“我骗你干嘛,确实是两个女人,还有一个小女孩。要不然我打个电话问下我丈夫吧,我也许会记错。但是我丈夫记性很好,他应该会有印象。”说着,刘畅掏出了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毕国锋看着刘畅一脸认真的样子,看似不像在骗自己,索性就耐着性子等在一旁等她和丈夫打完电话再问。 刘畅怕毕国锋不相信自己,于是便打开了手机的扬声器来,好让他也听到电话里说的事情。 “喂。”电话很快就通了。 “喂,老公。”刘畅用一种甜腻腻的声音说道,若不是毕国锋看着她在和自己的丈夫通电话,还以为她是要在自己面前卖弄风骚。 “怎么了,亲爱的。” “我想要问你一个事情,你现在忙吗?” “忙倒是不忙……说吧,是不是又看上哪款包包了?” 刘畅面露微笑:“没有那回事,我是想问你,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箐里的家呢?” “记得,怎么?你这两天回去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不是,我是想问问你,你记不记得我们箐里这边房子的隔壁住着的两个女人,她们带着一个小女孩。” “记得呀,两个女人带着一个浑身是伤的孩子。那户人家后来不还发生凶杀案了吗,死的是一个女警察。” 听到这里,毕国锋心中“咯噔”一下。刘畅的丈夫不可能事先和她窜通好,说这番谎话来骗自己。也就是说,当年东华路18号当真住的是两个女人。 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为什么档案里半点没有提到当年的凶手是女人的事情呢?毕国锋心中顿时乱成了一团。说有人在刻意窜改资料吗?如果是的话,那这个人会是谁呢? “谢谢老公,我忙完手头的事情很快就回去了,拜拜。”刘畅挂断了电话,抬头看向毕国锋,眼里尽是“你看,我没骗你”的神色。 毕国锋发觉自己的口中,尝到一个甜腥味。他舔了舔那颗烂牙,以为牙齿就要脱落了。但是它只是摇摇摆摆了几下,仍旧没有要屈服的意思,只是甜腥味更浓了。毕国锋晃着身子钻入他的桑塔纳轿车。他看向车中央的后视镜,后座上的周惜、孙绮丽、刘如虹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毕国锋长出一口气,瞪着镜中的自己说道:“终于让我抓到你!”毕国锋脚底猛踩油门,车子入离弦之箭飞驰出去。 23再死一个 http://.biquxs.info/

南山区刑警大队里,一行人昏昏欲睡地盯着电脑屏幕。身旁的暖气靡靡软语,更催得人想要入眠。常志沉着脸盯着眼前的杯子,不断地用茶匙搅动着里面的咖啡。咖啡里的糖块早就融干净了,可他还是在那里不住地搅拌着。毕国锋已经去往箐里大半天,无论有没有进展,都应该有消息传来才是。可是等到现在,他却连一个电话也没有接到。常志试着用自己的手机打过去,可始终听到的都是留言信箱。 局长郝立业已经数不清来过常志所在的一号办公区多少趟,每一次都是问他们有没有毕国锋的消息。现在一大堆烂摊子铺在郝立业的面前,已经令他焦头烂额,但是毕国锋仿佛要刻意令他生气一般,竟然玩起了失踪。常志一行人看得出来郝立业是在为他的乌纱帽担忧,至于毕国锋的生命安全却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细心考虑过。 箐里一行,毕国锋虽然只是去见刘畅,但是谁又能知道这个女人不是杀害那两人的凶手。如果她真的就是凶手,那以毕国锋离去时疲惫的身体,是否能够对付的了呢?两人撕破了脸,扭打在一起,毕国锋会不会像那两个明星一样,被活活扼死,也是尤未可知。 常志和属下一群人脸上乌云密布,尤其是常志,他已经开始对自己在毕国锋要只身一人前去箐里时,没有下定决心陪他一同前去,而感到后悔。假如真的因为自己的决定,使毕国锋遭遇什么不测的话,这肯定将成为他一生的痛处。一想到这里,常志的心脏便骤然抽紧。 郝立业的拘捕令放在案头,手中的笔提了又放,放了又提。孔德已经来了他的办公室好几趟,提出了好几个要逮捕的对象,但是郝立业却都没有批准。现在不是做无头苍蝇的时候,如果再落下几个把柄在别人手中,那就不单单是晚节不保那么简单了。 郝立业信任毕国锋,但是不代表他只会盲从他。前几天毕国锋拿着那份药店的监控录像来找他的时候,他就隐约觉得周惜这件案子并不简单。但是,就断定张显就是杀害周惜的凶手,却又太草率了。娱乐圈的肮脏角落多不胜数,无论是钱权交易还是肉体交易,媒体每天都在报道个不休。其中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到了最后关注的人都已经不在意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他们只是愿意瞧热闹罢了。 但作为局长的他,不能像绝大多数爱嚼舌根的游闲民众,主观地对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进行评价。客观的真相,才是他们做刑警毕生追求的目的。可现在,那个奔赴前线的人到底身在何方呢? 这次的案子闹得实在太大,大到局面已经到了失控的地步。谁能想到,一个人会愿意用命案去博取出位的机会呢?那个张显,仅仅在被放回去几天之后,就登上了《幸运之人》的节目。要说他与周惜的死没有关联,那他这忽然而至的“幸运”是无论如何都解释不通的。 郝立业还在踌躇沉思之际,忽地听到院子里一阵猛烈的刹车声。他赶紧走到窗口向下看去,只见毕国锋的那辆桑塔纳,引擎刚刚才熄下火,车子好像出了什么故障,发出一阵接一阵的刺耳噪音。郝立业脸上的阴霾终于一扫而空,他赶紧转过身三步并作两步急忙往楼梯间跑去。 楼上一号办公区的常志几乎在同时从窗口处发现了毕国锋的车,他所在的楼层较低,先郝立业一步下到了院子里。他见毕国锋从车里钻出,赶紧迎了上去,有一肚子的话想要急着去问他。可毕国锋却像是没看到他一样,往另一个方向急奔而去。 毕国锋的去向一直牵动着局里众人的心,楼上的众人也个个都伸出头来向他这边张望。他们谁都没有料到毕国锋这刚一回来,就又要往外跑。就在众人疑惑之际,只见毕国锋,踏上一边的绿化带,接着竟然解开皮带撒起了尿来。 这时,郝立业已经来到了院子里。他定睛一看,毕国锋的车里竟然没有人,于是赶紧向身边的常志问道:“他人呢?” “在那边。” 郝立业顺着常志手指的方向一看,看见毕国锋正背对着他们,双手放在裆部,面前一股热气正在腾腾地向上冒。郝立业看得直皱眉头,局里的洗手间分明就在进门处不远,他却偏偏要在绿化带上撒尿。宛如一头狂放的野兽,毫无纪律性。郝立业忍住要去嚼舌的念头,等毕国锋一解完手往自己这边走,他一看见毕国锋的正脸就吃了一惊。这人有多久没有休息过了,竟然憔悴成这副模样。那满颊的胡须和厚厚的眼袋,像是一个死刑犯临刑前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警察的样子。 郝立业定了定心神后说:“车子该送去修了,异响这么严重。” “你看我现在有那个闲工夫吗?” 听到毕国锋和自己呛声,郝立业心中顿时火大起来。你离开这么久一点消息都没有,难道不知道每个人都在为你担心吗? 郝立业一瞬不瞬地盯着毕国锋:“这趟去了这么久,有什么进展吗?” 毕国锋古里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接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到你办公室说。” 郝立业一愣,心想:有什么发现是不能当着别人的面讲的。于是,怀着一肚子的疑问,跟在毕国锋的身后上楼去了。 等到两人都进了房间,郝立业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定,毕国锋带上了办公室的门后,他这才说道:“二十四年前,我妈那件案子。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有人隐瞒了什么事情。” “怎么……”郝立业心中吃惊,毕国锋这一趟去箐里应该是去查到周惜和孙绮丽案子的线索,怎么会一下子又问到他妈的案子上去了。 毕国锋见郝立业答话,心中顿时明了了。二十四年前的那桩案子,果然有蹊跷。他探身向前:“当年我妈的案子,当事人要么已经联系不上,要么就是调离职位,参与过的人当中,现在只剩下你……哦,不对,还有好几个人呢,不过我要先听听你的话。” “毕国锋,你疯了吗?”郝立业拍案而起,“我让你去查案,你倒好,又犯了老毛病了是吧?你别忘了,你是一个……” “警察!我当然知道我是一名警察!”毕国锋扯着嗓门大声吼道,“那你呢,你知不知道你也是一名警察!当年的案子,另有隐情你知不知道,你别告诉我,现在我在档案中看到的所有资料,已经是全部了!”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现在不管你又发现什么东西,你要搞清楚,现在你要查的是眼前的案子。二十四年前的那桩旧案,就算那是你妈,你也要放一放。现在又死了一个夏秋红,你知不知道,事情已经不能再恶化下去了……” 毕国锋发了疯似地冲着郝立业叫道:“那就再死一个!再死一个,凶手就会露出新的马脚,到时候不更有利于我们破案吗?” 郝立业心脏砰砰直跳,他真不敢相信毕国锋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次箐里之行,在毕国锋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会令他的心态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但郝立业又哪里知道,毕国锋当初当刑警的初衷,就是要为自己母亲的那桩案子洗雪沉冤。好不容易让他查到一些线索,他怎么会轻易放弃呢?眼下即便是天马上就要塌下来,也已经与他没有关系了,他现在只想知道当年的真相。 郝立业持续的沉默激起了毕国锋心头的怒火,他走到郝立业身边沉声说道:“你最好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我想除了你,知道事情细节的应该还大有人在吧。” 这么多年了,他终于还是知道了。可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那些资料他们分明都做了处理,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当事人都已经找不到了,他又是如何…… 郝立业面对毕国锋的逼迫心中发虚,他沉吟许久后憋出一句:“有些事情知道了,对你不一定是一件好事。”郝立业眼睛落向毕国锋腰间的配枪,那黑漆漆的手柄附近,保险赫然是开着的。不知道是毕国锋无意开启的,还是为了前来质问自己而有意为之。无论是哪一种,都让郝立业倍感压力。 毕国锋压着嗓音说:“是不是一件好事,由我自己来判断,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一五一十把所有的事情全都告诉我。” 还是到了这个时候,终于郝立业气馁地点了点头,他走到窗边拉上了窗帘,接着又踱回办公桌旁,缓缓开口:“二十四年前圣诞节的那天晚上,报警中心接到报案,说是发现九山村东华路18号的一家人有家暴行为。之后,报警中心将情况汇报给所在辖区的民警,但是那天是圣诞节,警力有些不足,只好临时让你还在休假的母亲赶回来出警。” “捡我不知道的说。”毕国锋冷冷剜了郝立业一眼。 郝立业紧张地搓着手:“原本出警都是以两人为一组,无论出现什么情况都可以相互配合,但是那天和你母亲搭档的那名民警生病在家不能来上班,所以……” “而且因为警员不够,所以我妈就一个人去了现场对吗?” “你听我说就是了。”郝立业微微叹气,“家暴这种案子,向来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当事人无非是脾气火爆了点,要么就是喜欢酗酒或者滥赌。警方上门教育一顿后,大多数都会有所改正。极少数人是暴力成瘾,把人达成重伤甚至致残的。要是到了那种程度的话,就是刑事案件的范畴了。谁都没想到的……” “从来都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不是吗?”毕国锋不由地悲从中来。 郝立业低着头不敢看毕国锋:“那天,你妈是带着配枪去的东华路18号,在现场的时候她开了一枪。” “什么?”毕国锋终于听到自己不知道的事情,顿时精神一振,“你说我妈当年在现场还开过枪?那一枪,打中凶手了没有?” 郝立业摇了摇头。 毕国锋心想:是呀,如果打中了凶手的话,那自己的母亲就不会死。那个受伤的凶手更就不会二十多年音讯全无了。 “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郝立业顿了顿,“你不知道的是,你母亲这一枪虽然没有打中凶手,却也间接中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那是自然,若非那一枪射偏了,那个凶手哪还有机会用匕首将我妈杀害呢?”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当年,你母亲身上中的那一刀,甚至都没有伤到她的要害。如果能得到及时的救治,那她活下来的机会还是很大的。法医解剖尸体后指出,她是流血过多,最后才……” 郝立业的一番话,让毕国锋又想起了之前的猜测。身在现场的,还有那个被家暴的小女孩。如果她能及时地寻求别人的帮助,那他的母亲也就不会…… “那一枪,正好打在那个被家暴的小女孩的大腿附近,虽然只是擦伤,但是那个小女孩被吓坏了。她们家里有电话,但是她没有选择报警,同时她也没有选择去别人家寻找帮助。你母亲就那样,倒在血泊里整整三个小时,几乎流掉了身上一半的血。我们赶到现场的时候,看到她的对讲机摔在门后面,已经不能工作了。我们判断,多半是在打斗中摔在了地上损坏的。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只能说太巧合了。任何一个环节发生改变的话,那你母亲都还有生存的希望。只可惜……” “告诉我那个女孩的名字!”毕国锋咬着牙说道。 郝立业听着毕国锋的语气的变化吓了一跳:“国锋你清醒点!这件事能怪那个小女孩吗?” “不然还能怪谁?怪你吗?你瞒了我二十四年!”毕国锋怒吼道。 “可那个小女孩在那件案子里本来就是受害者,当时她才只有7岁,她被吓坏了。在那之后她还出现了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你不能怪她,你怪不了她的。”郝立业抓着毕国锋的肩膀,义正言辞地喝道。 毕国锋甩开郝立业的手:“你还在瞒我!这件案子没有你说的那么简单。” “我已经把事情的原委都告诉你了,你还在胡思乱想些什么?”郝立业看着怒气冲冲的毕国锋心中直发寒,他现在看到的已经不是一个警察,而是一个复仇心强烈的潜在犯。 “那你说,你告诉我,为什么档案里从来没有提过,凶手是一个女人?”毕国锋挥舞着拳头,在郝立业面前来回走动,活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 “什么女人?你是说那个小女孩的母亲?这一点档案里没有说错,她有不在场证明,凶手不是她。” “我没有说她,我说的是和她住在一起的另外一个女人!” 郝立业这才明白,毕国锋的目的还是那个杀害她母亲的凶手。一想到,毕国锋并没有迁怒于当年那个小女孩,郝立业的心总算暂时安了下去。他轻声安抚道:“无论那个人是男人还是女人,这都不重要了不是吗?她已经消失了,不见了!整整二十四年!他妈的,你就算知道她是谁,那又怎么样,中国十几亿人,你找不到她的。” “这就是你掩盖事实的原因吗?你们破不了案,即便事实摆在那里,你们也不愿意去查是吗?就让它变成一桩悬案,这一悬就是二十四年!”毕国锋一拳擂在窗户上,玻璃瞬间碎成了渣子,混着他手上的血液哗啦一片掉在了地上。被欺骗的愤怒冲上毕国锋的心头,这些年他耗费无数的时间和精力,最后却徒劳无功的罪魁祸首,竟然不是因为这个案子太难、时间太久,而是那些当初负责案件的人有意隐瞒了至关重要的部分。 郝立业双手捂着脸,心中五味杂陈。事情又哪里像毕国锋想的那样简单呢?那一枪打出去后,一切都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当年局里在得知案发的经过之后,就像今天得知这几桩连环案一样,在震惊的同时他们不得做出艰难的决定,那件案子的信息是不得不封杀的! 出警的时候只派遣了一位警员,警员现场开枪无误伤无辜女孩,训练有素的警员被女性嫌犯持刀杀害。这些个个都是媒体最喜欢大做文章的内容。关乎警方颜面的问题,摆在时任局长面前,他如何能不低头? 但是在那之后的时间,局里上下又何尝没有好好去调查那桩案子呢?在仔细盘问那个小女孩的母亲后,他们掌握了那个凶手的所有资料。但是,却也没能抓住她。他们不是有意懈怠,只是真凶在那天之后,就如泥牛入海,再无音讯。 “国锋,那个案子即便是你活在那个时候,你也一样束手无策。当时,上面领导为了将案件的影响降到最低,才把所有相关的档案进行一些适当的修改。这是上面做的决定,我想你应该能理解的。” “等等……我有些不明白。”毕国锋忽然抬了抬手,打断了郝立业。 “我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你还有什么疑问?” 毕国锋眼睛瞥向郝立业:“那个凶手和那小女孩一家是什么关系?” “表面上,应该是和那个小女孩的母亲是合租关系……”郝立业欲言又止。 “那事实上呢?她究竟是什么人?”毕国锋急急地追问道。 郝立业捋了捋额前稀疏的头发后说:“那个小女孩的母亲,在和前夫离婚后,带着她的女儿与凶手合租了东华路18号的房子,两人在一起住了三年。但在案发之前,那个小女孩的母亲就很少回东华路18号了。那个小女孩事实上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凶手的照顾下。可说是照顾,其实她隔三差五地对那个小女孩拳脚相加。这才出现了,那名报案的邮差看到的,小女孩的母亲为她上药的那一幕。” “那个小女孩的母亲疯了吗?就那样任凭自己的女儿被人虐待,那个人还是自己的合租人!”毕国锋难以置信,“你是不是还在说谎,世界上哪里会有这样的人!” 郝立业直起身子,摊着双手道:“我告诉你也没关系,那个小女孩的母亲,是一个双性恋,这也是她和前夫离婚的原因之一。那个凶手是她的姘头,她们很早就在一起了,她默许她打自己的女儿,这其中……这其中甚至有猥亵的成分……那一家人太恶心了,真他妈太恶心了,我找不出什么词去形容她们。你知道我们在给那个小女孩验伤的时候看到了什么吗?我……”郝立业一时气结,再也说不下去了。 双性恋。毕国锋听到这个词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郝立业看着毕国锋怔怔地出神,不知道又在盘算着什么。他只想尽快结束这次谈话,当年的事情于他而言,是早就揭过去的一页,若不是今天毕国锋问起,他多希望这些事能永远烂在他的肚子里。可究竟是谁告诉毕国锋这些事的呢?郝立业的脑海中闪现过几个名字,却又与毕国锋这几天去过的地方联系不上。 毕国锋胸中积郁已久的那口气终于缓缓散开,他走到郝立业面前沉声问道:“那个小女孩的母亲叫什么名字,现在她在什么地方?” “你……你真要查?” 毕国锋点了点头:“无论能不能查出个所以然,我都要去。我在我妈的尸体面前发过誓,我一定要给她一个交代。哪怕我找不到那个凶手,至少也要在这个案子上做一个了结。” 事到如今郝立业已经没有办法,他只好在便笺上写下一串档案代码和数字档案登录密码交给了毕国锋。但在交给毕国锋之前,他还不放心地提醒了一句:“你妈的这个案子你最好私下的时间查,而且不要闹太大的动静,这里头的原因你应该……” “我知道了。”毕国锋充满意味地看了郝立业一眼,接着他便伸手要去拿那张便笺。 郝立业不放心地一手按住便笺:“国锋,我希望你知道,当年我们真的已经尽力了。” 毕国锋听了这话面无表情地说:“这只有你自己知道了。”他一把夺过郝立业手中的便笺,接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办公室。 郝立业瘫坐在椅子里,脑海中千头万绪:自己到最后还是没有守住这个秘密。然而,现在最糟糕的还不是,这桩陈年旧案的重见天日。而是唯一能帮助自己解决眼前这些连环案的得力助手,也一同失去了。如今,自己还能依靠谁呢?想到这里,郝立业心中一阵发慌。 另一边,毕国锋拿着便笺来到自己的办公室,常志一行人见到他回来集体站了起来。可是毕国锋只是摆了摆手说:“常志你现在担任大伙的领导,我有别的事情要去查。箐里那边的情况已经有同僚跟进了,如果有什么变化他们会及时告诉我们,我们现下把精力放到王继康身上。另外去把半山村孙绮丽所在的那幢居民楼的房东‘请’过来喝喝茶,她嘴里可有不少料。”说完,毕国锋便一头钻进了自己的办公室里。 常志在毕国锋从楼上下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他受伤的右手。联想到刚才楼上传来的玻璃破碎的声音,常志心中大感不妙。这一看便知,是毕国锋在局长办公室里与郝立业起了某种冲突。 可他还来不及细问,毕国锋就连续下达了一大堆的命令,一时间常志也就更没法分身去管别的事情。关于那个房东,其实几天前毕国锋就暗自让他多关注了。然而这么多天过去了,他和手底下的人却没有发现那个房东有什么可疑。无论生活作息还是接触的人,都极其普通。联想到毕国锋肯定是这趟箐里之行收获颇丰,所以才做了这样自信满满的决定。常志当即就叫了两个人,让他们赶紧赶紧去一趟半山村,把这个房东控制起来。 此时,身在办公室里的毕国锋心无旁骛,一门心思要将当年的那个女人揪出来。什么周惜,什么孙绮丽,都已经不再重要了。他甚至想着,如果自己真的能够把这桩案子解决,倒不如辞职来的好。局里上上下下的政治斗争,早已令他厌倦。而那个郝立业,更是在那桩二十四年前的案子上大做手脚,使得自己这些年来不知道走了多少的弯路。现在自己把那个房东甩给常志,只要他把人抓回来,无论问不问得出结果,都算是给郝立业一个交代了。 毕国锋在电脑里输入了档案代码,调取了一份时间跨度两年之久的资料。他不由地心想:这个案子真的有那么棘手吗?随着他一页页地翻看过去,那桩二十四年前圣诞惨案的真实面目,终于缓缓呈现在他的眼前。 与他之前看的那份公共档案不同的是,眼前的这份资料要更加的详尽,细节也更清楚。许许多多他苦思不解的地方,也都慢慢地解开了。 眼前的这份笔录里写的是,邮差看到一个浑身是伤的小女孩,那个小女孩的母亲一边帮她擦药一边说:“你别怪他,要怪就怪妈妈吧。”所以那个邮差主观认定家暴的人是一位男性,而且是小女孩的父亲。但是在其后调查中,警方却发现家暴的人,也即是杀害张慧的人,其实是一个女人。因此,在后面的资料里,凶手皆用了第三人称“她”。而这些调查记录,却是毕国锋在公共资料里从来没有看到过的。 毕国锋越看越兴奋,直到看到了当年杀死他母亲的凶手的真面目,他整个都热血沸腾了起来,甚至忘记了手上的疼痛。 “吕霜。”毕国锋盯着电脑屏幕,不住地喘着粗气。眼前这个留着短发,塌鼻梁,小眼睛的女人,就是二十四年以前杀害他母亲的凶手了。兴奋感不断刺激着毕国锋的大脑皮层,他仔细地记下吕霜所有的相貌特征,将吕霜的模样深深铭记自己的脑子里。他绝不能放过这个女人,他当年发过誓,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找到这个杀人凶手,现在他终于做到了。毕国锋在兴奋之余,用手机拍下了吕霜的照片,发给了他的父亲,并在短信里这样写道:我总算找到她了! 发完短信之后,毕国锋没有迫不及待地展开行动,此时此刻的他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要冷静。他知道,仅凭一张二十多年以前的照片去寻找一个人,这无疑是大海捞针。就算吕霜还在人世,她也会为了躲避警方的追捕而隐姓埋名。自己就这样毫无准备就去寻找她的踪迹,可以说是痴人说梦。毕国锋顺着档案一页一页向下看去,开始沿着当年警方的调查方向,慢慢开始在脑海中拼凑起这个已经消声灭迹二十多年的女人。 值得引起毕国锋注意的是,吕霜的姘头,也就是那个遭受家暴的小女孩的母亲,相貌比她的姘头吕霜要好的多。资料中,这个名叫岑千阙的女人唇红齿白,两颊生霞,一头波浪卷烫发显得生气勃勃,显然是正当她最青春的时候照下的。 毕国锋调出了岑千阙的个人资料,查到她是在1993年8月离的婚,前夫是一个名叫马默攀的商人,两人结婚十年,育有一女,离异后女儿由岑千阙抚养。在1994年12月25日圣诞家暴案发生之后,其女的抚养权则回到了马默攀的手中。之后的二十多年里,岑千阙没有再婚。直到一年以前住进了常麓市南山区的康宁疗养院,这也是资料上显示的最后一项信息。 毕国锋看完这些,打定了主意要先去拜访这个名叫岑千阙的女人。因为,也只有她是吕霜在消失之前关系最密切的一个人,从她的身上肯定能探听到不少有用的线索。毕国锋现在脑海中还萦绕着一个难以忘却的念头:二十四年前的那个圣诞节,那个本该被拯救的小女孩,究竟是不是有意让他的母亲死在她的面前的?这个问题,无论如何都想要调查个清楚。可弄清楚之后,自己又该怎么做?向她复仇吗?毕国锋心中猛地打了一个寒颤,一个是渺无踪迹的吕霜,而另一个则是随时都能找到的女人。他心中的天平忽地摇晃了起来,那二十四年的仇怨不断倾倒下来,令他神智一度陷入了停顿。 “铃……”手边的座机响了。 毕国锋只是瞟了一眼,但却没有一点想要接起的意思。他随手抄起那一沓资料,大步朝着办公室外走去。现在一切的疑问也只有那个女人可以解答了,毕国锋扭了扭脖子,确定腰间的配枪的状态,一切都已经蓄势待发。 包括常志在内,办公区的属下已经走了大半,想必是赶去半山村执行任务了。毕国锋向其他人交代了几句之后,迅速离开办公大楼,往自己的桑塔纳跑去。这时,毕国锋的手机响了。他恼怒地挂断了来电,接着便将手机关了机。现在谁都别想来阻止他查她母亲的案子,这一刻他已经等得太久,不能再等下去了。 可当毕国锋正想发动车子的时候,一个人影忽然扑到车子的发动机盖上。他定睛一看,竟然是刘律今。毕国锋只好摇下车窗:“刘教授,怎么是你?” “怎么是我?怎么不能是我?”刘律今一脸不满,他随即拉开车门,自顾自坐进了副驾驶室。 毕国锋瞪着眼睛看着刘律今:“你知道我要去哪里吗?就这样坐上来?” “我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刘律今用一个问题回答了毕国锋的问题。 “我……我不知道是您。”毕国锋说的是实话。 刘律今沉吟不语,随后拉上了安全带,并向前抬了抬下巴。意思像是在说,无论你接下来要去哪里,赶快开车吧。 毕国锋侧过身子问:“是郝立业让你来的?” “你别管那么多,反正我今天不能让你一个人离开局里。” “我这是要去查我妈的案子,你有什么可担心的。实话告诉你吧,当年杀害我妈的凶手我已经查到了。她的名字叫吕霜,你看,这里是全部的资料。”毕国锋说着,将怀里的资料扔到了刘律今的面前。 刘律今拿过资料又还了回去:“我担心的可不是你……” “够了!”毕国锋断喝一声,“我等了这么多年,就等得这个时候,谁都别想拦着我。我告诉你,假如她是清白的,我自然没有冤枉她的必要。但那个人如果真的有问题,那我也一样不会放过她。” “你……”刘律今怔怔地看着毕国锋,话到了嘴边却没有说出来。他瞥向毕国锋腰间的配枪,心头突突狂跳。想起郝立业刚刚悄悄和自己说的话,刘律今感觉自己的四肢一片冰凉。 坐在左边的毕国锋不再说话,他打开副驾驶座前的格子,将之前郝立业给他的那包涟河烟拿到手中。他抖了抖手腕,朝里面一看,烟盒里还有数根香烟。毕国锋咂了咂嘴,将烟盒揉成一团抛出了窗外。 24接近 http://.biquxs.info/

桑塔纳车内的空调声轰轰作响,刘律今一路上目光呆滞,不发一言。面前迤逦棉桓的公路对毕国锋而言并不陌生,几天以前,他才踏足过这条通往孙绮丽所住的半山村的道路。 山林间腾起的雾气,毕国锋远远就看到了。这座曾经埋葬孙绮丽的地方,此时正蒙着一片白色。毕国锋驾着车,很快便走到了迷雾所在的边缘。他发现自己在远处能够分辨雾气飘动的方向,但是进到迷雾里头之后,却霎时间失去了对前方的掌控力。 车辆的速度一减再减,雾灯中不断有车辆从旁边的车道经过,它们的速度很快,像是在迷雾中不断逃离。当车子路过半山村附近的时候,毕国锋和刘律今不约而同看向那片仍旧在施工的工地。他们看到了工人们,工人们也看到了他们。 “据说半山村的旅游景点开发已经接近尾声了,这处施工的建筑则是将来的售票处。”刘律今终于开口了。 毕国锋不知道刘律今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提到这件事,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刘律今,却没有搭话。孙绮丽的尸体是如何被人从从密室中被移到树林中的,他现在已经没有兴趣去知道。郝立业也好,孔德也罢,都让他们去查好了。现在自己唯一想要了解的,就只有那个名叫岑千阙的女人和她的女儿的故事。 半个小时以后,毕国锋的车终于到达了距离半山村十多公里处的康宁疗养院。车子刚一停稳,毕国锋顾不得熄火就迫不及待地拉开车门冲了出去。刘律今手脚不灵便,但依旧以他最快的速度跟了上去。 康宁疗养院的保安室内,两个体态臃肿的中年保安正想拦下了行色匆忙的毕国锋,却来不及跟上他矫健的身手,被远远甩在了身后。刘律今从后面追来,气喘吁吁地阻止了保安想要报警的念头,嘴上不断地说道:“他是警察,他是警察。” 两个保安对视一眼面露怒色,心想:就算是警察也不能这样瞎闯进来,在保安室登记一下又能花得了几分钟呢?刘律今见两人神色难看,不得不赶紧赔罪。等到他好不容易将保安安抚下来,一回头却已经完全失去了毕国锋的踪影。刘律今心中大喊不妙,三步并作两步急急忙忙往主楼奔去。 而这时的毕国锋早就在前台查到岑千阙的房间号,正快速朝着六楼跑去。一想到这么多年来的困惑即将要被揭开,毕国锋的心中说不出是一番什么滋味。他的脚步极快,一瞬间就来到了六楼,岑千阙住的房间就在走廊尽头的604号。两个身穿白大褂的男人站在门边窃窃私语,见到毕国锋一脸煞气地跑来,先是吃了一惊,随即赶紧退到了一旁。 毕国锋抓住门把手,心脏突突狂跳,他这时本最该沉住气,可是心中却不知怎么地乱成了一团乱麻。毕国锋摸向腰间的配枪,金属的冰凉感总算让他心头安定了一些。他长吸一口气,推开门进去了。 只见眼前的床铺上,背对着毕国锋坐着一个头发灰白的女人。女人听见开门的声响转过了头来,见到身后素未谋面的毕国锋,奇怪地问道:“你是谁?” 毕国锋轻轻带上房门,看着自己眼前的这个女人,心中很是疑惑不解。从资料上来看,岑千阙今年不过60岁,但她却看起来像是一个80多岁的老太太。 “你的名字是不是叫岑千阙?”毕国锋问。 “是我。我是叫岑千阙。”岑千阙咧开嘴角,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露了出来。 毕国锋缓缓走到岑千阙的面前,盯着她的脸不住地打量着。那个自己在资料上看到的美艳如花的女人,竟然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眼前的岑千阙脸上的皱纹如刀砍斧斫般交织纵横,眼睛周围是一片通红下垂的肌肤,就连眉毛也掉得只剩稀疏的一小撮了。毕国锋错愕地站在那里,一路上肚子酝酿好的话,竟然全部忘在了嘴边。岑千阙这些年,究竟都经历了些什么? 岑千阙看着毕国锋望着自己一言不发,冷笑一声:“是她让你来的吗?” “什么?”毕国锋的脑海中第一个闪过的就是吕霜。 “她现在连亲自来看我都懒得了吗?果然啊……果然还是到了这一天,我就知道这是迟早的事,没想到……”岑千阙答非所问。 毕国锋怀中便是吕霜的资料,他急忙伸手到衣兜里,这一刻他等了二十四年了,现在还要等下去吗? “不要!”就在毕国锋即将掏出资料的时候,忽然听见门口一声断喝。 毕国锋和岑千阙惊愕地回过头去,只见刘律今上气不接下气地拉着门把手,眼中尽是惊恐。毕国锋慢慢从怀里抽出他的手,上前扶住了刘律今:“您这是干嘛?” “给我!”刘律今将手伸入了毕国锋的怀里,将那份吕霜的资料抢了过去。 毕国锋不解地问:“您这是?” 刘律今手中拿着资料,顿时愣住了。他又伸手到毕国锋的怀里找了一通,除了翻出一盒香烟和一个打火机以外,却什么也没有找到。 “怎么会是这个?”刘律今拿着吕霜的资料疑惑地看着毕国锋。 毕国锋皱了皱眉头又把资料抢了回去:“您以为是什么?” 刘律今松开毕国锋,一下软倒在旁边的椅子上。到头来自己还是估算错他了,刘律今苦笑着松了松领口。 毕国锋拿着吕霜的资料走到岑千阙的面前:“岑女士,吕霜这个人您还记得吗?” 岑千阙吃惊地看着毕国锋:“你究竟是谁?” 毕国锋张了张嘴,想着应该怎么回答。究竟是该说自己是一个调查他母亲去世的人,还是说他是一名刑警呢?犹豫再三后,毕国锋总算措好词:“二十四年以前,您的女儿受到吕霜的虐待。在1994年的圣诞节那天,她杀害了一名女民警后负罪逃往。我说的这些有没有错?” 岑千阙像是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之中,她低着脑袋思索半天,总算是点了点头。 毕国锋吸了一口气:“当年那个女民警,她就是我的母亲。”说着,毕国锋从自己的钱包里拿出了他母亲的照片。 岑千阙看了过之后眼中一片迷茫,她抬眼问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还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吕霜现在人在哪里。”毕国锋一字一顿地说道。 “人在哪里?呵,你问我我问谁呢?二十四年了,她如果还活着那早就应该来找我了。”岑千阙讽刺地咧了咧嘴,脸上的皱纹顿时挤在了一起,变成了一团丑陋的蜘蛛网。 毕国锋回头与刘律今交换了一番眼神,对于岑千阙的这个答复他心中早有准备,可当他真的听到这个结果的时候,却还是免不了一阵失落。 刘律今站起身子走到毕国锋的身边,拉了拉他的衣服:“现在你问也问过了,你满意了吧?” 毕国锋摇了摇头,收起了吕霜的资料:“我还想问问您和您女儿的事情。” “我女儿?哈哈哈……”岑千阙忽然大笑起来,“太棒了……我……我女儿。咳……咳咳。”岑千阙的笑声被唾沫呛住,不断地咳嗽了起来。 毕国锋与刘律今对视一眼,不知道这笑声的含义。但毕国锋敏锐地觉得事有蹊跷,他急忙追问道:“我想您对自己女儿的事情,应该比对吕霜的要了解的多吧?” “多?并不算多吧。”岑千阙盯了毕国锋一眼,看得他不寒而栗。她指像窗边的一堆空玻璃罐说,“你们看,那都是我女儿买来孝敬我的。” 毕国锋心想:刚才你那番笑声分明充满了嘲讽的味道,为什么转眼却是在夸赞自己的女儿,莫非这罐头有什么不妥吗? 毕国锋走到窗边,打开了那些空罐头,仔细地嗅了一嗅。这几个罐头显然是最近才刚吃完的,里面还都是糖水甜腻腻的味道。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毕国锋回过头来正想问个究竟,却在这个时候看到了令他震惊的一幕。岑千阙坐着的床下面,竟然摆放着数不清的水果罐头。 毕国锋赶紧走到床边掀起挂下去的床单,床底下的情况顿时一览无余。下面堆放着的罐头至少有上百个,但无一例外的是,所有罐头都是空着的。 “这都是你女儿买给你的?”刘律今忍不住问道。 “是呀,我那个孝敬我的女儿她每个月都会来看我。每一回来她都会给我带罐头,你说她对我好不好呢?”岑千阙阴恻恻地笑了。 毕国锋和刘律今面面相觑,他们觉得眼前的这个岑千阙显然是话里有话,可是自己却又猜不透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岑千阙支起身子,走到毕国锋面前:“当年若不是她,我现在应该还和吕霜在一起。那个小贱人,那个贱骨头,就是她毁了我这一生!她现在还要继续来折磨我,看看这些罐头,你们看看……我这个年纪了,还能那么多高糖的东西吗?连我都知道我现在是得糖尿病的高风险期,她会不知道吗?我偏不遂她的意,她每次带来的罐头我都不吃,我把它们倒到马桶里,然后摆在窗口。我告诉她,我每天都在等她过来看我,而且我每天都在等着吃她带来的罐头。看看,究竟是谁在折磨谁!” “她……她竟然……”毕国锋捏了捏额头,话哽在喉咙里竟说不出来。 刘律今感觉到毕国锋情绪的波动,忙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现在不代表以前。如果你觉得她女儿从小就是一个恶人,这对她来说太不公平了。” “我自己能分辨!”毕国锋狠狠瞪了刘律今一眼。 岑千阙这时已经看出毕国锋和刘律今是警方的人,但对于他们来找自己的目的,岑千阙却不想过问。一听到两人提到自己的女儿,岑千阙心中别提有多兴奋了。她打心底恨自己的女儿,如果不是她,这二十多年来,自己过的将是另外一种生活。 看着毕国锋眉头深锁的模样,岑千阙想起了自己的前夫马默攀,那种几欲作呕的感觉即便是现在,仍旧记忆犹新。当她生下女儿之后,她就告诉自己,她绝对不能再待在那个男人身边。她忍受不了他的举手投足,忍受不了他的每一次呼吸,忍受不了他每一次开口说话。她觉得自己不仅仅是忍受不了丈夫,她忍受不了的是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男人。是吕霜拯救了她,是吕霜带她离开了那个折磨人的牢笼。只是她唯一做错的一件事,就是带着她的女儿一起离开了那个家。 直到现在,岑千阙还一直后悔,当初没有将女儿留给自己的前夫。毕竟她身上流着那个男人的血,她注定将来会成为一个贱人。自己为什么不把她抛给马默攀,让她好好在那个男人身边接受折磨呢?岑千阙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来走错的两次路,一次是没有牢牢拴住吕霜,而另一次则是生下了那个让她想起来就想吐的女儿。 “告诉我她的名字。” “什么?” “告诉我你女儿的名字!”毕国锋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岑……岑敏。”岑千阙缓缓吐出这两个字。 “岑敏?你等等,你再说一次!你女儿叫什么名字?”毕国锋向后退了一小步,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岑壑的岑,灵敏的敏。她以前跟她爸姓,本来叫马敏,离婚以后我让她随了我姓。至于现在她有没有把名字改回去,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没兴趣知道。” “岑敏……岑敏……”毕国锋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 刘律今猛地插嘴道:“你冷静点。” 毕国锋大声吼道:“你叫我怎么冷静!你不懂,你现在什么都不懂。” 毕国锋回过头,一把抓住岑千阙的肩膀。她不应该说出这个名字才对,这是巧合吗?世间有多少个名叫岑敏的人呢?毕国锋沉着脸,面色变得极其难看。 “她在哪里工作,住在什么地方?手机号码是多少?告诉我,通通告诉我!”毕国锋抓住岑千阙肩膀的双手愈发用力,疼痛感令岑千阙感到恐惧。她忽然慌张了起来,面对眼前这个气势汹汹的男人,岑千阙竟然浑然不知自己说的哪些话触怒了他。 毕国锋的失态让刘律今大感吃惊,他上前急忙拉开了毕国锋,接着说道:“快住手,你这是怎么了?” “我认识她,我认识这个岑敏。” “你认识她?”刘律今难以置信地看着毕国锋。他绝想不到,这个令毕国锋一直魂牵梦萦的女人,竟然是一个早就相识的人。 “那天,我不是告诉你,我爸给我安排了一次相亲吗?” “你爸给你安排了那么多次相亲,我哪知道是哪一回啊?你是说,这个岑敏曾经是你的相亲对象?”刘律今说。 毕国锋苦笑一声:“就在周惜的尸体被发现的那天,你还记得吗?” 刘律今回想了一下后点了点头,心想: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他旋即冷静下来问毕国锋:“你怎么确定那天见的那个岑敏就是自己一直要找的这个岑敏呢?” 毕国锋从刘律今的怀里挣脱开来摇了摇头:“我也不敢确定,只是直觉。” 刘律今皱着眉头看着毕国锋,在这该死的直觉上这些年吃的亏难道还不够多吗? “你现在最需要的是冷静,岑这个姓不多,我们很快就能查清楚的。” “我知道!” 正在两个人僵在那里的时候,门外忽然有一颗脑袋探了进来,但看到里面站着毕国锋凶狠的表情时,却又缩了回去。刘律今赶紧喊道:“请进来吧,我们是来探望的访客。” 门外的人听见这话,便推了门进来。刘律今一看来人的装束,才知道是这里的医生。于是赶紧上前问道:“医生,你知道每个月来探望这位女士的人吗?也就是她的女儿。”说着刘律今指了指坐在床上的岑千阙。 “你们是?”医生打量着刘律今。 刘律今从口袋里掏出警官证:“我们是南山区刑警大队的,来这里查一桩案子。” “哦……你说她啊。我们确实认识,她每个月27号下午都会来探望岑女士,自从岑女士住进我们疗养院以后从来没有间断。” “那你能提供岑小姐的信息吗?无论家庭住址,还是手机号码都可以。” “那你等等,我的电脑里应该有存着。”说着医生便退出了房间。 刘律今和医生的话一字不漏地被毕国锋听到了耳朵里,可是令他感到奇怪的是,自己竟然没有感到兴奋,而是产生了一种奇特的感觉。 每个月27号?上个月的27号,也就是去年的12月27号,孙绮丽的尸体是28号发现的,而半山村距离这家疗养院不过才十几分钟的车程。这是巧合吗?还是说……不,不会的。毕国锋发觉自己的思路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偏离轨道。凡事总是这样,一旦一个念头先入为主,后面就无论如何都难以将方向盘扳回来。 “刘教授,孙绮丽是什么时候死的你还记得吗?”毕国锋忽然问道。 “尸体是28号发现的,从解剖结果推断,大概是在27号的午后。怎么了?” “午后……27号午后……”毕国锋喃喃自语,试图将这个时间与什么东西挂上勾。突然间他灵光一闪,接着便急急地回过头来问岑千阙:“你女儿上个月27号来看你,是不是下午?” 岑千阙呆了一呆,然后说:“是下午每错,她每次来都是下午。” “那你还记得,她那天来的时候给你带的罐头是哪几种呢?” “哪几种……这我哪里会记得。你看看窗口吧,什么蜜桔罐头、荔枝罐头、什锦罐头、椰果罐头还有雪梨罐头。她每次来带的都是那几样,反正我也从来没有吃过。” 毕国锋赶紧冲到窗边,一个一个罐头拿起来辨认,蜜桔罐头、荔枝罐头、椰果罐头、什锦罐头可偏偏少了雪梨罐头。 刘律今在旁边看得着急,终于开口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这罐头又有什么问题,你不会以为她会下毒害自己的母亲吧?” 毕国锋没有答话,他掀起床单,又一个一个地辨认起床底下的罐头。蜜桔罐头、荔枝罐头、什锦罐头、椰果罐头还有雪梨罐头,以五个为一组,排列地整整齐齐。最后他站起身来问岑千阙:“你女儿每个月来是不是都给你带五个罐头?” “平时确实是五个,但是上个月却只有带了四个。”岑千阙点了点头。 毕国锋的脑袋嗡地一声,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脑子中间炸了开来。这时,刚才那个医生又返回了房间。毕国锋见到医生手里拿着一张便笺,知道那肯定就是岑敏的家庭住址和手机号码了,于是赶紧一把抢过去,和手机中岑敏的手机号码核对起来。 “没错,就是她!就是我那天相亲的对象。”毕国锋高兴地叫道。 一旁的刘律今不知道自己是该一起为毕国锋感到开心,还是应该为他感觉悲哀。在他眼里,毕国锋已经丧失了理智。岑敏无论是一个怎样的人,都已经无法改变张慧已经逝世的事实,真么浅显的道理,怎么毕国锋就不懂呢? 毕国锋一把抓住刘律今的手说:“如果是她的话,那么孙绮丽的死我终于知道是谁干的了!” “什么?”刘律今心脏猛地一跳,不明白怎么会一下子又拐到孙绮丽的案子上去了。 “没错了,不会错了……”毕国锋不断地嘟囔着,“如果她是这个人的女儿,那有什么理由不会做出那种事呢?”毕国锋的眼中闪动着仇恨的情绪。 刘律今站在旁边看着毕国锋的模样胆战心惊,却不知道从何劝慰。毕国锋现在已经认定这个名叫岑敏的女人,对当年他母亲的死负有责任。但是,那最多也只能是次要的责任而已,向张慧刺下那一刀的,毕竟是吕霜不是岑敏。他现在被复仇的欲望冲昏了头脑,已经分辨不了其中的区别了。吕霜已经销声匿迹二十多年,想在人海茫茫中找到她可以说比登天还难。毕国锋复仇的唯一希望,这时也就落在了岑敏一人身上。 “阿锋,你妈不会希望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的。” “你又不是我妈,你怎么知道?” “依我看,我们不如去把岑敏带回局里慢慢问。如果真的是她,自然有法律可以……” “你闭嘴!我妈的死必须有人要付出代价!”毕国锋把心中最想要说的那句话用吼的方式说了出来。 “可是你要把事情弄明白,假如……假如她没有……” 毕国锋沉默了,他既希望害死他母亲的人是岑敏,又不希望自己接受这个事实。如果岑敏就是那二分之一凶手,那自己大仇得报的机会也就近在咫尺。可他现在要怎么办呢?自己是一个警察,他能够对岑敏做出当年她对自己母亲所做的那种事吗? 刘律今靠近毕国锋一手搭在他的肩头:“阿锋,即便她在你母亲这件事上真的有过错,这么多年她也已经受到足够的惩罚了。你强行将她和杀害孙绮丽的凶手联系在一起,这对她是不公平的。你这样做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报复心理罢了。一个身负滔天大罪的人会比一个犯下无心之失的人,更容易让你下得了手是吗?阿锋,别再自欺欺人了。” 毕国锋难以置信地看向刘律今,他感觉到眼前这个已经步入花甲之年的老法医仿佛看穿了他心中所想。是自己表现得太明显了吗?我的心里当真是这样想的吗?毕国锋发觉连自己也难以分辨。 “我能把我的话说完吗?几天前,我在半山村遇到的事情。” “你……你说吧。”刘律今叹了口气。 毕国锋摸了摸口袋想要抽烟,却忽然想起自己现在在疗养院里,便又断了这个念头:“几天以前,我在半山村见过一个患有精神类疾病的老人,那个老人的名字叫阿钢。他是孙绮丽所住的那所公寓的房东的丈夫,12月27号案发那天,除了房东和孙绮丽以外,他是唯一一个还待在公寓里的人。” “孔德不是不让你插手孙绮丽的案子吗?你怎么连这个人都盘问过了?” 毕国锋笑了笑没有回答刘律今的问题:“我原以为从这个阿钢的口中可以问到重要的线索,但是他疯疯癫癫的,答非所问,一番交流之后我也没有把他说的话放在心上。但直到今天,我看到这些罐头,我才忽然醒悟过来,也许那天他和我说的那些话,未必都是疯话。” “他和你说什么了?”刘律今惊奇地看着毕国锋,他实在想不出一个精神病人所说的话,对孙绮丽的案子会有什么助益。 “雪梨罐头。” “雪梨罐头?”刘律今又重复了这几个字。 “是的,正是这雪梨罐头。那个名叫阿钢的老人和我说,他二十多年以前被大火烧死的女儿文琪回来了,还给他带了雪梨罐头。可是你想想看,死人又怎么会死而复生呢?更别提给他带什么罐头了。所以只有一个答案才能解释这一切,给他带雪梨罐头的那个人,是被误认做自己的女儿文琪的。” 刘律今低头沉思了片刻问道:“从这些信息中又能得出什么结论呢?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岑敏每个月都会给她母亲带来五个罐头,可上个月的27号,也就是孙绮丽死的那天,却只有带了四个。少的那个罐头,偏偏还是你在那个名叫阿钢的老人口中听到的雪梨罐头。所以你判断,12月27号那天下午,岑敏曾去过半山村,而且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将雪梨罐头送给了阿钢。你想岑敏很可能就是杀死孙绮丽的凶手是吗?扯淡!完完全全的扯淡!” “不可以吗?我这样推论有理有据,如果不是杀死孙绮丽的不是岑敏,那她为什么要在27号那天下午去半山村?”毕国锋反驳道。 刘律今气得跳脚:“你的这些所谓的证据,根本无法证明岑敏去过半山村。你说雪梨罐头,那罐头呢?在那个名叫阿钢的老人的手里吗?如果是岑敏送给他的,那罐头上面一定留着她的指纹。你想想看……” “我会找到的!”毕国锋打断刘律今的话,“等我找到那个罐头,它就是定岑敏的罪的重要证据。” 刘律今难以置信地看着毕国锋,“你简直是疯了,就算找到了罐头,你最多也只能证明岑敏去过半山村而已。而且那个罐头可能是岑敏任何时候送给阿钢的,指纹不是尸体,它检测不出具体产生的时间。你现在告诉我杀人凶器,作案条件,还有杀人动机,这些岑敏她都具备吗?” 听着刘律今的责问,毕国锋不断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活像一头困兽。好不容易看到的一丝破案的曙光又被人掐灭,那种挫败感令他恼羞成怒。 “可是我相信,我有理由相信岑敏她……”毕国锋喉咙里咕哝着。 “不,你没有,那都是你的猜想,你冷静点,你现在这个样子还像一个警察吗?” 毕国锋目眦尽裂,他狠狠地瞪着刘律今说:“你看看她先对自己母亲做的事情,再看看她二十四年以前对我母亲见死不救,你难道不觉得可怕吗?这样的人就是这个社会上最恐怖的潜在罪犯吗?对了,我还忘了告诉你,她还是娱乐圈的人,那个肮脏透顶的……” “啪!”刘律今终于忍受不住,上前一巴掌打在了毕国锋的脸上。毕国锋倒向窗边,将一排空罐头全部推到了地上,霎时间房间里“噼里啪啦”响成了一片。 “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话,从来没有人会像你这样用如此主观的看法去破案。你明明知道,我们只有通过确凿无误的证据,以法律为唯一准绳,才能将每一个罪犯逮捕归案。而不是凭着自己的个人情绪,或者所谓的直觉,去怀疑任何一个有可能是善良的人。无论如何二十四年以前,岑敏还只是一个小孩子,你不能因为你母亲的事情去迁怒她!你要克制住你先入为主的念头,所有让你以为接近真相的线索,都有可能是凶手有意让你那样认为的。” 毕国锋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总算冷静了下来,似乎在咀嚼刘律今的这一番话。过了半晌,他缓缓抬起头来:“那你觉得杀害孙绮丽的人不是岑敏,又会是谁呢?” “不管那个人是谁,只要没有证据,我们就不能妄下定论!”刘律今义正言辞地说道。 毕国锋颓丧地摇了摇头,蹲下身子抱住了脑袋。现在究竟是自己在感情用事,刻意地将本不合理的推理进行生搬硬套,还是说冥冥中的一些巧合真的在无意中引导了案件的走向,连他也分不清楚。毕国锋发现自己始终放不下对岑敏的执念,难道真的是他母亲的死,令他丧失了客观判断事物的能力了吗?毕国锋完全糊涂了。 岑千阙看着刘律今和毕国锋面红耳赤地争论个不休,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岑千阙望着一地碎玻璃渣,空气中散发着一股甜甜的香气,岑敏每个月来看她时与她说的话仿佛音犹在耳。她应该是盼着我早点死吧,岑千阙心中这样对自己说道。 毕国锋想了许久之后从地上站起,对刘律今说:“咱们走吧,现在不是在这里发呆的时候。” 刘律今点了点头,他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不好意思地对岑千阙说:“不好意思打扰你了,这里……” 岑千阙说:“没关系的,等会让护工打扫一下就可以了,反正只是一些玻璃罐而已。对了,我能向你们提一个要求吗?” 毕国锋愣住了,他以为岑千阙依旧还有恻隐之心,于是低声说:“关于你女儿的事情,如果她真的触犯了法律,那就只有交给法庭来审判,我们只是负责调查的。” 岑敏听了咯咯直笑,只听到她说:“我只是想要吕霜的照片而已,不是为别的事情。” “原来你说的是……”毕国锋心头一凛,从怀里拿出了吕霜的照片递给了岑千阙。心中不禁想:这个人真的对自己的亲生女儿没有半分感情吗? 岑千阙接过照片,陶醉地抚摸着上面吕霜的面容,这一刻她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四年以前在东华路18号与吕霜厮混在一起的日子。吕霜炽热的舌尖,身上沐浴露的香气,缠绵时的情话,全部从记忆里跑了出来。她听不到那个遭人厌的女儿在身边的哭闹声,只有自己和吕霜两个人,那是属于她们的二人世界。 毕国锋重新穿上他的外套,与刘律今并肩走出了主楼。待他来到桑塔纳旁的时候,忽然说道:“不行,我现在必须要去一个地方。” “等等!你要去哪里?你不会到现在还在怀疑她吧?”刘律今一把拦住毕国锋,他知道只要自己放他离开这里,那一切都将难以弥补了。 毕国锋扭过头郑重其事地对刘律今说:“元旦那天,我在审何贵的时候他和我说了一个人。” “谁?”刘律今的手微微一松,放开了毕国锋。 “马导!” “马……马导?这又是什么人?”刘律今干瘪的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 “那天我在审讯何贵的时候,他何告诉我,令刘如虹跳楼自杀的就是这个所谓的‘马导’。他先是假意向何刘两人许诺一部电影女主角的出演权,条件是何贵与刘如虹必须当着他的面发生性关系。案发当天,何贵与刘如虹两人虽然心中抱有怀疑,但最后还是遵从了这个‘马导’的条件。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两人完事之后,这个‘马导’却出尔反尔,并狠狠地羞辱了两人。刘如虹正是因为受不了刺激,所以当着他们的面跳出了窗外。” “你怎么早没告诉我。”刘律今对这一番说辞大吃一惊,心中下意识怀疑是毕国锋为了蒙骗自己,才临时杜撰出来马导这么一个人,于是又接着问:“这个马导全名叫什么?” 毕国锋摇了摇头:“我只知道何贵称他为马导,别的就再没有了。” “何贵的这番证词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李洪、常志、孔德,还有手底下其他七七八八的人。你不在场可能不知道,刘如虹这桩案子里头,何贵有无数种方法为自己脱罪。可他偏偏不为自己辩护,却说现场有第三个人‘马导’,策划并实施了这场悲剧。讲道理,这比他立刻承认自己就是杀人凶手都还要令我们难以置信。我们瞧他的在审讯时精神状态那样糟糕,于是也就没有对他说的这些话放在心上。不仅是我,包括李洪和郝立业都是这样觉得。甚至在审完以后,上面就批准了精神鉴定。关于何贵和刘如虹的案子,本来等他的精神鉴定结果出来以后就完全明了了。但谁都想不到,何贵竟然会在看守室里自杀。” 刘律今点了点头,心想:既然毕国锋会说出当时在场的还有李洪等一干人,那他所说的何贵的这份证词应当不会是杜撰的。 “那我们且当何贵说的话都是真的,而不是他的疯话,那你觉得这个马导会是谁呢?我想想看……”刘律今平时倒也有看电影和电视剧的习惯,便报了几个自己熟悉的名字,“马进、马艺华、马万诚……” 毕国锋连忙打断刘律今说:“我现在想到的只有一个人。” 刘律今呆了一呆,接着问道:“是谁?” “马敏!岑敏曾经用过的那个名字。” “你还在怀疑岑敏?孙绮丽也好,刘如虹也罢。难不成全天下所有的凶杀案你都要归咎到岑敏的身上吗?就因为她二十四年前没有救你的母亲?你还有完没完了!”刘律今忽然痛恨自己刚才那一巴掌打得太轻,没有打醒自己眼前这个愚蠢透顶的男人。 毕国锋仿佛已经知道刘律今要说什么,于是耐心地等他发完脾气才开口道:“你先听我把话说完。我现在并不是因为二十四年前的那桩旧案而迁怒岑敏,而是我真的决定她有嫌疑。第一点,假如何贵那天说的话都是真的,那么害死刘如虹的凶手就是那个所谓的‘马导’。而岑敏曾经就姓马,她还告诉我她大学学的就是导演专业。第二点,何贵曾告诉我,他在12月23号的时候和他口中所称的‘马导’在一家咖啡厅里见过面,而见面的地方就在周惜家所在的金景花园楼下的情人咖啡厅。而这家咖啡厅,正是我和岑敏相亲去的咖啡厅。那天岑敏无意中向我透露过,这家咖啡厅她几天前才刚刚去过。你难道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巧合了吗?我现在只有去到这家咖啡厅,调出12月23号的监控录像,我就能知道那天何贵有没有见过一个叫‘马导’的人。同时,我他也就能确定,这个‘马导’是不是岑敏。” 刘律今心中边听边摇头,等毕国锋刚一说完就立马反驳道:“你所谓的第一点,这个何贵当时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还难以确定,一个‘疯子’的话能当证据吗?” “他不是疯子,何贵既然还没有接受过精神鉴定,我们怎么可以妄自猜测他的精神有问题呢?”毕国锋不满地说。 刘律今点点头:“好,就算是这样。我们就当何贵的没有精神问题,也当他说的话都是真的。那你凭什么认定何贵口中说的马导是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就是岑敏?” “一定是女人!”毕国锋咬着牙说道。 “证据呢?” “证据……好,我就告诉你所谓的证据!”毕国锋恼怒地说,“何贵是没有和我说过他口中的‘马导’就一定是个女人,但是我们接触的这几桩案子里一直都有一个共同点已经揭示了真相,你没有注意到吗?” 刘律今懵了,他不觉得有什么是他没有注意到,而毕国锋却注意到的细节。但依旧忍不住好奇地问道:“是什么?” “杀害周惜、孙绮丽还有刘如虹的那三个凶手,或者说那一个凶手,都可能不是男人。”毕国锋解释道,“你发现没有,周惜的身上没有发生性关系的痕迹,却在脖子上留下了吻痕,这意味着什么?那不是因为凶手没有来得及和被害人发生关系,也不是因为凶手性功能障碍,而是他根本没有与之发生性关系的能力!因为凶手和被害人一样是一个女人!” “这……这不可能!”刘律今觉得毕国锋这个观点简直匪夷所思。 “还记得孙绮丽吗?她死之前曾经长时间陷入昏迷,是因为面部受到高热液体灼伤后导致的休克。凶手在这其间也有足够的世界去侵犯她。” “疯了……你简直疯了!”刘律今急吼吼地说道,“你这是有意将杀害这两个被害人的凶手当做一个人来看待。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杀害刘如虹的凶手和杀死周惜还有孙绮丽的凶手是同一人了?” “是的,我就是要这样说。何贵说这个所谓的‘马导’诱骗他和刘如虹发生关系,而她自己选择在旁边观看。这是为什么?一个导演会拒绝和一个女演员发生性关系吗?还是说她压根就没有能力和她发生性关系?你想想看,岑敏她妈是什么人,她妈是一个双性恋。我相信,我有理由相信岑敏她有可能也会是……” 听了这番话,刘律今僵尸般的脸更加铁青。他发现毕国锋已经完全走火入魔,在自我的幻想中越走越远。岑敏也好,马敏也罢。她已经成为毕国锋心中假定的敌人,无论毕国锋提出的论点到底有多荒谬,他自己这时都已经被一叶障目,无法看清事情的本质了。 “你告诉我,你准备怎么做?” “我已经说了,我要去到那家咖啡厅,调查12月23号的监控录像,然后……” “然后怎么样?就算监控录像里就算岑敏和何贵,你能依靠这个逮捕她,并定她的罪吗?”刘律今实在难以理解毕国锋现在心里想的东西。 毕国锋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静静地点着,接着猛吸了两口。刘律今见状,也拿出了香烟过起了烟瘾。片刻之后,毕国锋吐出一大口烟,然后将烟蒂丢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按程序来说,我接下来应该先去调查并核实岑敏的不在场证明。但事到如今,我已经等不及了……” “等不及什么?”刘律今困惑地望了一眼毕国锋。 只见毕国锋诡秘地一笑,接着忽然迈开步子跑了起来。身后的刘律今一愣,赶紧丢下香烟追了上去。怎奈何他年老体弱,仅仅几个瞬息就被抛在了身后。待他好不容易来到楼下停车的地方,却只看见停在那里的桑塔纳已经开走。 刘律今一摸口袋,发现那张写着岑敏家庭住址、手机号码的便笺是在毕国锋的手里,他一拍大腿懊恼地想:这下糟了。 25对质 http://.biquxs.info/

岑敏躺在靠椅中,唱片放到她最喜欢的一首歌:weetothejungle。音量恰如其分,音质明亮清晰。桑晴最近对岑敏若即若离,令她隐隐感到有些不安。岑敏却安慰自己,这只是一段时间的事情,只要过了这段时间,她们肯定又会像从前那样了。 音乐声中狂野的男声带来让人想要手舞足蹈的激情,岑敏忍不住站起身来,随着旋律摇晃起她的脑袋。岑敏感觉自己越来越沉迷摇滚乐带给她的激情,她的手不自觉地摸向了下身,潮湿与炽热的感觉同时传到她的指间。每一个音符都激得她的毛孔倒竖起来,就连内脏都跟着沸腾。 “砰砰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是谁?岑敏的脑海中闪过桑晴的笑脸,顿时心花怒放。 “砰……砰砰。” 岑敏关掉音乐,快步走出房间。她将眼睛贴在门的猫眼上,看到外面站着的竟然是气喘吁吁的毕国锋。 怎么会是他?岑敏有些慌乱。她赶紧拿来纸巾在手上擦了擦,接着调整了一下呼吸,这才打开了房门。 随着大门撞向一边的墙壁,毕国锋几乎是冲进的房子。带着兴奋、愤怒、急切,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得意,毕国锋张嘴说道:“你知道我会来吧?” 岑敏不明白,她张了张嘴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看着目瞪口呆的岑敏,毕国锋高兴坏了。这种表情他甚至没有在张显的脸上看到,可现在却出现在了岑敏的脸上。他晃了晃脑袋,在一边的沙发上坐下了。 岑敏不明就里地看着毕国锋,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于是就便问:“你这算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毕国锋冷冷一笑,“你曾经在12月27号和何贵见过面是吧?我现在要问你……” “等等!你说什么?什么何贵?”岑敏完全被毕国锋这一串连珠炮似的发言弄糊涂了。 “你还在装蒜?你在12月27号那天见了何贵,你就是他口中的马导,我说的没错吧,马敏小姐!” 岑敏骤然听到有人称呼她原来的名字,心中顿时一惊:“你怎么知道……” 毕国锋瞪着岑敏:“我怎么知道?我都知道,我全部知道。周惜、孙绮丽还有刘如虹,她们都是你杀的对吧!” “你在说什么?什么马导,什么何贵,我压根都不认识这些人。” “你撒谎!”毕国锋赶紧自己的那颗烂牙猛地痛了起来,他龇着牙掏出他的手枪,对准了岑敏的脑袋,“到现在,你还敢骗人吗?” 岑敏向后退了一小步,接着她忽然笑了:“你的手枪没开保险吧,你想威胁我……” 看到岑敏这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毕国锋顿时拉下了脸来;“我的保险一直都开着,已经开了二十四年了。” 岑敏不明白是什么让毕国锋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但是她心里明白自己不能再刺激他了。他现在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爆炸。岑敏双手向下压了压,放低音量对毕国锋说:“你冷静点,我们先把事情捋清楚好吗?” “你还想骗我是吗?若不是那天我和你在那家咖啡厅里相亲,恐怕我也不会知道……。”毕国锋嘴角向上一挑,看得岑敏不寒而栗。 “知道什么?” “知道你是那家咖啡厅的常客。” 虽然毕国锋的手枪还对着岑敏的脑门,但她依旧大胆地反驳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毕国锋脸上阴沉地可怕:“我换个问题问问你吧,我已经见过你妈了。” “我妈?你怎么会,你把她怎么了!”岑敏听到毕国锋提到她母亲,顿时大惊失色。 “你别问我怎么会找到她,我告诉你,我已经全部都知道了。你每个月的27号都会给她带去5个罐头对吧?可是上个月,却只带去了4个。” 岑敏奇怪地看着毕国锋:“我带几个罐头给我妈,关你什么事?” “不……关键不是你带去的那4个罐头,而是你没带过去的那一个。”毕国锋狰狞地笑着,“说吧,那个没有带过去的雪梨罐头,你交给了谁?” 岑敏觉得毕国锋十分好笑,难道他就是为了这个罐头的去向来找自己的吗?她脱口而出:“我在半路上觉得口渴就吃了,有什么问题吗?” “去你妈的!你当我是傻子吗?”毕国锋暴跳如雷,他还从来没有被这样戏弄过,“你在去疗养院之前,去了半山村,在杀害孙琦丽的时候被那个名叫阿钢精神病人发现了对吗?幸运的是,那个神志不清的阿钢错把你当成了他已经死去二十多年的女儿文琪。你顺势将携带的雪梨罐头送给了他,让他为你保守秘密是吗? 岑敏听了毕国锋的话,气不打一处来,可是面对近在咫尺的手枪,她却没有勇气骂出脏话来。 “怎么了?被我说中没有办法反驳了是吗?”毕国锋的舌头舔过那颗烂牙,一股甜腥味随即在他舌头上散了开来,但伴随着的却是剧烈的疼痛。 “你是一个疯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如果你要把杀人凶手的帽子往我头上扣,那就随便你吧。但是你别忘了,你是一名警察,你不能开枪!” “你终于承认了?”毕国锋欣喜地说,“那你快告诉我,你是如何删除情人咖啡厅的监控录像的?我已经去查过了,去年一整年的监控,唯独只有12月的不翼而飞。” 岑敏莫名地笑了起来:“那些根本不是我做的,你觉得我怎么能告诉得了你?” 口腔中的烂牙愈疼愈烈,毕国锋终于忍受不住了,他忽然哀嚎一声,接着一拳打在自己的脸颊上,“求求你,别再疼了!”毕国锋踉跄两步,坐倒在地上,嘴巴一张,混着一堆血液吐出一颗牙来。 一旁的岑敏吓得捂住了嘴巴,她赶紧回过头来想去拿纸巾,可毕国锋却叫住了她:“不许动!”岑敏僵在那里,她听到了机械零件接合的声音。 “不许动。”就在毕国锋叫住岑敏的一瞬间后,忽然门外的走廊里响起一片杂乱的脚步声,岑敏不敢回头去看,她知道毕国锋此时肯定拿着手枪对着她,危险还远没有解除。 “咔啦。” 毕国锋的手上被带上了手铐,将他的手反卷到背后的是孔德。随后跟进来的是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的常志和刘律今。 “岑女士您安全了。”常志走到岑敏身边安慰道。 岑敏听到这话,这才缓缓转过身来。只见毕国锋趴在地上,两只手放在背后,已经被带上了手铐。他手中的枪被旁边的刑警缴获,除了一脸兴奋的孔德以外,所有人的脸上都蒙着一丝阴霾。 “是你,就是你……”毕国锋的嘴巴里含着血,依旧在低声念叨着。 刘律今站在一旁又是叹息又是摇头,他看了岑敏一眼,偷偷对常志耳语道:“把她带回去。” 常志奇怪的看来刘律今一眼,但没有问为什么。他走到岑敏面前说:“到警局录一下口供吧。”岑敏顺从地点了点头,接着跟着一行人离开了绿岸小区。 此时,南山区刑警大队里,所有人都神情紧张。在等待毕国锋回来的同时,他们前往半山村逮捕了那名房东。由于房东的丈夫阿钢的特殊情况,他不能离开房东的监视范围太久,所以警方将阿钢也一并带回了警局。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在带回房东夫妻的同时,下达命令的毕国锋,竟然也被当做犯人带回了警局。 郝立业神情凝重地搓着手,他从归来的孔德的脸上看到了一些东西。但是郝立业不敢确认,也不想去确认。他从来没有把拯救自己的希望压在孔德这号人身上,但是毕国锋又怎么会出现问题了呢?看着低着头,一脸麻木的毕国锋,郝立业着实有些费解。 办公室里一众同僚呆立在那里,他们在等毕国锋亲自去审讯房东夫妇,可是现在却连毕国锋自己都被逮捕了。他们向随队归来的常志投去询问的目光,常志却只是在嘴唇上竖起食指,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毕国锋被关进拘留室后,刘律今他心知肚明现在需要一个为毕国锋说话的人。而作为对事情了解得最清楚的人之一,他显然责无旁贷。 “局长,国锋手里的那把枪没有装弹夹,他在去找岑敏的时候就把弹夹卸下来放在车里了。” 郝立业奇怪地看了刘律今一眼:“这和有没有子弹没有关系,他是一名警察就不能做出威胁人民生命安全的事情。” “可是,那把枪……” “你别说了,单凭他拿着枪指着人家脑门,就有充足的理由给他下处分了。”郝立业打断刘律今的话,“我让你和他一起去半山村,就是怕他性子太倔,让你在他快越界的时候拉住他。可你倒好……”说着郝立业责怪地看着刘律今。 刘律今低着头不敢答话,但是心里却想:凭我这副老骨头,就算再来两个,恐怕也拉不住他。 一旁的孔德插嘴道:“局长,之前毕国锋让人抓来了的房东夫妇,他们现在该怎么处置?” 郝立业奇怪地问:“什么房东夫妇?” 常志赶紧补充道:“就是孙绮丽的房东,之前组长让我们跟了挺长的时间。就在几个小时前,他让我们把人带回来接受调查。” “调查?可他没和我说过这两个人呀,他要调查什么?”郝立业皱起了眉头。 “这……”常志一时语塞。 刘律今在一边却看得明白,带房东回来的目的他当然心知肚明,他之前早就和毕国锋讨论过房东在孙绮丽案件中极有可能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毕国锋肯定也把这个猜想告诉过常志,常志这时候说不知道,那明显是想让郝立业自己去问毕国锋了。 于是,刘律今说:“局长你要不去问国锋吧。” “你呢,你也不知道吗?”郝立业反问刘律今。 刘律今摇了摇头:“既然人是他让常志他们带回来的,那肯定只有他知道了。” 郝立业皱紧了眉头,像是在做一个极难的决定。过了一会儿他对孔德说:“你先把毕国锋放出来,让他去把那俩人审明白了,再关回去。” “可是……”孔德显然对这个决定不服气。 “没什么可是不可是的,快去吧。”郝立业摆了摆手,“对他的处分决定一时半会还下不来,现在正是缺人手的时候,没有什么事情不能先妥协一下的。” 就在孔德臭着一副脸正想去拘留室的时候,忽然外面走进来一群人,他定睛一看胸前的名牌,竟然是从纪委来的。孔德见状赶紧走上前握了握手:“各位是来找我们局长的吗?” “听说你们局里有一名刑警今天曾用手枪威胁普通民众?”和孔德握手的是一个身长将近一米九的高个男人,他声如洪钟神色严厉,令人不敢与他对视。 孔德尴尬地笑了笑说:“是这样没错,但是……” “没有但是,你们局里前几天还发生过嫌疑人在拘留室自杀的事件,现在上门下了命令要彻查你们局的作风问题。这是你们局长的停职通知,他人呢?”说着这个高个子纪委便从文件夹中拿出了一张白底黑字的停职通知。 孔德不知所措地呆在那里,他回过头来看向郝立业说了声:“局长,找您的。” 终于还是到了这个时候,郝立业早在远处就听到了对话,他耷拉着脑袋走向前,接下了停职通知。心中无限感慨,自己距离退休就只剩几个月了,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这种事情呢? 就在纪委要和郝立业确认一些事情的时候,他忽然回过头来对常志说:“你去把那两个人审了,无论结果如何这几桩案子都能再出差错了。这是我最后一个命令了……”说完,郝立业便跟着纪委走出了办公室。 常志不知所措地看了一眼刘律今:“现在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当然是审啊!”刘律今白了常志一眼,接着拉着他往审讯室那边走去。身后的孔德见状,骂了一句,也赶紧跟了上去。 这时的审讯室里,房东正局促不安地站在那里走过来走过去,而她的丈夫阿钢却像一个没事人一样坐在椅子上,呆呆地望着桌面。常志来到门口向里面看了一眼,回过头来和刘律今说:“你怎么看?” 刘律今向里面瞥了一眼:“这个女人很焦虑。” 常志疑惑地问:“就这些?” “那你想知道什么?这都还没问呢。” 这不说了等于没说吗?常志嘴巴里憋了一口的脏话,但想了想却又没敢说出来。这时候孔德也走了过来,看着他们两人愣在那里于是问:“怎么不进去?” “这就进去了,你们谁和我一起?”常志问。 孔德看了看刘律今,论资排辈他自然不能和这个老法医比较,再说他审讯的功底也有限,在旁边帮不上忙不说,要是在添乱那就要出洋相了。于是忙谦让道:“刘教授和你进去吧,我就在隔壁房间看着好了。” 刘律今点了点头,跟着常志进了审讯室。而审讯室里的两人一见到二人,顿时表现出截然不同的反应。房东首先就大声的嚷嚷起来:“你们请我们过来到底要干嘛,为什么要关在这个房间里?”而她的丈夫阿钢,则是瞪着眼睛看着常志,眼睛再也没有移开。 常志坐在阿钢对面的椅子上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立刻就把目光转到了房东身上:“您先冷静点,我们这是请你们来协助调查的,不是关着你们。”说完,便把笔和记录口供的纸放在了桌上。 房东不满地嘀咕了一声:“有什么好问的……” 刘律今看着房东的样子忽然心中一动,他贴到常志的耳边说:“我提议,将两个人分开审。” “分开?可是他……” “你听我的不会错的。”刘律今拍拍常志的肩膀,常志没办法只好答应下来。 房东见两人窃窃私语顿时心中火起,她大吼道:“你们不是要问问题吗?倒是快问啊!” “行了,马上就开始。不过在开始之前,我要将你丈夫带到隔壁房间单独询问。”常志说。 “不行!,我丈夫必须和我在一起,你不知道他的状况,他……” “我们知道他的病情,他离开你一会儿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常志抛下这句话后,抬了抬下巴,让刘律今带阿钢离开了审讯室。 阿钢一离开房间,房东顿时气势就委顿了下去,刚才那股撒泼的劲一下子就没了,嘴边也不再喋喋不休地催促常志赶紧问问题。 常志见刘律今的方法收到效果不仅会心一笑,他敲了敲本子问:“姓名?” “周晓璐。” “家庭住址?” “你不是知道吗?” “我问你,你回答就是了。” “南山区半山村和田路341号。”周晓璐偷偷看向常志,但却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12月27号,也就是你的房客孙绮丽死的那天,你在哪里?” “我……我在家里。” “有谁可以证明吗?” 周晓璐忙说:“我丈夫阿钢可以证明。” 常志追问道:“那除了你丈夫还有别的人可以证明吗?” “这……” 周晓璐并不知道,家属的证词向来都是不作数的。可那天她确实只有和丈夫在家里,没有去过别的地方,自然也就没有其他人可以证明。 常志见自己的问题显然已经震慑住对方,于是赶紧趁热打铁地追问:“12月28号,也就是孙绮丽的尸体被发现的那天,我们组长毕国锋来到孙绮丽家,是你为他开的门对吧。” “对……”周晓璐用细若蚊吟的声音回答道。 常志微微点头,继续问道:“那现在你告诉我,在12月27号下午,你有没有打开过,或者关闭过孙绮丽家的房门?” 周晓璐沉默了,她的眼睛盯着桌面不敢看常志,双手用力地交叉在一起,藏在两腿之间。她极力地克制着自己要发抖的身体,但是越是这样做整个人就越是紧张。到最后连她自己都分不清,她到底有没有很好地掩盖住自己的害怕。 常志看着眼前这个看起来饱经风霜的中年女人,心中有些不忍。但职责告诉他,自己必须要将问题问下去。他放下手中的笔,柔声问道:“是你做的吗?” 这几个字传到周晓璐的耳中如同晴天霹雳,心中顿时凉了半截。但她还是假装强硬地问:“你……你有什么证据?” “你……” 常志刚想说话,忽然见房门打开了,刘律今伸进脑袋说:“那人全部都说了。” “什么?我丈夫他说什么了?”周晓璐听到刘律今的话顿时神情高度紧张起来。 常志一脸错愕地看着刘律今,他本以为将阿钢带走是刘律今诱使周晓璐开口的计策,却没想到他在短短的时间里就已经让阿钢率先招供了。 “你老实说吧,对你而言坦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你……你们对我丈夫做了什么?”周晓璐哽咽着问出这句话。 刘律今紧盯着周晓璐的眼睛:“我们什么也没做,但是你们在12月27号那天,应该做了不少事情吧?” “我说……我全都说,求求你们放过他吧,这一切都不关他的事。”周晓璐终于还是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面对泣不成声的周晓璐,常志叹了口气,走到她身边递了一张纸巾给她问:“和我们说实话吧。”他向刘律今递去一个眼神让他先出去,刘律今见状只好先退出了审讯室。 周晓璐啜泣着回答:“好,我说,我全都说。” 常志满意地点点头,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拿起了笔:“说说看,是谁杀害的孙绮丽?” “可……可能是我丈夫吧,我不知道,我没看见。”周晓璐吞吞吐吐地说。 “那就从你看见的说起。” 周晓璐吞下一口唾沫,接着缓缓说道:“那天下午,我像往常一样在家里和我丈夫看电视。大约4点多的时候,他好像有些待不住了,说要出去走走。” “是什么电视节目?” “是一部叫做《情人的秘密》的电视剧,我已经追了很久了。当时因为正看到精彩的地方,所以阿钢他说要出去一下,我就允许了。平时阿钢他就常在楼里活动,去东家看电视,去西家看别人下象棋,从来都没有出过事情。何况租住在我们那里的基本上房客,在那个时间他们都还没有下班回来。阿钢既然是在没有人的楼里走动,我就更没有理由担心了。谁曾想……” “说下去。”常志聚精会神地听着周晓璐的证词,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谁知道时间到了5点多钟,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他却还没有回来,我只好去找他了。我先是站在楼道里喊他的名字,但是却不见他答应。于是就只好下了楼去,到公共厕所那边去找。但是在公厕外面喊了一会,却也没听我丈夫答应。这个时候我有些慌了,我赶紧往回走,想要到家里打电话报警,却看见楼上的一间房门洞开着。” “那间屋子就是孙绮丽住的屋子对吧?” 周晓璐点点头,又继续说:“我不知道那间屋子为什么会开着,但是想到阿钢有可能在里面,也就不管那么多先上去看看再说。可在我进了屋子以后,却被眼前的情况吓傻了。” 常志叫停了周晓璐:“你看见你丈夫在杀人是吗?” “不!”周晓璐连忙摇头,“我看见后厨房那里躺着一个人,我丈夫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喝着一碗不知道是什么的水。” “是甜汤。”常志脑袋中顿时有什么东西被点亮了。毕国锋和他说过这个阿钢曾说自己的女儿回来找他,还给他带来了雪梨罐头。那雪梨罐头其实指的是在孙绮丽家中喝的糖水啊! 周晓璐继续说道:“我当时吓坏了,赶紧从我丈夫的嘴边拿走了那碗甜汤。接着,又壮着胆子走到后厨房去。” “这个时候孙绮丽死了没有?” “死了,应该是死了。我……我也不确定。” “是你丈夫杀的?” “我不知道。”周晓璐大摇其头,“我不敢确定,是不是他杀的。他一直都很老实的,虽然神智有些不太正常,但是他没有攻击性,你要相信我。”周晓璐越说越激动。 常志抿了抿嘴唇,抬头看了周晓璐一眼。从她的脸上常志看不出有撒谎的痕迹,或许她说的都是事实,她到达现场的时候,孙绮丽真的已经死了。 “那你能告诉我,你是如何将现场是布置成一个密室的?” “什么叫密室?” 常志呆了一下,接着耐心地解释道:“你还记得我们组长那天在试图进入孙绮丽的家中时,发现门从内部被上了锁吗?” “是有这件事,门不仅上了锁,还插上了插销和挂链。” “既然屋里的窗户还有大门都是从里面上的锁,那上锁的人又是怎么从孙绮丽的家中出来的呢?” “这……其实还有一扇窗户没有锁。”周晓璐低声说。 “什么……这不可能,我们组长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常志有些难以置信。 “是真的,是我当时引开了他的注意力,所以他才没有发现其实有一扇窗户被我偷偷关上了。” “引开?怎么引开?” “你们组长撞进门后,我说了一句‘孙小姐你在卧室里吗?’,你们组长听我这么问,他就先进了卧室去查看,在这其间我就偷偷溜到了后厨房,将厨房里的那扇开着的窗户从里面给锁上了。等到你们组长查看完卧室的情况再到厨房去查看的时候,发现厨房的窗户和其它的窗户都是上锁的,因此他便得出了屋内所有窗户都是从内部上锁的这个结论。其实我不是刻意地想引导他做出了选择,只不过是姑且一试,没想到真的就……” 好心机!常志惊叹与眼前这个女人的胆大心细,假如当时毕国锋没有因为她的一句话而左右了自己的判断,说不定这个案子也就不会变得像现在这样费解了。 “所以,那天你杀了孙绮丽之后,将她的尸体移到树林里。接着返回她的家中,从里面将大门反锁,接着从后厨房的窗户里离开,是这样吗?” “我没有杀孙小姐。” “先不管这个,我现在想问你的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如果只是为了迷惑我们警方,降低我们找到孙绮丽的机会的话。为什么孙绮丽的尸体,第二天就在树林里被人找到了呢?” “那……可能是天意吧。”周晓璐惨笑一声。 “天意?事到如今你还在说什么蠢话。”常志哼了一声,眼前这个心思缜密的女人既然能想出如此高深的诡计来蒙骗警方,又怎么会是那种顺应天意的人呢? “我还有一个问题。”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你知道?” “我知道。”周晓璐咽了一口唾沫,“你是想问,我们是怎么将孙小姐的尸体弄到树林里的,对吗?” “你说我们?你终于承认了?” “我承认什么了?” 常志咬着牙继续问道:“参与移动尸体的不止你一人对吧?” 周晓璐深吸了一口气:“是不止我一个人……当时,我看到孙小姐的尸体时,已经将近晚上5点了。在这个时间,正赶上居民楼里的居民下班回来的时候。而且我们又没有车子,居民楼外面的大路边上就是一处正在施工的工地。我一个人,根本没有办法处理尸体。” 隔壁站在双面镜前听的孔德和刘律今一行人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喜出望外,这毫无疑问是案发以来最大的突破了。可接下来周晓璐的话,却让他们大跌眼镜。 只见常志问:“他的名字叫什么?” “我说不出来……” “什么?你刚刚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还有什么说不出来的呢?”常志急切地追问道。 “我……”周晓璐像是有难言之隐,她踌躇了半天,憋出一句,“我真的说不出来,他们的名字我不可能全部记得。” “他们?他们有多少人?”常志心头一震。 “四……四五十人吧。” 听到这何贵数字,常志手中的笔顿时停住了。他又问了一遍:“什么?你再说一次,帮助你运尸的有多少人?” “四五十人,可能比这更多,但是只多不少。”周晓璐回答道,“我发现尸体后不久,还没有想出解决的办法,外面就有人陆续回居民楼了。我先是把门关上,怕被别人看见。可是我丈夫他忽然大吵大闹着要走,结果所有人都被引了过来。” “你不要企图把责任推到别人的身上去,别说四五十人,就算你啦四五百人下水,也没办法抵消你犯下的事情!” “我已经说了,孙小姐不是我杀的!” “那你倒是说说看,这些回来的居民有什么理由帮你运尸体,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情。” “因为……因为二十多年前的那场大火……”周晓璐的头低了下去。 “大火?” “没错,二十多年前我们半山村原本只是一个只有三百多人居住的小村落,当时有关部门就有将半山村开发成旅游景点的想法。这里的居民日盼夜盼,就盼着这一天。却不料一场山火袭来,树林遭到了大面积的焚毁,原本美丽的景色化为了乌有,景点开发工程也只好被叫停。” 常志越听越奇怪,接着问:“那这和他们愿意主动帮助你运尸又有什么关系?” 周晓璐叹了口气:“不久以前,有关部门又重启了开发旅游景点的计划。从村外进来的那片施工的工地,就是正在修的景点售票处。工地上的工人大多数都是我们村子里的村民,和住在我那幢居民楼里的住户一样,他们和将来建成后的景点有着密切的利益关系。这个等了二十多年的机会,谁都不想再次失去。如果被发现有人死在这里,那我们半山村改造成度假村的希望就肯定覆灭了。所以不只是我一个人,当时所有人都这样想。绝对不能让尸体被人发现,这桩案子能瞒多久瞒多久。” “所以,他们中没有一个人选择向警方告发,而是一致觉得把尸体藏起来才是正确的选择是吗?” “没错,我们想着至少要让孙小姐的尸体延迟到我们村子改造完成之后被发现,或者说我们更希望最好永远不被发现。” “你觉得这对孙绮丽的家人公平吗?” 周晓璐沉默着没有回答,但她所做的一切早已经诠释了她和半山村的这些人是怎样自私自利的一群人。 常志沉着声音继续问道:“假如你说的话都是实话,那尸体肯定是藏得越隐秘越好,为什么会在第二天就被发现呢?你们中间是谁去埋的尸体?” 周晓璐眼中噙着泪水,回忆这件事似乎令她非常痛苦:“是我丈夫……” “你丈夫?他不是……” “那些人互相推卸责任,虽然嘴上说要帮我,其实也只是用车将我们送到了树林边上。到了埋尸体的时候,所有人都开始推三阻四,说是怕触霉头,不想要碰尸体。”周晓璐说,“而就在这个时候,我丈夫忽然发起病来。他硬是说死去的孙小姐是我们的女儿文琪,是文琪回来带甜汤给他吃了。我们一去拉他,他就抱着尸体嚎啕大哭。僵持许久之后,我们没有办法,只好哄骗他,说文琪现在要回去了,他必须要将尸体埋回土里,令她入土为安。” “所以最后是由他去埋了尸体,是这样子吗?” 周晓璐点了下头,接着又补充道:“我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但是那个女孩真的不可能是我丈夫杀的,他真的不会杀人的,请你相信我。” “你丈夫埋尸体的时候,你有在他身边吗?” “不……我只是站在树林外面。” 常志这个时候才茅塞顿开,这也就解释了那个埋葬孙绮丽的坑为什么会是一个奇怪的竖坑了,那个名叫精神失常的阿钢当时根本就……常志抓了抓头发,面对桌上写得满满的一页纸,上面如此庞杂的信息量,他还需要一些时间去消化。原来要破解这个监视型密室的方法,并不是想方设法去瞒过所有人的眼睛,而是把这些人的眼睛变成自己的。 诚然,周晓璐说了很多,但是常志却发现这和没说没什么两样。这些供词仅仅是解开了自己如何蒙骗警方的诡计,却还是没有告诉他,杀害孙绮丽的凶手究竟是谁。 常志走出审讯室来到隔壁问刘律今:“你从阿钢的口中问到了些什么?” “阿钢?他什么都没有说啊。”刘律今眨了眨眼,“一个精神病人,即便是说了,能作数吗?” 常志暗骂一声:这该死的老头子。他们刚刚解开眼前的迷团,却发现在后面的却是更大的谜团。那个杀害孙绮丽的真正凶手,究竟会是谁呢? 就在众人愁眉不展的时候,门外的警卫探进头来说道:“岑敏要走了。” 常志听到这个消息率先跑了出去,迎面正好遇见了岑敏。只见她手拿着皮包,神情郁郁不欢,皱着眉头像是在想着什么事情。 常志走上前去问:“岑小姐,你要走了吗?” 岑敏抬头看了一眼常志后说:“是呀,我已经录完笔录了。” “等等。”常志见岑敏要走,赶紧拦住了她,“你能不能替我们组长说说好话,他现在……” “不了,我还有工作,你现在可以让开了吗?”岑敏恼怒地瞪了常志一眼,她自问自己既然受了那些委屈,那当事人自然要付出他应得的代价,又何来帮他求情这么一说呢? 常志看见岑敏一副丝毫没有回旋余地的模样,只好退到一边把路让了出来。身后的刘律今看着岑敏远去的背影,心中忍不住叹息:假如凶手真的是她那该多好啊。 26囚徒 http://.biquxs.info/

北风的啸声中,鞭人肌骨的寒意终于渐渐消失,常麓市的市民甚至可以在空气中嗅到了一丝春日初露的气息。雪已经很久没有再下过了,涟河中的三尺河冰逐渐消融,河水又恢复了往日的欢腾景象。圣诞与元旦过后,所有人都养足了精神等待春节的来临。自去年的12月18日以来,在常麓市内发生的多桩凶杀案,使得整个城市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他们现在急切地需要热闹的节日气氛,来扫除连日来新闻中的播报的犯罪和尸体带给他们的不快。 1月31日这天,岑敏像往常一样赶往电影《冬季恋歌2》的活动现场。作为新电影开拍前的造势活动,主办方已经走遍全国,这两天才刚刚回到大本营常麓。 活动的地点选在举办圣诞电影周闭幕式的全胜体育馆里,当岑敏马不停蹄地赶到现场时,活动已然开始。舞台下方人头攒动气氛热烈,虽然还没有见到自己心目中的偶像,观众却都已经提前兴奋起来。看到《冬季恋歌2》的受到万众瞩目,岑敏心中真的为桑晴感到高兴。可直到今天为止,她却已经一周没有见到桑晴本人了。 二十多天之前,在绿岸小区b幢403室里,岑敏因为受到毕国锋的威胁一事而被迫去了一趟警局。这对于岑敏而言,本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怎奈何这桩警察逞凶的消息不胫而走,各大媒体争相报道,一时间舆论竟然将她变成了众矢之的。 幸运的是,那桩二十四年前的女民警事件,并没有被人挖掘出来。若将这次的事件联系到当年女警被杀一案上,那现在的新闻头条就将变成《一名失格刑警跨越二十死年的复仇计划》,而非单纯的《刑警违纪事件》了。 可仅仅是这样,岑敏却也感觉到自己的生活受到了严重的影响。她开始发觉有人在跟踪自己,无论是工作的时候,进餐的时候,甚至是去上厕所,她总能感觉到周围有人在有意无意地注视着她。鉴于近来岑敏被负面新闻缠身,桑晴临时做出决定,要暂停她们之间的工作关系。这个结果,岑敏自然不能够接受的。她自问自己分明是这件事情中的受害者,为什么所有人却都将她当成和毕国锋一样的施害者? 直到岑敏无意中读到了常麓日报对毕国锋持枪威胁自己这件事的评论,上面引用‘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句话。她才明白,媒体和民众,包括她最在乎的桑晴是如何看待她的。在这些人看来,虽然毕国锋行事乖张,但在出事之前,依然是一个能力出众的刑警。她既然被这样一个人所怀疑,那她说不定可能真的与毕国锋口中所称的凶杀案有瓜葛。 媒体的态度引导这民众的情绪,可岑敏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连桑晴却也加入了那些人的阵营。她被千万人误会都没有关系,但唯独桑晴不行。这个她一生中最珍爱的人,只有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蹙是自己最关心的。可现在,桑晴却主动向她提出了暂停工作关系的请求。 岑敏自然是答应了,她甚至没有去犹豫。在这新电影宣传造势的时候,对待任何有可能对电影造成不利影响的因素,都应该立刻排除。桑晴这样做是对的,她既然愿意为电影付出一切,那自己又有什么理由不去顺她的意思做呢? 全胜体育馆人声鼎沸,荧光棒交织成彩色的海浪在底下浮动着。观众们喊着口号,仰着脑袋催促着节目上演,活像一群嗷嗷待哺的雏鸟。岑敏在员工通道里一边行走一边朝着下面看去,这时主持人已经走上舞台,不断地鞠着躬向所有人致意。 岑敏看见主办方选择的竟然《幸运之人》的主持人周建豪来主持这场活动,这个油嘴滑舌而且性格轻佻的男人,不久前在她陪桑晴上节目的时候,还讽刺过她的身材,因此岑敏对他并没有什么好感。 周建豪的一串开场白还未说完,岑敏就失去了继续听下去的欲望。她朝着员工通道的另外一端走去,那边是演员化妆室的所在。但因为桑晴的叮嘱,所以她并不敢进去寻找桑晴。岑敏只想在员工通道附近等着,等到桑晴上台的时候,自己可以近距离看上一眼,但只是这样她也觉得心满意足了。 就在岑敏疾步赶往化妆室的时候,她的手机忽然响了。岑敏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却见给她打来电话的竟然是桑晴。岑敏喜出望外,赶紧接了起来。 “喂?” “是……是我……”电话那头的声音断断续续。 “你怎么了?”岑敏惊讶地发现桑晴竟然在低声啜泣。 “我完了,全完了,那个混蛋导演把我换掉了,他利用了我,是他利用了我!”桑晴的哭声大了起来,悲痛的情绪逐渐传染给了岑敏,听得她一阵揪心。 “什么完了?你说清楚呀。”岑敏急急地问。 “我……”桑晴只是说了一个字,接着就挂断了电话。 “喂……喂?”电话那头只剩下一串连续的嘟嘟声。 岑敏心下焦急,赶紧又回拨了过去,但是电话那头却没有人接听。岑敏多想现在就跑到化妆间去找桑晴,可一想到自己现在的情况,却又不敢去。可现在桑晴分明是最需要的时候,自己又怎么能不在她的身边呢?就在岑敏犹豫不决的时候,忽然听到下方传来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岑敏伸出头去一看,只见一个体态肥胖头发灰白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出现在了舞台中央。 岑敏仔细一辨认,却不记得《冬季恋歌2》的剧组中有这样一号人物。而接下来走上舞台的人,则更令她大跌眼镜,出演主角配角还有男三号、男四号,女三号、女四号的这一众演员竟被替换了一大半。最令岑敏焦虑的是,明明连张显也在人群之中,而桑晴却没有到场。她这才知道刚刚桑晴在电话里和她说的那番话,这才知道桑晴说的“完了”原来指的是这件事情。 等一众人都已经走上舞台,周建豪介绍道:“接下来我们有请马艺华导演和大家大声招呼。” 那个肥肥胖胖的中年男人向台下的观众挥手致意,然后对着话筒说:“大家晚上好,我是《冬季恋歌2》的导演马艺华。很高兴在这里和大家见面,最近《冬季恋歌2》的剧组进行了大规模的人事变动,绝大部分的演员都受到了替换,我也是临时受命接下了这个摊子。不过大家放心,我有信心为观众带来一部优秀的电影作品,大家也肯定有信心《冬季恋歌2》会和前作一样,成为新年的票房冠军对不对?” 随着马艺华的发问,台下的观众异口同声地发出了一致的回答:“对!” 岑敏站在员工通道里,难以相信她耳朵中听到的话。《冬季恋歌2》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做出大规模跟换主创人员的决定呢?是谁在搞鬼? “混蛋导演……那个混蛋导演……” 岑敏想到桑晴在电话里说的话,眼中快要喷出火来。舞台下方这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有什么权力这么做?是上面投资人的意思,还是他与某些人达成了肮脏的地下交易? “马艺华……马艺华……”岑敏不断地念叨着这个名字,“那天毕国锋找到我的时候,口中说的那个人也是姓马,他称那个人叫‘马导’!” 岑敏打了一个激灵,这两者会有关系吗?岑敏自从被毕国锋威胁后,就找来了周惜、孙绮丽还有刘如虹遇害的资历详细查看过。她们无一例外是娱乐圈里或者依附娱乐圈的人,其中的孙绮丽甚至还是《冬季恋歌》的女配角。这样看来,仿佛隐约间这个马艺华却实有着一丝嫌疑。 岑敏不敢再继续胡思乱想下去,她快步走出了员工通道,往化妆间走去。她现在最要紧的是要尽快找到桑晴,在这个时候桑晴最需要的无疑是自己的陪伴。可当她走进化妆间找了一圈后却发现,桑晴并不在这里。岑敏一拍脑门,这才想到:既然桑晴已经被剧组踢出来了,那今天自然不会在这里为了出席活动而在这里化妆了。 情急之下,岑敏一边打着桑晴的手机,一边往体育馆外跑去。可桑晴的手机只是反复播放着留言信箱,却始终没有人接通。岑敏这时已经慌了,她真怕桑晴做出什么傻事来,可自己现在却像一个没头苍蝇一样什么也做不了。 岑敏心想:还是先回绿岸小区看看吧,这也是自己唯一有可能找到桑晴的地方了。心急如焚的岑敏搭乘出租车紧赶慢赶回到了绿岸小区,她在楼底下抬头看向b幢四楼403的房间,只见那里头的灯是亮着的。岑敏的心中顿时一松:桑晴肯定在上面。 岑敏跑上楼去,进了房门,屋里头的灯亮着,却不见桑晴的踪影。岑敏来到桑晴的卧室门前,轻轻敲了两下房门并说:“桑晴你在里面吗?” 屋内一片寂静,没有人回应。岑敏没有再敲,而是直接拧动了门把手,只听见“吱呀”地一声门打开了。岑敏走进桑晴的房间却没有看见桑晴在屋里。岑敏的脑子一片混乱,她又拿出手拨通了桑晴的手机号码。 “嗡……”卧室的床头柜忽然发出一声微弱的震动,“请假装你会舍不得我,请暂时收起你的冷漠,轻轻拥着我,轻轻拥着我,最后一次给我温柔。” 岑敏愣在原地,这分明是蔡琴的那首《请假装你会舍不得我》。她走到桑晴的床边,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只见桑晴的手机正躺在里面。随着岑敏按下自己手机的挂机键,桑晴的手机也跟着停止发出那优美的旋律。 不会的,她不会就这样离开我。岑敏顿时六神无主,她手中捏着桑晴的手机晃出卧室来到了客厅里。无论是冰箱上的便笺,沙发上的抱枕,还有窗帘下的盆栽,眼前的一切都和平日里一模一样。这个温馨的住所留下了她和桑晴无数的回忆与欢笑,但是现在没有了桑晴,这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事情怎么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岑敏不明白,《冬季恋歌2》是离不开桑晴的,没有人可以否认这一点。可为什么投资人要过河拆桥,将桑晴换掉?是那个马艺华吗?他究竟是谁?他有什么权利去随便更换主创人员? 岑敏心头火起,一种强烈的感觉刺激着她。如果桑晴在的话,她会怎么做呢?她会和我一样悲伤,一样愤怒吗?岑敏发觉有一股激流冲向脑门,她顿时觉得晕晕的,整个人不自觉地专注了起来。这种感觉仿佛似曾相识,可是当她仔细地去回忆的时候,却又想不起来了。 岑敏走到了厨房里,手指在平日里做菜的那些刀具上掠过。一股麻痹的感觉从指间传来,像是被电流击中一般。岑敏拔出了一把剔骨尖刀,光滑的刀面上反射出自己的人脸。可当她定睛一看的时候,那张脸却变成了马艺华。岑敏摇晃了一下脑袋,以为自己看错了。可当她紧紧握住刀柄,试图去看清楚的时候。却猛地发觉,这把自己平时用的菜刀,竟然与自己的手掌如此贴合。 岑敏震惊了,她瞪大双眼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手中的尖刀。她的手指在刀刃旁游走,冰冷的触感令她浑身一颤。多么完美的工具啊!岑敏惊叹这把刀的工艺。如果将这把刀刺入人的肉体,那会发生什么情况呢?岑敏假拟对面的空气中有一个人站着。不知怎么地那个人的形象竟然立刻就变成了马艺华,岑敏毫不犹豫地便刺了过去。 “呲。” 岑敏听到了血液飞溅到空中的声音,一进一出,又刀尖在人的身体里走了一个来回。血液汩汩地冒了出来,像温泉一样不停歇地冒了出来。他倒下了,再也不动了。 “哈哈哈。”岑敏低声轻笑了起来。 仿佛是命运的使然,岑敏竟然就这样拿着这把尖刀离开了绿岸小区。她把刀藏在了自己贴身的包里,径直朝着全胜体育馆而去。 此时已经是晚上21点,活动已经快要结束。在岑敏进入到员工通道的时候,工作人员拦住了她:“活动都快结束了,现在还入场?” 岑敏拿出她的通行证来,并说:“我是给马导送东西的。” 工作人员见状赶紧放了岑敏进场,还催促道:“你送东西怎么现在才来,马导人在三号化妆间里,就他一个人,你赶紧去吧。晚了舞台上那些演员退场回来卸妆,等会儿你人都找不到了。” “好。”岑敏简短地回答了一句,便朝着三号化妆间走去。 这时舞台中央,正演出着几名男女主演共同参与的集体大合唱。这三个看着脸生的女孩,一个身材高挑留着黑色直发,一个是模样俏皮有点偏瘦,还有一个眼中带笑酒窝显眼。选择的曲目是著名的摇滚歌曲:followme,在领头唱歌的张显不断的鼓动之下,舞台下的观众,终于也情不自禁地加入进来,一时间万众欢腾气氛激烈,尖叫声欢呼声还有歌声奏成一片。 这首歌是岑敏平日里最钟爱的歌曲之一,但这个时候她走向三号化妆间的脚步却丝毫没有减缓。很快岑敏就来到三号化妆间的门口,她的手心有些出汗,可是脑子当中却异常清醒。现在没有人能够阻止她,这个男人必须对他的行为负责。 岑敏如同被丢入了海洋深处一样,周围漆黑一片万籁俱寂。有一个声音在她的内心深处幽幽传来:“是时候了,现在是时候了。” 岑敏走进化妆间里,马艺华就坐在椅子上背对着自己。她出声喊道:“马导?” 马艺华回过头来,错愕地看着她:“你是谁?” “我?我是岑敏,桑晴的助理。” 马艺华想了一下,接着仿佛恍然大悟一般,他站起身来笑了笑:“是你啊,我认得你,我认得你的声音,晴晴后来也和我提过你。” 听到马艺华这样称呼桑晴,岑敏心头顿时火起,她冷笑一声:“晴晴也是你叫的吗?” “嗯?这有什么问题吗?我向来都是这样叫她的。”马艺华不太理解这个不速而至的女人究竟意欲何为。 岑敏偷偷伸手摸向自己的手包:“是你撤掉了桑晴?” “是我。”马艺华毫不避讳地回答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你怎么能这样,她明明已经……已经向你低声下气地哀求了。”岑敏大声喝问。 “等等,……晴晴把我和她的事情都向你说了?”马艺华问道。 “她不用和我说,我都知道。” 马艺华露出淫靡的笑容:“你当真知道吗?” 岑敏惨笑一声:“我今天来,不是为了听你解释的。” 马艺华眉头一皱,他完全没有听懂岑敏的话是什么意思:“解释什么?” “解释这个。”岑敏从包里拿出了那把剔骨尖刀。 “你……” 马艺华来不及发出惊恐的呼救,岑敏的手已经握着刀向他的身体捅来。令岑敏感到失望的是,血液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飞溅出去,而是慢慢地浸透了衣服,最后一滴滴地滴落在地面上。岑敏从来没有想过杀人是这样的容易,刀刺进马艺华的身体,就像平时切猪肉时那样,软软的没有任何抵抗。这一刀究竟刺得多深,刺伤了什么器官,岑敏根本不知道。她只是觉得手中有一股热热的黏糊糊的液体,刀尖处像遇上了一处漩涡,紧紧地在向内部吸附着。 马艺华并没有立刻倒下,他伸出一只手拉住了岑敏的袖子:“你干嘛?” “你……你该死。”岑敏拔出剔骨刀,一股热血顺着刀尖涌了出来,全部浇在了岑敏的鞋上。 马艺华的胖脸不住地抽搐着,他难以置信眼前这个女人竟是来杀他的。他的喉咙里发出临死前的低吼,双眼瞪地浑圆,可双腿却难以置信地依旧直立着。疼痛淹没了马艺华的神经,像是有一双巨大的手伸进了他的肚子要从中间将他擭开。 血腥味在化妆间里弥漫开来,岑敏直勾勾地盯着马艺华的双眼,看着马艺华渐渐死去,却没有丝毫的动容。人这种生物究竟算什么呢?在这副脆弱的躯壳里存在的,大多数不过是一个肮脏可恨的灵魂。人们要如何去辨别每一个人深藏在这最深处的本质,就是是良善还是恶毒呢? 主会宽恕我吧,岑敏推开马艺华的手,再一次将刀尖捅进了他的身体。马艺华终于站不住了,他向后一跤跌倒在地上,一只手捂着肚子,像在仍在试图堵住那个冒血的伤口。 岑敏的嘴角露出了残忍的微笑,她感受到毁灭自己讨厌的事物时的痛快感,就像在家里踩死一只爬行的蟑螂一样。可是桑晴呢?她已经永远地离开了我,自己再踩死多少只蟑螂都无济于事了。岑敏忽然鼻子一酸,身子变得异常沉重。 手上的血液已经干了,但是那股黏糊糊的感觉还缠绕在指间。岑敏拿着刀,恍恍惚惚间走出了化妆间。舞台上的狂欢还在继续,所有人声嘶力竭地呐喊着,烟花爆炸声、电音聒噪声响成一片。她已经为桑晴做了一切,现在轮到自己和她团聚的时候了。 岑敏看着五彩的光芒从自己的脸上掠过,捂着耳朵冲出了全胜体育馆。桑晴的昔日的笑声在脑中回旋,直抵她的心田。 “现在我应该回家吗?可是……没有桑晴的家,那还算是家吗?”岑敏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回到了绿岸小区,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当她抬头看向b幢4楼时,却看见楼上竟是亮着的。岑敏以为自己看错了,她揉了揉眼睛,又重新数了一遍。确实是4楼,也确实是她和桑晴的403号房间。 我出来的时候曾关了灯吗?岑敏忽然颤抖了起来,是自己的错觉,还是说那可怜的心理安慰又重新出现了呢?岑敏跑上楼去,几乎是冲进了房间。 “啪。”灯被点亮了。 客厅里没有人,岑敏手里握着刀慢慢走进里屋。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桑晴的房间里,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她心中一阵狂喜,疾步走到房间门口,拉开了门把手。可接下来她所看到的画面,却令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桑晴的床上,被子鼓胀着,里头显而易见有两个人。岑敏颤抖着走上前去,一把掀开了被子。只见到桑晴和一个女人正赤身裸体地缠在一起,见到岑敏的一瞬间,震惊之下两人几乎同时停下了动作。 怎么会是她!桑晴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她正是《冬季恋歌》的女主角许晴晴。 桑晴拉回被子,沉声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岑敏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捂着嘴巴,眼泪几乎要掉下来。她几步走都跟前,一把抱住了桑晴:“你没有出事,你还在。” 桑晴笑了一声,拨开岑敏额头上的头发:“你在说什么呢?我当然在。” 岑敏无伦次的说道:“那你的手……手机上,你……你说别……别了!为什么?” 一旁的许晴晴这时忽然察觉到桑晴身上的血迹,她猛地缩身朝着桑晴的怀里钻去,失声说道:“你……你身上都是血!” 这时桑晴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低声对许晴晴说:“你穿上衣服先走。” “可是……”许晴晴的眼中似乎非常不舍。 “别可是了,我回头再去找你。” “我,我不是……”岑敏晃了两下,站到一边。她慌张地丢下手中的刀。 岑敏看着许晴晴穿上一件件衣服,端详着她的容貌,她的身材,毫无疑问许晴晴是天生丽质的美女。可是自己呢?她偷偷看向桑晴,可是桑晴的目光却全部集中在许晴晴的身上。 两人默契地等着许晴晴穿好衣服,然后离开了403。岑敏这才开口道:“桑晴,你和这个许晴晴是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 “什么时候?我想想,应该在圣诞电影周闭幕式的时候吧。”桑晴看了岑敏一眼,“你不解释一下你身上的血迹是怎么来的吗?” 岑敏摸了摸自己的衣服,这才缓缓说道:“那个马艺华,那个可恶的,作践你的人,我已经把他杀了。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去做。你现在就又是《冬季恋歌2》的导演了。” “哈哈哈哈……”桑晴莫名地狂笑起来。 岑敏看着桑晴的样子,浑身发毛,却又不敢开口去问她究竟在笑什么。 “哈哈哈哈……” 岑敏开始担忧了,她用恳求的语气说道:“桑晴你别笑了,你这是怎么了?你和我说,和我说吧,我们一起分担……” “滚开!”桑晴制止了岑敏想要走上来的企图。 岑敏的眼眶中滚动着泪珠,她忽然感觉桑晴变得好陌生,那个曾经和自己亲密无间的人,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桑晴的脸部逐渐扭曲,她用极度厌恶的语气对岑敏说道:“你以为你是谁,就凭你也配和我那样亲密吗?我知道你,我知道你妈的事情。你是那个变态双性恋的女儿,二十四年前,你被你妈的姘头虐待。所以你现在也继承了你妈的变态基因,要来找我,把我变得和你一样吗?你以为我会和你一样嘛?臭虫!渣滓!” 桑晴的每一个字,都如同尖刀一样刺进岑敏的心中。这种深刻的痛楚,令她整个人都麻痹了。岑敏嚅嗫着嘴唇轻轻说道:“我有多爱你,你知道吗?我的房间里全都是……” “没错,那些全都是我导演的电影的海报!但是,你以为凭这些就可以打动我吗?”桑晴怒吼道,“我十几年的导演生涯,有多少人要恭维我讨好我,他们没有一个像你一样如此的丑陋低贱!” “马桑晴你住口!”岑敏再也忍不住了,“你不知道我为你付出了多少,我刚刚才替你杀了那个马导!” “我才是马导!” 空气瞬间凝固了,岑敏小心地挪动着她的脚步走到了沙发的另一边,她用几乎难以听见的音量问道:“那些人不是马艺华杀的,而是……” “是我。”桑晴毫不避讳地承认道,“但是在今天之后再没有人知道了,也再也没有人会叫我马大头这个绰号。因为有你。” “因为我?” “你还不明白吗?你杀了马艺华……” 岑敏悲痛欲绝:“我这是为了你!”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我早就知道了。” “你早就知道了?可是……为什么?”岑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桑晴没有给岑敏思考的时间,她继续说道:“我早就发现了那些大佬想要换掉我,如果没有你,我怎么能够力挽狂澜呢?我早就知道你的身世了,我早就知道。我为的就是这一天,现在的你已经没有用处了。” 桑晴的目光停留在岑敏的脸,那咄咄逼人的态度与她往日的模样大相径庭,究竟这就是她的本来面目,还是说有人在无意中改变了她呢?岑敏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那些女人,那三个死掉的女人,你疼爱过她们对吗?” “是又如何?”桑晴哂笑一声,脸却转到了一边。 “那为什么你不能像对待她们一样对待我吗?我是那样的爱你,你怎么呢……” “够了!”桑晴粗暴地打断岑敏,“你这个肮脏的臭虫,你也和你妈一样,是双性恋吧。你的身体已经被男人碰过了吧?那个刑警,那个白痴刑警毕国锋,是不是?” “我没有,我没有做过!你不能这样……”怒火蹿上岑敏的心头,她的手掌握成了拳头,指间咯咯作响。 “有没有做过重要吗?你就是个肮脏鬼,你不配进到我的眼睛里。”桑晴走到卧室的一角,拿出一张黑胶唱片放进唱片机。随着贝斯的连续尖叫,猫王极具辨识度的声音缓缓飘出。 娱乐圈的一切带给我的,不就是这样吗?将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隐藏在内心深处,然后拼命附和所谓的上流人群的习惯,去使劲接触那些难以理解的东西。什么蔡琴,什么抒情歌曲,我已经受够了那些软弱无力的声音。只有摇滚乐才是最具有力量,最能打动人心的音乐。 岑敏呆呆地看着桑晴的背影,她从地上捡起了那把尖刀,接着慢慢地向桑晴走来。音乐声中,她似乎听见了桑晴的在轻轻地笑着。 “我没做过。” 血液飞溅到唱片机上,音乐声出现了紊乱。岑敏握着尖刀,刺入了桑晴的身体。就像她杀害马艺华时那样,她没有感觉到手上有丝毫的阻力,她看见血飞溅出来的模样,就像一条红色的丝带飞了出去。在这一刻,她终于哭了。 桑晴慢慢软倒在地上,她没有回过头去看岑敏。岑敏靠在她的肩上,用细微的声音说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明明已经帮你杀了他。无论她对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介意,我爱你,我不在意你的伪装,你的曾经。蔡琴也好,枪炮与玫瑰也好,只要你喜欢,我也会和你一起喜欢。” 桑晴发出一声闷哼,热血汩汩地从透体而出的伤口流出。地上已经形成了一处红色的血洼,岑敏坐在中央,感受着桑晴身体上最后的余温。尸体很快就变得冰冷,如同岑敏此刻的心,一同在这个凛冬里,结成了一具畸形的冰块。 岑敏眼中的画面忽然如跑马灯一般飞奔起来,她看到了二十四年前的那个圣诞夜。母亲的姘头,那个叫吕霜的女人,手里拿着剪刀正要刺入了她的下体。就在这个时候门口的门铃声骤然响起,吕霜从她的身上离开,从厨房中拿了一把尖刀。 她想要杀妈妈!岑敏惊恐地望着大门,耳朵中沙沙作响,仿佛千万只细小的甲虫一同在里头爬行着。大门洞开处,伸进头来的人还没有出声,吕霜的手就猛捅出去。岑敏觉得自己是时候该尖叫了,可是嘴巴却在张得极大的同时,喉咙却忽然哑然失声。 门口的那个人倒下了,岑敏没有看到那个人的模样,但是她认定了她是自己的妈妈。吕霜手中的尖刀掉落在了地上,惊讶万分地往后倒退着。岑敏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支撑她从地上爬起撞向吕霜,她只听到一声哀嚎,吕霜倒在桌旁。 不能让她伤害妈妈,决不能让她伤害妈妈。岑敏爬起身来猛地撞向吕霜的身体。随着一声闷响过后,她和吕霜一同倒在了地上。岑敏从地上缓缓爬起,她捡起了掉落在一旁的尖刀,爬到吕霜的后背。然而就在她要刺下去的时候,一声枪响,她吓了一跳,手中的刀应声落地。岑敏回头看去,这时她才发现倒在门口的却不是她的妈妈。 “你是来救我的吗?” “我叫张慧,我是……我是来帮助……帮助你的。你快……快打电话……” “不,你救不了我,你谁都救不了。” 如同回光返照一般,岑敏的脑海之中一瞬间闪现过所有的回忆。桑晴的身体已经没有了温度,她默默地从尸体中抽出那把尖刀,猛地向自己的肚子刺去。 “那个女人绝对没有想到,那个她准备埋葬妈妈的地方,最后埋葬的却是她自己。桑晴,你也应该没想到,最后将你埋葬在心底,会是我吧。”岑敏的头渐渐低垂,她终于感受到了和桑晴合二为一的感觉。 27尾声 http://.biquxs.info/

在新年的鞭炮声中,常麓市的氛围仿佛哑火的枪管,沉浸在异样的沉默之中。电影《冬季恋歌2》据传,由于负面新闻缠身,已经被迫取消了拍摄计划。众人翘首以盼的精彩节目就此草草落幕,不由地令人扼腕叹息。 自著名导演马艺华,在一次电影宣传活动结束后离奇死在化妆间内后,《冬季恋歌2》的导演位置又重新出现了空缺。当所有人将目光又重新汇聚到前导演马桑晴身上的时候,却又传出她与自己的助理双双死于家中。这一连串的变故,使得《冬季恋歌2》这部电影虽然已经没有拍摄的希望,但却成了常麓市新年假期里头所有人最热衷的谈资。 凭借着《冬季恋歌》而被观众所熟知的赛思、许晴晴等人,由于新电影胎死腹中,不得不另谋生路。但是那个在不久前刚刚崭露头角的张显却没有那么幸运,在人事变动结果出来以后,他便被剧组扫地出门。曾经依附着马桑晴风光一时的他,成了众人口中的一个笑话。 刘律今一边喝着茶,一边翻看着新一天的晨报。报纸娱乐版的头条接连数天都围绕着《冬季恋歌2》这个话题不放,已经看得他有些厌烦了。他身边的毕国锋小心地将糖块放进热气腾腾的速溶咖啡中,试图不激起一丝水花。但随着常志的忽然闯入办公室,他这无聊的举动被彻底打乱了。 “组长,你的处分撤销命令下来。”常志气喘吁吁地说。 “是吗?郝局也回来了?” 常志点了点头:“上面应该是看他快退休了,也就没有追究的意思。况且这连环案,这不是破了吗?” 一边的刘律今听了这话,转过头来:“你知道凶手是谁?” “是岑敏啊!”常志斩钉截铁地说。 “证据呢?” “这哪里还需要证据?”常志笑嘻嘻地说,“杀害马艺华的凶器和杀害马桑晴的凶器就是我们在绿岸小区403发现的那把剔骨刀,刀上面只有岑敏一个人的指纹,这就足够说明她就是真正的凶手了。不然上面怎么可撤销你持枪威胁岑敏的处分。” 毕国锋交叉双手抱在胸前:“照你的意思说,上头撤销我的处分,是因为我用枪指着的是一个真正的罪犯是吗?” “空枪嘛。你又没有装弹夹。” 毕国锋摇了摇头:“如果岑敏就是真凶的话,为什么我还是觉得距离拼凑起整块图案还差许多拼图呢?” “虽然我并不想承认,但是你这回的直觉与事实却是达到了一致。要说凶手不是岑敏,我也不相信。话说你到现在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你从一开始就认定岑敏就是杀害周惜和孙绮丽的凶手呢?”刘律今问。 毕国锋叹了口气说:“你们还记得张显被抓回来之后,有一个目击者称,看到可疑人物出现在周惜住的金景花园吗?” 常志听了微微点头:“是有这个人不错,当时我们不是让他指认过了吗?他并没有指认出张显来,而是指了一个……” “一个胖子。”毕国锋替常志把话说完了,“那天接受指认的7个人中除了张显以外,其他6人当中2个是我们的同事,另外4个是拘留室里在押的犯人。7个人当中有男有女,身材、高矮,还有长相都各不相同。当时那个目击者指着那个胖女人说‘好像就是这样子的一个人’,这证明他看到的人距离应该比较远,而且看得应该很不清楚。只是那肥胖的身材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所以……你凭着这一点线索,把嫌疑人的范围缩小在了肥胖的人身上?”刘律今有些不可思议地说。 毕国锋点点头说:“算是吧,但这也是根据后来的各种线索加在一起才得出的结论。” “要是岑敏不是个胖子,恐怕这个案子到现在还悬呢。”常志打趣地说。他一想起这两个月来破案途中所经历的一切,到现在还唏嘘不已。 就在这时,孔德走进了办公区:“毕国锋,局长找你。” “找我?” “对,人在楼下呢,你快去吧。” 毕国锋放下手中的咖啡,快步跑下楼去。即便是现在,他依旧无法原谅郝立业对当年自己母亲殉职的那桩案子隐瞒的行为,但只要郝立业一天是他的上级,他就一天要服从他的命令。这也是他这几个月在这些案子中学到的,所谓的刑警的本分。有的时候他总觉得当警察要遵守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真的很烦人,但是现在他却也逐步习惯了遵守纪律带给他的好处。或许真的像刘律今和自己说的那样,破案确实需要一些想象力,但是这些想象力也需要证据的弥补,还有法律的约束。 郝立业远远看到毕国锋走来,他招了招手催促道:“快点。” 毕国锋小跑穿过庭院来到郝立业面前:“有什么事吗?” “我刚回来,听说案子结了?” “算是结了吧。”毕国锋不置可否。 “什么叫算是结了,结就是结了,没结就是没结。什么叫算是……”郝立业不悦地嘟囔道。 毕国锋皱着眉头说:“一些事情可能永远都结不了。” 郝立业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他拍了拍毕国锋的肩膀:“你妈的事情,我很抱歉。但是现在那个凶手不是已经伏诛了吗?听说是自杀的,算是便宜她了。你这二十多年的仇怨,也算报了吧。” 毕国锋没有答话而是掏出香烟,抬了抬手示意郝立业抽一根。郝立业古怪地瞅了他一眼,从他的烟盒里抽出一根,叼在嘴上。 毕国锋掏出打火机先替郝立业点着了,接着自己也点了一根。两人对立着吸了一大口,双眼舒适地眯了起来。 “你这烟是……” “局长,你找我来不是只为了说这些吧?”毕国锋打断了郝立业。 郝立业点点头说:“那个何贵你还记得吧?” “当然记得。” “他母亲找到了,人在箐里市的一家疗养院里。据说病情前几个星期得到了好转,现在已经能自己说话还有上厕所了。” “你告诉我这些是要我……” “你去一趟箐里,报一下死讯吧。”郝立业将烟蒂丢在地上一脚踩灭了。 毕国锋不解地看着郝立业:“这事孔德比我擅长,要不让他去吧。” “不了,你这趟就当是我放你一个小假,现下局里也没什么事情,你可以悠闲一阵子。” 毕国锋听罢,撇了撇嘴巴。自己虽然在这几个案子中出了不少力,但最终能够破案却并非是他个人的努力。甚至可以说,这个案子得以侦破,都算不上是参与在其中的所有公安干警的功劳。因为,纵观全局,他们收集的线索、审讯的嫌疑人、提取的证据,对最后抓捕归案真凶其实几乎没有半分助益。 要说岑敏,也就是那个马敏,就是何贵生前所谓的“马导”,毕国锋此时此刻依旧不能相信。若非岑敏最后杀害了马桑晴并在她身边自杀,恐怕这一连串的凶杀案,到现在还悬在那里。 “郝局,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再去一趟箐里吧。”毕国锋说,“真希望我今后的有生之年不要再碰上这种案子了,真的是……” “这就对了嘛,这是你应得的。”郝立业听了满意地点点头,并指了指旁边的车子,“上车吧,我送你到车站。” 毕国锋先是一呆,接着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局长你这不太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你的车那么大动静,早该送去修了。走吧……”郝立业拽着毕国锋便往车子走去。毕国锋拗不过他,只好乖乖地跟他上了车。 郝立业开着车,载着毕国锋沿着国道向城市外围开去。毕国锋坐在副驾驶座上,嗅着车内淡淡的香水味困意渐起,窗外的景色他这么多年来从来都没有仔细看过。这时,当他真的闲下来的时候,却又没有了要细看的心思。 假如害死他母亲的人不是吕霜而是岑敏,那现在自己是不是正如郝立业所说的那样,已经报了仇呢?或者说,自己的余生追寻吕霜的步伐,依旧不能停止。 毕国锋双眼迷迷瞪瞪,车载电台里飘出的实时新闻,在他耳边绵绵细语:曾参与《冬季恋歌2》演出的新晋男演员—张显近日向法院提起诉讼,被告为娱乐圈著名电影人—邵可夫。据悉,张显自称是在邵可夫的力捧之下进入电影圈,《冬季恋歌2》是他的出演的第一部电影。但众所周知的是张显日前刚被《冬季恋歌2》的剧组开除,这与张显起诉邵可夫是否存在一定关联,我们尚未可知。有关人员指出,张显与日前离奇死亡的著名导演马桑晴关系密切。这次诉讼背后是否与年关前的多起明星凶杀案有关,一时间众说纷纭…… 毕国锋直起生子松了松肩膀,电台里的新闻令他的思绪又回到了几个月前在审讯室里审讯张显的时候。事到如今,这个跳梁小丑究竟还想闹出些什么动静呢?毕国锋发现,这些已经结束的连环案中,背后似乎还隐藏着许多他到现在依旧没了解清楚的事情。 郝立业驾着他的车子在公路上行驶得又快又稳,不多时毕国锋便又开始犯困。就在这时,他忽地看到窗外慢慢移来一座锈迹斑斑的广告牌。他出声问道:“那座广告牌上怎么什么都没有呢?” 郝立业顺着毕国锋的目光看去,笑了笑说:“你很少到这一块来吧?那座广告牌在修建起来不久,就因为不符合规格废弃了。说是距离高速公路太近,上面若出现广告会容易使驾驶员分心。因此,修好后一次都没有用过。” “那为什么不拆了呢?”毕国锋奇怪地问。 “上面不登广告,不拆不也没影响吗?拆还要费不少人力物力呢。” 毕国锋听了这番话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有说。他拉了拉安全带,脑海中忽然响起了何贵和自己说的那句话,‘有些事你走近点就能看得清楚了。’他不禁这样问自己:我现在究竟是否已经看清吕,霜和我,到底谁才是被这座城市困住的真正囚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