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决择》 第一卷:末日前夜 第一章 初访环州 浓浓的烟霾将环州的天空熏成诡异的昏黄色,乌黑且脏乱的大地上,立着一栋栋早已失去色彩的大楼。大楼之间,是纵横交错的柏油马路,它们有的空空如也,有的拥挤不堪。其中一条主干道上,二十余辆汽车挤在一块,有的只剩铁架,不时飘出几缕带着呛鼻气息的黑烟。 从朔方来的风,推搡着这飘起的黑烟,并将它们摁在一旁居民楼那淡红色的外墙上,居民楼下是一条不算宽的铺着文明石的人行道。由于长期缺乏清洁,人行道上落满了绿中带金的单叶,就像是一条软绵绵的地毯,地毯中还镶嵌着一些另类的图案,如墨蓝色的手提包、黑色的背囊、七彩的雨伞、白色的骨骼。 “呼”、“呼”、“呼”、“呼”一双油亮亮的大皮鞋不知轻重地踏在做工精致的地毯上,带起了好些单叶,地毯的美感也无可避免地遭到破坏,大皮鞋的主人跌跌撞撞地跑着,不时还回头看一眼身后。且每看一次,他那厚实的额头上的“川”字便深一点。 大皮鞋再次回头,但这次他莽撞了,就在他回头的那一瞬,他的左脚踢在一具骨骼上,那错综复杂的骨头当即将他绊倒在地,“啪”大皮鞋的脑袋狠狠地砸在一只水墨色的女式手袋上,他那沉甸甸的眼镜也随之脱落。 “吼”“吼” 大皮鞋背后传来几声怪叫,大皮鞋一听,额角立刻感到一阵冰凉,伸手一摸,原本干燥的手指立刻湿了一片。大皮鞋挣扎着爬起来,双手抓住手袋的提手,原地转了个圈,将提包扔了出去。 一辆焦黑的公共汽车蛮横地拦在人行道上,它的车尾镶嵌在一堆铁架子里,这堆铁架子一直延伸到路中央的植被分隔带才算止住。大皮鞋急急地刹住脚步,并用尽全身的力量将笨拙地身躯扯得原地旋转九十度,然后鸭子似的奔向植被分隔带。 植被分隔带约有三十厘米高,中间每隔五米便栽着一棵玉兰树,两棵玉兰树之间,拉着一面绿色的一人高的铁丝网,这铁丝网虽不结实,但也确实阻止了很一部分人横穿马路的念头。 大皮鞋双手撑着分隔带的边缘,将身子顶了上去,但分隔带的路并不好走,踩在上面一脚深一脚浅的,一只手从后面抓住了大皮鞋,这只手的肉跟大皮鞋见过的都不一样,它就像一滩水,竟能给人一种化开的感觉,但当你想挣开时,它又忽地化为一把铁钳,无论你怎么用力,就是纹丝不动。 大皮鞋的嘴张得能塞下一个标准足球,他的左胸脯也鼓起了一大块,这是心脏不停地撞击胸腔所造成的结果,情急之下大皮鞋转过身子,抬起肥硕的左腿就要向后踹,但当他看向身后时,他那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便烟消云散!他眼眶中的双眸也一点点地向上滑,便最终消失在眼眶之中,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毫无生机的白。 大皮鞋倒下了,被吓晕的,而吓晕他的生物,正伏在他身上,大块朵颐,须臾它抬起头来,血浸红了整张脸,几块指甲般大小的肉块,正缓缓从它的额头滑落,在它的脸上拖出一条长而红的血迹,血迹之下,是它布满血线虫的黑洞般的眼睛。 “吼”它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弯曲的双腿肌肉一点点地绷紧,随后猛地向前一扑,迅速消失在柏油马路的尽头,它灵敏的嗅觉告诉它,附近又有了新的猎物。 “突突突突突”果不其然,感染者消失的方向,很快便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这轰鸣声与城市中常见的不同,它更为响亮,音调也更高,这是因为它的马力更为强劲,这是飞行器引擎的轰鸣。 慢慢地,一架直升机出现在环州的天际线上,它飞得很低,似乎只要踮起脚跟,便能将它“摘”下来。它的出现得益于一场持续了数天的争论,争论的是一群华冠丽服的长者,争论的焦点就是这座名为环州的城市,对这座被不知名厉疾彻底攻陷的城市,众人的态度也分成两派,一派主张救援,另一派则主张立刻毁灭。两派互不相让,抉择者一时难以定夺,既然无法抉择,便唯有妥协——先探清情况,再作下一抉择。 当天飞往环州的直升机共有四架,它们将在环州的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放下调查小队,而这一架是飞往城南城乡结合部的。 直升机的轰鸣声有如一桶香油浇在油锅上一样,原本静谊的街道忽地“啪啪啪啪”地沸腾了,两旁的房屋中,尚散发着黑色烟雾的汽车残骸下,忽地涌出不出的人,这些人都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旋即就像接到了统一的指示般,张牙舞爪地朝着直升机的方向冲去。 “我们成功地引起了它们的注意。”直升机上,一直观察着街道情况的机枪手不安地叫到,同时下意识的伸手抹了抹额角,然后用更大的力气握住了枪把——尽管这些“人”并不能对这架直升机造成任何实质性的威胁。 飞行员皱了皱眉头,微微地拉高了飞机,同时增加了引擎的功率,尽管直升机上的所有人都对下面的那些生物没有任何概念,但他们还是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将电影中的“丧尸”的形象安在下面的那些“人”身上。 “吼”、“吼”街道上的吼叫,一浪高过一浪,引擎那孱弱的轰鸣声自然挡不住吼声的“进攻”,大败而逃。 随着轰鸣声的退去,紧张、不安甚至是恐惧都慢慢地浮上了直升机上的每一个人的心头,即使他们没有看过一眼舱外,心中也能将外面的情况猜出个大概——迎接他们的“人”虽说不能用万人空巷来形容,但也决不是他们手上的武器能轻易对付的。否则,指挥部也不必大费周章地要求一定要找到面积足够大的无人区,才能放下调查小队。 “五分钟准备。”直升机驾驶舱中,副机师拿起话筒,提醒道,由于环境嘈杂,因此他的话是吼出来的。 随着他的话语,机舱中开始忙碌起来,调查小队的成员最后一次检查着自己的装备,以免落地后再出现问题。机舱外的城市也随着高度的降低而越发清晰,这时吼叫声已经消失,想象中的恐怖场面并没有出现。 咋看之下,街道似乎又恢复了往常的宁静——只是柏油马路被大大小小的红黑色斑块装点成了“斑点狗”;马路两边的楼房的墙壁上、玻璃上都粘上了一层层夹杂着些什么的血污;金绿色的地毯上偶有散发着不祥的黑云的躯体。恍惚之中,众人竟然觉得,刚刚那令人毛管洞开的吼叫只是幻觉。 渐渐地,前方的楼房开始退去,一块空旷的野地出现在众人眼前,这块地看起来荒芜很久了,地表上的杂草估摸着也有齐腰高了,荒地有近千平米,南侧是一块更大的堆着很些砂石等建筑废料的荒地,东侧是一条单轨铁路,西侧是一片三两层高的民房,北侧是连绵的山丘。 直升机悬停在空中,良久,才缓缓下降,地上的野草被螺旋桨带起的强风撕扯着往后倒,形成一个放射状的圆圈,“咚”机身颤了颤,数双军靴踏在几乎侧倒的草地上,随后又如脚下生风般向四周跑开。圆圈中心的直升机则缓缓拉升,逐渐缩小为一个黑点。 几个黑衣人又向圆圈中心靠拢,直到两人之间只有五米的距离。 魏溢林抬起右手抚顺了耳机的线路,润了润嗓子道:“检查通讯。1号呼叫2号。” “2号收到。2号呼叫3号。”2号秦天武是这五人中身材最魁梧的,他身上除了突击步枪外,还背着一把霰弹枪。 “3号收到,3号呼叫4号。”3号乔武是五人中身材最为矮小的,但却有着与身材不相称的壮实肌肉。 “4号收到,4号呼叫5号。”4号王明君体型与5号钟文峰相差无几,都是匀称的身材,中等的个子。 “5号收到,5号呼叫6号。” “6号收到,6号呼叫1号。”6号柏韵莲是团队中唯一的异性,其他人也不用专门从她的身上寻找特征了。不过真要寻找除性别外的特征,也有,她背着一只银色的,表面贴着红色十字的箱子。 “1号收到。对表。八时五十三分。” “八时五十三分。” “八时五十三分。” …… “吼”没等魏溢林再多说些什么,一声低沉的咆哮便传入众人的耳朵。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魏溢林“刷”地扭过头,声音是从荒地南侧传来的,但体积庞大的建筑废料堆却完完全全地阻挡住了他的视线。 “吼” 又是一声低沉的吼叫,这吼叫的声线较之前那声,似有些许不同。两声吼叫就如同索命的黑白无常,若是换了别人,恐怕早如大皮鞋那般双腿发软摔倒在地了。南侧的荒草开始摇动,这绝非风力所至,因为它的摆荡没有规律,同时荒草中,一股浓烈的血的味道开始弥漫…… 第一卷:末日前夜 第二章 见面之礼 魏溢林举起右手,轻轻地作出几个动作,其余人立刻以魏溢林为中心,向他靠拢,直至两人之间的间隙只剩下三米。同时一短两长三把枪已经指向那极不安分的草丛,另外两长一短两把枪则分别对着众人的后面、左面、右面。 “吼”叫声更响亮了,荒草丛的摇晃幅度又大了些,沉重的脚步声也传了过来,不祥的气味也更为浓厚。时间在一分一秒中过去,但那荒草丛就像没有尽头一样,尽管吼叫声不断传来,但就是只听声音,不见踪影。 魏溢林瞄了眼身材匀称的王明君,并跟后者交换了个眼神,后者慢慢地由蹲姿改成立姿,并慢慢地往荒草丛摸索而却,但没等他走几步,那吼叫声便消失了,王明君一愣,轻轻地用枪拨开一人高的荒草丛,但他的视野却并未因此变得更宽敞。 吼叫声的消失令所有人的的心都登时提了起来,尤其是那三个独当一面的,无不紧紧地握紧了枪柄。热汗从王明君的额头涌出,但又因头罩的阻遏而只好留在头罩与皮肤之间的那点狭小的空域当中。 就在众人都一脸茫然的时候,“咻”一道黑影忽地从荒草丛中扑了出来,它就像一只矫健的猎豹,出手即快又狠,“吼”从空中传来的吼叫就像死神的声音,散落在众人的耳膜中。 王明君下意识地抬起枪口“砰”地开了枪,不等他看清结果如何,感染者那双铁手便如泰山一般从上往下压在他的肩膀上,王明君下意识地往后一退,但这无疑令他的境况更加雪上加霜——感染者身体的重量全在他身上,他一动,身子便失去平衡。“咚”王明君狠狠地砸在硬邦邦的泥土上,他双手把枪一横,死死地顶着感染者的胸膛。 直到这个时候,众人才得以看清这个感染者的样貌,它的左眼眶被不知什么东西咬了口,半碎的眼球就悬在半空中,那血线虫就像一张网,将这个精巧的装置包在里面,泛黑的脸上,开了张血盘大口,口中长满了嶙峋的密且尖的利齿,从中滴出的半透明状的唾沫又粘又稠。 “别开枪!”魏溢林在子弹呼之欲出的那一霎,收住了手。这个不可思议地命令当然不是要众人看着王明君死,而是魏溢林敏锐地注意到,这么近的距离,无论是冲锋枪还是突击步枪,一枪打在感染者的头上都能炸开它的头骨。那时,感染者的颅内之物定会全洒在王明君脸上! 身材魁梧的秦天武第一个明白了魏溢林的意思,放下枪,轻轻地抽出绑在右大腿上的多用途军刀,随后双腿用力往前一蹬,三步便窜到感染者身后,一手扯着感染者那浅色的外套,猛地往自己身体的方向一拉,同时右手用力往前一插,刀锋刺穿了感染者的喉结,红黑色的血液顺着军刀的血槽如雨水般滴下。 “咚”感染者不算沉重的身躯被秦天武随手扔到地上:“没事吧?” “没……谢谢……”被拉起来时,王明君的话都还没有说得利索。 “你……你杀了它?”钟文峰凑上前,看着趴在地上的感染者,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它们不是患者吗?” 感染者蜷缩在地上,红中带黑的血液已经托起了它的头颅。它的左眼落在血泊的边缘,那几条血线虫正闪烁着诡异的红光。 “蓄意攻击特情人员,可视情况击毙。”秦天武淡淡地回答道,一边还不忘用感染者的衣服抹干净了多用途军刀上的血液。 说话间另外几人也靠了过来,观察着这具尸体,柏韵莲索性蹲了下来,右手隔着一层薄薄的白色布料抓住尸体的肩胛,将它翻了过来,仰面朝天。尸体是男性,但额前的头发已到眼眉,很是杂乱,应该是因变异日久缺乏打理所致。 柏韵莲注意到,它尚存的那半边脸颊已经凹陷下去,肚子也瘪瘪的,似是很些日子没有吃东西了。一个小巧的“川”字,浮现在柏韵莲白洁如玉的额头上。 环州虽说停摆,但尚不至于如此之快就将存粮消耗干净,感染者多天没进食,这只有两个可能,一、这只感染者没能力获取足够的食物。二、它们的食物比较特别,比如健康人的肉。第二种可能性令柏韵莲感到不寒而栗。 “它很强壮,冲过来时感觉就像头牛似的。”王明君终于喘顺了气,但仍然心有余悸。 “要是它们数量再多点,这种地方,我们也吃不消。”秦天武给出了尚算客观的评价,“如果在城区,我们只能走在柏油马路中间。其他地方都比较难办。” “它的腿部肌肉很结实,像是专门练过跑步的。”柏韵莲恰到好处地给众人吃了个定心丸,“其他的病患,情况应该会有所不同。” 就在众人都点头称是,并且暗自松了口气的时候,魏溢林忽地抛出一个令大家都蹦起了神经的问题:“韵莲,你要如何确认致病因子?” 这可真是一个令人头大的问题,诊断疾病最简单、最常规的方法自然是抽血,但……从一只感染者身上抽血?虽说柏韵莲对这些感染者尚未有一个全方位的认识,但单从这只感染者给众人带来的震撼来看,这些感染者绝非善类,是绝不会乖乖地坐好任你摆布的。不过最紧张的还真不是柏韵莲,而是魏溢林等人,因为他们的任务是保护柏韵莲并协助她寻找致病因子,因此就算柏韵莲说要他们将感染者吃了,以确认致病因子,他们也得照做。 “抽血。” “你疯了?” “这真他娘的刺激!” “怎么抽?”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柏韵莲却耸了耸肩,因为她也不知道!准确点说,如何在大家都不受伤的前提下,令感染者听话。 “先进镇子看看。”魏溢林手搭凉棚,看了眼周围,“这里不安全,走。” 荒地西侧的村落静悄悄的,不算宽敞的街道上,杂乱地停着四五辆汽车,其中一辆甚至铲上了旁边的一栋临街商铺,商铺的玻璃也因此碎了一地,汽车的b柱上还残留斑斑早已凝固变色的血迹。道路上落满了秋叶,两旁的绿化树光秃秃的,其中几棵那粗壮的枝丫上,或挂着一个气球、或搭着一张床单、或挂着一只鼓鼓的塑料袋。树下的商铺的玻璃门,有的紧闭、有的大门敞开、有的已经碎裂、不过更多的是半开半掩,很些块玻璃上都沾满了来路不明的块状物、暗黑色的血浆,这些店铺都没什么纵深,内部大多都暴露在阳光之下,但这也变相地将它们内部的阴森恐怖暴露无遗。 在一间拉面店内,成群的苍蝇、结队的蟑螂、老鼠争抢着一具倒在地上的躯壳,这躯壳已经残破不全,发黑的内脏展露无遗,肠子流了一地,正是这些东西引来了成群的苍蝇与老鼠。躯壳上的衣服也已与烂布无异,唯独那双鞋子还难看出是一双黑色的布鞋。店内的墙壁上都沾满了暗红色的血污,桌椅大都被打翻,靠近厨房的那只大冰箱,大门敞开,左门玻璃已经碎裂,里面只剩下了一袋葱,以及几瓶鲜橙色的饮料。 才看了尸身一眼,柏韵莲便觉得腹中翻江倒海,酸味的液体已经涌上了自己的咽喉。她下意识地走到一处下水道口,弯下腰,但没想到这边上还积聚着黑褐色液体的下水道口附近比起街道更为腥臭,她这一弯腰,便在异味的刺激下呕吐了起来。魏溢林等人的心理素质虽然比柏韵莲要好不少,但此时也免不了眉头紧锁,要是有退出选项,他们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毕竟,谁愿意呆在这么一个只会折煞人的地方啊。过了约半小时,众人的鼻子才“勉强”适应了这里的空气,这才得以分出些许精力来讨论下一步的行动。 王明君的意思是先找辆汽车,因为有了车,他们的效率便会大大提升,毕竟汽车的速度不是步行能比的,而且汽车也可以当作移动的“安全屋”。但这个狂妄的计划直接被魏溢林否决掉了——他们可不愿意陷入感染者的“汪洋大海”。尽管谁都没见过扎堆的感染者究竟能有多强的破坏力。 “或者我们应该像小说上所说的那样,先找个落脚点,然后再向外探索。”钟文峰忽然挑了挑眼眉——这是他想出主意时的标准动作。他这个方法虽然论据有点可笑,但也是目前为止最好的方法了。毕竟到目前为止,都没有人知道,究竟是一种怎么样的病毒,能够短短十数日内,攻陷这座有着数百万人口的城市。在这种情况下,当然得小心为妙。 魏溢林隔着一层布料捏住了对折的地图,通过一只军用放大镜研究着自己目前所在的这块区域。这条村子再往西行,只不过三四千米的距离,便是镇中心了,镇子北边有一处高速公路入口,从这里上高速可直抵环州城区的南边,但这段距离少说也有二十千米,若没有载具,他们估计得走上一整天。 “我们先去镇子看看。”魏溢林小心翼翼地将地图收回地图包中,对于这份地图他可不敢有丝毫大意,因为这东西可是他们一行人的一只“眼睛”呢。 第一卷:末日前夜 第三章 万尸空巷 镇里的景象比起那条小村落更为触目惊心,腥臭味也更为浓烈,地面上一条条凝结的紫黑色血流宛如网络般流向四面八方,其中不乏残肢、软组织及各种各样的杂物。 道路上横七竖八地停满了车辆,其中有几辆已经因为严重的撞击而变形,还有几辆或许是因为速度过快,来不及闪避忽然出现的障碍物而侧翻,其中一辆侧翻的轿车的副驾驶座玻璃已经被击碎,露出了半截男性躯壳,但这躯壳明显被“蹂躏”过,血肉模糊不说,后脑勺都被踩得坍陷了下去,溢出的脑浆引来了不少苍蝇,而那伤痕累累的伤口更是长满了白色的蛆虫,密密麻麻的,但这仅仅是冰山一角,要知道,这段路可一点也不短。可怜的柏韵莲被吓得黄胆水都要呕出来了,不光是她,就连钟文峰也干呕了几下,其他人也无不皱眉,捂鼻。但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在路边的一间五金店中,有个黑影忽然一闪而过。 “咚”这一定是什么物什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时发出的碰撞声,若放在平时,定不会引起人注意,但放在现在这个所有人的神经都高度紧张且静得瘆人的时候,这声音就如雷贯耳了。 魏溢林猛地举起了手中的冲锋枪,双手的肌肉也因过度用力而鼓了起来,那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那间五金店。他的举动立刻引起了其他人的警惕,不过他们并没有将注意力都放在五金店上,而是以魏溢林为中心,背靠背地围成了一个圆圈。唯一没在圆圈中的,是柏韵莲。此刻她正站在五金店前的一处下水道口旁,刚刚那声“巨响”她自然也是听到了,但她可远没有其他人那般镇静,惶恐与惊慌已经溢上了她的脸颊。 “韵莲,别慌,慢慢退回来。”魏溢林低声叫道,同时举起右手轻轻一挥,众人心领神会,一点点地向着五金店的方向移动。 柏韵莲刚刚抬起右脚,向后退了一步,但就在这时,她忽然整个人都直了,接着猛地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以免自己因惊慌而大喊大叫,魏溢林连忙扫了她一眼,发现她的双脚都抖得非常厉害,他立刻将视线移到五金店上,但五金店却恰好背对着阳光,而且门口堆积的塑料软水管、拖把、扫把、鸡毛扫等恰如一道门帘,将那所剩无几的光线全部挡在门外。 魏溢林轻轻拍了拍秦天武的肩膀,然后伸出食指和中指,向前一挥,秦天武会意,快步赶上前,无论如何他都要抢在五金店中的东西出击之前,将吓得几乎不会动的柏韵莲拖开——至起码不能让她继续呆在门口。 “汪”然而就在秦天武抬脚的那一瞬间,五金店里面忽然传出一声狗吠,音量很大,甚是吓人,过了一会,一只黑背狼狗出现在众人面前,这只狗肩高足到秦天武的膝盖,立起的双耳如同两座高挺的山风,红黄交错的犬牙透露出阵阵寒意,粉红色的长舌拉得老长。 “原来你怕狗啊?”秦天武抹了把额角的头罩,用稍显惊讶的语气问身子几乎缩成一团的柏韵莲。 “怕……”柏韵莲尴尬地笑了笑。 怕狗并不奇怪,尤其是狼狗这些无论长相还是性子都流露出一股野性的犬只,在没被拴住的情况下忽地出现在面前,确实挺吓唬人的。 “哦……”秦天武刚想说‘没事了’之类的话。 但柏韵莲双眼却忽地一闪,伸出颤巍巍地手指向那只狼狗的眼眸:“它眼睛……” “汪”狼狗叫了声,弓起的后腿猛一用力,身子如同离弦的箭般,径直扑向身材魁梧的秦天武,它真是个聪明的家伙,知道柏韵莲看出了异样,但她是个胆小如鼠之辈,并不敢主动对自己发起攻击,亦知道秦天武胆大如牛,但他却没看出不对,因此直奔对自己威胁大的而去。当时狼狗与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三米,秦天武也没有保持持枪姿势,枪口是自然下垂的,因此即使是他想抬枪也来不及了,情急之下,他眯起双眼,两只眼球宛如两部雷达,死死地盯着狼犬的移动轨迹,右手放开突击步枪握住刀柄,迅速抽出军刀,这军刀都不知饮了多少血,被阳光一照,便发出邪恶的寒光。 或许是这只狼狗太过老奸巨猾,又或者是军刀的寒光吓住了它,它竟然在腾空而起的那一霎转了个弯,直扑柏韵莲!要知道这可是成年的狼狗,体重比四十千克是只多不少,尽管它不是全速冲刺后跃起,但就现在这冲击力,扑倒体重跟它差不了太多的柏韵莲可谓不在话下。 更为重要的是,狼狗的犬牙本就是为捕猎而生,咬穿人毫无防护的脖颈是真不要太简单。这一系列动作,看起来复杂,但只发生在转瞬之间,秦天武的军刀已经按照他的预判划出,就是想急改刀锋,也来不及了,而柏韵莲就更不必说,跟个木桩子似的,形势可谓危急到了极点! “哒哒哒”冲锋枪的咆哮突然响起,那只狼狗就像驰骋的骏马忽地被绊马索绊了下似的,整个在空中打了两个跟斗,跌倒在地,数十滴暗红色的血液也在这个过程中被洒出,或溅在两人身上,或在砖石地上摔碎。 这个三连发并没能致狼狗于死地,只见它蹬了两下腿,便站了起来,朝着柏韵莲扑去,只是这次它的步伐不再如刚才那般矫健了。秦天武可不会再给它机会,飞起一脚踹在狼狗的脑袋上,狼狗“咕”地一声,倒在地上,“砰”子弹,击碎了它的脑壳。 秦天武又踹了狼狗两脚,见它彻底没了声息,这才松了口气,端详起这只狼狗,他发现狼狗的左肩胛,缺了一块肉,伤口虽已结痂,但那残留的齿印,依旧在无声地述说着当时伤口的严重性。但此刻又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五金店内,竟然传来金属物品被撞击的声音,吓得秦天武立刻举起枪,以为又来了只黑背狼狗,但当他看清楚后,又立刻将枪放下了。原来就在柜台后,站着个人,看身材是个男的,但他的脸隐没在黑暗中,辨认不出年岁。 “你好。”回过神来的柏韵莲试探性地叫了他一声,但身子却往秦天武身后挪了挪,刚才的事可令她印象深刻,她现在只恨自己没能站到众人后面去。 中年人没有回应,但却向前走了一步,这么一来,他的下半身都暴露在阳光之中了,他穿着一双旧的棕色皮鞋,一条棕色休闲裤。 “请问这里发生什么事了吗?”柏韵莲再次试探性地问了句,但中年男子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反而是继续向前走了一步,现在他的胸脯以下部位都暴露在阳光当中了,秦天武和柏韵莲一看,不由得头皮一麻,原来这个男子的灰色长袖上,竟然沾了不少血迹! “你需要帮助吗?”秦天武也问了句,但同时手中的枪已经微微抬了起来。 这次中年男子有了回应,但却是“吼”地一声,而且他加快了速度,猛地朝两人扑来。 “站住!再过来……”秦天武下意识地举起步枪,呵斥道,没想到中年男子压根不等他话说完,狂吼着扑了上来,双臂舞得“呼呼”生风,那排凹凸不平且黄中带红的牙齿更是触目惊心,而且他的嘴里还散发着一股带着恶臭。 “砰”中年男子的左腿立刻多了一个碗口般的血窟窿,鲜血汪汪地往外冒,中年男子一个踉跄,速度慢了下来,秦天武两人乘机后退几步,与它拉开了距离。 “站住!别过来!”秦天武威胁到,但中年男子却对这警告置若罔闻,拖着尚在滴血的左腿,又挥舞着两条铁臂冲了过来。秦天武飞起一脚,踹在男子的小腹上,中年男子应声倒地,但不到两秒,他便挣扎着爬了起来,“吼”地一声,扑出好些血沫,随后又冲了上来。“砰”男子的胸口多了个指甲般大小的洞,好些血珠从他后背那碗大的洞口滴落。“咚”男子的身躯如同一只断线的风筝,重重地摔倒在地上,红褐色的血液一点点地从他背后涌出,渐渐地在他身躯四周形成了一方湖泊。 “呼”秦天武吹了口气,放下了枪,他正打算用脚踹一踹这个中年男子,没想到就在此时“吼”“吼~”小镇中忽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吼叫声…… 六人扭头一看,但见眼前的大街上、小巷中,多了无数黑簇簇的人头,这些人无不脚下生风,目标只有一个——呆若木鸡的六个活人!这些人的脸都像涂了层碳似的,黄色的大板牙上,沾满了污物,有的缺了半张脸,有的眼珠子就悬在嘴边,有的拖着折了的腿,有的拉着松垮垮的手臂,但更多的是四肢健全,唯独那双眼珠子像着了魔似的,闪烁着瘆人的红光…… 第一卷:末日前夜 第四章 尸海逃生 “站住,再过来就开枪了!”王明君呵斥道,握住突击步枪的双手青筋暴突,脸色也微微发黄。 然而这些个人就像刚刚那名中年男子一样,丝毫不理会王明君的警告,依旧低吼着朝几人扑了上来,别看它们跑起来跌跌撞撞的,但速度却一点也不慢! “队长,怎么办?”钟文峰连续瞄了两三眼站在身边的魏溢林,双脚不时的跺几下。 魏溢林一咬牙扣下了扳机,早已跃跃欲试的子弹瞬间在跑在最前面的那个人的胸口上砸出了一个大洞,那个人的速度立刻慢了下来,顺着惯性向前跑了几步后,脚一软便倒了下去。 但其余的人却丝毫没有被这个人的倒下吓住,朝众人冲击的速度丝毫不减。且就在此时,“吼”魏溢林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吼叫,魏溢林一惊回头一看,双眼登时直了,原来他后方的街道上不知何时竟然聚集了黑压压的一群人!这些人如同钱塘江的潮水般,朝他们涌来。 “天,这……这是人是鬼??”王明君的上下牙互相掐了起来,致使他的声音都变得不清不楚了。 “九点钟方向!”乔武忽然叫道,魏溢林用余光一扫,心登时悬到了嗓子眼上,原来左侧那条顶多宽三米的小道上,也密密麻麻地聚满了面目狰狞的人! 眼前,是愈发密集的“人”群,耳边是令人心烦意乱的低吼。此两者无时无刻不在撕扯着六人的视觉、听觉神经。怎么办?魏溢林只觉得呼吸越发急促,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了一般,脑袋乱成一团。 “队长,怎么办?”乔武猛地换上了一个新的弹夹,他的面前已经堆积了不下十具尸体,但这与那黑压压的“人”群相比,仍是杯水车薪。 “我们就要被包围了!” 不行!冷静!冷静!魏溢林猛地深吸了两口气,砰砰直跳的内心这才稍微平复了点。他快速检索了一下脑袋中关于这个街区的记忆,他们的正前方是通向镇子中心的主干道,他们后方则是该镇子最大的一条村子,左侧的那条小路则是回到他们来的那条村子,但现在也堆满了人,唯一可能的出口就是右侧的这排店铺了,但这排店铺后则是一片居民楼! “去死啊!”王明君一脚揣在一个趁着自己换弹夹的间隙扑倒自己面前的“人”,这个人的脸与其说是脸,还不如说是一块粘上了好些肉块的破布更为合适,也不知道感染前是经历了怎么样的痛苦。 “快!往三点钟方向撤!”魏溢林终于拿定了主意,“老秦,拿霰弹枪殿后。” “是!”秦天武立刻扯下了背上的那把霰弹枪,对着扑上来的四五个“人”,开了一枪,这几个“人”的胸口都立刻多了好几个血窟窿。秦天武又开了一枪,冲到面前的“人”又倒下了一大片,但即使如此,还是没能阻止那些“人”的脚步,仅仅只是迟滞了一下。 魏溢林趁着这个机会,一把抓起仍在发愣的柏韵莲,飞也似地朝五金店跑去,这个家伙到现在都还愣在原地呢!这间五金店也不大,最多只有五米见深,里面有前后两个货架,都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五金货物,直达同样堆满了货物的阁楼,看起来这间店铺即使在有灯的时候也是昏暗非常。 “吼”就在魏溢林一步跨过两个货架间的空隙时,两个货架间的那堆货物忽然活了。 “啊!”紧跟在魏溢林身后的柏韵莲只觉得眼前一黑,下一秒面罩前就出现了一个狰狞的面孔,这是一张臃肿的脸,上面还落着直达口腔的发丝,那口腔中的牙齿之间满是红色的残渣,尽管隔着厚实的面罩,但柏韵莲依旧感觉到一阵浓烈的腥臭味。就在这时,脸的眼睛忽然出现在她的眼前,跟她四目相对,这是一双血红的眼睛,就连眼白也布满了血丝。 柏韵莲差点没被这眼睛吓得双脚一瞪,咽过气去。但这绝不是她的幸运,因为就在眼看着这面孔的口腔要咬到柏韵莲的脖颈时,这面孔就像被什么揪住了一样,猛地向后一昂,紧接着一道寒光一闪而过,“嘶”从脸孔的脖颈上喷出的鲜血直接帮柏韵莲的面罩换了个颜色。随即柏韵莲只觉得自己的双腿开始不自觉地动了起来。 待柏韵莲再次接过自己身体的控制权时,众人已经逃出了包围圈。“哗啦”一桶水不由分说地浇在柏韵莲的面罩上,紧接着是一块破布的蹂躏。 “文峰,她没事吧?”听这声音像是秦天武。 “估计是吓过头了。”钟文峰放下了抹布,抹了抹柏韵莲脖颈处的防化服,“还好没破。” “你算走大运了。”秦天武笑着踢了踢脚下的泥土,“要被那东西咬一口,都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样子。” “谢谢……” “哎,还会说‘谢谢’,她没吓傻!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怎么听着就觉得有点丧心病狂呢? 柏韵莲想着一把扯开面罩,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同时扫了周围一圈,这看起来是一个工业区,四周都是两、三层高的厂房,一个没什么特点的人正站在一栋有外置逃生楼梯的厂房顶上,看起来像是王明君。 在这栋厂房下方,停着一辆深黑色的皮卡车,皮卡的左侧玻璃已经被敲碎,挡风玻璃上似乎还沾着些血迹,竖起的引擎盖下,乔武与魏溢林正在鼓敲着什么,他们黑色的作战服上有的地方颜色特别地深,想必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刚才的恶战几乎在所有人的身上都留下了痕。幸好他们包裹得还算严实,感染者的啃咬能力也不强,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但比身上的痕迹严重得多的,是在众人心中所留下的创伤——漫山遍野的“人”群,张牙舞爪地朝自己扑来,要将自己撕成碎片! “他们是人是鬼?”乔武把玩着一把大扳手,看似毫不在意地问了句。 “应该还是人,有些像感染了狂犬病的狗所展露出的症状?”柏韵莲的语气中更多的是不肯定,“要确诊,最好能……”后半句话因为她自己的恐惧而说不出来了,是何等丧心病狂的人才会建议去缚住一个力量无穷的感染者,再去抽它的血啊? “我们会想办法。”魏溢林毫不犹豫道,接着话锋一转,“我们的弹药消耗过半。得赶快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可以联系上其他小组吗?我们抱团说不定会好很多。”钟文峰插口道。 “不是抱团的问题,是它的问题。”魏溢林点了点放在双膝上的冲锋枪,“它太吵了,幸好那些感染者追不上这辆车。” “队长,我觉得如果小柏只是需要给感染者验血的话,我们也没必要走太远。这个工业区,感染者虽然少,但也不是没有,且适合隐秘,完全符合我们的要求。” “韵莲,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柏韵莲一个劲地点头,对于秦天武的提议她可是求之不得呢,她才不愿意再享受一次刚才的感觉呢。 乌云遮住了太阳,将灰暗洒在大地上,也为所有置身于这末世中的人蒙上了一层阴霾——苍茫的天地,迷茫的未来。阳光消失后,来自北域的冷风立刻开始肆虐,气温在转瞬间便降低了好几分。 柏韵莲摩擦着自己的手臂,静静地看着残破的厂房,心中竟然泛起了一丝悲凉之感,自己的家乡会变成这个样子吗? “它们的力气很大,生命力也很顽强。我们能逃脱,是因为武装到了牙齿,但如果是一般的人,很难。”魏溢林摇摇头,他抱着自己的膝盖,不时地前倾或后仰,这应该是他的习惯吧,“除非手边有大斧子,开山刀什么的。” “但如果能找到幸存者,说不定我们能从他们那里得到帮助,例如感染者的习性、弱点、说不定这些感染者还会进化呢。” 这几个家伙竟然根据文学作品来揣测这里的感染者!真令人难以置信。柏韵莲弯了弯嘴角,摇了摇头。 “最好不要。”魏溢林摇摇头,“苦难磨练人性、灾难改变人性。在没有完全弄清这里的情况之前,先不要跟他们接触——何况,还不一定找得到。” 他的话宛如一支饮饱了了墨水的狼毫,在所有人的脸上绘上了一层沉重的色彩。天空布满了阴霾,那自中午起便时断时续的朔风,此刻似乎得到了加强,“呼呼”地在众人的耳边咆哮着。时候不早了,无论他们接下来要干什么,现在都应该动身了。 魏溢林双脚一蹬,站了起来,习惯性地拉了拉衣服,他先是习惯性地举起了枪,但忽地眉头一皱,又将其放下,接着他从武装带上掏出那把寒光闪闪且有着两道血槽的多用途军刀,但在下一刻,他又将匕首收了回去,左手搭在枪上,右手靠在匕首柄上,一副举棋不定的样子。 “秃鹰请求支援,位置紫金西路53号……”耳机中忽然传来的呼救让六人的脸色都凝重起来,秃鹰,是第三小组的代号,他们索降的位置虽是城西,但紫金西路离六人现今所处的位置却并不远——单兵通信器的极限距离是五千米。 “秃鹰请求支援,位置紫金西路53号……” 第一卷:末日前夜 第五章 袍泽殉国 六人还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耳机中那夹杂着许多杂音的呼救声便再次传来,且呼救人的语速也比上一次着急了许多。 “队长,怎么办?”这一次包括站在楼顶的王明君在内,都将目光投向了魏溢林,那一霎魏溢林忽地觉得自己的身躯就像被什么灼了一下似的因为他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不是如何去救援,而是如何避免去做这个决策!魏溢林将目光投向身边的四人,最后他甚至将目光放在王明君身上,他在等待,等待着他们帮自己作出决策。但这个念头却很是荒唐——暴力机关强调的是服从,近乎绝对的服从。 就在这犹豫不决之中,呼救声再次从通讯器中传来,这次伴随着呼救声传来的,还有那清晰且令人毛骨悚然的吼叫声。 众人的目光变得愈发灼热,魏溢林觉得自己的作战服已经冒出了白烟,他的五脏六腑都开始沸腾,心脏也随之“砰”、“砰”、“砰”地跳起来,大脑也开始发胀、发热。魏溢林开始祈祷,希望自己能在这时承受不住,双眼一白晕死过去。 第四次呼救令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因为这次从通讯器中传来的杂音中,第一次出现了人的声音,魏溢林就听清楚了一个词“抛弃”,一个字“活”。 第五次呼救在呼救者的惨叫中戛然而止,随后是一阵令人抓狂的噪音,就在众人忍不住要扯下自己的耳机时,“砰”,登时,所有人就像掉进了一个冰窟窿中一样,僵在原地。 魏溢林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回过神来的,当他回过神后,通讯器已经恢复了宁静,他看了一眼众人,秦天武正默默地擦拭着自己的步枪、乔武那鹰一般的双眼正在与那寒光闪闪的匕首互试锋芒、钟文峰双目紧闭,牙关紧咬,双手却如闪电般将一块块钢件拼装成一把手枪。柏韵莲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双肩一颤一颤地,她已经摘下了手套,白皙的手背印在魏溢林漆黑如墨的眼眸中。 “或许,我们应该生死看淡。”乔武凝视着自己的匕首,声音就像朔风一般,寒冷噬骨。 “没用的,乔武。”说话的是钟文峰,说话间他已经抬起头,但眼睛分明是盯住魏溢林的,“我们的良心会谴责我们一辈子。” 秦天武颇为轻蔑地“哼”了声。 “走吧,我们去看看。”魏溢林忽然来了句,“去看看他们。” 众人出乎意料地安静,没人赞成,也没人反对,在令人窒息的安静中,柏韵莲放下了挡住脸的手,看着众人的目光有些胆怯。魏溢林用余光瞄了她一眼,发现她的眼角竟有些红肿。 秦天武扭了扭脖颈,站了起来,也不看其他人一眼,径直朝皮卡走去:“我来开车。” “我当射手。”乔武说着,抓着皮卡车的栏板,一翻身跳上了车斗。 “我也是。”刚从三楼下来的王明君一手抓住皮卡车的右前车门的上框,双脚站在供人上落的踏板上。 钟文峰是在柏韵莲之后站起来的,不过他并没有去后座,而是一翻身跳上了后箱,背贴着秦天武。魏溢林则抓住了皮卡的左后车窗框,左手单手握着冲锋枪。这么个乘车法,就是为了在遇到危险时,能第一时间跳车逃生。 皮卡车慢慢地转出了工厂,驶上了一条东西向的双向四车道公路,这条公路上也乱七八糟地停着许些车辆,有不少发生了碰撞,幸运的是,汽车残骸的密度还不至于令道路完全阻塞。一个感染者病恹恹地倚在一辆还没有熄火的汽车旁,他双目迷离,两边嘴角上有一行深色液体流过的痕迹,当皮卡车从它面前不远处驶过时,它猛地跳了起来,眼神中的迷离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凶狠。 不过感染者与皮卡车之间的距离还是远了些,直到它落下时,离皮卡车还有接近一米半的距离,当它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时,皮卡车已经驶远了,扬起的灰尘、留下的尾气喷了它一脸,感染者悻悻地叫了几句,又开始了漫无目的的游弋。只用了五分钟,他们便来到了紫金西路97号。这也是一条双向四车道的马路,不过路上的汽车密度大了许些,有好几处,秦天武不得不撞开道路中间的栏杆,驶到对面车道去。 奇怪的是,这些汽车残骸中间并没有哪怕一个感染者的踪迹,街边的商铺中也没有感染者露头,或许是它们早已习惯了汽车引擎的声音?又或者,它们是秃鹰小组的枪声所吸引?想到这,魏溢林不禁头皮一麻。当门牌上的数字变成60时,秦天武将车停了下来,根据经验,这里离53号也不过是数百米之遥了,再近就是在侮辱感染者的嗅觉、听觉、视觉了——尽管谁也不知道感染者此三觉是否还在正常工作。 越往前走,众人的眉头也渐渐变成了“川”字型,道路上躺满了尸骸,有些失去了手臂,有些失去了头颅,还有些身上便硬生生地挖出了四五个大窟窿,一辆大客车横亘在道路中央,客车两侧都堆满了轿车的残骸,看起来这里曾经发生了一起惨烈的汽车事故,大客车的玻璃窗上洒满了血迹,已经看不清车内的状况。 它两侧的小汽车大多已经变形,玻璃碎裂,有的内部空空如也,有的还卡着一两具尸骸。魏溢林靠近了一具卡在汽车内的尸骸,尸体的眼睛瞪得大大地,瞳孔上布满了血丝,皮肤上是灰白色的,看起来也已经被感染,但奇怪的是,当魏溢林试着靠近他时,他却没有丝毫反应,而他的身上,也没有明显的创伤。难道,它是被饿死的? 但现在还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们绕过了公共汽车,却都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睛,原来,公共汽车背后,也横七竖八地躺着好些尸骸,尸骸之中还有几个鹤立鸡群的感染者,不过浓浓的血腥味似乎干扰了它们的三觉——它们对近在咫尺的几人似乎视而不见。 乔武按住了钟文峰已经抬起的枪口,后者的手指已经搭在扳机上了,而且枪口也在不停地颤抖着,看起来紧张得很。紫金西路53号是一间烟草店。烟草店门口放着一只双门冰柜,冰柜的门敞开着,里面的饮料早已被一扫而空,跨过重重的尸骸,店铺内一左一右两排柜台,柜台中放满了名贵的香烟,货柜后是镶入式货架,货架上堆满了大众化的香烟,以及红酒、白兰地、百年糊涂等。只是这些昔日的享受品,在如今的环州已经彻底失去了市场——起码它们至今仍好好地待在货架上。 专卖店中堆满了尸骸、其中正对着大门的那个柜台前,倚着一个身穿白色防护服的人,他的面罩上满是血迹,但看不清楚他面上的表情。尽管附近的感染者没有对众人作出反应,但魏溢林也不可能愚蠢到去“挑衅”它,经过观察,他发现,这间烟草店右手边是一条小巷子,巷子中还分出许些岔路,其中应该有能够绕到烟草店后门的,而如果秃鹰组还有幸存者的话,巷子中的岔路也是他们逃生的必经之路。 魏溢林将冲锋枪背到身子左侧,右手抽出了那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左手取出了手枪,轻声道:“不到生死关头,严禁开枪。” 众人点点头,纷纷学着他的样子,取出了手枪与匕首,只有柏韵莲关掉了手枪的保险,看起来,这家伙对自己的自控力没什么信心——尽管,要求她表现得与其他人一模一样,确实是在强人所难。 不出魏溢林所料,烟草店是有后门的,这是一扇绿色的铁皮门,半掩着,但这很明显不是它的意思——一具尸体倒在铁皮门与门框之间,硬生生地挡住了铁皮门的轨道。当众人的目光聚集在这具尸体身上时,他们的脸色又是一沉——白色的防化服、黑色的突击步枪。尸体是倒伏在地上的,看不见他的脸,但从他后脑上的那个孔洞来看,他的脸估计也没了吧……恨意,忽地从钟文峰脸上掠过。 王明君轻轻地打开了铁门,阳光驱散了门后的黑暗,这是一个小房间,靠墙的地方,横着一张弹簧床,弹簧床旁边还有一张小茶几以及三张塑料小凳子,茶几上放着两只已经落满了灰尘的茶杯以及一个插了五六根烟蒂的烟灰缸。小房间的另一面横墙上,开着一扇单面门,这是一扇常见的棕黄色木门,也是敞开着的,门口卧着两具尸体,侧边的墙上还有一具脖颈几乎被割断的尸体。 王明君转过身,用满是疑问的眼神看了眼魏溢林,后者点了点头,于是王明君打头,乔武断后,两人踏入了小房间,钟文峰和秦天武则留在屋外警戒。魏溢林蹲下身,轻轻地将那个殉国的袍泽翻了过来,他的脸果然已被子弹削去了一大截,面罩早已不见踪影,残存的脸部及脖颈部都布满了伤痕,他左手的手套也不见踪影,无名指和尾指都不见了,中指只剩下最靠近手掌的那一小节。 魏溢林硬地将悲伤咽了回去,伸手在袍泽的脖颈上摸索着,很快他便摸索到了那条细细的银链,轻轻一扯,难以想象,它竟然没有被疯狂地感染者咬断。 于是魏溢林小心翼翼地将它从袍泽脖颈上取了下来,链子的两侧都沾满了尚未凝固的鲜血,这些鲜血顺着链子一直往下流,已经染红了拴在链子上的牌子。魏溢林在袍泽的防化服上轻轻地抹干净了银牌上的血迹——周昭桓b型血第九空中机动旅三团二营番号后还写着籍贯,但由于血迹没有完全擦拭干净的缘故,已经辨认不清了。 “韵莲,带他回家吧。”柏韵莲的那只大箱子中,除了必备的医疗工具外,还有一只小小的用开合处安有磁铁的纸盒,这盒子是干嘛的,柏韵莲一直没有说,但现在大家都知道了答案。 只见柏韵莲轻轻地打开了这只盒子,这只盒子中间横亘着一道“栅栏”,“栅栏”左边松散地塞着几张小纸条,取出一看,纸条的一侧印着六个方框,前面三个印着几只五号黑色,由上到下分别是“姓名”、“生卒年”、“原因”。 “只有五张?”魏溢林眼尖,询问柏韵莲的声音除了疑惑外,甚至还有些“早就知道”的味道,果然不待柏韵莲回应什么,他便自言自语了句,“也是,一直如此。” “队长,里面只有只发现了三个。”不等柏韵莲或魏溢林再说些什么,王明君的声音便从烟草店中传来。魏溢林闻声皱了皱眉头,嘴唇动了动,但什么也没说,起身走了进去。柏韵莲迟疑了一下,也跟着走了上去。转过那扇木门,迎面便是卖七匹狼的柜台,这个柜台左侧有一道隔板,供人在柜台前后走动只用,现在隔板已经被冲开,一具身穿防化服的遗体就半倒在隔板后的柜子边上,遗体的双手都血淋淋的。 另一具遗体则伏在柜台上,他的下半身还留在柜台外,脚部的防化服已经被抓得支离破碎,碎片无不染上了斑驳的血迹,覆在柜台面的背部被不知什么东西烙上了十道触目惊心的血印,印子之下,血肉之中,有什么正散发着瘆人的白光。这具尸体的脑袋上有一个拇指般粗细的孔洞,孔洞中还不时滴出混杂着红白两种色彩的半凝固体,第三具遗体倒在门口,他身上还积压着五六具感染者的尸骸,遗体状况暂时还不清楚。 “这是什么东西?”魏溢林指着那趴在柜台上的遗体背脊上的伤疤问,这伤口太过诡异,魏溢林也被一只感染者撕扯过,但那只感染者却只是给防化服造成了一些褶皱,除了破坏了它的观赏性外,就再也没留下什么了,但这具遗体的防化服却是被撕碎了!而且看痕迹不是被众多爪子,而是被一双爪子撕碎的!这得多大的力度?爪子得多锋利? “韵莲,记录下来。”魏溢林自顾自道,但奇怪的是,他没有得到回应,不知怎的他心中竟然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第一卷:末日前夜 第六章 出师未捷 没得到回应的魏溢林猛地抬起了头,一看,却是又喜又怒,喜的是,身后并没有什么妖魔鬼怪,怒的是柏韵莲正蹲在那具靠在入墙式货架旁的遗体旁,跟没有听见他的命令似的。 魏溢林本想换上强硬的语气再叫一次,但在话语即将出口之时,他又转念一想,柏韵莲在听到求援请求时的反应就是六人中最激动的,说不定那具遗体生前是她的好友呢,既然如此,就让她们多待会吧。于是,魏溢林转过身,检查那具埋在“尸山”中的遗体去了。 而此刻柏韵莲盯着的,是遗体身边的那行血字——风萧萧兮易水寒青年报国兮死何惜 写这行字的手指停在了“惜”字右下方那一横上,这手指上沾满了已经凝固的鲜血,这些鲜血顺着遗体的手指一路滑落,在冰凉的地板上形成了一方小小的湖泊,湖泊的尽头是一只银白色的箱子,跟柏韵莲的那只一模一样。遗体的护目镜右侧有一块小小的凹陷,防化服的帽子仍完好地戴在头上。 柏韵莲轻轻地摘下了遗体的护目镜,几条黑色的发丝旋即落在遗体脸颊两侧,这发丝上有什么正在闪烁着微弱的亮光,柏韵莲定睛一看,似是水珠,又像汗珠,遗体的脸颊还保持完好,只是已经失去了血色,且已微微扭曲,脸颊上亦铺着一层薄薄的水膜。柏韵莲盯着遗体紧闭的眼睛,似乎是想通过这种方式,与死者建立某种联系。随着时间的推移,柏韵莲似乎成功了,那张脸忽地轻轻触动了一下,脸上的水雾也泛起了涟漪,柏韵莲微微一怔,微微发红的眼眶对准了这张脸,恍惚之间,她还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不,这不是错觉!“遗体”竟然睁开了眼睛!这是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那双眼眸就像两方深深的湖泊,清澈而宁静,透过其可以直窥遗体那颗纯净的心灵,但此刻这方湖泊最深处的中央,有一团红色的薄雾正在缓缓升起,随着时间的推移薄雾越来越浓,颜色也越来越深,渐渐地浓雾铺满了整方湖泊,就在此时,遗体的眼白忽地裂开,那纵横交错的血丝彻底打碎了湖泊的纯净。 “吼”遗体叫了声,张开了樱桃小嘴,她长着一口洁白的牙齿,这是纯碎的白、不沾一丝杂色,但这白也是没有生机的白。柏韵莲完全被眼前的这一幕震慑住了,但感染者可不管这些,两只沾满鲜血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握住了她的脖颈,紧接着那张小嘴便扑向了柏韵莲的脖颈。 “咔”白色的牙齿狠狠地撞在面罩上,这巨大的冲击力令柏韵莲身子向后一昂,或许就是这一动,令柏韵莲从震惊中清醒了过来,她立刻双手抓住感染者的脖颈,死命地往后推,同时脑袋朝着感染者的面门狠狠地一砸,感染者似乎也没有料到她回来这么一下,触不及防之下,竟然松开了手,身子往后一昂,撞在货架上发出“砰”地一声。 “怎么回事?”直到现在,前面那三个“没有听力”、“反应迟钝”的家伙才发现了身后的异动,连忙回身。 这时感染者也回过神来,猛地向前一扑,这次的力量比上一次大了不少,柏韵莲冷不防地被她扑倒在地,肩膀恶狠狠地砸在柜台上,感染者双手抓住了柏韵莲双肩,那张嘴又一次袭向柏韵莲的脖颈。 柏韵莲左手撑着地,以免腰部承受过多的载荷,右手对着感染者的脑袋就是一拳,感染者触不及防地挨了这么一下,身子一侧,摁着柏韵莲的双手不由自主地一松,柏韵莲猛地一翻身,双手抓住感染者的脖颈猛地往地上一推,已经失去平衡的感染者立刻倾倒在地,柏韵莲举起右拳对着感染者的面门就想砸下去,但她却在此刻犹豫了,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感染者一骨碌地爬起来,又像上两次那样来抓柏韵莲的脖颈。 就在这时,一道白影忽地飞过了柜台,接着一只大手抓住了感染者的帽子,随后猛地往后一拉,感染者的衣服被这么一扯,身子在习惯性地向前冲了几厘米后便向后一退,下一刻,一道寒光已经刺向了感染者的眼睛。 “别!”然而还是迟了一步,王明君的多用途军刀精确地插入感染者的右眼,差点捅了个对眼穿,感染者叫了两声后,便停止了挣扎,身子慢慢地软了下来。 “她被感染了。”王明君解释道。 “我知道。” “那你想干什么?” 柏韵莲不作声了,但双手却没有闲下来,她先是打开了感染者身边的箱子,箱子中的血液保存袋仍是空的,看起来秃鹰小组在有所收获之前便遭到了灭顶之灾。 柏韵莲打开了自己的箱子,抽出一支小试管以及一根连着针头的软管,用军刀割开感染者的袖子,也不涂酒精,直接对着白皙的皮肤之间那抹显眼的青绿色一扎,暗红色的液体慢慢地涌入那拇指般粗细的试管当中。 “队长,后门有情况。”秦天武的声音忽地从耳机中传来,“发现疑似秃鹰小组幸存者。” 这个信息犹如一个重磅炸弹,在所有人的心头炸起来一朵欢乐的火花! “明君,警惕前门。其他人跟我去后面看看。”魏溢林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一丝笑容,三步并做两步地冲到了后门,“哪呢?幸存者呢?” “那边。”秦天武伸手指了指左侧,魏溢林立刻朝他所指的方向一看,那里确实有一个身穿银白色防化服的身影,正一步步地往这边走着,魏溢林刚刚举高左手,正想通过通讯器联系他,但就在这时他僵住了,因为他那双鹰一般的眼睛已经捕捉到了一丝异样,这个幸存者的双手并没有放在那本应被他紧握的步枪上,而是在身体两侧一甩一甩地。 魏溢林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消失,只见他缓缓地举起了冲锋枪,透过上面的瞄准镜观察了一下这个幸存者,他脸上的表情又变得沉重起来。身边的三人也受到他的影响,一股紧张与不安开始在众人之间弥漫开来。 “怎么样了?”柏韵莲那清甜的声音算是给众人拧开了解压阀,释放了一丝压力,但她能做的也仅此而已了。因为就在她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她也看见了那个越来越近的“幸存者”,不安与恐惧也在这一瞬攻占了她。 “你是不是需要一个活体感染者?”这话就像往拉姆拉错中扔了一个重磅炸弹一般,魏溢林话音未落,耳机中便传来一丝吸气声。 “不。我建议我们应该撤退!”这是柏韵莲第一次在行动方面提出建议。 “我同意。”接话的是乔武,那时那个“幸存者”离大家只剩不到五十米的距离了。 “我们不能丢下他。”提出反对意见的是钟文峰。 “他死了。”王明君毫不客气地将这句话顶了回去。 夕阳下的环州城,五彩斑斓,色泽纯美,一棵棵三十年树龄以上的树都张开了树冠,通过那尚算浓密的枝叶,吸取着残阳所带来的最后的养分,好为接下来的慢慢长夜做准备。这是一片位于城乡结合部的居民区,区内多事九层高的楼房,其中一栋绿白色外墙的居民楼下,有一个停放大型车辆的停车场,这个停车场后面有一块面积过千平方米的荒地,荒地中生满了一人高的灌丛,灌丛中间立着一栋三层高的红砖屋,这屋子已经被拆掉了一半,一根断梁从二楼垂下,吊在半空中。荒地北侧是一个通信基站,长长的天线直指残阳似血的天空。荒地西侧隔着一道两米高的带铁门的围墙便是横贯环州城的霸西河,河水深约两米。底下满是淤泥,但铁门外有一个码头,码头上拴着一条长五米的木船。而河的对岸便是占地面积达一千亩的环州货场。 “灰狼呼叫狼穴,即将汇报情况。重复,即将汇报情况。”魏溢林爬上了一辆高大的高压清洗车的车顶,他手中拿着一台天线拉到最长的卫星电话。 离这台清洗车二十米远的地方,是一个供人休息的双层活动板房,板房二层有三间房间,其中两间房间中,铺满了灰尘,但中间的那一间却相对干净许多,给人一种不久前还有人在此生活过的感觉。钟文峰站在板房廊道的东侧尽头,举着望远镜不安地监视着这条进入停车场的唯一道路。 “刚刚那个,是你朋友吧?”王明君的话,打断了柏韵莲的动作,此刻后者正借着天边的夕阳,处理着箱子中的物什。 柏韵莲没有说话,而是打开了那只小盒子,王明君扫了眼,心口就像压了块大石头一般——五块裹着白纸的军牌。柏韵莲摘下了橡皮手套,两只手指灵巧地夹起一块亮银色的,冰凉的军牌,递给王明君。 “林秋雪。好名字。” “我不怪你。”柏韵莲将军牌放回盒子当中,“只是有些不舒服。” 王明君的嘴唇不停地蠕动着,他好想说些什么,来表示一下,让双方的关系回复到这件事发生之前,但俗话说“书到用时方恨少”,任凭他怎么磨烂了嘴唇,但就是组织不出一句完整的,意思明确的话。 “咚”、“咚”楼梯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三人几乎同时扭头一看,原来是魏溢林,三人这才将仍带有惊愕的脸转了回去。 “不管怎么说,我恳求你不要对我产生隔阂。” 柏韵莲似乎被王明君这话逗笑了,她笑起来时样子很甜,虽然这并不是舒心的笑容:“我不是小女孩了。” “坏消息。国家队输了,二点五比零。”魏溢林站在中间的那间板房的门口,通过通讯器在所有人耳边说道,“好消息,我们都没事。” 霎时间,除了放哨的钟文峰没有转过头外,其他所有人无论正在做什么,都将目光投向魏溢林,他们的眼神或惊讶或悲伤或迷茫或恐惧,众人耳边,不知体恤人情的寒风又开始了呼啸,犹如挽歌的乐音。 “伊洛魁明早七点半到,它会给我们带来补给。并带走我们采集到的样本。”魏溢林抿了抿嘴唇,“就凭这几根试管,我们每个人都将获得勋章。”后半句,他没说,但大家都知道——如果我们有福消受的话。 吃饭的时候,房间中静得出奇,除了细微的咀嚼声外,便只有屋外那“滴、滴”的滴水声。夕阳慢慢地隐没在西山之后,天际的晚霞也愈发暗淡,厚重的黑云慢慢地给大地盖上了一个厚厚的盖子,置身这个盖子之下的众人,虽不觉沉闷,但胸口却像压上了一块大石头般。 乔武似是承受不住如此压抑的气氛了,猛地咬下一小块压缩饼干,开口道:“队长,说说吧,出什么事了?” “秃鹰没了。”魏溢林轻轻地饮了口水,冷水的刺痛感,令他清醒了不少,心情也平复了些,“灰熊组在确认牛鲨组殉国后便失去了消息。” “那贾先生的意思呢?” 魏溢林摇了摇头,又灌了口冷水:“三点。一、找到最早的发病点。二、确认爆发具体时间。三、活着。” “真是轻松。”钟文峰不冷不热地说了句。 这间屋子右侧的墙壁上,挂着一本被撕掉了大半的日历,这是那种两页为一张的日历,通过它可以很方便地确认屋内的人离开的时间——17、18。一旁的垃圾桶装得满满的,里面不乏日历纸的身影。秦天武拍了拍手掌,重新戴上了橡胶手套,细细地翻找着垃圾箱,并不时地检出一张被揉成一团的日历纸。这些日历纸都有一个特征,背面被涂得满当当的,细看之下方能发现,那原来是一幅幅画,画是用圆珠笔画的,很是别扭,需要花很大的气力才能辨认出,那是一幅幅稀松平常的生活情境,画作上的人都有条不絮地做着自己的事。 “队长,最早的那张是十一月二号。” 魏溢林点了点头,这个时间跟今早听到的信息非常吻合,但如果最终报告,就显得不负责任了。魏溢林也知道,要想得到精确地数字,他们必然要面临超乎想象的困难,最后的结果也很有可能像其他三个小组那样“出师未捷身先死”,但这个世界上,有的东西是不能用“利益”来衡量的。真的如此吗?刚想到这,魏溢林的内心便在第一时间反问道。魏溢林微笑着摇了摇头,喃喃道:“多想无益。” “韵莲,这方面你懂,你有什么主意?”钟文峰忽地问道,他这么一说,众人的脸上都或多或少地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对呀,专业人士就在自己隔壁,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呢? 八只眼睛就如八盏大功率探照灯,一并打在柏韵莲身上,照得她下意识地拱了拱手,以试图挡住自己的脸。但众人此刻又岂会轻易饶恕她?盯着她的目光越来越炽热。其实柏韵莲又怎会没有主意,但这些在以前,或者说安全区域在正常不过的主意,在现在,每完成一个小步骤,可能都需要付出血与泪的代价。柏韵莲虽然与面前的这群人相识不过大半月,但他们毕竟是同一个系统出来的,也大概知道“没条件,创造条件上。”这句话的含义,正因如此,她才不想表态。 “呵呵,你该不会也没有主意吧。” 这话在柏韵莲看来分明就是嘲弄,只见她咬了咬牙道:“环州警察局接警中心、环州市中医院。” “韵莲,夜晚很长,啰嗦点没关系。”说话的是魏溢林,他说话时,还不断地摩擦着双臂,“这地方太恐怖,需要点人声来压惊。”他本想通过这种方式达到幽默的效果,以缓和一下气氛,怎奈,现在的气氛,确实搞笑不起来。 “感染者在病发后会主动攻击正常人,因此接警中心里一定会接到关于‘疯人’袭击的报警电话,找到最早的那一条记录,便能大致确认时间、地点。相应的,医院中的就诊记录也能给我们提供大量咬伤者出现的一个时间范围,以及伤者变异所需的大致时间。” “可以,很轻松。” 第一卷:末日前夜 第七章 破落之城 令人期待的阳光,直到伊洛魁的轰鸣声从乌云中传来时,都还不曾出现,看起来,今日的环州将见不到阳光了。这放在平日或许还没什么,但要放在这每一秒都可能面临着生离死别的时刻,就非常残酷了。人在大多数时候,都是喜光的,光能带给人类希望,能让人“硬气”起来。失去了阳光,对于仍在成千上万感染者中挣扎的幸存者来说,不知增加了多少绝望。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收走了柏韵莲的箱子,并交给她一个正面印着红色十字的银箱,这箱子比昨天带来的那只要重上一两千克,按照白大褂的说法,这箱子里多了些急救药品。对他的好意,韵莲嘴上说“谢谢”,心中却在抱怨。 直升机还给大家带来了很些补给品,具体多重呢?将装备全背上的那一刻,那五个壮汉都被压弯了腰。至于柏韵莲,不等她“幸灾乐祸”,也不知是魏溢林建议,贾先生允许,还是感染者海“建议”,经魏溢林“慎重考虑”,再到贾先生批准,总之,一把乌黑的冲锋枪不由分说地塞到了她的手里。 伊洛魁很快便在一阵扬尘中缓缓升空,“突突突”地在停车场上空打了个转,抛下一句“东侧发现大量感染者,速离。”后便消失在乌云当中了。 钟文峰优雅地一昂头,对着直升机飞离的方向竖了个中指,骂了句脏话。 对于直升机会引来感染者这一事实,六人早有准备,他们立刻按照计划,翻过围墙,用枪打爆了荒地围墙铁门的门锁,从码头跳上船,他们的目标是离这里十多里水路的西宜县。 现在正值顺风,小船不一会便将昨晚的落脚地远远地甩开了。河流在此转了个弯,弯后河的右岸是一个很大的工厂区,据地图显示,这是环州铸管厂。 左岸是一个八九十年代的小区,共有八栋九层建筑,住宅楼的部分墙壁上,铺了层绿色的青苔,九层的一个雨棚上,还长着一株高度接近一米的植株,另一个雨棚上,也长出了一株矮矮的小植株。看起来,不久之后,这楼房变会被绿色所吞噬,一丝破败荒凉之感,在众人心中油然而生。 “在想什么?”作为唯一的女生,柏韵莲总是能成为别人关注的对象,但众人这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态度,却又令她觉得有些厌烦。说来可笑,人就是这样,被冷落时想被关注,被关注时又想被冷落。 柏韵莲扭头一看,是魏溢林。后者已经摘下了橡胶手套,双手捧着一份略微发黄的地图,看起来似是有些年岁了。 “没什么。”柏韵莲几乎不假思索地回应道。她的意思魏溢林看出来了——两人之间的关系,还没到那个地步。 “我们要去哪?”不过柏韵莲也没让魏溢林白来一趟,尽管这很可能是在给魏溢林一个台阶下。毕竟,整船的人都在看着呢,魏溢林 如果是想商量下一步的行动计划,找谁都行,除了柏韵莲,但魏溢林偏偏找了她,这其中意思只要肯去想一想还是不难明白的。 “吼”、“吼”魏溢林还没有来得及发话,一阵嘶哑的吼叫声便刺穿了众人的耳朵,六人的身躯无不一震,众人抬头一看,只见河上架着一座桥,但此刻,桥护栏后,黑压压的一片脑袋,也数不清究竟有多少,刚才的嘶鸣定是从这些挤得动也动不了的感染者当中传来的。桥的护栏上,还架着一道三米高的铁丝网,原本是为了防止有人跳河用的,但禁不住岁月的侵蚀,这片锈迹斑斑的铁丝网一旦被无数的感染者挤压,能撑多久都是个问题。霎时间,除了王明君和魏溢林,其余人都举起了枪。 “枪放下,动静小一点。”魏溢林仔细观察了一会后,果断道,因为桥上的感染者并没有注意到他们,所以它们的动作仍旧是迟滞的、懒洋洋的,即使有个别撞在铁丝网上,那也是因为密度过大,被同类挤上去的。 就这样,小船有惊无险地穿过了桥,过了桥后,又拐了两个弯,便到了横涌水道,顺着这里往上游走,不用半柱香功夫,便到了分宜县县城。 环州下辖四个区、六个县,而西宜县则是六个县中,面积最大、也最为繁华的一个,其中最为主要的一个原因,便是西宜县与环州城区距离适中,因此许多原本在城区中,但近年来却因各种原因而被迫迁走的产业都转移到此处。 另一个原因是,环州其中一所高校——环州大学也坐落此地,数万名学生的消费能力是不容小窥的。县城中的楼房多在五层以下,一楼为商铺,二楼以上或住人或改成了厂房,这些房屋的楼龄多在十年以上,但不知是不是缺少了人的维护,这些落满灰尘的楼房看上去都苍老了很多。 小船停在高速公路进出口旁的河堤上,这个高速出入口是在后来才加上去了,从这里到高速路主桥要经过一条长达两点五千米的引桥,这倒不是因为出入口开太远的缘故,而是因为一座百十米高的山,不偏不离地横亘在高速路与出入口之间。 高速路收费站共有八条车道,一侧四条,出口方向的车道在收窄成两车道处,被三排水泥墩挡住了,前面的那两排水泥墩都有不同程度的撞损,三几辆汽车卡在水泥墩当中,它们后面还有一长串的汽车残骸。 而入口方向则更是混乱,收费杆早被撞飞,四个岗亭前的防撞带都损毁严重,一辆黑色的吉普的车头甚至与收费亭“公开接吻”,右侧那两条收费通道则被一辆厢型货车长而结实的车身挡住了。 货车后面还有五六辆小桥车、suv、吉普车的残骸,这些残骸之间还有数名感染者在游离着。其中一名长头发的感染者后,侧翻着一辆通体漆黑的防暴水炮车,这车是被暴力撞翻的,撞翻它的是一辆重型半挂车,这辆车的车 头已经严重变形。 驾驶员被困死在里面。防暴车旁,有一具身穿蓝色制服,黑色防刺衣的遗体。防暴车前大约五米处,有好些被撞开且已变形的铁马,铁马线后倒着好些遗体,既有防暴警察的,也有收费站工作人员的,还有逃难的居民,铁马线前,也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十具遗体,就连黑色的路面也被浇上了一、层黑褐色的血,几辆撞毁在护栏、中间分隔带上的汽车的风挡、保险杠上,一个个或黑或白的弹洞清晰可见。 “他们试图封锁这里,但失败了。”收费公路与河堤之间,有一片数百米长,五六十米宽的草地,由于长期缺乏打理,这里的野草已经长到了半人高,恰好为六人提供了一个绝佳的隐蔽所。 “如果能有序些,说不定有些人能够走出去。”钟文峰说着,指了指路边的几顶帐篷,这几顶或被撞翻、或凌乱不堪的帐篷上,都印有红十字,其中一顶下还贴着几张纸,纸上用大黑字写着:健康检查点。 “你觉得这里还有没有幸存者?”秦天武忽然用手肘轻轻捅了捅柏韵莲的手臂。 “这个县县城有近六十万人口,按理来说是有的,但感染者数量这么多,我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坚持下来。”柏韵莲摇了摇头,似乎还轻轻地叹了口气。 “六十万人,就算只有一半成了感染者,剩下的人估计也够呛。” “走吧,我们先进去。” 虽说这条连接路上有不少的感染者,但它们大多集中在公路上,而公路右侧则有一大片废弃的荒地,荒地上的杂草少说有一人高,足以将众人完全隐藏。这块空地呈一个梯形,梯形最左边便是连接路,最右边则是一片夹杂着工厂的居民区。 “我们要找一个安全屋。将我们不需要的东西放下,然后制定一个精密的计划。”可以想象西宜县中医院门外的情况定不会跟收费站前相差太远,若不减轻负重,众人定无法从医院全身而退。 一个合格的安全屋必须要满足三个条件:不起眼、有退路、视野广。不起眼意味着附近的感染者一定不会多,而且也不会被可能存在的幸存者第一时间注意到;有退路,这个不需多言;视野广,方便观察周围的动静,以免错过行动(撤退)的最佳时机。 而这片居民区中,就有这么一栋楼。这栋楼位于居民区的东侧,背靠着霸西河的一条分叉,左右两侧均有三四栋楼房,楼高五层,但楼顶还有一个高一层的储水池,储水池旁是比它还高一层的电梯房,也就是说只要爬到电梯房顶,便能一览众山小了。 这栋楼在末世前,还处于施工阶段,楼外围着一圈蓝色的铁皮,里面的工人在末世之初便已离开,但当众人推开虚掩着门时,却惊讶地发现,这栋楼房已经有了主人…… (本章完) 第一卷:末日前夜 第八章 观念冲突 在众人开门的那一霎,一条黑色的东西一骨碌地滑进了草丛中,魏溢林赶忙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条蛇!他这才松了口气,四下环视一圈,居民楼的一层已经爬满了杂草,青苔亦裹住了台阶,这环境无疑是滋养一些生物的温床,如老鼠、蚊子。 众人最终在四楼找到了三个房间,一个大一些,应该是主人房,另两个小一些,应该是客房或书房。主人房中有一个大通铺,上面放着四床沾满了白灰的军绿色被子,通铺旁还放着好几只塑料瓶,瓶中的水体已经不再透明,充斥着白色的悬浮颗粒物。令两间客房中的布置看上去也跟主房差不多,这里应该是工人们休息的地方。 大家夹手夹脚地将那些床铺收拾了一下,将杂物都堆到门外。之后,众人又迫不及待地脱下了束缚了自己一个上午的防化服,凡事都有两面性,这种能够给他们提供保护的衣服也限制了他们的行为,同时它的密封性,也令众人出现了头晕、重心失稳等一系列不良反应。 环州的深秋,朔风呼啸,且由于连日的阴天及冷空气来袭,气温骤降。这一点众人在脱下防化服的那一刻,便感受到了。除了防化服外,众人只穿了一套灰黑色的作战服,虽然是纯棉的,但仍顶不住那刺骨的寒气。 “到谁站岗了?” 气氛忽地安静下来,一时间众人面面厮觑,从昨天至今,他们一共站了四班岗,没站过岗的只剩下魏溢林和柏韵莲。 “我。”干脆利索的回答,众人纷纷寻声望去,是站在角落里的柏韵莲。只见她扎上了白色的帆布武装带,手枪挂在右腰、匕首悬在左腰,那把“大块头”冲锋枪则背在背后,右耳上垂下一圈圈黑色的通信线,看起来,即使魏溢林不问,她也会主动去。 “……”王明君张口欲言,但却一时间找不到措辞,他本想说,是他去。但又不知在这种环境下,让柏韵莲变成被“照顾”对象,是否合适。 “不用你,我去。”钟文峰心直口快道,同时不忘撅了王明君一眼。 “什么叫不用我?”柏韵莲看起来有点急了。 “男人还在。” “看不上女生?”奇怪的是,说这句话的是王明君,而不是柏韵莲。 “不是看不上,而是不像某些人一样。” “你什么意思?” …… “别吵了。”众人闻声都安静下来,纷纷将目光投向魏溢林。 其实在现在的环境中,几人刚有吵架的苗头时,魏溢林便应该开口制止,以免伤害大家的感情了,但他刚刚却被柏韵莲所吸引,武装带能让人身体更像“y”型,充分特显英武、威仪。而柏韵莲扎上后,但见蛮腰纤如纸、酥胸傲如峰。魏溢林也是人,目光怎能不在她身上多作停留?其实除了吵嘴的三人,其他人都这么做了。但问题就出在,那三人偏偏连一弹指的时间都不肯“赐予”魏溢林,真是一群吝啬鬼。 但现在,抱怨这些已经没有用了,只见魏溢林将冲锋枪上的光学瞄准镜拆了下来,递给柏韵莲:“有效距离一千米。” “哦。”在众人如超新星一般明亮的目光中,柏韵莲接过了光学瞄准镜,转身就往外走。 “走,我们也上去看看西宜县。”还没等柏韵莲走出两步,魏溢林手一挥,带着众人跟了上去。 灰色成了世界的主流,天空是灰色的,河流是灰色的,柏油路是灰色的,就连那本应色彩鲜明的房屋也成了灰色,在这一望不到头的灰色中,一具具灰白色的,皮肤轻度腐烂的行尸走肉正在漫无目的地游弋着。 柏韵莲调皮地将光学瞄准镜对准了一只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岁的男性感染者,这个感染者应该是某间公司的职员,梳着与样貌颇配但却布满污垢的西装头,身穿一套被撕得蓝一片白一片的西装,拖着一双沾满了血污的皮鞋。 不过如果将西装还原、皮鞋擦干净的话,变会惊讶地发现,这身西装是格罗尼雅牌的,左边袖口之下,还带着一只银色表链、蓝色指针的真力时手表,想必被感染前定是个谈吐不俗、英俊帅气的青年。只是病毒让他彻底变了样,他的皮肤白得跟纸一样、面颊上长满了色斑,两只鼻孔下,悬着两条黑褐色的已经“结冰”的“河流”。 这只感染者往前走了几步,撞在一辆公共汽车的a柱上,不知怎的它突然摔了一跤,只见它脑袋慢慢地转向身后,但仅仅过了一秒,它双手便想抓住柏油马路,同时身体拼命往前拱,这动作像极了人被自己所恐惧的东西袭击后的反应。 抓住它的东西力道却不是一般地大,这只感染者还没有往前蠕动多少,便被抓住退了回去,它又挣扎着往前爬了几下,但身子移动的方向却不是向前,而是向后。 “小莲、小莲。”正当柏韵莲看得愣神时,秦天武用不大但清晰的声音将她从震惊中扯了回来,秦天武似乎没有发现柏韵莲的异样,见她有了反应后,便道,“你的意……” 柏韵莲刚刚压根就没有听另外五人在说什么,现在更是一点想知道的意思也没有,她打断了秦天武:“快看,你们快来看!”一边说,她还一边朝几人招手,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秦天武离柏韵莲最近,见她这样,便站了起来,接过柏韵莲手中的瞄准镜,朝柏韵莲所指的方向看去,但由于距离原因,他花了些时间才找到那只感染者的位置。 但这时,那个感染者已经死了,杀死他的是一个如小山般结实的感染者,秦天武亲眼看见,壮实的感染者将西服感染者的喉咙咬得血肉模糊。就在壮实感染者即将进行下一步动作之际,钟文峰将瞄准镜“夺”了过去,一声惊呼紧接着传来,他已经顾不得众人的责怪了,因为他亲眼看见,壮实的感染者将西服感染者的左臂掰了下来,接着一口啃了下去,将好些血肉及衣袖的残片扯了下来。 瞄准镜依次经过乔武、王明君之手,最后交到了离柏韵莲最远的魏溢林手里,但当他在王明君的指点下,找到正确的地方时,西服感染者已经被十数只感染者围得严严实实。因此,魏溢林只能通过前五人的讲述勉强,将事情的经过还原——一只强壮的感染者扑倒了弱小的西服感染者,吃了它,且惊动了周围的感染者,结果,那只西服感染者被分吃了!一时间,众人脸色都展露出了不同的神色,有的惊悚、有的若有所思、有的恍然大悟。 “看来,它们也需要通过进食来维持生命。” “这跟电影上的倒是很不一样。”钟文峰接着乔武的话说道。 “它们也会展露出缺乏维生素c的种种特征。”柏韵莲补充道,随后脸上泛起了一丝喜悦之色,“不知道再过几个月,它们会不会都饿死或死于自相残杀。” “如此最好,但……”秦天武讲到这,忽然停住了,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想到了什么事。 “怎么了?”王明君抢在所有人前问道。 “它们会不会迁移?嗯……就像智人当年走出非洲那样。” 秦天武有些懊恼,因为没等他话说完,魏溢林便用一句:“有幸存者!”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那是一个小型的幸存者群体,有四个人,都是青年男性,手中握着形式各异的武器,有木棍、铝制水管、菜刀。他们面容憔悴、邋遢,精神略显萎靡,背着空空如也的黑色背囊,估计是断粮后才出来的。 其实断粮是必然的事,这个不是敢不敢出门寻粮的问题,而是现在的城镇,每日所需的口粮大都依赖产粮地运输,烈性传染病爆发后,这种运输很自然地中断了,当然各超市、粮店中会有存粮,但这些食物,在经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后,也大都变质,不能食用了,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饮用水上,只是饮用水的保质期稍长于食物摆了。因此刚刚的小会,便是讨论下午去哪找备用的食物与饮水。 这群幸存者非常不幸,因为他们遇到了与他们同样在饿死的边缘挣扎的感染者,也不知是不是有一个幸存者因为慌乱或精神涣散而发出了一丝声响,一只离他们有数十米的感染者忽然“吼”地叫了一声。 这声音非常大,就连远在两百米开外的六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这一吼,整条街,不数条街都沸腾了,那些前一刻还病恹恹的感染者都来了精神,嘶吼着朝四个幸存者所在的地方扑去,宛如一条条奔腾的大河,大有席卷一切之势。 那四个幸存者明显慌了神,但他们很快便恢复了镇定,依靠马路上的汽车残骸,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地绕开一波波感染者的攻击,并不时放倒一两只感染者,但奈何感染者越聚越多,且成合拢之势。 这一点想必那四人也有察觉,但他们却被那条街上原有的感染者纠缠着,跑几步就不得不停下来对付已经扑倒面前的感染者。而且他们手中的武器除了那根铝制水管能够一下将因钙流失而骨头变得脆弱的感染者放倒外,其余的仅能起到阻遏作用。 两把菜刀看上去虽威力不俗,但因为长度有限,往往在砍中感染者的时候,感染者那长而锋利的指甲也会抓到幸存者的皮肤,感染者的指甲早已被染成了深红色,且积满了污物,要是被抓一下,即使走大运不变异,伤口也会因缺医少药而溃烂,轻则截肢,重则丧命。 幸存者们已经做到了他们能做的一切,充分利用了身边的一切工具、地形,但禁不住那感染者海过于汹涌,牺牲不可避免地出现了,那是一个拿菜刀的幸存者,他被一只男性感染者扑倒在地。 他的同伴们自然目睹了这一切,握铝制水管的那个立刻迈出脚步,舞起水管,眼看着就能帮同伴脱险,怎知,一只女性感染者忽然挡在他面前,龇牙咧嘴地就要品尝新鲜的“野味”,待他回棍敲碎这只感染者的脑袋时,他的同伴也被咬穿了喉咙。 “不!”惨戚戚的叫声令在场的所有正常人都竖起了鸡皮,柏韵莲甚至有一种要泪目的感觉,魏溢林和秦天武则轻轻地扭过了头。 忽地,一声枪支上膛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待众人反应过来时,钟文峰已经将突击步枪那黑森森的枪口指向了幸存者们所在的地方,且已经闭上了左眼。 秦天武抢前一步,一把抓住钟文峰的右手往外侧一拉,王明君、乔武也分别从钟文峰左、右侧抄上去,一人夺枪,一人抱着钟文峰往后拖。 “放开我!你们干啥子?!”钟文峰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身边的众人。 “你疯了?”王明君劈头盖脸就是一句。 “吹!你嘴巴放干净点。” “别吵了!也不看看这围了多少感染者,你杀得过来吗你!”乔武没有魏溢林的身份,因此他的话不但没有说服力,反而激起了钟文峰的怒火。 “一群胆小鬼!见死不救,还有理了?”钟文峰已经憋了很久,自昨天开始,他便展现出强烈的“救世”情绪。 “钟文峰!”魏溢林的语气中充满了官长的威严,“服从命令!枪放下!” 钟文峰就像一只胀鼓鼓的气球,突然被人捅破了一般,迅速萎了下去,他挣开了乔武的双手,“咚”地一声,坐在地上:“为什么?为什么?” 这一幕看起来复杂,但从钟文峰拉枪栓,到泄气,也就半分钟的时间,半分钟很短,短到几乎不能做什么,但对那三个幸存者来说,却又是一次生死之别。拿木棍的那个幸存者,被一只身强力壮的感染者抓住了手臂,接着两只身形较小的感染者从左右抄了上去,围住了这个幸存者。 这一幕后面的感染者自然看在眼里,于是也呼呼啦啦地冲了上去,转眼便将这个幸存者围在中间,数十只手臂宛如数十条铁鞭,将幸存者抽得鼻青眼肿,皮开肉裂,而那如喷泉般涌出的鲜血,又正好勾起了感染者的欲望…… 剩下的两人,虽欲救援,但亦有心无力,只能且战且退,最后退入了一栋漆黑的住宅楼中。几分钟后,安静下来的感染者慢慢散去,或许,它们是嫌太过拥挤了?街道又恢复了宁静,只是多了十来具森森的白骨。 “贸然开枪,除了多几具白骨外,什么也得不到。” 第一卷:末日前夜 第九章 买一送一 直到下午,乌云依旧没有丝毫要散去的意思,没有阳光,就没有升温的可能,没有升温的可能,就没有希望。饥饿带来寒冷,而寒冷,带来绝望,是绝望驱使那四个年轻人外出冒险,并最终丧命。 下午二时,五个一身白衣的人出现在几个年轻人早上丧命的地方,此时路上已无多少感染者,在五人目视范围之内的,只有三只,但它们大都懒洋洋地坐在地上,今早的大餐,似乎已令它们丧失了捕猎的冲动。 魏溢林轻轻地挥了挥手,领着众人蹲了下来,他们脚下是落满单叶的人行道,右侧是一辆处于停泊状态的白色轿车,轿车上也落下了不少金绿色的叶子,似是在厉疾失控前,便已在这里停了好久了。 五人出来的目的,是要活捉一只感染者,没错,活捉!因为只有活捉,方能得到足够的可用作病毒检测的血液。昨天柏韵莲下意识地阻止王明君杀死林秋雪,一来是两人的交情,二来是因为人在死后,随着心脏停止跳动,血液会停止流动便逐渐凝固。在这种情况下,要想通过正常办法获得足量的体内血液,是不可能的,因此今早直升机带回去的血液样本中,只有很少的一部分是柏韵莲抢时间抽出来的,这些血样被装在一根小指般粗细的试管中。而大血袋中的血浆,则是通过放血的方法获得的!这种方式,残忍而低效。柏韵莲流的眼泪甚至都比放出来的血要多,而且还无法保证血液的纯净度。 “04号呼叫01号,周围一百米,安全。目标距离20米,无异动。”留在电梯房顶的王明君报告道,现在他就是五人的眼睛,他发来的一切信息,均关系到捕捉行动的成败,乃至其他五人的安全! “01收到。” “弟兄们,我们的目标,是要确保那只感染者活着,并制服它。”魏溢林转过身,这时乔武和钟文峰蹲在他左后方,秦天武则在轿车的车头盖上架枪。 柏韵莲弓着腰,站了起来,近距离端详着那只被选为目标的感染者,它应是女性,二十出头的样子,身着黑色西服,黑色的短裙下还蹬着一双高跟鞋,它脑后梳着一条单马尾,手指修长,手掌的皮肤虽然肮脏,但看得出仍富有弹性。单凭感染者的外貌,便可确认两点,一、它很年轻,身体各项机能应正处于高峰期,二、它在变异前很健康,血液中掺杂其他病菌的可能性较低。正是基于这两点,柏韵莲才选择了它。 当然另外几个家伙“鼎力支持”选它的理由与柏韵莲是完全不同的,他们的理由只有一点:好抓!要是柏韵莲真给他们选了个身高一米八、体重两百斤的壮汉感染者,这群人肯定有一万个理由,来威逼利诱她改变主意。 众人藏身地之后,有一间大门敞开,门口落满树叶,柜台上铺满灰尘的渔具店,得益于其商品的特殊性,渔具店在厉疾暴发后并没有受到“洗劫”,因此店面也很是整洁。渔具店分为前后两个部分,前半部分是纵深三米的店面,后半部分是仓库,分为上下两层,下层的地面比水平面低一米,上层的地面比水平面高两米,上层的面积约为下层的一半,一条狭窄的楼梯缩在墙角,供爬上二层之用。 渔具店内几乎能找到所有类型的渔具,包括钓具、网具及配套用品,魏溢林要找的是钓鱼钢丝线,这种线很细也很结实,不易挣断,利于捆扎。另外,他们还需要挑一张合适的网,魏溢林对网具的要求是,对角线在四米上下,绳子要结实,且每只角都要带上沉子。 这种网是比较难找到的,因为带沉子的一般是长度在百米以上的大网,这种网是在渔具店中根本施展不开,不过没有不要紧,可以自己做。选来选去,他们选择了一张供娱乐用的小粘网,圆形的,直径在五米左右,乔武从一张拉网上插下十二个金属沉子,并将它们一一拴在粘网内部的线上。 他们的计划是先将感染者引致渔具店,当感染者走到下层左侧时,躲在上层的人将粘网洒下,将感染者罩在网中,随后将感染者敲晕,然后再抽取它的血样,并对比分析它的面貌跟健康人的不同之处,以提供筛选病患的初步依据。 渔具店的下层左侧,堆着数十根长长的钓鱼竿,右侧是一纵一横两排货架,其中打横的那一排,倚着店面的地板,刚好挡住了下层的大部分,这是个好消息,因为其他人的人可以躲在打横的货架后,必要时替充当“诱饵”的人提供掩护。 “文峰,去将那个感染者引进来,不要伤了它。”魏溢林命令道,“乔武、韵莲,你们俩去楼上,准备施网。” “是。”矮个乔武和柏韵莲毫不犹豫地应道,并且以极高的执行率完成了准备动作。 “是。”第一个被点名的钟文峰则到最后一刻才应了声,心中却是一万个不愿意。 钟文峰走后,魏溢林拉着秦天武一并缩到打横的货架后面,魏溢林抄起一把刚被拦腰锯断的钓鱼竿,秦天武则握着一把踹掉头的地拖杆,这些玩意自然是给那只“倒霉”的感染者准备的——几人身上携带的都是致命武器,要想确保感染者的安全,就只能如此凑合了。 没过多久,众人便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魏溢林竖起耳朵,秦天武则握紧了地拖杆,而且还深深地吸了口气。此时脚步声也逐渐清晰,众人可以轻易辨认出,这是两种不同的声音,前者是平底鞋踏在地面的声音,后者则是高跟鞋特有的“咯咯”声。 众所周知,穿着礼服及高跟鞋跑步是纯属的作死行为,因此为了让这只感染者能安全地抵达伏击点,钟文峰可谓煞费苦心,两次放慢速度,以便感染者跟上来,但即使如此,这只感染者还是在从柏油马路踏上人行道时,因为太过着急,而自己绊倒了自己,摔了个鼻青眼肿。 钟文峰一见,乐了,转过身跑到感染者面前,一脚踏在感染者的脊背上,将正要爬起来的感染者踩在地上。 “吼”感染者心有不甘地叫着,沾满灰尘的双手撑着地,不停地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怎么还不来?”另一头,缩在货架后的魏溢林看了看腕表,分针已经跳到下一个数字上了,“怎么只剩下感染者的叫声了?” 秦天武隔着两层密实的布料,挠着脑袋:“不知道啊。” “老魏,你说他该不会?” “瞄一下。” 秦天武费力地将自己魁梧的身躯压低,并悄悄地将半只眼睛露出货架,货架外是一片白茫:奇怪!于是他将整只眼睛伸了出去,哦,原来这白茫是一件挂在货架外侧的白色冲锋衣——这家渔具店除了渔具外,也兼受一些跟钓鱼有关的物品。 “老魏,他将感染者抓住了。”秦天武回过头,对“趴”在自己身后的魏溢林道,“踩在脚下了。” 魏溢林走出去一看,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原来钟文峰左脚踏在感染者的背上,感染者挣了几下见挣不开后,便舞起双臂,来抓钟文峰的支撑脚,钟文峰一惊,往外一跳,失去了束缚的感染者便乘机爬起来,但钟文峰哪里肯?一脚将它踩在地上,感染者又去挠他的支撑脚,钟文峰又跳开,感染者又试图爬起来,钟文峰又给它一脚踩下去…… 几轮下来,感染者后背的西服被踩得邋遢不堪,它原本还尚算干净的马尾辫也被踩得满是尘土,感染者彻底被钟文峰激怒了,想发疯一般,在地上滚来滚去,双臂就跟扫帚似的,在地上扫来扫去。而钟文峰就像一个跳竹竿舞的好手,不停地跳来跳去。 “喂喂喂,你这跳舞呢?” “不是……我制服……不了它……”钟文峰一分心,左脚便被感染者扫了下,尽管感染者的力气不大,但也弄得钟文峰一个踉跄,身子狠狠地撞在马路旁的一辆汽车上。 “呜呜呜~”怎料,这汽车的警报器还在工作,刺耳的笛声在整个街区上空飘荡。 “快,将它拖进去。”魏溢林当机立断道,秦天武立刻扑了上去,一个擒拿手,膝盖顶着感染者的后背,将它顶在地上,两只铁钳般的大手抓住感染者纤细的手臂,一用力,将它们反剪在感染者背后,魏溢林则闪到感染者右侧,拉紧一条拇指般粗细的麻绳,往感染者张得老大的嘴中一套,再狠狠地一拉,感染者的叫声登时小了许多。 “吼”、“吼” 两人赶在那些被惊动的感染者赶来之前,将这只女性感染者扯进了渔具店。 “快,将门关上。” 渔具店的门有两扇,一扇是装饰意义较大的玻璃门,另一扇是防盗用的卷闸门,卷闸门一直处于收起状态,放下来不仅费时费力,而且会弄出巨大的声响,反而更容易暴露行踪。 “快,把锁拿来。”柏韵莲朝愣神的钟文峰喊道,“快,它们快来了。” “哦。”被猛地惊醒的钟文峰连忙左手撑着柜台,左脚一用力,如同一只猎豹般翻过足有一米多高的柜台。按照经验,店主人一般会将门锁收在自己的座位附近,一来方便寻找,二来也可起提醒之效。 但这间店的主人却偏偏是个异类,钟文峰将柜台底翻了两遍,还是什么都没找到,他急起来,拉只一只抽屉猛地一拉,怎知用力过猛,“哗”地一声塞满了东西的抽屉被他整个儿拉了出来,抽屉里的物品也因抽屉突然失去平衡而跌落在地,这些可是金属的罐盒! 要放在警报四起的刚才,这些声音真的可能连店门口都飞不出去,但问题时,现在警报声已经停了!因此这“哐哐哐”的声音就像……在夜深人静之时点燃了一串炮仗似的,响彻整个街道之余,也为可能已经迷途的感染者指明了方向。 “咚”、“咚”、“咚”感染者的脚步声愈发清晰…… 第一卷:末日前夜 第十章 欲令智昏 “找到没有啊!”柏韵莲都快要跳起来了。 “等等……”钟文峰应付着,一边双手如风掠过一个又一个抽屉、柜门,他自然听见了“吼”“吼”的吼叫声,因此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索性放开手脚,将东西翻得满地都是,这可真是炮仗一响,绵延不绝! “你就不会拿个鱼竿先插着吗?”渔具店二层,正在跟感染者“肉搏”的秦天武抽空吼道。 “砰”就在第二根鱼竿刚刚插好的那一霎,一只感染者也恶狠狠地撞在渔具店的玻璃门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然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木板般粗细的玻璃竟然被感染者撞出了一朵怒放中的“花”,四开的花瓣延伸了近五十厘米! 感染者后退几步,晃了晃脑袋,身子微微弓起,似是在准备发动第二轮进攻,借此时机,众人看清楚了它的容貌,这是一只与秦天武比肩的感染者,糟蹋的脸下是鼓起的肉块,两只被挤成一个小点的眼睛宛如两颗璀璨夺目的红宝石,他披着一件蓝色的工衣,工衣破碎的袖子下,健硕的臂膀异常引人注目。 “砰”劣质的玻璃店门发出痛苦的呻吟,两条插在门把之间的鱼竿也在强烈的冲击下伤了腰杆,门上的花不见了,透明的水晶洒了一地,有些刚好能将感染者眼中的红茫漫反射到六人的眼眸之中。 “队长,怎么办?”钟文峰轻声问仍在跟马尾感染者“肉搏”的魏溢林,这只马尾感染者可真顽强,尽管已经被人完全压在地下,但就是不肯就范,每一刻每一秒都在剧烈地挣扎着,令束缚工作变得更加艰难,当然它也嚣张不了多久了,再多一分钟,它就会被完全制服。但……那扇门,能顶一分钟吗? “拖住它!” “砰”更多的水晶掉在地上,两条鱼竿也被弄折了腰。工衣感染者再次后退几步,弓身、蹬地、冲刺“啪”两根鱼竿应声而断,残骸无助地掉落在水晶之中,痛苦地扭动着身子。 玻璃门被工衣感染者一脚踢开。“吼”工衣感染者怒吼一声,似乎是在表达自己对魏溢林这伙人“强抢”民女的不满,同时宣布自己要主持“公道”。 “该死。”柏韵莲摘下身上的药箱及冲锋枪,三步并作两步跳下一楼。 “喂!你干嘛?”钟文峰抬着沉甸甸的钢枪急切地喝道。 然而,直到柏韵莲消失在他的视野中,钟文峰都没能得到回应。 工衣感染者似乎被五人的傲慢激怒了,“吼”,声波几乎要将货架上的商品都震落下来。只见它再次弓起身,用脑袋瞄准一点,然后猛地一冲,同时双手往前一探、一抓一扔。 “砰” 一道白影以不小的速度撞在一边的货架隔板上,货架登时被撞得移了位置,一头与铺面的右壁“吻”在一起,另一头则砸在楼梯上。而那白影则慢慢地滑到在地,宛如一团柔软的棉花。 感染者扔掉了手中的钓鱼竿“吼”地叫了声,加快脚步朝白影走去。 “突”钟文峰在慌乱之中扣响了扳机,然而工衣感染者却像没事人似的,继续扑向那道白影。 “西侧发现感染者!十数只!距离两百。东侧!天!我数不过来……”王明君的警告令那三个刚结束“肉搏”的人再次捏了把汗。 “谁叫你开的枪!”秦天武更是怒不可遏,粗壮的脖颈上,青筋凸起! “呃……”楼下,似乎传来了一声人被捏着脖颈时发出的声音。 “快,布置绳网!”魏溢林飞也似地扑向楼梯,话音未落,便响起“咚咚咚”的碰撞声。 “乔武,去帮老魏。” “好。” “愣着干啥!过来!” 一层铺面中,感染者双手死死地掐着柏韵莲的脖颈,将她整个儿拎了起来,而且由于两人之间巨大的身高差,柏韵莲连脚尖垫地都做不到,感染者的力气大得出奇,才不过一刹那的功夫,柏韵莲的双眼已经几乎全白,头颅也微微向后昂,樱红色的嘴唇中,似乎有什么正一闪一闪的。尽管她的右手还死死地抓着工衣感染者的脸,但手背却也贴着她自己的脸了! 感染者正不停地摇晃着脑袋,不过因为它的力量主要集中在双手的原因,它一时也挣不脱柏韵莲的手,无法完成最后的啃咬动作,不过这种情况注定不会持续很久。 魏溢林猛地刹住脚步,鹰一般的目光在工衣感染者与柏韵莲身上扫了转,他在想该如何令感染者松手。杀死感染者的方式有很多种,一、枪崩,二、刀割。三、勒死。 枪崩是最爽的,但也就一时而已,毕竟渔具店外还有三几十感染者呢,要是真将它们引了过来,王明君就等着替这五人收尸吧。刀割,要摸准感染者的颈动脉,一刀毙命,但这可不容易,一来感染者比魏溢林高很些,二来它的脑袋摇晃得太厉害,三来柏韵莲的手正盖在感染者的脸上,只要稍有不慎,落刀点稍有偏差,一刀下去划掉柏韵莲的手腕也不是难事,而且割喉后,感染者那泉涌的鲜血定会喷柏韵莲一脸,这就要失去意识的家伙会不会被血“灌醉”仍有待商榷。 勒死,倒是没有前两种方式的烦恼,但勒死有个很大的特点——被勒人有大约一分钟的挣扎时间,因此更可能是感染者没断气,柏韵莲就已经先咽气了! “唔呃……” 这声音就像一束高压电流,电得魏溢林头晕脑胀!只见他猛地抽出了绑在右大腿上的多用途军刀,寒光在工衣感染者及柏韵莲的脸上一闪而过精确地砍向感染者……的手臂!多用途军刀很是锋利,尽管尚不足以一刀切断感染者的骨骼,但切断筋肉还是卓卓有余的。“吼”感染者的吼声中多很些痛苦,右脸也不自觉地抽搐起来,血红色的唾沫从它嘴中喷出。 “咔嚓”感染者的另一只臂膀也遭到了同样的攻击,它的两只手臂登时如同两条枯枝,无力地下垂,被它拎在半空的柏韵莲则“咚”地一声摔在地上。 “吼”感染者倒退两步,满脸的横肉挤在一块,想要裂开似的。这时乔武也绕到了感染者的身后,飞起一脚踹在感染者的脚弯,感染者一下失去平衡“咚”地倒在地上。 乔武伸出右手拇指与食指,抓住左手手表上的第二个把头,用力一拉“哗”地一声,拉出一条足有五十厘米长的细钢线。犹豫了一秒钟后,便猛地套在感染者的脖颈处,右腿一弯,顶着感染者的脊背,压在感染者肩膀上的双前臂同时用力,将感染者的身子一点点地往下压。 六人佩戴的都是专供特情人员使用的特种手表,这种手表咋看之下跟普通手表没什么两样,但细看之下便会发现,它的表盘上有五个把头,其中一个连着一圈五十厘米长的细纲线,这种钢线非常锋利,可以说,就是为暗杀而设计的。而且钢线使用完成后,只需连续拧动第四个把头,钢线便会一点点地缩回表盘。 感染者极力地挣扎着,但因为它双臂的筋已被砍断,动作幅度也小了很多,不出意外,再过多半分钟,感染者便会咽气。然而接下来,发生了一件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 在确认柏韵莲无大碍后,魏溢林“嗖”地一声站了起来,看了眼跪在不远处的感染者,忽地他双眼腾起一股杀意,接着他举起手中的多用途军刀,如同一头敏捷的猎豹,扑到感染者跟前,一刀、两刀、三刀、四刀…… 叫你掐她!叫你掐她!叫你掐她! 每一刀都扎在感染者身上肉最厚的区域,每一刀都拉起一条血线,每一刀都引起一声惨嚎,刚开始感染者还在极力挣扎,但乔武岂会容它挣开?双前臂是越压越低,钢线甚至也在他厚实的手心上留下两道深深的印痕。 十余秒后,感染者头一低,身子一点点地软了下去。 “吼”、“吼”店门外,远远地传来感染者的鸣叫声。 “老魏!” “老魏,死了!”秦天武右手如同一只老虎钳,死死地钳住魏溢林仍在重复统一动作的前臂,并用力往后拉。两人身前,那只工衣感染者的前胸已是血肉模糊,蓝色的工衣也变成了渗人的暗红色。 “死了。松手,松手。”秦天武左手搭着魏溢林的肩胛,右手一点点地滑到魏溢林的手腕处,轻轻地撬开魏溢林的手掌,慢慢地取下他手中的军刀,“它死了,它死了。” 秦天武是豫源豪杰,无论身形还是体格都比魏溢林壮实得多,因此要控制近乎“疯狂”的魏溢林,还是比较容易的,不一会,魏溢林便在他的搀扶下走到横排货架后面,乔武则在秦天武示意下,架起仍未喘过气来的柏韵莲,慢慢地上了楼。 魏溢林的胸脯起伏得很厉害,两只鼻孔隔一会便喷出一口粗气,他的眼神就像凝固了似的,冰冷冰冷的,黑曜石般的眸子上,一层红色的蜘蛛网格外醒目。要不是秦天武知根知底,定会觉得魏溢林也染上了厉疾呢。 “啪”、“啪”秦天武毫不留情地给了魏溢林两巴掌:“醒醒,醒醒!” “呼,唔。”当秦天武第三次挥掌时,魏溢林才有了反应,他的身子很明显地怔了两下,随后凝固的眼神才一点点地发散开来。 秦天武用手臂扫了扫魏溢林身边的地板,然后与魏溢林并肩而坐:“老魏,知道你刚才干了啥?” 魏溢林尽管已经恢复了理智,但表情依旧木讷。 “你的眼睛,红得跟感染者一个样。” 魏溢林“嗯”地应了声,头往后一歪,靠在货架的隔板上,良久才问了句:“真的?” “在克钦时,都没见你这样。” “天武,你试过突然之间对一个人有一种……唔,怎么说呢?”魏溢林挠着脑袋,同时眼珠子不自觉地向上瞄。 “跟她相关?” “谁?” 秦天武竖起左手食指,轻轻地指了指二层的楼板。 魏溢林身子就像触电似的弹了一下,片刻才迟疑地“唔”了声:“我不知道。” 秦天武心中已然了了,他先是意味不明地一笑,接着无声地拍了拍自己的双手:“别想了。再过几天,你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魏溢林盘起双手,放在自己竖起的双膝上,用左前臂撑着下垂的下巴。 “门当户对听过吧?人家可是正经大学生出身,能跟我们这些赳赳武夫聊到一块去?” “你说什么呢,我好歹也是有本科学位的!”魏溢林就像被踩着了尾巴似的,一条条刺儿都竖了起来,当然,他的音调还是压得很低。 “老魏,就你那也好意思跟人比?人家那好歹是排得上号的。你那是不出成绩都不知道原来有这学校。能比吗?” “有这么夸张吗?” “老魏,你现在是主心骨,别情迷心窍了。” “吼”门外,感染者的吼叫声越来越密集…… 第一卷:末日前夜 第十一章 暗箭难防 感染者的记忆细胞似乎也受到了病毒的攻击,记忆力严重下降,有两只明明已经到了门口,但却站住了,张开的嘴也慢慢合上了,似乎已经忘记自己为何来此。但二层的那只感染者就不乐意了,它一直在挣扎着,拇指般粗细的麻绳竟将它牙齿深深地镶嵌在自己体内,感染者身子的摆动幅度也是前所未有的大。乔武扭过头,看着这形象全无的感染者,心中很不是滋味。 “01号呼叫04号。完毕。” “04号收到,请指示。完毕。” 由于感染者就在门口的缘故,大家交谈时,都将音调压到了最低,因此王明君的话从耳机中传出时,耳机中的电流声甚至都盖过了他的声音。 “引开渔具店门口的感染者。重复一遍。完毕。” “收到,引开渔具店门口的感染者。完毕。” 魏溢林点点头,抬起手看了眼腕上的手表:“要多久?” 片刻的沉默之后,王明君才用中气不足的声音道:“十分钟。” “好,小心。” “是。” “轰”王明君应该是引爆了一辆汽车,这是个非常大胆的决定,要知道今早的四个幸存者不过是稍有差池,便引来了整个街区的感染者!而现在王明君却是策划了一场爆炸!如此“低调”的作风,又怎能不受感染者群的“爱戴”?只怕跟王明君要签名的感染者要满两条街! “他可真大胆。”秦天武不禁替王明君抹了把汗,“人生地不熟的,才要十分钟。” 魏溢林微微一笑:“后生可畏啊。” “要我弄这个规模,我至起码要半小时。” “快,该干嘛干嘛。”魏溢林三两步就跳到二楼,“文峰下去帮天武。” “是。” “队长,就在这?” 魏溢林点点头,瞄了眼仍挣扎不已的感染者:“赶紧,别到时候感染者群又回来了。” “帮我拿着相机。”柏韵莲将调成录像模式的相机递到半空中,随口说道,她并没有明确说谁拿,因为她还有一件事,一件能让这两人变成大木头的事要拜托他们之一做呢。 乔武主动接过了相机——这种事难道还要领导做? 渔具店的二楼有一半的面积被开辟成了休息去,墙角放着一架饮水机,饮水机上还有半桶矿泉水,饮水机旁的窗户上搭着一块抹布,应该是打扫卫生用的。柏韵莲用饮水机中的水弄湿了早已风干的抹布,随后一只手抓住感染者的脖颈,轻轻地将它的脑袋拉了起来。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过程中感染者竟温顺得出奇,不知是不是见挣不开,就放弃了,还是已经折腾够了? 随着感染者脸上的泥污一点点褪去,三人第一次看清了它的样貌,它长着一张瓜子脸,丹凤眼,样子十分俊俏。柏韵莲逐个逐个将它身上的口袋摸索了一翻,但只摸出一张环洲通以及一台碎了屏的手机,这张车卡的正面是“环洲通”的标准封面——一朵盛开的玉兰花,背面则贴着卡贴,是一个篮球巨星扣篮时的抓拍。手机的套是粉红色的,上面画着一只非常可爱的卡通猫。除此之外,就再没有别的发现了。 柏韵莲摇了摇头,没有找到能够证明感染者身份的信息,那就只能再委屈一下它了。 “找个人来配合一下。”看着一脸问号的两人,柏韵莲狡黠一笑,补充道,“为了给所有专家一个直观的对比,得找个正常人来配合。” “哦……乔武,端着相机挺累的,我帮你。” “队长,我不累!” “去!” 矮个子委屈得快要哭出来了,但碍于魏溢林的“淫威”,只好照办:“是。” 柏韵莲不禁“嘿嘿”一笑,低声喃了句:“霸道。” “呃……不,乔武是自愿的,对吧小乔?”魏溢林“笑里藏刀”道。那淫贱的笑容令乔武简直想抽他两巴掌——如果打得过魏溢林的话。 柏韵莲伸出右手食指与拇指,分别搭在感染者左眼的上下眼眶上,轻轻一撑,将感染者的眼眶拉到最大,眼眶中那颗绚丽的红宝石登时暴露无遗。一脸不情愿的乔武则在柏韵莲的示意下摘下护目镜,用没戴手套的左手使劲地撑开自己的左眼,露出一颗纯色的黑曜石。接着柏韵莲又依次隔开了感染者双袖上的衣服,露出一双原本白皙但现在已布满灰斑的手臂,乔武就没那么幸运了,他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脱下防护服,并拉上了作战服的袖子。 这时,大家总算对这种厉疾有了初步的认识,一、它会令人的瞳孔易色,二、它会令人的肌肤结上灰黑色的斑块。 “这就完了?”魏溢林意犹未尽地看着乔武的“表演”。 恬不知耻!乔武在心中大声骂道,因为再继续下去就要……脱衣服了! “脉搏111次每分钟。”柏韵莲放下了戴着手表的左手,接着将一根水银测温计塞进感染者的臂膀,随后再用一根细纲线将它的臂膀捆结实——感染者虽然停止了大幅度的挣扎,但小幅度的挣扎还是时断时续,尽管它的身子已经因此被钢丝线勒出了许些血口子。 十分钟后,体温计的水银柱上升了一点一摄氏度:“38.1摄氏度。” 接下来的工作,就是老调重弹了,抽!不过由于感染者还活着,因此不免要废些力气,比如乔武要将它摁得死死的,以免它挣脱了针头,抽了满满两血袋后,柏韵莲还采集了感染者的唾液样本。 一小时后,静谊的街道上多了五个人影,而那只倒霉的感染者则四脚朝天地晕死在地上,五人并没有往落脚地走,而是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根据早上的观察,在离居民楼约一公里的地方,有一个小型停车场,这个停车场是一旁的公园的配套设施,停车场上还停着数十辆落满枝叶、灰尘的汽车。 西宜县虽然面积不大,但奈何人的速度有限,如果什么都靠步行的话,六人恐怕一个月都完不成既定任务,因此魏溢林决定寻找一辆汽车。最好是皮卡,或者大面包车,不然他们就得搞两辆汽车了——六个大人根本不可能塞进一辆五座轿车上,即使是五座suv恐怕也塞不下,除非完全不考虑舒适度。 而这个小型停车场中,恰好就有一辆皮卡,皮卡的左车门上漆着所属单位的名字,不过由于当时距离太远,看不清楚,不过从它通体油着黄漆这一点来看,它一定是属于公家的。 要去停车场,就得经过一栋居民楼,这栋居民楼的后面便是公园的一部分,前面是纵向的马路,左侧是一排与它模样无二的居民楼,不过这排楼并不是沿直线建的,而是沿四十五度线倾向左后侧,这是因为,道路在这里转了向。路过它身前时,魏溢林瞄了眼它的外墙,它的外墙是灰色的,且布满水迹,两条匐在外墙上的排污管底部,都爬满了苔藓。 这应该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盖起来的职工宿舍,采用的还是当时颇为流行的底商布局,不过这些底商大都已经放下了卷帘门,唯一看着的,是供住户上落的楼梯口,原本拦在那里的深绿色铁门不知为何门户大开,大门后,黑森森的楼道正不停地喷吐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阴风。 魏溢林和秦天武两个一合计,三两下手势便打着了皮卡车的发动机,看着他们轻车熟路的样子,柏韵莲甚是觉得他们早与“良善之辈”这个词绝缘了。或者该他们倒霉,仪表台被拆得面目全非的皮卡车刚刚驶到居民楼下,“砰”地一声,后车胎竟然爆了!乔武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连直线都走不了的皮卡车停了下来,这时皮卡车的后轮正对着居民楼的楼梯口。 “像是被扎爆的。”魁梧的秦天武将自己的身躯缩到最尽,以求能更好地检查爆胎的原因,另一边,乔武正和钟文峰夹手夹脚地将一只原本“埋”在车斗树叶中的备用轮胎抬出来,乔武用力捏了捏,还好,气还很足。工具箱也被柏韵莲从副驾驶座下翻了出来,箱子中的工具不多,但换个轮胎足够了。秦天武让开了位置,乔武和钟文峰一左一右蹲好,一个摆好工具,一个动手卸下爆掉的轮胎。 “救命……”忽地一声尖锐的女声从几人头顶传来,吓得负责警戒的秦天武和柏韵莲齐刷刷地抬起手中的枪,其他三个人也停下手上的活计,纷纷抬起头,但居民楼上却是什么都没有。 “奇怪了。”秦天武瞄了眼魏溢林,见后者也是一脸茫然的样子,只好继续搜索着居民楼临街的窗户。 “救救我们……”尖尖的女声再次响起,这次秦天武看清楚了,是在居民楼的七楼,左手边第四个窗户,那里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女人左手撑着窗台,大半个身子贴在防盗网上,尽管天气寒冷,但她的衣裳似乎很单薄,男士外套下,是敞开了的衬衣,这衬衣就像一扇虚掩着的门,透过它竟可看见女人的两个“山东大包”! “长官。救救我们。”一把稚嫩的声音忽地从阴森的楼道中传来,柏韵莲连忙压下冲锋枪,枪口的阴冷似是吓住了开口的少男,只见他话也说不利索了,“别……别……长官……求……” “出来。”魏溢林轻轻压低了自己的枪口,同时向柏韵莲打了个眼色,后者也压下了枪口。 一阵脚步声后,楼道中竟然走出了七八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嫩。年纪大的已双鬓染秋,年纪小的脸上还挂着青春痘。当然也有正值壮年的,那是三个民工打扮的人,长相憨厚,他们的皮肤均因连日的户外劳动而变得黝黑。 “长官……求求你们……帮帮她……”那个少年又开口道,与此同时楼道中闪出一男一女两个人,他们的眼角还带着泪痕,男人胸前的衬衣上,沾满了鲜血,女人的怀中躺着一个年纪应在五六岁左右的小女孩,小女孩双目紧闭,嘴唇发白,对着五人的左臂上扎着从父亲衣服上扯下来的衣袖,但这并不能阻止鲜血穿过单薄的衣袖一点点地往下流。 乔武拉着钟文峰将脑袋转了回去,继续手头上的活计,秦天武的眼神还停留在七楼的窗户上,倒不是因为他贪色,而是那里又多了个眼角已经泛起鱼尾纹的老女人,老女人的衣着要比刚刚那个女人要正常多了,而且她是抱着一个小“蚕茧”出来的! 这时那对男女也看到了背着药箱的柏韵莲,他们就像快要淹死的人忽地抓到救命稻草一样,不由分说地越过前面的人,女人在前,男人在后地奔向柏韵莲。柏韵莲扭过头,用询问的眼神看着魏溢林。 魏溢林看了眼那个脸色苍白的小女孩,又看了眼柏韵莲,轻轻地点了点头。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无奈。因为他在潜意识中觉得这伙人似乎不太对劲,但他又无法说出哪里不对,而且那个小女孩已经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刻,要是他再一次见死不救,军心可能就散了。妇女在柏韵莲面前蹲了下来,将怀中的小女孩放在地上,柏韵莲粗略打量了一下小女孩。小女孩扎着两条小辫子,还夹着一只橙色的发夹,小脸圆滚滚、圆圆的小脸上似乎还有两个小酒窝,微张的嘴唇中,露出几粒还没长成的小米粒。 柏韵莲轻轻地松开了扎在小女孩左臂上的衣袖,一条血河瞬间形成,柏韵莲心都碎了:这得遭多大罪啊? “长官,我是修车的。要我帮忙吗?”一个约四十岁上下的民工从人群中挤出,并识趣地在离汽车一米远的地方。看样子,他是在问乔武或钟文峰。但后两人并没有回应,他又问了此。这次钟文峰意识到有人在问自己,于是转过身,向魏溢林打了个眼色。 “怎么弄的?”柏韵莲一点点地、轻轻地揭开小女孩的衣服。 “那天,楼……楼塌了。钢筋……划……了下……”女人已经泣不成声,“大夫……你……你可一定要……救救薇薇啊……” 小女孩的衣服已经被早先凝固的血黏住了,柏韵莲只好用剪刀一点点地将它剪开,但小女孩的伤口却令她大吃已经,伤口的肉已经外翻,外翻的肉中间,是一条整齐且触目惊心的伤口!这哪里像钢筋划的啊,反而有点像……刀伤! 柏韵莲抬起头,看着女人的眼神由疑惑变成猜疑,女人似乎也感觉到了柏韵莲不对劲,只见她哭得更卖力了:“求求你……大夫,一定要……” 柏韵莲狐疑地看着她,眼睛轻轻往上一瞄:咦?她老公呢?刚才还在她后面的! “啊~”一声惨叫忽地从柏韵莲左边响起,这可吓了她和女人一跳,两人先后扭头一看,只见魏溢林左手钳住一个民工的右手,这只手上,竟然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爪子刀!民工的脸则扭曲得跟苦瓜干似的,这是刚才询问是否需要修车的民工, “别动!”这两人左手边,另一个刚才还在人群中的民工已经站到了正在修车的乔武和钟文峰身后,他两只手竟各握着一把手枪! 柏韵莲大吃一惊,右手一松,“哐”剪刀滑到地上,然后她的手便向自己右腰摸去,然而就在这时,后脖颈处却传来一阵透心的冰冷…… 第一卷:末日前夜 第十二章 危在旦夕 形势非常不乐观,钟文峰和乔武是背对着楼道上的人群的,因此民工掏枪时,他们根本没有时间进行反应,同样的,柏韵莲也是因注意力一直在受重伤的小女孩身上,因而被女人的丈夫偷袭得手,一时间,魏溢林这边能动的就只剩下两个人! 但另一边,那个一直隐藏在人群中的民工竟从背后掏出了一把乌黑的冲锋枪!枪口直指在最后一瞬放平枪口的秦天武。同时楼道中竟又闪出数个身穿迷彩服的男人,他们手中都拿着火药武器!他们一出现便粗暴地踹开那些堵在前面的老幼,并排成一条弧线,黑洞洞的枪口齐刷刷地指向魏溢林及秦天武。 魏溢林心中大叫不妙,他虽然还能自由活动,但也因民工的偷袭而失去了最宝贵的举枪机会,现在的情况是,秦天武一把突击步枪要对抗对方四把冲锋枪!秦天武可以说是毫无胜算! 看着那些纷纷抱头蹲下的老小,魏溢林终于知道了自己刚刚觉得不对劲,但又无法说出为什么的原因。就是因为这群人太杂乱了,要是刚刚出来的都是这些身强力壮的人,他就是脑子抽了,也不会傻到让乔武和钟文峰继续修车。就是因为这群人里有老人、妇女、甚至受重伤的小孩,魏溢林才会放下戒心。 有时候,成败往往就在这一瞬间,现在多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放下枪!”其中一个迷彩男喊道,他说的虽是雅言,但却很不标准,有非常重的口音。 就在对峙之时,居民楼二楼忽然传来一阵开窗户的声音,魏溢林眼珠稍微向上一瞄,心不由得凉了几分,原来他们正上方的三扇窗户已经被打开,里面齐刷刷地伸出五根黑色的枪管,每根枪管后都站着一个身穿迷彩服的男人。这几个男人跟一楼那四个迷彩男一样,脸上都涂着野战迷彩,且手上都戴着半指作战手套,看起来真的不是一般人。 “04号呼叫01号,收到请回复。”忽地一个声音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是王明君!这次他说话的声音比上次大了很多,估计他已经摆脱了追击的感染者,且已经得到了充分的休息,因为他说话时,并没有喘气。 “告诉他!没事!没事!”刚才开口的那个迷彩男又叫道,这么近的距离他自然听得见开放式耳机中漏出的王明君的声音。 魏溢林瞄了眼秦天武,后者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说话的迷彩男,端着枪的双手稳如铁铸,只要他愿意,这个迷彩男下一刻便能脑袋开花。但他同时也被四把枪指着,真打起来,也没有存活的可能。 魏溢林又看了眼乔武和钟文峰,两者的脑袋都被一支枪指着,一旦打起来,他们俩是必死无疑的。接着他又瞄了眼柏韵莲,这可怜的家伙正被人用一把爪子刀抵住后脖颈,尽管有防化服的保护,但也仅是死亡时间长短的问题。 最后魏溢林将视线收束至正前方,他前面共有三把枪指着自己,头顶也有三把枪指着自己,尽管他手上的民工可以帮他挡些子弹,但仍不能保自己毫发无伤地退到皮卡后。也就是说,硬拼,对方最多只会付出两个人的代价,而自己则是全军覆没。 当然凡是总有例外,没错,就是王明君!如果他能出其不意地在远方干掉……唔……单独控制乔武和钟文峰的那个民工,形势或许就能有所改观。 “04号呼叫01号,收到请回复。”见许久没有回应,王明君明显急了。 “喂!说没事!”领头的迷彩男挥了挥手中的手枪,命令道,“没事!没事!” “01号收到,我们在公园旁的居民楼下,车子爆胎了。我们都很好。” 通信器那头的王明君似乎是在思索什么,过了足有五秒,他才吼着回复道:“04收到,弟兄们已经安顿好了,请队长放心!” 魏溢林眉毛一挑,王明君的表现是真的出乎他意料,赞许之余,魏溢林也在庆幸自己当时没有看错人。魏溢林瞄了眼领头的迷彩男,后者的额头果然出现了一个大大的“川”字。 “薇薇!薇薇!薇薇!”忽地那个女人尖叫起来,双手不停地摇着小女孩的肩胛,“大夫求求你……快救救她……” 柏韵莲一脸憎恨地撅了她一眼,抱在后脑勺上的双手一动也不动。 “求求你,让她救救她!求求你了!”女人扑倒在柏韵莲身后的那个男人脚下,双手拉着他的右腿,不停地摇晃着他的身躯。 女人突然起来的动作着实吓了男人一跳,他的身子下意识地随着女人的动作往右侧一倒,爪子刀的尖儿轻轻一挑,“嘶”地一声,那不算单薄的防护服竟被它划出了一道口子,仅仅一秒钟,这道口子便被鲜血填上了。但爪子刀也在这时被男人身躯的惯性扯开了,背后的寒气刚消失,柏韵莲便一侧身,身子乘机向左后方一倒,同时右手闪电般抽出腰间尚未被收缴的配枪,上膛,开保险一气呵成。 “别动!” 原来,马路离楼梯口之间,隔着一条四米宽的人行道,而人行道又比马路高约十厘米,且人行道上每隔五米便栽有一棵绿化树,每隔四棵绿化树便,便设有一个双桶垃圾箱,这种垃圾箱有近五十厘米宽,一米三四高。 当时女人因为过于心急,竟将柏韵莲截在马路与人行道的交界处,而且这个地方又刚好有一个垃圾箱。柏韵莲刚刚是蹲在马路上替躺在人行道上的小女孩检查伤口的,再加上她这么一倒,垃圾箱恰好将她的身子遮得严严实实。就算楼梯口的那群人反应过来,想要将枪口对准她,也来不及了。 男人愣在原地,用柏韵莲听不懂的语言骂了句什么,一脚踹开了抓住自己右脚的女人,但这只能是泄愤罢了,他,已经被控制! 经女人这么一折腾,魏溢林的压力登时小了许多,原本被六把枪指着的他,现在只被四把枪指着,起码……留个全尸是稳了。 见己方又被控制了一个人,迷彩男显得有点不知所措,他的喉结动了两动,似乎是想说点什么,但最终止住了,接下来,他竟然自顾自地退回楼道的阴影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这些人就像一只只雕塑般,纹丝不动,谁都不敢大声喘气。其实迷彩男们倒真不是怕死两个人,他们怕的是,一旦贸然开枪,会惊扰不远处的感染者群! 迷彩男们的据点是在居民楼的七、八、九三层,如此的高度,不说远,方圆四百米是看得清清楚楚的,魏溢林等人不知道,顺着他们所在的马路向公园的方向一直走下去,竟有一个黑压压的感染者群! 感染者群的绝对数量虽然不大,但淹没这么点人还是卓卓有余的。不过幸运的是,这个感染者群正一点点地远离公园,也就是说只要耐心等上几个小时,感染者群便会自动消失得无影无踪。因此,迷彩男们便打消了带着这么多人转移的念头。但没想到,等待的过程中,竟然遇上了不明就里的魏溢林一行人。 其实迷彩男们一开始也没打算对魏溢林等人动手——不然一开始干嘛要放他们经过?之所以后来还是动手了,就是因为七楼的那个老女人,她当时正被几个迷彩男摁在窗边,玩成人游戏。很不巧,她看见了楼下正在修车的几人,而魏溢林等人的装束,也让她产生了能获救的错觉! “砰” 枪声宛如惊雷一般,在人群中炸响,那些个老幼哪里惊得住枪声?纷纷尖叫起来,几个胆子壮的,也顾不上迷彩男们的枪口了,纷纷落荒而逃。那么这一枪是谁开的呢?王明君,原来他已经摸到了居民楼对面马路的一栋写字楼的三楼,并且悄悄地瞄准了用枪指着乔武与钟文峰的那个民工。 这一枪打得非常准,民工的后脑勺被炸飞一大块,他一声没吭就昂面朝天地倒下了,早有准备的乔武登时向左一滚,并在后背贴地的那一刻,抽出了腰间挂着的手枪向着二楼的迷彩男开枪。 魏溢林也猛地一扭左手,将那个民工的右手拧得“啪”地一声,接着将他的身子往自己身前一拉。同时手一松,身子往后一倒,脖颈用力一挺,“咚”地一声,双肩同时着地,但脑袋离地还有十余厘米的距离。 “啊~”民工的惨叫声戛然而止,胸口多了两片血花。背脊上多了两个碗大的洞,好险,要是再迟一步,魏溢林估计也要胸口开花,与民工共赴黄泉了。 “咻”、“轰”一颗枪榴弹竟在对面写字楼的三楼炸起,写字楼蓝色的玻璃外墙登时炸裂,白色的窗框也被熏成黑色,而橙红色的火头从碎裂的玻璃外墙里喷出。这是二楼的一个迷彩男的杰作。 奇怪的是,枪榴弹发射完毕后,那些个迷彩男就像集体得到指令一般,相互掩护着朝居民楼内退去,不一会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躺在地上的乔武和钟文峰连忙滚到皮卡车左侧,取出长枪,枪口在居民楼的各个窗户上来回移动,在枪声响起的一瞬闪到皮卡车侧身的秦天武则以皮卡的发动机为掩护,瞄着楼道入口。 仅仅半分钟的枪战,楼道口便多了六具遗体,四具是被流弹误杀的老幼,一具是迷彩男另一具则属于被自己人打死的民工。这些人的死况都很惨烈。因为双方用的都是威力不俗的枪械,距离又如此之近,只能说没被打成筛子就已经很幸运了。 “吼”、“吼”、“吼” 冷汗,溢满了几人的额头…… 第一卷:末日前夜 第十三章 被困孤岛 魏溢林将视线落在柏韵莲那边,那个女人早在枪响的一霎,就扑倒在小女孩身上,尽管她的身子抖得非常厉害,臀部的裤子也湿了一片。劫持柏韵莲的男子则倒在地上,刀尖沾血的爪子刀丢在一边,双手捂着自己的左大腿,黄色的手部肌肤已经泛红。 魏溢林刚想站起来给这个男子一枪,远处便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吼叫声。他转头一看,不禁吓得冷汗直冒,原来马路的上,竟不知何时积了黑压压的一片脑袋…… “车子怎么样?”魏溢林一边问,一边挣扎着爬起来,赶到正捂着自己右脖颈的柏韵莲身边,后者手上的那层白布竟也变成了骇人的红色! “前轮爆了。后轮胎刚卸下来。”乔武简洁地回答道。 “我们也进去!”魏溢林看着离几人不过百十米的正在高速移动的感染者群,心一横,同时伏在柏韵莲耳边轻声问,“怎么样?还能走吗?”后者点了点头,于是魏溢林扶着她站了起来。 迷彩男们似乎已经走了,秦天武连着小心翼翼地转了三个楼梯拐角,都没有发现埋伏的迷彩男,于是他胆子也大了点,一步两级地往上爬,其实这也是迫不得已,因为……感染者已经涌到大门口了!那些个新鲜的尸体极大地刺激了它们的神经,它们就像一只只饿狼围着肥美的羔羊大块朵颐,不过这也减缓了它们追击的速度。 “救救……薇薇……求……”五人身后,那个女人的声音竟阴魂不散,柏韵莲回头一看,那个女人竟然抱着小女孩一瘸一拐地艰难地爬着楼梯,她身后,一只硕大的灰黑色的手已经快要抓到她的腰带。 “哒、哒”女人愣在原地,突然响起的枪声令她不知所措。 “快!”柏韵莲吼道,放下还冒着青烟的冲锋枪,一边使劲地向她招手。 “谢……谢。”女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是有多危险,连忙一个劲地道谢。 “孩子给我。快!” 减轻负重后,女人的步伐总算快了起来,而且由于那只健硕感染者的死亡,紧随其后的感染者也被迫停下来——健硕感染者的尸体很占地方,其他感染者要废不少的劲,才能越过它继续前进。 “突突突”楼上忽然传来一阵枪响,秦天武身子下意识地一蹲,双目紧张地看着通向六层的楼梯。 魏溢林左手搭在秦天武的脖颈上,作了个手势,后者点了点头,魏溢林左脚一跨,一口气上了三级台阶,旋即侧身,短小的冲锋枪已经对准了六层的楼梯门。秦天武立刻弓着腰,迅速地闪到五层楼梯的拐角,随后一点点地摸上六层,他身后,魏溢林也迈开步子,两人相互掩护很快便上到第七层。 忽地,楼上传来几声吆喝声,两人互换了个眼神,秦天武轻轻地掩上了七楼楼梯间的门,魏溢林则朝着跟在身后的钟文峰打了个手势,后者点点头,第一个登上通向八层的楼梯。居民楼一共有九层,外加一个天台,天台的铁门敞开着,门外竖着很些供住户晾衣服的铁杆,铁杆上,挂着许些大大小小湿淋淋的衣服,铁杆左侧的一部分,被九层的住户开辟成一个小花园,右侧则晾嗮着几盘谷物,但现在这些谷物都已发霉。 这些谷物后面,是一片很大的空地,空地靠着天台入口的一侧,放着几盆盆栽,靠着街道的一侧,则架着一条逃生梯,这不是常见的连通地面的那种,而是一座“天桥”,桥的另一端,是后面那栋居民楼的天台。逃生梯的构造也很简单,两条一米半的铁杆,算作扶手,下面是三条纵向铁杆,铁杆上铺着一块木板,算作路面。 “轰” 魏溢林等人赶到天台时,刚好是最后一个迷彩男通过天桥,然后他竟然……炸掉了天桥! “不!”钟文峰一下没忍住叫了起来。 那个迷彩男似乎听见了声音,扭头看了这边一眼,他先是吓了跳,随后竟然脱下裤子,用光秃秃的臀部对着几人,扭了几扭,完了还竖了个中指,口中还不停地说着众人听不懂的话——当然,这绝不是赞美之词。 钟文峰骂了句,举起枪,对着那个迷彩男,吸气、瞄准,那个迷彩男慌了,抬脚就跑,毕竟两者的距离只有三十多米,这个距离要是再打不中,就是纯碎的智商问题了。当然迷彩男之所以感如此嚣张,也是有原因的,因为他站的地方离那栋居民楼的楼顶水池也是咫尺之遥,只要跨几步,钟文峰就永远也打不到他了。 “砰”枪响了,迷彩男的身子就像触电般,晃了晃,停在离水池仅有一步之遥的地方,随后“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快!”秦天武一把抓住女人的左臂,将她拉出阳台。随后一把抓住铁门的把手,这时,赶在最前面的那只感染者也已经冲出了楼梯口,张牙舞爪地扑向秦天武,秦天武一咬牙,猛地一拉铁门……铁门纹丝不动! 怎么回事?!秦天武低头一看,原来为了防止铁门自动合上,大楼的住户们找了两块大石头,放在门边,顶住了铁门。这平日方便进出之举,此刻竟成了七人的索命符!秦天武举起长长的突击步枪“砰”,最前面的感染者的脑袋就像西瓜一般炸开,颅内的物什溅了一墙壁。秦天武借此良机,猛地扑向顶住门的石块,飞起一脚…… “哇~”疼得他抱着自己的脚直跳。 “快!搬开!搬开!”魏溢林单手举起枪打出三个悠长的点射,另一只手狠狠地推了矮个子乔武一把。 这石头看上去不过西瓜般大小,但没想到是真的沉,身材瘦小的乔武费劲九牛二虎之力,连续喊了两遍“一、二、三”才将它搬开,好了只需……再搬一块,大门就能被关上了。 但就在这时,楼梯口后的感染者也跨过了前面的尸体,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它们的数量非常多,就像浪花一样,后面的一股脑地推着前面的,因此“潮水”上涨的速度是越来越快。 “快啊!”魏溢林连连开枪,一边急不可耐地吼道。另一边,钟文峰和柏韵莲也加入了扫射的行列。 秦天武也咬着牙关,帮乔武推开了剩下的石头。 “一”、“二”、“三”两人费尽全力才将那因年久失修而转动困难的铁门拉动。 另外三人也停止了扫射,枪声一停,感染者们便又扑了上来,不是它们不想分食眼前已唾手可得的鲜肉,而是因为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排的感染者就算是想停下,后面的也会推着它们不停地往前走!“吼”一只大手抓住了小个子乔武的衣袖,衣袖立刻皱了起来,乔武抬起脚对着那感染者一蹬,两蹬,但那手就像生根了似的,怎么也踹不开。 “救我!救我!”乔武大声叫着,一边还死死地将门往后拉。 旁边的魏溢林连忙抢过他的左臂,搂在怀中,并扎好弓步,使劲往后拉,就这样一人一感染者展开了拔河竞赛,只不过绳子是……乔武! 一只、两只、三只……不知多少之手搭在没能及时关上的铁门边缘上,它们同时用力将门往相反的方向拉。俗语云:双拳难敌四手,秦天武纵然膀大腰圆、力大如牛,但又怎敌得过如此之多的感染者? 钟文峰见不对劲也想挤过去帮忙,但一只手却忽地搭住了他的肩膀,他一惊刚想扭头反击,却在最后一刻发现,搭着自己的是柏韵莲,后者不等他说话,便在他耳边嘀咕几句,随后也不待他回复,便跑到秦天武耳边,踮起脚尖,朝他吼了些什么。 秦天武也是一愣,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松开了抓住门把手的右手,并抽出腰间的军刀,随后飞起一脚,踹在铁门上,铁门立刻顺着他的劲力及感染者的拉扯,向楼梯间里涌,这么一来,就像拔河中,其中一方忽然放手一样,感染者们齐刷刷地往后倒。如此一来,铁门的半径范围内,便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空间,秦天武抓紧机会,冲上去一刀,砍断了抓住乔武手臂的感染者,随后猛地转身,双脚一蹬,闪到天台外,墙壁后。同时一个拳头大小的物体,也被掷入铁门后的楼梯间中。 “轰”断臂残肢夹杂着水泥碎屑从门内飞出,差点将刚刚因一端拉力瞬间消失而随着惯性扑在地上的乔武及魏溢林给活埋了。 秦天武立刻扑入楼梯间,“砰”地一声,将铁门拉上了。其实按门锁的结构,关上后,从楼梯间,可以不靠钥匙打开门,但在天台却必须通过钥匙打开铁门。也就是说,众人其实是被铁门“锁”在了天台外。 “一!” “二!” “起!”四人夹手夹脚地将压在魏溢林身上的乔武给拉了起来,这时众人才惊讶地发现,乔武的左手上竟然还挂着一只血淋淋的大手! “韵莲,快!给他看看!”秦天武着急地叫着,一边手忙脚乱地指着乔武手上的那只大手,但就是不敢去给他掰开。 剩下的三人又将魏溢林给拉了起来。秦天武连续拍了好几下魏溢林的背脊,魏溢林才咳几声,慢慢地睁开眼睛。 柏韵莲一点一点地揭开那只大手,乔武的衣袖已经被大手弄得肮脏不堪,幸好,大手还没脱离“人”的范畴,并不能抓穿防化服,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忽地众人身后传来“咚”、“咚”、“咚”的声响,众人吓得慢慢地将脑袋转向楼梯间,只见那古老的铁门不时地发出“咚”、“咚”的撞击声,看起来,感染者并不会开门,但如果任凭它们这般撞下去,铁门顶不顶得住还真是个问题。 “快……堵……咳咳……堵门……”魏溢林断断续续地命令道,一手搭着秦天武的肩胛,就要站起来。 “大夫……我……我去……求你……救救薇薇……救救她……”女人一把扯住了柏韵莲,泪眼朦胧地看着她。 柏韵莲看了看那个一动不动的小女孩,又看了看已成泪人的女人,点了点头。 “谢……谢谢……”女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扣了个响头,接着飞也似的跑向另一边的小花园,那里除了植物外,还堆着很些空花盆、铁架子、木板、砖块等闲置品。很快,铁门外就堆起了一大堆的物什,其实众人大可不必如此惊慌,因为铁门是内开的,也就是说,除非将铁门连框撞倒,否则感染者还真冲不出来。 让大家原地休息后,魏溢林独自一人来到阳台边缘,此时天色渐黑,但居民楼下的街道上,依旧挤满了感染者,它们都是被首批感染者引来的。那辆橙黄色的皮卡车孤零零地漂泊在感染者的汪洋中,随时都有被淹没的危险,其实,天台上的七人又何尝不是这般处境呢? 第一卷:末日前夜 第十四章 难眠之夜 魏溢林又来到天桥边,天桥的断口在中部,约有三米长,而本应铺在上面的木板也不翼而飞,不知是被炸碎了,还是被迷彩男扔到楼下去了。这伙迷彩男,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绝非厉疾爆发后才集起来的乌合之众。 想到这,魏溢林心中打了个寒颤,如果这群人真的是属于一个组织的,那这场厉疾的起源……魏溢林摇摇头,驱散了这些越发越散的思维。他又踮起脚尖,极目远眺,隐约中,他似乎看见在另一座居民楼的水池左侧,也有一条一模一样的天桥,连通后一栋楼:这群人可真是准备十足。 “天武,你过来一下。”正在给柏韵莲端手电的秦天武闻声,将手电筒递给乔武,随后才走到晾晒谷物的地方。 魏溢林站在天台的边缘,双肘枕在水泥护栏上,双眼一闪闪地看着正在举着手电筒的乔武和那个女人,手电洁白的光束之下,是小女孩的手臂,柏韵莲似乎正在给小女孩动手术。 “老魏。” “我们被围了。”魏溢林直言不讳道,“天桥断了,楼下全是感染者。” “可以叫直升机吗?” 魏溢林摇摇头:“看,水池离大楼的边缘只有几米,隔壁那楼挨得又近。直升机下不来。” “该死的!”秦天武一跺脚,撅了眼迷彩男们消失的方向。 但片刻,秦天武忽然兴奋地叫道:“明君不是还在外面吗?” “叫过了,没反应。”魏溢林说完,伤感地看了看对面写字楼的三楼,那里明火已经熄灭,但仍不时有浓烟飘出,一缕缕的,像极了冤死的鬼魂。 秦天武扯掉了头套,背过手去拉开了防化服,他已经闷了一整个下午了,早已大汗淋漓。 “抽吗?”秦天武从作战服中抽出一包香烟,“不多了。” “还有多少水?”魏溢林背过身去,刻意地避开那边的人的目光,其实他大可不必,因为柏韵莲正低头忙着,根本没时间看他。 “多了两张嘴,最多两天,或许明天。”秦天武替魏溢林点燃了香烟,“我点过了,只有十包饼干,其他的全落安全屋了。” 十包饼干,每包四块,也就是四十块,分给七个人吃,就算再怎么省,也撑不了一个星期,然而就算够一个星期,楼下的感染者也未必见得会散去。魏溢林吹了个花圈般大小的眼圈,瞄了眼那边的五个人,又看了看身边的秦天武。 “或许可以让直升机,清干净楼下那些怪物。”秦天武将几点火星弹落在阳台外,但这些火星轻飘飘的,似乎根本下不去。 “技术上没问题,但不能。”魏溢林简明扼要道。 “为什……”话已出口,秦天武才想到了答案,他连忙将后半句咽回肚子,“一架也不行?” 魏溢林呼了口气,烟雾随着气流从鼻孔涌出:“那叫屠杀。到时候,谁去海牙?” “又是这套说辞。”秦天武一拳砸在水泥护栏上,这次由于准备充足,他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一丝痛感。 “我们或许有办法逃走,但有的人走不了。”魏溢林在水泥护栏上掐灭了烟蒂,“来。” 两人来到居民楼的另一边,从这里可以看见不远处公园中那波光粼粼的湖面,倒映着星辰的湖面静悄悄的,不见一丝异样。居民楼下有一条被当作停车场的小路,小路后便是公园的围墙,而小路则由于地处偏僻,故并没有被感染者群所占据。 “进了公园就安全了。” “索降!”秦天武一拍大腿,旋即眼中的希望之光就无情地熄灭了,“但我们没带那种绳子。” “先歇会,够累了。”魏溢林离开了天台边缘,走到那几人旁边,此时小女孩的伤口已经处理完成,女人拉着柏韵莲是千多得万多谢。 “好了吗?”魏溢林打断了女人的纠缠。 “嗯。” “脱掉防化服。”魏溢林蹲下身子,将手伸到离柏韵莲的脖颈三厘米远的地方,无不怜惜道,“你满脖颈都是血。赶紧的,让我给你包一下。” “你不说,我还忘了。”这家伙,该不会真将生死置于度外了吧? 其实魏溢林早就想给柏韵莲包上了,但后者一直在给小女孩疗伤,因此也就不好意思打断,虽然仅是皮外伤,但毕竟,看着也心疼,于是他才一直拉着秦天武满天台逛。 “要含着吗?可能有点疼。”尽管只是轻轻地划了下,又有防化服的阻挡,但那毕竟是爪子刀,皮开肉裂是逃不掉的!伤口虽不大,但却比较深,一抹碘酒上去,准能令柏韵莲跳起来。 柏韵莲听话地咬住了多用途军刀的刀柄,尽管她非常怀疑这玩意的卫生程度。 火辣辣的刺痛感立刻从脖颈处传来,柏韵莲光洁的额头也挤出了一个大大的“川”字,笔劲之犀利,用入木三分来形容也毫不为过。 “觉得紧就说,别把自己勒死了。” “哦。”刚应了声,柏韵莲便忍不住“嘿”地笑了出来。 那个女人有点烦人,魏溢林给柏韵莲处理伤口的时候,她就在一边看着自己的女儿,哪怕魏溢林多次暗示,她也不晓得走远点,真是不识趣!其实这也怪不得这个女人,毕竟感染者就在门外,她又不敢带着女人独处,而这四个男人又清一色白色防化服黑色头罩,简直比那些个迷彩男还恐怖,尽管知道他们不是歹人,但还是令她毛孔发冷,思来想去,还是只有待在柏韵莲身边安全,一来两人同性,二来药箱上的红十字确实温馨无比。但这么一来,魏溢林就不高兴了,叮咛了两句后,便黑着脸带着乔武和钟文峰走开了,一来是继续在这里死皮赖脸下去,也不见得那女人会识趣地走开,二来是他们要商量逃脱计划,三来也是男女有别,整天像影子似的跟着,大家都不方便,反正要聊天,以后有的是机会——起码他是这么一厢情愿的。 小摇床, 轻轻摇, 小星星 挂天上, 妈妈唱着催眠曲, 月亮伴我入梦乡~ 女人的音质很是甜美,尽管多时的哭泣已令她的声音变得有点嘶哑。 “干嘛骗我?”柏韵莲身子往后一趟双手抱着头,枕在一条离地面约二十厘米高的水管上,这个姿势虽然很不舒服,但在这时,也算得上是一种享受了。 “他……”女人的歌声戛然而止,脸上的幸福之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恐慌,因为柏韵莲冷冰冰的声音,勾起了她对柏韵莲的另一段记忆——那个拎着冲锋枪,毫不犹豫就放倒了一只感染者的人!也就是说,她可以救自己的女儿,但也可能跟那些个迷彩男一样,将子弹射向…… “我……我不是……别……求你……”女人语无伦次道,又想着给柏韵莲跪下。 “冷静点。”无奈,柏韵莲只好坐起来,扶着女人,她实在受不起这女人的“跪”。 “好啦,好啦。”半拉半请下,女人终于肯坐起来,柏韵莲换了种温和的语气问,“薇薇究竟是怎么伤的?” 女人抽泣了好一会,口齿才清晰起来,原来女人和她的女儿薇薇,包括那些个老幼,都是这栋居民楼的住户,环州失去联络前,其实就已经很乱了,大家都不敢出门,直到一切归于平静,当然楼中也出了些感染者,但都被自己的亲人用各种方式处理掉了。楼内的幸存下来的住户们凑在一起商量下一步的打算,由于这栋楼原是自来水厂的职工宿舍,住户们大多知根知底,因此他们共同推选了曾经当过兵的楼长温先生来领导大家逃生。 温先生组织了一支粮食搜集队,负责粮食与饮水的收集,因为只有在有足够的补给的情况下,大楼中的人才能走出西宜,去寻找可能存在的救援队。一开始一切都很顺利,但不久前一次,温先生亲自带队外出寻粮,人是回来了……一部分,他的头,被一个迷彩男拎着,这些个迷彩男很是横蛮,他们粗暴地将所有住户驱赶到七、八、九层的房间中,肆意淫掠。 这群迷彩男甚至想对只有六岁的薇薇下手,好在,女人勾引到了一个看起来有点地位的人——就是被柏韵莲打伤的那个,他出面,保住了薇薇。但女人自己,则开始了一个接一个的难眠之夜…… 柏韵莲对这个坚强的女人是又佩服又憎恨。佩服的是,她为了自己的女儿可以牺牲这么多,憎恨的是,她竟然去主动献身给一个品行恶劣的人。 “今天,见你们来了。他们就合计,让薇薇去当诱饵,他……他不由分说就……就拿刀砍伤了薇薇……” 柏韵莲“咻”的一声坐了起来:“这么狠?” 女人只是一个劲地哭,表情也很是痛苦。 “那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我不知道……他们……他们的语言我……我听不懂……” “哎……你去哪?”妇女下意识地扯着柏韵莲的衣袖,两只又红又肿的眼睛中充斥着如同幼兽即将被母兽抛弃时,所流露出的紧张与不安。 “给薇薇生堆火,天太冷了。” “我跟你一起去。” 那只小花园中,有不少植被,还有几堆已经干枯的枝叶,柏韵莲的箱子中恰好有一盒火柴,因此火不一会便升了起来,火光中照亮了薇薇俊俏的脸,火光中薇薇的小鼻子正一上一下的,似是睡熟了。女人趴在薇薇身边,又唱起了儿歌,她的声音很沙哑,但却像抹了蜜一般地甜。 “你也睡会吧。”柏韵莲劝道,“我来看着她,下半夜你再替我。” 女人爽快地答应了,伸手解下自己肮脏的皮夹克,盖在薇薇身上,自己则缩成一个球,头枕着冰凉的地砖,沉沉地睡了过去。 但愿,今晚不是个难眠之夜。 第一卷:末日前夜 第十五章 心已狂乱 楼梯间的令一侧,乔武和钟文峰正倚在楼梯间的墙壁上,他们均双臂抱着长枪,头枕在钢制的枪管上,钟文峰已经扯起了鼻鼾。秦天武缩在一棵盆栽下,他可真会委屈自己,一米八的高个占的地方竟然比薇薇还要少,真不知是太冷了还是他习惯如此。魏溢林独自一人倚在墙边,双目定定地看着不远处的湖泊,那湖泊就像一面镜子,倒映着天际的嫦娥,将她的美貌呈现在世人眼前,令人如痴如醉。 “队长。”柏韵莲轻轻叫了声,没有回应,她刚想叫第二声,却忽地觉得自己右侧有人正看着自己,扭头一看,只见早该睡熟的秦天武竟然睁开了眼睛,四目相视,后者似乎觉得尴尬,闭上眼睛之余,还转过了身子。 “队长。”柏韵莲走近一步,又叫了声,这次魏溢林终于有了反应——差点没跳起来。 “啊,你还没睡吗?” “呃……没呢。” “薇薇怎么样了?” “睡着了,她手臂被人砍了刀,就是下午拿爪子刀的那个男人。”柏韵莲原原本本地将刚才女人跟她说的话跟魏溢林说了遍。 “早知道,就将他架上来。”魏溢林开始后悔,没将那个男的架上来,要是那样,事情就没那么棘手了。 “我们被围了。”魏溢林也开始将刚才跟另三人说过的事,重新说一遍给柏韵莲听,“明君没了消息。” 柏韵莲的反应要比那三人激烈,毕竟她只是一个外勤,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特情人员——当然再激烈,跟普通人相比,也算得上镇静了。 “你……一定有办法的,对吗?”震惊完后,柏韵莲恢复了常态,小心翼翼地问。 怎料,魏溢林却摇了摇头:“没有。” 柏韵莲真的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别开玩笑?”魏溢林像是在开玩笑吗?“好吧?”这算什么回复?思来想去,上千种的回复都被她一一否决掉了,最后她只好“哦”了声,权当回应。 “大……大夫……大夫!”那个女人又开始叫起来,听声音甚是着急。 柏韵莲下意识地回过头,但却在最后一刻止住脚步,转而用征求的眼神看向魏溢林。 “去吧。” “是。”柏韵莲这才跑了过去。 月色就在这焦急与瞌睡虫的双重作用下,溜走了,天边泛起了鱼肚白。魏溢林将所有人集在一块,薇薇也醒了,她在母亲的带领下,向几人连声致谢,她那稚嫩的童音,让许多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只有两个人例外,秦天武、魏溢林,他们默默地清点着食粮、饮水,似乎是在刻意地回避什么。 早餐非常简陋,每个人只分到一块饼干,小半杯水,薇薇因为年纪小,且昨天流了不少血,因此被允许多喝一点水。但这依旧不能满足她,她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金金地看着水壶中的清水。女人自然明白女儿心中所想,于是也禁不住祈求起来。 “水壶给我。”魏溢林看也不看女人祈求的目光,收走了五人的水壶。一并穿在自己的左臂上,其实岂止是薇薇,所有人包括魏溢林自己都已经口干舌燥,因为防化服实在太过闷热,众人昨天自下午开始就流了不少汗,但水却没有补充多少。 “老魏,得想办法,再这样下去不行。”秦天武跟着魏溢林来到花园中,并顺手将那只原本拦住入口的铁架子重新拦在花园的入口上。 “他们都有枪,谁都保不准最后……” 魏溢林转过身,看着比自己高许些的秦天武,后者被他炽热的眼神看得有点不自在,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看到这条线了吗?”魏溢林转过身,指着花园水泥护栏边缘上,固定着的一条粗长的黑色电线,这条电线是从隔壁的那栋居民楼上拉过来的,长度估计得有几十米。 “索降!”秦天武手一伸,将这条黑色的电话线捞了起来,端详一翻,然后摇了摇头,“有点悬啊。” 魏溢林踮起脚尖,这条电话线一直延伸到另一栋居民楼的最末端,少说也有数十米:“而且,最安全的路,已经被堵死了。” “话是这么说,但他们没有问题吗?”秦天武扭过头,看着那边正在逗薇薇玩的三人。 “乔武和文峰都受过这方面的训练。”魏溢林肯定地回答道,“韵莲也是外勤,索降问题不大。” “不是,我说的是她!那个女的,还有薇薇。”秦天武似乎被魏溢林的故作糊涂逼急了,“别忘了她为了保护女儿,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让他们仨先下去,剩下的事,我们来。” “好吧。” 秦天武伏在天台的水泥护栏上,一点点地调整突击步枪的标尺,并一点点地将电话线的另一端套进准星,他知道,枪声就像是感染者的就餐铃声,枪一响,门外的那些好不容易才安静下来的感染者便会蠢蠢欲动,因此他必须保证一枪即中,因为开枪的次数越多,门外的感染者就越兴奋,留给众人的可能性便越少。 “砰”震耳欲聋的枪声从居民楼的天台传出,那些个楼梯间中的感染者果然开始了咆哮,它们怒吼着,一次次地冲击着铁门,薇薇吓得躲进了母亲的怀抱。 “砰”电话线终于断了,如同一条鞭子,砸入楼下的感染者海中,魏溢林握着电话线的另一端,一点点地往上拉,直到沾着血迹的那小半截出现在水泥边缘。锋利的多用途军刀毫不留情地将这段带血的电话线切断,这截没有用的废线也随之被抛弃。 “我们要走了。”魏溢林对所有人说道,“等会我们几个会降到地面,引开下面的感染者,你再带着薇薇出来,就在那个公园等我们,我们会给你们留一些饼干。” “不……大夫,求求你别走……薇薇她……她……还没好……再等两天,就两天……” 魏溢林没有理睬女人的言语,只见他将手中的电话线对折,跟乔武等人一并将它拉直,然后抓着电话线的一头,猛地一扔,电话线便从一只烟囱的一端飞了出去,那边秦天武在电话线的头下坠的一霎,接住了电话线往另一边一抽,将电话线从烟囱口的另一端拉了出来。随后打了个“双八结”再每一段绳子细细地扯紧,确认无误后,将余下的绳子往湖那边的墙壁一抛,一条极其危险的索降绳就这样做好了。 “文峰先下去,记住不要发出任何声响。” “是。”钟文峰扯了扯绳子,确认锚点稳固后,又将电线在自己身上固定好,随后便站上了天台的水泥护栏,随后双脚轻轻一蹬墙壁边缘,轻盈的身子便消失在天台边缘外。 片刻后,耳机中传来了钟文峰表示“平安落地,周围安全”的声音。 电线又被一点点地拖了上来,乔武第二个跳了下去,接着便是柏韵莲,但这时意外发生了,那个女人忽然死死地抓住柏韵莲的手臂,说什么也不肯让柏韵莲走。 “怎么办?”秦天武低声问站在身边的魏溢林,“现在动手?” “不,将她拖开。” “老乡,我们等会还会回来的,你冷静点。” “不……大夫求……求你……薇薇……会死的……” 原来,昨天因为手头器材的限制,柏韵莲并不能帮薇薇将伤口缝上,只是帮她消了毒,洒上了止血粉,并绑上了纱布,但这些对于薇薇手臂那条上那条又长又深的伤口来说,无疑是杯水车薪,更何况,魏溢林等人一走,还会不会回来,也是个未知数呢!但秦天武并没有要与女人讲道理的意思,双手抓住女人的双臂,一点点地将她拖远了。 “呜啊~不要!放开妈妈……”薇薇“地”一声,哭了起来,冲上前,小手不停地捶打着体型与她完全不成比例的秦天武,似乎这一幕,又勾起了她那幼小的心灵中的某些不堪回首的记忆。 “注意安全。”魏溢林挡在柏韵莲与秦天武之间,扯了扯电话线,确认真的拉紧后,手一挥,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下去。” “不!”当柏韵莲消失在水泥护栏外的那一霎,女人突然大吼一声,硬地挣开了秦天武的双臂,飞也似地扑倒电话线那,拉着正一点点往下滑的电话线就往回扯。 “松手!”魏溢林一步上前,钳住女人双手,往后一拉,怎知,那女人忽地一脚跺在魏溢林右脚上,就在后者龇牙咧嘴之时,她又挣开了魏溢林的手,这次她眼中一丝凶光一闪而过,随后她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她竟然要去解开电话线! 好在,离烟囱很近的秦天武一步上前抓住女人的手,魏溢林也赶紧拉住了电话线,这才没令女人得逞。 “撒开!撒开!”女人尖叫着,就像一只小母狮般,长长的头发甩得跟雄狮的鬃毛一般,忽地她竟然咬了秦天武一口,尽管秦天武戴着手套,但仍然痛得手一松,女人一见没了束缚,就又要去解绳子。吓得秦天武痛都顾不上了,抢到女人面前,右手变掌一掌敲在女人的脑袋上,女人闷吭一声,身子便软了下来。 “妈妈!妈妈!”薇薇着实被眼前的这一幕吓坏了,她扑倒在女人身边,缺了两只门牙的小嘴张得大大的,小泪珠子沾满了整个眼眶。 “她怎么可以这样!”秦天武似乎还不解气,抬起拳头恶狠狠地砸在烟囱旁的一盘盆栽上。 “都是那群迷彩男害得。”魏溢林重新绑紧了被女人扯得松动了的绳索,“赶紧下去。” “你小心点。”将绳子套在自己身上时,秦天武还忧心忡忡地看着那个仍跪在母亲身边痛苦的小女孩。 第一卷:末日前夜 第十六章 疑神疑鬼 下午的环州城,依旧沉寂在一片灰色之中,天气还是那样的冷,朔风夹杂着阵阵血腥打在踏出大楼的四人的鼻孔上,虽说三人早已习惯了这味道,但还是不忍皱眉。这三人分别是魏溢林、秦天武、钟文峰。 自居民楼脱身后,魏溢林如约在公园附近制造了一场爆炸,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自然令那些聚在居民楼下的感染者疯狂,它们怒吼着,离开了居民楼。天台上的两母女,算是安全了。然而魏溢林并没有下令回去与她们俩汇合,明显,他被女人的行为恶心到了,帮她引走感染者,在他看来,已是仁至义尽了,更何况,众人还有更紧要的是要做。当然,这个决定不可避免的,引起了小部分人的不满。 “1号,前方安全。完毕。”居民楼顶上,乔武拿着光学瞄准镜,通过通讯装置报告着路面的情况。有了他这只“眼睛”,魏溢林等人可以少冒很多不必要的风险。 瞄准镜中,三道黑色的身影迅速穿过了双向四车道的柏油马路,并蹲在一辆停在路边的小汽车后,他们三个的长枪都背在背后,手上只握着匕首,这在其他人看起来是何等狂妄。 “一号,十点钟方向,一只,瘦小。完毕。” 乔武话音未落,钟文峰便两步摸上前,左手向前一探,挡住感染者的眼睛,右手轻轻一拉。“撕”地一声,黑褐色的血浆从感染者的喉咙喷出,打在旁边一辆suv的车窗上。 这只感染者身上披一块、挂一块的,胸前、背后全是黑褐色的血块,它的死亡一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其痛苦与绝望程度,定会比凌迟更甚。如果要将“十大酷刑”变成“十一大酷刑”的话,一定非被感染者围殴致死莫属。 居民楼四楼,王明君慢慢地卷起了袖子,露出双臂,他的右前臂有一道约十厘米长的擦痕,是左前臂的二分之三,看起来,枪榴弹的实际威力仍要大于目测。柏韵莲的药箱中没有碘酒,只有一瓶五百毫升、一瓶一百毫升的乙醇消毒液。看起来,王明君得受点苦了。 王明君很幸运,他在枪榴弹射手举枪的那一霎,察觉不对,立刻飞也似地扑进一旁的另一扇门后,并在枪榴弹炸开的那一霎扑倒在地,尽管摔得一身伤,且当场晕死过去,不过命,是捡回来了,但他的通讯器,就没这么好运了。王明君是被巨大的爆炸声惊醒的,当他小心翼翼地摸到窗边时,却惊讶地发现,楼下那条双向六车道的马路上,竟然挤满了感染者,喊声震天,不过它们似是得到了什么指令一般,如同潮水般涌向爆炸声传来的方向,才中午,马路便恢复了昨日的平静。王明君赶紧趁此机会,溜了回来。这可将另外五个垂头丧气的人乐坏了。 “含上手电吧。”柏韵莲当然不是瞧不起王明君的忍耐力,而是在现在的环境下,不容得哪怕一丝意外的发生,一旦王明君忍不住叫了起来,后果将不堪设想——天知道那些感染者的听力究竟有多好。 果不其然,沾满乙醇消毒液的棉花触碰到王明君伤口的那一刻,后者的眉头立刻挤成了“川”字形,要不是咬住手电筒,王明君准会发出猪叫。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这里,有点刺痛的感觉。”王明君说着,反过手点了点左背。 柏韵莲蹲着走到王明君背后,当她的目光落在王明君后背的那一霎,她的身子忽地抽了一下——王明君的作战服竟然裂开了一道口子!且口子周围的衣服的颜色都比其他地方要黑一些,厚一些。 “快,衣服拉高点我看看。”柏韵莲心急如焚道。 王明君照做后,一方红色的“湖泊”出现在他的背脊上,湖泊中间是一道接近纯黑色的深沟,长约三厘米。 “你有……有……” 柏韵莲的欲言又止,令王明君颇为疑惑:“有什么?能说明白点吗?”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说这话时,柏韵莲脑海中拔枪的念头已经浮现。 “有被抓伤过吗?”柏韵莲刻意隐去了“感染者”三个字,一来是这伤口太小,而且只有一处,来自感染者的抓伤通常是一大片,且血肉模糊的。二来,是昨天枪榴弹炸开时,王明君被金属碎片擦伤的可能性远比被感染者抓伤的大。其实柏韵莲心中的第一个想法也是第二种可能性,但残酷的现实偏容不得她往好的方面去想。毕竟,要是在众人休息时,王明君突然变异了的话…… “什么!!!”若不是王明君及时捂住胸口的话,他的心脏估计就要撞破心房,跳出来一堵世界的真容了。 “嘘。”柏韵莲将食指竖在两片薄唇前,“你背上有一道三厘米长的口子。但为安全起见,你仔细想想。” “我记不清了,昨天我被抓了好些下,不过防化服没破,皮肤也没受伤,要说可能伤的话,应该是昨天的那枪榴弹炸开的时候,但我实在想不起来了。” “韵莲,我真的被抓伤了吗?天!我可不要变成那样子啊!”王明君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自己长着一口带血的尖牙、瞪着一双血红色的眼睛,逢人便咬时的样子。 “这应该是擦伤。金属片造成的,但金属片已经找不到了。”说话的时候,柏韵莲正对王明君那件破损的防化服做第二次检查,但那防化服左后背的地方,却有不止一个窟窿。王明君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看得出,刚才他确实吓得不轻。 “你的伤口已经止血了,我给你消消毒,先观察一会再说吧。” “二号,我们发现了一间小超市。警戒外围。完毕。” “方圆二十米,无感染者。完毕。”激光瞄准镜中,魏溢林三人正坐在一辆出租车左侧,这辆出租车的风挡已经破碎,车头盖也因撞击而挤成一团,右侧车门上,沾满了喷洒状的血迹,车门下的血泊中,掉着一只粉红色的单肩包。 出租车的右门,正对着一间连锁便利店,这间店的规模,算是大的,估摸着有八十个平方,里面横横竖竖摆着十多排货架,只是在经过不知多少次洗劫后,这些货架大都已经空了,剩下的要么没有营养的小零食,要么是发胶、沐浴露、防晒霜等“奢侈”品。便利店中,躺着大大小小八具尸体,身上大都有非常明显的利器造成的创口,只有一具身穿便利店工作服的是例外,这名可怜的店员是被活活咬死的,他的左侧喉管被扯了下来,伤口爬满了蛆虫,身体的其他地方亦已腐烂。魏溢林在柜台的地板上找到一卷尚未开封的塑料袋,这塑料袋此前一直浸泡在血液当中,不过撕掉包装以及外面的十几个后,剩下的还是能用的——心理上觉得。 “分散来找,主要拿水。在仓库门前集合。” 这间便利店在城市彻底沦陷前,便已经惨遭打杂,装钱的柜台被撬开,里面的钱币被洗劫一空,柜台后的酒柜上的洋酒、白酒也被取下大半,地上还有不少属于酒瓶的玻璃屑,以及饮料的污迹,一旁的烟柜也没能幸免,原本容得下百十包香烟的柜子,现今只剩十来包孤零零地“守”在那里,眼巴巴地等着同伴们回来。 五分钟后,三人便在敞开的仓库门前集合了,三人手中的塑料袋也是瘪瘪的,秦天武的袋子里装着两包在医疗用品区最里面的那个货架下的地面上找到的未开封的止血贴。钟文峰的袋子里,装着一瓶缩在便利店北侧角落里的一只单门冰柜最里面的矿泉水。魏溢林的袋子里,则装着他从两排被撞翻的货架之下的杂物中找到的未过期的三条巧克力。 居民楼的主人房中,王明君病恹恹地缩在墙角,双目无神,右手把玩着大通铺的一角,口中念念有词,看样子,他不是一个乐天派,而是一个悲观者。柏韵莲坐在大通铺中间,忧心忡忡地看着王明君,她怕王明君会将自己吓死。 “跟我聊一聊吧。别总想着伤口,省得自己吓自己。” “聊什么?”王明君茫茫然地问道,双目依旧无神。 “比如,你为什么要参加缉事总局?” 王明君垂下头,看了眼自己蜷在一起的双脚,无奈一笑:“高中时,觉得邦德很帅。”听语气,如果再给王明君一次选择的机会,他估计得斟酌上两三年再作决定。回答完毕,王明君抬起头,上下打量着柏韵莲,这种打量是不带任何生理色彩的,纯粹的打量。 “你在看什么?”柏韵莲边说边左右看了看自己的身子,她以为是自己身上的某个不寻常之处,引起了王明君的注意。 “你去过南彣矿洞吗?” 柏韵莲微微一怔,慢慢地将脑袋埋在臂弯中,良久才发出一声叹息。王明君闻声低下了头,游离的目光打在灰白相间的地板上。 “形象崩塌了,是吧?” 王明君弯起了嘴角,笑得很伤心:“那里面犯人的心情,我体会到了。” “你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王明君轻轻摇了摇头:“如果我真的感染了,求你,在我变成那样子之前,打死我。”话音刚落,他似乎感到了一丝眩晕。 柏韵莲手脚并用地来到王明君身前,伸手摸了摸他那布满冷汗的额头:“你没发烧。安一百个心吧。” 回答她的,是王明君无声的笑,不冷亦不热。 “丝丝”的电流声忽地从柏韵莲耳边响起,期间还伴随着杂音,都是从柏韵莲身上的通讯器中传来的,过了几秒钟,声音才清晰起来:“一号呼叫六号,收到请回复。一号呼叫六号,收到请回复,完毕。” “六号收到,完毕。” 王明君抬起头,眼睛中闪过一丝微弱的亮光,接着疑惑之情洋溢在他的脸上,因为柏韵莲的脸上露出了忧虑之色:“怎么了?” “队长让我带着药箱去开宁路23号凯雪莱面包店找他。” 王明君倒吸一口寒气:“有人受伤了?” “不知道。你先休息一会吧,别想太多。”说着,柏韵莲背上了药箱将匕首挂在右腰,右手握着上了膛的手枪,走到房门口。 “等等。”王明君忽地叫住了她,一骨碌地爬了起来,“叫乔武跟你去吧,我给你们放哨。” 柏韵莲轻轻摇了摇头,脑后的马尾辫随风飘扬:“躺下,好好休息。” 王明君的心头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似的,恐慌再一次涌上了他的心头。临走前,柏韵莲朝他挥了挥左手。 第一卷:末日前夜 第十七章 情真意切 (唔,为了让昨天跟今天的章节能更好地衔接,对昨天的章节作了些修改,并与今天的合在一起了,昨天看过的书友可直接拉至分割线处开始阅读。) 凯雪莱面包店离便利店约有一百米距离,离居民楼则有近一公里,当然这是算上绕路后的距离,直线距离也就三百多米。面包店位于一栋五层高的建筑的第一层,其右手边是通向建筑其他楼层的楼梯,楼梯前有一扇绿色的大铁门,大铁门上有好几处凹陷,不过还不影响使用。 建筑的第三层,凯雪莱面包店正上方,是一间建筑面积八十平方米的住宅,两房一厅一厨一卫结构,厨房与卫生间连在一起,分割线是一堵两米高的隔墙。两间卧室也是连在一块的,中间以一堵高一米八的隔墙分开,大点的是主卧,小店的是客卧。 客厅位于住宅正中间,里面放着一张当做饭桌的大茶几,靠卧室的那一侧放着两张红木太师椅,两张太师椅中间有一张小一点的茶几,南侧窗户下,倚着一张长长的硬沙发,沙发上堆满了杂物。沙发正对面是电视机柜。如此之多的杂物使原本就小的客厅显得更加拥挤,而此刻,客厅中竟然还挤了六个人! 其中一人身材挺拔,背上、腰间、大腿上都绑着武器,是秦天武,另外五人霸占了客厅内唯一的空地,其中四人围城一个圆圈跪坐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他们有一个特点,瘦弱,年纪或在六十岁以上,或在十岁以下。 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站在他们之间,三十岁上下,他双手张开,左手握着一只半满的不透明塑料袋,头微微上昂,双目半闭。待众人念完,他才开口念了几句,当他嘴中念出最后一个音符时,众人竟然倒头便拜,拜完后,众人又开始念了起来,如此重复了三次,中间那人才打开了塑料袋,从里面掏出两瓶未开封的两百毫升矿泉水,一包二十块装的饼干,分给四人。 面包店北侧,是一个栽满榕树的小公园,面包店对面是一个因征地非法而停工的楼盘,工地已经停工了很多年,早已人去楼空,只余下两台三十米高的起重机,三栋盖了十层左右的楼房,锈迹斑斑地立在那里。 因此这条路上的感染者远比其他地方要少,即使遇到了绕过去也很容易。因此,柏韵莲没费什么功夫就来到了面包店附近,此时魏溢林一个人倚在面包店门口的立柱上,左手握着一根没有点燃的香烟,轻轻地放到离嘴唇二十厘米的地方,拿开后又作出一个吐气的样子。 跟魏溢林一样,柏韵莲也带着黑色的头套,将脸遮挡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如秋天的波浪般静美的双眸。魏溢林虽看不见柏韵莲的表情,但却能从她急匆匆的步伐中感觉到焦虑。 “他没事吧?”魏溢林抢在柏韵莲之前问道,同时丢掉了手中的香烟,再用黑色的军靴慢慢地将其压平。 “没。谁受伤了?严不严重?” “没有就好。”魏溢林的反常反应令柏韵莲颇感意外,但没等柏韵莲再说什么,魏溢林便转身拉开了用一块碎砖头卡住的铁门,这种老式的铁门需要用钥匙开锁,因此即便电力已经断供多时,它还能正常开合,作为生活在楼内的幸存者们的屏障。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入楼梯间,魏溢林转过身,轻轻地踹开了卡门的石头,门在弹簧的作用下,缓缓地合上了。 刚到三楼,两人便看见秦天武和钟文峰守在一间住宅的门前,住宅的两扇门均已打开,一点微弱的光线从门中射出,门内还不时传来几声细微的交谈声。 “队长。” “队长。” 魏溢林分别向两人点了点头:“胡禄全呢?” “在里面。”秦天武说着,朝屋内使了个眼色,用嘲笑的语气叫了声,“虛陀法王。”然后指了指楼梯口。 不多时,屋内走出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这个人长着一张国字脸,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脸上充满了光泽,写满了自信。 “李队长。”胡禄全微微颔首像魏溢林致意,随后目光越过魏溢林打在后面的柏韵莲脸上,随后往下一扫,很自然地看到了那只银白色的药箱,“万分感激。” 柏韵莲悄悄地捅了秦天武的小腰一下,将声音压制最低,悄悄地问道:“队长的脸色好像不太对?” 秦天武弯低腰,咬着柏韵莲的耳朵道:“还不是钟文峰那小子,队长本不想管他们,但他却偏要去跟他们搭讪。” “这些是什么人?” “不是好人,你自己小心点。” 柏韵莲点点头,再次环顾了廊道一眼,也不知是不是心理暗示所致,她忽地觉得,这廊道阴森了不少。 “伤员在哪?”魏溢林对胡禄全似乎并不感冒,语气生硬,毫无感情。 “就在那间房子里面。我带你们过去。” “不必了,她自己过去就行,现在说吧。”说着魏溢林扭转头,看了柏韵莲一眼,柏韵莲点了点头,往与胡禄全相反的方向走去。另一侧,还想说些什么的胡禄全已经被三人围在中间。 “知道你在干什么吗?”魏溢林不冷不热地问胡禄全,他知道,柏韵莲没那么快能完事,因此他也不急于直奔主题。 “地狱空荡,恶鬼在世,唯信虛陀,静心忏悔,自揭罪行,早晚三省,方得解脱。”胡禄全说着右手还下意识地竖在胸前,接着条件发射般地念了几句魏溢林压根听不懂的话。 “你们三个养他们四个?” 看着魏溢林猜忌的眼神,胡禄全宽厚地一笑:“孟子云: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我也曾身穿青衫,现今,天降灾年,戾气流行,我只是尽微薄之力而已。” “那你为什么要编造虛陀法?” 对魏溢林无休止的质问,胡禄全也不生气,耐心地回答道:“他们信这个。” 魏溢林咬住嘴唇点了点头:“以你的观察,人被咬后多久变异?” 胡禄全微微皱了皱眉头,喉结转了两下才道:“我只见过一次,半个月前,一个瘦弱的老头,九个小时。” “记下来。”这话,魏溢林是对秦天武说的,后者闻声立刻从作战服的口袋中取出一本巴掌大小的记事本,取下插在上面的原子笔,“刷刷刷”地写了起来。 “它们有什么弱点没有?” 胡禄全耸了耸肩,赔笑一声道:“不知道。” “特点呢?喜光?厌光?喜湿?厌湿?”魏溢林连珠炮似的问道。 胡禄全微笑着摇了好几下头:“抱歉,我不是搞研究的。不过,我倒观察到一种情况,那些感染者,会自相残杀。” 这不是一个新的消息。 “除了撕咬外,你还注意到有其他的传播方式吗?” 摇头。 “那你有见过其他被感染的生物吗?比如狗、猫、老鼠这些?” 胡禄全的眼光中忽地闪过一丝惧色,过了约三十秒他才用稍微有些颤抖的声音道:“有,狗会染上这种病,上次我亲眼见到一只变异的阿拉斯加,它杀了四个人!猫,我暂时还没有见过。” 还是陈旧的消息,魏溢林已经不打算从胡禄全这里再吐出什么话了:“最后一个问题。这场瘟疫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最好能准确些。” “一个月前吧,不过我好像在好久以前就听到其他人说,有人咬人了。” “好久是多久?” “我记不清了,不过绝对在一个月之前,因为这个地方是越来越乱的。” “嗯?” “吼”忽地一声低沉的吼叫,令所有人都将毛孔竖了起来,魏溢林瞬间转向吼声传来的方向:韵莲!接着便拉开脚步如同一支离铉的箭一般,扑向走廊另一端的屋子。 ------------------------ ------------------------ 铁门与木门完全敞开的住宅中,两个人正面对面地站在客厅当中,靠近住宅门的是一个虎背熊腰的青年,他脚边扔着一根上面钉了四颗指向不同但都锈迹斑斑且夹杂着斑驳血迹的钉子的木棍。青年双手高高地举过头顶,脸上挤满了不知所措的笑容,另一人站在主卧门前,背靠着门框,微微弯曲的右手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手枪,手枪的准星之后,是柏韵莲蒙上寒霜的眼眸,准星之前则是青年的胸口!两人相隔四米左右。 这间住宅的结构跟胡禄全出来的那一间没有太大区别,就是肮脏许多,房内的血腥味也浓烈得多,珊瑚橙色的地砖上布满了斑驳的血迹,原本白色的墙灰也为黑褐色的血迹所玷污。 主卧的门上,有大片喷洒状的血迹,地上则是一个红褐色的湖泊,广如苏必利尔湖,深如贝加尔湖。主卧中最引人注意的是一张苍白的脸上,这脸上垂落着夹杂着些许污物的黑丝,一双血红色的眼睛钉在额头下,眼睛之下是深深地凹陷进去的鼻梁,那两只堆满血污的鼻孔就如两个小黑洞,拱卫着它们下方那个更为巨大的“黑洞”浓烈的血腥味袭面而来。 “吼”这个感染者挣扎着,每叫一声,就吐出数团血沫子,它那灰黑色长满脓包且已轻度腐烂的手臂被几条细但结实的铁丝束缚在太师椅上,而太师椅下,竟然有几条手臂,一具躯壳,两颗头颅,其中一颗瞪着血红色的双眼,嘴角挂满血丝,另一具双目半闭,脸上溅满了鲜血。 “吼”主卧中的那只感染者愈发兴奋,太师椅因它的剧烈动作而不断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它双腕上的伤口也被铁丝越割越深,红黑色的血液不停地往上涌。 “怎么了?”一个如小山般壮实的黑影堵住了住宅的正门,那急切的声音令青年的冷汗都流了出来,而屋内那只感染者却因这声音而越发兴奋——三顿每餐啊! “你用活人喂养它?”柏韵莲冷冷地问被两人围在中间的青年。 “不……那是虛陀力王的……的……她……她感染了……”青年人的手不自觉地放在胸前胡乱地比划着,他虽然杀死过很些感染者,或许包括活生生的人,但在自己的生死完全取决于对手的时候,他还是乱了阵脚。 “你先出去吧,我来解释。”胡禄全不知何时出现在魏溢林身后,他身后是枪口微抬的秦天武。 “是。”青年应了声,拱手一揖,口中念了句什么,随后才从门的缝隙中挤了出去。 “吼”感染者愈发兴奋,双手都快被铁丝割断了,但自己的鲜血仿佛更加刺激了她的神经,它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大,脆弱的太师椅已经摇摇欲坠。 柏韵莲猛地将枪口对准了感染者的头颅,片刻后,她似乎觉得手枪已经不能带给她足够的安全感,于是将手枪插回腰间,换上了背后的那把冲锋枪。 “别这样!别这样,求你,求你们。”没想到一直不卑不吭的胡禄全在看见这一幕之后,竟然瞳孔急剧放大,双手像他的“信徒”一样,合在胸前,“求你,不要。” “如果它挣脱了,我们都会死。”柏韵莲恐吓道,其实,在枪面前,那只感染者哪有挣脱的可能? “别惹它,让我关个门,关个门。”胡禄全说着,也不等其他人同意,便抬脚上前,柏韵莲下意识地后退几步,跟胡禄全保持一手臂的距离,很明显,她怕胡禄全突然抢枪。 在胡禄全关上门前,魏溢林悄悄地瞄了眼主卧。 “它是我老婆,跟我结婚二十年了。”胡禄全竖起两只手指,强调着时间,“陪我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 这些话魏溢林并不想听,因为他没有经历过,胡禄全再怎么说,他也理解不了,不过他也没有打断对方。 “那天,我开完会回家。她跟我说,被一个疯人咬了,手臂缺了一大块肉。那个血,‘哗哗’地流啊……” 在胡禄全的讲述中,两人慢慢地对感染最终爆发的那晚,有所了解。胡禄全马上将妻子送往环州市中医院,但那里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急诊科中挤满了被咬伤的人,整条走廊充斥着血腥味,哀嚎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蓝色制服上沾了不少血迹的保安不时地架走几个正在乱啃乱咬的疯人,一个个满身是血的人被推进急救室,又推了出来,慢慢地走廊中的疯人越来越多,打斗声、叫骂声、惨叫声也越发频繁,下半夜,警察来了,他们朝天开枪,但无济于事,其中还有两个被扑倒了。 眼看着场面越发失控,胡禄全连忙将妻子抱上了汽车,他决定离开环州。但令他万万没有先到的是,等着上高速路的汽车已经排起了八九千米的长队,胡禄全正在想办法,忽地一个长着血盆大口的疯人将脸贴在驾驶室的玻璃上,差点没吓得胡禄全心脏病发…… 好不容易镇定下来的胡禄全带着妻子没命地逃离感染者的魔掌,并在这个过程中,慢慢地聚集起了一群幸存者,最多时有十个人,但在此过程中,妻子的举动越发不对劲,攻击欲也愈发明显,胡禄全无奈,只好将她锁在椅子上。也就是说,他妻子变异的最后部分,是在这张太师椅上完成的。 当他说完时,面前的两人都作出了明显的反应,当然不是被他一流的表述能力所震撼。柏韵莲想的是,在胡禄全的叙述中,他的妻子自被咬到完全丧失理智足足经历了四天的时间!但昨天林秋雪从被咬到病发的过程却连六小时都不到!这是怎么一回事?而魏溢林心中想的,却是另一回事:胡禄全用感染者来喂养他的妻子,那他是用什么方法抓住它们,并送到他妻子嘴边的? “说说你抓住感染者的过程吧。”魏溢林决定,只追问对有意义的,同时他还对柏韵莲道,“韵莲,快去帮他的手下看看。” “不不不,他是我的教亲,我没有手下。” “他在哪里?” “就在隔壁单元,刚刚是我疏忽了,实在抱歉,令你受到了惊吓。” “我会尽全力的。” “非常感谢。”胡禄全口里称谢,手上作揖。 主卧中的感染者确实叫得没那么频繁了,看起来,视觉对它的冲击还是挺大的。 “其实疯人也没有那么恐怖,只是我们心里上先输了,而且也没有合适的武器。因此,我通常用计谋。,跟我的两个朋友一块。”胡禄全边说边用手比划着,“一个人负责将一只感染者引上二楼的一间民宅中,此时另一个人躲在民宅的门后,等感染者从他面前经过时,他便朝感染者的后脑来上一铁锤,另一人则拿这跟带铁钉的棍子,如果感染者还能站起来,则给它来上一棍子。” “它就吃这个?其他什么的都不吃?” 胡禄全点点头:“除了吃这个,就只喝一点水。” “你往后有些什么打算?” “你们不是在研究疫苗吗?我相信总有一天,我妻子能痊愈的。” “是,但我们不一定会成功,现在国步方蹇,能不能撑到那一刻,都是未知数。” 对于魏溢林半真半假的话,胡禄全并没有露出丝毫的怀疑,距环州彻底沦陷至今,已经一个月了,始终始终没有外界的任何消息,也不见任何救援到来,这在他、在环州城中的千千万万幸存者看来,国家机器确实已经停止了运作。 “我会一直等,直到疫苗出来。”胡禄全根本没听见魏溢林的话,只是重复着同样意思的话。 “他们呢?” “和我一样,我和我的朋友会赡养他们,直到这世界恢复正常。” “这附近的商店,都被抢光了吧?”相比起其他,魏溢林最关心的还是这个,刚刚在那间便利店中,他们找到的热量,还不及他们消耗的。 “是啊,我也在计划迁移了。”胡禄全耸耸肩,笑容颇显无奈。 “想去哪?” “世界这么大,我能去哪?我,我的朋友们,还有那几位老人,都在环州活了几十年。见路就走呗。” 窗外又起风了,秋风包裹着整座环州城,虽削去了许些血腥味,但却无法带来希望,或许这就是阳光不可或缺的原因吧。 魏溢林等人没在住宅楼中作更多的停留,柏韵莲一完事,便提出离开,胡禄全也没有挽留,将众人送到大门口后便回去了。四人看着空荡荡的大街,心中似有万千思绪。 “那人伤得如何?” “崴到了脚,喷了点云南白药。” “真是奇怪,他们竟然没要求跟我们一块走。”走在后面的钟文峰满脸疑惑,“很不合理。” 魏溢林一听到钟文峰开口,一丝厌恶便从心中一闪而过。 “队长,你觉得胡禄全关于他妻子的话有几成是真的?” “你学医的,你觉得地上那两具尸身有染病吗?” 柏韵莲闭上眼睛,脑海中快速涌现出主卧室的图像,然后慢慢地将两具尸身放大,随后又调出一幅正常人的图像,并将这两幅图像进行对比,片刻后,她忽地瞪大了眼睛,嘴唇微张,像是发现了些什么可怕的东西。柏韵莲面带惶恐地看了眼魏溢林,却发现后者也正看着她,四目相对,柏韵莲就像被电了一下似的,就差头发没有竖起来了——从魏溢林的眼神中,她竟读出了确定的意思。 “你为什么不揭穿他?” “然后呢?怎么处理他?”看着一时语塞的柏韵莲,魏溢林深吸了口气,正色道:“上级规定,不能将任何人带出环州,以免病毒扩散。” …… 第一卷:末日前夜 第十八章 深秋之夜 有些事,是遮不住的。王明君受伤的事,柏韵莲没有跟任何一个人提起,怕的就是引起不必要的猜忌,给大家造成不必要的心理压力。但即使她如此袒护,火眼金睛的众人依旧从王明君的表现中看出了端倪。 “明君,你情绪好像不高呢?”秦天武第一个掀开了“锅盖”。 “没有,就是有点累。”王明君不假思索地以惯用的说辞解释道。 没想到这却打开了钟文峰的“话匣子”:“不可能啊,你休息了一下午,怎么还累?会不会是水土不服,害病了?” “他身体没什么大碍。”柏韵莲眼见势头不对,自作聪明地给众人打“预防针”。 但怎知,俗话都有说:帮忙帮忙,越帮越忙。这话刚进钟文峰耳中,便又从他的嘴中吐了出来,而且还多了句:“没什么大碍?难道是在昨天的枪战中受伤了?糟糕,这里的卫生条件这么差,会不会……” 即使他就此打住没有继续往下说,但却已在众人心中埋了一颗不好的种子。不知是谁甚至还发出一阵抽气声。 “明君,难道你受伤了?”终于,有位壮士道出了大家心中的疑惑。 “呃……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慌乱中王明君竟然连续说了四个“没有”,还配上了头部和手部动作,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这可别瞒着啊,真有事,就送你回去,好好养伤。”钟文峰的脑筋转得特快。 看着那三个一片狐疑的眼神,魏溢林不开口也不行了:“韵莲,你给他看过了吧?他究竟怎么了?” “呃……” “究竟怎么了?” 王明君的心虚,柏韵莲的欲言又止,就像两颗重量级砝码,齐齐压在众人心中那半边名为“怀疑”的天平上。 “唉。”柏韵莲偷偷地瞄了眼王明君,后者却索性闭上了眼睛,似乎已经放弃了挣扎,“他的左腰被什么东西割出了一道小口子,流了些血,不过已经自动止住了。我帮他消了毒,包扎好了。” “哦,这样而已,早说嘛。害得大家心惊胆战的。”秦天武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被什么割了一下?”明显的疑问音调,是从钟文峰口中涌出的,“会不会是被……被抓到了?” “胡禄全说,他的妻子变异用了四天,但半月后,一个老头用了九小时就完成变异。而秃鹰组的成员却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完成了变异。也就是说,病毒是会进化的。不过从明君受伤至今,已经过了……” “快一天了。”柏韵莲连忙接上了钟文峰的话茬,显然,她正努力打消众人心中的猜疑。 “也就是感染的可能已经排除了!”秦天武武断地说道,同时兴奋地拍了拍王明君的肩膀,后者似乎也有所触动,睁开了眼睛,一丝希望之光从他眼中亮起。 “如此最好,不过我觉得我们还是要谨慎些。再看三天。” 秦天武暗中撅了一眼钟文峰,王明君眼中的光又熄灭了,如昙花般短暂。 “我去放哨。”魏溢林裹上了防化服,走了出去,“大家都累了,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夜幕下的环州城,幽深恐怖,腥风呼啸,宛如两只力大无比的手撕扯着人的脸庞,又如同一双铁拳,狠狠地砸在人的胸膛上。魏溢林费力地爬上了天台,盘腿坐在电梯房的水泥房顶上,左手握着光学瞄准镜,右手拿着卫星电话,按了几个键,想了想又将屏幕上的数字一一删除,如此重复了三四次,规定的联络时间眼看着就要过了,但魏溢林却依旧没有按下通话键,因为他还没有想好,王明君的事究竟要怎么向上报。 最安全、最负责的做法是如实上报,但如此一来,王明君便可能永远无法离开环州了,因为这种可怕的病毒已经将每一个可能的感染对象变成了一颗不知何时引爆的定时炸弹。 “我真矛盾。”魏溢林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能毫无愧疚感地抛下薇薇、抛下那几个老幼,但却抛不下王明君这个同样相识不久的壮汉。 “老魏。”一声叫唤将魏溢林从沉思中拉了回来,他回头一看,是秦天武,后者也裹上了可以御寒的防化服,半个身子已经出现在电梯房顶。 “坐吧。”对这位从毕业始便与自己搭档的老袍泽的突然出现,魏溢林并不感到意外,以往,每逢自己遇到两难的抉择时,都是秦天武陪伴在自己身边,帮助自己理清思绪,做出最终的决策,久而久之两人便产生了默契,或许正是凭借这份默契,两人才得以逃出了洪门、走出了金三角。 “抽吗?” “感冒了。” “可惜了,这是硬同心。”秦天武说着,左手挡风,右手打着了火机,点燃了香烟。 “捡的?” “还记得新来的那个小杜吗?”秦天武深深地吸了一口,缓缓地吐出一个烟圈,但这烟圈未及成型便在寒风中迅速消散,“他送的。” 魏溢林点点头,尽管对这个人,他没有什么印象。 “王明君的事,怎么报?”魏溢林单刀直入,联络时间已经过去,电话要是再不打,贾先生或许就要着手准备追悼会了。 “先压着,给他四天。”秦天武又吐出一口烟,这次,烟云将他的脑袋彻底笼罩,“我觉得他是没事的。韵莲不也这么认为吗?” “谁都知道,但我怕这种病毒来个二十年的潜伏期。” “嘿。二十年,二十年。”秦天武说着又吸了一口烟,“人生有多少个二十年?” “先瞒着吧,我们这几天多留意一下他。四天后若没事,万事大吉。”说着,魏溢林按下了拨号键。 对话时,魏溢林刻意压低了音调,就连坐在他身边的秦天武也听不清他究竟说了什么,对话很短,只有寥寥数语,电话那头的贾先生想必也松了口气——他的组依旧没有伤亡,他的属下都是最优秀的。 “老魏,你有想过吗?如果有一天,也被抓了。该怎么办?” 自杀。是目前为止,对付这种形式的病毒的最有效的方法,但真到了那时,自己真的下得去手吗?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乎?就连那些跳楼者,恐怕在落地前也对自己轻生的行为充满了悔恨吧? “等着,成为它们的一员。” “没有思想,没有灵魂,只有最基本的欲望?” “活着,起码还有痊愈的希望。”说罢,魏溢林忽然左手拍了拍秦天武的胳膊,右手指了指自己的脑壳,“兄弟,如果我真的被咬了,记住,给我这里,来一枪。” 秦天武微微昂起头,看着魏溢林的神色,有些复杂。 “有时候,本能会阻止我们做出正确的选择。这时,就需要兄弟了。” “你小子。”秦天武笑了笑,扭过了头,他很想说:你也要这样。但喉咙却像被沥青封住了似的,无论他如何努力,也挤不出一个音符。 寒风越发呼啸,整个城区都在颤抖,看来新一轮的冷空气又来了,但这对环州城里一众缺衣少药的幸存者而言,日子只怕更难过了。 在西北角的天际,忽地暴起一朵橙红色的云,刺眼的光芒瞬间为两人的双眼蒙上了一层白光。接着“噼啪噼啪”的爆炸声才传入两人的耳膜。 “天然气爆炸。”秦天武最先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睛,站了起来,手搭凉棚朝橙红云所在的方向看去,“太久没有维护了。” “他们的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 第一卷:末日前夜 第十九章 医院惊魂 天刚蒙蒙亮,雨墙便从天际垂下,不一会铺满干涸血迹的柏油马路上便汇聚起一股洪流,洪流撕扯着所经之处的一切,似是要将整个世界完全吞噬。 在一个又一个千年里,一个个种族从诞生走向灭亡,一个个帝国从繁盛走向衰落,期间不知有多少激昂、多少消沉、多少辉煌、多少破落,多少欢喜、多少哀嚎,但在暴雨的冲刷下,它们很快便无影无踪,暴雨后,曾经的废墟上,新的生物已经开始建立自己的文明。 破碎的柏油路上洒着一层白灰,这白灰一直延伸至最近的墙角,又在那干裂的墙角处,摇身一变变成黑灰色的青苔,蔓延在开裂的灰色墙壁上。灰色的墙壁本属于一间颇有名气的酒家,但此刻酒家早已没有了昔日的辉煌,漆黑一片的顾园内,三三两两衣衫褴褛的顾客与服务员正病恹恹地或倚在七颠八倒的餐桌旁,或坐在早已腐臭的饭食当中,瞪得大大的眼睛中,流露出的是病态的红黑色。但最为渗人的是那如蛛网一般的血丝。 饭店的侧墙上贴着很多新帖上去的纸张,其中有些已经被撕剩边框,有些还能辩出个大概,有的还完好无损,内容大同小异:高价求车、低价卖房、高价买肉。但也有一张只剩一角的语出惊人,开篇第一句即是:松花市神经外科名教授支招,正确服用“疯人”鲜血者,皆可免受此恶疾之扰…… “这是什么异端邪说?”柏韵莲下意识地伸手要去揭这张纸的残骸。 “当你这种情况见多了之后,就会信了。”钟文峰手指之处,立着一个男性感染者,它歪歪扭扭地戴着一顶白色的鸭舌帽,穿着一件沾满了污迹的白色马甲,马甲上写着:环洲防控四个楷体黑字。 一只湿漉漉的感染者摇摇晃晃地立在分宜县中医院对面的巷口,无神且空洞的双眼呆呆地看着医院门诊大厅那洒满鲜血的玻璃墙,它的嘴巴半张着,似是在呼喊着什么,它的左臂被撕开了一道很长的口子,手臂上覆盖着一层如“铠甲”一般的干涸的鲜血。 “撕”感染者的喉咙正中间忽地长出一只长达五厘米的白角!但这只白角的生长却是以感染者的生命为代价的,因为这只角每生长一厘米,发源自感染者体内的血河便更为汹涌。终于当白角长到十厘米长时,它停止了生长,并缓缓后退,直至消失在感染者的脖颈之中。 当它消失的那一霎,感染者的生命之泉也随之干涸,它的身躯便如同一只断线的风筝一般,倒在了三十厘米深的积水当中,滚滚向前的积水很快便降低了血液的浓度,凛冽的寒风则抹去了血液的最后一丝痕迹。白角也随之被它真正的主人浸入“河流”中,以清洗它身上的污血。这是半小时内,秦天武第五次这么做了,干净利索,丝毫不给感染者反应的时间。 司桥镇中医院有一栋“h”型的门诊楼,高八层,门前是一个四百平方米的广场,广场与马路交界处,有一条长长的中间矗立着一块写着医院名字的石碑的绿化带,绿化带上植满了常绿的灌木,但如今这些灌木多已毁于践踏,部分带尖刺的上面还挂着些衣物的碎屑,本来青绿色的叶子也沾满了斑驳的血迹。门诊楼左、右、后三个方位各屹立着一栋高度不等的建筑,左边两栋是住院楼,右边那栋是传染病隔离楼。门诊楼的左侧部分是挂号大厅,大厅上挂着一条红底黄字的横幅:厉疾可防、可控、可治。横幅下是整排整排被推倒的本来供病患们排队挂号的铁栏,看起来最后一刻这里已经混乱到了极点。 “瞎扯。”钟文峰吐了口唾液,一脸愤恨。 “它们实在是太多了。”秦天武示意大家蹲下,以免惊扰到马路上、医院门前广场上、挂号大厅内的感染者,尽管经过一段时间的自相残杀,但数量保守估计也在百只以上,如此规模定不是众人能应付的。 “我们要去哪里找资料?” “医务科、业务副院长室。传染病隔离区也要翻一下。” 魏溢林举起枪,闭上左眼,右眼通过光学瞄准镜观察着门诊大楼,行政层位于这栋楼的顶层,以下的楼层则分属于各个科室,感染暴发时所有的幸存者第一反应便是往外跑,因此大楼内应该不会有太多感染者,摸进去并非绝对不可行。 “我们可以借助工具,转移感染者的注意力,甚至将它们引开,然后再进入大楼。” 钟文峰四下环顾了一圈:“怎么引?” 魏溢林指了指离几人只有数十米之隔的一处工地,这个工地估计是属于旧城改造工程,蓝色的一人高铁皮栏板内,露出推土机与钩机的车顶。众人顺着他的手指一看,脑袋灵活的瞬间便明白了,脑袋稍微迟钝点的也在几秒后转过了弯。 十分钟后,随着一声沉闷的咆哮,一辆推土机撞破铁皮栏板冲上了马路,它先是得意洋洋地在马路上转了个圈,撞飞了几只靠上来的感染者,随后排烟管喷出一口浓烈的黑烟,庞大的身躯如同一支离弦之箭般飙了出去。 驾车的是钟文峰,他是主动要求去的。 “我们分组行动,免得夜长梦多。”魏溢林对围在自己身边的王明君、秦天武、柏韵莲说道,“韵莲、你和我去传染病隔离区,明君、天武,你们去业务副院长室及医务科办公室。对表,九点零七。” “九点零七。” “九点零七。” “九点零七。” “十点钟准时在这里集中,明白?” “明白。”另三人异口同声道。 “遇到危险,宁可放弃任务,也不要伤到自己,明白?” “明白。” 魏溢林伸出两只手,分别放在左边的王明君以及右边的柏韵莲的肩胛上,然后朝秦天武使了个颜色,后者亦将手搭在王明君与柏韵莲的肩胛上,剩下两人也反应过来,伸出双手搭在身边的人的身上。 “我不希望回去时,有谁的位置是空着的。但如果谁被感染者抓伤了,他的同伴一定要给他一枪,是否明白?” “明白。”秦天武不假思索道,而另两人则明显吃了一惊,愣愣地看着魏溢林,脸上似乎还写上了疑惑与不解。 “是否明白!”魏溢林压低了声音,语气也严厉了许多。 “明白!” “明白。” “小心、保重。出发!” 秦天武和王明君一前一后先通过马路,经过钟文峰那一闹,不仅马路上的感染者都被他所吸引,就连门诊大厅中的不少感染者都嚷嚷着追了上去,因此现在的马路上只滞留着零星几只因腿脚受伤而失去目标的感染者,且他们大都集中在医院左侧。 两人小心翼翼地绕过一辆拦在路中间的救护车,又翻过五辆“亲密无间”的各式汽车,最终成功来到门诊大楼的右侧,门诊楼的右侧也有一个入口,入口处立着两扇已经破碎的玻璃门,玻璃门内倒着几条被扯到的红色拦绳。 一个身穿防刺衣、头戴黑色头盔的男子倒在墙角,他的脖颈已经被撕开,身下的大滩干涸的鲜血无声地诉说着当时场面的恐怖,他肌肉松弛的右手紧紧地握着一柄一米长的钢叉,钢叉的不锈钢杆子上亦溅上了黑褐色的斑点。 一旁的楼层指引牌也溅上了大片鲜血,不过幸好,“医务科”这三只字因位于指引牌的顶端而“幸免于难”。 指引牌的右手边是两台观光电梯,不过电梯门口都已经拉起了警戒红绳,红绳上还贴着两张a4纸,上书“危险勿近”四只醒目异常的红字。与电梯间一墙之隔,是急诊区,那里的场景更为渗人,米黄色的地板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散发着阵阵恶臭的黑褐色与浅黄色混合物!混合物上躺着不少尸骸,尸骸上还立着几只感染者,不过它们都位于走廊尽头,对只是从墙后悄悄探头观察的王明君视若无睹。 “咚”、“咚”、“咚” 两人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上,这是军靴踏在地板上才能发出的声音!来人是谁?敌人?朋友? 秦天武慢慢地转过头,发现两人对面那本属于楼梯间的阴影位前,立着一个通体漆黑的“铁”人!这个人头戴防护头盔,整张脸都隐藏在头盔的阴影之中,无法辨认是否变异,身穿防刺衣,左肩膀上插着一台对讲机,右腰间绑着两个武器包,其中一个露出一把漆黑的枪柄,另一个估计是用来装伸缩棍以及辣椒水的。 “兄弟。我……”王明君试着小声地与他对话,但还没说几个字,便被秦天武打断了。 “他变异了。”话音未落,秦天武已经放下了沉重的步枪、抽出了寒气逼人的军用匕首,“看右手。” 王明君这才发现,“铁”人右手的防割手套已经不见踪影,而且它右手的中间、无名指均有明显的断口。 “解下武装带,快!” 然而不等王明君完成这一动作,感染者便扑了上来,它的声音很是低沉,但坚硬有力,它挥动右手狠狠地朝秦天武的左太阳穴砸去,秦天武左手一格,右脚一缩便下意识地要往后退,哪知感染者的铁脚来得更快,秦天武柔软的腹部被它硬生生地踹中,感染者的力道大得可怕,秦天武整个向后“飞”出数步,撞在墙壁上,他登时感觉眼前一片白光,腹部翻江倒海。 那边感染者已经扑了上来,左拳挥出,直指秦天武胸口两条动脉交叉点!要是被它打中,秦天武必死无疑。幸好,就在感染者出拳的同时,王明君也完成了卸下武装带的动作,且发起了第一轮攻击,只见闪烁着凛冽的寒光的匕首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弧线的终点是感染者的左臂,怎知感染者拳风一转,左臂像铁棍一样往外一扫,若不是王明君及时左手格在胸前,估计也要被它打飞了。不过感染者的进攻节奏也被打乱,秦天武趁此机会闪身跳出了圈子,两人一左一右,围着感染者。 两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疑惑,这只感染者竟然懂格斗!不应该说,它竟然还有感染前的部分本能!而且病毒令它的肌肉更加结实,拳风似刀。仅仅两招便让两名特情分别落了下风。 “一起上!”秦天武没等感染者再次发起攻势,便扑了上去,右手匕首直刺感染者的咽喉,同时左脚暗中畜力,一旦匕首被格开,他便直踹感染者的左膝盖。 感染者身子微微一缩,闪开了匕首的锋芒,同时往后一退、再退、然后再用力一跃,身子足足往后移了一米,彻底躲开了秦天武一连串的攻势,但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它这一连串完美无缺的躲闪竟在不知不觉中,让它越发靠近王明君,王明君抓紧机会举起匕首朝感染者后背猛地一刺,同时左脚猛地踹向感染者膝盖背面。 “铛”地一声,感染者的防刺衣挡住了王明君的匕首,而王明君的那一脚虽然踹中,但似乎对感染者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只见感染者猛地一跃,在半空中使出一个摆连腿,右脚以身子为圆心向外画了个半圆,王明君连忙收回右手护在右脑旁。 “砰”感染者的腿竟然强推着王明君的右手撞向他自己的脑袋,这令头部没有任何护具的王明君只觉得两眼一闪,身子瞬间失去平衡,向后倒退几步,一下站不稳,摔坐在地上。 感染者也不给王明君反应的时间,一个踏步上前,两只砂锅般的铁拳就要往王明君脑袋上招呼。王明君连忙举起尚能运转自如的左手护在脑袋前,“砰”这一下王明君感觉自己的手臂骨都要断了。 “快,割它!”就在王明君迷糊之时,秦天武用相当急躁的语气将他扯回了现实,王明君奋力抬头一看,秦天武右手握着左腕,左臂死死地勒在感染者的脖颈上,感染者的双肘正不停地往后捅,试图挣脱秦天武的控制。王明君咬紧牙关,拾起地上的匕首就要刺向感染者唯一暴露在外的脖颈,怎知感染者忽地抬脚一蹬,王明君眼疾手快,匕首往下一捅,“撕”匕首刺穿了黑色的作战服,扎在感染者健硕的腿部肌肉之中。 剧痛令感染者变得更为疯狂,它挣脱了秦天武的控制!随后如同一头狮子猛地扑向王明君,它的手就如同两只铁钳,只一下便钳住了王明君的双肩将他扑倒在地。随着“咚”地一声,王明君感觉自己身子都要散架了。 感染者压在王明君身上,上半身还不停地往下压,到现在王明君才看清那护目镜后的真容——一双血红的眼、一口锋利的夹杂着许些肉丝的血齿,那汹涌而出的腥臭之气及那不断外溢的唾液令王明君差点窒息! 感染者的脑袋高高扬起,嘴巴张得老大,“吼”叫声低沉稳健、隐约透露出一股王者才配拥有的威严,宛如非洲的雄狮,在进食前发出得胜的吼叫一般。“撕”白角洞穿了它的喉咙,就如马赛人的长矛洞穿了雄狮的咽喉。狮王倒下了,它的最后一声吼叫也随之被永远阻遏在它的喉咙中。 “呼”一只戴着黑色作战手套的手,伸到王明君面前。王明君艰难地抬起右手搭了上去。 “下次,还是用枪吧。”秦天武边说边在感染者的衣服上擦干净了它的血液。 第一卷:末日前夜 第二十章 科室魅影 两条警戒线蛮横地拦在传染病区门口,它们身后是被三条铁链拴住的大门,大门上贴着四个象征着死亡的“骷髅头”标志,标志之下是两张a4纸,上书:严禁进入四个大字。两人又沿着这栋大楼转了个圈,发现大楼一层的窗户都关得死死地,有的还被钉上了木板,而四扇可供出入的门有三扇都被关得死死的,唯独西门,也就是隐藏在医疗废物处理站后的员工通道,门是虚掩着的,而且地面上还残留着斑斑点点的血迹。 “你想要什么?”看着处理站中堆得跟小山似的大号黑色塑料袋,以及一些来不及处理的沾满鲜血的破损的一次性医疗防护服,一丝凉意自魏溢林心底油然而生。 “标本存放室、区内办公室、患者检查室。”听柏韵莲的语气,她似乎也不太情愿进入这个地方。这间医院,是环州最好的传染病医院。 “现在里面一定已经混乱不堪,想掌握最详尽的资料,最好能都找一遍。” “你猜里面有多少感染者?” “一百?一千?” “或者都饿死了呢。” 魏溢林微笑着摇了摇头,摁了摁早已戴好的面罩,右手慢慢地打开了冲锋枪的扳机:“要是里面太过危险,我们该怎么办?” 柏韵莲略微惊讶地看着他:“你不是说保命为上吗?” 魏溢林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挥了挥手,心中却道:但有些事,不能这样。 “看来,我们想到一块去了。” 西门后是黑漆漆的走廊,走廊两边是大门或紧闭、或虚掩、或索性敞开的科室,这些科室内大都一片狼藉,走廊的中部,倒着两具尸体,它们是仰面朝天倒下的,其中一具压在另一具身上,它们裸露在外的肌肤中布满了细小的伤口。 “感染了。但是被人杀死的。”魏溢林越说神情便越发紧张,因为他看见了一行新鲜的一直延伸至半污染区的脚印。是谁,会在这种时候,走向死亡之源呢? “是人?”柏韵莲似乎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傻丫头,不是人还能是什么?” “我还以为是电影中的那种……能力超强的……感染体呢……” “棍打的。头骨都凹陷一块了。”魏溢林蹲下身,指了指左边那具感染者的尸体,“尸体没被啃食。不是出于饥饿。” “跟紧我。”魏溢林收起了冲锋枪的枪托,沿着走廊的中线,轻轻地朝半污染区的大门走去。 “吼”、“吼”、“呼”、“呼”、“吼”、“吼”“呼”、“呼”忽明忽暗的污染区走道,时断时续的感染者的吼叫、呼啸不断的风声,不停地刺激着柏韵莲那已不算脆弱的心灵:这是幻觉?还是现实? 病房的门大都关得紧紧的,但透过镶嵌在墙壁上的单面镜,依然可以看见病房内渗人的一幕——一只体型健硕的感染者正龇牙咧嘴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血红色的眼睛里,挤满了对鲜血与嫩肉的渴望,病房本洁白的墙壁上、昂贵的医疗器械上、蓝色的隔光窗帘上,无不染上了斑驳的血迹与小块小块的皮肉,感染者的脚下,躺着四五具残破不存的遗体,有的面目与它一般狰狞、有的满脸惶恐、还有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甚至甚至有一具,脸上竟然刻画着崇拜与渴望。 柏韵莲打起了战术手电,细细端详着挂在病房门前挂着的环州全市通用的病历。病历显示,那名穿着病号服的健硕感染者名叫韦存业,10月17日因被咬伤而住院,22日开始发癫,并逐渐失控。病房门口的封条是在10月27日贴上的。 “咔嚓”、“咔嚓”柏韵莲将这五日的病历都拍了下来,在这五日里,医生几乎尝试了所有办法,只是均未奏效。柏韵莲又查看了另外的几间病房,发现里面的病人的发病时间大都在两到五日之间,唯一的例外是一名四十岁的男子,病历显示他的变异只用了五小时。 特例!柏韵莲的脑海中忽地闪过这个词,一丝兴奋之情不禁自心底油然而生,因为只要找到了特例,往往就意味着找到了治愈的钥匙。但当柏韵莲满怀希望地将目光投向单向玻璃时,却失望地发现房间中只趴着三具业已腐烂的尸骸,一团团黑云正盘踞在它们之上。 “怎么了?”魏溢林关切地拍了拍柏韵莲的背脊,后者此时正靠在墙壁上,头压着靠在墙壁上的右臂,左手捂着胸口。 听见询问,柏韵莲只是摆了摆手,摇了摇头。“咚”忽地一声及其轻微的关门声传入两人的耳朵,魏溢林立刻耳朵一转,举枪、转身、瞄准一气呵成。枪口所指是污染区的北侧,北侧尽头是一扇打开的玻璃窗,柔黄色的窗帘在狂风的撕扯下疯狂地跳着舞,走廊中间有一扇厚重的隔离门,以隔开病房与检查室、治疗室,但那扇门现在却被一辆翻倒的手推车所阻碍,无法自动合上。 魏溢林身后,柏韵莲虽满腹疑惑,但也学着他的样子,举起了枪,两人相互掩护着一步步地走向隔离门。“嗖”就在走廊尽头的那间科室中,似乎有一个黑影一闪而过,它的速度实在太快,两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它便消失了。 “你看见了吗?”魏溢林低声询问站在自己右后方的柏韵莲。 “好像有什么东……” 魏溢林忽地举起手,止住了柏韵莲的话,然后轻轻地向前两步,举起光学瞄准镜仔细地观察着前方的走廊,走廊上有两行乍看之下与楼下那些脚印无异的血印子,这些印子时不时地进入走廊两边的科室之中,看起来脚印的主人也在搜寻着什么。 两人步入走廊的上半部分,这里的科室的门全都敞开着,从窗口涌入的冷风不停地撕扯着关上的窗帘,光线断断续续地打在一具倚在电脑椅上的尸体上,这尸体还戴着蓝色的口罩、蓝色的一次性防护帽,它的白大褂上沾满了血迹。电脑椅下也已形成了一方深不见底的黑褐色湖泊。 “吼”一只强壮的感染者忽地从两人右手边的科室中窜出,这只感染者的身高在一米八以上,体重估计也在七十公斤以上,它的左脸上有一个明显的肿块,右脚是瘸的,但这丝毫不影响它无与伦比的攻击。而它扑出来的时机也恰到好处——魏溢林背对着科室的门,而柏韵莲则刚好走到科室门前。 这个感染者长着一张镶嵌着数十只尖牙利齿的嘴,这如同一颗颗铁钉的牙齿间塞满了肉丝,都不知已经品尝过多少“野味”了,更为恐怖的是,它的牙齿均淹没在一粒一粒的大圆唾液中,这些唾液又拉出长长的丝线,如同一条条触手,随时要“抓”住它们所能碰到的美味。 它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转瞬间便从科室中部的试验台后飞到了柏韵莲面前,尽管后者已经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但更糟糕的是,柏韵莲在感染者发出吼叫的那一刻,下意识地转过了身子——面朝科室门,背朝墙壁。她这一退,恰好撞在墙壁上,再也没有了退路。柏韵莲虽然也穿着防化服,但在感染者的尖牙面前,这防化服似乎也显得单薄了些。 突然,一只壮实的裹着白布的手臂横在感染者的铁齿与柏韵莲的脖颈之间,“咔”地一声,白布泛起了皱纹。 “开枪啊!”魏溢林眼珠暴突,一边极力压低声音,一边“吼”道。 “砰”、“砰”、“砰” “去死!” “咚”感染者壮实的身躯顺着子弹跟脚劲的惯性重重地摔在地上,它的胸口、腹部多了三个正不住往外冒血的血窟窿。 “没事吧?” “没事吧?”长吁了一口气的两人异口同声地问对方。 “你傻啊!”柏韵莲迫不及待地抓起了魏溢林的左臂,柔顺了他左臂防化服的褶皱,仔细一瞧,还好,感染者的牙齿虽然锋利,但还没丧心病狂到足以咬穿防化服的地步。 魏溢林心中也是一阵懵,他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毫不犹豫地冒这么大的风险。这种风险对他并不陌生,当年在金三角的热带雨林中,他就冒过这种风险,对象是秦天武,但秦天武是袍泽,是换命兄弟。柏韵莲呢?自己对她,真的只是因为袍泽吗? “吼”、“吼”、“吼”枪声惊动了隔离病房中的感染者,虽然它们看不见两人,但这并不妨碍饥肠辘辘的它们对鲜活血肉的渴望。 “走。”魏溢林抓住这一良机,领着柏韵莲往走廊尽头走去。 在众多治疗室后,是防护最为严密的标本存放室,这间科室的大门后还多设置了一个消毒、更衣室,且大门还罕见地安上了密码锁,只是这锁头现已破坏,大门也被一张电脑椅所阻遏,再也无法履行它原有的职责。 穿过消毒间,标本存放室便露出了真容,它约有一百平米,有八个高架子,架子上堆满了各种试管,存放室最尽头,还有一间玻璃隔间,隔间里面堆着几只铝制箱子,箱子上均贴着封条,封条上还写着什么,不过由于距离太远而看不清楚。 “咚”门在弹簧的作用下自己合上了,发出的声响令两人都微微一怔——刚刚的教训似乎并没能让他们便得更小心。不过所幸,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魏溢林止住了准备打开手电的柏韵莲,示意她这里并不安全。柏韵莲脸露难色,心中颇有点欲哭无泪之感——标本存放室的光线只能用昏暗来形容,要想在这种条件下看清那些小瓶子上那时而如蜘蛛、时而如虾米、时而如水草般的字,简直是强人所难。最终柏韵莲决定暂时放过这些架子上的试管,先将屋子搜一次——就算是掘地三尺的搜寻也比在黑暗中辨认字迹的效率来得高。 意外,往往在你自认为准备充分时发生。就在两人小心翼翼地跨过一排堆满纸箱子的架子时,忽地“当”地一声,似是瓶子因滚动而撞击货架所发出的声音。两人不约而同地将头看向地下,并准备朝对方露出一个责备的眼神,但令他们吃惊的是,两人脚边两步之内均无哪怕一件杂物! 坏了!魏溢林心中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猛地转身,左臂一横压着还愣在原地的柏韵莲,往墙边一推,“呼”一支黑短硬的物体在魏溢林面前落下,带起的气流声隔着护目镜冲击着魏溢林的双眼。 魏溢林抬起右脚猛地朝物体袭来的方向一踹,但没想到只踹中了柔软的空气。魏溢林另外头一转,这时他才看见原来袭击自己的是一根短棒,握着这棒子的是一个身材中等但非常壮士的男子,他似乎穿着一身平常的衣服,有一双浓密的眼眉,其余的因为光线太暗,无法辨识。 不等魏溢林多加思索,那人便又挥舞着短棒扑了上来,头一棍袭向魏溢林的脑壳,但没等短棍行进到一半,它便突然转向,直敲魏溢林胸口,魏溢林连忙用冲锋枪一格,左腿顺带一踹,和那人的腿在空中相撞,两人都被对方的劲力击得后退几步。 那两个在过道中厮杀时,柏韵莲也没有闲着,她忽地举起冲锋枪一枪托便朝大眉毛的后背砸区,但大眉毛的反应也着实是快,只见他忽地一侧身,同时大喝一声,左膝盖便朝柏韵莲脆弱且毫无防备的腹部袭去,柏韵莲情急之下只能猛地一扯左脚,将左膝护在腹前,以作缓冲,“咚”大眉毛那巨大的劲力击得柏韵莲瞬间失去平衡往后旁边一倒,她左手下意识地往后外方一抓,“撕拉”走廊边那关着的窗帘布竟被她硬生生地扯了下来,“刺眼”的强光毫无预警地刺向大眉毛的眼睛,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档,熟料魏溢林趁着这空挡,一脚踹中了他的腹部,大眉毛倒退两步,脸露痛苦之色。 “咔嚓” 大眉毛显然放弃了继续跟两人纠缠的念头,虚晃一棍骗开了魏溢林的身子,夺路而逃。 “别……追了。” 魏溢林就像中了箭一般,停下已经快到换洗间的脚步,扭头一看,柏韵莲正挣扎着要从地上爬起来,刚刚那脚令她很是吃不消,她尝试了好几次都失败了。直到魏溢林宽厚的大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谢谢。”短暂的犹豫后,柏韵莲将手搭了上去。 “脚没事吧?” 柏韵莲摇了摇头,嘴唇微微动了动,看嘴型她似乎说了两个字。 魏溢林看着柏韵莲那微微弓起的腿,喉结不停地颤动着,但发出的音符却都被他封在了喉咙里。 “要不继续……还是回去?”魏溢林像个孩子似的,话也说不利索了。 柏韵莲被他的举动逗得樱唇一弯,习惯性地抹了抹防化服的帽子——被帽子遮盖的额头已经布满了汗珠。 “当然继续……”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说这短短四个字时,柏韵莲竟然连续咬了两次舌头。 “好,我去门口守着。你有事用通讯器叫我。” 魏溢林走后,柏韵莲打开了手电,惨白色的光照亮了一根根或满或空的试管,通过试管上的黑色字迹,柏韵莲终于看清楚了试管中所装为何物。但直到她推开玻璃隔间的门前,她都没有找到一样令她满意的。 玻璃隔间最中间的那张操控台上,躺着五只已经被锁上的铝制箱子,箱子上都贴着封条,上面的日期是11月4日。 操作台下还有许些血迹,这血迹应该来自卡住玻璃隔间大门的那具穿着一次性医用防护服的遗体,同样的遗体,标本存放室中共有六具。箱子的背面,贴着标签,其中一字箱子的标签的姓名那一栏写着:韦存业。 第一卷:末日前夜 第二十一章 不容乐观 晚饭时,每个人的脸上都画满了愁容,今天他们可谓收获颇丰——三大箱子的资料,被整齐地堆在众人中间,箱子上面放着一只小塑料袋,透明的小塑料袋中,几面椭圆形的银牌若隐若现。 见众人只是干拿着压缩饼干,钟文峰索性打破了持续了大半小时的沉默,指着那只塑料袋道:“军情局的,领头的叫凤祥曦,这是他的肩章。”说着两块缝着魔术贴的布被扔到了塑料袋上。 “你在哪发现他们的?”魏溢林索性放下了饼干,一把抓过塑料袋,逐块逐块看着里面的银牌,最后,他抓起那两件领章,领章上各绣着一只银色的狮子——上校。 “三源街。”钟文峰双手捂着鼻子,手脚并用地说道,“尸体都臭了。三个人挨在角落里,其中一个背着这只箱子。” “怎么死的?” “被人弄死的。” 魏溢林一听此言,像是被电了一下似的,身子一颤,猛地抬起头,其余人也纷纷停下手上的活计,一只只发光的眼睛如同一盏盏高瓦数射灯,烤得钟文峰热汗直流。 “身上全是伤,刀砍的,斧子劈的都有。” “锁撬开。”魏溢林一声令下,乔武便抽出军用匕首,用力地砸向箱子的锁。不一会功夫,箱子的锁便被砸开,里面的物品与柏韵莲的那只箱子里的大同小异,只是,这只箱子中的试管均空空如也,只有那只盒子不是空的——三块银牌,静静地躺在里面,显示的日期是11月6日。 “明儿全送回去。”魏溢林将数块军牌装在一块,放在“空”箱子的顶上,“连着这箱子。” “扔了?不带他们回家?”钟文峰的反应,甚至激烈。 “你怎么跟人交代?万一他们怀疑人是我们杀的呢?”秦天武呵斥道。 “你又……” “明君,你们找到什么了?”魏溢林丝毫不给钟文峰将话说完的机会,只一句,便将话题带开了。 “一大堆的统计表。10月17日至10月22日,单这个医院就有六千多例。”秦天武脱口而出。 “太多了……太多了……”王明君木讷地重复着。 “我们怀疑,感染者还具有生前的本能。”秦天武像是猛地想起了什么似的,抢在魏溢林将回应送出口之前道,“有个防暴警察,他感染了,但仍会格斗,我们俩都差点打不过他。” “谁说他们已经死了?”一直揉着自己左膝盖的柏韵莲忽地来了句,众人立刻将目光投在她身上——对头!“专家”在这呢。 怎知柏韵莲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也没有注意到众人期待的表情,继续揉自己的膝盖去了。众人脸上的神色也随之变成“鄙夷”:还以为你开口是必有高论呢。 “我们收集到了一些感染者的血液标本,是叫标本吧?”魏溢林脑袋一歪,扫了眼柏韵莲,见她没有反应,只好接着道,“都是10月中旬入院的。从被咬伤到发病,大都经过四天,只有一个例外。” “怎么例外法?”王明君像个好学的孩子,身子往前挪了一大步,若非两只箱子的阻挡,他定会贴到魏溢林鼻尖! “他从感染到发病的时间特别短,只有五小时。” “这么快?” “对啊,昨天好像还说最短是九小时来着。” “这是因为某些人的身体特别适合病毒繁衍。对吧,韵莲?”钟文峰抚着下巴那些刚长出来的胡子拉碴说道。 怎知,柏韵莲根本就没有听他说话,因为这时,柏韵莲满脑子都是:六千例、五小时、最短、九小时、适合。这几个词就像一粒粒晶莹剔透珍珠,散落在地上,就等一条线来将它们窜在一起,形成一条珠光宝气的项链了。 又在装高冷!迟迟得不到回应的钟文峰在心中暗骂道。 “毒王!”柏韵莲脱口而出。 “什么?”剩下的人异口同声道,“什么毒……毒王?” “对,每一种病毒,都会有一小部分的人因身体原因,而特别适合病毒滋长与传播。在研究上,通常用‘基本传播数r’来表示一种传染病的传播潜力。照目前来看,这种病毒是通过相互撕咬来传播的。唔……” 柏韵莲皱着眉头想了会:“由于发病时间由数小时至四天不等,这个过程中,患者可能处于任意地方,所以发病时间长短、在哪里发病,反而不是最值得关注的。” 另几个被说得一脸懵:“那什么才是最值得关注的呢?” “患者在被制服前,能撕咬多少个人。如果它一个人都咬不到,那病毒就传播不出去了。” “那他能咬多少个人,又跟什么又关系呢?”王明君迫不及待地问道,身子也不觉朝柏韵莲的方向倾斜过去。 柏韵莲瞄了眼自己,又看了眼身材魁梧的秦天武:“如果患者跟我一样瘦小的话,估计一个人都咬不到,毕竟,没有人会任凭一个疯子朝自己扑来。但如果它跟天武哥一样魁梧的话……” “那么它咬个十来个,几十个估计也不是问题,而这些人,会在四天左右陆续变异。如此一来嘛……对了,你们不是说,部分患者还具有格斗记忆吗?也就是说,这些人,将更难被制服。” 秦天武立刻被众人灼热的目光烤得熟得不能再熟了,只见他“缩成一团”埋怨道:“干嘛拿我来比喻啊!!!” “什么?”在秦天武说话的同时,王明君整个儿弹了起来,“这么夸张?” “但这些人,也更难被咬到啊?”魏溢林托着腮帮道,“毕竟那时候,感染者还是极少数。” 柏韵莲没有急着回答,只见她打开了秦天武两人带回来的那只箱子,逐张逐张地查看着纸张中的数据。但越看,她的眉头便锁得越紧,其他人的神色也随之紧张起来,一时间,房间中鸦雀无声。 “这医院的第一例疑似病历是在十月初出现的?”柏韵莲几乎是惊叫出来的。 “什么?” “他们以为他疯了,于是送到了精神病院。” “两个月前了。”钟文峰甩了甩脑袋,紧握的拳头不轻不重地砸在一旁的地板上,“要是当初上点心,也不至于弄成这个样子。” 柏韵莲掏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沙沙沙”地写下一段话,然后又将它念了一遍:“集中爆发是10月18日左右至10月底,队长,环州也是在这个时候与外界失去联络的吧?” “嗯,最后一条消息是11月1日。” “这就对上了,当时扭送这个人的那些警察,可能就是首批超级传播者。患者会疯了似的撕咬他们,而他们又不能将它打死,只能将它控制,这个过程中,是非常容易被抓伤的。”柏韵莲瞄了眼魏溢林,“这只是一间医院,但环州可有三四十间医院,而且也不是每个患者都会被扭送到医院的。” 钟文峰点了点头:“如果这么说,为了制服这些发病的警察,当局就需要更多更强壮、魁梧的人,比如特警、国家警察和缉事总局的外勤探员。” “这些人就是第二批的超级传播者?”矮个子乔武只觉得额头一阵冰凉。 身子终于“冷却”下来的秦天武插了句嘴:“然后为了制服他们,他们不得不派出了更多魁梧、强壮的人。” “没错,他们打出了最后一张牌。”魏溢林一个劲地点头,道出了贾先生曾要求保密的事,但既然其他人已经在柏韵莲这家伙的引导下,一点点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捋清了,那么保密,便也失去了意义,“家乡保卫团,但还是失败了。” 终于,轮到柏韵莲“总结陈词”了:“它最先击垮的,就是维持安定的机构。而维安的主力军,恰恰都有传播病毒的最强潜力。” “每……每个人……都是?”王明君的声音中,充满了惊骇与恐慌。 “嗯。每个人都是。” 王明君连忙拍了拍众人中间的那几只箱子,语气中满是惶恐:“那,这里面有没有痊愈的?” 柏韵莲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有研发疫苗的可能吗?”王明君又迫不及待地问道。 “不知道,应该吧。”柏韵莲老实地回答道,在这点上,她可不敢打包票,“但愿时间来得及。” 王明君几乎要摔倒在地,两只眼角均挂上了一滴晶莹。 “还有一件事。刚刚我和韵莲在传染病区收集资料时,有人袭击了我们。” “人?”其余人对此均震骇不已,“难道又是前天那伙?” 柏韵莲接过话茬,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叙述了一次,最后补充道:“他似乎也在寻找着什么。人我拍下来了。就是不知道跟前天那伙人有没有干系。” 魏溢林心底里,闪过一丝别样的欣喜。其他人的心也安定了下来,样子都拍下来了:还怕查不出你是谁? “难道他也想研发疫苗?”王明君那双本充斥着失落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 “怎么可能,要没有相当的医学基础,像样的实验室。研发疫苗就是痴人说梦。”钟文峰脱口而出,“我倒是觉得,这个人的目的不那么简单。” “你是说他试图获得血液样本后,是另有所图?”秦天武眼珠一转,几层厚重的乌云立刻围着了他的脸庞,他扭头对魏溢林说道,“老魏,这可不是小事,得立马报告上峰。” 魏溢林扫净了箱子表面的杂物,随后将地图平摊在箱面:“我们需要找一个安全的地点,离这里有一定距离,然后才能呼叫直升机。” 几人立刻将目光投在地图上,七嘴八舌地分析起附近各个可能地点的利弊得失。 “老魏,我觉得我们也是时候转移了。”秦天武忽地打断了众人的分析,托着下巴道,“你们遇到的那个人,身手不简单,而且敢不不戴任何防护便在充满危机的大街、医院中闯荡,还能以一己之力击杀那么多的感染者。” “对,我刚才就是这个意思。”钟文峰抢着道,“军情局的那几个人,就只是穿着常服,而且出发日期远早过我们,所以我怀疑,我们已经是第不知道多少批了,上峰因为有了经验,才会让我们裹得这么严实。那人穿得那么暴露,而且看兵器也不像是跟我们一锅吃饭的。” “要是他真的为别的势力效力,那我们的麻烦就大了。”秦天武直接道出了藏在魏溢林心底的那句话——情况,是真不容乐观啊。 “先找地点,其他的我等会儿会一并上报。” “这个位置不错。”秦天武用力戳了戳西宜县郊的一块小型方块地,这块地的名字叫万亩瑰园,是一座以玫瑰花为主题的观赏性公园,“现在已经是深秋,玫瑰花的花期是5月到6月,现在那里应该没多少人才对。” 魏溢林取出尺子,细细地量了方块的边长,再一算,这个公园差不多有三点六平方千米,这么大一块地,停下一架直升机是卓卓有余了,且即使直升机的噪音引来大量感染者,这泥泞地也够感染者们走了。魏溢林又将手指放在空地上,慢慢地、仔细地沿着每一条从空块出发的细直线走了一遍,共有三大十九小二十一条道路可供进出,交通这一块也没什么问题。 “就这里了。”魏溢林终于点了点头,“大家都累了,抓紧时间休息吧。” 第一卷:末日前夜 第二十二章 万念俱焚 环州的天空一如往常地阴沉,几只黑色的鸟儿从乌云下划过,发出几丝刺耳的鸣叫,居民楼的天台上,宛如雕塑般的乔武立在那里,他面前是一个穿着黑色作战服的人。 这个人歪向左侧的脑袋都快碰到左脖颈了,他的牙齿深深地钉在下嘴唇上,嘴唇溢出的血液在他的下巴上留下了五条渗人的血河,这个人的右腿边放着一把军用匕首,军用匕首上残留着尚未擦拭干净的血迹,他的左手套在一个小袋子中,袋子的口因他右手的挤压而紧贴在他的手臂上。 王明君死了。这消息宛如一道惊雷,差点没将其余五人轰得头崩额裂。 魏溢林轻轻地掰开了王明君铁钳般的右手,袋口随之张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铺面而来,魏溢林低头一看,袋子里全是血,血似乎还渗出了袋子,染红了盛着它的空油漆桶。将王明君左手的血污擦拭干净后,众人看见了那道触目惊心的创口。 “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傻……”秦天武摁着王明君的双肩,拼命地摇着,“说呀!为什么?” “恐惧。”钟文峰道出了自己的猜测,“精神崩溃。”这话宛如耳边呼啸的朔风,令乔武的双腿禁不住颤抖起来。 “也是,这个吃人的鬼地方。”钟文峰的声音很低,似乎是在跟自己解释。 “他是怕传染我们。”柏韵莲轻轻地举起一张有很明显的折痕的笔记本纸,这张纸的两面均写有字,其中一面涂画甚多,语句也甚是别扭,最后被打上了一个大大的叉,另一面则工整许些,文通句顺,“他怕我们不忍打死已经变异的他,从而使他伤到我们。” 乔武扯过那张纸,越是看,眉头皱、得越紧,眼角也微微泛红,眼球上泛起了一层水雾:“傻小子!有勇气死,为什么就没有勇气等到明天呢?” “不是谁,都有勇气面对变异后的自己的。”秦天武抹了把眼角,轻轻地,最后拍了拍王明君的肩头,“好兄弟。” 后面的钟文峰撇撇嘴:自作高尚。 魏溢林心中懊恼不已:要是昨晚记得留人看着王明君就好了。我记性怎么这么差? 柏韵莲轻轻地拉开了王明君的眼皮,她自己的样子立刻倒映在他那黑曜石般的瞳孔上,清清楚楚,更没有一条血线虫来破坏她的容颜。 遗书被递到了柏韵莲手上,它将被用作包裹身份证明的那张纸。柏韵莲看着那封信,心如刀割,因为在她心中,王明君的死,与她脱不了干系——是她率先指出王明君受伤、是她率先否定了秦天武的结论给王明君套上了精神枷锁、也是她,在昨天晚上,当着所有人的面,道出了诸如“尚未有效治疗方法”、“王明君就是潜在的超级传播者”此类的话。这些看似正确实则也正确的话,却如同一把把利刃,刺得王明君万念俱焚。 “你怎么了?”柏韵莲的突然摔倒在地,真真实实地吓了众人一跳。 “没事吧?”同一时刻,魏溢林已经蹲在柏韵莲身前,眼神中不自觉地流露出关切之情。 “有……点晕。”柏韵莲举起手,不停地点在空无一物的额头上。 “队长,八点九了。”钟文峰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提醒道。 “回去收拾行装,十五分钟后一楼集中。”魏溢林拉下袖子,看了看腕上的表,命令道。 “是。” 众人纷纷离去,除了依旧摔坐在地上的柏韵莲以及仍未站起身子的魏溢林。 “不必自责,他是英雄。” “你怎么知道我在自责?”柏韵莲露出恼怒的表情,但语气却分明是疑惑。 “很些事,我们改变不了。”魏溢林摇摇头,伸手摸了摸王明君衣服的口袋,最后从他内衣的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小本子。这是一本啡色的证件,证件上半部分正中央,印着一个银色的国徽,翻开第一页,便是个人身份信息,照片中的人年轻、帅气、富有活力,初看之下颇觉前途无量。 “这事,我们在金三角见得多儿了。”魏溢林边说,边慢慢地掀起那一页,“只是,死在那边儿的兄弟,都没留下名字。” 柏韵莲不说话了,静静地蹲在一旁,竖起耳朵,像极了一个正听着祖母说故事的孩子。 “知道为什么吗?”魏溢林放弃了撕下那一页的念头,将整个本子收在上衣内口袋中,“因为,他们的名字,如被世人知晓,国家的颜面和利益将会受到损害。” “忘了他们吧,就像几年前,你不认识他们一样。”念“们”字时,魏溢林特意加重了音调,显然他不是单指王明君。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终于,柏韵莲听出了魏溢林的弦外之音。 魏溢林看了眼腕上的手表,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分钟,在拉下袖子的同时,他叹了口气:“从小穿一条裤子,够好了吧?十年前搬家了,就没信儿了。我跟天武够好了吧?其实刚开始有个比他好多的。” 魏溢林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左脖颈:“挨了枪,在我面前,慢慢地死了。” “你真冷。”柏韵莲双掌交叉地摩擦着双臂,看起来不止是一处冷。 “得适应。”魏溢林摇了摇头,“走吧,时间不多了。” 临走前,两人将王明君的遗体搬进了楼梯间,并将他的防化服,盖在他身上。 几分钟后,大街上多了五个白色的身影,这种纯洁的色彩,在只有灰白的西宜县里,显得格外瞩目——这是希望?还是新的绝望?孱弱地立在连绵不断的雨幕下的大楼,均披上了黑纱,一副送别亡魂的样子。但它们今天要送别的,又是谁呢? 縠城路,是西宜县的示范性道路,双向六车道,路中间有一条宽五米的绿化分隔带,路两旁栽满了高大的乔木。这个路名是有历史渊源的,相传在殷商时期,便有了西宜县,当时它叫縠国,至武王“居岐之阳,实始剪商”时,縠国也在熊熊的战火当中灰飞烟灭,仅都邑以一条村子的形式幸存。 随时时间的推移,村子慢慢扩大成了集镇,并于建宁初年建县,取名西宜。时过境迁,昔日的縠城村旧址已不可寻,但“縠”这个旧名,却得以地名的形式所保留。 而今日的縠城路,却是另一番景象,但见残砖败瓦遍地,墙壁上、橱柜玻璃窗上,满是暗红色的血污,人体组织随意地或躺在落叶之间、或藏在手提包之下、或黏在地砖之上,汽车残骸密密麻麻地挤在出城的路上,更有甚者已全然漠视了交通规则,在另一则的道路上逆行,但即使如此,也还是没有逃脱被堵死的命运。 堵住它们的,是一排横亘在十字路口上的水泥墩,水泥墩后,停着五辆尘封的藏青与雪白并存的警车,尽管淋淋的雨正试图抹去那些碍眼的灰尘,但奈何这却令那些汽车更显残破,而已经开裂的沥青地面上,野草已挺起了胸脯,只剩街边那“雕工精美”的灯柱,还在默默地诉说着縠城路往日的辉煌。今昔相比,一丝悲凉不禁自心底油然而生。 自己的家乡,亦会如此吗?众人纷纷在心中自问,如果是,自己又当如何想? 万念俱焚,似是唯一的答案。 三源路便是通往万亩玫园的那十九条小路之一,这是一条只有一条车道的单行线,路两旁都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盖起的两层房屋,下层商铺、上层住人——当然这只是初衷。 这条路原有两条车道,不过右手边的那一条早已画上了停车格,且停满了汽车。但现在停在停车格上的汽车也已所剩不多,余下来的大多是落满灰、轮胎瘪瘪的“僵尸车”。左手边的行车道上,落满了汽车零件,看起来当时的三源路也并不那么太平。 军情局的那三具遗体并不在三源路的主路上,而是在一条小巷子里,这是一条死胡同,末端堆满了杂物,杂物旁还有一个大型绿色垃圾箱,箱子里堆满了早已腐烂且又经雨水浸泡而臭不可闻的垃圾。 血腥、骇人。这是众人对三具遗体所处场面的第一印象,他们已经不能用身首异处来形容了——几乎是被肢解了,没一具躯体是完整的,密密麻麻的伤口就藏匿在那几乎爬满蛆虫的腐肉之上。 “谁……谁这么残忍?”一道道明显是利器留下的伤口毫不留情地将众人将罪魁祸首指为感染者的勇气击出九霄云外,这分明是人的杰作! “文峰,将东西放回原位。”秦天武一边摁住柏韵莲将要举起照相机的手,边指着钟文峰,嘴唇发颤道,“谁都不许提起这件事,知道了吗?” “为什么?”钟文峰头一个反对,“我们即使不能替他们讨回公道,也应该带他们回家!” 这次,他的话似乎得到了不少人的默默赞同。 “知道什么叫,好心做坏事吗?”秦天武毫不客气道,语气冰冷,“别到了成为千夫所指的时候,再来后悔。” 钟文峰愣住了,他实在想不通秦天武这话的意思,但他却自心底里反对秦天武的这番论调,可一时之间,他又想不到措辞加以反驳。 “文峰,天武说得对,放回去。”僵持了一阵,乔武开口了。 钟文峰将目光,看向“躲”在众人后面的魏溢林,现在就差魏溢林没有表态了,在钟文峰的“暗示”下,其他人也纷纷转过头,一时间,魏溢林成了暴露在聚光灯下的主角。而这次,他又会作何决择呢? 第一卷:末日前夜 第二十三章 万亩玫园 魏溢林看了看钟文峰,那双漆黑的眼眸宛如两只无底的黑洞,不怒自威,钟文峰才和他对视了一秒,底气便已没了一半。 “放回去。” 三对一,成为千夫所指的钟文峰只得让步,凭着记忆,将他昨天从三具尸体中取出的一切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 众人又冒雨行进了一个多小时,终于一片一望无尽的开阔地出现在视野当中,暴雨已经令这片尚未硬化的土地便得泥泞不堪,泥泞上栽满了墨绿色的植株,植株之下偶有几具倒卧的躯体。 玫瑰园内共有大大小小十多条经过硬化的通道,最大的那条是供车辆行驶的,另外的则是游玩通道,上面或多或少都有些障碍物,园区分三个部分,最大的那部分是露天花场、第二部分是温室、第三部分是游乐、餐饮设施。第二、第三部分建在园区东南角,与露天花场隔着一条双向两车道的柏油马路。 不知是感染暴发的时候这里还没开门,还是人们都在第一时刻往外跑的缘故,站在露天花场中间,举目四望竟看不见一个移动的物体。这是吉兆、还是噩梦的开始? “等会,我们跟直升机一起。”摁下拨号键前,魏溢林忽地扭过头,对紧贴在他身后的几个人加重语气说道,“回家。” “什么?” “真的?” “太好了!”那几人无不喜笑颜开,“家”这个平日听起来毫无感觉的字眼,现在,竟是这般温暖。 “终于可以刷牙洗脸了!” “可不是嘛,这么多天,澡都没洗一次!” “还可以吃上热饭!哈哈哈哈。” “对对对。”魏溢林用握着卫星电话的手,指着他们笑着附和道,“那个,天武,回去给我们做一顿小鸡炖蘑菇,我告诉你们,他不去米其林评星,真是可惜了。” “话说,我们就在这里站着?”钟文峰举起手,接了几滴落下的雨珠,问道,飞机一时半刻来不了,但这雨一时半刻也不会停。 “去温室里避一避吧。”看着几人可怜巴巴的样子,魏溢林挥了挥手,尽管他并不倾向往那种平日人口密度便大的地方走,但他又不能事事违背众意——尤其是危险处于未知或无法明说之时。 “都谨慎点,现在才是最危险的时候。”魏溢林在背后对着众人喊道。 “是。”众人回应的调子,明显比以往欢快。 温室大棚外被铺上了黑色的纱幔,将里面罩得严严实实的,只有那原属于门的地方还暴露在雨水之下,但这门却也不似温室原本的门,而是两扇估计是从别处拆来的铁皮门,铁门上拴着两条铁链子,铁链子下都吊着一把单车锁。 奇怪,这门怎么锁得这么严实?众人心中无不泛起那名叫“好奇”的涟漪。 钟文峰轻轻地用手推了推铁皮门,铁皮门却不为所动,不知是因过于沉重还是许多没开过的缘故。他又试着从门的缝隙中往里瞧,但却什么也看不清。 “这间不行就下一间,别琢磨了。”乔武在钟文峰身后说了句,便带头朝隔壁那间温室走去。 “等等。”钟文峰却忽地举起手,眉头也随之紧锁,他似乎察觉出什么不对劲,此刻,乔武已经来到另一间大门洞开的温室前,借着不算明亮的光,往里一瞧,却惊得捂住了嘴,过了片刻他用右手指着温室,左手举起招其他人过来。 众人纷纷过去一瞧,无不面色苍白,柏韵莲还甚至扭过身去,喉咙中传出干呕之声。 原来这温室早已不成样子,三条横梁之下,挂了大大小小二十只铁钩,每只铁钩下均挂着或大或小的肉,有的像是排骨、有的像是腩肉、还有的是四肢,但这些肉块,既不像猪肉也不像牛肉,还不似羊肉。温室中原本栽植的花早已凋零,枯萎的花瓣上洒满了黑褐色的血,其间还散落着许多黑色的毛发,花丛之后,温室的一角,一只鼓鼓的塑料袋正约隐约现。 “天杀的!”钟文峰一拳砸在温室的一条柱子上,发出“砰”的声响。 “这是有组织、有预谋的犯罪。”乔武低头沉思道,“凶犯的人数不会少,他们将温室当成工坊了。” “拍下来。” “咔嚓。” “天武、你在门口守着。其他人跟我进去看看。”魏溢林安排道,他想用这招来转移大伙对那个大门紧锁的温室的注意力——那里面定有乾坤,但一探究竟势必会扰乱他们回家的计划。 这个温室约有两百个平方米,中间共有三条田垄,田垄两边是半人高的架子,架子上放满了栽着玫瑰花的花盘。有些花盘之上便是那些挂着的、未经清洗的肉块。 从大门往里走了约二十步,架子上的花盘忽地都被人推倒在地,取而代之的是两只酒楼用的厚大砧板,砧板上还残留着一大滩凝固的血迹,砧板旁放着一套经过简单擦拭的厨具,银点刨皮刀、蔬菜刀、多用途刀、斩骨刀一应俱全,不知是不是从超市中整套搬来的。 “咔嚓” 雨滴不停地落在花棚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众人继续往里走,光线也越发暗淡,阴森恐怖之感也随之袭来。那只鼓鼓的塑料袋就塞在温室一角的花架之下,下压泥土上撑铁架,从外观上看,里面像是塞满了球状物体,数目在五个以上。 柏韵莲微微用手摁住了嘴唇,试图将不断上涌的腥酸之气压下。 “我来吧。”魏溢林取过了相机,示意柏韵莲转过身去,那边钟文峰已经解开了塑料袋的结,一股腥味旋即冲入众人的鼻子,袋子里装满了爬满蛆虫的球体,蛆虫密密麻麻地,不停地蠕动着、甚至恶心。 “咔嚓”、“咔嚓” “究竟是谁!!!”钟文峰低吼着,青筋暴突、从身上燃起的火焰差点点燃他的衣服。 “病毒令人们撕掉了伪装。”乔武默默地将袋子打结,推回原处,“这种事在环州,不知还有多少。” 钟文峰的拳头越握越紧,牙关也咬得发响,看起来要让他冷静下来,绝非易事。 “只要能研发出疫苗,这里的苦难就能结束了。” “这些人,不配被拯救。”钟文峰狠狠道,“他们应该下地狱。” “突突突突突” 天空中,突然传来直升机的轰鸣声。众人凝重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喜色——无论如何,他们就要回家了。 “走,赶紧去空地,准备回家!”魏溢林立刻换上欢喜的语气对大伙说道,除了钟文峰外,其余人几乎都是一步三“跳”地冲出去的。 “这事就这么算了?”钟文峰指着那只鼓鼓的塑料袋,面若冰霜道。 “等你干久了,就知道,案子总是办不完的。”魏溢林右手在钟文峰的肩膀处拍了拍,“尽管我们很想给受害人一个公道,但现实,就是这样。走吧。” 淋淋的碎雨中,一架黑色涂装的直升机缓缓下降,这架直升机上漆的不是航空队的机徽,而是浑圆的国徽。而且,这架飞机上也没有配备攻击武器,只有左侧舱门旁有一挺自卫用的机枪。机枪后,一个年轻的袍泽正微笑着朝他们招手。见到来的是自己人,众人的心情也好了些——起码不像现在的天空那般压抑了。 当直升机慢慢地压垮了一片茎叶后,那个年轻的袍泽便能和众人四目相视了,“嗨,老哥们。”他热情洋溢地朝魏溢林等人作出一个夸张的拥抱姿势,“欢迎乘坐本次航班。” “我们什么时候有自己的飞机了?”由于引擎的噪音,众人的交谈只能靠吼。 “前几天。听说是特批的。” “好啊,终于不用嫉妒军情局那帮人了。” “可不是嘛,就连国家警察的人都有直升机,偏偏我们没有。” 前排的两名飞行员似乎觉得他们谈得有点久了,纷纷转过身对他们道:“嗨,上来再吹,我们得回去了。” “哦,哦。对头对头!” “这飞机除了武器外,其余的,都跟军方的一样,好着呢。”直升机缓缓上升时,年轻人得以地向众人介绍着,并竖起了大拇指。 “可以,可以。” “哎,老哥。这里的情况怎么样?”年轻人似乎是个活跃气氛的能手,“我听说这种病很厉害,能让人疯掉。” “嗯,都疯了。”钟文峰抢着说道,但这声音又令人几乎听不见。 “咦?嗨,那里似乎有人。”忽地副驾驶手指着右侧舷窗,大声吼道,“还在向我们招手。” “什么人?”驾驶员神经反射般问道。 “太高了,看不太清。” 魏溢林一听,立刻将光学瞄准镜递给坐在门旁的秦天武,示意他看一看。现在直升机刚刚拉起,尚在万亩玫园之中,因此下面出现的人要么是幸存者,要么便是那些“疯人”。 “两男一女。”约莫过了半分钟,秦天武给出了回答,“看样子,没生病。” 瞄准镜中的两男一女,有老有嫩,老的那个男子,约五十岁上下,秃顶、两鬓斑白,另一个男子看起来则年轻许多,约二十岁左右,一头金毛,女子的年纪则在二十五岁左右。 这三个人的衣着都甚是随便,女孩只套着一件男性的衬衣,而且连几颗必须扣上的纽扣都没有扣上,胸前那两个山东大包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之中,随着她的呼吸或动作忽上忽下的,女孩脸上甚至还带着潮红,那两个男的也没有好到那里去,身上的衣服都是临时套上去的,年轻男子的小弟弟又硬又直,甚至穿过了没有拉上的裤链而暴露在雨水当中。 “我们要不要搭上他们?”驾驶员扭过头问魏溢林。 “他们刚做完……呃……”秦天武话刚说到一半,便打住了,因为他突然意识到柏韵莲的存在,于是便将后半句话改了辞藻,并且隐藏了一部分,“衣服都没穿好……”一定是在某栋建筑物中亲热着,看见直升机才慌忙冲出来的。 “不,我们走我们的。”魏溢林眉头一皱,给了驾驶员一个答复。 “好。”驾驶员应了声,轻轻推动操控杆,直升机缓缓转向,引擎的轰鸣声眼看着就要远离地面那三人。 第一卷:末日前夜 第二十四章 两难抉择 钟文峰并没有一如既往地责怪魏溢林冷血,或许是他也在潜意识中认为那三人也是“温室血案”的元凶之一吧。直升机离开了万亩玫园后,便一路向东南飞去,过了许久也不见有转向的意思。 “兄弟,我们这是去哪?这方向不太对啊。”乔武一边用细小的手臂挡着机身外溅入的雨珠,一边问那同样正在“沐浴”中的年轻人。这架直升机真是完美继承了军机的缺点,除了驾驶座外,其他地方都没有舱门——为了快速上落之需。 “回我们的基地啊。”年轻人用玩世不恭的语气答道,“这基地刚启用两天。跟你们出去的那个,不一样。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从哪出发的。” “我们的基地?” “是啊,听说是个废弃多年的老人家。唉,卑微啊,都是别人不要的才给我们。”年轻人夸张地捂了把脸,作痛哭状。 紧接着,年轻人又如魔术师般抹了把脸,将脸上的愁云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灿烂的阳光:“不过嘛,龙床不如狗窝。这基地老是老了点,但起码是我们自己的。哈哈哈。” 欢声笑语之中,“喘着粗气”的伊洛魁终于抵达了年轻人口中的那个“老人家”基地。这是一个建在山坳的基地,只有五栋建筑,最高的四层,其余都是三层。其中有两间还是仓库。建筑分布在基地北侧,南侧是一块宽阔的水泥地,水泥地上依稀可见几架通体漆黑的直升机,十数名地勤正着急有事地跑来跑去,几辆五吨油罐车则横亘在直升机之间,基地外围有一圈八九座高塔,那椭圆形的茅草棚下估计都站着两名哨兵,兴许还配有机关枪——如果徐局长面子够大的话。高塔外约数十米处,是一条不算宽的河,河对岸有一小片草地,空地中偶尔点翠着数间屋子。 “这就是我们的新家了。”年轻人兴奋地吼着。 一阵摇晃后,直升机稳稳地落在停机坪上,引擎的轰鸣渐渐平息,那飞速旋转的螺旋桨也慢了下来。 “到家了。”前排的驾驶员扭过身,向后面的人说道,霎时间,一阵久违的兴奋涌上几人的心头。 “请问是魏队长吗?”魏溢林前脚刚踏在停机坪上,一个穿着中山服的男子便迎了上来,他看起来三十岁上下,双手戴着白色的工作手套。 “我是。” “贾专员让我来接你们,他吩咐,要第一时间带你去见他。” “好的。那他们呢?” “我先送你去会议室,其他人我会先带他们去宿舍。” “好,兄弟们。上车了。”魏溢林向着众人挥了挥手,并装着很用力地“踢”了正跟那个年轻人聊得昏天暗地的乔武一脚,“不想睡觉了?” “想想想。”乔武奸笑着朝年轻人打了个颜色,飞也似地逃了。 男子将他们带上了一辆挂着地方牌照的小巴车:“各位,开暖气还是开窗?” “开窗!都热得冒汗了。”乔武似乎被那个年轻人传染了,夸张地叫道。 “天武,等会带他们先去休息,我要去找贾先生。” “放心,交给我吧。”秦天武说完,便躺倒在客车最后的那一排上,眼看着就能睡着。魏溢林也没管这么多,走到门边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小巴车慢慢地驶离了停机坪,沿着道路开到基地东侧,道路旁边是一圈蛇笼。 这蛇笼足能绕基地一整圈,蛇笼外约十米处是三米高的铁网防护墙,防护墙上开着几个口,都是能供卡车进出那种,开口左边,立着一个岗亭,岗亭下立着一些沉甸甸的水泥墩,开口后,堆着两堆沙包,左边的那堆沙包后,站着几名身穿黑色作战服的士兵,右边的那堆沙包后,停着一辆上面装有一挺大口径重型机关枪的皮卡车。 “兄弟,这是要建军事基地啊?”魏溢林低声问开车的男子。 “可不是嘛。听说是要未雨绸缪。”男子笑着道,放慢了车速,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你等会可以去问问贾先生。我级别不够,知道的不多。” 小巴在四层建筑下停了下来,自动门缓缓打开,司机笑着对魏溢林道:“魏队长412号办公室,恕我不能带您上去。” “好的,辛苦你了。”魏溢林点了点头,下了车。 这栋楼安着一扇自动玻璃门,门后放着一张灰色的桌子,桌子上立着一块红纸水牌:出入登记。牌后坐着一名穿着藏青色服装的口罩男。 “长官,请交出您的配枪。”口罩男边将证件上的信息登记,边道。 交出所有武器后,魏溢林又换下去防化服,并按着指引牌,一直来到412号办公室。这是一间单门办公室,随着一声“进来”,魏溢林看到了办公室的真容——十平方米大小,中间横着一张大办公桌,办公桌上的装饰也是十分陈旧、简朴,绿色灯罩的台灯、白底蓝纹的瓷杯、派克牌钢笔、发黄的文件纸、铁质的文件夹,办公室后挂着一幅硕大的世界地图,世界地图右侧是一幅同样大小的赤县地图,地图上挂着两面旗帜。办公桌左侧,放着一只双门六层文件柜,文件柜正对面,放着两张小沙发和一张配套的小茶几,茶几上放着一只老式电热水壶及四只玻璃茶杯。 “老师。” “溢林啊,你回来了?”贾先生关怀地上下打量了魏溢林一番,“没累着吧?” “没有,没有。”魏溢林满脸笑容道。 “来,先看看这个。”贾先生说着,将一份备忘录放到小茶几上,然后抄起电热水壶,往一只玻璃杯中倒了一杯水,递给魏溢林,“本不想立刻叫你来,但不想时态紧急,我这里,最缺的又是人手。来,先喝口水。” 谢过老师后,魏溢林举起玻璃杯,“咕咕”地灌了几口,他实在太渴了,这几天,为了少上卫生间、节约宝贵的饮水,他就没怎么喝过水!这平日无味的水,现在是多么香甜啊!“咕咕咕”水被他整杯喝光了。 “你慢点。”贾先生关切地看了自己的学生一眼,又给他倒了一杯水,“水多得是。” 魏溢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目光终于有空落在那份备忘录上,从备忘录的时间来看,老师也是刚刚开完会。从备忘录看,这场会议异常地短,只有两项议程: 一、疫情通报:梁河、剑岭两道,截止12月1日,梁河道十二市四十二县均发现疑似病患,除环州外共计发病三千二百零九例。其中以福宁、泗宁、阳川三市最甚,共计达两千例。剑岭道九市三十七县共发现一月内曾逗留环州者两万余人,疑似病患三千四百五十七例,发病两千零五十七例,两道患者均已集中收治,疑似患者均要求医学、居家隔离。目前仍未查明病因,两地公众健康厅均已组织专家组进行研究。 二、散会。 简单直接,毫不拖拉。从会名来看,这是缉事总局的内部会议。 “有什么想法吗?”贾先生估摸着魏溢林也看完了,便开门见山道。 “老师,这病可不能这么治啊,我们调查了西宜县中医院,这间医院就是这种病的指定收集点,结果,都成杀人工坊了……” “哎。”贾先生摆摆手打断道,随后也坐在一张沙发椅上,双手抱着左膝盖缓声道,“溢林,你难道没有考虑过一个问题吗?” “什么?”魏溢林一时想不明白,老师究竟在指什么。 “当时那个章将军跟你们说,这里面的人都是杀人成性,并且给你们看了近一个月的影视片段,是不?” “那是为了解下你们身上的包袱,让你们可以放心、大胆地自卫。要没这个心理暗示,你们肯定将城里那些人,当成一般的疯子了。我们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损失了好些兄弟啊。” 魏溢林顺着老师的引导一想,霎时恍然大悟:对!我们是接受了心理暗示,潜意识中认为那些人已经不是人了,才会毫无心理压力地开枪的。但这点毕竟缺乏证据,暂时是不能作为官方口径的。 “你说那些个感染者,跟躺在医院里的那些,患其他病的病人有什么区别啊?要是公然下令处死他们,舆论何如说?那民众何是想?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啊。” “但,这样终归不是办法啊。”魏溢林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这些病患,可能九个小时就变了!然后每个都能感染无穷多的人!” “你说什么?”贾先生双目放光,猛地抬起头,看着魏溢林的眼睛。 “我说不清楚,等会我叫韵莲过来给您解释。总之,迟一秒都不行啊!” “唉。”贾先生长叹一声,“溢林,这不是我懂不懂的问题。”贾先生摆了摆左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看着杯口泛起的白雾道,“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东南亚的那些办法,我们不能用了。” “在医生看来,这些是患者,在法官看来,他们是未犯法的公民。就像我们不能处死埃博拉患者那样。” 魏溢林在老师的示意下,坐在小沙发上,贾先生则走到全国地图前,拿起一条教鞭,指着梁河与兰温的交界道:“昨天我去开会。辞清的兵团七个集团军,五十多万人正沿着梁河与剑岭、山南、兰温三道,剑岭与营赣、兰温、都峪三道的边界展开。一旦部署完成,便等于在梁河、剑岭两道与它道的边界上又筑起了一道铜墙铁壁。”这第一道铜墙铁壁,自然就是环州包围圈了。 “老师,上面的意思是要彻底封锁梁河与剑岭两道?” 贾先生以极小的幅度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但五十万大军日耗亿钱,财政耗不起。难就难在这里,我们总不能‘言辞谴责’对他国,‘金属风暴’对同胞吧?” 魏溢林用眼尾扫了眼贾先生,却发现贾先生脸上并没有与之相对的悲伤,他断定,老师一定知道解决之法。 “我们需要一个台阶,一个能让终南山的老爷们同意使用武装力量的台阶。”贾先生转过身,放下教鞭,做回椅子上,“那就是证明,病毒令它的宿主便得及其邪恶,有它们便没有人类的未来。” “简单来说,就是那些病患是人类的敌人。这样,法令才能通过,我们才能给世界、给国民、给自己一个交代。” “要很久吧?” “这是程序。当然,能治最好。不过现在,我们还有更棘手的事。” 魏溢林抬起头,看着倚在沙发椅另一侧的老师,几日没见,老师的头发好像真的白了。 “民情似火啊。”贾先生又开始了卖弄,“现在,世界这头出了点事,世界那头立刻就知道了。想瞒也瞒不住,当初为了安民心,我们没公布实情,但有些人却以此大作文章。” 贾先生说着,从办公桌上抽出一个档案袋,解开拉住开口的细线,将那如是奖金,定会让人因欢喜而疯掉的袋子摆在玻璃茶几上:“拜血会,到处宣传喝了感染者的血液便能永生。国家警察估计,他们的信徒已有百数万众。近些日,环州的高速路界口拦下不少车,车上的人都是信了这玩意,特意去环州的。” 贾先生说着,又给魏溢林倒了杯水:“它在阳川的负责人让我们抓了,这是案卷。上峰的意思,给她注射她渴望的血液。我们召集了数家知名媒体,全程直播,直到她变异。” “明白,学生这就去安排。” “已经安排好了,我们采集了不少的血液,防疫处那,我打了报告,批了。这样,麻烦一下跟你们去的那姑娘,让她去执行这套程序。”贾先生也举起玻璃杯,“阳川公众健康局的龙发言官会跟着她去,替她挡下所有的提问。” “学生明白。” “唉,但愿这能警醒他们。”贾先生摆了摆手,左手手肘撑在沙发扶手上,手掌托着额头,眼睛微闭,“辛苦了,去吧。” “是,老师,我想问您个问题。”魏溢林忽地想起,刚刚与司机聊起的那些事。 “什么问题?” “守在路口的那些人是?” “交通总队。”贾先生睁开了眼,思索了一会,一丝笑容浮现在脸上,“新编的,我给争取来的。” “还是您厉害,回来的时候,大伙都因此乐坏了呢。” “哦?是吗?”贾先生哈哈大笑道,精神也好了许些。 “还能有假?老师,学生先走了啊。” “去吧。” 第一卷:末日前夜 第二十五章 阳川四院 “宋茉莉,剑岭内方人……”柏韵莲刚念完第一句,便捂着嘴打起了哈欠,这可怜的家伙,下车便被自己的导师拖去了实验室,刚汇报完情况,又被魏溢林“押”走了。接着两人又得“兵分两路”——一大堆诸如通行证、工作证、交接手续、批文等的东西正在基地二号楼的各个楼层等着他们去取呢。 可能人手真的紧张到过分吧,贾先生并没有给他们安排司机,只给了一辆挂着地方牌照的黑色廉价轿车的钥匙,这车经过改装,车内装有警笛,车前盖下装了一红一蓝两盏车灯,若有急事,它也是能秒变警车的。 “丧心病狂。”柏韵莲强压着睡意,将那厚厚的宗卷啃了下来,此时轿车已经在龙发言官的指引下驶出了僻静的山路,开上了刚通车没多久的蜿蜒的道际公路。 “你下得去手吗?” “什么下得去手?”柏韵莲一脸诧异,到现在,魏溢林都还没有说他们此行的目的呢。 魏溢林一拍脑门:“看我这脑子。”他从车内后视镜中看了眼后排的龙发言官,后者不知何时戴上了耳罩、眼罩,并将棉大衣盖在身上,看起来已经入睡——上车前,魏溢林便注意到他的眼圈非常黑,看起来也是许久没有休息了。 “听说过西门豹治邺的典故吗?” “嗯,他将巫婆与三老等一干祸害黎元的人扔进了河里。整顿了风气,使邺地的黎民得以安生。” “是啊,老师刚才对我说,关于病毒的谣传现在已经造成了极坏的影响,尤以拜血会为甚。而这个宋茉莉便是那邺城巫婆。” “我们要杀了她?” “不,将计就计。”魏溢林撅了柏韵莲一脸,右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她不是喜欢感染者的血液吗?我们给她。” “什么,这……”要不是有安全带的束缚,柏韵莲准能将车顶盖撞飞。 “嘘。”魏溢林将食指竖在嘴前,悄悄地瞄了眼龙发言官,还好后者睡得正香,“别激动,听我说……” 接下来三个半小时的车程,魏溢林全在给柏韵莲做思想工作,这让他恨不得自己能像孙悟空一样变出一堆替身——一边开车、一边辩驳他是真的吃不消。 “好吧。”当轿车迎着璀璨的星光驶入阳川市第四医院所在的马路时,“诡辩家”魏溢林终于击败了“雄辩家”柏韵莲——木已成舟,还能如何? 医院门口排起了一望无际的车龙,每辆汽车上的驾驶员神色都非常焦虑,魏溢林注意到,车上的人,都戴着口罩,不光汽车上的就连街道上的行人也是如此。且医院旁边的多数商铺都已被关门,卷帘门上贴着大大只的停业告示,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 医院停车场的进出口前排满了正着急等待的汽车,入口的落栅上贴着一张“车位已满”的告示,收费岗亭前,立着三个身穿黑色警服,手握盾牌与短棍的防暴警察,他们的眼神都紧张异常。 “估计是出事了。”魏溢林喃喃道,“要不,韵莲你跟龙先生先进去?” “不用,亮灯进去就行。”龙发言官不知何时醒了,“将证件拿出来,从出口进去就行。” 警笛开始鸣叫,刺眼的红蓝色警车灯开始闪烁,霎时间街道上的人都不安起来,尤以三个防暴警察为最,他们的神经早已蹦到了极点,听见此声,无不下意识地举起器械。 “请问,你们是哪个部门的?”其中一个防暴警察走上前,敬了个礼道。 “阳川公众健康局。”龙发言官说道,他早已示意这种问题由他来答,“这是证件、文件。” 证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份红头文件,有了它一切身份上的“谎”都圆了,但出乎众人所料,防暴警察并没有立刻放他们进去,而是拿着三人的证件及红头文件走进了收费亭,看样子他是在打电话,估计是对他们的座驾产生了疑惑,找上司核实去了,但从他接下来的表情来看,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没有给他多好的脸色。 “你们可以进去了。” “辛苦了。”龙发言官对他拱手致意,脸上的表情写满“理解”二字。 车场出口的栅栏缓缓升起,轿车总算进去了。迎面是两辆通体漆黑的装甲汽车,车身上漆着大大的“特警”二字,警车后是一辆通讯公司的应急通讯车,通讯车旁,还有个庞然大物——电力公司的电力保障车,这两辆车足足占了八个车位。魏溢林绕着车场转了一整圈,愣是没有发现一个可以将车子塞进去的空隙地。 “停在通讯车旁边,露出点也行。”龙发言官建议到,“我们拿的是道最高优先级,可以这么做。” 魏溢林这才想起,仪表台上放着一张红色的通行证。但那辆应急通讯车实在是太占地方了,即使黑色轿车足够小巧,也还是露了近半个身子在行车道上,这条路就这样被他们堵住了。 “小姑娘,你裹严实点,要是被人将真脸拍到了,对你以后的生活肯定会造成影响的。”龙发言官边说,边掏出小镜子,对着它那小小的镜面,最后一次整理着自己的着装。 “好。”所谓的裹严实点,无非是披上那件密不透风的防化服再加一重口罩罢了,无论是缉事总局还是阳川公众健康局都不是绿林好汉,是要注意形象的,因此它们的雇员在面向媒体时可不能像土匪那样,将整张脸裹得只剩眼珠子和鼻孔。 这间医院很大,也不大。说它大,是因为它单是广场就有五百多平方米,中间立着一块大岩石,岩石上是一位书法名家亲笔题词的院名。说它不大,是因为这广场上的人早已摩肩擦踵。 这些救人心切的人被一道由水马及数十名医院保安、警察组成的“铁壁”所阻挡。铁壁离医院大门约有三米,这三米的距离不知断绝了多少人的希望。他们或许已经在这里站了一天,两天又或者已经一个星期了,总之星光与朔风并没能将他们驱回自己温暖的家。 “亲爱的患者朋友们。鉴于疫情原因,本院近来接诊人数激增数十倍,为防止因人群密集而造成更大面积感染,本院于11月27日起正式实行线上预约挂号制度,已成功预约者,请出示证明,核对无误后方可入内就医,如无证明者,请火速回家,请勿聚集。亲爱的患者朋友们……”门诊厅大门的一条圆石柱下,一只高音喇叭正不知疲倦地重复着这段话。 “看来只能绕路了。” 龙发言官似乎对这里很是熟悉了,他熟练地戴着两人拐过人流异常密集的广场,绕到侧边通道,通道入口外也零零星星地围着百十人,通道上支着铁栏杆,栏杆后站着五名握着盾牌或钢叉的安保人员,他们都戴着头盔与口罩,但粗糙的大手,就这样暴露在寒风当中。形同虚设的防护。魏溢林心中如是想。 “现在阳川最让人头痛的还不是环州厉疾,而是从博阳那边开始的流感,住院部里的人,有一大半是患流感的。” “这种流感致命吗?” 龙发言官摇了摇头:“不知道,我没有两具躯壳。” 三人相视一笑。 保安将他们拦了下来,对过证件后,便是测量体温,但这时却发生了意外——柏韵莲发烧了! “38.7c!”保安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等一下,我得先通报。” “先生们,请你们戴上口罩。”另一个保安嘱咐道,同时喝退了围上了的其他人,那些人一有机会便想突破防线。 “你怎么早不说啊?什么时候的事啊?”魏溢林连珠炮似的问道,眉头上的“川”字格外惹眼,“没感觉吗?” “头一直沉甸甸的,我以为只是累过头呢。”柏韵莲轻描淡写道,“估计是这几天淋雨淋多了吧。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的。” “对了,龙先生,医生们有没有说,环州的厉疾发病前有什么先兆呢?” 龙发言官苦笑一声:“高热、乏力、浑身酸痛,这是流感。高热、癫痛、灼痛、刺痛,这是我们已知的环州厉疾的症状。太容易混淆了,现在我们只能通过身体是否有撕咬所致的伤口来判断,他们究竟患了那种病。” “那我估计是两种都有。”柏韵莲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傻猪,别乱说话。” “哈哈,那医生估计会让你吓死。”龙发言官看起来也不是个不苟言笑之人。 等了约两分钟,众人才获准进入,医院内部同样人满为患,各个科室前、治疗区中、通道上无不挤满了人,焦虑、不安的氛围笼罩着每一个人,要不是时不时有一组三人武装到牙齿的警察在人群中开过,估计这里早就没有秩序可言了。 “这里跟环州相比,你宁愿去哪里?”魏溢林忽地问道。 “环州。”柏韵莲几乎脱口而出。 “为什么?” “环州的感染者起码在明处,这里真不知道谁会突然扑上来,咬我一口。” “哈哈,谁叫你肉那么香嫩。感染者都冲你去了。” 柏韵莲抬手便打。 鲜血溢满了过道,科室的玻璃窗有的崩裂,有的染上了斑斑血迹,一只又一只或耷拉着脑袋,或张牙舞爪的感染者迎面而来,狠狠地撞在自己身上…… “电梯到了。”龙发言官的声音将柏韵莲在狂想中拉了回来,她慌忙定睛一看,蓝色的地板非常整洁,一丝血迹也没有,身边的人虽然大都面露倦色,但没有一人有出现异常。 电梯中的人非常多,就像一听沙丁鱼罐头,连蚂蚁都能挤死,三人被人挤在电梯正中间,有如夹心饼干的夹心,往前一点,脑袋便会撞到前面人的后脑勺,往后一点,又会撞到后面的人的前额。 “不知怎的,我老是看见西宜中医院。”柏韵莲轻声对与自己仅隔着一只箱子的魏溢林说道。 “神经太紧张了,踏实睡一觉就没事了。” 电梯刚刚开门,外面的潮水般涌了进来,与里面外泄的洪水迎头相撞,正如《围墙》所言: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电梯门屡次的自动合上都被人流打断。 不知挣扎了多久,三人才得以顺利脱身,原本尚算宽敞的走廊中,一左一右都被望不到头的车床占据,只在中间留下一条很小的过道,但即使如此,病区也并不混乱,所有人都有条不絮地做着自己的事,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关押宋茉莉的地方与这个病区隔着一道厚重的隔离门,隔离门前站着两名保安,几人又被查了遍证件、量了一次体温,柏韵莲再次被警告体温过高,要不是龙发言官巧舌如簧,她估计会被立刻“拽”到急诊室去。 刚刚推开隔离门,“吼”、“吼”的声音便此起彼伏,这声音立刻引来车床上的病患们的注意,恐慌与不安再次笼罩在他们心头,这几天来,他们一次又一次地看见全副武装的人从这扇门中进去,这门一开,吼叫声便萦绕在他们耳边,如猛兽如鬼魅,所有人都不知道,这里面究竟发生着什么。 第一卷:末日前夜 第二十六章 拜血茉莉 隔离门后,站着一排头戴防毒面具,身穿蓝色马甲腰挂大威力手枪的人,他们是国家警察的成员,这群人从隔离门一直延伸到走廊的尽头,约有三十人,他们如鹰般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两侧的隔离病房,长着小山似的肌肉的双手背在身后,但只要他们愿意,他们可在三秒内将枪内的子弹射向目标,并以一秒一发的速度将余下的子弹打光。魏溢林看他们的眼神,多了些敬畏——他们是凶残如缉事总局、蛮横如军事情报局都不敢明面冲撞的存在。 “都变异了。”柏韵莲看着病房中的人,轻轻地摇了摇头,要不是玻璃是单向的,那些感染者早就扑到玻璃上了,不过从它们亢奋的状态来看,它们能够感知到门外的“猎物”的存在。 “这些感……病患怎么处理?”魏溢林压低音调问龙发言官。 “等。” 宋茉莉被关在走廊最尽头的那间隔离病房中,门外早已聚集了十数门长枪短炮,十来名记者早已等到焦头烂额。龙发言官转过身,将两人拦下压低声音吩咐道:“房间中有录音器材,上面蒙了层布,可以略微改变音质,摄像枪会全程对着病房,所以进去后一定要小心、慎言、严格按照程序办事。” “是。” “记者的话,我来回答,你们一句话也不要说。” “是。” “明白。” 三人刚刚靠近那间隔离室,记者们便一拥而上:“你好,请问你们是来执行血液注射的吗?” “你好,请问这样做合法吗?” “你好,请问这究竟是一种怎么样的病呢?” “各位亲爱的记者朋友,我是阳川公众健康局的新闻发言官,龙德彰。我会回答你们的问题,请大家让开道路,好吗?”龙德彰挺身而出,挡在两人面前,吸收了所有的闪光灯,颇有“任尔千军万马,吾一人往矣。”之势。 在龙德彰的掩护下、在魏溢林的推搡下,柏韵莲终于得以进入这“敌军围困万千重”的隔离病房。 隔离病房中,身穿蓝白色病号服的宋茉莉正半躺在病床上,枕着两只鼓鼓的大枕头,她真人比案宗照片上的要漂亮,白皙的皮肤、修长的手指、一张鹅蛋脸上镶嵌着匀称且精致的五官,一头黑发柔软顺滑,保养得非常好。 美得像个魔鬼。这是柏韵莲对她的第一印象。 宋茉莉见有人进来,想坐起来,没想到被子下发出“哐当”的声响,柏韵莲一愣,下意识地要套夹在左腋下的枪,她几乎成功了——要不是她压根没带枪以及镣铐在最后的那一刻露出了真容的话。 宋茉莉的双手被手铐拷在一起,左脚则被铁镣拷在床脚,刚刚的响动便是这条铁镣铐发出的。柏韵莲暗中叹了口气:真是造化弄人,这么美的一个姑娘,真变异了,观众们的第一反应估计是恨我吧。 确实,如果宋茉莉丑一点,或者是个油腻男,说不定真能达到“西门豹治邺”中的效果。但偏偏,宋茉莉是个佳人,虽不致绝代,但绝对令人垂涎。而偏偏,包括贾先生在内的一众大员,这次又决定绝不弄虚作假。 柏韵莲拉过一张椅子,刚坐下,身子便不由自主地软了下去。 “你是反邪司的人?”宋茉莉居高临下审视着柏韵莲,目光犀利,像个女王。 “不是。”眼帘越发地沉,无力感渐渐涌上心头,看来,是不能坐着了。 “那你是什么人?”宋茉莉的声音在柏韵莲耳边“嗡嗡”作响,弄得她一阵眩晕。 这样下去可不行,观察窗外,龙德彰看得汗流浃背,因为在旁人看来,这一问一答中,柏韵莲已经完全居于下风,仿佛她才是犯人。 “梁河道公众健康厅。” “这么说,我的器官有保障咯?”宋茉莉发出铜铃般的笑声。 柏韵莲似乎缓过了劲,只见她将手上那个档案袋放在病房中的那张新搬过来的案几上,将里面的东西整沓取了出来:“姓名?” 宋茉莉冷冷地吭了声,只用眼尾看着柏韵莲:“你是猪。” “什么?”柏韵莲一时没有听清楚。 “你是猪!哈哈哈哈哈。”宋茉莉高声叫道,“木子李,而是的是,珠宝的珠。” “你为什么要喝感染者的血?”柏韵莲压下怒火,问道,按照程序,在给宋茉莉输血之前,必须回答一大堆的问题,包括许多令她和柏韵莲都觉得无谓的,且又因为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将毫无保留地传播到全国乃至世界的观众面前,所以柏韵莲必须保持仪态——宋茉莉可以对她百般戏弄,但她却不能有任何反应。 “你这是想加入?” “你是拜血会的阳川分站负责人,难道连感染者的血有什么用也不知道?”柏韵莲用起了激将法,“如果真那样,就不怕被人骗了?” 宋茉莉“咯咯咯”地笑起来,举起双手摸了摸自己那因枕在枕头上而乱糟糟的头发:“别老推己及人。别以为别人都跟你们一样,蒙在鼓里。” “你好像知道得不少啊。” “起码我知道,环州已经陷落。”宋茉莉抬起头,扯了扯眼眉,看着柏韵莲的眼神,写满了得意,“你信不信,单凭这条,我就能从门外那些记者手中,拿到十万?” 柏韵莲觉得心口就像压了一块石头一般,宋茉莉让她很是疲倦:反击,还是不反击?反击,柏韵莲不知道,宋茉莉究竟还知道什么,不反击,便是默认,宋茉莉及其背后势力的成功。柏韵莲越发觉得贾先生作了一个愚蠢无比的决定。 止损。是现在唯一的办法。 柏韵莲将拷在左腕上的箱子提到桌面,“哐当”地解开手铐,将箱子平放在桌面上。 宋茉莉那双犀利的眼睛中第一次露出希冀的光,但很快这希冀便被她一贯的高冷所取缔。 “你们那,也有不少规矩吧?”柏韵莲将钥匙轻轻地拍在箱子顶上,随后移开双手,背脊也倚靠在椅背上。 “当然,我们,跟你们。”宋茉莉悄悄挺直了腰板,收拢起眼神,刺向柏韵莲的眼眸正中的那一点,“天壤之别。” “那就好,我们也有我们的程序。”柏韵莲被她看得很不自在,下意识移开了脑袋,“说说吧,为什么你要喝这种血?” “它是神的馈赠,是能治愈百病的圣水。”宋茉莉话锋一转,黑曜石般的眼眸敷上了一层冰霜,“不过,它只对虔诚的信徒有效。” “这虔诚,该如何定义呢?” “你就不怕,你的上司以协助我们宣传的名义,将你扔到夹里渠?让你跟风沙过一辈子?”宋茉莉眨眨眼睛,笑容阴险如蛇蝎。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柏韵莲试着汇聚起最后的精力,与宋茉莉对抗,“别推己,及人。”说后半句话的时候,柏韵莲抬起了眼睛,无精打采地眼眸中,勉强泛起一丝得意。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说,前半句。”宋茉莉面露可怜之色,“来吧,给你上堂课。” “君子坦荡荡。谁是君子?坦荡荡?谁能一生坦荡?”宋茉莉笑的时候,脸上有两个酒窝,配上她那不染一丝杂色的雪白牙齿,显得甚是迷人,“小人长戚戚。谁是小人?长戚戚,哼,好一个长戚戚。”后两个字,她拖得很长,声音也很重。 “唉,你啊。不要总想着胜过我。”宋茉莉莞尔一笑,“知道我本科学什么的吗?” “汉语言文学。”柏韵莲的声音开始颤抖,不知是高烧引起的剧痛所致,还是她那怦怦直跳的心脏所导。 “我们的文化,博大精深。”宋茉莉那贱贱的笑容惹得柏韵莲很想抽她一巴掌。 “圣水之所以是圣水,是因为对渴望长寿的人,它能带来长寿,对渴望宁静的人,它能带来宁静。它的作用因人而异,它鼓励人们发掘自己的本心,做一个真正的自己,而无需再受这写满了‘吃人’二字的世俗所束缚。” “你是应天大学的高材生,为什么也会相信这种欺世之辞?” “你的信仰,有人见过它实现吗?”宋茉莉反唇相讥道。 口罩下,柏韵莲几乎咬穿了自己的嘴唇,这才止住所有辩驳之词的溢出,她深吸了一口气,呼出后,竟然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但这笑容太乏力、且又被层层遮挡,难以被旁人察觉。 “给,看看你梦想中的地方。”柏韵莲将档案袋中的那沓照片也取了出来,那是他们从环州拍回来的照片,主角多是感染者的遗体,也有活的,全都凶恶渗人。 将照片交给宋茉莉前,柏韵莲先将它们贴在单面玻璃上,这是龙德彰特意嘱咐的。 “累不累啊?为了节目效果,委屈自己这么久?”接过柏韵莲递给她的照片前,宋茉莉用关怀地语气问道。 “要是你能迷途知返,没什么。” “哼,迷途知返?别老自我感动,这对认清事实没好处。”宋茉莉逐张逐张照片看了遍,眉头虽皱紧了两次,但都没如柏韵莲所愿那般露出震惊之色。 “辞藻能引动你的情绪,达到别人想达到的效果。”宋茉莉用的口吻,甚是关怀,“但这,对你何益?” “这,是你们的乌托邦吗?” “照片,是你们拿出来的。同时,你们阻止了所有人进出环州。” 柏韵莲不说话了,她已经不想再跟宋茉莉争了,她真的累了。“哐”锁着药箱的小锁应声而开,这只箱子中除了固定试管的试管架外,还装着一只小盒子。 “一、二、三……”柏韵莲像荷官一样,将小盒子中的硬纸逐张逐张放到宋茉莉面前的那张折叠式就餐桌上,“九、十、十一。”十一张冰冷的纸,十一个不同的人。他们,都曾是一个故事的主角。宋茉莉饶有兴致地看着,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一闪一闪的。 第一卷:末日前夜 第二十七章 拜血茉莉(2) 十一张硬纸上,贴着十一张蓝色背景的证件照,证件照上的青年,或意气风发、或神采飞扬、或英俊潇洒、或美丽动人。他们,都是宋茉莉和柏韵莲的同龄人,但横亘在证件纸中部的那个红色方框,却无情地将他们的生命,画上了句号。 “你要的东西。”柏韵莲没有将这些证件纸贴到单面镜上,她转身从箱子中拿出那支暗红色的试管,“货,真,价,实。” 宋茉莉没有接话,她的眼珠子在微微转动,似乎是在思索柏韵莲这番话的真实性。 “你们的教主也没有注射过吧?”柏韵莲走到宋茉莉床头,调整着那新加装上去的,用来执行安乐死的仪器,按照计划,她只负责将感染者的血液抽进注射器的针管,剩下的便由一名执业医师来进行——这是替官方服务的律师们商议出的最安全的做法。 宋茉莉抬起头,灵动的双眸瞄了柏韵莲一下,捂嘴一笑:“你真可怜,信众的地位是平等的,何来教主?我们不统治人,唯一的希冀便是让众生脱离苦海。” “你不觉得荒谬吗?”柏韵莲自己也觉得奇怪,为什么自己总有一种要说服宋茉莉的冲动,哪怕自己已再无多余的体力与精力。饥饿与高烧已令她接近眩晕的边缘。 “人类劳苦了几百万年都达不到的高度,就凭这点染了病的血就能达到?”柏韵莲微微一笑,“这符合常理吗?” 宋茉莉“唉”地叹了口气,目光怜悯地看着柏韵莲,像是在看一个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患者。 “说你笨还不服。这是拐点,就像我们的祖先第一次脱离古猿群那样。”宋茉莉将双手放在折叠桌上,“当我们的祖先与古猿第一次有了分别时,你觉得古猿们会不会也认为这群家伙不可思议,是不健康的呢?” “而就像历史上的无数次变法一样,旧势力为了自己的利益,一定会将新的东西描绘成极其恐怖瘆人的。他们会隔离这些出现了新变化的人,并将他们定义为卑鄙龌龊的、极其邪恶的、与人类水火不容的。以维持自己的既得利益。” 柏韵莲的脑袋嗡嗡作响,若不是不断地告知自己外面有摄像机,她真的想大叫着撕扯自己的头发——她发现自己竟然有点认同宋茉莉的观点!是啊,谁能肯定这不是某种的进化的开始呢,正如宋茉莉所言,人类与古猿有分别时,站古猿的立场来看,定会觉得人类是一群得了不可思议的怪病的可怜虫。但谁能想到正是这群“可怜虫”,日后竟改变了世界的面貌呢。 不,不!这是异端邪说!这是异端!对,异端!邪说!进化怎么会如此轻易? “怎么不说话了?”宋茉莉很是得意地看着像个木桩子一般的柏韵莲,征服感让她甚是得意。 “注射它之后,你会在两到四天之内,变成这照片上的样子。臃肿、丑陋、嗜血。你水灵灵的眼睛会布满血线虫,你雪白的牙齿会染上血迹,你只能像猛兽那样吼,再也发不出现在这般甜美的声音。你会发疯般攻击你的父母、亲戚、朋友,将他们撕成碎片,然后吞下。你也会被便得跟你一个样的人扑倒,成为它们的腹中之物。” “顺便说一下,现成的例子就在你隔壁房。”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你为何要拖拖拉拉地不给我注射呢?如果我真的变成你所说的样子,说服力不是更好吗?” 无可药救。这回轮到柏韵莲用怜悯地眼神看着宋茉莉了,但宋茉莉的神态令柏韵莲真的很想直接给宋茉莉来一针:“为什么?嗯,好问题。因为我们,不想再多让一个人,因任何原因,再受这新型弹状病毒的折磨。” 柏韵莲说着,举起王明君的证件纸:“你知道我们封锁了环州,不错,你还知道许多我不知道的秘密,但你能想象几百个人围着你撕咬吗?你能想象身上多了个不明原因的伤口时的绝望吗?你能想象一个人被啃得只剩骨架时的样子吗?”她的眼眶慢慢发红,薄薄的眼眸令她的眼眸便得朦胧,如果再不止住它,泪水便会打花护目镜。 龙德彰和魏溢林都不禁抹了把汗,他们知道,这是事实,但她是不是说得太多了?龙德彰甚至示意魏溢林可以打断她们俩,尽管这会令直播的说服力大打折扣。 “你会信一个屡次三番骗你的人吗?八年前那次,你们的真面目,我们就已经看得一清二楚了。” 跟一个比自己段位高,且蛮不讲理的人过招,真的很累,很累。 柏韵莲点了点头,算是放弃了让宋茉莉迷途知返的念头,声音也随之机械冰凉起来:“你父母同意你接受注射血液吗?” “呸,别提我父亲!”宋茉莉毫无形象地吐了口唾沫,“他就是个魔鬼!” “那你母亲呢?” “多亏了她,我才逃脱了他的魔爪。” “好吧,如果你真想得到这血液,就得按程序来,如果你准备好了,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 “开始。”出乎意料宋茉莉竟然整理了一番衣着,神情也随之严肃。 “填表。”柏韵莲将一式三份的申请表递给宋茉莉。 “你总得给我将手解开吧?”宋茉莉举起被拷住的双手,在柏韵莲面前,晃了晃,“还有脚镣。等会会碍着我事。” “你静静躺床上就好,还要做什么?” “切,你们有你们的程序,我们有我们的规矩。怎么?连互相尊重都不懂?” 柏韵莲没有回答,直接打开了隔离病房的门,那群记者立刻将镜头转向她,几个嘴快的已经将问题问出了嘴。魏溢林见状立刻挡在柏韵莲与记者们之间,同时示意龙德彰赶紧过来招架。 “怎么了?”魏溢林的声音听着就让她觉得温暖,“要不,我现在扶你去急诊室?” “我没事。”柏韵莲嘴硬道,“她说要解开她手铐,脚镣,还说注射前,她要先举行他们的仪式。” “手铐可以解,其他的要请示上面。”龙德彰给出了最标准的回答,“先稳住她。” 漫长的等待当中,宋茉莉不失时机地嘲讽官府低下的办事效率,并再三强调这是导致环州陷落的根源。 “我们聊点别的吧。”不厌其烦的柏韵莲索性放下了自己的其他身份,仅以一个普通人的姿态来与宋茉莉对话,“变异后,你打算做什么?” 宋茉莉的脑筋很是灵活,她一定也听懂了柏韵莲的意思,眼神中除那无以名状的狂热外,还多了丝憧憬:“回老家,在白玉河畔,写写诗,作作画。” 多浪漫的活法,柏韵莲也曾经憧憬过,但沉甸甸的现实却令她只敢在梦里遥望。但这种病,真的能令这种憧憬变成真实吗? “这现在也能实现。”柏韵莲轻轻地转动着圆珠笔,“只要你甘守清贫。” “实现不了。来年,茉莉花园就要被推平,建焦化厂。” “你很喜欢茉莉花?” “我们家都喜欢,爹娘跟茉莉打了一辈子交道,他们认为这花有灵气。” 这姑娘确实像茉莉,清纯、质朴,她人不坏,只是太过理想化。想到这,柏韵莲又不禁想起自己,确实,如果不是八年前发生的那件事,自己也不会在那本应充满憧憬的年岁,被无情地剥夺了想象的权力。 “你有喜欢的花吗?”宋茉莉的姿态也渐渐放平,仿佛面前的人是她的朋友。 “有,睡莲。” “睡莲圣洁、纯美。很好的一种花。” 柏韵莲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她没能力阻止那些陪伴自己长大的野睡莲被工人连根拔起,从来没有。成长,就意味着失去。 “你是觉得变异后,你便能守护那片茉莉花园吗?”柏韵莲忽地问道,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话宛如一记惊雷,轰在宋茉莉的心头。 “发展的车轮,不会停下,但我们。能让它不那么野蛮,你说呢?” “这也是你们的教义?”这是什么荒谬的言论? “是。” 拜血会,究竟是一群什么样的人啊? 月上中天,龙德彰终于带回了回复,很简单,一个字:允。 “念一遍吧。”柏韵莲将附着在那沓需要签名的纸张后的遗体捐献申请书翻到宋茉莉面前。 宋茉莉挺直了腰板,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圆地念道:“我自愿将自己的遗体无条件捐赠给医学事业,为祖国的医学教育和提高疾病防治水平,贡献自己最后的一份力量。请亲属遵照我的意愿,支持执行人办理所需手续。” 隔离病房外,龙德彰亮出了那份红头文件,以宣示合法性。 “想好了?一旦注射就没得反悔了。”柏韵莲按照规则,做着最后的提醒。 “想好了。”宋茉莉脱口而出。 柏韵莲点点头,从箱子中取出那根试管:“此血样提取自西宜县中医院,感谢韦存业先生。该病患17日被咬入院,22日发病并逐步失控。血样抽取于10月21日,并于昨日自环州取回,期间未曾开封。”这番话明显是说给隔离病房外的人听的。 “慢着。”就在柏韵莲将要将试管中的血液导入针筒时,宋茉莉叫住了她。希望自柏韵莲心底油然而生:醒悟了? 第一卷:末日前夜 第二十八章 执迷不悟 然而宋茉莉只用了一秒,便掐灭了这好不容易才燃起的希望。 “你们的程序办完了,到我了。”她神秘兮兮地说道。 “行。你弄好叫我。” “你得先出去。异教徒在会玷污了法坛。” 柏韵莲收起试管,将箱子锁好,重新拷在左腕上,临开门前,她又转过头道:“再想想吧,注射后,你就是照片上那样子。” “你怎么这么冥顽不灵啊?” “咚” 如果柏韵莲有个明星梦,那今晚一定是她圆梦的时候,她忠实的粉丝就守在门外——焦急的记者们早就准备好了一大堆的问题,他们早就对龙德彰的油嘴滑舌大为不满,他们需要的是最真实的第一手资料,而不是龙德彰那滴水不漏的,经过律师团精心设计过的回答。 “哇,她……她在干嘛?”不过,这次替柏韵莲解围的,既不是龙德彰,也不是魏溢林,而是隔离病房内的宋茉莉,随着那个记者的惊叫,其他人纷纷将目光投向病房内,只见宋茉莉竟然缓缓地脱下了衣裤露出了一直隐藏的真身,这简直是: 酥胸白如玉,香体浑如银。 软膊赛凝胭,双肩欺金粉。 最喜双峰下,小腹软又绵。 膝腕白又长,三寸金莲窄。 中间一段情,风流令人醉。 单这一手,不知引得多少衣冠楚楚想入非非,惹得多少冠冕堂皇屈尊拜伏,恨得多少鸳鸯血溅厅堂。 “鼻血全闷口罩里可不好受。”柏韵莲用力地锤了魏溢林一下,将他那直勾勾的眼神砸得支离破碎。 “啊……呃,不、不、不,我没看她……我……我是在看,这病房的灯跟隔壁那间好像不太一样,对……不太一样。” “嘻嘻。”柏韵莲被魏溢林逗得捂嘴一笑——虽然她的小嘴外已经蒙了两层布,捂或不捂也没有太大区别。 病房中的宋茉莉已经完全进入了状态,只见她时而高歌狂舞,时而低吟漫舞,时而肃穆静坐,时而嬉笑急动。 “你觉不觉得,他们有点神经质?”柏韵莲右手摁在单面玻璃上,昂起头,问站在自己左后侧的魏溢林,“总感觉他们有点前言不搭后语。” “喂喂喂,小声点。”魏溢林轻轻地拍了拍柏韵莲的肩胛,“这么多枪指着呢。” “啊?”柏韵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捂了捂嘴,还好,现场的记者多为男性,仅有的两位女性离他们很远,他们的对话似乎没有人注意道。 将柏韵莲拖开后,魏溢林才放松了神经道:“多亏这样。要是他们的言论,完善到无懈可击的程度,那就不得了了。” “完善到无懈可击的程度?”柏韵莲不禁攒眉蹙额,“应该不会吧?” “太平道就是这样。” “太平道?这个好像是正面的吧?” 魏溢林白了柏韵莲一眼:“这是因为,三张用了十多年的时间来完善它,并且间接导致了几年后的群雄割据,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后人去将它美化。这个拜血会,也是同理。” 柏韵莲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细细一想,好像也是这个理,毕竟太平道兴起的背景,就是瘟疫肆虐,天灾不断,枯骨遍地,而太平道的三张就是靠画符治病起家,最终一步步地撼动了东汉的统治根基。想到这,她似乎明白了为何贾忠全等人要如此孤注一掷地给宋茉莉注射含有病毒的血液了——既然无法在短时间内解决瘟疫危机,那么就必须在最开始就揭穿拜血会尚未完善的谎言,哪怕做法非常极端。 “你想吃点什么?我现在去买。” “我没什么胃口啊。再说,马上就可以打针了,等打完针再去吃吧。”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魏溢林撅了柏韵莲一眼,将袖子轻轻一拉,露出腕上的手表,“再说了,打完针,不还得盯着她啊。还要抽血,记录变异情况什么的。” “……”柏韵莲瞠目结舌地看着魏溢林腕表上的时间,“十……十二点了?” “还不知道有没得卖呢。” 柏韵莲托着下巴想了想:“随便吧,有碗粥就行,实在不行,买个包吧。” “好,你小心点。” “哎,钱我等会给你。”魏溢林都快迈出五步了,柏韵莲才想起钱的事儿。 “什么钱不钱的,局里给报销。”魏溢林朝她挥了挥手,笨拙地办了个没人看得见的鬼脸。 柏韵莲又捂上了嘴,另一只手有气无力地挥了几下,回去了。 宋茉莉闹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敲了门,示意拜血会的仪式已经结束,那时她已是香汗淋漓,两颊泛红,喘息不止。魏溢林那家伙更过分,都不是去哪耍了,大有一去不回之势。 试管中的血液被慢慢抽入针筒,执行注射的医师也来了,三两下便装好了针筒,调整好了仪器,宋茉莉拒绝穿上衣服,她表示要心无旁骛、无遮无掩方能彰显虔诚,圣水才会有效,无奈,医师只好顺着她意,将针头慢慢地插入她左臂的静脉当中:“按着上面的调试操作就行。”招呼了声,他便出去了。 “再想想。”柏韵莲将手臂横在显示器前,挡住了那两个按钮,“注射的唯一结果就是变成照片上这样!” “你们的规矩,我没逆着吧?你怎么屡次三番地要阻扰我得救呢?”宋茉莉说着右手便抓住了柏韵莲的手臂,纯论力气,她根本掰不过柏韵莲,但奈何,柏韵莲现在实在太过虚弱。 显示器上只有一句话:您是否同意接受安乐死?1、是2、否。 “是救赎。”宋茉莉脱口而出,按下了“1”。 “再想想!”柏韵莲不甘心,再次将手臂挡在显示器前。 “撒开!”宋茉莉怒了,猛地用力一推,柏韵莲一个踉跄,竟然跌倒在地,眼前一片白茫茫的。 趁着这段时间差,宋茉莉连续按了四次“是”,包括两次刻意调换“是”与“否”顺序的。 机器发出“叮”的一声,屏幕上呈现出另一句话:这是最后一次,请谨慎选择1、否2、是。 “别!”柏韵莲终于回过神来,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再……停……停下……” 已经迟了,那筒暗红色的血液,一点一点地涌入了宋茉莉健康的躯壳。整个过程中,宋茉莉一直保持着庄严肃穆。 过了好一会,柏韵莲才喘过气来,她要离开这里! “请问,这真的是那些病患的血吗?” “请问,你有何感受?” 刚出门,外面的记者又围了上来,这次,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错过机会了,他们已经等了一整个晚上了。一场唇枪舌剑,似乎在所难免。 “各位记者朋友。”龙德彰不停地拨开前面的人,以便挤到记者们与柏韵莲之间,“我重申一点,我局工作人员继警方、心理专家后,也已经与宋某进行了长达四个半小时的劝说工作,并如实告知输血的直接后果,但宋某仍一意孤行,且已签下免责书,承诺一切后果,由她个人承担。因此我局工作人员之做法,是合理且合法的。再此,我再次呼吁……” 柏韵莲趁着这个机会,溜出了这段走廊,接下来的工作,暂时就不劳她操心了。令她吃惊的是,隔离门外的走廊依旧人满为患,穿着白大褂的医务人员不停地穿梭其中。 医院的其他楼层也是灯柱辉煌,人头涌动,热度丝毫不减白天。急诊科的走廊上,亦是坐满了人,几乎每一个人都在输液,无精打采充斥着整层楼。陪护的家属只能站在走廊边,或者站到门外的花园当中,否则便会挡着最重要的急救通道。 急诊挂号台就在大门边,这是医院的西门,门外便是一条四车道单行线,只是公路的一半都被汽车占据,公路与大门之间的空地也站了不少人。那些人全被铁马挡在门外,好些防暴警察正在铁栏后列队,几名早已口干舌燥的医院保安正不停地跟患友们解释着,诸如床位早已爆棚,里面的人全都是急诊二级打上,急诊亦需线上预约之类的话。 这个晚上,阳川城只剩下了两种病——博阳流感、环州厉疾。今日的阳川,昨日的环州,明日的赤县,后天的世界。冷汗随着这个疯狂地想法,冒上了柏韵莲火辣辣的额头。阳川无论经济能力还是医疗力量均远不及环州,单对一种恶疾,环州都尚且落败,何况阳川还要同时对抗两种? “你好,我……我想挂个号……” 站岗的保安抬起头,上下打量着柏韵莲,要不是柏韵莲奇怪的装束,他早就将她“劝”出门外了。 “也……也感染了?天啊,都这……这么严实了。”保安大惊失色,左右为难道,“哪……唉,这里里外外的人都……唉,先去量一下体温,我,我帮你去问下医生。”说罢,保安从一只装了半盒液体的盒子中取出一根体温计,甩了甩,递给柏韵莲。 “好……谢谢……你……”随着肾上腺素效果的消失,足以击垮柏韵莲的疲倦与眩晕开始侵袭。恍惚之中,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也真的染上了环州的厉疾。 西宜县中医院取出来的病历,她都看过,患者发病前的症状,她早已耳熟能详——高热、恶心、肌肉酸痛、皮肤刺灼感、浑身无力,或许还会有其余并发症,比如急性呼吸衰竭?总之发展到最后,便是咽气。当然也可能只是昏迷,但无论是哪种,当再次睁开眼时,无论愿意与否都已与自己的过去,自己所属的种族,完成了切割。 第一卷:末日前夜 第二十九章 旧雨重逢 “39.3c,你的体温太高了。”戴着四层袖套的保安惊叹了声,对好不容易才将沉重的躯壳挪到挂号台前的柏韵莲道,“天,眼睛怎么红成这样!” “四……四天没睡……了……”柏韵莲这么说,就是为了让保安安心,因为患者已知的最长发病周期就是四天左右,柏韵莲既然神志还很清醒,那就说明,问题不大——毕竟,环州厉疾会让人的眼睛变红,但眼睛变红的人并不一定都是染上了环州厉疾。 保安吁了口气,额头上的“川”字也慢慢消失了:“病历呢?” “这。呃……但我不是本市的……” “没事,没事。先看,有病历就行,其他的以后再补。”保安打断到,顺手将写着体温的小纸夹在那本崭新的病历上。 “09号诊室,赶紧去,那医生刚做完手术,有十五分钟休息时间,去晚了,她就要给别人看了,这么多人,得等到下辈子。”或许,这就是特殊的照顾了。 “谢谢……” 这条走廊可谓是死亡之地,满座的病患中,起码有四分之一是身上带着血色的,他们的眼眸,有的还是纯色,有的已经点上红点,最严重的那个眼白已经爬满了血线虫,胸脯也不停地上下抖动着,他打着吊针的伴侣就坐在同一张椅子的扶手上,疲惫的双眼中写满了焦虑。 柏韵莲暗中摇了摇头,如果这些人都变异了,谁来保证其他人的安危? 09号急诊室位于走廊的中后部,里面有两张桌子,房门虚掩着,门外的牌子上,插着两名医生的名字、职称。牌子下那盛放病历的架子早已被病历压得不堪重负。 “咦?”柏韵莲的眼光锁定在其中一名医生的信息牌上,这名字好眼熟啊! 由于柏韵莲的装束,其余人对她在敲门后便推门而入的行为,并没有什么意见。要是换了别人,这肯定会引起一场骂战,甚至是激起众怒——能在这里候诊的人,都是经历了千劫万难的勇士,他们岂会坐视插队不理? “咚”、“谁?”柏韵莲巧妙地用关门声,挡住了医生的询问声。 这是一名年轻的医生,但眼角已泛起皱纹,此时她正站在洗手台前,蜡黄色、布满印痕的脸上挂满了水珠。 “师姐……真的是你!”柏韵莲喜出望外,这位年轻的医生不是别人,正是跟自己多年的好友,大自己三届的穆慧文。 “你是?”穆慧文一脸诧异,没认出柏韵莲,这倒不是说她薄情,而是柏韵莲的声音经过两层布料的阻隔,已经变味,而她的脸又隐没在厚实的防化服后。 “我……韵莲啊。”柏韵莲边说,边相当费劲地将护目镜摘了下来,又脱下了帽子,同时摘下了勒得紧紧的口罩。 “莲莲!真的是你!”认出柏韵莲后,穆慧文也是相当高兴,张开双臂,当然也只是做做动作而已,现在这情形,谁都不敢大意,何况柏韵莲还抱着令人冷汗直冒的病历! “你也来阳川了?” “嗯。” “以后慢慢聊,你哪儿不舒服?”尽管两人都有说不完的话,但时间,不允许她们叙旧,“天啊,你怎么烧成这样?” “估计是累坏了……淋了五六场雨,又没怎么睡觉。” “还有没有其他症状?” “肌肉很酸,浑身乏力,没胃口。” “有感觉想吐吗?” 柏韵莲托着腮帮想了想摇摇头:“没。” 听诊器那冰冷的金属头旋即被贴到了柏韵莲的肌肤上,那玩意立刻变成一个贪婪的饿鬼,大口大口地吸食着柏韵莲的身上所散发出的热量,弄得她连续打了四、五个寒颤。 “还好,没有湿性啰音。脱衣服。”穆慧文收起听诊器,那语气令柏韵莲不禁怀疑她是不是对这个命令早就习以为常了。 “什么?” “这是规定,看你有没有被咬。” “……”柏韵莲甚是诧异,她长这么大,貌似还从未在外人面前脱过衣服,不过不愿归不愿,她还是照做了,当然,牢骚也是要发的,“你连我都信不过吗?” “刚开始,没这规定。后来,有个瞒报的医院没出就发病了,咬伤了五六个人。”尽管穆慧文的语气很是轻描淡写,但从她双眼中流露出的恨意可以看出,这件事远比她的描述要严重。 “有人不服从吗?”柏韵莲边问,边将长裤脱到脚踝,露出光滑的大腿。 穆慧文捂嘴一笑:“当然有,有个闹了个把小时,还打人,结果你猜怎么着,外面等的那些人给他来了一顿打。” “臭小子,你什么时候染上不洗澡的毛病了?”穆慧文边捂着鼻子,边挠了柏韵莲的咯吱窝好几下,惹得柏韵莲左闪右避,肉麻不已。 “我……我也不想……啊……” “啪”话音未落,柏韵莲的臀部便挨了一下,那里的肉!也随着这一抽而上下跳动,穆慧文一定是故意的!她怎么能这么调皮呢! “肠胃型感冒引起的高热,吊针吗?”穆慧文可没给机会柏韵莲“追究”这件事,已经在电脑前忙碌起来,“吊针就快点,光吃药搞不好要复诊。” “吊!”柏韵莲杀伐果断道——她才不愿再来这里一次! 打印机旋即开始鸣叫,不一会便吐出一张黄色的上面印着蓝色小字的纸张,穆慧文将它用浆糊黏在那崭新的病历上。 “给,回去注意休息。” “好,谢谢。” 穆慧文看了看显示屏上的时间:01:50,唉,休息时间只剩下五分钟不到了——这欠揍的笨蛋! 但这该死的柏韵莲却并不急着离开,反而神神秘秘地靠了过来:“师姐,裹严实点,我……看外面……有几个已经……快要发病了。” “你说什么?”穆慧文抬起头,一脸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小师妹。 “看他们的……眼……血丝越多,就……越危险……”柏韵莲似乎也知道时间不多,也不管穆慧文是否请得懂,将自己所知的东西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你听谁说的?真的吗?”穆慧文的表情告诉柏韵莲,她对环州厉疾确实了解得不多,起码,没有真正意识到它的危险性。 柏韵莲急得直跺脚,但这事,又偏偏不能在短时间内解释清楚,因此,她只好将千言万语化为一句话:“千万……别被咬……或抓,千万!” “好,我记住了。”穆慧文点点头,重新戴上护目镜,拉紧了调节带,“你也小心点。” “嗯。” 人们用自己的行动,充分地将人满为患这个词演绎到了极致,输液区早已座无虚席,不论是固定椅、临时凳,还是能够站人的空地,都塞满了人,输液区后是一个大花园,花园中有两条大的石板路,一条通向东门,一条通向住院部。花园中间,立着几把遮阳伞,遮阳伞下,放着些椅子及吊着输液瓶的铁架子,即使如此,还仅是勉强能安排下所有的人。 “啊……”突然想起的《蓝色多瑙河》吓了柏韵莲一跳,半晌,她才想起,这是自己的手机铃声,掏出来一看,没有名字,只有一串号码,“喂,你好?” “韵莲,你现在在哪里?” “你是?”电话那头的声音跟魏溢林在柏韵莲记忆中的不太一样,因此她一时半刻还没反应过来。 “魏溢林。你现在在哪里?” “东区……一楼……输液区,准备输液……” “好,我现在过来。拜拜。” “拜……” 那只魏溢林,绝对是不靠谱的典型,去了将近三个小时,回来时只提着一只白色的小塑料袋,这袋子还是半瘪的。 “你买……面包买……到泗宁去……了?” 魏溢林一脸不服气地看着柏韵莲:“你去试试?真离谱,这阳川都处都是检查站,我被查了八次,还因为曾经去过环州而差点没被人强制隔离。” “那你怎……么逃出……来的?” 两人说着来到配药室前,交了药单。 “联系了我们在阳川的袍泽,将我领了出来。”魏溢林抹了把额角,“来趁热吃吧。粥粉面档都关了,转了半个阳川才买到的。” “谢谢。”柏韵莲结果那个仅存一丝热气的馒头,但却没有急着吃,“送你来……的人呢?” “早回去了。听他们说,阳川都快翻天了。” 此时,护士叫了柏韵莲的名字,于是两人停止了交谈,打针的地方就在配药室前,针头插好后,两人便一前一后来到输液去外的花园里,靠在过道下,这里也竖着好些输液架,但没有供休息用的塑料凳,因此站在这里输液的人也不算多,聊起天来也可以肆无忌惮些——而且,这可是难得的独处时间啊! 魏溢林强压下心中的林林种种,用正经不已的语气问道:“医生怎么说?” “肠胃型感冒引起的,事不大。”柏韵莲右肩靠在石柱子上,打量了一下输液管,软管虽然长,但还是不能供她坐在地上。 魏溢林眼珠一转,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去环州前你没吃抗生素吧?” “没有啊,我又没事,吃这个干嘛?” 没想到魏溢林竟然笑了起来,笑容很是嘚瑟,整张脸上写满了“欠揍”二字! “防疫处是真不会怜香惜玉啊。”魏溢林叹了口气,一脸的惋惜,“我们每次出任务前,都要注射定量的抗生素。” “为什么?” “你看看我们这四天,居无定所,吃的都是什么东西,个人卫生更是一塌糊涂,如果在野外,条件只会更差,不生病才怪呢。注射抗生素,就是为了增强抵抗力,别到时候,任务还没开始,人就倒下了。” “但这样滥用是会有副作用的!”柏韵莲觉得魏溢林他们的行为简直是不可理喻。 “所以啊,我们大都三十多就开始令谋出路了。毕竟不是政要保卫局的那帮人,用命换钱。” 柏韵莲的好奇心算是被魏溢林激了起来,这群身材高大、威武雄壮的人,都不知俘获了多少少女的芳心呢:“他们也打这些?” “不一样,他们注射促红素。以保持神经兴奋,增加人体耐力。” “这长期注射是会出人命的。” 魏溢林点点头,对柏韵莲的回答,他并不感到惊讶:“连续半月保持警惕,谁顶得住?” 柏韵莲耸了耸肩,摇了摇头,举起那只比她脸还大的馒头,轻轻地咬了一口,但却感到无法下咽。 “龙先生呢?” “还在上面,拖着记者。” “给她注射了?” 这话似乎击中了柏韵莲的痛穴,她低下头,神色浓重,良久才:“嗯。”了声。 “别往心里去。是她自找的。” “当然是她……自找的了!她就该死!”柏韵莲狠狠道,这突然起来的声音令附近的人都将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第一卷:末日前夜 第三十章 雨夜谈心 “嘘。”魏溢林连忙赔笑着看着其他人,直到那些同样无精打采的人移开视线。 “自己找死,苦口婆心,叫她不要打,偏一股脑地全按了个‘是’。真是好心遭雷劈。活该,该死。” 看来,宋茉莉是踩中柏韵莲尾巴了。 魏溢林耐心地等着柏韵莲怒气平息,但柏韵莲鼓起的腮帮还没瘪。“吼”一声令两人浑身发冷的吼叫便传了过来。 柏韵莲手中那白胖胖的馒头差点没有掉地上,魏溢林反应更快,右手已经搭在挂在右腰的手枪套上,帐篷中也有人抬起头寻找着吼声传来的方向,但更多人早已失去了探求的性质。又或者,他们早已麻木。 “走廊中有好几人,眼已经红了。”柏韵莲似乎缓过了神,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跟那么多人在一块,胆子也壮了,语气竟也平和下来。 “希望我们能在这之前离开。”魏溢林摇了摇头,也放下了搭在手枪上的手,之所以这么大胆,是因为他看见,三个戴着厚实棉袖套及防毒面具的警察已经朝“吼”声传来的方向跑去。 “我好像知道,为什么病房里这么多人了。”柏韵莲顺着魏溢林的目光一看,脑海里忽地想起一件事,当初她就觉得奇怪,不过后来这件不重要的事被她忘了,现在这一幕,又将这件事“勾”了出来,并给了她答案。 “这里的病房?” “西宜医院的隔离病房。”药水慢慢起了作用,柏韵莲说话也利索多了,“一间房里,有四五个人。我当时以为是家属,但总觉得不对。” “这样也好,总比放出去外面好。” 柏韵莲摇了摇头,无奈一笑:“有水吗?” 一瓶还没开过封的矿泉水被递到柏韵莲手上。 “可惜,没热水。有的话,你能好快点。” 柏韵莲抬起头,看着比自己高的魏溢林,当她昂视的眼神与魏溢林俯视的眼神相撞的那一刻,一道电流击中了她的心脏,她那苍白的脸蛋也随之微微泛红:他……真…… 手机忽地响了起来,这是柏韵莲设置的特别关心的提示音。柏韵莲轻轻地咬着了那只馒头,掏出手机,拇指飞快地点了屏幕好几下,一旁的魏溢林看见,她的双眼忽地射出光芒,一丝惊讶浮之于脸上。魏溢林耐心地等待着,直觉告诉他,柏韵莲一定会告诉他,这消息的内容。 果不其然,半分钟后,柏韵莲开口了:“我同事说,这次的厉疾是由一种病毒引起的。” “什么病毒?”魏溢林也两眼一亮,不过这是因为他武断地认为,防疫处已经找到了解决疫情的办法。 柏韵莲的病症看起来轻了很些,饥饿感也上来了,只见她连续咬了四五口馒头才开口道:“一种顶部半球形,末端呈五角形的病毒,长度约156纳米,直径85纳米。导师分析它属于弹状病毒科,极有可能是一种新出现的病毒。他们正在查阅资料,寻找它的蛛丝马迹。” 魏溢林就像一只泄了气的气球,他虽不懂医学,但也猜到,这离疫苗的研发,还差很远,但厉疾,真的能给阳川,这个时间吗? “吼” “吼”~ 远处又传来几丝隐约的吼叫,这是变异的征兆。 “韵莲,你有信心吗?” 柏韵莲怔住了,拿着馒头的手愣在半空,脸上那因兴奋而起的笑容也慢慢凝固,良久,她放下了手:“我不知道,导师说,我们还无法对这种病毒展开全面的研究。因此确定易感人群的进程也受到很大影响。也给判别是否患病的技术的研发带来很大的难度。” “是技术不够吗?” “不,因为它尚未出现死亡病例。”柏韵莲摇摇头,对着馒头的缺口吹了口气,“没人敢活体解剖。”不解剖,关于这种病毒的林林总总,便无法知晓。 “早知道,当初就应该在环州背个尸体回来。” 柏韵莲狠狠地瞪了魏溢林一眼:“滚!” “不过,宋茉莉身上,或许能有转机。” 魏溢林身子一颤,头一抬:“你们往那血里加了东西?不会吧?” 柏韵莲摇摇头,一脸莫名其妙:“才不会。韦存业变异的时间,是22日,这筒血,是在他变异之前抽的。而且静脉注射跟撕咬也不一样。” “你们该不会拿她人体试验了吧?”魏溢林语气平静地问道,似乎这也不是一件多大不了的事。 “我们只是给了她,她梦味以求的东西。当然,根据协议,我们可以每天给她抽一次血,量三次体温,还可以推她去照个x光,这才是我说的‘转机’,别整天想些不堪入目的东西。” “哈哈哈哈。”魏溢林差点没发出通古斯卡般的“微笑”,“诡辞欺世。” “哼。”柏韵莲将脑袋甩向另一边,丝毫不怜惜自己拿纤细的脖颈是否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叮咚”这回,轮到魏溢林的手机响了,他也将手机掏出,但与柏韵莲不同的是,他的表情,随着时间的推移却是愈发地沉。 “怎么了?”柏韵莲是个沉不住气的孩子,见魏溢林看了大半分钟也没有开口的样子,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找到了。西宜医院袭击我们的那个人。”魏溢林收起了手机,“猜萨的儿子,堪扎。” “听着不像赤县人?” 魏溢林昂起头,看了看铁架上吊着的输液袋,还有一袋零一大半:“确实不是。想听吗?” 柏韵莲就像一只好奇的小猫,连连点头。 猜萨,九十年代末金三角的后起之秀,在九十年代初,还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但在风韵荡漾的九六年,却硬是异军突起,在群雄并立的金三角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我们要强大,就不能让邻国统一。而在暹罗,我们找到了自己的代理人,巴曼。”魏溢林抬起头,看着那被走廊的灯照得通体雪白的雨滴,似是看见了当年的枪林弹雨。 猜萨是个善于将自己的梦想升格为集团共同奋斗的目标的人,也是个收买人心的好手,而且他还极具智谋,分化离间、远交近攻、驱虎吞狼,全用上了,将对手耍得团团转。 正因如此,他才能在短短数年之间,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成为一个在金三角具有一定影响力的人物。而有了稳定经济来源的猜萨,野心也随之膨胀。他盯上了一山之隔的巴曼,两次激战后,巴曼被手下枪杀。猜萨吞并了巴曼的地盘,但猜萨忽略了至关重要的一点——巴曼与北方强邻之间那千丝万缕的关联。 猜萨不知道的是,他搅了别人斥钱千万,费时三年才布好的局。少年得志的猜萨,不屑于寄人篱下,他以为单凭自己的力量,便可以成为金三角的埃斯科巴。而他对来使的傲慢,更是惹怒了邻居。 颜面尽丧的巨人,遇到了一个问题:有人挑衅自己,该怎么办?答:传首长安。 “第一次,失败了。去了八个人,殇园中多了八棵柏树。”魏溢林低下头,看着石板路上不时溅起的水花。 愤怒令猜萨变得疯狂,而胜利则令他变得自信,他加快了掠夺的步伐,吞并了两支毒枭势力,也因此得罪了更多的人,关于猜萨的情报,开始源源不断地涌入巨人的耳朵,甚至有人,主动替巨人披荆斩棘。 “第二次,十六人。回来俩,我跟天武。”魏溢林的眼角,多了滴晶莹,“漏了个人,他大儿子,堪扎。” 惨遭灭门的堪扎,在二十世纪最后的两年里,彻底销声匿迹,没有人知道他在哪,但巨人却从不曾忘记他。 “消失五年后,他出现在曼谷,打进了黑拳前三。”魏溢林的右手食指不时地弹着中指,仿佛这能帮助他唤醒某一段记忆——或者忘却某一段故事。 “贾先生怀疑,他投靠了某个敌对国。” 确实,如果堪扎真想复仇,眼下,便是他最好的机会。 “对不起。”柏韵莲低下头,一脸的歉意,“当时,我不该挡着你。” “不,幸好你叫住我。”魏溢林嘴一弯,露出雪白的牙齿,“不然我就死了。” “说什么呢你!” “我打不过堪扎。”魏溢林很坦诚,然后手脚并用地解释道,“他这种人,训练量不比政要保卫局的要轻。每一拳都是往这、这、这,打的,很难躲开,要被打中,当场就玩完。” “我怎么感觉你在变相吹自己?”柏韵莲用馒头的残骸捂着嘴,笑得连肩膀都带着动了,魏溢林在环州露的那几手已经让她觉得很不可思议了。 “跟你说件事,当年,我们队里最强的那个,想在政要保卫局的人面前逞能,一拳将一个两百斤的沙包打得转了个圈。” 柏韵莲露出不可思议地神色:“这么厉害?” “结果人家,一拳打飞了个五百斤的沙包。他当场就跑了,比兔子还快。” “有没有这么夸张?” 魏溢林耸耸肩:“但人家就是这么厉害。跟人家比搏斗,就是班门弄斧。” “那堪扎现在找到了吗?” “天武没说。” “吼” “啊……救命啊!” 两人都像触了电似的,将眼睛投向那乱糟糟的输液大厅,那里两个人正扑倒在地,下面的那人正极力挣扎着,而上面的那个正死死地咬着他的肩膀。旁边的人全都缩了起来,看来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坏了。 “别!”柏韵莲一把按住魏溢林的右手,抵住他拔枪的动作,同时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继续看下去。 魏溢林扭头一看,三个戴着厚实袖套的警察正从远处赶来,打头的那个一把抓住感染者的肩膀,将他整个人扯了起来,另两人则一人一边死死地抓住感染者的双手,往它背后一反剪,“哐”地一声,给感染者戴上了手铐。抓起感染者的警察则迅速后退,再绕至感染者身前,抽出封箱胶,“嘶”宽阔的胶带不由分说地贴在感染者的嘴上,接着是第二重、第三重。然后不顾感染者家属的求情,将它押走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魏溢林抬起手抹了把额上的汗,“阳川哪有那么多警力?” “这种病毒跟其他的都不一样。它有类似于bsl-4病毒的极高危险性,但在致命性方面,却引起很大争议。”柏韵莲又啃了一口那个硬邦邦的“石块”,“我的导师和他的同事们,都一致否认这些感染者的死亡。但防疫处的官员们,却坚持认定感染者已经死了。” “哈哈,这就有趣了。”魏溢林叉起双手,“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觉得他们更像精神病人。” 精神病人?用这个词来形容这些感染者或许不恰当,但似乎也没有什么差错,同样无法理喻的动作、同样不知所云的言辞,或许唯一不同的,便是只有极少部分精神病患者具有攻击性,且被攻击者也不会染上同样的疾病罢了。但这些感染者,全都具有。 “贾先生也说过,这种情况,令他们很是为难。所以,为了其他地方的安全,他们才暗示不能带走一个幸存者。” “他们倒是干净,却让我们的手沾满了无辜者的血。”柏韵莲摊平了插着针头的左手,看着那苍白的手掌,但在她眼里,这只手掌,是血色的。不是所有的人,都表里如一地冷血。 “别这样。”魏溢林连忙叫道。 然而柏韵莲却没有任何反应,任由倒溢出来的血,一点点地将药液逼回输液瓶。 “这样挺好……不止一处痛……” 魏溢林不说话了,他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就像当年,将猜萨灭门后,队长也无法回答“稚童何罪”的质问。 “你是怎么说服自己的?”柏韵莲将手掌翻了过去,输液管中的鲜血,也随之回流。 “忘却、正视。” 忘却你曾经做过这件事或者正视你曾经犯下的罪行。前者,是逃避,后者,是忏悔。 柏韵莲摇摇头,叹了口气。忘却,她做不到,正视,她缺乏勇气。 “别去想它,时间会冲淡这一切。” 第一卷:末日前夜 第三十一章 自作自受 四天下来,柏韵莲的身体恢复得不错,脸上也重新焕发出红光。与之相比,宋茉莉的身体是越来越差了,如今的她,蓬头垢面的,曾经白皙的皮肤也洒上了黑色的煤灰,还结起了一块块的黑痂,但她还是强打着精神,保持着昔日的笑容。 “还没采访完吗?”龙德彰看了看腕表,又看了看那个正在里面跟宋茉莉谈话的记者,他得到了许可,入内采访宋茉莉。但为了防止宋茉莉突然发作,她的脚重新戴上了脚镣。 “三天,十九小时,五十二分钟。”柏韵莲拉下了衣袖,她的穿着比国家警察严实,但比里面那个穿着防护衣的记者要大胆。 不知是谁出的主意,魏溢林接到命令,称他们必须以最低限度的防护,去与宋茉莉接触,简单来说,就是如果正常衣着也能保证不被感染的话,那最好就不要穿防护衣。 更为可恶的是,那个龙德彰竟然“诡辩”道:这是为了让民众安心,不去哄抢那些他们并不急需之物。 “她看起来精神还不错。”一个记者对另一个记者说道,他们的眼睛也一只紧盯着隔离病房的玻璃窗,并没有因连日的直播而疲倦。 “啊~”里面的那个记者忽地尖叫一声,整个人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连续向后窜了几步,撞在墙壁上。 其他人立刻“扑”在单面玻璃上,都想第一眼看见病房中的情况,并首先将这一情况传达给观众。就在刚才,宋茉莉忽地吐出一口黑色的脓血,这血毫不留情地染红了原本白色的被褥,她那原本绝美的双眸也首次破裂,两条血线虫出现在她的眼白上。 “我得进去了。”柏韵莲戴好了一次性橡胶手套,现在她黑色的作战服外仅披着一件白大褂。 “小心。” 那个记者显然被吓得不轻,当柏韵莲挽起他时,他还猛地一颤,身子都快蜷成一团了。 “哈哈哈,这是进化的先兆。”宋茉莉高声笑着,高音在病房中来回震荡。 “我扶你出去。”柏韵莲轻轻地将腿已经发颤的记者挽出了病房门,不知在这一刻,他是否还觉得来这里目睹变异之全程是一个正确的抉择。 “怎么,今天穿这么少?”宋茉莉看起来已经缓过了劲,笑嘻嘻地看着柏韵莲问。 “有什么感觉没有?”柏韵莲例行公事般问道,她已经不奢望宋茉莉如实回答了。果不其然宋茉莉又在重复她那套老调,什么血脉通了,身子感觉更轻了,更加精神了之类的,似乎真给她吃了仙丹似的。 “冷吗?”柏韵莲掀起被子,想盖在依旧一丝不挂的宋茉莉腿上。 “热得很。” 柏韵莲心中已然了了——宋茉莉的躯体,很是滚烫,看起来这烧得不是一般的厉害:活该! “量下体温。” “你别天天搞这个行不?”尽管早有协议,但宋茉莉依旧对那几乎无休止的抽血与量体温感到不满。 “不记录下来,怎么向你的朋友们证明,这血液确实有效呢?”柏韵莲可不愁没有借口说服宋茉莉,几天下来,她学会了抛弃当初的愧疚,完全是以看戏的心态来看这件事。 “这倒是。”宋茉莉一听,一如既往地乐了,伸开了臂膀。 十分钟的时间,很快便过去,柏韵莲取出了探热针,对着光一看,随后故意大声道:“卓有成效了呢,三十八点九,高了三分。” “你们给我的究竟是不是纯净的圣水?”宋茉莉忽地问道,眼神中带着一丝怒火,这夹杂着血线虫的怒火,很是骇人,隔离室外的记者都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当然。”柏韵莲用非常严肃的语气道,对于这用他们的泪水与鲜血换来的东西,她自然不会儿戏——哪怕是跟一个被她当作笑话看的人。 “那为什么要这么久?”宋茉莉估计是烦了,毕竟这过程确实有点长了。 柏韵莲站了起身,放下探热针,一步一步地走到病床的床头柜旁,俯身凝视着宋茉莉那逐渐浑浊的瞳孔,半晌,她从口袋中掏出那面从龙德彰手中要来的小镜子:“瞧瞧你现在的样子,真让人心痛。” “哈哈哈哈,你懂什么,这是解开束缚前,必须经历的考验!”宋茉莉的叫声有点癫狂,柏韵莲注意到,她那原本雪白的牙齿,已经网上了血丝。 “谁在考验你们?” “我们举行仪式时,会在屋子里放七尊雕塑,分别代表‘前世’、‘今生’、‘未来’、‘天’、‘地’、‘物’、‘人’,后四者共同审视一魂灵之‘过往’、‘现在’、‘未来’,善者可脱去束缚,恶者即被拷上枷锁。”宋茉莉正色道,咬字非常清晰,她意识到,一个向更多人传教的机会来了。 “天雷轰顶,方脱凡身、地火锤炼,方成仙骨,人物为证,方去束缚。” “那你现在正在哪个阶段呢?” “我身体里现在就像升起了一团火。”宋茉莉得意洋洋地笑道,“是二阶段!” 隔离室外的记者纷纷抢着补上解说词,隔离病房中的那只麦克风瞬间被拆线,房间中的声音也传不出去了,宋茉莉的希望自然也落空了。柏韵莲也没有闲着,将宋茉莉所说之词全记了下来。 “你是在小本子记仇吗?” “嘻。”柏韵莲合上笔记本,“好好享受。”语毕便出去了,她知道,病毒已经侵入到宋茉莉的五脏六腑。 当天子夜,宋茉莉忽然“哗”地一声,吐出一口混杂着未消化的视食品的呕吐物,接着她就像开砸放水似的,将晚餐全部吐了出来,接着是中午的,再接着便是黄疸水。 “她现在开始呕吐,这是发病的前兆吗?”有个记者抱着极少的希望问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柏韵莲,今天下来,他们已经不指望能从她口中“扣”出一句话了。 “现在,宋某开始吐血!”一个记者抄起麦克风,蛮横地用自己的声音“掐”断了宋茉莉的呕吐声。 血,大口大口的血,弄脏了被褥,染红了病房中雪白的地砖。当宋茉莉再次抬起眼睛时,她那原本秀美的眼帘,已经烙上了红色的血印。嘴角两侧,似乎出现了两只“犬”牙。 “吼!”这声功力不浅的吼叫,吓得几名记者包括龙德彰都魂飞魄散。“咚”还没等众人震惊下来,宋茉莉便如一架被忽然关闭了发动机的遥控飞机般,撞倒在床上,但她并没有昏迷,她的眼睛依旧张得老大,嘴里大口大口地吐着血沫子,泛黑的胸脯一颤一颤地。 这是最后一次进去了。柏韵莲打开了房门,宋茉莉闻声,下意识地转过头,张开嘴,说了句什么,她的眼已被血线虫占据大半。 “现在感觉怎么样?”碍于满地的污物,柏韵莲也不好靠近,只是远远地站在仍未被污物玷污的地方。 “很……轻……”宋茉莉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后又喘了好一阵子气,“快了……快渡完劫了……” “面目全非了。”柏韵莲摇了摇头。 “放弃吧……”宋茉莉忽地“吐”出几个字,那痛苦不堪的脸上,竟浮浮现出狰狞的笑意,“你们……不可能……永远……不可能……” “不可能什么?” 宋茉莉举起颤巍巍地,指甲已经发黑的手,指着那面镶嵌着单面镜的墙壁,嘴中又吐出一口血沫,随后头一低,没了声息。那个曾经的宋茉莉,消失了。 “咚” “请问,宋某现在是什么情况?” “请问,宋某已经死了吗?” “请问,以这种残忍且痛苦的方式杀了她,你们的良心会痛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龙德彰一步抢上前,掷地有声道,“你知道我们的医护人员,每天不间断地工作多久吗?你知道就在此刻,还有多少研究员,冒着生命危险,在环州收集至关紧要的血样、数据吗?你知道,已经有多少人,在这次对抗疫情的战役中,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了吗?但里面的宋某,却在到处宣传:厉疾病患的血能治愈百病,以愚弄民众,严重扰乱社会秩序。我们,现在就将” “先生,请问,这种做法是否过于偏激?”一个从未开口的记者问道。 “先生,只是这样的做法,是否不太人道?” “吼”病房中,宋茉莉忽地重新抬起头,本已紧闭的眼睛再度张开,只是这一次,镶嵌在她眼眶中的,已不是黑曜石,而是玫瑰红宝石,“吼”血线虫开始在她曾经雪白的牙齿上爬行,几丝浓浓的血沫从她的口腔中喷出。 在场的记者都吓了跳,有几个胆子小的已经下意识地后退数步,仍然坚持站在原位的,也都双腿发颤。 粗短的铁链被宋茉莉挣得“哐”“哐”作响,布满污秽的被子也被她掀倒在地,就连那沉甸甸的铁架床,似乎也被她所带动。“吼”、“吼”宋茉莉的叫声似乎引起了其他感染者的共鸣,一时间,走廊上充斥着凄厉的叫声。 “啊~”不知是谁尖叫道,这声音引起了绵羊效应,其他人也纷纷抱头尖叫。与记者们的尖叫同时响起的,是国家警察们齐刷刷的拔枪声,他们真不愧是精英,电光火石之间便完成了由站岗姿态到射击姿态的转换,若非时刻留意,还真会产生,他们一直是拿着枪的错觉。 待记者们叫够了,龙德彰才摆摆手道:“大家别慌张,它们都被锁在床上,挣不脱。” “此等狂徒,就是要让同胞们都变成这个样子,你们说,我们能答应吗?”龙德彰往前两步,指着玻璃后仍在不断低吼、挣扎的宋茉莉,青筋毕露道。 没有人会说或敢说“能”,哪怕是那些永远持反对意见的人。 “请问,对于昨天高教授健谈发文称:‘新型弹状病毒可能导致人类文明之终结’,一事,你有何看法?”一个男记者壮了壮胆子问道。自厉疾暴发以来,世界上便出现了不少持这种论调的人,包括一位西方病理学界的泰斗。 这次,记者们将柏韵莲围在正中间,十多个麦克风离她的嘴唇仅有一寸之遥,他们早就在等这个机会了,刚刚龙德彰的离开,恰恰给了他们机会。 柏韵莲盯着龙德彰,试着从被挤到圈外的他的眼神中得到些许暗示,但龙德彰却是一脸无计可施的表情,碍于身份,他无法开口替柏韵莲说一句话,因为他的每一句话都将被等同于梁河道公众健康厅的官方说辞,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出于同样的原因,背着手枪的魏溢林也不能强行拉开记者,否则明天一早,各大媒体定会送上一则名为《梁河道公务人员武装驱赶记者》的报道。 “在我们倒下之后。”在龙德彰接二连三的摇头之后,柏韵莲终于不得不开口道。 出乎意料地,铁桶开始出现缝隙,接着便“轰”的一声,裂开了一道大口子。 “赤县,”一个男记者高声喊道,“加油!” “赤县加油!” “赤县加油!” 第一卷:末日前夜 第三十二章 情伤离别 “亲爱的市民朋友们,根据梁河道公众健康厅最新研究表明。人群聚集地是流感传播之最理想温床,因此,为了确保广大群众之生命健康,请大家切勿聚集,尽快归家。亲爱的市民朋友们……” 尽管寒夜阴森,且细雨连绵,但医院门口仍是聚集了大量的候诊人群,他们都是登不上医院挂号平台的那“小部分人”,他们中有的人已经在这里站了一整个星期,但从下午开始的广播,却无情地剥夺了他们最后的希望。顶着大喇叭的面包车又一次远离阳川四院,驶向雨幕后的远方,它已经是第十二次路过这里了,但医院门口集起的人群,却仍无丝毫减少的迹象。 “现在,就差一个火星了。”医院高层住院楼,楼梯间的窗户前,龙德彰双手插在裤袋中,脚尖不停地踮起又放下。 “但愿,我们能在这之前离开。”魏溢林轻轻地叹了口气,这广场中,少说也有上千号人,而拦着他们的防暴警察,只有不到三十人,即使加上医院的保安,总人数也不满半百。 龙德彰索性转过身,纯黑色的罗蒙西装直接靠在那常人也不会去靠的墙壁上,他面前,那队国家警察正有条不絮地从电梯撤离——他们已经完成了保护直播记者的任务。 “他们走了,这里面的人怎么办呢?”刚才,宋茉莉那可怖的形象可是深深地印在龙德彰的脑海里。 “不是第一次见了。”魏溢林没有转身,依旧看着那拥挤不堪的广场,“大家都不够人手。” “唉,但愿科学院的专家们能尽快找到治愈之法吧。”龙德彰叹了口气,作为新闻发言官的他,自然在缺乏人手的方面,比魏溢林有更深的感触。 “不过,我听刚才小姑娘的语气,情况……”龙德彰习惯性地咽下了后半句,轻轻地晃了晃脑袋。 魏溢林笑了笑,反问道:“你觉得乐观吗?” “我不知道。”龙德彰没有说实话,也没有说假话,他的身份,决定了他不能有过多的个人看法,否则极易说漏嘴,影响部门形象事小,影响自己仕途事大。 魏溢林也有同样的顾虑,但不同的是,他没有那么多的掣肘:“我们刚从环州回来,感觉可能跟别人不太一样。” “说实话,她的答复不那么好。”龙德彰还在不停地踮着脚尖,头盯着地面,“悲壮有余,乐观不足。” “我们刚从环州回来。” “我知道,是那帮记者的行动太快。”龙德彰怎可能不懂魏溢林的意思。 “要怪也得怪高教授,谈什么不好?偏谈这个。”魏溢林似乎对高健谈很有意见。 “高老是环州人,虽然早搬走了,但毕竟根在那儿。”龙德彰耸了耸肩,努了努下嘴唇,也算是赞同了魏溢林的观点,“高老的言论确实不稳重了些,但还是可以理解的。” “哎,小姑娘干嘛去了?”龙德彰从领口中掏出烟盒,他的烟瘾不小,但由于这几天在医院,所以他一直强忍着,烟盒都没碰一下,现在他终于忍不住了,取出烟盒,抛了又抛。 “这里的一个医生,是她朋友。”魏溢林盘起双手,“呼”地吹出一口气,“前天一小伙,被确诊博阳流感,在医院外排队时,被人咬了一口。审讯时,他说他博士刚毕业,而且眼看就要结婚了,一时没忍住。” “造化弄人。”龙德彰,敏捷地抓住落下的烟盒,并将其收好,“要不,我们也去看看?” “算了吧,那里面的人,要知道你的身份,非撕了你不可。” 龙德彰无声大笑。 隔离病区的楼下,原本是心血管科室的病房,但现在,它们都被征用了,里面住满了被咬伤的人,病房区的大门都被铁链反锁,仅有送餐时会打开,这里的医护人员都裹得严严实实的,每次巡查时,都会有三名全副武装的警察跟随,以免感染者会突然扑上来。 这个病区有大大小小五十六间病房,其中四十间是六人间,八间是单人间,八间四人间。现在已全部爆满,除此之外,走廊上也排了两行车床。“吼”、“吼”一声声来自幽冥的咆哮,充斥着整个走廊,惊得那些尚未变异的人浑身发颤、冷汗直冒、蜷缩在一团。 “求求你……杀……杀了我……”一个中年大叔使劲地那因恐惧而不停颤抖的嘴,想叫住从床边走过的柏韵莲,他每次见过有人从床边经过,都会这么说,刚开始还有人会安慰他,但渐渐地,人们已经不想理睬他了。 四十六号病房外的车床上,拷着一个看上去不过三十岁出头的男生。这个男生戴着碎了一片镜片的眼镜,右眼角下,挂着一串泪珠,头发乱蓬蓬的,看起来已有很些天没洗过了,他露在被褥外的左手上,缠着带血的纱布。这张车床后,一道隔离门将走廊拦腰砍断,隔离门后,便躺着被他咬伤的人。 穆慧文的防护服已经被人从领口处撕开,口罩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差不过遮住了她大半张脸的绷带,这些绷带上,似乎还有血迹在不断地渗出。听见有人走来,穆慧文微微地睁开了眼睛,一条显眼的血线虫立刻印在来人的眼帘中,这是一条极为粗壮的血线虫,但它一个,被占据了宋慧文二十分之一的眼眸。 柏韵莲蹲在穆慧文床前,泪水慢慢地溢出,两人的手隔着一厚一薄两层布料轻轻地握在一起。 “三姐。” “烧……退了……吗?”或许是因为多时未曾开口,一向伶牙俐齿的穆慧文,竟便得张口结舌。 “退了,退了。” “你……来这……干……干什么?” “来看看你。”柏韵莲别过头,另一只手抽出一张卫生纸,轻轻地拭去眼里的泪水。 “我有什么……好看的?”穆慧文似是生气了,嘟起了嘴。 “别灰心,会好起来的。” 穆慧文无声地笑了笑:“不用这么安……慰我。” “还好你跳了出去。”穆慧文终于能将话说利索了,“这几天,你干嘛去了?” 柏韵莲举起手,指了指天花板:“楼上。” “你去那种地方干嘛?”穆慧文轻轻地将脑袋拧了过来,尽管这样会压到伤口。闻声,柏韵莲又扭过头去,将脸埋在臂弯之中,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向穆慧文描述这件事。 “谢谢你,还能来看我。”这回轮到穆慧文扭过头去了。 “我不急。” “我急。”穆慧文提高了音调,她的声音,终于引起了旁边那些病恹恹的人的注意,她们纷纷抬起头,向穆慧文投来羡慕、嫉妒的眼色。得益于直播的效果,患者们的家属,纷纷放弃了探视的意愿。 “我现在看东西,有一半,是红色的……” 这话在柏韵莲听来,真是字字如刀,句句剖心。 “挺羡慕那些能遗体捐赠的人的。” “嗯?……”柏韵莲握着穆慧文的手,更用力了。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别赶我走,好吗?”已经失去了一个好友的柏韵莲,实在不想再失去一个,毕竟,人生又能有几个真朋友呢? “读博时,导师曾说过一句话。”穆慧文轻轻地抬起手,摸了摸柏韵莲的帽子,“敬重生命,看淡死亡。” 闹心。柏韵莲紧紧地抓住胸口处的防化服,紧咬着牙关,相应地,抓住穆慧文的手,也增加了分量。 “傻丫头。”穆慧文笑着道,同时,一滴晶莹的泪珠落在白色的枕套上。论心情,她比柏韵莲更加难受,因为她现在,除了失去亲朋外,她还得直面,那未知的异境——那即使是庄周,也不知是否会畏惧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可能再无九万里的天空,再无一望无际的北冥,再无相互攻伐的诸侯,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无意识。 “再不走,我可保不准不会咬你一口。”细长的手指在柏韵莲的脸上轻轻弹了弹。 “嘻”柏韵莲捂着嘴,露出了笑容,带泪的笑容。 “你恨他吗?”柏韵莲捂着嘴的手,忽地握紧了。 穆慧文翻了个身,同时脖颈一用力,顶起了脑袋,如此一来,她便不会压着自己脸上的伤口。一只手,轻轻地握住了柏韵莲的拳头,拳掌相触的那一霎,那只手便慢慢地用力,一点点地撬开了柏韵莲的拳头。 “谈不上。” “当时没有反应过来,事后也懒得去想了。” “走吧,我已经快控制不住自己了。”穆慧文轻轻地松开了撬开柏韵莲拳头的那只手,身子也慢慢地转了回去,“我感觉很冷,很饿,很想吃……” 穆慧文没有说出口的那个字,柏韵莲知道,也亲眼见过。 “吼”、“吼”离她们五个床位的车床上,那个被捆住的感染者正在不停地低吼着,将铁链挣得“哐哐”响,而她隔壁床的那个人,早已麻木。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穆慧文深深地吸了口气,摇了摇头。与柏韵莲紧握的手,也开始挣扎。 “走了。”柏韵莲拉住了那只手的食指与中指,背过去的脸上,已经挂满了泪珠。 “嗯。”哽咽声,慢慢地传开了,不止是她们,还有其他的人。 “保重。”穆慧文猛地一抽,挣脱了柏韵莲的手,随后身子完全地背过去,脸朝墙壁。 “我会尽快回来。”柏韵莲握着车床的栏杆,一用力站了起来,转过身,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 “咚”隔离门无情地关上了,穆慧文这才翻过身,艰难地支起身子,怔怔地看着厚重的隔离门。此刻,她似乎隐隐地听见了门后的低吼。 “莲莲,小心。” 第一卷:末日前夜 第三十三章 三战必死 出了医院后,龙德彰便与两人握手告别。今天的阳川,似乎已经成为了死城,乌灯瞎火的各式店铺、空无一人的公共交通、一望到底的娱乐广场,无不诉说着这座城市如今的落魄与曾经的辉煌。 双向六车道的主干路上,一台白色小面包车正孤零零地行驶着,车顶的那只大喇叭正不停地重复着奉劝人们尽快归家的话语。忽然,一旁的林荫之中,冲出一辆黑色的轿车,轿车上坐着两个人,正是魏溢林和柏韵莲。前者正专心致志地把控着方向盘,后者一直侧着身子,落在阳川市第四医院住院部大楼上的目光,久久不曾离去,直到住院部大楼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 天际线上慢慢地出现了一道栅栏,这是一个检查站,横亘在出城的道路上,距离检查站还有五十米的地方,立着一块黄色的告示牌:停车检查。告示牌后,是一大堆迷宫般的铁马,将马路完全阻断,右侧的两条车道上,一辆六轮警用装甲车正傲视着远处驶来的小蝼蚁,它身前还停着四辆蓝白色的正闪烁着红蓝色的警车灯的轿车。 即使亮出了缉事总局的证件,两人也被盘问了十分钟,才被允许放行,看来现在的形势真的已不容乐观,那些个警员眼中,也满是焦虑。 “八年前,我也跟他们一样,守在火车站上。几十人,挡着眼前那一望不到头的人海。”过了检查站后,魏溢林忽然开口道,“当时,谁的心里都没底,生怕他们真的会冲过来。” “背着枪吗?”对于当年的故事,柏韵莲有比魏溢林深刻得多的感受。 “不,警棍。”魏溢林轻轻侧过头,用眼尾扫了眼柏韵莲,“就隔着一道铁栏杆,连风都吹得倒。” “物是人非罢了。” 魏溢林点点头,以表认同。 “跟你说件事。”魏溢林降下了车窗,左手肘枕在车门上,只用右手控制方向盘,“据我们调查,直播确实起到了一定的震慑效果,很多人醒悟了,自动脱离了拜血会。” “这不挺好的吗?”听见这话,柏韵莲松了口气,多日的辛劳,看起来是值得的。 “但却让悲观蔓延开了,承认环州陷落,并没能如上头所愿挽回公信力,反而被责骂是掩盖不住才不得不公开。”魏溢林话锋一转,又在柏韵莲心上压了块大石头,“更严重的是,有人开始宣传,官府会用这手段惩治所有不合意的人。据警察总署统计,暴力抗捕的比例比直播前增长了百分之两百。” “我不相信高层会没料到这后果。” “我也不信。”魏溢林耸了耸肩,按下了应急灯,拉响了警笛,亮起了红蓝色的警车灯,远处检查站口那名刚刚站定的交警,立刻将“停止”的手势换成“放行”。 “话说,天武他们这些天在干什么?” “劳工。”魏溢林笑了笑,变了道,从最左侧那条刚刚清理开来的车道上驶过检查站,当车子与那个独自守在检查站上的交警擦身而过时,魏溢林微微侧过身,朝交警敬了个礼,“你敬晚了。” “我第一次坐警车嘛。”柏韵莲撅了魏溢林一眼。 “你说什么?天武他们在干苦力?” “天武说贾先生买了一大堆油、面、米、盐,一卡车一卡车地往基地拉。这不,紧缺的人手成稀缺了。” “突然觉得,出这趟任务也挺好的。”柏韵莲脸上露出了不厚道的笑容。 “你导师那边有新消息吗?” “唉,还在烦无法解剖的事,只能研究血液。”柏韵莲摇了摇头,露出无奈的表情。 “你导师是谁?” “郑泌煌教授。” “听说过。”魏溢林皱了皱眉头,“说是个工作狂,七十多岁了还跟年轻人一样拼。” “可不嘛,刚阿余还跟我说,老教授已经两天没合眼了,一直呆在显微镜前,比对各种已知病毒。她还让我也去劝劝他,让他注意休息。” “高教授不是说,这是个新型病毒吗?” “导师说,既然现在很多实验无法进行,那就再对对,万一成功了呢。”柏韵莲一边说,一边耸了耸肩,“他倔强得令人敬佩。” “我听天贾先生说,徐局长怀疑这是他国的生化攻击。尔彦调查室的人正在查。” “不好说,世界上至少有三十二万种能感染哺乳动物的病毒,其中大部分都是我们闻所未闻的。要是真有一个国家发现了这么一种致命病毒,并提前进行研发,这确实可以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 “但如果真是生化攻击的话,我们就要以死谢罪了。”魏溢林叹了口气,露出了一丝愁容,“发生了这么大件事,我们竟然一点预警都没有。” “国家警察和军事情报局也没有发出预警吗?” 魏溢林摇摇头:“没有,听贾先生说,正因如此,三个局长都被批了一顿。” “希望不要在这个时候追究。”柏韵莲也学着魏溢林刚刚的样子,将右手肘支在车门上,“话说回来,这种公然挑衅国际法的行为,应该没人敢吧?” “国家的可能性不大,但也不排除一些邪恶组织会这样干。” “你是说堪扎?”柏韵莲的脑海中,堪扎那凶神恶煞的脸不请自来,吓得她为之一颤。 “一切皆有可能。”魏溢林抬起手,挠了挠脑袋,“刘秘书刚刚还问我几点能到,好安排开会时间。” “唔?真就一点休息时间也不给?” 魏溢林长叹一声:“人手不够。本来还想跟你在仁安尝尝口水鸡呢,现在好了,只能吃白面馒头了。” “哈哈哈哈哈哈。”柏韵莲笑得嘴都合不拢,“早知道就应该先在阳川大吃一顿。” “阳川的饭店、酒楼都关了,你去哪吃?”魏溢林甚是鄙夷地看了她一眼。 “有外卖啊。菜都一盒盒地放在酒楼门口呢。”柏韵莲也不甘示弱,学着魏溢林的样子回敬他道。 “你不早说。”魏溢林的神色更是鄙夷,“现在都快到绥阳了。” “哼。”柏韵莲又将头一甩,别过脸去,“睡觉。” “你想闷死我啊?还有五个小时车程呢!” “睡醒了再理你。”柏韵莲一脸得意,末了还办了个鬼脸。 今晚的天空,繁星似锦,皎洁的月光高悬在天边,柔亮的光照在凹凸不平的水洼之中,再通过反射来为来往的汽车提供那仅有的光亮。在崎岖之中前行了三个小时后,一栋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建筑物终于出现在魏溢林眼中,这边是基地的主楼。 “快到了。” 柏韵莲捂紧了嘴,打了个哈欠:“都快九点了。” “嗯,你要去找你的导师吗?” “要啊。”柏韵莲摆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右手拍了拍怀中的那只箱子,“阿余说,这东西,导师盼得脖颈都长了两寸呢。” “看来,你的‘任务’还没有开始就失败了。” “是啊。”柏韵莲故意将调子拖得老长,“我们今晚也别想睡了。” 防疫处人员的居住和生活区都位于四号楼,大楼是钢筋水泥结构,据说都是按照军用标准建筑的。地面部分是生活区,地下一层则是办公室休息室,地下二层是研究室,共分为五个大隔间,其中三个分给了由三位教授挂帅的研究团队,另两个隔间一个是会议室,另一个是储存室,里面塞满了大大小小的瓶、罐、箱子。下面两层,则还处于清理当中。 郑泌煌团队的办公室位于楼梯间入口右手边第二个区域,约有八十平方米,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仪器,最里面的书架上则塞满了资料,书架旁的那张桌子上,立着一架电子显微镜,书桌后的椅子上,满头白发的郑教授正举着放大镜仔细地查阅着大腿上放着的那本巨无霸。 “郑教授。”柏韵莲轻轻地叫了声,同时敲了敲没有关上的门。 但郑泌煌实在是太过投入,竟然没听见。柏韵莲又用力锤了锤薄薄的铁门:“郑教授?” “哦,莲莲,你回来啦?”郑泌煌抬起头,挥了挥手示意柏韵莲进来,同时放下了几乎黏在手上的放大镜,“血样拿回来了?” “嗯,还有各种能做的测试的登记表。” “辛苦了。”郑老那紧锁的眉头竟随之舒展,“等下面的地下室一完工,我们就可以动手实验了。” “嗯。郑教授,话说其他人去哪了?” “吃饭去了。”郑老举起手指了指天花板,“如果你没吃的话,就赶紧去吧。吃完,就抓紧时间休息会,明早再来报道吧。” “好。”没等柏韵莲应声,郑泌煌便又举起了放大镜,仔细地对照着巨无霸中的图画以及那张被放大后印在一张a4纸上的病毒。 “郑教授。”柏韵莲有些迟疑,声音也吞吞吐吐的,“您……” “怎么了?”郑泌煌抬起头,端详了柏韵莲一下,忽然,他皱巴巴的脸上露出看穿一切的笑容,这笑容温暖又慈祥,“哦,肯定是来劝我睡觉的。” “呃……您怎么……知道的?” “那帮野孩子逐个劝了我一次,就差你啦。” 柏韵莲的脸瞬间红得像个熟透了的苹果,像个被人揭穿了谎言的孩子似的,不好意思道:“大家这不是担心您嘛。” “我今年七十四了。”郑泌煌掐了掐手指头:“当年,我刚毕业,就跟疟疾干了一仗。八年前,又跟流感打了场。这是第三场了,古人云:三战必死。现在正是以死报国的时候,没什么好遗憾的。倒是你们年轻人,更应该保养好身子,将来,还要接我们这些老家伙的班呢。” 第一卷:末日前夜 第三十四章 诺亚方舟 五十平方米的会议室中,端坐着二十个人,他们面前的大方桌上,均放着一只蓝色的上面印有国徽的文件夹,文件夹旁,放着一只盛满水的大瓷茶杯。房间东侧的窗户开了三扇,因此来自深山的风能肆无忌惮地撕扯着方桌那浅黄色的绣花桌布。 “咚”基地钟塔上的那只起码有四十年历史的石英钟敲响了九点半的钟声。会议室的小门准时打开,贾先生和刘秘书一前一后地从那里面走出。 “各位久等了。”贾先生边说边坐在方桌前段的那张椅子上,面向所有人,刘秘书则坐在贾先生身后靠架子的那张椅子上。 “今天把大家叫来,一是让大家对这个基地有清晰的认识,二是要商量、决定一些大事。各位都是各处室的一把手,有什么需要的、有什么建议、有什么难处,就在这个会议上,一并提出来,大家一块想办法解决。刘秘书,开始吧。” “是。”刘秘书站了起来,从手提包中取出一个蓝色的文件夹,捧在手中,“首先宣读徐局长的命令。兹因厉疾猖獗,我局积极响应总政院文件之号召、秉承文件之精神,特复设赤西南专员公署,管辖郝山基地全体人员、并梁河、兰温、巴阳、剑岭、昆仑四道调查室之全员,及本部防疫处之一部。以贾主任忠全任专员公署特派专员。全权负责郝山基地及五道调查室之工作。” 两分钟的停顿后,大会进入了下一项议程。刘秘书示意大家将文件翻页,尽管这次的会议也应贾先生的要求而极力压缩议程的数量,但依旧持续了约半小时,才进入到讨论环节,紧接着讨论环节的,是发言环节,不出意料的,各个处室一把手的口径非常统一——缺人、缺经费、缺设备。 “下面进行会议第四项,请贾专员忠全作总结陈词。” “各位想必都对目前的情况有一定认识了吧?”贾忠全坐直了身子,伸出右手点了点文件夹,“我们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尽管我们决不相信高教授健谈的言论,但也要正视他提出来的这种可能性。” 贾忠全站了起身,转过去,伸出整个手掌,指着悬在墙壁上的两面旗帜道:“一些西方人说,我们是没有信仰的民族。他们的说法正确与否,我不评论。但关于信仰,我要在这里重复一点,在你迷惘时,信仰就是灯;在你无助时,信仰便是你坚强的臂膀。因此,我们必须团结在一个具体的存在之下,信仰它,爱护它,保护它。这个存在,就是这两面旗帜。只有它们,才能团结起我们,因此我们必须反对安那其主义者的痴语疯言。” “请讲。”贾忠全点了点头,示意举手的那人说话。 魏溢林扭头一看,是思政处的黄处长。这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长着鸡蛋似的光头,光头下是沟壑纵横的额头,撑着额头的,是饱经风沙的脸,大而长的鼻子上,架着一副度数颇高的银框眼镜。 黄处长站了起来:“专员。说实话,我们在座的,都非常赞成您的话,但难就难在,我们的部属,这几天我们做了次问卷调查。”他非常老练地省去了后半句话,仅以轻微的皱眉来代替。 贾忠全摆摆手,示意他坐下,随后他背过身去,两只手背在背后,昂着头,看着两面旗帜之间的那幅画像:“黄处长,我们无法强迫他们去爱某样东西。毕竟他们成长的年月,是我们心中永远的痛。”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特别是魏溢林,他很替老师过火的言谈担心。 “告诉他们一句话,国将不国,何以为家?”贾忠全转过身子,毕竟是多年的老情工了,掏心窝子时,竟然都能做到面不改色,仿佛自己完完全全是一个旁观者。 “告诉他们,记着这句话,不要问,先去做。等他们像我们这般年纪了,再去回味,这句话究竟对不对。” “是。”黄处长应了声,手中的笔在笔记本上“沙沙”地划动。 “不要将他们当部属。要将他们当孩子。”贾忠全在众人背后的过道上边走边道,“尤其是行动队和交通总队的孩子们。多跟他们谈谈心,谈顺了,人家才肯给你卖命,不是吗?” “是!”正在“胡思乱想”的魏溢林慌忙跟着应了声,“是。”当时发声的共有四个人。 “今天就到这吧,没找我单独聊过的人留下,其他人先回去吧。”贾忠全坐回自己的椅子上,挥了挥手。 “议程第五项:会议结束,散会。”刘秘书用例行公事的语气宣布道。 十八个人离开了房间,房间中就剩下了四个人,贾先生、刘秘书、魏溢林以及另一个生分人。 “士蒙是吧?”贾先生并没有先招呼魏溢林,而是对着那个坐在右侧第三张椅子上的中年人道,这个人尽管眼角有了纹痕,下巴留了发白的胡子,但依旧可以看出,他年轻时是个帅气的美男子。 魏溢林将脑海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哪怕一条,关于这个叫“士蒙”的人的信息。于是他只好用最老土的办法——观察,来给这个人画像。这个人身子很结实,双目炯炯有神,应该是个练家子,开会时,他坐在会议桌右侧第三位,按照“兵事尊右”的传统,可以推断出,他是个外勤,且地位比自己还高两位。 “属下柳士蒙,见过专员。” “你们俩先去外面等会,我跟士蒙单独聊聊。” “是。”刘秘书跟刚被打断思路的魏溢林一并应了声,从座位上站起来,退出门外。 “魏队长,请。”关上门后,刘秘书将手掌指向一排放在会议室门口的椅子,这些椅子明显是供等候的人休息用的。 “请。” “魏队长辛苦了,刚赶回来又要来开会。”刘秘书笑着坐在魏溢林旁边的那张椅子上。 “饭都没来得及吃。”魏溢林从口袋中掏出一包还没开封的烟,“给,老前门,好容易在阳川给你找着。” “哎呀,承蒙魏队长厚爱,我这随口一说,你还真放心上了。”刘秘书拱了拱手,才笑着接过烟,放到鼻子下一吸,脸色甚是享受,“老久没闻到这熟悉的味道了。” “老师最近有什么烦心事没有?” 刘秘书微微敛起了笑容,悄悄地看了眼紧闭的会议室大门:“多得去了,这个基地才交到我们手上不到一周,许多东西都不完备,都需要贾先生去统筹呢。” “哎,就连建筑图,我们都没有,更别说周边方圆十里的地形地势了。” 魏溢林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但表情却很是随意,仿佛正在跟人唠家常似的。 办公室的门恰在此时打开,柳士蒙夹着文件夹自门内走出,他的脸色有点阴沉,眉头也轻轻鼓起,脚步也很是沉重。魏溢林朝刘秘书打了个眼色,走进会议室。这时,贾忠全正站在自己的椅子后,双眼紧盯着那副新定制的尚未找到悬挂地方的地图。 “老师。” “溢林,来。”贾忠全将魏溢林叫了过去,他指着地图道,“你是那些人中唯一去过环州的,你觉得这场疫情有哪些疑点?” “老师,环州疫情的失控过程实在有点蹊跷。环州的疫情是在五到八天之内突然爆发的,此前疫情的规模一直不大,跟现在的阳川、福宁、泗宁非常相似。”魏溢林摘下白色的手套,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照片,“这是我们在环州抓拍到的照片,上面的人叫堪扎。” “堪扎。”贾忠全面无表情地接过照片,看了眼,又将它还给了魏溢林,“是谁?” “猜萨的儿子。” “哦。”直到这时,贾忠全的脑海中才终于对堪扎有了点印象,“是他啊。” “老师,当年,我们没做干净。” “不必自责。”贾忠全竖起了手掌,“都说斩草除根,但这根哪能除得尽。杀了堪扎,还有其他人。” “是。” “这是一个疑点,且牵扯面太广,我会上报,还有呢?” “一伙神秘的迷彩服男子。”魏溢林补充道,“他们有枪,训练有素,而且讲着一种很奇怪的语言,不知是不是跟堪扎有关联。” “很有可能。我会提醒他们注意。”贾忠全点点头,“还有呢?” “拜血会。” 贾忠全双眼一亮,微微地转过身,平视着魏溢林道:“说下去。” “阳川的医院,早已爆棚,就连看急诊也得上网预约,阳川四院外面就围了近千人。如果这时,拜血会的人再大肆宣传,那么确有可能达到一周陷落的效果。” “确实,拜血会的教义,说到底就是四个字‘为所欲为’!”贾先生放下了伸出四只手指的右掌,“鼓励人们放纵内心中的恶,以满足自己的欲望为先。” 魏溢林点点头,表示自己也正是这个意思。 “跟你去的那个小姑娘呢?她动摇了吗?” 一道惊雷在魏溢林的头顶炸响,贾先生这突如其来的一招,令他很是想不透,老师这么问的目的,又是什么呢?于是他搪塞道:“她对总局是一如既往地忠诚。” “不错。”贾忠全点了点头,似乎刚才的话也只是他随口一问,“宋茉莉的妄言,我听了,要是我年轻三十岁,我也会心动。” 年轻三十岁?这不就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吗? “老师,我观察了她四天,她没有一丝一毫变心的迹象。” “我说的是我,你小子。”贾忠全心中阴阴一笑:小子,露狐狸尾巴了吧? 魏溢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几天呢,总务处拟了份要采购之物什的汇总表。”贾忠全转过身,示意坐下说,“涉及柴米油盐酱醋茶,及枪、子弹、汽油、发电机、螺丝钉还有织布机等等一大堆的东西。” “这是要打持久战啊?”尽管外头的言论早已传疯了,但魏溢林还是不太愿意相信。 “最坏打算。”贾忠全哈哈一笑,“但我看不够完备,你觉得还差了点什么?” 魏溢林皱起眉头,眼珠子轻轻地向上移,瞄着雪白的天花板,一会,他才用不那么自信的语气道:“这终究是买,不是造,我们需要机器、工人。” 怎知,贾忠全还是摇了摇头:“要是真的全境陷落,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回到削竹为枪的年代,没了工业燃料,机器什么的就是一堆废铁。而抗体的研发,恰恰需要大量的燃料。” 魏溢林一个劲地点头,这个问题他确实没有考虑到。 “前些天,我们在军方内部的兄弟报告说,军方已经派遣舰船前往万里石塘的每一个钻井平台所在地。维龙道的油井附近,亦多见军方侦察兵的身影,军方想干什么?” “我们之所以存在,是因为文官需要我们作为‘剑’以配合他们的胡萝卜来制衡军方这头巨兽。” “老师,这是不是扯得有点过了?” “什么叫过了?我们现在讨论的是最极端的情况,如果全国变成环州那个样,军方这头巨兽将不得不被放出笼子。一旦出笼,它定会控制它所能控制的一切,工业原料、军火这些,我们想都不要想,那时候我们就只能困死在这深山巨谷之中。这点你想过没有?” “老师,您是打算那时跟军方谈判?” 贾忠全点了点头,露出恨铁不成钢的神色:“我是你们的长官,就得尽我所能保证你们能活下去!” “据我估计,即使实在最极端的情况下,军方也能保有至起码五十万的地面武装力量,这足够他们控制鱼米之乡都峪道,并运用那里先进的科研机构,便利的交通条件、接受可能的援助,研发抗体。而都峪,就是那时的诺亚方舟!” 诺亚方舟!圣经中人类最后的希望。但现在的局势,真的有这么严重吗? 第一卷:末日前夜 第三十五章 未雨绸缪 魏溢林端详着那副巨大的全国地图,看着上面的各种标注,矿产、森林、农田、海洋,望着那一条条如血管一般通向全身各个部位的铁路网,以及它们共同的起始点,他是第一次感觉到,这平日看起来再平淡不过的地图,竟能带给他这般的震撼,他是从未想到,赤县竟然这般的大,她的各部分之间又是这般地胶似漆,难以分割。 “确实是个好地方,往上就是营赣粮仓,但它的人口实在太多了。”魏溢林很兴奋,因为都峪,就是自己的家乡,如果它能被军方选中,那么。在最极端的情况下,家人的安危,也就有保障了,但他又担忧起来,因为都峪的人口,实在太多了,甚至乎,远超它的人口承载极限。 “但外来者跟土著之间总是有矛盾的。”贾忠全笑里藏刀道,“而且,既然名编壮士籍,既不得中顾私了。所以,还是这里好,没那么多烦心事。” 魏溢林一时语塞,贾忠全的话,令他额头浮上了一层冷汗。 “溢林,这个基地,一旦脱离了外界的支持,用不了半年,就会完蛋。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该怎么样才能让军方愿意跟我们谈判呢?” 魏溢林的眉头越邹越紧,想谈判,就得有价码,但根据老师刚才的一通分析,他们根本连谈判的资格都没有。真的没有吗?军方难道就真的什么都具备吗? “原发病例。”贾忠全失去了耐性,手指“咚”地一声钉在地图的一个小点上,“找到它,我们就能得到许多珍贵的第一手资料,这些资料,就是我们谈判的资本。”贾忠全指着的那个地方,正是环州。想要得到军方的眷顾,就必须知道得比军方多。 “这是第一点,第二,要研究病毒,就得需要人才,大量的人才!”贾忠全背着手走向开在会议室墙上的小门,魏溢林迟疑了下,才抬脚跟了上去。 “防疫处给我们派了三个专家,他们非常优秀。”贾忠全竖起一只大拇指,以示自己此言绝无第二意思,“但三位教授均已年迈,最年轻的那个也已是古稀之年了。他们带来的学生,就算只是放在国内,也算不上一流。我们不能这样。” 说着,两人已经穿过那条长约二十米的充斥着昏黄的灯光的走廊,来到一间单门办公室前,贾忠全从口袋中掏出古老的黄铜钥匙,打开了门锁,开门后,他不紧不慢地走了进去。魏溢林定睛一看,办公室比起四天前显得更为杂乱,小茶几上除了茶具还多了好些报纸、书籍,大书柜旁,放着一张折叠床,小沙发上正卷着军绿色的铺盖。 “来。看看这个。”贾忠全从办公桌上那堆得老高的书薄中取出一本厚厚的书,以及一个瘪瘪的档案袋。 魏溢林接过来一瞧,吓了一跳,原来那本书竟然是《高考志愿填报技巧与指南》。 “军字号的别指望了,前八的也别想了。”贾忠全也不等魏溢林反应过来,自顾自道,“其他带‘医’字的,给我逐个逐个查,对,找个防疫处的研究员跟你一块看,然后将名字列在档案袋里。明天中午前,交名单。” “中午……?” 贾忠全佯怒道:“老子都三天没合眼了,你小子还敢睡觉?”随后收起怒容,露出笑容:“要么去找名字,要么明早去环州,二选一。” “是。”魏溢林慌忙抢着应道,“属下这就去找。” “这小子。”听着门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贾忠全笑着拍了拍双臂,伸了个不合身份的懒腰。 资料查阅室位于这栋楼的四层,是一间约五十平米大小的房间,里面配有三十台电脑,这些电脑都是主机足有膝盖高的老型号,显示屏也酷似大水牛,而且上面还落满灰尘,一看便是多时未曾使用了。 资料查阅室的窗户大都敞开着,但这依旧难以掩盖空气因多年未曾流通而造成的霉味。信息处的人一见面便一脸地抱怨,并且打趣道,这些电脑能不能开全靠“信仰”。逗得众人都发出足以震聋整层楼的人的笑声。 “报告打上去了。”信息处的小伙道,他戴着一副厚镜片的眼镜,“你们什么事啊,这么急?” “现在什么事都急,这不,专员连休息时间都给我取消了。” “哈哈哈,你们忙,我就在隔壁,有什么问题,随时叫我。”眼镜小伙关掉了测试时打开的页面,让出了位置。 “好,麻烦你了。” “哎,老魏,你这可不厚道啊,我这搬了一天,刚躺下,你就揪我起来!”秦天武揉着“挣扎”时弄疼的胳膊。 “我这连续一天一夜没睡觉了,你起码今早还睡了会。”魏溢林将秦天武“摁”在机位上,“来,今儿个满足你上大学的愿望。” “去去去去。”秦天武钳开了魏溢林的手,但眼珠子却发出惊奇的光,“《高考志愿填报指南》?你小子拿这本书干嘛?” “来,我先跟你讲讲规则。”魏溢林拉过一张椅子,坐在秦天武身边,“贾先生想多找几个医学专家,协助抗体研发,他让我们现在这上面找几个教授,一旦疫情有失控的征兆时,便将他们接过来。” “这不应该叫防疫处的人找吗?他们更熟悉这方面。” 魏溢林戳了戳秦天武的脑袋:“什么脑子?要是贾先生要我们找个可以代替我们的人回来,你会用全力吗?” “也是。” 一时间,偌大的阅览室中便只剩下敲击键盘的声音,两人的效率很是惊人,不一会便将一间大学医学院的所有教授、教师的档案点开了,电脑屏幕上,一时间挤满了页面。 “老魏,这些个专家但看简历,可都是栋梁之才啊。”秦天武的眉头皱得非常紧,“总不成每个都请吧?” “我跟你说啊,老秦。”魏溢林接过鼠标,打开第一个页面,“简历都是光鲜亮丽的,不可信。所谓的实验项目,很一部分,只要钱够、设备够,其他人也不见得做不出来。” “你这么一说,我更没头绪了。” “看一个人,就是看出生、学历、经历、关系。”魏溢林将页面往下拉,拉到人物简介那里,“看,得了那么多的荣誉,这种人的关系不简单,弄不好得吃瘪。再看看这个,年纪也差不多了,要来没用。而且啊,荣誉多的人,看上的人也多,我们也开不起高价。” “老魏,这选专家怎么也这么多学问啊?” 魏溢林挠了挠寸头:“也多亏老师指点,不然我也就专挑名头大的去了。” “那我们究竟该怎么挑啊?” “挑些名头低点的,你看这些人的毕业院校,大都差不多,不就是出生晚了几年嘛。”魏溢林打开了排在第六的那个页面,上面的人是一名副教授,“这个,瞧,当了五年副教授。还有这个,四十了,还是讲师,这些人到现在都没有机会独自领导一项课题,接到我们的邀请应该会很高兴的。” “老魏,你觉得这情况,真的会失控吗?” “不知道。”魏溢林摇摇头,右手手肘枕在桌子上,“贾先生的意思,即使情况变得严峻,我们也可以倚靠自己的力量存活。” “老魏,听这意思,上峰那时就不管我们了?” 魏溢林狐疑地瞄了眼阅览室四面的窗户,再三确认没有人在偷听后,才低下头道:“一旦交通网瘫痪,他们就是想管我们,也没办法。” “也是,最近的铁路远在仁安,何况铁路线那时一定崩溃了。” “所以,只能依赖空运。” “军方?” 魏溢林点点头:“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向军方证明,真到了那时候,我们也是有用之人。” “我倒希望,现在的这活,都是白干的。” “谁不是呢。”魏溢林抬起头,看了眼阅览室的后墙,那里悬着一副赤县地图,“我的家,就在都峪。” “我的家在豫源。”秦天武叹了口气,在表格上写上一个名字,“如果守不住,青霞都不知会怎么样。” 秦天武这一提青霞,便勾起了魏溢林心中的那件他放不下的事:“她不怪你吧?”至今,魏溢林还记得,自己从电话中通知秦天武,他们要调走时,电话那头的反应,有多么大。那时,秦天武应该正在一间饭店里,双方的家属正在洽谈婚事,那纸调令,就如同一枚深水炸弹,令两家人同时炸了锅。他们炸锅的对象,非常统一——秦天武。 一时之间,秦天武成了众矢之的,当时,魏溢林还天真地要让秦天武开免提,让他跟双方家长解释,但秦天武没有同意。事情后来的发展,证明秦天武的判断是对的——他被女家“赏”了一脸唾沫,又被父母揍得鼻青眼肿,是夹着尾巴逃到机场的。 “哎,怎么会呢?人家可懂了,跟我说什么‘匈……匈奴灭,何处为家’?” “是匈奴未灭,何以家为。”魏溢林用手指敲了敲桌面,“难得啊,这么体谅你。” “青霞是个好姑娘。当时,要不是她拼命护着我。我能让他们的唾沫星子淹死。”秦天武不无感慨道,“如果环州守不住,我就立刻回去,帮她挡下所有感染者。” 魏溢林空出左手,轻轻地拍了拍秦天武的肩胛:“放心吧,只是未雨绸缪,这雨真不一定会下。” 第一卷:末日前夜 第三十六章 冤家路窄 山区的空气远比城市的清鲜,新鲜的等离子顺着呼吸道进入人的身体,舒缓人的神经,同时也让人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薄纱笼罩在群峰之上,遮住了那本应和暖的朝阳,挽留住了昨夜的寒气。也是,凡事有利有弊,既然选择了山区的清鲜,就得忍受山区的寒意。 “嗡嗡嗡嗡” 离二号楼不远的停机坪一大早便开始了运作,四个巨大的螺旋桨掀起粗野的气流,扯得站在二号楼下的人都睁不开眼,无奈之下,大家只好躲到大楼背面,这才得意避开巨风以及噪音的骚扰。 魏溢林踮起脚尖,从“放风”的人群中向从另一边走来的柏韵莲招了招手:“这边。”后者见状,加快了脚步迎了上去,接着从怀中掏出两只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给。” “谢谢啦。”魏溢林不停地将馒头在两手之间抛来抛去,“这么热,你都受得了?” “我怕冷。”柏韵莲白了他一眼,“又一晚没睡?眼圈连熊猫都自愧弗如了。” “有那么夸张吗?” 说完,两人都看了对方一眼,不知是谁先“噗嗤”了声,两人都笑了起来。 “你们那边进展如何?” 柏韵莲皱着眉头道:“实验室还没有弄好,郑老教授就让我们一遍遍地比对病毒。” 实验室还没有弄好,这就意味着距离研究的开始,还有好一段时间。如此一看,贾忠全的抉择确实不是杞人忧天。 “你知道那个什么原发……唔,原发病例是什么吗?” 柏韵莲“唔”了声,用略微惊诧的眼神看了眼魏溢林,片刻才道:“通常是指第一个患有某种传染病,并开始扩散传播病毒的人。不过有时,首个病毒携带者人不一定会发病。因此还有“一号病人”的说法,标记的是第一个出现症状的病人。” “那找到他有什么意义吗?” “大得去了。”柏韵莲边跺脚边道,“通过对他的调查,有助于锁定传染源、传播方式,与动物是如何接触的?这对抑制或治愈性药物的研发都有很大帮助。就拿环州厉疾举例,找到原发病例,再调查他的生活轨迹,就可以大概知道,这病毒是从何而来,又是怎么进入人身上的了。” “怎么了,忽然打听这个?” “昨晚会议上说,要再派人去环州查‘原发病例’,我就顺口问问。” “还要去啊?” 看着欲哭无泪的柏韵莲,魏溢林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又不是让我们去。” “但防疫处在这里没多少外勤了。”柏韵莲昂着头看着被薄纱遮盖的天空,眼神很是迷离。 “没那么急,我让乔武查了排班表,我们还能休息一个星期。” “哎,对了,你们宿舍那边吵吗?” 魏溢林苦笑一声:“我还不知道睡哪呢,贾老头就是个‘剥削’的主。” “你那里很吵吗?” “楼下一直在开电钻,那停机坪一晚上没停过。” “要不,我等会给你买个耳塞?” “这里有得卖?” “去镇子瞧瞧。” “你可以出去?” 魏溢林点点头,神秘一笑道:“公办,不过挤出一点时间还是可以的。” “那,谢谢你啦。”柏韵莲说着,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十分钟就这样在闲谈中溜走了,“我得赶回去了,拜拜。” “拜拜。” 贾忠全当年若不是入错了行的话,绝对是个家财万贯、臭名昭著、员工恨不得生啖其肉,但又期望他能长命百年的企业家。魏溢林刚将辛苦了一宿加一上午才准备好的表格递给他,他一把接过,看也来不及看,便递给魏溢林一本小本子,外加一个稍微有点厚度的信封。 “带上几个能干点的弟兄,将这方圆三十里摸一遍。四天够了吧?” 魏溢林险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整个人怔在那里,竟然忘了回应。 贾忠全似乎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放下笔,将那已将桌子彻底埋没的文件扫开,露出暗红色,沟壑纵横的桌面:“很有年岁对吧?” “这个基地,比你大,跟我同龄。”贾忠全用右手食指敲了敲桌面,发出“咚”、“咚”的响声,“什么都要修,什么都要重新来一遍。我一天三大会,上面的,两小会,对下面。末了,还有这么大堆文件等着我。” 魏溢林没有任何表示,脸上依旧是沉沉的倦意,这倦意是下意识流露出来的,收也来不及的那种。 “溢林,官大,不只意味着权力大,还有责任。”贾忠全随手从办公室左侧抽出一份尚未批示的文件,“每一份都很繁琐,钦原调查室请求拨款四百万,以作调查拜血会与境外反赤组织联系之经费。重要吧?再看这个,梁河调查室请求拨款两百二十万,以购买疫情防护装备。你觉得哪一份重要?” “都重要。” “这不就对了嘛,但问题是,向你要钱的,除了梁河、钦原外,还有剑岭、营赣、都峪、郝山基地,哪个不是十万火急?但钱就那么多,怎么给?” “先调查,再判断。” 贾忠全在心中舒了口气,两只手弯在胸前,形成牛角状:“这不就对了嘛,士蒙今早去了环州,小刘替我去了钦原,黄处长在实验室凿木头,大家都有事做,所以你得替我将这附近考察一次。这个基地不安全,它得有棱角,互相呼应,知道吧?你总不希望哪天一觉醒来,感染者扑你脖颈上了吧?” “好好好。”拗不过老师,魏溢林只好答应,尽管还是一脸的不愿意。 听着走廊中逐渐远去的脚步声,贾忠全叹了口气:“现在的孩子啊,真不如我们这些老家伙。” 对魏溢林来说是“苦差事”的考察,对乔武等众来说,便成了求之不得的“肥差”,尤其是一个叫苏平金的年轻人,来报道时,还带着如刑场死囚忽逢大赦时的兴奋——轻装走山路总比扛一天百来斤的麻袋轻松得多,不是吗?当然不是,如果他们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的话。 “水壶、干粮、望远镜、绘图铅笔、笔记本、被褥。齐了吧?”几个人边念叨着,边将这些物什一一塞进行军包。 “差不多了,出发。” 有句俗语叫:看山跑死马。离基地最近的那座峰,初看上去也就百十步的距离,高也不过百来米,但当众人真正开始朝那座山走去后,麻烦便接踵而至,首先便是横亘在基地门口的那条河,这河约有七八米宽,近岸的地方布满了嶙峋的怪石,越往河中心走,水流越湍急,深度也越大。魏溢林打开了地图,仔细地寻觅着地图中的基地,以试图找出这条河的水深。 就在魏溢林的眉头皱得能供鸟儿筑巢的时候“泾南江”这三个字才肯进入他的眼帘,这是一条发源于高原的河流,奔腾至此已有数百千米,但这依旧不减它自高原带来的豪迈与狂野。但地图上却没有标注水深,因而众人也不敢贸贸然地渡江。 “我们主要负责基地的东部,向东一直走十五千米。”魏溢林说着顺着水流的方向瞄了眼,“沿着河往下走,找到渡口再渡河。” 河边的路不宽,只有两车道,而且都是泥泞的黄土路,要是站在高处俯视这条路,一定会被那星罗棋布的水坑所震撼。山区多雨,往往水坑中的水没来得及干涸,新的雨水便接踵而至,因此这些经年不涸的水坑变成了许些生物的家园。 “早知道就搞辆摩托车,在这种路上飙车的感觉一定不错。”颠簸不已的轿车中,坐在后排的苏平金道,然后缠着一旁的乔武,“老兄,你玩摩托车吗?” “你一定是那种在陡坡上玩死飞的疯子。”乔武抓紧了车顶上的握把,笑着回敬道,“我不玩摩托,我玩汽车。” “有钱啊小子。” “净听他吹,这小子连漂移都不会。”前面的魏溢林松开了握着拨杆的右手,“这小子,上次去,刚上两百就吓尿了。” “去去去,队长,咱不带这么损人的,好吧?” “兄弟,这么一说,我觉得还是四轮自行车适合你啊。” “头给你锤爆。” 如果有人问最能消磨时间的方法是什么?答案之一便是:行进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中,几人颠簸了近一个半小时,两侧的山崖才渐渐地拉开距离,泾南江也在此忽地变宽得宽且深,从公路往下看,已经看不见嶙峋的碎石了。而脚下的道路也在此由泥泞的黄泥路变成被一层厚厚的泥巴所保护的柏油路,道路边上还多了一道水泥护栏,护栏下是用混凝土加固的河堤,从此处起,便是牛栏川水库的储水区。牛栏川水库有近三十年历史了,隔断了泾南江上下游的交通,不过也为它下游的数个县市带来了电力与财富。同时这条水坝可以说是文明与野蛮的边界,再往后便是那些向往自然的驴友以及国家机器才会深入的地方了。 灿烂的晚霞映在深不见底的水库上,泛起绚丽的涟漪,几只叫不出名的鸟儿在空中盘旋,几尾肥美的鲜鱼不时冒头,或在水下呼出一个个气泡,这些气泡一升上水面,便形成自己的涟漪,给那绝美的水库晚景图填上了一丝灵气。几个来自平原的年轻人无不拜服在山区的美景之下。苏平金甚至觉得,如果能在这里活一辈子,也不见得有多坏。 “队长,那里好像有村子。”乔武点了点魏溢林的肩胛,指着右前方的那座山。 魏溢林放慢了车速,待汽车停稳后,他伸手揉了揉眼睛,细细一看,那浓密的森林之下,似乎却有几丝炊烟,正袅袅升起。 “走,去村部看看。”魏溢林加快了车速。 水坝上有一条单车道的通道,以供车辆、行人穿过湍急的河流,现在正值枯水期,水坝两侧的河流水平面相差甚巨,约有四十米,而且地水面那侧的河流已经可以依稀看见其水底那嶙峋的石头。村子离水坝约有五千米,位于半山腰的一块平地,约有四十户人家,靠马路的是红砖屋,后面那排则是水泥砖屋,再往后便是真正的瓮牖绳枢之家了。 村子的东边,有一户拥有一个大花园的大户人家,这家人的院子旁边,是一栋两层高的屋子,屋子前立着一根三层楼高的旗杆,旗杆上的旗帜正迎着晚风飘扬。屋子的正门旁,挂着两块牌子,表明这是村里商议公事的地方,屋子的门还开着,走廊的白炽灯已经打开,屋子门口停着两辆棕绿色的越野车,越野车旁还拴着几匹棕色的骏马。 “我想起来了,等会记得问哪里有马卖。”汽车在魏溢林的控制下慢慢停了下来。 苏平金一听此言,眼睛一亮:“好啊,我好久没试过策马狂奔了,那才叫真正的风驰电挚。” “下车别乱跟人搭讪,我们问完话就走,今晚在水坝过夜。” “好。”尽管心有疑惑,但两人还是点了点头。 小楼前面,立着两块告示牌,其中一块上面写着“公告栏”,另一块上面贴着“新闻栏”,公告栏上贴着三张告示,一张是财政公示,两张是关于环州厉疾防治的,另一边的新闻栏上贴着今早的晨报,头条的三号黑铅字格外引人注目:阳川市公众健康局局长孟长君,阳川市食品药品安全监督局局长胡少兰因涉嫌酒后驾驶,于今日被捕。 一楼的过道很是狭窄,左手边尽头是卫生间,左边第二间是档案室,右边是一条向上的楼梯,拐角位亮着一盏白炽灯,将不大的拐角位照得通亮,楼梯是木质的,踏上去便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二楼是一条六米长的走廊,开着三扇门,分别是两间办公室、一间接待室,三间房的门都关着,不过第二间房屋拉上的窗户中却露出一丝白光。 “咚咚咚”魏溢林敲响了这间办公室的门,乔武站在他后面,苏平金则站在最后。然而就在敲门的那一霎,魏溢林的右眼眉毛却忽地一跳,他的心脏也随之“咯噔”一下。 “进。”未等魏溢林多想,门内便传来一声略微嘶哑的声音,声音的主人听起来也是有些年岁了。 魏溢林轻轻地拧开了房门,随着房门缓缓打开,办公室的全貌也出现在他眼前,这是一间十平米的房间,后窗下横着一张办公桌,办公桌右侧放着一只大铁皮柜子,铁皮柜子前…… 第一卷:末日前夜 第三十七章 月黑杀人 一只巨手忽地从魏溢林背后出现,掌劲如刀,狠狠地看在魏溢林的后脑壳上,魏溢林尚未来得及作出一丝反应,身子便如断线的风筝,“咚”地一声,摔倒在地。后面的乔武一惊,瞬间身子一侧,贴着内开的房门,左拳护在胸前,右手就要掏出手枪,怎知不等他的视线看见窗后之物,窗后的人便右手猛地向前一砍,左手有如一把铁钳,钳住乔武握枪的手,猛地向上一拉,接着左膝盖向着乔武的柔软的腹部猛地一顶。 “唔”乔武的脸色立刻由黄便青,几滴唾沫不自觉地从他嘴中涌出,同时握住枪的手也因为剧痛而松开,但这还不算完,那人又趁着乔武的身躯因惯性而前倾的瞬间,一掌砍晕了乔武。如果魏溢林没有那么快就被击晕的话,他一定会异常吃惊,因为攻击他们的,不是他人,正是堪扎。 堪扎这一套的攻击快得令人瞠目结舌,一分钟不到,便放倒了两人,而后面的苏平金见势不妙,刚想转身逃跑,怎知他背后的那扇门已在不知不觉间打开,两支黑森森的枪管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后,枪口所指之处,正是苏平金的胸脯。 天空慢慢替自己蒙上了黑色的薄纱,微凉的风慢慢地从伏满灌木的山坡中升起,“呼”~“呼”地从人们的耳边掠过,不等人们回过神来,它便没入在夜色当中。魏溢林独自行走在茫茫的原野之上,四周只有一望无尽的齐膝高的野草,这些野草也随着耳边的“呼呼”声,而左歪右倒。 忽地,一个黑影从他眼前不远处掠过,魏溢林一惊,抬脚追了上去,但这个黑影很是调皮,他向前一步,那个黑影便向后两步,魏溢林觉得追击无望,刚想停下,但没想到那个黑影放慢了速度,魏溢林见状又加快了速度,但怎想脚下忽地一滑,身子下意识地一抽…… “呼”手上的束缚感狠狠地刺激了魏溢林的神经,令他登时清醒了不小,他定睛一看,周围的环境甚是漆黑,只能依稀看见几个物什的轮廓,他眨了眨眼睛,这次周围的环境总算光了些,这些光来自一根立在房间中间的柜子上,但它所提供的光尚不足以照亮整个空间。借着蜡烛脆弱的微光,魏溢林依稀看见乔武和苏平金背对背地被捆在一块,两人的身子各向前倾,要不是那条将他们俩捆在一起的绳子,他们俩定会因自身的重力而倒在地上。 “醒啦?”耳边,一个苍老的声音忽地响起,魏溢林一惊,慌乱中就想扭头没想到“砰”地一声,跟另一个同样坚硬的物什撞在一块。 “抱歉。”眩晕过后,魏溢林才意识到自己撞到了人。 这个声音的主人原来是跟自己捆在一起的,捆扎的办法是,先将两人分别捆绑,接着再用一根粗麻绳将两人的身体紧紧地捆扎在一起,而且为了防止逃跑,袭击者脱下了所有人的鞋子。 “你们是谁?怎么也进来啦?”声音的主人听起来似是叹了口气,不知是在痛恨还是在惋惜。 “我们是市里的,来找村长,怎知,刚走进大楼就被打晕了。” “我就是。”声音的主人苦笑一声,魏溢林忽地觉得,他的声线跟那声“进”有本质的不同,那声音是嘶哑,他的声音是苍老之间夹杂一丝雄浑。 魏溢林一听,心脏登时“咯噔”了一下:“这怎么回事?” “反正也要死了,说了也好,省得憋着。”老人喃喃道,过了会才道,“绑我的人,是我堂弟。二十年前,道里决定要建牛栏川水库,水库的储水区恰好将原来的村子淹了,本来说好了,县里给地,建安置区,没想到水库建好了,领导换了,开发商却跑了。我们无奈,只好在这安家。” 老人说着,声音竟然哽咽起来:“地没了,村民们只好另想办法,有人就走上了冰,我堂弟就是他们的头,闹翻了,现在又听闻什么环州厉疾厉害……” “嘿嘿!干嘛呢?”一束亮光忽地打在魏溢林脸上,照得他睁不开眼,这声音的主人听起来很是年轻,估计也就二十岁上下。 “安子,你们现在正在将自己逼上绝路,知道吗?”老人似乎与唤作安子的年轻人很熟,仅听声音便认出来人。 “叔,您当年才是将我们逼上绝路了呢。”安子一副玩世不恭的语气,“现在,你还有脸说我们?” “安子,你知道你四哥是在跟谁打交道吗?” 安子甚至轻蔑,“切”了声,继续用玩世不恭的语气道:“知道,但我更知道,跟四哥混,有钱花、有冰溜、有妹儿玩。” “兄弟,这些都是犯法的。”魏溢林帮了句嘴。 安子蹲下来,那只手电筒拿得更近了,刺眼的光芒照得魏溢林眼前红彤彤一片的。 “啪”安子的劲头非常大,打得魏溢林的左脸火辣辣的,像极了一只熟透的大红苹果。 “法?老子的巴掌就是法。”安子的飞沫溅到了魏溢林脸上。 “安子,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这是非法拘禁。”老人的声音沉了很多,似是一头发怒的雄狮,在做攻击前的最后警告。 “叔,你当初跟县里的人狼狈为奸的时候,想过今天吗?”安子站起身,走到老人面前,蹲了下来,手电筒的光同样照得老人睁不开眼,“全村人都反对,硬给你说成全票通过,你有想过我们这些人吗?” “胡扯!当年的投票,完全公开透明!” “好,那你说说,为什么今天全村人都反对你?”安子用平淡得出奇的语气道,随后伸手拍了拍老人的肩胛,“算你走大运了,还有几个人陪着上路。” 门被人“咚”地一声关上了,房间中又恢复了宁静。 “这是哪?”门刚关,魏溢林便抓紧时间问道。 “我家地下室。”老人叹了口气,“没想到,最后一晚竟在这过。” “你堂弟跟谁打交道?” 老人长叹了声,半响才道:“这里没地,大家出去找工作,我堂弟去了金三角,过了三五年吧,就穿金戴银地回来了。有次,他喝醉了酒,称跟一个叫朗明的人走冰。” “朗明是谁?” “就一个壮汉,眉毛很浓,听说什么拳……对泰拳打得很好。” 泰拳?大眉毛?莫非他是堪扎?魏溢林心中暗自吃惊,这里离边境线不远,如果真是堪扎,那有没有可能是他要控制这个村子呢? “你是一村之长,他们杀了你,不怕吗?” “哎呀,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谁还有空管这个?” 魏溢林的眉头越邹越紧:要真是堪扎,那么他控制这个村子要来干什么呢?会不会是环州?环州?难道堪扎也在研究环州的厉疾?或者说,他背后的人也在研究环州的厉疾? “他们约有多少人?” 老人“嘿”地笑了声:“没用的,村里人都帮他们,你怎么逃得出去?” “他们打算几时行刑?”老人的话,魏溢林似乎没听见,依旧不依不饶地问道。 “明儿个一早,后山林子里解决。” 魏溢林一听,原本已经没什么血色的脸上,忽地来了精神:“这不舍近求远吗?” “唉,我在这村里,多多少少还有威望,但也仅此而已了。” “后山是什么个情况?” “年轻人,你不会还想着逃吧?”老人似是在嘲笑自己的无能,又似是在嘲笑魏溢林的狂妄。 “不试试怎么知道?”魏溢林吹了口气,他的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柏韵莲娇小的身影:我必须得活着!或许是天意,乔武和苏平金这两只睡得跟猪一样的家伙此刻终于醒了过来,两人也在魏溢林的示意下留心听着老人对地形的描述。 三更刚过,铁门便传来转动的声音,两束刺眼的光毫不留情地打在魏溢林及乔武的脸上,两人的眼睛瞬间被白芒覆盖,接着是一阵碎碎的脚步声,听起来似有四五个人。 “哥,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这声音,跟在办公室听见的非常相似,应该是同一个人。 “嗯?你说什么?” “哦,懂了,你是想让我靠近点,好咬我耳朵,报个仇?想都别想!” “你们俩,带去后山,毙了。” “是。” “是。”这个声音听起来,是安子。 四个人立刻被提了起来,排成一列,安子带头,第二个是魏溢林,第三个是乔武,接着是苏平金,跟在他们三后面,另一个人则押着队尾。他们四人被一条粗麻绳拴在一块,这也防止了他们中有人逃跑。借着天边那朦胧的月色,魏溢林上下打量了安子一番,他一头红橙色的杀马特,打着耳钉,穿着一条布满洞洞的牛仔裤,踢着粉红色的鞋子,穿着一件红色的外套,右肩上背着一把折叠托突击步枪。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脚下的路越发崎岖,海拔也逐渐升高,两旁的灌木也渐渐浓密,越远前走,人的痕迹便越少,自然的痕迹便多。安子的手电筒不时往两旁照,似是在寻找着什么。 “啊~”走在最后的老者不知是心慌意乱还是怎的,被路边的石头绊倒在地,这一下可不得了,另外三个跟他拴在一起的人也被他拉倒在地,一时间惊叫声在幽谷中回荡不止。魏溢林是被人扯着往后倒下的,不偏不离全压在乔武身上,乔武则大半个身子压在苏平金身上,苏平金则一脊背压在老人双腿上。 “利索点,走!” “安子,年纪大了……”老人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边挥了挥被捆住的双手,“歇……歇会。” “不想走了是吧?那就这儿吧。”安子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不过他拉枪栓的样子倒甚是熟练。 “哎哎哎,兄弟。这里离村子不远,枪一响,人准能听见。”魏溢林连忙阻止道,同时双手撑着地,蹲了起来。 “听见了又咋的?” “兄弟,你四哥要真不怕人听见枪响,他会让你押我们这么走吗?你要是逆了他意,恐怕也不太好吧?” 安子皱了皱眉头,点了点头:“闭嘴!这里我说了算,走,快点!”后面跟着的那个人也开始吆喝,并且一把抱住那个老人将他抱了起来。众人又沿着山路往上爬了好一会,左侧的山慢慢地低了下去,右侧的山慢慢地升了起来,成了山峰左边则成了山沟。山沟中似乎还有细细的流水声。 “就这儿吧。”安子停了下来,伸手摸了摸额角的汗珠,“跪下。”说着就将子弹推上枪膛,对准了魏溢林的背心。 第一卷:末日前夜 第三十八章 两世为人 就在安子准备开枪之时,老人忽地夸张地深吸了几口气,将安子的注意力给引了过去:“安子,算我求你,给我解开。我不想跟人拴一块死。” “行。”安子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解开。” “好。” 魏溢林扭过头,朝乔武使了个眼色,乔武微微颔首,又朝苏平金使了个眼色。三人同时默数三秒,随后竟然上半身往前一倒,在身子倒下的那一瞬,猛地拉起被捆住的双手试着护着头部,三个人就这样“咕噜噜”地往山崖下滚。 安子惊慌地叫着,举起步枪就往下面扫,子弹不时在三人身边炸起好些泥尘,片刻后,另一人也加入了扫射的行列,同时一个黑影伏倒在地上,黑影的头部和颈部悬在半空中,瞪得老大的眼珠子死死地盯着下面的山谷。 蔚蓝的天空下,矗立着五千刃的雪峰,雪岩上,一只单翼单目的鸟儿正立在群峰之巅,俯视着脚下的大地,这白皑皑的大地一望不到尽头,那不知来自何方的狂风从背后吹拂着这只鸟儿,仿佛在跟它说:飞起来吧,快飞起来吧。但鸟儿明白,它现在还不能飞,它在等,等它的伴侣。等它克服上山路上的千难万重,一如自己当年所经历的那样。 终于当朝阳不知第多少次升起时,伴侣爬了上来,见到对方的那一刻,双方无不露出灿烂的笑容,两只鸟儿比在一块,迎着那迎面而来的狂风,同时张开了巨大的翅膀,两团狂风从它们翼下升起,托着它们飞向九万里的高空,举着它们奔向灿烂的朝阳,这一刻它们便是自己的凤凰。 它们飞过巍峨的山脉、划过奔腾的长河,俯视着时而银装素裹,时而琼林玉树的大地,心中是那样的欢乐,幸福从它们的眼角溢出,如甘雨般洒在地上,给大地添上了更浓重额色彩。 “咻”一支金色的长箭忽地从大地的一角蹦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中了左侧的比翼鸟,那只鸟儿一声没吭便一头栽了下去,另一只鸟儿登时发出痛彻肺腑的哀鸣,在徒劳地挥动了几下单翅后,也跟着坠入了那万丈深渊之中。 “啊~”柏韵莲猛地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过了片刻她才回过神来,四下一看,自己正好好地躺在宿舍里,其他人也睡得正香甜。“呼”她吁了口气,倒在床上,用被子捂着脑袋,但却无法阻止自己的思绪如烟花般扩散开去:这是个怎么样的梦呢?又是什么意思?会变成现实吗? 翻来覆去,实在睡不着,柏韵莲索性起身,披上大衣,蹑手蹑脚地走出宿舍,顺着走廊走到卫生间的窗户旁,这里的窗户开得老大,从山巅倾泻而下的风,咆哮着,撕扯着柏韵莲的外套、头发乃至双臂,大有不将她撕成碎片誓不罢休之势。今夜的月色甚是姣好,远看就如一只玉佩,白莹莹的,美极了,估计广寒宫中的嫦娥,也是这般样貌。 同一束夜光下,魏溢林睁开了眼睛,皎白的光透过丛丛植被,斑斑点点地照在他的脸上,凉飕飕的,却又是那般醉人,令人一时间竟无动弹的冲动。过了约五分钟,魏溢林才鼓起了劲头,撑起了身子,他身上的衣服已被锋利的石块,带刺的树枝勾得破烂不堪,没有任何遮挡的双脚也被画上了十数道还渗着血的伤口,好些豆大的蚊子正贪婪地吮吸着新鲜的血液。他左手边约五米处,伏着一个人,这个人的背脊上湿了一大片,湿润的中间有一个拇指般大小的窟窿,窟窿中仍在不停地溢出温热的液体。 魏溢林连忙手脚并用爬到那人面前,费劲地将他翻了过来,捧起他的脸仔细一瞧,是苏平金,他的脸还是热的,但已没有了脉搏和鼻息,视线再往下,魏溢林便彻底死了心,苏平金的胸口有一个碗大的洞,里面的器官已经被炸成了碎片,组织残骸正浸泡在溢出的血液之中。平金的表情很安详,看来是在翻滚下山崖时便被击中,当场毙命,还没有来得及感觉到疼痛。 魏溢林开始羡慕苏平金了,因为自己的左腹忽地传来一阵剧痛,疼得他恨不得找口铁钉来盯紧自己的嘴,以免发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声音。待神经慢慢适应痛苦后,他低头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自己的左小腹处竟被打了个对穿,两端的口子都如拇指般粗细,从那里流出的血已经染红了他衣服的下摆,将他的衣服弄得湿漉漉的,浓郁的血腥味充斥着周围的环境。这不是件好事——血会激起肉食性猛兽的欲望。 山崖下,有好些从上面滚落的石头,有的呈球形,有的是放行,有的则是不规则的形状,魏溢林找到了一块菱角分明的石头,双手一举一套,双手分别放在那凸出的菱角的两侧,然后一点点地磨着那粗实的麻绳,这注定是个艰苦的过程,因为如用力不足,则会徒劳无功,用力过猛双手便会猛地从菱角上滑落。 “嘶嘶”魏溢林被这突如起来的声音吓了一跳,随后一股凉飕飕的感觉自后背一直延伸到头壳,他觉得自己的上下牙已经开始打架——这是过山峰的声音!魏溢林强忍着心中的不安悄悄地转过身,不转不知道,一转吓一跳,原来离自己大约三米远的地方,一条大半个身子隐没在黑影中的过山峰已经立起了上半身,脖颈长得老大,猩红色的信子一伸一缩,那双浑圆的眼珠里,尽是对被入侵的愤怒! 该死!魏溢林有种想要问候安子十八代祖宗的冲动,平心而论,他并不真怕过山峰,在金三角的时候,他就和队友干掉过一条,但那时,他的手没被捆上,鞋子也没被脱掉! 但辱骂归辱骂,当务之急还是保住狗命!命都没了,谈其它的又有什么用呢?魏溢林尽量压住心头的一切情绪,收拢起目光,借着寒气将它们凝结为冰冷的剑,直指过山峰,随后缓缓地转过身,面向着它,再一点点地,慢慢地站起身。 遇到过山峰时,最好的办法是缓缓后退,并由低至高地发出吆喝声,这样便有很大几率下走它,但魏溢林现在却不能叫,因为他不确定安子等人有没有下来找他们,也不确认自己现在是否已经远离了村子,别到时候将过山峰吓走了,将安子招来了,到时候就不是品“琼浆”了,是尝“佳肴”了——不禁是管够,说不定还能享受“双倍快乐”。 然而,魏溢林的逐渐后退却没能让过山峰平息领地被侵占的怒火,它吐信子的频率越来越快,而且扭动着身子缓缓跟了上来,这个过程中,它的脖颈一直长得老大,宛如蝙蝠的双翼。随着过山峰慢慢地从阴影中走出,魏溢林得以看见它的真容,它体长约三米,身体呈现棕黑色的身体上不时点缀着一个白色的斑点。 过山峰即是鼎鼎大名的眼镜王蛇,它们的攻击并非一击脱离式,而是更为恐怖的连击,即是说即使侥幸躲过了它比猎豹的速度还要迅猛的惊雷第一击,你还得应付它速度不亚于前者的第二下、第三下,而过山峰的每次攻击,都会注入200至500毫克含有心脏毒素的神经毒素,但如果它发出的是全力一击,毒液的注入量将会达到七毫升,如此巨量的毒素,足以令一头成年亚洲象命丧黄泉,更别论体型瘦小的人了。 死神朝着魏溢林张开了双翅,似乎带走他仅是时间的问题。 “不,我不能死!我要活着,我还有很多事没做!我不能死在这!”魏溢林低声喃喃着,一边加快了后退的脚步。过山峰也旋即加快了追击的速度,魏溢林的心脏开始“砰砰”地跳着,终于他耐不住性子了,转过身撒腿就沿着“z”形跑了起来,这是迅速脱离毒蛇的最好办法,因为蛇类的转身比较困难。但这也会带来一个严重的问题——毒蛇会很可能会因此认定你是可口的猎物,而非陌生的、实力不明的入侵者。 大约跑了二十余米,魏溢林停了下来,因为他双手被捆住,不仅难以提速,而且甚难保持平衡,还容易摔倒。身后的毒蛇竟也慢了下来,并且再次抬起了身子,这次它立起的部分足有五十厘米高,猩红的信子如蜻蜓点水般抖动着,脖颈几乎要张破,这是它发起攻击前的最后警告。 魏溢林轻轻地蹲了下来,双手捧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心中慢慢地计算着与过山峰的距离,过山峰的身子也挺越高,已差不多要和魏溢林相当了,同时它微微后仰,以获取发动连续攻击的弹力。 魏溢林抓紧时间,猛地举起石块朝过山峰脑袋砸去,过山峰被它冷不丁地这么一砸,登时晕乎乎地瘫软在地,身子扭来扭去的。魏溢林呼了口气,站起身,慢慢地往后退去,直至一脚踏在湿润的河滩上,他才松了口气。 怎知,魏溢林双脚忽地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上,待眼前的花白慢慢散去后,他看见了晴朗的夜空中那漫天的星辰,以及被它们簇拥在中间的冰轮,刹那间,两世为人的感觉涌上魏溢林心头。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离开金三角的时候。 第一卷:末日前夜 第三十九章 狭路相逢 魏溢林躺在河滩上,吹着冷凉的山风,听着潺潺的水声,看着满天的星辰,他感觉自己连日来的焦躁正被慢慢地抚平,一股阔达慢慢涌上心头。天空是那样的辽阔,大地是那样的广袤,天空是那般的清幽,大地又是那样的静谧。 这天地之间、走过熊熊的烈火、走过冰凉的海水、走过渗人的恐龙、走过壮实的巨蜥,沧海桑田,世事变迁,大海成了陆地、陆地成了海洋、现在成了历史、未来成了现在。万千年后的物种,不知又会如何看待这段往事呢?它们是会惊叹一个辉煌的物种竟在无声间陨落,一如今人看待恐龙,还是无所触动,一如人类看待戈氏鸟? 当我们的祖先与古猿第一次有了分别时,你觉得古猿们会不会也认为这群家伙不可思议,是不健康的呢?宋茉莉的言论忽地出现在魏溢林的脑海中,着实吓了他一跳,或许今夜的环境太适合思考哲学了吧。 人们在看待历史人物时,往往会犯一个错误,就是拿着已知后果去指责前人,但这明显是不道德的,因为,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洞悉未来,即使是最熟悉历史的人,也不过是能预测到历史的大概进程而已,如果今天,真的是进化的前夜,那么这一大潮将是不可逆转的,疫苗的研发也会是徒劳无功。但,谁能确定今天便是进化的前夜呢?又该如何证明呢?或者说,这种事,除了历史,还有别的证明方法吗? 魏溢林咬着牙关,爬了起来,走了几步,跪倒在一块河边的碎石上,又开始了漫长的征程,这绳子实在是太结实了,直到东方的天边吐出了鱼肚白,绳子才出现了一个缺口,但这,已经足以令魏溢林兴奋一阵子了。 终于在魏溢林几乎瘫倒在地前,绳子断了,他双手顺着惯性猛地往外一岔,身子也旋即失去平衡,魏溢林再次肩膀着地,躺在地上,温暖的朝阳抚摸着他的脸庞,他长长地吁了口气,自由的感觉,真好。 过了约五分钟,魏溢林终于缓过了劲,双手撑着地面站了起来,他先是检查了下身上的伤口,擦伤不少,但好在,都不深,他又拍了拍几个口袋安子等人搜身搜得非常彻底,除了衣物外什么也没给他留下。 动之前,魏溢林先在脑海中将晕倒前的事回想了一遍,他们离开基地后是一直往东走的,在被押上路时,他留意了眼周围,发现河流在他的左后方,也就是说,他们是被押往东南方,且约莫行进了一个小时,然后就到了上面的山崖,而且他们还听见了细细地流水声。 这流水声可能来自泾南江的一条支流,也就是说,跟着这条支流往下游走,便能找到泾南江,顺着泾南江往上游走,便能回到郝山基地。 在森林中求生,有两样东西必不可少,一、指南针,二、匕首。后者是不可能找到的了,但前者是有可能的,魏溢林记得苏平金腕上的手表,还戴在他手上——他必须回到崖底,找到它。 树林中有不少枯枝,但它们大多都一折就断已经不能用了。找了好一会,魏溢林才找到一根约一米长的,顶端分叉的树枝,这树枝上还带着水分,摸了摸还比较结实。 过山峰已经不见踪影,这是个好兆头,魏溢林没遇到多少障碍,便回到了苏平金所在的地方,魏溢林跪倒在他身边,斑斓的阳光照亮了苏平金的遗体,他的脸上、手上、腿上都有不同形状的伤口,忽地,苏平金身体的黑影中,窜出几只黑影,一溜烟地跑到不远处的石头下,不见了。 “兄弟,别怪我。” 魏溢林摘下了苏平金右腕上的那只廉价电子表,塞进自己的口袋后,又伸手脱下了苏平金的两件上衣,一左一右地套在自己的脚上,并将两个袖子打结,扯紧,形成了一双简陋的“鞋”,尽管很不美观,但起码,双脚不会再添新彩了。 带指针的手表,是一件不错的辨别方向的工具,将其放在地面上后,再用时针指着太阳,随后将时针与12点之间的角分作两份,这便是南北线。而苏平金的电子手电,刚好便是有指针的,现在的时间是七点五十六分。这条河是西北流向,也就是说,顺着它走,便能回到泾南江。 在亚热带的树林里,顺着河流走永远是最省力、省时的办法。但这条路似乎也太省时了!魏溢林刚走了没多少步,前面便忽地出现了两个人影,其中一个红色的外套,布满洞洞的牛仔裤。这可将魏溢林吓得不轻,他撒腿就往林子里跑,随后身子一缩,躲在灌木丛后。安子并没有发现他,那两个人一并从两人前面走了过了去。 “呼……”魏溢林刚刚松了口气,心脏便被接下来发生的一幕惊得提到了嗓子眼上,原来这两个人只是小部队,他们身后约七八米处,又跟着四个人,这四个人装束都跟安子差不了多少,也是杀马特加红红紫紫的衣服、脸上也是玩世不恭的神色。 但这四个人身后,却跟着数个气质完全不同的人,这些人身材虽不高大,但却壮实非常,身上的腱子肉跟小山似的,身上披着迷彩服,脸上甚至也涂着墨绿色的迷彩装,他们簇拥着两个人,其中一个魏溢林很是眼熟,正是当天在西宜医院打过照面的大眉毛堪扎! 这几个人身后,还跟着六个年纪较大的,披着迷彩衣、蹬着黑布鞋的人,他们两人一组,扛着一个大大的黑木箱,箱子的开口处钉着一条厚木条,将开口封死了。除了这六个人外,其余人都提着把折叠托突击步枪。 堪扎忽然用魏溢林听不懂的语言说了句:“停!”登时队伍停了下来。 魏溢林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难道他们发现了什么?在魏溢林忐忑不安的目光中,堪扎蹲了下来,似是在研究地面上的什么。魏溢林连忙极力远眺,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了一大跳,原来堪扎正看着的,不是什么,正是他留下来的脚印!河边的泥土湿润且厚,每一脚下去,都会留下一道深深地印子,不被发现才怪呢。 魏溢林觉得自己的头皮都麻了,双腿也忍不住抖了起来。 “搜。”堪扎很明显对这些奇怪的脚印起了疑心,指着脚印消失的方向,说了句,那几个迷彩男立刻举起枪,慢慢地往前走,这时走在前面的那几个杀马特也回来了,加入了搜寻的行列,他们足有十个人,如果魏溢林在他们面前露面,只怕会被打成筛子。 魏溢林深吸了口气,后屏住呼吸,一点点地往丛林深处退去,这片树林离山崖不远,只有二十米,迂回之处非常少。因此魏溢林待退后了十来步后,便撒开腿就往河流下游跑, “谁?”果不其然,没等魏溢林跑两步,便有人发现了他,旋即一梭子弹便呼啸而至,魏溢林只觉得身子像是被什么绊了一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不等他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身后的吆喝声便近了好几分,又一梭子弹打了过来,魏溢林旁边的那棵树登时皮开肉裂。 怎么办?照这样下去,一定会被打碎的,我该怎么办?魏溢林绞尽脑汁地想着脱身之计,一边身子一闪,隐没在一棵两人围的大树后,就在这时,他看见那条支流就在自己前面不远处,且由于这里是斜坡,支流的地势比这里低了近一米半。子弹“嗖嗖嗖”地打在大树上,大树被它们巨大的动能撕扯得左右摇晃,发出“沙沙”的痛苦呻吟。 跳就跳吧!魏溢林一咬牙,忽地从树后探出身,双手握着树枝,猛地加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支流,快到时,他还身子一躬,双脚猛地一蹬,踏起好些水花,又一轮子弹朝他射来,有的打在水面上,弹起一连串的水花。血,一点点地飘散开来,染红了好一片水域。潺潺的河水,推搡着这突然而至的重物,一点点地流向远处的泾南江。 “boss.”几个迷彩男放下了端平的枪,对刚走到河边的堪扎点了点头,“他死了。” 堪扎眯起眼端详了一会,才挥手道:“走。” 堪扎不知道,魏溢林也不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一个人看在眼里,这个人不是别的,正是乔武!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乔武并没有一路滚到崖底,而是被一棵从山崖上长出的树的树枝挂着了,当他挣扎着将自己翻倒树枝上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这棵树的位置离地面还有近二十米,而在它的枝丫上,恰好可以看到那条支流,甚至还可以看见那条在雾气中若影若现的泾南江。这棵树的位置说高不高,说低不低,离崖顶有约十五米,正是不上也不下的位置。 乔武正在考虑该如何脱身,远处便传来了枪声。尽管乔武没有看见后来发生的枪击,但单凭枪声,以及这伙人的着装,他便知道这些人绝非善类,而他也做了个大胆的决定:跟上去。 第一卷:末日前夜 第四十章 不祥之兆 一束圣洁的白光从魏溢林微张的眼帘中渗入,刺激着他多时未见光线的视网膜,随时时间的推移,这光束也越来越亮,魏溢林的眼帘也被它强行撑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输液架,输液架之上,是布满水印的天花板。 “队长,你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魏溢林的耳膜,接着一个身材魁梧的人映入他的眼帘。 “天……武?”魏溢林气若游丝地叫了声,此时一条红色的管映入他的眼帘,这是一条输液管,输液管的一端连在一只墨绿色的上面漆着红色十字的铁盒子上,铁盒子的另一端,是另一条输液管,这条输液管则连接着躺在隔壁床的人的手臂。 “这是……是……哪?” 秦天武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床头:“仁安,你身上被开了两个洞,在江上漂着,算你小子命大,被一个打鱼的老人救了起来,听他说,要是再晚一点,你就被冲到泾南江去了。” “哈哈哈……”魏溢林一高兴,气就跟不上了,“咳咳咳……” “悠着点,老魏。”秦天武对着空气拍了拍,“等会好好谢谢人家,要不是人家献血,你小子早挂掉了。” 魏溢林点了点头,压低了音调:“他是谁啊?” “护士,这医院的血库,干两周了。”秦天武也压低了音调,同时伸出一只手挡着自己的嘴,“环州的厉疾,害得无偿献血都停止了。” 过了约半小时,输血完成,魏溢林再三向护士道谢,待其他人都出去后,秦天武便关紧了门,坐回椅子上:“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其他人呢?” “平金死了,乔武不见了。”魏溢林将左臂从左手抽出,露出腕上的电子表,“这是平金的表。我们遇见了堪扎。” “堪扎?” 魏溢林点点头,将手臂缩回被子里:“他跟牛栏川水库旁的那个村子的村民相勾结,杀了村长。” 窗外,日影西斜,一天就快过去,堪扎等人沿着河流,来到了一处河漫滩,这河漫滩的尽头是十余米高的山崖,山崖下是米余高的灌木,灌木中,立着几间茅草屋,看起来,这条路线已经存在很久了。 乔武找了块凸起的石头,蹲在后面,他的双脚虽然没有魏溢林那般磨损得那么严重,但经过一天的疾行,也疼痛不已。所幸,堪扎等人也没有夜间行进的意思,简单吩咐了几句后,堪扎便入屋了,其余人也分作两部,走入另外两间屋子。那三只大木箱,则放在离乔武最近的那间屋子外。 留在外面的,一共四人,两个是穿得红红紫紫的杀马特,两个是穿着迷彩服的人,那两个杀马特分别往营地的西、东两边走去,两个穿迷彩服的则分别站在堪扎所在屋子的两端。乔武蹲下身,蹑手蹑脚地走进灌木丛,杀马特并没有走进灌木区,只是沿着边缘行进,直到河漫滩的尽头,也就是离乔武埋伏的地方仅有几步之遥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杀马特明显不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武装人员,他刚就位,便蹲了下来,从口袋中掏出一包烟,甩向空中,再伸手接着,手腕一抖,一根烟的烟蒂便露了出来,他再用口叼着烟蒂,将烟抽了出来,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过了好一会才缓缓吐出,表情甚是享受。 河漫滩上有不少石头,小的约指甲大小,大的则有拳头那么大,乔武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另一只手拿起一粒指甲大小的石头,朝着杀马特轻轻一抛,石子落在杀马特脚边约一米的地方,怎知,那杀马特竟毫无反应,依旧陶醉在自己的烟雾当中。 乔武又扔了一粒石子,这次直接扔到了杀马特面前,杀马特吓了一惊,站了起来,左手拿着香烟,右手抓住枪柄,步履轻浮地朝石子扔过来的方向走去。乔武蹑手蹑脚地沿着灌木丛的间隙离开杀马特的正面,杀马特将香烟叼在嘴里,猛地一吸,再缓缓吐出一个直径五十厘米的烟圈,杀马特又吸了第二口。 好机会!乔武猛地跃起,一石头砸在杀马特的左脑上,杀马特“唔”了一声,叼着的烟,从嘴里滑落,乔武趁着这机会一把捂着了杀马特的嘴,接着又往杀马特头上砸了第二下,第三下……刚开始杀马特还在挣扎,但没两下,他的动作便慢了、软了下来,然后就没了气息。 乔武立刻脱掉了他脚上的布鞋,随后抄起杀马特的枪,呈蹲姿往营地摸去。那两个迷彩男正倚在茅草屋的两条柱子上,吹着烟,聊着天儿,好不换了,另一边的那个杀马特则干脆没了影,不知是去解手了,还是在“溜冰”。 “啊哈哈哈哈哈哈~” “来来来,干一个!”离堆着箱子的那只茅草屋还有段距离,乔武便听见屋内传来阵阵笑声,还有酒瓶相撞时发出的声音,屋内的人似是在摇色子,声音直冲云霄。 乔武悄悄地靠近了那三只箱子,三只箱子并排堆在茅草屋的东墙下。乔武轻轻地拨开连在枪上的刺刀,轻轻地撬着木箱,一下、两下、三下,刚开始他还有所顾忌,总抬起头观察着周围的动静,但后来,他发现,屋内的人声音是越来越大,简直可以用震耳欲聋来形容。 一只钉子松动了,月亮爬上了山头,柔和的银光洒满整个世界,这又是一个宁静而安详的夜晚。另一只钉子也松动了,终于木条被撬开了,箱子的盖子也被缓缓打开,血的味道铺面而来,乔武定睛一看,不禁吓得倒退两步,原来,箱子里竟装着一只感染者!这只感染者的嘴被一团布塞得紧紧的,双手双脚都被粗麻绳捆着。但那双血红色的眼睛依旧瞪得大大的,一见到活人,它便来了精神挣扎着就要扑出来。 乔武立刻合上了箱盖,再将撬开的木条,小心翼翼地合了回去。直到此时,他才听见自己的喘气声。乔武又小心翼翼地撬开了第二个箱子,这只箱子中,装着十来只装满暗色液体的袋,以及一大沓薄,乔武抄起一本来仔细一瞧,上面的字已经看不太清了,但一个红底白字的“十”却仍可辨认。乔武又拾起第二本,上面亦印着一个同样的“十”。 病历!乔武大吃一惊,将这两本病历插在后腰,压在腰带下,同时拿起一个袋子仔细一瞧,这是装血浆的专用袋,里面装着的估计也是血浆。乔武定了定神,撬开了第三个箱子,这里面竟也藏着一只感染者!不过与第一个箱子中塞着的那只不同,这只的头发很长,而且胸部有明显的女性特征。 他们想干什么? “哎,安子,去,把华子换回来。” “好嘞。” 屋中传来的对话,就像催命符一般,将乔武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心,催得“砰砰”直跳,“嘶”,刺刀刺穿了女性感染者的喉咙,接着乔武以最快的速度,将刺刀刺向一只只血袋。 “谁……唔……” “有人!”那两个迷彩男被突然往后倒的安子吓了一大跳,用乔武看不懂的语气吼道,乔武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跃到屋后的树丛中,然后猛地蹲下,举枪“砰”、“砰”、“砰”率先冲到安子倒下位置的迷彩男的胸口立刻泛起三朵血花,他就像一只断线的风筝,缓缓倒了下去。 “嗖”、“嗖”子弹打在乔武身边,两棵灌木立刻被拦腰截断,乔武立刻身子往左一倒,连续打了三个滚,然后,左腿用力,猛地一转身,枪口已经指向开枪人所在的方向,“砰”第二个迷彩男倒了下去。 “冲啊!砍了这个兔崽子!”箱子旁的那间屋子里的喝酒声这才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喊杀声,接着两个杀马特拉开门,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他们喝了不少的酒,路都走不直了,但却叫得十分大声,手指紧紧地扣着扳机,也不管枪械的后坐力会将子弹送到天上去。 一朵血花忽地从一个杀马特的腹部弹起,这人被子弹的惯性击得向后一倒,但嘴里的叫声却没有停下,花花绿绿的肠子,被血液簇拥着,一条条地往外流。很快,第二个愣头青也遭遇了同样的命运,反观堪扎的人,他们就明显专业多了,出了屋门后,便迅速冲入灌木丛中,弯着腰,相互掩护着向乔武所在的方向推进,转瞬间便将乔武压得抬不起头,只好慢慢地向河漫滩的边缘退去。 迷彩男越逼越近,那些个杀马特也受到带动,纷纷舞者枪追了出来,枪弹纷纷落在乔武脚下,或者从他耳边擦过,其中一枚幸运儿,还划破了他的手臂。 “拼了!”乔武深吸一口气,抱着枪,终身一跃,坠入深可末胸的河水中。 “嘿,收拾!赶紧上路!”堪扎发出了命令,扯回了已经赶到河边,正举枪对着河水扫射的迷彩男们。 第一卷:末日前夜 第四十一章 输血风波 魏溢林想不到的是,给他输最后一次血的人,竟然会是柏韵莲这个家伙,别说长达半小时的输血了,就是柏韵莲进门的那一霎,魏溢林便觉得脸上热热的,本来令人舒心的灯光也成了折磨,他身子一缩,将脸埋在被子阴影之中,他不想让柏韵莲看见他现在这样子。 魏溢林的小心思,将柏韵莲逗得忍俊不禁,但笑的冲动,很快便被那暗红色的血所冲刷干净——这得伤得多严重啊? 很快,身材高大的医生关上了房门,偌大的病房中,只剩下了两个人。魏溢林依旧微缩在被子里,一副没脸见人的样子,此时,从柏韵莲身上抽出来的血浆,正一点点地沿着接在魏溢林左臂上的输液管往前推进,只要再有不到十秒钟,两人的血便会融合在一起,永生永世,再不分开。 “你没事吧?” 魏溢林摇摇头:“没事。”他当然不会说自己挨了两枪,血差点被放干。 柏韵莲点点头,侧过身去,半个背脊倚在床边,过了会,她又将左脚盘起,压在床上,不依不饶道:“你也不知道小心点,是不是又遇上堪扎了?” “你怎么知道的?”魏溢林差点没有弹起来,这事他可只跟秦天武提起过啊,但秦天武向来是守口如瓶的,怎么会做出这种违反保密条例的事呢? “我猜的。因为我就知道这里有个堪扎。”柏韵莲白了魏溢林一眼,“而且,好像也只有他那样的人,才能将你弄成这样吧?” 魏溢林的脸,登时变成苦瓜干似的:你这是什么话嘛? “对了,那个什么病毒,有头绪没有?”魏溢林开了口,将话题一下子引得老远:决不能再让这家伙问下去了! “确实是一种首次发现的病毒。”柏韵莲轻轻地捏着医生塞给她的那只橘红色小橡胶球,输液管的颜色也随之变深,“五十摄氏度下一个半小时灭活,六十摄氏度七分钟,100摄氏度一分半钟灭活。其他的,还有待研究。” 天,聊死了。在这个专业知识如此强的问题上,魏溢林跟柏韵莲是没什么共同话题的——行内人跟行外人聊专业,是聊不了的。 “对了,天武让我将这个交给你。”柏韵莲说着,摸了摸外套的两个口袋,并从右口袋中取出一个棕色的上面封了蜡的信封,红色的封蜡上,有一个方型印章的印子,“我没动过。” “你我还信不过吗?” 柏韵莲低下头,嘴角微微一弯。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魏溢林的眉头竟越皱越紧,手中的信纸,也被他逐渐用力地手捏得皱巴巴的,眼看着就要到抓破的边缘。柏韵莲索性头一昂,倚在厚厚的枕头上,抬头看着布满水痕的天花板,以压制自己不恰当的好奇心——她级别比魏溢林低,这封信的内容,她是没有权限看的。 信纸上的内容,正是乔武那晚的发现,很是骇人。 “咚咚咚”房间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敲响,接着这扇被漆成白色的木门便被人不由分说地推开,下一刻,一个身穿藏青色中山服、头戴黑色文明帽的壮实男子已经挤进了门,接着是一个披着青灰色大衣,头戴鸭舌帽,面戴白色口罩,发丝、胡须均已斑白的人,这个人前脚刚走进房间,先进来的那个男子便一转身,右手握着门把,将门关上了。 柏韵莲着实被这场面吓了一大跳,刚想大声呼叫,但就在呼声接近嘴唇的那一霎,她又觉得似有那里不对——这两人虽然令人不安,但进来前,是敲了门的,如果真是如堪扎那般的强人,定是直冲进来,在打照面的那一刻,便举枪了,但这两人都没有,相反的,打头的那个明显经过训练的人在进门后,便退到墙边,上前的反而是那个老者。 当然,最直截了当反应出问题的,是身边的魏溢林——这家伙的身手她是知道的,这群人要真是不怀好意之徒,没等自己反应过来,他就开枪了,他到现在都没反应,就证明来者非恶。 “贾专员。”魏溢林叫了声,语气很是敬重。柏韵莲又是一惊,过了半响脑子才转过弯,连忙放下脚站起身:“贾专员。” 贾忠全点了点头,应了声,又让柏韵莲坐下,接着礼节性地问候了几句魏溢林的情况,得到答复后,他便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不再作声。病房中的气氛登时便得尴尬起来,贾忠全显然不是纯粹来探人的——他没这个时间,但柏韵莲的存在又令他不得不将准备好的言语暂时压下。 柏韵莲则更是战兢兢的,不敢多说一个字,生怕失言。处境最尴尬的是魏溢林,要不是他,贾忠全跟柏韵莲这两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根本就不会照面,他跟贾忠全说得上话,跟柏韵莲也说得上话,但这并不等于贾忠全跟柏韵莲就说得上话。 有趣的一幕出现了,房间中的人都巴不得输血能快点结束,但柏韵莲心脏的“功率”又偏偏不是这里面的每一个人可以调节的,于是几座冰雕就这样形成了。要是安排行程的刘秘书知道了这件事,保准也会加入冰雕的行列。 贾忠全想离开,但不行,一来,这会显得他薄情,有悖形象、二来,总不能让自己白跑一趟吧。柏韵莲也想离开,以免忍受这不应有的煎熬,但无奈输液管将他们俩拴在了一块。魏溢林更想逃,他受不了这种欲言不得的环境——跟贾忠全谈公事吧,保密条例又不允许,跟柏韵莲说私事吧,将上司晾在一边,跟别人打情骂哨?怕不是活腻了! 在极其尴尬地气氛中,输血终于完成,柏韵莲穿好衣服,跟两人道别后,便一溜烟地跑了,直到楼梯间才停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瞄了眼病房,房门外,跟着贾忠全的那个黑衣黑帽的男子正如松柏一般立在那里——他是跟着柏韵莲出来的。 病房中,贾忠全将椅子搬到魏溢林床头:“信看了吗?” “看了。” “如果堪扎真是这伙人的头,那你觉得他究竟想干什么?” 魏溢林双手撑着不软不硬的床垫,将自己撑了起来:“我觉得,他们想研究病毒。” “说点我不知道的。”贾忠全对魏溢林的回答非常不满——这不显而易见吗? “堪扎狼子野心,但研究这种病毒,需要实验室及专业人员的支持,堪扎拥有这两者的可能性存疑,如果取得病毒是另有人授意的话,我以为,这种病毒是人为的可能性就比较少了。” 贾忠全点点头,弯低了身子,将右手肘压在右膝盖上,因为与魏溢林的距离变近,所以他的声音也细了许些:“乔武带回来的病历表明,堪扎的人将环州市的医院搜了遍,居心叵测。先不说这个,你这趟有什么发现没有?” “牛栏川水库的蓄水区,水面之下,原本是田地,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我们可以拆掉水库,重新耕作。另外,学生以为,我们需要准备一些马匹、骡子。” 贾忠全眼珠微微一转:“理由?” “这里山势崎岖,若无助力,我们寸步难行,且一旦燃料供应中断,我们的汽车、直升机也将失去作用。” “说得对,我回去就让黄主任去办。”贾忠全点点头,随后话锋一转,“溢林,如果我们也抓一对感染者回来基地,你看有难度没有?” “这个……”魏溢林一时语塞,抓感染者的想法,他曾在柏韵莲有意无意的言辞中感受到,当时他就觉得柏韵莲定是精神错乱了,但没想到,现在竟在自己一向敬重的老师口中再次听到这个念头…… 贾忠全当然能感受到魏溢林心中的不愿,于是他伸手摘下了文明帽,喃喃道:“防疫处的人非说患者血液能提供的信息极其有限。” “我服从您的命令。”魏溢林将皮球不露声色地踢了回去。 贾忠全抬起头,看着魏溢林的眼神,有点复杂:“我怎么教你们的?不要唯上级马首是瞻。” “但……这事,我真的不太懂。不过,堪扎可以活抓,我们也能办到。” 贾忠全身子向后一昂,靠在椅背上,忽然,他笑了,他笑自己愚蠢,竟然觉得魏溢林能帮他分担这种足以压垮每一个人的责任。 “防疫处的三个老教授都说,不解剖尸体,很多必要的实验数据便无法获得。”贾忠全“哼”了声,“二十个负责人,全投弃权票。” “老师,这孟长军和胡少兰的例子不明摆着。”既然贾忠全已经将话说破,魏溢林便再无转弯抹角的必要,也只有他,会这样对贾忠全说心里话。 “溢林,我问你,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选?”贾忠全的弦外之音是:个人仕途与职业使命之间起冲突时,该何去何从。 “我的老师没来得及跟我讲。”不等魏溢林出言搪塞,贾忠全便戴上了帽子,“好好养伤,早点回来。”语毕,起身而去。 第一卷:末日前夜 第四十二章 再访环州 在医院躺了近两个星期,魏溢林才被获准出院,刘秘书亲自将他接回,并“押”往贾忠全的办公室,跟前两次相比,贾忠全的办公室更为杂乱,折叠床并没收起,上面铺着乱成一团的被褥,而原本放置被褥的地方现在则被一大沓书籍所取代。 这些五颜六色的书,都是精装的,以地缘政治、历史、哲学这三种类型为主。贾忠全读起书来贪得无厌,因此熟悉他的人,总会以各种借口给他送几本。这些书原本是放在办公室左手边的柜子上的,现在那里已经被文件所占据,这些文件原本是摆在桌子左前端的,而现在桌子的左前端又被一红二黑三部电话占据。 “溢林,康复得如何?”贾忠全也不放下手上的文件,一边看一边问。 “承蒙老师关心,全好了。” “那我就放心了。”贾忠全点点头,左手摘下老花镜,右手单手合上文件夹,并用它的尖端指了指身后那块挂在墙壁上的小黑板,这小黑板上,用四块磁铁吸着一张环州地图,“两周来,我们排查了环州的二十八间医院中的二十七间,就剩下这里了。” 魏溢林将视线投向文件夹尖端所指之处——环医一院(环州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这间医院位于环州的老城区——吴口区。 “三百零一十七平方千米的面积,两百一十七万人口。”贾忠全抄起一支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两串数字,“卫星显示,这里的感染者与其他地方的不同,它们以集群行动,一群少则数百,多则过万,最大的那一群,占了一整条马路。” 魏溢林听得身上的汗毛都一条条地竖了起来,他当然知道感染者群的可怕,这排山倒海的感染者,就像掠过庄稼地的蝗虫群,所到之处,什么也不会剩下,而且最为瘆人的是,他们手中的武器根本就不是这“蝗虫群”的敌手。 “记住了,外面要将它们当人,里面,就不要这么认为了。”贾忠全例行公事般说道,这几个星期,他每隔几天就要说一次这句话,只是有人能用到前半句,而有的人却再也用不上了。 魏溢林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似是没有听见。 “怕了?”贾忠全抬起头,双眼看着魏溢林的脸,右手抓起一支笔,在一张文件纸上快速签下自己的名字,但却并没有急着交给谁,因为他看见,魏溢林眼中丝毫没了第一次进环州时的义无反顾,而多了很多顾虑与不愿。贾忠全知道,这种眼神,今后他将越来越多地遇到。 “不怕。”毫无底气的回应。 “去吧。”贾忠全将文件递给魏溢林,“他们都看着你。” 五号楼是郝山基地的计划制定中心,楼顶竖着一架架天线,三层最大的那个房间,是指挥中心,里面有一块一面墙那般大的屏幕,可以将目标地区的卫星影像投在上面,两侧的十多台电脑,可以同时胜任各部联络、目标定位、追踪等工作。二层是宿舍、一层则是会议中心以及供本次行动执行人员休息的宿舍。离它约五十米远的地方,有一间面积达两百平方米的单层仓库,这个便是整个基地的军火库。 “兹因核查厉疾原发病例之需,经缉事总局本部会议通过之决议,以绝对之多数同意往环州派遣直升机及必要之调工、特情人员。故命你部立刻行动,以早日消灭厉疾,勿负国民。”魏溢林念完后,便将这张印有缉事总局、缉事总局防疫处、缉事总局赤西南专员公署印章及负责人签字的命令交给余下四人一一传阅。 “明天,我们将再一次前往环州,调查环医一院。”不等第一个接到文件的钟文峰看完,魏溢林便开口道,“晚上八点前,你们可以自由活动。” 说到这,魏溢林转过身,拍了拍放在木桌上的木箱子:“八点一到,将你们觉得重要的物什,包括你们想对家人、朋友说的所有人,放进这只箱子。然后去军火库拿长枪,” 待命令查阅完毕,魏溢林便让大家散了,众人的心情也是各不相同,秦天武是枪林弹雨中走出来的人,神色很是平静,脸上看不出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波澜,乔武在经历过于堪扎等人的枪战后,似乎对生命也有了新的认识,虽然还做不到像秦天武平静,但也比第一次去环州时要好多了。 与乔武相比,钟文峰的表现就差许多了,他跟乔武都是在环州厉疾爆发前不久才从培训班毕业的,上次去环州便是他们俩的第一次任务,但跟乔武相比,他又缺少了真正的枪弹的考验,因此他的眼神很是涣散、喉结也在不平地上下翻动,嘴唇不停地开开合合。魏溢林知道,他是在自我安慰,给自己壮胆。 “韵莲。”魏溢林叫住了最后一个从自己身边经过地人,“你觉得核查这个原发病例,还有意义吗?”魏溢林的声音压得很低,说话时他也没有转过身去看已经快走到门边的柏韵莲——他在逃避她的目光。 “唔……”柏韵莲一愣,一时间,她还没有搞懂魏溢林此言的意思。 “有意义吗?”魏溢林重复了一次,语气依旧阴沉。 “有。”柏韵莲点点头,她明白了魏溢林的意思,“虽不大,但有意义。” “有就好。”魏溢林终于转过身,将脸露在从窗外射入的阳光之下,他的脸是健康的古铜色。 “怎么啦?你的样子不太对劲。” “他们派了好多人去环州。”魏溢林半坐在桌子上,右手撑着桌角,“一半的人没有回来。” 士兵的最佳年龄是十八至二十二岁,因为这个年纪的人不惜命,热血往脑子一涌,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敢给你闯一回。但特情们不同,他们大部分都毕业自高等学校,或者来自军队的劲旅,然后还要经过两到三年的学习,待出来时,很多人都已二十有五,都已经学会惜命了。 当然,这绝不是说,他们会跟上司讨价还价,而是他们会思考这个命令是否合理,要是此命令不合理,比如现在寻找原发病例对于抗病药物的研制是可有可无的,那么下达寻找原发病例命令的人,是要被追责的——因为他的草菅人命。 “他们都在等我们的药物。”这话,像是别人灌输给柏韵莲的。 “最近,我脑海里总是浮现出宋茉莉的话,我被它弄得心神不宁。”魏溢林并不打算就此“放”走柏韵莲。 “哪一句?”柏韵莲的右眼微微闪过一束光,一束惊奇的光。 “当我们的祖先与古猿第一次有了分别时,你觉得古猿们会不会也认为这群家伙不可思议,是不健康的呢?”语毕,魏溢林连忙手脚并用地解释道,“我知道这话是错的,但就是不知道它错在哪。” 柏韵莲转了转狡黠的眼珠:“我问过郑教授,他说,真正的科学必然是经过无数的实验,有严谨的证明过程。而伪科学是没有经过实验、没有严谨的证明过程的,尽管它看上去跟科学一样。如果将两者都比作高台,那么真正的科学,你是可以通过它的台阶一步步地走上去,但如果是伪科学,它是没有台阶的供你攀登的,因为它的一切都来自臆想。” “明白了,谢谢。”魏溢林如释重负,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那,我先走啦。” “记得去打抗生素。” “知道啦。” 一夜无话,次日凌晨,值夜的人员便敲开了两间宿舍的门,提示他们该准备了。众人一咕噜地爬起来,整理内务、收拾行囊。有时候,有经验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比如,大家都对自己的命运感到担忧,比如配发给他们的面罩被换成了普通的口罩,防化服的质感似乎也比上次低了个等级。 “这……”钟文峰举着蓝色的一次性口罩,欲言又止。 “证实了不会空气传播。”魏溢林帮钟文峰理顺了连体防化服,“这够用了。” 钟文峰没再说什么,套上了口罩,将耳机挂好,魏溢林则帮他将帽子戴上,再拉紧了帽子的松紧调节带,随后又帮他将护目镜压紧,并且拉死了松紧带。其实除了口罩外,他们还有一个选择——头罩,但头罩的缺点亦很明显,它留出了眼睛及嘴巴的部位,尽管,这两个部位与感染者的血液接触的可能性都很小,但常言道小心使得万年船。接着是穿戴携行具,这些平日一个人便可完成的工作,现在因为多了防化服的掣肘,需要两个人帮着做了。 柏韵莲摘掉了帮着头发的橡筋,捋顺了头发,然后才拉上了防化服,防化服刚刚拉到脖颈处,一双手边从后面抓住了防化服的双肩,柏韵莲回头一看,是魏溢林。 “谢谢。”说着,柏韵莲身子一缩,将双手伸进了防化服的袖子里。 “你是不是剪头发了?” “嗯,不会很丑吧?” 魏溢林微微一笑,帮柏韵莲拉好了防化服:“不是光头就好。” “嘻,他们还没形式到这样。”柏韵莲莞尔一笑,戴上了口罩,并将护目镜调整到令自己最舒服的地方。 “真不要犹豫了。”帮柏韵莲戴上帽子前,魏溢林咬着柏韵莲的耳根说道,“这玩意一抓就破。” “什么?那你刚刚还跟文峰说……”柏韵莲的话被突然盖下来的防化帽给打断了。 “不知者不畏。”魏溢林叹了口气,“保护好自己。” “你这是区别对待了?”柏韵莲的语气没有责怪,反而好似有几丝不可名状的兴奋。 魏溢林帮柏韵莲扣好了携行具:“东西你自己放好,别乱了。” “突突突突突” 前一架装满箱子的直升机刚刚停止轰鸣,后一架直升机便开始了咆哮,这架直升机昨天才经过检修,是几架直升机中状态最好的。它的尾翼上涂着一串白色数字6103-81200106,除此之外,机身上就只有那个令人肃然起敬的国徽不是黑色的了。 “没有人来送我们?”钟文峰瞧着停机坪上行色匆匆的各人禁不住来了句。 “同一件事,做多了就厌了。”秦天武拍了他一下,“走吧。” 五人中,秦天武、乔武、钟文峰拿的是突击步枪,柏韵莲和魏溢林携带的则是冲锋枪,五把枪下都挂着战术灯,除此之外,五人还各带了一把随身手枪、一把多用途匕首,除柏韵莲外,他们每人还背着两枚闪光爆震弹。这种投掷物据柳士蒙汇报非常有用,可以较方便地引开感染者群。 “6103-81200106呼叫塔台,请求起飞。6103-81200106呼叫塔台,请求起飞。” “塔台呼叫6103-81200106,允许起飞。塔台呼叫6103-81200106,允许起飞。” “安全带绑好了吧?”前排的飞行员回过头,问坐在地上的几人道,这架直升飞机乘员舱中的座椅全被拆掉了,因为这可以装下更多的货物、人员。 “扣好了。” “突突突突突突”引擎的轰鸣忽地变得震耳欲聋,从螺旋桨下生出的气浪撕扯着以直升机为圆心,一定半径范围内的一切,而沉甸甸的机身也在这气浪中被一只无形的手慢慢抬起。 “睡会吧,还有一小时安静。”魏溢林说着倚在直升机的后舱壁上,其他人也纷纷找个地方倚着,乘员舱中的机枪手似乎也是出过几次任务的老手了,或许也见过多次生离死别,心也麻木了,也没有主动撩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魏溢林和秦天武都是说睡就能睡的人,但另外三个就没这么好运了,直升机的颠簸、螺旋桨的咆哮、对未来的担忧,无不如一条蛇,在他们的心头翻来覆去。弄得他们坐又坐不安,睡也睡不着。说起来好笑,在兵营中,睡觉也是一门学问,它还可以分为在野地中睡觉、在颠簸嘈杂的载具中睡觉、在步行军中睡觉等几个境界,几者中,以在步行军中睡觉为最高境界,在许多旷日持久的战争中,许多老兵都达到了这最高境界。若以此标准,魏溢林和秦天武则是第二境界,其他三人则刚刚入门。 睡不着就要找乐子来打发时间,钟文峰的方法是跟机枪手聊天——反正后者也无聊。但聊着聊着,钟文峰便发现,这天不能聊了,因为他跟机枪手聊的话题,实在是大动摇军心了。 “有一次,我们刚将人放下去,一大群感染者便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我扳机都快掰断了。”机枪手抱着自己的膝盖,眼神涣散,不知是第几次复述着这个故事,“它们太多了,太多了。” “要不是阿飞拉得快,我们也要死。” 机关枪的火力对任何单个个体而言都是恐怖的,但如果对着的是如浪潮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的种群,那就另当别论了。 “或者我该庆幸,要是这飞机是全武装的,我会更加寝食难安。” 钟文峰吃了一惊,抬起头看着正靠在驾驶员座椅后的机枪手:“为什么?” “你们是兄弟,下面的是同胞。”机枪手瞄了钟文峰一眼,自嘲地笑了笑,“手心跟手背,打哪都疼。” “你说它们要是毒犯、是敌特、是分离什么的该多好?偏偏都不是。” 钟文峰长叹一声,摇了摇头,无论它们是什么,自己的心早已被剑刺得千疮百孔了。 第一卷:末日前夜 第四十三章 银杏中学 老城区跟城乡结合部相比,有一个显著的特点,那便是没有多余的空地,是的一点也没有,因为老城区就必然是城市的中心,是城市的中心,其土地便是寸土寸金,因此,它的每一寸土地都是被遮盖的,毕竟每多一米的空余便少了好几万真金白银。 不过,这并不是说,吴口区就没有能供几人落地的空间了,其实能供五人降落的地方很多——带有停机坪的现代摩天大楼、宽敞的主干道等等,不过前者结构复杂,会对地面小组造成很多的麻烦,后者,感染者的熊抱只会令地面小组白白送命。但俗话说得好:办法总比困难多。魏溢林在昨晚便找好了降落点——拥有一个标准足球场的银杏中学。 银杏中学,梁河道一级中学,有近百年的历史,师资雄厚,状元辈出,因此很受重视,新电脑到了,第一时间批给它,哪怕它的电脑还是八成新的;新石材到了,第一时间批给它,哪怕有间小学校已经申请路面硬化申请了十年,凡此种种数不胜数。也因为教育局对它的厚爱,它成了环州第一间拥有十一人足球场的学校,真没想到,它的大球场竟然在这种时刻,派上了用场。 银杏中学共有六栋大楼,四栋教学楼,两栋宿舍楼,一间五层体育馆及一间饭堂。占地六万多平方米,室内空间非常之多,尤其是体育馆,当作临时落脚点是再好不过了。魏溢林选择它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它离环医一院只有两千米的距离,且离最近的感染者群又有近六千米,比备选的落脚点——云海公园要好得多。 “三分钟后降落。”机长喊道,副驾驶员也随之忙碌起来,直升机的起降可不是拉控制杆那么简单,它需要两名驾驶员的默契配合,机长负责控制飞机,副驾驶则负责各种仪表的操作、与塔台的联络、对地面的监事等。这些都是起降所必不可少的。 “左翼安全。”机枪手仔细观察了一会后报告道。 “右翼安全。”副驾驶报告道。直升机开始缓缓下降,随着高度的降低,螺旋桨带起的强劲气流拼了命地撕扯着操场边的树木、球场上的塑料草、塑料胶粒,将它们扫得老远。 “保重,兄弟们。”机组道出了自己的祝福,机枪手还朝五人竖起了大拇指。五人也向他们挥手告别。待五人退到安全区域后,直升机又缓缓升起,并朝最近的感染者群飞去,它要将它们尽可能地带远,以尽可能减少地面小组可能受到的攻击。 但这是非常危险的,因为要带着感染者跑,就不能飞太高,飞太快,高了感染者听不见声音,低了,在高楼林立的城区中低速低空飞行本就危险,况且个别埋伏在高楼中的感染者还极有可能一跃而出,攻击直升机——尽管可能性不大。 “对表,7点45分。”魏溢林抬起左臂,瞄了眼戴在防化服外的手表。 “7点45分。” “7点45。” “7点45。” “7点45。” “检查通讯。”话音一落,五人便各自后退三步,与其他人拉开了距离。 “1号呼叫2号。” “2号收到,呼叫3号。” “3号收到,呼叫4号。” …… 五秒钟过去了,没有人回应,乔武惊讶地抬起头,看着钟文峰和柏韵莲,嘴中不自觉地“流”出一句话:“怎么回事?” 柏韵莲摇了摇头,眼睛有意无意地瞄着乔武和钟文峰之间的空地,他们俩之间的空隙确实比其他人之间的要大一些。乔武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以为是自己的通讯器坏了,动了动喉结:“3号呼叫4号。3号呼叫……” “别叫了。”钟文峰打断道,他这话是喊出来的,因此没有在众人的耳机中响起,而是直接传入了众人的耳膜,“4号是王明君。” 寒气登时从乔武心底泛起,一点点地抽走他的体温,凝固他的血液。 “1号呼叫5号。”耳机中传来魏溢林的声音,“1号呼叫5号。” “5号收到,呼叫6号。” “6号收到,呼叫1号。” “1号收到。” 众人又围成一个圈子,大家似乎都忘记了刚才的插曲,但大家都清楚,自己的心头已经压上了一块沉甸甸的岩石。 “进体育馆,注意警戒。” 话音刚落,秦天武和钟文峰便一前一后呈“人”字型奔向体育馆,体育馆及游泳池都在操场的北侧,与操场之间,隔着一个一层高的观众台,而观众台又被两条进入体育馆的通道分为三个部分,两边是观众台,中间是主席台。同时,左边的观众台的左手边,还有一条进入篮球场的通道,这个篮球场的右手边即左侧观众台的正后方,便是体育馆。秦天武和钟文峰便是从篮球场这个入口跑向体育馆的。 其他三个人比他们要从容得多,他们采取的是快步走的行进方法,之所以不跑步行进,是因为秦天武两人就是去探路的,如果令三人也跑,那么探路的意义就没有了。 环州的天气就没有好过,一直是灰蒙蒙的,仿佛这几个月来所发生的种种,已经刺痛了羲和的神经,令它不忍再视。它的离去,带来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即使是白天,建筑内的能见度也很低。这在无形中增添了恐怖与阴森。 “2号呼叫1号,体育馆一层大门被反锁,是否检查二楼?” “1号收到,撤退。” “2号收到。” 从体育馆的大门往里看,一层被分为两个部分,前面部分是廊道,廊道右侧是通向二层的楼梯,廊道尽头则是一层的剩余部分,不过它被一堵开了两扇门的围墙所阻碍,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不过要想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是有办法的。 在体育馆与观众台之间,有一条两米半左右的走廊,这条走廊位于体育馆二层的飘台下,终日不见阳光,也难被风雨影响,走廊靠体育馆的那一侧,放着十来套桌椅,是供人休息,这些桌椅旁的墙壁,都被开成了装着防盗网的大窗户,从窗户中便可清楚看见体育馆一层余下的部分。一层的余下部分是一个标准篮球场,球场内很是整洁,更看不见一个活物,如此看来,球场的门应该是在末日爆发前便已经关上。 “进去吗?”秦天武问,“还是去二楼看看?” 众人要找的不仅是一个睡觉的地方,而是一个能提供足够的储存空间,能观察四周情况,且进可攻退可守的“生”地,就这栋体育馆来看,最符合这三种条件的地方是二楼,因为二楼的飘台旁,便是观众席的顶层,必要时从这里跳窗跑也可以,且二楼的视野也远较一楼开阔。 “乔武,绕去后面看看。”魏溢林打开了战术灯,照了照体育馆另一侧的窗户,窗户外是围墙,围墙外是居民楼灰色的身躯,但围墙与体育馆墙壁之间,应该还有一点空间,因为那里有很些盆栽的身影。 乔武很快便探查明白,体育馆与学校围墙之间却有一条小石板路,石板路的左手边满是种植在花盘中的植物,顺着石板路往里走,约二十步,围栏的拐角处,似有一扇小门的身影。围墙外,是一排几乎比这所有之物都要年长的树,这些粗壮的乔木有十多米高,且其中一棵的粗枝离体育馆更是只有咫尺之遥。 “去二楼。”魏溢林作出了决定,两条逃生通道,不比一层小的空间,更好的观察视野,决定了二楼才是最好的选择。 “上锁了的。”钟文峰轻轻推了推二楼的门。二楼的结构与一楼稍有不同,它只有一扇门进入除廊道外的其它地方。 “莫非,里面有人?”乔武喃喃道,“我们能想到,别人也有可能想到。” 众人的眼光,齐刷刷地打在魏溢林身上,他们在等他的决定,不是开不开门,而是如果发现里面有活人,该怎么办?叫直升机飞回来接人?将他们赶走?留下人看护他们? “不可能还有活人。”魏溢林抬起手,不轻不重地敲了敲门,然后静心听着里面的动静,如他所料,里面没有反应。这当然不是魏溢林有能透视的眼睛,而是因为“常理”,环州陷落至今起码有两个月了,就算里面有人,要么已经饿死,要么已经离开。而离开的人是不会再返回的了,毕竟,都有出门的勇气了,那干嘛不走远点以求生机呢?而且都两个月了,附近的食物、饮水纵使没被掠夺一空,也早变质了,留在这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门,被乔武与钟文峰合力破开,随着铁皮门的褪去,门后的世界露出的真容。白森森!堆得跟山包似的白森森!凄惨骇人,这白森森屹立在暗红色的海洋之上,宛如海中的冰山!一大堆的飞虫、蜚蠊目动物、啮齿类动物正围着森森的白山大块朵颐。靠围墙侧窗户的防盗网已经被拆开,窗户旁边,竖着一个固定羽毛球网的桩,桩上绑着一条长长的用窗帘捆成的绳索。阴阴的白山四周,还“漂浮”着许多食品包装袋、用过的卫生纸、脱下的衣服、鞋袜、丢弃的书包、文具、纸张。 “我以为,金三角已是地狱。没想到……没想到……”秦天武一个踉跄,撞在一根立柱上,话都说不利索了。 “唔~”魏溢林一掌盖在自己嘴上,迅速跑到窗边,再轻轻扯下口罩,右手倚着墙壁,左手捂着胸口。 面对眼前的炼狱,两个老兵尚且如此反应,何况三个新兵呢?银杏中学,注定成为他们余生的梦魇,直至他们患上阿尔茨海默病,亦或大限的到来。 第一卷:末日前夜 第四十四章 环州医大 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里面的人要么是纯真无邪的少年,要么是师德高尚的老师,可吃人,这个黑暗的辞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呢?忍住强烈的呕吐感,众人开始检查这座白森森的山,这些白骨的头部都还粘着皮肉,骨架的身躯部分也有或多或少的组织残留。 最多的那一具,足有半个骨架还被组织覆盖着,但这些组织均已严重腐烂,烂肉上,爬满了白花花的蛆虫,宛如银色的浪潮。而最少的那一具,只剩下五分之一的皮肉。它白森森的手骨上,满是蛆虫的烂肉中,有一条铁链子的身影,这铁链连接着另一端的羽毛球桩。 “他们越来越老练。”秦天武轻轻弹了弹血迹斑斑的铁链,“早先的是打死再吃,而这个,是活剥。” “活剥?”仍趴在墙边的钟文峰一听,猛地抬起了头,他的脸正在迅速变色——由不亚于白骨的苍白变成青紫色。 “死了肉会腐烂生虫,活着,还能保鲜。” 秦天武点点头,应是认同了柏韵莲的说法。 其实这一幕,众人都不应陌生:三国攻晋阳,岁余,引汾水灌其城,城不浸者三版。城中悬釜而炊,易子而食。没错这就是这历史上重演了无数次的场景,但现在,真的到了这地步了吗? “拍下来,然后去医院。”魏溢林转过身,走出了这瘆人的炼狱。 从银杏中学到环医一院,有两条大路,不计其数的小路。但碍于吴口的感染者全是聚堆行进这一点,魏溢林放弃了便捷的大路,选择一条自银杏中学后门起,经过两个社区,穿过环州医科大学,最后到达环医一院的小路,这条路仅需横穿一条双向六车道的马路便可,其余的全都是横街窄巷。 吴口区跟环州的其他地方相比,有一个很大的特点——静,出奇的安静,除了不时响起的鸟鸣外,便再无一点声音。要不是地上不时出现的血迹及业已腐烂的尸骸,五人定会觉得,自己已在恍惚间,回到了正常的环州。 乌云越聚越多,碎碎的雨滴开始落下,打在几人肩胛上、行装上、护目镜上。为了不弄花护目镜,几人加快了脚步,以图在豆大的雨滴落下前赶到环州医大。冒雨行进了几分钟后,环州医大那醒目的校门出现在五人眼前。 大门前围着一圈雪糕筒,雪糕筒后还有一排不知从哪块工地上搬来的铁栏杆,这些东西将医大的门口封了个严严实实,铁栏杆后,停着四辆蓝白相间的警车,警车车头朝着马路,车尾对着大学的广场。 这个广场上围着三条植物带,错综复杂的植物带中间,立着扁鹊的铜像。大门的右手边室一条笔直的,两边栽满高大的玉兰树的柏油马路,马路上落满了枯枝败叶,顺着这条路往里面走,再绕过一栋五层高的教学楼,便是环医大的操场,操场上,依稀可以看见支着大大小小的帐篷,尽管有不少已经倒塌。 魏溢林轻轻朝后面摆了摆手,秦天武和钟文峰再次两马当先,绕过大门口的障碍,走进校园。乔武则轻轻拉了拉左手边第二辆警车的门,车门没锁,他便顺势钻了进去,打开仪表台下的储物柜,翻找起来。 “十月十七日出车的。”乔武边翻着日志,边将看到的信息念了出来,“他们征用了环州医大的操场、校舍改成应急治疗中心。” 魏溢林点点头,现在他知道为何环州医大的门口塞满了各种车辆了。但下一秒,他就不得不捏一把汗了——应急治疗中心,那里面得有多少感染者?这根本就是形成感染者集群的理想天堂。 俗语云:好的不灵丑的灵。魏溢林的担心在转瞬间成为了现实,耳机响了起来,报告的是钟文峰,但声音却细弱蚊蝇,而且还存在杂音的干扰,根本就听不清他究竟说了些什么。不过也不用听了,要是那个操场中真的是一片太平,那钟文峰也没必要自说自听。 “撤回来。” 其实要去环医一院并不一定要穿过操场,从大门口的学校平面图来看,前往学校西门的环医一院就有三条路,一条是穿过操场,一条是从左边的教学区过去,一条是走右手边的教职工宿舍区。根据地图的描绘,左边的道路稍微长一些,离操场也远一些。 “走,穿过教学区,再从东门出去,绕去医院。” 五人再次排好队形,秦天武和钟文峰先行探路,另三人远远地呈“品”字形吊在后面。脚下的柏油路铺满了绿、黄相间的叶子地毯,很柔软,踩在上面很舒服。“啪”不知是谁,踩断了一条藏在地毯之中的树枝,这声音甚是清脆,甚至还引起了回音。 “不好。”耳机中忽然传来钟文峰的声音,这明显是他在下意识中发出的——没有说明跟谁通话。 “1号呼叫先行小组,何事?” “2号呼叫一号。过道被占,大量感染者。重复,大量感染者!” 意思很明白了,教学区之间的道路也被改成了应急治疗中心,用以收治病患。 “穿过教学楼!”魏溢林仔细观察了地形后,作出了决定。这栋教学楼是“h”型的,而满是感染者的过道位于“h”的左侧,“h”型的中间地带,还是可以通行的。五人形色匆匆地穿过了教学楼,来到“h”型的顶端。 “吼” “吼” 感染者的吼叫不绝于耳,秦天武探头一看,吓得身子都抖了:“密密麻麻,离我们十米,有一道铁栏杆相隔。” “我看看。”魏溢林蹲下身子,探头一看,这栋教学楼外,有一个宽三米的花坛,花坛中栽满了灌木,这些灌木可以阻挡视线,花坛长约十米,尽头立着一排蓝白色的铁栏杆,栏杆上贴着很几张经过过塑的纸,纸上标着“请勿靠近”的字样。 铁栏杆后是一顶顶绿色帐篷,帐篷中铺着几张大通铺,通铺那原本雪白的床单、被褥早已变得脏乱不堪,不计其数的感染者帐篷内外驻足,偶尔发出几声低吼。这栋教学楼对面,是另一个院系的教学漏,是椭圆形结构,两栋楼之间相隔十五米,不过有六米左右,属于花坛地带,有灌木作掩护。 “说好的,没有感染者群呢?”魏溢林抬起手,刚想抹护目镜,幸好在最后一刻停止了动作,不然他的护目镜就花一片了。 “他们骗了我们。”钟文峰喃喃道,“骗了我们。” “我们分……”魏溢林生生吞下后半句,转过身看了看跟在身后的四人,再说道,“分三组过去。” “天武、文峰。你们俩先过去。”魏溢林伸出两只手指,指了指秦天武和钟文峰,随后指锋一变,指着乔武和柏韵莲,“你们俩第二批,我最后。记住,到了的人,要掩护后面的人。” “队长,如果前面的人被发现了,这你就过不来了。”秦天武不等魏溢林的话音远去便反驳道,“你不能殿后。” “天武哥说得对,你不能殿后。” 附和声出乎魏溢林所料地多,几乎所有人都在反对。 “好吧,你们几个,百米跑多少米?”魏溢林作出了让步,轻轻拍了拍手掌,“还记得吧?” 柏韵莲自觉地后退了几步,背过了头,躲开魏溢林的目光——肉体凡胎的她,怎么能跑得过这几位神仙? 在听了几个非人类的数字后,魏溢林作出了新的安排,他自己和钟文峰第一批过去,乔武和柏韵莲第二批,秦天武殿后,这三批人中,短跑的速度由快到慢再到快,为什么这么安排呢? 因为第一批人过去后,还要快速探明那栋教学楼底层的情况,别到时候大家都过去了才发现,椭圆形教学楼的一楼冒出了数千粉丝。而且第一批人过去时,另三人可以在“h”型教学楼这一侧为他们提供掩护,第二批人过去时,秦天武还可以在“h”型教学楼下掩护他们,而不必让已经肩负起搜索任务的第一批人分心。而待速度较慢的第二批人过去后,感染者估计是会被惊动了,这时秦天武的速度优势便体现出来了,而且第三批只有他一个人,感染者的目标自然也少得多。 魏溢林对着乔武比了个“ok”,乔武则回以竖起的拇指,两人点了点头,登时两团寒风从两人脚下升起,两人犹如两道白光从“h”教学楼,射向椭圆形教学楼。 “吼”一只感染者本来侧视着这条通道的感染者叫了声,转过了头,直直地看着空荡荡的支路。它的叫声引起了其它同伴的注意,有两三只扭过了头,发出几声瘆人的怪叫,它们的叫声似是引起了牧群效应,更多的感染者开始朝这边聚集,本来静谊的校园登时变得嘈杂。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刚刚冲过去是冒险,现在冲过去就是歧视感染者的视力及嫌命长了。 “该死!”钟文峰锤了锤身边的石柱,“我们被分割了!” 秦天武虽然脸上很是镇静,但却硬是没有说出哪怕一个解决方法。 “试试这个。”本来一直蹲着的柏韵莲忽然站了起来,伸手指了指秦天武挂在携行具上的闪光爆震弹。昨晚她还好跟魏溢林讨论过这种新颖的玩意,医学出身的她,对于能干扰人的神经的物什都很是敏感,因此也就记住了它的作用——使人短暂丧失视觉、听觉,暂时丧失行动能力。 秦天武顺着柏韵莲的手指一看,登时眉开眼笑,对于闪光爆震弹的用处,他自然比道听途说的柏韵莲要熟悉,只不过他们通常不带这玩意出任务,因此没在第一时间想起它。 “2号呼叫1号,五秒后打闪光爆震弹。2号呼叫1号,五秒后打闪光爆震弹。”秦天武说着,从携行具上解下这个圆柱体,“转过去,捂着耳朵!” 五秒后,闪光爆震弹的噪声响彻云霄,夺去了不计其数的感染者的听力,那在千分之一秒内炸起的强光,登时夺去了所有能看得见它的感染者的视力。那暴起的声音是“砰”还是“轰”?分不清了,也不重要了。 “过!”闪光爆震弹固然有效,但是也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像一点火星,落入干燥的火绒之中一样,霎时间整个校园内,没有受到闪光爆震弹冲击的感染者都沸腾了,它们吼叫着、争先恐后地扑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因此而相互践踏致死的不计其数。 “跑!”耳机中,魏溢林的声音相当着急,“西门集合!跑!” 然而没等众人跑几步,魏溢林的声音又在他们耳边响起:“跑,回去,回刚才那楼。” 众人无不大吃一惊,以为魏溢林是不是疯了,但军令如山,他们纵使觉得魏溢林荒谬,但还是得照做。所幸闪光爆震弹的有效时间是半小时,因此路口的感染者尚未回过神,众人总算有惊无险地回到了“h”型大楼下。 “跑。从校门……去宿舍区……”落后了三人几个身位的魏溢林喘着气道。 “吼”、“吼”感染者的声音追上了魏溢林最后的几个字符,将几人的耳膜震得快要破裂出血。 在不要命的狂奔后,五人总算抵达了大门,这时他们的队形已经打乱,钟文峰和乔武冲到了最前面,秦天武在中间,魏溢林和柏韵莲在最后。这是因为,柏韵莲跑得慢,乔武很容易便超过了她。 如果魏溢林不减速,他也是能轻而易举地超过她的,但魏溢林没这么做,反而伸出一只手,抓住柏韵莲的左臂,拉着她跑,这么一来,魏溢林的速度降了下来,而柏韵莲的速度则升了上去。 秦天武则是减了速的,原因很简单,他刚刚是亲眼看见椭圆形教学楼的另一侧,如潮水般涌来的感染者的,他要掩护后面的人! “呼~” “呼~” “天武!你没事……扔什么爆震弹!”魏溢林气都没有喘顺,便责备秦天武道。其实这也不怪秦天武,谁都没有想到感染者的反应竟然如此激烈,它们的数量竟然多到连“令人发指”都形容不了的地步。 “是我的……主意……”柏韵莲双手撑着膝盖,边喘着粗气边道,戴着口罩跑步是真不好受,“刚才几……只感染……者看着这边,我以为……这个能……” “天武!她不懂你还不懂啊,我们差点就让感染者给埋了!”魏溢林的反应大得出奇,吓得柏韵莲下意识地往后缩,怎知也不知是她动作太急,还是被魏溢林吓得心慌意乱,竟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我……我也不知道,它们反应这么大……” 出乎柏韵莲所料,魏溢林竟然完全无视了她刚刚的境况,就连一个安慰的眼神也没有,这无异于一盘冷水浇在她头上,令她那原本迷迷糊糊的脑袋一下子清醒了不少,在几秒钟的心理斗争后,柏韵莲低下头道:“对不起……” 怎知魏溢林这个该死的家伙竟然毫不领情,仿佛根本就没有听见柏韵莲的声音,只见他转过身道:“从宿舍绕过去,乔武,探路。” “是。” 要说刚才的爆音完全没有坏处,也是不对的,因为正是这枚能瞬间发出175分贝噪音的闪光震爆弹,将整个校园内的感染者都惊动了,它们立刻从校园的四面八方涌向噪音发出的方向,也就是说,除了那两栋教学楼附近的空地外,其他地方的感染者可谓是少之又少,因此,五人没怎么费力便穿过了环州医大。 环医一院,终于揭开了神秘的面纱…… 第一卷:末日前夜 第四十五章 环医一院 环医一院明显要比西宜县中医院要气派,大大小小八栋大楼呈环状矗立在近四万平方米的院区中,医院共有前后两个广场,六个大小不等的花园,但现在这些地方亦多被临时增加的帐篷、遮阳伞所占据,只是经过近两个月的风吹雨打,人为冲击,这些帐篷、遮阳伞多已破损、翻倒。 医院的大门口前亦停满了车辆,部分车辆旁,还立着一个输液用的铁架子,一辆泥头车飞过了隔离带,冲进了这群正在等待进入停车场的轿车中,它已经翻侧,满载的黄泥不知已经掩埋了多少辆轿车,几截肿胀、发黑的残肢露在泥堆外,很是吓人。 “竟然没有感染者。”乔武的声音很是惊讶,他踮起脚尖,再次看向广场,然而广场中还是不见一个活动的影子。 “估计都被引到环州医大了。”钟文峰应了句。 五人绕过广场来到门诊大楼前,尽管现在是白天,但乌云却没有施舍哪怕一点光给住院大楼,不过离门口米余,光线便消失了。其他地方虽不能用不见五指来形容,但能见度也绝不超过五米。而且隔老远便能闻到阵阵令人作呕之气。 “我们的目标跟上次有所不同。”魏溢林并没有急着命令大家进去,“我们要将医院机房中的服务器硬盘带回去。” “但我们不知道它建在哪一栋楼的中部,所以,我们要每栋门诊楼、住院楼都要搜查一次。”魏溢林拉高袖子看了眼腕表,“下午搞定我们就下午回去,明天搞定,我们就明天回去,明白吗?” “明白。”众人一并回答道。 “分组去还是一并去?”秦天武见魏溢林没有说下去的意思,便开口问道。 魏溢林的视线在众人身上徘徊了好一会才道:“乔武、你跟文峰留在楼下,警戒四周。其他人跟我一栋栋地找。” “是。” 这个分组是经过思量的,住院楼内的光线比起外面只有更黑,而且根据环州四院的情况来推测,住院区中应该锁着很多感染者才是,而且还不知道有没有其他的危险。 在这个时候实战经验就非常重要了,魏溢林保护自身安全问题不大,但如果要分身照顾柏韵莲,那就有点强人所难了,而秦天武是从贡榜密林中杀出来的人,有他在身边帮衬着,压力也小很多。而警戒的工作,乔武跟钟文峰已经足以胜任了。 他们首先找的是住院部一号楼,这栋楼有二十层高,按照机房建在中层的标准,他们得先爬八层楼,随后再开始搜索。住院楼一层的所有入口,都围着铁栏杆,铁栏杆后才是闸门,闸门后又立着一排两米高的铁丝网,这些铁丝网均是被铁钉固定在地板上的,暗红色的血迹在微光的照射下闪烁着暗色的光泽。铁丝网上原本贴着不少的告示,但它们多被血液所覆盖,难以辨认字迹。 魏溢林打开了战术灯,惨白色的光束照亮了门口到墙壁的路途,住院楼本来的装修很是温馨,从地面起至两米高的地方,贴上了仿木贴纸,再往上则是柔黄色的墙灰,但现在这些装修之上要么满是斑驳的血液,要么已布满霉点,魏溢林缓缓抬高枪口,惨白色的灯柱旋即打在水迹遍布的天花板上。 在魏溢林的手势示意下,秦天武慢慢走了进去,首层非常黑,除了窗边,以及战术灯能够照到的地方之外,其余地方均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状态。要想不借助外力看清这些地方的东西,就必须让自己的眼睛对此有所适应,这个适应的过程也是因人而异的,秦天武就用了三分钟才适应,但柏韵莲就有点困难了,她胆小,也怕黑,迟迟不敢到这些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去。 “要是真剩你一个人,你怎么办?”魏溢林关掉了战术灯,光明顿时退却,黑暗再度袭来。 “……”柏韵莲的神色登时变得复杂,但这复杂也是转瞬即逝的,待脸上恢复平静后,她点了点头,走进了黑暗,不是她想通了,而是她听懂了魏溢林的弦外之音,犯一次错不打紧,一而再再而三地犯,就是问题了。 战术灯其实是一件比较鸡肋的挂件,因为它能照亮它正对的一切,但同时也会暴露持灯者的方位,这么一来,本来还有机会平等竞技的双方,便会因为战术灯的存在,而变成一方在明、一方在暗,对持灯方是非常不利的。 过了约五分钟,大家都可以仅凭目力看见漆黑区域物体的轮廓了,那是四五排供人休息的椅子,椅子正对着的地方,是办理出入院手续的窗台,现在窗台的玻璃多被污迹覆盖,已极难看清里面之物。 铁丝网蜿蜒曲折,足足转了四个圈,它的尽头是曾经的上楼通道——电梯间。而现在的上楼通道——逃生楼梯,则在右侧缴费窗台前约五米的地方,它只有一扇门,紧闭着,表明它身份的,是一块深绿色的荧光牌。 铁丝网之间躺着不少的尸身,不是被打死的,而是被咬死、践踏死的,这些尸身经过差不多两个月的自然腐化,早已与湿泥没有区别,踩在上面一脚深一脚浅的,远未干涸的尸液随着步伐而不停地溅在三人的鞋套上、防化服裤腿上,被惊起的蝇虫不时撞在众人脸上,那薄薄的口罩虽阻挡不了浓郁的臭气,但却可以将已涌上喉咙的呕吐物阻挡在口中,让人更加难受。 数十米长的路程成了纯碎的煎熬,三人不仅要跟恶劣的环境对抗,还要跟自己的身体反应对抗,几乎每动一下,胃部便会涌出更多的固液混合物,这些混合物不用多久便能将狭窄的食道填满,众人除了锁死牙关外似乎别无应对之法。 恍惚之中,一只大手抓住了柏韵莲的脚,并用力一拉差点,柏韵莲一下没有站稳,整个人往前一扑,她右手下意识地一抓,抓住铁丝网的格子,但口腔中的呕吐物却也冲破了牙齿的封锁“哗”地一声喷在口罩上,呕吐物非常多,一点点地溢满了口罩与面部间那狭小的缝隙,涌入了她的鼻孔,还有的从口罩的下沿溢出,落在防化服上、尸身之上。她连忙扯掉了口罩,但还是没能阻止住那近乎窒息的感觉。 跟在后面的魏溢林见状连忙上前拍了拍柏韵莲背部的胃俞穴,但没想到他的动作急了点,刺激到了自己本就极度不适的胃部,他也跟着吐了起来。前面的秦天武听见声音不对,连忙回过身,然而没走几步,口腔中也感到一阵酸意,接着呕吐物便如潮水般冲破了两道堤坝,倾泻在尸液之中。所幸,这层楼内并没有感染者,不然就凭他们三弄出来的动静,定又要引来一场血雨腥风了。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一个人恢复过来,拉着铁丝网站起身,声音孱弱道:“走……” 步履蹒跚的三人相互搀扶着,撞开了逃生楼梯的门,跟外面相比这楼梯间已经算得上,温馨、舒心了,布满霉点的墙壁上只有少量的血迹,楼梯台阶上只有一条瀑布,一具尸身倒伏在楼梯的转角位,快要爆开的眼珠子悬在眼窝外,就像圣诞树上悬着的彩球,附在他身上的黑云见有人来,立刻一哄而散。 “还有……口罩吗?”秦天武找了个尚算干净的台阶,坐了下来,他的口罩刚才不慎撞到了带血的铁丝网,已经不能用了。 “有……”柏韵莲喘着气,尚在发抖的手胡乱地摸索着药箱,她在找药箱的扣子。 “但……用处不大了……”柏韵莲轻启的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她的嘴角还挂着些白色的颗粒,只是她没有注意到罢了。 魏溢林轻轻地喝了口水,并用它漱了漱口,随后将这口水都吞进了肚子,水不多,每一滴都不能浪费,做完这一切后,他才问道:“为何?” “外面……那简直是滋生病菌的天堂。”柏韵莲抬起手指了指门口,又指了指楼梯上的尸身,“一个月了,什么都能造出来,这破玩意没用。” “怎么个没用法?”秦天武握紧了本来一直抓在手里的口罩,语气中似乎仍有些不甘。 “跟你穿轻型防化服去修泄露的核反应一个样。”这种事历史上并不是没有发生过,比如著名的切尔诺贝利。 魏溢林打开了战术灯,照亮了医药箱的扣子:“只要不是环州厉疾,其他的,能治。” 柏韵莲没有抬头看他,伸手打开了扣子:“我信你。” “我也信你,老魏。” 柏韵莲摘下了手套,接着战术灯惨败的亮光,从箱子中翻出一包棉花,沾上酒精:“手套都扔了。” 刚才,三人的手都碰到了铁丝网,因此他们的手套也沾上了包括尚可能存活的厉疾病毒在内的众多病菌,因此自然是不能用了。另两人当然知道这一点,没有说话,都照做了。第一团棉花,柏韵莲递给了坐在上面的秦天武,第二团,她才递给魏溢林。 “擦擦嘴。” “这管用?”魏溢林看着手中的棉花团,一脸难以置信。 柏韵莲终于肯抬起头了,不过眼神中却流露出一丝奇怪的笑意:“这够用了。”她将魏溢林忽悠钟文峰的话,原封不动地送还给他。 “没有红区与绿区,一切都是白搭。” 红区与绿区是传染病防治的关键,红区是受到病菌污染的区域,需要做好严密的防护才能进入,而绿区则是安全区域,是经过层层消毒后才能进入的地方,两者之间必须有严格的缓冲区域。但明显,在环州,没有。 戴上口罩的过程,比想象的还要繁琐,要先将护目镜摘下来,再掀开帽子,然后才是戴口罩。之后便是扎紧防护帽,戴上护目镜,如此一来,暴露在红区中的身体面积将会更多。 “我后悔带你俩来。”语毕,魏溢林扯紧了秦天武护目镜的带子,然后自顾自地往第二层走去。 等魏溢林走远了,秦天武才转过身,去帮柏韵莲扎紧防护帽的松紧带,也是在这一霎,他瞥见,柏韵莲的脸很黑,下嘴唇有一块白斑,这是樱唇被挤压的最好证明。 “不是骂,只是疼。”秦天武说着,扯紧了柏韵莲的护目镜,“他失去过太过兄弟。” 柏韵莲点点头,声音似乎已有几丝哽咽:“我理解。” “开灯吧,跟上去。” “能开了?”上次的教训还深深地刻在柏韵莲的心头。 秦天武打开了战术灯,粗壮的光束登时照亮了阴风阵阵的楼梯,那成片的霉点与偶尔夹杂的血迹简直令人头皮发麻。 “半封闭的不怕。”秦天武显然要老练得多,况且这种地形,不开灯确实不好走,万一被绊倒了,前面又刚好有一具感染者的尸身那岂不是自掘坟墓? “走慢点。”楼道上方,传来魏溢林的声音,他声音本不大,但由于逃生楼梯几乎是全封闭的缘故,因此显得很震耳。 “嗯。”有了光,柏韵莲的心也踏实多了。但这踏实,来太早了。 第一卷:末日前夜 第四十六章 命悬一线 八层楼的高度说高不高,但说低也不低,本来,三人都是正处于身体巅峰期的年轻人,爬八层楼不在话下,但今天,情况有所不同,三人先是被体育馆的白森之峰吓得吐了一轮,又被如潮的感染者驱赶了一阵,刚刚还被大堂的惨象吓得几乎肝胆俱裂,腹中之物更是全部吐净,体力均已处于透支的边缘,因此八层楼,三百二十级台阶,他们足足休息了四次。 “先吃点吧。”在打开八层的防火门前,魏溢林停了下来,八层楼梯间的环境尚算可以,没有感染者的尸身,尽管墙上布满霉点,空气中虽仍满是霉味,但至少不像大堂那般驱人作呕了。 后面二人刚想去掏自己的干粮包,魏溢林却已经将一个带着塑料包装的扁平体递到他们面前,秦天武见过了两秒还没人去接,才伸手接过,并递到柏韵莲的战术灯下一看,包装袋立刻泛起刺眼的紫色,紫色左边是暗淡的棕色,右边则是白色。 “巧克力?” 巧克力的益处有很多,其中最为关键的一点便是补充热量,而且口感也远比硬邦邦的压缩饼干要好得多,当然,缉事总局是不会发这么昂贵的东西给他们的,所以这必定是魏溢林自己买的。 秦天武撕开包装袋,掰下一小块,然后将剩下的交给柏韵莲,他懂魏溢林的小心思。秦天武不喜甜食,这点魏溢林怎能不知?既然知道,还提议吃巧克力,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因此,这条巧克力只能是递给柏韵莲的,但柏韵莲明显是闹情绪了,虽嘴上不说,但她不为所动的表现就很说明问题了。秦天武虽学历不及这两人,但他比这两人都要年长,阅历也自然更丰富。且魏溢林是上级,作为副手的他,自然不能令魏溢林难堪,于是便接了过来,象征性地掰了一小块,随后将巧克力的主体部分都递给了柏韵莲。 不,是塞,因为柏韵莲直到巧克力已经躺稳在她手心时,才有了反应:“谢谢。”“啪”巧克力被她拦腰截断,然后微张樱唇,咬着断开那截的尾部,剩下的则递给魏溢林。 魏溢林也没有推辞,接过剩下的巧克力,随后微微侧过身,面向秦天武,雾气慢慢泛起的护目镜后,那狡黠的眼珠已经泛起笑意。秦天武不动声色地瞪了他一眼:欠揍!要不是他心中已有青霞,魏溢林保准要享受那来自单身汉的熊熊怒火。 待某对狗男女“玩”够后,三人再次踏上征程,不过在出门前,秦天武将突击步枪背到身后,抽出了手枪,这是因为突击步枪的枪身非常长,几乎是另两人手中的冲锋枪的两倍,而医院走廊的空间狭小,要真有什么事,是很容易出现转不过来的情况的,因此还不如手枪实在,当然如果是在宽敞的街道上,那自然是突击步枪比冲锋枪要好用,因此他们才会携带两种不同的长枪。 在魏溢林的示意下,柏韵莲走到了门边,身子尽量贴近门后的墙壁,右手搭在金属门把手上,秦天武则呈蹲姿蹲在防火门的左边,魏溢林则退后一步,站在防火门的正前方,且已经举起了枪。 柏韵莲竖起了三根指头,另两人同时点头,并且微微加大了握住武器的手的力度,柏韵莲放下了一根指头,秦天武深吸了一口气,这是他的习惯,柏韵莲又放下了一根指头,秦天武呼出了气,并将重心慢慢放到左脚上。 柏韵莲放下了最后一根手指,同时右手猛地拉开门,在门从秦天武眼前掠过的那一霎,秦天武猛地用力,右脚一蹬,身子立刻原地旋转180c,手枪直指走廊。 这走廊也很黑,但能看见尽头有一点微弱的光正从走廊的窗户处射入,这对三人非常不利,因为三人的眼睛无法同时适应微光与漆黑两种环境,这会阻遏他们的进度,增加他们被突袭的可能性。 秦天武蹲着走了出去,然后贴着左手边的墙壁,慢慢站了起身,他站起身的同时,魏溢林也从防火门后走了出来,贴着右侧墙壁,柏韵莲是最后出来的,防火门在她身后顺着惯性缓缓合上,柏韵莲用手肘顶了它一下,减缓了门关上的速度,因此它在合上时只会发出及轻微的声音。 “开灯。”魏溢林在吩咐柏韵莲的那一霎,点亮了枪管下的战术灯,惨白色的光柱照亮了半条走廊,血,妖艳的红色花朵爬满了柔黄色的墙纸;墨绿,成片的霉点秀满了白色的天花;铁,一行车床自防火门后,一直延伸至走廊的尽头;骇人,车床上,或躺或伏,满是眼珠瞪得大大,嘴巴张成不可思议的角度的感染者,它们浑浊的眼珠在惨白色的灯光中,不时泛起玫瑰红色的光泽,尽管它们早已死去,但依然让人觉得,只要有一丝不慎,它们便会再次醒来。 两行血迹斑斑的车床之间,尚有一点五米宽的过道,但这并不足以让几人安心,因为一旦哪个感染者醒来,它只需一伸手便能抓到走在过道中间的人,再一用力便能将他搂在怀中。 “注意两侧。”魏溢林将枪口对准了左边的那列车床,柏韵莲则将枪口对准了右边的车床,两束惨败的光芒从一具具尸身上掠过,宛如仁慈的天神在超度这些并不瞑目的亡魂。 两人看着沐浴在光束中的尸身,心中也是各有感触,魏溢林仿佛看见了被削去了半个脑壳的猜萨,被打成两截的猜萨小女孩,被炸成肉块的猜萨夫人,柏韵莲则仿佛看见了那个被她杀死的死囚,他的脸已经因愤怒而扭曲到极点,他的眼睛也如这尸身,布满血线虫。 “吼”一具尸身忽然活了过来,它原本是趴在另一具尸身上的,它的嘴角还挂着带血的肉丝,它胸前的衣服已经被扯得撕烂,再也遮挡的原本高挺的山峰崩掉了一部分,剩下的也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痕,暗色的血已然凝固。它的脸上尽是血污,它的双眼亦成了纯碎的赤色,双手的指甲都已长成了带血的短刀。 “哐”、“哐”、“哐”将它拴在车床上的铁链因它的挣扎而被弄得“哐哐”作响,这有如敲响了进餐的铃声。 “吼” “吼” “吼”零星地吼叫声从八层的各个角落传来,但这声音也恰好暴露了感染者的数量——不足十个,根本无法与众人之前所经历的任何一次相比, “它靠吃别的感染者的肉,活了下来。” “故意杀人且辱尸,死刑。”魏溢林喃喃道,似乎是在给中气不足的柏韵莲打气。 “袭击执勤人员,亦可视情况击毙。”后面的秦天武补了句,“我们从来没杀错人。” 这次来环州,他们都没开过枪,自然没有打死过感染者,因此很明显,秦天武是在为上次的行为再次找解释,毕竟上一次,大家都开了枪,打死了不少感染者。 若论月黑杀人,风高越货的能力,缉事总局估计能排到世界第五——前四自然是那四个全球知名的情报机构。它的外勤队更是“无恶不作”,所犯之罪“罄竹难书”,但这,都是为了赤县的利益,对象亦多是假想敌对国或“邪恶”组织,因此它的特情们也不会有过多的心理负担,但这次情况完全不同!对感染者时,很多人,下是下得去手,但下手后,深深的罪恶感便盘踞在心头。 感染者越来越兴奋,因为它嗅到了新鲜的活物,嗅到了美味可口的食物,但奇怪的是,尽管它一次次地想要扑上来,但每次都被铁链拉了回来,折腾了老半天,硬是没能下床。 “被拴在了床上。”柏韵莲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走上前,侧着身子,一点点地从另一边的车床上走过去,当她正对着感染者时,感染者也兴奋到了极点,猛地一扑,“哐”就在感染者的手尖快要碰到柏韵莲的胸脯之时,铁链硬生生地将它拖了回去,感染者狠狠地摔在床上,脑壳撞在夹杂着霉点与血迹的墙壁上,它似乎被撞晕了。 柏韵莲摇了摇头,左迈一步,刚要过去,“扑”一声,斜上方的中央空调通气孔挡板竟然掉了下来,一同下来的,还有一个黑乎乎的身影! 这黑影砸在左手边的病床上,砸在床上的遗体上。柏韵莲连忙将战术灯往那一照,却惊讶地发现,那是一个小蚕茧,黄色的。此时蚕茧已经慢慢展开,露出胖嘟嘟的小脸,节瓜似的,弹性十足的手脚。这是个婴儿!一个连衣服都没有穿的,看起来刚出生不久的婴儿。 绝大多数女性都是喜欢婴儿的,柏韵莲也不例外,看清“蚕茧”面貌的那一霎,她的戒心便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大半,哪怕这个婴儿是从管道上掉下来的! “原来是个……” 柏韵莲话音未落,身后便传来“咚”地一声,她慌忙回头一看,只见另一个婴儿摔在另一张车床上,婴儿的对面,是“弹”到另一边的秦天武,他的右手尚捂着左臂。 两束惨白色的光同时照亮了袭击秦天武的婴儿,直到现在柏韵莲才看见,婴儿的面目非常狰狞,那双小小的瞳孔不仅没有婴儿该有的稚嫩,而且爬满了“邪恶”的血线虫。它微张的小嘴中,“插”满了针一般的尖牙,这些小米粒般的牙齿都已泛起了红光! 魏溢林和柏韵莲都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一个“皮球”窜上了柏韵莲的肩胛,这“皮球”说重不重,但说轻也绝对不轻,柏韵莲经不住它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往左跨了一步。 左边车床上,那只早已望眼欲穿的感染者立刻抓住了机会,如同铁钳般的双手死死地钳住了柏韵莲的左臂,将她使劲地拉向自己的怀里,宛如一位护犊的母亲,要保护自己正受攻击的女儿…… 第一卷:末日前夜 第四十七章 虎穴狼窝 另一边,那只婴儿感染者也开始了对秦天武的攻击,秦天武一下没挡住竟被它扑到胸口,那张小嘴径直咬向秦天武全身上下防护最弱的部位——脸的下半部分,那里只有一层口罩。 其实以秦天武的身手,这发育尚未开始的婴儿感染者哪能近得了他身?但他确确实实是被吓懵了,毕竟这是个目测还没满月的婴儿!俗语也云:虎毒不吃儿。作为人的秦天武又怎能例外? 不过婴儿感染者想要伤到秦天武也是不可能的,秦天武虽然没有能痛下杀手,但本能还是令他在最后一刻抓住了婴儿感染者并将它扔开了,但同时秦天武也跌在身后的车床上。 如果说这边身材差距悬殊的两个动物的“搏斗”是笑点满满的话,柏韵莲那边就是眼泪流干的节奏了。那只成年感染者已经将柏韵莲扭到了怀里,张开嘴就要“亲”柏韵莲的脸蛋一口,婴儿感染者也不甘示弱,从肩胛滑到柏韵莲胸脯后,便本能反应般开始啃咬柏韵莲胸前的防化服,它一定嗅到了母乳的味道! 这千钧一发之际,魏溢林这家伙又在干嘛呢? 干瞪着。没错,就是干瞪着!因为柏韵莲现在是真的“躺”在成年感染者怀里的,成年感染者的身子弯成了“n”型,它的脑袋正好挡住了柏韵莲身体脖颈以上的部位,如果魏溢林开枪,成年感染者几乎必定能拉上柏韵莲这个可怜的家伙给它垫背。 而且最要命的是,正当魏溢林绞尽脑汁之时,过道的尽头竟然出现了一大一小两只黑影! “吼” “汪” 跟阳川四院一样,环医一院在失控前也是有警察驻守的,而且不知为什么,还出动了警犬,可能是因为警犬对感染者特别敏感?但无论原因是什么,现在驻守环医一院的警员和警犬都染上了厉疾!于是乎,现在它们也做起了自己曾经舍命相阻的事。 且这对搭档似乎都有记忆残留,不仅拥有感染者雷厉风行的办事作风,而且还保留了相互之间的默契,感染犬弓身一跃,便是三米,随即脚步如风般袭向魏溢林,同时感染者也开始了冲刺,当然护具“当当”响的它,速度要大打折扣。 “该死!”魏溢林一跺脚,放下了枪,因为柏韵莲的身体挡住了他的视线!车床的高度在一米二三左右,因此柏韵莲现在是斜靠在床上的,也正好挡住了肩胛高在六十厘米左右的黑背狼狗! 魏溢林也猛地加速,冲到柏韵莲身前,一只手钳住婴儿丧尸的脑袋,另一只手钳住它的双腿,将它整个儿从柏韵莲的胸脯上扯了下来,同时左脚向后一拉,准备扎弓步,同时将婴儿感染者朝着已经凌空而起的黑背狼犬那张得大大的嘴一送。 “咔嚓”红褐色的血,一点点地从黑背狼犬的下巴两侧滴落,或滴在柏韵莲白净的防化服上,或滴在地上,而那婴儿感染者则登时没了声气。尽管有这么一道缓冲,但黑背狼犬依旧凭借巨大的惯性将尚未完全将弓步扎下去的魏溢林扑倒在地,它嘴一张,舌头一推,那婴儿感染者便砸在魏溢林胸口。 魏溢林连忙右手变拳,一拳砸在感染犬的左耳上,感染犬像是被打晕了似的,身子“砰”地一声撞在左侧的车床上。这一连串的事,看起来复杂,但其实自第一只婴儿感染者出现到现在,也只过去了几十秒…… “去死!”秦天武用力一踹,将一只正疯狂啃咬他左腿防化服的婴儿感染者踹飞,同时左掌变拳,右掌便爪,“砰”地一声,一只刚窜上来的婴儿感染者便被打得双眼充血,崭新的眼眶多了一道道与血线虫重合的裂纹。 “吼” “吼” 没等秦天武甩下婴儿感染者,他面前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吼叫声,以及杂乱的脚步声,他抬头一看,只见五六只感染者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正张牙舞爪地朝他扑来。这些感染者衣着各异,有的穿着防护服,有的穿着病号服,还有的穿着常服。 秦天武举起手中的感染者对着冲过来的感染者群,猛地伦臂一扔,为首的那只感染者被击中胸脯,往后一退,撞在跟在后面的那只感染者身上,感染者群的速度慢了点,秦天武趁此时机,扯过挂在背后的霰弹枪,对着那群感染者扣下扳机。 枪声,将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压了下去,撞击声是柏韵莲弄出来的。原来,在魏溢林扯走趴在她胸口乱啃乱咬的婴儿感染者后,车床上的感染者的大嘴也“压”到她面前,它口中的恶臭熏得柏韵莲几乎窒息,柏韵莲情急之下,一只手死死地抓住感染者的脖颈,另一只手在身上乱摸,想找些什么来抵御感染者的“慈爱”。 终于柏韵莲摸到了一坚硬之物,登时,她就如同一个濒死之人见到了灵丹一样,一把将那坚硬之物抢在手中,凭着记忆对着那感染者大概的要害一捅,同时双膝猛地一弯,下坠的身子终于脱离了感染者的怀抱。 这时,那只身着护具的感染者恰好赶到柏韵莲身前,不过它似乎没有注意到柏韵莲的存在,而是径直奔向更前面的魏溢林,柏韵莲来不及多想,伸腿一绊,感染者一下没把持住平衡,便一头栽在另一边的车床上。 如果是平常人,这一下怎么说也得楞上半分来钟才站得起来,但这个感染者却不知是不是因为戴了头盔的缘故,竟然像没事人似的,双手一摁床边,就要爬起来,而那双闪烁着贪婪色泽的眼睛,已经锁定了正跟感染犬扭成一团的魏溢林! 就在这危急端头,柏韵莲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然一步跳到感染者背后。那感染者只觉得脑后忽然传来一种金属飞速转动的声音,正要回头,一条细长的钢线已经套住了它的脖颈! 然而,柏韵莲机关算尽太聪明,却偏偏漏掉了最重要的一样!这只感染者的体型确实跟乔武勒杀的那只无二,但她自己的体型却比乔武差远了,而且乔武那时,还有魏溢林帮忙吸引感染者的注意力,但现在,这只感染者却只需专心对付她一人! 只见感染者怒吼一声,左脚就如一把大铁锤“咚”地一声跺在地板上,整条走廊似乎都被震得晃了两晃,接着感染者竟一点点地站了起来,随后它两只手猛地从脖颈处往后一抓,如同两把铁钳,死死地钳住了柏韵莲纤弱的手臂,随后猛地往上一提,身子轻轻一弯“咚”地一声,将柏韵莲猛地甩了出去,不偏不离,正好砸在车床上的那已露出白骨的腐尸之上。 那一边,魏溢林对着身子略微僵滞的感染犬的鼻子又是一拳,感染犬躲闪不及,“呜”地一声,身子狠狠地撞在车床上,发出一声很大的巨响。魏溢林一咕噜爬了起来,抽出腰间的多用途军刀,“嘶”红色的血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从感染犬的脖颈中倾泻而出。 “吼”护具感染者从丹田中爆出一声怒吼,猛地一扑,将刚站起来的魏溢林扑倒在地,随后两只手死死地钳住魏溢林双腕,张开血盘大口就要用魏溢林的血来祭奠它死去的“兄弟”。 魏溢林拼命地挣扎着,怎奈,那感染者坐在他的大腿上,而它壮硕的双臂更是将魏溢林的双手摁在地上,一时间,魏溢林惶恐地发现,自己除了脖颈外,全身上下竟然无一处仍可自由活动的肢体。 魏溢林那明澈的双眸此刻只剩下了绝望与惶恐,感染者口中喷涌而出的臭气已令他几乎窒息。照这样看,只需再有几秒,感染者便能享受到几十天来的第一顿鲜肉。 忽地,一道白影从魏溢林眼前一扫而过,白影带起的风令魏溢林双眼下意识地一闭,当他再次挣开眼时,却惊讶地发现,那感染者的脑袋已经从眼前消失,而锁住自己双腕的手也松了些许,魏溢林连忙腰部一用力,同时双手往上一顶,挣扎着就要站起来。 感染者重重地撞在右手边的车床上,头盔上,似是多了个脚印。原来,秦天武在最后一刻,猛地使出了个后旋踢,这一脚不偏不离,正打在感染者的脑门上,强劲的脚力很自然地将感染者“摁”向了另一边的车床。 不过秦天武能做的那只有这么多了,因为……他前面的那些个感染者趁着这一空隙,又扑了上来,且这次大有破釜沉舟之势。 魏溢林跟感染者几乎是同时站起来的,这感染者跟其他的似有些不同,别的感染者虽然也会用手脚攻击,但这主要是配合嘴部的撕咬而来,但这感染者却有所不同,它的攻击方式与魏溢林相差无异——举起沙窝般大小的拳头,对准对手要害,猛地一锤。 两个的嘴中同时吐出几滴液体,只不过,感染者口中喷出的,是带血的白沫,魏溢林口中飞出的则是普通的唾液。 “砰”、“砰”两个的脑袋又各跟对方的拳头“吻”在一起,半红半白的碎齿被感染者吐出口腔,而挡住魏溢林口鼻的蓝色口罩,也有一块被染上了不一样的色彩。 感染者抓住了魏溢林的上臂,魏溢林也抓住了感染者的上臂,两个几乎同时昂起脑袋,“砰”两个的额骨狠狠地撞在一块,如同北美草原上争夺配偶的野牛。但护目镜毕竟没有头盔坚硬,在猛烈的撞击中,它反被头盔推着“压”在魏溢林的下额上,魏溢林只觉天旋地转,双腿一松,感染者趁机发力,“砰”地一声,将他狠狠地抵在车床上。 “吼”直到这时,感染者才露出了自己的獠牙,它将魏溢林摁在车床上,但由于车床的宽度不够,魏溢林的背脊弯成约四十度,后脑勺枕在车床旁那布满霉点的墙壁上。因此,感染者并不能对他形成泰山压顶之势,獠牙“推进”的速度自然也慢了下来。 似乎,还有机会? 第一卷:末日前夜 第四十八章 钱塘大潮 柏韵莲只觉得脑袋胀得很厉害,身子骨就像散了架一般,要不是因为身子重心在床外的话,她估计这辈子都离不开这张床了,虽然她现在离开的方式不甚优雅——头朝地地滑了下来,且双腿差点没因惯性反搭在双肩上。还好没搭上,要不,就她这老胳膊老腿的样子,还真爬不起来了。 那边,魏溢林已经被感染者压到了身下,两个的眼睛中也是两种截然相反的神色,前者除了恐惧还是恐惧,后者则除贪婪外,似乎还多了丝……享受? 柏韵莲连续摔倒了两次,才终于爬了起来,此时她就像一个醉汉般,连直线都走不了。待她捂着头一瘸一拐地走到感染者身后时,感染者都快“撬开”魏溢林的口罩…… 就在感染者口中那条粗又壮的“黑蛇”即将得逞的那电光火石之间,柏韵莲终于“撞”到了感染者身后,她左腕上那条血迹斑斑的银蛇,轻巧地一弓、一跳,毫不费力地在感染者的脖颈上盘了两圈。蛇头搭在感染者的右肩上,柏韵莲用力一拉,银蛇的便缠紧了身子。 “吼” “吼……”感染者的叫声便硬生生地封死在喉管中,这银蛇很是贪婪,才不过数秒功夫,感染者的脖颈上便渗出了血迹。 魏溢林死死地抓住感染者不停往回抽的手,并拼命往自己的身体这边拉,以免感染者能集中全身力气来对付柏韵莲。感染者就像蚯蚓一般蠕动着身子,有几次它几乎要成功了——所幸,柏韵莲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将银蛇多缠了两圈。 现在,血已经将感染者的脖颈变成了瀑布,只不过这瀑布上倾斜而下的,是感染者的生命!感染者的挣扎强度越来越低,两只肩膀再无大幅度的动作,很快,它双手也停止了活塞运动般的抽拉。 终于,感染者低下了头,双手幅度很小地抽了两下后,便没了声息。血,慢慢地在感染者身体周围形成了一方很大的湖泊。银蛇一点点地松开了身子,并从感染者的脖颈上落下,随后就像失去了生命般,无力地“吊”在半空中。 “没事吧……”柏韵莲抓着魏溢林的双手,脸跟感染者一样,几乎要贴在魏溢林的脸上。 魏溢林摇摇头,算是回应,随后他瞄了眼秦天武,后者已经将围过来的感染者清理得一干二净,此刻正在一具尸身上擦拭着自己的军刀。 “呼” 三人背靠背地“倒”在地上,每个人的额头上,都泛起了两三层汗珠,贴身的衣衫也已湿透。这场恶战,令他们几乎虚脱。 “没被弄伤吧?”魏溢林微微昂起头,问身后的两个人。 “不知道……”秦天武喃了句。 “这该死的,将我打得满口血。”魏溢林轻轻踹了踹那只跪倒在车床边的感染者。 “你没事吧?”柏韵莲“咻”地转过头,左手撑地,脑袋一下子就探到魏溢林面前。也不怪她着急,因为这病从目前来看,就是通过血液传染的,那么,有伤口的魏溢林也一定是高危人群了。 “我是不能摘口罩了。”魏溢林摇了摇头,左手轻轻地摁着柏韵莲的额头,慢慢地将她推开了,“离远点,这不知道沾了多少毒。” “嘿。”柏韵莲左手手背捂着嘴,轻轻一笑,“我们都成毒王了。” “小莲,那毒王真有那么厉害吗?”秦天武揉着被感染者抓得酸又疼的手臂,身材魁梧的他确实在打架方面占尽优势,但……不代表能无伤通关啊! “你看这家伙,都将我弄散了。”柏韵莲自嘲一笑,瞄了眼感染者那不亚于秦天武的魁梧身躯。 对于这只感染者的战斗力,魏溢林是服气的:“你一个人干掉了七八个,但我跟韵莲却差点都被它干掉了。” 魏溢林右手举起冲锋枪,用插在上面的战术灯照了照自己的左臂,防化服是脏了些,但尚无被撕烂的迹象:“或许没那么糟,这衣服厚实得很,何况我们里面还有两套长袖。” “哈哈哈哈,总算没有白闷着。”秦天武低声大笑道,头一偏,却发现柏韵莲正跪伏在地上,左手握着冲锋枪,右手不停地在摆弄着什么。她身下的地砖,则笼罩在战术灯惨败的光束中,“哎,小莲。你在干嘛?” “唔……这似乎是一个不好的消息。”那边的柏韵莲喃喃道,手中的活计却没有停下来。 “走,看看去。”魏溢林拍了拍秦天武的肩头,站了起来,走到柏韵莲身边,蹲下一看,原来,她正在研究一只尸骨尚算完好的婴儿感染者,这小家伙的身体还是红红的,脑门光光的,短小的手脚胖嘟嘟的,样子倒是十分可爱——要不是那双血红的眼睛及长满了与年龄不符的尖牙的小嘴的话。 “怎么了?” “你不觉得,它年纪也太小了吗?”柏韵莲见魏溢林来了,手一伸,将冲锋枪交道魏溢林手中,“能帮忙拿着吗?我要照张相。” 魏溢林仔细地端详了这具尸体一会,它最多只有二十五厘米长,撑死了也不满季,想到这,魏溢林不禁一惊!是啊,这要是正常的人类,恐怕才刚会翻身吧,但它,却已经学会了攻击! “小莲,你是说,这……这……它们还能生育?”秦天武一拍额头,“这下完了,演变成拉锯战了。” “这倒不一定。”柏韵莲将这具尸体抱了起来,随后一边向窗口走去,一边给秦天武“喂”定心丸,“这小家伙的母亲怀上它时,肯定是健康的,但很不幸。它没能等到婴儿出生的那一天。但这仅是分娩,还不能算繁衍,而且也不排除是出生后才感染的情况。如果发现它们还能像健康人那样繁衍后代,那才有可能是持久战。” “不会,它们饿起来可连同类都啃。”魏溢林的语气就像是终于算出了函数题答案的孩子那般兴奋,真不知道他这么急于下定论究竟是为什么? “是吗?”柏韵莲微微地侧过头,撅了他一眼。 秦天武拍了拍魏溢林的肩胛:“老魏,暴露了吧?回去,赶紧复习《资治通鉴》去。要考!” “哎,你小子。” “哎,等等,你们这是干嘛去?”魏溢林刚抬起头,却发现另两人已经走远,连忙抬脚追了上去。 “解剖。” “什么?” “比起那个小硬盘,专家们更在意这个。” 魏溢林挠着防化服的帽子,想了想,好像也确实是这个理,毕竟安全区中尚未出现死亡病例,而现在,恰好有七八具刚死的病尸,这机会可是千载难逢。 “不过我说那些人也真奇怪,什么事都只告诉我们中的某一个人,就不能明白地跟我们说明吗?”秦天武不满地嚷嚷道,健硕如牛的他现在被当成了苦力一般使唤——将一具重达七十五千克的男性感染者遗体拖到窗前。 “有些事,知道得越少越幸福。”魏溢林说着,将一具年轻女性感染者遗体平放在紧邻窗户的那张车床上,而原本呆在车床上的那具腐尸,则被他对折,塞到了床角。 “我们从来不会在征得家属同意前解剖逝者。”柏韵莲说着,就想打开药箱,但在手碰到药箱扣子的那一霎,一道闪电却击中了她的脑袋,“但它们总自相残杀,这些脏器,就是在自相残杀的过程中,掉下来的。” 秦天武嘴张得大大的,但笑声却压得很低,随后用别人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道:“诡辞欺世。” “我得去找点可以作手术的工具,但……” “我们陪你去。”魏溢林不假思索道,中心手术室不在这一层,他是知道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柏韵莲摇摇头,伸手指了指窗外,“环州医大离这里不远,刚刚又开了那么多枪……” 魏溢林的心就像被高压电流狠狠地刺激了一下似的:“糟糕!我怎么给忘了!” 秦天武一脸窘迫地看着两人,因为刚刚只有他一人在杀得兴起时开了枪。 “01号呼叫03号、05号。01号呼叫03号、05号。完毕。” “03号收到,请指示。完毕。” “05号收到,请指示。完毕。” 但魏溢林却停住了,他本想叫那两人赶紧上来,但转念一想,这不就是将全队置于死地了吗?他又想叫那两人先行返回银杏中学,但……如果猜测属实,那个大感染者群应该就在两人的去路上! “03号、05号收到,请指示。”通讯器另一端,钟文峰又重复了一遍。 “加强警戒,环州医大方向。完毕。” “收到,加强警戒,环州医大方向。完毕。” “老魏,其实我们可以让他们上来,等小莲解剖完后,直接上顶楼,然后顺着两栋楼之间的电线,爬到隔壁楼顶上,那上面有停机坪,我们完全可以在那里离开。”魏溢林一下完指令,秦天武便急不可耐道。因为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次众人都带上了最简单的攀岩装备,因此爬过三十米长的电线,也不是不可能。 “老秦,你是这么想的,其他人难道不是?所以停机坪附近,一定挤满了感染者。” “呃……”秦天武一时语塞,他确实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05号呼叫01号!05号呼叫01号!完毕!”通讯器中,钟文峰的声音很是着急。 “它们来了。”魏溢林喃了句,“01号收到,请讲。完毕。” “环州医大,大量感染者。大量感染者!完毕!” 刚汇报完毕,钟文峰便一把抓起脑海中一片空白的乔武,扯着他飞也似地往与感染者潮相反的方向跑去。 “干嘛!我们不能抛下他们!放手!”乔武挣扎着,双脚一蹬,就想在水泥地板上落地生根。 “你疯了吗?没看到黑压压一片吗!”钟文峰急不可耐地叫道,“走啊!” “我们走了,他们怎么办?” “没听见队长的话吗?赶紧走!”来自钟文峰的拉力越来越大,瘦小的乔武终于被他一点点地拉动了。 “它们会将他们吃得连骨头都剩不下的!” 钟文峰停了下来,拍了拍乔武的双颊:“听着,现在谁也救不了他们,我们必须活着,懂吗?活着,才有希望!” 乔武一个劲地摇着头:“不不不,我们可以将它们引开。” 钟文峰一把按下了乔武的枪,一如当初乔武制止他开枪“救”那几个幸存者时那样:“傻!这周围几万感染者呢!你引得开吗?你只会把自己也搭进去,走!”叫你之前面不改色地抛弃那么多人,今天,我也要让你尝尝,被抛弃的滋味! 大楼中,魏溢林三人挤在狭窄的窗户旁,他们身下的街道上,一条黑色的巨龙,正从天际线的那段翻腾而来,像极了钱塘江的大潮…… 第一卷:末日前夜 第四十九章 氤氲使者 “滴答”、“滴答”手表一刻不停地响着。秦天武倚在其中一张车床旁,双目无神地看着布满霉点的墙壁,他右手边,魏溢林正俯身看着楼下,那挤满了整个大院的感染者就如同狂热的粉丝,正急不可耐地等待着自己的偶像现身,然后一拥而上…… 魏溢林身边,柏韵莲正弯着腰站在那张刚清理出来的车床旁,右手拿着一把手术刀,左手套着一把小剪刀,对着那小感染者的遗体,忙个不停。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感染者群却好像已经忘了自己为何来这里似的,全挤在那,一动不动地。若不是偶尔传来低声高昂的吼叫,楼上的人还真可以忘记它们的存在。 “小莲,你就是全剖了又有什么用,他们也不可能看见了。” 柏韵莲头也不抬道:“不是还有电话吗?” “你就真的一点不怕吗?” 柏韵莲不耐烦地停下手中的活计,抬头看了秦天武:“秋雪能做到,我也能。” 秦天武的脑海中,林秋雪的那句诗很自然地浮现出来,但他却颇为不屑:“年轻时,我也这么热血沸腾过,但现在看来,那叫傻。” “天武。”魏溢林转过头,不满地瞄了眼秦天武。 “我们可能会被饿死在这。” “不是还有乔武和文峰吗?”柏韵莲驳了句。 “嘿,两个。”秦天武竖起左手两只手指,又竖起右手的两只手指,“两万。”他将两只手撞在一块,左手很自然地被右手压在下面。 “但我们好歹死得光荣。” “光荣?”秦天武冷笑道,“平时百般不待见,事到临头,一句‘光荣’,就将我们往前面顶,你还不能有一句抱怨。” “天武!”魏溢林怒目圆瞪地走到秦天武跟前,“说够了没有!” “韵莲,你继续,不必理他。” 柏韵莲点点头,又摇摇头,什么也没有说,继续做她的事去了。 “你怎么知道我们死定了?我们上次不也脱险了吗?这次也可以。” “上次那才多少感染者?还不够今次的零头!”秦天武站直了身子,俯视着比自己矮好些的魏溢林,“而且上次,它们只围着了屋子的三面。这次,围得跟个铁桶般。” “你先冷静点,好不好。”魏溢林双手举高,搭在秦天武的肩胛上,“至起码,它们没有攻上来,我们手上还有些吃的。我们还有时间,有时间就有机会!” “其实,这次,他们或许真不会如此决绝。”柏韵莲从感染者颅内摘出了一个黑漆漆的器官,这器官就像黑水晶般。在昏暗的走廊中,散发着纯黑色的光泽,只惜它并不如真正的黑水晶那般坚硬,就像一块海绵般,一用力,就会瘪下去。 “这……这是什么东西?”魏溢林瞠目结舌地指着那个器官。 “延脑。”柏韵莲将这个器官放在车床上,并仔细地从数个不同的角度,将它拍了下来。 “病毒跟狂犬病很相似。首先攻击肌细胞。然后攻击神经末梢,最后突破脑屏障,进入被上帝保护的大脑。”柏韵莲边说,边用手指沿着病毒入侵的路线走了一次,然后她蹲了下来,对着病体的口腔摆弄了好一会,这次她每一刀都非常小心,有几次甚至连着换了五六个观察角度,才下了一刀。 “怎么了?”魏溢林耐心地等柏韵莲下完最后一刀,才问道,这时病体的脸已经被她弄得面目全非,快成骷髅头了。 “看到这些黑点了吗?”柏韵莲用脱下了左手的小剪刀,并用手指轻轻地指着,那细长而略扁的器官。 魏溢林和秦天武凑过来一看,都不由得深吸一口凉气——这哪是黑点啊,这简直就是一块纯黑色的墨条好不好! “这是舌下腺。”柏韵莲解释道,“但它已经完全变了色。这黑色应该就是造成这次厉疾的元凶。” “这些就是病毒?”魏溢林一脸的难以置信。 “可以这么说。”接着柏韵莲又小心翼翼地将病尸的腮腺、下颌下腺给剖了出来,这两者也如前者那般漆黑如墨。 “只要皮肤一破,它们就会通过宿主的唾液大量进入另一个宿主体内,并在新宿主体内繁殖,待入侵新宿主的大脑后,它们便会干扰或改变宿主原本的意识。” 秦天武的心脏狂跳不已,只见他指着那三个漆黑的器官道:“但这……这得有多少病毒?” “跟环州的人口持平吧。” “什么?” “它的直径就几十纳米,但现在已经肉眼可见了。”稍微有些生物知识的魏溢林替柏韵莲解释道。 “看不清楚的话,我还可以割个大的给你们看。”柏韵莲阴阴嘴笑道。 秦天武看了看伏在地上的那只护具感染者,连忙道:“清楚了,清楚了。” 魏溢林又走到窗边,低头一看,那些狂热的粉丝虽已冷静下来,但依旧不肯离去,他又抬头一看,天空正逐渐暗淡下来,看起来,不用多久,黑夜便会来临,他试着与乔武和钟文峰联络,但通讯器中,只有“滋滋”的电流声。 “老魏,你说是被困在这里艰难,还是困在外面艰难?” 魏溢林被秦天武逗笑了:“哈哈,我们可以呼叫直升机,但却走不了,他们走得了,但却没法呼叫直升机。都一样。” “哎,小莲,你还没剖完啊。” 柏韵莲抹了抹罩住额头的防化帽,眨了眨眼睛:“唉……没有足够的筹码,他们会跟我们谈判吗?” “哎呦,你这家伙啥时候也这么成熟了?” “刚刚。” “我还是希望你天真些。”窗边,魏溢林下意识地喃喃道。 “其实,他们不会跟我们谈的。”秦天武将声音压得非常低,以至于柏韵莲几乎完全听不见,“死五个人跟死五百个人对他们来说,都只是一个数字。所以,我们只能先想办法走出去,再呼叫救援。” “我联系不上他们。”魏溢林摇摇头,“他们还年轻,没经验。” “我们今晚怎么办?”秦天武回头看了眼伸手不见五指的走廊,“这楼内不知道还有没有感染者。” “韵莲,你还差多久?” “现在不是久不久的问题了。”柏韵莲把玩着右手的手术刀,看着平放在地上的两具病尸,“我想,应该去医院的解剖室找找看,如果能找到光学显微镜以及福尔马林,那就再好不过了。” “那地方……好阴森的吧?” 魏溢林拍了拍秦天武的肩膀:“那地方才干净呢,起码不会躺满腐尸。” 秦天武托着下巴,看了看摆满走廊两端的车床,又想了想解剖室中可能见到的画面,内心也慢慢地同意了魏溢林的说法。 “但我们该怎么将……它们俩搬过去?” “车床啊。”柏韵莲拍了拍身边的车床,没想到这一拍,那腐尸下竟然露出了一个淡黄色的湖泊,令人窒息的气味也更浓了些。 魏溢林用手术灯照了照车床上的腐尸,它的腿被一条很短的铁链拴在车床上,这铁链又小指的一半般粗细,要想砍断它,绝非易事。魏溢林对着腐尸,深深一鞠,随后手起刀落,“咔嚓”一声,砍断了腐尸的脚踝,腐尸的骨质流失得非常严重,因此不怎么费劲就将它砍断了。 解剖室位于太平间旁,约六十个平方大小,如魏溢林所料,里面很整洁,墙壁也较其它地方干爽,各种工具也都安安静静地呆在它们原本的位置上,且大都完好,只需稍微清洁一下,便能使用了。 “我想吃点东西,透透气。”魏溢林坐在解剖室最外面的那张桌子上,孩子似的叫道。 “要不,我们去空中花园?”秦天武建议道。空中花园,位于十二楼的夹层,是医院康复中心的一部分,它是个露天的平台,在那里透透气,吃点东西估计还是没有问题的。 “不错。”魏溢林无精打采地点点头,“我头好晕。” “臭小子,你刚刚可吃了半条巧克力!” “早消耗完了,又是肉搏又是搬抬的。”魏溢林只觉得,自己的唾液腺已经停止了工作,喉咙干涸得快要龟裂,那如砂纸般干燥的舌头,正不受控制地在伤口旁捅来捅去,试着让伤口再次出血,好品尝到如甘露般的鸠酒。 “让我靠会。”魏溢林说着,沉甸甸的脑袋,不由分说地砸在秦天武的胸膛上。 “老魏,老魏!哎哎哎,别闹了。”秦天武拍着魏溢林的背脊,但魏溢林却抓住了他的手腕,让他别动。 秦天武放弃了推开魏溢林的念头,伏在他耳边轻声道:“要是我们真被感染了,该怎么办?” “送她出去。”魏溢林没有抬头,但音量却大了些,因为,他现在正贴在秦天武的胸脯上,不大点声,声波传不出去。 “我说的是我们。” “我会自杀,你……我不勉强。” “自杀?”秦天武的语气表明,魏溢林的说法,令他很是诧异,对于一个经历过无数生与死的老兵来说,自杀或许早已被从他的字典中删去了。 “明君做得到,我也能。”魏溢林深深地吸了两口气,“我不能是毒王……不能……” “放心吧,它们撕不穿。” “小莲,你学过心理学吗?”将魏溢林“催眠”后,秦天武来到一直忙个不停的柏韵莲身边,后者自从进门的那一刻起,就一直没有停过,真不知道她那么瘦小的躯壳内,是怎么储存如此之多的能量的。 “学过些皮毛,怎么了?”柏韵莲习惯性地捋了捋防化服的帽子——那里曾经是她披肩的头发。 “老魏的心理压力很大。”秦天武自觉地退到另一张操作台前,这样,他就不会打乱柏韵莲的节奏,“五个人的命全担在他肩上。我怕他撑不住。” “你是想让我跟他聊聊?”柏韵莲罕见地脱下了两手的装备,抬起头,转过身,走到秦天武面前,护目镜后那布满血丝的眼眸,不自觉地瞄向正躺在一张操作台上呼呼大睡的魏溢林。 “外面有两万感染者。我们就三个人,谁跨了都不行。”秦天武叹了口气,就连脸上的口罩也被他吹得鼓了起来,“我是个莽夫,除了打架什么都不会。” “我的心理压力也大啊~”这小莲是真不乐意,还是耍起了小性子? “我知道,但……”秦天武笨拙地挠着脑袋,绞尽脑汁地想拼出一个简单的,能将意思表达清楚的句子。 柏韵莲被他的傻样逗笑了,于是直接道出了原委:“他是上级的上级,我怎么给他聊心?” “哎,你这思想可不对,见外了啊!”秦天武立刻摆出了说教的嘴脸,“人无贵贱之分,怎么就不可以了?” “何况。”秦天武靠近了一点,他的可比柏韵莲高了一个多头,要不是他特意压低了腰,曲起了脚,可就真如泰山压顶一般了,“你们不是一个系统的。哪来高低之别?” “嘿。”柏韵莲捂嘴一笑,“你可真能说会道。” “怎么样嘛,小莲?”秦天武这话怎么听也贼别扭。 “好好好,等他醒了我就去。”柏韵莲说着又瞄了眼睡得正香的魏溢林,“哼,哪有什么事?睡得跟猪一样。”接着就回操作台去了。 柏韵莲身后,秦天武差点没乐得跳起来:老魏,这撮合之功你怎么也得请我喝顿吧?哈哈。 第一卷:末日前夜 第五十章 进退维谷 时针紧随着分针的步伐,站在数字“12”之上,旧的一天依然远去,新的一天已经到来,柏韵莲小心翼翼地合上了大箱子,随后将它小心翼翼地锁在一只做了标记的铁柜子里面。 做完这一切之后,柏韵莲长吁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早已湿透的防化帽,这一刻,她竟然觉得眼前飘满了白色的雪花,要不是她及时地撑住了桌缘,准会失去平衡。 “上去吧?”那边,秦天武已经拍醒了魏溢林,正在征询柏韵莲的意见。后者点了点头。 午夜的楼道与白天相比,更为阴森渗人,似乎总有一阵细细的声音在三人耳畔响起,像是呻吟、像是哭诉、更像哀怨。也是,这栋楼里,不知游荡着多少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两条惨白的光柱不停地上下摆动着,并最终在墙壁上如同一个被神赐福的光圈,笼罩在三人三上,助三人驱散那些索命的亡魂。秦天武跟柏韵莲换了把枪,三人中,他的状态最好,因此他打头,柏韵莲背着沉甸甸的突击步枪走在中间,魏溢林殿后。 算他们走大运,一路上只遇见两三个感染者,大都是拴在床上尚未死透的,它们已经虚弱得几乎连爬起来攻击的欲望都没有了,秦天武放过了它们,从它们身边绕了过去。 只有一只正值壮年的男性感染者是个例外,它摇摇晃晃地立在走廊中间,秦天武示意两人蹲下,轻轻地抽出锋利的多用途军刀,随后如同猎豹般轻盈地一跃,转瞬间,刀锋已经刺穿了感染者的喉咙。 三人有惊无险地抵达了空中花园,花园中栽满了各式各样的植被,只惜因长期缺乏照料,它们早已失去了令人赏心悦目的功能,那丛生的态势,跟心乱如麻倒是十分匹配。 空中花园中,倒是有很些椅子,但这上面大都沾满了血迹,这些血迹一直延伸至地上,且这血迹越靠近花园的边缘,就越浓,三人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一直往花园的边缘走。 渐渐地,大理石板上多了些残缺的组织、骨骼、高度腐烂的露出森森白骨的尸骸,最渗人的是一具趴在栏杆上的遗体,整条大腿的裤子被扯得稀烂,大腿只剩下白森森的腿骨,可以想象,那些感染者当初有多疯狂。 “他们被逼上了绝路,有的人跳了下去。”秦天武鼓起勇气,立在一堆腐肉中,凝视着楼下那黑簇簇的感染者群,“但无论哪种,估计都只剩下骨头了。” 魏溢林看着楼下,心中百感交杂,他想起了阳川,那天,阳川四院的广场上,也是这个样子。 三人回到空中花园中部,这里没边缘那么恐怖,丛生的灌木也可遮挡很大一部分的冷气。再次确认安全后,三人扯下了口罩,并用沾了酒精的棉花使劲地浸湿自己干燥的双手,最后才迫不及待地将水壶“塞”到嘴边,甘甜的水流一点点地涌入干涸的喉咙,滋润着早已龟裂的虚体。 “还是别脱了,容易感冒。”魏溢林扯下帽子,感受了一下温度后,制止了大家的念头,因为众人的制服早已湿透,一冷一热的,感冒君还不来,就说不过去了。 “早知道,就穿上尿不湿。”秦天武自嘲一笑,“连这里都不干净。”末了,他用手肘子轻轻地捅了捅柏韵莲的上臂,并朝后者打了个颜色,然后就走开了。 “睡得怎么样?”待秦天武走远,柏韵莲便用尽量平淡的语气问道。 魏溢林摇摇头,挑了张还算干净的石凳,坐在上面:“还好,头疼缓解了不少。” 石凳约有一米长,魏溢林只占了左边的小部分,因此柏韵莲如果要坐,还是能坐下来的,而且中间还能隔开足够的“安全距离”。 柏韵莲直接坐在安全距离上,两人的身子仅相隔十余厘米:“你以前来过环州吗?” “当年,我们就是从这里出发,去的贡榜。”魏溢林抬起头,凝视着黑云一片的天空,叹了口气。 “唔……贡榜是怎么样的呢?” “那地方多山,聚居地多在山谷中,猜萨就是当地的其中一个长老,他居住的村子坐落在一个宁静的山谷中,里面有百十户人家,有牛、有马。” “那里的人应该很悲惨吧?” 怎知,魏溢林竟摇了摇头:“你绝对想不到,那里的人,大部分爱笑、热情、淳朴,只是那地里,种的是罂粟。猜萨的家,是一栋三层的小洋房,他有两个可爱的女儿。那天,他穿着一件格子衫,牛头裤,脖颈上带着条粗金链。”魏溢林捂着脸,“我们冲进去时,他吓得茶杯都摔碎了。” “不能吧?他好歹是个毒枭啊?” 魏溢林右掌托着额头:“他第一反应是张开双臂,试图护着自己的两个女儿,而不是去取一边的手枪。” “超乎所有人的想象,但他,就是猜萨。” “他死了,手下的武装分崩离析,那个村落也遭到了浩劫。”魏溢林的眉头皱得很深,“其他势力开始蹂躏它,才半年,它就完完全全变了样,变得行尸走肉。” “跟这里一样?” 魏溢林点点头:“他们逼迫村民吸毒,好予以控制。” “好残忍。” “你会不会觉得,这是一种……轮回?”魏溢林忽地抛出了一个沉甸甸的命题。 轮回? “不是,如果是那样,不列颠早遭天谴了。”柏韵莲一个劲地摇头,“但,他们还活得好好的,这就是一场瘟疫而已,别想太多。” “嗯。” “小莲,怎么样了?”秦天武这家伙肯定是在附近猫着偷听,柏韵莲刚离开石凳,他便跳了出来,差点没将柏韵莲吓得心脏病发。 “你钻哪去了?”柏韵莲锤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吓死人了。” “就在这后面啊。”秦天武扭头指了指几乎密不透风的植被“墙”。 “他又想起了猜萨的事,不过他已经暂时放下了。”柏韵莲瞥了不远处的魏溢林一眼,“让他自己一个人待会吧。” “好。”秦天武应了声,“哎,等等,等等。” “你又想干嘛?” “要不,你也给我做一下心理辅导?”秦天武奸笑着道,看起来若比欠揍程度,他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滚!就你个乐天派,还心理辅导?” “哎,你怎么可以偏心呢?”秦天武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更绝的是,他竟然真能让人产生一种他是被委屈的那方的感觉,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柏韵莲咬着自己干裂的嘴唇,蜡黄色的眉头皱成“川”字型:“你……” “哎,好孩子可不能动手啊。”别看秦天武壮得像头牛,但动起来却灵活得像只猴,轻而易举地躲过了柏韵莲的踢腿。 “喂,今晚我们要睡在这吗?”柏韵莲一脸厌恶地看着这布满污秽的地板、石凳,这种地方,她以前可是一见就跑的。 “放心吧,我跟老魏在你旁边守着,安全。” “啊……这……这不太好吧?” 秦天武微微一笑:“有什么好不好的?小莲,我跟你说啊,我们不知道要在这呆多久,而人的热量啊……” “白天多晒晒太阳,全天躺着别动,可以最大程度地节省热量。”柏韵莲直接替半桶水的秦天武将话说完。 “嘻嘻……”自觉“班门弄斧”的秦天武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对,就是这样,所以,得多睡。” 冷空气似乎没个尽头,寒风不知疲倦地在众人耳边呼啸着,带来阵阵刺鼻气味,偶尔还带来几声低吼。魏溢林背靠着空中花园带血的栏杆,昂着头看着那直达云霄的医院顶层。 顶层背靠着天空,今晚的天空,被一团无边无际的白云所覆盖,看不见一颗星星,也看不见那总令人浮想联翩的夜光,这团白云,就像一只巨大的穹盖,将环州死死地扣在里面,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想啥呢?老魏。”秦天武粗暴地拨开好些拦路的枝叶,随后将地上的白骨踩得“噼噼啪啪”响。 魏溢林眨了好几下干燥且发红的眼睛:“我在想,明天要不要上顶楼看看,万一能停下直升机呢?” “唉,还以为你想什么呢?明早,大伙陪你一块去。” “但按理说,我们要先自我隔离八天。还不算可能遭遇攻击后,要再重头算。”魏溢林左手托着右手手肘,右掌则托着下巴,“但我们的补给只能撑五天。” “小子,脱光了给看一遍不就成了。”秦天武“哈哈”大笑道,在他看起来,“大老爷们的,怕什么?” “明君的事,你忘了?”魏溢林撅了他一眼,“抛下他还是看着他死?” “哎,小莲不是说,他们缺病体来做研究嘛?”秦天武这脑子,净出馊主意,“写个证明书,要是变异了,躯体无偿捐给国家,哎,别说,还挺不错的。当然,绑着回去也行。” 说白了,就是死也不想在环州死。 第一卷:末日前夜 第五十一章 子夜谈死 过百万的幽魂在夜空中飘荡,有意无意地引着数百万的感染者在环洲城中游荡,呼啸的鬼风、刺鼻的尸味、挥之不去的幻影,笼罩在环洲城中每个幸存者的心头,在这种情况下,还能酣睡的,恐怕只有心已狂乱之人。 “小莲,你怎么来了?”秦天武一眼便看见了在灌丛后面探头探脑的柏韵莲。也不知她是因为地上的骸骨还是不忍打扰聊得正起劲的两人才止步不前的。 魏溢林朝她挥了挥手:“站那,我们过去。” “你们在聊什么?”柏韵莲抱着双臂,双脚跺个不停,估计是湿淋淋的衬衣开始干燥所致的吧? 魏溢林贴心地站在风口位,替柏韵莲挡下那足以折断树枝的狂风。 “对月论生死。”秦天武与魏溢林稍微拉开了些距离,这样,他便能看见柏韵莲身后的小路。 “什么?”柏韵莲一脸诧异。 “哎,这昔有曹刘二公煮酒论英雄,今有我们三人,对月谈生死。不错,不错。”魏溢林打趣道。 “尽吹吧你们。今晚哪儿来的月亮?”柏韵莲指着那团白云,嫣然一笑。 秦天武沉了沉脸道:“小莲,有件事,我觉得越早说明白,就越好。” 柏韵莲一愣,秦天武那严肃的脸色令她颇为诧异,她不自觉地看了眼另一侧的魏溢林,却发现,后者也是一脸地严肃。 “什么事啊?天武哥。” “不知你发现了没有,我跟魏队长的眼睛,很红。”秦天武说着,瞪大了眼睛,像是要故意挤出那几条血线虫,另一侧的魏溢林也配合着这么做了。 就在柏韵莲张口无言之时,秦天武又接着说道:“你的也一样。” “那没事了。”柏韵莲出乎另两人所料,竟露出了舒心的笑容,“过度劳累,很正常啊,哪用大惊……小……小怪的……” 不懂装懂是迟早要穿帮的,懂了再装不懂,也是一样,柏韵莲笑着笑着,就捂上了嘴,黑色的眼圈,一点点地浮上红晕。 “三战必死,可……这才第二次……” “我无权命令你们自杀,或者在这鬼地方里待八天。”魏溢林放下了抱着的手臂,沉声道,“只要我们呼叫,贾先生就一定要派直升机来接我们。我唯一要说的是,上周四,有一个人,刚下机就变异了。” “那我们可以用最靠谱的方法啊,给他们检查一遍就好。”如两人所料,柏韵莲也是这种看法,“没关系的,我承受得住。” “小莲,当初要是明君求你杀了他,你能下得去手吗?” 柏韵莲再一次陷入张嘴无言的境地,她那脆弱的心理防线,是着实经不起上一次的煎熬了。 现实,是这般残酷,尽管三人都说自己的防化服结实得很,准没事,但事实却是,三人都没有仔细地检查过自己的防化服,哪怕是看,也不敢看一眼。骗别人,很容易,但骗自己,却永远是这样地艰难。 “我能不做这个选择吗?”柏韵莲抱着膝盖蹲了下来,“为什么……为什么……” 没想到,这话就像一桶油,浇进了秦天武早已火爆的内心:“来不来不让我们选,回不回去却让我们选!他们,他们就只会享受鲜花,而将良心的谴责,抛给我们!” “要不这样。我们先聊点浪漫点的。”魏溢林弯下身,举起手,拍了拍柏韵莲的背脊,“你们,唔……有想过自己百年以后,想将骨灰洒在哪吗?” “哼,生不过七尺之躯,死不过一棺之土。我就是不想死得这样窝囊。”秦天武的话,说得很是直白。 “你呢?韵莲。” 柏韵莲抬起头,泪汪汪的眼睛眨了好几下,哽咽了几声才道:“我想将我的骨灰,洒进大海。” “为什么?” “它恬静,纯洁。” “你呢,老魏?” “这里。”魏溢林轻轻地跺了跺脚,“我们的祖先,曾在这片土地上,平建宁、伐六诏、定麓川。我曾经很想参加一次那样的大战,但我知道,再也没有机会了。不过,能在守护这片土地的过程中倒下,跟他们葬在一起,也挺好。” “你比宋茉莉还能发梦!” “好了,天色不早了。明天再吹吧。”秦天武拍了拍手掌,“我站第一班哨,谁第二?” “我!”柏韵莲连忙举手道。 “你的任务就是睡觉!”另外两人异口同声道。 在医院的西北方,约四千米远处,有一个小小的院落,院落被一堵通透式围墙所封闭,只留下一前一后两个出入口,出入口处的汽车闸门升得老高,闸门前围着四圈蛇笼,蛇笼后堆着沙包。蛇笼上挂着很些残缺的肢体,沙包上,掉落着很些器械,有枪、有防爆盾、有钢叉。 乔武和钟文峰缩在一楼大堂的接待台后,白色的地砖上,摆着两只水壶好几只食品包装袋,两人的额上、下巴上都挂满了正在迅速失去热量的汗珠,脸上写满了疲惫。但两人的眼睛却始终以复杂的神色盯着对方——他们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较量。 “你就那么怕死?”僵持了不知多久,乔武终于忍不住打破了令人绝望的沉默。 “没有我,你早就死在那儿了。”钟文峰毫不示弱地顶了回去。 “我不需要你救我!”乔武怒不可遏,要不是他尽力压低音量,这怒气估计能掀飞屋顶。 “去,我不拦你,去!杀他个片甲不留!”钟文峰一把举起乔武放在地上的钢枪,举到乔武面前,“去啊!” “怎么不去了?有勇无谋!”钟文峰将钢枪轻轻地放回地面,骂了句。 “那你有什么谋略?”乔武质问道。 “感染者将医院围得跟铁桶一样,这点你认吧?”钟文峰并不着急回答乔武的问题,而是拐弯抹角道。 乔武点点头,这是事实,他虽对钟文峰的行为非常不满,但终归没到钟文峰说什么,他就反对什么的地步。 钟文峰解下携行具上的一只闪光爆震弹:“这玩意只要一响,什么结果你也知道吧?” 乔武还是只能点头。 “这个也是。”这次钟文峰拾起的是一把枪。 “吴口区的感染者都是成群结队地行动,这点你也知道吧?” “嗯。”乔武依旧只能点头。 钟文峰的嘴角,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他知道,乔武已经中了套,因为他问的这些个问题,都有意无意地强调感染者群的数量之多,他们两人的能力之弱,几个问题下来,乔武在潜意识中,已经认可了钟文峰当时的做法。 “先睡吧,休息好了,才能干事。”钟文峰伏着桌缘,站了起来,“我去站岗。两小时后叫你。” 说着,他穿过敞开的玻璃门,来到大院里,这个大院比起街道,要干净些许,没有散发着恶臭的腐尸,地上的血污也因连日的降雨而不甚清晰了。院子两侧各栽着一排茂盛的玉兰树,玉兰树下,划着白色的停车线,共有十六道。 左侧的停车位上一辆白色的丰田落满了叶子、树枝,右侧的停车位上,一辆福特全顺的风挡被砸出了朵小百花,驾驶座上满是血迹,车门下,落着一只鞋跟塌陷的皮鞋。钟文峰检查过这辆车,它的钥匙还插在钥匙孔里,要发动它不要太简单。 钟文峰倚着福特全顺的车门,点燃了根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随后吹亮了烟嘴的小火星。他抬起头,看着笼罩着天空的那团白云,他知道,医院中的那三个人,也在看着这片白云——如果他们还活着。 “队长,问你件事。”钟文峰恶狠狠地吐出一口浓雾,“你抛下那对母女时,怎么就能那么狠心呢?” 庞大的云团一点点地往南方移动,风声从钟文峰耳边呼啸而过,但却没有带给他答案。 钟文峰狠狠地抽了口烟,并将烟雾一直吸至肺的最底端,良久才缓缓吁出:“天武哥,你有没想过,有朝一日,你也会跟那对母女一样?呼天不应,叫地不灵?如果你想过,那你,还会支持队长的抉择吗?” 云团继续移动,风,依旧呼啸,钟文峰要的回应,依旧没有到来。 钟文峰弹掉了大半截烟灰,将剩下的那三分之一,塞回嘴中,却不急着吸食,而是抱起双臂,闭着眼,皱着眉,像是在思索些什么。 “韵莲,我知道,你并不真的赞同他们俩的做法,但你当时为什么不说出来?你难道不知道,沉默即意味着赞同吗?” 烟烫着了钟文峰的嘴唇,钟文峰嘴一松,将烟吐在地上,踩灭后,他又给自己点了根,也是只叼着,不吸也不抽。 “乔武,我知道你不怕死。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还可以去做更多的事。疫情总会过去的,我们还年轻,我们还要传宗接代还要……”钟文峰狠狠地抽了口,再猛地吐出一个直径五十厘米的烟圈,“其实,你也知道,这么多的感染者,就是一个一脚泥,也能把他们三埋了。我们回去,只能是送死。” 不知不觉中,新点上的烟已经抽完,钟文峰又换了根新的:“再往北走,一百千米,便到家了。往南三千米,是地狱。乔武,你不傻,对吧?” 最后一根香烟,被钟文峰踩熄在脚下:“天一亮,我就和你,回家。” 第一卷:末日前夜 第五十二章 百米尸路 今日的天,亮得格外早,钟文峰刚睡下不久,便感觉到眼前一片橙红,他伸了伸双腿,睁开眼一看,白色的云团已经散去,水蓝色的天空在斑驳的树叶中,若影若现。 “醒了?” “嗯。” “走吧。”乔武说完,转身便向福特全顺的驾驶座走去。 “走,回家。” “你说什么?”乔武“咻”地一下,转过头,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钟文峰刚伸着懒腰,见乔武这幅尊容,立刻察觉到不对劲,连忙摆好姿势道:“昨晚跟你说这么多,全是废话吗?” “是,我们肯定不能硬闯,但我们可以用计,炸掉两个加油站,那声波足够引走感染者群!” “你疯了吧你!”钟文峰一脸地难以置信,“先比说引爆有多难,你引爆后,哦,整个区的感染者都往这边冲,你跑得掉吗?” “你个孬种!自己怕死自己滚!”乔武指着钟文峰的鼻子甩下一句话,随后头也不回地向福特全顺走去,“我自己去。你就等着上法庭吧!” 怒火涌上了钟文峰的心头:你怎么就这么倔呢!好心提醒你,你还当我是驴肝肺了是吧?哈!越想越气,他竟然举起了手中的钢枪,对准了乔武的后脑勺…… 再说那三个,在血腥味及寒风中修炼了一晚后,已是心力交瘁,虽然已经天亮,却还是病恹恹地靠在对方的背脊上,动也不愿动。是啊,动也只能是白白消耗体内宝贵的热量而已。 工业化终于露出了它残酷的一面,大自然虽说险恶,但至起码它不会“绝”人之路,但工业化却不同,在水泥与钢铁的世界中,几乎没有可以果腹之物,可饮之水。 “我们不能干坐着。”魏溢林的话语已近乎呻吟,“我们必须要做点什么。” 另两个只是沉默,并不做话,他们的思维几近停滞,他们都已经将近一天没有补充热量了,这当然不是因为他们已经断粮,事实上,他们还有一大半的补给没动,他们是不敢吃,因为他们想撑得再久一些,等到快要眩晕时,吃一口,然后等待下一次的眩晕。 “一晚上了,它们动都没动。” “小莲,说句话。”秦天武用手肘捅了捅背后的柏韵莲。 “唔?” “别闹了,让她睡会吧。”两人侧身,魏溢林取出了地图,并将它在地上摊平。 感染者们其实也没有将他们的视野完全占据,站在栏杆旁,极目远眺,便不难发现,在这些感染者身后,约一百米,最多一百五十米,便是空空如也的柏油马路,这马路上有汽车、有自行车,马路一直延伸至天地的尽头。只要能突破这一百来米,便能逃出生天。 这就像一道几何大题,只需解开第一步,后面便是一帆风顺,但,这第一步却是无法逾越的崇山峻岭…… 一百五十米长的尸路……就是沿途的感染者一个只咬一口,也能将一个大活人啃成森森的白骨,就是一个只抓你一下,也能抓干净人的五脏六腑,一百五十米长的尸路……就是奈何桥的第三层,一踏上去便会耐不住脚下的滚烫,落入游满铜蛇铁狗的忘川河…… “闪光弹还有用吗?”秦天武喃喃道,“往空地一扔……” “扔不了那么远。”魏溢林瞬间便打消了秦天武的幻想,他们最多将闪光爆震弹扔数十米,然而这个距离,闪光爆震弹只会在感染者群中炸开,远处的感染者就是听到声响,也会因同伴的阻遏而无法移动。 “如果能确定它们是靠什么来区分我们与它们同类的,我们或许就能走出去。” “小莲,你忘了吗?它们可连同类都吃。” 柏韵莲摇摇头,右手抓着一旁的一条横长出来的树枝,摇了摇道:“不一定,上次在居民楼里,那些感染者就只追我们,并没有啃食地上的尸体。” “这至起码说明,同类只是它们菜谱上最后的那一道菜,而不是主食。” “韵莲,你昨天弄了七八个小时,有什么线索吗?” “它们的视网膜高度病变,不知道是不是原因之一。” “但它们的外形跟我们没有太大区别啊。”秦天武遥指着远处那林林总总的感染者,它们可谓千奇百怪,任你再挑剔,都能找到一只完全合意的。 “这可触及到我的知识盲区了。”柏韵莲放下了摇着树枝的手,“说不定,它们是通过视觉、听觉、嗅觉三者共同作用的呢。” “能不能确定一点啊?” “这医院中的仪器几乎都不能用了。”柏韵莲白了对面的墙壁一眼,“而且,我也才刚毕业啊!哪里会这么多。” “也是,人外有人嘛。”魏溢林烦闷地合上了地图,他已经想出了不下十个逃生计划了,但每一个,都被第一步——一百五十米的尸路挡住了! 双向六车道的出城干道上,一辆银白色的福特全顺正极速狂飙,它粗狂的引擎声惹来了些许感染者,但这些精打细算的感染者无一不在追了五六步后便匆匆放弃——它们可不会在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目标上耗费过多的体力。 “钟文峰,你给我停下!停下!停下!”福特全顺的副驾驶座上,双手双脚都被捆住的乔武怒发冲冠地吼着,身子在宽大的椅子上不停地上下摩擦,很是能折腾。原来,钟文峰在砸晕乔武后,便拆开了两人的手表,将里面的钢丝线扯了出来,将乔武的手脚捆得扎扎实实。 “闭嘴!我是在救你懂吗?” “老子,不需要你救!”乔武怒吼道,“队长,只是让我们先躲开,你这是干嘛?” “我在带你出城!找支援,只有那样,我们才可以救出他们!” “你傻吗?他们不会来的!贾专员的话,你全忘了?”乔武挣扎得越来越厉害,“懦夫!放开我!要走你自己走!” “你救不了他们!”钟文峰一脚将油门踩到底,硬是开出了一百公里的时速。 眼见两旁的建筑物一栋栋地飞也似地后退,乔武挣扎的幅度也越来越大,他知道,再晚一点,钟文峰便会带着他,离开环州。 血慢慢地从乔武的手掌中溢出,滴在皮椅子上,浓浓的气味,浸满了整个车厢。 钟文峰鼻急手快,左手搭在窗户升降控制器上,猛地一拉,正副驾驶座的窗户便缓缓地关上了,那对感染者而言,如同兴奋剂的味道,也被锁死在车厢中:“住手乔武!你会将你的手割断的!” “叛徒!懦夫!”乔武歇斯底里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就是恨队长见死不救吗?你这是报复!你就是个小人!你给我停下!” “嘶”柏油马路上,多了几道长长的刹车痕,一股橡胶烧焦的味道,从福特全顺底盘下蔓延开来,乔武和钟文峰都不自觉地身子往前一倾,两人的脑袋都差点没撞在仪表台上。 “你再说一遍?”钟文峰直觉脑袋胀得很厉害,眼前一片血红。 “开枪啊!有种你打死我!”乔武猛地一扭头,将自己的眉心抵在手枪的枪口上。 “啊~”钟文峰被乔武的举动吓了一跳,蒙住双眼的血红这才褪去,周围的一切这才重新映入眼帘——他竟然抽出了手枪,而且正抵着乔武的眉心! 钟文峰就像触电一般,扔下枪,身子缩到驾驶座的角落,惊慌失措的双眼盯着自己的双手:“不……不,不是这样的……一定……一定不是这样的……” “文峰,如果你就这么跑了,那你、我,跟队长还有什么区别?你还有什么资格去谴责队长?”乔武那瘦小的身躯越来越大,都快能跟秦天武比肩了。 “他是抛弃,我……我只是去求救,懂吗?我只是想找人去救他们,何况……何况我们连他们是否活着都不知道。” “对!你也知道,我们也不知道他们是否活着,那你又如何说服贾专员派人去救他们!!!”乔武的声音越来越大,仿佛现在被捆着的人不是他,而是钟文峰这个可怜虫,“文峰,303、307、402、406这些宿舍空了这么久,你知道那里面的人去哪了吗?你有听说过,贾专员,有派过哪怕一个人去找他们吗?” “那我们能怎么办!”钟文峰举起双拳“咚”地一声砸在仪表台上,“我们就两个人,那有两万感染者呢!怎么救?怎么……救?”他抱着自己的脑袋,两滴晶莹在不知不觉中溢出眼眶。 “我们五个是兄弟。如果连我们都抛弃他们了,那他们就真的死了,文峰!你懂吗?”乔武似乎消了点气,身子也慢慢缩了回去,“我们可以去医院附近呼叫他们,要是还有回应,我们再想办法!” “要是没有回应呢?” 钟文峰就是随口一问,怎知乔武就像被人点燃了的炸药桶般“轰”地一声,炸响了:“不可能!他们一定活着!!!!!” “好吧。”钟文峰解开了乔武手上的绳索,调转方向盘,福特全顺在一片不甘的声响中,一点点地驶向地狱。 第一卷:末日前夜 第五十三章 逃生之路 “03号呼叫01号,收到请回复。03号呼叫01号,收到请回复。完毕。” 福特全顺停在一条狭窄的单行线上,从这里,透过重重叠叠的树影、楼影,可以看见不远处环医一院那高高的白色的住院楼,以及那个已经暗淡下来的红色十字。 “乔武,问你件事。”钟文峰左手搭在汽车方向盘上,右手摁着自己的大腿,“没别的意思,如果我们因此而死,你后悔吗?” “我后悔的事多了。”乔武卸下了手枪的弹夹,瞄了眼里面的子弹,然后又将弹夹插了回去,“但人的一生,不能只有后悔。” “那你究竟后不后悔?” 乔武又呼叫了一遍,完了,他右手枕在车门框上,双唇咬着自己的右手食指,过了好一会才道:“跟踪猜萨时,我什么也没有想,直到中了枪,躺在医院时,才有点后怕。” “但我们不会一直那么好运。” “什么事,都有代价。”乔武侧过头,看着钟文峰,良久说出了心里话,“功利点说一句,卫星电话在队长手里,所以,我们不能自作主张地撤退。” 抛弃袍泽,这在缉事总局,是绝对不能允许的。 “救他们,不一定会死。”乔武敲了敲车门框,“不救他们,至轻也是一生的冷板凳。” “原来你也这么功利。”钟文峰笑得很是放肆,“还以为你有多正义。” “每个人的动机都不单纯。”乔武瞄了钟文峰一眼,转了转裹着纱布的手腕,“你绑我走,不也可以解释为自私或冷静吗?” “那你会在队长面前怎么说我?” “我们是兄弟。”乔武正过脑袋,神色复杂的双眼看着钟文峰道。 “01号收到,你们现在在哪?完毕。”耳机中,魏溢林疲惫的声音终于传来。 “不远。”钟文峰抢先答道,“我们准备策划两场爆炸,掩护你们撤离。完毕。” 乔武的脸上,一丝喜悦之情慢慢升起:“你同意了?” “你想好了吗?”钟文峰捋了捋袖子,将手枪插回腰间,“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了。” “有时,回头路其实比前路更为凶险。”乔武说着,又转了转手腕,“因为,它只是看似存在。” 空中花园里,笑容洋溢的魏溢林将另两人弄醒,并让他们围着地图坐下。 “这里附近有两个加油站,分别是位于恒福南路及广环路。离医院四百五十米、一点一千米。完毕。”魏溢林开着通讯器,同时用手指着地图,那边,乔武和钟文峰则用捡来的笔在城市地图上圈了两个圈。 “我们计划先引爆恒福南路油站,感染者群便会向西方移动,再引爆广环路油站,便能将感染者引向西北方。完毕。”钟文峰看着地图道,通讯器将他的话传给每一个人。 “我会向郝山申请,卫星地图支持,以协助你们避开其他的感染者集群。完毕。”魏溢林边说,边从携行具的其中一个格子里掏出卫星电话,“嘟嘟嘟”的拨号声传得很远很远。 “02号呼叫05号,完毕。”趁着魏溢林通话的间隙,秦天武插嘴道。 “05号收到,完毕。” “你们打算如何引爆两个油站?完毕。” 这话问道点子上了,钟文峰和乔武对视了一眼,乔武露出自嘲的笑容。秦天武耐心地等待着通讯器那端传来回音,他知道,那两人,并没有做好足够的准备。 钟文峰拍了拍大腿,用轻松的语气道:“我们要去横琴二路的特警大队,去那里搞些炸药。完毕。” 谈何容易?要知道那些身强力壮的特警,在变异后,格斗能力是只增不减,钟文峰和乔武两个,尽管训练量不比特警们小,但他们,毕竟年轻,经验、胆魄均有所不足。 但秦天武又不能打击他们的积极性,因为他也是无能为力,这已经是目前来看,最好的办法了,但愿,这两个后生不会碰到他们昨天所碰到的情况吧:“祝你们成功。完毕。” “03、05号。崇山路一带有大批感染者聚集,你们去广环路时要格外注意,安置完毕后,我们回银兴中学集合。完毕。” “03号收到,完毕。” “05号请问,第二集合地位置。完毕。” “你是不是问得有点多了?” 钟文峰颇为轻蔑地瞄了乔武一眼:“你以为,我们就能百分百地赶回银杏中学?这路别看多,几辆汽车就能将它堵得死死的。而且,还不算上那潮水般的感染者群落呢。” “金湾体育场。”钟文峰话音刚落,那边便传出了魏溢林的声音,“03号,听从05号指挥。是否明白?完毕。” “啊~”乔武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他差点没有将钟文峰今早讲的话,一股脑地倒给魏溢林。 “03号,听从05号指挥,是否明白?完毕。” “03号收到,完毕。” 魏溢林刚刚关掉通讯器,秦天武便迫不及待地插嘴道:“老魏,文峰的实战经验可不及乔武啊,而且,文峰似乎不太……” “来。”魏溢林径直走到空中花园的栏杆边,朝秦天武招了招手,后者迟疑了一下,才跟了上去。 “看见了吗?感染者群的分布并不是平均的,西边的多,东南侧的相对少。连续在西边制造两场爆炸,大量的感染者便会闻声而动,赶向西边。”魏溢林说着,掏出自己的闪光爆震弹,“我们要做的,就是在第一次爆炸后,第二次爆炸前,往西北方掷一枚闪光爆震弹,让它的声响吸引东南方的那些感染者。” “但这会不会让那些已经离开的感染者折回?” “不会,群体的移动就像浪潮,第一声爆炸后,最西边的感染者定会涌向那边,它们的密集度便会降低,个体的移动空间相对增大,我们算准时机,扔闪光爆震弹,便能吸引后面那些,之前动不了的或听不见的感染者往西边赶,它们的数量绝对比听声而返的感染者要大得多。” “然后第二声爆炸响起,便能将感染者群最大限度地调离环医一院?” “嗯。”魏溢林点点头,“所以时机很重要,我们不能过早扔,以免没有足够的空间供后面的感染者移动,也不能晚了扔,毕竟第二声爆炸的地点远,声波传过来时音效肯定比闪光爆震弹低。别到时候,抵消了第二声爆炸的效果。” 秦天武连连点头称是:“但老魏,这第一声爆炸,会不会也引得广环路的感染者群向油站的方向跑啊?” “只能赌。”魏溢林背过身,不再去看楼下那令人闹心的感染者群,“他们如果失败了。孟婆汤,我们陪他们喝。” “但文峰……” 魏溢林不耐烦地竖起了手掌:“我说了这么多,你还不懂吗?”说实话,有时候,他真觉得秦天武就是个高大衰——点不醒的那种。 “制定这个计划的,是钟文峰!”魏溢林抱起双手,咬着自己的下嘴唇,狠狠一扯,扯下一块龟裂的嘴皮,卷进口腔,嚼了好几下道,“就算他想杀了我,我也得用他,乔武不行。” “你得祈祷,他们没遇上别的幸存者。”秦天武点点头,微微地踢了踢脚边的什么东西,“否则……” “我的错。”魏溢林叹了口气,“当天,我就说,后悔带了你上来。” “但我心存侥幸,没有当时就将你撵出去,换乔武上来。”魏溢林抬起手,用力地拍了拍秦天武的肩胛,“连累你俩了。” “但要不是带了你,我和韵莲,可能昨天就死了。”昨天的那场遭遇战,魏溢林一想起就心底发毛,婴儿感染者、黑背狼狗、感染了的防暴警察、七八个感染者,将他们围在五米长、一米多宽的走廊中。 “小莲就是心太软。”秦天武瞄了眼柏韵莲,那家伙此刻又在灌木丛后探头探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在偷听家长们商量如何“惩罚”她。 “她应该继续读博士、过规培,然后去做一个真正的医生。”魏溢林摇了摇头,挪开了自己的余光,“信缉事总局的邪,毁你一生。” “死老魏。”秦天武笑骂道,用力捏了捏魏溢林结实的肩胛,“或者,人家也有难处呢。像我妈,就连我上大学的钱都凑不齐。何况,这硕士、博士、规培的下来,等于要投资三十年才能见到回报啊。” 魏溢林哈哈大笑,丝毫不担心,这笑声会惊扰了下面那狂热的粉丝。 “老秦,等这事过了。跟我去蒲析市警局,咱俩过个清闲日子,怎样?” “贾专员肯放你?”秦天武摆出一张鄙夷脸,“肯的话,到时候,我再将青霞接过来,那就完美了。” “老师快六十了。”魏溢林竖起右手的拇指与小指,“无论是功成还是身退,我都攀不上了,是时候作算了。” 远处的公路上,一辆银白色的汽车忽地冲出,在两声短暂、有力的咆哮后,冲向不远处的横琴二路,这咆哮,似乎为几只感染者所捕捉,只见它们“吼”地叫了声后,竟抬脚朝那快要消失在另一条道路上的福特全顺冲去…… 第一卷:末日前夜 第五十四章 艺高胆大 钟文峰打开了车窗,放掉了溢满车厢的血味,同时收一抬,摁着了音响,不出意料,收音机中只传来一阵不知是“滋滋滋滋”的电流声还是“沙沙沙沙沙”的忙音。 “你干嘛?”乔武一脸惊慌,左手几乎是贴着钟文峰的手指摁在音响的开关上。 “你不觉得,玩命时加点摇滚乐很嗨吗?”钟文峰边说,边摇着身子,随口唱了起来。 “哎哎哎,打住。没看见后面一群跟着吗?”乔武连连摆着左手,右手则指着倒后镜,倒后镜中,确实有很些黑色的人影。 “它们再快,快得过汽车?”钟文峰不以为意,左脚一踩离合器,右手一推,踩着油门的右脚微微加力,引擎声又粗重了些,福特全顺登时如脚下生风般,飙向远处的横琴二路。 “你知道弹药库在哪吗?”乔武扯开了话题,毕竟比起后面的那些感染者,这事要严重得多。 “脚在路下。” “你疯了!”乔武差点没有从椅子上弹起来,“我们就这么撞进去,要找多久?” 钟文峰“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过了片刻,才道:“每一层楼都有紧急疏散图,图上一般会标明每间科室的位置。” “当然,很可能在你拐过一个角落时,会突然蹦个感染者出来,咬你一口。哇~”钟文峰的表情、动作随着他的言语而不断变化,到最后,甚至流露出一丝恶搞之意。 乔武刚想说些什么,但钟文峰猛地一摆方向盘,汽车转进了一条双向六车道的主干路,当四只车轮完全进入行车线内时,乔武那已经涌到嘴边的话语就像忽然碰到了空气墙似的,被死死地锁在喉咙中,只剩下那张嘴还张成“o”型。 “你干嘛!快回去啊!”乔武指着风挡的手不住地颤抖,但钟文峰却依旧镇定自若,不知他是真的这么冷静,还是已经被吓得连惊慌都做不到了。 “喂喂喂!醒醒醒醒!”乔武的瘦小的身躯不住地撕扯着安全带,他裹着黑色纤维的双手不停地在钟文峰的右耳边制造出“呼呼”的声响。 然而钟文峰就像一个石头人似的,一动也不动,福特全顺的车速不降反增,呼呼作响的引擎不停地截下三五串远方传来的音符,以免它们对自己的驾驶员造成干扰。 十、九、八钟文峰在心中默数,同时一推拨杆,右脚一点点地加力,只见那表示速度的指针越升越高,眼看着就要“月上中天”,七、六…… 乔武的眼珠子瞪得如黑石榴般大小,几乎将可怜的眼眶撑破,他像患上了失心疯似的,疯狂地叫着,双臂不停地撕扯着安全带,但奈何这安全带过于结实,任凭他如何用力,就是纹丝不动。 五、四、三钟文峰牙关一咬,握着方向盘的左手稳如铁铸,右手轻轻地握着手刹,同时双脚也各就各位,这时风挡外传来的声响已经盖过了发动机的轰鸣,这声音杂乱无章但铺天盖地,听得人毛骨悚然的,就如千万厉鬼的嘶鸣。 乔武的心脏已经跃上了口腔,眼眶中的黑石榴也成功地挣脱了束缚,仅剩最后几条脆弱的神经死死地拉扯着,这才没有掉在他的肚子上。 高速旋转的一侧轮胎,忽地被狠狠地刹死,福特全顺庞大的身躯猛地往左侧一甩,整辆车瞬间转向,同时车身的左侧,传来“砰砰砰”的撞击声,及“乒乓乒乓”的击打声,红色、白色的液体、黑色的固体如同颜料一般,被一个狂傲不羁的画家泼洒在银白色的“画布”上。 在地上留下两行长而深的刹车痕后,福特全顺的引擎又爆出一声咆哮,四只轮胎飞速转了两个圈,接着就像拉紧的弹弓一般,将轻巧的车身恶狠狠地往前一抛,五秒钟不到,汽车便消失在铺满黄绿色地毯的单行线上,只留下不少卷起的树叶,如同明星的飞吻,留给那些心有不甘的粉丝…… “狂夫!”感染者群已经消失一分钟了,乔武的嘴里才缓缓涌出一句话,真不知他的反射弧是不是到了足以围绕地球三圈的地步。 “我玩车的。”钟文峰得意洋洋道,“太刺激了。”钟文峰边说,还学着电影中的主角,来了个炫酷的手势。 “你换条路会死?”回过神的乔武怒火中烧,“我们差点就给它们埋了。” “我就会这一条路……”果然……帅不过三秒。 “什么!!!” “还有你,整天就知道囔囔,也不会给我多找两条路!”真是天道好轮回,这次,轮到乔武挨“骂”了。 所幸,这里离目的地也不远了。 特警大楼高八层,左边还有一栋三层高的副楼,一堵两米高的上面带玻璃刺的高墙将这两栋楼三面包围,剩下的那面,通过九级台阶与人行道相连,人行道外,是三车道的马路,这条马路没有画停车位,但这并不妨碍两辆通体漆黑的依维柯停在那里。 这两辆车都完好无损,车门上了锁,雨刮上积了好些接近全黄的单叶,风挡上也蒙上了一层薄灰,因为前些天刚下过雨的缘故,车身还算干净,尤其是车门右后侧的那只老虎,依旧双目有神,眉宇之间,流露出一股霸道之气。 “猛虎突击队。”钟文峰念出了老虎头下的那行小字,然后敲了敲车身,“这车不错。” “都是经过加固的,当然不错。”乔武喃喃道,“估计对付百十感染者不是问题。” “没叫你撞过去。”钟文峰戴好了口罩,拉上防化帽,然后替乔武戴好护目镜,并确保防化帽、护目镜、口罩这三者之间没有一点空隙。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钥匙。” 待乔武帮自己弄好后,钟文峰摇了摇脖颈,“哗啦”一声,将子弹腿上枪膛:“要是能找到微声冲锋枪,那就完美了。” 微声冲锋枪,是一种在一定范围内枪声很大,但超过这个范围,枪声就会减弱许多的枪械,它的这一特性,使它成为特种部队或杀手的座上宾,但它不菲的造价,又令许些机构望而却步——就是缉事总局,也只有很小的存货,且都集中在总想搞个“大新闻”的那帮人手上。就是不知,猛虎突击队的境况会不会好运些。 “有了它,就不怕惊动外面的感染者了。”乔武解释道,也不知是说给谁听。 一高一矮的两人先后,进入大楼,大楼中很是阴暗,且阴风阵阵,尽管穿着密不透风的防化服,但两人还是感到阵阵刺骨的冰冷,不知是环境真的如此,还是这大楼特有的气场。 乔武轻轻地点亮了手电,刺眼的强光有的扑到钟文峰身上,有的从他身子右周倾洒开去,滴在米色地砖上,直到这时,钟文峰才惊讶地发现,这地砖也并不如感觉上的那般干净,因为它上面总残留着一些细碎的液滴。 钟文峰忽地蹲下身,伸手从地上捡起什么,眯起眼观察了一会,然后又将它放回地上,随后轻轻一挥手,让乔武蹲在他身边,并咬着乔武的耳朵轻声道:“他们开过枪,但没有尸体。” “后背交给我。”乔武轻轻地拍着自己的胸脯。 “对不起。”钟文峰微微侧过头,伸出自己的右手,“兄弟。” “兄弟。”两只干燥而温暖的手,透过两层厚实的黑色纤维,握在一起。 大楼的墙壁很是洁净,只是偶有几个小指指甲般大小的弹孔,弹孔中还镶嵌着早已“冻结”的金属弹头,看起来,当时要么就是入侵的感染者太过凶狠,要么就是大楼里的人并不多。 但这两种猜测,很快都被钟文峰否认了,因为前者,纵使你敏捷如猎豹,也绝无可能躲过子弹,而后者,似乎也不太可能,毕竟,这栋楼也属于重要建筑之一。那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靶场、器械库,负一层。”钟文峰借着战术手电的光线,逐个逐个念着楼梯口的楼层索引。 乔武关上了战术手电,地下一层,注定黯淡无光,战术灯在那里,只能照亮很小的一块区域,而人的眼睛,又恰恰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孩子,但凡有一点光,便看不见周围的黑暗。 两人站在楼梯口,耐心地等到双眼足以看清周围之物,随后,乔武打头,钟文峰殿后,两人一左一右,一前一后地走下楼梯。一层与负一层的楼梯之间,本有一扇大铁门,但现今这扇铁门早已变形、倒塌,原本笔直的门身,此刻布满了坑洼。 乔武发现,左手侧的墙壁,被抹上了一层两米长、三十厘米宽的深色涂料,形如河流,且下端还有大大小小十余条细细的溪流,弯弯曲曲的,一直延伸至墙灰与瓷砖的交界处,方才停止。 两人小心翼翼地绕过倒塌的钢门,以免发出一丝声响,楼梯的底部,仰躺着一名身着藏青色制服的男子,男子胸前有非常明显的爪印,半张脸已被撕烂,本是喉咙的地方,现在只剩下森森的白骨,它的身上,流出很些墨绿色的液体,臭不可闻。两人刚一靠近,便引起一阵骚动,骚动持续了整整一分钟,才告一段落。 两人捏着鼻子,一点点地绕过遗体,继续往里走,楼梯间后是一条很长的走廊,走廊左侧是一堵贴满白色瓷砖的墙壁,墙壁后,便是靶场。右侧是一行隔间,器械库估计也在其中。 乔武刚想往走廊上走,却被钟文峰一手拉住,并拖至墙边,乔武扭过头,却发现钟文峰竖起了食指。随后指了指墙壁,乔武点点头,身子紧贴着墙壁,轻轻地将探出脑袋…… 第一卷:末日前夜 第五十五章 逃出生天 那边也是一片漆黑,见不到一丝生灵的影子——或许,这本就是一个巨大的影子的一部分,乔武低下头,看着另一端的墙根,墙根还算干净,但尽头似乎有丝许凸起,乔武眨了眨眼睛,想看清楚些,但失败了,那凸起始终隐秘在一层朦胧之后。 两人交换了手势,乔武轻轻跨前两步,躺平了身子,竖起双脚,右手握着手枪的枪柄,左手托着右手,钟文峰则一寸一寸地抽出了腰间的多用途军刀,银白色的寒芒一点点地溢满了整个楼梯间。 三、二、一。乔武双脚猛地一蹬,身子旋即飞速滑向墙壁的另一头,楼梯间带着钟文峰的影子飞速后退,取而代之的是墙壁的另一面,随着滑动距离的不断增长,乔武的瞳孔也猛地扩大,这是惊恐的标志…… 原来,墙壁的另一端,贴着一个人……不!是人状物,因为人的眼睛绝不会发出这玫瑰红般炫目的光! “吼” “砰”子弹钻进了这人状物的胸脯,但这人状物仅是顿了顿,便双腿猛地一蹬,扑向躺在地上的乔武。 “砰” “砰” “吼” “砰” “吼” “砰” “咚”人状物重重地压在乔武身上,钢盔“轰”地一声,砸在冰凉的地砖上,这人状物很是沉重,以至于乔武几乎不能将它从身上掀开。 “吼”、“吼”~ “怎么回事?”刚从楼梯间中闪出的钟文峰大吃一惊,他几乎被“吼”的声音所包围,听声音至起码有十数个!这怎么可能?!但他很快便强作镇定,将军刀插回腰间,左手解下闪光爆震弹,右手举起了长长的钢枪,朝墙根后一看,这似乎是一间仓库,里面有好些货物架,但货物架中,数十盏玫红色的灯泡正一眨一眨的。 闪光爆震弹被掷入仓库,钟文峰立刻往前一扑,将乔武扑倒在地,同时捂住自己的耳朵,并大叫道:“捂耳、张嘴!” “轰”如昙花般短暂的强光将整个仓库照得通亮,几个离爆点近的人状物当即被震倒在地,口吐鲜血。 “快!找炸药。”钟文峰猛地扯起乔武,一步跨进仓库“砰”、“砰”两枪将两只离门最近的人状物打得头崩额裂。突击步枪的威力可不是手枪能比的,纵使这些家伙身穿厚实的护具,只要打中眉心,也是脑浆迸流的命。 有了闪光爆震弹的帮助,两人可以说是没怎么费劲便将那些“玫瑰红”灯一一打灭,自打初次跟感染者交手以来,似乎还没有哪次如这般轻松过——他们显然过于乐观了,因为他们不知道的是,那些个被汽车声吸引来的感染者,正在“呼朋引伴”。 因此,当两人拎着大包小包来到大楼门口时,却远远地看见,远处的十字路口,聚着黑压压的一片脑袋…… 空中花园中,三人正围在一张石凳前,合着冷水啃食着冷冰冰、硬邦邦的饼干。这种饼干非常难吃,口感跟石头没什么区别,若在平时,估计除了无聊至极的吃货,没有人会打它的主意。 就在刚才,三人去了趟十楼机房,将服务器的硬盘带了回来,有了它,便能更精确地锁定厉疾的发源地,进而找到中间宿主或病毒的起源。现在万事俱备,只待乔武那边打响第一枪。 “多吃点,等会还要赶路呢。” 这话,是对“娇生惯养”的柏韵莲说的,她脸上,已经露出了非常明显的厌恶之色。 “是不是不舒服?”魏溢林关切地问道,“上次,也没见你样。” “没。”柏韵莲欲言又止了三五次,才摇摇头道。 秦天武着急地看着腕上的手表,时针已经转了两圈了,但钟文峰那边,还是不见一丝动静,其实两个小时也不算长,但他已经坐不住了:“老魏,他们不会……” “别乌鸦嘴!”柏韵莲像被针刺了一般,几乎没有一手掌“压”在秦天武的嘴上。 “咦?反应怎么这么大?”一旁的魏溢林立刻不怀好意道,只见他狡黠的眼珠微微一转,脸上便生出了坏笑,“哦,我懂了。你这两天心神不宁的,是不是看上谁了?” “唔?”不仅是柏韵莲就连脑袋一向在某些方面特别灵光的秦天武都没有反应过来。 魏溢林接着道:“乔武呢,其他方面都不错,就是矮了点,思绪不够缜密。文峰嘛,就是容易走极端,且没有天武那般……。” 秦天武可不会给魏溢林时间,让他去找形容词:“老魏,你这是做媒呢?” “啊啊啊~我拍死你!”榆木脑袋的柏韵莲经秦天武这一点拨,才姗姗来迟地举起手掌。 空中花园的气氛,一时间活跃起来,对钟文峰等人的担忧,也被众人抛却脑后。然而,就是魏溢林再怎么鬼才欺世,也挡不住因时间而带来的不安再度侵蚀众人的心境。 “三个小时了。”秦天武喃喃道,左腕不停地抬起又放下。 “也许绕了点路。”魏溢林掏出地图,右手食指点在特警大楼上,随后一点点地往加油站移动,第一条,是经崇山路——联大路—恒福南路。这段路约三千米长,太近了。 第二条路要长些,经联大一路,上内环线,直至恒福北路,随后沿着恒福路一路往南,这条路约八千米,似乎还是太近。 第三条路就要复杂很些了,起点是横琴二路经横琴三路,转广宁街接清河路入朝云街驳祥安路连恒福北路,全程有将近十五千米,且多是横街窄巷,若没有熟人带路,就算没有感染者阻拦,陌生人估计也要迷路。但也只有才真真的要走那么久。 若钟文峰和乔武真的敢走这条路,他们不是天纵奇才就是心已狂乱。对这一点,魏溢林非常确信。 “不会跑了吧?”秦天武这个家伙,话不是一般的多。 “唔?” 魏溢林“唉”地叹了口气:“不会的。” “为什么?”一直将脸半埋在臂弯中的柏韵莲闻声“弹”起脑袋。 “我相信他们,或许只是遇到了感染者群,绕了点路。”魏溢林不会说,环州已经被“锁”了起来,军方会摧毁一切从环州出逃的载具——除非它能对上口令。而这个口令,连魏溢林也不知道。 天色渐渐阴沉,看来今天,太阳公公是不打算露面了,那嫦娥姐姐呢?它会如约而至吗,还是也打算跟太阳公公一样,自我隔离八天? 早上咽下的饭食已经消化干净,几人的肚子又敲响了战鼓,以提醒它们的主人,不要总忽视它们的需求。 “来点?”魏溢林捅了捅身边的人,并递给她一包撕开的饼干,“把它想象成巧克力?” “嘿。”柏韵莲抹了把眼角,“好吧,巧克力。” 另一包饼干被扔到雕塑一般的秦天武的脸上:“你最爱的耗子肉。” 秦天武无精打采地瞄了魏溢林一眼,捡起来,撕开,咬下“石块”的一小角。 “来,韵莲,将你的左手举起来,慢慢地。” 柏韵莲疑惑不解地看着魏溢林的脸,又看了眼自己的手掌张开的左手,一脸茫然。 “你手没事。按我说的,慢慢地举起来。” 柏韵莲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着魏溢林,但还是照着他的话,慢慢地举起手。 “张开手掌。” 尽管不明所以,但柏韵莲还是张开了手掌,将“风头”抓入掌中。 “恭喜你,为自己放了个烟花。” “切。”秦天武一副被耍了的表情。 “举起你的右手。对,慢慢举起。” “张开。” “轰”远处忽地爆起一团橙红色的云朵,橙色的光照亮了大半个吴口区,夹杂着碎屑的黑色热浪差点没有击中环医一院。秦天武“嗖”地一声站了起来,手搭凉棚一看,片刻后他不无惊喜道:“小莲,你还来真的?” “哈哈哈。”魏溢林捧腹大笑,“瞧,这不就来了嘛。” 柏韵莲被他逗得,差点忘记捂嘴——要真那样,她的矜持形象可就荡然无存了。 楼下的感染者群就像得到了集体指令一般,“吼”、“吼”、“吼”地叫着,如潮水般涌向爆炸声传来的方向。魏溢林掏出自己的闪光爆震弹,左手食指轻轻地勾着闪光爆震弹的拉环,心理开始默数起来。 “小莲,准备了。”那边,秦天武边收拾着,边道。 “嗯。” 感染者群由密集变得松垮,就像一个被炸掉堤坝的水库,但这大水又明显缺乏后劲,打头的那簇一窝蜂地去了,但后面的那群却没有要赶上去的意思,只是茫然地看着。 魏溢林轻轻地将双手举到胸前,眼睛也慢慢地眯成一条缝:再等等,再等等。 “这管用吗?”魏溢林身后,柏韵莲中气不足地问秦天武。 “扛扛的。” 魏溢林拉开了拉环,右臂轮了两圈,当手臂第三次伸至最高点时,他松开了手,闪光弹立刻飞上半空,拉出一个长长的半弧,在最高点停留两秒后,便一头栽了下去。 “轰” 惊雷带着闪电一并来临,这声音简直令三人肝胆俱裂,更别说楼下的那些感染者了,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它们的惨状,恐怕只有晴天霹雳这个词可以胜任了。 第二轮洪水夹杂着周围的一切,离住院大楼越来越远……待洪流终于停息时,住院楼方圆五十米内,只剩下零星几只感染者,几具白骨,留在空荡荡的水泥道上。 “轰”第二个火球如约升起,照亮了半个吴口区,感染者群再次沸腾,这次它们奔跑的速度更快,吼声更大,将洪水猛兽的本性发挥到极致,这条粗长的黑蛇足足在柏油路上蜿蜒前行了两分钟,才消失在一栋九层高的居民楼之后,喧嚣了一天一夜的环医一院,终于回归平静。 第一卷:末日前夜 第五十六章 室内篮球 钟文峰和乔武确实遇到了大麻烦,他们刚出门便遇上了感染者群,为了避开它们,两人驾车左穿右插,好几次险些被堵死在布满汽车残骸的马路上,最后乔武扔掉了自己身上的那只闪光爆震弹,这才勉强支开了饥肠辘辘的“粉丝”们。 直到晚上八点,五人才在银杏中学相聚,见面的那一刻,每个人的心中似乎都有说不完的话,最后千言万语均化作紧紧的相拥,有些人还弄湿了眼角。尽管只是两日没见,但在众人看来,已是宛若隔世,所幸,大伙平安,就是都掉了点“皮”。 大伙弄开了体育馆一层的门,这里有好些供人休息的长椅、能关上的窗户,甚至还有十来件件学生们打球时遗留下来的衣服,有外套、有棉袄、有夏天的短袖、有秋裤、有棉裤,尽管都蒙上了灰尘,但用来保暖,是卓卓有余了。只是,清理、分发这些衣服的工作就要劳烦柏韵莲了。 “文峰,你来一下。”就在钟文峰要跟其余人一起去般椅子时,魏溢林叫住了他。 两人一前一后地来到篮球场门口,并排坐在那只背对着门口的篮球架上,他们正前方,刚好就是漆黑的室外篮球场,夜色之下,室外篮球场显得很是幽寂,朦胧之中,那铁丝网外似乎还有什么在一闪一闪。 “谢谢你们,救了我们几个。”魏溢林从上口袋中掏出一包软盒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的香烟,倒出一根,递到钟文峰手边。 “应该的。我们是兄弟。”钟文峰的语气,很奇怪,给人一种半真半假的感觉,不,应该说有一种谎言中夹杂着真话,真话中夹杂着谎言的意味。 “我跟天武,可能都染病了,到时候,你就是队长,知道怎么样,才能将他们带出去吗?” 钟文峰的眼里,闪过一丝抵触,且这抵触之下,还有更深的情感波动…… 体育馆中的蓝色长椅只有二十厘米宽、一米多长,数量不多,十张。拼起来睡,不够所有人都睡在上面,不拼,睡在上面跟受刑没什么区别,也就是说,必定有些人要睡冰凉的,湿气重的地板。 “我又可以打地铺了。”秦天武“大”字型地躺在柏韵莲刚刚铺好的那张“床”上,这张床的材料也非常特别——六条长裤,外加两件短袖。但经大个子秦天武这么一压,“床”已经消失不见了。 “你,上面去。”柏韵莲“霸道”地将小个子乔武赶上了长凳,自己霸占了另一张由两件外套拼成的小床。 “小莲,你怎么睡下面去了?” “我睡觉不老实,怕摔下来……”柏韵莲破天荒地“自揭短处”。惹得那两个发出一阵通古斯卡般的大笑。 “哈哈哈~” “哈哈哈~” “你们几个,这么早就躺着了?”魏溢林的声音忽地从篮球场另一边传来,一并传来的,还有什么东西撞在地上又再次弹起的声音。 “什么东西啊?老魏?” “接着。”说着一个黑色的圆滚滚的物体径直“砸”向秦天武。 秦天武吓了一跳“呼”地侧了侧身,同时双手如闪电般从身体两侧探出,将那圆滚滚的物体抱入怀中,再凑近一瞧,原来是一只篮球。 “行啊,老魏。你上哪找的?”秦天武抹黑拍了好几下,这只篮球的气还挺足,就是手感硬了点,不过作为一只训练球,要求它的手感跟比赛用球一样,也是不现实的。 “就那。”魏溢林指了指球场右上角,秦天武顺着他的手指一瞧,那里似乎还真有几个圆滚滚的黑影,“先睡吧。明早,我们来场球赛。” “都会篮球吧?”魏溢林左手抱着秦天武扔回来的篮球,右手指着黑影们道。 “当然!”几人异口同声道。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温暖的阳光终于撕碎了厚实的云层,给几乎冻结的大地涂上了一层别样的金黄。 “砰” “砰” “砰” 那四个打球的都脱下了碍事的长袖,只穿着最内层的黑色背心。惹得抱着一件厚棉袄坐在一边的柏韵莲目放金光——这四个都是妥妥的肌肉男哎。而这四人也是各有特色: 秦天武属于肥壮型的,肌肉厚实而不失弹性,粗看之下,肌肉表面似乎还有一层……肥油……柏韵莲真的很担心,如果他以后一不注意,会不会变成纯粹的“肥”。 钟文峰属于干练型,身子十分显瘦,紧凑的背心勾画出其腹部的马甲线及那如同巧克力块一般的腹肌,腹肌上,是他并不凸出的胸肌,再上面则是两条十分明显的锁骨。 至于乔武……怎么说呢,他应该属于正在长成的干练型,嗯……毕竟他可是连柏韵莲都敢“恬不知耻”地说他“矮小”的存在。总之,只有在乔武用力时,才能看见他手臂上如大馒头一般鼓起的肌肉。 最后就是魏溢林啦~不过判断魏溢林属于哪种肌肉男的过程有点漫长,这主要是因为……球赛开始了! 秦天武是当之无愧的球场霸主,不是因为他球技最好,而是……他太野蛮了,冲刺时的那股蛮牛劲,大有将所有胆敢阻挡者一一“撞飞”之势。而且,他长得又高,玩扣篮那是一个容易,短短三分钟,就进了两球,还失手将躲闪不及的矮个子撞倒在地。所幸,乔武也是练家子,拍拍裤子就站起来了。要换做别人,怕要喊“队医”柏韵莲上场了。 “不行,换人啊!”钟文峰大声叫苦,他是打死不要带着乔武跟秦天武与魏溢林对抗了。 “好吧,乔武,你跟老秦一队吧。”魏溢林似乎也看出乔武并不擅长打篮球,或者说,并不会…… 趁着这个小插曲,柏韵莲终于给魏溢林下了定义——精悍型,他的肌肉线条也太明朗了吧……为什么我看见就想摸他的腹肌啊啊啊~柏韵莲还没有意识到,在她内心深处,一粒早已播下的种子已经长出了细嫩的绿芽。 再讲场上,这回轮到魏溢林与钟文峰受罪了,秦天武依旧是势不可挡,三分、三步上篮、扣篮变着花样来玩,将魏溢林与钟文峰甩得找不着天南地北,当然,也有几次是失败的,但瑕不掩瑜。 最惨的可能就是乔武了,有四次,秦天武都故意将球传给他,让他去投篮,但这几球,要么被钟文峰“横刀夺爱”,要么被魏溢林在他起跳的同时,跳起来用力一盖,生生截断,要么就是扔不中。 “加油哦,乔武!”柏韵莲远远地喊道。 “呦,乔武,都有迷妹了。”钟文峰“哈哈”大笑,“她可没给我们喊过加油。” 另两个也笑着附和道。但乔武的脸,却微微一颤,尽管他很明白,大家都没有恶意,但他心底还是更愿意觉得,这些话就像讽刺,因为,整个场上他一个人至今一球未进,多么丢人啊! 几个又打了轮,但乔武还是一球未进。 “几比几了,韵莲?” “哦……”柏韵莲手忙脚乱地搜索着脑袋,她刚刚一直是用两只手来记分的,但刚刚她给乔武“加油”时,将手拱在脸颊两边了,而且刚喊完“加油”魏溢林就入了球,那是一个很漂亮的空中接力,尽管魏溢林在最后不是像球星一般将球“扣”进篮筐,而是投进去的,但这已经足以俘获柏韵莲的芳心啦~结果嘛……自然是分全乱了。 “哦,算了,就当热身吧。”魏溢林用手臂抹了抹额角溢出的汗珠,双手撑着地板坐在地上,“太久没打了,都生疏了。” “呼,舒服多了。”秦天武拧着脖颈,轮了轮铁棒一般的臂膀,刚刚那几球,他似乎是将这两天的疲惫、恐惧全都甩干净了。 钟文峰用左手捧着篮球,右手轻轻一拨,左手再猛地向下一缩,同时左手食指往上一顶,顶住了正低速旋转着的篮球,随后问柏韵莲:“来啊,一起打。” 柏韵莲双手套在脚弯后,一个劲地摇头:“我不会。” “小莲,哥可以手把手教你哦。”秦天武立刻作出一副猥琐相,甚至还搓了搓手掌。 “队长,我们什么时候,去搜寻补给啊?”为了躲避无聊,乔武压低声问魏溢林道。 “先不说这个,现在是玩的时候。” “哎,对,没错,就这样。”那边,在秦天武和钟文峰的死磨硬泡之下,柏韵莲“屈服”了,学着秦天武的样子,举起了篮球,尽管她的动作比乔武还要别扭得多。 “你之前打过篮球吗?”魏溢林忽然问身边的乔武。 “没有。”乔武摇摇头,老实地回答道,“而且,我这身高……” “来,我教你。”魏溢林拍起手边的篮球,一伸手将乔武拉了起来,“身高不是问题。来。” 二十分钟后,“比赛”正式开始,有了上次的教训,柏韵莲这次上心多了,抱着一件棉袄站到几人投篮的那个篮球架后,这样她的直观感受也会更强些,至于代价嘛…… “啊……”也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将篮球当头砸了下来,柏韵莲一下子躲闪不及,被打了个正着,差点没有摔个昂面朝天。 “没事吧?”那几个倒好,嘴上关切,脸上却写满了“坏”字。 “哼。”柏韵莲朝他们翻了个白眼,退到角落去了。 这次,秦天武被另外三个孤立了,三个联手“揍”他一个,但尽管如此,球场上还是一片刀光剑影,比分交替上升,很是胶着。当然,这个胶着只是暂时的,俗语云: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现在是六手!因此,几个回合后,比分便被迅速拉开。 “停停停!”秦天武气喘吁吁道,“不带这样欺负人的!文峰,你过来。” “这可不行,他给你了,我们怎么打?”魏溢林连连否认道,同时背着手,将篮球抛来抛去。 “砰”篮球被秦天武拍倒在地:“这样,小莲,你跟哥一队。” “啊……我?”角落的柏韵莲嘴张成“o”型,右手指着自己,“不太好……吧?” “放心吧,哥带你,甩飞他们。” “别听他瞎吹,到时候,球场上可不会怜香惜玉。”魏溢林笑着,拍了拍钟文峰和乔武,后两者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哎,老魏,你这可不厚道了啊,要不你来试试,我们仨打你一个?” “别别别!” 在一轮“唇枪舌剑”后乔武被分到了秦天武那队,一旁的柏韵莲早就笑得直不起腰了。 有了乔武帮忙后,秦天武就像鱼儿得到了水一样,两队比分差距迅速缩小。秦天武这种类型的球员是非常难缠的,因为他不仅高壮,而且耐力极好,正面硬扛吧,没有人扛得过他,打消耗吧,似乎也没有胜算。 “你不去打职业篮球,真是可惜了。”钟文峰抹了把汗,他的心态已经快要被秦天武玩崩了,只要秦天武一拿到球,他们俩能做的,就只剩下祈祷秦天武一投不中了。 “我以前校队的。”秦天武拍着球,虎视眈眈地瞄着篮筐,“但市赛时,被别人虐惨了。” “准备好了吗?” “开!” 第一卷:末日前夜 第五十七章 幸福时光 六天下来,乔武的球技长进了不少,虽说仍不能跟秦天武完成空中接力,但三步上篮是没有问题了,这一来得益于三人的指导,二来得益于空闲时间实在太多,老话说:熟能生巧,一天天日积月累下来,也是有模有样了。 而且这篮球,还给五人带来了一个别样的惊喜。这事要从四天前说起,那天秦天武和钟文峰又在“抓”柏韵莲打球,至于柏韵莲的球技嘛,准头几乎没有,落点在哪全看天意。 这不,这家伙一个“后仰跳投”直接将球扔到篮球场的右下角去了,那里原有一扇“紧闭”的门,怎知当篮球“咚”地一声砸中门后,这门竟然自动向后退去,让出了身后的空间。 “哈哈哈哈哈哈~”那两个等这一刻已经等到脖颈都长六寸了的家伙立刻笑得直不起腰,“韵莲,你是故意的吧?!!” “哼,才不是呢!” “哎,这回旋球你怎么扔的?要不教教我?哈哈哈!” “哼!”柏韵莲赌着气跑进门去捡球,不久后,她抱着什么出来了,众人一看,好家伙,竟然是一只沉甸甸的大纸箱,纸箱上印着矿泉水的标签。而且,这纸箱还是没开封的! “小莲你……你还真会变魔术啊?”秦天武看着一箱子清澈甘甜的矿泉水,眼都直了,嘴巴也不利索了。 “什么嘛!那篮球不知滚哪去了,我找的时候,被这绊了一下。”说着柏韵莲还“嘟”起嘴,踹了箱子一脚,“害我摔了一跤。” “没事吧?”刚围上来的魏溢林语气无不关切,他甚至轻轻用手撩起了柏韵莲因缺乏梳理,而落在眼前的发丝,以看清她的额头,这举动,弄得柏韵莲的蜡黄色的脸登时红了许些。 “撞到柜台上,疼死了~” 魏溢林这才想起,之前在检查地形时,篮球馆与游泳池之间,确实有一个小卖部,只是这当时个小卖部的门是锁着的,而且还落下了卷闸,魏溢林因此也就没有打它的主意。但没想到,这小卖部中,竟然有如此之多的好东西! 打着战术灯的众人,很快便从里面搬出了四五只大箱子,有水有饮料,还有数不清的小零食、大餐包。总之,这间店简直是银杏中学给他们的馈赠!就是刻意来治愈他们儿时在学校小卖部前,必犯的选择困难症的——选什么啊,搬就完事了! “啊~为什么都过期了啊。”柏韵莲捏着两包小零食,凑着从窗户中射入的阳光一看,小嘴“嘟”得更长了,她脚边,已经躺着七八包不同牌子的零食了,有牛肉粒、有小根鱼、有辣条、有棒棒糖。这些可都是不可多得的佳品啊!!! 她抬头看着那几个正在“洗劫”小卖店的人,眉头皱得更紧了:为什么他们就那么高兴呢?是不是他们喜欢的东西都还能吃啊!!! 柏韵莲愁眉苦脸的样子,惹得魏溢林忍俊不禁:“来,瞧瞧这个!” “什么啊……哎巧克力!”柏韵莲的脸立刻雨过天晴,随即一把将巧克力“夺”到自己面前,摸了摸,闻了闻,又看了看,最后才问道,“你在哪找到的?” “就在将你撞得嗷嗷大叫的柜台里啊。”魏溢林一脸“关爱傻子”的表情,手臂一弯,用拇指指了指小卖店的柜台,“那里塞了不下三十条各式各样的巧克力。都是补充能量的极佳品。” “真的?”柏韵莲飞也似地扑了进去。借着战术灯的光一看,果不其然,一条条巧克力整整齐齐地躺在那里。巧克力的保质期在一年左右,但高温会使它融化,并缩短它的保质期,不过由于现在是冬天,而且这两个月来强冷空气不断,因此这些巧克力大都还“硬朗”着呢。 “你说你,怎么干顾着搬那些几毛、一块的,这些好东西却视而不见。”魏溢林在一旁数落道,“真是,强盗也不会当!蠢!” “哼!”柏韵莲一甩脑袋,抱着怀中的巧克力,自个儿乐去了。 “哎,小莲。你不是学医的吗?怎么也这么喜欢吃这些不三不四的东西啊?”秦天武踢了踢被柏韵莲扔得满地都是的过期小零食。 “我又不是苦行僧!”柏韵莲边将那些挡路的小零食塞回纸箱,边白了秦天武一样,“要是让你戒烟,你受得了吗?” “那得看是谁说了。”魏溢林抢着答道。 “对头,比如你跟老魏说,他肯定戒。”秦天武的大手掌,一下子“拍”在魏溢林头顶,这还不够,他还用力地抓了抓那几条寸余长的头发。 两包小零食,“狠狠”地砸在秦天武的胸膛上。 小卖部中的发现,足够众人吃到直升机来的那一天了,没有了“吃”的困扰,五人的生活也变得有滋有味起来。晒晒太阳、跑跑步、打打羽毛球、玩玩篮球、累了,还可以“戏弄”一下吉祥物(柏韵莲),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五人似乎都胖了,脸上也阳光多了,就连银杏中学都被他们传染,有了欢愉的鸟鸣声。而那瘆人的感染者,则一次也没有出现过。而且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可能被感染的恐惧,也被众人抛之脑后。 今天夜晚,繁星似锦,嫦娥揭开了一半的面纱,皎洁的白,洒满了偌大的足球场,从南方吹来的风,轻轻地拂着跑道旁的大树,不时传出“沙”、“沙”的声响。 柏韵莲披着一件棉袄,曲起的双臂枕在身后的台阶上,昂着头看着那玉色的冰轮。经过数日的修养,她的脸色也不再那般蜡黄,原本的白皙正一点点地反弹。而且,柏韵莲还显小,尤其是披上藏青白的校服外套后,竟然真给人一种正值豆蔻年华的错觉。 一旁的魏溢林正频繁地用卫生纸擦拭着自己布满水珠的脸。黄昏时,他破天荒地允许大家用多余的矿泉水洗澡,这本是一件好事,但令柏韵莲吃惊的事,本应在这方面富有经验的魏溢林,竟然傻乎乎地举起一瓶矿泉水,将自己由脑袋浇到脚,而不是像她那般,用打湿的纸巾,一点点地将自己肮脏的皮肤擦拭干净。 也许,魏溢林跟别的男生一样,智商在某些时刻,也会突然掉线吧。柏韵莲想着,不禁眉角一张,小嘴一弯。 “以前试过这样吗?”魏溢林终于弄干净了脸上的水珠,若有所指地开口道,语气中,没了往日的沉稳与威仪,有的只是不合年龄的羞涩和腼腆。 柏韵莲“嘿”地一笑,狡黠的眼珠子转了三五圈,良久,才明知故问道:“这样是哪样?” 魏溢林就像一个被揭穿秘密的大男孩,支吾了两句,就不好意思地扭过了头。男生在某些时候其实也是感性的,比如一个男生,往往只对一个类型的女孩感兴趣,这个类型的女孩也往往有一定的共同点,或性格相似,或气质相仿……而柏韵莲,就跟一个女孩非常像。只惜,当初,魏溢林直至高中毕业,都没有机会与她相识。 该不会,今晚,能补上这层遗憾? 那时,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光,莫过于晚自修结束铃响后,约上自己的佳人,在宁静的足球场上,相互依偎,诉说一天的疲惫,分享一天的喜悦。难道,今晚自己就能体验一把这种感觉?魏溢林看了看四周,与当年一样的校园,一样的夜色,一样的宁静,而且,还没有如影随形的生活老师来打扰! 想什么呢!就在脑袋开始发热之际,魏溢林瞧见了正在另一边玩单杠的秦天武等人,刚刚才开始发热的大脑,就像被扔到了南极一般,迅速冻结、萎缩。 一来,柏韵莲是那种总能跟男生玩到一块去的女生……具体怎么形容,魏溢林也不知道,总之,除了一见女性就自动“石化”的乔武,其他人,想跟柏韵莲多“亲热”就能多亲热。 二来,那帮家伙可都有枪呢!有枪呢!有枪呢!撒狗粮可以,即使被fff团捆一起烧死也挺甜的,但……被愤怒的子弹打成筛子就有点太……太恐怖了吧…… 魏溢林又瞄了眼柏韵莲,却惊讶地发现,柏韵莲也在偷偷看着她,那双倒映着月光的眼眸,格外地纯澈,恍惚之间,他回想起这几天的点点滴滴,如,打完球后,柏韵莲总是将单独攥在手心的那瓶水最后才递给他,总是在他投进三分时忘了计算比分等等…… 难道?魏溢林又开始浮想联翩,这次他没有环顾四周,而是低着头,任凭大脑不断升温,直至突破阙值。 “韵莲,我……”那个青涩的少年,回来了。 “唔?”柏韵莲动了动眉毛,羞答答地看着他,眸光中已满是憧憬。 一声清脆的“砰”声,打碎了柏韵莲的憧憬,也浇灭了魏溢林刚刚燃起的热情。那是一个劲头足球,若不是魏溢林挡得快,足球就砸他脸上了。 “哎呦,队长,真不好意思!”矮个子奸笑着,跑到观众台下去捡球。 另一边,罪魁祸首秦天武正一脸淫贱地朝魏溢林招手:“来啊,老魏!过来一起踢。” “你笑什么?”魏溢林刚想“教训”秦天武一顿,却发现身边的柏韵莲正捂嘴偷笑。 “你们相处得挺好的。” “我们是兄弟,当然得好。” “唔……我之前还以为,你们都是板着脸的。跟那些教官一个样。” “哈哈。”魏溢林被柏韵莲的“无知”逗乐了,“训练场上肯定这样,生活上嘛,大都打打闹闹的。” “为什么?” 魏溢林光明正大地转过身,盘起双腿,手舞足蹈地解释道:“你想啊,你会跟一个永远板着脸的人好吗?所以啊,训练时,我们很严肃,但平时我们都是玩得很疯的。训练时,我欺负他们,平时,他们合在一起欺负我。” “哈哈哈,就像刚刚那样?” “嗯……嗷~”话音未落,足球又一次袭来,而且这次,魏溢林由于侧身对着球场,毫无防备,因此被正中脑袋!干得漂亮! “喂!你们能不能别老踢飞机球?”柏韵莲双手合成喇叭状大声朝那三个喊道。 “遵命,夫人!”不知是谁起哄道。 第一卷:末日前夜 第五十八章 回乡之旅 快乐不知时日过,八天的隔离日子一眨眼就结束了,当伊洛魁轰鸣着拉升时,众人的眼中的不舍之情竟然比愉悦还要多。秦天武甚至还给了银杏中学一个飞吻,弄得机枪手以为他是因为与世隔绝太久,脑袋短路了。直到他得知了事情的原委,才直夸他们走大运了。 光阴似箭,眨下眼已是年关将近。贾忠全将行政层全部叫道会议室,与往常不同的是,他今天来得特别早,而且脸上,还带着压抑不住的笑意,他身后的那张椅子上,刘秘书脸上也是一阵难以掩盖的兴奋。 人陆陆续续到齐了,魏溢林偷偷一数,少了两个,他又看了眼柳士蒙,却发现后者的额头上,绑着一圈血迹斑斑的纱布,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去了趟环州。 “各位,今天的会议呢。主要是宣布一个好消息。”贾忠全完全忽视了刘秘书的存在,自己抢过发言稿念道,“在这之前呢,让我们先为以陈总长宪源为首的,一众在环州厉疾防治工作中牺牲的同胞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这是一个爆炸性的新闻,在场的二十多人,无不一惊,只是碍于会场纪律,没有人交头接耳,也没有人发出一丝声响。 片刻后,贾忠全继续道:“根据赤县防控中心通报,截止2月1日,全国各地均已连续二十六天或以上,新增病例为零,新增疑似病例为零,除环州外,所有感染者,均已集中隔离。鉴于此,我中心认为,疫情已经得到完全之控制,各地可酌情解禁。” 刹那间,欢愉涌上所有人的脸,哪怕是平时最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也都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现在宣读徐局长手令:闻知弟等连月奋战,虽劳累而不敢怠慢之,兄甚慰之,今形势已定,且年关将至,弟等可择日还家,与家人共度此佳节矣。兄益之。”贾忠全合上了小纸条,随后手一挥。身后的刘秘书会意,站起身,朗声宣读正式文件。文件内容当然要比手令含蓄许多,且也嗅不出可以放假的意思,但这些,也就是做个样子,毕竟是人都知道,连续工作了三个月,机器人也要坏的。 底下的人又是一阵欢腾,刚刚因袍泽逝世而带来的悲伤一扫而空,也是,人总是记乐忘悲的,要老搂着悲伤不放,那该多累? “外勤的袍泽也都隔离大半月了,还都活蹦乱跳的,是吧?这样吧,大家回去安排一下,分三组轮着休,每组三天。”贾忠全,拍了拍手掌,止住了喧闹,“早的呢,可以赶个团圆饭,晚的呢,也能过个人日。过完年,大家再接再厉,怎么样?” “专员英明!” 归家的信号就像一滴落入清水缸中的墨汁,迅速化开,传遍了整个基地,一时间,除了郑老教授依旧愁容满脸外,其余人都是一阵欢腾,毕竟,天大地大,回家最大! “郑老师,还想啥呢?收拾东西回家抱着孙子喽!”稍微年轻点的秋教授从后面拍了拍跟雕塑似的“钉”在办公椅上的郑泌煌。 “唉,秋老师,你不觉得,他们开心得太早了吗?”郑泌煌合上了厚厚的工具书,抬起头,他脸上的皮肤松松垮垮的,宛如一个小孩穿了件大人的衣服。久不修剪的胡子就像一根根长短不一的钢针,插在松弛的下巴上,“我们对它的认知,基本是空白的。” “多大年纪了,郑老师?这没日没夜地熬下去,迟早弄垮自己。”秋教授弯下腰,像给郑泌煌打包票似的,“万幸,这病毒只靠体液传播。封了环州、阳川这几个市,其他地方还是很安全的。听我的,回去抱抱孙子,等过了年,我们回学校了,再开始攻坚,这个鬼地方,真是折煞人,除了蚊虫,什么都缺,听我的,先回家。过好了年,再回实验室,到时候,有的你忙的。” 向来坚持“冲锋在前,享受在后”的贾忠全平生第一次食言,刚开完会,吩咐了副专员几句后,就抱着公文包离开了基地,赶他的飞机去了,一来是他确实在这深山野岭里待疯了,二来是他多年的梦想终于实现——赤西南特派专员,这个可是封疆大吏一般稀少的头衔啊,他隐忍数十年,才等来这一天,尽管他不会大张旗鼓地昭示天下,但好歹也要给当年信誓旦旦地对自己说“离了他的干系,你休想出头。”的老父亲看看,自己终于成样了,不然,这口气就白赌四十年了。 有了他的亲身“示范”,下面的人也毫不客气,纷纷按职衔高低或自己好恶来安排回家时间,一时之间,十多个部门的一二把手,走了好大一半——谁不会上行下效?谁不想跟家人一起吃团圆饭,共享天伦? 魏溢林直接拿着放行条去防疫处的地头“押”柏韵莲走,他知道,今天或许是他最后的机会了,因为过了年,防疫处的人就会返回各自所属的实验室——那里才是研究病毒的地方,而郝山基地,只不过是当初众多应急预案的一项,但现在“急”的理由已经失效,那也就没必要“应”了。 离开了郝山基地,他们俩之间的桥梁,也就断了,尽管存着对方的号码,但这又有什么用呢?各奔东西后,电话薄中的,通讯录里的,也不过只是一串没用的数字而已。 所以,现在魏溢林将柏韵莲“押”出来,其实就是想再多跟她待一会而已。喷着黑烟的火车慢慢地离开了仁安,在蜿蜒的山脉上,艰难地向东南方驶去,它的目的地,是千里之外的袤州。 袤州,都峪道治所,赤南地区最繁华的城市之一,是魏溢林的家,也是一片被妈祖祝福的土地。从仁安到袤州,需要坐一天一夜的火车,如果算上归程,三天假期已经过去大半,因此贾忠全开了口,放假时间,以实际到家时间开始算起,也就是说,魏溢林可以休息五天,家住豫源的秦天武则是达到了七天!(如果他不搭飞机的话)。 南国的冬天,那连绵起伏的山峦上,依旧是一望无际的绿色,丝毫没有雪花的影子,更不可能有真正的属于北风的怒嚎。因此,生于南方的人,通常比较委婉的……或者,羞涩更好些? 魏溢林浪费了一整个白天的时间,尽管柏韵莲就坐在他对面,但他就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两人就像素未谋面的生人,仅因机缘巧合而坐在一起。天色渐渐阴沉,乔武和钟文峰也先后下了车,有的是到家了,有的则是要转车。 一天下来,车厢上的人从未超过半数,尽管春运已经重新开始,但因为他们是从内陆出发前往沿海,而不是相反,因此车厢空得很,尤其是那馋人的软卧。秦天武早溜去那边享受了。魏溢林也想,但他又想多看几眼柏韵莲。 柏韵莲双目微闭、嘴唇微张的样子,很美,她很乖,规规矩矩地端坐了一昼,没有像邻座的大叔那样,将脚搭在对面的空座上,也没有像后座的大妈那样横着身子睡觉。 魏溢林忽地觉得,柏韵莲在看着他,因为,他隐约地察觉到,自己身上有一束清澈的眸光。或许,柏韵莲的眼皮,从未真正合上?好像也是,任何人睡觉时,都会或多或少地失态,但柏韵莲没有,甚至连身子都像是“绷”着的,这一切似乎说明,她虽一直合着眼,但从未熟睡。 魏溢林猜对了一半,柏韵莲确实在看着他,不过不是看了他五六个小时——魏溢林远没有帅到那程度,她就是醒来后,偷偷看了他两分钟而已。说实话,魏溢林显老,举手投足都流露出指挥官的镇静与从容,但只要敢于剥开这层外衣,里面的,就是一颗敏感而羞涩的心! 柏韵莲觉得,魏溢林表面强势,但骨子里,他更喜欢将自己当成弱势的那一方,比如那晚,魏溢林挨了那明显故意的一球后,不怒反笑,又比如,在银杏中学的最后一晚,秦天武带头起哄让魏溢林唱歌,魏溢林表面老大不乐意,但却总是让着他们,拖了大半个小时,就是不放狠话,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语气竟然还带有点点“撒娇”的感觉!这是很能激起别人的征服欲的!最后歌自然是唱了,只是堪比呕哑嘲哳。 如果他并不真如外表那般骇人,那我,是不是会有机会呢? 柏韵莲狠狠地甩着脑袋,将这不见得人的想法甩出车厢——她也知道,也许过了今天,两人,便是永别。 繁星渐渐没了踪影,气势磅礴的乌云有如从高原走来的雪峰,五千刃上下的身躯,透露出一股傲然之气。几束白紫色的电光在雪峰之间涌动,“哗哗哗”豆大的雨珠宛如一张无穷无尽的帘子,盖在僵硬的车厢上。铁路两旁的山峦,也慢慢地没了踪影。 好久,没有在剑岭的冬天见过这般的雨水了。 “你在哪下车?”终于,魏溢林打破了几乎持续了一整个白昼的沉默。 “袤州。” “还要转车吗?” “不用了,你呢?” “我也在袤州下。” “住那?” “嗯。” 蓝紫色的电光从万丈高空跃下,同时刺穿了两人的心灵,两人的后脖颈都在同一时刻泛起一丝兴奋的热。两人相视一眼,又闪电般低下头,心中却都乐开了花——或许,真有机会? 第一卷:末日前夜 第五十九章 家在何方 白色的灯管一条接一条地亮了起来,车厢广播中,传出一把略微机械的女声:“各位旅客,列车即将到达浦州西站。请到站的乘客们检查随身物品,以免遗漏。”浦州是一个大站,东行铁路在这里一分为二,一条北上,一条偏向东南。硕大的月台上,停着七八辆栽满乘客的列车,它们的车身均已湿透,看起来,南面的雨水,比这里有过之而无不及。 “老魏、小莲。”秦天武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身后,他背上,是一只鼓鼓的背囊,也不知塞了多少东西,他脸上的肥肉全挤在一块,露出那排洁白的牙齿,他挥了挥厚实的手掌,“走了。” “拜拜。” “拜拜。” 两人分别朝他挥挥手,目送秦天武消失在月台上那拥挤的人流之中。 柏韵莲借着暂时亮起的白炽灯,玩起了手机,但她的眉头却不时地皱紧,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烦。 “有事吗?” 柏韵莲闻声抬起头,眸光在魏溢林脸上与手机屏幕上来回移动,过了一会,这光突然亮了许多,只见她将手机一转,递到魏溢林眼前:“这些个篮球,你觉得哪个好?” 魏溢林鄙夷地瞄了柏韵莲一眼,接过她的手机,尽管他非常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吃错药了,但他还是逐个逐个地看着网页上的简介:“唔……你刚学的话,没必要买这么贵的吧?” “谁说我要学?”柏韵莲瞄了魏溢林一眼,皱了皱眉,随后狡黠一笑,“咦,那有没有便宜点的?” 魏溢林的心就像压了块大石头似的,柏韵莲不喜篮球,他知道,那她为什么突然要买篮球呢?很明显是用作礼物送人,送给谁?他烦闷地甩了甩脑袋:管她呢!也是,像她这么优秀的姑娘,也该有个比我好得多的男朋友。 “唔……我倒有个推荐!”魏溢林非常善于闷声作大死,本来,他是想退到首页,直接输入品牌名搜索,但没想到,这个网页是从链接里面打开的,一退出,便是“随时聊”的聊天页面,而正跟柏韵莲聊天的那人的昵称是“小桢桢”。 这……这么亲热?尽管早就告诫自己不要多想,但当真的“得知”结论时,魏溢林还是像泄了气的气球似的,整个人都耷拉了下去。 “怎么了?”魏溢林这么明显的情绪波动,柏韵莲自然看在眼里,一把夺回手机一看,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只见她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几下,又将手机递还魏溢林,“好了。” 魏溢林对着花样繁多的平台页面,右手就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动也动不了。 “他多大了?”良久,魏溢林才喃喃道,很明显,他并不真的甘心,乃至于下意识地就想收集情报,接着“反击”。 “有关系吗?”柏韵莲狐疑地问道,“篮球不都一个样?” 魏溢林微微地摇了摇头:“当然不了,小孩跟大人就不同、新手跟老手也不同、职业跟业余也不同。学问多着呢。” “哦。”柏韵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唔……我想想,他应该八、九、十岁了吧……” “八九十岁!”魏溢林差点没有弹起来,撞穿车顶飞出去,“这……这么大?” “哦,不是不是啦,不是啦……”柏韵莲一个劲地摆手兼摇头,一边还蛮不好意思地红起了脸,“我也忘了他多大了,唔……你就当他九岁吧……” “九岁?这……这怎么可能?”魏溢林一脸的难以置信:你在搞什么!跟个九岁的好上了? 柏韵莲苦笑两声,右手食指轻轻地敲了敲两人中间的那张餐桌,左手捂着自己的脸:“我也很烦的……人家是多了个玩伴,我是多了个儿子。” “他是你弟弟?”魏溢林的嘴张得足以塞进一个标准篮球。 “嗯,被吓到了吧?我当时也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魏溢林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想什么呢你!想什么呢你! “今天都年二九了,估计买也要等到年后才有货了。”魏溢林重新点进那个链接,记下了品牌名称,“不如这样,明天我跟你去商场看看,现买吧,桢桢见了,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好吧。”柏韵莲关掉了链接,将聊天记录一点点地往上滑,桢桢这家伙,可真是个购物狂,一个月准给她甩三五个链接,“这个月的零食钱,又没了~” “挺好的,你正好减减肥!” “哼,什么话!”柏韵莲翻起了白眼。 “他老找你买东西?” 柏韵莲鼓起腮帮点了点头:“哼,等他上初中了,我就是天天吃馒头也要给他买一箱子《中考真题每日练》,刷死这兔崽子!” “哈哈哈哈!”魏溢林笑得肚子都痛了,“你这过分了啊,不厚道,一点也不厚道!” “哼,给你养,你也一样。” “哎,独生子女就是自在逍遥。”尽管魏溢林也很想要个姐姐或妹妹,但他嘴上却偏要跟柏韵莲唱对台戏,不仅如此,他还添加了动作修饰。 第二天黎明,疲倦的列车终于在一片轰鸣中驶进了袤州站的月台,这里的人潮虽不及早些天那般汹涌,但也足以惹得密集恐惧症发作了。所幸,两人均无此症状。 “这味道,闻着就亲切。”魏溢林用力地吸了吸鼻子,空气中,满是新鲜的湿气,湿气中夹杂着阵阵很淡的花香。 “你应该好久没回来了吧?” “我年初走的,刚好一年。”魏溢林弹了弹自己的手指,“还好,变化不大。” 袤州是一座新旧分化极为明显的城市,在这里,你可以看见充满科技感的摩天大楼,也可以看见古朴自然的泥砖屋、老骑楼,新旧之间,或界限分明,或相互缠绕,袤州火车站,就镶嵌在一片旧房子之中,它的周围,都是与它年岁相仿的汽车客运站、展销中心、秀梅山老公园。 火车站前,围了大大小小二三十重铁马,每一从铁马之间,都挤满了抱着大包小包的人群,或站或坐、或躺或卧,这一张张口罩下的脸,或稚嫩、或沧桑、或年轻、或衰老,但脸上无一例外的,都写满了喜悦——回家的喜悦。 “真多人。”柏韵莲就像个初见世面的孩子,一脸的惊奇。 两人几乎成了贵宾——宽敞的出站通道上,只有三俩个旅客,走在高档的大理石板路上,就如同前来视察的大员一般,被栏杆外的人热烈欢迎着,那是三十来个出租车、野鸡车司机、酒店拉客人员。他们一拥而上,围着出站的客人,递上一双双粗糙的手,不停地问着:“老板去哪?”、“拼车走,路费省一半,走吗?”、“住宿吗?五十一晚上。” 当然,他们的热情所换来的,多是失望,因为这个时候出站的,大多,是土著。少数不是的,也多是有亲友相迎。 “老板,价钱好商量,走吗?我车新的,舒服得很!” “老板,价格好说,走吗?”见几人越走越远,两个司机不甘心地作了最后一次努力,他们似乎已在这里站了一整年。 站场外,停着一列四辆,通体漆黑的,风挡前装了铁栅栏的依维柯,警车旁,二三十个重装防暴警察正三三两两地围着圈,他们左手套着一只塑料圆盾,右手握着一根伸缩电棍。 “这就是你说的,二十人,拦一大片?”柏韵莲忽然想起,魏溢林似乎在哪说过这句话。 魏溢林看着那汹涌的人潮,似乎颇有感触:“当年,我就在那。一头一尾,加起来不过一百个。”他指着的地方,是入站口的大门。 “你家人有来接你吗?”临离开站场前,魏溢林忽然问道。 “我想给他们个惊喜。”柏韵莲神兮兮地一笑。 公交站就在火车站隔离,中间只隔着一堵墙,站场入口旁,有一个报刊亭,报刊亭最显眼的地方,摆着今天的新报纸,约有七八份,来自不同的出版社,但它们的头条,却出奇地统一,一个大大的“祭”字。 “祭”字后,是一行黑色的铅字:深切悼念陈总长宪源。 魏溢林的目光,落在这标题上,这个人贾忠全提起过,但他究竟是谁,他又想不起来,本来他是想开完会后就去查的,但又忘了。 “买份报纸。”摊主是个秃顶的老头,脸很圆,红光润发的脸上,总是带着不自觉的笑容,这显得他很热情。 “有什么特别的吗?”柏韵莲好奇地凑了过去,这个年代,买纸质报纸的人,不多了。 “原来是他。”魏溢林似乎没听见,双手握着报纸喃喃道。 柏韵莲“钻”进去一看,报纸头版,印着一个穿着大礼服的军人,他有一双深邃而坚挺的眼睛,但脸颊上的皮肤却已松弛,遍布的老人斑也极大地削减了他的威严,只剩胸前的那一排勋章,还在掷地有声地诉说着老人卓著的功勋。 下一版,有两行简介:陈宪源,字辞清,参谋本部总长,陆军上将。于1月30日下午四时在芙州指挥封锁疫区作战过程中,因连月劳累突发心源性休克,于昨日(2月2日)凌晨抢救无效去世,享年59岁。 “还好,疫情已经控制。”魏溢林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要是陈辞清早一个月倒下,形势,可能就会变得一发而不可收拾。 “话说,明君回家了吗?”柏韵莲突然喃了句,“秋雪,你呢?” 魏溢林愣住了,他轻轻瞄了眼旁边的女孩,后者的眼角,正慢慢变红,变得跟雨后的空气那般湿润。 “我以前听人说,人无论死在何方,灵魂都总能找到回家的路。”魏溢林现编现说道,“这么久了,说不定,他们已经跟家人团聚了呢。” “真的?”柏韵莲摸了摸眼角。 “真的,来把眼泪擦了。大新年的,哭不吉利。”魏溢林说着,就想去跟报刊亭老板买包纸巾。 “我自己有。”柏韵莲拉住了他,一边用轻轻拭去眼角的晶莹,一边喃喃道,“到家就好……到家了就好。” 第一卷:末日前夜 第六十章 选择困难 火车站的小风波,很快便被两人抛之脑后。办法很简单——化悲愤为食欲! 两人已经在火车上摇了一天一夜,早已饥肠辘辘,而袤州,又恰恰是一个为吃货而生的城市,天南地北,古今中外,只要你叫得上来的菜品,在这里都能找到,哪怕你叫不上来的,在这里也能查到它的踪迹,正应了一句话: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们做不出。 今天魏溢林可是真正知道了什么叫:选择困难症晚期患者。自上车伊始,柏韵莲的眼睛就一直没有离开过手机屏幕,她不是在玩游戏,而是在找吃的。魏溢林本打算,等柏韵莲找好了,下车就能直接一饱口福,怎料这家伙,馋嘴得很,一时想吃面,一时想吃肠粉,一时想吃西餐,一时又想去饮茶。 折腾来折腾去,魏溢林索性客串了一回医生,给柏韵莲下了“病危”通知书,并建议安乐死,理由是:与其让她活活饿死,还不如及早处决来得人道些。 对此建议,柏韵莲自然是高呼抗议!末了,她眼珠一转,恬不知耻道:“不如都吃一遍?” 魏溢林用关爱神经病的眼神看着柏韵莲:“你的胃有这么大?” “唔……那吃什么好呢?”柏韵莲右手拇指飞也似地在手机屏幕上滑来滑去,这附近的餐厅,她已经翻了不下十次了。 “快点啦!吃完饭,还要去给你弟买礼物呢。” “要不,你选吧。”柏韵莲索性让出了选择权。 “你确定?别到时候,这不吃那不吃的。” 柏韵莲连连点头:“我要真那样,也省心了!” 魏溢林被她的谬论惊到了:“好像好有道理,但我总感觉,哪不对。” “唯一的不对,就是我说的太对了!哈哈哈哈哈。”柏韵莲彻底将乖乖女的人设演崩,放肆地笑着。 在袤州的老城区,有一条长约三千米的单行线,唤作东华路。东华路两旁,是林立的五层居民楼,这些居民楼的一楼,大都开有商铺,从五金到电器再到大排档,应有尽有,其中有一间专做牛腩面的更是闻名遐迩,它的名字也起得亲切——胡叔牛腩。 老板胡叔是个五十多岁的半秃男人,袤州本地人,常穿着一件蓝白相间的悠闲衬衣,灰黑色的休闲裤,踏一双黑色的皮鞋,脖颈上戴着一条金链,据说他早年也曾跟风下过海,赚了点小钱,只是后来没能守住公司,只好重新操起锅勺。 面店的铺面不大,最多十个方,四个方是厨房,剩下的,摆了三张圆桌,但这些桌子,对于无数慕名前来的客人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因此牛腩店左手边的小巷道,前面的人行道也被占用,摆上了不下十张方桌。即使是这样,还是经常要排队等位。 面店是家族式生意,胡叔是“大厨”,儿子阿仁是帮厨兼送餐员,胡叔老婆孟姨是收银员。现在,由于将要过年,且城市刚刚解禁,因此面前来就餐的人不多,只有三俩个老街坊,坐在圆桌上,跟胡叔打牙骹。 袤州也下了很久的雨,面店旁的那条小巷积满了水,水中间,飘着几块残破的红砖,这些砖并不稳,踩在上面一脚深一脚浅的,稍不留神就会弄湿裤腿。魏溢林和柏韵莲,就是在这条“砖桥”上走了十分钟,才来到胡叔牛腩。 “老板娘,一碗大的牛腩面,再来一碗大的姜葱面。”魏溢林瞄了眼菜单,就又点起了自己常点的面食,其实他以前来,都是“胡叔,老样子。”的,这是老顾客与老板之间的默契,不过这也是十年前的事了,皮肤松弛了许些,脸颊也点上了老人斑的胡叔,估计早就将他忘了吧。 “好,坐下先。”孟姨应了句,满脸堆笑地招呼道,右手熟练地一伸,从面前的机器上扯出一张小白纸。 柏韵莲是个被贫穷限制胃容量的吃货,尽管小时候总要从这附近经过,也早闻胡叔大名,但就是无缘一饱口福,今天可好,多年的梦想终于实现了。但现在,她又犯了难,原来,阿仁并不喜欢步父亲的后尘,只做牛腩面,自己拜师学了好些别的花样,因此“胡叔牛腩”的菜谱也大为拓展,增加了云吞面、拉肠、艇仔粥等新菜品,当然这些费时费力的花样,他一个是忙不过来的,因此老父亲现在还在为要不要请帮工的事在跟老友记诉苦。 “看好没有啊?”魏溢林觉得自己头顶都长蛛网了,而柏韵莲这个家伙还没有下单。 “你啊,还是天天吃白粥馒头实在。”魏溢林放肆地敲了敲柏韵莲的脑袋,“省得头发都愁掉了。” 柏韵莲下意识地缩了缩脖颈,脸不自觉地红了,心中乐开了花。 “老板娘,一碗小的鲜虾云吞面吧。”思来想去,柏韵莲还是点了个自己第一眼就看中的。 “好,坐下先。” “你吃这么少就够了?”魏溢林看着柏韵莲面前的那只小碗,又想了想她看菜单的时间,心中不禁升起一阵鄙夷,“眼阔肚窄。” “你不懂。”怎知,柏韵莲这家伙大言不惭地反驳道,“一下子吃饱了,剩下的,不就只能错过了吗?” “不对啊,你不是说你的零食钱都给桢桢了吗?”魏溢林自然懂柏韵莲这家伙在想什么,“你哪来的钱去买奶茶什么的?” 柏韵莲眼珠子狡黠地一转:“我就不能有点私房钱吗?” “哦,你提醒我了,我也得赶紧找个地,别到时候有了女朋友,就来不及了。”魏溢林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唔……床底下应该不错。” “你还没女朋友?” “我像有女朋友的人吗?” 语毕,两人四目相对,随后“噗嗤”一声,都笑了。 桌子的一面是柏油马路,粗长而不失美感的公共汽车不时穿过,留下一地黑烟,另一面是狭窄的人行道,点着香烟的行人,不时穿过,也留下一地白烟,这些烟气很快便与大榕树的气息融为一体,形成一股一个城市特有的“市井”之气,这气息,在高贵的五钻级酒楼中,是绝对感受不到的。或许,这也是为何那么多人喜欢露天大排档的原因。 用餐完毕,两人跟胡叔孟姨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面店,他们的目标,是一街之隔的一间大型商场。这个大型商场,位于一栋三十多层高的商务楼中,而这商务楼,又隐藏在一个商圈之中,这个位于老城区中的商圈,就是该区最繁华热闹的地方,也是袤州建筑新旧交错的最好写照。 或许是刚刚解禁,人们还没缓过劲来,又或许是连续数月的封禁,刺激了人们存钱的欲望,总之,这个昔日人声鼎沸的商圈,如今,一片死寂,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商圈中心的广场四周,挂满了象征着热闹、喜庆的红灯笼,广场周边,还残留着封锁时用的铁马,不过如今,它们都被搬到了一边,以免阻截不远处那花街的客源。 一辆身躯粗狂且厚实的福特f-550虎踞在广场中间,它周边,围着一圈铁马,就像一个笼子,将这头雄狮关在里面。黑色的车身上,漆着大大的“家乡保卫团”字样,车顶上,还支着一只大喇叭,喇叭中不停地播放着,诸如城市非常安全,居民可放心出行此类的话语。 用魏溢林的话来讲,这是刺激消费的一种手段,但柏韵莲那猪脑子,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体型巨大的装甲车,就能带来安全感? “哎,我问你件事啊。”临近大商场前,魏溢林忽地止住脚步,右手托着腮帮问道,“等会那篮球,是你挑还是我挑?” “当然是你啊。”柏韵莲不假思索道,“我又不懂。” “那就好,你可不许插嘴。”魏溢林已经对柏韵莲的选择困难症有了异常深刻的认识。 “嗯嗯嗯嗯!”柏韵莲一个劲地点头:我干嘛要插嘴?手机不好玩吗? 大型商店的大门口,铺着两条崭新的不染一丝污垢的红色地毯,这地毯一直延伸至门后的手扶电梯前,地毯上空,是数十盏明亮的白炽灯,白炽灯旁,是几只黑色的大音箱,音箱中不停时地播放着热闹非常的迎春乐曲。 与乐曲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商场的人流量。要放在往常,大门附近的空地总会被一些场内的店铺借用,以售卖促销商品或五色糖、花生、瓜子等与春节相关的小零食,但今天,这块地空空如也。守着门的那个西装革履的安保人员正握着电蚊拍,拍着不存在的苍蝇。 大门旁,竖着一块告示牌,牌上写明:入内需测量、登记体温。安保人员慵懒地用测温枪对着魏溢林的手背“啪”地打了下:33.5摄氏度。 “这么低?” “是啊,从来没超过35摄氏度。”安保人员说着,就挥手示意他们进去。 “这么儿戏?”待走远了,柏韵莲才捂着嘴笑道。 魏溢林耸耸肩,打量着销售人员比顾客多两三倍的商场,现在,每个敢于出门的顾客,都能享受到法式的尊贵“vip”服务,哪怕你只是去买双袜子。 “话说,你弟怎么老找你买东西?”魏溢林双手用力地挤了挤手中的篮球,又拍了拍试了试它的弹性。 “他妈不给他买的东西,他就一股脑地塞我这。”柏韵莲无奈一笑,面露愠色,“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觉得我就一定会给他买。” 魏溢林露出了雪白的门齿,心中道:因为你就是个弟控啊。 “哎,这个怎么样?限量版,不贵五百多。” “你家里有矿吧!”柏韵莲差点没有一口老血喷在地上。 魏溢林捧腹大笑,接着抓起另一只稍微便宜点的:“这个吧,跟链接上的一模一样,职业篮球训练也是用这只。” 柏韵莲踮起脚尖,仔细看了眼标价,黄中带白的额头不禁微微皱起,这只篮球也不便宜折后价299元……柏韵莲咬着自己的薄薄的嘴唇,拇指猛击手机屏幕,敲出一行字,看了看,又全删了,如此重复了三两次。 “要不,这个?”魏溢林贴心地抓起一只手感差好些的深灰白篮球,这只篮球的价钱,只有前一只的一半,“就是过把瘾,没必要买那么好的。” 柏韵莲按熄了手机屏幕,右手食指和拇指分别捏着手机的屏幕与后背,转了两圈,然后像是下决心似的,咬了咬牙,双目一闭一睁:“就这只吧。” “不是,真的。这只就够了,也挺好的。”魏溢林不知怎的,开始心疼起柏韵莲来。 没想到,柏韵莲还是摇摇头,脸上的笑容中,有甜蜜也有愧疚:“他喜欢就好,四年没陪他过生日了,我也挺不好意思的。” “他今天生日?” “不是啦,他十二月哒。” 十二月,一个注定让他们几个头皮发麻的月份,因为那个月,他们在环州,经历了一场场的生离死别。 或许,每个人的性格都存在矛盾的一面,比如,柏韵莲在选自己的东西时,总是摸不定主意,但在给桢桢买东西时,却不是一般的杀伐果断。除了篮球有点小风波外,其他的都二话不说地买了,不到半小时,魏溢林手上就多了两只大纸袋——他“抢”过来的。 第一卷:末日前夜 第六十一章 长姐如母 “你会不会太惯着他了?”魏溢林看着那沉甸甸的纸袋,一脸的羡慕,这些东西可都不便宜,加起来得有五六百。 “三个月的加在一起,是多了点。”柏韵莲没有听出魏溢林语气中的羡慕,以为他只是在抱怨,“当然啦,游戏我是不会给他买的。” “你对桢桢真好。”魏溢林由衷道,“唔……快相思成疾了吧?” 哪知,柏韵莲的态度立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哼,我才不想见他。一天到晚烦我。” 魏溢林用手掌挠了挠脑袋上的头发:“怎么说?” “哎呀,怎么说好呢……”柏韵莲的心中登时涌出千言万语,但到最后,却硬是没能挤出一句完整的话语,“唉,总之就是很烦啦。” 两人边走边笑,很快就来到了地铁站,古言道:伴君千里终有一别。这里就是两人千里之行的终点了。 “给我吧……”柏韵莲伸出手,羞涩地抬起头,看了眼魏溢林的脸,又快速将视线挪开,“前面公交站有108。” 一丝不舍同时浮现在两人脸上,一天加一朝的时间,很是漫长,漫长到,两人之间,除了“拜拜”外,再无一句可说之言。但它又是那样短暂,短暂到像是有一个贼,将时间偷走了,否则,它不应只有这么短。短到两人心中,似乎都有万语千言,来不及与对方相诉。 “要不,逛会花街?”在将两只袋子递出去之时,魏溢林瞄了眼身后那逐渐热闹起来的花市。 柏韵莲抬起头,看了眼这镶嵌在黄砖灰瓦间的街道,看了看两旁屹立的大叶榕,最终摇了摇头,随后用尽全力挤出一丝笑容:“不了,得回家帮忙了。” “好吧。” 这世上总有太多太多的事,就像葡萄酒一般,需要时间,来一点点积淀,性子急的人,往往无法享受那份独属于陈酒的醇香。 电车“呜呜呜”地驶过袤州的大街小巷,这些街巷,虽说也很是冷清,无法与往年的热闹繁华相提并论,但跟早上相比,已经多了很些人气,相信到了明天,大年初一,它们就又会恢复到往昔热闹非凡的状态。 看着正在零食档前,正在选购的一家三口,看着步行街上,正在散步的一对老夫妻,魏溢林情不自禁地喃喃道:“这就是我们誓死守卫的。”也是在这一刻,他首次觉得,环州之行,是值得的。 柏韵莲的家,位于袤州北郊,那是一连片的,从一个模子中刻出来的九层居民楼,居民楼之间,零星地散落着几个货场、几个仓库、几个工地,白昼,这里尘土飞扬,夜里,这里喧闹不堪。在这片建于上世纪九十年代的住房里,电梯是绝对的“邻家女孩”,房产证的“普及”率刚刚超过一半。 这片土地,就是连续五六年,蝉联袤州“堵车之王”的和心围,三点三平方千米的土地上,塞了三十万人,二十五年来,只有一条双向四车道的柏油马路将它与市区相连。十年前,一条打着“便民”旗号的地铁线在此破土动工,自此,居住在这里的人,都成为了真正的“土著”,无论你身世几何、身家几许,只要你敢在这马路上暴露一分钟,你就是实打实的“土铸之人”。 果不其然,才刚下车,柏韵莲就被溅了一头灰、一身泥,若不是她提早折起了两只纸袋的口子,那些精心准备的礼物就全被灰尘玷污了。她嘟起嘴,一边抱怨着,一边急匆匆地奔向自己的家。没想到,刚到小花园门口,就遇上一个出门的中年人,他将防盗门拉得老大,柏韵莲趁机“钻”了进去:嘻嘻,真好,不用弄脏自己的爪子。 待她兴匆匆地穿过栽着一棵桂花树、一棵细叶榕的院子后,却发现又有人给自己打开了第二道门——一个送牛奶的小哥,用一把公共拖把,抵在门前,让这扇防盗门也时刻维持开启的状态。更绝的是,那永远“停”在九楼的电梯,今天竟然破天荒地停在了一楼:我的命好起来了耶! 就这样,柏韵莲傻笑着来到阔别已久的家门口:咦?这个单元号,怎么好像很特别?其实,不是单元号特别,而是人在某些时候,总会在一个恰当的时刻注意到某样以前天天见到的毫不起眼的物品,进而觉得它很特别。 柏韵莲蹑手蹑脚地打开了外面的防盗铁门及里面的木门,门后是玄关,玄关的另一端,还有一扇不透明的玻璃木门,不过这木门现在关得紧紧的,柏韵莲皱了皱眉:怎么这门也关上了? “谁?”就在此时,半开着的木门后忽然传来一声略带惊恐的声音,这声音很是稚嫩,也很是熟悉。 “桢桢?”柏韵莲轻轻地从开了一条缝的木门边探出头,往木门后一看,不看则已,一看就来气!原来这个小淘气又惹着妈妈了,而且还被训哭了,两只红红的眼角到现在还挂着一串长长的小珍珠。 但柏韵莲并不是因为妈妈如此粗暴对待弟弟而生气,而是因为,妈妈为了不让柏维桢偷偷溜回去,就一定会将玄关的门锁死!这样一来,自己还怎么进去?难不成要跟这小淘气一起罚站??? “家姐!”小桢桢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二话不说,直“扑”入姐姐怀中,别看他只有九岁,却已经长到了姐姐的肩膀,体重虽比不上姐姐,但……还是成功将柏韵莲“撞”到了一旁的吊柜上,“你怎么才回来啊~” “打住,打住!”柏韵莲弯起手臂,将桢桢挡开,随后脸色一沉道,“哎,终于不叫我莲藕片了?” “家姐,你听谁说的!”桢桢鼓起腮帮,大言不惭道,“我怎么会这么叫你?我顶多叫你莲藕丝。” “我……”柏韵莲真的想将那只篮球连同那些吃的一起扔出去喂魏溢林!是五十杯奶茶不好喝,还是十个芝士蛋糕不好吃?老娘真是瞎眼了,给这兔崽子买这么多吃的!!!! “家姐,试下这个。”就在柏韵莲准备伦臂的时候,小桢桢忽然从踮起脚尖,费力地打开鞋柜上的吊柜,从里面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被报纸层层包裹着的盒子,然后非常小心地一点点地将那被透明胶胡乱封住的报纸撕开。 “妈妈给我的生日礼物,我听人说,很好喝的,想给你试试。”随着桢桢的动作,那三层报纸一点点地褪去,露出来的,是一只贴着快递标签的纸盒,这只纸盒同样被透明胶毫无章法地粘着。 经过两分钟的折腾,小桢桢终于将这只纸盒彻底破坏,将里面的瓶子取了出来。柏韵莲将手中的两只鼓鼓的大袋子放在鞋柜上,再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一瓶价值十五元的饮料。柏韵莲拧开盖子一闻,眉头不禁一皱。 看着柏韵莲狐疑的眼神,桢桢那剥壳鸡蛋般的小脸“扑”地一下涨得跟个红苹果似的,只见他左右手食指指尖不断地相互碰撞着,低声道:“呃……我实在忍不住,尝了两口,不过两次味道都不一样。怪不得卖这么贵呢。” 一股浓浓的暖意,自柏韵莲心底升起,迅速浸满了全身,好一会,她才说道:“嗯,谢谢。桢桢,家姐也有些东西要给你呢。” 傻弟弟啊,这是因为这饮料已经放坏了啊~ 柏韵莲握着饮料瓶的手轻轻一缩,缩到自己背后,再轻轻一插,插在大背囊边上——这玩意得找机会偷偷地倒掉。 “什么东西啊?”桢桢似乎已经猜到柏韵莲给他带的东西在哪了,一转身就要去翻那两只鼓鼓的大纸袋。 “等等。”柏韵莲终于体会到了身高的好处,双手在桢桢头顶一伸,将那两只袋子提了起来,“先告诉家姐,老妈为什么将你赶出来?” 怎知,这个并不过分的要求,就跟要趴了桢桢的皮似的,桢桢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就是不肯说。 “老妈现在在干嘛?”柏韵莲可没本事让桢桢开口,只好退而求其次——总不能让她跟这淘气鬼一起罚站吧!!! “睡着了。”这下,桢桢总算坦诚相告。 “公公婆婆呢?” “都睡着了。” 柏韵莲点点头:“这么说,你是不肯睡觉了?” “谁说我不想睡?我就说,给我打完这局我就睡!但老妈就是不肯!”说着,桢桢竟撇撇嘴,又想哭了。 哎,老妈以前就是太纵容他了。柏韵莲想着,翻了翻白眼,当初,她就极力反对让桢桢过早接触智能手机,但老妈却总是以“手机给你玩”为理由,将桢桢打发走。现在可好,基本上自己每次回家,都能听见他俩因这事吵起来。 “桢桢。”柏韵莲轻轻地关上了铁门,但却将木门彻底打开,如此一来,走廊中的光线便能射入玄关,逐走那烦人的黑暗,而且玄关中的空气也能及时更新,不用时刻闻着那从鞋子中散发出的特殊气味。 “你还记得,上次你是怎么答应家姐的吗?”柏韵莲索性坐了下来,将装着篮球的那只纸袋放在门边,另一只则抱入怀中,“我们还拉过勾哒。” 桢桢那只胖乎乎的小手不时地擦着从眼角滚落的泪珠,他也学着姐姐的样子,盘腿坐下:“要听妈妈的话。” “那你做到了吗?” 桢桢抬起头,嘟起嘴,不高兴地看了眼柏韵莲,他知道,姐姐又在替老妈说话了,于是,他决定,跟姐姐来场“辩论”,以证明自己是正确的:“我说了,打完一局就去睡的。” “那在这之前,你玩多久了呢?”桢桢的小把戏,柏韵莲自然一眼看穿,因为这些,都是她当年“玩剩下”的。 “三小时!”桢桢握紧了小拳头,似乎在他看来,这点时间,也不长。 “看看看,刚还说什么来着?”柏韵莲抬起右手,轻轻地敲了敲桢桢那小脑壳,“但妈妈说过,你每天最多只能玩一个小时。” “但她也不能硬抢!还扇了我几巴掌!看,我嘴角都破了。”桢桢用手指着自己被撕裂的右嘴唇“哇”地一声又哭了。 柏韵莲的心也是一惊,妈妈下手也太重了吧? “妈妈也有妈妈的难处。”柏韵莲忽地发现,今天自己的耐性竟然好得出奇,要换在以前,她估计直接就一巴掌过去了——对弟弟嘛,能动手就别动嘴。当然,如果弟弟长大了,就必须“以理服人”了。 “她能有什么难处?”桢桢的小拳头握得紧紧的,“就是想骂我!” “知道家姐为什么那么久没回来吗?”柏韵莲轻轻地用自己的右掌,摸了摸柏维桢的后脑勺,小桢桢的后脑勺一如从前般滑溜、圆滚,但柏韵莲那纤柔的右掌,却已结出了硬邦邦的枪茧子。 柏维桢摇摇头,他也曾好几次问过姐姐,但柏韵莲却一直搪塞他,始终不曾正面回应,就像妈妈回应他“爸爸去哪了?”时一样。 第一卷:末日前夜 第六十二章 爱的谎言 “哎。”桢桢的脑袋忽地一缩,似乎是被什么顶到了一般,柏韵莲的手也像闪电般缩回,“家姐,你的手很硬哦。”桢桢抢过姐姐的手,他那粗圆且柔软的手指很快便摸到了姐姐的指骨末端,那里有几个小小的如蚕茧一般的小包。 “桢桢,家姐小时候,也跟你一样,总觉得妈妈这里烦,那里烦。”柏韵莲用另一只手盖住了桢桢握着自己手掌的手,“直到长大了,才发现,妈妈一个人,有多不容易。” “妈妈有多不容易?”桢桢的怨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身子一侧,小脑袋干脆倒在姐姐怀里,倒在这世界上最温暖的地方之中。 “你三个月没出门了吧?”柏韵莲轻轻地拿走了原本躺在怀中的纸袋,以让桢桢躺得更舒服些,“知道这三个月,外面发生了什么吗?” “知道,淋雨说,外面有大疯子见人就咬。”淋雨是碧江电视台的主持人之一,姓梁名羽,但由于当年桢桢并不会读“梁”字,“羽”和“雨”又是谐音,所以他就一直管他叫淋雨。 “那你知道,妈妈是干什么的吗?” “妈妈什么都不肯跟我说。” 柏韵莲点点头,对于所事职业,妈妈向来是守口如瓶,仿佛这是关系国家安全的大秘密,直到后来,她才想明白,原来,爸妈这样做,是不想让他们在这点年纪,就学会攀比。 一包五彩纷呈的彩虹糖,忽然出现在柏维桢面前,小桢桢眼睛一亮,两只小而有力的臂膀一伸,一拢,但他用的力似乎猛了点,柏韵莲“哎呀”一声,叫了起来,小桢桢立刻扔下糖,两只小小的手费了老大的劲才将姐姐的大手掌合住了:“家姐……你……你的手怎么破成这样?” 原来,这三个月里,因为工作的缘故,柏韵莲几乎一直都要戴手套,而手套中又洒满了滑石粉,这导致每次脱下手套后,都要在那冰冷刺骨的水里泡很久,但她那娇嫩的手背又哪经得起这般折腾?一来二去,原本精雕细琢的艺术品,就成了粗制滥造的山寨品了。 柏韵莲轻轻地抽出自己的手,一点点地撕开彩虹糖的包装袋,再将桢桢的小手弯成“拱”形,很快,桢桢的手上就集齐了七粒不同颜色的糖。 “尝尝。”待桢桢一把抓起黄、蓝、紫三粒糖果塞进嘴里后,柏韵莲柔声问道,“好吃吗?” “嗯嗯,太好吃了。这简直是我吃过的最甜的糖!” 看着桢桢那张洋溢着快乐与幸福的小脸蛋,柏韵莲弯了弯嘴角:“但这甜,是有代价的。” “什么代价啊?”思维还停留在“没钱啊?去银行取啊。”的桢桢,自然不知道自己嘴中的美味,竟然是通过“摧残”姐姐白皙的手背而得来的。 “这就是代价。”柏韵莲点了点自己“残破不堪”的手背。 “不!是不是那个叔叔欺负你了,家姐?”桢桢就像一只小刺猬“咻”地一声,从柏韵莲怀中“立”了起来,蛋壳上仅有的几条毛“咻咻”地竖了起来,颇向一只愤怒的小刺猬,“我要去揍他……” “没有,没有……”柏韵莲被桢桢的反应吓了一大跳,急忙摆手兼摇头道,“我只是想说,有些你认为随手可得的东西,其实并不易得,只是有人,替你承受了其中的艰辛。” 这么深奥的话,柏韵莲并不奢望柏维桢能听懂,但她又实在想不出该怎么说,才能将这话说俗。 “那我以后就不吃彩虹糖了!家姐,这样,你的手就不会破了。”桢桢的脸上,露出了得意洋洋的笑容,他认为,他已经找到了解决之法。 “你对我真好。”柏韵莲的身躯,再次被一股暖融融的气流所占据,仿佛这天也不那么冷了。 “我以后一定要听家姐的话!” “可你想过没有,不止是这彩虹糖,你身上的毛衣、棉裤,包括这双你喃了好久的运动鞋,也是要用钱买的。”柏韵莲说着,轻轻拉了拉桢桢套着的那件橘红色的毛衣,又看了眼那双大牌子运动鞋。 桢桢摆出个“哦”地嘴型,小脑袋如同小鸡啄米似的。 “这些又是谁给你买的呢?”柏韵莲趁热打铁道,“还不是妈妈。” “可妈妈的手背也没有破啊?” 柏韵莲一掌盖在自己的脸上,尽管她一再提醒自己,要耐着性子开导他,但桢桢却总是给她一种“我就是脑残”的感觉! “但妈妈的脖颈、腰、手肘经常性地酸痛难忍。”柏韵莲翻开了装着篮球的那只纸袋,从袋子最左边抽出她给妈妈准备的礼物——缓解关节酸痛的膏药。自那件事发生后,为了喂饱这两张永远也吃不饱的嘴,体格柔弱的妈妈不得不打起了两份工,这没日没夜的辛劳,不仅夺去了她犹存的风韵,还让她原本很好的身体落下了一身的病痛。 “发作时的感觉,不比你那次轻。”桢桢喜欢打篮球,有一次,他跟一个高年级的同学撞到了一块,右眼缝了三针,留下了一道长约两厘米的疤痕,从此以后,他的眼角就多了条龙(妈妈跟姐姐安慰他)\蛇(同学们嘲笑他)。 “那确实疼。” “那你以后,要不要听妈妈的话呢?”柏韵莲也吃了粒彩虹糖,她相信,桢桢的内心,一定会有所触动。 “要!”果然,桢桢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虽然以前他每次都是这么说,又是那样做的,但这次,柏韵莲相信,他是真心的。 “家姐,你能告诉我,爸爸究竟去哪了吗?”不知怎的,桢桢又问起了这个令柏韵莲内心一震的问题,“亲子运动会上,同学们都笑话我是孤儿!” 看着眼眶再度泛红的桢桢,柏韵莲的双脸颊不禁升起了一团火:都怪家姐没本事,不能留在袤州工作。 “桢桢,别管他们怎么说。你有爱你的公公、婆婆、妈妈,还有家姐,怎么会是孤儿呢?” 桢桢一激动就抽噎起来,一抽噎,口齿就不伶俐了:“他们说……我……我爸妈就……从来没……没……接过我……亲子……运动会……也……只有……我……我一个人……” 柏韵莲轻轻地抚摸着弟弟的脊背,她不知道的是,自己的眼角,也一点点地红了。 桢桢半躺在姐姐怀中,眼泪顺着他的眼眶,划过眼角,最后落在姐姐的衣袖上,过了好一会,他才止住抽噎:“家姐,妈妈不是说,爸爸是个天使,当时他只不过是去帮助其他更有需要的人了吗?那你可不可以让他回来啊?我现在比别人,更需要他!” 柏维桢的话,一点也不错,虽然他并不知道,在这持续三个月的封禁中,妈妈供职的两家企业,一家无限期停工一家已经倒闭,虽然他也不知道,如果那遥远的厉疾一旦在袤州暴发,像他们这种缺少顶梁柱的家庭,肯定是最先遭遇灭顶之灾的。但他知道,无论是为了身体每况愈下的公婆、为了早已直不起腰杆的妈妈,还是为了正在塑造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的自己,爸爸都确实应该回来了。 柏韵莲偷偷地瞄了眼玄关的门,又静静地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一点二十七分,这个点,妈妈估计还有好一会才会睡醒。 “桢桢,来,起来。”柏韵莲边说,便轻轻地抱起桢桢,将他在地上放稳后,柏韵莲又将那两只纸袋连同背囊一并放到鞋柜上,然后将桢桢领出了家门,径直往天台走去。 这栋居民楼的南侧,是一个大型的仓库,仓库的南面,是一条百余米长的水泥路,水泥路上,桃花与康乃馨正在互相攀比,牡丹与百合正在互比姿色,它们之后,是一间间卖“福”字符,卖对联。卖鞭炮的档口。它们之间,数十百的人正在驻足挑选,热闹非凡,果然,新年带来的喜庆终究胜过了厉疾带来的凄凉。 海风将夹杂着人声的花香送入两人的嗅觉神经,这浓醇的香气不禁令人精神一振。 “你对爸爸,有印象吗?”看着那热闹非凡的花市,柏韵莲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身子一转,眼睛也随之避开了那热闹与奢华。 “没有。”因为逆风,桢桢稚嫩的声音过了许久,才传入姐姐的耳畔。随着声音一并侵入的,还有些许凄凉:父亲走的时候,桢桢还没能学会叫“爸爸”。 “那你觉得,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柏维桢轻巧地跳上一条三十厘米高的粗水管,如此一来,他也能看见那远处的花市,与姐姐不同,他的眼神中更多的是向往,他喜欢热闹,他喜欢待在人群中,因为只有这样,桢桢才会觉得,自己并不是异常的个体,自己并不孤独,哪怕这里面没有一个人曾经目光投向这个小孩。 “我听妈妈说,他是个利欲熏心的骗子。”桢桢毫不犹豫道,而且说出了一个明显超出他学识的成语,这只有一种可能——妈妈经常性且不自觉地在他耳边重复这句话。以至于,都成条件反射了。 而且,桢桢还下意识地模仿了妈妈的神情——皱着眉,瞪着眼,一脸厌恶。他这样一来,右眼角的那条龙似乎活了,龙嘴微张,喷出一团火球——桢桢满是恨意的眼珠。 看起来,妈妈对爸爸的思念,并没有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变淡,反而越发地浓,以至于因思成恨——她恨他,为什么要别妇抛雏,远赴他乡,去帮助那些素不相识的人。她恨他,为什么要走得那么匆忙,以至于连最被看重的团圆夜,也不肯多留。她恨他,为什么当初那么信誓旦旦,说什么要和她长相厮守,结果到头来,却抛给她四个百病缠身的老人,两个永远只会喊“饿”的累赘。 天使,骗子,两个一褒一贬的词汇,同时用来概括爸爸的一生,却竟然一点也不令人觉得违和。 “那你想知道,为什么爸爸既是天使,又是骗子吗?” “想。”桢桢明显也被这两个形容词所吸引,一边,摩擦着自己的双臂,一边饶有兴致地点着头。 一件并不比他体型大多少的外套,被披在他肩上:“坐下吧,家姐都告诉你。” 第一卷:末日前夜 第六十三章 情深缘浅 “呼”、“砰”一声巨响后,机身晃了下,随即稳稳地降在高标准的柏油跑道上,两侧机翼上的挡风板随之升起,很快,飞机便慢了下来,十分钟后,这架身形修长的双引擎客机终于安全抵达此行的目的地——1a10值机通道口。 秦天武费了好大的劲头,才将自己那几乎卡在两排狭窄座位之间的身躯“扯”了起来,“咔嚓”,他咬紧牙关,轻轻扎起弓步,用尽全身力气拉了三下,这才将那只体积跟他一样巨大的背囊从行李箱上取了下来,他旁边的乘客立刻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这沉甸甸的背囊竟然没被要求托运? 但秦天武可没管邻座乘客的目光,小山似的身躯有意无意地推搡着前面的人流,将他们一点点地推出机舱门,前面的通道一变得开阔,秦天武的双脚下,也升起了一团“风”,这风推着他飞快地“飘”出连廊,直奔机场出口。 秦天武刚到出口,便下起了雪,几片六角形的雪花打在他脸上,登时令秦天武睡意全无,只见他轻轻地伸出厚实的手掌,接下一片雪花,这雪花冰晶晶的,六只角上,似乎还带有柔然的绒毛。 “天武哥!天武哥!”时光飞也似地倒回到十多年前,青霞扎着两条短短的麻花辫,戴着一条红色的围脖,穿着一件绿色碎花外套,手中捧着一片比她的手掌大得多的雪花,飞快地从秦天武身后追了上来,“天武哥,看,多美的一片雪花啊。” 秦天武放下肩头上那沉甸甸的麻袋,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抬头一看,青霞手中的,是一片完美的六边形雪花,六只大触角上,都“拉”着一条条小“绒毛”。 “看,它在动!”青霞那被冻得通红的小手轻轻地拨弄着雪花的一角。 “让哥看看。”秦天武小心翼翼地从依依不舍的青霞手中接过雪花,假意对着阳光一看,这来自天空的精灵立刻被注满了阳光,变得冰灿灿的,也更具活力。但秦天武的心思却全不在此,而是手一扭,另一只手轻轻一拉青霞的围脖,不由分说地将那片雪花“塞”进青霞的脖颈。 “啊!”也不知是雪花冻到了她,还是因为秦天武如此糟蹋这美丽的“精灵”,青霞叫了起来,“哼,讨厌!”说着,身子一转,气嘟嘟地跑开了。 “糖葫芦呦,又大又甜的冰糖葫芦呦!”小河边,那个永远黑色外套,灰色帽子的老伯伯又一次握着一个用今年新割的稻草扎成的冰糖葫芦棍,带着一大串红彤彤的、在阳光下闪烁着溢满糖分的光芒的冰糖葫芦,朝村子走来。 秦天武“鼠”目一转,飞也似地从口袋中抽出两个早就准备好的铁玩意,跑上前,跟老伯伯换了一串,追上青霞,左手往青霞的眼睛方向一盖,右手将冰糖葫芦塞到青霞鼻子边。 “噔噔蹬蹬,闻闻,哥给你带什么来了?” 秦天武的身子架比同龄人都要大些,因此他那庞大的手掌几乎盖住了青霞大半张脸,自然也包括那精致的小红鼻子。 “什么呀,哥,我闻不到。”青霞委屈地抗议着。 “对哦,忘了你没有嗅觉。”秦天武不失时机地损了她一把,放开了手掌。 见到冰糖葫芦的那一霎,青霞的眼不由自主地放到两道金光:“哇!” “走,哥带你抓鱼去。” 两人手牵着手,蹦蹦跳跳地往已经结了很厚一层冰的小河走去,这一天秦天武是在欢声笑语中度过的,只是,有些“晚节不保”——“说!你是不是又将牙膏盒拿去换糖葫芦了!还将牙膏弄得满地都是!!!” 光阴似箭,十多年了,两人都已由懵懂的孩提,长成了明白的大人。 秦天武笨拙地伸出另一只手掌,试图去抚摸这细绒,怎知,手指刚抬起,这雪花就已被掌心的热量所融化。 “青霞,我们很多年没有冰钓了吧?走,过两天我就带你去。” 登上回去的班车前,秦天武特意在市区逛了圈,买了几捆不同色的上好棉线,两条细长的木棒针,青霞想织一条围脖,但家里的老式木棒针她妈又总霸着,且家里棉线的色泽又过于单一。最后他还去了趟银行,取出了自己多年的积蓄——八万块现金,这是他准备送给未来丈人的礼物。 秦天武和姚青霞是青梅竹马,两人已经谈了好多年,私下里的山盟海誓都不知已经许了多少回,双方父母对这段感情也没有太多意见,本来秦天武是准备在去年十一月中旬的吉日正式定亲的,媒人、亲友都通知了,日用衣料、石块、咸盐、葱、发面酵子、小贴都准备好了,但怎知,一纸调令彻底搅黄了两个家庭的计划,本来,婚姻大事,都是求个好彩头,但这凭空而来的调令,怎么看也不是吉兆……换小贴都一波三折,更何况以后的人生路…… 电话中,姚青霞已经带着哭腔。 年三十正午,风尘仆仆的秦天武终于回到了村子,但,还是迟了一步。姚青霞家门口,停着一辆香槟色奔驰,虽然它的表漆已经显旧,车门上也沾满了泥垢,但这一切都难挡它的气派。 “不!”秦天武狂叫着,盖在嘴上的口罩也因为他的大动作,而走了位,像环州的感染者一般,扑倒大门前,有力的右掌,使劲地拍打着绿色的大铁门,将这大铁门敲得“兵兵乓乓”响。 “来了,来了。”屋里闻声走出一个身材高挑,面容俊俏的青年男人,这个男人身着笔直的蓝色西服,手腕上带着一只金色的手表,他就是青霞说的那个,姓卢名紫光的男人。 “请问你找哪位?”阿光开了门,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秦天武,他的鼻音很重,不知是不是也患上了正在全国肆虐的流感。 秦天武上下打量着这个人,他约莫二十八九岁,柔软的头发打了发胶,保养得不错的脸上长着一只精巧的鼻子,这鼻子从鼻梁到鼻尖都是一条直线,也看不见豆大的鼻孔,他的牙齿很白,与微红的嘴唇很是般配,但有一点,让秦天武觉得十分渗人——阿光的眼睛!这两只流露出自信、沉稳的眼眸中均似有一条短短的血线虫,正在随意遨游! “哦,你是小霞家的亲戚吧?来,请进。”卢紫光非常有礼貌地让开了门,作了个“请”的手势,“他们都在里面呢。” “等等,你是姚家什么人?”秦天武的心中,一把无名之火已经燃起,尽管卢紫光的言行非常客气。 “哦,我是小姚的未婚夫,上个月刚换了小贴,今天,是来他家帮忙的。”看样子,卢紫光还不知道秦天武的身份,还单纯地认为秦天武只是姚家的一个表亲。但他不知道,他的这番话,正一点点地点着了秦天武内心的火药桶。 “胡说!我才是她的未婚夫!你是哪门子来的?”秦天武那老鹰一般的双眼“咻”地射出两道吃人的寒光,同时手臂上的肌肉,也一点点地鼓了起来。他的怒容,着实吓了卢紫光一跳,一来,秦天武是肥壮型肌肉男,卢紫光只是个高瘦个,他体格上就落了下风;二来,秦天武是行伍出身,多年的训练使他不怒亦有三分威,而卢紫光是个文质彬彬的人,挣钱买大奔可以,打架可不行。 “你这个人,光天化日,你可别讹人啊!”虽然被吓了一跳,但卢紫光很快就回过神来,一来,他已经跟青霞换了小贴了,是名正言顺,二来,现在是讲道理的时代,靠拳头的人,早就进监狱了。 “要撒酒疯,别处去。” “你才疯了呢!”秦天武一把推开卢紫光,径直朝屋里走去,一边高声朝屋里喝道,“青霞,别怕,哥回来了。这人是不是欺负你了啊?” “哎哎哎,你可不能进去。”卢紫光挺起胸脯,挡在秦天武面前,双手向昆虫的翅膀一般,挥来挥去。 “滚!”秦天武一把揪住卢紫光西服的衣襟,轻轻一甩,卢紫光便整个儿“飞”了出去。 “住手!”一个声音很尖的女人听见小院子里头的动静,也走了出来,这个女人,长相十分厉害,她那因年龄而乏了生机的眸光中,至今仍带着几分狠辣,可知,她当年是个怎么样的女人,她就是青霞的母亲,有名的河东狮吼,好在,青霞的性格,与她懦弱的父亲非常相似,否则,秦天武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跟青霞好那么多年的。 秦天武被这女人一呵斥,身子骨登时融了不少,他怯生生地看了眼未来的丈母娘,却惶恐地发现,她的眼中也有两条赤线虫正在游离。 “你给我出去!” “伯母,我来看你了!”秦天武赖着不走,“伯父看病的钱,我也给带来了。” “哦,原来你眼里,还有我们啊?”姚母的眼眸中也冒出一团火焰。她眼中的那两条赤线虫,也在怒火的衬托下更为引人注目,“我问你,我们好不容易定好了日期,全村上下都通知了,结果你呢?说走就走,不说别的,你心里,还有没有我们家霞儿?” “我不是,我是……” “行了!”姚母不耐烦地挥挥手,“我们姚家,跟你们秦家,早就一刀两断了。你走!往后,别再来打扰我家霞儿。” 这声音,就似一道惊雷,炸得秦天武头崩额裂,他愣了许久,才挤出几只字:“伯母……这……我跟青霞,好二十多年……了,怎么说断就断了呢?” “切,就你还有脸,说好二十多年?”卢紫光不知什么时候爬了起来,又再次挡在秦天武面前,这回,他没了刚才的教养,脸色也有些发青,“那你为什么三个月都不回来看他们一下?” “我这是有任务在身!我又不是诚心要跑!” “任务!任务,你就知道任务!我家霞儿,等得你是那叫一个苦啊!生生从一个黄花大闺女等成半老徐娘了都!”秦天武这话不讲则以,一说就像给姚母烧得正旺的心火浇了一桶油似的,“不说这个,就说前阵子,霞儿他爸,病得死去活来,要进……进那个什么cu,一天得小一万呐,这时候,你小子去哪了?还不是人家紫光,又是送钱又是伺候,最后医生都说他不行了。又是人家紫光,找了位神医,三两下就给治好了!你说你,你哪一项,比得上人家紫光?” 神医?三两下治好了?这句话听得秦天武一愣一愣的:“伯母,这神医怎么治的?” “他拿个针头……” 姚母还想继续说,但卢紫光却抢先一步,躲过话茬,同时厉色瞪了姚母一眼:“这位先生,请你立刻离开我们家,否则我们将会报警。” “你滚开!”秦天武再次吼道,“伯母,你说清楚,他拿个针头怎么了?”秦天武也听魏溢林说过拜血会的事,因此他一听“针头”二字,就立刻起了疑心。 “请你立刻离开!” “对!滚!”姚母似乎对卢紫光很是言听计从。 “让我进去!青霞,你在里面吗?青霞!”秦天武一边被卢紫光推搡着向后退,一边还大声叫着。 “死穷鬼!给我滚出去!就你这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想必,卢紫光对行为粗野的秦天武也是早就一把火了吧。 “你说什么?”秦天武一把揪住卢紫光的衣领,右手已经举起了砂锅般大小的拳头,“说,你到底将伯父怎么了?” “你给我撒开!”卢紫光大声呵斥,“你再这样!我喊了啊!” “威胁我是吧?”一丝阴寒忽地从秦天武眼中闪过,只见他松开了自己的拳头,伸手从上衣内口袋中一掏,掏出那本只印着国徽的啡色证件,“看清楚老子是谁,说你究竟是干什么的!” 此话一出,包括姚母在内,那两人都是一颤,姚母是真的被吓着了,她那双厉害的眼珠子中,第一次有了慌乱,但卢紫光却是脸色一阴,眼中闪过一丝恶意,右手忽地一缩,再从腰间一抽,抽出一个带血的针筒,对着秦天武的肩膀猛地一刺:“去死吧!” 第二卷:末日来临 第六十四章 舐犊情深 “溢林,你都多大了啊,怎么还没有找到女朋友啊?我们还等着抱孙子呢!”魏溢林的头比早上胀了一倍有余,不是病了,而是因为他爸妈一直在他耳边唠叨。 “哎呀,妈,都等这么多年了,就不能再等一会吗?”魏溢林再次将厚颜无耻演绎到了极致。 “等?我都快六十了!再等,我可没精力给你照顾孙子!”妈妈就像一头发怒的小母狮,咆哮着,“要不这样,我叫你姨再给你介绍一个?” “哎,别别别!”魏溢林整个儿从木沙发床上弹了起来,他姨是何方神圣?名震八方的八卦,主业是媒婆、副业是街道工作人员,她已经给魏溢林推荐过四个人了,但魏溢林都没看上,一来、他是在豫源工作,难道要让人家正值大好年华就空守闺房?二来,谁心中没个白富美梦呢? “这可由不得你!”妈妈不由分说道。 “不是,妈,过两天我就要回豫源了,没时间……没时间……” 一个白眼不由分说地“甩”在魏溢林的脸上:“总之,下一次你如果不带个女朋友回来,你就睡楼梯口去。” 妈妈说着将一个削好的苹果递到魏溢林手里:“溢林啊,妈知道,你还在不高兴,怨我当年拆散了你们俩。不过这也是为你好,你那时候就应该认真读书,不是谈念爱的时候,但现在不同了……” 眼看着妈妈又要自说自话上半个小时,魏溢林连忙举手打断道:“这事就别提了,让我清净会,可以吗?” “怎么能不提了呢?”妈妈又炸毛了,刚刚的和颜悦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严肃,“这人生大事,怎么能说不提就不提呢?” “呃……妈,跟你说件事,其实我有看上的了。”满脸不耐烦的魏溢林忽地眼珠子一转:韵莲,你别怪我……我也是迫不得已……别怪我! “谁啊?”妈妈的脸立刻由阴转晴,“哎,叫什么名字啊?哪里人啊?做什么的?关键是,心地如何?” “哎呀妈,说了你也不认识。” “你说了,我不就认识了吗?说出来,妈给你参谋参谋。” 魏溢林本想搬出老套的说辞:她袤州本地的,跟我在同一个单位,人挺好。这套说辞他已经用来搪塞妈妈好多次了,反正只要挨过这三天,他就能“快活”一整年,至于明天春节,一句“分了”就完事了,最坏的情况,也就是耳朵失去五六天的清闲。 但这话刚到嘴边,就又被魏溢林咽下去了,因为他忽然觉得,这样对柏韵莲,似乎不太好。不知怎的,一提起柏韵莲,他的心就像压了块石头似的,久久不能释怀。 “哎,妈同你讲啊,阿妈虽然也都希望你能找个好的。但,差距若实在太大,就算了。虽然现在说自由恋爱,但这婚姻,无论你认还是不认,归根到底,讲的还是门当户对,别眼高手低的,对自己,对人家,都不好。”真是知子莫若母,妈妈只两句话,就将魏溢林内心的那点小心思全抖了出来。 就在魏溢林一时语塞之时,他的摆在茶几面上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妈妈拿过来瞄了眼,是固话,于是递给儿子:“单位来的,你啊,不如跟单位结婚算啦。唉,我去煮饭了。” 看着妈妈那佝偻的背影,一丝无奈忽地涌上魏溢林的心头:“喂,你好。嗯,我是……你说什么!” 电话那头的人明显被魏溢林突然加大的音量吓了一跳,缓过神后,他立刻重复了一遍:“秦组长报告称,刑溪南乡县西河庄村发现疑似拜血会人员,并有感染者一人,疑似感染者三人。” “你这样,立刻汇报宣主任,我这就赶回来。” 那边的人看起来也很是着急:“队长,宣主任昨天回老家过节去了,电话打不通。” “那刘队长在吗?” “他还在eicu里。队长,今天只有总务处的胡无忧副处长在,但他说他对这些一窍不通,只能提供协助。” 胡无忧这话,不是在推卸责任,而是管后勤的他,确实对这些耗心费力且不容得一丝差错的事知之甚少,他要是硬出头,只会越来越糟。其实按规定,调查室是绝不可能松懈至此的,尤其是节假日期间,更是要求时刻保持三分之二以上的人员在岗,包括三位以上的高级工作人员。但有时,规定真的只能是规定,特别是在,连续上紧了三个月的发条之后。 “这样,你立刻给宣主任打电话,直到接通为止,在我回去或有人来接手之前,指挥权交给秦组长,另外通知休假的兄弟们,中止休假,随时待命返岗!” “是!” 魏溢林的拇指已经点在结束通话的红键上,但就在这最后一刹那,电话那头却传来一句话鞭打灵魂的话:“队长,我们要不要通知警察?” 这个问题,太重太重,重到能将魏溢林压成粉末,为何?因为一旦以缉事总局豫源道调查室的名义通知刑溪市警察局,警方一定会如临大敌,并且逐级上报,这过程牵扯到太多太多的环节,稍有不慎,就会走漏消息,而消息一旦走漏,防控中心那“赤县很安全,可以恢复民生经济活动”的论调便会不攻自破。 况且一旦豫源再次出现大疯子的消息传出,势必会引发新一轮的恐慌……但现实却是,赤县,已经经不起第二次这样的恐慌了,长达三个月的封禁,不仅耗尽了国库过去五十年来所积聚的一切财富,更欠下了不敢公布的外债,要再来一次……到时候,上峰一定会发疯似的封锁消息,并且严肃处理第一个发出这种呼声的人…… “队长?喂,队长,你在听吗?”很明显的,电话那边的人,也急了。 “嘟嘟嘟”魏溢林的手不受控制地一抖,拇指便“砸”在结束通话的红键上,待他反应过来时,通话早已结束。 “呼”魏溢林现在才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已被汗水浸湿,这汗珠,很是冰冷。 “妈,我今晚不在家吃饭了。”魏溢林跑到厨房门口,对着正在厨房中准备年夜饭的妈妈喊了声,然后飞也似地奔向自己的卧室。 “溢林,你才刚回来,又要走啊。”母亲的话,远远地从后面传来,在坚硬的门板上,撞得头崩额裂。 房间中,魏溢林正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桌面上的钱包、钥匙、工作证等物什,一时间竟然忘了回答妈妈的话。 “溢林啊,吃了饭再走,行不行啊?”妈妈不甘心,又说道,“我买了只大剦鸡,你爸听说你回来,特意跑到黄沙买竹节虾去了。都是你最喜欢吃的。” 魏溢林扯开了衣柜,取出三套干净的衣服,又从床底下翻出一只小旅行袋:“妈,下次吧。对了,你们俩多囤点吃的,最近不要出门了。”说到这,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皱了皱眉,改口道,“不,回乡下躲躲吧。对,回乡下。” “溢林啊,是不是又出事了?”妈妈的蜡黄且苍老的脸上,又升起一块块愁云。 “妈,听我的,跟爸爸一起,回乡下躲几天。”魏溢林说着掩上了门,火速换上衣服,将随身物品一一戴好,又将替换衣服装进旅行袋,一分钟后,他重新拉开房门,却发现,矮自己一头的妈妈,正站在自己房门口。 看着比自己高一头的儿子,母亲的嘴唇动了动,好一会,才从怀中取出一个鼓鼓的红色塑料袋:“仔,我知道你忙,这钱,你拿着,给自己买点好吃的,别挨坏了。” “妈,我有钱。”魏溢林连忙摆手拒绝,并且下意识地要将妈妈的手推回去,但怎知,妈妈的手就像铁铸的一样,无论他如何使力,就是纹丝不动。他抬起头,看着苍老的妈妈,却发现,妈妈的眼神,充满了慈爱与严厉。 “好。妈,记住跟爸回乡下,今晚就走,唔……先躲个半个月吧。”魏溢林将塑料袋塞进中山服的口袋中,那里立刻鼓起一大块,看着就像生了个肿瘤,“记得,千万不要跟别人说。” “知道了,你就别操心我们俩了。”妈妈说着,张开双臂,再一次将魏溢林搂在怀中,就像二十多年前一样,“一转眼,你就长这么大了。” 魏溢林犹豫了会,才张开手,也抱住了妈妈:“妈,你跟爸一定要小心。” “嗯,安心工作吧,你爸啊,上过越南,我们会没事的。”妈妈也拍了拍儿子的脊背,随后猛地一用力,将魏溢林推开了,“你走吧,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一定要注意安全。” “嗯,知道了。”已经走到玄关的魏溢林应了句。“咚”木门轻轻地关上了,阻断了妈妈的视线,“咚”铁门重重地关上了,又一年的朝思暮盼,拉开了帷幕。 好不容易热闹起来的家,又火速冷清下来,魏母呆呆地站在玄关前,过了好一会,才像想起什么似的,用比百米健将还快的速度赶到窗户边,左手抓住防盗网的一格,望眼欲穿地看着楼下的小花园——这是由居民楼到柏油马路的必经之路。 怎么还不来?难道已经走了?魏母的嘴唇颤颤巍巍的,眉头也一点点地皱了起来。 真的过去了吗?魏母的双眼,忽地罩上了一层朦胧。忽地,朦胧之中,传来“唔呀”、“唔呀”的婴儿啼哭之声,这声音由弱至强,由低到高。“看下,这是儿子还是女儿?”医生的话忽地从魏母脑海中闪过,二十多年了,连音调都没有变。 朦胧之中,那个小蚕茧一点点地变大,先是到自己膝盖,然后是大腿,接着是腰、胸脯……当年的小树苗,如今已是参天大树,终于,小蚕茧消失了,楼下的小花园中,只剩那棵小小的大叶榕,孤独地守望着。今年的团圆饭,又吃不成了…… 第二卷:末日来临 第六十五章 危机四伏 姚青霞家门口,围着好些人,他们或举着手机录着,或握着手机打着,一个个电话、一则则短视频,借助过百兆的网速,在转瞬之间,便将这在地球仪上最不起眼的角落上所发生的事,传遍了七大洲五大洋。 原来,姚家门口的吵杂声,早已引起了邻居的注意,不过由于他们都认识秦天武,所以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在意,直到两辆漆黑且硬气的suv驶入村子,停在姚家门口。但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幕,就更让村民们吃惊了,车上下来的,除了一身藏青色,手执热武器人外,还有几个穿着白色防化服的人,这种着装,可是太扎眼了,虽说这是个比较闭塞的村子,但大家都知道,一旦出现这种着装的人,就一定意味着,出大事了。 于是有人为了村庄安全而报警、有人因为好奇而拨通了刑溪行政官热线、有人为了一百块的爆料费而叫了记者。这样一来,这个雪球越滚越大,停在姚家门口的汽车也越来越多,香槟色的奔驰、黑色的通勤车、蓝白色的警车、红白色的救护车、黄色的采访车,将本就狭窄的村道塞得满当当,以至于最后赶到的国家警察的白色通勤车和防控中心的银色商务车都只能停在村口。 最后,这夸张的一幕甚至惊动了家乡保卫团,他们派了辆五吨卡车,咆哮着驶来,然后非常霸道地拦在村口,随后车斗挡板一松,二十六名身穿迷彩服、面戴口罩、肩背防毒面具的持枪兵士便敏捷地跳下卡车,在村口架设路障。 魏溢林刚赶到机场,宣主任就给他打了个电话,劈头盖脸地一顿骂,骂他处事不周,以至于现在事情捅上了天,他还无不夸张地说,上面还在讨论是否应出动陆地武装力量的坦克。 魏溢林一脸地惊讶,连忙将自己所知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最后拍胸脯保证说,自己仅是将指挥权临时下放给秦天武,绝无向其他机关通报此事,更不可能通知记者。宣主任想想也是,一来,魏溢林的话,胡无忧都能证实,二来魏溢林远在袤州,且离开豫源也这么久了,怪他好像也没什么道理,于是在甩下一句:“立刻回来。”后,就挂断了电话。 贾忠全提着公文包,骂骂咧咧地跳下面包车,证件一甩,就让那些保卫团成员搬开路障,随后大踏步赶进村子。他虽然已经高升,但当时因时间紧急,未来得及与宣主任交接,因此,现在他还是事实上的豫源调查室一哥,况且宣主任也不会主动捡这个烫手的山芋,称自己仅是“代理”,一切还要请示贾大专员,于是一来二去,电话打到了贾忠全家里。当时,贾忠全正在跟已到杖朝之年的老爸炫耀,一听到这电话,立刻恼得脸都青了。 “不好意思,请让一下,不好意思,请让一下。”机要秘书兼警卫兼司机刘孝义费力地走在前面,替贾忠全拨开密不透风的人墙,这短短的一百米路,两人走了将近半个小时,但,造成行进缓慢的原因,还不是人多,而是……车太多,仅能供两辆车出入的村道现在塞满了汽车,村民要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只能见缝插针地往里挤,这样一来,路自然塞死了。 “这帮家伙!就不知道将车停在公路边吗?”贾忠全一脚踹在黑色通勤车的后车胎上,这种车拉风是拉风了,但问题是,现在不是拉风的时候!本来,他还在骂骂咧咧,一定要严惩涉密者,现在看来,不用惩罚了,泄密的不是调查室的人,而是被他们惊动的村民! 姚家的大门口已经拉起了警戒线,警戒线后,架起了五六台摄像机,摄像机前,记者们正将一个个话筒隔着铁门递向站在门口的警员,试图从他们口中,获得蛛丝马迹。刘孝义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长枪短炮“挪”开,然后护着贾忠全从敞开的铁门中钻了进去。 姚家的小院子里,也是挤满了人,防控中心的人及救护车医生并排坐在院子角落的木凳上发呆,这里其实最没有他们什么事。临近房屋门口的地方,家乡保卫团的指挥官正和南乡的警官谈天说地,他们是第二闲的人,玄关处,秦天武和国家警察的巡官正激动地争论着,他们俩身后,几个身着防化服的人正在客厅中忙碌。 “怎么回事?”贾忠全接过刘孝义递来的防毒面具,戴在头上,如此一来,他的声音便沉了很多,“你,给我说说。”他指的是秦天武,不说名,是因为他并不知道秦天武的名字。 秦天武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遍,原来,卢紫光右手一动,早有防备的秦天武就顺势一脚,将他踢飞,随后又一脚踹在卢紫光的膝盖上,卢紫光嘴一咧,“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秦天武再次飞起一脚,踹正卢紫光的胸脯,卢紫光喷出一口唾沫,便昂面朝天地倒下来,那只针筒也脱了手,秦天武赶忙一脚,将它踩得粉碎。这时姚母已经回过神来,赶忙跑进客厅,关上房门,秦天武也不敢追赶,生怕中招,于是就通知了调查室。怎知调查室的通勤车刚到不久,门口就围了一大堆看热闹的村民。 贾忠全不禁摇摇头,这么一闹腾,真是连遮羞布都给扒下来了。客厅中,躺着一个青年男人,他的嘴角还残留着血液,额头上布满汗珠,脸颊旁的地面上,似乎还有好些呕吐物,离他不远处的一张软沙发上,姚母已经戴上了手铐,那双厉害的眼里,如今只剩下迷茫与惧怕。她面前的那张木桌子上,放着一只开着的盒子,盒子中有六个槽位,左边的三个槽位,放着三根装满血的试管,右边的两个槽位,放着两根针管。 姚父被锁在二楼的一间卧室中,已经变异,他被几条粗麻绳绑在一张太师椅上,排泄物流得满地都是,他一见人就张开大嘴,要去啃咬,每张一次嘴,定要洒下好些带血的唾沫。 姚青霞缩在三楼的大房间里,这间房布置得非常女性化,应该就是她自己的卧室。一米八的大床上,摆着一只五十厘米的毛绒玩具,毛绒玩具旁,缩着一个一丝不挂的女人,她的头发又湿又凌乱,脸颊上四条温热的河流正不停地滴落。她已经疯了,一见人就大喊大叫,要是靠近一步,她就会抓起手边的一切朝来人砸去,哪怕来人就是她心心念念的天武哥哥。 贾忠全刚将屋内的情况摸清,屋外便又嘈杂起来,原来国家警察分管豫源道的主管来了,他的行头跟贾忠全一样简单,一身老旧的灰色中山服,斑白的两鬓,自己夹着公文包,身后跟着个年轻高大的秘书兼警卫兼司机。两人刚客气地握过手,还未来得及唇枪舌剑,门外就又是一阵嘈杂,进来的,是个扎着斜皮带,军官打扮的家乡保卫团成员。 不同于正规的武装力量,家乡保卫团的成员一般在左领章标注部队番号,右领章标注职务,臂章则标注所属的道级行政区。比如这个人,左领章就写明:豫源总队。右领章则写着:参谋长。臂章上的一大半被一个图案占据——一匹四蹄腾空的骏马,马背上驮着一个正拉满弓弦,箭尖直指天狼的健儿。这个图案正上方,是八个呈半弧形排列的字:豫源道家乡保卫团。 这不是个好消息,因为凡是惊动到道级人物出面,就预示着此事已经上达天听。盖,是无论如何都盖不住了。 “何事啊?”尽管已退役多年,但参谋长依旧保持着行伍时的风格,就连语气,也不曾改变多少,很可能,他在行伍时,就是参谋长,或者团长。 “我们以为,所有的感染者都已经被采取强制措施,但怎料,这里竟然又多了个感染者,还是个拜血会的信徒。” “拜血会?”参谋长呃眉毛微微一挑,走到客厅中一看,登时什么都明白了,“这说明,我们对隔离区的封锁并不彻底。” “又或者,安全区中仍有漏网之鱼。”国家警察的区域主管补充道。 “不,我觉得,这件事,还有些蹊跷。”一直默不作声的贾忠全忽然放下托着下巴的右手,“你们看,这个卢紫光双眼已经有很明显的血丝,但我们却未曾在他身上找到一处伤口。” “哦?”参谋长手一挥,跟他进来的两个卫兵立刻换上防毒面具,将卢紫光架了起来,再将他身上的衣物一一脱下,参谋长眯着眼睛仔细看了好一会,才发现确实如贾忠全所说,卢紫光呃肌肤很完整,虽有几片红斑,但并无一点伤口。 “你,跟感染者接触过?”隔着一层白布,参谋长顶着卢紫光的下巴,将他抬了起来,“喝了血?” “未曾。” “确定?” “确定。” “那你说,你的眼是什么回事?” 卢紫光一脸地惶恐,口中不停地重复着他是健康的,他根本就不会傻到去注射什么感染者的血,至于他眼睛有红丝,他坚持是被秦天武打伤的,但问题是,秦天武根本就没有碰过他的脑袋,而且更令众人觉得奇怪的是,姚母和青霞的双眼,也有红色的血丝,但无论是姚母还是卢紫光,都否认自己曾经注射过感染者血液。唯一不同的,是姚母是准备注射,但因秦天武的突然闯入而中断, 防控中心的工作人员被喊了过来,三个大员异口同声地让他给个解释,看着这三个那副凶巴巴的模样,工作人员有点腿软,他就是个打杂的,这些病毒学上的事,他跟三个大员一样,连皮毛都不懂,更别说解释清楚了。 第二卷:末日来临 第六十六章 束手无策 下午四点整,豫源道首席行政官召开紧急会议,与会的人很多,但发言的人非常少,因为事发太过突然,谁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做,是毅然中断“重振经济!恢复经济!发展经济!”的国策?还是仅将它当成小概率事件去处理。这个紧急会议,通过网络,同步传送给整个豫源道所有达到一定级别的行政机构。 会议开始了好一会,魏溢林才赶到沽州。调查室的会议室中已经聚了五六个人,他们都是离得近的,一收到风就赶来了,但更多的人或还在来的路上,或仍躺在icu中。会议室中的气氛跟屏幕中的一样沉默,宣主任默默地坐在头位,看着屏幕中正在发言的官员,眉头皱得非常紧。 “你们认为,这事该怎么办?”宣主任忽地将转椅转了个一百八十度,如此一来,他便面向着众人,背对着投影屏幕,“是大概率事件还是小概率事件?” 底下的人面面厮觑,一如屏幕中的那些大员,他们中,谁都不懂病毒,懂病毒的人,又不在邀请的名单上。 宣主任似乎失去了耐性,正打算点人,这时恰好魏溢林这“愣头青”敲门而入。正好,“枪打出头鸟”,只见宣主任清了清嗓子:“溢林,说说,这事,你怎么看?” 魏溢林就像被雪住了一样,半弯着腰,微抬着手,惊讶冻结在脸上。但宣主任可不打算就此放过他,因为这事,就是他手下的人弄出来的,虽说现在已经查明,报警、叫记者全是村民所为,但在宣主任看来,要是秦天武不那么多事,偏要缠着姚青霞,这烫手的山芋,是怎么也丢不到自己手里的。 眼看着宣主任的眼神越来越炽热,魏溢林的内衣也一点点地被从毛孔中钻出的冷汗打湿,无奈之下,他只好用极不自信的语气低声道:“这流行病学上的事,属下不好下定论的,但属下以为,无论概率大小,补充人员都是第一要务。” 这话虽不致滴水不漏,但也赢得了在座其他人的赞同,因为沽州虽与环州相隔四千余里,且病例也只有两百左右,但调查室可一点不敢怠慢,抓毒犯、逮拜血会、捕走私,总之,凡是可以和传播感染者血液有瓜葛的,都筛了个遍。本来,这些都是日常工作,调查室的人力也是足以应付的,可问题是贾忠全去梁河时,还借调走了过半的工作人员。他是方便了,可这样一来,留守的人就苦了,不仅没有假期,而且个个得以一顶三。这饮鸩止渴的行为,很快就产生了严重的不良后果——三个月来,外借加留守的,总计因公殉职二十有九人,因公负伤六十有三人!而豫源十三市所有的外勤加起来,也才不过一百六十人。 宣主任额头上的“川”字,算是“入木三分”了,因为在他看来,魏溢林的话,不仅没有建设性,反而极具破坏性,因为他提点了其他人:建制几近崩溃这一事实。如此一来,他等会要是有任何举动,其他人的第一句就一定是“人手匮乏”。虽说,暴力机关是要求“没条件创造条件上”,但也得分情况,现在要求他们创造条件,估计不用多久,一百六十人就能全给报销了,到时候,要真再出什么事,自己可真就束手无策了。 同样束手无策的,还有屏幕中的那位首席行政官,他的额角,已经布满了汗珠,而长桌两侧的官僚,在“充分了解”形势后,出人意料地一致选择了沉默,即使被点名征询意见,也总能将金球奖得主的技术发挥得淋漓尽致——正是“眉头紧锁忧苍生,忠言可令诸葛羞。问君可有平良策?高谈有余行不足。” 一来二去,一个小时过去了,首席行政官面前的丹色话机也响了,登时所有人,包括会场中的,屏幕后的,无不瞪大了眼睛,并用尽全身的感觉细胞去观察他的神色。 首席行政官的脸色越来越差,但脸上的笑容却一点不减,最后还非常客气地挂了电话,将话筒放回原位后,他低声说了句什么,起身就走,但没走两步,却忽地身子一晃“咚”地一声倒在地上,屏幕中登时一片混乱。屏幕后的人也纷纷站起来,一个站得比一个高,大家都想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宣主任用遥控器关掉了屏幕,心中喃了句:老滑头。 “胡无忧,说说意见。”宣主任像抽签似的点着人,右手不合身份地甩着派克金笔,他面前的虽然放了笔记本,但却没有打开,似乎也没打算记笔记——或者,他根本就不指望面前这群太极高手能道出值得他去记的点。 “呃~呃~呃~”怎知,他话音刚落,胡无忧就像被诅咒了一般,无因自病,而且还病得不轻,胸脯就像调了震动的电话似的,高频率地晃动着,嘴角也涌出了白沫。旁边的两个人连忙赶过去搀扶他,眼看着,就要将他送出会议室门口了。 “站住。”宣主任忽地叫道,“别想溜。扶他坐下!” 见出逃不成,那两个只好将胡无忧扶了回来,“塞”回椅子上。 “魏溢林,你也晕是吧?”宣主任将金笔狠狠地“插”在桌面上。 “确实……有点……”魏溢林怯生生地看着宣主任,左手捂着自己的额头,他就算有胡无忧的演技,现在也不好使了。 “好啊。”宣主任手一伸,从一边的公文包中取出一个小文件夹,“我看你们都晕。也是,这么久没开荤了,这样,去地下室,我给你们一人上一百零八道菜!” “别别别!主任,我们好着呢!”大伙纷纷求饶,强作精神抖擞,就连“病得很重”的胡无忧,也轻轻地抬起了头,并抹掉了嘴角的白沫。 “没那个修行,就别演那个戏。”宣主任打开了文件夹,从里面取出一个小文件夹,“徐局长手令。”其他人立刻正襟危坐,竖起离宣主任最近的那只耳朵,他们当然知道,徐局长的消息有多么灵通。 宣主任瞄了眼大伙,清了清嗓子,才沉声道:“昔扶桑寇肆虐,大有将赤县亡国灭种之势,然吾等祖辈,知难而上、抬棺出阵者数以万万计,十年峥嵘,终使得扶桑凋零。今厉疾肆虐,还望弟等,牢记先辈抬棺出阵之决心,且修遗书一封,以明报国之志。切勿因私忘公,上辱祖辈在天之灵,下羞妻小在家之心。兄,益之。” 会议室中,一片寂静,没有人说话,若他们再年轻些,定会被这席话引得热血沸腾,但现在,不同了,一来,感染者不是当年的扶桑寇,二来,这不是知难而上,而是强人所难了。 “主任,如果还是按照之前的强度,我们需要六倍于现在的人手,或者一个人负责三个街区。”一个对豫源情况比较熟悉的人开了口,“除非家乡保卫团或国家警察能匀些人给我们。” “让他们匀些人?他们还跟我要人呢!”宣主任厌烦地摆摆手,豫源的情况,他又怎能不知?事实上,不止豫源,整个赤县,都是如此。 “算了,这会,等贾专员回来再开吧。”宣主任烦躁地将桌面上的文件夹、笔记本、钢笔一股脑地塞进公文包,随后挪开了位置——这座位,现在还不真的属于他。 卢紫光被火速押回沽州,随即被关入由国家警察严密监视的看守室,从这一刻起,等着他的,是无穷无尽的审讯。看守会想尽办法让他每时每刻都保持清醒,以免浪费审讯者过多时间。他比宋茉莉,要悲惨得多。 “你们还想让我怎么样?我什么都说了!还一遍遍地问!烦不烦啊!”此刻的卢紫光,头发凌乱,西装破损,之前所持有的教养,荡然无踪。他面前,坐着两个头戴防毒面具的人,左边那个,是贾忠全,右边那个,是魏溢林,他们是第三批获准审讯卢紫光的人。 戴防毒面具的建议,是秦天武提的,因为是他最早发现,卢紫光和孟母也有疑似症状,虽然尚无医学证据表明他所言属实,但所有人,还是不约而同地选择听取他的建议——他们都已经过了逞英雄的年岁,而且,现有的权位也让他们失去了冒险的冲动。 “老师,他不像在撒谎。”魏溢林盖上了钢笔的笔帽,审讯桌上,有两份上两组人留下的审讯记录,三者相比,便能确认卢紫光究竟有没有可以隐瞒什么。三分记录的说辞,大同小异,卢紫光不仅供出了上级,还供出了拜血会的一处小工场,这工场远在他道,且位置偏僻,要确查,还需要点时间。 “嗯,那依你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空气传播。”在郝山的几个月里,魏溢林一有机会就跑去跟柏韵莲扯东扯西,因此对这种病毒,知道得也要多一些,期间柏韵莲曾不止一次表示,幸好这病毒不能通过空气传播。魏溢林也问过她,如果能又会如何?他清楚地记得,当时柏韵莲的脸都白了,她给出的答复是:比八年前更恐怖。因为,八年前的病人,不咬人。 “这话不能乱说。”贾忠全靠在椅背上,长叹一声,“我今年五十七了啊。”听语气,老师是想保平安了,保平安,谁不想呢?但谁能保呢? “等吧,过四天,就都明白了。”魏溢林对厉疾的发病周期,早已烂熟于心,“我们有三个疑似病患,可以证明一些事了。” 怎知,贾忠全忽然竖起手掌,否认道:“不,不止三个。” 魏溢林很是惊讶:“为什么?” “姚母和姚青霞,确定没接触过别人?”贾忠全的话,就像一道惊雷,惊醒了魏溢林,也惊醒了那些躲在隔壁听录音的人,“那个工厂里的人,确定没接触过外人?全国确定只有那一处工场?” 不确定的事太多,太多了,况且每一个点都只是一条葡萄藤,而葡萄藤下,还连着一大串的葡萄,刹那间,一股无力感,盘踞在众人的心头,这是指数级增长的数字,前一秒,还是一只小蝼蚁,下一秒,就是一只大象…… 第二卷:末日来临 第六十七章 山雨欲来 “根据交通总署往年的数据,我国的铁路在春运期间,平均单日旅客发送量,为五百五十万人次,今年的春运,开始得晚,但发送量却比往年要大,据我们估计,年二十八至今两天时间内,起码发送了一千三百万人次!直到现在,还有数百万人挤在铁路上。”社会调查科的人,语气僵硬地念着一份匆忙整理出来的表格。 贾忠全的脸色,很不好,就算不用防疫处的专家提醒,他也能从这天文般的数字中,听出端倪了,如果环州病毒真的能够通过空气传播,那现在的赤县,就是一艘龙骨上装了定时炸弹的巨轮,而且还航行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中,随时都可能爆炸沉没。拥挤的车厢,给病毒提供了足够的宿主,而四通八达的铁路网,又成了病毒传播的加速剂。 “郑老教授,您有什么要补充的吗?”曾经,贾忠全烦死了郑泌煌,因为这个老疯子整天在唠叨新病毒有多么恐怖,惹得大家都不安乐,但没想到,现在,这老疯子的“胡思乱想”竟然正一点点地变为现实。 “希直误国!”郑老教授的语气,不无愤怒、不无得意。愤怒的是,自己的苦口婆心,竟一再被当成胡诌乱道,得意的是,方希直终于声名狼藉,再无资格跟他斗了。自古文人相轻,郑泌煌和方希直自读书时起就是死对头,两人的观点经常相撞,发表的论文也时常针锋相对,总之两人斗了一辈子,互有输赢。要说两人之间有什么不同,就是方希直遇上了知己,而郑泌煌却只能自绝于同行,屈身于声名狼藉的缉事总局,靠着总局那少得可怜的“施舍”,来继续他的事业。 “我不是来听你们吵架的,我是来问,如果真的出现极端情况,郝山那个破地,能满足你的研究需求吗?” 郑泌煌一听,立刻从摆在桌面的文件夹中取出一份表格,递到贾忠全面前:“贾先生,郝山说实话,没有实验室。如果要在那里研究病毒,就必须做如下改变。” “这什么?b……sl,这是什么东西?”贾忠全戴上老花镜,看得眉头紧皱。一旁的刘孝义立刻给他解释这是生物安全等级,实验室只有达到何种要求,才能研究何种病毒,而郑泌煌希望建造的实验室,是bsl-4,他列出来的表格,包括为何要建造,如何建筑,需要什么设备,及设备的报价等。其实郑泌煌也知道,贾忠全不可能满足他,不说钱,就说时间,病毒的潜伏期是四天,要在四天之内建成一座最高规格的实验室?想想也不可能。 贾忠全对这些都不敢兴趣,他的关注点只有一个——钱!于是刘孝义立刻帮他翻了好些页,并在表格的最后,指出了总数。贾忠全的表情,由不在乎变成惊慌,再由惊慌变成疑惑,良久他才用疑问的语气道:“小刘,是不是忘了打小数点了啊?” “专员,在这呢。”刘孝义立刻将位于最末端的小数点指了出来,“前面的数字太多了。” 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千万、亿……一亿五千万!还是美金!老花镜,无声地从贾忠全的鼻梁上滑落,砸在表格上,再顺着表格落到他的膝盖上,要不是刘孝义闪电般地出手帮他兜着,这价值数百元的眼镜就要在地上磕花了。 “拿开,拿开!至于吗?”贾忠全烦恼地挥挥手,示意刘孝义取走眼镜,“郑老教授,你没报大数?” “贾先生,价钱,网络上都可以查到的,绝对经得起核查。” “最多三百万!”贾忠全将表格推了回去,心中一阵郁闷:我要有一点五个亿,还要是美金,我弄个东宁议员,去享清福不好吗?我还留在这管这摊破事? 郑泌煌还想争辩,但抬头却看见刘孝义正给他使眼色,无奈,只好不再作声了。 “咚咚咚”会议室的门,忽地被人从外面敲响,刘孝义开门一看,原来是机要科的人,声称徐局长来了手令,刘孝义接过传真,将他打发走了。 “专员,这是徐局长的手令。” 贾忠全接过一看,表情由烦闷变得震惊最后变得颇为无奈:“看来,大家伙又要跟我回郝山了。” 在场的人都是一脸的不乐意,郝山是个什么地方?古代流放犯人都嫌远的僻壤,好不容易才出来,现在又要他们回去?但最不高兴的,是坐在右侧首位的宣主任——他都快成光棍司令了,现在上面不仅不提补充,还要继续抽他的人!那他的工作还怎么开展? 然而,贾忠全没有心思去体谅宣主任的苦楚,只见他抬起头,看了坐在左侧次位的郑泌煌一眼:“老教授,实验室的事,你捻着挑吧,剩下的,以后再说吧。” 调令很快下达,根据徐局长的指示,缉事总局位于各道的调查室纷纷向五个专员公署的特别基地撤离,本部防疫处下属的实验室,也被要求疏散,而且为了将工作人员染病的风险降至最低,所有工作人员均被要求无论身处何地,都要立刻戴上未使用过的具备独立包装的医用口罩,且不准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前往办公的地方,而是改由各调查室的通勤车统一接送。 “老师,这么个集中法,万一……”离开会议室的走廊上,魏溢林一脸不解地问贾忠全,因为这种将所有人集中起来的做法,不仅会导致很多地方的地下势力因失去压制而疯狂滋长,且万一集中起来的人当中,有一个人感染,那对整个基地来说,都将是个大灾难。 “有些事,只能赌。”贾忠全自然知道学生在想什么,因此没等魏溢林说完,他便道出了答案,“区别只在于,你的赌注是什么。” 魏溢林愣在原地,冷汗涌上了他的额角,老师的话就像一道魔咒,萦绕在他耳边:你的赌注是什么?那龙首原的赌注又是什么? 太阳逐渐西斜,自东海而起的夜色,有如一只长着血盘大口的饕餮,一点点地吞噬着陆地:营赣娄阳发现感染者三人,疑似一百二十七人!兰温道三地发现感染者二十六人,疑似一百零三人!龙中翰州发现感染者十九人,疑似感染者两百一十一人、钦原六地发现感染者五十七人,疑似感染者一千两百五十九人…… “砰”、“砰”、“砰”一束束烟花,从公路两旁的村庄中升起,在天狼星旁炸开,绽放起一朵朵血红,“噼里啪啦”、“噼里啪啦”,一串接一串的炮仗被点燃,炸响,红色的纸屑飞满整个天空,与烟花一起,驱赶着那名为“年”的怪兽。一串串大红色的灯笼,被高高悬起,寓意喜庆吉祥。三牲饭菜被毕恭毕敬地放在屋门口,恭候着循声而来的先人;三茶五酒,迎候着,下凡的神明,人们通过这种方式,表达自己对先人及神明对自己一年的庇护和保佑的感谢。 那一晚,是喜庆与哀嚎共存的时刻,是华章与挽歌并奏的时刻。贾忠全关掉了没句好话的收音机,放下了椅子,将大衣盖在身上,通勤车的天窗没关,通过它,他可以看见天上的天狼星,那颗久不露面的恒星,今夜格外地亮,似乎正在高调地对天下宣布,它,才是夜空的王! 天狼亮,干戈至。 柏韵莲没想到,学生时代只敢想想的事,在今晚竟然变成了现实——暗恋对象给自己来电话了。但魏溢林可不是来跟她倾诉相思之苦的,而是来“折磨”她的。 魏溢林的头一句就是:“袤州没事吧?” “事?什么事啊?”得益于春运的缘故,袤州的三街六巷空了一大半,如此小的人口数量,自然也大大降低了厉疾大规模传播的机率,而且由于袤州是赤南重镇,一直受到上至龙首原,下至越光阁(袤州行政官办公室)的重点关照,因此感染者一直出人意料地保持在个位数。而且贾忠全在局内频道听到的内容,柏韵莲更是不可能在电视机上看见,因此她对现在局势的了解,还是停留在“一切安好”之上。 但电话那头的魏溢林,似乎已经失去了解释的兴趣,又问了句:“通勤车到了没有?” “没有,都不知几点来,害得我觉都不敢睡。是不是出事了啊?” 猪吗?现在才反应过来! “让家人做好准备吧。”说完,魏溢林急匆匆地挂掉了电话。 “喂?喂?喂!” “什么嘛?”柏韵莲嘟起嘴,报复性地重重地按了下手机屏幕。她从窗边转过身,接着不远处路灯的微光,打量着眼前的客厅,小小的客厅中,塞着五六件家具,最大的是一张堆满了废旧报纸、工具箱、香烛等物什的木沙发床,第二大的是一张拉床,淘气的桢桢正躺在上面望天打卦,他死活不肯回书房跟妈妈一起睡,硬要和姐姐挤在一张床上。如此一来,柏韵莲一动,他就连带着醒了。 “家姐,领导又找你啊?”桢桢一咕噜地爬了起来,“妈妈的领导也总爱晚上找妈妈。” “不,不是领导。”柏韵莲微微一笑,坐回拉床上,跟桢桢并排坐在一起。 “那是谁?” “桢桢,如果家姐跟你说,家姐要像爸爸当年一样,去……”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你离开我!”桢桢那稚嫩的瞳孔迅速被恐惧所占据,他一手捂着柏韵莲的嘴,另一只手不停地捶打着她的胸脯,“家姐!不要!” 傻弟弟,难道我就想离开你吗? 柏韵莲摁亮了手机屏幕,在随时聊中翻出跟魏溢林的聊天界面,那里只有一行字“我们已经是好友啦,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她“嗒嗒嗒”地输入几个字,但想了想,又删掉了,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跟魏溢林说,又或者说,她知道,就算她跟魏溢林说了,对方也帮不了她,毕竟,谁家没本难念的经呢? 爸爸,你可以回来吗?柏韵莲抬起笼上了一层朦胧的双眼,看着“咚咚”作响的窗外,那逐渐变红的天空——这是风雨来临的前奏。 第二卷:末日来临 第六十八章 亡羊补牢 第二天一早,各地发现感染者的消息就涌上了各大电视频道,沉默数日的街头广播再次响起,广播除了让民众将自身包裹严实外,还建议大家尽量减小出门。然后就是听得人耳朵起茧的“若发现身边有人有疑似症状,请立刻上报。”当然,广播的最后,还免不了对拜血会劈头盖脸一顿骂。没错,是有辱斯文地骂! 但现在,木已有成舟之势,单骂两句又能如何呢?而且反作用很快出现,被通报发现感染者的地方,出城的道路立刻被汽车堵得严严实实,大伙儿都一窝蜂地往医疗条件好的、治安条件好的、尚未出现病例的地方跑。 这要是放在三个月前,还尚能应付,因为那时,经济尚可,有钱,什么事都好办,但现在就算将所有东西拿去榨汁,也弄不出多少资源了,没了钱,自然什么事都难办了,而且,现在又正值陈将军宪源新丧,军方一时群龙无首。家乡保卫团的首脑虽说还在,但他们无论是人数、装备还是体力、意志都远无法与军队相提并论,要想维持秩序,更是难上加难。 中午十二点,龙首原有了消息:紧急动员令颁布。龙首原和终南山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大大地吸纳不安定因子,同时增强维稳力量,以保证最基本秩序。但令大家意想不到的事,病毒的魔爪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伸到了海外,下午一点,本来一直风平浪静的海外多国,几乎同时通报发现病例,这些国家,大都是旅游胜地、交通枢纽、金融中心! “四个月前的事,正在快速重演,不过这次的地图,是七大洲四大洋。”傍晚,贾忠全托着自己沟壑纵横的脸,仪态全无地用老牛声念道,他身后,那架收音机正时不时地传出一两个令人诅丧的消息,他面前的会议桌上,坐满了戴着口罩的人,他们的配枪,都放在桌面上,上了膛,只关着保险,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怕不知哪个人突然发病。 “专员,属下以为,我们不能这样坐以待毙。”过了不知多久,终于有人打破了瘆人的沉默。 贾忠全无力地抬起脑袋,他经过一天两夜的舟车劳顿,现在的脸色很差,本来尚隐藏在黑发中的银发,短短两天之间,竟成了主流:“溢林,那你认为呢?” “属下以为,我们应该想办法,保证仁安的安全!”魏溢林脱口而出,其他人都纷纷朝他投来异样的目光,魏溢林定了定神,强行放慢因紧张而加快的语速,“一旦失去了外界的支持,郝山撑不久,只有保住了仁安,我们才能撑得更久,更好地完成徐局长的任务。” 台下的人,一时间议论纷纷,不过,不是点头称是,而是连连摇头。魏溢林很是难受,因为这是他第一次鼓起勇气自愿当众道出自己的观点。 “魏队长,你可知道,我们无权命令仁安的行政官?” “魏队长,这样做,往小了说,是越权行事,往大了说,有割据之嫌啊。” …… 魏溢林被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他急不可耐地向老师求援,但贾忠全却一脸愁容,对学生的求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被孤立的无力感,再一次萦绕在魏溢林的心头。 “可你们想过没有,一旦仁安变成第二个环州,我们能顶多久?”求助无望,魏溢林只能“吃自己”了,还好,他也不是一时头脑发热,“而且,仁安也在专员公署的管辖范围内,我们是去协助维持治安!” “仁安可有近三十万居民啊,我们就这么点人,还不是蚍蜉撼树?” “对啊!对啊!” “不会的,仁安的外来人口非常少,它的支柱虽是旅游业,但已经关停三个月了,而且当地的居民也会帮助我们的。谁愿意自己的家乡被淹没?” “魏队长,你这想法是纯粹的结寨自保,小家思想!”一直默不作声的黄处长忽然开口,且一开声就戴帽子。 “我支持魏队长的观点。”忽地,一把沉稳的男声,从魏溢林耳边响起,这声音有如黑暗中的一抹阳光,让魏溢林看见了希望,他连忙扭头一看,发声的不是别人,正是柳士蒙! “专员,交通总队四大队全员三百二十八人支持魏队长的意见。”柳士蒙站了起来,扫视众人的目光阴森而冰冷,“交通四大队加行动队共四百五十员,长枪三百六十八枝,重机枪十二挺,短枪七十一把,诸位,难道这还不够维持仁安的治安吗?” “柳队长,你这思想很危险!”黄处长拍案而起,“这是搞什么!都还没发生呢,你们就想着脱离组织了?” 黄处长的话,铿锵有力,但他的支持者,却寥寥无几,因为柳士蒙的话,已是赤裸裸的威胁,要知道,柳士蒙加魏溢林,可是控制了郝山基地的所有武装,要是病毒真的变得不可控制,他们,只不过是祈求保护的可怜人而已。 “大家都消消气。”见势头不对,贾忠全终于开了口,“诸位,在座的,只有两位队长亲自去过环州,感染者有多可怕,他们最清楚。”话说到一半,贾忠全就打住了,因为再说,就要表态了,但他还没想好,因为魏溢林说的话在理,黄处长的人的顾虑也不假,尽管现在一切都在朝失控的方向发展,但万一出现转机了呢? “专员,靠我们当然不够,但宁山还有一个中队的家乡保卫团,我们可以先将他们调过来!等后天,一切真相大白时,我们再将他们还回去,或者将建远的中队也调过来。” “你疯了!”黄处长再次拍案而起,“不可理喻!” 贾忠全也是一抹冷汗,事关整个专员公署,只有他和他的机要秘书刘孝义两人,有权调动一百二十名军警,但也不能一次调两支中队,魏溢林这么一说,就是逼他违规! 好在,贾忠全还算冷静,将魏溢林的话重复了一次,魏溢林很明显是给他留了后路的,要是后天,只是虚惊一场,那他们只要将这支中队还回去,就万事太平,即使上面责怪,自己大不了提前退休。但万一不是虚惊,这可就是切切实实的保命之法了!事实上,魏溢林今天的提案,也是在他一步步的影响下成型的! “我同意,仁安的中队肯定会拼了命地维持本地秩序,所以,我们并没有动用他们,我们动用的,只是宁山的一个中队而已。”刘孝义之所以能做贾忠全的秘书,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他会揣摩贾忠全的心思,懂得什么时候给贾忠全做什么势。 “好吧,小刘,你现在就去调宁山中队,告诉他们,载具满油,仓库中的,能搬的都搬上。” “是!” “柳队长、魏队长。” “属下在!” “立刻调动交通四大队、行动队的兄弟,全枪全甲。仁安行政官一发布邀请,就立刻行动!” “是!” “柳队长,多谢相助。”刚走出会议室,魏溢林变向柳士蒙伸出手。 “不用谢我,我也是在救我自己。”两只满是枪茧的手,握在一起,“和我手下的兄弟。” 贾忠全一回办公室,就亲自给仁安行政官去了电话。其实,仁安远没魏溢林说的那般安全,其一,它离环州只有两三百公里,离阳川等重灾区也近,其二,魏溢林知道它外来人口少,且这些天均无新增感染者,但难道其他人就不知道?要知道,赤县什么都不多,就是人多,人多是什么意思?就是一个点子,人口基数少的时候,可能就只你一个想得到,你就是第一无二的,但在人口基数多的时候,可能就有两个、三个甚至十个人都跟你想一块去了! 因此,正在替可预见的事而焦头烂额的仁安行政官立刻同意,并表示会亲自到城郊十里亭迎接缉事总局的车队。对此,贾忠全当然是婉拒的,晚上八点整,十多辆由皮卡、卡车组成的车队就浩浩荡荡地离开郝山基地,与从宁山出发的家乡保卫团一并,向着仁安驶去。 仁安是环浦线的其中一条支线的终点站,交通便利,但这个交通便利,现在却成了仁安行政官洪才俊的梦魇,他的双眼几乎一刻不敢离开列车到站时刻表,生怕一不留神就有一趟载着数千人的列车驶入月台。说实话,他也想封了火车站、挖断进出公路,但他不敢,因为建平的首席行政官就是这么做的,结果下午刚签行政令,黄昏就暴病而亡了,尽管请愿帖上的哀悼者千千万,但又能如何?堂堂二品大员尚且如此,何况他这个不入流的小蚂蚁? 但更令洪才俊担忧的是,仁安的民意也如同泾南江的滔滔江水般,越发迅猛,现在的他,就是热锅上的蚂蚁,坐又不成站也不得。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丑时,来自宁山和郝山的车队浩浩荡荡地驶入十里亭,惨白的灯柱将整个十里亭照得通亮。 “哎呀,辛苦辛苦!”洪才俊顾不得清理满身的露水,也不等随从打开雨伞,就扑入被车灯照亮的连绵雨墙之中,那身影,甚至渺小,凄凉,“可终于将你们等来了。” “洪行政,您太客气了。”柳士蒙下了汽车,上前与他握手,“都是为赤县办事,谈何辛苦?” “是是是。”洪才俊满脸堆笑,“请上车,我给你们带路。” “不了,洪行政。”柳士蒙摆摆手,“南安阁我们就先不去了,先说正事,火车站、出入城公路,封了吗?” 洪才俊那两只小小的瞳孔瞬间放大了不知多少倍,难色渐渐地涌上了他的脸:“柳先生,你知道的,上头没指示,我也不好办啊。” “七点十分,就有一趟列车要停在仁安。”柳士蒙看似只是在说事实,但洪才俊知道,他是在威胁,要知道,仁安的居民,可已经将车站给围了! “哎……哎……” “不必担心,洪行政。”就在场面陷入僵局之时,两人身后的货车车门一开,魏溢林敏捷地跳入雨墙中。 “这位是?” “这位是魏队长,我的同僚。”柳士蒙替魏溢林介绍道。 “你好,你好。” “你好。”礼节性地握过手后,魏溢林继续他被打断的话,“仁安城内,还有三十个感染者,对吗?” “是的。” “请问洪行政,他们是怕什么,才涌来仁安的呢?” “啊?”洪才俊虽然不多才,但脑子也不慢,一听这话,眼珠子又是急剧扩大。 “洪行政,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柳士蒙恰如其时地给洪才俊试压,“切莫因一时优柔,致使追悔莫及。” 第二卷:末日来临 第六十九章 不自量力 仁安是一个由三个大聚居地,十数个小聚居点组成的城市,聚居地之间有质量较好的柏油马路相连,但聚居点与聚居地之间、聚居点之间的道路就非常难行了,一来它们是年久失修的黄泥路,二来连日的降雨也令它们变得十分泥泞,这一切均大大地阻遏了人们的出入。因此,封锁的重点被放置在唯一的一条道际公路及铁路上。 对这两条让洪才俊愁秃头的路线,魏溢林是山人自有妙计。拂晓时分,两辆皮卡一辆五吨卡车几辆依维柯稳稳地停在位于小河门聚居地的仁安中心医院正门前,这是仁安唯一的一家甲等高级医院,而那三十个感染者,也都被拴在它的传染病区内。 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就在魏溢林和秦天武带着人赶到时,这医院里出现了年后的第一例感染者,还好,当时巡诊的医生年富力强,而且是练短跑的,一推,往外一窜,再反手将门一关,就将那感染者关在检查室内。但发现感染者的消息还是以风一般的速度传遍整个医院,一时间人群如潮水般涌出医院的各栋大楼,但就在他们快要逃出医院时,却惊惶恐地发现,医院大门口,两辆皮卡正霸道地头对头停在那,皮卡上,两架结实且霸气的煞星正不停地散发着阵阵寒意。 “老秦,没事吧?”魏溢林烟盒中倒出一根香烟,递给秦天武。 “你说呢?”秦天武接过烟,往打着的火机那一凑,“我跟青霞好二十多年了。” “能治。” 秦天武显然不信魏溢林的鬼话,况且,他现在,还是无法接受这几个月里,在姚青霞身上发生的这林林种种。 “她跟了别人。”秦天武猛吸一口烟,再缓缓吐出一个小小的烟圈,这烟雾没飘多远,便被淋淋的细雨压在地上。 “那就再找一个。”魏溢林拍了拍秦天武的脊背,“总之,别陷进去。” 烟抽完了,秦天武戴上防毒面具,魏溢林帮他穿好防化服,戴好携行具,他们俩身后,钟文峰和四十多名家乡保卫团的兵士,也已经换装完毕。路灯透过淋淋的雨墙,在他们身上,洒下一片昏黄。 一声令下,兵士们浩浩荡荡地穿过蹲在地上的人群,向医院内走去,医院住院楼的门口也挤着些人,他们都是见外逃无望,而退回来的人,毕竟蹲在屋檐下总比在外面淋雨好。 “你过来。”秦天武并不怎么客气地点了个缩在墙边的人,这个人穿着被路灯染成黄色的一次性防护服,大半张脸被遮住,身材很是矮小。 那人怯生生地站起来,艰难地往前挤了两步,前面的人纷纷让开,有的甚至“掉”入一旁的花坛里,他们不是怕这个人,而是怕面前这几十个蒙面持枪的壮汉!就连那个被点到的人,也在走了两步后就不敢往前走了。 “大家不要害怕!”秦天武身后,钟文峰上前一步,双手离开武器,挥了挥,“我们是家乡保卫团的,来这里处理些事。请让开通道。”防毒面具令他的声音很是低沉,反而更透露出一股恐怖之色。 秦天武见那人不敢上前,便自己上前一步:“医生?” “不是,护士。”那人开了口,声音很是轻柔。 秦天武点点头,抬起头看了眼眼前的住院部大楼,数了数,一十三层,虽说比不上环医一院的住院楼,但放在仁安,也算是数一数二高的建筑了,这么大栋楼,没人带着,必然会事倍功半,于是他低头问道:“知道那些人在哪吗?” 秦天武比这姑娘高了一个多头,两人离得又近,小姑娘不仅要昂起头,还要将纤细的腰板往后弯许些才能跟他“对视”,这么一来,她的气场就更弱了。她想说不知道,但她的着装已经出卖了她,更何况,这防护服后,就写着她的名字和工作的科室! “刚刚发病那个,也在这?” 面带惶恐地点头。 “怕那些人吗?”秦天武又问了句,如果说前面的话是不带感情的命令,那这一句,就是带着人情味的关心了。小姑娘怯生生地点点头,心理不停地祈祷秦天武能“开恩”放过她。但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只见秦天武,手一挥,对那些蹲在走廊上的人道:“去那边蹲着。”那边,是门诊大楼的挂号厅,里面虽然也塞了些人,不过再塞下这些人,问题也不大。而且由于枪支的威慑,那些人的动作都快了几分,很快住院楼前就只剩下了小姑娘和秦天武等众。 “口罩摘了。”秦天武说着从携行具中掏出一卷巨大的封箱胶,这种封箱胶,很是结实,是用来封住感染者的嘴吧的最好选择之一,因此洪行政特意提供了五六箱,后面的四十多人,每个人都分到了一卷。 “唔~”小姑娘刚刚摘下口罩,就措不及防地被秦天武封住了嘴,就连这声“唔”都被堵了一半在口腔中,但更过分的是,秦天武还不打算就此放过她,一只比她脑袋还要“沉”的防毒面具,被不由分说地“砸”在她脑壳上。 “带路吧。”秦天武看也不看她幽怨的眼神,手一挥道。 住院楼的走廊,都还亮着白炽灯,这灯光很是刺眼,照在身上时,准会吸走很些热量。两个兵士在前面探路,秦天武和小姑娘跟在他们俩后,大部队则吊在他们后面,住院楼里有数百张病床,都分布在四楼打上,底下三层,是十多间各种检查室。两部可以搭载十五人的电梯静静地停在拐角位,电子显示屏还亮着灯,看起来,它们还在正常运作。 “它们在几楼?” 小姑娘停了下来,歪着脑袋想了会,才举起右手,先伸出三只手指,“三”接着弯起食指,收回其他手指,“九”然后竖起左手食指,右手握成拳头“10”……秦天武沉着眼看了她好久:三十个人,分了四层楼??? 或许是秦天武的虎躯太让人畏惧了,又或者是他隐藏在防毒面具后的眼神太过冰寒,总之,小姑娘不自觉地退了一步,“哐”地撞在一张空的车床上。她一下站不稳,就要摔在床上,还好秦天武反应快,拉了她一把。 将小姑娘扶回原处后,秦天武扭过头,对后面的人道:“让电梯下来。一班、二班上九楼等着。三班跟我来。” “是。” 几人顺着楼梯一点点地上了楼,说实话,这间医院里的气氛,比环医一院好多了,它的墙壁很是白净、地面也是新铺的,廊道上的空气,也很是清鲜,丝毫没有环医一院中的那股霉烂味。忐忑不安的感觉也一点点地从秦天武和钟文峰身上退去。 小姑娘站定在一间治疗室前,抖着腿向秦天武点了点头,防毒面具下的脸白得像一张纸,她下意识地想开口说些什么,但这念头刚起,嘴上的胶布便用一阵撕裂感来提醒她,她已经被剥夺了说话的权利。 “你到后面去吧。”秦天武当然看不见她的脸色,只是摆摆手,随后轻轻敲了敲治疗室闭紧的门,随后将自己的耳朵贴了上去,“吼”没想到,耳朵才刚贴上去,治疗室中就传来一声怒吼,接着那扇脆弱的门上就多了个凹陷。所有人都愣住了,那个刚得到“大赦”的小姑娘更是必须扶着墙壁才能站稳,封着嘴的胶布,第二次让她感受到撕裂的痛苦。 秦天武向后面的两个兵士挥了挥手,后两者立刻抽出随身的伸缩电棍,在几个月的“交手”中,人们发现,电棍才是对感染者的最佳利器,虽然刚开始,也有人抗议说这并不人道,但随着感染者所带来的恐慌感日益增加,这种声音也渐渐地销声匿迹了,甚至还有个别激进者,在请愿贴上公开表示应该打死感染者,而且支持者甚多。 秦天武一手握着门把手,轻轻地向下压,在这个过程中,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因为事发突然,他们都没有来得及弄清楚,里面的感染者是男是女、是老是嫩,是体壮如牛,还是骨瘦如柴。秦天武有点后悔,过早封了那小姑娘的嘴了。 “咔嚓”就在锁芯后退的那一霎,秦天武猛地一脚,踹在门上,门登时打开,接着秦天武往旁边一跳,让开道路,两名兵士立刻扑入房间中。里面立刻传来一阵打斗声,战斗在一刹那中就结束了……以一名兵士被“扔”出房间的方式! 秦天武大惊,凑到门前一看,不看则已,一看也是吓一大跳,这……这……原来,房间中站了个身高两米余的铁塔一般的感染者,它的两条铁臂上长满了黑森林般的汗毛,一双红宝石般的瞳孔,如果引魂灯般一闪一闪的,可以想象它那隐藏在口罩下的铁齿,定如同两排尖刀,散发着不亚于干将莫邪的寒气。 “上!电它!”秦天武对着后面的人大吼一声,剩下的人包括钟文峰在内都立刻举起手中的电棍,一窝蜂似的扑向小山般的感染者。 “吼”那感染者大吼一声,铁臂一挥,砸在第一个人的脑袋上,那人当即闷吭一声,倒在地上,还绊了后面的那人一下,接着铁手一张,抓住另一人举起的手腕,只用一用,便听见“咔嚓咔嚓”的腕骨粉碎声,接着脚一踹,正中另一个人的胸膛,那人当即被踹飞数步,直到腰撞在治疗台上才缓过气来。 感染者那红宝石般的眼中,泛起了笑意,似乎是在嘲笑这群人的不自量力。 第二卷:末日来临 第七十章 驱虎吞狼 剩下的人将感染者团团围了起来,但这只感染者却满不在乎,将被抓住手腕的那人往自己面前一拉,张口就要品尝每餐,要不是它的口罩挡住了它的嘴,众人就要痛失战友了。 “拦住它!”不知是谁吼了句,所有人一起舞起电棍就要往感染者身上招呼,但那感染者却对此充耳不闻,因为它已经被这“咬”不穿的美味弄得勃然大怒,只见它猛地一踹,那个可怜的家伙便向前一扑,撞在两个同伴舞起的电棍上。 “啊啊~呃呃呃~” 就这样,包围圈出现了缺口,那感染者立刻双脚一蹬,两百斤打上的身躯竟然腾空而起,转瞬间便来到治疗室门前,那里只剩下秦天武一个人!好在秦天武虽然被感染者的一连串动作震撼住了,但也在下一刻回过神来,抽出腰间的伸缩电棍,右手一摁棍体上的按钮,抬脚就袭向感染者。他虽然比其他人都要高壮,但跟感染者比起来,就确实有点以卵击石了。 治疗室中的动静越来越大,就连那厚实的墙壁都要被撞翻了,惨叫声、呻吟声、哀嚎声不绝于耳。小姑娘想跑,但那双细腿却像灌了铅、生了根似的,怎么也动不了,恐惧一点点地将她吞噬,她很想大声喊叫,以减轻恐惧,但那胶布却就是她的嘴角扯得冒血,也不肯退开一点。跟着恐惧一起肆虐的,还有深深的无助感,防毒面具的面镜一点点地花掉,眼前的走廊也随之变得朦胧,最后只剩下一片不透明的白光。 不知过了多久,从防毒面具目镜那射入的白光闪了闪消失了,小姑娘无助地闭上眼,失声的喉咙中绝望地叫着:妈妈! “呃呃呃呃呃呃呃~”痛苦的呻吟声不绝于耳,夹杂着蓝紫色的白光再次从目镜中射入,刺得她的眼睛都有点发痛,她伸出手摸着镜片,试图让它变得清晰起来,但目镜是从里面被蒙上的, 小山似的感染者停在离小姑娘两米的地方,蓝白交错的电流就像一张网,罩在他身上,但接下来的一幕,却出乎秦天武所料,原来,那感染者竟一点点地转过身,就像一头雄狮,被一只野狗无辜挑衅一般,双目喷火“吼”!吼声震天,声音中充斥着一股独属于它的威严,令整个走廊上的人都为之一震,感染者轮起了铁臂,猛地一击,秦天武连忙往后一跃,好容易才躲开了攻击。 “别让它逃出去!”不知谁喊了句,接着又是一场刀光剑影,不断地有兵士加入战斗,不断地有兵士被打飞,有的落地后就再也没能爬起来,而能爬起来的,便又捡起电棍扑了上去。钟文峰捂着胸口,站在诊疗室门前。他刚挨了一脚,现在胸口又痛又闷,握着电棍的右手震得很厉害,不知是电棒太沉了,还是他的身子被感染者打得吃不消了。他防毒面具下的眉头,越皱越紧,因为他发现,这只感染者,电不倒! 是电击棍的电压太低?还是位置不对?他闭上眼,不停地检索着脑海中的关于电击棍的知识。感染者没有痛感,这点他知道,那会不会它们也不会感到麻木、无力?如果是,电身躯就失去作用了。想到他,他昂起头,看着感染者那高高在上的头颅,它留着一头到耳垂的长发,而那脆肉的后脖颈,就暴露在空气当中! “电它后脖颈!”钟文峰用尽全身气力喊道,同时双脚一蹬,就要去偷袭,但感染者那脚,真的太重太重了,他才跑了两步,就感觉胸口火烧般地疼,他想咳嗽,但气流却挤在喉咙中,硬是出不来,他不得不停了下来。 “呼”感染者的铁臂就像一根棍子般,抡向秦天武,秦天武将脑袋轻轻一侧,同时左手闪电般抽出,如同一把铁钳,死死地钳住感染者的手腕,用力一拧,“咔嚓”,感染者的手腕被他生生拧折了。感染者的动作,也随之慢了下来,秦天武抓住机会,身子往感染者的废手那一侧,同时电棍从腰间探出,准确地点在感染者的颈动脉处。蓝白色的电光再次“网”住了感染者的身躯,另一个兵士也挣扎着从后面赶了上来,踮起脚,将电击棍点在感染者的后脖颈上。 感染者硬扛了将近二十秒,才轰然倒地。 “呼”所有人,都不自觉地长吁一口气。 天边,吐出了一抹鱼肚白,连绵了许久的雨墙,终于收了,夹杂着阵阵寒意的山风,从敞开的窗户中灌入走廊,在带来清鲜的空气之余,也送走了许些臭气。 “他怎么样?”秦天武用电棍撑着墙壁,一步步得走到治疗室门口,那里横卧着一个兵士,他全身都被遮盖,咋看之下,似乎跟常人无异。小姑娘正跪在他身边,裹着白布的手指,正点他的脖颈上。 小姑娘摇摇头,伸手指了指治疗室内,又指了指治疗室对门处躺着的那个“飞”出来的兵士,竖起了三根手指,随后又一次摇头,秦天武的眼睛随着她的手指一一打量了一下那三人,目镜后的眼神,多了丝悲凉。 离开住院部时,队伍中的每一个人,都显得神情肃穆,没了来时的欢笑与“张狂”,兵士们站在两边,都执着电击棍,中间,是被一条粗麻绳拴在一起的,戴着密不透风的头套,双手被铐住的感染者,绳子的尖端,在一名体格不亚于秦天武的兵士手里,他走在最前面,就像拉着一群骡马,而那个两米高的感染者,则被两名兵士像拖一个石磨似的,一点点地往前拖。 队伍的最后,是那三名阵亡的兵士,他们的四肢各被自己的战友握着,沉甸甸的头颅呈最大角度下垂,光洁的目镜后,是倒映着灰白色云层的瞳孔。队伍路过门诊大楼时,那里蹲着的人纷纷起来,先是对着那些个感染者指指点点,然后又在议论那三个死去的兵士,场面一时变得嘈杂。 但这嘈杂,并没有持续多久,也不知是不是有人提议,大伙慢慢安静了下来,终于,有个两鬓斑白,已是围脖,已是风烛残年的老者摘下了自己头顶的棉帽,接着一个中年汉子也摘下了头顶的斗笠,慢慢地所有戴帽子的人都摘下了帽子。 “岂曰无衣~” “与子同袍~” “公于兴师~” “修我戈矛~” “与子同仇!” 不知是谁起了个头,开始是,声音很小,而且还有些中气不足,但很快,另一把声音加了进来,接着是第三把,第四把……当第一缕晨曦,洒在小河门上空时,歌声,已经飘荡在整个仁安上空: 公于兴师~ 修我甲兵~ 与子偕行! 仁安中心医院,恢复了平静,暂时的。 “魏队长,你真的要这么做吗?”洪才俊抹了抹额角那豆大的汗珠,现在的他,对眼前的这群人,是又敬又怕。 “我们需要仁安。”魏溢林边说边挥了挥手,几名穿着防化服的兵士,开始将那些个被拔了牙、撬了手指甲的感染者往囚车上装。 “再犹豫不决,下一个失去控制的,就是仁安。”虽然隔着防毒面具的目镜,但魏溢林双眼却依旧像刀锋一般削得洪才俊“遍体鳞伤”。 魏溢林说的不错,自豫源发现变异的姚父的消息传开后,就像推到了第一张多米诺骨牌似的,各地接二连三地报告发现新增病例,开始还是几十几十,然后是几百几百,再到后来,连数字都统计不出了,直接是某地某镇失去控制,某道某市失去控制。而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七十二个小时之内! 登时,末日的传言不再是空穴来风,拜血会的言论也不再被批为邪说,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相信,以前只在小说和电影上才能看到的一幕,正在慢慢地变成事实。恐慌的人们,无所不用其极地搜集物资、逃离家园,奔向传闻中的伊甸园。 无论是地瘠人稀的桐阳、尔彦,还是崎岖不平的巴阳、兰温、亦或瘴气丛生的建平、地气蒸溽的都峪、黄沙漫天的龙中、大漠茫茫的维龙、地处苦寒的幽辽,与世隔绝的东宁,甚至是雪域苍茫的昆仑,总之无论地处何方,无论史书上曾经如何评价,现在都有千军万马往那头奔,这场景,就连非洲草原上的动物大迁徙都要自叹不如。 如此大规模的迁徙,自然极大地方便了病毒的传播,也加速了那些本来安全的地方的陷落。同样的情况,也在那些发现了年后感染者的国家发生,一桩接一桩,这方唱罢,那方登场,总之,只要换个地名,就是最货真价值的报道。 “洪行政,要是仁安也失控,您的大皮椅,还能坐稳吗?”洪才俊想得太多太多了,以至于柳士蒙已经失去了等他想通的兴致,抛下这句话后,手一挥,示意车队出发。很快,中心医院外的空地上,就只剩下洪才俊那孤零零的身影,站在尚未熄灭的路灯下。 这些个感染者,除被拔掉牙齿,戴上口罩外,还会被撬去手指甲,一部分放到道际公路口那个刻意制造的交通事故现场中,装扮成变异的汽车司乘,另一部分则将被换上工衣,放到铁路那新塌方的现场,伪装成变异的施工员,相信,不用多久,仁安陷落的消息便会通过仍在正常运转的网络,传遍五湖四海。 “先生,贾专员有请。”不知何时上前的随从递来一只手机,手机的屏幕正发出森森的白芒,照亮了洪才俊那苍白的脸。 第二卷:末日来临 第七十一章 积谷防饥 南安阁位于荡蛮屯聚居地东侧的一座小山坡上,高八层,每一层都有四五十个房间,从大楼的一楼,落到地平面,要经过三条汉白玉台阶,每条之间有一段九米长的铺着文明石的连廊,下面两条台阶,每条三十三阶,上面那条则有二十九阶,合起来一共九十五阶。因此,人们都戏称:过了这条道,便是九五之尊。 洪才俊总想在台阶旁修个手扶梯,以免每天都要饱受“登极”之苦,但当真的举起电话时,他又总过不了自己内心那关,毕竟他才四十岁,还有二十年的机会呢,万一真的腾达了呢?要是自己真因忍不了这点小苦,抹了好意头,而错失了飞天的机会,那可真是要悔青肠子了。 待他气喘吁吁地爬到五楼会议室,却惊讶地发现整个仁安的管理层,都来齐了,而且还多了许些他并不认识的人,导致有的人只能坐在临时加上去的塑料凳上。真是煞风景,要知道这会议室中的一切,可都是千百元起步的! 贾忠全坐在长方形会议桌的右首,旁边是他的副专员,副专员左手侧面,是三个身穿迷彩服的人,最右侧的那个,左领章写着“仁安中队”,中间的那个则写着“宁山中队”,最左边的那个则写着“建远中队”,右领章上都写着“中队长”,臂章则标注着:梁河道家乡保卫团。 魏溢林很聪明,知道作为梁河道治所的环州,也必是家乡保卫团梁河总队所在地,而厉疾爆发后,这个机构也随之覆没,并且还没有来得及重建,因此分驻各地的中队基本处于群龙无首状态,在接到调令时也无法找上级核查,只能乖乖从命。 事实也如他所料,这两个中队长一看是赤西南专员公署的公函调令,也不敢多话,不多久就按照命令带人赶到了指定地点。见到如此顺畅,贾忠全甚至还为此懊恼:怎么当时就不敢再大胆些,多调几个中队过来,这样仁安就更安全了,自己手上的牌,就更多了。 洪才俊忐忑不安地坐在主位上,这是他平生第一次惧怕众人的目光,此刻的他是多么希望贾忠全能够“不懂礼节”地坐在他的位置上,替他挡下这一道道令他如芒在背的目光。 “老魏,你怎么不进去?”同层的一间卫生间外,一身大汗的秦天武将粗实的手臂“压”在魏溢林的肩膀上,差点没将后者的脊梁骨压断。 “去去去。”魏溢林费力地“掰”开秦天武的手臂,理了理身上的中山服,“还不够级呢。” “哎,那你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吗?”秦天武转过身,坐在窗台上,掏出香烟盒就要点烟。 这话问得好,因为今天的议程,魏溢林不仅知道,而且还是“始作俑者”之一——这可是他年前忙活了十多天整理出来的方案呢。说到底,这一件都要怪贾忠全,他总是“放”着好好的刘孝义不用,而对魏溢林吆三喝四的,还恬不知耻地美其名为“栽培”。 魏溢林打开了话匣子,反正这会结束后,议程也要公之于众,只见他用略微得意的口吻道:“你想啊,人要生存,首先就要解决‘衣食住’,这其中,衣跟住是次要的,至于‘食’就是大问题了。毕竟,工业时代了,人口比起农业社会是指数级增长的。” “唔。”秦天武不懂装懂地点着头,其实他到没多少兴致去听魏溢林讲原理,他就想知道方案是什么。 “不过不要怕,我们之前去上游的牛栏川勘察过了,只要拆了水库,那露出来的地,以前都是田,得有个唔……”魏溢林挠着脑袋,眉头皱得有点紧,想了好一会,才恍然大悟道,“两千多亩!对,加上周边原有的,养活近三十万人就不是问题了。” “但这会影响到仁安的电力供应。”会议室内,水电局的负责人举手抗议道,“仁安的电,百分之六十来自泾南江水电站,剩下的约百分之二十二来自象鼻岭水电站,只有百分之十八,源自本市的老电厂。但这电厂所需的煤,本地并不产。” 象鼻岭,在永康,也就是说,照目前的趋势发展下去,象鼻岭的电,很快就指望不上了。 “我们可以不要电。”黄处长摆摆手,“电发明不过百来年嘛,在那之前,难道人类就不能生存了吗?” “接下来,就是医院。” 秦天武一听此话,不由得张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这医院有什么重要的?” 魏溢林微微一笑,用手指点了点秦天武结实如岩石的胸膛:“这好歹是家甲等高级医院,它里面有一家bsl-2级的实验室,这可比郝山那个四不像强太多了,所以这医院,我们是必须保证安全的,而且,现在医生可宝贵了呢,无论是其他病,还是医好这厉疾,都得指望他们了呢。” “你说什么?现在医院里只剩下三分之一的医护?”副专员一拍桌案,差点没有指着洪才俊的鼻子来骂,“你知道他们对我们有多重要吗?我们的希望可全在他们身上了!” “哎呀,我……我……哎呀!”洪才俊双手“啪”地打在自己的大腿上,一脸地苦闷,像极了个吞了黄连的哑巴。 “尤副专员息怒,这不怪洪行政,前些个月,营赣昭州流感横行,市里派了三批人去支援,所以才剩下这么点人。”左手边,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连忙替洪才俊解围。 “你充什么大头鬼!你这医院里的人够不够用你心里没个数?你怎么不将你自己也派过去!” “呃……哈哈……尤副专员,息怒……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啊……” “继续说回吃的。这个可以稍微慢点,不过也很急迫。”秦天武就像只巨型木偶,被魏溢林提着绕来绕去,“这要以前,每家每户的猪、牛、鸡、鸭、鹅都是自己养的,长得慢,所以一年嘛,也只有几个大节能吃肉,但这几十年来呢,各种工业化养殖,导致它们产量大增,我们也能天天吃肉了。” 就在秦天武点头点脑的时候,魏溢林画风一转:“但照目前的趋势,我们很快就又回到农业时代了,所以,我们必须将所有的牛羊、鸡鸭鹅全部收集起来,由农牧局统一饲养,以免它们被吃绝种了,到时候,我们就真的没肉吃了。” “哎老魏,这么说,会不会连我们也只能过年才吃肉啊?” 魏溢林托着下巴思索了好一会:“肯定的,仁安本地的警力,连同家乡保卫团及我们的人,估计有两千,这不是个小花销。” “那可不行,我可一餐不吃肉,就浑身没劲!”秦天武抗议道,“这要是手头没劲,怎么干活?” “这个你放心,我们请教过专家,有碗米吊着,就死不了。” “老魏,你这是站哪边的?我们到时候可能还要往外跑,去给那些书呆子收集这,采集那的!这不吃肉,能行吗?” 魏溢林收起了笑容,瞪了正发毛的秦天武一眼:“难道我就有肉吃?贾先生这么做,就是为了我们以后,每年都能吃几顿肉,而不是只能画饼充饥!何况,这说不定,过两天,局势就控制住了呢!” “哎哎哎,你生什么气啊,这不聊天吗?” 魏溢林这才收起“怒”容,继续补充道:“还有一个,就是骡马了。” “骡马?” “嗯,我们会收集所有的燃料,只供贵署及仁安的要害部门使用,因此,往后的交通主要就靠驴子、骡子和马匹。这些我们虽然早就想好好了,就是不知道,现在才去找,还来不来得及。” “这个不是问题,这骡马,仁安附近也有不少,我们这就派人去将它们都收集起来,统一交由公用。”交通局长拍着胸脯保证道,敏锐的他已经意识到,不久的将来,他的上司,将由洪才俊变成贾忠全,因此他要及早在新上司面前露露脸。 “骡子不用,主要是马,务必要好的。”贾忠全第一次开口,这方面,他决定亲自抓,因为郝山离仁安,还是有一定距离的,在限时通讯的情况下,要再没了马,他势必有一个地方要委与他人,但很明显,他并没有这个打算。 “接下来,说说拜血会的事。”贾忠全站起来,跟着那排拉开的红木水牛皮靠背椅子,挨个地在那些人后脑勺后走过,“诸位,形势之所以这么快失控,除了病毒可能发生的变异之外,就数这个拜血会‘居功至伟’,” 一提到拜血会,众人无不闻之色变,因为就是这么个组织,害得人心惶惶。 “我们以前,就是太宽容,发现了,要搜证,搜证完了,才去抓,抓完了,要审,还要给时间他们诡辩,这直接导致,我们始终难以将他们彻底捣毁。”很些人点头,他们也觉得,这拜血会的猖狂,确实跟效率太低有关。 “有句老话叫做,宁可杀错三千,绝不放过一个!”贾忠全忽地提高了音调,这话语就像一阵来自朔北的寒风,冷得那些人身子直抖,“日后,凡是有一点嫌疑的,无论他是何人,全部立刻、当街、乱棍、打死!”最后那三个词,贾忠全是咬着牙说出来的,这已经不是一个宦海多年的人该有的语气了,反而像是一个受害者的哭诉! “然后将他的头颅,悬在十里亭之上!让所有人都看看,这就是叛国者的下场!” 那些人的额角,都挂上了一层冰晶,不是因为他们觉得贾忠全的做法太残忍,而是因为他们担心,自己会被贾忠全的手下的人冠以这种罪名!毕竟,缉事总局以前是什么东西,太家都心知肚明。 大家的心思,贾忠全自然知道,只见他缓了缓语气,换上笑容道:“往后,我们大家,就是一家人了,家人是什么?就是患难与共,有福同享的。毕竟,仁安安全了,大家回家,才能睡得踏实。”话音落时,贾忠全已经回到自己的座位旁,朝洪才俊伸出手:“你看呢,洪行政?” “啊……哈,对!对!仁安安全了,大伙心里,才踏实。”足足过了两秒,洪才俊才反应过来,慌忙站起,一粗糙一细滑的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贾专员,我代表仁安全体公职人员,向您保证,我们一定竭尽全力,配合贵署工作,保,仁安永远平安!” “这最后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贾忠全说着拧开了小收音机,在一阵嘈杂后,一把女声传了出来,大伙一听便认出,这是长安电台那位声音很甜美的播音员,但今天,她的心情,似乎也很糟糕:“根据统计,目前共有一百七十六地市失去控制,防控中心估计感染新型弹状病毒人数已超七千万,并且仍在呈指数级增长中。据此,执政官于一小时前签署特27号行政令,内容如下……” 这命令很简短,只有五条,每条也就百来字,但会议室中的人,听着听着,脸上便蒙上了厚重的乌云,那一直占据大半张脸的侥幸,竟然在转瞬间,败下阵来,消失得无影无踪。 “希望,各地行政官能坚守岗位,尽力拯救灾区同胞,履行自己竞选时的诺言,切莫因私废公。相信疫情一定会过去,春天马上就会到来!” “站着说话不腰疼!都这么严峻了,还要我们接纳从外面涌来的人!”一个人率先发难道。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一瞬间所有的人都在交头接耳,洪才俊想拍桌子让他们安静,但又发现,贾忠全似乎并没有要他控制现场的意思,于是右掌就这样,悬在半空,收回也不是,拍下去也不是。 贾忠全要的,就是这些人一致请求封路,因为只有这样,他的做法才是顺应民意,而不是独断专横。 第二卷:末日来临 第七十二章 肝肠寸断 千百年来,赤县人可以不爱财、不惜身,但不能不顾家,因为对于赤县人而言,家,就是根。但现在,这根,断了。贾忠全机关算尽,却偏偏漏算了“家”!他忘了,宁山和建远家乡保卫团及交通四大队、行动队的队员,包括他的幕僚们,绝大部分都不是仁安人!这些人的家,如同打碎的水晶,散落在四面八方。 “豫源失去联系……剑岭失去联系……桐阳失去联系……”一个月来,黑色的老式收音机就像潘多拉的魔盒,总要蹦出几丝罪恶,每吐一个字,郝山基地中就多一阵哭声。刹那间,整个基地,父哭其子、子哭其父、兄哭其弟、弟哭其兄、孙哭其祖、祖哭其孙,哀嚎遍野,泪流成河。 “巴阳失去联系……营赣失去联系……”替换下女播音员的男播音员继续念道,但没念几句他的声音也哽咽起来,“建平失去联系……东原失去联系……”念东原时,他停了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吸气声顺着电波,传遍整个赤县。 一天黄昏,贾忠全将大伙召到直升机场上,飞机场的四侧,都支起了巨大的投影屏,投影屏的放映机,与电脑相连,因此可以收看到来自他方的网络电视直播,这四只屏幕之中,密密麻麻地坐了近千人,颇有点八十年代,看公众电影时的味道。 技术处的人开始操作机器,在换了三五个台后,满是雪花的屏幕终于恢复了正常,这是为数不多的几个还在工作的电视台,因为它是卫星的,且台址远在维龙,听主持人说,今天的节目全是由这些天的无人机航拍实景剪辑而成,都是真实场面。负责解说的是一把雄浑的男声,估计是个黄土上长大的汉子。 第一帧,是在东原的无人机,只见它下面,黑簇簇的脑袋如同潮水一般,涌向东面,据说那是洛州的方向,看感染者的阵仗,这座十朝古都是凶多吉少了。 第二帧,是在桐阳的无人机,迎面而来的是一条笔直的铁路,一列长长的绿皮车,四分五裂地躺在铁路周边,发电车还着了火,浓浓的烈火已经吞噬了两节车厢,那两节车厢旁,躺着好些“蚂蚁”大小的黑东西,无人机继续往前飞,后面的车厢也是一片混乱,许多人尖叫着四处乱窜,有的被自己绊倒,有的被从后面扑倒,有的丈夫正在拼了命地保护妻子,有的母亲正将孩子死死地搂在怀中,任由背后的“人”肆意啃食自己娇小的身躯。但亦有几个人,将手中的行李箱砸向与自己并肩奔跑的人,以便让被砸倒的他(她)替自己拖住紧追不舍的感染者。 第三帧,是在建平的无人机,高低起伏的丘陵之间,数不清的汽车挤在数条主要公路上,这些汽车多是从北方而来,准备从这里,渡海去东宁,但汽车实在是太多了太多了,宛如一条五彩斑斓的龙,从云雾中来,到大海中去,前不见首,后不见尾。 数不清的黑点正在燃烧着的汽车残骸中奔跑、跳跃,他们在喊,他们在吼,他们在叫。他们身后,左右两侧,是黑压压的一片,如同蝗虫般涌来的感染者,所到之处,片瓦不全。感染者就像一群狼,幸存者就像羊,群狼一点点地扎紧了包围圈的口袋,将十数万只亦或数十万甚至过百万只羊围在中间。气氛一时变得安静,就连那向来迅猛的冷空气,都止住了脚步,似乎也被这即将到来的一幕所吸引。 无人机慢悠悠地转了个圈,看得出,无人机的操纵者,也想看一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解说员也停下了解说,屏幕后的众人,则纷纷将身子前倾,眼珠只恨不能瞪得再大一点。太阳公公粗暴地扯开了挡住自己的黑云,将自己的使者派到狼群当中,将它们照得通亮,他想干嘛?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他想说情。太阳公公平静地回复道,他以自己五十亿年的阅历,劝诫下面的生物,自相残杀,只有死路一条。对于自己的理由,他有数以千万条的论据,每一条的后面,都是血粼粼的教训,也是,在漫长的岁月中,地球上都不知有多少个物种称王称霸,如,靠着身体征服陆地大海与天空的恐龙,靠着智力将目光方向星辰大海的智人。但同样的,又不知有多少个王霸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只留下数不尽的谜团,等待后来者去挖掘它们曾经的辉煌,如恐龙又如大西洲古文明。 但他的使者,被无情地斩杀,因为无论他如何苦口婆心,下面的生物,就是不信!见劝诫无效,太阳公公长叹一声,从海边扯起几块乌云,遮住了自己的双眼,他,厌倦了也麻木了,因为地球上的霸王,无论它是何种物种,都永远是长不大的孩提,愚蠢、自大、天真。 雄壮的狼王一声令下,数百万的军团齐声高吼,震得山摇地动,圈中的绵羊,早已吓得四肢发软,口吐白沫。当然,羊群中也有些牧羊犬,他们吼叫着,鼓起肌肉,勇敢地扑向见不到尽头的狼群,但它们毕竟太少、太少,就如同一道沙堤,一冲即垮。惨烈的屠杀开始了,羊群四下乱窜,或死于狼口,或死于自相践踏,或死于同类相残,没错,同类相残。 无人机继续往东边飞,或许,有些幸运儿,已经到海边了呢? 不错,确实有少数幸运儿,成功到达海边,温暖的海风,夹杂着阵阵盐味,拂在幸运儿们身上,蔚蓝色的海面上,洒满了金色的阳光,如同一条桥,一点点地向远方延伸,无人机稍微飞高了点,这样,屏幕后的人便能看见金桥的另一端——天门岛! 天门岛,意为天堂之门,只要登上它,便能进入蓬莱仙境——永远没有痛苦,永远没有灾难的东宁!而天门岛与这些幸运儿之间,只有短短的二十里金桥!仿佛只需轻轻一跨,就能过去。幸运儿们沸腾了,短暂的修整后,无数的大船小舢一并出海,这些船舶上,全是黑压压的幸运儿,由于严重超载,它们的甲板大都已与海平面相平。 大船小舢后面,是一根根木头、一个个轮胎,一个个泳圈、一个个塑料罐,幸运儿或抱着它们,或套着它们、或抓住它们、或绑着它们,一下一下地,朝天门岛游去,这些人后面,还跟着一批什么都没有的人,他们,已经找不到可以借力之物,只能将希望,寄托于自己的体力,这些人之后,还跟着一批不会游泳,又找不到借力物的人,但他们还是义无反顾地走进大海,因为他们相信,自己眼前的金桥,是确确实实存在的,自己,可以在它上面,平平稳稳地走过去! 旱鸭子的后面,则是幸运儿中的背运者,他们或是行将入木的老人、或是身患残疾的人、或是半大的孩提、或是没有勇气下水的旱鸭子、或是腆着大肚子的妈妈,他们的脸上,最是平静,或站或坐,或躺或匐,三三两两地,围着圈,聊着天、唱着歌、跳着舞,似乎他们只是来度假,而不是来逃难。 “轰隆”、“轰隆”、“轰隆”天门岛上空,忽地升起数朵金色的烟云,驶在最前的那艘渡轮周围,立刻溅起数朵几十米高的水花,待水花散尽,屏幕后的人才惊讶地发现,那渡轮竟然已经倾斜,浓浓的黑烟、从它身子中部“喷”出,不一会便遮住了半个天空。 “轰隆”、“轰隆”、“轰隆”金白色的烟云接二连三地升起,将整座天门岛笼罩在圣光之中,而圣光之下,那金桥已然断裂。 长时间的震惊之后,解说员才猛地想起,自己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连忙补充道:“根据军方今天凌点二十二分所发之通告,东宁道、维龙道、幽辽道之全境皆为军事禁区,公民请勿擅自私闯。军方将击落一切靠近之空中飞行器、击沉一切靠近之海面船舶、击毁一切靠近之地面载具,望公民相互传达。” 第四帧,来自在曾被贾忠全寄予厚望的“伊甸园”——都峪道上空盘旋的无人机。当看到袤州城那熟悉的镇海楼时,魏溢林的心不禁提到了嗓子眼,坐在他身边的柏韵莲也是身子一紧。无人机很快便绕过了镇海楼,飞向三五千米外的越光阁。忽地一束浓烟涌入镜头,浓烟之下,似乎还有一层涌动的火焰,解说员的声音,开始染上了不同于悲伤的悲壮。 无人机渐渐降低了高度,并悬停在木棉树的顶上,从这里可以看见正熊熊燃烧的越光阁,六层高的越光阁,宛如一支火柜,给袤州的夜空,画上了浓郁的通橙色。越光阁前,有一个五六十平方的停车场,停车场的出口处,堆满了沙包,沙包前,围上了五六圈的蛇笼,蛇笼上,横七竖八地挂满了感染者的遗骸,红褐色的血液,顺着停车场口的斜坡,汹涌而下。 显然,镇海楼,并没能镇住那汹涌的墨潮,听解说员说,在袤州的最后时刻,当地的行政官拒绝搭乘直升机离开,这个天命之年的老人,选择用自焚的方式,来向那曾经相信他的数百万公民谢罪。 柏韵莲已经哭成泪人,半个多月来,她一直拒绝开启手机,也拒绝去听收音机,为的,就是让魂牵梦绕的袤州,继续岁月静好,但现在,无情的现实告诉她,这个痴梦,是时候醒了。醒还不够,耳畔,那个烦人的解说员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都峪即将沦陷,估计全部居民都将成为感染者此类的鬼话。 “不!”柏韵莲忽地扭转身子,两只肉嘟嘟的爪子使劲地捶打着魏溢林岩石般的胸脯,平心而论,她的力气很小,但魏溢林却觉得,自己的胸膛已经碎裂,胸膛后的那颗心脏,也被锤打得濒临碎裂,“为什么!为什么!” 眼泪,在重力的作用下,顺着魏溢林的脸颊,一点点地往下滑。或打在衣服上、或落在冰凉的水泥地板上。纵使魏溢林早已预见,也提醒父母早做准备,但他,还是轻视了病毒的威力,现在,纵使父母早已返回老家,也无济于事,因为那里,也已被解说员“宣布”陷落。 为什么?为什么我没能陪在他们身边!为什么我要来这个该死的地方!为什么!为什么??? 第二卷:末日来临 第七十三章 何去何从 噩耗接二连三地传来,当看见自己的家乡陷落时,大家都只是哭泣,但还未至失控,因为人有两个“家”,一个小家、一个大家。前者是家庭,后者是国家。前者没了,人会失落、惆怅、哀伤,但还不至于迷茫,因为他们的潜意识还会安慰他们,不要怕,国家还在,一切还都能变好。 但那第五帧,却彻底让众人的潜意识,闭上了嘴。因为这第五帧,摄于长安。 龙首原上,黑云压城,龙首原下,火光冲天,火光之中,不计其数的红宝石正在炼成,这些来自幽冥的使者,汇在一起,便成了一支势不可挡的军团,所到之处,寸草不留。它们追着着溃逃的人们,一点点地逼近赤县的象征——天祥宫。天祥宫,取天下祥和之意,是几千年来,这块土地上哺乳出的人们的最高追求。 天祥宫前,十八面代表赤县十八道的旗帜正簇拥着中间的主旗,挺立在阴冷的朔风中,这些旗帜下,青年军破虏团的三百玄清死士正在列阵,作为唯一一支留守龙首原的作战部队,他们将保卫赤县联邦的旗帜,直到生命的最后。 无人机给了其中一名士兵一个脸部特写,这士兵很高,长着一张帅气的脸,狂热的脸上还残留着几粒青春痘,看得出,他当上“大人”的时间,还不长,但肩上,却已经压上了远沉于泰山的重担。 风萧萧兮易水寒,青年报国兮死何惜? 魏溢林缓缓地举起颤巍巍的手,轻轻地拍在柏韵莲的脊背上,后者的身子仍在不断地抽搐,袤州的陷落,已经令她的神经变得极为脆弱,如果,再让她看见龙首原的惨状,不知她还能否撑得住?魏溢林真的很想回到十年之前,回到那段狂热的岁月,去跟屏幕中的人一起,抱起枪,死在天祥宫前,一了百了,再也不用,“享受”活下来的煎熬。 熊熊的烈火,终究爬上了气势磅礴的天祥宫,一如当年攀上阿房的火焰,而那名年轻的士兵,也早已消失在汹涌的幽冥使者当中,一如几千年来,那无数守护长安的先辈,破虏团,终归为虏所破。熟悉历史的人,想必早已释然,因为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幻梦。 后面的节目,已经没有看下去的必要,因为一切都已经结束。贾忠全履行了自己的诺言,保住了赤西南专员公署上下八百余员,也保住了仁安三十万黎元,但除此之外,他也什么都没能保住,包括他自己的家人。他的心,跟其他人一样,满目疮痍、支离破碎。 长安的故事结束了,但郝山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贾忠全默默地站起来,理顺了身上的藏青色中山服,这衣服是崭新的,今天,他是第一次穿。在他的示意下,技术处的人卷起了四块荧屏,同时将几只音响,搬到投影屏原来的位置,这样贾忠全的声音,便能最大限度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贾忠全踏上了半米高的主持台,用力地咳了声,下面的人,这才慵懒地抬起头,他们的眼角,无不挂满晶莹,很些人的表情,都已麻木。也难怪,毕竟古人云:家亡倚国,国破归家。但现在,家和国,都不在了,他们就像一群没有了巢穴的小鸟,在茫茫的夜空中,漫无目的地飞着。 “我的家,在东原。”贾忠全沉声道,“我有个老父亲,八十岁。有个爱人,五十一岁。” 场下的人纷纷安静下来,有的不自觉地抬起头,他们的眼神很飘,这表明,贾忠全的话,已经引起了一些人的共鸣。贾忠全接着道:“我有个儿子,四年前娶了个媳妇儿,年三十那天,他媳妇恰好怀胎三十九周整,要没这事,我已经抱上孙子了。” “徐局长曾经跟我说,可以将我的家人,接去东宁道。”贾忠全很善于调动众人情绪,说到这,除了极个别人外,大部分人,都已经竖起了耳朵,在听着。 “我说不!”贾忠全用力地一摆手,神色坚定,“徐局长问我,为什么?难道你不担心他们的安危吗?” “我说,我当然担心。但是!”贾忠全的右手食指,用力地“砸”在面前的空气上,“赤西南专员公署,上下八百余弟兄,他们的家属,难道都能去东宁吗?” “贾老头真是个疯子。”秦天武轻轻地捅了捅魏溢林的手臂,“连家人都可以不要。” “他要的是人心。”魏溢林轻轻地拍着柏韵莲的脊背,下巴不自觉地在她的脑袋上,摩擦着,柏韵莲的头发,很是柔软。 “好些天前,家里跟我断了通讯。”贾忠全摊开双手,眼角,两滴泪水,不自觉地往下流,他的嘴唇也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现在,我们都一样了。” “我们可以就这样沉沦下去,直到老死。”贾忠全话锋一转,既然情绪已经调动,那么就到了灌输自己观点的时候了,“但你们愿意吗?难道你们就不想重新跟家人团聚吗?要知道,他们只是得了病,没有死!只要能研发出疫苗,就能治好他们。” 有些人点了点头。 “我们救下了六个教授,带来了两个科研团队。加上防疫处的,我们有八个教授,有学病理的、有学细胞的什么都有,疫苗的研发工作,随时都能开始。难道你们一个个的,就打算这样沉沦下去?无所作为,直到老死?”贾忠全猛地一跺脚,指着原本放着屏幕的方向,“要知道!你们的学弟,都已经能保卫天祥宫了!而你们呢?一个个的,都在这里耷拉着脑袋!都干嘛呢!” 所有人都被他突然一百八十度转弯的态度吓了一大跳,纷纷坐直了身子,柏韵莲也从魏溢林的怀里抽身,抹着眼角,怯生生地看着那远处的人。 “我告诉你们,安史之乱时,大唐也丢了长安,但最后,不是也夺回来了吗?没错,我们现在是失去了长安,但我们还有维龙、幽辽、东宁、昆仑!赤县还在!”贾忠全的脸上,青筋暴突,他的声音,也随着扩音器,而飘荡在山谷之中,“黄处长,把旗升起来!” 恢弘的国旗歌缓缓响起,那面象征赤县的旗帜,也随着人们的歌声一点点升起,不一会便染上了西垂的夕阳留下的,最后一束金光。 旗帜升到顶了,国旗歌也结束了,贾忠全摆摆手,示意众人坐下。只见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沉了沉声道:“孩子们,记住你们的身份,你们是赤县的公民,先生的袍泽!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无论以后的世界变成什么样,你们要做的,就是用生命,来捍卫这面旗帜,只要它还在,赤县,就还有希望。” 魏溢林确信,老师说了这么久,就只有最后这两句话,是真真正正的肺腑之言,因为,天下大势,合则治、分则乱,故而,保住赤县,符合所有人的利益。 “老魏,你信贾老头吗?” 还在为柏韵莲的抽身而懊恼的魏溢林老久才反应过来,秦天武是在跟自己说话。 “干嘛,吓一大跳的。”秦天武鄙夷地看着魏溢林。 “老秦,在仁安找个牵挂。” 秦天武有点吃惊,不过当他看了魏溢林一眼后,就明白了——魏溢林和柏韵莲,几乎成连体人了。秦天武“悻悻”地笑了两声,扭过头,不再说话,在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他的姚青霞,尽管对方,已然不在。 “我不骗你,老秦,不相信贾先生,就赶紧找个坚持下去的理由。”魏溢林那满是老茧的手,轻轻地摸着秦天武笔挺的脊梁,“我的后背,还要交给你呢。” “就算特效药出来了,他们也回不来了。”秦天武抹了抹眼角,或许,这是他自出世至今,第一次留下男儿泪。也是,要想将几万万只感染者一一束缚,并注射特效药,怎么想也是得不偿失或天方夜谭,因此最可能的结果,就是等这些感染者自然老死,然后军方再去收复失地——如果军方决定强势反攻,那估计也就没特效药什么事了。 “但你还在呢,找个伴,还能继续你们老秦家的血脉。”这,或许才是大伙原因相信贾忠全的真正理由。不过这么一来,反而让贾忠全在众人心中的形象,高大了几分——他,年事已高,生育能力也已几近于无,也就是说,无论疫苗研发成功与否,他几乎必然绝嗣。或许,这就是贾忠全刻意营造的人设——我,工于谋国、拙于谋身,光明坦荡! “谁愿意跟我?”秦天武像是在问魏溢林,但更像在问自己,“青霞等我,从懵懂少女,硬地等成了半老徐娘。我现在再找,要万一哪天我回不来了,她怎么办?” “实在不行,将这,戴在无名指上。”魏溢林点了点中山服胸口的徽章,“戴上了,就是死,也不能将你们分开。” “就像那些学弟一样?” “对,学弟能做到的事,你当学长的做不到?”魏溢林刻意挤上了笑容,试图将秦天武从悲伤中拉出来。 秦天武侧着头,看着那即将消失的夕阳余晖,内心不知,掀起了几多波澜。 第二卷:末日来临 第七十四章 任重道远(一) 贾忠全将柳士蒙和魏溢林连夜叫到自己的办公室,那里与几个月前,又有很大不同,墙壁上,密密麻麻地挂满了地图,有仁安市的、小河门的、荡蛮屯的、平梁乡的、宁山的、建远的等等大大小小有七八张,且每张旁,都贴了便签纸,上面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小“蜘蛛”。 那张小沙发上,则堆着更多的东西什么书籍、铺盖、食品盒、茶叶应有尽有,总之不留一点空位。贾忠全指着唯一空着的过道道:“做吧,这里太乱了。”接着自己就先盘腿坐下,手一伸,从茶几上抽出一张大一点的地图,好像是梁河道全图。 那两人面面厮觑,无奈只好一个向前半步,一个退后半步,侧着身坐了下来,见他们坐定,贾忠全才摊平了地图,手指点着地图上的一个小点:“这是仁安,它就像一叶孤舟,落在偌大的梁河道上,随时都可能被淹没。” “洪才俊昨天给了份物资表我,仁安的燃油,只能支撑到五月份,我说的是只供军用的情况下。”贾忠全说着,右手在茶几的纸堆上摸了好几下,翻出一份大得多的全国地图,另两人连忙接过地图的两只角,并一点点地将它们拉开,“刚刚,徐局长来了消息,本部及龙首原、终南山都已迁往东宁道。除了维龙、昆仑、幽辽外,其他十三个道划分成九个兵团管辖区,郝山地理上属于纪柱石兵团辖区。” 接着魏溢林又从茶几上抓起一份档案袋,取出里面的物什后,将这袋子往地图中间一丢,魏溢林伸长脖颈一看,名字那栏写着“纪柱石”,职务那栏写着“第一零三集团军中将司令员”。 “我不能说他是个庸才,但我实在看不出,他有什么能耐能在两三个月内恢复补给网络。并在其他部队中树立自己的威望。”贾忠全将那沓厚厚的履历放到两人面前,“找你们来,就是想跟你们说清楚,我们在未来可见的时间里,究竟要做些什么。” 给了两人五秒钟的缓冲时间后,贾忠全竖起第一只手指:“首先,是思想,你们必须配合黄处长的工作,稳定大家的心。” “第二,是安全问题。”贾忠全折起了全国地图,以免挡住下面的梁河道地图,“这仁安,共有大大小小十二个聚居地点,它们之间相隔也有段距离,这段路迟早是个隐患,感染者也好、其他人也罢,很有可能会翻过这周围的山岭、阻断仁安各聚居点之间的联系。” 这是个好问题,地广人稀是仁安的优点,但同样的,地广则意味着要防守的点更多,防守的点一多,兵力就不可避免地分散,从而容易被各个击破。 “仁安的中队长建议说,可以让各个聚居地点结寨自保,但这只能挡住一时,也不能从根本上解决安全问题。” “老师,属下认为,我们可以效法古人,用甬道来解决这一问题。” “甬道?”贾忠全眉头一皱,似乎一时之间,并没有反应过来。 一旁的柳士蒙连忙解释道:“甬,原指可以装十斗米的大桶,这甬道,就是在道路两旁修有围墙。巨鹿之战时,秦军就是通过这种方式来运输粮食的,但这种道路,修建费时费力,而且也不好防守。” “我们可以用集装箱来代替围墙。”魏溢林连忙替自己的观点辩护,“这仁安有个货场,上面堆了好多集装箱,这些集装箱,首尾相连,上面开凿一个通风口,就能当简易的甬道使用。当然,这些都是权宜之计,真正一劳永逸的,还是要养精蓄锐,直到我们能收复整个梁河。” “哎哎哎,别太发散啊。”贾忠全拍拍手,“怎么。还真把自己当征南将军了?” “属下不敢。”尽管被贾忠全一语中的,但魏溢林还是笑着否认道。 “好了,下一个问题。解药的研究。”贾忠全应该是采纳了魏溢林关于甬道的建议的,因为他拿出了笔记本,并在上面“沙沙沙”地留下几行字。 “教授们一致认为,在解封后的那几天里,一定是有什么因素,促进了病毒的滋长、并令它们的传播速度比以前更快。但具体是什么,他们争论不休。” 魏溢林跟柳士蒙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因为教授们有分歧,就要去用实验数据来证明孰是孰非,但仁安的感染者,除了那几个当门神的,其余的早被挫骨扬灰了。因此,要想继续研究,就只能出去外面抓,但这究竟有多危险,两人是心知肚明的。 “这些天里,我们杀得泾南江的水都红了,但这其中,有多少人是真正染了病的,谁都不知道。”贾忠全长叹一声,脸上写满自责,“但郑泌煌教授说,如果能研究出一种能分辨出感染者与健康人的仪器或试剂,这种杀戮,就是可以避免的。而要研究这种技术,就得不断地解剖病尸。” 也就是说,他们又得带着防疫处的那群人满疫区跑,如果分到的,是防疫处的外勤那还好,最怕的是,分来的,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书呆子。 “老师,如果我们受伤了,怎么办?”魏溢林抱着自己的双膝,银杏中学的事,至今还萦绕在他耳畔,作为一个多年的老特情人员,他知道,没有人,能够永远幸运下去,“我们没有勇气,对自己的袍泽开枪。” 柳士蒙点点头,脸色也慢慢变得浓重,因为上一次,他的团队就发生过这种事,有一个组长,替自己的组员隐瞒伤情,将他带了回来,结果刚下直升机,那人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所幸那个时候,人在完全丧失理智之前,有五至十分钟的昏迷期,但现在,这个昏迷期到底还在不在,大家心里,都没有答案。 “先生告诉我们,不应相信天意的存在。因为世间万事,所遵从的只是客观规律。”贾忠全开始收拾地上的地图,“但这世上,又有哪个人,能说得清楚,这客观规律,究竟是什么?它又有何德何能,值得万物去遵守?” 难道,赤县的未来,真的只能靠天意来定夺? “沥江,一个风景宜人的旅游都市,当然了,你们没这个旅游命。”贾忠全站了起身,从乱糟糟的办公桌上抄起一条教鞭,“两万多平方千米的面积,一百多万人,怎么样?比环州友好多了。” 这一点也不幽默,因为只要有百来个感染者抱团,对于只有五六个人的调查小组来说,往往就是灭顶之灾,更何况,谁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走着走着,就被暗角里头的感染者抓了下。 “我们除了去解剖病尸,还有一个任务,勘察沥江的机场是否还有使用价值。”贾忠全用教鞭,在七子镇上画了个圈,然后又在城郊的鸣沙镇上点了点,“这里有个直升机场,如果我们能收复这两个地方,往后我们跟外界,就又多了一条联系通道。” 贾忠全不是个没有野心的人,这一点魏溢林非常清楚,毕竟,没有野心的人,是断然不会在这般年纪,如此决绝地抛下至亲的,但老师究竟想干什么?甩开纪柱石,自己单干?取代纪柱石,成为梁河道亦或整个赤西南的一把手?前者他已是有实无名——纪柱石就是想管他,也没有这个精力和能力。如果是后者,那也是天方夜谭,毕竟,无论是想控制梁河道还是整个赤西南,就算仁安那三十万人,全是训练有素的军士,也还是远远不够。 带着这个疑问,魏溢林悄悄地问了秦天武和柏韵莲,前者说,贾忠全或许是想出国,毕竟,世界上的大部分地方,还是安全的。后者说,他是想尽快跟维龙、幽辽和东宁恢复航空交通,以便得到物质援助或分享病毒的最新研究成果。 开始时,魏溢林觉得柏韵莲的想法太单纯,但夜里,辗转几次后,又忽地觉得,或许老师这次,是真的只想尽好自己的职责,为郝山基地,为仁安,做些实事,但向来做事一步三套的老师,这次真的就心无杂念?魏溢林想想也觉得不太可能:唉,不想了。揣摩人,太累了,要不是不揣摩不行,他也懒得去想。 贾忠全需要的东西,多得令他自己都发指,一来是赤县人口与工业社会特性的双重加持下的结果——任何一个像样的城市,都远无法自给自足。二来,是他尚未向任何人提起的狂妄计划,而要将这个计划变成现实,就要满足许多条件。 首先,他要收复机场、要找到一架能飞的客机、找到能驾驶飞机的飞行员,甚至还要一帮能维修飞机的技工。飞行员,他有,因为在将那几个教授“请”回来的过程中,特情人员们就顺带“逮捕”了两个飞行员回来。 但技工就没那么容易找了,一来,修好一架飞机,需要的人太多,逐个逐个“请”,人手不够,二来,能将一帮技工聚齐的地方,只有机场,可一群人开着卡车、拿着枪去机场“绑”人的事,大片可以拍,现实中几乎不可能,除非能抓住时间点,早了,驻守机场的军警会将绑人的人全部打死,贾忠全自己也洗不干净,晚了,去“绑”人的人会不会被淹死在感染者的海洋里都还是个问题。 第二、他需要更多的医护人员,至起码要将仁安中心医院的编制人员给补齐。因为这医院现在只剩下三分之一的医护在吊着,而甲等高级医院的病人,又是出了名的多,就算患者都是文明人,不伤人,也不会突然变异,医护们也禁不住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十四小时的高强度工作。要是真鞠躬尽瘁了一两个,那可真是亏大发了。 况且在未来可预见的时期内,要想补充一个医护,难度绝对比补充一个特情人员大得多——特情人员的培训周期是两年,但在必要时,两个月就够了——体能可以练,只要不是弱智残疾,所有年轻人都可以担任。至于医生嘛……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现在物流网断了,医院库存的中药、中成药、西药不用多久便会用光,中药或许还可以采,但见效快的西药可不行,那么没了药以后,患了病该怎么治,还得靠这些人来想办法。 第二卷:末日来临 第七十五章 任重道远(二) 第三、他需要经济学家,因为现在的仁安,名义上属于纪柱石兵团辖区,但同样焦头烂额的纪柱石是对他们不管不问了,所有的事,都要自己解决,先不说感染者,就说仁安的三十万人,他们要活下去,就得吃饱穿暖,而要吃饱穿暖就得通过劳动,去与别人交换自己所需,在个把月前,这都不是问题,因为有非常完善的交易制度——以钱易物。 但现在,行不通了,因为,仁安的支柱是旅游业,它百分之六十打上的人口,都是从事旅游业及其相关产业的。只有不到百分之三十的人,是能产粮的农民。虽然这些从事旅游业的人口可以去从事畜牧业、渔猎业、从军、从工(拆大坝、垦荒地、建甬道、盖寨墙)配上靠暂时还有的救济粮以养活自己,但他们相互之间,还是得互相交换劳动产品吧? 那么,怎么个换法才是公平呢?而作为仁安的统治者,又该怎么去制定税收标准,在满足防务需求的同时,又不至于弄得仁安百业凋零呢?贾忠全心中始终没个底,而仁安统计局的那群人研究风水球这方面是在行,但对如何确保交易的公平性、避免财政入不敷出方面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因此思来想去,贾忠全还是觉得,去拥有高校的沥江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救几个懂经济的教授出来靠谱点。 其实更为重要的一点是,沥江境内,有梁河道的三个大粮仓之一的小北河粮仓,要是能将那里的粮食取回来,当作央行的“储备金”压在仁安粮库内,无论是对提升他个人的威望,还是稳定仁安那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民心,都是有意义的。 总而言之,沥江,是一定要去的,关键是怎么去,何时去,多少人去!贾忠全的态度是赶早不赶晚,因为晚一点,无论是仁安还是沥江,都会多几分变数。但他又担心,一旦大军出动,仁安会不会又乱了,所以,他将目光投在魏溢林和柳士蒙身上——两位骨骼惊奇,将来必成大器,现在,先去沥江探路,完成第一个考验! 魏溢林“顶”着苦瓜干般的脸回到队长室,将几个基层干部拉到一起,交代几句,然后——开练!毕竟,那么重的担子,没点体能储备怎么行?而且,还得加倍地练——天知道贾忠全会不会忽地心血来潮,要他们将整个沥江背回仁安。 魏溢林将小黑板推倒队长室中间,将沥江的地图用四块吸铁石吸在上面,然后朝秦天武挥挥手,示意后者过来:“我们要去沥江玩一个经营性游戏,简单地说,就是不断地招募当地的幸存者,当然,前提是确保能控制住他们,直到有实力去控制机场。” 关于“招降纳叛”,贾忠全是有明确要求的,最好是家室还在的壮年男子,因为这些人,只要将他们的家室带回仁安,他们便大多会死心塌地地替自己守护沥江的机场。当然,热血沸腾的单身青年也是多多益善的,至于什么黑道老大,当地的家乡保卫团残余之类的,前者一律不要,后者,除非确实如青年军般狂热,否则,当即一刀两断,因为——流兵即为寇,败兵即为贼。 由于任务如此繁重,标准又是如此模糊,所以贾忠全让柳士蒙和魏溢林抽签,抽短签的那个去招人,长签的那个去勘察粮库。至于寻找幸存的医护及经济教授之类的杂事,叫他们俩的手下人去就是了。魏溢林手气差,抽了短签。 “这得多久。”秦天武听得一头汗,这个任务,光是捋顺它的思路就耗时又费力,何况去执行? “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魏溢林似乎早就看穿秦天武心中所想,“现在的仁安,不足以支撑三十万人。发生了这种事,短时间内,日子是不可能恢复到从前的了,忘掉以前吧。重新开始。” “行吧。”秦天武抱着右手的手肘,张嘴咬着右手的拇指,盯着地图看了好一会,才皱眉道,“我们得带多少东西去?” “唔,这么说吧,我们相当于要玩一场‘开局一双手,打下一座城’的游戏,你就想象一下,控制这个机场约要五十人吧,而要凑齐符合条件的,少说几个月。” “那我们起码要带十天吃的,而且还要不停地收集吃的、喝的。”秦天武两只手的手指动了几动,算了下,“那估计得有三十千克以上的负重了。” “这次是真得找辆皮卡了。” “哎,上面对感染者的态度是什么,杀还是不杀?” 魏溢林转过身子,在自己的办公桌上翻找了好一会,翻出一张被压在下面的文件纸,这是机要室发给各个部门的通告复印件,魏溢林快速瞄了眼,确认对题后,将它递到秦天武手上:“执政官签署了特31号行政令,宣布在生命安全受到威胁的情况下,公民可以击杀感染者,而不需负任何责任。暴力机关工作人员可以击毙任何可能威胁自己安全的人,而无需承担任何法律责任。” “这等于是让我们自生自灭了啊。”秦天武握着文件的手,不停地抖着。 “将我们扔去贡榜时,不也是这样吗?其实这些感染者,跟猜萨,也没多大区别。” 山里的天,总是比平原冷,一到晚上,更是寒风似刀,这种天气,恐怕只有温暖的被窝,才是唯一适合人待的地方,但人嘛,虽说贵为万物灵长,但却总是身不由己。 这不,柏韵莲又又又不得不强压下回去睡觉的念头,跑到操场上去忍受折磨。原来,自贾忠全下决心派人去沥江“搜刮”以来,为了保证调查小组成员的安全,所有被选上的人,都必须每天进行双倍于以往的强化体能训练,以确保其体能储备能应付只有危险没有救援的“搜刮”,而作为防疫处为数不多的外勤之一,柏韵莲自然也得上阵了,不过她的体能……确实不怎么好,因此加练变成了家常便饭。 “感觉还好吧?”魏溢林走到蹲在地上连气都喘不上的柏韵莲身边,一伸手,将她强行“提”了起来,“走走先,别那么快蹲。”但令魏溢林没想到的是,他刚松手,柏韵莲的腰便又不自觉地向下弯去,这一弯,她背上的那只鼓鼓的大背囊便露了出来。 “怎么这么沉……”魏溢林费了好大劲,才将这要命的玩意从直不起腰的柏韵莲身上解下,“咚”地一声,背囊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 “还……还不是你……”柏韵莲没好气地看着魏溢林,“什么……三十千克……负重……负重跑……” “好啦,好啦。”魏溢林拍着柏韵莲的背脊,等她气喘顺后,才从裤袋中掏出那条从仁安买回来的丝滑巧克力,“给你补补。” “我没……没胃口……”柏韵莲白了魏溢林一眼,抓住他手臂的手并没有移到他手掌上。 “那我自己吃了。”魏溢林一脸坏笑地看着她,装模作样地就要撕开巧克力的包装袋。 “哼!” “哈哈,给你。”魏溢林放肆地拉开柏韵莲训练服的口袋,将巧克力硬塞了进去。 “你……你找我什么事啊?”柏韵莲似乎还没喘顺气,或许是她还不想喘顺气? “这次去沥江,可能有点久。”魏溢林将前臂保持在上倾状态,以免柏韵莲的手臂,“不慎”滑落,“或许,又有些日子,不能洗澡了。” “要是特效药能早日研发出来,不洗澡,也没什么。”说这话时,柏韵莲的脑袋,一点点地下垂,她不想,让魏溢林觉得,她是个爱哭的女孩。 “会的,一定会的。” “对了,我们在袤州的袍泽,还有消息吗?” 看来,这丫头,还是不愿相信无人机拍摄的那一幕。也是,谁愿意相信,好端端的家乡,说变,就变成这副模样了呢? “曾经我也设想过,我会怎么面对父母的离去。”魏溢林抬起头,看着天际也隐隐约约的繁星,深山中的天空,清澈、明亮,哪怕是蒙上了薄纱,也可以看见,它后面,那灿烂的星辰。 “但我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魏溢林用还能自由活动的右手,轻轻地拉高上衣的下摆,从那里,抽出自己的配枪,并将它,慢慢举到两人面前,“但起码,我们还能为他们做什么,不是吗?” “你是说……他们……他们没……” “不是。”见柏韵莲越想越偏,魏溢林连忙将她打住,“如果我们没有从军,现在,除了担心朝不保夕外,还能做什么呢?” “韵莲,这场仗,要打很久,你现在看到的人,或许都会在某一天,突然离你而去,但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要记住,你在先生面前许下的誓言。”魏溢林将枪,放回枪套,“因为它,才是支撑我们走下去的希望。” 那一霎,柏韵莲似乎明白了,为什么,贾忠全要他们,每天早上起床,都要唱一次国旗歌,宣一次誓。因为,活人,终究会离去,唯有赤县才是永恒的存在,因此只有将它,真正变成自己的信仰,才能抵住,绝望的侵蚀,熬到特效药问世的那一天。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七十六章 雪山之下 “我们带这个玩意去有什么用?”秦天武举着一只黑色的过滤式防毒面具,这种防毒面具,最多只能用一个小时,但他们要在沥江呆的时间,怎么看也比这个长得多。虽然,这个防毒面具不重,但也占地方。 “有些地方,比如医院、隧道什么的,空气不流通的地方,就能用得上它了。” 两架直升机缓缓升起,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往沥江飞去。今天的郝山主峰,就像一位隐藏在薄纱后的仙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容貌几何,全由游人猜想。直升机顺着起伏的山势,在峡谷之中蜿蜒前行。耳畔除了引擎的轰鸣,还有泾南江的怒吼,眼下,除了满眼的草绿,还有白色的江水。 小个子乔武缩成一个球,躲在直升机的角落里,一声不吭,双眼,呆呆地看着下面的江水。听钟文峰说,乔武在读书的时候,就说过要带父母去沥江旅游的,但怎知,造化弄人…… 柏韵莲的情绪似乎比前几天好些了,她趴在舱壁旁,黑曜石般的眼眸上点满了笑意,她应该,是被这风景迷住了。也是,梁河本来就是个山水秀美之地,工业的魔爪,还尚未来得及将它大范围玷污,不过听说大规模开发它的计划,也已被提上议程,或许从环境保护者的角度来看,这场厉疾,说不定是一件好事——用不了多久,自然,就将修复那些曾被玷污之地,那时候的梁河,必定是山温水软,不染一丝异物。 “知道郝山被当地人称为什么吗?”魏溢林不知何时“滑”到了柏韵莲身边,用仅能供两人听见的声音道。 “什么?” “香格里拉。” 香格里拉,昆仑语意为心中的日月,也就是赤县雅言中的世外桃源,这个地方,意味着圣洁,不带一丝世俗的污秽。 “还真是,一点不假。”柏韵莲回过头,银铃般的笑声,极具感染力,就连那几乎石化的乔武,都被她所感染,抬起了头,眼中的悲伤,也少了许些。 在梁河与昆仑的交界处,有一连串巍峨的山脉,硬生生地将梁河与昆仑切断,这山脉的群峰,终年积雪,宛如一条条银龙,盘踞在上,因此这山脉在沥江的那一段,便被唤作银龙雪山。每年春天,雪山融水便会浩浩荡荡地汇入玉带河的上游,与那些真正来自雪域高原的雪水一并,滋养着沥江的人们,也将那雪峰上的灵气,染在沿岸的花木之上,久而久之,这里,便成了人们心中的日月。 与五人同行的,还有六名家乡保卫团的成员,他们将和另一架飞机上的十多人一起,控制鸣沙直升机场,并将那里,开辟成郝山在沥江的第一个据点。鸣沙直升机场是一个新建的民用直升机场,也是梁河道唯一一个直升机培训和考证场地,因此这个机场的油库,常年保持在满载状态,要是能将它据为己有,半年之内,直升机的燃料是不用愁了。 伊洛魁一点点地“爬”过银龙雪山,然后缓缓下降,伴随着“咚”的一声,直升机稳稳地停在停机坪上,机上的人当即跳下飞机,并迅速拉开距离,随后这架直升机缓缓拉升,悬停在二十米左右的空中,而五十米外的另一架,则留在原地。这么做,是为了防备突然出现的危险——在空中盘旋的直升机,可以通过机载重机枪居高临下地打击敌人。而万一众人不敌,也可以快速跳上留在机场上的直升机,以脱离战斗。 直升机场位于鸣沙镇北侧,占地一两千亩,但却只有六七栋建筑,其中两栋是面积达数百平方米的机库,这两个机库一个大门紧闭,另一个大门敞开,露出塞在里面的一架小型直升机,这架飞机已经装好了轮子。停机坪就位于这两个机库前,约有一千平方米,上面用黄色油漆画了好几个大格子,有两只格子中,各停着一架四座直升机,其中一架,通过加油管与一辆十吨加油车相连。 而另一架直升机的客舱门都还开着,驾驶座上,似乎还有涌动的人影。魏溢林举起手,示意大家停下,他想听听是否有异常,但两家伊洛魁实在太不安分了在他耳边“嗡嗡嗡嗡”地响个不停,无奈,他只好举起枪,一点点地摸向那家黄色的小直升机。 “砰”、“砰” “怎么回事?”突然响起的枪声,吓了魏溢林一大跳,他连忙回头一看,开枪的是家乡保卫团的兵士,开枪的士兵很年轻,撑死也不过二十岁,估计是直接去家乡保卫团服役的,而不是常见的,由军队转过去的。他连枪都没摸过几次,更不可能杀过人,因此,现在,他的双唇,还在打架。 “那里有疯人!”另一个年长很多士兵替他回答道,同时伸手指了指机库的方向。 魏溢林扭头一看,只见机库门口,倒着一个人,这个人穿着蓝色的工服,刚刚那两枪,估计是打断了他的一条腿,但尽管如此,它依旧挣扎着向几人的方向爬,他的嘴张得老大,左脸已经不翼而飞,只剩下满是血污的右脸,无力地“搭”在头骨上。 “干掉他。”魏溢林向着他们俩作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然后就继续往鲜黄色的直升机走去。 这架直升机的驾驶舱内,确实有一个人,不过它似乎也害了病,一见到有人靠近,就躁动不已,但它身上的安全带,却一点也不肯放松对它的束缚,因此它的脑袋,不停地撞在左侧的驾驶舱门上,不时发出“砰”、“砰”的声响,不一会那玻璃便被砸出了一朵血玫瑰,那人干净的容颜,也因此带上了污秽。 “砰”突击步枪的怒吼,终于在一瞬间,压下了直升机的轰鸣,黄色直升机的风挡,闻声而碎。而那感染者也立刻安分了,静静地坐回驾驶椅上,脑袋一点点地耷拉下去,血,慢慢地从它前额新凿的那个洞里溢出,很快,便让它身上的飞行服易色。 “韵莲,可能你要……唔……”魏溢林看着扭过头,看着站在身后的柏韵莲,吞吞吐吐道。 “我知道。”柏韵莲将枪背回去,就要往前走。 “等等!”魏溢林下意识地喊住了她,因为,他并不想让柏韵莲去给这感染者检查躯体,不是怕她受不了——早在环医一院时,柏韵莲就连续解剖了三具病尸,她有这个心理素质。而是,魏溢林本能地不愿意,他不愿意柏韵莲当着他面,去看另一个男性的裸体。 “怎么了?”柏韵莲闻声止步,回过头,仅露出的眼睛里,忽地闪过一丝不一样的光——让我小心点,快说啊!快说啊! 或许,他们俩真该有一段缘吧,总之当两人双目一对后,魏溢林那早已在脑海中过了上千次的话语,就变成了:“小心点,它可能没死。” “嗯。”柏韵莲满心欢喜地点着头,迈向直升机的步子,也轻快了不少。 “乔武,去帮帮她。” “是。” 直升机场中的感染者并不能算多,这一方面,是直升机场过于偏僻,另一方面是因为历经了三个月的封禁后,沥江的空中观光服务尚未重开,而又因大爆发时正值年关,直升机学院也已经放假。或许还有一个原因更为重要——在赤县,会驾驶直升机的人,不多。因此,半小时不到,他们就肃清了整个直升机场。 “共计击杀二十三名感染者。我方伤亡,零!”这是个好消息,也为以后的行动,带来了一个好的开始。 又过了四五个字,十二具感染者的尸身,被搬到停机坪上,一字排开,这些都是死况较好的,起码还能辨认出样貌,其他的,要么被削掉了脑袋,要么被打成了筛子。 “除了枪伤外,共有五具尸身没有发现其他伤口。”很快,柏韵莲给出了和另一个防疫处外勤一样的猜测,“病毒,很有可能是通过别的方式进入它们体内的。” “那你认为,他们是怎么患病的?”才不过大半月功夫,除环州外感染人数就由不足一万增致数以亿计,这种病毒的传播方式,已经不能单用可怕来形容了。虽然,方主任希直的观点,是一个关键的推力,但归根到底,还是这种病毒,太具欺骗性了。 “传染病的传播途径主要是呼吸道传染、消化道传染、血液传染、体表传染。在环州时,它的传播方式是体表传染,主要通过与病毒的直接接触来传播。所以那时的感染者,身体上都会有伤口。”柏韵莲边说,边指了指其中一具身上有明显咬痕的感染者,“但有的患者身上并没有伤口,这有两种可能,一,这是一种新的病毒,但症状跟环州的很相似;二,我们之前的结论出错,这种病毒真正的传播方式,仍需进一步的研究。” “什么?”尽管魏溢林并不是太懂柏韵莲的意思,但有一点,他非常明白,那就是确实如郑泌煌所说的那样——方希直误国! “喂,可明明之前也是你们说的,传播方式已经查明,怎么现在又变调了呢?”一直跟在柏韵莲身边的乔武一听这话,脸上立刻罩满了阴云。 “什么叫是你们说的?”柏韵莲一听,似乎来了气,皱起眉头,语气不善道,“我们说的话哪有人听!从头到尾就是方希直和高健谈两个人在唱对台戏!” “哎哎哎,别吵架,伤了和气。”出乎意料,以前的“来事能手”钟文峰,竟然性格大变,上前分开了两人。 “哎,老魏,看小莲这态度,似乎对高和方,很有意见啊。” “她的老师向来就与高、方有隙,他们这些做学生的,自然会耳濡目染。” 哪知,秦天武这话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一听魏溢林这么说,立刻给他来了一肘子:“那你跟着贾老头,是不是也耳濡目染啦?” 魏溢林作势要打,没想到却被早有准备的秦天武一把抓住了手腕,不仅如此,自己的脑袋还被后者“拍”了一下:“虚了啊,老魏。” “踹死你!” 棉花般柔软的云朵,一点点地染上了墨汁,一场暴雨,似乎正在酝酿……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七十七章 沥江旅者 雨后的沥江,空气中染上了一股清鲜之色,但若细细一品,却又惊讶地发现,这清鲜似乎并不那么纯粹。魏溢林登上了直升机场的塔台,从这里,他可以遥望远处的七子镇。雨后的沥江,就像一幅油墨画,灰白色的软云中,开了一个洞,从这个洞里,可以窥见蔚蓝洁净的天空。软云之下,则是几近透明的群峰,群峰之中,倚着古韵十足的七子镇。 “据说,这玉带河,以前并不从七子镇过。以前这地叫北坪村,它跟南边的南坪村,共用十口井的水,但这水总是不够用,两村之间的人,经常为水而打架。后来呢,这两村人就想了个办法,支了口油锅,油锅中放十枚铜钱,并决定,两村各派一名勇士,下油锅去捞钱币,谁捞了多少个,这井,就分这个村多少口。” “这么说,这镇子还挺有意思的。”秦天武双手撑着塔台边缘的铁栏杆,从雪山脚下来的风,不住地拉扯着他身上的灰色雨衣,“后来怎么样了?” “这北坪村,下去了一位勇士,那个油“噗噗噗”地冒着泡啊,但这小伙,一口气就从里面捞出了七枚铜钱,结果北坪村就得了七口井。”魏溢林放下了望远镜,用手指指着七子镇的左边,那里是玉带河现在的河道,“那十口古井,就在那边。” “是条汉子啊。” “可惜啊,那油锅,将他生生煮熟了。”魏溢林的目光,不无惋惜之意,此情此景,不禁又令他想起王明君,想起这十多年来,为了袍泽,而舍弃自己的人,“家里他排行老七,没有名字,后来村民们为了纪念他,就将村子的名字,改成了‘七子’。” “老魏,你跟我们讲这个干嘛啊?”秦天武看了看身边正听得入迷的三人。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们是来旅游的。”魏溢林转过身,笑着拍了拍乔武的肩膀,“来旅游,当然要做好攻略。” 乔武的身子禁不住他这么一拍,不禁退了两步,满脸的迷惑中,不禁多了些伤感。 “不管以往如何,现在我们都一样了。”魏溢林张开臂膀,左臂搭着乔武,右臂搭着秦天武,“我听老人说,双亲,是能通过儿女的眼睛,继续看这个世界的。而我们以后,还要去好多地方,哎,这不正好吗?恰好带父母,去看一看,祖国的大好河山。” 这时那两人也将手臂搭在了另两人身上,很快,五人就紧紧地抱在一块了。如此一来,大家都不用跟冷风较劲了,魏溢林说话时,也不必吼了。 “所以,都振作点!不然,怎么带着父母,去全国旅游?” “都听清楚了吗?”秦天武立刻帮衬道,他的声音,天然比魏溢林要粗狂,因此,也更能入耳。 “听清楚了。”后三人的语气,也都染上了悲伤。不过,表现出来也是一件好事,因为负面情绪压在心里,久了,就会发酵。 “这次的任务,比较特殊。”尽管将手臂同时放在珠穆朗玛峰(秦天武肩头)和死海陆地(乔武肩头)上很艰难,但魏溢林依旧咬着牙坚持,他不放手,其他人也不好意思将手松开。 “鉴于病毒的不确定性,我们不能将感染者带回仁安或郝山基地。因此,我们的第一任务,是配合韵莲,这方面,大家一直都做得很好,不多说。第二任务,由于时间问题,我们没能要到沥江的纸质军事地图,因此我们得先借助这个。”他终于放下了搭在珠穆朗玛峰上的手,从作战服的口袋中取出一台装在防水塑料袋中的手机,“这个,不是用来砍水果的。你们发现了手机店,就说一声,我们好去找多几个充电宝、电池什么的。” “当然,我们不会永远依靠它,我们要找书店,去那里取地图。”魏溢林见众人搭肩膀搭得已有倦色,于是便将另一只手也撤了下来,“解救”了他们。 “另外,我们还需要尽可能地多‘拉拢’,年富力强的幸存者,将他们带到这,人多力量大嘛。”话音未落,魏溢林的双眼忽地换上了鹰一样的目光,“这种情况,《二十四史》中没有记载,教官也没教过我们,我们也不知道,那些幸存者是怎么想的,他们中会不会有拜血余孽。” 一提到“拜血余孽”这四只字,除了秦天武,另三人都露出厌恶的神色,这是本能,也是要求,因为贾忠全曾下令,但凡对拜血会有一点同情的,无论何人、身居何职,一律处死。因此,一时间所有人人人自危,对拜血会,是忌讳莫深。一听人提起,都是一副巴不得跺两脚的态度。 “我的标准肯定会有错,但是!我不希望你们来矫正我,因为,我的经验比你们,丰富得多!”这是明晃晃的独断专横。 “明白!”钟文峰第一个开口道,相比起在环州时,他确实,改变了许多,也不知那晚,魏溢林究竟跟他说什么了——或许,他们俩摸着黑,打了一架? “明白。”乔武第二个应道。 在秦天武的逼视下,在乔武的手肘子下,还停留在震撼之中的柏韵莲才如梦初醒般,一惊一乍道:“明白。” 有句话说得不错,恋情,是要经过时间的磨练才能变成爱情的。因为只有接触多了,对方的神秘感才会降低,对方的优缺点才会毫无遮拦地摆在自己眼前,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己的大脑也会慢慢降温,这时候,也真正有机会,去思考,对方,究竟适不适合自己。 现在的柏韵莲已经过了最初的头脑发胀,开始全方位地大量魏溢林了,但现在的她,却忽地发现,魏溢林似乎太过强势。作为小队的领袖,这是或许好事,但要作为相伴终身的倚靠,这就值得考量了。 “嘿!小莲,走啦!”秦天武的声音,将仍在“胡思乱想”的柏韵莲给拉了回来,她连忙“哦”地应了声,一步两跳地往地面赶去。 “这小莲,在想什么啊?这么入迷。” “估计是想桢桢了,她就是个弟控。”魏溢林无奈地耸耸肩,“也不知多久,她才能走出来。” 怎知,秦天武一听这话,便又媒婆附身了:“哎,那你可得多陪陪她,说不定,就能到手了呢。”说这话时,他不仅眨着色眯眯的双眼,还将不停地一抓一和的双手“靠”向魏溢林肩头。 “去去去,你一天天的,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啊。”魏溢林赶紧跳开两步,以避开秦天武的魔掌,他现在是真的怀疑,失去青霞后,秦天武是不是连性取向都变了。 手机很快就连上了军方的网络,通过军用卫星的高清摄像头,整个沥江的现况,一览无余。赤县的军用卫星侦查技术,虽尚做不到看清地面上的行人那般高超,不过发现密集的人群还是不难的,然而沥江的感染者,与吴口区的又有不同,它不是汇成一群群,数量动不动就过万的,而是有大有小,大的可以填满一条街,小的,估计是数十只,当然也不排除有形单影只的,但或许是碍于摄像头的清晰度,看不见罢了。 很快,魏溢林设好了导航,并将手机固定在作战服左前臂下侧那个专门为单兵计算机准备的槽位内,他们的着装,跟在环州时又有所不同,从防化服加作战服,变成了雨衣加作战服,一来,是受最近的天气影响,二来,穿着防化服着实有许多不便。 不过,这对五人来说,仍不是一件好事,因为,防化服成了行装的一部分!再加上三只水壶、五日的干粮,防毒面具、长短枪子弹、多用途军刀、一个闪光爆震弹、指南针、睡袋、单兵救急包。另外,每个人还根据分工的不同,有不同的“加料”,魏溢林多了一个造价不菲的夜视仪,两枚塑料炸弹。秦天武仍是老样子,多了把霰弹枪。 乔武多了把弩机,这是因为,根据诸多调查小队的反应,枪声往往更容易引来感染者的注意力,因此,无声的远程打击兵器——弩机,便被列入标准装备,为此,乔武还加练了许久。弩箭共四十支,分成两袋,一袋十支在乔武背上,另一袋三十支在钟文峰背上,除了弩箭,钟文峰还多带了两根电棍,这也是研究病毒的需要。柏韵莲的“加料”则跟之前一样——足有数千克重的药箱。 现在,众人的负重,是真的超过三十千克了,看起来,之前的魔鬼训练,还是缺了点火候。不过,众人这次是走大运了,直升机场旁,有一辆越野车,车子的钥匙,就在其中一只被打死的感染者身上。 “要不,我们就将这辆车当成安全屋?”有时候,太高也不是一件好事,比如,秦天武就废了老大的劲,才找到一个舒服的坐姿。这一次,他们并没有选择“挂”在车外,一来,路程太远,这么做太累人,二来,这辆车没有车斗,沥江的街道也没有环州那么宽敞,挂在车外的话,万一被汽车残骸勾住了,或遇上大规模的感染者群,是相当危险的。 “这车太小了,要是能换辆大的就好了。”坐在驾驶座后面的魏溢林答道,现在他和乔武正一左一右地在后排车床上架着短小的冲锋枪。至于柏韵莲嘛,个子小就要有承担个子小的“觉悟”,抱着庞大的突击步枪缩到两人中间就好。 “那你们帮忙看看。”开车的钟文峰应道,“有就叫我停下来。” 就这样,底盘压得非常低的越野车,一头栽进了灰蒙蒙的沥江,只是前方等着五人的,只有彻底打碎香格里拉之名的血雨腥风。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七十八章 人心难测 这辆越野车很安静,它的引擎并不像一些同类那样,天生便带有一股粗狂之气,因此即使钟文峰“胆大包天”地将它驶入七子镇,并兜了半天,越野车后面,也只是聚起了三三两两的感染者,且它们见赶上无望后,便当机立断地停下脚步,去寻找更唾手可得的猎物去了。 沥江的总面积超过两万平方千米,常住人口却不足一百三十万,这比起赤县东部的大多数城市,人都不是一般地小,也是,人声鼎沸的地方,又如何能称之为世外桃源呢? “我一直不喜欢人多的地方。”秦天武咬上了香烟,“现在更是如此。” “所以这地方,我们来对了。”钟文峰应了句,“抓个落单的,敲捣一顿,就完事了。” “喂,怎么不动了?”钟文峰双手使劲地瞧着方向盘两侧,双脚不停地踏着离合器的油门,末了还弄了两下拨杆,然而,这汽车就是毫无反应,而且听声音,它连发动机都停机了。 “没油了?”秦天武那庞大的身躯往仪表台一压,立刻将钟文峰压“扁”了,“你怎么不检查一下呢?” “开车时它就是满的,我刚刚留意了一下,它都没动过!” “这啥人啊,油量表坏了都不知道修一下。”秦天武一掌拍在仪表盘上,“老魏,看来要换腿走了。” “咚咚”怎知,秦天武话音未落,副驾驶的车门便被人敲响了,接着,魏溢林的大头从窗户中伸了进来:“用你说,还不赶紧下来!” “吼” “吼” “队长,它们追上来了!”乔武的声音一下子紧张起来,原来车子进入城区后,速度就慢了下来,感染者虽然还是追不上它,但汽车也甩不掉感染者,因此汽车后面约一百米的地方,还是聚了一小群,二三十只感染者。它们奔跑的速度与正常人无异,再加上秦天武这一折腾,几人与感染者之间的距离,便缩减了三分之一。 还在车上的那两个,立刻像被针扎了一般,恨不得连车顶都拆开,好从上面跳出车厢。 “该死……东西……带太多了……”柏韵莲不知怎么的,才刚走两步,就气喘如牛了,而且还一脚深一脚浅的,似乎只需一个不注意,就能摔倒在地。但她的窘况,并没有被另外几人注意到。 几人旁边,有一间面积达两百个平方米的商铺,商铺上用五个金色大字写着“福来珠宝店”,珠宝店的大门敞开着,迎门的那行柜台,已经被砸碎,里面的珠宝首饰,也被抢夺一空,高脚椅子倒了一地,散落的玻璃上,有的还沾满了血迹。 “快,先进去躲躲。”魏溢林朝后面的人招了招手,随后退开一步,举起枪瞄着已经快要跑到越野车旁的感染者。 “快,把门堵上!”秦天武抄起一把扫帚,横插在两扇门的把手之间,乔武和钟文峰则各取来一把地拖,也是插在门把手上,刚插好,“砰”、“砰”两声,两张血淋淋的脸,就贴在玻璃门上,那扇门,也被推得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快,上二楼。”魏溢林知道,像这种店铺,一般都会有前后两个门口,它的后门,一般就隐藏在员工工作区内,不过目前做要紧的事,还不是抽身,而是先让门口那些感染者安静下来,毕竟要是放任这些感染者叫下去,珠宝店门口围个一两万感染者也不是不可能的。 而要让感染者安静下来的最好办法,就是消失在它们的目光中——去二楼避避,一来可以通过二楼的窗户,观察后门的动静,二来,如果发现店铺后面没有威胁,那么将这间珠宝店,作为安全屋也是不错的选择——聚在前门的那些感染者就是最好的守门人和报警器。 二楼的光线,十分昏暗,不过楼梯口的应急灯,还亮着,看得出,沥江的电,没有断太久,魏溢林打开了战术手电,惨败的光柱,从血迹斑斑的墙壁上扫过,这些血迹多是溅洒上去的,因为地上,还散落着三五条断臂,肢体的断口非常整齐,应该是被利器一下砍断的。 “吼”二楼走廊的尽头,忽地传来一声怒吼,接着一阵“稀稀拉拉”的声音传入魏溢林的耳畔,魏溢林连忙将手电往那个方向一照,一只脸部血肉模糊的感染者引入眼帘,它的样子,实在是太惨了,一只眼球碎成数块,断裂的血线虫随着它跑动的动作,一上一下地,它那口血牙,右边的已踪影全无,左边的门牙,则断成两截,其中一截,仅通过一点牙质,与另一截相连。 “乔武,射死它。”魏溢林说着,战术手电往感染者的眼睛一照,身子往墙壁边一闪。“咻”黑色的弩箭从他眼前飞过,箭羽轻轻地扫过护目镜,带走了很些尘埃。 感染者发出“唔”地一声,双手下意识地往自己的脖颈处一捂,身子就像被人踹了脚似的,倒退几步,随后“咚”地一声,昂面朝天地倒在地上,而那黑漆漆的弩箭,已经没入了它的脖颈,甚至有一半,从它的脖颈后穿出,且随着感染者身躯的重力,在染上了血迹的白色地砖上,砸出了一个小坑。 这只感染者,伤成这样,就意味着,它已经失去了研究的价值,不然,出击的就是握着电击棍的钟文峰了。 “它脸上的伤,很奇怪。”然而,细心的柏韵莲还是从感染者的伤口中,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警戒。”魏溢林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同时手一挥,乔武立刻抢前一步,弩机同时对准了感染者冲来的方向,钟文峰则身子原地旋转一百八十度,瞄着楼梯口,秦天武则身子往左侧墙壁一靠,长长的突击步枪已经对准了右侧墙壁上那扇虚掩着的门,这扇门的位置,很不好,因为这感染者,就倒在门口,要是门里面有什么突然扑出,很容易将队伍一分为二。 “怎么个奇怪法?”等大家都就位了,魏溢林才蹲下来,左手撑着自己的左膝,右手指了指感染者的脸部,“伤口怎么了?” 柏韵莲脱下了腰间的医药箱,从里面取出一包未开封的湿纸巾,随后一点点地拂去感染者脸上的血污,随着她的动作,感染者的脸也一点点地清晰起来,魏溢林定睛一看,心中不禁升起一阵寒意。原来,感染者脸上的伤口,是一排笔芯般粗细的孔洞,当然,孔洞附近的皮肉,都已外翻,肌肉组织和骨骼都清晰可见。而这孔洞,刚刚又恰好被血污所遮盖。 “这不像是人的牙齿、手指能造成的。”柏韵莲给出了自己的结论,不过对于伤口是由何种原因造成,她也没有结论,“太恐怖了,半张脸都烂了。” “这是狼牙棒的伤口,这种棍子,棍头全是粗铁钉,人挨一下,准皮开肉裂。”魏溢林拧开战术灯,对准那张脸上外露的骨骼,定睛一看,果然,伤口下的骨骼,已经碎成碎块,就像草鱼的刺一样,插在红白色的肉中。 柏韵莲点点头,从腰间抽出多用途军刀,一点点地划开那人的衣服,如果它脸上的伤,并非撕咬伤,那么就要好好地检查一下它身上还有没有其它伤口了。 “乔武,进屋子搜索一下。老秦,顶替他的位。” 两人点点头,交换了位置。乔武深吸一口气,猛地一踹,踹开了房门,这门“砰”地一声,撞在身后的墙壁上,这个房间有窗户,光线也还算明亮,见到这样,魏溢林和乔武都放松了很多。 “队长,空的。” “看看下面是什么。” “是。” “这人身上有旧伤。”柏韵莲用刀尖点了点那人的满是腿毛的小腿,魏溢林循声一看,只见那人的小腿外侧,密密麻麻地“镶”满了小口子,一条接一条的。这是或许是曾经从事农活所致,因为在收割作物时,稍有不慎,就会划伤自己,从而弄伤自己。 “新伤只在脸部、咽喉。”咽喉的伤,是弩箭所致,也就是说,这个人并不是因为被感染者咬伤而患病。 “这能证明,这病是可以通过空气传播的吗?”说这话时,魏溢林下意识地压了压口罩与鼻梁的接口位。 “不能,也可能是狼牙棒上,残留着感染者的血液。”柏韵莲说着,瞄了眼钟文峰背上的箭袋,然后举起了手上的多用途军刀,“我们使用过的刀和回收的弩箭,如果不擦拭并消毒,也很可能有这种病毒的残留。” 其实柏韵莲这句话,大可不必说,因为早在他们去环州之前,上峰就再三叮咛,一定要勤于擦拭刀具,否则,病毒很可能会残留在刀具上。不过出于各种原因,魏溢林还是说了句:“我会提醒他们。” 柏韵莲抱着自己的膝盖,出神地看了那个伤口一会,忽然“嘿”地一笑:“这个人挺聪明,也挺狠的。” 魏溢林顺着她的目光一看,脑海中将柏韵莲重复了一遍:“嗯,狼牙棒沾上感染者的血后,无论是敌人是谁,只要挨了一下,就再无幸存的可能。够毒的。” “我们的防化服,能挡住这狼牙棒吗?” 魏溢林笑了声,伸手摸了摸柏韵莲的脑袋:“不能。这棍子,连盔甲都能打穿。” 柏韵莲顺着魏溢林的“劲力”往后一避,躲开了他的手掌,无论她这么做是有意还是无意,在魏溢林看来,透露出的讯息都再明显不过了:两人之间,火候未到。 “都听到了吧?”魏溢林抬起头,对正在前后两侧警戒的秦天武和钟文峰道,“这里的人,已经知道用感染者的血,作为武器了,以后,一定要万分小心,宁可杀错,也不能心软!” “是!” “是!” “是!”第三声,是柏韵莲应的。 “打伤它的,有可能是拜血会的人。”这是秦天武的声音,看来,他的脑筋并不只在撩骚方面转得如计算机般快,“这群疯子,真不知道,他们图的是什么。” “队长,窗子离地面约三点五米,但窗户下停着一辆小货车,可供正常上落。路宽四到五米,对面是底层为商铺的居民楼,目测有四具尸体,两只感染者。” 魏溢林一听,眉头轻轻一皱,先是低头道:“再看看它身上,还有没有什么不对。”然后站起身,跟着乔武走进屋子。 这个房间,似乎是经理室,里面有一张宽阔的办公桌,办公桌后,放着一只沉甸甸的文件柜,两者之间,是一张廉价的转椅,转椅上,仰躺着一个西服被撑得鼓鼓的人,两条绿色的“小溪”正一点点地从他的鼻孔中流出,他千疮百孔的头骨上,黑色血块正死死地揪着白色的脑浆不肯放开。 “老板,又来了一个。拿着枪。”对面那栋居民楼的某个房间内,一个络腮须,看上去没什么异样的壮汉,扭头对房中的人说道。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七十九章 敌暗我明 魏溢林通过冲锋枪上的瞄准镜,仔细地观察着那四具尸体,除了有一具因为角度问题外,其他三具的状况,他都看得一清二楚,有一具的脖颈动脉,被咬断了,血,就洒在他周围,但另外两具,不仅脸或手部有伤口,而且胸脯的衣服,也已被打烂,混杂在血肉当中,似乎死前不止受到了一次伤害。 “有人洗劫了珠宝店,然后从这里逃了出去。” “嗯,但他们,为什么要抢珠宝呢?”钟文峰托着腮帮,双眼不停地在转椅上的尸体与楼下的感染者之间徘徊。 “或许他们觉得,趁乱捞一把,等疫情结束后,就可以享受了。”秦天武说着,摸了摸自己腕上的手表,坏笑道,“我们也可以这样。” “不!我们不能做这种事。”钟文峰立刻板起脸道,似乎以前的那个愣头青般的他,又回来了。 “我们已经做了。”出乎所有人意料,回应钟文峰的,不是秦天武也不是乔武,而是柏韵莲,只见她将手伸入雨衣中摸索了一会,从里面取出一条巧克力,“在银杏中学时,我们都吃了那小卖部里的东西吧?” “呃……”确实他们的行为,在法律上说,是盗窃,虽不及抢劫珠宝店严重,但也是五十步笑一百步了。 “有时候,红线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被越过了。” “好啦,先说正事,你们觉得,这个地方用来做安全屋,安全吗?”魏溢林摆摆手,制住了他们的谈话。 “我觉得,安全屋最好还是未完工的居民楼为妙,毕竟那个地方,感染者几乎没有,而且居高临下,可以提前发现哪里不对劲。” “更重要的是,解剖时,散发出的各种味道也不会引来其他感染者!”柏韵莲补充道,她是打死也不愿意再去一次疫区里的医院了,毕竟有了环医一院的经验,她对自己及魏溢林等人的斤两,已是掂量得一清二楚的了。 “你不会又想要我们抓个活的给你吧?”钟文峰嚷嚷道,尽管他们有过成功抓捕的例子,但那次,也是几乎将命搭上,而且常言道:打鱼的死在海里,打猎的死在山里。他们这么一次次地去“挑逗”感染者,终归是要“作”死自己的。 “嗯……”柏韵莲托着自己的下巴,嘴唇微张,也不知是在笑什么,那边,四个人都已屏住了呼吸。 “算了,当我没说。”柏韵莲调皮地眨了眨眼,摇了摇头,“你们怎么安全怎么来。” 四双白眼一起打在柏韵莲身上:抓感染者的事,有安全可言? “那就先去书店吧。”魏溢林见他们也给不出什么实质性的建议,索性重新设置了导航,“说不定,我们可以在书店落脚。” “要是能去大超市就好了。”乔武喃喃道,“超市的大仓库,估计很安全。” “但那里,说不定挤满了幸存者。”钟文峰仔细地端详着经理的头骨,良久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但他们的头,不会是好人,能在这世道活下来的,都不是善类。” 此话一出,房间中,又多了几丝吸气声,事实总是在不经意间从某个人口中道出。确实,旧秩序的崩坏,就意为着新秩序的建立,但在这等时刻,有能力有资源建立新秩序的,除了幸存的军警,就是有一定组织性的各种团伙! 说实话,他们五个是非常幸运的,因为他们,就属于幸存的军警,但同时,他们又是不幸的,因为他们的家人,是无力的平民。他们本有可能保存家人,但现在,却又不得不坐视家人一个个地或离去或任人欺压,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不是这个问题,大超市,人一定多,感染者也不会少。”魏溢林非常巧妙地引开了话题,他知道,大家的注意力,不能放在家人身上太久,“走吧,看看这货车能不能动。” “一、二、三、四、五。”居民楼三,络腮须逐个逐个地点着从珠宝店二楼跳出来的人,“老大,你说他们是警察?还是当兵的?” 络腮须旁边,是一个三十出头的人,他有两只海一般深邃,但又像冰一般坚定的眼睛,国字脸上,画着两条入木三分的剑眉,形如悬胆的鼻梁端正而挺拔,鼻梁下的双唇不厚也不薄。但只惜,一条起在眼角、终于下巴的刀疤将他的左脸一分为二,毁掉了他的盛世容颜,不过,这倒也给他添了几丝杀气,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教父,而非单纯的混混老大。 “我要他们的枪。”教父背着手,语气平缓而从容,举手投足之间,倒也流露出几丝教父该有的气质。 “这恐怕不容易。”络腮须虽然长相粗鄙,但心却细得很,他知道,凭借他们现在的实力,要与这几个人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 “他们对沥江、不熟。”教父微微一笑,“准备充足,恰好说明,他们是初来乍到。”教父说着,摆摆手,络腮须连忙弯低腰,毕恭毕敬地将耳朵“递”到教父嘴边,教父厚薄适中的嘴唇一开一合,络腮须则连连点头,脸上也一点点地露出了笑容。 “老大英明,我这就去办。” “02号呼叫01号,道路安全,完毕。” 魏溢林等人缩在一辆公交车后,他们面前,是一个十字路口,那里一辆拖挂车的货架已经翻侧,巨大的货箱压扁了两辆旁边车道的小轿车,也彻底堵死了整条马路,蓝色的车头则“吻”在一辆公共汽车上,而公交车的车尾则“甩”入了一旁的餐饮店中,带血的碎玻璃洒了一地。而秦天武就在餐饮店中。 “我们现在过来,完毕。”魏溢林摆摆手,身后的乔武、钟文峰便依次冲出公路,并分别从左右两侧绕过三辆撞在一起的小汽车,随后身子一闪,消失在汽车残骸后,过了约两秒钟,一只灰色的手臂从汽车残骸后伸出,并朝餐饮店的方向挥了两下。 “走。”魏溢林拍了拍柏韵莲的脊背,随后两人一并从公共汽车后现身,快步走向马路的另一边。但没想到,他们俩刚走到路中间,耳边就传来“吼”地一声,这声音虽然不大,但却令两人背后一凉,好在,他们俩的反应都不慢,立刻身子向外侧一转,然后各自后退一步,背靠背地举起枪,仔细地搜索着道路两侧。 “03、05号,有什么发现?完毕。”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情况,令魏溢林忧心忡忡。 “03号没有发现,完毕。” “05号没有发现,完毕。” 魏溢林眯起左眼,将右眼贴近冲锋枪上的光学瞄准镜,然后再一次搜索着自己面前的道路,然而那边除了挤成一团的汽车残骸外,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走。”他低声朝身后的人说了句,然后迈开右脚,像只螃蟹一般,一步步地朝餐饮店的方向走去。 然而没等他走几步,又是“吼”地一声,这次,几人都听清楚了,是在魏溢林右后方,也就是十字路口的南侧!大家纷纷将注意力投在那上面。南侧的马路上,靠近人行道的地方,停着一列小汽车,路中间的两条车道上,两辆公交车撞在一起,就连路中间的栏杆,也被它们撞坏了一节,而不宽的人行道上,则横着一辆只剩下焦黑的车架子的皮卡车。 众人正在犹豫要不要过去勘察情况,就在此时,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爬上皮卡车,但他刚爬上车顶,就一个踉跄,栽了下来,“吼”他的身影刚刚从皮卡的车头盖上消失,车头盖后,就“挤”上了三个正龇牙咧嘴的感染者。而更令众人吃惊的是,这些感染者,只愣了一秒,竟然就也学着刚刚爬上车盖那人的样子,双手一撑引擎盖,也要爬上来。 “救……救命……救命……”掉在地上的那个人也看见了四人,一边挣扎着向十字路口爬,一边伸直了肮脏的手臂。 “03号,解决感染者!完毕。” “收到!完毕。” “咻”话音刚落,最左边的那只感染者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右眼窝上,插着一支箭羽还在抖动的弩箭。 “咻” “咻” 街道,恢复了宁静。 “安全。”钟文峰在皮卡后架起枪。 魏溢林端详着那个刚刚挣扎着站起来的人,这个人约四十上下,头发乱糟糟的,衣衫上落满了泥尘,还擦破了好几处,他的双手像刚从煤灰中取出似的,肮脏不已,但这灰黑之中,竟然几丝暗红,几丝正在涌动的暗红。 “谢谢……”男人习惯性地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口中,还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可能被抓伤了。”魏溢林悄悄地对身侧的柏韵莲说了句,“离他远点。” “嗯。” “兄弟,我……咳咳……能求……求你们一件事……吗?”男子的眼神飘忽得很,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胆怯,“我……我没救了……但……但我儿子……还……还小……” 这话就像春雷一般,在魏溢林和柏韵莲心中炸响,柏韵莲更是情不自禁地将脑袋“甩”向魏溢林,远山下,那双清澈的眸子,正一点点地泛起涟漪。她想起了薇薇,以及那个为了自己的女儿,可以出卖自己的一切的妈妈。而眼前的这个爸爸,很明显,也是为自己的儿子,付出了一切。但柏韵莲却清楚地记得,魏溢林当时,是如何做的。那现在,他也会如此吗?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八十章 善恶有报 “他没感染吧?” “没……没没没……健康……健康得很……”男子的脑袋转得像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两只手舞得跟个大风车似的,眼珠子也蒙上了污浊水珠,水珠之下的神色,已是哀求。 “带我们去。”魏溢林不等男子说完,就开口问道,“要喝点水吗?” 听见魏溢林这么说,柏韵莲“呼”松了口气,眼眸中泛起的涟漪,也一点点地趋于平静,她看着魏溢林的身躯,竟然傻傻地笑了起来。 男子见魏溢林答应了,满是泥巴的嘴弯了弯,只见他摆摆手道:“不用了……谢谢……” 男人的“家”,离餐饮店约两百米,在一栋毫不起眼的居民楼里,这栋居民楼,有底商,不过大都大门紧闭,卷帘门上,也没有镶嵌招牌,为数不多的几家有开门的,有一家是山寨电冰箱的翻新部,有一家是堆满了废旧家具、电器的小仓库,还有一家,是一家带有夹层的发廊。 男子的家就在发廊中,店面比水泥路面高半个手掌,得益于此,黑褐色的“河水”并没能漫入店面。发廊分为两部分,前半部分是理发的地方,后半部分分为上下两层,下层似乎是个小卫生间和小厨房、上层隐藏在紫色的玻璃纸后,用途未明。 “周修平,周修平。”男子捂着自己血流不止的左上臂,小声叫了两句,随后耐心地等了两秒,没人回应,他的乌黑的眉头上,忽地多了个笔力雄厚“川”字,他立刻上前两步,“修平,你在吗?修平!” “你们住在哪?”说话时,魏溢林轻轻地扬了扬手,跟在他身后的人立刻拉开了距离,并一人守住一个方向。 “二……二楼。” 魏溢林摁了摁脸上的口罩,掏出了腰间的手枪:“站这别动。这病可能会通过空气传播。” 连接一楼与二楼的,是一条铝制楼梯,单薄得很,人踩在上面,即使小心翼翼,也会发出轻微的“蹬”、“蹬”、“蹬”声,魏溢林走得很慢,每走一步就停下来听一听二楼的动静,然而二层很是安静,似乎并没有人在。而楼下的男子,则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一听见魏溢林的话,就立刻扯起了自己的外套,捂着自己的口鼻,并自觉地退到店门口,双脚就像站在一块烧红的铁板上似的,不停地跳着。 魏溢林轻轻地推开了半掩着的门,门后是一个很小的空间,迎面是一张圆木桌,桌子上放着七八只矿泉水瓶,不过已经空了,水瓶下,压着一些塑料袋,塑料袋周围,散落着一些食品包装袋、揉成一团的卫生纸,桌子后,放着一张折叠床,折叠床上,是一个被窝,被窝的边缘,露出了一个黑色的小脑袋。 魏溢林一点点地往床边走去,终于他看清了小脑袋那稚嫩的脸,圆圆的、滑滑的,就像一只剥壳鸡蛋,只是这只鸡蛋上,有一点小瑕疵——小男孩的左眼眼角,有一条弯弯的疤痕。小男孩睡得正香,呼吸匀称,嘴角,还泛着一丝笑意,也不知,是不是梦见了妈妈。 “睡着了。”魏溢林蹑手蹑脚地走下楼梯,等快到店门口时,才低声道,“我们可以带他走。” “呼”男子情不自禁地吁出一口气,遮着半天脸的外套也跟着气流鼓了起来。 “……长官……”男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着磕了好几个响头,“谢谢……我就知道……就知道……国家还在……你们你们是不会丢下我们的……” “哎,别别别,起来,起来。”魏溢林连忙蹲下身子,阻止道,但却并没有试着将男子扶起来,因为他知道,男子的体内,病毒正在疯狂地繁殖,稍有不慎,自己也会遭殃。 男子起来时,原本白色的地板上,已经抹上了一点血红。他又吸了好一会气,才平静下来,坐在一张摆在店门外的供客人等候用的木椅上,一点点地,说着自己这些天的经历。 这发廊,并不是他的家,事发的那天,他准备带儿子去市场,给晚饭加点菜,怎知,才刚走一半,就遇上了见人就咬的感染者,他抱着儿子,慌不择路地跑到这间空无一人的发廊里,父子俩紧紧地抱在一起,躲了一天一夜,他们亲耳听着外面的喧嚣,一点点地消失,直至最后,满世界都是可怖的寂静。 “我的手机,逃跑时弄丢了,联系不了孩子他妈。也没办法求助警察。”男子轻轻地挪开满是污血,他左臂的伤口,已经发黑,黑色的血液正沿着手臂的血管,一点点地向他全身蔓延,“我在楼下的小厨房,拿了把菜刀,又去那边的仓库里,找了卷封箱胶,将菜刀捆在拖把柄上,然后就去小超市找食的了。” “有用吗?” 男子苦笑一声,摇摇头:“没用,刚刚是第一次面碰面,多亏了你们。” “其实,打一开始,我就知道,我终归也要变得跟它们一样的。”男子的身子猛地一抽,他的右掌上的血管,已经由青变灰、再变黑,“但我始终放不下修平和楚楚。长官,您的大恩,我只能下世再报了。”男子说着,又是深深一揖,男儿泪,一滴接一滴地自眼角滑落,落在他的双肩上。 “长官,容我问一句,你们准备带修平去哪?”作为父亲,最关心的,果然还是孩子的未来,而不是,自己的身体——直到现在,他还是没有依从本能,请求柏韵莲给他查看伤势。 “我们在鸣沙镇,建了个小基地,准备救助沥江的幸存者。不过,他们都得先隔离八天。” “太好了,太好了……”男子的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灿烂的笑容,他抬起头,看着灰白色的天空,这一刻,他仿佛又看见了香格里拉,它是多么美丽、多么纯净,“感谢,感谢……咳咳……” “咳咳……咳咳……”尽管男子一直用外套捂着自己的口鼻,但从他咳嗽的幅度来看,他似乎已经咳出了血。 “长官……我,我想跟修平道个别,你们,你们能给我一个口罩吗?”男子抬起头,看着魏溢林的双眸里,第一条血线虫正从瞳孔最深处冒出,并一点点地,变长、变粗。 “韵莲。”魏溢林将柏韵莲叫了过来,低声嘱咐了几句,后者先是猛地抬起头,面露惊讶之色,随后才点点头,跟着男子一步步地走上二楼。 “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秦天武靠在社区办公室的墙壁前,搓着双手,眼里满是不解,“上一次,你可不是这么对做的。” “我们先去拿地图,然后找辆车,送周修平回鸣沙直升机场。”魏溢林看着手臂上的手机,在心中算了算路程和时间,“上次,我是没得选。这次,就当是替我们的家人积德吧。” “嗯。”秦天武点点头,确实,谁不希望,自己的家人在逃难过程中,能遇到善良的军警呢?既然如此,那么就从自己做起,说不定,一直俯视着芸芸众生的天帝,真能给他们的善行以善报呢。 正说着,男子已经回到发廊门口,一见到魏溢林,就迫不及待地问道:“长官,请问……咳咳……你们贵姓大名?我……我到了那边,好……好恳求……咳咳……神灵保佑……保佑你们一生平安呐……” 魏溢林和秦天武相视一眼,两个人都微微弯了弯嘴角,推让一下后,魏溢林吸了口气道:“真见到神灵,就请他让这个世界,早日回归正常吧。” “好……好……”男子拱手作揖,“修平……就……咳咳……就拜托各位了……” “放心吧。” 男子捂着自己的左臂,一瘸一拐地往社区口走去,直到这时,魏溢林才发现,他的左腿,并不利索,似乎早已有伤。 “等等,你要去哪?”叫住他的人,是秦天武。 “我……我想回家……”男子停了下来,慢慢地伸出手,指了指西方,那里,是银龙雪山的方向,也是玉带河的方向,“家门口……是……玉带河。” “爸爸!”忽地一声稚嫩的童声,从男子身后传来,男子已经抬起的右脚,刹那间愣在半空中,魏溢林循声一望,只见小不点似的周修平正被柏韵莲曳在门口,他正挣扎着,想要扑上去,再次拥抱自己的父亲。但奈何他的气力实在太小,再挣扎,也挣不开柏韵莲如同铁钳般的右手。 男子的身躯开始颤抖,他尚红的右眼角,不知何时,又挂上了一粒珍珠,“吸”、“吸”他哽咽了,都说父子连心,他表面就是再淡定,但内心,又怎可能对幼子,没有一点挂念呢,虽然魏溢林明确表示,会保证周修平的安全,但这世上,除了父母,又有哪个,会真正舍了命地,去保护一个非亲非故的人呢? “爸爸……”周修平的声音,也开始哽咽,他另一只手,用力地掰着柏韵莲的虎口,试图弄开这该死的铁钳。 “修平……答应爸爸一件事……以后,一定要听……哥哥姐姐们的话,好吗?”男子的脸,挤成一团,黑色的泥污,一点点地褪去,露出来的,是一张红苹果似的脸,“答应爸爸……答应爸爸!” “爸爸……我……我答应你……我最听哥哥姐姐的话了……” 男子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他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对着魏溢林和秦天武,深深一躬:“周某……”大恩是无法通过言语来感谢的,男子脑海中,纵使有千万句感谢,但到头来,他却发现,无论他说什么,此时此刻,都是那么地单薄,最后万语千言只能化成一句话:“各位,珍重……” 语毕,抬脚而去,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看周修平一眼。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八十一章 惨遭算计 周修平很快就止住了哭闹,不知是因为记住了父亲的叮嘱、还是因为他被这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家园吓住了,或是因为饥饿,哭不出来了。也是,承平日久的赤县,人们似乎都忘了,饥饿的滋味,也忘了,人的本性。 “你能自己走吗?”柏韵莲蹲下身子,昂视着周修平,一直牵着周修平,令她无法保持持枪姿势,这要是遇到危险,队伍的反应速度、火力一定会大受影响。 不知是不是因为性别的关系,周修平对柏韵莲,并没有像其他人那般排斥,虽然,他还是不敢跟柏韵莲说话,但起码,他愿意粘着柏韵莲,而其他人,只要靠近一点,他就会面露惧色,双腿发颤。小修平点点头,松开了紧紧攥着柏韵莲的手。 导航的终点藏在一条四米宽约两百米长的步行道里,书店店面约两百平方米,卷帘门上,挂着一块木质牌匾,牌匾上,是几个用金粉写的楷体毛笔字:新赤书店。苍劲有力,严整飘扬、犀利飞动,一看就是出自名家手笔。这是一间百科全书式的书店,从一丝不苟的工具书、到老小皆宜的欢乐读物、大到名家典籍、小到地摊文学,一应俱全,而作为了解一座城市的必不可小之物——地图,更是被摆在了收银台的显眼位置。 书店的大门敞开着,门口积了不少枯枝败叶,落了不少尘埃,最靠着门口的那排书架,被撞得离了位置,上面的书卷,掉了一地,书卷上,倒伏着一具身穿蓝色书店马甲的尸体,它的左脖颈动脉被生生咬断,如喷泉般涌出的血液,喷了一点,沾污了不少崭新的书卷。书店里面左侧的窗户边,似乎还有一个黑影,在一晃一晃,也不知是窗帘,还是感染者。 “小心点,我们拿了地图就走。”魏溢林低声对其他人说道,尽管武装到了牙齿,但他还是一点也不想,惊动周围的感染者,因为这些感染者,虽不抗打,但就像飞蚁一般烦人。 “老大,他们进了书店。”七子镇有两个特点,一是房屋多是平房,二是道路狭窄,且乱拉的电线特别多,也就是说,只要你胆子够大,对自己的身手有点信心,便能在屋顶上畅行无阻。教父就是这么个人,别看他文质彬彬的,但真动起来,却一点也不输于街边的跑酷人士。 这次跟在他身边的,是一个身材中等,双眼有神,但却患有兔唇的青年,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卫衣,戴着一顶白色的棒球帽,左耳还打着一颗耳钉。 教父点点头,双眼一刻不停地盯着步行道另一头的巷子,那里,络腮须正带着几个人悄悄地往书店靠去,这几个人中间,有一个半大的男孩和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少妇。这两人,是教父特意挑选出来的诱饵,因为他亲眼看见,魏溢林救下了周修平。 “通知秃头,准备放鞭炮。”教父的语气,不紧不慢,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也是,在明知巨大的声响会引来海量感染者的情况下,还敢用鞭炮的人,又怎是一个“狠”字可以解释得清的? 两百米的步行道,只有一前一后两个大出口,中间虽然三条岔路,但三条都是七弯八拐的窄巷,若非本地人,一旦贸然闯入,便极有可能如走入迷宫一般,绕到天旋地转,也不见得能绕出来。 “噼里啪啦” “噼里啪啦” 忽然响起的爆竹声,着实吓了魏溢林等人一跳,他们的第一反应是有人,第二反应是有危险! “哇塞,反应真快!”看着下面已经摆好阵势的五人,兔唇忍不住赞叹道,但旋即,他的脸色就变了,语带惊慌道,“难道……被他们察觉了什么?这接下来,还怎么整啊?” 教父一听,脸上的刀疤便微微一皱,露出厌恶之色,他不喜欢说话不经过脑子的人,尤其是在这种世道,没脑子的人就是害群之马,他之所以还留着兔唇,只不过是因为现在手头的人太少,摆在面前的选择不多。 “愣着干嘛?赶紧走!”魏溢林匆匆地将勉强合意的地图收入携行具中,一边呵着像几根木桩一般立在掩体后的几人,现在他们要做的,是撤退,而不是跟感染者硬碰硬!爆竹声是从步行道的西南侧入口传来的,那个位置,一定会如磁铁一般,迅速聚集起大群感染者,因此,魏溢林带着众人往东北侧出口跑,书店离那个出口约八十米,只要速度够快,是有很大把握能在感染者围起来前脱身的。 他们所在的地方离巷口,要经过一个小拐弯,小拐弯前,有一棵一人围的古树,挡住了好一部分的视野。因此,打头的乔武几乎和从古木后闪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啊!”这是把尖锐的女声,虽不大,但却很刺耳。 乔武定睛一看,面前站着一个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小妇人,她脚下的地面,散落着一堆鼓鼓的食品包装袋,她抱胸的双臂中,还夹着好些食品袋。她身后是一间小卖店,小卖店中,还残留着好些货品,一个半大的男孩正抱着一箱子水,正打算窜出零食店。 “你……”妇人上下打量了乔武一眼,当她看见乔武雨衣后那套熟悉的黑色作战服后,眼中的神色立刻由惊讶变成惊喜、接着两行热泪便顺着她的额角流了下来,“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正说着,她后面的那个男孩看出了乔武的身份,连日的惊恐与委屈也一下子爆了出来,涕泪俱下地恳求着。教父很聪明,他没有告诉这两人,他们将遇见什么,只是让他们必须搬回他们几乎搬不动的食品、饮水,否则就要将他们如何如何,可想如此这两个人受尽恐吓的人,在见到国家的人员后,会是什么表现。 这种情绪,是发自内心的,不需多加修饰,甚至不需多加一词,便胜过最炉火纯青的演技,因为它,真实。也只有真实,才是最好的演技,才能骗过最为警惕的观众。 “吼” “吼”几人身后,感染者的吼声正越来越近,它们虽然是循声而来,但它们那灵敏的嗅觉,不一会就嗅到了人的味道,食欲被一瞬间勾起,它们就像一头头愤怒的公牛,不要命地朝几人狂奔而来。 “快!跑!”魏溢林推搡着乔武,“脚别停!” “哎……等等我们……”少妇女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甩掉怀中的食物,“拉”开双腿,赶了上去。 与步行道东北侧出口相连的,是玉带河,它在这段的河面很宽,约二三十米,深约四米左右,将整个城市一分为二,河这边是七子镇,河对岸则是永德县。这两镇之间的河面上,横架着一座钢筋混凝土桥梁,这座桥就在步行道出口左侧不远处,也是除轮渡外唯一的过河路线。 “呜呜呜呜呜” “噼里啪啦” “噼里啪啦” 一架白色的无人机忽地沿着河滨道飞来,机腹两侧的支撑架上,缠着一条已经被点燃的大鞭炮,这鞭炮就像下垂的柳丝,在风中荡来荡去,那一块块炸开的红纸,就像天女洒下的花瓣,随风飘扬。 “吼” “吼” 就在乔武用力地拍打着落在身上的花瓣时,河滨道的尽头,忽地传来一阵咆哮,接着河滨道竟然发出了痛苦的呻吟,他抬头一看,真是不看犹自可,一看连下巴都惊掉了,原来那河滨道的尽头,不知何时多了黑压压的一片人头! “谁在陷害我们!”秦天武破口大骂,一边举起沉甸甸的钢枪,对着那正在空中盘旋的无人机“砰砰砰”地射出一发发愤怒的子弹。 “快!去桥那边!”魏溢林猛地压下秦天武的手臂,“别打了!走啊!” 几人横穿过没有栏杆的马路,干掉两只从汽车残骸中探出头的感染者,大桥就在眼前!但众人却不得不停下脚步。 原来,这栋桥梁已经被封锁,上桥位,架起了铁马,铁马前,铺着拦路钉,铁马后,停着一辆防爆水泡车,这要放在平时,足以震慑所有人了,但在这秩序崩坏的时刻,人们为了活命,不顾一切地或徒手、或驾车冲撞封锁线,先是五六辆小轿车,铆足了劲撞向铁马,但没等它们靠近,就被路障钉拦住,四辆翻侧,两辆撞毁,有几辆还烧了起来。接着是两辆体型庞大的公共汽车,但它们同样没能突破路障钉,不过它们的残骸却将道路给堵死了。 人们见冲撞无望,竟然自制了燃烧瓶,纷纷掷向隔离站,这些劣质的武器,烧毁了两个帐篷,甚至还引燃了那辆防暴水炮车。当然,众人赶到时,大火早已熄灭,但它遗留下来的一地狼藉,却成了阻遏众人逃生的最大障碍。 钟文峰骂了句,背起步枪,从两辆公共汽车之间走过,并费力地爬上一辆烧成架子的小轿车,然而就在这时,轿车后,一道黑影一闪而过,钟文峰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砰”地一声,他便被那黑影撞得跌下小轿车,并“咕噜咕噜”地滚下桥梁。 直到不再滚动后,他才看清,撞在自己胸膛上的,竟然是一只黑背狼犬!但这狼犬的眼睛,却闪烁着如同鬼魅般的红光!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八十二章 生离死别 更雪上加霜的是,钟文峰滚落的方位,离从滨江道上涌来的感染者非常近,他心一慌,推开感染犬就要爬起来,但怎知这感染犬正值壮年,肩胛上、大腿上全是隆起的腱子肉,“咔嚓”一声,感染犬那有力的下颚竟然活生生地将自己的犬齿,钉进了钟文峰的皮肉! “文峰!”乔武大叫着,弩机“咻”地一箭,黑色的箭羽蛮横地“撕”开了感染犬的脖颈,锋利的尖儿甚至在感染犬脖颈的另一端露出了小脑袋。 “该死!”钟文峰吐了口唾沫,单手撑地,艰难地爬了起来。 “吼”一只血淋淋的手,抓住了他的脖颈,一阵血腥之息,从右侧涌入他的鼻梁。 “去死!”钟文峰头也不回,右手就是一肘子,有力的手肘撞在感染者的肋骨上,听声音,它的肋骨,似乎裂开了。 “吼” 另一只手,抓住了钟文峰的左上臂,他的左下臂,本就吊着那只沉甸甸的狼犬,现在再被感染者这么一拉,钟文峰一下站不稳,就朝后面倒去。 “吼” “吼” “结束了吗?”听着越来大的粗吼,感受着越来越浓的血腥气,恐惧、无助、愤怒一点点地涌上了钟文峰的心头,而身上那旧伤新创所造成的痛感,却反而一点点地消失了。 “给爷死!”就在一张大嘴“咔”地咬在钟文峰的脖颈上之时,钟文峰忽地从丹田中爆出一声呐喊,接着右手猛地一伸一拉,将携行具上的闪光爆震弹扯了下来,右手食指熟练地插入拉环中,一挑,接着双脚一蹬地,身子一转,直视着身后那汹涌的人潮,右手一轮。一个圆柱体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 “轰”刺眼的光芒犹如东升的旭日,刹那间,爆点周围的感染者都停止了动作,愣在原地。但钟文峰身边的那几个感染者,却没受什么影响,动作也仅仅是迟缓了数秒,由此可见,在它们心中,活人比巨大的噪音,更具吸引力。 “文峰!”秦天武点掉了三个离钟文峰最近的感染者,“快!往这边跑!” “嘻……嘻,没用的……”一阵阵针刺般的感觉,不断地从他左臂、肩胛处传来,同时他还能感受到,有千万只手,正在自己身上摸索,它们在寻找,那“砰”、“砰”跳动的心房,并准备发出致命的一击! “别放弃!阿峰!过来!”乔武一个劲地扣着扳机,一束束金光或从感染者群的头上发过,或一头“栽”进感染者群中,但那乔武幻想中的金刚罩,却始终没能在钟文峰身边汇聚起来。 钟文峰的嘴角,一点点地浮起了笑意,只见他慢慢地将伤痕累累的右手,伸到背后,用力一抓,再猛地往前一掷,数支黑色的弩箭,化作一阵流星雨,落在乔武跟前。 “活下去!”钟文峰只觉,自己的嗓子像是燃起了一团炽热的火焰,喉咙也是火辣辣的痛,“替我!好好地看看这个世界!” 两只铁臂,搭上了钟文峰的双肩,它们同时用力,向后一拉,钟文峰一下子失去平衡,昂面朝天地跌在地上,他的视野,灰白色的天空立刻被数十条铁臂遮得严严实实…… “文峰!”乔武声嘶力竭地喊着,抄起步枪就要往钟文峰消失的方向扑去,然而就在此时“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却忽地从他背后响起! “吼”一只土狗,猛地从桥边的一家小店中冲出,就像一股狂风,“刮”倒了那个少妇人,待被土狗卷起的烟尘散去之时,那个少妇人已经倒在血泊当中,她的脖颈上,鲜血正如缺堤的洪水般,往外喷,将土狗棕黄色的短毛,染上了瘆人的朱砂色。 “啊~”跟在少妇人后面的半大男孩,估计从未见过如此惨状,吓得捂着耳朵,大声叫了起来,双腿也颤抖得非常厉害,且再也不肯听大脑使唤。土狗闻声抬头,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睛,“咕噜”一转,喉咙一颤,“吼”这声音震天动地,同时它后腿一蹬,血盘大口说时迟那时快,已经吻上了半大男孩的脖颈! 不过前后不过三十秒功夫,滨江道上,就多了两个倒在血泊中的人,且更骇人的是,这两人都尚未死去,他们的喉咙虽被咬穿,但那“丝丝”的气流声却从未停止,半大男孩甚至还挣扎着举起肮脏的手,递向正从后方赶来的小修平,那嘴巴,微微地开合着,不时地喷出一点血沫。 爸爸身上的血、感染犬、血、濒死的人、这一幕幕就像一部按下了快捷键的电影,接二连三地刺激着小修平的脑海,就连一丁点的反应机会,都不肯留给他!如果说,此前,他一直在极力忍着的话,那么半大男孩的濒死的求助,就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一道白光忽地从他眼前闪过,“咚”地一声,河滨道的人行道台阶,将他绊倒在地。 小修平无意识地一翻身,左脸便暴露在阳光下,眼角的那条疤痕,格外地醒目。 “桢桢?”这条“龙”就像一道闪电,猛地劈开了柏韵莲的颅骨,鞭策着她的神经,甚至将几条互相平行的神经连在一起,这么做的结果,就是脑短路! “韵莲!快!别管他了!过来!”魏溢林歇斯底里地叫着,举起冲锋枪“哒哒哒”地掀开一个快要将柏韵莲扑倒在地的感染者的头骨。 “快!” “吼!”那只正在大块朵颐的土狗闻声抬头,但由于它是背对魏溢林,面向柏韵莲的,因此它首先看到的,自然是柏韵莲,及刚被她扶起来的小修平!那两人被它一吓,都不禁后退数步,如此一来,他们和另外三人之间,便拉开了十五六米的距离,而步行道的出口,又恰恰在这段距离之内! “吼” “吼” 真是祸不单行,那些从步行道上追来的感染者,也恰在此时赶到了滨江道上,它们中的一些,立刻被倒在血泊中的两具尸骸所吸引,看也不看柏韵莲和小修平一眼,三两下功夫,就将两具尸体围得严严实实。而另外的一些来得晚的,则将注意力放在落单的两人身上! “不!韵莲!不!”一个弹夹很快就空了,但魏溢林却像不知道一般,机械而盲目地按着扳机,尽管枪械发出的,只有一阵阵的空膛声。 “老魏!走啊!”刚让乔武冷静下来的秦天武反手一掌摁在魏溢林肩膀上,使劲一拽,“走!” “韵莲!韵莲!”魏溢林使劲挣扎着,还要扑向柏韵莲的方向。 秦天武右手用力将他死死地摁在原地,左手“啪”地一掌甩在魏溢林的左脸上,这巴掌很是响亮,魏溢林只觉得自己的脸,是火辣辣的痛,痛感,登时令他看清了残酷的现实——他和柏韵莲之间,隔着三五十只感染者,而他身后的感染者,离他也只是咫尺之遥! “走!”秦天武不由分说地扯着魏溢林,他的气力很大,大到抓住魏溢林,就像抓住一只小鸡那般简单。 感染者群步步进逼,将柏韵莲和小修平一点点地往河边逼去,河道在他们身后拐了个弯,因此不一会,两人被撞倒了河堤上的护栏。而感染者则一点点地将另外两个面围上了,它们的眼睛就像燃烧的火把,那别致的红色所透露出的,是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它们的喉结,不停地颤动着,发出“吼”、“吼”的叫声。 “哒哒哒”柏韵莲手中的冲锋枪发出绝望的咆哮,旋风般的子弹撕碎了两只走在最前面的感染者,它们的身躯就像两棵无根的大树,轰然倒塌,但其他的感染者,却不为所动,它们就像一群来自幽冥的猎手,只要盯上了猎物,除了自身死亡,就没有什么可以阻止它们得手,哪怕,是同伴的惨死! 柏韵莲扭过头,将目光,落在桥上,隐约中,她似乎看见,魁梧如山的秦天武正摁着一个不断挣扎着的人,而那人挣扎着要前往的方向,正是自己这边!是你吗?溢林。柏韵莲的嘴角,缓缓弯起。此念头刚出,那身影挣扎的幅度,便骤然加大。别过来!千万别过来! 柏韵莲急了,匆忙将视线从桥上挪开,并落在身边的小修平身上:“平平,想爸爸了吗?”柏韵莲蹲下身子,左手手掌,轻轻地搭在修平的小脑袋上,尽管隔着厚厚的战术手套,但她仍能清晰地感觉到,小修平的头发,很柔软,像极了,与他年纪相仿的桢桢。其实他们俩真的很像,剥壳鸡蛋般的脑袋、相似的体型、相等的身高,唯一不同的,只是额角上那疤痕的位置。 小修平点点头,“吸”了一口气,右鼻孔下,便多了丝鼻涕。他的眼圈,红了。 “哒哒、哒”冲锋枪愤怒地将一只试图扑上来的感染者掀翻在地,它的两块胸肌之间、左肩胛下、天门穴上都多了个指甲般大小的孔洞,它似乎很痛苦,上半身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好些带血的唾沫,随着它的抽搐而飞向半空。它的双腿,不停地弹起又落下,弯曲又伸至,如同一条将死的蛇。这一幕似乎吓住了它的同伴,它们进逼的步伐,很明显地慢了下来。 “怕吗?”柏韵莲放下枪,问道,她左眼的余光,不自觉地扫了眼身后的玉带河,玉带河的水,并不清澈,这是因为,在桥梁上游不远处,拉着一道铁网,这铁网,拦住了许多坠入河中的尸首,在河水的浸泡下,这些尸体大都已经发胀,形成可怕的巨人观。而从它们的缝隙中穿过的河水,又怎么能保持纯净? 这些浑浊的河水,将一直南下,在郝山基地附近,汇入更为浩荡的泾南江,开始它那波澜壮阔的千里之旅,最后这些来自雪域,又饱受亵渎的水,将在袤州附近汇入浩瀚的万里石塘。就这样,结束了吗?柏韵莲问自己,她也曾试想过自己的死亡方式:像爸爸一样,死在岗位上?像总局的无数前辈一样,死在东南亚的密林里?还是像林秋雪、王明君那般,死在感染者的爪牙下?亦或是能与自己的爱人,相守终老? 现在看来,都不对。余光中,玉带河的水,波澜不惊,眼前,密集的感染者,步步紧逼。它们粗重的呼吸声,已经传入耳畔,呼出的血气,也已打在柏韵莲身上。或许,就这样死,也挺好。毕竟,这条河的终点,就是自己的家乡。落叶归根,难道不是最美好的死亡吗? 小修平吸了吸鼻子,摇了摇头,甩飞两滴悬在脸颊上的晶莹。 那就来吧。 柏韵莲轻轻地抱起小修平,身子一退,并贴到了大理石砌成的栏杆上,这栏杆,只到她的腰,只需轻轻一翻,便能过去。 “吼”、“吼”、“吼”黑簇簇的脑袋,慢慢地围了上来,一只只肮脏的手臂,贪婪地伸向两人,它们通红的眼中,写满了狂热与贪婪。 结束了吗?结束了。真的结束了吗?还没有。翻过护栏时,柏韵莲将目光,重新落在桥梁上,凌乱的桥面上,小山似的秦天武和小不点乔武正合力将一个人死死地压在地上。看见这一幕,柏韵莲不禁莞尔一笑,现在她,释怀了,尽管还有很多话,来不及相诉,还有很多遗憾,来不及弥补。但,水满则溢,月盈则亏,漫漫的人生路上,总是要有点遗憾,才称得上完美,不是吗? 玉带河上,溅起了一朵不大不小的水花,这水花,转瞬即逝,无踪可循,流淌千年的玉带河,似乎并不打算为这水花而哀悼,也是,这悲情一幕,它见得太多太多了,以至于,早已麻木。 “呜呜呜呜呜” “噼里啪啦” “噼里啪啦” “吼~” ……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八十三章 痛不欲生 魏溢林跪在桥中间,身子一点点地耷拉下去,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眼角通红,但却流不下一滴眼泪。玉带河的水花早已消失,浑浊的河水,仍在流淌,似乎刚刚的一切,并没有发生过一样。但那河滨道上渐渐散去的感染者,却在一刻不停地刺激着魏溢林的神经——这一切,不是幻觉! “呜呜呜呜呜”、“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天空中,那架四个螺旋桨的无人机再次来临,这一次,它两侧的支撑架下,各挂着一串新的爆竹,它身后,是纷纷飘落的红色纸屑,如同一朵朵纸花,似是在送别,亡者的魂魄;似是在驱散,周围的孤魂。 “吼”、“吼” 那些刚刚安静下来的感染者,再次被爆竹声吸引,它们就像被点燃的火药桶,“轰”地一声,变成万千支袭向桥梁的箭羽。 “走了。”秦天武一手扯起魏溢林,不过这次,他的力道稍微少了些,因为这些感染者,并不善于攀爬,因此他们的时间,还算充裕。 “究竟是哪个!被我抓到,我一定趴了你的皮!”乔武暴跳如雷,举起枪,“砰砰砰”地打着,但这无人机,很是灵活,忽上忽下、忽高忽低,甚难射中。 “别浪费子弹!”秦天武一把摁住乔武的手,“去,前面开路!” “是!”乔武红着眼应道。 “我们得甩开这该死的无人机。”秦天武吼着,扯起魏溢林,就往桥下跑,看路线,他是准备跑向路边的一栋建筑物,并试图借此,躲开无人机的视野。 “去,找辆车。”魏溢林甩开了秦天武的手,他的神经,并没有看起来那样脆弱,“就那辆。” 魏溢林所指的,是停在桥那头的一辆桑塔纳警车。尽管大桥的两端都被封锁,但显然,永德县那头的居民,并没有试图冲去七子镇。这说明,沥江的陷落,是从七子镇开始的。这辆蓝白色警车的车钥匙还插在钥匙孔中,它的主人就倚在车门边,他的右手掌心,握着一把枪,而这人的右太阳穴,也被剖开了一个小洞,这人的面前,倒着两个交缠在一起的人,他们的身上,满是被手、牙齿弄出来的伤口。 乔武“窜”上了驾驶座,魏溢林和秦天武则搬开了拦在汽车前面的铁马,并拉开了路障钉带,不一会,警车的引擎爆出一声响亮的轰鸣,四只轮子将地上积聚的尘土高高扬起,接着车子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消失在永德县的街道上。 “该死!被他们跑了。”兔唇一跺脚,恨恨道,手一拉,无人机便“呜呜呜”地飞往预定好的降落点,“白费四条鞭炮。” 教父没有理他,背着手一步一步地往地面走去。河滨道上的感染者,渐渐地散了,黑色的路面上,只留下数具尸骸,有的已成白骨,有的尚算完好,而钟文峰的遗体,就属于完好的那一类,这要归功于,他的雨衣,这衣服耐咬,感染者也不是纯碎的“蠢”,见咬不开雨衣,便不再白费气力,当然在离开前,它们啃光了它们能啃的一切——脸部、手部的肌肉。 兔唇是第一个跑到钟文峰尸首上的,他一眼就看见钟文峰右腰间的手枪,第二眼就看见那把多用途军刀。手枪,他不会用,而且声音大,不安全,而多用途军刀就不同了,他是个混社会的,打架什么的很是擅长,何况,这多用途军刀的质量,哪里是什么木棍、啤酒瓶、菜刀可比的?用来防身,是卓卓有余了,而且等自己以后发了,当着众多手下的面,将这刀拿出来一炫耀,那还不是比王樵更威风凛凛啊? “哎……老大,这是这死警察的手枪。”兔唇毕恭毕敬地将钟文峰的手枪捧在手心,弯着腰,将它递给教父。说起教父,兔唇心中,除了蠢蠢欲动外,更多的是恐惧,毕竟,单凭他四条鞭炮就差点让一队装备精良的“警察”团灭的表现,就足以令人望而生畏了。兔唇虽然有野心,但也不是傻,所以他现在在教父面前,还是很“乖”的。 “给我。”教父叫过手枪后,看也不看就熟练地插在后腰的裤袋上,然后又将空荡荡的右手递到兔唇面前,兔唇刚刚的小动作,教父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 “啊?什么东西?”兔唇立刻摆出一副茫然的样子,“老大,这枪,我可动也没……” “啪”兔唇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不等他说完,他的左脸颊上,就已经升起了一团火。 “规矩忘了?”教父冷冷地问道,那双眼睛,就像银龙峰上的积雪一般,寒气逼人,“背一遍。” “啊~”兔唇的心中,无名火起三千丈:竟敢打老子!但他还是强压下火气,心中一遍遍地提醒自己,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找到的武器,全部交给老大……找到的食粮,全部交给管叔……”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教父拍了拍兔唇红彤彤的左脸,声音,还是那么悠然自得,但却将兔唇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将刚刚藏起来的多用途军刀双手献上,“老大饶命,老大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教父拿过军刀,从钟文峰的携行具上摸索一翻,随后轻轻地将一包什么东西扔给了兔唇,兔唇接住后,拿到眼前一看,竟然是一包压缩饼干!他不禁两眼发光,“咚咚”地扣了两个响头:“谢谢老大!谢谢老大!” “老大。” “老大。” 这时络腮须和秃头也带着人赶了过来。秃头是一个体格魁梧的汉子,硕大的脑壳就如同一颗光亮亮的明珠,反射着若有若无的阳光,他双手捧着一把估计是从押钞员手中抢来的折叠托霰弹枪。他们身后,跟了五六个人,都是二三十岁的青年男性,有的拿着扫帚棍,有的拿着铝制水管,而那个络腮须,则提着一把昆仑长刀。看得出,教父的手下,已经在按照人类社会最原始的阶级分化标准——武力值来划分地位了。 “这枪,手感还可以。但就是,用处不大啊。”教父摸着钟文峰的突击步枪,眼神中,满是怜惜,他舍不得丢下它,但他却清楚地知道,枪这玩意,高贵得很,不勤于保养,便容易坏,但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要做到勤于保养,与天方夜谭无异。 “老大,我们如果要去野外,还是带着这个比较好。”络腮须低声建议道。 “你背着吧。”教父拍了拍手掌,这时,他突然注意到,钟文峰的背脊后,似乎压着什么,翻过来一看,原来是几支弩箭:好家伙。教父赞叹道,但随即,又皱起了眉头,可惜啊,弩机不在他身上。没有弩机,再多的箭,又有何用? “叫大伙将这些水和吃的带回去。” “是。”络腮须自然也知道弩箭在这种局势下的好处,但同样地,对于去哪里找适合的弩机,他也没有主意。于是,他也放弃了询问,手一挥,指挥其他人干活去了。 宁静的街道忽地被一阵引擎的轰鸣打破,一辆轿车如旋风般在狭窄的道路上飞驰而过,扬起一阵阵落叶与尘埃。乔武一直将车开至郊外,才放慢了速度,最后找了个四下无人的地方,将汽车停了下来。当引擎声消失后,汽车周边,便陷入死一般的安静,就连那潺潺的流水,也不再作声。 几个小时前,三人心中,还多有抱怨,车子太小了,挤在里面,真是遭罪。现在,宽敞了,但三人的脸上,却没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喜悦,反而,聚满了乌云,因为他们都知道,刚才的劫难,是有人有意为之,而这人的目的,就是要弄死他们,而且他,差一点点就成功了。 “你干嘛,老魏?” 然而,魏溢林并没有理睬秦天武的询问,下车后,就一步步地往河堤下的玉带河走去。这里的河道,比城区中要深,河水看似平静,但那平静如镜的水面下,却是暗流涌动。魏溢林跌跌撞撞地走到河边,看着平静的河面上,自己“孱弱”的倒影,他心中,五味杂陈。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魏溢林捂着自己的脸,腰板先是向后一昂,再狠狠地向前一弯,双腿也随之一弯,蹲在地上。好像也是,我当着父亲的面,杀了她的孩子,又当着孩子的面,杀了他的父亲。或许,这就是报应吧? “天武哥,你说队长会不会?”乔武看着快要将自己的身子板扭成“麻花”状的魏溢林,一脸忧色。 秦天武分了根烟给乔武,随后自己也叼上一根,咬着烟蒂道:“他就靠小莲撑着,现在文峰没了,小莲也走了,他如何撑得住?” “队长也喜欢韵莲?”乔武的语气,似乎有点吃惊。 “嗯,他喜欢小莲很久了,但没想到,没等他鼓起勇气,就发生了这事。”秦天武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再将烟雾,缓缓吐出,这烟雾很是柔软,一点即化,风一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魏溢林扯掉了自己的手套,将手深入冷冰冰的河水当中,将水捧起,浇在自己的脸上,一次又一次,直到自己的脸被冰水冻得发红、麻木,痛感钻心而去,他才满意地停了下来,因为肉体上的痛,总算能分散他的注意力,不然就凭:我救不了爸妈,救不了韵莲,我还能干什么!!!单这句话,就足以将他折磨得死去活来,并令他情不自禁地想跃入河中,随波而去……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八十四章 重振精神 “帮忙看着。”秦天武将突击步枪扔到副驾驶上,卸掉了沉甸甸的携行具,嘱咐了乔武一句后,便小心翼翼地朝河岸走去。魏溢林依旧蹲在那里,不言不语,满脸悲怆。 秦天武蹲在魏溢林隔壁,将烟盒中最后的一根烟取出,递给魏溢林:“抽个?” 没想到,魏溢林竟然摇了摇头,并轻轻地将秦天武的手推了回去,口中喃喃道:“她不喜欢。” 秦天武冷笑一声,将烟塞进自己嘴里,“啪”地一声,上黄下蓝的火苗便从防风火机中“喷”了出来,贪婪地舔噬着白色的卷烟纸:“装模作样。” 然而秦天武的激将法现在却失效了,魏溢林就像没听见似的,抱着自己的膝盖,呆滞地看着玉带河那平静如镜的河面。 见魏溢林这副“尊容”,秦天武抬起手就给了他后脑勺一下,他的劲力很大,差点没将魏溢林整个“掀”到河水里面去:“小莲不喜欢烟味,你就戒了。那你现在这个样子,她就喜欢吗?如果小莲知道,你颓废成这个样子,她会怎么想?你就是个懦夫!” 然而令秦天武意想不到的是,魏溢林依旧没有像以往那样发作,反而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倒影,过了好一会才点头道:“我是个懦夫……我是个懦夫,我就是个懦夫!”他死劲地扯着自己的头发,歇斯底里地吼道。 秦天武差点没掉水里去,他一把“揪”着魏溢林的雨衣,将他的耳朵拉到自己嘴边吼道:“被打傻了吧?你跟自己置什么气,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想想,怎么给文峰和小莲报仇!你知道吗?” “报仇?”魏溢林停下了蹂躏自己头发的手,微微抬起头,“他们对沥江很熟,不仅做到了借刀杀人,还知道如何不让自己的人受伤,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的首领也不是一般人。而且这么大一个沥江,怎么找?” “那我们就这样干坐着?啥也不干。” 魏溢林摇摇头,捂着自己的脸,好一会才道:“我们能做的,只有两件事,一跟柳士蒙汇合,去小北河粮仓。二、搬仓。” “搬仓?”秦天武一头雾水,“我们的任务里没这个吧?” 魏溢林拍了拍秦天武的肩胛,神秘一笑道:“什么技工、医护、教授,要在这么大一个沥江里,找到这些身份特殊的幸存者,根本不现实。贾老头提出的四个点里,只有一个是可行的,那就是尽可能地搬空沥江油站里的燃料、药店中的药物。粮仓中的米粮。” “那你还不赶紧制定计划?再晚了,幸存者们怕不是要将这些地方搬干净了。” 在秦天武的敦促下,魏溢林将沥江地图摊在汽车的引擎盖上,这张图,很粗略,指标上了主要街道、各个著名景点,以及基本的食宿地,其余的一概没有,还好魏溢林多拿了一张自驾车旅游图,这上面总算标清楚了加油站、大小商店的地标。 “老魏,不对啊,偷袭我们的人,其实并不难找。”秦天武忽然将食指钉在地图的一端,“这是那间珠宝店,这是书店,这两者之间,如果算直线距离,只有五百米不到,这伙人的活动范围,一定就在这附近,他们走不远的。” “我看你才是傻了。”魏溢林没好气地钳住秦天武的手,将他那柱子般粗的手臂从地图上挪开,“这个圈里,多少感染者你知道吗?而且他们比我们熟路,我们贸然摸进去,只能白送命。” “那这事,就这么算过了?” 魏溢林用力地扯了扯自己的头发:“听说过夷陵之败吗?如果我们还这么冲动,就是这个下场。仇,要报,但也要挑时候,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巩固鸣沙镇的基地。” 魏溢林右手托着自己的下巴,左手食指、中指一并在两张地图上移来移去,眉头紧锁,他在重温,刚才的遭遇战。这是多年的职业生涯培养成的习惯,因为有很多事,不事后总结,就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弱点究竟在哪里。钟文峰和柏韵莲的死,很大程度上,是由于他们的慌不择路所致,那么是什么导致他们陷入混乱的呢? 魏溢林想到了两点,一、突然响起的鞭炮声,鞭炮声一响,他们就意识到短时间内会有大批的感染者往这边聚集,因此他们选择快速撤退,众所周知,撤退是一门比进攻更复杂的技艺,因为,撤退往往伴随着慌乱,无论是对百万人的大兵团,还是对仅有十余人的班,都是如此。二、新加进来的幸存者,第一个是周修平,魏溢林敢断定,如果不是因为周修平,柏韵莲也不会落后他们这么多,第二个就是那两个幸存者,这两人是插进了他们的队伍当中,生生地将他们的队形打乱了的,可以说,就是这两个人,使得他们首尾不能相顾。 “要是能搞一架无人机多好,那样我们就不用冒那么大风险去探路了。”乔武的话就像一簇电流,电得魏溢林灵光一闪。 对啊,无人机上如果装一个航拍器,便能起到监控的作用,而且无人机的噪音很小,只要不是飞得太近,一时之间,还真难以发现,只要在无人机下挂一串长鞭炮,再将引火线拉长一些,便能起到引导感染者群行动的作用,实际上这个就是突袭他们的人所使用的方法。 想到这,魏溢林的背脊上,不禁冒出阵阵冷汗,要是那座桥上的汽车没那么多,他们三说不定也要埋骨玉带河畔了,而那伙人只需将感染者群引开,便能得到他们携带的一切,由此至终,他们的人都不需要露面!也就谈不上交火可能造成的伤亡了!这个人真的不一般,要知道,将大群感染者引来的,可不是一般的民用无人机,而是高速无人机,这种无人机的操控,比民用机更为灵活。也正是因为这样,秦天武和乔武两个轮流打了半个弹夹,都没能将它打下来。 说道高速无人机,又说明两件事,一,这个人有较强的的动手能力,或者他本身就是暴力机关的一员,因为高速无人机,市面上是不销售的。二、这个人具有一定的军事意识,毕竟将小型高速无人机变成攻击性武器的想法,就算是在军方内部,也是很小众的,民间的爱好者,更是只停留在“嘴边”,真正动手去做并成功运用的,这人估计是第一个。 “我们以后,要多注意头顶。”魏溢林忽地抬起头道,他这突然的动作,吓了那两个正在不知聊什么的人一跳,“他们很可能,就是通过无人机来跟踪我们的。” “还敢来这招,我给他打下来!”乔武一听见魏溢林的话就来气,挑衅般地举起了枪,瞄着天际那柔软的云朵。 “别浪费子弹。”魏溢林立刻否决道,“见到无人机,就躲。” “这也太窝囊了!”秦天武狠狠一跺脚,“跟做贼似的。” “检查子弹。”魏溢林说着,将自己的携行具从汽车里抽了出来,一个个地数着,“我长短枪都还有四夹。” “我还有长枪三夹,霰弹三十二发。手枪两夹。” “我长枪三夹,手枪两夹,弩箭十八支。”乔武紧紧地握着那几支箭羽上夹杂着尘污的,心头不禁一紧,毕竟睹物思人——这几支箭,便是钟文峰的遗物。 “都得省着点用了。”魏溢林抹了把额角,这些弹药,要放在其他任务中,他会嫌多,但在跟感染者的较量中,再多的弹药,也不够,除非,手边有破片杀伤武器,或机关枪,但这两者,要么使用时有诸多禁忌,要么太过沉重。 “我们现在要去哪?” “这里,吉旺超市。”吉旺,是世界连锁的超市品牌,它的店面多在两层以外,商品更是琳琅满目,可以说,如果你想布置一间毛坯房,除了墙灰、地砖,其余的基本都能在它里面买到。而正处于起步阶段的鸣沙基地,自然是需要它里面的大部分商品的。 这间吉旺超市,在永德县的西北角,而地图上共有一长一短两条路线,可供众人选择,一条是走城区的近路,另一条是走郊区的远路。魏溢林选的是远路,因为这条路,一则人少,感染者也少,二则永德县中,说不定也有一股跟七子镇那般丧心病狂的势力呢。 此时,日上中天,那盘踞天空许久的云朵,也一点点地散去了,金色的阳光,又一次如往常般洒满了沥江城,但如今,在魏溢林看来,这阳光,却已经失去了往常的味道。也是,这世间,伤人至深的,莫过于物是人非。本来还想着,带她看看峰峦雄伟的银龙雪山,带她看看盘龙峰的落日熔金,带她看看沥江的湖光山色,可如今却是:景是梦中景,人非梦里人。 “停车。”魏溢林忽然叫道。 “怎么了?”乔武的话伴随着一阵尖锐的刹车声,传入魏溢林的耳朵。 “去药店里拿些药。”魏溢林说着,将两个手枪弹夹塞进裤袋,如此一来,他便不用背着那沉甸甸的携行具了,“乔武,看着车,有动静及时呼叫。” “是。”乔武应了声,下意识地摁了摁挂在右耳朵上的单兵通讯器。 这是一家藏在民房底层的药店,面积不过三十平方米,招牌又旧又破,店名也不是大牌子,估计是个体户,做的也是近邻、租客生意——前者是贪方便,后者是为生活所迫,连一元几角的差价也不得不得抠下来。借着阳光,魏溢林注意到,小药店分为里外两进,两进之间,靠一堵围墙与一扇木门相隔,而木门及玻损坏的璃店门周围,都洒了些破碎的玻璃片,估计是充当警戒用的。 “啊~” “你个畜生!”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八十五章 忤逆不孝 惊叫声非常尖锐,听起来像是女声,谩骂声,很低沉,似是男声。接着内间中,传来几声殴打声、惨叫声、玻璃瓶、锅碗瓢盆被推倒的声音,很是响亮,看起来,里面的打斗很是激烈。 “走!”魏溢林和秦天武对视一眼,两人都抽出手枪,并将保险开关打开,就着地上的碎玻璃,窜入药店。这药店不大,里面的柜台有很些已经空了,但有的上面,还放着一些铺满尘埃的药盒,估计是滞销很久了。 “别动!缉事总局办案。”魏溢林如同一只敏捷的猎豹,从狭窄的房门口一跃而入,在跃入去的那一瞬间,他拧开了握在左手中的手电筒,惨白的灯柱,登时罩住了一张苍白的脸,这是一张女性的脸庞,她的脸很是精致,但现在却因痛苦而挤成了苦瓜干,因为她的左脸,被扯去了一块皮肉,血迹正不停地新创口中渗出。 第二束强光,罩住了两个男人,这两人均倒在地上,一个两鬓染霜,一个正是大好年华,这两人的神色,又各不相同,老人脸上,带着的是不可思议、憎恨,年轻人脸上,带着的是不甘、愤怒。 “双手抱头,蹲好!”秦天武喝到,同时扬了扬手中的手枪,缉事总局特情人员的制式手枪有很多种,可以根据需要与级别而随时调整。而两人现在配发的,是停止作用与贯穿作用均不俗的大威力手枪,这种枪很难上手,但要练熟了,威力惊人。 屋里的人被这从天而降的两人吓了一大跳,他们或许对两人自称的身份有所怀疑,但两人手中的枪却是实实在在的,容不得半点质疑,因此,秦天武话音刚落,他们就连忙照做。 “头抬起来。” 诡秘的一幕出现了,那个白胖胖的年轻人的眼眸中,竟有有几条血线虫,在一眨一眨的。魏溢林仔细地打量了一下两个中年人,女人看起来三十多的样子,但挂着珍珠的眼角已经泛起了鱼尾纹,头上的华发也已经突破了黑发的压制,暴露在空气当中。老男人越五十左右,满头的银丝闪闪发亮,两人的脸都是蜡黄色的,抱着脑袋的双手,瘦骨嶙峋的。看起来,这两人应该是夫妻关系。 “你们三个,什么关系?” “呃……这是我内人,这个畜生,是我们的儿子。”老男人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而那个年轻人则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甚至还嘟起了嘴唇。 如此看来,刚刚的争吵打斗,只是家庭纠纷。这种事,即使是在病毒大爆发前,也不归缉事总局管,两人大可一走了之,但现在,魏溢林却并不打算这么做,因为,他要弄清楚,那个年轻人的眼珠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刚刚发生了什么?”魏溢林冷冷地问道,同时将手电筒的光束,指向那个正在不断抽噎着的女人。 “呃……没事……没事。”老男人连忙护在自己妻子面前,摆手否认道,“就是吵了两句。” “谁咬的?说话!”声音不大,但却吓了老男人和他的妻子一大跳,以至于在“咚”、“咚”两声后,这两人都摔在地板上,在魏溢林恐吓夫妻俩的同时,秦天武始终蹬着那个年轻人,吓得他不敢有一丝乱动。 “他……”老男人轻轻地转过身子,指了指蹲在他们俩身后的儿子。 原来,这一家三口,是隔壁小超市的经营者。据老板说,正月十五左右,沥江的治安,就渐渐失控,他连忙锁死了小超市的大门,一家三口缩在里面。而超市跟药店,原本是同一间商店,后来虽一分为二,但中间的“墙”,其实只有两层薄塑料板,且两间店内间的塑料板上,还留了一扇门。他们一家三口,就是靠着超市中的米粮,药店中的药品,勉强度日的。 老板娘其实只比老板小两岁,只是长得年轻。按老板的话来说,他们俩是老年得子,所以更是宠幸,尤其是在这朝不保夕的时候,夫妻俩更是宁可将自己饿得瘦骨嶙峋,也要让儿子顿顿吃好。可他们的儿子,却不没有如古籍上所说的那样,知恩图报,百里负米,反而只顾着玩,这么多天来,除了喊饿,什么也不会。 “昨天,还死要去隔壁的手机店拿充电宝来玩游戏。结果一回来,就发烧了。现在,脑袋烫得跟个烧红了的碳似的。眼珠子也红得老吓人了。”老板说着,眼眶已经泛红,不知是心疼儿子老婆,还是痛惜自己以前,过于纵容儿子。 这种疯病没得医,在大爆发前,就是公开的秘密,要不然,病毒大爆发前,各地的行政官也不会劳民伤财地盖起一座座被高墙环绕的收容所。更何况,患了这种病的人究竟有多恐怖,这么多天来,想必老板一家也是深有体会的,因此爱子心切的夫妻俩,难免会因爱成恨,他们的儿子,一来正处逆反期,二来太子爷当惯了,自然不会理解父母,甚至因为自私的本性,而恨不得拉上父母一并去死,事实上,他就是这么做的——他趁着父母不注意时,咬了妈妈的左脸一口! 接着手电筒的强光,魏溢林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店铺老板的左手,他拉起袖子的左臂上,缺了一块皮肉,红色的血,正一点点地往外渗,这伤口,估计是在打斗时弄的。 店铺老板和魏溢林交谈时,他的妻子一直低着头,将脸埋在两条大腿里,哽咽声一直响个不停,她估计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亲生儿子,竟然会作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吧?这对夫妻,现在终于尝到了过度溺爱孩子的苦果——那个年轻人,到现在,还一脸的不在乎,腮帮鼓鼓的,似乎他才是蒙受了不白之冤的样子。 “怎么处理?”秦天武咬着牙关掉了手枪的保险,这么多年的特情生涯,这种人,他见过不少了,但那所谓的免疫力,却迟迟没有产生,不得已他只能出此下策,以免自己真的火遮眼,崩了这个逆子。 “要帮忙吗?”魏溢林关掉了左手的手电筒,冰冷的语气中,多了些温情,现在对这对父母,他心中只有同情,他虽然还没有孩子,但得益于敏锐的感官,他已能体会到父母的恩情——如果自己呆在爸妈身边,他们一定也会将所有吃的喝的,都留给自己。因为在二老眼里,他永远是个需要呵护的婴孩,哪怕,他的身躯,早就比爸爸更加魁梧。 怎知店老板一听此话,竟然从妻子身前挪开,张开双臂挡在那个被他叫做“畜生”的人身前,连续眨了两下水光闪烁的大眼睛道,“别……别……别……” “走。”魏溢林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随后右手的枪一晃,在三人身上扫了圈,最后落在那个当儿子的身上,沉声道,“好自为之。” 临离开药店前,两人不忘拿走了所有的维生素片、感冒药、消炎药。这些药品,因为它几块几毛的价格、非必需品的身份,而得以幸存,不过等个把月后,这些东西的价格,就将变得比黄金还要高。 “乔武,看着那店面,里面要有人蹦出来,你就用弩箭射他。”将搜刮来的东西塞进警车后,魏溢林不忘拍了拍乔武的肩膀,“里面有三个即将变异的人。” “是!” “哎,老魏,你这是要干什么?”秦天武见魏溢林又往药店的方向走去,连忙赶上前,拦着他问道。 “他们儿子染病的过程很奇怪。”魏溢林闪开秦天武的手臂,继续往前走,不过这次,他是朝着手机店的方向走去的,“他强调手机店中没有感染者,自己也没有被咬。我得去查证一下。” 你还真把自己当小莲了啊?秦天武撅了魏溢林一眼,在心中抱怨道,就你那幼儿园似的医学知识,还能看出个什么端倪? 手机店的店面,比起药店要大些,装修也更为豪华,雪白的墙壁,蓝色底色的巨型商标,崭新的手机柜,整齐的白色无靠背转椅,这间店似乎没有经历过打砸,手机柜虽然蒙上了灰尘,但都完好无损,白色的转椅也立在原位,不过店铺中间,却倒着一具已经爆开的尸体,绿色的体液流了一地,恶臭充盈着整间店铺。 卖充电宝的柜台,在店铺的左后侧,过去的路,恰好被这具尸体所阻挡,秦天武踮起脚尖,看了好一会,才点头道:“嗯,那柜台上有擦拭过灰尘的痕迹。” 魏溢林点点头:“估计是这尸体有问题。”魏溢林可没有柏韵莲那般丰富的医学知识,更不敢贸然学着她的动作,去解剖那具尸身,因此,他所能做的,就是推测——既然这店面内也没有感染者,而病毒有极有可能能通过空气传播,那让那个年轻人染上病毒的,便很可能是这具病尸。 “啊~”就在此时,那药店之中,竟又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这声音就如春天的惊雷,又似浇在烧红的油锅里的油,刹那间,整个街区,都沸腾了,而那些藏在暗处的感染者,更是“吼”“吼”地叫了起来。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八十六章 人面兽心 “快,上车!”魏溢林一听动静不对,撒腿就跑,两人就如同一阵旋风一般,扑向警车,而一直呆在汽车旁的乔武,早已跳上了警车,并发动了引擎。并顺手一推,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因此秦天武一下子就窜了进去,而魏溢林的左手也搭在后车门的门把上了,然而就在这时,那药店中,却忽地闪出一个黑影,这黑影一见魏溢林几人,也不多话,双腿一蹬就向魏溢林扑去。 魏溢林吓了一跳:难道这小子这么快就变了?他连忙举起手中的枪,就要将那人的身躯套入准星,但怎知,那人一见魏溢林举起枪,立刻像被施了定身法似的,愣在原地,过了足足一秒才,猛地转过身,跌跌撞撞地向药店的方向“逃”。 “砰”魏溢林手一压,原本射向那人上半身的子弹毫不客气地扯开了那人的小腿,那人的身子就像被磁铁吸住了似的,一下子停在原地,然后“咚”地一声,跪倒在地:“啊!”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但仅仅过了一秒,他便挪开了抱着自己左小腿的手,挣扎着就往药店后面的巷道爬。但怎知,他的上半身刚消失在房屋后,那里便又传来一声杀猪般的惨叫,然后是:“啊!死开!死……”的惨叫声。 魏溢林被这突然起来的一幕惊得瞪目结舌,倒不是因为这个一幕有多恐怖,而是这个年轻人的行为,刷新了他的三观,就像一记重拳,砸在他的心灵上,差点没将他的心理防线击溃——这个年轻人,直到死去时,都还没有变异,是还有理智的!但他,却竟然对自己的亲生父母,作出了只有感染者才会做的事!!! “老魏,上车,走啊!”秦天武摇下了车厢,探出头大声叫道,但魏溢林却像个木桩子似的,愣在那里,不为所动,秦天武骂了句,壮硕的身躯硬地挤开车窗,铁棍般的手臂对着魏溢林的左肩结结实实地来了一下,“傻了?走啊!” “吼” “吼~”不知是不是为了配合他,秦天武话音刚落,几只感染者就接过了话茬。 “啊,哦!”魏溢林连忙拉开车门,窜上汽车。 警车的四只轮胎原地转了两个圈,卷起很些泥尘,然后“轰”地一声如同一支脱弦的箭,猛地向前一冲“咚”、“咚”两只迎面而来的感染者被猛地撞飞,然后一头砸在汽车的车顶上,再滚落在地。 两只感染者忽地从右前方的树丛中闪出,张开满是肉丝的大嘴,就又要扑上来,秦天武骂了句,扯出手枪,探出半个脑袋“砰”、“砰”两枪,外侧的那只感染者的皮衣上,内侧那只感染者的脑壳上,都溅起了一朵血花,那两个立刻如同灌了四斤白酒般,摇摇晃晃地挺了十多秒,然后“咚”地一声,在松软的泥地上砸出两个大坑。 “别傻坐着老魏!看着左边!”秦天武回过神吼道,“别让它们爬上来。” 话音未落“啪”地一声,警车的左前角便和一只冲出来的感染者来了个亲密接触,还好感染者虽不知痛、不怕死,但还是血肉之躯,不然,恐怕这车就要偏离车道了。这只感染者,是面向着车窗倒下的,虽然只有一瞬,但它的脸,却深深地印在了魏溢林的脑海中:半头华发、脸色蜡黄、但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睛,却瞪得不合常理的大。 魏溢林连忙趴在椅背上,试图看清楚这只感染者的身影,但道路却恰恰在此处拐了个弯,魏溢林的愿望,就这样落空了。他费力地挪开塞在左边位置上的携行具,然后再摇下车窗,给轿车的左侧,提供保护。好在,这条路上的感染者并不多,三分钟后,车子便有惊无险地驶出了这块聚居地,接下来的一段路都是山间小路,两侧虽然也有村庄,但村口离公路都隔着些许距离,感染者即使闻声而动,也只能目送轿车的背影远去。 魏溢林瘫倒在椅背上,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脯一颤一颤地,一副刚刚完成六十公里负重越野跑的样子。秦天武也缩了回来,一点点地摇上了车窗,然后边给手枪弹夹塞子弹边道:“不对劲啊老魏,你怎么越当越回去了?跟个新兵蛋子似的。” 回应秦天武的,是魏溢林沉重的呼气声,秦天武索性转过身,生生地“撑”开正副驾驶椅之间的空隙,左手搭着椅背,盯着魏溢林那越发迷离的眼睛道:“你要再这样,我可真要剥夺你的指挥权了。” 一提到指挥权,魏溢林的瞳孔猛地一缩,嘴唇也下意识地动了动,秦天武立刻投之以期盼的目光,他当然希望魏溢林能振作起来,但魏溢林接下来的表现,却令他大失所望——这小子竟然“呼”了口气,语气平淡道:“给你。” “我……”秦天武恨不得一只军靴甩在魏溢林脑子上,“你发哪门子神经?之前去杀猜萨!除蓝魔,抓g先生时,杀了多少人,你眼睛眨也不眨一下,你今天是怎么了?” 当然对于这个问题,秦天武心中,早就有了答案:还能怎么样?想柏韵莲了呗。毕竟人在失去自己所珍重的东西时,都总会显得失魂落魄的,魏溢林的支柱是柏韵莲,这一点不管他认不认,但在秦天武看起来,这就是事实——哪怕两人之间,尚未走到这一步。其实,这倒也不能怪魏溢林,思念恋人,毕竟是人之常情,但问题是,他们所从事的工作,又最不能容许人之常情的存在! “究竟是什么人?能对自己的父母,下得去口啊?”魏溢林喃喃道,声音很细。 “有什么奇怪的?这人,总是将最好的一面留给外人,最坏的一面,留给父母。”秦天武暗自松了口气:原来只是因为这个啊。 “但也不至于,让自己的父母陪自己去死吧?”魏溢林罕见地“钻”起了牛角尖,脸上还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所有人在别人眼里,都是个大孝子,但实际上呢?家门一关,除了白眼就是冷语。”秦天武将身子转了回去,伸了伸自己的腿。 “哎,老秦,你什么时候也开始想这些了?” 秦天武双手一交差,抱着自己的脑袋,片刻,才道:“子欲养而亲不在啊。再给我一次机会,我退伍就立刻回村,侍奉他们俩。什么副科级特情人员,哪有爹娘来得重要?” “吸” “哎,不是,乔武,你又哭什么啊?”秦天武放下双手,瞄了眼乔武道。 “年三十那晚,我刚敲开门……调查室的电话就来了……我后悔,没抱妈一下再走……吸……” 车厢中的气氛,一下子就悲伤起来,今年的年,谁会过得好呢?汽车又默默地往前行驶了三千米,一座大型的加油站崛地而起,这是一座集加油、检修、食宿为一体的国道油站,共有三栋互相独立的建筑,占地最广的那一栋,是加油区,加油区身后的是汽修区,可以同时维修两辆大车,四辆小车。汽修区右手边,是占地面积数百平方米的食宿区。一层是各种餐饮店、小超市,二层则是汽车旅馆,三层是油站的管理层。 一辆面包车,撞毁在油站入口的花坛上,风挡上满是血迹,警车从面包车身边经过时,那面包车中,似乎还传出“吼”地一声,油站入口与加油区之间,有一段四五十米长的停车区,那里停着三辆卡车,两辆客车,再往前,就比较混乱了,四五辆各种车辆撞在一起,都只烧剩铁架子了,一辆运沙车被撞翻在地,倾洒而下的泥沙将一辆小轿车埋得只剩下车头。两辆小轿车先是亲密无间地“吻”在一起,然后又一并“吻”在加油机上。这么些残骸之间,还躺着十来具形状各异的死尸。 乔武小心翼翼地绕过这些障碍物,最后将车停在一处空的加油机上,众人夹手夹脚地扯下加油管,拆掉了加油枪上的保护阻断装置,这项技能自然是缉事总局教的。 “石头、剪刀、布!”因为油站已经断电,所以他们只能通过虹吸现象来抽出油库中的汽油,而这个“虹吸”嘛……自然是输的那个来了。而手气最差的,自然是魏溢林。 “啊~我刚刚手抽筋了,我想出布的。重来,重来!” “重你个头,快点!”秦天武毫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并用手肘子捅了捅身边的乔武,后者立刻点头附和——他要不附和,等会屈服于魏溢林“淫威”之下的人,就是他了。 魏溢林还想“垂死挣扎”,但不等他张嘴,秦天武就抢先一步道:“老魏,你还是不是男人?能不能硬气点?磨磨唧唧的!”这话,是教官们的口头禅,无论用什么语气来说,都是喜感十足。 “行行行。” “呼”魏溢林整个人像触电似的弹开,下一瞬,加油枪口,便喷出了淡黄色的汽油,“哇,真是要命!”魏溢林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边还用手不停地在自己的嘴前面扇来扇去,试图扇走汽油的怪味。 “走吧,我们去超市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值得拿的东西。” 食宿区的大门旁,是警务室,警务室外停着一辆红白色的警车,这种车专属于国道警察,因此涂装与一般的城市警察有所不同,且由于国道警察经常要在偏僻的国道上巡逻,因此这种警车的后尾箱中,通常会放有霰弹枪或冲锋枪,这辆警车,应该也不例外,之所以不肯定,是因为它的后尾箱已经被撬开,里面残留着装枪的黑色袋子,但枪跟子弹,早已不知所踪。 食宿区的大门耷拉着,要不是门轴死死支撑,估计早就掉下来了,玉色的地板上,满是血迹,漆黑的大堂中,结满了蜘蛛网,倒塌的各种物品之间,好些黑色的影子正来回窜动,一双双黄白色的眼珠子,闪闪发亮,给人一种阴森可怖的感觉。两人刚进门,便感受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两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八十七章 禽兽不如 魏溢林和乔武相视一眼,两人都点了点头,同时他们手臂的肌肉一点点鼓起,随后乔武举起弩机首先迈进了食宿区。“呼”、“呼”从四面窗户涌入的寒风,不停地撕扯着两人的身躯,并将一阵阵别样的气味,送入两人的鼻孔。说实话,这味道并不好闻,因为它夹杂了太多、太多不同的因子,有甜的、有酸的、有臭的。这些因子,就像一根根银针,不停地刺激着两人的胃部。 “滴”、“滴” 魏溢林忽地拉住了身侧的乔武,同时将自己的食指竖到嘴边,然后指了指右前方。那里是一间大超市,两面靠窗,靠窗的地面上,洒满了斑驳的光,而靠墙的一侧,则始终隐没在昏暗当中。乔武握着弩机的手,慢慢地加力,并横着脚掌,一点一点地向前走,魏溢林则抽出了多用途军刀——他不想惊动食宿区中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感染者、感染犬。 超市中横七竖八地摆满了货架,但这些货架,大都已经空了,就连那不怎么需要的花露水、沐浴露之类的也所剩无多,人们甚至还为囤货而发生口角,继而动粗,并在地上,留下了斑斑血迹。 “滴” “滴” 随着两人的深入,这“滴滴”声也越发清晰,它似乎来自于隐藏在昏暗中的一扇门,这扇门后,似乎是一个大仓库,仓库中,塞满了两人高的货架,昏暗的光线,全部来自于仓库二楼的小窗子。因此仓库中的好大一部分,都隐藏在黑暗当中。不过还是有一束光线,透过二层货架的阻挡,照在一层货架的一侧,而那里又正好放着一只大纸箱,纸箱上那矿泉水的标志,又正好被昏暗的光照亮。 乔武双眼一闪,回头对魏溢林打了个手势,然后手一指那只箱子。魏溢林顺着乔武的手指一看,嘴角微微一弯,点了点头,鸣沙镇的基地什么都缺,因此他当然不介意带上这箱水走。 被扯住的乔武疑惑不解的转过头,看着魏溢林,要知道,他才刚迈开腿呢!但看魏溢林的眼睛,却很严肃,似乎看到了些什么似的。乔武疑惑不解地拧转头,想看清楚里面究竟有什么,但怎奈,这仓库实在是太过昏暗,任他怎么瞪眼,就是看不见什么东西。 其实,魏溢林自己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他扯住乔武,单纯就是害怕再像今早那样,落入别人设下的圈套中。圈套?他猛地瞪大眼睛,仔细地观察着自己能够看见的物体。一层货架的一角、放在那一角上的纸箱、纸箱上的矿泉水标志、二层的货架。纸箱、矿泉水标志、一角? “滴” “滴” 耳畔,忽地又传来两声液体落地时发出的轻响,这声音,若是周围的环境再嘈杂一点,便无法分辨了。但它却又是那么的真实。不知是不是出于职业敏感,魏溢林一听到这声音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血!血?等等!他连忙打量了一眼那只货架,及放在上面的纸箱子。 “呼”一阵寒风,迎面而来,刺得魏溢林不禁打了个寒颤。他连忙扯开了乔武,伴着耳语和手语吩咐了好几句,直到后者会意,随后才握着多用途军刀,一马当先地进入仓库。由于耽搁了点时间,魏溢林的眼睛也适应了仓库中的光线,好些物体的轮廓也随之外露,那是几只掉落在地的纸箱,及纸箱后那些空空如也的货架,但这些,反而令魏溢林更加起疑。 仓库的大门是敞开的,挡住了门后的很大一部分墙壁,但又没有完全靠在墙壁上。魏溢林皱着眉头看了两眼,忽地抬起脚猛地一踹那门。预想中的“砰”声并没有传来,反而是那门被弹了一下,一秒后,这门竟然忽地往魏溢林的方向“袭”来,接着是“咚”地踹门声。 魏溢林早有准备,猛地一脚,将那门踹了回去。“咻”就在这时,一支黑色的箭忽地从魏溢林耳边飞过,接着是“咚”地一声,看起来似是一个沉甸甸的物什撞在了货架上。 “砍了他们!”魏溢林身后,忽地传来两声低沉的吼声,接着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但魏溢林却并不理会——不是因为他太自信,而是……那门又被门后的人踹开了,而且这次一并从门后伸出的,还有一根黑色的枪管!这着实吓了魏溢林一条,他也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地将军刀一扔,接着使出了夺枪术,出乎意料地,他……成功了! 这枪的原主人,是一个中等身高,但满脸横肉的男人,一看就不是善茬,魏溢林连忙举起霰弹枪,对着这人的脸就是一枪托,那人“嗷”地叫了声,捂着被砸出血的脸,但表情却是愤怒多于痛苦,魏溢林连忙补了一下,“嗷”那人又惨叫一声,再补一下,“嗷”那人跪倒在地,最后一下,枪托狠狠地砸在那人的头壳顶上,那人一声不吭地倒在地上,不动了。 “咚”那边,矮个乔武一个漂亮的过肩摔,直接将冲在最前面的那个人砸在一旁的货架子上。 “别动!”魏溢林举起霰弹枪,指着最后一个还站着的人,这个人二十来岁,穿着件黑色卫衣,肌肉并不发达的双手各握着一把菜刀,那张脸也不知是不是太久没“慌”过了,写上惊慌之后竟然是那么的不协调,看着就欠揍。 “哥……哥,哥,饶了我……我第一次干这事……都是他们逼得……饶了我……哥,哥。”“哐哐”两声,两把沉甸甸的菜刀就掉地上了,而那个年轻人则双脚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帕金森似的双手举得高高的,脸色白得跟纸一样。 “队长,里面还有一女的。刚死,血还温的。”乔武从一只货架后拐了出来,面露恶意道,“那女的身上全是伤。” “哥,哥,哥,不干我事,都都是他们几个禽兽干的……哥……哥,饶了我……饶了我……”年轻男子一听,连忙“咚咚咚”地用自己的脑袋,砸着坚硬的地砖,也不顾这样是否会让自己脑震荡。 “转过去。”魏溢林低声呵斥道,语气威严而不可侵犯,“转过去。” 魏溢林接过乔武递来的弩机,装上一支箭,对准了年轻男子那颤巍巍的身子,他虽然没有加练过射箭,但如此近的距离,也不需要什么准头。年轻男子还在不停地求饶,要不是乔武勒令他挺起胸脯,他准能软得跟一滩水似的。 “你阴谋袭击缉事总局特情人员、故意伤害并致一受害人死亡,证据确凿。现根据特31号行政令,判处你死刑。”魏溢林用严肃的语气念道,念这话时,一种别样的感觉,自他心底升起,并令他精神也随之一震。“咻”长长的黑色弩箭贯穿了年轻人的脖颈,“咚”,年轻人的跪倒的身躯之下,一方血泊正慢慢成型。 “乔武,干掉他们。”魏溢林一脚踩在这个年轻人的背脊上,用力一拔,带倒钩的箭头差点没有割掉这年轻人的脖颈。然后他单手握着这支箭,一步步地向货架后走去。 货架后有一张小桌子,桌子上,躺着一具四肢叉开的女性,她的脸就像试笔纸一般,花斑斑的,躯干上满是伤口,鲜红的血珠不住地从这些伤口中冒出,再“滴”、“滴”“滴”地落在地上。一条桌腿旁,堆着一堆应该属于这个女人的衣物,衣物之上,还落着一大卷黑色的头发——这几个男的,竟然剃光了女人的头发!而这些衣物之后,还倒着一具尸体,看样子是个男性,他的头颅几乎被砍断,只剩一些皮连着,他的脸已经扭曲变形,且写满了恐惧与痛苦。 看起来,这几个男的,已经不止一次用那箱放在货架上的矿泉水来当诱饵了。 “队长,搞定了。”乔武低沉的声音,从魏溢林身后传来,听语气,他对这四人也是恨之入骨,“箱子里还有六瓶水,没开过的。” “带走。”魏溢林将弩机还给乔武,随后捡起了自己的多用途军刀,并将那把霰弹枪抱在怀中,跨过地上的尸体,就要开门出去。 “吼”感染者的吼声,几乎是撞着门进来的,吓得魏溢林背上的毛孔都一下子撕裂开了。“砰”霰弹枪轰碎了感染者的脑袋,千百片碎骨夹杂着白色的脑浆,如同划过天边的流星雨,在红橙色的亮光中,猛烈地击打着跟在它身后的另一只感染者。“哗啦”还冒着青烟的红色弹壳在重力的撕扯下,跌落在地,在一次不甘心的反弹后,便滚到墙角去了。 “砰”感染者的躯体上,多了很些血窟窿,从它背后飞出的液珠,如同一汪汪血泉,洗礼着紧跟在它后面的来客。“咚”黑色的硬底军靴,毫不留情地踹在这只感染者的前胸上,溅起好一片血泥,感染者的躯体也随着往后猛退几步,撞在后面来客的怀中。 “哗啦”“砰”两具沉甸甸的躯体,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就像两粒陨石,砸在地面上一样,发出“咚”地巨响,并扬起了好一片血红的气尘。 “走!”魏溢林喊了句,一抬脚跨过一圈花花绿绿的肠子,就要往超市门口跑。 “咚”、“咚”、“咚”忽地地砖开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玻璃也被震得“蹬蹬”作响。“吼”伴随着这粗狂低沉的吼叫,一只体格魁梧、孔武有力的感染者不合时宜地从狭窄的超市门口中挤了进来,而这只感染者身上,竟然套着一件黑色的防弹衣!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八十八章 结寨自保 魏溢林连忙举起霰弹枪,对着这小山似的家伙就是一下,这么近的距离,就算霰弹无法打穿感染者胸前的防弹衣,那巨大的动能也足将它打倒在地了,然而……任凭魏溢林如何扣动扳机,那枪膛中的子弹就像被封禁了似的,就是不肯冲出枪膛。 “吼”感染者可不管这些,铁手一挥钳住霰弹枪的枪管,用力一拉。魏溢林可不敢跟它比力气,连忙松手,接着后退两步,“咚”金属枪管与冰凉的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咚”、“咚”感染者步步进逼,眼眶中的两粒红宝石就像两盏红光烤灯,烤得魏溢林浑身发冷,心里发毛。 “呼”感染者砂锅般大小的拳头伴随着一阵强劲的风从左侧袭向魏溢林,魏溢林连忙头一歪,“咚”他身后的货架子被砸出一个深坑,要是被砸中,后果是不堪设想。 “咻”一支黑色的弩箭像一口长钉,在感染者的前胸的防弹衣上凿了个大洞,而那黑色的箭杆还在意柔未尽地上下晃动着,就像千斤顶的扛,一上一下的。要换做常人,纵使弩箭不能刺穿防弹衣,那人也应该被撞得倒退数步了,然而这感染者却像没事似的,看也不看胸前的长箭,便猛地向前一扑,两只手在魏溢林的衣袖上留下两道长长的滑印。 “快,撞玻璃出去!”魏溢林一边狂踹着那感染者岩石般的身躯,一边朝正在给弩机装箭的乔武吼道,“快!” “吼”感染者似乎被魏溢林这羽毛腿激怒了,猛地一拳,砸在魏溢林的胸口上,魏溢林哪里禁得住?整个人向后飞去“咚”地撞到了一层货架,那货架上残留的物什,也纷纷掉落。 “咚”、“咚”感染者每走一步,大地都要颤一颤。 “该死!”乔武咬紧牙关,双手青筋暴突,想将魏溢林扯起来,然而他的力气似乎还是少了一点。而眼前,那只感染者已经逼到他面前,就像沉甸甸的泰山即使只是看着,也觉得双腿发颤,鼻孔就像被压实了似的,无论如何,也呼不出一口废气。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两人耳边忽地响起“突突”两声巨响,那个感染者的脑袋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拳头击中了似的,“啪”地一声,似乎连脖颈骨头都被打断了,“咚咚”它不自觉地倒退两步,然后“轰”地一声,倒在一排被撞翻的货架上,将那货架,砸得支离破碎。 “快!出来!”是秦天武!乔武连忙抬头一看,秦天武已经打碎了一面玻璃墙,不比防弹衣感染者瘦弱的身子微微一缩,双腿一用力,身子便从那破口中钻了进来。 “臭小子,没死吧?”秦天武毫不犹豫地魏溢林“提”了起来,令一只手还不忘举起枪,“突突突”地点掉了两个挤在超市大门口的感染者。 “咳咳……”感染者那一拳很重,砸得魏溢林的气管,就像被人用粗麻绳捆住了一般,无论他如何用力,除了咳嗽外,就再发不出一个音符。 “能咳就没事!”秦天武像扔小鸡一般,将魏溢林扔在地上,“快,拿好东西,走了。” “吼”、“吼”、“吼”超市门口,忽地传来嘈杂的吼叫声,门外那昏黄的光线中,黑簇簇的人头正如潮水般涌来。 “它们怎么跑得这么快?”秦天武手起刀落,一只搭在他手臂上的手便被连筋砍断,接着再一脚,就像踹到了一群多米诺骨牌一般,那潮水之间便多了个缺口,趁着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秦天武跳出了超市。 “快!开车啊乔武!开车!” “该死!怎么打不着了?”乔武手忙脚乱地拧着钥匙,手一抖,钥匙竟被他拔了出来,“……” “爆震弹。”魏溢林扯出了拴在携行具上的闪光爆震弹,拔掉拉环,往食宿区的方向一掷,闪光爆震弹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随后如折翼的鸟儿一般落在地上,“轰”刺眼的白芒伴着震耳欲聋的雷声,从感染者群中爆出。 终于汽车的引擎开始工作,车身也开始有规律地颤动,然而就在此时,加油站的出口处,竟然涌来了黑压压的一片浪潮!浪潮的速度很快,且一浪压过一浪,仿佛这些浪潮之后,便是波涛汹涌的大洋。 “快,往汽修区开,那里有个后门!”魏溢林拍打着驾驶座的椅背。加油区的后门,位于汽修区后面,是一条蜿蜒曲折的山路,一直往山峦的深处去的,它的尽头在哪,魏溢林也不知道,但现在,这条路,已经是众人唯一的救命稻草了。引擎发出一声尖锐的咆哮,四只车轮猛地一转,车身往感染者群一冲,然后贴着它们的身子拐了个弯,直奔汽修区而去。只留下十余只被撞倒在地的感染者,被它们身后的浪潮,无情地淹没。 加油站的后门,开在一堵山墙上,约五米宽,有一个身形巨大的铁将军把守。 “抓好了!”乔武叫了声,猛地一踩油门,警车骤然加速,不得不说,这辆桑塔纳虽然老了些,但性能依旧出色“砰”地一声,铁将军被拦腰撞断,两扇铁门“轰”地一声,在水泥地面上磨出两道深深的印痕。桑塔纳喷出一口恶气,在铺满黄泥的盘山路上绝尘而去。只留下兵马俑般色彩的感染者愣在油站中,张大嘴“吼”、“吼”漫无目的地叫着。 越往山里开,路就越难行,坑坑洼洼的,有些积满黄泥水的洼坑,汽车还差点陷了进去,吓得乔武不由得放慢了车速,小心翼翼地从坑洼旁绕过去。 “这条路去哪的啊?”秦天武囔囔道,“我看它怎么绕到山里去了?” “我怎么知道?”魏溢林翻着身上带着的两张地图,但却一无所获,这就是一条“黑”路,是纯粹靠轮子压出来的,“顺着它走,前面应该有村子什么的吧?” “希望如此,我可不希望在车上过夜。” 蜿蜒的泥路终于搭上了一条平整许些的石子路,但这条石子路,似乎并不通向吉旺超市的方向——吉旺超市是在永德县西北角,但这条路却是东西向的。看起来,他们仍需沿着这条路开一会,才有可能找到西北—东南向的柏油马路。 “看,那里好像有个村子!”秦天武摇下车窗,硕大的脑袋几乎从车窗中探了出去。 魏溢林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只见前方的山林忽地缩进了地里,变成了枯黄的一片空地,空地中,一道泥墙拔地而起,约有三米多高,顶部还拉着带刺的铁丝网。土墙后,一片灰白相间的屋顶若隐若现,屋顶之间,几栋木质塔楼格外醒目,塔楼上,似乎还有人站岗。 “乔武,到村口就停下来。”魏溢林拍了拍驾驶椅的后背,“应该是人。” “不会跟牛栏川水库口那村子一样吧?” 魏溢林皱了皱眉头,乔武可不是因一朝被蛇咬而十年怕井绳,而是看这村的样子,估计是已经结寨自保了,如此一来,里面的人定会对外来的人十分排斥,要是遇上死脑筋的,说不定真的一句话都不说,就动手了,虽说赤县禁枪,但像这种地处深山野岭的边地村落,枪支管控不仅耗时费力,且收效甚微,到后来,索性就眼不见为净了。因此,乔武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糟糕,没带防弹衣。”魏溢林拉了拉身上的衣服,捧起灰色的雨衣,在穿与不穿之间反复徘徊,仿佛这不是塑料雨衣,而是最新款的凯夫拉连体防弹衣,“呃……要不,这次我看车?” “不行!”前座那两个异口同声道,真不知是谁给他们反驳的胆子。 魏溢林耷拉着脑袋,下了车,在秦天武的“威迫”下挺起了胸膛,强作从容地迈开脚步,似乎还真有种慷慨赴死的样子。这土墙向外的一端,砌得很平整,几乎是垂直得,而且还夯实过,很难爬上去,即使爬到顶,也要面临着碎玻璃片和铁丝网的双重阻遏。更别说,土墙外,还有一宽数米,差不多有两人深的坑道。这坑道中,插满了削得尖尖的竹片,要是不慎掉下去…… 这条深沟,沿着公路一直延伸了约有三百余米,土墙在这里崩开了一个缺口,这缺口上,拉着一条供人进出的吊桥,吊桥旁的沟壑中,堆积着十来具焦黑的尸体,离远就能嗅到一股股烤焦肉的味道。 “站了,别过来!” 魏溢林正欲往吊桥那边走,忽地头顶上传来一声呵斥,这声音很大,但却并不凶恶。尽管魏溢林听不懂这方言是什么意思,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停了下来,抬头一看,只见吊桥与土墙只见的那点空隙中,有一张长满了老人斑的脸,这张脸的两侧,各挂着一串银丝。但这张脸鼻子以下的部分,却被一只装方便面的纸桶所覆盖。 “老人家,我们是梁河道警察,我们就想问个路。”魏溢林举起自己缩在雨衣里的双手,表示自己并无恶意。自看见壕沟中的那些焦尸后,他就不打算入内了,因为不管怎么说,这些个尸体,都是人。 老人下意识地将本就没有瞄着魏溢林的老式火药枪收起,眼神中露出了一丝笑意,相比起刚刚的严肃状,似乎微笑才是他所习惯的。 “政府,还在呀?”老人家喃喃地用撇脚的雅言说道,同时摁住矮墙的双手一用力,身子便身高了些,看起来,这堵矮墙后,应该有至起码一高一低两个落脚点。 “在呢,在呢。” “在就好。”老人家“呼”地吁出一口气,“在就不会过苦日子了。” “老人家,去永德县,哪个方向啊?” “就这边,顺着这路一直走,第二个岔道口,右拐就是了。”老人家举起右手指着山的那一边。 “好,谢谢。”魏溢林说着,点头示意,转身就要走。 “哎,等一等。”老人家从后面叫了声,不等魏溢林回头,就身子一缩,消失在土墙后,不见了。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八十九章 人性使然 魏溢林不禁一愣,身子下意识地往泥墙后一缩,同时身子往下一压,猜疑顿时从心中涌出:他要去干什么?喊人吗?魏溢林不禁回想起,那次在巴阳道遇到的险况,那次他们一行人便装进入一条坐落在山间盘地的村子,这条名叫“麻花”的村子,周围是一片绿油油的野地,村子中,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但令人大吃一惊的是,这村子的悠然自得,并不是因为这里水土肥美,事实上,这里的土层很薄,根本不适合种植作物。而是因为,他们找“对”了事业——扒火车。 沟通赤县东西的两条陆地动脉之一的芙松线,就在这村子附近经过,而且这条线路,往往每隔个一两季,就要往外运一批特殊的货物——新钞。这还得了?要知道,十倍利就足以让人舍生忘死了,何况这不知多少千倍起步的利润?最疯狂的那次,这村子中的人,抢走了足足四千万赤县元,并打死了三名负责押运的国家警察。四千万是什么概念?当时负责办案的大部分人每月的薪金,也不过是一百二十块而已! 但没想到,村子里的人警惕性很高,他们还没进村,就被围殴,好不容易逃进了一户住在山中的人家里,开门的是个慈眉善目的教书先生,他好好地安抚了几人一翻,并许诺,等天亮了,就送他们下山。怎知,当晚,这个人就去通知了那些扒火车的,要不是他们警惕性高,翻墙溜了,就有去无回了。 刚刚这个老头,天然就带有一种亲和力,这是令人放松警惕最有效的方法了,而且他明明握着枪,却不打我,很可能是因为觉得枪太吵了,或者怕一枪打不中我,现在是去找人去了,如果他找多几个人,那我岂不是拆翅难逃?这时,很不巧的,魏溢林又瞥见了壕沟中的那些具焦尸,冷汗,一点点地冒上了他的额头!这些具尸体,似乎都在无声地哭诉着他们所经受的苦难,都在默默地支持着魏溢林的判断。 魏溢林不禁再次抬起头,看了眼吊桥旁的缺口,那里依旧空荡荡的,他试着用力一跃,努力地让视线落到矮墙之后,却惊讶地发现,这矮墙之后,并没有一个人影:肯定是找人去了! 魏溢林不敢多留,抬起脚就走,桑塔纳就停在百余米开外的路边,得赶紧通知他们俩,趁村子里的人还没有准备好,赶紧跑! “哎,孩子,别走啊。”然而没等魏溢林跑两步,身后便传来那老人家的声音,这声音苍老但很温暖,似乎还带了点魔力,引得心慌意乱的魏溢林不受控制地回过头。但当他睁大眼睛时,却惊讶地发现,老人手中确实拿着一样东西。不是火药枪,而是一根拴着一个竹篮的细麻绳。 “我们也是没办法,谁叫这病这么恐怖呢?这几个馒头,就当是大家伙的一点小心意吧。”老人说着,左手抓着细绳,轻轻一荡,那个竹篮便顺着细绳的惯性,“荡”到了宽宽的沟壑上方,然后又随着惯性,“荡”了回去,老人又甩了一次,远了点,但距离还是不够。第三次,他站直了身子,铆足了劲头,一甩,这次,魏溢林终于放下了戒心,跑上前数步,瞧准时机,手一伸,一钳。绳子被魏溢林稳稳地抓住了。竹篮中,铺着一块蓝色的粗布,粗布上躺着四只白嫩嫩、热乎乎的大馒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在微风中,香气扑鼻,很是馋人。 “大家伙送的?”魏溢林将馒头两只两只地叠了起来,然后再用粗蓝布将它们包在一块。 老人家点点头,伸手抹了把眼角:“我们实在是不敢再让外面人进来了,孩子,在外面,千万要小心啊。” “嗯,谢谢。您也多保重。”魏溢林将布包从篮子中取了出来,朝老人家敬了个礼,然后带着复杂的心情转身离去。 公路两旁的树木就像得到了指令一般,齐刷刷地朝与行车方向相反的方向奔去,不一会就簇拥着那小小的村落消失得无影无踪,道路在这里有了坡度,车轮般大小的夕阳静静地悬在坡顶,橙红而柔和的余晖洒满了这条铺满枯叶落尘的道路,也顺手替轿车镀上了一层金红色的边。 “还好有仁安,不然真成丧家之犬了。”秦天武抓着一只香喷喷的馒头,这只馒头已经两次被他送到嘴边了,但却奇迹般地保持着完好。 “这疯病,就是要将人逼疯,什么一家亲,这才几天,就这样子了!” “能有四只馒头,就已经很不容易了。”魏溢林倒是吃得很香,手中的馒头已经没了大半,“再多,就是逼人慷慨了。” 其实这句话,魏溢林已经想说很久了,但一直,没有适当的机会——他恨自己家乡的首席行政官,这个人,享受着六千万公民给他带来的荣誉,心胸中装着的,却是银河系的未来——哪怕建平的首席行政官已经作出了表率,哪怕营赣道血淋淋的教训就在眼前。最终,他带着无上的荣誉去了东宁。 公路顺着山势拐了个弯,视线豁然开朗,眼前,是一方霞光闪闪的湖泊,湖泊之上,碧空如洗,成群结队的白鹡鸰在一团团火焰色的云中忽隐忽现,而披上金色披肩的银龙雪山,似乎就矗立在湖泊对岸,如同一位年迈的长者,注视着身下的顽童。 “今晚,就在这过夜吧。”魏溢林摇下了车窗,贪婪地吸了吸鼻子,这里的空气有一种收不住的清鲜,微冷而不刺骨,让人不禁神清气爽,“没有人会来打扰我们。” “好。”乔武打转了方向盘,汽车横穿过盘山公路,驶入一条通向湖边的小路,这条路虽说也铺着水泥,但却没有画行车线,看样子,湖泊的这边并不是旅游景点,不过这样更好,没有人会来打扰他们。 道路的尽头,是湖边的碎石,其中不时点翠着好些植被,粼粼的波光在冷风的作用下,不停地拍打着湖边的石头,有时还会发出“哗哗”的天籁之音,听着很是舒服。魏溢林跳上了一块大石头,瞩目远望,只见,眼前的湖水由暗到亮,最后就像被洒上了层层金粉般,湖水就像莲台,承托着盘龙峰,而那盘龙峰就像一尊沐浴在圣光之中的神,一簇簇发散性的光线,从它背后出现,顺着柔顺的云朵,蔓延向远方。 魏溢林抓起一只瓶壁满是水雾的矿泉水瓶,将里面的残水倒干净后,又用湖水将它装满,然后像敬酒一般,将瓶中的雪山融水慢慢地洒在自己脚下。那水珠,就像一滴滴饮饱了霞光的珍珠,“哗啦啦”地砸碎在岩石锋利的边缘上,就如同,倒“酒”者那颗破碎的心。 “天武哥……那个……喜……喜欢上一个人……是……是什么感觉?”半靠在引擎盖上的乔武,将声音压得老低问秦天武道,似乎生怕被第三者听见。 “不是吧,小子,胡须都这么长了,还没谈过?”秦天武故作惊异,似乎丝毫感觉不到乔武的良苦用心。 乔武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然后,抓起一只已经凉了的馒头,狠狠地咬着,一边还傻傻地笑着。 “唔……当你肯为一个人去改变的时候。” 乔武“呼”地喷出一口气,本就没有舒展开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怎么?是不是看上谁了?”粗中有细的秦天武听出了乔武心境的变化,从桑塔纳的另一边走了过来,倚在驾驶座的车门上,盘起手,饶有兴致道,“不对啊,你小子怎么着,也有三两月没见过女人了吧?” “呃……”乔武被他说得脸红耳热,连忙搪塞道,“我就随便问问……”说这话时,乔武的眼睛,始终偷偷地瞄着魏溢林。 “走,过去看看。” 夕阳慢慢地靠近了盘龙峰,晚霞也渐渐收敛,看得出,天准备黑了。三个人并排坐在湖边,迎着柔和的夕阳,看着霞光中,那一群群染色了的白鹡鸰,心中似乎都有万千思绪。早上的事,远不止是失去了两个袍泽那般简单。 “我们根本不可能靠聚集幸存者这种方式来夺回长岭机场。”不知哪位勇士先开了口,将大伙藏在心底的事给捅到了台面上,“就是夺回来了,又能有什么用?我们又不能坐飞机去东宁,还是要被困在这鬼地方。” 确实,失去了其他城市的支持,仁安的生活水平,不用多久,就将倒退数百年,而这落差,对习惯了现代生活的几人来说,无异是致命的。尤其是还要时刻处在可能被感染者弄死的恐惧之中,不时何时方能解脱。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正是贾忠全所担忧的,为此他决绝地抛下妻少,但即使是这样,他还是没能破开这个魔咒,鱼与熊掌,岂能兼得?要想保持凝聚力,就必定让所有人知道,赤县尚在。但赤县尚在,又意味着巨大的不公平——为什么我们的家乡就要被无情地抛弃?为什么,我们就要替那些住在别墅中的人卖命?为什么我们就必须那么高尚? 魏溢林凝视着湖面一圈接一圈的波澜,似乎是想从这深邃的湖水中,找到坚持下去的理由。湖水中的金光,碎碎的,看久了,眼前便会出现一种眩晕,这眩晕中,似乎有两个摇晃的身影,魏溢林吓了一跳,揉了揉眼睛,再仔细一看,那俩身影不但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加清楚了,左边的那个,高高的,是钟文峰,他只剩骨头的右手举得高高的,一副要投掷物品的样子,他的嘴张得大大的,似乎是想喊些什么,他想喊什么?右手边的那个,矮矮的,是柏韵莲。她依旧保持着落水时的样子,那双眼眸一闪一闪的,就像是手机的未读信息提示灯那般。她想说什么? 答案,早在弩箭掉落在地上,水花消失在玉带河中时,便已揭晓:活下去! 魏溢林的身子不禁一震,活下去?没错,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给他们俩报仇,只有活下去,才有可能看到世界重归安宁的那一天。也只有活下去,才不会辜负他们所望。 找到答案的魏溢林不禁舒心一笑,然后摁下了卫星电话的通话键。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九十章 千钧重负 命运,就像一个调皮的老叟,跟魏溢林和柏韵莲开了个小小的玩笑。但这个玩笑,对两人而言,却不知是不幸,还是万幸。 原来,就在那条混凝土桥的桥底下,拴着一只河道环卫用的小船,这船只有两三米长,米余宽,因此完全被大桥的阴影遮盖。柏韵莲也是掉入河中的那一刻,才发现了这艘小船。她当即喜出望外——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柏韵莲立刻从后背抱起正在缓缓下沉的小修平,一点点地向小船游去。 在迟钝的这一点上,小修平跟小桢桢还真是很像——直到柏韵莲用力地敲了一下他的小脑袋,他才意识到用自己的手去抓住船舷。而且被托上船后,还不知道去帮柏韵莲拿一下东西,只是愣愣地坐在那里,不知是在思考为什么这忘川的水这么温柔?还是为什么这奈何桥这么短? 柏韵莲白着眼将身上能摘下来的东西都摘了遍,即使是这样,她还是差点被背上那沉得跟石头似的的携行具“困”在河中,等她好不容易从船尾爬上船后,已是双手发颤,额角上全是微咸的水珠。而周修平这家伙,还冷得嘴唇发紫——都是闲出来的! 悠长的河道就像一条狭管,将那来自银龙雪山的冷风,源源不断地送进城市,而两人所呆着的地方,又恰是通风口!不一会,身上的水珠就成了一把把锋利的兵刃,一下一下地“刮”着两人娇嫩的肌肤,大有将他们剥皮挖肉之意。 “披上它吧。”柏韵莲解下了身上的雨衣,擦净了内衬上的水珠,然后轻轻地披在小修平身上,这雨衣挡点风还是可以的。 但令柏韵莲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才刚松手,小修平便将雨衣弄了下来,两只手笨拙地绕过她的脖颈,将那雨衣“搭”在她的肩膀上,而自己则缩成一团,倚在柏韵莲身边,再悄悄地看着柏韵莲那诧异的目光“嘿嘿”一笑,似是在为自己的做法而得意。 ……喂喂!能不能先问问我的意见?直到小修平蜷好了,柏韵莲才从木头人的“诅咒”中挣了出来,在心中不满地抗议道。毕竟,这小修平只是“像”桢桢,而不是“是”桢桢啊! 不过现在还不是追究这些破事的时候,因为清闲下来的柏韵莲,马上发现,自己和小修平正处于十分险恶的境地当中——头顶的无人机还在轰鸣,而被它引来的感染者,还在兴奋地呼喊着,就像一群疯狂的球迷,在替自己喜欢的队伍呐喊。而暗处中,那个操控无人机的人肯定还在虎视眈眈!只要她稍微露出点痕迹,那后果……柏韵莲胆子小,不敢再往下想了。 “饿了吗?”柏韵莲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包饼干,轻轻地凑到小修平的鼻子前,小修平吸了吸鼻子,小眼睛忽地变成了小灯泡,伸手就去拿,柏韵莲手一缩,小修平便落了个空。小修平嘟起嘴,跟柏韵莲“抢”了起来。当他“成功”抢到后,便得意洋洋地抱着饼干,狼吞虎咽起来,一边吃,一边还露出了两个小酒窝。果然还是个孩子,稍微有一点欢愉,便能将刚刚所经历的种种烦恼,抛到九霄云外。 桥上的嘈杂声似乎消失了,除了耳边时刻不停的“呼呼”声外,七子镇,似乎又重新陷入了无穷无尽的寂静之中。柏韵莲看着墨绿色的河水,叹了口气,他们是时候离开了。但往哪走呢?回鸣沙的直升机场?这个选择不错,但她只知道,鸣沙镇在西北边,而这条河,虽是东西流向,但河道已经被拦阻索截断了,无法向西行船,走陆路吧,她又背不下沥江全图,而且陆路还不知有什么危险呢?唉,真是愁人。 小修平打了个喷嚏,尽管声音很小,但还是吓了柏韵莲一跳:不会是感冒了吧?这可不是个好消息,尽管普通的感冒在现代几乎连病都不算,但现在可不比年前了,现在任何一点小病,都有可能因缺医少药而夺人性命。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说,社会正在倒退。 “平平,唔……这附近有卖衣服的地方吗?”柏韵莲试探性地问了句,当然,这并不真是全为小修平,而是她也想换身干爽点的衣服。 小修平点点头,破天荒地“嗯”了声,然后伸手指了指河对岸。柏韵莲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那里是一片两层高的楼房,建筑前,有一条柏油马路,马路中间似乎还挤着些汽车。汽车之间,也似有几个若影若现的黑影。 不管怎么说,还是先换件衣服,再去找份地图,今晚在这里凑合一下,等明天再回去吧。柏韵莲咬了咬牙,解开了拴着小船的绳子,轻轻一划,小船便漂离了河边。那伙人估计已经走了,河滨道上的感染者也渐渐散去,只剩下零星几个,漫无目的地东张西望着,不知是不是在绞尽脑汁地思考着,自己为何来此。 “吸”小修平吸了吸鼻子,柏韵莲低头一看,不是冷的,而是他的眼角又红了。也是,这些个感染者里面,说不定就有他的老师、他的同学、他的亲戚、他的邻人,甚至可能包括,他的爸爸。 这该死的疫病,何时才能过去?柏韵莲看着脚下的流水,似是在问之以潺潺。 流水回之以淙淙,似是在说:我也不知道。 顺着河流漂了一段时间后,小船终于在一处有台阶的地方靠了岸,这台阶最底下的几阶上,布满了青苔,中间的那些,则积了些泥尘,上面那几块,积了些河堤崩下来的石块,看得出,这台阶,是许久没有人走过的了。尽管提醒过自己要小心,但柏韵莲却还是一个不小心,滑了一下,就在这时,她的脑壳也随之“嗡”了一下,就像是被刺激到了一样。 在这短暂的空白中,似乎有一只有力的手,从后面接住了她,这只手臂,很温暖,就像妈妈的怀抱,但又比妈妈的怀抱,多了丝难言的甜蜜。这一幕,似乎很熟悉啊,难道……眼前的世界似乎正在变样,两层高的楼房凭空高了许些,那窄窄的河滨道上,一座收费站拔地而起。身后的玉带河,似乎也窄了些,河水也黑了许些。 迷迷糊糊中,柏韵莲回头一看,“啊?”原来抱着她的,不是别人,正是魏溢林!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伸手一摸,但她的手掌就像是被诅咒了一般,刚碰到魏溢林,后者的身躯就突然变形,皮肤一点点地裂开,就像被砸碎的鸡蛋壳般,碎了一地,而那“蛋黄”竟然是一根石柱!原来,这一切只是幻觉。眼前的西宜县、霸西河也一点点地恢复了原样。 忽然,有个什么东西,握住了柏韵莲右手的手腕,柏韵莲低头一看,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原来是小修平“钳”住了自己的手腕,而小修平的右手,用力地握着一个条小树枝。 柏韵莲苦笑一声,摇了摇头:真希望拉我手的人,能是你,溢林。一想到这,她的脸又泛起了红晕。但当她的余光看到小修平时,这红晕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苦恼:唉,我还是个要人保护的女孩呢,怎么照顾他啊? 命运似乎总是爱跟她开一模一样的玩笑,八年前,原本还在憧憬着大学那多姿多彩的生活的她,忽地收到了爸爸的死讯,不得不提早开始承担生活的重担;现在,本一直被魏溢林等视作掌上明珠的她,又不得不直面世道的惨淡,而且,肩上,还多担了一副重担。 “平平。”柏韵莲蹲下身子,左手轻轻地搭在周修平的右脖颈上,“要是发现了疯人,千万不要叫,拉拉我的雨衣就好,明白吗?” 这话似乎说得太深了,小修平愣了好久,似乎都没有反应过来。柏韵莲似乎急了,皱着眉头,着急地追问了句,小修平似乎吓了一跳,连忙“嗯”了声。柏韵莲点了点头,将弹匣拆了下来,数了数,还剩三分之一匣子弹,这些用来逃生不够,但用来自杀,是绰绰有余了。 “千万别叫,叫了,就跑不掉了。”柏韵莲轻轻地点了点小修平的脑壳,“走吧。” 小修平下意识地抓住了雨衣的下摆,努力保持着与柏韵莲相同的步调,不知他是怕落后一步,就会被那些疯人抓住,还是想“保护”柏韵莲。 雨后的街头,散发着阵阵夹杂着微凉的湿润,这寒意通过湿透的衣服、敞开的鼻孔,侵入人的肌体,刺激着人的神经,在令人发颤的同时,也提醒着人们,时刻保持着清醒、专注、不要走神。或许,正是得益于它的帮助,两人才得以顺利地通过了河滨道。 河滨道前,就是那片两层商铺,这个商业区一直延伸了将近两千米,上面卖的,多是沥江的特产及翡翠、玉石、字画之类的专宰游客的神器。看起来,要想去到小修平所说的那间衣裤店,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但这段路,却并不太平,虽说沥江已经三个月没有游客来访了,但这里,毕竟是土著聚集的老城,人口基数也是相当大的。只粗略一数,就看见了五六只形态诡异的感染者。 沥江,你看够杀戮了吗?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九十一章 客栈老妞 柏韵莲觉得,自己握着枪的手,抖得很厉害,有几次,她都差点就扣下了扳机,好在最后关头,意念压过了本能,这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沥江,就又要面临一场腥风血雨了。不过这还不算,有两次,当他们俩蹑手蹑脚地贴着店铺的墙往前走时,那店铺的玻璃墙上,忽地蹦出一张满脸血污,眼珠子大得跟兵乓球似的的脸来! 这几乎吓得柏韵莲的小心脏从胸腔中跳出来,小修平则更不用说了,要不是这两张脸出现的位置都比他要高,柏韵莲真的担心,他会控制不住喊出来。 又往前走了约两百米,小修平忽然拉了拉柏韵莲的雨衣,小小的手指指了指右手边的一条小巷。柏韵莲吓了一跳,还以为那里有感染者,连忙将枪口一移,但那小巷子中,静悄悄的,并不曾见有什么张牙舞爪之徒。柏韵莲捂低身子,柔声问了句:“怎么了?” “书店。”小修平破天荒地开了口,跟柏韵莲对视时,眼睛深处的畏惧,似乎也不见了踪影。 书店?柏韵莲抬起头,再看了眼巷子,这巷子约有四米宽,地上铺的是凹凸不平的青石板,道路边上,栽着一排三角梅,树干周围,砌着一圈花基,花基之后便是店铺的大门,这二十余米的巷道上,就有四五间商铺,但都不是书屋。看来,书店是在小巷深处,那……还要进去吗?刚才的遭遇,已经让柏韵莲心有余悸,她实在害怕,这里面再有一伙人,给他们俩点串鞭炮…… “这附近还有别的书店吗?” 小修平摇摇头,摆了摆手。 “好吧。”柏韵莲深吸了口气,压下“砰砰”直跳的心脏,硬着头皮跟着小修平走了进去。而且一边走,还一边不时地瞄上两边房屋的门窗几眼,生怕那里突然伸出串鞭炮来。就这样,往小巷中走了约有百十米,前面的那棵山茶树下,两只穿着红色戏服的感染者正在漫无目的地逛着,那被扯破的长衬,如同一条断掉的尾巴,耷拉在身下。 小修平一见这两个感染者,立刻愣在原地,瞳孔无限放大,他似乎又想起了刚才被逼到跳河的那一幕,毕竟他的衣衫,还是湿漉漉的。柏韵莲抬起头,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建筑布局。其实这片街区在设计时,设计者就充分考虑到了防火、通风、交通等方面,因此街道两边的建筑,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条横巷与隔壁的街道相连,而且有的底商,也是有后门的,穿过它,便可以绕到隔壁街道,从而避开这些感染者。 柏韵莲看了眼右手边的一间店铺,这似乎是一间古色古香的客栈,两层高,木制的窗框、台阶、大门,饱经沧桑的青石板,落满树叶的大理石桌椅,一束并不显眼的光,在走廊的尽头若隐若现,估计,那光源,应该是走廊另一端的后门了。 “跟在我后面,我们绕过去。”柏韵莲低头说了句,便跨过了客栈的门,不管小修平跟小桢桢有多像,但柏韵莲和小修平之间,始终隔着点什么,因此,柏韵莲只是用“我”来称呼自己,而不是姐姐。不知,时间能否够改变他们俩对对方的认知呢? 客栈里,潮湿而昏暗,木质地板就像爬上了一层青苔似的,稍微不注意便会滑到在地,客栈中的光源,来自大门及柜台右手侧的一扇推拉式窗户,但这窗户却是向着玉带河的方向开的。除此之外,还有一点点微光来自窗户前的一扇大木门后,但这光却并不温暖,相反,似乎还带着阵阵寒意。 柏韵莲折起了冲锋枪的枪托,随后一步步地向这木门走去,小修平似乎也觉得不对劲,愣在原地足足两秒,直到从推拉式窗户吹来的风刺进了他的皮肤,他才反应过来,连忙追了上去。 木门后是一个小餐厅,约有十数米长、五六米宽,餐厅中凌乱地堆着好些桌椅,桌椅之间,还有破碎的碗筷,有几只茶杯周围,甚至还围了一圈干涸的茶迹。餐厅中部,开着一扇门,门后是一条细长的走廊,通向厨房,而根据经验,厨房之中一定有一扇门,是专供菜品运入、废品拉走的,只要找到这扇门,一般就能找到客栈开在隔壁街道口的后门。 柏韵莲看了眼身后,见小修平寸步不离地跟在后面,于是便放心地将注意力放在前面,向厨房走去。厨房是瓷砖地板,虽然上面铺了张红色的防滑垫,但踏在上面,还是能感觉到油油的。偌大的厨房,被一排排架子,分成三个部分,这些架子,有的是镂空的,有的不是,斑驳的光线,若有若无地照在油亮亮的地板上。这时一阵风,从柏韵莲身边吹过,柏韵莲不禁皱起了眉头,原来这风声当中,似乎还有一阵微弱的抽泣声,以及一些人的体味。 在几秒钟的迟疑后,柏韵莲还是决定去一探究竟。一个老妇人,裹着头巾,坐在一张估计是供厨工吃饭的桌子旁,怀中抱着一个小蚕茧,正在低声哭泣。老妇人背对着阳光,因此看不清她的正脸。老妇人似乎也察觉到了别人的存在,抬起头,当她看见眼前的两个大活人时,满是眼泪的双满忽地发出一丝金光。 “救……救我的……孩儿……”她用夹杂着哽咽声的柏韵莲听不懂的方言说道,边说还边撑着桌子站了起来,但她的背脊似乎再也挺不直了。 柏韵莲放下了枪,咽了口气,慢慢地走进了点,但她没有注意到的是,这桌子的一侧,被一只高大的橱柜所遮挡,看不见后面有什么。 老妇人似乎还微微地推后了一步,哽咽声更大了:“救救……我……儿……” 小蚕茧被交到了柏韵莲手上,柏韵莲低头一看,这小蚕茧,是被一块蓝色的粗布料包着的,不留一寸皮肤在外面,她轻轻地用左手掀开了不了的一角,“吓”她的瞳孔猛地膨胀了好些倍,这哪是什么蚕茧,黄中发黑的皮肤,黑色的眼洞,满是绿色液体的口鼻! “小心!”尖锐的童声忽地从柏韵莲身后传来,这是小修平的声音! 柏韵莲下意识地身子一侧,左腿“咻”地往后一踹,同时手一松,那“蚕茧”被“咚”地一声砸在地上,随后她右手往怀中一压,再一挺,冲锋枪的枪口就扬了起来,直到这时,她才看清楚,自己身后,竟然站着两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他们的头发都如野草般疯长着,浑身上下,散发着阵阵因久不清洗而产生的馊味。而这两个男人手中,各执着一把砍骨刀。若不是小修平及时反应过来,恐怕柏韵莲的脖颈骨已经如同那猪骨一般被砍成两截了吧。 “你扔了我的孩子!”老妇人又阴又怪的声音,忽地从柏韵莲左侧传来,同时柏韵莲的余光中,有什么东西一划而过。 “哒”枪响的同时,一个又尖又硬的东西也击中了柏韵莲的胃部。柏韵莲只觉得那里像是被什么东西顶了一下似的,但她已经没机会去查看伤情了,因为那边那两个男的,也同时发起了攻击,靠橱柜的那个,因为刚刚被踹了一脚,还没缓过劲,因此动作稍微落后了些,而靠饭桌的那个,则因离柏韵莲较远,因此也没能抓住柏韵莲对付老妇人的机会。待他们俩逼近柏韵莲时,后者已经回过了枪口。“哒哒哒”、“哒哒”几朵大红色的血花,在两人胸口上绽放,并迅速地染满了整件衣衫。 “咚”、“咚”、“咚”三具沉甸甸的躯体先后倒在地上,“哐”、“哐”、“哐”金属掉地上的声音,也先后响起。柏韵莲这才松了口气,低头一看,雨衣似乎被捅穿了个洞,所幸,自己的腹部外,是装着弹夹的携行具,要不是这个弹夹,老妇人那刀,就真捅穿了她的胃了! “吼”、“吼” “死……死娘们……”尽管左臂挨了枪,但那个老妇人的嘴却丝毫不甘示弱,不依不饶地骂着。 “起来!”柏韵莲一把揪住老妇人的衣领,右手指了指通向餐厅的走廊,“想活命,就赶紧跑!” “你不……不得好死……”老妇人一边吐着唾沫,一边跌跌撞撞地消失在那过道里,“你个……挨……挨千刀的……” “唉。”柏韵莲摇了摇头,卸掉了打空的弹夹,换了个新的上去,“走吧,时间不多了。” 然而,小修平就像被施了定身术般,怔怔地看着饭桌旁的那两个肢体还在抽搐的人,小嘴张成了“o”型,好些气流从嘴中喷出,但就是发不出一个音符。估计是被眼前的这一幕吓坏了。或许,他还没见过大活人在他眼前说没就没了?当然,这也不怪小修平,要知道,柏韵莲第一次去南彣矿洞时,也是足足呆滞了整整两天两夜,并连续发了一个多月的噩梦。 柏韵莲索性关掉了冲锋枪的保险,右手拔出腰间的手枪,左手挽起小修平的右手,二话不说就往后门跑去。刚起步的那一刹,她耳边似乎还同时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啊~”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忽地从两人耳边响起,与惨叫声同时响起的,还有“呼”、“呼”的喘气声,以及一阵低沉的咆哮。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九十二章 阴差阳错 东曦既驾,魏溢林摇醒了睡得跟头猪一样的另两人,示意他们准备上路。沥江的天空,本就蔚蓝,如今或许是得益于人类活动彻底停止的缘故,更是碧空如洗,仅有两团缥缈的柔云,伴在旭日左右。湖面上,早起的鸟儿正在盘旋,对于它们来说,今天和以往似乎没有什么区别,依旧是那么悠闲自得。 “感觉好些了吗?”秦天武递给魏溢林一包刚撕开包装袋的压缩饼干。 魏溢林娴熟地用两根手指从包装袋中“夹”起一块饼干,嚼了一小口道,满是皱纹的眉头稍微舒了舒:“不能的吧。”确实,要想彻底地忘掉一个人,尤其是一个自己已经动了情的人,谈何容易? 秦天武“嘿”地笑了声,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这牙齿在他黝黑的脸部肌肉之中,是那样的显眼:“昨晚无聊,我看了眼地图,发现了个好地方。” “嗯?”魏溢林舔了舔水壶的瓶口,用那点水稍微润了润干燥的喉咙。对于水,他们都不敢大口大口地灌。 “多福珠宝店。”秦天武不正经地笑了笑,“就在吉旺附近,我们可以去那逛逛。” “去那干嘛?”魏溢林气若游丝地问道,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昨天精力消耗过多,他现在连白眼都不想翻了。 秦天武一把搂过身边的乔武:“这小子,还是个雏儿。今天我们哥三,就去那瞧瞧,有没有什么首饰之类的,到时候,回了仁安,也好找姑娘,对不?” “哈哈哈。”乔武不自在地笑着,对于秦天武这突如其来的“亲热”,他显得很不自在,所幸,秦天武话音刚落,就放开了他。 对于这种行为,魏溢林心中依旧是反感的,毕竟身为执法力量的一员,现在却干这种鸡鸣狗盗的事,这成何体统?但他又不得不顾忌到大家的情绪——所谓,无粮不聚兵,现在生死都无法确认了,自然要找些什么,来让他们发泄下,而且时代已经变了,维生素、水、食物都搬了,首饰又为什么不可以呢? “等回到仁安啊,哥手把手教你泡妹。哈哈哈哈哈。”秦天武的笑声很是豪放,那挤在一起的眉眼之中,看不见一丝愁容,仿佛三人中,就他一个家室全在。 颠簸中,桑塔纳一点点地驶离了这个干净、圣洁的雪水湖泊,沿着那蜿蜒的公路,一点点地绕向山峰背面。 “顺着这条公路走,能进昆仑。”秦天武点着汽车的风挡道,“曾经我也想过,开车从梁昆线进昆仑。看看那芒谷山、看看那七十二拐。” “你怕不是疯了,从豫源开车去昆仑。还走梁昆线,得绕大半个赤县。”乔武取笑道,“你就不怕在椅子上生了根,下不了车了?” “谁心里没个梦啊。”秦天武笑着拍了拍驾驶椅的右肩,“我攻略都做好了,就差辆车了。” “呜呜呜呜”桑塔纳引擎的喘息声忽地粗重起来,乔武连忙换了爬坡档,这才止住了桑塔纳那水牛般的喘息声。 “哎,老魏,你给参谋参谋,真要进昆仑,找辆什么车好?越野车?还是就一台小面包?嗯……不行,面包太没面子了。” “这辆就挺好。”魏溢林轻轻地跺了跺脚,“没人敢动你。拉响警笛,巡警还要给你敬礼。” “别逗了老魏。我还想带青霞去的呢。她要坐这车里,像个什么样子啊?” “哎,队长,你说我们仨,有机会去昆仑吗?听说那零州的普陀宫,就像传说中的凌霄殿一样的。” “有的。”魏溢林挺直了腰板,摇下了车床,冰冷的空气瞬间灌满了整个车厢,这令他的精神,也好了不少,“等这事完了,我们就去。” “一起去吗?”秦天武回过头,那双素来不正经的眼眸中,忽地射出了一丝严肃。 “一起去,买个商务车。” “好,一言为定?”乔武举高了右手。 “一言为定。”一只长满枪茧的手,握了上去。 “一言为定。”三只粗糙但温暖的大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半小时后,桑塔纳拐进了一条岔路,离开了这条“天路”,一头扎进了无尽的深渊之中。 永德县的人口,没有七子镇那般稠密,两三千平方千米的镇子,二十来万居民,可以说是相当宽敞,巨型感染者群形成的可能性,也降低了许多,这无论是对三人,还是对其他幸存者而言,都是一件好事。三人很快便摸到了大堂空无一人的多福珠宝店,这间店比它的同行要幸运,起码还有三四只柜子,未遭打砸,柜子中,静静地躺着一条条的银手链,虽不名贵,但用来哄女孩欢心,是绰绰有余了。 很快,三人便带着自己战利品走出珠宝店,然而,就在这时,“去死!”右手边的柏油公路中,忽地传来一声粗暴的吆喝,接着是一阵乱糟糟的嘈杂声,末了还有几声变了样的惨叫。 “乔武去开车,老秦,我们过去看看!”魏溢林举起冲锋枪,冲了过去,贴着转角位过道的墙壁一看。那人行道上,十来个衣衫褴褛的感染者,正把一个阔目重颐、面似白玉的男子围在正中,这男子,双手执着一根保安队常用的空心铁棍,舞得虎虎生风,被他击中的感染者,大都头崩额裂,断臂伤腿。 但危机也已出现,男子的肚皮瘪瘪的,口罩下的脸颊也已经深深地陷进脸骨,很明显,男子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进食了,他的棍法虽然凌厉,但速度却因体力的消耗而逐渐放慢,而更多的感染者,却正从马路的另一头,快步赶来。要是魏溢林等人再不出手相救,想必不需多久,这男子便会成为感染者的腹中物。 “趴下!”魏溢林喝了声,举起冲锋枪“哒哒”两枪,便打倒了一只从男子左侧围上来的感染者,“趴下!” 男子闻声用余光一扫,见到是两个身穿雨衣的武装人员,不禁又惊又喜,铁棍一挥,捅开了离自己最近的那只感染者,随后身子向前一卧,消失在感染者围成的圈子当中。 没了顾忌的两人旋即将火力发挥到极致,仅仅转瞬之间,那十来只感染者便被蛮横的子弹撞翻在地,一只只地或呻吟着,或抽搐着,一方方红褐色的湖泊,渐渐地在它们身躯之下成形。 “快,过来!” 男子连忙爬起来,右手一挥,将铁棍背在身后,弯低身子,就像一支离弦的弓箭一般,窜到两人身前。这时乔武又刚好将车子开到三人身后,并闪了闪车灯。 “快,上车!”秦天武拍了拍男子的背脊,然后又打出一个悠长的点射,将跑在最前面的那只感染者开膛剖腹。然后他才向后一飙,从被乔武推开的车门中钻了进去。很快,魏溢林也窜进了车子,乔武不等车门关上,便猛踩油门,桑塔纳旋即夺路而去,只留下一片扬起的灰尘。 “多谢三位相救。”男人喘了会气后,才抱拳致谢道,“我姓钱名镇山,叫我阿山就好。敢问几位恩公尊姓?” 三人也纷纷作了自我介绍,当然对于真实身份,他们都作了保留,仅是称自己为梁河道警察。 “钱先生,刚刚看你棍法,想必是个练家子吧?” “是啊,我自幼习武,没想到,它竟然在这时候,派上了用场。不过还是多谢几位出手相救。” “哪里哪里,大家都是同胞,尤其是现在这局面,更应互相帮助才是。”这句话,魏溢林是真心如此说的,如果钱镇山接下来的表现无异样的话,他是一定会将他带回鸣沙镇的,毕竟鸣沙镇的基地,非常缺人手。 钱镇山点头称是。 “就你一个人吗?”魏溢林忽地问了句。 钱镇山一听此言,刚才还挂在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悲伤一点点地浮上他的脸颊,过了约一分钟,他才用哀伤的语气,道出了事情的经过。原来,钱镇山的妻子,也不幸染上了这疯病,并活活咬死了他们的女儿,幸好作为拳师的钱镇山身手灵活,及时逃了出去,算他走运,刚出家门,就遇上两名出警途中的警察,钱镇山将情况告诉他们后,他们俩便将他带回了永德分局。这个分局中,约有四十来人,警员和平民各占一半。 “今天,轮到我们组外出找吃的,怎知,在超市的仓库中遇上了感染者群,要不是老郭帮我堵住了门,我估计也逃不出来。”钱镇山说着说着,不禁伸手抹了把眼角,魏溢林这时才注意到,他的双手都裹着一层纱布。 “大家伙有什么计划没有?” “通信全断了,网络也断了,大家都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能过一天是一天。” 魏溢林点点头,如果钱镇山所说属实,那么这群人,说不定肯跟他们回鸣沙镇,毕竟那里,有家乡保卫团的保护。 “警局里还有多少人?” “三十多,还有两个伤了的,被锁了起来。”钱镇山迟疑了一下,补充道,“申医生说,这病可能会通过空气传染,所以大家将他俩锁了起来。” 有医生?魏溢林眸光一闪,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要知道,贾忠全想医生都快想疯了。 “你知道怎么去永德分局吗?”魏溢林掏出两份地图,在自己的膝盖上摊开。 “知道,就在这。”钱镇山只瞄了两眼,便在地图上点出了方位,看起来,他对这一带,是相当熟络了。 “老秦,你到后面来,阿山,麻烦你去前面带路吧。” “好。”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九十三章 望而生畏 永德县警察局,地处永德县的正北。这里是镇子未来扩展的主要方向,也是镇子未来的中心,不过这一切在成型之前,都被这场疯病给阻断了。警察局占地面积不少,但建筑却不多,一栋六层高的主楼,两栋副楼,除此之外便是一片很大的用作露天停车场的空地及一个位于正门后的小花园。 警察局的门口,有一道紧闭的电动闸门,电动闸门后,堆了好些水马,七弯八拐的,宛如迷宫,主楼大堂的门关得死死地,还落了铁闸,肉眼可见的一楼窗户,也都拉上了窗帘。 “大家伙在哪呢?”魏溢林示意乔武将车停在大门口右手边的一面石墙后,自己则轻轻一缩,缩到中间的座位上。 “都在主楼。不过我们回来后,都要到二号楼交物资,然后去三号楼隔离四天。没事了,才能回主楼。” “措施挺完备的嘛。”魏溢林不禁点头称赞,心中也不禁佩服起那个申医生来。 钱镇山点点头:“是啊。对亏了他,不然我们可能都活不到今天了。” “去吧,将门叫开。” “车子要去那边的侧门,侧门荒凉,开门的动静,也不容易招来感染者。” 很快,几人便在钱镇山的指引下,从侧门进了警察局。不过由于魏溢林等人是访客,且身份特殊,在右侧的二号楼前值守的警员立刻联系了上级。然后,就让钱镇山带着三人来到一号楼的侧边。这里是一排花圃,杂乱的灌木丛后,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扇带着防盗网的窗户,窗户离地面只有二十厘米,高约六十厘米,看起来,像是地下室的通风窗。 从后往前数第一扇窗户的防盗网已经被摘了下来,借着外面的阳光往里一瞧,里面是一条楼梯的拐角位,地砖离窗户约有两米,不过已经被一些杂物垫高,只要爬上这些杂物,便能很方便地爬到地面。 “这个口就是我们的进出之处,其他的门窗都被封死了。”钱镇山介绍到,不过却没有让三人进去。 众人在外面等了约五分钟,楼梯间中终于传来了动静,魏溢林踮起脚一看,只见三个人正从楼上下来,这三个人中有两个穿着外黑内蓝的冬装警服,另一个则在黑色的警服外,加穿了一件黑色的胸口印着一枚银盾的携行具,这两件合起来,便是特警的制服,而银盾下面的那行小字,想必就是“沥江特警”了。 两名警察很快就钻出了窗户,但那名特警就比较费事了,或许是他体格魁梧的缘故,他足足用了小半分钟,才找到合适的进出姿势。 魏溢林仔细地看了看三人的警衔,却发现他们三人中职衔最高的那个,都比秦天武低半级,这或许是一件好事,要是有个官大的,想让他们走,还真不容易。这职衔最高的那人的着装,很是整齐,衣服虽然褶皱,但也少见一点污迹,看得出他很是看重自己的制服。 钱镇山非常自觉地替两拨人牵了桥,并简略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次,然后就自觉地退开了。他也是快四十的人了,知道有些话,自己不听好过听。 “你好,我是永德县警察局的潘建文。叫我小潘就行。”为首的那个男子自我介绍道,他约二十六七岁的年纪,身材跟魏溢林相差无比,就是看上去没魏溢林那么经打。他的领章上印着两把交叉的手枪,这是保安警的标志,不过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他当得起这几十人的领导,因为这个年纪能当上保安警的,只能是警官学院中第二优秀的那批人——最优秀的那批属于国家警察,“这位是我的同事,阿华。这位是特警队的谢灵光。” “你好。” “你好。”魏溢林与三人一一握手,这三人中就属谢灵光气质最阴沉,手劲最大,枪茧最硬实,相比之下,另两人的手上几乎没有枪茧。 “我是缉事总局赤西南专员公署的魏溢林,叫我老魏就行。这位是老秦,这位是乔武。” 一听到“缉事总局”这四个字,阿华就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谢灵光虽然面不改色,但眉毛也都轻轻扬了扬,只有潘建文,装作没事的样子,跟另外两人礼节性地握了握手。然后又感谢几人出手救了钱镇山一命。 “小潘兄弟,我想问你们个事。”魏溢林没等潘建文再次开口,便开门见山到,毕竟这个地方,他是一刻不想多留,因为实在太危险了,说着,他故意走开了几步,让潘建文与阿华他们拉开了些距离,然后才压低声音道,“以后有什么打算没有?” 潘建文咬了咬下嘴唇,坦诚地摇了摇头:“死八个人了,这里是铁定待不下去了,但我们又不知道该往哪里走。”确实,生于斯、长于斯、死于斯,是赤县人千百年的生活旋律,如今,突然让他们永别故土,其中的艰难,可想而知。 “我们倒有个地方。”魏溢林将冲锋枪转到身后,说实话,这个铁疙瘩放在哪都令他感到不舒服,“就是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意愿。” “在哪?”潘建安眸光一闪,迫不及待地问道,看起来,他们如今,已陷入了麻烦之中,或是缺粮少医、或是人心浮躁,总之,他们的情形,并不乐观。 “鸣沙的直升机场。”魏溢林直言不讳,“我们在那里开辟了一个基地,准备营救幸存者。” “真的?赤……县,赤县还在?”潘建文情不自禁地跳了起来,就像中了百万大奖一样,“太好了!这下有救了。” “在是在,不过控制力大不如前了,去了那之后,大家伙还是得靠自己,建起围墙,自耕自重什么的。以家乡警卫团剩下的力量,只够提供保护。” “我个人没意见,这样吧,跟我们回去开个小会。让大家投票吧。”潘建文不假思索道。 对潘建文的建议,魏溢林当即表示同意。 “老魏,我看这里,没一个能管事的啊。”秦天武压低声音,在魏溢林耳朵旁低声道。 “职衔高的死了,就是这个结果,威信和纪律的树立,需要很长的时间。”魏溢林用同样低的语气道,“所以,在这种时势下,黑帮往往比好人活得久。” “这么说,我们还真得多谢贾老头儿了。” 魏溢林点点头。 三楼楼梯间中,立着一只无盖大油桶,大油桶的三分之一容积,被灰烬所占据,看起来,一开始,警员们也确实遵守着保密条例,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事,慢慢也就没有人去做了。楼道中,散发着一阵阵的馊味,这是由于多日不曾清洗身躯所致,不过在这命都保不住的时刻,又有谁,会去在意身子是否干净呢? 幸存者们全住在大楼的第三、四、五层,这里本是一间间的办公室、档案室、仪器室,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往日的机密资料,早就成了打发时间的工具,那些只在电影中见过的破案仪器,如今也成了孩童的玩物,往日闲人免进的地方,现在竟成了卧室。 潘建文将三人领进了会议室,然后就逐间逐间科室去敲门,将楼内的所有人都喊到了会议室,分成左右两边落座,左手边是民众,右手边,是警员。魏溢林粗略地数了数,约有三十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幼。不过还是成年男性居多,这或许是个好消息。 潘建文将情况以及自己的想法大致说了遍,底下的人议论纷纷,有的点头,有的摇头,有的索性随大流。而魏溢林的眼睛也没有闲着,他正在寻找那个申医生,这个人,无论如何,他都要将他带回仁安,毕竟现在,医生,是最宝贵的资源。 十分钟后,潘建文让大伙投票,二十三票赞成,其余弃权,弃权的多是老人家,只有一个,是个中年人。这个中年人,身材中等,双肩宽阔,两鬓染秋,眼眸深邃,泛着迷人的色彩,那浓密的眉,高挺的鼻梁,都在透露着知识分子的优雅与从容。 “申医生?”魏溢林冷不丁地喊了句。 “哎。”那中年人似乎被吓到了,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连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长官。” “你似乎有什么心事啊?”魏溢林一针见血道,其他人有的胆小的,也都吸了一口凉气,就连那些个警员,都面露惊色。事关,缉事总局的威名,实在令人胆寒,况且现在,这三人手中,都握着寒光闪闪的自动武器,就像三头饿狼,站在一群手无搏鸡之力的羔羊当中那样,羊儿们,又怎能不惊悚? “呃……没……没什么。”申医生的大腿,似乎也在发颤,不知他内心,是否也在质问自己,刚刚为什么举起双手双脚,高呼赞同。 对此,魏溢林颇觉无奈,毕竟望而生畏与平易近人本就是鱼与熊掌,选择了前者,就必须抛弃后者。不过或者有人可以打消这些人的疑虑,没错,这个人就是柏韵莲,因为她,既是女生又是医学生,人们见到女性时,警惕感通常都会降低,而见到红十字,心中最后的那丝猜疑,边也会打消大半。但可惜,柏韵莲已然不在。 “不愿去的,可以不去。除了您。”见无法在短时间内与大家拉进距离,魏溢林索性抛下了狠话,当然,他对申医生,还是很敬重的。 “去,我自然去了。我刚刚就是手抽筋了,我去,我去!”申医生拍着胸脯道,刚才的优雅与从容似乎荡然无存。 “小潘,我们来研究一下怎么把大家送过去吧。”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九十四章 撤退计划 银龙雪山前,卷来了一些黑纱,遮住了刚露头不久的太阳,沥江城“刷”地一下,又暗淡了下来。魏溢林和潘建文几人并排站在主楼的顶层,一边用手中的望远镜,观察着不远处的城市,一边研究着地图,这警察局中的地图,跟从书店里取来的,简直是天壤之别,不仅大街小巷描绘得更为详尽,就连一些大商店的店名、街区大致人口数、道路长宽,都有标注。有了它的帮助,撤退方案想必更易制定。 秦天武似乎对制定撤退方案的事不感兴趣,相反他更在意谢灵光那支乌黑锃亮的中口径狙击步枪,这把枪在略暗的环境中,依旧散发出不同寻常的光泽。 “这枪跟我好些年了,就媳妇一样伺候着。”谢灵光从秦天武的眼神中,看出了他对这枪的赞赏,于是无比自豪地介绍着,秦天武也不时赞叹几句,似乎他已从谢灵光的介绍中,弥补了当年没能摸上狙击枪的遗憾。 “直升机场离这里,有四十千米,我们得先出城,然后沿着国道,绕过半个沥江。这距离不能用走的,否则太危险。”潘建文两只手各指着一点,随后一并沿着细细的道路,慢慢靠拢,在他的演示中,魏溢林也感觉出这段路真的很长。 “得找几辆车。”魏溢林托着下巴喃喃道,“老秦,看看这附近,有巴士没有?” “老谢,你也帮忙找找。”潘建文吩咐道。 “这附近还有其他团体吗?”魏溢林在七子镇上画了个圈,“我们昨天在这里,遭到了偷袭,那些人用无人机挂着鞭炮,来引导感染者群向我们进攻。” 潘建文听得一愣一愣的,良久,才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清楚……一个星期前,我们不见了五个人,两个警员,三个男人,有可能有,也有可能没有。” 他的话,不假。因为,就现在的情况来看,无论那一个团体,都还没有发展到,能与其他团体全面火拼的程度,毕竟现在,所有人的目的,都只有一个——活下去。因此,警察局没有被其他团体攻击过,也是正常。 “局里还有什么武器?”魏溢林又问道,“趁着现在,一起带过去。” “也没多少东西,总共就五十六把手枪,子弹不足五百发,丢了六把在外面。”潘建文摇摇头,神色颇为无奈,因为他们的配枪,大都是小口径警用枪,用来恐吓一般的小偷小摸还可以,但用来跟穷凶极恶的感染者对抗,火候不是缺了一星半点。当然警局里也是有几把冲锋枪的,但这几把枪,大都已经老掉了牙,且子弹奇少,就是个样子货,跟魏溢林手中的那把,完全没法比。用潘建文的话来说,是“不带好过带。” 魏溢林是同意这种观点的,而且,还有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枪这玩意,并不是那么容易玩得好的,要是没有足够的训练,拿着它,除了徒增负重外,还很可能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如误伤、引来感染者等。 “老魏,西南方向三百米,发现一辆巴士。”秦天武朝魏溢林招了招手,另一只手则伸出防护栏,指向西南方,“目测完好。” “这里有皮卡吗?” 潘建文耸耸肩:“就一辆三菱吉普,两辆摩托,其他车都出勤去了……” 出勤去,这三个字,在缉事总局中,意味着无穷无尽的等待。短的,可能隔个三五月就能被追认为烈士,长的,可能要等上个十来年,甚至几十年,最长的那一位前辈,已经整整出勤了七十五年。他出勤的时候,缉事总局,还只是个毫不起眼的保安科,而现在,缉事总局已经享誉蓝星,荣登第五把交椅,也不知他,看见了吗? “叫大家准备一下,我们去把车开过来。”魏溢林当机立断,“除了申医生,其他人,不想去的不勉强。” “好。”潘建文当即答应道,“需要人手的话,尽管开口。” 下午,那个窗户中,三个人鱼贯而出,这三人分别是,魏溢林、乔武和阿华,而秦天武则被魏溢林留在楼顶,与谢灵光一并,替三人警惕四周,并指引路线。 这段路并不好走,首先他们要拐过两个弯道,穿过好些汽车、公交亭、绿化树的残骸,而且这些残骸之中,还不时有三两个身影在晃动,谢灵光曾想用狙击步枪替三人开路,但却被秦天武止住了,因为,乔武手上的弩机,远比狙击步枪的子弹来得安全。 谢灵光挠了挠刚长出头发的脑壳,仔细想了想,也认同了秦天武的话,毕竟在这么多天的观察里,他也发现,这些感染者,对噪音是特别敏感,只要有一点噪音,立马就能引来三五只感染者,然后这些感染者又会引起牧群效应,整个感染者群,就像一只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不过,发现了狗就说一声。”秦天武心有余悸地提醒道,感染犬的威力确实不容小视,尤其是那种数十公斤重的大狼狗,碰上了,更是不死也得掉层皮。 “嗯,这我有经验。”谢灵光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干死过两只了。” 那边,乔武小心翼翼地爬上了一辆骑在一辆小轿车上的皮卡车,有了钟文峰的教训,这次他谨慎多了,步步为营,放松的右手食指时刻搭在弩机的环上,注意力一刻也没敢松懈。 “02号呼叫01号,前方安全,完毕。” “01号收到,完毕。” 皮卡车的引擎盖,直冲一辆公共汽车的车顶,而这辆公共汽车后,又紧贴着另一辆车头已经变形的公共汽车,这辆车的车尾,又被一辆蛮横的货车挤进了街边居民楼的围墙里,而它的车顶,离居民楼的顶部,不过两米之遥,而且还有一个装空调机的架子,一个窗台,可供借力。 “乔武,试试,能不能爬上去。”魏溢林指了指楼顶,对乔武道。 “好。”乔武虽搞不懂情由,但也照办了。他先是收起弩机,小心翼翼地走到皮卡车的引擎盖上,双腿猛地一蹬,双手同时向前一抓,便摁在公交车车顶,右脚再用力一跨,魏溢林再将他身子一抬,乔武便“咻”地一声,跳上了公共汽车车顶,前后过程不过短短十来秒。 接着,他降低身体重心,一点点地往前走,直到走到居民楼旁,试了试空调机架的坚硬度后,乔武便爬了上去,踩在空调机顶端,再用力一蹬,双手便抓紧了楼顶的窗台,再用力一拉,便翻了上去。有了他的经验,魏溢林也不怎么费力就爬了上去,但阿华就有些费劲了,可能是因为他一直吃不饱,体力不济的缘故吧? “公共汽车离我们还有一百米。但我们回去,却不能走这条路。”魏溢林从手机中调出刚刚规划好的路线图,这条路的长度是来路的两倍,能绕到警察局的后门去。而且这条路也仅是勉强可以通行,有两个地方,它的宽度,目测仅能供公共汽车通过——如果不撞开那些汽车残骸的话。 魏溢林数了数,单就去公共汽车的这条路上,就已有六七只感染者在游走,而且那公共汽车中,似乎也有几个晃动着的黑影。 “没有感染犬吧?”魏溢林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人在面临重大事情时,内心中,总会生起一种不自信的感觉,并试图求助他人,尽管自己已经做得非常好了。 “没有。” “没有。”那两人纷纷摇头。 “走吧。”魏溢林说着,第一个跳到公共汽车的车顶上,接着乔武也跳了下来,但当阿华也跟着跳下来时,意外却突然发生了,原来,那空调机架本就不甚牢固,又经三人几番蹂躏,乔武跳下来时,它已经是强弩之末,现在阿华再这么一跳,便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阿华双手刚松开楼顶的边缘,那架子就掉了下来“咚”,数十千克的重量狠狠地砸在公共汽车的顶棚上,似乎还砸出了一个凹坑。 “怎么回事?”乔武吓了一跳,连忙回头道。 “没事吧?”魏溢林眼疾手快,一下子将阿华拉了起来,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 “吼”、“吼”阿华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几只感染者便抢了过来,挤在公共汽车的下面,大呼小叫道,一时间,整个街区就像被点燃了的火药桶一般“轰”地炸开了,好些感染者从残骸的阴影中、房屋中涌出,或挤在窗户旁,“吼吼”地叫着,血淋淋的手臂在空中乱舞,也不知是想抓住什么。 “快,趴下。”魏溢林从扯下携行具上的闪光爆震弹,身子一蹲,大臂一挥,这个圆柱体便径直砸向感染者最多的方向。 “轰” 三人的脑袋中,都泛起一阵“嗡嗡”声,过了好一会,才渐渐散去,而那些感染者,也因为目标突然消失的缘故,纷纷将目光注意力放在闪光爆震弹弄出的巨响上,如潮水一般,像那个点涌去,个别跑得快的,甚至已经开始分食被闪光爆震弹炸得七窍流血的同类。 “快,走!”魏溢林扯起两人,指着他们从皮卡车上跳回地面,刚落地,便马不停蹄地朝公共汽车的方向跑去。 这辆公共汽车停在港湾式车站中,因此躲过了一劫,没有被别的车撞坏。这是一辆老式的非空调车,长约十一米,敞开的车门边,限载人数显示为五十四人,装下警察局中的人,是卓卓有余了。 然而,正当乔武准备上车搜索时,那公交亭后的商铺的阴影中,忽地窜出一道黑影,这黑影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仅一瞬,便击中了尚未来得及反应过来的阿华……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九十五章 后厨混战 老妪的惨叫声还未远去,后门外便传来一声低沉的咆哮,这声音不是别的,正是猛兽发动进攻的前奏!一阵寒气不禁从柏韵莲心底升起,并顺着血管,一点点地向她全身蔓延,所过之处,只留下一片冰晶——这是狗的咆哮! 其实柏韵莲以前也是不怕狗的,恰恰相反,她小时候就挺喜欢逗弄亲戚家的那只小灵狐的,但这一切,都在十年前,改变了,那一天,一只身形巨大的德国牧羊犬,忽地发飙,挣脱主人的控制,只一口,就将同学咬得站不起来了,待众人反应过来时,同学的左小腿已经被撕下了好大一块肉,血汪汪地往外冒。 这是柏韵莲第一次见到如此之多的血,从此以后,她似乎就被吓破了胆,见到狗,无论体型大小,都双腿发颤,恨不得立刻躲开。为此,亲戚家的那只小银狐还纳闷了好久呢。 “咕咕”那咆哮声越发近了,似乎就在门外,而这扇门是虚掩着的!根本挡不住这只猛兽。 柏韵莲不禁头皮一麻,牵着小修平的手就往回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原路返回已经行不通了,后门又有感染犬“把守”。这厨房可谓一只牢笼,将柏韵莲和周修平死死地困住了。柏韵莲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跳来跳去地,就是想不到一个可行之法。 这要换做魏溢林或秦天武,他们估计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不就一只狗吗?老子可是连狼都干挺过的男人!这可不是吹,因为就外勤队那变态的训练强度、厮杀技巧,只要地形合适,他们甚至敢跟亚洲黑熊干架。但这是他们,柏韵莲可没这本事,相反,她一听见狗叫,双手就发抖,连枪都握不稳,更别说其他了。 “啊~该死!”柏韵莲不停地用双手挤压着自己的脑袋:怎么办?怎么办?小修平似乎吓傻了根本就帮不上忙,能倚靠的人,就只有她自己了,但…… 低沉的咆哮更近了,那感染犬,似乎已经跨进了门,正在搜寻者猎物。 柏韵莲心急如焚,眼睛不自觉地四下一扫,最后落在那两个男人的躯体身上:对了,感染犬是想吃人,我是人,他们也是,如果能让他们拖延一下的话……会不会不太好?哼,谁叫你们暗算我? 说做就做,柏韵莲抽出腰间的军刀,抓起一条肥硕的手臂,对着手肘部位,挥刀就砍。 “臭……女表子……我杀了你……”然而就在这时,另外的那个男子,却出人意料地“活”了过来,一手抓住柏韵莲的左手,往自己这边一拉,右手胡乱地抄起砍骨刀,对着柏韵莲的脖颈就想将她斩首。别看他已经受伤,但劲力却丝毫不减,柏韵莲根本就没时间做出反应,就被他扯了过去。 “不要……不……”柏韵莲右手一抬,咬紧牙关顶着男人的右手手腕,但这男人的劲头何止一般的大?柏韵莲的手腕被他压得一寸寸地往后退,那冰冷的刀锋,眼看着就要落到柏韵莲脖颈了! “咕咕”突然,一阵穿透力极强的低沉的咆哮传入柏韵莲的耳朵,吓得柏韵莲浑身一颤,而那个男人,则不自觉地长大了嘴唇,眼神中的愤怒也一点点地被恐惧所代替。柏韵莲趁此机会,右手用力猛地一推,推开了那男人的手臂,身子向后一缩,左手拉起木桩似的小修平,就要往方桌的另一边退去。 “咻”感染犬发动了攻击,那凌空而起的身子,就如一支利箭“射”向那两个男人的方向。那男人大声吼叫着,右手的剁骨刀毫无章法地在身前舞着,凌乱的刀光就像一支支没有准头的箭,射向四面八方。 柏韵莲可没心情去管那个男人,拖着小修平就往橱柜后面跑去,这橱柜横在饭桌旁边,将整个厨房一分为二。怎知还没等他们俩跑两步,“吼”、“吼”身后便传来几声参差不齐的咆哮。柏韵莲连忙用余光一扫,这不看则已,一看三魂不见了七魄,原来他们身后,不知何时,竟然塞了五六只感染者,十来条粗细不一的大腿之间,一个长着尖嘴犬牙的脑袋,若隐若现! 生无可恋的感觉,顿时涌上柏韵莲心头:这……这么多? 厨房最里面的那堵墙上,开了两扇窗户,但窗户上,都装上了防盗网,且贴了玻璃纸,除此之外,整个厨房后部,再无其他出口。柏韵莲强压下心中的慌乱,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里的橱柜跟前面的有所不同,它们的下半部分,似是一只只带有柜门的柜子,也就是说,这是一个封闭的空间! 柏韵莲连忙扯开一只靠里面的柜子,这只五十厘米高的柜子里面尽管塞着三四桶花生油、两三桶酱油,但依然有比较多的空间。太好了!柏韵莲左右开弓,不一会就搬出了三四只食用油桶,腾出了一个勉强可以藏人的空间。 “平平,快进去!”柏韵莲急不可待地招呼小修平道。怎知过了老半天,都没有反应,她回头一看,却发现后者依旧跟个大木桩子似的,愣在原地。你怎么……! “唉!”柏韵莲叹了口气,双手一用力,将小修平拉了过来,然后像摆弄张床垫似的,将小修平“对折”塞进了进去:“千万别叫!” “啊~”柜门关上的那一刻,饭桌那边,也传来了男人杀猪般的嚎叫:“去死!去死!” 柏韵莲手忙脚乱地将那些食用油桶一一堆在柜子门口,这么一来,无论是感染者还是感染犬,就都比较难以接近这只柜子,小修平躲在里面也就安全多了。 但你呢?你自己该怎么办?当最后一只食用油桶被堵在柜子门前时,大脑忽然问了柏韵莲这么一个问题:我该怎么办?要知道,柏韵莲虽说身材瘦小,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而且,她要是也躲进柜子里去了,那他们就真的会被感染者困死在这里了! 柏韵莲下意识地想托着腮帮来思考,但没想到,她的右手刚凑近鼻子,就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油香味,再一摩擦,滑滑的,灵光忽地从她脑袋中闪过:有了! 柏韵莲连忙抱起一桶食用油,拧开盖子,用力往前一浇,那橙黄色的液体立刻随着惯性从食用油桶中往外喷,在空中划过一片如流星雨般的弧线后,再落在地上,油香四溢,不一会便驱开了厨房中的各种异味,一桶油浇完了,柏韵莲立刻拿起第二桶,给过道再添了一层油,食用油桶刚倒空,只听见“吼”地一声。 一只嘴角还叼着一块血淋淋的碎肉的感染者便出现在横向橱柜前。感染者一见到这里有人,立马加速扑了过来,怎知跑不到两步,忽地脚下一滑,“咚”地一声,仰面朝天地摘到在地,尽管它也试着要爬起来,但不知是因为心急,还是不会用力的原因,每次,它刚刚撑起身子便“咚”地一声又摔在地上,两三次后,它已是满身油迹,张得老大的嘴中,不停地喷吐着毒沫,那原本充斥在它裤管中的污秽物,也因为它身子的剧烈抖动,而落了一地,很是恶心。 这时,更多的感染者寻声而至,但它们似乎对同伴的前车之鉴视而不见,一股脑地往前涌,跑在最前面的那两只,在踩得那只摔倒在地的感染者鼻青眼肿的同时,也因速度过快,而滑到在地,沦为后面那些感染者的践踏对象。但即使是这样,也还是没能震慑住后面的那些感染者,它们就像着了魔似的,前赴后继,不一会过道上就倒了一地感染者。 “咕咕”一只肩胛足有三十厘米高的感染犬,忽地出现在过道最末端,它微张的嘴中,那排血淋淋的犬牙如同一排山峦,那牙缝中的肉丝,就像山峦上的植被,看得人毛骨悚然。 柏韵莲的脑袋不禁“嗡”地一声,急忙抱起一桶花生油,用力一拧盖子,再将油桶向下一倾,然后连连后退,橙黄色的油就这样溅落在过道上,并一点点向外蔓延。而那一边,那只感染犬也开始冲击,双腿一蹬,身子如同一支利箭,迅猛地从一只只感染者身上越过,四腿竟不沾一点油迹!当它四腿踏在最前面那只感染者身上时,它后退猛地一缩,身子弓起,最后猛地一蹬,身子凌空而起。 此时此刻,柏韵莲已经来不及害怕,手臂猛地一轮,将油桶对准感染犬一甩。那感染犬虽欲躲避,但奈何身子已经腾空,“砰”地一声,食用油桶硬生生地将它砸倒在地,那满地的花生油立刻沾了它半只身子,尤其是它四只黑色的爪子,都沾上了滑溜溜的一层。 柏韵莲也不敢多留,连忙转过身,绕到右手边的橱柜的后边,再打开橱柜底部储物柜的门,将仍然保持着“对折”姿势的小修平给扯了出来,挽起他的右手,“拖”着他就往厨房的后门跑。 “吼”、“吼”另一边,那些个滑到在地的感染者还在不住地吼叫、挣扎着,其实要是它们能慢一点,慢慢地站起来,再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它们是能走出这片“油海”的,不过幸运的是,感染者无论干什么,都力求最快的速度,最大的力量,这虽然让它们变得恐怖非常,但在某种程度上,又反而成了它们的掣肘,或许,这就是上苍,给人类留下的那扇窗户? 仅一息,两人便来到了那饭桌前,柏韵莲下意识地用余光瞄了眼那两个男人躺着的地方。真是好奇害死猫,柏韵莲不怕死尸,也不怕森森的白骨,这些,她在学校时,就已经见惯不怪了,但她从来没有想到,人的死状,竟然可以这般惨!衣物、皮肤别撕得粉碎,肝脏、肠子流了一地之余,还被糟蹋得千疮百孔,整张脸不翼而飞,就留下五个黑洞洞的带血窟窿,这窟窿下,白色的粘稠液体还在不时地掀起波澜,各种颜色的液体从躯壳的各个地方流出,与那花生油混在一起,散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气味。 且更为重要的是,这两具躯壳之间,并没有一具属于犬只的尸骸,而刚才,明明是有两只感染犬进入了厨房,另一只呢,哪去了?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九十六章 迁移之路 “啊~”“砰”阿华的惨叫声与手枪的咆哮声几乎同时响起,待到魏溢林闻声转头时,一切已成定局——一只后脑壳被轰出一个大洞的感染犬,咬穿了阿华的手臂,它那长而尖的犬牙,就像铁钉一般,深深地嵌进了阿华左手前臂的肌肉,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手臂,汇聚成一条悬河,直下三千尺。 “阿华!” “走吧,你们。”阿华的眼神不知何时变得空洞、无力,但他脸部的肌肉却一点点地舒缓开来,“就到这吧,我累了。” “阿华!” “砰” “吼”、“吼”、“吼”枪声刚起,那感染者群便发出整齐划一的吼叫,也不知是在吹响进攻的号角,还是在奏起送行的挽乐。阿华的身躯,重重地摔倒在地上,红白相间的湖水,慢慢地从他颅骨的开口处溢出,渐渐地在脑袋周围,形成了一方别样的湖泊,映射着那灰蒙蒙的天空。 “队长,快上来。”乔武吼道,同时,拧动钥匙,打着了火,“呜呜呜”嘶哑的引擎声旋即盖过了感染者们并奏出的挽歌。 魏溢林刚上车,两扇前门便在电力的操控下“砰”地合在一块,将阿华的躯壳挡在外面,关门的同时乔武开动了车辆,这体型庞大的公共汽车就如同一头发疯的美洲野牛,霸道地掀飞好几只挡路的感染者,蛮横地将好几只从侧面赶来的感染者卷进车底,再用自己的重量,将它们的骸骨压得粉碎。 “乔武,将前门打开!”魏溢林吼道。 这个公交站,是这路公交车的总站,因此,当时车上并没有乘客,只有穿着橙色制服的司机,幸运又不幸的是,这个中年人似乎没有染上这种病,但不知为什么,他没有试着开车逃离,最后死在了车里,遗体就倚在前门后的第二张椅子上,因此众人刚刚从远处一看,便看见了他,但又看不清楚他的状态,还误以为是一个活着的感染者。 但无论怎么说,这具遗体已经腐烂严重,绿色的尸液中,白色的蛆虫肆无忌惮地蠕动着,不将他扔出去,实在是恶心人。 “等等,我先掉个头!”话音未落,一只感染者就迎面撞上了公共汽车的风挡,将那扇颇厚的玻璃砸出一个网状的坑,坑洞中还沾满了血迹。一声锐利的刹车声旋即响起,接着是“嗡嗡嗡”的引擎声,庞然大物就在这嘈杂中将身子一横,“啪啪啪”四五只感染者撞在有车身上,那只将脑袋贴在门上的,脸上的碎肉都被挤到了一块,显得格外丑陋,也格外骇人。 感染者们越发起劲地拍打着公共汽车的车身、车门,如同一群即将迟到的上班族,绝望地祈求着司机能停下,载上他们再走,然而就像月余前一样,无论他们如何恳求,这公共汽车还是无情地开走了,连停业不曾停下。在乔武的控制下,公共汽车撞开了路中间的分隔栏杆,一头“栽”进了对面车道。 “叮叮”、“叮叮”别看这车子老,但它搭载的设备可一点也不落伍,这不,就连刚问世没两年的超速警报器都有了。 “去你的,给老子闭嘴!”乔武没好气地囔囔道,但这警报器却依旧不依不饶,“叮叮叮叮”地响个不停,还好,它还不会强制限速。 “看老子怎么将你关了。”乔武一拍仪表盘,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就要去摆弄那些花花绿绿的按钮,然而令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那些个按钮键中,竟然没有一个看起来能与超速警报搭上边! “关不掉的,给我开门!”魏溢林一掌拍在驾驶座的皮椅上,“小心点开车。” “哦。”乔武连忙摁下了开门键,将前后两扇门都给打开了。 “对不住了,兄弟。”魏溢林喃了句,抱起了臃肿的肢体,一拖一推,便将它推了下去,然后一把抄起一条放在仪表台旁的布,也不管它是用来干什么的,擦净了手上、雨衣上的液体与蛆虫。待他忙完这些,公共汽车已经驶出公交站很远很远了。 “就这么死了个人。”乔武忽然喃了句。 主楼屋顶,潘建文和谢灵光一脸沉重地放下了望远工具,尤其是潘建文,叫阿华跟着魏溢林等人去的决定,是他做的,但令他万万想不到的是,这个决定,竟然成了夺走阿华性命的凶器! “太快了。”谢灵光一脸自责,尽管他一直在架枪,然而他也只是仅比魏溢林等人早一秒发现那只忽地从店铺中窜出的感染者而已!而且,那店铺前还有一个大公交站牌,可以给感染犬提供掩护,也就是说,留给他开枪的时间远小于一秒——谢灵光即使提早发现了感染犬,也无能为力。 “我们得赶紧准备。”秦天武的声音忽地从两人耳边传来,“他们身后跟了好些感染者,留给我们上车的时间,不多。” 听见他的话,另两人连忙举起望远镜一看,果然,公共汽车后面,跟了不下四十只感染者,本来就凭感染者的两双腿,是无论如何都追不上公共汽车的,但现在的路面情况,跟个把月前,简直是天壤之别,几乎到处都是障碍物,小到风都吹得动的各种小玩意,大到大象难移的货车汽车残骸,这些如山的残骸,不仅占据了大量的公路空间,而且严重限制了公共汽车速度的发挥。因此,那些感染者才能远远地吊在客车后面。 “尤其是那辆吉普,赶紧发动起来。” “好。”潘建文举起了无线电,迅速吩咐道。在这个时候骑摩托,不是初生牛犊就是脑子进水了,因此,能供这将近四十人撤退的载具,只有一辆吉普,一辆桑塔纳以及正在驶来的公共汽车。 大伙刚下到楼,还没等警员们整顿好秩序,那公共汽车便如同一头失控的犀牛,“轰”地一声,将侧门撞飞,随后在烟尘的簇拥下,在一个漂亮的摆尾后,稳稳地停在主楼后,被它铲起的沙尘,“乒乒乓乓”地打在主楼一楼的玻璃窗上。接着“砰”地一声,公共汽车的后门被人打开,魏溢林跳下公共汽车,朝人群摆手道:“快,上来!快!” “不好了!感染者快到前门了!”不知是谁叫了声,或许他的本意,只是在想人群报警,但没想到,已成惊弓之鸟的人群彻底炸了锅,七嘴八舌起来,有的甚至撒腿就往大楼里面跑,还有的成了无头苍蝇,见路就逃,有的胆小的,更是叫得几近破音。 “砰”震耳欲聋的枪声,就像给油锅中扔了一块冰似的,沸腾的人群瞬间冷静下来,有的愣在原地,有的张口无言,有的已经条件反射般地抱头蹲下了。 “谁再乱动?”潘建文喝到,右手上,那指着天空的枪口还在冒着青烟。 魏溢林饶有兴致地抱起手臂,心中对这个人的感觉,好了几分:不错,够果断。 “排好队,老人小孩先上车!”潘建文接着喝到,“谁再乱动,他就别走了!” 其他警员也纷纷抽出配枪,指挥大家有序登车,这时,停在前门的那辆吉普也被人开了过来,它四个轮子刚停止转动,两个警员便风急火燎地将几只纸箱往刚刚打开的后舱里般。 “吼”、“吼”、“吼”这时感染者的声音也开始隐约从前门传来,同时,众人脚下的地面,似乎也在不住地震动! “怎么这么快!”潘建文跺脚道,那张帅气的脸上,写满了焦虑,“快!人先上去,东西别要了!” “这些是什么?”魏溢林三步蹦到潘建文面前,指着那些刚从二号楼中搬出来的箱子问。 “一些吃的、喝的、枪弹、还有些是防护品。”潘建文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因为那正门处,已经传来“砰砰”的撞击声,而且感染者群的规模,还在持续扩大,有的感染者,已经在人声、车声的刺激下,一点点地向侧门涌去了。而那些从二号楼那搬出来的纸箱,数量虽然不多,但起码也有三十来只,一时半刻,还真搬不完。 “这样,你们继续搬,我去引开他们。”魏溢林说着转头就往那辆被“晾”在一旁的桑塔纳跑去。 “哎,长官,长官!”潘建文连忙叫道,他虽然与感染者交手的次数极小,但也知道,魏溢林现在的行为,与自杀无异。 “老秦!老秦!”魏溢林一边从身上摸出刚从乔武那要来的钥匙,一边拨开人群大声吼道。 “哎,老魏,我在呢!”刚和谢灵光一并钻出主楼的秦天武闻声而至,“怎么了,老魏。” 魏溢林手忙脚乱地卸下左臂下的手机导航,然后一手扯起秦天武的右手,将手机塞了进去:“快,带他们去鸣沙镇,记住,一定要保证申医生的安全!” “是!”秦天武尽管面露担忧之色,但还是一口答应,然后才用担忧不舍的语气道,“一定小心,老魏!” “嗯。”魏溢林拍了拍秦天武的肩膀,然后头也不回地向桑塔纳跑去。 魏溢林急匆匆地卸下了身上的携行具,并将它丢到后排座椅上,随后就像一条蚯蚓般,钻进驾驶座,发动汽车,猛地一掉头,右手搭在拨杆上,左手握着方向盘,右脚就准备加大油门。然而就在这时,桑塔纳的右后门忽地被人打开,紧接着便是“砰”地一声,这整个过程不足两秒钟。而在这过程中,魏溢林的右脚已经先于他的意识踩下了油门,车子也早“咻”的一声飞了出去。 “长官,这个还你。” 魏溢林一瞧车厢内的后视镜,发现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谢灵光,此刻他戴着半指战术手套的左手,正将那台手机握在手心,而他胸膛上,似乎还挨着一只很大的黑色袋子。 “还我干什么?你们还要靠它去鸣沙镇呢!”魏溢林呵斥道,右脚尖一移位,便踏在刹车上,眼看着就要用力。 谢灵光连忙解释道:“潘警官认路,他说,你比他们更需要这个。” 啊,我竟然将这个给忘了!魏溢林的火气登时全无,确实在这件事上,他太过先入为主了,明明这群人中,对沥江最不熟悉的人,就是他们三个,而他,却竟还在杞人忧天地替这群土著担忧,他们会不认路!真是好笑。 “谢谢。坐稳了。”窗外,感染者的吼声越发洪亮,那血腥之息,也越发浓厚,已经由不得魏溢林再多说什么来耽误时间了,于是魏溢林一踩油门,同时右手打开了警笛,那刺耳的声音立刻压过了千百号感染者的狂吼。桑塔纳就如一头敏捷的猎豹,擦着跑得最快的那几只感染者的衣裳,窜出了街道,随后在“吱”的刹车声中,完成一个华丽的九十度漂移,再“轰”地一声,往前窜了数十米,然后才放慢了速度。 “吼”、“吼”感染者们似乎被这汽车的傲慢给激怒了,狂吼着就大步流星地追了上去,它们的举动,也引得后面的感染者纷纷效仿,一时间,警局外面的感染者数量,急剧下降。 逃离警局的最好时机,出现了!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九十七章 互相伤害 “汪”感染犬忽地从橱柜顶端出现,它所站立的位置,离地面足有两米高,真不知道它是如何跳上去的!而且,它的咆哮声尚未响完,它的后腿便猛地一蹬柜子,在发出“咚”的一声之余,身子也腾空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漆黑的圆弧,直扑……“砰”它的身躯就如子弹似的,撞在过道后侧的墙壁上!在瓷砖上,留下好一个血印。 看起来,这只感染犬对力道的掌控尚不完美,但,不等柏韵莲兴奋哪怕一息,那狼狗,竟又挣扎着,摇摇晃晃地又要爬起来。柏韵莲下意识地抄起一只还有半桶酱油的罐子,猛地朝那感染犬的脑袋砸去,那尚在晕乎中的感染犬自然来不及躲避,“咚”地一声,与油桶来了个亲密接触,身子晃得越发厉害。 要是换做魏溢林,这时候保准一脚跺在感染犬的背脊上,将它跺得瘫倒在地,再不能站立。可柏韵莲不敢,一来她没魏溢林那般的脚劲,二来,她的腿到现在还在抖呢!她只好一股脑地抄起打荷台上的物什,一股脑地砸在这只感染犬身上,将它砸得头崩额裂,直到再也支撑不住“咚”地一声倒在地上。 “呼”柏韵莲这才松了口气,抄起小修平的手绕路而逃。所幸,直到他们冲出客栈,都没有再遇到感染者的阻拦,不然,柏韵莲是不开枪都不行了,而一旦开枪,两人会不会被堵死在客栈中都说不定。 出了客栈,两人一路往里面跑,在这个过程中,小修平一直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跟在柏韵莲身后,任凭柏韵莲拽着他东躲西藏。也不知跑了多久,柏韵莲脸上的口罩是越贴越紧,差点没将她的鼻孔给堵死。她不得不停了下来,轻轻地扯了扯口罩“呼”地吁出一口气,再贪婪地吸入两口新鲜的空气,气这才稍微顺了些。 “咚”一家店铺的门被撞开,柏韵莲一手夹着小修平的一只腋窝,将他抱过高高的门槛,随后再火速将门关上,还插紧了门上的木栓。 累死了。刚插上门栓,柏韵莲就倚着门滑在地上,那只蓝色的外壳口罩,也随着她呼气的节奏而不停地鼓起又落下。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猛然想起,要观察一下,这里的环境,于是抬头一看,眼前是一个栽满竹子的院落,竹林下是一条铺着文化石的小道,小道一直延伸至店中,但店铺的主要空间,都在左手边的那堵墙后,因此看不出这店是卖什么的,但从那几乎没有血迹的文化石来看,这间店铺里的情况,应该也不会那么血腥才是。 不知过了多久,柏韵莲才喘顺了气,她先摆了摆舌头,润了润干燥的喉咙,再将那“木桩”拉到面前,双手搭在他肩上,看着小修平那涣散的瞳孔道:“平平,醒醒!平平。” 然而无论身子晃动的幅度大与小,小修平的眼神还是那么的涣散。 “先喝口水吧。”柏韵莲扯开了一只没有用过的水壶,递到小修平面前,“来,压压惊。” 小修平的眼神,终于不那么涣散了,然而,呆滞之色却是一点不减,而且他也丝毫没有要接过柏韵莲手中的水壶的意思。看来,真是吓坏了。柏韵莲摇摇头,左手撑着地,合着双腿一用力,将自己撑了起来,她得想办法帮小修平压压惊。压惊的方法有许多种,如老人说的喝杯盐水或科学点的说法如吃些碳水化合物等等,但这些玩意,柏韵莲手边都没有。 由于这个院落较为封闭,而且门已经被插上,因此它唯一的出口,便是前面的那间屋子,因此柏韵莲决定让小修平留在这,自己先进去摸索一番,以免小修平再受什么刺激,如此一来,她也可以腾出两只手,去做更多的事。然而正当柏韵莲左右手并用地将手枪塞回枪套中时左臂却被上衣口袋里的一个什么物什顶了一下,这东西,硬硬的,似乎还带有凹槽:这是什么东西? 带着疑问,柏韵莲将它取了出来,竟然是一条巧克力,而且看包装,似乎就是那晚魏溢林送自己的那一条!而她虽一直带着,却一直舍不得吃。哼,便宜这小子了。巧克力虽不是镇静剂,但它却能起到调节情绪,转移注意力,缓解惊恐的作用,给小修平来点,效果应该不错。 “平平,来尝尝这个。”柏韵莲努力地用笑容压过疲相,然后像魔术师一般,将巧克力亮在小修平眼前,而且还哼出了配乐。 小修平那双眸子中,一簇金光一闪而过,有反应了!柏韵莲撕开了包装,轻轻地将巧克力条递到小修平嘴边。本来,她是不舍得整条给小修平的,但奈何,她的手在刚刚的混战中,已经弄脏了,又未经酒精消毒,实在是不能直接触碰食物。 小修平忽地张开小嘴,再猛地一合,等他后退一小步时,那巧克力已经没了将近一半。现在虽然是冬天,但由于这巧克力一直贴在柏韵莲胸口,而且她刚刚又跑了那么长时间,不断升高的体温已经让原本硬邦邦的巧克力变软了,因此,小修平才能好不费劲地扯下一大块。 不到三个弹指,小修平就吃完了嘴中的巧克力,然后,又如那些感染者一般,扑向柏韵莲,只不过他的目标,是柏韵莲手中的巧克力条。 你是不是故意的?柏韵莲神色幽怨地看着一脸贪婪的小修平:说!你是不是就是为了吃巧克力才装呆滞的!!! 然而柏韵莲的埋怨丝毫不能阻止小修平吞食巧克力的速度,吞完后,他还恬不知耻地指着柏韵莲腰间悬着的那只军用水壶“嗯~”了声。 柏韵莲喜出望外:终于有反应了! “慢点,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不要太急了,也别喝太多了。”柏韵莲连连嘱咐道,然而那小修平却像不知水的珍贵似的,“咕咕咕”地往嘴里灌,而且还在嘴角形成了一道涓涓细流。 在喝水这方面,柏韵莲可不敢惯着他,毕竟,她只有三升的饮用水,而从这里回鸣沙镇,还不知道要走多少天呢! “别喝了。”柏韵莲抢回了水壶,塞上瓶盖,然后补偿性地摸了摸小修平的脑袋,“听话。” “地图。”小修平忽地举起手指着右前方,柏韵莲寻声一看,视线却被高大的围墙给挡住了。 “要回到刚刚那条巷子吗?”柏韵莲收回目光,趁着小修平现在清醒,赶紧问道。 小修平摇摇头,右手微微压低了一点。 “在这等我?”柏韵莲托着自己的下巴,试探性地问了句。哪只小修平吓得一个劲地摇头。也是,让他呆在这么一个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也确实为难他了。柏韵莲满脸歉意地笑了笑,她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有次回乡下,一个堂亲,抱着她开着摩托车绕到了另一条村子,结果给她吓得,连摩托车都不敢下,眼睛更是一刻也不敢离开这个叔伯。 “真是,巧克力被你吃光了,等会你要再被吓到,我可没办法了哦。”柏韵莲用略带抱怨的口吻点了点小修平的鼻子,然后将空的塑料包装袋,扔进了院落中垃圾桶,这个打小养成的习惯,并没有因病毒的肆虐而改变。 “嘻嘻。” 柏韵莲:?你竟然还有脸笑!!同那个死人柏维桢真是一个样!!!唔?话说,小桢桢现在怎么…… 柏韵莲的眼皮下,忽地感觉到一阵温热,这是眼泪溢出的前奏。 唉,别想了,别想了。柏韵莲烦闷地摆了摆手,挽起小修平的手,拉开门栓走了出去。 不知是不是感染者都被枪声引走了的缘故,书店的一楼竟然没有一只感染者,这可真是个大好消息,柏韵莲连忙学着早上魏溢林的样子,挑了几本地图册,并将它们塞进携行具的空格子里,但没想到,才增加了不到两千克的重量,她的腰板就已经不行了,她的脸也因难以言说的疼痛而挤成了一团。 “能帮我拿点东西吗?”柏韵莲用右手搭着书架,将满是汗珠的额头压在右手手臂上,问正在看一本漫画的小修平,她那“娇生惯养”的身子是真的背不动这么多东西了。 小修平懂事地点点头,将漫画书塞回书架子,然后伸出自己瘦小的手臂,似是要接过柏韵莲身上的携行具。 将什么给他好呢?在这点上,柏韵莲又犯了难,她身上带着的东西很多,但可以抛弃的东西却完全没有,可以说,这数十千克的负重,已经是最简了。如武器,这些别说零零星星的难以携带,真给了小修平还容易造成误伤,又比如医药箱,这玩意柏韵莲真的担心小修平背不背得动。思来想去,也就那几只水壶和这几份地图了。 “好了。”柏韵莲将一只只沾了少量灰尘的鼓鼓的塑料袋交到小修平手上,此时小修平的左右肩膀上,都斜跨着一只水壶。这回,轮到他用幽怨的眼神来看着柏韵莲了:不就一条巧克力吗?至于嘛! 柏韵莲狡黠一笑:这叫互相伤害懂不懂? 其实,她算是很有“良心”了,起码没有将三只水壶全压在小修平肩膀上。然而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小修平竟趁着她扭头的间隙,偷偷做了点小手脚……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九十八章 一波三折 随着大群感染者的远去,警局外,终于恢复了安静,留在里面的那些,神经已经蹦到极点的人,也都终于松了口气。很快,那三十多只箱子也都装车完毕,潘建文手一挥,吉普车打头,公共汽车紧随其后,一大一小两辆车咆哮着从侧门出了警察局,向着与桑塔纳相反的方向驶去。 “顺着这条路,一路到尾,我们上外环路。”坐在吉普车副驾驶座的潘建文吩咐道。吉普车上,只有三个人,都是警员,他们负责开道,指引由乔武驾驶的巴士前行,而其他的人包括大半部分的物资,都挤在巴士上,如此一来,那原本宽敞的巴士,也变得拥挤起来。 秦天武坐在巴士驾驶座背后的那张椅子上,他身边是钱镇山,至于其他人,大都缩到了拥挤非常的后排,因为他们俩对面的位置上,还残留着一大泡散发着腐臭之息的液体——本来,魏溢林是打算先清洗一翻,再撤退的,但可惜,感染者没有给他们这个时间。所幸,这是辆非空调车,所有窗户都可以自由打开,不然,大家怕是要被熏到窒息。 “你不怕这味?”为了打发时间,秦天武随口问了句。 “我当兵时,天天闻,都习惯了。” “哦,哪支部队的?”秦天武一听,登时来了兴致,毕竟在他的脑海中,天天要跟异味打交道的部队,有是有,但实在不多,而且他们的工作也鲜为人知,要是能在钱镇山这打听一二,满足一下好奇心,也挺好的。 “不能说,反正是特殊部队。”钱镇山微微一笑,虽然,世道已变,但还是小心为妙,毕竟,眼前的这些人,可都不是一般人。 秦天武点点头,既然对方并无意愿,自己也不好强求。于是他抱起钢枪,身子往椅背一靠,就打算休息一会,反正四十千米的路途,少说,也得走上个把小时,而且刚才听潘建文所言,似乎还要绕路。 “2号车,呼叫1号车。完毕。” 潘建文刚放下地图,插在右肩上的对讲机就响了起来,这声音好生分,以至于他一时之间也想不起究竟是秦天武还是乔武。于是,他笼统地答了道:“1号车收到,请讲。完毕。” “油量不足,剩一格多一点。完毕!” 没油了?潘建文握着对讲机的手,登时僵直,黑云也慢慢地笼罩在他的额头上。他虽然没开过巴士,不过凭借开小车的经验,也不难判断出,这么点油,是不够去到鸣沙镇边缘的直升机场的。但问题是,去哪给巴士加油呢?虽然这老式巴士烧的是柴油,随便找个加油站就能补充燃料,但现在安全的油站可不好寻。城中的油站,大都在濒临失控的那段时间里,遭到人们毫无秩序的疯抢,要么油库被抽空了,要么进出油站的路都被堵死了,要加油,就只能去外围的那几个镇子,但谁知道,那里会是什么情况呢? “前面路口右转。”潘建文吩咐道,“2号车,前面路口右转,完毕。” “2号车收到,完毕!” 要去外环道,只需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开,但那较为“安全”的油站,却在右边,而且还要再驶个五公里。这么一来,他们又要多绕一圈路,或许,好事多磨,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吧。 “糟糕!”然而刚拐过弯,潘建文的瞳孔便一下子瞪得老大,原来,这条本双向四车道的马路,已经被各种汽车残骸堵死了。而且其中,还不乏游离浪荡的身影! “2号车,让车上的人注意安全,撞过去,完毕!” “2号车收到。完毕!”乔武刚放下对讲机,手指一摁广播键:各位乘客,请坐好扶稳……这广播声虽然不大,但外面的感染者可是能听到的,再加上引擎本就嘈杂,那些感染者就像集体打了鸡血似的,飞也似地朝两辆汽车扑来。 “关好窗户,离窗户远点!”秦天武一手握着扶手将整个人“提”了起来,高声朝后面的人喝到,“不要慌,不用怕!它们上不来!” 还好,巴士上也有七八个警员,在他们的努力下,大伙很快就关好了所有窗户,并且离开了贴着窗户的那排椅子,虽然这会让通道更加拥挤,但是起码不用担心,有人会被可能被感染者敲碎的玻璃砸伤了。 “轰”巴士毫不客气地撞开了一辆横在路中间的汽车残骸,接着又撞倒了一排路中间的隔离栏杆,再顶着一辆越野车的残骸,一点点地往前推进,那些被“拱”开的汽车残骸,不时在公共汽车的车身上擦出一片火花,留下道道划痕。凡事有利有弊,这些汽车残骸一来阻遏了两辆轿车的行进速度,但二来,它们同样阻止了感染者的大规模聚集。因此尽管不时有感染者被卷入车底化作一团肉酱,但能靠近巴士的感染者,始终不多,更别说达到能彻底堵死巴士的地步了。 “2号车呼叫1号车,是否一直往前开?完毕。” “一直往前开。完毕!”对讲机中,潘建文的语气并不慌乱,看起来,他们也没有遇到什么麻烦,乔武等人,也松了口气。 但不等他们放松,一辆集装箱货车竟凭空出现,而且非常霸道地横在路中间,彻底堵住了去加油站的公路。乔武猛地一踩刹车,同时猛打方向盘,巴士发出一声尖锐的抗议,尾部一甩,幅度之大,身子几乎与那辆集装箱车平行,那后排那站着坐着的人,包括那些放在巴士中部的箱子,也因此不可避免地往右侧倾斜而去。 “2号车,怎么回事?完毕!” “1号车,前方集装箱,道路彻底阻塞。完毕!”乔武说着,一踩油门,巴士便从花基分隔带前的最后一个缺口驶到对面车道,同时让开了视野。 “前方左转。完毕!” “2号车收到,完毕!” “再这样下去,我们不知能不能到达加油站。”钱镇山忧心忡忡地看着前方越堆越多的汽车残骸。 幸运的是,乔武刚转了个弯,前面的汽车残骸便少了点,路的宽度,也足够一辆汽车通过了,因此本来跟在后面的吉普车又开了上来,继续担任领航车一职。超过公共汽车时,潘建文特意瞄了眼这辆公共汽车,它原本蓝白色的车身,已经被污血、刮痕彻底玷污,变得肮脏而破烂。不过,这似乎都不影响它的运行。 七弯八拐之后,两辆千疮百孔的汽车终于来到了加油站,这个加油站,比起昨天那个要小很多,加油区最多只能供十辆汽车加油的样子,油罐车就停在加油区旁边的卸油区上,洗车区则缩在入口后面,但也只有三个洗车位。 公共汽车刚停稳,一只感染者便忽地从一辆棕色的小汽车后露头,“吼吼”地叫着,直扑过来。 “就你?”秦天武无名火起三千丈,一把抄起乔武放在驾驶椅旁边的弩机,上箭、抵肩、瞄准、击发,一气呵成。“咻”黑色的弩箭,扯开了感染者胸腔,深深地钉了进去,那感染者当场一愣,然后倒退几步“咚”地一声,消失在一辆轿车的引擎盖后只留下那黑森森的箭羽,还在抖动着。 “全体警员,下车警戒!”潘建文在巴士外面喊道,“其他人呆在车上。” “天武哥,箭法不赖嘛。”乔武踮起脚,大胆地拍了拍秦天武的肩胛。 “那是,你以为我是老魏啊。”趁着魏溢林不在,秦天武狠狠地“损”了他一把,“走,下去加油。” “哎,天武哥,你说那油罐车里面,还有油吗?”刚下车,乔武就捅了捅秦天武的手肘,“如果有的话,将它开回去也不赖嘛。” “先加油,然后再去瞧瞧。”秦天武拍了拍手掌,将插在柴油那一格上的加油枪拔了出来,接着就开始拆卸。这时那些警员们也已经就位,有一个爬上了花基,另一个爬上了一辆越野车,充当观望哨,其他人则分成三组,一组三人围在入口,另一组也是三人,守在出口,最后一组两人,握着枪去加油站的小卖部搜索去了,毕竟,水和食物,谁都不会嫌多。 摆弄了好一会后,加油枪终于被插进了加油口中,但这公共汽车的油箱要装满,没个十来二十分钟是不行的。收回那支弩箭后,两人又并排朝那辆十吨加油车走去,对于燃料,他们自然也不会嫌多,毕竟用来取暖也是可以的嘛! 运气似乎不错,这油罐车中,还有大半槽的燃油,估计是还没有来得及灌入油库,沥江就失控了,正好,如果将这罐燃油,带到直升机场,撑到夏天估计没有什么问题。乔武刚准备绕到副驾驶座去将那里的窗玻璃砸碎,但右眼忽然被一道蓝色的光刺了下,他扭头一看,心情登时暗淡下来,原来,这该死油罐车竟然安装了报警器,贸然砸碎玻璃,报警器势必会响,就算他们切断报警器的电线,也无法阻止第一声警报甚至第二声警报的发出,警报一响,恐怕又是一阵血雨腥风了。 “怎么愣在这?”秦天武坐在罐体顶上问道,他刚将罐体顶上那个阀门拧紧。 “这车有警报。一砸就响。” 秦天武皱起了眉头,从砸开窗,到成功发动汽车,少说也需要数分钟的时间,这倒不是他们技艺不精,而是现在的汽车,防盗性能都很先进了,越来越难用搭线打火的方式来启动了,要成功将它发动,基本上非得将仪表台下方的挡板拆开,在里面大拆一轮不可。但要是警报一响,那感染者群是断然不可能给他们这个时间的。 但眼睁睁地看着这七八吨燃油从身子下溜走,秦天武又实在是舍不得,毕竟,此刻错过,下一次都不知道要上哪里去找了。 “等公交加完油了,我们就干它,让他们先走。”秦天武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堵上这一把,毕竟,现在再不济,他们也有十来把枪,要是以后再来找,火力再差也比只有三四个人的时候要强多了。 “啊,救命啊……”尖锐的呼救声,忽地从小卖部靠入口的那堵墙后传来,停着是把女声。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九十九章 突然袭击 桑塔纳带着一大群感染者,穿街过巷,最后驶上了国道,期间汽车的速度一直保持在二十千米每小时左右,还不时地停下来,等后面的感染者跟上,这简直是在玩命,因为刺耳的警笛不仅会持续吸引那大群感染者,还会惹得沿途的感染者纷纷露面,有几次,桑坦纳的正前方就围了七八只感染者,要不是魏溢林及时加速,恐怕他和谢灵光就要被感染者们困死了。 而这惊心动魄的大戏,在桑塔纳驶上国道后,终于告一段落,国道的路况,比起城里,要好上不少,车少、感染者也少。警笛一关,油门一踩,布满血污的桑塔纳便与那群忠实的“粉丝”来开了距离,前后不过三十来秒的功夫,那些感染者就都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汽车周围,第一次安静下来。 车中的两人,也都吁了口气,并且打开了窗户,由于不知道这种病毒究竟是怎么传染的,所以魏溢林没敢打开车内的空气循环系统,因此在刚刚那接近一个小时的时间里,他们一直几乎都在憋气,胸口都闷得发慌,现在新鲜的空气才刚涌到窗边,就被两人大口大口地吸了个一干二净。 此时,日影西斜,晚风习习,橙红色的晚霞,慢慢地将原本灰蓝色的天空,染成金黄色,好几群鸟雀,从天空划过,朝着自己的巢穴飞去。 “还有25点3千米。”魏溢林瞄了眼导航上显示的数字,随后下意识地打着了转向灯,车子便拐离了主路,顺着一条砂石路,一直从半山腰下到湖边,这湖泊似乎就是魏溢林昨天见到的那一方,但似乎又有所不同:“先休息一下再走吧。” 或许,这里是湖泊的另一边,砂石路旁,有一座位于林荫下的小亭子,亭子中安着一张圆形石桌,石桌旁,立着四只石头圆凳,估计是供人品茶下棋用的。 “好啊。”谢灵光爽朗地笑道,将一直抱在怀中的黑色枪袋放到身边位置上,随后开门下车,伸了个懒腰,他的身形不比秦天武瘦弱,在这个小地方呆了这么久,似乎也是有点为难他了。 魏溢林从桑塔纳的后尾箱中拿了点吃的、喝的出来,两人走到亭子里,就在石桌旁坐下,这张石桌,果然是给棋友下棋用的,因为它上面,就刻着一个象棋盘,九纵十横,不多不少。只惜由于岁月的侵蚀,这棋盘已经磨损了一小块,不再严整。 魏溢林掏出一包从桑塔纳上带出来的香烟,让了一根给谢灵光,点上烟后,两人刚想聊天,但谢灵光的右耳忽地一转,神色也变了,然后他像发现了什么似的,猛地一转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身后不远处的灌丛,那灌丛之后,是几间房屋,不知是不是旅游区的建筑物。 “怎么了?”魏溢林从谢灵光的反应中察觉出不对,右手微微从石桌上收了回去,摁住了右腰旁的手枪。 “有人。”谢灵光狐疑道,同时右手也缩到桌子之后。 “你听见了声音?” “直觉。” 谢灵光是狙击手,而特警队的狙击手中,很大一部分是退伍军人,这些人可能来自普通部队,可能来自特种部队,如果是后者,他们可能是真的上过战场的,经过战火洗礼的,而但凡经过战火洗礼的人,第六感一般不会差到哪里去。因此,魏溢林判断,谢灵光虽然说是“直觉”,但可信度非常高。 “走,回去。”魏溢林说着慢慢地站了起来,随后若无其事地朝不远处的汽车走去,但他的耳朵已经竖了起来,左眼的余光,也一刻没有离开过那灌丛及它们后面的建筑。谢灵光也站了起来,吐掉香烟,踩熄,然后快步退到桑塔纳旁,一拉车门,竟然将那只黑色枪套抱了出来。 “你想干嘛?”魏溢林大吃一惊,他本想着开车走的,但这谢灵光,分明是要搞大事啊! “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劲。”说着谢灵光已经缩到了引擎盖后面,“嘶”地拉开拉链,也不要看,三两下就将黑色的狙击步枪装好了,而且他还装上了支架,随后身子一转,支架一放,就在桑塔纳的引擎盖上架起枪来。 魏溢林见他这表现,也不敢轻视,悄悄地打开车门,钻了进去,从副驾驶座上取出自己的冲锋枪,然后缩在后尾箱那,再轻声问道,“发现什么没有?” “暂时没有。”谢灵光轻描淡写地答道,同时右手微微地调节着光学瞄准镜上的旋钮,末了还拉动枪栓,将子弹推上了枪膛。 魏溢林见状,也从尾箱后伸出冲锋枪,通过上面的光学瞄准镜观察着那里的灌木丛及房屋,那里约有十来间房屋,都是平房,越靠后,平房前供人休息的桌椅就越多,桌椅之下的泥地上,很长绿色的小草已经冒头,似乎是在告诉人们,春天已经到来。 这些房屋之后,便是山体的一部分,而湖泊也在此拐了个弯,拐到了山体后面,因此魏溢林看不见拐角后还有什么。 “我看不见目标。”魏溢林低声说道,由于天色昏暗,加上他枪上的瞄准镜并不如谢灵光的精密的缘故,他只好放弃搜寻那些细不可察的蛛丝马迹。 “难道我直觉错了?”谢灵光也开始怀疑起自己来,喃喃道,但他的右眼,却始终没有离开过瞄准镜。 “吱吱吱吱”仿佛是在给谢灵光打气似的,他话音刚落,那些平房前的铁闸门竟然齐刷刷地往上升。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着实吓了两人一跳,两人都不禁握紧了手上的武器,不过这次两人所警戒的地方又有所不同,谢灵光继续瞄着那些平房,魏溢林则看着他们来时的道路,以及不远处的湖边,他怀疑,这是声东击西。 “吼”、“吼”、“吼” “这么多?”谢灵光倒吸一口凉气,原来随着那卷闸的不断升高,平房里面的物品也露出了尊容——一只只衣衫褴褛的感染者,它们顺着卷闸的升起而兴奋,并一点点地被身后的同伴挤出了平房,本来它们或许会就这样呆在原地,但没想到,就在此时,这盘山公路顶上,忽地射来一支响箭。 “咻” 感染者群一听此声,便又沸腾了。它们吼叫着,朝着弓箭落地的地方大步流星地冲去。而这个地方,正是魏溢林和谢灵光所在之处。 “跑!” “跑!”谢灵光吓得一把捧起步枪,另一只手抓起枪袋,打开后车门就要往里面钻。 魏溢林连忙一把扯住后车门,将冲锋枪也甩了进去:“掩护我!”然后才去发动汽车。这么做是有原因,谢灵光可能没发现,但魏溢林可是亲眼见着这支箭从山崖顶上射下来的,而山顶的方向,正是那条盘山公路!也就是说,如果他们往上跑,势必会与那伙人相撞,说不定会落入他们的圈套。 但难就难在,他们现在,除了往盘山公路上跑外,就再没有别的出路了。向着感染者冲去?那是死路一条。跳湖?疯了,这湖水,就来自不远处的盘龙雪山,现在的水温就算再高,也不会比五摄氏度高多少,人若跳进去,十分钟不用,就会被冻死。而很明显,十分钟之内,无论是等感染者散去,还是游到对岸,都是不可能的。因此,前面就算那盘山公路上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们也得硬着头皮去闯一闯。 很快,桑塔纳就在一阵轰鸣声中,冲上了盘山公路,然而就在这时,一辆皮卡车忽地从桑塔纳的左后方呼啸而来,这是一辆改装过的皮卡车,换上了明显大了一圈的越野轮胎,因此整车身高已经接近两点七米。而桑塔纳的车高,不知够一点五米没有,要是被它撞正,估计怎么说也得侧翻。 所幸,魏溢林早有准备,猛地一踩刹车,过了约一秒钟,然后才猛地向左打方向盘。“砰”地一声,两辆车头对头地撞在一块,桑塔纳的左车灯当即碎裂,附近的铁皮也凹进去一块,整辆车也不可避免地往右侧路肩铲去,要不是魏溢林早已踩下刹车,并且拉起了手刹,这一下,估计桑塔纳就要冲下山崖了。 “你们完了!”差点跟副驾驶位来个亲密接触的谢灵光大声威胁道,冲锋枪一举,通过早已降下的车窗,“哒哒哒”地朝那辆也在减速中的皮卡车扫射。这皮卡虽然高大,但是并不防弹,登时右侧的窗户都被打得粉碎,一个蹲在车斗上的男子也被流弹打中,蓝色的外衣上,登时多了三个小小的红点,而且,这几个红点还在不断地扩大。 这次突然起来的撞击,也给桑塔纳带来了很大的冲击,它的车头被撞得九十多度撞向,前轮已经冲出了水泥路,辗进了路边的草皮地,要是再向前几分,前轮就要悬空了。而这突然转向带来的惯性,不仅将没有系安全带的谢灵光甩在右后车门上,就算是系了安全带的魏溢林,也被勒得胳膊一阵酸痛。 “轰轰轰”但不等两人回过神,那辆皮卡车,竟然又在前方掉起了头,看阵势,它是想再撞一次! “老谢!老谢!快打它的驾驶员!”魏溢林歇斯底里地吼着,一边波动拨杆,就想倒车,但没想到,这表现一直不错的桑塔纳,竟然在这关键时刻掉了链子——它熄火了!魏溢林不要命地拧着钥匙,试图重新将它启动,但没想到,一着急,这钥匙竟然被他的余劲带了出来,然后就像鱼入深渊一样,消失在驾驶位里! “轰轰轰”那完成专向的皮卡车,就如同一头得胜的亚洲象,得意洋洋地冲向被它击败的竞争者,看这阵势,不将桑塔纳撞得粉身碎骨,它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章 有暗有明 小修平悄悄地将两本漫画塞进了塑料袋中,并抢在柏韵莲回头之前,将塑料袋弄好了,接着又摆出一脸无辜的傻样,等着柏韵莲的下一步指令。出了书店后,两人沿着不宽不窄的巷道继续往里走,要放在平日,这街巷,即使不是摩肩擦踵,也是人头涌涌,但现在却是人影全无。 小修平一直在为自己的小动作而得意,开始时,他还知道装一装,但后来,他索性不装了,嘴角弯得老高,露出小小的门牙,就差没有笑出声了。他这样子,只要被柏韵莲看见,后者是一定会起好奇心的,然而柏韵莲的询问却迟迟没有来。为什么呢? 因为柏韵莲自己,也陶醉在联翩的浮想之中,在她脑海里,小修平早已变成了小桢桢,沥江也早就变成了长安,空荡荡的街道上,早已挤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游人,大家的眼中,没有赤红、没有贪婪,有的只是惊讶、有的只是赞叹。这也难怪,毕竟:不睹天祥势、安知赤县威?这座城市的名字,本就注定了,它在赤县人心中的地位。这座城市所代表的一切,本就是赤县人自豪的本源。不知多少赤县人,以能一睹长安为荣。曾经,爸爸已经答应,等自己高考完了,就带自己去看看那长安城,看看那赤县门…… “吼”只惜,繁华已逝,盛世不再。而毁掉这盛世的,就是眼前的这只感染者!“嘶”布满锯齿并拥有两条血槽的多用途军刀毫不留情地撕开了感染者的喉咙,再轻轻一挑,便削断了连着头颅与锁骨的那点残皮,感染者连惨叫声都没有来得及发出,头颅便不可避免地往右侧一倾,就像个铅球一般,带着它早已失去平衡的身躯,倒了下去。 胡虏倒下了,但长安,亦成残垣,那令无数人引以为傲的全盛日,终究,只残留在“忆昔”之中。柏韵莲摇了摇头,在路边一间小店出售的丝巾上擦净了多用途军刀,挽着再一次陷入惶恐之中的小修平,继续前行。 天渐渐地暗淡下来,来自银龙雪山的冷风,席卷而来,不一会就让湿漉漉的地板结上了一层“冰晶”,并在两人的衣服上,留下一条条导热管,贪婪地盗走两人体内的热量。小修平的嘴唇,开始发紫,被柏韵莲攥在手心中的小手,也不时地颤动两下。 终于那家衣帽店,出现在两人的视野之中,这衣帽店的右手边,是一条单向两车道马路,马路靠店铺这面,画了好些停车位,三三两两地停着好些满是水迹的车辆,马路另一边,是九十年代盖的宿舍楼,两栋建筑之间,约有八九米的距离。 柏韵莲仔细地将这家衣帽店搜查了一遍,约五十平方的店面被分成两部分,前面是售货区,约有四十个平米,后面是个小仓库,两者的分割线,是一堵带门的砖墙,而收银台,就在这砖墙前,收银台的右手侧,是一个小小的更衣间。这家店,有被人洗劫过的痕迹,售货区的许多衣服都被翻得乱糟糟的,不过幸运的是,仓库区中的衣服,大都还裹着塑料包装袋,因此,没落上灰尘。 衣帽店主打是成人装,男女都有,新潮或旧式也都齐全,但唯独,就是没有适合小孩穿的,因此,只好委屈一下小修平了。 “换上这衣服吧。湿的脱下来,晾一晚,明早应该就会干了。”柏韵莲咬着战术灯,在仓库中翻了好久,才找出一套男士衬衣、一条男士西裤,但这套衣服,都是供身高一五零以上的人穿的,小修平穿上它后,准跟大麻袋无异。 “都脱吗?” “当然,湿的都换下来。”柏韵莲一时之间,似乎没有懂小修平这话的意思。直到那家伙捧着一条小裤衩走了出来,她才反应过来,定睛一看,这裤衩和他的其他衣服一样,都还是湿淋淋的,再穿上去,也是不可能了。不过柏韵莲倒没觉得什么,她又不是没有照顾过小桢桢,用酒精多擦拭一个衣架,给晾上去就是了。 柏韵莲刚晾好小修平换下来的衣服,“咕咕”两声小修平捂着自己的肚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饿了的话,就先吃点东西吧。”柏韵莲掏出一包中午没有吃完的压缩饼干,放到一张供顾客休息的沙发床上,“一小块,一小块地咬下来,嚼碎了再吞。”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现在的食物太过稀缺,这种吃法,经过实践证明,是最容易饱,也是最节约食物的。 “先给你的手消消毒。”说着柏韵莲蹲在小修平跟前,扯下一小块棉花,微微沾了点酒精,然后将小修平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上,她的手掌差不多比小修平的大了一圈!不得不说,小修平除了不懂袤州的方言外,其他的方面跟小桢桢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你要真是小桢桢,该多好。 “谢谢。”小修平用蚊子般的声音说了句,然后抓起饼干,用力一咬,“咔嚓”一声,饼干没事,他牙“碎”了。 柏韵莲忍俊不禁,轻轻地敲了敲那小鸡蛋壳:“都叫你慢点了啦,偏不听。” 或许,压缩饼干的设计者,是故意将它弄得这么硬的——可能这样,士兵们,就不会有贪吃的念头了。 打发开小修平后,柏韵莲终于有时间,来做自己的事了——她将女孩爱购物的天性,发挥到了极致,在仓库中左挑右选——反正不花钱,时间又多得是。看上了就在自己身上比量比量,真觉得可以了,再拿去试衣间换。她之所以敢如此“嚣张”,也是有原因的,她本就穿着雨衣,落入河中时,雨衣就阻隔了不少水,即使有的“幸运儿”突破了雨衣,也会被防水的作战服拦下,而这种作战服,又恰好有干得快的特点,因此,柏韵莲身上的衣物,早就干得差不多了。 当天空彻底黑下来后,柏韵莲才换好了衣服,这是一件墨绿色的长袖,一条黑色的扎脚休闲裤,这种穿法,在女孩中也算较为常见,当然这家小衣帽店,也没法提供能让柏韵莲乱来的鲜艳衣物。 小修平似乎怕黑,天刚彻底暗淡下来,他就缠着柏韵莲,死都不肯离开半步,哪怕柏韵莲“苦苦哀求”,真是跟那柏维桢一个尿性!无奈,她只好妥协,坐到小修平旁边,狠狠地咬着饼干的一角,看他想干啥。哦?这个家伙,竟然偷偷带私货!那两本漫画书就放在小修平身边,他连藏起来都不会。 柏韵莲关掉了将小修平吓了一大跳的战术灯,抱着头发啃起了“砖头”。用战术灯来研究地图,很明显是不理智的行为,先不说战术灯的光亮会不会引来感染者或不怀好意的人,也不说,这种看书方法就是在伤害眼睛,单说战术灯电池的续航力,就不容许柏韵莲这样暴殄天物了。 小修平似乎没有发现自己的小把戏已经被柏韵莲一眼看穿,一下子靠在柏韵莲的肩膀上,脸上露出享受的神色,经过一天的相处,他对这个陌生的姐姐,似乎多了些信任,也多了些亲近。但柏韵莲知道,在小修平的内心深处,对自己已经有了一层隔阂,毕竟,自己当着他的面,杀过人。 “平平,你觉得,我做得对吗?”柏韵莲取下了轻轻咬着的饼干,用温和的语气问道,“在客栈的厨房时。” 小修平愣了愣,然后“咻”地一声坐直了身子,似乎还有意无意地坐得远了点。那双小眼珠中,闪光几丝惊恐的光。果然,早上的事,已经在他心底,烙下了一道疤痕。 柏韵莲扭转身子,将自己的右脖颈,露在小修平面前,然后用纤细的食指,大概地点了点脖颈的下半部分,那里有一道白色的痕迹,虽然摸上去与肌肤没有异样,但看上去,那一块,就像是一个小液泡,浮在平静的水面上,是那样地显眼。这疤痕,是那个玩爪子刀的男人留给她的“礼物”。 “再深一点,就没救了。”柏韵莲云淡风轻地描叙着,这趟鬼门关之旅,“我也不想这么做。但你猜猜,他们砍倒我之后,会如何对你?” 小修平低下了头,眉头皱得紧紧的,看得出,他正在努力地思考着柏韵莲的话,在他九年的人生中,今天是第一次离开自己的至亲,而此前一直被至亲奉若明珠的他,对柏韵莲的话,自然是难以理解的。确实,接受事物美好的一面,很容易,但接受它的美好后,再突然要接受它丑恶的那一面,很难,很难。 “我之前没惹他们吧?”其实对柏韵莲而言,要接受那丑恶的一面,又怎么会容易呢?但现在,她就算再难以接受也得轻易接受,因为,她,要做给小修平看,说给小修平听,“但他们却突然抽刀砍我,为什么?” 小修平怯生生的抬起头,那小眼珠上,第一次涌现出复杂的神色,柏韵莲知道,他那双眼珠上的天真无邪,正在一点点地褪去。 “有些话,只能写在课本上,但你要真信了,出社会后,必定要吃大亏的。”柏韵莲左手握着右手手腕,然后抱起双腿,她的眼睛,斜斜地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并没有落在小修平身上,因为她不敢,她不敢看小修平的表情,而且这种姿势,也可以迫使眼泪“倒灌”回去,不至于流下来,“本来,不应该跟你说这些的,但日后类似的事,必然不少。你得提前知道,并适应。” “为……为什么帮我……”小修平吞吞吐吐地问道,似乎他已经被柏韵莲所说的话,吓到。 柏韵莲无声地笑了几下,深吸了一口气,良久才道:“因为,我答应过,你爸爸,要照顾好你。”其实,最为重要的那一点,被柏韵莲故意忽略了:因为你,很像我弟弟。 “平平,世界立体的,有黑暗,有光明。不要一叶障目。” 小修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姐姐。”然后,竟然一头栽进柏韵莲的怀中。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零一章 壮士落泪 秦天武闻声扭头一看,不禁两脸一红,原来那发出尖叫声的,是一个年轻女子,她的裤子已经脱掉了脚踝,两条白嫩的大腿一览无余,刚刚她应该是在那里解手,但很明显,那小卖部后,藏了什么恐怖的东西,将她吓得落荒而逃,但她却忘了遮住那满园春色,结果没跑两步,就被自己的裤子给绊倒在地。 “吼”终于,将她吓得如此狼狈的感染者露出了真容,这是一只身穿黄色油站工作服的男性感染者,蓬头垢面,眼神贪婪,但它的大腿似乎受了伤,走路时一瘸一拐的。 “乔武。用弩箭射它!”秦天武大声叫道,而且着急得手舞足蹈。 “砰”然而,还是迟了一步,枪响了,那只感染者的前胸,多了一个指甲般大小的孔洞,“砰”感染者的右眼,被什么东西击碎,红白色的液体从那窟窿中渗了出来。感染者弱弱地叫了声,仰面朝天地倒了下去。 “快,砸窗,发动它!”秦天武立刻改变了主意,既然感染者已被惊动,那么也就没必要藏着捏着了,搏一搏,万一单车真变摩托了呢? “小潘,快,来帮忙!”秦天武三两下就从车顶跳了下来,一边吼着,一边飞也似地抽出一条汽油加油管。 “你要干嘛?”潘建文疑惑不解地问道。 “将这些沙子,洒到出入口处,然后在外面,洒一层汽油,感染者一来,就烧死它们。快!” “啊?”潘建文吓得脸色发青,在油站玩火?怕不是疯了!要知道,出入口一旦点着,他们就很有可能会被困死在这里了。 “巴士的油才加不到一半,怎么走?”秦天武说完,含着那油枪的嘴,猛地一吸、再吸,然后猛地将油枪抽了出来,向着油站出口一甩,淡黄色的汽油喷涌而出,“快,赌一把!” 潘建文“哦”地应了声,转身指挥其他人干活去了。秦天武敢这么干,也是考虑过的,这个油站是在一个小土坡顶上的,因此它的出口和入口都是斜坡,将汽油洒在斜坡顶上,它们便会沿着斜坡自动往下流淌,而不会向油站蔓延,何况铺在斜坡顶上的那层细砂,也能给油站加一道安全保险。 “入口前,发现感染者,十数只。”站在越野车上放哨的那人叫道。 “不慌,留意感染犬!”秦天武一边用铲子将细砂构筑成一道沙堤,一边回应道,在跟感染者打交道的这几个月中,他早就发现,感染者给人带来的伤害,多半源自于人内心的恐惧,一旦放下这恐惧,绝大部分的人,都能跟感染者打成平手,但感染犬就不同了,它们速度快,懂躲避,而且咬合力强,一旦被它们盯上,除非本身身手了得,否则,绝难逃命。 “小潘,小卖部肃清了没有?”秦天武忽地想起什么,回头吼道。然而不等潘建文回答,“砰”、“砰”小卖部那头,便传来两声枪响,秦天武连忙扔下铲子,取下背在背上的突击步枪,扭头一看,只见两名警员慌慌张张地从里面退了出来,而他们身后,跟着四五只正龇牙咧嘴的感染者,其中为首的那只,甚至高大,脏器外,都裹了层厚实的脂肪,因此警员们开的那两枪,都没能让它停下来。 “突”、“突”、“突” 眼看着那两名警员就要被扑倒在地,秦天武立刻扣动了三下扳机,三枚炽热的弹头呼啸而出,一息不足的功夫,就敲碎了高大感染者的头骨以及另一只感染者的大腿。 “长官!小心!”放哨警员那惊慌失措的叫声,忽地传入秦天武左耳。秦天武的心脏不禁咯噔一下,急忙转身。只见身后那斜坡上,一条黑色的影子一闪而过。速度之快,以至于那警员连续开了两枪都没能打中它。 “快!下来!”秦天武边说边双腿一蹬,向后一跃,同时双手一抽,将那把霰弹枪取了出来,“哗啦”一声,将子弹推进枪膛。就在这一瞬,那道黑影也从花基后一跃而上,身形甚是敏捷! “砰” “砰” “砰” 秦天武当即连开三枪,第一枪,打空了,第二枪,烫手的钢珠纷纷镶入了感染犬的腹部,那感染犬就像被人打了拳似的,身子“飞行”的方向都变了,上半身向后一昂,连续使出两个后空翻,便消失在花基后,过了好一会,才传来“咚”地一声。 “我还挺帅嘛!”秦天武抱起霰弹枪,厚实的左掌抚摸着它乌黑锃亮的枪管。 “吼” “砰” “吼” 然而,不等秦天武自恋多久,身后又传来交火声,他急忙转头一看,还是那小卖部中,三只感染者正疾驰向那两名警员,而那两人手上的枪,却偏偏都打空了子弹!他们似乎也知道在劫难逃,一人迅速膨胀的瞳孔中,已经满是绝望。 “砰”钢珠无情地击碎了冲得最快的那只感染者的腰部,喷洒的红褐色血液、破碎的内脏、飞溅的骨骼碎片,无不令人震惊,而后面的那两者感染者,也齐刷刷地改变了目标——一并扑向,正向只螃蟹一般,横着向小卖部冲来的秦天武! 不过,这只“螃蟹”可不是好欺负的,因为它的大肚子,每隔三秒便会发出一道金光,而这金光所照之物,无不粉身碎骨! “没事吧?”秦天武一边给霰弹枪压着子弹,一边问道。 那两人这才从惊慌中回过神来,连忙摇了摇头。 “快去帮忙!”说着,秦天武头也不回地走了,都说能者多劳,因此他现在,忙得很。 感染者慢慢地聚了起来,约有六七十只,这是个不可小窥的数字,因为,幸存者这边,能有趁手的武器去战斗的人,也并不多。 “长官,点吗?”潘建文不知去哪找了张报纸,左手捏着它的一角,右手握着一只打火机,这两样东西,都悬在那些层薄薄的汽油之上,只要他右手一用力,左手一松,入口的斜坡便会升起一道火墙。 “等等。”秦天武阻止道,他决定等,等那些感染者大多跑入漏油区,然后再点火,如此一来,他们便能好不费劲地将它们全部烧死,“去,让大巴上的人都躲后面去!” “是。”潘建文应了声,点了两个人,让他们去做这件事。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这惨不忍睹的一幕的。 “吼”、“吼”感染者们靠的越发近了,有一两只已经踏入了漏油区,但它们似乎对脚下的危险,一无所知。依旧囔囔着往上跑,不过由于这是斜坡,而且流满了汽油,很是湿滑,因此,它们的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如此一来,后面的感染者也赶上了前面的步伐,一时间它们的密度,大了很多,人站在坡顶上往下看,感觉就像是万众瞩目的明星,看着台下那些疯狂地喊着自己名字的观众。 领头的感染者,爬上了土坡中部,但后面的,离坡底还有些距离。照这个速度,领头的冲上了坡顶,最后面的,也不一定能进入漏油区。 “怎么办?点吧。”潘建文有些着急,他们的实力,他清楚,他知道,一旦被这些感染者冲了上来,单凭两把突击步枪,几把警用手枪,是挡不住的。 “再等等。”秦天武的语气,流露出一份淡定,一份运筹帷幄的从容。似乎斜坡下的,真的只是疯狂的粉丝,而不是瘆人的感染者。 潘建文捏了一把汗,其他警员,也都握紧了手上的枪。现在的气温,依旧在十摄氏度以下,但这些人的额角,全都挂上了晶莹剔透的汗珠。 最强壮的那只感染者,冲上了坡顶,它的两名副手,紧随其后,眼看着它们只差一步,就能踏过细砂堤坝了。 “砰”霰弹枪开始咆哮,领头的感染者,瞬间成了无头尸,它沉甸甸的身躯,不自觉地往后倒去,撞在两名副手身上,三具躯体一并滚下斜坡,撞到了好一些感染者,如此一来,整个群体的移动速度由慢了下来,更多的感染者,踏上了漏油区,漏油区中感染者的密度,进一步增大。 斜坡顶上的人,都松了一口气,狂跳不已的心脏,也总算安分了点。 “吼”、“吼”感染者似乎被同伴的惨死所激怒,吼叫声越发地大,往斜坡上冲的步伐,也越发坚定,它们挤成一团,后面的簇拥着前面的,不顾一切地往上爬,哪怕前面的已经中弹,后面的也不会让它们倒下,而是推着它们的身躯,继续往上冲。 “点!” “轰”一道三十厘米高的火墙腾空而起,不到一瞬,整个斜坡便被火墙所吞噬,这贪婪的火焰,立刻顺着感染者衣物上新溅上去的汽油,“蹬蹬蹬”地往上爬,不一会就将这数十只感染者全部点燃,变成了数十个熊熊燃烧的大火炬! 一阵烤肉的香味,通过众人的鼻子,刺激着众人的脑神经,然而不等他们贪婪地吸上两口,这香味就成了烧糊的糊味,然后就是难闻的恶臭。再往斜坡下一瞧,那些个感染者有的已经烧得碳化,骨骼“咚”地一声伏倒在斜坡上,如同为偶像而颠倒的狂粉。有的,尚在漫无目的地乱冲乱撞,嘴中威风的咆哮,已成凄惨的嘶鸣,它们的皮肉正一寸寸地收缩,然后整块整块地掉下。“噼噼啪啪”的声音,不绝于耳。 好些警员承受不了这惨状所带来的的冲击,回过头去,甚至有人已经开始干呕。秦天武也微微地闭上了眼睛,两粒小小的珍珠,悄悄地悬在他的眼角,泰山崩于前尚且不动于色的孔明在看着三万被烧死的蛮兵时,都尚且落泪。何况是他们这些普通人? 是谁!又为什么要制造这种病毒?让我们自相残杀?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零二章 神秘营地 皮卡车吹着大喇叭,得意洋洋地逼近了愣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的桑塔纳。随着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魏溢林的心率也变得越来越快,他本想弯下身去找钥匙,但怎知,那安全带就像在他身上生根了似的,怎么也解不开。恼羞成怒的魏溢林索性一拍仪表盘,粗鲁地扯出腰间的手枪。隔着两层玻璃就去瞄准那皮卡车司机。 魏溢林的孤注一掷,似乎起到了作用,那司机慌了,连忙打转方向盘,皮卡车就像一匹正在狂奔的骏马忽地被勒住了似的,两只前轮忽地抬起,铲上了它右侧的山坡,“呼”地一声,从警车身后绕了过去。然而,那驾车的似乎也反应过来了,皮卡的四只轮子刚落回公路上,他便猛地打方向盘,又准备发动下一轮的撞击。 但这次,形势更加危险,因为上一次,皮卡车是准备从左边撞击桑塔纳,而桑塔纳的右侧,是下山的砂石路。即使桑塔纳被撞中,最多也是侧翻在路上。但这次,皮卡是准备从右侧撞击桑塔纳,而桑塔纳的左侧,是悬崖!一旦被它撞下去,不说粉身碎骨,也是凶多吉少。 魏溢林连忙将枪口移到右面,但这次幸运女神抛弃了他——他的枪口离右手边的窗户还有一段距离,而桑塔纳的天花板恰好挡住了他的一部分视线,而且更为要命的是,这条路的走势是右高左低,皮卡现在是居高临下!魏溢林不要命地挣扎着,疯狂地撕扯着那条乱麻似的安全带,而后座的谢灵光,就跟晕死了似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终于魏溢林撕开了安全带,一脚踹开车门,“滚”了下去,不过他可不敢娇贵地躺在地下卖惨,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抓起手枪,朝着那辆皮卡“砰”、“砰”、“砰”地连开三枪,第一枪打在皮卡的引擎盖上,似乎溅起了一朵小火花,第二枪,皮卡的风挡多了一个碗大的白印,第三枪还没开,皮卡司机似乎自己慌了,手一抖,皮卡便呼啸着再次铲上那土坡,而这次,因为它速度过快,车身竟然倾斜了四十五度,差点没有侧翻。 “呜呜呜”皮卡车粗鄙地吼着,笨拙地挪动着庞大的躯体,又在小小的盘山公路上折腾起来,它还想再来一次! 你烦不烦!魏溢林无名火气三千丈,猛地转过身,扯开汽车的左后门,他要去找自己的冲锋枪,手枪可能奈何不了这风挡,但就冲锋枪那暴风骤雨般的射速来说,打碎这风挡估计问题不大!然而,没等魏溢林找到冲锋枪,他的目光便被一件更为可怕的武器吸引住了——谢灵光的狙击步枪! 魏溢林虽说不是狙击手,但也是受过狙击步枪的训练的,而且就算打不中,吓死对面那个胆小鬼也挺好的!于是他立刻将这把大杀器捧在怀中,猛地一转身,双手一抬,枪托抵肩,眯起左眼,就要去打爆皮卡车司机的狗头。而皮卡车司机呢,这次也谨慎多了,整个身子几乎都缩在了方向盘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观察着外面的路况。 两人见到对方的样子时,内心都是一惊,“砰”魏溢林武断地开枪了,而那皮卡车也“呼”地一声,往右侧一打方向盘,直直地铲上斜坡,“砰”地一声,恶狠狠地将一棵碗口醋的树撞弯了腰。 “呼”、“呼”、“呼”没来得及放下枪,魏溢林便已喘起了粗气,他的双腿,在微微发抖,额头上,也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的心脏也因为肾上腺素的刺激而“砰”、“砰”、“砰”地撞击着胸腔:还好,还好,总算弄死了这小兔崽子! “砰”皮卡车的驾驶座门忽地被人一脚踹开,接着一只长而粗的大腿出现在魏溢林眼前,没等魏溢林的瞳孔放大,一具庞大的身躯便从那小小的门口中挤了出来。魏溢林刚与他的目光对上,便吓得不由自主地倒退两步。 只见,这人身高八尺八寸、膀大腰圆、两只招风耳如同两把笔直的钢刀,插在脑袋上,嘴唇极厚的嘴微微向上拱起,嘴角还带着一丝令人胆寒的笑意,一双虎目寒光闪闪,两条树干般粗细的手臂上镶满了岩石般坚硬的肌肉,两只砂锅似的手掌中,握着一把足以开天辟地的巨斧,那人大喝一声,声如洪钟,震得那银龙雪山都不禁为之颤抖,抖下好些雪尘。 魏溢林吓得连忙将狙击步枪放到车顶,他可不敢拿这个去跟这壮汉硬碰硬。刚放下狙击步枪,那壮汉的斧头便砍了过来,尽管魏溢林避开了这一击,但那如锯的斧风还是令他脚弯一软,差点没有跪倒在地。那大汉一斧刚落,便又来一斧,直砍太阳穴。 魏溢林连忙向后一弯腰,冒着腰折的危险躲过了这一斧头,他本以为,这个大汉连挥两斧头后会消停一下,怎知这大汉就像打了鸡血似的,越战越勇,单手提着斧头,一斧接着一斧,“呼”、“呼”、“呼”地将魏溢林一点一点地往悬崖边逼。与大汉的面不红,气不喘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魏溢林已经气喘如牛,衬衣湿得跟刚从河里捞上来一样。这么下去,不是掉进山崖,就是被大汉一斧头劈死。 大汉又一次举起了斧头,这一次他瞄准的是魏溢林的脖颈,而且力劲很猛,看得出他是想一举结束战斗,怎知,魏溢林却猛地向前一冲,同时右手微微一伸,再猛地向前一刺,他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待到大汉反应过来之时,魏溢林手上延伸出来的寒光,已经击中了他的胸口! 原来,大汉的手臂很长,再加上斧头柄本身的长度,致使他的攻击距离变得很长,而这段距离中,除了斧尖的那段距离是有恐怖的杀伤力外,其他地方,杀伤力就明显下降了。因此只要敢往前冲,还是有把握在自己不受重伤的情况下,将大汉击毙的。 “啊!”怎知,胸口中刀的大汉非但没有如魏溢林所愿的那样倒下,反而怒喝一声,给了魏溢林致命一击,即使魏溢林挡了一下,肚子也还是感到一股撕裂灼伤般的疼,接着他又觉得自己的心脏像被人揪着一点点地撕开似的,脑袋也一片空白,“咚”地一声,魏溢林竟然跪倒在地上。 “哒哒哒”谢灵光那家伙看样子终于醒了,一梭冲锋枪子弹旋风般地扑向那大汉,再军刀和子弹的双重打击下,那大汉也终于支撑不住,已经举过头顶的斧头从他无力的双手中滑落,“哐”地掉在地上。“轰”他跪倒时,连巍峨的山体都禁不住抖了两下。 “神重回……”鲜血慢慢地从大汉的嘴中流出,并沿着他的嘴角,一点点地流向下巴,大汉的嘴唇虽也开始颤抖,但他,还是挣扎着说道,“愚人……终……” 尽管魏溢林已经疼得昏天黑地,但他还是挣扎着,将沉甸甸的脑袋微微地向大汉嘴边挪了点,他想知道,这人究竟在说些什么。 “……将……灭亡……唯……”然而大汉的伤势,终究是太重了,没等话说完,他就咽气了。 “老魏!老魏!”谢灵光摸着仍在“嗡嗡”作响的脑袋,跌跌撞撞地向跪伏在地上的魏溢林跑来。 魏溢林指着那大汉的尸体,嘴巴一张一合地,但半天都发不出一个音符,只是“啊,啊”地叫着。 谢灵光皱着眉头看了好一会,才明白魏溢林是想让他搜搜大汉的身子。于是连忙放下枪,将大汉的身子翻了过来,扯开他的衣物,仔细地搜索着,大汉的随身物品很小,只有一只火机,除此之外,就再无他物,于是谢灵光便将目光放在那辆皮卡上。这皮卡的水箱已经被撞破,升起了与车顶同高的水雾,它本就破损的风挡似乎也在冲击中破碎,有了三五个小缺口。一辆原本放在仪表台上的汽车模型也因撞击而抵在玻璃上。 皮卡的货斗上毫无仪态地倒着一个男子,这个人下半身呈跪姿,上半身仰躺在下半身上,嘴巴张得大大的,两边的脸颊都挤成一团,两只黑色的眼珠都快蹦出眼眶了,看得出,他死前是有多么痛苦。他身边,掉落着一张复合弓,复合弓下,压着一只黑色的箭袋,箭袋中装着四支黑色的长箭。除了这些东西外,货斗中就别无他物了。 谢灵光又去将皮卡车内部翻了个七零八落,但除了一些什么用都没有的保险单据外,一无所获。 “什么都没有。”谢灵光费了好大力气,才将魏溢林从地上拎了起来。 “看……看他的……身……身子……有……有……”魏溢林的上下牙齿在不停地打架,以至于这话才说不到一半,他就咬了两次空腔,疼得他又是眉头一皱,“有没有……纹……纹身……” 纹身?谢灵光愣了愣,不过他并没有立刻去找,而是将魏溢林扶到桑塔纳旁边坐下,然后才跑去检查那两具躯体。 原来早在阳川时,魏溢林就听柏韵莲说过,宋茉莉的右腰上,有一处很小的疤痕,这疤痕呈一个倒三角形,图形的三条边都很规整,像是人为的。后来,技术处的人分析了当天的录像,果然在宋茉莉的右腰上,看到了一个指甲般大小的疤痕,而且这个疤痕中间,还有一个较为复杂的图案。这个消息,立刻引起了徐局长的高度重视,在他的敦促下,缉事总局和国家警察检查了所有被捕的拜血会中层以上管理者,发现他们的右腰处,都有一个这样的标志。 而且,拜血会一开始就显示出仇视的态度,人员分布非常广,因此这次的蓄意攻击很有可能就是他们谋划的,而那些关在平房中的感染者,很有可能就是他们用来吓退外来者的武器,要是按照这个思路下来,这个地方,很有可能就是他们的营地! “吼”、“吼”忽地,大地又开始颤抖起来,那通向湖泊的砂石路上,一个个黑色的脑袋,开始涌动……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零三章 夜半婴啼 没有光线的夜晚,格外漫长且无聊。之所以有这种感觉,是因为在聊天中,柏韵莲惊讶地发现,她和小修平,竟然已经产生了代沟!我是真的老了,深深地感叹之余,柏韵莲也免不了恼羞成怒——你竟然敢让我觉得我老了!!!她一生气,小修平的日子就不好过了,被她一脚踹到地上睡觉去了。 对于柏韵莲的“命令”,小修平自然是一万个不愿意,当然,他不是不肯去睡觉,而是他弄不懂,为什么柏韵莲宁愿和他一起挤在收银台与仓库围墙之间那一米见宽的地板上睡,也不肯让他躺在舒服且柔软的沙发床上,美美地睡一觉。 对于他的疑惑,柏韵莲在心情好时可能会跟他解释一二,但现在的问题是,柏韵莲此刻的心情并不好。于是,小修平只好带着一丝疑惑、一丝害怕、一点不满,钻进睡袋,让后被柏韵莲像放米袋一样,扔在那由几件成人外套铺成的“床”上。 其实柏韵莲也有理由生气,因为周修平这家伙,今天不仅将她从“公主”的宝座上拽了下来,贬为“保姆”,而且吃了她的巧克力,甚至打碎了她“自己还青春年少”的幻觉,不仅如此,临睡觉了,还厚颜无耻地“占”了她的睡袋——其实是柏韵莲让他钻进去睡的,对此小修平还不怎么乐意。也幸亏这里没有灯光,因为要是让柏韵莲看见他这副表情,保不准,今晚这衣帽店就要变身成宰猪场了。 小修平一脸幽怨地躺下后不久,柏韵莲也收拾好了东西,将两件看上去厚一点的男士外套反披在肩头,随后也躺了下去。说实话,在这点空间中睡觉,简直就是一种煎熬,因为睡袋给霸占的缘故,柏韵莲只好用几件衣服来代替枕头,但这种劣质枕头有个毛病,下面要是再垫上把枪,那它就瞬间化身为“皇帝的新衣”,跟直接睡在枪上没有任何区别!要是再保持侧身而睡的姿势,那可真是…… 尽管百般艰难,但神奇的是,柏韵莲刚躺下,浓浓的睡意便迅速将她攻占,她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回想一下今天所发生的的林林种种,就睡了过去。而睡不着的,反而是压力最“小”的小修平,他的脑海中,不时地闪过爸爸留给自己的最后印象——驼背、瘦弱、摇摇晃晃,而更令他不解的是,爸爸为什么要抛弃他,并且还千叮嘱、万叮咛,要他一定要听,这几个陌生人的话。 想着想着,他不禁回过小脑袋,跟柏韵莲“头对头”,说实话,柏韵莲的外貌一点也不像他的姐姐,她的肤色蜡黄,而姐姐的肤色是白皙的,而且姐姐的额角,似乎也没有如柏韵莲那般明显的皱纹,而且姐姐的笑容,就像白砂糖那般甜,但柏韵莲那仅有的几次笑容,却都夹杂着黄芩那般的苦涩。 但另一方面,小修平的脑海中,又闪过一帧帧动画,玉带河的冰冷、刀刃的寒光、感染者的吼叫、感染犬的咆哮、橱柜的黑暗。这一次次,他都感觉自己死定了,但却又一次次地奇迹般地活了下来,而让这些奇迹发生的,又全都是面前这个“人老珠黄”的女孩。而在他不多的记忆中,能让如此之多的奇迹发生的,似乎,还只有已经弃他而去的爸爸。 你真是我的姐姐吗?带着这个超乎他能力范畴的疑问,小修平合上了越来越重的眼皮。 柏韵莲做了一个梦,她梦见了魏溢林,在一条宁静的河堤步道上,左手边,是墨绿色的清幽的绿化林,右手边则是碧波荡漾的西浔江,西浔江上,倒映着凄迷的夜光,西浔江畔,泛起了若有若无的白雾,这白雾,给这周围的一切,都增了些神秘,也添了些浪漫。 “莲莲,我送你一样礼物。”魏溢林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红色的上面裹着一条粉紫色彩带的小盒子。这种盒子,很常见,无论是装手表、装钻戒、还是装胸针,亦或是特别的纪念品,都可以。 “什么啊?”柏韵莲白皙的脸,忽地变成了一只尚带青涩的红苹果,她很想伸手去接,但两只手却不听使唤地僵在原地,一动也不肯动。 魏溢林似乎看穿了她的小心思,自己用手,慢慢地揭开了这只红色的小盒子,霎时间,一条白色的光柱,从盒子中冲上天空,然后,化作一阵狂风,吹散了漫天的薄纱,待薄纱散去,露出来的,竟然是浩渺而灿烂的星河。 “给。”柏韵莲尚来不及惊讶,魏溢林的右手便握着一个什么递到了她的面前。她看不清这是什么,但她能确定,这东西,非常、非常珍贵。 “吼”一只身披白大褂的壮实感染者,忽地从两人右手边扑了出来,它那血盘大口中,插着两排嶙峋的铁齿!“咔嚓”一声,挡在柏韵莲身前的魏溢林竟然被它咬断了脖颈!他脖颈的断口中,升起了血色的喷泉,魏溢林张开的右壁,也在感染者的冲击下,如同一条铁棍,蛮横地砸在柏韵莲的脖颈上。柏韵莲登时只觉得透不过气来,眼前满是白色的星星,胸口也变得闷热非常!对死亡的恐惧,霎时间涌上她的心头! 柏韵莲开始挣扎,双手猛地抬起,然而没等她抓住魏溢林的手臂,这手臂就消失了,连同手臂一齐消失的,还有那白大褂感染者,碧波荡漾的西浔江,璀璨的繁星。周围瞬间变成漆黑一片,只在天花板上,有一个碗状的东西,若有若无地闪着光。这是衣帽店天花板上的电灯。 已经浑身湿透的柏韵莲连忙爬起来,没想到她才刚动,一个什么东西就从她的脖颈处跌落在地,她低头一看,这竟然是小修平的手臂,原来这家伙或许是觉得热了,又或许是觉得缩在睡袋中太不自由了,于是将他的手臂抽了出来,好家伙,这手臂不偏不离,就砸在柏韵莲的脖颈上,差点没送她过去! “呼”原来是一场梦啊,柏韵莲又喜又愁,一边伸手抹了把额头,喜的是,梦的后半段,不是真的,也就是说,魏溢林还活着!只要他活着,梦的前半段就很有可能成真!愁的是,梦的前半段也只是梦,那它能变真实吗? 小修平翻了个身,露在外面的右手一般小心“敲”了柜台一下,发出轻微的“咚”的一声。 啊~为什么是这个家伙啊!如果是溢林,该多好!一想起魏溢林,柏韵莲的心中,似乎又涌起一阵担忧,她清楚地记得,早上,魏溢林等人是被追着走的,他们现在安全了吗?回到基地了吗?有没有被贾忠全大骂一顿?无数多的问题涌上她的心头。想着想着,她鼻子一酸,眼前又罩上了一层朦胧。 有人说:外表再坚强的女人,到了晚上,都是小女孩,脆弱、敏感。柏韵莲也不例外,为了不影响小修平,她轻轻地站了起来,抓着拿来当被子的两件,外套,偷偷地缩进了仓库。她可不敢在售货区捂面,因为售货区是个长方形,站在门口,整个售货区便一览无余,只有柜台后的那片小空间是个例外。 刚掩上仓库的门,柏韵莲的眼泪就再也止不住了,一滴滴、一串串地往下掉,就如春雨那般。刚开始的时候,她还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而哭,但随着眼泪水闸门的开启,她的脑子就越发空白,哭到后面,她连自己究竟在哭什么都不知道了,似乎只是纯粹想哭,纯粹喜欢哭的感觉,似乎也只有哭,才能抚平她的内心,让她舒服些。 然而,柏韵莲哭着哭着,却忽地听见,似乎不止她一个再哭,因为,她哭得非常节制,除了流眼泪外,就几乎没有别的动作了,连抽泣都没有,但她竟然听见了哭声!而且这哭声甚是粗狂“唔呀吼”、“唔呀吼”的,柏韵莲听着听着,身上的毛孔也一点点地张开,鸡皮疙瘩也一点点地爬满了她的娇小的身躯。 柏韵莲连忙双手并用,弄干净蒙住双眼的泪珠,随后蹑手蹑脚地爬向一边的窗台,这哭声就是从这窗户外传来的,不过窗户上,装有防护网,即使外面真有感染者,它也扑不进来,因此柏韵莲的胆子,也壮了些,趴在玻璃窗上,使劲地望向哭声传来的方向。 窗户外,是一堵铁网墙,铁网墙后,是一个货场,但这个货场看上去似乎荒芜已久,柏油地面上都已爬满了植被,植被之中,零零星星地放着一些锈迹斑斑的起重机器,甚至是报废的小货车。而这铁网墙与窗户之间,又有两米左右的空隙。 在柏韵莲的右手边,贴着铁网墙的地方,站着一只感染者,它的腆着大肚子,干燥的头发很是杂乱,有几簇顺着前额耷拉下去,遮住了它的眼睛,它残破不全的衣衫,早已不能遮住它的躯体,甚至连一些私密部位都暴露在空气中,但真正令柏韵莲心脏都快跳出来的是,那感染者的腹部下方,竟然“长”出了一只粉嫩的小脑袋,这只小脑袋正张大嘴,大声哭喊。 这什么情况?柏韵莲惊得连爬带滚地离开了窗台,抹黑取过小型摄像机,然后再跑回窗边,对准这只感染者,然后将焦点全聚在那只小脑袋上,“咔嚓”、“咔嚓”地将这只小脑袋出生的全过程给照了下来。然而这个小家伙也着实厉害,呱呱落地不到两分钟,就挣扎着爬了起来,这时,他的眼睛竟然就已经睁得跟鹌鹑蛋一般大了!而且它的瞳孔,也不是正常人类的颜色,而是跟那只感染者一般,是血一样的红色! 这婴儿感染者的嗅觉似乎也比它母亲灵敏很多倍,刚爬起来不到一息,它的鼻翼就开始震动,然后它那还不够拳头大小的脑袋开始一点点地转动,最后竟然落在柏韵莲这边!“唔呀吼!”它的叫声很是尖锐,声音未落,它竟然双腿一蹬,整个儿凌空而起,就像一只小猎狗一般,在空中划过一道瘆人的弧线,这弧线的顶端,竟又恰好比那铁网墙高一点点!它四肢刚碰地,便就地一滚,随后就像一支利箭,直射向窗台,射向呆若木鸡的柏韵莲。 “吼~”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零四章 逃离油站 “入口,大批感染者!”站在花基上放哨的警员惊慌失措地叫道,他的身形,比较肥胖,花基可供驻足的地方本就小,他一慌,竟然从上面跌了下来,“啊~” 秦天武等人刚想过去支援,怎知,那出口的方向,又涌来一些感染者,而且它们似乎被这火海吓住了,纷纷绕过出口,直扑入口,如此一来,便大大增加了入口处感染者的数量。所幸,潘建文早就叫人将两辆小轿车推到了入口边,以防不测,现在看来,他这个安排,真是救了这三十多号人一命。 “快!将车子推下去!”潘建文大声叫道,随后三两步蹦上前,马步一扎,大吼一声,竟然一个人就将一辆一吨多的轿车推得动了起来,“快!” 立刻有四个壮汉上去帮他,而那些平民中,也跑出三五个壮年,开始推动另一台小轿车。但是,由于之前潘建文考虑到,出口有可能被封死的情况,因此这两辆小车,离入口斜坡,还是有一段距离的,但感染者们可不会给他们这个时间,跑得最快的那只,已经快要冲上斜坡顶了!就在这危机关头,钱镇山一马当先,铁棍一捅,不偏不离正中赶在最前的那只感染者的喉咙,那感染者一声没吭,便滚了下去,还连带着撞翻了三五只感染者。 “来啊!”钱镇山舞了个棍花,大喝一声,立在入口的斜坡顶上,英武可比古代的大将军。 但那些感染者又岂是贪生怕死之辈?不等钱镇山喝完,它们便又如同一窝蜂似的冲了上来,或者说,它们根本就没有停下来过。钱镇山连忙收了姿势,铁棍一横,抵住一只感染者的脖颈,右腿用力一踹,正中那只感染者的腹部,那感染者闷吭一声,又滚了下去。随后他右手一松,手腕一转,掌心朝天地握着铁棍,用力一挥,铁棍便以他为中心,画了一个圆弧,圆弧尽头,一只感染者被正中眉心,当场眼冒金星,像个醉汉似的,横走两步,然后“咚”地一声,滚下斜坡。 要论单打独斗,没有哪只感染者是钱镇山的对手,但感染者胜就胜在人多!头几只因为冲得快,因此陷入了落单的境地,但后面的就不同了,是一小群一小群地扑上来的,小的也有两三只,多的更是有七八只!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钱镇山刚将一只感染者捅下斜坡,他左手侧,一只感染者便扑了过来,待他回棍去打那只感染者,另一只感染者又从右手边扑了上来,张开血盘大口就要去咬钱镇山的肩膀! “砰”两只感染者一齐滚落斜坡,其中原本在钱镇山右手边的那一只,后脑勺上,多了一个指甲般粗细的圆孔,红白色的混合物顺着这个小孔不停地往外流。钱镇山回头一看,原来是那个刚刚摔倒在地的肥胖警员,后者笨拙地握着配枪,朝他笑了笑。 “谢了!”钱镇山喊了声,铁棍一挥,又将一只感染者扫下斜坡。钱镇山手上的这根铁棍,其实是警棍的一种,外面裹着一圈橡胶,因此杀伤力差了点,要想将感染者一棍打死,要有很高超的技巧,不过,好在,杀死感染者也不是钱镇山的要务,因为这些感染者是不知疼痛的,摔倒了还会爬起来继续攻击,而它们滚下斜坡、爬起、再次冲击的这个过程,又或多或少会减缓后面的感染者前进的速度,不过有这一点,就够了! 扫了四五波感染者下去后,潘建文等人也终于将两辆轿车推倒斜坡边。然而就在这关节眼上,潘建文却招呼大家停了下来,然后自己身子一低,钻入车底“砰”、“砰”地开了两枪,待他爬出来后,才吩咐道:“好了,推下去!”随后他又如法炮制,在第二辆轿车的油箱下开了两枪,淡黄色的汽油立刻漏了出来,在地上洒成一条小溪。将汽车往斜坡下推的过程中,警员们也纷纷开枪掩护,打掉一些挤在路边的感染者,以免它们趁虚而入。 而斜坡上的感染者,也因这两辆汽车的推搡,纷纷往后退,有的甚至被挤下了斜坡,压在下面那簇拥的黑头上。两辆小轿车,几乎站住了三分之二的斜坡,但感染者们仍不放弃,挣扎着就要越过汽车的残骸,继续朝斜坡顶冲击。 潘建文等人则赶紧趁着感染者们攻击的间隙,“修复”了沙堤。之后,潘建文又用报纸引燃了火焰,“轰”地一声,那两辆汽车立刻被火焰吞噬,而那些挤在斜坡上的感染者自是无一例外地,全部被熊熊的烈焰吞噬。 “后退!后退!”秦天武忽地大声吼道,原来,他发现,在那熊熊的烈焰之中,竟然有一只正飞速移动的身影!这身影就如同一支火箭,带着熊熊燃烧的烈焰,从斜坡的边缘扑上斜坡顶,接着四肢用力一蹬,如同一只敏捷的火焰猎豹!张开血盘大口,就要咬向离它最近的那个人! 秦天武连忙举起霰弹枪,但就在他的手指搭在扳机上的那一刻,他却僵住了,原来,这感染犬的位置,恰恰在他和潘建文等人之间!而霰弹枪的弹丸是必定会呈扇形散开的,要是他开枪,即使能打中感染者,恐怕也会波及到几个人! “咻”忽地这火焰感染犬偏离了航线,身子就像被人踹了一脚似的,横飞了接近一米,随后才“咚”地一声,倒在地上。“砰”秦天武哪里会给它再次做动作的机会?一枪打得感染犬脑浆迸流,这时,他才发现,击中感染犬的,竟是钱镇山手上的那支铁棍,而后者此时,也还保持着飞棍的姿势,咋看上去,很是威风。 然而这把火下去,并没能将那些感染者全部烧死,剩下的虽然也不敢冒着火焰往上冲,但却也不肯退去,围着油站“吼”、“吼”地叫着,就像一只高音喇叭,不停地呼唤着其他感染者的到来。而那出口斜坡的火势,也已经有了减弱的迹象!要是这时,感染者大军来袭,后果,将不堪设想! “长官,怎么办?”人们开始浮躁,这句话与其说是在问潘建文,不如说是在问秦天武,因为如果是问潘建文,人们会说“警官”而不是“长官”。可以看出,人们渐渐地认可了秦天武的能力,毕竟是他,想到了用火来抵挡感染者,而且连续两次,打死了最令人胆战心惊的感染犬。 “快!进便利店!”秦天武眉头一皱,身子一转,手指一指,狠狠道,“有枪的打头,其他人跟上。” “走!”潘建文恰合时宜地补充道,这么多天来,他多少也在人们心中,树立起了一点威信,因此他的话,人们还是会去听的。既然两个都这么说,人们只好从命,壮着胆子,顶着对感染者的恐惧,迈入了便利店。待乔武也进来后,人们夹手夹脚地搬来一些空货架,顶住了门。 便利店中,有楼梯,可以直达二楼,而二楼窗口的高度,已经超过了加油站后面的围墙,这围墙后是一条住宅区的小巷,小巷中放着几辆自行车,但不见感染者的身影。潘建文让人搜寻了一下便利店中的存货,但却得到了坏消息,水不足三箱,共二十六瓶,吃的只剩下十来包膨化食品。但他们却有几十张嘴! 众人闻知这个消息后,脸上都没有了劫后余生的喜悦,代替喜悦的,是忧虑与恐惧。他们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秦天武和潘建文,希望这两位能者能够再像刚才那样,将他们带出绝境。 秦天武的脸上也满是愁色,因为在刚才,他仔细地看了每个警员肩上的肩章,却惊讶地发现,这些人中,除了潘建文外,竟然都是文职,在平时,文职当然是令人羡慕的工作,不过在现在,就不一样了,因为他们所受的训练跟保安警和特警根本没法比,无论是枪法还是徒手格斗都要差上一大截。只比平民好上一点点! “其他的保安警呢?”秦天武扯过潘建文问道,这话有点明知故问了。果然,潘建文的答复,跟他所料的差不多,保安警在失控前,全部上街去了,而他和阿华,正好就是救了钱镇山的那两人。 “我这么跟你说吧。”秦天武将潘建文带到窗口,指着隔壁住宅区,“我们可以在这里放个梯子,然后从住宅区出去,找辆汽车,将外面的感染者引走,就像我队长刚才所做的那样。只有这样,大家才能活,明白吗?” 潘建文明白倒是明白,但同样的,他也指出这存在很大的风险,因为秦天武和乔武这两身手好的,偏偏不熟路,因此得要熟路的人去带着,这很麻烦。可熟路的人当中,又没有哪个是身手好的。 “放心,去引开又不是去送死,将感染者引离油站后,只需一直飙向鸣沙镇就行了!”秦天武催促道,“这里的粮食,今晚都撑不过去,而且再拖拉点天就黑了!” 潘建文像是下决心似的,猛地一点头,差点没把脖颈弄断,然后“咚咚咚”地走回众人待着的房间里,沉了沉声道:“大家静一静。刚刚我和这位长官想到了逃生的方法,不过这个计划很危险,很可能会有人牺牲。” “我们需要一位车技精湛的壮士,顺着这条梯子,落到隔壁的住宅区,然后去找辆车,将外面的感染者引开,就像中午,我队长所做的那样。”秦天武右手指着窗户,左手握着霰弹枪,双目如电,在那些人身上一一扫过。很些人低下了头,毕竟大家都知道,孤身一人去干这种事,有多危险,而且,他们似乎也确实没有这个本事。 “就没有人吗?”潘建文大声问了句。 人群发出一阵骚动,过了好一会,才有一只手颤巍巍地举了起来,站起来的是一个腮帮尖尖的男子,他的左耳打着耳钉,头发长而凌乱,看气质,也不像个正人君子:“警官,我玩车的。我去。” “好!”潘建文点了点头,手一挥,立刻有两个人,抬了来一条长梯,并将它从窗口处伸了出去。 “警官,做完这个,可以消了……” “这都什么世道了,谁还看你的档案!”潘建文用力地拍了拍男子的脊背,“你现在所做的决定,足够你重启人生了!” 男子一听此言,浑浊的眼里,一丝金光一闪而过,霎时间,他整个人都不同了,腰板也挺直了许些,“嗯”了一声后,就打算往窗口走去。 “等等。”潘建文叫住了他,左手一弯,从后腰上抽出一把小手枪。由于警察局中的手枪远多于警员的人数,因此他们出来时,每人身上,都别了两把手枪,以便在换子弹前,能多开几枪,潘建文也不例外。现在,这把枪有了用场。 “会用吗?” 男子尴尬地笑了笑,摇了摇头:“哪会?” “一摁这个,就能杀人了。往上一推,就不能了。”潘建文演示了一遍,便将枪交到男子手上,并督促男子练了两次,最后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去吧。” “嗯。”男子将小手枪装进口套,应了声,就消失在窗口之后。 “他是什么人?”秦天武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鼠目男。 “飙车的。刚被抓来,还没走完程序,沥江就失控了。”潘建文轻描淡写道。飙车,不算重罪,但也毕竟是犯法,会在档案上,落下非常不光彩的一笔,而从这个男人的表现来看,他还是很爱惜自己的“羽毛”的,因此才会特地提出要潘建文消掉这不光彩的一笔。不过也正如潘建文所说,他现在做出的决定,已经足够他重启自己的人生了,那一笔,在众人心中,自然是自动勾掉了。 “吼”、“吼”听声音,斜坡处的火墙,已经消失,早已等到不耐烦的感染者,一拥而入,挤满了整个加油区……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零五章 景区探险 “给我进去!”谢灵光以一种极不优雅的姿势抱起魏溢林,使劲地往桑塔纳的后排里塞,哪管后者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可这惨叫声,反而更加激起了那群感染者的欲望,它们兴奋地叫着,移动的速度也在不知不觉之间,快乐许些,上一刻,还有百来米的距离,这一刹竟然便缩短了一半! 谢灵光见状,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一用力,像叠被子一般,将魏溢林的小腿给“折”了起来,然后“砰”地一声关上门,接着“撞”入,驾驶室,合着窗外那若有若无的光线,搜寻着那不知落到哪里去了的车钥匙。 “钥匙呢?”谢灵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然而后座的魏溢林却迟迟没有回应,不是他不想说话,而是……他已经疼得说不出话了。 “吼”、“吼”感染者得意洋洋地笑着,步履如风,不一会就撞倒了桑塔纳右侧的玻璃上,那玻璃上就布满了血红色的唾沫,贴满了一张张血红色的大嘴。 “终于找到了!”谢灵光抄起钥匙,对着钥匙孔,猛地一插,一拧。“呜呜呜”桑塔纳的引擎终于开始运转,而这时,几只感染者也涌到了车子前方,“砰”“砰”“砰”地敲打着引擎盖。 “啊~去死!”谢灵光猛地一踩油门,一拨拨杆,“咚”地一声,桑塔纳的车尾跟后面的感染者来了个亲密接触,谢灵光一看后视镜,不禁抹了把冷汗,原来这车后面,也挤了三五只感染者,他一咬牙,将油门踩到最大,汽车“呜呜呜”地叫着,一点点地将那些位于车尾的感染者往后推,接着他又一拨拨杆,方向盘一转,车头向左一偏,再一踩油门“轰”三五只位于车头的感染者躲闪不及,被撞落山崖,摔得粉身碎骨。 如此重复了三五次,在七八只感染者被撞倒在地,十来只感染者被推下山崖后,桑塔纳周围终于出现了一小块空隙,谢灵光立刻一踩油门,汽车的引擎爆出一声咆哮,辗轧过两具残尸,绝尘而去。此时这辆汽车也已伤痕累累,右侧的两面玻璃都已出现了裂纹,且布满血唾液,车前盖和车尾箱的铁皮上,都布满了一个个小坑,看上去就像月球表面一般。 魏溢林挣扎了许久,才慢慢地爬了起来,现在的他脸色苍白,脸上全是豆大的汗珠,双手双唇都在不自觉地颤抖着,看着很是狼狈。 “等……等……错……错方向……了……”尽管魏溢林不认识这边的路,但看着这周围的景色,跟来时简直是一模一样。 “那边全是感染者,冲过去就是送死!”谢灵光头也不回地甩了他一句话,然后轻轻打转方向盘,踩下刹车,约两秒钟后,打着双闪灯的汽车稳稳地横停在马路中间。 “干……干嘛?” “没看见满车的血唾沫吗?不赶紧洗干净,要是让它们渗了进来,就糟糕了。”谢灵光说着,提起一只空的大矿泉水瓶,往湖边走去,不一会他将打回来一瓶冰冷的水,“哗啦”、“哗啦”地浇在车身上,那本还蛮横的血唾沫一碰到这来自寒域的雪水,竟立刻软了,并听话地跃下玻璃,回归大地。 “你那里没事吧?”谢灵光脸上,关切之余,竟似乎有还有一丝难以名状的神色? 魏溢林依旧是一副苦瓜干似的神色,但听见谢灵光这么一问,他还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应了声“没事”。但事实上,两人都知道,这种伤,没个数天的功夫,是好不了的了。 那群感染者实在是给这辆车留下太多的“记认”了,谢灵光花了很长时间才清洗好右侧的车身,后来是魏溢林一撅一拐地去帮他打水的,魏溢林本以为以自己现在的速度,会让他等好久,怎知,待他像蜗牛一般“爬”回来后,却惊讶地发现,谢灵光还在围着那右后轮折腾,而那里,有一层猪油一般厚实的血迹。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谢灵光边擦着血唾沫的重灾区后尾箱,边问道。 “查……查一下……”魏溢林抹了把额角的汗珠,稍稍挺直了身躯,“那旅游区……有问……问题……以后……可能……会威胁……到……基地……” “我们该怎么下去?”谢灵光一边往后尾箱上倒水,一边问道。 “那里……应该……还……还有……一个入口……我们从那里……摸进去……看看……不开车……” “有是有,但你这胆子也太大了,万一他们要再察觉了,我们要脱身,就真难了。” 魏溢林之所以那么坚定地要再去旅游区中侦察,是因为他要弄清楚,这伙人跟昨天袭击他们的那伙人之间,有没有关系,毕竟两者,都想到了利用感染者来攻击他人,因此昨天那伙人,是他们派出去的搜索队也说不定。而且这伙人的营地,离鸣沙镇的直升机场也不见得有多远,相撞是迟早的事,与其到时候,消极被动,还不如现在趁他们没反应过来,先摸清对手虚实。 至于谢灵光提到的危险——人生路漫漫,哪有什么事是零风险的?平安落地,就准备迎接下一次的危机,不幸坠毁了,那就一了百了,还担心什么?很多时候,人就是有太多的顾虑,变得畏手畏脚,才会坐失一次次机会,最后自己将自己逼入绝境的。 谢灵光终于被魏溢林说服了,日落时分,两人擦拭干净了车子,并将其重新发动,然后开上一条小路,听谢灵光说,这条小路是原来的老路,走了有几百年了,因为路窄且陡,后来就另开了一条新路,而老路也因此荒废,只有一些乡民或某些不见得光的人,偶尔会从那里经过。 “我们会绕一个圈子,在很前面的一个交汇点,重新返回新路,然后再去旅游区的另一个入口,不过这段路有点长,油料够吗?”谢灵光自顾自地说着,似乎坐在驾驶座上的不是他,而是魏溢林。 “昨天刚加满了油。”魏溢林的状态似乎好了些,说话也利索多了。 “那就好。”谢灵光一踩油门,开始尽情地“糟蹋”油箱中的燃料。 “这车子,还真不错,就是不够霸气。”谢灵光说着,右手拍了拍那依旧略显老旧的方向盘,毕竟是数年前的老车型了,不够时髦,外形也不如新出警车那般霸气,更少了发达地区那些贵价警车的庄严美。 “哈哈,等基地建好了,我们再去找找,找辆超跑来开。” “哎,这个想法不错。”谢灵光似乎对这个想法很有兴趣,所谓坐骑和枪,是武夫的最爱,现在他已经有了心爱的狙击步枪,要是再加一台保时捷,那可就真跟大片里那般拉风了,“我呀,从小就喜欢跑车,做梦都想买一台来开。” “唉,老魏,你喜欢什么车?” 魏溢林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拖挂车。” “为什么?” “够稳重,也够霸气。” “确实,但就是少了点速度。”谢灵光抚着下巴,不经意地又踩了踩油门,速度表的时针,微微向上一飘,桑塔纳颠簸的程度也大了些。 “我总感觉速度太快,很危险。”魏溢林靠在椅背上,彻底放松了身子,“一点小坡,就有可能翻了。” “你的性格或许我师父会喜欢。”谢灵光“哈哈”一笑,“他总说我太过激情。不够沉。” “激情点也好。死气沉沉的没意思。”魏溢林总被人叫“老魏”,主要是因为,他看上去真的不年轻了,没有了年轻人那种激情四射的感觉,但其实,他的年纪,并不大,或许,比刚满三十的谢灵光还要小。 “但狙击手这行,偏偏不能要激情。” “哦?这我倒是第一次听。” “我师傅说,作为狙击手,就不能又热血和激情,有的只能是死一般的沉寂。”谢灵光说这话时,语气也不由得严肃起来,似乎是在刻意模仿那种境界,“就像一块石块一样,没有思想、没有生命运动。” “我也做不到。”魏溢林摇摇头,他想起了缉事总局最为折磨人的忍受力测试——窝在一个伪装好的单人坑里,看谁最晚被对面的“哨兵”发现。这种训练,往往要持续数天,期间,为了不被发现,受训者往往只能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仅以坚果充饥。最长的那一次,魏溢林也只坚持到了第四天,而缉事总局筛选狙击手的最低标准,是坚持六天半。能达到这个标准的人,屈指可数。 “你以前是几等射手?” “唉。”谢灵光像是被人用刀子扎了一刀似的,脸色瞬间变得沉重,“二等。” 在赤县,狙击手的等级分为四级:三等、二等、一等、特等。而只要能够通过狙击手培训课程的人,都是三等狙击手,但要再往上,就越发困难,其中又以二等到一等最为一道坎,一等到特等为一道坎。因为三等到二等,只需靠持之以恒就行了,但二等到一等,除了持之以恒外,更需要那百分之一的天赋。而一等到特等,除了那百分之一的天赋外,最为需要的,是七分运气——毕竟战场上,枪弹无情。 “我就输在了天赋。” 或许我有天赋,但我并不想成为一个狙击手。魏溢林在心中,喃喃道。这世界往往就是这样,益人之无用,夺人之所需。 约晚上九点,桑塔纳终于接近了景区的另一个入口,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教训,谢灵光远远地将车停在了树林中。由于害怕被人抄后,两人决定,一人入内侦察,另一人留在这里,一来看着车子,随时准备接应,二来,也可避免目标过大。而由于谢灵光受的训练,并不适合侦察,因此这个艰巨的任务,魏溢林主动揽了起来,一开始谢灵光并不同意,因为魏溢林的身体,尚未恢复。但最终,他还是没能说服魏溢林。 于是在谢灵光担忧的神色之中,魏溢林独自一人,潜入了这个危机遍布的神秘组织营地。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零六章 午夜惊魂 柏韵莲连忙一闪,消失在窗户后,只留下那只婴儿感染者在窗外不停地弹跳着,并不时地将防盗网撞得“咚”、“咚”作响。“呼”将仓库的门关紧后,柏韵莲这才敢倚在门口,长吁一口气。不过这衣帽店,是断不能再呆下去了,先不说任那婴儿感染者这样折腾,会不会引来大量感染者,就算它掀不起大风浪。柏韵莲那小心脏也会不容许她与感染者共眠一夜。 “哗啦啦”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柏韵莲东西都没有来得及收拾,那店铺前的小道上,就溅起了一朵朵晶莹剔透的水花! “唉!”柏韵莲盖了自己一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因为雨衣只有一件,如果他们硬要在这时出去,势必有一个人要暴露在雨幕下,别的不说,衣服肯定得湿透,而现在这天气,这条件,身子一被淋湿,是非常容易感冒的——傍晚时分,小修平已经有了要感冒的征兆,要是再淋一次,那…… 柏韵莲悄咪咪地将仓库的门开了一条缝,她竟然天真地认为,那感染者会找地方躲雨去了,怎知,门才开不到一只指锋,那撞击防盗网的“咚咚”声便抢先一步涌入她的耳膜,同时那窗户后,似乎还多了一高一矮两个黑影,这俩明显是站着的,不用跳起来便能撞击防盗网及玻璃! “起来,帮忙收拾一下东西。”柏韵莲摇醒了小修平,不等后者慵懒地睁开眼,她便转身忙去了。本来她还想着在这里研究一下地图确认下一个落脚点后再行动的,但从刚才的情况来看,只怕不等她找到下一个安全的落脚点,那三只感染者就能引来平方数的同伴了吧。 “怎么了?姐姐。” 姐姐?柏韵莲下意识地一弯嘴角,一丝亲切感也随之涌上心头。 “后面有感染者。”柏韵莲将小修平那半干半湿的衣物收了下来,轻轻放到他面前,“换回去,然后将雨衣穿上。” “哦。”小修平揉着眼睛应了声,但刚将上衣换上,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冷。” “要不这样吧,只把裤子穿上,衣袖我给你卷卷。”很快,小修平就换好了衣服,只是看着就想笑。因为那件上衣差不多能到他的膝盖,而雨衣就更过分了,差点点就拖地了! “到仁安后,多吃点,好好长个子。”柏韵莲忍俊不禁地点了点小修平柔弱而无力的胸膛。 “姐姐……那你穿什么?”小修平说话时,声音似乎也变了点——这是感冒的征兆。 “等会你就知道啦。”柏韵莲故作轻松道,“咔嚓”一声,将沉甸甸的携行具在自己身上绑好,“跟着姐姐哦,不要乱看。” 临出门前,柏韵莲打开了枪托,并将其抵在自己右肩上,这是射击的标准姿势——她可不敢像魏溢林等人那般怎么舒服怎么来。 “哗啦啦”大雨很快便洗净了柏韵莲的头发,并将它们拉直,磨滑。小修平着急地喊了起来,他想让柏韵莲将雨衣穿上,就像中午在那艘船上时那样。不过他很快就止住了——因为柏韵莲瞪了他一眼。这眼神,不怒自威,吓得他的心脏“砰”、“砰”地跳了起来。 两人的目的地,是五百米开外的一间超市,这间超市的铁闸,一直是开着的,只是门口的那几排货架,早已被糟蹋得不成样子,内部更是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正因如此,柏韵莲才没有将过夜地点选在这里面。只是将它当作第二选择,现在看来,第二选择变成首选了。 其实如果换做是魏溢林,他是断然不会在这条街巷中过夜的,因为这里是住宅区,人口不少,而且大多的建筑,都没有后门,即使有,从后门出去,也是人流密集的另一条街道,真要发生了什么事,对于逃生是非常不利的。这些东西,柏韵莲理论上来说,是懂的,但理论与实际之间,终究还是有差距的,不然也就不会有“纸上谈兵”这一说了。而且她连照顾自己都够费劲的了,现在还要再看护一个什么都不会的“累赘”,忙中出错,就不可避免了。 所幸,一路平安无事。 “唔?”柏韵莲眉头一皱,本来一直下压的枪口忽地抬了起来,因为她似乎觉得,这超市中,隐隐有些不对劲。但哪里不对呢?她一时间又说不出来。 小修平忽然打了个喷嚏,尽管他用力咬紧了牙关,但事与愿违的是,这喷嚏声,出奇地大,着实吓了柏韵莲一跳。 “该不会真感冒了吧?”柏韵莲用指尖摸了摸小修平的额头,那布满液珠的额头似乎有点烫手? 柏韵莲扫了扫药箱的表面,药箱上面的雨水,登时像一粒粒脱线的珍珠,无声地砸在地上,变成一个个黑色的不规则水印。接着她将冲锋枪转到左腰间,左手举着战术灯,右手在药箱中翻了一会,找出一只白色的小瓶子,从里面倒出一粒蓝色的药片。 “先吃了吧。” “我不吃这个。” “你现在可能感冒了,先吃了压一压,别到时候,变成大病,就难治了。”柏韵莲耐心地劝说道,一边拧开了水壶,送到小修平嘴边,“乖听话。”小修平终于张开了嘴,他的嘴即使张到最大,也仅比那水壶口大一圈,而为了不让药片“倒流”入水壶,他必须用力张着嘴一段时间才行。 “你先睡会吧,姐姐要看一下地图。”说着柏韵莲轻轻地咬着战术灯的尾端,将地图放在几箱堆起来的饮料上,这些平日颇令人垂涎的东西,如今却因不能止渴而被人抛弃在此,反而旁边那些平日不怎么起眼的矿泉水,已经所剩无几。柏韵莲撕开了一瓶没有开过盖子的,倒满了两只用过的水壶。之后趁着小修平不注意,将剩余的水,一个劲地往肚子里面灌。 最后她将目光落在塞在角落里的一只箱子上,这只箱子上,贴着功能饮料的标识,这种东西,短时间内用来缓解疲劳,补充能量还是不错的。不过也不能贪多,一来喝多了于身体无益,二来也重。 小修平或许是真的累了,蜷在休息区的长椅上,两分钟不到,就睡着了,而且似乎还睡得挺香,胸脯有节奏地颤动着,眼皮后的眼珠子,也在微微转动,似乎在做梦?他在想什么呢?嘴角带着微笑,难道是想起了小伙伴们? 柏韵莲狠狠地甩了甩脑袋,将这些杂念甩了出去,她时间不多,不能再在这些无益的事情上分心了。 这个地方地理位置上应该属于永德县,但事实上,它确实七子镇的一块飞地。而从这里开始走,到鸣沙镇的直升机场,有两条路,一条是外环路,这条路要远很多,但障碍也相对要少得多。另一条是近路,但主要在城区中穿行,感染者多,再次心怀叵测的幸存者的可能性也大得多。 柏韵莲在脑海中将两条路的优缺点列了出来,外环路的优点是僻静、沿途所经居住区少,遇上感染者或不怀好意的幸存者的机率也少好多,而且它几乎没有岔路,只需沿着公路一直走,不需要精确的导航也能够到达目的地。但缺点也很明显,一是远,有将近七十千米,而且很长一段是山路,依他们俩现在的状态,估计得走上三四天,而且人烟稀少也就意味着能够获取补给的地方也少,但柏韵莲现在所携带的补给,是不够支撑他们在山路上走这么久的。 城区的优点是路程近,差不多短了一半,而且可以获得补给的地方也多,但缺点也很突出,首先,感染者的数量肯定比外环路多了不止一个数量级,其次,幸存者的数量也不会少,而且她一个女儿身,还带着一个孩子,要是遇上了什么居心叵测之人,是极难逃脱的,但最大的危险还是,城区的道路网,必然稠密,稍有不慎就容易迷路,而在这里一旦迷路,处境将会变得跟在热带雨林离迷路差不多。 要是这两条路的优点能够结合就好了。柏韵莲抵着自己的下巴,天真地想到。其实只要她掌握一项技能,远路、近路给她带来的麻烦将不再存在。是什么技能呢?君不见,永德县车神英姿乎?正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柏韵莲恰恰是五人中,唯一一个不会驾驶汽车的。至于小修平嘛~禁止丧心病狂! 既然没办法通过其他工具来缩短时间,那就只能两害相较取其轻了。但哪条路安全呢? 一股寒气忽地从柏韵莲的后背刺入,登时她只感觉自己身上的毛孔,一点一点地张开了,她猛地扭转头一看,身后,是连绵不断的雨墙,哪有半个人影。而且她往后看时,那股阴寒气,竟也随之转到了她现在背对着的地方——超市内部。 柏韵莲颤巍巍地缓缓转过头,脑海中,两派声音正在不断地打架。人有时就是这么矛盾,柏韵莲不怕死人、不怕感染者,但她却怕“鬼”这种,只存在于臆想之中的存在,科学点说,这是对未知危险的恐惧。而这种恐惧,往往比明晃晃的危机更为渗人,毕竟明枪易挡、暗箭难防。 而这间超市,又似乎是有灵性的那般,在它深不可见的深处,“呼呼”地送来一阵阴冷的腥风,这风虽不猛烈,但却远比从门外刮来的风刺骨,而且刺骨之余,似乎还隐约传来一丝怪异的响声。鸡皮疙瘩在转瞬间攻占了柏韵莲的躯体,惹得她内心发虚之余,还让她的两排牙齿互相掐起了架。 什……么……情况……啊……这是……柏韵莲不停地摩擦着自己的双臂,身子在不轻易之间一点点地往后退去:……怪……怪阴森的…… 她犹豫着举起战术灯,想照一照超市的内部,以驱散自己的恐惧,但又怕,万一这里面真有什么东西,被光线一刺激,冲了出来怎么办? 要不?再换个地方?几乎缩成一团的柏韵莲偷偷地瞄了眼门口,但那滂沱的大雨又令她瞬间打消了换地方呃念头——毕竟,要是因为自己的胆小就害得两人要再一次淋雨,这也太不像话了。而且万一第三个落脚地又是这般景象呢? 要不,我自己一个人进去看看?柏韵莲被自己这个丧心病狂的想法吓了一大跳:开什么玩笑,我要有这个胆子,也不会怕成这样!而且留平平一个人在这里,终归是太危险、太不负责任了。思来想去,柏韵莲索性将东西一卷,挪到休息区里面去了,毕竟两个人呆在一块,总被一个人好。说来也好笑,要是被小修平知道,自己竟然会被一阵风,一些若有若无的杂音吓成这样,会不会生生笑死? “呜呼~”然而不等柏韵莲坐下,那阴风竟再一次袭来,而且这次比起上一次,强劲了不少。柏韵莲猛地抬起头,这一看不得了,她的瞳孔,就像是被注射了膨化剂似的,急剧放大……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零七章 发现危险 “轰”、“轰”两声粗狂的引擎咆哮,将油站内所有人都结结实实地吓了一大跳,接着是一阵悠长且嘈杂的喇叭声,声音之大,持续时间之长,以至于有些暴躁的,都忍不住想下去打人了。而堵在便利店外的那些感染者,也自自然然地听见了这犯人的喇叭声及引擎声,它们体内,那刚刚进入“休眠”状态的狂热因子,也瞬间苏醒。 “吼”、“吼”不知哪个率先吼了两嗓子,“吼”、“吼”、“吼”……一瞬间,几乎所有的感染者都开始咆哮,接着便利店开始颤抖,“咚咚咚”的杂乱无章的脚步声由近至远。这脚步声,持续了大约五分钟,才渐渐平息下来。又过了三五分钟,一直屏气凝神的众人才敢稍稍松了口气。 秦天武握紧了手中的枪,悄悄地从向加油区那边的窗口瞄了眼,下面已经恢复了宁静,就是有的汽车上,沾了些污秽,地上也多了许些令人恶心的污秽物。 “怎么样?”潘建文蹲在窗台下,畏畏缩缩地探出脑袋,边观察边问道。此时油站入口的火墙也已经熄灭,那两辆被用来堵路的汽车,也烧得只剩下了焦黑色的铁架子,架子中,还不时冒出阵阵浓烟。 “申医生,过来一下。”秦天武扭头朝着人堆喊了声,然后压低声音对潘建文道,“它们留下了好多‘礼物’,我们得小心。” 三人在窗边低语了好一会,才敲定了一个比较安全的方案,说来也简单,就是先找一些纸皮箱子、报纸,将过道铺好,然后大家再一个跟一个地顺着这条路上车,期间必须确保不能触碰到任何物体。 “大巴上还有几瓶免洗消毒液,上车后,让大家都洗洗手。”申医生最后嘱咐道,“口罩是绝对不能摘的。” “嗯。” 在潘建文的安排下,一条由纸皮及报纸铺成的“路”成型啊,路宽约六十厘米,有些凹凸不平,踩上去也经常会感觉到软绵绵、淋淋的,很是恶心。 “脚抬高,记住,前脚站稳了,再动后脚。慢点没关系。”潘建文不停地嘱咐道,由于人们也早已见识过这种疾病的厉害,所以大家都格外小心,也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很快,吉普车及那辆油罐车也相继被发动,一行三辆车,浩浩荡荡地离开了油站,三辆车的位置是:吉普车在前探路,巴士在中间,油罐车跟在后面。 “这里出去,不远就能到外环路了吧?”秦天武站在公共汽车的前门旁,双手握着投币机旁的栏杆,问正驾驶着汽车警员。 “嗯,再过两个路口就到了。”警员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身形笨拙的公共汽车,绕过一辆接一辆的汽车残骸。“换作平日,也就十分钟的车程。” 那现在,估计得要翻倍了,因为这才离开油站没多远,前方打头的吉普车就两次被汽车残骸给逼停了,不得不倚靠巴士来撞开残骸,才能继续前进。于是乎,潘建文索性让巴士打头,吉普车在后面跟着。 不知是不是刚才那跑车制造出的动静太大的缘故,这段路竟然没有什么感染者,终于大伙赶在日薄西山之前,将车开到了外环道上,外环道的汽车残骸,果然要比城区少许些,听申医生说,沥江从出现年后首例感染者,到彻底失控,也就三四天的时间,不知是不是时间太短了,导致许多人都没能反应过来,因此,这通向外地的外环道,才能够保持畅通。 当永德县慢慢地消失在群山之中后,天际的最后一缕阳光,也彻底消失在银龙雪山后。不久,天空彻底暗淡了下来,如同一块黑色的画布。大自然也化身作一位妙手丹青的书画大家,手一挥,便在画布上点满了璀璨的星辰,在大地上,洒满了柔和且醉人的银光。 盘山公路的走势持续向上,终于拐过一个弯后,一方湖面平静如镜的湖泊出现在众人眼前,那镜面上,倒映着浩渺的星河,一股磅礴之势,油然而生。 领头的吉普车亮起了刹车灯,不一会通讯器中传来潘建文的声音,他的意思是,先停下来,先吃点东西,再继续赶路。他不说,大家竟然都忘了,他们已经有超过十个小时没有吃饭了,现在腹中早已是空空如也,肚子就如同一面战鼓,敲得“咚咚”响。 大伙下了车,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分享着不多的食物。潘建文很谨慎,尽管大家都知道,脱险在望,但他依旧没让多分一块饼干——因为,鸣沙镇的基地,毕竟离这里,还有段路程,谁也不能保证,这中间还会不会再出幺蛾子。 “长官,到鸣沙镇直升机场后,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潘建文在秦天武身边盘腿坐下,两人一并,俯视着山下那方湖泊,昂视着,天际那浩瀚的星河。 秦天武接过他递过来的饼干,轻轻地咬下一小块,细细地嚼碎后,才道:“我们派了些人,去小北河粮仓侦察,要将那里的粮食拉回来。然后在直升机场周围,开荒种地。” 民以食为天,前面的那句,就是要安定潘建文等人的心,好让大家在直升机场扎下根。 “但那里,本来就有人看守的,而且仓库附近,也有几个乡镇。”潘建文倒地是在沥江生活多年的人,对粮仓的形势,是一清二楚。 “小潘,没有那些粮食,不说,那基地,就连仁安都撑不下去,我们所有人,都会饿死。如果你是抉择者,你会怎么做?” “但他们……毕竟……” “无论你想说什么,都需要先活下来。” 申医生没有跟大家伙坐在一块,而是自己往前走了数步,坐在山坡边上,再往前,便是倾斜向下的山崖,他皱巴巴的右手,举着一张黑乎乎的照片,但就凭那若有若无的星光,也不知能不能看清照片的内容。 “申医生,您似乎有什么心事?”秦天武不知何时走到了申医生身边,拍了拍他身边一块石头上的尘土,坐了下来。 “呃……没……没有……没有……”申医生手忙脚乱地想收起照片,另一只手不停地摇着,“我……我对赤县……可是百分百……” “不用怕我。”秦天武“轻轻”地握住了申医生的右手,申医生立刻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整个人定住了,一动也不能动,这倒不是说秦天武的气力有多大,而是申医生自己将自己吓住了。 为了让申医生安心,秦天武将右手伸进上衣口袋,摸索了一会,掏出一支外表与普通钢笔无异的黑色笔,在申医生面前一晃,然后赶在后者窒息之前,将它往公路那一抛,“啪”地一声后,那录音笔便被甩在地上,听声音,这笔,估计得坏掉。 “有什么事就说出来吧,憋在心里,终究是会憋坏的。”秦天武放开了申医生的右手,“如果有困难就说出来,我们会帮您解决的。” “啊~为……为什么……”申医生的嘴唇、双手都禁不住颤抖起来,他那张脸“刷”地一下,全白了。 “因为您是医生,我们收到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医生的安全,并尽可能地,解决他们的困难。” 这话初听起来,很是暖心,但要再回味一翻,冷汗就不由自主地冒上额角了:这是无事献殷勤啊! 在秦天武的威迫下,申医生妥协了:“我儿子还在永德县里。” “他没跟你在一起吗?” “当时,我们跟着警察来到了警局,但没进门,他手机上就收到了一条消息,看完后,就非说要去找他女朋友,我怎么都拦不住。” “多少天了?” “二十天了。”申医生脱口而出,毕竟父子情深,他对与儿子分开的时间,是一清二楚。 “他多大了。” “十七岁,那女孩跟他是青梅竹马。” 不知从何而来的电流,击中了秦天武的身躯,他猛地一震:青梅竹马!自责之情油然而生,同是青梅竹马,别人却可以为之扑入地狱,而自己,竟然连陪着姚青霞,走完最后一程都没能做到。 “他太年轻了,哪里懂得这外面的险恶啊。”申医生自责地拍着自己的大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觉得他做得没错。”秦天武十指交叉,托着自己的下巴,说这话时,姚青霞的容颜,正一点点地浮现在那方湖泊之中,真有沉鱼落雁之姿,闭月羞花之貌。这不,天上的嫦娥,都已拉上了纱幔,银色的夜光,也暗淡了不少。 “毕竟两少无欺,未经社会的沾染,这样的感情,才真,才甜。”平静如镜的湖面,忽地模糊起来,那光影也被拉成丝状,且如同被干扰的指南针那般,快速且不断地变换着所指的方向。正因经历过,所以,才由衷地祝他们幸福。也正因经历过,所以,心才会痛,才会替他们紧张,因为他们的未来,还有太多太多的未知,太多太多可能存在的变故。这些未知和变故,或许只需一个,就能彻底毁掉一个人了。这种例子,秦天武也见过不少。 “但他毕竟是我儿子啊。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照顾别人啊。”申医生的额角,似乎也挂上了晶莹。也对,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 “我们会找到他们俩,并祝他们幸福。”秦天武拍了拍申医生的脊背,“放心吧,到基地后,将他的样子给我们看看。” “谢谢谢谢……”申医生一个劲地说着“谢谢”,对秦天武的恐惧,似乎也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天武哥,前面有情况。”吉普车由远而近,最后在一声无声的刹车后,稳稳地停在两人的后面,乔武从驾驶座上下来,咬着秦天武的耳朵,轻声道。 “怎么回事?”秦天武站了起来,带着乔武走开几步,再问道,“别着急,慢点说。” “前面约两公里,有辆撞毁在树上的皮卡,车斗上有一具白骨,另外还有一具伏在路边。我们在公路上,草丛中,发现了几个这样的弹壳。”乔武说着,从作战服的口袋中掏出一把黄铜色的弹壳,并交到秦天武手上。 秦天武抓起两只看起来不太一样的,对着月光一看,一只比较短小,是手枪的弹壳,另一只要粗上一圈,而且也长许些,应该是步枪的弹壳。 “这是我们的配枪打出来的子弹。”秦天武抛了抛手枪弹壳,“这种枪,在赤县,不常见吧?” “或许军情局会采购一些。”乔武皱了皱眉,思索了一会,“不然,就是黑枪。” “带我去看看。”秦天武猛地一跺脚,“老魏他们来过这,可能遇到了危险。” “是!”乔武应了声,大步流星地跑上吉普车,不一会就掉好了头。 “小潘,叫大家提高警惕,这附近可能有危险。” “好。”潘建文脸带惊慌地点点头,转身吩咐那些警员去了。 “轰”没有开车灯的吉普车咆哮着,一头栽进漆黑的夜色当中。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零八章 湖谷激战 魏溢林蹑手蹑脚地走进了那条通向下放旅游区的道路,这条路比起另一头的那条砂石路,要气派多了,是一条双向两车道的沥青路,路中间,油着一条鲜黄色的分割线。这无疑是一个良好的参照物,只需跟着它走,便能直下谷底。然而魏溢林并没有急着往下走,而是蹲在一棵较为高大的灌木后,举起枪,一点点地搜索着入口附近的一切,每一棵灌木、每一块碎石,每一个黑影,他都没有放过,如此小心,只是害怕,刚才的失误,再次发生。 朦胧的月光,投在一块一人高的大石上,在它表面留下了光洁的一笔,然而这光洁之中,却点缀着一丝暗影,初看之下,没有什么异样,但要再看仔细些,便惊讶地发现,这暗影,竟跟人影,有几分相似。魏溢林将目光轻轻往石块左前方一移,那里是一大片灌木丛,高度参差不齐。 “呼”一阵山风从上而下,将山间的树木灌丛吹得“哗哗”作响,然而这一片灌木丛,摆动的方向却跟其他灌丛有些许不同。 魏溢林悄悄地拔出腰间的多用途军刀,一点点地摸索过去,并从后面悄悄地接近了那个灌木丛,近了,更近了!魏溢林的心跳也稍稍加快了些,这么多年了,这种事他都不知道干过多少次了,然而每次做这种事的时候,他的心脏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 那是一个青年男人,头发因疏于打理而变得凌乱不堪,他正蹲伏在灌丛中,定定地看着前方,对于已在身后的危险,他竟是全无察觉。魏溢林猛地出手,左手捂着男人的嘴,右手一拉,“嘶”地一声,一条血红色的细线圈住了男子的脖颈,血珠就像齐射的箭羽,砸得男子前方的灌木丛都不禁为之折腰。 男子的身躯,停止挣扎时,他脖颈处的红线,已经变得如尾指般粗细了。 魏溢林放下了男子的躯体,并将他翻了过来,仔细地搜索着男子的躯体,他想知道,他究竟是通过什么方式,来向山下的人报警的。要是能够找到其中奥秘,以后要对这个营地动手,就方便多了。然而,魏溢林在男子身上,摸来摸去,却并没有发现什么能够传递消息的东西,除了一只鸡肋般的口哨。 口哨?总不会通过这个来通报敌情吧?要知道,这玩意可是暴露自己方位的“利器”。魏溢林将哨子拿得近了些,端详得更仔细了些,这只口哨似乎跟常见的哨子有所不同,它的身形,略长一些,而且哨身上,有一个不知道作啥用途的黑色键,这个键,是可以上下移动的,似乎分成了三档,每一档,以一条黑色的短线作分隔,但是短线后,都没有标注。 魏溢林小心翼翼地将它装入口袋,打算将它带回去,再作研究,然后他在男子的衣服上擦净了刀身,再蹑手蹑脚地往山下摸索而去。走不了多远,他却惊讶地发现,每隔几棵树,就有一棵树的树梢上,挂着一只红彤彤的灯笼,灯笼中,烛影阑珊,由于这些灯笼都隐藏在茂密的树冠下,因此在上面时,看不见它们的影子。 魏溢林小心翼翼地躲过这一双双血红色的“眼睛”。一点点地落到谷底,迎面而来的是一块面积不小的停车场,停车场中间,坐落着七八辆汽车,有小车,有越野车,有小巴车,不过上面都挤满了落叶与灰尘,有几辆,轮胎都已经瘪了,看得出是有些日子没有开动过了。穿过停车场,便是景区的出入口,不过现在,那些自动闸门都已经关上了,但一旁供员工、景区车辆出入的铁门却敞开着。 魏溢林仔细观察了好一会,确认附近没有人后,才一点点地从挂着两只红灯笼的大门口钻了进去。大门后,是一个人工花坛,花坛上栽满了各种鲜花,只不过现在因为久疏于打理,而变得乱糟糟一片。花坛后有两条分岔路,一条通向那方宁静的湖泊,另一条则通向游乐园。 这时又是一阵风从湖泊那边吹来,“吼”、“吼”两声类似感染者的吼叫声,竟也顺着这风,进入魏溢林的耳膜,并将他结结实实地吓了一大跳。在好奇心的迫使下,魏溢林还是一点点地向湖泊那边走去,通向湖泊的路,比通向游乐园的要漆黑很多,因为挂在这边树梢上的东西,要少很多,相隔三五十米,才有一盏暗红色的灯笼,如同鬼魅的眼睛一般悬在那里。 湖泊旁,有几间大煞风景的铁皮屋,铁皮屋旁边,立着一排铁架子,铁架子上,绑着几个正不断挣扎着的躯体。而铁架子下,两个赤膊壮汉,正摁着一个剧烈挣扎中的“人”,手上握着寒光闪闪的器具,也不知是在干什么。但看那躯体挣扎的程度,不难猜测,这并不是什么好事。魏溢林悄悄地往那边摸索过去,在离铁皮屋约二十米远处,蹲了下来。 如此一来,他便能方便地观察,这个区域。每一间铁皮屋的两只对角上,都悬着一只松油火把,而那几只铁架子旁,则悬着三五只火盘,火盘上,上黄下蓝的火焰正“扑扑”地往上冒,火盘周围,放着十来只,长宽两米,高不过四十厘米的铁笼子,铁笼子中,竟然关了一大片人! 这些人全都是躺着的,有的还穿着单衣,有的赤身裸体,那赤裸的,大都骨瘦如柴。脸颊深陷,看起来,已是全无生气。魏溢林揉了揉眼睛,将目光落在那两个壮汉身上,均生得膀大腰圆,手臂如杉,他们正用力将一个人摁倒在地,接着另一个身形略微瘦小的男人从铁皮屋后走了出来,他手上,握着一只大大的针管,只见他娴熟地找到了被摁住那人的血管,然后将针管中的液体,一点点地注射到那人体内。 而那铁皮屋中,似乎还不时传来几声低沉的,更像是呻吟的咆哮声。隐隐约约地刺激着魏溢林的神经。这时,一个壮汉转了个身,那没有一丝遮拦的左腰暴露在火光之中,魏溢林定睛一看,那腰间竟有一个跟宋茉莉及皮卡车上那两人非常相似的标志! “汪”、“汪”忽地两声属于犬只的咆哮从入口那边传来。 “有人摸进来了!”接着是人的喊叫声,“快!将门关上!”话音未落,那大门口处便是人影涌动,而这人影当中,两只敏捷的身影正一马当先地向着湖泊这边奔跑而来,它们俩身后,还跟着好大一群人,这些人手上,均握着被反射着火光的器具。 魏溢林连忙后退数步,弓着腰朝湖泊更深处走去,跟这么多人火拼,显然是不明智的选择,为今之计,只能先找个地方躲藏起来,再作打算了。 但那两只犬只似乎已经锁定了他的方位,“汪”、“汪”的咆哮声是越来越近。不得已魏溢林停了下来,猛地一转身,举起冲锋枪,透过光学瞄准镜,锁定了一只疾驰而来的犬只的脑袋,“哒哒哒”那只家狗就像被什么绊了下似的,一愣,接着闷吭一声,猛地扑倒在地,四只脚乱摆了一阵后,就停止了挣扎。 “砰”魏溢林身边的那灌丛,忽地被削去了一块,整个儿折断了,残骸就在魏溢林眼前倒了下去,溅起的尘土足有五六厘米高。 这是老式火药枪的声音!然而,开枪的那人也暴露了自己的方位——枪口的火光照亮了他的脸,这是一张长满胡子拉碴的国字脸,两条大眉毛,就像两条黑虫似的,趴在眼窝之上。片刻之后,这个男人便尝到了子弹的滋味。 “汪”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另一只犬只趁着魏溢林开枪的间隙,竟然已经扑到了魏溢林面前……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零九章 午夜幽魂 “吼”一只不知道什么东西,猛地击中了柏韵莲护在身子前面的双臂,那巨大的冲击力甚至让她在转瞬间失去平衡“咚”地一声,摔倒在地上,要不是柏韵莲以前在训练场上被摔多了,下意识地将头抬了起来,这一下,真能让她直接晕死过去。 但压她身上那玩意,却像没事似的,嘴一张,吐出一口血沫,四肢用力一蹬,就爬到了柏韵莲脖颈边,那核桃般大小的嘴一张,就要品尝柏韵莲肩膀上那细嫩的皮肉,柏韵莲连忙抬起酸麻中的左手,一推那玩意的身子,同时用力咬了自己的舌头一下,那剧烈的疼痛感,登时让她清醒了不少,右手的酸痛感似乎也轻了不少,她连忙借着这大好机会,在右腿间一抽,将多用途军刀抽了出来,照着那物体的腹部,用力一捅,“嘶”,温热的液体滴在柏韵莲套在作战服外的那件外套上。 那玩意的身子也随之一软,四肢往外一撑,躯干趴在柏韵莲身上,双腿抖动了两下后,便不再动弹了。 “呼”柏韵莲连忙将那死尸从身上翻了下来,然后整个儿弹开了,待与死尸拉开三四米距离后,她再低头一看,这似乎是个身高一米多一点的“人”,头发已到肩膀,身上穿着一件已经不能遮住躯体的衣裳,露出来的肌肤至起码有两种不同的颜色。 “呼呼”没等柏韵莲喘过气来,那阴风竟又从超市里刮来,而且比起上一次,血气更浓,寒气也更重。柏韵莲连忙深吸了两口气,硬地将砰砰直跳的心脏压回原位,同时,一把抄起放在一边的冲锋枪,毫无章法地指向超市内部。要不是脑海中还有些残留的理智,她定会毫不犹豫地朝着超市内部乱扫一气。 “呼呼” 谁?柏韵莲猛地将枪口移到超市左边,在心中大声喊道:出来!出来! 然而哪会有什么人应?柏韵莲迟疑了好一会,还是决定,往前走几步瞧瞧,毕竟一晚上举着枪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至于“离开”这个选项,一来外面大雨连绵,二来,街道外也并非安全。所以,柏韵莲暂时没有考虑。 “呼”一阵迎风忽地从柏韵莲头顶刮过,风力之强劲,差点没有将她的头发连头皮一并扯走。柏韵莲吓得猛地将枪口一抬,好险,要是她再迟一秒,那不知怎么窜到天花板上的“物体”就要砸在她头顶了! “哒哒哒”情况危急,再也容不得柏韵莲有丝毫的迟疑,她扣动了扳机,火光之中,一张满是血迹的婴儿脸是那般骇人! “吼”、“吼~”那超市中,忽地传来绵延不断的怒吼,那黑暗之中,忽地亮起了一盏盏的“红灯”,数量之多,以至于引得人密集恐惧症都发作了!怪不得这个超市中还有这般多的物资存在,原来是因为,这里面根本就是一个虎穴狼窝!也不知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柏韵莲和小修平一直停留在超市门口附近,所以才没有引起超市里面,大量感染者的注意!要不然,他们俩估计得跟钟文峰一般,被感染者围殴致死了。 但上苍似乎没有打算让他们安静地度过今晚,一只感染者在无意识的游荡之中,发现了在门口避雨的两人,搏斗的声音,血的味道,成了唤醒其它感染者的“催化剂”,而枪声,则更是令清醒过来的感染者变得越发疯狂! “平平,快走!”柏韵莲一把扯起刚刚惊醒过来的小修平,右手轻轻一甩,将一个圆柱体甩了出去,但她下一步,却不是出逃,而是近乎作死地去试图穿戴沉甸甸的携行具——毕竟他们的家当都在这里面,柏韵莲舍不得就这样将它们抛弃。 “轰”整个超市内部被照得如同白昼,那感染者的吼叫声也被短暂的压了过去,但这,却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最后宁静,仅仅过了不到五秒钟,那排山倒海般的吼叫,便从四面八方传来,恍惚间,竟给人一种置身于漩涡之中的感觉,真不知道,他们来的时候,这里为何会这般安静。 “走!”柏韵莲扯起小修平,也顾不上携行具根本没有扣好,便飞也似地冲出门。 “吼”,没想到超市门口旁边的那条小道上,竟然横横飞出一只感染者,它的身形甚是魁梧,两只铁臂如同两条铁棍,不由分说地“砸”向柏韵莲,不得已,柏韵莲只好停下,用枪将它打倒在地,这只感染者虽然倒下了,但它,却用自己的命,替后来者,争取了时间。 一只留着长且肮脏的指甲的手,抓住了柏韵莲背上的携行具,没等柏韵莲转身,“吼”、“吼”她身后,已经响起了一阵惊雷,惊雷之中,更多的手搭上了携行具,一开始,柏韵莲还可以跟他们抗衡,但仅一刻,她就不够力了,而且身子还被拖着一点点地往后退。 柏韵莲连忙身子一缩,将两只手臂从本来就没有扣好的携行具中“脱”了出来,几乎没有了负重的身子,立刻如同一只轻盈的燕子般“飞”了起来,不一会就与那些挤在超市门口的感染者拉开了百十米的距离。 前面出现了一只比较大的院落,院落中,是两栋罕见的石质建筑,建筑外,是数棵清幽古树,古树下,是一条寂静的柏油路,路面也较外面洁净,院落的门,是两扇铁栏门,没有上锁,只是虚掩着。柏韵莲见状,立刻转过身,对着身后紧追不舍的感染者扣动了扳机,在冲锋枪的咆哮当中,冲在最前面的那几只感染者,纷纷向被打断了翅膀的鸟儿似的,“咚”、“咚”、“咚”地一头栽在地上,而后面的感染者,一时半刻,也赶不上来。 趁着这大好机会,柏韵莲拉起小修平逃进院落,也来不及将铁门拴上,便钻入了墙壁后的灌木丛中,身子紧紧地贴着墙壁,还恨不得能与墙壁融为一体。 过了约十来秒,墙外便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及此起彼伏的吼叫声。但这声音,来得快,去得也不慢,两分钟不到,外面就恢复了安静,看起来,感染者是真没有什么注意力。 “呼”两人这才松了口气。但柏韵莲的脸上,却是再没有虎口逃生的喜悦了。因为她身上的东西,几乎都随着那携行具,一并“送”给那些个感染者了!她现在身上,仅剩下只有五六发子弹的冲锋枪,一把多用途军刀,以及那只“没有用”的药箱。 暴雨还在“哗哗哗”地下着,将柏韵莲浇得跟落汤鸡似的,但她也没有心情去管这些,反而慢慢地坐了下来,坐在那早已汇聚成河的雨水当中。这下子,她是彻底束手无策了,没有了水和食物,他们根本就不能从这里走到鸣沙镇——无论近路,远路,都不能。重新收集补给,再启程吧,刚刚那一幕,已经足够将柏韵莲吓破胆了。而且,就柏韵莲手边剩下的武器来看,只要再来一群,七八只感染者,就能将他们俩给分吃了。 “姐姐,不哭……哭的样子很难看。”小修平不说,柏韵莲还真没发现,自己竟然在抽泣,她抬头一看,只见小修平拉开了雨衣的魔术贴,将雨衣给“撑”了起来,试图替她遮住那滂沱的雨水,然而他这个做法,只会让两个人的身子都被打湿。 这傻孩子,还在一脸天真,还不知道,我们已经陷入绝境了吧?柏韵莲看着小修平那张天真无邪的小脸,心中,早已是五味杂陈。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一十章 成功汇合 乔武将车停在离那皮卡车一百米远的地方,然后和秦天武一起握着突击步枪下了车,交替掩护着,一点点地往前摸索,另一个同行的警员,则小心翼翼地跟在他们身后。越往前,那腥臭之气便越浓,路面上,也多了许些,跟油站地面上相似的污秽物——这是大群感染者留下的痕迹。一具骨骼颇大的躯体倒在地上,它的皮肉已被啃得十不存一,只在那白骨之上,残存着很些咬痕。 两人蹲在灌丛中,观察了很一会,然而还是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这怎么会有如此多的感染者?”秦天武喃喃道,抬起头看了眼山下的湖泊,然后再将视线一点点地收回,“那条通向谷底的路上,污秽物最多,难道这些感染者是从这下面上来的?” “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 “哎。这还有别的路去鸣沙镇吗?”秦天武扭头问跟来的那个警察。 “还有一条老路,但那路,过大车,很悬。” “这下面是什么地方?” “是一个风景区,挺美的,平时也好多人去的。不过,半年多前,就因防疫需要而关停了,应该没有游人才是。” “奇了怪了。”秦天武锤了锤自己的左大腿骨,“这风景区前面还有出口没有?” “有,这个是后门,平时只供工作车辆出入,前面还有一个主入口。” “天武哥,我们要不要下去看看?” “当然,不搞清楚,过去也不安心啊,万一被前后夹击,就只有跳崖了。”秦天武借着星光,用拇指大概量了量山崖的高度,虽然很不准确,但摔死人,是卓卓有余了。 “哎,告诉潘警官,就说这里发现大量感染者活动的踪迹,让他早做准备。”秦天武回过头,对那个警察说道。 “好。” “你留在这,车别熄火,随时接应我们。”秦天武本是想让乔武留下来看车的,但想了想,带一个文职警员下去,终究是帮不了什么忙的,反而还会让阿华的悲剧再次重演,与其如此,还不如相信他好些——再说,他也没有什么背叛的理由。 “是。” 没想到,两人刚刚走到岔路口,还没等往下走,那谷底中,便传来几声震耳欲聋的枪声!这确确实实吓了三人一大跳,秦天武耳朵最灵,一下子就听出,这是冲锋枪的声音!而且还不是各地警察局装备的那些老古董,而是仅特殊任务部队才装备的利器,他一听这声音,脑海中就浮现出了那枪的样子,而他上一次见到这种枪的实物,就在今天中午——魏溢林手上的那把。 倒不是说,整个沥江就只有那一把枪,而是魏溢林他们,也是沿着这条路去鸣沙镇的,这么多的巧合,就难免会令人先入为主了。 “难道是队长?”乔武似乎也听出了那枪声,而且也做出了与秦天武相似的猜测。 “小心点。”秦天武只说了这么一句,就一马当先,向前迈进。 两人小心翼翼地下到谷底,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座小亭子,车子旁边的草地上,似乎还残留着新鲜的车辙,亭子旁边,是灌木丛,灌木丛之后,那黑暗中,似乎有什么建筑正若影若现。秦天武连连摆手,示意乔武蹲下。 “怎么了?” “你听。” 乔武静心一听,耳边除了那来自湖泊的波涛声中,似乎还真有一丝发自感染者的“吼”、“吼”声,以及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咚”、“咚”的敲打金属时发出的声音。这再明显不过了——那些平房中,关着许多令人胆寒的东西。 似乎是为了印证秦天武的猜测似的,一间平房的卷闸门,竟然升了起来,“吼”、“吼”的吼叫声,登时如同缺堤的洪水,从卷闸门后倾泻而下,而那房屋后,竟然簇拥着一大片黑压压的脑袋。而就在这时,平房前面的那山崖后,忽地传来一阵重金属摇滚乐的声音,这声音甚是刺耳,也自然而言地,吸引了感染者们的注意力。 感染者们旋即一拥而上,而那摇滚乐的声音,也逐渐远去。 “你在这守着,随时接应。”秦天武低声说道,随后弓着身子,快速穿过这草丛, 乔武则紧张兮兮地举起枪,枪口一刻不离那十数间平房。 秦天武跟着那感染者群,一点点地往里面走,山崖后,是一段林木茂盛的林间小路,偶尔还有几段悬空的栈道,栈道之下,就是碧波荡漾的湖水,那倒映在湖水中的月光,又恰好照亮了这栈道,给秦天武指明了前进的方向。出了这段林间小路,前面的景色豁然开朗,那是一方更大的湖泊,湖泊中,点翠着许多从山崖上滚落的巨石,有的经过岁月的积淀,竟然已经能长出灌木——或许,它们本来就是陆地的一部分,后来,因湖水的上涨,而变成了小岛。 脚下,出现了一条石头砌成的拱形桥,拱桥的这端,是林间道,那一端,则是一块体型庞大的石头岛,岛上,已经长出了一些百年木,百年木旁,还有更多的灌丛,灌丛之间,簇拥着一座六角形亭子,亭子的每一只角上,都雕刻着一条龙,要是在白天,阳光之下,这亭子绝对是一样艺术品。 然而,在这乱世,再好的艺术品,也只有被糟蹋的份,那些感染者,毫不怜惜地跟着引着它们跑的摇滚乐,就像一群蛮子似的,在这高雅的艺术殿堂中,乱打乱砸,待它们一哄而散后,那亭子,也已经被玷污得不成样子了。 秦天武下意识地捏了捏盖在脸上的口罩,急急脚地从亭子旁边的泥地上穿了过去,再从另一侧的石桥上,落了地,然后再跟着那群感染者,继续往前跑。又拐过了两个弯,脚下的步行道终于变得宽敞起来,湖岸的地势也稍微低了点。秦天武停下脚步,手搭凉棚一望,只见原来的湖水中,若有若无地倒映着很些黄橙橙的火光,他抬头一看,那边岸上,似乎有些人影正在涌动。 再说回魏溢林那边,那只犬只很是狂野,一下子就扑了上来,魏溢林连忙一闪,同时松开手上的枪,拳头一握,照着那犬只的脊髓就是一下,那犬只虽然性子烈,但比起警犬,还是缺了点火候,一下就被砸倒在地,张得老大的嘴中只剩下,几声痛苦的悲鸣。 “上!做了他!”不知哪个又叫了一声,那些人又涌了上来,不过他们还是忌惮魏溢林手中的枪的,因此只是远远地叫着,雷声大雨点小,偶尔有一个不要命的,刚冒头也被魏溢林打伤在地。这招确实狠,将人直接打死,也能够给敌人造成冲击,但这冲击往往只是一瞬间的,但将人打伤就不同,这毕竟是枪声!受伤者很少有能咬着牙一言不发的,尤其是没有受过训练的人,往往会扯起嗓子,发出杀猪般的哭嚎,这给其他人带来的冲击,反而是持续的! 当然,那伙人中,还是有人是有枪的,不过也都是射程短、准头较差的老式猎枪,而且通常刚发一枪,就被戴上夜视仪的魏溢林给干掉了——要不是刚才和那只狗肉搏,左手打到了携行具上,魏溢林都差点忘了,自己竟然还带着这玩意。 然而,魏溢林的处境也十分堪忧,因为他现在躲在一块大石后,虽说暂时没有人能够攻上来,但这么耗下去,他必定是被活活耗死的那一个——他必须尽快寻找出路。但回去的路,已经被那些人堵死了,自己身后,则是黑漆漆一片的,通向湖泊深处的步行道,这步行道虽乍看之下,没什么危险,但谁知道,里面会不会突然蹦出一个什么来,将自己一把抓了去。 但没等魏溢林多想,那黑漆漆的步行道上,竟然传来了一阵阵重金属摇滚乐的声音……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一十一章 平房之谜 就在魏溢林左右两难之际,而且这声音之后,竟然还跟着一群感染者!这群感染者,人未到,声先至,将魏溢林吓得浑身发冷。不过,很快他就强迫自己定下神来,定睛一看,原来那摇滚乐,是从一辆遥控车般的汽车上传来的,这车子很矮小,天又黑,若不是戴了夜视仪,根本就发现不了它的存在。 魏溢林立刻举起枪,对着那呈“s”型前进的遥控车,扣动了扳机,“哒哒哒”三发炽热的子弹头,呈一个三角形,砸向那小小的遥控车,这三枪,打得很是狠厉,将遥控车前进的三个可能方向,都给包括在内,而子弹只见的距离也是经过初步计算,大致相等的。 那遥控车瞬间“哑巴”了,车身顺着惯性前进了几步后,就停了下来,变成了一堆废料。然而,这一枪,也暴露了魏溢林的位置,那本来紧随其后的感染者,立刻寻声而来。而那些在另一侧堵路的人,也颇合时宜地退开了。如此一来,那些感染者便很难在短时间内发现出门。 “老魏!闪光弹!”秦天武的声音忽地从耳机中传来,吃惊的同时,魏溢林双眼一闭,捂着耳朵。 “轰”一只白色的光球从湖面上炸起,与金色的火星一并喷出来的,还有那被搅动的雪水,而那些感染者,也很自然地,齐刷刷地改变行进方向,一股脑地朝湖水之中扑去! 魏溢林连忙压低身子,加快脚步朝秦天武那边窜去,而他身后,那些人虽然着急,但也不敢叫唤更不懂,开枪射击——毕竟那十余只感染者,可是随时可能对他们发起攻击的。 “老秦,你怎么来这里?” “就你那枪声,都快传到城里去了。”两人相见后,脸上都不禁洋溢起灿烂的笑容。 “走吧。”秦天武看了那些正在冰水中不知所措的感染者,不禁嘴角一弯。 “你们怎么也拖了这么久?”由于秦天武来的时候,已经搜索过这条路,所以回去的时候,两人就没那么认真了,甚至还有时间聊了起来。 “别说了,那巴士,没油的。去加油的时候,又被感染者给堵了,还好有个壮士,跳墙出去,开车引走了那些感染者。” “是条汉子啊。”魏溢林点头称赞道,“叫什么名字啊?” 这话可真给秦天武问住了,因为他由始至终,都没有动过去问那人名字的念头:“没问,就知道,他是个飙车的,刚被抓没多久。” “哎,老谢呢?” “他在那边,主入口。”魏溢林停了下来,用枪口大致指了指方向,“我们下午经过时,就被这伙人截了一道,差点没给弄死。” “嗖”一条细长的黑影忽地从前面的树林当中冒出,只一下,就在两人身边的那棵小树上,开了一个小洞,而洞口,插着一支黑色的箭羽,箭杆的尾部,还在不停地晃动着,可见,弓力有多么强劲。 “隐蔽!”秦天武和魏溢林各向自己身体外侧一朵,消失在道路的左右两侧。 “什么情况?”秦天武悄悄地从藏身的那棵大树后探出头,然而他们前面的树林,却是一片漆黑,见不到半个人影。 魏溢林也从藏身地后探出头,通过那夜视仪搜索着,然而那绿莹莹的画面中,除了看向秦天武时外,硬是不见一点红色。奇怪了,难道那小道后,是一个小山坡? “老秦,我引引他。”魏溢林吩咐了声,随后轻轻地捡起一条长一些的树枝,插入雨衣的右衣袖中,再将这袖子,一点点地往外伸,“咻”又是一声锐利的破空声,一道劲力将这树枝扯得往后一偏,那支黑色的箭羽便从雨衣宽大袖子的下部擦了过去,如果这真是人的手臂的话,估计得被这箭贯穿。 “看到了吗?” “一点钟方向,但没有火光,看不清楚。”秦天武摇摇头,“闪光弹刚刚用了。” 闪光弹?魏溢林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只见他轻轻地从携行具上解下一块,花泥般大小的立方体:“用这个,炸他出来。” “不行,这个会将感染者引过来的。” 然而,看魏溢林的架势,他是准备独断专横了,只见他手一扬,那个立方体便腾空而起,不一会,就飞上了十来米高的天空,在林叶间矫健地穿梭着,最后轻盈地落在一个拱起的小土丘后“轰”,一只橙色的火球从树林中升起,抖落了好一大片树叶,那扬起的泥尘,直冲上数十米高的天空,再凝聚成一张厚厚的泥被,罩住了以爆点为中心,方圆十来米的区域。 爆炸声刚响,秦天武便弓着腰,如同一只敏捷的猎豹,跃入那片林子,魏溢林则立刻恢复射击姿势,不时地给那林子来两个悠长的点射,或削掉一些树皮,或弹起很些泥尘。 “突” “老魏,干掉了。” 果然,不出秦天武所料,他们刚刚引爆了塑料炸弹,那些呆在冰冷的湖水中的感染者便像集体收到指令似的,“吼吼”地吼着,拖起快要结冰的四肢,就要往这边赶。不过由于它们已经在冰水中呆了太长时间,因此,它们的动作也很是迟缓,对于两人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杀伤力了。 两人抱起枪,飞也似地跑过两栋桥,上了栈道,但就在此时,魏溢林却忽地停了下来,从携行具中,解下一股登山绳,熟练地打了个绳套,套在自己身上,绳套的另一端,则牢牢地捆在栈道的铁制栏杆上。 “老魏,你干嘛?”秦天武不可思议地看着魏溢林,颇有点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炸了它。”魏溢林简短地回应道。随后纵身一跃,跃过栏杆,消失在栈道之下。原来,这栈道虽然上面铺上了仿古的木板,但这木板下面,却是铺着承重的钢架的,而这钢架横梁的一端,是固定在被凿了个洞的山石之中的,而且在山石中的横梁的长度,占了它总长度的三分之一,可以说,这个栈道,是颇为坚固。 因此,想要彻底破坏它,势必要将炸弹,安装在钢梁之上,而只要将钢梁炸断,以现在的条件,那伙人是断然无法将其快速修复的,如此一来,那伙人锁在后面平房中的那些感染者,也就没办法发挥它们应有的作用了,而且,说不定,这一举,还能缩短这伙人利用感染者的进程,给鸣沙镇的基地,争取点时间呢。 “轰” 话分两头,再说回乔武这一边,秦天武跟着感染者群离开后,乔武越想越觉得有些不对,因为这卷闸门,虽说电动的很常见,但它的开关却是必然在卷帘门附近的,或者平房之内的,而且,必须经由人来操控,才能开合,但就照他所看见的,这附近哪里有人?这就奇怪了,既然没有人,那门又是怎么被打开的,难不成那些感染者会自个儿开门不成? 带着这重重的疑问,乔武一点点地向着那开了门的平房摸索而去,这平房内的摆设,看样子是个小卖部,面积也不大,前面是售货区,后面应该是仓库,但那些冰柜、货架什么的,都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铺满了整个地板的污秽物,这些污秽物,甚至玷污了那白花花的墙灰,不仅如此,还养出了很些蛆虫,它们之上,还笼罩着一团团的黑云。 乔武绕着这平房转了一圈,发现这平房外确实拉着几条电线,但这电线,是从山顶上拉下来的,并在这平房附近入地。乔武眼珠子一转,便有了主意,只见他卸下背上的弩机,搭上一支黑色的长弩箭,对准一条电线“咻”地一声,那电线竟应声而断,而那支弩箭,也在顺着惯性向上“冲”了好一会后,就如同一只断翅的鸟儿,“咚”地一声,摔在不远处的地上。 乔武刚将弩箭捡起,“吱呀”一声,一条黄色的光柱竟然从黑暗中凭空出现……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一十二章 修平被劫 那连绵的雨墙,似乎没个尽头,仿佛夜幕延伸到哪,它就要下到哪,沥江的排水系统一如其他城市般超负荷运作,雨才大了没多久,地势较低的巷道上,便积起了将至脚踝的水,如果是平时,明天的早间新闻里,定会直呼,这是一场五十年、百年一遇的强降水,但这世间,最怕的,不就是物是人非吗?现在的沥江居民,恐怕做梦也在想,明天醒来,能见到那个笑容可憨的主持人,再次出现在银幕前,念着那几乎没有什么新意的稿子,但可惜,无论他们如何祈祷,那往日的时光,都回不来了。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柏韵莲被小修平牵着,一下一下地往前挪动,挪动时,她的双脚,也不曾离地,因此,没动一下,那地上的“河水”,就像撞在河中的巨石上一般,“哗”地一声,往两侧摊开,并溅起好一片的水花。要是有人站在远处往这一看,定会觉得,是一只小感染者拖着一只大感染者,在漫无目的地游荡呢。 小修平实在是搞不明白,为何柏韵莲自将冲锋枪拆成零件,十步一扔,扔干净后,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变得木讷且呆滞。不谙世事的他,还天真地以为,柏韵莲是被雨水给淋傻了,因此,很是执着地拉着她,想找个地方避雨,然而那些可以避雨的地方,要么大门紧锁,要么跟刚才那超市一样,张着一张令人胆寒的黑洞洞的大嘴,只等猎物主动送上门。 年幼无知的他,自然不明白,什么叫: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对于两人来说,这“渡黄河”,便是走外环道的远路,“冰塞川”就是缺粮少医。那“登太行”则是走城区的近路,“雪满山”,自然就是弹药不足了。柏韵莲身上的武器,只剩下一把手枪,二十五发子弹,以及一把多用途军刀,而且,没有任何食粮、饮水,单靠这么点东西,如何能够撑过这慢慢长途? 终究是我太无能了吗?一离开了他们,就落到这般田地。柏韵莲在心中,一遍遍地问着自己,一如那失去爸爸后的无数夜里一样,疑问句重复多了,也自然而言地成为了肯定句,她心中,已经隐隐相信,他们之所以会面临这局面,就是她无能的结果。 小修平终于找到了一个雨棚,这雨棚,属于一间餐厅,这餐厅,有一个室外就餐区,就餐区的桌子上,就支着这么个雨棚,不过或许是因为年久失修,又或许是因为这雨是在是太大了,就餐区中的很些桌椅,均已被雨水打湿,积了薄薄的一层雨水。尽管如此,在这里面呆着,也比在外面淋雨要好多了。 刚躲到雨棚下,小修平就迫不及待地举起湿乎乎的手掌,不由分说地“摁”在柏韵莲脸上,并肆无忌惮蹂躏起来,其实他是想替柏韵莲弄干净,她脸颊上的水,但他,却怎么样都找不到纸巾,无奈之下,只好赤手上阵了。 柏韵莲是个聪明的女孩,也知道小修平是出于好心,于是便忍着不适,由着他——上一次她这么“乖巧”地任凭男生蹂躏自己,好像还是在念中学的时候。然而,这小修平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的,几次弄到了她的鼻子,这可不得了,因为鼻子一受到刺激,她便有一种想要打喷嚏的感觉,但这哪行呢?万一这附近又蛰伏着几千感染者,他们该怎么办? 于是,虽然柏韵莲也不愿意,但也只能将小修平的手挪开了,尽管她的脸上,还满是雨珠。柏韵莲脱掉了那件湿淋淋的外套,尽管这么做,她会更冷,但已经没所谓了,因为现在,连命都快保不住了。 “你认识去鸣沙镇的路吗?”柏韵莲这话,与其说是在问小修平,还不如说,是在问那虚无缥缈,但又真实存在的空气。 不出意料,前者摇摇头,后者,压根就没有反应。这下完了,他们要想活命,要么再去找一间书店,拿地图,要么,冒着生命危险,返回那间超市。然而这无论前者还是后者,对两人来说,都不容易。 怎么办?该如何选择?身心俱疲的柏韵莲,甚至已经没有去分析哪个选择更优的欲望了,现在的她,就像是一只被关入笼子里的鸟儿,活着,还不如早点死了来的自在——比起死亡,没有希望的苟活,才是一种煎熬、一种对生命的摧残。但要去死,也不容易啊,首先,她还想再次见到魏溢林,其次,她还幻想着,有一天,能够回家,跟妈妈和小桢桢团聚,最后,也是最现实的一点——她无权让小修平也跟她一块自杀,而如果小修平活着,她自杀了,那等待小修平的,将是更加残忍的折磨。因此,不管她愿意不愿意,她现在都必须想办法活着。 既然这样,就让小修平选一条路吧:一就是去找书店拿地图,二就是回那超市拿地图,那感染者,应该不会吃地图才对。说做就做,柏韵莲立刻给了小修平两个选项,但却没有说选项的具体内容,小修平迟疑了一下,说了个“二”字。 “为什么选二?” “因为我喜欢,双数。”小修平天真浪漫地回答着,“单数很孤独。” 单数很孤独~好吧,那就去超市,趁我还有些许精神。柏韵莲闭起眼,奋力将一切杂念从脑海中挤出,只留下,刚才所经过的那一条条巷道的图像。平心而论,她的记忆能力、整合分析能力绝对不差——要是差的话,她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年中,啃下与自己等高的教材,以及海量的医学论著。 这里的建筑,多是与老城相仿的二层建筑,有的是修旧如旧,有的是修新似旧,这些建筑有一个特点,就是容量低,里面可能居住的人,也不多,而且由于这里也是“旅游延伸区”的一部分,因此这个地方,常住人口,就更少了。但它也有相应的缺点——街道狭窄,要是真惊动了感染者,也很难逃生。 而破解之法,其实也很简单,就是借助天时——现在暴雨倾盆,雨声嘈杂,简直是给人类行动提供了天然的掩护,而且那下雨时特有的味道,也能冲淡他们的气味,给感染者发现他们,制造第二重的障碍。 “走吧。”柏韵莲检查了一下身上的武器,将药箱换在另一只肩膀上,低头道。 “现在吗?”小修平怯生生地看着那豆大的雨珠。 “等雨停了,它们更容易发现我们。” “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小修平到底是胸无点墨,连词都不会选。要不是柏韵莲被雨淋得快结冰了,以她这两天那反复无常的脾气,估计能将小修平打飞。 但小修平却对这危险全然不觉,自顾自地将那雨衣给扯了下来,抓成一团,递到柏韵莲面前:“你穿上它。” “……” 几秒过后,小修平乖乖地穿上了雨衣,被柏韵莲“拖”在身后,一点点地朝那间超市踱去,如同来时那样,不过是角色互换了而已。 经这么一折腾,天边已经升起了启明星,那雨虽然还“哗啦啦”地下着,但比起刚才,已经小了许多。待他们俩终于回到超市时,东方的天空,已经全白,那雨势,也有倾盆,变成淋淋。那些个感染者看样子,是全被引走了,街道上,静悄悄的,一路走来,完全见不着半个人影。 这也好,柏韵莲心想着,放开了拉着小修平的手,早已跃跃欲试的小修平立刻飞奔进去,扑向那堆在门边不远处的饮料堆。要换做平时,柏韵莲是断然不会这么大胆的,但现在,情况有所不同,因为现在的天,已经亮得差不多了,那超市内部的黑暗,也已经被阳光驱散不少,一眼望去,对墙上,就有透光窗。而人的本性,见到光,警惕性也会降低许多。 “别进去里面,在那就好。”说着柏韵莲蹲了下来,小心翼翼地翻动着那掉落在门口的携行具,这东西已经被感染者糟蹋得肮脏不堪,柏韵莲不得不皱着眉头,忍住那恶臭,小心翼翼地挑那些尚算干净的地方,来将它打开。 然而就在这时,那超市中,却猛地传来“啊”地一声。柏韵莲一惊,抬头一看,只是一个长着络腮须的男人,一把抱起了小修平,另一只手捂着他的小嘴,抬腿就往超市里面跑……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一十三章 骇人之地 乔武轻轻地放下手上的弩机,身子一躬,猛地向那光束射来的方向一跃,再跃,他看清楚了,那光柱来自于一只手电,而握着这手电的,是一个比自己高不了多少的人,这个人弓着背,连挤成一块,很是猥琐,他嘴中正骂骂咧咧地,说的是乔武听不懂的话,不过看样子,也多是在骂为何卷帘门动不了之类的话。 乔武可不跟他客气,飞起一脚正中那厮裆部,那厮一声没吭,但嘴却张得老大,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缝,双唇也开始高频率地颤抖起来,那排黄黑色的獠牙也随之暴露在空气中,“咚”,那厮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乔武又是一脚,踢在他拱起的脊背上,那人唔地一声,整张脸埋在沙土当中,乔武利索地解开他的腰带,将他的双手扎扎实实地捆了起来,再脱下他的鞋袜,将那双黑色的臭烘烘的袜子,对着那厮张开的嘴一塞。那厮的身躯立刻颤动了几下,但他终究没有发出多大的动静。 这整套动作,做起来复杂,但耗时极短,前后不到一分钟。乔武左手握起那支长长的黑色手电,右手抽出多用途军刀,小心翼翼地穿过,那扇隐没在黑暗当中的小铁门,小铁门后,是一条下行楼梯,楼梯间中,只有一盏功率时大时小的黄色老电灯, 乔武小心翼翼地走下那老旧且潮湿的楼梯,这楼梯不深,很快就到底了,楼梯前,是一条小走廊,走廊左手边,是一扇半掩着的红色铁皮门,铁皮门内,很是嘈杂,细听之下,似是机器运作的轰鸣声。除此之外,似乎还有一些惨兮兮的叫声。 “咚咚咚”乔武用手电筒敲了敲铁皮门,他故意用了比较大的气力,如此一来,铁皮门会顺势往后退,而他自己,也能够在一旁看清楚铁皮门后的情况。 这是一间比较大的地下室,墙边是一圈一米宽左右的铁板路,铁板路下面,应该还有一层,不过这层楼是与负一层共用一个天花板的。地下室顶上,挂着四五盏电灯,虽不至于将地下室照得如同白昼,但至起码,不会让地下室存在一丝黑暗角落。 “榔头,你丫的怎么这么慢!”一把低沉的声音从门后中传来,这语气中,一听就是上司对下级的语气。 你谁啊?乔武一瞪眼,一脚踹开了那扇红色铁门,同时将左手的手电筒猛地往前一掷,刚才那个发话的,明显没料到“榔头”竟敢偷袭他,因此自始至终,他是背对着那扇门的。 “啊~”那人捂着自己的后脑勺,“你丫……” 乔武对着他的脚弯就是一脚,那人冷不及防地连挨两下,一句话都还没说完,就“咚”地一声,跪倒在地上,乔武也不跟他客气,一把抄起他长而杂乱的头发,朝着那铁栏杆“咚”地一下,“咚”又一下,“咚”,第三下,那人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当场眼珠子一白,伏倒在栏杆上,不知是晕了,还是死了。 “杀了他!” 忽然从耳边响起的吼叫声,着实吓了乔武一条,他抬头一看,却惊讶地发现,这房间里,竟然还有五号人,这些人现在,都已经抄起了手边的工具,有拿扳手的,有拿铁棒的,有赤手空拳的。 不过碍于铁板道狭窄,他们只能一个一个来。如此一来,乔武当然不怕,只见他侧身一闪,就闪过拿铁棒那人的铁棒,随后一个三百六十度翻身,扎入那人怀中,那人上来不及反应,便已经被锋利的军刀扎穿了胸脯,乔武再将军刀用力向下一拉,竟生生地在他的腹部上开了一个大口子! 刀还没有拔出来,他身后,拿扳手的那个便杀了过来,乔武冷笑一声,飞起一脚,正中那人的胸口,那人立刻“啊”了声,“咚”“咚”地退后两步,乔武立刻一个箭步冲上来,右手上,那刚从那铁棒那人体内拔出来的刀,还在滴着温热的鲜血。 那人一见,竟然丢了扳手,掉头就跑,但他的速度比起乔武,是差远了,乔武三两步就追上了他,锋利的刀尖直入他背脊上的血肉,那人当场脚一软,身子一侧,扑倒在旁边的铁栏杆上,那长大的嘴中,吊着一串长长的唾沫。乔武本以为,转瞬间杀翻了两个后,剩下来的人会因胆寒而败逃,但没想到,剩下的那三个人,竟是一点也不害怕,大吼着就朝他扑来。 乔武还在疑惑,但当他看了眼自己站着的地方后,就明白了——他就站在红色铁皮门后,而很明显,除这铁皮门外,这个地下室并没有其他出口了,也就是说,这几人,是想逃也没地方逃,只好拼死一搏了。乔武阴嘴一笑,这种一对多的搏击,在缉事总局中,就是跟吃饭喝水一般的平常事,可以说,每一个新进的特情人员,都是被数个袍泽一并揍大的。而这“残酷无情”的胖揍,除了将新人们揍得怀疑人生外,也无疑让他们练就了一身过硬的格斗本领——什么?对手是三个混子?你是瞧不起我,还是怎么滴? 乔武也懒得去拔那把插在扳手男背脊上的刀了,直接迎着一个扑上来的混子,左手一身,抓住他挥出的右手手腕,用力往自己这边一拉,同时右手变拳,毫不留情地砸在他的太阳穴上,那人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没了声息,仅有两串唾沫来得及从嘴中喷出。 此时,又有一个人握着一把小锤子从另一边冲了上来,乔武头也不回,左脚猛地往后一踹,不偏不离,正中那人的胸口,那人登时觉得胸口像压了块巨石似的,连气都喘不上了,手中的小锤子也“咚”地一声,在铁皮道上砸了个小坑。这就完了?当然不是,惹了乔爷,你还想活?乔武松开那个被他打得没了声息的人,一回身,双手猛地往前一探,左手变爪,一下子钳住那人的喉咙,右手抓住他的腰带,双手同时用力,竟然将那人给举了起来,再猛地一转,狠狠地一扔。 “咚”地一声,那人就像一块石头似的,栽下负二层,“吼”、“吼”,那负二层里,登时传来几声独属于感染者的吼叫,霎时间,空气中的血腥气更重了点。 “杀啊!”这伙人虽然手脚功夫不咋的,但胆气绝对是杠杠的,明明眼看着乔武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放倒了四个人,但最后那个,却依旧冲了上来,毫无章法地舞着两只拳头,一边还不忘喊得比打雷还大声,似乎这就能够将乔武“震”死似的。 乔武摇摇头,双拳一握,“啪”、“咚”“啊~”“啊~”“好汉饶命……啊~” “咚”那鼻子几乎被打得凹陷下去,满脸是血的人顺着墙壁跪了下去,那墙壁之上,只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 “说,你们是什么人?”乔武一把抓住他的左手,另一只手按着他的左肩膀,只要他轻轻一用力,那人的肩膀必断无疑。 然而那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乔武稍稍用了点力,还是没有反应。 “死了?这就?”乔武松开了他的手,一把将他的脸转了过来,探了探鼻息,“晕了?” 乔武扯下另一人的腰间,将这人的双手结结实实地捆在一起。做完之后,他再从铁板道上一探头。这一看不得了了,原来这负二层中,有一只大转子,转子的一头,接着许多错综复杂的电线,电线又连着几台乌黑的机器。而这个转子,是建在一个上面没盖子的铁笼里的,铁笼中,锁着十来只衣衫褴褛的感染者,这些感染者都被用铁链锁在转子伸出来的木条上,一只跟着一只,两只之间,又隔着一定的距离,而它们的脑后,都悬着一串已经生蛆的肉……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一十四章 命里有时 柏韵莲想死。她不明白,为什么,她一犯错,命运就会立刻用显微镜,将这个原本仅有毫厘的小错误,无限倍地放大。她只不过没用狗绳,将小修平拴住,他竟然就被人给抱走了?!而且,还是在这种,普遍自顾不暇的时候!难不成,那拐小孩的还在工作?就真的这么赫赫业业吗? 那个络腮须也不多话,抱起人就走,对就在近处的柏韵莲,是视若无睹。柏韵莲快气炸了,虽说她刚才才跟小修平互相伤害完,刚刚还在想,为何没半路跳个感染者出来,替她干掉这累赘,虽然刚刚那个照面,她就断定,那络腮须比她强壮,但她还是第一时间冲了上去。 然而,令柏韵莲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络腮须的体力真不是一般的好,一边摁着不断挣扎着的小修平,一边竟还能健步如飞,她才刚跑到小修平被抱走的地方,那络腮须竟然已经跑到二十多米开外的侧门去了。柏韵莲见状,哪里还能多想,只好抬起步子追了上去。 络腮须似乎对这一带是轻车熟路,左拐右拐,忽快忽慢,总之就是牵着柏韵莲的鼻子来跑,而且还总能在柏韵莲自觉追不上时,给她一点自己能追上的希望。柏韵莲没有察觉到的是,在这不知不觉当中,他们已经出了城区,来到了城郊的一片荒废地——其实那超市所在的地方,已是城区的边缘,再往前走不远,就是郊外了。 沥江其实跟别的城市一样,早年也跟风搞过一些工业,建过许些工厂,然而,有句话叫: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为枳。这些跟风建起的工厂,几乎都办不下去,在十多年前就倒闭了,所幸,当时的行政官壮士断腕,改变了发展思路,这才挽救了沥江的经济,而这些荒废的工业建筑,也没有被拆除,就这样荒废着,似乎是要作为亲历者的一员,向后来者诉说自己被耽误的青春年华。 那络腮须,身子一拐,便闪入了一栋铁门半掩着的废弃厂房中。柏韵莲一个急刹,停在工厂外,左手撑着自己的大腿,右手捂着腹部,一个劲地喘气——要是那络腮须再跑久一点,她就真的追不上了。过了将近一分钟,柏韵莲才喘顺了气,右手轻轻地从枪套中抽出手枪,左手将那湿淋淋的头发拂到脑后,并顺带抹了抹积在脸颊上的水珠。 刚跨过门,脚下便溅起好些乌黑的水花,这些饮饱了泥尘的雨水,似乎已经在这里积聚好久了,以至于里头已经滋生了蚊虫,它们对于这个粗鲁的访客,自然是没有好脸色,但碍于来客的体量,它们也只好忍住,并下意识地躲得远远的。 然而,柏韵莲却忽地往后一退,退回门外,身子紧贴着铁门,胸脯一上一下的,似乎刚才发现了些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当然,她什么也没有看见,只是,刚才那溅起的水花,将她点醒了——她太大意了,如果这水洼下,是地雷那…… 柏韵莲偷偷地从门缝中往外看,这是一栋五层高的厂房,每一层上,都开着十来扇早已破烂不堪的窗户,底下是架空层,估摸着是装卸区,只在两边,各留了一个楼梯间,通向二层的工厂。柏韵莲叹了口气,在训练场上时,她最怕的就是废弃建筑这种地方——迷宫般的结构,不知藏在哪里的敌人。 观察了一会后,柏韵莲鼓起勇气,一点点地往里面走,同时还不忘瞄几眼,那些个窗户,以防那里突然伸一杆枪出来——其实,要真伸了,她也没有办法,因为这大门与建筑之间,有十多米的,杂草丛生,但却硬是没有一丝掩体的荒地。本来,按照操典,在敌情不明时,是应该快速通过荒地,但问题是,要是这荒地中,埋个捕兽夹什么的,她一个不留意,就有可能中招。 右手侧的那条楼梯上,有一行新鲜的脚印,这脚印,一直向着二楼延伸。柏韵莲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然后再一点点地向二楼摸索过去,二楼原本是一间工厂,不过已经荒废许多时间了,横梁上、窗框上均结满了蜘蛛网,且连门都没进去,就嗅到了一股尘埃味。 工厂中值钱的东西,早已被搬走,不值钱的,也被收破烂的拆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个个,水泥制成的工作台,立在那里。有些工作台上,还杂乱无章地堆放着很多废弃物。这个厂房其实挺大的,只是被很多两米高的矮墙,分割成了数个部分,因此,站在门口,只能看见很小的一片区域。 厂房中,很是安静,几乎听不见一丝声音,要不是脚下,有一行湿乎乎的脚印,柏韵莲也不知道,这个鬼地方里,竟然会躲着人。她将自己握枪的手弯了起来,这样一来,即使转角位后突然冒出个人来,一拳砸在她手肘上,也不能将她的手肘骨打折。 柏韵莲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试图不抓到,那来自小修平的一点声音,以确认,他的方位,然而这个厂房实在是,安静得可怕,别说声音了,就连一点“运动”的迹象都没有,似乎时间在这厂房中,已经停止。她转过一扇高墙,进入厂房的中部,这应该是另一个车间,只是它里面也只剩下搬不走的工作台,以及几张布满灰尘的破椅子。最后面的那个车间,隐藏在一扇半掩着的推拉门后面,这门外面包着一层铁皮,因此并不能看见,它后面有什么。 柏韵莲悄悄地将自己的眼睛贴在那条门缝上,一点点地观察着门后的车间,这车间,似乎还在装修之中,迎着门就堆着一堆很高的砂石,砂石旁,还有一些编织袋。柏韵莲刚想将门打开,但就在她戴着手套的右手快要触碰到门把手的那一霎,门把手忽地放出一道“电流”,将她“电”了一下。这门当然不会放电,但门的把手上,却确实有一点吸引住柏韵莲的东西——这把手上的灰尘,被抹去了一些,就像是有人新近打开过它一样。 门被轻轻地打开了,里面的世界也一点点地出现在柏韵莲眼中,然而也就在门发出“吱呀”声的那一霎,柏韵莲的瞳孔就急剧放大。因为,她见到了小修平!这个小家伙,正被一个长着兔唇的,混混气质很浓的人抱着,这人的另一只手则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这匕首就架在小修平的脖颈上。 兔唇见柏韵莲出现在门口,下意识地将自己的头往小修平的脑袋后一躲,似乎是想用小修平的脑袋,挡着自己的脸。 “嘿,小姑娘,看这边。”忽地,一把低沉的男声从柏韵莲左手边传来,柏韵莲扭头一看,只见那边的固定工作台旁,几只编织袋后,伏着一个人,这个人的脸上,长着一圈大胡子,两只肌肉饱满的手,正握着一把沉甸甸的钢枪,钢枪那寒气逼人的枪口,非常粗鄙地指着柏韵莲的躯体。 “放松。”络腮须阴阴嘴笑道,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来,慢慢地,放下枪。” 放下枪?放下枪那还不得任你宰割! 络腮须自然也看出了柏韵莲握着枪的手,在暗暗用力,但他却丝毫不慌,一来,柏韵莲的枪口,指向的是,教父已经素来厌恶的兔唇,二来,兔唇手上的那把匕首,可是正架在小修平的脖颈上,只要兔唇的右手一颤动,那匕首便会划破小修平的脖颈,脖颈受伤的后果如何,络腮须相信,柏韵莲知道。 “你不会忍心看着他受伤的。”络腮须“谆谆善诱”道,“枪放下,我们还可以谈谈。” 谈谈?有什么好谈的? “你死了,这孩子也活不了,放下枪,你们俩都能活。”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一十五章 营地揭秘 让感染者看见肉,等于将一只肥美的羔羊扔在正被饥饿所折磨的狼嘴边,这还得了?于是这些被拴在转子木条上的感染者都像疯了似的,想要扑到前面的同伴身上,去享用“美味”,但它们没有意识到的是,它们跟转子上的木条是捆在一起的,它们一动,便会推动木条,木条一动,那转子也会跟着转动,于是乎,它们试图获取食物的努力,都成了大转子的动力。而同伴身后绑着的那块肉,它们是注定品尝不到的。 而很不巧的,刚刚那个被乔武扔进笼子里的男人,正好摔在一只感染者嘴边,这还得了?那感染者立刻一口咬住了他的大腿,“嘶”地一声,就扯下一块肉。那男人一痛,就不可避免地惨叫起来,但他似乎忘了,羔羊的惨叫是最能勾起饿狼的攻击欲的…… 乔武摇摇头,提着那个被他捆住双手的人出了去,而留在这里面的人,除了笼子里的那人外,脖颈上,都多了一条红线。 “天武哥!这边有情况。”刚回到地面,乔武便远远地看见了,秦天武那魁梧的身躯,于是扔下那个男的,挥手道。 “乔武,快看,是谁来了?” “队长?” “哎,这里发生了什么?” “没,这房子下面,是一个发电机室,这些人,在利用感染者来发电。”乔武说着,轻轻地踢了踢扑倒在地上的那两人,其中一人受到刺激后,动了动,嘴中发出痛苦的呻吟。 “这帮坏蛋!” “可惜啊,刚才将炸药都用光了。”在大致地查看了一下地下室的情况后,魏溢林不无叹息道,“不然,就能炸了这发电机了。” “现在也不是不可以。”秦天武说着,举起了手上的霰弹枪,对着那发电机组,“砰”、“砰”、“砰”地开了三枪,那几台机器上,登时多了好些个边缘还热乎着的坑洞,有一台机器上,还冒出了白烟。而那些被关在笼子里的感染者,一听见枪声,“沸腾”得更厉害了,毫无章法地跳着,将那个转子,扯得“吱呀”、“吱呀”的。 “那两个谁是头?” “都不知,他们当时一拥而上,我就抓了最后上来的那一个,另一个,是上去查看被我弄断的电线的,也多亏了他,不然我也不知道,这里竟然有这么个地方。” “好样的。” “那我们也不用都带走,带一个走就好。”魏溢林说着,一手抓住那个浑身上下抽搐得非常厉害的人,将他整个翻了过来,“怎么弄成这样了?” “当时一紧张,下手就重了点。”乔武连忙解释道,“这个是自己吓晕了。” 魏溢林点点头,“咚”地一声,待秦天武和乔武反应过来时,那个浑身抽搐着的人已经双脚一蹬,身子也慢慢地安静了下来,魏溢林这一拳,正打在那人的脖颈动脉上,那人哪里挨得住他这一拳?当场咽气。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秦天武将活着的那人对折,然后塞进了吉普车的后尾箱,再“嘭”地一声,合上了尾箱门。 “通知潘建文,直接冲过去。”魏溢林看了看腕上的手表,“他们在湖的那边,似乎也养了些感染者,趁他们现在还没有摸清情况,赶紧过去。” “好。”秦天武抓起车载对讲器,那个警察则帮他接通了通讯。 这一把,魏溢林赌对了,那个营地中的人,直到车队安全地通过了景区的主入口,那峡谷中,还是没有任何动静。见平安无事,一直处于警戒当中的众人,这才舒了口气。潘建文也将手枪收回,并下意识地抹了把额角。 下半夜,一行四辆车浩浩荡荡地抵达了鸣沙镇的直升机场。看得出,这几天,留在机场中的人是一刻没有停过,机场东面外围,挖出了一道深约一米的壕沟,壕沟后,用被挖出来的土,筑了一堵矮墙,矮墙上,拉着一圈蛇笼,不过这蛇笼明显不够用,只有约莫三分之一的矮墙上有。 由于这些工事都尚未完工,因此机场真正的门卡,还是在它原来的大门那,这大门紧闭着,门后放了一排水马,门口的保安屋也被改建,临时加高了一点,成为了一个不怎么合规格的瞭望塔。瞭望塔上的卫兵一早就看见了这几辆车,并已经向基地发了信号,因此等车队行驶至基地大门口时,那大门后,已经围了十来个全副武装的人。 魏溢林示意车队停下,然后孤身一人下车,举高双高,慢慢地走进基地大门。 “站那,什么人?”大门后,有一个人站了起来,大声问道。 “赤西南专员公署的。”魏溢林应道。 那人挥了挥手,那些伏在水马旁的人见状则纷纷收起枪支。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小缝,刚刚那人从里面“闪”了出来,查阅了魏溢林的证件后,才并脚敬礼,说了些诸如“职责在此,请见谅”此类的话,魏溢林当然表示理解,并引导那人跟潘建文见面,并详谈接下来的事宜。自己则带着秦天武和乔武,押着那被抓回来的人来到了基地的一角,那间看起来是仓库的小房子里。 这时,那个人已经清醒得差不多了,正在不停地挣扎着,试图挣脱钳住自己的两只铁钳。乔武毫不客气地给了他脚弯一脚,那人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魏溢林搬来了一把椅子“咚”地一声,放在仓库的中间,然后朝秦天武打了个眼色,后者会意,一把抓住那人的左耳,就往椅子那头扯去,并将他扔了上去。接着,几人夹手夹脚地用身上携带的登山绳,将那人捆在椅子上。 “文的,武的?”秦天武问了句。 “先来个‘开胃菜’。”魏溢林嘴角一弯,‘开胃菜’指的是一百零八道菜中的第一道,也称为热身菜,这道菜之所以能排第一,是因为如果“煮”得好,接下来便能事半功倍。 “啊~”“咚”秦天武的脚劲向来很大,只一下,就将那人连人带椅子“踹”倒在地,那人刚落地,乔武便立刻在他胸口上压了只被压扁的纸箱。“呃……”、“呃……”“噗”。 “说吧。” “说……什……啊……噗……” 魏溢林打开了战术灯,刺眼的强光立刻照得那人挣不开眼睛:“三、二……” “啊~别……我,我说……我说……”那人连连喷出几口粗气,又吐出好些唾沫,然后才勉强能把话说利索了,“我们是拜……拜血会的。那是我们的营地,领头的,叫米祭司。我就是个看发电机的……大人……饶命啊,饶命啊。” “多少人?” “听说,善众有百来,罪徒有几百,恶鬼也有数十。” “恶鬼?什么东西?”魏溢林似乎来了兴致,伸手拍了拍那人的脸,“别给我装神弄鬼的。” “冤枉啊大人……这……这都是米祭司说的。” “他都说什么了?”魏溢林一把抓住那人的下巴,稍一用力,便将那人吓得大喊大叫,连连一股脑地将自己脑后的东西往外倒。 “祭司说……说,人分三种,第一种为善民,素修善缘,因此现在不用担心被疯病滋扰,第二种是罪徒,他们背负着前世今生所负之罪,因此会被疯病滋扰。第三种就是恶鬼,也就是那些染了病的。” “你骗谁呢?”魏溢林用力一捏那人的脸,“你们阳川分会的负责人,可亲口说,这些感染者是你们的神啊,怎么到你这,就变样了?嗯?” “啊……啊!异端……她她她……异端啊!这疯人明明就是神派来毁灭世界的……只只……多亏了……圣兄,冒死下凡……” “闭嘴!”魏溢林呵斥道,“我问你,那个地方,有多少条枪?都是什么枪?” “这我哪……哪知道啊……我就是一……一罪徒……” “罪徒?那哪些才是善民呢?” “就……就米祭司和他……他两个副手是……不过,我……我们都能通过努力,变成善民……” “还有其他要说的吗?” “大人,我……我知道的都说了啊……饶……饶了我吧……大人……” “老秦,拜血余孽怎么个判法?” 秦天武会意,立刻正色道:“根据《特31号令》,凡宣扬、信奉拜血邪说者,为赤县全体国民之公敌,当判处死刑,任何执法人员遇见之,当就地行刑。” “乔武。”魏溢林说着,朝乔武使了个颜色,随后站起来,背过身去,片刻后,那男的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然后就没了声息。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一十六章 心魔之害 这络腮须很聪明,他知道柏韵莲的软肋是什么,于是乎,他的每一句话,都是围绕这一软肋展开的,最后他甚至一针见血地指出,除了放下枪外,柏韵莲没有第二种选择,来挽救小修平的性命。在劝诱的过程中,络腮须一点也没有正面提及自己给柏韵莲带来的威胁,但这,反而在柏韵莲心底里,催生了对络腮须的恐惧——因为,只有心里没底的人,才会不停地向外人炫耀,自己究竟有多么厉害,而络腮须,对自己的枪法,是只字不提,这只能说明,他有足够的自信,在柏韵莲有所动作前,将她击毙。 相比之下,那个兔唇就要慌乱多了,他两只手都已经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晃动,同时,冷汗已经冒上了他的眉心,尽管有小修平替他挡在前面,但他对于柏韵莲的枪口,还是有一种,近乎下意识的害怕,似乎他知道,这枪所发射的子弹确实能击穿两个人的躯体似的。至于那可怜的小修平,早已晕死过去——年纪轻轻的他,哪曾见过这刀光剑影? 络腮须的耐性,好得出奇,他足足给了柏韵莲一分钟的思考时间,才淡淡地开始了下一轮的诱导:“放下枪吧,姑娘。他的手,太抖了。” 这与其说是自贬,不如说是变相的威胁——兔唇手抖不假,可兔唇手中的匕首,是架在小修平脖颈上的!只要他稍微控制不住,以那匕首的锋利程度,估计割断小修平的喉管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你想要什么?”柏韵莲终于肯开口了,这语气已不仅是妥协了,更像是毫无筹码时的哀求,其实她也确实没有筹码——她若敢开枪,小修平必然是第一个受到伤害的。 “枪?药?想要就拿去。只要你肯放了他。” “不不不!”络腮须“哈哈”一笑,否认道,在做这一串动作时,他的眼睛、他的枪口,可都一刻没有离开过柏韵莲的心脏。 “先把枪放下,我们慢慢谈好吗?拖得越久,这小孩越有可能受伤。” “啊~”就像是故意迎合络腮须的话似的,兔唇手一抖,那锋利的匕首,竟然真的划破了小修平喉咙处的皮肤,红色的血珠立刻从创口中冒出,那正处于半昏迷的小修平被疼痛一刺激,便大声叫了起来,这一叫倒将兔唇吓了一大跳。 “不!” 络腮须也是脸色一变,心中将兔唇老母问候了千余遍——要是真将这小孩上了,柏韵莲来个鱼死网破,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好好好,依你,依你,叫他把平平放开!”柏韵莲收回了举着的手臂,身子一点点地往下蹲,同时用哀求的眼神,看向络腮须。 “还不赶紧将这小孩放开!”络腮须呵斥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哦哦哦,好,好!”兔唇如梦初醒般,双手一松,那匕首就和小修平一起“掉”在地上,他这时才发现,自己的身子,早已被挂满了豆大的汗珠子。 “踢远点,刀也卸了。”络腮须又命令道,待柏韵莲照做后,他才慢慢地从麻袋后站起来。并快步走到小修平身边,替他查看了伤势,还好,只是破了层皮,要是再深那么一点,就是血管了,如果是那样,以现在的医疗条件,根本没法治。 “去,把她的药箱拿过来。”络腮须瞪了兔唇一眼,但后者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依旧愣在那里,络腮须毫不留情地就是一脚,“去!然后去发信号。” “啊,哦。”兔唇连爬带滚地去到柏韵莲身边,当他伸手去摘那药箱时,还不忘色眯眯地看着柏韵莲的胸脯,气得柏韵莲真想给他一脚。 “雷哥,老大叫您过去一趟。”络腮须刚刚帮小修平包扎好伤口,车间门口,就出现了一个中年男人,这个人,两鬓染霜,原本平滑的双额已被岁月砸出几条深沟,他戴着一副银色的圆框眼镜,面相,比较和蔼,不像是跟络腮须他们一类的人。 “好。你们将他俩带过去,小心点!”络腮须说完,将柏韵莲脱下来的武器全都收在自己身上,随后开门走了。 “凶凶凶,你以为你谁啊?”兔唇对着那刚被络腮须随手掩上的门呸了口。 “你……忍着点……”中年男人用歉意满满的口吻对柏韵莲道,同时手颤颤地用兔唇“甩”给他的绳子,将柏韵莲双手给捆了起来。 “赵安,快点!磨磨蹭蹭的。”兔唇边叫边走了过来,一脚踹在名叫赵安的男子身上,“去,带上那小孩,走了!” “哎呀。”兔唇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真是一点修养都没有。 下楼梯时,柏韵莲本能地往赵安那边靠去,因为在她眼里,这个兔唇,不仅外貌丑,而且内心也不见得有多么干净,浑身上下仅是一股痞子气。而赵安给人的感觉,就亲切多了,他不仅看上去知书识礼,而且一人一行都让人觉得,他是一个有教养的人,跟那兔唇,形成了非常鲜明的对比。 小修平依旧是处于呆滞状态,无论周围的环境如何变换,就是没有一点反应,也不知,是不是刚刚的那一幕,又激起了他心底的那些沉渣?柏韵莲看着小修平的样子,心中自然也是五味杂陈。说实话,她倒是不太担心自己,毕竟,从络腮须刚才的表现来看,他或者说,他背后的“老大”根本就不打算伤害她,反而还很反常的,在意自己的反应,因此自己一时半刻,应该是没有危险的,但小修平呢?他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累赘啊,这伙人会怎么对他? “赵安,你带他先去一号营。”兔唇笑嘻嘻地拉住了柏韵莲,饶着舌头道。 “你……想干什么?”赵安立刻换上了一副严肃相,“我告诉你,老大可是有规……” “老子这脚就是规定!”兔唇又朝地面吐了口唾沫,“就你?也好意思在你兔唇爷,面前摆架子?我告诉你,你就是一条狗!滚!” 赵安终究还是退缩了,拉起小修平,带着两个湿鞋印跑了。赵安一走,兔唇立刻将柏韵莲拽进了厂房大楼后的,那一连排平房的第一间里,这平房里空空如也,真是除了灰尘之外,什么都没有。柏韵莲自打兔唇吓走赵安的那一霎,就知道兔唇想干什么了,恐惧感油然而生——毕竟,这兔唇,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小姐姐,你好啊……”兔唇笑着,那双咸猪手不停地朝柏韵莲靠近,他那些腥味十足的唾沫,不停地从他的嘴角处流出,并一点点地往下滴。 “离我远点!”柏韵莲吓得连连后退,双肩不停地抖动着,两只手腕也用尽全力往外扯,然而那绳子不是一般地结实,任她如何挣扎,就是不见有一点松动的迹象。 “你们这些贱人!就因你兔爷,长了个兔唇,见着我就走!连句话都不肯跟我多说,好啊!现在,你不是高贵吗?我看你往哪跑!”兔唇似乎也并不急着扑上来,只是站在门边,双手胡乱且蛮横地扯着自己的外套,那脸色就像喝醉了酒似的红彤彤的。 我怎么就碰上他了?柏韵莲已经推到了屋子的角落,并“咚”地一声撞在墙壁上,不得不说,这屋子虽然荒废多年,墙灰也多已脱落,但这墙壁,却还是那么坚实——起码柏韵莲撞不开: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瞧你长得,那个美啊。这要放以前,我就是对你再好!你也不会用正眼看我一眼!但现在……”兔唇已经脱下了上半身的衣裳,露出那压根没有肌肉的腹部,以及白嫩的手臂,“你们都得舔……兔爷我!” 兔唇说着,得意洋洋地瞄了眼在墙角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柏韵莲,心中却是乐开了花,尽管还没有开始行动,但他心中,已经有了报仇的快意。在这快意的驱使下,他猛地向着目标,腿一蹬,身子便凌空而起,直扑向柏韵莲。 柏韵莲那急剧放大的瞳孔中,兔唇那张丑陋且满是唾沫的脸,一点点地放大……不要……不要……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一十七章 前往粮仓 清晨的风,还带着露珠的湿润,夜霜的冷凉,吹在人身上,感觉很是压抑。魏溢林独自一人走上了那座瞭望塔,几天前,他们五人,在这里,瞭望远处的沥江城,现在,再来这里远眺,沥江依旧静美,但人却是,碧落黄泉、两处难寻。远处,两个小黑点正在一点点地放大,“突突突突突”的引擎声也越发响亮,魏溢林抬起头,看着这两架直升机,它们就像两只黑颈天鹅,相互依偎着,替对方挡下那来自银龙雪山的寒风。 “原来你在这啊,老魏。”秦天武气喘吁吁地爬上瞭望塔,手中还握着一张发黄的纸张。 “上来散散心。” “你看看,这上面又不消停了。”秦天武说着,将那黄色的纸张在栏杆上徐徐摊开,魏溢林低头一看,这纸卷中,竟然还夹着一张小纸条,纸条上,还爬着一行小字。 “这什么啊?”魏溢林取过那纸条一看,但那纸条上的内容,却让他的眉头不禁一皱,“裁撤赤西南专员公署,成立仁安戒严司令部……” 秦天武苦笑一声:“大老板换了。缉事总局跟国家警察局合到了一块,并入国防部战略情报厅,我们现在跟这里的家乡警卫团编到了一起,弄了个仁安守备队。电文上说,归纪柱石兵团节制,贾老头儿成了戒严司令,上校。其他人,按级授衔。” “哦?这么说,缉事总局,是成历史了啊。” “嗯,没了。”两人的眼角,似乎都红了,虽说,这调整,也是为了更好地整合力量,是顺势而为,但毕竟日久情深。亲眼看着他们为之奉献过青春的机构消失,又怎能不动情?真是自古多情人,最伤离别时。 “看看你授什么衔了?”魏溢林抓过电报,一行行地读着。 “不用看了,还没开始授,我们现在要关心的,是这个。”说着,他将电文纸给翻了过来,魏溢林这才发现,这电文纸的背后,竟然还写着两行大字。估计是为了节约纸张,每张电文纸都双面用了。 “柳队长受伤了?”魏溢林读着读着,瞳孔不禁一放,这可不是个好消息,毕竟柳士蒙可是非常能打的,他要受伤了,就证明,他的对手,一定不简单。 “小北河粮仓,被一伙强人占了,柳队长去侦察时,不慎为他们所伤,现在已经运回仁安疗伤了。”秦天武似乎对这电文的内容,是非常熟悉了,都快达到倒背如流的水准了。 “贾老头让我们去。”秦天武托着手臂叹息道,“出一趟就少几个人,唉。” “我想去找她。”魏溢林答非所问道,同时微微地举起右手,指着那远处的沥江城,“我总觉得她还活着。” 魏溢林的痴想妄想,秦天武虽然觉得可笑,但也没有急着将他唤醒,毕竟,今年年初,他也是这么想的,失去的青霞的头十多天里,他也几乎每晚都会梦到,青霞就在自己身边,活蹦乱跳的,眼窝中的那双黑曜石,色泽纯美,哪有什么血线虫,但怎奈,每当秦天武想伸手去将青霞搂入怀中时,他得到的,永远只是将他唤醒的寒冷之气。 这时那两架出双入对的直升机也飞到了机场上空,其中一架正在缓缓下降,随着高度降低,它的机舱也慢慢暴露在魏溢林眼中,这机舱中,挤满了人,有穿制服的兵士,也有平民装束的人。 “这贾老头想干嘛?”秦天武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些正从直升机上卸下大担小担的人。 “准备在这开垦种地。”魏溢林伸手在空中画了个圆圈,“这机场周边,方圆二十里,几乎都是田,要是都能种上,明年,就有粮吃了。” “我看不行。”没想到秦天武竟然不假思索地开口反对,“现在没几个人会育种了,都是在农机站拿种子,再拿回去种。但这些农机站里的种子……” 后面的话,秦天武没有继续说下去,但魏溢林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明年的农机站,是无法再提供种子的。 “而且,没了化肥什么的,纯碎靠天然肥料,粮食的产量,肯定大幅度下滑,就像之前讨论的肉畜产量一样。” 也就是说,今年开始,仁安的粮食收成便会逐年下滑,粮食一旦不够,那仁安,就势必不能养活现在这般多的人口,如果这样…… “看来,我们是死也得将粮仓拿下来了。”魏溢林甩甩脑袋,不再去想这无用的可怕结果。 魏溢林将谢灵光也给要了过来,加上秦天武和乔武,就是四个人,大伙围在一起,看着那份直升机带来的,小北河粮仓附近的地形图。这个粮仓,建在沥江与宁山的交界处,地理上已经很难说清,它是属于哪个行政区,或许两个都占了一点。这个粮仓,占地面积很大,约有大大小小十多间仓库,粮仓背靠着,泾南江的另一条支流——小北河。 而且,当时为了运输方便,人们还多挖了一条人工河道,引小北河的水,将粮仓的另外三面,也围了起来,运粮船便能直达粮仓的四个大门,大大地节省了人力及装卸时间。但现在,这条运河却成了魏溢林他们行动的最大障碍——只需站在粮仓顶上,便能将整个河面一览无遗,而柳士蒙,也是在渡河侦察时被发现,并被打伤的。 “我们通过卫星,侦察过这个仓库,里面的歹人约有数十,他们明显是有组织的,手头上的武器,也很多样。”秦天武介绍着仓库的情况,而这些消息,全部都来自那份电报,“根据我们对人性的了解,人类的许多行为,都是自私的,而且在极端情况下,还会做出损人不利己的事。也就是说,如果我们给这伙人的压力过大,他们很有可能,会烧了这粮仓。” “所以,我们还是得智取。”魏溢林抱着膝盖补充道,“要是能让他们主动缴械,那就再好不过了。” 主动缴械?这不可能,乱世中,人类的贪婪会被无限地放大,而且就算这伙人缴械,这个基地也根本没可能安置他们,因为这里的军队,也只有四十人,构不成压倒性的优势,万一这伙人变心,对于鸣沙基地,便是毁灭性的一击。 “这里离小北河粮仓,有将近六十千米,我们这次的任务,就是侦察,决不能再打草惊蛇。”魏溢林用手,在地图上比划着,“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们还需要找一个人,乔装混进去,里应外合。” “混进去?”谢灵光一脸的诧异,看他的神色,似乎早就知道这条路是行不通的。 “是不是有困难?” “排外性你们听说过吧?” 排外性,是一种埋藏在人类内心深处的情绪,只不过有的人藏得浅,有的人埋得深,但无论是深是浅,只要道德压力消失,而且有人在耳边时不时地挑动两下,这排外性便会表露出来。 “在局子里的时候,大家伙的心中,都已经有这种情绪的苗头了,只不过被我们压着,才没有爆发。但如若按照情报所说,这是一伙歹人,那他们的排外性,必定更甚。外人是完全不可能混进去的,除非……” “除非什么?” “他们有像拜血会那样的野心,而且人数尚缺。”魏溢林也不是个蠢人,谢灵光的话没有说完,他就已经反应过来了,确实,群居动物若想团结对外,最理想的外界条件是,有难以战胜的敌人,且种群数量维持在当地生态系统能供给的范围之内。而现在的聚居点,很多,就只符合第一个条件。因此,这些聚居点,几乎都不能长久——不然,贾忠全也不会花大力气,来争夺小北河粮仓里的食粮。 当然,也不是非得向外掠夺,才能维持聚居点的稳定,毕竟,“开源”不成,“节流”也可以,何谓“节流”,自然是减小消耗了,而减小消耗的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拜血会的湖谷营地——他们将多余的人变成感染者,变成工具。不过,在做这一点之前,他们也是需要大量地吸纳幸存者的——幸存者的基数越多,供给他们的选择也就越多。 这句话很是沉重,毕竟他们几个,都见识过那些身陷拜血会里的人,有多么凄惨。于是乎,混进去的想法,也自然而言地从几人心中,排除掉了。 “见步走步吧。好好休息,三天后出发。” “是。”三人齐声应道。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一十八章 初见教父 “啊~”兔唇的惨叫,响彻整间屋子。这惨叫声远去后,兔唇已经捂着腹部,摔坐在地上了,他那脏兮兮的额角,不知何时多了很些汗珠,他那双鼠目所流出的感情中,夹杂着痛苦与恼羞成怒。 兔唇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他错估了自己的对手,或许这不应该怪他,因为这次,是他的对手太过狡猾了,毕竟,缉事总局的外勤工作人员,可都是入错行的影帝。而作为一个影帝,又怎么能不会揣摩“观众”的心思呢? 柏韵莲很明白,在双手被束缚的情况下,她根本就打不过身强力壮的兔唇,而且,兔唇现在是蓄意行恶,现实可不是电视剧,兔唇才不会跟电视剧中的流氓那样,陪女角转上五六圈,说一大堆彰显他的“恶”的话呢。他一定会冲上来,毫不留情地将自己打晕,然后再行兽事。因此,柏韵莲稍稍变通了一下,拼命地在各个方面,给兔唇营造出,自己弱不禁风,压根就不敢反抗的感觉。 而兔唇,也果然上当,他真的以为,就算自己就这样冲上去,柏韵莲最多也只敢,嘴上抗议两句,身体挣扎的幅度大些罢了。也正是有了这层先入为主的观念,兔唇放弃了将柏韵莲砸晕的念头——毕竟,快感是需要双方互相配合,才能感受到了,将柏韵莲打晕再干,那跟抱个充气娃娃有什么区别? “你……你个死妖……精……”兔唇强撑着站了起来,那眼神里,除了疼痛与愤怒外,似乎还多了一丝征服欲,“好……兔爷……今……今儿个就陪你玩!” 被欲望冲昏头脑的兔唇,竟然不顾疼痛再一次扑了上来,不过这一次,他也不敢那么放肆了,两只手半握着,随时可以在“拳”与“爪”之间切换,而且不那么灵活的左手,还微微下压,护在裆前。看得出,在打架这方面,他也并非毫无经验之辈。 柏韵莲这次,是真的慌了,因为她刚刚那一下,之所以得手,很大程度上归功于,兔唇没把她当回事。本来,她是打算踹中兔唇的裆部,好一下子让他失去短时间内的行动能力的,但却失败了,现在兔唇有了防备,再想跟他打,就很困难了。 “踢啊!你不是很能踢吗?”兔唇似乎恢复得不错,吼叫声也洪亮多了,不过柏韵莲刚才的那下子,似乎也让他有所顾虑,他即使是在叫嚣,但却始终呆在柏韵莲双腿的攻击距离之外,并没有再前进一步的打算。但这种僵持毕竟是短暂的,因为兔唇现在是在行兽事,而且从赵安刚刚的话来判断,他这种行为,也是不被“老大”所公然允许的,因此兔唇必然会速战速决,以免让“老大”也下不了台阶。 果不其然,在僵持了十来秒后,兔唇便发动了进攻,这次,他用的也是脚,但奇怪的是,柏韵莲并没有躲闪,只是身子一侧,用左臂接下了这一脚,随后她竟然”咚”的一声撞在墙上,神色很是痛苦。兔唇先是一愣,接着哈哈大笑:“你不是很厉害嘛?哈!再踢一兔爷一下,来。” 他指着自己的裆部,并挑衅似的往前一拱,那张丑陋的脸上,写满了得意。 “啊~”兔唇的惨叫,再次响彻整间屋子,没错,他又挨了一脚,不过这一脚是踹在他的后背上,将他踹得一下子失去平衡,猛地向前一冲,”咚”的一声,整个人便重重地砸在柏韵莲身后的那堵墙上,那些早已摇摇欲坠的墙灰,立刻浇了他一脸。 柏韵莲用怜惜的眼神看了兔唇一眼,不知怎的,她忽然有点同情起这个家伙来:这么大的脚步声你是听不见吗? 踹了兔唇一脚的,是一个秃头男人,他的身材,跟络腮须相差无二,若不是发浓度不同,乍看之下,还真以为他俩是同一个人,秃头左手边,站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他长着一张国字脸,饱满的额头下,是两道剑眉,剑眉之下,那双眼眸像海一般深邃,又如冰一般坚定。这个男人的左手侧,赵安正半弯着腰,满脸都是逢迎的笑容。 “谁……谁敢踹……你……你兔爷……”还在跟墙壁“亲吻”着的兔唇,破口大骂,接着吹胡子瞪眼地转过身,大有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若是他真能保持着这架势,倒也不是为一条汉子,然而,他刚转过身,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来者是谁,便吓得”咚”的一身,又撞在墙上,接着四肢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老……老大……” 教父背着手,向前一步,仔细地打量着赤裸着上半身,并且已经抽去腰带的兔唇,良久,才“吭”了一声,眼神中,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兔唇,你可知错?”秃头沉声质问道。 “啊……啊”兔唇“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我……我……” “按照团规,你当领杖三十。”秃头俨然一位铁面无私的法官,字里行间,无不透露出一股“浩然正气”,只是不知为什么,柏韵莲总是觉得很别扭。 “来人。”秃头微微一转身,朝平房外喊道。 “有!”立刻有两个人提着两根一米来长的细木棒走了进来。 “拖出去,杖三十!” “是。”那两个走了进来,一人一边夹起兔唇将他拖了出去,没过多久,外面竟然真的传来兔唇的惨叫声,听起来,打得真不是一般的重。 教父穿着一身黑色的棉质西服,这衣服很是整洁,与其他人都大为不同,真不知道,他是如何保持衣服的整洁的。而且他的气质,也与兔唇、赵安有所不同,兔唇是混子气,赵安则是书生气,而他身上,则有一股难以压制的锋芒,哪怕他正在笑,也能让人心生敬畏。 “你不用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和那个孩子的。”教父开口了,语气很是和蔼可亲,从他说话的语气来看,他更像是一个饱经世故的人,因为,只有这种人,说话时,才能给人一种,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感觉,“老赵,这里就交给你了。” 说着教父背过手,带着秃头走了。平房中,又只剩下赵安与柏韵莲两个人。 “他没……”赵安生生地将涌到嘴边的话再次吞下,然后快手快脚地扯开了绳结,将那条粗麻绳给解了下来。 “你们是什么人?”柏韵莲退后一步,看着赵安的眼神中,满是戒备,她实在是搞不懂,这伙人的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 “嘿。”赵安将麻绳往地上一扔,接着狠狠地跺了脚,“我跟你一样,也是被他们抓来的。” 柏韵莲将信将疑地看着赵安,心中思索着,他这话的可信性。 “刚刚那个,也不是什么好人。”赵安叹了口气,眼神也随之暗淡下来,神色之中,多了些难言的惆怅,“你要是一般人,也就罢了,你不愿跟他,他可能也会放你离开,但可惜啊,你应该是个军医吧?” “怎么了?”柏韵莲没有正面回应,她还不想那么快地,将自己的所有底细暴露出来。 “那恐怕就由不得你怎么想了,当初他知道我是个医生后,就逼我跟着他们走,虽然不用做苦活,但离开是别想了。” 明白了,就是教父不容许有技能的人离开他的团队,不过他也是懂得驭人之道的,挥铁棍之余,也知道给点面包——其实,在这局势之下,平常人跟着教父走,也坏不到哪里去。但问题是,柏韵莲并不是没有地方可去的人! 我一定要想办法带着小修平逃出去。柏韵莲在心中暗下决心道。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一十九章 侦察粮仓 自然的力量是无穷的,人类活动大规模停止还不到一季,绿色就已经开始反扑,那新修好没多久的柏油马路上,竟然被生生地扯开了一条条裂缝,绿油油的野草,已经在裂缝中挺直了胸脯,并一点点地由点联结成线,再由线化开为面,估计要不了多久,灌丛,便会夺回这条公路。 这一路下去,很是僻静,路边偶有几间小屋,屋前的空地上,还晾晒着衣服,屋边的禽圈里,一些家禽还在圈中游走,啄食着什么。一条大黄狗,慵懒地躺在院子里,肚皮朝天地晒着太阳,这一切似乎都在显示着,这些山谷里的村落,并未遭到疯病的滋扰。 乔武曾想停车下去看看,但都被魏溢林制止了。毕竟,他们几个都无法确认,自己的到访,会不会毁了这些村落的宁静,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毕竟以后,太平日子,是过一天,就少一天了。 中午时分,四人顺利抵达小北河粮仓,粮仓依偎在河道的怀中,躺在一片金色的光泽之下,很是耀眼,别说使用望远镜了,就是单靠肉眼去看,也会被那金光照得无法看清那高墙之后的仓库。无奈,众人只好将吉普车藏在山林之中,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等日薄西山时,再去一睹粮仓的“容颜”。 “这里面的人,估计是不会出来的了。”秦天武用树枝,在松软的泥土上,将粮仓及河道大致地画了出来,“你们的东西,估计够他们吃到死,而且也有充足的饮水。” “不,他们会出来的。”魏溢林摇摇头,指了指不远处的那棵枝繁叶茂的树,“这附近,几乎没有感染者,他们很有可能,会放心大胆地改善自己的生活,而要改善生活,火是必不可少的。” “队长,你的意思是,他们会出来砍柴?” “嗯,这就是我们的机会。”魏溢林点头赞同道,“就是不知道,他们何时出来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很快日影西斜,那河水也由金黄变成橙红色,橙红之中,还倒映着不远处的山林,在空中盘旋着的鸟儿,就像一幅水墨画。谢灵光架起了狙击步枪,通过那高倍数瞄准镜,一点点地观察着仓库里的情况,魏溢林也举起双筒望远镜,对准了粮仓的建筑。 这粮仓中,有十多座高高的塔楼,每做塔楼,都比粮仓的围墙要高一截,站在塔楼顶上,不仅可以清楚地看见围墙外的一切,还能观察到另外两座塔楼上的情况,也就是说,即使有一座塔楼的哨兵,被人偷袭得手,其他塔楼上地人,也可以在第一时间发现敌情。 “他们的驻地在粮仓中间,那栋应该是值班楼,看上去,与粮仓四个门之间的距离,是差不多的。”谢灵光报告到。趴在他旁边的乔武,立刻用笔将他的话一一记录。 “四点钟方向,一把弓。” “五点钟方向塔楼,一把猎枪。” “七点钟方向塔楼,一把猎枪。” “八点中方向,一把弓。” 这些武器,对于四人来说,很难构成威胁,一来装填慢,二来射程又远不及他们手中的各种制式枪械。可以说,单靠谢灵光,就足以将这几座塔楼上的人逐个逐个,淡定且从容地点名了。 “营地,两人,手上有突击步枪。” 什么?魏溢林一惊,连忙将望远镜往粮仓中心的那里一移,果然,那大楼前,有两个男人,腰间挎着一把长长的突击步枪,似乎是在巡逻。 “还真不是一般人。”魏溢林放下了望远镜,“看起来,要是强攻,我们得付出不少的代价。” “看,那边有船。”秦天武忽然指着几人左前方的河道,轻声道,“他们真出来了。” 几人连忙顺着他的手指一看,果不其然,那里有一艘小船,正慢慢地从粮仓那向岸边划去,船上约有三四个人,都是普通穿着,身上都背着砍柴刀,只有一个,估计是队长的人物,身上背着一支长长的猎枪。 “要是能抓个人,我们也好挖出里面那伙强人的实力。”乔武的眼睛,不时地在那伙人,与自己手上的枪上徘徊,似乎是在计算,成功的可能性。 “我们得看定点,一开始就不能回头了。”魏溢林沉声道,“他们的老大够精的啊。” “队长,你怎么看出来的?” “他们出来砍柴,就带一把猎枪。即使有人将出来那四个全杀了,也得不到能够威胁到粮仓的武器,而他们只需将门一关,就能撑上些日子。” “船靠岸了。” “走,过去看看。”魏溢林挥了挥手,带着乔武慢慢地向那边摸去。那四个人自上岸后,先是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不过他们并没有携带望远镜,因此并没有发现,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两个人正悄悄地朝他们这边走来。 那四人看了一会,确认没有问题后,便慢慢地向树林中摸索而去,奇怪的是,他们并没有砍离河最近的树,而是一点点地,往山林深处走去,如此一来,魏溢林和乔武要跟上他们就比较费劲了,事关这里的山林,还是挺茂密的,而且,路也狭窄,要想在这种环境中,跟踪他人,还是颇费气力的。 那四个人往树林中走了约有二十分钟,才停了下来,背着枪的那人跳上了一道高坡,将猎枪卸了下来,开始警戒四周,而另外那三人则开始砍柴,一时间砍柴的声音,充满了这片林子。 魏溢林和乔武也找了个地方趴了下来,说实话,那四人找的地方很是让人为难,因为它的地势较高,而且警戒的那人,正站在一块石头上,俗话说:站得高、望得远。他现在所站的地方,几乎可以令魏溢林两人无处可藏。 “一旦他发现我们,就将他射下来。”碍于掩体的大小,魏溢林只好趴在乔武左后侧,而且稍微离远了点。 “是。”乔武举起了弩机,对准了那个放哨人的胸口,这距离虽说远了点,但也足够射穿那人的胸脯了。 然而,令乔武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挡了别人的道。而这个别“人”,又偏偏是一条剧毒的眼镜蛇! “别动。”魏溢林低声警告乔武道,然后慢慢地用手臂发力,将自己的身体往乔武那边挪去。这条眼镜蛇,立在乔武的右后侧,已经竖起了小半只身子,张开了颈部的肋骨,血红色的信子,一吞一吐,对于乔武这只拦路虎,它的意见,不是一般的大。 魏溢林轻轻地握住了腰间多用途军刀的刀柄,并慢慢地往上一拉,再一拉,他的动作很轻,幅度也几乎细不可察,因为,他现在的敌人,有两个——眼镜蛇以及不远处,那个放哨的。 眼镜蛇的怒火,正随着时间的推移,越烧越旺,它吐信子的频率,也越来越快,而乔武的内心,也愈发紧张,他握着弩机的手,虽说还稳如铁铸,但他的心跳,确实不可避免地快了许多。因为他看得清楚,那个放哨的人,正好将目光落在这片区域上。 魏溢林悄悄地逼近到眼镜蛇身后,左脚一用力,顶起了自己的身体,左手一点点地对准那眼镜蛇的七寸,右手反手抓住军刀,对准了眼镜蛇落在地上的身躯,这个动作非常考验两只手的协调性,要是稍微有一只手快了点,亦或慢了点,都会闹出大动静来。 三、二、一!魏溢林动手了,左手一把握住了眼镜蛇的七寸,右手同时就是一刀,锋利的刀尖,刺穿了眼镜蛇的身躯,不仅如此,还钉进了泥土当中…… “咻”锐利的破空声忽地从钻进魏溢林的耳膜,将他着着实实地吓了一大跳:糟了!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二十章 无形枷锁 教父的心思非常缜密,他甚至为不同的人准备了,准备了不同的“套餐”,好让他们心甘情愿地留下来,对于赵安,教父给了他饭食之余,则明令,严禁他靠近“军火”库,以免他能够获得武器,然后趁大伙不备,偷偷离开。 “军火库?”柏韵莲初听这词,也是一惊,因为她的脑海里,下意识地浮现出一个大片中,突击步枪按吨计算,其他门类的武器也堆得小山似的那种地下军火商的仓库——论错将影视当真实的后果。 “这帮人,什么都爱好军事沾点边,放棍棒的地方叫军火库,睡觉的地方叫营房,就连那几个管事的,也就营长、排长什么的。” 柏韵莲听得一愣一愣的,虽说,她看教父这几个人也像是当过兵的,但他们的这种做法,还真是让人觉得别扭。 “这里有很多人吗?” “也就几十个吧。”赵安站了起来,拍了拍沾在身上的灰尘:“走吧,我带你去熟悉熟悉。” “等等,你们将平平怎么了?”柏韵莲看着被赵安随意仍在地上的那条粗麻绳,心中,动手的冲动忽地翻腾起来,所幸,她的理智立刻一遍遍地提醒着她,这么做无济于事。 “他在一号营呆着。”赵安似乎对柏韵莲心中的挣扎一无所知,头也不回地往平房外面走去,末了还跟教父似的,胸有成竹地说了句,“死心吧,要是你有这个能力,也不会站在这里。” “你……”柏韵莲像个被人当场揭穿谎言的孩子,脸涨得跟红苹果一般,“你心理医生吧?” “综合内科,不过我不介意,自己懂得多一点。” 你还挺自恋的嘛!柏韵莲赌气似的瞪了赵安一眼。她毕竟年轻,还没有意识到,危险何在。要换做魏溢林,他的关注点,肯定不会放在跟柏韵莲相同的地方上。 这个工业区占地面积还挺大,刚刚那栋大楼,仅是门面,里面还有四五栋建筑,只是,都没有最外面那栋气派就是了,这四五栋建筑中,有的是两层的厂房,有的是三四层的办公楼,然而它们都已经很破落了,地上的杂草,已经肆无忌惮地爬到了人的膝盖部位,听赵安说,这些草,是教父专门吩咐要留着的,说这样,一来可以阻断感染者的追击,二来也可以让其他团体误以为,此地无人。 “这里是一号营。”赵安指着一栋三层高的小楼,这栋楼,底下两层像厂房,最顶那层,看窗户大小、布局,像是宿舍。虽说,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但就现在这世道,有宿舍睡,已经是难得了。 “这里是二号营。”赵安指着一栋两层高的厂房,这厂房,门窗已经锈迹斑斑,有窗户,只剩下了窗框,“这边是三号营。”三号营的门窗完整度,比二号营要好些,但它的窗,大都关得紧紧的,门口,还站着两个抱着枪的人。其中,一号营和二号营,均在一条路的左右两边,三号营,则在这两营的后面,再往后走,就是一面红砖墙了。 “算我们走运,要不是有点用,我们也要到那里面去住啰。”赵安瞄了眼那防守“严密”的三号营,脸色中,有些庆幸,也有些不屑。 柏韵莲虽然对这三号营没什么了解,但从它外出的路被另两营掐着,而且门口站着卫兵来看,这营里面的人,是没有什么地位的,不然教父也用不着想方设法地阻止他们逃跑。 “那我们住哪?” “这里。”赵安指了指二号营,“虽然比一号营差远了,但好歹,还算个人样。”说着,他领着柏韵莲走了进去,然而,令柏韵莲吃惊的是,这厂房里面,竟少说也住着三十个人,不过,由于这个厂房非常大,所以,还是显得空荡荡的。而这几十人的表情,也古怪得很,怎么说呢,都是一副见到了自己的仇人似的面孔,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来,将来者撕碎。 赵安似乎对这一切习以为常了,看也不看那些人一眼,从他们中间穿了过去,柏韵莲就没有那么淡定了,怯生生地看着这些人,怎知,她越看,就越觉得不对劲,这些人,竟然全是三四十岁的中年人,且是清一色的男性,但更为奇怪的是,他们两两之间,竟然都隔着五六米的距离,愣是没有两个靠得近一些的,而他们的行李,也很是奇怪,虽说全是再普通不过的衣物,但却没有装衣服的袋子。而且这些人手边,别说武器了,就连一块硬物都没有。 不过也是,按照赵安的说法来推论,这里的人,其实跟三号营的也没什么不同,形象点说句,三号营的人,是带枷锁的,而他们,是戴手铐的。 赵安一直走到厂房的最底端,才停住脚,这里离那些人已经很远了,中间也有很些没有玻璃的窗户,“呼呼”的风声,也挡住了他们的交流声传去那些人耳中的通道。 “知道那些人为什么都这表情吗?”赵安找了块纸皮,坐了下来,这纸皮表面,很是肮脏,但他似乎早已习惯,“他们的家室,现在住在一号营,要是他们有什么异心,全家就会被踹进三号营,所以,他们才会像防贼一般,防着所有人。” 原来如此,以家人为要挟,确实可以控制住绝大部分的人了。 “那你呢?”柏韵莲终于觉得有点不对劲了,因为这个赵安,确实热心得可怕——要不是他及时去通知教父,估计兔唇就已经得手了。难道,他真的是一个纯粹的好人? “我有什么好怕的?”赵安微微一笑,“我就一个人。” 柏韵莲想想,好像也是这个理,毕竟孤身一人,活着无牵,死后无挂,确实没什么好害怕的。就像要不是带着小修平,她也不用如此劳心劳力一样。 “牵挂越多,就越容易被人掐住脖子。”听这话,赵安似乎是跟柏韵莲想到一块去了。 “唉”柏韵莲抱起膝盖,将脸埋在双腿后面,她的眼角,在不知不觉间,竟又红了。她不算是个笨人,赵安说了那么多,其实每一句,基本上,都是话中有话的,只是,刚刚柏韵莲来不及回味,现在,闲下来了,一回味,一阵寒意,就不禁涌上她的心头。 虽说才认识两天,但自从小修平开始叫柏韵莲“姐姐”的那一刻起,一条铁链,就将他们俩死死地锁到了一起,正如赵安所言,有牵挂的人,才会被别人掐住脖颈。小修平现在,就是柏韵莲的脖颈。而他现在,又偏偏跟教父那几人住在一块,也就是说,柏韵莲要是敢不乖,教父弄不弄得死她另说,但小修平,可以肯定,是十死无生。 而且,赵安又说,住在这里的这些人,只要稍微走错一步,全家就会被踹进那令人望而生畏的三号营。这话,初听时,还以为是在替他们惋惜,但细品之下,却不难发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柏韵莲自己,也是二号营的一员,她的境况,跟那些个人几乎没有两样,硬说有,或许就是她稍微懂点医术吧。但有赵安在,她始终,只算是个可有可无的。 逃跑的念头,在不知不觉间,被柏韵莲压了下去,因为她不想,害了小修平。但她没有意识到的是,那无形的枷锁,正是在此刻,悄悄地将她钉上了。正如赵安所言,这枷锁能钉上,就是因为,她心中有所牵挂,其实如果她心中没有牵挂,说不定,在跟络腮须、兔唇对峙时,她还真不会输呢。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二十一章 混入粮仓 眼镜蛇的出现,打乱了魏溢林的整个策略,看着那个放哨的,像棵无根的树一般倒下,魏溢林连打人的心都有了,因为他们,尚未准备好,但现在却发生了这种事,他想不提前行动,都不行了。 “别动!”魏溢林双脚一蹬,整个人凌空而起,三两下功夫,便扑到了那三人跟前,那三个还没反应过来呢,但当他们看见,魏溢林手中的枪,以及那个放哨的尸体后,就都非常懂事地扔下手中的柴刀,举起双手,有一个甚至还夸张地跪了下来,双手举得老高,似乎恨不得将两只手卸下来才安乐。 “别动!”乔武也举着没有搭箭的空弩机冲了过来,指着那个跪在地上的人,那人被他这一吓,不禁“啊、啊……”两声,两眼一闭,微张的嘴唇以极高的频率颤抖着,他裤裆那,一个深色的圆圈,正一点点地扩大。 “站起来,你,走最前面。”魏溢林指了指那个跪在地上的人,厉声呵斥道。但那人却跟吓破了胆似的,连续尝试了两次,才伏着一棵小树站了起来。双手举得跟梅花鹿的两只角似的,摇摇晃晃地跟着乔武从另一边下了山岗。魏溢林让另外两个人并排跟在后面,自己则右手抓着冲锋枪,左手提着那把猎枪,跟在后面,两支枪的枪口,分别对着一个人。 “呦,怎么还带回三个?”一听这声音,便知道说这话的,一定是秦天武。 谢灵光虽然没有说话,但也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三个垂头丧气的人,当他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扫了圈,又落回第一个人身上时,看得出,他是在强忍着不笑出来。 “全趴到那边去。”魏溢林指了块空地,命令那三人道,那个尿裤子的二话不说就趴了下去,另外两人,迟疑了一会,但也在几人的威迫下,乖乖就范。 “嘶”、“嘶”两声,那两个趴得慢的人,都被军刀割了喉咙,他们流出的血,慢慢地汇聚成溪流,再沿着那山坡,一点点地往下流。 那个趴得快的,吓得几乎两眼一白。魏溢林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将他提了起来,又将那把沾满血液的刀,在他眼前轻轻一晃:“说,这里面有多少人。” “三……三十来个……”那人慌得浑身上下都在颤抖,连唾沫都不受控制地乱吐着。 “多少条枪?” “我哪……哪知道啊?”那人连连摇头,“老总……我……我就一砍柴的……” “你坑谁呢?砍柴的,他们会让你进去?” “哎呀……我……我以前……就……就是个看门的……那前些日子……这……这伙人……就硬闯进来……将这里给……给……占了……” “那你总得有个印象,他们拿的,是这种枪多,还是这种枪多?”魏溢林说着,指了指秦天武背着的那把突击步枪,然后又点了点自己脚边的那把猎枪。 “好像是这……这个……”那人瞄了眼突击步枪,但却不敢伸手去指。 “趴好。” “看起来,我们要提前行动了。”魏溢林瞄了眼趴在地上的那人,又看了眼那沉浸在金色的霞光之中的仓库,“等天黑了,跟他一块进去。” “但我们最多只能有三个人进去,可那里面有三十多人,还有那么多枪。” “他们人虽多,但是不集中。”魏溢林抓起一把树枝,将它们折断后,一洒,这些树枝就如同天女散花一般,落在一个直径约有五十里面的圆形之中,“他们的巡逻队,是两人一组,一个哨塔上,也只有一个人,而且这哨塔,主要是用来观察粮仓外的。” “我们总不可能见一个杀一个吧?这样太危险了。”秦天武摇摇头,否认道,“万一有点意外,我们就会惊动他们。” “嗯,要的就是惊动他们。”魏溢林的回答,倒是出乎大家意料,“打蛇要打七寸,但他们的头,呆在那房子里,要是不能将一些人调走,我们根本进不去。” “而且,这粮仓的占地面积,对于三十个人来说,太大了,我们要想在里面,跟他们玩躲猫猫,是很容易的。” “那就试试?” “迫不及待了。” “老谢,这里就交给你了。” “没问题。”谢灵光拍了拍狙击步枪的枪托,“这点距离,指哪打哪。” “你,带路。”魏溢林将那人提了起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 “晓得的……” 这伙人出来的目的,是砍柴,而那捆在一起的柴草又恰好为藏匿步枪提供了方便。在天空完全黑下来之际,四个黑影担着几捆柴草,急急脚地上了船,浆一撑,小船便离了岸。不一会,小船便来到了河对岸。直到这时,魏溢林才发现,粮仓的墙壁,比他想象中的要高,河岸离墙壁还有三两米的距离,但坐在穿上朝粮仓的方向一看,不抬头都看不见天空了。 “站住!口令!” 几人刚刚从穿上站起来,瞭望塔上便传来一声询问,魏溢林偷偷用眼神一瞄,却惊讶地发现,那人手中的猎枪,已经压低了枪口,似乎已经对准了他们中的某一个人。 乔武不动声色地用手枪捅了那个尿裤子的一把,那人先是一愣,然后才慌忙应了句。上面那人点了点头,手一挥,示意四人进去。 “吱呀”一声,开在墙壁中的木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原来这门后,也长坐着一个人,但与塔楼上那人不同,他的武器,只是一把砍柴刀,一根中空铁棍。 “带我们去柴房。”魏溢林在那人耳边低声道,那人连忙点头,抬起脚就朝左手侧走去。每栋建筑前,都挂着一盏油灯,这些油灯所发出的昏黄光线,便是这粮仓中唯一的光源——如果不算上天际那轮皎洁的月牙的话。 粮仓中,倒也有些巡逻组,不过他们的巡逻范围也很窄,是以中间那栋办公楼为中心,呈十字线巡逻,其他地方,是不巡逻的,而且经过一个下午的观察,几人还注意到,偌大的粮仓中,只有三个地方是被人把手着的,一个是那栋办公楼,第二是柴房,第三是柴房对面的仓库,听那个尿裤子的说,那个仓库的一部分,被改造成了一个鱼池,里面存放着好些从河里抓上来的鱼儿。 而且,这个鱼池跟外侧的河流,是相连的,这是为了让鱼池中的水能够定时更替,不至于变成毫无生气的死水,而为了让鱼池水能够完成循环,这伙人还特意在面向外河的那扇门下,挖了一条引水渠,再在引水渠中,立了一道小水闸,引水渠中,还修建了一条拦阻带。 看得出,这伙人的头,也并非愚人,先是通过控制武器与粮食,让原本不属于他的人听话,接着,又在粮仓中,修建鱼塘,以让这里面的人,在改善伙食之余,又有了更多的隔夜之粮。估计他的下一步,就是在哪个地方种地了吧。也是,在这种时势下,也唯有这样,才能活下去。 看着柴房跟鱼池的,是一个年轻人,他身上背着杆猎枪,腰间还挎着一只火药葫芦,他似乎不太喜欢跟人说话,那个尿裤子的,离远就跟他打了招呼,但他却不理不睬,给他们开了门后,就又坐回椅子上望天打卦去了。其实,一开始,魏溢林也是有顾虑的,毕竟这粮仓中,总共就三十来人,又呆在一起这么多天,他们应该对其他人长什么样都应该很熟悉才是,直到尿裤子的说,他们是每四人一组,被关在一间办公室里面的,平日里,是严禁和其他组的人交谈、接触的,而且,那伙歹人也基本不在他们面前出现,所以他才连这粮仓里究竟有多少人都不知道。 如此一来,魏溢林就放心了,再加上天色昏暗,于是他决定赌一把,没想到,还真的成功了!这柴房不大,也是从一间粮仓中隔出来的,不过分隔板不高,只需爬到柴堆的中部,便能看见,那一侧,那些堆积如山的,已经包装好的稻米。 魏溢林向身后的两人打了个眼色,同时作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另两人点点头,身子一转,就伏在柴房门两边。他们刚一就位,魏溢林就忽地抽出一根粗柴,朝着那尿裤子的肩膀就是一击……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二十二章 准备转移 教父的眉头,越锁越紧,在他人看来,现在的他,是万人之上,手握这工业区中,几十号人的生杀大权,每个人见到他,都像旧时见了土皇帝一般,唯唯诺诺,不敢有半点不敬。但在其实,只有教父自己知道,他心中的烦心事,就算使用十只竹箩筐来装,也装不下。 他之所以能风光无限,任意发落他人,是因为,在这些人的心目中,除了跟着他之外,尚未有第二个风险更少的选择。正因如此,他的“统治”根基是很不牢靠的,万一他无法再带领大家,寻得足够的粮食;又或者,哪一天这些人朝思暮想中的军方真如救世主般出现了,这些人,保准就会争先恐后地向军方投怀送抱,个别缺心眼的,甚至还可能将他给砍了,以作投名状。 军方或许还只是个虚无缥缈的臆想,但粮食短缺却是近在眼前,原来沥江失控至今,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了,这废弃工业区周围的仓库,也已经被他们搜刮得差不多了,没了粮食,他们就只能迁移,但究竟要往哪里走,教父心中,却一直没个底。 “老大,或许我们可以问问她。”络腮须端来了一瓶尚未开封的矿泉水。 “你是说抓回来的那个丫头?” “嗯。还记得前些天,我们在七子镇遇到的那伙人吗?这个丫头跟那个小孩,就跟他们中的两人身形好像。”络腮须在教父的示意下,走进了些,并将矿泉水瓶,放在教父面前,“当时您说,他们装备精良,准备充足,但又是外来者,这就说明,在这附近,一定有安置点。” 教父想要去取水瓶的手,如闪电般缩了回来,并轻轻一拍桌面,再狠狠地捏了捏桌玻璃:“我再跟你说一次,别抱这种幻想。我们现在能做的,是尽快找个能耕种的地方。” 教父对未来的规划,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非常难,因为赤西南向来是以多山少地而为外界所知的,而且能耕种的地,都是有主的,疯病有没有蔓延到乡下去,谁也不知道。如果没有,那里的原住民,是百分之一百不肯将土地分给他们的,如果蔓延到了,就凭他们现在的这三十来号人,又怎会是过百感染者的对手? “粮食怎么样了?” “仅够所有人省着吃一周。” 教父叹了口气,捂低身子,从桌子的抽屉中抽出一份被画满标注的地图,在桌子上摊平,仅两秒功夫,便找到了那个早已选好的探寻地点:“今天去这看看吧。明天,我们就要开始准备撤退了。” “去哪?”络腮须将身子凑近了些,并尝试在地图上找出教父的心仪之地,他知道,教父既然说得出要走,就必然是谋划妥当了的。 “这。”教父手指点着的地方,正是小北河的粮仓! “粮仓?” “这只是第一站,我们的目的地,是巴阳。”教父边说,手指一边缓缓向北边移,越过蔺山山脉,跨过黑水河水系,最终停在那沃野千里的巴阳平原之上,“这是我们的唯一的出路。” “但这有数百千米。” “现有的食物,终会腐烂,如果我们不能赶在这之前,播下第一批种子,我们都得饿死。”教父重复着这句,在失控第一天时,他就开始说的话,一开始,没人听,但现在,这句话,却慢慢成了他有“先见之明”的最好证明。至于为什么他不早带着这些人去巴阳,很简单,一个人的力量即使再大,终归,也还是拗不过一个团体的。 “好,我现在就叫四队准备。”络腮须习惯性地抚了抚自己脏兮兮的大胡子,但这一次,他却是在向自己所心爱的大胡子,作最后的告别,“咔嚓”、“咔嚓”,大剪子冰冷的碰撞声,响彻整个办公室。 “终于肯剃了?”教父开起了玩笑,“我还以为,你真将这胡子当老婆了呢。” “还是老大你,看得远。” “叫那丫头也跟着去。”教父松开了捏着玻璃桌的手,拧开了瓶盖,“叫她多挑点有用的药。” “是。” “咚咚咚” “四队的出来!干活了。”厂房门口的那排仓库,被敲得“咚咚”作响。喊话的,是一个身材中等,但声音洪亮的汉子,他脸上,戴着一张唱京剧用的黑脸,身上,套着一件蓝色的单车雨衣,脚上,穿着一双绿色的水鞋,但腰间,却扛着一把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大刀,样子是滑稽中带着可怖。 前面那些麻木的人开始骚动,不一会就站起了七八个,这些人被叫道的人,无一例外地,都穿多了两件衣服,然后就一个跟一个地走了出去。然而那黑脸却没有停下来,而是一路往厂房里面走,而那些没被叫到的人,在他经过自己面前时,无不后退几步,像是在避开什么一般。 赵安似乎已经知道了原因,轻轻地叫了声仍在抱着膝盖发呆的柏韵莲,并伸手拍了拍她身边的地板:“可能是来找你的。” “啊?找我?” “当然,这里可不养闲人。” 这话好像也没错,这种局面下,哪里还会有团体会去供养一个什么都不干的闲人?看起来,这个“牢”也坐不安稳啊。 果不其然,柏韵莲刚刚换上惊慌的表情,那黑脸就走到了两人身边,声音稍微一压道:“丫头,起来。” “哦。”柏韵莲乖巧地站了起来,速度之快,令她自己也感到诧异——不知是不是被那把刀吓的。 “一起去。”黑脸说完,转身就走了。 “小心点。”赵安在他们俩身后低声叫道。 “嗯。” 刚出厂房门口,柏韵莲又是一惊,原来那些三号营中的人,也被拉出来了,共有六个,男女都有,不过大都是些两鬓染霜的老人,只有一个是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但他的左手,不知为何,看着跟脱了臼似的,“吊”在肩膀下,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折断。而且,这伙人的神色,也较二号营的人要憔悴得多,脸上也没有多少肉了,估计那皱巴巴的皮肤之下,就是骨头了。 那些自二号营出来的人,都下意识地离这六个人远了点,并有意无意地转过脑袋,似乎只要视线多与他们接触一秒,自己便会成为他们的一员似的。 办公楼上又下来两个壮汉,这两人肩上,各扛着一只编织袋子,袋子没有封口,几把明晃晃的刀刃,就暴露在外,这些刀具,估计都是从大超市中买回来的牌子货,但看色泽,就比小作坊出产的菜刀要好上许多。“哐”、“哐”两声,两袋刀刃被放在地上,两个壮汉又抓住袋子往后一抽,那些刀刃的全貌便露了出来。 原来每把刀刃后面,都用焊接着一根铁管,铁管的长度,都在六十厘米左右,但刀刃的款式就比较杂了,有砍骨刀、有多用刀、有中片刀。那些从二号营里出来的人,似乎早已熟悉了步骤,不等黑脸或那两汉子开口,就自觉地上前捡起了一把短“矛”,有的还习惯性地用矛身,拍了拍手掌。 “你用手吗?”黑脸那洪亮但冰冷的声音,忽地从柏韵莲右耳边传来,然而不由分说地将她往前一推。 我也能拿?柏韵莲又惊又喜,她还以为,她要跟那几个从三号营里出来的人一样呢,没想到,竟然能有“优待”,虽说这个破玩意,比起络腮须从自己身上夺走的,要差远了——那把多用途军刀,可是正儿八经的制式武器,无论是钢材,还是锻造方式,都不是这些家庭刀具可以相比的。但无论怎么说,有种好过没有,先活下去再说其他的。 办公楼那,又下来一个壮汉,只见他怀抱着三只长方形的盾牌,背脊上背着一只编织袋,这几只塑料盾牌中部,均有一条黑色的粗线条,粗线条中间,又“挑”出了“警察”两个字。刚才下来的那两个壮汉,一人拿起一个盾牌,随后从编织袋中,抽出一把六七十厘米长的砍刀。 装备整齐后,三个营的人就合到了一起,三营的六个人走在前面,二营的跟在中间,那四个装备最精良的壮汉,则跟在后面压阵。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二十三章 调虎离山 “啊~”那尿裤子的肩膀一痛,忍不住叫出了声。 但这还没完,魏溢林抬起脚对着他的脚弯就是一下,那人又是一声惨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吱呀”这么大的动静果然惊动了那看门的,他一把推开门,闯了进来,然而没等他看清楚屋里发生了什么,乔武和秦天武就同时出手,不由分说地将他结结实实地揍了一顿。直到他满脸鲜血,倒在地上缩成一团,才算完。 很快,这两个就像两只麻袋似的,被扔到了柴堆前,一左一右跪在地上,好不狼狈。 “什么时候换岗?” “十……十个字……”那满额是血的人似乎还没回过神来。 “拿枪的一共多少人?” “十……十六个……” “咚”、“咚”那两个哪里惊得住这当头一粗柴?在两声低沉的撞击声后,便先后倒在地上。 “老魏,我们拿走粮食,这里的人怎么办?” 魏溢林轻轻地抱起那个被打得鼻青眼肿的人,右手抱着他的脖颈,左手摁着他的额骨,猛地一用力“啪”地一声,那人彻底软了下来。 “他们都攻击过暴力机关的工作人员。按照《特31号令》,可以当场击毙。” 秦天武也蹲了下来,但他并没有抱起那个尿裤子的,而是看着魏溢林的眼睛,沉声道:“你不觉得,我们越走越远了吗?” “离什么远了?” “先生教我们的。” “呼” “无论你怎么想,都得先活下去。” 秦天武抓了抓戴在头顶的帽子:“下一步?” “烧!” “这后面,可就是粮食。” “有舍才有得。” 才一炷香的功夫,那柴房中,便燃起了熊熊的烈焰,这烈焰,很快就蔓延到了它旁边的仓库,没多久,那仓库就变成了一个大火柜,那冲天的火光,就连那满天的星斗,都为之失色。柴房失火的消息,没多久便惊动了办公楼里的人,他们纷纷抄起盘盘罐罐,向着外河道冲去。 “老谢,给他们点小惊喜,完毕!” “好嘞。” “砰”狙击步枪的咆哮声,就如同春雷一般,在粮仓中引起了轩然大波,“砰”,那两座能够扼守通向内河的大门的哨兵,就这样,先后倒在血泊当中,他们脸上,都刻着尚未完工的恐慌。 “敌袭!”其中一个拿突击步枪的歹人叫道,随后手一挥,便带着人向通往内河的大门跑去,也不知他们是不是打算朝那山上包抄而去。 “说实话,我有点喜欢这个地方。” 此时,魏溢林三人正躲在其中一栋离办公楼较近的粮仓中,透过它的窗户,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要是直升机场,也在这里,就好了。”魏溢林这话,算是认同了秦天武的说法,毕竟,有护城河、有高墙、有不知能吃多久的粮食、还有永不枯竭的河鲜,在这种局势下,这不就是妥妥的桃花源吗? 狙击步枪的咆哮,仍在继续。它,就如失去了掣肘的魔王,在夜空中肆虐,每叫一声,便意味着一条生命的凋零。这伙人看起来,也并不敢冲出粮仓门口,而且,在谢灵光的威胁下,他们很快,就变得畏畏缩缩了,几乎全躲在围墙后,不敢动了。 “老谢,该停手了!” “好嘞!” “到我们了。”魏溢林摆摆手,带着乔武猫着腰冲出了粮仓,而秦天武,则留在窗台边,掩护他们前进——因为这个窗户,恰好可以监控到,通往办公楼的道路。 然而没等魏溢林和乔武冲出仓库多久,那办公楼内,就传来几声枪响,两人脚下立刻弹起好些碎屑。两人更是一惊,连忙往分散开,躲在两间仓库后面。魏溢林悄悄地将脑袋往外一探,没想到,三发子弹立刻打在他身边的墙壁上,并削下好一些转头碎屑。 “老秦,什么情况?”见观察不成,魏溢林只好求助于秦天武。 “办公楼的三楼,右手边第二个窗户,有一个人,听声音,是把突击步枪。” “能打掉他吗?” “不行,我枪太长了,角度不行。” 既然此路不通,那就换一条,反正这办公楼,就位于粮仓中间,正所谓,条条大道通罗马,无论是从哪条路走,都能去到办公楼那里。但魏溢林却做了个大胆的决定,他让乔武回去,自己孤身一人,绕向柴房那边,并准备从那边的路绕过去。因为柴房那边的人,还在忙于救火,而且他们手上,也没有携带什么武器,从那里过,比从内河大门那里过要安全些。 然而,不等魏溢林走多远,那巷道尽头,忽地拐出两个提着步枪的人,三人撞了个正着,仅一刹那的沉默后,震耳欲聋的枪声便响了起来,仓库墙壁上、地板上,一片片的水泥碎屑被弹起,而开枪的人,也在对方子弹的压迫下,不停地往后退去,直到找到可以遮蔽自己身体的墙体。 魏溢林可没有心思跟这两人耗下去,他决定“作弊”,只见他手向携行具里一伸,当手掌离开携行具时,那掌心中,竟多了一枚军绿色的手雷,魏溢林右手食指,往拉环中一伸,“咔嚓”一声,银光闪闪的拉环被“甩”了出去。那一边,那两个人还在一上一下地点射着仓库的墙壁,不时地弹起好些碎屑。 手雷被魏溢林以合适的力度掷了出去,只见它如同一颗没有尾焰的流星般,划过天空,留下一阵刺激性的味道。“轰”一团火球忽地从那两人脚边爆起,巨大的冲击波甚至击碎了他们借以藏身的墙角,那两人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腾空而起,蹲着的那人,脸上焦黑一片,双腿膝盖以下踪迹全无,断裂的股动脉,就如同两条没有开关的水龙头,“哗啦”、“哗啦”地往外喷着赤色的液体,不一会就将那干燥且布满灰尘的水泥地变成一片汪洋。 站着那人,自腹部那被人切了一刀,腹腔中的器物,也在重力的作用下,从他起飞的上半身中跌出,什么花绿色的肠子,红色的器官等等,“咚咚咚”地砸在地上那血色的汪洋之中,那人的嘴,张得老大,几条红色的丝线绕上了他尚算洁白的牙齿,但他的瞳孔,却不知怎的,慢慢地被血红所占据。终于爆炸提供的惯性用尽,他沉甸甸的上半身,在翻了个滚后,开始下坠,这时他眼睛变红的谜团,也终于被解开——他的脑壳,已经被破片削去了一大块,里面的红白混合物,正不停地往外倾洒。 爆炸响起的那一霎,魏溢林便如一支利箭一般,从掩体后窜出,直“射”向不远处的办公楼,然而刚才的爆炸,在替他清除障碍之余,似乎也给他留了一份礼物——只见那被炸踏了一侧的墙体后,忽地飙出四五个人,这些人手上,或拿着弓箭,或拿着枪械。 “砰”、“咻”火光和破空声几乎同时传来,魏溢林只觉得身子就像被人猛地击了一拳似的,整个人不由自主地腾空而起,在空中停留了将近一秒后才”咚”的一声,砸在粮仓的大门上,而那大门立刻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并往后一推,要不是门上拴着把“u”型锁,它估计就要被魏溢林给撞开了。 “啊~”魏溢林登时只觉得半个身子都麻了,而那被“砸”中的部位,在麻之余,又有一种火辣辣的感觉。 “杀了他!”那伙人大声叫着,就要扑上来,“杀了他!” “砰”一发不知从哪来的子弹,蛮横地击穿了一人的太阳穴,并从他的另一侧太阳穴中,穿了出去。那人的眼眶,“乒”地一声,裂成蛛网状,接着瘆人的红色,就像滴在载玻片上的试液一般,沿着蛛网的细丝,一点点地化开了。“咚”他的同伴,直到他倒下时,才反应过来,愣了足足一秒,才一哄而散。躲在周边的墙壁后,连脸都不敢露了。 “他在那!砍了他!”然而不等魏溢林高兴多久,巷道的另一侧,便传来嚷嚷声,而且这条巷道,全程皆有粮仓来作掩护,无论是谢灵光,还是秦天武他们,都不可能给到魏溢林一丝一毫的火力支援!魏溢林的瞳孔中,那刀刃的寒光,正变得越发亮眼……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二十三章 调虎离山 “啊~”那尿裤子的肩膀一痛,忍不住叫出了声。 但这还没完,魏溢林抬起脚对着他的脚弯就是一下,那人又是一声惨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吱呀”这么大的动静果然惊动了那看门的,他一把推开门,闯了进来,然而没等他看清楚屋里发生了什么,乔武和秦天武就同时出手,不由分说地将他结结实实地揍了一顿。直到他满脸鲜血,倒在地上缩成一团,才算完。 很快,这两个就像两只麻袋似的,被扔到了柴堆前,一左一右跪在地上,好不狼狈。 “什么时候换岗?” “十……十个字……”那满额是血的人似乎还没回过神来。 “拿枪的一共多少人?” “十……十六个……” “咚”、“咚”那两个哪里惊得住这当头一粗柴?在两声低沉的撞击声后,便先后倒在地上。 “老魏,我们拿走粮食,这里的人怎么办?” 魏溢林轻轻地抱起那个被打得鼻青眼肿的人,右手抱着他的脖颈,左手摁着他的额骨,猛地一用力“啪”地一声,那人彻底软了下来。 “他们都攻击过暴力机关的工作人员。按照《特31号令》,可以当场击毙。” 秦天武也蹲了下来,但他并没有抱起那个尿裤子的,而是看着魏溢林的眼睛,沉声道:“你不觉得,我们越走越远了吗?” “离什么远了?” “先生教我们的。” “呼” “无论你怎么想,都得先活下去。” 秦天武抓了抓戴在头顶的帽子:“下一步?” “烧!” “这后面,可就是粮食。” “有舍才有得。” 才一炷香的功夫,那柴房中,便燃起了熊熊的烈焰,这烈焰,很快就蔓延到了它旁边的仓库,没多久,那仓库就变成了一个大火柜,那冲天的火光,就连那满天的星斗,都为之失色。柴房失火的消息,没多久便惊动了办公楼里的人,他们纷纷抄起盘盘罐罐,向着外河道冲去。 “老谢,给他们点小惊喜,完毕!” “好嘞。” “砰”狙击步枪的咆哮声,就如同春雷一般,在粮仓中引起了轩然大波,“砰”,那两座能够扼守通向内河的大门的哨兵,就这样,先后倒在血泊当中,他们脸上,都刻着尚未完工的恐慌。 “敌袭!”其中一个拿突击步枪的歹人叫道,随后手一挥,便带着人向通往内河的大门跑去,也不知他们是不是打算朝那山上包抄而去。 “说实话,我有点喜欢这个地方。” 此时,魏溢林三人正躲在其中一栋离办公楼较近的粮仓中,透过它的窗户,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要是直升机场,也在这里,就好了。”魏溢林这话,算是认同了秦天武的说法,毕竟,有护城河、有高墙、有不知能吃多久的粮食、还有永不枯竭的河鲜,在这种局势下,这不就是妥妥的桃花源吗? 狙击步枪的咆哮,仍在继续。它,就如失去了掣肘的魔王,在夜空中肆虐,每叫一声,便意味着一条生命的凋零。这伙人看起来,也并不敢冲出粮仓门口,而且,在谢灵光的威胁下,他们很快,就变得畏畏缩缩了,几乎全躲在围墙后,不敢动了。 “老谢,该停手了!” “好嘞!” “到我们了。”魏溢林摆摆手,带着乔武猫着腰冲出了粮仓,而秦天武,则留在窗台边,掩护他们前进——因为这个窗户,恰好可以监控到,通往办公楼的道路。 然而没等魏溢林和乔武冲出仓库多久,那办公楼内,就传来几声枪响,两人脚下立刻弹起好些碎屑。两人更是一惊,连忙往分散开,躲在两间仓库后面。魏溢林悄悄地将脑袋往外一探,没想到,三发子弹立刻打在他身边的墙壁上,并削下好一些转头碎屑。 “老秦,什么情况?”见观察不成,魏溢林只好求助于秦天武。 “办公楼的三楼,右手边第二个窗户,有一个人,听声音,是把突击步枪。” “能打掉他吗?” “不行,我枪太长了,角度不行。” 既然此路不通,那就换一条,反正这办公楼,就位于粮仓中间,正所谓,条条大道通罗马,无论是从哪条路走,都能去到办公楼那里。但魏溢林却做了个大胆的决定,他让乔武回去,自己孤身一人,绕向柴房那边,并准备从那边的路绕过去。因为柴房那边的人,还在忙于救火,而且他们手上,也没有携带什么武器,从那里过,比从内河大门那里过要安全些。 然而,不等魏溢林走多远,那巷道尽头,忽地拐出两个提着步枪的人,三人撞了个正着,仅一刹那的沉默后,震耳欲聋的枪声便响了起来,仓库墙壁上、地板上,一片片的水泥碎屑被弹起,而开枪的人,也在对方子弹的压迫下,不停地往后退去,直到找到可以遮蔽自己身体的墙体。 魏溢林可没有心思跟这两人耗下去,他决定“作弊”,只见他手向携行具里一伸,当手掌离开携行具时,那掌心中,竟多了一枚军绿色的手雷,魏溢林右手食指,往拉环中一伸,“咔嚓”一声,银光闪闪的拉环被“甩”了出去。那一边,那两个人还在一上一下地点射着仓库的墙壁,不时地弹起好些碎屑。 手雷被魏溢林以合适的力度掷了出去,只见它如同一颗没有尾焰的流星般,划过天空,留下一阵刺激性的味道。“轰”一团火球忽地从那两人脚边爆起,巨大的冲击波甚至击碎了他们借以藏身的墙角,那两人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腾空而起,蹲着的那人,脸上焦黑一片,双腿膝盖以下踪迹全无,断裂的股动脉,就如同两条没有开关的水龙头,“哗啦”、“哗啦”地往外喷着赤色的液体,不一会就将那干燥且布满灰尘的水泥地变成一片汪洋。 站着那人,自腹部那被人切了一刀,腹腔中的器物,也在重力的作用下,从他起飞的上半身中跌出,什么花绿色的肠子,红色的器官等等,“咚咚咚”地砸在地上那血色的汪洋之中,那人的嘴,张得老大,几条红色的丝线绕上了他尚算洁白的牙齿,但他的瞳孔,却不知怎的,慢慢地被血红所占据。终于爆炸提供的惯性用尽,他沉甸甸的上半身,在翻了个滚后,开始下坠,这时他眼睛变红的谜团,也终于被解开——他的脑壳,已经被破片削去了一大块,里面的红白混合物,正不停地往外倾洒。 爆炸响起的那一霎,魏溢林便如一支利箭一般,从掩体后窜出,直“射”向不远处的办公楼,然而刚才的爆炸,在替他清除障碍之余,似乎也给他留了一份礼物——只见那被炸踏了一侧的墙体后,忽地飙出四五个人,这些人手上,或拿着弓箭,或拿着枪械。 “砰”、“咻”火光和破空声几乎同时传来,魏溢林只觉得身子就像被人猛地击了一拳似的,整个人不由自主地腾空而起,在空中停留了将近一秒后才”咚”的一声,砸在粮仓的大门上,而那大门立刻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并往后一推,要不是门上拴着把“u”型锁,它估计就要被魏溢林给撞开了。 “啊~”魏溢林登时只觉得半个身子都麻了,而那被“砸”中的部位,在麻之余,又有一种火辣辣的感觉。 “杀了他!”那伙人大声叫着,就要扑上来,“杀了他!” “砰”一发不知从哪来的子弹,蛮横地击穿了一人的太阳穴,并从他的另一侧太阳穴中,穿了出去。那人的眼眶,“乒”地一声,裂成蛛网状,接着瘆人的红色,就像滴在载玻片上的试液一般,沿着蛛网的细丝,一点点地化开了。“咚”他的同伴,直到他倒下时,才反应过来,愣了足足一秒,才一哄而散。躲在周边的墙壁后,连脸都不敢露了。 “他在那!砍了他!”然而不等魏溢林高兴多久,巷道的另一侧,便传来嚷嚷声,而且这条巷道,全程皆有粮仓来作掩护,无论是谢灵光,还是秦天武他们,都不可能给到魏溢林一丝一毫的火力支援!魏溢林的瞳孔中,那刀刃的寒光,正变得越发亮眼……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二十四章 断臂保命 被抓进来才不过数小时,柏韵莲就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绝望——尽管不是发生在她身上。那些三号营的人,简直就是苦豺一般的存在,他们的任务名为侦察,但事实上,就是去送死,每到路口,他们都要先昂首挺胸地走出去,站在路中间,以观察是否有感染者躲藏在附近。若要经过一些幽暗的巷子,他们也得一马当先地往里面走,要是沿途再遇到一些成堆的费杂物,他们还得负责翻找,以确认里面会不会藏了什么东西。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手中是没有武器的!他们没有武器的原因,也很简单,就是教父认为,这些老态龙钟或身体残疾的人,不值得配发本就稀缺的武器。但话说回来,这个教父还真是有点本事的,因为那些二号营的人,一看就是经过了一定训练的,行进过程中,都有意识地保持着一个倒“v”字形,每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所负责的那一片区域。 而一号营那四个,则更不必说,光看气质,就知道是当过兵且“久经战阵”的,或许正因如此,他们握着武器的姿势,反倒有些随意,与有板有眼的二号营众人,形成鲜明对比。 走着走着,前面忽地传来几声打斗声,不一会就看见四个人,跌跌撞撞地跑往回跑,这四个全是探路的三号营的人,他们的脸上,更是写满了惊慌,似乎前面,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怎么回事?”黑脸见状,加快了脚步,他身后,那三个壮汉,竟然在转瞬间,收起了之前的吊儿郎当样,脸上不约而同地升起了一团黑色的乌云,目光也变得锐利起来,几声轻微的撞击声后,他们便合到了一块,三块盾牌刚好围成了一个圆形,将他们三围在里面,每块盾牌之间,仅留下一条供砍刀捅出的空隙。 “前面……疯……疯子……” “快,到队伍中间去!”黑脸命令道,随后竟然自己扛着大刀,就往前走。没走几步,他便摸清了状况,原来只是一只身材中等的感染者,它正和那个断臂中年男人扭作一团,两个旁边,倒着一个五十来岁的老男人,男人的左手手掌,血肉模糊,他的表情也因疼痛而变得狰狞可怖。 别看中年男人比那感染者,也比那感染者壮,但两个一交手,中年男人便很明显地,落了下风,一来是感染者不知疼痛,而且因为身体部分机能失效,它的每一个动作都是用尽全力的,二来是那个男人本来就缺了一只手,打起来自然是非常不便,因此当黑脸赶到时,那男人已经被感染者抵在了一辆公共汽车的车体上,若不是他仅存的那只手,死死地掐住了感染者的脖颈,那感染者的血盆大口,早就咬断他的脖子了。 黑脸也不废话,大刀一挥“咔嚓”一声,那感染者的脑袋便被他砍了下来,掉在地上后,又像个足球似的,往一旁滚了七八米,才勉强停下。黑脸瞄了眼中年男人,男人的脸已被感染者抓破,鲜红的血珠子,顺着他的下巴“滴滴哒哒”地往下滴,在打湿了他的领子之余,也在他胸前的衣服上,带出了一条深色的细线。 除了脸上,男人的手臂上也有好几处伤口,深的,已经可见骨头,浅的,也已经可以看见外翻的肌肉组织,总之这个男的,百分之一百被感染了。 “兄弟。”大刀刺进了断臂男人柔软的腹部,断臂男人眸光一闪,嘴微微一张,倾洒出许些色调较暗的鲜血,黑脸握着刀的手腕微微一拧,断臂男人双眼一直,双腿一软,身子便彻底失去了支撑,要不是被那把刀“挑”着,这沉甸甸的身躯,准会跌倒在地。 “慢点走。”黑脸抽出了刀,转身看向,那个倒在地上的老人:“除了手掌,还有哪受伤吗?” 那老人挣扎着爬后两步,连连摇头,黑脸仔细地观察了一会,这才相信了老人的话:“丫头,过来。”他倒后几步,对着缩在那群人喊道。 人们登时面面厮觑起来,他们都不是刚进来的人,对于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可是再熟悉不过了。因此当听见黑脸喊人时,男人们都暗自松了口气,仅有的三个女人,在细细地回味了一翻后,也松了口气,因为她们,都是三号营的人,而且都已垂垂老矣。“丫头”这个称呼,很明显不是给她们的。 柏韵莲被人给推了出去,而且所有人都出奇一致,没有人出来仗义执言,也没有人出来英雄救美。仿佛所有人都跟她有血海深仇一般,哪怕她的样子是如此柔弱可怜,哪怕她闪烁的眸光是如此能激起男生的保护欲。其实这也不奇怪,二三号营的男人们,都是有家室的,他们要是不忠于自己的家庭,也不会为教父所迫,而一号营的几个壮汉,尽管有的,已经恋上了柏韵莲的容颜,但他也知道,柏韵莲现在,压根就不会有危险,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逞英雄? “等会,给他将伤口扎上。”黑脸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卷纱布,“还你。” 还?柏韵莲愣了整整三秒钟,那迟钝的大脑才反应过来,这纱布就是从那只药箱中取出来的,这么说,这个人,难道是那个络腮须?她狐疑地打量了黑脸一翻,体型相似,声音也挺像的,难不成,他就是那个络腮须? 然而黑脸可没等她推断出结论,便让那老男人举起了被咬伤的左手手臂。接着从自己怀中抽出另一把短一点的刀,手起刀落,竟然在手肘处,将那老男人的前臂,生生地砍了下来,那断口处的血立刻如喷泉般往外喷。 “快,给他扎上。” “啊,哦!” “一千零一。” “一千零二。” “一千零三。” “一千零四!” …… “呼” “你还挺熟练的嘛。”黑脸用意味不明的语气道。 “这……这有用吗?”柏韵莲放下老人的断臂,并拍了拍他的肩胛,以示安慰。 “有,赵医生实践过了,咬伤后,快速割除伤口附近的组织,能防止感染。要是再早点,他还能保住手腕。” “但以现在的条件,这伤口迟早会感染。” “感染一般要多久?”黑脸反问道。 “两到三天吧。”柏韵莲说着,将老人家扶了起来。 “谁能保证,自己能看见下午的阳光?” “……” 这段小插曲,并没有耽搁多长时间,队伍很快,便开始了行进,那五个三号营的人,依旧走在最前面,似乎刚才的一幕,并没有发生似的——如果能忽略掉老人左臂的伤口的话。 黑脸走得,离柏韵莲近了些,他依旧将大刀扛在肩膀上,面具上,那黑色的杀气依旧汹涌,依旧沸腾。吓得柏韵莲只觉得脊背一阵凉意,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外挪了点。 “你是从哪里来的?”黑脸忽然问道,他很聪明,故意略去了“们”字,因为他也不想让柏韵莲意识到,他们之间,或许早就有一段“渊源”。 “永德县。”柏韵莲随口乱编道,她可不会跟黑脸说他们来自鸣沙或者仁安,毕竟,她对这些人,也没什么好感,更不要说,产生将他们带到基地去的念头了。 “骗人。”黑脸毫不客气道,“知道你身上带着的那把刀,有多稀缺吗?” “这是专供特种部队使用的刀,就连正规野战部队中都难觅踪影。更别说民间了。”高手过招,往往只在一息之间,便能分出胜负,说实话,柏韵莲暴露出的漏洞,很多,但真正不能被堵死的,很少,那把多用途军刀,便是其一。 “……”摆在柏韵莲面前的选择,只剩下了两种,一、痛快交代,二、沉默,但在这种情况下,沉默便等于承认,黑脸的猜测是正确的,而且,还极有可能暴露了,他们打算在沥江,建立基地的事实……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二十五章 拳拳到肉 魏溢林咬着牙关,用枪托将自己撑了起来,“哒”地一声,打断了把守着大门的“u”型锁,然后”咚”的一声,用身体撞开了大门,也算他命大,身上套着的防弹衣,替他挡下了铁砂的致命一击——当然,较远的距离也功不可没。在休息了半分钟后,他的那边身子,也不那么麻了,火辣辣的痛感,也消去了不少。 “快!他进去了!搜!”外面的人大吼着,追了进来,“停!” 领头的那个叫了声,其余人一听纷纷停下脚步。仓库中的光线很是昏暗,仅有的光线全部来自四面墙壁上的几只小窗户,以及屋顶上的三只两平方左右的大天窗,而那堆积如山的米袋,又阻碍了光线的传播,制造除了非常多的视觉盲区。一股阴森的寒气,从仓库深处升起,打在追进来的八个人身上。 “散开。”领头的那人命令道,这八个人立刻两个一组,分别钻进四条预留通道,就像一张巨大的“网”,一点点地向前拖。 这伙人的武器也很是多样,有弓箭、有砍刀、有猎枪、而领头那人,更是提着一把威力不俗的手枪。魏溢林猫在一堆米袋之后,通过夜视镜,观察着这伙人的一举一动,这些人的优势是人多,但劣势也非常明显,他们没有任何可以协助夜视的工具,因此自然而然地处在了“明”处,而魏溢林则躲在暗处。 两个人正慢慢地向米袋这边靠拢,他们一个手中握着弓箭,另一个则握着一把砍刀,弓箭在这地形中的作用,很是鸡肋,因为预留通道很窄,握着这么个大家伙,连转身都难,更别说瞄准、发射了,而拿砍刀的那个,可能是为了不挡住弓箭手的视线,就跟在拿弓箭那个的左后方,如此一来,一旦前面出现情况,他也无法第一时间给弓箭手提供支援。 魏溢林将身子贴在米袋后,屏住呼吸,右手轻轻地将腰间的多用途军刀一点点地往外抽,近了,更近了。魏溢林手臂的肌肉也一点点绷紧,当那拿弓箭的,将弓箭转到另一边时,魏溢林出手了!只见他从藏身处一跃而出,一脚踹在那人的膝盖上,“啪”地一声,那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膝盖就挨了一脚,膝盖骨登时碎裂,那只脚也随即一软,他整个身子便向下一压。但令这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魏溢林的左拳,早已在此等候,“噗”那人的鼻梁骨被无情地砸断,几滴唾沫从他的口腔中飞出,溅在一边的米袋堆上。 直到这时,那拿砍刀的,才反应过来,怒吼一声,双手举起刀,身子领口而起,就是一招力劈华山。这架势,看着凶猛,但……“啊”,俗话说:帅不过三秒。魏溢林对着那人的腹部就是一脚,那人躲闪不及,整个身子打横往后一扫,“啪”地一声,压在鼓鼓的米袋之上。 “那边!”预留通道的尽头,忽地传来几声呵斥声,接着是“蹬”、“蹬”、“蹬”的脚步声,魏溢林见势不妙,左手猛地一抓,扯起那半跪在地上呻吟的弓箭手领口的衣服,再猛地一提,一张下巴上长着血色“络腮须”的脸,便出现在他眼前,这扭曲的脸上的表情,很是狰狞,那双微微膨胀的眼珠子中,写满了痛苦的烈焰。 “砰”、“砰”“嗖”、“嗖” 好几条粗长的血线,从那人嘴中喷出,他的瞳孔,也猛地放大了两三倍,一束亮度很大的光,从他的眼中一闪而过,然后又如同流星一般,迅速消逝,待流星远去后,这人的眼眸也彻底失去了光泽,他的右胸口上,不知何时,长出了一块尾指甲般大小的三角形铁。不用看,魏溢林也知道,那人的背脊,定是焦红一片,惨不忍睹。 而赶来支援的那四个人中,两个拿弓的,在放完一箭后,便放下弓,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小的家用刀,冲了上来,而那个拿枪的,则打开了随身携带的火药葫芦,开始装填。 魏溢林丢掉了那个被打得血肉模糊的人,抓起多用途军刀迎了上去,“乒”地一声,两把刀在半空中相撞,那把家用刀岂是军刀的对手?当场崩掉了一小块,“啊~”那刀的主人,忽地发出一声惨叫,原来魏溢林在出刀的同时,也给了那人一膝盖,那人哪里挡得下同时袭来的两击?身子登时软了。“嘶”冰冷的刀锋,毫不留情地划破了他脖颈的皮肤,如同摧枯拉朽一般,“勾”断了他的脖颈动脉。 此时,另一人的刀也已经杀到,魏溢林身子一侧,避过锋芒,左脚一抬,对着那人的膝盖一踹,那人受痛,身子不禁向前一倾,魏溢林左手猛地一伸,抓着那人的头发,再猛地将他的脑袋往上一提,“噗”、“唔”、“唔”眨眼间,那人的腹部,便开了两道口子,血和肠子,禁不住外面世界的诱惑,纷纷往外“窜”。但这,还不算完,魏溢林竟然执着那人的头发,用刀“抵”着那人的身子,接着,双腿一蹬,推着他就往那两个拿火药枪的人跑去。 “砰”站得较前的那人慌乱地开了枪,但除了在这个可怜的“肉盾”上,开了一个大洞,打下好些血肉外,一无所获。他慌乱地想再次给枪装弹,然而,魏溢林哪里会给他机会?右脚猛地一踹“肉盾”,那可怜的家伙,便后退数步“砰”地一声,报复似的,将这个在背后打“冷枪”的人撞翻在地。 魏溢林嘴角一弯,身子一闪,竟然被他避过了另一个枪口,同时左手一伸,抓住这枪的护木,猛地往上一抬“砰”地一声,一只放在高处的米袋登时被打得千疮百孔,白花花的稻米,如同天女散花般落下。魏溢林左手一收,一手肘砸在那人的肋骨上,算那人幸运,他成功抽到了“开盖有奖再来一下”。 “啊~” 魏溢林也撞够了,轻轻地旋过身子,对着那人柔软的腹部又是一刀,再一刀,第三刀、第四刀,终于,那人的身子,软了下来,他的下巴,也慢慢地被他呕出的鲜血所覆盖,就像戴了张红脸一般。 “砰”魏溢林只觉得后背像被一根钢针刺了一下似的,刹那间,就是一股钻心的疼。他的身子也禁不住这强烈的冲击,往前一冲,要不是旁边就有一个米袋堆,让他借了下力,他估计得一头栽在地上。 “杀!”然而没等,魏溢林从头晕目眩中回过神来,他眼前的光线便被人毫不留情地挡住了,而且这个人手上,还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大砍刀。“嘶”砍刀毫不留情地削去了半只米袋,那些被惊动的米粒,有的凌空而起,有的黯然跌落,“滴滴哒哒”的声音,响了很久,很久。那人见一刀不中,又是一刀、第三刀,就像是要替他的兄弟们报仇一样,每刀下去,都要砍破一只米袋,搅动数不清的米粒。 那人又一次毫无顾忌地举起刀,就又要砍下来,但这一次,魏溢林终于缓过劲来,对着那人毫无防范的腰部,就是一脚,那人冷不丁地挨了这么一下,当即倒后数步,撞在另一边的米堆上。借着这一机会,魏溢林左手撑着米袋,将整个人撑了起来,然后猛地向前一冲,趁着那人刚挣扎着站起来,尚未来得及保持平衡,飞起一脚,踹在那人握着刀的手腕上,那人手腕一痛,手下意识地一松“哐”地一声,砍刀便掉落在地上。 两个旋即抱成一团,在地上翻滚起来……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二十六章 智除恶犬 一只突然出现的感染犬,打乱了黑脸的计划,发现这只感染犬的,依旧是三号营的人,不知是不是因为长时间的血泪交加的实践,他们都学精了,发现感染犬后,就悄然无声地退了回来,缩到二号营的那堆人身后。黑脸上前一看,那面具上的黑色,就更加明显了。这是一只正值壮年的家狗,犬牙长而尖,身上的短毛经过血水的洗刷,也已经变色,而且还结上了一块块的血痂,样子很是恐怖。 黑脸有点不淡定了,缓步退后,接着手一挥,准备带大家绕路前行。但很快,他们便发现,这路,也不是那么好绕的,因为要绕过这只拦在巷道中的感染犬,就必须往前走百来米,从主干道那边走,然而那主干道上,却是挤满了汽车残骸,这些残骸之中,至起码有百十只感染者正在大块朵颐。 他们这行人虽然壮年男子居多,而且也都受过一定的刺杀训练,但若想强行通过,由百十只感染者组成的“封锁线”,不免有点痴人说梦的嫌疑了。思来想去,还是要巷道中经过比较安全点。但要经过巷道,就不得不先解决那只感染犬。 黑脸犯了难,因为,若是要跟那感染犬硬碰硬,他其实不慌,毕竟跟着他的那三人,刀牌功夫是相当了得,也知道该如何搏杀犬只,但问题时,这感染犬,只要叫一声,就会引来主干道那里的百十感染者,而且要是巷道两旁的楼房中,也藏有感染者的话,那这条百来米长的巷道,估计就是他们这行人的葬身之地了。 因此要想搏杀这只感染犬,就只能智取了。黑脸绕着蓝色的雨衣帽子,一时间似乎也没有什么主意,而那三个壮汉,倒是提了好几个大同小异的建议,但都因风险太大,而且不能保证感染犬一定不会发出声音,而被黑脸否决掉了。其实,哪里会有什么万全之法——感染犬真是想叫,谁也拦不住不是? “丫头,说说看。”黑脸直接将话茬“踢”给了柏韵莲,也不知是不是他已经认定,柏韵莲居然敢带着个小孩在这世道上混,因此一定会有办法躲过各种危险。 “……” 柏韵莲心里表示,只想跟二号营那些人一样,混吃等死。毕竟她最怕的就是感染犬,现在这黑脸,不仅脸黑,心也黑,竟然问她有什么方法去对付狗?但这黑脸的眼神,似乎是她不说出一个办法来,就誓不罢休似的,好像也是,一号营那些人,都一个提出了一个办法,虽说可行性较差,但好歹是说了。 柏韵莲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脑海中,飞快地将他们搏杀感染犬时的画面过了一遍,但是那几个人那教科书式的搏杀法,又很明显,不是黑脸这伙人学得来的,毕竟魏溢林那帮人,在单挑感染犬时,是还能连带耍帅的,这些个黑脸等人估计也学不来。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柏韵莲想去想来,还是想到了一个小办法,那就是她和小修平在客栈遇险时,她打算用但没有用成的脱身之计。 “诱饵?”黑脸的大脑袋微微一抬,似乎是来了兴致。 “嗯,找块肉,放在拐角位,然后将感染犬引出来,再想办法偷袭它。” “什么馊主意?” “呃……我就是随便说说……”柏韵莲立刻装作一副无辜相,悄悄地往圈外退了几步。 “我觉得可以。”没想到,黑脸竟然同意了,“去,将刚刚那男的手臂砍下来,将那畜生引过来。” “但这依然无法保证,那畜生不会叫。”有个人提出了自己的顾虑。 “但也比什么拿个垃圾箱,从上面套住它要现实些。”黑脸的话,说得很不客气。 柏韵莲赶忙别过脸去,心中恨不得立刻奔到那二三号营的人里面去,她知道,这下子,她算是得罪人了,毕竟,赵安明确地跟她说过,他们的身份,说白了,就是阶下囚,之所以,还能“好吃好住”,就是因为他们比其他人珍稀得多,但这,也不是得罪人的本钱啊!她一来,兔唇就被打了一顿,虽然兔唇是罪有应得,但难免有人会心生不平,现在,黑脸又不知是有心,还是故意地在替她拉仇恨,要是再假以时日…… 柏韵莲心中,是越发怀念那段跟魏溢林他们呆在一起的日子——什么主意也不用出,还能被保护得好好的。 黑脸说做就做,真的让人去砍了一截断肢回来,然后命所有人,在巷道外躲好,再将那肉,放在一个巷道中,这个地方很是特别,因为它的右后方,便有一个凹位,这凹位的大小,刚好够躲下两个人。黑脸叫来一个壮汉,拿了根尖“矛”躲在凹中,然后自己也退到巷口,再轻轻地用大刀的刀背,在墙壁上“啪”、“啪”地敲了两下,之后自己再一缩,就躲到墙壁后面去了。 那正将脑袋埋在杂物堆中的感染犬,耳朵一转,抬起头来,再缓缓后退两步,转身,警惕地看了巷道这边几眼,但不只是不是因为距离较远,它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现——因为它一动不动地,不过就在它准备低下头时,它的眼睛却忽然一亮,原来他发现了,在巷道靠近出口方的地方,静静地躺着一条断肢,这断肢的切口,还很新鲜,肉质应该还很鲜美。 感染犬“咕咕”地低声咆哮着,一点点地往那截断肢走去,那双玫瑰红一般的眼睛里,写满了贪婪,只见它一点点地往断肢那边走,红色的粗舌头,也一点点地伸长,这舌头上,已经没有多少粘液,也不知是不是,太久没有饮水所致,感染犬前进的速度越来越快,它的视线也越收越窄,最终,当它的速度达到最快时,它的眼中,也只剩下了,那半截带着甘液的残肢。 “咔嚓”一声,残肢发出一声痛苦的声音,那感染犬,竟差点将断臂生生咬断,感染犬或许是真的太饿了,“叭嚓”、“叭嚓”地啃食着这眼前的美味,听着声音,估计就连那硬邦邦的骨头,都被它咬得碎裂了。 而躲在暗处凹处里已恭候多时的汉子见状,也悄悄地现身举起短“矛”对着那感染犬的后脑,猛地一插!“呜”感染犬的惨叫,被它嘴中的断肢给生生截住,只能闷在口腔之中。那壮汉的力气,非常大,这一矛从感染犬的后脑处刺入,洞穿了它的下巴,血红色的“矛”尖,此刻,竟成了最佳的引血槽,将感染犬颅内的血液,一点点地引到冰凉干燥的水泥地上。 壮汉一脚踏着感染犬的后背,双手一用力,将短矛硬生生地从感染犬的后脑中抽了出来,还连带出许多红色的液体。 “哥,搞定了。”壮汉提着短矛走了出来,对藏在外面的众人道。 “辛苦了。”黑脸点点头,伸手拍了拍那人的肩胛,“走。” 那感染犬,似乎还没有死透,当众人从它身边经过时,它竟然还能抬起正不断颤抖着的前肢,试图指向这些美味的肉食。 穿过了这条巷道,队伍又继续往前走了一会,目的地就在眼前了,这是一间吉旺超市,位于一栋商业中心的一、二层,它的大门紧闭着,门上挂着好几串铁链,铁链之间,还有“u”型锁的踪影,但这些,都只是小儿科,真正的大头,在超市大门外,那里,或站或坐着二十来只身材样貌各异的感染者。看得出,这又将是一场恶战。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二十七章 棋逢敌手 魏溢林跟那个拿刀的汉子连续在地上滚了两圈,直到撞在另一人的身躯上,才算停了下来,而那汉子,由于两人撞到尸体上时,他正压在魏溢林身上,因此他顺着惯性,翻过了这尸体,落到了那个拿手枪的人那边,翻滚刚停止,两人便挣扎着抄起手边能抓住的什么东西,又站了起来。 汉子抓起手中的武器一看,好家伙,是那把长长的老式火药枪,他当即抡起枪,一枪托就朝着魏溢林的脸砸去。要是被他砸中,那还得了?脑震荡事小,砸烂了那张英俊潇洒,令万千少女为之癫狂的脸,那就事大了!魏溢林连忙踏起左手,一用力,挡在自己的左脸旁。“砰”地一声,也不知是骨骼碎了,还是枪管碎了,总之魏溢林被打得差点起飞。所幸,是差点! 好了,现在轮到魏溢林出招了,他抓起手中的东西一看,哈哈!竟然是那把砍刀,真是天助我也!他刚举起刀,但却发现,对面那汉子,竟然已经丢下了老式火药枪,撒腿就跑!打完人就想跑?哪这么容易!魏溢林手掌一张,那把砍刀便掉落在地,你以为他是放弃了吗?当然不是。“哒哒哒”那汉子的背脊上,溅起了好些血花,那汉子的身子也满地一僵,然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魏溢林的瞳孔猛地放大,冷汗一点点地涌上了他的额头,原来那汉子前面站着一个人,而这个人的手上,正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手枪!那人的嘴角,一丝冷凉的笑意忽地泛起,而他搭在扳机上的手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压。 “咚”魏溢林脚弯一软,整个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砰”,好险,那炽热的子弹,擦着他的防弹头盔飞了过去。原来,刚刚那个被同伴撞翻在地的人,在这一刻终于喘过气来,但由于角度问题,他看不见魏溢林已经被自己的同伴用枪指着,他只看见,他身边躺满了同伴的尸体,登时,三千丈的无名之火,开始在他心头燃烧,不一会就将他的胆变得如“斗”一般大小,他抬起左脚,对着魏溢林的脚弯一踹…… 拿枪的那人又扣了一次扳机,然而令他意外的是,枪膛中,竟然传来空膛的声音!魏溢林自然听见了这声音,这大好机会,他又岂能错过?立刻转过身,左手往前一探,直扑偷袭自己那人的脖颈左脉,那人慌忙出手一挡,然而魏溢林这拳的目的,却并不真是他的脖颈,见那人出手相挡,他立刻手臂一弯,手肘猛地朝着那人的心口一捅,那人哪里来得及反应,“唔”了一声后。身子向后一昂,”咚”的一声,后脑勺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当魏溢林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时,那领头的也扔掉了手枪,并且脱下了碍事的大衣,看起来,是准备跟魏溢林肉搏了。魏溢林当然不敢怠慢,而且他冲锋枪上的子弹,也恰好打空了,于是也将冲锋枪摘了下来,放在一旁的米袋子上,松了松手腕脚腕,慢慢地握紧拳头,左拳在前,右拳在后,摆好了格斗姿势。 领头的也并不急于进攻,摆好格斗姿势后,就慢慢地跟魏溢林转起了圈子,并时不时地出拳试探,但这几拳都是没什么力的,魏溢林刚下意识地出拳相挡,他便及时地收了回来。两人绕着转了两个圈,终于壮汉出手了,这一拳直袭向魏溢林的太阳穴,同时左脚一踹。魏溢林连忙伸手一格,同时向后一跳,没想到壮汉是紧追不舍,左脚刚落地,右拳便袭来,魏溢林刚挡下他的右拳,他的左脚又起,总之一招接一招,行云流水,绝不拖沓。 看得出,这壮汉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手脚之狠辣,搏杀之专业,四肢之配合,底盘之稳健,无论哪一样,都不是那些街头巷尾的小混混可以望其项背的。魏溢林连忙往后连跳几步,跳出圈子。壮汉见状,也只好停下了进攻的节奏,这时他的额头上,也已经浮起了些许汗珠,这些晶莹的珠子,在从天窗中射入的月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魏溢林右拳猛地挥出,接着左脚一抬,拳头袭向壮汉的右太阳穴,脚则踹向壮汉的膝盖。这两招其实跟壮汉刚才使出的没有什么区别,而壮汉的反应,也不必魏溢林差多少,自是毫不费力地避开了,但有一点,壮汉退后的距离,稍微短了些,而且他的身子在后退的过程中,也发生了偏侧,并没能正面对着魏溢林,魏溢林立刻抓着机会,右脚往前一伸,对着壮汉暴露在前方的左脚猛地一扫,壮汉躲避不及”咚”的一声,摔倒在地, 然而,这壮汉也非等闲之辈,刚摔倒在地,就猛地往右侧一挪,接着抬起右脚,对着魏溢林猛地一踹。魏溢林此时注意力都还在前面呢,被壮汉这一击,整个人登时失去平衡,向前冲了几步,差点扑倒在地。而壮汉,也借此机会站了起来,而且顺手抓起了一把砍刀,直扑向魏溢林。 魏溢林听见身后传来的风声,暗叫一声不好,腰一弯,双手贴地,一抓,抓起那杆老式火药枪,然后猛地转身,双手紧紧地握着枪,猛地向上一举。 “乒”地一声,大砍刀狠狠地砍在火药枪上,溅起好些碎屑,也不知是哪件金属物体碎了。壮汉使出力劈华山的同时,右脚猛地一抬,再一踹,正中魏溢林柔软的腹部……外套着的那件防弹衣。接着再猛地用力一蹬,好家伙,魏溢林真个人失去平衡,倒退了五六步,重重地撞在那些米袋上。 还好,这防弹衣的质量不错,壮汉这一脚,并没能给魏溢林带来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壮汉怒吼一声,提着缺了个口的砍刀又冲了过来,但魏溢林却并不急着躲闪,反而眯起了双眼,紧紧地盯着壮汉的眼睛,直到两人之间的距离,缩小到两米左右时,他双手猛地向前一捅。壮汉措不及防,腹部便挨了这一下,登时疼痛难忍,身子行进的方向也因此改变了。 魏溢林这时才站起身,猛地抡起手中的老式火药枪,一枪托砸向壮汉的右脸,壮汉连忙双手举起砍刀一挡,“哐”地一声,震得他虎口直冒血,而此时,魏溢林的左脚又踹到,短短一刹那间,壮汉腹部便连挨两下,他不禁嘴一张,吐出一口粘稠的液体,同时“蹬蹬蹬”地后退数步。魏溢林大步跨上前,再次舞起老式火药枪,对着壮汉的右手手肘,就是一下,壮汉避无可避,只能拼命拱起手臂。“啪”地一声,壮汉发出一声惨叫,握在右手手掌中的刀,也“哐”地一声,掉落在地上。 壮汉的脸,扭曲得跟苦瓜干一般,右前臂就像一条下垂的杨柳枝,在空中荡来荡去,紧靠一条薄薄的树枝,连在树干上。“咚”壮汉撞到了米袋之中,左手下意识地往外一伸一抓,没想到,掌心中立刻传来隐隐的针刺感,他抓起来一看,原来是一把白花花的稻米,这稻米,原本都是打包好了,一袋袋地放着的,但刚刚的打斗,却砍烂了不少米袋,因此,这些米便露了出来, 壮汉如获至宝般,将那把米握在心中,然后对着魏溢林的脸猛地一甩,又抓起一把,猛地一甩,魏溢林根本没想到他会来这一出,下意识地伸手一挡,眼帘一关,怎知这么一来,正中壮汉下怀,壮汉立刻发起进攻,对着魏溢林的腹部,猛地一撞,将他撞得往后直退,但可惜的是,由于预留通道很是狭窄,魏溢林没来得及跌倒,便被他身后的米袋抱入怀中。 魏溢林右手一缩,对着正抱着自己腰的壮汉猛地一手肘,这手肘子不偏不离,砸在壮汉的脊背上,壮汉“唔”地叫了声,但却没有松开手,魏溢林立刻又给了他第二下,接着猛地一踹,壮汉终于松了手,往后飞去,恶狠狠地撞在米袋堆上。这已经是短短一分钟内,他第不知道多少次撞击这米袋堆了,米袋堆终于忍无可忍,发出一声怒吼——那山顶的米袋,终于禁不住连续不断的撞击,倒塌了! “轰隆轰隆”七八袋大米从三四米的高空砸下,转瞬间便将壮汉给砸趴下,还连带给埋了,只剩下他的一只脚还露在外面。 “轰隆轰隆”俗话说,不患寡而患不公。既然壮汉已经给砸趴下了,那现在,该轮到魏溢林了……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二十八章 摘下面具 舆论与暴力机关,是国家最强有力的两样武器,出于对它们的恐惧,人们不得不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打压自己的欲望,给自己戴上一张,与大众无异的面具。不知有没有人想过,要是有一天,这两样东西都消失了,摘下面具后,自己的本相,又会是怎样的呢? 这伙人没用多久,就给出了一个残酷的答案。他们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证明,所谓尊老敬老,只不过是一棵无根的大树,虽然枝繁叶茂,但绝对经不起,一点风吹雨打。那个刚刚失去了半只手臂的老人,被推了出去,他,将再一次担任“苦豺”,去引走超市门前的那三几十感染者。而这次,是注定有去无回。 让他去的命令,不是哪个人下的,也不是哪些人下的,因为大家都没有开口,但又是所有人一起下的,因为没有一个人,对此表示反对,沉默,即是赞同。但更为可怕的是,似乎连那老人,对此,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赤手空拳地出走出了队伍,直去到大街上,离大伙约有四五十米远了,然后大喝一声,接着抬腿就沿着马路往与队伍相反的方向跑去,一边跑,还一边高声唱着什么。 那三几十感染者,闻声而动,“吼”、“吼”、“吼”地叫着,如潮水一般朝着那老人逃跑的方向追去。看两者的速度,老人被追上并被吞食,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黑脸微微一摆手,三号营剩下的那四个人便自觉地往前走去,不过比起刚才的那个老人,他们的行动要小心翼翼得多,每走一步,都要停下来,观望一翻。黑脸握着大刀的手,不停地张合着,心中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那四个人很快,便摸到了超市门边,其中一个踮起脚朝里面看去,似乎是想看清楚,这超市中,是否有人,其他几个则缩在超市门前的几条大柱子后,试图以此,来隐秘自身。 “走。”黑脸轻声道,同时提着刀站了起来,这一次,队形有所变化,那三个握着刀牌的壮汉,在前开路,二号营那些男人,则握着短“矛”,弓着腰跟在后面。大家都不傻,一见到超市门口上了这么多锁,便都意识到,这里面一定有人,不然,哪个超市经理会无聊到在大门上拴三四把锁,两三条铁链?而且,这些锁和铁链,都是从里面拴上的! 不一会,大伙全聚在了超市门边,黑脸走上前,贴着玻璃门观察了一下里面的情况,超市里的窗户,似乎都离这门很远,因此从这里往里观望,只能看见,阳光所能及的小部分地方,至于其他的,全藏在货架、货物堆的阴影之中,什么也看不见。 黑脸又观察了一翻门上的锁和铁链,他看得很仔细,“u”型锁的每一个部位,铁链的每一个小节,都没有落下。他是在寻找,可能存在机关——在锁和贴脸上,是否连着一根挂着铃铛或爆炸物的细线。约莫过了两分钟,黑脸才甩了甩脑袋,一无所获,或许,是他多虑了。 “砸!” 立刻有三个二号营的男人涌上前,将手中的短矛倒转,提着矛尖,用矛柄“乒”、“乒”“乒”地砸着那看似脆弱的玻璃门,他们搞破坏的时候,其他有武器的人都聚精会神地看着门外的各个方向,生怕哪里,会蹦出一个感染者来。 在那三人持之以恒的敲击下,玻璃门终于出现了裂纹,裂纹刚出现不久,便立刻变成有直径三十厘米的蛛网般大小,又过了一会,“乒”地一声,“蛛网”裂开了,超市里面的阴风汹涌而出,这风中,还夹杂着一阵难闻的霉味。三人又继续敲击了好一会,这玻璃门终于裂开了一个大口子,能钻进去人了。 三个男人见状,便退到一边,让开了这个大口子,黑脸贴上前,又看了一会,然后才挥了挥手,那三个壮汉上前,轮流举起盾牌,对着早已是摇摇欲坠的玻璃门猛地一砸,这玻璃门便彻底碎裂开来,超市的大门,就这样,敞开在众人面前。 黑脸招来一个稍微年轻点的老妇,让她钻了进去。接着左手从雨衣中一掏,掏出几根圆柱状的物体,给一个老头分了一根,两根交给了二号营的两个类似于小组长的人手上,最后一根,被他握在自己手心中,这些人接过圆柱体后,都纷纷将它轻轻一弯,再摇了摇,不一会这些圆柱体竟然都发出了不同的光泽,有橙黄色的,有大红色的,有幽兰色的。原来,这些是荧光棒。 众人依次钻进了超市,黑脸并没有留人在外面警戒,初时柏韵莲还觉得奇怪,但目光在所有人身上扫了圈后,她便有了答案——大伙身上,都没有通讯装置,既然如此,留人与否,都不重要了,因为即使发现了敌情,下面的人,也无法及时通知正在超市深处的同伴撤退。 荧光棒照亮了队伍前、后、左、右各约一米之内的空间,虽然这对于这间面积超过一千平方米的超市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但起码,比纯黑暗要强多了。不知是不是超市大门一直紧锁的缘故,这超市中的物品,摆放尚算整齐,地面上,也没有多少那令人触目惊心的血痕。 刚进超市,除了那个握着荧光棒的老头外,三号营的其他人便去推了辆购物车,然后再赶到队伍前面,可别小看了这一米来长,一米多高的购物车,它的存在,可是着着实实地挡住了那些从前方进犯的感染者,而三号营的那些人,也不用再“直面”这些狰狞的感染者了。 黑脸想了想,似乎觉得三辆购物车还不够装下他们所需的物资,于是又叫了三个二号营的人,多推了三辆车,但这三辆车,却又是不同的推法。它们是倒过来,拉的,作用自然是,防备那些从后面围上了的感染者了。超市门口,是服装区,这些衣服看起来,还算干净,堆放得也较为整齐。 黑脸让人捡了一车衣服,接着继续往里面走,服装区后,便是食品区,但这时,众人却发现,这里有一些不对劲,原来,这里的架子上,所有的包装食品,都不见了!虽说超市被洗掠也不是新鲜事,但很少会见到连一点残留都没有的,而且更为重要的是,这里的货架摆放,是相当整齐,并没有被洗掠时,常出现的那种翻倒。看上去,更像是被人有组织地搬空了。 而另一边的米面区,也是如此,袋装的都不见了,装散装稻米的大箱子里,也只剩下薄薄的一层,而且那雪白之中,还点翠着不少黑色的米象。黑脸的拳头,慢慢地握紧了,无名的怒火,涌上了他的心头。 “这里面,一定有人,而且将吃的,全部集中起来了。”黑脸的声音,沉甸甸,冷冰冰的。听得柏韵莲的额头上,不由得点上了几颗晶莹的汗珠。看来,那才退居幕后没多久的弱肉强食,现在又忍不住蹦跶到台前来了。 果不其然,众人在这层楼的尽头,发现了一个仓库,这个仓库位于食品区的末端,它里面是装什么的,可想而知,但这仓库门口,却坐着两个膘肥体壮的男人,这两人那冬瓜还粗的手臂上各纹着一条黑色的,吐着血红色信子的蛇,而他们身边,各倚着一根粗木棒,粗木棒旁,还放着几把应该是从超市中,取来的刀具。 “很好。”两个冷冰冰的字,从黑脸嘴中涌出,给超市中的空气,抹上了一层冰霜,黑脸知道,杀戮,是在所难免的了,因为能够被委任去看守粮仓的,非这伙人的心腹亲信不可,而这种人,就算肯放下刀具投降,自己也不敢接受,为何?要是有人敢将教父杀了,他黑脸,也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将那人给宰了。 而且,俗话说得好:山无二日,人无二主。一个团体里,哪里容得下两个有领导能力的人?所以,这伙人的主人,非死不可,他的心腹,也非死不可!可以说,一号营里的这几个人,表面上看是风光,但实际上,他们才是退路最小的——二三号营的人大不了换个“教父”,而他们,是真真正正的连给别的教父当苦豺的机会都没有。 黑脸拉过其中一个二号营的小队长,伸手指了指众人身后,然后又点了点武器,后者点了点头,带着两个人站到了后面。那四个在前面推车的三号营的人也乖乖地让开了路,打架这种事,他们自然没有能力参与。 黑脸拧了拧脑袋,右手提着大刀,从货架堆后站了起来,吹了个口哨,由于面具的嘴巴部位,只有一条很狭窄的小缝,因此,这声音在经过那条小缝后,就变得尤为尖锐。正坐在仓库门边,昏昏欲睡的那两个男人,一听这声音,连忙“嗖”地一下,站了起来,左手抄起一把多用刀,右手提起大棒,做好了打架的准备。 他们的架势,做够吓退许多身小力弱的幸存者了,但这次,他们遇上的,是另一伙武装到牙齿的强人!黑脸左说才轻轻一扬,那三个刀牌手便一拥而上,他们身后,那四五个二号营的男人也各执短矛跟着冲了上去。这在气势上,就已经压过了那两个壮男一头! 接下来发生的事,与其说是战斗,不如说是一边倒的屠杀,一号营的三个刀牌手毫不费力地就用盾牌将那两个壮男挤到了墙边,并从另外三个方面,围住了他们,如此一来,这两个壮男,便连木棒都挥不动了,但他们却依旧没有放弃,还在拼了命地用手中的多用刀砍刺着盾牌。但这,也只是垂死挣扎摆了。 “唔” “唔” “唔” ……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二十九章 肃清粮仓 “这老魏,在干嘛?”秦天武骂骂咧咧道,他耳边,刚刚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响声,听起来,就像是泰山崩裂似的,真不知道这小子,又搞出了些什么新花样。他试着呼叫魏溢林,但对方,却毫无回应,也不知是不是正在被敌人撵着跑。 “天武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老魏引走了一部分人,现在那办公楼里,必然空虚。”秦天武将左手摆成手枪造型,还“开”了一枪,“我们现在进去,将他们窝给掀了。” “好!” “老谢,我们准备偷袭办公楼,掩护我们。完毕。” “收到!完毕!” 瞄准镜后的谢灵光,嘴角已经弯成了月牙状,因为,这粮仓经过魏溢林三人的一折腾,现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不一会,瞄准镜中,出现了两个截然不同的身影,这两人的目的,很是明确——粮仓中间的那座办公楼。他们的速度很快,就算在瞄准镜中是一闪而过。 “不好!”谢灵光暗叫一声,原来那办公楼的窗户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影,这身影的手上,握着一把乌黑澄亮的突击步枪,而那枪口,正指着那条秦天武等人刚刚经过的通道。 “砰”那男人的胸脯上,弹起一朵鲜艳的血花,接着,这壮硕的躯体,便消失在窗户后。 “吱呀”那粮仓朝向内河道的门,忽然开了。这门才刚开一条缝,便涌出十多个明火执仗的壮汉,这些人手中,各执兵器,有猎枪,有弓箭,也有骇人的突击步枪。他们刚出门,便一窝蜂地冲向两条泊在岸边的小船,看样子,是准备冲上去剿灭谢灵光了。 谢灵光自然不会示弱,将枪口对准了那个摇橹的,仅一下,那人便翻滚着掉了下去,”咚”的一声,在破坏了如镜的河面之余,还溅起了好一片银色的水花。其他人连忙趴了下来,有个胆子壮的,举起突击步枪,“哒哒哒”地扫射着,他前面的山丘。在打断好些枝丫之余,还溅起了好些泥尘。谢灵光又开了一枪,另一艘船上,那个划桨的,便抱着船桨摔入河中,那幽兰的河面上,登时泛起一团红云。 但这一枪,也彻底暴露了谢灵光的方位,突击步枪的子弹,毫不留情地削掉了一株半米高的灌木,那些倒塌的枝丫,差点没压在谢灵光身上。谢灵光连忙抱起枪打了个滚,接着向下一滑,便消失在这道土坎之后。在向下滑的同时,他还卸下打空的弹夹,并换上了一个新的。 作为一名狙击手,要保持神秘,便得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如此,方能将对手打得团团转,而这些转移之地,自然要在开第一枪前选好。谢灵光就是这么做的,不一会,他就来到了五六十米开外的另一个土坡上重新架起枪,而内河河道上,那两只小艇还在随波飘荡,上面的人,大都伏在船底,不敢抬头,只有少数几个胆子壮的,还在举着枪,四下搜索着。 “爸爸今天,就给你点父爱。”谢灵光喃喃着,一边将那个打得最欢的人套进瞄准镜,片刻后,这人的脑袋,便弹起一朵血花,他的身子,也顺着惯性,从右侧船舷那摔下水中。接二连三的精确射击,终于击垮了这伙人的斗志,有两三个人,跳入河中,拼了命地往回游,但也有个胆大的,扯满弓弦,对着枪声传来的方向,就是一箭,然而谢灵光早就抱着枪跑了。 粮仓中,秦天武和乔武终于冲到了办公楼下,办公楼的大门半掩着,而且,那门缝中,竟然露出了黄色的灯光,竟然还亮着灯,尽管一闪一闪的。秦天武朝乔武打了个颜色,后者点点头,一脚将门踹开,随后身子一转,扛着枪,迅速闪了进去。秦天武紧随其后,不过他关上了大门后,还顺手将它反锁了。 办公楼的走廊,很是狭窄,只能容两人并肩前行,而两边,则布满了科室,但看牌子,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地方,走廊尽头的楼梯边,有一块楼层索引牌,索引牌表明,办公楼分为两部分,上半部分,是住宅区,下半部分,则是办公区,其中,二楼,还有一间小会议室。 乔武用更大的力气,握住了手中的突击步枪。因为,在刚才的交火中,这办公楼的二、三楼,已经出现了不止一个握着突击步枪的人了。这说明,接下来,将有一场恶战。在快要走出楼梯间之际,秦天武忽地叫住了乔武,同时手臂一抡,便将一个圆柱体掷了出去,这圆柱体先是撞在廊道右侧的墙上,接着反弹到廊道中间,“砰”地一声,一束强光从楼梯间门后喷出,将整个楼梯间的亮度,也提升了几分。 “行动!” 乔武双膝一弯,将身子压了下去,接着猛地一转,将长长的步枪伸出楼梯间的门,而他身后,秦天武也完成了转向,两人一高一低,同时将枪口对准了廊道。几声枪响过后,廊道上,多了两具尸体,他们身上,都压着一把突击步枪。而这廊道上,本来还躺着一具尸体,尸体身下,一方烟波浩渺的血色湖泊,已经成型。 乔武慢慢地站了起来,贴着窗户那边的墙,一步步地往廊道深处走去。“吱呀”一声,那廊道中间,忽地窜出两个人,这两人手上,各执着一把枪。几人刚打个照面,枪声便响了。两个人倒了下去,有一个可怜虫,后脑被炸飞,红白色的脑浆流了一地。 这扇被人打开的门后,就是那间会议室。会议室里面,也是灯火通明,那张十人会议桌上,铺着一张地图,而且好几张椅子前,都放着白色的陶瓷茶杯,有些茶杯的盖,还开着,里面似乎还不时冒出,白色的水汽。 两人很快就摸进会议室,并一点点地往里走,尽管这里面看样子,已是不太可能藏人,但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应该先搜索一翻的。因为那会议室的尽头,就有一扇紧闭着的小门。乔武和秦天武分别沿着会议桌的两端,往里面走,这张会议桌上,铺着一张红色的绣花拖地桌布,它的长度,几乎就等于这会议室的长度。而主位后方,便是那扇小门。 乔武刚刚绕过一张被拉开的椅子,那椅子前的桌布,便忽然往上一提,接着一道黑影,从桌布的开口处,滑了出来,“咻”地一声,一把锋利的小刀,正被乔武的背心,好险,要不是防弹衣厚实,这一刀下去,乔武必定是非死即重伤。而那道黑影,也借着乔武愣神的机会,从地上一咕噜地爬了起来,接着飞身一跃,在会议桌上一滚,抬起脚一脚,踢在秦天武握着的步枪上。 “砰”地一声,这人竟然偷袭得手了。秦天武连忙身子一转,双手上下一分叉,护住整个身子。而那人也着实厉害,身子轻轻一翻便落了地,然后左手一抬,一道寒光便从空中闪过,寒光的尽头,竟是秦天武的脖颈。秦天武连忙后退两步,想找个空挡去抽刀,然而那人却一丝机会也不给他,一招狠厉过一招,“嘶”、“嘶”两声,便在秦天武的防弹衣上留下了两道划痕。 另一边的乔武刚刚拔下,插在背心上的尖刀,转眼就看见秦天武不敌,于是连忙摘下步枪,抽出腰间的格斗匕首,左手一撑便约上办公桌,旋风般地朝已经将秦天武逼到墙角的那人扑去。那人一听见背后来风,左脚一蹬,身子便往右边避去,乔武立刻刹住脚步,随后轻轻一跳,跳下桌子。而秦天武也借此良机,掏出了腰间的多用途军刀。 三人相视仅一秒,那人便发动了进攻,他首先朝着乔武就是一刀,然而刀到半途,却忽地转向,直割向秦天武的脖颈。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在相视的过程中,他发现,乔武的眼神中,有退缩之意,并不如秦天武那般坚定且杀气侧漏。而通常,意志不坚的人,是不会选择主动进攻的,在遭到别人攻击时,也会下意识地躲闪。这种人,暂时来说,不足为患,但秦天武就不痛了,一来,他身材魁梧,二来他的眼中闪烁着的,尽是噬人的寒芒,这种人要不能先干掉,后患无穷! 但现在,不比刚才了,秦天武有了准备,手上也握着一个无论是长度还是锋利程度,都不亚于那人手中的匕首的多用途军刀,自然是毫不退缩,右手一抬,便将那人的刀隔开,接着左腿一踹。那人见状,立刻右拳往下一压,接着整个身子凌空而起,向后一跳,与两人拉开了两三米的距离。 数秒的宁静后,旋涡再起,但这次,主动发起进攻的,是秦天武,因为他已经喘顺了气,而那人,在经过刚刚一连串高强度的攻防后,似乎已经乱了气息。这对于秦天武来说,是个好消息。秦天武刚动,乔武也动了,他确实不太敢与这人单打独斗,但以多打少,还是可以的,于是两人便一左一右地围了上去。 那人见状,鹰目一盯,旋风般地扑向乔武,先是一刀隔开他砍过来的刀,接着一脚踹向后者的膝盖,被挡开后,左手轻轻一弯,绕过乔武格挡的手,直袭乔武的胸口。然而就在此时,秦天武的刀已经杀到,“嘶”地一声,那人右腹的衣裳,开了刀血色的口子。 但那人却还不依不饶,匕首一挥,在乔武的左臂上开了刀口子,同样地,口子中,也冒出豆大的血珠。秦天武铁腿一压,小腿抵在那人的脚弯上,用力一压,那人哪里承受得住这般重压,身子不由自主地向下一跪。接着一道寒光从他右眼角闪过,男人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因为他知道,眼前的这道光,便是他这一生中,看到的,最后一道风景。 一条红线,慢慢地附着在男人的右半边脖子上……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三十章 苦难不止 刀牌壮汉的砍刀、后面跟上的那些男人手中的短矛,不一会就将这两个壮男的上半身刺成了筛子,断裂的肠子、破损的器官一股脑地从那一个个碗大的洞中往外流,两个壮男的下半张脸,也被他们呕出来的鲜血所覆盖,而他们俩手中的刀棒,也在“哐”、“哐”的撞击声中,无奈地掉落在地。这些人捅了很久,每个人都捅得很用力,直到那两个壮男的瞳孔中,已经没有了哪怕一丝生命之光,他们方才罢手。 通过在其中一个壮男身上找到的钥匙,人们不一会,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堆积如山的米面油盐,足够将这些人给淹死的矿泉水,以及一些尚未过期的巧克力、压缩饼干。一看见这些,就是平日最老实的人,脸上也不自觉地浮现出贪婪的表情。 六辆手推车很快就被塞得满当当,然而,仓库中的粮食,还剩下不少。众人见状,无不犯了难。过了一会,不知哪个想到了一条“好”法子,抓起两瓶矿泉水,就往口袋里面塞,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效仿,而且个个都像怕亏了似的,一个塞得比一个满档。 “够了!”黑脸喝了声,霎时间,所有人都愣住了,有几个的手,还悬在半空中,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去取那些近在咫尺的琼浆佳肴。 “每人最多,塞两包巧克力,或者压缩饼干,一瓶水,多余的,全放下!”黑脸边说,边晃了晃手中寒光闪闪的大刀,“外面全是疯子,你以为你有坦克接送?放下!” 众人的脸,无不挤得跟苦瓜干似的,但碍于一号人那四个壮汉的“虎威”,纵使有千般不情愿,也只能照做。 “啊~”仓库外,忽地传来一声惨叫,以及货架遭受撞击而发出的呻吟声,众人又是一惊,一号营的四人最先反应过来,黑脸一马当先,那三个壮汉紧随其后,扑出了仓库。仓库外,留守的那三个人变成了一个,而他,正死死地将一个不知是人还是感染者的人形生物用短矛抵在一个货架上,短矛的矛尖,已经深深地“钉”进了这人形生物体内。 “死了!”黑脸一把将那人拨开,“怎么回事?” 他身后,那三个壮汉又围成了一个圆形,并且都扎起了弓步,一副随时准备搏杀的样子。 “刚刚来了两人,一见,我们二话不说就跑,他们追另一个去了。”那人喘着气说道,一边用手,指了指超市的深处,黑脸对那个地方似乎有些印象——那是通向二层的手扶梯。正在此时,那两个前去追击的人也回来了,气喘吁吁地,但他们手中的短矛,却是滴血未沾。 “怎么回事?” “这兔崽子,跑太快了。我们不敢追上三楼。” “你们是对的。”黑脸点点头,“去告诉里面的人,我们得走了。” “乒” “乒” “啊~” “乒” …… 头顶上,忽地下起了“瓶子”雨,一只只玻璃瓶在地上砸得粉碎,罐子里装的液体也纷纷溅起,然后再在重力的作用下砸在地上,有一个二号营的人,很不幸,被瓶子砸了个正着,当即头破血流,那样子很是狰狞。 柏韵莲用力一推,黑脸登时失去平衡,向前扑了四五米,差点没有摔在地上,“乒”好险,几乎就在转瞬间,黑脸刚刚站着的地方,便被一只大玻璃罐砸中,这罐子里的液体,有些刺鼻,闻着像是酒精。 不好!柏韵莲心中暗叫一声,双腿一蹬,整个人像支箭一样,往外窜去,她身后,那些瓶瓶罐罐还在一个劲地往下砸。过不了多久,“轰”地一声,一阵热浪便从柏韵莲身后扑来,这热浪甚是炽热,大有将这些人整个蒸发之势。 “啊~” “啊~”伴随着热浪一并传来的,是一阵凄厉的惨叫声。 柏韵莲回过头一看,只见身后,已经燃起了熊熊的烈焰,那些来不及跑出火带的人,均已被烈焰焚身,或在火带中无助地奔跑,或在地上痛苦地翻腾,但这,却都无法让他们身上的火焰熄灭。柏韵莲轻轻地抬起头,将目光落在二楼的窗户上。只见那椭圆形的二楼建筑上,挤了一些人,他们看着那些正在火带中无助挣扎的人,脸上的笑容,是这般的灿烂,简直可以跟,黑脸等人捅死那两个壮男后的笑容,相媲美。 “走!快走啊!”黑脸大声叫唤着,一把抓起一个愣在原地的人,就往来的路上推,“赶紧走!别管了!” 楼上的人,也没作进一步的攻击,放任黑脸等人抛下四五具焦尸后,扬长而去。似乎他们如此大费周章的目的,仅是来收取那六车物品的“费用”。经此一劫,三号营的只剩下了一个人,二号营的损失两人,再加上之前死于感染者手中的两人,仅仅数小时,他们就少了七个人,所幸,团队的主力——一号营那四个壮汉,毫发无损。 “这就是我们的日常。”黑脸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跟柏韵莲说话,自从离开废弃厂房开始,他就一直是和柏韵莲站得最近的那个人,这是因为,教父明令,一定要保证后者的安全——毕竟,这种局势下,懂医的人,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砍人,被人砍。” “每次出来,都得死伤几个。”黑脸扛着大刀,语气出乎意料地平静,仿佛自己只是一个永恒的旁观者,而不是亲身参与者。 “太狠毒了。”柏韵莲下意识地应了声,杀人的事,她也干过,但对今天黑脸及超市那伙人这般残忍的杀法,她还是有点不寒而栗。相比之下,她忽地觉得,暴力机关的杀人方式,是真的太文明了——尽管方式多了点,但起码,不会将人弄得得体无全肤,死无全尸,而且绝大部分的人,连痛苦都不会有。 “老大说,这个春夏,活下来的人里,还得再死一大半。”黑脸忽然认真起来,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没有粮食。” 深层原因,就是因为,生产力遭受到毁灭性的打击后,环境人口容量,急剧下降。下降到什么水平呢?专家估计,最少也要回落到两个世纪以前的水平,而那个时候,世界人口,才刚到十亿,而那时赤县的人口,不过三亿多,仅是今天的五分之一。 柏韵莲忽地对这个“老大”有了兴趣,而她脑海中,教父的形象,也一点点地丰满起来,这个人,不能说博学,但起码,不是黑脸这些书没看过几本的人,而且他懂思考,有这个能力的人,现在已经不多了。或许正是因为这两点,让他的人格具有了魅力——因为连赵安这种自视甚高的知识分子,说起他时,也没有那种发自心底的,抑压不住的鄙夷之色。另外,他应该还挺能打,毕竟对于黑脸这种赳赳武夫而言,不打不相识是才是最好的结交法子。 “那他有什么打算呢?” “老大准备带我们去巴阳。”黑脸倒是爽快,这倒不是柏韵莲已经取得了他的信任,而是因为,他也看不出,这丫头现在,除了跟着他们走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好去处。 巴阳?柏韵莲眸光一闪,对于巴阳的印象,她跟大多数人一样,都认为那里是沃野千里,只要肯耕作,活着,不是大问题。但柏韵莲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了,因为这里,离巴阳,少说有数百千米,途中还不知有多少个“八十一难”在等着呢。 我一定要在他们启程前,带着平平离开。柏韵莲坚定了逃跑的决心,这次,她是说什么也不会留下了,因为,无论怎么说,仁安起码,有地方给她苟活,而跟这些人去巴阳,除了饥饿与感染者外,什么都不会有。当然,这不是说教父能力不行,恰恰相反,柏韵莲承认,教父的能力很不俗,但问题是,现在这局势,能力,并不完全等于资源。而想要活下去,最需要的,就是资源,而这些资源,方圆千里之内,除了仁安,别的地方,还真没有。 “前面有药店,去找些有用的药,以后会用到的。”黑脸说着,伸手指了指路边的一间大药房,这间名为“悬壶”的药房,是赤县最大的连锁药店之一,尽管药物的价钱,比其他中小店稍贵,但药品的质量,是有保证的。 “拿着吧。”黑脸递过来一根荧光棒,这是一支发幽蓝光的荧光棒,它那高贵而神秘的气质,只有在最黑暗的环境中,才能完全体现出来。 这药店中,也是一片狼藉,很多货架,都有翻动过的痕迹,许多药品,只剩下了标价纸,就连那些塞在柜台后的壁柜中的中草药,也已经所剩无几。柏韵莲打着荧光棒,在昏暗的光线中找了很久,愣是没有发现哪些有用的,最抢手的感冒药、消炎药自不必说,就连平日几毛钱一瓶的维生素b,现在,都已被搬空。 “这帮人,不懂药就别乱拿!”黑脸赌气地踹了大理石柜台一脚,这只剩下手掌般厚的灰尘的柜台,看着,就令人火冒三丈。 “赤县什么都不多,就是能人多。”另一边的柏韵莲喃喃道,这药店中,只有他们两人,因此即使不加称呼,也能知道,这话是在跟谁说。 “你也有这种感觉?”黑脸抓着左拳,走到柏韵莲身边,一手摁着货架道。 “不好了哥!”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天台路迷 忽如其来的轰鸣声,响彻小北河粮仓的上空,乱成一团的仓库,登时安静下来,无论是正忙于救火的,还是忙于搜查的,都纷纷停下手头的活计,将视线,投向远方的天空。不一会,眼尖的人便发现,皎洁的夜光之下,有一个细小的黑影,正在轰鸣声中一点点地变大。 过不了多久,轰鸣声传来的方向凭空出现一条光柱,这光柱甚是粗壮,不一会,就将仓库的一角罩住了,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光柱还在不停地移动,偶尔,还会照在那些躲在巷道中的人身上,有些胆小的,吓得当场趴下了,胆大的,则在用手挡着之余,还试图看清楚,这飞来的究竟是什么怪物。 “下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立刻投降!”直升机降低了高度,不过,即使是这样,下面的人想要击中这直升机,还是非常困难的。 “这贾老头,是越来越会摆架子了啊?”办公楼廊道中,秦天武手搭凉棚,看着那架在粮仓头顶盘旋的直升机,这直升机的型号,他一眼便看了出来,就是郝山那八架武装直升机之一,这家伙的出现,对于割据粮仓的这伙人来说,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直升机绕着粮仓转了圈,不过这一次,飞行员更大胆了,竟然从内河河面上掠过,似乎还激起了好一片亮白色的水花,这一个动作,是为了恐吓那两艘小船上的人,果然,又有些人被吓得掉进了冰凉的河水当中,而那些留在船上的人,也被这河水溅了一身。 当直升机开始绕第三圈时,那伙强人终于崩溃了,很些举起了双手,有的胆小的,直接跪在地上,高声求饶,哪怕他们的声音,刚涌出喉咙,便会被引擎声吞噬。 “放下武器,走出粮仓!放下武器,走出粮仓!”直升机上的扬声器又开始不安分了。 “天武哥,他们这么做,会不会引来感染者啊?”乔武的声音中,带了点惊慌,毕竟他们在环州时,就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噪音引来的感染者教训过了。 “这么高的墙,问题不大。”秦天武很是自信,确实,这里有河流、有高墙、有粮食,百十感染者,还真攻不进来。 不多久,强人们便高举双手,一个跟一个,垂头丧气地走出粮仓,在内河边上,站成一排,加上那两艘小船上的,估计还有近三十人。而小山那边,赶来支援的守备队员也纷纷现身,他们的数量其实不多,只有二十个人,要不是有武装直升机助阵,这粮仓,一时半会估计还真难攻下来。 “放下吊桥!”握着扬声器的人又命令道。 原来为了运输方便,人们在粮仓与山丘之间,架起了一栋吊桥,但不知是不是为了自保的缘故,这吊桥一直是升起来的,就连这些强人过河砍柴时,也从不曾将它放下。但可惜的是,这伙强人今晚遇到的对手,已经不是单靠他们的力量与智慧就可以战胜的了,因此他们纵使有万千不愿意,还是只能照做。很快,吊桥便被手动放了下来。 直升机慢慢地降落在内河靠山那一侧的河滩上,贾忠全在两名卫兵的簇拥下,走下直升机。他今天的造型,比以往,要拉风多了,一身草绿色的军装,脚上蹬着马靴,肩上披着一件呢子军大衣,头顶大檐帽,鼻梁上,还架着一副墨镜,双手上还“附着”着一层雪白的布料。 河道的另一边,一个估计有些地位的人,在同伴眼神的“推搡”下,颤巍巍地沿着吊桥走了过来,他双手举得老高,外套的扣子一个没扣,似乎是为了向对岸的人表明,自己是真的没有携带任何武器。而河对岸的人,也学着他的样子,将手举得老高。这主要是因为,他们发现,直升机的左舱门处,竟然还有一条强光束,这光束,不时地在他们身上,扫了扫去,而这光束所倚靠着的,竟然是一挺瘆人的机关枪! 这伙强人中,有不少也是懂枪的,自然知道这家伙一旦被激怒,半分钟之内,便能将这三十来号人一个不剩地,全部撂倒。因此,心中仅剩的不愤,也被强压了下去。 “将……将军虎威……我等……鼠辈,愿意归……归降,还望……还望将军留……留我等……一命……日后……替将军赴汤蹈火……在……在所不惜……”那人走到离岸边还有三分之一路程的时候,便驻足不前了,不知是不是,他觉得,只要自己再往前走一步,就会被当场击毙。 “里面的人,全在这了?”贾忠全上前几步,站在桥边问道,他身后,那两名卫兵虽然刻意压着枪口,但看得出,只要这人稍有异动,不出一秒钟,就会被打成筛子。 “都在……都在。”那人的腿,都在颤抖,“不敢有欺瞒……” 贾忠全点点头:“告诉他们,想走的,发稻米十斤,愿意留的,我们会提供粮食和安全,条件是,他们需要参加工作。” “是……”那人颤巍巍地跑回对岸,高声对那些人道,“将军有令,愿意走的,发稻米十斤,愿意留的,只需参加工作,便可以获得将军提供的粮食和安全保障。” 这话一出,那些人便炸了膛,议论之声不绝于耳,有的人是在小声讨论,有的人却很是激动,更有两个甚至吵了起来,而那个被推举为谈判代表的人,则悄悄地缩到了一边,没有参与到强人们的争论中来。贾忠全很有耐心地站在寒风中,等待这些强人给出答案,大约过了十分钟,开始有人陆陆续续地往吊桥这边走。 最后河对岸,就只剩下五个人,这五个人都是壮年男子,长得也很是魁梧,也是,只有这种人才会有信心,在这种局势下,不依靠大团体的力量,而活下去。贾忠全让那个谈判代表,带着几个守备队的人进粮仓去清点那些人留下来的武器,并让其他愿意留下的人迅速前去灭火、抢救里面的米粮。 过了大约半小时,谈判代表他们出来了,守备队的人手上,各提着一把砍刀,有几个,还扛着大米,一共三代,一袋大的,三十斤,两袋小的,加起来共二十斤,除此之外,贾忠全还给了那些想走的人,一人一把砍刀。这么做,也算是好聚好散了。 这五个人将东西装上小船后,便划船而去,没多久就消失在茫茫夜色当中。众人忙活了整整一个晚上,才将大火扑灭,这把火烧毁了半栋仓库中的粮食,这或许,就是“智取”的代价,所幸,这代价,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见得到了这么多的粮食,所有人脸上,都不禁浮现出兴奋之色。只有一个人例外,这个人,就是贾忠全。 “老师。”灰头土脸的魏溢林一撅一拐地走进背着手站在窗边的贾忠全,然后有点不好意思地叫了声,这么多年来,他好像还是头一次如此不堪地跟老师交谈。 “你没事吧?”贾忠全闻声回头,见魏溢林这样子,便又多说了两句安慰话。 “没事。”魏溢林勉强挺直了胸膛,并强挤出笑容。 “这春天,就快到了。”贾忠全看着远方的山色,语气很是沉重,“粮农组织的警告,你应该也听说了吧?” “是,前天中午听说了。” 原来,自除夕至今这短短的数十天中,这种病毒以骇人的速度,席卷了六个大洲,据粗略统计,感染人数已经超过十五亿,并且还在进一步快速增长中,其峰值至今,尚未有人能估计到。而世界各国,为了自身的安全,也纷纷中断了与他国的陆海空交通,大伙都试图,以这种“闭关锁国”的方式,以控制病毒的蔓延。 如此一来,各国之间的贸易,也大受影响,但是,这全球贸易,已经在过去的几百年里,将所有国家,连结成了一个整体,而突然拆分这个整体,对各国,无异会造成巨大的打击。其中,首先表现出来的,就是粮食问题,因为自全球大多数国家,向工业社会转变后,人口都出现了大幅增长,很多国家的粮食,根本无法自给自足。而“闭关锁国”的策略,无异于一把尖刀,砍断了粮食进口的链条,如此一来,粮荒就是不可避免的。 “农业局的宗局长报告说,失去了外面供应的化肥、良种、机械,仁安的农业减产,已成必然。而且,由于机械农业的渗透,现在很多地方,就只剩下一些老人,知道该如何不依赖化肥、良种这些东西,来种粮。” “他估计要死多少人?”粮农组织的警告,魏溢林也有认真听,因此他问得有点直接。 “二十万。” 二十万?这不是个小数字,毕竟,仁安现在的人口,也就三十万。 “至于那纪柱石,他明确表态,军装有,枪弹粮油没有。”贾忠全轻轻地锤了锤尚算干净的窗台。通过这窗台,别人看到的,是满当当的稻米,而他所看到的,却是一张张饥饿的大嘴,“十万大军,日耗万担。仁安那三十万人,每天,也是这个数。” “那徐局长怎么说?” 贾忠全双手摘下墨镜,从军服的内口袋中,掏出一方白色的小手帕,轻轻地擦拭着镜片,魏溢林悄悄地侧头一看,却惊讶地发现,老师的眼窝,已经深深地凹陷下去,眼眶也已变得如同徽墨一般,黑得是这样的纯粹。 “诸将已承恩。”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三十二章 困兽犹斗 那药店对出的大马路上,不知何时,凭空出现了一大片黑簇簇的脑袋,此时,恰好那银龙雪山的方向,又吹来了一阵冷风,这风从哪些脑袋上掠过后,也染上了难闻的腥臭之色。这些脑袋的目标,非常明确——药店前的活人!它们就像一群饿了许久的恶狼,血色的眼眸中,尽是盖不住的贪婪之光。 “卸货!”黑脸大刀一横,高声喝到,“车阵!” 那些人一听,立刻忙活起来,有的夹手夹脚地将车上装着的活物有条不絮地往药店里面般,有的则六辆手推车首尾相接,排好成一个半圆形,半圆形的两头,恰好跟药店的墙壁无缝衔接。就这样,组成了那个所谓的“车阵”。 “刀前矛后。”黑脸又命令道,“三号营的进药店。” 原来,发给二号营那些人的“短矛”,在许多细节上,是不一样的,比如用作矛柄的铁管,有的要长一些,有些则短一些,而短铁管上焊接的,是砍骨刀那种适合砍的刀,长管上焊接的,是多用刀那种,刺、砍均可的。不过,长铁管也就比短铁管长二十厘米,能否真的发挥到黑脸所设想的作用,就有待观察了。 二号营那六个人很快就排成两列,两人守住一辆手推车,剩下的那三辆,则有一号人那三个刀牌壮汉把守,黑脸则扛着刀,威风凛凛地站在圆心处,颇有大将风范。 阵型刚结好没多久,第一波感染者便冲了上来,它们“吼”、“吼”地叫着,不停地撞击着那些手推车,但黑脸等人,已经提前将每辆手推车的车头,与它前面那辆车的车尾“卡”住了,所以一时之间,这些感染者也冲不破车阵,全被堵在车前。站在手推车后的人可不会跟它们客气,一矛一个,干净利索,就像捅靶子似的。不一会,那些手推车的车篮,便被感染者的血液染红,很些被砍去脑袋的躯体,就这样“伏”在车篮上,也有些,顺着惯性往后倒去的,但这些,仅一瞬,就消失在同伴的铁“蹄”下。 如果说,二号营的那些人,仅是有板有眼的话,那三个刀牌壮汉则是将砍杀变成了“艺术”,刀光牌影,杀得血肉横飞,看他们的样子,似乎那些手推车,还挡他们的道了。咋看之下,这个阵法,大有能耗死整个沥江的感染者之势。 但黑脸可不这么想,因为,这些感染者是不怕死,且不知疲倦的,但他们不一样,再过多十来分钟,大伙就会因为体力不支而败下阵来,而一旦车阵被攻破,他们这些人,绝对是凶多吉少。该怎么办? “丫头,跟那老头去看看,后面还有没有路。”黑脸转过身,对着药店喊道,“快点。” “哦。”柏韵莲应了声,将那两瓶好不容易找到的维生素塞进口袋,然后再跟那老头一块,药店的另一扇门走去。这是一扇开在里墙上的木门,按照经验,它应该连通药店的仓库,而通常情况下,这种规模的商铺,它的仓库应该都要有一个独属于它的门的。 “等一下。”柏韵莲下意识地拉住了那个想去开门的老头,自己侧着身靠了上去,将耳朵贴在门边,试图听清楚门后有无动静,但奈何,药店外那些家伙太过吵杂,两只耳朵中,除了他们的厮杀声外,就什么也不剩下了。 无奈之下,柏韵莲只好伸手去开门,不过这开门也是,有讲究的,先是轻轻转动门把手,将门开一条细缝,然后猛地将门踹开,同时手中的枪要快速将视线范围扫一遍,不过现在没有枪,那就做到将门踹开就够了。幽兰的光,慢慢地照亮了这间仓库,这仓库果然很大,粗略估计,跟售货区的面积差不了多少。 仓库中,也排满了货架,货架上,塞着很些纸盒,不过很多,都有被翻动过的痕迹,地面上,也不乏纸盒的残骸,仓库的左手侧尽头,有一丝亮光,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一扇窗户,窗玻璃外,装着防盗网,防盗网外,是一条横街。横街上,虽然没有感染者的踪影,但那些挤在店门口的感染者,只需将视线稍微挪一挪,便能将这横街,一览无遗。 “仓库那有一扇窗户,可以通到横巷。不过有防盗网。” “不怕。”黑脸说着解下背上的布袋,竟然从里面取出了一把液压钳,“会用吗?” “……” “在这帮忙。我去。”黑脸说着,左手拎着液压钳,右手提着大刀进去了。那个老头则颤巍巍地缩在门口,既不敢向前一步,也不敢退后一步。 “汪” 黑脸刚走,一只感染犬就出现了,它是从车阵的左手边袭来的,在那铺满障碍物的人行道上,竟是如履平地,当它快要冲到车阵前时,四肢一蹬,身子便凌空而起,飞过了手推车,直直地将站在车后的那个男人撞翻在地,然后张开血盘大口,就要一口咬下去,好在,站在他后面那人反应也够快,短矛对着感染犬的右眼猛地一刺……歪了。 感染犬受痛,身子如同闪电般弹开,接着怒火中烧地喊了声,直扑向那握着短矛的男人。 “啊~”它竟然活生生地从那男人腿上,咬下一块肉! 那飞溅的血珠,差点没溅到柏韵莲身上。 “救命!”男人痛苦地叫着,被咬的腿不禁一软,整个人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感染犬“吧唧吧唧”地将那块肉咽进肚子,然后又猛地一扑,一撕,那个跪在地上的男人又发出一声惨叫。 目睹了全过程的柏韵莲,登时呆滞了,脑海中一片空白,身子就像被施了定身法一般,一动也不能动了。那第一个被撞倒在地的男人,此刻也终于缓过劲来,抓起短矛对着那感染犬的腰部,猛地一砍,这一下,是砍中了,但他的力气却不够,这感染犬受痛,非但没有倒下,反而转过身子,那贪婪的大嘴,就要袭向这个男人。 “畜生!去死!”那个一直缩在一边的老人,忽地一把夺过柏韵莲手中的那把短矛,对着那感染犬的脖颈,猛地一刺,这一次,感染犬终于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凄惨的吼叫,身子慢慢地软了下去。 “快!进来!”黑脸从药店里面往外喊道,其他人听了,也纷纷后退,那三个拿刀牌的殿后,先用盾牌将感染者往外一推,再跨上前一刀,然后再往后退,如此重复数次后,大伙终于退到了药店里面。 关上玻璃门后,几个男人又合力将将一个货架推倒门边,顶住了玻璃门。 “快,东西搬上,走!”黑脸大声叫着,左手拼命地挥着。仓库的窗户,已经被剪开了一个大口子,勉强可供一人出入,三号营的老头率先爬了出去,接着是另一个男人,然后大伙就开始往外面递物资,但由于没有了购物车,很多大件的东西,都变得无法搬运了, “米全扔了,水拿六箱子,巧克力那些全带上。”黑脸狠下心命令道。 售货区外,那些感染者是越撞越勇,将那个堵门的货架都撞得“叮叮当当”响,大有下一秒,就让它粉身碎骨之势。 “你们三个,断后。”黑脸对那三个刀牌壮汉道,然后又让那老头走前面探路,搬着箱子的几个男人走在中间,黑脸则和剩下的人跟在那老头后面。这条横巷不算宽,也就三四米左右,但很长,尾端似乎是一条比它更狭窄的竖巷,这种巷子,简直是死地,一旦前后被感染者堵住,就算有再多的人,也是必死无疑。 “吼” 一只感染者忽地从一个凹位中扑出,张得老大的血盘大口就要咬在前面那老头脖颈上,而那老头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回应。 “嘶”一把短矛以闪电般的速度“架”在那感染者的脖颈上,再猛地朝那凹位一扫,再猛地一抽,那感染者闷吭一声,”咚”的倒在地上。而那老头到现在,才闪电般地弹开,倚在另一边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穿着粗气。 “走!”黑脸毫不客气地呵斥道。 那老头木讷地点点头,又垂头丧气地上路了。柏韵莲瞄了眼那角位,那是一只年老的感染者,皱巴巴的头皮上,插着三千缕凌乱的银丝,它的脖颈已经被短矛割裂,红褐色的血,一点点地从那个缺口中溢出,再一滴滴地落在它的脖颈之下。它的嘴还微微张着,那双并不血红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看着灰白色的天空。 “左边。” 那老头就像个提线木偶似的,黑脸叫他去哪,他就转去哪,似乎他的脖颈上,套着一条铁链,黑脸只需轻轻一拉,便能让他乖乖听话。竖巷中,是一长排小摊档,这以前,应该是个小市场,有卖水果的,有卖肉的,有吃饭的,有卖家养鱼的,有卖各种小玩意的,但现在,这些商品要么已经腐烂生虫,要么已被灰尘、污秽所覆盖,总之,都失了卖相。 “上楼。” 黑脸所指的,是一栋五层高的宿舍楼,这层楼的外墙,甚是破旧,有些地方,已经爬起了青苔,它一楼的楼梯口,没有装防盗门,一楼楼梯平台的墙壁上,装着几只配电箱,配电箱下放,还有几条粗自来水管。而拐过这个平台后,才是大楼防盗门所在地。 爬上这栋楼干嘛?不少人心中,都冒出了这么个问题。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上下交困 “长岭机场在这,鸣沙直升机场在这,不明势力啸聚点在这。”贾忠全左手背在背后,右手隔着一层布料,点着那张摊开在会议桌面上的地图,一宿没睡觉的他,一听见魏溢林说,湖谷那里有不明势力后,立刻睡意全无,立刻在那伙强人留下的地图上研究起来。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不能拔掉它,我们即使占据了长岭机场,也会被这伙人掐住脖颈?” “是,长岭和鸣沙就是哑铃的两端,而这个湖谷营地,就在哑铃的握把上。”魏溢林也伸过一只手指,指着湖谷营地道,“而且,他们还养有大量的感染者,截断这条外环路,是分分钟的事。” “他们有多少人?什么武器?” “人数不知,但估计不少于一百,至于武器,那晚学生看见的,多是猎枪、弓箭、砍刀。” “这些倒是不足为虑。” “但他们会利用感染者替他们作战。”魏溢林赶紧一棒子“砸”在贾忠全头上,以打消,他这“狂妄”的想法。贾忠全是有谋略不错,但他同样有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聪明人的通病——自负。要是不能赶在他开始谋划前,增加这事在他心目中的难度,日后再想让他纠正他对这事难度的看法,那就是不可能的事, “噪音可以吸引感染者的注意力,这伙人就利用了遥控车,加上一个类似mp3的东西,引导那些感染者行动。”为了让贾忠全更清楚这种方式的可怖,魏溢林决定自揭伤疤,“我们在沥江,就遭到了这样一伙人的突袭,他们用无人机,挂上鞭炮,引导感染者攻击我们……” “这帮卑鄙的家伙。”贾忠全用手抹了把脸,当他双手放下时,他的脸色,也黑了下来,“我们的油料,不够直升机挥霍。但没了直升机的支援,光靠守备队这么丁点人,就算能把这个营地拔了,想必也损失颇巨。” “这个营地有两条路线进入,一条是主入口,另一条是二十千米开外的次入口,他们的感染者,基本都关在次入口附近,两个入口之间,只有一条沿着山体开凿的小路,这条小路,当时学生就是破坏了这条小路,才摆脱了他们的追击。如果我们要进攻,可以先破坏这条小路,如此一来,他们首尾不能相顾。我们遇到的抵抗,也会小很多。” 接着魏溢林又将感染者是如何出来的,破坏那十数间平房底下的发电机的事,由头到尾说了一次。 “还有一点,抓的俘虏怎么办?”贾忠全直接坐在会议桌上,“这个营地有上百人,而且都是些卑鄙之徒,要是他们顽抗还好,但要是他们投降,我们也很难处置。” 这个问题,很大。因为纵观历代王朝交替,最直接的原因便是,占总人口大多数的人,没东西吃。没得吃,人就必然会在本能的驱使下去找、去抢。而这个问题,正是所有安全区的治理者现在都必须面对的。但摆在每个治理者面前的选择,又有所不同,拜血会的米祭司可以给他们认为没有用处的人注射含有病毒的血液,将人变成“兵器”,在增加手上武器的同时,又减少粮食的消耗,可谓一举两得。 但贾忠全却不能这么做,因为,米祭司的任命状是非法的,而他的任命状,是合法的。既然是合法的,就断不能做出与现行法律相违背的事——否则,就是在否认自己的治理根基。而且,这伙人现在的身份,虽说也是拜血余孽,理应处死,但问题是,保守估算,整个赤县拜血余孽的数量,怎么说也在百万以上,要是“仁安戒严司令下令屠杀投降拜血分子”的消息传出去,对于剿灭拜血余孽的作战而言,是弊大于利的。 总之对于湖谷营地的那伙人,贾忠全是剿也不是,不剿也不是。 “老师,在这里,还有一条老路,可以绕过这个景区的两个出入口,但就是路窄了些,货车,可能难走点。” “哦?”贾忠全饶有兴致地看着魏溢林的手指,准确地说,是他指着的那块区域。 “我听沥江的警察说,这条外环道,有一段,是跟老路重合的,而这一段,而湖谷这一段,建新路的原因,一个是道路平缓些,另一个就是想开发这个景区。” “而且,湖谷的两个出入口,到老路与新路的两个接驳口之间的距离,也在十公里左右。这段山路,靠步行,得走大半天。”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们用老路来连接鸣沙与长岭,就可以避开拜血余孽的骚扰?” “被骚扰的机率会低好多。”魏溢林很是圆滑,毕竟机率再低,也是有被袭击的可能,这可比拍胸脯保证,绝对不会遭到袭击,要安全多了。 贾忠全用左手托着自己的嘴唇,大拇指还时不时地挠着自己的下巴,那双熊猫眼,出神地盯着这幅正方形地图,看样子,他又开始思考另一件事了。这件事是什么,魏溢林虽不敢确定,但他知道,这件事,一定非常重要,不然日理万机的老师怎么会不辞辛劳,离开仁安,坐两个小时的直升机,来沥江,亲自指挥小北河粮仓的战斗? “溢林,你知道机场和粮仓,对我们意味着什么吗?” “夺得粮仓,便可以暂时安定民心,有了机场,可以给人希望。让大家知道,我们还没有被困死在这大山里。” “我读书的时候,我老师跟我说过。铁路,是国家的骨骼,有了它,国家才是一个整体。”贾忠全点着仁安的那条铁路,语气中很是沉重,毕竟有些事,是只有亲历者,才会懂的。 “上面,一定会想方设法,重新打通铁路。但这,要好久。”贾忠全慢慢地,将手移到长岭机场上,“在此之前,它,是我们唯一可以获得,粮食、枪弹、药品、燃油的渠道。还记得我曾跟你说过的‘诺亚方舟’的故事吗?” “记得。但它……” “老师也有犯错的时候。”真是罕见,像贾忠全这般自负的人,竟然低头了! “但只要有一天,我还是你们的长官,我就会竭尽所能地,让你们活下去。”贾忠全慢慢地将手,从地图上挪开了,接着,慢慢地转过身子,一点点地走出会议室,廊道窗外,正是艳阳高照,这阳光,真是暖和啊,“在有人肯要我们之前,这粮仓,是我们唯一一个不能丢的地方。” “唯一一个?” “有粮食,守备队才会继续效忠赤县。”贾忠全这话,很是露骨,毕竟谁都不傻,都知道,论著是不能当饭吃的,“我的学生,有很多,但你,是我最看好的那一个。” 刚走到会议室门口的魏溢林,一听这话,不禁一愣,老师这话,怎么听着就觉得这么奇怪? “知道为什么,校官升作将军时,都要去军校里,再进修一次吗?”贾忠全慢慢地戴上了墨镜,推开了走廊的窗户,那来自银龙雪山的冷风,立刻“呼呼”地灌入走廊。 “因为有的事,不到那个年龄,没有那个阅历,就不会懂。” “嗯。”贾忠全点点头,“好。” “今天,就给你讲讲,电车悖论。” “人们总是会根据自己的经验、学识,来做他们认为正确的选择。但经验这东西,世界上就没两个人,是相同的。”贾忠全倚在窗台上,左手轻轻地搭着窗台,“有的人觉得,五大于一,所以会让电车辗向那一个人。有的人会想,如果那个人是博士,而另外那五个人,只是小混混,于是将会让车辗向那五个人。” “但问题是,所有人,都无法在电车辗过人之前,确定这六个人的身份,于是大多数的人,会选择救五个人,杀一个人。” “给你出道题,戒严司令部仓库中的粮食,能供三十万人吃到明年年初。如果只给守备队及一部分特殊人群吃,可以撑三年。你是戒严司令,你怎么选?” “呃……这……” “这是考试题。”贾忠全赌气似的“逼迫”道。 “老师,这特殊人群都是些什么人?” “孩子、老师、医护、军人、部分技术人员。” “三年后,铁路该通了吧?” “溢林,我以前总教你,做事,要深谋远虑,但现在,我加一句,有时候,深谋远虑,等于好谋无断。” “孩子和老师,才是赤县的未来。”魏溢林抬起头,诚恳地看着自己的贾忠全,就像十来年前,他第一次回答老师问题时那样,“这是我的选择,老师。” 贾忠全脸上的乌云,终于散去了一些:“这公不公平,就让后人去说吧。” “但这些人都有家人,如此一来,我们的粮食,可能还是不够。” “所以,我在想,将我们需要的人,分批带来沥江,是否可行。” 原来,这个才是贾忠全不辞劳苦,亲自飞一趟沥江的目的。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三十四章 日行一善 黑脸是教父的身边人,因此他知道的事,比其他人,都要多一些,正因如此,他才对那些被遗弃在商店中的米粮、衣裳、药品,更念念不忘,他做了个大胆的决定——夺回那些物质,但这,又谈何容易?因此,在行动前,他将二号营的那两个小组长都叫了过来,一并站在天台的护栏上,对着药店附近那错综复杂的道路网,研究着对应之法。 “谢谢你,丫头。”老头蹲在柏韵莲对面,双手抱着膝盖,嘴唇颤动了好一会,才挤出这句话。 “应该的。”柏韵莲下意识回答道,毕竟口号喊了这么多年,已经深入骨子里面了。 老头:“你是新来的吧?我之前好像没见过你。” 柏韵莲:“嗯。” 老头用脏手抹了把脸:“保护好自己,你要死了,他们就会将你的家人,扔去三号营,像我一样。” 柏韵莲眉毛一挑:“哦?” 老头放下了手,但他的眼角,并没有泪痕,不知是否,泪已流干:“刚才那个断臂中年人,是我儿子。他手臂没断之前,我也在一号营。” 柏韵莲皱着眉点点头:“嗯。” “知道怎么样,才能杀死一只疯狗吗?”老头忽然问道,这话,着实吓了柏韵莲一跳。 “不知道。” “对付它,你要害怕了,你就先输了。”老头摆开双手,一边讲,一边做着手势,“想要打死它,就得先学会正视它。” “疯狗的弱点很多,鼻梁骨、后脑,对着那一棍子下去,它就倒了。” 柏韵莲听得毛骨悚然,她现在是见着狗就害怕,而这老家伙,竟然要她看着那感染犬的眼睛,再将它杀死? “我儿子当时,就是因为犹豫了一下,手臂就没了。” “谢谢。” 天台上,黑脸等人似乎已经制定好了计划,他们打算去找一辆巴士,一辆小轿车,先用小轿车引走堵在门口的感染者群,然后再用巴士来运走遗留在药店中的物资。这两样交通工具,都不难找,因为肉眼可见之内,就有三辆客车,十多辆小车,不过有的已经撞毁,有的是停在路边的,还插着钥匙的汽车,应该不会超过五辆。 黑脸叫过一个刀牌壮汉,吩咐了几句后,就想带着几个人出去,但就在此时,他鼻子一吸,眼珠子一闪,就停了下来,因为他突然发现,这楼梯台阶上,竟然有滴落的血迹!这可不是一件好事,毕竟现在这卫生环境,哪怕是一点小小的擦伤,都有可能染上这该死的疯病! 黑脸转过身,提着大刀的右手微微用力,黑色面具后,那鹰一般的目光,扫过一个个或站或蹲的人,有些人意识到不对劲,微微向后一缩,一些人则毫无察觉,还在做着自己的事。 “谁被咬了?”黑脸沉声说了句,他身后,那三个刀牌壮汉一听,立刻抄起了刀牌,脸上登时浮现出压抑不住的杀气。 所有的人都吓了一大跳,那几个正在玩弄自己的衣裤的,也吓得纷纷抬起头,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柏韵莲干脆将脸埋在臂弯上,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她已经见过两次了,再看一次,就累了。三号营的那老头,则木讷地看着天空,那饱经沧桑的脸上,竟写上了一丝淡淡的伤感,不知,他是否又想起了,儿子被迫砍断手臂时的那一幕。 “谁?”黑脸又问了一遍,目光顺着地上的血迹,一点点地向远处延伸,“自己站出来。” 在黑脸的威迫下,那个被感染犬咬伤的男人,终于慢慢地站了起来,不过他的右手上,还提着那把短矛,他的脸像纸一般白,眼睛是那般空洞无神。 黑脸走进一步,看着男人破损的裤子,微弯的伤腿,面具后的脸色,想必,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为什么不早说?” “我……我……我杀了你!”那男人忽地大吼一声,舞起短矛对着黑脸的脖颈猛地一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着实吓了所有人一大跳。但黑脸却一动不动,右手一挥”乒”的一声,隔开刺来的短矛,接着左手如同闪电般一伸,握着刀柄,然后双手一用力,大刀在空中划过一条刺眼的弧线,泼出好些瘆人的寒光“嘶”地一声,那人的脖颈上,多出了一道又粗又深的伤疤,他的脑袋也向着另一边一倒,身子也在“蹬蹬”地后退两步后,”咚”的一声,撞在破旧的墙壁下,再顺着那墙壁,一点点地滑落,只在墙壁上,留下一条窄窄的血河。 柏韵莲身子微微一震,她没有想到,黑脸的刀法,竟是这般凌厉、狠辣,转瞬之间,便夺去了一条性命。那本“坚定”的逃跑念头,竟再一次,烟消云散,因为她在心中,已经怕了。 “你们以为,我就真的喜欢杀人?要没这该死的疯病,谁想动不动就砍人!”黑脸的歇斯底里道,在喘了一会气后,他放缓了语气道,“这不是为了我,也不是为了老大,而是为了大家,能够活得久一点。” “你们几个,跟我走。”黑脸在那死去的男人身上,擦净了刀背上的血,接着大刀一扛,自顾自地下了楼。 “你们每次出来,都是这样吗?”柏韵莲悄悄地问老头。 老头点点头:“每次都得死上几个人,有的人受不了,自杀了,但不时有人加进来。” “那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老头摇摇头:“管他呢,现在,都一样。” 老头的语气中,充斥着绝望。柏韵莲本还想问,他是否愿意,去类似鸣沙镇的基地之类的地方去,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毕竟她自己现在,也是自身难保,而且自私点说句,这个老头,于鸣沙镇的基地,似乎也没有多少作用。真要带,或许还是带赵安这种人去比较合适点。 两个手持短矛的男人在前开路,黑脸扛着大刀走在中间,两个刀牌壮汉则跟在后面。就跟大部队行进时完全一样,或许在之前,柏韵莲对这种阵型还有所疑惑,但现在,她明白了,归根到底,就是教父的亲信与二号营的那些人之间,总是有难以消除的隔阂,因此,黑脸他们,是绝不会放心,将自己的后背,交给这些人的。 这一行五人走了约十分钟,终于接近了第一辆小汽车,这辆车规规矩矩地停在停车位中,车身上落满了树叶,布满了污迹,轮胎也有点苍瘪,看得出,停在这里,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黑脸认真地看了看车子,摇了摇头,这辆车的车况,不怎么好,贸贸然地开出去,说不定,还要惹大麻烦。 几人又往前走了一段,一只感染者忽地从左手侧的一间店铺中露头,见到五人,二话不说,就往前扑,离它最近的那男人立刻身子一转,双手握着短矛,朝着那感染者的胸脯,猛地一刺,他身后另一名男子也绕上前,举起焊接着砍骨刀的矛柄,对着那感染者的脖颈,就是一刀,这砍骨刀,不愧是世界名牌,轻轻一挥,就将那感染者的脖颈砍开大半,干净利索,毫不拖泥带水。 黑脸往那店铺的方向一看,不禁面露喜色,原来这店铺后面,是一条岔路,这条路旁边,是一个家具市场,因此,这路上,平日就聚集了不少的小货车,等着拉货,现在这路上,也剩下不少的小货车,有一些的车窗,都还是开着的。这可是个好消息啊!要知道,用货车来制造声音,可比小汽车容易多了,而且,货车的体型摆在这,一般的小路障,还真挡不了它。 “计划有变,找辆货车。”黑脸吩咐道,那两男人听到命令,立刻调转前进方向,朝岔路走去。 两个男人非常小心,每准备检查一辆汽车的驾驶室前,都会先停下来,仔细地观察它的全身,包括车底都没有放过,如此小心谨慎,自然是为了排除任何一个可能隐藏感染者的角落,以免造成不必要的伤亡。很快,他们就找到了一辆载重为一点五吨的蓝色小货车,这辆货车的车窗已经降了下来,车门虽被掩上,但却没有被扣死,车钥匙就插在钥匙孔上,驾驶椅被放倒了,但上面却没有人,可能是驾驶员一觉醒来,准备开门时,就变异了吧? “安全。”其中一个男人抬起头汇报道。 “吼” 众人吓了一跳,纷纷抄起手上的武器,迅速围成一个圆圈,而黑脸,则自持武艺高强,没有跟那些人站在一块,而是双手握刀,一步步地走到货车尾部朝后面一看,原来,离车尾仅三五米的地方,便是家具城与旁边建筑的分割路,这时一个十多岁的少年,正从那里面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很不巧,那小路并不平坦,似乎是有什么凹陷了下去,致使他摔了跤,而他身后不远处,一只感染者正张牙舞爪地赶上来。 这只感染者的左腿,有一个很大的,深可见骨的伤口,伤口似乎已经腐烂,那烂肉中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因此这感染者的速度比较慢,因此一时半刻,没能追上这个少年。黑脸见状,二话不说,三步赶上前,大刀一挥,便削去了那感染者的头颅,再猛地一脚,踹在感染者的胸脯上,那无头尸体,立刻顺着黑脸的脚劲,后退四五步,然后再”咚”的一声,摔坐在地上。 黑脸朝那个刚刚坐起来的少年伸出自己的左手,少年看着这个造型奇特的人,似乎被吓住了,直过了好一会,才将自己的手搭了上来,黑脸稍一用力,便将他拉了起来。 “没被咬吧?”黑脸边问,边上下打量着这个少年,少年的头发有的长有的短,而且还夹杂着很些污秽,身上的衣服也脏兮兮的,肩上背着一只白色的,但却“镶嵌”着许些黑色污秽物的瘪瘪的大书包。衣服虽然也残破,但都完好无损。 少年摇摇头:“谢谢叔叔。” “还有别人吗?” 这话似乎戳中了少年的痛点,只见他脸色一变,没多少肉的脸,也挤到一块去了。 “想跟我们走就来。”黑脸也没多问,提着刀就往那辆小货车走去,他笃定,这少年肯定会跟上来的,毕竟,他的生存能力,并不强。果不其然,这少年在迟疑了十来秒后,就快步赶了上来。 第三卷:末世挣扎 上架感言 光阴似箭,一转眼,离发书已经有三个月了。 首先,感谢我的责编,山猫大大,在我首次被拒签后,给了我这个机会,并在这三个月里,给了我不少指点。 同时,感谢一直支持我的读者朋友们,我可以肯定地说,正是因为你们一如既往的支持,给了我开书至今,没有一天断更的动力。 说实话,这不是我的第一本小说,但它,是我第一部真正想写好的小说。从去年十一月初开始做设定,收集资料,十二月初正式提笔,俗话说:万事开头难。这话一点不假,因为,今天与各位朋友见面的头三章,已经是第五稿了。尽管,它还是不完美,有很多值得改进的地方,比如一位朋友说到的拖沓,情景描写过多等等。但我想说的是,我写的每一个字,我都会认真对待,再三斟酌。因为,我觉得,这是在对读者朋友们负责,在对这本书负责,是在对我自己负责。 大家或许已经发现了,这本书的主角,不是无敌的,甚至有时候,他会比反派弱小,大家或许会奇怪,我为什么不给主角加个无敌的金手指?其实,不是我不想这么写,事实上我也觉得,如果我给主角上个系统什么的,这本书的收藏,还能翻几翻。但问题是,我不会写!!!划重点。被我废掉的开篇中,就有有异能的,但我发现,我写个几万字,就驾驭不了它了,当然我可选择乱写个几十万字,然后因剧情崩坏而弃书。但我认为,这样是不对的。所以,我选择了自己较为熟悉的无异能,为的,就是保证,到了后期,我能驾驭住大纲,且战斗力,也不至崩坏。而这本书,想写的是,一群普通人,怎么在这末日里,站稳脚跟,并一点点地,试图重建往日的世界的故事。在这本书中,我会尽全力,去塑造出一群有血有肉的角色,让他们成为一个个真实的人,而不是几个简简单单的字符。 ~ 书友群:1121508792.欢迎各位读者朋友加群聊天,对于本书有什么疑问,都可以在群里提哦,我都会一一解答的。 最后,长路漫漫,感谢有你们相伴。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三十五章 兹事体大 “根据美国梅里·霍普林大学3月22日统计数据,全球目前共有146个国家,出现新型弹状病毒感染病例,全球病例总数突破20亿大关,且目前仍在快速增长当中。根据联合国经济及社会理事会统计,目前巴林曼等二十七个国家已处于完全无政府状态,马扎尔等三十六个国家正处于大规模骚乱边缘。联合国秘书长库尔茨表示,将响应德国提出,并经斯洛文尼亚等超半数会员国同意之请求,于4月1日召开联合国大会特别会议,以讨论疫情防控等重大问题。” 一身戎装的贾忠全关掉了躁动不安的电视机,如此一来,众人的目光,便都只能集中在他身上,他现在,正位于南安阁的会议室中,这会议室当中,挤了约四十个人,除了原赤西南专员公署的要人外,还多了原三个家乡保卫团的中队长、仁安的一干要人,及郑泌煌等医学、农业方面的专家,看阵势,今天的会议,很有可能,将决定仁安三十万黎民的未来。 今天会议的主持人,是尤副专员,不过现在,他有一个新的身份——仁安戒严副司令员,在贾忠全的授意下,他站了起来,双手自然下垂,在看了眼所有人后,开口道:“诸位想必知道,国之大事,在乎农与戎,如今的仁安,外有强敌环伺之患,内有弹尽粮绝之忧。仁安目前的存粮,仅够所有人吃半年。” 说到这,尤副专员很及时地停了下来,留了点时间,给大家消化这番话,果不其然,短短数秒后,很多人的脸上,都泛起了忧虑之色,它们虽然没有农业专家那般专业,但也知道,半年时间后,仁安田间的庄稼,也未必能完全成熟,而且,就算完全熟透,这些庄稼,也不可能喂饱三十万张嘴,直到明年夏收。 “而且今年开春以来,滴雨未降,粮食歉收,几成必然。牛栏江水库,已是仁安的唯一电源,但为了养活这么多人,就必须拆了它,可一旦将它拆了,很多医学方面的实验,就无法开展,更别提成果了。” 说话是一门艺术,说多不如说精,就像现在,如果尤副专员直接说“没有成果,上面就不会给补给。”那样只会造成,在座的人,更加离心离德,对仁安的未来,也没有丝毫的好处,但如果这后半句不说,这些人凭借多年的宦海沉浮,也不难推测出这个结果,但因为,上司并没有明说,所以他们也是没办法完全说服自己,结果就一定是这样,所以这些人才会心存侥幸,才会在维系国家统一,宪法尊严的基准点上,去想办法。 “今天的会议,就是集思广益,大家都来说说,有什么办法,能让仁安在没有外界支持的情况下,熬下去。” 这是一个近乎无解的问题,滴雨未降谓之天灾,感染者、不怀好意的幸存者总在暗角中虎视眈眈谓之人祸,这天灾人祸之下,小小的仁安城,似乎还真难支撑下去。会议室中,一时间,鸦雀无声,不是大家不想讨论,而是他们不知道,该怎么讨论,毕竟目前的劫难,估计可以称得上是“一万年未有之变局”,这个星球上,就没有哪一个地方,曾经发生过这种事。 二十亿的感染者里面,单赤县一国,就占了一半有多,这意味着,除了在春节时就被军方强力保护的那几个道外,其他各道,感染者的数量均在健康人的两倍以上,如此悬殊的对比,已经足以让所有幸存下来的人,变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人在这种状态之下,是根本无法从事生产的。一旦无法从事生产,那贸易也就无法进行,而赤县各道的一大特点又偏偏是,没一个地区能够自给自足。 “既然我们的存粮不足,那不如开放道路,让公民自谋生路。毕竟人的智慧,是无穷的,以前那么多的灾难,不也熬过来了吗?”开口说话的,是仁安的护民官何杰。 贾忠全似乎被何杰的话所吸引,于是多看了他两眼,这个人跟洪才俊差不多岁数,但比发福的洪才俊要“苗条”得多,也不知是不是太过“苗条”的缘故,他的脸尖尖得,就像一根刺,实在是让人难以提起好感。 何杰的话,操作难度很大,甚至于有点痴人说梦,毕竟要是真将这些人放了出去,他们万一活不下去,又回来了,那就很容易将外面的病毒给带回来,如此一来,仁安,将很有可能暴发第三次疫情。而且,规模说不定,会比前两次都要大。所幸,以往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拖,已经被证明必死无疑,因此何杰这方案,虽然难度颇大,但也总比没有强。于是,真的有些人开始低声讨论着方案的可行性了。 众人低声细语了一会后,一直一言不发的郑泌煌忽然开口:“公民需要知道真相。”不知是为了做样,还是出于真心,贾忠全将郑泌煌安排到了自己左手侧第三位,仅在尤副专员及洪才俊之下。因此他的音量虽然很低,但几个要人,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为何?”尤副专员和贾忠全都朝郑泌煌那一侧,侧过身子,他们这姿势一摆,弄得洪才俊也不得不跟风,也将身子往郑泌煌那一靠。 “如果要放人出去,就应该跟他们说明白,留下跟外出各有什么风险,让他们选择,一旦选择了,就不能再改了。”老教授的意思是,一旦有人选择离开仁安,外出谋生,在特效药研究成功之前,这些人,无论有何等缘由,都不能再迈入仁安一步。 贾忠全将身子缩了回去,另两人见状,便不再说些什么,也将身子缩了回去。 “现在,休会半小时。”尤副专员提高了音调道。 “老尤,才俊,你俩跟我来一下。”尤副专员话音刚落,贾忠全便招呼道,话刚说完,他便起身拉开会议室的大门走了出去。 会议室旁边,有一间小房间,房间虽小,但五脏俱全,门对面的那面墙壁上,开着一扇窗户,窗户旁,挂着一厚一薄两张窗帘,可以根据需求达到减弱阳光、完全遮挡阳光,两种效果。另外两面墙壁下,各倚着一张两人沙发,沙发中间,放着一张玻璃茶几,茶几上,放着一整套的茶具、一只水晶烟灰缸,看样子,是专供要人洽谈用的。 洪才俊有点失落,因为,现在这房间的主位,不再属于他了,尽管他的行政级别也没有降低,但在未来可预见的时间里,他都要屈尊于次位了,而且在以前,他都是等着别人给他泡茶的,但现在,他却只能亲自动手了。 “二位,对于何杰和郑老的提议,有什么看法?”贾忠全毫无仪态地倚在沙发床上,差点没有翘起二郎腿。 “司令,老子云:其政闷闷、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如若坦诚相待,耽误时日不说,恐怕到头来,还落不着好。” “我同意尤副司令的观点。”正在沏茶的洪才俊立刻补充道,这话他也懂,但他更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抢了上司的风头。 贾忠全微微颔首,算是同意了老尤的观点,如此一来,问题的焦点就成了,如何让那些“多余”的人,乖乖出去,以免浪费,宝贵的粮食。这一点,不仅对面那两人知道,隔壁会议室那帮子人,也是心知肚明,只不过,大家,都是看破不说破。因此,这休会的半小时,就是留给他们想办法的——如何礼貌地将人“请”出仁安。 “那二位,可有良策?”贾忠全很老练地将皮球踢了回去,尽管他也不喜欢绕圈子,但无奈,泼水难收,有时候,话说得太直白,反而会给人落了把柄。 果然,对面两人不约而同地支吾起来,唯一不同的是,洪才俊可以用“沏茶”这一动作来作掩护,而尤副专员则只能,直面这一棘手的问题。但尤副专员到底也是经历过数十年宦海沉浮的人,而且在赤西南专员公署成立前,他便是龙中道调查室主任,跟豫源道调查室主任贾忠全是平级的!这样的一个人,各方面的能力,又怎么会比贾忠全逊色? “才俊,你在仁安这么多年,政通人和,今日之事,兹事体大,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尤副专员三言两语,便将洪才俊给逼入死角。 因为尤副专员这话,是先将洪才俊捧了起来,然后将皮球硬“塞”给他,而且被捧到高楼上的洪才俊,还真难以推脱。因为,他本就是梁河石溪人,仕途又全在梁河道,对梁河道的风土人情、民生百态,怎么说,也应比贾忠全和尤副专员两人更为熟悉才是,就算不能举出“上、中、下”三策,也得道明白一个,能让贾忠全认为,他确实比何杰更有能力的方案。他要是再敢打太极,那就等于是在承认自己这么些年,确实是白混的,而现在这局势,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尸位素餐者! 只见那洪才俊,右手提起茶壶,左手摁着壶盖,细心地斟了三杯浓香四溢的普洱茶,然后双手将捧起第一杯茶,递到贾忠全的茶碟中,第二杯,递到尤副专员面前,最后一杯,放在自己面前的茶碟中,接着才润了润嘴唇,准备开口。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三十六章 有得有失 “怎么样了?”黑脸从另一辆货车的驾驶室中掏出一条脏毛巾,以及半瓶浑浊不堪的水,将毛巾打湿后。黑脸再将大刀的刀柄拢在毛巾之中,轻轻一抹,再抹,大刀上的血迹,便踪影全无,而那条脏毛巾,则更脏了。 “还有大半箱油,能发动。” “先放着,我们再去找辆客车。”黑脸点点头。 之所以不开着小货车去找客车,自然是怕这附近的感染者,一听见小货车的引擎声,便一窝蜂地追上来。虽说,感染者不一定能追上小货车,但问题是,他们发现大巴后,还得下车,去发动它,这过程虽短,但说不定,成群的感染者就真趁着这个机会追上来了。 重新出发时,队形跟上次差不多,只不过,黑脸与两个刀牌壮汉之间,隔了个狼狈不堪的少年。这少年的武器,估计是在刚才被感染者追赶时弄丢了,因此现在的他,两手空空,黑脸虽说还有把短刀,但他可不会将短刀给这个少年,毕竟,在这种时候,一件削铁如泥的武器,可是比粮食和水更为紧缺,好人可以做,但滥好人,做不得。 “吼”、“吼”刚走到大路,那家居城中,便又扑来两只感染者,不知是不是被刚才砍死的那只感染者引来的,这两只感染者,脸相是众生相,身材也是众生身材,皮肤的肮脏程度、身材所散发出的阵阵恶臭,也与其他感染者无异。因此对付它们的方式,自然也是“众生法”,左手侧的那个男人弓步一扎,短矛一刺,“噗”地一声,他对面的那只感染者柔软的腹部上,开了一个碗大的洞,红褐色的血,“汪汪”地往外窜,在它脚边,下了好一阵血雨,接着,这男人双手握着矛柄,用力一拧,那血流得更多了。 右手侧那个男人,双手一舞,“嘶”地一声,他面前的那只感染者的脖颈上,就开了好大一个口子,白森森的骨头,登时在阳光下,暴露无遗。两只感染者几乎都在转瞬间,便没了生命气息,握着短矛的男人,双手猛地一抽,便将那血淋淋的矛尖,从感染者残破的躯体中抽了出来,那只感染者登时失去支撑,”咚”的一声,跪伏在地上。 就在众人以为危险解除,准备继续前行之时,“汪”一声凌厉的,独属于犬只的咆哮,从几人身后传来,走在最后的那两个刀牌壮汉几乎同时转身,左手盾牌往前一顶,右手砍刀高举过头,左脚往前一压,右脚猛地往后一退,双脚间拉开了约三十厘米的距离,然后,猛地绷紧了腿部的肌肉。 原本走在前面的那两个男人一听,也立刻回过身,快跑两步,一左一右地护在两个刀牌壮汉两侧。就连那黑脸,也认真起来,左手迅速握在刀柄上,并将大刀微微举起,做好了劈砍的准备。 站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只肩高达七十厘米的狼狗!这种狗,在平日别说是普通人了,就连行伍出身的人,见了,也会产生三分惧意。这只狼狗的左耳朵,不见了,背脊上,也有一个很长的,血淋淋的伤口,看样子,应该是被感染的同伴咬的,因为一般的感染者,还真近不了它身,更莫说撕咬它了。 “退后,我来!”黑脸的语气,很是淡定,颇有几分,已将生死置于度外的从容。而且,他不单是说,说完了还真的做,只见他,一步步地从两个刀牌壮汉让开的空隙中,挤了出去,然后也不停下,一步、两步、三步地往前走,他竟然在主动逼近那感染犬! 而那感染犬,似乎还真被他给吓住了,一时间竟也站在原地,没有动弹,那双血红的眼眸中,好像还真的写满了疑惑。黑脸的双眼,杀气更浓,那杀气,就如他的面具一般黑得纯粹,就像银龙雪山的风一样,令人胆战心寒。相比之下,那感染犬的气场,竟然还真不如他! 黑脸逼得更近了,那感染犬的右耳,猛地竖起,喉咙中,也不安分地发出几丝“咕咕”的咆哮,它的后半身,微微向下压,脑袋也随之上扬,看起来,是在做攻击前的最后准备。但这一切,黑脸却熟视无睹,依旧旁若无人地往前走,他手中的大刀,忽地“接”住了,一缕阳光,并将它,反射到感染犬的瞳孔中。 这光,就像信号一样,感染犬动手了,后脚猛地一蹬,身子凌空而起,那嘴张得,恨不得能一口吞下整个黑脸。这架势,唤作普通人,估计早就吓得双腿打颤,不会动弹了,但黑脸却凛然不畏,身子微微向右一侧,同时双手发力,大刀一挥,皮肉裂开的声音,刚发出,就被骨头断裂的声音盖过!那感染犬,竟被黑脸,活生生地砍作两半! 黑脸没再理会,那还在不停地抖动着的残躯,转过身,右手斜向下地握着刀,昂首挺胸地往回走,样子好不潇洒。 六个人继续往前走,不多久,柏油马路多了一个分支,这条岔路,直从一栋一楼为架空层的大楼底下穿过,并在大楼外,轻轻地转了个圈,就像一条拦阻带,挡住了钢筋混凝土的脚步,留下了一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广场。这广场,是一个公交站场,里面停着三两辆公共汽车,它们的后门,全部敞开,车厢中,空无一人,倒是一旁的候车亭中,围了三五只穿着各种制服的感染者,它们一嗅到活人的气息,便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接着就朝站场的入口处“扑”去。 直到它们离开了候车亭,黑脸才看见,原来那候车亭中,倒着一具已经被啃食大半的躯体。对付这几只毫无特点的感染者,黑脸连命令都懒得下了,索性让那些人自由发挥,两个男人一人搞定一只,两个刀牌壮汉握着盾牌猛地一冲,便撞到两只感染者,接着一前一后,将剩下的那只感染者围在中间,两把砍刀一上一下,猛地一扎,再扎,便将那倒霉的感染者捅得整下巴都是它自己吐出来的血。 这时,那被撞倒在地的两只感染者也快爬起来了,于是他们丢下这只躯体被开了四道口子,心肺破损不堪的感染者,往前一跨,手起刀落,便在那两只感染者的脖颈上,各留下了一条红线。看看手表,解决这五只感染者,才用了不到五十秒。 由于这些公共汽车都处于待出勤状态,因此它们的车钥匙,都还插在钥匙孔里,因此,那个会开大巴的男人,三两下手势,就发动了一辆看上去最新的公共汽车,确认它没有任何问题,油料也充足后,就再次熄了火。然后六个人,又沿着原路返回,将那辆小货车开了过来。 负责驾驶小货车去吸引感染者的,是那个拿着短矛的男人,他从仪表台上摸出一包布满灰尘的烟,点了根叼在嘴上后,朝几人挥了挥手后,双脚一踩油门,驾着小货车扬长而去。这危险活,是他主动挑来的,因为,教父规定,凡舍己救大众者,他的家属,是不用去三号营受苦的。 剩下的五个人,不多久,就驾驶着公共汽车离开了公交站场,他们将跟小货车保持约两分钟的距离,如此一来,便能最大限度地保证,感染者会被小货车所吸引,而不会是噪音跟小货车相仿的公共汽车。这个过程,还算顺利,十分钟后,车身上沾了不少血迹的小货车便鸣着喇叭,如同一头发怒的公牛,冲向那聚在药店附近的感染者群! 那些感染者果然被货车的轰鸣惊动,纷纷转过头,霎时间,它们原本空洞无神的眼中,都放射出贪婪的光,接着不知哪只吼了声,所有感染者就像得到了号令似的,咆哮着,舞着一双铁臂,就朝小货车袭来。 “来啊!”男人怒吼一声,拨杆猛地一拨,将油门踩到尽,“轰”地一声,小货车登时缩小成一条直线,然后就如同弓箭一般“刺”进了感染者排成的阵列之中,“乒乒乓乓”的撞击声此起彼伏,那风挡上,出现了一个接一个的“蛛网”,这蛛网先是透明的,然后是变成微红色的,最后成了红白色。在第一个蛛网出现时,小货车就开始了颠簸,然后这幅度是越来越大,男人虽然将油门踩到最尽,但货车的速度,还是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就像一头被束缚着的公牛,虽然不情愿,但也无可奈何。 “吼”感染者开始拍打车窗,有的,竟然阴差阳错地抓住了倒后镜,整个儿吊了起来,那张丑陋的脸,不停地撞击着玻璃窗,每撞一下,那窗上的血迹,便多一些,但这红褐色的血,反而却更能激起它的欲望。 “轰”小货车终于撞穿了由感染者组成的“墙”,沿着笔直的道路,咆哮而去,但货车的身上,也“挂”上了三四只因各种巧合而“附着”在车上的感染者。男人并没有加快速度逃离药店,反而放慢了车速,因为他要做的,是将这些感染者全部引走,而不是单纯地碾死十来只。 “吼”玻璃窗外的那感染者,还在孜孜不断地撞击着玻璃窗,那玻璃窗,已经出现了裂纹,眼看着就要不支。男人猛地一打方向盘,同时拉动手刹,货车的轮胎突然抱死,整辆车也在惯性的作用下往右一转,车身一甩,那只伏在玻璃窗上的感染者立刻被甩了出去,撞在一栋居民楼的外墙上,这一下,就算它侥幸不死,估计也再难爬起来。而一旦失去了行动能力,那么,它在它的同伴眼里,与一顿裹腹之食,将再无区别。 “咚”的一声,一只“附着”在车身上的感染者也被甩了出去,不过它稍微要幸运点,只是撞碎了一间店铺的玻璃墙,并“搂”着两只人形模特倒在地上。 男人舒了口气,正准备继续往前开,怎知“吼”地一声,一张丑陋的脸,带着上千条黑色的“触手”在风挡上方出现,并猛地砸在风挡上,在风挡上留下许些血与唾沫混合物。“咚”、“咚”,那些紧随其后的感染者也赶了上来,将货箱的铁皮,敲得“咚咚”作响,男人猛地一踩油门,货车再次飙了出去。 但已经迟了,因为男人明显感觉到,货车似乎重了不少,看来,刚刚的停顿,又给了不少感染者可乘之机,而且那只伏在驾驶舱顶的感染者,用自己脑袋砸向玻璃的位置,又正好是男人的正前方,因此不多久,它便在那玻璃上砸出一个树干般粗细的蜘蛛网!着着实实地遮着了男人的视线……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三十七章 最大的恶 “荀子云: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所以才需要教育、宣传的引导,但要将道理说透,是不现实的,毕竟,没有哪个人,喜欢听论文似的说教,因此,我们能做的,就是将复杂的理论,简单、再简单化,然后代入到一个个故事当中去。这样,才有‘老妪能懂’的效果。” 贾忠全捧起茶杯,轻轻一泯,这茶很新鲜,醇香扑鼻,冰糖韵十足,看样子应该是正宗的古树普洱。他放下茶杯,心中已有定夺,但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 洪才俊见状,润了润桑子,继续道:“但故事毕竟是故事,有很多地方,都不能遵从现实,就拿中学课文《牛羚飞渡》来说,初看逻辑自洽,很容易让人信以为真。但大了后,才发现,原来它的故事,是经不起科学推敲的,不过你要说它完全没用呢,也不对,因为它所宣扬的,是‘牺牲小我,成就大我’的精神。就像当年唱‘最后一粒米,拿去当当军粮;最后一个娃,送去打扶桑。’一样。” 贾忠全朝尤副专员眨了眨眼睛,后者会意,开口问洪才俊道:“有方案吗?” “有,这仁安作协三十来人,个个文笔冠绝,叫他们编写几个类似《牛羚飞渡》的故事,不难。现在电能告急,电视、电脑、手机,全部都是没信号的,唯一有信号的,是前些天,刚刚装配完全的社区收音机,故事写好后,每日定时播放即可。” “待播放个十天半月,便可见教化结果,趁着这段时间,我们还可以请郑老等人,完成一篇病毒科普报告,并将它简化,摘取紧要部分,配合何护民的提案,通过广播告诉三十万黎元。如此一来,一月之内,便可见成效。” 贾忠全再次捧起茶杯,轻轻泯着杯中的普洱,仁安的老年人口约占总人口的百分之十三点三三,洪才俊的这个提案,估计可以解决这部分人,但这,还远远不够,因为据仁安的食药监据估算,仁安地区现在可支配的所有存粮,若要支撑三年,仁安的人口数量,就必须控制在十万人左右,但仁安的年人口增长率,是百分之零点五四。 “这茶不错,就是杯子有点小,喝不过瘾。”贾忠全放下已经见底的茶杯,然后掏出一方白色的手帕,拭了拭嘴角。 洪才俊立刻笑着给他补上了一杯:“司令,这水库是迟早要拆的,但仁安,位于水库的下游,若用炸药去炸,那仁安,得被江水淹一半,所以,只能慢慢放水,待水库两边的水位相持平后,方能动工去拆,但这,少得也得等上一年。这情况,公民们,是必须知晓的。” “但这仁安周围,邻近的市县中,也有不少的良田,我们可以出现,组织大伙去外面耕作,毕竟这感染者之所以可怕,全赖数量,如果耕作队达一定规模,安全,还是有保障的。” 贾忠全终于点了点头,算是满意了,洪才俊的方案,当然有错漏之处,但也不妨先试试看,一个月后,如果还是没用,再另想它法。而且这一个月的时间,也可以观察一下,其他地方的治理者是怎么做的,要是有适合的,再取其精华也不迟。反正,治理地区又不是考试,雷同就雷同。 接下来的会议,就是走个形式,会议室中的那些人,虽也有几个发言的,但由于信息不对称的缘故,他们的意见,很多都是不着边际的,听着是满腹经纶,但要真拿来用,那结果必定是:百无一用。约莫闹腾了一个小时,日薄西山之际,终于轮到贾忠全作总结性发言了。 只见他,懒懒地从主椅温暖的靠背中坐直身子,沉声道:“各位所言,都有道理,本司令会酌情采纳,并尽快制定方案。各位在执行时,切记要因地制宜,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万不能照本宣科。目前仁安之疫情,已经得到控制,这再次表明了,只要我们万众一心,就没有过不去之难关。” “在充分肯定成绩之同时,我们也应切记,这病毒,是人类目前所遇到之最危险敌人,单说国外,就有巴林曼等国,因它而亡。所以,我们万不可麻痹大意,必须警惕侥幸心理、松动心态、厌战情绪,该作之防护,一样不能少,一旦哪里发现病例,必须立刻集中隔离观察,并上报有司,切勿心存侥幸,以至酿成大错。” “都明白了吗?” “明白。” “散会。” 在小河门聚居地东侧,有一座名叫望龙山的小土坡,山坡上,有一座唤作“望晚亭”的亭子,坐在亭子上,往西侧看,便是小河门的建筑,往东侧望,便是不亚于沥江的青葱古柏、藤萝倒挂、流水潺潺,景色可谓十分宜人。其实,要不是前面有个沥江,说不定,仁安还真能凭如画的山水,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旅游胜地呢,但俗话也说,宁做鸡头,莫为凤尾。仁安就是开发得晚,景色也逊色了些,因此错过了修机场的大好时机与可遇不可求的名额,没了机场,游人,自然少了好多。 今天的望龙山,格外冷清,其实不止望龙山,整个仁安,自过了年后,就再没有热闹过,除了少数人外,其他人几乎全都窝在家里,对着四面墙壁发呆,只有每天中午及晚上,送饭的工作人员上门时,才会挪一下窝。因此,现在敢出门登山的,自然可以享受到望龙山最美的景色。 凉亭中,放着一张圆形石桌,石桌四侧,各放着一张圆形石凳,其中两张石凳上,各坐着一个人,此二人,正手执棋子,在对弈,而那似乎还带着淡淡的桂花香气的棋盘上,一黑一白两条龙,正在互相厮杀。看样子,白龙已经落了下风,因为,它的一只爪子,已被黑龙切断大半,黑子只需再有两步,便能将这尚未来得及与龙身相连的爪子,完全吞噬。 “依你看,这棋局,当如何?”贾忠全放下了手中的黑子,抬头问坐在对面的魏溢林。 “自是老师占优。” “未必。”贾忠全从装着白子的景泰蓝棋罐中取出一粒色泽光滑的白子,“啪”地一声,落在六之十上,这是一个很隐秘的点,它位于黑白二龙的腰部,远离厮杀最为激烈的吻部、爪子,因此很容易被忽略。但单看这一子,一时半刻,还是难以看出端倪,所以魏溢林一直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这,而是一个劲地在黑白二龙的吻部、爪部与老师厮杀。 “你下黑子。”贾忠全说着,将两只景泰蓝围棋罐一对调。 魏溢林立刻接着老师刚才的思路,将黑子落在白龙龙爪的根部,现在,白龙的爪子,可是真危在旦夕了!黑子只需再走一步,便能完成合围!但那贾忠全却是处变不惊,继续在两龙腰间,那本毫不显眼的地方下了椅子。不过这一子下去后,这个地方,就变得亮眼了,这感觉就像,平地忽然之间变成了丘陵似的。 “怎么不下了?”贾忠全捏着白子,胸有成竹地问道。 魏溢林看出来了,如果自己执意去吞噬白龙的龙爪,黑龙的腰,便会被白龙啃下一块,别小看这一子,一旦黑龙的腰被啃掉一块,它龙头与龙尾之间,就只剩下薄薄的一点皮,连着,白龙只需再咬一口,便能将黑龙的首尾,完全分割开来。 “人非圣人。做事,难免会有疏漏,因此,对弈双方,往往都会拼命放大对方的缺点,以掩盖自己的不足。棋力不够之人,往往就容易落入对手的圈套。”贾忠全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罐,现在这局棋,又回到了二龙相争的局面,再下下去,就有浪费时间之嫌了,“人类和自然,就像在下一盘棋,人类总以为自己占了上风,但怎能想,自己的弱点,已经在自然面前,暴露无遗。现在,自然出手了。” 贾忠全指的,自然是公共健康防治领域,过去的两个世纪,飞速发展的医学,让人类取得了叹为观止的胜利,甚至连肆虐了三千年之久的天花,都不得不下马受降。在这巨大的成就面前,人类,确实自大了。 “我们一直试图解开宇宙运行的密码,并利用它,来改善我们自己的生活。”贾忠全摸了摸圆桌那凉冰冰的表面,“但这破译出的密码,就像细菌学一样,有人用它,来治病救人,有人用它,来搞大屠杀。” 魏溢林就算再蠢,也反应过来了,老师现在要说的,应该就是厉疾的事,想到这,他心中,不禁打了个寒颤,听老师的语气,难道,这病毒是人造的? “八年前的流感,你还记得吧?” “记得。” “那是自然给我们的第一次警告。”贾忠全凝视着棋局上,那两条又恢复到势均力敌状态的恶龙“当年,包括诺贝尔医学奖得主杜布瓦在内的很多人发文称,那种流感上,有很明显的人为编辑痕迹。更令我觉得奇怪的是,竟然有一个国家的卫生部都下达正式文件,来支持这种观点,当然,这文件仅存在了三天,就被删掉了。” “最后这种声音,被压了下去。”贾忠全边说,边留意着魏溢林的反应,还好后者的反应,还在意料之内,脸上也没有浮现出,几多波澜,看起来,这一点,他也是早就有所怀疑。 “当年的流感,被查实有三种不同的毒株,一种被发现于下诺夫哥斯克、一种在洛杉哥,这最后一种,在昭州。” “疫情最凶的时候,徐局长亲自组建了一个十二人调查组,去昭州调查疫情起因,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事最后,不了了之,而那十二名兄弟,最后,也没了音讯。” 冷汗慢慢地浮上魏溢林的额头,尽管天边的霞光,依旧绚丽,但他却觉得,一个黑色的锅盖,正慢慢地盖在地上,恐惧,慢慢地浮上了他的心头……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三十八章 悲欢不通 在感染者接二连三的敲击之下,风挡终于支撑不住,碎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要不是这是钢化玻璃,它准碎了。这是货车的车身忽地开始摇晃,“轰”地一声,它跟一辆挡在前面的大客车来了个亲密接触。这一下,那只伏在车顶的感染者可惨了,它的脑袋就像一个被夹爆的核桃,“啪”地一声,里面的容物全飞了出来,着着实实地盖住了整面风挡。 “该死!”男人只好接着驾驶座玻璃那仅存的可视区域,来观察车外的情况,并挂上了倒车档,将车子,一点点地往后倒,然而,没多久“轰”地一声,车尾似乎也跟什么撞在一块,而且后轮,明显被什么给垫高了!男人猛地一打方向,将油门踩到最底,引擎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六只车轮飞速旋转,车身就想往前冲!然而这次,它的速度,是大不如前了,因为那货箱上,不知“附着”了多少只感染者。 小货车就如一头年迈的老牛,无论再怎么用劲,也掰不过,岁月的手腕了。这条公路的劲头,是玉带河。它的河水很是湍急,也很是冰冷,毕竟它们,才离开雪域没多久,尚未来得及,吸收大地的温度。 就这里吧。男人心想,踩着油门的右脚脚尖,越发用力,货车的引擎虽然在不停地抗议,但速度,还是提了上来。临撞上护栏的那最后一刻,男人双手一并用力,握紧了方向盘。“轰”大理石制成的护栏被撞开一个大口子,沉甸甸的石块飞出五六米后,才坠入河中,溅起数朵水花。男人松开了握住方向盘的双手,脸上,流露出发自肺腑的笑容。 男人不知道的是,那些留在居民楼中的人,目睹了这全过程,自货车引擎声传来之时,那几个留在居民楼中的人,就纷纷跑上天台,他们本想看看,黑脸等人究竟要如何引走那百十围在药店附近的感染者,但令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引走感染者的方式,竟是这样悲壮。 所有人都落下了脸,心中都入压上了一块岩石一般沉重,尽管大家平日的关系,都不见得有多好,但不管怎么说,驾驶小货车的那个人,也是为了所有人而死,他的举动,就算不能赢得所有人的敬重,也足以让大家心情沉重了。刀牌壮汉愣神地看了一会,最后,深深地朝着玉带河的方向,鞠了一躬。他这举动,很快,就被他人所效仿。 “走吧,去药店。” 由于感染者都被小货车引走的缘故,因此回去药店的路上,这些人都没有再遭受到任何阻拦,五分钟后,他们便来到了目的地。不过为了避免涉足那些感染者留下的污秽物,众人选择了爬窗进入药店,然后搬走里面的东西。 柏韵莲将目光落在仓库中的那些货架上,这些架子上的药品,虽然也经过数次掠夺,但多少,还是应该能剩下一点东西的,果然,在翻找了四只箱子后,柏韵莲找到了两盒感冒药,一盒消炎药,甚至还有一小罐的安眠药!这可是个好东西,如果真想逃跑,说不定就要借助这玩意了。 至于其他的东西,也没什么了,都是些降压药、降糖药、冲剂这类的,这些药要么是只对特定人群有用,要么是服用过程太过繁琐,在这种局面下,携带它,是不合适的,因此这些药,大都完好无缺地放在它们原来呆着的地方上,并没有遭到洗劫。柏韵莲也放过了它们,只剩取走了四包止血贴,可别小看了这一元一包的小东西,要是皮肤不慎划破,人很可能就要靠它来保住自己的肢体或生命了。 “哎,不要全拿走。”黑脸那家伙不知何时出现在柏韵莲身后,手一伸,便从柏韵莲手中夺过一包止血贴,放回架子上,“留点给其他有需要的人。” 柏韵莲:“……” 很快,公共汽车便重新发动,沿着那小货车离去的道路,一点点地离开了药店这个伤心之地。所有被搬来的物资,都堆在前门与后门之间的区域,如此一来,公共汽车便被硬生生地“截”成两段,前面那小段,只有一个负责开车的壮汉以及黑脸两个人,至于其他人,全挤在后面,但即使是这样,后半段的座位,也是足够那些人分开坐的。 但诡异的一幕又发生了,所有人,都自己占了一排,没有人跟别的人坐一块,更别说聊天什么的了,两个刀牌壮汉则背靠着那些箱子站着,盾牌虽然被放了下来,但右手却都握在刀柄上。那个新进来的少年,初见有这么多人,本来还有点兴奋,刚想找个人搭讪,但却没等开口,便察觉到这气氛不太对劲,于是赶忙将涌到嘴边的话语咽回肚子,缩到后门前面去了。 与后面的鸦雀无声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前面的那两个人,他们看起来正在闲谈,还不时大笑几句。不过他们说的,应该是不知哪个地方的方言,不仅柏韵莲听不懂,就连那两个刀牌壮汉也都听不懂,不然,他们脸上应该也会有所反应才是。 回去的过程,还算顺利,毕竟这公共汽车够大,只要不是与它体量相仿的汽车残骸,都能被它轻易地撞开,但隐患,也是有的,比如那些沿途被引擎声所吸引的感染者,就一直吊在公共汽车后面,它们的速度,固然比不上公共汽车,但现在是在城区,道路交通状况很差,壮汉不敢开得太快,因此才一直甩不掉它们。 不过这一切,在开出了城区后就不再是问题了,前面的障碍物骤然减少,行车速度,也快了许多。很快,天边,出现了那废弃工业区的轮廓,这轮廓,还急剧放大,并迅速朝公共汽车奔跑而来,众人见状,纷纷松了口气。在付出了九条生命的代价后,他们终于到“家”了。 刺耳的刹车声平息后,公共汽车稳稳地停在工业区门口,工业区的大门,依旧半掩着,从这里往里面看,愣是看不见,里面有一个人影,真是不知,教父究竟将暗哨布到哪里去了。黑脸指挥大家将东西搬下车,并将人分成三批,每一批负责三分之一的路途,自公共汽车开始,一直将带回来的东西,传递到那三层小楼前,楼上则下来一些女人、半大的孩子,来帮忙将这些东西一级一级地往上传,同时,也有两个男人从小楼上下来,收走了二号营那些人手上的器械。整个搬运过程,持续了约大半个小时,才算结束。 教父也在此时现身,不过他并没有下楼,而是站在小楼的天台上,并象征性地朝下面的人挥挥手,喊了声:“辛苦了,各位。” 两个男人从小楼的底层搬来一只大的不锈钢桶,这桶看上去,有点像酒楼、饭堂用来煮饭的那种桶,果然,当桶盖被打开后,里面便涌出一阵饭香,这香气,不一会,就在众人的肚子中引起了共鸣。小楼的楼梯上,忽地传来几声尖叫,柏韵莲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刚刚跟随大伙出去找粮食的男人,正和一个比他矮了半个头的女人抱在一起,两人的眼眶,似乎都红了。 这时,不知哪个叫了声:“姐姐!” 柏韵莲心脏不禁咯噔一下,身子也猛地一颤——是小修平!她抬头一看,只见那小修平,眼眶红得跟熟透的苹果一样,那破壳鸡蛋似的脸上,满是泪痕,鼻孔、嘴边也沾满了亮晶晶的液体。这家伙一头“扎”进柏韵莲怀中,真是一点顾忌都没有。 “他们没将你怎么样吧?”柏韵莲抓住小修平的双肩,轻轻地将他的小身子,往外挪了挪,接着才蹲了下来,如水的眸光中,尽是名为温柔的涟漪。 小修平连连用袖子擦拭着自己的脸,过了好一会,才哽咽着道:“没……”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柏韵莲轻轻地搂住了小修平,就像她以前搂着小桢桢一样,“伤口还疼吗?”柏韵莲将视线落在小修平的脖颈上,那染上了朱砂染料的纱布。 “不疼。”小修平非常肯定地回答道,也不知是不是纯粹地不想让柏韵莲担心。 这时,那两个男人也开始分饭了,二号营的男人每人一碗,外加三片不算太薄的罐头肉,至于那些女人,每人的分量还得再减一半,至于那三俩个半大孩提,他们是没有碗的,只能跟妈妈或者爸爸一起吃。不过,孩子们脸上,都写满了幸福、喜悦。但他们的妈妈,就不一定这么想了,尤其是那个将孩子带到离众人稍远点的地方的,就不时地偷偷摸着眼泪。因为,在她的男人,并没有跟着大家,一起回来。 跟这个妈妈一样,在偷偷抹眼泪的,还有四个人,分别属于三个不同的家庭,但他们,都没有这个妈妈这样惨,因为,四个人中,有两个,是那个驾驶小货车的人的妻儿,而另外那两个,现在已是孤身一人,生死,也都无所谓了。而那另外四个,男人回来了的家庭的成员,则全聚在另一边,一家人的碗都放在圆圈之中,共同分享着碗中的“菜”,他们脸上,是不亚于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或许,那边,那几个正在痛苦的人,只会让他们觉得晦气、吵闹吧。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三十九章 真真假假 太阳慢慢地向西边的山峦靠去,金色的晚霞,也慢慢地暗淡下来,那仁安的气温,也一旦点地下降,现在,虽已是中春,但那寒气,却丝毫不亚于初春时节,据气象专家说,今年的天气,很是反常。他说了很多,但真正被贾忠全听入耳的,只有一句话:今年的天气,对作物生长,很不利。 都说屋漏偏逢连夜雨,但其实,连夜雨时时有,但屋漏却不常见。唯一的区别就是,若家中有余财,那连夜雨便不是问题,若家中无夙夜粮,那连夜雨的可怖,才会真正体现。这一点,若稍加放大,便是治世与乱世的区别之一——有能力救灾,则为治世,反之,则为乱世。 “洪行政提议,在收音机中,循环播放《牛羚飞渡》及与之精神相符的文章,再配合上,郑老报告的精简版,以让公民们,自己解决生计问题。” 魏溢林颇有些吃惊地抬起头,四下环视了一圈,贾忠全的卫兵,都站在二十米开外的地方,背对着亭子,也就是说,老师的这番话,就是特意讲给他听的。 “这是犯罪,是吗?”贾忠全一针见血道,说这话时,他那双虎狼之目,直勾勾地盯着对座的魏溢林。 “老师……” 贾忠全抬起手,用那价格不菲的呢绒袖子,擦了擦右眼角:“现在的国家,比以前,好太多,太多了,五十年前,我们连吃的都没有,现在,我们可以讨论,吃什么水果对身体更有利。我出来的时候,天吴号就像一个孤魂野鬼,孤零零地游荡在万里海疆之上,现在,白泽、凤凰俩姊妹都能去花园岛海军基地搞炮舰外交了。这些我都见过,我感受得到。但你们,不一样。” “马尔萨斯人口陷阱。”贾忠全微微地侧过头,望向东侧的青葱古柏,浅溪深潭,“你们没见过她的青春年华,却不得不陪她度过桑榆暮景。” “老师……” 贾忠全竖起了左手,止住了魏溢林的话:“跟你说这些,是因为,终有一天,赤县,是要交到你们手里的。我们终归会老去,但档案馆里的档案不会。我唯一担心的是,将来,如果你,看到了那些东西,你还会,爱她吗?” “别急着回答我,套词我不想听。”这一刻,贾忠全的下巴上,似乎插满了银灰色的“针”,他的脸,也变得褶皱而塌陷,整个人,似乎老了二十年,完全就是一副,行将入木的样子。 魏溢林沉默了,先不说那些档案里写的是什么,但就老师对洪才俊那建议的态度,就令他的脑袋“轰”地一声了。魏溢林脑海中,忽地浮现起,多年以前的那一幕,那好像是他和贾忠全第一次相见,在青年军新兵营的训练场上,贾忠全穿着与所有人格格不入的中山服,口袋里,还插着一根钢笔,那时的贾忠全,头上还没有白头发。眼神还不像现在这样,收放自如。两人无意中对视的那一刻,魏溢林的心,也微微地颤了颤,那时,他就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和这个人,有缘。 果不其然,不久后,贾忠全就成为了他的老师,而且,这一教,就是整整十一年。十一年,试问除了双亲,还有几个人,能陪伴自己十一年呢?这漫长的岁月里,多少风风雨雨,每一场风雨,都足以让这些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感到迷茫、甚至怀疑先生的论著,是贾忠全,每一次都凭着渊博的学识给他们指引迷津,助他们迷途知返。 “老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亲手毁了你建起来的高塔。” “溢林,理想与现实,是有差距的。”贾忠全抓起一只白子,“啪”地一声,落在两条巨龙盘旋交错的腰部,这一下,很是狠辣,直接从黑龙腰部,剖下“碗”大一块肉,“王莽改制,结果呢?” “老师,你这让我们,如何是好。”魏溢林出狠力抓住圆桌的边缘,大有要将它扯下一块的势头,其实洪才俊今天的建议,在赤县,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但问题就在于,这世上,有好多事,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而现在,贾忠全,不仅言传,而且还要一手掐灭了希望。 “溢林,看山不是山,并不是最高境界,看山还是山,才是。”贾忠全一粒一粒地将那些被堵了“气”的黑子放回景泰蓝棋罐里,语气一如以往地平静,“我希望你能早点懂。” 这句话,魏溢林想了好久,好久,尽管它的字面意思不能理解,但要说服自己的内心做到,真不是容易,或许,这,也跟阅历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吧。 “她是个好姑娘。”贾忠全又抓起一粒白子,一边打量着棋局,一边道,“但这,就是时代,人在它面前,总是渺小无力。” “老师,您怎么……” 贾忠全微微抬起头,看着魏溢林的表情,良久,才坐直了身子,换了种语气道:“因为我还想,在将来的某一天,祝你们幸福。” 魏溢林咬着自己的下嘴唇,一句接一句的话,从他脑海中闪过,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始终还是找不到任何一句话,来回应贾忠全。 贾忠全将棋子放回棋罐,手一伸,将放在桌子左面的军帽抓起,在脑袋上戴正,接着站了起来,走到魏溢林身边时,他还罕见地伸手,拍了拍魏溢林的肩膀:“所谓人生,就是不断地解决一个接一个的问题。你能走多远,取决于你能解决多大的问题。” 两名卫兵自觉地让开了道路,待贾忠全过去后,他们再跟了上去。为了节省燃料,仁安的所有汽车都被要求停止使用,而身为戒严司令的贾忠全,更是执意亲身示范,他不知从哪买了辆三轮车,自己和一名卫兵坐在车斗上,另一人则在前面负责骑车,他搞的这一出,要是被首席行政官那一级的官员看见,估计都要恨铁不成钢地大喊:“这成何体统啊。”了吧。 魏溢林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这时间也不早了,估摸着,秦天武那边也该搞定了,于是,他也快步走下山,骑上自行车,直奔医院的方向而去。秦天武那家伙,真是“贼心不死”,原来,自那次他在医院“折磨”完那小姑娘后,不知为何,他就惦记上人家了,从沥江回来后,他三天两头就早借口开溜,一开始,魏溢林也没在意,直到一次,魏溢林跑去医院探望柳士蒙,这才发现,这家伙竟然在住院楼下的一条巷子里,明目张胆地干一些不可描述之事。 “哇,好漂亮啊,这是你折的?”小姑娘那水灵灵的眼睛,不停地在魁梧笨拙的秦天武与这精巧细致的纸天鹅之间移动,她实在难以相信,这个大老粗般的人,竟然能折腾出这么一个精致玩意。 “当然。我弄了五个晚上。”秦天武爽朗一笑,他虽不是貌若潘安,但也是昂藏七尺之人,言语虽不那么浪漫,但也颇能得女孩子芳心的。 当然,这些都只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秦天武这家伙,还懂什么叫“稀缺性”投资。他知道小姑娘知道自己缺时间,所以专门用了数个夜晚,来折这纸天鹅,好让小姑娘觉得,他心里,是有她的。 就在两人正准备继续深入之际,魏溢林提着个强光手电过来了:“老秦,注意时间!” “哦。”秦天武应了声,随后低声对面前的小姑娘道,“灾星来了,我得走了。” “嘻嘻。”小姑娘捂嘴一笑道,“这个叫法好。” 秦天武也弯了弯嘴角,他的容颜,怎么就那么迷人呢?难道,长得帅就真可以为所欲为吗? “走了,拜拜。” “拜拜。”小姑娘看着他的背影,一直在傻笑。 “你又在欺骗人家感情啊。”魏溢林这家伙,一上来就“揭”秦天武的“老底”,“我最讨厌就是那种,说着没人跟我,转过头,就勾引个百十个的人了。” 秦天武赶忙抗议道:“喂喂喂!哪有百十个,我很专一的好不好,就这个!” “唉,对了,要不我也给你介绍一个,我听她说,她还有几个单身的同事~” “别!”魏溢林赶忙一把将又“欲行不轨”的秦天武推开,随后颇为伤感地别过脸,看向那银龙雪山的方向,他内心深处,还不愿承认,柏韵莲已经永远离开他了。 “走吧,得去干活了。” 魏溢林一把就将秦天武的身子给转了过来,推着他,就往仁安城郊,那十里亭赶去。待他们俩骑着自行车,赶到十里亭时,那里,已经围了一些人,不过他们的服装,很是参差不齐,有穿黑色制服的,有穿迷彩服的。 原来,仁安戒严司令部成立后,贾忠全便按照赤西南绥靖司令部的指示,将仁安境内的家乡保卫团、专员公署的武装、仁安警察局的保安警、特警,全部整合成仁安守备队,分成了三个支队,外加一个由乡村警官、及按“乡村各户,每户一丁”抽上来的壮丁组成的保安分队。三个支队的人数也大致相当,而魏溢林,则是第二支队的队长,集结在十里亭的这些人,自然就是第二支队的队员了。但由于时间紧急,换装、授衔等工作都尚未来得及开展,所以,这些人的服装,自然是五花八门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魏溢林走上了比地面高了将近一米的十里亭,下面的那些人齐刷刷地抬起头,看着他,这些人中,有他的老部下,也有那些原属于交通总队、家乡保卫团的人。但没等开口,魏溢林就迟疑了,因为,他接下来要说的,就是转述贾忠全的意思,但下面的这些人,能认同吗?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四十章 乏味生活 “趁热吃吧。”柏韵莲将那只装得顶部跟小山丘似的碗以及一双不锈钢筷子一并,递到小修平面前,这只碗的容量,目有只到给男人们用的那种的三分之二,其实这也是教父的规定,因为除了三号营外,其他两营的女人,是不需要外出搜寻粮食的,因此给她们的食物,自然要比男人们小一些,但是,如果碗一样大,但男的装满,女的装不满的话,这些人,难免会有不平衡,于是,干脆碗小一些,然后都给塞满,如此一来,直观感觉就没那么强烈了。 不过,分饭的那个男人还是“破了”规矩,稍微多给了柏韵莲一些,这一来,是因为她的身份特殊——医生,二来,也是看在,她带着个小孩的份上。 “我不吃,你先吃。”小修平又开始跟柏韵莲“怄”气了。 柏韵莲将碗给推了回去:“我吃过了。” 小修平一听,不乐意了,一手捏住柏韵莲的鼻子:“你骗人。爸爸说,骗人的话,鼻子会越来越长的。” 这小家伙,真是不知轻重,捏得紧紧地,完全就不给柏韵莲留下一丝换气的缝隙,弄得柏韵莲的胸口、下身都痒痒的。而且这痒,还不是一般的痒,是那种痒骚骚的感觉,柏韵莲很想将小修平的手拿开,但身子却偏偏不听使唤,而且,她还发现,自己大脑深处似乎隐藏着一种别样的因子,现在,小修平这一捏,就将这因子唤醒了…… “你回来了?”赵安的声音忽地从两人声后传来。他依旧是面带和蔼可亲的笑容。 “嗯。”柏韵莲终于甩掉了小修平的手,别过脸去。 “这么点东西,可不够吃啊。来,多吃点。”赵安说着,竟然从自己的碗里,夹出一片肉,放进小修平端着的那只碗里。而他这话,很明显,是跟小修平说的。 “呃……不用了。”柏韵莲连忙摆手,但没等她出手阻止,赵安便已经将生米煮成了熟饭,这么一来,倒弄得柏韵莲非常尴尬,给他夹回去也不是,让小修平吃也不是。她的态度,似乎也影响到了小修平,这小家伙也用戒备的眼神,看着赵安。因为,在他的记忆中,这赵安,也不是什么好人。 “吃吧,多也没有。我的饭量就这么些,多了也浪费。”赵安说着,举起了手中的碗,柏韵莲用余光一瞄,他的碗里,还有三片肉,加上夹给小修平的那片共四片,或许,这就是教父给他这种不可或缺的人的一点小“恩惠”吧。 “那,谢谢啊。”柏韵莲连声道谢,让后看了小修平一眼,“吃吧。等会,人家就要收碗了。” 小修平这才低头开始吃,不看不知道,原来小修平这家伙,饭量还真的大,尤其是在吃的“得意忘形”时,他似乎还真以为,这碗饭就是他一个人的了,要不是赵安“敲”了下他那小鸡蛋壳:“你姐还没吃呢。”他估摸着能将这碗饭给全吃了。 刚吃完饭没多久,那些一号营的人便招呼着,那几个妇幼上去了,一开始,小修平说什么也不愿意跟柏韵莲分开,但当一个凶神恶煞的壮汉走过来后,他就立刻吓得不敢作声了,接着就被这人像抓一只“小鸡”一样,给抓走了。柏韵莲虽说心如刀绞,但在赵安的各种明示、暗示之下,也只好合上了嘴,毕竟现在是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那边,也有好些人在低声抽噎,那是那些刚死了的男人的家人,现在,他们是没有资格再去一号营了,只能在几个壮汉的“陪同”下,走进那个阴森可怖的仓库。 “这地方,是越来越难待了,以前,三两天才死一个人,今天一天,就死了九个。”赵安对此,似乎颇有感触,“再这样下去,不用多久,二号营的人,能死干净。” “你是说,他们会转移?”柏韵莲的脸上写满了惊讶,要是教父想走,那她的计划,就很有可能,未及完工,就会要折了。 “没看见那有辆大巴吗?”赵安指了指那栋特别高的,伫立在工业区入口的办公楼,“离开这,去乡下,说什么,活下来的机会,也比这里大,毕竟这里是城市,不产粮。” 这一点,柏韵莲也听魏溢林说过,唯一不同的,是解决粮食问题的方法,贾忠全手中,还有点资源,可以耕种,可以试图求得援助,但教父不同,他手中的资源,全在于他手下人的能力。 “实力强点的,或许会选择农耕,实力弱的,可能就会选择游牧,就像千百年来这样。唯一不同的,就是如果不能定局,任你游多远,最后,都难逃一死。但如果找地方定局呢,那就得时刻防备着,被人抢掠。” 这赵安,越听越不简单,柏韵莲有时,特别想知道,为什么。他能够想出这么多东西来。 “那你觉得,这老大,会选哪一种?” “我只知道,无论哪一种,或许几年,或许几月,我这种人,就会变得可有可无。”赵安坐了下来,神色忽地变得颓废,“毕竟,药就这么点,用完了,就算我能诊断病情,也没药。” 柏韵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果然最安全的办法,就是回到鸣沙镇的基地,那里,不用愁吃,不用愁喝,而且,最关键的那一点,那里,还有她朝思暮盼的人。 这天的下午,过得相对平淡,二号营中的那些人,基本都在望天打卦,真不知为什么,他们都那么抵触跟其他人交谈,那个新来的少年,也被分到了这里,他跟柏韵莲一样,也明显不适应这种氛围,因此,没多久,他就偷偷地溜到了赵安及柏韵莲身边,因为,整个厂房中,就只有他们俩,还会不时地说上几句话。 但他刚到没多久,就犹豫了,因为他发现,这两个人,也不是在闲聊,而是在工作——在数药。教父应该一开始,就组织自己的亲信去搬过药店,因此,营地中的药,还剩下不少,今天又新搬来了一些,因此现在,这两人正在将它们进行分类。 少年缩了回去,抱着双腿坐在那里,他不敢打搅外面的那些人,又不想打扰到,这两个正在忙的人,因此,只能蜷着腿坐着。 “你就一个人?”将那少年晾了近一个小时,赵安才抬起头,问了他一句。 “嗯。”少年见终于有人跟他说话,脸上也带上了笑容,轻快地“嗯”了声。 “放松点。”赵安应了句,接着就不再理他了,毕竟他跟这个少年,还真没什么好说——他会的东西,少年绝对不懂,少年懂的事,他又不太感兴趣。 “喂,出来,出来。”忽地,有人用力地锤响了二号营的铁门,“所有人,出来。” 柏韵莲也不知是心虚还是怎么样,脸“刷”地一下白了,心想:难道计划泄露了?去去去,怎么可能,我都还没有制定呢,要怎么泄露?在确认与自己不会有什么关系后,她才低声问赵安道:“发生什么事了?” 赵安头也不抬道:“哦,没事,日常训练。” 柏韵莲的脸终于没那么白了:“训练?” 赵安点点头:“他弄的那些器械,不练过,怎么会用?” 柏韵莲这才松了口气,跟着大伙一起往外走,果然,楼房间的空地上,摆着三只黑色的大袋,每只大袋中,都装着一些短矛,那络腮须就站在中间那只黑带前面,不过他那大胡子却没了一大截,剩下的那些,长短不一的,极不美观。而道路的另一头,靠着工业区门口的那一边,也站了十多个魁梧的壮汉,他们的武器,更为精良,清一色的盾牌、砍刀,站在他们前面的,是一个身材跟络腮须差不了多少的,但看着更像那黑脸的人,不过他现在,没有穿雨衣,而他的脑袋,光秃秃的。 柏韵莲仔细地打量着十多个壮汉,但奇怪的是,这些人当中,都没有那个兔唇,或许,他是养伤去了吧。 络腮须没有多说什么,分好了器械后,就抄起一把短矛,就拿身后的那一棵,树干很是粗壮,但却已被刺得遍体鳞伤的树开“刀”了,他先是用正常速度示范了一遍,将那树刺得摇摇晃晃,然后开始讲解动作要领,接着就让大家开始练了。这些男人都练得非常认真,没有人偷懒。 但令柏韵莲奇怪的是,络腮须只教了三个动作,就没有再往下教了,听赵安说,教得越多,要是二号营的人一有歹心,对营地造成的危害,就越大,因此,教父的要求,就是这些人能够自卫就可以了。反观另一边,那些一号营的人,练的招式,就要多很多,而且那秃头,还非常耐心地,逐个指导,大有将毕生之所学,解囊相授的架势。 接下来的两三天,每日的步骤跟今天,都没有多大差别,早上有一队人出去寻粮,中午将几个人送进三号营,下午练练防御姿势,晚上天刚黑就睡觉,生活简单而乏味,而且那二号营的人,还真是能熬,除了中午、晚上跟家人相聚时说几句话外,其他时候都一言不发,真不知,他们是不是哑巴。 但有三个人,是个例外,就是赵安,柏韵莲和那个叫王山的少年,他们偶尔会说几句,而且在赵安的精心苛护下,小修平脖颈上的伤口,慢慢地愈合了,而柏韵莲对赵安的戒心,也一点点地被放下了。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四十一章 蚍蜉之殇 可能是因为长时间没有雨水的缘故,晚春的仁安,非但看不见哪怕一丝春色,反而,多了一股深秋的肃杀悲凉。这悲凉,再经过广播的不停渲染,在人们的心中,不禁越演越烈,最后就如同那压顶的泰山,将人们,压垮在地。 “老刘,你也来啊。”仁安城郊,泾南江边,两个垂暮之人碰头了,他们俩一人手中,握着一瓶平生最爱的烧酒,另一人手中,则捏着一包,生平最喜的香烟。两人就像是两个分开多年的朋友,今天,终于在这浩浩荡荡的泾南江边碰头了。 “嗯,老房,好久不见。”两只皱巴巴,松垮垮,且布满老人斑的手,有气无力地搭在一起,但不知怎的,手刚碰上,就像被磁铁吸住了似的,松不开了。反观这两人的沟壑纵横的脸上,不仅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那双看遍无数风雨的眼上,似乎,还多了浓浓的愁绪。 矮一点的老人,给自己点了根香烟:“你家强娃也该结婚了吧。” 高一点的老人拔开酒瓶盖子,灌了一口,胸口,慢慢地泛起一丝热气:“年底结的,唉,也不知啥时,才能抱上孙子。” “他两口人好,准能给你生个大胖孙子。” 高个老人眼睛咪成一条缝,那口老黄牙,全露在空气中,好一会,才道:“你家来弟,找到人了吗?” 矮个老人,深深地吸了口气,良久,才缓缓吐出一个直径接近四十厘米的大烟圈:“本来有个中意的,前几月,那家乡保卫团上他家门,硬说有病,给砍了。” “咚”的一声,泾南江上,忽地溅起一朵硕大的,泥黄色的水花,这水花,是一个另一个老人激起来的,刚才,这个佝偻老人,就在站在离他们二十米远的地方,孤零零的,连个陪都没有。其实这条江堤上,除了他们俩外,还有过百人,有老也有幼。 这两人的神色,很是平静,对那个跳入江中的老人,是视而不见,或许他们,根本就没有看见。 “老伴呢?”矮个老人点起了另一根烟。 “肝癌,没药,前天走了。”高个老人灌了一口酒,“刘姨呢?” “走了。”矮个老人将那半支烟猛地朝江中一扔,这烟落在江中,就连水花,也没有溅起一个。 “咚”泾南江下游,又溅起一朵水花。这次,矮个老人终于有点反应了,身子微微一震。而高个老人脸上,也开始变红,他似乎有点醉了。 “娃儿安顿好了吗?” 矮个老人摇摇头,又点起了第三根烟:“打死不同意,她还说带我走,去外面活。唉,也不想想,一个女孩人家,带我这么个老头,去外面,怎么活?” “哈哈哈哈,我家那也一样。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想照顾我。” 矮个老人右手捏着烟,愣神地看着那随着风,往下游飘散的烟云,过了好一会才喃喃道:“你说,政府发的粮,够来弟吃吗?” 高个老人又是一笑:“哎呀,我说你呀,我家那生孙子都够吃,你家闺女,一人吃三人的量?” 矮个老人的眉头,这才舒展了一些。 烟,一根根地抽,酒,一口口地喝,话,一句句地说,大半小时后,烟,抽完了,酒,喝完了,话,也说得差不多了。那泾南江上,也溅起了七八朵水花。 高个老人将空酒瓶收在口袋中:“想好了吗?” 矮个老人,也将空烟盒揣进裤袋里:“还得让你搭把手啊。” “慢点。”高个老人在后侧搀扶着矮老人,将他推上了护栏,待他在护栏上坐稳后,自己也坐了上去。两人并排坐在一起,看着东方,那刚刚升到山头的太阳。脸部的肌肉微微抽动着,似乎,是在回忆往事。 “老房,害怕吗?” “越南人的枪子儿都不怕,还怕这水?” 两人放声大笑,良久,矮个老人朝高个老人伸出左手并“嗯”了声,高个老人将手搭了上去,两人又是一笑,四只脚同时发力,轻轻一蹬,两具老迈的身躯,便离开了护栏。 “咚”、“咚”泾南江上,传来合二为一的落水声。 那南侧的半山腰上,秦天武放下了望远镜,他身后,跟着谢灵光等五六个人,他们手上全都握着制式武器。从这个山腰上,几乎可以俯览整个河谷,而那不见首尾的泾南江,就如一条黄色的巨龙,卧在河谷底部。 “持续多久了?”秦天武问身后的人道。 “有四天了。”一个穿着家乡保卫团服装的青年道,他从那天的会议结束后,就一直驻守在这里,监视着河面,“长官,我们真的不管管吗?” 秦天武慢慢地垂下握着望远镜的手,微微发抖的身子,慢慢地退后,直到,整条泾南江,都被山崖所遮挡。他将望远镜,交还给那几个值守在这里的人,转身走了。再在这里待下去,已无必要,毕竟,个人与时代相比,不过,是蚍蜉与象罢了。 而另一边,出城的主干道上,那些汽车残骸已经被铲车推开,那些充当门神的感染者,自然也随之“功成身退”了。不过出城的通道,也没有因此而畅通无阻,因为,守备队又在公路上,摆起了两排水马,只留下了一道小小的缺口,供人通过,两排水马之间,停着一辆装着重机枪的吉普车,虽然它的枪口,指着一旁的山体,但它所散发出来的杀气,却是并没有因此,而减弱丝毫。 这些东西之前,放着一排从不远处的办公楼中搬过来的桌子,桌子上,铺着一块红色的桌布,每个座位前,都放着一块水牌,上面写着:出城登记处。桌子后,放着一块大黑板,黑板上,用白色粉笔写着端秀清新的五只大字:三思而后行。 道路两边,每隔三五米,就立着一块黑板、铁皮板,每一块板子上,都画满了图案,写满了文字,这些文字,初看颇为中肯地分析了留下与外出的优劣,但细看之下,便不难发现,它们其实全都有意无意地表明,去城外活,的不确定性,要比留在城里大——城内的土地,要排期分配,而成外的,随便你种。 尽管时间,还不到七点半,但那出城处的门前,便挤满了人,人们抱着大包小包,基本上都是拖家带口的,也只有这些人,才会抱着外出搏一搏的心态,毕竟如果一个家里只有两张嘴的话,每日的口粮,还是足够应付的。 七点半刚到,出城的登记工作正式开始,坐在桌子后的人,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一个是心要坚定,第二个是脾气要好,第三个要求,听上去有点奇怪,但却是贾忠全特意吩咐的——必须是仁安本地人,且能讲一口流利的仁安话。 这个有点不着边际的要求,其实就是为了不再刺激那些将要出城的人,毕竟,经过这么多天的有意无意的渲染,所有人的心情,都烦躁到了极点,就像一只火药桶,一点就炸,而且这人,总是排外的,要是找一个操着一口赤县雅言的人去给那些人办出城手续,说不定那些人当场就炸了——老子仁安本地人,都要被“撵”走,凭什么你一个外地人,能有资格留在这? 但这个要求,却令魏溢林犯了难,因为,他,并不懂仁安话,不止他不懂,他那个支队的人,大多都不懂,要是那些工作人员中,混进了一个拜血余孽,乘机捣乱,那影响就大了,所以,为了保证出城口不出事,魏溢林让那些个听得懂仁安话的守备队员,站在工作人员们身后,算是监听,但这么一来,那些出城的人心中,估计也不会好受。 秦天武大踏步地从旁边的小道赶来,刚站定,便开口道:“都安排好了。” 魏溢林抬起头,顺着秦天武目光的方向一看,那满是植被的山腰中,好像确有一股隐隐地寒气,但这寒气具体在哪,一时半刻,魏溢林也看不出来。 “这老谢,挺能躲的嘛。” 秦天武颇为赞同地点点头:“毕竟是二等狙击手。要是这么容易就被你翻出来,那可太掉身价了。” “江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听那边的兄弟说,跳了四天了。”秦天武压了压声音,“老魏,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吗?那叫一个惨啊。” 魏溢林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选择了将这个皮球“踹”给洪才俊,毕竟这种方式,他也并不能赞同,既然如此,也就没有必要替他辩解了:“这你得问洪行政,他出的主意。” 秦天武似乎明白了,那天在十里亭时,魏溢林为何只是在拼命强调,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服从戒严司令部的命令,原来这小子,是不想跟洪才俊那家伙,划到同一阵线去啊。 “哎,老魏,你说别的地方,会不会也这样?” 魏溢林不禁一愣,那本来还残存着些许阳光的脸上,也慢慢地,被乌云所覆盖,他微微地抬起头,却惊讶地发现,那河谷两边的山峦,竟是这样的厚实,而山峦之上,不知何时,涌来了密集的黑云,就像一只巨大的穹盖,盖住了大地,无力之感,油然而生。因为,他忽地想到,千百年后的史家,在谈及这件事时,恐怕也只会是:庚寅年,大疫,亡者,十之有九。就连一句评论、一句惋惜,也不会有。毕竟,历史,从来就不会记载,蚍蜉们的无助与坚强。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四十二章 无处发泄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二号营中的“老”面孔,少了五六张,“新”面孔,也多了三四张,停在工业区门口的汽车,也由一辆,变成了四辆——一辆公共汽车、一辆小货车、两辆面包车,一号营的二楼,但那一号营二楼的粮食,却只见减少、不见增加,看起来真如教父所料,这方圆五六千米之内,是再无能裹腹的食物了。 幸运的是,远行的准备,也做得差不多了,剩下的粮食,也足够这些人去巴阳道了。不过临出发前,那些一号营的亲信们,却突然连夜出动,而且,与以往不同,他们并没有去叫二号营的人,而是将那三号营,弄得鸡飞狗跳,王山偷偷爬起来,对着那窗户一看,原来那些人,正在从那三号营里拉人,看样子,又像是要出去“扫荡”了。 二号营里的人,也被这动静弄醒了不少,不过跟王山不同的是,那些老面孔,只是挣了挣眼,就又睡下了,那些生面孔,虽然也坐了起来,但都没有像王山一样,跑到窗台那里去观望。 柏韵莲也醒了,或者说,她根本上就没有睡着,因为,看着那门口越来越多的载具,就是傻子也看得出来,教父是想带领大家转移了,而且,这一走,就很可能,永远也没办法返回仁安了。但问题是,柏韵莲也着实想不出一个全身而退的好办法,因为现在她手上,别说武器了,连一滴水都没有,即使成功出逃,也是个死。 赵安恐怕是厂房中,最淡定的那个了,哪怕外面吵得连天都拆了,他依旧睡得跟死猪一样。难道他就真的没有一点烦恼? 天蒙蒙亮时,外出的人回来了,但他们一个个的,全耷拉着脑袋,有的人脸上,还挂了彩,有的人还提着武器,但有的,却连武器都丢了。跑在最前面的,是秃头,他的背上,全是血,那血沿着他的背脊,流到大腿,再从大腿那落地,给那干脆的地面,带去血红色的琼浆。这琼浆,就来自趴在他背上的络腮须。 “赵医生,赵医生!快,救救猛哥!赵医生!”秃头扯开嗓子大吼道,他身后,两个壮汉一脚踹开那二号营的门,三两下就跑到仍在熟睡的赵安面前,二话不说,架起他就往外跑,临走前,其中一个,还不忘对柏韵莲吼了声:“你也过来。” 这两个壮汉,一直将赵安架到一号营的一楼,才将他放了下来,这一楼,有一半的面积,是仓库,另一半,应该是办公室,这其中一间办公室里面,放着一张宽办公桌,这办公桌上,已经积满了灰尘,那灰尘上,立着一只铁架子,铁架子上,垂着四五支手电筒。办公室的墙壁上,还放着两三只银白色的药箱。 络腮须躺在办公桌上,右手下意识地捂着血旺旺的腹部,他的脸,白得就像纸一样,看起来,这血,已经流了有一段时间了。秃头一股脑地将那些手电筒全部摁亮,那一条条光柱,摇摇晃晃地罩住了络腮须的腹部。赵安借着灯光将络腮须的手拿开一看,这伤口已经经过简单的包扎,但奈何他伤得实在不轻,这从衣服上扯下来的布,根本就无法帮他止血,只能减缓血液外渗的速度。 “要马上手术,你准备一下,我去先把脸!”他说着,双腿之下,便生出一团风,待这狂风过去后,他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柏韵莲打开那些药箱一看,这些箱子里,分别装着全套的手术刀、纱布、酒精、甚至还有几瓶白药。 “快,去拿水来。”将药箱里的东西一一整理好后,柏韵莲对站在后面干着急的秃头道。 秃头应了声,吩咐一个壮汉去办了,不一会功夫,那壮汉就握着一瓶矿泉水进来了:“是给猛哥喝吗?”那个壮汉问道。 “不,先放着。” 这时赵安也回来了,他顾不得脸上挂着的水珠,就开始忙碌起来,柏韵莲在一旁帮衬着,不一会就剪开了络腮须腹部的衣服,并对伤口做了初步检查。是刀伤,伤口很深,差点没将肠子也给捅出来。 “赵医生,能治吗?”秃头急得连连抹额。 赵安先给络腮须喂了白药瓶里,那颗救命用的红色药丸,然后才点头道:“可以。丫头,去,将血袋拿来。” “哦、” 教父对这种情况,也是早有准备,他让赵安给一号营里的每个男人,都抽了一袋血,这些血,平时就保存在一号营一楼最中间的那间办公室中,以备救命用,柏韵莲前天也被强制性地抽了一次,所以,也知道这些血袋放在哪里。当然了,那些二三号营里的人,是无法享受这种“特权”的,一来,是因为血袋不够,二来,哪怕是在这种时候,人们受伤的机会,依旧不多,且几乎都来自感染者,而一旦为感染者所伤,就不是这袋血能治的了。 那些血袋,一只只整整齐齐地放在一只大箱子里,这只箱子有两层,里面那层放血袋,外面那层全是水,估计是这样能起到一定的降温作用吧。而每一只血袋上面,都贴着一张便利贴,便利贴上,写着血液主人的姓名、血型。如此一来,便能很方便地找到想找的血袋。 算络腮须命大,他的血袋,就放在第一层,一打开就看到了,要是恰好被塞在最底层,那他活下来的机率,就要渺茫许多了。赵安的手很稳,尽管他的额头上,又多了两层晶莹,但这却一点也没有影响到他的发挥,柏韵莲风急火燎地跑回来时,他已经完成了伤口的清创、消毒,待柏韵莲给他擦干净额头上的汗珠后,他更是“如虎添翼”,没多久就帮络腮须接上了输液管,宣告手术完成。 然而,就在赵安舒了一口气时,那办公室的门,就又被人打开了,两个壮汉抬着另一个人走了进来,这个人的伤势似乎跟络腮须是一样的重,但他的地位,却比络腮须要低得多——不然,秃头是绝不敢将他晾在外面这么久的。 柏韵莲定睛一看,心中,不免幸灾乐祸起来,真是人贱自有天收,这被人抬进来的人,不是别个,正是那兔唇!他的腹部,估计也被人扎了一刀,不过这一刀,扎得比络腮须的要左一点,虽然看上去不像捅穿了脏器,但由于他被晾在一边的时间实在太长了,形势,已是不容乐观了。 赵安没有多说,吩咐柏韵莲去取血浆袋,自己就开始动手给兔唇处理伤口,尽管他也不待见这个兔唇,但不管怎么说,这毕竟是一条性命,看着他就这样慢慢死去,赵安还是做不到。 给兔唇做的手术,还算顺利,不过由于他失血实在太多,赵安估计,就算给他输完这袋血,也是不够的,因此,只能让其他人来献血,不过这就不是赵安能定夺的了——这得去请示教父。但教父现在,却正在气头上,这是当然,毕竟折了这么多一号营的兄弟,这些人可都是跟随他很久的老部下了,死一个就少一个。教父又怎能不气、不恨? 教父并不是一个没有野心的人,事实上,所有的人都有野心,唯一的区别在于,这野心,是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像那海边的岩石一般,被慢慢侵蚀殆尽,还是如那山崖上的松柏,在沧海桑田中,越长越坚挺。很多人是前者,但教父,是后者。 出生于松花的他,打小,就有统军百万,控疆万里的野心,于是乎,刚到入伍的年龄,便怀着“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的心,悍然削发从军,但正所谓:时势造英雄。而那个开疆扩土,扬名立万的岁月,早已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永远,成为了历史。而教父的命运,从他入伍的那一刻起,便注定,是个悲剧。终于,在从军的第十五年,年近不惑,却寸功未立的教父,含恨离开了行伍,但他,却马上遇到了一个问题——人生最美好的那十五年,他已经完全献给了赤县,可以说,现在的他,已经完全与社会脱节,这社会中的每一行当,对他而言,都是陌生的。 而且更为要命的是,国家安排给他的工作,在梁河石溪,如果接受这份工作,他就得放弃松花的户口,但松花是他的根,而且,松花的户口,得多值钱啊,都不知多少人,为了这户口,打崩了头,拖垮了身。拒绝了分配的工作的教父,很快就开始碰壁——近四十的人了,又不是哪一行的泰斗,裁都来不及呢,还招聘? 一次一次地被拒绝后,教父带着巨大的心理落差,回到了梁河,回到了这个,他戍守了整整十五年的地方。既然你们都这样对我,那就别怪我了!他找到了几个当年的老袍泽,一起干起了与老本行多少有些相同的事——收小弟、抢地盘。帮派刚刚壮大,便遇上了环州厉疾的暴发。 在这场人人自危的重大公共卫生危机之中,教父看到了机会——控疆万里的时机,终于到来了。他凭借自己的学识、手段、胆魄,拉起了一个幸存者团队,虽然规模比起他梦想的百万,还差了不止一个银河系,但好歹,这是一个以他为尊的团队,他自己的平生所学,也只在现在,才有机会得以检验。 而秃头、络腮须等几人,就是他的左膀右臂,也是他将来争“天下”的基础,但现在,这天下还没开始争了,络腮须就给人扎成这样,这相当于,桃园刚结义,云长让给人捅了,哪怕是仁厚如玄德也该抽刀乱砍了。 “怎么回事?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教父猛地一拍桌案,揪着秃头的衣裳,正将脸涨得通红,丝毫没有了以往的斯文气。 “我……我们去了警局,那里面……有人,交……交了火,正打着,前……前天那新来的……” 教父松开了揪住秃头衣领的双,这下子秃头终于能将话给说顺了:“趁着猛哥在跟人交手,就扎了猛哥一下,然后他又去扎兔唇……” “他人呢!” “砍……砍了。”教父本来就有不怒自威的气势,现在一发怒,竟然令到浑身是胆的秃头也不禁打了两个寒颤。 “狼崽子!给他吃,给他喝!竟然还敢捅我的人?他家里人呢?” “老大,这人就一个人。” “咚”教父猛地一脚,差点没将地砖给踏碎,他现在,就像一头暴怒的公牛,但却无论怎样,也看不见斗牛士在哪,只能拿地下的黄泥来出气。 “出去!” “老大……” “出去!” 秃头被吓得不敢再说话了,连忙带上门出去了,然而没等他下到二楼,那二楼地楼梯上,就急冲冲地跑来一汉子,一边跑还一边喊:“不好了,不好了……”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不近人情 凛冬,席卷了整个仁安,卷走了藏在每一个角落里的生机,并用那瘆人的肃杀,取而代之。而留在仁安的人,无不病恹恹地缩在臭气熏天的床上,那一张张空洞的眼睛,下意识地看着卧室那残破不堪的天花板,那一张张久未进食的嘴,半张着,任凭并不洁净的空气,肆意进出。 要是他们的双眼,再爬上几条血线虫,那他们,保准跟外面的那些感染者,没有两样,造成这种情况的罪魁祸首是,仁安,停摆了。工业化、全球化就像一张血管网,那一座座城市就像被血管相连的一个个器官,各有所长,平日通力协助,以维持文明的正常运转,但现在,这血管,断了。先是断电,因为那牛栏川水坝,现在就要为拆卸做准备了,它发的电,仁安自然是指望不上了。而电,是现代社会的心脏,没了它,现代社会,就死了一大半。 接着是自来水,这平日拧开水龙头就能得到的东西,其实需要经过自来水厂在水源处抽水,在厂区沉淀池中沉淀,在消毒池中消毒、在净化池中净化,这期间还需要加入明矾以净化水体,加入活性炭以吸附杂质,再加入二氧化氯以杀菌消毒,然后才是通过那错综复杂的自来水管,进入各家各户当中,但问题是,这过程中需要的所有东西,仁安,都不生产,尽管本市有些存料,但这么久了,存料也告罄了。而且停了电,水厂也没办法运转,于是,自来水,就断了。但水,可是生命之源啊! 当然,戒严司令部也不会真让留下来的人就这样死去,他们安排了送水的牛车,每日早晚各送一次,每家每户都能分上两桶正宗泾南江江水,但这么点水,自然是无法维持以前的生活质量的,于是,这些留下来的人,在农业培训班正式开班前,就只能像外面的行尸走肉一般,在家望天打卦,以节省身体上本就不多的热量。 但这些,还只是普通仁安公民面临的问题,对贾忠全这种级别的人来说,还有更多更刻不容缓的事,来等着他作批示呢。 电力和水,戒严司令部暂时不需要担心,因为,早在个把月前,贾忠全就派了将近五十人去象鼻岭水电站,经过将近一周的漫长等待后,那些人传来了好消息,他们成功地夺回了象鼻岭水电站,大喜过望之余,贾忠全立刻将牛栏川水电站的工作人员派了过去,不一会就恢复了部分的电力供应,而且由于这象鼻岭水电站,是新近建成的,新科技产品多,据称,只需做好进水口、冷却水口的日常清洁、维护,它甚至能在无人看护的情况下,自动运行三至五年。至于那水,普通家庭都能每日两桶呢,司令部里的人,就更不用愁了。 那真正能贾忠全担心的是什么呢?是种子、农具、药品,土地,除了土地外的另外三样东西,要放在平时,几乎是最不起眼的,但现在,可都是比金条还珍贵的宝物,仁安其实严格来说,只能算是一个县——它两年前才升格为市,除了三个大聚居地外,其他地方全是农村,这些村子,大多还停留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上,但问题是,仁安大部分的人,都生活在城市里,尽管已经通过各种手段,减少了人口,但剩下的人,还是为数不少,而与耕作相关的三样东西,他们全没有。 那怎么办呢?两个办法,一是,开垦荒地,这个需要时间,真正能解燃眉之急的,是第二个——重新分配现有的耕地,就是让农民们让出来一些,给居民们分上一些,但这种工作可不好做。所幸,还有个“政通人和”的洪才俊在,只见他带着保安分队的两个牌,选了条意见最大的村子,逐个逐个地去跟那村中的“三老”谈心。有他出面,土地的事,应该是可以解决的。 但种子、农具、药品就不好说了,种子的话,经过走访,会育种的老农在两百人左右,但现在的种子,还能不能成功育种,他们也没个定数,只能先去试,农具就更更不足了,尤其是耕牛,别看仁安是个土地方,但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还是能用得上各种先进农业机械的,有了它们,传统的农具,就更少了,虽然农具店中尚有些存货,但要给每户配齐,还是做白日梦好一点。而药品嘛……仁安还没有制药厂这种高科技玩意。 “公民们的卫生状况,也很令人担忧啊,现在天这么冷,大伙都不敢用泾南江的冷水洗澡,但这样下去,他们的躯体上,就会滋生非常多的细菌。而且由于药物匮乏,公民得病,也没法治,往年春天开展的除虫、灭蚊等工作,也无法开展,长此以往,恐会闹出瘟疫。”那何杰,拼了命地给贾忠全灌苦水,似乎不这样做,他就背叛了那些选他上来的公民似的,真是比管卫生的还着急。 这还不止,洪才俊还没有消息呢,他就开始杞人忧天了:“这城里的居民,下到农村,种的,是农民的地,前期用的也是农民的农具,因此,居民和农民之间,肯定会闹出许多的矛盾,这些问题,我建议,需要出台一部较为完善的条例,及时解决纠纷,以免酿成居农冲突对立的恶果。” 贾忠全耐着性子,听他说完,然后赶紧找个借口将他给打发了,说实话,他曾许多次,想将这个自全城广播《牛羚飞渡》开始,就一直跟自己唱反调的人一脚踹开,但怎奈,宪法规定,护民官下台只有两条路径——一、没有获得足够的选票而下台,二、犯罪。可这何杰,上任时的支持率,是百分之七十一!而其本人更是,一身浩然气,两袖清凉风,就算是出动了无孔不入的缉事总局监察人员去挖他黑料,竟也是一无所获! 何杰前脚刚走,贾忠全后脚就让刘孝义去将魏溢林叫了进来。本来,这事,他是想让其他人去办的,但奈何,柳士蒙伤势至今未愈,三支队的队长,是原家乡保卫团仁安中队的中队长,对他,贾忠全尚缺乏了解,而且,这仁安也暂时不能没了他,于是,就只能再辛苦魏溢林了。 魏溢林刚进来,贾忠全就立刻对着他,大吐苦水道:“这何催命又来找我了,唠叨得我,耳朵都起茧了。” 魏溢林饶有兴致地抬起头道:“哦,他说什么了?”对于何杰,他也打听过,反正整个仁安,上到洪才俊,下到普通小科长,对他,都是敬而远之,生怕入了他的法眼。不过这一切,都是听闻,但现在他可是亲眼见识到何杰的能耐了——就连一向手段高超的老师竟然也对他没有了办法。 “还不是那四大件的事。光是要点,就写了两黑板。”贾忠全说着,重重地锤了锤那两块倚在文件柜旁的小黑板,这两黑板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字,原来,自去年秋天,全国学校停课后,仁安的学校,就再没有上过一次学,这些学校里的黑板、粉笔,也就基本失去了用途,成为了无人问津的废品,但那用来书写的纸张,却仍然被大量需求,但那纸,也是用一张少一张,于是为了节约宝贵的纸,贾忠全让人将这些便携黑板、粉笔给收集了起来,以代替纸张。 魏溢林脑袋一耷拉,心中道:完了,又得出去接受感染者的毒打了。 果不其然,这贾忠全又抽出沥江的地图,并翻到印着长水国际机场的那一部分:“联大特别会议达成的共识,你也看了吧,各国同意,将尽自己所能,对有需要的地方,提供人道主义援助。” 魏溢林:“但美俄赤都没有参加这次会议……” 贾忠全眼一瞪,手一挥,指着门道:“你出去!” “哦!” “站住!回来!”贾忠全露出看穿一切的笑容,“臭小子,差点上了你的当,让你给逃了。” 魏溢林连忙摆出一副无辜样,连连摇头兼摆手:“哪敢……不是……没有……” 贾忠全轻轻敲了敲办公桌:“不管怎么说,有机场,就有希望。所以,你,必须在一月之内,让它能恢复正常运作。” “啊?” 这个“夺”是什么意思?将机场里面的感染者清理干净?别闹,子弹没那么多,将跑道、机库清理干净并且将它们与机场其他地方分割开来?这……这得多少材料,多少人力物力?还有,这机场的跑道,要是坠了两架飞机,又该怎么办?没有大型机械,也没法清理并维修跑道啊,而且塔台的电力又该去哪里找?塔台还在吗?这无穷多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地在魏溢林脑海中闪过。 但看那贾忠全的样子,却是完全没有体谅魏溢林的意思,相反还一座一座大山地往魏溢林肩上压:“这何催命虽然讨厌,但他提的问题,都不是空穴来风,我们要不能及时解决,等矛盾激化了,就更难办了。而且,春耕马上就要结束了,这秧苗都还没全插下去,要是机场的事再耽搁,这仁安,保不准,还真撑不到明年。” “但那湖谷营地怎么办?” “饭要一口口吃,一口一个大胖子,想撑死你啊?” 魏溢林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道:“我?”难道,这剪除湖谷营地,又要我去? 贾忠全又哪里会猜不到魏溢林的小心思,只见他佯怒道:“你还敢抗命了是不是?” “呃……不不不……遵命!遵命!” 魏溢林赶忙“摔”出门外,然后化作一阵风,眨眼间,就不见了人影。跑这么快,就是因为,他怕再停留一会,那贾忠全,又要想出什么虎狼之法来“整”他。 “三天之内出发!”魏溢林很努力地跑了,但怎奈,贾忠全的声音,已近光速。 “咚咚咚” “啪” “呃……呃……啊~” 这竖子,莫不是摔下楼梯了吧?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四十四章 有冤难说 “啪”秃头下手非常重,仅一下,就将柏韵莲那白皙的左脸蛋,变成了熟透的红苹果,这还不止,他的掌劲,还带着柏韵莲的身子转了整整一圈,要不是后面有堵墙,柏韵莲没准,就真摔到地上去了。 “死丫头!老大好吃好喝地供着你跟那小孩,你倒好,害死了猛哥!我打死你个死丫头!” 柏韵莲的双眼,又不争气地罩上了一层朦胧,尽管她已在心中一再提醒自己,不能哭:“我没有……” 怎知,那秃头压根就不听柏韵莲辩解,一手摁住她的左肩膀,一手抓住她的左臂用力一剪,”咚”的一声,将她红肿的左脸压在满是灰尘,且已经有裂纹的墙体上。 “走,等见了老大,看我不将你的心挖出来,看看究竟有多黑!”秃头的脸也是红色的,但却不是因为毛细血管破裂,而是因为怒火中烧,因为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眉目如画的女孩,那皮囊下的心肠,竟是这般的恶毒,亏自己还曾对她浮想联翩。当然,如果柏韵莲敢做敢认,秃头还不至于会下这么重的手,因为这样,他还会敬柏韵莲敢作敢当,但现在,这死丫头,做了还不肯认,一点担当都没有! 就在刚刚,络腮须和兔唇,都先后死了,说也奇怪,他们俩做完手术时,都还好好的,大家见状,也都松了一口气,但没想到,才过了不到二十分钟,两人就先后出现了头痛、胸闷、腰酸背痛、全身不适等症状,没多久,就开始呕吐,接着就先后昏迷,又过了不到一刻钟,两人就先后咽气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自是吓了众人一大跳,那教父更是悲痛欲绝,而这时,赵安也判断出了死亡原因——溶血反应引起的并发症。这溶血反应,是指,给病人输血时,因血型配对错误,而致使血红蛋白至血细胞流出的反应,且极容易引起一系列并发症,至严重者,可导致休克、急性肾功能衰竭,乃至死亡。 但给他们俩输的血,又是不久前才从他们俩身上抽出来的,血型肯定是对的,那就奇怪了,这血型难道离开人体,就变了?开什么国际玩笑!那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对血浆袋做了手脚! 教父立刻下令检查血浆袋,果不其然,这两只血浆袋标签张贴的地方,就跟别的血浆袋不同——它们黏在血浆袋背面,而别的血浆袋,都黏在前面,当然这两只血浆袋的正面,也是有标签的……残余部分!也就是说,有人将血浆袋原本的标签撕了下来,并贴上了新的!这用心,再明显不过了,就是想利用溶血反应,来杀人! 这招狠啊,要是躺在手术台上的是教父本人,那很可能……冒了一头冷汗的教父立刻下令,将凶手逮捕归案,于是,就有了开头的那一幕。 “说!为什么要害我的兄弟?”秃头猛地一脚,踢在柏韵莲的脚弯处,柏韵莲冷不防地被踹了一脚,一下把持不住,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我没有……” “看清楚了!”秃头一手揪着柏韵莲那杂乱的头发,将她的脑袋给扯了起来,另一只手抓起一只血浆袋,将它被撕去标签的正面,露在柏韵莲面前,“这,是被临时撕的。还不干净,一看就是临时起意,而在输血前,单独接触过血袋的人,就只有你一个!” 事实上,这种事,也只能是临时起意,因为每隔一段时间,这血袋中的血,就要作废了,需要重新抽,因此,如果提早换标签,必定是徒劳无功的——事实上,像今天这种需要输血的情况,以前还从来没有过。因此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在得知络腮须两人要输血后,更换了血袋的标签,已达到因输错血液,而取这两人性命的目的。 但因为时间紧急,他并没能将这血袋的标签撕干净,并将新标签完全黏在旧标签留下的印子上,因而留下了破绽。这种狠辣的杀人方式,对凶手的最基本要求就是,要有一定的医学知识,因为,普通人可能连溶血反应都没听说过,而且,他还必须得有单独靠近血袋的机会,而以往更换血袋时,都是即抽即放的,一号营的人,就在旁边看着,肯定不会有错。 退一万步说,就算不计这些,柏韵莲还是有其他动机,一来,她是被迫加入的,进来也没有多少天,或许本来就气不顺——事实上,刚刚那扎人的男人,就是例子。二来,劫走小修平,并最终成功俘虏柏韵莲的是络腮须,而划伤小修平,并试图侵犯她的,则是兔唇,可以说,柏韵莲是唯一有充分的动机、能力、时间杀掉这两人的人! 柏韵莲的脑袋,还没被打傻,因此不多久,就反应了过来,知道这次,自己是怎么也洗不清了,于是干脆低下头,闭上眼睛,不再作声——打她是打不过这么些人的;辩解也没有人相信,因为以现在的刑侦条件,这就是最严谨的推理了——起码逻辑上说得过去,杀人动机、行凶机会、专业知识,柏韵莲都具备,至于关键性的定罪证据,这里没有摄像头,警察也喊不来,技术手段更是没有,因此,只能用推理加分析来凑合了。 教父努力保持着冷静,并用平静的语气道:“兔唇对你欲行不轨,我已经按规矩打了他二十棍,阿猛那天可能粗鲁了点,但罪不至死吧?为什么你要拿他们俩的命?” “说话!”秃头对着柏韵莲的脑袋,就是一下子。 柏韵莲”啊”的一声,差点没有一头栽在地上。 “年轻人,就是爱冲动,但这冲动,就是只恶魔,你控制不住它,就会被它反噬,就像你现在,你是痛快了,但那孩子会怎么样,你想过吗!” 听着语气,教父也认定,柏韵莲就是凶手了,但那可怜的柏韵莲,也是刚刚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你让我怎么办才好?” 秃头生怕教父变卦,立刻咬牙切齿道:“哥,不杀了他,弟弟我,咽不下这口气!” 教父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可惜了。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其实要换做别人,教父根本就不会跟他说这么多句话,直接上来就当着一、二号营所有人的面,宣布罪行然后正法了,但对柏韵莲,他温柔得多,甚至没有惊动其他人,这全是因为,半生未娶的他,也对柏韵莲,动过情。 毕竟这两人的成长环境,家庭教育,均相差不远,因此气质相仿。而且教父在这十多年来,基本就没有接触过女人,出来后虽然也去过几次沐足中心,但那里的女孩的气质,跟纯正的书香门第出来的女孩,可差远了。因此,教父在第一次见柏韵莲时,心中,竟有了一种“他乡逢旧人”的感觉,而且,在得知小修平不是柏韵莲的儿子后,他便开始了对这段感情的谋划。 教父的计划就是,先让柏韵莲在二号营跟着赵安待一会,等过一段时间,一号营的人慢慢接纳了她后,再将她名正言顺地接过来,可以这么说,要是不出今天这事,再过多一阵子,柏韵莲真能成“第一夫人”也说不定。但今天这事,彻底地打碎了教父的幻想,更令教父,在心中,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他跟秃头一样,怎么也想不到,这外表楚楚可怜的女孩,内心,竟是如蛇蝎一般狠毒! 这么长的时间,柏韵莲也终于从最初的惶恐失措中回过神来了,只见她用孱弱的声音道:“杀了他们俩……我有什么好处?” “问你啊!”秃头又给了柏韵莲的脑袋一下。 “啊~”柏韵莲发出惨兮兮的叫声,两只爪子下意识地捂着后脑勺。 教父眉头微微一皱,他心中,已经有点动摇,毕竟,这死丫头说得不错,杀了这两个人,于她何益?自己偿命,小修平在三号营受尽折磨?不会,这可是百分之百亏本的买卖!这死丫头也不像蠢人,这笔数,她能算明白。该死!我竟然被愤怒冲昏了头! 教父一抬头,却发现柏韵莲正抱着脑袋,怯生生地看着自己,而她身后,那秃头却是一脸的凶神相:要是我现在推翻这定论,他们肯定会说我包庇,不行,得先让这事缓一缓。 于是教父决定,给柏韵莲一个台阶下:“那你觉得,除了你之外,还有谁,具备动机、时间和能力?” 柏韵莲哪里敢猜,毕竟她对这些人,本就不熟悉,而且,这事,要乱猜一个人,搞不好就成了诽谤,所以她只好换一个着入点,以试图洗脱自己的嫌疑:“我不至于蠢到,犯下这种,所有迹象都会指向我的……啊~” “但你就是这么做了!狡辩也不是这么狡的!”秃头的怒火,似乎真的到了顶点,只见他跳着对教父道,“老大,别听这死丫头狡辩,砍了,替猛哥报仇!” 看着被打得泪眼汪汪的柏韵莲,教父心中,不禁升起一丝怜悯,而且他现在,是越发怀疑,柏韵莲是不是真的如自己及大家所推测那样,是杀人凶手了,毕竟,这实在是太明显了,完全就是没有给自己留后路!要是这死丫头真的是一条筋的人,当初,她保准就跟络腮须鱼死网破,而不是束手就擒了。 既然柏韵莲顺利地下了台阶,那么,教父就无需立刻做决定了:“这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先打去三号营,让我再考虑两天。” 秃头一听,果然急了:“哥,有什么可考虑的?这不明摆着吗?” 怎知,教父却微微一笑:“我教过你的,利大者疑。如果这死丫头真是凶手,那她这么做,就必然有更为巨大的收益,这收益是什么?我得想明白。如果她不是,那就说明,有人试图栽赃陷害!” 柏韵莲听见教父这么说,心中终于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自己的狗命,算保住了。 秃头猛地一震,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意识到,教父的话,在理,这件事,细思之下确实有点蹊跷!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四十五章 离别之时 魏溢林鼻青眼肿地回到宿舍,这宿舍,本是仁安唯一一家五钻酒店为其员工租住的住宅楼,但现在,由于没了水电,且粮食管控,这饭店自然无法经营,只得关门大吉了。因此,这空出来的,环境还算可以的宿舍,便被仁安戒严司令部根据《赤县联邦戒严法》名正言顺地接收,成了那些守备队员、外来科研人员的宿舍。 分给魏溢林的宿舍,在公寓楼的第三层中部,一厅两室一厨一卫,这两间房间,有一间稍微大一点的,放着一张铁制双层床,两只比较大的衣柜,两张小桌案,稍微小一点的那一间里面,除了双层铁床,一只小衣柜外,就再放不下别的东西了。两个房间虽然都很窄,但据说,这房间以前,也是楼面经理以上级别的人,才能住的。 魏溢林麻溜地脱下外套,爬到了上床,”咚”的一声,倚在微微发黄的,墙灰已经有脱落迹象的墙壁上,双脚用力一伸,那一直微微发酸的双脚,终于舒服了些许,真难以想象,就刚刚那个动作,在现在,竟然都成了奢望——毕竟,在贾忠全的脑海中,从来就没有周日这个概念。 同室的秦天武不知跑哪里去了,隔壁房的乔武和谢灵光,听声音估计在下象棋,不时地爆出几声大笑,真不知他们为什么连下个棋也能兴奋成这样。原来,在争夺粮仓的时候,魏溢林就充分见识到了谢灵光的实力,因此他立刻就让谢灵光加入了自己的支队,而不是像潘建文那样,留在沥江那个小小的基地里面。 在呆呆地坐了将近一刻钟后,魏溢林抓过放在床头的那张地图,这是从沥江带回来的城市地图,其中可以清晰地看见,那占地颇大的长岭国际机场。 这个机场有两栋两层高的航站楼,由于它是区域性旅游枢纽航空港,而不是门户复合枢纽,因此它只有一条跑道,十九个停机位。不得不说,它对这些准备收复它的人来说,算是非常友好了,因为,它离沥江城区,足有三十千米,这段路程,足够挡住那些除非追逐猎物,否则连动也懒得动的感染者了。 但这也不代表,魏溢林可以高枕无忧,毕竟,这机场,在沥江失控前,可是唯三的出城通道口!保不准,那里已经积满了人,而这些人,保不准,全都染上病毒成感染者了,如此一来,机场内的感染者数量,想必会非常“可观”的。说实话,要将这机场里的感染者清理干净,非常困难,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将航站楼的门全部锁死,等以后弹药足够了,再去清剿,但这样一来,他们这次,就得携带非常多的门锁了。 “来回,估计得耗上一天,观察地形,得预留三天,也就是至少得用五天的时间。”魏溢林掐着手指头算到,“然后才能做方案。唉~” 当然,就算最后成功占领了机场,还得去忙清剿湖畔营地的事,今年,还真不是一般的累人。要知道,这每次出任务,玩的,可都是自己的命啊!上次去环州,明君死了,去沥江,文峰和韵莲又走了,这次……唉,这该死的瘟疫,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这边魏溢林在抓狂,那边,秦天武正沉浸在妙不可言的二人世界之中——他正陪着那小姑娘,在望龙山上玩呢。自戒严司令部将仁安城中,所有能够找到的,尚未被公民购买的药品全部充军后,这仁安中心医院,便立刻失去了作用——医生开了方子,也没药给。因此,那平日人满为患的场景,登时只存在于记忆之中了。而那医院里本忙得不可开交的医护人员,也瞬间清闲下来,由于他们都被贾忠全与守备队、防疫处科研人员一并视为“掌上明珠”,因此,他们的生计,就更不用发愁了。 而那小姑娘,真不知是不是五世积德,她的老家,在巴阳僰道,僰道是什么地方?地处三交——巴阳、梁河、兰温三道相交,三水相汇,更兼有万里通天第一城的美誉,如此重要的地里位置,历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因此自然得以跻身赤西南绥靖司令纪柱石的法眼。事实上,陈宪源将军生前,就已经着手谋划,一旦梁河道疫情往外扩散、巴阳、兰温、剑岭三道,该保住哪些城市了,而这僰道,就在第一批的名单之上。 而且,万幸的是,这纪柱石也是个悍不畏死的人,一见疫情有失控的苗头,便冒着被枪决的风险,悍然执行陈宪源将军的计划,因此,这僰道等地,成功地躲过了疫情的冲击,而僰道现在,正被两万铁甲军护在里面,可谓安全得不得了。而且,这巴阳,是个产粮地,粮食问题,自然比仁安要温和得多,因此,里面的数百万居民,一时半刻还真不用担心什么。 既然家人平安,小姑娘自然可以任性地“玩心未泯”了,拉着秦天武就往这望龙山上跑。看她那活泼的性格,真是跟她的名字一模一样——韩雪燕,一个诗意十足的名字。由于长期缺乏人类的干预,这望龙山上的一草一木又慢慢地长成了以前的样子。那些久不见其踪的小动物,也纷纷现身,在倒挂的藤萝中,青葱的古柏中,翩翩起舞,尽情享受着,这没有约束的自由自在。 在这林间走着走着,那连日来积压在心中的包袱,竟然真一点点地被卸掉了,这大石头一消失,那终日阴沉沉的天空,也瞬间变晴,人的心情,自然就舒畅了许多。不得不说,这小姑娘,还真会解压。 “雪燕,你的同事们,好像都不怎么出来啊?” 小姑娘莞尔一笑:“你是不知道,那些人看得将我们看得有多紧,要不是你来,我还真出不来呢。” 他们,指的是贾忠全派去保卫医护人员的守备队队员,因为啊,在这偌大的仁安中,医护人员可真的是死一个少一个的,因此贾忠全直接给他们做了一级警卫措施——比给自己的还要严密。这坐牢似的生活,可真将这天生好动的韩雪燕给憋坏了,还好,她有个在守备队任职,且职位还不低的准男朋友,这样,她才能每周出来放放风。 “不过,现在就是给他们出来,他们也没心情出来哒。”小姑娘说着,轻轻张开双手,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竟然慢慢地落在她那肌肤似雪的手掌上。 秦天武挠了挠脑袋,样子憨憨的:“为什么?” 小姑娘慢慢地将两只手举过头顶,并对准了那悬在天边的暖阳,掌中的蝴蝶,扇了扇翅膀,便迎着太阳飞走了:“他们都在担心以后呢。”她这动作,无意间便将自己的纤腿、蛮腰、雪臂全露在秦天武面前。 秦天武看得愣了神,直到冰凉的唾液刺激到锁骨了,才赶忙皱了皱眉头,嘟长嘴,将漫天飞舞的思绪给拉了回来:哎呀,你倒是很轻巧的嘛。 “我看你好像是个另类。” 正在追赶那只色彩斑斓的小姑娘闻声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然后才让微风送来一句轻飘飘的回话:“担心有啥子用嘛,我又解决不了。” “嗯?”秦天武托着腮帮,这话说得,好像没什么不对。 两人又疯了好久,直到夕阳西下,才回到那望龙山顶上的望晚亭,这望晚亭,就像一只张开翅膀的大鸟,伏在山顶,环视着整个仁安。秦天武很是自觉地在一张亭子边上的长石椅上铺好了带来垫坐的报纸,然后再优雅地请小姑娘落座,至于他自己,就没有这么多讲究了,直接坐在长石椅上便是,当然为了维持形象,他强迫自己坐得端端正正,而不是像在魏溢林那厮面前那样,仪态全无。 小姑娘貌似还有几个艺术细胞,只见她刚坐下,便不无遗憾道:“早知道,就应该带画板来,将这清奇俊秀的山水画下来。” 秦天武一拍大腿:“是啊,这有山、有水,有蝴蝶,有晚霞,还有你,可惜了,太可惜了!” “噗嗤”小姑娘左手捂着樱唇,右手轻轻地拍了拍秦天武岩石般的手臂肌肉:“讨厌啦。” 秦天武眉头一皱,馊主意便涌上心来:“真的,要没了你,这里还能增色不少。” 小姑娘:“什么?!” 秦天武:“哎呦,听我说完嘛,你一来啊,这鱼儿全沉了,这大雁都落了,当然不美了。” 小姑娘虽然咬着下嘴唇,但那打下来的手,已经全无力道,因为她心中,已经乐开了花。 一阵子的矜持后,秦天武胆子肥了些,瘫在长石椅的靠背上,双手往椅背一搭,右手便有意无意地将韩雪燕搂住了,韩雪燕那娇小的身子微微一颤,但很快,她就恢复了平静,既没有缩开,也没有说话,看样子,她是半推半就地答应了,尽管秦天武还没有开始灌甜言蜜语呢。 秦天武是真的准备认真对待这段感情的,因此在正式确认关系前,他想先搞清楚两个问题:一、韩雪燕是否愿意接受他的工作,二、要是前往僰道的航线被打通了,她会回僰道去吗?其实他是当局者迷了,因为现在的仁安,最能给女孩安全感的,就是守备队的人。再者,就算沥江的机场被成功收复,那前往僰道的航班,什么时候能通,还不是得纪柱石说了算,而且从航线开通,到允许平常百姓自由往返,这中间,少说也得有几年——当然,解药突然研发成功的情况不在讨论范围之内。 思来想去,秦天武终于鼓起勇气开了口:“或许不多久,我就要去一趟沥江。去收复那里的机场。” 小姑娘眨了眨秋波盈盈的眸子:“嗯?” “航线要通了,你会回僰道去吗?” 小姑娘那一直阳光灿烂的脸上,忽地来了些乌云,挡去了一半的光芒。秦天武很认真地看着她,等着她回答,就像一个成绩在临界线上的考生,胆战心惊地等着本科线的公布。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四十六章 隐忍之课 络腮须的死,所引起的波澜,很快便被更大的海浪给压了下去,这疯狗一般的海浪,几乎夺去了教父所有的时间和精力,因此彻查络腮须被害一事,就被暂时搁置了,既然教父都如此姿态,那其他人,就更不好说什么了。于是柏韵莲也得以暂时在三号营待下去,而不是被立刻处死。 这两天,对柏韵莲来说,是又悲又喜,悲的是,尽管教父当时就已经表态,这事有疑点,但他下面的人可不这么想,他们虽然不敢对柏韵莲行私刑,但其他方面的白眼可一点不少,比如,将她给捆了起来,每日的伙食,也被强行减至之前的三分之一——比那些三号营的人还要少一点。喜的是,小修平也被人从一号营里赶了出来,并扔到了三号营里,如此一来,他们俩也算是团聚了。 这三号营的内部结构,其实跟二号营没什么两样,就是门窗的完整度要优于二号营,而且它靠外侧的窗户,都被锁上了,靠内侧的窗户,虽然开着,但它外面,就是那两个持枪守卫,这营里面的人,也都不是刀枪不入之身,所以,也没有人敢去以身犯险。 这三号营里,还有十多个人,大部分是老人和妇女,当然,也有两个孩子,一个,比小修平年纪大些,一个看样子,才刚上小学,他似乎生病了,终日蜷在妈妈的怀中,一副羸弱不堪的样子。他的妈妈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头发刚到衣领,她的眼神虽然空洞,但从她的衣着——灰色的西装外套,白色的衬衣,下身是一条灰色的西裤,来看,她曾经,也是一个干练爽朗的职场女性。 那个比小修平年纪大点的孩子,看起来,精力还很旺盛,不停地上蹿下跳着,与周围的环境很是格格不入,这小孩长得比同龄人都要装些,脸上的肉鼓鼓的,看上去就像一只柚子,这柚子顶上,是一片长矛一般笔挺的头发,他的亲属是一个年近五十的妇人,这妇人生得膀大圆圆,两道又浓又黑的眉毛,两只大眼睛中,闪烁着令人不安的光,皮肤粗糙得跟桑树皮一样,很是骇人。这两人看上去,都不是省油的灯。 小修平的状态,介乎这两人之间,自被人扔进来后,他就是抱着柏韵莲纤细的腰部一直哭,直弄得柏韵莲腹部湿漉漉的,难受得要死。柏韵莲很想将他撵开,但怎奈,那秃头真不是个人,他将柏韵莲两只手分别用一条绳子捆在窗户的铁防盗网上,另外用一条绳子,将她的脖颈也拴在了防盗网上,如此一来,她就是想低下头去安慰小修平,也无能为力了。 好容易挨到了中午,送饭的终于来了,给这些人的饭,饭相比其他营的,要差远了,几乎全是被其他人吃剩的残杯剩羹,那肉不仅量少,而且薄的快透明了。那送饭将盛着碗的盘子往地上一放,过了将被吊了快两天的柏韵莲放了下来后,就出去了。 绳子松开的那一刻,柏韵莲双手便如断掉的树枝一般,”咚”的与破旧的墙体来了个亲密接触,也是吊了这么久,早就酸麻得不能动了。因此,拿饭的事,就只能去拜托小修平了,然而,就在这时,令柏韵莲担心了一天多的是,终于发生了,那个一脸虎相的男孩,一把从小修平手中夺过一只碗,猛地往自己的碗中一倒,然后扭头就跑。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直接让小修平愣住了,过了足足一秒钟后,他才反应过来,大叫着追了上去:“还给我!还给我!” 然而那胖小孩对他却是不理不睬,一溜烟地跑到那个老妇人身后,端起碗就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哪来的野孩子?”那老妇人大喝一声,蹬大眼睛盯着小修平。 “他抢我的饭!”小修平被老妇人这一吓,胆子已经怯了三分,因此声音小得跟蚊吟一样,仿佛做亏心事的人,才是他自己。 “你凭地污蔑人清白?你饭不是在你手里哈!谁抢你了?” “这是我姐的!他抢……” 怎知这老妇人一听,立刻全身毛都炸开了,粗壮的手臂指着小修平的鼻尖就骂:“哎呦!小兔崽子,年纪小小,还学会耍滑了哈!你姐不会自己拿啊!滚!” 小修平哪里经得起她这么骂,吸了吸鼻子,眼睛红红的,就想哭了,但他嘴上已经倔强:“他抢了我的饭!” “谁抢你的饭了?”那胖小孩忽地从老妇人身后跳出来,抬手就给了小修平一巴掌,这清脆的“啪”地一声,在整间仓库中久久回趟着,但这胖小孩似乎感觉还不够,又一脚踹在小修平身上,将小修平踹倒在地,小修平手一抖,那手中剩下的那只碗向后一抛,”乒”的一声,碗口落地,里面的饭菜全洒了出来,还好这碗厚实,没碎。 这胖小孩一下子骑在小修平身上,两只拳头轻重不分地往下锤:“谁偷你东西啊哈!谁偷你东西啊哈!” “你给我住手!”柏韵莲大喊着跑了过来,刚想伸手去推开这个胖小孩,怎知,自己的两只手就像被人砍断了手筋似的,一动也动不了。 那胖小孩见状,”咻”的一声,从小修平身上站了起来,昂首挺胸地看着柏韵莲:“怎的哩?你有意见?” “……”柏韵莲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这……这什么人啊这是? 怎知,那老妇人倒先发烂道:“你个烂簸箕,我家娃儿咋滴逗着这小鬼了?就给鬼吼辣叫啊!叫魂呢叫!”看她那青筋暴突的样子,像是已经准备好打架了。 “你个仙人板板呢!净在这叫魂!滚!”似乎是朝着其他人了,有人朝这边吼了句,这话,很快就得到了其他人的同意,一时之间,指责声如浪潮般涌来。 柏韵莲虽然一句也听不懂,但她从这些人的神色中,从小修平那委屈的泪水中,也能看出些端倪了——这些人没一个是在帮老妇人或者她的,全是在骂打搅了自己的清净。 “吵什么吵?吃撑了是不是?那今晚就别吃了!”门被守卫一脚踹开了,他一边用枪托砸着铁门,一边吼道,完了,就又将门给关上了。这话就像一句咒语,将那潮水般的指责全给定住了,刹那间,那厂房,便恢复了死一般的安静。 “没事吧?”柏韵莲咬着牙,将自己的右手靠向小修平,让他好一把抓住,并借力站起来,小修平会意,握着她的手腕,一用力,自己便站了起来,但柏韵莲的手腕,却立刻传来钻心的痛。 “走。”柏韵莲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拽着小修平就往回走。 那老妇还不肯摆休,对着两人的背影吼了声,然后才算完。 回到他们俩人原本呆着的地方后,柏韵莲刚倚在墙壁上,双腿便不由自主地一软,接着是双臂,最后她整个人像滩水一样坐在倒在地上。而小修平则呆呆地站在她面前,手中捧着那碗,刚被柏韵莲从地上捡起来的饭菜。 看着小修平那鼓起的腮帮,柏韵莲不禁一笑:“她最后一句在说什么?” 小修平呆滞了将近半分钟,才喃喃道:“她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小修平本以为,柏韵莲听罢后,会像他一样怒不可遏,然后像那天在客栈中、在街上一样,将那个可恶的老妇及那个胖小孩收拾一顿,但出乎他所料,柏韵莲听罢,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着点了点头:“她在说她自己。” “姐姐!”小修平生气地叫道,“你为什么不打她?” “嘘” 小修平的话实在说得太大声了,那边那个老妇一听,又开始发飙了,但她不知道的是,除非她说赤县雅言,否则,柏韵莲压根就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她吵得再凶,也只能气气小修平,以及令其他人更为不满,果然不一会,她就跟另一个呵止她的人吵了起来。 柏韵莲瞄了眼身边的地面:“来。坐姐姐身边来。” 小修平很听话地“哦”了声,照做了。 “吃饭吧。” 小修平一听,那鸡蛋壳上的几条毛全竖了起来:“我不吃!” 柏韵莲摇了摇头,小孩子嘛,就是这样,分不清哪些东西是为自己做的,哪些东西是为别人做的,所以经常会做一些“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姐姐跟你讲个故事,想听吗?” 一听见有故事听,小修平眼里,立刻放出两道光,回答的语气,也轻快了许多:“嗯。” “这个故事,叫胯下之辱。”柏韵莲边说,边看着小修平的脑壳,“汉初三杰之一的韩信,早年落魄,当地的屠夫,就指着他说,要么韩信就一剑刺死他,要么,就从他的两腿之间钻过去。怎么样,比你今天受的委屈,大多了吧?” 小修平似懂非懂地看着柏韵莲,似乎还不太懂这个动作究竟有多侮辱人。 “就等于你被人当马骑。” 小修平终于听懂了,双眼”咻”的一声,爆出两团火球:“那他刺死屠夫了吗?” 柏韵莲摇摇头:“要是刺死了,他又怎么能当上大将军呢?平平,所谓人杰,在于能忍常人之不能忍。”当然这后半句话,柏韵莲也没指望小修平能听懂,毕竟古人的经验之谈,今人要没有一定的阅历,听了也是白听,就像祖辈的忠告,常被我们抛之脑后一样。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一句:“这饭你不吃,难道他们俩就会觉得饿吗?这肚子可是长在你身上。” “你要不吃,你只会越来越瘦弱,越来越容易被他欺负。” 小修平终于如梦初醒般点点头:“吃,我吃!”接着就狼吞虎咽起来。 那一边,那妇人就像一只好斗的母鸡,滔滔不绝地叫着,即使对方早已无趣地闭嘴。 见到这一幕,柏韵莲却不怒反笑:至刚易折,好自为之吧。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四十七章 目标长岭 出发的那天晚上,碧空如洗,银白色的月亮孤悬于天际,它身边,点缀着几颗暗淡的繁星,它身下,一片薄薄的轻纱正慢慢飘过,轻纱之下,是那如藻荇般交横的树影,树影旁边,一架伊洛魁正静静地停在那里,伊洛魁身侧,两名地勤正借着头盔上射出的光柱,仔细地检查着它的每一寸肌肤。 飞机正对着的那栋楼,就是备战室所在地,这间不大的屋子中,围了七个人,这个并不是一个好数字,这些人分别是魏溢林等四人,一名机枪手,两名直升机飞行员,魏溢林指着那张摊开在桌面上的地图道:“我们将从这里,直接飞去长岭。” 正飞行员看着是个幽默的小伙子:“路程太远了,如果中途不加油的话,最后那一百千米,我们得升起热气球。” “哈哈哈。”果然,他的话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魏溢林点点头,指着机场的油库道:“我们将在这里加油。” 飞行员有些难以置信地耸耸肩:“听着有点轻松。” 魏溢林才不理会他是正话反说,还是反话正说呢:“将我们放下后,我们会先探明油库中的情况,待加油管接上后,我们再去探查机场的状况。你们就在这里,等我们回来。” “等等。这么大的噪音,肯定会引来感染者的。”戴着防弹头盔的机枪手举手反对道,“尤其是我们在加油时,要是感染者来了,我们就很危险了。” 他没有夸大,因为一旦直升机熄火加油,那么在这段时间内,它就是个大靶子,而且,一旦感染者朝直升机冲击,开枪防御也得小心翼翼——搞不好,没准会将直升机给炸了。 魏溢林正准备用什么来搪塞,没想到这时备战室的门就被人敲响了:“请进。” “呃,你们好……”进来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他穿着一身有点褶皱的航空公司的制服,头发估计是跟屋里的人一样,刚刚剪过,不然不可能是寸头的。 “你是?” 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怎么的,男人说气话来,有点底气不足:“我是开客机的,那刘秘书刚刚对我说,让我跟着你们去,看看那里的飞机,还有没有能用的?” 屋里的人登时面面厮觑起来:这个贾忠全,又在搞什么鬼??? “会用枪吗?” 没想到,男人却点了点头:“在部队时,学过。” “你以前是空军的?” “嗯,开运输机的,五年前刚退役。” 魏溢林点点头,从桌面拿起一张便签纸,简单地画了几下后,便将它撕了下来,递给乔武:“乔武,待他去军械库领把枪。” “是。” 两人前脚刚走,魏溢林便对那三个机组成员说道:“贵宾来了,等会,你们可得看紧他。” “我们?” “他要是死了,看贾司令不抽到你学会开那客机为止。” 那三个登时头都大了,尤其是那个机枪手,他现在可得同时保护三个人!毕竟,飞行员的枪法,肯定是比不上专业玩枪的。 “收拾一下,十分钟后开始行动。”魏溢林将袖子一拉,盖住了腕表,随后就开始收拾那些摊在桌面上的东西。其他人应了声后,就鱼贯而出。 “老秦。”魏溢林叫住了跟在所有人后面准备出去的秦天武,“她怎么说?” 一提到那小姑娘,秦天武就不禁眉开眼笑:“答应了。” “可以啊,小子。”魏溢林将桌面上的东西卷成一圈,夹在腋下,另一只手还不忘锤了秦天武的胸膛一下,“可得捧好了。别摔着了啊。” 秦天武左眼一眨,拇指一竖:“那是必然滴。” 魏溢林狡黠一笑,阴声怪气道:“也别累坏了啊。” “嗯?去你的。” 十分钟后,大家都赶到了直升机旁,那个男人肩上,斜跨着一只黑皮手枪套,样子很是别扭。这一次,由于直升机会全程跟随,所以他们就轻松多了,很多本来要背着的东西,现在都放到了直升机上,随身携带的,就只剩下武器弹药、一天的干粮,但这可苦了这架直升机,因为,这可怜的家伙除了要帮众人背额外的东西之下,还多戴上了近百把锁具,这些东西可不是一般的沉。 “引擎功率?” “正常。” “油温?” “正常。” “液压?” “正常。” “电池?” “正常。” “主、尾旋翼?” “正常。” “导航?” “正常。” “通讯?” “正常。” 座舱中,机枪手也在检查着机枪,这次行动,被允许多带几个弹药箱,这些弹药箱就放在一只大网中,而这只网,就被拴在机枪手身后。只要他愿意,手一伸便能够到。而且,由于多了个狙击手的缘故,地勤在直升机的左舱门那拉了一条钢丝绳,这钢丝绳的高度,与机枪持平,因此,谢灵光可以将狙击步枪架在这钢丝绳上,在必要时,提供掩护或精确打击。 “都绑好了吧?”飞行员回过头问道。 后面的人纷纷竖起大拇指,飞行员点点头,拉下头盔上的通讯器,呼叫塔台去了。 片刻之后,塔台传来回复,允许起飞。于是在一声特别大的轰鸣后,直升机缓缓地离开了坚硬的水泥地面,起飞的过程,向来是非常危险的,因此两名飞行员必须全神贯注,后面的五人也自觉地不发出一丝声音,以免对他们造成噪音干扰。所幸,最终平安无事,直升机稳稳地升上了半空,开始平飞。 机枪手瞄准了远处的山头“哒”、“哒哒”地开始测试机关枪的工作状态,一切正常后,漫长的等待就开始了。 “老魏,你说干完机场这票后,那贾老头应该消停了吧?” 魏溢林一个劲地摇头:“然后他就会让我们去找燃油,现在四月了,仁安的燃料,用得差不多了。” “我们给他上哪找去?” “梁河这么多油站,逐个逐个抽呗。” 秦天武差点没有吐血:“这得抽到什么时候?” “这是唯一的办法。”魏溢林想了想,又补充了句,“在军方的运输机能在沥江降落之前。” 这长岭国际机场的跑道,足有三千两百米长,即使是赤县最大的“星河”运输机,也能顺利起降,但问题是,所有的运输机联队,都掌握在参谋本部手里,而贾忠全的关系,似乎还没有那么广。没关系,就只能排序,但这排序,又不知,得排到猴年马月——毕竟,这分散在十四个道中的安全区,少说也有几千,而运输机的总数,才刚到它们的零头,可供调动的物资数量,就更少了。至于说那虚无缥缈的国际人道主义援助,可以肯定地说,连画饼充饥都比它现实。 “我倒希望他们能早点来。”自大起飞开始,就一直默不作声的飞行员忽然道,“这飞机的零部件,快用完了,要是没有补充,不用两月,每次飞行前,要做的就是祈祷,而不是检查机况。” “这么快就没零件了?” “三天飞一次长途,你是不知道,这直升机有多娇贵。”飞行员哈哈大笑道,“它就是个阿姨,你得不断地给它补妆,它才能保持青春靓丽。你一停下来呢,不用多久,它就成老太婆了。”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你是魔鬼吗?” “所以说,现在的战争,打的就是后勤,说白了就是玩命砸钱,谁砸得钱多,谁就赢。”飞行员似乎早就在心中算好了一笔账,“这一次小修小补,少说也得万把块,要是来个中修,哈哈,抵得上十年的薪金,要是大修嘛……花的钱,可以买辆超跑了。” 这笔账,似乎真的将魏溢林等人给吓住了,乔武更是不由自主地说了声:“十年薪金啊?” “也就一个厨房加一个卧室的钱。” “你家哪儿的啊?楼价这么高?”说话的是谢灵光。 “也就小三线,庞阳听过没有?” “营赣庞阳?” “对,就是那个地。” 飞行员说着,又开始了自嘲:“还好我没钱买房子,不然,没住几天,就让疯人给占了。” 有的人被他逗笑了,有的人,却低下了头。 轰鸣又突突突地响了一个半小时,飞行员打开了机身正下方的大功率探照灯,霎时间,那下放的建筑物,便被一个巨大的光圈所笼罩,这是一栋颇具古韵的现代建筑,两层高,但占地面积却非常大,那一层、二层的窗户玻璃,每一面都像一张床那般大小。 在灯光之中,这些窗户也不时地变换着色彩,时而透明,时而变成红色,时而又变成了白色,偶尔还能映照出一张狰狞而扭曲的脸庞。 “看看看,它们是有多欢迎我们啊。” “油库在哪?” “机场西北角!” 副飞行员看了眼仪表盘上的罗盘,然后指着飞行员的左后方道:“那边。” “坐稳了。”飞行员说着,手臂微微向左一拉,直升机便往左侧一倾,航向也随之改变,而那些堆在机舱中的杂物,也纷纷往左侧倾斜而去,要不是它们都被绳子所束缚,这的倾斜角度,足够它们滑出机舱了。 探照灯往那边一照,果然西边方那群山之前,耸立着几只巨大的罐体,这应该是就是储油罐,而这些罐体前不远处,整齐地停放着一辆辆十吨油罐车。飞行员轻轻地将控制杆往前一推,直升机的高度,便下降了许些,如此一来,大地在这些人眼中,就更加清晰了。 “有人会开油罐车吗?” 魏溢林一时间不明白飞行员这话的意思问了句:“怎么了?” “总不会停在一堆油罐车旁加油吧?” “那你想在哪里加?” “起码得离它们两三百米,不然要是有辆炸了,这飞机就完了。” “问题不大。”魏溢林说着对着谢灵光道,“老谢,看看这周围有没有感染犬什么的,我可不想跟它们肉搏。” “明白。”谢灵光摆出个“ok”的姿势,举起了双筒夜视望远镜,一点点地搜索着这附近,方圆五百米的每一寸地表,以防有漏网之鱼。而他旁边,那机枪手也在全神贯注地看着地面,以警惕那狡诈多变的感染者,忽地从阴影中冲出来。 “要是这候机楼里有一大群感染者怎么办?”那个男人忽地说道,“我记得上次来这里时,这两候机楼里全是人。” 副飞行员扭过头,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同时带着半指手套的右手微微指了指机舱外:“那就用那个?” 那个男人微微将头向外一伸,却吓了一跳,原来,这机舱右侧的外挂武器架上,竟然挂着一个火箭弹发射巢!而这种武器,通常一装就是装一对的,也就是说,直升机左侧,应该也挂着一个相同的火箭弹发射巢!而这种火箭弹发射巢里面,可以装六枚火箭弹,两个就是十二枚,要是将它们同时射向那油库,保准能将这长岭国际机场送上天! “有情况!”谢灵光忽然示警,众人的心也随之往上一提……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四十八章 自食恶果 胖小孩尝到了甜头,就开始变本加厉起来,先是抢小修平的,然后就去抢那个带孩子的女人的,但可别看这个女人看上去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护起犊来,那是一个猛,这胖小孩不仅没占着便宜,反而还吃了亏,这还了得?那个老妇人大喝一声,就像猛虎下山一样,将那女人掀翻在地,一阵撕扯,将那女人的衣服扯成了碎条状,两边脸颊又红又肿,左眼球满是血丝。 这两人的野蛮行径就像那环州的疯病一般,在三号营中急速蔓延,往日一人一碗的约定俗成没了,吃饭全靠抢,尤其是那些体力尚存的中老年男人加入抢夺的行列后,就更乱了,几乎是送饭的前脚刚走,后脚这些人就打了起来。开始时,那两个看守还会厉声呵斥,但到了后来,他们也索性不管了,不仅如此,还饶有兴致地叉着手,看着三号营的人像非洲的鬣狗群与狮群争夺猎物一般,打个你死我活。 但这样一来,大多数人反而都吃不上饭了,因为他们这一打,要么就是摔了碗,要么就是将饭菜都倒了一地,接着在打斗的过程中,又经常性地将那些饭菜都踩扁了。而且,由于这些人打人时,下手都是全无轻重的,因此,有不少人都破了相,有个似乎被打断了鼻梁骨,鼻血“哗哗”地流个不停,还有一个打架时被人猛地一推,脚一滑,给磕到了石桌上,当时身体就软了。 在这一天半的时间中,柏韵莲一直倚在墙边,仿佛生了根似的,她不但自己不动,也不让小修平动,这年幼无知的小修平对此当然是怨声载道,他三次都想强行站起来,去跟那些人一起争夺饭食,但每一次,都被柏韵莲给拦下来了,但对于这种行为,柏韵莲却从来都不给半点解释,只是双眼一瞪,小修平就立刻胆怯地闭上了嘴。 柏韵莲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一来是因为她越发觉得,外面的情况,有点不太对劲,因为教父已经连续两天,没有派人出去了——按赵安的说法,无论去哪里,三号营是都要派人打头的,但现在连续两天没有从三号营抽人出去,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二来是跟人打架抢饭吃,实在是一笔只赔不赚的买卖,因为这些打架的人,最后,往往除了白白消耗所剩无几的体力外,就一无所获了,而且,柏韵莲呆着的地方,就是窗户,每天一早,那太阳光,都会准时从窗户中照入,光坐着不动,不仅能将能耗降到最低,甚至还能增加点热量。 三来,那天在药店里,柏韵莲也给自己带了点私货,因为,有的药,在特殊情况下,少量服用,是能维持生命的,这种药,那药店里就有,柏韵莲当时就偷偷带走了两瓶,现在只需按照用餐时间服用一定量,即可在没有食物的情况下,维持生命一段时间。 四来,她在等,等一个能一击必杀的机会,现在这机会来了。这些人打完架后,都纷纷躺倒在地上,只留下一地的狼藉,其中就不乏被打碎的瓷碗,瓷碗的碎片,虽谈不上锋利,但要是用力在皮肤上一刮,还是会流血的。待这些人带着“战利品”离开后,柏韵莲终于动了,只见她慢慢走到战场中,拾起了一块较为尖利的瓷片,然后看了眼,那个刚死的老男人,摇了摇头。 “饿坏了吧?”回到小修平身边时,柏韵莲忽地沉声问了句。 “嗯。”小修平的眼里,充满了恨意,因为,身材矮小的他,远没有柏韵莲那么经饿,一天多没吃东西后,他都快饿疯了。 柏韵莲点点头,那温婉的眼眸中,一丝黑光一闪而过:“今晚,我们吃饭。” 晚餐时间很快就到了,送饭的汉子捧着一盘不锈钢碗走了进来,并将它们逐个逐个地摆在最大的那张石桌上,看了眼那个已经死去多时,且已经失禁的男人后,骂了一句,然后就捧着那个大盘子出去了。他前脚刚出门,那仓库大门,后脚就被关上了。 那些沉寂了一下午的人,又再度爬了起来,一个个跌跌撞撞地扑向那张大石桌。又准备开始新一轮的争抢。 柏韵莲轻轻地摸了摸小修平的小脑袋:“闭上眼,等叫你再过来。”然后也站了起来,快步走向那张大石桌,本来她是比那些人迟动身的,但由于那些人在上午及昨晚的打斗中,都已经伤痕累累,很些人,已经连路都走不利索了,所以他们甚至要比柏韵莲还慢一点,才到达石桌旁边。 那个老妇人恰好就在柏韵莲跟前,她一手抓起一只不锈钢碗,就要将里面的饭菜倒进另一只手抓着的碗里,在前两场战斗中,她的彪悍已是人尽皆知,就连那些男的都怕了她,因此此时的她并没有丝毫顾虑,但她似乎忘了,自己身边,多了一个竞争者。 柏韵莲将那块瓷碗碎片夹在右手中指与无名指之间,左脚对着那老妇人的脚弯就是一蹬,那老妇人一痛,身子登时向下一跪,脆弱的左脸颊便暴露在柏韵莲右手边,这个机会,柏韵莲又怎会错过?右手一闪那老妇人的左脖颈上,就多了一个血窟窿。 “你个烂簸箕……”那胖小孩见老妇人被欺负,立刻大骂着就朝柏韵莲扑过来,怎知,“啪”地一声,他右脸就升起了一团火。他登时就被打蒙了,因为这一巴掌,实在是来得太快,太快了。但这还不算完,他右手刚下意识地想去捂脸,胸口就被结结实实地踹了一脚,他当即闷吭一声,身子“蹬蹬蹬”地往后退了好几部,最后才”咚”的一声,摔倒在地。 柏韵莲左手执着那老妇人的头发,猛地往后一甩,那老妇人便也飞出了圈子。如此一来,石桌的一侧,就空了出来,这时,一个五六十岁的男人却忽地扑了过来,举起右拳,就往柏韵莲身上招呼,这个人,柏韵莲认识,因为在上两次吃饭的过程中,他就躲在其他人后面,待那些人打得两败俱伤后,再扑上前打倒上一个胜利者,自己独吞全部果实。 但他,低估了面前这个姑娘了,见他拳头袭来,柏韵莲左手猛地往上一格,右脚朝着那人的菠萝盖猛地一踹,同时,左拳借势往那人的眉心一砸,那人惨叫一声,”咚”的一声,往后翻倒在地上。柏韵莲耳畔,立刻传来几声吸气声,这声音,来自哪些尚未来得及加入到打架行列中的人。这不是他们速度太慢,而是柏韵莲的速度实在太快,短短几十秒功夫,就放倒了三个人! 这身手,比起之前打架最凶的那几个,都还要厉害很些——当然,柏韵莲比他们都要年轻也是一个重要因素。因此,这些人也不敢再向前一步了,有的胆小的,甚至还向后退了几步。 “平平。”柏韵莲叫了声,身子却贴着石桌,那阴冷狠毒的眸光,一圈又一圈地在那些人身上扫来扫去,她右手上,那块尖尖已经沾了些红丝的陶瓷碎片,是那样得骇人,有些人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去捡一块类似的碎片,那样,打架时,也能多占些优势了。 小修平一手握着一只不锈钢碗,将两只碗一合,便将上面那只碗里面的东西都倒进了下面那只碗里面,接着又将这个动作重复了一次,但他似乎还觉得不够,又想去做第三次。但没想到,柏韵莲的手比他的更快,一下子就握住了他的手:“够了,回去吧。” 小修平点点头,抱起两只不锈钢碗,飞也似地跑开了,他对后面那些虎视眈眈的人,多少还是有些顾虑的。等他跑远了,柏韵莲才抓起另一只不锈钢碗,一步步地往后退,直到石桌完全在她面前了,她才敢微微侧过头,去修整自己后退的路线——她怕被人偷袭。 不过,柏韵莲的担心,很快就被证明多余,因为,她刚退到石桌后,那些人就迫不及待地冲了上来,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你争我夺,只是这次,更为血腥——因为有的人,已经趁着刚刚的机会,捡到了一块中午打架时,遗留下来的尖锐的瓷碗碎片! 柏韵莲并没有急着回到小修平身边,而是走到了那对一直坐在自己对面的母子面前,将手中的不锈钢碗,递给这个衣不遮体的妈妈。那老妇人下手,不是一般的毒,她几乎将这女人的上衣撕成了碎片,这女人还原本丰满,但现在又因为营养不良而瘪下去的胸脯就这样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这对她的打击,似乎比丧夫破相还要大,事实上,自昨日起,她就一刻没有停止过哭泣。 “吃吧。”柏韵莲提醒道。 那个女人却依旧在不停地抽噎,不知过了多久后,才喃喃道:“沛沛死了……” 柏韵莲低头一看,那小男孩正蜷在他妈妈的怀抱中,两眼微闭,嘴角微扬,似乎正在熟睡。几天之内,丧夫又丧子,这对这个女人所造成的打击,无疑是巨大且致命的,原来,她眼角挂着的血珠,不是被那老妇人打出来的,而是哭出来了。 “活下去。”柏韵莲说着,将手中的不锈钢碗放在女人手边,然后一步步地退回到小修平身边。 小修平举起手边那只盛得满满的不锈钢碗,并用它轻轻地碰了碰柏韵莲的右手,用似乎还带着害怕的声音道:“姐姐。” “嗯?”柏韵莲低下头一看,小修平还没有开始吃,两只不锈钢碗分别呆在他的左手和右手之中,其中,左手那只装得很满,右手那只只有小半碗,这一碗,是他留给自己的。 “坏小子。”柏韵莲“噗嗤”一笑,扔掉瓷碗碎片,坐了下来,将两只碗都拿了过来,正想将里面的饭再分一次。 但令柏韵莲万万没想到的是,小修平却忽地抓住了她的双腕,那双童真未泯的眼眸中,写满了恳求:“不要,这已经够了。” 柏韵莲没好气地撅了他一眼:“你一天半没吃东西了,这么点怎么够?” 小修平不知哪来的胆子,理直气壮地反问道:“那你呢?姐姐,每次都我吃完了你才吃。” “你还在长身体,要多吃点。我少吃点,没什么。” 怎知,这小修平开始无理取闹了:“不要!不要!就不要!” 小修平这话,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么多天来,柏韵莲过度透支身体的恶果终于开始显示,她忽地觉得脑袋一阵眩晕,接着额角就爬满了密密的汗珠,伴随着汗珠而来的,还有那手心处传来的冰凉。 “好……”柏韵莲从牙缝中挤出这个字,接着捧起那只装得满满的碗,开始咀嚼碗里的饭食。小修平见状,脸上终于露出了小月牙,然后也跟着开动了。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四十九章 探索长岭 谢灵光的示警,立刻引来了机枪手的注意,只见他打开了机关枪上的战术灯,同时打开了机枪的保险,并将枪口向着谢灵光指着的地方一照,但却什么也没有看见,他又小心谨慎地扩大了搜索范围,然而,谢灵光所指的地方,是机场的草坪,但这些草坪,由于久未修剪,都已经长到了齐膝高,那光打在上面,要么被反射开了,要么就没影了,总之什么也看不见。 “什么东西?” 谢灵光左手握着夜视望远镜,右手指着那草坪的一处:“这边,像是只动物。” 但等机枪手将机关枪移到那里时,那个红乎乎的影子,又跑开了。谢灵光只好再去追踪它的足迹,但无论他如何努力,这个红色影子总能在机枪上的战术灯照到它身上前,成功避开,就这样,五分钟转瞬即逝。 “不行,根本照不到它!” 坐在机舱另一侧的魏溢林见状,开口问道:“老谢,能看清楚它是什么吗?” 然而,谢灵光却摇摇头:“不能。” 这就麻烦了,因为如果这是只感染犬,为了保证大家的安全,就必须开枪将它打死,但一旦开枪,就势必会惊动这机场里的感染者,到时候,免不了又是一场恶战。如果它只是只普通的小动物,那就没必要开枪来刺激那些感染者了,而且,这长岭国际机场两面环山,这山上,平日里就有不少体型跟犬只类似的野生动物,现在人类活动停止,它们下山觅食也是极有可能的。 “在这盯着,老秦、乔武,你们俩下去看看。”魏溢林说着,拍了拍自己身后,那副飞行员座位的椅背,“我们准备索降。” “是。” “是。” “好。”副飞行员应了声,转头对正飞行员说了几句。 后者点点头,微微地拉高了控制杆:“高度三十三米,风速三米每秒,天气晴。索降倒计时一分钟。”机舱中,秦天武和乔武已经开始忙碌,卸掉了一些不需要的负重,并且相互检查着索降工具是否还能正常工作,乔武因为坐在外侧,因此在检查完毕后,他就坐在机舱边上,大致地观察了一眼下面的环境后,双脚一蹬,就离开了机舱,扯着绳子,一点点地下滑。 秦天武紧随其后,也来到了机舱边缘,不过,他并没有急着跳下去,而是耐心地等到乔武落地,并举起枪往前走了几步后,再顺着绳子往下滑。这两人往下滑的过程中,谢灵光和机枪手一直死死地盯着那片草坪。 “01号呼叫02号,报告情况,完毕。” 片刻后,通讯器中传来了秦天武的回应:“02号呼叫01号,正在靠近草坪,暂无发现,完毕!” “01号收到,保持警戒,完毕!” 另一边,秦天武和乔武这一高一矮两个人已经慢慢地靠近了那片草坪,但这草坪,实在是太茂盛了,即使站在它的边缘,也很难看清它的底下,究竟有什么东西。秦天武横着举起左手,止住了正准备向草坪中迈进的乔武,毕竟这么做,实在是太危险了。 “02号呼叫01号,草坪边缘没有发现,是否入内?完毕!” “01号收到,原地待命,保持警戒,完毕!” “02号收到,完毕!” “老谢,那东西还在吗?” 谢灵光皱着眉头,过了好一会才道:“在他们十一点钟方向,大约十米,但我看不见它的头朝着哪个方向。” “02号,目标,十一点钟方向,距离十米。完毕!” “02号收到,完毕!” 秦天武直起腰板,往那边一看,那里黑漆漆的草丛中,似乎还真有什么东西在里面,但一时之间,又判断不出来这究竟是什么。秦天武微微皱了皱眉头,将手中的突击步枪背到背后,接着掏出那把霰弹枪,“哗啦”一声,将钢弹推上枪膛,接着,一步迈入草丛。 那干燥的草丛,立刻发出几声呻吟,这草丛,似乎已经成了不少动物的家园,秦天武才将一只脚迈了进去,整个草丛都被惊动了,而那只黑影也不例外,只见它猛地一窜,身子高高弹起,接着飞也似地往外侧跑去,不一会,就远离了那草丛。 虚惊一场! “它离开了。”谢灵光报告道。 “01号呼叫02号,保持警戒!直升机即将降落,完毕。” “02号收到,完毕!” 那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立刻缓缓后退,并分开了,一个面向那些油罐车的方向站定,另一个,向着草坪的方向站定。这是因为,只有这两个方向,在离直升机两百米以内,有可以提供隐秘的掩体,其余两个方向,一个,是面向跑道,另一个,是面向一栋巨大的机库。 一分钟后,伴随着“咚”的一声,直升机缓缓降落在地面上,那引擎的轰鸣声也慢慢地弱了下去,两只旋翼的旋转速度,也一点点地放缓,现在就是这架直升机最脆弱的时候了——因为这种型号的伊洛魁,一旦引擎停车,想再发动它,就需要很长的时间,而飞机这玩意,一旦离开了天空,就像鲨鱼离开了大海一样,只能任人宰割。 不过现在,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机场里面,终于恢复了宁静,毕竟,这直升机的引擎,还是挺吵闹的。驾驶舱门被人打开了,两名飞行员从直升机两侧钻了出来,他们现在要做的事,就是协助警戒,毕竟,人手,不太够。而那个男人,则依旧缩在机舱中。 “老秦,老谢,看好这里。”魏溢林拍了拍两人的肩胛,然后向乔武招了招手,“走吧,我们去那边看看。” 那边,就是那个油库。按照计划,直升机将在加完这次油后,再次升空,以掩护他们完成对整个机场的探索。但很快,魏溢林就发现了一件令人沮丧的事——这些油罐车上,都有安装警报器,也就是说,一旦破坏它们的窗户,那警报器,就会叫个不停。 “队长,砸吗?”乔武举起枪托,对着一辆油罐车的副驾驶座玻璃,但却没敢贸然砸下去。 魏溢林摸了摸通讯器的电线:“01号呼叫02号,准备砸窗,可能会惊动感染者,保持警戒!完毕。” “02号收到,完毕!” 现在,就只能寄希望于,候机室中的隔音玻璃质量,足够好了。那警报器发出的声响,果然震耳欲聋。所幸,乔武没让它嚣张多久,就彻底地让它闭上了嘴,接着,他才打开了驾驶室的门,魏溢林也爬了上来,站在驾驶室边缘的台阶上,右手高举着手电,以便给乔武一个光线充足的工作环境。 “为什么不能有万能车钥匙?”乔武一边糟蹋着,那一条条错综复杂的电线,一边抱怨道。 “这真是个深奥的问题。” 两人鼓弄了好一会,才将汽车发动。这时,谢灵光也选好了位置——位于跑道旁侧的控制塔,这塔台,有十多米高,要是能在上面架枪,监控整个停机坪,将不是难事,但唯一的问题就是,这塔台中,会不会有感染者埋伏?要是有的话,他一个人贸贸然地闯进去,将是非常危险的。 “好了吗?”魏溢林问那两名飞行员。 “好了!”其中一人回答道,“开始加油了。” “做好警戒,我们去塔台看看。”魏溢林对那三名机组人员道,除了那挺机关枪外,他们三个人各背了一把手枪,副飞行员还有一把自卫型冲锋枪,这点武器,应该足以应付从候机楼处用来的集群感染者了,当然,如果有部分感染者绕到了直升机的另一面,并发起攻击,那就难办了——希望这种情况,不会发生。 临走前,魏溢林将脑袋探进机舱,问那个男人道:“你的飞机在哪?” “那边。”男人向机枪的方向靠了靠,指着那一大片黑色的建筑,“十二号停机位。” “当时上面有没有客人的?”魏溢林的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尽是塞满了人的机舱。 还好,男人摇了摇头:“我们当时,正在加油、清扫机舱,就忽然收到通知,机场封了。然后就通知所有工作人员离开飞机了,” 魏溢林点点头,这个可真是个不一般的好消息,这就意味着,只需要给这架客机加满油,它便能再度翱翔于天际,飞到赤县的任何一个角落去,要是油料充足,导航给力,且有肯接纳它的目的地机场,它完全可以飞到大洋洲去。 很快,四个人就来到了塔台下,秦天武一枪就打碎了门锁,然后一脚将门踹开,大伙鱼贯而入,不一会就将塔台的底层清扫干净,然后逐层逐层往上清扫,由于这塔台的门一直是锁住的,而且它又恰好位于机场一角,因此,它上面注定不会有什么人。果然,四人将塔楼找了个遍,除了四具血肉模糊,且恶臭阵阵的尸体外,一无所获,这些尸体,有的已经长出了红宝石般的双眼,有的,还是健康人的样貌。 “有人感染了,但由于没有食物,最终饿死了。”防毒面具令秦天武的声音变得沙哑且低沉。 魏溢林抬起头,看着塔台顶层天花板上的那个中央空调出风口:“这塔台,里面,说不定已经全是病毒了。” “还好我们裹得严实。” 谢灵光看了眼地面上那具躺在一滩墨绿色血水当中的尸体:“死这么久了,病毒应该都死了吧。” “难说。”魏溢林摇摇头,踩着一张转椅跳上控制台,抽出黏在窗户边上的安全锤,“乒乒乓乓”地敲击着钢化玻璃的一角,“来,先把它弄碎,好歹通点风。” “好。”三两下手势,众人便将两块玻璃敲碎,谢灵光的狙击步枪,终于有了一个良好的射击平台。这时,东方的天空也泛起了鱼肚白,只需再过一会,长岭机场,就会向着这些陌生的来客,露出自己的真容,作为沥江门户的它,又长着什么样的容颜呢?众人心中,不禁期待起来。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五十章 迁徙之路 教父果然在酝酿大事,刚吃完饭没多久,三号营的大门,便被人一脚踹开了,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秃头为首的一干人,秃头似乎从来就没有进来过这个仓库,因此,当他见到这一片狼藉的仓库,以及好几个被打得躺倒在地上,不停地呻吟着的人时,也是一惊,然后就将那两个负责看守大门的人给叫了过来,但看肢体动作,又不像是在呵斥。 柏韵莲心中暗暗叫苦,连忙往墙角缩去,但怎奈,这墙角下,是坚硬的水泥地板,而不是刻意藏身的老鼠洞,无论她如何努力,她那“肥大”的身躯,还是不能隐秘一丝。果不其然,秃头在跟看守耳语了几句,又跟一个看起来精神还算好点的老年男人说了几句后,就直往着这边来了,他的手上,虽然没有提着大刀,但就凭他那天展示的身手,柏韵莲便已经知道,要是真动起手来,自己毫无胜算,既然如此,还不如束手就擒好一点。 秃头走到柏韵莲面前,冷冷地盯着她,过了好一会,才挥手道:“起来,你们几个。”他说话的对象,除了柏韵莲和小修平外,还有那个坐在对侧的女人,然而那个女人依旧处于迷惘之中,对于秃头的话,并没有任何一点的反应,秃头似乎有点生气了,手一挥,便来了两个壮汉,扯起那个女的,就往外面走,但直到这时,他们才发现,一直伏在女人怀中的那个男孩,已经死了。 “都带走!”秃头不耐烦地叫道,“你们俩,快跟上!” 奇怪的是,秃头并没有叫仓库里的其他人跟着出来,但他却让守卫将仓库的大门给锁上了。这仓库外的空地中,已经聚了几十人,都是一二号营的,他们面前,堆着一大堆箱子,这些箱子中,装满了从各处搜刮来的货物,箱子堆对侧,还放着好些黑色的袋子,这些没有封口的袋子中,都装满了短矛,看样子,教父是将三层小楼的仓库给搬空了。 “我们今天,就要启程去巴阳,巴阳是什么地方?沃土千里,只要到了那,我们往后,就不愁吃了,开,动作快点!”教父言简意赅地说着,同时着手指挥大家去搬运那堆积如山的箱子。这废弃工业区外,已经停了八辆汽车,两辆油罐车,一大一小两辆巴士,三辆小货车,以及一辆皮卡车,这么多的载具,足够带着这些人和货物一并离开这里了。 柏韵莲依依不舍地看了眼这个工业区,当然她并不是舍不得这里,而是不甘就这样离开沥江,与自己所爱的人,永远分离。 “快,上去!”站在车门旁的那个男人推搡着她,毫不客气地吼道,“愣着干啥?” 由于有八辆汽车的缘故,每辆车上的人都不多,这小巴车上,也就七八人,虽然是按照一号营二号营混坐,但还是能够达到每排一个人的标准的,那个女人,是被人架着上来,并强塞到座位上的,而她死去的孩子,自然是被抛下了,对于这毫无人情味的一幕,她虽极想挣扎,但无奈,已经没有多少力气的她,打在那几个壮汉身上的拳头,也只不过是隔靴搔痒罢了。 八辆汽车先后发动,排成一条直线,一点点地将那个废弃工业区抛在身后。教父抛下了三号营的大部分人,或许是因为他们多已在自相残杀中负伤累累,或许是因为带着他们已经没有太大的价值,或许是教父找到了新的办法,不再需要这些人来充当开路者,总之,这些年纪不少的人,都被无情抛下了, “他们要带我们去哪?”小修平看着窗外,那飞逝的景色,小小的眼睛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恐惧。 “巴阳道。” 小修平身子往柏韵莲那边一侧,两人的视线便在不经意间撞到了一块:“那里的疯子多吗?” 柏韵莲摇摇头:“放心吧,姐姐在呢。” 在一阵轰鸣声当中,汽车一点点地离开了城区,拐进了外环道,借着天边那橙红色的晚霞,柏韵莲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丝电流,她突然意识到,这行车的方向,不就是往鸣沙镇的方向去的吗?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可不可以找个机会带着小修平离开呢?想到这,她开始打量起坐在身边的人来。 同车的人中,一号营的人,是都配发了武器,他们分坐在汽车的前门及最后那几排,二号营的人,全都是赤手空拳,并集中在车厢中部,而且这些人之中,并没有赵安和少年王山的身影。教父的人,做事都很细心,甚至连原本黏在每一个窗框上的安全锤,都给拆了下来,也就是说,现在,想要打破这空调车的车窗,除了拳头以外,别无他法。 根本就不可能嘛。柏韵莲摇摇头,自己的拳劲,实在太微不足道了,根本就不足以与这车窗硬碰硬:再想想,这可是最后的机会了啊!那个不安分的声音,拼命地敲打着柏韵莲的脑袋,弄得她的脸都成苦瓜干一样了,都还不罢手。然而,哪里还能有什么办法?尤其是在这一点准备都没有的情况之下。 城市慢慢地褪去,蜿蜒的公路拐进了绵延的山峦之中,众人的左手侧,豁然开朗,那是那面平静如镜的湖泊,湖泊之上,点缀着灿烂的星辰,缥缈的白纱,银色的夜光,在这如梦一般的湖泊之后,就是那隐秘在薄纱之中的银龙雪山,今夜的月光,给它白色的袈裟,镀上了一层神圣,染上了一层神秘。 久思未果,柏韵莲心中,也不禁产生了开解之声,这声音,来自那个名为时间的老人。 时间老人:认命吧,孩子,这是天意。逃是逃不掉的。 问:真的要认命吗?我不甘心! 时间老人:对,除非你能逆天改命。 问:那怎么才能做到呢? 时间老人:很简单,只要你是主角。 问:那我是吗? 时间老人:当然不是。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想成为自己的主角,但很幸运,孩子,就算你想,你也不可能你是自己的主角。 “轰!” 小巴车开始猛烈震动,它右侧中部的玻璃,登时碎裂,整个车身,也在迅速往道路左侧退去,而车上的人,早就被这突如其来的撞击,击得东倒西歪,哪里还能做出什么反应。就这样,这辆可怜的小巴车,便一点点地被推出了公路,在将很些路肩的泥土、碎石铲断后,这辆小巴车,便在一声悲痛的鸣叫中,翻滚着,摔到湖泊中去了,那被打扰的湖水,立刻报复性地自车窗中灌入,不一会,就将所有人变成了落汤鸡。 “啊~咳咳……”柏韵莲冷不丁地咽下了几口冰水,胃里登时就是一阵刀割般的痛,整个人就像被雪住了一样,不停地哆嗦着。 有句话说得不错:小心驶得万年船。柏韵莲顺手给小修平和自己扣上的安全带,竟然在这个时候,救了他们俩一命。因为,由于安全带的束缚,他们俩现在,好好好地待在座位中,而那些没有系上安全带的人,全都因为翻滚而飞了出去,砸得鼻青眼肿,有的甚至已经晕死过去。 柏韵莲解开了捆着自己的安全带,深吸一口气,顺着身子的浮力,潜入微蓝的水中,这时,水已经浸过了小修平的脑壳,他正惊慌地挣扎着,那小嘴中,不停地冒出一串串气泡。柏韵莲立刻轻轻地从两边捧住了他的脸颊,说实话,这水是带针的,柏韵莲才刚睁开眼没多久,就感到眼球一阵刺痛。 忽然感觉到一丝温暖的小修平连忙睁开了眼一看,正巧与柏韵莲四目相视,此时柏韵莲正将左手食指竖在自己的樱唇之前,这个示意不要出声的手势,现在的意思是:冷静下来!小修平似乎看懂了,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咔嚓”一声,柏韵莲替他解开了安全带,并轻轻搂住他的腰,将他轻轻地托出水面:“吸口气,别呼出来。别挣扎,记住,没事的,好吗?” 等小修平照做后,柏韵莲再牵着他的手,扶着椅背,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到右侧窗户边,小巴的右侧,已经完全被水浸满,而且水还不断地从外面往里面涌,柏韵莲并没有急着出去,而是耐心地等着那水慢慢地将八分之七个车内空间浸满,随后才将小修平抱了出去,接着自己再跳了出去,并从后方抱起已经明显要憋不住气的小修平的腋下,一点点地往岸边的水面游去。 还好,这个湖岸是一点点变深的,而小巴车停止滚动的地方,水深只有两米多一点,因此,没有耗费多少时间,柏韵莲便将小修平带到了水面,后者头刚露出水面,便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而这个地方的水深,已经足够让柏韵莲脚尖着地了,因此接下来的工作,就轻松多了,没游多远,水便只能够浸到小修平的胸脯了。 这个岸边比公路矮了约三米,但这坡度,也并不陡峭,手脚并用的话,还是能够爬上去的,而这个坡顶上,还不时地传来一些金属工具碰撞时所发出的声音,但这声音,不多久就慢慢淡了下去。 “哗啦”一声,湖泊的宁静再度被打破,柏韵莲扭头一看,是一个自己并不认识的男人,男人也看了她一眼,但也没有说什么,而是一瘸一拐地往坡顶爬去,对坡顶传来的杂音,似乎全不在意。柏韵莲初时还有点惊愕,但后来一想,也是,不上去,难道一直呆在湖水里面,直到冻死吗? “走吧,我们也上去。”柏韵莲回过头对小修平道,接着就拉起他的手,就往前走。 “啊~”但柏韵莲似乎急了点,小修平一下子没能跟上她的步伐,那小小的身躯便不由自主地往前一冲,差点栽在地上,所幸,柏韵莲及时服了他一把。 “没事吧?”柏韵莲柔声问道。 但小修平却是直勾勾地看着柏韵莲,没有回复。 柏韵莲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由于衣服已经被湖水浸湿,所以全都紧紧地贴在身体上,但这衣服上,也并没有任何异物。 “怎么了?” “姐姐,你是真的漂亮啊~嘻嘻。” “啊~”小修平话音未落,便传来一声惨叫……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五十一章 长岭机场 不多久,黑色的纱幔便被清晨的凉风,一点点地拉开,一金一篮两支画笔,开始作画,不一会,便在那灰白色的画布上,绘好了一幅名为晨曦的画,远处,那起伏的山峦,也在那暗橙色的烘托下成型,近处,那点缀在山脚吓得,那一栋栋单层泥屋,也悄无声息地换上了亮色的外衣。 从塔台往下看,最惹眼的,便是那两栋“u”型航站楼,数架双引擎客机,静静地躺在它们俩的怀抱之中,其中一架,不知怎的,竟然深深地与航站楼的腹部“吻”在一块,原本雪白的机体现在已成焦黑色,还有两架,逃生梯已经被放了下来,但这瘪瘪的逃生梯表面,却全是吓人的血痕,而那硕大的机体两旁,也是倒满了火柴般大小的尸体。 四辆通体鲜黄色,只在门把手的高度,漆着一条深蓝色斑马纹的机场引导车,两辆头对头地横在跑道中间,将这条跑到拦腰截断,如此一来,别说起飞了,就连降落,也便得不可能——除非愿意冒着撞毁或冲出跑道的风险。 “这机场,是什么时候封的?” 谢灵光皱了皱眉:“好像,过了年后不久吧?那时候,我们忙得很,具体日期忘了。” 魏溢林点点头,这么说,这机场中的感染者,最起码也染病一个多月了,根据以往的经验,感染者在断粮后,是会同类相食的,也就是说,这机场中的感染者,应该已经自相残杀得差不多了,因此,它们的数目,想必也不会太多。但这也并非意味着,他们的任务,将会便得简单,因为,这感染者是严格执行“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的,因此,这机场中活下来的感染者,想必生前就是最强壮的那波人! “自己小心点。”魏溢林拍了拍谢灵光的肩膀,“尤其这地方,没退路。” “放心吧。”谢灵光露出胸有成竹的微笑,竖起了大拇指,“我搞得定。” “好。”两人对了对拳头,然后魏溢林就带着其他人下去了,不一会,那“蹬蹬蹬”的脚步声,便消失不见了。 “哗啦”谢灵光将手枪的子弹推上枪膛,然后将它放在自己右手一伸就能够到的地方,然后将狙击步枪的枪架支好,一边调整着角度,一边喃喃道:“真没想到,还能在这地方打枪。” 航站楼的窗户,全都是密封的,因此,要想从航站楼出来,便只能走一楼的门,或者二楼的值机通道,不过那些值机通道,离地面,少说也有五六米,正常人要从这高度跳下去,怎么说也得在医院躺几星期,感染者虽然不惧痛,但它们的骨骼,再怎么说,也跟健康人差不了多少,这高度跳下来,想站起来,是不太可能的。因此,魏溢林等人的工作,就是将一楼的大门全部锁好——毕竟,按照贾忠全的计划,这航站楼与跑道之间,是需要架设拦阻网的。 这两栋航站楼的设计,大同小异,一楼向着停机坪的方向,都开着四扇大门。除此之外,还有几扇独属于工作人员出入的小门以及焊接在墙体外的逃生门楼梯的门,加起来,数目大约在三十上下。 “咦?谁这么好心?将门都给锁起来了哎。”秦天武手搭凉棚一看,只见那四扇大门上,给从里面上了一把“u”型锁,只不过,这“u”型锁后的大厅中,还站着为数不少的黑色影子,可别看这些黑影现在跟石雕没什么区别,但只要被它们察觉到有一点异动,那它们保准秒变红锅上的热油! “怎么办?我们一旦走过去上锁,它们肯定能看见。到时候,要是全一窝蜂地涌来撞门,这门,准会连门框一起被撞倒。”秦天武指着其中一扇大门的门框道。 魏溢林也是毫无办法,无论他们如何小心,上锁的那一刻,他们必然是会暴露在感染者的视线之下的,那时候,只要有一只感染者带头,其余的感染者便会在羊群效应的驱动下,一窝蜂地撞向这航站楼的大门。而这大门,很明显,不是为防推搡设计的。于是,魏溢林决定先看看其他门的情况再说。 供行李出入的侧门,在“u”型的最左手边,这是几扇卷帘门,每一扇,都有四米多高,看样子,完全可以供货车进出,不过现在这些卷帘门,全都关着,从外面根本就看不见里面的情况,魏溢林试着上前敲了敲卷帘门,但没想到,那门突然传来”咚”的一声,似乎是为了回应魏溢林的“提问”,接着门后又传来“吼”、“吼”的咆哮,及此起彼伏的敲击金属声。 这可吓坏了经验最为缺乏的乔武,他下意识地举起了弩机,衣服的袖子,也因肌肉的隆起而发出痛苦的呻吟,不知是不是扯断了几根线。剩下的门,全都以铁皮门为主,只有一扇,是需要刷电磁卡的玻璃门,这是除了候机楼的四扇大门外,唯一一扇可以透视的门,不过它后面的空间,明显要狭小好多,估计只是一条狭长的员工通道。 “除了这八扇,其他都不是双开门,我们带的锁,用不上啊。” 乔武自作聪明地建议道:“或许我们可以用绳子,拴着门把手,另一端拴在外面的灯柱上。” 秦天武白了他一眼:“我们去哪找这么多,这么长的绳子?” 话音未落,三人的通讯器,便同时响起:“呼叫队长,候机厅感染者在撞一号门!完毕!” 三人赶忙将视线移向那正对着他们的一号门,只见这扇双开门后,一张接一张地贴了十多张,肮脏且狰狞的脸,每张脸下,都是一双破烂、布满血污的手,这双就搭在玻璃门上,使劲地推搡着,这扇双开门。而这扇门旁边没多远,便是那几扇卷帘门。 或许是卷帘门后的感染者发出的声响惊动了这些感染者,又或许,是哪个幸运儿,碰巧看见了正在“u”型另一边商量对策的三人,总之,现在半个候机厅的感染者都被惊动了,那一号门后的感染者,也是越聚越多,这双开玻璃门,也被推搡得,不停地往后退,若不是铁将军足够坚强,这些感染者就要得逞了,看样子,这门被连框撞断,只是时间问题。 “要不,我去开辆车,将它们引走?” “不,这只会惊动所有感染者。”魏溢林否决了乔武的建议,“快,离开这,别再刺激它们!”说走就走,三人立刻脚下生风,一转眼,便消失在这航站楼的背后,但愿,那些感染者在失去目标后,能够安静下来吧。 “1号呼叫鹰眼,报告航站楼情况,完毕!”魏溢林下意识地用右手摁着耳朵上的通讯器,语气很是急促。 “一号航站楼尚未发现动静,二号航站楼一、二号门均有感染者聚集,三号门有少部分,四号门被遮挡,情况不详。完毕!” “1号收到,保持警戒,完毕!”松开麦克风按钮后,魏溢林狠狠地锤了下空气:“该死!” 这时,直升机的油箱,已经灌满,两名飞行员也已经移开了加油管,并且关掉了油罐车的引擎,也不知是谁的主意,其中一个飞行员,竟然爬上了油罐车车顶,像个避雷针似的立在那里。 “下来,不要命啦?”秦天武锤了锤油罐车的驾驶舱门,“站这么高,就不怕感染者、感染犬看见,扑上来给你一下子?” 那飞行员傻兮兮地笑了笑,边从梯子那往下爬,边道:“就想着,站高点,能看得更远。” 魏溢林弯着脚坐在舱门边,边用力拧着水壶盖,边道:“好消息,那些门锁上也没有用,这些感染者,迟早会将门推倒,最省事的办法,就是用火箭弹将这两栋航站楼送上天。” 似乎是为了配合魏溢林的话,秦天武轻轻地用手敲了敲那只挂在机舱右侧的火箭弹发射巢,这只火箭弹发射巢,立刻回以清脆的响声,似乎在说:早就跃跃欲试了。 但没想到,副飞行员却摇了摇头:“这火箭弹的偏差,在十五米左右,我看了下飞机到航站楼的距离,真要开火,恐怕这些飞机全废了。而且,这火箭弹爆炸所发出的巨响,说不定,能让这方圆五六千米的感染者全围过来。” 魏溢林皱了皱眉头,副飞行员的话,不无道理,如果为了消灭这两栋航站楼中的感染者,而将这十里八乡的感染者都引过来,那是极其不合算的,所以,还是得另想办法,但究竟哪种做法,才是最省力气又最安全的呢?魏溢林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只能用“调虎离山”计。 秦天武托着腮帮,皱着眉头道:“怎么调?这航站楼,现在就是个大笼子,它们出不来,我们也进不去。” 魏溢林点点头:“所以,我们得先放它们出来,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还得先做一件事。”说着,魏溢林指了指一直坐在机舱中的云先生。 “我?” “嗯,你得先过去,将飞机移到跑道上,不然的话,那些感染者,可就要糟蹋它了。” 云先生他们驾驶的客机,就停在离二号楼三号门不远处的停机位上,这是一架中远程双引擎宽体客机,也是目前长岭机场中,最大的那一架飞机,据云先生说,他们当时,正准备执飞到东宁瀛州的航线,但还没等准备好,机场就被封掉了。 而这飞机当时,还正在加油,停止加油后,地勤虽然拔掉了加油管,但这油罐车,却还是停在客机旁。除此之外,那拖着一长串行李架的行李车,也停在机尾,而牵引车,却远在一号门那边,因此,要想将这飞机顺利移开,还是得做相当多的准备工作的。 但那些已经饿得快发疯的感染者,会体谅他们吗?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五十二章 再陷囹圄 两人抬头往惨叫声传来的方向一看,只见那个已经爬到坡顶的男人,不知怎的,就像个球一样,从坡顶上翻滚而下,在辗轧倒了很些小草后,”咚”的一声,栽进了冰冷的湖水当中,溅起了不少幽蓝色的水珠。柏韵莲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身子一弯,双手捧起一抔黄泥,往自己双颊上用力一抹,这一抹的效果,就跟用钢刀在和氏璧上作画一样。 “举起手,慢慢地走上来!”那坡顶,又传来一把粗鲁的男声。柏韵莲抬头一看,只见那跃动的光影之下,是一张脸颊凹陷,下巴尖尖的方脸,不过最吸引人的,还是那宽额下的一对粗短黑眉。 “噗……咳咳……”那被打落水中的男人,又挣扎着爬了起来,不过这次,他全无了之前的气势,就像一条丧家犬,乖乖地将双手举得老高,然后一步一滑地往上走,或许,他刚刚就是被黑眉从坡顶打翻下来的? 柏韵莲见状,也只好照做——还想着能趁机跑路呢。 坡顶的战斗,已经结束了,除了下巴车外,那辆皮卡车也被撞下河去了,公共汽车的两侧玻璃,都有被击碎的,其中以右侧玻璃的损坏最为严重,敞开的前后门处,各面朝下地倒着一两具躯体,且这些躯体的前胸,都钉着一支黑色的箭。满脸是血的秃头倚在小货车的副驾位上,胸脯一颤一颤的,血红色的右手,还挣扎着爬向,落在身边的那把大刀。 秃头面前,是一个魁梧的巨人,这巨人长着松柏一般的铁臂,现在,这铁臂上,正握着一柄寒气逼人的钢叉。 “嘶” “唔……”血水,很快就积满了秃头的下巴,他那快要爬到大刀柄部的右手,也随之停止了动作。 教父翻到河里面了,秃头也死了,群龙无首的一号营众人便停止了抵抗,于是,战斗,就这样结束了。教父的春秋帝王梦,就这样,在这个月明星稀的晚上,胎死腹中,奋斗四十载,却换来那无名湖畔的两片水花。真不知是可惜,还是可悲。 巨人收回了钢叉,手一挥,那阴暗的林木之中,便传来一阵经久不息的林木抖动之声,这声音尚未平息,这条小小的柏油马路上,便已经站满了人,这些人,都是清一色的男性,手上都执着武器,有几个看上去是头领模样的,跟巨人一样,脸上都戴着闪烁着金属特有的寒光的面具。 这些袭击者,在正式跟教父的人短兵相接前,施放了一轮箭,而且,主要集中在载人最多的那辆公共汽车上,因此,教父的人,在交手前,便已经殒命大半,现在还能站起来的,已经不足二十人。不过赵安跟王山是真的命大,竟然还能毫发无损地站在那,就是,姿势不怎么美观罢了。从未见过如此场面的小修平,自然吓坏了,一把将柏韵莲的蛮腰紧紧地搂住,不过他却并没有像以往一样哭出来,也不知,是不是吓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俘虏们被勒令排成一列,然后在四个手执长枪的男人的押送下,沿着公路,向深山走去,这几把枪,全是乌黑澄亮的猎枪,且都有两根水平排列的枪管,别看它一次只能装两发子弹,但就这两发子弹,也足以将这试图逃跑的人打成筛子,并且将其他人吓得双腿发软。 约莫走了大半个小时,前方的道路一分为二,一条继续向上,另一条倾斜向下,而两条路岔路的汇合点的绿草坪上,倒着一块指示牌,看样子,是被人故意放倒的,而且有字的那一面,正贴着地面。那四个人将他们引进了向下的岔路,走不多远,便看见前方的道旁树上,每不远,就挂着一盏红色的灯笼,给这本就幽深的山间,平添了一丝诡异。 这小道的尽头,便是那个湖泊公园的大门。这次,那四个男人将他们引到左手侧,也就是那个舞台那里,那个舞台上,挂着十数盏灯笼,那红中待黄的烛影,令整个舞台,无时无刻不在明与暗之间变化着。舞台的观众席,呈一个拱形,将整个舞台围在正中间,过了这个舞台,道路再次一分为二,一条通向靠山那一侧的一排水泥平房,另一条则通向湖边。 众人在通向湖边的那一条路上走了五六米,右手侧,竖着一条粗木桩,木桩顶上,悬着一盏油灯,木桩中部,立着一块牌子,牌子上刻着三只字:清河池。原来,这木桩后面,就有一只新挖的水池,湖水,装了四分之三只池子,不知是不是因为光线不同,还是深度不同,这池子的水,看上去,比湖泊要浑浊一些。 “脱光衣服,跳进那池子里!”其中一个拿枪的男人喝到。 俘虏们都愣住了,“啪”离那个男人最近的那个男性俘虏的脸被砸得开了花,他惨叫一声,一头栽进了身后的池子,将那池本来还算清洁的水,彻底玷污了。其他人都吓了一大跳,有两个胆小的女生,吓得哭了出来。有几个男的,连忙动手解开裤头带。 “谁想尝尝这个?”男人举起了手中的猎枪,在俘虏们面前逐一扫过,将原本排成一条直线的俘虏,硬生生地扭曲成波浪状。 “姐姐?”小修平那细弱蚊吟的声音中,全是惶恐与不安。 柏韵莲红着脸道:“全湿的穿着也会感冒,照做吧。” 这边还在磨蹭,那边,昏暗的过道中,忽地点起了三五个火把,这火光之下,是一个穿着一身浅蓝色西装,打着领结,戴着一副琥珀色镜框的眼镜的男人,这人约莫五十岁上下,两鬓已有秋色,沧桑的脸庞上,点缀了不少老人斑,他背着双手,被那几个手执火把的男女簇拥着,这些男女,也是全套整齐的西服,油亮的黑色皮鞋,一看便是这营地的高层人员。 这男人的威望,似乎不是一般的高,那四个持枪的男人一见他来到,便按顺序将枪背在背后,然后左掌贴着右手背,两只手掌举到与胸口齐高的地方,接着深深一揖,口中,还不忘念了句什么,从他们脸上流露出的,那发自内心的崇拜之情来看,这个男人在这伙人心中的地位,甚至比教父在一号营中的那些人还要高出不少。 男人逐一回礼后,敏捷地跃上一块平放在湖边,表面甚是光滑、平整的岩石,这块岩石的位置,恰恰就在那清河池的正前方,在他登上这“演讲台”之前,那四个男人便已经将这些脱得一丝不挂的俘虏全赶到了冰凉的池水当中。而那些西装男女,则分列在男人两侧,大致呈一个半圆形。 这池子的水,出乎意料地深,竟然能浸到成年男人的腰,这可苦了小修平,只要他一不注意,这水,便有可能从他的口腔中灌入,因此,他又下意识地搂住高他一些的柏韵莲,将后者的老脸,弄得火辣火辣的。 男人深深地朝这些俘虏鞠了一躬,他的净身高大约在一米七八左右,这岩石又有近一米高,而那些俘虏,全是站在一米多深的池水中的,因此,从俘虏们的角度来看,这男人,就像他身后的银龙雪山一般,威严、庄重,那名为“敬畏”的种子,便在这一刻,被播下了。 “哐”、“哐”、“吼”、“吼” 湖畔,传来撩具的叮当声,及感染者的吼叫声,那些站在冷水中的俘虏,全都情不自禁地将捂着私处的手往嘴边、胸前挪,有的甚至,弄出了几朵水花,要不是那四个持枪男人早已在池子四角站定,这准有几个大胆的已经往外逃了。不一会,那湖边的小道,便来了一只感染者,它的脖颈上,围着一圈拇指般粗细的铁锁链,锁链的一头,被一个强壮的男人攥在手心。 待感染者被拖至火光下站定时,俘虏们才得以看清楚它的模样,它的下半张脸,被一只污迹斑斑的口罩挡着,那原本属于眼窝的地方,现在是两只深不可测的黑洞,它的双手,被两条锁链捆在胸前,刚才的“哐哐”声,想必就是这两条铁链相互碰撞而造成的。 将感染者牵来的那男人,拉开了大衣的拉链,从绑在胸前的带子上,掏出一根普通的注射针管,猛地插进了那感染者的臂膀上,不多时,这针管中便充满了粘稠、红褐的血。男人恭敬地将针管递给一名西装女青年,女青年双手接过后,用模特走t台般的脚步,优雅而从容地走到清华池边,并微微弯低身子,将这针管,递到俘虏们面前。 俘虏群中,又传来一阵吸气声,小部分是对这血液的畏惧,大部分,则是因为这女青年的容颜。 “各位,这就是从恶鬼身上取出来的血。”女青年的声音,温柔而甜美,有几个男的,脸上已经泛起了醉酒似的红光,那无遮无拦的老二,也笔挺了起来。 女青年并没有多话,话音刚落,便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个,令人勾人魂魄的倩影。这清河池中的南俘虏,还能保持冷静的,估计就只剩下紧搂住柏韵莲的小修平了吧…… “别这……么……近……”柏韵莲细弱蚊吟道,但她的声音,很快便被一阵惊叫声所淹没。 原来,那个儒雅的老男人,脱掉了西服的上衣,露出粗壮的手臂,他身边,早已等候多时的护法立刻替他在袒露的臂膀上,抹上了酒精,接着,这老男人,竟然将那根针管,插入自己的手臂,并且将里面的液体的一半,当众注射到自己的手臂当中去。 那些俘虏们早已吓得脸色苍白,嘴巴虽然张得老大,但就是发不出一个最为简单的音符,反观那老男人,气定神闲,儒雅依旧。似乎他真的天生就能免疫这种病。虽然,大伙都知道,正常人自染病,到变异完成,要经过两至四天的时间,但这地位不低的老人,竟然敢自己给自己注射,那就说明,他必定是胸有成竹——要么是对针筒做了手脚,要么是他一定不会被感染! 柏韵莲眸光一闪:难道……难道真的有免疫者?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五十三章 长岭玩命 “轰隆”几辆撞成一团的小车残骸被一辆鲜黄色的庞然大物推开,这几辆小车的质量似乎远比它们看上上去要大,才推了两下,那庞然大物就发出了粗重的喘息声——两团浓烟,从它尾部的排气管中喷出。这是一辆大型推土机,它前面那个推土斗足可以装下一辆小车。 如此庞大的工程机器,来自沥江机场南侧的扩建工地。现在,被工人抛弃的它,又成功地被得到了魏溢林的“重用”。 “见鬼!你就不能开得稳一点吗?”秦天武敲了敲推土机的驾驶座门窗,大声抗议道。 乔武也不甘示弱:“我可不会开这玩意!” “咚”秦天武直接给了玻璃一圈:“这该死的老魏,祝他单身一辈子!” 按照计划,秦天武和乔武需要清空自机场西门,到五千米外的那个货场之间的一切障碍物,然后,魏溢林等人才能去移动那架客机,而一旦在这个过程中,那些感染者冲破了钢化玻璃门的阻遏,就需要有一个人,驾驶机场引导车,将这些感染者引导到货场里面的某间仓库当中去,然后,再由直升机发射火箭弹,将它们集中消灭。 但这个方案,有太多的不确定因素,比如,那个货场中,是否有这种能够困住感染者,但又可以令驾车人安全逃生的仓库?又比如,这个货场附近,可以逃生的道路是否足够?凡此种种,从地图上是看不出来的,都只能亲自去现场查看一翻后,才能下定论。 在秦天武两人横冲直撞的同时,魏溢林也没有闲着,他正跟云先生,隔空研究着那架客机,云先生是个老飞行员了,对于飞机,可谓烂熟于心:“我们可以从起落架那里,钻进飞机内部。” “但在此之前,我得先检查飞机的辅助动力装置是否能正常工作。” 魏溢林听得一头雾水:“你就直说,那玩意在哪检查吧?”他知道,如果是能在驾驶舱中就能检查到的东西,云先生是不会跟他强调的。 “那!”云先生遥指着飞机的机身,“就在机翼后,靠近机尾的地方。” “这……你够高吗?” “所以,需要升降车。” “那要是它不能工作该怎么办?” 云先生摇摇头:“那就需要开气源车、气源车过来,只要有它们来给飞机提供辅助动力,这飞机还是能发动的。” 云先生估摸着魏溢林还要再问,于是干脆将最坏情况道出:“如果还是不行,这任务,就没有继续的必要了。” 魏溢林指着另外几架飞机道:“试试那几架不行吗?” 云先生摇摇头道:“这种大飞机,要发动,需要的可不仅是两个飞行员。这架飞机的状况,我清楚,所以可以试试,其他的飞机,我们对它一无所知,强行发动,是非常不安全的,毕竟,这天上一旦出事,谁也活不了。” “那好吧。”魏溢林拍了拍冲锋枪的护木,“我去将升降车开过来。” 那些被关在航站楼内的感染者,叫得更起劲了,那原本透明的钢化玻璃,现在已经污浊不堪,那门框,也有了松动的迹象,看起来,这候机厅中,起码有千百只感染者,要是加上另一座航站楼里面的,数目甚至可能逼近半万。这不,谢灵光就发出了警告,因为,他在瞄准镜中看得清楚,这二号门的门框,已经摇摇欲坠了。 升降车终于在飞机右后侧停了下来,但魏溢林的头,又大了,因为,这升降车的仪表盘上,有一大排的按键,按键旁,虽然大都有标识,但这字,却小得可怜,魏溢林寻找了很久,才找到升降平台的启动键,及升降键。 “你可得小心,可别让它将飞机给砸了。”云先生在副驾驶座外说道,然后就跳上了升降平台。 “喂,你要弄多久?” 云先生摇摇头,表示自己的心里面,也没有底。 “轰”仓库的一侧的杏黄色砖墙上,被蛮横地开了一个大洞,这搞破坏的,就是推土机那硕大的尾部,接着推土机往前一冲,掉了个头,用庞大的推土斗对着那缺口,猛地一撞,再撞,这个缺口,豁然增大,估摸着,是足够一辆小车通过了。 “好了,将砖块移开就好。”站在一边的秦天武拍拍手掌道,“从旁边那小路绕到仓库后面去。” “你得帮忙看着,这路窄得很。”乔武在驾驶室中大吼道。 他们俩找的这仓库,离机场足有十千米,属于沥江火车站的货场,因此这里面的仓库,面积也大得很,单这间仓库,看样子就足以容纳上千人。将航站楼里面的那些感染者塞进来,并一举歼灭,问题并不大。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两人在清理完缺口外的残砖后,又在另一间仓库上,开了个洞。 “好了,回去吧。” “鹰眼呼叫1号。2号门已经脱落!完毕!” 魏溢林吓了一大跳,转头一看,只见那二号门,整扇倒了下来,那门后的感染者,就如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一只只张着饥饿的大嘴,扑向这两个仅在眼前的美味。 “抓紧了,我们要走了!”魏溢林说着,拨杆一拨,升降车便传来一阵“滴滴”声,原本就在眼前的客机忽地往左侧一窜,两者之间,便拉开了十来米的距离,魏溢林轻打方向盘,将汽车转向,然后猛地一踩油门,这升降车,便”咻”的一声,往前窜出十来米。 而另一边,两名飞行员正急不可耐地敲打着伊洛魁的控制台,拼了命地想让它的发动机快点动起来,但这发动机,脾气不是一般的犟,等到两个飞行员记得快跳起来了,才优哉游哉地轻轻拨了拨螺旋桨,但就算螺旋桨动了,距离起飞,还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小黄,二号方案。”飞行员对那个唯一“有空”的机枪手吼道。 “是!” 这二号方案,有两个名字,一个叫做丧心病狂,另一个叫做饮鸩止渴。步骤很简单,首先,在一辆油车的油罐上黏一枚塑料炸弹,然后,驾驶着这油罐车直冲向感染者群,在快接近的时候,驾驶员弃车逃生,然后另一个人在不远处,引爆这炸弹,以消灭一部分感染者,并干扰其余感染者的感官。 “1号,二号方案已启动。完毕!”机枪手走后,飞行员才向魏溢林复命道。 这时,升降车也已经冲出了跑道,并在一个不怎么样的漂移后,朝着直升机的方向冲来,那尚未来得及收回的升降台上,云先生正死死地抱着护栏,他身上的衣服,都快被狂风扯碎了。升降车身后,约六七十米远的地方,是一大群黑簇簇的脑袋! 小黄尖叫一声,将油罐车的油门踩到底,而且,他还生怕感染者群注意不到他似的,一边驾车,一边将喇叭键按得紧紧的,这油罐车的喇叭,严格来说,应该叫汽笛,一按下去,就是一阵“呜呜呜呜”的令人抓狂的鸣叫。这声音听久了,就是脾气再好的人,也会火冒三丈,更何况是那些易怒的感染者? 果不其然,那些感染者齐刷刷地刹住了脚步,并且“吼”、“吼”地叫着,冲向油罐车,一副誓要将这扰民的家伙撕碎的样子。 “来吧!”小黄抓紧了方向盘,咬紧牙关,心中默默地数着:五、四、三、二、一。然后猛地一拉手刹,同时打转方向盘,油罐车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笨拙的身躯猛地一甩,差点没将小黄给甩出去,“噗”、“噗”几只冲在最前面的感染者,就这样,被撞飞了,有两个幸运儿,还被油罐车尾部的尖铁给开膛破腹。 “咔嚓”,没了束缚的小黄一脚踹开车门,在地上打个滚后,就飞也似地向着远处的直升机跑去,那一边,魏溢林和云先生已经登上了仍在发动中的直升机,魏溢林手上,正握着塑料炸弹的引爆器。而小黄身后,那蝗虫一般的感染者,已经将油罐车团团围住。 “快啊,小黄!”飞行员急得直跺脚。原来,几只跑得快的感染者,离小黄,已是咫尺之遥,只要小黄一慢下来,就会被它们卷入怀中,而小黄离直升机的距离,少说也在一千米上下,但谁又能保证,自己能全速冲刺一千米呢? 魏溢林放下了引爆器,一把抓起那挺机关枪,左眼一闭,右眼一张,便想将一只感染者套进瞄准具,但这注定是办不到的,因为这挺机关枪上,只要机械瞄具,而通过机械瞄具来瞄准的话,射手与目标之间的距离,应该保持在四百米以内,因为远了,就看不清了,而且这枪,也不是追求精度的狙击步枪,要是在这种距离上开枪,说不定,首先被打成两截的,就是小黄。 “鹰眼,开枪掩护,完毕!” “鹰眼收到!完毕。” 大约几秒后,那塔台的方向,就传来一声若隐若现的破空声,那一边,离小黄较近的一只感染者忽地一个踉跄,止住了脚步,它的突然停下,造成的后果,是灾难性的,因为它后面,跟了老大一群感染者,这些感染者哪里刹得住脚步?当场就有几只位置靠前的被撞翻在地,这几只可怜虫,尚未来得及从撞击中回过神来,就被无数双铁蹄踏成了肉酱。 小黄总算是暂时安全了。但塔台上的谢灵光却抹了一把冷汗,因为,他刚刚这枪,是瞄着小黄身后,约一米的那只感染者打的,但最后被击中的,却是这只感染者右后方数十厘米处的那只感染者,也就是说,这一枪,是打偏了的,还好这弹道是向左偏了,要是向右偏了的话,倒在地上的,就可能是小黄了! “哗啦”一枚还在冒着青烟的黄铜弹壳,从仪表台上摔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但这声音,似乎比往常大了一点。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五十四章 诡辞欺世 教父并没有被淹死在无名湖中,自幼在长江中嬉戏的他,不一会,就憋着一口气从翻倒湖底的皮卡车里面游了出来,但与他同车的人,就没那么好运气了,这两个水性不佳的人,就这样,静静地躺在金属棺木中,被世人永远地遗忘在湖底。 但教父的厄运还没有结束,他还没有来得及爬上岸,就被巨人的手下发现,并被生擒活捉。再次出现在俘虏们面前时,教父驮着背,耷拉着脑袋,那浓密的黑丝,如今,已成银针,那身棉质西服,虽然湿了水,但还是难免让人觉得松垮。他的脖颈上,拴着一条铁链,这铁链的一端,攥在一个体格与络腮须相仿的男人手里,这男人的手里,提着一把上面还附着着深色液体的牛耳尖刀。 俘虏们当中,又传来一阵吸气声,有两个男人,低下了脑袋,并用手捂着自己的脸,他们估计,是原一号营的人,也就是教父的老部下。但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这一动作,竟然将他们自己送上了绝路。 “上来,你们俩!” 老男人左手侧,那名身高一米九往上,体壮如牛的男青年用冰冷似刀的声音道,他话音未落,便有两个提着猎枪的男人将枪口对准了那两个捂脸人。同时,那个将感染者拖来的男人,再一次,驾轻就熟地从感染者的臂膀上抽下一筒血,并毕恭毕敬地将针筒交道,那个令满天星辰都变得黯淡无光的女青年手上。 柏韵莲将心脏咽回胸腔,她似乎已经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事了。 教父三人被捆了起来,并面向俘虏们跪下,他们那槁木死灰似的脸色,在跃动的橘黄色火光下,被俘虏们看得清清楚楚。教父无意中与柏韵莲对上了目光,令柏韵莲震惊的是,教父那原本写满了自信与威严的眼睛,现在,已经失去了焦距,剩下的,只有灰一般的死寂。 或许,这就是,哀莫大于心死吧,教父输了,输得一败涂地,是因为他心比天高?还是因为他命比纸薄?或许都有,又或许都无。 老男人开口了,他给人的感觉,很像如日中天时的教父,威严而冷厉,但比起教父,又多了一种矛盾的慈祥,因为这威严与冷厉,来源于他的外表,而相比之下,那慈祥,才更似深层次的流露:“这世界上,有三种人,一种是恶人,一种是没能力作恶的人,另一种,是心系他人的人。” 老祭司等了一会,似乎是在给时间,让这些俘虏能慢慢咀嚼他所说的每一个字。当他觉得差不多时,才竖起右手食指,缓缓道:“第一种,是恶鬼,它们是魔王的使者,平日就隐藏在我们当中,平日以敲骨吸髓为生,用你们的说法,叫剥削剩余价值。这第二种人,就是你们,贪婪、冲动、愚昧、随大流,嘴上虽然说着,要平等,但骨子里,却无时无刻不渴望高人一等,对他人,敲骨吸髓。” 祭司停住了,他两侧的数名护法,不约而同地将冷若冰霜的目光投向跪在地上的教父三人,接着又逐一在站在池中的俘虏们身上扫过。 “你们与恶鬼,没有任何本质上的区别。你们都是罪徒。”祭司的话,铿锵有力,句句入耳,字字入心。就算是那教父,似乎也被他打动,右眼眼角,在不知不觉中,多出了一滴晶莹。 “神之所以成为神,不是因为无穷无尽的寿命,无边无际的法力,而是因为它愿以一己之身,受众生之苦。它愿意,以自己肤浅的学识,教化世人。令芸芸众生,幸福安乐。听他教化的人,生活是美满而快乐的,因为他们懂得,互帮互助,明白自己今天的努力,就是为了,让他人,能不再受苦。这就是第三种人,叫善民。若再能被指点迷津,便能得道成神。” 祭司再次停下,这一次,护法们的目光,变得友好而温暖,仿佛站在池水中的,不是他们的俘虏,而是他们落难的兄弟姐妹。他们是在给祭司造势,以便让俘虏们做好准备,以迎接祭司的下一番话。 “神与魔的区别只在于,前者努力,是为了不让众生再受苦难之折磨,后者努力,是为了,加重众生所受之苦难,并以此为乐。善民与恶徒之区别,也在于此,一念之差,便是天堂地狱之别。” “恶鬼罪孽深厚,以致被罪孽反噬,才成了今天这副模样。”祭司指着那只感染者,他的语气极富感染力,以至于不少俘虏为他所动,跟着他一并,咬牙切齿,“而信奉它们的罪徒,要被它们咬中,也会是这个结果。因为这,就是它们的本性,也是你们的本性!” 有几个胆子小的俘虏,已经被祭司的话吓哭,因为这感染者的样貌,实在是太过吓人,很多人就是宁愿死,也绝不愿变成这副样子。 祭司对人心理的把握,似乎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他会留时间给人消化,但绝对不会留时间给人深入思考,因为他深深地知道,就算是再完美的谎言,细思之下,还是会有破绽的,因此,他步步紧逼:“感谢宽宏的神,它选择原谅罪徒,只要他们肯悔过。因此,他派我前来,给你们指明方向,只要你们跟随我的指引,诚心悔过,便能永生永世,免受这恶鬼滋扰。” “当然,这纯属自愿,不愿者,去留自便。只不过,我得提醒一点,若不遵从神的指引,便会如这几个罪徒一般,彻底沦为魔王的奴隶,永生永世,不得解脱。” “啊!” “啊~” 祭司话音刚落,两个护法走到两个跪在教父两侧的男人身后,掏出怀中的针管,对着他们赤裸的手臂皮肤,猛地一刺,那针管里的血液,便在男人们的惨叫声中,一点点地没入男人们的皮肤之中,与他们的血液,混作一体。接着,又有一个护法,将剩下的半针筒血液,一滴不剩地,全注入教父体内,但与那两个男人不同的是,教父的表情,出奇地平静。 “四天之后,我的话是真是假,自有分晓。” “扑通”有人跪了下来,也不顾池水深浅,将叩了个头,然后大声表示,自己愿意遵照祭司的指引,恳求祭司救救自己之类的话。情绪是会传染的,不一会,便有一大半的人跪倒在地,高声恳求祭司开恩,收留并拯救他们。那清河池中,一时间水花四溅,本就不清澈的池水,更加浑浊了。 “小心点。”柏韵莲伏在小修平耳边道,“身子弯一弯,没事的。”接着她自己也跪了下来,深吸一口气后,便将脑袋完全浸入池水当中。这倒不是因为她也被教父打动,而是因为,教父的等人的例子,就摆在那里,祭司说是说去留自便,但如果真有人敢走,保不准,铁门未出,就被一棍子敲趴下,并捆走了——毕竟,教父那都有为减少生力军伤亡而设的三号营呢,这个营地里,应该也会有类似的机制。 看着这群惶恐万分的俘虏,祭司似乎很是满意,只见他又缓声道:“既然都愿意留下,那就先用这清河之水,洗涤身上之罪恶,洗涤完毕。我再帮你们,洗净你们浑浊的心灵。” “因为,只有最明澈的心灵,才能被这神的血液,所拯救。” 祭司说这话时,那名女青年,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支试管,并高高举起,这试管,在银白色的月光下,一闪一闪的,就如玉兔本身,那般迷人。俘虏们中间,爆出一阵欢腾,感恩之声、宣誓之声,不绝于耳。小修平也跟着叫了出来,一半是被祭司感染,另一半,是从众心理。 祭司说得没错,大部分人,都是盲目且随大流的。 “我命由我,岂由你!”狂热的气氛,忽地被人无情地打破。有这个胆识,在这个时候,喊出这句话的人,只能是教父!在被套上锁链时,教父就明白,自己走到这一步,已是天命如此,当他看着自己的老袍泽被这般对待,自己体内,也被注入了病毒时,他是毫无感觉的,毕竟,成王败寇,败者,只能任人宰割。但曾经是一名军人的他,忍不了,这个道貌岸然的老头竟然如此断章取义,以满足自己的私欲! 教父很清醒,他知道,老头所说的话,很多都是社会现实,但他说这番话的目的,绝非真如他所说的那样——救众生,而是在给这些人洗脑。想要免疫是吧?你就得听我的,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也就是说,只要这老头愿意,他可以让男信徒贡献妻女,女信徒贡献初夜,他们要敢不从,那其他的信徒,就会群起而攻之,迫使那些人就范。 退一万步说,就算这老头不沾女色,但只要这营地需要干什么,比如外出搜寻粮食,只要这老头看谁不顺眼,随口一句,就能将这人打发去做苦豺,他们要是不从,就会被其他人用唾沫给淹死。因为对于其他人而言,这种谴责,不伤他们丝毫。这是典型的拉一派打一派,这种统治方式,正是教父所深恶痛绝的。 因此,忍无可忍的教父才会一蹦而起,大吼出“我命由我,岂由你!”的同时,直扑向那站在岩石上的祭司,但那祭司,又岂是普通人能够轻易近身的?教父才刚窜出数步,并有两个护法,左右开弓,将已经被捆住双手的教父给掀翻在地,其中一人,压着教父的双脚,另一人,压着教父的背脊,并顺手掏出一方手帕,将教父的嘴,给塞住了。 这点变故,着实吓坏了包括四名持枪男子在内的很多人,但那祭司的表情,却依旧平静如水,这不像是胸有成竹的自信,也不像是强壮镇定,反而,更像是一个已经穷极世间真理的人,所特有的无欲无求,因为,只有这种人,在面临危险时,方能如此从容,因为对他而言,这生与死,并无区别。 “当谎言被揭穿,恶魔总会喊打喊杀,它管这叫大义凛然。殊不知,这叫心虚。”祭司的话,与挣扎中的教父,完美地契合在一起,这下子,绝大部分的俘虏,都彻底拜倒在祭司脚下。 教父最后瞄了眼那些宁愿在水中憋着气,也要长叩不已的人,“唉”地一声,便放弃了挣扎。因为,他想起了这老头的一句话:大众总是贪婪,且随大流的。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五十五章 惊险时刻 “砰” “咚” “咚咚咚” “咚” “吓死老子了!”谢灵光将还冒着青烟的手枪放回仪表台上,“这怎么还有感染者?”原来,就在刚才,一只感染者忽地冲上了楼梯,大吼一声,就朝着谢灵光扑来,要不是谢灵光感官敏锐,及时取枪反击,那感染者就要得手了,现在,感染者是摔下楼梯去了,但谢灵光,也坐不住了,毕竟,这能上来一只感染者,就能上来第二只,这还得了? 不过,现在去再将这塔楼搜一次,也不合适,因为,小黄那边,还等着他的远程火力支援。谢灵光微微一皱眉,眼睛稍微一斜视——有了!原来,这调度室中,放着不少的转椅,这些椅子,用来堵着那细长的转角平台,是卓卓有余了。 “吼”追着小黄的感染者是越追越起劲,三两下功夫,便又将那原本拉开了的距离,给追了回来,而且这次跑在最前面的,是一只染病前,在跑步方面颇有造诣的感染者,因为它跑步时的姿势,一看就比其他感染者要专业得多,因此在限制机制失效后,它更是如虎添翼。而相比之下,小黄已经明显地展露出了疲态,后劲已是明显不足了。 “鹰眼,打掉那只感染者!完毕!” 然而,令魏溢林觉得意外的是,谢灵光居然在过了足有一秒钟后,才回复了一声。魏溢林眉毛一锁,举起望远镜回头一看,那塔楼的门,还好好地关着,门口,也没有围上感染者:奇怪了?难不成,塔楼里面还有残留的感染者? “砰”还好,塔楼那,再次传来一声独属于狙击步枪的声响,似乎在跟魏溢林说:放心,没事。 这时,小黄终于跑到了安全范围内,魏溢林立刻抓起引爆器,用力一按按钮,约莫两秒的平静后,一束刺眼的强光忽地从那油罐车的油罐中间升起,这强光迅速变大,直变到足有一个车轮子那么大,形状也变成了球型,直到这时,“轰”那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才传入几人的耳膜,那些附着在油罐车旁的蝗虫,瞬间没有了踪影,而那些离得较远的感染者,也在冲击波的冲击下,猛地往前一扑,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强光消失后,跟在小黄身后的感染者数量,也骤然减少,但依旧有十多个幸运儿,躲过了这一劫,看来,引爆的时机,还是晚了一点。魏溢林放下引爆器,扶起机关枪的身子,微微地咬着自己的下嘴唇,眯起左眼,右眼挪到与准星、目标相平齐的地方。 这时,小黄离直升机的距离已经不足三百米,从那机械瞄准具中,已经可以较为清晰地看见,他与紧随其后的感染者之间的空隙。 “快!再快一点!”飞行员不安地叫着,此时,直升机已经完全启动,只需等人一齐,就能起飞了。 魏溢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已经有些年没有碰过这种枪了,虽然姿势没有生疏,但对于精确度,他可是一点也没有底,因此,他打算,等小黄跑得再近些后,再去开枪。这时谢灵光又开了一枪,放倒了一只已经快要够到小黄后背的感染者,这感染者猛地一摔,顺带挡住了身后那两只感染者的道。 趁着这个机会,魏溢林扣动了扳机,机关枪开始咆哮,黄铜色的,炽热的子弹壳被飞速从枪身的一端抛下,“叮叮当当”地砸在机舱底部的钢板上,那一边,几只感染者已经被撕碎了身子。它们虽然气力、耐力惊人,但毕竟,还不是钢铁之躯,终归,还是拼不过枪弹的。或许,这就是上帝,给人类开的那一扇窗吧。 要是这些感染者能够控制自己的欲望,那它们,必定是最理想的士兵,因为它们悍不畏死,别看几个同伴已经被分尸,但后面的感染者,却全无惧意,反而冲得更起劲了,似乎倒在自己面前的,不是自己的同伴,而是自己的敌人。 “轰隆轰隆”那机场南端,忽地传来一声不亚于直升机引擎的巨响,飞行员抬头一看,只见一辆黄色的巨型推土机,正拖着扬起的泥尘,朝直升机的方向扑来,这驾驶推土机的,自然就是秦天武和乔武,但问题是,他们现在,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准确点说,按照原计划,他们应该先将推土机停在工地那,然后再步行过来,不然,凭借推土机那噪音,还不得惊动整个区域的感染者? 果不其然,那厚重如棉被的烟尘之下,就有不少若影若现的黑色身影,这不用说,一定是“热情满满”的感染者! “队长,那边,好多感染者!”坐在机舱中的云先生明显被吓坏了,一边手忙脚乱地拔着腰间的手枪,一边惶恐不安地叫道。 这个问题,很大!因为,这直升机,只有一挺可以旋转的机枪,它装在机舱的左手侧,但现在,这些被推土机带来的感染者,是在机舱的右侧,也就是说,能够抵御它们的火力,仅是两把手枪,以及秦天武手上的那把突击步枪,但这些家伙,对付那如浪潮般的感染者,实在是杯水车薪。 “呼”小黄几乎是趴倒在直升机上的,这如果是比赛,以他刚刚的速度,肯定是破记录了,但这也消耗了他大量的体能,以至于他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偏偏这时,机关枪的弹箱,又打空了,而那些本就离小黄不远的黑色浪潮,一没了机关枪的压制,又立刻以极快的速度,涌向直升机,按照这速度,最快只有十秒钟,它们便能将这直升机,团团围住。 “快装弹!”魏溢林放开了机枪,举起自己的冲锋枪,开始向那黑色浪潮扫射,但这一发发炽热的弹头,刚接触到那黑色的浪潮,还没有来得及作出任何动作,便已经被这浪潮所淹没。 “我们就应该带多一挺机枪来!”飞行员也是着急万分,他甚至扯过了副手的自卫型冲锋枪,踹开驾驶座的舱门,就往外面“泼水”。 “被打了,快,拉起来!拉起来!”魏溢林大声呵道,同时在携行具上扯出一枚破片手雷,右手食指灵巧地钻入手雷的拉环,轻轻一挑,然后用力一掷,这椭圆形的物体,便在空中划过一条金光闪闪的弧线,然后优雅地钻入了黑色的浪潮中,片刻后,这浪潮上,忽地冲起了一条粗壮的红褐色水柱,就像鲸鱼换气一般,但这水柱的威力,还远不止于此,它就像一根定潮神针一般,将整个浪潮给定住了! 趁着这仅有的空隙,小黄将机关枪的弹药箱给换好了,这唯一能对黑色浪潮造成伤害的家伙,终于回到了工作状态。 趁着浪潮定住的空隙,魏溢林指着推土机叫道:“转过去,飞到跟那驾驶座一样的高度!” 尽管一脸茫然,但飞行员还是照做了,右手在机舱顶上的控制板一按:“抓稳了!”话音未落,直升机便腾空而起,离地面足有……二十厘米。在停了一小会后,它又”咻”的一声,升到了离地面约一米高的地方,接着开始缓缓转向,但这样一来,原本左侧机身对着感染者的直升机,就变成了用最脆弱的机尾,来对着这些感染者! “看着后面!别让那该死的感染者将机尾给拔了!”飞行员大声示警道。 “哦!”小黄应了声,猛地将机关枪从枪架上一提,接着就抱着它爬到机舱右侧,背脊顶着副飞行员的座椅背,左手捧着机关枪,右手就要去扣动扳机。 “别在那挡着,他们还要上来!” “左边是尾旋翼!” 魏溢林猛地一扑,趴在机舱左侧,举起后坐力小得多的冲锋枪,同时还不忘摁下通讯建:“鹰眼,提供掩护!” “尽量!” 塔台上的谢灵光,也是一额冷汗,以前,他虽然也遇到过紧急情况,但每一次,都不像如今这般紧急,因为,这一次,队友们的命,可全都捏在他手上,要是他动作稍微慢了一点,直升机的尾部便有可能被感染者损坏,而机尾对于一架飞机的重要性,无需多言,一旦失去了机尾,这直升机,就再也飞不起来了,而机上的人,推土机上的人,包括他自己,都必将葬身于长岭机场! “快啊!”谢灵光的右手飞速地重复着扣动扳机与拉动枪栓这两个动作,现在的他,是恨不得,自己手上的栓动式狙击步枪,能够秒变机关枪。同样怀有这种心情的,还有直升机上的人,因为,那推土机离直升机还有近五十千米,而这直升机,似乎还是不肯挪动半步! 近了,更近了!飞行员现在,已经可以地看见那右下角,乔武和秦天武两人的脸,而此时,推土机离直升机的距离,目测,不过两米,要是直升机稍微飞得低一点,或者偏右一点,顶部螺旋桨就会撞在推土机的车顶上,那后果,不堪设想,要是飞得右一点,说不定,这两个庞然大物,就会深深地“吻”在一块!同样的,直升机也不能飞得左一点,因为这样一来,秦天武便可能会扑空,并一头栽在地上,沦为感染者的腹中之物。 稳住!稳住!飞行员的瞳孔,不断地聚焦再聚焦,此时的他,仿佛已经化身作一台高精度计算机,疯狂地通过一个个微细的调整,来控制直升机与那推土机之间的距离。 “快飞!”谢灵光偏偏又在此时,歇斯底里地吼道,看样子,那些感染者,已经逼近右侧机尾! 终于,两辆钢铁巨兽擦身而过,霎时间,“嗡”地一声,传遍所有人的脑海,这吨位较轻的直升机,甚至还猛地一抖,要不是两名飞行员提前用尽吃奶的力,来稳住飞机,真不知道,这次擦身而过,会酿成什么样的结果。 “啪” “快!拉起来!拉起来!”小黄大声叫道,同时钳住秦天武的双手,试图将这魁梧的家伙给拉上来,真险啊,刚才,虽然两名飞行员拼尽全力,但这直升机,还是不可避免地往后上方一扬,如此一来,秦天武便不可避免地没能成功跃进机舱中,还好,他运气足够好,这样都让他成功抓住了机舱边缘! 飞行员终于呼了口气,右手慢慢地将控制升降的控制杆往上拉。 但就在此时,不知道谁喊了声:“乔武怎么办?” 对啊!还漏了个乔武!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五十六章 镜花水月 人的死法有很多种,老死、病死、饿死、撑死等等,但令大伙万万没想到的是,竟然有人,能将自己给生生憋死。而且,还是在他完全就不想死,也没有人强迫他的情况之下。 这是一个矮小的男人,他是个老面孔了,估计跟着教父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他不知是被祭司刚才对待教父及其旧部的方法给吓着了,还是对祭司的话深以为然。因此,他选择用憋气长叩的方法,来向祭司表诚心,并于教父等人划清界限,他以为,这是祭司给大家的考验,只要自己憋得够久,祭司就会宽恕他,并且给他指引迷津,而不是指引其他心不诚的俘虏。 对于这个忽然沉入水底的人,俘虏们甚是愕然,有人想去救,但余光光瞄到那高高在上的祭司,以及那些个不怒而威的护法,这念头,就在转瞬间,烟消云散。甚至有的人,为了避免作此烦心的选择,暗中憋了一口气,又偷偷地将脑袋埋到水里面去了。 于是乎,在这你推我搪之下,一个大活人,就这样给活活憋死了。 “愚蠢。”祭司的语气,瞬间变得如那盘龙峰峰顶的冷风那般,寒彻肺腑,“拉上来。” 立刻有一个男人将手中的双筒猎枪对准了,那个憋死的男人身边的那个人:“上来!” “饶命!大人,饶命!”那个人吓得面无人色,身子旁边的水又是一阵翻腾,而且,更加浑浊了。 “上来!”男人又喝了一声,那人终于颤巍巍地,跪着走到池边,刚颤巍巍地爬上来,就又趴倒在地,但嘴中,却不忘一个劲地求饶。 祭司俯视着这个跪倒在地的俘虏,就像一个国王,在打量着一个犯了死罪的囚犯,现在,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将直接决定这个俘虏的性命,这种感觉,令他很是享受,只见他微微摇了摇头,冷声道:“为什么不救他?” “说实话!”那个拿着猎枪的男人立刻将枪筒对准了这个已经失禁的俘虏。 俘虏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不过从那能听清楚的只言片语来看,他仅是在求饶,而没有如实回答祭司的问题。 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是,祭司忽然从岩石上走了下来,并一步步地走至这俘虏跟前,并不失优雅地半蹲在俘虏面前,那个拿枪的男人,立刻一把揪住俘虏的头发,将他的脑袋给提了起来,再次开口时,祭司的语气,平缓了许多:“我愿意渡一切,肯信奉神的人,但绝不能渡对神有任何遮掩的人。如果你执迷不悟,不肯摊开心扉,那就请自行离开,莫要辜负了神明的好意。” “我……我怕……”俘虏抖得非常厉害,似乎害上了非常严重的病。 祭司的声音,忽地变得温和,此刻的他,仿佛是一位,正在谆谆善诱误入迷津的学生:“你怕什么?” “怕……怕……被罚……” “救人是善举,为什么会被罚呢?” “因……因为……没……没人……让……我……让我去救……” “哦,那难道,你就想这样,慢慢地看着他死?” “不……不是……我……我认为……别……别人会去救……他……他的……” 对俘虏的回答,祭司似乎很是满意,他站了起来,缓步走到清河池边,两只手背在背后,看着俘虏们的眼神,就像老叟看着顽童时一样:“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们,贪婪、胆小、没主见,这样的人,神是救不了的,因为你们,连最基本的思考能力、判断能力都没有,更别提领悟神的福音了。” “要想得到神的指引,就请你们,首先学会思考,学会判断,学会怎么样,做一个人。”祭司说完,领着护法们缓步离去,不一会,就消失在黑暗之中,就如他们来时一样,忽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祭司刚走,那四个男人便呵令俘虏们洗身,之后,就将这些一丝不挂,身上满是晶莹的俘虏,给押到一座看上去像是景区管理中心的建筑中,并将他们,关在大院两侧的,经过改造过的数间狭小黑房中,而教父三人,则被拴在大院中的那棵碗口粗的玉兰树上。 这些从一间大办公室中间开的屋子,都很小,里面都没有任何家具,塞两个人都嫌多,唯一的一面窗户,就开在面向那个院子的地方,只要往那窗户一朝,就能看见被拴在那里的教父三人。祭司如此安排,也不知,是想彻底打碎教父在这伙人心中的权威,还是真想证明自己,就是神的使徒? 好在,那四个男人,并没有强制要求,那些个小孩,也要跟其他大人一样,一个人呆在一间小黑屋中,而是允许他们的亲属,照料他们。因此,小修平这家伙,才得以在房门被人从外面锁上后,一下子扑倒在柏韵莲的怀中,无声地哭着。刚刚发生的那一切,是真真切切地将他吓坏了——哪怕柏韵莲有意识地在某些时候,捂住了他的眼睛。 在小黑房中安定下来时,长夜应该也快走到了尽头,反正,柏韵莲的感觉是,才刚合上眼睛没多久,就被吵醒了,吵醒大伙的,是一个满脸银须的老头,这老头,手捧着一本本线装小册子,逐间逐间地敲门,然后,将这卷起来的册子,从窗户中扔了进去,边扔,还边念念有词:“神明福音,烂熟于心,方脱苦海。” “神明福音,烂熟于心,方脱苦海。” 他一直念着,待他终于不念时,俘虏们的脑海中,已经不自觉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他的话了,这话,就像一只不敢受困于牢笼的小鸟,疯狂地冲击着俘虏们的脑壁,真不知,这是不是故意这么做的。 老头的“咒语”,散在肆虐,那院落中,又传来一声粗暴的呵斥:“中午之前,将前三章背下来,背不下来,就是心不诚,就不要吃饭了!” 背书吗?柏韵莲眉毛一拧,从地面上拾起那两本小册子,将其中一本攥在手心中,然后翻开另一本一看,这是一本做工粗糙的书,装订书页的线,已经送了不少,那里面的书角,有的已经褶皱,有的已经缺失,还有一些,是染上了一层不同于书页内侧的黄迹。这书应该是手写了一本,然后印出来的。不得不说,写书人的字,非常好看,锋芒毕露,劲力十足。很有可能,是刚刚那祭司年轻时所作。 看来,将一个痴心妄想坚持一生的人,并不止教父一个。这书页的开篇即承认神的存在,并简明扼要地指出,人类是受神所保佑的种族,因为,当每个民族面临重大危机时,都会有一两个英雄人物出现,救人于水火,写这书的人,提出了一个问题,为什么每一次都这么巧?而为什么,地球上的其他已经灭绝的生物,却都没有出现它们的“英雄”?当然,这个问题,他并不打算让人去思考,而是在下一段,就给出了答案:神明确实存在。 接着他笔锋一转:魔王打开魔盒,将贪婪与自私种植在每一个意志不坚定的异教徒身上,让他们彼此因自己的贪婪与自私,而相互征伐,他举的例子,是两次世界大战,及冷战,在这部分的最后,他写道:为贪婪与自私所吞噬的人们,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魔王的奴隶——恶鬼。对外,它们发动战争,倒卖各种形态的武器,以毁坏邻居的家园,只为了满足自己无穷无尽的贪欲。对内,它们令大众都背上巨额的各种债务,以便迫使他们不停地为恶鬼的贪念而工作,以免他们因短暂的闲暇,而萌生他念。 为了保持自己对权力的绝对控制,恶鬼们开发出各种各样惨无人道的武器,当冷兵器无法满足他们时,恶鬼们开发热兵器,当常规武器无法满足他们时,恶鬼们开发核子武器,以便获取更大的权力以满足它们黑洞般的欲望,当这也不能满足它们的贪欲时,它们想到了研发生物武器,以便从“基因”,这神明对人类最宝贵的馈赠上着手,彻底消灭它们所愿意消灭的每一个种族,终于,他们的欲望,将他们自己所吞噬,世界也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他们践踏自己同类的生命,藐视神明给予的忠告,为维护自己的地位,满足自己的欲望,掩盖自己贪婪的本性,恶鬼给自己披上袈裟,向众生宣传它们所谓的福音,以无限地激发众生的欲望,让他们彻底沦为为欲望所驱使的罪徒。 恶鬼们争先恐后地吊死传播真正福音的善民,以免谎言被揭破,恶鬼们努力了几千年,并几近成功。所幸,伟大的神明,没有抛弃他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子民,他派出十二护法,从返人间,只要众生愿意跟随十二护法的指引,便能自此脱离苦海,永无烦恼。 接着这人又写道:魔王总会给自己的谬论抹上有毒的蜂蜜,而神明的福音,向来如黄连般苦涩,这是因为,魔王是在激发人的欲望,以便诱使他们,为自己的欲望所控制,而神明,是在要求人们抵制自己的欲望,承认自己的缺点,并克服它们,以便保护他们,免受欲望所害。罪徒若能克制自己的欲望,便能成为善民,善民若能宣传神的福音,劝诱罪徒弃恶从善,亦能位列神班。 看着看着,柏韵莲的耳畔,忽然响起一把铿锵有力的声音,那是自己的导师,在给他们教授先生的论著时,所发出的,当时,导师的眼睛中,似乎也充满了,与写这本书的人,一样的愤懑,一样的坚定,一样的豪情万丈:先生认为,‘文明进步有善果、有恶果,我们要摘取那善果,避免那恶果。欧美各国,文明进步之善果被少数富民享尽,而占大多数的贫民反食恶果,因此,文明进步所带来的幸福,是由少部分人所享有的,故造成此不平等的世界。’ 因此,当年革命的目的不仅是要建立国民之国家,还要建立社会之国家。解决最根本的土地问题,让每一个国民都能获益,都能有一个光明的未来,而不是像英国那样,富人将耕地变作牧场、猎场,肆意最求利益最大化,而广大的贫下农,只能靠做工糊口,但这工业,却是掌握在少数几个资本家手里的,一旦工厂偶尔停歇,贫民便会立刻就会挨饿。如果我们的国家变成他们这样子,那“平等”二字,就必将成为空话…… 柏韵莲猛地合上这本册子,腮帮瞬间鼓起,良久,才缓缓地将口腔中的空气呼出……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五十七章 勇者游戏 “吼”一只被推土机带来的感染者,猛地一跃,同时右手竟然向着直升机的起落架一伸,并稳稳地抓住了它,接着另一只肮脏的手,就要袭向仍悬在机舱外的秦天武。后者一见,左手向下一抓,抓住起落架的另一端,然后右手一挥,死死地钳住感染者袭来的手臂,同时右脚一弯,朝着那感染者猛地一踹,踹是踹中了,但那感染者的抗打能力却不是一般的强劲,非但没有掉下去,反而挣开了被秦天武钳住的手,并一点点地向着秦天武的方向移动。 下边,两个正在耍特技般的厮杀,上面,那两名飞行员却被他们弄得满头大汗,原来,这直升机,正在上升的过程中,而起飞降落,也正是所有飞行器最脆弱的时候,一旦把握不住平衡,便会机毁人亡,但现在,秦天武和那个感染者,却全坠在直升机的右侧,因此,这架可怜的直升机,不可避免地向后倾斜,但更为要命的是,这两家伙是在厮杀!也就是说,他们晃动得很厉害,如此一来,要想控制住这飞机,就更难了! “都到左面去!”飞行员大声吼道,同时死命地将控制杆往左边拉,因为现在,这直升机的晃动幅度,已经接近临界值,那“滴滴滴滴滴”的提示音也响个不停,红色的警示灯,已经将整个驾驶舱顶板,照得通亮。 “过来!”秦天武一把抓住了感染者打过来的铁臂,并猛地将它往自己这边一拉,同时牙关一咬,左臂猛地一弯,竟然来了个单臂引体向上,在扯高身体的同时,曲起的右脚,猛地一踹!这一脚,应该是踹到了感染者的左肋骨上,踹得它吐出几口血沫子,但它抓住起落架的右手,仍在一点点地朝秦天武的方向移动。 “我还打不死你了我!”秦天武也是火遮眼了,猛地松开钳住感染者手臂的手,接着右掌变拳,对着感染者的脑袋猛地一击,感染者脑袋受到重击,向右侧一撞,正好撞在它的右臂上,它的右臂受痛,似乎颤了颤,但依旧没有松开那起落架。 秦天武趁着这一机会,迅速从腰间抽出多用途军刀,对准感染者的左肋下,使劲一插,然后用力一拔,又对着它的胸脯刺去,“噗”这军刀隔开感染者的胸腔,就像切开豆腐块一般轻松,这次,秦天武没有急着将多用途军刀拔出,而是猛地往下一拉,再想左上方一拉。 一丝特别亮的光,从感染者没有焦距的双瞳中一闪而过,接着它的脑袋一耷拉,握着起落架的右手,也忽地一松,眨眼间的功夫,它便从秦天武眼前消失了,直到接近一秒钟后,下面那硬邦邦的水泥地面上,才传来“咚”的一声。看声音,要么是感染者摔得粉身碎骨,要么就是那水泥地被它砸碎了。 机舱里面的人费了好大的劲,才将秦天武从机舱外拉上来。 “真险啊,刚刚!”魏溢林拍了拍秦天武坚实的右臂肌肉。 秦天武点点头,打开一只箱子,从里面抽出两张碎报纸,将它们夹在一起,并对折后,在到身上一抹,两抹,这刀身,便恢复了干净靓丽,寒气逼人的外表。 下面,忽地推土机的引擎忽地粗重了不少,原来,这推土机,已经与那黑色的浪潮相撞,此刻正用尽全力地劈波斩浪,试图从那越发汹涌的浪潮中开出一条道路。 魏溢林用力地拍着驾驶椅的靠背,另一只手伸得笔直,指向那台体型巨大的推土机:“快,转过去,我们去接乔武!” 直升机慢慢地在空中划过一个半径颇大的圆弧,然后,才将机头重新对准了那架推土机的后背,飞行员降低了直升机的速度,以便更好地控制它的位置,以免发生撞击事故。小黄也将机关枪重新在机枪架上挂号,并做好的射击准备。副飞行员则打开了机载武器的保险,拧紧的眉毛下,那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武器系统的屏幕,似乎是在寻找最合适的开火时机。 “03号,我们将从你左侧飞过,准备跳跃!完毕!” “明白!” 机舱中的人,也纷纷往机舱左侧挪动,以免阻挡乔武跃入机舱的路线,此时的直升机,速度已与推土机相差无几,它身下,是一片片被推土机推开的黑潮,这些东西,还在不停地涌动,一双双黄黑色的手,在空中乱舞,就像那忘川下的铜蛇铁狗,不停地向着从桥上通过的游魂招手。 “快点!我们就要到了!”飞行员对他的副手喊道。原来,这推土机的左侧,有不少的感染者,它们有的因为各种原因,阴差阳错地“粘”到了推土机上,如果不将它们清理,这些感染者,很可能会在乔武从驾驶室跃出的那一霎,将他生生抱住,又或者,会像刚才那样,一下子抓住直升机的起落架,甚至直接扑到风挡上! 副飞行员的脸上,不知何时,爬满了豆大的汗珠:“开火的话,可能会误伤!” 飞行员不说话了,因为这个抉择,他做不了,毕竟,乔武,是他们的袍泽。因此,这个抉择,得交由魏溢林来做。是赌一把还是不赌?魏溢林扑到两张驾驶椅中间,从那里往前方一看,机场塔楼就在直升机的左前方,如果让谢灵光开枪的话,这些感染者,说不定会改变方向,奔他而去,而那样的话,谢灵光的安危,就无法保证了! “轰”推土机那沉甸甸的身躯,竟然被它身下的骸体给顶了起来,然后“咚”的一声,又重重地坠回地面。 “开火!”语毕,魏溢林身子猛地一转,靠在副驾驶椅的椅背上,腮帮一股,缓缓地吁出一口气:打仗嘛,哪有不死人的? 直升机的身子轻轻一震,众人底下的仓板下,忽地传来震耳欲聋的枪声,这声音如同暴风骤雨一般,“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地响个没完没了,大有将地面上那黑色浪潮彻底铲平之势,而那推土机左侧的黑色浪潮中,也突然爆出一串串红褐色的珠子,这珠子,就像那被从河中泼出的水一般,在空中,拉出一道道别样的弧线。 五秒钟不到的功夫,那推土机左侧,便已经没有了感染者的影子——或者说,没有一只还算完整的感染者的影子,飞行员慢慢地降低飞行高度,直至与推土机的左侧同高,接着慢慢地向其靠近。 “03号,听得见吗?准备跳跃,完毕!”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一丝不好的念头,不自觉地在众人的脑海中一闪而过。虽然,时间只过去了不到一秒,但在魏溢林看来,似乎已经有一个世纪那般漫长,因为,这是他做的抉择,如果,这就是这个抉择所带来的副作用,那么在往后的漫长岁月中,这个抉择,将成为再一个日夜折磨他的梦魇。 “03号收到!准备完毕!”“吱呀”一声,推土机的左侧舱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乔武那张不算英俊,但却很是健康的脸出现在驾驶舱中,他伸出左手,向着直升机,竖起了大拇指。 “呼” 飞行员微微颔首,将机身又拉高了一点,同时加快了飞行速度,两辆巨大的钢铁机器,再次擦肩而过,乔武瞪大了双眼,待到脸上微微感觉到风声的时候,他松开了控制推土机的肢体,当这风越来越强劲的时候,他猛地一蹬,身子宛如一头敏捷的猎豹,跃出推土机的驾驶舱,同时双手伸直,猛地一抓,直升机微微向右侧一晃,不过,下一息,它便恢复了平行。 秦天武赶忙挪到机舱右侧边缘,右手一探,抓住了乔武左手双臂,用力一拉,同时乔武也松开左手,并握着机舱舱壁,接着一用力,将小半个身子送进机舱,秦天武再次发力,将他整个儿拉了上来。 “吓死我了!”乔武刚刚上到机舱,就迫不及待道,“那子弹,就嗖嗖地在我耳边飞!” “哈哈哈哈。”秦天武拍了拍矮个子的肩膀,“记住了小子,你有九条命,” “哎,我得缓缓。”乔武瘫坐在机舱中,“咔嚓”一声,解开了已经被汗水浸湿内垫的头盔,现在,他那短短的头发,已经变成了一根根黑刺,刺尖,闪亮闪亮的。 “老秦,你可不厚道啊,给大了这么多小弟回来!” “哎呀,真背,这原本好端端的,结果快到门口了,给撞上了这黑压压的一片。背。” “吼” “吼” 那些感染者,一听此言,立刻高声附和着,可别说,这上百上千的呐喊,还真令人胆寒。 “接下来怎么办?” 魏溢林看了眼机舱外,那逐渐远去的航站楼,以及那地面上,仍然狂吼着要来追逐这直升机的感染者群,紧皱的眉头反而慢慢地舒缓开来:“将它们引到那仓库中,轰飞!” “好。”飞行员应了声,右臂做了个大幅度的动作,直升机便以比刚才快得多的速度,拉升到了一个,除非感染者会飞,否则再怎么样蹦跶,都达不到的高度,然后,优雅地转身,就如演唱完毕的男星退场时那般,只给那舞台下的万千粉丝,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鹰眼,隐蔽于塔楼,等我们回来,完毕!” “鹰眼收到,完毕!”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五十八章 潜移默化 “晚饭够吃吗?” “够的。” “这晚上冷不冷啊?要不要给你们加床被子?” “呃……不用啦,我们不冷。” “哦~那就好,我们就在门外,要是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们哈。” “好的,好的,非常感谢。” 七天之后,俘虏们的待遇,忽然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每天午晚,都有人来给他们盛上热腾腾的饭菜,每天晚上睡觉前,都有人赶来嘘寒问暖,每天的工作,也是营地中的其他人担大头,每个俘虏,每时每刻,都能感受到,来自这些人的关怀。似乎一时间,他们,成了世界的中心,万人瞩目的对象。 这些天来,米祭司只出现过两次,分别是第三天晚上,第一个男人变异时,及第五天一早,教父变异的时候,而且脸上那红光是一个的焕发,那精神,都已经不能容饱满来形容了。于是乎,在震惊之余,俘虏们也慢慢相信,这米祭司,真不是一般人,他真的是神的使者! 就这样,俘虏们心中,那尚存的敌意,就这样,一点点地,烟消云散,很多人,朝那些终日如仆人一般,围绕着自己的人打开了心扉,有几个,似乎还成了好朋友,劳作之余,还不忘促膝长谈。就连这小修平及另一个年轻的小女孩,也跟两个原本在这里的小孩好上了,终日在这风景优美的湖谷中,寻花觅蝶。 关上门的那一刻,柏韵莲脊背上的阵阵凉意,才终于开始消散。她像受了很大的惊吓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然后才往屋里走,说是房间,其实就是一间比之前那黑暗的隔间大一点点的储物室,比起那黑暗的隔间,不过就是多了几张厚纸皮制成的“床”,两床还算崭新的被褥罢了。但这,已是这个院落里较好的一间房了,能享受单间这种待遇的,只有柏韵莲及另外那个带着孩子的妇人,其他人,都只能够挤在那些只用几块木板隔开的办公室中。 待寒意彻底退却后,柏韵莲才用细弱蚊蝇的声音问小修平道:“平平,今天华叔叔跟你们讲什么了?” 华叔,是这个基地的讲师之一,每日的职责,就是在中午的闲暇时,与其他几位讲师一起,宣传,讲解那本书里面的东西,但这讲解课,是分开上的,不同年龄段的人,被分到不同的组别,华叔,就是负责跟小孩那组上课的,据小修平说,这是个中年男人,圆头圆脑的,左脸颊的肉,比右脸颊多一些,初时不怎么好看,但他的语气,却很是温和,而且他“华叔”这个称呼,就是他给自己起的,不过,叫起来也确实更显得亲切。 “姐姐,你又要跟我说,华叔叔的话,是如何如何错的吗?”小修平的语气,是越来越抵触了,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是很认真地听柏韵莲说,但后来,也不知是听多了,还是听烦了,每当柏韵莲要跟他说话时,他都是这个语气。 但令小修平没有想到的是,柏韵莲却摇了摇头:“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玩游戏?”一听见这三个字,小修平立刻两眼发光,脸上的不耐烦也随之消失,“好啊好啊!姐姐,我们来玩歇后语吧!” 所谓的歇后语,就是在那本书里面,截取一些要紧的话,并为它们编上谜面,玩的时候,就是一个人说谜面,另一个人要说出谜底,说不出来的,就要接受小惩罚,比如唱歌跳舞什么的。当然,这些惩罚,是仅仅针对小孩子们的。 如果那些大人多次猜不出来,那惩罚可就不是这么简单了。柏韵莲就见到过,有一个人被带到湖的另一边“幽闭思过”去了,说是幽闭思过,但谁知道,那一边,会不会就是寻粮队什么的的驻地呢?毕竟,湖泊这一边的人,每天从事的,无非是筑牢营房,修补衣服,照料菜地,准备膳食,听课诵经的工作,但这些,可都与那天,袭击他们的那帮人所干的事,没有半点关系! 柏韵莲嫣然一笑,柔声道:“不,今天玩猜词意。” “好啊!我最喜欢了。”小修平点点头道,才词意,也是华叔交给小孩们的娱乐方式之一,当然,这词语的内容,还是出自那本书。 柏韵莲点点头,笑得更加灿烂了:“好,那姐姐先开始了?” “嗯。” “寻觅。” “什么?” “寻觅。” 小修平锁紧眉头,右手指尖点着自己的下巴,想了好久,才摇了摇头:“换一个!” “耸立。” “换一个!” “闪烁。” “太难了!太难了!华叔叔怎么没教过啊?”小修平强烈地抗议道。 “嘘”柏韵莲赶忙制止道:“小声点,吵到别人了。” 小修平立刻像触电一般,捂住自己的嘴,然后还破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储物室的墙壁,原来,华叔也是在课上多次强调,不管在做什么,只要影响到别人,就是不对的。 柏韵莲轻轻地拉过,房间中的唯一一件家具——一只小脸盘,这只小脸盘中,装着大半盘的水,是为明早的洗漱而准备的,原来,这营地中,饮用水是采取配给制,但洗漱用的水,就由各人自己去湖畔装,不过,这湖畔的水,怎么说,也是有杂物的,因此,需要先沉淀上一晚上,次日一早,方能得到较干净的洗漱用水。 只见柏韵莲用右手食指,在这脸盘中沾了沾,接着在地板上写了两个字:神明。 小修平皱着眉头看了许久,还是摇摇头:“你出的怎么这么难,我一个都不会!” 柏韵莲莞尔一笑:“这个字,念‘神’,这个念‘明’,合起来,就是‘长夜挑灯人’的谜底。” 小修平的眼里,忽地闪过一丝惧色,接着,他竟然连连道歉:“对不起,姐姐,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 柏韵莲脸上“噗嗤”一笑,心中,却无声地洒下两滴晶莹:“这么多天了,华叔叔可有教过你一个字?” “没……没有。”小修平一时间,还没能从惊吓中回过神来,毕竟,连这个最重要的“歇后语”都猜不出来,这放在任何一个讲师那里,可都是“重罪”,是要挨比往常严厉得多的责罚的。 “唉。”柏韵莲摇摇头,那本来甜如蜜糖的笑容,也染上了几丝独属于黄连的苦楚,“或者,是我该跟你道歉。” 年幼无知的小修平,可彻底地被柏韵莲给搞糊涂了:“姐姐?” 柏韵莲托着自己的左脸颊,看着面露疑惑的小修平,心中五味杂陈,那个从不安分的反对声,也在同时,开始指责:你看看你,又没有能力将他带回鸣沙镇,却偏偏要给他灌输,华叔的话全是错的的言论,你知道不知道,这些话要是泄露出去半个字,你和他,将会死得比教父还惨?你这是在害他! 但这时,另一把声音又总会及时跳出来,义正辞严道:不!这样任凭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滑向那罪恶的深渊,才是在害他!因为,等军方恢复秩序的时候,这样一个被洗脑的人,对整个国家,都将是毫无用处,甚至极度危险的!你答应过他的爸爸,因此,你必须救他! “他们应该教你们认字,如果他们真的为你们好。”柏韵莲轻轻地摸着自己的眼角,“文字才是我们的根,但他们,却将这里所有印有字符的东西都销毁了。只留下那本书。他们的做法,不就正如他们那本书上所说的,争先恐后地消灭其他一切声音,以让全世界,只剩下它们的言语吗?” “要是我没有猜错的话,华叔必定有说,发现家人有不一样的想法,就要及时告知,以及时劝导家人,对吧?” 小修平脸部的肌肉,明显地一抽搐,并且,慢慢地低下了头,柏韵莲刚才的话,就如一把锐利无比的剑,刺穿了他那毫无防备能力的内心世界,心惊过后,他又悄悄地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姐姐”,不知怎的,每隔一段时间,小修平就会感觉,这个自己明明已经知根知底的姐姐,忽然就会变得陌生起来,她就像那不远处的银龙雪山,时而清晰可见,时而只见其腰,不见其峰。 柏韵莲忽然握着小修平的双肩,那盈盈秋水般的眸子中,霎时间,就泛满了如磁铁般,能将人心死死地吸住的光:“平平,你是信华叔叔,还是信姐姐?” 小修平呆呆地看着柏韵莲,他那小小的身躯中,忽地有了一丝别样的反应,年幼无知的他,又如何能得知,柏韵莲现在的眼神,只能用一个形容词来形容——勾人心魄。现在的他,脑海中一片空白,这不是因为懵懂,而是因为,他的大脑,正在探索一个充满未知的领域,而在这个方面,从来,就没有人,给他启蒙过。 “为……为什么……” 柏韵莲眨了眨眼睛,翠羽微弯:“因为……你,只能信一个人。” 小修平的脸都红了,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深处,已经燃起了一团火,这火不一会,就将自己的脸颊,耳尖,烧得火辣辣的,他低下头,脑海中不断闪过的,不是华叔叔跟柏韵莲的话,而是他们俩的面容。毫无疑问,只要是个正常男性,年轻异性跟老年同性相比,自然是异性更能赢得自己好感。 “你若信他,姐姐就会死。你若信姐姐,你可能会跟姐姐一起死。但也可能,能回到以前的世界中去。”柏韵莲的语气,已经是哀求,“再信姐姐一次,好吗?” 看着泪眼朦胧的姐姐,小修平自是心如刀绞,他脑海中,华叔叔的身影,一点点地被柏韵莲所遮盖,并最终消失不见。这不仅是因为那种从未被他所察觉的力量在作祟,更多的,是一种以前他不怎么注意,但现在却忽然冒出来的,坚实感,安全感。因为,在玉带河的寒流中,是柏韵莲将他抱了起来,在客栈的厨房中,是柏韵莲替他挡住了刀光,在这无名湖泊的深处,将他捞上来的,还是柏韵莲…… 将两人死死地羁绊在一起的铁索,其实,早已经在不知不自觉间,被锁好了,这是经历过生死锤炼的特殊感情,它的力量,当然不是华叔叔凭借几句真情实意的关怀所能撼动的,也绝不是,那小修平根本就不能理解的歇后语所能洗刷掉的。 “姐姐!”小修平张开双臂,猛地一扑,像以前一样,再次抱住了柏韵莲,“我永远……相信……你!永远……相……信你……”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五十九章 愁上加愁 贾忠全拧紧了眉毛,抓着电文的手仿佛被铅定死了般。他不说话,其他人也不好作声,因此狭窄的办公室中,一时间,就只剩下从那窗户中灌进来的风,与纸张嬉戏时,所发出的“沙”、“沙”声。他保持这一姿势,已经有些时间了,但他的眼神,确实越发凝固,这是他毫无思绪时的标志。 他现在,对自己,产生了巨大的怀疑,因为,那些去年年底为他所担心的事,正在逐个逐个地发生,而他那些曾经颇令自己洋洋自得的解决方案,却一个也没有生效。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到了未雨绸缪,但怎料,到头来,却发现,这一切,都只不过,是无用功当中的无用功。 由于缺乏一切必须的物资,对病毒的研究,早早地宣告结束,而他曾经颇以为然的零号病原,也早被宣告意义不大,因此,想拿着个来要补给的想法,也被贴上了“幼稚”的标签,而更雪上加霜的是,建平道的一个基地,抢先发布了一则重磅消息:这病毒的染病人数,比以往估计的都要高许多。只不过,每五个染病的人里面,只有两个会表露出明显的症状,而另外三人,甚至由始至终,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染了病,也不会有任何症状。不过,如果给这些人注入感染者的血液,他们还是会出现与感染者相同的症状。 这份论文一经发表,便立刻引来多方关注,更多的资源也开始源源不断地朝那里汇聚,因而,其他安全区可以分到的资源,就更加少了,如此一来,排期就变得更长了,可问题是,资源的消耗速度,可不会因为获取变得艰难而有所放缓啊。 眼下已是四月中下旬,丽江长岭国际机场虽然已经被收复,那架飞机也被云先生确定可以正常飞行,但肯让这架飞机降落的安全区,却迟迟没有出现,而期盼中的所谓“人道主义”援助,也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但仁安的各种资源,却都已经离告罄不远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那灰蒙蒙了几月的天空,又忽地放晴,这可得了?空气、土壤中本来就所剩无多的水分,这下子就更少了,而那刚插下去的秧苗,自然……而更为要命的是,下面又报上来,那些被放出仁安的人,才刚在周边落地,那本来已经偃旗息鼓的拜血余孽,竟然又再次活跃起来,一时间搞得人心惶惶。黄处长甚至警告说,再不去压制这种言论,说不定,仁安就要被拜血余孽给团团包围了。 但问题是,现在贾忠全手上,哪里还有资源去办这种事? “有什么想说的,就都说出来吧。”贾忠全终于开了口,这似乎意味着,他承认自己已经是束手无策。 “司令,如果我们不能控制仁安,就应该趁着现在还有点油料,将公署旧部,带到小北河去,那里的粮食,够我们吃一阵子了,去到那之后,再慢慢想法子,也为时不晚。”柳士蒙虽然枪伤难愈,但还是坚持拄着双拐,来参加这次秘密会议,“仁安四周,都有拜血余孽活动的踪迹,而如果我们无法制止,这外面的人,早晚都会成为他们的信徒,如此一来,我们就成瓮中之鳖了。” “万万不可。”黄处长不等柳士蒙将话说完,便连连摇头,“我们的任命状上,任职地写的是仁安,要是去了小北河,那就等于,放弃自己的职责,成为啸聚山林的逃兵,如此一来,我们将再无可能,得到半点补给啊。” “但这仁安里面,什么都没有!”柳士蒙似乎是被戳中了痛点,立刻激动起来,“联邦上周宣布,将往东南亚派遣部队,以协助当地防疫,维持秩序,并替他们保管各国的稻米、橡胶、油棕。这意味着,幽辽的粮食,维龙的油气,全要优先满足这二十万大军的开销,从他们打赢,到那里稻米运到仁安,这中间要多久?仁安,能等吗?” “柳队长,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这种行为,是不对的!我们要逃了,这仁安上下,三十万黎元,将惨遭感染者及拜血余孽的蹂躏。这不仅是背叛国民,还是背叛联邦。” “真要这样!他们一开始就不应该隐瞒!更不应该自己逃去东宁,留下我们,在这里收拾烂摊子,还要什么都不给!” 黄处长叹一声道:“参谋本部的大方案,是没错的,不掠夺东南亚的资源,根本养不活那么多沦陷区中的安全区,但很明显,这是要牺牲很多人了。而且,放弃仁安,不仅是逃避责任,更是叛国。将联邦的土地,拱手让给那拜血余孽,这永生永世,可就不能翻身了啊!” 柳士蒙用力地敲击着办公桌:“他们是没错,但问题是,我们中的每一个人,都只是这几千红圈中的一个!” 一直在办公桌后默不作声的贾忠全忽然挣开了眼睛,并逐一扫视屋中数人,最后他慢慢站起来,转过身,看着那张贴在墙壁上,并装裱起来的委任状,这庄严的国徽之下,是黑色的铅字:委任贾忠全为仁安戒严司令此状落款是代总长罗尤青。 仰视颇久后,贾忠全才回过头,神色庄重道:“我会留在仁安。你们想走,可以,但要先将这最后一件事办了。” 大伙都不说话了,包括意见最大的柳士蒙,都一并抬起头,等着贾忠全的下一句话,但贾忠全却不说了,虽然他的喉结,一直在动,不知,是不是在组织语言。 众人耐心地等了将近二十秒,才看见贾忠全再次开口:“在鸣沙和长岭之间,有一个地方,我们管它叫湖谷营地。它就像一根钉子,钉在我们的喉咙之上,我们要先拔掉它。而且,最近得到消息,这仁安城外的拜血余孽的参谋本部,很可能,就是这个地方。端掉它。” 尤副专员眉毛一紧:“但这行动,会耗尽我们仅剩的燃料。” 贾忠全点点头,似乎这种情况,他早已料到:“要等它们大势已成,我们,就真的无路可走了。” “这是赌命。”尤副专员的意思是,万一没能成功端掉这个湖畔营地,仁安,将成为无根之木,不但再没有底气向参谋本部开口要补给,就连控制住仁安的民情,也将变得非常艰难。 “拜血余孽天天声称,感染者有多好多好,我倒要看看,他们的头,是不是真能免疫!” “免疫?”一听见这个词,房间中的几人,登时眸光一闪,就连黄处长,也变得摩拳擦掌起来,“要是他真能免疫,我们只要抓到他,那米面油盐,枪支弹药,燃油西药,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众人的反应,贾忠全很是满意,这虽然只是一个画出来的饼,但很明显,这些人,还是愿意拿它来充饥,这样看来,联邦的凝聚力,还是有的——起码不至于是一盘散沙。 “没错,只要将它拿下,并抓住那群该死的拜血余孽,补给,将不再是问题!”贾忠全握紧右拳,并将它高高举起,“准备吧,诸位,仁安存亡,在此一役!” “是!” 说做就做,大伙一走出办公室,就各自着手去准备了,其实,他们心中也知道,不管贾忠全的话是真是假,这个营地只要存在一天,他们无论是留在仁安,还是躲到小北河去,都是不安全的,因为,这拜血会一旦将仁安城外的人全部吸收,那它,将无疑是整个梁河道,最大的势力,到时候,它要想攻陷小北河粮仓,还不是轻而易举? 而一旦小北河粮仓守不住,那这办公室中的所有人,将彻底成为丧家之犬——纪柱石也不会稀罕这些被从任职地赶出来的酒囊饭袋,而且,在仁安,他们怎么说,也是华冠丽服的人,要是去了巴阳,那可真就从乞丐了,这巨大的心理落差,试问谁能承受? 再说,这剪除拜血余孽祭坛,怎么说,也是大功一件啊——不大也给吹大,说不定,还真能蒙来几运输机的补给呢,毕竟这罗尤青,再绝情,也断不能说剪除拜血余孽不是功劳,不能优先分配补给,要是他真敢这样,这后果,可能就真是地动山摇了。当然这一层,是只能意会,不可言说的。 魏溢林首先去了趟后勤处,这后勤处,可以说是整个戒严司令部,最繁忙的部门了,因为,这仁安城里十万人,每天的吃喝,守备队每日所需的补给,全都要由他们来统一调配,因此这里的人,都是连轴转的。魏溢林要查的,是整个仁安最机密的三样东西——燃料、弹药、存粮。对于这些赖以生存的东西,贾忠全抓得可不是一般的死,任何人,除非得到他的许可,否则,都不能去查询,更别提调用了。 “这是贾司令的亲笔签名。” “好,您请。” 取出清单后,魏溢林跟着就去了趟战情室,那里二、三支队的几位要员,已经在等候了。人一齐,会议便马上开始,一张占据了半面墙壁的地图被用吸铁石吸在大黑板上,接着,是几颗塑料圈套上,描绘了不同图案的磁铁,这些磁铁,代表着不同的作战单位。 这“破釜沉舟”的行动,就这样,揭开了帷幕。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六十章 为情所害 那大院里又捆了两个人,其中一人的手脚都被拇指般粗细的短粗麻绳紧紧束缚,这麻绳的一端系在树杈上,如此一来这人的脚尖便处于一种半悬空状态,他整个人则是被“吊”在这树上。这个人,就是那个名叫王山的少年,他那湿漉漉的脸,又红又肿,几寸长的头发,不仅凌乱如麻,且落满了黄土。 王山是今天一大早被拖过来的,当时捆扎他的汉子甚是粗鲁,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弄出这么大动静,以惊醒这些里的人。跟他一起被压过来的,还有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少女,这少女扎着一条乌黑柔顺的马尾辫,白净的衬衣,只在裤腿又些许黄泥的休闲裤,但这,估摸着也是被拽过来时,不慎沾上去的。不知是否她的容颜过于完美,纵使身位死囚,那些壮汉,也不忍糟蹋,仅是让她戴着长枷,蹲在王山对面。 看他们俩那含情脉脉的双眸,其他人,就什么都明白了,定是这两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互相动了感情,并试图外逃,因为自由恋爱,是被米祭司所鼓励的,因此,能被这般对待,必定是试图外逃,也唯有这,才会令一向温文尔雅的米祭司,大动肝火。 “这可惨了啊,年纪轻轻,就让恶鬼给毁了。”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妇女看着他们俩不无惋惜道。这个人,并不是那天那十多个俘虏中的一员,估计进来已经许久了,这种场景,也见惯不惯了。 不过她对这两人却是相当的抵触,按她的话来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离这两个已经堕落的人太近,或者多看两眼,自己,也会难逃被恶鬼侵蚀的厄运,因此,给他们俩喂水喂饭的工作,她便推给了柏韵莲。一直坚持“任劳任怨”人设的柏韵莲这次也自然不会推辞,何况,她也有些事,想问问王山。 王山的话,再次证明了:现实,总是跟理想,有非常大的差距的。这湖谷营地中的人很多,每日的资源消耗自然是个大数目,因此,米祭司也会像教父那样,向外派出寻粮队,并给一些人,注射感染者的血液,以减食品消耗。但这无论是哪一种工作,都会令人产生,强烈的失落感,进而对那本书,产生怀疑,尤其是那些尚未被彻底洗脑的人。 王山原来的工作,是在湖泊另一边的那几个棚屋那,给几个壮汉当帮手,给那些执迷不悟的罪徒注射感染者的血液。初时还好,但过了三四天,他便察觉出不对劲了,因为这每天,都有一些人会被拖过来注射感染者的血液,罪名自然是心志不坚、无心向好之类,但很多却怎么看也不似十恶不赦之人。 但真正令到王山决定逃走的,还要等到这个少女的出现。这个少女,是跟他父亲,一并被送到这窝棚来的,原因是,她不肯受教。事情是这样的,米祭司本人,看中了这个少女,想跟她滚床单,按照那书上的说法,这应该是件好事——祭司的血液,是能够免受病毒滋扰的,因此,跟他交配后,所产下的婴儿,也是免疫者。但这少女,却是一万个不愿意。 祭司为了维护自己的人设,也就没有强迫,并制止了其他求之不得的信徒的群起而攻之,但怎知,这少女明明已经被洗脑成功的父亲,不知是抽起了哪条筋,还是幡然醒悟,竟然想带着自己的女儿逃跑,但这父亲手边能找到的武器,又哪是魏溢林手中的能比的?因此,还没逃多远,便被生擒活捉。这两人,也被以自甘堕落的名义,被送到那窝棚里。 那窝棚里的汉子,对这少女,可不会像米祭司那般瞻前顾后,在给她父亲注射了感染者的血液后,不顾王山在场,当场就脱裤子。但汉子似乎忘了一句古言:不要江山要美人!自古多少英豪,虽已坐江山,都尚且甘愿为了美人而弃之。更何况,是王山这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 一铁叉将壮汉叉倒在地后,王山便立刻带着这少女外逃…… 年轻,真好。柏韵莲听罢,摇摇头叹息道,她虽不比王山大多少,但却,早已失去了像他那样的勇气,起码,她到现在,都不敢确定,要是魏溢林真如自己所愿的那般,从天而降到她面前时,她究竟有没有勇气,向他表白?毕竟,年龄一大,要考虑的事,就多了,考虑的事一多,勇气,便没有了。 “敢爱敢恨,但就有点傻。” 王山左眼看着柏韵莲,右眼看着那个少女,忽然一笑道:“但值得。” 柏韵莲“唉”地一声,苦笑着摇摇头,然后又抬头问道:“问你件事,给络腮须做手术的那会,你在哪?” 原来,在柏韵莲心中,始终有着一个谜团,那就是,那一天,究竟是谁,想要害她?这点,她在闲暇时已经想破了头,毕竟,那时候,她跟一、二号营中的人,都没有过多交集,除了咎由自取的兔唇外,根本就不可能有人会将她恨到非弄死她不可。但问题是,嫌疑最大的兔唇也在那一天里死了,而且,就算他是这种鱼死网破的人,也总不可能,在出发前,就预知自己和络腮须会受重伤,并提前将血袋标签调换吧? 王山微微皱起眉头,想了会后,低声道:“我就在那仓库的窗户上,想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不错,如此一来,王山应该会看到些什么才是。 柏韵莲点点头:“那你可曾看见过,有人进出过那小楼下的最左边的那扇门?” 原来,那通向存放血浆袋的路,一共有两条,一条,就是柏韵莲进去的那一条,而那条路的出入口,自始至终,都在秃头等人的视线之下,因此,他才会那么断定,柏韵莲就是杀死络腮须的人。而另一条路,则比较隐秘,它本是连接小楼左边那些办公室的廊道,但在这廊道中部,又有一条,与这条廊道相垂直的印道,将小楼一层的两条主廊道相连接,因此,走这条路,也是可以去到存放血液的办公室的。 王山几乎是不假思索道:“赵医生进去过,对,就在你们俩进去那办公室后不久,他就走了出来,从那小门进去了,我还以为,他是在拿药品,怎么了?” 柏韵莲摇摇头:“没什么。哦,还喝吗?” 王山笑了笑:“谢谢,可以帮我给她吗?” “当然。” 赵安,为什么会是他?王山的话,无疑在柏韵莲心中,掀起了非常大的波澜,她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一直对自己对小修平都非常不错的人,会什么会做出这种事?要以这种手法,来加害自己。 刚给他们俩喂完饭食,米祭司身边,那几个长得很标致的护法就来了,一开口,就让柏韵莲将王山给解下来,接着就压着他们俩走了,并且,还叫上了这院子里的所有年轻人。不一会,大伙便都被集中到了门口外的停车场那里,这个绿树成荫的地方,比起这些人工作的地方,要阴凉多了。 被叫来的年轻人,约莫有百十来人,为了维持秩序,米祭司也派出了相应的看守,约莫有三十个满脸横肉的壮汉,围在圈子外面,他们手中的武器,有刀有枪,不过枪,都是些鸟枪、猎枪。真正的制式武器,还是踪影难觅。两个少年被带至最繁茂的那棵树下,分开两边跪下。接着,其中一名护法开口让大家安静坐下。 待到准备得差不多了,米祭司才在另外几名护法的簇拥下,踏着从容的步伐,来到那繁茂的古树下,新搭建好的小台上。祭司先是用颇为怜惜的双眼,打量了那少女一番,当他将脸,对准台下众人时,他的眼神,已经变得如盘龙峰顶的岩石那般,锋利而冰冷。 “我早跟你们说过,魔王,在你们每个人的骨子里,刻上了可怕的欲望,它会驱使你,在不知不觉中,伤害爱你的人,你爱的人。”米祭司的声音,不大,但却极富穿透力,就连那些坐在最后一排的人,也听得一清二楚,“欲望,就像一团火,一开始,它燃烧得并不猛烈,很多人以往,自己可以控制住它,就像冬天烧柴取暖时那样。但它,却是一团不安分的火,不加以控制,便会引火烧身。就像他们俩一样。” 米祭司说罢,微微弯低腰,对那少女道:“曾经,你拒绝我的指点,我还以为,是你悟性不够,但没想到啊,你竟然就是那隐藏在我们之中的恶鬼。” 这帽子扣得不是一般的大,立刻就有几个年轻人站起来,高呼要打死这个少女,在他们的带动下,不一会,几乎所有的人,都发出了这种呼声。然而,米祭司却只是摆摆手,止住了众人的争吵:“不信?” 接着,祭司走到王山面前,和颜悦色道:“魔王总会给自己的言语,抹上有毒的蜂蜜。看看她多厉害啊,只一个照面,就将你跟那汉给迷得神魂颠倒。” 王山可比那少女要大胆得多,只见他昂首挺胸道:“不,那是爱!” 米祭司不怒反笑:“孩子,你可知道,什么为爱吗?” “爱就是,愿意为一个人,付出自己的所有!” 米祭司笑了,露出非常舒心的笑容,似乎,王山的回答,他已经等候多时:“看见了吗?恶鬼就是这样,通过各种方式,挑起一个人的欲望,然后将人彻底控制。沦为罪徒。” “她不是恶鬼!” 米祭司没有再搭理王山,而是背着手,在小台上走乐两步,再开口时,他的音量,已经提高了许些:“那好吧,你们俩只能活一个,你先选,谁活谁死。” “她!”王山义无反顾道。 “你确定吗?”米祭司俯下身子,凝视着他,“那你觉得,她会选谁?” “我.” “是吗?”米祭司跺到那少女面前,上下打量了这个被耳塞塞住双耳的少女,良久才抬起头,轻轻一扬。他身后的一名男护法,立刻提起一个黑色的背包,一条木棒上前,一把提起那个少女,一直拖到近五十米开外,才扯下少女的耳塞,大声道:“祭司大人大量,放了你。” 接着这护法竟然真的解开了少女身上的绳索,并将那背包与木棍塞到她手上,接着将她往斜坡那一推,少女一个踉跄,便走到了阳光之下。 直到少女的容颜,被阳光浸满后,护法才将这最要紧的一句话道出:“你也可以用你的命,来换他的命。”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六十一章 紧锣密鼓 “郝山基地到营地,直线距离是二百三十七公里,伊洛魁的最大航程是四百九十三千米,加上外挂武器,装上兵士后,航程大约在四百六十五千米左右,外加上在空中配合进攻时,所需的油料,它们需要在鸣沙或者长岭加油,否则,就不能飞回郝山。” “长岭倒是有五六辆装满航空燃油的十吨油罐车。能解决问题吗?” 空中分队的指挥官皱了皱眉,但很快,他便点了点头:“可以凑合。” 魏溢林抓起几块磁石,贴在黑板上:“他们约有数百人,不过武器,多为刀、弓、猎枪,制式武器几乎没有,但有一点,他们会驱动感染者群,来作战,我们得小心。”这个消息,倒是让其他人大吃一惊,毕竟,跟这屋子里,能做到跟感染者谈笑风生的人,还不多。 “我们的优势是,我们有制空权,可以从空中对他们进行打击,而且我们装备的枪支,是可以压制他们的,但有一点,我们对这个湖畔营地内的布局,并不熟悉,一旦进入短兵相接状态,伤亡,可能会急剧上升。”结果话茬的,是一个名叫刘元君的人,他原是家乡保卫团的宁山中队的中队长,现在摇身一变,成了守备队参谋。 “先推演一遍,预测一下伤亡如何。” “好。” 魏溢林将刚刚从后勤处取来的表格递给刘元君,以便他们计算守备队可以出动的兵力。至于湖畔营地里究竟有多少人,贾忠全派出去的侦察小队,一直也没能给出一个明确的数字,这是因为,这个湖谷,基本上都在林木的遮蔽之下,能够在山上观察到的东西,很少,而且这湖谷又只有一前一后两条小路,让下去侦察,也变得非常不现实。 不过,在持之以恒的监视下,侦察小队还是有了一点收获,在数天前,这个营地中,走出了一支约三十人的队伍,他们开着两辆货车,朝着沥江城的方向去了,由于这货车是敞篷的,因此,他们手上的武器,侦察小队是看得清清楚楚,以刀和斧头为主,也有人拿着弓箭。看样子,冷兵器,应该就是营地中的人的普遍装备了。 很快,刘元君等人,便制定好了作战计划,两架挂载着火箭弹发射巢的伊洛魁充当先锋,先用火箭弹,将魏溢林那晚看见的地方——湖谷边的窝棚、舞台附近的建筑、后门那十来间平房,全部炸一遍,然后,守备队员从两侧路口同时往湖畔营地里面突进,此过程中,两架伊洛魁会在上空盘旋,用剩余的火箭弹及机载机枪,为守备队员提供掩护。 但景区后面的那条小路,两旁多是山林,只要有一个暗哨在,便会很容易给从此进攻的守备队员带来伤亡,比如在那座石桥对岸安放一个弓箭手,就能将从那里进攻的守备队员堵在桥头,进退两难,相比之下,从开阔的前门进攻,就要顺利得多。 这一点坐在推演中心的魏溢林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单干掉桥另一边的那个弓箭手,就花费了四个回合,并且给守备队员造成了六人伤亡的代价,虽说有几次只是受伤,不是致死,但考虑到,这些拜血余孽极有可能将感染者的血液涂在刀箭上,以增加杀伤力,所以,这六个人事实上,是比全部阵亡,更让人为难的, 因为,这种病,是没有药物医治的,要是将这些受伤的人都就地击毙,那军心说不定就……可要将他们带回来,这也不可能,毕竟没有人会愿意跟一颗拆不掉的定时炸弹待在一起! 相比之下,前面的进展,就顺利多了,由于已经被火箭弹洗地的缘故,那里的拜血余孽,基本上没有作出任何抵抗,就缴械投降。当然,这些降人,贾忠全也不会要,因为一来,他们的行为,已经事实上造成了联邦的分裂,二来,他们的言行,比这厉疾,更为恐怖,留着他们,就等于在仁安,埋下了一颗,随时都会爆炸的沙皇炸弹! “大致的交换比,八十比一。我方预计伤亡,在二十人左右。”四个小时后,刘元君神色不无疲惫道,“他们估计会有近半的人,投降。我方预计会消耗火箭弹三十六枚,枪弹五千九百发。” “这么多?” “这航空机枪的射速,每分钟可达近千发,单机的备弹量,就有一千五百发,两架前锋,一架支援。再加上守备队的消耗,是这个数。”刘元君说的是有理有据,但就是不知,贾忠全在看见这个消息时,会作何感想?毕竟这些一下子,可用掉了仁安四分之一的弹药储备! 魏溢林点点头,在脑海中快速捋了捋刘元君的话,接着道:“休息一会后,再推演几次,看看有没有办法,尽量减少伤亡及弹药消耗。” “好。” 另一头,贾忠全正在找洪才俊的麻烦,原来,为了显示亲近,贾忠全将后勤主任的位置,给了洪才俊,也就是说,这粮草弹药的支出,全都要经过洪才俊的手,这事听起来是个肥缺,但实际上,可就是个受气包,因为,仁安的武装力量,全握在贾忠全的手里,俗话说,无粮就不聚兵,因此,贾忠全对于手下的军官们的要求,那是一个的慷慨,什么都给,但问题是,这后勤处不是百宝袋! 军官们拿不到足够的东西,自然就会揪着洪才俊这个柔弱文人不放。要换做平日,这种事笑笑也就过去了,毕竟,再怎么样,大家也是在一只锅里吃饭的,看上去是愤愤不平,但事实上,大家都清楚,这也就是给底下那帮兵做做样子,平息一下怨气。但今天不同了,贾忠全要这帮人去卖命,那许诺的东西,就必须给足了。 首先是吃饭问题,死囚砍头前那一餐都尚且有酒有肉呢,今天,你这让人家去拼命。总不能又是喂糠吧?那兵士们想吃什么呢?很简单,肉!肥的瘦的无所谓,毕竟大家也知道,目前是什么形势,但就是必须要有!其次,饭得管饱,毕竟,这打仗,对体力的消耗是非常大的,要是吃不饱,战斗力自然是大打折扣。 但这并不过分的要求,却也逼得洪才俊大骂贾忠全: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原来,现在已是五月了,这小北河粮仓中的粮食,已经吃了将近一半,但那田里的秧苗,却始终因缺少雨水,而显露出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因此,为了尽可能地节约粮食,洪才俊已经示意生存资料配给中心的人,减少居民们每日的配给量,由两餐削减为一餐又三分之一餐的量。以便支撑得再长一点。 可现在刘孝义一来就狮子大开口,要洪才俊服必须满足军事要求,洪才俊一看,不禁傻了眼,不仅要六倍于现有供给量的稻米,而且,还要杀他的宝贝猪!全仁安的猪,共有七十六头,其中健康且肥硕的,大约在四十头左右,现在,刘孝义一次就要杀两头健康的大肥猪! 这还得了?洪才俊瞬间变身吝啬鬼,死死地抱着账本,死活不点头,往日那从容儒雅的文人相,彻底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鬼精鬼精的商人样,真不知,是当后勤处长的这段时间改变了他,还是后勤处长的工作令他露出了原形。 “哎不是,洪行政,这两头猪,分下去,一人也就两三块,你也太抠了吧?要不,你给一百只鸡我?” “去去去!”洪才俊闪闪发光的“小”眼睛一眨,右手舞得跟风车一样,“我就三百多只鸡,全捧着等下蛋呢,孵小鸡呢,你现在一开口问我要一百只?” 刘孝义见状,又退了一步:“要不,半头牛也行?” 怎知,洪才俊立刻一蹦三尺高:“我说刘大人,这牛,可是农家的命根子啊,你把它给杀了,这田还怎么种?这农民,不先把我给杀了。” 刘孝义敲了敲办公桌:“洪行政,你这样让我们也很为难啊,这当兵的一翻起脸来,可不会跟我这般客气。” “我知道,我知道。但这禁肉令,是贾司令下的,初衷,不也是为了让这些牲口多多繁殖,以后可供大家逢年过节都吃上肉吗?你这一来就要这么多,实在是,唉……” 洪才俊刚低下头,忽地两眼中金光一闪,像是有了主意:“咦,要不,给你们杀些狗吃如何?” 刘孝义撅了他一眼:“你有多少条狗够吃的?这几百号人呐。” “那,要不,减点人?” 两人推来搪去,吵了半天,愣是没能达成一致,这推到最后,两人一商量,干脆就将这破事推给贾忠全,让他处理去。可贾忠全听两人解释完毕后,也是瞬间头大:这怎么,当个司令还能当成保姆了呢?思来想去,他也是觉得,减少出征人数比较好点,毕竟这六倍于平常的饭量,真是太吓人了。 但这么一来,头大的,就是魏溢林、刘元君等人了,因为,这出征人数一减少,落在每个人肩上的担子,就重了好多,而且敌我双方的兵力对比,就变得悬殊了。但这么一来,变故就又多了,因为这打仗,虽然说打的是经济、情报、装备、应变等等,但事实上,只要你能拿出手的兵力足够多,是对方十数倍打上,那上述的东西,纵使全是劣势,也不见得对方能赢得决定性的胜利。 而现在,削减人数后,这守备队面临的,就很有可能会是这种情况。但偏偏,这场仗,如果没能取得决定性的胜利——将营地的领导者一锅端,那这次行动,就是失败的,因为他们,大可以换个地方继续蛊惑人心。 头大,头大,头大!!!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六十二章 心理扭曲 那个天真的王山,死了,杀死他的,不是护法的刀剑,而是那少女,渐行渐远的身影,他跪倒在地,恳求祭司饶命之余,大声宣誓,今生今世,愿为祭司赴汤蹈火,成为一个对米祭司“有用”的人。米祭司得意洋洋地点点头,手轻轻一挥,那些护法们,便去将那少女给抓了回来,反剪着双臂,跪倒在王山面前。 “让她露出原形。”米祭司从护法手中接过一根针管,递到王山手上,语气温和,目光却是那样的冰冷无情。 再次看着这少女时,王山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他走了过去,针管一样,用力地插在挣扎不已的少女的玉璧上,随着针管中的血液慢慢减少,少女的挣扎幅度,也逐渐降低,终于她上半身往下一趴,要是两名护法拉着,她准会趴到地上去,少女看了眼台下的众人,那双明净的眸子,忽地黯淡了下去。 米祭司忽然长叹一声,走下小台,走到这些个青年男女跟前,语气是那样的慈祥,就像一个老父亲:“孩子们,这欲望,不仅会毁了你自己,还会毁了爱你的人,你爱的人。所以,务必克制住它,这不是为了神明,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你们自己。” 按照惯例,少女将被拴在那院子中,静静地等待“原形毕露”的那一天,但她似乎,心有不甘:“姐姐,求你杀了我!” 少女的说话对象,是刚给她喂完水的柏韵莲,按照护法的要求,这少女在变异前,每天都需要喂食一次,喂水三至五次,这言下之意应该是,必须让她活到变异的那一刻,如此,方能证明米祭司所言,尽是事实,而不是扣帽子报复。但这活,其他人,是不愿意做的,毕竟谁都害怕,与恶鬼靠近会染上“晦气”。 柏韵莲看着这个眉目如画的少女,不禁摇了摇头,像她这种如此爱干净的人,变成那样子,定是对她最残忍的折磨。但柏韵莲不是王山,没有勇气,也没有能力去满足少女的哀求:“你要不走,或许还不至如此。” 少女摇摇头,长叹一声,然后额头微抬,让那斑驳的阳光,照在自己的脸上:“姐姐,你知道,那时候,我看见什么了吗?” “什么?” “阳光。” 阳光?春日的太阳,带来的,是生意盎然,还有希望,希望? 柏韵莲点点头:“在这里,你看不见希望吗?” 少女脑后的马尾辫,开始摇晃:“从他们围攻我的那天起,我便知道,原来这里,比外面更坏。” 少女蒙上薄纱的双眼,竟然令柏韵莲都为之动容,她那轻柔的哀求声,更是撩人心扉:“姐姐,帮帮我。” 柏韵莲走近一步,捂低身子,咬着少女的耳朵道:“抱歉,要是帮你,我和我弟弟,都会死。” 少女的脸上,再次浮现出两个苦涩的酒窝,只见她又摇了摇头道:“没用的姐姐,他们很快,就会对你做同样的事。” 柏韵莲只能摇头:你说的,我知道,但我除了麻木等待外,还能怎么做呢? 转眼间,便已是明月高悬,米祭司组织了一场篝火晚会,营地中的人,大都来了,大伙坐在围成几圈,高歌狂舞,以水代酒,尽情享受着神明赐予他们的欢乐时光。要是不知道内里真相的人,保不准,真的会认为,这个营地,就是那寻觅多时的伊甸园呢。 少女跪在地上,经过一个白天的“摧残”,她的脸,已由春华变成秋叶,虽还带着几分静美,但悲凉之色,已是掩盖不住了。也是,这病毒最能做的,便是毁人音貌:“真没想到,他们竟然能让你回来。” “我报名去洗碗,洗完就回来了。”柏韵莲说着,坐在大树旁的花基上,将一只小碗,递到长枷之上,别看她语气温和,但她的收在腰旁的右手,却已在暗暗用力,因为,师姐的教训,实在是太过深刻了,虽已过去多时,但仍难以消磨。 “聪明人。”少女笑了笑,“苟活而已。” “苟一天,算一天吧。” 少女上下打量了柏韵莲一翻,本已暗淡下去的眸光忽地一闪:“你跟他们,不太一样。” 柏韵莲“嗯哼”一声,峨眉微皱:“哪不一样了?” “在你身上,我看不见米祭司的影子。” “影子?” 少女莞尔一笑:“姐姐,你还不知道吧?崇拜一个人多了,就会不自觉地模仿他身上的一切,只不过,到头来,都是邯郸学步罢了。” “可能是我新来没多久,还不够虔诚吧。”柏韵莲连忙违心道,毕竟少女的这句话,杀伤力还是蛮大的。 少女看着柏韵莲的眼神,忽然变得耐人寻味起来,过了好一会,她才叹了声道:“也许吧。” 这时候,那院落门口,忽然闪过一个黑影,接着院落的铁门,便被“吱呀”一声推开了,两个女孩闻声抬头一看,只见那悦动的橙色的烛光之下,竟然是王山的脸,但现在的王山,却是来者不善。他脸上残留的纯真,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碳一般黑的脸相,估摸着这炭黑之下,定是熊熊燃烧的烈焰。 “你,出去!”他举起右手的武器,指了指被吓得毛骨悚然的柏韵莲道,他拿着的,是一根一人高的木棍!这玩意,虽然不及砍刀那么有杀伤力,但要是出狠力来打,打死人还是轻而易举的。 “呃……那护法说,她现在还不能死……” 王山“蹬蹬蹬”地走往那少女面前走,一边一棍子就砸向柏韵莲,并粗暴地呵斥柏韵莲道:“出去!” “姐姐,你走吧。这样正好。”少女柔声对柏韵莲道,然而出奇冷静地看着步步紧逼的王山,当后者手中的木棍就要抡到最高点的那一霎,她忽然微启樱唇道,“对不起。”旋即,眼睛一闭,整张脸都舒缓下来,看样子,她是已经释然了。 “噗”然而王山却忽然改变了行棍的方向,猛地一棍打在少女的腹部:“有用吗?有用吗!死恶鬼,看我不打死你!” “住手!快住手!”刚挡了一棍的柏韵莲赶忙上前,右手一伸,钳住王山右手手腕,左脚对着王山的脚弯一踹,便将他踹得半跪在地上。 王山大喝一声,挣脱柏韵莲的手,左脚用力一撑,便从地上跳了起来,只不过现在,已经红了眼的他,将目标换成了柏韵莲,于是他抡起棍子就朝柏韵莲扑过来,柏韵莲早有准备,一下子就跳开几步,接着就朝院外跑去,已经被怒火蒙蔽双眼的他,哪里会放过柏韵莲? 只不过王山不知道的是,他已经被柏韵莲,在不知不觉中,带到了那篝火晚会的现场,那些正在高歌狂舞的人,自然没有发现这一幕,但那些负责警戒的祭司亲信就不同了,他们一下子就察觉到,晚会边缘的异动,并火速赶到现场,一见王山这样子,立刻不由分说地扑上去,“乒”“哐”两声,便将王山手上的木棍给敲了下来。王山才刚觉得痛,脖颈上,便被架上了两把钢刀。 “你没事吧?”其中一个亲信好心问道。 柏韵莲压低脸,摇摇头,细弱蚊蝇道:“没事。” “放开我!放开我!”那边,王山还在一个劲地挣扎,似乎就连那冰凉的刀刃,都无法唤起他的惧意。见到这样,亲信们只好先将王山押下去,不过却留了个人,听柏韵莲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说了一遍。最后他还好心地让柏韵莲去找神医,让他给治治手臂的疼痛。 柏韵莲当然不会信这种鬼话,但碍于人家背后的势力,也只好一脸感激地朝着亲信所指的那个方向走去,一来,看看这神医,究竟是何方神圣,二来,王山那一棍,确实挺重的,要是能骗些白花油来涂涂,那就再好不过了。然而,等柏韵莲敲开那屋子的门后,就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原来,这平房的门上,挂着两张白色的,上面各印着一个红色的“十”字的帘子,这房屋立面,摆着一排排从小卖部那般搬来的货架,但这货架上,却摆着一个个葫芦、小陶瓷瓶,那张木制办公桌后,坐着的人,不是别个,正是那赵安,但这赵安今天的打扮也是奇怪,右手上竟然握着一窜念珠! 将笑意压下后,柏韵莲本想立刻质问,赵安当天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转念一想,这终究,只是王山的一面之词,若赵安打死不认并大喊大叫,那于她,定是非常不利的。想到这,柏韵莲决定先缓一缓,只见她摆出笑容道:“赵医生,原来是你啊,我……” “哎,先勿言语,这世界万病,皆魔王所播撒,只对恶鬼与罪徒有效,你既然染病,并说明,欲念未除。若想医治,非求神明开恩不可。”赵安用与神棍无二的口吻道,接着指了指放在木桌前那地面上的一个蒲团,然后从木桌上的一只小锅中取出一团被布包裹着的东西,“帮你去欲念的时候,你得将心中的欲念,一一向神明道出,方能有效。” 柏韵莲虽然照着做了,但心中,却是满满的鄙夷,现在,她终于看清楚了赵安的嘴脸,心中原本尚存的猜疑,也消散了不少。 “要念出来。不然,就是心不够诚。”赵安说着,轻轻地点了点木桌面上的那份表格,意思似乎是说,要是不照办,下个来要柏韵莲坦诚的,就不是他了。 柏韵莲直想扇自己两个巴掌:我说什么不好,偏要要说我手臂痛!这又不是什么不治之症!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六十三章 出征前夜 贾忠全大笔一挥,将肉食给批了下来:瘦猪一头,鸡六只。稻米按照六倍的量供给,这个做法,真是两头不讨好,在洪才俊等人看来,是奢侈了,在各个支队长看起来,则是抠门。但要是这就没招了,可就不是贾老头儿了,只见他非常淡定地对众人道:“功成之后,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贾忠全是潇洒了,下面的人可惨了,好说歹说了许久,兵士们才骂骂咧咧地同意了。不过能这么顺利,也跟刘元君等人裁剪了出征人数有关,按最后敲定的计划,出征人数只有原定的三分之一,加上预备队,总共才一百人。但这预计伤亡数,却上升了不少,最后为了减少伤亡,魏溢林决定,由前后夹击,变为正面进攻,后门,仅留人封锁。以防有人从后门逃窜。 忙活了几天,准备工作终于告一段落,剩下的小半天时间,贾忠全的意思,是由大伙自行安排。这可苦了魏溢林和刘元君,因为,这所谓的自行安排,无非就是在不出基地的情况下,给大伙找些乐子,但现在可不比平时,这民用网络早停了。兵士们手中的手机,也就变成了一块块砖头,既然无法自娱自乐,那就只能集体娱乐了,所谓集体娱乐,无非就是打打球什么的,顺带增进一下感情,所以他们俩,必须全程在这呆着。 反观秦天武,就没有这么多顾忌了,前脚刚解散,后脚他就不怀好意地找到魏溢林,说要请假,说白了,就是去找他的韩雪燕,毕竟也有一星期没见面了,这对于热恋中的人来说,不可谓不是一种折磨啊。 “悠着点,别累坏了!” “得了吧你。” 看着秦天武那快活的背影,魏溢林的眼眸中,又不禁泛起几丝涟漪,虽然时间已经过去数月,但他却始忘不掉柏韵莲,是因为一见钟情?还是因为情投意合?亦或是,从对方身上,他能感受到,家的温暖? 为什么?为什么那天我就不能跑慢点!魏溢林第一万零一次指责起自己来。 “哎呀,你不是魏队吗?”魏溢林正在自责,耳畔忽地传来黄处长的声音。 “哦,黄处。”魏溢林连忙从地上弹起来,换上一张笑脸,热情地与黄处长握手,黄处长的官职,虽然比很多人都低,但他是管思想纪律的,在帽子的变迁上,有很大的话语权,因此,大家都还是得敬他三分,在与他交谈时,自然就不能吊儿郎当了。 今天,黄处长倒是很爽快,开门见山道:“这明天誓师会上,别按班来排,全部人由矮到高站。” “好的。”魏溢林不假思索道。 黄处长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唔,那你们继续。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好,慢走。” “嗯。” 今天,小姑娘的性情似乎不怎么好,愁云不展的,丝毫没有久别重逢的欣喜,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弄得她如此烦闷,就连秦天武摁着她的脑袋,将她那原本梳理得很整齐的头发弄得与个疯婆无异后,她也没有如秦天武想象中的那般,追着她来打。 秦天武不服气,又跟她较量了一翻,但却还是败下阵来,因为他发现,无论他找什么乐子,或是如何“蹂躏”她,这小姑娘都总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丝毫没有陪他疯的欲望。这谈情说爱,讲的是相互配合,要是一方始终跟块石头似的,滴水不入,那就注定要无果而终了。 “不是,有什么事你总得跟我说吧?总藏着掖着的,这事也解决不了啊?”秦天武一急躁,左臂一不注意,就压在那几只新折的小蜻蜓上,他刚才,就是用这几只小家伙来逗小姑娘开心的,然而它们这次,也失效了。 几只纸蜻蜓立刻就被秦天武粗壮的手臂给压扁了,就连一声呻吟也来不及发出。小姑娘看着这一幕,身子忽然一震,两只水汪汪的眸子中,一道青光一闪而过,但没等秦天武反应过来,小姑娘又恢复了刚才的木讷样。秦天武使劲地挠着自己的脑袋,他这回,是真的张二金刚摸不着头了,因为,他是实在搞不明白,这家伙究竟怎么了?就算是生闷气,也得留点线索,来给自己找原因吧? 思来想去,秦天武忽地灵机一动:有了。主意拿定,他立刻站起身,悄悄地走到小姑娘身后,轻轻地蹲下身子,然后从后面,将小姑娘给抱住了。小姑娘的身子又是微微一抽,但跟上次一样,还是没有多大的动静,秦天武耐心地等着,这一招,他以前在青霞身上试验过,有效。估摸着,男人结实的胸膛,暖暖的怀抱,就是化解女人心中的寒冰的最好方法。 不知抱了多久,韩雪燕的身子,终于“融”了些许,秦天武得洋洋地弯了弯嘴角,继续着刚才的姿势。不一会,小姑娘的身子,就彻底软了下来,并不自觉地往后一靠,倚在秦天武的肩膀上。良久,才微微吁出一口气。 “有人欺负你了吗?” 摇头。 “受刺激了?”秦天武皱了皱眉,“这可不像你啊,之前,你可是个乐天派。” “小夏自杀了。”韩雪燕说着说着,眼角红了,鼻尖也红了,“没死成,救活后,就跟疯了一样。”小夏,是小姑娘最好的好朋友,也是她跟秦天武提起得最多的人。现在,她却自杀未遂,虽然及时救活,但却疯了,怪不得,能让这个乐天派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成为悲观者。 “有说为什么吗?” 小姑娘抽泣了几声后,才像挤牙膏一样,挤出两个字:“焦虑。” 焦虑?秦天武想了想,好像也是,因为,这些医护的住地的保卫等级,可是仅次于郑泌煌等人的住地,而且,他们还什么工作都没法干。但偏偏,这种时候,没事做的人,是最容易认为自己没有用,是个累赘的,而早前的全城广播,又无时无刻不在给大伙暗示,无用者,应该牺牲自我,以成全大我,这几点无疑会加大人们心中,对未来的恐惧感。 秦天武搂得更紧了,虽然他蹲得腿都麻了,但作为一个情场沉浮多年的人,他知道,这点麻,他必须忍着,因为这个时候,正是小姑娘内心最脆弱的时候,谁能给她一个温暖且结实的怀抱,谁就能成为她的精神依托,如果在此时松开手,那之前的一切努力,可都全白费了:“那你对未来,有信心吗?” 小姑娘摇摇头:“我好怕。我怕自己没有用,会被抛弃。” 秦天武一愣,连忙安慰道:“你啊,就在这里安心呆着,过几天,你就会忙得不可开交了。” “为什么?” 秦天武扫视四周,确认亭子附近没有人后,才轻声咬着小姑娘的耳朵道:“马上就要有大动静了,这一有大动作,就总会有人受伤……” 小姑娘猛地一转身子,甩开了秦天武的双臂,也吓得秦天武生生地将余下的话咽回肚子里去了:“大……大动静?” “嗯。听说,要是这一仗赢了,药品、粮食,要多少有多少。有了药,医院不就能够正常运作了吗?” “那……那你要去吗?” 秦天武似乎没有听出小姑娘的言下之意,不假思索地点点头:“当然。等……” 小姑娘再次打断了秦天武的话,不过这一次,用的是拥抱。她应该是想说什么的,因为那两片樱唇,一直在不停地抖动,但那难以压制的抽泣,却令她什么也说不出来。秦天武见状,轻轻地将自己粗糙却温暖的大手,一只搭在小姑娘的背脊上,另一只,搭在她的头发上,并轻轻地,一点一点地将她被弄乱的头发,一一捋顺。 两人的体温也一点点地升高,先是涨红了脸,接着是湿了头发,最后,是蒙住了双眼,在这迷乱之中,两人都感觉,自己的嘴中,忽地被吹了一阵香甜的热气。接着两一条一粗一细的红蛇,欢愉地搅动在一起,盘旋起舞。同时两人的胸膛,似乎都感受到了,来自对方心脏的跳动声。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对方,各倚着一张圆形石凳,瘫坐在地上,他们香汗淋漓的脸,红彤彤的,就像熟透了的红苹果,两人的嘴角,都残留着甜甜的笑容,鼻翼之间,也染上了对方的体香。 “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 小姑娘喘着气点点头:“我等你,不管多久。” 看见这话,秦天武又不自觉地笑了,他心中,就像抹了蜜一样,甜甜的,暖暖的:“我一定会回来的。”可惜,时间不等人,一眨眼,回基地的时间,就到了。纵使心中有万般不舍,也只能忍痛告别。 “哎!”小姑娘忽然追到亭子边。 已经快走到下山台阶边缘的秦天武闻声回头:“怎么了?” “不要担心我。” “遵命!”秦天武假装正经地敬了个军礼,然后扮了个鬼脸道,“你要开开心心的哦,不然我回来就打你屁股!” 小姑娘捂着小嘴,“噗嗤”一笑:“知道啦~” 秦天武刚转过身,小姑娘脸上的笑容,就瞬间凝固,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愁容,因为,涉世未深的她,似乎在这一瞬间,明白了:匈奴未灭,无以家为?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也是,在这世上,很多事,本就是:年少不懂诗中意,懂时已是诗里人。毕竟,让联邦变得伟大的,从不止是:“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的豪情,更多的是:“铁衣远戍辛勤久,玉箸应啼别离后。”的酸楚。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六十四章 暮色曙光 夜半子时,月白风清,魏溢林和刘元君等人早早地将所有参与行动的人,全部召集到郝山基地的直升机场上。并按照黄处长昨天的吩咐,将队伍打得尽可能地乱,以便思政队的人,能够混入其中。等到山峰上的金光开始向下移动时,队伍也都排列完毕。 这些人,可都是从第二、第三支队中抽出来的精锐,个个龙精虎猛,目光如炬,再加上强有力的武器,一举铲平拜血余孽的湖畔基地,估计不在话下。贾忠全看样子,也很是满意,那墨镜下的嘴角,一直扬得老高。 贾忠全换上了全套的军装,戴上了大檐帽,扎上了斜皮带,斜皮带的右侧,插着一把沉甸甸的,体积庞大的手枪,浑身上下,流露出满满的杀气,似乎无时无刻不在喊着:进攻!进攻!进攻!美中不足的是,他的领子上,还没有军衔,令他少了些威严,不过,这形式上的缺失,可以通过直观上的感觉来补充。 “兄弟们。”贾忠全用洪亮的声音道,跟大家问好时,他双手抓着演讲台两侧,那突起的木板,接着他举起右手,习惯性地做着动作,“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今天!成为英雄的时刻,到了!”贾忠全将双手举到齐胸高度。然后用力一握拳头,“拜血余孽,在沥江啸聚,意图分裂联邦,荼毒我们的父母,杀死我们的儿子,玷污我们的妻女!我们能忍吗?” “不能!不能!不能!”黄处长安排进去的人立刻高声呼喊早已背诵好的台词,他们的声音雄浑有力,感染力十足。 “不能!不能!不能!”反应过来的军官们也赶忙扯起嗓子道,有了他们带头,本来愣着的士兵们才反应过来,跟着喊,“不能!不能!不能!” “兄弟们,在你们要去的地方上,堆满了荣誉!什么是荣誉?荣誉就是,你们今后,可以挺起胸脯,向所有人宣布,我,曾经为祖国,奉献过青春!我,曾经,绞死过不计其数的分离主义者!你可以自豪地跟姑娘说,联邦的旗帜上,有我的热血!” “兄弟们,赤县生我,联邦养我!现在,赤县有难,我们该不该挺身而出?” “该!该!该!”这次,声音齐整了一些,士兵们的反应速度,也快了不少,他们中的很多人脸上,已经慢慢地浮现出狂热的红色。 贾忠全用发自丹田的声音,将会场的气氛,推到最高潮,只见他猛地抽出腰间的大手枪,高高举起,枪口直指幽蓝的夜空:“兄弟们!以死报国的时候,到了!” “以死报国!” “以死报国!” “以死!报国!” 大地开始晃动,山峦开始摇晃,那山林中的野兽,也被这吼声,惊得纷纷外逃。 “砰”震耳欲聋的枪声在众人的呼喊声中破空而出,贾忠全双手的肌肉,也在枪声中一块块地隆起,他的脸上青筋暴突,五官,也因激动,而扭曲变形:“出征!” “啊~!”少女再次发出凄厉的叫声,那长枷上的铁链,也被她甩得“哐哐”作响,拴着她的大树,也被她吓得浑身打颤,抖落不少枝叶。那些住在院落两边的人,无不吓得捂上了耳朵,个别胆小的,赶忙跪下,祈祷神明开恩,及时制止那只恶鬼。 少女疯了,不是因为对即将变异的恐惧,而是因长期被束缚所造成的精神崩溃。因为她这一跪,就是整整十六天!十六天了,那病毒非但没能将她彻底吞噬,反连那早应出现的血线虫,也全无踪影,要是忽略掉她手臂上的那个针眼,别人还无从知晓,她已经被注入了病毒。 对此,米祭司大为光火,因为,按他的说法,这个营地里,只有他一个人,能够免受病毒滋扰,但现在,这少女大半月了,还是丝毫没有变异的迹象,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她就是神明本尊不成?当然不可能!于是,米祭司将怒火,全部推到了专司抽血的那个男人身上,一顿杖罚之下,皮开肉绽的男人屈打成招,涕泪俱下地承认自己为欲念所毁,自甘堕落,并在众人的一片责骂声中,哭着喊着,要米祭司给他注射感染者的血液,让他原形毕露,以图赎罪。 所幸,四天后,这男人就变异了,米祭司总算,挽回了一点声望,但他对这少女,却是视而不见,他不开口,护法们也不敢问,于是,这事,就这样拖了下去。毕竟,要是再给这少女注射一次感染者的血液,万一她真的能免疫,那该怎么办?承认她是神明,那米祭司怎么办?不承认吧,那那本书的理论,就会不攻自破! 柏韵莲坚决地推掉了给少女送饭送水的工作,任凭那个妇女好说歹说,最后,这妇女骂骂咧咧地走了。其实,柏韵莲心中看得明白,像少女这种人,米祭司是必然会想办法让她死掉,以免动摇自己的理论根基。但护法们,是不便出手的,这事,只能在暗中办,最好的办法,就是在每日的饭食中事先下毒,将少女毒死!如此一来,便能甩锅给送饭的人,又不至于令其他人,对祭司的言论产生怀疑。 “姐姐……我怕……”小修平紧紧地抱着柏韵莲,这少女每叫一声,都能吓得他跟着尖叫起来,并且下意识地往柏韵莲身边靠,而且这一靠,就像生了根似的,不用尽九牛二虎之力,都掰不下来。 造成小修平这么害怕的原因有二,一,是这个少女的惨叫,实在太过瘆人,令人毛骨悚然,二,是那个华叔叔,最近带他们参观了一个好恐怖的地方,据小修平事后心有余悸地说,华叔叔说,那是地狱,是神明用来惩戒罪徒与恶鬼的地方,那里的罪徒与恶鬼,都被用铁链捆着,终年累月地推着一个大转子。 由于小修平口齿不清,所以柏韵莲始终没能听明白,那转子及其附属措施究竟长什么样子,因此,自然没有想到,那玩意,就是一台发电机。不过,虽然不知道那是发电机,但给小修平排忧解惑,还是难不到柏韵莲的。有句话说得好,唯有理论才能击败理论,所以嘛,要想将小修平往正道上引,以免他走火入魔的最好办法,就是给他灌输柏韵莲自己的精神支柱。 柏韵莲将小修平搂入怀中,以免他整天箍着自己腰,毕竟她的腰本来就够纤细了,再被小修平这样弄下去,迟早会断掉。 “唔……要不,姐姐给你讲个故事吧。”柏韵莲柔声道,“在很久很久以前,世界上有一个国家,礼崩乐坏,虽然有君,但却无父,虽然有法,却无公平。官僚们,一手拿着法,一手拿着剑,肆意索取。在这个时候,有个人站了出来,宣称所有人,都是天父的子民,要创建一个无处不均匀,无人不饱暖的世界。” “怎么样,跟祭司说的,无人不幸福,无人不安乐是不是很像?” 小修平连连点头:“嗯。” “他们都宣称,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但问题是,善于恶的定义,在他们手里,他们说谁是坏人,谁就是坏人,谁就必须跟院子里那姑娘一样。所以,你得学会去分辨,哪些话是对的,哪些话,是错的,不要被错的话吓着。” 一提起楼下的那个少女,小修平的身子,又是微微一抽,看得出,这少女给他带来的惊吓,非常大。 “姐姐……你……”小修平欲言又止,并且惶恐不安地看着紧闭的房门,过了一会,柏韵莲见状,干脆在小修平身边躺了下来,如此一来,小修平只需以极低的音量,便能让柏韵莲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了,“可以带我逃出去吗?” 柏韵莲沉默了,她不是没有过这种想法,事实上,她就是做梦,也想能狂奔十余公里,回到鸣沙镇的直升机场去,但是,每当她看见年纪尚幼的小修平时,这念头,便会立刻烟消云散,因为,小修平,实在是太小了,根本就不够体力,从这里跑回鸣沙,要是现在贸然出逃,结局,跟少女一家人,定不会有任何不同。 “等你再大点吧。”柏韵莲枕着自己的手臂,眼睛虽然望着黑漆漆天花板,但她看到的,却是天空中,那璀璨的繁星,皎洁的明月,“姐姐就带你回仁安。” 小修平自然不懂仁安的背后,象征的是什么,在他的认知里,仁安跟沥江一样,不过是一个地名而已,于是他呆呆地问道:“为什么是仁安?” “因为仁安,有光明纯洁,坦白无私的联邦。” “这是什么东西?” “等你大点,姐姐再跟你说吧,现在先睡觉!” “好吧~” 希望,是一把双刃剑,用在正确的地方,它便是一味良药,要是用错地方,那它便是一剂毒药,而现在的大环境,很明显,是不应该让小修平看到,太多希望的,毕竟他还小,万一说漏了嘴,这场豪赌,便会在开始之前,就满盘皆输。 柏韵莲看着天上的“星辰”,心中,自然很不是滋味,小修平要长到能够跟那些男人对抗的个儿,起码还要等上十年!十年啊,人生能有几个十年?更何况,十年后,这世界会成什么样?她自己还能不能活着?还跑不跑得动?这等等的一切,都还是个未知数。 “唉~”柏韵莲用力地“钉”上眼皮,努力地止住自己的思绪。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六十五章 强攻营地 晨光熹微,守备队员们也已经准备就绪,就等着一声令下,便会朝那湖谷营地发起总攻,此时道路两旁的树叶上,还挂着昨晚的露珠,昨晚的明月,还悬在天上,尚未消隐。那湖谷营地中,炊烟未起,似乎还没有到早餐时间,估摸着大部分的人,现在还在熟睡当中。 “突突突突突突”尖锐刺耳引擎声毫不留情地撕碎了这早晨的宁静,被引擎声惊起的鸟儿,纷纷展翅,从巢窝中飞向天空,只留下那繁茂的树木,在不停地晃动着。“咻”、“咻”两束金光忽地从西边袭来,这金光之后,是一团越发膨胀的烟云。但这,可不是什么流星雨,而是…… “轰”那湖畔营地中,忽地爆起一朵足有一个羽毛球场大少的泥云,这泥云原本缩在的地方,就是那两个窝棚,紧接着另一朵泥云从那个平房群中爆起,那些被泥云所遮盖到的平房,登时粉身碎骨,化作那不断上升的泥被中的一员。此时,另一架直升机上,那瘆人的转管机关枪也开火了,霎时间,暴风骤雨般的大口径枪弹,将那原本景色优美的湖谷,撕扯得七零八落。景区中的建筑物,自然已是十不存一。 “通知秦队长,发起进攻。”魏溢林对身边的传令员道。 “是。”后者立刻抓起机载通讯器,向地面传话。 “兄弟们,为了赤县!杀!” “为了赤县!” “杀!” 早已埋伏在入口两边的守备队员,立刻以班为单位,互相掩护着,快速通过那条柏油引道,冲向景区门口。由于直升机的集火地点,躲在景区中的建筑物处,所以这景区大门附近,还没有遭到破损,那铁门两旁的几间平房,也没有遭到损坏。不过,这些房屋,都在路边,因此,兵士们也没有过多在意,直接越过了这几间屋子,用枪打碎门锁后,大伙便一拥而入。 “居住区在这边,注意警戒,尽量抓看起来是官的!” “是!” 然而,不等兵士们散开,那些个平房中,却忽然响起一阵“吱呀”声。秦天武一惊,转过一看,但正所谓,不看犹自可,一看吓一跳,原来,那几间屋的门,忽地开了,这门后,是一张张饥饿的大嘴,每张嘴下,都长着一双健硕的腿,这些正在狂奔中的腿,目标,自然就是那些个,正在门前经过的,鲜活的猎物! “一班警戒景区,二、三班消灭感染者!”秦天武的反应非常快,他的枪更快,话音刚落,三只感染者的胸脯上,便已经弹起了几朵血花。 “射击!” 感染者虽然可怖,但它们的可怖,仅仅是对于手无寸铁的普通人而言,一旦遇上武装到牙齿的正规军,它们,是无能为力的。一阵枪林弹雨之下,那些个冲出平房的感染者,便一个不剩地,全部倒在地上。接着,兵士们又朝每间平房敞开的大门口,掷入手雷,数秒之后,黑色的烟雾从平房门中喷出,那些窗户上的玻璃,也纷纷碎裂。 秦天武看着那些被手雷炸飞的残肢,目光忽地一闪:“坏了!” “怎么了?” “这是他们的拖延之策!”秦天武猛地抬起头,将目光,聚集在那还在冒出浓浓黑烟的建筑区上,“二排立刻从湖泊右侧抄过去!一排跟我,进去搜!” “是!” 秦天武他们的遭遇,由于树林的遮挡,直升机上的魏溢林,并没有看见,但他却发现了一丝异样,那就是那些刚挨过火箭弹轰炸的平房中,忽地闪出一彪人马,人数约莫有数十,而且似乎是在护卫着什么人。而且,他们的武器还是比之前预料的,要精良,不是什么大刀弓箭,而是实实在在的突击步枪! “要叫直升机开火吗?”刘元君也从望远镜中察觉到了这伙人的与众不同,着急地请示道。 “不,抓活的!” “索降分队,准备索降!” “是!” 直升机缓缓降低高度,当它离地面大约二十米时,乔武首先从机舱中跃出,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人,约三分钟后,八个人的突击队全部索降完毕。开始跟踪那一伙人的步伐。 “我们分到他们前面!”魏溢林对飞行员喊道。 “是。”飞行员推动控制杆,直升机的引擎发出几声咆哮,机身往前一冲,轻而易举地便将那伙人钻进去的树林,抛到身后。这树林的尽头,是一条石桥,石桥的另一端,便是魏溢林那晚逃跑时经过的小路,这条小路的尽头,便是那个湖心岛,过了湖心岛的两条石桥后,便能一直跑到景区的后门。 “这样看,他们是跑不掉的。”刘元君放下望远镜,信心十足道。 “不,那边还有一条路!”魏溢林却提出了反对意见。因为,就在刚才,他猛然发现,除了陆路之外,还有一条路,可以离开景区!也就是水路,只要找艘船,便可以沿着湖泊,在陆路的另一端,沿着河流,离开风景区! “飞到那里去,堵住出口!” “是!” 地面上,乔武等人刚刚追了几步,”砰”的一声枪响,跑在最前面那个守备队员便倒在地上,痛苦地蠕动着。 “隐蔽!”乔武大声叫道,同时举起突击步枪,对准前面那块可以充当掩体的岩石四周,倾泻着子弹,那岩石后面的人,连忙缩回岩石后,但很快,被乔武用作掩体的那棵树,便被子弹削去了几片木屑,冠上的叶芽,也发出痛苦的呻吟。吓得乔武赶忙一侧身,彻底将身子隐秘在树干之后,但就在这时,他却惊讶地发现,那不远处的石桥上,有几个踉跄的身影,正在快速从桥的这边,跑向桥梁的另一边。 “他们火力太猛!”副官在对面那棵树后喊道,说完,便抬起枪,盲射了几发子弹,以宣泄心头之闷。 乔武一跺脚,按住通讯器的对讲键道:“突击队呼叫老鹰!请求支援,位置b12。位置b12。完毕!” 片刻后,直升机便有了回应:“老鹰收到,火箭弹一分钟后到,完毕!” “火箭弹,趴下!”乔武立刻朝那些尚在跟前方的人枪战中的守备队员喊道。 大伙前脚刚做好准备,后脚一枚火箭弹便呼啸而至,那前方的树林中,忽地升起一股热浪,温度之高,大有将所有人都原地升华的势头,同时一张巨大的泥被从天而降,死死地压住了前面的树林,那些枪声,也都消失不见。直到此时,暴风骤雨般的机枪咆哮声方才姗姗来迟,又是一阵木屑横飞后,众人耳边,才恢复了宁静。 “这帮孙子,子弹不要钱是吧?”副官笑着骂道,一边抹了抹溅在脸上的尘土,“老子当年,就应该好好学,加入空军。” “少贫嘴!追!”乔武说完,双脚一蹬,身子“咻”的一声,从树干后窜出,就如同一支利箭,射入那刚被火力覆盖的区域。 那块巨大的岩石,已经被火箭弹轰得粉碎,这火箭弹的威力,实在是大,连带着将周围的几棵两碗粗的树木,都变成了焦炭,这焦炭之中,散落着几具尚算完好的尸体,看样子,是死于火箭弹的冲击波所导致的内脏损伤。当然也有一些,幸运儿,没被火箭弹炸死,但他们,却没能躲过转管机枪的金属风暴,好几个,被从胸脯处生生撕裂,尸身已不可辨认。 “呕”其中一个守备队员估计是从未见过这惨状,忍不住吐了出来。他立刻被抛下了,因为这时间,不由得其他人停下等他。那石桥边缘,还倒着一个家伙,这家伙的下巴,全是鲜血,身上的西服,溅满了泥尘,原本白色的衬衣,也被泥尘及血液所玷污,但别看他伤成这样,当他见过冲过来的守备队员时,竟然还想挣扎着举起手中的枪械。 乔武干净利索地给他补了一枪,接着数双军靴从这人的身躯上跨过,落在还附着这热浪的大理石桥面上。 戒严司令部的人,都低估了这些拜血余孽的战斗力,确切地说,他们根本就没有预料到,这些手上只有劣质冷兵器的人,见到他们,竟然真的敢反抗!这不,又有一个壮汉,朝着长矛从一间躲过了火箭弹轰击的楼房中扑出,并且举起长矛,就要刺向离他最近的那个兵士,还好那个兵士的同伴反应够快,直接在这汉子胸口上开了两个拇指甲般粗细的窟窿,这汉子才极不情愿地停住了步伐。 “砰”二楼的窗户后,一个原本已经举起弓的男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那支早已跃跃欲试的箭,也因为失去了操作者,而只能万般不愿地掉落在地上。秦天武吁了口气,突击步枪继续在一个个窗户之中扫过,生怕哪个窗户中,又窜出几个拜血狂徒。 “我,我杀了你!”说话间,一个门口,又扑出一个凶神恶煞的母夜叉,这母夜叉右手执着一把杀猪刀,这刀的刀刃非常宽,在阳光的照射下,流露出阵阵寒意。她的架势,还真吓着了离她最近的两个士兵,他们俩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开火!这可是在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场合啊!幸好秦天武眼疾手快,枪口一转,扳机一扣,那母夜叉的额头,变多了一个拇指甲般粗细的窟窿,但她的后脑,就没这么好运了,整个儿被轰碎了! “下次别犹豫!” “是!” “是!”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六十六章 生死时速 乔武的等人刚刚冲上桥,那桥下便忽地传来一阵马达声,紧接着“洒”地一声,那被激起的水花,便击中了石桥的汉白玉栏杆。乔武一惊,身子猛地一蹲,接着才从栏杆的空隙处往外一看,只见一艘估计是用于湖面巡逻、搜救的快艇,正疾驰而去。 这快艇后,趴着两个西装革履的高个男人,他们手中各执着一把乌黑的突击步枪,枪弹如雨水般打在汉白玉石栏杆上,逼得乔武等人头也抬不起来,更别说跑步追击了。 “他们怎么会有船!”副官大声抱怨道,“这我们还怎么追?” “沿着河边追!”乔武说完,将枪举过栏杆,扣了两下扳机,然后对众人道。“快,匍匐前进!” 待到几人终于可以站起身时,那快艇,已经往前窜出了近百米。并且一点点地朝湖泊的出水口驶去。这石桥下,原本还绑着一艘快艇,但刚才那伙人,可没打算跟他们玩美国大片中的追逐战,临走之前,在这艘快艇的引擎上,“开”了几个孔,现在这几个孔中,正不停地往外冒着黑烟呢。 “追!”乔武说完,第一个钻进了树林,由于这里并不是开放的旅游区,因此脚下的路,并不是被大理石铺好的,舒适的石板路,而是纯粹靠脚踩出来的黄泥路,而且,还时不时地,有几个小型路障——掉落的粗树枝。因此,众人追击的速度,也慢了许些。 “五点钟方向,快艇!”机枪手小黄大声报警,同时将机枪对准了那个正从山湾处冲出来的白点。 “开枪警告!”魏溢林边说,便抓起手中的扬声器,“下面的人听着,立刻停船!立刻停船!” 然而,那在快艇周围溅起的水花并没能让快艇上的人乖乖就范,不仅如此,他们竟然敢开枪反击!魏溢林话音未落,直升机的外机壳上,就传来“叮叮当当”的撞击声。紧接着,是一声玻璃碎裂声,估摸着,下面的人还试图攻击飞行员!并且确实打碎了这防弹玻璃。 “消灭枪手!”这命令的对象,是到目前为止,都没有事情做的谢灵光。 “明白!”谢灵光应了声,”咻”的一声,移到直升机右侧,坐在座舱边上,两脚悬空,只用左手托着狙击步枪。之所以不直接在左侧开枪,是因为,这快艇的速度,实在太快,而世界上最优秀的狙击手,从做射击准备起到击毙目标,最快也得二点五秒,但这两点五秒,早就够快艇从直升机机身下窜过去了! “稳住飞机!” “是!” “咻”的一声,快艇从机身下窜了过去,那两名趴在快艇尾部的男人,立刻朝直升机的右侧开枪,以试图将这幽灵击退。 “突突” “砰” “突突突” “咚”快艇右侧的那名男子一下子失去平衡,翻身落水,但他手中的枪,却并没有因此停止射击,反而用子弹,在空中,留下了一条长长的圆弧。 “快追!他们快拐过去了!”谢灵光大声报警道,同时又开了一枪,不过这一枪,他过于心急了,子弹一头栽进了被快艇惊动的湖水之中,并没能解决掉剩下的那个射手。“飞到它前面去!” “突突突突突突”直升机引擎的咆哮声,很快就盖过了那快艇的嘶鸣,两个家伙旋即在这湖谷上空,上演了一场生死时速,快艇在这布满礁石的河流中,左弯右拐,以图甩开那个紧咬不舍的幽灵。直升机也在狭窄的群山之中,左闪右避,以躲开从快艇上射来的火舌,并试图赶到快艇前面去。 “乒”直升机的风挡上,忽地多了一片雪花,这雪花,就在风挡中部,同一时刻,舱顶的钢板上,也多了一个小洞,还好这舱顶钢板足够厚实,这才没被击穿。然而,这却令直升机上的所有人,都抹了一把冷汗,因为,对于快艇上的射手而言,直升机的两名飞行员,必定是他首当其中的目标,而现在,这两名飞行员,又恰恰都暴露在他的枪口之下! 飞行员手一推控制杆,直升机立刻往上一“窜”,这么一来,安全性确实是大大增加了,但与快艇之间的距离,也被拉大了。 “抓稳了!”飞行员吼道,几乎就在同一时刻,直升机的身子猛地往左侧一倾,右侧起落架几乎是与那突出的山峦擦身而过,接着直升机又猛地往右侧一倒,“嘶”“嘶嘶”几声,一棵长在悬崖上的独木,竟被巨大的顶部螺旋桨生生砍断。待机身终于恢复平衡后,那座舱中的几人,早已是七荤八素。 刘元君连续干呕了几声,才回过劲来:“打它引擎!” “这会将快艇轰成渣!”负责操控武器的副飞行员警告道,然后似乎是觉得这不够有说服力,于是又补充了一句,“无论是火箭弹还是机枪。” “他们要躲到洞里!” 魏溢林赶忙从直升机右侧探出身子一看,原来,这原本一直跟着山势走的河道,忽然犟了一回,硬生生地在山脚开了一个直径约有十米,高约数米的大洞,那汹涌的河水,就这样,一头栽进深不可测的洞穴之中。而下面那艘快艇,也毫不犹豫地跟着河水,一头栽了进去。 “飞到上面去,去出口堵它!”这段暗河,在制定作战方案时,大伙也曾经研究过,在查阅了当地的地理、水文资料后,大家发现,这段暗河已探明的出口,只有一条,就是一路穿过这座山脉,然后一路向南,流入沥江城,变成那横贯老城的玉带河。 “这是一伙亡命之徒,说不定,真的会开船朝直升机撞过来。”趁着直升机爬过高耸的山峦时的空隙,刘元君道出了自己的担忧,“突击队又已经放下了。” 但魏溢林似乎,并不担心这种情况的发生,只见他信心十足地看了谢灵光一眼道:“我们可以干掉快艇的驾驶员,这样,这快艇就会失控。 谢灵光的反应真不是一般的快,魏溢林话音刚落,他便立刻道:“交给我!” 按照魏溢林的计划,这次,直升机将以右侧机身,面向快艇,如此一来,谢灵光便能以最好的视角,将快艇右前方的那个驾驶员干掉。万一谢灵光失手,机舱左侧的小黄,便会用机关枪攻击快艇的引擎,以试图将它逼停,当然这么一来,快艇上的人,便极有可能会被流弹打死,但这种情况,目前来看,是无法避免的了。 “得麻烦你跟我亲自跑一次了。”魏溢林不知从哪里,摸了把冲锋枪出来,塞到刘元君手上,“会用吗?” “当然。”刘元君木讷地点点头,似乎还没从魏溢林的狂妄举动中回过神来。因为,就刚才的情况来看,这快艇上,至起码还有三四个枪手,这人数,在一开始,就已经处于劣势了。这毕竟不是在拍电影,要是真被击中,保不准,这就是终点站了,他才刚升了官,可不想这么快就盖旗。 “那就好。”魏溢林点点头,转身就去检查索降的钢绳了。 转眼间,直升机便越过了高松的山峰,刚翻过山顶,众人的目光,便立刻被那条河流所吸引,原来,这河流,在晨光的照耀下,水光潋滟,色泽纯美,看着就像一条不掺任何杂质的玉带,估摸着,这就是玉带河名字的由来。“嗖”的一声,直升机便从山顶“跳”到了河面,离那暗河的出口,大约有两百五十米,离地面大约五十米左右,它的正下方,是一座隆起的小山峰,而河流,就在这小峰脚下,拐了个弯,成马蹄形。 没多久,那暗河出口附近的水面,无风自动,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紧接着“咻”的一声,那艘白色的快艇,便从洞口飞了出来。快艇上的枪手,无不下意识地用手挡了下眼睛,以免眼睛被突如其来的强光所伤。谢灵光抓紧机会,”砰”地开了一枪,“乒”的一声,那快艇右风挡上,多了一张白色的蛛网,下一瞬,这蛛网上,就被扑上了红色的颜料。 那失去驾驶员的快艇旋即失控,在河道猛地一转弯,将那个趴在尾部的枪手给甩下河去,接着这飞艇右以雷霆万钧之势,冲上倾斜向上的河岸,上面的人,无不往前一冲,带了安全带的,还好一些,那些没带的,全都顺着惯性往前一飞,有的撞在前面的椅子上,有的直接被甩了出去“,咚”的一声,实实在在地砸在山体上。 “行动!”魏溢林抓起绳索,双腿蹬着绳子,一用力,便从机舱左侧滑了出去,片刻后,刘元君也从机舱右侧滑落,“咚”、“咚”两声,两人稳稳地落在地上,互换了个眼神后,两个举着枪,小心翼翼地向着快艇摸索而去。快艇上,还坐着三个人,头全低着,似乎都晕过去了,船左侧,倒着一个头崩额裂的倒霉鬼,这家伙是个枪手,那把带枪带的突击步枪,就压在他胸口上,他的双眼还瞪得大大的,微张的嘴巴,似乎还在有气无力地质问:为什么…… “哗啦”一声,那河面上,忽地冒出一个脑袋,这脑袋先是一甩,甩起一片水花,在辨认了一下方向后,就朝着那艘搁浅的快艇游去。他就是刚刚那个被甩下河的人,算他命大,这都没有淹死他。但他的好运,也就仅限于此了,魏溢林举起枪,还没有来得及扣动扳机,那头顶上,就传来两声粗狂的咆哮,这是独属于机关枪的吼叫,再看了一眼那水面,那脑袋已经不见了,他曾经出现的那一小片“玉带”,则不知被什么东西给染成了杂色。 两人相视一眼,都耸了耸肩,刚想继续向快艇前进,但就在此时,魏溢林的眼睫毛,忽地往上一掀:“隐蔽!”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六十七章 欲语无词 枪声骤然响起,两人身后的山崖,无辜中枪,在被强行开了几个洞之余,还被扯下了好些泥土。开枪的,是一个女青年,她虽然标志的脸上,写满恨意,水汪汪的眼眸中,全是杀气,但却依旧激不起魏溢林心中的敌意。不过或许是因为脑子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的缘故,她这两枪的准头,实在令人不敢恭维,你说目标是魏溢林两人吧,这子弹又飞得太高了些,你说目标是那架直升机吧,这子弹也飞得太矮了些。 “嘿。”魏溢林朝刘元君喊了声,后者会意,腰一弯,身子几乎是贴着地面地往前一奔,那女青年的注意力果然被刘元君所吸引,枪口,也随之摆向刘元君的方向,魏溢林抓紧机会,猛地举起枪,将女青年丰满的胸部,套入瞄准镜,右拇指用力一押。 女青年侧躺在船底,右肩膀靠在快艇右侧的船壁上,她两侧胸口,各有一个小洞,但从这里,几乎看不见血液。她身子下的血液,大多来自她的后背,那里是两个直径十倍于胸前的大洞,估摸着那里的骨骼,也已经被炸碎,器官组织的碎片,正随着奔涌的血液,不停地外流。她还没有死绝,破碎的胸口还在一颤一颤的,见到两人,右手食指还轻轻地颤了颤,似乎是要去扣枪械的扳机。 刘元君一脚踩住枪支,用力往后一拉,便让女青年的愿望,彻底落空,他轻轻一弯腰,端详着这张虽然紧锁着眉头,五官也有些扭曲的脸,良久,才轻叹一声:“唉,可惜了。要能回仁安,好生教育,还能生活还可以重新开始的嘛。” 女青年撅了他一眼,那眼神中,全是轻蔑,接着头微微一歪,胸脯的颤动,也慢慢停止了。 “别动!慢慢地解开安全带。”魏溢林退后一步,用枪指着坐在女青年前面的一个,年约四五十的男人的脑袋,呵斥道。后者晃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在环视一周,发现自己的同伴都已毙命后,方才乖乖照做,他手刚举过头顶,刘元君便一步上前,用手铐拷住了他的双手。 男人身边,还趴着一个二三十岁的魁梧男青年,他的额角,豆大的血珠正一颗接一颗地往外流,他似乎还没从撞击中醒过来,刘元君踹了他两脚,他都没有反应,于是刘元君的胆子就大了些,蹲下身用手铐将他也给拷了起来。魏溢林先将那老男人推搡到直升机下侧,用绳子将他捆好,飞行员再启动卷扬机,将这人给扯了上去。 接着两人再将那个昏迷不醒的男青年捆在钢绳上,最后自己再用跟那老男人一样的方法,返回直升机。而那个男青年,自然是吊在直升机下了,也好,风凉水冷的,正好让他清醒清醒。 五分钟后,直升机返回了湖谷,那里的战斗,看样子,已经快要结束了,湖泊上,漂浮着许些尸体,也分不清,是感染者的,还是拜血余孽的,从这些尸体上流出的尸液,已经玷污了小半个湖泊,那往日的圣洁,就这样,被无情摧毁,或许,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湖泊两侧的步道上,也点缀着不少血泊,几个小血泊汇聚在一起,并形成一个大血泊。而那挨过火箭弹轰炸的平房区,被扬起的烟尘,尚未散去,不过比起刚才,这烟尘已经稀释不少了,起码,可以看见偶尔在下面经过的人了,随着高度的逐渐降低,地面的人物,也越发清晰。那稍微矮一点的,是放弃抵抗的拜血余孽,那稍微高一点的,是守备队的兵士。 “你们先带他们俩回去,好好看管,一定不能让他们死了或者逃了。”魏溢林这话,是对刘元君和谢灵光说的。 “是!”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魏溢林再次拉着滑索,降到地面上。这时,秦天武正在清点被俘的拜血余孽,看他皱起的眉头,似乎这些人抵抗的意志,并没有推演时那般坚定,不然现在,他也不用为这还在不断押来的俘虏而发愁了。 “怎么样。老秦?损失大吗?” 秦天武摇摇头,愁眉稍稍舒展了些:“目测不大,具体情况还在统计。” “哐”、“哐”正说着,两人耳边,忽然传来一阵铁链碰撞声,两人扭头一看,只见两个兵士,正押着四五个人,朝这边走来,为首的那个,是个看起来疯疯癫癫的女孩,她虽戴着长枷,但依旧在不停地挣扎着,弄得一个兵士,只好用手抓住长枷一角的铁链,以免她乱冲乱撞。 “呦,他们还挺会玩的嘛。”秦天武不厚道地笑了,“连这个都用上了。” “兄弟,求你跟你的长官说说,我是个医生,我对你们,是有用的啊,哎哎哎,兄弟……我真的是个医生啊……” “少废话,过去蹲着!” 魏溢林将目光一转,望向与那行人相反的方向,也就是这两把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一个兵士,正推搡着三个人,往俘虏群这边走,说话的,是走在最后面的那个俘虏,他长得很精神,气质也跟他人不同,举手投足间,都流露出知识分子的儒雅。 “谁是医生来着?”魏溢林走了过去,开口问道。 “呃,我……长官,我是仁安第一医院的医生!我是被他们抓来的啊!” “你叫什么?” “在下赵安。”赵安四十五度弯着腰,满脸堆笑道,“仁安第一医院的综合内科医生。” 魏溢林眉毛一挑:不错嘛,抓住了人,还带回个医生,贾老头这下总该挑不出毛病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问了句:“可有凭证?” “啊?呃,这里的人,怪得很,全部带字的,都让烧了。不过,他们可以作证,我跟这里不少的人,都看过病呢。”赵安伸手朝着那群俘虏一指,也不知是在指谁。 魏溢林自然知道他的把戏,但转念一想,这是不是医生,回到仁安一试便知,反正他现在,是落在自己手心里了,还能掀多大风浪?于是他伸手招了个兵士过来:“带赵医生去树下稍作休息。你就陪他聊聊天,让他压压惊。” “是!”这个兵士很是健硕,牛高马大,且声如洪钟,应一声,就像打了个雷似的。 怎知,这在魏溢林看起来很是亲近的做法,却让赵安吓得脸色惨白,声音都颤抖了起来:“长官,我……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去找……找一……个……很漂亮的丫头……对她……她跟我一起被……被抓来的……她知道……我……我是谁,她还带……带着个孩子……” “行了,走吧。”健硕兵士叫了他一声,强行将赵安给带来了。 魏溢林看着赵安踉踉跄跄的走路姿势,不禁摇了摇头:“唉,至于吗?我又没说不信他。” “至于!”秦天武不知何时“窜”到了魏溢林身后,神秘兮兮地说,“我给你个惊喜,先捂上眼睛。” “唔?” 没等魏溢林表态,秦天武的大手,就不由分说地将他的双眼给遮住了。 “唔!” 魏溢林想挣扎,但转念一想,要是一挣扎,动静就大了,说不定会让更多人看到,于是行动上的挣扎就只好改成言语上的了:“哎哎哎……注意点……这么多人看着呢。” “转过来。”秦天武像摆弄个木偶似的,将魏溢林身子转了个一百八十度,“噔噔蹬蹬,看看看是谁来了?” “什么啊?” 黑暗“刷”一下,被光明驱散,魏溢林的视线先是模糊的,似乎是在给时间,让魏溢林做心理准备,约莫过了两三秒,眼前才变得清晰起来,身后的一切,跟魏溢林转身前,似乎都没有什么变化,冒着烟的平房,蹲下的俘虏,忙碌的……的…… “哎哎哎,醒醒,醒醒!”秦天武不停地在魏溢林面前扬着手,“装什么贤者啊?上来!花痴。” 然而魏溢林似乎没有听见似的,整个人依旧像跟枯木一般愣在原地,脸色平静得,就跟那湖泊一样,见不到有丝毫的波澜。 “喂喂喂,散了啊,散了啊。不用忙活了是吧?”秦天武挡在那两根木头前,双手一挥,将那些好事的兵士驱散。 当他再次转过头时,那两根木头,已经变成了异极磁铁,紧紧地“吸”到了一起,两人的脸,都已经微微扭曲,眼角,也已经泛红,两人的身子,也都开始发颤,特别是那小莲,哆嗦得不要不要的。 秦天武抹了抹自己的眼角:真甜。 “放开我姐姐!”忽地一把稚嫩的童声,刺穿了几人的耳膜,秦天武低下头一看,原来是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野孩子,正视图将手,插入魏溢林与柏韵莲之间的空隙中,看他那肉紧的样子,似乎是动真情了。 “啊。”魏溢林冷不丁地被人跺了一脚,眉头一皱,虽然及时闭上了嘴,但还是漏了一丝呻吟声出来。 “你干嘛!”柏韵莲瞪了小修平一眼,松开了抱着魏溢林的双手,一手揪起小修平的一只手,另一只手就佯装要打,她这一举动,将后者吓得不轻,不仅闭上了眼睛,而且身子都抖了。 “小莲,这小孩谁啊?”秦天武走进一步,想帮柏韵莲将小修平拖开。怎知这小修平,一见他上前,又是一惊,双腿一软摔在地上后,而且还要挣扎着往柏韵莲身后闪。 柏韵莲弯低腰,夹着小修平的双腋,帮他站了起来,苦笑一声道:“就是那天收留的那个野孩子啊。” 秦天武和魏溢林想了好一会,这才反应过来,年初的时候,确实在沥江收留过一个小男孩,不过由于相处的时间短,而且两人也没有认真观察过这孩子,所以刚才才没能在第一时间想起来。 “先……过去那边休息下吧,等我们忙完,再慢慢聊?”魏溢林小心翼翼地征求道。 柏韵莲看了魏溢林很久,似乎是想将他整个儿刻到心里去似的,过了不多久,才点点头:“嗯。” “哎,带上这个。”魏溢林连忙摘下背在肩上的水壶以及干粮袋,一并塞给柏韵莲。 待到柏韵莲带着那小孩走远,秦天武这才凑到魏溢林耳边道:“她是个好丫头。你小子有福了。” “但我感觉,她将我给绿了。啊~” “你有意见?”秦天武在“教训”魏溢林这方面,可从来都是既快,又准,且不狠的,“不过嘛,那孩子,估计不那么好‘对付’。”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六十八章 海船入港 两个兵士用尽了全力,才将那个戴着长枷的少女给摁在地上,因为这少女,一见到这些蹲在地上的俘虏,就疯了似的,要去扑咬他们,而那些俘虏,也像见了鬼似的,惊慌失措起来,甚至有好些人,连兵士的枪口都直接无视了,撒腿就跑,哪怕兵士们开枪示警,也不能制止。 “溢林!溢林!”柏韵莲用尽全力喊道,试图引起二三十米开外的魏溢林的注意,但魏溢林此时正忙着稳定局势呢,哪里有闲心来专心“听”柏韵莲这边的有没有什么动静?柏韵莲也不是没有想过跑过去叫他,但一来,这小修平还需要看护,二来,她现在贸贸然冲过去,保不准,会被兵士当拜血余孽给当场击毙了! 情急之下,柏韵莲四下环视一圈,看到了另一棵树下,那个正在陪赵安干坐着的兵士:“哎,麻烦你快带我过去找他。” “找谁?” “他!” 刚刚那一幕,兵士也看在眼里,也知道柏韵莲和魏溢林的关系不一般,于是也没有多犹豫,便答应了:“跟我来。” 柏韵莲连忙挽起小修平,跟着兵士从路边跑了过去,有兵士在前开道,这过程果然顺利了许多,不一会,他们几个就平安无事地赶到了魏溢林身边,这时,局势也差不多控制住了,少女被两个牛高马大的兵士拖到了一边,那些躁动不安的俘虏,也在枪弹的威胁下,老实下来。 “长官,你……”兵士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将后面的话咽回肚子。 “我什么?”魏溢林边回头边问,但一回头就看见柏韵莲,于是他也收回了后半句话,“你先去忙吧。” “是。”兵士如释重负,赶忙跑开了。 “你来干什么?这里很危险。” “呃……我,我刚刚……”柏韵莲支吾了一会后,猛地一甩脑袋,这开场白,怎么就这么难组织呢!算了,直接说正事:“那个女孩,身上很可能有抗体!” 柏韵莲本以为,魏溢林听见这消息,会吓一大跳,但没想到后者的脸色,竟然没有一丝改变:他究竟有没有在听啊! “我是说,她被注射了感染者的血,大半月了,都还这样子!” 魏溢林终于有了反应:“你是说,像宋茉莉那样,但她却没变异?” “嗯嗯!”柏韵莲一个劲地点头,“所以他们才这么怕她。” “老秦,安排几个人,重点看护。” “好!”秦天武应了声,转身就让刚刚回来的乔武等人去看着那个长枷少女。 日上中天,湖畔营地的事,也终于处理完毕,兵士们也终于能够踏上归途。分离了数月的两人,也终于有时间,倾诉相思。不过两人很快便察觉到,心中纵有万语千言,也不知,该从何处说起。思来想去,两人觉得,还是十指相交,比千言万语,来得合适些,或许对心有灵犀的人而言,这样,就已经足够。 “天武哥,那个孩子是谁啊?”乔武偷偷地凑近秦天武的肩胛,眼睛瞄着那个总想将右手塞到魏溢林与柏韵莲的手心中间的小男孩。 “周修平,多月前,我们在沥江收留的那个。”秦天武右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真没想到,小莲竟然能带着他,在这世上,活这么久。” 乔武低下脑袋,不再作声了。 “仁安现在怎么样了?” 魏溢林苦笑着摇摇头:“很不好,今天是垂死一搏,还好,那家伙已经被捕。” “谁?米祭司吗?” “唔……”魏溢林可没见过什么米祭司,他只知道,有一个人,被挺多人保护着:一个人,被挺多人保护着? 柏韵莲见魏溢林忽地不做声了,便好奇地抬头一看,只见后者,眉头紧锁,似乎正在思考什么,于是便止住了接下来的话,以免影响魏溢林的思绪。 “不好!”魏溢林忽然一抬头,“心急了!” “怎么啦?” “忘了确认,那人是不是你所说的米祭司。”魏溢林抬起头,看着蓝天的眼中,写满了无奈与悔恨。 “那该怎么办?回去搜?” “算了,都半天了。人早就跑了。” 走着走着,天就黑了,今天的晚上,跟昨天一样,皓月当空,繁星似锦,那平日深藏不露的盘龙峰,也终于露面,而且不知是不是为了参加天庭的节日,它还特意,披上了银色的袈裟,在璀璨的星河之下,一闪一闪的。大伙找了段稍微平直的柏油马路,停了下来,开始准备扎营过夜,毕竟从湖畔到鸣沙机场的路,多是山路,抹黑赶路,危险性不言自明,而且,兵士们经过昨天的急行军、今早的战斗、下午的赶路,也已是相当疲乏,也是时候,休息一下了。 “老秦,今晚的夜,你帮我值一下,下次,我给你换回来。” 秦天武哈哈大笑:“得了吧老魏,咋俩谁跟谁啊。不用你还,去吧。” 魏溢林点点头,从腰间掏出一包什么东西,递到秦天武面前:“给。” “这是什么?” “薄荷叶。”魏溢林说着,将这个小布包摊开,“刘孝义这小儿,鬼精得很,一包烟才肯给这个。” 秦天武用右手食指及中指夹起一片薄荷叶,凑到鼻尖,吸了吸:“那我宁愿要烟。” “然后‘啪’的一声。”魏溢林微微一笑,用手指比了个开枪的姿势。 秦天武借势躺倒在草地上,四肢往外一张:“那就没人帮你值夜喽!” 魏溢林笑了笑,走开了。 乔武一个人坐在公路边缘的护栏上,双手撑着栏杆,双眼斜向下地看着,倒映在河水中的清月,这月儿,竟是这般勾人心扉,仿佛它本身,就是这世上,最美的佳人。山区的晚风,很凉,风中的少年,背影单薄。秦天武走了过去,轻轻一抬腿,便跨过了十数厘米高的护栏,在乔武反应过来之前,便已弯腿坐在了他身边:“来点。” “谢谢。” 秦天武自己也嚼了一片,已有些疲倦的神经,立刻一震,袭来的睡意,也瞬间消失。乔武学着他的样子,也嚼了一片,凉切心扉,寒绝肺腑。 “情绪不高?”秦天武舔了舔指尖上残留的薄荷味,随口问道。 乔武初时没有反应,直到秦天武想换个话题时,才点了点头:“嗯。” 秦天武拧开了自己的水壶,灌了一口:“特情人员总管第一次远征,叫渡劫。知道为什么吗?” 远征,指的是需要出国,而且周期特别长的任务,一般来说,这种任务的地点,通常都是一些度假的好地方,比如东南亚的密林,中亚的沙海。南亚的雪原。度假村的服务员,要么是老谋深算的中老年人,要么是孔武有力的年轻人。乔武摇摇头,因为他还没有来得及参加这种“度假”,环州,便暴发了疯病。 “离开自己所熟悉的一切,去面对各种各样的挑战,情谊、背叛、谎言、真相。”秦天武又夹了一片荷叶,不过却没有急着放入嘴中,而是半举着它,观赏着那些吸附在它上面的夜光,“有的人经不住,崩溃了。有的人迷茫了,因为他忽然发现,以前所学的,与现实相比,都是谎言。” 乔武静静地听着,初时他不懂,秦天武为何忽然跟他说这个,直到,秦天武讲出了这句话。 “人生的前二十年,就是在给自己编造一个乌托邦,让自己,对这个世界,充满希望,中间四十年,就是在不断地从乌托邦的碎片中,认识现实。”秦天武终于将这浸满月光的薄荷叶送入口中,“这最后的日子,就是回味这段岁月,若能做到,不因蹉跎岁月,而悔恨,便是不枉此生。远征的意义,就是帮你及早认真现实,规划将来的路。但这劫,不是每个人都能过的。” “就不能改变吗?” “你会很痛苦。”秦天武侧过脸,左脚轻轻跺了跺脚下的泥土,“因为你会发现,你面前,就是这山崖,没有路。” “不信?可以去试试。” 乔武四下扫视了一圈:“信,就是有点不甘心。” “都是过来人。不甘心,又能有什么用?” 柏韵莲哄了好久,才终于让小修平闭上了眼睛,乖乖地钻到了睡袋中去,这下,两人耳边,终于清静了。等等,清静?想都别想!因为这人啊,总是那么复杂,平日里看上去无所不能的人,一旦到了某个时候,就会变得一无所能,人皆可欺。现在小修平一睡熟,柏韵莲便在月光下露了圆形,伏在魏溢林坚实的胸膛中,哭得梨花带雨,真是全不顾形象如何。 魏溢林摸着柏韵莲的背脊,心中一半是酸,一半是甜:“都发泄出来吧,等发泄完了,就好了。” 柏韵莲轻轻地点了点头,过了不知多久,那细微的抽泣声中,才传来一声更加细微的“嗯”。 “好多次,我都以为,我要死了,真不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这是这一天下来,柏韵莲整理出的,第一句真正想跟魏溢林说的话。 魏溢林像变戏法似的,从口袋中取出一个什么东西,“啪”的一声,将其掰断,然后将左手上的那一小块,轻轻地塞进柏韵莲的嘴中,后者似乎吞得急了点,连着咳了好几声。 “甜吗?” “嗯!”柏韵莲悄悄地将右眼珠往上一挪,打量着魏溢林的脸,良久才甜甜地问了声,“你……一直带着?” “每次来沥江,都带着。” 柏韵莲的嘴角,微微向上一弯,心中,就像抹了蜜一般。在这一霎,她的心,彻底舒缓下来,并且带动整个身子,都放松了,最后,就连她大脑深处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也慢慢地,松了下来,现在的她,就像一艘远航多年的船舶,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够避风的港湾。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六十九章 发短心长 是谁,创造了我们?是谁,创造了病毒?又是谁,在什么时候,在我们身上,藏下了抵抗病毒的基因?一个个疑问,困扰着人们的脑袋。这些疑问的起因,就在于昨天中午收到的电报。这电报是从沥江打回来的,电文贾忠全才读了一大半,就差点没因为过度兴奋而晕死过去。 对于出现免疫者的消息,郑泌煌是一点都不意外,因为,每个人的基因,都是有些许不同的,这就导致,有的人,正好就携带了能够免疫这种病毒的基因,只不过,概率是大还是小而已。不过,无论是贾忠全还是郑泌煌都知道,免疫者的出现,也并不意味着疫情的结束,恰恰相反,这一切,还只是个开始。 “我们首先,要确认,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免疫者。”郑泌煌拿着赶了一晚上赶出来的报告单,逐条逐条念道,“这要经过严谨的实验来证明。然后,才能开展疫苗的研发工作。不过,仁安的设备,是支持不了的……” 贾总全耐心地等老教授将话说完,然后才道:“早在两月前,人体试验就已经被批准。至于机器的事,我们会想办法解决,老先生,您不用担心。” 确认是不是感染者,简单来说,就是先抽取少女的血液,然后跟感染者的血液滴到一块,观察有何反应,或者再激进一点,给她再次注射感染者的血液,以观察是否真如传言那般,不会变异,但这个过程,非常漫长,至起码,要持续一个月,毕竟,谁都不知道,这人会不会是传说中的超长潜伏期患者? 在小河门聚集地的东北方,约莫二十五千米处,坐落着一座集镇,这集镇便是仁安的第三大聚居地——双柏径聚居地,聚居地的东北侧,有一栋灰黑色的建筑物。这建筑,高墙深院,铁网环伺,即使是在大白天里,也是阴风阵阵,甚是瘆人,据说,这地方原是一处乱葬岗,后来随着城镇的发展,人们在这里,盖了一所学校,本以为能以阳克阴,怎知,这地方也是邪门,怪事频发,甚至惊动过道里,于是乎,人们就将学校给迁走了,并将这地方,改成了监狱。 “哐啷”沉甸甸的锈铁门被人从里面打开,铁门外,一行黑衣人鱼贯而入,黑衣人们身后,扯着一个戴着长枷的疯女,这疯女,一边走,一边发出凄厉的叫喊声,一边还不时地挣扎着,要不是铁链拷得紧,保不准,她就真挣脱了。疯女后方,跟着五个人,这五个人呈正方形,四个人分别处于在正方形的四个角,另一人,则稳居正中。 这监狱的最深处,关着两名昨天新转进来的囚犯,他们是这几个月来,这监狱中的第一批客人,不过他们俩的待遇,也是杠杠的。两人都被手铐、脚镣所束缚,其中年纪偏大的那个,还被套上了口塞,戴上了钢盔,以免他借机自杀。关押这个老男人的牢房,也颇为高级,单是那扇铁门,看着就比其他牢房的门要厚实。 果然,这门开起来,也甚是费劲,需要一名壮汉,用尽九牛二虎之力,方能逼这门就范。这门刚开,门外,便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声,接着,是铁链相互碰撞所产生的“哐”、“哐”声。老男人着实被吓了一跳,身子往墙边一缩。因为,他在不经意间,开到了这个发出惨叫声的少女。 魏溢林让人拉着这少女走了进来,少女一见这老人,不禁双目喷火,猛地往前一冲,两名拉着她的兵士连忙发力,将她死死地拽在原地,以免她做的跟着老男人拼过死去活来。 魏溢林拔掉了老男人嘴中的破布,并将它甩在地上:“说,你究竟是什么人?” 老男人似乎还想逞英雄,别过脸去,不理不睬。魏溢林也不生气,轻轻一挥手,两名兵士的手稍微一放松,那少女立刻朝这老男人扑了过来,简直就是一只多日不曾进食的老虎,看见肥美的羔羊时,所表露出的神态。老男人被吓得发出一声惊叫,双脚一缩,整个身子蜷了起来,但即使这样,他还不肯乖乖就范。 “多好的一姑娘,就这么让你们给毁了。”魏溢林钳住那人的下巴,将他的连扭了过来,“要不,今晚,我们让这姑娘报报仇?” 老男人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惊慌。魏溢林又挥了挥手,那两个兵士索性将少女给拉了上来,如此一来,他们俩之间的距离,便只有数十厘米之遥! “不!” “招了?”魏溢林刚出门,便被贾忠全叫住了,后者看来,刚刚就一直站在门边。 “招了,他不是主犯,主犯姓米名风,在快艇进入山洞里时,米风就下了船,躲在洞里,他是米风的手下。” 贾忠全摇摇头:“唉。”眉毛也在不知不觉中,皱紧了些。 魏溢林一惊:“老师,是学生……” 贾忠全手一抬,止住了魏溢林的话:“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下次记得,做事,心须细。” “是。” 贾忠全背着双手,在狭长阴暗的走廊中踱着,魏溢林愣了愣,便跟了上去,而跟来的那四个卫兵,也跟了上去,不过,他们很自觉地,与贾忠全、魏溢林二人,拉开了五六米距离,以免听到他们俩的对话。 两人从廊道这边,走到廊道那一头,接着上了楼梯,从夹层的玻璃道上,又往回走,这一层,是转给狱警巡视用的,只需稍一低头,便能看见,一楼众多监牢中的动静。现在,这些监牢,多半是空着的,只有少数几间中,还躺着几个奄奄一息的罪犯,据说,这些,都是罪不可赦的死囚,之所以现在还留着,就是用来进行药物试验用的。 “溢林,你说,这小姑娘,真是免疫者吗?”贾忠全头一次这么真诚地问,估摸着,这一次,他是真没底吧。 “我们问过二十多个拜血余孽,他们都曾亲眼看见,这姑娘被注射感染者的血液。”魏溢林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因为,他对于这种暴殄天物的做法,心中有的,也只是恨,“刚才,那姓华的,也亲口承认,确实有这件事。” 没想到,贾忠全又摇了摇头,脸上的愁容,却是不减反增。 “老师,您看上去,好像不太高兴?” “哼。高兴?”贾忠全摇了摇头,“唉,我唯一高兴的时候,就是一年终时,回老家,一家老少,共享天伦。” 两人走着走着,便又来到了关着华叔与那少女的监牢。此时,少女被栓在铁门上,一刻不停地冲着华叔咆哮,而华叔,则缩在墙角落里,用枕头遮着自己的头,身子抖得,就像刚从冰水中捞上来似的。 贾忠全停了下来,端详了将近一刻钟,然后回过头,看着跟在自己的身边魏溢林,以及那远处的几名卫兵,好一会,才缓缓道:“溢林啊,你也累了,先去休息吧。” “是。” 魏溢林刚想转身离开,却又被贾忠全叫住了,待他回头时,却发现,贾忠全手中,正握着一只塑料密封袋,这只半满的袋子中,装着的,是枸杞。这些枸杞,色泽柔和,肉质饱满,尖端处,似乎都挂着一颗小小的银珠。 “龙中枸杞,去年最后一茬。”贾忠全说着,一把抓起魏溢林的手,将小塑料袋塞到他的掌心中,“拿回去泡水吧。” “老师……” 贾忠全破天荒的眨了眨右眼,意味深长地一笑,接着拍了拍魏溢林的肩胛:“回吧。” “谢谢老师。” 滚烫的热水被缓缓倒入干净的玻璃杯中,不一会,便在那杯中的枸杞与大枣上,刷下一层,薄如纱幔的红“帘”,这红帘,一落地便化作整为零,在热水中,随意遨游,不一会,便将整只杯子,装饰一新,粗看上去,就如同一颗珍贵的红水晶。 柏韵莲将鼻子凑到鼻尖,深深一吸,嘴角不禁一弯,那出现在脸上的笑容,是那样的甜。 “龙中枸杞、行唐大枣。怎么样?” “你在哪找的?这很稀罕吧?” “这是个,secret.” “噗嗤”柏韵莲差点没有一口水喷出来:“瞧把你能的。” 魏溢林颇为得意地笑了,然后悄无声息地做到柏韵莲身边:“他呢?” “在里面睡着呢。”柏韵莲瞄了眼,那没有关上的房门,那双层铁架床的下床上,小修平正睡得跟猪一样。小家伙似乎正在做梦,眼皮下的眼珠,一转一转的。 “睡得真香。” “嗯。”柏韵莲点点头,又抿了抿那热气腾腾的枸杞红枣水,“对了,带回来那女孩,怎样了?” 魏溢林摇摇头:“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真是弄巧成拙,柏韵莲本来就是随口一问,但魏溢林这么一说,反而激起了她的好奇心,要知道,这好奇心可就是一剂病毒,能害死人的。终于,在柏韵莲的“严刑逼供”下,魏溢林不得不坦白交代。 “仁安的资源储备,快见底了。这女孩,是我们唯一的希望。”魏溢林双手托着自己的下巴,用细弱蚊吟的声音道,“贾老头的意思,她就是一个筹码,我们要跟罗总长做一笔买卖。” “怎么做?”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这女孩,留在仁安。” “为什么?” 魏溢林笑了笑,用力戳了戳柏韵莲的脑袋:“什么脑子?”后者顺从地往外侧一倒:“说嘛。” “这小姑娘得活下来,而且,只能在仁安活。这样,无论是罗总长,还是纪柱石,才会源源不断地,将补给运过来,就像给建平道的那个基地那样。” “这……算不算要挟?” “算,但只有这样,仁安三十万黎元,才不会再是一个数字。” 柏韵莲点了点头,但那眸中的光芒,却在以难以被察觉的速度,一点点地黯淡下来:“都这样。” 魏溢林抓起另一只玻璃杯,轻轻地灌了口杯中的凉水:“十年卧雪,热血终凉。” “你知道,刚刚,黄处长在我的审查结果上,写了什么吗?” “什么?”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柏韵莲顿了顿后,又挤出两个字,“希望。”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七十章 噩梦方始 跟疯女待了一晚上后,华叔似乎也已被折磨得神经衰弱。当两名黑衣特警靠近他时,他就像见了鬼似的,疯狂地往身后的墙壁上撞,似乎是想撞开这堵厚实的砖墙,往外逃窜,然而,这近四十厘米厚的砖墙,又哪里会让他如愿?最终,他还是被两名特警夹着双腋拖走了。 只剩下那疯女,孤零零地呆在那里。华叔被压走后没多久,疯女终于安静下来,她似乎也累了,双腿一软,就往地上摔,那厚实的枷锁,则在她身后的墙壁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划痕。疯女喘了好一会气,才彻底安静下来,然而不多久,头顶上,似有一道灼热的光,烤得她难受异常,她连忙抬头一看,身子不禁猛地一颤,原来,这透明的天花板上,正站着一个人,这个人的面容,比那米风还要慈祥许些,而刚才自己头顶那灼热的光,正是来自于他! “米祭司早就料到,圣地,哦不,巢穴会有被攻陷的那一天,早早地准备好了退路。”审讯室很黑,没有灯,唯一的光线,来自于右墙壁顶部的那扇三十厘米高的小窗,这光不偏不离,正好打在孤零零地坐在审讯室中间的华叔身上。华叔面前,坐着两个人,这两人一裘黑衣,黑色的面巾,黑色的鞋子,浑身上下的唯一异色,便是那双白得瘆人的手套。 左手侧那个黑衣人冷冷地问道:“荒山野岭的,他准备逃去哪?” “那山洞里,有一艘冲锋舟,上面备了点干粮,米祭司带着一个护……余孽,上了那船,他们可以支持三天。” “回答问题。” 华叔微微一颤,脊背猛地向后一撞,椅子发动“咚”的一声,向左后方一移,要是华叔再大力点,他能将自己弄倒在地上。 巍峨的南安阁上,最大的那间会议室已经挤了好些人,今天的会议并不一般,离会议室老远的走廊两侧的楼梯口上,各站着两名兵士,所有试图进入走廊的人,都会被他们劝退——除非,能够出示通行证。大会议室正前方,钉着一份三米长两米高的地图,这地图之上,足足包涵了整个梁河道,而仁安,不过是缩在一个角落中的一粒粟而已。 贾忠全很晚才来到会议室,因为,他要的是这些人的工作结果,而不是他们的工作过程:“结果出来了?” 刘元君从一堆文案中抬起头,双手捧起一份报告:“出来了。” “如何?” “恃强而骄,准备不足。” 所谓恃强而骄,就是指,在围剿营地行动的后期,由于前期压倒性的优势,很多兵士、军官都有所放松,因而,被那些赴欧顽抗的拜血余孽抓住机会,造成了不少伤亡,尤其有两例战死,竟是被用刀、矛砍死刺死的,这本来是不应该发生的事!至于准备不足,则是指,在追捕米风的过程中,由于地形不熟,过早地放下突击队,而至使到最后,无人可用,要不是谢灵光百步穿杨,干掉了快艇驾驶员,那米风等人,说不准,还真能全身而退。 贾忠全点点头,瞄了耷拉着脑袋的魏溢林一眼:“拜血余孽那边呢?” 刘元君不假思索地道:“他们做得比我们好,失败,几乎全是因为战斗力代差。” 贾忠全也是一惊,拧紧了眉毛,语气略带不满道:“有这么糟糕吗?” 刘元君有点中气不足地看了贾忠全一眼,又瞄了瞄他身后的刘孝义及魏溢林。 “抱歉,我冲动了点。”贾忠全抹了把脸,“实话实说,不用给面子。” “我们总共缴获了十八把枪。其中突击步枪有十二支,冲锋枪有五支。除此以外,他们的武器,全是弓箭、长矛、砍刀之类的冷兵器。”刘元君说到这,顿了顿,似乎是在观察其他人的反应,见没有异常后,才接着道,“我们清点了尸体边带着武器的拜血余孽数量,共有九十八人。而我们的兵士,共伤亡十一人,其中一人还是被误伤,一人摔伤。” “摔伤?” “他自称,搜查建筑残骸时没有注意……” “……” 贾忠全托着腮帮,在会议室中来回走着,他现在是越听越觉得,按照刘元君的说法,他们是打了败仗,因为,这次行动,光是子弹就消耗了五千多发,火箭弹九枚,而他们缴获的东西,无非就是一些简陋的冷兵器,几十袋不知道还能不能吃的米面而已,这点东西,还不够所消耗的十分之一。真是亏大发了! 正在叹息,监狱那边,传来了结果,但看贾忠全听后的脸色,这结果,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果然,没一会,他就打发走了刘元君,带着另两人出了会议室,来到空荡荡的走廊上,从这里,可以看见整个荡蛮屯聚居地,此刻的聚居地已与鬼城无异,多日缺乏清扫的街道,铺满了落叶,这落叶之间,又夹杂着刚刚挤破混凝土的新草,那一栋栋房屋,也失去了往日的光辉,全部披上了暗色的外衣,显得萧条又荒凉。 “米风跑了,不知所踪,但可以肯定,梁河道里,还有他们的巢穴。”贾忠全双手撑着窗台,声音低沉得可怕,“这就意味着,我们跟拜血余孽之间,还有很长的仗要打。” 另两人面面厮觑,都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贾忠全的话,几乎是宣布了失败,毕竟,他们手头上剩余的武器、弹药、药品,都已经不多了。即使发现了米风的另一个巢穴,他们也无力再发动下一次的打击了。但这样一来,就等于将仁安外的广大空间,让给拜血余孽,若是让其野蛮生长个三五年,那仁安,是必将要在拜血余孽的漩涡中,粉身碎骨的。 就在这时,贾忠全道出了一个不知是好是坏的消息:“纪柱石来了电报,过几天会有人来,看看这人,是否真的如我们说的,那般神乎。” “难道……是要给她注射一次感染者的血液吗?” 贾忠全摇摇头:“不会,但有一点,我们要注意,就是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将那女孩给锁紧了。千万不能让他们将人带走。” “是,学生这就去安排。” “去吧。” “她曾经遭受过很大的刺激,精神几近崩溃,情况在卸去长枷外,虽有所好转,但旁人若要靠近,她便会再起癫狂。”郑泌煌到底是学识渊博,三两下功夫,便让那疯女乖乖地躺到了医院干净的病床上,虽然这疯女的脚,还是得拴住,但起码,她已经不会再像刚被带来时那样,大喊大叫了。 魏溢林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这个似乎已经睡熟了的少女,她脸上,虽然满是污垢,但却依旧难掩,污垢之下的,那倾国倾城的面容:“老先生,请问,她多久能好?” “这术业有专攻,我也好不好妄下判断。” “她下星期,要去见老板。” 郑泌煌微微皱了皱眉:“是绥靖司令部的人,还是参谋本部的人?” “都有。”魏溢林弹了弹米黄色的墙壁,“老先生,您应该知道,该怎么样,才能让他们觉得,这女孩,不适合搭飞机吗?” “知道,但这姑娘,怪可怜的,而且,真这般对待她,兴许,她以后见着我们,也会跟见着那些拜血余孽一般模样。” “她是英雄。”魏溢林转过身,没有再去看那躺在床上的疯女,“也是仁安的守护神。” “这听着,不像是歌颂。” 正说着,走廊的另一端,忽地传来几声痛苦的呻吟,那听着,似是安置伤兵的地方,那八名伤员中,有两人伤得很重,其中一人,被子弹打中了胸部,那子弹,离他的心脏,就只有几毫米的距离,而另一人的腹部则被钉上了一支长箭,据说,这箭,还是带倒钩的。 “没有药,他们会死,没有盐,大家都会死,但她,能给我们带来这些。” “盐?”郑泌煌恍然大悟,他差点忘了,这平日毫不起眼的东西,可正是维持生命的必不可少之物啊。 小姑娘食言了,但他们俩再次在医院大楼下见面时,她还是像上次那样,打不起精神,耷拉着脸,一副百事缠身的样子。秦天武让她坐在自己大腿上,然后从手中变出一些精状物,轻轻地塞进小姑娘的嘴里,接着又给了她一杯水,这玩意似乎很难吃,连着将小姑娘呛了好久。 “咳咳……这……这什么东西啊?这么咸?”小姑娘吐着小小的舌头,纤细的手,轻轻地摁着自己的脖颈。 “盐巴。”秦天武轻声道,“刚从山洞里挖来的。” 小姑娘皱紧了眉头,一脸难色:“这么脏的东西……” 秦天武轻轻地搂住了她,将她刚要生的气,给压了回去:“你都有白头发了。” “啊?” “就是因为没有这小小的盐巴。” 小姑娘闷声了好一会,才微微地“哼”了一声:“下次不要再乱往我嘴里塞东西!” “遵命。”秦天武又轻轻一拱手,“嘻嘻。” 小姑娘的态度,忽地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声音也轻柔了许多:“很难挖的吧?” “不难。”秦天武将手放下时,一个不小心,在小姑娘眼前晃了晃。 小姑娘眼疾手快,一下子捏着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掌一反:“天啊!怎么弄成这样?” “呃……没……没事,一直这样……” “你等着。”小姑娘“咻”地一下站起来,“蹬蹬蹬”地跑开了,过了一会,她捂着肚子跑了回来,秦天武一看,那是一瓶碘酒,一小卷纱布,“疼吗?” 小姑娘皱紧了眉毛,五官,似乎也因痛苦而微微扭曲,那眸子中,更是写满了忧色。 秦天武看着她的样子,不禁一笑:“不疼。” “这些东西,哪来的?” “手术时剩下的。” 话音刚落,小姑娘就像被电了一下似的,猛地抬起头。同时,一束电流也击中了秦天武的心脏,两人相视良久,又紧紧地搂在一起。 “放心吧,不管去哪,我都一定会回来的。” “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你。”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七十一章 同生共死 傍晚,仁安城郊的一块山谷底部的空地处,数百名守备队员围成了一个直径足有两千米的圆圈,他们几乎一致地高昂着头,眼睛紧紧地盯着东北方向的天空,那里的景物很有层次感,最下方,是一层厚厚的暗色乌云,中间,是金色的薄纱,再往上,则是深蓝色的天空。除此之外,就再无其他特别的了,但人们的脸上,还是不自觉地流露出难以抑制的兴奋。 空地南侧,是一座百十米高的山头,山头上有一座年岁已久的亭子,这亭子的石柱,早已开裂,亭内,也爬满了各种植被,一看就知,是多年没有人来过了。亭子左侧,有一块一米多高的岩石,岩石的顶上,尚算平整,勉强可以供人直直地站立,而现在,这岩石上,还真就站了一个人,这人手上拿着双筒望远镜,双眼直勾勾地看着那东北方。 “你说,它真的会来吗?”离亭子约莫三五米远的地方,柏韵莲拉了拉搭在身上的外套,脸上除了期待之外,还有些许忧愁。 魏溢林不老实地摸了摸她的头发:“等等吧。” “嗯。” “哎,修平竟然没有缠着你?” “天武哥说,他有办法让他不哭不闹,然后就将他给领走啦。” 魏溢林狡黠一笑:“准是让他折磨雪燕去了。” 柏韵莲眉毛一挑:“谁?” “老秦新找了个女朋友,比你小几岁吧,估计修平现在,就跟她呆在一起。” “不会吧?这多不好意思啊……” 魏溢林哈哈一笑道:“这小子现在就在下面。”然后他又皱了皱眉头:“不过话说回来,修平也不能总跟着你,得尽快给他找个好人家……” “你什么意思?”怎知,柏韵莲一听这话,就像被人踩着尾巴似的,几乎整个儿跳了起来,“不行!” “呃……好,听你的,听你的。”魏溢林赶忙认错,他可不想柏韵莲因为这个,而在现在跟他闹脾气,毕竟根据自己的从旁观察,这女孩子一旦生气了,想哄好,可就难了。 “哼。”看样子……似乎还是先冷却一阵子,然后再聊比较好? 魏溢林退后一步,躲在柏韵莲余光之外生闷气,毕竟这小修平,已经多次“毁”了他的好事了,将他从床上赶到客厅沙发上不说,吃饭的时候,总要坐在他们俩中间,休息的时候,只要他们俩多说几句,他准来插嘴,而柏韵莲这家伙也是的,每次都是将魏溢林晾在一边,去陪小修平闹,似乎根本不懂什么叫“公平”。 或者,只有等下次再出任务时,才能享受二人世界了吧?想着想着,魏溢林心中,不禁期待起下一次任务来:我就不信,你还能跟着我们上直升机,哼! “哎,来了来了!”岩石上的观察哨忽然兴奋地叫道,“就在那,两点钟方向!” 众人闻声抬头一看,但除了云朵外,什么都看不见,众人又耐心地等了好一会,终于似乎有一只黑鸟,从两片厚实的云朵只见一闪而过,又过了一会众人的耳边,隐约地听见了“嗡嗡嗡”的引擎声,喜色,慢慢地爬上了众人的眉梢,人们的嘴角也微微上扬,但欢呼声,也慢慢地涌上了口腔,只需嘴巴一张,便能脱口而出,不过,众人都很有默契地压着它,似乎是在等待。 终于,这只大鸟飞出了重重厚实的彩云,它的背脊就像鹏鸟一般高大,它的翼展,也似有千里之长,在这一霎,整个天空都暗淡下来,人们的眼眸中,就只剩下了它的身影,这是一架灰黑色的星河运输机,说实话,这还是这山谷中的所有人,第一次看见这种运输机的实体,何其壮观、何其动人。 运输机几乎是贴着山峦飞过来的,那巨翼下的四只小车一般巨大的引擎,就像四只风袋似的,将这满上的树木,扯得东倒西歪,当它飞临空地上前之际,它巨大的机腹之下,忽地多了一朵蒲公英,接着是第二朵,第三朵……不多久,整个山谷上空,都飘满了雪白的蒲公英,在晚霞的烘托下,漫山遍野地飞舞着, 运输机连续在空地上转了三圈,才轻轻一跃,消失在厚重的云层之中,这时,那些地面上的人,才如梦初醒一般,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这欢呼声,经久不绝。 柏韵莲跳了好一会,才意犹未尽地问魏溢林道:“这些是什么东西?” “盐、种子和药。” “太好了!” “感谢那个小姑娘吧。”魏溢林不知怎么的,脑海中,忽地浮现出几天前的情景,那疯女浑身上下裹满了白中带红的纱布,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她似乎真的伤得太重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寸裸露的皮肤,只有那双瞳孔涣散的眼睛,无力地睁着。 两个大员在病床前端详了许久,再加上郑泌煌等人巧舌如簧的诱导,最终,他们俩终于相信,要是强行将这疯女带上飞机,她必死无疑。事实上,那疯女只是被注射了镇静剂,裹着全身的纱布、石膏之下,是几条将她彻底捆在床上的绳子。 听见魏溢林提起这疯女,柏韵莲心中,也是一愣,过了好一会,她才颤巍巍道:“当时,她不止一次求我,让我杀了她,她说,她不想忍辱受苦。” 魏溢林悄无声息地将左手在柏韵莲身后一伸,轻轻地搂住了她的腰部。 “我说……如果我帮她……我和平平都会死……后来,她就一直在院里跪着……跪了……好些天,然后就疯了……” 魏溢林轻轻地拍了拍柏韵莲的脊背:“很多事,本来就不是我们能左右的。把它们都忘了吧。” “可……可我以后……还……还要天天对着她……”柏韵莲轻轻地抹了抹眼角,“我连她叫……叫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才好,起码不必愧疚一辈子。” “嗯嗯。”柏韵莲抹干净了眼泪,很是顺从地点点头,身子不自觉地往魏溢林肩上一靠,“对了,明早要去那歌剧院里干什么来着?” 魏溢林的左手又开始不老实了,一下子就爬到了柏韵莲柔软的小腹上:“授衔。” “授……授什么?” “授衔。反正啊,你得注意下形象,别哭丧着脸进去。”魏溢林说着,拉了拉柏韵莲衬衣的下摆,“跟个孩子似的。” “嘻嘻。”柏韵莲扮了个鬼脸,“唔……那我得赶紧找个地方洗洗脸。” 清点完那漫山遍野的蒲公英后,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整座仁安城,又陷入到一片漆黑之中,但不一会,这黑暗,就又被驱散了些,驱散这黑暗的,是小河门聚居地的中心,那一座圆形的歌剧院,此刻的歌剧院,就像一盏巨大的电灯,孤零零地悬在大山深处。这反常的现象,自然引来了诸多猜测,有猜好的,有猜坏的,大家各执一词,闹得不可开交。 而这谜底,终于在第二天一早,揭开了。 此时,剧院的舞台上,拉着一条红底黄字的横幅,横幅被舞台上的几盏射灯,照得正亮,中间的那片观众席上,也早已坐满了受邀而来的人,约莫有近百人。早上八点一过,这大会便正式开始,首先是冗长且无聊的开场白。趁着这个机会,贾忠全瞄了眼刘孝义刚递上来的物资清单,昨晚的空投,以盐、药、机械部件为主,其中盐有二十八吨,机器零件有十五吨,剩下的则是药品。 贾忠全还在看着表格,身边的刘孝义便小心翼翼地喊了他一声,贾忠全抬头一看,原来是到了他上台的时间了,于是便理了理穿着,勉强挤出笑容,走上主席台。主席台的另一边,也闪出另一个人的影子,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何杰。而且他手中,似乎还捧着一本厚厚的红色书封的典籍。 “司令,仁安护民官何杰将帮助您完成就职仪式。”洪才俊说完,朝两人作了个“请”的手势,然后就退到后边去了。 何杰将左手举到与腰平齐,并将带来的那本典籍,放在左手手心上:“司令,请举起您的右手。” 贾忠全似乎有点不习惯,举手的动作都有点生疏,还好台下的,都是些不苟言笑的人,折腾了大约五秒钟后,他才学着何杰的样子,将右手摆到正确的地方,并将左手,放到那本红色的典籍之上。 何杰的神色,很是庄重,语气也较以往更为严肃,冷峻的目光,就宛如獬豸的眼神,仿佛是在审视着,面前的这个人,是否合格:“我谨庄严宣誓。” “我谨庄严宣誓。” “我将忠于联邦宪法,恪守不渝。” “我将忠于联邦宪法,恪守不渝。” “我将忠实履行,仁安戒严司令之职责。” “我将忠实履行,仁安戒严司令之职责。” “为捍卫仁安三十万国民之生命而鞠躬尽瘁。” “为捍卫仁安三十万国民之生命而鞠躬尽瘁。” “请仁安全体国民监督我。” “请仁安全体国民监督我。” 何杰慢慢地放下右手,示意宣誓结束。贾忠全终于松了口气,说实话,何杰刚才的目光,令他很是难受,在记忆里,除开徐局长外,似乎还没有谁的眼神,能让他后背发凉。 “贾司令,现在,我代表仁安三十万国民,将他们的生命与荣耀交给您。”何杰的语气,并不低沉,但字里行间,却处处显露出,泰山一般的重量,直压得贾忠全喘不过气来,“愿您保卫他们的生命安全,并给予他们平等与自由。” 贾忠全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典籍,伸手去接的动作,却迟迟做不出来,不知为何,他的心中,忽然滋生出抗拒之意,他觉得,这典籍真的太沉,太沉。 “谢谢。”何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只待贾忠全接过这典籍,整个仪式,便会到此结束。 洪才俊连连向贾忠全打脸色,示意他不要拖得太久了。终于在他眨第十下眼时,贾忠全接过了这典籍,观众席上,立刻爆发出如雷一般的掌声。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七十二章 别哭抱抱 短裙、细腿、黑丝,这三样东西就如同三道勾魂索,将魏溢林勾得死死的,现在,他终于开始庆幸,自己不需要亲手给柏韵莲戴上领衔,不然的话,那场面一定会是极其……咳咳,正经点,正经点。嗯,这背景板布置得不错,位置正好,这横幅挂得也挺正,没有歪到一边去。唔……其他的东西都看过了,现在我再去看她,应该不算过分了吧? 想到这,魏溢林整个儿“弹”了起来,直直地看着柏韵莲,他双手先是放松地放在两膝上的,然后是放在椅子扶手上,并且握紧了扶手,最后是一只半包着下巴,另一只手死死地捏着椅子的扶手:这家伙,以前有这么好看吗?嗯…… “啊~”魏溢林正在发痴,后脑袋便重重地挨了一下。 “谁啊?” “小子,到你了!”秦天武撅了魏溢林一眼,“怎么?个把小时也忍不了了?” “去去去去。我是正经人!”魏溢林义正辞严道,然后赶紧跳开,就想往舞台上冲,怎知右臂却被秦天武一把执着:“这边。” 忙完所有的事之后,时间已经来到了中午,要换作平日,这准是一个美妙时刻——带着佳人去下馆子,岂不美哉?只可惜,现在是特殊时期,街边的商店,全都因没货而关门了,就算是想吃饭,也得去饭堂,但这饭堂嘛……不说菜料,单说这手艺,就令人不敢恭维。 “话说,这纪柱石够抠的啊,除了你们几个,其他都只是尉官。”秦天武瞄着自己领上的一粗一细两条银杠,又看看柏韵莲领子上的那条孤零零的细银杠,大发牢骚。 “其实还好,司令也只是上校,倒是这黄处长,竟然给他混成了中校。” 一直跟在他们俩背后的柏韵莲听到这,忽然开口道:“唔……话说,现在去哪打发时间好呢?” 秦天武目光一闪,狡黠一笑道:“我正好有一副真话说,你们要不来玩玩?小修平也适合哦。” 魏溢林支吾起来,共事多年,他早就知道,秦天武这家伙,又在不怀好意了。 “雪燕下午要上班,我一个呆着也无聊。” “不……不如去玩玩?反正今天下午休息。”柏韵莲经不住秦天武的“盛情”邀请,问魏溢林道。 “好,去就去,不过提前说明啊,你小子,不许乱来。”魏溢林故意扬起手,装作要打的样子,“不然,看我怎么教训你。” “小莲,你看见了吧,这老魏,天天就知道欺负我!”秦天武故作可怜地向柏韵莲哭诉道,“你以后啊,可得好好管管他。” “去去去去!我还敢欺负你秦大爷?” “你还不承认?啧啧啧,真是睁眼说瞎话,脸不会红?良心不会痛?” “???你说的,明明是你好吧!” “哎,小莲,你给评评理,我们俩,谁像大坏蛋?” 柏韵莲捂着嘴一个劲地笑,这两家伙,有时候,还挺像两活宝的嘛。 “你们俩啊,不去说相声,真是可惜了。” 说着说着,三人便从歌剧院踱到了宿舍楼那。秦天武轻轻地敲了敲门,过了一会,韩雪燕才蹑手蹑脚地将门给打开。秦天武认真一看,只见这小姑娘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头发蓬松而凌乱,两只黑黑的眼窝深深地凹陷了下去,估摸着,小修平这家伙,还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一问之下,果然如此,原来这小修平昨晚一直在做噩梦,醒来就一直在哭,而且更为可恶的是,每当小姑娘好说歹说地将他哄睡了之后,过不了多久,他就又醒了,醒了就继续闹。魏溢林和柏韵莲听罢。赶忙一个劲地道歉,然后赶紧去将那呆呆地趴在窗边,不知在看着什么的小修平给拖走了。 “他……呃,他是不是受到过什么刺激啊?我昨晚一直在听他喊‘姐姐救我’。我问他什么事,他也不说……”小姑娘揉着眼睛,悄悄地问秦天武,一边,还不自觉地瞄着正在廊道另一边,被两个大人围着的小修平。 “这孩子,是我们在沥江带收留的,当时,他爸爸被咬伤了,求我们救他孩子,我们刚答应,就被一伙歹人袭击了,小莲抱着他跳进了河里,直到上星期,我们才在沥江找到他们俩。估摸着,是在这几个月里,受刺激了吧。” “真可怜。”小姑娘捂了捂胸口,“早知道,我就不应该发这么大的火。” “也辛苦你了。抓紧时间睡会吧。” “睡啥子睡!我都得去上班了!”小姑娘撅了他一眼,脸色一黑。 “呃~” 柏韵莲将小修平扯到角落,蹲在他面前:“昨晚梦见什么了?跟姐姐说说?” “梦见……血……好多好多的血……”小修平一听柏韵莲提及这事,立刻吓得脸色苍白,“还有一个人……用刀……架……架住……我脖颈……” 柏韵莲轻轻地将小修平搂入怀中,就像这几个月来时一样,其实这几个月里,小修平也没少被吓醒过,只不过,之前的每一次,柏韵莲都能立刻搂住他,让他慢慢地安静下来,并重新睡着,但昨晚,柏韵莲不在他身边,因此,小修平瞬间就陷入惊慌之中。 “这什么时候的事啊?” “唉,忘了。这种事,多了去了。”柏韵莲摇摇头,“好几次,我都感觉自己要疯了。” “或许,要帮他找个心理医生?”魏溢林皱了皱眉头,“不过,现在……这医院现在好像不对外……” “还是先想办法让他意识到,这里很安全吧……”柏韵莲摸了摸小修平的小脑袋。 “不如去望龙山上看看,那里景色不错,也能看到小河门。”秦天武不知何时迎了上来,“估摸着他看见这街上都是正常人后,就没那么怕了吧?” 柏韵莲叹了声,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毕竟,她现在,也不可能天天晚上都陪着小修平。 “那我就不去了哈,你们慢慢!”秦天武忽地一挥手,转身就想走。 怎知,魏溢林眼疾手更快,一把揪住他的后颈皮:“想什么呢?回来一块去!” “喂,你刚刚不是不想让我跟着你们的吗?”秦天武大声抗议道。 “现在想了。” “我才不呢!”秦天武扮了个鬼脸,一溜烟地跑了。 夏季的望龙山,景色依旧迷人,黄色、褐色的蝴蝶,在空中盘旋起舞,两旁的灌木丛上,也开出了一朵朵花瓣雪白且柔软的夏花。这蝴蝶就在夏花丛中,时起时落,好不欢快,成群的鸟儿,在茂密的树丛中,大开联欢会,叽叽喳喳的,好不痛快。望晚亭的另一侧,不知是不是昨天运输机空投了众多五十吨物资的缘故,那些久窝在家的人,也都欢腾了,纷纷走出家门,立在街头巷尾,或感叹岁月变迁,或观赏多日不见的夏阳。 “看见了吗?这里很安全,没有感染者,也没有大坏蛋。”柏韵莲指着街上来往的行人,柔声道,“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你现在就在赤县的怀抱当中。不会再有危险了。昨晚陪你的那个姐姐,是好人,不用怕她……” 小修平呆呆地跟着柏韵莲的手指,看着四周的景致,这里的环境,虽跟那湖畔营地相去不远,但从感觉上,确实是少了些沉重感,似乎也更会欢愉些。 这生机勃勃的一切,似乎有了效果,小修平呆呆地在亭子中坐了好一会后,就拉着柏韵莲跑了出去,蹦蹦跳跳地追逐蝴蝶去了。 “你小心点!”柏韵莲站在路边喊道,穿着礼服的她,显然不适合进入这花丛。 “知道了!”小修平在花丛那头回答道。 魏溢林赶到柏韵莲身边:“怎么样?” 柏韵莲看着小修平的背影,脸上流露出来的,却是忧色:“我好想想起来,他为什么会突然发病了。” “为什么?” 柏韵莲皱着眉道:“攻入湖谷的那一天,我们前面的那栋楼被炸塌了,他的一个好朋友,就这样死在了他面前。” 魏溢林心一悬,现在他才觉得后怕,要是那天,那火箭弹多飞一点的话,那后果……还好,历史不能假设,而且,柏韵莲这厮就是只灵猫,有九条命呢! “韵莲,你有想过,等这事过去后,要做什么吗?” 柏韵莲似乎被问住了,食指点着下巴,皱着眉头,盯着一朵洁白的花瓣看了好一会,却还是摇摇头:“我以前想去长安看看,但……唉。” “长安啊。”魏溢林不自觉地往北方一望,那边的山林郁郁葱葱,山峦之上,是一群北飞的鸟儿,鸟儿之上,是一层层薄而虚无的轻纱,这轻纱正随着高空的气流,往东边飘去。 “它会被重建的。” 柏韵莲也跟着看了眼北方,然后将视线移到魏溢林那结实可靠的胸膛上,最后又将视线,定格在正在戏耍的小修平身上:“会的,说不定,平平就可以看见了。” 魏溢林眼眉一挑,他虽不明白柏韵莲为什么会这么说,但他还是用肯定得语气道:“你也可以。” 柏韵莲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知是光线的缘故,还是怎么的,魏溢林忽然发现,这家伙的眼角,竟又红了,真是只不折不扣的哭脸猫。魏溢林正想着该用什么法子来“教育”她,好让她坚定点。哭脸猫却忽然叹了口气:“唉,不一样的。” “平平眼中的长安,才是真正的长安。” 魏溢林被这话弄得头都大了:“什……什么意思?” “我杀了太多,太多的人,我不可能再看得见长安了,但平平不一样,他看得见。” 魏溢林悄无声息地从正面抱住了柏韵莲,并伏在她耳边柔声道:“别哭了。” “你知道吗?真正的长安,肯定不完美。但这样的长安,才是最好的。”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七十三章 望晚亭中 贾忠全有了一个新的爱好,那就是在傍晚的望晚亭中,对弈饮茶。这主要是因为,仁安景色最美处在望龙山,而望龙山最美处,便在这望晚亭上,因为在这亭子中,往上可以看见,橙红色的霞光;往下,则可以看见谱写着如画般的山水的五色湖。 五色湖,顾名思义,就是在不同时节,湖面将会变换不同的颜色,春天是浅绿色、夏天是翠绿色,秋天是浅黄色、冬天则是白色,还有就是湖中心,那千年不变的深蓝色。而现在,正是四色湖一年之中,最美的时节——翠绿与深蓝相呼应,且又谱上了晚霞特有的橙红。 “啪”、“啪”、“啪”一只只棋子在棋盘上拿起又落下,一个个不同的图案,在棋盘上一闪而过。有人说,通过围棋,可以探究天地的规律,宇宙运行的密码,此话,或许不假,因为这棋盘上不断变化的图案,不就像极了这块古老的大陆上,那一次次的海枯石烂、一轮轮的沧海桑田吗? “有人说,圣人,以天地为棋盘,以众生为棋子。”贾忠全夹起一粒黑棋,微微一侧,那黑棋的中心,便映出了那望晚亭外的霞光,“而你、我、他们,不正是这一粒粒棋子吗?” “被圣人捏在手里,谱写文明的史诗。你觉得这话,对吗?” “学生以为,曾经是,但现在,不是。”魏溢林夹起一粒白子,“先生让我们有了思想,让我们明白,我们不是圣人的棋子,而是一个个与他平等的人。” 贾忠全上下打量了魏溢林两秒钟,嘴角一弯,他虽然在笑,但这笑容,却不能让人感觉到亲善之意:“千年以前,有这么一个人,他不忍当朝的暴戾无道,与志同道合者一并,揭竿而起,十年饮血,终于建立了一个崭新的朝廷,他本以为,这个朝廷,能够实现‘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室、黄发有所养、垂髫有所教’。这时,新皇应允他,只要他能够西南蛮,便马放南山,还苍生一个太平盛世。” “这个人来到西南蛮,发现当地人不仅迷信,而且长期处于不尊老幼、不敬君父的原始社会之中,于是便以‘仁义礼智信忠孝悌’为核心教义,创建了雪莲教。经过数十年的努力,蛮夷皆服,风气大为改善,但这时,帝王却下诏,将其秘密逮捕,罪名是曲解典籍、蛊惑人心,目无君父。属大逆不道,九族难赦。” “但皇帝没有下令取缔雪莲教,而是对其教义有所修改,将忠孝排在头位,删去了智、义,将‘仁’抬到寰宇般的高度,又有意无意地淡化了‘信’。” “从此以后,这雪莲教的教主,便都是京里人了。” 贾忠全虽一直在说,但棋却一刻不停,“啪”地一声,这一着,甚是狠辣,直接捅进了白棋的腹地:“你的心,乱了。” 魏溢林“嗯”地应了声,将白子随意一放:“投子认输。” “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认输的人。”贾忠全玩弄着手上的黑棋,双眼的余光,一刻不离,面露疲色的魏溢林。 “告诉我,你在想什么。”贾忠全轻轻地抓起手边的陶瓷茶杯,轻轻地转了一圈,似乎是在欣赏杯壁的油画,“古时,剑客对决,决定胜负的,往往并不是实力,而是心境。” “是。” 贾忠全轻轻地吹了吹杯中的茶水,这白汽上升的速度,似乎又快了些。 “黄子祥死了。”贾忠全轻轻地放下茶杯,“怎么,连你也认为,他是我杀的?” 魏溢林的身子,就像被雷劈中一般,猛地一震,他虽然及时堵住了惊叫,但却堵不住,那惊慌之色,在脸上迅速蔓延。黄子祥,就是黄处长,在授衔后的第三天夜里,便在宿舍中上吊自杀了,待他被人发现时,尸体,早已冰凉。而令人不解的是,他的房间中,也没有发现遗书。 黄子祥是何等人物?说好听点,他是贾忠全的下属,但说难听点,他可以随时传唤贾忠全去谈话!因为他虽然比贾忠全低一级,但他却是直接向徐局长负责的!有权监视整个赤西南专员公署,及现在的仁安戒严司令部所有人的一言一行。所以说,比起已经被《戒严法》束缚着的何杰,黄子祥,才是贾忠全真真正正的掣肘。 贾忠全忽然放声大笑,他这举动,立刻引来了十米开外的卫兵的注意,但他们刚回过头,贾忠全手一挥,便又让他们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贾忠全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十一年了,你我虽有师生之谊,但实际上呢?我看你,每一次到我面前来,都是如履薄冰啊!生怕我剁了你似的。” “我可有说错?” 贾忠全的眼睛,就如那高原上的雪豹似的,阴森、狠辣,又如一台x光机,将魏溢林的内心,剖切得清清楚楚,没有半点隐蔽的空间,或者,这就是老特情人员吧,毕竟,这姜始终是老的辣的。 僵持数秒后,魏溢林终于放弃了抵抗:“是。老师,您说得一点没错。” “那你想过,造成你这种感觉的现象,应该存在吗?”贾忠全紧追不舍道,“或者说,你就真的认为,我单凭自己的好恶,就能决定任一下属的生死?” “是。”魏溢林颤颤巍巍地说道,毕竟在一台x光机面前,任何掩饰,都是徒劳无功的,与其这样,还不如坦白。 贾忠全长叹一声,摇了摇头,那双豹目中的光芒,也一点点地黯淡下去,似乎是在叹息什么,又似乎是在憎恨什么。他的情绪很快便反应在肢体动作上,因为他的左拳,正不停地张开,又握紧,握紧又张开。再次开口时,他已经平复了情绪,只是这声音,也冰凉了许些:“这不怪你。我在以前徐局长,前些天见那两个大员时,也这样。” “毕竟,我们生活在一个拥有五千年历史的国家中,许多东西,早已根深蒂固。就是你不想按它的走,你的上级,也会扯着你这么走,你的下属,更会推着你这么走。” “孔圣伟大,是因为他提倡‘有教无类’,倡导‘仁’,前者,让知识不再被少数人垄断,后者,让生活在困境中的底层,看到了光。”贾忠全轻轻地捡起一粒白棋,“他的理论就像这白子,博爱、无私。与之相比,商君的学说,就如这黑棋,残酷、无情。动则株连,静则断足。前者华而不实,后者太过暴虐,故需各取所长。” 贾忠全将左右手的棋子捏在一齐,用一只手抓着:“汉武外儒内法,成就天汉威名,元帝不懂,外儒内亦儒,结果天汉从此而衰。王莽更甚,直接就要建这个乌托邦,结果新朝十五载而亡。” “后人吸取了教训,并将新儒学进一步发展,这才有以后的盛世。”贾忠全放下了两粒棋子,“但接受一味药材的好处,就得忍受它的毒性。这毒性,就是对权力的惧怕,乃至最后,都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就像你们都怀疑,黄子祥是我杀的,但却没有人敢说,敢查一样。长此以往,落后,实属必然。” “先执政的伟大之处,就在这里,他设置了独立于自己的护民官。虽然这与先生著作中的设想,仍相距甚远,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本来嘛,要按这条路一直走下去,我们早晚也能得到平等、自由。”贾忠全轻轻地抬起头,看着那漫天的红霞,“但现在,唉,《戒严法》的实施,不仅让罗代执政拿到了更大的权力,也让纪柱石、我,乃至你们,都尝到了甜头。” “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除非流血,不然是无法关上的。” “黄子祥看得明白,他无法接受这一切,所以自杀了。”贾忠全将视线,从天空,挪回到听得入迷的魏溢林身上,“这就是你们要的答案,不信,只管去查。” “我信。”魏溢林点点头,但那眼神,却甚是值得玩味,确实,就如贾忠全所言,不信,又能如何?贾忠全一句话,便能制服住这望龙山上的所有的人,尽管,他们,都比贾忠全强健,都比他更懂如何杀人。 贾忠全也是意味深长地一笑,伸手拿起另一只,原本摆在圆桌地上,刚才没有用过的热水壶,冲了壶茶,然后慢慢地倒入魏溢林面前的茶杯当中,但却没有给自己倒。而是将茶壶,放回桌面上:“喝吧。” 魏溢林愣了愣,呆呆地看着这杯热气腾腾的普洱茶,过了好一会,才双手抓住茶杯,将其从桌子上拿起,吹了好几口后,才将茶杯轻轻地往唇边一碰。 “我陪你喝。”贾忠全说着,也给自己斟了杯,旋即一饮而尽,并且特意调转杯口,以示杯中的茶,已经一滴不剩:还是不信。 “我要真像你所想的那样,就不会跟你这么多话。”贾忠全说着“啪”的一声,将茶杯放回茶碟上,“自杀只是逃避,而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至于方法在哪,自己去寻,记住,只有自己寻到的,才是真的,别人给的,都要打个问号。” 魏溢林颤巍巍地点点头:“是,学生谨记。” “走了。”贾忠全重新戴上大檐帽,在卫兵的簇拥下,慢慢地消失在步行道上,那望晚亭中,只留下魏溢林一人,孤零零地坐着。 “呼”魏溢林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扯开了制服最上面的那两颗纽扣,贾忠全刚刚的话,既是锦里藏针,又是冷中带暖,实在是令他喘不过气来。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七十四章 你认真的 柏韵莲轻轻地揉着魏溢林的肩膀:“你看起来很疲乏啊,又被抓去当劳工了吗?” 魏溢林半眯着眼,托着自己的额角:“不是,去看贾老头作法了。” “嘻嘻。”柏韵莲瞬间抽回右手,捂嘴一笑,这手速绝对不输单身二十年的魏溢林:“他施法降妖,将你给镇住了?” “???” 若不是柏韵莲正在给自己按摩,魏溢林现在就能将脸转过去:“不是,我怎么就成妖了?” “他不是在跟你下棋吗?你说他作法,那对象,自然是你啊。而从你现在的表现来看,自然是被他给镇住了啊,能被法术镇住的,除了妖,还有什么?” “什么脑回路?”魏溢林挠着脑袋,一脸的诧异:这家伙,思维何时变得这么跳跃了? “唉。”柏韵莲忽然停下了手,长长地叹了口气,估摸着那玉额上,也是刻上了一个入木三分的“川”字。 “又怎么了?”魏溢林可见不得柏韵莲不开心,眉头一锁,“修平又欺负你了?” “没有啊。”这下,轮到柏韵莲挠头了,“谁造的谣?” “那你叹气什么啊?” “哼”柏韵莲捏着魏溢林肩胛的左手忽然一用力:“我想起了一件事。” “唔……可以说吗?”魏溢林试探性地问道,毕竟对女孩子的心事,表露出太强烈的求知欲,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柏韵莲轻轻一跳,从魏溢林背后跳到他左侧,拉过一把凳子,坐在他身边:“那天,我们不是带回来一个叫赵安的医生吗?” “嗯,他现在在鸣沙,他是有什么问题吗?”魏溢林一听“医生”这两个字,神情立刻认真起来,因为,在贾忠全的心中,最要紧的就是两类人,一个是兵士,一个是医者,前者,是他在仁安立足的基石,后者,是仁安所有人以后能活命的根本。所以,这赵安,早晚是要被带回仁安的,而且以他的学识,以后成为技术骨干,也不是不可能的。所以,如果他真的有问题,那就必须早重视了。 “我一开始,是被另一伙人胁迫的,这赵安那时,也是这伙人中的一员。”柏韵莲抱着双臂,慢慢地回忆起往事,“他一开始对我和小修平都很好,每次吃饭,都分一块肉给我们。一开始,我以为,他是好人。” 魏溢林托着腮帮,边听边挑着眼眉毛:这……这家伙真有那么讨人喜欢???呼,还好我们去得早!嘻嘻……嘻嘻。 “你觉得,我的猜测对吗?”柏韵莲忽然问了句,并眼巴巴地看着魏溢林,似乎是在等着他回答。 “呃……”魏溢林傻笑着挠着脑袋:糟了……没听…… “唉……也许是我太傻了吧……傻到你都看不下去了……”柏韵莲趴在自己的双腿上,眨了眨眼睛,那只哭脸猫,似乎又要附身了。 “你一点都不傻!”魏溢林双手,不知所措地悬在柏韵莲背后,他想将她抱起来,但又有所迟疑。 魏溢林本想说,无事献殷勤的人,非奸即盗。但转念一想,万一这厮又放飞思想,联想到自己身上,那可怎么办?要知道,自己可也对她献过多次殷勤啊,比如桌面上那杯枸杞大枣水……不行不行,得换个说法。让我好好想想,赵安为什么要对哭脸猫下狠手。 “他是不是知道,你学过医?”不愧是魏溢林,愣是凭借“赵安是个医生”,这点信息,将柏韵莲刚才说的,但自己没有听的话,给脑补了出来。 “嗯,怎么啦?”柏韵莲又眉毛一挑,眼神很是惊奇,“但我连执业医师资格证都没考呢。” “这不重要。”魏溢林摇摇头,“你不是说,那伙人是将你们软禁了吗?” “嗯,而且那里的规矩,严到变态,随时都能被拖去送死。” “这就是了,那个首领,掌握着生杀大权,杀赵安,自是易如反掌,赵安能好好活着,就是因为他是唯一一个懂医的人,你来了,就让首领也有选择空间,也就是说,这赵安,不再是不可或缺的了。他感觉到了危险,所以……” 柏韵莲吓得脸色惨白,仿佛又重新置身于,那阴森的三号营中,那被捆在窗边的无助感,又再一次袭来。这感觉甚是致命,以至于她一下子抱紧了身边的魏溢林,然后就像一块被吸住的磁铁,说什么,也不肯自己放开。估计,这就是后怕吧。 “记住一句话,利大者疑。”魏溢林艰难地抽出自己被夹在两具躯体中间的左手,并轻轻地抱住了柏韵莲的小身子,“还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嗯嗯。”柏韵莲温顺地点着头,抱着魏溢林的双臂,似乎更紧了。 接着,柏韵莲忽然两眼一瞪:“那就去告他!竟然敢弄死我?” “有见证人吗?”魏溢林身子一颤,他虽然知道,柏韵莲也是杀过人的人,但当他真的听见柏韵莲放狠话时,还是心里一凉,恍惚之间,他竟然有了一种小命堪忧的感觉。 “王钟看见了,他亲眼看见,赵安从那扇门,进入办公楼。” “王钟是谁?” 柏韵莲眉头一皱,本想说:这还用问?但没等这话出口,她才忽然意识到,王钟,已经死了,因为,那天从湖畔营地中出来的人,就只有赵安、疯女、小修平和她自己。但如此一来,岂不是成了死无对证? “那……那不就成了,一面之词了吗?这样,根本就不能证明,你说的话啊。” “什么一面之词?我的脸被打肿了,然后在窗户上被拴了两天,差点没饿死,现在我每天晚上,几乎都会做噩梦,你跟我说,这叫一面之词???”魏溢林本以为,这只是一句正常分析,怎知,这柏韵莲一听,竟生生从一只温顺的布偶猫,变成了一只凶神恶煞的母老虎,“哦,我明白了!连你也不信我,是吧???” “哎……不是……我……”魏溢林吓得手足无措,只好一个劲地摇头,“我自然是信你的啊!” “那你倒是帮我去告他啊!” “不是,我跟你说,我们跟那些拜血余孽的区别就在于,我们判案,是要讲证据的,你这……” “这还不是证据?难道真要我被他弄死了,这才叫证据???” 魏溢林就像吞了黄连的哑巴,有苦说不出:“哎……不是……我……” “什么不是!你就是不想!!!”现在的柏韵莲,就像一座正在爆发中的火山,谁碰上谁倒霉。 都说,真正的兄弟,总会在你最需要时出现。这话可真一点不假,就在魏溢林快被柏韵莲的怒火汽化之际,那门外,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紧随着敲门声传来的,是秦天武的声音:“老魏,贾司令让你马上过去。” “哦。好。”魏溢林连忙站起来,“好啦,好啦,你先消消气,消消气。”然后飞也似地逃出屋门。 “怎么了啊,这么狼狈?”秦天武一把接着灰头土脸的魏溢林,以免他真的摔下楼梯。 “还不是阿莲那家伙,本来还好好的,忽然就像被踩中尾巴似的,整个人跟疯了似的,怎么说理都说不清。” 怎知,秦天武一听,反而哈哈大笑起来:“老魏,这就是你方法不对了。” “方法不对?”魏溢林一边扣着外套的扣子,一边将信将疑地看着秦天武。 秦天武手舞足蹈地解释道:“这女孩啊,是感性动物。所以,你在这时候跟小莲讲理,自然是讲不明白的。你应该呢,先跟着她疯一会,等她过了这火,从老虎变回小猫后,你再跟她慢慢分析。你要一开始就跟她硬来说理,那可真是扯着老虎尾巴喊救命——找死。” “得了吧你,我跟她疯?她怕不是得让我当场去砍了赵安。” “砍谁?” “哎,算了,跟你说不明白。”魏溢林摆摆手,就要下楼梯。 “哎,我说老魏,你平时脑袋不是挺清醒的吗?怎么,被我打傻了?”秦天武也跟着冲下楼梯,“她说让你杀,你就不会先答应着,然后借口去准备跟着开溜啊?小莲的脾气你不知道?等她火过了,你再跟她讲道理,她还能撒泼不成?” “我看她这次能。” “唉,算了,跟你也说不明白。活该你单身。” “哎,老秦,你这又是什么话?” 怎知,秦天武故作高冷地一“哼”,抱起双臂,抬头望天,就是不理魏溢林。 “好行行行,我错了行了吧。” 秦天武不依不饶:“一点诚意都没有!” “秦大哥!” “哎,秦爹总行了吧?” “嗯?这个不错,乖儿子!”秦天武的大手掌直接压在魏溢林头顶,“我告诉你啊,等回去以后,什么都别说,都别干,直接从后面抱住她,不管她的脸色多么冷,都不要放开,等她态度缓和了些之后,再跟她花言巧语,千万别提刚刚那件事,知道了吧?” “哦。”魏溢林微微抬起头,用写满无奈的眼神,看着秦天武的“魔抓”,“那我先走了啊。” “喂,记得别将贾老头又惹着了,不然,你就趁早钻进风箱里面去吧。” 魏溢林远远地朝秦天武挥了挥拳头。后者则摆出一副:来打我啊的架势。 柏韵莲说得不错,贾忠全就是一只老妖,而现在,这只老妖精,又开始作法了。 “溢林啊,来,商量件事。”贾忠全将魏溢林招呼到身边,一个起手式就将铅笔的尾部抵在地图的另一端,“我打算派人去这里,运点东西。” 魏溢林瞄了眼被铅笔抵住的那个地方,差点没有吓到当场昏厥:“老……老师……这……这是袤州……” 怎料,这贾忠全不但不惊讶,反而不假思索,且语气坚定道:“就是袤州!” 老师,你是认真的?还是这刘孝义又只顾着端酒,没上菜啊? 贾忠全身后的刘孝义立刻以极少的幅度摇起头来,并且轻轻地指了指贾忠全,意思是:我不是,我没有,我上菜了。这完全是贾老妖自个儿在作法!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七十五章 大小算盘 贾忠全仿佛是真的下了决心,要去袤州的,因为他递给魏溢林的文件夹,塞得满满当当的,一看便是,花了不少的功夫,且是志在必得。贾忠全的脾性,大伙都清楚,但凡他下定决心的事,只有两种情况,可以令他改变主意,一是徐局长下手谕制止,二是神仙来将这贾老妖收走。但很明显,这两者,现在都不具备。 魏溢林强压下心中的万千不快,听着贾忠全放飞自我:“这仁安,并没有研发疫苗所需的先进机器、试剂,你们要去袤州,那里有这些东西,这是郑老教授列出来的清单,给。” “这……” “还是想去昭州?” “不是……参谋本部……没有吗?” 贾忠全瞪了魏溢林一眼:“他们要知道,我们控制了机场,明天,那疯女,就得上飞机!” “但我们怎么过去?”魏溢林愣神地看着那巨大的地图,这或许,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赤县的国土,多了些? “骑马。”贾忠全胸有成竹地一笑,“你们之前已经学了两个月的马术了,也差不多了。该检验一下了。” “仁安,有铁路去袤州,跟着铁路走,不会太难,而且感染者还少。顺便,还可以勘察沿途的轨道、车站状况,为以后打通铁路线作准备。”贾忠全抓着刘元君制定的方案,上来就是一顿照本宣科,不过,幸好他也没有作硬性规定,“要是铁路有困难,就走国道。”但这,已经是唯一的恩赐了。 “具体的,你自己慢慢看吧,选个日子出发,尽量控制在这两个星期之内,郑老那边,等着呢。” 这……根本就没有给机会让魏溢林插话啊! “老师……柏韵莲为什么也要跟着我们去?” “哦,这是迫不得已,毕竟防疫处,就剩她一个外勤还活着了。” “可她是女生啊!跟我们一群大老爷们待一起,这……多……” 贾忠全神秘一笑:“首先,防疫处的那堆要求,你们这群大老粗能懂吗?其次,免得你天天犯花痴。” 魏溢林被省得面红耳热:“老师!” “还有啊,下次吵架注意点影响啊,走廊上都听见了。” “这……天武说的?” 贾忠全瞄了眼刘孝义:“当时,小刘看见你俩正在打情骂哨,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恰好,天武来了。” 刘孝义连忙一脸赔笑:“请见谅,魏队长。”罢了,还不忘愁眉苦脸地瞄着贾忠全,生怕魏溢林忘了,他也是迫于贾老妖的“法术”。 “什么?骑马赶一千多公里的路?”秦天武差点没将屋顶给掀了,“哪个天才出的主意?” “还有谁,自然是刘大才子跟贾老妖合计。”魏溢林将那沓文件扔在桌面上,“早知道,我就应该学柳士蒙,将腿弄伤。天天躺医院,吃完就睡,不爽吗?” “还是想想该怎么去吧?”秦天武躺在小沙发床上,“快两千公里呢,这马再快,一天也就跑八十公里。我听马倌说,以这个强度跑,这马,三四天跑就得休息一整天。” “也就是说光是去,就得一个月。”魏溢林连连锤着桌面,“回程还驮着重物,估计得更久。” “话说去巴阳找不行吗?巴阳的医疗,不是也很发达吗?” “这高尖端的医学装备生产厂商,大都集中在松花、建平、都峪一带,都峪算是最友好的了,至于这巴阳,也就襄州的医疗有名,但这襄州,就是纪柱石的绥靖司令部所在地。贾老头是真疯了才会打那里的主意。” “这倒是,但这里去袤州,山遥路远,我们这么去,凶多吉少啊。”秦天武“大”字型地躺在沙发床上,一脸不乐意,“我才刚跟雪燕好上,她福还没享几天呢!” “贾老头还想让我们勘察沿途的铁路状况,好为以后的通铁路做准备。”魏溢林伸了个懒腰,“事是好事,但他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好了,干活吧。”秦天武坐了起来,“刘大才子给我们准备了什么东西?” “他按三十个人的量来配给粮食,好家伙,光吃的东西,就要三辆马车。” “但我们不能带这么多人。”秦天武双手抱着脑袋,手臂往外侧一摊,“我们得留点余粮,以作应急用。” “嗯,我估摸着,这人多了无益,少了的话,会很麻烦。”魏溢林摇摇头,“唉,就按刘大才子给的最低人数限制来吧,二十个。” “那你打算带些什么人去?”秦天武眼眉毛一挑,问道。 “贾老头给我定了两个,一个是马倌陶庸,一个是韵莲那家伙。其他随我挑。” “为什么会是小莲?” “老头说,我们要的东西,她懂,而且,必要时,可以当军医用。”魏溢林摇摇头,“我根本就没法插话。” 秦天武摸了摸下巴,然后四下环视了一圈,凑到魏溢林耳边道:“哎,老魏,不如这次,我们挑点其他支队的骨干?这可不能光让我们的人流血啊。” “不行,贾老头的心理,跟明镜似的,这点小动作,瞒不了他。” 怎知,秦天武却一脸着急道:“可他们就守仁安,外加去周边城镇搜刮一翻,却是让我们来干这些看不到回程路的活。再说了老魏,就算我们这次平安无事,这往后,不还要过日子?” 魏溢林抬起头,扫视了房间一圈,然后朝秦天武招了招手,后者会意,将耳朵凑到魏溢林嘴边,只听魏溢林道:“不是不挑,而是不能这么明目张胆。乔你等会,就去找刘大才子,问他要这四个人。” 秦天武接过魏溢林手中的档案一瞧,却发现,都是些不起眼的小角色,而不是骨干力量:“这就是些小兵,根本就不起作用嘛。” 魏溢林微微一笑:“看看他们的档案,这几个,都是乔武那样的人。” 秦天武微微一拧眉毛:“乔武?” “只有像他们这样的人,才会对机会,求之不得。”魏溢林将几份档案递到秦天武面前,“而且,只需稍加拉拢,就能转为我所用。而且,他们平时,并不起眼,柳士蒙等人,也不容易起疑。这种钉子,才是最稳固的。” 秦天武的眉头慢慢地舒展开了,最后竖起大拇指道:“行啊,小子,够阴的。” 但魏溢林,却没有像平时那样,回以微笑,而是往秦天武耳边一凑,轻声道:“乔武暗恋阿莲,对吧?” 秦天武那魁梧的身躯猛地一抖,身上的毛发,差点全竖了起来:“老魏……你……他可没……” “你想什么呢?大家可都是过命的兄弟。”魏溢林拍了拍秦天武的肩膀,“你知道,在他身上,我看见谁的影子了吗?” “谁的影子?”这时秦天武也缓过神来了,毕竟,这么多年了,魏溢林是什么人,他还是知道的,只不过刚刚是因为秘密被突然曝光,才难免惊讶。 “当年的我,矮、丑、穷。什么都比别人差一点,那时候的我,就是今天的他。”魏溢林坐在办公桌上,“总想追到心仪的女孩,但在付出了自己认为最珍贵的东西之后,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一无所有。” 秦天武点点头,他知道,魏溢林的话,不假,因为女孩也是人,是人,就有惰性、就会掂量利害,毕竟,没人想跟一个平平的人忙活一辈子。只不过,秦天武算是个幸运儿,长得又高又帅,情商又直接拉满,所以从来不愁女朋友罢了。 “我已经跟他说过了,但愿他能知难而退吧。”秦天武坐回沙发床上,“别碰个一鼻子灰。” “哎,他找到女朋友了吗?”魏溢林忽然关心起乔武来,“我差点将这事给忘了。” “高不成低不就,其他行业的,他不愿意,未婚的医护们嘛,早就找当官的了。”秦天武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小莲没回来之前,雪燕就跟我打听过你了,想帮人牵线搭桥呢。” “唉……要不是这事,我和阿莲,也没缘。”魏溢林摇摇头,“所以嘛,我才想帮帮乔武,要是这次,立了功,回来给他肩膀上来一杠,那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秦天武直接给了魏溢林一拳:“你小子,早这么说不就完了?” “不过,你带钱镇山去干吗?” “我们所受的训练,是以热武器为主,冷兵器,多是匕首之类的,但这种武器,更适合暗杀,而非正面格斗,因此在面对感染者时,很容易有受伤的危险,但钱镇山,擅长长兵器,带着他,终归是好些的。” “但愿别再碰上什么幸存者,碰上他们,比碰上感染者还烦。”秦天武挠着下巴,“尤其是那群拜血余孽。” “队长。”门外,忽然响起乔武的声音。 魏溢林朝秦天武打了个眼色,后者连忙理了理仪容,待他整理完毕后,魏溢林才应了声:“请进。” 乔武带着一群人,进来了,这些人中,有老面孔,亦有生面孔,包括谢灵光、钱镇山及一个穿着粗布军服的,肤色黝黑的汉子,这人,就是朱丹军马场的马倌,陶庸,小半年前,跟数十匹军马一并,调到仁安。这守备队中,四分之一的人的马术,就是他教的。这次行动,之所以让他跟着去,也是因为,他对马匹熟悉,很多活,比如换马蹄铁什么的,需要他来干。此以外,就是几个一、三支队的人了。 做过自我介绍后,魏溢林便将贾忠全的命令读了一遍,并适当地听取了大家的“意见”,然后潇洒地宣布散会。 “晚上跟他们吃一顿,喝点酒,估摸着关系就近了。”当门被关上后,魏溢林对秦天武说道。 “我去吧,你回去哄小莲。” “不行,这种时候,我必须在场。”魏溢林摇摇头,“至于阿莲嘛,唉。” 秦天武笑着拍了拍魏溢林的肩膀:“下次说话当心点,这冷战,打一次都够呛。”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七十六章 真谢谢你 “姐姐,叔叔是不是欺负你了?”小修平不知从哪个“衣柜”里钻了出来,“抱抱,不哭了。爸爸说,哭脸猫最难看了。” 一句话,将柏韵莲弄得哭笑不得:叔叔?哈哈哈哈,这小修平,会不会看脸的啊?毕竟,魏溢林虽然年纪是不小了,但离当叔叔,还远着呢,他倒好,现在就叫人“叔叔”了。 “没事。”柏韵莲从纸巾盒中抽出一张纸巾,将自己的脸给遮了起来,“你刚刚躲到哪里去了?” “就在那里啊。”小修平指着一只被遗忘在角落中的小柜子,这柜子的高度,大约在一米五左右吧,宽度在一米左右,木板也被漆成了黑色,因此,小修平不说,柏韵莲还真注意不到它。 “傻孩子,躲在那里面干嘛?” “我想跟你玩捉迷藏的~” “要不,今天,姐姐带你去爬山怎么样?” 小修平一蹦三尺高:“好啊!我早就想出去逛逛了。” “那你等着,姐姐去换衣服。” “姐姐,你是传了叔叔的衣服吧?”小修平淘气地扯着柏韵莲套在外面的那件白色的衬衣的下摆,“好大哦。” “好了,好了,走吧。”柏韵莲挽起他抓上来的手,推门而出。 今天的仁安,比他们第一次来的时候,冷清多了,家家户户,门庭冷落,街头巷尾,不闻人声,就连那横跨街道的电线杆上,都挂满了长长的乱草,俨然一副荒城景象。原来,自打全城广播后,洪才俊便组织城区的居民,陆续向近郊、远郊迁移,以便耕种田地、开垦荒地,如此一来,这原本熙熙攘攘的城区,就瞬间冷清下来。 前阵子,仁安终于迎来了春季以来的第一场雨,而且,还一下就是五六天,这连绵不绝的雨水,就宛如玉净瓶中的甘露,让那些似乎已经枯死的植被,重新焕发生机之余,也让那些原本不多见的青草,在空荡荡的城区中疯长。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藤蔓,也顺着所有可供它们攀爬的东西,迅速往上窜。 他们的目的地,自然是那望龙山,这望龙山,贯穿了整个仁安,且仁安的三大聚居地、十多个小聚集地,都位于它的两侧,这山上的风景名胜,更是数不胜数,那五色湖景区,只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前些年,洪才俊牵头,在望龙山上修建了一条数十公里长的绿道,将望龙山的所有景区,都连了起来,因此,顺着这条绿道,其实就像一张血管网,将仁安的各个部分,紧密相连。 柏韵莲弯下身子,从小溪处捧起些清水,打在自己的脸上,这水清且凉,用来浇灭心中的怒气,是再好不过了。果不其然,洗完脸后,柏韵莲便觉得,自己的心口也松了不少,再想起“魏溢林”这三个字时,也不再像刚刚那样,只有讨厌了。 “姐姐看,有蝴蝶!”小修平在柏韵莲身后叫道。柏韵莲扭头一看,这是一只翅边为黑色,翅膀上部为棕红色,下部为白色的蝴蝶,此刻的它,恰好就位于太阳之下,乍一看,仿佛,这太阳,就藏在蝴蝶的双翼之中,美丽极了。更令人惊奇的事发生了,这只蝴蝶,仿佛听到了招呼一般,竟然慢慢地朝小修平飞来,并轻轻地落在小修平竖起的食指当中。 “它下来了,姐姐!”小修平兴奋地叫着,另一只手不停地向柏韵莲招着,“快看!快看!” 柏韵莲赶过去一看:真的耶,这只蝴蝶,就在小修平的指尖驻留,那黄色的眼白中,两颗小小的芝麻,正好奇地打量着小修平这个“庞然大物”。只可惜,没带手机,不然的话,一定要将这一幕拍下来。 蝴蝶在小修平的指尖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就轻摇双翅,慢慢地飞走了。 “跟蝴蝶说再见吧。” “蝴蝶再见!”小修平踮起脚尖,连连摇晃着右手。 蝴蝶也以更快的速度摇了摇自己的右翅,似乎是在跟小修平道别。 “这应该是爸爸变的吧。”小修平的声音,忽然变得伤感起来,那微微鼓起的脸上,也慢慢地浮起了乌云。 “爸爸说,人死后,魂魄就会变成蝴蝶,不管多远,它都会重新飞到家人身边。” 柏韵莲脸上的笑容,也慢慢凝固,额下的眉毛,也慢慢拧了起来。 “爸爸还说,虽然蝴蝶,无法开口说话,但它会一直呆在家人身边。”小修平说着,慢慢地抬起头,果然如他所言,那只美丽的蝴蝶,仍在他们俩头顶盘旋着,“姐姐。” 柏韵莲被突然“袭”进怀中的小修平给吓了一跳:“啊~” “我不想再和你分开……” “嗯,不分开,不分开,”柏韵莲轻轻地摸着小修平的背脊:真是个小桢桢一个样呢。 “姐姐,你有爸爸吗?”小修平忽然一脸天真地问道。 “当然有啊。”柏韵莲只觉得好笑:傻孩子,难道我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啊。 “那你爸爸,跟我爸爸一样吗?” 柏韵莲抹了抹自己的眼角,胸膛内的那家伙,又在不知觉地发出:滴、滴 的声音了。 “当然了。” “哦。”小修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就在这时,柏韵莲耳边,忽地传来一阵“蹬蹬蹬”的急促非常的脚步声,紧接着“咻”的一阵风声,从柏韵莲的后脑勺一直刮到嘴边。 糟了! “唔”“撕”、“撕” “姐姐……唔……唔……”小修平的惊叫声戛然而止,那原本溢满幸福的瞳孔,也迅速被失去焦距,便逐渐被恐惧所吞噬。 接着小修平便被人生生地从柏韵莲的怀中扯出,然后,被人夹在腰间,一点点地远离柏韵莲。 这时捂着柏韵莲嘴巴的人,也松开了手,抬起步子,就去追赶他远去的同伴。但他似乎是个新手,又或者,是太过于自信,以至于忘了检查右手的刀具,因为只要他多看一眼,便会惊讶地发现,这本来已经从柏韵莲体内五进五出的刀背上,竟然没有一丝血迹! “咳咳……”柏韵莲吐出几口被那个男人强塞进嘴中的浑浊之气,然后甩了甩脑袋,将脑中的浆糊尽数甩出,再定睛一看,那两个男的,已经跑了将近三十米了,看他们逃跑的方向,应该是准备沿着绿道,往小河门外逃窜! “该死的!”柏韵莲猛地将右手往背后一伸,抓住插在后腰里的那把手枪的枪柄,再猛地一抽,对着跑在后面的那个人的脊背“砰”地开了一枪,那个人就像触了电一般,身子猛地一停滞,接着往前一扑“咚”的一声,一头栽倒在地上。 “啊~”前面的那个人似乎也被吓住了,发出一声惊呼,一下子慌不择路地愣在原地,似乎不知是想逃还是束手就擒。 不过,这迟疑是短暂的,下一刻,他便撒腿就跑,只不过这次,他的腿,也不怎了利索了。 柏韵莲又开了一枪,那男的也是“咚”的一声,扑倒在地上,他怀中的小修平,自然也没能幸免,倒在地上后,先是愣愣地看着地面,接着嘴巴一张“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柏韵莲咬紧牙关,用力一撑,将自己给撑了起来,举着枪,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两个男人,跑在后面的那个男人,不知是伤得实在太重,还是已经死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背脊上的衣服,也已经被血液打湿了一片,跑在前面的那个男人,正侧卧在地上,双目因惊吓过度,而闭得紧紧的,微张的嘴中,不停地送出几个音符。 柏韵莲一脚踹开了倒在后面的那个男人手边的刀,用枪指着前面那个男人问:“说,为什么这么做!” “饶命……我……不是,不故意的……” 男人含糊不清地说了好一会,柏韵莲才算勉强听懂了他的意思。这男人原是城中的居民,后来响应号召,去了乡下,但怎知,不多久,女儿就害了很重的病,他曾多次申请,希望带女儿回小河门就医,但都被一口回绝,眼看着女儿的病情一天天地加重,急不可耐的他,只好去找哥哥诉苦,兄弟俩想着想着,就想到,绑个仍然住在城区的人回来,说不定,就能以此要挟戒严司令部,得到治病的药。 “没事吧?”柏韵莲边盯着那个男人,边走到小修平身边,眼睛轻轻一侧,急速问道。 “死……死了……”小修平哽咽着道。 “什么死了?” “蝴蝶……” 这边,柏韵莲在鬼门关上又溜了一圈,那边,魏溢林还在跟那些新来的队员打篮球,然后,还跟秦天武一齐跑到司令部的浴室洗了个澡,折腾完后,已是月明星稀。 “哎,要不,你跟我一块进去?”魏溢林“怯生生”地问秦天武。 秦天武依旧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怎么?你连小莲都控制不住?” “我还是怕,毕竟,将她晾了快一天了。”魏溢林看着天上那又大又圆的月亮,“而且,阿莲跟雪燕,不一样啊。” “放心,死不了。”秦天武拍了拍魏溢林的背脊,“就按我早上说的,保准没事。” “真的吗?”魏溢林按着宿舍门的门把,想开又不敢开。 “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我情感大师的话,能有假?”秦天武拍着胸脯保证道,然后一把将魏溢林推了进去,然后在心中嘀咕道:这小子,畏手畏脚的,活该单身三十年。 魏溢林老半天才稳住了身子,拉了拉衣服,定睛一看,柏韵莲正伏在饭桌上,似乎睡着了,那饭桌上,放着一只锅盖,锅盖旁边,还有一只盛着一堆筷子的骨碟。原来,她真的没有生我的气啊?魏溢林不禁心中一暖,悄咪咪地“溜”到柏韵莲身后,伸手就想从后面抱着她。 怎知,这手刚触碰到柏韵莲的腰,柏韵莲就“咻”地一声从桌面上弹起来,一手肘打在魏溢林的肚子与胸骨之间,然后身子一转,魏溢林只觉得额头一凉,待他回过神来时,不禁吓得脚都软了。原来一把冷冰冰的手枪,已经抵在了他的额头上。 “……” “……” 两人都张开了嘴,但却都发不出一点声音,魏溢林是被吓傻了,柏韵莲则是被吓到了。 “是你?”柏韵莲甩掉手枪,一把捂着魏溢林的胸骨旁,刚才被自己击中的地方,“没弄伤你吧?你吓死我了!” 这话……不……不是我的词吗?魏溢林只觉得,自己的刚洗净的身子,又被汗水污染了。现在,他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这天杀的秦天武!我真谢谢你啊!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七十七章 情感大师 “哎哎哎,老魏……我跟你说,这能不怪我……哎哎哎,轻……轻点……” “不怪你?我……我!我可真要谢谢你!还情感大师?出的什么馊主意!” 柏韵莲托着下巴,坐在饭桌的一端,看着饭桌另一端扭作一团的两人,笑得下巴都快掉了。 “小莲,你快管管你老公……哎哎哎……让他放开我……哎呦……” “谁是他老公了?”柏韵莲一瞪眼,笑容全收,撒娇道:“谁爱是谁是!” “我当然没老公啊。”魏溢林和秦天武同时抬起头:“他当然没老公啊。” 柏韵莲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但怎知,她非但不纠正,反而傲娇起来:“我说有就有!哼。” “呦!老魏,原来你还有这癖好啊。”秦天武是何等高人?立刻揪住机会,反揪住魏溢林的衣领,另一只手点着他的鼻尖儿,“行啊你,骗了我这么多年,看我怎么教训你!” “喂喂喂!我不是!我没有!阿莲,你别乱说啊!嗷~” “还想赖账?”秦天武又给了魏溢林一下,“老魏,认了吧,这可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啊~不要!不要!”小修平的尖叫声,忽地从房间中传来。小客厅中的嬉笑声戛然而止,接着三个人都站了起来,一并朝卧室冲去。 还好,小修平只是做噩梦了,并不是遇见了歹人。柏韵莲耐心地安慰了好一会后,三人才陆陆续续退出了房间。 刚出门,魏溢林就挠起了脑袋:“奇怪了,他已经好久没做过噩梦了,怎么今天又突然有了?” “唉,还不都是因你!”柏韵莲又将怒火全撒在魏溢林身上,“无理取闹”道,“白天跑哪去了?” “我也不想啊。”魏溢林连忙往秦天武身后一闪,然后才可怜巴巴道,“我被贾老头叫去了啊。” “小莲,你先冷静点,究竟怎么了?”秦天武将双手举至胸前,然后缓缓向下压,“冷静点,冷静点。” 柏韵莲连续喘了两大口气,这才将白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听得魏溢林跟秦天武都抹了一把冷汗。 “你没有受伤吧?” 柏韵莲没好气地盯着魏溢林,“哼”的一声,然后才指了指客厅中的一只小柜子,“我在衬衣里,套了件防弹衣。不然等你啊?” “不错,不错!”秦天武连连称赞道,“冷静,心细,孺子可教也。哈哈。” “对了,小莲,那后来这两人,怎么样了?” “让司法处的人带走了呗。” 秦天武习惯性地捏了捏下巴,然后忽地一拍手掌:“这不对了嘛!” “对什么了?”另外两个同时问道。 怎知这秦天武却话锋一拐,直接拐到了赵安那件事上面去了:“小莲,不如这样,你将赵安害你的始末,跟天武哥说说,让天武哥,给你参谋参谋。” “赵安?”柏韵莲眼眉一挑,看了眼秦天武,又看了眼,一脸懵的魏溢林,心中已然了了:好啊你!竟然将我的事,随便跟其他人说! “对,就是赵安。”秦天武似乎没有察觉到柏韵莲内心的波动,不假思索道。 于是,柏韵莲就将这事的始末,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这次,魏溢林可不敢再走神了,就差没有拿笔记本记上了。 “该杀!”秦天武猛地一锤自己的大腿。他的声音,可一点不少,将另外两人都吓了一跳,“老魏,这就是你不厚道了,去明天就去沥江,将那人给跺了!”秦天武转过身,右手一扬,同时朝魏溢林眨了眨左眼。 “啊~哦!好,我明天就去,将赵安给砍了。”魏溢林表情生硬地说着,直到话快说完了,那愤怒之色,才姗姗来迟地浮现在脸上。 “不过啊,小莲,你得做好准备,毕竟,老魏,明儿这一走,你俩再见面,可就是在刑场上了。” 秦天武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跟他聊天的人,可真得多准备几个心脏——万一被吓得心脏病发了,可以及时更换另一个。 “为什么?” “我们是讲法的,你刚才说的这些,在法官看来,可都是一面之词。不能成为断罪的证据。”秦天武摇头叹气道,“这世界,就这样,有时候,就是有冤无处诉。” “那难道,就让他一直逍遥着?”柏韵莲终于被秦天武带入了圈子里,脸色一黑,“凭什么?” “也不是。”秦天武又托起了下巴,“这坏事,就像一剂毒品,这人一做,就停不下来了。这赵安,能害你,就能害其他人,他要害人,就必然会留下把柄,这,就是我们将他送上刑场的证据。”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十年,等的就是坏人露马脚。”秦天武又偷偷地看了柏韵莲一脸,后者似乎已经听进去了,正不时地点着头,于是,秦天武继续说道,“鸣沙的潘建文,以前是个警察,现在管那里发生的纠纷,我们可以跟他打个招呼,让他帮忙盯着。” “医院那边,我们可以先去跟院长通通气,毕竟,这赵安要是被调去中心医院,对他,也是种威胁。” “当然,你要是等不及十年,老魏明天就会去沥江,将赵安给宰了。”秦天武优雅地将右手向身后一甩,这手指,正指着趴在另一张椅子上,已经成了背景板一部分的魏溢林。 “对!”魏溢林连忙弹起来,拍着胸脯保证道。 “小莲,就看你怎么选了。”说罢,秦天武直勾勾地盯着柏韵莲,那眼神,严肃非常,丝毫没有说笑的意思。似乎真的只要柏韵莲说一句,魏溢林就会立刻飞去沥江,将赵安给砍了。 “让我想想。”柏韵莲说完,站起来,身子一闪,便隐没在房门后。 秦天武回过头,对着魏溢林,脸上露出一个得胜的笑容,因为,在他的经验里,柏韵莲刚才的表现,就是在说,她听从了秦天武的建议,这一关,就这样过去了。 然而,魏溢林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在下楼梯的时候,他揪住秦天武就“戳”:“有你这么帮人的吗?” “哎呀,你这好心没好报啊!我帮你过了这一关,你不感谢我,还骂我?” “可你当着阿莲的面,这么问她,不是等于说,我将她的心事,到处扬了吗?那她会怎么看我?” “管不了这么多了,这女孩的气,一生就没个头,下星期,我们就要出发了,这结,今天就得解!” “可你转身就给捆了个更大的!” 秦天武站定了身子,转身盯着魏溢林道:“你要自己有本事解,你就不至于被锤成这样!再说,现在,小莲起码知道了,在你心里,有她!这已经足够了,你还想要怎么样?” “走了啊。” 愣在原地的魏溢林,就像一个被强塞了一吨黄连的哑巴,只能呆在原地,干跺脚。因为,看秦天武的样子,要是自己再说下去,秦天武也要发火了,但他又清楚地看见,柏韵莲最后看他的那一眼,分明就跟早上没有两样嘛! “啊啊啊啊啊!”魏溢林抱着自己的脑袋,蹲在地上,无能狂怒,“好烦啊!” “怎么?被赶出来了?” 这突然冒出的声音,可差点没将魏溢林吓到趴在地上,因为,这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个,正是贾忠全! “呃……老师。”魏溢林连忙跳了起来,拍了拍沾满泥尘的拳轮,“您……您怎么在这?” “夜里心烦,就出来走走。”贾忠全已经换上了便服,而且,没有扣上最上面的那粒扣子,不过他身后,两名荷枪实弹的兵士,依然是寸步不离。 “老师,这可有学生能分忧的?” 没想到,贾忠全却摇了摇头:“溢林啊,这世上,许多事,只能自己一个人扛。别人,帮不上。” “嗯。” “就拿下午那起绑架未遂来说吧。”贾忠全将双手背在背后,慢慢地往前踱,“那个父亲要想的,就是如何拿到救他女儿命的药。那你猜猜,我要考虑的,是什么?” “影响。” “是啊,影响。”贾忠全点点头,“不给吧,别人说我无情无义无才无德。给吧,就等于昭示仁安,以后有什么问题,就去闹。越大越容易解决,这样一来,我还怎么去管理仁安,戒严司令部的公信力,又该如何保证?” 贾忠全忽然回过头:“溢林,让你去袤州,心中不平,是吧?” “没有,没有。”魏溢林吓得连忙摆手兼摇头,“能为了抗击厉疾作贡献,是学生的荣幸。” 贾忠全挥挥手,示意两名卫兵走远一点,待他们走到十米开外后,贾忠全才开口道:“徐局长让我去东宁,我拒绝了,原因我说过,但那只是一方面。最重要的那一点,我一直没说。你知道是什么吗?” “学生不知。” “这火性猛烈,水性温柔,因此,被火烧死者少,被水淹死者多。而我呢,知道自己水性不好。”贾忠全笑着摆摆手,“在外面,大不了,就是变成那些疯子嘛。” “原来如此。”魏溢林点点头,心中的不满,也减轻了许些,确实,去袤州,大不了,就成为那些感染者中的一员,但留在仁安,可就不一定了。 “时候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是,那老师,学生先走了。”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七十八章 贤者模式 “你出来干什么?” “我见你没拿外套。山里,晚上冷。” “所以,你不生我气了?” 柏韵莲转过身,往前面走了两步,双手撑住栏杆:“其实……我……嗯……” 这含糊不清的表述,在魏溢林看起来,已经是最好的答案了。他心中的乌云,终于散去了,他的脸,也变得,如今晚的天空一般,晴朗、无云。 “想家了吗?” 柏韵莲微微侧目,看了眼已经站到身边的魏溢林,另一只眼睛,不知觉得瞄着那趴在一朵柔软的云朵上的玉兔:“想。” “我们回去。” 柏韵莲用看傻子的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魏溢林,然后右手一举,贴在魏溢林的额头上:“你没发烧吧?” 魏溢林摇摇头:“这是贾老妖的主意。我们要回袤州,运点东西。” 一听到“贾老妖”这三个字,柏韵莲眼中的惊讶之色,才算淡化了些,毕竟,贾忠全能想出这个主意,是一点也不会让人感到奇怪的。 “直升机能飞这么远吗?” “不能,所以要骑马去。”魏溢林托着双脸的脸颊,“要走一个月。” 柏韵莲一个劲地摇着头并拉了拉外套的领子:“不可理喻。” “要开始收拾行李了,命令明天一早就下,下周四,我们就出发。”魏溢林边说,边顺着柏韵莲的目光,也将瞳孔的焦距,对准了那只玉兔,“这个时候出发,兴许,我们能在九月初回到仁安。” 柏韵莲眉头一拧,右手食指敲了敲栏杆:“我觉得悬,这几个月,正值雨季,袤州估计都成水城了。” 不知怎么的,袤州的地下排水系统,虽然年年优化,年年扩建,但这水浸的地方,却是越来越多,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些年来百年一遇的天气现象越来越多了。而且,这水漫金山的情况,还是发生在全力抢险的情况之下,要是放任它不管的话……更重要的是,今年的天气,也是两个极端,要么是滴水不降,要么是暴雨连绵。这水浸的现象,定会更为严重。 “天知道这些积水,会不会养出一窝超级细菌来。” “超级细菌。”魏溢林微微一笑,“放心,袤州不是昭州。” “昭州?”柏韵莲眸光一闪,身子也是微微一震,“昭州又怎么了?” 魏溢林摇了摇头,慢慢地将目光,从那灿烂的星辰上收回:“算了吧。等你级别再高点,许多事,就懂了。” 柏韵莲撅了魏溢林一眼:“我也不想懂。” “嗯,不懂,更好,” “我现在,越来越怕了。”柏韵莲忽然轻轻地抓起了魏溢林的双手,并将这双比自己的大了一圈的手,拉到自己跟前,“这几个月,我们每出去一次,都会少个人。” “我刚进来的时候,教官对我们说,每次上战场,战死是必然,活着,是偶然。”魏溢林边说,边仔仔细细地“扫描”着柏韵莲的脸,从头顶到下巴尖,没有放过任何一寸皮肤,他似乎是想,将这张脸,刻到脑海里面去,“以前,我也怕,但每次过后,再想想,就发现,也就这么一回事。” “我心脏没你那么强大。” 魏溢林一听这话,不禁苦笑一声:“没有人天生强大,都是给逼出来的。” “谁不想守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但生活,总能变着法子,逼你出去。” 柏韵莲缓缓抬起头,那闪烁的眸光,通过魏溢林的眼睛,照进了他的内心,这光暖暖的,很是醉人:“你究竟……多……多大了?” “你是觉得我老了吗?” 柏韵莲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摇摇头道:“生活会让我们显老。” “不会,你永远十八岁。” 魏溢林话音刚落,就感到双手手腕一紧。当他下意识地低头一看时,柏韵莲已经完全松开了双手。 “是十七岁零五个月。” “十七岁?零五个月。”魏溢林用疑问的语气,跟着念了一遍,心中想的却是:为什么这么零丁?是不是阿莲十八岁时,经历了什么大变故? “嘻嘻”柏韵莲看着魏溢林的表情,忽地笑了:“睡吧,不早了。” “嗯。记得盖好被子。” “你也是。”话音刚落,“咚”的一声,房门被人从里面关上了。 魏溢林呆呆地看了这房门好一会,才躺倒在沙发椅上,后脑枕在自己的掌心上,心中一遍遍地念着:十七岁,零五个月。十七岁,零五个月…… 小姑娘悄悄地从椅子背后靠了上来,双臂枕在椅背上,腰一弯,脑袋便正好落在秦天武的耳边:“在想啥子呢?” “睡不着。”秦天武摇摇头,左手搭在额头上,然后一点点地往下抹去。“过些天,我们要去袤州。” “去哪里?”小姑娘吓了一大跳,她甚至怀疑,是自己听说了。 “去找一些东西。”秦天武微微扭过头,用余光“抚摸”着脸边的那只小脑袋,“找到了,这疫苗的研发,就能开始了。” “这一趟应该要很久吧?”小姑娘说着,盘起双腿,坐在秦天武身边。 “走过去要一个月,回来也一样。” “这么久。”小姑娘一头扎进秦天武怀中,“唉,要是能通个电话就好了。” 秦天武眼珠子一转,馊主意就来了:“你今天好像不太高兴啊。” “高兴个啥子?”小姑娘没有意识到的是,秦天武这话,是故意套她的,这目的,自然是不可描述的。 “哎,之前,你可答应过我的,天天都要开开心心的,不然的话……”秦天武左臂一抡,轻轻地在小姑娘的臀部上拍了一下。 小姑娘先是一愣,不过很快也回过神来了,两只黑曜石般的眸子中,青涩的光一闪一闪的:“这么说来……你有一晚上的时间,好好惩罚我……” “你嘴还挺硬的嘛。”秦天武一下子来了劲,身子一翻,让开了位置,小姑娘顺势一趴,伏在沙发床上,直到现在她还不忘用青涩的目光,看着秦天武。 秦天武伸手一拉,就将她的裤子给扯下一截,小姑娘雪白的大腿及被白色蕾丝内裤遮蔽着的臀部便展露在秦天武面前。小姑娘下意识地伸手一拉,扯着那柔软的遮羞布。现在,只需秦天武再用力一点,那无限的春光,便将毫无遮蔽地呈现在他面前。 然而,秦天武却停住了,且这一停,就是几分钟。直等得小姑娘脸上刚泛起的红晕都消散了:“你怎么了?” “算了吧。”秦天武将小姑娘的裤子往上一提,然后拉过另一张椅子,坐在沙发床前,“就这样吧。” 小姑娘一骨碌地爬起来:“你是嫌……嫌弃……我吗?” “别乱想。”这话着实吓了秦天武一跳,不过他看小姑娘的表情,却惊讶地发现,后者脸上流露出的,不是愤怒,而是自卑,于是便多说了句,“你很好,只是……” “只是什么?”小姑娘身子往前一倾,一脸愁苦地看着秦天武。 秦天武叹了声:“下星期,我就要去袤州,说不定哪天,就交代了。你还小,以后的选择,还很多,没必要在今天……降了身价。” 秦天武话音刚落,耳边,就传来几声抽泣声,抬头一看,小姑娘已经捂上了脸。 “你可以为国家流血,为什么……我就……就不能为你……” “这不能赌气,真的。”秦天武轻轻地摁着小姑娘的肩膀,“有些选择,做了,就无法回头了。” “一次……也不……不行?” “抱歉,那天,我不该来找你。”秦天武强作冷峻,“这事怪我,我太自私了。” “不!”小姑娘坚决地回应道,此时,她放下了一直捂着脸的手,那泪痕未干的脸,忽然一舒,嘴角,也带上了笑意,“那天……在医院,你封住我的嘴时……我就已经忘不了你了。” “可那天,我都在欺负你。”秦天武挠着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差点让你没命了。” “但我就是觉得……跟你……跟你待在一起……安全……”寻找自己对一个人动心的那一刻,总是困难重重的,因为,这个时刻,往往是在不知不觉中到来的,待人反应过来时,这个时刻,早已被淡忘,因此小姑娘也拿不准,自己究竟是在医院就喜欢上秦天武的,还是当秦天武拿着几只纸天鹅来找她的那时候。 “你缺安全感?”秦天武挠了挠脑袋,半信半疑地看着韩雪燕,他以前,倒是没往这方面想过。 “当……当然……”小姑娘怯生生地回答道,“我在这地方,无亲无故的……现在,又发生了这种事……” 秦天武恰合时宜地坐回小姑娘身边,对于女孩的心思,他向来看得准,因此,他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拿下小姑娘的心,但同时,这也是致命的缺点,因为,连他也没有察觉的是,他的这些小动作,已经将他和韩雪燕,紧紧地捆到了一块,以至于后者,根本就无法忘却他。 秦天武本来还想问,为什么她要千里迢迢,跑到这个小地方里来,但转念一想,自己当年不也跟这小姑娘一样,为了生计,四处奔波吗?于是,就将涌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我走的那天,别来送我。”秦天武轻轻地抚摸着小姑娘的脊背,“要是三个月还没有我消息,就把我忘了吧。” “有时候,我真的很想任性一次。”小姑娘忽然狡黠一笑,身子一扭,便将秦天武给抱住了,要不是后者太过魁梧,她自己太过娇小,保不准,秦天武就让她给扑倒了。 其实说实话,秦天武又何尝不想任性一下呢?毕竟,这小姑娘长得,是真漂亮啊。但可悲的是,现在,他却只能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不可以!但这不是造作,而是爱,只有真正爱一个人,才会替她考虑遥远且未知的将来。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七十九章 花样频出 这周的天气,一直不怎么好,阴云笼罩、细雨绵绵。这雨一下,似乎就看不见尽头。而在这种惶惶不可终日的大环境下,久不见阳光,人的心情,也不免,压抑了许多。这些天,又来了个喜忧参半的消息——在持续了数月的高速增长后,每日新增感染者人数,终于有所放缓,但这些感染者的总人数,已经直逼四十亿。 贾忠全听见这消息后,就摆了一盘棋,其中黑子占多数,而数目较小的白子,则被分割包围在一个个小圆圈中,很明显,他在模拟,当今的现象。 “司令,魏队长递上了申请表,说想在出发前,让参与行动的兵士,吃一顿肉。”刘孝义轻轻地敲了敲办公室的门,然后就站在门边说道。 “他人在哪?” “申请表是在秘书组交的,现在人,估计还在。” “你让他直接过来。”贾忠全说着,将一粒白子,敲在一群黑子中间。 “是。” 过不了多久,刘孝义便带着魏溢林过来了,贾忠全挥了挥手,刘孝义便转身出去,并且带上了办公室的小木门。 “老师,您找我?” 贾忠全点点头,伸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沙发床,“坐。” 魏溢林虽然有点犹豫,但也不敢逆了贾忠全意,只好忐忑不安地坐在贾忠全身边,这还是十多年来,他第一次这么坐! “有个好消息,纪柱石同意,在三天后,给我们补充燃油,你们可以开车去袤州了,不用骑马了。” “太好了。”魏溢林附和着道,但心中却依旧是一万个不愿意。 但贾忠全关心的,却并不是这件事,只见他接着魏溢林的话音问道:“疯女来到仁安,快一月了吧?” 魏溢林微微侧过脑袋,想了想:“一月多五天。” “她现在,还没有表现出感染者该有的特征,姑且认为,她就是免疫者。”贾忠全说着,又将一粒白子,落在一群黑子中间,“可从概率的角度来说,就算概率为零,也不代表不可能发生,更何况,这已经发生了的事呢?这米风,当众注射感染者的血液,没事,疯女也是,就算米风造假,但疯女是实打实的。但如今,已经有数十亿的人感染了这种病毒,但为什么,至今还没有传出,其他地方发现免疫者的消息呢?” “或许是这些人,没来得及被发现,就被感染者群活活撕碎了吧?建平的消息,感染后变异的概率是五分之二,但那剩下的五分之三的人,就是被感染者又咬了一次,然后变异的。” 怎知,贾忠全还是摇头:“不对,活人实验已经被允许很久了,各国也应该做了不少实验才是。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除非……”贾忠全忽然双眼一亮,“除非他们跟我们一样,也是有意隐瞒。” 魏溢林皱了皱眉头想了一会,恍然大悟道:“各国的民用网络,在四月中都已经关闭,现在发布的消息,有能力接收到的,大都是尚能控制一部分领土的国家、亦或武装组织。可能大家是怕,一旦公布发现免疫者,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吧。” 贾忠全稍一点头,似是同意这种说法,但下一刻,他眉头再次一皱:“这事,或许没那么简单。” “我们现在获得的消息,大部分,是来自于上级的通报,小部分,是长波电台的广播,但这长波电台的技术,大多数国家,都还没掌握。因此,如果上级想向我们隐瞒什么,轻而易举。” “那我们还去袤州吗?” “去,一定得去,我们手上,必须要有底牌。”贾忠全的目光,出奇的坚定,“不过,你们要注意一点,路上,轻易不要与其他幸存者接触,哪怕他们是被打散的军人,更不能说出,疯女的事。” “是,学生明白。” “去吧。告诉洪才俊,肉我已经批了。”贾忠全摆了摆手道。 “好。” 刘元君坐在巨大的会议桌上,轻轻地用身体压着地图的一角,另一只手,握着一根教鞭,在面积巨大的地图上,逐个点逐个点地点着:“你们要依次经过零环路,环浦路,浦袤路。全程将近2000公里,途中要经过的军事基地,共计15个。上报的安全区42个,为了保密,这些地方,能多开的都要躲开。其中尤其要主意九怀山、适伐山,这里离边境线很近,而且山高林密,当是悍匪啸聚之地。” “悍匪?” “上周,司空靖宁兵团下属第五十四师,在北江、东湖一线遭到失败,部分溃散。流兵即为寇,败兵即为贼,自当小心。” 魏溢林看了眼适伐山在地图上的位置,点了点头:“那我们要是绕这条路呢?从增翔经谭中到融水再到马度,然后再回到浦袤路上。” “这要多绕一两百公里,我们的燃油,不够,除非你愿意冒险,提前动用为回程准备的燃油,或者你能在路上,找到可以补给的燃油。” “这么说,两头都是冒险。”魏溢林摸着下巴,拧紧了眉头,“稍有不慎,就会葬身山野啊。” “成年人的世界,有稳当可言吗?”刘元君哈哈一笑,“我两条路都推演了五遍,走南路,你们的成活率在百分之四十五左右,北路,不确定因素太多,要是你运气好,找到油料,最高能到百分之六十。要是你运气背,不超过百分之二十三。” “就是我怎么选,都难逃一死啊。”魏溢林摇摇头,“唉。” 刘元君似乎也深有同感,不过他并没有在言语上表露出来,而是用较为和缓的语气道:“也别这么悲观,走南路,回来的可能性,很高了。” 魏溢林捂着自己的脸,良久,才说了一句道:“你得给我们每人一颗手雷。” “另外,还有两件事。”刘元君竖起两只手指道,“一个,卡车的货斗有限,而且由于时间缩短,这次任务,十个人去就够了。” “我也正要说这个,多了,很多时候,反而更不方便。” “第二个,来。”刘元君从桌子上跳了下来,往一边的投影机走去,并“啪”的一声,打开了开关,墙边的投影屏上,立刻出现了一张卫星云图,“这是天筹县境内的一座军事基地,也是在上周,它失去了联系。你知道,它里面存放着什么吗?” “总不会是核武器吧。”魏溢林耸耸肩,开玩笑道,“我可没有那个能耐啊。” “那倒不是。”刘元君笑着摇摇头,“它里面存有足够一个师级单位,一周作战所需的弹药。可以说,这个基地的失联,直接导致了上周战事的失败。” “哎,别别别。”魏溢林连连摆手兼摇头,“我可不想跟这事,扯上一点关系,我只想平平安安地去,平平安安地回来。这事,我们就不掺和了啊。” “这是芙州军政长官公署的命令。”刘元君一句话,就让魏溢林彻底没了脾气,“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这事,躲不掉。而且,仁安也急需弹药补充。” “这要是被抓到,可是死罪啊。” 刘元君神秘一笑:“难道你看见里面全是人,就不会跑吗?” 魏溢林一个劲地摇头:“跑也得跑得掉啊。这么说吧,这玩意,虚的还是实的?” 刘元君用右手比了个电话的手势,左手在地图旁堆着的几份文件之中翻出一张照片:“四天前,纪将军派直升机吊来了一辆卡车,就是这个。” 魏溢林接过来一看,好家伙,这是一辆十轮卡车,无顶棚,但驾驶舱顶上,却加装了一个机枪架,机枪架上,是一把大口径机关枪。 “防弹玻璃,引擎被十二点七毫米厚的钢板包裹着,除非对面拿反坦克榴弹,不然,还是安全的。” “这家伙倒是不错。”魏溢林最欣赏的,才不是那些装甲板呢,而是那挺机关枪,毕竟,有了它压阵,再配以适当的步枪火力,适伐山、九怀山的悍匪,还真不一定敢靠近他们。 “好好珍惜吧,这年头,愿意替下属考虑的人,不多了。” 辞过刘元君后,魏溢林便带着秦天武和乔武去了趟停车场,这辆庞然大物,就停在车场正中间,它比周围的中吉普都要高许多,看着也更为威风,现在,后勤处的人,正一点点地往卡车的货斗上装物资,忙得不可开交。 “这家伙,够狠啊。感染者群什么的,辗过去不是梦啊。”秦天武轻轻地敲了敲卡车的引擎盖,果然,这回音比起其他车辆的都要粗重。 “那得装个榴弹发射器。”魏溢林笑着,将一面小旗帜插在卡车引擎盖右前侧。 “还来这个?”秦天武饶有兴致地看着魏溢林。 “算好的了,本来贾老头是让我们扛着面大旗去的。” “……” “毕竟这外面,什么恶都有,需要拿个象征符号,来不停告诉自己,自己是谁。” “呃……那这么说,我们要穿正规野战服了?” “嗯。国旗、军衔、兵种符号,该有的,一样都不能少。”魏溢林轻轻地将卷在一起的小旗拉开,然后用细弱蚊吟的声音喃了句:“责任。” “那我们途中遇到求助的人,该怎么做?”秦天武一顿穷追猛打。 魏溢林脱口而出:“在能力许可范围内,帮忙。”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八十章 出发之日 这雨一直下了几天,水泥地上破草而出的青草,在吸饱了水后,长得更加茂盛了,窗外,铁皮雨棚被淋漓细雨敲得不断地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听着,很是能激发人的想象力。多情无奈苦相思,估计,说得就是这种时候。 “这么早就醒了?”魏溢林轻轻地坐到一直看着窗户的柏韵莲身边,并轻轻地伸长右手,搭在她的右臂旁。 “嗯,可能是平平不在,我睡不着。”柏韵莲木讷地回应道。其实,她挂念的,并不是小修平,而是小桢桢,只不过时间久了,她也产生了错觉,认为后者即是前者,前者即是后者罢了。但现在,眼看着就要前往袤州了,那脑海深处,尚未被抹平的记忆,又不禁浮了起来。一遍遍地提示着柏韵莲,这两人,并不是相同。 不知是谁,头轻轻一歪,两人的脑袋便靠在了一起。 “再睡会吧。”魏溢林轻声道,“天还没亮呢。” 肩上的脑袋,微微动了动:“嗯。” 两人就这样,靠在对方身上,在床边坐着。慢慢地,等待天明。黎明时分,连续下了三天的雨,停了。晨曦初现时,只见碧空如洗,那天蓝色的苍穹上,飘着几缕柔软的薄纱,反射着淡金色的初阳。是时候,开始准备启程了。 极不情愿地弄醒了柏韵莲后,两人开始了新一轮的忙碌——更衣。柏韵莲是个实实在在的“军盲”,对于兵种符号这些,是一窍不通,要不是她强迫症发作,让魏溢林帮她贴领衔。这笨蛋保准能傻乎乎地到将魏溢林的兵种符号戴到自己的领子上去。 “该怎么区分啊?”柏韵莲瞪大眼看着,领子上的两个不尽相同的图案,其中一个,线条要简略点,另一个,则要复杂许多。 “你这个是军医的领衔,记住这双翅膀。”魏溢林说着,将其中一块领衔,粘到柏韵莲领子上缝着的魔术贴上,然后将另一块,线条简单许多的,递到柏韵莲面前,“而这个,是两把步枪。” “一个管杀人,一个管救人。戴错了,就乱了。” “可我从来没有救过人。”柏韵莲神色忧伤地摇摇头,“却杀过人,还不少。” “不,你有。修平就是。”魏溢林轻轻地用左手抓起柏韵莲的右手,然后将握在右手手心的,一只仅有尾指两截般长短的小瓶子,塞到后者的掌心中,“会用吗?” 柏韵莲看着这个小瓶子,面露惧色,不过数秒后,她还是点了点头“嗯”地应了声:“氰化钾吗?” 魏溢林点点头:“自己放好。十秒钟,没有痛苦。” “十……十……秒?” 魏溢林点了点头,轻轻地摸了摸后者的秀发:“我会挡在你前面,但我倒下……” “不要说!不要说!”柏韵莲一把捂着魏溢林的手,语气甚是着急。 八点整,参与行动的人,均在停车场集中完毕,在卡车前站成两排,只等着一声令下,便登车启程。过不多时,贾忠全也来了,但与往常不同,他今天穿的,不是军礼服,而是作战服。 老头子虽然年近六旬,但身子依旧健朗,眼中的杀气,丝毫不亚于这些年轻的兵士。相互敬过礼后,贾忠全缓缓开口道:“袍泽们,袤州之行,注定艰难。说不会死人,谁也不信,但你们,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站了出来,这勇气,令贾某钦佩。” “太史公说: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我们固然不可能名垂千史,事实上,我们所有人,都只能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中的那某具枯骨。有人可能会问,既然是,这样,我们为什么还要奉献,为什么还要为国家流血?” 贾忠全习惯性地背起双手,从队伍的前段,走到后端,又从后端往前段走,当然在这个过程中,他的声音,一直在众人耳边响着:“曾经,我也有过这样的疑问。直到,三十年前,我在谅山,见到了一个将军的遗体。见到他时,他跟他的卫兵一起,蜷在一辆吉普车中,都烧焦了。” “我就想啊,这功成名就的将军,末了,不也是一具枯骨吗?所谓流芳百世,他知道吗?他不知道。既然这样,那他跟跟他一起烧焦的卫兵,又有什么区别?” “但我知道,他们,跟一些拿着父辈的钱,四处挥霍,最后将自己作死的人,有着非常大的区别。所谓七尺男儿,就应该有信仰,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该怎么样,度过此生。你们这次的任务,是为了民族的未来。纵使没有人知道你们的名字,你们,也比那些靠着父辈的功绩关系,缩在东宁、幽辽的同龄人,要伟大,他们虽然有可能被人所知,但死的时候,注定就是一条鸿毛,任人消遣,然后被遗忘。” “长安东北侧的天汉陵中,有一块石碑,上面写着:缅怀所有为赤县流过血的无名英烈。每一年,都有无数的人,在石碑下,献上鲜花,低头哀悼。如果这样的死,还不是重于泰山,那这泰山,便跟那鸿毛一般轻重。” “不愿去的,现在还可以退出,我保证不会为难你们,毕竟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乎?但愿去的,都是赤县的英雄,民族的脊梁。” 没有争先恐后的豪言壮语,也没有狂热的誓词,有的,只是死一般的沉寂,但在这沉寂之中,贾忠全却能感受到一股,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坚定。 “出发。” 贾忠全一直保持着敬礼的动作,一直到卡车的轰隆声,也都消失在群山之中,这才慢慢地将手放下。 卡车很快就来到了十里亭边,与往常不同,今天这十里亭,空荡荡的,连鸟影都没有一只,看起来,这件事,贾忠全是打算保密的,不然的话,洪才俊是无论如何,都会组织一群人,来为兵士们壮行的。 秦天武在汽油桶上摊开了地图:“沿着公路,一直开一个小时,就到了零环线,顺着这条路走两个小时,就是阳川,过了阳川,离下一个城市石溪,有六个小时车程。” “阳川附近,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接着开,今晚,在山里过夜。”魏溢林点了点阳川与石溪之间的群山,“就在这里,找个安静点的地方。没有人,也没有感染者。” 原来,这梁河道治下,多为山地,山地崎岖,交通闭塞,自然有效地组织了病毒的传播,因此,幸存下来的人毕竟不少,但问题是,梁河道的各级行政、司法机构,早已崩溃,这些幸存下来的居民,也都因通讯的关闭,而与赤县,失去了联系,刚开始时,或许大家还会遵照着法律,共同维持着社会秩序,但随着资源的逐渐减小,这种守序意识,势必会让位于刻在基因中的弱肉强食,如此一来,这些地方的势力,必将重新洗牌,洗牌后的当权人,对于联邦的态度,就十分值得玩味了。 “你觉得,要是真遇上了歹人,我们能撑躲过去吗?”秦天武说着,微微侧过头,瞄了眼坐在后面的那些人。 现在坐在车斗上的,共有八个人,除开秦天武两人外,还有谢灵光、钱镇山及四个挑选出来的兵士,两个是原行动队的骨干,一个是柳士蒙手下的人,另一个,则是家乡保卫团的基层士官。现在他们正围成一圈,玩着扑克游戏。 “看规模。”魏溢林右手握着机关枪的握把,左手轻轻一拉,便将子弹推上了枪膛,“看装备。有可能一百个也围不住我们,有可能一个就能将我们全干掉。” “真应该要两辆车。”秦天武笑着耸耸肩,“毕竟,这地雷,上网就能找到教程。” “我倒是觉得,骑马更好。要不是怕时间长,人心散了。” “也是,听陶庸说,这马,灵得很,甚至可以提前发现不对劲之处。” 魏溢林点点头:“如果近一点的话,还真可以考虑骑马。” 秦天武将地图叠了起来:“这贾老头的演讲,我是越听越听不懂了。我以前听,都没有感觉的,但今天,不知怎的,忽然胸口就热了起来。” 魏溢林微微一笑:“或许是成熟了吧。” “我倒感觉,是无奈地接受麻醉。”秦天武抓起望远镜,边观察着道路两旁的山色边道,“就好像一觉醒来,除了这个,什么都没有了。” “你不是还有雪燕吗?” “累赘啊。”秦天武摇摇头,“本来说好的,昨晚跟小莲一块,把周修平交给她时,忽然又反悔了,怎么也非要等我回来。我现在啊,死也不能痛快地去死。” “别说这些话,晦气。” “你之前可从不信这个。” 魏溢林苦笑一声:“跟你一样,有了阿莲,不同了。我们嘛,最多也就一枪撂胸口,但她不同。” 秦天武忽然狡黠一笑,来了句:“万恶的贾老头?” “哈哈哈哈。” “以后有什么坏事,全怪他。都是他的锅。” 路边的树林中,忽地冒出一块床板般大小的指路牌,路牌上有两个箭头,一个写着小河门,另一个写着者东。进了者东,便是阳川地界了。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八十一章 果然遇险 魏溢林猜得没错,乔武确实是喜欢柏韵莲的,只不过碍于机缘,他一直没有机会,跟柏韵莲说话。而现在,这机会,似乎就在眼前——因为柏韵莲就坐在他身边,而且这驾驶舱中,只有他们两个人。因此自发车伊始,乔武心中,就一直有一种按耐不住的冲动,但很快,他就发现了问题——他对柏韵莲实在是所知甚少,以至于,他想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一样两人或许有共同语言的东西。 但这机会,可不等人啊。柏韵莲那家伙眼看着就要睡着了。 乔武情急之下问了句:“昨晚没睡好?” 柏韵莲一下子扎醒了,甩了甩脑袋:“嗯。” 糟了,天聊死了…… 乔武在心中叹了口气,放弃了,毕竟这契机太难寻了,有时候,有些事,不是不服,就能改变的。 柏韵莲似乎没有注意到乔武复杂的表情变化,自顾自地靠在椅背上,右手撑着自己的右脸,呆呆地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 “吱……”一声不大的刹车声后,卡车慢慢地停了下来,这个位置,恰好位于国道的拐角位,这是一个急弯,因此,在道路的边缘,竖着一面凸面镜,以便驾驶员们,看清楚弯道之后的路况,以免发生交通事故。但现在,这面镜子中,似乎正有个什么影子,在一闪一闪的。 “怎么了?”柏韵莲回过头问道。 “看那面镜子。”乔武指着镜子道,“左下角的道路。” 柏韵莲顺着乔武的手指一看,在那个角落上可以看到的,是这个急弯之后的另一个急弯的下行道上的状况。但现在,那段道路上,似乎确有什么东西,正摇摇晃晃地移动着,但这影子,一闪而过,待柏韵莲眯起眼,想看清楚时,这影子,已经消失不见了。 “好像确实有什么,但我没来得及看清哎。” “乔武,什么情况?”此时,乔武的耳机中,也响起了魏溢林的问询声。 乔武将情况如实地说了一遍,魏溢林想了想,还是决定小心为妙,先下车去看看再说。于是,谢灵光抱起狙击步枪,一溜烟地沿着一旁的小路,冲上左手边的小山崖。这个山崖,比道路高七八米,算得上是一个制高点了。魏溢林留下秦天武来操控机枪,自己带着剩下的人,往前一探究竟去了。 很快,谢灵光那边,就传来一个不知该喜还是该忧的消息,原来,那急弯的尽头,就是山谷了,这山谷中,有一条小村落,约莫三四十户人家,这条村子,还很平静,半数人家的烟囱上,还升起了袅袅的炊烟,但要觉得,这是一条,一派祥和的乡村,那就大错特错了,因为这村子左侧的那块空地上,砌起了一堵墙,这墙壁中间的空间上,躺了好多人,这些人都被绳索捆着,且大都已经奄奄一息。 而另一边,上山的公路上,还走着一队人。都是男人,手上都扛着大刀、钉耙、火枪等武器,有些人手中,还提着一些飞禽走兽,估摸着是刚刚上山打完猎回来。这队人,应该就是乔武刚才看到的那一伙了。 “被关着那些,可能是过路的,也可能是当初从仁安出走的人。”钱镇山指着那个围墙道,“粱西地区,民风剽悍干出这种事,不是不可能的。当然,也可能是来了一伙人,鸠占鹊巢。” “公路在村子中间经过,这很麻烦。”魏溢林看着将村庄一分为二的国道,脸色很是忧愁,“得找个人,跟他们沟通一下,我们只想过去。” “想要博得好感,最好是用本乡的语言,但这地方,虽然主流是赤南雅言,但也是十里不同音,不同音,就很难获得好感了。更别说用通用雅言了。” 魏溢林拧紧眉头想了会:“那你会赤南雅言?纯的?” “当然。”钱镇山点点头,“但我不懂者东的音。” “会赤南雅言就行。”魏溢林四下环视了数圈,计划,似乎已经在他胸中成型,不过在此之前,他还得再确认一件事,只见他打开通讯器问道,“老谢,你那个位置,可以一枪干掉站在村口的人吗?” “可以,十成把握。” “那你看看,你那一边,有没有一条路,可以绕到村落前面去。” 谢灵光那边没声音了,似乎是在用高倍数望远镜观察那青油油的山体,毕竟,要在这陡坡上,找到一条可以供人下山的路,并不那么容易。但过了一会,还是被他找到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魏溢林让他先试一试,看是否真的可行,不然到时候,落下谢灵光一个在这边,可就麻烦了。 “我们来安排一下任务。”魏溢林将大家带到空地上,然后用几块捡来的小石子,在地上摆成几个圆圈,“这村子,分为左右两个部分,左边,较高,右边较低。公路就在它们之间穿过。” “这就说明,如果我们从下面过去,就有可能,遭到来自左边的突然袭击。”魏溢林指着左边的那个稍微小一些的圆圈,“我们如果不能快速通过,就有可能被堵在路上,然后被从右侧包抄上来的人围殴。” “机枪的仰角有限,而且无法兼顾后方。”秦天武补充道,“他们见到机枪时,很可能便能想到这一点。” “队长,我们可以,分开行动。”说话的人,名叫孟卓凡,也就是那个士官,“一些走山路,一些走公路,到时候,也好有个照应。” “但这样,会减弱的我们力量。”钱镇山马上指出了问题,“照刚才来看,这村子里的人,怎么也有上百号,而且他们的武器,虽说是弓箭、火枪,但这样的距离之下,事实上,不比我们的弱多少,反而,还有人数优势。” “我们就算全压上,也不一定能赢。”秦天武摇摇头,“确实得把鸡蛋分开放。” “他们如果要动我们,一定是为了车上的粮食。”魏溢林慢慢地将一块石头,放到几个圆圈外侧,“这样,把机枪卸下来,找个能俯视村庄的位置架好。要是相安无事,我们就再想办法,把机枪弄下来。要是有事的话,到时候,这个也算是一张底牌。”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这一切,都安排妥当,机关枪,被几人夹手夹脚地搬到了村庄另一边的块小平台上,这个“平台”,位于两块岩石后面,两块岩石之间,恰好有一个小小的空隙,刚好可以架起机枪,而且能为机枪提供一个斜向下的射击角度。 而谢灵光,则依旧趴在他原来的位置上,如此一来,便能从两个方面,对这条村子,形成压制。而控制机枪的,是秦天武及原交通四大队的那个叫小许的兵士,两人一个担任射手,一个担任观察员。而剩下的人,则被魏溢林分为两个部分,其中一部分,有四个人,要走山路过去,另一部分三个人,则是跟着卡车一起行动。 “山路崎岖,自己当心点。”魏溢林压低声音,趁着跟柏韵莲擦肩而过的机会,叮嘱道。 “嗯。你也是。”柏韵莲原本还想多问几句:这是不是太危险了。什么的,但魏溢林却已经走到车尾去了,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安排妥当后,魏溢林便带着钱镇山及一个叫小田的兵士,开着卡车,直接拐下山崖。但令人奇怪的是,那些守着路障的人,远远看见卡车驶来时,本还是举起手示意卡车停下的,但没过多久,他们就慌慌张张地搬开了路障,然后就一溜烟的,往后面逃了。 “快速通过。”魏溢林下令道,“镇山,小心点,盯着右侧。” “好。” 村落比在山上看要大一些,估摸着,要走近两百米,才能穿过村落,而且,道路左边的村子,比公路高约两米,而右侧的村落,则比公路矮一米左右,而且村屋之间的距离,大约就在两米之间。这些村屋,大多是木质的,靠近公路的,较为新净,越往里面走,就越是残破。很些屋子,都已经空了,门窗都是虚掩着的,残破的窗帘,在风的作用下,一拂一拂的。 忽地,那左侧的村落中,冲出一辆轿车,这轿车速度不快,但劲头很足,“轰”的一声,狠狠地砸在公路上恰恰将整条公路,拦腰砍断。“轰”卡车毫不留情地撞了上去,将这轿车撞得,往旁边一歪,但这次撞击,也确实令卡车本就不是很快的车速,慢了下来。 “后退,后退。”魏溢林连忙说道,同时举起步枪,但就在这时,卡车后面的一条岔路上,也冲出一辆小车。钱镇山的反应更快,立刻举枪就朝小车驾驶座射击。眨眼间,那驾驶座的风挡上,就多了几张红白色的蜘蛛网。 但这辆汽车却并没有因此而停下,反而轻轻往左一拐,径直朝卡车尾部冲来,但这条公路,并不是平整的,汽车冲了没多远,就忽地往右一拐,直接冲出了公路,“轰”的一声,撞在路边的一栋村屋上。那车头,立刻升起一阵白色的水雾。估摸着,水箱已经漏了。 “快开车!”魏溢林叫道,然后从卡车尾部,飞身而下,也就在这一刻,左侧的村落上,忽地冒出几个人,他们手上,有弓箭、有火枪,一时间,卡车的左侧,就弹起了几朵火花。 “这边。”魏溢林一下子闪到卡车后,然后朝着那些探头的人,开了几枪,“快,跟我去把路障挪开。” 钱镇山刚想跳车,但在余光中,却忽然瞥见,刚才那辆小车冲出来的小道上,又涌来数个“人”,这些人虽然两手空空的,但那张脸上长着的,却是钢刀一般的尖牙……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八十二章 深山鬼村 “轰隆”卡车直接撞飞了横在路中间的木架子,沿着公路疾驰而去,而卡车身后,那些个早已红了眼的感染者,则一边“吼”、“吼”地叫着,一边不要命地追赶着卡车。 “呼”钱镇山靠在几只米袋上,舒了口气,左手揪着自己的衣领,连续拉了四五下:“真险。” 但魏溢林的脸色,却没有放松丝毫,因为他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那些穷追不舍的感染者身上,这些感染者与之前所见的,大为不同,它们身上,有非常明显的“改装”痕迹。它们身上的血,比其它感染者的要多,这是因为,它们双手的指甲,出奇的长,而且在阳光的照耀下,竟然泛着一阵独属于金属的冷光,其实那是一个个锋利的钩子,被用不知什么方式,套在了感染者的手指上。 这锋利的铁钩,对于本就力大无穷的感染者来说,简直是如虎添翼。就算是轻轻一碰,便能让人皮开肉绽,要是用点力,开膛破腹简直不要太简单。看来,这村子里的人,在运用感染者这一点上,已经远远超过米风那伙拜血余孽了。 “这伙人留着,必将为祸。”魏溢林,从那些逐渐落后的感染者身上,收回视线道。 “是啊,除了正规军,其他的人,基本上逃不掉。”钱镇山赞同道,“怪不得,他们能抓住这么多人。” 钱镇山本是无心一说,但魏溢林一听,眉毛却不自觉地拧紧了,不止如此,他还托起了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这么说,他们难不成,还知道如何控制这些感染者?” “什么?控制?” 魏溢林点点头:“如果是用这些感染者来迫使其他人放弃抵抗的话,那他们必然有办法,让感染者停下来,不然的话,这些感染者就能将那些人全杀了。” “是个问题。” 很快整条村子就被卡车甩在了视野之外,估摸着现在距离村子,也有三四公里了,于是,魏溢林便让卡车停了下来,以等待其他人赶上来。 等待的过程中,魏溢林四肢并用爬上了一道小山坡,这是这方圆一两公里内的至高点,站在上面,往前,可以观察前方的路况,往后,可以监视位于山坡背面的那条小村庄。这时那条小村庄中,数十只感染者正在狂吼着,追逐着一个人,不过这个人似乎是早有准备的,他穿着一件看上去很是厚实的衣服,身形也很是矫健,带着这些个感染者左拐右转,不一会,就消失在公路下方的村庄中了。 不多时,其他人也赶上来了,所幸,没有人受伤,于是大伙继续赶路。经过这么一折腾,日影已经开始西斜,这段小插曲,让他们比起原计划,落后了将近五十公里。如此一来,他们可能赶不及在夜晚来临前,赶到阳川城郊了,估摸着,今晚是只能在野外宿营了。 “按照地图,下一个村子,在二十公里外,过了它,就要再走近六十公里才有人烟了。”孟卓凡将手指轻轻压在地图的一点,然后慢慢地顺着公路往前移,这路程,看着短,但由于都是蜿蜒崎岖的山路,因此,这八十公里的路,怎么说,也得走个四五小时,但最多还有三个小时,这天,就要完全黑下来了。也就是说,剩下的路,要在摸黑中行进。 魏溢林看了眼天色,又打量了一下四下那越发浓郁的树林:“我记得,过了这条村子后,有很长一段路,都是在山林中穿行的。” 孟卓凡点点头,他在这里戍守很多年了,因此,对这一带,很是熟悉:“是,当地人管这林子叫鬼叫林。听说在夜里进去的人都没有再出来过。人们认为这是诅咒,但实际上,这个地区,生活着许多食肉猛兽、毒蛇、毒虫。而夜晚,正是它们出来活动的时候。” “按这么说,只要不离开汽车,就没有大碍了。”钱镇山插嘴道。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现在,多了一种危险。”秦天武说着,朝坐在对面的谢灵光打了个颜色,两人几乎同时开口道。“人。” 魏溢林皱了好一会眉头,才做出决定:“那就在这个村子里歇一晚。希望它不要又给人占了吧。” 不得不说,这群山之中的景色,甚是迷人,近处可见流水潺潺,远处可见层峦叠嶂,那橙红色的夕阳,就托着脸,将自己的下巴,轻轻地枕在最高的那座山峰上,就像一个老叟,趴在山头上,静静地看着山谷中那些嬉闹的顽童。 “好久,没有见过这般美丽的景色了。”魏溢林倚在一堆箱子上,伸长腿,看着卡车左侧的山景。 “但呆久了,就真的会哭着喊着,要回去了。”孟卓凡也在另一堆箱子上靠了下来,“这地方,要啥啥没有。” “哈哈哈哈。” 天色慢慢地暗淡下来,那西南方的天空上,忽然飘来几朵厚重的深色云,如果说,那些彩虹色的彩云是轻纱,那这几朵深色云,就应该是重甲了。看它们臃肿的身子,估摸着,体内的水分,也少不到哪里去。它们移动的步伐,虽然缓慢,但最迟在今晚,也能赶到卡车的顶上。 “最近的雨水,是真的多啊。”秦天武手搭凉棚,看着西南方那越来越暗的天空,“再这样下去,估摸着要洪灾了。” “真是够极端的。”谢灵光应道,“要么不下,一下就来这个。” “队长,前方发现村落。”通讯器中突然响起的声音,一下子令所有人都兴奋起来,大伙纷纷抄起武器,开始警戒四周,毕竟,刚才虽说有惊无险,但谁能保证,这一次会不会危险就来了呢? 这次还是老样子,谢灵光先跑到制高点上,架起枪,以便对村落的全貌有一个初步的了解。众人面前的这片聚集地,与其说是村子,还不如说是个寨子,因为,它四周是有木栅栏的,这栅栏,大约在两米左右,寨口有一个类似于牌坊的东西,牌坊两侧,各立着一个三米高的瞭望塔,但奇怪的是,寨门却敞开着,而那些略显残破的村屋,看上去也似是荒芜许久了。就连那院子里塞的衣服,也皱巴巴的,估摸着是干了又湿,湿了又干。 “寨门大开,寨里没有炊烟。也没有鸡鸣犬吠。再结合二十公里外那村子人圈,有理由认为,这个村寨,荒芜了。”孟卓凡分析得倒是头头是道,“只是有一点,这村寨,在公路旁侧,且都有围墙保护,他们为什么要舍弃条件如此优越的地方,反而选择刚才那个被公路一分为二,而且没有高墙保护的村子呢?” 秦天武对孟卓凡的问题有些不以为然,用较为轻蔑的语气道:“双刃剑,选择那个村子,便于截获、拉拢更多的人。但同样,遇到大队敌对势力时,他们的处境,就危险了。所以,他们才会想尽办法,去让感染者来为自己服务。” “不一定吧?他们在刚才村子的广场上,特意盖起了一堵高墙,来关被截获的人,可要在这村寨中,围墙是现成的。放弃这里,去那,不是事倍功半吗?” 秦天武有些不耐烦了:“你拐弯抹角的,究竟想说什么?” “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魏溢林双手轻轻一压,止住了两人的争论,“要么就是这村子里有什么东西,让他们舍弃了这里,要么,他们没有舍弃这里,只不过,隐藏得有点深,以至于,我们没看见他们的踪迹。又或者……” “什么?” “树林。”魏溢林举起枪,指了指村子前方的树林,“这树林,不太平。” 孟卓凡和秦天武都点了点头,比起前两种情况,他们觉得,这一种才更有说服力。 “走吧,趁着太阳没下山,进寨子看看,别到时候乌灯瞎火的,自己给自己添麻烦。” 秦天武马上就表达出了担忧:“这寨子的街道,很是狭窄,人去少了,要真被埋伏了,就出不来了,可要多了嘛,又容易被人包了饺子。” 魏溢林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待他眉头重新舒开后,计划也已经在他脑海中定型:“老秦,小田、小许、镇山。你们四个进去看看。” “是!” 那四个很快就缩小成一个点,然后就消失在村寨里的房屋后,不见了。这村寨,虽然也不大,但少说,也有数十户人家,且大都为二层房,个别,甚至可能有地下储物室,全部查完,确实得花费不少时间——不过,这也是相对而言的,比如某些人,就绝对不会觉得,这等待的时间很漫长。 “在想什么?”魏溢林趁着大伙不注意,偷偷地跳下卡车,走到倚在副驾驶座门旁的柏韵莲身边问道,他好歹也是经历过血雨腥风的人了,但在面对柏韵莲时,却依旧,腼腆得跟个孩子似的,而且心中,还总是带着几分莫名其妙的兴奋。 “你……你不用忙了?”柏韵莲怯生生地瞄了眼货斗,看那眸光,就跟一个父母老师眼中的乖乖女,偷偷跟恋人见面时一样,又想放纵,但又怕被人知晓,毁了被烙在身上的人设似的。 魏溢林奸邪地一笑:“忙里偷闲。” “啊,对了!”柏韵莲忽然伸手,拉着魏溢林的袖子,将他扯到卡车前面,然后才伸手指着那个村寨道,“为什么这些个村子里,都有停机坪啊?我看刚才那个也有。” 确实,这一路以来,但凡大一点的村子,都会找个地方,铺出一块上面印有一个大大的“h”字样的水泥地,而且这停机坪的边上,还漆着反光漆。更有甚者,停机坪旁边,甚至还装有价值不菲的探照灯。 “这些村子,去最近的县城都有近百公里的山路。” “平日里,村民们要生了病,要么硬熬,要么请赤脚医生,但这赤脚医生,也是比村官还稀缺的人。但有的小病,拖久了,就成大病了,还有的人,平日好好的,忽然就病倒了,要放以前,这一家子,也就到头了。修这些停机坪,就是给这些人一个希望。毕竟,这些个人,可能都是家里的顶梁柱。” 柏韵莲的表情,也随着魏溢林的讲述而不断地变化着,先是惊讶,再是担忧,但当她听到最后面时,脸上却不自觉地浮现出笑容:“这样啊。” “不过,维护这些停机坪,得花不少钱吧?” “税收不就应该这么用吗?”魏溢林反问道,“而且,一个国家的强大,不是看它的顶层如何雍容华贵,而是看它的底层,能不能感受到国家的温暖。” 柏韵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脸上的笑容,却一点点地淡了下去。 “老魏……有情……情况……” “老秦,怎么了?老秦!”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八十三章 午夜惊魂 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室中,忽地亮起一个个,幽绿色的光点,很是吓人,若将战术灯往这些光点处一照,便会收到强烈的光线反弹,就像照在一面镜子上一样。随着照射时间的逐渐增长,耳边,似也多了几丝杂音,细细一听,像是人声,但很是虚弱。 秦天武让另外两人也将战术灯打开,并同时照往一处,这次,他们终于看清楚了这东西的全貌,这竟然是一个人!不,确切地说,是一具披着一张皱巴巴,薄如纸的人皮的骷髅,这人皮就像是被用力压实在骨骼上似的,顺着骨骼的走势而不断地起伏着。 一具、两具、三具……十五、十六…咋看之下,这小小的地下室中,竟然挤满了这样的人,他们全都一丝不挂,躺倒在地上,眼睛似乎也因久不见阳光,而退化成很小的一个点,感觉到有人声时,也只有少数几个有反应,更多的,要不是那双还在发光的眼睛,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已经死了。 “怎么回事老秦?”魏溢林的声音,终于从地下室入口传来,接着是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 “全是人。”秦天武抹了把脸,后退几步,顺着战术灯的光一指道。 魏溢林看着借着战术灯发出的光,细细地端详着这些皮肤白得跟张纸一样的人,这些奄奄一息的人,全躺在自己的体液中,很些个皮肤已经腐烂,很几团被这些体液及那些人的血肉养大的苍蝇正在往“光”而逃。 “撤!”魏溢林捂着鼻子,三两步就消失在入口处,秦天武连忙一挥手,领着带下来的人上去了,末了,还不忘将地下室的门关得死死的,仿佛是想将这段记忆,也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下室之中。 大伙喘了好一会气,才将心情完全平复下来。 “还有什么发现没有?” “那间。”秦天武指了指,隔着两条小巷的一间,看上去,比这间屋子还要奢华的房屋,估摸着以前住在这屋子里的,就是这个寨子的富户了。 “跟这一样?” “不,像晒腊肉一样。”秦天武忍着强烈的反胃感,将脑海中的记忆,一点点地倒了出来,“切成了细条,绑在绳子上,最后挂在竹竿上,就在那里晒。” “有发现其他人吗?” “暂时没有。” 魏溢林将下嘴唇咬得发白,良久才用略微颤抖的声音道:“去村口,找间干净点的屋子。” “还在这住?” 孟卓凡抢着替魏溢林回答道:“这入夜后,气温会骤降,在野外露营,不安全。”这个不安全,一是指可能出没的狼群什么的,另一个就是指。低温寒冷的天气。 众人选了好一会,最后选中了一间二层高的小竹楼,没有地下室,里面的布设,也甚是简陋,一层是个小客厅与厨房,二层是两间小卧室,墙边,开有两个五六十厘米长宽的小窗户,透过这窗户,可以分别看见公路的一小段及村寨的一部分。 此时,天空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在山路上颠簸了一天,大伙也都累了,吃过饭后没多久,便纷纷和衣而眠。 “走吧。”魏溢林拍了拍柏韵莲的肩头,为了安全起见,晚上自然是要有哨兵的,而根据人数,睡觉时间,魏溢林将放哨安排成两人一班,一班两个小时。当然了,这个过程中,他也不忘耍了个小把戏。 这放哨的地方,自然是那栋高耸的小塔楼了,但这塔楼,只能通过一条狭小的铁梯子往上爬,别看它只有三及米高,但当真站在它下面时,还是挺吓人的。 “还要爬上去啊?”柏韵莲似乎有点恐高,迟迟疑疑的不敢往上爬。 “嗯,那样才看得远。” 柏韵莲嘟嘟嘴,看了眼如泰山般高耸的塔楼:“好吧。” “我帮你拿着枪吧。”魏溢林主动伸手道,“这样爬上去轻松点。” “不用啦。”柏韵莲说着,抓着梯子的两边,用力一压,左脚刚要离地,怎知左手却忽地一滑,那梯子边缘,也被蹭掉了几块“铁屑”,“奇怪。”柏韵莲看着自己隐藏在黑暗中的手,不禁皱了皱眉头。 “怎么了?” “照一下,这里。” 魏溢林打开了战术灯,往柏韵莲刚摸着的地方一照,两人都不禁吓了一跳,原来这梯子边缘上,竟然附着着一层红褐色的血痂,看上去是已经干涸多时,魏溢林将战术灯往下一压,照亮了梯子的底座,果不其然,这梯子底部,已经完全浸没在一个小小的血泊之中了。 光圈猛地向上一跳,轻盈地落在梯子顶部,那里,也有一条很明显血色溪流。 “我去吧。”魏溢林按住了准备再次向上爬的柏韵莲。 “我总得自己试试。你去看看那边那个吧。” 魏溢林顺着柏韵莲的手指一看,那是村道对面的另一栋哨塔,用战术灯一照,那哨塔的梯子之下,也确实有一方小小的深色污迹。 “好,你自己小心。通讯器联系。” “好。” 柏韵莲拉着梯子的落脚点,一下一下地往上爬,尽管她明知,这上面的东西,已经不再有危险,但随着距离的逐渐缩短,她的心脏也还是砰砰地跳起来,她的脑海中,甚至已经不自觉地脑补,一个可怕的东西,正蹲在塔楼顶上,等着这些不自量力送上门来的“食物”。 相比之下,魏溢林就镇定多了,三两下就爬上了另一栋哨塔,这栋哨塔顶上,果然倒着一个“人”,确切地说,倒着一具裹着小半张皮的白骨,白骨的身上,爬满了米白色的蛆虫,“嗡”的一声,那具白骨上,冲起一团黑云,这黑云不顾一切地冲向一切可以逃离塔楼的路线,足足过了五秒钟,这黑云才算完全消散。 塔楼中,没有发现武器的踪影,估计是被杀死他的人取走了,白骨的心窝下的木板,附着着一层非常厚的红褐色固体,颜色比其他地方的都要深许多,估计,这就是白骨所受的致命伤,只不过,由于尸体已经高度腐烂,光靠看,已经看不出这致命伤是由前胸贯穿到后背,还是仅是在后背上。 “阿莲,你发现什么了吗?” “死了个……人……正在白骨化……了……” “有发现兵器什么的吗?” “没有……吧……” “你先下来,我去看看。” “好……” 柏韵莲所看到的那具尸骨,比魏溢林看见的这具,更加丑陋,而且还发生了尸爆,塔楼三面的楼板上,全是夹杂着各种颜色的组织的尸液,那尸体生养出的各种小生物爬了一地,真是连个落脚点都没有。这么说,柏韵莲那厮刚才表现差劲也情有可原了——她没被吓晕已经非常不错了。 魏溢林也没想着在那里多待,看了几眼就从哨塔上下来了,那时,柏韵莲正在一栋民居的墙壁上死命地摩擦着自己的手套,似乎恨不得将手套的外层布都给磨下来。 “屋子发现的人,有可能跟他们是一伙的。”魏溢林站在柏韵莲背后说道,“他们是放哨的,手上不可能没有远程打击兵器。” “远程……打击兵器?”柏韵莲拧着眉头回过脸,“能说人话吗?” “就是些弹弓、弓箭、燧发枪、火绳枪、霰弹枪……” “停停停!知道了,说下面的。”柏韵莲一把打断魏溢林的话:这家伙还真较真了?脑子呢! “然后他们就被人弄死了。”魏溢林一脸关爱智力发育迟缓人士的表情。 “没了?” “没了。” “就这样?” “就这样。” 然后两人同时向对方露出:你是猪吗?的眼神。因为柏韵莲想知道的是,是什么人,用什么手段将这两个人不动声色地弄死了。而魏溢林想的是,这两个放哨的人,被入侵者弄死了。至于有没有跟入侵者交手,双方拿的是什么武器,他不知道,现场也没有线索可以供他去查——而且,他的关注点是,现在该找个什么地方,以代替塔楼来放哨。 思来想去,那是那辆卡车比较合适,因为卡车的货斗,就有一米多高,人站在上面,高度就已经逼近三米了,要是站在驾驶舱顶上,视野宽度,就不亚于站在塔楼上了。而且,为了逃跑方便,卡车就停在村寨栅栏外的道路上,监控公路的两头,是再方便不过了。 鬼叫林就在离村寨约两公里远的地方,黑漆漆的一团,就像那星云之间的黑洞,不漏一点光明,若非有两旁较为明亮的山体作衬托,还真看不出,这里,竟然藏着一片密林。这时,起了一阵风,是从鬼叫林后的山上来的,从鬼叫林中穿过,它入鬼叫林时,还是一阵清风,但当出来时,却已经完全变了样。 柏韵莲只觉得,自己的脊背,都凉了,看着鬼叫林的眼神,也慌乱了几分,她的耳边,似乎还响起了几丝尖锐的叫声,像极了人在惊恐万分时,发出的惨叫。 “什……什么声?” “风。”魏溢林轻描淡写道,“鬼叫林两侧的山体,离得近,风吹过时,由于狭管效应,气流速度加快,如此,就有了尖利的声音。” 柏韵莲这才稍微安了点心,不过,她是不敢再去看那鬼叫林了,头一转,盯着来时的那片平地去了。但过不了多久,她又悄悄地将脑袋转了过来,因为那声音,又响起了,而且相比刚才,没那么尖了,倒更像是呻吟。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八十四章 弱肉强食 柏韵莲悄咪咪地缩到了魏溢林背后,准确地说,是驾驶舱的后面。因为她心底,已经坚信,这鬼叫林中,确实有什么东西。为了求证自己的想法,她特意瞄了魏溢林一眼,令她欣喜的是,后者的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这证明自己的判断,没有错。但下一秒,她就喜不起来了——毕竟,她在心底里,还是希望,这次任务能够是自驾游,而不是取经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那又似惊叫,又似呻吟的声音依旧不止,但魏溢林却一直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有示警,也没有松下脊背上紧绷的肌肉。他倒是淡定了,可柏韵莲就坐不住了。因为这奇怪的叫声,就像一把钝得很的刀子,一点一点地在她的皮肤上割着,几滴几滴地放着她的血,并不断地,刺激着她敏感而脆弱的神经。 要是普通女孩子,现在的反应,一定是扑入最能给她带来安全感的那个人怀中,但柏韵莲却不能,尽管这个人就在她身后,但她却必须被那条十厘米不到的鸿沟所阻遏,因为她知道,自己要是这么做,只会影响到魏溢林的判断,从而祸及这里的所有人。所以,她现在不仅不能扑入魏溢林的怀中求安慰,反而要努力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以免被魏溢林察觉到她的惊慌。 不知过了多久,魏溢林终于有了反应:“走。” 柏韵莲几乎是下意识地想问:去哪?但没等她开口,魏溢林就已经跳下了卡车,无奈,她也只好跟着跳了下去。但没等柏韵莲从车尾赶到车头,魏溢林那家伙就已经窜上了大伙睡觉的那栋楼,估摸着是去叫人了。柏韵莲本想跟着跑上去,但没走到寨门口,就停下了脚步,峨眉一拧,接着就缩回卡车副驾驶座旁,并且举起了枪。现在虽然是夜间,但借着尚算明亮的天色,看清一百米内的物体,还是比较容易的。 不一会,魏溢林就带着其他人下来了,有的人看起来,已经睡熟了,睡眼迷蒙的,有的人看起来是刚睡着,现在已经打起了精神。 魏溢林戴着的是夜视仪,因此,他能够清晰地看到那鬼叫林中的一举一动。而现在,他正在讲述着他看见的东西,这一说,连柏韵莲都吓了一跳——那鬼叫林中,竟然走出了一大伙“人”!这个时候,怎么还会有远行的人?而且还胆大包天到连夜穿越这座远近闻名的“黑夜禁地”?恐怕有这个胆识的,要么是武装到牙齿的正规军,要么是置生死于度外的响马,要么就是不知生死为何物的感染者! 但这三者,似乎又都有着无法自圆的逻辑。首先是正规军,整个梁河道除了仁安外,最近的武装力量驻地,也在离阳川三百公里开外,而且跟仁安一样,处于自身难保状态,那基地长官,定是疯了,才会派这么一小撮人,进行这不知能够获利几何的“远征”。而响马就更奇怪了,虽然现在制度崩坏,有这些人不足为奇,但他们连夜赶路,是要去哪?总不会魏溢林等人才刚在这停下两三小时,那些响马就收到风,出动了?就算他们是在转移,也没必要在月上中天赶路吧?至于感染者群,那就更不可能了,没有见到食物时,这些东西可是连动一下都不愿意,现在又有没有诱饵在前面“带路”,它们怎么可能从几十公里外的阳川跑到这里嘛。 卡车忽然发出一声咆哮,就像一头被扰了清梦的雄狮,正在威胁着胆敢打扰它的人,以宣示自己的地位。不过,现在不是它耍脾气的时候,它被毫不留情地塞进了寨子,而那高大的寨门,则在它身后,缓缓关上。接着大伙将重机枪卸了下来,并放在卡车车斗尾部。这时,那几个留在外面的人,也已经在田野间就位。与留在寨子里的人,互为棱角,相互掩护。 卡车的咆哮,并没有给那伙访客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影响,他们依旧保持着之前的速度,一点点地移动着,就像一群没有感情的木偶,在牵线人的引导下,一点点地向前走。不过,他们的反应,倒也令魏溢林觉得,这群是人,或许,是有些时日,没有进食了,以至于,他们已经完全失去了好奇心。 “天武哥,他们是什么人?”乔武小心翼翼地问趴在自己身边的秦天武,后者正用手肘支撑起自己的上半身,并举着望远镜,观察着前面的情况。 “敌人。” “为什么?”乔武很是吃惊,毕竟,这些人离得还远着呢,现在就下定论,是不是早了点? 秦天武的回答,很是简明扼要:“等你挨过饿了,就懂了。” 挨过饿?乔武听得一头雾水,饿谁没有挨过?要知道,特情人员的训练科目里,就有挨饿这么一条——或者说所有的训练项目都附带挨饿这一项。他本想继续问下去,但转念一想,秦天武毕竟是长官,就是关系再好,也得分位次——毕竟,下级,最好不要跟上级提上级认为幼稚的问题。而很明显,乔武准备问的问题,就属于这一种。 “老谢,报告情况。” 谢灵光现在就趴在环境稍微友善一点的那座塔楼上,他站的位置最高,因此,看得,也最远,按照这伙人的行进速度,现在这伙人的距离村寨,也就一公里左右,谢灵光那把狙击步枪自带的夜视仪,在这个距离上,应该是能将这伙人的虚实,看得一清二楚的。 “他们有六辆大车。”谢灵光忽然倒吸一口凉气,接下来的两秒钟,他似乎是在压制自己的心情。 魏溢林立刻来了精神:究竟是什么。能让一个训练有素的狙击手,也难以平复呢? “他们用绳索捆着一些人,然后让他们来拉车。”谢灵光终于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自己所见到的一切,“总人数在五十人左右。有人扛着类似枪的东西。” “车上装着什么?” 谢灵光慢慢地调整着焦距,以便更好地观察那几辆大车,这些车上,都堆着如小山一般的物品,以至于那块盖在上面的“布”,压根就不足以将它们完全包裹。但要想看清楚,这里面装的是什么,还是有难度的。 魏溢林耐心地等待着,反正,离这伙人从包围圈那经过,还有一段时间。而他们,早就做好了战斗准备。 “米!我看见了米袋。鼓鼓的。” “卓凡,我们缺米,对吧?” “魏队,我们的米,够吃一个月。” “但我们不知道,这次任务,要多久。” “是。” “而我们知道,我们在这次任务期间,无法获得来自仁安的任何补给。” “是。” “下午,已经有势力,为了米的事,对我们大打出手。” “是。” “所以,我们基本可以确定,要想在路途上,找到补给,可能性,很少。” “是。” “断了粮,兵士就会哗变。” 孟卓凡猛地一抬头,脸露惊慌之色,嘴唇也为之颤抖,但很快,他就点了点头:“是。” “长官,我坚决执行您的命令。” “好。” “老魏,距离五百米。”公路另一边的秦天武报告道。 “老谢,寻找敌方首领、确认对方的武器。” “明白。” 魏溢林慢慢地打开了冲锋枪的保险,第二个这么做的是小田,接着是钱镇山、孟卓凡,至于柏韵莲,她早在众人从民宅中出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射击准备了。 “三百米。” “他们有标枪、短棍、刀。”谢灵光顿了好一会,才有点中气不足道,“没发现枪。” “放他们进来。等我命令。老秦,注意自己的侧翼、后方。”魏溢林说着,朝小田打了个眼色,“看着两侧。” “是。” 漫长而寂静的等待,不比战斗更节省人的体力,尽管,凉风习习,寒气扑背,但众人的脸上,都已沾上了不知是露水还是汗水的液珠,就像刚进行了一场万米赛跑似的。特别是负责看护侧翼、后路的两人,汗水早已打湿了衣衫,因为他们的压力,比其他人都要大得多,因为,他们肩上压着的,是所有人的命。 终于那些个人靠近了,先是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然后一点点地放大,最后,一个接一个的,脱胎于虚幻,走入到真实之中,为首的,是一群个子矮小的人,他们都弓着背,不知是没有力气撑起腰板,还是因为曾经背负过太重的物品,以至于被压弯了腰。他们似乎被一条长麻绳给拴在了一起,而且脚上,都戴着铁链很长的脚镣,走起来了“哐”、“哐”作响。 这群人后面,是两辆大车,拉着车的人,就混杂在他们当中,大车的拉手上,“长”着四条长长的铁链,这铁链就像树根一般,深深地“扎”入人肉制成的泥土之中。两辆大车后,跟着另一群人,这群人的气质,比起前一群,要好上不少,他们中的不少人,都抄着家伙,有短有长,反光的,不反光的,都有,且是清一色的男性。 这群人后面,又跟着一群拉车的人,但与前面的人不同,这群拉车的,头发都很长,胸前似乎也有很明显的女性特征,有几个,肚子圆滚滚的,似乎正在孕育着新的生命。这三辆车是呈一字排列的,这些人外面,还围着一排手握武器的男人,这些车后面,跟着六个女人,她们合力抬着一把抬椅,抬椅之上,坐着一个男人,四五十岁年纪,留着一笔山羊胡,男人的左手还握着一个烟斗。 这几个人后面,是最后一辆车,拉车的,是四个年轻的男人,与其他拉车的不同,这几个男人是自由的,没有被绳索铁镣所束缚。这辆车上的货物,比前面的都要少一些,但这大车后面,却“拉”着一个人,这人是个女孩,头发比前面的女性都要整齐、干净,衣着也要整洁些,但她的双手,却被绳索捆扎着,绳索的一头,就系在大车尾部。 “准备。”魏溢林慢慢地抬起了左手,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霎,屏住了。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八十五章 哀伤之谷 今晚的这一幕,注定成为缠绕柏韵莲的梦魇,纵使是多年以后,她依然会因此而惊醒。或许是一分钟,或许是三十秒,或许更短,那挤满人的公路就空了,只剩下那几辆失去牵引的车,静静地立在原地,等待着它们的下一批主人,来将它带走。 山风飒爽,只是再不纯净,它带来的浓浓血腥之气,就像一双双巨手,仿佛是那些冤魂所化,死死地钳住行凶者们的脖颈,说什么,都不肯再松开了。血慢慢地顺着有坡度的路面往公路两侧的排水渠流去。那令人作呕的气息,也随之飘散开来。 抬椅倒盖在公路右边的车道上,那个四五十岁的老男人趴在抬椅旁边,下半身还压在抬椅之下。下巴尖顶着地面,那双分得很开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就像两方水泊,这左侧的深渊中,凝结着主人此生经历过的苦难与沧桑,右侧的浅滩,则冰封着他享受过的快乐。 他或许就是另一个教父,一样的才华横溢,一样的有着饱受摧残的过去,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点起色,但却遇上了他无法战胜的敌人,无论怎么努力,也只能落得个瞪眼问天“为何如此!!!”的下场。 “你为什么总盯着他?”魏溢林的眼睛,不断地在这个男人与柏韵莲之间徘徊,试着从后者那紧皱着的眉头中,找到答案。 “太像了。”柏韵莲忽地喃了句,“太像了。” “哪里像了?” “感觉,他跟之前那个老大给人的感觉一样。”这个老大,就是教父。 魏溢林是个聪明人,不多久就明白了柏韵莲的意思:“这就是命。” “长官,这里有个活的。”孟卓凡沙哑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 活着的,是个准母亲,她是幸运的,挤在人群当中,而那密集的人墙,又恰好替她,挡下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子弹。她又是不幸的,因为,她已经被这个屠宰现场给吓傻了,任凭孟卓凡怎么交换,都不作声,也没有从地上站起来的意思。而且,失去了群体的庇护,单靠她自己,根本无法存活。 “沿着公路,一直往下走,不要回头。”魏溢林抛下了两包压缩饼干。 “她会去吗?”柏韵莲就像个未经世面的孩子,问的都是些明眼人都知道答案的问题。 “不知道。” “长官,这里还有一个。”小许的声音,从最后面那辆大车处传来,于此同时,几声脆弱的呻吟,传进众人的耳膜中。 是那个被孤零零地拴在大车后的女孩,她比看上去还要胆小、脆弱。一感觉到有人朝自己走来,她的身子,就战钦钦起来。魏溢林轻轻地用左手抓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拾了起来,女孩的白得跟张纸一样的脸上,全是豆大的汗珠,她紧紧地咬着没有一点血色的嘴唇。那双黑如徽墨的眼眸,似乎也因惊慌,而不住地抖动起来。阅眼无数,唯这双与众不同。要不是柏韵莲就在附近,这话魏溢林保准会脱口而出。 “唔……”少女从喉咙中挤出几声轻吟,似乎是在以这种方式,来表示自己并不喜欢魏溢林现在的动作。 魏溢林轻轻地瞄了眼小许,发现他那双情波涌动的眼睛,也一直定在女孩的后背上。 “怎么处置?”开口的人,不是别个,正是秦天武。他询问的对象,看上去是那些大车,但其实,是被魏溢林捏着下巴的少女,果然,秦天武很快就凑了上来,并且压低了声音,“小莲可不喜欢。” “但有人喜欢。”魏溢林眨了眨眼睛,手中的少女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过了约莫四五秒,才姗姗来迟地眨了眨眼,弯了弯嘴角,以示回应。但魏溢林可不管女孩的真实想法如何,手一松道,“押她上车,别松绑。” “是。”小许还算严肃地应了声,然后窜到大车尾部,去解绳子的那一端。 秦天武疑惑不解地看着这一举动:“这是何意?” 魏溢林走开两步,将双手背在身后,声音一沉道:“雪燕的照片,在你口袋里吧?” “嗯。”秦天武点点头,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怎么了?” “阿莲终究跟我们不一样。”魏溢林转过身,上前一步,与秦天武站成一排,不过,一个面朝鬼叫林,另一个背对鬼叫林,“谁知道有没人会心生歹念。” 秦天武脸一黑,厚实的嘴唇也开始缓缓颤动,他似乎被某句话伤得很深,因为他的眼角,慢慢地亮了起来:“这……这是侮辱!” “军法,只能事后惩戒。”魏溢林的语气,很是平静,似乎只是在复述一件旧事,“我没得选择。” “懂了,你不信任我们。” “老秦,人经不起试探,贾忠全知道!但他偏偏这么安排,为什么?” 魁梧的身躯颤了颤,壮硕的脑袋慢慢地转了过来:“这是钻空子犯罪。” “如果来的是雪燕呢?” 秦天武终于不做声了,眼角的亮光,一点点地黯淡下来,这似乎是在表明,他正在接受魏溢林的观点。 魏溢林抓紧机会,将一桶炽热的铁水灌进那道刚出来的裂痕当中,他不想,也不容许,两人如铁一般坚硬的关系,因这事,而出现哪怕一丝裂痕:“我信你们。但我爱她,所以,我不能容许任何可以伤到她的可能性存在。” 秦天武彻底沉默了,他回想起临走前的那一晚,拒绝小姑娘的时候:要是上过了,就价格大跌了。听着伤人心且功利味十足,但这不也是爱的表现吗?爱一个人,就会不顾一切地,将最好的给她。哪怕,是伤到最亲的兄弟,亦或伤到的,就是心上人的心。 “你知道的,老魏。”壮汉终于开口了,但这语气,就像一座即将崩塌的小山一般,令人心惊胆寒,“撕碎的纸,无论如何缝补,终究变不回原样。” 魏溢林猛地用用手捂着自己的脸,然后一寸寸地往下挪:“我不想,将国徽戴在无名指上。我想戴婚戒。” “我理解,但我不认同。” “这种事,以后,会越来也多。”魏溢林的面罩,忽然往外一飘,“大环境变了。” 众人搬走了三大车的食物,其中两车,被搬到了卡车的车斗上,如此一来,宽大的车斗,就真的只剩下中间的那条两人宽的过道可供行走、坐卧了。而另一辆大车,则被四条粗麻绳拴在卡车的车尾,以便拖着行进。 由于交火时的声响实在太大,因此魏溢林决定,连夜转移——这伙人是从鬼叫林中出来的,因此这树林,也应该没有传闻的那般危险才是。更何况,大伙手中拿着的,全是制式兵器,区区几只大型食肉猛兽,还真的无需害怕。 由于多了一个人,所以座位的排次也变了。小田、小许均会使用重机枪,因此,他们俩就坐在离机关枪最近的地方,也就是车头。往后依次是那个女孩、钱镇山、谢灵光、孟卓凡、另一个叫小和的兵士,秦天武和魏溢林则坐在车尾,剩下的两人,坐在驾驶舱中。大伙轮流休息、放哨。 两个老袍泽的话,直到坐定后都还没有说完,因此,他俩索性站第一班岗。一人趴在一堆给养后,边观察边继续聊。 “记得十年前吗?”秦天武首先开口,“一样的卡车,一样的树林。” “嗯。” “我一直以为,你是我最好的兄弟。最好的搭档。” 魏溢林无声一笑:“你就是我最好的兄弟。” “什么时候开始变的?”秦天武掏出烟盒,想点烟,但又打住了,因为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点烟,无异于举枪自杀。这一点,乔武也清楚,所以他不用提醒,也没有打开车灯,仅是倚靠那若有若无的光线,来观察着前方道路的情况。因此,车速也不由得慢了下来,慢到连树干上有多少个凸起的“结”都看得一清二楚。 “当上组长后?还是队长时?亦或戴上梅花的那天?” “老秦,军营不是生活。”魏溢林试着开解道,同时,也顺着秦天武的思路,一遍遍地想着他提出的问题: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我知道,凡是情,加上生活,都会变了味。”一夜之间,壮汉竟然两度落泪,这在十余年之中,还是尚属首次,就连青霞死的时候,秦天武也没有这般悲伤过,“没有人例外,对吧?” “你一直是我最好的兄弟。永远都是。” 秦天武的身形,很是沉重,以至于再强烈的内心波动,都不能令它随之颤动:“贾老头没有朋友,也没有兄弟。”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对于这近乎刀剑一般的言语,魏溢林的语气,竟然还是如此平静,“我也怀念贡榜那会,只需要看前面,不用看背后。但老秦,时代变了,不往前走,就要被淘汰。你难道不知道,我们刚走,贾老头就开始呼风唤雨了吗?” “或许这老虎,早就骑上了吧?” 魏溢林没有立刻回应,而是过了三四秒,才慢慢地点点头:“嗯,都骑上了。” “老秦,就不能再信我一次?”魏溢林终于说出了心里话,“这么多年,我们谁也没有抛下过谁,不是吗?” 魏溢林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背后,有一道目光正在盯着自己,或许是多年搭档练就的默契,他甚至能够感觉到,这目光的温度,时而冷淡,似是在培训班里那会儿,时而温暖,似是在贡榜、维龙、昆仑那阵,时而炽热,似是在豫源那些年。 两只长满茧子的右拳,慢慢地撞在一起,这一幕,就跟十来年前,两人在贡榜密林中那时,一模一样。但只有两个亲历者知道,除了拳头的力度外,还有许多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八十六章 同行之人 待头顶的丛林褪去之时,前方的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下了两个更天的雨也停了。山谷中,溢满了泥土与雨露的芬芳,吸一吸,很是舒服。出了树林后,公路开始爬坡,而且也变得蜿蜒起来。远远看上去,就像一条蚯蚓,在一个个土坡之间蠕动,寻找那土坡间的空隙,以便逃脱这严密的束缚。 十人中,会开卡车的人只有四个——乔武、秦天武、魏溢林和小许。而乔武和小许,已经轮着开了一整夜,所以,刚出树林,秦天武就去接替了乔武,柏韵莲坚持着要到车斗上来,所以,孟卓凡和钱镇山一起坐上了副驾驶座。而其他人,则留在原位。 魏溢林将那个被抓的女孩安排在柏韵莲身边,好让柏韵莲从女孩嘴中套点话出来。虽然她所属的势力,已经被消灭,但他们毕竟是从前面过来的,因此,她对众人接下来可能遇到的危险,应该是有所了解的。 柏韵莲解开了绑住女孩双手的绳索,并且将一瓶矿泉水递到她面前:“要喝点吗?” 女孩抬起头,那双完美的眼眸中,写着的却是木讷,似乎她昨晚所受的惊吓,并不少。柏韵莲拧开了盖子,水香立刻从瓶口喷出,蛮横地撕开女孩的鼻孔,钻了进去,女孩的鼻翼也因这些家伙的无礼,而颤动起来。柏韵莲终于明白了女孩为什么明明很渴望,但却迟迟不伸手来接过水平的原因——她双手的手腕是紫色的,已经失去了知觉。 在埋怨魏溢林太粗心的同时,柏韵莲将水瓶送到了女孩嘴边。女孩一下子圈住了瓶口,几只大气泡立刻在塑料瓶中掀起了一场“风暴”,待到肆虐的风暴结束时,瓶中的水,已经没了大半。但女孩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只是呆呆地坐在原位,空洞的双眼,静静地看着三色的天空。今天的天空很美,分为暗蓝、蓝橙、白三层,颜色最深的那一层上,点缀着灿烂的星辰、皎白的月儿,颜色最浅那层,则飘着瑞彩祥云,祥云之后,是一个橘红色的小点。 “她受过很大的刺激。”柏韵莲放弃了尝试,站起身,贴在魏溢林身边说道,“缓一缓可能会好些。” 魏溢林点点头:“大概要缓多久?” “不好说。”柏韵莲悄悄地瞟了眼那个依然在看着天空的女孩,“有急事吗?” “算是。” 柏韵莲眉头一锁,明亮的眼眸中,似乎泛起了一丝醋意:“什么事!” “我想知道,前面的路上,有什么在等着我们。”昨晚,魏溢林几乎没有合眼,因此,尽管他察觉到了柏韵莲的醋意,但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激”她了。 魏溢林如此正式的回答,很好地中和了柏韵莲的情绪,她的眼神,也重新回归平静:“可能,让她单独呆会,会好一点。”车斗的空间非常有限,因此,女孩实质上,是跟许多陌生男人挤在一块的,这一点,确实不利于她情绪的恢复。 “老秦,注意两面的情况,有空地、屋子就停下来。” 秦天武的回应几乎是接着魏溢林的话音响起的:“明白。” “昨晚,非那样不可吗?” 柏韵莲没有摘下头罩,因此魏溢林看不见她的脸色,而且由于头罩的存在,她的声调也发生了改变,因此魏溢林一时间,竟然无法判断,柏韵莲的真实想法,究竟是什么。 “我不知道。” “这算什么话?”这话,听着像是气话。 魏溢林悄悄地往车尾挪了挪,离柏韵莲稍微远了一点:“不是所有事,都有标准答案的。很多时候,我们只能赌。” 柏韵莲轻轻地抬起头,跟魏溢林的眼神在空中交回,魏溢林就像触电一般,浑身一震,因为这眼神,他是再熟悉不过了——这是杀人的眼神!那跟面罩一样漆黑的眼眸中,只有恨,纯粹的恨。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爱之深、恨之切吧。 魏溢林在心中,将贾忠全骂得狗血淋头,就差没将他祖宗十八代拖出来鞭尸了。 秦天武找到了一间水泥砖屋,这应该是供道班休息、存放工具用的,屋子盖在一个小山坡上,离公路约有五米高,有一对小斜坡供车辆上落。但这屋子,似乎已经废弃多年,红色的铁门已经倒塌,唯一的窗玻璃,也破损严重,屋子只有三十个平方大小,分为两个部分,左侧架着一张双层床,床板已经发霉,软得跟千层酥似的,右侧是一个小格子,里面空空的。除此之外,唯一的家具,就是一把褪色的塑料椅子。 “我等会再跟解释,先去看看她。”魏溢林接着了从车斗上跳下来的柏韵莲。 “谢谢。” 如果两人的关系一般,那这声“谢谢”,就是表示礼貌,但问题是,在魏溢林心中,两人的关系,早就不一般了,这个时候,柏韵莲再这么说,就是显得,两人很生分了。对此,魏溢林只能以:女孩的心,就像这天气——说变就变。来安慰自己了。 “闹僵了?”秦天武的读心术比起魏溢林,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已经到了光看背影就能明白对方所想的程度了。 “没有,没有。”魏溢林还想掩饰。 秦天武“哼”地笑了声,背起双手,朝小屋后走去。 屋子中,忽地传来几声哭喊声,是那个女孩发出来的,她似乎是在宣泄,心中压抑了许久的愤懑。魏溢林皱了皱眉头,这么大的声音,可不见得事件好事,万一被感染者群或者不怀好意的人听见了,就不好了。魏溢林本想呵止,但转念一想,要是这么做了,只会令女孩的情绪更加不稳定,于是,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算了算了,睡觉。”魏溢林爬到车斗顶端,他实在是太困了,眼睛刚合上,就睡着了。 秦天武和谢灵光都点起了烟,两人站在坡顶,一个面向左边,一个面向右边,监视着这段公路。 “队长以前也这样?”谢灵光深深地吸了一口,大大的鼻孔,立刻喷出两团气雾。 秦天武用两根手指“捏”着烟,眼睛盯着从烟头不断升起的青烟,皱着眉毛想了一会,才回应道:“世道变了。我做不到比他更好。” 前面那句,是在提醒谢灵光,后面那句,则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接下来,就轮到谢灵光表态了。 “就是太突然,会引起不适。”直径三十厘米的眼圈,成功地遮住了谢灵光的脸。 秦天武终于叼上了烟,用力地吸了一口,并将这些烟雾,逼入肺腑,过了会,才缓缓吐出:“现在,活下来,才是第一要务。再过些日子,就适应了。” “但这会让我们的衣服,越来越轻。”谢灵光说话时,目光不自觉地落在秦天武的领子上,这领子上,一粗一细两条银杠,正在朝阳的照射下,闪闪发亮。 “会熬过去的。”秦天武将烟头扔在地上,右脚用力一跺,这烟,就扁了,“这病毒,不会存在太久。” 屋子里不时传出几声刺耳的哭喊,看起来,这女孩的情绪,很不稳定。约莫过了半小时,哭闹声停了,细细的谈话声也消失了,秦天武轻轻侧头,通过玻璃的窗户观察着房间,那个女孩低着头,捂着脸,双肩还在不时地抖动着。而一旁的柏韵莲,正轻轻咬着自己的下唇,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秦天武耐心等了一会儿,柏韵莲出来了,那本来已经照到房屋门口的阳光,竟立刻退避三舍。 “怎么样,小莲?”秦天武迎了上去,但与柏韵莲保持了将近一米的距离,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远一些。 “溢林呢?”柏韵莲躲开了秦天武的目光,声音很是细弱,不知她是不是将全部精力用在压制情绪上了,因而说话时,显得中气不足。 秦天武似乎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五六秒后,才指了指卡车:“在车上睡觉。” 柏韵莲迟疑了三四秒,才抬腿向卡车走去。就留下秦天武一个,挠了挠脑袋:不太对劲。 “咚”屋子中,忽然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声响,似乎是撞翻了什么。秦天武立刻反应过来,三两下就扑进了屋子,只见那个女孩,孱弱地仰躺在地上,左额上有一大块灰白色的墙灰。而那张塑料椅子,也侧翻在地。不难推断,柏韵莲走后,女孩试图撞墙自杀,但她身上已经不剩多少气力,所以,这一撞,除了让她自己变得晕乎乎外,几乎没有取得任何成效。 秦天武立刻抱着女孩的双腋,想将她抱起来,然而他的大手刚碰到女孩的腋窝,女孩就像触电似的颤了颤,接着“剧烈”挣扎起来:“不要……不要过来……不要……” “怎么了?”柏韵莲不知何时跑了进来。这时,秦天武刚将女孩搬到床上,自己就站在床边,女孩将脸埋在双腿间,嘴中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秦天武耸耸肩:“她想自杀,没成功。” “不要……你不要过来……”女孩连连后退,直到背脊“咚”地撞在墙壁上,才停下来,她就像一只疯掉的母狗,不住地咆哮着,头发都“竖”了起来,然而,不能动弹的双手,扎扎实实地减弱了她的震慑力。 “天武哥,你先出去吧。这里交给我来就行。” 秦天武点点头,凑近柏韵莲耳边道:“她不能死。” “明白。”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八十七章 你是狗吧 女孩疯了好久,情绪才慢慢地平静下来,然而她的嘴,一直没有闭上,声泪俱下,听着是在哭诉。看起来,昨天的那伙人,确实给她的精神,带来了非常大的刺激。要这么一想,将那些人杀干净,也算不上是错。柏韵莲是个绝佳的旁听者,默默地听着,并不时点点头“嗯”地应一声。 一个多小时后,女孩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柏韵莲喂了她一包压缩饼干,然后让她现在床上躺一会,接着自己离开了屋子。 “应该好一点了。” “行,这里我们看着。你去忙吧。”秦天武会心一笑,他知道,小莲刚才,肯定没来得及去找魏溢林,就被女孩的哭闹给“扯”了回来。 “嗯。” 柏韵莲走到车尾,刚想爬上去,但却停住了,因为她看见了魏溢林。后者倚在车斗前方的挡板下,抱着自己的枪,耷拉着头,身子歪向一边,双腿伸得老长,一点仪态都没有。 王明君!这个名字忽然从柏韵莲脑海中闪过,魏溢林现在的姿势,跟王明君自杀那天,竟然是这么的相似!要不是魏溢林的胸脯,还在有规律地震动着,还真让人觉得,他已经跟王明君一般,老去了。可恶!我会什么会突然这么想?柏韵莲甩了甩脑袋:滚开!呵斥着这个不知为何蹦出来的坏想法。 但这个念头,却偏偏像生根了似的,挥之不去。柏韵莲正在恼火,偏偏这时,左脚踩空,身子一滑“咚”的一声,左膝盖狠狠地“砸”在脚下的钢板上。 魏溢林猛地一颤,睁开了眼,朦胧之中,却见到柏韵莲跪倒在车斗上,不禁吓了一大跳,连爬带滚地赶到车尾,将她扶了起来:“没事吧?怎么这么不小心?” 对于魏溢林的关心与埋怨,柏韵莲沉默了,黑眸流露出的眼神,也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一时间,万语千言跃然嘴边,但到最后,她说出来的,却是:“他们走了五天,没有遇见其他人。”五天,也就是说,一百公里之内,不会有其他势力的存在,也没有大规模的感染者群,这是个好消息。 魏溢林若有所思地看着那间砖屋,双手却忘了从柏韵莲双臂上取下,而柏韵莲似乎也忘了这事,两人就这样一直紧挨着站立,心中却是各怀心事。 “还想休息吗?”不知过了多久,魏溢林终于开口了。 柏韵莲摇摇头,她昨晚,几乎都在睡觉,现在自然是不会困的。 “那好。”魏溢林三两步跳下车,开始招呼其他人上车,准备出发。这次小许负责驾车,谢灵光和秦天武挤在副驾驶座上休息,其他人,全部坐在车斗上,位次依旧没有太大的变化。 山路蜿蜒崎岖,待跑完这一百公里,日影,也已经开始西斜,这时,公路的海拔从山腰降到了山脚,但视野,却跟在山腰上时,没有太大的区别,这是因为,这段公路,是与一条五六米宽的河流平行的,两边的山,高度也都在一百米打下,因此,只需轻轻一抬头,就能看见漫天的红霞。 卡车上方,忽然传来一声鹰啸,众人抬头一看,是一只棕色的鹰,正在山巅展翅翱翔。卡车左前方,公路的路肩忽然往外侧一拐,形成一块半月形的空地,空地边缘,立着两间砖屋,屋子上,挂着两个红底白字的招牌,通过招牌得知,这里是国道休息站。或许是因为久无人迹,空地上,已经长起了齐膝高的野草,野草中间,还停着一辆披着厚实的“尘”甲的商务车。 “就在这吧。”在魏溢林的示意下,卡车稳稳地停在那辆商务车边,车刚停稳,货斗上便跳下一个三人小组,举着枪,慢慢地朝那两间屋子摸索而去。大约过了三分之一刻钟,三人小组出来了,但都皱着眉头。 “右边那屋子死了五个人,都白骨化了。” 魏溢林点点头,示意大伙去左边屋子里休息。安排妥当后,他将柏韵莲叫了出来,两人来到屋子侧面,旁边是那条一段湍急,一段平静的河流。橙红色的霞光,映红了他们脸上的面罩,也给柏韵莲黑色的眼眸,添上了一丝喜色。 柏韵莲忽然扑了上来,抱住了魏溢林的腰,然后将脸一别,看着河面跃动的水花。那不住跃动的水花,就像一把钩子,一点点地想拉跨柏韵莲的泪堤,但它的努力,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因为柏韵莲头一昂,泪水便倒灌回去,没有流出来。 “她叫吴南蓉,阳川人,原本住在城郊,后来厉疾扩散,她和家人在外逃时,被感染者咬伤。” “被咬过?”柏韵莲只觉得被自己保住的手臂忽然一震,不用想,魏溢林肯定是条件反射地要去拔枪。 “她们隐瞒了这事,混进了一个幸存者群体,这个团体的领导者,叫胡叔,就是坐在抬椅上的那个。父母变异后,大家都要求将她赶走,胡叔开始没有同意。甚至还为此驱逐过两个闹得最凶的人。” “她以为胡叔是个好人。直到,胡叔命她当众脱光衣服,证明她没有受伤。” 魏溢林听到这,心脏不由得“咯噔”一下。 柏韵莲松开了手,并抬起左臂,用右手在大臂离肩膀三分之一的位置画了个圈:“跟疯女一样,她伤口上面不远处,有一圈黑色的瘀痕。恰好这时,团体中新来了几个人,并且带来了免疫者的说法。” 噩梦就是这样开始的,得知可能有免疫者后,整个团体都疯狂了,不少人装出一副学识渊博的样子,给身边的人普及如何才能获得免疫力,有说通过血液注射的,有说通过床事的,更有甚者,说是像《西游记》中记载的那般,要将南蓉煮熟,切片食用,然后方能获得免疫力。 最后是胡叔一锤定音,他选择了第一、二种方法,理由听上去也有板有眼,既然权威报道称,这种病毒是通过体液传播的,那么要获得免疫力,自然是要和免疫者的体液,发出接触了。其实,局外人一听便知,胡叔这是将吴南蓉当作统治工具。尤其是那些他需要拉拢的壮年男子,哪个在面对年轻貌美的佳人时,能不动心?在满足自己欲望的同时,还能“获得”免疫力,这是何等幸事? “为了防止她逃跑,他们一直将她拴在大车后面,她都不知道拴多久。” “这事,对谁也不要说。”魏溢林嘱咐道。 “哎呀,老魏,原来你们躲在这啊。”秦天武带着一票人,忽然如幽灵般出现在两人身后,“看来我们来错地方了。” “去去去。”魏溢林撅了他一眼,“你们干什么?” “洗澡啊。”秦天武指着那条河道,“这里的水,挺清的。” 秦天武所言不假,这里本就是没什么工业污染的地方,再加上人类活动已经停止了将近一年,这河里面的水,不清才怪。而且,这河流虽是比较湍急,但其最深处的深度,也只到膝盖,更难得的是,在这休息站附近,有一个小小的河湾,这河湾风平浪静的,用来洗澡是早好不过了。 “谁会看你啊!”魏溢林白了秦天武一眼,然后低头对柏韵莲道,“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柏韵莲眼珠子一转,冷不丁地问了句:“你介意?” “我当然不,是你。” “我可不介意。”柏韵莲狡黠一笑,“我早就想看看,天武哥哥的……唔……” 魏溢林一把捂着柏韵莲的嘴,用力撅了她一眼。 “哎呦,小莲,不错,有眼光!”秦天武哈哈大笑道,“你天武哥的腹肌,可比老魏那糟老头子要好看多了。” 柏韵莲虽然嘴还让人捂着,但脑袋却已经抢先几步,一个劲地点着了。 “小莲真狗。”那票人中,忽然有人说了这么一句。 柏韵莲眼睛一蹬,刚想问是谁,但魏溢林这家伙,却是捂上瘾了,手到现在也不拿开,因此,这声“谁”,也变了音,成了“唔”。再加上那票人离得比较远,而且是诚心起哄,所以他们齐齐将这“唔”听成了“嗯”。 “她承认了!” “她承认了!哈哈哈。” “哈哈哈!” 于是乎,柏韵莲又多了一个外号:柏狗莲。对此“雅称”,柏韵莲只能捂脸。因为,她心里,似乎还真有点小高兴,而且她也不是个会说“不”的人。 柏韵莲扯着魏溢林跑到房子另一边,两人的耳边,又安静下来,那些家伙在短时间内,也不能打扰他们了。刚刚站定,柏韵莲嘴角的笑意、无奈也慢慢褪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很容易传染给别人的忧伤。这忧色,虽不如怒色那般剧烈,但看久了,也不难察觉,露出这忧色的心灵,有多么的破碎。 “你怎么了?”魏溢林着实被柏韵莲给吓住了,一时间竟有点手足无措。 “我……我……我……” “别着急,慢慢说。我听着。” 柏韵莲一把扯下头罩,并用它来当扇子,扇了很久,似乎才将胸口的温度“降”了下来:“我……我想起了……王明君。” “王明君?”魏溢林眉头一锁,“为什么?” 柏韵莲的嘴唇颤了五六下,这表示,她想说话,但不知怎么的,任凭她如何努力,就是一句话也说出来,突然,她用力抓住自己的头发,“呀呀”地叫起来,一副抓狂的样子。 魏溢林让柏韵莲深吸一口气,再缓缓输出,然后又让她如此重复了三次,待她平复得差不多了,才用较为随意的语气道:“有什么事,就说出来吧,别憋着。” “你……你不介意?” “当然不介意。”魏溢林不知为何,笑了笑,“说出来,会好受很多。”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八十八章 河湾野浴 魏溢林现在才知道,柏韵莲对贾忠全的安排,也颇有微词,因为她的神经,远比看上去要敏感,几乎是与大伙见面的那一刹起,她就有了跟魏溢林一样的顾虑,只是,她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理由,向魏溢林开口罢了。而吴南蓉的经历,让她找到了开口的机会。 魏溢林轻轻地将戴着粗糙的战术手套的手,伸入柏韵莲的领子内,摸到她脖颈上的那条绳子,再轻轻将它拉了起来,不一会,一只小瓶子就出现在两人眼前,这只白色的小瓶子,就是魏溢林给柏韵莲的那只,魏溢林轻轻摇了摇,瓶子中,立刻传来药丸与瓶体相互碰撞的声音:“不要让它离开你。” 柏韵莲愣愣地看着这只残存着自己体温的瓶子,脸上的惊愕,就像第一次见到它时,一模一样。 “用它之前,要思考再三,用它的时候,要果断。一犹豫,就会万劫不复。” 不知过了多久,柏韵莲终于松了松眉头:“昨晚,你就是这么做的吗?” 魏溢林点点头,拇指慢慢地在小瓶子上摩了两下,然后手一松,瓶子翻了个跟斗,落在柏韵莲的衣服上:“我不知道,他们对昨晚的事有什么意见,但我知道,一旦断炊,他们会先杀了我。” 柏韵莲猛地一颤:“你……你是说天……天武哥……他……他们?” “老秦不会,但其他人,我不知道。”魏溢林苦笑着摇摇头,“刘元君虽然给我们多备了点军粮,但要知道,仁安的存粮,也所剩无几。因此,他算出来的数字,也未必准确。” “你……你将他们……想得太……太什么了吧?”柏韵莲刚才虽说也表露出相似的意思,但实际上,这是受吴南蓉的经历刺激而产生的结果,她内心深处,还是认为,这事是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而现在,魏溢林却是明白无误地告诉她,这事,是绝对会发生的。 看着惊讶不已的柏韵莲,魏溢林犹豫了,他知道,后者虽然也经历过许多事,但她心目中的世界,一直比自己心目中的要美好,而若将这层美好打破,不是叫为她好,而是叫残忍。 “有阳光的地方,就有影子。有影子的地方,就有阳光。这就是世界。” 柏韵莲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但其实,两人都知道,其实她还没有懂。 “洗澡去吧。”魏溢林退后几步,“可以的话,帮吴南蓉也洗一洗。” “嗯。” 大伙在卡车与休息站的亭柱之间拉了一条麻绳,用以晾衣服,同时也以这条绳子为界线,将空地一分为二,以免跑错地方,看到不该看的东西。钱镇山等人也已经在砍好了木柴,并在空地上堆了两个柴堆,升起了火,支起两口锅,烧起了水,这是因为魏溢林决定,今晚吃口热的。 在等烧水的过程中,那些人不可避免地聊了起来,起先是互吹,什么念书时打遍全校无敌手啊,放学时,前呼后拥三几十小弟什么的,吹得天花乱坠,然后扯到从军时干了什么,什么半夜去女兵营搞事,跟哨兵斗智斗勇啊,实弹训练时,藏了个手雷弹,然后晚上去炸鱼等等,越吹越夸张,真假难辨。最后,这话题不可避免地,落在了现在,但他们谈的,也不是接下来要怎么做,因为这是长官们的事,他们操不了这个心。所以,就只能扯到性上面去了。 队伍中只有两个女孩,其中柏韵莲一直没有扯下过面罩,他们看不见她的容颜,再加上她和魏溢林的关系,一看就不一般,所以,他们谈论的焦点,都落在吴南蓉身上了。吴南蓉虽然外表憔悴,且因为多日没有洗澡而散发出很大的异味,但抛去这一些,她样貌还是不错的,起码,她那双汪汪黑眸,就可堪称完美。聊着聊着小许、小和他们更是眼睛都亮了。 魏溢林的解决办法也很简单,往人群中一站,大伙就很自觉地将即将跑偏的话题拉了回来,魏溢林也不多话,拉起袖子,开始帮忙洗菜,带来的菜不多,也就十个人吃二十顿的量,而且成色也不好,很多已经干水了,不过在现在,有的吃都已经很不错了,也没有人会去挑剔。 河湾那边,吴南蓉扭扭捏捏地站在那里,她似乎恢复得不错,眼神也不那么呆滞了,看到在山巅翱翔的那只鹰时,眼神中也流露出了向往,看见漫天的红霞时,脸上,也能露出笑意。但在脱衣服这方面,她却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柏韵莲刚一碰她,她就下意识地弹到一边,且由于河滩砂石松软,她一下子站不稳,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将她扶起来后,柏韵莲换了个策略,自己先脱干净,然后双手微微一张:“没事的。” 终于吴南蓉不再反抗,任凭柏韵莲一件件地解下,她那些伤痕累累的衣裤,开始时还好,慢慢的,柏韵莲也不镇定了,因为吴南蓉的衣服,已经不能用伤痕累累来形容了,她最外面的那件外套,是牛仔衣做的,因此还好,但里面的衬衣,已经被撕成了一条条的布条,衬衣之下,那本该美丽的皮囊上,却是与“布条”数目一般多少的抓痕,生生地让着皮囊变了颜色。 没有内衣保护的部位就更不用说了,抓痕、咬痕、刺痕星罗棋布,满目疮痍,就像两座刚刚经历过惨烈攻防战的山包,无声地控诉着战争的惨烈与敌人的野蛮。至于那黑色休闲裤后的景象,看得柏韵莲都不由得一紧,伸手挡在自己身前,心中愤恨地骂了句:禽兽! 清凉的河水,一串串地落在吴南蓉伤痕累累的身子上,后者起初还在不时地颤动,但后来,习惯了,也就定了下来,呆呆地看着不远处的潺潺流水,不知是不是,回想起了灾难发生前的时光。 河湾的水不深,即使是坐着,也只到胸口。柏韵莲半跪在吴南蓉身侧,替她将黑白相间的长发拉开,刚想让她低下头,好帮她清洗,没想到,吴南蓉突然来了句:“都剪了吧,不要了。” 柏韵莲一愣,刚想开口说什么,但又止住了,因为她忽然察觉到,无论自己说什么,都很容易,勾起后者脑海中,那段挥之不去的梦魇,于是她轻轻地“嗯”了声,摊开手掌,轻轻地擦拭着她的背脊,脊背的皮肤,可能是吴南蓉身上,唯一完好的一处了。 “舌头也剪了吧。”吴南蓉又说了句。 柏韵莲微微一愣,没有作声。吴南蓉说过,胡叔手下,有个叫黑虫的壮汉,之所以有这么个奇怪的外号,是因为这壮汉的胸脯上,布满了黑色的“飞虫”,这飞虫,一只只翅膀半张,就像聚集在机场的机群,只等一声令下,便会集体起飞,化作空中的一团黑云。 这种不知名的皮肤病,彻底地扭曲了黑虫的性格,令他变得偏激与疯狂。黑虫没怎么读过书,只能靠一身蛮牛力过活,但即使是在最包罗万象的工地,只要他不慎脱掉工衣,露出胸膛,都会引来工友们的一阵惊愕,接着所有人都会不约而同地对他退避三舍。久而久之,黑虫社会性死亡了,尽管他什么都没有做。 要是没这场厉疾,黑虫或许就这样,在沉默中灭亡,但厉疾的肆虐,却成了引爆黑虫的火星——黑虫因为牛高马大,力大如牛,很快就获得了胡叔等人的赏识,他身边,也慢慢地有了阿谀奉承的人,他的地位也一点点地升高,那一刻,人们似乎都选择性地忘却了他胸前的黑虫。但谁都不知道的是,黑虫心中,已经被仇恨所吞噬——好呀,平日你们所有人都抛弃我,看不起我!今天,我就要让你们尝尝这滋味! 吴南蓉是兰温师大的校花,是很多人心目中的女神。在别人眼中,黑虫这类人如果要想追求她,姿势必然跟舔狗无二,事实上,黑虫以前,就是舔狗中的一员。有人说:舔狗以前有多卑微,得手后就有多丑恶。这句话对错不评价,但用来概括黑虫的恶行,却是再恰当不过了。在黑虫手中,吴南蓉成了一只狗——不同于柏狗莲的那种“狗”,是真实意义上的狗。 虽说,五六天前,胡叔为了保住吴南蓉的命,下令停止这些行为,好让吴南蓉喘口气,但黑虫等人的体味,却深深地烙在了吴南蓉的小舌上,无论如何,也去不掉了,吴南蓉只要一嗅到,就会产生强烈的呕吐欲望。 “我很贱是不是?”见柏韵莲一直没有回应,吴南蓉哂笑一声,“你也这么觉得。” “我没有。”柏韵莲终于应了声,但手却没有停下来。吴南蓉的双腿上,全是污迹,厚厚的一层,擦也擦不掉,柏韵莲说话时,分了神,因此力道也大了些,但她忘了,她现在擦拭的,是吴南蓉左大腿内侧的部位,这是女性身上弹性最足,也最敏感的地方。 吴南蓉猛地一抽搐,忽然左腿下意识地往前一踢,正正踢在柏韵莲膝盖上,柏韵莲一下子失去平衡,摔坐在地上,差点没有一个栽进河水里。 “没错!我就是一只狗,一只可怜巴巴的狗,你们当然瞧不起我。我就只配舔人!”吴南蓉似乎疯了,猛地往前一扑,将柏韵莲撞入河水中,“你不用可怜我!” 由于吴南蓉双手都不能动,所以她疯起来来时,威力也小了很多,因而柏韵莲只是呛了两口水,就又爬了起来,但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吴南蓉却伸长了舌头,就要扑上来,吓得她慌忙躲开,接着猛地抓住吴南蓉的双肋,但吴南蓉的冲击力比柏韵莲想象中的要大,两个冷不丁地一并摔入水中,溅起两朵晶莹剔透的水花。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八十九章 山谷露营 让一个人冷静下来的最好办法,就是将她摁入水中。这是柏韵莲摸索出来的答案,吴南蓉刚摔进水时,还在不停地挣扎,双腿胡乱地蹬着,但没过多久,她就安静了下来,坐起来后,也只是一个劲地喘气,两只眼眸,也恢复了原样,不再像刚才那般癫狂了。 又过了约二十分钟,柏韵莲洗好后,吴南蓉才算彻底镇静下来,于是柏韵莲将她扶上岸,并为她擦拭身子,但当浴巾触碰到吴南蓉的大腿时,吴南蓉还是抖索了好几下,本就苍白的脸显得更白了,而且她的嘴唇也因为牙齿的挤压,而白了许多,但总算,没有失控。 “你这样,只会令自己更痛苦。” 换上干净衣服后,柏韵莲又在河湾边蹲下身子,一边洗着换下来的衣服,一边对坐在身后的人说道。吴南蓉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头被一条小毛巾包裹着,这小毛巾,是从那几辆大车中翻出来的,起码九成新,很可能从未使用过。 “我还不够贱吗?”吴南蓉喃喃道,声音很小,似乎是怕惊动了什么人,“还要留着它,来时时刻刻提醒我。” “你这是在跟自己过不去。”柏韵莲用力搓了搓手上的上衣,“你这样做,只能是亲者痛,仇者快。” “我哪里还有亲人?”吴南蓉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黑虫就是想折磨你,你这样做,就是着了他的道,他要是知道,只能更快乐。而痛苦的人,只会是你!” “为什么你们就不能让我死!”吴南蓉说着说着,又激动起来,音调也骤然加大。 柏韵莲眉头一皱,想到了个法子,只见她将衣服放回水盘中,洗净手上的泡沫后,三两步就窜到吴南蓉面前,右手伸进领子中,轻轻一拉,拉出那只小瓶子,然后将它递到吴南蓉面前:“很容易,十秒钟,没有痛苦。” 吴南蓉惊愕地看着柏韵莲,过了将近十秒钟,才想起要将视线挪到那只瓶子上,她知道,这瓶子里的东西,是真的能让她死的,她更知道,只要自己开口,自己想死的心愿,必定会被满足——这可是她盼了好几个月而不可得的事啊!然而,眼看着这个愿望就要实现,她却犹豫了,迟迟没有开口。 柏韵莲将瓶子塞回衣服里:“最绝望的时刻,都挺过来了。为什么现在就要放弃呢?” 吴南蓉没有回答,只是一个劲地抽泣着。 柏韵莲也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吴南蓉现在的情绪,很可能就在临界点上,要是自己说错一句话,甚至只是一只字,她都可能又像刚才那样失控了。看了一会,柏韵莲认定,她没什么大碍了,于是就又回去洗衣服了,吴南蓉也没有阻拦,仍一个人默默地流着眼泪。 “准备好了吗?”柏韵莲举着从药箱中拿出来的小剪子,空剪两下,然后问道。 吴南蓉“嗯”地应了声,点点头。 柏韵莲解开了她头上的毛巾,并尽可能地用它擦净吴南蓉头发上的水珠。然后,“咔嚓”一声,剪下一串青丝。吴南蓉又颤了颤,看得出,她对自己的头发,还是很注重的,只不过,它们都被胡叔那伙人给玷污了,成了心理阴影的一个物化像。 几剪刀下去,吴南蓉的长发就成了齐耳短发。 “够短了吗?” “再剪。” “咔嚓”、“咔嚓”、“咔嚓” 齐耳短发又短了一截。 “够了吗?” “再剪。” “咔嚓”、“咔嚓” 柏韵莲当然不会理发,因此,这几剪刀下去,吴南蓉的头顶,就跟那荒地中的荒草一样,参差不齐,而为了修齐它们,柏韵莲也挠掉了几条青丝。 “够了吗?” “再剪!再剪!!再剪!!!”话音未落,吴南蓉已是泪如雨下,数月来积聚的委屈、怨气、怒气一涌而出,哭声悲天跄地,“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柏韵莲本想说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苦其心志,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但转念一想,这些不着边际的豪言壮语,在吴南蓉听起来,恐怕是嘲讽更多一些吧?于是她说出来的话就成了一句淡淡的:“将这事忘了吧。” 吴南蓉冷笑一声:“哼,忘?头发没了,会再长,他们的味道会消失,肉体上的伤口会消失,但心里的伤口,一辈子,也好不了。” “但日子,总得过下去不是吗?”柏韵莲悄悄地坐在吴南蓉身边,左手捧着一簇从她头顶剪下来的头发,递到吴南蓉面前,“就当跟过去一刀两断吧。”说着,手轻轻一扬,将这把头发,洒了出去。 吴南蓉眯起眼,过了会,忽然喃喃道:“肉体的伤,跟这河水流走。心里的伤,跟这头发飘走。” 柏韵莲点点头:“嗯。” “他们会接纳我吗?”吴南蓉忽然来了句,接着像意识到什么一般,瞄了眼自己的左臂,接着又猛地将视线挪开,但不一会,她又将视线移了回去,“要不,将它砍了吧。我怕……” 后半句话吴南蓉没有说出来,但柏韵莲心中,已然了了,她是怕其他人知道她是免疫者后,又会像胡叔那伙人一样,争着来从她身上获得免疫力,那样的话,她就真的是生不如死了——因为,吴南蓉知道,自己面前的这些人,代表着赤县,如果他们也这样做的话,她的前途,将再无一丝希望可言。 “你没必要将问题全往自己身上揽。” “我当然知道,这不是我的问题!”吴南蓉又像着了魔一样,又激动起来,“但问题是,除了这样,我没有别的办法!” “我们相信的是科学,而不是主观臆想。”柏韵莲直接抛出了郑老教授的口头禅。 “哼,相信科学……相信科学。哈哈哈哈……” “如果你执意要这样,我带你去见溢林。” “溢林?他是什么人?” “我老……的长官。” 吴南蓉不说话了,因为柏韵莲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无论她是想死,还是想自残,都得先经过长官的同意——兜了一圈,还是回到原点了。因为,胡叔,也不允许团体中的人,未经批准就自杀、自残,美其名为生命无价,其实,就是一种控制手段。 柏韵莲用毛巾将头发紧紧裹住:“走吧,吃饭去。” 吴南蓉起初没有反应,直到柏韵莲第二次叫她时,她才站了起来,但却不敢跟柏韵莲并排走,而是躲在她后面。 这时,饭菜也已经煮好,就等着两人过来开饭了。这一顿的菜式,刚好可以用“饭菜”两个来完美概括,饭就是用遮放米煮成的饭,菜就是刺五加,都散发出浓浓的梁河味。吴南蓉吸了吸鼻子,脸上也难得地泛起了渴望之情,可能,她已经有数月,没有吃过热食了。 “要坐过去吗?”柏韵莲很贴心地问了句,虽然两个火堆之间隔开了一点距离,但要是九个人围在一起,还是显得很拥挤。 吴南蓉摇了摇头,将脸往衣领那一埋,一副巴不得钻进去的样子。 “那我们去那边吧。” 休息站的右手侧,有几张石长椅,是用来供过往的商旅休息用的,长椅离那两个火堆,约有十五米的距离,刚好可以满足吴南蓉的需要。 “狗莲,她怎么样了?”秦天武口改得很快,语气也很是自然,毫无违和感。 柏韵莲抬手就要打,怎知秦天武身形一闪,就窜到了五六米开外:“打不着!” “哼!”柏韵莲一甩脑袋,拿起她跟吴南蓉的饭盒,跑了回去。引得其余人哄堂大笑。 “天武哥,你是这个。”有人向秦天武竖起了大拇指。 秦天武似乎不知“谦虚”为何物:“那是。” “来来来,大家伙干一个,不醉不归啊。”魏溢林将水壶举到火堆上面。 “干!” “干!” “哐哐”的碰撞声后,大家将水壶举过头顶,大有一饮而尽之势,这喝的当然不可能是酒,但当放下水壶时,还是有几个人入戏地表现出醉态。 魏溢林趁热打铁道:“这光吃也不行啊,不如让天武哥来段歌舞助兴?怎么样?” 有魏溢林带头,其他人自然乐意跟上,纷纷说道:“好!好好。” “喂,老魏,你这可不厚道啊!” “来来来,我说天武哥,你们说来一个。”魏溢林手一挥,直接“无视”了秦天武抗议,“天武哥!” “来一个!”其他人立刻起哄道。 “天武哥!” “来一个!” “你也太不厚道了吧!”秦天武被众人推搡着,站了起来,但嘴上,还在不停地抗议着。 “我告诉你们啊,你们天武哥,吉他弹唱可厉害了。” “造谣!我什么时候弹过吉他?” “兄弟们,想听听他弹吉他吗?” “想!”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争着吼道。 “天武哥!” “来一个!” “哎等等,这里也没有吉他啊!”秦天武自以为找到了借口。怎知,他话音未落,一把“吉他”就已经被递到了他面前——一把卸去弹夹的突击步枪。 “一、二、三、四、五。” “你们到底行不行?行不行,行不行!”大伙讲顺了嘴,加多了个“们”字,不过这也没有大碍,因为秦天武已经“就范”了。 “好,拿酒来!”秦天武用雄浑的嗓音说道,接着抄起了那把“吉他”。钱镇山刚忙递上去一只装满“酒”的水壶。 秦天武接过“酒”壶,然后将它高举到半空中,手腕一弯,将里面的“酒”倒入离得老远的口中,这样一来,“酒”自然会洒出不少,不过这就是他所追求的效果。半壶“酒”落肚,秦天武的脸上,似乎真的泛起红晕,只见他将吉他一放,身子一晃,扯起嗓子吼道: “君不见! 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君不见! 班~定远,绝域~轻骑~崔~战云! 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 …… ” 第三卷:末世挣扎 请假条 这个月的事有点多,因此可能有些日子不能更新了。不过不用担心,我会在下个月,补回欠下的更新的。 《末日决择》第三卷:末世挣扎 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末日决择》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九十章 山谷野人 柏韵莲做了个梦,梦中,她正侧着身,枕在魏溢林的胸口上,后者凸显的胸肌,正随着他匀称的呼吸,而上下跃动着。两人正睡在一间大卧室中,身下是一张很大且很柔软的床。窗户正好对着床头,而窗外,是温暖的阳光、绿油油的细叶榕,细叶榕下,还隐约传来几声孩提的笑声。 “咚”美梦戛然而止,因为,卧室的木门被人踹飞了,出现在门后的,是一个美丽的妖精,这个人纤腰细腿,温婉如玉,更绝的是那双眼睛,就如传说中的和氏璧一般,硬是找不到半点瑕疵,美中不足的是,这个人没有头发,这让她的容颜,大打折扣。这妖精也不是省油的灯,上来就张开血盘大口,向着柏韵莲的脖颈就是一口…… “呼”柏韵莲猛地弹起,睁眼、出枪,周围静悄悄的,哪有什么怪物? “哎。”然而,就在柏韵莲准备捂脸的时候,耳边忽然有人轻轻地叫了声,听声音是吴南蓉。 “怎么了?”危机感一消失,困意就袭了上来,因此柏韵莲的声音听上去,就软弱无力了许些。 “我感到……有……有人想杀……杀我们……” 柏韵莲心中,不禁升起几丝悲悯:真可怜,被折磨得患上被害妄想症了。 “放心吧,外面有人守夜。”柏韵莲耐心地安慰道,同时扭过头对吴南蓉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我们很安全。” 没想到,吴南蓉不依不饶,只见她像做贼似的,看了眼身后,然后用跟刚才差不多大小的声音道:“我……我能感觉到……就在那……” 那边确实有人,不过是熟睡中的另外几人,要是再往外,就是公路了,但现在公路上不可能有人,因为如果有人的话,哨兵早就会报警了。 “你确定?”柏韵莲虽然很想躺下去继续做刚才的美梦,但本着“小心驶得万年船”的原则,她还是强行压下了这个念头,而且,也表露出了准备认真对待的意思——她钻出了睡袋。 吴南蓉很确定地点点头。 “好,我去叫醒溢林。”柏韵莲说着,站了起来,蹑手蹑脚地朝那群男人中间走去。 兵士们是按照值夜时刻表的先后来安排睡觉的地方的,最早值夜的人睡在最外面,如此一来,没有轮到的人,就可以免遭同伴轮岗时所发出的噪音之苦。而自从吴南蓉加入以后,柏韵莲就被免去了值夜的职责,因此,她们俩睡在休息站最里面,离其他人都很远,而魏溢林值的是最后那岗班,所以睡在大通铺的最后。 柏韵莲本以为,自己这次,能吓魏溢林一跳,但没想到,被吓一跳的人是她自己。因为,她刚走进魏溢林那边,后者就坐了起来:“怎么了?” “哇……你……你还没睡?” “睡了,被你们吵醒了。” 白眼。 柏韵莲虽然没有说话,但魏溢林的心,却是跟明镜似的:“做噩梦了?” “不是!”柏韵莲才不会承认呢,于是就将吴南蓉的话复述了一遍,末了再轻描淡写地加一句,“我想,小心点好,就来跟你说一声。” 魏溢林皱了皱眉,但也是站了起来:“保护好自己。”接着,抓起自己的枪,在通铺中间,拍醒了一个人,然后领着他出去了。在他们俩即将消失在门口的那一霎,柏韵莲认出来了,这个人是谢灵光——因为他的枪,与其他人,都不一样。 这次,轮到柏韵莲不淡定了,其实她自己根本就不相信吴南蓉的话,但没想到,魏溢林真的当真了,而且,还带上了最擅长侦察敌情的谢灵光——难道,他也是早有察觉?怎么可能!要这么说,我不就成了唯一蒙在鼓里的那个?不对不对!一定是他信我的话,嗯,就这样,嘻嘻! “什么情况啊?”谢灵光用右手捂着嘴,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魏溢林用开玩笑似的口吻,将刚才的事说了一遍,最后半开脱半感慨地说了句:“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没想到,他话音未落,谢灵光忽然两眼一瞪,刚才还很浓的睡意一下子就没了,同时左手闪电般飞出,挡在魏溢林胸前,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魏溢林也着实被他的姿势吓到了,立刻后退两步,眨了眨眼睛,盯着不远处茂密的树林来看,但不一会他就不得不承认自己眼拙,什么也没有看出来了。 谢灵光这个姿势保持了将近半分钟,最后才收回左手,但并不是将它放下,而是握着了狙击步枪的护木:“丫头不简单。” “你听到什么了?”今晚虽然有星星,但暗淡非常,夜光也早早地没了踪迹,因此看是看不见什么的,一切就只能靠听以及老兵特有的第六感了。魏溢林的第六感当然不差,但问题是,今天晚上,他的第六感却没有给他哪怕一丝一毫的警示——柏韵莲猜得不错,魏溢林确实是因为信她,才带人出来看看的。 “不好说。”谢灵光说着,身形一闪,待魏溢林再次捕捉到他时,他已经躲到了大卡车后面,并且轻轻地举起了枪。 “老鹰呼叫鹰眼,猎鹰示警、猎鹰示警,完毕!”老鹰,是魏溢林自己的代号,猎鹰是谢灵光的代号,鹰眼,则是指当值的两个哨兵。谢灵光是这队人中,侦察能力最强的人,既然他感觉不对劲,那再怎么说,也得慎重对待了。因此,魏溢林说这话时,自己,也缩到了休息站的一条柱子后,仅露出半只眼睛,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鹰眼一号没发现异常,完毕。”这是乔武的声音,鹰眼一号是明哨,位置就在休息站的屋顶上,而且,他手上握着魏溢林的夜视眼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三人的心也渐渐地提了起来——少了个人! “鹰眼二号,回话,鹰眼二号,回话。完毕!”鹰眼二号是暗哨,位置在公路另一侧的树林中,这位置是谢灵光选的,恰好可以看见明哨及公路的两端,还可以看见河流对岸的山头的情况,位置不可谓不佳。但危险,也是显而易见的,毕竟哪个“干大事”的人,是走明路的呢? 乔武立刻将夜视仪往鹰眼二号的方向一挪,悬着的心,这才稍微放了放:“老鹰,鹰眼二号有生命体征,完毕!” “鹰眼二号,收到请回复。鹰眼二号,收到请回复。完毕!”魏溢林也稍稍舒了舒心,他潜意识中还是认为,或许只是鹰眼二号的通讯器坏了,又或者是信号不好,刚才没有听见。 然而,对方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鹰眼二号?”乔武也试着叫了声。 “障眼法。”谢灵光忽然插了句话,同时狙击步枪开始往相反的方向移动。 魏溢林会意,两步窜回休息站,轻轻地敲打着那些仍在睡熟当中的人:“起来,小声点。” “起来,小声点。” “起来,小声点!” 一路敲到大通铺尾端,然后他从自己的携行具中,自己的头套,套上后,还特意往下一拉,直接它与作战服无缝衔接为之,而那些刚被叫起来的人中,脑子快的立刻明白了其中意思,跟着戴上头套,而脑子慢的,也在同伴的“手肘”下,反应过来。半分钟不到,那五个人也武装完毕。魏溢林让他们一人守着一面窗户,剩下的那个人,去看守后面。 安排妥当后,他再一次弯着腰闪出休息站,直去到卡车一侧,谢灵光身边:“怎么样?” “不好说。”谢灵光摇摇头,“我只感觉到很淡的杀气。” 很淡的,杀气? “鹰眼一号,汇报四周情况。完毕。” “没有异常,完毕。” 魏溢林挠了挠脑袋,这很奇怪,如果鹰眼二号真的被偷袭了的话,那偷袭他的人,应该就在这附近,毕竟没有人会显得发慌,大半夜的跑来干掉一个人,然后就知难而退了。但问题是,这人如果就在附近,那他身上所散发出的红外线,乔武和谢灵光是绝对能够通过夜视仪器看见的,但他们俩,却都没有发现异常。 问题出在哪里呢?魏溢林想着想着,视线不禁再次落在鹰眼二号所在的方向上。等等!如果偷袭者是干掉了鹰眼二号,然后自己趴在他身上呢?那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红外线,不就会被乔武误认了吗?其实这种情况,谢灵光也想到过,但他却将它否决掉了,因为他觉得,这种手法,太过稚嫩,偷袭者应该是将鹰眼二号弄晕了,然后试图以此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自己好从另一边下手。 “老鹰,河流有情况!”通讯器中,忽然传来孟卓凡的声音,他就是负责看守后面的那个人。 “老秦,带个人过去支援!” “是!” 魏溢林转过身,倚着卡车庞大的身躯,举起了手上的冲锋枪,枪口,自然是指向休息站旁边的斜坡位了,这斜坡之下就是那条河。 “老鹰,它跑了。速度很快,我们没看清,完毕。” 魏溢林的第一反应就是坏了,因为对方若不是知难而退的话,很有可能就是来侦察的,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它背后,必然还有更大的一股势力。这时,魏溢林又忽然想起,吴南蓉曾经说过,她只知道这附近一百公里范围内的情况,而昨天,他们刚好走完了那一百公里!难道,这里的主人,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来迎接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了吗?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九十一章 奇异能力 魏溢林没敢让大家向上次那样连夜赶路,因为今晚的事太过于奇怪,而且人生地不熟的,贸然行动,不被一锅端才是怪事,虽说,留在这里也同样危险。但两害相较,守在休息站,安全性还是稍高一点——起码他们可以守一阵。 “除了值夜的,其他人都睡觉。”魏溢林烦躁地摆了摆手。 “老魏,这太危险了。”秦天武连忙打断道,“万一他们折回来怎么办?” “放心吧。我们能应付。” 秦天武不说话了,第一个躺了下去,其他人见了,也不好作声。不过值夜的人,倒是由两个变成了三个——谢灵光、钱镇山、魏溢林。地点也有所改变,谢灵光躲在卡车后,钱镇山喝魏溢林则伏在休息站的天台上,一个监视着河流的方向,另一个监视着公路。 所幸,一夜无事,黎明时分,孟卓凡跟小许爬上了山坡,找到了鹰眼二号小和,他已经死了,背后有一个很大的孔洞,形状略微怪异,以至于两人想了许久,也没有搞清楚,究竟是什么利器所致,直到乔武来检查了一遍伤口,才确定那是箭留下来的。小和身后,确有一行深深浅浅的脚印,一直延伸至山林深处。 “他们杀了他,但却没有拿走他的枪以及夜视仪。”孟卓凡皱起了眉头,百思不得其解,“肯定有地方不对劲。” “真的只是感觉吗?”另一边,魏溢林拉过了柏韵莲,又一次问道。吴南蓉还没有勇气跟男人们说话,所以,一切,都还只能靠柏韵莲来传达。 柏韵莲强压下心中的不快,她已经跟吴南蓉确认了三遍了,再问,大家都烦了:“嗯。没错。” “如果这是真的,只能说明,这个女孩,不简单。”秦天武也是一脸将信将疑,“连我们都没有察觉到的危险,她却能感觉到。” “或许是天生的呢。” “什么意思?”这回,轮到柏韵莲搞不懂了。 “有的人,天生就是战争机器。”魏溢林打着手势解释道,“只需稍加打磨。” 语毕,他还跟秦天武搭了个眼色,壮汉眼中,罕见地露出惧意。 “如果是这样,她应该能杀了胡叔那帮人才对。” “小莲,这机器,也得经过调试,说不定,她就缺了这个调试呢?” 柏韵莲一下子弹开:“那我才不要跟这种人呆在一起。” 魏溢林笑着摆摆手:“胆小鬼。战争机器不等于杀人机器,再说,我们可以只激发她的某样潜能,将其它的留着。” “哎,你们说,会不会是因为……”柏韵莲说到着,忽然想象到了什么似的,打住了。 “因为什么?”秦天武被吊起了胃口,连声追问道。 魏溢林却皱起了眉头,这表情,分明是在说,他知道柏韵莲要说的话了。 “行啊,你们俩,还会说悄悄话了是不是?”秦天武指着魏溢林笑骂道,“要不,我先回避?” “嗯。”魏溢林倒也爽快,然后脑袋就挨了一下,“啊……” “你是说,是病毒让她的五觉更发达了吗?” “嗯。”柏韵莲点点头,然后眉头一皱,“长脑子了啊,还想说你蠢呢。” “我天天被他打几百下,怎么也得开窍了。” “那我也每天来个几千下?嘻嘻。”柏韵莲的脑子,在谈到某些方面的时候,向来是转得非常快的。 “还是他们说的对啊。”魏溢林忽然一本正经道。 “他们?”柏韵莲瞄了其他人一眼,“说什么呢?” “你啊,是真的狗。” “喂喂喂,注意点影响啊,一堆人看着呢!” “哼,你总有落单的时候!” 将小和安葬好后,众人继续前行,不过这次,大伙谨慎多了,所有人都紧紧地抱着枪,观察着卡车四个方位的环境。赤南地区的山,一座接一座的,似乎没个尽头,为可能存在的袭击者,提供了无穷多的机会。这一行,注定不会轻松了。 柏韵莲一直在找机会将话题带到吴南蓉的过去上,她试了好几次,才成功地从后者嘴中,套出了话。吴南蓉对危险的察觉能力,也并非天生的——因为她就是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被感染者从身侧偷袭的。她第一次发现自己能够察觉到隐藏的危险,是在身陷胡叔等人中的时候,那次,他们正在通过一条小巷,她能够感觉到小巷的另一端不太平,但她没有说出来,因为她巴不得胡叔等人全被咬死。 结果那小巷尽头是一个垃圾收集站,那些臭不可闻、堆积如山的垃圾后,真的藏有两只感染犬!这一次,胡叔他们死了七八个人。 “我能听到它们。”吴南蓉终于说出了原委,至于听到了什么,吴南蓉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大概就是“呜嗡呜嗡、呜呜嗡嗡”的声音,但很有规律,就像呼吸声一样。 但这个答案,却令柏韵莲更加百思不得其解,因为吴南蓉前几次“听”到的,都是感染者的声音,但昨天晚上袭击他们的,明明是健康人,而且训练有素——小和可不是一窍不通的新兵,而是一个有着四年实战经验的老手,要在被他察觉到危险前,成功干掉他,绝非易事。 不过,通过吴南蓉的描述,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吴南蓉的听觉的增强,跟她被病毒感染,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谢谢你。”柏韵莲言真意切地说道。 “知道为什么吗?”吴南蓉微微抬起头,半眯着的眼睛,扫了柏韵莲一下。 “为什么?” “你是这几个月来,唯一把我当人的。” 柏韵莲不自觉地用手捋了捋头发,干笑着说不出话。 卡车又在蜿蜒的公路上行走了两三个小时,按照魏溢林的估计,只要不出意外,明天晚上,就能抵达剑岭与梁河的边界。但是,赤西南地形险胜,尤其是道界,更是险象环生,但凡乱世,均是绿林啸聚之地,不知想要过去,又得掉多少层皮。 卡车来到了两座山峦之间,山峦之间,架着一座拱形桥,拱桥下,是百丈悬崖,悬崖之下,是一条白气腾腾的大河,那“轰轰轰”的流水声,昼夜不息。这条河是两道的界河,千百年来,都是两岸黎元互相交流的最大障碍。听说,直到二十世纪最后那年,这段河上,也只有几条孤零零的溜索,供两地黎元交流。 “真是个杀人抛尸的好地方。”谢灵光啧啧称赞道,“从前马帮,从溜索上过,稍有不慎,就是人马俱碎啊。”他说的不错,这桥面离江面,少说也有数百米,从这个高度摔下去,就算下面是一团棉花,也得用铲子,才能将人“拉”起来。 这座过江大桥,是近些年才建成的,且由于这里的地势太过险要,这大桥自出生之日起,就被烙上了“战略”大桥的烙印,虽说承平已久,桥头无需设置卫兵,但在阻止厉疾蔓延时,也没有人敢打将它炸掉的主意——毕竟这责任,不是谁都可以承担得起的。 大桥不宽,双向两车道,外加两条稍窄的应急车道,因此,这桥就被人轻而易举地堵上了。堵着它的,是四辆隶属于国道警察的吉普车,警车前,竖着一排防撞栏,防撞栏后,拉着铁钉链。不过,失去了人力的支持,这些东西,也就失去了效力。 “等等。”吴南蓉忽然叫住了柏韵莲,而且,用的是跟昨晚一模一样的语气,“我听到了。” “跟昨晚一样?” “不一样。”吴南蓉甩了甩几乎没有毛发的脑袋,“粗重了许些。” “在哪?” 吴南蓉轻轻抬起头,眼神飘了好一会,才落在公路右侧,那里,是一条向上的山坡,但山坡上,布满了灌丛,看不见里面的动静。 “左边没有吗?” 吴南蓉屏气凝神,眉头皱了许久,然后摇了摇头,用非常肯定的语气道:“没有。” “不对。”没想到,魏溢林听完,却一个劲地摇头,“没那么简单。” “为什么?”柏韵莲很是惊讶,“趁我们搬开路障的时候,他们下手,不是常见的伏击打法吗?” “但你看,左边的山顶,也是灌丛密布。两边夹击,效果不是更好吗?” 柏韵莲抬头看了眼数米之遥的山坡,点了点头:“那我们该怎么办?” “等。” “等?” 魏溢林狡黠一笑,轻轻地捏了捏柏韵莲的脸蛋:“你没发现,少了几个人吗?” 柏韵莲愣了愣,四下环视了一圈,这才发现,秦天武等三人确实不见了!而刚刚,她还以为他们是去桥边侦察去了,结果桥头现在却是空空如也。 “安心呆在这,他们弄不穿这卡车。”魏溢林笑着拍了拍卡车的侧裙钢板,“我去看看。” “你一定要小心啊。”柏韵莲一看见魏溢林这笑容就觉得不靠谱,毕竟,骄兵必败的故事,可早就深入人心了。 或许真是心有灵犀吧,柏韵莲话音未落,魏溢林就收起了笑容,点点头,然后腰一猫,就以标准的战术动作,冲到了卡车后面,听声音,他是上货斗那里去了,而货斗两旁的那些物资给养,都差不多有一米宽,挡下射来的子弹,或许还是可以的……吧……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九十二章 免疫秘密 骄阳慢慢地爬上了中天,山坡的影子,彻底消失,阳光就像是一个贪得无厌的孩子,肆意地吸食着从脆弱的人类身上榨取的水分。这是一场耐心与耐心之间的较量,考验的就是哪一方先顶不住,露出破绽——起码柏韵莲是这样想的。 吴南蓉竖起双腿坐在柏韵莲身边,她背后倚着的,是卡车庞大的油箱。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开心事,嘴角一直带着傻傻的笑容。柏韵莲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吴南蓉笑的时候,能这么好看,这笑容,就像一方宁静、清澈的湖泊,不沾半点世俗的尘埃。 有时候,世事就是这般荒诞,就如这场对战,一开始就有高手过招的味道——漫长的等待,以寻找对方弱点,由于双方彼此实力相近,因此,双方都会想方设法寻找优势,以寻找对方的破绽,而这破绽,往往只有等一方沉不下气,发起进攻时,才会展露出来。 但即使是这样,这对决的过程,也该是山崩地裂,石破天惊的,不然怎么过瘾?但这次,事情的发展,却让大家失望了。正午刚过,秦天武就带着乔武、钱镇山回来了,后两者还推搡着一个灰头土脸的人,后者的双臂被反剪着拷着。那双红色的眼睛一看,就是充满了怒火。 吴南蓉撞了柏韵莲一下,后者开始以为是自己坐得太过了,于是往外挪了挪,但没想到,吴南蓉“得寸进尺”,又靠了上来。 “怎么……”最后那个字,被柏韵莲生生咽了回去,因为她看见,吴南蓉的脸,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白,白得就像一具被抽空了血液的骷髅。 接下来,更为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吴南蓉的瞳孔先是急剧放大,随后整个身子开始剧烈地抖动,豆大的汗珠一串串地冒出,不一会,她的衣衫就完全湿透,她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张得老大的嘴里,却硬是吐不出半个音符,抽搐了不知多久后,吴南蓉“咚”的一声,摔在地上,睁着眼晕了过去。接着更奇怪的一幕发生了,吴南蓉的涣散的瞳孔,开始慢慢收缩,但颜色,却是越来越红! 柏韵莲下意识地倒退数步,举起了枪,她非常害怕这是变异的前奏! 那一边,那个本来很安静的俘虏却忽然躁动起来,先是暴起,接着是大喊大叫,就像一头见了红色的疯牛,一个劲地往卡车的左侧冲,秦天武等人一下子没有防备,竟然让他冲了出去,这人一见到躺倒在地上的吴南蓉,就变得更加疯狂,一头就将柏韵莲撞翻在地,接着就扑倒在吴南蓉身上。 秦天武和孟卓凡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人从吴南蓉身上扯开,接着一人一枪托将他敲倒在地。但经此教训,大家也不敢大意了,转头就拿出两条钢丝绳,将他捆扎在一棵两人抱的大树上,这个过程中,这个人一直在喊着:“血”、“血”、“血”。 “女生不宜。”秦天武挡住了柏韵莲,接着让她蒙上了吴南蓉的眼睛,以免后者突然醒过来,看见一些她不该看见的东西。 孟卓凡将刀具一字排开,有多用途军刀、剪刀、大小手术刀等等,银晃晃的一片,弄得那被捆在树干上的人,不得不闭上眼睛。 “啊~”那人得到了他想要的血液,不过是他自己的,但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是,他竟然一口含住军刀,疯狂地舔舐着刀刃上的血液。 “我们有一百零八道菜,现在虽然条件有限,但三十道还是凑得齐的。”秦天武拍了拍这人的肩膀,接着手一滑,抓住那人的衣领,猛地向外一扯,那里,竟然有一道黑色的瘀痕,但其形状,却很是怪异,“这是什么东西?” 那人还在尖叫,对秦天武的问题,似乎完全没有听进去。 “让他喝个够。”抱着手臂站在旁边的魏溢林忽然来了句。 这次灌下去的,就不是一两滴血了,而是小半碗!虽然里面掺杂了不少泥水。 那人终于稍稍平静了下来,眼中的血红,也慢慢褪去,眼珠子原本的色泽,也慢慢地展露出来。随着血红的褪去,属于人类的许多感情——痛苦、恐惧、惊慌也慢慢地从他脸上表露出来。秦天武还想再动手,但那男人却先自己软了,一股脑地将自己脑海中的所有东西,管它是什么,全部倒了出来。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架势。 “收起来。”魏溢林摆摆手,这些刀具可都是“珍惜”品,要是被灰尘糟蹋了,就真的太可惜了。 这男人,原来也是“免疫者”,他肩膀处的那条瘀痕,就是肩胛的伤口痊愈后留下来的,不过他被感染者咬伤的时间,比吴南蓉要早很多,而大约是在小半年前,他加入了一个纯粹由免疫者组成的部落,这个部落的活动范围,就在梁河与剑岭交界处。 原来,免疫者也并非能高枕无忧,他们虽然没有变异,但身体内,却烙下了一个奇怪的嗜好——跟感染者一样,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新鲜的血液,但是,这血液只能来自同类!而且,需要血液的周期,是越来越短,量也会越来越多,开始是个把月一次,一次几滴就可以了,然后是半个月、十天、五天,量也慢慢增加到小半碗,半碗……要是得不到,他们就会感觉到万蚁噬骨,接着是将自己的皮肤抓得稀巴烂,已获得自己体内的血液! 而吴南蓉刚才的表现,正是病情发作的样子,只不过她的症状还算轻微,所以才仅仅是晕了过去。 魏溢林心中暗自庆幸,他在那人即将交代之际,将其他人打发去搬路障了,要不然,吴南蓉的身份,就瞒不了。 “你受的苦够多了,是时候解脱了。” “砰”原本震耳欲聋的枪声被泾南江的轰鸣轻而易举地压了下去,只剩枪口那缕缕青烟,在表明,这一枪,真的打出去了。 “怎么办?”柏韵莲可没被打发走,因此,男人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记在了心中。 “那吴南蓉是怎么活下来的?”魏溢林反问道,“他的话,不一定能信。” 待障碍物被全部移开后,魏溢林又召开了军士官会议,军官有三个人,魏溢林、秦天武、柏韵莲,而士官,有两个——谢灵光和孟卓凡。但由于柏韵莲和谢灵光都是因为个人技术而获得职衔的,所以他们都不用参加这种作战会议,因此真正参会的,就只有三个人。 之所以开这个会,是因为那个男人吐露出了一个很重要的情况——河的对岸,有大约五六十名免疫者,他们在那里布了一个一口袋阵,就等着这伙人过去钻,而大桥这边的五个人,只不过是用来截断退路的。他们的职责,就是在大伙上桥后,再将大桥的出口堵上。 孟卓凡找了一些石子,将望远镜中观察到的,大桥另一头的情形摆了出来:“桥的那边,也停着几辆警车、拉着隔离带,我们要硬闯,不可能,但如果我们可以以那些东西为掩体,将埋伏的人勾出来,再慢慢干掉。” “要是他们在那些车子上动了手脚。只需要按一个键,就能将我们炸飞。”秦天武立刻反驳道,他们俩的较劲,似乎还在继续着。 “他们要是有那么好的武器,在桥的这边,就能将我们弄死。”孟卓凡针锋相对,毫不退让。 “慢。”魏溢林竖起了右掌,“如果他们真的有枪跟炸弹呢?你们有什么办法?” 魏溢林虽然没明着说支持谁,但从他的假设来看,他是同意了秦天武的看法。因为在孟卓凡眼中,对面那伙人,最多也就是舞刀弄箭的乌合之众。 “大桥,是唯一的过河方式,而那些障碍,就在桥头,我们不想办法弄开它,我们就无法前进,如果他们拿着的真的是制式武器,人数、地形又占优,我们很难。” “现在是要解决问题,而不是提出问题。”秦天武不冷不热地顶了句。 孟卓凡似乎被激怒了,狠狠地抛下一句:“办法就是从溜索上过去,抄后路。” 这溜索,自然是架在大桥右侧约莫百来米的山峦上的那两条了,只是这两条锈迹斑斑的溜索,也不知多少年没有人保养、使用过了,光是看着,就很不安全。因此,想从上面过去,非要很大的胆气及运气不可。因此,魏溢林是不宜亲自带队过去的。所以,这一巨担,就落到了秦天武和孟卓凡两人肩上。 魏溢林的本意,是让他们俩在战斗中培养情谊,互帮互助,而不是互相瞧不起,至于他们能不能做到,就看他们俩怎么想了。跟两人一起过去的,是钱镇山、小田及小许。剩下的人,就守在另一边,等他们就位后,再将卡车开过桥,以分散对岸伏兵的注意力,达到前后夹击的效果。 想从溜索上滑过去,也并非易事,首先,要将麻绳一折为二,一端绑在溜梆上,余下的兜着大腿,另一条则勒住腰杆,而且,为了安全起见,两只手是要紧紧地抱着溜梆的,但是,考虑到溜索对面,可能有埋伏,因此,第一个使用溜索的人,还得腾出一只手来控制手枪,这无形中,会让心理压力大增。 因此,这第一个“吃螃蟹”的勇士,只能让对溜索比自己椅子还熟悉的孟卓凡来做了。他也没有多说什么,跟其他人讲解了要领后,就双腿一蹬,滑了下去。其他没有轮到的人,则在岸边为他提供掩护。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九十三章 山巅险寨 墨绿色的地毯,由山脚直通云雾,浓密稠白的云雾之后,是轻易不示人的山巅,此峰三面都是五千刃上下的石壁,只有东面,有一条在石壁、陡坡上开凿出来的小路,如同羊肠一般,蜿蜒向上。离小道出口约二十里路远的地方,有一条村落,村落不大,也就五六十户人家的样子。或许是这村落太过于闭塞,因此,躲过了厉疾的侵扰,尚维持着原貌。 此刻正是饭店,家家户户,都升起了袅袅炊烟,村道上,虽偶尔也有村民经过,但他们,对于这些突然出现的新面孔,却也没有表露出,意想之中的惊讶、警惕,可能是已经习惯了吧。 魏溢林等人就行进在这不过五人宽的泥路上,伴随着一阵“哐”、“哐”声,不过,被铁链铐着的,不是他们,而是打算伏击他们的那伙人。而魏溢林等人的身份,是“客宾”。领着他们的,是三个同样穿着作训服,拿着突击步枪的兵士。其中一个,还是领子上粘着一条粗银杠的军官,用他的话来说,现在是要带他们去“换路引”。 不过,魏溢林还是留了个心眼,让秦天武、小田带着从没露面的柏韵莲及吴南蓉躲了起来,以防万一。 “长官,有规定,枪支不能带上去。”领头的军官在村尾站定,他右侧,是一间空置的房屋,屋前放着一张桌案,桌案上,放着一本黑皮封面的笔记本,估摸着是用来登记用的。 “哦。”魏溢林直到军官开口提醒后,才应了声,然后将冲锋枪从肩膀上摘了下来,虽说他还是不怎么相信这些人,但对方毕竟名义上,还是他们的袍泽,而且现在是在人家的地盘上,要是为这个而产生误会,那就未免得不偿失了。 “哎,这都村尾了,还要往哪走啊?” 军官见魏溢林已经表态配合,于是态度也跟着好了些:“哦,营地在山里,不扰民。” “那就奇怪了,既然营地在山里,那我们在营地门口交枪不就行了吗?干嘛要留在村里?” “这就是营地的入口。”军官指着从村尾延伸向山中的,被踩出来的黄泥路,解释道,“长官,如果您不放心,可以留两个人在这里看着。” “好,乔武,你留下。”魏溢林倒也爽快,直截了当道,如此一来,跟在身边的,就只剩下孟卓凡一人了,而一直作为魏溢林最后一张底牌的谢灵光,自从大桥那里,两拨人会面时起,就一直不见踪影。 “这就不必了吧?”看着军官手中的黑色布条,魏溢林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还请长官原谅,在这厉疾之下,人心都变了,我们能活到现在,全凭小心。”军官耐着性子解释道。 魏溢林也没多说什么,手一扯,扎紧了蒙眼布。不一会,军官三人就开始指引他们上山,山路比想象中的还要崎岖,有好几段,两人甚至需要别人搀扶着,才能往前走,魏溢林一直在心中画着地图,但不一会,他就发现,军官是在带着他们绕路,刚出发时,他们是往东走的,约莫走了五十步,向南转了个弯,上了个十步左右的坡,接着又往东转了个弯,走个四十来步,接着又下坡,接着又往北转了个弯,走个六七十步后,又往西转去。 如此重复了三几次,魏溢林断定,他们一直在村口附近,最多也就往东走了百来步。终于,似乎是绕够了,脚下的路,也开始是一条斜直线,只是稍微有点崎岖。约莫走了一刻钟的功夫,军官让三人摘下了蒙眼布,然而展露在两人面前的,却不是想象中的墨绿色军用帐篷扎成的军营。而是一条仅融一人通过的石梯,石梯的高度,在七八米上下,坡度接近九十度。怪不得军官让他们摘下蒙眼布——因为这段路,蒙着眼,根本上就上不去! 好在,几人都是利索的兵士,三两下就爬了上去,上面是一条稍微宽一点的山路,似是沿着山体凿出来的,右侧是凸起的嶙峋山崖,左侧是悬崖,而且没有任何栏杆之类的防护措施。与其说这是一条路,还不如说,这本就是山体的一个“凸起”,只不过它比其他地方要宽、要平整些许。 沿着这条路走了十来米,头顶上,忽地出现一条阴影,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条藤桥。藤桥由山葡萄藤编织而成,主体是两根直径五厘米的长绳,长绳下面,悬吊着一张用藤子编织而成的长圆形网,网底则穿进一根厚木板,以作供人行走的桥面。而整座桥梁,则紧紧地系在,有三分之一打进了山石中的厚木桩上。听说这些用作固定的木,能千年不朽。 接下来的路程,就是一段山路,一段藤桥,直走到几人大汗淋漓,气喘不已,这路,方见尽头,魏溢林定睛一看,不知何时,云雾已经退到了脚下,放眼四望,尽是白茫茫的云海,及暗黑色的山巅。而立在自己眼前的,则是一片密林,密林之中,隐约有些不一样的黑影,这些个黑影之后,则是几栋方方正正的建筑,矮小但结实。 魏溢林刚要往前走,但没想到,跟前却是“嗖”的一声,忽地腾起一道一尺高的火墙,火墙的热浪“蹭蹭蹭”地往魏溢林脸上攻,逼得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神色不太友善地问身边的军官:“这是何意?” 没想到,军官却优雅地一伸手:“这是我部传统,长官,请。” 在魏溢林的记忆中,恐怕只有精锐的特种部队在迎接新兵、同行“踢馆”时,才敢这么玩。而其他的部队,哪怕是青年军那十个师,在新兵入伍、接待同行时,也都是中规中矩的,从来就不会行此“绿林”之礼。于是,魏溢林不动声色地问了句:“哦?这个欢迎仪式,我倒不是没见过,只是,敢问贵部番号?” “长官,过了火墙,一切自有分晓。”军官说着,退后两步,终身一跃,便从火苗尖上闪了过去,轻巧地落地后,一脸笑意地看着魏溢林,这表情,流露出一股淡淡的轻视味。毕竟,部队是个争强好胜的地方,要赢得别人的尊敬,不仅得有料,还得有胆,不然光靠一朵墨梅,是不镇不住人的。 “你留在这。”魏溢林对身后的孟卓凡吩咐道,他心中,是越发对林中房屋的主人感兴趣了。 “长官……”孟卓凡还有所迟疑。 “放心,没事。”魏溢林说着,双脚一蹬,身子如同燕子一般升空,优雅地越过火墙,然后轻轻落地,连土都没有震动多少,对于一个经历过枪林弹雨的人来说,这道小小的火墙,还真入不了魏溢林的眼。 “好身手。”军官击节道,他虽不吝啬赞词,不过他的眼神,却没有变得更尊敬,估摸着,这火墙在他心中的地位,跟在魏溢林心中差不了多远——跳过它,仅是合格。 魏溢林本以为过了火墙,还有刀枪阵,然而却是一路坦途,估摸着是树林的主人也不想太过分——毕竟来的是同袍客,而不是山下那堆南冠囚。在军官的引领下,很快就到了平房前,验过身份,搜过身后,卫兵便将他们俩放了进去,魏溢林扫了眼卫兵领章的颜色——风红色,这可是宪兵的标志,估摸着这屋子主人的身份,也是够特别的。 关于这司令的形象,魏溢林作过很多猜想,浓眉大眼,虎背熊腰,一身匪气的大汉?衣冠楚楚,容貌俊美,谈吐得体的儒将?还是相貌平平,身材中等,皮肤坳黑的前两者折中体?结果都不是,坐在狭小办公桌后的,是一个身高六尺,满头银针,鼻子微勾,脊背微驼的男人。 “团长。”军官站得笔直,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看向男人的眼神,也再无半丝轻蔑,而是敬重非常。 军官从案牍中抬起头,见来了军官身后还跟了个陌生人,于是便站了起来,先是向军官还礼,然后再将目光落在魏溢林身上。而魏溢林的目光,也正好落在他身上,直到现在,魏溢林才发现,这个男人一直低垂的右袖子尽头,伸出的,不是肉手,而是一只黑峻峻的铁钩子! 怪不得男人是用左手向军官回礼的,原来他的右臂已经在近期被截去,估计是战伤,亦或是被感染者咬伤,而不得不壮士断臂。被感染者咬伤后,迅速切除伤口附近的组织,可以避免感染,这一点已经得到各国医学界的证实。但如果是前者的话,那这支部队,应该是刚从越南战场撤下来——毕竟,要是在厉疾全面爆发前截去肢体的话,那这个人是绝对要退役、或者离休的,绝不可能继续担任一军之主。 军官为两人作了引荐,魏溢林这才知道,原来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老军官,是跟贾忠全平级的,他的衔头是进桑戒严司令,但其麾下的军力,可是正儿八经的野战部队——第五十九师二三二团。虽说这个团不一定是师里唯一保持齐装满员的那个,但如果是跟仁安守备队比的话,毫无疑问,贾忠全手下的就是一群实打实的乌合之众。所谓,同级不同命,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吧? 接着,军官又将从自己布下口袋阵,准备擒获那伙免疫者起,到发现魏溢林等人的事,由头到尾说了一遍。不过,他从未提及“免疫者”这三个字,也不知,是不是尚未知晓,或是故意隐瞒。 老团长褒奖了几句,然后就将军官打发走了,硕大的屋子里,就只剩下魏溢林及老团长两人。这间屋子,约有一百个平,中间有一堵薄墙,将其一分为二,薄墙之后,传来一阵“滴滴哒哒”的声音。薄墙上,开有一扇木门,供两室的人走动。而两人所在的屋子中,最为显眼的东西,莫过于老团长身后的那副巨型地图了,这可是真正的军用地图,不仅涵盖了梁河、剑岭两道,还包括越南一角,贡榜北部。 魏溢林忽然觉得身子一冷,忙将视线从墙壁上收回,却发现,老团长那双鹰隼一般的目光正落在他肩上,他虽然是一脸“刻”着和蔼的笑容,但眼神中,却还是有一股收不住的桀骜。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九十四章 暗中交易 魏溢林不喜欢跟贾忠全谈话,因为他的眼睛、耳朵,都是x光机,无时无刻,不在扫描着谈话的对象,从不放过每一处看似毫不起眼的细节,甚至还时常捕风捉影,短短三两句话,就能将对方的意图摸得一清二楚,接着就将对方反带入自己预先设好的圈子里。而面前的这个老团长,语言功夫也是一点也不输贾忠全,真真印证了那句话——凡位高权重的人,绝对是人精——只看他精在何处。 所幸,魏溢林跟贾忠全“对决”了十来年,多多少少也是有所长进的,兜来绕去,终归没将此行的真实目的吐出来,而老团长的眉头,也是稍稍一皱,似有技穷之兆。 老团长才不会信,魏溢林等人此行是去剑岭找粮仓这种鬼话。但魏溢林给出的理由,他却是无法反驳——因为疫区中的安全区粮食不足,确实是板上钉钉的事实。魏溢林正是死死地抓住了这一点,让老团长无法从中找到任何突破口,以迫使魏溢林说漏嘴。 “屋子里太闷了,不如,我们出去透透气?”老团长忽然意味不明地来了句。 魏溢林虽想推脱,但又不想让对方看出自己着急,于是一脸笑容地对着门口道:“长官,请。” “请。” 这个寨子就修在山巅上,约莫有二三十间屋子、帐篷,寨子四周,以接近两人高的木板作为界线,每隔二十步,就有一座瞭望哨,除此之外,还有数队流动哨,昼夜穿行不息,戒备不可谓不森严。再加上,要上这寨子,就只有刚才那一条,处处陷阱,步步险图的山路,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易守难攻。 但魏溢林,却并不看好这寨子,因为,它是在山巅上的,那么多人的吃喝,都需要从山下送上来,一旦被外敌围困,不出数日,这地方便会不攻自破。但没想到,他立刻就被打脸了,只见老团长跺了跺脚,原来,这山上,是有一眼万世不枯的泉水的,而且,他们脚下,就是一个粮仓,这粮仓据说还是百年前就有的了——跟这个寨子一般古老。 “贾司令的情报工作,还是略有瑕疵啊。”老团长对着一张木长椅,伸了伸手,示意魏溢林坐下来说话。这里是营地的背面,也是树林的尽头,再往前走,就是绵延不断的云雾。云雾之上,浮着一片淡淡的金光。 魏溢林微微挑了条眉毛:“还请长官明示。” “既然同属纪将军账下,那我们就是兄弟部队了。”老团长并没有急于回话,而是点名了两人之间的身份关系。 这点,魏溢林可是没法回绝,只能点头。 “越南战事,已经白热化。” 魏溢林又是一惊,这些个月里,他虽然不时地从收音机中听到东南亚诸国纳土归降的消息,但独越南这一国,却是消息甚少,按照上头一贯夸喜不报忧的作风,越南的情况肯定好不到哪里去,但魏溢林一直认为,在接近悬殊的国力面前,拿下越南,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可老团长的这番说辞,虽是一句不掺杂任何情感的描述,但宦海多年的魏溢林,却嗅到了一丝淡淡的忧色。 “五十四师溃散后,部分退入剑岭,合着大量的难民,剑岭交通,已是完全阻塞。” 这下子,可真戳到魏溢林的软肋了,因为,无论是他编的借口,还是真实目的,环浦路与浦袤路,都是他的必经之路,而这两条国道,均有一部分在剑岭境内,绕是绕不过去的。如果硬闯,他们手中的枪械,估摸着不是这些不顾一切的狂徒的敌手。 “罗代执政的棋,下错了一招。”老团长似乎也不需要魏溢林的回应,自说自话道,“他低估了越南的国力与决心。” 至于为什么要同时对东南亚诸国开启战端,刘元君他们分析过——厉疾几乎令大半个赤县陷入瘫痪,真真正正地伤到了赤县的筋骨,而要想继续支撑这个庞大的骨架,就非得找到稳定的资源供应地,不然用不了一两载,曾经令周边国家胆战心寒的舰队与机群,就将化作一堆堆没有任何用处的废铁。 油田,“内湖”万里石塘有,棕油、柔佛有,而更为关键的橡胶、稻米,则多分布在暹罗、越南、贡榜等地,然而,要想从海上进军暹罗与贡榜,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将越南打下来,然后慢慢推进,不然的话,从不安分的越南就将成为整个资源圈最中心的那根尖刺,实在是令人寝食难安。 但不知是司空靖宁能力不足,还是人口过亿的越南实在太过难啃,这一路是久攻不下,反而还让大量的难民及溃兵涌入剑岭、梁河两地,极大地增加了大军后方的不稳定因素。其实,也不能全怪司空靖宁,毕竟越南最大的港口——岘港,有俄罗斯海军的基地在,尽管这基地里并没有实力雄厚的俄国舰队,但它的意义,却是不容忽视的——就跟参谋本部曾为是否要进攻暹罗而大吵了一架一样,因为暹罗国内,有美国空军的基地。 “当年,就应该帮南越,让这帮人统一,就只会坏事!”老团长就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躺在疗养院中,回顾自己波澜起伏的一生,要不是现在是在团部,魏溢林或许还真会认为,这老团长的右臂,就是在高平断的。 魏溢林抿着嘴唇,对于老团长的话,只是不时地点点头,没有回答——军国大事,可轮不着他一个小小的少校来说三道四。 老团长感慨了许久,方才将话题引了回来:“你们要是想完成任务,那辆卡车可帮不了你们。” 魏溢林眼珠一转,琢磨着老团长这话的意思。 但老团长似乎是个急性子:“我可以给你们提供直升机。” “什么样的?”其实,这趟任务,最好的交通工具依旧是直升机,不过却不是短腿猫伊洛魁,而是膀大腰圆的“空中货车”,这种运兵直升机,一次可运载一个排的兵士,或者超过七吨的货物,一口气“跑”两千两百公里,在增加软式副油箱后,甚至还能跑更远。但这种尤物,一经问世就被各个实权将军的视为命根子,他们自己都常常为此挣得头崩额裂,哪还有余粮外流? 老团长笑而不语,接着抛出了条件:“但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天筹县军事基地。” 魏溢林浑身的汗毛都“嗖”地一声竖了起来,但他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它怎么了?” “这就是我的条件。” 果然,老团长是想借魏溢林他们之手,去探明这个基地的情况。但这么一来,刘元君的计划就势必要落空了。因此,魏溢林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当然了,这不是强制,要是想走,随时请便。”老团长说着,站起身,回去了。 魏溢林开始后悔,没将秦天武带上来了,因为,刘元君吩咐的事,是要保密的,除了秦天武之外,其他人其实都是不知情的,孟卓凡或许可以给出不错的参考意见,然而,抛却可靠度不说,魏溢林对这个基地的了解,本来就不深,再加上,人将脑海中的场景描述出来时,都会不自觉地掺杂自己的想法,如此一来,孟卓凡对天筹县形势的判断,势必会受到影响,因此他的建议的可行性,也要打个折扣。 不过从老团长透露出的信息当中,魏溢林还是捕捉到了一丝关于天筹县的情况,首先,老团长的安排就值得玩味,他要魏溢林等人替他去侦察基地,这就说明,这次任务,失败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他不愿意自己的部下遭受损失,或者说,暴露身份的可能性不小,老团长不想惹这个麻烦。 暴露身份的担忧,魏溢林也跟刘元君提起过,后者的说法是,视情况而定,也就是说可去可不去,但如果同意了老团长的条件,那就意味着,这个基地外,就算是刀山火海,也得去闯一闯了。那如果不同意呢?魏溢林心中,自然而言地浮现出这个想法。 老团长当然不会把他们怎么样,毕竟,现在虽说秩序崩坏,但法律的威力犹存,何况,老团长要带队伍,这“法”便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之一,决不可轻易突破。因此,拒绝这桩交易的最大风险便是——他们得在梁河众多难民、溃兵之中,闯过去。而这些人手上的武器,比起上次那条村庄里的人,只会是更加厉害。而且,这还不是一次性的“买卖”,闯过他们的包围后,还得对付都峪的感染者,回程的时候,还得将闯过的鬼门关,再闯一次呢! 魏溢林托着下巴思来想去,最后还是站起身,理了理着装,然后慢慢地往老团长的办公室走去。但当他走到门前时,却发现,门口多了两个卫兵,他们拦下了所有要入内找老团长的人,魏溢林退到孟卓凡两人身边,一问才知道,原来老团长前脚刚回来,就有两个军官进去了。看样子,估计是要开个小会。 开会?魏溢林眉头不禁一皱。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九十五章 奇怪病症 魏溢林答应了老团长的交易,后者立刻摆出一副“心花怒放”的姿态,随即让人带魏溢林和孟卓凡下了山,牵来几匹快马,往西南方疾驰而去,不得不说,有马代步,纵使是在山林中,大家的速度,也快了许多,大约只一小时,就已经将寨子所在的山头抛在脑后。 “到了。”引路的军官与魏溢林平级,就是刚才进去找老团长的那两人之一,他带了一个卫兵,但后者背着的枪却比较特别,不是冲锋枪,不是突击步枪,而是一把装备了加长弹夹的冲锋手枪。 魏溢林纵马上前一看,他们现在,站在一个谷地的边缘,这谷地离谷顶约有二十米左右,崖壁陡峭,且几乎不带一点绿色,唯一的一条道路“镶”在陡崖边,就像下矿坑的公路似的,一圈一圈盘旋而下。相比起几乎不带一点绿色的陡壁,谷地就显得葱郁多了。 只不过,这葱郁之中,也有些地方稍显突兀,定睛一看,原来是一片伪装网,网上的伪装,用的是塑料枝叶,虽说也是绿色,但与真正的绿叶一对比,就能很明显地感觉到,伪装网上的绿色,缺乏了必备的生机,因此显得突兀异常。 “走,下去看看。”军官用马鞭一指道。 “好啊,走。” 大家都下了马,并将缰绳交给军官带来的那个卫兵,然后由军官牵头,带着大伙慢慢地沿着小道往下走。别看这绝对高度很低,但走起来,却有一股望山跑死马的感觉,众人估摸着画了跟上半程一样的时间,才去到那架着伪装网的地方。 与其说这个地方是个疏于维护的直升机基地,还不如说,是因为直升机强行“侵占”了这地方。因为这直升机四周的灌木,无不在涕泪俱下地哭诉着,人类的暴行,而且还将自己血淋淋的伤口,展现在阳光之下,似乎是想要向天空,讨要一个“公道”。 老团长没有撒谎,这确实是一架足够去袤州跑一个来回的直升机,水桶般粗壮的机身,线条简单的螺旋桨,巨大的占地面积。以及,堆在直升机两侧的那一只只两百公斤大油桶。 “怎么样?”军官敲了敲皮实的机身,直升机含不含胡地回以“咚”、“咚”巨响,“要不要上去飞一圈?” “这机型我没飞过。”魏溢林自嘲一笑,摇了摇头。 军官忽地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这可是美国原装货,全国都没一个人飞过呢!” “哦,是吗?你们团长够能耐的啊。”魏溢林赶忙仔细一看,果然,这直升机的机身上,并没有任何一个能够表明身份的标志——而赤县通过逆向工程复制出来的此类直升机,是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当然,就没有我们团长搞不到的东西。哈哈哈。” 当天晚些时候,魏溢林带着一伙人,五匹马,回到了卡车旁边。在观察了好一会,确认没有跟踪者后,魏溢林留下了其他人,自己一人,纵马向公路另一头狂奔而去。因为,在某片树林下,秦天武等人,正在等着他回来呢。 “你答应他了?”秦天武“咻”的一声站起来,脸上的表情,惊诧之余,似乎还带着一丝怒意,“怎么这么轻率!贾老头能放过你?” “我们得抢时间。”魏溢林摁着壮汉的肩膀,想将他“摁”矮些,“他们捉了一窝免疫者,而且,又同在纪柱石麾下。” “不是这个问题。是天筹那个基地!”秦天武连连跺脚,“它就是狼窝中心的羊羔,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们栽进去,就是送死的份!” 魏溢林装作不以为然道:“你忘了?我们俩在贡榜,那是什么阵势?不一样出来了?” “哎!你这是在赌命,我告诉你,这人的好运,总有一天,是会耗光的!”秦天武就像一个心急如焚的家长,削尖了脑袋向自己玩世不恭的儿子解释,这世界上,最不可靠的,就是运气,“要是撞见溃兵难民,大不了就是个死,可要是被司空靖宁的调查队发现,搞不好,要上军事法庭的!” “我想过了,就两个人去。这样目标小,遇上了事,也好躲闪。” “那可不行。”秦天武双手摆得跟风车似的,“两个人,一只野耗子也能弄死我们,你信不信!”说完,他一转身,身子一座,“压”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 “我信,但就算我们不去天筹,我们还得沿着国道走吧?但现在形势已经很明白了,这梁河道上,全是妖魔鬼怪,随便撞上一个,就够我们吃一壶的。但有直升机就不同了,我们可以直接飞过去。” “你会飞吗?”秦天武瞄了魏溢林一眼,“我看你啊,飞纸飞机都够呛,还学人家玩空中车厢呢。” “我是不会,但乔武会啊。”魏溢林先是摆手,然后得意洋洋地向着另一边,作了个“请”的手势,“小许也会,他们俩,正好可以搭个伴,老秦,后生可畏啊。” “去去去。”秦天武扬着手,“过气的老头儿,您还是回家耕地吧。” 魏溢林恬不知耻地笑着,拍了拍秦天武的肩膀:“那就这么说定了啊。”然后撒腿就想跑。 秦天武眼疾手快,一把拽住,然后将魏溢林扯了回来:“我可没答应你啊。你要去,自己找人去。” “这不废话吗?你还得留在这,看着大家伙呢。” “哎,事先说好。除了小莲,我谁都不看。”秦天武装出一副深情回忆的样子,“哎呀,她老可爱了。就像一只小萨摩耶,见着就像冲上去摸一下。” “得了吧你。”魏溢林摁了秦天武一下,“你要敢这样,我回头就给肥燕写信去。” “好啊,来来来,互相伤害一翻。”秦天武身子猛地一悬,左手扯右臂的衣袖。 “谁怕谁啊!”魏溢林右手一挥,扯起左臂的衣袖。 “我就问你敢不敢过来?”秦天武将另一只袖子也给扯了上去,而且语气之中,也加上了一丝火药味。 魏溢林可就不是加上一丝火药味这么简单了,他是整罐倒的:“来就来!谁怕谁啊!” 两人同时发出一声怒吼,两条树干般粗壮的臂膀同时袭出。 “啊哈!萎了啊老魏。”秦天武用力地捶打着魏溢林的左肩,“你连输多少回?呃,不对,你有赢过一次吗?” 魏溢林气恼地蹲了下去,伸手捂着自己的脸:“啊!怎么手气总那么背……” “看,我说什么来着?连拳都猜不赢,还想靠运气去赌命?” “这不赌也得赌啊。”魏溢林压着膝盖站了起来,“给个建议,带谁去比较好?” 秦天武抓起一把泥,举到与眼睛齐高的地方,手腕轻轻一转,那泥土边顺着清风,在空中扬成一面“墙”:“老钱怎么样?” “可以,他当过兵,冷兵器也玩得溜。”魏溢林点点头,“我将老谢带走怎么样?” 没想到,秦天武一个劲地摆手:“老谢擅长的是伏击,这一路去,都是遭遇战,敌人也该是一小股的,而且乌合之众居多,对付这类的敌人,讲的就是瞬间凶猛的火力,老谢那枪很吃亏。” “那就带小田去吧。”魏溢林抹了把脸,“但你可得小心了。” “得了吧你,就这么点人,我还看不住?”秦天武挥挥手,“什么时候出发?” “今天时候不早了,明天吧。”魏溢林将袖子拉了下来,遮住了偌大的表盘,“骑马去,也就是一两天的功夫,就能见分晓了。” “我告诉你啊,要是真的不对劲,就立刻回来,千万别逞强。” 吴南蓉就像害了一场大病似的,病恹恹地躺在柏韵莲怀中,暴露在外的皮肤,全都跟害了白化病一般,白得瘆人。她身子蜷在一块,但笔直的双臂伸在身子前面,姿势非常奇怪。 魏溢林想让柏韵莲站起来,到一边聊聊,但吴南蓉那半死不活的样子,又让柏韵莲无法鼓起这个勇气,于是魏溢林只好坐在她身边,幸好,两人可以用一种在外人听起来,自带加密功能的方言来交流。 “她病了吗了?” 柏韵莲点点头:“嗯,她说自己跟早上那人一样。” “那你离她远点。”魏溢林尽管自己并不怎么将落单的感染者当回事,但对柏韵莲,他的态度是始终如一的——不能让她冒半点风险。 但很明显,柏韵莲并不愿意这么做。可魏溢林也不含糊,第一次在柏韵莲面前露出粗鲁相——他直接将柏韵莲给提了起来,突然失去依靠的吴南蓉,脑袋就不可避免地往下一坠,她似乎摔疼了,发出“啊”的一声,尽管,这声音,细弱蚊吟。 柏韵莲挣扎着要甩开魏溢林的手,魏溢林本来还不愿意放,但想了想,还是随了她意,但在语言上,他可就是另一番态度了:“她不是周修平,你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柏韵莲压着自己的声音道,但她似乎压得有点过了,以至于在外人听起来,有点委屈兮兮的意思。 魏溢林欲言又止了三两次,然后才将举到面前的手压了下去,缓了缓语气道:“早上的那些免疫者,你知道吧?被老团长抓走的那些。” 柏韵莲还在赌气,没有回应,那双黑漆漆的眸子中,写满了戒备。有时候,人就是这么贱,费尽心思、嬉皮笑脸地去讨好陌生人,对最在意自己的人,却是尖刺尽露,而不是相反——哪怕这样,会让最在意自己的人,一次次地伤心难过。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九十六章 哪个天才 落满旧叶的泥地上,忽然卷起一阵狂风,那些一半已经化作泥土的叶子,竟然又一次,得以重返蓝天,重温前世那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搅动他们的,是三匹快马,毛色一白二棕色。这三匹,都是纯种的乌蒙马,肌肉如山石般坚实,一对闪闪亮的眸子中,尽是掩盖不住的精神气。尽管山道崎岖,但这几匹马,却是行走如风,如履平地。 马背上的健儿,无不半弯着腰,尽量贴在马背上,一来减少风阻,二来也可避免被长得低矮的树枝撂倒。他们身上,都背着鼓鼓的行军包,看样子,重量再轻也在二十公斤往上,这要单靠人力,没走几公里,就能将人累到,不过现在靠着畜力,却可以轻松保持在日行百里水准——而天筹县,就在百五十里之外。 魏溢林制定的计划,只能以两个字形容——疯狂。在他的计划中,三人将在一天一夜之间,急行军百五十里路,直至天筹县境内。因为,离天筹基地失联,也有一段时间了,那足够一个师使用一周的军火,就像一块肥肉,无时无刻不在招揽着各路豪雄,要是再多耽搁,说不定,连渣都没有了。 而且,但凡顺手牵羊,讲的就是个“顺”字,也就是趁着主人家不备,以极快的手速将羊牵走,但现在都这么久了,就是再迟钝的主人家,也该回过味来了。因此,魏溢林现在唯一的机会,就是去砰砰运气——趁着主人家没有戒备的时候,再去瞧瞧看,能不能弄点什么出来。 但是嘛,俗话也说:计划赶不上变化。这一路狂奔,对人对马的体力消耗,都是巨大的,尤其是已经多月不碰肉腥的三人,骑了一上午的马后,竟然都有了一种头晕眼花、摇摇欲坠的感觉。不得已,只好停下来休息,但那几匹马却是不干了,纷纷吐着舌头,似乎是在嘲笑这几个,一上午啥也没干的家伙。 魏溢林摸了摸坐骑的棕毛,心想:倒是让这家伙见笑了。 “好家伙!”钱镇山刚下马就发出一声赞叹,接着,伸手就要去摸挂在马鞍前侧的弩机——这自然是从乔武手上夺过来的。 魏溢林和小许也觉得奇怪,闻声凑了过来,顺着钱镇山瞄准的方向一看,两人都不禁心花怒放,原来,这灌丛中,竟立着一只肥硕的野雉!这是一只雄禽,领口有一圈白色的翎毛,毛光润发,一看就正值壮年。野雉似乎没有发现这些个正虎视眈眈的人,依旧在优哉游哉地散着心。 “咻”一声尖锐的破空声,从弩机处传来,那只野雉闻声而动,然而,没等它扇起翅膀,肥硕的身躯上就中了一箭,这支箭的动能甚至强劲,一直到捅了个对眼穿后才停下来,那颜色不逊于野雉的黑色箭羽,还在上下晃动着,就像野雉求爱时一般。 “有口福了,这家伙起码有四斤重!”钱镇山回来时,笑得脸嘴都合不上了,对于三个被迫当了数月和尚的肉食动物而言,这野雉肉,就只有一个字——甘! 几人立刻忙活起来,放血拔毛,一气呵成,小许本来还捡了些干枯的树枝,准备生活,但却被魏溢林止住了:“不能生火,说不定,哪就有一双眼睛盯着。” 尽管没经过火的烘烤,这野雉肉的口感,就差了许多,然而,这一些,都不在三人的考虑范围之内,一阵狼吞虎咽后,胖乎乎的一只野雉,就只剩下一小块鸡胸肉,留在魏溢林手里了。魏溢林也没有吃掉它的意思,将它上面的血擦拭干净后,往怀中一收,又扯过两片灌叶擦净了手,然后大手一挥,宣告继续赶路。 这回,就轮到那三匹马不乐意了,它们还没有吃够呢!而且,这马拉松式的长跑,一旦停下来想再继续,可就难了。但魏溢林可不管这么多,马鞭一挥,将它们撵上了小道——再累也得先跑到天筹县。 柏韵莲倚在一棵粗壮的树干上,抱着膝盖,一根一根地扳着手指头,小嘴不停地念着什么:早知道,前天就不跟他斗气了。她怎么也想不到,魏溢林这家伙,前天傍晚来找她,竟然是来道别的。她要是早知道的话,前晚就是将她打死,她也不会跟魏溢林怄气——甜言蜜语不好听吗?哪怕只是含情脉脉地看一眼,也比互不理睬好多了。 这么久没有消息了,会不会?去去去!怎么可能嘛,别胡思乱想! “想他了?”秦天武不知何时从树干后绕了出来,用玩世不恭的语气问道。 柏韵莲明明脑海中都已经浮现出一万个“嗯”了,但嘴上说出来的,却是:“没。”而且,那语气还是很冷淡,心中刚才还有的悔恨,现在就踪影全无了。 “他说的没错,对吴南蓉,不能动真感情。”秦天武瞄了眼在另一棵大树下缩成一团的吴南蓉,眼神中,尽是漠然。 “唉。”柏韵莲一手托着自己的脸,将脸侧到一边去,对于秦天武的说法,她有点不以为意,不过,她又不好反驳他。 “你知道章团长为什么会有一架美国的直升机吗?” 柏韵莲摇摇头:“不知道。”其实,她也不想知道,因为她发觉,跟这些人呆在一起的日子,她心中的什么东西,正再一点点地被摧毁,至于被摧毁的究竟是什么。她一时间,也说不清楚,但就是觉得,自己心头的担子,是越来越重了。 “他们抓人,卖到国外去,收的是美金,这直升机,就是这么来的。”秦天武倚在柏韵莲对面的那棵大树旁,“这人嘛,适应性是很强的。旧的贸易网没了,大家就建新的。” “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对秦天武,柏韵莲是生不起气来的,因此声音也都是软绵绵的。 “你心太软。”秦天武一针见血,“老魏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开口。” “谁喜欢跟蛇蝎呆在一起?” 秦天武嘴角微微一弯:“道德是可以重塑的,但命只有一条。何况,你这是分不清敌人和朋友。” “你这是什么意思?”柏韵莲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她在心中,又一次推倒了大个子的人设,她发现,自己是越来越看不透秦天武了。 “小莲。在贡榜,我就学会了一件事。”秦天武蹲了下来,勉强与柏韵莲处在同一高度,“敢为你挡刀的人,才值得用你最好的那一面去对待。而不是让你产生满足感、成就感的人,更不是你所认为的弱者。因为最终将你毁掉的,往往就是这些人。” “我们每个人,都曾自命不凡,觉得自己就是救世主,能够改变这样,拯救那样,但其实,我们只不过是一群朝不保夕的蝼蚁。保护好自己,不要让自己因为所谓的‘同情’,而陷入到万劫不复之中。明白了吗?” 柏韵莲隐隐感到,这些话,并非出自秦天武之口,而应该是魏溢林那厮留下来的。在那一霎,柏韵莲忽然感到,泪水已经溢满了眼眶,这眼泪,充斥着酸楚,以至于,她几乎想将自己多年以来,一直压在心底的事,对秦天武吐个干净。所幸,理智告诉她,这些话,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而蹲在她对面的,也不是听这话的人。 “嗯。”柏韵莲细细地应了声,“我尽量。” “好。”秦天武点点头,起身走开了。 另一边,魏溢林等人已经到了天筹县界,离基地,将近还有十公里的路程。公路左边,有一排数间房屋,看屋子外的招牌,有一间是小旅馆,有一间是汽修店,另一间则是饭店。建筑前的空地上,一字排开六辆汽车,有几辆轮胎已经瘪下去了,玻璃上满是灰尘。估摸着是自天筹县失控以来,就一直停在这里了。 “进去,修整一会。”魏溢林将马绑在支起雨棚的铁柱子上,对几人说道,一天一夜的奔劳,早就让他们疲惫不堪,是该修整一下子了。然而,魏溢林等人刚进去,就发觉,这旅店,并不太平。 “这是个什么东西?”钱镇山差点没有喊出来。另外两人闻声一看,只见一楼的楼道中间,有什么东西,正一闪一闪的。但走廊很黑,连个窗户也没有,而且今天是阴天,还下着小雨,因此尽管距离不算远,但还是看不清楚那东西的轮廓。 魏溢林打开了战术灯,没想到,光线打在那东西上,立刻就反射回来,而颜色,也变成了金色!这着实吓了三人一跳。三人不由得走近一看,但不看犹自可,一看鼻血都差点要飙出来了。 “哪个天才弄的?”小许第一个没忍住叫了出来。 原来这金灿灿的东西,竟然是一个人!只不过她浑身上下,被涂满了金粉,不漏一寸原本的肌肤,小嘴被一个什么东西塞住了,地板上有一摊尚未干涸的液体,估计是流出来的唾液。两只眼睛,也被一块同样沾满了金粉的布蒙着,因此她感受不到光线的刺激,不过也可能是已经死了的缘故,总之,她对三人的到来,并没有作出什么回应。 这金人的对面,是一扇半开的房门,推开门一看,里面的房间一片狼藉,地上满是被撕下来的衣物,而且还有一条金色的拖痕,估摸着这间房,才是作案的第一现场! “有人!”负责警戒的小许忽然示警,“大门那。” 魏溢林连忙将视线从地上的那些衣物中收回,拔出枪道:“我们走。”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九十七章 成长之路 秦天武等人碰到了一个大麻烦。他们被一伙落魄的幸存者撞了个正着,而且,这伙人就像狗皮膏药一般,说什么也不肯离开。事情是这样的,秦天武带着小田去打猎,准备抓点什么来改善一下伙食,怎知,枪刚响,打回来的不仅是一只野兔,还有几个已经完全没有了朝气,皮肉都已经凹陷下去的人。 这伙人四男两女,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但由于长期营养不良,且缺乏食盐,他们的肾功能,都开始衰竭,因此头发都白得吓人,跟六七十的老头子差不了多远。被秦天武等人发现时,他们正躺在山坡的向阳处,大半的人一丝不挂,见到有陌生人来,也不知要遮掩一下。 秦天武本想让小田拿了野兔就走,但两人的心中,似乎又有一根绳索,使劲地将他们往回拽,最终,两人又走了回去,秦天武用军刀割下一条兔腿,拔了毛,然后塞给一个精神看上去最好的男青年。虽说,升米斗恩,石米斗仇,但这仇,你也得有资本才能生。因此,秦天武完全不担心这伙人会生歹心。 男青年弱弱地伸出手,接过来后,轻轻地撕下一小块,然后将兔腿的其他部分,塞给了身边的人。这伙人算这样了,没有人想着多吃,也没有人想要独吞,看起来,他们能活这么久,是有理由的。 几块血肉下肚,男青年有了点体力,能道谢了。秦天武又随口问了几句,才知道,原来这几人都属于一个大学的登山队,他们年前相约出来登山,怎知,头天刚上天,旅店所在的镇子就暴发了疫情,刚开始,警察将那些侥幸出了城的人转移到了另一个营地——一所废弃的中心小学中,但没想到,过不了几天,前来送饭的人也没了,饥饿的阴影开始笼罩在众人头顶。 又是一个吃人的故事。秦天武在心中暗自思咐道。 开始是没有同伴的人被杀,然后是组队猎杀,杀戮开始的第三天,小学内部就完全失控,几乎每一间课室都染上了一滩难以拭去的鲜血。六个毛头小子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一商量,就找了两根扫帚当防身武器,然后就逃了出去。他们不敢往城市走,只敢往深山里面跑。 幸好,大家多多少少都懂一些野外生存知识,身上也有一些指南针什么的,有人还随身带了本陆军编修出版的《野外生存手册》,因此居然被他们几个撑到了现在。然而,长期食用未经煮熟的食物、偏食、饮用生水所埋下的祸根,终于暴发了出来。六人都病了,高烧不退,浑身乏力,有人还时常能从口中吐出一把寄生虫。 不知多久前,他们来到了这个地方,不知是谁,最先忍不住倒了下去,接着就引发了多米诺骨牌效应,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去。他们商量了一会,觉得这里的山也不错,空气也很清新。六人都是喜爱大自然的人,于是一拍即合——就这里吧。 当然无论是等待什么。这个等待的过程都是很漫长的,于是不知哪个天才提议来个多人运动,以打发时间,大伙都是年轻人,于是就都同意了。当然这云雨也将他们体内仅存的最后一点力气消耗干净,大约上一次太阳落下后,他们就都躺平了,互相倚着对方散发着阵阵恶臭的身躯,等待着最后一刻的到来。 真是群幸运的家伙。这是秦天武的第二个念头,因为从这伙人的叙述中,他发现,这伙人竟然连一只感染者都没有看过,他们的恐慌,全部来自道听途说。 第三个念头,就是恼怒了,气的不是这几个年轻人,因为他们能够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错了。秦天武生气的是,那个中心小学里的那些杀人吃人的人!明明可以出去拼一条活力,却在情况尚不算严重之时,自相残杀! 沉思了一会,秦天武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有什么想要帮忙的吗?” “没有了,谢谢。”年轻人答道。 秦天武点点头,提着那只野兔子走了。 大伙听闻此事,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不作声了,因为,没人知道,该说什么好。有几个悲观论者,甚至开始思考,自己以后,会不会也落到这般田地,如果真落到如此田地,自己有没有勇气,一死了之? 秦天武破天荒地让大家升起了火,不过被扔进锅里煮的,不止是那只野兔,还有几棵柏韵莲采回来的新鲜蕨菜。这可是大伙连日来,所吃的第一顿新鲜菜,尽管缺乏油盐酱醋等一系列调味品,但大伙都一致认为,如果这世界上真有佳肴美馔的话,那就一定是面前的这些东西——只有饿过的人,才知道食物的美味。 “一点都不吃?”柏韵莲端着饭盒蹲在吴南蓉身边。她事实上已经将魏溢林的话刻在心底,因此蹲的地方,离吴南蓉,足有半米远,哪怕吴南蓉突然发狂,她也有足够的时间来作出应对。 吴南蓉虚弱地摇摇头,她的脸色,比起早上,更为苍白。 柏韵莲想了想,拿过来一支试管,这试管中装着的,是深红色的液体——刚从野兔身上引流下来,还是温的。吴南蓉果然有了反应,只不过,她的嘴没张开多久,就合上了。然后猛地将脸转向另一边,藏在两只无法动弹的手臂里面。她的心,在这一刻,再次死掉了。因为,她的最后一个秘密,终于露馅了。如此一来,吴南蓉的未来,便又笼罩上了一层迷雾:他们会抛下我吗?他们会杀了我吗?他们会怎样对我? 柏韵莲当然能够感觉到,吴南蓉在想什么,但她没有声张,只是默默地吃完了自己饭盒中的食物,然后将秦天武拉到一边,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 “不行!”秦天武立刻否认道,“危险。” “我们不能让她死。”柏韵莲摇摇头,“尤其是那种死法。” “老魏不会同意的。” 柏韵莲没有反驳秦天武的观点,而是再一次重复着自己的观点:“南蓉不能死。” 秦天武转过身去,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过了约莫一刻钟,他才应了句:“我去问问。” 柏韵莲在打那些被抓的免疫者的主意,老成持重的秦天武当然不可能同意这只有萨摩耶一般的智商的家伙所想出来的漏洞百出的计划——直接跟人家要。虽说,他的替代方案,狂妄之程度,跟柏韵莲相比,就是大巫见小巫了。 “哈哈哈哈,老班长,您太客气了。”坐在村口的军官满脸笑容地看着孟卓凡手中的那瓶只有三百毫升的酒,要知道,敢用这么小的瓶子装的酒,可都不是一般货色——要么贵到飞起,要么烈到升天。所谓酱香突出、优雅细腻、酒体醇厚,说的就是这茅台酒,而且,这瓶酒的时间可珍贵着呢——一九九一年出产,不早不晚,正是茅台酒使用机器规模化生产的前一年。那一年的产量,满打满算,也只有两千八百吨,升值空间大着呢。 “说吧,想问什么?”军官将酒瓶藏着野战服中,还按了两按,防止它太过突出。 孟卓凡打起了谜语:“兄弟,人生最美的年华,都在这深山野林,老了,终究是个遗憾了,不知,这里……” 军官饶有兴致地看着孟卓凡贼光闪闪的眼,片刻,才露出一排半黄半百的牙齿:“哈哈哈哈,兄弟,不老实啊。”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错过了,就要后悔一辈子啊。” 军官一个劲地坏笑,四下环视了一周后,才凑近孟卓凡的耳边,轻声耳语了几句,然后还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孟卓凡的背脊。 “西北十五里路,鬼市。”秦天武重复了一遍从通讯器中传来的消息。孟卓凡“嗯”地应了一声,就断了通话。 柏韵莲表现出来的胆子可远比她心中的要大,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表示,要去溜达一趟,好像已经吃准了,秦天武必然会守在她身边似的。 如果柏韵莲真的是这么想的,那这次,他恐怕要失望了,因为,秦天武并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让她自己去!这是什么令人窒息的操作? “离开了老魏,单独跑一趟,你才能真正成为一名合格的特情。”秦天武大言不惭道,说完还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换了种诙谐的语气继续道,“古人说,猫有九命,狗有七命。你以前是猫,现在是狗,九加七就是十六条,所以去吧。不慌,问题一点也不大。” 柏韵莲:“???” 秦天武:“嘻嘻嘻。” 柏韵莲:“……” 不过,玩笑归玩笑,秦天武在安全方面可一点不敢马虎,柏韵莲前脚刚走,后脚他就让谢灵光跟了上去,毕竟柏韵莲只是个诱饵,真正要收集情报,还是得让谢灵光这种经验丰富的人来。而且,谢灵光是个有着一等射手枪法的二等射手,有他暗中保护,柏狗莲还是很安全的——除非狗莲这厮脑子又进水了。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一百九十八章 鞋拔子脸 鬼市坐落在一个小镇的边缘,这小镇就像一位上了年岁的老人,残破、沧桑,这小镇只有一个颜色,那就是灰色,一望不到头的灰,遮住了阳光,蔽住了清风,只给镇上的居民,留下乏味的单调,在这里,最缺的,便是希望——无论是厉疾来袭之前,或是之后。 柏韵莲勒住了马,让它停在路边的一个小坡上,随后轻轻地摘下头盔,戴上了几乎密不透风的头套——这是那个军官特意嘱咐的,虽然意义不明。完成这个动作后,她又极目远眺,以便多获取一些,有关这个小镇的信息。 与想象中的境况截然相反,这镇子的两个主要进出口处,没有放置铁马、沙包,也没有值守的军警,空荡荡的街道上,只偶尔有一两个宛如行尸走肉般的人,马路两旁的汽车,也似是许久没有人使用过了,一辆辆的就像一个个铁棺材,无声无息地烂在那里。 鬼市位于小镇的西北角,因此要想抵达那里,就必须先从小镇中心穿过去,这段路不算远,但静得吓人。策马经过时,柏韵莲不时都能感觉到,周边有一股股目光,在盯着自己,但当她侧脸看去时,却发现,这些目光,唯一例外的,都是来自一些从窗户中探出脑袋的平民。 奇怪,这里怎么看上去毫无防备,难道这附近,一个感染者也没有?柏韵莲心生怀疑,于是跳下马,牵着缰绳,身子躲在白马庞大的身躯内。尽管她明知,这个镇子,确实安全,但内心中还是觉得,动作还是不要太招摇为妙。 临近镇中心时,柏韵莲终于看见了几个巡逻的人,但手上拿着的,却是铁棍,头上戴着的,也是斗笠而非令人稍感安慰的军帽。这几人对眼前陌生的来客视若无睹,甚至连看,也没有多看一眼。但这反而令柏韵莲感到更加奇怪,因为,哪怕是已经中空的仁安,戒备也比这里森严上百倍——至起码,陌生人等只要一露面,两分钟之内,守备队的兵士便能立体化地赶到他(她)面前。 在差不多抵达鬼市门口的时候,柏韵莲终于看到了一点“现实世界”的东西,那是三排铁栏杆,排成蛇饼状,铁栏杆后,支着一把很大把的遮阳伞,遮阳伞下,立着一个持枪兵士,看起来,像是现役的,但他的精神,却不怎么饱满,站岗的姿势,也比起贾忠全手下的人差远了。 拦着柏韵莲的,是一张红纸,这纸是过了塑的,上面写着鬼市的开市时间:早上七点到十一点,晚上八点到次日凌晨三点。还真是鬼市啊…… 柏韵莲有些不高兴,因为她不仅来早了,而且是来得太早了!现在时间,还不到下午四点,还有超过四个小时的时间呢!怎么办,回去?不行,这一来一回,时间也差不多了,不划算。那就只能四处溜溜了。 不一会,柏韵莲便顺着小道出了城,这镇子正好位于两山之间,因此是条状结构,且中间的建筑最高,然后逐级向两边递减直至消失在泥土中,整个建筑群的形状,就像一个被拉扁的“人”字形。柏韵莲是在“人”字那一撇的底部被拦下的,拦住她的,是一个鞋拔子脸的中年人,这人长着两排泛黄的牙,黄牙上,是一只短小的鼻子,鼻子上,是一双小如黄豆,但亮似天狼的眼睛。 “嘿嘿嘿,军爷。您来得可真是时候,这黛玉和元春啊,可都准备好啦。”男人不等别人问,就口若悬河道,“只要一点这个,就可以,哈哈哈哈。” 男人的手势很奇怪,右手除拇指外的手指,半握着,拇指不停地做着“按”的姿势。男人见柏韵莲不为所动,于是往一间两层的破屋那招了招手,喊道:“出来,都出来。” 不多时,这屋后就转出来三个人,前面两个,是女的,后面那个是个结实的虬髯壮汉,这人,比那两个女的,都要高两个头,每一条手臂,都比两个女孩的大腿要粗一圈,现在,他两只手上,各抓住一把无托霰弹枪,两支黑洞洞的枪口,估摸着就顶在那两个女孩的背脊上。 鞋拔子脸笑嘻嘻地扯过一个年岁看上去大一点的女人,女人先是抗拒了一下,然后乖乖地站到了鞋拔子脸身边。她看上去,大约三十岁楼下的年纪,头发看上去好干脆,那双黑色的眸子虽然带着笑意,但这笑意却也是盖不住,眼底下那潭没有生气的死水。 鞋拔子脸自以为领悟到了柏韵莲的意思,毫不客气地将这个女的推开了,伸手将另一个年轻点的给扯了过来:“哎呀,小的真是,军爷明明喜欢嫩的,却拉了个老主持上来,该打,该打啊。哈哈哈。”鞋拔子脸右手扯着那个明显比老主持腼腆多的女孩,左手“啪”、“啪”地扇了自己两巴掌。 “军爷放心,姑娘刚洗过澡,干净着呢。”鞋拔子脸微笑着,右手往那女孩的腰间一伸,用力一拉,女孩下意识地伸手去扯,“啪”右脸上就升起了一团红晕,勇气和力气也在这一瞬,烟消云散了,她手一松,十里春光便暴露在空气之中。 “这个啊,是个网红,网红啊。很多人一掷千金,就想跟她说一句话呢。”鞋拔子脸像是在炫耀自己的“战利品”,“正是,桃李年华。哈哈哈哈,军爷年轻有为,可只有她,才能配得上你这样的大英雄呢。哈哈哈哈。” 柏韵莲有点佩服鞋拔子脸的口舌,因为,她现在,不仅蒙着脸,而且还披着一件灰色的军用雨衣,手上套着戴上了全指的战术手套,浑身上下,可谓真的是只露出一双黑如徽墨的眼睛,不用说什么标志了,她甚至敢肯定,这鞋拔子脸,连自己的性别,都没有看出来,可听他嘴上说的,好像跟自己已是推杯换盏多轮的老熟人一样。要不是,鞋拔子脸一开始就搞错了性别,她甚至还差点就认了他的“恭维”。 或许,古人常说的“人言可畏”,还有这么一层意思吧? 柏韵莲看了眼那个网红女孩,她穿着一件红色的短袖球衣,带着一只白色的防晒袖套,下半身穿着一条黑色的休闲裤。现在她正半弯着腿,以免被脱至膝盖的裤子掉下去。女孩扎着两条麻花辫,眸子上还泛着一层屈辱的水雾。倒是颇能让人心生怜悯。 她们生活得还算不错。柏韵莲第一个想到的,却是这个,因为这几人的头发,都是黑色的,没有因为缺盐而变白,不过下一刻,她就弄清楚了原委——听鞋拔子脸的语气,这种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干了,也就是说,他正是通过这几个女孩,来换取他们所有人的生活物资! “军爷,要不,我给你打个八折?”鞋拔子脸见迟迟得不到回应,便主动说道,“七折!” “这样,六折,不能再多了。六折,她陪你一晚上,怎么样?” “哦,懂了懂了。瞧我这榆木脑袋。原来军爷您是喜欢这个。”鞋拔子脸猛地一拍脑袋,打了个响指,虬髯大汉会意,将两个女的押了回去。过不了多久,脚步声再次响起,只不过,这次出来的,是两个袒露出上身的男人,面向尚可,只是身子骨,瘦弱了些,当然,这也怨不得什么人,都是饿出来的。 “合口味吧?”鞋拔子脸眨了眨鼠目,猥琐地笑了起来。 他似乎,挺会给自己加戏? 这时,远处来了前呼后拥地来了不少人,瞧他们架势得,跟皇帝出巡没什么两样,果然,这鞋拔子脸一见,便告声“失陪”,然后撑起笑脸迎了上去,又是一番不亚于刚才的巧舌,点头哈腰地将来客迎进了屋子,过不了一会,屋子里便传来斥骂声,哭喊声。 不一会,这哭喊声便停了,接着那些人便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但他们中间,分明多了两个人,一个就是刚才被推出来的那个运动衣女孩,另一个,柏韵莲来得及看见她的背影,穿着一件粉红色的外套,绑着双马尾,看起来比另一个女孩还要年轻,估摸着也就二八年华,只惜她们现在都被捆得跟粽子似的。 “嘻嘻嘻,军爷想好了吗?这姑娘,可不等人纳。”鞋拔子脸乐开了花,右手捏着一沓不知印着什么的纸,轻轻地拍在左手上。发出一阵“啪”、“啪”的响声。 “那些人,是谁?”柏韵莲用左手摁在嘴边,故意压低声音道。 鞋拔子脸正在兴头上,疑心几乎没有,脱口而出道:“那当然是元公子了。哎呀,除了他,还有谁能如此风花雪月,一掷千金啊。” 鞋拔子脸得意洋洋地将那些纸展现在柏韵莲眼前,原来,这些都是粮食券,拿着它,就能领到相对应的粮食。但正因为每人每日的口粮非常非常有限,所以,这各种粮食券,在哪里都是价比黄金,因此“一掷千金”这个词,鞋拔子脸还真没有用错。 “打听个事。”柏韵莲将右手伸进雨衣,从里面取出两张粮食券,这一张可以换一公斤的米,另一张则可以换十勺子的盐,这些,都是老团长为了表示合作的诚意,而送给魏溢林他们的——当然,柏韵莲带着的,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鞋拔子脸的笑容收敛了一点,那眼神,就跟被人浇了一盘冷水似的,意思简单明了:不够。 柏韵莲也不恼气,将两张粮食券收起,随后将那一小块尚算新鲜的野兔肉轻轻地露出一小角,这块肉,她本来是为魏溢林准备的,但这天意,终是弄人。 “这个呢?” 鞋拔子脸左脸微微一动,右手食指也弹了弹,眼睛中,也露出贪婪相。但却是一点没松口。 柏韵莲点点头,将兔肉收好,接着又拉过来一样东西——马缰。当然,她不是要将这匹马交给鞋拔子脸,而是执起马缰作势要走。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两百章 胆大包天 不出所 不出所料,鞋拔子脸比柏韵莲更在意这块兔肉,不等柏韵莲牵着马走出几步,鞋拔子脸便急匆匆地从后面赶了上来,双臂一伸,拦在柏韵莲面前:“嘻嘻,军爷,留步,留步。” “这里并非说话之地,还请军爷随我入屋内一坐。” 说到入屋,柏韵莲迟疑了起来,毕竟天知道这屋子里面又多少鞋拔子脸的帮手,又有多少注定要被他“圈养”半生的“工具羊”,而且,一旦他心怀不轨,这狭窄的屋子,却也是逃生最大的阻遏。 “军爷,这边请。”鞋拔子脸已经打开了门,不过并不是他和虬髯大汉刚才出来的那一扇,而是对面街的一间结构相似的两层房屋,但这边的两间商铺上,都没有招牌,床上的防盗网也锈蚀严重。 柏韵莲迟疑了一会,还是跟了上去,并将马拴在门前的一棵树上。两人一前一后上了二楼,期间,柏韵莲的右手,一刻也没有从雨衣内拿出来,这个姿势,虽然有些司马昭之心,但却是最为安全的办法——起码,现在她的手,是按在枪柄上的。 “包打听一号,徐娘。”鞋拔子脸推开了二层最靠近的楼梯的那一间房间,然后大步流星地闯了进去,没一会,里面就传来一声转瞬即逝的惊呼,接着一个没来得及穿衣裤的女人走了出来,“年三十有三,最会陪酒、撩骚。对付走卒,搜寻街头巷尾小事,找她最是。”叫徐娘的人朝柏韵莲挥挥手,露出一个稍显疲惫的微笑。 “包打听二号,锦女。”又是一声惊呼,又一具光洁的躯体出现在柏韵莲眼前,“年二十有五,太学生,公家人,诗书略懂,歌喉不赖。想要干弄些东游西荡的公子哥,有点地位的小军爷,她最擅长。”锦女望了柏韵莲一眼,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 “来了来了,此处当有music。”鞋拔子脸手掌一拍,“吱吱呀呀”地哼了几句,调子全无。 在脑补出来的闪光灯下,一个纤腰之间,系着一条红色长丝带的女孩走了出来,这个女孩与前两个不同,她更年轻,气质也更加,举手投足之间,竟有些大家闺秀的风范。 “岫烟。”鞋拔子脸立刻露出色相,奶声奶气地叫道,“宝琴。” 丝带女孩羞答答地应了声,蛮腰轻扭,当即来了一小段,丝带连绵,质地柔软,最是撩人,最是销魂。 “想办我,就找岫烟宝琴,哎。”鞋拔子脸倒是直接,倒有一种早不将生死看在眼内的淡然。 “这是岫烟吧?宝琴呢?” “军爷,此言差矣。”鞋拔子脸脸上两团肥肉一挤,两只手指向前一伸,“现在的人,要潮流,trend,所以就给起了个洋名。岫烟宝琴子。” “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啊,这舞可是冠绝天下,倚在她怀里软语几句,就是钢筋,也得酥软了。哈哈哈哈。” “哎,对了,我做生意呢,很公平的,这些包打听啊,您的目标也要付佣钱,所以,您的花销可多不到哪里去,怎么样?我良心吧?” “黑色疤痕,哪里有?”柏韵莲忽然问道,语气不咸不淡,面罩后的眼神,却不经意地渗出几道寒光。 “呀呀呀呀,军爷,您可别折煞我了。我这做的是良……”鞋拔子脸止住了嘴,因为柏韵莲竖起了食指。 “要是你不知道,就让知道的人出来谈话。” “哎呀,军爷,实话告诉你吧,这附近,没有这东西,没有……没有!”鞋拔子脸摆手兼摇头,尽管他努力地装出诚恳的模样,但他那副尊容,却让这好不容易装出来的诚恳,显得更为滑稽。 “是吗?” “千真万确,军爷,千真万确!” 鞋拔子脸懵了,因为他完全没有料到,柏韵莲竟然敢向他动手:“啊~我……我告诉你啊……你……你你你……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你!放……放开……” “知道这是什么吗?” 一阵针尖特有的冰凉忽然从鞋拔子脸的右臂上传来,吓得他不由得心头一紧:“不要……军……军爷……咱……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军爷……” “这是海洛因,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在一次又一次的万箭穿心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柏韵莲恐吓道,事实上,那支针管中装着的,不过是一筒清水,“当然,我相信,你的老板,能给你整到海洛因。” “啊……不不不,我不吸这个,啊……我不吸这个……” “吸不吸你说了不算,就像这些女孩儿一样。”柏韵莲说着,手腕一用力,鞋拔子脸的手臂,便发出两声清脆的“啪”、“啪”声,疼得他连声求饶。 柏韵莲顺势一推,松开了手,鞋拔子脸撞在另一边的围墙上,接着双腿一软,倚着墙壁倒下了,他这半生,都在江湖上混,什么狠辣人没见过?但像今天这种,二话不说直接上终生酷刑的,他还是头一次见。当然,这也不怪他,毕竟论起黑,缉事总局可是他们的祖宗呢,而这种身份的机构,又岂会跟鞋拔子脸这些连名号都排不上的街头小子计较? “军……军爷……那那种东西……都是四爷亲自管的……我……我是真不知道啊……” “四爷是鬼市的头?”说话间,柏韵莲也退到了另一面墙壁之后,如此一来,她便能用余光,监视整条走廊。 “正……正是……” “他住哪?” “呃……不知……小的真的不知道啊,军爷,不知道,真不知道。”鞋拔子脸“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就要磕响头。 “看看你右手。” “啊?”鞋拔子脸一慌,腹腔中胆汁四溅,但当他颤巍巍地低下头时,又不禁舒了口气,他右手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并没有半个针孔,但很快,他又皱起眉头,因为他的手腕上,竟然多了一块手表! “这咋摘……摘不下来呢?这……这……” “把手摘下来不就得了?”柏韵莲随口调侃了一句,顺带翻了个白眼,这“手表”当然是她制服鞋拔子脸时顺手给他戴上的。 “嘻嘻嘻嘻,军爷,您就别取乐我了,嘻嘻。”鞋拔子脸自知栽在柏韵莲手里了,于是只好低声下气地装孙子,“军爷,你要打听甚,吩咐一声便是,我定当全力效劳,只要军爷,您开开天恩,将这个……” “这不是说话的地方,走吧。”柏韵莲将握成拳头的右手从雨衣中拉了出来,在鞋拔子脸眼前一晃,“你知道的。” “嘻嘻嘻,晓得的,晓得的。” “晓得什么?” “我只是与军爷出去……呃……散心,对,散心……嘻嘻……” “走吧。”柏韵莲轻轻一扬右手,“要是我捏不住的话……” “不会,不会,军爷您双手,稳如铁铸,对,稳如铁铸,定不会有此事。哈哈哈。” 两人又一前一后离开了这栋建筑,鞋拔子脸依旧走在前面,但他的精神与进去时,已是不可同日而语了,只见他低着头,左臂抓住右手手腕,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虬髯大汉果然就守在对面楼那,而且第一眼,就发现鞋拔子脸神色不对劲,但他似乎很怕鞋拔子脸,后者一呵斥,他就乖乖退开了。 柏韵莲牵过马,跟在跟在鞋拔子脸后面,一步步地离开了小镇,刚转了个弯,鞋拔子脸就慢了下来,步子也跨了,背也驼了,气势俨然从令人胆寒的山中猛虎,变成了人皆可欺的落水狗。 “军爷……这也走了小两里了,您有什么事,就在这说吧,这……天都要黑了,太远……不……不好。” “你怕了?”柏韵莲心中,对这个鞋拔子脸,可谓充满了鄙夷。 “军爷,您看,我们都是同路人,就不要‘相煎何太急’了,好吧?就在这,我知无不答,只是答完以后呢,还请军爷高抬贵手。” “谁跟你是一路?”要不是教养好,柏韵莲真就直接开骂了。 怎知,这鞋拔子脸倒也毫不示弱,并搬出了自己的理论:“我们当然是一路了,您看那,我这看着风光,养着二十来号美女俊男,不愁吃穿,够令人羡慕了吧?可是,你这轻轻一挥手,不就把我弄这了吗?还有我那四爷,哪天看我不顺眼了,手一挥,我就进垃圾堆里去了。哎呦,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的啊。” “你也一样,拼死拼活,还不是为了让上级笑,上级高兴了,大家都好说,上级要生气了,那可就跟我一样,躺垃圾堆里了啊。” 鞋拔子脸停了下来,回转身:“就这吧,啊军爷,他们啊,巴不得我死了,好接我班呢。” “好。”不得不说,鞋拔子脸的这番话,正戳中了柏韵莲的软肋,也是,这么些年来,身边的人,哪个不是想踩住她的身体,往上爬呢?从学生年代的争排名,到工作后争岗位,再到现在的争男友,花样也是一次比一次多。 “军爷,可是想知道免疫者?” 柏韵莲点点头,但没有应声。 “难……难,难。”鞋拔子脸连连摇头,“这免疫者,传言老多了,什么长生不老啊,包医百病啊,可成了老爷们的抢夺对象。” “前些天抓了俩,当天就给取走了。”鞋拔子脸说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就连那四爷,也不敢多留一个啊。” “就是说,他家里,还有一个。” “哎,聪明。” “你怎么知道?” “切,且不看,我是何许人也?这镇上,还有我顺耳听不知道的事?” “好,那你带我去。” 鞋拔子脸差点没将自己打死:多嘴!叫你多嘴!叫你多嘴!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两百零一章 解决羔羊 鞋拔子脸要不是走错了道,以他现在的年纪,说不定就是一位功成名就的单口相声大师了,刚在路边坐下,他就找到了谈话的节奏,东拉西扯,指点江山,且说的,多是四爷故事,一下子就勾起了柏韵莲的好奇心,因而没有及时打断他的表演,待到后者反应过来时,日影早已西斜。 “整点人间的东西好吗?”柏韵莲用枪管敲了敲树干。 鞋拔子脸怕枪,一见到整个人都塌了,身子立刻缩成一个小圆球:“哎,军爷,这可使不得啊……收……收起来好吗?……收……” “不,你不怕它。”柏韵莲也没那么好骗,“四爷现在在哪?” “那地方,你上不去。”鞋拔子脸说着,抓起一把小石头,在地上摆出几个小圆形,“这是海子堡,就在那九罗山顶上。这个堡光是门口,就有十个守卫。居高临下,你飞进去?” “那就没有别的办法,得到这血?” 难以恭维的鞋拔子脸又抬了起来,他又恢复了刚才的神气劲:“鬼市。” 就说嘛。柏韵莲莞尔一笑:“怎么个卖法?” “就你这点东西,我看悬得很。”鞋拔子脸一脸的不以为然。 鞋拔子脸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完全就是一副老师傅指点徒弟的架势:“鬼市的老板,就是四爷。每日定时开启,进去里面的人,首先要报出,自己带来了什么可以交换的,而且,那看门的,还会看心情收一点小税。你那块肉,估计在这关就没了。” “枪支是禁止买卖的,所以啊,军爷,您还是请回吧,不要去浪费时间了。” “这不用你管,你就说怎么才能换到这血液?” “这血,是拍卖的,每月拍卖一次。现拍现抽。”鞋拔子脸手舞足蹈地介绍着,自己曾经有幸目睹过的宏大场面,“三十个大汉往旁一站,中间是几个买家。以石子报价,一粒就是五袋十五千克的大米啊。还要是盲猜,一轮过后,碗里石子少的人,自动退出。” “不错,那你就带我进去,让我开开眼界。” “呃……军爷,我说过了,这进去,得有本钱啊。” “就看一下。”柏韵莲左手看似无意地摸了摸右手的枪,“长长见识也好啊。而且,有像你这种,这么有牌面的人带着,应该不会有人来为难才是。” “那可是,这三十里地,独臂老匪最大,四爷老二,我顺耳听,认了老四,这老三,还真没人敢应呢。” “独臂老匪是谁?” 鞋拔子脸的眼神忽地戒备起来:“军爷,您不是他的下属?怎么连他都不知道?” 柏韵莲心中已然了了,这独臂老匪,就是几天前要跟他们做交易的那个老团长,不过这绰号,起得还真能逗人笑。 “营长手下几千人,难道都挤在这地方?”都说,人在群体中的时候是最蠢的,这话真一点不假,要是现在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柏韵莲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这种能将鞋拔子脸一军将死的办法的。 “军爷说的是,军爷说的是。”鞋拔子脸连忙赔笑起来,他是真被吓住了,因为这称呼别人,本来就大有学问,总的来说,跟在老大身边越久的人,对老大的称呼,才会越平常。柏韵莲现在来这么一出,还真给鞋拔子脸造成了一种,她跟老团长好些年了的错觉——当然,如果鞋拔子脸真的见过老团长本人的话,柏韵莲的谎言,也是骗不了他的。 晚些的时候,天空下起了小雨,还带来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没有谁喜欢淋雨,就连那匹素来安静的马,也不耐烦地跺起了蹄子,两只豆大的鼻孔中,不时喷出几口粗气,显得很是烦躁。 “这天气,鬼市应该不开了吧?”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鬼市开在地下,原先是个大人防。正可谓风雨无阻啊。”尽管淋着雨,但鞋拔子脸还是一脸的嘚瑟,也不知道,他在嘚瑟什么。 最终,柏韵莲还是让鞋拔子脸回去了,不过两人登上的,是下来时的那栋楼,鞋拔子脸可是一点也不含糊,刚上楼,就扑进了锦女的房间,也不顾锦女欲拒还迎的挣扎,更不顾柏韵莲就站在门边,脱下裤子就是一顿炮轰。直在床上杀得天昏地暗。 鞋拔子脸的能力,比他看上去要强好多,直至五分钟后虬髯大汉上来,他才极不情愿地从锦女身上撑起了自己的身体。虬髯是上来带走岫烟宝琴子的,听说,是另一位“贵客”来了,指名道姓,非她不可。 “这小子,手大着呢。从贡榜抓人回来,转手卖到海外,又从海外的大人物手里,倒腾些有9的没的,一进一出就是几十万美金呢。”鞋拔子脸这话,也不知是说给正在娇喘的锦女听的,还是说给一直沉默不语的柏韵莲听的。 “这消息,卖谁了?” 鞋拔子脸笑而不语,笨拙的身躯,贴着锦女蠕动了一会儿,随后从一旁的床头柜中取出一些玩意,只见他手一挥,锦女的眼前,便蒙上了一条黑布,再一塞,锦女就“聋”了,最后他将一个小球塞进了锦女的嘴巴里,剥夺了她说话的权利。 摸着锦女柔软而花香四溢的身躯,看着锦女因恐惧而抖得跟筛糠一般的香躯,鞋拔子脸很是得意,似乎这在他股掌之中的,是一尊出自他之手的巧夺天工的雕塑。 “军爷,好奇心重,不是一件好事。”丑陋的脸庞贴在锦女的小腹上,鼻翼轻轻触动,“像她,知道了那么多不该知道的事,还怎能平安终老?” “啪”、“啪”抽打着锦女弹性十足的臀部,鞋拔子脸忽然长叹一声,似是在对一朵完美无瑕的玫瑰花的凋零,而感到无限的惋惜。 “你想干嘛?!!” 鞋拔子脸握着蜡烛的手,却没有因为柏韵莲带着威胁的质问而停下,滚烫的蜡泪一滴滴地落在锦女柔润且弹性十足的大腿内侧皮肤上,烫得她不停地扭动着身体,被捆着的两只手也握紧了拳头,不一会,她就踹掉了被子、踢掉了两人的衣物,将自己的每一寸肌肤,都暴露在阳光之下。 “疯子!”柏韵莲悻悻道,要不是等会还要靠鞋拔子脸带路,她真的想在现在,就一枪打死这个丑陋的家伙。 “多好的一具皮囊啊。”鞋拔子脸似乎已经完全沉浸于自己的世界里面了,但他却记住了身后的陌生人,只见那张在昏黄的烛光中,闪闪发亮的丑脸忽然转了过来,“你知道吗?这可是高材生!县里三四万人,就出一个的那种。哈哈哈哈。” “用你们年轻人的话来说,就是女神啊。”鞋拔子脸将蜡烛放在床头柜上的柱台上,顺手抄起一块板子,开始进行下一项,“刚毕业,就在松花落户了。一月少说,也有一万子啊。” 在节奏感强烈到令人发疯的“啪”、“啪”声中,鞋拔子脸继续说着他们俩的故事:“你知道她现在有多卑微吗?趴在下水道里,眼巴巴地看着我手中的馒头,祈求我能让她咬一口。” “她甚至主动脱了个精光,让我尽情享用。”鞋拔子脸扔掉了板子,抓起锦女的一条腿,猛地向外一拉,他的力气不小,以至于锦女身子又是一抖,“真是命运无常啊,以前见到我,心里都会不自觉地鄙视,没想到啊,现在就成了我的一条狗,不,是工具!” “工具!” “工具!” 鞋拔子脸肆意地摆弄着锦女的身体,最后将她摆成一个架子的形状,接着将蜡烛放半悬在锦女的下身上,左手用力地拍了她的腹部两下。 “宝贝,你不能怪我。”在锦女被烫得摇摇欲坠而不敢的时候,鞋拔子脸愁容满面地说道,“以前,四爷翻云覆雨,大笔一挥,就能让我变成无业蝗虫。你想出人头地,你努力、你奋斗、你优秀,可你是否知道,你就是四爷多年前的影子啊?” 这些话,全是说给锦女听的,但是却都落在了柏韵莲的耳中,在她看来,鞋拔子脸一定是疯了,以至于前言不搭后语,根本理不清逻辑。 “现在,变了吗?没有,也有。”锦女终于忍受不住下身那越来越折煞人的炽热,倒了下去,在床上无力地蠕动着,“四爷依旧是那个四爷,我们呢?依旧只是他们养的两脚羊而已,什么时候合适了,就捅一刀,放点血。” “醒醒吧孩子。”鞋拔子脸怜惜地抚摸着锦女颤动不已的胸脯,也不介意那上面沾满了不知重重叠叠了多少层的液体,“四爷早就将路给堵死了,你上不去的。你这么些年来,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令变得你更肥,更好吃而已。” “有意思吗?” 鞋拔子脸有些出奇地盯着柏韵莲看了一会,随后不知怎的,“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笑够了,才拍着锦女的小肚子指着柏韵莲道:“看到了吗?这才是穷凶极恶的独臂老匪啊!他挥挥手,四爷就得死。而四爷跺跺脚,我就得死。我打个喷嚏,你就会死,不,不止是你,还有徐娘、岫烟宝琴子也得死。哈哈哈哈。” “军爷……”鞋拔子脸忽然哭了,就像个对屋外的黑暗无所适从的孩子,撕破了喉咙,在父母面前哭诉,“你倒好,手一挥,就能让我去死。不止让我死,还要让她、她、他们全去死!” 柏韵莲总算听明白了,无论她是通过何种手段去获得那免疫者的血液,只要不是通过正常的途径去跟四爷购买,这件事都必然会引起满城风雨,四爷为了维持形象、威望,必然要拿人开刀,但柏韵莲是军方的人,谁敢动?于是,就只能找鞋拔子脸这种的替死鬼了。其实,这又何尝不是万万千千个“下级”的难处呢——解决不满口尖牙的老虎,难道还解决不了你这连牙都没有的羔羊吗?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两百零二章 大开眼界 趁着光线尚亮,柏韵莲让鞋拔子脸带她去到一座能够俯视整个“鬼市”的高楼之上,好观察鬼市周围的地形,以便规划可能动手的地点、逃生路线。随着计划一步步完善,柏韵莲也越发觉得,鞋拔子脸刚才所言,一点也不假——她确实没有意愿,让鞋拔子脸活下来。 “我不明白。” 正将脸埋在锦女胸口的鞋拔子脸闻声抬头,并伸手擦了擦杂乱的脸庞:“什么?” “你就真甘心?” “你觉得,她甘心吗?”鞋拔子脸“哈哈哈哈哈”地笑起来,然后一口咬在锦女胸前的肉铺上,弄得后者又是浑身一紧,要不是那球塞得紧,她的惨叫,准能传遍整座小镇,“月入一万的高级精英呐,多高贵啊?抽烟喝酒烫头的老男人啊,多卑贱啊?军爷,是人都会吐。但为什么不反抗呢?就是因为,还有希望,只要不是立刻死,就幻想有翻盘的机会。” “懂吗?锦女。这就是为什么,我可以天天弄得你生不如死,可你,却一直没有勇气,拿起你手边的那把刀。哈哈哈哈哈。” “疯了。” “没错,军爷,我早疯了!哈哈哈哈。疯了好啊,倒在榴裙下,做……做鬼也风流~哈哈哈哈哈。” 事后,柏韵莲想了好久,也没有想明白,自己那天,为什么一直没有产生,一枪崩了鞋拔子脸的念头,要知道,在初听吴南蓉诉苦的时候,她可是气得,直想回去,将那个胡叔的脑袋,炸开花的。 “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军爷,这凡事,都得给利。要想坏规矩,就要给别人,一些甜头,不然,谁给你办事?”鞋拔子脸鄙夷地看着这个不谙世事的“军爷”,随后轻轻地拍了拍锦女的臀部,“可惜了这么好的一副皮囊啊,可惜了,可惜了。” “她还有明天吗?” “明日?嗨,哪来的明日?”鞋拔子脸一脸的鄙夷,“不在沉默中爆发,就等着在沉默中死亡吧。” “不过啊,无论你怎么选,都逃不掉,一个‘死’啊。哈哈哈哈。”鞋拔子脸弹了弹锦女的脸蛋,指了指站在窗边的柏韵莲,“看到了吗?你要是爆发,杀你的,就是独臂老匪,你要沉默,杀你的,就是四爷。你逃不掉的,因为,这诅咒,早在你出生的那天,就被施下了。哈哈哈哈哈。” “嗨,军爷。你有过朋友吗?”鞋拔子脸终于将上半身从锦女身上挪开,一双浑浊的眼珠,茫茫然地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 “有。” “他现在可曾安好?” 柏韵莲猛地甩过头,瞪了鞋拔子脸一眼:“你问这个干什么?” “明白了,他们都死了。”鞋拔子脸仿佛会“读眼术”,光看眸光,便解出了柏韵莲心中的密码,“我也有,曾经。” “我们五个人,号称南城五龙。” 哼,还五龙?是南城五虫吧。 “那一年,我十七岁,他们也十七岁。”鞋拔子脸动了情,眼角,多了几丝不属于锦女的液体,“大哥当了官,二哥上了大学,我进了厂,四弟回去种地了,至于五弟嘛,去都峪闯荡了。老师说,我们五个,人人都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结果你猜怎么着?”见得不到回应,鞋拔子脸怒了,狠狠地敲了敲锦女的小肚子,“大哥成了四爷,大笔一挥,厂卖给了二哥的公司,咱哥三,一个有了功,一个有了钱,一个失了业。四弟前些年病死了,胃穿孔,没钱治。五弟好几十年没消息了,应该,是死外面了吧。” 鞋拔子脸叼着锦女的肉铺,轻轻一吸,再缓缓吐出——他估摸着是将这当成烟了! “我是懂了,朋友,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钱才是朋友,不然,就是垃圾场里的烂手纸,都比这顺眼。” “锦女啊,锦女。我顺耳听,都半埋土了,才遇见你这么个肯听我话的,啊,我是真舍不得你啊。呜呜呜呜……” “她听不见。” “听不见的人,才是真听见了。”鞋拔子脸摇摇头,“军爷,你太年轻了,再大点,再大点啊。你就会发现,能有一个锦女,真是太太太太太幸福了,哈哈哈哈哈。” 柏韵莲耸耸肩:“你认为她幸福吗?” “幸福,当然幸福了!我给她吃,她听我说。公平吧?公平!”鞋拔子脸手掌一竖,“幸福吧?幸福!” “军爷,不是人人手里面,都有枪的。”鞋拔子脸摸着锦女的躯囊,忽地长叹一声,“唉,我要是也能有把枪,估摸着,今儿个,我也该是个君子了吧?” “锦女,别怪我,其实,我也想做个好人。但四爷不让啊,独臂老匪也不让啊!” “你真是个疯子。” “哈哈哈哈,军爷,只有疯子,才会懂疯子。”鞋拔子脸疯狂地拍着锦女的下身,“我是疯子,锦女也是疯子,我们都是大疯子!哈哈哈哈!我们都是大疯子。哈哈哈哈……” 鞋拔子脸的笑声,戛然而止,因为柏韵莲竟然抽出了手枪!而且正指着他的方向,他虽然也摸过枪,但却从未被人拿枪指过,因此柏韵莲忽地来这么一下,着实将他吓得不轻。 “呃呃呃……军……军爷饶命……饶命军爷……”虬髯大汉高举着双手,从门外走了进来,“我……我……我没有武器……” “你怎么找到这来的?”柏韵莲冷冷地问道,左手反手掏出另一支枪,指着鞋拔子脸丑陋的脑袋,“是你!” “不不不不……”那两个吓得连连摆手兼摇头,“这……这地,很……很多……人知道,真的……” “说清楚点!” “呃,军爷,是这样的,很多人,都打进鬼市里买卖东西的人的主意,所以……” “你骗我。”柏韵莲摁下了左手那把枪的保险。 “没有,没有没有……”鞋拔子脸猛地举起了锦女,笨拙的身子竟然像游蛇一般,轻巧地缩到了锦女后面,“四爷只管鬼市……真的……真的,外面……随……随便的……” “你最好学学撒谎。” “真的,军爷。”鞋拔子脸似乎吓尿了,因为房间中,忽然充斥着一股骚味。 “贱货!”这是鞋拔子脸的怒骂声,接着锦女就被人猛地一推,摔趴在地上,她倒下时,尾部还拖着一道长长的喷泉。 “所以你看……看……那些……来我店里……店里的人……都……都是成群……结……结队的……就是怕……怕这个……” “你来干什么?”柏韵莲似乎信了鞋拔子脸的话,放下了左手的手枪。 “呃……是王公子来了,他点名要岫烟宝琴子去陪,但……但……李公子正在……” “所以呢?” “吵……吵起来了……” “哎呀,这么大的事,你咋不早告诉我!”鞋拔子脸猛地跳起来,完全无视了还举着枪的柏韵莲,双脚往鞋拢里一插,就往店那儿冲,直到柏韵莲呵了声,他才恍然醒悟,急不可耐地跟柏韵莲解释这两人的来历,“这王公子,是四爷的亲戚,这李公子,只拿来的,但每次来,都少说二十人跟着,嚣张着呢。” 二十人跟着?这可真不是小数目了,要知道,在现在,随从的人数,几乎就是这人物势力大与小的最直接证明了,毕竟,没有一定的粮食补给渠道,这二十人,还真不容易养活——不然,魏溢林也不会去干掉胡叔,以抢夺粮食。 “等等,你摆得平吗?”柏韵莲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为这么一个人操起心来。 “那也得去,不然,我可真活不到带军爷去鬼市的那刻了。”鞋拔子脸说着,还装起可怜来,这目的,自然是想让柏韵莲出面解决了——毕竟,在穷凶极恶的军方面前,什么王公子、李公子的,都是砸碎。 可柏韵莲也不傻,刚才那突然涌起的思浪早在话音刚落时,就被压制住了——她要是真答应了,那才是疯了呢。不过她也没有正面回应,已让鞋拔子脸对她有什么感觉,只是回以鞋拔子脸一个深邃的眼神,鞋拔子脸是个聪明人,急急脚地带着虬髯大汉走了,只留下锦女一个人,扑倒在柏韵莲脚边。 柏韵莲将她扶了起来,却没有取下将她脑袋紧紧裹住的东西,而是去追鞋拔子脸去了——尽管她不会出面,但去看看戏倒也不错。 但今天这出戏,倒是出乎柏韵莲所料。本来,她以为,自己准备当街杀买主,已经够狂妄的了,但这王、李二公子,却是用实际行动,告诉柏韵莲:不要怂,就是干!当鞋拔子脸赶到时,两人身边的护卫,已经大打出手了,好一轮刀光剑影、血雨腥风。急得鞋拔子脸在一旁左右横跳,连声大叫:这可如何是好啊? 虬髯大汉等两三个看场的人则拿着霰弹枪,立在鞋拔子脸身边,别看他们之前对那些卖身的多么骄横,现在,却跟一个个木桩子似的,一点也不敢乱动。估摸着是生怕手一抖,这不长眼的子弹,就会自动钻进某位贵公子的喉咙里吧? 打斗两方的人,都是些行家里手,才两三下功夫,就躺倒了一半的人,流出的血,早将路面给染红了。真是颇有“美人一笑万骨枯”的味道,只可惜,他们所争抢的那个“美人”,也只不过,是个玩物而已,待到那位公子玩腻了,定会如鞋拔子脸所说——像扔垃圾一般扔走。 还好我的上司,没这么昏庸。柏韵莲不无感叹,现在,她总算对贾忠全这个老妖孽,有点好感了——起码仁安城里,没有这种鬼市。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二百零三章 风波又起 看着倒了一地的人,柏韵莲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这王、李二公子也真是年轻气盛,以为自己握着把枪,就天下第一了,看见小弟稍落下风,就血气上涌,撸起袖子亲自加入战阵,这结果,自是不必说,也不知是谁开的第一枪,总之,一阵枪林弹雨后,这两公子,连同手下的人,就全躺倒在地上,没几个能动的了。 “这这这……这可如何是好啊?”心有余悸的鞋拔子脸背对着那不堪入目的公路,急得直跺脚,他手下的那几个人,虽说也握着枪,但似乎都是些连人血都没见过的人,竟全都学着鞋拔子脸的样子,背过身,没一个人敢去看那马路上的血腥一幕。 “第一次吗?” “这以前,也有抢的,可大都只是,动动拳头,动刀子都了不得了,这……这咋还动枪了呢!” 为什么?还不是因为,这些人,本就目无法纪惯了,现在,礼崩乐坏,就更是目空一切了,不仅听不得半句不顺耳的话,也容不得,有一丝丝不顺意的事发生,而现在,竟然有人胆敢逆自己的意,这还得了?柏韵莲甚至敢肯定,这种事,在以后,只会越发频发——要是老团长和四爷,没能及时地制定出一套全新的“规矩”而又将旧“规矩”弃之不用的话。 不过话又说回来,现在这种情况,对柏韵莲,反而是种好事,要是这里真的“法令严明”的话,那岂不是得看着吴南蓉将自己活活挠死?她可做不到。 “时候不早了,走吧。”柏韵莲放下了戴着手表的手腕,同时用意味深长的眼神,扫了扫鞋拔子脸戴着“手表”的手腕。 后者立刻唯唯诺诺得跟了上来,走了两三步,才想起来,回头解散了那几个同样不知所措的人。或许,他现在,正打心底里感激柏韵莲呢——起码,他躲开了即将到来的风暴,至于后续嘛,这自打去年厉疾扩散以来,“明天”这个词,就已经在这些人的字典中消失了。 “军……军爷,小的能问……问一下吗?您这去,杀人吗?” “决定权不在我手里。” 鞋拔子脸拉下了脑袋,因为这话的火药味,实在是太浓了——虽没明说自己的决心,但已经有一种“挡我者死”的气势在了。鞋拔子脸不是亡命之徒,对此,怎能不慌? “军爷,你是靠什么,撑到现在的?”鞋拔子脸没来由地问道,“我感觉,您跟他们,不大一样。” 柏韵莲没有回应他,因为鞋拔子脸这问题,已经有点“掏心窝”的意味了,但很明显,柏韵莲没有这种打算——她是绝对不会跟这个疯子谈心的。 “这里的人,要么是个火药桶,要么就是一滩烂泥。嘿嘿,像您这样的人,太扎眼了。” 柏韵莲算是明白了鞋拔子脸的意思,她心中,也有了答案,不是其他,就是贾忠全当初一再强调的“信仰”,就是这个曾经一直感觉是“假大空”的东西,在这种竟然是这么的真实、美丽,就像那洁白的银龙雪山,令人心驰神往。但这些,鞋拔子脸,注定是想不明白的,不光他不明白,就连那四爷,也不会明白,虽然他也曾经拥有过,这美丽的东西,但他,早就暴殄天物了。 只有当周围足够黑暗时,光明,才显得无比珍贵。 鞋拔子脸的嘴,就像缺了堤坝的水库,字句如同洪水一般,喷涌而下,不过这次,他介绍的是那个鬼市。 这鬼市,原是一处人防,全部建在地下,但因为承平日久,它早就废弃不用,只在这厉疾肆虐的之初,才重新启用,据说,这鬼市里面,悬着一百零八盏长明灯,照亮了五个半独立的部分,这五个部分,原是五个不通用图的区域,最外面那层,是供平民避难的,第二层,则是供调动之用,第三层,则是重要人物的避难所,第四层,是指挥部,最里面那层,据说,是用来储存粮食、饮水、药品的。 要是这些传闻都是真的,那这可真是一座实打实的高标准人防工程,只不过,由于它从不对外开放,因此,也没有知道真伪究竟如何。 “嗨,军爷,知道我顺耳听,为什么能被四爷瞧得起吗?” 柏韵莲尽管完全没有兴趣听鞋拔子脸吹嘘,但为了不让气氛变得过于僵硬,还是随口问了句:“为什么?” “因为我,还敢出来走。” “出来走?” “对。出来走!”鞋拔子脸挺起了胸脯,一副趾高气昂,“这是大灾难,但也是大机会。那帮混球,全跟个缩头乌龟似的,缩在防空洞里,唯独我,出来了!哎。” “那刚才死掉的那两人,想必是这里面某人的公子了?” 没想到,一提到这,鞋拔子脸就像一只被扎破的气球,整个儿萎了,他闷了好一会儿,才轻声细语道:“我不想……我不是故意的,这时意外,对,意外!意外。” “要不,支你个招?” “军爷,若是您能救我一命,顺耳听的狗命,就是你的了!以后,顺耳听定为您马首是瞻!” “别,过了今晚,我们就是陌路人。”柏韵莲回绝得相当干脆,“你当你的老善人,我走我的路。” “对,对对!我顺耳听,从来就没有见过军爷您,对,从来没有。”鞋拔子脸就差没有指天为誓,以示承诺了,然后才低声下气地追问脱身之法,他虽然表现得很丧,但多活一天的念头,还是非常强烈的——毕竟是人,是人,就会贪生。 “弄死他爹。”柏韵莲真是信口开河,“这防空洞里的资源,定不是无限的,这外面的供给,总有个限度,但这老爷们的欲望啊,可从来没底,弄死一个,大家都有利。” 这话虽是不假,但却跟正确的废话无异,果然,鞋拔子脸立刻就反问回来了:“军爷,这道理,咱懂,可……可有没有点实在的啊。” 柏韵莲笑了:要有实在的,我还用得着来跟你东拉西扯半天吗? 不过嘛,这些话总是不能说出口的,而且,柏韵莲现在,怎么说,也是个一条杠的“官”了,就算是“怪力乱神”的胡话,也得给整出一箩筐,不然,怎么诓骗上司,欺瞒下属?但这胡话该怎么编呢,也是个大学问,柏韵莲就用了最容易被看穿,但又最滴水不漏的那一招“太极拳”。 “他就没有对头?你既是全城老三,手里面又怎会没点东西?”话嘛,说一半就好了,再说下去,就等于告诉别人,自己有多么幼稚了。 “但这……军爷,顺耳听之所以有今天,全是因为不站队啊,我要站队了,哎,什么老三啊?老王八就有分!” “乌龟好啊,一身铁甲,怎么也伤不着。”柏韵莲忽地将话题扯开了。鞋拔子脸的问题,她是回答不了了,毕竟,她才二十来岁,而这鞋拔子脸,少说也是半百的人了,有常年混迹江湖,这阅历,怎是她一个涉世未满一岁的“黄毛丫头”能比得上的?不说话,还能借着雨衣、面罩、手枪自带的气势,吓一吓鞋拔子脸,但这“恐吓”,也是有个头的,要是玩的太嗨,玩过了头,自己就成小丑了。 “王八、铁甲,铁甲、王八……”所幸,这鞋拔子脸还挺入戏,真以为这是军爷给他出的“好主意”,还在一遍一遍地琢磨着其中的深意。 走着走着,就到了鬼市入口,这时,入口处,已经聚起了黑压压的一片人,雨后的夜晚,黑暗无光,全靠那入口处插着的两支火把,来辨认道路、判断自己与他人之间的距离,以免一个不慎,撞了上去,又引起一阵血雨腥风。 有了刚才的前车之鉴,柏韵莲可是暗中握紧了枪套,这么做,起码可以保证,她能抢在对方前面,将他干掉。这念头一出,就吓得柏韵莲一激灵:我的戾气,是不是越来越重了? 鬼市入口,分有四条通道,左面那条,供买家进入,右面那条,供卖家进入,既买又卖的,走中间那两条。对于为何有如此复杂的划分,鞋拔子脸滔滔不绝地说了十分钟,大意就是,进去买东西的,要查钱,或一定价值的交换物资,进去卖东西的,则要验货——可别拿什么吃了就死的东西,来砸四爷的招牌。而既买又卖的,自然是两样都要查,所以速度自然慢很多,因此,就多预留了一条道。 “你奶奶的,能不能闭嘴!”站在鞋拔子脸前面的那个壮汉,忽地爆出一声怒呵,回身指着鞋拔子脸破口大骂,“再囔囔试试?” “哎呀,瞧你能耐的。知道爷是谁吗?爷可是四爷的拜把子兄弟!”鞋拔子脸也不甘示弱,“哪来的不长眼的毛球?” “看清楚了,我可是你亲爷爷,龟孙子!”大汉一把揪住鞋拔子脸胸口的衣服,将他整个儿提了起来,壮汉力气很大,一下就将鞋拔子脸弄得双脚着不了地,只能在空中瞎蹬。 “狗儿子,赶紧把爷放下来!放下来!听见没有?” 壮汉似乎怕了,竟然真的放开了手,然而,不等旁人舒口气,一阵如同鞭炮般的“啪”、“啪”、“啪”声就在人群中炸响了。不用看,那鞋拔子脸,是被抽成猪头脸了。壮汉掌掌生风,不一会,直将鞋拔子脸抽得脸骨尽“碎”,方才作罢。 “噗”鞋拔子脸喷出一口老血,身子向后一倒,要不是柏韵莲下意识地伸手扶了他一把,估摸着,他就要一头栽在旁边,那两个,腱子肉丝毫不输壮汉分毫的男人怀中了,要真是这样,那今晚,估摸着是鞋拔子脸五十来年的人生中,最“过瘾”的一天了。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二百零四章 狐假虎威 汉子的戾气很重,见到柏韵莲伸手扶住鞋拔 汉子的戾气很重,见到柏韵莲伸手扶住鞋拔子脸,他竟然就将怒气撒到了柏韵莲身上。但没说两句,他就浑身一激灵,声音也越来越小,并悻悻地转过身去,但没一会,他又走开了,这多半得益于,柏韵莲那隐没在面罩下,阴森冰冷的目光。 “这泼辣,竟有帮手。”这是壮汉在鞋拔子脸身边经过时,留下来的话。 对此,柏韵莲不以为然,而鞋拔子脸则是一脸苦笑:我也想有这样的帮手啊。 对于被揍成猪脸的鞋拔子脸,柏韵莲也说不上同情,毕竟,她是亲眼看着,他如何折磨锦女,又是如何逼迫其他女孩的,对于他现在的遭遇,柏韵莲只觉得他活该。不过也谈不上憎恨——毕竟,柏韵莲现在做的,也不是什么光明正确的事。 “你真的见过四爷?” “真的,珍……珍珠都没……它真。”壮汉似乎将鞋拔子脸打碎了胆,刚才的神气劲一扫而空,现在的他,更像一个歇斯底里地要维持自己“威望”的破落老大。但不知,他是不是也觉得,这胖子再充下去,意义也不大了,于是细弱蚊吟地解释道:“城里,就两金刚,独臂老匪、四爷,其他的,谁爱认谁认。我这小店……没点气势……不行的,不行的。” 果然如此,柏韵莲轻轻一笑,面罩也随之一抽,她现在,是真有点理解鞋拔子脸下午时几近崩溃的表现了——不强硬点,那些来风花雪月的豪雄就不将他放眼里,可硬一点嘛,要是惹了什么事,四爷杀起他来平息“民怨”,可是丝毫不会手软的。整天生活在如此高压的环境下,人又怎可能会不发疯? “你们吃的、喝的东西,哪儿来的?”柏韵莲问出了自己最为关心的问题,经过将近一天的观察,她发现,这城里还有着为数不少的人,但这些人,全都不可能是从事农业生产的,这要放在往常,是很平常的事,但问题是,今时不同往日了,人们除了重新回归农耕外,已经别无选择来活命。 “军爷,这些大包小包的,就是来卖东西的。”鞋拔子脸悄悄地用手指指着另一道上的几人,这几个人,簇拥着几辆两轮推车,推车上堆着跟小山似的货物,但因为天太黑,且又盖着防水布,故而无法辨认到底是什么。 “这鬼市里,什么都有卖。哎,我听说啊,这附近一片,包括贡榜的商人,都要来这作交易呢。”鞋拔子脸竖起手指,一样样地数给柏韵莲听,“有卖米的,有卖冰的,有卖玉的,有卖木棍的,有卖肉的。有卖福寿膏的。” 冰,是指毒品;肉,不是指供人食用的禽畜肉,而是指人;木棍,指的是全部兵器,而福寿膏,也不是鸦片,而是那免疫者的血——除了四爷以外,还有不少的人,怀揣着根试管、血袋,逢人便推销,说这是取自免疫者的血。价格,也自然比四爷的要便宜上不少,当然,这真实性嘛…… 而有些货物,因为体积太过庞大,而不便带来的,则会采取带样卖货的方式,即先带一部分样品,来鬼市,待找到中意的买家后,双方再洽谈具体的交易时间、地点,银钱。当然这种交易,四爷是不会给背书的——因为这些人,绝大部分,都不是善茬,他们自有办法,做到“公正无欺”。 排了将近一个小时,方才轮到鞋拔子脸及柏韵莲。负责检查的,是一个穿着蓑衣,带着竹笠的无须男人,他背脊上,背着一把做工粗糙的突击步枪,估摸着是在哪个偏远小城的黑作坊中弄出来的,尽管威力没有原装正品那般大,但在这人群异常拥挤的地方,一梭子扫倒一片人,也绝非危言耸听的。 被揍成猪脸的鞋拔子脸吃尽了苦头,估摸着是那男人也觉得,他能被弄成这样,绝对是失势了,对他,可谓是横加刁难,差点没让他脱光,以搜尽最后一丝有用之物。怪不得鞋拔子脸总是自吹,他的皮肉店,才是这城里的摇钱树——因为想在鬼市买东西的人,钱银都已被门卫搜刮尽了,哪还来的余钱买里面的东西?古时说的雁过拔毛,估摸着就是这种情况吧。 当然,也有不同意的,这不,最左边的那条队里,就有人不乐意了,争了几句。 “太年轻了。”正在穿衣服的鞋拔子脸不忘感慨了一句,同时用嘲弄的眼神,看着那边几人。 果然,鞋拔子脸话音未落,那边早有人抢出一步,一枪托砸在有意见的那人脸上,那人一声没吭,就向后倒,但哪有这等好事?早有人抢先一步,将他拽住,接着反手一剪,将那人的手臂压实在他的背脊上,这时,另有数人朝着拇指般粗细的麻绳赶来,将那人捆了个扎扎实实,然后像扔沙包一般扔到路边去了。至于这人带来的东西,则被这些人随手扔进了牌坊后的值班室中,估摸着就等着值班完毕私分了。 但这些人的绳子,似乎捆得太紧了些,那人刚被扔到路边没一会,脖颈就便成青色了,脸也是白一块红一块的,看他这透不过气的样子,这伙人是要他命的节奏啊! “你听好了啊。”这条队的门卫忽然说了句。 经鞋拔子脸轻轻一捅,柏韵莲才意识到,原来门卫是在跟自己说话。 “里面不许杀人,不许恶意砸场。要是发现,就是在跟四爷过不去。”门卫说着,从怀中摸出一本笔记本,咬开中性笔的笔盖,就着火把问道,哪个字头的? 柏韵莲没有说话,而是看了鞋拔子脸一眼,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张小纸片,但却并没有递出去的意思。门卫似乎被她的怠慢刺激到了,脸上也生出一丝不快,所幸,鞋拔子脸及时贴在门卫耳边,用仅能让门卫、鞋拔子脸、柏韵莲三人听见的声音道:“这是独臂老匪的人。” 一听是独臂老匪的人,门卫也是吓了一跳,忙将脑袋往柏韵莲手上的卡片那儿凑,尽管由于光线过于昏暗,他看不清上面的字,但那个大大的红色公章,确是实实在在!其实,这张纸片,就是老团长给的路引,不仅在进桑地域,在整个老团长的军队能够影响到的地方,都是畅通无阻,自然也包括这个鬼市。当然,这主要是因为没哪个地头蛇会脑子抽了,真敢亲自跑去跟老团长确认这差遣的真伪。 “长官,这边请。”门卫立刻点头哈腰起来,“里面的刁民,如有冒犯,还请军爷海涵,勿与他们一般见识。” “嗯哼?”柏韵莲眉头微皱,脑袋轻转,望向那个几乎只剩一口气在吊着的人“好。”顿了顿,她又道,“那个人,教训一番就是,何必非要弄死他呢?” 那个门卫一听,脑袋往右一偏,似乎是被吓了一跳,赶忙招呼同伴去将那人松开。然后才赔笑道:“长官教训得是,小的们以后,一定会注意分寸。” 柏韵莲点点头,算是应了,然后跟着鞋拔子脸穿过牌坊。 刚离开那牌坊,鞋拔子脸就急不可耐地凑了上前:“军爷与那人,可是旧相识?要不,我这就去将他引过来?” “不必。”柏韵莲才不愿意又省一事呢,毕竟她一不稀罕那人的“感谢”,二来,刚才实在是看不惯这些人因这点小事,就伤人性命。但这老团长的威望之高,却又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那些骄横的门卫,竟然会这般顺从,而且,连照常的“抽例”都没有。就这样将柏韵莲放了过去,连一条毫毛,都没有拔除。 其实,她哪里想的到,这一切,还是要归功于那张“路引”,这路引,其实就跟缉事总局高级别调工的工作证一样,它背后,所象征的,是近乎至高的权威,不是老团长的身边人,是取不到的。 而魏溢林等人之所以能拿到,不过是因为,他们是兄弟部队的“过路客”,老团长给的方便而已,而柏韵莲却偏偏阴差阳错地拿它来当“敲门砖”,但这事的来龙去脉,又怎会是一个小小的门卫可以知晓的,因此他读出来的信息,自然成了——这是独臂老匪的身边人。而按照四爷的嘱咐,这种人是万万不能怠慢的,否则,他们一给独臂老匪吹风,岂不是要坏事? “军爷真是好人啊。”鞋拔子脸的脑子转得够快,立刻将疑问改成称赞,“比起那些动不动打人、杀人的,要好太多了。” “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柏韵莲随口感叹了一句。 “对,对对对对,军爷说得太对了。”鞋拔子脸捶胸顿足道,“要是这些人,能有军爷您万分之一的品德,我……我也不至沦落自此啊。” “我看你活得挺滋润的嘛。”柏韵莲当然记得鞋拔子脸对锦女等人的种种恶行,于是挖苦道,“他们对你,哪比得上你对锦女。” “哎,军爷,这话可不对啊。”鞋拔子脸的脸似乎不痛了,说话,也神气起来,“没了我,什么锦女、徐娘的,早就死了。哪还能活到现在?” “这么说,你还觉得自己做了件善事?” “善不善事我不懂,但军爷,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们一样,只需提着鞭子,就能衣食无忧,顺带还能发个善心的。像那锦女,除了读书打键盘,什么也不会,离了我能干什么?” 柏韵莲被说得哑口无言,鞋拔子脸的话,虽然有点牵强,但大体上,是没错的。尤其是鞋拔子脸那句:不是所有人,都能发个善心的。更是在她耳边,久久回响,试想一下,要是她没有军方身份的加持,那些门卫,会听她的吗?保准跟对那个胆敢争议的一样,将她捆得扎扎实实,扔在路边等死了。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二百零五章 站着躺枪 过了牌坊没走多远,前方就出现了一堵宽大的围墙,看样子,这围墙后,是一个大院落。院落中,有些许火光发出的光,光柱旁,还缠绕着缕缕青烟。 “军爷,得把脸遮起来。”鞋拔子脸说着,从口袋中取出一只唱戏剧时才带的面谱,戴在自己的“猪脸”上。 “为什么?”尽管柏韵莲一整天都没有摘下过面罩,但她还是禁不住问了句。 “阴间恩怨,阴间了,阳间情谊,阳间聚。” 鞋拔子脸这一说,柏韵莲也不由得对这个鬼市起了好奇心。 “军爷,这进了鬼市,生死,就由不得自己了。万事当心,万不可妄起摩擦。”鞋拔子脸不知是出于好心,还是觉得柏韵莲想做的事实在过于疯狂,于是提醒了句,“这里面,说话管用的人,只有四爷一人。” “知道了。”柏韵莲点点头,她才不会傻到在这里面去抢那筒血液呢,再怎么说,也得等冤大头离开了鬼市,来到人少一点的地方,再动手——如此,无论事情成功与否,对于跑路,都是很方便的。 两人随着人流,从一扇大门处进了院落,原来,这是一个公园,里面有很些植被、假山、池塘,甚至还有一方面积不小的湖泊,但奇怪的是,还远没看见人防的入口,卖东西摊档,便早早出现,每个摊档后,都站着两个或以上的卖家,大都深色衣服,头戴颜色各异的面谱、面罩,正在不停地叫卖着自己的货物。 “为什么。量都这么少?”柏韵莲看了两档,眉头就皱了起来,因为这些摊档上摆出来的商品,几乎都是每类一件,再难发现同款。 鞋拔子脸哈哈一笑:“军爷,还记得刚才那牌坊吗?” “抽例的人,胆子腻肥了些。所以,大家都精了,只带样品,真交易,还得跟着店家令去别处。” 柏韵莲的眉头又紧了些:“照这么说,势单力薄的人,不是很吃亏?” 按照鞋拔子脸刚才的说法,离开的鬼市,买卖双方的人身、财产安全,便不再有人负责,那样一来,假冒伪劣、坑蒙拐骗,乃至明火执仗,都是极有可能发生的,可如此一来,就要么是“店大欺客”,要么是“客大欺店”,要想公平,恐怕,只能在双方拳头相差无几时,方能实现了。 “正是,不然怎会有,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说法啊。”鞋拔子脸边说,边挪动着脸上的脸谱,以免它压到自己脸上的肿胀之处,“还不是因为,我们太过弱小,因此,才需要一个强有力的机构,来保持相对公平。” 没想到,这看着就令人生厌的鞋拔子脸,对历史、对人文,竟然也有自己的一番见地,看起来,日后,真的要切记,不可以貌取人啊。 前边,忽然出现了一个奇怪的摊档,档主,是两个带着白色面具的人,他们面前的摊位上,只铺着一张白色的桌布,除此之外,别无他物,与别的档主不同,他们既不兜售,也不叫卖,看上去,就像是两个来公园散步的游人,累了,就坐在路边休息一样。 “这是卖什么的?” “肉。”鞋拔子脸回答得简单直接。 “跟你们有不同吗?”柏韵莲是越发对这地方感兴趣了,毕竟,这要放在一年前,可都是只能在书中才能看到的场景啊,而现在,竟然一一展现在自己面前,无比真实。 “他们那是卖入为奴。”似乎这行当,也有分高低贱贵,鞋拔子脸说这话时,语气很是轻蔑,就像古时自视颇高的“士人”,瞧不起乡野粗人一般。 “卖他们自己?” “嗯。”鞋拔子脸真是越发觉得,面前这个军爷,与社会真是脱节太久了,竟然连这点小事都要问,“活不下去了,求口饭吃。一天两碗饭,就多了个任劳任怨的工具。” “像刚才那王李二公子,手下的人,有的,就是出自这里。” “那人身安全,可真够悬的。” “军爷,只有手上的粮食够,就能在进桑,拉一个师来。你信不?至于生死,哪个还敢有意见?” 柏韵莲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毕竟在湖畔营地那会的时候,营地里的人,可是只需每日两碗饭,就能将米祭司奉若“神灵”,对他言听计从呢。 “军爷,这些商家,也不是单打独斗的。”鞋拔子脸忽然停了下来,柏韵莲一下子没有刹住,左臂便撞了上去,幸好她反应快,立刻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而鞋拔子脸对柏韵莲有点过激的反应,却是熟视无睹,抿了抿嘴唇,便继续道,“这面罩,一个色的,就是一伙的,都属于一个‘罩子’,而这‘罩子’手下,也都养这些打手。” “这么说,还是店大的多啊。”柏韵莲仔细一看,果然如此,但是他们面前的这些摊位,就有“蓝、红、黑”三种颜色的面罩,数目,各为六七人。 “是。” 防空洞的入口,插着两个正熊熊燃烧的火把,火把之下,站着两个背着劣质突击步枪的门卫,这两人,都披着银色的斗篷,戴着白色的面罩,面罩后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就像一架x光机,在一个个来客身上扫过。 入了大铁门,是一条向下的铁楼梯,宽约四米,中间有一条铁扶手,将楼梯分为左右两部分,左上右落,楼梯底部,是一条长廊,长廊的右手侧,每隔一定步数,就点着一盏长明灯,每一盏长明灯下,都摆着一个摊档,每个摊档前,都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人,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有这么多的抢手货卖。 “军爷可要小心防贼,这里不管偷盗,只管硬抢。”鞋拔子脸好心提醒道。然后走快一步,分开那些几乎占据了整条通道的人群。柏韵莲看着这些挤在一起的人,心中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每一个摊档前,都挤着一堆人了——大多是准备浑水摸鱼的。 走着走着,前面的人群,却忽地开始骚动起来,接着一个人撞开人群,飞了出来,没错是“飞”了出来,并一头撞在通道左侧的混凝土墙壁上,当即就是一个头崩额裂,但这似乎也并不影响他手上的动作——他双手抓住一个饼状的物体,一个劲地就往自己嘴里塞。 而他身后,一个矮矮瘦瘦的男人紧接着追了出来,右手还握着一条手臂般粗细的木条,一件那个趴在地上的男人,他面具后的眼睛,就喷出两团火,冲上去就是一顿暴揍,一边揍,还一边重复着“让你偷!”、“让你偷!”的话,而那个偷东西的人,开始还在一个劲地狂啃,丝毫不介意雨点般落在自己身上的木条,但忽地,他喷出一口鲜血,脑袋“咚”地一声砸在地上,然后就不动了。 矮瘦男人又打了一会儿,才消了气,拿着带血的木条,骂骂咧咧地回去了。 “这就走了?”柏韵莲现在的表现,就是十足十的“大乡里进城”。 “这里是进桑。”鞋拔子脸面具后的猪脸上,估计也是挂满了鄙夷,“偷盗没被发现,不管,被发现了,怎么处理,就是原主的事了。” 鞋拔子脸凑近一步:“军爷若有心,砍了四爷,这里,就是军爷您的。” “休得胡诌。”柏韵莲冷冷地顶了回去。 两人继续顺着人流往里面走,几乎是每走一段路,就会发生一起偷盗事件,有客人偷店家的,客人偷客人的,多数时候,是被偷盗者暴打偷盗的,但也有些时候,是盗贼先声夺人,按着被偷盗的人来打。但这种盗贼的结局,便是被周围的人群起而攻之,多数人是为了发泄心中的戾气,少数人是为了浑水摸鱼。 有一次,鞋拔子脸和柏韵莲也被卷入打斗当中,而且,两人还非常荣幸地,被钦点为“盗贼”。事情发生在第一层与第二层相交的地方,盗贼就是他们身边的一个背有点驼的人,不过,这次,盗贼是团伙作案,他们偷了一包盐,却被眼尖的卖家发现,卖家立刻抄起木条追了出去。 但没想到,他刚追远,剩下的盗贼,便群起而攻。留下了看摊档的那个人,双拳怎敌六手?没两下就被打吐血了,这些强人也委实不客气,直接就强搬,他们的举动,激起了众怒,立刻遭到了围攻。本来遇着这种事,无论是鞋拔子脸还是柏韵莲,都觉得躲开为妙,但奈何他们所处的位置,实在太靠内了,被人群冲击着,费了半天劲,也难以向外走一步。 这时,不知哪个不长眼的,竟然将手伸到了柏韵莲身上,而且是直袭下身!柏韵莲浑身一紧,伸手就打,然而耳边,却忽地传来一声怒呵,“这个也是同伙!”“这个也是同伙!” 红了眼的人群哪里管得了这么多?立刻就有几双拳头往柏韵莲身上招呼,而就站在柏韵莲身边的鞋拔子脸自然也因怪异的“外逃”举动,而遭到了围攻。鞋拔子脸体格本就不行,再加上上了年纪,没挨两下,就摇摇欲坠了。 柏韵莲脑子转得还算快,右臂一弯,一举,护着脑袋,左臂斜向下一弯,护住腹腔,双脚一蹬,就闪到了其中一个盗贼身前,这个盗贼的右边,就是那个摊位,而他现在,正跟一个人搏斗着,柏韵莲毫不客气地双掌一推,将这盗贼猛地击退数步,接着身子一转,飞起一脚,将与盗贼交缠的那人踢开,随后身子一闪,便从摊位上飞了过去, 鞋拔子脸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感觉左肩膀的衣服被人扯住了,身子也自然然而地往左侧一冲,“啪”、“啪”两声,似乎是踩碎了什么物什,接着自己的身躯,就撞在了结实的墙壁上,他颤巍巍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已经脱离了打斗圈,而将他从圈子拖出来的,竟然就是那个军爷。 其实聚在一起的人,本就不多,而盗贼,就占了三个,因此打起来,双方也是势均力敌,鞋拔子脸和柏韵莲虽说被人污蔑了,但将注意力落在他们身上的人,也就只有离最近的那两三个,因此,柏韵莲才有机会,将鞋拔子脸拖了出来,不然的话,他估摸着得让人活活践踏致死。 “住手!” “住手!”负责维持秩序的人终于来了,握着长警棍,三两下就拨开了人群。其中唯一一个没有拿棍子的,看着询问情况。 鞋拔子脸和柏韵莲见状,也松了口气,两人先后跨过摊档,准备离开,虽说都挨了一顿揍,但比起即将要做的事而言,澄清这个不知还有没有人记得“误会”,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但世事难就难在,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他们也是盗贼!我亲眼所见!”忽然,不知哪个大嗓门高声叫了起来。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二百零六章 夺宝大会 “胡说!你,你你你!你哪只眼睛看见爷偷了!”鞋拔子脸不知是因为被打疼了,还是被气岔了,话都说不利索了,“倒是你,贼喊抓贼!” “偷没偷,一查便知。”说话的,是赶来的保安,而那个大嗓门却消失了,而且由于光线昏暗,说话的人,轻而易举地,就隐没于婆娑的人影中了。 鞋拔子脸当然不是省油的灯,对于这无端的职责,自是怒从心上起,掷地有声地说着自己是如何如何的洁身自好,这无端的“指控”是多么荒谬,然而,他的争辩,在一众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看来,却恰恰成了他干了亏心事的最好证据,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大伙七嘴八舌地指责起来,任凭鞋拔子脸巧舌如簧,也是敌不过,那如同大潮般涌来的指责。 “这位兄弟,你看看丢了什么。”这时另一个摊主,也怒气冲冲地回来了,为首的保安于是拦住他问道。摊主点点头,刚想查看摊档,但却“哎呀”一声,猛地扑倒在那被打翻在地的另一个摊主身上,用力地摇晃了几下之后,却是歇斯底里地喊了出来,尽管看不清他的脸,但听着哭嚎,估摸着,悲剧,还是发生了。 “这等穷凶极恶的歹人!留着作甚!”不知哪个叫了声,登时就像往火药桶中扔了一个火把一般,群情激涌,没被保安们围着的那个盗贼当即遭了殃,对此,保安们也只是象征性地拦了拦,毕竟他们对这盗贼,也没有什么好感。 “军……军爷,想想办法啊。不然,我们就……就交代了啊。”鞋拔子脸似乎被这阵势给吓住了,当即六神无主地向柏韵莲求助。 柏韵莲还没有来得及回应,几个人已是冲破了保安们名存实亡的“防线”,抡起拳头就要往圈中的四人——两个盗贼,外加鞋拔子脸、柏韵莲身上招呼。而那两个盗贼,早被打得半死,对于拳脚,是只能一声不吭地硬扛,而鞋拔子脸,则早被打破了胆,愣愣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似乎已经默认了,自己是盗贼这一说法。 “啊~”一声惨叫,突然从人群中崩出,音量之大,直震得防空洞的墙体都开始摇晃,“你……你……你竟敢……还……啊……” “我们不是小偷!”柏韵莲冷冷道,但手,却没有松开,反而用力一拧,直将那人的手腕拧脱了臼。 “小毛贼,胆子还不小!”不知谁又在起哄道,人群又是一阵汹涌。 “谁见我们偷了?”柏韵莲手用力一甩,便将手中那人甩了个圈,挡在自己身前,接着中气十足地顶了回去,“出来对正!” 鞋拔子脸就像捉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歇斯底里地喊道:“对哪个混儿胡吠!有种出来跟爷对正!” 可那一边,沸腾的人群却安静了下来,不知是因为他们都只是跟着起哄,以发泄心中的不快,还是被柏韵莲眨眼间就制服了一个人给吓住了,不过看情况,这多半是属于后者。 “你,先把人给放开!”保安头子再一次开口,“你们。也散了。” 他的话起到了一定的效果,人墙薄了许些,不过,柏韵莲更愿意认为,这是因为三个盗贼已被揍得半生不死,而另外两个“疑似”盗贼,却是块硬骨头,弄不好,发泄情绪就成了惹祸上身,虽然,他们要是一起上的话,弄死这两个毛贼,也是轻而易举,但这些人,很明显,缺乏必要的组织。而柏韵莲却非常清楚,自己现在,该干什么。 柏韵莲放开了那个被弄断了手的家伙,然后低声吩咐了鞋拔子脸两句,自己则退到鞋拔子脸身后的阴影之中,一来,这里贴着墙壁,不用担心偷袭,二来,这里的光线,也要昏暗些,不至于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鞋拔子脸鼓足了气,连问了三声,让说他们是贼的人出来对正,然而,却是一个人也没有。于是他便趾高气昂地对保安们道:“瞧见了啊,我们可是清白的!没事的话,我们就走了!” 鞋拔子脸的脑袋不笨,话音未落,他就补上一句:“担心狼吞月。” 但这句话,却也令柏韵莲也皱起了眉头,因为她的脑筋,比起见多识广的鞋拔子脸来,还是要慢上不少的。 保安们似是被他的话给镇住了,为首的列行公事般地问了问正在悲怆之中的摊主,指了指鞋拔子脸二人后,就带着手下的人,押着两个还有气入的盗贼,驱开人群,走了。鞋拔子脸点了柏韵莲一下,领着她跟在保安们身边,一并出了人墙。 “你刚刚那话,是黑话吗?” 鞋拔子脸点点头:“还是多得军爷提醒。这一带经常有毛贼,借机生事,在一处制造事端,吸引我们的注意力,然后在别的地方下手作恶。这狼吞月,就是这个意思。” 柏韵莲点点头,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今晚,她可总算对以前只存在于中的“鬼市”,有了个初步的认识,而且她越发坚信,在下半夜,她将会等来,更多能够让她对“鬼市”这一神秘且又令人向往的地方,有一个更直接的认识的事。 鞋拔子脸领着她,继续穿行了一段,然后两人就被一个哨卡给挡住了,这个哨卡,守备森严,光是门卫,就有六个,个个带着铸着钢面铜牙狰狞面具。三盏长明灯悬在门卫们的头顶,让他们,显得更加狰狞。据鞋拔子脸说,这扇大铁门后面,便是那些重要人物居住的地方,而竞拍的地方,也是从这里面进的。 而今晚能够进去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同样戴着钢面铜牙面具,腰悬腰牌的工作人员,另一种,则是客商,而这客商,也分为两种,前一种,是直接参与竞拍的,需要证明自己拥有的财产,然而,这些东西,太过笨重,搬来搬去十分不便,因此,便需要提前预约——将大米或其他四爷需要的活物存在一个地方,由四爷的人去确认。 而另一种,则是旁观者,毕竟,无论四爷名声多响,总归还是有些人不信的,而出钱买了血的人,也是断不会张扬的,因此要想找到更多的客户,就得发动别人去推广,而这些好事的目击者,就是最好的“广告位”。不过无论是哪一种,都需要有专人引入,前者是鬼市的工作人员,后者,则是在进桑,有一定名气的人。而柏韵莲,就是通过这第二种途径进入的,因此,无需证明所持资产。 当然,按照规定,也得登记一翻,以让人知道,来的究竟是何方神圣。然而,有鞋拔子脸这个圆滑人在,那些门卫却也免去了这一步骤,仅是让柏韵莲,将所携带的武器报备后,就放行了。当然,柏韵莲也没有如实相报。免得被门卫多生事端。 过了厚重的防火门后,是两条呈”丁”字型的巷子,竖路直通向第二道门,横路则一直深入,直至隐没于黑暗之中,但也可以看见,这条横路上,每隔一段距离,便在墙上开着一扇门,而两条巷子的相交地则放着一圈铁栏杆。鞋拔子脸及时地给出了解释:那些门后面,便是那些重要人物的房间,那些门,都是生铁铸成,每一扇,重量都在几十斤上下。 柏韵莲下意识地一弯嘴角:这跟坐牢有什么区别?而且,坐的,还是滴水不透的那种。 竖路的尽头,还有一扇沉甸甸的防火门,外加一个哨卡,然而这里的门卫,比起前面的,更显儿戏,连搜身都懒了——鞋拔子脸在前面那个哨卡,可是差点被扒了皮来检查的。简单地登记了名号后,就放行了。 指挥部的空间比起其它区域,都要宽敞得多,而且,有一个可直接看见天空的通风井,面积约在一平方米左右,虽说看不见多大的天空,但却还是能看见,那若隐若现的火把光,耳畔,甚至还能听见鼎沸的人声,估计,这里就在公园的中心之下。 指挥部被分为一前一后两个区域,前面三分之一的地方,是一个高了两级的舞台,舞台上,点着几盏长明灯,放着几张椅子,以及一个被红色布盖着的大“箱”子。后三分之二的地方,放着几十把椅子,椅子上,已经坐了一多半的人,但这些人,却并不都是往前面坐,而是坐在后面或靠着走廊的地方。 “这里的每个人,都不是善茬。气也别喘大声了。”鞋拔子脸凑在柏韵莲耳边道。柏韵莲很不喜欢他这样,一来,她对鞋拔子脸,并无好感,二来,这鞋拔子脸比她还要高!凑得这么近,让她一点安全感都没有,然而,碍于在众人面前,她又不好发作,因此,只好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两人并没有找地方坐下,而是找了个靠门的地方站着,这是鞋拔子脸的主意,因为在往常,也常常有找不着位置的人,站在过道上观看拍卖的整个过程,而柏韵莲的目的是跟踪买家,并夺走血袋,而门边,又恰恰是视野最好,而又不用引人怀疑的地方。 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中,又进来了几十个人,不出鞋拔子脸所料,有十来个人,是没有位置坐的,因此,两旁的过道中,也稀稀疏疏地站了五六波人,恰好,位于观众席的最前面,中间及最后面,而其中,站在最后面的那三个人,也是自我得可怕,直接用后脑勺对着鞋拔子脸及柏韵莲,简直当他俩是空气。 对于这种近乎挑衅的做法,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忍耐,尽管,目的各有不同,鞋拔子脸是为了少生事端,而柏韵莲,则是为了等会更好地生事。而他们谁也没有多想,这三个人,是不是故意这么站的。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二百零七章 鬼魅相噬 随着一高一矮,一肥一瘦两个人走上高台,这个令不少人瞩目已久的夺宝会,也正式开始。高点肥些的那个,是判官,负责监管交易的过程,保证公平,固其面具,是黑色的。瘦点矮些的那个,没有固定的称呼,而其职能,就是竞拍的主持人。 矮子一声吆喝,便宣告竞拍会开始,他先是简单地介绍了这免疫者在外观上与他人的不同,即被咬伤处附近,有一条明显的黑色疤痕,这点与柏韵莲所了解到的,完全一致,接着他又大吹特吹免疫者血液的功效,将它吹得神乎其神。当然,他也不用担心,台下的人会戳破他的谎言,毕竟,能够买得起这种血的人,身边,保镖是定少不了的,感染者想近身,还真不是易事。至于中了特等奖,被咬的那些,只怕是没有能力来此对正了。 “上眼验货!”矮子猛地一敲鼓,大手一挥。立刻有人上来,掀开盖着那只“大箱子”的红布,原来这是一只长宽高各为两米的铁笼,铁笼中间,坐着一个白花花的躯体,在长明灯忽明忽暗的灯光下,众人也可以远远看见,这躯体的右臂上,确有一条疤痕。 观众席中,先后站起了六个人,并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分批上台“验货”,谁是验货,其实就是往台上站一圈,毕竟,总不能抓着感染者来现咬一口,接着等上十四天吧? 待这些人验好货后,他们便陆续回到台下站定,每个人面前,都放着一张小木桌,木桌上有一个倒扣着的碗,一个碟子,碟子上,放着十来粒小石子,矮个子再一敲鼓,这竞拍就算开场了。 但在高超到来之前,往往都是一段冗长的沉寂,这段时间,是给买家们商量的,毕竟,每一粒石子,都是一笔数目不少的巨款,要是傻乎乎地一掷千金,那最后哭的,一定就是自己,但要是惜石如金,又担心会被身边的竞争者刷下来——毕竟,出价都是秘密的,只有自己及打开盖子看的矮子知道。 第一轮竞价,就在沉默之中结束了,矮子在竞拍者前转了一圈,回到台上,一声大喝:“佛法无边,小鬼退散。”接着手中的拂尘一挥,正正指着他左手边第二位的竞拍者。那人登时弹了起来,破口大骂,酸话频出,不外乎是这些免疫者的血液完全不管用,四爷就是在骗粮食之类的。但就算他说得口干舌燥,也没能说动一个人跟着他一起离开,毕竟,大伙早就红了眼。 柏韵莲暗暗一笑:倒真让你猜中了,这玩意,就是骗人的——至起码,不是这么用的。 “我要是有钱,也要去拍一下。”身边的鞋拔子脸忽然感叹道,“但五袋米啊……够我吃两三月了……” “他说得没错。”柏韵莲压低了声音,以免让第三个人听到。 “谁?” 柏韵莲瞄了眼已经走到另一扇门边的那个落拍者:“这就是个常识问题。” “对对对。”鞋拔子脸连声符合,不知是不是在压制心中的酸意,“都是读过几年书的人,怎么能信这种怪力乱神的鬼话呢!军爷说得是,军爷说得是。” 少来这套!柏韵莲用力瞪了鞋拔子脸一眼。 “神仙出价~”矮子将那个“价”字拖得特别长。 这次,参加竞拍的人都有些不甚淡定了,窃窃私语的声音也多了起来,其中两个,甚至放弃了在长袖中写画加钱的“潜规则”,直接让“眼”比出了加钱。这些所谓的“眼”,其实就是专职替买主出价的,无一不是参加了好多次竞拍的人,知道那一回合的价位大约在什么高度,以免买主因出价过高而亏损,同时也尽量避免因出价太低,而被淘汰。 而他们的报酬,则是按最终成交价的多少,来确定的,买主觉得赚了,他们得到的报酬就多,买主觉得亏了——在最后一位竞选者放弃竞拍的时候,买主是能够看见其他人最后的出价的,或者被淘汰掉了,他们就只能拿一些微薄的辛苦钱了。 又有一个人被淘汰了,这个人气得将石子都摔倒了桌面上,因为在他看来,自己出的价钱,已经是这血液所值的最大值了,但其他四个人,竟然出得比他还要多! “这货,大概能卖多少?”看了好一会,柏韵莲也免不了入戏了,偷偷地问鞋拔子脸。 “大概,六十袋米吧。” 这不是个小数目了,估摸着,是四爷收入的大头了。 鞋拔子脸似乎有点生气:“我辛苦一个月,都抵不上他一晚上!什么世道!” 而柏韵莲心中,则闪过了一个念头:要是能学四爷这玩法,我们就发了啊!去去去去,我怎么能这么想!真的是狗。 辱骂声渐渐远了,竞拍台上,还站着两个人,他们即将迎来最后一轮的出价。而拍卖会的气氛,也在这一霎间,紧张起来,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到了最后两位竞拍者身上,大家都在期待着他们,能够开出一个“天价”。如果真让这些人如愿了,那么这一个月茶余饭后的谈资,也就有了。 然而,就在这时,一直站在鞋拔子脸他们俩身前的那三个人,却忽然动了,其中两个往前走去,而另一个,则低着头,从两人身边擦过,走出了会场。 这一异动,立刻引起了柏韵莲的警觉,要知道,现在可是拍卖会的最高潮时期,这人怎么就出去了呢?即使是内急,按常理也应该是憋着才对,而且看他气定神闲的样子,也不像是真内急了。柏韵莲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疑心,竟然救了她一命。 就在那人出去后没多久,门帘再次被人从里面掀开,柏韵莲也走了出来。会场外,是一个小隔间,约莫十平方米大小,隔间上放着几只大架子,每个架子上,都放着好些竹箩筐,这些竹箩筐,是用来存储那些人带来的武器的。因为能参加竞拍的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因此,外面的几道门岗,都没有下到他们的武器,只在进入竞拍会场时,才被要求放下武器。 按照常理,这个隔间,应该是有两名门卫看守才对的,他们的职责,就是收取、发还来客的武器,然而现在,这两人,却是不知所踪,任凭那一筐筐的刀枪,放在架子上,任人拾取。 隔间中,挂着三盏长明灯,如此光的光照率,恐怕是整个鬼市之最,目的也自然是为了保证,没有人能够浑水摸鱼。然而这个光照率,也不一定是一件好事,就比如,那一抹鲜红色,就变得极为显眼了! 这鲜红色,位于一排靠着西墙的货架之下,看样子,是几滴滴落的血液,还没干,因此判断,时间还不长。且那血珠该有的味道,也尚未开始弥漫。 不好!柏韵莲就像闪电般地弹了起来,两步跨到东墙下,在第四层第二只竹筐中,一摸索,便找到了自己的枪——其实她不找也可以,因为在进去时,她也就只交了一把手枪,折叠托冲锋枪和多用途军刀都还在她身上,门卫也没有搜身,估摸着其他人也是如此。 “军爷,你去哪了?”鞋拔子脸顺口问了柏韵莲一句,而目光,则最前面的那两个竞拍者身上,这一轮的思考时间,比往常,都要久。 “这会场,还有第二个出口吗?” “那边有一个,舞台后,可能也有,但我没进去过,不确定。” 柏韵莲点点头,退后一步,握着身后那扇门的门把,轻轻一拉,再用力一拧,便将门锁给锁上了。 “军爷……这……万万不可啊……”鞋拔子脸吓得连忙捂着嘴,低声叫道,果不其然,他话音未落,那门的把手,就动了起来。 柏韵莲嘴角一弯,轻轻地将身子隐没于鞋拔子脸身后:“闭嘴。” 鞋拔子脸立刻就不敢吭声了,因为他手腕上的那只“表”可是一如当初的冰凉呢。 舞台上,矮个子让人从那免疫者身上抽血,期间那免疫者就像一具木偶一般,任人摆布,怕是对这种事,已经麻木了吧。 “天仙出价~”又声一阵拖得长长的调子,矮子将血袋握在手里,走到其中一个买家身边,开始查看出价。全场的气氛,也随之达到最高潮,不少人偷偷地掀开面罩,擦了擦额角上那豆大的汗珠。 好些人影,忽地从另一扇门中涌入,为首的一个大汉,一进来就开了一枪,那个正在检验出价的矮子,当即一声不吭地栽倒在地,胖子刚站起身,就被另一梭子弹给撂趴下了,这突然起来的变故,直接吓傻了除柏韵莲外的所有人,过了足足两秒,人们才知道惊叫、并且夺路而逃。 趁着混乱刚起,柏韵莲果断出枪,给前面那两个估摸着是同伙的人一人赏了一发子弹。这么一来,这扇门边的人,都不敢动了,前面的人拼命往后退,但后面的人,还不明就里,拼命往外挤,登时推倒了不少人。 枪声接二连三地响起,那本来很大的舞台上,多出了五六具尸体,多是闻声现身的守卫,但他们的火力,在一开始就已经落了下风,因此不一会,就被打了个尸横遍野。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二百零八章 大闹鬼市 枪林弹雨、血肉横飞,那一刻,鬼市彻底成了鬼市,无数的冤魂在厅堂中漂泊,等候着那同样化作鬼魂的判官的发落。那伙人攻上了舞台,三两下功夫,就打断了铁笼子的锁,随后就将那白花花的免疫者拉了出来,临走前,还不忘朝那些观众席泼洒最后一轮弹雨,似乎他们的弹药供给,压根就不用发愁。 柏韵莲甩下了鞋拔子脸,身子一弓,如同一只灵猫一般,两三下便跃到拍卖台前,那个矮瘦个的尸体,还留在那里,而那只血袋子,还完好无损地握在他手里。柏韵莲不禁心花怒放,一把抓过它,就想跟着离开。怎知,这只血袋,就像生了根似的,任她如何用力,还是纹丝不动。 “砰”杀心是会传染的,尤其是在亲眼目睹那伙人像杀鸡一般屠杀着这里的人之后,柏韵莲毫不客气地抽枪射向那个胆敢跟她抢血袋的人。子弹是最好的辩士,它刚出声,对方就顺从地撒开了手,那血袋,也如愿落入柏韵莲掌中。 “她拿了最后一个血袋!”然而,没等柏韵莲站起来,就有一把如洪钟般的声音响起,这声音,就像往一把正熊熊燃烧燃烧的火焰上浇上一桶油一般,登时,厅堂中,还活着的人,都沸腾了。 “最后一个血袋!在她那里!” “最后一个血袋!不让她跑了!” “最后一个血袋!抓住她!” 那些刚刚还软弱无力的羔羊,霎时间,化作一头头猛虎,不要命地扑向柏韵莲。丝毫不理会,自己胸口飘起的血花,真不知,他们是不是全都被感染者咬了,就等着这袋血来救命。 柏韵莲将血袋收入怀中,右手往左肋下一探,掏出一把大上许些的枪,保险一开,暴风骤雨般的枪声便震碎了许些冲在最前面的人的耳膜,跟他们的耳膜一起碎裂的,还有他们的胸脯。而那原本密不透风的人堤,也出现了一个不小的缺口,柏韵莲抓住机会,一跃而出,并顺手,关上了拍卖场的门。 刚才那伙人似乎遇上了麻烦,他们刚逃离没一会,就遇上了闻声赶来的守卫,双方当即展开剧烈的枪战。金黄色的火光,照亮了本就昏暗的通道,一声接一声的呻吟,不停地从火光消失处响起,接着,是巨石砸在地板上的声音。 这两伙该死的人,直接堵住了整条道路。柏韵莲狠狠地砸了一下走廊的墙壁,要不是自幼家教就好,她早就在心中问候了这伙莽夫的祖宗了——哪有人烧杀抢掠,会连条后路都不留的?就是兔子,也知道要打三口洞穴呢! “军……军爷……这……这可怎么办啊?”鞋拔子脸将柏韵莲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 “小……小的……知……知道……只有军爷……能帮助……小……小的……离开这鬼地方……”确实,对于鞋拔子脸而言,那个躺满尸体的竞拍场,无疑比这枪林弹雨的通道,要恐怖上一万倍!与其呆在里面,将自己吓得肝胆俱裂,还不如鼓起勇气,出外逃生呢,就像经年前,他所做的那样。 然而柏韵莲却不得不表示,自己也毫无办法,因为,她就是能耐再大,也不可能一把冲锋枪,一支手枪,单挑前面起码五十号人吧?动作片的主角可以,她可做不到。 柏韵莲回忆了一下拍卖场的构造,除了两扇门外,唯一可以用肉眼看见的,连通外面的空间,就只有那个通风井了,然而,先不说通风井上,还盖着一层玻璃,一张铁网,光是那数米的高度,就已经是强人所难了。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柏韵莲在隔间中左右踱步。 有了!她眼前一亮,一脚踹开了隔间一面墙上的小门,摘下墙上的长明灯一照,原来这是一间布置管道的小屋子,但现在,这屋子却成了名副其实的“太平间”,屋子中,趴伏着四具头戴钢面铜牙面具,腰披反光斗篷的尸体,这些,就是看守枪械的门卫。 “换上。”柏韵莲扯下一件斗篷,扔给鞋拔子脸,接着自己也将另一件披在身上,接着戴上了那个颇有分量的钢面铜牙面具,当那只腰牌也被戴上后,她看起来,就是一个妥妥的守卫了。 当两人穿戴完毕后,那枪声已经弱了些,不是那伙莽夫被消灭了,而是他们往前推进了,而通道上,也留下了八具尸体,两具属于那伙莽夫,六具属于那些守卫,看起来,这个四爷还真是抠门,连自家的守卫,也舍不得配上好装备。 这可不是柏韵莲在信口雌黄,而是经过调查后得出的结论——她闲到掀开了两具尸体的斗篷,结果,属于莽夫的那伙人的斗篷内,套着一件防弹衣,而另一具尸体,就只能用皮肉直面枪弹了。而在这毫无遮蔽的通道中,自然是穿着防弹衣的人,胜算更大。 鞋拔子脸又做了一件足够将人吓死的事,他的枪,走火了!原来,鞋拔子脸在从竞拍场中出来时,就顺手从那些竹筐中,抓起了一把手枪,但他不知是过于惊慌,还是真的不会用枪,不知怎的,走着走着,他就将子弹给打了出来,还好,当时柏韵莲不在他面前,不然,秦天武口中的那九猫七狗合计一十六条命,就得一口气全交代在这了。 “你,前面去!”柏韵莲赌气似的命令道,她可不敢再让这鞋拔子脸跟在自己后面了,万一他再走一次火,那就不是开玩笑的了。 “别……别别……军爷……军爷小的……小的不玩枪了……”鞋拔子脸手一抖,那手枪便掉落在地上,接着他不等柏韵莲再说什么,就窜到柏韵莲身后去了。 莽夫们的推进速度慢了下来,而且伤亡也开始增加。看起来,他们的举动已经惊动了整个防空洞,不知多少的守卫,正在朝这个方向赶来,俗话说:蚁多咬死象。要是以这个速度减员下去,这伙莽夫,绝对走不出鬼市牌坊。柏韵莲开始庆幸,自己刚才扒下来的,是守卫的衣服,而不是这伙莽夫的,不然的话,等会,就要自身难保了。 莽夫们冲进了重要人物居住层,而且,那些坐牢似的住在房间内的“重要人物”,全都被揪了出来,全堵在路上,莽夫们轻而易举地就隐没在这些人中间,就像兔子入灌丛,鱼儿入大海一般,眼看着就要消失不见了。 “让开,让开!”从竖路另一边赶来的守卫们破口大骂,想要分开这些乱成一团的“重要人物”,然而,没有人听他的。 “砰” “都趴下!” “趴下!”守卫中,忽然有人朝天开了一枪,并且喊了两声。这次,重要人物们终于听懂了,纷纷降低身子高度,而那些混在他们当中,即将跑远的莽夫,也露出了真容。 守卫们乐坏了,举枪就射,那些被突袭的莽夫先是一愣,接着就以那些重要人物为盾牌,开始还击。一时间,横路中,刮起了一阵金属风暴,完全暴露在”丁”tt”字路口的守卫们立刻栽倒大半,而那些莽夫,也有所伤忙,至于那些“重要人物”自然也是死伤惨重了。光是被流弹击毙的,就有两位数。 而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也就是让那些重要人物“趴下”的柏韵莲,则一直躲在竖路的墙壁后,仅是装模作样地将枪贴着墙壁伸了出去,连扳机也没有扣过。当横路中不再有子弹射出后,守卫们的胆子也壮了些,在两个胆大的带领下,冲进了横路,追赶那伙莽夫去了。 “走吧。”当守卫们全部消失在横路中时,柏韵莲对鞋拔子脸道。 鞋拔子脸仍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恐怕,他今天见到的死尸,比他前半生加起来,还要多上十倍不止。但这些死尸的数量,对于见过环医一院惨况的柏韵莲来说,就完全是古井不波了。 运气背的时候,喝凉水都会烫着舌头。就在柏韵莲安心地以为,只要过了这扇门,就能够跟着逃难的人流,涌出防空洞的时候,那大门外,又有一队守卫来了,为首的同样是一个钢面铜牙的,只是他的身材,比起其他人,都要壮实好多,而且,手中握着的枪,一看就是大厂正牌,威力绝不是街边作坊可以相比拟的。 他结实的身躯往门洞一站,就彻底封死了柏韵莲两人的出路:“站了,你们俩,哪部分的?上哪去?” 这人的嗓门,就是一口巨钟,说气话来“咚”、“咚”作响,直震得两人肝脏俱碎,差点没有一命呜呼。 “免疫者被劫了,劫匪往这边逃了,他们人太多,火力好猛,我们死了好多人,我们受命出去找帮手,其他人追进去了。”柏韵莲侧过身,时而指着那条横路,时而指着躺了一地的守卫尸体,时而又指着弹孔斑驳的墙壁,并且一个劲地夸大着那伙莽夫的实力,目的,自然是为了继续履行“找帮手”的任务了。 然而,这个大汉却比那伙莽夫更莽撞,他看也不看自己身后究竟有多少人,便大手一挥:“一群废物!带路。” 鞋拔子脸在惊讶之余,还想说些什么,来争取离开,然而却被柏韵莲一声“是”,给堵了回去。他的阅历自然丰富过柏韵莲,然而他慌乱的内心,却极大地阻扰了他的判断能力,要是他稍微镇静些,他便会从这人的作风、装备上判断出,这人是个管事的,要是再加推搪,让他起了疑心,那只会被揭穿得更快。 但就是不知,下一次的脱身机会,还有没有了。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二百零九章 莽夫不莽 四爷手下的打手,对普通人而言,就是一群恶狼,所到之处,遍地白骨,鸡犬不留。但对于手上有点家伙事的人来说,这所谓的恶狼,其实也就那么一回事。这就像那盘旋在空中多日的乌云,在地面上看,就是一只永远无法突破的盖子,死死地将人压在地上,但当等你冲破云霄后再回首,却要惊觉,原来这“盖子”,也就是那么一层薄薄的水雾,一捅,就破。 那些先前追进去的守卫,几乎全变成了尸体,纵是侥幸没死的,也只剩一口气吊着了,而那些重要人物,就更惨了,无论是莽夫们,还是守卫,都没把他们当回事,那肆意飞舞的子弹,不知打碎了多少具曾经金贵的身躯。 “兄弟,兄弟!”鞋拔子脸忽然抱起一个倒在地上的守卫,语气很是悲怆,这个守卫的肚子,已经被子弹撕开,花花绿绿的肠子,就像一条长蛇,盘在地上。 “废物!”守卫头领再次怒喝道,“一群废物!” “还不快带路!” 没有人敢在此刻顶撞这头红了眼的犀牛,哪怕根本就不属于他麾下的鞋拔子脸,在无端挨了一脚后,鞋拔子脸也只好放下这个“兄弟”,悻悻地走在前面。柏韵莲眼尖,一眼就看穿了鞋拔子脸的小把戏,嘴角不由得一弯:鞋拔子脸是趁着这个机会,捡起了那个重伤守卫的枪! 莽夫们似乎也有所损失,因为地上,总有一条见不着头的血“带”,弯弯曲曲地向前延伸。不过这个人,就算是侥幸逃脱,估计也活不长了——因为以现在的医疗水平,想要治好枪伤,实在是过于艰难。 柏韵莲越走越偏,也越走越慢,在走到横路尽头时,她终于如愿地落在了守卫头领及他的一个手下后面,这两个家伙,连同鞋拔子脸一并,成了最好的肉盾!横路尽头,有两条岔道,其中一条阴暗异常,连长明灯都没有,另一条要亮一些,但却不是灯光,而是闪光,开火时的闪光! 鞋拔子脸充分地诠释出了什么叫命大!他双眼一闭,一股脑地往前一冲,竟然被他抢在子弹抵达之前,闪进了那条黑暗的岔路之中,而紧随其后的那两个人就没那么幸运了,在发出几声微弱的呻吟后,就彻底地,失去了生命体征。 “快!隐蔽,隐蔽!”余下的人慌乱地叫着,前面的人推搡着后面的人,想向后退,但后面的人,却不明就里,反而推搡着前面的人,如此一来,那些个站在前面的,就全成了肉盾,没一会,就被打成了筛子。将水泥地面,砸得“咚”、“咚”、“咚”作响。 “怎么办?” “该怎么办?” “冲吗?” “想死啊!” 剩下的人登时群龙无首,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柏韵莲舒了一口气,松开了左手,她手一松,那个中了不知多少枪的倒霉蛋,就如一只断线的风筝一般,直直地“撞”在地上。而他的前胸,早就多了无条的血溪。 “要不,撤?” “撤?” “对,撤啊!不跑想死啊!” “对!撤!” “撤!” “快撤!” 众人七嘴八舌,不知谁开了头,就如潮水一般往后涌,就如同一群误入虎穴的羔羊,争先恐后地往出口的方向涌,至于哪个腿脚不利索的,被扑倒了,可就怨不得别人了。 又是一阵令人绝望的枪声,但这次,枪声是从大家拼命逃生的方向传来的!而那些跑在最前面的人,甚至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全部栽倒在地上了,而他们身后的同伴,则还在发蒙,直到那冰冷的金属,如同撕开他们的同伴一般,撕开他们的胸膛。 这一夜,鬼市,终于成为了鬼市。二十多个人,二十多条生命,眨眼间,就全没了。绝大部分的人,至死,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更别论,举起手中的枪,来反击了。 莽夫们,甩了个小计谋,他们中的一部分人,趁乱,混进了那些个重要人物之中,并且躲进了他们的房间,待到守卫们过去后,他们便忽然从守卫们背后现身,并开枪射击。可惜这接近三十个守卫,仅一分钟不到,就全成了枪口下的野鬼,永远地被“锁”在这封闭的鬼市之中。 “你……你怎么还没死?”再次见到鞋拔子脸时,柏韵莲差点惊掉了下巴。这个连枪都不会开的人,是怎么活下来的? “嘻嘻,军爷,您不也没死吗?”鞋拔子脸似乎终于找回了被吓掉的魂魄,竟然能开玩笑了,“我顺耳听这辈子,别的没学会,就学会一件事。” “跟人!”鞋拔子脸一脸的得意,“平时,我知道跟着四爷,饿不死,现在,我知道,只要跟着军爷您,死不了。” “少贫!”柏韵莲一句话就堵上了鞋拔子脸的嘴,“想想怎么脱身吧。” 原来,在枪声响起的那一瞬间,柏韵莲急中生智,右脚一拍左脚,身子就闪进了横路左侧,最后面的那间房间里面,故而躲过了这一劫,要不然,就算她身上的防弹衣再厚实,也不够这些中口径突击步枪打出来的子弹塞牙缝的。 “这……军爷,我都听您的,都听您的。”尽管看不见鞋拔子脸的脸色,但听这口气,估摸着他又是一副嬉皮笑脸呢。 柏韵莲吹了口气,眨了眨眼睛,试图让它们更早地适应房间中昏暗的光线。然而,没等她如愿,这走廊外,又响起了枪声,不过这枪声,就像流星一般,转瞬即逝,接着,就是一阵咆哮。 “在说什么?” 鞋拔子脸将眉头皱得紧紧的,似乎是在努力逼迫自己将刚才的声音重复出来,但他失败了,于是只能摇头认输:“不知道。” “来帮忙。” 两人合力将一只估摸着有一点五米高的大柜子给横了过来,制成了一道简易的掩体,“掩体”的一面,正对着房间的门,如果门外的人冲进来,也可以利用它,来抵挡一会——但愿它能奏效。 “枪给我。”柏韵莲伸出了手。 “军爷……您……您不是……”鞋拔子脸忽地感觉到浑身发冷,连忙将后半句话给咽了回去,递出了手中的突击步枪。这枪虽说出品不咋的,但在如此短的距离上,穿透力,杀伤力,也是要比冲锋枪好上一些的——尤其是要穿透那扇沉重的铁门,以对门外的人造成伤害的时候。 刚刚准备妥当,这门的把手,就动了。柏韵莲趴倒在地上,以躲避接下来大概率会出现的穿门射击。鞋拔子脸还不明所以地站在这,直到柏韵莲拉了他一把,他才意识到,自己站得太高了。 震耳欲聋的枪声终于响起,这一枪,打烂的,估计是门锁。如果要想反击,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柏韵莲从柜子的另一侧探出头去,举起了枪,对着记忆中门锁的方向,往左侧一偏,扣动了扳机,那铁门上,登时多了两个洞,过了一会,重物摔倒在地的声音响起,是从门外来的。 鞋拔子脸松了口气,但没等他露出笑容,门外的人就开始了报复,那是一阵暴风骤雨般的扫射,直将那扇厚重的铁门,连带这个柜子,打成了粉末状。那伙莽夫,仿佛个个都是人形高达,扛着的机枪,备弹都在万发起步——不然,他们哪里敢射得这般欢快? 落在柏韵莲眼前的光线,忽地一闪,这是有人进来的信号,接着又是一闪,两个,再一闪,三个。三个人!少说也有三把枪,这个火力密度,在这个缺乏隐秘的房间中,要是柏韵莲胆敢露面,是百分百会被打成筛子的。 鞋拔子脸似乎死了,因为他的呼吸声,已经停了半响了。要想活下来,能靠的,就只有自己了。柏韵莲摇了摇头,轻轻地取出左肋下的冲锋枪,并将它放在左手边,一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接着举起了那把长长的突击步枪。她现在,背靠着墙壁,左手边,就是那个几乎被打碎的高柜子,高柜子的阴影完全罩住了柏韵莲的身体。 死一般的寂静,仿佛进来的,不是三个活人,而是三个鬼魂,因为,只有鬼魂,才能做到,没有呼吸声,没有脚步声,也没有心跳声。这寂静,就像一条锯条,不停地锯着,柏韵莲敏感而脆弱的神经,要是在这神经断裂之前,那三个人,还没有走到柜子后,那死的,就必然是柏韵莲无疑了。 人死后,回去哪呢? 这个念头,第一次出现在柏韵莲的脑海中,是像老人们说的,去天宫?还是像思政老师所说的,一切,化作虚无? 突然响起的枪声,打断了柏韵莲的思绪。那个第一个出现在柜子后的人,一声没坑,就倒了下去,他的运气,实在太背,柏韵莲的枪口,恰好就向上举了四十五度,以这个角度射出的子弹,毫不费劲地,敲碎了他的半边脑袋,连一丝让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间,都没有给他。 眼前的光线,再一次暗淡下去,升起的风,撕扯着钢面铜牙面具,以及罩着它的披风帽子。滚烫的枪口,被一股巨大的冲力击中,转瞬间,突击步枪便离柏韵莲而去,它走得很突然,以至于,只来得及留下,一声心肺俱裂的惨叫。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二百一十章 逃离鬼市 黑暗中的格斗,更能全方位地考察一个人,无论是技巧、反应,还是决断,因为大家都看不见,每一招,每一式,都只能凭感觉,还有,那比感觉,更能取人性命的经验。 柏韵莲用冲锋枪击中了从柜子上翻过来的那个人,但握枪的左手,紧接着就挨了一脚,剧痛,让她不自觉地松开了枪。枪战登时升级为白刃战,冷厉的刀风,每时每刻都在耳边呼啸,针刺的冰凉,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从后背传来,敌人仿佛有无数个,自上而下,自左至右,每一个方位,都藏着一把锐利的尖刀;敌人,似乎只是一个幻觉,因为无论将刀刺向上下,亦或捅向左右,都是徒劳。 不知是谁,首先被打掉了匕首,接着另一个人的匕首,也从掌中滑落,终于,两人的肢体,开始发生接触,没有多变的套路,没有有序的章法,有的只是如同孩子打架一般的互相撕扯。只是这一次,没有严厉的老师,没有吹胡子瞪眼的家长,更没有前来拉架的伙伴,似乎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无论他们是同归于尽,还是握手言和,都没有人会因此,掉一滴眼泪,或是露出一个笑脸。 两个从地上打到墙边,又从墙边,打到床上,这是一张没有尽头的软床,无论他们如何翻滚,如何挣扎,似乎都不会掉下去,柔软的大枕头被撕得粉碎,棉花被洒上空中,再如纸钱一般洒落,似是在以最大的敬意,哀悼逝去的人。血色的喷泉,从脖颈上喷出,不一会,就给这些“纸钱”染上了一抹妖孽般的鲜红。 没有头颅的躯体,轻轻地倒在白色的软床上,任由那漫天飞舞的血色棉屑,一点点地将它埋葬。 “叮”罪恶的钢刃被人抛到地上,如黄牛一般粗重的喘气声,响彻整个房间,接着是一声沉沉的跪倒声,然后,是一声被强行压低的咆哮,看得出,这个人的内心,很是纠结,也很是慌乱。 无头尸体翻了个身,另一个身躯从它下面坐了起来,同时一阵较轻微的喘气声,也可是附和那粗重的喘息。 “第一次杀人?” “第一次杀人。” “有什么感觉?” “很……很……” 只是那滋味,断不是鞋拔子脸脑海中的那几个浅显的词汇,就能形容出来的。但它所带来的痛苦,却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承受的。 “谢谢。” “不用” “唔……” 一只颤抖着的手指,慢慢地举到柏韵莲面前,房间中的血腥味,更浓重了一些,这是从鞋拔子脸的嘴中喷出来的。此刻,鞋拔子脸的眼睛,一直瞪得老大,他绝是想不到,为何,眼前这个军爷,会绝情如此,要知道,自己刚刚,可才救了他一命啊! “果然……噗……”鞋拔子脸吐出灌满了口腔的鲜血,挤牙膏似的,挤出几个音符,这是他最后的肺腑之言,不说出来,他就是死,也不会瞑目,“好人……做……做不得……” 锐利的军刀,被从鞋拔子脸胸膛中抽出,刀刃上的四道血槽,直接抽干了鞋拔子脸的最后一丝元气,他干枯的身躯,慢慢地倒下了,那张丑陋的脸,与地面接触时,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你开杀戒了,所以我不能留着你。 这话,柏韵莲没有说出来,只是在心中默念,因为她觉得,自己已经没有能力,控制开了杀戒的鞋拔子脸了。是的,就是她觉得,没有严谨的论证,更没有听取任何人的意见。 开杀戒的,不止鞋拔子脸一个,外面的那群莽夫也是,他们起码将那些重要人物杀了一大半,以至于整条走廊上,见不到一个还能站着的人,哀嚎声倒是时有传来,那些从无数具身躯中流出来的血水,汇聚成一条长河,铺满了整条通道。 四爷的手下,杀了一批又来一批,杀了一拨,更来十拨,无穷无尽。柏韵莲刚走出房门,迎面就冲来亮晶晶的一片面具,大多数人越过柏韵莲而往前冲,仅有的停下来的那一个,也只留下一句话:四爷有令,抓不到人,所有人,全部处死。 这些人,或许只是指守卫们,又或许包括那些进来交易的人。究竟是哪一种,那个人没说,柏韵莲也不好问,因为问了,也没有人答。当然,她大可以脱掉守卫的衣服,看看能不能混出去,但这风险,太大,因为防空洞的出入口,定是被封死了的,与其加入那些听天由命的普通交易者,还不如加入这些守卫,起码,还可以名正言顺地拿着枪,要是实在不行,自杀,也方便点。 待柏韵莲想明白后,最后一个赶来支援的守卫,已经从她面前经过。看方向,他们是往刚才那伙莽夫消失的那条通道上去了。柏韵莲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毕竟,跟一伙人呆在一起,也总比单打独斗,要强上许些。 枪声在消失了一阵后,又响了起来,接着又要消失一阵,接着又响起。莽夫们,似乎是在交替撤退,每走上个几十步,就要停下来,跟追兵交上一战,他们的枪法,比追兵要好,而且位置,也选得挑剔,全是在拐角位或阴暗处,以至于追兵总是在明处,而他们,则像真正的鬼混一般,呆在暗处。待到追兵们反应过来时,他们早已消失不见。 第五次了。柏韵莲看着脚边的几具尸体,不知不觉间,她所跟着的这伙守卫,就已经损失了十几人。而那伙莽夫,似乎只抛下了两具尸体。再这样下去,这伙守卫被全歼,也只是时间问题。 “你,回去!”守着门洞的守卫大声呵斥。 “我……我受……受伤了……”柏韵莲拖着左脚,左手捂着右臂,一副伤得很重的样子,她的披风上,洒满了那个莽夫的鲜血,看起来,真的有几分重伤濒死的意思。 “回去!”守卫再呵一声,语气,没有丝毫缓和下来的意思。 “何……何必呢?”柏韵莲的身体开始摇摇欲坠,似乎只需一阵风,就能够将她吹翻在地,自此永远也不可能站起来了。 “这是四爷的命令。”守卫的语气,终于有所缓和,估计是那尚在流淌的血液,让他猛地觉得: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吧。 “兄……兄弟……”声音戛然而止,剩下的音符,全化作这防空洞中的阵阵阴风。慢慢地,散了。 “兄弟!兄弟!”守卫终于慌乱起来,不由得收起枪,赶快几步跑过来,蹲下身,想去探柏韵莲的鼻息。 “唔~” 柏韵莲又一次,滥用了别人的好意,待守卫意识到上当之时,从腹腔中上涌的鲜血,已经冲破了他的嘴唇,向缺堤的洪水一般,倾斜而下。 “砰” “砰” 两颗炽热的子弹,切断了分别牵扯着两只风筝的钢线,那些断线的风筝,在飞了一会儿后,就一头栽了下去,轻轻地,落在冰凉的地板上。 出口的门,已经被从上了锁,而门外的公园,早已空无一人,只剩下那冰冷凄迷的夜光,还在饶有兴致地照射着这个荒谬的舞台。四爷,抛弃了这个防空洞里的所有守卫。但守卫们,却不能抱怨丝毫,因为,是他们选择了四爷,而不是四爷选择了他们。鞋拔子脸说得没错,四爷,是个无比自私且绝情的人,他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无视所有人的一切。 用枪破开门锁后,人间的土地,终于张开了怀抱,以迎接这个,从地狱归来的鬼魂。 略带寒意的晚间山风,钻进了面罩与脸皮间的空隙,并沿着这空隙,慢慢地跑遍了全身,若放在平时,柏韵莲定会面露厌色,因为它,就像一把尖刀,弄得人很不舒服,但今天,她却贪婪地吸了吸,又摸了摸,待山风走时,她还有点不舍。因为,这刺骨的凉意,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她活下来了,活下来了! 突然响起的枪声,打破了柏韵莲的幻梦,就是嘛,四爷那般毒辣而缜密的人,怎会想不到,那防空洞的门,用枪一打便开?他早就安排好了,那些假山后,池塘中,忽地冒出不知支黑洞洞的枪口,下一霎,枪口冒出的闪光,便成为这夜空中,最为亮丽的色彩,就连那夜光,也得自叹不如。 盛夏的河水,也很凉,因为它,尚未离开大山,那自雪山带来的寒意,也未被漫长的路途耗尽。血,慢慢地从落入水中的躯体上溢出,渐渐地,在这冰凉的河水中,绘出了一朵血红的玫瑰,但这美丽,只是短暂的,因为,不需多久,那湍急的河水,便将它冲得支离破碎。 子弹的尾焰,在夜空中,拖出一束束橙蓝色的流光,有的消失在视野的尽头,有的,一头栽进水中,不费多少劲,就戳破了一串珍珠般的气泡。柏韵莲轻轻一伸手,就接着了其中一枚早已丧尽余温的弹头,然后将它拉到耳边,细细端详,原来,取人性命的,就是这么一个,一个拳头就能将它完全包裹的小不点。 好吧,你们赢了。柏韵莲有点不甘心地看着那些流光出现的方向,交出了一张命符。 但柏韵莲清楚地知道,自己还活着,因为,她有十六条命,而现在,只不过没了一条,但活着,其实也算不得是一件好事,因为活着,就得继续,继续迎接那一个个只为索命而来的挑战。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二百一十一章 离开进桑 四爷被杀的的消息,不胫而走,待至第二日天明,便已经传到了“与世隔绝”的秦天武等人的耳中,这可真是一件大新闻。要知道,四爷是何许人也?老团长第二,他第二,或许是有夸大,但在整个进桑,他排前五,还是有公论的。 而且据说,光他身边的护卫,人数便在两位数,更不论,那些依附于他的人了,这些人,对四爷的地位,是认的,因此在保护四爷这方面,他们至起码不会袖手旁观,但即使是这样,这四爷,还是在自己戒备森严的堡垒中,被杀了。 当然,这些听着让人觉得难以置信的事,要是细想,也还是能找到合理性的,比如说,昨晚动手的这伙人,就是用来最简单的调虎离山计,他们直接捅了四爷的摇钱树——免疫者,四爷自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日夜忧虑的一幕,变作事实,故而所有家丁,倾巢而出。如此一来,守在他身边的,也就没有多少人了,此时要想杀他,自是一刺客足以。 但四爷之所以能成为四爷,也不是光凭一张口的,要是没点能耐、手腕、关系,谁会听他说话?现在,他一死,这些人全乱套了,纷纷叫嚷着要替他报仇——这自然不是他们跟四爷有多情真意切,而是因为跟四爷合作,能给他们带来的巨大的收益,现在四爷死了,他们的既得利益,自是要损失很大一部分,要知道,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他们哪里会轻易放过这凶手? 而且,四爷还是进桑名义上的老大,现在却有人将他杀了,这是何等狂悖?要是不加以惩治,那不就等于在告诉底下人,这些在进桑叱咤风云,人人谈之色变的人,其实就是一只只纸老虎,想杀就杀?这当然不行!就是挖地三尺,也得将这幕后之人,挖出来,当众斩首,以彰显顶层的威仪,要不然,以后还怎么混? “这就是你干的好事?”魏溢林差点没有一刀砍了秦天武,这家伙的主意,真是越来越馊了。 秦天武摆出一脸委屈状:“小莲非说要去救她的。” 魏溢林怒冲冲地瞪了眼,仍被捆翻在地的吴南蓉,后者的衣衫,已经被她自己扯出了好几条血口子,要不是秦天武等人及时将其制服,估摸着,她早就跟之前那个免疫者所说的那样,死在自己的爪下了。 “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魏溢林看了眼正在另一边蜷成一团的柏韵莲,“要是迟了,定会有许多流言蜚语。” 魏溢林的担心不无道理,要知道,谢灵光手上的那把狙击步枪,在训练有素的人手里,一公里开外,一枪取人性命,不但不是天方夜谭,反而是许多想挤进顶级狙击手行列的人,在枪法方面的必修课。虽说不知道五爷究竟是被怎么弄死的,但枪杀,估计是可能性最大的了。如果按照这条线往下想,魏溢林等人,便是头号怀疑对象——比他们更训练有素的外来者,全进桑,被老团长知晓的,可能还真没有。 没过一会儿,这天,就亮了。老团长很是爽快,派来的人几乎是与晨光前后脚到的,双方寒暄了几句后,他便领着几人,来到那架直升机停放的地方,直升机上披着的迷彩,已经被掀开,周围的辅助设施,也被尽数撤去。乔武和小许先后钻进庞大的机身,钴敲了一会后,直升机就发动起来了,按照他们的说法,这直升机的状态,很不错。 按照计划,直升机要先飞往约二十公里外的公路边,在那里,接上其他人,以及货车上的大部分补给,接着再往东南飞去。至于那辆卡车,就先将它留在这吧,等仁安派人来取回,或是直接便宜了老团长——其实也不算便宜,毕竟想要养活一辆汽车,所需要的油料、零部件成本,比起一年前,可是呈倍数增加的。 今天的运气,还算不错,起码在直升机再次升上半空前,老团长也没有派人来叫住他们,或许他对四爷的死,也不怎么在乎吧——钱袋子而已,当然是谁有本事谁上,而且赤县,可向来不缺,在各方面有“本事”的人。 但作为来客的魏溢林,就做不到跟老团长这般淡定了,这是因为,贾忠全最近,也在筹备一件事——或许是仁安实在太过于穷困,他打起了跟贡榜内的势力来往的主意——反正纪柱石对研发特效药的兴致,是一天比一天低,仁安眼看着,就又要恢复个把月前,那个完全靠自给自足的状态。 但要想跟别人做生意,首先就得有双方都需要的东西,而且,还得选定一处安全的地方,以作为交易场,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摸清,可能参与到交易中来的那些势力的底。这一点,是魏溢林在亲眼目睹了进桑昨晚的乱象后,所想到的。 当然,具体负责这事的,不是魏溢林,但作为下属,既然知道了有这么一档子事,多多少少也是要作点准备,万一以后被问到时,也不至于哑口无言。 “对了,老魏,那天筹县究竟发生啥了?” 自进桑到袤州,少说也得飞七八个小时,这么长的时间,不说点话,实在是太憋人了,于是,魏溢林就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复述了一次。说来也奇怪,那个基地像是被攻击过,因为里面的建筑,不少有被火烧过的痕迹,而且有的汽车、油罐,更是发生了爆炸,乍一看,颇有大战后的断壁残垣的味道。 然而,奇怪的是,这么些断壁残垣之中,虽然夹杂着不少的尸体,但全部都是属于基地守军的。但问题是,这基地的守军,少说也在一个连以上,就算是被突袭,也总不至于让偷袭者零代价拿了吧?要知道,昨天那群莽夫,虽说处处辗轧守卫,可他们,也是照样死了几个人呢。 “这么说,我们这次赚了啊。”秦天武拍了拍大腿,“这团长,什么没得到,还白赔一直升机的油。” “两看。要是这基地中全是敌人,那他可就是赚了,而不是亏了,” 由于厉疾的扩散,整个赤南,都乱了套,因此各种空中交通管制,也就失去了意义,小许曾经试着呼叫了好久,也没有得到回应,因此他们俩的胆子,就壮了起来,直接飞最短的直线,而不是像航图所显示的那样,时不时地绕上一个圈子,如此一来,时间、油料倒是省了不少。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乔武选择了低空飞行,以躲避可能存在的雷达——毕竟,在这章法大乱的时候,不走程序直接击落一架飞行器,也没有多大的事。估摸着也没有哪个上级有心情以此追责,因此,一切,都得小心谨慎点来。 “有人在向我们招手。”趴在右侧舷窗般的孟卓凡忽然叫道。 大伙闻声,各自向离自己最近的舷窗望去,只见直升机下,大约二三十米的地方,立着几栋小楼,而这些楼宇的顶上,正站着好些人,不少人挥舞着手上的颜色鲜艳的东西,更有些不顾后果的,直接生起了浓浓的黑烟,黑烟在无风的空中,有如一条擎柱,直插云霄。 要知道,这种方法,虽然容易引起飞机上的人的注意,但也同样,会惊扰到那些潜伏在暗处的,心怀叵测的人,亦或是早已饥肠辘辘的感染者,要是真的惹来了这两者,那么等待着这些求救的人的,除了死亡,就是奴役。 “太多了,救不来。”不知是谁喃了声。有人离开了舷窗,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不一会所有人都离开了舷窗,直升机的高度,也慢慢上升,那笨拙的机身,竟然出乎意料的灵巧,只轻轻一绕,就绕过了擎柱。 下面的声音,渐渐变得刺耳,尽管由此至终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直升机上的人都知道,这一定是咒骂。也是,眼睁睁地看着好不容易出现的“救援”,又离开,该是多么的绝望。 越靠近大海,云层就越厚,那没有尽头的铅灰色中,不时有两条紫白色的腾龙,一闪而过,接着,便是一声比火炮轰击更为吓人的雷爆声。当然,这些声音,坐在直升机中的人,是听不见的,只能靠脑补。 “下方有一块平整的草地,我们降落吧?” 尽管这直升机可以直接飞到袤州,但这种长时间的远距离飞行,对直升机部件的寿命,都是损害极大的,通常情况下,在飞行一段时间后,就需要休息一下,也好让直升机“喘口气”,这样,才能让零部件的实际寿命,更加接近设计寿命。 “好。” 这是一片小平原,平原上,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小河两岸,尽是墨绿色的灌丛,灌丛之中,不乏食草动物们的影子,这些能力惊人的家伙,只花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就重新占领了被人类“强占”而去的领地——这平原的一角,就有一片不算小的村落。当然现在,这村落也只剩下断壁残垣,模样,也很是荒芜。 直升机刚落地,众人便忙碌了起来,乔武和小许检查起直升机时的样子,也可算是有板有眼,而其他人,则开始捡拾柴火,以准备烧水做饭——毕竟相比起让直升机“休息”这种理由,填饱肚子,才是大家最为关心的事。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二百一十二章 水淹之城 赤南地区,丘陵遍地,河网密布,昔年全力维护排水系统之时,城市中尚且时常会有山漫金山的情况发生,更别论,现在,人类活动几乎完全停止的时候了。而且,此时,正值盛夏,暴雨不断,这袤州地区,更是化作一座水城,仅有新城区的那些高耸入云的建筑,以及几处地势高之地,得以幸免。 因此,想要进入搜寻那台机器,便得寻找合适的交通工具——船舶。以代替汽车,来完成接驳。不过一艘合适的船,又不是那么好找的,首先,城区虽然被淹,但这水,始终不深,能有一米五的,就已经很不错,但这深度,对于人行来说,是深了点,但对于船舶来说,却是浅了些,而且这水中,还不乏建筑残骸、汽车残骸等等存在锋利棱角的障碍物。 “我们得去找艘冲锋舟。”魏溢林有点后悔,没有带一艘冲锋舟来,那样的话,就无须冒险进入消防局、海事局、水警局等地来寻找合适的船舶了。 “这雨究竟下了多久?”孟卓凡看着舷窗下的一片泽国,右手不停地抹着自己的额头,“哪里是河,哪里是路?” “宽点的就是河,窄点的就是路。” “那那些小沟呢?” “自己判断。” “乔武,去这个地方。”魏溢林将一份标好了地址的地图塞进驾驶舱,这个地点,正正位于碧江边上,袤州城区东南部的地方,那是水警局的位置,水警局的大楼周围,是一片非常大的广场,广场旁边,有一圈歌剧院、袤州图书馆、袤州塔等著名的地标性建筑,而且,离它最近的写字楼、住宅楼,也在一点五公里开外。因此,海警局附近的感染者,数量,多不到哪里去——毕竟,这涛涛的江水,对感染者和健康人,可都是一视同仁的。 碧江比起往日,要宽了不少,岸边的高楼大厦,现如今,都宛如一棵棵的水杉,长达十数米,甚至几十米的“枝叶”,正凌厉的夏风中,猛烈地摇摆着。江面上,平地而起一座大桥,这桥其实很长,但它的两头,依旧浸没在黄褐色的江水中,桥梁已经坍塌了,是被炸断的,一长段桥面,直直地插入江水中,就像一方巨大的墓碑。 江面上,其实还残留着不少的船舶,只是它们与这辽阔的江面相比,就是沧海中的一粒粟罢了。关于江面为何忽然变宽了两倍不止,学术界一直有几种说法,其中支持者最多的,就是:自然正在一点点地夺回被人类占据的“领地”。另一种则是,全球变暖不断加剧,这一年来,海平面极剧升高了不少,往昔大陆的边缘地区,如今,都成了一片汪洋。第三种则沾上了神学的色彩——这是上帝的惩罚,无论是突然出现的厉疾,还是这巨变的气候,都只是其中的一样手段,目的自然是警告人类,动作不要无视自然规律,滥用科学成果。 一艘巨轮,忽地出现在海平面上,它的身躯,比其他船舶,都要高大三倍不止,那高耸的舰桥,更是直逼不远处的一座高楼。它搁浅了,庞大的尾部,就如同一把扫帚,直接岸边那些泥沙砌成的建筑,全部轰作泥尘。 魏溢林不由得担心起来,那孤悬于江畔的水警局,会不会也被一艘巨轮给“撞”成粉末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们就得冒着更大的风险,去深陷于内街小巷中的消防局、警察局等地来找橡皮艇了,但那种橡皮艇,往往都是尚未充气的,而如何给它们充气,又将是一个令人头痛的问题。 幸运的是,水警局前面,有“护卫”,这些忠诚的护卫,挡住了大船的“冲撞”,但同样的,这些护卫自己,却又成了魏溢林等人进入水警局的障碍,这些个护卫,就是那几艘停泊在水警局前的船舶,有二三十米长的船,数米长的小艇,但这一艘艘的,却正将水警局靠江的那面,给“砸”得面目全非。 直升机才落到离水面还有数米的地方,螺旋桨就抽起了一大片的江水,这江水,如同一面面水帘,“罩”住了整架直升机,要是再贸然打开尾舱的门,那画面,谁也想象不出来。 但不打开门,就无法测试水的深度——总不能双眼一闭,直接让直升机“栽”进水里吧? “拉高,准备钢索。”魏溢林命令道。 秦天武表现得有点担心:“这样可以吗?也不知道多深。” “小心点,总可以的。”魏溢林拍了拍胸脯,以显示胸有成竹,他之所以这么有自信,并不是因为他是袤州土著,而是因为,他不用第一个下去! 至于这个光荣的任务嘛,乔武和小许是飞行员,自然不能争先,吴南蓉是非战斗人员,也无须担心,柏韵莲是女孩子,当然是要“回避”的了,而且,现在也没人会提“巾帼不让须眉”,如此一来,首批下去的人,就只能在谢灵光、小田、钱镇山、孟卓凡、秦天武这四个人里面选了。 魏溢林选的是钱镇山,理由也简单,他的武器“库”里,有一根将近一人高的警棍,当时候,只需抓住绳索,将身子悬在水面上,再将这棍子往地下一捅,便能测得这水深究竟是多少了。 准备了三分钟后,确定万无一失的钱镇山,用绳子将长警棍绑在身上,双手抓住钢索,一点点地从悬停在十三米高的空中的直升机上,向下降去。直升机上的其他人,则瞪大了眼睛,警戒着这附近的一切事物,要是有个风吹草动,便能在第一时间,通知钱镇山撤退。 钱镇山用双脚缠住绳子,双臂一点点地往下移,同时双眼紧紧地盯着那浑浊不堪的水面,虽说没有证据表明,这感染者,可以长时间在水中憋气,但它们给人类带来的震撼,还是让许多人,打心底觉得,它们能够做到——哪怕有人说,他亲眼所见,感染者会飞,恐怕也有的是相信的人。 十来米的距离,钱镇山足足用了五分钟,这速度要是放在战时,绝对跟找死无异。他将身体控制在离水面约三十厘米高的地方,以免水面的波动及直升机的晃动会弄湿自己的衣物——尽管这在部队中,都是要求习以为常的事,但没有哪个人,会喜欢整天穿着一套湿衣裳。 但很快,钱镇山就发现了一个大问题——这棍子,压根就不够长!原来,这长警棍,虽说长度也有一米六上下,但以钱镇山现在这顾左顾右的姿势,它能放入水中的距离,有个五十厘米,就已经很不错了!早知道,就应该将它捆在脚上!而不是拴在腰上。 “怎么样?”直升机上的人,无不一脸急切地询问着刚刚爬上来的钱镇山。 “棍子不够长,我换种方法,再去试试。”钱镇山选择了实话实说,反正魏溢林给他的命令也是,自身安全第一。而贸然下水,就是对自身安全,最大的不负责任。 这次,钱镇山直接将长警棍绑在了左小腿上,位置,接近脚踝,如此一来,长警棍便能顺着他的动作,直接探入水中,希望,这一次,它能够够到底吧,不然的话,钱镇山就真的要“湿”水了——毕竟,命令就算再怎么“生命无价”,但该豁出命时,还是要豁出命的。 赶在新一轮的雨水到来前,钱镇山爬了上来,这一次,他带回了较为准确的数字“一米五五到一米六之间”。因为,水已经浸过了他的脚背,快接近长警棍的顶端了,但由于毕竟无法保证这长警棍是垂直插入水中的,因此要适当地给予一些偏差。 一听这深度,柏韵莲直接将自己的脸给捂上了——这水深,不多不少,正好可以将她的头顶给淹过。可又恰好可以令其他人都露出一部分的脑袋在水面上,这不就是明摆着要让所有人对她的身高有一个无比清晰的认识吗?翻译成人话,就是——她最矮!而且是连脸都露不出来的那种,简直是杀人还要诛心啊! “真要游泳了。”魏溢林第一反应就是这个,毕竟一米六的水深,已是泳池的深度了,想要靠走路来前进,除非是身高两米的巨人,否则的话,还是乖乖游泳比较好。 这栋楼的设计师,真是坏滴很,将屋顶设计呈“歇山”顶,也就是说,众人不仅无法从屋顶通过楼梯,进入楼内,而且,也没有地方,安置钩锁,以从屋顶上,降到三层或二层的窗户边,并从那里,进入水警大楼。因此,摆在众人面前的道路,就只剩下一条——那个仅剩下一米来高的一楼大门。 “大楼的东南侧,有一个隐蔽式船坞。这个船坞,位于负一层,要是在往常,它正对出去,便是江面,但现在,江水上涨,这个负一层,估计也灌满了水。”魏溢林花了不少的功夫,终于从军网中调出了这个水警大楼的施工图纸——说起来,这还是因为,这栋大楼,以前是国民警卫队袤州水上分队的办公楼,不然魏溢林等人,可就要一步一个脚印地去寻觅,这冲锋舟,究竟被“藏”在哪里了。 尽管免去了不少烦恼,但直升机上的人,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这不仅意味着,他们要游泳,而且还得潜水!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二百一十三章 水中遇险 碧江的水,很急,贸然下去,必定会在转瞬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再无重见天日之时。因此,摆在众人面前的路,就只剩下看似安全,但实际上,难度可能更大的那一条——自大楼一楼进去,然后通过潜水的方式进入负一层。只是这一次,有些人的劣势,就要变成优势了。 十人中,身材较“苗条”的,就只有乔武、柏韵莲、吴南蓉三个人,但乔武要控制这架笨拙的直升机,分身乏术,吴南蓉不会水,因此,柏韵莲就不得不独当“大任”了,毕竟这建筑已经有些变形,很多出入口可能都变窄了,在这种情况下,自然是找个身材“苗条”点的人,来探路合适些。 魏溢林将大家分成两组,第一组,由秦天武率领,组员分别是,最擅长短兵的钱镇山,身材最矮小的柏韵莲,以及小田。而剩下的人,则全部分在第二组,随时准备支援。 还好早在仁安时,魏溢林就对,在袤州可能遇到的情况有所准备,每个人都带了一只氧气罐,以及几对脚蹼,因此,这次行动的难度系数,下降了不少,不过由于条件所限,众人都没有能在水下发射的枪支,因此,大伙唯一的防身武器,只有随身携带的军刀。 虽然碧江是袤州的母亲河,但这它的奶水,却实在难以给袤州的孩子留下一个好的印象。因为这江水的能见度几乎为零,而且其中,散发着浓烈的令人窒息的腥臭味,而造成这些腥臭味的元凶,就藏在这只需要用手轻轻一拨弄,就能抓到一把的垃圾上。这些在江水中浸泡了不知多少日月的秽物,可是让这碧江水,从能哺育人的奶汁,成了夺人性命的鸠酒。 还好有氧气罐这个“伟大”的发明,不然,恐怕不等几人到达负一层,就会先被这剧毒的“鸠酒”给药死。几人都将身体保持在离水面大约五十厘米的地方,以便脚蹼能够更好地发力,同时也有助于自己,对着水下的情况,有一个更深刻的了解。 直升机上的魏溢林不会知道,这看似平静的江水之下,竟然隐藏着这般汹涌的旋涡,以至于,只差一点,就能让他,跟自己的好兄弟天人永隔,让自己,成为一只永远失去了另一只翅膀的比翼鸟。 原来,这水下面的大理石地板,本就有缝隙,且经过长时间的浸泡后,又长出了不少的水草,这些水草之中,又藏住了很些足以吓死个人的东西——比如一只手! 这只“手”一下子就抓住了钱镇山的一只脚,钱镇山的水性最差,而且在下路探路时,就对这浑浊不堪的江水,有了一些隐忧,因此竟然慌了起来,挣扎了几下,但这却反而令那只“手”,越抓越紧,但如此“大”幅度的挣扎,却只在水面上,弄出了几个小波浪,跟江面上原有的波澜相比,真是微不足道。 但尽管如此,钱镇山在挣扎之中,一手臂打在游在他身边的秦天武身上。秦天武是小组的领头人,责任心自然强一些,尽管这只是一个在游泳中不时会碰到的“小事”,但他还是转过头,看了一眼,而那越来越乱的浑浊的江水,很快就引起了他的警惕,于是秦天武两手一挥,分别握着游在前面的那两人绑在身上的绳索,用力拉了三下——这是事态紧急的信号。 那两人立刻停了下来,并且将脑袋冒出了水面,如此一来,三个人便能清晰地看见对方的手语了。秦天武打了几个手势,随后一头栽进水里,另外两人也从两个不同的方向重新落水,三人围成一个半圆形,慢慢地从三个方向靠近钱镇山。 秦天武轻轻地从后面抱住了仍在挣扎不已的钱镇山,他的力气向来就大,控制住钱镇山就像控制一只家狗一般,虽然有些艰难,但仍然不是问题,而小田和柏韵莲则从另外两个方向潜入钱镇山身下,那里长着一簇很茂盛的水草,就像一只八爪鱼一般,“八爪鱼”的好几条触手,正缠在钱镇山的左腿上,而钱镇山刚才的挣扎,恰恰令到这些“触手”,越缠越紧。 由于这里已近水底,因此可见度要稍微高于水中间,所以小田和柏韵莲很容易就互通了个眼色,两人同时挥刀,一点点地切割着那一条条的触手。但不知是因为在水中不便用力,还是这触手太过结实,两人折腾了好一会,还是没能切断哪怕一条触手。 还好,钱镇山此时,已经镇定下来,那些因他的挣扎,而扬起的杂物,也慢慢地沉淀下去,能见度,也提高了很些,这对于正在进行切割工作的两个人而言,是个好消息。 如果这四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的话,他们对于这株水草的态度,可能就会截然不同了。 不知折腾了多久,那些个触手终于被截断,大伙继续赶路,因为刚才耗费了不少的时间,因此,为了在氧气耗尽之前,将冲锋舟弄出来,大伙不顾危险,加快了行进速度。但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没能赶在第一滴雨落下来之前,进入建筑。雨珠跟箭一般,刺进本就冰凉的江水中,令它变得更为刺骨,凌冽的风,一次又一次地在江上,掀起更大的波澜,而且还引以为豪。 建筑的内部,昏暗异常,虽然打开了强光手电,但这光柱,才往前冲了不到半米,就被强行“挽留”下来,而那狭窄的通道,则令四人无法保持刚才的“圆形”队形,必须改为一字长蛇阵。打头的自然是柏韵莲,紧随其后的是钱镇山,接着是秦天武,最后则是小田。 通道两边的科室,大都大门敞开,可从大门中喷出来的,却是一股股如雪山融水般寒冷的水流,且这水流,并不干净,时不时地,就带出一些杂物,有早就泡得变形的书籍,被许多小生物附着的钢笔等等。但你要以为,这些就是这大楼给访客准备的“礼物”,那就大错特错了。因为这大楼,是非常非常“好客”的。 一具漆黑的东西,突然从右侧的一间科室中冲出,不偏不离,撞在柏韵莲的腰上,这往外涌的水流,本就汹涌,因此失去平衡的柏韵莲,一下子就被这东西给顶在走廊另一面的墙壁上,还好,她很快就恢复了镇静,左手抓住这东西,右手的军刀用力一刺。 这是一具残破不堪的尸体,尸身因为长时间的浸泡,而变成丑陋无比,上面的衣服,也已经难辨式样,且紧紧地与它的皮肤连在一起。后面的钱镇山急忙赶了上来,寒光一闪,尸身便身首异处,接着他伸手一捞,将那脑袋从水中捞出,对着戴在头顶的照明灯一照,但这头颅,同样是样貌难辨,根本无法辨认,这尸体是以健康人的身份死亡的,还是以感染者的身份死亡的。 见钱镇山看着自己,柏韵莲以为他是在问自己有没有受伤,于是摇了摇头,但其实,后者想问的是:这病毒,能否在江水中存活,他们在防范并不严密的情况下落水,又是否会有感染之患? 将尸身推开后,几人继续赶路。但没想到,这平日步行,也就两分钟的路,如今竟然花了数倍的时间,还没有游完。原来,这水中忽然多了一个大柜子,大柜子上面,还塞着不少凌乱的物什,这些杂物似是被人故意这么放的,不偏不离,正好将通道堵了个严严实实。要想夸过它,就必须先将它们给弄倒。 但这些东西,又大都带有尖角,或是被人工打磨出了尖角,而这些尖锐的部位,经过经年的浸泡,早就沾了不知多少细菌、病毒,要是稍有不慎,被它们划破了皮肤,那后果可就…… 柏韵莲自觉地让开了道路,这种棘手的事,不需要她来处理,而且,她也不想处理,她身后的钱镇山,也是这么想的,于是这障碍大阵,就直接暴露在秦天武眼前,后者上前,接着强光手电,仔细地检查了这些障碍物,又让三人分别游进走廊两边的办公室,以探索是否有备选道路。 不出意外,这第一层的布置,跟平面图上的,完全一样——没有第二条可供替换的道路。秦天武依依不舍地看了眼这障碍大阵,挥手示意大家回去,因为破拆它的代价,肯定不小,这抉择,他也不好作。 对于耗费了半罐氧气,而且还一无所获这事,魏溢林有点气恼,所幸,直升机上面,有制氧设备,这消耗掉的氧气,不用多久,就能补充回来。 “我们可以破拆开这两扇窗户。这么做的风险,比弄开那些障碍物要低不少。”秦天武给出了自己的看法,因为那楼梯,就在这障碍物大阵后面不远处,只要拆开它们俩之间的那扇窗户的防盗网,便能成功地抵达楼梯口。 没多久,直升机便飞到了建筑的侧面,只是现在,江水正在涨潮,那扇离地面一米多高的窗户,此刻也被淹上了大半,仅露出很少的一部分在外面,而且这一点点,还不时地被波涛给淹没。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二百一十三章 水中遇险 碧江的水,很急,贸然下去,必定会在转瞬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再无重见天日之时。因此,摆在众人面前的路,就只剩下看似安全,但实际上,难度可能更大的那一条——自大楼一楼进去,然后通过潜水的方式进入负一层。只是这一次,有些人的劣势,就要变成优势了。 十人中,身材较“苗条”的,就只有乔武、柏韵莲、吴南蓉三个人,但乔武要控制这架笨拙的直升机,分身乏术,吴南蓉不会水,因此,柏韵莲就不得不独当“大任”了,毕竟这建筑已经有些变形,很多出入口可能都变窄了,在这种情况下,自然是找个身材“苗条”点的人,来探路合适些。 魏溢林将大家分成两组,第一组,由秦天武率领,组员分别是,最擅长短兵的钱镇山,身材最矮小的柏韵莲,以及小田。而剩下的人,则全部分在第二组,随时准备支援。 还好早在仁安时,魏溢林就对,在袤州可能遇到的情况有所准备,每个人都带了一只氧气罐,以及几对脚蹼,因此,这次行动的难度系数,下降了不少,不过由于条件所限,众人都没有能在水下发射的枪支,因此,大伙唯一的防身武器,只有随身携带的军刀。 虽然碧江是袤州的母亲河,但这它的奶水,却实在难以给袤州的孩子留下一个好的印象。因为这江水的能见度几乎为零,而且其中,散发着浓烈的令人窒息的腥臭味,而造成这些腥臭味的元凶,就藏在这只需要用手轻轻一拨弄,就能抓到一把的垃圾上。这些在江水中浸泡了不知多少日月的秽物,可是让这碧江水,从能哺育人的奶汁,成了夺人性命的鸠酒。 还好有氧气罐这个“伟大”的发明,不然,恐怕不等几人到达负一层,就会先被这剧毒的“鸠酒”给药死。几人都将身体保持在离水面大约五十厘米的地方,以便脚蹼能够更好地发力,同时也有助于自己,对着水下的情况,有一个更深刻的了解。 直升机上的魏溢林不会知道,这看似平静的江水之下,竟然隐藏着这般汹涌的旋涡,以至于,只差一点,就能让他,跟自己的好兄弟天人永隔,让自己,成为一只永远失去了另一只翅膀的比翼鸟。 原来,这水下面的大理石地板,本就有缝隙,且经过长时间的浸泡后,又长出了不少的水草,这些水草之中,又藏住了很些足以吓死个人的东西——比如一只手! 这只“手”一下子就抓住了钱镇山的一只脚,钱镇山的水性最差,而且在下路探路时,就对这浑浊不堪的江水,有了一些隐忧,因此竟然慌了起来,挣扎了几下,但这却反而令那只“手”,越抓越紧,但如此“大”幅度的挣扎,却只在水面上,弄出了几个小波浪,跟江面上原有的波澜相比,真是微不足道。 但尽管如此,钱镇山在挣扎之中,一手臂打在游在他身边的秦天武身上。秦天武是小组的领头人,责任心自然强一些,尽管这只是一个在游泳中不时会碰到的“小事”,但他还是转过头,看了一眼,而那越来越乱的浑浊的江水,很快就引起了他的警惕,于是秦天武两手一挥,分别握着游在前面的那两人绑在身上的绳索,用力拉了三下——这是事态紧急的信号。 那两人立刻停了下来,并且将脑袋冒出了水面,如此一来,三个人便能清晰地看见对方的手语了。秦天武打了几个手势,随后一头栽进水里,另外两人也从两个不同的方向重新落水,三人围成一个半圆形,慢慢地从三个方向靠近钱镇山。 秦天武轻轻地从后面抱住了仍在挣扎不已的钱镇山,他的力气向来就大,控制住钱镇山就像控制一只家狗一般,虽然有些艰难,但仍然不是问题,而小田和柏韵莲则从另外两个方向潜入钱镇山身下,那里长着一簇很茂盛的水草,就像一只八爪鱼一般,“八爪鱼”的好几条触手,正缠在钱镇山的左腿上,而钱镇山刚才的挣扎,恰恰令到这些“触手”,越缠越紧。 由于这里已近水底,因此可见度要稍微高于水中间,所以小田和柏韵莲很容易就互通了个眼色,两人同时挥刀,一点点地切割着那一条条的触手。但不知是因为在水中不便用力,还是这触手太过结实,两人折腾了好一会,还是没能切断哪怕一条触手。 还好,钱镇山此时,已经镇定下来,那些因他的挣扎,而扬起的杂物,也慢慢地沉淀下去,能见度,也提高了很些,这对于正在进行切割工作的两个人而言,是个好消息。 如果这四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的话,他们对于这株水草的态度,可能就会截然不同了。 不知折腾了多久,那些个触手终于被截断,大伙继续赶路,因为刚才耗费了不少的时间,因此,为了在氧气耗尽之前,将冲锋舟弄出来,大伙不顾危险,加快了行进速度。但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没能赶在第一滴雨落下来之前,进入建筑。雨珠跟箭一般,刺进本就冰凉的江水中,令它变得更为刺骨,凌冽的风,一次又一次地在江上,掀起更大的波澜,而且还引以为豪。 建筑的内部,昏暗异常,虽然打开了强光手电,但这光柱,才往前冲了不到半米,就被强行“挽留”下来,而那狭窄的通道,则令四人无法保持刚才的“圆形”队形,必须改为一字长蛇阵。打头的自然是柏韵莲,紧随其后的是钱镇山,接着是秦天武,最后则是小田。 通道两边的科室,大都大门敞开,可从大门中喷出来的,却是一股股如雪山融水般寒冷的水流,且这水流,并不干净,时不时地,就带出一些杂物,有早就泡得变形的书籍,被许多小生物附着的钢笔等等。但你要以为,这些就是这大楼给访客准备的“礼物”,那就大错特错了。因为这大楼,是非常非常“好客”的。 一具漆黑的东西,突然从右侧的一间科室中冲出,不偏不离,撞在柏韵莲的腰上,这往外涌的水流,本就汹涌,因此失去平衡的柏韵莲,一下子就被这东西给顶在走廊另一面的墙壁上,还好,她很快就恢复了镇静,左手抓住这东西,右手的军刀用力一刺。 这是一具残破不堪的尸体,尸身因为长时间的浸泡,而变成丑陋无比,上面的衣服,也已经难辨式样,且紧紧地与它的皮肤连在一起。后面的钱镇山急忙赶了上来,寒光一闪,尸身便身首异处,接着他伸手一捞,将那脑袋从水中捞出,对着戴在头顶的照明灯一照,但这头颅,同样是样貌难辨,根本无法辨认,这尸体是以健康人的身份死亡的,还是以感染者的身份死亡的。 见钱镇山看着自己,柏韵莲以为他是在问自己有没有受伤,于是摇了摇头,但其实,后者想问的是:这病毒,能否在江水中存活,他们在防范并不严密的情况下落水,又是否会有感染之患? 将尸身推开后,几人继续赶路。但没想到,这平日步行,也就两分钟的路,如今竟然花了数倍的时间,还没有游完。原来,这水中忽然多了一个大柜子,大柜子上面,还塞着不少凌乱的物什,这些杂物似是被人故意这么放的,不偏不离,正好将通道堵了个严严实实。要想夸过它,就必须先将它们给弄倒。 但这些东西,又大都带有尖角,或是被人工打磨出了尖角,而这些尖锐的部位,经过经年的浸泡,早就沾了不知多少细菌、病毒,要是稍有不慎,被它们划破了皮肤,那后果可就…… 柏韵莲自觉地让开了道路,这种棘手的事,不需要她来处理,而且,她也不想处理,她身后的钱镇山,也是这么想的,于是这障碍大阵,就直接暴露在秦天武眼前,后者上前,接着强光手电,仔细地检查了这些障碍物,又让三人分别游进走廊两边的办公室,以探索是否有备选道路。 不出意外,这第一层的布置,跟平面图上的,完全一样——没有第二条可供替换的道路。秦天武依依不舍地看了眼这障碍大阵,挥手示意大家回去,因为破拆它的代价,肯定不小,这抉择,他也不好作。 对于耗费了半罐氧气,而且还一无所获这事,魏溢林有点气恼,所幸,直升机上面,有制氧设备,这消耗掉的氧气,不用多久,就能补充回来。 “我们可以破拆开这两扇窗户。这么做的风险,比弄开那些障碍物要低不少。”秦天武给出了自己的看法,因为那楼梯,就在这障碍物大阵后面不远处,只要拆开它们俩之间的那扇窗户的防盗网,便能成功地抵达楼梯口。 没多久,直升机便飞到了建筑的侧面,只是现在,江水正在涨潮,那扇离地面一米多高的窗户,此刻也被淹上了大半,仅露出很少的一部分在外面,而且这一点点,还不时地被波涛给淹没。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二百一十四章 险些丧命 孟卓凡自告奋勇地去剪开这窗户上的防盗网,只见他将液压剪绑在腰上,再将照明灯戴在头顶上,接着就跃入水中,一点点地穿过时涨时退的水流,往那扇窗户游去,这动作,看得直升机上的人,都抹了一把汗。 在众人关切的目光中,孟卓凡终于抵达窗户下,只见他一手抓住防盗网,另一只手将液压剪的口子套在防盗网上,接着松开抓住防盗网的手,用力一剪……汹涌的江潮趁此机会,将他猛地一推,从窗户边上推开,接着又将他往江里面扯。这一切,太过突然,直升机上的人,只来得及看见一个黑点,在汹涌的江潮中,翻了几下,接着就沉了下去。 过了将近一秒钟,魏溢林才反应过来,一手扯着那条拴住孟卓凡的安全绳,其实这绳索,是固定在直升机的机身上的,结实得很。其他人见他这么做,才反应过来,那安全绳上,也搭上了不少只手。 不知过了多久,孟卓凡才再次在水里面冒头,但这时,他离那屋子,已经有将近四十米的距离了,而且,他的位置,已在江中! 魏溢林作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让乔武和小许,将直升机往陆地的方向开,试图用直升机的拉力,将孟卓凡给拉回来。成功倒是成功了,但看孟卓凡的样子,估计也是够呛,过了将近一刻钟,他才成功控制住了自己,并且再次接近扇窗户,这次他学精了,解开了安全绳的扣子,并将它在防盗网的一根柱子后绕了一圈,接着才重新扣上这扣子。 将自己成功固定在窗户上后,孟卓凡这才开始了破拆,原本几剪刀的事,在汹涌的江水中,却变得繁琐无比,他花了足足五分钟,才剪断了第一根,又花了相近的时间,弄断了第二根……直到氧气耗尽,他才勉强拆掉了窗户的防盗网,而那玻璃,却还是完好无损地立在那里。 不过,这玻璃的问题,倒不大,几锤子下去,它就化作碎屑了。孟卓凡松了口气,朝着直升机打了个手势,让上面的人将他拉回去。 再次进入建筑内部的行动,因为雨势增大,而被迫推迟,待到行动重新开始时,已是星光点点。此时,雨尚未下完,只是已由倾盆大雨,变为纤纤细雨,落在江水上,也只是激起一个小小的银圈。秦天武四人再次下水,并依照刚才的次序,逐个进入这建筑。 令柏韵莲吃惊的是,在这几乎能熏到她窒息的江水中,竟然还有不少的鱼类,顽强存活,这些鱼,估摸着已经将这栋破烂的建筑当家了,而她自己,反倒成了外来侵入者,在翻过窗户的那一霎,竟然遭到了“群起而攻”。还好,这些鱼,大都是胆小怕事的,待认识到双方体型差距悬殊后,便纷纷退散开去。 楼梯间中,也是灌满了水,上行的楼梯被浸了一半,而下行的楼梯,则是全部在浑浊的水中了。 “吼”感染者用一声长吼,来迎接这些多月未见的老朋友,柏韵莲一惊,赶忙抬头一看,只见那上行楼梯的终点处,竟然密密麻麻地站了不少的感染者,这些感染者,有的肌体完好,有的已经被蝇虫啃食得只剩少许血肉,但这些,丝毫没有影响它们对新鲜“血肉”的渴望。 “咚” “咚” “咚” 有几只心急的,早已一跃而下,在这浑浊的水面上,溅起不少的水花。柏韵莲眼前的水体,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变浑浊,变得冰冷。尽管已是久历战阵,但柏韵莲依旧吓出了一身冷汗,尽管大脑已经下意识地调节呼吸的节奏,肾上腺素也加快了分泌的速度,右手也无意识地挡在胸前,那冰冷的刀锋,也已经跃跃欲试。 但当那张丑陋无比的脸庞,突然从浑浊中破出时,柏韵莲还是吓了一大跳,一时间竟然忘了出刀。但感染者却没有忘记,自己跳下水的目的,两只枯朽的手,仍如两条铁鞭,“砸”向柏韵莲。 钱镇山眼疾手快,推了柏韵莲一把,接着左手用力一握一拧,右手寒光一闪,便削去了这只“咸猪手”。感染者受痛,速度也慢了下来。钱镇山趁机往前一步,夺了它的性命。 感染者其实并没有游泳的意识,它们只是在乱刨,且一旦攻击,就会自己乱了方寸,要是一击不中,就会像普通的落水旱鸭子一般,挣扎起来。但这不要命的挣扎,却反而会令它们,越陷越深。秦天武看到了这点,趁机指挥反击,不一会,四人就将那五六只不自量力地跳下水的感染者屠戮干净。 那本就浑浊的水面上,忽然被绽放开五朵黑玫瑰,这瘆人的景象,竟然吓住了其他的感染者,它们挤在平台上,红宝石般的眼睛中,虽然依旧流露出贪婪的神色,但手脚却是很诚实地,失去了前进的勇气。 本已重归宁静的水面忽然无风自动,五朵黑色玫瑰被四朵忽然爆出的食人花撕碎,但这食人花,却不是通过尖牙来撕咬血肉,而是通过一道道的“金光”。一朵朵褐色的鲜花,在前排感染者的血肉之躯上绽放,这花姹紫嫣红,很是迷人,但鲜有人知的是,它美丽的背后,是因为,它吸取的,是生命的精元。当它开尽时,那供养它的肉体,便也因精元耗尽,而化为枯骨。 当最后一只感染者栽倒在水中后,四人再次启程。依旧是柏韵莲带头,但这次潜水,给她带来的心理压力,却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大上不少,因为以往的潜水,不管深浅,只需向上游,便能抵达水面,尽情地享受阳光与新鲜的空气,但这一次,却是再一个几乎完全密闭的空间中潜游,哪怕拼尽全力,也会被那冰冷的钢筋混凝土,无情地封杀在离阳光仅寸步之遥的地方。 负一层的水,因就不见阳光,而要冰冷上不少,尽管没有裸露在外的皮肤,但却依旧能够感受到,那刺骨的寒意,这水中,漂浮着不少的杂物,也有不少尸体,其中最为吓人的那一次,一具白骨,竟突然从柏韵莲头顶出现,并以泰山压顶的姿势,向她压来。还好柏韵莲没有看见这一幕,否则,她脆弱的心脏,估摸着就要爆掉了。 一具浮尸,被卡在一条横梁的后面,这尸体保存得,尚算完好,仅有细微的浮肿,看样子死去的时间,不算长。而且他的腰上,还拴着一条绳索,绳索的另一端,隐没在黑暗之中,尸体的背脊上,同样背着一只氧气罐子,但连接罐体与面具的管子,却被拔掉了。 有人到过这里!而且时间不会早他们太久。 四人都皱紧了眉头,因为如果这伙人的目标也是那只冲锋舟的话,那他们,恐怕白跑一趟不说,还浪费了不少的弹药及燃油。秦天武让大家加快了速度。柏韵莲很快就发现,拴着尸体的另一根绳子,也是通向那船坞的,她伸手拽了拽这绳子,很沉,似乎另一端,也被捆在什么重物之上。 这就奇怪了,难道这安全绳就绑在这负一层的某根柱子上? 带着一脑子的疑问,柏韵莲继续往前游,随着一点点的深入,答案也终于揭晓,这绳子的另一端,竟然拴在另一具尸体上,但这尸体,却是沉底的,尸身正被水流压在一根承重柱上,而这绳子正正系着他的腰带,这尸体同样背着一具氧气罐,但管子,也已经被拔掉了。估摸着,这两人中的一人,早就对对方起了杀心,但怎知,没能一击致命,反落得个双双殒命的下场。 柏韵莲吐出几串气泡,一手按着柱子,身子轻轻一拧,便围着柱子转了一圈,如此一来,她就由背对三人,变成面向三人。这是因为,这个船坞,就在她身后了,但船坞的大门,却是紧闭着的。而且这是一扇铁闸门。秦天武举着强光手电,围着铁闸门忽上忽下地游了一圈。这门原是电动的,开关就在右手边的墙上,但很明显,现在他们要想将它给打开,就只能通过暴力手段。 秦天武掏出了遥控炸弹,将它的一端,吐出几串气泡后,这炸弹便成功地黏在了铁闸门上,接着他让大家回避。由于是在水下爆炸,炸药所引起的冲击破,会对附近的人,造成多次伤害,因此,大伙必须往回游,已撤到安全的地方去,而这最安全的地方,自然是一楼的楼梯平台那儿了。 一个黑影,从侧上方撞中了柏韵莲,尽管它主要撞击的地方,是那只氧气罐,但这强大的冲击力,却还是将柏韵莲的身子直接压低了将近两米,差点没有陷在走廊上那些胡乱摆放的杂物上。这黑影得手后,却是步步紧逼,一只手抓住氧气罐的带子,使劲地扯。 柏韵莲用力一蹬墙壁,将身子强行转了过来,头顶的照明灯,登时照亮了这黑影的脸,这是一张丑陋无比的脸,眉心上,一条黑色的血河,奔涌而下,在它的脸上化开,就像榕树的气根一般,盘根错节。两个当即扭打在一起,而那吐出的气泡,更是有如密集的沙丁鱼群,一下子,就将两个给包裹在内。 而这气泡,经过灯光一照,个个都像变身似的,变成一粒粒晶莹剔透的小珍珠,将照射过来的光,原封不动地,全部送还,都是将那三人的眼睛,都给亮瞎了。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二百一十五章 流火焚身 一声惨叫,忽然从直升机上传出。众人赶忙回头一看,只见孟卓凡表情痛苦地倚在直升机的一面舱壁上,颤巍巍的双手,绕着自己的大腿,不知是放下去,还是收回来。而那只大腿,则更是恐怖,宛如一条紫红色的大蛇,紧紧地吸附在肿胀的大腿上,而这大蛇的头部正中间的地方,有一块暗绿色的块状物,看起来,就像鬼魅的眼睛,一闪一闪的。 “这……这……”谢灵光被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虽然他极力压制着本能的举枪冲动,但枪口还是微微上扬了些,只需那孟卓凡再有一点异动,这枪口便会马上喷出一道能够治愈万病的金光。 “该死!”魏溢林猛地跺脚,本能告诉他,这不是感染了厉疾的征兆,但他毕竟不是柏韵莲,没办法给出一个确定的答案,现在,他只想立刻跳入江中,去将柏韵莲给扯回来,先给出一个令大家安心的答案,然后再去管冲锋舟那破事。 那黑影甚是难缠,尽管它也只有两只手,但却让柏韵莲觉得,他的触手无处不在,刚打掉从前面袭来的,侧面就立刻出现一只,好不容易打掉,前面那只又袭来了,随着时间的推移,黑影的进攻速度越来越快,柏韵莲的方寸也慢慢地乱了起来,握着刀的手,逐渐变成漫无目的地乱舞。 而在气泡群外的三人,却只看见,不时地有一道暗色的溪流,从气泡群内射出,直将这附近的水体,搅得越发浑浊。黑影的手再次袭来,这一次,柏韵莲格空了,这只肮脏的手,一下子就抓住了连接氧气罐与面罩的管子。但这一切,柏韵莲尚不知道,只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一刀下去,又在这只手上,切出一道喷涌的暗流。 但下一刻,柏韵莲这家伙就知道错了,她只觉得,自己的鼻子,忽然嗅到了一股腥味,接着就感觉到了一阵湿润的气流,接着浑浊的水体就已经涌进了她的鼻子。黑影抓住这个机会,猛地扑了上来,摁着柏韵莲的双肩,那血盆大嘴,就要往下咬。 柏韵莲本想挣扎,但却不慎呛了几口水,这水真的很难闻,其所带来的窒息感甚至压过了求生欲,柏韵莲只觉得,自己的身下,忽地张开了一只巨大而冰冷的手掌,直将自己搂入那同样冰冷的怀中,她想说“不”,想挣扎,但那忽然涌上来的疲乏感,却让她甘愿放手,就此睡去,哪怕意识一遍遍地提醒着:不能睡,不能睡。 或许是命不该绝,柏韵莲手一停,那让水体越发浑浊的力道就减少了大半,外面的三人,也终于看清楚了里面的情况,三个立刻动手,钱镇山和小田一人一边,先砍了那个黑影几刀,接着就将它往外推,秦天武则一手抓起,正在不断往下坠的柏韵莲,扯着她的衣袖,一点点地往上游。 那黑影虽然中了好几刀,然而劲头却一点不减,铁臂一挥,就将小田砸得往后飞了好几米,钱镇山趁着这空挡,从侧面袭去,但由于在水中,他的力道被大幅度削减,因此黑影很轻易地躲了过去,并顺带着一拳,就将钱镇山推出许远。这个方向可不得了,因为这栋建筑的一边,是让船只给撞毁了的,那些断裂的钢筋,就如同一把把尖枪,等着将人刺成肉串呢,而这一面,正正位于钱镇山身后。 黑影对这里的环境很是熟悉,立刻游了过去,又扭着钱镇山打,目的,肯定是将他推倒那面尖刺“墙”上。还好,他的计划,没能得逞,小田及时回过神来,尖锐的军刀,又在黑影的身上,开出一道暗流,然而这似乎依旧不能影响黑影什么。 黑影身子一低,反过来扭着从身下袭击自己的小田来打,它的招式,跟刚才对付柏韵莲时无异,两条手臂化作万千虚无的阴影,不一会,就将小田打得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有什么感觉没有?”魏溢林关切地看着孟卓凡的大腿,他不敢靠得太近,因此只好在离孟卓凡一个座位的地方蹲着问道。 此时孟卓凡的病情,已经有加重的迹象,他不时打着寒颤:“烧……烧起来了……” “忍着。”魏溢林开始给自己佩戴潜水具,“老谢,看护好他。” “长官,你去哪?” “我去找人帮他看看。”魏溢林说着,拉着钢索,坠入冰凉而腥味阵阵的江水中,一点点地逆着江潮,往那扇几乎被完全淹没的窗户游去。 “兄弟……这……这不会是……是……感染了吧?”魏溢林刚走,孟卓凡就将心中的慌乱完全暴露了出来,他自厉疾扩散伊始,就一直呆在仁安,跟感染者的接触,可谓是少之又少。 “没事的,兄弟。”谢灵光的安慰,空洞而无力。 钱镇山从后面抱住了黑影,右手的尖刀高高举着,眼看着就要刺进黑影的脖颈,怎知,这黑影,猛地用后脑勺一撞,不偏不离,正中钱镇山的鼻梁,那受到重击的氧气面罩,瞬间变作一把尖刀,似乎割断了他的鼻梁骨。而钱镇山的身体,也因为失去平衡,而猛地往后冲去。 黑影似乎被钱镇山的突然袭击给惹怒了,猛地一冲,丑陋的脑袋正撞在钱镇山的小腹上,钱镇山再次失去平衡,又往后飞了几米,带出一长串的气泡,这气泡,有的是因为他身体的运动,而有的,则是因为,他氧气瓶连接面罩的管子,也被这该死的黑影给拔掉了。 钱镇山的水性,比柏韵莲还要差不少,在呛了几口水后,更是方寸大乱,丝毫没有注意到,这黑影又一次朝自己撞来。 “嘶”断裂的钢筋,刺穿了谢灵光的小腹,浓稠的血浆,顺着这长长的导管,倾斜而下,不一会,就将钱镇山的躯体,完全罩住,就如一口黑色的棺材,死者躺在其中,亦可安息。 小田终于割断了这个该死的黑影的喉咙,在生命的最后,黑影终于露出了一丝感情,它亦在挣扎,也想拼命抓住什么,以活下去,但这碧江,向来是公平的,它的怀抱虽然寒冷,但也能让所有生物安眠。随着最后几串气泡的升起,黑影终于停止了挣扎,只余下几团黑雾,慢慢地自它身体上升起。 小田胡乱地摸索着钱镇山的氧气管,想给他重新接上,但钱镇山嘴中不停地吐出的鲜血,却完全阻止了他这一举动。痛苦不矣的小田,摇晃着钱镇山的双肩,想让他醒来,像刚才那样,嬉笑,谩骂,然而后者,却轻轻地摇了摇头,接着头一垂,一团浓稠的血液,慢慢地罩住了他的头颅。 “老钱人呢?”看着小田独自一人从水中冒出头来,站在楼梯平台上的两人赶忙问道。 小田失魂地摇摇头,然后一瘸一拐地沿着楼梯台阶往上走。秦天武“哦”了声,掏出引爆器,按了下去,过了不久,那刚刚平静下来的水面,忽地又起波澜,而且是经久不息。 “好些了吗?”魏溢林问靠在一边墙壁上的柏韵莲,后者的脸色,还是有点苍白,不知是因为呛水的缘故,还是因为心理因素。 柏韵莲点点头,她知道现在可不是撒娇的时候,必须以大局为重。 “自己小心。”魏溢林说罢,重新戴好潜水具,和秦天武一前一后跳入水中,往负一层游去,小田在愣了愣后,也转过身,再次跳入水中。 魏溢林临走前,帮柏韵莲重新接好了氧气管,虽说已经不慎卫生了,但总比淹死在建筑中要强。三人走后,柏韵莲又休息了一会,然后才重新跳入水中,往建筑外游去。昏暗的光线,增加了难度,她花了好大个劲,才找到出口,接着又费了不少时间,才擦着窗户的顶部游了出去。 乔武打开了探照灯,这探照灯的强光,可不是手电筒可以比拟的,因此尽管建筑外的江水,也很浑浊,昏暗,但柏韵莲还是很轻易地,循着这些射入水中的光线,游到了直升机下面,露头后,她用力扯了扯垂下来的绳索,并且昂起了脑袋,以便头顶的探照灯,能够照到飞机的尾部,以便让上面的人,能够及时发现她。 “你可终于来了。”谢灵光刚一把将柏韵莲拉上来,接着就将孟卓凡指给了她,“快帮忙看看,他不知怎么了。” 柏韵莲接着舱灯一看,心中便已经有了答案:“丹毒。” “丹毒?什么?”孟卓凡和谢灵光显然是第一次听,都露出惊讶的表情,“跟厉疾有关系吗?” 柏韵莲卸下沉甸甸的潜水具,然后一边用酒精擦拭着自己的双手,一边问道:“就是流火,什么时候出现的?” “大概……大概一个小时前吧。” “有没有感觉到烧灼感,头痛,想吐?” “有……有……有。” “以前有过这种症状吗?” “没有……” “这里刚才有受伤过吗?” 孟卓凡想了好一会,还是摇摇头,他心里面也没数,因为刚才,他被冲到江里面,然后又被直升机强行拉回来时,他的脑袋就一直晕乎乎的,如果非说有受伤,估计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吧,不过他是没有感觉的,因为他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这上面。 柏韵莲从药箱中取出一针青霉素,这是治疗流火的最佳药物,可惜,药箱中的存量,不太够。估计,等会要跑去医院一趟了。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二百一十六章 伤心之地 一串串晶莹的气泡,从氧气管的出口喷出,并在附近,凝聚成一个小小的“蒲团”,缓缓地“托”起钱镇山已有些松软的躯体,似是要将他的肉身“超度”,以离开这阴森浑浊又冰冷的地方。然而,那根坚硬的钢筋,却又令这所有的努力,均化为泡影。 三人在钱镇山的遗体前停了十秒钟,随后才穿过那扇被炸开的铁门,刚才的爆炸,并不止炸坏了这扇铁门,而且将铁门所在的墙壁,弄出了几条裂缝,形如蛛网。船坞的天花板比负一层的要低上一米,而它的地面,又要比地下层稍低,这是因为,它的“地面”,就是江面,但现在,江面已经升至屋顶,而那艘冲锋舟,也已经被江水完全浸没。 “感觉怎么样?”柏韵莲看着孟卓凡大腿上的红肿区域蔓延速度似乎有所缓和,于是就问了一句。 但孟卓凡的回答,却令她不由得忧虑起来,伸手去摸后者的额头,但手还没有摸到,就感觉到了一阵热浪,当两者相触碰时,手背更是传来一阵滚烫感,似乎要是手缩开得慢一点,这皮肤就要被灼伤了。 “放心吧,没什么大碍。” 孟卓凡看着笑靥如花的柏韵莲,怦怦直跳的心脏,也稍稍安定了一点。 两道闪电将整个天空变成一片紫红,当它消失后,那豆大的雨珠,再次“兵兵砰砰”地砸在直升机皮实的躯体上,也在那不安分的江面上,砸出一片片的水莲。 他们不会有事吧?柏韵莲抓住直升机的舱门,悄悄地探出头,看着那隐没于漆黑之中的水警大楼,其实两者之间的距离,不过几十米,但由于失去了彻夜不息的灯火作照明,这庞大的建筑,已经完全隐没于黑暗当中了,就算瞪大了眼睛,也难以看见那漆黑的轮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机舱中却安静得出奇,除了嗡嗡作响的引擎外,再没有半点杂音,孟卓凡似乎睡着了,谢灵光则“专心致志”地盯着瞄准镜中的景象,前座的两个飞行员,似乎石化了,由始至终,不发出一丝声响。找不到宣泄的对象,柏韵莲只好将忧虑强压在心底,压不住了,就诉之于涛涛的江水,而这江水,也像真正的母亲一般,静静地倾听着,孩子的愁思。并不时挤出一对浪花,以作安慰。 终于,那涛涛的江水中,出现了一盏白灯,这灯时亮时灭,有如传说中的鬼火。但柏韵莲依旧将期待的目光,投向那里,因为她相信,这就是她要等的。终于,这江水上,出现了第二盏,第三盏灯,三盏灯呈半圆形,勾勒出了一艘小船的轮廓。 柏韵莲立刻让乔武打开了探照灯,当一点点地往那三盏小灯处照射,终于,他们看见了一艘小船的轮廓,而那三盏灯,正正位于那小船之上。江水很是汹涌,但小船使足了劲地往这边靠。两名飞行员赶忙操控直升机往那小船那儿靠去,但空中车厢毕竟不如灵敏的伊洛魁,直弄到两名飞行员满头大汗,两者才终于打了个照面。 魏溢林拉着钢索从冲锋舟上了机舱,而秦天武和小田,则留守在船上,不一会,机舱上就令垂下一条钢绳,秦天武将它拉过来,与小田一并,将它捆在冲锋舟前的那个铁环上,这就相当于给冲锋舟找了一个铁锚,只不过这个锚,不在水中,而是在空中。 “还有个人呢?”谢灵光眼尖,嘴也快。 正准备询问孟卓凡情况的魏溢林闻声一愣,过了许久,才轻轻地摇了摇头。机舱中的气氛,登时凝重起来,就连驾驶舱中的那两尊石像,也都拧转了头,脸上,也轻轻地流露出悲伤之色。 “走了谁?”刚挣开眼睛,孟卓凡就迫不及待地问道,他现在的心情,已是有点“兔死狐悲”了。 魏溢林摘下氧气面罩,深深地吸了口新鲜的空气后,才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老钱。” “怎么死的?” “钢筋穿透了他的身体。”魏溢林轻轻地点了点自己的小腹,“一个不知是什么的黑影拔掉了他的氧气管。” 直升机在雨夜中慢慢穿行,天空不时地在黑白亮色中变换着,没变换一次,都要将那些个黑沉沉的高楼照得通亮,这些已经爬了不少墨绿植被的大楼,就像一个个庄严的哀悼者,正极力缅怀着,远去的亡人。 巨大的红十字,出现在探照灯中,那红十字两边,各有一旁大字,这些大字,就是这医院的名字“赤南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巨大的门诊楼,在经历了一年前的动乱,及这一年的风吹雨打后,已经变得残破,很多玻璃窗也已经碎裂,露出它后面,那黑漆漆的走廊,而这些个窗户,在闪电的衬托下,又如同一只只饥饿的大嘴,等待着送上门来的猎物。 直升机远远地围着医院转了个圈,最后在离医院约两公里的地方,悬停下来,机上的人,也开始索降。之所以舍近求远,是害怕,直升机引擎的轰鸣,会惊醒这医院内及其附近的感染者,要是再像环州那样,引来一股钱塘大潮,那就不是好玩的了。 这间医院,是建立在一座小丘陵上的,而且门前,又有一个很大的月台,因此,躲过了江水的侵扰,但也因为如此,船舶只能行驶到离它大约五百米远的地方,剩下的路,就得倚靠步行了。 魏溢林让乔武和小许,带着受伤的孟卓凡以及用处暂时不大的谢灵光返航,直升机的目的,是郊外的一处荒废地,在袤州,有许多荒芜的田地,它们或是早早被征收,以作为建设用地,但却因种种原因,而不见动工,或是划线的农田保护地,但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方,耕地哪有耕“楼”涨经济,于是便有了一些可恶的坏蛋,将本应运到专业处理场处理的各种废料,一股脑地倒在这些农田上,好让它们在数年后,化作一个非常好看的成绩。而这些地方,如今,却成了几人,最为理想的营地。 而留下的四个人,每人都带了五天的干粮,以及一只灌满了氧气的氧气罐,以备不时之需。整备完备后,冲锋舟开始划向那个再次隐没在黑幕中的建筑群。 “这是郊区吗?”小田吃力地划着浆,以避开那些漂浮在水面上的树冠、大件垃圾,以及那些隐没在水下的,足以将冲锋舟的船底整个儿划开的尖锐残骸。但这道路,却是太窄了,以至于,每次转向,都得担心,会不会让冲锋舟,一头撞在路边建筑的墙壁上。或是那些没有倒伏的绿化树的树干上。 “老城区。”魏溢林答道。 “我还以为,这儿都是八车道的大路。几十层高的大楼。”小田解释着自己会什么会有刚才的那种错觉,显然,真正的袤州,与他印象中的,有不少的偏差。 “那在碧水新城。”柏韵莲忽地插了句嘴,“在江的另一边。” 小田强忍着回头的欲望,因为他只要稍一分神,这冲锋舟,准会撞在障碍物上,但他又确实很想领略一下大城市的风光,于是,只好在心底中,一片片地勾勒着它的画像,并希望,在离开袤州前,能有机会,目睹它的真容。 划船要消耗大量的体力,不久后,小田就累得气喘吁吁,于是,魏溢林接过了班,继续往前划行。袤州不同于环州,它静得出奇,起码到现在,众人还不曾看见,一只活着的感染者自两边或水中出现,要不是道路两边房屋的墙壁上,总会时不时地出现一些洗不净的“血腥”,大伙真会觉得,这里是一个安全之地。 新的一天,在雨声中悄悄来临,而冲锋舟,也终于抵达了“江边”,摆在众人面前的,是一条向上的公路,一辆十一米长的公共汽车,尾部淹没在水中,车头却露在外面,它的窗户,大都保持着完好,可那玻璃窗上,却是绽放着,一朵朵血玫瑰,这“玫瑰”之中,夹杂着不少的“花虫”。 公共汽车前面的道路上,躺着几具已经完全白骨化的尸身,那阴森的尸骨,纵使是在无光的夜晚,也依旧散发着令人心脏炸裂的寒芒。柏韵莲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眼角,也多了一滴不知成分是什么的晶莹。 这是大半年前,她跟家人分别的地方!现在,她回来了,可这里,却已是物是人非。一股不祥的预感,忽然在她心中升起。 “没事的。他们一定撤离了。”魏溢林似乎真能读懂柏韵莲的心声,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侧,坚实的臂膀,轻轻地搂住了后者娇小的身躯。 “嗯,一定的。”柏韵莲强压下心头的恐慌,显然,她更愿意相信魏溢林那与天方夜谭无异的说辞,毕竟,心中的现实,总是不能太过残忍的,不是吗? “这是哪家医院?” “赤医一院。” “啊~”柏韵莲惊叫一声。 尽管柏韵莲几乎没有张开嘴,但魏溢林,还是敏捷地捕捉到了这丝异样:“怎么了?” 柏韵莲轻轻地用湿漉漉的手套擦拭着同样水洗一般的额头:“没……没什么……” 此时,秦天武和小田也已经合力将冲锋舟绑在路边的一棵小树上,并试了试绳索,很结实。 “出发吧。”魏溢林打开了冲锋枪的保险,他的内心,跟柏韵莲一样,不踏实。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二百一十七章 罪恶之地 一堆已经残破 一堆已经残破变色的沙袋,挡住了去路,沙袋前,架着蛇笼,沙袋上,还有倒伏的白骨,沙袋之后,是满目的疮痍,熊熊的烈火,曾经吞噬了这整片的建筑,现在大火虽已经熄灭,但那焦黑的一切,却无一不在诉说着,那曾经的地狱之景。 大火,估计是由一起车祸引发的,最初开始燃烧的那些个汽车,均已化作焦黑的框架,它们被揉成一团,抵在墙壁上,而那些自油箱中溢出的燃油,又引燃了挡住它们的房屋墙壁,最终这火,将整片街区,化作废墟,那浓浓的黑烟,估计至今,都还在不停地冒出。 几人小心翼翼地穿过火灾现场,但尽管如此,他们的脚下,还是不时地传来“啪”、“啪”的响声,那是踩断脆弱的骨头时发出的声音,这种骨头,在这个地方,还有很多,因为在最后时刻,这地方,涌进了数以千万计的人,他们本以为,这里的丘陵水网,可以帮他们阻隔灾祸。但没想到,都峪,只是陆地的尽头,而不是灾难的尽头。 “有人来得比我们早。”探路的秦天武回来了,手上,抓着一把银管棕柄的手枪,很明显,这枪不属于他,也不属于另外的三人。 不用魏溢林吩咐,其他两人就已经举起了枪,一个警戒右侧身后,一个警戒左侧身前。 “怎么回事?” “前面,死了几个人。”秦天武伸手遥指,“尸身尚算完好,时间不长。” 在他的带领下,几人缓步上前,果然,在一片焦黑中,几人发现了几点亮色,那是五男一女六具残骸,其中两个人身上,有很明显的枪伤,另有三个人的脖颈上,都有很明显的勒痕,其中一人的脖颈上,还残留着一根拇指般粗细的绳索。那个唯一的女人,一丝不挂,上半身很平整,那原本应该凸起的部分,现在只留下一圈凹凸不平的“丘陵”, “脖颈上有针孔。”柏韵莲轻轻地抚摸着女人的脖颈,借着电筒的强光,她很快,就找到了致死的原因,“嘴角有血。” “开天窗。”秦天武补了句。 “这枪在哪捡的?”魏溢林打量着手中的枪,这枪其实远没有外表看上去光洁,它的弹匣是无法拆卸的,也就是说,这枪的寿命,只取决于它弹匣内的子弹,何时打完,这种枪,通常来源于小黑作坊,所有的性能,都是下乘,阻吓作用要大于真实作用。 “地上。” “咚”金属与水泥相撞,发出的声响,不一会,就与雨声,融为一体。 “人在吸毒上瘾后,为了能够得到毒品,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在以前,大毒贩就利用这点,发展小毒贩,也就是以贩养吸。” “干嘛说这个?” “我在想,有的人,会不会利用毒品,来控制别人,来冒险。”魏溢林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医院大楼,这大楼就如同来自地狱的使者,浑身上下,都吐露出一股,阴森的寒意。 “你的意思,刚才那几具尸体,就是被人控制来冒险的?” 魏溢林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将话题,引导了医院上:“杀他们的人,会躲在哪里呢?” 柏韵莲顺着魏溢林的思路,也将目光落在这黑漆漆的大楼上:“最危险的地方。” “就是最安全的。” “不可能。”柏韵莲摇了摇头,推翻了自己的推论。 魏溢林左眼微微一张,柏韵莲的话,让他颇感意外,不过他并没有急着问,而是耐心地等待后者给出答案。 “这地方,怎么活?” 这问题,听上去很是正确,毕竟这医院,离最近的裸露土地,也有数公里之遥,而且,这附近,也不存在“井”这一说法,没有吃的,没有干净的饮用水,人又如何生存?更何况,这医院虽是附近最高的建筑,可又从不是为了“易守难攻”而设计的,待在这里面,又有什么好? “你是站在生活在这里面的人的立场上。”魏溢林指了指这黑漆漆的建筑,“但管他们的人,从来就不生活在这。这里的疾苦,可不关他们的事。” “话是这么说啦。”柏韵莲妥协了一点,但还是没有完全放弃抵抗,“可再怎么说,他们也得吃饭喝水啊。” “这里可不缺吃的。”魏溢林微微一笑,“那么多的小动物,前面还可以去钓鱼,而且这里面的人,其实不会太多。” 凌晨两点,大伙也休息得差不多了,于是就继续踏上征途。医院门口,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广场,广场两边,横七竖八地停着好些公共事业车辆,但现在,它们的身份,都只有一个——等待腐朽的废铁。广场中间,原本应该是检查点的地方,整齐地停着几辆汽车,有的是国民警卫队的厢型车,有的是警用厢型车,有的是大块头的suv,但这些车,也是很明显地,缺乏保养,估计那些人将它们收集来以后,就没有再动过了。 “药房,药房,在哪呢?”秦天武盯着几栋差不多高的楼,眉头越皱越紧,这些楼的外表,都是一个样,而天色,又很是阴暗,他在犹豫着,要不要走到楼下,一栋栋地辨认那些指示牌——如果它们还存在的话。 “那栋三楼。”柏韵莲似乎对这里很熟悉,遥遥地指着一栋与主楼相连的建筑。 “一二一队形。”魏溢林命令道。 打头的,是秦天武,他手中握着的,是那把霰弹枪,霰弹枪枪管之下,挂着一只强光手电,魏溢林和柏韵莲紧随其后,而小田,则吊在后面,看护后路。这里,比起环医一院,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一进门,就是满地的,湿漉漉的白骨,数不尽的小动物,在其中穿梭自如,完全就是一副主人的派头。 白骨之下,则是数不尽的污秽物,有的已经干结又湿润了五六次,有的则看上去还算新鲜。还好,这一次,几人的准备比上一次,充裕多了,他们都换上了防护服,戴上了氧气面罩,因此可以对室内那足以驱人作呕,令人窒息的气味,不管不顾。 大楼的天花板上,是连片的青苔,青苔最密布的地方,已经变成了水帘洞,那水“滴滴哒哒”地往下滴,将躺在下面的白骨,敲得支离破碎。要在这种环境下生存,其难度,是难以想象的。 但事实证明,生命,是伟大的,即使是被认为是“弱不禁风”的城市人,那些白骨之中,忽地亮起了两个发亮的光点,这光点一闪一闪的,继而它的海拔,竟也慢慢升高。直至到达一个人的高度。 两个光点忽然猛地往前一窜,直扑向秦天武等众。秦天武早有准备,巨大的身躯轻轻往后一倾,接着将霰弹枪一横,对着那告诉往自己接近的黑影,就是一枪托,将它打翻在地上。接着用力一跺,雨声之中,忽然传来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而那两只光点,自然是一点点地暗淡了下去。 妖风阵阵,地上的白骨,墙上的青苔,天花上的水帘,尽皆闻声而动,它们似是排演好了一台舞剧,现在,要用来迎接这些,最为尊贵的客人。柏韵莲不由得往魏溢林身边一靠,她的胆子,非但没有因为手上沾的鲜血增加而变大,反而还变小了。 高个忽地往侧边一闪,那光柱也毫无征兆地往上一照,接着又急速地抖动起来。后面跟着的两人一惊,一人加快了步伐,另一人,则开始后退,与后面的小田汇合。而这时,秦天武已经与那偷袭者混战作一团,光影闪烁,水珠四溅,墙灰横飞。 可那肉体撞击墙壁而发出的“咚”、“咚”声,却规律得出奇,像极了鼓声。 这是一条长廊,长廊两边,全是科室,科室的门,大都虚掩着,从门缝中透出来的,也只有那挡不住的阴寒。窗外的雨,还在不紧不慢地下着,一切似乎都与刚才无异,但一切,又似乎都变了。四人因为分别向前与向后移动,而拉大了距离。 小田和柏韵莲背靠着背,紧张兮兮地盯着两旁的科室,尽管他们俩之间,还隔着一只氧气罐,但却不能阻止双方,听到对方的心跳。豆大的汗珠,想必也如那从天花板上滴落的水珠一样,打湿了他们的额头。 一股强劲的阴风,忽地从两侧科室中刮来,同时两人头顶,又是一阵风响,柏韵莲急忙将枪口往上一台,将那只试图从上面偷袭的黑影,打成一块废铁“咚”地一声,倒在地上。但同时那从她面前撞来的黑影,也狠狠地击中了她的腹部,柏韵莲一下子失去平衡,猛地往后撞去,直到“咚”地一声,狠狠地撞在墙壁上。 一个可怕的念头从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小田人呢? 袭击秦天武的黑影,在魏溢林赶到后,竟是一分为二,一个继续纠缠魏溢林,而另一个,径直追着魏溢林来打。这黑影,就跟傍晚在水中遇到的那个一样难缠,每当你攻击它时,它便化作虚无,但每当你想绕过去不管时,那刺破防护服的腥风,却又是那么的真实。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二百一十八章 真实?幻觉? 黑影将柏韵莲抵在墙上,一张血盘大嘴就要往柏韵莲身上招呼,它的嘴张得老大,差不多可以将柏韵莲整个地吞下,那一颗颗森森的白齿,每一只,都涂上了朱漆,朱漆之间,又是几丝黄黑色的肉末,那一串串吐沫星子,就如同一只只浑圆的玻璃球,每一只体内,都藏着一团黑色的晶核,这些晶核,早已跃跃欲试,就等着侵入人体的那一霎。 黑影双手的劲力,大得出奇,柏韵莲无论如何挣扎,两只手腕还是被它们锁得死死的。而且她的桡骨也硬是无法离开那肮脏的墙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黑影,一点点地逼近自己的身体,强烈的无助感,登时涌上她的心头。 “咚”的一声,黑影被一个黑球撞飞在地,接着一座暗色的喷泉从黑影的脖颈处喷出,给那本就颜色多样的墙壁,又添上了一丝新色。黑影挣扎了四五下,就彻底地放松了身子,那两只本挣扎得最凶的大手,也慢慢地瘫软了下来。那张血盘大口,也慢慢地化作一个古洞,只剩下阵阵的腥风。 柏韵莲的身子,不自觉地顺着墙壁往下滑,双手虽然离开了墙体,但却没有去摸那落在腹前的冲锋枪,亦或去抽插在腰间的多用途军刀。黑球借着这个机会,慢慢地拉开身子,直到跟那个被它干掉的黑影一模一样,接着头猛地一扭,露出两排,还挂着新鲜血液的尖牙,然后猛地朝柏韵莲一扑,有力的双爪抓住她的双腕,将她整个掀翻在地。 “吼”黑影发出一声凌厉的咆哮。 柏韵莲浑身一震,不是因为惊慌,而是因为,这吼声……她很熟悉!不止是这声音,还有这黑影的身形! 桢桢? 柏韵莲戴着氧气面罩,所以无法喊出这两个字,但语言,却不是唯一可以传递信息的工具。黑影似乎听见了,急速逼近的脑袋,忽地停住了。 “咚”小田的枪落在黑影身侧附近,枪上的战术灯,还亮着,正好照亮了黑影的右脸,那肮脏不堪的脸上,似乎真的有那么一条“龙”,正静静地盘在黑影的眼角边。 是你吗,桢桢? “吼”黑影又吼了一声,但这次,它的脑袋,昂得老高,声波震得本就摇摇欲坠的天花,更松了,几十片“雪花”,缓缓落下,有的洒在黑影的脑袋上,有的,则落在柏韵莲的护目镜上。 “吼” 黑影的脑袋,慢慢地朝柏韵莲靠近,光柱缓缓地从它的脑袋上挪开,那条“红龙”,也随之消失。黑影,又变回了原样。 你恨我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柏韵莲就自嘲地一笑,小桢桢当然有理由恨她了。他最信任的家姐,竟然在他最需要爱,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狠心地抛弃了他,并且一去没回头,任凭他呼天抢地,将手机的拨号键按成粉末,家姐的声音,却始终不曾传来。 可想而知,在这最后的时刻,年少体弱的小桢桢,该会有多么的绝望。 你不是说要保护我一辈子的吗?我呼叫你的时候,你在哪?你不是说,你是我最坚强的后盾吗?那一整群疯子,在撕食妈妈的时候,你在哪?我被那些人,强迫着上床做这做那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桢桢变异前的呐喊,在这一刻,一股脑地,全涌进了柏韵莲的大脑。 你饿了吗? 黑影似乎在点头,低头的速度在不知不觉间,快了许些。这是自然,因为,自厉疾扩散至今,也将近一年了,这一年来,各大城市中的资源,也都消耗殆尽,最初逃过一劫的人,要么想尽办法逃出去了,要么因缺医少药,死在城里面了,活人数量锐减至无限接近于零后,感染者的生存压力,要陡然增大。 它们以“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来决定谁能活下去,且在一次次的自相残杀中,它们的各项技能,也在快速增长着,这自然也意味着,现在,它们想要杀死对方,将变得更加艰难,猎物少了,获取难度又在不断增加,这造成的结果,自然就是普遍性的饥饿。 桢桢,家姐欠你的,今天就一并补偿给你吧。 泪光闪烁的眼眸,最后一次落在黑影的小脑袋上:答应家姐,好好地活下去。 黑影的反应,柏韵莲没看,她不敢看,于是她闭上了眼睛,放空了大脑,静静地等待着,最后那一刻的到来。她不知道的是,黑影的动作,已经停了下来,她在观察黑影的时候,黑影也在观察着她。黑影的大脑中,似乎也留存着一些感染前的记忆,或许正是这些记忆,“复原”了一些早已被病毒“噬”去的基因,总之黑影停下了动作。 柏韵莲答应过柏维桢,要保护好他,让他永远不受人欺负,她没有做到。而另一个人,也在心中,暗暗地承诺,自己,将尽己所能,保护柏韵莲,免遭伤害,即使做不到,他也会死在她前面,现在,他正努力地履行着这个诺言。 黑影们在一年的艰难求生中,都变得强壮、狠辣,这让普通幸存者,在遇上它们时,局面,将会变得非常艰难。但魏溢林和秦天武可不是一般的幸存者,他们可是和美国顶级杀人专家在东南亚丛林中谈笑风生过的人,这小小感染者,能耐他们何? 寒光一闪,那黑影,便是身首二处,铁脚一起,那看似沉甸甸的身躯,便飞出数步,直至这时,那溅起的鲜血,才姗姗来迟地洒在墙壁上,当然,也有一些,落在了柏韵莲的护目镜上。只不过,这厮还以为,这是她自己的血呢。 解决掉这个感染者后,魏溢林双脚一蹬,如同一只矫健的豹子,轻轻地落在另一只正扑在小田身上的感染者上,又是寒光一闪,那感染者的脖颈上,便多了一条红色的血线。 秦天武右脚猛地一跺地板,双手揪着一只感染者的裤腰带,猛地一提,在空中转了个圈,再用力往前一扔,这倒霉的家伙,便砸碎了脆弱的窗玻璃,整个儿摔了出去。半响,窗外,才传来肉体撞击水泥地面的声响。响声消逝后,走廊,也恢复了原有的安静。 袭击他们的感染者,共有五个,一个是婴儿感染者,两个看身形,是成年人,另外两个,看上去,是个半大的孩提。 小田受伤了,他的右肩胛,被咬开了一个口子,淋淋的鲜血,早已打湿了雪白的防护服,并凝聚成了一条河流,而河流的长度,也在不断地拓宽中。虽说,被感染者咬伤后,及时切出附近的肌肉组织,是有很大的可能,避免感染的。但这种做法,很明显,并不适用于所有部位。 吴南蓉呢?吴南蓉!魏溢林挥舞着双手,一副歇斯底里的样子。 秦天武死死地抱着他,以免他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其实,压根就没有证据表明,在被感染后,注射、饮用感染者的血液,能够阻止病毒在身体中蔓延。换句话说,小田必死无疑——当然,也可以选择顺其自然,等待变异的那一刻到来。 魏溢林激动了好一会,才慢慢地放松下来,胸脯一颤一颤的。接着,他捂着自己的脸,慢慢地蹲了下来,这已经是四小时内,第二起伤亡了。自出发至今,他们已经死了三个人,而那台什么机器,却连影子,都还没有见着。 被晾在一边的柏韵莲,在地上躺了好一会,才发现,自己还活着,一股脑地爬起来后,她手脚并用地爬向那具身首二处的躯体,并在墙角,找到了它的头颅,但这脸上,却满是污垢,污垢之下,还有一条条如蛛网般的疤痕,真正的模样,早已难以辨认。 尽管如此,柏韵莲的眼泪,也早已缺堤,不一会,她的护目镜就花了,那头颅的样子,就更加不清楚了。 一只有力的大手,从柏韵莲怀中抢过了那头颅,并猛地往远处一甩。这大手,属于秦天武,他一定在惊讶,柏狗莲这厮,是不是魔怔了?竟然抱着这么个玩意,要知道,那上面,可全是病毒啊! 哭,很碍事,尤其是在戴着护目镜的情况下。四人找了好一会,才找到一个通风良好的地方。以便柏韵莲更好换目镜,否则的话,她就得一直拉着魏溢林的手,才能行走。这在这危机遍布的地方,自然是找死行为。 时间不等人,小心翼翼地搜寻,艰难的搏斗,无不消耗了大量的氧气,因此,当柏韵莲强行平复情绪,便换好护目镜后,四人背上的氧气罐,都快空了。没有时间问为什么,也没有时间商量“救”小田的可能。四人再次踏上了征途,他们必须在氧气耗尽之前,抵达三楼的医药房。 医药房的大门,早就失去了作用,刚进门,就能看见满地的针管,及反光的针头散落在纸箱的残骸之中,看来,尽管医院很危险,但也没能挡住各路勇士的步伐,他们前赴后继地冲向药房,为的,自然是为自己、为家人、为主人,取得赖以活命的药品。 说不定,刚才那五个感染者,在被感染前,也是这些勇士中的一员呢。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二百一十九章 最后愿望 这絮然零落的雨,已经有了些许凉意,看着,就让心头有股涩涩的感觉,再远眺那幽蓝色的天空,内心更是感到丝丝凄凉。再看看奄奄一息的小田,兔死狐悲的感伤,更是久久盘踞在心头。 病毒在小田身上发作得非常快,这不知是不是跟他在被咬伤后,还进行了一段时间的高强度运动所致,待到他高度紧张的神经一松弛,病毒带来的痛苦,便瞬间将他击倒在地。魏溢林摘掉他的护目镜,一摸额头,滚烫滚烫的,再用手术灯一照他的眼睛,久不见面的血线虫,正在迅速成型。血线虫的出现,是病毒进入大脑的标志。至此,所有的药石,都宣告无效,所有的希望,也都化作泡影。 摸黑赶路,素来危险,因此四人现在,便待在路边的一间有后门的便利店中,便利店中有用的物什,早已被搬空,没用的,也早已变了模样,再也难以勾起别人一丝一毫的,将其取走的欲望。 秦天武搬来了一个高货架,堵住了通向便利店仓库的路,以在一些不速之客,寻声而至的时候,起到一定的阻拦作用,为里面的人,争取一些逃跑的时间。魏溢林则抱着受伤的小田,倚在墙壁上,他跟小田的感情,虽没有跟秦天武那般深,但也是难以割舍。 “哥哥……我……我让你……失……失望……了……”小田不顾嘴中不断溢出的血沫子,挤牙膏似的,将心中的话,往外挤。 魏溢林艰难地在写满悲痛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事已至此,任何想得出的话语,都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长官……”小田慢慢地抬起自己正不断抽搐中的右手。魏溢林连忙一把握住,就像以前那样。 “兄弟,还有什么想说的,想做的吗?” 小田的脑袋,慢慢地往右手边一转,那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储物间的令一边。 “哥哥……我……我……”小田艰难地将吐出一口血沫,双眼,忽地泛起一片水花,“我……” “只要哥哥能帮你的,一定帮。” 得到魏溢林的鼓励后,小田的胆子,也壮了些:“哥哥……我……我长……长这么大,连……连……女孩子都……都……都没有抱过……” 还是想女孩了啊。魏溢林内心,苦笑不已,毕竟不是圣人,又是精力最为旺盛的年纪,眼看着就要死了,想在这方面上满足自己一下,以免留下遗憾,也很正常。别说拥抱异性了,就是看异性的身躯,也是正常要求——在有关战争的史籍档案中,也可以找到这方面的记载。 但问题是,专门为此准备的吴南蓉现在却不在!而柏韵莲嘛,是他的!!! “算……算了……”小田似乎也意识到了问题,尽管在这些天里,魏溢林和柏韵莲都表现得很克制,但明眼人,还是不难从他们的举动中,发现到一些蛛丝马迹的,“没……没事……了……哥哥……谢……谢你……还能……能陪着我……” 眼泪,开始在魏溢林的眼眶中打转,一方面,他觉得小田的请求,并不过分,但另一方面,这个请求,只有柏韵莲,能够表示同意或不同意,而魏溢林,一来,不想将这个烫手的山芋,抛给柏韵莲,让后者陷入两难境地,二来,他也不愿意,自己心仪的女孩,跟别人有所沾染,哪怕是现在这种情况。 这时,一只手,从后面,搭住了魏溢林的肩膀,这只手,很明显,不是秦天武那只巨手,而是一只纤纤玉手。魏溢林吃惊地回过头,跟柏韵莲四眼相对,电光火石间,两人便完成了交流。 魏溢林:你愿意? 柏韵莲:可以吗? 魏溢林:好吧。 柏韵莲摘掉了护目镜,掀掉了防护服的帽子,尽管依旧戴着氧气面罩,但光是那双含羞嗒嗒地躲在薄雾后的眸子,就足够小田受的了。 魏溢林没有留在储物间内,而是走到外面,跟放哨的秦天武站到一块。后者似乎也知道刚才储物间中发生的事,于是扯下氧气面罩道:“你同意了?” “她同意的。” 秦天武皱了皱眉头:“你还好吧?” 魏溢林当然知道,秦天武心中,一定有:你吃醋了?这个想法,于是锤了他一拳:“滚!” 小田其实是个很羞涩的大男孩,看着就在面前的女孩,竟然努力了四次,都没有将手举起来,最后,连他自己,也被逗笑了:“算……算了……吧……” 柏韵莲微微侧过头,眼睛一咪,似乎也在笑。 “就……就握……握个手……吧……”或许是不甘心,小田又提了个要求,不过相比起刚才,已经含蓄且正常了不少。 柏韵莲点点头,微微地伸出自己的右手,却没有主动搭在后者的手上,毕竟,她是女孩,怎么的,也得羞涩含蓄一些才是。 小田又试了两次,才终于碰到了柏韵莲的手,柏韵莲手掌一握,将他的手给握着,但没想到,小田却反而不适应了,手下意识地一抽,要不是他实在太过虚弱,这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成果,就又要失去了。但现在,两人的样子,也是够怪的,小田的五只手指,伸得老直,而柏韵莲的手指,则从他的虎口中穿过,“包”住了他的半只手掌。 这牵手不似牵手,握手不似握手的姿势,成功地逗得两人再次一次。 “咳咳……噗……”小田一激动,就又吐出一口血沫子。 柏韵莲的右手不由得一紧,左手也伸了上去,搭在小田的右臂上,那隐藏在薄雾后的眸子,不用问,一定是写满了关怀。 小田露出血银相间的两排牙齿,眼睛也不自觉地咪成一条缝,在死前,能有一个女孩能如此关心自己,他已经感到,非常满足了。 “谢……谢……”小田一用力,将手指弯了下去,当他的手指,隔着两层厚实的布料,碰到另一只手的手背时,他便从牙关中,挤出这两个字,随后,手指,就又张开了,而且还微微地摆了摆手,似是想挣脱柏韵莲的手。 “谢……谢……你……咳咳……”小田将右手,搭在自己的腹部上,然后一点点地往旁边滑,最后落在那把多用途军刀的刀柄上,“能……能……再……再……帮我……噗……咳咳……” 柏韵莲忽然想起了王明君,那天,他自杀前,估计,也曾经彷徨过很久,在脑海中,想过无数个想要弥补的遗憾吧?但不用问,到最后,他能弥补的遗恨个数,无限接近于零,就像今天的小田一样。 “脏……不……不要……谢……谢谢……咳咳……” 小田竟然推开了柏韵莲!就在后者脑子一热,想要真正满足他“抱一下”女孩子的愿望的时候。小田的防护服上,沾了许多的血迹,有些是他自己的,有些,是那感染者的,但无论是那一样,碰上了,都会有感染的风险,所以,他推开了柏韵莲,也亲手,阻断了实现自己愿望的最后一丝可能性。 但小田,似乎并不懊恼,反而笑得很开心:“原……原来……爱……爱一……一个人……的……的感……感觉……是……是这……样……子……的……” 傻瓜,这是爱吗?柏韵莲别过脸去,并举起左手,挡着自己的上半张脸,她可不想在小田面前再次失态。 小田还在一个劲地说着谢谢,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竟然也一点点地舒缓开来。看样子,他现在,是真的了解了所有心愿,心中,再无遗憾。 小田走了,很安详,致死,他嘴角上,都留着幸福的笑容,他抱着他所认为的“爱”,直奔那充满爱的天国,但愿在来生,他能在这世上,找到真正属于他的爱情。 三人离开了便利店,并且找到了一栋看上去还算不错,而且带有一条逃生楼梯的住宅楼。住宅楼的天台,因两年前的浮夸风而带来整饰工程,而被加上了一个歇山式屋顶,不过,只要打开那些屋顶下安装的窗户,就还是能够爬到屋顶上,吹吹风,透透气的。 “拿来。”秦天武一把夺过魏溢林手中的夜视仪。 “干嘛?” “去陪她!”秦天武的语气,是不容置疑的,作为情感大师,他的直觉,显然比魏溢林要强得多。确实,像柏韵莲这种女孩,总是将情绪藏在心底里,哪怕会将自己给憋坏,憋死,也不知道去找地方宣泄。而想要“吸住”她的心,其中一样,就是让她下意识地,认为你是一个安全的倾诉对象。 魏溢林终于开始觉得,柏韵莲现在的状态很反常了,因为,这雨还在下,但她,却跟一尊石像一样,坐在屋顶上,呆呆地看着远方那隐没在黑暗中的什么。 冰凉的雨珠,顺着灰色的雨衣,一串串地往下流,在屋顶边上,倾斜而下,看上去,就像一个小瀑布那般。 魏溢林想叫柏韵莲回去,但话没到口,就被咽了回去。只见他倚着柏韵莲坐了下来,后者先是“嗯?”了一声,然后又恢复了刚才的样子,魏溢林忍住问话的冲动,耐心地观察着柏韵莲的反应,大到肢体语言,小到眉毛的颤动。不一会,他就等到了想要的东西,柏韵莲轻轻地,将自己的脑袋,枕在了他的肩上。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二百二十章 凄雨水欢 两人在霏霏的淫雨中坐了许久,期间谁也没有多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对方的心跳,专心地感受着,对方的鼻息。凉风越发地冷了,而那东边的天,也越是阴沉。现在,正是夜最深的时候。 “要是能再去一次云台花园,该多好。” “嗯。”魏溢林微微侧过脸,视野越过了那一整片的漆黑,落在那朵最厚的乌云下,那里,就是他记忆中,云台花园的方向。云台花园中,有一个很大的桃花园,每年的这个时候,正是那粉嫩的花瓣,最为放肆的时候,那一片片紧着淡淡的清香的桃花雨,更是令多少人,为之失神。 “刚才,我好像看见他了。”柏韵莲自言自语着,“很像,很像。” 那黑影的脑袋,飞起的那一瞬间,战术灯的光柱,再一次,照亮了它的眼角,将那条疤痕,清清楚楚地,暴露在柏韵莲面前,这一幕,也随之,深深地印在柏韵莲的脑海中,尽管,这黑影的脸,她到最后,也没能辨认出来。 “他在那?” “嗯,我能感觉到。” “他不应该在这里。”魏溢林将目光落在,西南方,那里,也是都峪的西部,也是逃难的地方。 “或许……是……是想爸爸了吧?” 柏韵莲挣扎了许久,才将这句话说了出来,但没想到话刚出,那心脏,就像挨了一刀一般,血如泉涌。 八年前的冬天,寒风凛冽,万物凋零,但那种死亡率高达八分之一的流感病毒,却并没有因为“万物凋零”而消失于无形,相反,它就像一头失去了所有羁绊的疯牛,在寒风中,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 “他去了,瞒着我们。” 魏溢林将自己的左手,从两人身体之间抽出,并轻轻地搭在柏韵莲的背脊上,后面发生的事,不用柏韵莲说,他也能猜到——再次见面时,爸爸已经成了躺在冰柜中的冰冷躯体。 “那时候,桢桢才一岁。” “他消失了大半年。”柏韵莲忽然抬起手,指着远方的黑暗,雨水,顺着雨衣的袖管,不停地往下滑,就像一串串的泪珠。 “就是那家医院?” “嗯。”柏韵莲点点头。 “他就这么走了,留下我们几个。”出人意料,柏韵莲这次表现得很坚强,没有哭,也没有闹,语气平缓得,让魏溢林也不由得打起寒颤。 “他是个英雄。” “你觉得,这是个好称号吗?” 魏溢林心中一愣,柏韵莲这话,着实出乎他意料:“不是。不用多久,国家,公民,就会彻底忘了他们。” “所以他不是个好爸爸,而我,也不是个好姐姐。”柏韵莲收回了手,眼中终于有了些许亮光,看来,她最终,还是没能忍住。 “按这么说,我也不是个好儿子。”魏溢林苦笑着摇了摇头,尽管他没在医院中撞见自己的家人,但看都峪这样子,估计,也是凶多吉少了,如果他们有幸能够躲进可能存在的军方保护区,那还好一些,不然的话…… “你怎么不说,我们的命,就是‘此生无悔于国家,只悔于妻儿了’?” 魏溢林点了点柏韵莲隐没在雨衣帽子中的那只精致的小鼻子:“那是黄处长的词。”他没有说出口的是——我不要再悔对于你。但柏韵莲,似乎真的能够读懂他的心,竟是嫣然一笑,但这笑容,在魏溢林看来,却是不带丝毫喜色,反带着几分凄楚。 “有时候,我在想,我们这么拼,为的,究竟是什么?” 魏溢林原本点着柏韵莲鼻子的手轻轻地沿着她的身躯,往下滑——嘴上不说,但这手倒是很诚实嘛。 “我也不知道。” 柏韵莲倒是不介意魏溢林的小动作,相反,她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谈话的内容上:“八年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因为人没变。”柏韵莲那儿的手感很好,尽管隔着件臃肿的雨衣,以及那件硬邦邦的带防弹钢片的携行具,但依然能感觉到,两团丰盈的弹性。 柏韵莲也被魏溢林教“坏”了,手也跟着魏溢林的动作,开始不老实起来,当然,她“作妖”的对象,是魏溢林的腹部,她早就窥视着,那里的肌肉了。 魏溢林自然不甘示弱,手向下一滑,落在柏韵莲柔软的小腹上——那件防弹携行具,真是越发地令人生厌了。当然,现在这雨势,也不好强行撕开雨衣,去将这东西扯下来。就在这时,一个邪恶的念头,在魏溢林心中一闪而过,他轻轻地摁着柏韵莲的肩膀,将后者摁倒在屋顶的斜面上。 柏韵莲先是一惊,但随即也反应过来,用同样的方式,将魏溢林摁了下去,两人一并躺在屋顶的斜面上,迎着那如箭一般,直落下来的雨珠。柏韵莲兜帽下的脸颊,泛起了一丝绯红。魏溢林的喘息声,则在不知不觉间,粗重了几分,可正事,却一点还没做呢。 这屋顶虽然不是做这种事的好地方,但也胜在,足够地刺激,比如,打个滚,就必须控制好力道,稍有不慎,就会从上面摔下去,跌个粉身碎骨。柏韵莲对此,似乎毫不在意,“嘻嘻”地傻笑着。魏溢林忍住了欲火,身子一弯,躺在屋顶的斜面上。 “怎么了?”柏韵莲用手肘撑起上半身,脸上的笑意,正在迅速衰退。 “不能这样……” “哦。”柏韵莲恢复了刚才的冷淡,别过了身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魏溢林一把从后面扭住她,柏韵莲这家伙,铁定是想歪了,“这太危险,得换个安全点的地方。” “安全的地方,东宁吗?” “想去吗?”魏溢林很认真地问道。 柏韵莲倒是没有察觉他的思想波动:“你可以带我去?” “努力。” 魏溢林只感觉,一丝暖意,从自己布满茧子的右手处传来,他低头一看,只见柏韵莲不知何时,已经握着了他的手:“不要。” “什么?” 手被握得更紧了,这劲力,竟是不输于感染者。 “不要。那不是我们能去的地方。”柏韵莲也坐了起来,右脚一弯,身子也转了过来,两只眼睛一齐将目光落在魏溢林的左脸上——尽管这只能看见雨衣兜帽下的侧影。 魏溢林也学着柏韵莲的样子,将身子转了过来,同时拉起她的两只手:“那你觉得,我们呆在哪里好?” 柏韵莲几乎是不假思索道:“仁安。” “仁安?” “嗯。” 魏溢林轻轻地举起柏韵莲的左手,她的左手比右手要保养的好,所以摸起来,手感更佳:“但那里随时,可能陷落。” “我知道。”柏韵莲微微地抬起头,跟魏溢林对上了目光,“但也只有在那里,我……我们才像个人。” “这话谁跟你说的?”魏溢林微微侧过头,看着在另一边百无聊赖地走动着的秦天武。 “东宁现在,全是那些显贵,根本就没有其他人容身的地方。” “是老秦跟你嚼舌根的吧?” “不是。”柏韵莲没有逃避魏溢林的眼睛,回答时,中气也是挺足,一点也没有撒谎时的样子,“他怎么可能会说这个。” “说的也是。”魏溢林藏在柏韵莲手掌下的手指,在慢慢地挠动,“越稀有的,才越贵重。” 魏溢林没等柏韵莲暗自喜庆,就给她浇了一盘冷水:“但越贵重的东西,摔得,也越惨。” “嗯。”柏韵莲点点头。 你好像变了。魏溢林忽然在心中喃了句,因为就在刚才,他忽然察觉,柏韵莲跟自己的关系之中,似乎有一些,并不纯洁的成分——也就是掺和了利益因素。当然,这也不能说有错,因为本来,择偶就是一个互相选择的过程,谁不想选一个条件比自己好的呢?要不是生活所逼,谁又愿意跟一个总是要不断降低期望,才能勉强将就的人将就一生呢? 但是嘛,生活,也并不总是只有不如意的苟且的,起码,柏韵莲这家伙,就是个不错的对象,要是以后的日子,能有她相伴,魏溢林觉得,自己也就别无所求了。当然,仕途上的追求,还是要有的,起码,贾忠全的位置,就得用力去争,不然的话,到时候贾忠全一走,自己作为他的旧部,铁定是最先被闲置的那一批,而且,在现在这种大环境下,被闲置,跟直接送去疫区,其实是一个意思。 “如果我们能安定下来。不再到处跑了,知道,你要做什么吗?”魏溢林的左手慢慢地顺着柏韵莲湿漉漉的衣袖,往上爬,后者见状,也下意识地跟他拉近了距离,最终,两人再次抱在一起,也顾不得,雨衣上,已经全是雨水。 “什么?” “完成你的学业。” “我的学业?”柏韵莲瞪大了眼睛,玉额一皱,她可没有魏溢林正事副业一起干的本事,一嗅到健壮雄性的体息,那向来就不够用的脑子,竟直接短路了。 “嗯,继续深造你本科学的东西,将医师资格证考下来。”魏溢林点点头,他的脑海中,其实,早就有了一股,对未来的规划。 “我当年,也是这么想的。但没钱读。” 这些,早将柏韵莲的档案背得滚瓜烂熟的魏溢林自然都知道,毕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但如果还有机会,就一定要抓住。”魏溢林附在柏韵莲耳边,将她的小耳朵,弄得痒痒的,“贾老头的大计里,有将人才送去幽辽的大学深造的部分。” 柏韵莲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什么的,连续点了五六下脑袋,“嗯”了五六声。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二百二十一章 又生波折 人类的生存能力,其实比许多人想象的,都要强上不少,这不,在几人都认为,已经无人能够幸存的袤州近郊,竟然还有幸存者,而且,为数不少。事情还要从昨天晚上说起。 昨天晚上,虽然暴雨倾盆,但直升机的噪音,还是引起传到了大地上,这声音,自然勾来了许多有心人。就在乔武等人刚刚将直升机降落在一片荒地时,那些被引擎声所吸引的人,也差不多在同一时间,刚到了荒地边缘。这伙人,有三个,都是男的,也带有刀棍等兵器,但他们,却不是来打架的,而是来做交易的。 孟卓凡强忍着强烈的不适感,将这些人给安抚了下来,并且从他们的嘴中,套出了一些话。人是社会动物,有社会,就要有规矩,不然也成不了方圆,而这些遗留下来的人,则在经过大半年的混乱后,也慢慢地,组建了自己的“机构”,并且设立了相应的“法律”。 当然了,这伙人的老大,对自己的实力,还是有清楚的认知的——起码他知道,能够开动直升机的势力,不是他惹得起的,于是他派来的人,对孟卓凡等五人,还是挺客气的。而孟卓凡考虑到自己这方面,人生路不熟,而且还需要执行任务,也不能跟当地的“地头蛇”们,搞得势不两立,于是就大胆地决定,将这几个人,留了下来。 “你说那个地方,被一个组织占领了?”魏溢林听罢男子的描述,眉头也不禁一皱,在男子的诉说中,“礼拜”、“忏悔”、“免疫的祭司”这几个字眼不止一次地出现着,而且男子在最后还提到,这个组织有控制感染者的能力,这不就是拜血会吗? 本来,在魏溢林的设想中,这次任务的过程,应该是这样的——他们付了些代价来袤州,又费了些周折,将那台破机器搞到手,最后将它装上直升机运走。虽然也设想了一些困难,可他从没有想到,会来个拜血会这么一出啊!要知道,对于这种将信徒的思想控制得死死的,并将他们变成狂热战士的组织,不带上百八十武装到牙齿的兵士,再加上几架直升机作为空中支援,是做不到的。 “是啊。我们也是费了老大的劲,才阻住他们继续侵噬呢。”男子的语气,似乎暗藏有示好的意思。也难怪,只要换位思考一翻,将自己放在这伙人老大的位置上,魏溢林也相信,自己也会跟他一样,想尽一切办法,跟军方拉上关系的,毕竟,明眼人其实都知道,别看军方在一年前,丢城弃地,但只要他们真的下狠心,进行立体化的无差别打击的话,别说数亿感染者了,十数亿也能给你干成“珍稀动物”。 而军方所顾虑的,不过就是士气、民心而已。但拜血会不同,它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叛军组织,而对这种组织,任何国家的政府军,可是都不会心慈手软的,要是等高层交换过利益后,这拜血会,还不得立刻灰飞烟灭啊。而自己,在那时候,只需要表示这聚众纯属是为了自保,现在,将这一切土地、民众、财产、兵器等等,全部物归原主,自己甘愿解甲归田,重操社畜旧业云云。封侯之位肯定没有,但进体制内享享清福,也是绝对的事。 果然,男子立刻补充了一句:“大家伙心里面啊,早就盼着长官们回来了。这下啊,终于给盼来了。” 魏溢林没有跟着他的思路走,而是直接点在重点上:“你们说是来做交易的,想交易什么?”魏溢林其实还想说:我们可没有带能交换的东西。但转念一想,这话一出,不就等于将话给说死了,那还怎么聊?于是到嘴边的话,给他生生地咽了回去。 “不知长官们需要什么?”男人立刻换上一副商人般的职业小脸,“长官需要的,我们都有。” 都有?原子弹你有吗?魏溢林在心中挖苦了一翻,但嘴上说出来的却是:“真的?”毕竟,这口德总是要留的,句句带刀,字字带刺,说难听点,是找死——物理上的死。 男人拍着胸脯保证:“长官请放心,能说的不能说的,都有,都有。”男人似乎是铁了心,要让眼前这个军官见识到,他们的能耐,以后,也好通过他,跟他的上司搭上关系,毕竟,这世界上,最铁的关系,不是义结金兰,而是互有所求——说白了,就是共同利益。 “可你这光说,我也不知道啊不是。”魏溢林其实早就心动,毕竟贾忠全也不止一次流露出,要跟这些“地下”势力合作,以维持仁安城的基本运转,但问题是,这袤州离仁安,两千公里呢,这些人,就是真有能耐,恐怕,也是鞭长莫及吧。 男人当然不知道魏溢林只是在找个台阶,好让双方“好聚好散”,只见他笑得更卖力了,胸脯也拍得更响了:“这个您放心,我可以带您去看看。” “这……” “长官您放心,他们俩,留在这,直到你们去的人,安然无恙地回来。” 这话说得,就差直接说:要是你的人回不来了,他俩就是给你们的人报仇泄恨的。 “这样吧,你们先去休息,我们再商量一下。”魏溢林确实心动了,毕竟那机器所在的地方,已经给拜血余孽给占了,而这几个人,却号称,自己所属的势力,无所不能,要是他们说的是真的,说不定,还真能买到一台一模一样的机器呢。要真能这样,那么钱镇山等三人,也不至于白死了。 在注射了足量的青霉素后,孟卓凡的情况,已经有所好转,据柏韵莲说,他烧也退了不少。于是,魏溢林便让他也一并,加入会议。 “我们要去的地方,被一股拜血余孽给占了。”魏溢林在机舱中摊开一张地图,手指点着那间工厂所在的地方,“据外面的人所说,那附近,聚集了上千拜血余孽。” 孟卓凡和秦天武都一脸的难以置信,他们俩都是聪明人,自然在第一时间就意识到想要从那里面搬出那台重量不轻的机器,是完全不可能的事——不管它是否还能工作,甚至是否还存在。 “但刚才这三个人,让我想到了一个新的办法。”魏溢林接着道,“他们说,他们能够找到所有我们想要的东西。” “你想试试?”秦天武问道,看他的眼神,对于这三个突然杀出来的人,还是充满了戒备,这也难怪,毕竟在这混乱的世道上,小白兔和老绵羊,都是活不长的,能够活下来的,都是长着牙齿的大灰狼。 “嗯,不然我们没法跟死去的兄弟交代。”魏溢林点点头,“而且我看他们,也不像是欲行不轨的。” 魏溢林的这一判定,不管是秦天武还是孟卓凡,都有点反应不过来,于是孟卓凡便开口道:“你为什么这么确定?” “他们能在拜血余孽的攻势下存活,没个几百人的实力,是不行的。”魏溢林竖起了几根手指头,“如果真的是想干什么,昨晚,你们一降落,他们就可以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这倒是个强有力的说服理由,毕竟数百个人打八个分散开来的人,还要占据着地形、天时的优势,怎么看,也不可能输。 “那你的计划是什么?” “我想找个人,跟着他们回去看看。”魏溢林倒也直接,其实哪里有什么完全的计划,无非见步走步罢了,“如果可以,我们再跟他们的老大谈谈。” “我估计,这伙人的背后,还有后台支撑。”魏溢林接着道。 “后面还有人?” 魏溢林点点头:“这里的社会生产,在一年前,就已经处于完全停滞的状态,而且又遭到了南下避难人群、感染者群的轮番冲击,早就没有生产力可言。就算他们现在恢复了一些,但也弄不出什么大动静。所以,我才想,他们的背后,一定有大势力,在支持着。” “但离这里最近的军方控制区,也有数百公里。”秦天武回忆着那天看到的安全区分布图,“而且情况,跟仁安、进桑,相差无几。” 魏溢林摇摇头,手往南边一指:“你忘了,这里再往东南,就是大海。” “可整个万里石塘,都被我们的舰队控制着,而且上个月,还传来了吕宋易帜、柔佛纳土的捷报。”孟卓凡立刻提出了疑问,现在他的脑海中,一定是联邦海军那数不清的巨舰,以及铺天盖地的战机群了。 “但这海上,也有许多难民。”魏溢林随便捡起些小物件,在地上摆弄起来,“我们的舰队,在吕宋、柔佛,越南这里,但万里石塘,基本都在它们身后,而且据新闻报道,在厉疾扩散之初,就有很多船舶,离开了陆地,在这些海中的小岛上停留,或者三五成群,结成‘船岛’,这些人要生活,必然要靠陆地的供给。但这供给,也不是免费的。” “而且我们的舰队,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所以这中间,就势必产生了许多灰色势力。”秦天武的脑袋终于转了过来,“只要有利润,刀山火海,也有人会去闯,这人性,在全世界,都是一样的,所以这茫茫的大海上,其实存在着一张巨型的贸易网络。” “原来是这样。”孟卓凡恍然大悟,“这么一来,这些人能够弄到我们需要的东西,也就不足为奇了。” “但只怕,会有麻烦啊。”魏溢林托着腮帮,不知怎的,他的心脏在这一刻,竟然开始发毛,“我总觉得,这事没有那么简单。” “是那些人?” “不是,这些人没有问题。”魏溢林摇摇头,“我担心的是,那些盘踞在万里石塘上的人。”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二百二十二章 水厂之战 几人商议了许久,最后决定,由秦天武跟着其中一个男人离开,前去那个做交易的“市镇”,以确定这些人究竟有没有信口开河。两人走后,魏溢林便找了个借口,跟乔武一并,离开了这片荒地。为了安全起见,谢灵光和小许则早早地占据了附近的一座小土坡,以观察四周的动静,因此,现在这荒地中,就只剩下孟卓凡等三人,陪着那两个男人。 魏溢林两人沿着地图,一路走出许远,终于来到了他们本来的目的地,也就是一个工业区外面。两人爬上了一座离工业区最近的小丘陵,从这里,可以俯览大半个工业区。两人刚刚选好地方,举起望远镜,便在工业区内的一条横路上,发现了几个人影。 这些人的衣着,虽然也破旧了,但上面都没有血迹,走路的时候,也没有像感染者那般,跟喝醉了酒似的,摇摇晃晃的,因此可以判定,他们是人。这些人手中,有枪,两把长枪,看样子,像是家乡保卫团的武器——这倒不奇怪,因为,整个疫区的家乡保卫团,都在厉疾的冲击中,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他们的装备外泄,一点也不出奇,当然也不排除,部分人员携枪脱队的可能。 之所以魏溢林敢肯定,这势头甚猛的拜血余孽,定会在军方的打击中,灰飞烟灭,是因为,这伙人的营地,就是露天而设,所谓的防御措施,也就是几条深浅不一的沟壕,外加几堵薄薄的女儿墙,连固定火力点都没有,更别提,那些直接暴露在空气中的重要建筑了。 当然,这也不能说拜血余孽的“祭司”们,都是目光短浅,不谙兵事之人,而是因为,现代的军事体制,早就不同以往了,要想构建一个完备的基地,非得有强大的工业及发达的贸易、运输网络来作支撑不可,但这强大的工业、发达的贸易、运输网络,又岂是这些一年前还互不相识的乌合之众能够拥有并操控的?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有些人,才会有恃无恐地为所欲为吧。 “要是能有上次的兵力,端掉这里,杠杠的。”果然,乔武只看了一眼这工业区的防御布局,就忍耐不住了。毕竟,上次,他就是因为没能在最后关头,截住那米祭司等人,而让本来已经到手的功劳,白白溜走的,对此,他早就想找个机会,将失去的功劳,再赚回来了。 但魏溢林,就没有这么乐观了,因为他发现,这里的拜血余孽,虽然防线布置得漏洞百出,但他们,其实也已经很努力地想将这些漏洞抹掉了,比如,有一栋看似早就废弃掉的楼房里面,竟然藏着一些人,而这栋楼,恰好在另两栋,互为犄角,防守工业区西大门的厂房后面,且离这两间厂房的距离,大致是相等的。 这表面,只要有人进攻大门,就得同时受到来自左右的交叉火力,而那两栋厂房中的守军被来犯者压制,躲在大楼中的人,也可以及时地通过两条顶部有雨棚,两端有土墙的通道,快速支援大楼。当然,这些,在拥有装甲集群、重炮集群、战斗轰炸机集群的军方面前,就是个笑话,但要是来犯的是其他由幸存者组成的小势力,那这道防线,可也是妥妥地够他们吃一壶了,说不定,就全折在这了。 而工业区的其他出入口,估计也是有同样的配置的。工业区内部,有一些土地,上面覆盖的水泥已经被凿开,露出在下面的水稻土,这些水稻土上,已是油油一片,油油之中,还有纵横交错的白光,那应该是引水渠。虽说,有研究说,曾经被水泥地覆盖过的泥地,要想能够重新种植出可供食用的作物,需要在掀开水泥盖后,再等待二十年,让泥土复原。但很明显,拜血余孽们,没这个耐心。 乔武很快就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在工业区北方,大约三公里远的地方,就有寄几处田野,但如今,这曾经的沃土上,却是杂草丛生,一副丢荒已久的样子。魏溢林想了好一会,才想出一个可能的解释——如那几个男人所说,这附近,并不太平,劫掠估计是常有的事,也只有如此,这些人才会心甘情愿地放弃已经现成的田地,去大费周折地挖开水泥地来种植作物,因为那些田地周围,并没有围墙,来阻挡劫掠者。 没等多久,魏溢林就等到了他想要找的答案。在离这个工业区约两公里远的地方,就有另外一个小聚集地,这里原先,是一间自来污水处理厂,周围都有两米高的围墙,而那伙人占领了这里之后,又在这些本来中空的围墙后面,多加了厚木板,而且,还在离围墙最近的建筑上,筑起了“哨”楼。而哨楼上的人,也是全副武装。 而今天,拜血余孽们决定对这些人动手了。只见那工业区中,忽地扬起遮天的泥尘,十多辆改装过的越野车,呼啸着从还在打开当中的铁门处飙出,轮胎在公路上打了两个转后,就一溜烟地冲向这自来污水处理厂。自来污水处理厂中的人,自是立刻迎战,很快污水处理厂周围,就升起了阵阵浓烟,响声震天。 “这么大动作,就不怕将感染者给招来?”乔武惊讶地嘴都快合不上了。 魏溢林耸了耸肩:“或许都被屠干净了吧。” 其实想要对付感染者,也没有想象中的那样难,最简单的一点,就是结成阵势,就像当日教父那伙人一样,只要二十来人摆好阵型,又有趁手的家伙——主要是短“矛”和盾牌,便能在上百只感染者的包围圈中,从容不迫地脱身。至于那些财大气粗,出手就是百十把步、手枪的势力,对上感染者,那就是妥妥的辗轧了——就如湖畔营地那次,秦天武等人,就是将那些拜血余孽养来看门的感染者轻轻松松地给全歼了。 很明显,这个拜血余孽的营地,在火力方面,是足够辗轧感染者的,但占据着自来污水处理厂的那帮人的火力,就明显没有他们那么强了。开战才三分钟不到,就丢掉了围墙,围墙一丢,这小小的污水处理厂,就再无险可守了——即使是玩巷战,这些人,也没有足够的人力来跟拜血余孽耗。 果然,没一会,占据污水处理厂的人,就或自愿或被迫地放弃了抵抗,这场冲突,由始至终,也就十分钟不到,真正交火的时间,可能只有一分来钟,剩下的时间,都是拜血余孽在解决零星的抵抗。好些人被抓了出来,有的被打崩了牙,有的被打肿了脸。 “他们会怎么处置这些人?”乔武不是柏韵莲,没有被拜血余孽俘虏过的经历,因此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有点好奇,也有点隐忧。 “看下去就知道了。” 两人才看了大半个小时,那些拜血余孽似乎就已经将污水处理厂扫掠一空,并开始撤退,但他们搜出来的东西,却没有多少,十来辆越野车,车斗能装上货的,才一半不到,而且有用的比如米、面、燃料这些,好像才一车,其他的,都是些装在没有标识的纸箱中的物什,估计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但拜血余孽们为此所消耗的燃料、弹药,可不在少数。因此,这次行动怎么看,对拜血余孽而言,都是得不偿失的。 魏溢林当然不会觉得,这是因为这伙拜血余孽的祭司脑子抽风了,一拍脑门,就要去干掉“异教徒”。当然,他确实有“义务”这么做,但前提是,他握有充足的资源,而且能有把握,获得更大的收益。不然的话,别到时候,污水处理厂没占着,底下的信众们就先掀桌了。毕竟,大脑可以撒谎,肚子却很诚实。 那这大收益,究竟是什么呢? 这时,那十来名俘虏,也被带回了工业区,其中两个,看上去估计是带头的,被拖上高台,在百十拜血余孽的高声呼喊下,被注射了一针筒不知是什么东西,而其他的人,则全部被逼着脱光衣服,挤进一只浑浊的小池子里。然后就是一轮跳大神,最后那些个俘虏,竟然齐刷刷地跪倒在池水中,头真的埋入水底的那种。 “他们在搞什么?”乔武挠着脑袋,大脑似乎一时间,没有转过来。 “在给那些个俘虏洗脑。”魏溢林对这种手段,倒是很熟悉,毕竟这种事,并不只有拜血余孽才会做,他在别的地方也见得多了,见惯不怪不止,自己也练就出了很强的免疫力。 对了,魏溢林灵光一闪,他好像明白,攻占污水处理厂的好处在哪了,刚才那些个男人说过,他们跟这些拜血余孽是竞争者,而拜血余孽要想干掉男人们所属的势力,就得不断地扩大实力,污水处理厂中的这些人,很明显,就是一个比较容易得手的对象。而且,污水处理厂离工业区实在是近,难免不会有互相窥视的情况发生。要是污水处理厂中的人,投靠了别的大势力,那对于拜血余孽来说,要消灭他们,就不是那么轻松的了。 因此,拜血余孽才会不计成本地,将这定时炸弹,在开始计时前剪断,以绝后患。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二百二十三章 进入驻地 男子口中的老大,其实也是个野心勃勃的家伙,比如他现在居住的地方,原本竟是家乡保卫团的一处驻地,要知道像这种机构的选址、建筑结构,都是经过谨慎考虑的,本就带有一定的防御性质,用易守难攻来形容,也不为过。像这个驻地,就建在一处小山坡上,一条蜿蜒的上山路旁,全是茂密的植被墙。植被墙下,还有一条宽约两米,深浅不知的水沟。 而且,这个被称作鹰哥的人,要比拜血余孽的那个祭司,要大胆,他这片势力的田野,就有很大一部分,在围墙的外面。不过据说,这人手下,有一支摩托车队,个个配枪,从驻地出发,去到田野的最尽头最多也就五分钟的事。这么短的时间,就算是有人欲行不轨,估计也做不成什么事。何况,这田野之间,还有巡逻队。 绿油油一片的田野之间,有不少人正在劳作,田间的小路上,也有三五支巡逻队,在巡逻,而远处的荒地上,更是不乏开垦的人,一切,都显得那么的井井有条。 “太不可思议了。”柏韵莲轻轻地将望远镜从眼睛旁边拿开,在今天之前,她对安全区外的世界,还停留在一副兵荒马乱之中呢,但真想不到,这个地方,竟然已经重新建立起了秩序——虽然这一切,都已经与赤县联邦,没有什么关系了。 “人们要生存下来,就不得不推举领袖,规范秩序。”魏溢林一手举着望远镜,一手玩弄着一把棕色的泥土,“要是我们离开得再久一点,十年、二十年,这广大的疫区之中,就能建立起新的国家。” 这当然不是危言耸听,而是实打实的历史,君不见,大一统的王朝崩溃后,总会产生一堆的小朝廷,这些朝廷相互攻伐,直到重新统一,快则十来年,慢则上百年。 柏韵莲当然不敢相信,她虽然对军事、政治没什么大兴趣,但缉事总局的人,对时势,又怎么会一无所知? “你多虑了吧,罗代执政不会放任不理的。” 没想到,魏溢林却摇摇头:“代执政远在东宁,离最近的陆地,也有上百公里。时间一久,谁能保证,兵团长官们不会变心?” “但代执政的舰队还在啊。” 柏韵莲说得不错,此前被吹上天的四大舰队,可是罗尤青能够稳坐江山的根本,因为在这海权论的世界上,舰载机能飞多远,基本就决定了他的威慑力有多远,而自幽辽至剑岭,可是都在舰载机的作战半径内,这些地方的军头,在生二心时,恐怕都会被吓出一身冷汗——毕竟,就在不久前,罗代执政还用舰载机,完成了一次斩首行动呢。 “那飞机去不了的地方呢?”魏溢林悄悄地撅了柏韵莲一眼:你这笨蛋! “而且,东宁本土的力量,并不足以供养四支舰队及二十多万大军。”魏溢林接着补充道,“一旦储备用完,他的舰队,要么升起风帆,要么伸出划桨,如果不是,就是一堆废铁。” “你的意思是,他迟早要跟陆地上的兵团长官们摊牌?” 魏溢林点点头:“我们的军事工业,分布在国家的每一个道里,现在的情况,就是一个兵团长官握着一点点,罗代执政想要继续维持他的军队,就要跟这些人谈判,凡是谈判,就会有让步,让步的代价,会是什么。就不好说了。” 柏韵莲拉长了嘴,摇了摇头,还是一副不能理解的样子。 “不说他们,就说贾老妖,不也变了吗?” “变了?” “嗯,泥土的诱惑,没有人能够挡得住。”魏溢林忽然一笑,左手一倾,将手上的泥土,慢慢地泄了出去,“他现在做事,也是在阳奉阴违了,比如这次。” 柏韵莲用食指点着下巴,“嗯”了一会儿,忽然问道:“可按你刚刚的说法,前面的这些人,好像根本就不会被兵团长官们考虑啊。” “赤西南绥靖司令部下面,有二十万大军,其他几个绥靖司令部下面的兵力,也差不多是这个数。你再看看眼前这个地方上的人,一千人恐怕都夸大了。有的比吗?” 柏韵莲虽然想象不出来,二十万大军是个什么样的概念,但土丘下的这些人,她还是能看得见的,乘个一百上去,估计就已经站不下了,可就算是这样,也只是二十万大军的一半而已。更何况,双方的武器,作战理念,都不在一个维度之上,别的还好说,光是这两者,眼前的这些人,除了缴械外,根本就没有第二个选择。 “或许他们的能力都差不多,但不得不承认,有时候,一个人的终点,可能,离另一个人的起点,还有很远,很远。” 柏韵莲就算再笨,这句话,也该听明白了。她可不是含着金钥匙长大的人,世事的艰难,又怎会一无所觉?最简单一个,就拿那个军衔来说,她是少尉,可有的人一出来,就是上尉甚至少校,而这两个军衔,看着还是低级军官,但不知道,又有多少人,终其一生,都没能获得呢。 柏韵莲又举了一会儿望远镜,待到放下时,说了句:“我感觉,你在说我们。” “不止是我们。” “有的人,什么也没干,却能跟着家人一起去幽辽、东宁。而有的人,只能留在这里,等着那越发渺茫的希望。” “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历史,的确是靠由民众编写的,但民众,真的能单靠自己写成历史吗?如果是,那史官,又何必大费周章地,去记载那一个个名相良将、圣王雄主的故事呢? “我们什么也做不了。”柏韵莲似乎很早就抱着这种心态了,“纪柱石连我们是谁,都不会知道。” 魏溢林放下了望远镜,腾出来的手,则将背后的突击步枪取了上来,他们俩现在,都背着突击步枪,一把是小和的,一把是钱镇山的,原因自然是,在这种空旷的荒地中,突击步枪的性能,比起冲锋枪,要强上不少,而且突击步枪粗狂的外形所带来的的阻吓作用,比那细小的冲锋枪要强烈多了。 “一年前,这个想法很安全,但现在,它很危险。”魏溢林一边摸着枪,一边道,这冰冷的金属,正一点点地勾起他的雄心,“这是一个机会。” 柏韵莲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连忙打岔道:“但这很危险。” “我们的世界里,哪还有安全二字?”魏溢林摇了摇头,脸一耷拉,整个人看上去,也是沧桑了不少,“焦虑,全是危险带来的焦虑。” “嗯。”柏韵莲模棱两可地回答道,金字塔顶端的险恶,她当然是有所耳闻,但对桢桢死在眼前,而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愤怒与无奈,却又令她打心底里认同魏溢林的观点,起码,在亲眼看着林秋雪和穆慧文惨死后,她是打心底里反感,这种“随波逐流”的死法了。 思绪飘远了,可现实,却是一点没变,日头逐渐西斜,到约定的时间了。还是那个首先上来搭话的男人,走到耕作区尽头的那条公路上,再沿着它一路向两人趴着的土丘上走过来。 “你去跟老谢汇合吧,我跟他进去。”魏溢林开始收拾装备。 “嗯,你小心啊。” 魏溢林笑了笑:这家伙的声音,就是好听啊。 “嗯,你也是,乖乖地听老谢的话。” “知道啦。” 临走前,魏溢林还不忘再摸了摸柏韵莲的那头青丝,毕竟,心中虽有千兵万马,可脑袋却只有一个,而现在,只要那个男人的老大愿意,将魏溢林打成筛子,也是轻而易举的事,而在经过将近一上午的观察后,魏溢林也确定了一件事——自己一个人,想要从那个驻地的建筑中安然无恙地逃出来,可能性是零。 谢灵光所在的地方,是在一条挖出来的土沟中,这个土沟,位于与那个驻地有将近一公里的一座小山丘中间,不知当初挖出来,是为了干什么用的,在这里,恰好可以观察到驻地朝向山坡这一面的房间中的大概状况,如果魏溢林是被带到这些房间中谈话的话,那谢灵光在这里,是可以给他的安全带来一丝保障的——再不济,也能杀一个比较重要的人,来跟魏溢林报仇。当然了,如果是被带到其它背对土坡的房间,那谢灵光,也就束手无策了。 男人带着魏溢林,在田野间走了一会,其中两次,跟巡逻队擦身而过,魏溢林乘机瞄了巡逻队一眼,只见这些人,大都是二三十岁的男性,脸色红润,精神抖擞,肩上背的枪,虽然型号旧了点,但看上去,都很干净,在夕阳的照射下,也是一闪一闪的,估计是从他们背后的大势力那里弄来的。 男人在过桥时停了下来,从身上摸出一块黑布:“长官,委屈您一下。” 魏溢林尽管不太愿意,但想到,自己想要完成这任务,还真的要求助于鹰哥,于是就点了点头,让那人蒙上了自己的眼睛。男人拉着魏溢林的手,在爬了一阵斜坡后,开始左弯右转,走了不知多久,才停了下来,示意魏溢林可以摘下蒙眼布了,接着他就敲开了两人面前的门。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中年男人 魏溢林被带进去的房间,自然不在谢灵光的视觉范围内,因此,他能带给鹰哥的威胁,也就无限等于零了。而秦天武等人,也只好采取第二个方案,说是第二个方案,其实就是,让直升机在这个基地上转几圈,打几梭子弹,以给对方,带来心理上的震慑而已。 这个驻地的建设者,在一开始就考虑到了防守这个方面,因此驻地中,有不少的楼舍,挤一挤容纳个数百人不是问题,而这些人,几乎就是鹰哥手下所有人的总和了。这些人每天的任务,就是轮班外出,或开垦荒地,或照料植物,或巡逻边界。由此可见,这个势力,已经有了政权的雏形,已非一盘散沙了。因此,单靠秦天武等几个人,想要给这个势力造成点实际性的伤害,以作报复,其实很难。 鹰哥是个已有发福迹象的男人,留着抵肩的头发,戴着一副银色镜框,方型镜片的眼镜,左手腕上,戴着一只表盘大大的银色手表,穿着一件蓝色的短袖衬衣,看上去,倒是有几分儒雅,但他身后的柜子上,却放着一只架子,架子上放着的,却是一把让他发生形象混乱的步枪。要是让魏溢林来选择,他可能会在自己身后,放一只大书柜,而步枪则换成手枪,摆在办公桌的抽屉里。如此,方不失“儒雅”形象嘛。 “不知先生来见我,是看上了什么?”鹰哥倒也直接,没有客套话,直接开门见山道。 “鹰哥,你们的伏先生跟我说,你们这里什么都能买到,不知,此话当真?” 鹰哥停下来正在书写的文件,抬起头,目光在魏溢林身上打量了了有一会,忽然放声大笑:“底下的人乱讲,先生莫要当真。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我这区区百里地,能产多少?” 谢灵光盯着驻地的楼房空看的同时,秦天武则在他身后铺开了一张地图,并且就着柏韵莲的视线摆好,他想让柏韵莲在地图上指出,他们的准确位置。因为,这个地方离直升机停泊的地方,怎么说也有一小时的路程,而据魏溢林的推测,这地方附近,一定还有一股更大的势力,也只有他们才可能拥有魏溢林等人需要的东西。因此,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将那伙势力的可能所在地,推断出来——毕竟,货品买卖的事,不可能都在离岸颇远的船上完成。 “我觉得是这里,南华。”柏韵莲在地图上指出了一片河网密布的地区,这里是袤州的东南方,离市中心许远,喷吐水泥的怪物,也没有来得及祸害到这里。而且,这地方的河涌,大都可以连接到碧江或其的支流上,而这些大河,离丁零洋,也就数海里的路程了。 而南华离这里,也就十公里的路程,对于手无寸铁且势单力薄的幸存者来说,很远,但对于逐利的商人,以及欲行不轨的势力来说,这距离,近得出奇,但那些人既然敢在这个地方摆摊设卖,就必定说明,这个地方,是有人来保证安全的——而且,还极有可能,提供专人护送的“贴心”服务。 “你要知道,这种东西,可都是大金矿。”鹰哥耸耸肩,摆出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二十几亿的人,一人一针,这该有多少利润?还不早争破了头啊。” “而且我奉劝一句,如果不是实力特别强的话,最好不要碰这个,真的,跟毒品一样,谁碰谁完蛋。” 鹰哥夸张地作出一个爆炸的手势,然后从抽屉中取出一个长长的纸盒,从里面取出一条雪茄,用专用的修剪器剪开一头,点着,然后递向魏溢林:“要吗?古巴雪茄。” “谢谢,我不抽烟。” 这当然不是真话,总不能说:我怀疑你这烟里,掺了毒品吧? “我以前也没这习惯。”鹰哥深深地吸了一口,并让烟雾在胸腔中回荡良久,然后才长长地将其吐出,“直到一天要处理上百件事,才染上了这坏毛病。” 这边,魏溢林遇到了难题,另一边,秦天武也在为一件事烦恼着,那就是究竟要不要去南华侦察一下,你说去吧,这十来公里的路,走过去呢,一来一回,大半天就过去了,开直升机过去的话,快是快了,可似乎总觉得,这中间,有什么不对劲。 “搞辆自行车。”乔武倒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这灵感,估计就来自于刚刚在那田野上飞驰而过的摩托吧。 “这个办法不错。” “我们可以去这里看看,不过那些公共自行车的锁,也是个麻烦。” “给它来个简单直接粗暴的。”秦天武对了对两只拳头,坏笑道。 柏韵莲耸耸肩,她可不觉得,秦天武能用拳头砸开这玩意,当然了,后者可以用包括塑料炸弹在内的各种火药武器来试试——要是秦天武的脑子搭错了线的话。 柏韵莲本想着就在这里躺着等秦天武的“好”消息,但没想到,后者一句话,就将她也拖下了水:“小莲,来,带路吧。” “啊?” “这地儿,你可比我们都熟。”秦天武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要是遇上个人什么,你或许还真能骗过去呢。” 柏韵莲直想锤死他,但又碍于身份与体型的差距,于是用求援的眼光,看着其他人,但其他人却偏偏摆出一副深以为意的样子,头点得跟舂米似的也不在少数。 “这集散地,在南华。不过呢,看场的,另有其人。”鹰哥在一幅地图前比划了一会,“看场的人,基地在这,领头的人叫老虎,老虎老虎不就是老虎吗?” “鹰哥谦虚了。” “哎,都是为了自保,你说这去写字楼里上班,跟坐在这里,哪个好?当然是在写字楼里面好啊。” “我看未必。” “别别别,这个玩笑,可不能开。”鹰哥立刻“正色”纠正道,尽管这表情语气,还是戏谑居多,“我可是个正直守法的好公民啊。要不是这该死的厉疾,我连枪都不会摸一下的。” “扯远了,说回这只老虎,他在这里,什么也不干,只是抓人,抓到了然后就卖到海上去,赚的啊,可是美金。” “美金?那他到南华,可不得又换成赤县元?” “唉,这里啊,早就像海上看齐了。”鹰哥装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当初,这疯了似地开印钞机,这不,唉,没人要了啊。再说,我们倒是愿意用这个,可人家海上不收啊。” 秦天武等人很快就找到了几辆被抛弃的公共自行车,然而这些自行车却都因为经年缺乏维护,而变得锈迹斑斑,车身也是肮脏不已,最重要的是那轮胎,差不多都漏干净了气。无奈之下,众人只好放弃了这个打算,因为这里是远郊,公共自行车的数量远远少于城区,要想找到下一辆可用的自行车,要走的路,可能真的要比走到南华还要远。 无奈之下,众人只得原路返回,这时,那个作为“人质”的男人正在跟吴南蓉聊着什么,一见到几人回来,他立刻站了起来,一副笑脸地迎了上来。得知几人是在外面“随便走走”后,他立刻摆出一副担忧的神色,表示,这外面,全是“妖魔鬼怪”,劝众人要小心为妙。 吴南蓉似乎很兴奋,虽然缩在角落里,但嘴角上,还带着笑意,并且不时地,身子就要颤动几下,看样子,这女孩还不会控制自己的情绪。 “有什么好玩的吗?”柏韵莲坐到她旁边,尽管经过一些天的接触,但两人之间的关系,却一直很微妙,不知是吴南蓉在饱受摧残后,已经不会再相信人了的缘故,还是柏韵莲在知道,她每过一定时间,就要服用免疫者的血液后,就在心底里对她产生了“疏离”感的缘故,总之,那种难言的感觉,是再也没有消失过。 吴南蓉拉平了嘴,摇了摇头:“没有啊。” 柏韵莲微微侧过头,托着自己的下巴,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忽然问了句:“你想留在这吗?” 吴南蓉一怔,两只手摆得跟风车一样:“不想不想。” “别紧张,我就问问。”柏韵莲瞄了眼,见其他人离这边,都远着,于是就凑近了些,几乎是咬着吴南蓉的耳朵说道,“即使你跟我们回去,在有效药物出来之前,你都不会获得自由的。” 这可不是恐吓,而是真事,毕竟疯女,就是最好的例子。 吴南蓉将脸埋在左臂臂弯里,右手在短短的头发上快速摩擦着,冰洁如玉的额头,也因她的思虑,而变成了千沟万壑。 “这海船啊,也不是随便上的。”鹰哥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然后礼貌性地问询魏溢林是否需要,魏溢林当然不会要,于是,鹰哥就将酒瓶放回原位,“得找个熟人,给些路费,顺路带上去,当然了,我们也会从那里,购回一些货物。” “那这熟人,又是什么人?” “就是老虎啊。”鹰哥品了口杯中的酒,“他啊,贪得很,找不到两集装箱的货,拿去卖,我们都是亏本的。” “这么贪啊?” “可不是嘛,所以说,我这每天一瞪眼,想的,就是怎么凑钱,上千号人,得吃喝,还有老虎的路费,那边拜血会也不是省油的灯,这我还不如回去当社畜呢。” 魏溢林知道,鹰哥在“哭惨”,因为,他是这上千号人的“头领”,光是这个衔头,他所能得到的,就远比给人打工要多很多了。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一个交易 吴南蓉将这个姿势保持了很久,从她藏不住情绪的脸可以看出,她的内心,挣扎得很厉害。没有人愿意失去自由,尤其是在,自己压根就没有犯错的情况下:被感染者咬伤,怪她吗?咬伤后没变异,怪她吗?都不怪,但问题是,所有人都认为,这种能幸免于难的人,就应该自觉地躺在试验台上,人类的未来,作出自己的贡献,而且,无需征求他们本人的意见。 其实,吴南蓉本已准备坦然接受这一切了,因为,没有魏溢林这些人,她现在,要么就被胡叔等人玩弄致死,要么就还在一天天无休止的摧残中,等待着死亡。而能不被摧残,她已经感到很满足了。不过,人的满足,永远都只是暂时的,就像现在,柏韵莲这厮一对她说起,还有“另一条”路时,吴南蓉心中,那不安分的种子,就又开始发芽了。 “虽然,上船很难,但也不是没有可能。”鹰哥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拿着雪茄,那双如商人般精明的眼珠子,连续转了好几下,看样子,他是在考量这场交易中,自己能获得的利益,“就是不知,先生有没有合作的意愿。” 魏溢林眉毛轻佻:“说来听听。” 鹰哥哈哈大笑,笑完了,右臂一弯,搭在桌子上,身子微微向前一倾:“我不是要运货上船吗?可这路上,不太平啊。要是能得先生助力,那就再好不过了。” “怎么个不太平法?”魏溢林顺着鹰哥的话茬问道,其实,只要价钱合适,充当一下“镖师”也不是不可能,反正,他们在这里做了什么,贾忠全也管不着,当然,这货物的内容,还是有必要了解一下的——运些特产是最好不过,运送枪支弹药也行,器官人口什么的,就要拒绝了,而如果是那些牵涉到国家利益的,如基因资料或者重要部门的档案资料什么的,就不止是拒绝这么简单了,而是要考虑,怎么清剿鹰哥这伙人了。 “我不是说过吗?这附近的人,没一个安好心的,虽然有协定,不在对方的基地中搞事,可这路上,却是不受限制的啊。” “所以你的货,总是出不去?”魏溢林调侃了句。 鹰哥笑了笑:“那倒不是,只不过弟兄们死伤得有点惨。” 魏溢林眉头一皱:感觉这小子,是想让我的人来当炮灰啊。 “我听老伏说,你们有一架直升机。”鹰哥那张脸,笑得跟花一般,“要是你肯助力,我们就不会有一点损失了。” “你这方面,倒是滴水不漏。”魏溢林的意思很明显了:我们能得到什么? “你们要的东西,我帮忙打听,要是有的话,钱我出,算是报酬,当然这交易嘛,就得你们去了。” 这么说来,那台机器的价钱倒也并不算贵,不过它的附带条件,可就真有点令魏溢林为难了,因为贾忠全一再吩咐,这事要保密,可刚才,鹰哥就说了,这机器,有许多人盯着——毕竟,这背后,可是以“亿”来计数的美元啊。 “那要是没有呢?” “那就简单,这批货的八分之一,归你。”鹰哥一拍手掌,摆出一副落落大方的样子。 魏溢林看着他,没有说话,因为他刚刚忽然想起一件事,用直升机来运这些东西,是不是太招摇了点?如果是的话,这部分的数,就要好好算一算了。 吴南蓉想了好久,连着作出了五六个“最后”决定,可每个决定刚一作出来,她的脑海中,就会立刻蹦出来一个反对的声音,比如作出的决定是跟着魏溢林等人走,反对的声音就是:那会被关一辈子!而且再也没有被解救的可能。是啊,亲人早就走光了,而唯一可能倚靠的对象——国家,现在又恰恰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 又比如,作出的决定是留在这里。那反对的声音,就会带着数十张狰狞的面孔,扑向自己,在胡叔身边,经历的,那地狱般的数月,早就是将吴南蓉折磨得神经衰弱的罪魁祸首了。 “我还有得选吗?”思来想去,吴南蓉用超低的音量,问了柏韵莲一句。 这回,轮到柏韵莲感慨万千了,确实,在这个世界上,有选择权的人,又有多少个呢?大部分的人,终究,也是只能随波逐流,浑浑噩噩罢了。 魏溢林跟鹰哥讨价还价了好一会,终于,他们搞出了一个名堂,那就是利用拜血余孽的身份来做掩护,反正这里的拜血余孽,是绝对不会参与到交易当中去的——他们的信念,本就不允许他们这么做,当然,那些顶层的祭司们,可能会“因公破戒”,但用的,也绝不是拜血余孽的行头。 当然直接用这拜血余孽的名头,也没哪个会信,但是嘛,那些有心人要想查清楚,花费大量的功夫、时间,是铁定免不了的。 离大交易还有数天的时间,所以魏溢林就先跟鹰哥道别,同时,将自己的打算,跟大伙商量一番,毕竟这种事,他也不好拿主意,而且,在他心中,也已经有了先跟贾忠全通气的想法——毕竟,这责任太重,他一个人来背,不是太合适的。 秦天武跟孟卓凡,似乎又唱起了反跳,一个反对一个赞成,但这理由,却是出奇地一致——直觉。他们的托词是,自己对这些并不太熟悉,而且,这机器所带来的暗流有多大能耐,他们可是一点也估算不出来。因为,如果真按鹰哥的说法,没得一定数目的保安部队,这疫苗的研发工作,似乎也不能顺利开展。 魏溢林又跑去咨询了柏韵莲,没想到,后者的答复,跟秦天武又是一致的——反对。不过好在,柏韵莲给出的理由,终于算得上是“人话”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这话怎讲?” “你想想,纪长官同意将疯女留在仁安,还不是因为,他本身就不太相信,这疫苗可能被研发出来。起码,他不太重视。” “但如果,这消息一漏出去,真的引来了一股子急了眼的人,来抢所谓的‘疫苗’,就算我们击退了他们,可纪长官或者其他兵团长官,知道这个情况后,会怎么想?他们就算想继续无视,恐怕也不可能了。而那时候,他们还占了大义。” 魏溢林深以为然地点着头:“这我倒真没有想过。” 柏韵莲忽然神秘一笑:“其实,这问题,也没有那么大。” “为什么?” 柏韵莲咬着魏溢林的耳朵,说了几句。后者眼睛一蹬:“为什么不早说?” “郑老教授当然是想要最好的东西啦。”柏韵莲扮了个鬼脸,“就像你,当初跟刘参谋犟嘴,可从来没有注意过‘形象’呢。” 魏溢林将柏韵莲满头的青丝弄成一团乱麻:“就你会说话。” “啊啊啊啊~”柏韵莲拉着自己的头发,想将它们在短时间内复原,但怎奈,魏溢林弄乱她头发的技术,早已是炉火纯青,“我快被你弄成神经病了!” 魏溢林当然是摆出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了,反正他的头发很短,完全就不用担心被柏韵莲报复。 有了柏韵莲通的风,魏溢林的底气就更足了,不过,他也不急于去跟鹰哥重新谈条件,而是先去逛了轮南华,毕竟全部倚靠鹰哥,而自己不去走走的话,很容易就会被人当成水鱼给宰了。由于合作已经是既成事实,所以,魏溢林就对那个男人“狮子大开口”了,他先是要了三辆自行车——鹰哥的基地里,储存着不少这玩意。 接着,他让柏韵莲跟自己一样,换上一身平常的衣服,接着就以“侦察”南华为名,带着后者离开了——关于这一点,秦天武之前已经帮魏溢林找到了借口,而且,给其他人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毕竟,躺着睡觉总比到处跑轻松,不是吗? 城市的远郊,大都有一个特点:地广人稀,山川的原貌也都较好地保留着,而这里也有一处风景秀美之地。这是一个桃园,据说,以前,是一个达官贵人的住宅,这个贵人,素爱桃花,到了嗜花如命的地步,故而在院子中,栽了数百棵的桃花树,期间,虽然几经易手,且又经过战火的摧残,桃园的面积有所缩水,但好在,数十年前,袤州行政官相中了这块山清水秀之地。大笔一挥,将它变成了疗养院,因而,这桃园的残余部分,便得以很好地保留下来。 厉疾扩散后,疗养院的大门,终于向一般人打开了,顺着一条平坦的沥青路,一直入内,先是一排的大叶榕,大叶榕后面,是连片的公寓,都是两层结构,形如别墅,每一栋都自带花园,有些修在山坡上的,还带有无边界泳池,当然,这些别墅也是只有“尊者”,才可以亵玩的了。 穿过这一排虽然究竟风雨,但还是保持着大体的光洁的住宅区,两人终于来到了疗养院中心,见到了那一大片花香四溢的桃海林原。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二百二十六章 世外桃源 粉嫩的花瓣,铺满了那条唯一的道路,顺着它往里面走,就如同走进了桃花内部一般,扑鼻的花香,不一会,就染满了自头顶至脚尖的每一寸肌肤。这里,有温暖的阳光,有正在开联欢会的鸟儿,有潺潺的溪流,一切都显得,那么的自然,不见丝毫,人力之扰。 “这么美的地方,怎么会连个人都没有?” “因为,能有闲暇出来游玩的人,本就不多。” “说的也是。”柏韵莲点点头,伸手接着一片正缓缓飘落的桃花瓣,并将它送到鼻子边,轻轻一嗅,那幽幽的花香,登时令她整个人的精神,也为之一振,“哎,你闻闻。” 魏溢林低下头,学着柏韵莲的样子,吸了吸:“香。”不过,这明显不是对这花瓣的评价,而是对握着那朵花的纤纤玉手。 “哎,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能找到一个没有喧闹、没有竞争、没有暗箭的地方,来度过后半生呢?” “有。” “真的?”柏韵莲粲然一笑。 魏溢林陪着她一笑,然后补充道:“我也常常梦到这种地方。” 这桃园其实是建筑在一座山岗上的,沿着入园的石板路走不多远,就有一条长长的连廊,连廊在粉嫩的林海中,蜿蜒曲折,一直延伸至一座高耸的假山旁,这假山下,是一个颇大的人工池塘,池塘上,零星地摘着一些荷花,荷叶下,几条金色的锦鲤,正在嘻嘻。池塘两侧,各有一条宽约一米的水渠,两段水渠,都连接着不远处的河流。 正是得益于这两条水渠,方才保证了这莲花池中的水,永远是活的,干净的。也正是如此,这个池塘中的荷花、锦鲤,才能优哉游哉地活到今天。 此时,又是一阵山风拂过桃园,桃园中,又下起了一场桃花雨,柏韵莲迎着这些纷纷飘落的花瓣,张开双臂,很是惬意。魏溢林总是忍不住偷看她几眼,尤其是她双目微闭时的样子,总是让魏溢林隐不住去想,这隐藏在玉帘之后的盈盈秋波,会是何种模样。 “你要不要试试?”柏韵莲挣开眼睛,那水灵灵的眸子有如两块磁石,将魏溢林的思绪,给吸得死死的。 “什么?”魏溢林向来不懂什么是“闲情逸致”。 柏韵莲调皮地眨了眨眼珠子,让后轻巧地闪到魏溢林身后:“手张开。来,头向上昂一点。哎呀,你长那么高干嘛?” 在完全不知怜香惜玉为何物的柏韵莲的摆弄下,魏溢林完全变了模样。原来,柏韵莲压根就不是想让魏溢林学着她刚才的样子,而是想给他“打扮”一下,比如直接插了两朵尚算完好的桃花进他头盔上的孔洞中,然后又将他的身体一翻摆弄,最后得出的样子,自然是有多妖娆要多妖娆。 不过嘛,如此胡来的代价自然也是惨痛的——柏韵莲直接被魏溢林提着双手压到了一棵甚是粗壮的桃花树下,并且将她抵在桃花树上。但没想到,这粗壮的桃花树,却是虚有其表,仅是轻轻一撞,就撞落不少的花瓣,带着花雨带着扑鼻的芬香,落在两人肩上,其中一朵,不偏不离,恰恰落在柏韵莲的左额上的青丝之上。虽不能再为她添几分靓丽,却让她多了几分清纯、几分娇羞。 魏溢林看得眼都直了,真的有一种,直接扑上去的冲动,毕竟羞羞答答的佳人就在掌中,难不成还要跟小田那样,开启一个“贤者模式”? 柏韵莲在某些时候,总是会让魏溢林产生一种,她远没有外表看上去那般清纯的感觉,因为,她现在娇羞的样子,已经超脱了“扭捏”的范畴,而带了点“挑衅”的意思了——当然,后者对此,可能真的毫不知情。 “不如,就现在?” 柏韵莲的双手还被魏溢林按在树干上了呢,于是她在确认了一次,自己的双手确实被控制住后,就怯生生地点点头。 魏溢林大喜过望,缩开左手就想去干活,然而,下一刻,他就面露不快了——这家伙,怎么还穿着这防弹携行具?不光是柏韵莲,他自己也是。要想成功的话,就得先脱掉这些掣肘。然而,欲火这玩意,其实是经不起迟疑的,尤其是对魏溢林这种,受过特殊训练,理性永远是大脑的主导者的人来说。 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现在,不是时候,因为,当快感结束后,那无穷无尽的苦恼,就会紧跟着前来,首先就是卫生问题,现在由于自来水供应的彻底中断,每天洗一次澡,都是奢侈,而且,在这个地方,河水应该就是唯一可以用来洗身的水了,可这看似清洁的河水当中,谁能知到,究竟会藏有多少细菌呢?别搞不好,细菌越洗越多。 魏溢林倒是没多大关系,但柏韵莲不行,她那里要是弄不好,弄出个由细菌感染引起的炎症,那就不是开玩笑的了,尤其是在现在这缺医少药的情况下。魏溢林可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柏韵莲疼得死去活来,或者病恹恹地瘫在机舱上等死。 “怎么啦?”柏韵莲的欲望也在漫长的等待中,消磨殆尽,她倒是不知道魏溢林在替她自己考量,看着他眉头深锁的样子,还以为是他哪里不舒服呢,“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想到,魏溢林刚压下的欲火,一听到这吴依软语,就又“腾”地一声,熊熊燃烧起来,他一把抓着柏韵莲的左手,将它压在树干上,接着对准柏韵莲因惊讶而略微张开的小嘴,一口咬了下去。 “唔”柏韵莲刚开始还不适应,身子轻轻地扭了扭,然而魏溢林双手的力气大着呢,她可挣不开,于是只好娇涩地摆着脑袋,试图躲避这“蛮不讲理”的家伙。 这世上,可从来不缺“煮鹤焚琴”的家伙,正当两人玩得兴起的时候,那假山后面,硬是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鸣,紧贴在一起的两人一惊,在一刹那中,就一分为二,并先后举起了手中的枪。这两把,可都是强有力的突击步枪,专门在人体上打洞用的。 假山后不远,就是那条河了,河比较宽,约有十米,河对岸,看上去,也是一片桃林,但这园子,估计没有那么大,所以那边的桃树,应该是野生的,现在,那边的河岸上,聚着三五个人,有几个手上,举着长长的枪,而那河中间,却是开出了一朵血花,血花旁边,还有几个人,看样子,正急速往河这边游来。 新鲜的血,转眼间,就玷污了这纯净的桃园,破坏了它的宁静。 河中的人,在惊慌中奔逃,河对岸的人,在谈笑风生中举枪射击,仿佛他们射击的,并不是他们自己的同类,而是一只只水鸭子而已。欢声笑语、痛不欲声,在这桃园中交替,并伴着那一只只被惊起的鸟儿,而飞上云霄。 不一会儿,那些个在河中奔逃的人,便先后中枪倒地,仅在宽阔的河面上,留下几块血红的涟漪,一圈圈地,往河中心扩散开来。而那些个开枪的人,则是笑嘻嘻地指着那些血涟漪,交谈甚欢。 在被他们打死的人中,有一个孩子,这孩子是个游泳健将,游得很快,一转眼就已经到了河对岸,然而,即使如此,他还是没能躲过射来的枪弹。他是背脊中枪的,整个人一踉跄,踹起好大一片水花,他似乎看见了躲在假山后的人,艰难却坚定地举起右手,似是在向他们招手,微张的嘴中,是一口整齐的银牙,蹬圆的眼睛中,是一对灵动的眸子,眸光痛苦而又充满了希望。 孩子终究还是倒下了,就在离河对岸还有数十厘米的地方,血水四溅。 “有把握吗?”魏溢林见柏韵莲已经举起了枪,于是也举起了自己的枪,他们对面有六个人,六把枪。 “嗯。” 两人同时开枪,目标是离得最远的那两个,握着自动步枪的人,那两人身子一震,惊慌之色,这才开始流露。而其他人,则还在谈笑当中,尚未来得及回过神来,魏溢林和柏韵莲自然不会给他们机会,枪声接二连三地响起,一朵朵血花在这些人的胸口处绽放开来。 其实这伙人犯了个很大的错误,要是他们不追求快感,而是全部使用突击步枪的话,魏溢林两人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毕竟是六对二,人数方面,他们占优,要是大家都用突击步枪的话,光是火力压制,魏溢林和柏韵莲,就已经凶多吉少了。 “呆在这,我过去看看。”魏溢林说完,没等柏韵莲回话,就弯着腰,慢慢地朝河边走去。 河上有一座桥,在离假山约四十米的地方,是一座石制拱桥,形象颇似赵州桥,就连桥上的石板,也仿造得有模有样。乍看之下,就像是按等比例缩小的,就是不知,这桥上的雕饰,是出自匠人之手,还是机器,若是前者,这匠人,也当是大家了。 魏溢林先将那六人手边的枪一一踢开,随后再捡起一把霰弹枪,对着这些人身上有枪伤的地方,每个地方都补了一枪,如此一来,有几个倒霉鬼,当场就被打成数段——谁让他们中了那么多枪呢?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二百二十七章 麻烦多多 魏溢林将霰弹枪塞进了一个站在最后面的人的手里,已造成是他先行开枪射击其他人,致使同归于尽的假象。然后,自己再慢慢地沿着铺满花瓣的石子路,退回桥边,并最终回到假山之后。 柏韵莲对魏溢林的举动,是完全不解。“为什么要这样布置?” 魏溢林皱了皱眉头,喉结动了两下,似是在组织语言:“还记得,南彣洞吗?” 柏韵莲听罢一愣,脑海中的某道闸门,忽地断裂,那些被尘封于内的事物,也顺着这缺堤的洪水,倾斜而下,不一会,就占满了她的脑袋。南彣洞其实并不在南彣铁矿中,而是在与它一山之隔的地方,只不过为了保密起见,就借用了这个废弃铁矿的名字。 对于一个杀手而言,他的生命中,最难的那一次任务,不是刺杀对象拥有最严密的安保团队,而是他的第一次,因为这一次,他要对抗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的心,要是能过这道心坎,那他,就将成长成一个真正合格的杀手。对于外勤特工而言,这个道理,同样适用,因为在离开了祖国的庇护后,遇到一切困难,能依靠的人,都只有自己。 因此,他们在结业之前,都得亲自动手,枪决一个死刑犯,亦或观看一次死刑执行,以免到了拼命的时候,忘了自己,要做什么,该怎么做。 而南彣洞,就是这么一个地方。 “那里教的杀人,只是其中一个步骤。剩下的,他们没教。”魏溢林的话,令柏韵莲更加惊讶:这是什么意思? “杀人不难。但要想妥善地处理好,杀人后的事,很难。”魏溢林当然看出了柏韵莲的疑惑,于是解释道,“他的亲人会不会‘近亲复仇’?他背后的势力,会不会替他复仇?他的国家,会不会主持公道,万里追凶?” “这些,都被省略了。很多人,也因没考虑到这一步,而失算了。” “你的意思是……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有些事,你得自己经历一次,才会懂。别人说,是没用的。” “那现在怎么办?” 魏溢林耸耸肩:“人都杀了,等着看吧。” 由于这个地方,死了那么多人,美丽的意境也因鲜血的沾污,而被破坏了,所以,两人也没有了继续游玩下去的兴致,沿着原路返回后,就顺道去了一趟南华。南华是一片水网,短短一公里的路,就有六七座桥梁,桥梁的两边,多是些池塘,池塘间,也不乏吃海鲜、河鲜的农家乐,不过现在这一切,都变了味。 南华的入口处,有门岗,守着门岗的是十个虎背熊腰的壮汉,穿着崭新的新式防弹衣,戴着带有通讯器的头盔,背着强有力的武器,举手投足之间,无不透露着一股“专业”的气息。估摸着以前就算不是当过兵的,也是在厉疾扩散后,接受过一定的军事训练。 等待入内的人,排了很长的一条队,这是因为,每个人都要搜身,严禁携带任何液体与武器入内。而带了这些违禁品的人,,都必须将武器放在门岗旁的几只大铁柜中。等到出来时,再来凭卡领取。而凭借这张回收的卡片,还可以起到限制人流的作用——反正这集市,方圆百里,就一个,爱来就来,不来也没有人强求。 魏溢林和柏韵莲没有跟着人流去排队,一来他们俩的装束,实在太过明显,二来,他们也不打算去凑热闹,毕竟这天,都快要黑了。魏溢林找了一棵高大的树,三两下就爬了上去,接着落日的最后一点余晖,观察着这个集市。集市面积很大,光是农家乐的大棚,就有八九间,每一间前,都排满了地摊,买卖东西的,穿流其中。 集市中,也不乏背着枪的巡逻队,每一队,都有数人,踏着整齐的步伐,脚下的军靴,不停地发出响亮的声音。正是得益于这些人,这么大的一个集市,才能保持着井井有条,要不然,但是那些心怀叵测、偷鸡摸狗之人,就足以将这里搞得乌烟瘴气,人人自危。 这老虎,真的是一只老虎吗?魏溢林不禁在心中自问道。 “怎么样?”树下的柏韵莲可是什么也看不见,只好像个好奇心极强的孩子似的,缠着魏溢林,想让他快点说出来,好跟进桑那个鬼市做对比,其实嘛,她更想做的事,可能是去这集市里面逛逛,毕竟逛街,可是女孩子的最爱之一呢,而自年初至今,柏韵莲可是一次也没有逛过了,现在就是蠢蠢欲动,也不足为奇。 “就是一个大集市,秩序很好。防守也很严密,想在里面搞事,很难。” 柏韵莲似乎有点失望,她想听的,可不是这个。 由于天色已晚,所以两人就回去了,这一路,恰好能迎着天边的夕阳,今天是个难得的晴天,尽管厚实的云朵依旧在天际盘旋,但好歹,那红鸡蛋似的夕阳,还是从云层当中现身了,它伸出万千只温暖的金手,抚摸着这些个坚强地活着的人类。 回去的路,跟来时一样安静,两旁的田野溪流,也是静悄悄的,只是偶尔在微风的作用下,发出几声“沙沙”声,若这风停了,这田间,便是静得出奇,再不闻一点杂音。若是平时,在这种环境下骑车,可谓是再舒服不过了。但今天,这般的安静,却令魏溢林,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因为实在是太安静了,连虫鸣都没有。 魏溢林慢慢地将刹车把往后压,并准备提醒身后的柏韵莲小心,但没想到,就在此时,那路上,忽地拉起一条绳子,这绳子的两端,都系在道路两边的灌丛中。魏溢林忙把车把一转,自行车直挺挺地冲进了路边的池塘里,溅起好一片水花。 没想到,这池塘中,早就蹲着一个人,此人一见魏溢林下水,就游了过来,而且手上,正握着一把锋利的刀,这刀长约五十厘米,刀尖闪光,估计只需在手臂上轻轻一划,就能切出一个深可见骨的伤口。好在,魏溢林在落水前就早作准备,急急往左边一压,双脚一蹬,便离那人远了些。 那人哪里肯放弃?右手握着刀,左手划着水,就又向这边扑过来。 魏溢林再次往后游,同时抽出插在腰间的多用途军刀,有了刀在手后,他的胆气,也壮了,立刻朝着那人游过去,没想到,那人竟然害怕了,游过来的速度,也有所放缓,魏溢林抓住机会,游到他跟前,左手微举,放着他拿着尖刀的手,右手的多用途军刀,直接刺向男人的胸膛。 男人连忙伸手来格挡,魏溢林只觉得刀被人撞开了,同时这池塘中的水,也多了些血腥味。男人负伤后,胆子更怯了,不自觉地想要逃跑,魏溢林哪里肯放?在后面循着那不断喷洒出来的血迹,紧追不舍。随着追逐的继续,两人游到了岸边,男人双脚一踩在坚实的地上,就忍不住往上面跑。 魏溢林也紧跟着他上了岸,左脚抢前一步,右手一刀下去,正正刺中这人的背脊,男人惨叫一声,猛地转身,举起尖刀就要反击,魏溢林早有准备,抬起一脚,正中男人的胸口,男人一下子失去平衡,往后一摔,“噗”地一声,锋利的多用途军刀,直接将他的身躯捅了个对眼穿。 而男人的脑袋,也顺着向下的池塘边,被另一个池塘的水淹没,在升起几串半白半红的气泡后,男人的双手便停止了颤动,而双脚也在抽搐了好些下后,也安静了下来。 但男人的安静并不代表事情的结束,因为,他还有同伴,而他的同伴,就在路上。见魏溢林竟然杀了男人,这两个人自然是怒气顿生,一个继续殴打柏韵莲,另一个则直接提刀扑向魏溢林,魏溢林哪里来得及去捡起那男人的刀?因此只能靠双拳来迎敌,这自然落了下风,被打得连连后退。 这壮汉很明显,被怒火冲晕了头,铁刀乱舞,速度奇快,但章法全无,而且不知是不是挥刀的速度过快,没过多久,他自己反而是气喘吁吁了,步子相比刚才,也沉重了不少。 魏溢林抓住机会,往后方一跳,接着伸手探向腰间,刀已经是少儿科了,他现在要玩枪!壮汉虽然凶狠,但见魏溢林将枪给抽了出来,也是大惊,情急之下,竟然弃了刀,猛地往池塘那一条,“咚”的一声,溅起好大一朵水花。魏溢林的子弹,抢在他完全落水之前,就注入了他的身躯,已经壮汉就像一块巨石一般,直接沉入池塘低。 只留下一片红色的涟漪,以及几串从涟漪之中升起的气泡。 “嗨!把枪放下!”池塘的另外一边,那仅剩的一个壮汉见状,连忙开口呵斥道。 原来,跟在魏溢林身后的柏韵莲,一开始,并没有看见那条绳子,直到后者一头栽进池塘后,她才有所察觉,但已经迟了,自行车直直地撞在这条离地面约三十厘米的绳索上,而且同时,两边的灌木丛中,跳出两个壮汉,左边的那个一脚踹在自行车上,让这本就将要倒下的自行车,以更快的速度摔下,直接将柏韵莲摔得眼冒金星。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二百二十八章 接二连三 两个壮汉舞起绳子,直扑向柏韵莲,将她摁倒在地,一人压住双脚,并将她双手拢在一块,另一人抄起拇指般粗细的绳子,就将她双手给捆了起来。尽管,在捆绑的过程中,另一个壮汉跑开去迎战魏溢林了,但余下的那一个人,依然将柏韵莲给捆了个扎扎实实,最后,还不忘将一条绳子绕过她的脖颈,然后扯着她站了起来。 魏溢林举着枪,瞄着那个壮汉,壮汉则左手勒住套在柏韵莲脖颈上的绳子,右手握着一把尖刀,夹在柏韵莲的脖颈上,就在绳子上方的地方。壮汉非常激动,一个劲地大吼着,要魏溢林放下武器,他的劲头很大,勒得柏韵莲初时还能咬紧牙关,后来,直接两眼翻白了。 魏溢林轻轻地移开枪口,一边提醒壮汉,不要勒太紧了,但壮汉依旧很激动,绳子是越压越紧,刀也是约架越深。嘴中,也不望一个劲地要求魏溢林将枪放下。 “好好好,你冷静点,冷静点。” “放下!放下!踢水里面去!踢水里面去!”壮汉的脸上,青筋暴突,似乎被勒住脖颈的,不是柏韵莲,而是他自己。 魏溢林照做了。 “转过去!双手背头顶!快!不然我杀了她!”壮汉高声呼喊着,那刀就差一点,就会划穿柏韵莲的皮肤了。 “好、好、好。” 壮汉终于放松了揪着柏韵莲脖颈上的绳子的手,并用力地推了她一下,接着,自己紧跟在他后面,他的身子,几乎缩成一团,最后竟能完全隐没于柏韵莲的较小的身体之后。壮汉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柏韵莲,直到“抵”着她行走了将近五十米后,他才高声喊道:“明天!高唐路口,二十袋大米,听见没有!不然的话,就替她收尸!” “喂!” “站……站那!十分钟内,别动,我看得见!不然她死定了!”壮汉吆喝着,手中的尖刀,一晃一晃的。 魏溢林只好作罢,尽管,他真要动手,这男的,十死无生,而柏韵莲,也有超过一半的机率能够活下来。但超过一半的存活率,仅是他们在海外解救特殊人质时的要求,但现在,魏溢林要的,是百分之百!所以,他犹豫了,但愿这犹豫,不会造成终生的愧恨吧。 壮汉不多久,就押着柏韵莲,消失在池塘间的小路后,这些小路多是泥沙所铺成,且又经年缺乏保养,早就泥泞不堪,每走一步,都要留下很深的脚印,尤其是处于半昏迷状态的柏韵莲,更是一步一个踉跄,如此一来,想不留下足迹都难。 魏溢林正是抓住了这一点,从池塘中取回手、步枪后,又从那个头栽进池塘的壮汉身上取回多用途军刀,接着就弓着腰,沿着那不知是不是柏韵莲故意留下来的脚印,紧紧地跟了上去,同时,还不忘拨通了卫星电话——因为单兵通讯器的距离,多有限制,而在这一年的行动中,几乎每一个外派小组,都有过组员主动、被动地一分为二、三甚至更多的经历,因此,现在,每一个外派小组,都带上了两台卫星电话。以便队伍被打散后,能够快速聚拢。 而这另一台卫星电话,就掌控在孟卓凡手中,因为他是魏溢林钦点的,第二小组的小组长,但不幸的是,他的组员,都已在之前的数次行动中,为国捐躯,由此,他现在,成了光棍司令。不过这也无妨,因为战斗任务,会暂时消弭掉他跟秦天武的矛盾,如此,他和秦天武、谢灵光组成的战斗小组,又将爆发出极强的战斗力。 魏溢林的理由,找得很冠冕堂皇——侦察南华回来时遇到伏击。当然这也确实是实情,只是也有意略去了前面桃园的那一段,毕竟这种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军官嘛,队伍之表率,旁门歪道的事情,还是不要暴露在阳光下为好。当然,魏溢林还是庆幸,柏韵莲被劫这事,好歹是发生在执行任务的途中,不然的话,下面那帮子人,会不会心生异议,还真的很难说。 天,很快就完全黑了下来,脚下那条一深一浅的黄泥路,弯弯曲曲的,穿林过池,仿佛没个尽头,魏溢林不敢打开手电——除非他想体验一把被从四面八方射来的子弹打成筛子的感觉。但今天,天空却不作美,天空就像一块巨大的黑色画布,黑得是那么的纯粹,简直不带一点杂质,仿佛自己头顶,就是一只巨大的黑洞,任何进去的东西,包括光在内,都休想再逃出来了。 魏溢林不禁怀念起,袤州曾经的夜空,那时候,即使是夜最深的黎明之前,天空,也是泛红色的,这是因为,袤州,跟所有的国际化大都是一样,也是一座不夜城,各种灯饰的光,不论早晚,莫忧风雨,都亮着,如此一来,这黑夜,又会有几分黑可言? 但现在,物是人非了,那一盏盏或大或小的灯具,都还呆在原位,只是它们的能源,不知何时,才会重新从那一条条粗细不一的电线中被送来了。而失去了能源的它们,自然,也就成了一堆堆废料,于是袤州的夜空,便又恢复了,百年前的颜色。 行走在泥泞的道路中,耳边只剩下了蟾蜍的叫声,这些动物,重新占据了本属于它们的水域,现在,正在得意洋洋地开着庆功会,“庆祝”着自己的功绩。但它们实在是太放肆了,以至于,忘记了,因为人类的退缩,而重新得以夺回家园的,还有它们的天敌——蛇。 一条接一条的蟒蛇、过山峰、五步蛇以及众多叫不出名字的蛇,源源不断地从不远处的灌丛、山林中,赶来,并悄悄地潜入池塘中,准备捕食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蟾蜍、青蛙们。而且这些蛇,还非常霸道,有好几条,甚至占据了池塘间的小路,有好几处,魏溢林不得不一手揪着一条蛇的七寸,将它扔到池塘里面去。然后,才得以通过。 魏溢林不由得担心起来,一来,他不确定,柏韵莲这家伙见到蛇,会不会吓得肝胆俱裂,二来,他知道壮汉那厮,是断不会怜香惜玉的,万一他一股脑地往前走,踩着一条五步蛇什么的,他被咬死了不要紧,可千万别伤着柏韵莲!然而这附近,除了池塘就是灌丛,哪里都是毒蛇、毒虫、小型食肉兽们捕食的天堂!没有受过专业训练,或自小在这些地方长大的人,在这些捕食者们眼里,真的就跟那些弱小的猎物,没有什么区别。 你给我等着,等我抓住了你,一定给你上一百零八道菜!魏溢林在心中骂骂咧咧的,一边小心翼翼地避开那路上的一个个并不怎么友善的动物。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离开了河网,走到了连绵的山脉脚下。而且经过长时间的追踪后,魏溢林的额角,也布满了如针眼般细密的汗珠。 鉴于肚子的一再抗议,以及喉咙中那火烧燎原般的感觉,魏溢林不得不停了下来,从携行具中,取下水壶及一包压缩饼干,这些东西,都在他冲入池塘中时,湿了个干净,或许还被加了料,变了味,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魏溢林现在,满脑子想着的,都是尽快找到柏韵莲。 魏溢林知道,这绿林好汉,尤其是在三不管地带的好汉,压根就不会是《水浒传》里的那一套,什么“替天行道”、“忠义仁信”、“兄弟情义”全是因民间对绿林好汉的“美好愿景”而进行的艺术加工,至于那些真正的好汉,其实就是一群无恶不作的坏人,他们绑票,拿钱撕票是常有的,即使拿钱不撕票,但送回来的人,也多半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了,要是还是个姑娘,那……真的,不要看,不要问。至于绑上山后,不仅礼遇、好酒好菜招待,拿到钱后,还立刻准时、准点毫发无损地送还的,那赶紧结交吧,估摸着在现实的社交圈子中,比他更仗义的人,已是稀有动物了。 魏溢林没胃口多吃,多喝,草草地咬了块饼干,灌了口凉水后,就急急脚地上路了,他端着长而沉重的突击步枪,一来它可以拨开前面横生的灌木丛,二来,这枪的枪管下面,装着一支战术灯,要是遇到可疑,或是突发情况,可以立刻将它打开,以免自己因无法看见敌人,而落了下风。 尽管停了将近两分钟,但秦天武那几只大蜗牛却还是没有追上来,这令魏溢林大为恼火,但现在,可不是他发怒的时候,他必须尽快赶上去,不然的话,留给他的,就绝不会是跟他“分别”时的柏韵莲了。 因为他白天因担忧而强忍住的欲望,那些个歹人肯定也有,但他们是绝对不会忍受的。而且,谁敢保证,这伙在外面漂泊了一年的歹人,会不会又染上了几种其他疾病?要是他们跟柏韵莲的身子一接触,这些病毒,会不会立刻“窜”到后者身上?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二百二十九章 单枪攻匪 不得不承认,壮汉打架的本领或许不强,可逃跑的本事,却是一等一的高,尤其是带着柏韵莲这么一个沉甸甸的“累赘”,脚下是两人并行都吃力的小路,而且还要躲开一个个泥坑,一条条神色不善的毒蛇。可这壮汉,却还是行走如风,那脚印尽管时浅时深,可却从来没给魏溢林一点可以追上他的“幻觉”。 脚印在池塘群中绕了好久,终于延伸到公路上,这路总算不难走了,可是问题又来了,这公路是水泥铺成的,上面虽说也有好些落叶、沙子什么的...... 懵懂少年,初出茅庐,行走江湖,结果天下无敌的剑法、武功、灵丹妙药,接二连三的送到他手里。 就在封逆暗自疑惑之际,林剑锋的声音忽然密室大门外传了进来。 寿老四一拳落空,既感意外,脸上也自有些挂不住了,便一声大喝,拧腰跨步,再次挥出一拳,直奔刚刚站定的杨震胸口而来。这一拳的力道比之前还大了几分。 而诺拉在方才那一瞬间,舞动黑白双色的巨型双翅的时候,已经完全不是“强悍”可以形容的了——那是一种只有长时间位于上位的君王和强者,才能够具备的、与生俱来的气质。 杜瑶的话说得掷地有声,这让司徒俊龙的脸色变得很是精彩,这话一出等于承认魔情殿背后有神灵坐镇,这让他的心情极度恶劣。 萧战对于这些家伙谈论到自己倒没有什么得意的,不过一旁的裹儿却是很是得意,仿佛众人讨论人是她一样。 根据gmp项目的保密等级,其资料极有可能就在这个神秘的x馆里存放。 肉身甲真的非常给力,跟叶凡无缝结合,当彼此结合的瞬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他的剑意开始沸腾,仅仅数个呼吸的时间居然呈现几何倍暴涨的趋势。 手握白蜡杆七寸,侧身前扑,棍尖形成一道棍圈,日本武士大喝一身,连劈两次,竟然劈开了一截。 罗伊心中大乐,他们这短暂的失神对于自己来说可是天大的机会,回头望去,冒险者们眼里的贪婪和渴望,已经变得愈加明显而不加掩饰。 随后,林锋也是来到了冰山的最高处,然后便使用了灵气转移疯狂将这整座冰山往上拉。 而且,考虑到接下来德玛西亚的局势可能比较混乱,这时候闭门不出一心凋塑,也许对杜朗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呢? 毕竟只有这个实力才能无视迷雾世界的阻挡,并且又能拿出各种各样的宝贝。 这就像比武打擂台,安室透琢磨出十八般武艺,把对手可能有的套路都预判了一遍,结果上台时,“轰隆”一声,整个比武场垮了。 它在空中以宁安为中心点,慢慢缠绕着,形成了一道龙柱,身上那恐怖的气息更是让金山寺内的僧人瑟瑟发抖。 陈涛是个新来的家伙,还没有听说过苏牧的传说,像数学老师徐岩,那完全是把苏牧供起来的态度。 下一秒,后者缓步上前,抬起脚掌,狠狠的踩在董万俊的脸上,剧烈的扭动着。 说到这里的时候,天空之中突然就电闪雷鸣起来,而这个修士手上的巨锤也是出现了恐怖的雷电。 那他就认为能够派人去把赢楚给做掉,要不就好好的经验一下才行。 在得知会消散之后,林锋也是直接就将这些灵气粒子疯狂吸收到自己的体内。 盘月儿得到这个承诺,也不言谢,转身就走了,荼天尺再次对盘芙蓉等人挥了挥手,转身上舟。 “唉,兵王给我们讲讲你的故事吧。”一个士兵说道,关于沈铜的故事他们听的一点也不少,在他们的心中沈铜就是他们的偶像。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二百三十章 就你也配? 通常,这种“比赛”,要持续很久,因为歹人们,早就对那个被折磨得老了许多的女人,失去了兴趣,很多禽兽,甚至反被这女人弄得,连脱衣服的欲望都没有了。但今天的“比赛”,持续时间却是异常的短,因为屋中的这些禽兽们,都已经有很多日月,没有见过年轻的女孩了。 而今天新来的这“货”,不仅年轻,而且也颇有几分姿色,许多歹人才看了一眼,就已经垂涎三尺,要不是老大太过不识时务,他们早就想一拥而上了。在一片起哄中,活儿最好的那三个人上场了,他们三,都是阅女无数,经验丰富,纵横沐足数十载,未遇敌手的“常胜”将。往常比赛时,也是他们三最久,久到许多人,都昏昏睡去了。 但今天,这哥三似乎也不行了,刚到圈子中间,就面红心热,那往常跟萎了没什么区别的家伙,一下子就挺了起来,有个慌了,连忙用手去按,怎知越按越硬,不一会,就吐了,只得在一片“嘘”声中,黯然离场,错过了品尝头啖汤的机会。 另两个的功力似乎要好些,稍一运气,就平复了心情,开始了漫长的博弈,他们都有许久,没有碰过女人了,因为他们的对手,都不是一般人。于是台下的人,又只好耐着性子,等着这两个“禁欲”者之一,败下阵来。但这两禽兽,却是越来越定,脸色也渐渐的不红了。似乎那家伙,也不那么硬了。 观众们开始不耐烦了,大声起哄,好让他们快些,但这两位“常胜”将,哪会因此而倾倒?是越来越气定神闲。就如同两尊石像,一动不动的。 “砰”烟雾四起,足以致盲的白光忽地在人群之中爆出,如行雷般的响声,直接击穿了那些个歹人的耳膜,不少人,被震得死去平衡,趴倒在地。而其中一个“常胜”将,也因为这巨大的噪音,而吓得吐了。笑容,立刻在另一人脸上出现——他赢了!按照规矩,他能够第一个品尝,这道鲜美的“佳肴”。啧啧啧,他口水都流到脚指头去了。 但这三尺长的唾沫,却忽地变红了! 一道道火光,从房屋的门口蹦出,火光所到之处,血色的蔷薇争奇斗艳,一粒粒炽热的黄铜弹壳,在一阵阵刺耳的金属碰撞声中,掉落在地上,只在空中,留下一缕缕青烟,像极了一个个从体内钻出的魂魄。 胜出的“常胜”将,得到了完全不同的待遇,他没有被子弹击中,因为,早已怒火中烧的魏溢林,不想让他死得如此轻松,他先是一枪托砸在常胜将的脑袋上,带出一串血珠,接着一手搭在常胜将的肩胛上,用力一拧,将他的正面转了过来,接着一膝盖打在他那终于硬起来的家伙上,两硬相砰,“啪”的一声,常胜将那家伙估计是断了,常胜将双腿当即一软,身子眼看着就要跪下。 魏溢林揪着机会,一拳打在他的鼻子上,当即就像开了个彩帛铺,红色、黑的、紫的,都绽将出来。那常胜将双腿不软了,身子猛地向后一昂,却又被魏溢林一把揪住喉咙,扯了回来,另一只膝盖不偏不离,正正踢在那常胜将的老二上。 就你也配?就你也配?魏溢林一边狂踢,一边在心中破口大骂,直踢得那常胜将,脖颈鲜血乱喷,嘴上唾沫四吐,身子软得像棉花一般,死得不能再死了,才一脚将他踢到角落里,还撞翻了一张桌子,打碎了桌上的很些瓷碗、“撂”倒了不少酒瓶。 “阿莲,没事吧?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魏溢林一把抱起摔在地上的柏韵莲,然后双手慢慢地摸向她的脸,柏韵莲似乎还没有从闪光爆震弹的爆炸中回过劲来,一副晕乎乎的样子,魏溢林右手一挥,锋利的多用途军刀便割断了那条将柏韵莲双手捆着,并吊在屋梁上的绳子,将她双手松开。 这伙禽兽,真的做了魏溢林想做而不敢做的事,还好,在最后那一刻,被魏溢林止住了。但柏韵莲身上的无限春光,却都已经暴露在忽明忽暗的烛光下了。魏溢林想查看一看,柏韵莲伤着没有,但当他的目光落在那对小白兔上时,脑海里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就都没有了。而目光越往下移,他就越不能把持自我了。 就在这时,两人身后的那个女人,却发出了一丝呻吟。魏溢林急忙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抛之脑后,回头一头。这个面容苍老的女人还被吊在房梁上,小腹中了一枪,很明显,是被流弹所伤——魏溢林在突入房间时,为了不伤着柏韵莲,故而首先打断了将她吊在房梁上的绳子,待她摔倒在地后,才开枪的。而这个与柏韵莲同病相怜的女人,却被魏溢林自然而然地忽视了。 魏溢林抓着被脱至柏韵莲膝盖的那条柔软的白色蕾丝小内裤,将它拉回原处,尽管他还不觉得自己看够了,但又绝对不允许,有其他人,跟他一并分享!接着,魏溢林又在墙角,找到了其他的衣物,并帮柏韵莲穿好,这时,那个女人脚下的血,已经慢慢地汇聚成了一个湖泊,女人的脸色,也因失血过多,而苍白得跟张白纸一样。 女人半开半闭的眼睛,看着魏溢林,苍白的嘴唇好像颤了颤,不知道是不是想求魏溢林帮忙,但她实在是太过虚弱了,以至于,连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魏溢林想让她早点解脱,但又不知道,是否真的应该这么做,于是这女人,就在魏溢林的迟疑之中,慢慢地失去了支撑脑袋的力量。 柏韵莲醒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紧紧地抱着魏溢林,双眸含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魏溢林先是一惊,接着便伸手,抱紧了她,心中也不禁升起一丝得意,这一晚上,总算没有白忙活,现在,再经过这事,这厮,定会越来越依恋自己了,耶。 “先穿好衣服。”魏溢林轻轻地在柏韵莲耳边耳语道。说得后者脸色一红——柏韵莲这才想起,自己在被震晕前,是被脱成什么样子的。 “他……他们……没……没……” 看着脸蛋涨得跟只红苹果一般的柏韵莲,魏溢林会心一笑:“我知道。”接着用余光瞄了那被打“散架”了的常胜将,嘴角轻蔑地一弯:就凭你? 一双肉乎乎的小手,轻轻地搭在魏溢林的肩膀上,接着是小小的脑袋。魏溢林不禁一紧,接着用下巴轻轻地摩擦着这脑袋上的青丝。两人的心理,都像抹了蜜一样甜。 “你……要不……”怀中的家伙忽然羞答答地说道,声音柔软如棉花,却很能撩动人。 魏溢林轻轻地将搭载柏韵莲背上的手慢慢地挪到她的脸颊上,热乎乎的,于是他狡黠一笑:“回到仁安再说。我可是,能做一千个俯卧撑的男人。嘿嘿。” “啊!”柏韵莲惊叫一声:一……一千?这……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纤细如纸的腰。 柏韵莲越是羞涩万分,魏溢林就越被她撩得难以把持,要不是这地方的尸体实在太多,他真就想将柏韵莲这厮按倒在地了。 这个时候,屋外,终于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那几只巨型蜗牛,终于爬到了。果然,不一会儿,秦天武那几乎将门框占满的身躯出现在两人的视野之中,他只看了一眼,这屋内的景象,就面露窘迫地转过了头,张开双臂,像赶鸭子一般,将后面的矮个子给赶了出来,接着大咧咧地指挥他们去搜寻其他屋子了。 魏溢林又摸了摸柏韵莲脑壳上那柔顺的青丝,轻声耳语道:“整理一下,我们得走了。” “嗯。”怀中的躯体动了动。 魏溢林刚走出屋门,那些个大蜗牛便围了上来,一本正经地报告说,村落中已无敌人,但却发现了七八个被抓来的人,以及一些粮食、矿泉水、啤酒什么的生活物资。魏溢林将他们打发开后,再回头一看,柏韵莲也走了出来,她已经重新穿戴好了一切,除了被薄雾笼罩的眸子外,一切均与黄昏的时候,没有区别。没有区别,就是最好的消息了。两人先后向对方点了点头。 秦天武等人一人扛着一箱还在保质期内的矿泉水从一间漆黑的屋子中走了出来,另一边,乔武找来了一辆手推车,众人大喜,又往上面装了些东西,毕竟粮食、饮水,谁也不会嫌多。 忙活完后,秦天武指着那两间关着人的屋子问:“这些人该怎么处理?” 魏溢林皱了皱眉头,这些人,他并不想带着,但又不能像歹人们那样,将他们干掉,权衡再三后,便道:“把笼子打开,放些食的和水到他们手边。但让他们半小时内别出屋子。” “是。”秦天武手一挥,乔武和小许连忙朝那两间屋子跑去。 “别让他们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是。” “是。” 待到魏溢林安排妥当后,柏韵莲才悄悄地走了上去:“你是怕这些人暴露我们吗?” 柏韵莲以为,自己总算猜对了一次,但没想到,魏溢林却摇了摇头:“不是。” “不是?” “升米斗恩,石米斗仇,我不想再惹麻烦。”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二百三十一章 人生导师 “你脚怎么了?” “没……” 柏韵莲还想“抵赖”,但却被眼尖的魏溢林一下子就看破了玄机,她这脚,铁定是崴了,至于是什么时候崴的,已经不重要了——反正伤害她的那些人,都已经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上来。”由于周围都是熟人,所以魏溢林也懒得遮掩什么了,将长而沉的突击步枪递给秦天武这只大蜗牛后,就作出了要背柏韵莲的动作。 “这……合……合适吗?”柏韵莲还想强撑着自己走,小女孩心思,她自然也有,但现在她觉得,自己应该表现得,坚强一点。 “合适。”魏溢林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同时瞄了眼其他人,秦天武等人赶忙将目光挪开,或看向天空,或望着地面。 柏韵莲迟迟疑疑地就范了,大伙这才踏上归途,秦天武走在前面开路,魏溢林背着柏韵莲跟在后面,乔武和谢灵光则推着手推车殿后。山地的夜晚,除了虫叫鸟鸣外,就再无一丝别的声音,除了那池塘正中,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反光外,天地之间,就再无别的光线了。 “你哭什么?”魏溢林低声问。 “没……没……” 见柏韵莲不肯说,魏溢林也没再多追问,毕竟,柏韵莲这厮的体重……当然,也得感谢那防弹携行具及武器装备带来的重量加成,总之魏溢林是累得不想再多说一句话了。 秦天武是个全能型的人才,说唱逗女孩,追蛇打老鼠,无一不精,有他开路,回去的路尽管比来的时候还要长上一倍,可这时间却也没过多久。 “休息一下。”秦天武在一块开阔地上停了下来,此处位于池塘网的南侧,正是那农家乐较集中的位置。秦天武选的休息点,就在一间农家乐旁,这农家乐,只有一扇防君子不防小人的矮门,过了矮门后,是几级楼梯,下了楼梯后,只需沿着一条小廊桥走上十来米,便到了餐厅,餐厅的桌椅,都摆得很整齐,并没有丝毫遭到厉疾冲击的迹象。 秦天武将其他人拦在餐厅外面,以便让魏溢林能够大胆地替柏韵莲处理伤口。别看他大大咧咧的,但其实是粗中有细,他来的时候,顺手就提上了医药箱,现在,这可是派上大用场了! 谢灵光不太喜欢跟一群人聚在一起,一个人走到塘中小路上放哨去了。乔武和乔武则各拖了把椅子,坐在廊道尽头,秦天武往嘴里塞了跟烟,却不点着,只是咬着闻味道。乔武虽然就坐在他旁边,但却是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 “对不起。”柏韵莲抽泣着,低声道。 魏溢林并没有看柏韵莲一眼,只顾低头给她的脚踝上药:“为什么这么说?” 柏韵莲捂着脸,但那不争气的眼泪,却依旧从她的指间渗出,沿着光滑的手背往下流:“我感觉自己就是个累赘。” “乱讲!”魏溢林终于抬起头,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了柏韵莲一眼,“是谁这么跟你说的?” “没有谁……我……我总觉得拖……拖累了你们……” 魏溢林从餐桌上替食客准备的纸巾中抽出几张,先擦净了自己沾满药膏的手,然后递了两张给柏韵莲,让她擦干净自己的眼泪,待后者磨磨蹭蹭地完成后,魏溢林忽然弯下腰,直接将自己的脑袋靠了上去,两人鼻尖抵着鼻尖,眼眸对着眼眸。 柏韵莲很明显被吓着了,两只眸子不停地躲闪着,但她的眼眶就这么大,能躲到哪里去? “你从来就不是多余的。”魏溢林一字一句地说道,“起码,我不能,没有你。” 秦天武不住地用左手食指与中指交替点着椅子的扶手,余光却是时不时地往身侧的乔武身上瞄,但每一次,这家伙都是一副如坐针毡的样子,脑袋总是不住地往左后方拧,但脖颈却总是不听话,才转了一两度,就不肯转了。 “心神不宁,似是心有所属。”秦天武摆出一副久于情事的样子。 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乔武身子猛地一弹,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你说啥呢,天武哥。嘻嘻嘻。” “年初跟你说的事,全忘了?”秦天武倒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左手钳着嘴中的烟,无名指熟练地在烟身上弹了弹。 乔武彻底地被秦天武说糊涂了,一只手挠着脑袋:“什……什么?” 秦天武直接一掌拍在乔武的头盔上,拍下几片灰尘:“小子,早跟你说过了,陷得越深,你就伤得越深。” 乔武一个劲地傻笑着。 “这么挂心,怎么不上去问问?”秦天武一顿穷追猛打,似乎不弄个水落石出是绝不会罢休了。 “啊……嘻嘻……”乔武一时手忙脚乱起来,“这……这哪能呢?” “你不说出来,就算你愁得肝肠寸断,别人也不知道啊。”秦天武还是一脸轻蔑的表情,仿佛现在在评论的,只是一件谈资。 乔武的脸,立刻红了一片,估计是被人拆穿后的羞涩:“这……不……不合适……吧?” 秦天武立刻明知故问道:“怎么不合适了?” 乔武现在就像一个娇羞的妇人,虽万般不愿,却还是不得不迎着一双锐利的目光,一层层地剥开自己的“衣裳”。 “我……我跟她不……不熟……” 终于快说到点子上了。秦天武于是收起了刚才的那副神色,将双臂按在双腿上,身子往乔武那边靠了靠,语重心长道:“这认识,也都快一年了吧,你有想过,为什么这关系,还跟一开始时,相差无几呢?” 乔武用右手摸了摸头盔的右后侧,傻笑着摇了摇头,他要是能想得透,就不会一直犯这相思病了。 秦天武一针见血:“因为你和她,根本聊不到一块去。” 乔武脸上的傻笑立刻凝固了,他快速地,将这一年来,和柏韵莲发生交集的时刻,快速地过了一遍,尽管他心中是万般不愿,但最后,却还是不得不沮丧地承认,秦天武的话,一点也没错。 “别说你了,刚开始,老魏也不行。”秦天武伸出一只巨手,“包”在乔武的膝盖上,“这人啊,都是向上看的。但这感情,偏偏就是一个相互选择的过程。” “在开始追求之前,先问问自己,自己有什么,可以配得上对方。”秦天武将自己多年情场纵横的感悟解囊相授,“要是连自己都说不了,那就尽早放手,纠缠不清,只会,也只能害了自己。” 秦天武用力地拍了乔武的膝盖两三下,脑袋微微一偏,瞄了眼餐厅中,正抱在一起的那对“狗男女”。 “天武哥……我……我……”乔武连续咬了自己的嘴唇四五下,两只拳头也握得紧紧地,迟疑了四五秒,才用并不甘心的语气道,“我……我真的配不上吗?” 秦天武轻轻地抬起头,看着那漆黑如墨的天空:“你觉得,雪燕怎么样?” “她?”乔武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怜,因为在不知不觉间,当初的六人组,除了已经殉国的王明君和钟文峰外,就只剩他一个,还单着。 乔武只见过韩雪燕两三面,都是在聚餐上,同样的,他也没那个“荣幸”来跟韩雪燕谈过话,在他的印象中,韩雪燕跟柏韵莲一样,都是光芒四射的,照得他压根就睁不开眼。 “生活嘛,本就充满了苟且与妥协。”秦天武摇身一变,从情感大师,化身为人生导师,“梦可以有,但你得知道,它最迟什么时候,得醒。” 乔武似懂非懂地低下头,他实在是搞不懂,为什么像韩雪燕这种光芒四射的女孩,天武哥,竟然还是一副不太满意的样子。而在乔武认识里,他们正式“郎才女貌”,般配得很啊! “对于我们来说,三十岁时,你能走到多远,你这一生的终点,大概就是那儿了。而你能走到哪,基本就决定了,你的另一半,是什么样儿的。”秦天武左手竖起了三根手指,看着乔武的目光,无时无刻不流露出“残酷”二字,“但你不能三十岁才去找女朋友啊!” “所以,我给它降了降,二十七岁。”秦天武将左手无名指微微一弯,“兄弟,好好珍惜这五年,别到时候,才对天空叹,一点用没有。” 跟每个第一次遭受到社会毒打的年轻人一样,乔武对自己的未来,即有“早晚封侯拜相”的天真豪言,也有“有心无力”的彷徨恐惧,于是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问道:“天……天武哥,那……那你觉得,我……我能走到哪?”他很希望,秦天武能给他一个,自己前途无量的答案,哪怕,天地你我都知道,这是骗他的。 但秦天武作为一个负责任的人生导师,又怎会如此砸坏自己的金字招牌?只见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将没有点着的香烟凑到鼻尖,猛地一吸:“老魏的归宿是小莲,我的归宿是肥燕。至于你嘛,只有你才知道。” 又是这般空洞乏力的陈词滥调!简直是比算命先生的“天机不可泄露”,还要讨人厌!乔武差点没有被气得跺脚:我就想要个肯定的答复,怎么就这么难!!!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二百三十二章 左还是右?(1) 柏韵莲的脚肿胀得很厉害,明明昨晚还是能勉强行走的,但一到早上,就已经连站都站不起来了,用她在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完全没办法用力,一用力,脚后跟就疼。看样子,不跟孟卓凡一样,修养个十天八天,是动不了了,可这么一来,魏溢林手上本就不多的人力,就更为捉襟见肘了。 “我们得赶紧弄到那机器。好早点回去。”秦天武发出了警告,因为他们带出来的药品,经过孟卓凡两人的连续使用,已经所剩无几,要是再拖下去,万一别个再有什么事,那就真的是空跑一趟之余,还丢了不少人。搞不好,贾忠全就要抄起一把手枪,来找魏溢林新账老账一并算。 而经过这几天的打听,魏溢林终于找到了那天在疗养院被他和柏韵莲打死的那伙人的真面目,他们来自这附近的另一个势力,这股势力,是由一大四小五个势力合并而成,他们共同推举出来的老大叫雄叔,而那天被打死的那几个人当中,就有一个,是雄叔的亲弟弟。 魏溢林还从别人口中了解到,雄叔的势力内部,其实也是暗流涌动,而这次的事件,更是被不少人认为,这是雄叔的反对者所为,那人还说,事发第二天,雄叔就以此为借口,清洗了不少的人。如此一来,他那四个合伙人的地位,都大受威胁,更有传言,这四个人甚至因此,真的起了反心。而鹰哥,恰好就跟其中一个绰号“大超”的中年人,关系很是暖味。估计其他三人,也有别的势力在暗中给他撑腰。 徐局长是赤县最大的特务头子之一,贾忠全则是他的头马,魏溢林作为贾忠全的爱将,敏感度自然不会差,他断定这个表面看上去风平浪静的地方,实际上,已是暗流汹涌,随时都有暴发大规模冲突的危险,而一旦这些个势力自相攻伐,那狼子野心的拜血余孽,定不会甘心袖手旁观的。因此,为了大家伙的安全着想,魏溢林决定,一定要在这三五天内,办成这件事,然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于是,在如泰山般沉重的压力的驱使之下,魏溢林再一次找到了鹰哥,来商定剩下的事。鹰哥还是那副穿着,脸上看不出有任何的忧色,仿佛外头的那些个传言,就真的只是传言而已。 魏溢林决定跟他耗下去,语焉不详地扯着别的事,扯来扯去,甚至连购买那机器的欲望,都被他给忘掉了。鹰哥在以前,估计是个很成功的商人,亦或保险推销员,无论你怎么跟他说,他似乎都能够夺回主动权,以便将你,带到他的思路里面去,两人各自使出浑身解数,针锋对麦芒,唇枪舌剑,一时间竟是不分上下。 鹰哥现在的身份,其实就是小一号的贾忠全,每天醒来,只干一件事——找粮食。因为无粮不聚兵嘛。可这粮食,哪有这么好找?于是,鹰哥就只好将一天的绝大部分时间,都投入到这个方面去,来处理大量的琐碎却必要的事情。因此,这也决定了他不能跟魏溢林耗太久,因为久了,他的势力,说不定就要停止运转了。 于是鹰哥亮出了自己的底牌:“过了这次,就要再等两三月。” 魏溢林知道,鹰哥算准了他们远道而来,必定不能久留,因此这话算得上是变相的最后通牒了,要么同意,大家合作,要么拒绝,好聚好散,仍不失为好朋友。 “我改主意了。”鹰哥开门见山,“帮我杀个人。” 魏溢林用看着他,既不说话,也不作任何表情。 “杀了雄叔。”鹰哥从抽屉中取出雄叔的照片,“你们还有一周的时间。” 鹰哥似乎也不想跟魏溢林大眼瞪小眼:“做完后,我会确认。请吧。” 做,还是不做? 魏溢林陷入了沉思,首先,在这桩交易中,双方本就是不平等的,卖机器的工厂,让拜血余孽给占了,他们进不去,而鹰哥,提供了另一条可行的通道——从海上购得,但这条件,却是让魏溢林很为难,杀了雄叔的弟弟,就已经打破了这地方本就脆弱的平衡,要是再将雄叔干掉,那说不定,不等魏溢林等人离开,这地方,就爆炸了。 雄叔的势力,不比鹰哥差多少,就算只算他本身的,也相当于鹰哥的三分之二,他的营地,位于一栋湖畔别墅里,要想进去,只有一条悠长的柏油马路,柏油马路两旁,是成片的人工林,而且乔木下,没有供躲藏的灌木。而要从这柏油路入内,还得经过三重哨卡,更别提这别墅中,还有十数名精干警卫了。 不仅如此,雄叔还是个谨慎得过分的人,别墅中的窗帘,不论昼夜,都是关着的,夜里,也不见烛光,真是让人怀疑,这里面,究竟有没有活人存在。而且,他的保密工作,非常好,外人,哪怕就是那四个合伙人本尊,也只能进入只占别墅一小部分的客厅,别的地方,根本就进不去。 情报是异常缺乏,根本就没有办法做到知彼。不能知彼,就只能一胜一负,但魏溢林却压根就输不起。 “雄叔可以带我们上船吗?”秦天武打算剑走偏锋。 其他人都被这疯狂的主意,给吓了一跳,如此一来,他们就要在两把尖刀上跳舞了,弄不好,定要流下几滴血,废掉几个器官。 孟卓凡不甘落后,道出了一个看上去可行性较大的:“又或者,直接去跟老虎谈?” “老虎这人,脾气是有名的坏。”魏溢林也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可经过今天的走访调查,他却惊讶地发现,所有人对老虎的评价,都是一致的:贪得无厌,难以交往! 显然,对于人生地不熟的几人来说,直接去跟这种货色打交道,是不明智的,还是倚靠鹰哥这种中间人比较好一点,尽管这鹰哥,也远比看上去,要黑。 “我们明天,再去袤州一趟。” “去哪?” 魏溢林指着地图的一角:“这,以前是总局都峪道调查室的所在地。” 大家先是面露疑惑,但很快,这疑惑就消除了,因为,他们遇到了一个更为现实的问题——子弹,消耗得差不多了。自从仁安出发以后,大大小小也经历过数次冲突了,他们带出来的子弹,已是所剩无多,而且在肉眼可见的日子里,还要再跟这里的一大势力发生冲突,手上没点子弹,这心里,确实不太踏实。 但这一路,也不是这么好走的,估摸着一来一回,十来公里的路,一来一回,得要个一整天,甚至是两天,而期间,又不知要经过多少旱路,多少水路,遇上多少感染者,多少不怀好意的势力。因此,为了安全起见,就要多带点人——五个人的力量总比两个人大。 “你一定要小心啊。”柏韵莲忧心忡忡地看着魏溢林。 魏溢林点点头:“脚好些了吗?” 柏韵莲莞尔一笑:“好很多了。”但很明显,她撒谎了,因为肉眼可见,她那只脚,比另一只脚,要大上一圈不止,连靴子都套不进去。那些治疗铁打的软膏,涂在上面,就跟涂了层水似的,一点效果也不见有。 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魏溢林勉强杜绝了所有让柏韵莲可能染病的可能,但没想到,那壮汉,却是轻而易举地,将她的脚给弄崴了。不仅让魏溢林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还让他现在,无论做什么事,都不得安心。 魏溢林也没有拆穿她:“你好像不开心。” “唉,你们都要走,我毕竟……”柏韵莲说到一半,方才想起,像这种容易动容军心的话,还是少说为妙,于是连忙改口,“不过,不要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放心吧,跟鹰哥他们的人呆在一起,比在外面,安全多了。”魏溢林硬塞柏韵莲“定心丸”,尽管他自己也没底,鹰哥现在,究竟是如何看待他们这几个人的。 柏韵莲小鸡啄米似的点着脑袋:“嗯嗯,天武哥说,我有十六条命,一定会没事哒!” 魏溢林被她逗笑了,于是又伸手去祸害她的头发了,直将柏韵莲从一只姿态优雅的波斯猫,弄成潦倒的流浪猫,方才住手。 次日一早,大伙便出发了,魏溢林当然不会丧心病狂到,只留下孟卓凡和柏韵莲,外加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吴南蓉来看住直升机及物资,毕竟,总不能让两个病号“合二为一”,来解决各伤了一条腿的问题,去御敌吧?至于留下来帮衬的人,是小许。 留下他的原因,不是别的,而是因为人手太过稀缺,恰好,小许各方面的能力,都是相持平的,留下来看家,最适合不过了。 但魏溢林没想到的是,他们几个前脚刚走,后脚就出事了,而且,还是一件颇为棘手的事,不仅孟卓凡这种老油条都解决不了,而且也令魏溢林自己,在得到消息后,也是颇为头疼,甚至一度,萌生了放弃这该死的任务,打道回府的念头。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二百三十三章 左还是右?(2) 孟卓凡脚上的伤,由于及时施药,因此好得比较快,至今天已经能够一瘸一拐地行走了,他是个犟脾气,一定要多走走,说这样,会恢复得更快一点,没有人能够说服他留下来,于是,他就出去了。不过,柏韵莲最终还是说服了他,带上小许去转圈,如此一来,就算是有个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两人一走,直升机旁边,就只剩下了柏韵莲以及基本没有再说过一句话的吴南蓉两人。 两人默默无言地坐了一会,吴南蓉说她想去另一边透透气,于是也走开了。这样也好,柏韵莲想着,毕竟吴南蓉的身份实在是尴尬,要是她能一去不归,那对他们几个人而言,也不算是一件坏事。 一个人坐着,最容易胡想联翩,东西想得多了,人也会易困,柏韵莲也不例外。然而,就在她昏昏欲睡的时候,意外发生了——吴南蓉回来了,但却是被人押着回来的,将她押回来的人,一只手举着一条破竹,竹子上拴着一块白色的破布,这估计是临时制作的白旗吧。 吴南蓉一下子就躲到柏韵莲身后,一副神色慌张的样子。 “你们管事的呢?”举着白旗的,是一名年约二十五六的青年男子,国字脸,浓密的眉毛,外反的嘴唇,鼓鼓的腮帮,样子很不友善。 柏韵莲一面轻轻地将右手挪到腰后,一面强打精神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青年男子上下打量了她好几眼,似乎是在确认她的身份,他那双狐狸似的眼睛,不停地转动着,似乎是在权衡着什么。看着他瞻前顾后的样子,柏韵莲也确认了一件事,这个男的,手上,并没有或者说,只拥有很小一部分的决定权。也就是说,今天的见面,只是一件事的开端,至于高超,还远在好后面。 吴南蓉蹲在柏韵莲身后,低着脑袋,双手下垂,指尖各夹着一条鞋带,将鞋带尖儿互相对碰着。 终于,面向不善的青年开口了:“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柏韵莲摆出一副虚弱的样子:“我刚醒,不知道。” 青年愣了愣,似乎是在思考这件事的真实性,柏韵莲的虚弱,吴南蓉的无力,都不是装出来的,但他也明确地知道,柏韵莲这一行人,不可能只有两个人,应该还有男性,许许多多的强壮的男性,否则,单凭这两个女孩,是断然无法活到现在,还能拥有一架直升机的。 但这些没有露面的男人,却又令到青年人,陷入两难的境地,因为这些人都在暗处,谁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冒出头来。 “你们管事的人呢?”青年人决定,再问一遍第一个问题。 “找鹰哥去了。”柏韵莲指了指鹰哥驻地的方向,其实这块荒地,离那个驻地并不远,直线距离连两公里都没有,路面距离,也在三公里上下,柏韵莲装模作样地看了看手表,“应该快回来了吧。” 青年又陷入了沉思,他的心事很多,以至于整张脸都因此而显得憔悴。 “坐下说吧。”柏韵莲在不知不知中,反守为攻,“南蓉,去看看他们回来没有?” 柏韵莲用手肘捅了捅缩在身后的吴南蓉,她的意思是,让吴南蓉赶紧去将小许和孟卓凡给找回来,但吴南蓉究竟能不能明白,就很难说了。 青年最终也没有坐下来,他的戒心不轻:“不用了,我就是来传句话。” 柏韵莲闻言,也不作回复,只是看着青年的双手,静静地等着他的下一句。 “雄叔想见你们的头。”青年犹豫了许久,才将话说出口。 柏韵莲的心脏不禁“咯噔”一下:“有说原因吗?” 青年摇摇头。 “我们怎么相信你?”柏韵莲问出了最为关键的一问,无论何时,要想取信于人,总得有所证明,不然任何人都可以冒充巨款名人了。 青年拉高了自己的衣袖,露出左臂上的那一块纹身,这纹身是两个用草书写成的字:雄叔。 接着青年又从腰间中取出一块木牌:“如果想,沿着这条路,走两公里,左手边,有一棵被砍掉的榕树,树桩上,有一个人为刻上去的三角形,将它放在三角形的中心,第二天,就会有人来跟你们联系。” “好,放地上吧。”柏韵莲没有伸手的去接,因为这毕竟是在信任崩塌的地区,谁知道这木牌上,有没有什么东西,哪怕这青年,是直接用手指,将它从怀中取出来的。 “走了。”青年照做后,便与两人告别。柏韵莲看着他的背影,握着枪柄的右手一用力,将那把枪往外拉了三四寸,但最终,她还是放松了手部的肌肉,放弃了这个念头。 “你在哪见到他的?” “后面的草丛。”吴南蓉的声音,就像发动机工作时的噪音一样,没有丝毫起伏,没有任何情感。 柏韵莲单手撑着地,慢慢地站了起来,然后弯起肿胀的那只脚:“我带你去个地方。” 吴南蓉一惊,神色复杂地看着柏韵莲,直到后者“请求”她,她才慌忙赶来扶着柏韵莲,两人一步一步地走上荒地中间的一座小土丘,这土丘,也就两米的高度,但坐在上面,却可以看见视线模糊处的田间地头,正有不少人,在劳碌着,那些就是鹰哥手下的农民。 吴南蓉隐藏自己的唯一手段,就是一直保持沉默,以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她确实成功了,起码魏溢林和秦天武,就几乎将她给忘了。但只要一旦别人开始注意她,她的所有小心思,便一点不剩地,全露在关注她的人的眼前。比如现在,她看着那些正在田间地头劳作的人,嘴角,就扬了起来,写在脸上的,是许久未见的笑容。 “还记得那天,我问你的问题吗?”柏韵莲忽然问道。 “啊?什么问题?” “你是愿意留在这,还是跟我们回去。” “这当然是……”吴南蓉忽地惊叫一声,双手猛地一举,抱着自己的脑袋,原来,柏韵莲不知何时,已经将原本位于腰后的枪,给掏了出来,在手心中玩弄着。 “你慌什么?”柏韵莲撅了她一眼,然后将手枪的弹夹给卸了出来,“莫非,你有事瞒着我们?” “啊哈……这,这怎么可能呢?我……我一直呆在你……你们的视线范围内啊……” “但你的心,早就不在这了。”柏韵莲将弹夹推回原位,并顺手上了膛,就差打开保险了。 “不……不……没有……我……我没有……” “没有人喜欢被囚禁。”柏韵莲的语气很平淡,但每一个字,都足以在吴南蓉心中,掀起一阵轩然大波,“哪怕这符合,大多数人的利益。” 吴南蓉不说话了,但她的眼中,却流出了两行屈辱辛酸的泪水,这等于是默认了柏韵莲的话。 “鹰哥给你什么了?” “没……没有……我……我就只……只敢想……想想……” “骗人。”柏韵莲一下子就戳穿了吴南蓉的谎言,因为没必要浪费这时间,去让吴南蓉再次露出马脚。 “别忘了你手臂上的疤痕。”柏韵莲决定,再诈一诈吴南蓉,看看能不能抓到点实据,只见她看似无意地,将手枪的枪柄,对准了吴南蓉的方向,两人本来就做得近,吴南蓉只需孤注一掷,是必定能够抢到的,“有它在,你永远都不能像他们一样。” “不!你骗人!你骗人!”吴南蓉歇斯底里地喊着,“他答应过我,他们就不稀罕,我可以跟其他人一样!种地、织衣,活下去。” “胡叔可不止一个。” “住嘴!你住嘴!你骗人!你骗人!”吴南蓉果然中计,真的抓过了那把枪,忙乱了两秒钟后,枪口终于对准了柏韵莲,“他们不会关着我!不会关着我的!” “所以,你就卖了我们。”柏韵莲倒是淡定非常,大有视死如归的姿态。 “我……我……”吴南蓉说不出话了,声音也开始哽咽,“你……你们……救我的目的……根……根本就不是……” 难道被她察觉了?柏韵莲眉头一皱,但旋即否决了这个想法,因为这种可能,只有当它真的发生过了,才能被摆在台面上来作为指控,否则就是吴南蓉蛇蝎心肠,冤枉好人。 “肮脏的东西!”吴南蓉恶狠狠地道,两只握着枪的手,也抖得非常厉害。 “怎么回事?” 吴南蓉全身都在抖,甚至就连那双绝美的眼眸,也抖得非常厉害。 “你们……禽兽!”吴南蓉的声音,回荡在荒地上空,传得很远,很远,“跟胡叔他们一样!禽兽!” “谁?” 吴南蓉的眼泪,一滴接一滴地往下流,柏韵莲的追问,等于是在让她自揭伤疤,这无疑会令身心早就饱受摧残的她,更加痛苦。 但柏韵莲,永远都不可能知道这个人是谁了,因为,吴南蓉死了。死于一颗突击步枪射出来的子弹。 这子弹,将她绝美的右眸击得粉碎,那些被搅碎的神经,毛细血管,又迅速地将她的左眸玷污,从外面看,就像给拉上了一道带蜘蛛网的血帘子。子弹从吴南蓉的后脑中出来时,在她的后脑上开了一个碗大的口子,吴南蓉脑子里的零件碎片,也纷纷被弹头带出,洒了一地,其中的一丝温润,溅在了柏韵莲的左脸庞上,留下一条触目惊心的红线。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二百三十四章 左还是右(3) 两滴晶莹顺着柏韵莲柔美的脸颊线,慢慢地滑落,吴南蓉就躺倒在她面前,双手摊开,那把枪早就掉落在一旁,吴南蓉的嘴唇微微地张着,银牙上,缠绕着一小片红丝。她就这么死了,那么突然,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长官,你没事吧?”小许站在土堆下,昂头问道,孟卓凡走不了那么远,因而远远地靠在直升机旁,而那小许,也知道柏韵莲走不了路,需要人背着,才能走下这土坡,但这事,他可不敢乱来,毕竟自己以后,还要在魏溢林手下当差呢,因此,除非柏韵莲开口,否则他是打死,也不会再往上走一步了。 “谁开的枪?”吴南蓉已经死了,责怪他们俩也都已经毫无意义,但柏韵莲却觉得,不问出个所以然来,心里,也不舒服。 “孟班长。”小许哪里懂柏韵莲的心思,老实地回答道。 “不可能。” “啊?” 柏韵莲摆了摆手:“没事。” 小许站在土丘下,茫然地昂着头。此刻,阳光就在柏韵莲身后,就像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边,小许站在下面,感觉好不自在。其实不止是乔武,他也有这种苦恼——喜欢的女孩,总是如那塘中的荷花,虽亭亭玉立,勾人心扉,但它的身边,却全是深深的淤泥,你走不过去的淤泥。 柏韵莲不想这个时候给魏溢林打卫星电话,这会让人在无形中觉得她矫情,受点惊吓都不行。但刚才发生的这事,她又觉得,不说不行,思量再三后,她才拿定了主意,于是就让小许将卫星电话给扔了上来。误会就误会吧,反正只要魏溢林和秦天武不反感自己,其他人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秦天武是最先察觉出不对劲的人,毕竟两人搭档的时间,占了他们在世时间的三分之一!彼此都是,只需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心中在想什么。在秦天武的再三追问下,魏溢林终于将电话的内容说了出来,就两件事,一是雄叔想邀请见面,二是吴南蓉曾被他们中的某个人“碰”过,且有被鹰哥收买的可能。 这两件事,说是简单,但处理起来,哪一件,都是无比棘手。一来,他们刚杀了雄叔的亲弟弟,二来,这鹰哥,也明显靠不住。几人现在,是真的站在刀尖上跳舞了。而且,魏溢林还有一个没办法说出口的顾虑:吴南蓉在时,尚可替柏韵莲挡住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可她现在死了。而破了规矩的那人,在短时间内,是查不出来了! “我们得马上转移。”魏溢林情急之下,只能想到这一点,“那荒地不宜久留。” “乔武,我们立刻回去,将直升机开到这。” 魏溢林指着的地方,恰恰就是都峪调查室的驻地。尽管这驻地内部,也可能有感染者什么的,但在魏溢林看来,现在对他们威胁最大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感染者,而是这群心怀叵测的人,不将直升机搬出他们的掌控范围,跟他们谈判时,却是连底气都没有。 主意一确定,魏溢林便率众返回,但他却没有让所有人都回去,而是单让乔武一个进入荒地,去协助小许,将直升机飞起来,再到另一处视野开阔的田间,将其他的人搭上,如此一来,鹰哥他们就算是想使诈,也会有所顾忌,乔武等人,便能借机将直升机开出来。 魏溢林本想在飞去目的地的过程中,问清楚柏韵莲,吴南蓉那块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他刚将视线落在柏韵莲身上,后者就一个劲地摇头,示意他现在不是时候。魏溢林只好作罢,不过吴南蓉的这件事,虽然也是危险,但比起雄叔那些直接拿着炸弹来的,还是要安全多了,于是,魏溢林只好将解决它的日期,往后延一延。 都峪道调查室的驻地,是在一个毫不起眼的大院内,外表残破,跟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老建筑没什么异样,院子外面,是一条双向八车道的主干路,主干路上,还有一座环绕城市一圈的高架桥,这高桥上,空荡荡的,估计是在厉疾扩散前,就已经被封锁了,但那下面的主干道,就是另一幅景象了。 它上面,塞满了车辆,半数泡在水里,这水已经浸过小车的车门,所幸,这路面,是倾斜的,另一边要高上一些,而院子所在的地方,则是一个小山丘,所以,尚未被上涨的江水淹没。院子中,也很干燥。或许是这院子实在是不起眼,因此竟然躲过了厉疾时的骚乱,以及全面扩散后的打砸,院落中的一切,都保持着原本的模样。 直升机缓缓落在屋顶上,这房屋的年代,实在是过于久远,因此连加装停机坪都显得力不从心,但是却并不妨碍,直接将一架直升机停在上面——若是不考虑直升机长期停放,对屋顶造成的影响,只要屋顶空间足够的房屋,都是可以停放直升机的。 在直升机下降前,秦天武和谢灵光早通过绳降,落到屋顶上,将屋顶清扫了一圈,最后一左一右躲在两台空调主机后,并将枪口,对准了不远处那扇紧闭着的,通向第六层的楼梯门。这门后,或许有感染者,或许有感染犬,或许有满地的白骨,又或许什么都没有。 直升机终于停了下来,随着发动机的停车,那“突突突”的噪音也停了下来,不一会,就连螺旋桨旋转时发出的“呼”、“呼”声也消失了,耳边登时就是一片死寂。魏溢林让所有能动的人都拿起枪,跟着他去清扫下面的大楼,至于不能动的,也拿着枪,守在楼梯口,要是就不见人回来,就执行决定下一步的行动——自杀、饿死、变异。 因为不知道大楼内的通风状况如何,魏溢林让下去的人都做好万全准备,穿戴防护服,戴上连着氧气罐的氧气面罩,同时将所有人分成三组,先锋组两人,中间组三人,殿后组两人,每组相隔五米,相互呼应。魏溢林的想法是,只要不被感染者分割包围,以他们的火力,安全,是可以保障的。 大楼中,到处是一股萧条腐败的味道,或是因这空气就不流通的缘故,又或是因这厚得能够作画的灰尘,遮天蔽日的蜘蛛网。初看上去,人类似乎真的退出了这栋大楼,但一些生物,很快就占据了这些大大小小的避风所,它们就是与人类相伴相生的蛇、老鼠、蟑螂一类,偶尔还有些外来者,如毛发蓬松,眼神吓人的野猫,这小家伙,或许一年前,还是孤傲的“主人”呢,但现在,眼神中除了杀戮外,就再无别的东西了。 也是,在自然带中,杀戮,本就是最正常不过的“节目”,只有人类才会觉得,这东西,是不可思议的,但殊不知,这,反而才是生命的常态。又或许,真如拜血余孽所言,这厉疾,只不过,是让人类,露出了自己原本的样貌——贪婪、丑陋、短视。 缉事总局的驻地,虽不对外公布,也不进入公众视野,但它内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按照警察局的标准来设计的,甚至有的重要部位,还要优于警察局,与军事标准,非常接近。而调查室内里,通常都会有一个小武库,用以储备枪械、弹药,其数量虽然不多,但十来个基数,也还是有的。 但当魏溢林等人找到武库时,全不禁大失所望——武库沉甸甸的防弹门,大开着,里面的东西,早被翻得七零八落,看起来,那些知道它的位置的人,在临走之前,或是厉疾扩散之后,还是设法回到了这里,并将它一而再,再而三地洗劫。而为了多得一些弹药,有的人甚至大打出手,拼火死去的人,就倒在过道上,现在已有白骨化的征兆。 不敢放弃的众人,找了大半个小时,最后却只找到一个突击步枪的弹夹,估计是打包带走时太过匆忙,而落下的。魏溢林将里面的子弹拆成五分,每份六颗,分别给了五个手持突击步枪的人。虽然这么干,有点过于注重形式的嫌疑,但却让大家,都闭上了嘴。 魏溢林又带着人去了趟机要室,不出意外,里面的文件,都被烧毁了,可以看出,在最后时刻,尽管大多机构都已经崩溃,但赤县各主要机构的执行力,还是很强的——不然,罗代执政也没有这个底气,大举发兵并吞东南亚各国,以夺取那些需过些时日,才能有稳定产量的资源。 最后,魏溢林去了一趟仓库,跟大多权力机关一样,缉事总局也有自己的仓库,用以储存一些通过各种途径缴获的东西,这其中,也多少会有一些药品,要是能在其中,找到一些治疗铁打扭伤的,就再好不过了。那样,阿莲就不会天天愁眉苦脸了。 但这希望,还是落空了,因为这种治疗铁打扭伤的药物,实在是太过于便宜,乃至于没有足够的利润,来鼓动相关者来冒险。何况,即使有,也早被搬空了。 忙活了一圈,却什么也没有得到,这让大家,都多少有些气恼,因此返回天台后,大伙都只是干坐着,没哪个有心情开口说话。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二百三十五章 左还是右(4) 稍作休整后,魏溢林又带着乔武及小许下楼去了,他们的目的地,是位于负一层的地下车场。按照惯例,这地下车场中,除了停放了工作人员的私人车辆外,还有一些工作车辆,比如电侦车、应急发电车、门上带装甲板的吉普车,伪装成厢型车的装甲车等。这些车辆,都是为了秘密抓捕而准备的,因此,必定会得到最精致的养护,车况也应比普通汽车要良好,虽然时隔一年,但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乔武是整个小组的前哨,端着弩机走在前面,这弩上的箭,箭头经过改进,增加了了几圈螺旋纹,内涂有毒药,但凡被箭矢伤着,不多时,便会皮肤腐烂,上吐下泻,并出现高热症状,在现在的医疗条件下,要是被这箭射伤,死与不死的问题,就变成了何时死了。 魏溢林和小许跟在他后面,两人的武器是适合巷战的冲锋枪,哪怕前面突然出现大群的感染者,这两把枪的火力,也足够给三人争取到十秒以上的逃生时间。 这栋大楼,其实算是干净的,楼道上几乎没有血迹,只有霉点,而地面上,也只有灰尘,而无白骨,透过玻璃窗往办公室内看,很多办公室内部,都还保持着有人在里面工作时的样子,其中一张上面,还摊开了不少的文件,墨水笔的笔盖还开着,暖水瓶的盖子,也被拧开了,初看上去,完全那就是一副,办公桌的主人,刚刚离去的样子。 直到几人来到中央电梯间,大楼的宁静,才被彻底打破,这大楼共有四部电梯,都集中在大楼中部,两两相对,中间的空位,大约有二十平,而电梯间的最里面,则是前往地下层的楼梯,因此,这电梯间,也就成了众人的必经之路。然而这电梯间,却并不太平。 裹着残破的黑色制服的白骨,倒了一地,白骨们手中,还紧紧地握着枪械,而它们的身上,也是多有抓痕,各式各样的液体,洒了一地,一团团的苍蝇,一队队的老鼠、一群群的蟑螂,正在快速逃避几人的目光。四台电梯的大门,全部敞开着,电梯厢里面,也是血淋淋的,每一部电梯中,都躺着起码一具的白骨。电梯的厢壁,也大都布满弹孔。 看得出,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血战,估计是交通大队的人,准备乘坐电梯去执行一样任务,结果这电梯中冲出来的,全是张牙舞爪的感染者。三人尽管都戴着氧气面罩,但在这尸山血海中经过时,却还是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因为这里的气味,光是看着,就够人受的了。 没有窗户的楼梯,一片漆黑,乔武不得不退到后面,让枪上装有战术灯的魏溢林打头阵。这楼梯与电梯间相比,又是另一番景象,它干净得出奇,不见有一丝杂物。尽管如此,三人还是不敢有丝毫大意,蹑手蹑脚地贴着墙壁往前走,生怕步子大了,会惊醒藏在暗处的感染者,给他们再来一个突然袭击。 感染者中的优胜劣汰,比幸存的健康人还要恐怖,因为健康人心目中,毕竟还是向往旧日那个有秩序的社会的,尽管那时,也是人情薄如纸,但比起那些一饿,就啃噬同伴的感染者来说,这薄如纸的情谊,也已经是乱世中最好的温情了。而那些感染者呢?由于目空一切,所以它们每时每刻都面临着死亡的威胁,因此,能活到现在的,都是身手了得,而它们,也将给幸存的健康人,带来更大的威胁。 这一点,三人早在来到袤州的第一天,就感受到了,并且付出了两人阵亡的惨痛代价。 魏溢林等人还是扑了一场空,因为,这地下室,早已被积水灌满。这些浑浊且上面漂浮着不少垃圾的积水,就像冥府的入口,静静地等着不知死活的人或感染者跳进去。即使地下车库中还有汽车,被水泡了这么久,也早就报废了。三人因此,显得更为失落。 但魏溢林却还是不死心,他总觉得,费了这么大的劲来这里,要是什么都早不到,那气也不顺。于是在他的命令下,大家出了大楼,来到院落当中。院落中竖起七八只灌满水的汽油桶,水的表面上,还有许些黑色的灰烬,这是机要文件被焚烧后留下的痕迹。 铁桶阵后面,是大院的露天车场,上面还有几台积满灰尘的汽车,其中只有一辆,四只轮胎还算完好,车身看上去,也没有太大的损伤。这是一辆厢型车,白色的。乔武砸开了厢型车的右玻璃,钻进去,折腾了一会儿,竖起一个“ok”的手势,表示厢型车可以发动。 魏溢林松了口气,心中的压抑感,终于缓了缓。抬头一看,这原本阴沉沉的天,也明亮了些,棉花糖般的云朵,静静地悬在那,底下是一群自由自在的鸟儿。人类退出后,它们,几乎成了这天空唯一的主人。 三人回到楼上,取来虹吸管,将余下几辆汽车油箱中的燃料,全部注入厢型车中,尽管不同品质的汽油混在一起,会对汽车发动机造成无法逆转的伤害,但这很明显,不是众人需要估计的,因为他们只需要,这汽车能够动起来。袤州的许多地方,虽然已经被水淹没,但想要出行,最安全的办法,还是寻找一辆结实一点的汽车。 天色将晚,绚丽的晚霞,铺满了天空,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因此,这明天,是个干大事的日子。随着时间的推移,小团体的纪律,也是越发的涣散,那些人,敢当着魏溢林、秦天武的面,大发牢骚,尽说贾忠全的坏话,也敢当着柏韵莲的面,一口一个“莲狗”地叫了——虽然他们早就在私下这么做了。 但魏溢林反倒觉得,这是一件好事,比如,他终于不用顾忌大家的目光,可以光明正大地跟柏韵莲卿卿我我了。唯一不变的,是谢灵光,他还是保持着以前的那个模样,沉默、寡言,只有在对魏溢林和秦天武时,话才会稍微多一点,但内容也多是与技术有关的。 魏溢林将柏韵莲背到天台栏杆边缘,让后者扶着自己的肩膀,单脚站着。由于这里对出去,就是袤州火车站,高楼大厦很小,因此,视野很开阔。非常适合驱散心中的阴霾。 柏韵莲左手搭在魏溢林肩上,右手摁着天台的栏杆,要不是崴了脚,她保准会展开双手,迎接这清凉的晚风:“好美。” 魏溢林看着她镀上了一层金边的秀发,心情大悦。 “这天,以前只在远郊有。” 远郊是荒芜、落后的代名词,那里,没有工业、没有服务业,只有农业。 “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城市的环境,才能像西欧那样。” “是啊,不过现在,都一样了。” 两人都不说话了,因为他们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悲。这场厉疾,将许多体量不足的国家,打回了原形,似乎一夜之间,所有人,都回到了原点——前工业时代,只有少数几个幅员辽阔的国家,还保有工业时代的水准,而这未来的世界,也必定是属于它们的。 两人看着面前广阔的世界,心中的那只,名为梦想的小鸟,又忍不住再次起飞,欲在这新的天地中遨游,试着寻找不一样的宿命,但愿这次,它能够飞得远一些,不至于刚起飞,就被海东青一口叼走,分食,只留下几片染血的羽毛,在空中,漫无目的地飘荡。 休闲的时间,总是美好而短暂的,因为人生,不可能只有快乐的野营,而无辛苦的耕耘。而摆在两人面前的问题,就有两个,其一,就是吴南蓉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其二,就是还要不要继续跟鹰哥他们纠缠不清,还是承认失败,就此打道回府? 吴南蓉是被孟卓凡一枪打死的,因为当时,她正拿着柏韵莲的枪,威胁着后者。而无论是吴南蓉还是小许,都不知道,柏韵莲在那枪上做了手脚,以至于那发子弹,根本上就不可能被击发,至于为什么选择打头,而不是手、腹部这些非要害部位,这个问题,用过枪的人都知道,是非常幼稚的——没有人能够百分百做到指哪打哪。 因此,这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完全找不着破绽。也正是如此,柏韵莲才会认为,吴南蓉究竟被谁再次伤害了,这个问题,永远也不可能找到答案。 “这种事,只有一次和无数次。”魏溢林一只手缠着柏韵莲的纤腰,一只手轻轻地捶打着天台的护栏,“我不放心你。” 柏韵莲看了看自己肿胀的伤腿,无奈地笑了笑,她的体格本就是这些人中,最弱小的,要是那人再次兽性大发,除非他在离柏韵莲十来米的地方开始冲击,否则,柏韵莲就跟一只小白兔无异——直接乱拳打晕,跟着就干,干完就杀人灭口,最后赶紧逃到某个势力事先约好的里。 “就为了一时的快感,至于吗?” 魏溢林不老实地摸了摸她的背脊,那内衣扣子所在的地方:“你敢冒险吗?” 废话,只要精神正常的人,都不会说敢。 柏韵莲赶紧扯开了这个越想她越害怕的话题,似乎这样,她就可以避免它发生似的:“吴南蓉变心可以理解,但他为什么会变心呢?” “很多事,没有为什么。”魏溢林看着天际的火烧云,心情很是复杂,这世上最难揣摩的事,莫过于天意人心。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二百三十六章 左还是右(5) 魏溢林发现,自己的心中,多了一种感觉——恐惧。当年,他可是赤手空拳,就敢去和坐拥百十打手,手上十数条人命的黑老大谈笑风生的主。但现在不知是不是年岁大了,还是有了牵挂,他竟然连要不要去和雄叔见面,都拿不定主意。魏溢林将视线落在柏韵莲身上,晚霞将她的倩影拉得很长,很长。 “我……我想问你……你个问题。” “你好像心神不宁?” 魏溢林苦笑一声,果然是心有灵犀,柏韵莲都不用看他一眼,就知道他有心事:“嗯。” “哪……”不知怎的,柏韵莲的脸忽然红了,心脏,也“扑”、“扑”地跳起来,“哪个方面?” “你有想过明天吗?”魏溢林换了个比较委婉的说法,因为他觉得,直接问柏韵莲:如果他死了,她怎么样?太残忍。 柏韵莲黑眸微动,脑袋也悄悄地往上一昂,看着那繁星璀璨的深空,她以为,魏溢林是在问,自己对以后的生活,有什么盼头。是啊,在亲人尽失的情况下,没疯也没癫,强撑到现在,所期盼的,不就是在未来的某一天,生活,还会有一点起色,有一丝浪漫吗? “我想去海边,一个没有那么多人的地方。” 要是在以前,这话柏韵莲自己也不会信,人不多,就意味着各种条件都会落后,可别小看了这什么都差一点的“条件”,它们可不是娇生惯养的“大城市人”,可以轻易忍受的,但现在,不同了,家乡已经残破如此,留在这,也只不过是徒添悲伤而已。而且只要这厉疾一天没有彻底消失,人越少、外来人口越少的地方,就永远是越安全的。 魏溢林低下了头,看着天台边缘的积水,这水中,似乎有些孑孓在游动。 “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了,你有什么打算吗?” 柏韵莲脸色一沉,她知道魏溢林在说什么,但心中,又不愿意承认她知道,可那涌到嘴边的“什么?”却又迟迟都说不出口。 “听说,人死后,会化作蝴蝶?” “嗯。” 柏韵莲回眸一笑,轻轻地拉起魏溢林闲着的那只手,与他十指相扣:“这不挺好吗?” 魏溢林再次陷入沉默,柏韵莲的这个选择,一时之间,也是让他有点难以接受。自己如此辛苦,不也就是想让,她在这乱世中,能够过得好一点,少受一点苦吗? “你真的这么想?” 柏韵莲水灵灵的眸子,忽地闪过一丝光泽:“当然啦。” 放下捂着偷笑的小嘴的手后,柏韵莲才给出了解释:“在意的人都死了。活着,又还有什么用呢?” 苟活,虽说是生物的本能,但它的代价,也是最残酷的,因为它要求,必须去承受从生理到心理的全方面的摧残。有时候想来,如果这样活着,除非有什么九世之仇尚未报,不然,死亡,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起码“死后元知万事空”不是吗? 欠你的,下辈子还。魏溢林在心中默默道。 秦天武坐在一台空调的主机上面,丝毫不避忌自己的体重是否会让这可怜的机器凹陷,乃至倒塌。他叼着一根点着的香烟,右手拿着一张证件照,香烟升起的烟雾,不多时,就将这照片给弄模糊了。但秦天武却没有将它移开,或是将香烟取下来,还是保持着这一姿势。 “咚”又一具沉重的身躯落在这可怜的机器外壳之上。 “你看得清楚吗?”魏溢林只瞄了那证件上的人一眼,留着长发,应该是个女孩。只是不知道是青霞还是雪燕。 “不清楚。”秦天武倒是很诚实,“但这样,才好。” “哈哈。”魏溢林拍了拍秦天武肩胛上那隆起的肌肉,再用力一抓,“瞧你这话说的。” “几天没见,是不是已经饥渴难耐了?”魏溢林没有理会秦天武那一脸严肃的样,反正现在大家说话,也没几个是正经的。而且,就算正经说又能如何?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羡慕人的时候,说不定,人家还羡慕你呢。 果然,秦天武直接道出了自己为难的原因:“她还没定性。” “你还想让她守一辈子啊?”魏溢林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口气,因为他刚刚得到了柏韵莲的保证,所以这在心里面,已经不怎么能理解秦天武了。 “老魏,我问你。我这卖命十多年,身上三处枪伤,四处刀伤。想要个能守一辈子的,不过分吧?” “嗯,确实不过分。”魏溢林点点头,收回了搭在壮汉身上的手,他当然不会忘记,自己在找到柏韵莲之前,内心深处,有多渴望,有好几次,差点就真要向贾忠全开口,让他“解决”一下这个问题了。 “但要是这一走啊,过不了多久,她就能给我忘了。”秦天武捶打着空调机的机壳。弄出很大的响声。 “这是她的自由。”魏溢林握着机壳的边缘,边摇着身子边道。 真想不到,秦天武这厮,竟然也有如此孩子气的时候:“可我就是咽不下这气。” 魏溢林拍了拍他的背脊:“我也咽不下,但有什么办法呢?想开点吧,自我感动一下也行。” “自我感觉?我才不要呢!哼!”不得不说,秦天武这样子,还是挺萌的,颇有一股违和美。 “唉,知足吧,他们想自我感动,也没这资格呢。” 这个他们,自然是那群衣衫不整地坐在直升机边侃大山的家伙了。 “你这,杀人还要诛心啊。” 魏溢林冷哼一声:“这十多年了,你还没有适应?” “早知道,我出来之前,就该先将她摁倒,给她开开光!哼!”秦天武指着那张比他的手指头还要小的证件照,看上去是一脸凶相,但这语气,却只让人觉得好笑。 “得了吧,等回去了,你连她的衣服都脱不了,你信不信?” “你不也一样?”秦天武不甘示弱,末了,还别有用心地看了眼倚在另一台空调机旁发呆的柏韵莲。 魏溢林笑着打开秦天武的手:“帮我个忙。” “不帮。”秦天武叉起双手,脑袋转向另一边,这姿势,怎么看都像是跟柏韵莲那厮学来的,但却没有学到点子上,看着就别扭。 魏溢林看也不看秦天武,直接开门见山道:“吴南蓉那事,你听说了吧?” 见魏溢林说的是正事,秦天武也不再“装”了,放下手,回过头,脸上的笑容也收了,取而代之的,是工作时才有的专注劲,严肃样:“嗯。” “阿莲说,吴南蓉死前说,这里有人,又对她做了那个什么。” “呦,胆子够大的啊,就不怕染上那啥?”秦天武打量着那群人,但看来看去,也不觉得哪个会蠢成这副模样。 魏溢林点点头:“可不是嘛。不过这事,现在追究也没意义了。” 秦天武可不这么想:“这要万一发病了,咬我们一口咋办?” “那你想怎么样?逐个逐个拉到电房去?万一是那吴南蓉胡扯。那这队长,还当不当了?” 秦天武抓了抓脑壳上长了不少的头发:“也是。那该怎么办?” “本来也没什么,可偏偏阿莲的脚又这个样子。” “那,先送莲狗回去?”秦天武一拍脑袋,“那样的话,我们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别闹。”见秦天武说着说着又开始不正经了,魏溢林赶忙瞪了他一眼,让他清醒点。 “这事究竟谁干的,回去后再查,现在最重要的,是维持内部稳定。” “哦哦,有道理。”秦天武一个劲地点头,好像他刚刚压根没想到这方面似的。 “所以嘛,我就想,不如你留下来,看着老孟和阿莲?” “那可不行,我跟那老孟,聊不来,聊不来。”秦天武一个劲地摇头兼摆手。 魏溢林白了他一眼:就让你占一回便宜。 “那阿莲跟你,总聊得来吧?” 这何止是聊得来?秦天武可是直接将柏韵莲耍得找不着北的主,别忘了,柏韵莲的那堆“雅号”,全都是拜秦天武所赐,更不用说,将她彻底驯化成一只萌宠的这种“壮举”了——上次柏韵莲跟魏溢林闹气脾气来,可简直是一只母老虎,虽不咬魏溢林,可魏溢林也近她不得。而秦天武一上阵,三两下手势,就将她训得服服帖帖,好似除了趴在魏溢林的怀里外,就什么都不会了似的。 “你是不放心老孟?”秦天武的脑子,似乎跟柏韵莲一个模样——时灵时不灵。 “我不是担心他,而是,他们俩都缺了条腿,我们又不知要去多久,总得有个人留着照应不是?”魏溢林掰着手指头,给秦天武“讲道理”,“那我们就必须留一个人,看护他们是吧?” “嗯。”秦天武点点头,“所以呢?” “但万一留下来的那个人,就是吴南蓉口中的那人呢?” “那不是有老孟在嘛?” 魏溢林直想给秦天武一手肘,让他醒醒:“他在暗,老孟在明,万一他动了歹心,要干掉,老孟,还不容易?” 秦天武又开始挠脑袋了:“好像也是。” “你也知道,阿莲谁也打不过,解决老孟后,他还不为所欲为啊?” “所以,你就让我当保姆?” “呃……别说得这么难听嘛……” 秦天武可是个精明鬼,一看魏溢林这副模样,立刻开始漫天要价:“也不是不行,只不过……” “别卖关子,说。有什么我都答应。” “回去后,你也给我当一回保姆。”秦天武哈哈大笑道。 “……”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二百三十七章 左还是右(6) 天刚亮,魏溢林便领着大伙出发了,为了能够顺利出发,而不为私情所累,他强忍了一整个腕上,哪怕是别离之时,也没有去跟柏韵莲道别。这行为,直将柏韵莲弄得泪眼婆娑,缩在角落里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队长,等会我们去见谁?”乔武负责驾车,魏溢林坐在副驾驶座上。而其他人则缩在后面的货箱中,这车的驾驶室与后排之间,有一块不知多厚的钢板,将两者分隔开,因此乔武的声音,也在不知不觉中,大了些许。 魏溢林将手肘支在窗边,手掌托着额头,见乔武开口便用手指摁了摁额头,似乎是在做最后的决定:“雄叔。” “收到。”乔武应了声,油门一踩,速度也快了些许。 汽车在充满障碍物的路上狂奔,虽然这路上,已没有了厉疾扩散到这时的那几天那般恐怖,但通过那半白骨化、全白骨化的躯体,变形的车辆,满是血的橱窗,还是不难确认,在厉疾扩散的那些天里,这里究竟有多么恐怖。厢型车拐过一个大圆环,这圆环位于一个十字路口的中间,连接的都是双向八车道的主干道。 在厉疾扩散的那几天,这个圆环,也成了家乡保卫团“封锁感染片区行动”的节点,因此圆环上,停了两台四轮装甲车。摆了三重的防线,第一重,是由数十个用印有“警察”字样的铁栏杆组成的“蛇饼阵”,第二重是蛇笼,蛇笼中间,竖着几只蓝色的帐篷,有只帐篷外,还挂着一面印有红十字的旗帜,不过在经过一年的风吹雨打及人为破坏后,这些东西,都早已残破。 第三重防线,是整条防御带的重中之重,均由沙袋组成,核心是两个凸出的半圆型的阵地,估计以前是个机枪掩体,看来,在最后时刻,家乡保卫团也是红了眼了,再也不管什么命令了。但只惜,当他们这么做时,已经太迟了。感染者群最终还是冲破了这包围,那五六十具身穿残破的迷彩服的白骨,就是最好的证明。 圆环中的绿化,早就被烈火碳化,焦黑之中,堆着不知多少烧焦的骨骼,看着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祭坛。不知道这里是不是曾经被当作焚化场,以焚烧病尸。 众人花了好大的劲头,才在这些障碍中,清理出一条可以供车辆行走的道路,小许本还想去搜刮一下那些尸体,看看有没有多余的弹药。但魏溢林却觉得,这是无用功,因为那些尸体之间,就连一把枪的影子,都没有。估计是这一年来,也没少被幸存者搜刮过。 沿着北行的干道,又走了约五分钟,便来到了越光阁的遗址,那栋大楼,早就只剩下灰黑的架子,那日影像中的尸体,还留在原地,却都成了白骨。其他景象,也与那视频中的无二,只有一个地方有所不同。 那是越光阁的入口与出口之间,那里有一堵二十米长的铁栏杆墙。墙外,是一条宽阔的人行道,可如今的人行道上,却摆着两只破旧的花圈,以及一些鲜花的残枝,甚至还有几截烧剩一点点的红色蜡烛残骸,一副祭祀过什么的模样。厢型车再一次停了下来,大伙都看着这一幕,都在沉思着。 “这是在祭祀行政官吗?” “或许吧。” “为什么祭祀他?” “大概,整个赤县,一直跟治下的黎元走到最后的,他是独一个。” 厢型车再次发动,又行了五六公里,在一个大型购物商场前,停了下来,众人下车,端着枪,入内搜刮,这是大伙昨晚商定的结果,因为,要想保密,他们最好,将这显眼的军装换下来,换上最平常不过的衣服,再说,自来了袤州,他们也是有些日子,没有更换衣服了,而现在,又正值夏季,衣服早就又汗又馊了。 这商场着实大,哪怕停摆了一年,又经历了一年的搜刮,还是有许多东西剩了下来,虽说,都铺满了灰尘,但仓库中,也有些还套着包装袋的,再说,众人也不在意它蒙了灰尘。 “大家分散找找吧,二十分钟后,楼梯口集合。”魏溢林拉下袖子,看了眼手表。 “是。” “是。” 不是很整齐的应答后,跟上来的谢灵光和小许便各自散开。他们都没有携带长枪,甚至连携行具都没带,只带了手枪及一个备用的弹夹。至于那些物什,自然是全留在由乔武看护的厢型车上了——背着二十公斤的东西走路,对体内,其实是一种不负责任的消耗。当然,如果遇到意外,轻装自然是不如全装好用的。所以,这也是需要取舍的。 其实,就找几件衣物,哪需要这么长的时间?对着昨晚找来的尺码照取就是。所以,真相就昭然若揭了——魏溢林有私心,这私心,自然是想替柏韵莲找几件新净点的替换衣服,不然,天天就色调单一的作战服作战服,再好的气质,也彰显不出来。当然了,这好处,也不能魏溢林一个人独占了,他也得帮着秦天武,给韩雪燕找几件。 魏溢林貌似还是第一次给女朋友买礼物,因此很用心,以至于真的以为,自己现在正处于商场里,身边站着的,是热情洋溢的导购。而意外,往往就是在这种时候,发生的。一个人,已经在不知不觉当中,靠近了正沉浸在幻想当中的魏溢林。 “被动。”是一把较为清脆的声音,听着是个女孩,“慢慢地转过来。” 魏溢林依言一转身,却发现,身后站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这两人,都是年轻的女孩,年长的,大约二十五六岁、年幼的,似乎还没到二十。年长的女孩手中,握着一把黑色的手枪,姿势倒是专业,不知是不是在末世前,就受过专业的训练。 两个女孩都留着短短的马尾辫,年长的,绑着一条浅蓝色的丝带,年幼的用的是橡皮筋,两人都是瓜子脸,眸光秋波盈盈。唯一不同的是,年长的目光很坚定,年幼的,却总是有些飘忽不定。 魏溢林倒不慌张,他可是被人用枪指了十多年的主,但女孩那专业的持枪姿势,却又让他不敢乱来:“你们想干什么?” 年长的女孩回答道,声音却是冰冷得很,没有半点作为女性的温柔可言:“这是我们的地方。” “哦。”魏溢林双手一摊,“多少钱?我付。” “你……”年长的女孩一时语塞,年幼的却是小手轻轻一捂嘴,像是在笑。 “不要钱,那我走了?”魏溢林接着道,当然脚很老实,站着没动。 “打劫!将东西都放地上。”年长的女孩眼一瞪,握着枪的手一用力,枪口便颤了颤。 “我说你们怎么活到现在的,就靠打劫?”魏溢林手一反,选好的那些衣物便全落在地上。 “当然不是!”年幼的女孩着急了,她的声音很甜,跟眼里的柔光很相似。 “那你们怎么活到现在的?” “闭嘴!”年长的女孩呵斥道,接着没好气地对年幼的女孩道,“跟你说多少次,别跟陌生人说这么多话!” “知道啦,姐姐。”年幼的女孩顺从地低下头,然后用她自己以为是凶狠的眼神,盯着魏溢林。但在魏溢林看来,这眼神,非但不可怕,反而还很可爱。 “我就这么点东西。”跟谢灵光和小许一样,魏溢林也扔掉了所有能扔掉的东西,带上来的,无非是一把手枪,一个备用弹夹而已。哦,不,他脚踝上,还绑着一把掌心雷,后背上,也背着一把左轮手枪,当然这两把,他是不会轻易拿出来的——这可是随时用来反杀对方的利器! 年长的女孩用狐疑的目光看了眼魏溢林扔在地上的东西:“不可能!” “嗯?”魏溢林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难道,你想给我点?” “少废话,就这点,你怎么活到现在的?” “确实,我怎么活到现在的呢?想想。”魏溢林旁敲侧击道,这也是施压的一种手段。他可不信,这两女孩,能同时对付小许和谢灵光。 “你也有避难所?”年幼的女孩眼睛都亮了,“那儿人多吗?” “别吵!”姐姐瞪了妹妹一眼,“你怎么就这么不生性呢!” 魏溢林颇有同感地点点头,他也有点佩服这个姐姐了,带着这么一个天真的妹妹,竟然还能在这混乱的世道中,挣扎求存了一年之久。 “多,挺多的。有老人,有孩子,也有跟你们一样的年轻人。”魏溢林皱了皱眉头,像是在沉思,“大约三十万人吧。” “你能不能正经点!”没想到,这个年长的女孩,生气起来,也是有点萌的,起码,就比被驯服前的柏韵莲要温柔多了。魏溢林甚至认为,如果拿枪指着他的是曾经的柏韵莲的话,他的小命,会比现在,更加难保。 “姐姐,那就是广播中的安全区吗?”妹妹终于学乖了,不敢直接问魏溢林了。 “傻妹妹,他骗你的,哪还有什么安全区。” 魏溢林轻轻一笑:“姑娘,不去过,怎么知道有没有?” 妹妹那双漂亮的眸子中,再次闪出一抹柔光:“真的?你……你能带我们去吗?” “别信他,去了那,下场还不跟刘姐一个样!”姐姐虽然还在口硬,但那眼神,分明是犹豫了。 魏溢林再次发笑:“来了。” “什么?”姐姐心中一惊,握着枪的手,也不禁一抖。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二百三十八章 左还是右(7) 突然出现的谢灵光和小许,着着实实地吓了这两姐妹一跳。妹妹当即就被吓得双手抱着头,眼睛闭得紧紧地,而姐姐,则还倔强地用枪指着魏溢林。尽管她已经慌得要用银色的小牙齿来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 “我们还是坐下来谈谈吧。”魏溢林冷冷地盯着拿枪的女孩,“如果你开枪,你的妹妹和你,也会没命。” “我们不想杀人,我们只是拿几件衣服,这些东西,你和你妹妹,也用不着。”魏溢林指了指身后的衣架,这衣架上挂着的,全部都是男装。 “你……你能保证,不不伤害我妹妹吗?” 尽管魏溢林可以回答“可以”,但他却并不想这么做,而是继续给这女孩施加压力:“你有选择吗?” 女孩微微地侧过脑袋,看了看站在自己右侧的小许,又看了看站在自己左侧的谢灵光。其中小许的眼神,要杂乱些,这是不专心的标志,而谢灵光的眼神,则如魏溢林一般坚定,女孩能确定,他的眼中,就只有目标的胸膛!她又将目光,落在魏溢林身上,可魏溢林的气势,却如同高耸的泰山一般,完全不可抗拒。 “姐姐……投……投了吧?”妹妹怯生生地开口了,“我……我们打……打不过的……” “闭嘴!” 有时候,要决出胜负,并不一定,要真刀真枪地拼个你死我活,只需用眼神上一瞪,便能知道,这场较量,最后会是谁胜谁负了。而在魏溢林看来,自己面前的这两个女孩,毫无胜算。在握枪的女孩看来,自己是在负隅顽抗。早点放下枪,说不定还能求饶,但她并没有这么做,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这一年来,她带着自己的妹妹,不断地东躲西藏,什么人没有见过?什么人间疾苦没有遇到过?强上后给口吃的,那叫翩翩君子。强上后,抽起裤子就走人的,那叫有良心。自己弄完,给手下弄,手下弄完再自己弄,如此反复,不死不休的,那就正常人。自己弄完手下弄,手下弄完,猫狗鸡鸭弄,如此反复,死了还要做成烧烤的,她也见过。因此,她又哪里敢放下心手中的枪? 但魏溢林,却全不管这些,继续威胁道:“你可以放下枪,然后带你妹妹走,也可以跟我们回那个安全区。另外,我们完全可以先将你打死,然后将你妹妹抓回去。想想,为什么我们没有这么做?” “姐姐……他……他们好像也不是坏人……别……别和他们斗了。” “傻妹妹,放下枪,他们还不想怎样就怎样啊?” 话是这么说,可姐姐的语气,却也动摇了,看得出,她的心理防线,已经被击得千疮百孔了。只需再踹上一脚,这防线,便会完全崩溃。 “我说过,我们那地方,有几十万人,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毕竟,这人跟人啊,根本就不一样。” “你……” “放下枪。不然,你们俩都会死。”魏溢林说着,看了眼谢灵光,“还有,你们就不怕,这枪声,将该引来的,不该引来的,都引过来了?” 接二连三的威胁下,女孩终于支撑不住,手一颤,那枪便掉落在地,而女孩的眼角,也几乎在同一时间,溢出两滴晶莹的泪珠。但她还是强忍着,摸了摸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妹妹,假装坚强地轻声安慰着她。 小许慢慢地走过来,一脚踢开了女孩扔掉的那把枪。而魏溢林则将刚被自己丢在地上的东西给捡了起来,还好,那些衣物,都还装在熟料包装袋中,不然这地上厚得能画画的尘土,能直接让这些衣服报废。谢灵光也慢慢地走了过来,一手捡起那把枪,握在左手,然后用两把枪各指着一个女孩。 “队长,怎么处理?” 魏溢林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感兴趣吗?” 谢灵光似乎真的对女孩没有兴趣,连理也没有理魏溢林,反而是小许,一个劲地点着头,而且还在傻乎乎地笑着。 “等着,你过来。”魏溢林指着那个年长一点的女孩道。 “干……干什么?”姐姐看起来,似乎也没比妹妹坚强多少,刚放下枪,整个人的气质就完全变了,变得跟妹妹一样胆怯,无主见。 魏溢林用手枪来回答这个问题。当然没有扣响。 女孩吓得连忙举起双手,颤巍巍地说道:“好……我……我跟你走……求……求你们……别……别伤害她……” “看着她。”魏溢林对小许和谢灵光道。然后用枪顶着那个姐姐,沿着走廊走了约二十米才停了下来。这个距离恰好能让小许和谢灵光能够看见他们,但却听不见,他们究竟在说什么。很好地避免了,有人往那个方面去想的问题——就算是柏韵莲那厮有千里眼及顺风耳,将来也不能够说他魏溢林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姜……兰馨……” 双方就这样,你一问我一语地聊了起来。女孩的妹妹,叫姜兰竹。她们俩也是在昨天,才找到这个地方来的,那时,她俩早已衣不遮体,也多亏了这是个大型商场,不然她们俩哪还有勇气走出来,跟魏溢林对峙这么久?不过姜兰馨的身份,却也让魏溢林眼前一亮——她是前国家警察的成员,尽管入职未满一年,这个机构就被合并重组了。 怪不得,她能够带着自己的妹妹,苟延残喘这么久。姜兰馨不是没有试着融入团体,但后来,要么是她不愿意交出武器,而与大伙分道扬镳,要么就是她拒绝自己或妹妹与团体高层进行亲密接触,而被驱逐。要么就是,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还守着秩序的,也有一某三分地来自给自足的。但却被一伙歹人给席卷了。要不是因为姜兰馨脑子灵光,及时带着妹妹跑了出来,现在估计两人正在舒舒服服地躺在大锅中,享受着新鲜的热水呢。 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出来混,迟早要还的。人是群居动物,离群索居,不思改变,永远是不行的,这不,姜兰馨就在魏溢林这里翻车了。但也算她们俩走了祖上积德,栽在了“丰衣足食”的同僚们的手里面,而不是那些有上顿没下顿的人手上。 “算你走运。落在我手里。”魏溢林收起枪,邪恶一笑,“猜猜我们是谁?” 姜兰馨白了他一眼:“一点线索不给,让我怎么猜?” “我们是芙州军政长官公署的。”魏溢林见她不肯配合,便无趣地耸了耸肩,直接亮出了身份——尽管这似乎有点八竿子也打不着。但吓唬一下已经与外界失去联系一年之久,连赤县还在不在都不知道的姜兰馨,是足够了。 果然,姜兰馨那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眸光一闪,登时喜形于色道:“你……你没撒谎?” “当然没有,所以,我们现在要依法办事。” 姜兰馨挠挠头:“办什么?” “你刚刚可是在打劫啊。”魏溢林顺手从背后的一间店面中抽出一条长长的皮带。 姜兰馨小嘴一嘟,脑袋一甩:“哼。” “转过身去,将手背在背后吧。”魏溢林摆出一副欠揍的表情,将手中的皮带一拉,足足有一米多长。 姜兰馨身子一转,一个稍息,将手背在背后:“至于吗~” “我们可无法确定,你是不是真的国家警察,万一是拜血余孽,那就不好了。” 姜兰馨耸耸肩,双手微微一用力,那松得不能再松的皮带登时就掉在地上:“喂,你这也太形式了吧?” “放心,等会有手铐给你享用的~” “……能不享用吗……我觉得,这个也挺结实的。”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你……”姜兰馨被气得不能言语,只好一个劲地翻白眼。 见差不多了,魏溢林便带着谢灵光和小许,满载而归,早就等到不耐烦的乔武,见魏溢林三人竟然还带回来两个女孩,先是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然后就直指着魏溢林在笑,那猥琐样,直弄得魏溢林想戳他。 “不过队长,就这样带着这两人去找雄叔?”乔武挠了挠脑袋,看着拦在驾驶室与乘员室之间的不透明挡板,似乎是想透过它,多看那两个女孩一眼。这两个女孩的到来,让乔武的精神,受到了莫大的鼓舞,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前路又充满了希望! “被拷着的那个,是国家警察。刚刚因为抢劫未遂,被我给逮捕了。”魏溢林用拇指指了指挡板,一脸得意,“有她帮忙,我们的胜算,可又大了一分呢。” “你很皮嘛队长。”乔武扮了个鬼脸。 “当然,不拷着,保不准,一不留神就飞了。” 约一小时后,众人便再次来到了那块荒地附近,但却并没有进去,而是就近选了一块制高点,将车辆开了上去,谢灵光架起狙击步枪,仔细地观察了好一会。魏溢林也抓起望远镜,观察着眼下的一切。这方圆五公里的范围之内,就能看见两处有人烟的地方,一个,就是鹰哥的那个基地,另一个看上去,似乎是南华集市。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二百三十九章 左还是右(8) 众人又花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将这座山岗搜了一次,除了一间砖屋中有人居住过的痕迹外,整座山,可以用荒无人烟来形容,于是众人便选定了这个地方,当作落脚地,对那砖屋,也是重点监控,一旦发现有人来,便通知在山另一面的营地注意,如果是普通人,就只需监视,直至其离开,可要发现是拜血余孽,那就要考虑撤离了。 安排妥当后,魏溢林又让小许去发信号,接着就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要吗?”魏溢林拧开了一瓶水,递到双手被反铐在背后的姜兰馨面前问。 “要!” 魏溢林让她张开嘴,然后右手猛地一用力,这粗大的矿泉水瓶口,差点没有撑爆姜兰馨的樱桃小嘴。直弄得她往后倒,露出来的水,打湿了那凸挺的衣服,将里面的春光,皆暴露在外。 “咳咳……”姜兰馨一个劲地咳嗽,过了不知多久,才板着脸问道,“你,你故意的吧?” 魏溢林当然否认。 “哼,讨厌啦!”姜兰馨小嘴一嘟,赌气地别过脸去。 啊,这……姜兰馨与其说是在骂人,还不如说,是在撒娇兼卖萌!这魏溢林那里顶得住啊!虽说,他现在有了柏韵莲,但被别的女孩示好的感觉,还是让他有点飘飘欲仙了。 “咳咳。”魏溢林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这附近,你知道多少?尤其是那雄叔,鹰哥什么的。” 姜兰馨一时语塞,她这一年来,就是在四处游荡,跟哪个团体,都没有深入接触过,哪怕是呆了大半年的那个气氛最好的小村子,也没有深入地交流过,因为那里的人们,也同样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自己都保不住,那还管得了别人呢?但姜兰馨又敏锐地意识到,如果她和妹妹,想要脱离这里的苦海,就一定要让魏溢林觉得,自己有用!而不是一个只会伸手要饭的人。 “算了,看你也不认识。”魏溢林盖棺定论道, 他的眼睛,该有多毒啊!姜兰馨直在心里嗷嗷乱叫。 “人我不熟,但这附近的地形,我熟。”姜兰馨试着补救。 “这么说,你是想参加我们的行动吗?” 姜兰馨还以为魏溢林是在给她抛橄榄枝,于是连忙道:“只要你愿意,我枪还是不错的。跆拳道也过得去。” 魏溢林看着姜兰馨脸上的那两个小酒窝,忽然一笑:“你太野了,我不放心。” “……”姜兰馨将脸往膝盖那一撞,“你这脑回路!” “不不不,这只是套路。” 姜兰馨一下又一下地用前额砸着膝盖,她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倒霉到了极点,她要是早知道会有这待遇,当时在商场里,就算是背后有五六十只感染者在磨拳霍霍,她也是绝不会在魏溢林等人面前露面的。因为这个男人,是真的让她绝望,跟他来硬的,他就是一块钢板,任你砸得拳头粉碎性骨折,也伤不了他分毫。你跟他来软的吧,他又立刻变成一团棉花,比你还软,直将你弄得云里雾里的。 “那你要怎样才能相信我?” 魏溢林摸着自己已经长出不少胡须的下巴,半眯着眼睛,给姜兰馨一副正中下怀的感觉。果然这姜兰馨连着蹲着往后退了两步,一脸的惶恐,那黑曜石般的双眸上,也荡满了惊波,她在想,魏溢林是不是打算让她来满足一下他的手下们的欲望? “几天前,我们救了一个被绑为奴的人,但怎想,这人,转手就将我们给卖了。还试图绑架我的兄弟。还好,被我们及时发现。”魏溢林长手一伸,搭在姜兰馨的头发上,她似乎刚刚才洗过头,满头的青丝如瀑布般柔顺,摸上去时,手感似乎比柏韵莲的还要好。 姜兰馨的脸,微微一红,魏溢林这突然伸来的手,令她措不及防,但她却不敢将魏溢林的手甩开,毕竟现在是寄人篱下,不得不低头啊。而且,这魏溢林也还入得眼,他喜欢摸就摸吧,只要不太过分就行……呃,其实如果他以后肯负责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不对,只要他承诺将兰竹带到安全区去,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唉。 魏溢林轻轻地点了点姜兰馨的脑壳:“而你啊,一开始就想打劫我们,这叫我怎能放心嘛。” 合着,成一生黑了。姜兰馨羞得面红耳赤:啊啊啊啊~要不是实在找不到吃的了,我也不想这样啊。而且我才第一次干,就栽你手里了。真倒霉,还是栽在这位老大的手里,要是他一时兴起,将这事也给报告了,就算能进安全区,估计也得去强制劳动到这该死的混乱结束吧…… “我……我能补……补救吗?”姜兰馨怯生生地问道,语气温顺,目光绵软,整个跟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模一样。 “哎,别!我们对你可不感兴趣。” “滚!”姜兰馨一时没忍住,吼了出来,“我是这么不知羞耻的女孩吗?” “呃,你刚才的小眼神,很容易让人想歪啊。”魏溢林被她吓了一跳,但内心,却反而松了:果然啊,对女孩,还是谨慎为妙,一飘飘然,就差点惹祸了。 “我看算了。”魏溢林不等姜兰馨缓过气来,就摆摆手道,“你还是带你妹妹走吧。枪我还你,我们就当没见过。怎么样?” “等等……”姜兰馨赶忙止住魏溢林,开什么玩笑?好不容易寻见国家的影子了,心才刚暖了下来,这下就要让她走?虽说这个魏溢林看着也不靠谱,但再怎么说,都比外面那些动不动就杀人强上的凶狠之徒要好上个一百倍。虽说,跟他回去,也肯定要被他占些便宜,但也总好过被像个工具似的,用倦了就扔要好多了。 再者,这人一旦安逸下来,要想再回归到以前的艰苦生活中,就远没有那么容易了,兰竹就是个很好地例子,这丫头,连安全区的影子都没有见着呢,就已经站在魏溢林这个坏蛋那边,有意无意地反对着自己这个姐姐了。这时候,再想走,不掉层皮都不可能。 思来想去,姜兰馨也就定下了底线,只要不拿她妹妹当工具人,她自己,魏溢林想怎么搞就怎么搞吧。不过这层,终究是不能明着说的,毕竟这人,就是再龌龊,也是要点脸的嘛。 “你这家伙,走又不走,留又不留。让我很为难啊。”魏溢林在心中一遍遍地警告着自己,不能摸姜兰馨的脸蛋,不能捏她的小鼻子,但这手嘛,却很是诚实。 “唔~”姜兰馨涨红了脸,鼻子被捏着,让她不得不通过小嘴微张的方式来呼吸,同时她又在心中暗骂了句:渣男! 不过,姜兰馨心中虽然这么想,但嘴上也诚实得很:“我……我不想走……你要我……干……干什么都……都可以……” “真的吗?” 姜兰馨已经羞得说不出话了,只能微微地点头:“嗯……” “好吧,我再考虑考虑。”魏溢林停止了祸害,站起身,朝乔武等人那边走去。 姜兰馨先是一惊,接着气得腮帮都鼓了起来,在心中怒道:喂!你究竟还想我怎么样! 而魏溢林,也搓着手,心道:这姜兰馨,还是太野了,心机也太深了。还是阿莲好,还是阿莲好。 魏溢林有点后悔了,谢灵光是个话不多,但做事很踏实的人,这种人,是个很好的执行者,但却不是一个很好的参谋,而乔武和小许嘛,虽然话都多一些,可他们同样不能给魏溢林提供很好的建议,就比如这次,该怎么去见雄叔,见到他之后,又该怎么做。 魏溢林急得直挠头,脑袋最灵光的那三个,怎么就一个都脱不开身呢? 又等了约半小时,乔武发出的信号有了回音,只见昨天那个男人,又鬼鬼祟祟地回来了,站在树头,四下张望,双脚不停地踱着碎步,一副心急如焚的样子。 “乔武,去看看。有什么,通过耳机联系。”魏溢林自然不会自己出头,因为这对面来的人,完全就是一个小兵,若是这种人,也要他亲自去洽谈,那底气,可就泄多了,而且,敌情不明,贸然出去,不就是自立于危墙之下吗? 乔武沿着小路下山了,而谢灵光则趴了下来,架起枪,左手拿着一只望远镜,四下观察着周围的情况,要是发现有伏兵的话,就及时报警,以便众人安然撤离,至于乔武,那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这次的洽谈,主要是为双方大佬见面做准备,所以洽谈的内容,也只要是时间地点。猥琐男自然希望,魏溢林能去雄叔指定的地方,而魏溢林,自然是希望反其道而行之。这时,姜兰馨的作用,就发挥了出来。魏溢林让她对着地图,想出一个好一点的地方来,反正这谈判,本就是两个大佬操控两个木偶的事,至于小弟们要在那尴尬地坐多久,这就要看大佬们心中,有几成把握了。 几番推脱后,双方终于达成一致,选择了一座名为白水山的山峰,地点就是位于半山腰的那座望山亭。这么个地方,对双方来说,都是一个不小的考验,雄叔人多,但质量不精,魏溢林的人有质量,但人数太少,到时候,谁能取得优势,就看谁能先抢占亭子附近的制高点了。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二百四十章 左还是右(9) 时间很紧迫,魏溢林不得不脚不沾地起来,他先是跟谢灵光一并,来到白水山,这山并不是一个旅游景区,但也有一条小路,弯弯曲曲的,沿着它往上,半个小时,就到了那隐没在盘根错节的树木、密不透风的灌丛后的望山亭,这亭对开,就是另一边的山峦,两山如同两条手臂将一个大水库,揽在其中。水是青色的,水中似乎还漂浮着几艘小船。 “杀人的好地方,但不知,退路如何。”谢灵光用拇指量了量两边山峦之间的距离。目光可见,那边的山,还没有开发,连路也没有。 魏溢林点点头,心中,不禁又想起,昨天傍晚,跟柏韵莲的对话。 “你想趁此机会杀了雄叔?”柏韵莲倚着水泥护栏,脸隐没在黑暗之中。 “有想过。” “鹰哥可靠吗?他可是收买了吴南蓉的。” “只要有利益,他就不会背叛。” “嗯……” “你好像在犹豫。” “你知道的,这事,我不能掺和。” 魏溢林双手交叉,眉头一皱:“你不赞成。” 柏韵莲挠着后脖颈上的茸毛:“这种事,你应该去找天武哥商量。” “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唔……”柏韵莲眨了眨眼睛,“鹰哥势力大,雄叔势力小,如果我们除掉了雄叔,万一他反悔呢?” “而且,这鹰哥我总觉得不太牢靠。或许,我们应该听一听雄叔的价码?” 魏溢林耸耸肩,柏韵莲的话,跟秦天武相差无二。 “但如果我们真的想杀雄叔,跟他见面的那次,可能就是唯一的机会。”柏韵莲继续道。 魏溢林点点头:“我就担心这个。” “我相信你,一定能解决的。” “你太瞧得起我了。”魏溢林挠了挠脑袋,“我现在毫无头绪。” “贡榜那么难,不也过来了吗?现在这情况,可比当年,好多了。” “唉。” “听说过,图穷匕现吗?” 魏溢林瞪大了眼睛:“这……你确定吗?” 柏韵莲微微侧过头,晚霞,给她的右脸,镀上了一层金色,相比之下,她的左脸,更黑了:“你若化作一朵云,我便是那风。” 谢灵光跺了跺脚,确认脚下的石块还算结实,便拉了拉腰间的青藤:“就这吧。” 魏溢林用力一拉青藤,谢灵光再借势一蹬,不一会,就回到了悬崖上。他刚才所在的位置,是一块在崖顶之下约二十米的石台,石台长宽,刚好可以容他趴在那里架枪,而这石台离下面的山谷,也就五六米的距离,只要顺着这坚实的藤蔓,便可以顺利地从石台滑入山谷。 “几成把握?” 谢灵光拍了拍身子,打了个手势:“头枪十成,二枪七成。” “好,心安了。”魏溢林拍了拍胸膛,笑了笑。 谢灵光也弯了弯嘴角:“许久不练,生疏了。” 所谓拳不离手,曲不离口。枪法也是一样,一停了下来,技术就会一点点地生疏,而在这一年里,谢灵光得到的开抢机会,更是少得可怜,枪法,也自然是不如往常了。 接着,两人又或沿着小路,或自己动手开路,下到了山脚,也就是那个水库的边缘,近山体的水面,都漂浮着满满的一层树叶。这些枯枝落叶,甚至将小船也给围住了。两人又摸索了将近两小时,才找到水库的管理处,并在那里,找到了一艘废弃多时,不知还能不能用的垃圾清理船。 “你怎么确定,我们能顺利跑到这?”清理着落叶的时候,谢灵光问道,跟魏溢林一样,他对这行动,其实,也是心大心小的,根本就没有必胜的信心。因为,是人,就会评析局势,就会害怕。 “这水深超过两米。”魏溢林猛地抽起被他捅进水里的尖端带网兜的长竹竿,“够从上面跳下来了。” “你有多少把握?” “一百。”魏溢林笑了笑,“你的第二枪呢?” “一百。” 两只右掌,用力地拍在一块。 山地的夜晚,虽不冷,但也凉,还好,乔武脑子灵,早早地拾足了枯枝,生了个火堆,好让众人能够围着烤火。而那不远处的两个有人眼的地方,也都升起了斑斑点点的火,那南华集市中,似乎还传来鼎沸的人生,置身其中,想必,会很温馨。 妹妹姜兰竹是个自来熟,才一下午功夫,就已经跟乔武和小许混得很熟了,据说,这柴,有一小半,还是她帮着捡的。相比之下,姐姐姜兰馨就要“内向”多了,除了在被人问到时,会回答一两句外,就是一言不发,整个儿就跟一尊石像似的。 “跟他们聊不来?”魏溢林将一包压缩饼干递到她嘴边,“吃点?” “我都这样了。”姜兰馨双手一动,那手铐,便发出几声微弱的声响。 “你脸红了。” “哼。”损她一句,换来一次白眼。这买卖,做得也值。 “人家也是知羞的啊。” “其实我不是不想放开你。”魏溢林抽出一块饼干,塞进姜兰馨微张的小嘴里,“只是怕。” 姜兰馨一听,停住了咬下去的动作:“怕什么?” “我怕你会打翻那两个。然后抢车走人。”魏溢林恶作剧似的,将手一收,姜兰馨便咬了个空,两排小银牙毫无准备地撞在一起,疼得她眼睛一闭,不知是不是咬着嘴唇或小舌头了。 “就跟你害怕我们会对你和你妹妹做那个一样。” “你对你的手下,就这么没信心?” 魏溢林将饼干递到姜兰馨嘴边,有了上次的教训,这一次,她显得谨慎多了,虚咬了好几次后,才终于下嘴,在饼干上,留下一个新月形的缺口。 “讨厌。” 魏溢林托着腮帮,轻轻一笑:“你是国家警察。” 姜兰馨针锋相对:“你也不是一般人。” “嗯,缉事总局的。” 两人会心一笑,原来是老对头了。这两个局再加一个军情局,三个相生相克,相爱相杀很多年了,就像一个关系紧密的三角,平日里,都恨不得能弄死对方,但事实上,谁要真的死了,另外那两个,都会哭得要生要死的。此谓之,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其实,我真羡慕你。”姜兰馨忽然笑了笑,甩了甩脑袋,“起码,还有人管着。” “但也有代价。” “什么代价?” 魏溢林看了眼正跟乔武等人打得火热的姜兰竹:“你会永远地失去她。” “我们的家人,厉疾扩散后,就都失去了联系。” 姜兰馨转了两圈眼珠子:“唉。都一样啦,为了她,我愁得头发都白了呢。” 魏溢林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次摸她头发的机会——尽管这对柏韵莲不太友好,但男人嘛,哪个会嫌弃女孩多? “你骗我,等着变成猪鼻吧。”没找到一根白头发,“大失所望”的魏溢林点了点姜兰馨的小鼻子。 “嘿嘿。”姜兰馨下意识地想伸手捂嘴,但手却被铐住了,没办法,只能“粗鄙”一次,露齿笑了。 “笑什么?” “没什么。”姜兰馨脸一红:他真耐看。等等!我在想些什么呀! 魏溢林手一滑,落在姜兰馨的脖颈上,再轻轻一夹,在姜兰馨忍住抗议之前,将她脖颈上戴着的那条红绳给扯了出来,这红绳的一段,坠着一块圆玉。 “你……这……这是什么?”姜兰馨似乎不比柏韵莲聪明多少,当魏溢林将一条钥匙拴在红绳上时,她的脑子,也不够用了。 “我们明天要去砍人。”魏溢林说着,轻轻地拉开姜兰馨胸前的衣服,将红绳归位,随后就撤开了手,而并没有像姜兰馨所想的那样,继续往下摸,“要回不来,你就带着你妹妹逃吧,这车上的东西,就当是给你们的礼物。” 姜兰馨噗嗤一笑:“那我是该替你们祈祷呢,还是该诅咒呢?” 魏溢林指了指姜兰馨的脑袋:“那就要看你,是怎么想的了。” “你猜。” 魏溢林故意皱着眉头,似乎真的在沉思,但很明显,无论他如何努力,他也不可能想出答案。 “我猜不出来。” “你倒是爽快。” “当然。”魏溢林一脸嘚瑟。 “切,我又没夸你。” “怎么样,想好了吗?” 姜兰馨摇摇头:“或许要等你走了,我才知道,我会怎么想。” 魏溢林摸了摸下巴:“是这个理,但你不觉得,太迟了吗?” “什么意思?” “木已成舟,再怎么想,还有意义吗?” “啊……” “哎,你怎么一天到晚都在脸红?” “啊……没有,我没有……别乱讲,别乱讲啦!”姜兰馨将脑袋甩得跟个拨浪鼓似的:该死的!我这是怎么了? 魏溢林心下窃笑,起身离去。 魏溢林刚走,姜兰竹就靠了过来,贴在姐姐身边,一脸坏笑道:“惹惹惹,姐姐你看你。” 姜兰馨瞪了她一眼:“别乱想!” “但你的脸,确实很红啊。” “那是火光,笨蛋!” “嘻嘻。” “再笑?”尽管手不能动,但姜兰馨还是抬起了脚,作样欲踹。 姜兰竹笑嘻嘻地跑开了。 看着妹妹的背影,姜兰馨“唉”的叹了口气:这傻丫头,还是那么天真。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二百四十一章 左还是右(10) 火烧火燎的霞光,终于散去,浅浅的蓝,充斥着天际,整个天空,有如一幅淡蓝色的油墨画。几群白鸽,在空中盘旋,一只老鹰,在云端翱翔。魏溢林四人早早地告别了两姐妹,徒步离开了山岗,但乔武,却悄悄地拐了个弯,又回到了营地附近,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风光。 三人去到白水山下时,时间尚早,这上山的路上,也不见有大队人马经过的痕迹。看样子,雄叔等人,还没有到。魏溢林举高手,轻轻一摆,小许和谢灵光便各自散开,一人前往湖边,另一人赶往那块石台。而魏溢林自己,则在拉了拉衬衣后,才抬脚走上山崖。 魏溢林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一条运动裤,还耍帅似的,戴上了一副墨镜。整个儿,就跟来旅游的一样。 艳阳高照,魏溢林终于来到了那亭子,而亭子周围,与上次来时相比,也没有太大的变动,真的不知道,是雄叔手下的人,还原功夫了得,还是他,根本上就没有派人来观察过,这里的环境。 “鹰眼呼叫老鹰,收到请回答。完毕。” “老鹰收到。完毕。”魏溢林下意识地往相反的方向望了眼,如果雄叔也派了人来监视,那这一举动,或许还能起到迷惑他们的作用。 “鹰眼收到。视线良好,完毕。” “老鹰收到。如有异常,立刻汇报。完毕。” “鹰眼收到,完毕。” 雄叔是准点到的。外号如其人,他的年纪,可当真称得上这个“叔”字,脸上布满沟壑,眼角的纹痕如网状,或许是因为他最近瘦了不少的缘故,那皮肤显得松垮垮的,极不协调。他拄着一根黑色的四角拐杖,脖颈上围着一条毛巾,背着一个估计能装一升水的水壶。 雄叔背后,跟着三个人,其中一个,四十来岁,蓝色条纹衫,卡其色休闲裤,黑色的运动鞋,一副秘书的模样。而另外两个,黑衣黑鞋,戴着黑色的墨镜,腰间挎着沉甸甸的突击步枪。在离亭子约三十步远的地方,两名护卫超过了雄叔的位置,在前面替他开路。而雄叔本人,则远远地吊在他们身后。 十分钟后,雄叔与他的秘书进了亭子,两名护卫则守在亭子的两个出口外,背对着亭子。 “怎么称呼?”在坐下前,雄叔便开口问道。 “叫我风先生就可以了。” 两手一握,食指无意识地摸了摸对方的虎口,两人心中,都是一笑——是要找的人。 “风先生,请。”雄叔年长,便很自觉地当起了主人,“可惜,这条件,没法冲茶。只好以水代茶了。” 中年秘书从皮包中取出两罐矿泉水,都是没开封的,但雄叔却没有先接,而是让魏溢林先选。魏溢林也挑了瓶,敬了雄叔一“杯”,但也只是碰了碰嘴角,并没有真的喝。 雄叔开门见山道:“风先生啊,我听说下的人说,你们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雄叔消息真是灵通。” “这越贵的货,就越要选对卖家。”雄叔身体前倾,左手食指轻轻地点了点石桌,“不然的话,可是要血本无归的啊。” 魏溢林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嗯,那不知雄叔,可有推荐?” “哈哈,好,爽快。”雄叔露出两排半黄半白的牙齿,“不知,你们能出什么价?” “哈哈,雄叔,这事不急。”魏溢林故意拖了拖节奏,“我听说,这里最近,不太平啊。” 雄叔身子又向前倾了倾:“看来,风先生,你也听说了?” “嗯。”魏溢林十指交叉,套在左膝盖前,“这要是被人横插一手。那我们,可就得不偿失了啊。” “那不知风先生可曾知道,这世道,为什么会忽然变得这么乱吗?” 魏溢林微微一笑:“我这初来乍到的。还望雄叔指点一二。” “我先跟你讲个故事吧。”雄叔缩回了身子,舞起双手,摇身一变,成了说书先生,“这以前,有个小岛,哎,可这麻雀虽小,但也五脏俱全啊。里面啊,各行各业都有。” “本来,大家都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日子也过得滋润。” “可有一天,这其中的一家裁缝铺的儿子,从外面游学归来。年轻人嘛,血气方刚,总是想改变些什么。你说是这个理吧,风先生?” 魏溢林点点头,摇了摇身子:“唉,花落自有重开日,人老终无再少年。这人啊,总想趁着年轻,干点什么。免得以后,老了,再悔恨当初蹉跎了岁月。” 雄叔边“嗯”着,边点点头:“可这年轻啊,也不总是好事,就比如,总想打破规矩。” “你说他改进裁缝工艺,赚多点钱,那也没什么。可他还想开个油铺、开个铁铺,去抢别人的生意,这就不对了,是吧?” “嗯。这就坏规矩了。” “没错,这就坏规矩了。” 两人相视数秒,又都哈哈大笑。 “来,雄叔,我敬你。”魏溢林抓起水瓶。 两只水瓶碰在一齐,好些水因撞击而洒落在地。 “但可叹啊,这作恶的人,每每暴富,可这守善的人,却每每贫穷。这坏规矩的人,总是活得滋润,比如司马懿。可这守规矩的人,却又往往死得冤屈,比如檀道济。你说这合适吗?” “哈哈哈,当然不了。”魏溢林摇摇头,“可你我之辈,又有什么办法呢?” “对!我们都没有办法。”雄叔一拍桌案,“所以,我们就要大胆行事,万不可被这区区规矩,而绑住了手脚。” 魏溢林不答话,只是微笑着听着。 “前些日子,有人坏了规矩,杀了我弟弟。”雄叔捂着脸,情绪稍显低落,“我唯一的亲人。” 魏溢林也陪着雄叔,换上了一副悲伤的神色。尽管他心中想的是:这等滥杀之人,杀了才是守规矩。 “我知道是谁干的。”下一刻,雄叔面露狰狞,左拳紧握。 “我要没猜错,这就是价钱?” “哈哈哈哈。”雄叔拍桌大笑,长至肩膀的头发也因他的动作,而甩了起来,“风先生聪明人。我就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可这聪明人,心眼也不小啊。” “哈哈哈哈。爽快。”雄叔继续狂笑着,“鹰哥听说过吧?” “嗯。” “他挖我的人,一枪打死了我弟弟,还想再给我一枪,你说我该怎么办?” 魏溢林轻描淡写:“这是你的私事。” “没错,所以我很小气的。我要找人干掉他。”雄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这才叫维护规矩,对吧?” “嗯。”魏溢林用食指敲了敲石桌,“你有多大把握?” “哈哈哈哈,这事,就不是我要考虑的了。” “那你该考虑的事呢?” 雄叔身子又往前倾了倾:“告诉我名目,百分之百。” “但我们人生地不熟的,很吃亏吧?” “风先生,这人生,本就是一场接一场的赌博,赢了,都是你的。输了,眼睛一闭,就这么简单。” 雄叔双手往外一分叉:“想要绝对,impossible。” “嗯。”魏溢林手指连续点了四五下石桌,“也有人,这么跟我说过。” “哦?是谁?”雄叔似是很感兴趣。 “跟你一样,他也开了个价。” “什么价?” 白水山的山空,忽地升起一团黑云,这是被枪声惊起的鸟儿。 望山亭中,魏溢林连扣扳机,站在亭子南边的那个护卫和中年秘书,先后中弹倒地,至于站在背面的那一个,则在转过头来之前,被谢灵光一枪打飞了脑袋。魏溢林掏出腰间早就备好的多用途军刀,干净利索地砍下尸体的脑袋,用袋子装好,再往裤腰带上一扣,接着分身跃出望山亭。 雄叔哪可能只带两个护卫就敢前来谈判?其他的护卫,只不过是离得稍微远点罢了。当魏溢林跃出亭子时,那些护卫,也已出现在山路的尽头,魏溢林往一根粗大的亭柱后一躲,手枪一探,朝着道路开了两枪,跑在最前面的那个护卫当即身子一晃,挡住了后面的人的去路。 借此机会,魏溢林一把抓起亭南护卫尸体上的突击步枪,往早就选好的一棵大榕树后窜去。 护卫们也开枪了,打得木屑四溅,根茎断裂,落叶不断。谢灵光也开了一枪,这一枪,先从第一名护卫的腹部射入,再从他的背脊上钻出,接着钻进了第二名护卫的胸口,最后在他的后脖颈中,开出一个碗大的洞。护卫们当即一惊,火力压制登时弱了不少。魏溢林抓紧时机,探出突击步枪,连扣四下扳机,打断了一个高个护卫的小腿,还让一个胖护卫直挺挺地扑倒在地。 才一分钟不到的功夫,雄叔的人,就倒下了一大半,剩下的那几个,或许落荒而逃了,或许倒在地上,恨不得真死了。魏溢林端着枪,锁死了手腕,枪口直指亭子,及它后面的小路,然后才一步步地,往预先设计好的逃跑路线那里走。 但魏溢林,终究还是低估了雄叔的手下,忽然,一座黑色的铁塔从地平线上升起,这铁塔的中部,还长着一张会喷火的大嘴,火舌所到之处,寸草不生,枝茎尽断。魏溢林试着朝那铁塔开了两枪,然而,这铁塔连颤也不曾颤一下。 无奈,魏溢林只好扔了突击步枪,抢在铁塔将枪口转过来之前,窜到悬崖边上,双眼一闭,双腿猛地用力一蹬,身子凌空而起,直接跃入悬崖下的水库。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二百四十二章 左还是右(11) 山腰的枪声又响了好一会,才停息下来,魏溢林探出头,猛地吸了一口气,在这个高度跳水,威风是威风了,可这心脏,要是稍微脆弱一点,也承受不了这种刺激。 小许很快就将船滑了过来,魏溢林抓住竹竿,慢慢地靠近了船,再抓住船舷,慢慢地爬了上去,这个过程中,小许一直呆在船的另一边,以平衡两侧船舷的受力。两人又花了点时间,才寻找站在岸边挥手的谢灵光,看后者的样子,就是衣服脏了点外,一切都与出发前无异。 “真险,那些人,直接拿出了机关枪。”魏溢林一边用湿漉漉的袖子擦拭着脸,一边抱怨道。 “那你打掉他了吗,队长?” 魏溢林没好气地摇摇头,甩下不少水珠:“穿得跟个铁罐头似的。下次,得带个反坦克火箭。” 小许哈哈大笑,不苟言笑的谢灵光,也微微弯了弯嘴角。 雄叔带来的人,似乎都因群龙无首而散去了,直到魏溢林等人从容不迫地抵达水库的另一边,那山腰上,都再无枪声响起。 小许将两人拉上岸后,又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去找鹰哥。” “这么急?” 魏溢林抛了抛手上那只沾满血的,湿漉漉的袋子:“兵贵神速嘛。” “你们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就好。” “这?”无论是谢灵光还是小许,似乎都对魏溢林这个决定表示担忧。 “人多了,反而不好。”魏溢林摆摆手,“要是两天都见不着我。你们就去找老秦。让他带你们回去。” “是。” “是。” “小心,队长。” “当心。” “嗯。” 一个小时后,魏溢林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鹰哥的驻地,那个血色的袋子,一开始就吓着了门卫。魏溢林趁热打铁,宣称这是鹰哥要的人头,并让他速度带自己进去。门卫不敢怠慢,让魏溢林交出手枪,并搜过身后,就带着魏溢林进去了。一路上,魏溢林就盯着门卫腰间的那只黑皮枪套,里面的那把银黑色的手枪,似乎是欧洲货。 “真想不到,你的速度,会快成这样。”鹰哥眉飞色舞,还没有检查袋子中的东西,就挥了挥手,门卫便带上门出去了。 “我不习惯拖泥带水。” “很好!”鹰哥竖起大拇指,“我就喜欢你这种人。” “那希望,我们的事,鹰哥也不要拖泥带水。” “哈哈哈哈。你小子,我鹰哥做事,向来是讲信用的。答应了别人的事,就一定会办到。” 魏溢林脸上笑着,心中却是怒火熊熊——那收买吴南蓉,又是怎么一回事? “那,我们何时能上船呢?” “哈哈哈,年轻人就是心急。不是还有几天嘛,你放心,到时候,我是一定会带你上船的。”不只是不知心腹大患终于除掉了的原因,鹰哥心情,一直非常好。 “不过呢,在上船之前,我得见到一样东西。” 魏溢林明知故问道:“什么?” “这不是就在你手上了吗?”鹰哥指着办公桌上的那只袋子。魏溢林刚刚毫不客气地将它甩到了办公桌上。 魏溢林耸耸肩:“真的要看?到时候,可别被吓着了。” “哈哈哈哈。这一年里,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就这?”鹰哥哈哈大笑,“别看我文绉绉的,我可是出了名的不怕天,不怕地呢。” “好。那我就放心了。”魏溢林说着,就动手去解袋子。然后,慢慢地将这个袋子,往下拉,随时袋口的下降,里面的东西也慢慢地露了出来——一个还带着半截脖颈的头颅! 鹰哥面露沉醉之色,毕竟,观赏竞争对手的头颅,能给胜利者带来莫大的喜悦。然而这喜悦,对鹰哥来说,是转瞬即逝,因为,他不知道的事,他的头颅,已经被另一个人所预订。 “哈哈哈哈,你这计划,就他的疯狂!”雄叔拍桌大笑,“不过我喜欢!” 魏溢林只是微微一笑:“但就不知雄叔,能否提供诱饵?” “你要什么诱饵?” “荆轲刺秦王,带的是樊於期的人头,及一卷舆图。那不知,先生能给我何物?” “哈哈哈哈,我就喜欢你这种胆大包天的!小子,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就最他的佩服那些刺客。”雄叔拍了拍胸脯,“要我头是吧?来。只要你能将那什么鹰的脑袋拿给我。” “先生说笑了。”魏溢林笑着摆摆手,“只需找一人头,将匕首藏在里面,待鹰哥查看人头时,我便能砍了他。” “哈哈哈哈哈,你真他的是个天才!天才啊!”雄叔一把搭在中年秘书的肩膀上,“看见了吗?什么叫天才?这就是他的天才!” 中年秘书似乎被雄叔传染了,也跟着笑了起来。 “嘶”中年秘书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脖颈上的匕首,以及握着匕首的雄叔! “小子,看你的了。”雄叔将匕首扔给魏溢林。 至于之后的枪战,那就完全是做戏了,只不过用的,不是拍电影时的无头子弹,而是能将人脑袋炸飞的真弹。至于死的人,用雄叔的话来说:不真实点,鬼信啊! 雄叔给的匕首,锋利非常,用削铁如泥来形容,也不为过。再者,魏溢林的动作,也是快,一把揪住鹰哥的衣领,另一只手朝着他的喉咙用力一捅,鹰哥就只能步那个中年秘书的后尘,在惊讶与难以置信中,离开了这个世界。 魏溢林倒掉了中年秘书的脑袋,然后再小心翼翼地将鹰哥的脑袋装进袋子。跟多年前刺杀猜萨时的惊心动魄相比,今天的刺杀,就像喝水一般轻松。临走前,魏溢林还不忘从鹰哥办公桌的抽屉中,翻出一把银光闪闪的大口径手枪。插在后腰中,权当心理安慰。 由于魏溢林已经是“熟客”,且刚刚,又替鹰哥“解决”了他的心腹大患,因此鹰哥的左右并没有拦住他,有的,甚至还主动跟他打招呼,而魏溢林,自然是脸不红气不喘地回礼。甚至还跟其中一个好说话的,闲聊了两句,然后才从容不迫地走出驻地的大门,仿佛这里,不是虎穴狼窝,而是他自己的办公楼。 “呼。”远远地看着缩成一点的鹰哥基地,魏溢林这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他伸手一抹额角,发现额头早已爬满了汗珠,说不怕,那是在自欺欺人。但说怕,似乎也不真实。因为魏溢林的心,由始至终,没有慌过一次。这种感觉,用柏韵莲的话来说,可能是:作的死多了,紧张害怕,也就消失了吧。 死丫头。魏溢林微微一笑,他忽然觉得,比起柏韵莲在进桑鬼市里闹的那一出,自己这次,只能用平淡无奇来形容了。 “嗡嗡嗡!”机车的咆哮,忽地从远处传来。 魏溢林大惊失色:我就要平淡无奇!别给我整这个! 几乎就在魏溢林“摔”进路边排水坑里的那一刹,机车的影子,便从道路的尽头出现。第一辆机车的驾驶员,派头十足,油亮的黑发,拉风的墨镜,崭新的黑色外套,腰间挎着一把冲锋枪。 魏溢林抄起腰间的手枪,对着那人扣动扳机。子弹蛮横地在他的外套上扯出一个小洞,再一把揪着这男的身体,将他推倒在地,而那机车,也因失去平衡,向前冲了十来米后,就摔倒在地,然后还顺着凹凸不平的泥路,滑行到魏溢林脚边。 魏溢林哪里会放过这机会?当即将机车扶起,双手用力一拧,机车便在地上掀起一阵黄尘,席卷而起。 然而,没开多远,身后便传来一阵密集的冲锋枪射击声,魏溢林连忙弯低身子。回头一看,只见第二台机车追了上来,那个青年,一手开车,一手举着冲锋枪,同样戴着一副上好的墨镜,嘴上还叼着一根香烟,好不威风。 两人便在这道路上你追我赶,左摇右晃。青年不时地扣动几下扳机,但没一发子弹能够成功击中魏溢林。魏溢林也曾试过还击,然而,同样收效甚微。直到道路的尽头,忽地出现了一道湖堤,湖堤比地面要高四十厘米,而且还有一个向上的坡度,非常适合加速,然后直接飞进湖泊。 魏溢林灵机一动,放慢了车速,而后面的那个青年,也发现了魏溢林的小动作,当即加快了速度,两台机车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接近。青年没有再开枪,估计是弹匣中的子弹不够了,而在高速行驶的机车上,也无法更换弹匣。所以,他在等机会,等两台机车足够接近时,再一枪,打穿魏溢林的心脏! 近了,越来越近了。青年闭上左眼,以便能更好地瞄准魏溢林的心脏。同时他慢慢地举起了手中的枪。边飞车边杀人,对他来说,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刺激,因此,他又怎能不专心致志?然而魏溢林却忽地消失了! 青年一惊,赶忙瞪大左眼,这该死的魏溢林,竟然猛地将机车向左一拐,拐进了“t”字型中,左边的那截公路!青年急忙转动车把,然而已经迟了。“轰”的一声,机车产在湖堤上,高速运动的机车立刻腾空而起。直接飞出十多米,随后再从三米多高的空中,一头栽进湖泊里面,溅起好高的浪花。 “嗡”前面的机车驶了回来。魏溢林立车横枪,盯着布满涟漪的湖面。青年的水性不错,呛了口水后,便镇定下来,双脚轻轻一蹬,便冲破了水面,“呼”“砰”。枪声紧跟着他的呼气声响起。青色的涟漪变成了红色。而那红色的发源地,又缓缓地沉入湖中。只剩下一串透明的气泡,在这片红色中,随波逐流。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二百四十三章 左还是右(12) 雄叔笑得见牙不见眼,他亲手结果血红色的袋子,碰到鼻子边,深深一吸,再放到耳朵边,静心聆听:“嗯,就是这种感觉!” 魏溢林站在雄叔身旁,双手插在裤袋中,看着不远处,微波荡漾的水库。像在沉思,又像是在看着什么东西,他看着的,是离岸边约五六米远的水中,那条倒扣着的小船。这是他们三人刚才划来的。 “雄叔,那你答应我的事?” “当然,当然。”雄叔一轮臂膀,就将这个袋子扔进湖里面,“咚”的一声,溅起一朵小小的水花,袋子所带起的涟漪,每两秒,就平息了。 “你说这人啊,也真是奇怪,他和我是仇人,他死了,我该开心才是。可我这心,却老是憋着憋着的。一点也不舒坦。” 魏溢林答道:“那你应该常来这水库边,放松一下。” “哈哈哈哈,聪明人,聪明人!”雄叔拍了拍魏溢林的背脊,他的右掌上,有几块很坚硬的茧子,挤得魏溢林的背脊一阵酸痛,“要是这水库中,再多一点东西。那我常来看看,我这心,也就一定会舒坦了!” 魏溢林眉毛一挑:“什么?” “你啊!”雄叔忽地退后一步,抽手抓枪,指着魏溢林的太阳穴,“臭小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杀了我的亲弟弟!” 魏溢林还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话不要乱说。” “哈哈哈哈!你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杀了我弟弟,还想跟我做交易?门都没有。” “这么说,你要爽约了?” “哈哈哈哈、你都死到临头了,还有脸跟我谈这约定?” 魏溢林耸耸肩:“两码事。” “一码事。”雄叔立刻纠正道,“你杀了我弟弟,我一定会为他报仇,而那鹰什么的脑袋,只能算是你给我的精神损失费。” “爽约还爽得如此清新脱俗。” “闭嘴!你个死东西!”雄叔打开了手枪的保险,“到下面去跟我弟弟道歉吧。” “我看你是不被针扎两下,都不知道痛。” “哈哈哈哈。这附近,都是我的人,难道你会飞不成?”雄叔对着树林吼了声,“都出来!” 一阵草木摇晃的声音后,灌木丛后,便多了十多个身披伪装衣的青年。他们的手上,都握着突击步枪。一个个黑洞洞的枪口,或指着魏溢林的心窝,或指着他的眉心,或指着他的胸脯。 “你就这点人?” “怎么?还不够你享用吗?” “鹰哥手下多少人,你这才几人?你说呢?”魏溢林一副死鸡撑饭盖的模样。 “哈哈哈哈哈哈!”雄叔打开了手枪的保险,“那我倒要看……” 怎知雄叔话音未落,魏溢林便纵身一跃,跃入水库中。雄叔赶忙调转枪口,对着那水库就是一顿扫射。而他身后,那些个护卫也纷纷赶忙上前,举起枪,对着水面一顿扫射。一时间,枪声四起,水花四溅。 “打!给我狠狠地打!”雄叔破口大骂,煮熟的鸭子飞了,让他很是恼火。 枪声、惨叫声,以及重物落水声,此起彼伏。恍惚之间,雄叔身边的护卫,竟只剩下两人,而那水面上,却多了八九具面朝下的尸体,半浸没在血红的水中。 “啊~”雄叔惊得张口无言,“这……这……这” “雄叔,我刚说什么来着?”那艘倒扣着的小船,忽然被人从下面抬起,魏溢林一手抬着船,另一只手拿着枪,那黑洞洞的枪口自然是指向雄叔了。 “打他!打他!”雄叔一个劲地扣着扳机,然而他枪中的子弹,早就被他给打光了。而那两名仅剩下的护卫,手中还冒着青烟的突击步枪,竟然也都齐刷刷地指着雄叔。 魏溢林哈哈大笑,先将手枪收回腰间,再从容不迫地爬上岸,接着从小许手上接过一把乌黑澄亮的突击步枪,最后轻轻地捅了捅雄叔的右腰,雄叔很怕这个,当即弹开,还发出一声惨叫。 “你是怎么知道,是我杀了你弟弟?”魏溢林不紧不慢地问道,“还是有人恶意挑衅你我?” “哈哈哈哈哈。小子,既当又立可有意思?”雄叔一脸不屑,“除了你们,这附近,还有谁,有这个身手?” 魏溢林皱了皱眉头:“不是,你怎么看出来的?” 雄叔呸了口:“小子,只要你熟悉你的手下,你就会知道,敌人的某些阴谋,有多么稚嫩可笑!” “行。”魏溢林点点头,“那局算我。” 接着,魏溢林话锋一转:“但这局,我赢了。” 枪声再次响起,雄叔直挺挺地扑入水库,跟他的众多卫兵,躺在一起。 “这个也要割头?”小许问。 “嗯,有人要。” 三人回到营地时,天色已晚,一整天的激战,更是耗光了魏溢林的体力,因此他刚坐下,就身子往后一躺,然后眼睛一闭,就沉沉地睡去了。待到惊醒时,已是群星璀璨,新月高悬。小许和谢灵光正坐在火堆前,给自己的枪支做清洁,而乔武则在手忙脚乱地准备着晚饭。两姐妹坐在离火堆稍远的地方,依偎在一起,好像是在讲悄悄话。 不一会,饭熬好了,几人各乘了一碗,再就着压缩饼干,囫囵地咽了下去。姜兰馨依旧被拷着,所以姜兰竹就先将她喂饱了,然后再自己吃。从这个小细节中,也可以看出来,这对姐妹的感情,有多好。 餐具刚清洗完毕,魏溢林便抓住从雄叔的护卫那缴获的突击步枪,将姜兰馨给叫道厢型车的背面,这夸张的做法,直接吓哭了姜兰竹,估计这个涉世未深的女孩,真以为魏溢林要枪毙她的姐姐呢,乔武不得不摁着她,才制止了她冲过去的动作。 “转过来。”魏溢林端平了突击步枪,不仅打开了保险,还将子弹推上了枪膛。 突然被用枪抵住脑袋,姜兰馨也不由得吓了一跳,只见她双腿渐渐弯曲,便跪在地上了。四目相对,魏溢林发现,姜兰馨的眼里,惊讶也已所剩无几,占据主流的,是如水般的平静。似乎她早已料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了。 果然,姜兰馨首先开口:“你想好了?” “嗯。”魏溢林点点头,黑洞洞的枪口,直抵在姜兰馨的眉心上,“想好了。” 姜兰馨眨了眨眼睛,眸光变得楚楚可怜:“这是我们之间的事,还是你们和我们?” “你和我。”魏溢林挪开了自己的目光,因为,女孩的眸光,对他向来有着极强的杀伤力,柏韵莲如是,吴南蓉如是,姜兰馨,亦如是。 “那你们会怎么对她?”姜兰馨步步紧逼,似乎听不见魏溢林的亲口承诺,她都不会罢休。 “她成年了吗?” “嗯。” “那她就是大人了。” 平静如水的眸光终于开始凌乱:“不,不。她还是个孩子。难道你看不出来吗?她……她很单纯……” “单纯的人,跟你为敌时,更恐怖。”魏溢林端着枪的手,并没有随着情感的波动,而颤抖,“教官没教你吗?” 姜兰馨只是一个劲地摇头,双肩距离地抖动着,两行清泪,顺着她清瘦的脸颊,慢慢落下,打湿了她白色的衣裳。 “我会带她回安全区,她会接受相应的培训,成为一个护士,一个医生,一个老师,或是一个技术工人等等,只要她不乱来,她能活得很好。”魏溢林一字一句地说着,先让姜兰馨放松下来,接着猛地使出雷霆一击,“但你想过吗?要是没了你,她就要像我们一样,年纪轻轻,就要经受亲人尽丧之苦。她撑得住吗?” “别说了。求你,别说了!”姜兰馨低声嘶吼着,眼泪如洪河之水,奔腾而下,“别说了,别说了!” 魏溢林慢慢地收起了枪,关掉了保险,如此长的时间,这枪都没有走火,那说明,让姜兰馨活着,或许就是天意。 其实,魏溢林也不想杀姜兰馨,毕竟这女孩的营养要是稍微好上一点,那绝对是一个一见倾人城的主儿,尽管魏溢林自己无福消受了,但用来拴住诸如乔武等人的心,也是再好不过了。一句话:姜兰馨,杀了,可惜了。之前用枪指着她,完全就是魏溢林心里无法确认,姜兰馨究竟能不能留,所以要听听天意如何,现在“皆大欢喜”了。 魏溢林双手搭在姜兰馨的双臂上,再轻轻用力按了按,姜兰馨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魏溢林,一脸茫茫然的样子。 “告诉我,是谁指使你的。”魏溢林低声道,“或许我们可以想办法,让她不至于失去你。” “你……你都……都知道了?”姜兰馨哽咽着问道。 魏溢林点点头:“你妹妹的表现,跟你说的,不一样。” 姜兰馨摇了摇头:“唉。” “我就知道,兰竹迟早会坏事,但我又有什么办法?难道真的要将她留在那个鬼地方?” 魏溢林轻轻地敲了敲放在脚边的突击步枪:“我可以再信你一次,但如果你再骗我,那这就不止是你和我们之间的事了。” “嗯……我知道……” “说吧。” 姜兰馨吸了吸鼻子。原来,她不仅有一个妹妹,还有一个弟弟姜叶阳,弟弟比姜兰竹要大,身体健壮,因此加入老虎的团体后,不多久,就在老虎的手下,混到了一个不错的位置。但这绰号老虎的老虎,又岂是等闲之辈?他用来控制非嫡系打手的手段,就是强迫他们吸毒!姜叶阳自然不能例外。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二百四十四章 左还是右(13) 正所谓可怜天下父母心,长姐如母的姜兰馨,又怎可能眼巴巴地看着,姜叶阳在这条不归路上,越走越远?她准备了好久,然后试图带着弟妹逃离,却失败了,姜叶阳被吊了起来,姜兰竹差点要被强上。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就在这时,魏溢林等人架着一架直升机,非常拉风地出现在这块土地上。姜兰馨自告奋勇,可以帮助老虎,夺得这架直升机。老虎也慷慨,当即表示,只要得手,姜兰馨可以带着姜叶阳、姜兰竹,有多远滚多远。 “你信他?” 姜兰馨眨了眨眼睛,挤出两滴晶莹:“不信,但我还能怎样?” 魏溢林捧着姜兰馨的脸,轻轻往上抬,直到姜兰馨几乎看不见他的眼睛,然后他用右手,轻轻地点了点她黝黑的脖颈:“你能成功吗?” 姜兰馨只是哭,一点也没有了昨天表现出的果决劲,又或者,这“果决”也是从不属于她,昨天,也只不过是强行装出来的而已。 “你很清楚,什么叫一次不忠,百次不用。”魏溢林放开了她的脸,“对吧?” “可我还能怎么办!打紧急服务热线吗?” “所以,你就要伤害我们?” “不……不是,我不想……” 魏溢林一把扯过那个血淋淋的袋子:“明天,拿着这个去找老虎。” “这是?”姜兰馨显然不怕血,因此她的声音,没有抖。 “你告诉他,鹰哥和雄叔,我帮他砍了。让他实现他的承诺。” “你……” 魏溢林再次捧起姜兰馨被泪水弄得湿乎乎的脸,空出来的左手,则从腰间掏出一块手掌般大小的黑色塑料块:“只要摁一下,十个平米之内“”,寸草不留。” “你想装在哪?”姜兰馨止住了抽噎。 “你身上。”魏溢林盯着她的眼睛,另一只手晃了晃手中的遥控器,“我会拿着它。” “有病!” 魏溢林无声大笑:“这不是为了我,也不是为了你自己,而是为了你妹妹。” 姜兰馨将自己的嘴唇咬到出血,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因为正如老虎所说:什么怎么样?你有得选吗? 魏溢林解开了姜兰馨衬衣的扣子,再将手伸到她衣服里面,钻过腋下,在她的光滑的背部肌肤上摸索。 姜兰馨脸红得像一只熟透了的苹果,时不时地,还发出几声轻微的呻吟,长这么大,她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摆弄。 “如果我没死,这些事,可以一笔勾销吗?” 魏溢林扯开她的乳罩后,又从厢型车中,取出一卷黑色的胶带:“撕裂的纸,无论怎么缝补,都有痕迹。”塑料炸弹被用胶带,固定在姜兰馨的乳沟之间,然后魏溢林再将她的乳罩放回原位,当然也只能做到大概。 尽管衣服已经重新穿好,但姜兰馨的脸,还是红扑扑的:“就像你在我身上干这种事这样?” “没有人会去反思自己。他们只会说,是其他人先做错了什么。从而导致自己也做得不如意。”魏溢林一边收拾着工具,一边若有所思地看着姜兰馨。 姜兰馨一噘嘴:“哼。” “好好睡一觉,明天好干活。” 姜兰馨白了魏溢林一眼,要不是还跪着,她保证就一脚踹上去了:“睡你个头!顶着这玩意怎么睡?” “哈哈哈哈哈。”魏溢林第一次笑出了声,“这就要看你本事了。” 姜兰馨头一甩:“哼。” 魏溢林揪住她的辫子,将她的脑袋给转了过来,然后点着她精巧的小鼻子道:“这事,最好别让你妹妹知道。不然,她会很累。” “我知道。” 这一晚,魏溢林只睡了四个小时,因为他不知道,除了谢灵光放哨的那两小时外,其他时间,会不会发生什么事。但长夜漫漫,又累了一整天,因此哪怕是站着,也极容易睡着。魏溢林保持精神的办法是抽烟,六个小时内,他抽了六根烟。当他准备点燃第七根的时候,姜兰馨叫住了他。 “你这么个抽法,会死人的。”姜兰馨单靠腿力站了起来,走到魏溢林身边。 “没事,我才抽一根。”魏溢林信口雌黄。 姜兰馨一点面子也不给:“这是第七根了。” “你怎么知道?”魏溢林将烟塞回烟盒,尽管他对姜兰馨的情感非常复杂,但对方,毕竟是个佳人啊,佳人的好意,又怎有不听之理? “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 魏溢林用手掌拍了拍额头,然后又用手去祸害姜兰馨的身子了:“我差点忘了,这钥匙,我还没拿回来。” 姜兰馨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然后瞄了眼自己的胸口:“你不说,我也忘了。” “为什么不走?”魏溢林问,“你们明明有一整个白天的时间。” 姜兰馨苦笑两声:“你有过兄弟姐妹吗?” “亲的没有,结拜的有。” “你会看着他死吗?” 魏溢林搓了搓自己的脸:“我不知道。” “我做不到。”姜兰馨看着魏溢林手中,那还带着自己体温的钥匙,“或许是我太儒弱。” “你确实儒弱。”魏溢林用拇指在钥匙上摩擦几下,最后还是没有将这钥匙取下来,“你知道,你不能救姜叶阳。但你又不能狠下心,抛弃他。” “没错。” “但你想过吗?如果你不救他,你和你妹妹或许还能活,但你选择救他,如果你失败。你们三个,一个也活不成。”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坚持要留下来?” 姜兰馨抬起头,先看着魏溢林的额头,然后是脸,最后是胸膛。魏溢林虽然知道自己的很英俊潇洒,可被女孩这么赤裸裸地盯着看,还是有点不适应。 “因为我们俩都是女孩啊。” “没有男人陪着,就我们俩能走去哪?”姜兰馨又哭了,“你们是好人,但其他人就不见得。他们只要对着我脑袋来一下,然后……然后……” “或着吧。”魏溢林躺了下来,“或者吧。” 天亮了。众人吃过早饭,姜兰馨告别了妹妹,然后跟着魏溢林和谢灵光,离开了营地。就在他们即将消失在地平线之时,姜兰竹忽然挣开乔武和小许的约束,跑了上来,大声喊着“姐姐”。 姜兰馨闻声回头,魏溢林和谢灵光也侧过脸。尽管谁也没有说,今天要去做什么,但姜兰竹,似乎还是猜到了,他们要带自己的姐姐去冒险。 魏溢林一手搭在姜兰馨的肩膀上:“舍不得了?” “嗯。” “走吧,过了今天,你们三就可以团聚了。” 姜兰馨有意无意地往魏溢林的身体那侧一倒,缓了好一会,才微微点了点头。 三人又来到了疗养院中的桃花林,林中微风阵阵,花瓣应风飘落,纷纷扬扬,美丽之中,带着些许道不出的背上。魏溢林和姜兰馨都是感情很丰富的人,一见此情此感,都不由得眉目轻皱,心生惆怅。而谢灵光,则总是个例外,三两下就没了影子,估计是窜到某栋别墅的楼顶去了。 魏溢林提着那把从雄叔的人那抢来的突击步枪,跟在姜兰馨身后,乍看之下,倒像是后者的保镖,但再仔细一看,又会觉得,他是押送姜兰馨的护卫。两人沿着蜿蜒曲折的廊道走了一段,最后在一处粉色的幔帐前驻足。数日前,柏韵莲就是在这,张开双臂,迎接那一阵花雨的。 “怕吗?” 姜兰馨摇摇头:“怕过了,就没感觉了。” 也是,都被炸弹压住胸口,压了一夜了,还有什么怕与不怕可言? “你以前,是哪个部门的?”魏溢林问。 姜兰馨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给你报上去,说不定你妹妹以后,会好过一些。”魏溢林边说,边卸下突击步枪的弧形弹匣,检查里面的子弹,“当然,我更希望,你没事。” “嘻嘻。”姜兰馨别过脸去,露出两排小银牙,“国家警察第九局,十一处。” “这么说,你该在拜血余孽那。”魏溢林望了眼天边的一块卧狮状的白云,那卧狮之下,貌似就是拜血余孽的营地了。 “我接到的最后一项任务是,协助维持袤州秩序。”姜兰馨顺着魏溢林的视线,也看到了那朵卧狮云,“然后就跟总台断了联系。” “你们的总台真仁慈。”魏溢林笑道,“我们的总台,直到现在,还在喋喋不休。” 姜兰馨“噗嗤”一笑:“知道,知道。” 这时,河边传来一阵嘈杂声,是老虎带着人来了。老虎的外貌与他的外号,其实是相悖的,他胖胖的,脸上也总挂着笑容,但这,绝不是一个好消息,因为这种人,都有一个特定的形容词“面善心恶”,指望他能够发善心,是完全不可能的。 “他身边有三个人,你有信心吗?” 姜兰馨收起了笑容,一脸严肃地问道:“你信我吗?” “信。” “咔嚓”一声,魏溢林解开了她的手铐:“你自由了。” “谢谢。”姜兰馨抓起那只血淋淋的袋子,走出廊道,头也不回地朝老虎等人走去,不知是不是因为,只要她一回头,这心,就再也不可能静下来了。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二百四十五章 左还是右(14) 魏溢林举起突击步枪,眯起左眼,将瞄具对准了姜兰馨的后心,然后再慢慢地往旁边移,在老虎身上一扫而过。老虎身边的那三个护卫,均长得牛高马大,迷彩服外套着防弹衣,手中的枪,似乎也是牌子货。即使有谢灵光帮忙,想同时放倒这三人,恐怕也是不太容易。 对姜兰馨的出现,老虎似乎并不感到奇怪,两人当即开始洽谈,看那两张笑意满满的脸,仿佛这两人,还是朋友。 魏溢林早就让姜兰馨戴上了通讯器,以便自己能够听清他们所说何事。 “叶阳还是不肯戒毒。”老虎语气平和,“你硬要带他走,似乎对你们俩,都不是一件好事。” 姜兰馨又好气又好笑:“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哈哈哈,我费这个心干什么?” “你要的东西。” 老虎接过那血淋淋的袋子一看,摇了摇头:“嗯,回去告诉他,明天,跟我上船。” “那我弟弟呢?” “啪”、“啪”、“啪” 河对岸的桃林中,立刻有几个人,押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青年走了出来,这青年虽然身形高挑,但精神萎靡,就像生了一场大病似的。姜兰馨倒吸一口凉气,拔腿就想往河对岸冲,却被老虎的护卫拦住了。看她的举动,这个青年,估计就是姜叶阳了。但他一只低着头,连看,也没有向河对岸看一眼。 “他只认这个。”老虎从口袋中掏出一包白色的粉末,“而不是你。” “你……” 老虎大臂一挥,将那包粉末抛过河去,姜叶阳一见,立刻挣扎着就要上前,押着他的两个护卫见状,手一松,姜叶阳便像一支离弦的箭,直扑向河边,但他实在是太虚弱了,没跑两步,就失去了平衡,跌倒在地。但他还是挣扎着,头脚并用地,往河边拱,就跟蚯蚓一个姿势。 “不!不要!不要……” 老虎身边的两个护卫,忙将已经冲到河边的姜兰馨押到在地,以免她做傻事。而老虎则径直往姜兰馨来的方向走了十来步,站定后扯起嗓子喝道:“出来吧,我们谈谈。” “他不在这。” 老虎闻声回头,却发现,姜兰馨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正慢慢地,向自己靠拢。 “懂了,你是传声筒对吧?” “彼此而已。” 魏溢林嘴角一弯:果然如此,那真的老虎,应该也在这附近的某个地方,看着这湖边的大戏。 假老虎点点头,两手一摊:“那就开始吧。” 两人找了块稍微大点的石头,分两边坐落,那三名护卫则远远地站着。假老虎摁了摁耳朵:“还没连上,等会。” “老鹰呼叫鹰眼,收到请回复。完毕。” “鹰眼收到。完毕。” “周围可有可疑?完毕。” “没有。我正密集监视,完毕。” “一有发现,随时报告。完毕。” “明白。完毕。” 那边,假老虎和姜兰馨正在闲聊,老虎问:“他们劫了你妹妹?” 姜兰馨微微一笑,没有正面回答。 “他们绑了我老妈。”假老虎抹了把额头,“在她的脖颈上绑了圈炸弹。” “他在我胸口绑了块橡皮泥。” “橡皮泥?” 看着目瞪口呆的假老虎,姜兰馨和魏溢林几乎是同时笑了:他(我)还以为我(她)不知道呢。 魏溢林背过身,靠着红色的廊柱,手握着枪管,将枪托立在地上,休息不足的弊端,此刻开始逐渐展现。 约过了五分钟,老虎终于开口了,他一直咬着一件事:给魏溢林的承诺,他明天就会兑现,但姜兰馨要想救她弟弟,就必须先完成自己该做的事。 “老虎,你这不是逼她死吗?”魏溢林终于忍不住,通过姜兰馨之口,说出了自己的第一句话。 假老虎停了很久,才开口道:“我想跟你聊聊。” “就这样聊。” “你信她吗?” 魏溢林将这句话原封不动地送了回去。假老虎又化作一尊栩栩如生的雕像,久久没有作声。 “但你还是在她胸口绑了个西贝货。” “是这样。” “出来见个面吧。”假老虎似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被人当木偶摆弄,不仅不好受,而且心理压力还非常大。 “在哪?” “河边。” “不要!”姜兰馨脱口而出。 “哈哈哈,你果然不错。”老虎的笑声,哪怕经过两次传递,依旧那么响亮。 魏溢林抱起突击步枪,手指就搭在扳机外的那个圆圈上,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走出了廊道。而河对岸的某处草丛,也是无风自动,不一会,就站出来一个牛高马大的家伙。这人手上,同样握着武器——一把便携式火箭助推榴弹发射器,顶端那个巨大的战斗部,几乎挡住了他的脸。 可以啊,老虎。魏溢林在心中窃笑:够拉风。 两人一直走到不远处的石桥上,面对面站定,这个位置,谁要想开火,结果都是一块死。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两人哈哈大笑,要不是武器太大,这两个疯子估计早就握手了。 “怎么,还看上她了?”老虎开门见到道。 魏溢林摇摇头:“太野了。你要的话,还给你。” “英雄所见略同。我也玩不惯。”老虎摇摇头道,“我早就想踹开她了,可她死黏着。” “可她跟我说,是你扣了她弟弟。” “你说姜叶阳那小子?”老虎瞄了眼那个正在费力地想用牙来咬开塑料袋的青年,“这小子不错,能干,可就是吸毒。你刚也看到了,他就死赖着不走。” “你啊,连自己都骗。” “真的,我没骗你。反倒是你,别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说说看。” “那娘们,嘴特别厉害,几句话就能给你说迷糊了。” “嗯,我也有这感觉。” “你说我这当老大的,不可能二十四小时盯着下面的人吧?她弟压力大,跟几个死党一起,沾了毒。结果呢,就只能去船上买了。但这娘们要走,她弟不肯,就这么简单。” “可她跟我说的是,你打我那直升机主意了,然后就扣了她弟,让她来我这当内应。” “哈哈哈哈哈。”老虎笑得见牙不见脸,“我要这玩意作甚?就一油老虎,我干嘛要养?” “照你这么说,她嘴还真毒啊。” “可不是嘛,这黑的,都能说成白了。” 魏溢林点点头,指了指老虎手上的那大家伙:“那行,你轰了她吧。” “哇塞,你也够狠的啊。” “这种人,留着干嘛?” “别吧,动静太大了,不……不好。”老虎一个劲地摇头,“说正事啊,你这呢,明天拿了货,我们就此别过,这姜叶阳呢,你最好让那娘们,赶紧拉走。我呢,实在不想养了。” “好,那我再跟她说说。” “好,明天再会。” 就这样,两人结束了第一次面对面的谈话。 老虎很快就带着人走了,疗养院中,一下子,就清净下来。姜兰馨慢慢地走到魏溢林身边,水灵灵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魏溢林。 魏溢林一如既往地伸手去摸她的头发:“你猜老虎刚刚说什么了?” 姜兰馨顺从地踮起脚跟,眉头一皱,甩了甩脑袋:“不知。” “他说,他不想看见你们三。” “真的?” “我也奇怪,就你们三个,竟然还能黏上老虎?” 姜兰馨脸色一沉,左手抵在自己光滑的下巴上,想了会,又叹了口气:“不是我们三个,是叶阳。” “这叶阳不肯走,所以你们俩也走不了。” “差不多这意思。”姜兰馨点点头,摘下挂在耳边的通讯器,交还给魏溢林,“他中毒太深了。上次差点将自己的手指头给咬了下来。” 魏溢林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方如雪般洁白的手帕,擦了擦姜兰馨的眼角:“所以老虎就利用这一点,无形中威胁你?” 姜兰馨一把抓住魏溢林捏着毛巾的手,过了约五六秒钟,才点了点头。 “我知道,他是个定时炸弹,可我就是放不下他。”说着姜兰馨抬起头,目光凄凉,看着魏溢林,低声道,“你说我该怎么办?” 魏溢林轻轻抓住姜兰馨的手,慢慢地掰开她的手指:“我帮不了你。你得学着,自己做决定。” “为……为什么?” “因为,他是你的亲弟弟。这不是一时的事,而是一生的事。” “我如果走了,老虎会立刻杀了他的。可叶阳他就是不听啊。”姜兰馨在跟魏溢林斗力,以免自己的手被他掰落。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魏溢林最终还是掰开了姜兰馨的手指,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做好的决定,就要执行到底,不能回头。” 姜兰馨双手把脸捂得紧紧的,任凭泪珠,从她的指缝中渗出,再一滴滴地沿着手背往下流。魏溢林也停了下来,陪着她哭,陪着她作出最后的决定。如果姜兰馨选择留下,那么明天,就是他们的分别之日,要是姜兰馨选择离开,那么明天,则会在她心中,留下一道,永远愈合不了的伤口。 第二百四十七章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二百四十六章 左还是右(15) 魏溢林看着廊道外纷纷洒洒的桃花雨,眉头微皱:如果今天,跟自己来的不是姜兰馨,而是柏韵莲,又会是怎么样子呢?多天前,柏韵莲一时任性,就惹出了这么多事,可又正是多得这“一时任性”,让自己找到了一条最有希望能达到目的路。如果换作姜兰馨,她那天,是也会开枪?还是冷眼旁观呢? 想到这,魏溢林微微侧过头,看着站在身边的姜兰馨。姜兰馨的睫毛上沾着湿湿的泪水,脸上挂着疲惫,柔软的泛着太阳流光的青丝,让魏溢林不禁联想起那池塘中的荷花,亭亭玉立,是那样的美好。她在想什么?是在劝说自己下决心吗?还是在想些别的东西? 姜兰馨忽然抬起头,泪影朦胧的眼睛猝不及防地与魏溢林的撞在一块。她的脸,又慢慢地红了,刚抬起的头,不知不觉中,又低了下去。 “无论你怎么想,我都会支持你。”魏溢林缓缓道,“如果你想走,我觉得,你或许需要这个。” “我使不了。” 姜兰馨的手,因缺乏保养,而变得粗糙,黝黑,但掌心中,还是不乏温意柔情。 魏溢林点点头,将突击步枪背好:“走吧,还有一个晚上,慢慢想。” 临近傍晚,魏溢林跟秦天武通了个电话,先问了问他那边的情况,秦天武拍着胸口保证,一点小事都没有发生,有他看着,魏溢林就放一万个心吧。魏溢林跟他打趣了一番,又问了问孟卓凡怎么样了,秦天武称,后者已经可以从六楼跳下去,然后又沿着水管爬上来了。 两人哈哈大笑。魏溢林捂着嘴问:“那阿莲呢?” 魏溢林心想:你,我问过了,孟卓凡也问过了,现在问问阿莲怎样,不为过吧? 秦天武是一脸忧色,但嘴上说的却是:“她啊,显得得用绳子拴着,不然,都看不住。” “我不信,你当初不是将她修理得服服帖帖的吗?” “哎,那得分人,她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这样的,好吧?” “好好好,对了,我们明天,最迟后天,就能回来了。你们就不要太担心了啊。” “切,谁闲得无事担心你啊,爱回不回。” 秦天武这家伙,真是越来越皮了,也不知道,是哪个教的。 “哎,天武哥,他们怎么样了?”秦天武刚放下卫星电话,柏韵莲挣扎着靠了上来。 “你先坐下,坐下。” “究竟怎么样了?” “放心好了,最迟后天,他们就回来了。” “真的?” “嗯,你啊,赶紧想办法将脚弄好,不然等老魏回来,又要说我骗他了。” 柏韵莲笑了笑系紧了脚掌上的纱布:“这不是怕给他们添麻烦嘛。” 秦天武一掌盖住柏韵莲的小脑袋:“就你会说话。” “嗷~” 次日一大早,红霞如锦,铺满了天空。魏溢林等人便收拾妥当,准备去找老虎。魏溢林将大伙分成两队,一队是他自己和谢灵光、乔武、姜兰馨四个,另一队,则是小许和姜兰竹。前者准备去跟老虎上船,而后者,则留下来看守多余的行李。 厢型车沿着不平坦且长满杂草的公路一路狂奔,卷起漫天的尘土,吓得道路两旁的灌木纷纷避让。 “你们俩,留在这,我们去找老虎。”魏溢林留下了谢灵光和乔武在厢型车上,自己则和姜兰馨,准备进入南华集市。 “怕吗?”魏溢林又拿着一个黑色的长方形物体,在姜兰馨面前一扬,“这个是真的。” 姜兰馨悄无声息地朝魏溢林那边移了小半步,摇摇头道:“不怕。” “回去后,想干什么?” “听公署的。” 魏溢林轻轻耸了耸肩:“那如果我告诉你,我们不是公署的人,而只是它下面的一个戒严司令部的人呢?” “这对我来说,有区别吗?”姜兰馨白了魏溢林一眼,“只要兰竹能像个人那样活就可以了。” “那你自己呢?不想像个人那样活?” 不知是不是相处得久了,姜兰馨胆子肥了,还是魏溢林这两天整天摸她头发,将她带坏了,她竟然“敢”主动出击,打魏溢林了:“那你想怎么样对我?” “哎,你可别想多啊。我们只是普通的……普通的……” “朋友?”姜兰馨脱口而出,原本亮晶晶的眼睛,也稍稍黯淡下去。 “嗯。朋友挺好的,有事没事,聊聊天什么的。也不需有太多的顾忌啊,礼数啊什么的。”魏溢林一个劲地点头,“但其他的身份嘛,就不一样了。” “好吧。”姜兰馨有点委屈地点点头,“就做个朋友。”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到门卫将门打开,围墙里面,开出来一台银白色的小面包车,老虎坐在第二排的座位上,副驾驶座和后排上,各坐着一个护卫,他们手中,都没有拿长枪,估计也是只带了手枪,又或者,连枪都没带——毕竟,这船的主人,可不是他们。 姜兰馨先上了车,坐在后排,魏溢林则坐在老虎隔壁。两人有说有笑,天南地北地聊了起来。从南华到海边,有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要是不行,那差不多得走一个白天。至于为什么将集市设置在离海这么远的地方,老虎说,是为了防备海盗。 “对,就是海盗,时常开着艘小艇,在某个地方停下,见东西就抢,见男人就杀,见女人就掳走。后来为了安全,我们才将集市,一点点地往内陆移。不过即使这样,也还是遇上了好几个穷凶极恶的家伙。” 这几个人,估计指的,就是鹰哥、雄叔以及那伙拜血余孽。如果老虎真的是个只想安稳度日的人的话,那这些人,确实都是他的心腹之患。而老虎的破解之法,其实也简单,就是雇凶杀人,这次他就借魏溢林之手,杀掉了两个势力最大的威胁者,现在他魏溢林要担忧的,就是拜血余孽们会不会趁着这次打乱,浑水摸鱼? 管他呢,取了东西,我们就回去。魏溢林见想不明白,于是索性不想了。 山峦慢慢地放平,前方也开阔起来,最先出现的,是几栋尚围着脚手架的大楼,接着是一排建成了的,还有一排两层的商铺,这里曾经是一个旅游区,不过现在也已经荒废,一人高的草,爬满了原属于柏油马路的地方,杂草丛中,停着一辆接一辆的残骸。 “有没有兴趣,逛逛其他地方?”老虎指了指其中一栋外墙已经装修完毕,可里面却还是毛坯的六层半椭圆形建筑,这建筑看上去,像是度假酒店,“船还有一个小时才来。” “好啊。”魏溢林点点头。 几人下了车,沿着被踩出来的小路,向那栋度假酒店走去。走了三五步,老虎忽然一转向,朝着与度假酒店相反的地方走去。魏溢林一皱眉,但没有开口,默默地跟了上去。不多时,一行人便来到汽车残骸之中,最后在两辆冷冻车前站定。 立刻有人打开车厢,登时就看见白花花一片肉,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剔透的。那是一车厢的人,手都被捆着,捆手的绳子,就挂在肉钩上,制冷没开,因此车厢中的温度很高,里面的十来人,都浑身是汗。 “质量怎样?”老虎问开门的那人,这个戴着黑帽子,穿着黑风衣的人,估计就是“货主”。 “都是上上乘。你看这皮肤,一看就是健康的。”那人说着,伸手拍响了一条小腿。 “就是消瘦了点。” “是的,是的,我们能给他们吃的也不多。” 老虎这才回过头,用手中的烟斗一指车厢:“有看上的吗?看上就跟哥说说。不带走就不要钱。” 黑帽子立刻抄起放在车厢底部的一根长竹竿,将外面那些人用力一拨,然后捅了捅挂在最里面的那个,这女孩个子很矮小,双脚都不能着地,而且看她身子,各方面都还没有发育成熟:“不瞒二位,这批货最好的就是这位,虽说小了点,但确实是个好胚子。” “这么些人,要运哪去?”魏溢林摆摆手,示意自己不感兴趣,然后转头问老虎。 “海上。”老虎看了看隐藏在浓浓雾气之下的海面,“可别看他们这样,万一被哪权贵相中,这后半辈子啊,过得比我们还舒坦呢。” “不信呐。来,跟我过来。”老虎终于领着魏溢林,朝那大型度假酒店走去。 魏溢林故意落后几步,与一直低着头的姜兰馨并排:“没事吧?” 姜兰馨咬着嘴唇,摇了摇头。魏溢林低头一看,发现姜兰馨的眸光中,只有恨。 那酒店,估计是在厉疾扩散前,就已经废弃的了,大堂中,堆着几堆湿沙,一条已有些破损的木梯子,几桶油漆,但由于窗户都已经建成的缘故,它内部的空气,很是浑浊。 老虎领着几人上到四楼,来到一条观景长廊前,天气好的时候,站在这里,能够将辽阔的大海,尽收眼底。 长廊尽头,是一排海景房,房间都已经建成,独缺装修及家具。其中一间海景房的门口,立着两名身穿迷彩服,戴着墨镜的门卫,他们一见老虎,便点了点头,接着去开门。这种房间的设计,从门口便能直接看到阳光,而那灰蒙蒙的阳台中,用铁链,拴着两个人。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二百四十七章 左还是右(16) “左边那个,曾经在建平,管着几千人,比我还风光呢。右边那个,是老雄叔的老大。” “他们会被怎么处置?” “这个,得问海上。”老虎摇摇头,“右边那个,绑在这三月了,现在才说送他上天。” “那确实挺惨的。” “所以说,我们有时候,还不如那车厢里的人呢。他们是玩具,被玩的时候,锦衣玉食跑不掉了的,玩厌了,也就扔海里。我们呢,吃喝自己找,还时刻得防着,被人给悬赏了。” “砰”子弹在玻璃上开了一个洞,而那喷洒而出的,夹杂着骨骼碎片的鲜血,又将这洞,给补上了。 “你们俩,将这人捆牢靠了,等会带船上。” “是。”两名护卫应了声,走上前去料理左边那人。而右边那人,则被另外一人直接从阳台那摔了下去,不多时,他的骨骼便在一声巨响中,碎成几块。 老虎经过姜兰馨身边时,忽然停了下来,说了句:“我们去看看你弟弟。” 魏溢林心一悬,这老虎,这时候才来搞这一出? 姜兰馨的弟弟,被锁在另一间酒店下的无边际泳池中,只是这池水,早已变成青色,肮脏且瘆人,除非喝醉了的或者精神本就有问题的,正常人,是绝对不会靠近这泳池的。而姜叶阳,就被绑在泳池中的那座喷泉的地基上,泳池边,停着一艘救生船。 四名持枪护卫拦在姜兰馨和姜叶阳之间,他们都戴着墨镜,看不清表情,但那黝黑的皮肤,如铁般坚硬的胸膛,也在警告姜兰馨,他们绝非等闲之辈。 “这小子,为了几包粉,将我卖给了那鹰狗。风先生,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他?” 魏溢林嘴角一弯:“这是你的事,我就是一个来做买卖的。” “哈哈哈哈哈。好。” “那姜小姐,你说呢?” 姜兰馨低着头,牙关紧咬,拳头紧握,一晚上了,她的决定,还是没有做出来。但魏溢林也隐隐觉得,她和这老虎之间,必然有什么事,瞒着自己。不是哪个人隐瞒了什么,而是两个人,都有所隐瞒。当然,这也可以解释为,在这混乱的世道上,要保命的法门。 “给我把枪。”姜兰馨终于从牙关中挤出几个字,虽然她还低着头,但魏溢林从她的语气中,已经感觉到了一阵冷冰冰的杀气。 老虎朝旁人打了个眼色,立刻就有人给一把手枪上了膛,然后将弹夹拔了下来,最后这支仅有一粒子弹的手枪,被交到老虎的手上。 “我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但有人做错了事,就必须有人来埋单,不然,这些个人,就不会听我的。”老虎打量着这把枪,还往枪口吹了口气,最后递到姜兰馨面前,“这样吧,给你两个选择。我只要一命抵一命就可以了。” 姜兰馨的手,开始颤抖,她似乎又犹豫了。 “快点!”老虎的咆哮,音量巨大,如同老虎,估计这就是他绰号的来源,“你还有十分钟!” “你不适合拿枪。”魏溢林一手按住了姜兰馨的将要举起的手,同时向她打了个眼色,于是,姜兰馨又低下了头,“老虎,要不,你帮她?” “哈哈哈风先生,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哎呀,老虎,有言道:花落自有重开日,人老终无再少年。”魏溢林调情似的用食指摸了摸姜兰馨吹弹可破的脸蛋,“姑娘花容月貌,杀了,可惜了。” 老虎耸耸肩:“好,看在你给我多拿了一个脑袋的份上,这丑人,我做。” 魏溢林左臂搭在姜兰馨的背脊上,将她往自己怀中压,同时右臂一曲,上臂捂着她的左耳,手掌捂着她的右耳。姜兰馨一声不吭地伏在魏溢林的怀中,那眼神,是那样的楚楚可怜。 两人的身子,同时一颤,楚楚可怜的眼睛忽然一闭,等再次睁开时,这眼睛,已是泪光盈盈。 “时间到了,我们走吧。”老虎手一挥,将没有子弹的手枪抛进泳池。 尽管这一幕,姜兰馨都没有看见,可她却是连走路,都走不稳了,魏溢林不得不一直半抱着她,这才让她一路支撑着,走到沙滩边。 沙滩离大海,约有二十米,黄色的海沙,一半是干的,一半是湿的,但无论干湿,上面,都漂浮着一些或已经腐败,或尚算完好的垃圾。海面上,还漂浮着几只褪色的救生圈、漏光了气的大泳圈,还有几艘破旧的木船,几艘搁浅的摩托艇。 在一堆破旧的船舶之间,两艘浑身雪白的快艇格外惹眼,它们的驾驶台都在艇首右侧,都有三排座位,加一块恰好可以坐下站在沙滩边的所有人。 “船来了,走吧。”老虎招呼了声,然后就穿着长靴,走下沙滩,其他人也纷纷跟上,魏溢林扭头一看,发现刚才那个黑帽子也来了,而且,他手上还拉着一条绳子,这绳子的另一端,拴着一个强壮的男人,这男人约二十岁上下,骨骼很大,但却没多少皮肉,耳朵比眼眶宽不了多少。 姜兰馨惊叫一声,涨红的脸往魏溢林怀中一埋。 “哈哈哈哈哈。风先生,你算是捡到了,这小妞,还是干净的呢。”老虎哈哈大笑,然后笑着轻踹了黑帽子一脚,“你也是的,连遮羞布都扒,有这么穷吗?” “啊哈哈。”黑帽子赶忙赔笑着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只是海上要求这样,我贪方便,就。下次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老虎带着自己的护卫上了一艘船,黑帽子,小耳朵男青年,魏溢林和姜兰馨则上了另一艘。驾驶员们抓起仪表台上的对讲机,用土话说了句什么,两艘快艇便如同两颗流星,冲向那雾气刚散的大海。 “出过海吗?”魏溢林问。 “没。” “看看吧,心会宽不少。” “嗯。” 驾驶员用船的右舷迎向一片浪花,船身立刻被微微抛起,好些晶莹剔透的水珠,洒入船舱,落在坐在边上的几人的衣衫上。此时,海面的雾气,已经完全散去,金色的阳光,洒在深蓝色的海面上,金光粼粼。 姜兰馨趴在船舷上,小嘴微动:“你出过海吗?” “嗯。” “也是坐这种船吗?” “我坐过很多船,但印象最深的是大飞。” “那是什么船?” “就是有四个或更多发动机的摩托艇,能跑到七十海里。” 姜兰馨翻了个白眼:“肯定不是干正经事。” 魏溢林笑着挠了挠额头。 慢慢地,陆地消失了,浪也大了起来,那个小耳男似乎是第一次见到海,更受不了大海的“热情”,哇的一声,吐了一地,黑帽子骂骂咧咧地,将他的脑袋往船外一摁,小耳男立刻剧烈地挣扎起来。人在面临死亡的恐惧时,挣扎的力量是难以想象的,因此,别看小耳男骨瘦如柴,可黑帽子一时之间,竟然压不住他。 “勒他脖颈。”魏溢林淡淡地说了句。 尽管有魏溢林的“指点”,但黑帽子还是花了好大的劲,连帽子都被打进了海里,才将小耳男给勒得晕死过去。 “你怎么抓住他的?” “嘻嘻,不瞒老板您说,我们有三四个人。都有钢叉,再说,我们见到这货时,他已经饿晕了。要不是我们,他早喂野狗了。” 魏溢林点点头,然后对眼角泛红的姜兰馨道:“看到了吧,形单影只,就只能这样。” “嗯。” “杀他的人,不是你。”魏溢林将脑袋转向另一边,看着老虎所在的那条船,“你没得选择。” 姜兰馨不愿意看见老虎,因此依旧双手抓住金属栏杆,下巴搭在手背上,看着远处的海平线,海平线上空,似乎有一群海鸥,正在盘旋嬉戏。 “嗯,我没得选,这不能怪我。” 两艘快艇又颠簸了将近一小时,前面,方才出现一个小岛般的黑影,这是一艘万吨轮,甲板上,堆砌着几十米高的集装箱。巨大的货轮旁,有几条如蚂蚁搬的快船,船上,有人在朝快艇招手。 当双方的距离拉近后,魏溢林发现,这些颜色各异的快船上,都站着一队身穿蓝白色迷彩服,戴着黑色防毒面具,手持突击步枪的武装人员。而那艘被武装快船包围的货轮,船身上喷涂着好几种,文字,意思大同小异,就是告诉来者,这条船,是用来交易的。 两艘小艇都泊在同一艘快船旁,一艘停在右侧,一艘停在左侧,快船上的护卫立刻退后数步,并围成两个直径约一点五米的半圆。黑帽子已经是常客了,当即跳上快船,然后将那个被捆绑的小耳男也拉了上去,随后双手举高。但那些护卫却并不打算轻饶他,对他好一阵折腾,直到他一人给了两根烟,方才作罢。 魏溢林正在懊恼没带烟来,那边,老虎已经在招呼他们快过去。而那些护卫,也让开了道。看来,跟对人真的很重要,要是跟了这个黑帽子来的话…… “枪交一下。那些炸弹啊,刀啊什么的,也交一下。”趁着贴身的间隙,老虎叮嘱道,“放心吧,他们不会为难的。” 魏溢林点点头,交出了突击步枪和那把从鹰哥那缴获的手枪,护卫又给他搜了身,很简单,然后就将他给放了过去,但姜兰馨就没这么幸运了,护卫搜得格外“仔细”,羞得她涨红了脸,气得她握紧了拳头。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二百四十八章 左还是右(17) 快船绕着巨轮转了个圈,最后在一条生了锈的铁梯前停了下来,直到这时,护卫方才给姜兰馨搜完身子。众人站在铁梯下往上看,这货轮就如一面五千刃上下的陡崖,看着就令人胆战心惊。 老虎等人是客,所以能够爬上去,至于那个臀部被警棍捅得血淋淋的小耳男,就没这么幸运了,黑帽子将他往铁钩上一挂,还恶狠狠地给了他肚子一拳,然后卷扬机就带着这个半生不死的人慢慢地升了上去。 “你先上吧,我在下面给你垫着。” 姜兰馨吐了吐舌头:“等会就压扁你个坏蛋。” 花了整整二十分钟,一行人才气喘吁吁地爬上了巨轮。老虎迫不及待地给魏溢林介绍道:“在这上面,你什么都能买到。说也奇怪,那些豪车啊,雪茄什么的,现在是最便宜的,而粮食、干净的饮水这些,反而是最贵的。” “那他呢?”魏溢林瞄了眼那个被黑帽子拴在手上的小耳男。 “一箱水,五包饼干。”接着,老虎色眯眯地瞄了眼姜兰馨,“这种类型的,就稍好一点,能翻倍。” “为什么?” “像这个,要他干活,得先注射毒品,巴比妥盐、白粉、杜冷丁等等,要成瘾了,才好去控制干活,这个就不同,可以直接用。而且,还可以传宗接代。” 姜兰馨用两只食指堵着双耳,无声地抗议着老虎现在的行为。 “瞧,这区别不就出来了?这家伙还能这样堵着耳朵。你让他堵一个试试。” 老虎踹了小耳男一脚,小耳男似乎被刺激到了,竟然瞪了老虎一眼,老虎的护卫立刻上前,将小耳男一顿好打,直到黑帽子求情,方才停手。 魏溢林发现,许多集装箱的门,都敞开着,有些里面还装满了各式各样的货物,用老虎的话来说,这些集装箱,就是一间间小商店,想买什么,都可以顺着梯子爬上去,然后再沿着上下两个集装箱之间,刻意留出来的通道,走进相应的“商店”里面,选购心仪的货物。 “我看你,也没带钱啊?” “哈哈哈哈。”老虎拍了拍魏溢林的肩膀,“我是什么人?还需要跟他一样,上来一次,就交一次钱?” 好像也是,要是没点“特权”,那老虎的地位,又有谁,会承认呢? 几人沿着通道,走到另一边的船舷旁,那里有一条通向甲板下的楼梯,楼梯口,守着一个幽灵般苍白的护卫,黑帽子又被敲诈了一翻,然后方被允许入内。看样子,他每过一道关卡,都要破费一次,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两车“货”都卖了,自己也就勉强混个温饱。 “这人啊,生出来就是遭罪,区别在于,如果你是底层,你就只能遭你遇到的,如果你站得高一点,你就可以让别人替你,或者选一个没那么难受的罪来遭。”老虎看着那绵延起伏的海波,有感而发道。 等了一会,一会穿着西装的男人过来了,老虎的秘书上前跟他交流了几句,然后又退到老虎身边,耳语了一轮。老虎点点头,挥手示意大家跟着那个西装男走。 姜兰馨忽然张开自己的纤纤玉指,握着魏溢林的手臂。身子紧紧地贴在他后面。 “怎么了?” “我……我怕。” 魏溢林找了一会,才找出让姜兰馨害怕的原因——在几人身边,有一排集装箱,洞开的大门后,堆着一排笼子,就像市场里的活禽档口,异味阵阵,地面污水横流。只不过这些笼子里,关着的,是人。 老虎就像个经纪人,在魏溢林身边介绍道:“哪怕是这些家伙,也分三六九等,好的,全在下面,免得被海风、阳光晒掉价了。而这些,就关在这,有人要就能活。不然,就等死了,卖内脏,眼睛、心脏、肺、肾,都抢手。” 介绍完后,老虎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姜兰馨一眼:“怎样?我对手下的人,没得说吧?” 姜兰馨不敢有表情。魏溢林耸耸肩,如果将标准拉到跟这巨轮持平的话,那老虎,确实是个百年难出一个的“好”老大了。 “放心吧,有我在呢。”魏溢林安抚着她,算是对她依偎在自己身边的回报。男人嘛,或多或少都是有保护欲的,尤其是对那些愿意以自己为倚靠,且符合自己审美的女孩。 “说实话,风先生。”老虎退后一步,与魏溢林并排,“有时候,我还挺羡慕你的。” “我有什么值得羡慕的?” “唉,我不止一次地想过,用我现在的一切,换一个小鸟依人,整天粘着我的女孩。可惜啊,我这气质,就只能吸引男人。” “哈哈哈。” “一年前,我的想法,也跟你一模一样。”魏溢林瞄了眼脸色微红的姜兰馨,“说不定哪天,你的愿望,就能实现了呢。” “好,那就承你吉言。” 几人穿过一个宽敞但黑暗的休息室,这怪味熏天的休息室中,挤着好几团密密麻麻的黑影,他们尖叫着,咆哮着,呻吟着,就如同一只只感染者。 “海上的人管这叫‘末日派对’。”老虎介绍道,“说白了,就是一群主人带着自己的‘玩物’在边自残边吸毒。” “每次开完,都能抬走十几具,像我,就不掺和。” 西装男带着众人走上一条铺着红色地毯的走廊,这里,估计是包括驾驶舱、生活舱在内的地方了。但除了老虎和他的秘书外,其他的人,都被拦了下来。 “我先办了我的事,等会再陪你去取货。”老虎回头对魏溢林道,然后坏笑着道,“可要看好她,这里的东西,丢了就永远丢了。” “好。” 老虎刚走,那黑暗的休息室中,便走来几个浑身异味的人,有个伸手就要拉一个老虎的护卫,被一脚踹开,另一个则瞄准了姜兰馨,一把抱住她,然后猛往她的耳朵里吹气。魏溢林立刻给了他的左太阳穴一拳,老虎的护卫则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扯开,对着他的脖颈就是一脚,这人当即没气了。 “兄弟,这什么情况?” “没事,习惯就好。”护卫淡淡地回答道,好像踩死的只是一只蚂蚁。 经此一劫,姜兰馨是再不敢站在魏溢林身后了,一下子跳上走廊的台阶,尽管看守走廊的警卫不让她进入走廊,但也退后了一步,给她留了一点空间。 “你干嘛不还手?” 姜兰馨瞄了眼就站在自己身后的警卫,然后踮起脚尖,趴在魏溢林肩膀上轻声道:“乱打人,代价更大。” 魏溢林皱了皱眉,觉得姜兰馨说得有道理,她毕竟是在这地方呆了将近一年的,自然知道其中利害。说实话,乱打人的代价,魏溢林也尝试过了——比如上次,杀了雄叔的弟弟后,为了自身的安全,他又不得不冒着将自己也搭上去的危险,去杀了雄叔等人,免得有人来报仇。 老虎在里面折腾了将近半个小时,才出来了,然后他又领着众人,离开了这个充满异味的空间,又回到船舷边,指着一艘新泊过来的中型游船道:“来了。” “你要的东西,他有。不过你不用开口,我来应付就好。” 于是,众人又一次去爬那几十米高的铁梯子。游船上,同样站着一排护卫,黑面罩,黑制服,黑色的枪支,只是人数,比快船上的要少很多。护卫说什么也不让姜兰馨及老虎的护卫们进去,因此他们只好举着手蹲在船尾,以让护卫们相信,他们真的毫无威胁。 守卫们刚让开道,立刻就要几个金发碧眼且笑容如阳光般灿烂的女孩迎了上来,用英语向几人问号。女孩们都是二十岁上下,小麦色的肌肤,双峰高挺,身材如同一条流畅的曲线。 老虎看得眼都直了:“好……好歹遮掩一下吧……” 装饰奢华的迎客厅中,放着优雅的古典钢琴曲,货主人是个男性,黑色的西服,戴着墨镜跟口罩,黑色的鸭舌帽,看不清容貌,只知道他的脸,有点红,身形微胖。 老虎给魏溢林发明了个身份——来自朝鲜半岛的安先生,老虎则是安先生的翻译。而货主的翻译则表示,货主来自南美,叫西姆。介绍完后,双方都很有默契地耸耸肩:我信你! 这时,那几个金发碧眼的女孩也走了进来,两个招呼西姆,两个来招呼“安先生”,剩下那个,则趴在老虎身边。 可别看老虎的手虽一刻不停,但脑子却全部在手上,而是在西姆身上,毕竟,这关系的,是他自己的钱啊!女孩的话,只要有吃的,穿的,上哪不能找到一打去?想必,对面的西姆,也是同样的想法,两个针尖对麦芒,寸步不让。就连魏溢林也不得不佩服他们一心二用的能力。 两人拉锯了两小时,生意才谈好了,但两人的脸上,却都不见喜色——两人都觉得是自己亏了。 西姆倒是爽快,当即带老虎等人去验货。而那些机器,就放在几只大纸箱中,纸箱上,都贴着封箱胶,没有打开过的痕迹。 在老虎的再三要求下,西姆表示,交易的时候,可以验货。对此,魏溢林自然是大加赞赏。因为,这样的话,他就能将柏韵莲带过来,让她看看这机器,究竟能不能用。而老虎就更不必说了——对他来说,哪怕只是花一分的冤枉钱,都会要了他的命!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二百四十九章 左还是右(18) 老虎很是果断,生意一谈好,便推开身边的两个女孩,起身跟西姆道别,然后就领着众人,开始爬那数十米高的巨轮。魏溢林其实很想问,为什么老虎不让人把快艇开过来,这样的话,就没必要再费劲去爬这些几十米高的铁梯子了。 几人刚刚沿着梯子爬上船舷,就遇上事了。黑帽子带上船的那样品货,真是不简单,不知怎的,挣脱了绳子不止,还干翻了守卫,缴了枪,估摸着还放走了他那个舱的“货物”,当然那里面的货物,很多事真的不把自己当人看了,但也有少部分,跟着这男的,冲了出来,期间也放倒了好些守卫,砸烂了不少铁笼的锁。 “厉害啊这人。”老虎被自己的护卫扑倒在地后做的第一件事,竟是称赞那个小耳男,“风先生,跟你有得比啊。” 魏溢林点点头,这小耳男是真的厉害,赤手空拳进去,不仅能出来,而且还带着五六个有武器的人。 “得搞把枪啊。”魏溢林拉着姜兰馨缩在一排货柜后,然后朝躲在另一排货柜后的老虎等人喊。 这时,三名脸色苍白的护卫从货柜的另一边跑来,显然是收到风声,来支援的。魏溢林想了想,还是放弃了从他们身上夺取枪支的念头,毕竟这么做,风险太大。但怎知,三名护卫刚转出货柜,便现着了魔似的,立在原地,过了几秒钟,才“咚”、“咚”、“咚”的倒在地上。 魏溢林当即扯过一人的脚,将他扯了过来,然后一把将他身上的枪解了下来,再伸手一摸,从他的腰间摸过匕首:“会用吗?” “一点点。”姜兰馨左手握着右手手腕,然后竖起一根玉指,水汪汪的眼睛很是可爱。 “保护好自己。” 话音未落,两人忽地眼前一黑一具尸体毫无预警地从两人的眼前落地,将甲板砸出一个大洞,这人的衣着看上去不似护卫,但却带着标志性的黑色帽子,估计也是船工之一吧。 “可能有枪。”魏溢林踹了尸体一脚,姜兰馨立刻蹲下身,在他身上掏了两下,最后在他的左腋下找出一把手枪。 “杀光!杀光!”不知谁在耳边大喊,魏溢林赶忙将身子往货箱那一贴,同时屏住呼吸,以待那人走过来。 不多久,喊话的人就出现了,四个人,呈奔跑的状态,他们很大意,路过魏溢林所在的横巷时,连看都没有看一眼。而且,他们几个都没有袋黑帽!魏溢林立刻向左跨一步,放平突击步枪,食指连扣扳机,黑洞洞的枪口立刻喷出一条火蛇,火蛇所到之处,要么溅起一片白光,要么长出一朵血百合。 “走。”魏溢林确认右舷没人后,便率先走了出去,他决定去跟老虎汇合,因为机器的事,还得拜托他呢,现在绝不能让老虎出事。 老虎还没死,而且不知从哪里,找到了一长两短三把枪,他一见魏溢林,便迫不及待地问道:“风先生,我知道你很能打,现在怎么办?” “去你的船那。” “好,带路。” 立刻有两名护卫挡在老虎前面,给他当肉盾,而拿枪的人,则跟在这两人身后,一行人就这样,慢慢地向前推进。但没想到,刚走几步,身侧的船舷外,忽地冒出一个脑袋。这个还戴着氧气面罩的脑袋,着实吓了几人一跳。还是姜兰馨最快反应过来,一枪将他打下大海。胡叔的护卫立刻将那抓钩给掀了。 “还有预谋的!”老虎破口大骂,“走,等老子拿到枪。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不知哪里飞来一粒子弹,殿后的那名护卫一声没吭倒了下去。其他人赶忙往旁边缩。拿着突击步枪的那名护卫刚满向着后方扫射,子弹撞在集装箱中,火花四溅。“轰”一个集装箱忽然炸了,爆出一团金色的火球,这爆炸不得了了,由于很多集装箱本就是超载,而且没有固定,这一炸,当即掀翻了三四个四十尺的集装箱。 巨大的撞击声,甚至压过了惨叫声。 “你还真是个人才!”老虎破口大骂,随即话锋一转,“不过我就喜欢这种干大事的人。” 枪声吸引了一些人往这边赶,魏溢林就明确地感觉到,身后有一阵脚步,他立刻握紧了手中的枪杆,然后默默地数着数,直到他认为距离差不多了,再猛地从掩体后探出身子,“哒哒哒”地打出一个长点射。背后的通道上,立刻多了两具穿着潜水服的尸体。 “现在这鬼样,我还怎么下去?下不去,还怎么走?”老虎气得直跺脚。 “先试试。”魏溢林建议道,然后将枪举过掩体,胡乱地扣了几下扳机,但没想到这一次,立刻招来狂风暴雨般的报复,飞起的水泥屑,甚至落到了魏溢林的头上。 几人且战且退,期间既跟蛙人们交过手,也跟船上的护卫交过手——反正现在整条船都乱套了,都是见面先一梭子,能活下来的再确认身份。但老虎的人,也不是金刚之躯,三四次交手后,也是所剩无几,唯一的好消息是,大家手上,都有一把枪了。 “你会用吗?”魏溢林还不忘开姜兰馨玩笑,因为后者正抱着一把比她手臂还要粗大的突击步枪。 姜兰馨白了魏溢林一眼:“哼!” 两人的行为,立刻招来一阵枪林弹雨。老虎破口大骂,将枪举过掩体又是一阵不问青红皂白的乱扫。 “你掩护我。”魏溢林对姜兰馨道。随后弯低腰,弓着背,如同一只猎豹一般,从掩体后扑出,狂奔七八步,最后成功地“撞”在一堆木箱上。接着魏溢林举起枪,掩护姜兰馨身后,而姜兰馨则趁此机会,也弯着腰冲了过来。两人就这样,交替掩护着后背,向前推进了三十余米,最后来到一条铁梯子下。 交换过眼神后,魏溢林蹑手蹑脚地爬上梯子,到了二层的走廊,从这里,已经可以看见刚才开枪的袭击者了,好像就是那个小耳男,他不知通过何种方式,爬到了十多只集装箱上面,然后半跪在那,扫射着下面的八九条通道。 只不过他这个位置,视线总会被一些低矮的障碍物遮挡,因此,刚才魏溢林和姜兰馨,方能从容地穿过三十余米的走廊,最终来到舰桥这里。 魏溢林举起枪,瞄着小耳男,深吸了一口气,再微微地抬高了枪口,然后又将枪往风吹来的方向轻轻一挪,然后手指用力一按,小耳男身子一蹦,脑袋向下一冲,身子便倒着摔在甲板上,想必是脑花四溅了。 “这些究竟是什么人?”老虎气喘吁吁地爬上一只压着十数只集装箱的集装箱,此时,这集装箱中的东西,大都被一个劲地丢到地上,仅剩下四五只大纸箱,用以遮挡箱口,免得外面的人,能够看见箱中的人。 老虎的手下还剩三个人,再加上魏溢林和姜兰馨,恰好六个人,尚算能非常舒服地躲在这只集装箱中。众人检查了一下弹药,八把突击步枪,刚好能够每把配足一个弹夹,另外还有三把手枪,手枪弹加起来,共有十七发,数目看着是少,但其实够用了——毕竟,杀死自己,只需要一发子弹。 “是不是这船主的仇家?” “想什么呢,能干这么大票的,哪还有单打独斗的?”老虎摆摆手,“整个海都是他们的,哪来的仇家?” “该不会是拜血余孽吧?” “有可能!那帮家伙,就从来没有安好心过。不过这地方,离海岸,少说也有三十海里啊,拜血会什么时候扩张到海边了?” 姜兰馨忽然插了一句:“不会是海盗吧?” “别吓我!那可都是杀人吃肉的主!”老虎将突击步枪搂得紧紧的,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给与他足够的安全感。 “如果真是的话,那我们等会就要抢船了。”魏溢林一边往弹匣里压着子弹,一边道。 “不带这么刺激的吧?” 魏溢林点点头,轻轻地爬出了集装箱,然后开始观察甲板上的动静。这巨轮的集装箱,堆得有上百米高,而甲板下,也有数不清的船舱,且里面大都住人,再加上它还是这一片海面的交易中心,守备武装自然不在少数。因此,这枪声,一时半刻,还停不下来。 蛙人们虽说通过突然袭击,获取了一定的优势,然而这天时的优势,能否胜过地利及人数上的优势,就很难说了。因而,魏溢林决定,要趁着他们还在交手的时候,抢船逃跑,不然,等到时候大势已定,再想走,就很困难了。但这个计划,也有非常多的不可控因素。 首先,两侧船舷下究竟是什么情况,趴在集装箱上看不清楚,必须下到加班,再走近船舷方能探得,然而这甲板的争夺战尚未平息不说,占领了高处的人,很容易就能对甲板上的人形容火力压制,那数不胜数的敞门集装箱,更是提供了无数多的打黑枪的地方。 其次,蛙人们的母船,说不定就藏在附近,要是离开了巨轮的掩护,快艇一被发现,可就真的没有任何办法逃生了。 第三卷:末世挣扎 请假条 这两个月,事情比较多,更新可能要缓一缓,在这跟大家说声抱歉啦。 《末日决择》第三卷:末世挣扎 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末日决择》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二百五十章 左还是右(19) 众人围成一个圆圈,一步步地往左舷走,期间,老虎贼心不死地试图联系两艘快艇的驾驶员,但无一例外,没有收到任何回应,他只好悻悻地,端着枪,走在圆圈中间。魏溢林等人不时地开几枪,放倒掩面而来的,或者试着从后面偷袭的人。终于在十分钟后,众人接近了船舷。 一个护卫将脑袋往外一伸,后脑勺上登时长出了一朵血色的玫瑰,接着他背脊上的衣服那,也出现了三个红色的血窟窿。魏溢林急中生智,抱起这个护卫的双腿,往外一推,便将护卫的尸体给推了下去,接着自己再轻轻探出头,这才看清楚了下面的情况。 那些环绕在巨轮旁的快船,大多挨了一枚炸弹,有的已成碎片,有的,还勉强在海面上漂浮,但也是浓烟滚滚,黑面上,漂浮着不少尸骸,估摸着是快船上的守卫的,因为他们都穿着鲜橙色的救生衣,所以还漂浮在水面上,而巨轮边,就停泊着,五六艘黑色的橡皮艇,每艘橡皮艇上,都有一个人在看守,刚才那个护卫,就是被他们干掉的。 这时又有三五个人从通道中冲出来,他们一看见老虎等人,立刻举枪射击,两个护卫连忙往老虎身上一撞,替他挡开了这些子弹,同时也为魏溢林和姜兰馨争得机会,将那些人给摁了回去。 “有了!”魏溢林瞄了眼躺在甲板上的几具尸体,“将这些尸体扔下去,分散下面人的注意力,我们就可以趁机开枪,干掉他们。” “好。”老虎摸了把护卫溅到自己脸上的脑浆,抄起那护卫的尸体,猛地往下一扔。 魏溢林赶忙探出脑袋,半凭记忆,半凭借视觉修整,朝下面开枪,一艘橡皮艇的驾驶员当即摔进大海,但从另一艘橡皮艇上射来的子弹,却在魏溢林脸上,拉出一条血链子。烧灼感立刻传遍全身。 “没事吧?”姜兰馨不知从哪弄来一方手帕,擦拭着魏溢林的伤口,这手帕上那扑鼻的清香,很似姜兰馨的体香。 “老虎,敢不敢玩个大的?” “哈哈哈,我最喜欢了。” “我们将你和一具尸体一起扔下去,我们在上面开枪,然后你。” “你去。”老虎一掌拍在身边仅剩的那个护卫身上,“事成了,我给你全哥一样的待遇。” “谢谢虎哥。” “准备好了吗?” “三。” “二。” “一!” 护卫飞身跃出船舷,同时魏溢林和姜兰馨一并将另一具尸体抛下船舷,老虎则拾起步枪,往下扫射,片刻之后魏溢林和姜兰馨也加入了扫射的行列。大家都忘记了危险,只是不停地瞄准目标,开枪射击,瞄准目标,再开枪射击。橡皮艇上的那些人,也在干同样的事。 “哈哈哈哈哈,我们活下来了!”老虎拍着船舷,然后对姜兰馨道,“走吧,小妞。” 众人先后下到橡皮艇上,而那个护卫,则不见了踪影,也不知是这甲板离海面太高了,还是他压根就会跳水,直接沉到海底了。三人换好救生衣,魏溢林一打方向盘,橡皮艇便呼啸而去,只在海面上,留下一片宽阔的涟漪。 “陆地在哪个方向来着?”魏溢林朝船头喊。 “我怎么知道?”老虎大吃一惊,“完了,会路的人都死了。” “你们有手表吗?”姜兰馨忽然问道。 “给。” 姜兰馨接过魏溢林扔来的手表,将十二点的指针对准太阳,将眼睛眯成一条缝,观察了一会,然后指着船的右前方道:“这边。” “没想到啊,这你也会。” 姜兰馨白了魏溢林一眼,毫不示弱道:“连这也不会,以前做的事,都是吹出来的吧?” “我这不是给机会你发挥嘛。” “你们俩啊,以后可有得犟嘴了。”坐在船头的老虎忽然来了句,“风先生,你可得小心了,这丫头,嘴毒着呢。” “放心,我不喜欢跟伶牙俐齿的讲道理。”魏溢林耸耸肩,“哎哎哎,枪放下,你干什么?” “哈哈哈哈,你可别讲理讲不过人,打又打不过人啊。”老虎看得哈哈大笑,但手,却偷偷地摸向刚被他放到一边了的手枪。 “哈哈哈,你这话说的。”魏溢林自然发现了老虎的小动作,赶忙暗示姜兰馨道,“枪放好,这不是玩枪的地方。” 姜兰馨脑袋微侧,瞄了老虎一眼:“哼!” 按照姜兰馨的指示,魏溢林等人只花了一个小时,就看见了陆地,然而这里的陆地,都是陡壁,压根就没有海滩的影子。 “看来,方向偏了不少啊。”魏溢林一边控制着橡皮艇,沿着海岸行驶,一边抱怨道,“希望不是过了头吧。” “是啊,偏一点都不行啊。”老虎双眉向内一拧,“这每个海滩,都有不同的主,要是闯了别家的地方,能不能活着出来,就得看运气了。” 找海滩花了与从海中间回岸边差不多的时间,几人这才看见了那一片度假酒店,其中那栋特别的烂尾楼,整整屹立在阳光之下。三人这才松了口气,总算回来了。老虎轻轻一跳,就上了岸。 “那我们下次再见了。”老虎抓着枪,朝魏溢林等挥挥手,然后就一脚深一脚浅地往沙滩的边缘走去。 姜兰馨举起枪,眼泪,再一次从她泛红的眼角中流出,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别。”魏溢林轻轻地将手搭在突击步枪上,然后慢慢地用力,将枪口往下压,“这附近,都是他的人。” 姜兰馨倔强地举了一会儿枪,才将它抛掉,一手搭在魏溢林的肩膀上,抽泣起来。 “你恨过一个人吗?” “恨过。” “是什么感觉?” 魏溢林轻轻地拍着她的脊背:“不要恨能耐比你大的人,不然会很痛苦。” 姜兰馨搭在魏溢林肩膀上的手忽然用力,哭声也越来越大。 “哭吧,都哭出来,就好受一点了。” 两人又在橡皮艇上呆了好一会,才下了船,一步步地往沙滩后的树林那走去,姜兰馨的情绪,还是很不稳定,抓着枪的手,也时松时紧,眼神一时悲伤,一时狠厉,她心中的怒火,还远没平息。毕竟,这老虎,是当着她的面,杀了姜叶阳,要不是这样,虽然她没有盯着看,但这听觉上的冲击,也在她心中,种下仇恨的种子了。 “那人是做了什么,让你恨他的?”姜兰馨靠着一棵比她双肩还要粗的树,慢慢地蹲了下来,双臂抱着双膝,脸埋在膝盖后面,声音很微弱,还带着哭腔。 阳光打在魏溢林的侧脸上,将他的左半张脸,照得通亮,可右半张脸,却陷在黑暗之中,而那隐没在黑暗当中的伤疤,也让这半边脸,显得更加狰狞:“他让我们,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亲人。” 姜兰馨将脸往臂弯一抹,吸了吸鼻子,想了一会,才点点头:“嗯。” “报不了的仇,就忘了它吧。” “我试试。” 残阳如血,红霞漫天,海浪有一阵没一阵地拍打着海岸。无论这白天发生了什么事,这黑夜,都会如期而至。待到阳光重返北半球时,昨日的辉煌与罪恶,便都会在那慢慢长夜之中,消失一空。 “我想再去看看叶阳。”姜兰馨忽然抬起头道,神色很坚定,不像是临时起意。 “可以吗?” “嗯。” “走吧。” 两人开始往那废弃酒店移动,不知老虎的人,走光了没有。也不知,姜叶阳,是否还留在原处。走了几步,魏溢林还是觉得,先将姜兰馨的枪收了好一点。 “为什么?” “杀人,总是有代价的。” “你不相信我?” “或许吧。” 姜兰馨想了想,还是将枪塞到魏溢林手上:“好吧。” 景区中,早已空无一人,只剩一片狼藉,两辆货车还停在原地,但车厢中的货,以及几个看守货物的,都不见了,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有别的落脚地。两人找了一辆大一点的汽车残骸,蹲在后面,观察了好一会,四周都静悄悄的,不像有人的样子。 “还是你拿着吧。”魏溢林将枪还了回去。 “怎么了?” “我感觉,不对劲。” 姜叶阳还被绑在喷泉上,暴晒了一天,似乎已有腐烂的迹象,反正两人刚走进无边界泳池,就感到一阵扑鼻的尸臭。子弹是从姜叶阳的胸口射进去的,不知道有没有洞穿,但从姜叶阳脸的扭曲程度来看,他并没有立刻死去,应该是痛苦了十至二十秒。 姜叶阳的双眼,还睁着,但黑色的眼珠子里,已经没有任何情感,他的牙齿,黑得跟蜂窝煤一般,一看就是长期吸毒所致。姜叶阳的右手袖子,被拉了上去,暴露在外的手臂上,满是针孔,但粗看之下,已经看不见青色的血管。都这个样子了,人估计,也没几天可活了。 “我们俩一起,给老虎当打手。老虎这才答应,不让兰竹跟其他女的一样,供人玩乐。”姜兰馨跪倒在岸边,看着姜叶阳的惨状,气若游丝道。 魏溢林抹了抹眼角,他没有这种经历,因此此刻说什么话,都很难对姜兰馨,有一点实际性的帮助。既然如此,可能让她自行排解,要好一些。 第三卷:末世挣扎 第二百五十二章 左还是右(20) 血红的夕阳挂在西山之上,给大地上的人和物,都涂上了一样的颜色。有的东西因此更美丽,而有的东西则因此,变得更瘆人。姜兰馨就是前者,姜叶阳则是后者,被捆在喷泉上的他,蹬着血色的眼珠,十只肮脏的指甲,也泛着红色,活脱脱一只感染者的模样。 “要埋吗?” “我有点……怕……” “我帮你吧。” 魏溢林不知在哪找了把铲子,在松软但干燥的沙地上挖了个小坑,工程将要完成时,姜兰馨终于鼓起勇气,给弟弟合上了眼睛,并且轻轻地抱了他一下。 掌灯时分,两人终于与负责接应的乔武和谢灵光碰面了,他们在景区附近呆了一整天,也没有发现,除了老虎外,还有什么人进出过,可能真的如老虎所说,这海滩,就是他一个人的,其他人,别想沾染。 “乔武、小许,明天一早,你们俩先回去,检查一下那直升机。” “是。” 魏溢林又打了个电话给秦天武,秦天武表示,孟卓凡的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但在说到柏韵莲时,他的中气就没有那么足了。魏溢林心知肚明,但也不拆穿,话锋一转,说起了今天发生的事。 “这么热闹啊?”秦天武哈哈大笑,“那你们动作可得快点了。” “嗯,我们大约后天就能完事。”魏溢林习惯性地瞄了眼南华那边,集市的灯火依旧辉煌,“但愿一切顺利。” “对了,我明天让小许和乔武先回去,然后你再过来一趟吧。” “好啊,只要你放心就行。” “你小子,这几天没少折磨她吧?” “那是自然的,她昨天开始叫我‘爸爸’了,哈哈哈哈。老魏,不如以后你也这么叫?” “孙子就有你份!挂了。” “怎么,不跟她说两句?” 秦天武这么一点,魏溢林才猛然想起,自己把最重要的那事给忘了:“对对对,差点把这事忘了。” 话筒那边,立刻传来秦天武不怀好意的笑声,不过这话,他是跟柏韵莲说的:“莲狗,你看老魏多不厚道,将你都给忘了。” “哼,人家那是专心工作!” 没想到,还真让柏韵莲给说中了,魏溢林接过电话的头一件事,就是问她可以走路了没有。 柏韵莲嗤笑不已:“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后天,我想让你去看看那台机器。” 柏韵莲眉毛一拧,语气有点失望:“我尽量。” “这么多天了,还没好吗?” 没想到过了半分钟,电话那头还是没有回应。 “喂,能听见吗?” “可以啊。” “你脚好点了没?” “我刚刚不是点头了吗?” “笨蛋!这是在打电话。”魏溢林对着话机翻了个白眼。 “啊……对哦。” “你有什么心事吗?听你语气,好像心神不定的样子。” “没有没有。” 魏溢林开始“审问”秦天武,但后者似乎跟柏韵莲约好了似的,一个劲地说是魏溢林自己太多心了,人家好着呢。魏溢林见状,也只好让秦天武明天过来时,将柏韵莲也带上,不然的话,要是那两机器都不能用,这次可就亏大了。 挂了电话后,魏溢林忽然想起一个问题,自己这几天,是不是对姜兰馨太过“热情”了点,如果是的话,以后又该怎么处理柏韵莲和姜兰馨的关系?两个都要是不可能的,魏溢林也没这么想过,但柏韵莲这家伙就不知道会怎么想了,万一她以为自己是脚踏两船,那就难办了。 思来想去,魏溢林觉得,还是要趁早给柏韵莲打个预防针才行,实在不行,就别让她们俩有机会说上话。 主意打定,魏溢林便立刻有意无意地跟姜兰馨保持距离,时光如白驹过隙,一眨眼,便到了第二天的早上,头顶是骄阳似火,脚下是阵阵热浪,魏溢林跟着车回去了,秦天武不知在哪找了根粗实的树枝,跟柏韵莲弄了根拐杖,以让她能够倚靠这个勉强行走。 魏溢林低头一看,柏韵莲伤的那只脚,是没那么肿了,不过还是一副有气没力的样子,勉强行走是可以,但跑起来是别指望了,更不用提以前那些高难度的动作了。 “我宁愿努力白费。”魏溢林立刻改了主意。 “如果这样,他们会怎么看我?” “你是说谁?” 秦天武赶忙偷偷地往后退,想从这“旋涡”中心溜走,但怎知,还没等他将另一只脚也抬起来,魏溢林和柏韵莲便一人伸出一只手,将他给拖了回来。 “天武哥,还是你说好一些。” “这个,我……我怎么知道你们在说什么。”秦天武连忙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一个劲地摆手兼摇头。 “老秦,你知道。” 秦天武被两人围在中间,四道如刀似剑的目光疯狂地“戳”着他,让他如坐针毡:这小两口,还真不一般啊! “老魏,这话由谁来说,都不好。”秦天武手掌一摊,“你知道就行。” 魏溢林皱了皱眉,他似乎明白,秦天武和柏韵莲在说什么了,那就是他们这些活着的人,必须给钱镇山、小和、小田三人一个交代。如果那两台机器货真价实的,自然最好,但如果它是不能用的,那不仅愧对死去的三人,而且无论是魏溢林还是柏韵莲,都会因没有尽到相应的责任,而受尽白眼,那什么将来以后,就更不用提了。 当然了,第一个开口道破这件事的人,是绝对会被怨恨的,毕竟俗语云:好人难做嘛。 “老秦,你是好兄弟。”魏溢林捏了捏秦天武坚实如铁的肩膀肌肉,“让我跟阿莲单独呆会。” “好。”秦天武如释重负地退出了这个冷风阵阵的房间。 柏韵莲打开了药箱,从里面取出棉花酒精:“你受伤了。” “嗯,再偏一点,就能打碎脑干了。” 酒精凉飕飕的,棉花痒痒的,但都好舒服。 “你真的要去吗?” “嗯。” “但你这样子,你会……” “如果是,这就是命。” “我不要听什么命不命的!我就要你活着!” “没有人能够在白眼中偷生。”柏韵莲语气平淡,丝毫不似以前,动则失声哽咽,要么就是维桢的死,让她变了个人,要么就是,秦天武已经跟她通过气了,而她自己,也想通了,“无论是我,还是你。” “不不不,告诉我,这些话不是你说的。” 柏韵莲莞尔一笑:“那你以为,是天武哥教的?” “哪怕是感染者教的都行!” “这就是我说的。”两人四目相对,魏溢林目光涣散,而柏韵莲的目光,却是出乎意料地坚定,“没有人教我。” “不不不,不不不。”魏溢林一个劲地摆着手,然后用力地揪着自己的头发,“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天知道柏韵莲是如何说服魏溢林的,反正到最后,厢型车还是载着三个人离开了大楼。只是车厢中,再没有以前的欢声笑语了,秦天武默不作声地驾驶着车辆,魏溢林在旁边给他指路,柏韵莲缩在后排,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还是干脆睡着了。 魏溢林昨天想了一整晚的见面时可能发生的场景,一幕也没有出现,大家相互介绍过后,就分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柏韵莲压根就没再看过姜兰馨一眼,姜兰馨自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打听柏韵莲跟魏溢林之间的关系,于是乎,这一晚就这样过去了。 次日一早,魏溢林几个便去到了约定见面的地方,老虎开来了一辆卡车,上面坐着八个全副武装的护卫,他盛情邀请魏溢林跟他同车,但魏溢林拒绝了,于是老虎自个儿上了副驾驶位,卡车在前引路,厢型车跟在后面。两辆车沿着前天的道路,又回到了那个海滩。 有了前天被突袭的教训,老虎的人小心谨慎了不少,一下车就各自散去,找掩体,守要道了。魏溢林也让谢灵光先行下车,找一栋废弃的酒店,在一个合适的制高点处建立观察哨。然后才跟秦天武一并下车,与老虎会面,柏韵莲因行动不便,故而一直呆在车上。 过了约半个小时,谢灵光报告称,西北角的海面上,有一艘白色的游艇正在靠近。十五分钟后,这游艇开进了这个港湾,但它的吃水,却不允许它泊岸,于是众人便登上那条橡皮艇,开到港湾中间,与西姆等人见面。 西姆也知道了巨轮被袭的事,故而船上的警卫多了一倍。当众拆开机器的包装箱后,西姆让人给机器通了电,再让柏韵莲一样样地调试,确认确实能用。于是西姆便和魏溢林握手,表示交易正式完成。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很顺利。 两台机器重新装箱,送到橡皮艇上,老虎让魏溢林等人先回去,然后橡皮艇再回来接他和西姆,因为西姆也要去岸上,验货。这货物,估计就是那两冷藏车中的人吧? 魏溢林松了口气,只要回到岸上,将机器装进厢型车,这趟变数颇多的任务,就算完成一大半了。 “轰” “轰” 火箭弹的轰鸣忽然从身后传来,快艇上的众人未及反应,便觉得身下忽地传来两团翻滚的热浪,热浪托举着急速熔化的身子升上半空,直到此时,众人才看清楚,袭击他们的,是两艘位于两百米开外的快艇。 原来,死亡也可以如此简单且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