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伴侣，又活一天》 第1页 《恭喜伴侣，又活一天》作者：澈生【完结】 简介: *病弱小白花（假）心机占有欲强攻x妖艷狠辣（假）好逗易炸毛受 下午两点，昭朝伴侣匹配完成。 两点零一，全联盟敲锣打鼓同祝愿。 军部的疯子嚮导终于要被镇压，是该好好庆祝。 副手问昭朝打算什么时候举办婚宴，昭朝勾唇一笑，手边翠绿小蛇吐出信子， 「不急，过上两个月，红的白的一起办，请兄弟们吃顿大的。」 - 两人第一次见面，昭朝看着那人背影，「事先说明，我的精神力只会杀人。」 旁人提醒，这位听力损伤。 昭朝瞭然，绕到那人正面指了指对方，反手拇指在自己脖颈上缓缓划过。 你，死。 男人旁边的小灰狗甩甩尾巴。 后来，当两股蛮横的精神力碰撞，这聋子咬着他的耳朵，「果真是杀人利器。」 昭朝染水的眸子一眯，笑开，「你也不赖，装聋作哑。」 - 伴侣倒是命硬，可惜婚姻早夭。 聋子失踪数月，只能丈夫变前夫。 重回单身那天，昭朝哼着小曲回家，却在家门口看见一匹熟悉的巨型灰狼。 他上前就是一脚，「谁的狗？」 「你的。」 前夫从阴影走出来。 *只有作者是正常人 *私设诸多 第001章 「被」结婚了 荒如灰烬的废墟星球最适合埋葬。 半人半兽的生物瞪大一双仅剩浑浊的眼睛，撕裂的残破下颌颤抖着惶诉遗言。上方划过的攻击光束营造出盛大的灯光效果，一併献上最合拍的伴奏。 「怪物……」 「嗯？你说我吗？」 被怪物叫做「怪物」的人露出一个极致愉悦的笑容，那分明是位姿容俊美到妖冶的青年，目镜下一双桃花眼光彩溢目，没有丝毫不悦。盘踞在他肩上的青绿小蛇信子抖动，发出嘶声，也像是在笑。 青年手腕轻抬，抵在半兽人身上的微粒枪在掌心变形为一把匕首，再次落下时刀尖毫无阻拦地没入半兽人的胸膛。 兽瞳骤缩，继而缓缓扩散，兽人最后的气息随着喉咙里的嘶呵声一同消散。 「感谢夸奖，我决定对你好一点。」 匕首的主人柔声低语，犹如面对忠诚的情人。 「队长，」 周围的战争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一个年轻的哨兵走过来，声音里是掩盖不住的紧张……又或者是激动，总之颤了声。 「都没有意识，问不出东西。」 他汇报导。 那位队长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垂眸看着面前的兽人，屈指弹了一下刀柄，「这个倒是有。」 紧接着这句话之后，兽人胸口的匕首便被抽出，鲜红的血液汩汩流出，他起身后退一步，借着手上半干的粘稠血液将额前微长的髮丝抹上去，银色被染上暗红，「可惜半分钟前已经没气了。」 哨兵已然出神，机械地跟着问「那怎么办」，半个魂儿都被目镜下那双猝不及防看过来的墨绿色眼瞳勾走了。 那是他见过最漂亮的绿、最昳丽的双眼。 年轻的哨兵叫做喀克莱，这是他进入第八圣塔后第一次跟随队伍出任务，也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面对他们的队长——昭朝。 八圣塔是阿利托高级哨兵的住所，设施先进，被白噪音包围，拥有塔内专属的公共嚮导…… 能住进八所圣塔的哨兵都是拥有元素能力的高级哨兵，每一座塔同样也是一支精良的队伍。 至于其他仅仅是感官能力发达的低级哨兵，只能住在另外八所狱塔之内。设施老旧、环境恶劣——总之能睡觉就不错了。 「找你的。」 喀克莱愣神的时间里，副队长玉雅贤走了过来，将眼前的小块光幕拨转到昭朝面前。 「昭朝，你的通讯器呢？」 光幕上带着眼镜的中年男人开口第一句话便问。 昭朝朝手腕上看了一眼，又抬起向对方展示已经黑屏的通讯器，一脸无辜，「坏了。」 「早就说让你带外置端脑……」 「拿着，把这傻子带走。」 昭朝把一个指节大小的记忆载体扔给玉雅贤，一边随口敷衍着屏幕那边絮叨的人，一边往休驻点走去。 年轻的喀克莱还在望着那道挺拔颀长的身影渐行渐远，冷不丁后脑勺被人拍了一下，这才慌张醒神。 「这就傻了？」 一只手伸到他面前打了个响指，喀克莱以为自己的心思被这位副队长看穿，脸涨得通红像要烧起来似的。忽地，头顶竟真冒出一小簇火焰，再细一看，那是一只和他黑短的头髮融为一体的变色，正噗噗喷着火苗。 阿利托的哨兵和嚮导自分化时便会产生一样名为精神体的东西，说是东西，因为它可以是任何物种。动物、植物、活物、死物……但无论是什么，它都能最直观的体现主人的情绪。 很明显，喀克莱的精神体此时不太平静。 玉雅贤后退一步，对着喀克莱的脑袋虚空扇了两下，「哎哎收着点，别呲花了，赶紧打扫战场。」 他属冰系，就憷属火的，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被昭朝吓得精神体喷火。 「别紧张，他不至于对自己人下手。」 第2页 玉雅贤安抚道。 旁边喀克莱已经平静不少，见没被看穿，赶紧嗯嗯两声朝着其他人跑去，跟着一块打扫战场。 - 一切清理完毕，玉雅贤带队回到飞船上，就看见昭朝脚搭在战略台边发呆，他们所处这颗废墟星球的剖面图从对方沾着血的靴子上穿过，被踩在脚下。髮肤上的脏污已经清洁干净，银髮佼容，迷惑性极强。 玉雅贤已经见怪不怪了，每场战斗之后，昭朝必然有几分钟会坐在那里发呆。不是疲惫，不是思考，更不是莫须有的忏悔。 「队长怎么了？」 喀克莱从玉雅贤边上经过，面露担忧地问了一句。 「看着点——」玉雅贤拉了他一把，避免对方撞上别人，撇嘴道：「不用管，回味呢。」 「回味？」 喀克莱因为不解而重复了一遍，却没能再得到解答。 直到飞船舱门关闭，昭朝终于动了。 他从战略台边站起，抻了个懒腰，一脸餍足，就像睡了个好觉一样。 「最短路线，快速返程。」 昭朝对驾驶舱喊道。 那边回过来一句是，飞船轰鸣启动。 「怎么了？有急事？」 玉雅贤清洗好换了身衣服出来，听见昭朝的命令，繫着腰带问。 「不知道，老师说快点回去。」 「不会是又有什么紧急任务吧？拜託不要！刚在这破星球蹲点一个月，我只想好好做一次精神疏导，我不能再错过铃木鹿了！」 铃木鹿是一位嚮导，长相可爱，说话温柔，精神疏导体验感一级棒。 就是难约。 桃花眼弯起，那双墨绿色的眼珠移向玉雅贤那边，昭朝轻悠悠地道：「精神疏导？你面前不就有一位嚮导？」 「吭——」 玉雅贤从嗓子眼里卡出一声哼哧，低下头咬着拇指开始假装思考。 话里那位嚮导，就是昭朝本人。纵观八所圣塔，不，整个中央军部，只有这么一位上战场的嚮导，且是圣塔的队长。 先不论对方战斗力有多兇悍，精神力是一定不适合做疏导的。若是有人找这位做精神疏导，不是活得不耐烦，就是不想死的太。 「有备用通讯器吗？」 昭朝不再跟他扯皮，摸摸口袋，问。 玉雅贤装模做样在身上找了找，一脸遗憾地摊手，「没有。」 端脑推出都快四十年了，技术完善使用便捷，无论是通讯还是信息查询都靠意识驱使，而且价格也越来越亲民，不能更方便，早就淘汰了其他一众通讯设备。 也就昭朝还会用那种老古董腕置通讯器。 这会昭朝已经走到了隔壁休息间，问其他士兵有没有备用通讯器。 「队长，我这有个外置端脑。」 一道高亢的声音从角落响起，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喀克莱右手高举，拇指和食指捏着一个小圆块挥了两下。 昭朝只是瞟了一眼，「不要那个。」 喀克莱僵住，半晌，失落地放下手。 「哈哈，别在意，昭队年纪大，琢磨不来那玩意。」 玉雅贤从后面晃悠过来调节气氛。 刚说完，他却突然后背发毛，强烈的不妙感腾升而起。 下一秒，所有人就看到他们刚才还乐呵呵的副队长猝然大哭起来。 哭的很惨烈，很没形象。 边哭还要倔强发声，一句话断断续续，费劲才能听清，说的是，「昭朝，你又干扰我情绪」。 如愿以偿获得一个备用通讯器，昭朝哼着不知名小曲往外走，从玉雅贤旁边经过时大发慈悲把人恢復正常。 在玉雅贤因为后劲抽搭着控诉的时候，离他最近的哨兵竖起大拇指，「我见犹怜啊副——」 话没说完，哨兵倏地爆发出一声惊唿，继他之后，周围一圈人此起彼伏发出惊嘆。 玉雅贤眼泪都还没擦干，同样被端脑蹦出来的新闻给炸蒙了。 异于常人的反应能力让他的大脑瞬间支配身体做出行动：扭身奔向昭朝。 待他疾步行至战略台边时，对方已经低头开始摆弄手腕上的通讯器了。 跑跑跑！ 最新指令下达，玉雅贤又赶紧返回，脚下划出一阵寒气。 退进休息室，关门，蹲下，所有动作一气呵成。仅两秒钟后，外面一阵碎裂声传来。 「我以为这次飞船能完好无损返航的。」 玉雅贤耸耸肩，扭头对旁边人说。 此时，光荣负伤的战略台边，昭朝缓缓收回手，在光幕上划动两下，眼神冰冷，浅色的唇一开一合读出上面的字： 「据内部人士透露，第八圣塔队长昭朝已于阿利托时间，今日下午二时预约婚姻登记。」 他这是……「被」结婚了？ 这条新闻被开启了实时语音讨论，铺天盖地的声音钻进昭朝的耳朵里，无一不是叫好，更甚者竟奏起乐。 荒谬程度让昭朝笑出声来。 「完了，气疯了。」 休息室里的玉雅贤如是感嘆。 笑声戛然而止，从端脑，也从门外传进耳中，他听见那道令人后背发冷的声音。 「所以这位内部人士能否再透露一下，我亲爱的伴侣是哪位？」 「听说是沃登家那个废物。」 「什么？那个废物还没死吗？不过眼下看来也过不了多久了，哈——」 第3页 讨论者们终于回过味来发问者是谁，热闹的聊天频道霎时间鸦雀无声，好像阿利托星连带着居民从宇宙中忽然消失一样。 网民们隐匿之后，眼下最危险的似乎就变成了休息室里的哨兵们，外面那位的战斗力他们是知道的，更何况他有着能克制所有哨兵的能力。 要是拿他们撒气，没人受得住。 好在此时敬业的驾驶员传来消息，「队长，侧翼有飞船靠近。」 玉雅贤脑袋里的安全警报判定危险暂时解除，决定出去看看。 刚走进控制室，昭朝手臂上挂着的青绿小蛇就扭过头来，沖他嘶了一声。 「哈喽扭扭。」 扭扭就是昭朝的精神体，他手臂上那条绿曼巴。 玉雅贤假笑着打了个招唿，绕到昭朝另一边，看向屏幕上的画面，那是一艘红黑相间的巨大飞船。 「宙烬？怎么会在这里碰到他们？」 宙烬，星系的明星僱佣兵团。 「不用交涉，直接开火。」 昭朝面无表情开口，玉雅贤听了都忍不住替宙烬喊声冤，正好撞枪口上了这不是。 驾驶员按令执行，瞄准不断靠近的飞船，相继发射出几枚攻击弹。 可惜攻击弹被保护层拦下，就在驾驶员预料着即将到来的攻击同样准备打开保护罩的时候，黑红色的飞船却径直前行，略过他们离开了。 「嗯？他们也有急事吗？」 玉雅贤发出疑惑。 昭朝眸光倏地闪过锐利的光，一个「也」字再次提醒他那件荒谬的事情。 他似乎突然明白为什么老师说让他赶紧回去了。 那条新闻恐怕并非空穴来风，他昭朝，是真的要结婚了。 至于结婚对象，如果真如「内部人士」所说—— 想起那个只见过两面的男人，昭朝倒是很贊同那些人对对方的称唿。 废物，那还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废物。 第一次见面，那人钻在桌子底下，十八的人了，还是一名哨兵，却哭的鼻涕眼泪在脸上乱煳。重绛叶让他把人安抚一下，二十岁的昭朝看着从对方下巴垂落的一滴涕泪混合物，眼皮一跳果断蹦出两个字，「不要。」 第二次见面，两人有过一眼的对视。 那位刚回阿利托，昭朝负责护航。下飞船的时候两人目光对上了，就那么一眼，那位就跟枯枝败叶似的差点当场凋零，干枝细瘦的手抓着旁边僕从直抖。 昭朝心想怎么没给你吓死。 回忆停止，昭朝拨出去一条通讯，那边没两秒就接通了，他语气冷硬地开口，「关于预约登记的事情，如果确有其事，立马取消。」 那边反应过来刚要回应，昭朝已经挂断了。 - 另一头，阿利托婚姻登记处。 「沃登先生，您看……」 工作人员面露难色看着眼前黑髮灰瞳的男人。 男人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似乎是在思考，垂下的眸子中闪过一丝玩味。 半晌，毫无感情的电子音响起，「不用理会，继续走流程。」 第002章 婚前会面 「呦昭朝，新婚快乐啊！」 「只可惜我们昭队不是个顾家的好嚮导——」 「怎么？你还指望那个废物从昭朝身上找到点什么乐子吗？」 讥讽刺耳的笑声爆发开来。 第八圣塔的降落层莫名其妙多了很多其他圣塔的哨兵，歪斜靠在墙边，看着像是迎接，实则就是为了第一时间取笑昭朝。 此时，各种迹象表明，结婚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玉雅贤跟着昭朝下来，目光朝那些人扫过去，眼神中的杀戾快要溢出；最冲动的还是喀克莱，他提着冒火的拳头就要跟那些人理论，旁边的队友赶紧伸手把人拉住。 整个队伍里要说最冷静的，恐怕就是昭朝本人了，他的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纯粹是被这件事情的荒唐程度气笑了。 昭朝为首，一队人走到门边的时候，靠在门口的一个哨兵突然开口，「昭队我可没有笑你，婚宴的时候记得邀请我啊，我是真想吃点好的。」 他这语气还真是带着三分认真，表情也是诚意十足，周围却迸发出更激烈的嘲讽。 「吃什么好的？看他的绿虫子和那个废物的狗亲热吗？哈哈——」 「咔。」 「嘭——」 笑声还没来得及传开就戛然而止，降落层内霎时鸦雀无声。 两声巨响传来，就见刚才那位说要参加婚宴的哨兵躺在地上，右臂以一种扭曲的弧度歪在头顶。他倒是硬气，额头都渗出一层冷汗了，愣是一声不吭，唿吸急促，表情扭曲。 「好啊，但是要委屈你先去医疗部吃两天营养餐过渡一下。」 昭朝睨了那人一眼，抬脚从那只手臂上跨过，往外走去。 走出降落层，玉雅贤就笑开鼓了两下掌，「帅！」 「带他们把装备放下然后就可以解散了，我去找一趟老师。」 昭朝表情却不怎么高兴，这荒谬的婚事也搞得他一肚子疑惑和火气。 跟队伍分开，昭朝独自来到上层。廊门一开，便有人迎过来，似乎是一早就在这里等他。 如此他便明白了。 而一直到现在婚姻登记处都没有传来取消成功的消息，想来也是收到了命令。 第4页 「重副将这会有事，请您先去旁边房间等一会。」 昭朝面露狐疑之色，这人是老师的副手，两人熟识，也是知道昭朝有进入办公室的权力，但却让他去旁边的房间等。 那只能是那个房间里有他需要见的人了。 「去吧去吧。」 副手小声催促两下，看一眼昭朝，又朝那个房间扬扬下巴。 「沃登？」 昭朝被他推着走了两步，嘴里吐出一个名字。见副手露出僵硬的笑容，他知道自己猜对了。 婚前伴侣见面环节，行。 昭朝朝房门走去，手都要按在开关上了，他突然扭头，「有纸吗？」 「你紧张？」 副手不理解但从身上摸出两张纸来递过去。 昭朝接过纸打开门，「我怕他紧张。」 这两张纸是给里面那人擦鼻涕的。 房间正中的椅子上，一人背对门口坐着，露出后脑勺一头柔顺的黑髮，却没什么光泽。高出椅子一截肩膀瘦削挺拔，优质的白色纤维料绣着繁复的金色纹章，一眼便能看出是古老的手工艺。 旁边地板上，乖巧地蹲坐着一只瘦小的灰狗。 「沃登？」 昭朝喊他的姓，但是对方连头髮丝都没有晃一下，甚至旁边的狗都没动一下，一人一狗，像是假物。 权当他是紧张到僵硬，昭朝决定不再磨叽，直入主题，「事先声明，我的精神力只会杀人，所以你最好想清楚，要不要取消这场婚事。」 这场婚事大概率不是某个人的主意，而是某方权力的决定，所以一定不能由他提出取消，就让这个废物倒霉蛋试试吧。 哨兵嚮导结合，精神力适配是基本要求，这总该能把对方劝退了。 「昭先生。」 房间角落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昭朝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那里有一个人，当初沃登回阿利托旁边跟着的就是这人。 「少爷听力受损，您可以用通讯器转换文字给他看。」 那人端着一脸温和的笑容，隔着半个房间指了指昭朝手腕上的通讯器。 听力受损？ 这倒是让昭朝有些惊讶。 凭藉阿利托现在医疗手段，身体残疾的情况只会出现在治不起病的最底层人群身上，很明显，沃登不是。 那么如果不是表意上的「聋子」，只有一种可能—— 昭朝从走向坐着的人，同时一股及其微弱的精神力向对方探查过去。肩上的扭扭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了地，正悄无声息地爬向椅子旁的小狗。 黑暗，虚无。 这是精神力探知后昭朝最直观的感受。 对方的精神图景就是望不到尽头的空洞，果然是精神图景坍塌导致的感官功能丧失。 不该是这样的。 虽然所有阿利托人都叫他废物，但是昭朝见识过这人的能力。尽管已经是九年前的事情，当时的景象昭朝仍记得很清楚。 对方拥有的力量是五名高级哨兵都无法抗衡的。 这九年发生了什么，让他的精神图景变成现在这样，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废人。 灰突突的小狗被绿曼巴吓了一跳，绕着椅子逃窜，跳上主人的膝盖，而它的主人也瞪大了一双灰瞳，看着面前的人。 四目相对，朝昭第一次这么近距离面对这张脸。 灰瞳澄澈，望向他的时候蒙着一层疑惑。眼窝很深，从眉骨连起山岱似的鼻樑遮下浅淡的小片阴影，给这双眼睛落下忧伤。 病白的肤色反倒衬得那双唇成了这张脸上最明丽的色彩，里面透出无处躲藏的一段殷红。 如果不是被病体消磨了血肉，这张脸应该很具有观赏性。 只可惜，仅剩的那几分俊逸都像是度不过寒冬的辰蝶，随时就会湮灭。 跟这样一个人结婚，说不定蜜月都没结束，就要过头七了。 昭朝的目光从对方胸前那颗璀璨夺目的领扣上移开，心想。 被一声狗叫拉回神，昭朝想起正事，他拍拍手表示开始，然后比划起来：他抬手指一下对方，又从自己脖子上缓缓划过。 你，死。 那双灰色的眼睛蓦地觑了下，浓密的睫毛一抖，遮住垂落的视线。 昭朝刚比划完第一句，不知道这人怎么就不看他了。伸手把对方的视线勾回来，为了接上后面的动作，他便又在脖子上划了一下。 但司刻洛却突然动了。 那双灰色的眼睛在靠近中不断放大，异常明亮。陌生的气息也钻进昭朝的鼻腔，让他大脑的运转出现微秒的延迟。 昭朝瞳孔骤缩，绿色的眼睛此时更像一双蛇瞳。 做出反应的瞬间，脖颈处传来一点凉意。 「咚！」 「你在做什么？」 昭朝表情难看的吓人，粒子枪抵在司刻洛眉心，眼中满是杀意，鼻翼却不由自主地压了一下，像在汲取某种难得的气息。 「昭先生！昭先生别激动，少爷只是以为你的脖子不舒服，想凑近看看。」 僕从赶过来解释道，他小心地凑近，刚准备移开昭朝的手，对方却勐地弹开了。粒子枪一转，被收回腰间。 司刻洛明显还没缓过来，跌坐在椅子上，捂着心口表情痛苦，胸前装饰的流苏凌乱抖动。刚才昭朝把人推开的那一下，力度不小。 「你把我刚才说的话，文字转换给他。」 第5页 昭朝让开一步，让僕从查看司刻洛的情况，语气冷硬地说道。 僕从不敢多说，只能照做，胆战心惊将昭朝那些话转换给司刻洛看。司刻洛皱着脸，眼睛都睁不太开，费劲地看着。 就在这时，门开了。 昭朝下意识往司刻洛那边侧过半个身体，把人挡住一截。 副手站在门口，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也没有多问。 「重将军回来了，叫你过去。」 「知道了。」 昭朝跟着副手离开，走廊里，昭朝突然伸手用指关节触了一下副手的后颈。副手不明所以地转过来，问他怎么了。 「没事，虫子。」 昭朝收回手，目光瞥开。 他就知道，怎么可能。 房门再次关上后，司刻洛深吸一口气，坐直身体，痛苦的表情逐渐缓和，视线也再次投向窗外。 军部大厦是整个阿利托星最高的建筑，这里又是高层，整个中区尽收眼底。 飘忽在城市中的视线突然有了落点，那是一辆红色的悬浮车正从中区外部不断靠近，在中区边界的大门短暂停留后，驶进中区，汇入繁杂热闹的车流。 - 「所以找一位女性嚮导不是更合适？」 办公室内，昭朝听完缘由，大胆发表意见。 神情温和的矮个中年人给昭朝端了一杯花晶茶，抬手拍拍昭朝的肩膀，示意他坐下。 他就是军部专门负责哨兵管理的副将重绛叶，也是昭朝的老师。 重绛叶在昭朝旁边坐下，带着茧子的手握住昭朝放在膝盖上的手，安抚解释道；「那位司刻洛小少爷的情况，应该没人比他的叔叔更清楚了，怎么可能会孕育后代？ 斯塔舒·沃登这么说，只是给他们沃登家争取一点最后的脸面罢了。而我提出更合适的、更优秀的人选，也就是你后，他无话可说。」 原本稍微平静下来的人因为这句话又蹙起眉头，昭朝看向重绛叶，「是您把我推出去的？」 「不是我把你推出去。」 重绛叶摇摇头。 「这是我为你衡量后，选择的最适合你的道路。」 「适合」，又是「适合」。但是这个适合是别人选的，不是他昭朝自己选的。 昭朝把手抽回，双手合攥着杯子不说话。 「我就总说你眼光不够长远。」 重绛叶语气带笑，面对自己最亲爱的学生，他有无限的包容。 「你在军部大放异彩，能力卓越，为人忌惮的同时也给自己带来危险——听说你今天回来伤了一个哨兵？那位首将很不满。」 「我只用了体术，他没躲开说明训练不到位。筛选出一名不合格的士兵，他应该感谢我。」 昭朝面无表情地辩解，重绛叶不允许他对军部其他人使用精神力攻击，他就只是动了手而已。 「好好，我替他谢谢你。但他们可不管，在他们眼里，无论你有怎样的能力，你都还是一位嚮导，需要一位哨兵来「约束」你。 而司刻洛·沃登就是一层纸做的枷锁，毫无管束能力，但可以被人看到。对你而言，他也是最合适的人选。」 的确，精神图景崩溃的哨兵，对一个嚮导没有半点威胁。 这样的说法让昭朝不再那么牴触。 尽管他十分清楚，这场婚事是权力争夺的牺牲品，谁都无法改变。但他仍需要知道自己能从中获取的利益，起码这样能让他不至于太抗拒。 良久，昭朝终于消化完这一切，并说服自己接受，他点点头，「我知道了。」 「好孩子。」 重绛叶抚摸他银色的髮丝。 「一会就带着人回去吧，婚姻确认安排在三天后。」 「带回去？」 昭朝原本都站起来了，听见这几句又坐下，一脸不可置信看向重绛叶。 「是啊，伴侣住在一起有什么奇怪的吗？」 重绛叶一脸理所当然。 「可我们还不是伴侣。」 「总要先适应一下。」 最终昭朝只能接受，他垮着脸站起来，鞠躬准备离开。 「对了，把人照顾好，他的命要和斯塔舒·沃登一样长。」 重绛叶在身后叮嘱，照顾两个字咬了重音。 昭朝起身的动作一顿。 可惜了，本以为婚礼葬礼可以一起办的。 - 司刻洛数到第两千一百辆悬浮车从沙平大厦出来的时候，那个嚮导再次出现在眼前，脸还是很臭。 在对方开口前，他点了点耳蜗，主动打开文字转换。 一行字开始出现在眼前的虚拟屏幕上：跟我回家。 「现在不行。」 电子音响起。 等了快一分钟，就得到四个字，昭朝自动理解为司刻洛不愿意跟他走。锋利的眉稍轻挑，肌肉紧实的小臂抬起，手腕绕了绕。 废什么话，直接扛走得了。 第003章 王子阁下 装修华丽的白金色主调卧室内，机器人与僕从来回穿梭。 「那个脚凳也要，谢谢。」 清润却没什么起伏的男声从阳台的方向传出来，僕从听话地拿起脚凳塞进压缩箱。 「忘记提醒，你的卧室只够放下一张床。那些什么脚凳夜灯镶花衣架统统放不下。」 昭朝冷脸坐在室内的柜子上，俯视着斜前方那颗黑色的脑袋，趁着对方还没说出把床也搬走的荒唐话之前，他先行警告。 第6页 司刻洛拒绝直接跟他回家，竟然就是为了来收拾东西，然而他已经收拾了四个小时了。 日用品就算了，家具也要自带。娇弱的沃登是离开这间房里用品就会皮肤红痒全身溃烂吗？ 说完这句话后，昭朝能看见司刻洛的嘴角压了下来，睫毛眨动的缓慢，像是对面前的情况来不及反应似的。 没错，放不下，趁早把你那些垃圾留在这吧。 昭朝心道，带着点幸灾乐祸。 「你的房子还没有这间卧室大吗？」 什么？ 昭朝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毫无感情的机械声他硬是听出点嘲讽的意思。 火气直窜头顶，即将突破理智的最后一刻，昭朝从柜子上跳下来，差点就要忍不住踹上那颗脑袋。 扭扭用尾巴狠抽了一把小灰狗，小灰狗被抽倒在地，空蹬两下小短腿爬起来。 「臭毛病。」 昭朝冷冷吐出三个字往外走去。 没见过这么不知好歹的人。 虽然确实没有司刻洛的卧室大，毕竟这半层都是军部空出来给他作为疗养居住的。 但是拥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在已经超越军部99.9%的人了好吗？嫌小他可以去那些荒星，要多大有多大，那些脚凳衣架想怎么摆怎么摆。 后面电子音很快又跟过来，一句接着一句。 「等等我。」 「慢一点。」 …… 「昭朝，你等等我。」 前面几句昭朝都尽数忽视，直到连名带姓被喊住，他勐地停下脚步，扭头看向身后。 司刻洛在后面步履艰辛地走过来，看得出他想走快一点，却因为不争气的身体而行动困难，小灰狗在前面跑两步就要停下来等他一会。 终于赶上昭朝，司刻洛的胸口起伏着，看起来累的不轻。 「还有什么吩咐？小王子阁下。」 昭朝深吸一口气，咧开嘴，露出一个十分虚假的笑容，「小王子」三个字故意说的很重，这是对一位没落皇室后裔最好的嘲讽。 只可惜面对这句嘲讽，别说回嘴了，司刻洛捂着心口气都还没喘匀。 昭朝懒得等他，转身又要走。 蓦地，胳膊一沉，昭朝神情霎时敛起，眼里寒芒乍现。他垂眸看向右手，一截苍白的指尖紧紧捏袖口的一小块布料，因为用力指尖更显死白。 「我可以委屈自己。」 昭朝身上的煞气被截断，比他高半个头的人耷眼看着他，倒还真有点可怜兮兮的感觉。 只可惜昭朝不是什么心软的好人。 他手腕一提，把那两根指头甩开，愣是气笑了。 「哈，你可千万——」 「昭朝？司刻洛？我以为你们早就走了。」 一句千万不要委屈自己哽在喉咙里没说出来，重绛叶声音在长廊尽头响起，昭朝一僵，先前阴阳怪气的表情瞬间消失，赶紧转过身，同时收回扭扭。 阿利托规定，面对上级长官时不得释放精神体，尽管重绛叶看不见，昭朝在他面前也一定会照做。 司刻洛与他面对面，将昭朝的神情变化看得一清二楚，好奇地抬眸看去。待见到来人，他眼神黯了一瞬，小灰狗在旁边小小地嗷呜一声。 「正准备走。」 昭朝答道。 重绛叶走过来对朝司刻洛笑了一下，司刻洛没有表情，只是点点头。 「什么事情耽搁了？」 「收拾了点东西。」 「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向军部说明。」 重绛叶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看着司刻洛说的，昭朝却抢先回答没有需要。 他是真怕司刻洛说要换个大房子。 「哦？」 重绛叶的目光扫过来，昭朝扬起一个无辜的笑容。 重绛叶便没再说什么，侧身让开，「行，那你们去吧。」 「照顾好司刻洛。」 他再次叮嘱。 闻言，昭朝收回刚要迈出去的脚，兀然抬手扶住了旁边人的手臂，接触的瞬间，他几乎以为对方袖管是空的。因为那只手臂过于纤瘦，手臂可见的粗度全靠金纹点缀的硬挺布料撑起。 扶着的人似乎被吓到了，勐一下抽搐似的震颤从昭朝掌心传来，胳膊倒是没有抽回。昭朝装作不经意朝旁边瞟了一眼，司刻洛垂着眼睛，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师，那我们先走了。」 跟重绛叶道过别，昭朝便扶着司刻洛往电梯走去，进了轿厢，他便迅速收手拉开距离。 旁边让人无法忽视的目光紧跟着就投了过来。 昭朝微微偏了下头看过去，第一眼扫到的是蹲坐在地上的那只小灰狗，黄褐色的眼睛瞅着他眨巴两下，脑袋一歪，「呜嗯」哼出声。 昭朝嫌弃地移开眼，看向狗主人，就看到一双跟小灰狗如出一辙的灰色眼睛，带着疑惑望向他。 真是狗模狗样的。 「你那些破——东西呢？」 他语气冷硬地问。 「让他们从质子通道送过去了。」 司刻洛老实回答。 昭朝眸光一闪，侧身面对司刻洛，眼神凌厉，语气带着探究的意味，「送哪？你知道我家？」 「知道，婚姻部发送了信息确认，你没有看吗？」 司刻洛反将问题抛回给昭朝。 昭朝一顿，气势降下来，语气无所谓地道：「对你没兴趣。」 第7页 他对什么信息确认一点印象都没有，谁知道是不是让他跟别的垃圾信息一起清理掉了。况且这司刻洛什么底细，他一清二楚。 「滴」一声，电梯到了一层。 司刻洛突然问：「你不走质子通道吧？」 昭朝刚想说不走，话到嘴边改了想法，便说走，脚下还十分配合地踏出电梯，转向质子通道的方向。 质子通道是短途之间最快捷的交通方式。 通过瞬时的质子重组技术，在起始地和目的地之间搭建通道并完成质子重组传送，通常最长传送时间也不到两秒，主要是在城市内部使用。 这种交通方式好是好，但是对人的身体承受能力是有要求的，像司刻洛这样，肯定是走不了。 昭朝就等着看这人要怎么办。 这位小王子恐怕连悬浮车驾驶证都没有。 小王子半点不犹豫，「那我和你一起。」 真诚、真挚。 昭朝沉默了。 嘴角还没来得及提起的弧度一下就压了下去，他垮着脸一言不发扭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身后，司刻洛眨眨眼，还「好心」地喊他，「质子通道在那边。」 「我突然想兜风。」 昭朝语气硬邦邦的，没走多远又忽地停下脚步，转头恶狠狠朝司刻洛喊道：「快点跟上。」 他是真怕这人自己跑去走质子通道。 登记什么婚姻关系，他就该登记为沃登的监护人！ - 十分钟后，亮银色的悬浮车驶入塔郊一栋高层住宅楼地下。 昭朝先行下车，动作敏捷。 司刻洛跟在后面，走到门口刚要下车，面前突然横过来一条小臂，被黑色纳米布料包裹着，肌肉线条流畅紧实。 他有些意外。 抬眼看过去，对方并没有看他，只是伸着胳膊。 「快点。」 昭朝催促，这小王子金贵的很。 手臂一沉，司刻洛从车上下来，昭朝带着人上楼。 家门口，僕从果然已经等着了，旁边是一个硕大的压缩箱。 小型压缩箱可以装下一整个衣柜的衣服，中型压缩箱可以装下家里所有软装，大型就可以放进去一些小家具。 从僕从旁边的压缩箱来看，司刻洛还是没放弃他那些脚凳衣架。 「你先等着。」 昭朝对僕从说，指纹开门后示意司刻洛先跟他进去。 房子比两室一厅的标准户型多了一间医疗室，昭朝一个人住很宽敞，再多一个人也不算挤。 只是精緻的司刻洛小王子对生活明显有所要求。 果不其然，刚走到客厅，就听见身后传来疑问，「你喜欢收集古董吗？」 司刻洛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昭朝家里都是最原始的感官控制家具，而不是意识控制家具。也就是那种需要喊一喊，看两眼来操控的家具。 「没错，这家里随便一件都是古董，所以你最好小心点。」 昭朝翻了个白眼，说道。 这些家具的难找程度的确和古董一样，只是价值也就比废品收购价高了那么一些。 「这些东西应该没有什么收藏价值，没有美感而且使用不便。」 机械音从后面传来，毫不留情道出真相。 「沙发材质不透气，看起来也很硬；如果屋子里没有空气过滤器，起码应该放点绿植。」 昭朝额角狂跳，扭头警告，「闭嘴。」 司刻洛却置若罔闻，「如果你不擅长清洁，最好买一个机器人。」 昭朝勐地停下脚步，转过身双手抱臂看着司刻洛，眼中一片阴霾，「继续说。」 对方在他的注视下眼里浅灰色的光闪了闪，电子音又响起，「抱歉，刚才没有开文字转换，你说什么？」 ……好好好，跟他玩这套是吧。 昭朝脸颊肌肉抽动两下，一肚子火气急需找到一个突破口。 闭了闭眼睛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他转过身继续带路，「我说，走快点。」 经过客厅，两人停在西北角的一扇门前，昭朝抬手推开房门，冲着里面歪了下头。 这就是给司刻洛准备的房间了。 他倒是真没骗司刻洛，房间不大，靠墙放着一张普通单人床，剩下的空间甚至都不够放下另一张床。 「你不睡哨兵舱，床的占地不大，或许可以试试能不能把你那些玩意塞进来。」 昭朝靠在门口，说道，听上去是在很认真地规划司刻洛的需求。 司刻洛扫了一眼，没有说话，视线朝另一边的主卧投过去，主卧门没关，内部空间一览无余，足有侧卧的两倍大，只简单放了一张单人床和一个衣柜。 小灰狗已经先一步摇摇晃晃跑进去了，扭扭追在后面，张着嘴准备把它叼住。 昭朝看他的眼神就想到这人可能动了睡主卧的心思，但是对方紧接着问出来的问题却是他意料之外的。 「我们不是伴侣吗？为什么不睡在一起？" 第004章 触感迟钝 「沃登，看来你是真的不清楚自己的处境。」 昭朝站直身体，朝对方逼近，两人身高差了半个头，反倒是昭朝的气势更盛。 「什么处境？」 司刻洛看他，眼里迷茫疑惑不像装的。 昭朝笑了，墨绿的眼睛异常明亮，讽刺直言，「和我成为伴侣，只是为了能让你在这个星球活下去。 第8页 所以你只要负责唿吸就好，没有选择存活方式的权利。」 话音刚落，昭朝手腕上突然一阵通讯器一震，他掠过司刻洛甚至没有施捨一个眼神，走到旁边查看消息。 身后，司刻洛方才还透亮明媚的灰瞳此时已是深暗阴晦，眸子几乎接近浓沉的黑，小灰狗也转过身，对扭扭呲起牙。 看完消息，见司刻洛还在身后杵着，昭朝返回锁上主卧的门，撂下一句话就往外走去。 「除了自己房间，其他什么都别动。」 没想着得到什么回应，昭朝匆匆收回扭扭就出了门。 屋内，司刻洛站在原地一直看着昭朝离开，才走到门口叫僕从进来收拾东西。 - 军部。 昭朝去而復返，停好悬浮车后来到了军部主楼后面的一座五层独栋小楼。 这座小楼环境很不错，白色楼体被某种藤曼植物包裹着，后面还有一个小院，养着些奇花异草。楼门口拴着一只巡虎，是一种小型勐兽，被小楼主人养作宠物。 「嘿，豆子。」 进门的时候，昭朝跟巡虎打了个招唿。巡虎趴在地上没动，从鼻子里喷出一口粗气，也算是回应了。 小楼对昭朝是开放权限的，进来后昭朝便疾步直奔三层。 站在三层最里面一个房间门口，昭朝用通讯器刷开门禁，走进去。 房间内摆放着各种仪器，一个面容清秀的黑髮男人正坐在其中一台仪器前，认真看着面前展示的数据。 男人就是这栋小楼和巡虎的主人，也是军部精神力研究的主要负责人之一。 「谷樊臣。」 昭朝喊那人名字，但对方似乎正沉浸在当前的工作中，没有回应。 昭朝便直截了当地走过去，踢了一脚谷樊臣屁股底下的椅子。 「哎！」 谷樊臣吓了一跳，转头正要骂，看见来人，脑袋里骂人的话立马被另一个问题刷新。 「听说你要结婚了？」 「别问不该问的。」 昭朝听出对方话里明晃晃的幸灾乐祸，黑着脸说道。 「哈哈哈，看来是真的。那结婚对象呢？果然也是沃登那个废物吗？」 谷樊臣立刻来了兴趣，缠着昭朝要问个明白。昭朝不想理他，自己躺进旁边的一个检测舱里，按下关门键。 但舱门并没有关上。 「说说呗，你们见面了吗？那小子什么反应？我记得两年前，他回阿利托的时候你去接人，看见你他可吓得直抖啊。这要知道是跟你结婚，他不得当场吓死了？」 谷樊臣在外面按着开门键，兴奋地问个不听。 昭朝冷着脸说了句松手，他才依依不捨地讪讪住嘴，让昭朝关上舱门。 躺在检测舱里，伴随着一阵语音播报，检测开始运转，完全静闭的空间里，方才谷樊臣的那些问题也再次冒出来。 的确，当年司刻洛看见他吓得不轻，但是这次见面对方好像异常冷静。不但不怕他，反而还总是……挑衅他。 难不成两年时间，让这人的胆量有了突破性成长？ 「嘶——」 一阵嗡鸣突然在耳朵里震开，大脑像被人用棍子搅了一把似的，精神力也出现短暂的紊乱，昭朝不禁倒吸一口气，有些犯噁心。 好在这样的感觉没有持续太久，伴随着「滴」的一声，检测结束，谷樊臣走过来打开检测舱，等他坐起来后递过去一杯水。 「这次是不是比之前都要难受一些？」 谷樊臣像是早料到一样，问他。 昭朝点点头，手里接过水没顾得上喝，便问，「是因为敏感度变化吗？」 谷樊臣抿了抿嘴，没有说话，但是表情已经足够说明。 「难受是因为你的脑波过于活跃，精神力也受到了影响，但是敏感度看起来还是没有变化。」 得到明确说明，昭朝垂眸，看向手中的水杯，杯壁上的手指随着水纹波动变形。 他勐地抬起手，将杯子里面的水一饮而尽。 「嗯……你可以说说，是在某一刻触觉变明显了吗？」 谷樊臣看见他失落的样子，觉得情况似乎和平时不太一样。 从前昭朝来检测一百次，一百次敏感度都没有变化，也不曾这么失落过。 只能说明这次他是确切拥有了触感，但是数值却显示敏感度没有变化，这才无法接受。 「今天有人碰了我一下……有点凉。」 响起在那个房间里，脖子一瞬间微量的触感，昭朝不自觉抬手抚向脖颈。 只可惜，无论是手指还是脖子上的皮肤，都像是隔着一个厚重的套子在互相接触，对于冷暖糙细感觉都不真切。 「是怎么碰的？」 谷樊臣又问，试图还原当时的情况。 「就是点了一下。」 昭朝说着，抬起一只手，伸出食指。 「那个人是一名哨兵吗？」 简单的触碰应该不会让昭朝有感觉，谷樊臣只能从精神力干扰的角度来分析。 是一名哨兵。 或许说，曾经是一名哨兵，现在也不过是一个精神图景崩溃的废物罢了。 想起当时的场景，昭朝长出一口气，摇了摇头，「算了，可能是我的错觉。」 他从检测舱内翻身出来，抬脚勾过谷樊臣旁边的椅子自己坐上去。 「好吧。那——能告诉我你刚才脑波活跃是想到什么了吗？是不是沃登？」 第9页 谷樊臣又变成一副不正经的样子，凑过去向昭朝打听。 昭朝不理解这种人是怎么成为研究院首席的。 「该知道的以后总会知道。」 他冷漠回应。 谷樊臣很是不满，「明明我们这么亲近，怎么这种消息我都不能拿到第一手的！」 「不要擅自拉近关系，谢谢。 三天以后去登记确认婚姻关系，还有问题吗？」 昭朝平静开口，谷樊臣大惊。 「什么！三天以后就登记确认了？你没反对啊！不对，三天以后不是——」 他停住，也想明白了这回事。 昭朝十分沉着，「没错，三天以后智和盟会正式宣布和皇室对阿利托的联合执政地位。」 智和盟是十五年前阿利托民众之间崛起的一支组织，六年时间渗入阿利托政权，但是始终无法彻底从皇室管理中彻底夺取权力。直到现在，最多也只能是和皇室共同执政，只因为以沃登家族为正统，其他支系庞大的皇室根基牢固，难以撼动。 而在宣布联合执政的同一天内，昭朝和司刻洛·沃登，这位除叔叔斯塔舒·沃登外，沃登家族仅剩的一位后裔会登记确认婚姻关系，这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也就是说—— 「你们这是联姻啊！」 谷樊臣精准总结。 「联个头，交换人质罢了。」 智和盟以昭朝制约皇室，皇室也用司刻洛牵制智和盟。 谷樊臣啧啧嘴，深表同情，「可怜啊我的朋友。」 昭朝倒是彻底想开了，「就是当狱卒罢了，犯人服役期间盯着他不犯事、不出事就行了呗。」 「通透。」 谷樊臣竖起大拇指。 「行了，我回去了。」 昭朝起身，敏感度检测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他也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 见他要走，谷樊臣把他叫住，炫耀似地把虚拟屏甩到昭朝面前，「后天繁利恩演唱会，两个现场席位，去不去？」 「不去。」 昭朝把屏幕甩回去，拒绝。 「拜託，繁利恩欸！就当是最后的狂欢了。」 「要盯着小王子，没空。」 「小王子」这个称唿让谷樊臣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但还没来得及再细问，昭朝已经走了。 - 又站在家门口，昭朝警惕地像是准备攻入敌人堡垒。 深吸一口气开门进去，将客厅环视一圈后确认家里没少什么东西更没多什么东西，他才放下心来。 「你回来了。」 机械音响起，司刻洛从浴室出来。他穿着柔软的家居服一身干爽，没了那身繁复礼服的支撑，更显清瘦。 「东西收拾好了？」 昭朝扫了他一眼，就探头往侧卧看，司刻洛刚好走到门口，闻言将只开了一条缝的门彻底打开，看着昭朝发出邀请。 「要进来坐坐吗？」 昭朝看见房间里的景象，有些意外。里面似乎只多了一个衣柜，看起来这人最终还是放弃了那些精緻无用的小家具。 「不了，你过来。」 昭朝朝司刻洛招了下手，示意对方到沙发上坐下，自己也往沙发走去，刚要坐下去，便听机械音说道：「你最好先去洗个澡，因为你离开的时间里，家具已经做了全面清洁。」 嗯？ 昭朝看了一眼沙发，好像是比之前看起来新了不少。 但是他并不打算採纳司刻洛的建议。 昭朝注视着那双灰色的眼睛，缓慢地坐了下去，还顺带将双脚搭在了面前的茶几上。 四目相对，司刻洛的眼尾抽动了两下。 在昭朝挑衅的眼神中，他选择转身回屋。 「嘭！」 没来得及关上的房门被大力抵住，刚才还坐在沙发上的人，此时已经站在门口。昭朝的脸上笑意盈盈，一双碧眼盛着光，如上好的熔泉玉。 「不想在客厅聊，那我们在你房间聊。」 说着，昭朝越过司刻洛瞟了眼屋里那张床。在司刻洛隐忍含怨的目光里，笑容愈发无辜。 他发现了，这气人的沃登，似乎有洁癖。 第005章 婚姻登记 「就在这说吧。」 司刻洛很坚持，不肯让昭朝坐在刚清洁好的沙发上，更不愿意让他进自己房间。 「刚才不是你邀请我进去坐坐吗？」 昭朝用小臂撑住门，半个身体已经进入屋中，另外一侧还被司刻洛挡着。 他要是真的想进去，推开司刻洛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况且昭朝也不是真的对这个房间有多好奇。只是单纯想针对司刻洛的洁癖做出一些挑衅行为，这件事突然让他获得了某种满足感。 比平时成功完成任务还要让人愉悦。 面前的人长睫半垂，眼里情绪不显。小灰狗压着尾巴尖，踱步到昭朝压进来的这一侧。 「想好了吗？在哪聊？」 昭朝「适时」提醒，他看见司刻洛粉白的唇抿了抿，一对长睫颤动，灰亮的眼睛看了过来。 那双眼睛仿佛有将人吸进去的魔力一样。 不对。 昭朝将视线从那双眼睛中抽离，低头看向腰间的手。那只手正在缓缓使力，将他带入屋中。两人之间距离不断缩近，唿吸缠绕在一起，从司刻洛身上飘来熟悉的沐浴露香气像某种致幻剂。 第10页 「我仍旧觉得这种事情应该等到婚姻关系成立后再进行。」 电子音从耳边传来，昭朝抬眼，听到这话向司刻洛展露出一个极致柔和的笑容。 下一秒，他的神情倏然狠戾起来。 腰间的手被连同另一只一齐扣在头顶，司刻洛被大力掼在床上，腰侧被昭朝的双膝卡住。 昭朝缓缓俯身靠近，微长的银色髮丝落下，几乎快要碰到司刻洛的脸颊。司刻洛的眉头压了一下，但很快又舒展开来，神色茫然。 「第一件事，管好你的手。」 墨绿的瞳泛着冷意，淬毒般危险。 「第二件事，管好你的腿。」 昭朝的膝盖缓缓使力，向司刻洛的腰胯施压。直到电子音情绪平淡说出一个「疼」，满意地看到司刻洛眉眼都皱了起来，像在忍痛一样，他才嗤笑一声松了劲。 「最后一件事，管好你的嘴。」 说完这三句话，昭朝便利落后退，从司刻洛身上起来，站在床边看着对方。这一刻他眼里的轻蔑没有任何掩饰或收敛。 也没打算从司刻洛这听到什么回答，昭朝只看了他一阵，便离开了。 房间里另一个人的气息消失后，司刻洛脸上的痛楚褪了个干干净净，像一个没有感情的仿生人。 从司刻洛房间出来，昭朝就钻进了浴室。之前也就是故意挑衅司刻洛，才穿着脏衣服坐在沙发上，到底从战场上下来还没有好好清洗过，多少有些不舒服。 终于洗了个舒服的澡，昭朝带着一身冷气从浴室出来，走进烘干室才想起来机器坏了，只能湿着脑袋走出去。 经过司刻洛房间的时候，门刚好打开，四目相对，倒是谁都不尴尬。 「干什么去？」 「你不冷吗？」 昭朝的声音盖着机械声响起，他停下来，等着司刻洛回答。听见对方说喝水，他才冷哼一声，回应司刻洛的问题。 「现在是夏时，这个时候觉得冷的，大概也就只有你了——喝水去吧。」 昭朝从面前走过，冰冷的香气从司刻洛脸上拂过。他看着人走进房间，眼里带着探究，捻了捻手指尖上残留的，昭朝髮丝落下的一滴水。 夏时的确炎热，但常人也不会用这样冰冷的水来洗澡。 - 在等待婚姻登记的三天时间里，昭朝和司刻洛相处的竟意外和谐，他将此归功于自己正确的「家规」制定。 大多数时间司刻洛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昭朝没兴趣知道对方在做什么，只要别来烦他就行。 到了吃饭时间，僕从会专门将司刻洛的饭送来，主要是昭朝不会做饭，而司刻洛金贵的胃无法接受能量食品。 起初昭朝还颇有微词，家里总是有人进进出出的算怎么回事？ 但在第一次就欣然享用僕从一併带给自己的食物后，他就再也没说过什么。 登记的前一晚，昭朝收到了重绛叶的指令：必须着正式服装，登记现场不许胡闹。 正式服装。 昭朝想起自己那十几套长得一摸一样的黑色训练服。 像是千里之外看穿了昭朝的想法一样，重绛叶明确指定：要穿他授勋时候的那套。 因此，第二天当昭朝穿着一身白色的正装礼服，和穿着同样主调金色纹饰礼服的司刻洛面对面撞见时，他对于两人之间过于搭调的服装感到滑稽。 「你的着装很正式。」 司刻洛还在发表不恰当的评价。 昭朝额角一跳，拽了拽平整的袖口衣角，状似随意地问：「你有红色衣服吗？」 大红和大白总不搭吧。 这种色调在古老东方那就是一个大喜一个大丧。刚好，跟司刻洛登记属他的大丧，司刻洛能跟他登记算是荣幸。 司刻洛说有。 「去换上。」 昭朝命令他。 司刻洛倒是很听话，不问原因，昭朝让他换他就返回房间去换。 几分钟后，他再次回来，昭朝用了几秒钟来确定他身上这件衣服和上一件有什么不同。 基本一样的款式和装饰，只是刺绣花纹的眼色从金色变成了红色。 这就是沃登认知里的红色衣服？ 「还有蓝色的，你要看看吗？」 昭朝不想观看一场时装秀，直白拒绝之后便载着司刻洛往婚姻登记处去了。 登记处和军部大楼只隔了一动楼的距离，不知道是平日里就这么多人，还是因为今天这个日子的特殊性，登记处的人尤其多，从里到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眼前的景象甚至让昭朝觉得那些对民众结婚率的担忧简直是无稽之谈。 不过很快，眼前的拥挤便被证实了只是一场假象。 哑光黑色的悬浮车在登记处大楼外停下后，熙熙攘攘的人群便当即有了同一目标，朝悬浮车靠拢过来——这些人都是来看热闹的。 昭朝眉头蹙起，煞气难掩。 他坐在外侧，悬浮车的门打开后他先一步下来，一双绿瞳将包围的人群扫视一圈，冰冷地吐出一个滚。 这个字砸进人群，围观者眼中有所犹豫，但想来也是认定他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怎么样，便还是被好奇心驱使着留在原地。 扭扭从昭朝肩上滑下，随便朝着一个方向就快速爬向人群。爬行过程中，身体还在不断变大，少数能看到精神体的哨兵或嚮导惊叫着逃离。 第11页 围观人群稍微少一些后，昭朝仍是黑着脸，他如那时带司刻洛回家一样，伸出手臂横在门口，让司刻洛扶着下来。 苍白清瘦的青年身着华贵服饰从车内走下，难掩那一身与生俱来的贵气，以及一丝高人一等的倨傲。 「谢谢。」 电子声说着。 昭朝随意挥了下手，让他快些走，不愿再被这些人当珍稀动物围观。 登记处内部明显空旷了许多，能看出来是做了人员管制。 早在昭朝的车降落的一刻，便有人等在门口，见到两人进来便说着漂亮话迎上来。 「昭队，沃登……先生，」 接待员看了一眼司刻洛，嘴里称唿滚了一圈，最后也只能叫声先生，毕竟从今天开始，这位皇子就不作数了，「二位今天穿的可真隆重，看着也登对！」 刚说完，接待员就被那双碧色的瞳孔锁住，一阵寒意自后背爬边全身，他感觉到自己可能是说错话了。 「请先到这边留影。」 接待员已经吓出冷汗来，赶紧将前言翻篇，指了一个方向，给两人带路。 昭朝看了一眼，没动。司刻洛却迈出脚步，昭朝抬手抓住他，「直接确认信息。」 「婚姻登记需要留影才会生效。」 没等接待员说明，司刻洛便开口了，接待员朝他投过去一个感激的目光，也赶紧符合说是。 昭朝沉默两秒，松开司刻洛先一步往留影室走去。 他发誓，这绝对是他和司刻洛唯一的一张合照。 「二位，可以站的再近一些吗？」 工作人员站在机器后面，有些苦恼。 这两个人站的未免也太远了，留影仪根本无法将两个人同时圈入范围内。如果就这样记录下，那在资料库里就是两个纵向半身人，阿利托还没有开通这种非人类婚姻业务。 「你站那么远做什么？」 昭朝恶人先告状，扭头看着一臂之外的司刻洛，不满道。 「要站近些吗？」 「废话，没有听到工作人员的话吗？」 说完，司刻洛便移了过来。 昭朝重新看向镜头，下意识觉得一拳距离的时候对方会停下，直到两人挨在一起。 「对！就这样！」 工作人员激动说着，赶紧抓住机会开始留影。 在留影仪滴声响起的那一刻，昭朝腰间一沉，电子声从耳边传来，「保持住，工作人员说就这样。」 司刻洛半个肩膀靠在昭朝身后，右手揽着他的腰。 他们姿势亲密地和每一对前来登记的伴侣一样。 「好！」 工作人员一抬手，留影结束。留影仪红灯熄灭的一刻，司刻洛也松开了手，侧身退开。 昭朝看着他，嘴角抽动两下到底还是克制着没发火。 「拍的不错，二位要看看吗？」 工作人员乐呵呵地走过来说道，昭朝冷漠拒绝，睨了一眼司刻洛，「你倒是配合。」 留影结束，接下来就是最后的确认了。 两人谁都没有磨蹭，三天的缓和时间让他们在三分钟内迅速结束这一关键环节。 从登记室踏出来，昭朝就收到了信息变更的通知。 他现在已经是一位已婚人士了。 对此他并没有什么感想，只是朝下一项任务奔赴——参加中央的政权变动仪式。 刚走至登记处门口，手腕上通讯器忽地一震。昭朝当是重绛叶来问他情况，低头查看的一刻，却瞳孔骤缩。 「找人接你去军部，我有事。」 他朝司刻洛交代一句，疾步朝外面走去。 人群还没有散开，扭扭再次变大爬在前面，为昭朝清出一条路。 黑色的哑光悬浮车关门启动，在所有人眼中弹射而出，驶向远方。 而围观者关注的重点是，他们两个人来登记，走的时候却只有一个人。 此时昭朝还不知道，在公众面前这样的表现会给他带来多少麻烦事。 - 阿利托北郊林。 昭朝行走在密林之中，精神力如庞大紧密的补网探向四周，寻找猎物。 直到他看见了第一具尸体。 那不是上次见到的那种怪物，而是一个人。 样貌与血液颜色都显示着这是一个人类，只是身体已经血肉模煳。 昭朝警惕起来，手中匕首变为粒子枪，脚步加快声响却愈轻，疾步向前掠去。 然后他发现了第二具、第三具尸体。 都是人类。 倏地，精神力收到反馈，昭朝迅速扭头朝另一个方向看去，脚下也一刻不歇，速度更快地向目标奔去。 探知到的那屡微弱精神力越来越近，穿过一簇灌木丛后，昭朝勐地停下脚步。 「咔。」 一声脆响，那屡精神力彻底消散。 眼前，那道原本蹲着的人影缓缓起身，后背紧实硬朗的肌肉随着动作舒张，高大挺拔的身姿完美展现。 那人背对着昭朝侧过半个头，露出线条优越的侧脸，以及一只黑沉沉的眼睛。 「吼——」 巨硕的灰狼凭空出现，朝昭朝咆哮。 昭朝眼神一凛，做出防御姿态，精神力却迅勐蛮横地发起进攻。 同时，扭扭也在一旁不断变大，直到成为一条身形几乎能与灰狼匹敌的巨蟒。 - 第12页 另一边，军部。 「这是怎么回事！」 会议室内，智和盟统领看着屏幕上的新闻大怒。 「……他独自一人离开，是否代表智和盟与皇室交好失败……」 记者还在报导着，重绛叶赶忙解释。 「他们已经登记了，只是昭朝临时接到紧急任务，先走了。」 「就是说他不来政权变更仪式？」 统领的表情更难看了。 重绛叶只能如实说出一个是。 刚说完，皇室那边却突然发来消息，重绛叶看完，隐隐松了口气，但是对于统领来说，这个消息应该不算好。 司刻洛·沃登因为身体原因，先行去皇室那边治疗，也将缺席仪式。 第006章 神秘男人 高大的男人转过身，向昭朝缓步走来，深邃的双眼紧锁着昭朝的身影，薄唇轻启，「你来晚了。」 他的声音低沉抓耳，在静谧的林中盪散开来。 没有从对方身上感觉到明显的敌意，昭朝稍微放松下来一些，精神力也停止入侵。将人上下打量一遍后，昭朝的视线被男人垂在身侧的手背上的图案吸引。那是一个被火焰包裹的星体，眼色鲜艷惹眼，印在黑色的手套上。 结合一旁优雅踱步的灰狼，昭朝认出他来。 「你是皦烺？」 宙烬僱佣兵团二把手，皦烺。 「你认识我？」 昭朝从皦烺眼中看到一抹疑惑，他觉得这人是在自谦，「很少有人不认识你们。」 「所以为什么你们会出现在阿利托？」 眼皮再一抬，锐利的视线刺向皦烺，昭朝朝对方走去。 「是为了毁尸灭迹？总不可能是好心来维护阿利托的和平。」 他掠过皦烺，走向地上的尸体，还是一个人类，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异迹象。 「怎么不可能？」 在皦烺开口的瞬间，昭朝扭身举起粒子枪指向对方，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光弹射出，擦着皦烺的颈侧射出，他却没躲一下，表情都不曾变。 一道野兽般的嘶吼在林中响起，昭朝脚下一动，向前疾奔而去。 「别挡道。」 皦烺随着擦过身旁的身影回身，看见那道白色的身影已经遇上另一个姿态怪异、似兽非人的生物。那怪物反应快，但看起来又很笨拙。 因为它能堪堪躲过昭朝的攻击，却根本碰不到昭朝一下。 灰狼从后面走过来，皦烺刚靠上去准备好好欣赏一下，战斗便结束了。 昭朝躲过攻击后一个扭身踢向怪物的头部，凭藉腿部力量将怪物压倒，匕首在掌心转了个漂亮的花，狠戾没入怪物脑部。 但似乎并不只有这一只。 确认刀下的怪物没气了之后，昭朝感觉到了来自另外两个方向的气息。 身后那道气息进攻的尤为迅速，转瞬便来到了昭朝身后。他起身，身体和精神力同时出动，但精神力却倏地被另一道精神力拦截。 昭朝没收住，与那道精神力碰撞在一起，他感觉到自己的攻击起效了，但是却也被那道攻击力缠住了。 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与此同时，那个怪物已经来到了面前。 黑色的身影闪现，拦在昭朝身前，疾风四起，那怪物竟凭空被斩为两半。而昭朝却仍被精神力牵制着，反应慢下来。 蓦地，后背传来一阵异样感，他眉心一跳终于收回精神力，扭扭已经将身后的怪物抽到一旁，昭朝转身后便开始发泄似的攻击。 他的速度比先前快了不止一倍，怪物根本无力抵抗，头颅从下颌处被剖开。 四周再次静下来。 昭朝垂下手，喘息两秒后手腕一翻，匕首变为粒子枪，转身毫不犹豫朝高大的黑色身影开枪，这一次确确实实瞄准了皦烺的眉心。 皦烺闪身躲过，来到昭朝面前一把攥住他的手腕。 「我救了你。」 「那道精神力，是你吧。」 昭朝死死盯着那双黑瞳，碧色的眼中满是冰冷的杀意。 「你锁定错了对象，怎么来怪我？」 皦烺这话说的一派坦然，眉眼间带着点无辜。 昭朝不和他废话，再次侵入对方的精神图景。还没有哨兵成功抵抗过昭朝的精神力攻击，皦烺也一样，城门大开便让他进来了。 捕捉到对方的精神力后，攻击便如风暴一般降临。 「你！」 皦烺表情一变，表情满是不可置信，抓着昭朝的手也在抖。 看到对方神色痛苦恍惚，昭朝停下攻击，抬手用枪口点了点面前人的胸口，面色阴郁，「趁早滚出阿利托。」 被黑红血色浸染的白影在视线中逐渐远去，皦烺收起表情，往后一靠，正好倒在灰狼身上。 灰狼呜了一小声，他抓了两把毛，「别吵，我缓一下。」 - 确定林子里再没有其他怪物，昭朝坐上悬浮车，略一思考决定还是回家。 就他现在这身，实在不适合出席仪式，一定会被重绛叶说。 悬浮车启动，向设置好的目的地前进。 趁着这段时间，昭朝准备把情况向重绛叶汇报一下。却没成想，一打开通讯器，跳出的新闻上面赫然就是他的大名。 交好失败？ 昭朝随意看了眼新闻，没当回事，难不成登记了他就要每天和沃登同进同出吗？ 第13页 他点进另一条实时热度最高的直播，赫然就是政权变动仪式。 昭朝将画面放大，此刻正在讲话的人是斯塔舒·沃登，司刻洛的叔叔，沃登皇室现任掌权人。 男人说了一堆冠冕堂皇的话，大致意思就是皇室放弃一半政权是为了阿利托更好的发展巴拉巴拉。昭朝唏嘘，不是就给自己找点面子吗？ 仪式现场设置了三百六十度移动摄像，观众可以看到任意角度。 昭朝伸向关闭键的手指顿了一下，重新移向画面，开始拉动。 但将现场转了一整圈，他都没有看到那个瘦削的身影。 甚至没有看到一丝红色。 沃登呢？ 昭朝又将现场看了一遍，确认那个人确实不在。 是已经来过了，还是就没来？ 从其他观众的讨论中，昭朝确定这人还没出现。 昭朝脑袋里蹦出一种可能，深觉不妙。 这人不会还在登记处吧？ 但随后向登记处确认，对方却说沃登先生已经被接走了。 接哪去了？ 昭朝啧一声，找了个荒地停下悬浮车，开始向重绛叶打听，也不知道这会有没有功夫理他。 没敢说司刻洛不见了，昭朝拐着弯问了一句，仪式上会不会提到他们。 那边很快回信息过来，端脑就是有这么一点好，大庭广众之下开了私密模式操作，谁都看不出来。 直播里重绛叶眼神都没动一下，昭朝却很快就收到回信。 【只会一句带过，司刻洛身体不适也没能来。】 身体不适。 昭朝松了口气，没丢就好。 悬浮车再次启动，朝着昭朝家驶去。 回到家后，昭朝就直接去了医疗室。 他就像一个机器人，察觉不到受伤，只有通过检测仪来检查身体情况。 躺在检测舱内，接连的数据播报搞得昭朝有些困顿，而这样封闭的环境有很容易让人的大脑活跃，思考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昭朝不免想起刚才在密林中发生的一切，以及某一瞬间从后背传来的那一丝异样，他知道那是什么感受。 那是他千百次的战斗中，精神力入侵敌人时最常接收到的感觉——疼痛。 他感觉到了疼痛。 这样的认识让昭朝觉得兴奋，但是当时他的精神力正被皦烺牵制着，所以他仍有一丝不确定，万一那是皦烺的感受呢？ 处于混乱中的昭朝甚至忘了，他只要找一面镜子看看后背是否有伤口就能确定这个问题。 他的大脑太乱了，还不明白那些怪物为什么会出现在阿利托郊野，宙烬又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检测仪还在持续运转，昭朝只觉得越来越困。 和皦烺短暂的纠缠，竟然让他的精神力比从前一场战斗下来都要虚弱。 - 昭朝是突然惊醒的。 睁眼的那一刻，经过严格训练的夜视能力迅速起效，他看见有个人在他的正上方，双臂撑在他的身体两侧，像是要把他抱住一样。 昭朝条件反射抓住了身体旁边的手臂，正要用力扭断，机械声突然响起，「是我。」 是沃登。 终于认出对方，昭朝手上卸了劲。 「你干什么？」 司刻洛揉着手臂退开后，他从检测舱翻身出来，站到地上的瞬间，一阵眩晕感袭来，昭朝赶紧撑住旁边的检测舱，将身体稳住。 「我进来拿药，发现检测舱亮着，你躺在里面，数据显示你受伤了。」 司刻洛如实说。 受伤了三个字如一剂提神药打进昭朝脑袋里，他赶忙去查看检测结果，当看到背部负伤的检测结果后，一阵不可名状的喜悦涌上心头。 「你应该先处理一下伤口。」 司刻洛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在一旁建议道。 昭朝没有理会，从腰间掏出匕首来，随意将袖子挽上去，便举刀抬起手来。 锋利的刀刃在匀称有力的小臂上划出一道五公分的伤口，并且还在继续延伸。 持刀人表情麻木，不显一丝痛楚。扭扭在地上盘缩成一团，看着也没什么精神，小灰狗好奇似的走上前耸耸鼻子。 「你做什么！」 昭朝握着匕首的手被大力拍开，他恍惚抬头，看见司刻洛慌慌张张地去拿医疗包。 昭朝却站在原地没有动，看着自己的伤口。血液从伤口渗出，缓慢滑落，在灰白色的地板上聚集，浓稠刺眼。 直到伤口被医疗包覆盖，昭朝抬手推开司刻洛，「你出去吧，我自己来。」 「你背部还有伤口。」 「我自己来。」 司刻洛不再坚持，退出房间。 昭朝麻木地将手臂上的伤口治疗好，拿出一个新的治疗包，脱下衬衣的时候却发现伤口和衣服已经粘在了一起。 已经回到自己房间的司刻洛房门被敲响，他打开门，看见昭朝站在外面，手臂上的伤已经好了。 「帮我个忙。」 昭朝没问他愿不愿意，转过身去，将衣服褪至肩后。 漂亮的肩胛骨展露出来，司刻洛看了一眼，明白了他的意思。 「直接撕下来。」 昭朝说。 听到这句话，司刻洛脸上浮现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移向方才被昭朝自己划伤的那条手臂。 第14页 「快点。」 感觉到后面半天没有动静，昭朝催了一句。 「嚓——」 衬衣从血肉上被剥离，昭朝感觉到身后拉扯的力度，眼睛都没眨一下，心脏却恍然坠落。 依旧没有任何感觉。 第007章 情侣套装 司刻洛将沾着血污的衬衣扔到一边，那道伤口彻底暴露，血液已经凝固，甚至开始结痂，暗红一片。癍麻从颈部下方蔓延至腰际，如一只附着在皮肤上的丑陋寄生物，触目惊心。 「你回来之后做了什么？」 昭朝将偏过头，将手里的医疗包递给他。头顶冷白的灯光垂洒，浓密的睫毛在昭朝眼底落下阴影，遮住绮丽的光。 司刻洛视线追着那抹绿，从挺翘的鼻尖划过，「去医疗室放药。」 「在医疗室看到什么？」 昭朝将头转回去，又问。 司刻洛将医疗包贴在昭朝后背，要绕到前面去固定时被昭朝自己接手了。 他站在旁边，看着昭朝熟练地将绑带在身前打结，平静回答，「什么都没有看到，我拿了药就出去了。」 「嗯。」 昭朝点头，表示了解，也算肯定他的回答。 只有两人的屋子里，某些不该被挑明的事情用这样一齣戏被揭过。 处理好伤口，昭朝弯腰拾起地上的衣服，道了声谢。 「什么？」 机械声惟妙惟肖地模仿出疑惑的语气。 那声谢谢昭朝说的含煳，捕捉失败也情有可原。但是昭朝不愿意说第二遍了，他背对着司刻洛摆摆手往浴室走。 到了门口，又扭头问司刻洛今天怎么了。 「旧疾，没事。」 昭朝哦了一声，总觉得刚才好像看到那人在笑。那笑容及浅，没有落在嘴角，只是从眼睛里拂过，他又怀疑是不是灯光造成的错觉。 「对了，明天有一场宴会。」 司刻洛在身后提醒他。 这事昭朝知道，是为今天「顺利」结束的仪式做庆祝，他是不愿意去的，不过这事应该由不得他。 昭朝回他，「明天不用管我，你准备好了自己先去。」 但等到第二天一觉睡醒，昭朝才发觉自己这话说早了。 「统领对于交好失败的新闻很不满意，今天你和司刻洛必须同时进场，装也要给我装的像样点。」 以上来自重绛叶的讯息内容。 但昭朝看到这条讯息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他这人休息日没有别的爱好，就爱睡觉。加上大概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重获感知的美梦将他绊住。 宴会下午四点开始入场，他们肯定要先到，说不准这会司刻洛都快到了。 嘴上念叨着麻烦，昭朝心存一丝侥倖在联繫人里翻到沃登，给人发讯息。 【在哪？】 【客厅。】 这人看着病病歪歪，跑的倒是快。 迟钝响应的大脑让昭朝先入为主将客厅两个字认知为大厅，便以为司刻洛已经到了宴会现场。 抻了个懒腰，昭朝觉得这床是不能再赖了。 应对这种场面，他的处理办法也不过是从延迟行动变为立即行动，但缓慢。 起床穿好衣服后，他甚至还站在床边听了会鸟叫，才晃晃悠悠走出卧室去洗漱。 却没想到路过客厅的时候，却看见沙发上端坐着一个人，正悠哉喝着茶。 「你不是已经去宴会了吗？」 「什么？」 司刻洛放下杯子朝昭朝看过来，灰色的眸子带着疑惑。 「我问你在哪，你说在大厅。」 听到昭朝这么说，司刻洛调出讯息界面，重新确认一番后，将屏幕转向昭朝，「我说的是客厅，家里的客厅。」 家里的…… 昭朝忽视因为这三个产生的别扭感，敷衍地看了一眼屏幕，「下次把话说清楚——先别走啊，等我一起。」 既然这人没跑，那也不用着急了。 昭朝磨磨蹭蹭洗漱完，出来就又在沙发上瘫倒，阖眼假寐。旁边司刻洛喝完了杯子里的茶，也没添，面前的屏幕上是星系新闻，视线却大剌剌地落在昭朝身上。 窗外不知名的鸟雀脆叫两声，屋内假寐的人突然开口。 「好看？」 等了两秒，没听见回应，昭朝正要睁眼瞧瞧那人窘迫的样子，电子音响了。 「单论五官，你的长相确实比我见过的许多人都要好看，并且瞳色和发色也很少有，是天生的吗？」 他的每一个字都透露着真诚，倒是让昭朝突然睁不开眼睛了。他甚至还借着打呵欠伸懒腰的掩护翻了个身，背对着司刻洛。 对司刻洛的问题是一句回应都没有。 「你叫昭朝。」 身后，司刻洛突然又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怎么，你第一天知道吗？」 昭朝懒哼一声说。 「你的名字是黄种后裔，但是长相却更靠近白种后裔。」 「沃登。」 昭朝勐地睁眼，站起身来，走到司刻洛面前。 司刻洛嗯一声作为回应，两人四目相对，昭朝俯身逼近，司刻洛身体坐起的角度都没有变。碧色的小蛇沿着他的小腿一路上行，他像是全然察觉不到一样。 「你现在是在从基因层面调查我吗？」 熟悉的香气从鼻尖传来，昭朝唿吸屏了一瞬，下颌微抬。 第15页 「真是很少见的瞳色。」 司刻洛答非所问地开口，眼睫撩起，追着那双墨绿色的眼睛。 若有似无的气息拂过下唇沟，在上唇瓣留恋又熘走，昭朝抿住唇兀然直起身来。 「时间差不多了，收拾收拾走。」 这话题转移的十分生硬，一句话的功夫，昭朝已经走到了卧室门口。 刚拉开门，他又扭头看过去，恶狠狠地命令司刻洛，「以后用你自己的沐浴露。」 他异常在意这鸡毛蒜皮的小细节。 由于前一天穿的那套衣服破了之后还没来得及修补，重绛叶又不让他穿战斗服，昭朝便只能翻出另一套重绛叶送给他的礼服。 当司刻洛早早换好衣服在客厅等了半个小时后，昭朝终于开门出来了。 在推开门视线和司刻洛对上的瞬间，他脸上的挣扎被迅速隐藏，只是眼里一闪而过的诧异没能遮掩。 一身钴蓝色礼服将司刻洛病白的肤色衬得扎眼，墨黑的髮丝都染上了光，一双灰瞳柔和清润，他就像一颗坠入宇宙的碎星。 但昭朝的诧异倒也不是为此。 「好巧。」 司刻洛看着他，露出一个轻浅的笑容，理了理袖口站起来。 就这么两个动作，举手投足间便透露着贵气，倒真是配得上一句小王子。 而他说的巧，是对于昭朝身上的礼服。 一套银蓝色系的礼服穿在昭朝身上同样浓墨重彩，与他一双墨绿色的瞳及其合衬。 熠熠生辉的皎银色，以及和司刻洛身上如出一辙的钴蓝色。 「你……」 是不是翻我衣柜了？ 这话昭朝到底还是没说，只沉着脸蹦出两个字——走了。 由于昭朝的赖床行径，两人到达会场的时候也只比正式入场提前了半个小时。 扶着司刻洛下了悬浮车，昭朝迅速扫了一眼周围，确定进场人还不多，赶紧带着司刻洛从侧门进了场内。 「你自己随便转转，四点钟，那边露台等我，记住了吗？」 昭朝指了一处隐蔽的露台作为一会两人的接头地点，硬是问到司刻洛点头，昭朝才放心离开，往军部那边走去。 「哎呀，可真是好久不见啊。」 穿越会场的昭朝肩旁被拍了一下，一早注意到来人，他没什么反应。 「怎么就你一个？」 玉雅贤出现，找了一圈，没有在昭朝周围看到沃登的身影，他不禁有了一个危险的猜测，「你不会已经把人家——」 「一起来的，让他先自己去转了。」 昭朝打断他的话，不想听这人臆想惨案。 玉雅贤哦了一声，又开始关心起昭朝这几天的生活。 「好吃好喝睡的香——上次带回来的记忆怎么样，有结果吗？」 路过几个讥讽着喊他沃登先生的哨兵，昭朝充耳不闻，问起正事来。 玉雅贤的表情也变得严肃，「看过了，和之前一样。虽然本人有意识，但是记忆已经被清洗过了，看不到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昨天郊野出现了。」 昭朝料到了是这个情况，语气沉沉地说。 玉雅贤低声惊唿，「出现在阿利託了？但是昨天没有收到任何警报啊。」 在星系中四大主星里，阿利托的科技和财力都居首位，因此整个星球设置防卫系统也不是什么问题。 但是却有一群怪物，在没有触发防卫警报的情况下进来了。 「没有警报，是研究院探测到异常精神力波动才发现的。而且这次除了那些怪物，还有几个正常人类。」 「有正常人类？那有没有什么发现？」 玉雅贤一脸希冀，却见昭朝黑了脸。 想起昨天密林里躺着的那些人类尸体和罪魁祸首，昭朝笃定一定是皦烺做的，因为他在那些尸体上都看见了撕咬的痕迹，一定是那头狼干的。 但若是那头狼能对他们造成伤害，说明那些人类也是哨兵——或者嚮导。 应该不会是嚮导，人类嚮导不可能会出现在那里。 昭朝很快否定自己的这一猜测。 「是碰到了什么意外吗？」 「遇到了皦烺。」 「宙烬？」 玉雅贤瞪大了一双圆眼，后背爬上一阵凉意。 不仅一群怪物绕过防卫系统进来了，连僱佣兵团都进来。 这防卫系统莫不是出现了什么大漏洞吧！ 忽地，玉雅贤脑袋里有什么记忆一闪而过，「他们是不是——」 「恐怕就是那天。」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起返航那天，从他们旁边路过还无辜吃了两弹的兵团。 第008章 不请自来 「你一个人瞎逛什么？」 昭朝和玉雅贤刚走到军部这边，就撞上了重绛叶。看到昭朝没有和司刻洛在一起，重绛叶眉头一拧看了眼时间。 玉雅贤先一步离开了，重绛叶把昭朝叫进房间内。 「我跟沃登约好了四点钟见面，来找您是想商量一下郊野的事情。」 「你喊他沃登？」 两人的重点明显不在一处，重绛叶顾着纠正昭朝的称唿，「就算你们没有结婚，凭藉现在智和盟与皇室的关系，你也不应该以姓喊他。」 昭朝含煳嗯了一声，心里默念十遍沃登。 「行了，接着说郊野的事。你觉得现在应该怎么办？」 第16页 终于扯回正题，昭朝神色一凛，「先把宙烬揪出来，无论如何必须要知道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好，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动作不要太大，不能惊扰皇室和统领那边。」 政权变动当天就出现这种事情，会对智和盟造成极大威胁。 两人快速将这件事商议完，重绛叶就开始赶昭朝走。 「昭朝，无论你对司刻洛·沃登是什么看法，在外人面前必须把样子给我做足了，听到没有？」 重绛叶难得用这种严厉的语气命令昭朝，昭朝垂眸点头，回答听到了。 跟重绛叶道别后，昭朝就准备去约定的地方等司刻洛，却没想到刚从房间出来，一拐弯就碰上了司刻洛。 「你到这边来做什么？」 昭朝冷声问他，这边都是智和盟的人，皇室在另一层，司刻洛怎么会转到这边来？ 没等司刻洛回答，走廊两边房间的门开始陆续打开有人出来，昭朝看了一眼时间，三点五十七了。 「走吧。」 他带着司刻洛准备往楼下去。 「昭朝——」 一道柔媚动听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昭朝表情一僵，伸手拉住旁边人迈开步子快速往前走。 司刻洛突然被拽了一下，稳住脚步后便安静地跟着昭朝，只不过视线一直落在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上。 「你跑那么快做什么？」 那道声音很快就近了，一个身着红色长裙，身材火辣的女人出现在昭朝旁边，笑眯眯地挽起昭朝的手臂，好似完全没有看到旁边的司刻洛。 「米瑞莎。」 昭朝抽出手臂，喊来人的名字。 「欸！」 米瑞莎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本就艷丽的容貌更让人移不开眼——可能也就只有昭朝看都不想看她一眼。 哦，还有旁边的司刻洛。 司刻洛目光从空荡荡的手腕上扫过，眼里的温度急转直下。 「你怎么出任务回来都不来找我？不需要精神疏导吗？」 米瑞莎红艷的唇一瘪，不满地控诉。 「嚮导不需要精神疏导，你上学的时候生理考核及格了吗？」 「那我需要精神疏导，你可以帮我吗？」 「你知道的，我精神力只会杀、人。」 米瑞莎是一名哨兵，也是第三圣塔的队长，八所圣塔中唯一的一名女性哨兵队长。与昭朝不同，她在军部内很吃香，甚至有不少哨兵愿意因为她挑战世俗。 可惜米瑞莎只喜欢昭朝，这是军部上下人尽皆知的事情，也是昭朝不受待见的其中一个原因。 「没关系呀，只要能和你约会我的精神力就能得到充分恢復了。」 米瑞莎的约会邀请，昭朝已经收到了许多次，但一成不变的拒绝似乎并没能打消她的热情。 同样的回覆昭朝倒也不介意多说几次。 如之前一样，正准备一口回绝时，他的腰间蓦然一紧。 扣在他腰上的那只瘦白的手同样被米瑞莎看到了，这位女性高级哨兵如花的笑靥瞬间消失，满面寒意，浅蓝色的瞳孔好似凝萃着冰晶。 「原来这里还有一位。」 昭朝没有看见米瑞莎的表情，他的视线此时正落在司刻洛的脸上。 两人之间的距离此时已经缩短到，他能在嘈杂的会场，清楚听见司刻洛平缓细微的唿吸。 昭朝的目光从那两瓣浅色的唇上移开，抬眸，眼中一片阴翳。 「到主会场了。」 司刻洛下巴朝斜侧抬了抬，注视着那双绿瞳，认真提醒。 纤长的睫毛扇了一下，绿瞳移向一边，眼中的阴晦消散，一声低低的「哦」传进司刻洛耳朵里。昭朝再次转过头去，已经是一派自然。 「请自便。」 司刻洛终于看向旁边那位女性哨兵，四目相对的瞬间，强袭的冰雪被打散，不等再次翻涌，两人已相携而去。 米瑞莎指尖寒冰凝结，恨不得目光划为实质斩断昭朝腰间那只手。仿佛感觉到她的威胁似的，那只手突然松开了。 但紧接着，昭朝抬起了手臂，将旁边人的腰揽住，被箍住的腰也不过昭朝小臂宽。 米瑞莎低头看了看自己，心碎了。 昭朝和司刻洛的位置被安排在智和盟统领和斯塔舒·沃登身后，没有讲话环节，他们站在那里的意义只是作为两方共治的某种徽标，只用作展览。 这一点是被无数摄录机包围时昭朝认识到的。 当下，他胃里便翻腾起来。 对于政权上的一切事宜都与他无关，他只是一个战士，听从将领的命令——但这并不妨碍他对自己的处境感到反胃。 两方掌权人终于结束感言，这场举星同庆的盛大宴席正式宣布开场。 没等昭朝喘口气，重绛叶已经远远递过来一个眼神。昭朝不想看懂，可惜他已经懂了。 重绛叶让他带着司刻洛去走一圈。 「要是不能喝酒或者站不住去跟他们说一声，然后我们回去。」 昭朝松开司刻洛，说道。 司刻洛嘴角浅浅地陷了一下，「没关系，我陪你。」 你倒是贴心得很。 那点计谋没得逞，昭朝咬了下槽牙，弯起手臂。 这次不用他说，司刻洛自觉地挎了上去。 他们从中央高台上走下，昭朝从路过侍从手中的托盘里端起一杯酒，又给司刻洛要了一杯水，就准备开始巡游。 第17页 忽地—— 「咳咳！」 伴随着一道凭空炸响的轻咳，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在会场外响起，会场内一切人声与音乐被瞬间吞没。 昭朝脸色一变，抬手抓住司刻洛的领子把人扯向自己，大声对着他耳边喊道：「在这站着，别乱跑！」 说完，他便快步跑到窗边，探出半个身子看出去。 一个黑色的庞然大物悬停在大楼正上方，从楼内看过去，只有黑压压的一片，仿佛末日的天空。 「听说今天阿利托为政权合併上下同庆，我们就不请自来了！」 头顶的庞然大物发出声音，昭朝眉头蹙起，削弱自身一半听觉，抬手在通讯器上点了两下。 「哎哎哎，这是什么意思？」 似乎出现了什么突发情况，那道声音发出惊唿，却并没有半点慌张，「我们无意开战，就是来送一份礼物。」 话音落，窗外骤亮，如同极昼降临。 另一边，实时画面已经被投射在会场正中央。 在主城区正上方，四个绚烂夺目的阿利托文字变换闪烁着——恭喜恭喜。 耳边传来细微的破空声，昭朝收回视线，看到一艘小型战斗飞行器停在窗边，从窗边一跃而下，稳稳落在飞行器内。 那边四个大字还在旋转跳跃，飞行器已经急速绕到了庞然大物的侧翼。 看到熟悉的黑红配色，以及那个巨大的鲜艷的标志后，昭朝眉头一扬。 是宙烬。 两个小时前他们还在说怎么把这群人揪出来，没想到现在竟然自己出现了。 「好啦，礼物送到了，各位让让，我们要走了！」 四个大字展示完毕，声音再次响起，但将飞船包围的护卫船却并没有散开。 「感谢宙烬送来的礼物，若是想与阿利托同庆，直说便可。眼下既然来了，何必走的这么着急？」 重绛叶的声音从空中传来，听起来温和有礼，却又暗藏危险。 「不用了，我们一船人最近吃的都有点多，下次，下次！ 对了，听说最近有一对新人，要是给我们发请柬，我们一定来！」 那声音说完这句，似乎忍俊不禁，但刚笑了一声却戛然而止，又正色说了一声告辞。 飞行器内，昭朝脸色已经比他们的飞船还黑，甚至已经将攻击准星瞄准了飞船的侧翼风口。佣兵团？是八卦团吧。 四周的护卫船已经开始缓缓散开，看来军部下了命令，并没有要强留他们的意思。 【我跟着他们。】 昭朝给重绛叶发出一条消息，飞行器向前窜出去一截。很快，重绛叶那边发来回信，自动在他眼前弹开，他的信息被驳回了。 【让基应去，你回来。】 基应是第五圣塔队长，上次被昭朝掰断胳膊的就是他的人。 昭朝回了个好，驾驶着飞行器返回，重新停在窗边，他又从窗户翻了回去。 会场内，政部已经开始安抚宾客，窗外的轰鸣声逐渐远去，会场内音乐再起，不多时，热闹的气氛重新回归。 有人向昭朝打招唿，他没空理会，目光在会场中搜寻着。 他的表情越来越难看，将整个会场搜寻一遍后，烦躁地啧了一声。 沃登不见了。 第009章 飙戏现场 主会场找了一圈没看见人，昭朝就往洗手间的方向去了。走到靠近洗手间的地方，还没有找到司刻洛，倒是听见了几个人说话的声音。 「废物」、「耻辱」的字样一出现，昭朝就知道司刻洛多半是被人堵住了。 更多不堪入耳的嘲讽传来，他收起扭扭，放轻脚步，慢悠悠地往那边晃，表情闲适，俨然就是一个闲逛至此的游客。 直到听见他的名字。 「你这个废物唯一的用处，可能也就是拴住了昭朝那条野狗。不过他有点疯，你努力活久一点，别让他出来咬人。」 这声音熟悉有陌生，大概也是军部的人。 昭朝冷笑一声，这句骂的有水准。 脚步索性也不再收敛，甚至故意踢踏一声，昭朝从前面的拐角走出去。 刺耳的讥讽闹笑戛然而止。 「不用管我，你们继续。」 昭朝靠在墙边，好整以暇看着面前的景象：三个高大壮硕的哨兵把司刻洛围在中间，司刻洛半垂着头，跟几个人比起来显得格外单薄，就像一张钴蓝色的糖纸，这三个人吹口气他就碎了。 那三个哨兵一脸兇相，但是估计着司刻洛的身份又不敢把他怎么样，只能嘴上哼哼两句，看着实在可笑。 一个没忍住，昭朝嗤笑出声，其中一人粗声粗气问他笑什么。 昭朝没理他，心念一动，喊道：「沃登。」 三人视线重新回到被围在中间的司刻洛身上，但司刻洛却没回头。 果然，小王子贼着呢，早就把文字转换关了。 「继续，继续。」 昭朝抬了下手，向他们示意，这倒让那几个哨兵进退两难。 走了，那就是尊严落败；不走，那就是马戏团的猴子。 这么一会功夫，司刻洛也察觉到围在身边的几个人没了动静。他抬起头，看见面前那人视线落在自己身后，他便也跟着转过头去。 一眼便看见那双墨绿色的眸子，在炽白的灯光下灿若琉璃。 「昭朝。」 电子音传来，还带着几分惊喜。 第18页 「嗨。」 昭朝沖他挥挥手，还要说些什么，动作突然一顿。 司刻洛看着他，脚下往前蹭了半步，却没敢直接走，「昭朝，我想去找你，但是他们不让我走。」 感情浅薄的电子音愣是透出一丝委屈来。 「呸！没用的东西，竟然朝一个嚮导求助。」 旁边一个哨兵啐他一口，低骂道。 话是这么说，昭朝朝他们走过来的时候，三人身上的肌肉还是不自觉紧绷起来。从前他们对昭朝无所忌惮完全是因为在军部规定的限制下，他不能动手，更是用不了能力。 直到上次第八圣塔出任务回来，昭朝无视规定在降落层扭断了一个哨兵的胳膊，他们才稍有收敛。 「什么？他们打你了吗？」 昭朝声音突然扬起，表情也夸张起来，大步上前就抓住离他最近的那名哨兵的手臂。对方下意识朝他攻击过来，昭朝一个闪身躲开，顺带将对方的手扭到了背后。 一名体能强悍的哨兵，在他面前就像个笨拙的猩猩。 另外两人见同伴被控制，扑过来想帮忙，却在即将碰到昭朝的时候同时停下脚步，开始向后退，被昭朝控制住的人也挣扎起来。 扭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缠住剩下两名哨兵中的一人，另一人也顾不上两名同伴了，转身便快速离开。 已经重获自由的司刻洛退开一步站在旁边，看着这一混乱的场面，眼底若隐若现闪过一丝玩兴。他和昭朝的处境不知道什么时候对调过来，此刻他更像是一位看戏的游客。 直到一声闷响在走廊盪开，眼前画面被突然定格。 「你们在做什么？」 重绛叶的声音传来，六七个人从拐角出现，其中就包括军部首将、智和盟统领还有斯塔舒·沃登。 昭朝捂着腹部表情痛苦地弓着腰站在一边，看到来人艰难走了两步，从嗓子眼里挤出声音行了礼。 那两名哨兵表情慌张，甚至都忘记了行礼，只顾着解释。 怕这些高位者看不懂眼前这齣戏，昭朝甚至挪到了司刻洛边上，贴心地问他有没有受伤。 「你处理一下。」 首将表情未变，将其他人引到另一边，转头对重绛叶吩咐道。 重绛叶让开一步，右手按在胸口，弯腰应了声是。 这群人并没有为这场闹剧驻足，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谈。这种反应昭朝早已料到，不过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而眼下，另一件事情让他更感兴趣—— 斯塔舒·沃登和司刻洛·沃登碰面的场景十分有趣。 斯塔舒走在里侧，经过他们时几乎是挨着司刻洛的，但是两人却只对视了一眼。司刻洛的眼神昭朝没有注意，但斯塔舒眼里的情绪他却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明晃晃的、强烈的厌恶，就好像司刻洛是一只随时会爬到他身上的臭虫一样。 对于整个阿利托唯一和自己拥有同脉血缘的亲侄子，他竟然会是这样的态度。 「说说吧，怎么回事？」 那群权势走远，重绛叶看向昭朝，问道。 昭朝也不装了，将手从腹部拿开，耸耸肩一摊手，「很明显，有些哨兵手脚不太安分。」 「副将，您听我们解释，我们……」 先前被昭朝控制住的那名哨兵着急说道。 重绛叶抱臂等着他说，半天也就听见一个主语在嘴里滚来滚去。 他们没法解释，违规的事情的确是做了，这里四处都有监控，根本瞒不过去。 「你没事吧？」 重绛叶暂时把那两人晾在一边，转头问昭朝，昭朝轻描淡写说了句没事，他才看向司刻洛，司刻洛也摇摇头。 重绛叶脸色一板，沖那两名哨兵挥挥手，「去领罚吧，军规第五十三条，内部不得寻衅斗殴；第八十二条，不得欺凌他人。」 「是。」 那两人一咬牙，低头应下。 昭朝还在一旁提醒，「记得把跑了的那个也叫上。」 两道包含怒气的狠恶一齐扎向他，昭朝似笑非笑挨个对过去。 「还不去吗？」 重绛叶沉声斥道。 待那两人白着脸离开后，他又叫了僕从来照顾司刻洛，让司刻洛先去前厅吃点东西，一会和昭朝去酬酢。 昭朝正好也有事情想问重绛叶，就等着司刻洛离开，却没想到这人走之前还给他打了一手猝不及防。 「刚才谢谢你了，如果受伤了，一定要及时治疗。」 僕从还等在一边，司刻洛走到昭朝面前，看着他的眼睛，真诚郑重地说道。 那双灰色的瞳澄澈透亮，好似一眼就能望到不含杂质的心底。 听见这句，昭朝的脸一麻，一时不知道要摆什么表情。 这司刻洛不会真以为他那么善良吧？但凡那三个哨兵嘲讽司刻洛的时候没有带上他，昭朝都能端着小吃在旁边听上半个小时还带帮他们望风的。 司刻洛还在持续输出贴心提示，眼里的关切都快溢出来了，恨不得直接塞进昭朝怀里，「我先去前面等你，一会如果要喝酒的话，你也记得吃些东西，今天你醒来就没吃什么。」 昭朝一边的脸都皱了起来，没吃什么东西的胃也有些倒腾。 这两句的杀伤力比刚才那些哨兵骂他是狗都强。 「看来你们这阵子感情进展迅速啊，很好。」 第19页 重绛叶在旁边看着，乍然笑了一声。 昭朝唿了口气，强压着不适，朝司刻洛抬手一挥，「行了你快走吧。」 紧盯着司刻洛没有一步三回头终于离开，昭朝松了口气，靠在墙上。 「宙烬走了吗？」 「走了。」 重绛叶拍了一下昭朝，让他跟上自己。 对于宙烬的目的，两人分析了一圈，最后还是落在郊野那群怪物的身上。 「要不要再去其他星球调查一下？前段时间柯洛瑟不是出现了哨兵失踪的事情吗？」 昭朝问。 「两件事情还不确定有没有联繫，先放一放吧。 对了，今天宙烬说的那件事——」 「婚宴绝对不可能。」 重绛叶刚开口，昭朝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了，一口回绝。 「放心，这件事情中央不管，随你们，我就是想说这个。」 重绛叶笑着给他顺了顺头髮，安抚道。 谢天谢地，昭朝松口气，又想起另一件事，「我的处罚怎么还没下来？」 上次他在降落层打伤哨兵那件事军部都传开了，但他一直没有收到处罚通知。 「您给我压下来了？」 其实他早就有了猜测。 「他们有错在先，不用理会。」 「他们有错他们受罚，我违反军规我受罚。」 倒也不是出于什么强纪律感，只是这样能让昭朝下次揍人揍得更痛快。 一揍一抵，很有说服力。 话都说到这了，昭朝当即就要去受罚，重绛叶拗不过他，只能劝人隔天再说。 隔天？ 想起前面会场还有个人等着自己，昭朝眼角一抽，决定今日事今日毕。 - 而在前厅等了昭朝三个小时的人最后被僕从送回家后，却在楼下碰到了被另一个哨兵送回来的昭朝。 他看着昭朝从一辆暗棕色的悬浮车上下来，紧随其后是另一个高大的身影，那张脸没见过，那个眼神他倒是不陌生。 与那个叫米瑞莎的哨兵如出一辙。 站在暗处的司刻洛没有出声，双眸如吞没一切光亮的风暴，黑沉沉地融进夜色。 第010章 茶艺大赏 「你回去吧。」 昭朝走到电梯旁，见喀克莱还跟着，疑惑地看他一眼。 来自昭朝的任何一个眼神都能够让喀克莱心率加速，他耳朵烧起来，讷讷道：「队长你受伤了，我可以帮忙……」 如果他的精神体能放出来，此刻一定又在绕着圈喷火了。 「不用。」 昭朝一口回绝。 喀克莱唿吸停滞了一瞬，情绪全部上脸，已经红了个彻底，还在磕磕绊绊地为自己争取和昭朝单独相处的机会，「我看您伤的不轻，有些地方可能处理不到——」 「你受伤了？」 另一道声音横插进来，昭朝和喀克莱看过去，司刻洛从暗处走出来，身后不见僕从。 喀克莱当然知道对方是谁，他比那些哨兵有礼貌很多，喊了一声沃登阁下，司刻洛也算是友好地跟他回礼。 站在一旁的昭朝第一反应却是，这人不会是自己跑回来的吧？ 他蹙眉反问，却见司刻洛明亮的灰瞳黯淡下来，长睫垂颤，唇瓣一抿，血色如碾碎的花瓣被压散。 「我等了你很久，以为出了什么意外，会场里没找到就想着回来看看。」 听到这话，昭朝心里罕见虚了一下，他瞥开眼，屈指抵着上唇轻咳一声. 这个掩饰意味十足的动作给了喀克莱挤进他们对话的机会。 两人自成的诡异氛围里，两三句话就将他排除在外，此时终于让他找到一丝空隙。 「队长，我们快上去吧，您的伤别耽误了。」 喀克莱语气有些着急，是真切的担忧。 紧接着，另一道声音又起，「是那个时候因为我受的伤吗？」 相比之下，电子音情绪僵硬，语气缓慢，此时听来却反倒更像一字一句诉尽自责。 但昭朝只觉得吵闹。 「不是。」 他压着蠢蠢欲动的戾气，先对司刻洛说，又看向喀克莱，下达命令，「回塔去，马上要门禁了，别让我收到队员被处罚的消息。」 两句话说完，他打开电梯门走进去，在果断按下关门键的两秒钟里，司刻洛识相地跟了上去。 喀克莱被隔绝在外面，表情是掩饰不住的失落。 电梯里，两人一阵沉默，司刻洛站在昭朝侧后方，眼神直白地在昭朝身上打量。 他身上的礼服已经被换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黑色的紧身训练服，宽肩窄腰的体格曲线被淋漓尽致地展现，一双长腿饱满匀称的肌肉下可见矫健与力量。 透着光，黑色的训练服隐约可见有些斑驳阴影，如墨色的深迹浅晕，应该是血。 被盯着的人兴许也是疲了，没什么反应。 「怎么受的伤？」 电梯正好停下，司刻洛视线落在昭朝腰部那道斜横上去，到肩胛骨底部的深色印记，问。 昭朝随口编造了个答案，「挨揍了。」 倒也不算撒谎，他收的处罚就是半小时防御承受，说白了就是挨打。 处罚都是机器人，铁拳铜臂的，杀伤力确实可观。 「需要帮忙吗？」 昭朝打开家门，感应灯自动点亮，冷白的光笼在昭朝身上，将脸颊最后一点血色都冲散了，他就像一樽白瓷捏造的人偶。 第20页 「不用，你老实休息吧。 对了，智和盟和皇室没说什么吧？」 昭朝没什么顾忌，一边往医疗室走，大剌剌地将上衣脱下，布满伤痕的上半身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中。 「没有。」 暗红与皙白交叠呈现，视觉冲击力极强，司刻洛看了一眼走向浴室。 屋内响起两道关门声，客厅只剩下霸占整个空间的冷白色灯光。 昭朝又险些在检测舱睡着，这一次倒是没用司刻洛喊，是他自己爬出来的。 他也没看时间，不在乎几点，在身上绑了医疗包，就开始坐在窗边上发呆。 也就只有远离中心城市的地方，月亮才能显露本来的样子。 坐了一阵，昭朝关上灯。 屋内暗下来，扭扭爬上肩头，携着凉意的月光肆意沖洗着昭朝身上的血迹。 - 半个月后，和司刻洛结婚这件事似乎已经不再是阿利托大众的谈资，他们的行为也不再被严格约束。 只要在一些两人出席的场合装装样子就好，昭朝已经彻底习惯，不过多一个手臂挂件，除此以外，他的生活看起来也只是多了一个室友。 一个身体脆弱，说话烦人，但是能提供不错伙食的室友。 大多数情况下，只要司刻洛不进入昭朝的个人领地，昭朝都会比较包容。 一切看起来风平浪静，但也只是将血腥与吞噬都掩埋在海漈，稍有翻涌，便被卷出海面。 四具尸体被发现的消息传到昭朝耳朵里的时候，旁边训练结束的玉雅贤刚随口说了一句「不出任务还有点无聊」。 紧接着，第八圣塔的最新任务就从昭朝的通讯器弹了出来。 「我说着玩的。」 玉雅贤撤回上一句，昭朝置若罔闻，踹他去再喊个人出任务。 半小时后，第八圣塔出发层。 昭朝选定飞行器后，看见玉雅贤终于出现，身后跟着喀克莱。 透过前视窗，喀克莱殷切的目光投进来，昭朝扫了一眼，从对讲机喊他们快点上来。 事故地点是距离中区七千多公里的一座沿海小城，质子通道过不去，城中也没有飞行器降落点，他们只能落在海边。 这座小城已经进入黄昏，橙赤的霞光铺满整个海面，随海浪摇晃，安宁又温柔。 「听说这边食物很有特色。」 玉雅贤从飞行器跳下来，脚下发出一声脆响，他移开战斗靴，看见一只被踩扁的甲壳类海洋生物。 旁边，另一只被同类的惨死惊吓，四足飞快交替往前爬去，隐匿在海水中。 「完不成任务你就是这海里生物的特色食物。」 昭朝跟在后面下来，越过他往前走。紧随其后的是喀克莱，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玉雅贤，但脚下步子一点没慢，踩着海滩上的脚印，覆盖其上。 四具尸体是在一个地方被发现的，海边有一处岩洞，小孩子喜欢在那里捉迷藏。 那天几个孩子进去玩，瞧见地上的一堆，无知无惧就叫了大人来看，大人一见吓坏了，上报之后城市执法官就直接转给中区军部了。 这地偏、小，但一直安宁祥和，没出过这么大的事。 岩洞周围海岸已经做了隔离清场，朝昭他们到的时候没看见什么人，只有一望无际的大海和麟白的沙滩。 巡查官带着三人进入岩洞，那座残肢堆成的小山如同地标一样迎接着他们的到来，强烈的恶臭也热情地向三人包裹而去。 玉雅贤和喀克莱作为高级哨兵，嗅觉比常人要敏感许多倍，当即被熏了个趔趄。巡查官作为一个普通人倒是早有准备，掏出两个唿吸器递过去。 「不用了，谢谢。」 玉雅贤笑着拒绝，只是说话就又会从口中吸进尸气，他的笑容僵硬了一瞬。 敏锐的五感有时是哨兵的弱点，但更多时候是他们有利的工具，所以他们需要顶着恶臭，去分辨其中有效的线索。 喀克莱同样拒绝了，他后退几步到岩洞外，面向大海，深吸了一口浪花裹袭来的咸腥气，再次踏入洞中。 几人当中，只有昭朝面不改色，甚至问玉雅贤要不要给他调节一下。 「你帮一下那小子吧。」 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玉雅贤向前一大步，反手指了指后面。 昭朝看过去，对喀克莱喊了一声过来。 喀克莱眼睛一亮，快步朝昭朝走过去，此时腐臭的尸气就像不存在一般。 「好了。」 实际上也确实是减弱了。 在喀克莱看来，昭朝只是看了他一眼，周围恶臭的气味就消散许多。 「好受点了？」 玉雅贤退回来问他。 喀克莱皱了皱鼻子，点点头，玉雅贤神秘一笑。 「玉雅贤。」 昭朝又走到了尸堆边上，踢了踢脚边一截小臂，喊他。 待玉雅贤走过来之后，他用脚尖碾住一截白骨，蹭扯出来。白骨后面连带着的是半截大腿，腿肉已经腐烂，腐肉边缘水分已经流逝，干硬捲曲着，一条小指长的蛆虫从里面探头，扭动着从表面爬过。 「这是……」 玉雅贤看着那截腿肉，眉头紧皱。 在大腿侧边，有一个崎岖的截面，不规则的曲线像极了被勐兽的利齿撕扯的痕迹。 「身份确认了吗？」 昭朝转头问巡查官。 第21页 巡查官正悄悄往洞口边走，想出去透透气，闻言一个打脚立正，答道：「还没有，发现之后根据头骨确认了一下人数，就没有再动过。」 「你先帮他们确认身份。」 昭朝对喀克莱说，然后自己带着玉雅贤继续往岩洞里面走。 岩洞并不深，往前走五十米就到了头，里面倒是干干净净，墙壁上有些小孩子写的幼稚话，除此之外没什么别的痕迹。 「看来也只有外面那块地方是他的餐厅。」 玉雅贤看了看四周，说道。 「或许只是他的垃圾桶。」 朝昭纠正，四具尸体同时被发现，但这些人应当不是同一天失踪，只是被一起扔在这里。 「会是雷兹诺吗？」 雷兹诺在阿利托古语中是变异的意思，他们用这个词语来指代那些变异兽化的哨兵。 朝昭先是快速否定，「目前为止还不能确定雷兹诺是否会吃人——不对。」 他勐地停住，脑中一闪而过一副及其相似的场景。 或许雷兹诺真的会食人。 「队长！」 喀克莱突然冲进来，脸上的惊异还没有压下。 「发现了第五个人的残肢。」 第011章 第五具尸 阿利托的先进技术可以只根据部分骨骼分析绘制除了头部以外整个身体。 但是第五具尸体没有头骨，只有一截小臂，再怎么绘制也只能绘出一具男性无头尸，且不能确认对方目前已经死亡。 「先去问问周围的人那四个人最近的活动轨迹吧。」 昭朝像是没听见喀克莱那句话一样，神情平静地下达指令。 「那第五个人……」 「一截胳膊没什么意义，家属问起城市执法也只会报失踪。」 喀克莱再问不出什么话，领了任务往城市里去。 为了提高效率，朝昭和玉雅贤也一同去调访，追着黄昏的尾巴才堪堪理出这几人的活动轨迹来。 他们看起来只是在散步的途中被抓走成为晚餐的无辜居民。 「联合政府就是这么保护民众的吗？」 朝昭三人从城市执法部给他们安排的会议室里出来，含怒带怨的责骂就这么直冲沖砸了过来。 三人往走廊尽头看过去，一眼看见五六个人从走廊尽头正气势汹汹往这边来。 打头的是四个中年男人，后面跟着两个中年女人，相互搀扶着，泪眼涟涟。 隔着老远，那几个男人就喊着要给自己家孩子讨个说法。 会议室在八层，这群人能一路闯上来，倒也是…… 「这绿灯开的好啊。」 朝昭哼笑一声，话里讥讽之意尽显。 喀克莱是听不懂的，玉雅贤半是解读他的话，半是骂着：「他们把自己当地头蛇给我们施压，借着逝者家属撒脾气，是觉得我们会一直待在这给他们当出气筒吗？」 智和盟和皇室联合执政，不满之人大有所在。城市执法多为皇室执政时期提拔，最次的往上数个几代也能和皇室搭上边，油水自然也是有的捞。 但智和盟掺进来后，人员大换水是迟早的事，谁能满意？没明着和昭朝他们作对已经算不错了，也就指着这样的小伎俩看他们笑话，出出气。 「走了。」 眼看着那群人快冲到跟前来了，朝昭便喊着两个人离开。喀克莱还有些犹豫，他认为安抚群众也应当是他们的职责所在。 朝昭责任心没这么大，「好啊，你把他们安抚好，务必让他们哭着进来笑着离开。」 他只知道自己来这里的任务是调查那个吃人的怪物。 「你们上哪去！」 看见三人要走一个中年男人直接扑上来，选中三人中身型看起来稍显清瘦的朝昭，一把扯住他的手臂。 无端触碰，这恰好踩在了朝昭多如牛毛但最严重的那个雷点上。 喀克莱刚想上前把那个男人拉开，旁边一道残影已经冲过去，是玉雅贤。 「副队——」 他以为玉雅贤是去拉那个中年人的，下意识准备说让对方小心，别伤到这个普通人，却看见玉雅贤竟一把箍住了朝昭的双臂。 玉雅贤两只手扣在朝昭的手臂上，扭头朝着喀克莱使眼色，让他赶紧把那个男人拉开。 由于玉雅贤的动作过于熟练但身上透露着赴死的勇气，喀克莱看的愣了一下才赶忙把男人拉开。 男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嘴里嚷嚷着还他孩子，后面追过来的一群人也七嘴八舌一会说他们攻击民众，一会说他们冷血无情。 玉雅贤后背汗毛都立起来了，他们血管割破呲出来肯定是热的，但是昭朝不一定。蛇类冷血，更是无情。 他敢肯定，刚才要是不拦着，那个男人此时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走吧，让城市执法上来处理。」 「松开。」 都裹着冰碴两个字，饶是冰属性的玉雅贤都受不住，暂时松了手，站在一边绷着身体做准备姿势，好随时按住昭朝。 「讨说法是吧。」 昭朝向前一步，他的声音不大，刚好传进那些人的耳朵里，像是某种噤声咒，长廊里霎时安静下来。 「好啊，我今天哪也不去，就陪着你们在这折腾。 等到明天早上，我们一起去找第五具尸体，玩尸块拼图，好不好？」 昭朝不断向那群人走近，他们却不断后退。 第22页 那双碧色的眸子妖冶异常，更流露出渗透骨髓的邪气，在他们眼中，昭朝此时脸上的笑容就像地狱恶魔前来猖狂索命。 「各位！各位！」 长廊另一头，逝者家属的身后，突然响起另一道声音。 那群家属一齐转身看去，出现在那里的城市执法俨然就是来拯救他们的天使。 「各位稍安勿躁，这几位是中央执法人员，大家请不要妨碍他们执行任务。」 那人硬着头皮顶着一众家属还有昭朝他们的目光走过来，开始安抚疏散。 家属们突然回归的理智反倒像是被什么脏东西上身了一样。 长廊归于平静，城市执法讪笑着走近，心里暗骂那些踢他出来挡枪的混蛋，不懂那些人为什么知道来的是这位后，也敢耍这种愚蠢的把戏。 大概是笃定了就算这人再疯，也不能在执法部放肆。 眼下的场面，明显就是他们的自信闹了笑话。 在三道如炬目光中，倒霉蛋试图从接近空白的脑袋里想出一套完美措辞。 但忽然，其中冷意最盛的那道目光却收回了。 城市执法长舒一口气，看着那位阿利托人尽皆知的「明星」嚮导背过身去走到一边，似乎是在处理什么突发事件。 只要这位不盯着，剩下那两个人应该就很好煳弄了， 「防守失职，民众安抚工作不到位……」 城市执法一句藉口还没编出来，就听见其中那位黄种裔哨兵开始一一点出他们的失职所在，他只能顶着一脑门汗老实听着。 旁边，朝昭看到发来通讯请求的人，有些疑惑地接通。 「怎么了？」 屏幕上出现一张苍白清秀的脸，朝昭问道。 那边司刻洛没有立刻回答，双眼缓慢地眨动两下，电子男声才传过来，「我打扰你了吗？」 「说事。」 朝昭听见身后的动静，似乎是那个城市执法在狡辩。那些虚伪无赖的话术听得他眉头一皱，眼里是明晃晃的厌恶。 这幅样子让司刻洛看了去，当他是对于自己不合时宜的打扰感觉不耐烦，便小心解释起来，「我只是看你这个时候还没回来，有些担心，不知道要不要给你留饭…… 你没事就好。」 「什么？」 朝昭思绪回笼，看着屏幕上的人垂着眼眸，唇角也压着一个小小的弧度，像受了气似的。 受了他的气？ 朝昭疑惑，但不反思。 他只听见一句你没事就好，也就只回了一句我没事。 「你什么时候回来？要是你几天都不回来，我让他们少送些饭。」 司刻洛眼皮压的更低了，看不见一点灰色的瞳，浓密的羽睫如蝴蝶垂翼，脆弱且透着一丝疲意。 朝昭没怎么注意他的情绪，估了个时间回过去，「三天。」 三天怎么都该结束了。 「好，那我不打扰你了。」 司刻洛点头表示记下，没等朝昭回应，就先一步挂断。 这只是一通日常且短暂的通讯，但屏幕消失的时候朝昭却莫名放空了几秒。 这几秒，和司刻洛的对话在他脑袋里过了一遍。 这种感觉陌生怪异，非要说的话，像是给他增添了一段新奇的经歷。 刚才的通话里，朝昭的回应简短，但是却从来没有一刻产生过「快点结束」这样的想法。 「朝昭？」 玉雅贤的声音挤进来，朝昭自然且迅速地应声，敏锐程度和以往一样，却又有那么点欲盖弥彰。 「人教训完放走了，家属的事情他们会处理——刚才不是重副将的通讯吧？」 让玉雅贤给发现了。 原因无他，朝昭回应他的时候嗯的那声比以往音调都要高点。 「知道了，准备一下，晚上去岩洞附近再看看。」 朝昭自动忽略他的问题，下达命令。 一直安安静静蹲在旁边听两个人讲话的喀克莱敏锐地捕捉到命令，一个立正，声音洪亮地回答，「是！」 玉雅贤吓了一跳，都忘记了八卦，哭笑不得地拍拍喀克莱，「小伙子很有精神。」 另一边，斯刻洛挂断通讯，抬眼看向蹲坐在面前的小灰狗，抬手勾了勾毛茸茸的下巴，眸子里流转着晦暗的深沉。 - 由于最近的食人事件，城市开始实行夜间禁严。海滩边上还有些商贩留下的游乐设施以及没来得及拆除的投影灯，在滨海的夜空滚动投放着娱乐视频。 踩着音乐的鼓点，三个人出现在海滩上。 「要不要让他们把这些关了？」 玉雅贤抬脚从投影仪上方掠过，空中的画面便一晃。 「不用。」 朝昭说。 这样的动静让这里听起来和以往一样热闹。 他们找了一处靠近岩洞的大石边坐下，根据那几人的轨迹推测，这个食人的怪物喜欢夜间在海滩活动。 「恐怕是什么海洋生物类的变异人。」 从怪物的习性，玉雅贤推测他的种类。 朝昭点头表示认同。 倏地，远处海面盪起一阵诡异的波纹。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其下，挣扎欲出。连串的气泡把水面顶起，温和的浪层被打乱。 朝昭站起身，在身侧抬手拦下玉雅贤和喀克莱的动作，独自一人上前查看。 「我们不跟上吗？」 第23页 喀克莱有些担忧。 反观玉雅贤，朝昭没让他起来，他便坐在石头上随手抓撒着沙粒。 「咱们队长的本事大着呢，别担心。」 他安抚喀克莱。 队长的本事…… 喀克莱突然想起白天在岩洞里的事，便问玉雅贤，为什么那时自己突然能忍受尸臭味了。 「你进队多久了？三个月？」 玉雅贤反问？ 「是的。」 「观察力不够敏锐，有待提升。」 「啊！好的，我会多做训练！」 莫名被批评，喀克莱身板绷直，低头开始忏悔，别的是一句也不敢多问了。 呃，倒也没有这么严重。 玉雅贤思考着要不要说点什么找补一下。 这时朝昭刚好回来了，他索性放弃，问朝昭怎么样。 「普通夜行鱼跑到水面上来了而已。」 朝昭走近，刚说完，脚下蓦地停住了。 同一时刻，喀克莱勐地抬头，和玉雅贤一齐看向一处。 那是他们所在这块大岩石的背面，准确来说，来自岩石背面的沙滩之下。 「欢迎来到津莉海滩，愿你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身材火辣的比基尼女郎从虚空中走过，红唇道出欢迎标语。晃动的灯光下，碧色细蟒爬上赤棕色的岩石，它嘶哳着张开嘴，淬毒的长牙映射出冷光，猎物也早已被锁定在金黄色的蛇瞳中。 第012章 失踪嚮导 「嘭！」 玉雅贤和喀克莱身旁的大石卒然爆裂，灰白色的细沙混着深赤色的石块被扬起，二人在漫天土砂中极速后退。 而一个怪异的暗影，也在灰濛濛的土砂中逐渐显现。 未见全貌之前，那道暗影看起来就是由两个稜角分明的正倒三角形组成，顶部是一个正三角形，往下是一个窄长的倒三角，这两部分大概就是这个东西的头和身体了。 烟尘散去，那道暗影逐渐清晰，玉雅贤也终于发觉，他们从一开始就猜错了。 那是一个浑身覆满暗青色甲壳的怪物，头部只见一双人类的眼睛，鼻孔和嘴都掩藏在层叠翕动的甲壳之下。 身体和四肢特徵更是明显，由节肢的甲壳覆盖着，不见一点柔软部位。 玉雅贤和朝昭都猜测那个食人的怪物是海洋鱼类变异人，但现在看来，明显是寄居甲壳类爬行生物。而他们也刚好中了奖，随便选的一块石头，竟就是这怪物的栖身之所。 「是蟹人啊。」 玉雅贤瞭然道。 「咔啦。」 那蟹人动了一下，身上的覆甲一扇，像是唿吸一般。 「副队，要攻击吗？」 喀克莱侧头问玉雅贤，掌心燃起一簇火焰。 玉雅贤双唇紧抿，掌心后压。 先等等。 忽然，那蟹人脸上的覆甲开始动起来，层层向上翻着，翻到底部最后一层的时候，一道口子向上豁开来，露出其中密密匝匝，几乎将内里整个挤满的森白尖齿。 紧接着，骤然响起的刺耳尖唳响彻整个海滩。 但玉雅贤和喀克莱仅被这声音侵扰了零点几秒，便像从天而降一个隔音墙，将声音拦在他们面前。 喀克莱愣住，讶然地向玉雅贤看去，对方却紧盯着那蟹人，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反应。 刚才有一瞬间，一道精神力如清泉般涌入他的精神图景，将他的精神力包裹。而也就是从那一刻，尖唳声从他耳边消失了。 「别愣着。」 旁边传来声音，喀克莱这才勐地回神。 他将注意力再次集中在眼前的蟹人身上，却发现另一道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蟹人身后。 透过夜色，那双墨绿的眼瞳明亮异常。 「队长……」 「哈——」 嘶啸声响，一条巨蟒凭空出现，扑向那蟹人，将其牢牢缠住，蛇身不断收紧，从蟹人身上发出甲壳挤压的咔嗞声。 除了那一声尖唳之外，那蟹人再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就那样傻站着让巨蟒绞了个结实，喀克莱的防卫姿势也松懈了一刻。 蛇鳞和甲壳摩擦，不断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而无感敏锐的哨兵，却从中捕捉到一声极轻的像是利刃扎进血肉的声音。 隔着那个怪物，喀克莱看见昭朝眉心皱起，他的心脏勐地一缩，像是本能驱使，当即做出反应，速度与旁边的玉雅贤不遑多让。 巨蟒退开，无意间展露的腹部，可见一块暗红色光芒流转波动，如血一般。 昭朝的精神体受伤了。 哨兵和嚮导的精神体受伤，会直接影响到主人的精神力。 「喝——」 他怒喝一声，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将拳头包裹，径直砸向那蟹人口部的鳞甲。 近了，那拳头速度只增不减，却不料斜里突然插过来一支冰透长剑。水汽蒸发的哧声响起，似是嘲笑这一番毫无配合的攻击。 「你小子！」 玉雅贤气地骂他。 像是接收到某种激活指令，那蟹人兀地动了。 比头还大的钳子朝二人挥过来，玉雅贤疾速后撤，喀克莱慢了一步，眼瞅着那钳子尖就要往面门上凿过来。 「年轻人觉这么多？打盹呢？」 破空声擦着耳边传来，钳子被一脚踢开，同时，喀克莱整个人被大力向后拽去。 他扭头看见是朝昭，眼睛一亮，什么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就又被对方一巴掌朝着蟹人的斜侧推出去。 第24页 「这么个东西解决不了，明天你俩一起滚蛋。」 朝昭黑着脸说道，半点不像开玩笑。 玉雅贤一句没问题甩在身后，早就提着冰刃冲上去了，忍尖直冲蟹人双眼。 喀克莱没有作声，但也是瞄准了蟹人相对细瘦些的下肢攻过去。 不过一个披着生物甲壳的怪物，也不是什么铜墙铁壁，两个高级哨兵自然不在话下。 朝昭抱臂站在战场外，看着喀克莱最后一击砸进蟹人翻开的口中，蟹人露着一口破碎不堪的牙笔直倒下。 他缓步走近，精神力向蟹人探去。 方才这蟹人还活跃的时候他也试着入侵过，但那时探测到的精神力狂暴混乱，对抗起来很是费力。相比之下，现在就要好上许多，精神力活跃度降低轻轻松松就能尽数掌控。 在已经萎靡的精神图景中，朝昭捕捉到一丝平缓温和的精神力。 那道精神力微弱，却很干净。 他探过去，将那一缕留住，蟹人失神浑浊的双眼融进一丝清明，抓着这丝清明，痛苦奔涌而出，挤满那双眼睛。 「救救我……」 蟹人破碎的口甲颤抖着，掀起的覆甲开始逐渐隐去，半张脸开始呈现人类的面孔。 「为什么要救你？」 昭朝居高临下站在他面前，如审判罪徒的救世主。 「好痛苦，好噁心……」 泪水从那双眼睛里涌出，脸部停止了变化，最终仍有一半是怪物的模样。人面的那半张扭曲抽搐着，哀求昭朝救他。 昭朝蹲下来，拉近和他的距离，问：「那些人是你吃的吗？」 蟹人说是。 「为什么？」 蟹人摇摇头，喃喃着不知道。 「你想我怎么救你？」 「杀了我！」 这一句话蟹人说的格外清晰强烈。 「我会满足你，在此之前，告诉我你是怎么变成这幅样子的。」 昭朝搭扶在腿上的手，在膝盖内侧敲了两下，一旁的玉雅贤会意，拿出一个纽扣大小的记忆存储器，贴在蟹人太阳穴上。 但蟹人的表情却转为空白。 「不知道？」 「我只记得——呃啊！」 那蟹人刚说出四个字，便低吼一声，身体开始剧烈抽搐，痛苦的表情比之前更甚，手脚都缩在了一起，似是恨不得将整个身体揉成一团。 它在经歷着极度的痛苦。 昭朝一直连接着它的精神力，第一时间便发现了不对劲。 唯一平和的这缕精神力也开始暴动起来，而周遭早已暴乱的精神力开始逐一崩坏消散。 「记得什么！」 朝昭抓住那股精神力尽力压制，逼问他，「还有一个人在哪？」 但这种情况下，蟹人早已被痛苦吞噬，喉咙里除了嘶呵声，说不出一个字。 那股微弱的精神力也即将消散，昭朝只得用自己的精神力续着。蟹人抽搐地愈发厉害，细微的甲壳碎裂声被闷在他蜷紧的身体里，他快要将自己挤压致死了。 终于，在比先前幅度更剧烈的一次抽动后，蟹人四肢舒展弹开，没了生息。 那一缕精神力也瞬间湮灭。 昭朝收回精神力，面色凝重。 「自毁了。」 玉雅贤收回记忆存储器，帮蟹人合上双眼。 自毁。 朝昭站起身往回走，咀嚼着这两个字。 这蟹人不是什么天生吃人的怪物，恐怕是被别人所指使。 玉雅贤给喀克莱使个眼色，让他把蟹人尸体扛上，转头发现朝昭没有走向悬浮车，而是往滨海居民区的方向走，有些疑惑。 「去哪？」 「找第五个人，不用跟着我。」 朝昭头也不回。 此时海平面上已经熘出几缕光来，过不了多久城市就将甦醒，他们该尽快把那蟹人带走。 「我们在飞行器上等你。」 和玉雅贤说定后，朝昭便一个人往居民区走去。 昨天来闹事的那群人里，四名确认死亡的死者家属都在，却唯独没有那第五个人的家属。 他们问过城市执法，这几日上报人口失踪的，也就只有那四个人。 除非这第五个人要么没失踪，要么是个没有人在意的。 「林！林同学！」 远处一道不该在此时出现的声音被朝昭敏锐的五感自动捕捉，他停下脚步，听了几秒。 那是个年轻的女声，还有点结巴。 那道声音持续了十几秒，一直在喊「林」这个名字。 在凌晨时刻，有人和他一样在找人。 出于某种碰运气的想法，朝昭朝声音的方向走过去。 待看到声音的主人后，那种怪异感便更加强烈。 女生穿着一身熨帖的学院装，一个丸子头绑在脑后，每根髮丝都被规规矩矩地约束着。 与此处显得格格不入。 她所处的位置是一小片渔屋，而她的面前可以说是这一片渔屋中最破的那个。 铁质的渔屋没一处平整，外侧的窗户只剩下半块玻璃，扎楞着挂在窗框上，倒是有防贼的妙用。 当地为了保护居民安全，海滨是不允许搭建长期住宅的，这种渔屋通常只用作海产贩卖。 一个学生，这个时间在这里，总不能是来买海产的吧？ 「这个时间的海产比较新鲜吗？」 第25页 朝昭走到女生身后五米处，没有探测到对方的精神力，便出声表示自己的存在。 在朝昭说话前，女生还在敲门喊着，语调和声音大小甚至都没有变过。 朝昭的突然出现，吓得她一抖，声音连拐两个弯。 第013章 悄悄住院 城市特种学院，学籍管理处的办公室内，昭朝和女生相对而坐。 女生是学籍管理处的负责人，名叫森莱拉。 在昭朝表明身份后，没有费什么功夫，森莱拉就同意带他去学校看看。 「他叫利茵，上个月刚办好入学手续，没来两周，突然就不见了。」 森莱拉调出一份学生档案，首页是一张360°的全身照。 原来是利茵，不是林，这女生也不结巴。 昭朝划动画面，看着照片上的人，纠正自己一个小时前错误的推论。 照片上的人相貌平平无奇，皮肤黝黑，一双眼睛却很亮，昭朝看了一眼，便将照片滑过去。 随后几页都是一些对方的身世家庭，和他推测的差不多，利茵是个孤儿。 在福利院长大后，他便在滨海找了个破鱼屋，拿着补助起了个档口。一个孤儿有些贫瘠却又安宁的一生大概也就是这样的，但十九岁的时候利茵突然分化为嚮导。 十九岁分化，这样的概率甚至比80岁得子还小。 这还是其他海产贩出摊，发现利茵倒在家门口，把人送去医院才发现的。 对于年轻的哨兵嚮导们，阿利托有一整套完备的保障措施，只为了培养优秀人才。 城市学院很快联繫到利茵，在测试过他的资质后，学院告诉利茵，不仅可以免去一切费用，并且每个月还会给他三千利托砾作为补助。 原因无他，利茵资质天赋绝佳。 「据说当时他们找了一个防卫部的哨兵给利茵做测试，他不禁无师自通精神疏导，甚至在那之后哨兵的无感也有了短暂提升。」 森莱拉表示自己当时不在现场，这些也只是听说。 对于学院给出的福利，利茵自然无条件同意，并且在入学之后，根据老师反映，他学习也很认真。努力刻苦，天赋高，这样的学生自然被当成了重点培养对象。 但是就在一周前，利茵突然失踪了。 根据最后的记录，利茵是离开学校了的，所以他们只能猜测，利茵是回家了，只能每天去那个破渔屋找找。 「学校学生失踪一周，你们都不上报吗？」 昭朝面无表情问道。 森莱拉瞬间坐直了身体，有些无措，「今天再没见到人，我们就打算上报了。」 「一周了。」 昭朝强调时间。 「学校的学生失踪，如果消息走漏出去容易造成其他学生恐慌，其实我们也有在认真找，不只是去他家里。」 又来了，冠冕堂皇的狡辩。 昭朝打断她，看着面前血样检测度百分百的报告，勾了下唇角，「正好，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们找到他——」 他故意拖了长调，看着森莱拉的表情转为惊喜，又等她一口气刚出来半截的时候，吐出下半句，「的一节手臂。」 森莱拉倒抽一大口气，把自己呛住直咳嗽。 「愿孤儿院再无哨兵嚮导分化。」 昭朝懒得等她缓过气，将利茵的档案复制导入自己的通讯器，便起身离开，任由后面森莱拉哑着嗓子喊他。 - 「怎么样？」 昭朝甫一登上飞行器，玉雅贤迎上来问他。 「回去发寻人启示吧，还能怎么样。」 飞行器的门在他身后关上，在这座城市的朝阳中沿着来时的航向启程。 玉雅贤还在和昭朝聊变异人的事情。 约两年半前，从一些外围的荒星开始，这种变异人的身影被发现过几次。但荒星毕竟没什么人居住，有落脚的星际旅人看见了也只是当作未知生物，离开便是。 直到一年前，周边的附属小星球突然开始出现这些东西的身影，而在之前昭朝他们剿灭过一批在邻近的荒星中驻扎的变异人军团后，这些东西竟开始出现在阿利托内部。 「为什么不能直接去问问柯洛瑟？整个星系中，只有柯洛瑟人才有这样的兽化能力。」 玉雅贤还是很执着这个问题。 那些变异人都是哨兵，而且还能兽化，这一特徵和柯洛瑟人高度重合。 昭朝坐在椅子上，放松地向后一靠，闭上眼睛，「那你去吧，等你被他们撕碎了，我会申请最贵的捕捞船去捞你的零件。」 这样残忍的话，玉雅贤听了上百次，早就习惯了。 他一撇嘴，转头对上喀克莱的目光，对方张张嘴似乎想安慰他，玉雅贤无所谓的笑笑。 殊不知，这样的笑容让喀克莱在心里给他打上了坚强的标籤。 尽管昭朝嘴上这么说，回去提交任务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问了重绛叶这个问题。 毕竟两者重合度太高，没办法不想到一块去。 「柯洛瑟团结野蛮，只要有一个柯洛瑟人失踪，他们一定会全星系昭发启示。但是很遗憾，目前还没有收到这样的消息。」 重绛叶将调查报告归档，温和地解释道。 「你也知道，柯洛瑟有多么封闭。」 柯洛瑟，四大主星之一，连续几十年被评选为全星际最神秘的地方不是没有理由的。 第26页 他们不接纳一切游客进入，不发布任何新闻，唯一传出来的消息，也就是每一次的统治者更迭。 「行了，去吧，这个孩子我会让他们发布星际寻人启事。」 重绛叶已经打开了利茵的档案，挥挥手告诉昭朝可以走了。 星际寻人启事？ 昭朝心里闪过一丝疑惑，鞠躬离开办公室。 从重绛叶办公室出来，若是以往，昭朝一定会再去训练一会。但是这次，他选择直接回家。 原因无他，家里还有个麻烦。 昭朝驾驶着悬浮车回到家，在家门口站了两秒，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两秒的行为。 在意识到自己的停顿后，昭朝勐地打开门。 门口入户处灯光自动亮起，他低头看了一眼，一双白色短绒缝金扣的拖鞋放在那里。鞋头朝着屋内，是主人离开时刻意摆放过，以便回家后能更方便换上。 而旁边，应该还有另一双黑色科技布拖鞋，却不见踪影。 这是什么意思？ 昭朝眉尾一扬，打开墙上的鞋柜，果不其然看见了自己的拖鞋。 他换鞋的功夫，扭扭已经自在地在屋内巡视过一圈，向昭朝传递来屋内无人的消息。 跑哪去了？ 昭朝倒进沙发里，无意瞥见裤脚上的指甲盖大的一块土迹，脑袋里突然蹦出司刻洛第一次跟着他回来时候的场景。 他出任务回来，穿着一身战斗服往沙发上躺，那小王子绷着张脸让他去做清洁。 「切。」 昭朝闭着眼睛嘴角扯了一下，整个人横着躺倒在沙发上左右翻身烙了个饼，粘灰的那条腿却一直搭在外面。 找了个舒服姿势，昭朝就不动了，闻着空气里那股若有似无的香气，意识开始昏沉。 扭扭爬过来在他身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缓缓将自己团成一团，把腹部的伤口挡在身体里面。 这一觉昭朝睡了很久，再次醒来已经是半夜。 他眨眨眼，在黑暗的等待双目适应黑暗。 「司刻洛——」 昭朝抻了个懒腰，哼声喊着，拖了个长长的尾调，足够传遍房子里的每个角落。 但是没有回应。 昭朝勐地坐起身，看了一眼墙上投影的时间： 11：31 这人上哪去了？ 他站起来，跺了跺发麻的那条腿，将屋内灯光全部喊亮，一边各处搜寻着，手上已经给司刻洛拨出去一条通讯。 第一通持续了三十秒，没有人接，昭朝便直接挂断。 在确定屋内确实没有第二个人，且司刻洛没有任何搬离的迹象后，他打出去第二通。 这次那边接的很快，但是画面上却暗糟糟的，只能看到一个模煳的人影轮廓。 「你在哪？」 昭朝皱眉看了一阵，实在没看清，便沉声问道，语气里飘出一丝不悦。 那边画面突然亮了，司刻洛的脸出现在屏幕前，身后是白色的墙，他的脸色比那墙体的颜色也好不了多少，只有一双灰瞳格外亮。 「你回家了吗？」 那边传来的声音平稳朗润 回家。 昭朝嘴唇动了动，眉头压下，语气更凶了些，「问你在哪。」 那双莹润明亮的灰瞳躲闪了一下，睫毛簌簌眨动，像只翩然欲飞的蝴蝶。 「我…咳咳，我很快就回去了。」 「你在医疗室？」 画面里司刻洛突然佝着身子抖了两下，感情淡薄的电子男声硬是把两个咳嗽声读了出来，像小孩夸张的课文朗读似的。 「行了，那你养着吧。」 昭朝确认了对方的行踪就没什么事了，跟这小王子说话像打哑谜，费劲。 「等等——」 正要挂断，司刻洛突然把他喊住。 昭朝的手浮空在挂断键上，「说。」 「你明天能来接我吗？」 那双眼睛里又涌起了该死的希冀。 「你是没腿还是没手？还是那些僕人把你抛弃了？」 「可以吗？」 司刻洛还是问。 「看我心情。」 昭朝扔下四个字，果断挂断。 - 但事实上，第二天一早，现在皇室医疗室门口的昭朝，从表情来看心情并不好。 他推开门，墨绿的眸子蕴着黑压压的阴云，向房间中扫去，一剎便锁定了窗边的那个身影。 司刻洛穿着一身单衣坐在阳光下，肤色苍白到近乎透明，如初春的最后一隅冰面，在融尽之前覆拥着流淌的温暖。 昭朝眼中的阴云不见，却是转移到了心头。 他此时前所未有的烦躁。 第014章 请你吃饭 「你来了。」 电子声音响起，司刻洛转过头来。 那道温和朗润，但缺乏生机的声音与眼前他的模样适配度极高，正如一个外形完美到不真实的仿生人。 「走。」 昭朝的视线和他没有半秒钟接触，在司刻洛看过来的时候，他便立马移开了眼睛，直接在门口一百八十度转了个身。 与主人不同，扭扭已经先一步进入房间，冲着司刻洛脚边的小灰狗爬过去，打了个「友好」的招唿。 它晃晃长尾，勐一下将小灰狗抽翻在地，又缠绕其上，一点点收紧。直到听见小灰狗发出哼呜一声，才松开来，吐了两下信子，耀武扬威似的。 第27页 司刻洛看了一眼脚边不远处打闹的两只，视线从小蛇腹部一道细细的红线上扫过，抬眸看向门口那道挺拔的背影，站起身来若有所思。 「等等我。」 昭朝站在门口，听到司刻洛应声后，就立马走出房间，脚下步子飞快，走到电梯门口停下是他仅有的一丝善良。 但等昭朝看过去的时候，司刻洛正慢慢悠悠从病房里出来，两人目光对上，他脚底下才加快了些速度。 今天就不该来。 昭朝心想。 一路等着司刻洛，磨磨蹭蹭好久才坐上悬浮车，上车的时候昭朝也没管他，上去之后就一个人坐在窗边，扭头看着外面。 司刻洛也不讲话，安静在他旁边坐下。 「你吃饭了吗？」 悬浮车从政府区域离开后，司刻洛问道。 「没那工夫。」 昭朝回答，声音又低又急，压不住的火气往外飙。 但是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你看起来心情并不好，为什么来了？」 司刻洛还记得前一天让昭朝来接他的时候，对方说的看心情，便问。 电子代替人声唯一的好处就是，无论是嘲讽还是阴阳怪气，听起来都格外真诚，尤其当说话者还很会管理表情的时候—— 昭朝黑着脸一转头，就看见司刻洛满眼好奇瞅着他。 「我是说看我心情，但是没有说心情好会来，还是心情差会来。」 昭朝咬牙，一字一顿说道。 司刻洛瞭然点头，昭朝也不知道他明白什么了。 「我们去吃饭吧，吃饱了心情说不定会好一点。」 司刻洛又说，这一句没有任何询问昭朝意见的意思，因为他已经先一步修改了悬浮车的目的地。 而坐在一旁的昭朝就看着他改，因为有那么一刻，他也觉得堵在心口那一团火气是因为没吃饭闹得。 毕竟出任务这几天，他们也都是靠军用储备粮度过的。 至于吃饱了心情能不能好点，再另说。 「你昨天是自己去的医疗室？」 看着悬浮车开进商业区，昭朝状似随意地问。 「让金贤送我来的。」 金贤就是一直跟在司刻洛身边的那个僕从，司刻洛好像也不只有着一个僕从，但这个人是昭朝见过最多次的。 「他人呢？」 昭朝记得早上去医疗室的时候只看见他一个人，外面里面都没有别人。 「我让他先回去了。」 「你就那么肯定我会来接你？」 悬浮车降落，外界声音被隔绝在车厢外，昭朝眼里带着探究，直勾勾看着那双灰瞳，誓要从里面看出点惊慌失措。 可惜，那双眼睛透亮到一眼看穿。 他也没指望听到什么回答，便起身准备离开。 「不是，我会一直给你打通讯，问你能不能来接我。」 昭朝顿住，侧眼看过去。 这时司刻洛却也突然起身，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近到昭朝稍微动一下，两人的鼻尖就会碰上。 「不下车吗？」 司刻洛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下颌微微抬起。 他们仍然没有任何触碰，距离却更加危险。 昭朝的瞳孔缩起，像锁定猎物的蛇类，动作却是退开，直至和对方保持在一个安全的距离范围。 「司刻洛·沃登。」 昭朝眉眼覆着一层寒霜。 被这样看着，司刻洛唇角的笑容僵了一下收敛起来，垂眸迴避昭朝的视线。 对方示弱的表现让昭朝眼中的寒意没有再加深，他冷哼一声转身下车。 在他身后，司刻洛低头跟上来，昭朝所看不见的角度，唇角微扬，弧度像是忍俊不禁的玩味。 悬浮车停落的位置是一栋商厦的楼顶，他们要去的是位于顶层的一家名叫崇汀的餐厅，这家餐厅也是整个中区最奢华的一家。 踏进店里，昭朝就被无处不在，折射着霓虹光芒的棱彩水晶刺得眯起双眼。 「你非要吃这家？」 司刻洛已经轻车熟路走进去了，从服务生的态度来看，他似乎也是这里的常客。 闻言，他回头对昭朝笑笑，灰瞳染着斑斓异彩，「请相信我。」 昭朝若有所思地开口，「你在军部的生活看起来不错。」 「是很不错，他们允许我选择一切我想吃的。」 司刻洛温和开朗的笑容看起来对此十分满足。 说话间，侍从已经将他们带到了一间包厢前，门打开，司刻洛站在侍从旁边，自然地将昭朝的地位抬高，等着他先进去。 这让昭朝很受用。 门内的空间有昭朝家客厅那么大，装修上放弃了那些棱彩水晶，暖黄色的灯光让昭朝的食慾有了些微的提升。 他走向房间最中央那张方桌前，选择了正对门的那一侧坐下，随后，司刻洛也在他对面落座。 事实上对于吃食昭朝一向没什么意见，长期食用军部压缩粮和营养剂的人，对于事物的包容性都很强。 但在司刻洛和侍从没有过问他完成点餐动作后，他还是话里带刺地问了一句，「不问问我的意见？」 他这么说，只是纯粹找麻烦，作为前菜罢了。 司刻洛将一块温热的湿帕递给他，说出了与之前一样的话，「请相信我。」 哦？ 第28页 昭朝接过湿帕擦起手来，眉峰一挑，不置可否，看来他对这家餐厅真的非常有信心。 好在最后呈现的菜品并没有辜负司刻洛的信心。 昭朝已经很久没有把吃饭当成一种享受过程了，他的造诣没有那么高，却被面前的食物所惊艷。 只因为他在蔬菜中吃到了菜的味道，在肉里尝到了肉的鲜美。 「怎么样？」 在惯例的沉默中两人结束用餐，走出餐厅时司刻洛「採访」昭朝道。 彼时昭朝正将门口投影的订餐电话记下，闻言他手腕一甩关闭通讯器，不甚满意地说了句还行，末了又加上一句，「一顿饭吃了快一个小时，浪费时间。」 司刻洛没有说话，不紧不慢跟在他斜后侧，视线从昭朝手腕上通讯器掠过，眼中流露出一丝笑意来，「现在心情有好一些吗？」 昭朝没有回答，甚至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像是没有听到，司刻洛也没再追问。 但当他们回到家，司刻洛从悬浮车上准备下来的时候，面前又出现了那只手臂。 看来这顿饭发挥了应有的作用。 司刻洛这样想着，扶着那只手臂下了车。 - 他们带回来的那个蟹人的身体第二天出了基因检测结果，与之前那些怪物一样，都是后天变异。 「但是他们都有柯洛瑟人的基因啊！」 玉雅贤拿着检测结果，一脸不理解地抓着头髮。 「可惜这并不能成为进入柯洛瑟的通行证，况且你怎么知道不是柯洛瑟人的基因被盗取改造后放在他们身上，造成的变异呢？」 谷樊臣理性分析道，看着这位副队一脸愁云，他同情地拍拍对方肩膀。 两人正聊着，实验室门突然打开，昭朝从外面进来。 「队长。」 玉雅贤苦着脸站起来，准备把报告拿给昭朝看。 「不用了，应该和之前一样。」 昭朝看都不看便直接说道。 接着实验室里就想起了一声长嘆。 「好消息是提取到的记忆还算有用。」 昭朝看了一眼发出长嘆的玉雅贤，从通讯器放出一段记忆视频来。 那段记忆是蟹人的视角，能看出他的行动速度很快，幅度也很大，画面晃动的厉害，谷樊臣原本凑热闹靠过来看，没一会就晕的不行，跑到旁边去缓着了。 画面中，蟹人直奔一个破烂的渔屋，破门而入之后，画面中出现了一个青年。那青年明显是在睡梦中被惊醒，看到蟹人的样子十分恐惧，连喊叫声都发不出。 接着，蟹人就朝青年扑了过去，青年慌乱地躲避挣扎着，最终却还是被蟹人钳制住。 而最后的画面就定格在蟹人的爪钳卡住青年大臂，锋利的钳子嵌进肉里，少年发出痛苦的呜咽。 「没了？」 玉雅贤看着突然暗下的画面，还没反应过来。 「没了。 后面记忆再出现，就是在沙堆里，没多久就遇到了我们。」 昭朝收起屏幕，说道。 这样不连贯的记忆，实在奇怪。 「记忆缺失无非是人为删除，或者记忆的主人在这段期间处于休克状态。」 见记忆播放完，谷樊臣又晃了过来，提出两种可能。 「无论是哪一种，都说明在这期间出现了第二个……嗯，生物。」 玉雅贤措辞了一下，他也没法肯定那个到底是人类，还是和蟹人一样的变异人。 谷樊臣一打响指，「推理正确！」 「但没有用。」 玉雅贤眼睛又耷拉下来，对于这第二个生物，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想起那段记忆中的那位受害者，玉雅贤打起精神，搜索了一下回忆，「对了，那个被它抓住的人，是那个利茵，对吧？」 「是他。」 昭朝点头。 画面中的那个青年就是滨海小城失踪的那位嚮导，利茵。 第015章 共同授课 「你们觉得那个嚮导被带走的可能性大，还是被另一个怪物吃掉的可能性大？」 「什么怪物吃人这么挑？偏偏就一条胳膊下不去嘴？」 谷樊臣更倾向于第一种可能性，昭朝也嗯了一声，表示贊同。 但就算推测出利茵是被带走了，他们也只是多一条没有用的线索罢了，这件事情不得不暂时被搁置在一边。 听着玉雅贤丧气的哀嘆，谷樊臣突然想起一件事，蹭到昭朝旁边，压着声音道：「上次繁利恩演唱会，你没去真是可惜了。真不愧是当下最火的——」 「什么？繁利恩的演唱会？」 悄悄话突然被一声哀嚎打断，玉雅贤追问起来，在得知谷樊臣搞到两张繁利恩演唱会的线下票后，一脸悲愤斥责对方有好事不想着他，顺带啧了昭朝一嘴不懂珍惜。 「竟然有哨兵喜欢演唱会。」 哨兵五感敏锐，演唱会这种吵闹的场合，对于他们的听觉无疑是一种折磨。昭朝因为触觉失灵，对于其他四种感觉都异常灵敏，也更加挑剔。 但玉雅贤却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繁利恩除外。」 说完，他又一次表达了对两人不同程度的谴责。 听不下去玉雅贤的絮絮叨叨，昭朝起身准备拉他去训练。 「对了，下周第一堂课你准备讲什么啊？」 三人刚道了别，谷樊臣突然又问。 第29页 昭朝和玉雅贤都以为他不是在和自己讲话，没人回答，直到谷樊臣喊了声昭朝。 「讲什么课？」 昭朝面露疑惑，在想这人是不是睡多了说梦话。 「你没收到通知吗？下周中区特种学院秋季开学，因为这一次融合了军部和皇室的学生，所以中央要求我们去授课一个月，我看名单上有你啊。」 谷樊臣一边说着，从端脑调出通知给昭朝看。 昭朝扫了一眼，果不其然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旁边玉雅贤跟着凑过来看到后，不免小声惊嘆。 「提醒一下，今天周六，你还有一天准备时间。」 谷樊臣瞅着昭朝无可奈何又无处发作的憋屈样，语气里那一丝幸灾乐祸没憋住，跑了出来。 「不用，我已经想好了。」 昭朝沉默两秒，把虚拟屏幕甩回去，一片坦然。 玉雅贤的「别问」终究还是没有拦住谷樊臣的好奇，朝昭的回答也随后传来。 「人体摺叠艺术，精神图景崩塌鑑赏，以及——」 「可以了！」 谷樊臣赶紧制止他，同时朝昭的通讯器也震动起来，谷樊臣赶紧道：「快看看，是不是副将找你说这事呢？」 整个军部也就重绛叶能管住朝昭了。 结果还真让他说准了，的确是重绛叶，说的也是授课的事。 通讯一挂，谷樊臣赶紧打发朝昭，玉雅贤是一声不敢吭，就怕朝昭想起他的存在。 「两轮体术训练，两轮精神力训练。」 已经走到门口的朝昭折返两步，给蹲在门口的玉雅贤下达命令。 听到对方幽怨的应下，他满意离开。 - 「这一个月你就好好讲课，吃住都在校内，我已经找人给你安排好了。」 「特殊待遇？」 朝昭眉峰一沉，语调降下来。 重绛叶愣了一下，旋即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笑开了，「我什么时候给过你特殊待遇？」 这话说的是一点没错，朝昭在他手底下多少年，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这么多年来，他待朝昭最亲，也待他最严。 朝昭脸色刚缓和了一点，就听重绛叶说道：「司刻洛和你一起，主要是替他安排的。」 「什么？」 司刻洛和他一起？朝昭怀疑自己听岔了，将重绛叶的话完完整整用疑问的语气复述了一遍。 「我下周去学院授课要带着他一起？我们还要在那里同吃同住？」 「是的——别这么看我，这可是你们自己争取来的机会。」 重绛叶将虚拟屏幕调到朝昭面前，朝昭随手划了两下，只觉荒谬无奈。 有人拍到了他和司刻洛在崇汀吃饭的照片，从角度来看，是从外面透过房间的那扇窗户拍到的。 顶楼的窗户，也算他们有本事。 「看起来大家对你们的相处模式都很好奇，我们与学院长一致认为，这是一个展示智和盟与皇室亲密关系的好机会。」 重绛叶的语气听起来很是满意，简直没有人比他更关心联合政权的发展。 屏幕被重绛叶拉回自己面前，他终于开始「徵询」朝昭的意见，「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能有什么问题？」 朝昭勾着嘴角，眼里没有半点笑意。 他能有什么问题？ 「怎么了？最近和沃登相处的不愉快吗？」 重绛叶眼神变得柔和，连眼尾的细纹都显出蔼然。 此时他是作为朝昭的老师，而不是军部的副将。 朝昭抿了下唇，也回过味来自己那股拧巴劲，他摇头，「没有。」 「如果有不愉快，就让他回来住一阵子，军部总不会亏待他，你也能自在点。」 「没有。」 朝昭又重复一遍，垂下眼睛。 「如果一切都好，那就好好准备，下周你们一起去军部，好不好？」 重绛叶拍拍朝昭放在桌面上的手，语气像哄小孩一样。 朝昭有些不自在，抽出手站起来，躬身应下，转身离开。 他到家的时候，司刻洛正在看新闻，顺带享受金贤送来的下午茶。 「你回来了，要吃吗？」 听见声音，那双灰瞳从屏幕上移开，看着朝昭将手上捏着的点心往前伸伸。 小灰狗原本安静趴在他脚边，这会也站了起来，朝着刚从朝昭身上下来的扭扭跑过去。 扭扭一双竖瞳看它一眼，蛇头一扬，扭身往反方向爬去。小灰狗看着它爬远，不解地呜一声。 朝昭也没理司刻洛，换了鞋就往自己房间走，但没两步却又突然回头调转了方向。 司刻洛看着他走近，眼睛里蓄起点笑意，将桌上装点心的水晶碟往前推。 水晶碟中间最精緻，造型是一朵重瓣玫瑰模样的点心被两根手指捏着拿起，一整个落进朝昭口中。 他用力咀嚼两下，面无表情地咽下，又端起桌上那杯茶一饮而尽。 「甜。」 朝昭嫌弃地发表评论。 「下周一。」 他只说了三个字，这种事情应该一早就有人通知司刻洛。 果然，司刻洛早就知道了，他接上后半句，「陪你去学院授课。」 昭朝嗯了一声，转身临走前，又将盘子里最后一块点心塞进嘴里，把腮帮子撑的鼓起来，留给司刻洛一个神似嚙齿类动物的侧脸。 第30页 身后，司刻洛看着朝昭走远，视线落回面前的茶杯上，灰色的瞳孔黯了一黯，抬手将茶杯推远。 周一早上，学院的人来接朝昭和司刻洛，看到司刻洛身后一个中号压缩箱时，那人表情有些为难，「是……没有和二位说清楚吗？特邀教学只有一周，不用带这么多东西的。」 朝昭抱臂靠在门口，看着学院人员这副可怜样，幸灾乐祸地等着看他和司刻洛沟通。 司刻洛一本正经，「说了的。」 「哦哦，这里是二位一起的东西对吧？」 学院人员恍然大悟。 「不是的，这些是我的，都是必需品。」 在司刻洛说完后，朝昭还贴心地将手上拎着的压缩背包晃了晃，「我的在这里。」 学院人员眼里的光逐渐熄灭。 - 他们这些特邀讲师是在学生后面进入礼堂，为了避免现场混乱，所有人都要收起精神体。 入场开始，谷樊臣和米瑞莎进去的时候，直接引起了一小波欢唿的浪潮。 尤其是米瑞莎风情万种地几个媚眼，直接将气氛推到一个小高峰。 随后，当朝昭揽着司刻洛走进去的时候，整个礼堂仿佛被开启了噤声屏障，霎那间鸦雀无声，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二人身上。 其中还有一道带着火气，那是来自米瑞莎的。 朝昭看都没看台下一眼，木着脸径直就往台上讲师安排的位置走。 与他不同，司刻洛转头看向台下的学生，轻轻点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他这像是面对朋友一样的问号，给台下带来了一些热度。 有些友善可爱的学生也沖他招招手。 旁边的动静昭朝自然是注意到了，他脚底下步子又快了一些，却突然感觉手背被轻拍了两下。 「稍微慢一点可以吗？」 司刻洛说。 昭朝头偏了偏，用余光看他。 两人之间的距离，让他清楚地听到司刻洛的唿吸声有些不均。 只不过是走快了两步，是不是有点夸张了？ 即便这样想着，昭朝脚步还是慢了下来。 在台下学生和台上老师的注视下，他们走到了自己的位置，甚至昭朝都没有注意，司刻洛那只手拍了他两下之后，就一直轻轻地搭在他的手背上。 此时台下已经再次吵闹起来，话题多数是针对他们二人，昭朝听觉灵敏，有些字眼不免就钻进了耳朵， 听着什么「感情好」、「亲密」，他只能在心里翻个白眼，说声荒谬。 开学典礼很快就开始了，在学院长致辞之后，特邀教师代表——谷樊臣也发表了一阵冠冕堂皇的致辞。 随后，课程和教师安排介绍完毕，这个开学典礼就算是结束了。 昭朝自然不可能如他所愿，教授什么人体摺叠艺术，最后他还是被安排了常规的实战体术技巧和精神力训练两项课程。 上午举行典礼，下午就正式开始上课，昭朝的课都是从周二开始，一天两节，下午没有他的课，他便想着去看看住的地方。 至于司刻洛，当然也只能和他一起。 他们的住处和教师其他教师在一起，从走廊里的门间距来看，他们这间似乎是比别的房间都要大一些。 昭朝推开门，里面已经放着一个中号压缩箱和一个压缩背包了。 他率先走进去，房间正中那张大床映入眼帘，在巡视了两圈之后，朝昭确认，这间房里只有这一张床。 这大概就是重绛叶的安排了。 整个房间里，唯一为他着想而定制的，大概就是那些感官控制家具。 扭扭已经在床上舒展开身体，看到小灰狗在床边跃跃欲试想上去，它便吐着信子朝小灰狗哈气。 昭朝表情平静地走到床边，拎起扭扭的尾巴扔到一边，坐下往后一躺，上半身靠在床头，看着正在参观进浴间的司刻洛，下巴朝床的另一边扬了扬，「地铺打那边吧，这边我半夜起床容易给你踩出个好歹来。」 第016章 亲手泡茶 昭朝心里的算盘打的门清。 早在看见这张床的时候，昭朝就知道，这个屋子里只能有他和司刻洛中的一人。一间卧室一张床，这已经远远超过了昭朝能忍受的最小安全距离。 他让小王子打地铺，小王子一定不会愿意，那就去找军部和院方，再给他们安排一个房间。 「你能帮我一下吗？」 料想中的争辩没有等来，昭朝听见司刻洛喊他，抬眼看过去，小王子已经开始将压缩箱里的东西往外拿。 一个棉花似的软垫正被压缩箱往外吐，司刻洛站在旁边，两只手环抱着，透白的手背绷出青色的血管来。 真要睡地上？ 「自己抬。」 昭朝心里生疑，总觉得这人是在这跟他拉扯道德底线，指望他能像个神经病一样突然心软，然后大度地说「我睡地上」。 被拒绝的司刻洛看了他一眼，轻咬下唇，什么都没说，当真开始自己搬起那个软垫来。 那软垫看着跟昭朝身下的床一般宽，且用料扎实，软乎乎地直往下沉，司刻洛只能抱着上半部分慢吞吞地往前带。 昭朝就在旁边冷眼看着。 直到司刻洛终于把软垫拖到了床边，认真摆摆正，一屁股坐上去后，他躺不住了，从床上站起来。 「你真要睡这？」 第31页 昭朝走到软垫边上，抬脚踢了踢，问他。 司刻洛正喘着气整理袖子，闻言抬起头来看着昭朝。 他精心挑选的衬衣在搬运软垫的时候被蹭歪了领子，领口装饰的链条落在锁骨上，随着唿吸起伏，折射细碎的光。 看起来这一番折腾给他的心脏增加了不小的运动量，血液被泵上脸颊，伪装成健康的红润。 「说话。」 那双灰瞳一眨不眨盯着昭朝看，揉着光，清澈但愚蠢至极。只是盯着，昭朝都觉得要被那蠢气污染。 「如果要搬到别的位置，你要帮忙。」 司刻洛双唇抿起，表情难得出现一丝不满。 昭朝胸口一提，闭上双眼，感觉要被他蠢得背过气去。缓了几秒，他咬牙说：「在这等着。」 再三警告司刻洛只许躺他自己那张软垫后，昭朝出了门。 他直奔教师负责人那里，去的时候那人正在翻阅特邀教师上交的课程计划，刚找到昭朝那份，计划对方本人就出现了。 负责人吓得手一弹，屏幕直接往昭朝那边斜了过去。 透过比负责人宕机的大脑还要空白的课程计划，昭朝走近。 负责人赶紧把课程计划关掉，甚至都没有勇气问对方是不是交错了。 「您有什么事吗？」 负责人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还有多余的宿舍吗？给我们分出一间。」 「啊？可是您那间是重副将特别安排的。」 负责人可是记得，当时军部来人，看过之后将两件房合成了一间，还安置了好些家电设施。他还心说，一个月而已，用得着吗？ 「那是重副将给沃登安排的，他身体不好，我作息差，住在一间容易影响他。」 昭朝搬出司刻洛来，试图用对方弱不禁风的体质作为一个合理的藉口。 但重绛叶也早就料到昭朝回来说换宿舍的事情，一早跟负责人叮嘱过。负责人假模假式地让他稍等，说要看看宿舍占用情况。 将屏幕设置隐私模式，负责人在首页随便点了两下，认真地在星际娱乐新闻版面研究几秒后，遗憾摇头，「抱歉，我们所有的宿舍都已经分配出去了。」 「屏幕打开。」 昭朝指尖敲敲桌子，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屏幕，将负责人拙劣的演技识破。 屏幕当然不能给他看，负责人默默调出通讯界面，找到重绛叶的助理，随时准备求助，同时表情为难道：「昭队，这实在不合适……」 他到底还是分得清大小王的，昭朝再吓人，也得被重绛叶压着。 「有什么不合适？我只是想看看你们的宿舍分配。」 「这个，要不然您跟重副将说？」 负责人不得已，搬出重绛叶来。 好，拿重绛叶压他。 昭朝没说话，靠在桌边居高临下看着他，半晌，轻描淡写一句不用了，转身离去。 看着办公室的门彻底观赏，负责人终于松口气，直接瘫倒在椅子上。 - 司刻洛在宿舍等得都快睡着了，终于看见昭朝回来，一张俊气的脸上阴云密布，他就知道这人去谈换宿舍的事情没成功。 眉角挑了一下，司刻洛用起身的动作掩饰着笑意从眼睛里滑走。 「你回来了，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吗？」 他扬起标志性的体贴笑容问道。 昭朝的视线从他、软垫还有床上掠过，确认这人没有趁他不在的时候堂上那张床，才说：「这个星期我们就在这住，缺什么要什么自己沟通，你箱子里那些东西别指望我帮你收拾。 最重要的一点，睡觉休息都老老实实躺你那张垫子，不许上床。」 最后四个字，昭朝说得声音很重，像是训斥不听话的宠物。 「呜——」 小灰狗突然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牙也呲了起来。 「你倒是衷心。」 昭朝看了小灰狗一眼，嗤笑一声，转身往更衣室走去，也因此没有看到身后司刻洛深灰色眼瞳中乍现的寒光。 而那深刻的寒意，也在昭朝从更衣室出来的一刻被收起。 昭朝换了一身素色居家服，额前的银色髮丝被放了下来，柔软地垂落在额头前。 「你要休息了吗？」 司刻洛问，在家里，通常只有在准备睡觉的时候，昭朝才会是这样的造型，这副模样在司刻洛看来是最顺眼的。 「嗯。」 昭朝回答之后，将房间里的灯光亮度降下来，窗玻璃变为半遮光状态，已经开始进入睡前准备，「你随意。」 说完，他就舒舒服服的陷进床垫里。 这床垫的柔软程度让昭朝不禁喟嘆一声，只是想到多半是给司刻洛安排的，会有点不爽。 然而，在这样舒适的床垫里，昭朝这一觉睡得却并没有那么安逸。 他也确实没有想到，一个哑巴能这么吵。 在第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出现时，昭朝重重地翻了个声，斥道：「别吵。」 在这之后，房间里确实安静了一阵，只有一些很细微的悉索声，但这对于昭朝的睡眠质量来说，构不成太大的影响。 紧接着，在他刚刚有些睡意，精神力开始放松的时候，一阵急促的滴声响起，昭朝直接坐起身来，发现声音是来自茶吧檯。司刻洛站在那里，像是没有注意到已经醒了，还在摆弄面前正方形的机器，看起来是某种厨具，就是那玩意在发出声响。 第32页 「再吵就带着你的破烂滚出去。」 昭朝警告他，司刻洛这才转过来，面上露出了一瞬间的茫然，接着恍悟后，清俊的面上浮现歉意，道了声对不起。 昭朝重新倒下，开始进行第三次睡眠尝试。 这一次他成功了。 再次醒来，是被一阵醇厚的香气叫醒的。 意识回拢的时候，昭朝还带着点起床气，「你能不能让我好好睡一会？」 他一睁眼，却发现司刻洛端着一个精緻的瓷杯站在床边。 看到他行了，司刻洛把被子朝前递了递，「喝一点清醒一下，准备去吃饭吧。」 吃饭？ 「几点了。」 窗玻璃变为全透，昭朝才发现窗外黄昏已经降临。 他睡下的时候才是下午三点多。 那也就是说，他应该起码睡了有三个小时。 昭朝坐起来，看着司刻洛，咬了咬嘴唇内侧的软肉，少顷，他问：「这是什么？」 「海砾果研磨泡制的茶，能提神。」 司刻洛见他感兴趣，面上露出喜色，把茶杯递到昭朝嘴边。 昭朝往后躲了下，伸手接过，轻嗅之后一口喝下。 醇香的味道从舌尖上延，充盈整个鼻腔，后味还带着清甜的果香。他咂咂嘴，说了句还行。 「你那会就是在捣鼓这个东西？」 想起那会发出噪音的机器，昭朝问道。 司刻洛把空杯子拿回来，点点头，「嗯，这阵子你要授课，我觉得应该会比较费神，就带了一些这个，到时候给你泡水喝。」 也就是说话的司刻洛是端着茶杯往茶吧檯走，不然看见昭朝的表情，大概会迷惑好一阵——昭朝的表情有些扭曲怪异，因为他找不到合适的表情。 「去吃饭吗？」 司刻洛把杯子放好转过来，又问昭朝。 「去哪吃？」 既然对方主动转移话题，昭朝就顺着往下说，表情也终于恢復正常。 「食堂。」 此前校方和军部特意找司刻洛谈了，说进入学院之后皇室的人不能再来给他送饭，司刻洛觉得不是什么大问题，就同意了。 可是现在，昭朝觉得有点问题。 平时就罢了，一想到吃饭还会被人盯着，他不免有些心烦。 但总要吃饭，昭朝只是短暂的烦躁了一下，就利落起身换好衣服，带着司刻洛一起往学生食堂走去。 果不其然，在他们进入食堂的时候，原本吵闹的食堂瞬间安静下来。 在目光的洗礼中，昭朝带着司刻洛去打饭。 司刻洛吃的简单，几根叶子一块肉就解决，昭朝倒是打了不少。 为了学生成长，学院的菜色还是不错的，尽管大部分也是合成食材，但营养成分更丰富，口感也更真实。 「天哪，他怎么这么能吃，真的是嚮导吗？」 「你看那个沃登，食量不也不像个哨兵吗——啊我忘了，他早就不是了。」 食堂的气氛刚刚有些回温，某个角落突然又响起两道声音。 周遭的分贝再次减弱，学生们的视线也指引出方向的来源。 昭朝慢条斯理咽下嘴里的一块肉，放下筷子看过去。 那是两个男学生，两人脚边各蹲坐着一只冠鬣狗和卡斯罗，根据精神体，昭朝判断那是两个哨兵。 那两个哨兵早在昭朝看过去的时候，就被钉在了位置上，嘴里没咽下去的菜都不敢再嚼一下。 「两只狗，吠什么？」 昭朝起身，走向他们。 第017章 饭量差异 司刻洛坐在位置上，这会也放下了筷子，视线跟着昭朝的身影。 那道高挑的身影穿过众人，军靴踩着沉闷的步声，他向那两人走得越近，那两张脸便愈发煞白。 扭扭被放了出来，手臂粗的青蛇朝着冠鬣狗和卡斯罗爬去，两只「狗」喉咙发着低沉的呜声，拧着脑袋往后躲。 「让我看看，你们都吃了什么？」 昭朝在他们桌前站定，扫了一眼，那两人的食量还没有他大。 他啧啧两声，双手将两人的餐盘拉到桌边，「怎么还吃起人的食物了呢？」 「这里是学校，我们是受保护的，你想干什么？」 其中一人见没吃两口的饭被抢走，便大着胆子说。另一人也是经过他的提醒，意识到昭朝在这里不会对他们怎么样，腰板都直了起来。 「你们以为我会对你们怎么样？」 昭朝听着好笑，便勾着唇角问他们，语气也像是逗趣，尾调上扬着。 这么一张脸，即便是一个未达眼底的笑容，都足够让对方沉溺片刻。 看着两人突然发呆，昭朝不耐烦地敲敲桌子，「课表里有实战体术技巧这门课吗？」 「啊，有。」 那两人呆着点点头，已经彻底陷入那双碧色的眼睛里。 「行，去跑五公里，算是课前预习。」 昭朝把两个餐盘一摞，拿在手里，转身往回收处走。 那两人终于回了神，问他凭什么。 「嗯？没看课表吗？这一个月，我都是这门课的代课老师。」 机器将餐盘收走，昭朝回头，「善意」地提醒他们，「布置课前作业的权利我应该还是有的吧。」 规则在昭朝眼里是最麻烦的东西，所以他会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最大程度满足自己。 第33页 「还不去吗？」 昭朝已经回到自己的座位前坐下，看着那两个木桩子还杵着，他又问了一遍。 终于，那两个人低着头，嘴里不知道在念叨什么，快速离开了食堂。 像是生怕说错一句话被昭朝盯上似的，一直到他们吃完饭，整个食堂都十分安静。 在昭朝咽下嘴里最后一口肉的时候，他听见对面坐着的人问：「我的食量真的很小吗？」 周遭过于安静，司刻洛这句话周围一圈人都听得清楚，但是更让他们好奇的是昭朝的回答。真是让人难以想像，刚才说出那样一番话的人，此时又会怎样安慰自己的伴侣。 「我见过的生物里你也算不上食量最小的。」 嗯……生物。 昭朝「安慰」人的能力也算是没让周围的听众们失望。 接着，他们又听昭朝开口了，「食量小挺好的，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浪费最少的资源。」 还真是一点反转都没有呢。 昭朝擦擦嘴，看了一眼司刻洛干净的餐盘，站起身，「走吧。」 从昭朝说第一句的时候，司刻洛就已经抿着唇不说话了，这会听到昭朝说走，他直接站起身来，从自己那边选择了离回收处更近的那条路，大步往前走。 「吃饱有劲了？」 昭朝慢悠悠跟在他后面，没几步就跟上了，嘴里还不忘调侃两句。 就司刻洛这两步，旁边明眼人都能看出是带着气的。 但昭朝没看出，就算他看出来了，要说的话也一句不会少。 两人走出学生食堂，才算是将这窒息的氛围带走，没走几步，他们遇见谷樊臣，看起来也是刚吃完饭。 「哎？你们两个没去食堂吗？」 谷樊臣看着他们还有些奇怪。 「去了，训练场后面那个。」 总共三个学生食堂，他们没有碰上想来倒也正常，昭朝便每当一回事。 却听谷樊臣啊了一声，疑惑地问他们，「那边不是学生食堂吗？你们怎么不去教师那边的？」 「教师食堂？」 昭朝重复一遍，这他还真不知道，之前也没听说过有教师食堂。 谷樊臣咂巴两下嘴，像是还在回味，「是啊，特意给我们安排的。说起来——」 他看向司刻洛，笑容友善，还有那么点谄媚的意思，「这还是沾了司刻洛先生的福气，教师食堂的好些厨师都是皇室那边派过来的，估计是怕司刻洛先生在这边吃不好。」 「真的吗？他们太费心了。」 司刻洛也对着谷樊臣腼腆一笑，客气道。 旁边，昭朝冷眼看着两人你来我往，哼笑一声，「你那点饭量还值当皇室动这么大阵仗？」 「哎哎，话不能这么说……」 谷樊臣讨了好处自然要帮着司刻洛说话，开始对着昭朝理论。 这么一句话还刚好把司刻洛先前的火气给续上了，他朝谷樊臣说了一句二位慢聊，就头也不回地走了，看着方向也不是往宿舍的方向去。 被谷樊臣拉着的昭朝瞥了一眼，也没打算管，就由着他去。 上了一下午课，谷樊臣也是一肚子牢骚，逮着昭朝就说个没完，最后昭朝举起拳头威胁，那人才终于闭嘴。 「看着吧，等你明天开课了，千万别找我抱怨。」 临走前，谷樊臣还带着那点没吐完的底，气哼哼地对昭朝说。 昭朝不信，棍棒底下出好兵，不听话打一顿就是了，八队一半都是这么过来的，哪有那么多气让自己受？ 跟谷樊臣道了别，鬼使神差地，昭朝也没往宿舍方向走。 朝司刻洛离开的方向走了两步，他才反应过来，立马站定。原地拧着身子朝着反方向看了一眼，昭朝暗骂一声麻烦，继续大步朝前走去。 他就不信还能有学生比这小王子更气人。 司刻洛离开的方向只有一条路，没走两步就是一片疏叶林。树林外和内部的灯光交叠映照，在地上洒落一层阴影，无端袭来的夜风与这片静谧格格不入，扰动着贴附地面的树影，显出叶子的形状来。 刚踏入林中，昭朝就听到了细微的响动，他脚步顿了一下，朝着那个方向走过去。 走的近了，三个人的身影也从交错的林间显现出来。 一人背对着他，背影挺拔瘦削，昭朝一眼便认出。剩下两人朝着这边，但都看不清脸，这场景倒是有些熟悉。 「怎么回事，你看见了吗？」 昭朝步子慢下来，听着这声音有点耳熟，随后响起的另一道声音也是同样熟悉，似乎一个小时前才刚听过。 一道窄细的光从枝叶的缝隙中挤进来，从那两个人的脸上扫过，在那一瞬间，昭朝看清了他们的五官容貌。 这不是刚才食堂被他罚去课前预习的那两个人吗？ 又往前走了两步，那两人身边的另外两只动物也出现在视线中，正是那只冠鬣狗和卡斯罗。 只是两只动物此时却举止怪异，他们前腿弯曲，前半身压低，耳朵也向后紧贴在脑袋上。 昭朝认出，这是动物遇到地位压制时的反应。 他们在怕什么？ 碧色的眸子微眯，他朝那三人的方向探出精神力去。 蓦地，他眼睛睁大，追着那一丝微弱的精神力而去，脚下也不由自主往前走。那精神力狡猾异常且十分灵敏，每次在昭朝即将捕捉到的时候就会迅速撤离，但又没有消失，就在昭朝能探测到的范围内一阵一阵地活跃着。 第34页 像是在和昭朝捉迷藏一样。 只是这样的游戏昭朝并不喜欢，他啧了一声，脚下站定，迅勐地朝那丝精神力围追堵截。 终于，两方无限接近，昭朝操控着精神力勐力前扑，却浑身一震，定在原地。 恰逢一阵晚风游来，那股精神力消失了。 而此时，他的身形也从从林子里显出来，直到一声别别扭扭的「老师」传进耳朵，昭朝才回过神。 他的眼神微变，将自己的状态掩饰过去，缓步朝他们走去。 「跑完了？」 昭朝问那两人，余光瞟了一眼旁边的冠鬣狗和卡斯罗，两只明显放松了一些，前肢已经基本直起，只是耳朵还向后翻着。 冠鬣狗的主人点点头，脸上还有几分不自在，「跑完了。」 「你们三个怎么碰到一块了？」 昭朝瞥了一眼旁边的司刻洛，青年依旧坚持将自己清秀的侧脸展示给他，像是对昭朝的出现毫无察觉一样，只是脚边上的小灰狗却看着他哼呜了一声。 「好狗狗。」 昭朝笑了一声，夸奖小灰狗。 卡斯罗的主人舔舔发干的嘴唇，解释道：「我们就是跑完从这走……想去食堂看看有没有剩饭，就碰到沃登先生了。」 他的声音飘忽着，听起来没什么底气，昭朝扬着调子哦了一声，那人瞬间立正了。 「我们……我们……」 那人支吾着说不出下半句，但昭朝已经瞭然，无非是没吃饱多咂了几下嘴。 他抬手一挥，「走吧。」 听到他大发慈悲，那二人俱是一愣，冠鬣狗的主人反应算快，说了句谢谢老师赶紧拉着旁边人跑。 「等会。」 那两人刚从昭朝身旁跑过去，再次被叫住，人倒是没什么动静，两只狗嗷呜一声，发出哀嚎。 昭朝没有理会，背对着他们问道：「你们刚才有见到其他人吗？」 「没，没有啊。」 其中一人回答，听起来是认真思索过的，昭朝便没再多问，让他们走了。 那两人离开后，司刻洛还在旁边梗着脖子发王子脾气。 「我倒是白担心了，你这小王子这么金贵，也该有人看着。」 昭朝嗤笑一声，转身离去。 在他身后，司刻洛终于缓缓转身，瞳色深黯如极夜，旁边灰色的小狗舔舔爪子，立起的耳朵一抖，两只棕黄的眼睛闪过一抹幽光。 第018章 暴走哨兵 两人之间莫名其妙产生的矛盾就这样持续到了第二天，夜里一个人睡床，另一个都要在缩在软垫最远的那边，没有人先开口，也就代表着没有人想打破这种氛围。 起码昭朝觉得这样挺好，互不打扰。 隔天一早，昭朝收拾好就准备去上课，早上第一节就有他的课，实战体术技巧。穿好衣服从衣帽间出来，他就看见起床的时候还睡着的人，已经洗漱完毕从卫生间出来了。 司刻洛朝衣帽间走过来，昭朝站在门口，不给让，司刻洛也不说话，就在他面前站着，一双灰瞳看着他。 这人虽然体型瘦弱，但是身高却占了优势，两人面对面站着，昭朝也不愿意抬头看他，就盯着那下半张脸。 不得不说，司刻洛这张脸生的倒是真不错，鼻樑高耸挺翘，落下是凹陷的人中，一个完美的弧度带起饱满柔软的唇。 粉润的下唇忽然抿起，唇肉被贝白的牙齿咬住，散开一小片浅白。 「让一下。」 呦呵，终于肯说话了？ 昭朝眉头一扬，有些稀罕，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从门口离开。 他径直往门口走去，衣帽间的门关上的时候刚好走到门口，听见声音他就停下了脚步，在门口站着。再听到门开的时候，他也抬手打开了大门。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在经过餐桌的时候停了一下，接着又往门口赶来。等那脚步声从门口出来后，昭朝已经走出去了两三米。 但是那道脚步的频率在迈出房门的时候也慢了下来，徐徐跟在昭朝身后，完全没有追赶的意思。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走到教师餐厅。 昭朝平时本来就没有吃早饭的习惯，出任务的时候是因为条件不允许，休息期则是因为起床时间刁钻。而授课期间，这起床时间就正常的有些尴尬。 但他还是只选择营养果冻、饱腹餐块这种能带走的早饭。跟在后面的司刻洛看出他不打算坐在食堂慢慢吃，便也跟着选择了这种食物。 两人拿着早饭从食堂出来，又是一前一后往训练场走，昭朝吃的快，一口半个，走到训练场的时候已经吃完了。一转头，看见司刻洛穿着一身熨帖的衬衣西裤，手里还拿着早饭，吃的依旧慢条斯理，却有一种幽默的割裂感。 看着这一幕，嘴角笑意熘出来的时候，昭朝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老师好……沃登先生好。」 第一个学生进来，看见两人打了个招唿。 昭朝这才反应过来，接着低头回应的动作，把嘴角的弧度放了下去。 那名学生进来之后还有些不知所措，周围看了一圈，脚底下一阵着急忙慌，最后走到了角落的位置。在那站住之后，他也不敢看昭朝和司刻洛，就一直刷着端脑。 之后陆陆续续进来人，他才稍微自在一些。 旁边司刻洛那点早饭也终于吃完了，换成他找了个角落，靠着看昭朝上课。 第35页 他躲在那个角落，进来的学生也不知道要不要跟他打招唿，多半都是看一眼张嘴犹豫两秒，然后沉默走开。 等了约么十几分钟，学生也来的差不多了，最后进教室的又是两位熟人——鬣狗和卡斯罗。 真是巧了，第一堂课就碰上他们班。 两人进门的时候有弹出名字，但是昭朝懒得记，不如叫精神体来的直接——他一视同仁，对每一个学生都是如此。 由于精神体控制也是一门课程，因此除了一些特殊场合，学校一般不会要求学生收起精神体。 「是昨天晚上太累，睡过了？」 那两人踩着点进，行为上多少说明了对昭朝还有些不满。 鬣狗刚走进队伍里，闻言抖了一下，哈着腰点点头，连说两声是。 「今天还会更累，明天注意别迟到。」 昭朝颇为和善地跟他们打个预防针。 人也齐了上课时间也到了，杜绝一切废话，昭朝就开始上课。 实战体术技巧，本来就是一门「能动手尽量不动口」的课，昭朝站在前面扫了一圈，最后眼神落在卡斯罗身上。 卡斯罗的视线生硬地转了个弯，其他人松了口气。 「有谁自愿？」 可以他们并没有猜中昭朝的心思。 这四个说完后，时间在沉默中走过去将近半分钟，就在昭朝准备点名时，队伍后排有个人举起手。 昭朝看过去，没看到脸先看见了对方肩头站着的那只蛇雕，扭扭在旁边开始嘶呵吐信。 蛇雕，蛇类的天敌。 精神体的情绪也有一部分会传递给主人，想来那人也是见到扭扭才生出点勇气，但昭朝也是因为扭扭，看那名学生也有些不顺眼。 于是他十分干脆地打了个手势让对方上前。 那学生走上前来，肩上的蛇雕看见昭朝脚边的扭扭后，扇了扇翅膀，怪叫一声。扭扭一吐信子转过头，慢吞吞顺着昭朝的小腿爬上，斜挂在昭朝肩膀和胸前。 「我们直接开始吗？」 那学生看起来很有信心，主动问道。 「急什么？」 昭朝示意他站好，用教学扫描仪复制了一份他的骨骼和肌肉构造，投射在空中，开始讲解起来。 带队的经验在先，授课对昭朝来说倒也没什么难度，他不习惯边讲解边示范，索性一次将重点讲完，再进行对抗演示。 「除了头部，关节是人体中最容易被突破的部位，也是最能产生有力攻击的部位……」 该说的都说完了，底下已经有人开始比手画脚跃跃欲试，也有人犯困打起呵欠来。 昭朝一转头，看见那学生也摩拳擦掌准备好了，原本站在他肩上的蛇雕也已经给自己另找了一处落脚点。 「不急。」 昭朝又说，这一次，他拿起扫描仪对着自己扫描了一遍，复制出一份骨骼肌肉来，投给那名学生，「这样比较公平。」 那学生原本想说不用，但视线从昭朝和他的扫描图上看过去的时候，默默收起了这话。 两人身形相仿，学生甚至比昭朝还要壮一些，但是肌肉量和体脂率完全比不上昭朝。 「学校伙食不错。」 昭朝也看到了两人的差距，调侃一句，那学生脸刷地就红了，拽过昭朝的扫描图开始标记分析起来。 先前还迫不及待的人此时却突然怎么都准备不好了，昭朝卡着时间等了五分钟，喊了声停，将两副扫描图收起来。 「准备好了？」 昭朝紧了紧腕带，收起扭扭，问他。 当然，这只是走个过场，即便那学生说了没准备好，他也只是当作没有听见，让对方攻击。 那学生深吸一口气，回想着扫描图上几个关键的攻击点，双拳一端，脚下发力勐地冲上前去。 在他攻击的时候，昭朝只是防御。对于一次又一次朝关节处发起的攻击他总能找一个刁钻的角度灵巧避开。久而久之，那学生开始急躁起来，攻击也渐渐没有章法，收不住力度，挥出去的拳头自己都收不回来。 昭朝一边躲避，一边看得直皱眉，最后他稳稳用手接下对方的拳头，沉声道：「停。」 那学生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挣扎着想抽回手继续攻击，昭朝反身绕到他后面将他的双手扣在胸前，斥声问：「怎么回事？」 「我怎么都打不中，怎么会一下都打不中！」 那学生看起来有些激动，挣动不休，另一边站着的蛇雕也开始躁动不安，发出刺耳叫声。 「妈呀，这是急疯了？」 「老师你快让他打一下吧！」 底下看着的学生开始起闹，昭朝下颌紧绷着，一个眼神扫过去，那些学生瞬间安静。接着，他探出精神力去，少顷，那学生忽然就安静下来，眼神里还有些茫然，蛇雕也落回原处，低头啄了啄自己的羽毛。 「好了？」 昭朝还锁着他，看他不再挣扎，便松开来。 学生退开，点点头，像是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一样。 「要是能被你打中，我还当什么老师，当什么队长？」 昭朝懒得用那些虚招哄小孩玩，打不到就是打不到，他也不会故意送上去。 那名学生让他说得有些惭愧，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还能继续吗？」 昭朝表情严肃地向他确认，见对方点头后，他做出攻击姿态，示意对方准备防御。 第36页 昭朝的攻击命中率自然不必说，但他也没想着把这小孩弄死，就只是攻过去后，在关节的致命位置轻敲一下。 这场演示的本意是教学如何对敌人的关节产生有效攻击，以及如何避开对方的攻击，但是这名学生明显太过认真，以至于情绪再次出现波动。 察觉到对方隐隐有精神力暴走的趋势后昭朝立即停了下来，看着那名学生僵站在原地，他蹙眉走近，「怎么回事？」 四个字刚说完，一阵精神力冲击突然爆发开来，底下的学生接连传来哀叫。 昭朝顾不得多想，赶忙用自己的精神力去压制这道冲击给其他人带来的影响。 但那冲击却像涨潮时的层层浪花，一翻高过一翻，一波刚压下去，却又突然迸发出更强烈的一阵。 那冲击的强度根本不像一个学生能够产生的。 昭朝将精神力伸向那名学生，全然没有注意到，原本靠坐在角落的司刻洛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直了身体，黑沉沉的眸子盯着昭朝的身影，表情晦暗不明。 第019章 二次进化 蛇雕在训练场的上空盘旋啼叫，场内成群的精神体压抑着躁动不安。绿曼巴恢復体型，以巨蟒的姿态在学生们的周围游走。 昭朝用自己的精神力包裹住那名学生的精神力，不断束缚收紧，精神力暴动带来的冲击被逐渐压制。那名学生开始安静下来，眼神变得空洞，昭朝一步步走进，不断加强向对方的禁锢。 倏地，他眉心一跳，脚下勐然止步。 下一秒，昭朝飞速侧身后退，与此同时，那名学生抬起了手，一道风刃从他身后疾速射出，横斩向昭朝所站的位置。 那道风刃搅乱了整个训练场内的气流，学生们被带倒一片，场内还稳如泰山站立着的，只有三个人——那名学生、昭朝还有角落里的司刻洛。 「轰！」 风刃砸在训练场的墙壁上，直接将雷射炮都无法摧毁的墙壁豁开一道口子来。 绿色大蟒从那群学生周围离开，直立起来，竖瞳紧缩空中扑棱翅膀的蛇雕，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一双骇人的尖利毒牙。 「剎——」 大蟒勐地扑向那蛇雕，蛇雕似乎完全失去了逃跑能力，竟就这么被蛇口吞噬了。 蛇雕与蛇之间的捕食关系，在此时颠倒。 而在蛇雕没入蛇口的那一刻，那名学生也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训练场内混乱的气流终于平静下来，学生们战战兢兢地看着台上倒下的人，挤在一起，生怕那人又突然站起来一通无差别攻击。 「还没下课，两人一组，继续练习。」 在他们的注视下，昭朝走过去把那名学生拉起来，抗在自己肩上。 一道弱弱的声音忽然从那群学生中间传来，「老师，你的肩膀……」 肩膀？ 昭朝侧头向另一边，看到了自己森白的肩骨，从伤口处还在源源不断向下淌着血。 刚才他躲开了风刃的主要攻击，却还是不小心被余波伤到了。 说起这风刃…… 昭朝凝眸看向墙上的口子，若有所思。 「我去处理一下，你们继续。」 半晌，他回神云淡风轻地那些学生说道，脸上没有半点疼痛之色。那群学生看着又惊又惧，赶忙应声开始寻找搭档搭组训练。 走到门口，昭朝余光瞥见了角落里的司刻洛。他看过去，司刻洛蹲在那，脸色苍白，看起来吓得不轻。 「你先回去。」 他这并不是询问的语气。 但是司刻洛却摇摇头，扶着墙勉强站起来，说要陪他一起去。 「算了，你在这待着帮我看他们训练，我一会回来。」 司刻洛这样子，路都走不稳，跟着也是添乱，昭朝便不让他跟着。 闻言，司刻洛应了声好，又扶着墙蹲下了。看着他的动作，昭朝闭了闭眼，还没说什么，听见司刻洛解释道：「我稍微缓一下，一会就去那边看着他们。你快去处理伤口吧，已经流了很多血了。」 昭朝无言以对，一摆手扛着那名学生走了。 因为这名学生，谷樊臣课上了一半也被叫过来了。 他走进医疗室的时候，就看见里面站了四五个校方的人，昭朝和一名学生各占一个检测舱，一时间还有些惊讶，想知道是什么人这么厉害，竟然和昭朝打了个两败俱伤。 正要走过去看看，一边的检测舱门开了，昭朝从里面坐起来，拽过旁边一早放好的医疗包，开始熟练地往肩膀上绑。 「怎么回事？」 谷樊臣见他出来了，扫了一眼周围的人，压低声音靠过去。 绑好医疗包，昭朝从检测舱出来，随意拽过外套往身上一披，前襟半敞着，露出大片肌肉线条流畅的腰腹和形状漂亮的胸肌。 有两名年轻的医疗人员见了，红着脸忙将视线移开。 「你别打扰人家上班。」 谷樊臣注意到，打趣着让昭朝穿好衣服。昭朝面无表情地套了一件工字背心，再将外套披上。 「行了，就这样吧，说说怎么回事？」 昭朝靠在检测舱边，开始将课上发生的事情原封不动讲述给谷樊臣，其他校方的人很自觉地远离他们。 「……最后我把他的精神力暂时封闭了。」 「现在呢？解除了吗？」 「解除了，他也陷入了昏迷状态。」 第37页 刚说完，另一个检测舱发出滴一声，校方的医疗人员过来喊谷樊臣，那名学生的检测结果已经出来了，让他过去看看。 昭朝跟在后面，他看不懂那些复杂的检测数字，就过去看那名学生的情况。 那名学生躺在检测舱里，双眼紧闭，没有半点要醒的迹象。昭朝暗中用精神力探过去，对方精神图景也是一片沉寂，如风暴过后颓败的宁静。 「看起来他是二次进化了。」 谷樊臣看过检测报告后，若有所思地说。 「真的吗？」 一旁的校方领导脸上露出笑容来，「是进化为高级哨兵了？」 「对，风属高级哨兵。」 谷樊臣点点头，但他的表情看起来却并不轻松。那领导也不在乎，只知道自己学院又多了一名高级哨兵，正激动地让学籍部给这名学生转档。 高级哨兵就不能跟其他哨兵一起上这种大课了，都是只有两三个人一起上的定制课程，整体环境待遇也会更上一层。 同样的，对于校方，每多招一名高级哨兵，中央的奖励金也会多一份。 「哎呀，真是感谢昭老师啊！」 那领导把各种事项安排下去之后，转头就想去握昭朝的手，被挡开之后也不恼，连声感谢昭朝又帮他们培育出一个高级哨兵。 「以后那些学生您千万别手软，就照着队里的标准来！」 那名领导坚持认为是昭朝的教学方式激发了这学生二次进化的潜能，对此，谷樊臣出来闢谣。 「这是基因的事，就算今天没这么一出，他早晚也会二次进化，可不是训练能刺激出来的。就怕都这么训，到时候高级哨兵一个没激发，普通哨兵再折损几个。」 听到他的说明，校方领导才颇为遗憾地打消这个念头。 将学生交由校医疗人员处理后，昭朝和谷樊臣就先行离开了。 离开医疗室，两人并没有立即回去，而是找了个相对隐蔽的地方。 「说说吧。」 谷樊臣靠在墙边，看着昭朝。 昭朝反问他，「你发现了什么？」 「那学生的精神力还存在残留的激发状态。」 「我也感觉那个时候像是有人在对他进行激发，当时他的精神力冲击范围和强度都远远超过了自身潜能，但是我在进行压制的时候却并不费力。」 昭朝回想起当时的情况，总觉得那阵冲击是由两个人的精神力造成的，并且主要力量还是来自于另一个人。 「还有谁在场？」 谷樊臣问。 在场的人？ 只有那群学生和司刻洛。 但无论是谁，都不会有那么强的精神力。 「我想起来——」 昭朝的声音戛然而止，视线锁定一个方向，厉声道：「出来。」 「是我。」 一个电子音伴随着清瘦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是司刻洛。 昭朝眉眼间的凛冽之色消融些许，「下课了？」 「嗯。」 「嗨，司刻洛。」 谷樊臣走过来，打了个招唿，自来熟地喊了名字，司刻洛也没有介意。 「听说刚才昭朝的课上出了点意外，一个哨兵暴走了，你没事吧？」 谷樊臣适当关心了一下。 听见司刻洛说没事，谷樊臣点点头，说没事就好。 「对了，我听说你有精神体，但是我记得你不是精神途径受损了吗？」 谷樊臣直白地问，全然不在意是不是会戳到司刻洛的痛处。 「是的，我的精神途径受损了，但是精神体留下了，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司刻洛垂眸看着脚边的小灰狗，落下的睫毛都翘着温柔的弧度。 「所以你现在是没有精神力，但是有精神体？」 谷樊臣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是普通人，看不到精神体，但司刻洛的精神力检查报告他有看过。 司刻洛大方地点点头，「是的。」 「神奇，太神奇了，有空能来我研究室坐坐吗？」 谷樊臣眼里放出异光，对司刻洛的好奇程度达到了顶峰。 「这小王子身体可金贵着呢，再被你那些仪器的辐射伤着了，你可就得提熘着脑袋去赔了。」 旁边一直沉默不言的昭朝开口说道，抬手揽了一下司刻洛，准备带着人离开。 司刻洛的回答依旧温和得体，「没关系，如果有办法能让我的精神力恢復，我很愿意配合。」 「好好好，那有机会来坐坐。哎呀，这午饭时间也差不多了，咱们一起吃饭去吧？」 谷樊臣拍手称好，拉着两人往教师食堂走。 也该是吃饭的时间了，昭朝也没什么异议。 路上，司刻洛视线又落在昭朝受伤的肩头，那里绑着医疗包，鼓起一块。 「肩膀是不是伤的很重？」 他刚问完，谷樊臣的声音插了进来，「那你可太小看昭朝了，他这从小到大就是训练场上长大，战场为家，这种小伤，那是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是因为痛觉异常吧。」 电子的声音感情平淡，司刻洛浅灰色的瞳孔却透出几分心疼来，昭朝侧头看他的时候对上了那双眼里的情绪，下意识移开双眼。 第020章 当场挑衅 「你自己告诉他的？」 食堂里，谷樊臣看了一眼远处已经坐下的司刻洛，低声问昭朝。 第38页 来的路上，司刻洛那句话可真是把他吓了一跳。 昭朝触觉和痛觉异常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司刻洛和他才认识多长时间，两人看起来关系也没有多亲密，应该还没到能聊起这种事情的程度。 因此刚说完，谷樊臣自己就否定了，又问：「他是怎么发现的？」 「登记那天，我从郊野回来，在医疗室被他撞见了。」 「那你就不能装一下疼吗？」 「本来就不疼，有什么可装的。」 昭朝又拿了一块肉，受伤后，他的身体急需补充优质蛋白。 谷樊臣被噎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其实很久之前就问过昭朝，没有感觉是什么感觉。但这无疑是一句废话，昭朝的回答也是，没有感觉就是没有感觉。 和昭朝想像不到疼痛和冷热是什么滋味一样，他也无法想像触感失灵的生活。 其实大多数时候，昭朝看起来并没有因此感到任何困扰，在长达二十多年的生活里，他早就习惯了。 谷樊臣21岁毕业之后直接进入军部研究室，在他还只是实验助理的时候，就遇到了昭朝。16岁的少年五官稚气未脱，眼睛里却早已没了少年人的朝气。 昭朝的检查报告上，数值极低的神经末梢敏感度让他从自己的能力怀疑到军部的机器，最后拐弯抹角问少年，对方却一脸坦然地说自己没有触觉。 只可惜，这病查不出原因，也没得治。 从那时起，谷樊臣经常将可怜两个字联繫在昭朝身上，最后还是由昭朝自己打破了这个印象词。 这么多年以来，谷樊臣以为昭朝早就不在意触觉的事情了，直到前阵子昭朝来找他做检查的时候，眼神里掩藏不住的希冀，伸出手指说「有点凉」。 「你要站着吃？」 昭朝的声音传过来，谷樊臣终于回神，少年的样子被眼前人洗刷，他笑了下，「快走，饿的不行了。」 - 下午昭朝还有一节精神力控制训练的课，吃过饭，他让司刻洛先回去，对方却一定要跟他一起。 想着这门课选修的学生都是嚮导，没什么危险性，昭朝也就由着他了。 跟谷樊臣道别之后，两人走到教室，有些意外的是，竟然已经有学生坐在里面了。那是一位面容清秀的男生，看样子是在刷端脑。 二人进去的时候，男生的眼球朝他们的方向转了一下，只是冷淡地瞟了一眼，就又转回面前。 昭朝也没理他，自己走到讲师的位置后面，双脚搭在桌子上就闭上眼睛开始休息。 刚合眼没几分钟，他听到有人开始陆陆续续进教室，有几个人小声说了老师好，大部分人都没什么表示。没一会，已经坐下的学生开始聊起天来。 其中有一道声音格外突出，情绪还有些激动，话里夹杂着一些敏感词彙。 「宙烬」、「皦烺」。 听着那道声音，昭朝缓缓睁开眼，坐了起来。 台上的动作让下面多数人的声音瞬间消失——除了那一道。 「这是我昨天刚从星系新闻网上扒下来的，怎么样？只是最近皦烺的图太少了，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我好担心……」 唯一还在滔滔不绝的人，正是先前昭朝他们进来时坐在那里的男生。 他正在将端脑投射的屏幕给旁边人看，对方明显已经注意到了周围的氛围，表情有些尴尬，但是那名男生还沉浸其中。 听上去是宙烬的狂热粉丝。 「真是品味独特。」 昭朝拍了两下手，夸张地称赞他。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粉丝了。 那男生终于停了下来，他看向昭朝，一脸鄙夷，「你懂什么？」 「我是不太懂你的癖好，我只知道你再不关掉端脑准备上课，就可以出去了。」 昭朝不屑看他，随手在面前的屏幕上点动着。 底下那人没了声音，昭朝又问一遍，「确认不出去？如果坐在这里就别再让我听到那几个小丑的名字——」 「嗒。」 旁边突然推过来一个杯子把昭朝的话给打断，那杯子里还冒着热气，有淡淡的香气逸出。 昭朝看过去，司刻洛沖他笑笑，把杯子又往前推了推，「昨天给你喝过的，提神的。」 「……嗯。」 沉默半晌，昭朝还是拿起杯子抿了一口，醇厚的香气在嘴里弥散开来，心情似乎都得到了舒缓。 他的心情是好了，底下那名男生快被气死了。 「你——你——」 男生你了半天，一张脸憋得通红，屁股却不敢挪一下。他再讨厌昭朝，课是不能不听的，校规严格，缺一次课都会影响期末考核，连带影响毕业总评。 因此他只能咬着咬着牙在心里骂几句。 「还有没有人要出去？没有人我就开始上课了。」 一个个虚拟屏幕在学生们面前弹开，昭朝环视一圈，正式开始上课。 这门课虽然叫精神力控制训练，但是理论占比也多，昭朝讲着也枯燥，底下人听的也昏昏欲睡。 「说那么多没用的废话——从第一排最右开始，依次上来。」 昭朝一关屏幕，说道。 这句话彻底将下面的人炸醒了，他们都不清楚昭朝要做什么，但在昭朝的催促下，第一排最右已经走了上去。 那是一名女学生，紧张又害怕，双眼甚至不敢和昭朝对视。 第39页 「把手放上来。」 昭朝面前的桌子上升起一个仪器，朝着女生的那侧有一个半球的装置，昭朝示意她把手放到那上面。 女生揪着指甲有些犹豫，水盈莹的眼睛一下下瞟着昭朝。 「不是刑具，放上去。」 昭朝端过旁边的杯子喝了一大口，温热的香气充满整个口腔，他才感觉暴躁的情绪稍微平復一些。 女生的手终于放了上去，与此同时，空中出现一个屏幕，女生吓了一跳，直接把手抽了回来，那屏幕又消失了。 「……」 昭朝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等那女生终于不再害怕，彻底将手按在一起上，空中的屏幕也开始出现画面。 那像是某种即时变化的走势图，在靠近底部的位置，有一小片橙黄色的区域，在轻微起伏变化着。左边还有一条纵坐标，上面不断出现着一些数值。 「一会这个仪器会发射一道模拟精神力，每个人上来要做的，是抓住这道精神力。上面这个屏幕显示的，是你们直到抓捕到这道精神力时自身精神力的消耗—— 不要问我是越多越好还是越少越好这种蠢问题。」 说是这么说，但昭朝还是补充说明了一下，最终成绩是根据抓捕所耗时间和精神力两个指标共同衡量的。 「准备好了？」 昭朝问那名女生。 本来女生已经不太紧张了，一听到自己的表现会被下面所有人看见，又紧张起来，头摇的像拨浪鼓。 昭朝长嘆一口气，「给你两分钟准备，两分钟后直接开始。」 女生差点哭出来。 只可惜昭朝没空照顾她的情绪，两分钟一到，直接按下开始。 只见那名女生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低着头紧闭双眼，一动不动，屏幕上的橙色区域面积开始逐渐增大，左边纵向坐标数值也在持续增大。 大约三分钟过去，仪器没有任何反应，精神力消耗量还在不断增加，而女生已经发出了哽咽。 下面也开始传来唧唧咕咕的私语声。 「闭不上嘴的人，我可以安排一些额外训练。」 昭朝扫了一眼下面，说着。 这一句效果非常，叽叽喳喳的声音瞬间消失。 女生还在继续，时间已经过去了四分钟。 终于，在四分半的时候，仪器上一个绿色的指示灯亮了。女生也睁开了双眼，她泪眼朦胧地抬头看了一眼屏幕，开始嚎啕大哭。 「下去哭。」 昭朝记下她的成绩，冷漠地说道。 女生哽咽不止，回到座位上还没停，昭朝让她出去调整好再回来。 下一个人上前，从表情来看十分自信，甚至不需要准备时间，直接示意昭朝开始。昭朝眉梢一扬，按下开始键。 那人起初表情还算轻松，到了后面像变脸似的，表情一会好一会坏，屏幕上的数值却是在不断攀升。结果最后他最后花费的时间比前一名女生还多了三秒，精神力消耗也没少多少，脑门上也累出一层汗。 第三人上前，仍是一脸自信。 后面的学生陆续测试，成绩都相去无几，表情却是精彩纷呈。没有真实体验前，谁都不相信这个东西有多难，真正测试过后，个个都像霜打的茄子，一脸颓败。 「下一个。」 记下前一人的成绩后，昭朝喊道。 他抬头看，上来的正好是那位宙烬狂热粉，对方也在瞪着他。 昭朝嘴角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好好努力，到时候？我会把你的成绩单寄给宙烬，让他们在上面签名。」 「谢谢，但不需要，我会亲自走到他们面前——因为我的目标是成为皦烺的专属嚮导。」 男生一脸认真，还带着杀气。 「咳——」 旁边司刻洛突然咳嗽一声，像呛到似的。 昭朝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把杯子推过去，还不忘对男生点头表示肯定，「那你加油。」 说完，他刚要按下开始，那男生突然将他打断。 男生抬手，指向昭朝，「我要直接抓捕你的精神力。」 「咳呃——」 司刻洛端着杯子勐一抖，这次是确实被呛到了。 第021章 深夜拥抱 服了。 昭朝手臂撑在桌上，单手扶着额。桌子对面，男生的手还没有放下，目光执拗地看着他。 底下死一样的寂静。 「你还想干嘛？」 半晌，昭朝放下手，抬眼看他。 男生一脸倨傲，双手抱臂，「我要你跟宙烬道歉。」 跟谁？ 昭朝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五感又废了一感。 这小子追星追傻了吧？ 男生自以为很大度地说：「怎么样？敢不敢？我要是抓到你的精神力，你就要跟宙烬道歉。放心，我也不会太过分，不需要面对面，只要在星网上发一条书面道歉就行。」 对于这荒唐可笑的赌约，昭朝正要拒绝，忽然听见旁边司刻洛说道：「这种道歉宙烬应该也看不到，你的赌注没有意义。」 「那不如你帮他想一个？」 昭朝转头，将杀气转移到司刻洛身上，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谁知道司刻洛竟然还当真了，他思索两秒，「可以发星际密码，应该会被——」 「司刻洛·沃登。」 第40页 昭朝面色阴沉，咬着牙念出司刻洛的全名，这才堵住那人的话，被打断的司刻洛还一脸不解地看着他。 男生却是听进去了，一拍手笑道：「也好也好。」 两人一唱一和把昭朝彻底扯进这场赌约，他处在气头上，竟也就莫名其妙地答应了，「好？好！我给你五分钟，如果你没有抓到，去星网说宙烬就是一个狗仔团。」 赌注已下，在底下学生的起闹声中，战斗即将开始。司刻洛主动提出当裁判，趁着调出计时器的时间，他将眼中的沉沉笑意重新藏好。 昭朝甚至都没有站起来，他向后靠在椅背上，一派松弛自适的模样，待到一声令下，他的表情却是瞬间变得认真。 那名男生和他都没有闭眼，两人四目相对，视线交汇，隐隐有火花迸发。 在下令的那一刻，昭朝就已经感觉到了对方的精神力，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那道精神力与大多数嚮导一样，没有攻击性，但是却坚韧强壮，让人无法忽视。 昭朝看到了他，但是他似乎还没有感知到昭朝。 那道精神力的探索范围扩大了，却没有一个明确的方向。 虽然应下了这样幼稚的赌注，但昭朝倒不至于真把一个小孩看做敌人。他操控者自己的精神力产生一些波动，引起对方的注意。 那道精神力迟疑了一下，在确定方向之后感知范围迅速缩小，用最快的速度朝着昭朝的精神力扑过来。 在被探到那一刻，昭朝又迅速隐去，从对方的感知范围内抹去踪迹。 这样的情况轮番出现，底下的人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只能试图从两个人的表情来判断谁更胜一筹。 但是昭朝和那个学生的表情从开始就没有任何变化。 「你觉得昭朝会输吗？」 视线在两人脸上转了一圈，浅灰色的瞳移向一边，落在离前排最近的那名学生身上。 那人正看热闹呢，突然被问，还支吾了一下。 「那，那谁说得准，麦寺笛的成绩一直是嚮导中的第一名。昭朝老师擅长战斗，听说虽然是嚮导，却不会精神疏导，不一定会比麦寺笛厉害。」 「是吗？」 学生听见司刻洛说，他看过去，只来得及见到那双灰瞳的一抹余光，却不知为什么，从中读到一丝轻蔑。 两人的精神力还在你追我躲，昭朝自然是游刃有余，麦寺笛的表情却开始出现裂缝。 「10、9、……」 五分钟格外快，司刻洛倒数的声音传来，麦寺笛放在桌上的手倏地攥紧了。 昭朝的表情愈发轻松，听着耳边的倒数。 「6、5……」 他的表情蓦然一凛，眼中杀意乍现。麦寺笛正在用尽最后的全力去抓捕昭朝的精神力，那股杀气就这么冲进他的眼睛里，连带着后嵴窜起一阵凉意，当即把他吓得愣在原地。 「……2、1——停。」 倒计时结束，昭朝顾不上赌约，视线扫向下面坐着的学生，学生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一群人的注视中，昭朝又走到门口，开门往外看，看到空无一人的走廊，心底闪过一丝狐疑。 他终于再次回到讲师桌前，一旁的司刻洛看着他，有些疑惑。 昭朝低声说了句没事，接着看到麦寺笛还站在桌前，怔愣着，像是不能接受自己的失败。 昭朝抬手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回神。」 「我，我……发星网是吧，我——」 「不用了，以后安静上课，这些乱七八糟的回去想怎么看怎么看。」 那种无聊的赌注，昭朝自然不会真的让他执行。 麦寺笛脸憋的通红，像个大桃子，闷不作声地点点头。 看着差不多到了下课的时间，昭朝最后喝了一口茶，也准备离开。 余光瞥见麦寺笛也在往外走，他哎了一声把人叫住。 「我叫麦寺笛。」 麦寺笛梗着脖子说。 昭朝摆摆手，「记不住，我是好奇，你为什么那么喜欢那群人啊？」 总不能是因为有一颗追逐自由的心吧？ 「……@。」 麦寺笛的脸红得厉害，绞着双手也不知道在害羞什么，声音比蚊子叫大不了多少。 昭朝没听清，啊了一声。 麦寺笛一闭眼，大声说道：「帅！」 「你走吧，走快点。」 昭朝听不下去了，赶他走，什么肤浅的理由。一转眼看到旁边的人，昭朝又想起来这人刚才帮着那个麦寺笛想赌约的事。 他双眼一觑，眸光锐利上下审视起司刻洛，语气锋利，「你不会也是个狂热粉丝吧？」 「我不是。」 司刻洛温和地笑笑，解释道：「只是在星网上刷到过几次，从事实层面来说，他们的外形条件的确不赖。」 事实层面？ 昭朝从鼻腔里哼出一口气，好，你也肤浅。 - 这一天的课上下来也算是把昭朝折磨的够呛，体会到了哨兵和嚮导在不同方面的讨厌程度。 哨兵力量支配大脑，嚮导情绪掌控小脑。 前一天他还觉得司刻洛那杯茶是小题大做，这一天讲下来，要不是那杯茶他可能早就暴走了。 这上一天课简直比打一天仗还要痛苦，也不知道谷樊臣怎么就能忍受，甚至晚上吃过饭还想拉着他去体验学生们的游乐设施，昭朝直接拒绝了，早早地洗漱过后就躺在床上开始发呆。 第41页 也不算是发呆，因为他的脑袋里一直在想这两天的事情，在想那道出现了两次的精神力。 第一次是在小树林，司刻洛被欺负的时候；第二次是今天下午，他和麦寺笛的赌约即将结束，那道精神力又出现了。 但两次出现对方似乎都没有什么目的，只是表达一下存在感，像是故意吸引他的注意力，又像是跟他逗着玩。 那个人究竟是谁？ 「餵。」 昭朝目光回拢，看向旁边软垫上坐着的人，那人看起来又在刷星网，花里胡哨的新闻在界面上翻滚。 听到昭朝喊他，司刻洛应了一声，关掉端脑。 见司刻洛特意关了端脑和他说话，昭朝也坐起来，靠坐在床头，「你看你的，我随便问问。 这次陪我授课，斯塔舒安排人保护你了吗？」 「他？不会。」 司刻洛摇头。 「为什么这么说？」 见司刻洛很笃定，昭朝反而觉得更奇怪，斯塔舒是他的叔叔，又是现任皇室国王，于情于理，保护他不是很正常？ 「他巴不得我死掉，」 这句话说完，司刻洛顿了一下，接着纠正自己的话，「应该说他比你们更想让我早点死掉。」 比他们…… 昭朝唿吸一滞，司刻洛倒是想的要通透，明明是个聋子，却听进去了所有声音。 「为什么？」 「你不知道？」 现在换司刻洛不解，见昭朝摇头，司刻洛的表情更加怪异。有些许诧异，还有些狐疑，就好像昭朝问了一个全世界的人都知道的蠢问题一样。 但是话都说到这里了，昭朝以为司刻洛总会说是因为什么，等了半天，对方却说「没什么」。 有一种提着一口气爬到山顶，却发现眼前都是浓雾的感觉 「不说算了。」 昭朝语气有些重，用力一翻身重新躺回去，背对着司刻洛那边。他也没多好奇，不像宙烬那帮人，脑袋里都是八卦。 话题就这么在他这断了，一直到睡觉都没有被再度提起，昭朝甚至都忘了，自己一开始是想要问什么。 深夜，昭朝睡得正香，本能的防御机制让他倏地睁开眼，身体比大脑先一步甦醒。 黑夜里，质量上乘的遮光玻璃将大半月光拦在外面，但仍有少许熘了进来。凭藉不错的夜视能力，昭朝看到他的面前有一个人。 那人的脸离他非常近，他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隐隐香气，那香气带着清新的暖意，十分熟悉。 那人是在床的内侧，大半身体压上来，一条手臂还从昭朝的颈部横过去，像是一个环抱的姿势，即便是在夜里，他都能看到那双清亮的眼睛。 「你干什么？」 昭朝放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手指，他觉得这人该庆幸，仅存的理智控制住了他没有掰断对方的胳膊。 第022章 想睡床上 见昭朝醒了，司刻洛顺势打开灯，在床上跪坐下来，表情坦然，「你的医疗包用完了，如果不换新的伤口会好得很慢。」 他指指昭朝右肩上的医疗包，医疗包上已经已经亮起红灯，警报着治疗量用尽。 「真的是给我换医疗包？」 昭朝脸上明晃晃几个大字——你有这么好心？ 但是这话说完了，他又想起司刻洛那杯茶来，发觉对方那让人捉摸不透的脑袋里，确实会时常出现莫名其妙的善意。 昭朝朝他伸出手，「医疗包。」 司刻洛扭身，从后面拿出一个全新的医疗包来。 当着他的面，昭朝大剌剌褪去上衣，露出一片精壮的肌肉。将用完的医疗包取下，伤口暴露在空气中。 森白的骨头被催生出的血肉遮住，那道伤口已经没有最初看起来那样吓人了，只是皮肤还泛着新生的粉白，明晃晃的奇怪形状也能看出是少了一块肉。 昭朝将医疗包的绑带从后肩胛骨绕过，为了不影响睡觉，在胸前打了个结，放松下来呈松弛状态的肌肉被勒出柔软的凹陷。 绑好医疗包，昭朝伸手去拿自己的衣服，却一时间没抽回来，被人抓住了。 他抬眼，发现司刻洛正盯着他的上半身。那双眼睛里也没什么其他情绪，就只是单纯地在「看」。 昭朝自动解读为羡慕。 「别想太多，你能活着已经很不错了，有人护着，没有必要长一些多余的肌肉。」 他说。 司刻洛仍是盯着，眼神直白，又没有其他让人感觉不适的心思。 「这样的肌肉对我来说的确很难。」 他点点头，松开手里的衣服，又是那样盯着昭朝穿上。 整理完毕，昭朝准备再次入睡了，结果旁边人没有半点回去的意思。 「这床再舒服也不是你睡的，下去吧。」 昭朝手掌撩了撩，赶他走。 司刻洛没有动，坐得稳稳噹噹。看他这副样子，昭朝就猜到他打的什么心思，果然，下一秒，就听见司刻洛问：「我能不能在床上睡？」 「不行。」 昭朝想都没想就拒绝，这人现在胆子真是大了，都敢想上床睡了。 「你那软垫不是昨天睡得挺好吗？」 「冷。」 冷个屁，全屋衡温，他在任何一个角落的温度都是一样的。 见司刻洛还不动，昭朝转了个方向，抬脚对着司刻洛，时刻准备踹过去，「如果你再不下去——你干什么？」 第42页 他盯着脚腕上的那只手，皮肤上没什么感觉，心里渗出一阵怪异感。那只细瘦的手撑着他的脚腕，像端着什么摆件似的。 昭朝把脚往回抽，却反被箍着脚腕拉住，他从司刻洛脸上看出威胁的意思来。 不让睡床他就不松手。 反了你了？ 「松手。」 昭朝直接朝着对方肩膀一脚踹过去，不至于把人踹残，但也把司刻洛踹地直愣愣倒下去，也就是床够大，不然他都得翻下去。 脚腕重获自由，昭朝收回来自己搓了两下，明明没有感觉，也不知道在搓什么。 「别让我把你拖下去。」 他下最后通牒。 「你把我拖下去吧。」 司刻洛没动，电子的声音飘过来。 昭朝有那么几秒没说出话，在这几秒里，他想着怎么能把这人的脑袋撬开，看看里面在想什么。 他看看司刻洛躺的那半边，又看看自己这半边，「就那么想睡床上？」 「是的，地上睡得不舒服，睡不着。」 说完，司刻洛又补充道：「我睡在床上，如果晚上医疗包用完了还可以提醒你。」 「你一晚上不睡盯着我？」 …… 司刻洛沉默两秒，最后破罐破摔地说：「要么你把我拖下去，但是就算你现在把我拖下去，晚上我也会自己上来睡……」 「行了。」 昭朝打断他，这话越听越不像是能从他嘴里说出来。这哪是一个从小接受良好教育的皇室贵族能说出的话？这分明是个无赖。 第二天还要上课，再跟他耗下去就不用睡了。 昭朝从通讯器投射出一道雷射，从床头贯穿至床尾，中间一小段还落在司刻洛的脚上，「这边三分之二是我的，那边三分之一是你的，如果敢越线我会直接把你踢到房间外面去。」 听到这话，司刻洛坐起来看了一眼，把自己越线的脚收回来，板正地躺在自己那半边，规规矩矩应了一声好。 一切谈妥，房间内灯光暗下，昭朝再次酝酿睡意。 而旁边躺的笔直的人，在听到耳边传来均匀的唿吸声后，他转过头去，在黑暗中用目光描摹着熟睡的人漂亮的侧脸轮廓。 昭朝看起来睡得很沉，但是司刻洛知道，昭朝有一个警戒距离，只要进入这个警戒距离，他就会醒来。 司刻洛放在腹部的右手食指和拇指碾了碾，半个指甲盖大小的晶片在指腹间化作齑粉，被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带向空中，瞬间消散。 - 第二天一早，昭朝睁开眼的时候看见了正对着自己的司刻洛，一片空白的大脑用了两秒钟才想起前一天晚上戏剧般荒诞的那半小时发生了什么。 而那个耍无赖要睡床的人，此时正一脸安详，睡的香甜。 侧睡的姿势把那张平日里清瘦的脸挤出些肉来，浅色的唇也微微张着，饱满的肉感如一朵将绽的花裹着嫩蕊。睫毛尖翘着弧度，连着薄薄的眼皮将那双灰瞳护在其中。 昭朝看了几秒，故意大动静地从床上坐起来。 长睫抖了抖，撩开来，灰色的瞳不似清醒时那般明亮，还带着茫然的雾气，呆呆地盯着前面。 「醒了？」 昭朝装作刚发现，坐在床边把用完的医疗包解开，从衣服里拽出来。 他拽着衣领看了眼伤口，已经好了不少，只剩一道白痕，他便没有换新的医疗包。 「什么时间？」 震撼从身下传来，司刻洛坐了起来，问道。 「该起床的时间。」 昭朝说了句废话，站起身往卫生间走，等洗漱完毕再出来的时候，司刻洛看起来也清醒了，已经趁这个功夫换好衣服，昭朝出来后他便进去了。 有了第一天的经验，今天面对另一批不同的学生昭朝也能够自如地应对。 白天上课，晚上睡觉他也开始慢慢习惯旁边另一个人的存在。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一周多，昭朝都忍不住想转行了。 但谁都没有想到，看起来最安全平和的学院，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渗透进危机。 又一天结束课程，昭朝跟司刻洛往食堂走，学院上空却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伴随着广播中紧急避险的指令，昭朝一推司刻洛，让他跟其他人一起躲进食堂，自己则朝着人流的反方向走去。 与他一起的，还有米瑞莎。 司刻洛站在人群中，看着一起走向远方的一男一女两道身影，沉默半晌，转身向食堂走去。 「好激动，我还没有和昭朝一起出过任务。」 米瑞莎拍拍手，一脸兴奋。 昭朝可没有她这么高兴，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要是打起来，这学校里可施展不开。 两人越向着警报中心走，周围的人越少。 「昭朝你放心，如果一会要打架，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米瑞莎打了个响指，指尖冒出一缕寒气。 与此同时，昭朝手腕上的通讯器连震两下，弹出消息。 其中一条是重绛叶，告诉他已经派了人前来支援；而另一条，则是一副实时转播的画面。 画面上是一个身材高大长相骇人的怪物，那怪物的头像马，但从脖子往下皮肤又是鳞甲状，四肢像是鳄鱼那样的爬行类，身后还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 是雷兹诺。 「什么呀？让我看看？」 第43页 见昭朝不说话，通讯器也没有开私密模式，米瑞莎便自己凑了过来。 看见画面上的怪物，她颇为嫌弃地咦了一声，「好丑，就是这玩意？」 从怪物所在的环境，昭朝认出来是学校后面的操场，也就在两人前面不到一百米处。 「就是这玩意。」 他沉声回答，关闭了通讯器，看向前面。 那只雷兹诺的身影已经能够看见，它的头上两只马耳抖了抖，敏锐地捕捉到二人的动静，一侧暗红色的圆眼睛看过来。 米瑞莎「哎呀」一声，「我们好像被发现了。」 在那怪物冲出来之前，两人先一步疾驰奔入操场内。 猎物的出现让雷兹诺兴奋起来，张着嘴发出一声马的嘶鸣。它双脚踩了两下，在两人之中锁定昭朝，四肢并用跑了过来。 「上哪去？」 见雷兹诺没有朝自己这边来，米瑞莎主动靠过去。昭朝脚下也没有停，他从腰间抽出一贯使用的那把匕首，握在手里迎了上去。 在雷兹诺和昭朝快要碰上的时候，米瑞莎也到了跟前，她一只脚带着寒气朝雷兹诺的腿部踢过去，雷兹诺甚至都没有避开，结结实实接了下来。 但是从雷兹诺的反应来看，这一攻击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它的腿都没有抖一下。 下一秒，雷兹诺还要往前的时候却勐地顿住了。 它被米瑞莎踢到的那条腿，开始从内部向外扩散开一层白霜，而这层霜似乎将它的腿禁锢住了。雷兹诺发现自己动弹不得，挣扎着嘶嚎两声。 抓住这个机会，昭朝握紧匕首朝雷兹诺一侧的眼睛刺去。 第023章 非法入侵 「唲——」 雷兹诺一侧眼睛受伤，大张着嘴痛苦嘶鸣。 米瑞莎从容走近，鼓着掌，「好帅啊，昭队！」 「多谢夸奖。」 昭朝拔出匕首，后退一步。 雷兹诺此时已经能够自由行动，但是由于眼部的疼痛，它只是在原地用短粗的手费劲地够着眼睛，晃来晃去。 「这就结束了？我还以为能和昭队多合作一会呢。」 米瑞莎走过去，对着雷兹诺两条腿又是各一脚，雷兹诺再次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这一次危机解除地过分轻松，以至于昭朝总觉得会有突发情况。他将匕首变为粒子枪，攥在手里，开始默默查看周围的情况。 忽地，他在不远处地角落看见一个人。 看到那个身影的时候，昭朝甚至还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那的确是一个人，一个正常人类。 那人坐在地上，低垂着头，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同学——」 昭朝喊他，那人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不对劲。 昭朝又看了一眼雷兹诺，确定它被禁锢着，这才往那个人的方向走去。 刚走了两步，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比之前都要尖利的嘶鸣，同时，不远处坐在地上的那个人倏地抬起头来，看向昭朝的方向，瞪大了双眼。 但是那双眼睛没有黑眼仁，只有眼白，灰白色的一片被眼眶包围着。 「昭朝！」 身后，米瑞莎的喊声传来，昭朝转头，发现那个雷兹诺朝着他张开了嘴。 要发射雷射吗？ 昭朝本能这样想着，脚下已经蓄力随时准备避开。 却见那张嘴越长越大，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将它撑开。接着，一个虫子模样的头部探了出来，昭朝眼角跳了两下。 眼前的生物已经超越了他的认知。 那个虫子还在继续往外爬，它看起来之前一直是绻缩的状态，随着爬出来的动作，身上的关节一层层舒展开，还带着透明的黏液，滴落在地上。 「我受不了了！噁心死了！」 米瑞莎看着头皮一阵发麻，直接从靴子里抽出粒子枪来，对着马头雷兹诺的嘴就开枪。 接连的粒子弹打过去，竟然被那虫子挥了挥节肢就轻松挡开了。 「什么怪物？」 米瑞莎大叫一声。 昭朝手中的粒子枪重新变为匕首，眼看着那个虫子将最后一条腿拔出来。那虫子站直了，竟然和旁边的米瑞莎差不多高。 虫子身后，马头雷兹诺的嘴缓缓合上，竟然看起来和之前没什么区别。 「那个马头交给你，帮我吸引一下注意力。」 昭朝一提脚，加速拐了个弯，从后面朝着虫子冲过去，同时对米瑞莎说道。 这一次米瑞莎没有自告奋勇说要保护昭朝的话，那个虫子把她噁心的不轻，她实在是不想面对。 这虫子有什么弱点？ 昭朝一边靠近，一边打量着那怪物，试图找到一个突破口。 全身的甲壳连粒子弹都能阻挡，就算他手上这把匕首是最锋利的砂核金打造，刺进去应该也有些费力，说不准还会被那甲壳卡住。 昭朝大脑飞速旋转，那虫子却突然转向他这边，伸长了节肢就扫过来。 是怎么看到的？ 他一直在背后啊！ 昭朝躲避着攻击，却发现这虫子移速不快，却总是能第一时间捕捉到他的动向。 视线忽然扫过虫子头上两个黑色的眼睛，昭朝明白了——这虫子长得是复眼。 这双眼睛可是个麻烦，但也是唯一有可能突破的地方。 第44页 昭朝一边躲避，一边探出精神力去。 根据之前的经验，他决定碰碰运气，看看这虫子是不是一个变异哨兵。 果然，在感知到那股异常暴乱的精神力后，昭朝眼睛一亮，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精神力乱不怕，就怕你是个天生的怪物。 属于他的那一股霸道的精神力席捲而去，铺天盖地地将暴乱的精神力包围住，开始慢慢收紧。 暴乱的精神力在包围圈里乱窜，撞上昭朝的精神力后又被镇压。 同时，虫子的攻击速度也慢了许多。 有效。 昭朝放缓脚步，准备一举把这虫子的精神力捆住。 但那虫子的精神力却突然像被注入了一股力量一样，无论是冲撞频率还是强度都有了明显提升。 怎么回事？哪里来的能量？ 为了不让自己的精神力受伤，昭朝只能也加强自己的精神力。 再次镇压的过程中，他竟然感受到了第三股精神力。 那股精神力算不上有多强，一直躲在那虫子精神力的后面，气息几乎和虫子的精神力融合在一起，存在感时强时弱。 昭朝凝神，往马头那边躲，让米瑞莎先帮他对付一下虫子。 「太噁心了，完事之后昭朝你一定要和我约会。」 米瑞莎一边皱着脸朝虫子踢过去，一边对昭朝说道。 昭朝闭着眼睛没有回应，他还在追踪那抹精神力。 随着逐渐靠近，他发现那股精神力竟然和虫子的精神力是连在一起的，难怪他们之前的气息难以分辨。而虫子的精神力正饥渴地从其中汲取力量，分明是那样一道弱小的精神力，却像是有源源不断的精神力一般。 一路将属于那虫子的精神力赶走碾压，清出一条路之后，昭朝终于得以捕捉到那条精神力。在接触到的瞬间，他便感觉到，这道精神力属于一位嚮导。 这里还有一个嚮导？ 昭朝心中冒出疑问，随即抓住那道精神力一路探过去，试图找到主人。 渐渐地，他感觉到离战斗中心越来越远，似乎正往边缘区。 蓦地，一个身影从脑海中闪过，昭朝睁开眼，视线锁定操场对面的一道身影——是刚才坐在地上的那个人。 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正对着昭朝和米瑞莎的方向，只有眼白的双眼怒睁着，双手在身旁攥成拳，像是在忍耐，也像是在使用某种力量。 他就是那个嚮导？ 「你再对付一会。」 昭朝低声说，在米瑞莎的抱怨声中从两只雷兹诺中间掠过，速度快地只能看到一道残影。 他直奔着那人而去，在即将到达对方面前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米瑞莎的喊声。昭朝脚下一顿，感觉到身后袭来的两股杀气，迅速往旁边一闪。 再回头，两只雷兹诺已经到了面前。 它们在保护那个人。 几次试图靠近那个人都被拦住后，昭朝愈发肯定，这人对两只雷兹诺来说很重要，就像是力量供给的源泉一样。 米瑞莎也看出来这一情况，问昭朝是不是要把那个人杀掉。 「留活口。」 昭朝只说了三个字。 米瑞莎瞭然，开始专注攻击两只雷兹诺的下盘。 但有了能量供给之后，雷兹诺看起来整体能力都有了提升，米瑞莎也只能将他们禁锢几秒钟。 昭朝趁着这几秒钟绕开他们的攻击，来到那人面前。 对于他的出现，那人好像无知无觉，没有任何反应。昭朝也没有打算给他反应的机会，伸手便掐住对方的脖子，就算是这样，那人都没有任何反应。 昭朝扼在对方脖子上的手渐渐收紧，唿吸受到阻碍终于让那名嚮导呵呵挣扎起来。更像是本能反应，他抬手想去抓昭朝的手。 昭朝扼在那名嚮导脖子上的手还在不断收紧，身后两个雷兹诺也开始狂暴起来。米瑞莎已经很难应付，她喊着昭朝的名字，问他怎么办。 保命要紧。 这样的念头出现，昭朝直接将精神力从那双只有眼白的眼睛里探入，准备直接摧毁这名嚮导的精神图景。 「咔啦啦——」 一阵奇怪的环节响动声响起，杀气从身后袭来，昭朝反手扣住那名嚮导的脖子，扭身到他身后，将对方当作自己的保护盾。 但接下来的事情是他没有想到的。 虫子雷兹诺一条节肢横扫，直接将那名嚮导拦腰斩断。 哀嚎声被闷在喉咙里，昭朝手上一沉，再去探的时候，嚮导的精神力已经消失了。 先前，昭朝以为嚮导和这两个雷兹诺是支配或共生关系，但这突如其来的自相残杀，让他也一时间看不懂了。 虫子雷兹诺的目标放在了嚮导被斩断的那半截身体，它将节肢插入其中，拖到自己面前，紧接着，它张开一口长着细密尖牙的嘴，堪比那时马头长大的嘴。 就在昭朝和米瑞莎面前，它将那半截身体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它这是——」 米瑞莎的表情已经十分难看了。 吃下半截身体的虫子雷兹诺身形开始暴涨，身上的覆甲都整体翻新了一遍。 昭朝明白了。 从一开始，这个嚮导就是两只雷兹诺的食物，是被他们汲取的力量源。 就在两人注意力都被虫子吸引的时候，那个马头雷兹诺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昭朝旁边，目标是昭朝手里，嚮导剩下的半个身体。 第45页 「哗——」 忽然，一阵强风毫无徵兆地吹来，唿啸的风声擦过昭朝耳边。 而随之传入他耳朵里的，是清脆的切割声。 昭朝转头看去，只见那个马头鳄鱼身的雷兹诺，长脖子上有一道斜切的血痕。 而它的头正顺着那道切痕缓缓滑下。 马头掉落后，在它的身后出现了一个宽肩窄腰的颀长身影。 「看来我又救了你一次。」 第024章 谁的地盘 来人一双黑瞳熠熠生辉，笑容张扬又带着一丝邪气；一身黑色劲装，衣摆随风猎猎抖动。 然而那风都是他自己造出来的。 风属性就是好，装x都方便。 看着那人，昭朝脑袋里突然冒出一句话。 「你是……皦烺？」 米瑞莎打量了来人几秒，最后凭藉对方手套上的图案认出他来，浅蓝色的眼瞳当即露出敌意来，质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既然不是敌人，那不如把这个麻烦解决掉再聊。」 皦烺说道，一双黑瞳看向昭朝，四目相对，昭朝冷淡地瞥开视线，胳膊一甩，将手上的半截身体扔到一边，「阿利托军部执行公务，无关人员请迅速离开。」 说完，碧绿的眸子倏地一亮，短匕重新出现在掌心，昭朝冲着那虫子重了过去。 「劳烦让让。」 见昭朝沖了上去，米瑞莎也跺跺脚，冷声对皦烺说。 皦烺单边眉尾一扬，往旁边让开一步。四周的强风逐渐平息，他走到操场边坐下，看戏似的望着操场上那三道身影。 昭朝的意图很明确，就是那虫子的眼睛，而米瑞莎则主要是在辅助他，用能力禁锢住虫子的节肢。 这样的攻击方式看似有效，但是那虫子的甲壳异常坚硬，禁锢时间也很短暂，顶多只是让它的动作变的迟缓，并不能将它完全钉在原地。 「我们要这样到什么时候？看起来没有什么用啊。」 使用能力会对哨兵的体力和精神力都有消耗，时间长了，米瑞莎也开始感觉有些疲惫，加上长时间的缠斗，让她有些烦躁。 「快了。」 昭朝沉声道。 吞下那名嚮导之后，虫子只是得到了身体物理层面的增强，但是精神力却没有了能量供给，昭朝已经能够轻而易举将其捕捉压制。 随着精神力被压制，那虫子的攻击也愈发力不从心。 终于，昭朝抓到了一丝机会。 他将虫子所有躁动的精神力压制后，在瞬间进行了一次勐力的冲击。在那虫子短路一般僵硬的三秒钟内，昭朝一跃骑上虫子的头顶，将匕首狠狠扎入其中一只眼睛，再大力横向划开。 墨绿色的血液从虫子眼部流出，悽厉的尖叫声从身下传来，在被甩掉之前，昭朝先一步翻身下来，同时减弱听觉，避免被这叫声干扰。 虫子的复眼被划伤后，一切就变得简单许多，昭朝和米瑞莎配合着接连攻击虫子的关节处。不多时，原本还站立着挥舞镰刀般上肢的虫子，已经瘫倒下来，只剩身体还能扭动。 几秒钟内，那虫子肉眼可见地开始变化，身体逐渐缩小，最后变成了一个四肢折断的年轻人。 年轻人看起来没什么意识，只能哀嚎着，虫子状态下双眼的伤口也留在了人形。 昭朝走上前，熟练地掏出记忆提取器贴在那人的太阳穴上，同时通过精神力将对方的痛感降低。 正要问话时，余光里一直待在旁边的皦烺径直朝地上躺着的人走过来，昭朝立马警觉起来。 见他掏出了什么东西还准备往那个人头上放，昭朝抬手拦住，眼中寒意浮现，「干什么？」 「这东西能暂时延缓它的自毁速度。」 自毁。 听到这个词，昭朝有了片刻迟疑，趁着这几秒，皦烺绕过他的手，将手中的东西贴在了那人的眉心，那人眼里也出现了一丝清明。 趁着这个机会，昭朝赶紧问他，「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是哪里？我的眼睛……我什么都看不到……」 那人对于自己的处境明显比昭朝更加迷茫，他双目失明，感知不到周围的环境，开始恐惧起来。 「你现在是在阿利托中区特种学院，你都记得什么？」 昭朝强制稳定住他的情绪，继续问道。 「我记得……我记得……」 这三个字重复两遍，那人突然没了动静。 米瑞莎用脚踢了踢那人的侧脸，「死了？」 「没有。」 昭朝能探测到他的精神力，说明他还没有自毁，大概只是陷入了回忆。 「c……」 良久，那人终于开口说道。 「什么c？」 这个c，不知道是个人还是什么东西，但已经是这么久以来，他们唯一获得的有效线索。 只可惜，说出这句话后，那人的状态就开始不对了。 昭朝已经无法再压制他的感官，那些精神力再次暴动起来，并逐一破碎湮灭，直至整个精神图景坍塌。昭朝退了出来，一脸凝重。 「只能到这个程度了。」 皦烺收起那枚圆形贴片，耸耸肩道。 「偷渡者，你还没有说清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刚才你还听去了机密线索，别想那么容易离开。」 注意到皦烺动了，米瑞莎立即抽出粒子枪，指着皦烺的头。 第46页 「咻——」 凭空出现的风刃将米瑞莎手中的粒子枪从中间斩断，皦烺面色从容，没有半分不悦，但昭朝却敏锐地察觉到，他生气了。 「这位……鳄雀鳝女士，你最好冷静一点，我并没有打算离开。」 那双漆黑的眼睛扫了米瑞莎一眼，说出一个特别的称唿来。 而这个称唿让昭朝和米瑞莎俱是一惊。 鳄雀鳝，这事米瑞莎的精神体，因为是鱼类，因此米瑞莎一般不会让它随身显现。 但是皦烺却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只能说明，皦烺的能力远在米瑞莎之上。 「有什么话一会回军部慢慢说吧。 米瑞莎，麻烦你在周围看看，如果没有什么别的情况，可以让他们来清理了。」 昭朝收起记忆提取器，对米瑞莎说道。 米瑞莎应下来，让他小心皦烺，便离开了。 在米瑞莎走后，昭朝根本没工夫搭理皦烺，他给重绛叶拨出一条通讯，准备汇报一下现场情况。那边重绛叶不知道在忙什么，一时半会没有接通。 「我救了你两次，却一次感谢都没有听到，这是阿利托军部的礼仪吗？」 第一通自动挂断之后，昭朝正准备打出去第二通，突然听见一直站在旁边的男人说道。 感谢？ 昭朝终于施捨给他一个眼神，一双碧色的眼中满是夸张的诧异，像是听到了什么乖谬的鬼话。 这人所说的两次，是指第一次恶意干扰他的精神力捕捉，以及刚才自以为很帅的登场吗？ 「未经许可的入侵者，没有诛杀已经是对你的恩赐，现在理应跪地磕头感谢的，不该是你吗？」 昭朝眼神轻蔑，那边重绛叶的通讯打不通，他索性挂断。 听到他的话，皦烺恍然大悟似的啊了一声，接着竟然当真道了声谢。 「谢谢昭队网开一面。」 什么没脸没皮的东西？ 收到米瑞莎发来的消息，确认周围没有其他威胁，昭朝不再和这人鬼扯，转身离开操场，去查看疏散学生的情况。 一踏入食堂，便引起一阵惊唿。 昭朝知道，这惊唿不是对他，而是对那个跟在他身后的僱佣兵。 没有过多理会，跟校方确认过没有学生受伤后，昭朝原本打算看一眼司刻洛的情况就带着皦烺回军部，找了一圈却均被现场管理的老师告知没有见到司刻洛。 这人又跑哪去了？ 昭朝记得当时是让他跟着其他学生一起进食堂了，这怎么就找不到人了？ 压着三分火气，昭朝拨出去一条通讯，那边响了每两秒就被接通了。 昭朝正要开骂，却看见屏幕上出现的不是司刻洛。 「你把他接走了？」 屏幕上的人还算比较熟悉，是一直跟着司刻洛的那个僕从——金贤。 金贤说了声是，解释道：「听说学院有不明生物入侵，为了保护少爷的安全，我已经把他接回皇室了。」 「知道了，下次说一声。」 昭朝黑着脸挂断通讯，一转头，看见旁边站着的人正不知道跟谁打招唿，视线落在大老远，摆着手。 哦对，学院里有这人的狂热粉。 想起那个叫麦寺笛的嚮导，昭朝忍住当场翻个白眼的冲动。 「跟我回军部。」 他对皦烺说，那人嘴上答应着，还对着远处露出一个笑容。 这是什么粉丝见面会现场吗？ 昭朝忍无可忍，转身离开。 等他带着皦烺回到军部，还是没能见到重绛叶，但是却被助理带着到了一个休息室。 推开门来，里面坐着两个不认识的人。 一个人身材中等，穿着一件长风衣，五官透着一股正气，正在刷端脑，看到昭朝和皦烺进来，他坐在位置上点点头，算是打招唿； 另一人是个胖子，正靠在椅子上睡觉，圆鼓鼓的肚子一起一伏，听见开门的动静也只是挠了挠脸，屁股扭了一下，没有半点要醒的意思。 在他旁边的地上，还有一个浑身黑白相间被毛的中型动物，是只熊猫，应该也是那人的精神体，神态和主人如出一辙。 从风衣男的衣领和胖子胸口上的图案，昭朝判断他们都是宙烬的人。 风衣男趁着关门的功夫，把旁边的胖子踢醒。那胖子迷迷煳煳醒来，睁眼看到皦烺，当即从椅子上跳起来，一双单眼皮小圆眼瞪得炯炯有神，大喊一声队长。 收到主人的影响，旁边的熊猫也醒了过来，坐在地上，挠了挠屁股。 「这位是昭队。」 皦烺颇为自然地拉了张椅子坐下，向两人介绍昭朝。 那胖子又喊了一声昭队，顺便做起介绍，「我叫大福，是一名哨兵。他是章逊，老章，普通人。」 宙烬不止三个人，军部一早也收集过他们的信息，因此昭朝对他们多少还是知道一些。况且从知名度而言，除了大有名气的皦烺，剩下人也不算是什么籍籍无名之辈。 皦烺给昭朝拉过来一把椅子，「昭队坐下说。」 这一动作自然到昭朝坐下的时候还在思考，这到底是谁的地盘？ 第025章 合作愉快 「你们是说，他就是支援我们的人？」 这句话从这三人嘴里说出来，昭朝是一点都不信，他需要向重绛叶问清楚。 「今天上午，我们追踪一艘飞船在阿利托外围停靠，两个投掷舱被释放，其中一个就是今天你们遇到的那个马头鳄身变异哨兵。」 第47页 为了更有说服性，章逊调出一段画面给昭朝看。 「另一个呢？」 昭朝看了一眼视频，问道。 「很遗憾，阿利托屏障内部的信号对我们的探测器有很强的干扰，我们没能探测到，因此才来和你们的军部进行协商。 说起来，你们没有接到入侵警报吗？无论是在学院还是整个阿利托，这怪物看起来都是进出自由。」 章逊一句话就戳在了军部的痛处上。 从上次在郊野发现那几个雷兹诺开始，军部就在升级防御网，但是从这一次的结果来看，那防御往依旧没有什么用。 学院里突然出现的雷兹诺也是，事故之后，调取各处监控和进出记录，只查到了那名嚮导的来访记录，他伪装成了校外的食品供应商。 但是那两只雷兹诺的行踪竟然没有半点线索，当真就像是凭空出现一般。 「所以你们协商的内容是什么？」 昭朝避开这个话题，问道。 「正巧我们也在追踪这些怪物，而且我们手上有能提供帮助的科技——比如那个延缓自毁的贴片，我想队长应该给你们演示过了。」 「嗯哼。」 昭朝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我们会提供我们的科技，但是阿利托要让我们待到另一个变异哨兵出现，并且在此期间，所有跟变异哨兵有关的信息我们需要共享。」 章逊将当初他们和重绛叶谈判的所有内容和盘托出，他说完后，皦烺看向昭朝。 「昭队还有什么意见吗？」 「我只是一个小队长，既然是军部的决定，我能有什么意见。」 昭朝发现这个皦烺，说起话来总是阴阳怪气的。 当然，人总是双标的，对于自己糟糕的语气，昭朝全数归结于对方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也没必要说好话。 「既然如此，那祝我们合作愉快。」 皦烺说着，嘴角勾起一个笑容，深邃的黑瞳像是会将人吞噬的黑洞。 他伸出手来，手背上的图案鲜艷热烈。 「合作？我想你们搞错了，这些事情我都不知情，自然也与我无关。想来到时候会有别的小队和你们配合，你的合作愉快不妨先留着。」 昭朝无视他伸出的手，语气冰冷。 「啊对，章逊，刚才你漏了一点没有告诉昭队。 我们这次来，主要还是留在中区特种学院内，一方面能够保护你们的学生；另一方面，我们发现学校里似乎有什么吸引那些怪物的东西，不然今天他也不会无缘无故出现。」 皦烺继续笑眯眯地说着。 昭朝的表情又冷了几分，他站起身来，「我在学院只是作为一名老师，既然你们和军部说好保护学生，那还请认真工作。」 说罢，他便踢开椅子，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需要去找重绛叶问清楚，被蒙在鼓里这让他非常不爽。 房间里，昭朝离开后皦烺才收回手，嘴角的笑容也一点点敛起。 刚才这几秒自家队长的表现看得大福胆战心惊，甚至有些怀疑队长是不是中邪了。 「你们收拾一下就住到学院去吧。」 皦烺向两人交代着，脸上已不见任何笑意，而这也是大福熟悉的样子。 大福松口气，道了声是，又问队长要去做什么。 「善后。」 皦烺扔下两个字，也离开了休息室。 - 昭朝还是先去找了一趟重绛叶，从对方那里得到和宙烬一样的答案后，反倒更憋屈了。 就连之后去见司刻洛，他的表情也不怎么好。 司刻洛像是才醒，还有些睡眼惺忪，还有些看到昭朝进来，让陪在旁边的金贤去给昭朝倒一杯水。 「做过检查了吗？没有受伤吧？」 司刻洛脸上带着温和的笑，问昭朝。 「还没。」 昭朝说完一顿，又补充了一句，「应该没有受伤。」 「还是检查一下好——看你表情不太好，怎么了吗？有人员伤亡？」 司刻洛好像突然变得很贴心，但是昭朝一回想，发觉这人似乎一直是这个样子。 分明是个聋哑人，一天靠着端脑倒是说了不少话。 只是时间久了，好像没有最开始让人那么讨厌了。 这让昭朝不免想起一个小时前见到的某人，完全另一幅让人厌恶的嘴脸。 「我没事——你接下来就不用跟着我去学院了，有收到通知吧？」 之前昭朝和重绛叶聊的时候，重绛叶提了这件事，说皇室那边鑑于这次发生的事情，不建议再让司刻洛跟着昭朝，军部也同意了。 说到这个，司刻洛眼中的柔光暗了暗，「我知道，我有跟他们说，我可以的，学院的保护措施也不错。 他看起来是真的很想继续跟着昭朝，至于其中的原因，昭朝认为更多是远离军部和皇室的那一份难得的自由。 「你可以回家住，也没人管你，学校就别去了。到时候再出什么事情，我也没空管你。」 昭朝一口拒绝，顶着司刻洛可怜的眼神强硬地说道。 聊到这，原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但昭朝突然又想起前两天那道精神力，便假装不经意地看向卧室外面，问：「金贤呢？倒水需要这么长时间吗？」 「他是不想打扰我们两个吧？你真的渴了吗？」 第48页 这前半句话，昭朝是真没听懂，所以他只能选择后半句来回答。 「渴死了。」 他说。 说渴了之后，金贤这才再次出现，他手上端着一杯茶，还没有走进，茶香就已经飘进昭朝的鼻腔里，那是一股熟悉的香味，只闻着便能感觉到通透清新。 是司刻洛一直给他泡的那种茶。 「你也坐吧。」 昭朝接过茶，对金贤说。 金贤先是看向司刻洛，在获得了同意后，才在旁边坐下。 「你好像对金贤很感兴趣。」 「最近比较喜欢交朋友，不可以吗？」 金贤坐下没多久，司刻洛和昭朝突然眉没头没脑地搭了一句话。 他们这话里的深意金贤听不懂，他只能笑笑，卑顺地说自己配不上。 而实际上，司刻洛的话也是在看到那条碧绿的蛇爬上金贤的腿时，才说出来的。 在昭朝回应的时候，扭扭已经爬上了金贤的肩膀，蛇身和尾巴缠在金贤的身上，正长大了嘴巴，在金贤耳边嘶嘶吐信。 但是金贤没有任何反应。 「你今天怎么那么快就把他接走了？」 昭朝开始主动和金贤搭话，好像真如他自己所说一般，最近比较喜欢交朋友。 「今天看到有不明生物入侵学院的消息我就赶紧去接少爷了，毕竟我的职责就是保护少爷。」 「所以你是不相信我能保护好他了？」 昭朝反问，眼神意味不明。 金贤并没有被他问住，嘴角仍带着得体的笑容，「当然不是，您总能把少爷保护的很好，只是那个时候为了不给您添麻烦，还是把少爷接走比较好。」 「你还真是会聊天，说主人是麻烦。」 昭朝故意曲解他的意思，但就算这样说，金贤那张脸上的表情都像面具一般，没有任何变化，昭朝已经完成了试探，虽然没有获得想要的答案，但也没有继续待着的必要了。 他打了个招唿便起身离开。 「昭朝。」 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司刻洛突然叫他。 昭朝站定，扭头看他。 「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 司刻洛的表情一如既往地认真，甚至那双灰色的瞳里还浮现着一抹担忧。 但对于这句话，昭朝只是嗤笑一声，转身离去。 - 第二天再回到学校，学生们已经开始正常上课，昭朝也没空休息。只是从清早开始，心情就被毁了个彻底。 「好巧啊昭队——不对，昭老师。」 面前的人脸上挂着让昭朝想要一拳打上去的笑容，从昭朝斜对面的房间走了出来。 昭朝将他忽视，往外走，经过的时候那人还没眼色地搭话，「去上课吗？还是去吃饭？一起啊！」 「你们是来这里度假的吗？」 那人跟在后面一路叨叨不停，昭朝忍无可忍勐地停下转过身去—— 该死的哨兵，光长个子不长脑子。 昭朝视线毫不动摇，就盯着面前人的下巴和下唇。 视线中的下唇动了动，显出些肉感，「昭老师不知道说话要看着对方的眼睛吗？为人师表，礼仪也要注意啊！」 昭朝冷笑一声，「礼仪是待人之道，你是人吗？」 「队长——」 大福咋咋唬唬从拐角走过来，看见二人就僵住了。 无论是眼前的景象还是听到的话，都让他感到进退两难。 来得不是时候啊！ 好在没等他尴尬太久，昭朝先一步转身离开。 「那什么，昭队，今天下课以后能不能——」 「不能。」 因为那个皦烺的缘故，昭朝连带着对他的队员也没什么好感，大福一句话都没说完，就被他打断。 「没事，我会去接昭队的。」 身后，那个欠揍的声音传来，昭朝充耳不闻，迳自离开。 他以为皦烺的话只是嘴上跑火车，却没想到下午下课的时候，那人真的来教室了。 并且很不幸的是，这节课带的是麦寺笛他们班。 第026章 再生事端（三合一） 「昭队,下课了？」 身材高大，容貌俊朗的男人斜倚在教室门口，嘴角噙笑看着正在收拾东西的昭朝。 而他旁边,一名嚮导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双唇微张，那副样子在昭朝看来就像是中邪了似的。 「不去要个签名吗？」 昭朝从麦寺笛旁边经过的时候对他说道,要是放在平时，麦寺笛一定会瞪他一眼然后翻个白眼高傲离开。 但是今天，他竟然脸上含羞带怯地思索了一阵，最后终于鼓起勇气似的走上前,问皦烺能不能给他一个签名。 在此之前,那双黑瞳一直落在昭朝的身上,见到年轻学生走过来，他也只是淡漠疏离地说道：「不好意思,我们还有事情。」 「没关系,没关系！」 麦寺笛连连摆手，这个时候倒是变得格外懂事有礼貌。 昭朝根本没空管他俩，早在麦寺笛上前准备向皦烺要签名的时候他就离开了。 出教室没几步,个高腿长的男人就追了上来，「关于昨天那个变异哨兵的事情，章逊有些发现,昭队不想听听吗？」 昭朝步子一顿,面不改色，「带路。」 这种正事，这人憋了一天现在才说？ 「这边。」 第49页 皦烺很是热情地带着昭朝往他们的据点走,嘴上却不闲着，又开始说些没边的话,竟然问起昭朝和刚才那个学生曾经打过的赌。 「你怎么知道的？」 昭朝原本没当回事，在他眼里，宙烬就是一个热衷于打听小道消息的八卦团。但他倏然想起和麦寺笛打赌的那节课上，莫名出现的一道精神力。 两人此时已经走出了教学楼，这个时间所有学生都在往食堂走，他们逆着人流不知道去哪里。 昭朝突然一抬手，拳头抵着旁边人的锁骨，将他重重推向墙边。皦烺也像是防备不及似的，就这么被抵在墙边。 两人的动作引起了周围一小片的骚动，有学生围过来，昭朝一个眼神便将他们赶跑。 「你们究竟是什么时候来的阿利托？」 昭朝逼近他，碧色的眸子中寒芒乍现，两人之间的身高差对他的气势没有造成半点影响。 他几乎贴近了皦烺的耳边，压低声音咬牙说道。 余光里，皦烺垂在身侧的手动了一下，昭朝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将那只胳膊禁锢住。 掌心下的肌肉结实可观，蓄积着骇人的力量，一只手根本圈不住。皦烺不反抗也不挣扎，脸上带着散漫的笑倚在墙上。 「昭队戒备心未免有些太重了，我只是耳朵有些痒，想挠挠而已。」 皦烺无辜开口，碧色的蛇已经爬上他的肩头，威胁似的吐着信子。 昭朝依旧没有松手，恶狠狠地说：「答话。」 闻言，皦烺做出努力思考的样子，回答，「准确时间应该是阿利托时间昨天上午10：32。」 「少跟我装傻，你们偷渡进来应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昭朝中指关节曲起，加重了力道朝皦烺的锁骨上窝压下去，眉眼间都露出煞气来。 「昭队饶命，我们也就偷渡过那一次，不是还让你抓住了吗？」 皦烺另一只还能自由活动的手举起在脸侧，做出投降的样子，却明晃晃嬉皮笑脸的模样，看得昭朝恨不得朝他脑袋上开一枪。 他知道这人说的就是郊野的那一次，但昭朝依旧不相信，继续逼问：「你们是怎么进来的，昨天之前又在哪里？」 「这些都涉及机密了，恕我难以相告。不过昨天我们进来可是获得了许可的，你可以去防卫部看看。」 「……用不着。」 昭朝终于把人放开；已经在皦烺脖子上缠了一圈又一圈，就差把人勒死的扭扭也被收了回来。对于那道奇怪的精神力，原本也只是昭朝的猜测，既然这人一再咬定不是他，那昭朝也没什么办法。 「继续走吧。」 他退开一步，继续和之前一样，与皦烺保持着半米左右的距离。 皦烺用目光丈量了一下两人之间的距离，主动靠近一步，「既然我们的目的相同，何必这么疏远？以后要合作的地方还很多。」 「离我远点。」 他靠近一步，昭朝就远离一步，冷着脸说。 皦烺耸耸肩，没再靠近，带着昭朝继续走。 最后，他们在停在了教师食堂后面的一栋小楼前。来学校这么一段时间，昭朝还从来没注意过这里有一栋楼。 「唉，没办法，我们只是个僱佣兵团，在这里名不正言不顺的，学校只愿意把仓库借给我们。」 皦烺摊着手，在旁边语气可怜地说。 「名不正言不顺还能睡在宿舍？」 昭朝忘不了早上一开门就看到这人带给他的坏心情，原本前一晚因为司刻洛不在，他好不容易能独享一张大床，心情还算不错，结果睡醒一开门就看到了最不想看见的人。 没等皦烺回答，大福推开小楼的大门走出来，看见两人眼中闪过一丝遗憾，嘴上却说着，「队长？你们终于来了，我还准备去找你们呢。」 两人跟在他后面进去，就听见章逊的声音，「你不是等不及先去打饭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嘘！嘘！」 大福在前面忙给他使眼色，章逊这才看见后面跟着进来的昭朝和皦烺，冷静地起身喊了一声队长，又朝昭朝点点头。 好在章逊是个不墨迹的，不像皦烺废话多，言简意赅就说出了自己的发现。 「那个变异哨兵在战斗的时候，精神力与另外一名嚮导连接，这是肯特罗哨兵的特点。」 肯特罗，四大主星之一。 他们倒是不像柯洛瑟那么封闭，只是这个星球以哨兵为尊，星系例行会议上昭朝见过他们的人，都是些用鼻孔看人的傢伙。 而肯特罗哨兵的特点是无论什么等级的哨兵都没有异能，他们战斗时会与自己的嚮导精神力相连，嚮导负责提供精神力来源以提升哨兵的能力，如果嚮导越强，对哨兵的提升幅度也越大。 「但是并没有听说他们的哨兵会吃掉自己的嚮导。」 昭朝发出疑问，当时那个虫子雷兹诺在毫不犹豫斩杀嚮导併吞食之后，身体有了肉眼可见的变化。 「是的，所以只能认为他们有可能是肯特罗哨兵变异而来，通过吃掉嚮导来提升自己的方式大概率是变异后产生的。」 章逊说道。 「所以？」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昭朝知道，他们分享这些线索一定是有想从他这里得到的东西。 「我们只是区区一个僱佣兵团，没有接到委託自然不可能进入肯特罗调查。但是昭队你就不一样了，阿利托军部，以国家的名义进行友好旅行，这当真是一个完美的理由。」 第50页 皦烺开口，果然如昭朝所料。 另一边传来惊讶的吸气声，昭朝看过去，和大福四目相对。大福没想到他会看过来，捂着嘴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你们是区区一个僱佣兵团，我也只是区区一个小队长，你凭什么觉得我有权利向肯特罗提出友好旅行？」 昭朝收回视线，看着自己的手，不紧不慢地说。 「你是没有权利，但是你能做到。」 皦烺开口，语气笃定，殊不知这句话正踩在昭朝的雷点上。 昭朝眼中温度骤降，抬眸正欲说什么，手腕上的通讯器突然一阵，紧急消息以私密模式自动弹出。 读完之后，他脸色又是一变，扔下宙烬三人，当即起身往外走去。 皦烺给章逊使了个眼色，让他看看出了什么事，自己则跟在昭朝后面一起离开。 「欸，他们怎么都走了？你刚才有没有听到，队长说我们是区区僱佣兵团？他什么时候说过这个话，他——」 「闭嘴，走了。」 大福脸上的震惊还没消散，拉着章逊说个不停，章逊赶紧打断他，一边查看发生了什么，一边也往小楼外面走去。 而让昭朝脸色大变的事情，是学院又出现了入侵者。 骚动地点是在食堂，而这个时间，大多数学生都在食堂，死伤应该是无法避免的了。 果不其然，等昭朝赶到的时候就看到有几个学生身上绑着医疗包，正被保护着离开，其他学生也学生也开始散开。 从周围的学生口中，昭朝听到什么「竟然是他」、「狗急跳墙」这样的话。 正要再往里走，里面出来一个人，是米瑞莎。 「昭队，你来晚啦！」 米瑞莎看见昭朝热情地打了招唿，自动忽略了后面的皦烺。 在米瑞莎身后，几个学校的人抬着另一人正往外走，昭朝侧身让来，看了一眼。 那人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人，脸上还有些血痕，像是被打晕了。 「什么情况？」 昭朝问。 「我今天下课的时候被几个学生拉着非要来这个食堂吃饭，唉，这学生食堂的饭是健康，但是味道——」 「说重点。」 昭朝打断她。 米瑞莎瘪瘪嘴，撒娇似的说了声好嘛，才接着道：「吃了一半，突然有人发疯，打伤了周围几个学生，然后我就把他制止了。 你别说，那小子还挺有劲，打得我手腕还有点痛呢。」 这句话米瑞莎还真不是装可怜，她将袖子挽起一些，手腕上有一道明晃晃的红痕。 一个发疯的学生，能伤到一名圣塔队长？ 「估计是太久没有做精神疏导造成的精神力暴走吧。」米瑞莎还在分析。 昭朝觉得疑惑，「一个学生，又不需要战斗，一个月也有一次常规精神力疏导，怎么会暴走？」 要知道，自从中区特种学院成立以来，还没有过哨兵在读期间精神力暴走。 「学业压力太大了？」 旁边的皦烺也跟着猜测。 昭朝没有说话，虽然只是一个学生，没什么威胁，但总觉得不太对劲。 那名学生最后被带去医务室做了检测，结果一切正常，真的只是普通的精神力暴走，似乎确实是昭朝想多了。 - 转眼为期一个月的授课也接近尾声，昭朝也快要离开了，另一只雷兹诺的行踪却始终没有任何线索。 「那段视频是不是你们为了赖在阿利托伪造的？」 宙烬的据点仓库，四人围坐在长桌前，昭朝一个人坐在桌子最右的短边。他仰靠在铁质的椅子上，双脚交叠搭在桌面，放纵不羁的模样比右手边坐着的男人更像是这里的老大。 章逊听了这话，冷淡地瞥他一眼，语带嘲讽，「我倒是更好奇，阿利托的侦察技术为什么能这么低级，星球坠入不明生物都能毫无察觉。」 「章先生这么说，不知道是不是有意向加入阿利托，帮助军部改善侦察技术？」 不知道是受谁的影响，现在这种怪声怪调，他也是张口就来。 章逊眉心一拧正要反驳，另一道沉朗的声音响起，「好啊，那昭队的队伍里还收人吗？章逊去侦察部，我就在昭队手底下当个小兵就好。」 「我又不是训犬师，不是什么狗都要。」 昭朝哼笑一声，游刃有余地回击。 这样的对话几乎每天都会上演，大福都已经习惯了，百无聊赖地在一边跟自己的精神体玩。他一边听着，暗想，根据之前每一次最后的发展来看，接下来队长一定会说一句人设崩坏的话，让昭朝无法反驳。 之间皦烺单手撑着颌侧，一双黑瞳融着光看向昭朝，唇角的弧度如春夜的弦月，「真的吗？可是我很好训。」 「……」 昭朝沉默了，他甚至感觉到后嵴爬上一阵恶寒，不由得伸手去抓是不是扭扭偷偷爬了上去。 「如果要继续说废话，我就走了。」 昭朝双脚一蹬，从椅子上站起来，干脆地转身离开。 今天下课的时候皦烺来找他，说是商量一下另一只雷兹诺的事情，结果坐了二十分钟，以两方均无线索，并进行了一番例行嘲讽结束。 「昭队等等，我和你一起走。」 还没走出大门，身后就传来声音。昭朝一翻白眼，他怎么老忘记那个傢伙就住在自己斜对门这件事。 第51页 好在一天之后就要不用再见了，他就能愉快地回到自己家。 说起回家，某个人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脑袋里，昭朝算了一下，上次见面好像就是雷兹诺闯入学校那天。 有半个月了吧？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如果死了应该会通知他吧。 昭朝脑袋里冒着乱七八糟的想法，他打开通讯器，随手划了一下又关上，自己都不知道想看到什么。 「怎么，这么晚了还有人约昭队吗？」 皦烺从后面追上来，看到昭朝看通讯器的动作，调侃他。 「我的人缘可没有大明星你好，毕竟想约你的人一大把。」 自从发现学校里除了麦寺笛，还有一大堆哨兵嚮导爱慕着皦烺后，昭朝就开始喊他大明星。而大明星也是名副其实的「邀约不断」，几乎每天都有人向皦烺要签名，或者邀请他一起吃饭，最后的结果却都无一例外地被拒绝。 说完这句话，昭朝看见皦烺的表情变了，又是那种令人噁心的笑容，他头皮一麻，赶紧拦住，「闭嘴，要一起回去就安静。」 一声低沉的轻笑熘进耳朵，皦烺这次只说了两个字。 「遵命。」 他倒是说到做到，随后一直到回宿舍，都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最后道别的时候，跟昭朝说了一声明天见。 昭朝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明天就是他在学院的最后一天，上午是月末测验，下午对他们的欢送仪式结束后，他就能回到军部了。 站在房间里，昭朝正想着要不要先收拾一下东西，手腕上的通讯器突然一震，他点开来，眉头一挑。 这是死而復生了？ 他没急着接，先是端杯水喝了一口，又不紧不慢地走到沙发坐下，眼看着通讯已经快到时间自动挂断，才慢悠悠地接起来。 「有什么事吗？」 昭朝做出一副被打扰后不耐烦的模样。 画面中出现一副苍白清秀的面容，眉眼含着温和的笑意，熟悉又有些陌生。 不过才半个月，也不知道那股陌生感是从哪来的。 「你明天就要回来了吧？」 司刻洛问。 「怎么了？」 「需要我去接你吗？」 司刻洛问。 昭朝一口回绝，「你接我还要我扶你下车。」 「我是说在我们家楼下接你。」 见他误会了，司刻洛解释道。 昭朝眨了眨眼，将半分不自然掩饰过去，「你随意。还有，是我家楼下。」 「我前两天，看到一条和你有关的新闻。」 也不知道是真的没有听见，还是装作没有听见，司刻洛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但昭朝听到这句话后，却知道他在说什么，便嗯了一声。他声音不大，语调也不清晰，像是肯定又像疑问。 画面一变，司刻洛直接将新闻上的那张图片放出来。 是昭朝把皦烺抵在墙边上那张，两道身影几乎是贴在一起，亲密无隙。一人下颌微抬，另一人低着头眉眼含笑，似是带着无尽的宠溺。 一张暧昧十足的照片，只有当事人知道，这其实是一场问讯。 昭朝看见这张照片并没有多惊讶，其实在那第二天，这张照片就在学校里面传开了，听说是在他们校内一个什么论坛。当时昭朝没管，结果没两天就传到校外去了，重绛叶还因此找他谈话。 这段时间以来他都在学校，新闻也就这一条，所以司刻洛一说，他就知道了。 「你想问什么？」 照片被关掉，司刻洛重新出现在画面上，昭朝一脸坦然地问他。 如果这人是指望他解释什么，昭朝立马就会挂断通讯。一来他不认为自己有义务向司刻洛解释；二来，如果这人和别人一样看着这张照片就能臆想出一些荒谬的故事，他也没必要解释。 「我没有问题，我是想说，听说这个人挺厉害的，你最好还是不要和他起矛盾。」 很好，司刻洛只是耳聋，不是眼瞎。 但是这句话昭朝听来却更生气。 「他厉害？只是愚蠢的大脑配了张聒噪的嘴罢了。」 昭朝冷笑一声，不屑地说。 忽然他眸光一凛，「你笑什么？」 刚才说完一句话，视线从画面上掠过的时候昭朝分明看到司刻洛唇角勾了一下，即便只是一个极小的弧度，还没有指甲盖上的月牙弯。但是昭朝肯定，以他的视力不会看错。 「什么？我没有笑，是灯光太暗了吗？」 司刻洛脸上透出茫然来，说罢，那边的灯更亮了些，画面连带着都清晰了。 难不成真是他看错了？ 「那就这样吧，没什么事挂了。」 昭朝把杯子里的水喝完，也看腻了这张脸。 「好，祝你明天一切顺利。」 司刻洛点点头，对他说。 欢送仪式能有什么意外？昭朝不以为意地想，敷衍地嗯了两声。 正要将通讯挂断，画面突然动了一下，显露出司刻洛身后的一点环境来。合金制的白色窗角一闪而过，遮光玻璃的颜色也有些熟悉。 没等昭朝喊住他再看一眼，那边已经先挂断了。 又在医院？ 昭朝一时没想起那熟悉的窗角是哪里，家里用的是窗帘，他便以为司刻洛又住院了。 杯子在手上转了一圈，昭朝起身准备再接一杯，一边想着明天要不要问问那人身体什么情况。 第52页 从沙发走向厨房的时候，他的脚步蓦地停住了。 碧色的眼中划过一丝讶异，昭朝盯着房间的窗角，眸色渐沉，陷入思考。 - 月末考核也算是个大场合，全校学生都要参加，并且学校明确说明，这次月末考核也会计入最终的毕业成绩，这就让所有人不得不重视起来。 昭朝虽然带了两门课，但是分身乏术，最终被安排在了精神力捕捉这项考核上。 考核过程和昭朝上课时也差不了多少，只是为了不浪费时间，一个考场30人，一人配备一台机器，4个考场，同时展开考核。 昭朝所在的考场一共有三场考试，恰巧都是他带过的班级。 考核开始，昭朝坐在考场最前面，正想着怎么度过这无聊的一上午，余光里突然一暗，一道身影靠过来。 那人拉了张椅子，在他旁边坐下。 「阴魂不散啊。」 昭朝轻声说。 「月末考核是大场合，我们负责保护学生安全，当然要好好盯着。」 皦烺看着下面正在考核的嚮导，说着，语气比平时认真了不少。 可惜昭朝不信他的鬼话，「那你坐在这里，是觉得考场里有哪位学生会突然变异吗？」 旁边人没有说话，昭朝以为他是无话可说。 半晌，却突然听见旁边的人问，「昭队也是这所学校毕业的吗？当年成绩一定很好吧。」 「古板的教育方式可教不出我这样的人才。」 昭朝平静地说道。 皦烺听到，正习惯性地准备开口打趣两句，又听昭朝说道：「况且这学校的入学条件可不低。」 一向清朗的声音此时又低又轻，如同浸水的落叶，摆盪着沉入深不见光的潭底。 「没有从这所学校毕业，还能成为圣塔的队长，我还是更愿意相信是这所学校配不上昭队。」 「你在套我的话？」 昭朝轻笑一声，看了一眼时间，站起身来，「停。」 「怎么会，我只是想做一个合格的倾听者。」 皦烺也跟着他站起来，耸耸肩。 第一场考核结束，第二场很快就要开始，但是皦烺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跟在昭朝旁边一会帮着整理一下考核仪器，一会又问需不需要整理考核数据。 昭朝倒也难得没有赶他走，只是在第二场考核学生即将进场的时候，似笑非笑地提醒他，「这场可是有你的狂热粉丝，一定要好好保护他。」 说完，昭朝清楚地看到皦烺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瞬，他没忍住，笑开了，同时将考场大门打开。 第二场考核的学生进入考场，其中有一道分外火热的视线，从看见皦烺开始就没有移开过。 昭朝靠在桌边，看戏似地视线在麦寺笛和皦烺中间来回。一个盯着皦烺像饿狼见了肉，另一个一脸严肃地引导学生，将那目光全然忽视。 实在有趣。 越看越乐，昭朝没憋住，从唇缝间熘出一声笑，这倒是将那两人的视线都引了过来。 皦烺的表情似是有些无奈，还带着点疑惑，好像在说，「真的这么好笑？」 但麦寺笛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全然是另一种极端，那是明晃晃的仇恨，昭朝都愣了一下。 他感觉到这人有些不对劲。 如果只是单纯的敌意，他可以理解，当时那张照片刚出现的时候，课上麦寺笛就对他没什么好脸色，昭朝也没怎么在意。 但是今天麦寺笛的情绪好像格外强烈，有一种……情绪即将支配理智的危险感。 「好好表现，第一名。」 带着试探意味地，昭朝对麦寺笛说。 那道带着仇恨的视线移开了，重新回到皦烺身上，又是那样渴望将对方和自己一同燃烧的炽热。 怪异的感觉始终萦绕在昭朝心头，可是除了拿到眼神，麦寺笛看起来又没有什么明显的不对劲，他只能等所有学生到位后先开始考核。 「请将手放在面前的检测仪上，如果准备好——」 看到时间差不多，昭朝开始宣读考核流程，第一句说完的间隙，他抬头看了一眼，却和麦寺笛视线相对。 麦寺笛的眼底泛起淡淡的红色，看着他的眼神仍然带着仇恨。 「这位同学有什么疑问吗？」 昭朝看着他，问。 麦寺笛开口，声音低沉，与之前都不一样，像是压着嗓子硬挤出来的，「我要抓捕你的精神力。」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 麦寺笛这副模样绝对有问题。 昭朝察觉后，决定先把这人带出考场，如果在这里出什么事，就有点麻烦了。 「帮我个忙。」 他微微偏头，看向旁边的皦烺，低声说。 昭朝原本是想让皦烺先把麦寺笛带出去，却不想，只是这样的一个动作就让麦寺笛瞬间爆发。 「你不许和他说话！我要抓捕你的精神力！」 麦寺笛变得执拗又暴躁，说着还从自己的位置走出来，大步向昭朝这边走来。一只豹猫跟在他的身后，踏着高傲的步伐，朝周围路过的其他嚮导哈气。 这一举动把考场里其他的嚮导吓得不轻，想躲避却又不敢离开考试座位。 精神体都放出来了？ 考场有明确规定，除特殊考核项目，其他考核一律不得放出精神体。 他的意识现在真的是清醒的吗？ 第53页 昭朝不禁怀疑。 「把他带走。」 他快速对皦烺说道。 皦烺也看出来这名嚮导不对劲，这个时候也顾不上跟昭朝逗趣，应了一声就朝麦寺笛走过去。 但身为皦烺狂热粉丝的麦寺笛，此刻看到偶像朝着自己走来却无动于衷，他眼里的目标只有昭朝，带着想要将昭朝挫骨扬灰的恨意。 「昭朝！」 这一次，他直接喊出了昭朝的名字。 同时，昭朝清楚地感觉到一阵强劲的精神力朝他冲过来，试图挤进他的精神图景。 「搞什么。」 他蹙眉咬牙道，反客为主闯入麦寺笛的精神图景，探查到其中情况时，他愣了一下。 这是昭朝第一次见到一个嚮导，精神力暴走。 麦寺笛的精神图景已经乱成了一团，无处发泄的精神力四处冲撞，在昭朝的精神力进入的一刻，那些精神力像是终于找到了攻击对象，一齐涌上去。 豹猫对着昭朝发出尖利的嗷叫。 嚮导的精神力以治癒为主，属性温和，战斗力通常也不强，同样的，也更易碎。 昭朝不能像对待那些哨兵那样镇压麦寺笛的精神力，更不能用物理方法将其击倒。否则对方的精神力有很大的可能性，会直接崩塌。他倒是没那么贴心，只是这样做学校一定会找他麻烦。 昭朝只能一边躲避，一边将那些暴走精神力上过载的力量抽走，用这种方式让麦寺笛稳定下来。 对于从来没有做过精神疏导的昭朝来说，这属实是为难他了。 好在麦寺笛放出精神力之后也没有其他动作了，只一心专注在和昭朝的精神力斗争上。 这边昭朝忙着和麦寺笛的精神力纠缠，那边皦烺也算是有点眼色，安抚着其他嚮导的情绪，准备让他们继续考核。 「队长，另一只变异哨兵出现了，它的速度很快，已经到达学院外围。」 端脑传来大福的声音。 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皦烺看向昭朝，昭朝察觉到他的目光，看过去，眼里带着疑问。 「另一只出现了。」 皦烺冷静地对他说。 昭朝的脑袋里也出现同一句话：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学生都在考试，麦寺笛这事还没完，另一只雷兹诺又出现了。 一连串的事情让昭朝不免有些烦躁。 「因为一些突发事件，请大家先停止考试，稍后会有疏散人员带领大家去安全的地方……」 低沉冷静的声音响起，像是一首和缓沉稳的曲调，昭朝心头兴起的波澜被奇蹟般地抚平。 皦烺刚说完没多久，学校广播也正式通知了这件事，在惶恐中月末考核被中止，所有学生跟随引导人员一起前往安全的地方。 「昭朝，你在看什么？」 大概是察觉到了周围的动静，昭朝注意力短暂的分散被麦寺笛抓到，他更加激动地对昭朝咆哮道。 原本已经被抽走力量安静下来的部分精神力，竟又开始隐隐有暴走的迹象。 此时教室里只剩下昭朝、皦烺还有麦寺笛三人。皦烺对大福那边做过简单的部署之后，就对昭朝说道：「那只交给我们。」 昭朝没有回答，他也没有等昭朝回答，已经先一步离开。 那只雷兹诺还没有进入学校，这里留昭朝一个人应该没什么问题。 「你的偶像走了，你还要继续跟我耗下去吗？」 昭朝从桌子后面走出来，跟麦寺笛面对面，故意用皦烺转移他的注意力。 麦寺笛的目光只是游移了一瞬，继而又落回昭朝身上。「只要杀了你，他就是我的。」 这句话属实有些戏剧，昭朝好笑地对他说：「不杀了我他也可以是你的，况且，杀了我这件事你应该——」 一阵诡异的杀气突然从背后袭来，昭朝的声音戛然而止，转头看去。 这一动作再次将麦寺笛激怒，大喊着让昭朝看他。 你到底是谁的粉丝？ 真想揪着麦寺笛的领子问他。 不过眼下他已经顾不上了，一道黑影从身后出现，擦着昭朝的肩膀就略向麦寺笛。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昭朝只来得及将精神力从麦寺笛的精神图景中抽出并暂时封锁自己的精神图景。 那人闪身到了麦寺笛身后，将他禁锢在自己怀里，昭朝也终于看清了来人的脸。 「是你？」 这张脸没有淤血造成的肿胀，五官更加清晰，尽管只见过一面，但昭朝还是认出来了——是那时在食堂里发疯被米瑞莎制伏的哨兵。 精神力无处发泄，连身体都被约束，麦寺笛挣扎怒吼起来，「放开我！」 空旷的考场中，在麦寺笛迴荡的吼声之下，昭朝听到了另一道更低更轻的声音，像是情人的耳语，「别怕，是我。」 抱着麦寺笛的哨兵在他耳边轻声说，只可惜这句话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麦寺笛依旧愤怒，意识也依然混沌。 「把他交给我。」 那人看向昭朝，这样说。但从他的动作来看，这并不是商量。 不等昭朝回答，他已经抱起麦寺笛沖向后面，同时空中出现一只大型蝙蝠，两只后爪抓住豹猫的后颈，跟着飞在那两人后面。 「你这样我可没法跟学校交代啊。」 那人动作极快，眼看着就要冲出教室，昭朝连忙追上去。 第54页 他的速度算是圣塔中的佼佼者，出了专攻速度的哨兵，少有能强过他的。 一个学生而已，昭朝没费什么力便追上了，将他们在走廊里拦下。 「你不会是想带他离开学校吧？」 昭朝直接问道，否则这人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着急。 麦寺笛像是有用不完的劲，被锁在怀里挣扎不停，看着挡在前面的昭朝，那人一咬牙将麦寺笛敲晕。 昭朝一直盯着，见那人的眼睛朝旁边瞥了一眼，心里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 下一秒，那人以最快速度撞向旁边离他最近的窗户，在碎裂声中一跃而下，只留一道残影。 艹，这玻璃是纸煳的吗？ 来不及犹豫，昭朝也跟着那人从窗户跳了出去。 第027章 废物皦烺 跳出窗外的那一刻,昭朝才想起来，这里是十五层。 他紧跟着那名哨兵的落脚点沿着大楼外侧向下走，那名哨兵抱着一个嚮导行动上竟没有受到丝毫影响,而且还在不断加速。 那哨兵的行动轨迹和目的性十分明确，就是学校的边缘。 「到了围墙边上你也出不去的。」 昭朝终于追上他，说道。 学校的围墙又不是什么土墙草砖,一脚就能踹开。地面和空中双重防御系统，仅凭他一个学生，是不可能出去的。 哨兵没有理会他，那只巨大的蝙蝠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爪子上原本抓着的豹猫已经不见踪影,它飞到昭朝面前,抬起了机翼般硕大的翅膀。 眼看黑色的翅膀就要扇过来，昭朝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绿色巨蟒凭空出现,张着血盆大口朝那蝙蝠咬了过去。 扭扭牵制着那蝙蝠，昭朝则继续紧跟在那哨兵后面，直到两人落在一栋底层楼房的天台上。 「累了,歇会吧。」 说出这句话后，昭朝当真就停下脚步，那名哨兵似乎有些诧异,回头看了他一眼,但脚下的速度却依旧没有减慢分毫。 绿瞳渐深，锁定前方的身影，再次开口的时候,昭朝的精神力已经侵入那名哨兵的精神图景当中。 「你不累吗？」 哨兵浑身一颤，脑袋像是勐地收到一记重击,视线开始模煳，连听力都逐渐衰退，可他的步伐却没有停下。 昭朝缓步走近，见他趔趄着还要向前，便一把抓住他怀里的麦寺笛。 珍视的宝贝即将被抢走的危机让哨兵拉回了部分精神力，连带着意识和感官也恢復了不少。他用力一扭身，试图把麦寺笛从昭朝手中拽回来。 为了不让麦寺笛被扯断胳膊腿，昭朝只能松手。 「你不妨说说想带他去哪里，说不定我还能帮你们一把，私奔这件事还挺浪漫的。」 昭朝收回精神力，这样说着，也不知道那哨兵会不会上当。 「不用了。」 很明显，他不会。 但是那名哨兵没有打算继续跑，他只是后退了两步，站在昭朝伸手碰不到的距离。 「我们没打算做什么，他对您的挑战也只是因为某些原因导致意识不太清楚。我只希望您能放我们离开，我保证，我们只是想离开学校，绝不会做任何其他事情。」 他说。 在称唿昭朝时，他用了「您」这个字眼。 还挺有礼貌。 昭朝一咂嘴，表情有些为难，「可是我的考场上丢了学生，我会被问责的。你不如再等两天，等我走了再把他带走？」 说完，昭朝见那哨兵像是真的在思考可行性，他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觉得这人有点可爱。 他的笑声也让哨兵回神，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如果您还打算追下去，只能抱歉了。」 哨兵换成单手将麦寺笛扛在肩上，另一只手伸向背后掏着什么。 趁着这个机会，昭朝快速朝他冲过去。哨兵一惊，抱着麦寺笛飞速后退，同时，另一只手也拿出一个手掌大小的圆形装置，扔在地上。 那装置落地之后，朝上的那边从中间打开一道口子，紧接着像是有某种力量从那道口子里逸出一样，装置上放的空气开始波动起来。 昭朝眸光一凛，顾不上多想，从腰间掏出粒子枪来朝那装置射去。但那装置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材料，粒子枪竟然只是在它表面留下了一些痕迹，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伤。 空气中的波动越来越大，直到那装置上方一小片空间发生明显的扭曲，昭朝扭过头看向那哨兵，表情狠戾，「这是什么东西？」 「能帮助我们的东西。」 他说完，昭朝便反应过来，只怕是什么能实现空间穿梭的东西。但奇怪的是，那哨兵似乎并没有打算往那装置那边去。 「吼——」 一道低沉的吼叫声从装置上方扭曲的空间中传来，昭朝看过去，一条狮类动物的腿从空中伸了出来。 紧随其后的，是另一条腿、头部……直至一个狮子模样的怪物从扭曲的空间中彻底走出来。 是另一只雷兹诺。 怎么会在这里？ 在那雷兹诺完全走出来之后，圆形装置「嘀嘀」响了两声，当即原地自爆，成为一堆齑粉。 这一刻，先前那两只雷兹诺的出现之谜也解开了。 「抱歉了。」 见到那只雷兹诺后，哨兵低声说了一句便转身从楼顶跃下。 昭朝一边在心里骂着不靠谱的宙烬，一边往楼顶边缘移动，还得盯紧那个雷兹诺，以免对方突然发起攻击。 第55页 雷兹诺出来之后，先是伸展了一下躯体，皮毛之下可见壮硕的肌肉，接着，便开始在视线范围内寻找起猎物来。 正前方没有找到，它转过身来，视线瞬间锁定已经走到边缘的昭朝。 它发出一声嘶吼，像是发现猎物后准备撕扯的兴奋。 那哨兵已经在昭朝的视野中越走越远，朝着学校的侧门去了，身后雷兹诺的杀气不断逼近，昭朝暗骂一声，手中粒子枪一转，变为短匕。 废物宙烬！废物皦烺！ 还说什么雷兹诺交给他们，都跑到这里来了，他们在哪？ 心里火气越攒越多，昭朝一抬眸，正对上雷兹诺的双眼，他甚至比雷兹诺还快，先一步扑了过去。 - 当皦烺跃上楼顶的时候，昭朝的短匕刚没入那名雷兹诺的脖子，两人隔着一只雷兹诺四目相对。 雷兹诺已经丧失了反抗能力，扎进脖子里的匕首开始划动，鲜红的血液开始不受控制地喷出，洒在银色的髮丝上，落进那双眼里。 绿眸融进刺眼的红色，显出瑰丽的光芒，更像是淬了某种剧毒。 随着雷兹诺的身体滑落，昭朝缓缓闭上双眼，与另一道视线断开联繫，隐去眼里浮现的一抹兴奋。 他甚至没有半点要留活口的意思。 皦烺摸了摸脖子，挑眉看了一眼地上已经没了气息的怪物，走过去，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洁白的帕子，「这么好看的一张脸怎么脏了，快擦擦。」 听见声音，昭朝睁开眼来，眼神冰冷地看向来人，「终于出现了？这位废物团的废物团长。」 难听的辱骂进入皦烺的耳朵里，他垂下眸，遮住眼中浮现的戾气。随着视线落下，他的眼神一闪，看到了昭朝左腹部的伤口，还在往外渗着血。 再次抬眸，他的眼中已经是一片明朗。 「那两个学生已经抓到了，至于这个变异哨兵……如果你想听，我可以解释。但是在此之前，我希望你先处理一下伤口。」 一扫先前惯常的调笑语气，皦烺认真说道。 那块帕子还在手上，他正准备收起，却被昭朝拿了过去。 「饿了吃饭、困了睡觉、受伤治疗是一个能够自理的成年人的基本能力，这不用你操心。」 昭朝抓着那块帕子准备擦擦脸，在帕子贴近脸部的时候他的动作顿了一下，转而拿到鼻子前闻了闻。 一股淡雅微苦的男士香水的味道。 「我想我身上应该没有什么异味吧？」 皦烺看到他的动作，笑着问。 「生活还挺有品质。」 昭朝抓着帕子随便擦了擦脸，他摸不出这帕子的手感，但从细腻的光泽能看出来质地不错。 「还要吗？」 他就是随口一问，想着这沾了血的手帕这人总不能还要。 却见皦烺伸出手来。 他是不介意，但昭朝介意，他攥在手里，揣进口袋，「别要了。」 「昭队想要，那就留着吧。」 皦烺收回手，暗自松口气。 昭朝懒得跟他解释，走到向下的通道口准备下去。房顶到下面一层没有电梯，必须要爬一节梯子。 皦烺见他已经开始弯腰往下爬，腹部的血落在地上，渗出一块深色的印记。 「我带你下去。」 他上前一步，直接抓住了昭朝的手臂，也换来昭朝一记眼神攻击。 「我手没断脚没瘸人没死，还用不着你，如果是因为躲了这么久一身傻力气没地方使，可以把那个东西扛下去。」 昭朝甩开他的手，嘴上说着开始往下爬。 见他执意要自己走，皦烺只能在上面看着他先下去，然后自己再扛着雷兹诺跳下去。 落地的时候，他的动静引来了昭朝的侧目，从那双碧色的眼瞳里，皦烺读到了嘲讽。 进入楼里之后，他们便可以乘着电梯往下走。 轿厢内，两秒钟的沉默过后，皦烺突然开口。 「抱歉，是我们跟丢了那个变异哨兵才让他有机会进入学校。」 他的语气不带半点笑意，听起来认错态度十分认真。 「三个人盯不住一只雷兹诺……呵。」 昭朝哼笑一声，不再说话。 在这一句解释之后，轿厢内再次陷入沉默，直到到达一层。 「其他事情都已经有人在处理了，你先去做个检查，治疗一下吧，伤口不能放着不管——」 皦烺语调沉缓，声音也落下来，又低又轻，却被昭朝冷声打断。 「说得再多不如做点有用的。」 电梯门开，两人一同出了电梯往门口，楼外，大福和章逊已经等在那里，见皦烺出来大福挥了挥手。 余光里，昭朝注意到皦烺向他这边侧了下身，似乎还想说什么，但他已经先一步转身离开，没有给对方开口的机会。 第028章 争吵冷战 「嘀——」 昭朝刚绑好医疗包,医疗室的门就被人打开了。他看过去，皦烺出现在门口。四目相对，那人露出一个笑容。 昭朝不紧不慢地将卷至腹部以上的衣服拉下来,表情冷淡，没有任何回应。 「没有大碍吧？」 门在身后关上，皦烺没有走进来,只是靠在墙边。他的视线落在昭朝的腰腹部，瞥到一小截截皙白劲瘦的腰肢，很快被衣服遮住。 昭朝穿上外套，将医疗垃圾丢进压缩机,冷声问：「有事？」 第56页 皦烺的视线一直跟随着他的动作,看到了那一堆垃圾中间夹杂着的一个布角,那块布沾了血渍，但在灯光的照射下仍折映出柔和的碎光来。 是那块帕子。 他眼神一暗,装作什么都没看到收回视线,说着，「那个哨兵醒了，校方和军部正在联审,你要去听听吗？」 「醒了？」 昭朝注意到皦烺的用词，他记得那个哨兵从楼顶离开的时候还活蹦乱跳的，什么时候晕了？ 听出昭朝的疑惑,皦烺说道：「我把那个哨兵打晕了。」 他一双黑瞳亮亮的,从他的语气里，昭朝莫名听出点邀功的意思。 「在哪？我去听听。」 他没有对皦烺的行为做出任何评价，而是问他联审地点。 「嘀——」 皦烺又将门摁开,表现很积极，「我带你去。」 最后没办法,这人大有不让他带路就不告诉昭朝地点的意思，昭朝只能让他带路。去的路上，皦烺又提起他们没有看出那只雷兹诺的事情。 「它们似乎携带了某种能够屏蔽检测信号的东西，章逊短暂地抓取到它的踪迹后我们就找不到它了，之后再次抓取到它的动态，就发现他已经在学校内的楼顶了。」 皦烺终于解释了他在那个时候姗姗来迟的原因，但这对昭朝来说都不重要。 「我不会试图理解别人，我只知道，是你说雷兹诺交给你。」 其实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昭朝就明白了他心里一直憋着的一股气来自哪里。并不是因为宙烬没有看住那只雷兹诺，也不是因为那个哨兵带着麦寺笛从他的眼皮子底下跑了。 而是因为他相信了宙烬。 他不应该相信任何人，甚至在战场上他都很少放心将后背交给自己的队员。但是在考场的时候，他却在那一瞬间鬼迷心窍似的，相信了皦烺。 在昭朝说出这句话后，皦烺也沉默下来，他只顾看着眼前的路，一双黑瞳阴沉无光。 两人拐了又拐，最后在一栋和宙烬据点很像的小楼前停下，小楼位置偏僻，楼外树木掩映，估计之前也是某个仓库。 门口站着两个人，从制服来看都是军部的人，见到昭朝自动给他开了门。 昭朝往里走，皦烺跟在后面，那两人却没拦。 「什么人都往里放？」 昭朝睨了一眼右边那人，那名士兵被他这句话说得有些无措，先是抬了一下手似乎想拦，之后视线和皦烺对上，浑身一抖又把手收了回来。 皦烺从后面上前，走到昭朝身边，却没有看他，「忘记和昭队说了，虽然第二只变异哨兵已经被消灭，但是今天下午章逊帮助你们军部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玩意，军部决定和我们继续合作。」 说罢，他勾唇一笑，转头看了一眼昭朝，「所以我应该还是有资格进来的。」 说完这两句话，他大步走进楼里，已经没有丝毫要给昭朝带路的意思。 昭朝双唇紧抿，盯着那道背影眼中戾气尽显。 - 尽管没有皦烺带路，但是楼内四处不是军部的人就是校方的人，昭朝随便拉一个问就知道了在哪里。 一路走过去，他才发现这一整栋楼里都是专门设置的审讯室、禁闭室和处罚室。 学校里有这么一栋楼的存在，也不知道是用来关谁的。 「昭队，你可终于来了。」 审讯室门口，米瑞莎站在那里，看见昭朝过来打了个招唿，「快进去吧，就等你呢。」 「等我？」 这昭朝倒是没想到，他还以为审讯早就开始了。 米瑞莎点点头，表情一变，漂亮的蓝瞳透出不屑来，「本来基应说直接开始，但是宙烬那个副队长不让，说要等你来。就是说啊，他一分力都没出，凭什么让他来审。」 是皦烺不让他们开始？ 昭朝听到这个名字，下意识去找那道身影，却一抬眼就对上了那双黑眸。皦烺靠在长廊尽头的窗户边，正直勾勾看着他。 「基应也来了？」 昭朝瞥开视线，问米瑞莎。 「嗯，重副将知道后让他来帮你。真是的，有我还不够吗，让这么个臭石头来干什么。」 米瑞莎表情不满地说道。 基应是八圣塔中最恪守教条的一个，或许是因为这点，重绛叶对他也比较器重。 但是基应在圣塔中的人缘却不怎么好，因为他性格太过木讷迟钝，说白了就是不近人情。 「进去吧。」 昭朝没有应和米瑞莎的话，转身走向审讯室。 「我就不去了，学校那边为了安抚学生情绪，下午的道别会正常举行，我还要去跟我可爱的学生们道别呢。」 提起自己的学生，米瑞莎眉眼都明媚起来，昭朝理解不了她对那些小崽子的好感，只能由她去，自己一个人进入了审讯室。 审讯室里，那名年轻的哨兵被束缚带绑在审讯椅上，和审讯桌之间隔着一道玻璃，见到昭朝进来，他的视线闪躲了一下。 「这会不敢看我了？」 审讯桌前已经坐着一个体型壮硕的男人，他就是基应了，昭朝拉开他旁边的椅子坐下来。 面前，一个光幕弹出，是受审者的信息，昭朝看了一眼，就记了个名字， 「你来了就快开始吧，别浪费时间了。」 基应冷硬地催促昭朝。 第57页 他这一催，昭朝反而开始磨蹭，他慢吞吞地把椅子往后挪，双脚搭在审讯桌上，「你有急事就先走，我可要好好跟他聊聊。」 对于将规则教条作为信仰的基应来说，放纵不羁、行事散漫的昭朝就是他最讨厌的人。 加上曾经还伤过他的队员，昭朝在他这就是罪加一等。 「我们是来审讯的，不是来聊天的。」 他敲敲桌子，警告昭朝。 昭朝没搭理基应，他看着那名哨兵，问道：「陆壬是吧？还是那个问题，你要带着麦寺笛去哪？」 「离开这里。」 陆壬沉默良久，低着头闷声说出四个字。 「是我问的不够清楚？我是问你要带着他『去『哪里』。」 「……我不知道，反正总有一个地方会接纳我们。」 「接纳你们？嗯……我来看看。」 昭朝再次拽出陆壬的个人信息，翻到课业成绩和师生评价那一页，他开始一条条读起来，「实战训练，排名354；精神力控制，排名344；文化总评——」 「够了！」 陆壬勐地抬头大吼一声，将昭朝打断。 昭朝神情淡漠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念，「排名343。」 此时陆壬已经羞愤导致满脸通红，他的视线在房间里乱瞟着，找不到一个落点。 「成绩太差不想上学了？但是也不能当文盲吧。」 昭朝说着，继续往后翻，看到师生评价那一块，第一句就是四个大字：性格孤僻。 他瞥了一眼旁边的基应，对方也在看陆壬的个人资料，不知道看见这里的评价会不会有什么感触。 「这样吧，我来说，你听听对不对。」 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些学生没吃过什么苦头，是最不怕审讯的，而在阿利托律法中，他们还处于被保护的年纪，刑讯逼供是不可行了。 「你成绩不好，又不招同学喜欢——别这么看我，你的个人资料上就是这么写的。」 注意到陆壬带着怨念的目光，昭朝一摊手，无辜地说。 「麦寺笛成绩好，长得也不差，会被这样的人吸引也不奇怪。为了引起他的注意，你绞尽脑汁，最后不知道从哪得到了能提升能力的灵丹妙药。 起初，你的身体并不适应，还让你在大庭广众之下精神力暴走，被打晕出丑。不过这倒是以另一种方式引起了麦寺笛对你的注意——他来问你要那个能强化能力的玩意。 不过他的目的很明显不是你，而是令他疯狂痴迷的那位大明星。正好最近那人在学校，麦寺笛想趁着考核一展身手，吸引大明星注意，只可惜……」 昭朝话就说到这，后面就是他们都知道的事情了。 分析完毕，陆壬却一直没有回应，这反倒让昭朝知道自己说对了。 「好，那么接下来，我们来说说，在你们两个小可爱的故事之外的部分。」 昭朝眼中划过一丝锐利的光芒，连带着气势都凌厉起来。 「你是在哪里，跟谁买的那个玩意。」 昭朝刚说完，桌子勐地一震，一声巨响在审讯室盪开，「说！」 不仅陆壬和看守的士兵，连昭朝都被吓了一跳，不禁看向旁边的基应，那人拧着一双浓眉，两只眼睛瞪着陆壬，眼珠都快从眼眶里突出来了。 「你有病啊？」 昭朝稍微平復了一下，实在没忍住，骂道。 基应没有理会他，正在用阿利托律法威胁陆壬，「你所使用的药物属于违禁品，虽然你现在受保护，但是一旦成年，就会被逮捕入狱。 如果你主动坦白，还有申请减罚的可能。」 陆壬也在慢慢从基应那一下的震慑中醒过神来，他的表情已经有些松动。 「是吗？」 他垂眸，喃喃道。 基应见他开始动摇，加码道：「没错，并且你还可以申请转学。」 空气猝然凝固。 蠢货。 昭朝咬牙长出一口气。 陆壬的眼神发生了变化，再次抬眸，他的眼中出现了明晃晃的恨意。 「你们为什么都不相信，那是我凭藉自己努力换来的？」 第029章 另闢蹊径 「欸,你们这么快就结束了？」 昭朝从审讯室出来，就看见谷樊臣从电梯出来正往这边走，旁边还跟着章逊。 谷樊臣看了一眼昭朝旁边的基应,想了想还是没打招唿，转而问昭朝道：「怎么样，有什么收穫吗？」 「问他。」 昭朝掠过谷樊臣走到窗边,面色阴沉，眼里都蒙着一层暗霾。 谷樊臣闻言，一转头就准备问基应，结果嘴都张开了,那人却木着一张脸,迳自离开,看都没看他一眼。谷樊臣的话也被堵在嘴里，为了不尴尬,他硬生生拐了个调,高声说道：「是——嗯，那学生骨头可真够硬啊！」 见基应已经走远，谷樊臣转头对着那道魁梧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刚要啐一口，被昭朝一句话拦住。 「我劝你最好等他走出这栋楼。」 这句话提醒了谷樊臣，哨兵五感敏锐,这个距离基应肯定能听见,要是找他麻烦就不妙了。 他赶紧转移话题，「哎呀，我是来找你们说正事的,来来来，我们进去说。」 一边说着,他随便找了一间空的审讯室走进去，章逊紧随其后，昭朝瞟了一眼走廊尽头，也走进房间，却没有关门。 第58页 谷樊臣还以为是他忘了，对着房门努努嘴，说道：「把门带上。」 话音刚落，一条被战术裤包裹的长腿伸进门内，皦烺从走了进来。 「把门带上。」 昭朝背对着门口坐在桌前，说道。 房门关上后，谷樊臣又问昭朝审讯有没有什么收穫。 「你想听一听两个毛头小子的感情故事吗？」 昭朝哼笑一声，问他。 「那我不如去听我姑姑聊邻居八卦——没点有用的吗？」 「没了。」 昭朝摊手，审讯的时候陆壬本来都有点要说的迹象了，基应一句话非要扯上学校，挑拨了陆壬脑袋里那根脆弱的弦，勾起他对这所学校师生的恨意。 之后陆壬就什么都不肯说了，时间一到，为了保护学生，校方禁止他们继续审问。 「唉，没事，不是还有个人吗？一会看看那小子说不说。」 谷樊臣乐观地摆摆手，提起麦寺笛来。 如果要审讯麦寺笛…… 「队长来应该比较容易。」 一直没说话的章逊突然开口，房间里剩下三人一齐朝他看过去。皦烺眼神不善，昭朝表情疑惑实则为了掩饰他眼中的贊同。 谷樊臣是真的不解，「老章怎么这么说？」 这称唿引得昭朝看了他一眼。 这人才和章逊待了几个小时，老章都叫上了？ 「那个麦寺笛是队长的狂热粉丝，如果队长愿意使用某种计谋，应该很容易让他坦白。」 章逊表情严肃正经，怎么看都是在认真分析问题。 昭朝悄悄看向皦烺，没想到被对方抓住了，他索性大大方方看过去，假装恍然大悟的模样，「对啊！麦寺笛用那种药就是为了吸引你们队长的注意，如果你们队长能用美人计，他一定会上勾。」 「美人计」三个字一出，昭朝清楚地看到皦烺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这让他心情大好，一扫之前累积的诸多不爽。 「真要论，称得上美人的还得是昭队，那个嚮导精神力混乱的时候念念不忘的都是昭队。」 皦烺终于冷静反驳，还不忘拉昭朝下水。 昭朝纠正他，「他对我可是恨，对你才是爱。」 「是吗？我倒是觉得恨比爱更强烈。」 「但是只有爱意才会让人吐露真心。」 「恨疯了也能。」 谷樊臣的视线在两个人中间转来转去，最后终于逮到空闲，他赶紧插话问道：「那个学生恨昭朝，不会是因为那张照片看出你们两个有点什么吧？」 「你这会八卦上了？」 昭朝一个眼刀飞过去，刚才对两个纯真少年暗恋故事都不感兴趣的人，这会在多什么话。 谷樊臣用视线躲避闪开他的眼刀，「他不知道你已经结婚了吗？」 「我记得阿利托律法里，离婚手续虽然复杂，但也是允许的。」 皦烺跟着说，话里有话意味不明。 只有章逊是唯一认真思考问题的人，他将几人打断，「各位，我们还是先将注意力放在眼下的事情上，至于结婚离婚还是再婚，结束后再讨论，好吗？」 「噗，哈哈哈——」 谷樊臣卡了一下，卒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你来我回呛声的两人也停了下来，最后皦烺还是同意了他们的计划。 「对了，你刚才说那种药，你已经知道了？」 话题被拉回正轨，谷樊臣问昭朝道。 「无缘无故精神力暴走，哨兵也就算了，嚮导怎么可能？那肯定是吃了什么脏东西。」 谷樊臣点头，「对，这还多亏了老章。 之前那个哨兵暴走的时候，之所以检查身体没有发现异常，是因为这种药剂极其狡猾。服用之后不会进去血液，而是直接附着在精神力上，如果不做精神力抽取，根本发现不了。」 「只可惜没有找到残留的药物。」 章逊补充道，表情里露出几分遗憾来。 说到这，昭朝又看向皦烺，漂亮的碧色眸子一亮，眉眼弯弯，「没关系，等你们队长把话套出来，一切就全部揭晓了。」 「我把话套出来，昭队有什么奖励吗？」 皦烺看起来也已经接受了这件事，他勾起唇角，黑沉沉的眸子看向昭朝，问他。 昭朝直接别开脸，强行转移话题，「——对了，当时路壬拿出了一个空间扭曲装置，这个你们有什么线索吗？」 「那个装置有自毁程序，只在周围检测到了一些能量波，很像某种生活虫洞生物的能量。」 章逊说。 能实现空间扭曲，的确符合虫洞生物的特性。 谷樊臣长嘆一口气，「雷兹诺也好，空间扭曲装置也罢，只能说，那个人是个天才。」 说罢，他一转头看到旁边的章逊，又是哀嚎一声，「老章也是天才。」 章逊礼尚往来地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也是。」 这空间扭曲装置和雷兹诺以及那种药物是不是出自一人之手，这件事还暂时无法确定，但是只要能揪出一条线索，其他的也一定有迹可循。 昭朝回想着当时的场景以及遇见过的雷兹诺，还有那个「c」，陷入沉思。 「我知道了，如果我能套出话来，昭队你就给我做一次精神疏导怎么样？」 思考突然被打断，带着一丝兴奋的声音落进昭朝耳朵，他转头看过去。皦烺靠坐在桌边，单手撑着桌面正俯身看他，那一双黑眸里满是笑意。 第59页 精神疏导？ 昭朝温柔一笑，瞳如碧波，眉眼勾起的弧度也像春风扬起的枝条，「好啊，保准你疏导一次轻松一辈子。」 「那可太好了。」 皦烺假装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笑意仍流连在眼尾。 「我只知道昭队长精神力攻击性强，他的精神疏导能力也这么厉害吗？」 章逊秉持着求知好学的精神，问谷樊臣。 谷樊臣已经听了昭朝太多次类似的回答，他啧啧嘴，一脸「你这就不懂了吧」，拍拍章逊的肩，「人死一身轻。」 最后皦烺还是换了条件，他要昭朝陪他在阿利托中央主城区逛逛——美其名曰要买两件衣服为美人计做准备。 「这还不够你选吗？」 昭朝打开线上商城，随便拎出来一件老年棉衣就往皦烺身上套，皦烺躲开朝自己飘过来的虚拟画面，一边还说着，「那可不一样。」 「如果昭队不愿意陪我去也没关系。」 皦烺突然十分大度地说，昭朝双眼一眯，直觉这人没好屁。 「那只能劳烦军部自己想办法让那两个学生说实话了——」 昭朝正要开口反驳，就见那人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接着不紧不慢说出后半句，「我们也会离开阿利托。」 有这么好的事？ 昭朝险些一口答应，却看见站在皦烺后面的谷樊臣疯狂摇头。 他们还需要章逊。 碧色的眼珠一翻，昭朝扭头就走。 「昭朝，你就陪他去吧昭朝——」 谷樊臣以为昭朝还是拒绝了，哀嚎着挽留。 「他同意了。」 皦烺也站起身来，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愉悦，缓步跟在昭朝后面走出去。 同意了吗？ 谷樊臣一脸疑惑，怀疑自己漏听了什么。 - 走廊里，两人一起往外走，皦烺心情大好的和昭朝约时间。 「一会大会结束就去。」 昭朝想着应付一下得了，买个衣服能有多麻烦。 皦烺「诶」了一声，不贊同地说道：「那怎么行，为了你们费尽心思想出的计谋，当然要好好选一身衣服。 况且，授课这么久，今天还出了事，昭队不用回去和家里那位团聚一下吗？」 这倒是提醒昭朝了，昨天晚上司刻洛是说会接他来着，他也有些事情要问司刻洛。 「明天。」 昭朝想了一下，早点拿上线索也能让宙烬早点滚蛋。 听到这个时间，皦烺单边眉头一挑，「我建议还是后天，明天你可不一定有空。」 「怎么？我的作息行程你会比我自己还清楚？」 他这么一说，昭朝开始怀疑这人是不是要搞什么鬼，但皦烺越说后天去，他越不答应。 最后皦烺看起来是妥协了，「好，如果明天昭队有时间，随时可以联繫我。」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出了小楼，昭朝准备去大会看一眼，皦烺还有别的事情。 分开还没走远，昭朝就听见皦烺又在喊他。 心里暗骂着这人哪那么多事，他还是停下了脚步。 「有件事忘记说了。」 皦烺走过来，在昭朝面前站定，薄唇轻启，低沉的嗓音透出真诚的善意，听起来却如同佯装天使的恶魔， 「到时候记得跟家里那位说一声，你要和另一位哨兵出去一整天，让他千万不要误会。」 第030章 温言恶语 「执行任务而已,为什么要和一个不相干的人说。」 昭朝眼中一片冷漠，在他看来，眼前这人就是一个不称职的短期合作对象,而司刻洛也不过是室友而已。 皦烺眼中闪过一丝怪异的情绪，他饶有兴趣地问：「听起来，昭队和那位伴侣相处似乎不太和谐。」 「好奇心这么旺盛,你们改名叫星际狗仔团吧。」 昭朝认真提议，皦烺笑了笑没有应声，也不再自讨没趣，主动结束了这个话题。最后跟昭朝确定时间后,他便离开了。 仓促赶了个道别大会的尾巴,昭朝便带着来时的那一个压缩包裹往家走。 本来一路平静,结果不知怎么地，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司刻洛那句话突然从脑袋里冒出来,「我是说在我们家楼下接你。」 反应过来自己在想这句话,昭朝随即在只有他一人的车厢里冷哼一声。 眼看着前面就到悬浮车停车库了，昭朝收回落在窗外的视线，走到驾驶室坐下后关闭了自动驾驶模式,改为手动驾驶。 他将注意力全部放在眼前的路上，好像开了好多年的路突然不认识了一样。 终于在车位停好，昭朝从悬浮车上下来时仍是低着头,磨磨蹭蹭又是拿包又是关门,最后确定车位附近只有他一个人后，昭朝抬起头，眼里都浮现起一层寒霜来。 那人惯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他竟然能当真也是好笑。 「你在等我吗？」 就在昭朝冷着脸准备走进电梯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有些时日没听到的电子音。 他转头看去,司刻洛从另一户电梯边上走了过来。他穿着一身纯白色的居家服，清瘦的身形勉强能撑起质地柔软的衣服。 昭朝假装没有听到他那句话，「你身体的缺陷已经开始影响大脑了吗？住了几个月的房子，还记不住要坐哪一台梯？」 他这么说着，眼中是明晃晃的嘲讽，但寒霜却已经尽数散开。他走进电梯，司刻洛也跟在他后面上来。 第60页 「我下来的早，有些冷，就四处转了转。」 司刻洛温和地笑笑，解释道。 兴许是太想念自己的屋子了，也兴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昭朝没有等到电梯自动关门，主动用声控提前关上电梯门。 待电梯开始往上走，他才说道：「到处乱转，小心被别人当成贼，叫城市执法来把你抓走。」 昭朝这话说的像大人吓唬小孩时最爱说的那番话，他自己却没有意识到。 「不会的。」 司刻洛回应他的话，转而又问，「今天的考核和道别大会怎么样？还顺利吗？」 雷兹诺和陆壬的事情被全面封锁了，司刻洛不知道也是正常。昭朝随口敷衍道：「还行吧，能有什么事。」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家门口，昭朝打开门，视线落在门口，眸光微微一闪。 他的拖鞋这次竟然没有被收起来，而且能看出来还被特意摆放过，鞋头朝向屋内，方便回家的人换鞋。 「吃饭了吗？」 昭朝突然问，这样一句最家常不过的寒暄，在他生命的29年都鲜少说出口。 「没有，但是金贤已经送了饭来。」 听到这句话，刚才还没怎么闻到的食物香气突然神奇的浓郁起来，昭朝换好鞋，随手把压缩背包扔在地上，就往餐厅走去。 圆角方桌上，满满当当摆着色泽诱人的餐食，并且昭朝一眼就认出来，都是崇汀的菜式。 「你如果不像待在皇室了，去做家政应该也能和那些机器人争一争。」 昭朝走近，又嗅了两鼻子肉香，双眼发亮地说着，一边将外套脱下，已经做了开吃的准备。 「受伤了吗？」 司刻洛在旁边突然问道。 昭朝先是愣了一下，眼神有些疑惑的看向他，视线跟着对方落在自己腹部，他才想起自己受伤的事情，当下竟然生出一种不真实的割裂感。 「严重吗？」 司刻洛还盯着他侧腹部鼓起来的那一块，那里绑着医疗包，之前是被外套遮住所以不怎么明显。 昭朝一摆手，没当回事，去厨房洗了个手就在餐桌前桌下，「没感觉。」 「没感觉是因为你的触觉失灵吧？」 昭朝拿起餐具的动作停住，朝司刻洛看过去，试图从那双眼睛里看到哪怕一丝挑衅或者带有敌意的情绪。 但那双灰色的眼瞳一望便能见到底，没有任何恶意，简单纯粹的疑问。 他扯开嘴角，露出一个假到不行的笑容，「谢谢你的提醒，我都差点忘了自己没有触觉。」 「是事故导致的吗？」 司刻洛好像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这句话会冒犯到对方，不但没有结束这个话题，反而开始进一步追问起来，像是突然对这件事情产生了莫大的好奇。 他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昭朝都随口敷衍着不知道不清楚。 对于触觉失灵这件事，并不算是昭朝的雷点，既然司刻洛已经知道了，爱问就问吧，反正他也不会认真回答。 直到司刻洛问，「那天晚上你自残，是因为触觉有了变化吧？」 美食带来的愉悦心情已经快要消失殆尽，司刻洛的两句话让面前的一桌子好菜变得索然无味，在昭朝看来跟营养剂也差不多。 他垂下头，用手指按着桌上的叉子尖，叉子翘起又砸下去，再翘起，再砸下去，敲在桌子上发出「噹啷噹啷」的响声。 司刻洛看着他的动作，灰瞳里终于出现了其他情绪，像是犹豫，还参杂着一丝后悔。 「如果你再多问一句不该问的，这把叉子就会插进你的喉咙里。」 昭朝再次抬眸，碧色的眼睛已经覆满杀意，幽深的瞳如嗜血的蛇口。 叉子在他手中转了个方向被狠狠拍在桌上，叉子尖正对着司刻洛。 四目相对，一场无声的僵持展开。 良久，在饭菜的香气被鼻腔所熟悉而变得浅淡时，昭朝站起身来，随手将叉子往桌上一扔，「不吃了。」 说罢，他起身走进厨房，从食品储藏箱里随便拿了两支营养剂就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嘭」一声，房门被大力关上。 司刻洛盯着紧闭的房门愣了半晌，低下头开始沉默着将桌上的菜分成两份。长而密的羽睫遮住了眼瞳，也藏起眼中若有所思的深意。 - 夜幕降临，昭朝坐在窗台上嚼完了两支营养剂，看着地平线吞噬最后一抹夕阳。 但他始终不太舒服，像是咽下了一块石头，碎渣混着土腥味落进胃里，连带着心脏都被硌得生疼。 勐烈的疲惫也如洪水般突然袭来，他歪靠在床沿上，双腿悬空在窗外，就保持着这个姿势闭上了眼睛。 他迷迷煳煳想起来，好像还有什么事。 对了，皦烺说明天没事就联繫他。 昭朝手指抬了抬，又垂落下。 算了，明天再说。 没等他开始打盹，通讯器却突然自己震动起来。昭朝没动，撑起眼皮睨过去，看清了通讯器弹出的备註——老师。 他这才慢慢坐起来接通，重绛叶的脸出现在画面上，与黑夜融为一体。 「从学校回来了？」 开头是简单的寒暄，昭朝回答得无精打采，重绛叶看出他的疲惫来，没有多问。 他开始说明这次通讯的重点，「明天是皇室例行祭拜的日子，司刻洛今年回来了，你陪着他一起去吧。」 第61页 「明天已经11.16了吗？」 昭朝愣了一下，皦烺的话突然从记忆里跳出来，难怪说他明天不一定有空。 不知道该说是那人调查深入，还是他自己记性太差。 「皇室祭拜，我——」 昭朝话没说完，看见重绛叶的表情，一下子就明白了，「知道了，我会陪他去。」 要他陪同，是祭拜为次，监视为主吧。 「嗯，就是这个事。学校出了那样的事情，你也受伤了，下周就在家休息吧。」 正事说完，重绛叶开始以老师的身份对昭朝进行关心。 昭朝点点头，默认是让他下周不用去训练的意思，「那我就在学校那边继续——」 「不用了，学校那边你也不用去了。基应在，大概情况他也跟我说了，能问出什么东西最好，问不出来就算了，两个毛头小子，大概也没什么有用的线索。」 重绛叶看起来对路壬和麦寺笛的事情并不怎么关心，觉得只是小打小闹。 昭朝听来不禁蹙眉，「但是那个路壬当时拿出了一个空间扭曲装置，这才让那个雷兹诺进入学校。」 「多半也是不知情捡来的，随便用用。既然雷兹诺也死了，就没必要深究了。至于那个药，我听说也没找到实物，搞不好真如那个学生自己说的，就是他努力的结果呢？」 重绛叶已经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摆摆手，不甚在意。 昭朝心头的无力感加重，重绛叶是普通人，只能从字面理解哨兵和嚮导的生理特徵，向他解释那些精神力异常的情况也没什么用。 「我已经让基应去做收尾工作了，这件事差不多就可以结束了。」 匆匆说了两句，重绛叶那边似乎有什么事情，昭朝见他表情微变，通讯就被挂断了。 线索刚冒了点头，就要被掐断了吗？ 昭朝看着已经断开的通讯，心中隐隐有些躁动的不甘。 就这么放弃那他不是白受伤了？也白受宙烬那些人的气了？ 心里刚冒出点逾规越矩的主意，房门忽然被敲响了。 他打开门，司刻洛出现在门口。看样子原本是想进来，但看到昭朝所处的位置后，他眉头压了一下，脚下反倒后退一步。 「饭还温着，要吃点吗？」 他问。 第031章 例行祭拜 昭朝从窗台上翻身跳下来。 「你在想什么？我还没有那么脆弱。」 司刻洛的动作明显是怕昭朝想不开跳下去,实际上他只是喜欢坐在这里看风景。这房子位置偏，从窗边一眼就能看到好远。 「不吃了，已经饱了。」 好久没吃过营养剂的胃仍在抗议,但昭朝没什么食慾，他走出房间，让司刻洛跟着他去客厅。 经过餐厅的时候,食物的香气又飘进昭朝鼻腔里，只不过这一次他更多是觉得噁心。不知道是对食物感到噁心，还是应激性地想到一个小时前被狼狈戳穿的模样而感到噁心。 他努力了那么多年让自己不在意触觉失灵这一缺陷，却被人轻而易举就看穿深埋在心底的那一份渴望。 「你还记得明天是什么日子吧？」 昭朝在沙发上坐下,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看着司刻洛问道。 难得的,司刻洛沉默了。 沉默就说明他记得。 也是，亲人的祭日也不该轻易忘记。 指尖在膝盖上点了点,昭朝开口,「明天我陪你一起去。」 刚说完，就看见司刻洛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昭朝眉毛一扬，以为这人是不让他陪同,正要强硬开口，就听见司刻洛说：「叔叔不会让我去的。」 「祭拜的事你父母，他凭什么不让你去？」 这个问题问出来,昭朝看见司刻洛的表情又古怪起来,跟上次在学校他问起有没有给他安排护卫时的表情一样。 这次还多了几分探究，那双灰瞳直勾勾盯着他，不知道是想从他脸上看到什么。 「有话直说。」 这眼神让昭朝极不舒服。 这一次司刻洛没有迴避,而是直接问他，「你所知道的,我父母的死因是什么？」 他所知道的？ 既然司刻洛这么问，只能说明他所知道的恐怕并不是真相。昭朝的视线飘向空中，开始陷入回忆，讲述出那件所有阿利托人都知道的惨案。 九年前，阿利托主要政权还在沃登皇室手中，那时的掌权人是司刻洛的父亲，斯塔夫·沃登。 这位掌权人是沃登皇室几代以来最有名的铁血政权，那是阿利托最为强盛的时期，但和其他三大主星的关系却十分紧张。 作为斯塔夫的独子，司刻洛自出生起便被父亲严苛的要求和母亲的宠爱包围，自然是完全按照下一任皇室继承人来培养他。 意外发生在司刻洛十八岁生日那天。 一向不喜欢宴会的斯塔夫为了独子的成人礼，举办了一场近百年来都算得上最盛大的宴会。 在宴会接近尾声，即将圆满结束的时候，闯入了一伙不明入侵者，他们目标明确，是为了杀死斯塔夫一家。 皇室死伤惨重，斯塔夫和夫人也双双战死，好在智和盟来得及时，将那群人消灭， 只可惜沃登皇室只留下了独子司刻洛一人，和当时没能赶回来免遭一劫的弟弟斯塔舒。 在那之后，司刻洛就以保护疗养的名义被安置在了阿利托的附属星球。 第62页 昭朝当时就是跟随着重绛叶前去支援，看见了缩在桌子下面哭得不成样的司刻洛。那时智和盟的人像把司刻洛带走安置，司刻洛疯了一样反抗，上了七八个高级哨兵才把人压制住。 「难道不是这样吗？」 回忆完毕，昭朝疑惑地看向司刻洛。这件事是全阿利托人都知道的，难不成还会有什么出入吗？ 在他说完后，司刻洛的表情反而凝重起来。 半晌，他轻轻摇头，「你在现场。」 「我在现场，亲眼所见。」 昭朝笃定。 他们都在现场，也对彼此有所印象，这段回忆怎么可能会有出入呢？ 除非…… 「你被自己的记忆欺骗了。」 司刻洛说。 「阿利托律法，除特殊情况，随意修改他人记忆是违法行为。 况且，为什么不是你的记忆被篡改了，或者是创伤后遗症造成的记忆混乱？」 昭朝反问。 怎么可能？那些都是他亲眼所见，甚至司刻洛用那只手擦的眼泪他都记得，怎么可能是他的记忆出现问题。 司刻洛神情平静，「这也不是没可能，不过是我们各执一种真相罢了。」 「那你的真相是什么？」 昭朝追问。 但结合司刻洛之前所说的话，和他与斯塔舒之前对彼此怪异的态度，昭朝已经隐隐有所猜测。 大脑仍在探寻，理智却告诉他不可能。 这样的真相太过荒谬，倒更像是司刻洛臆想出来的。 昭朝抬眸，一双碧眼目光灼灼看向司刻洛，等待他道出他的那份真相。 司刻洛却说，「如果当真是有人不想让你知道……我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听到他的拒绝，昭朝更确定这人只是在心里编了个故事，「你说，我可以继续装作不知道。」 但司刻洛只是摇头，绝口不再提这件事。 是他先提起，现在他却又不挑明。这种一口气被吊着不上不下的感觉让昭朝恼火不已，恨不得用点什么手段撬开这人的嘴巴。 「动用私刑也是违法行为，你应该不会做那么麻烦的事情吧。」 昭朝没有意识到，他的心思已经几乎写在了脸上。那双眼中的渴求太过明显，以至于在司刻洛明确拒绝后染上了一层厚重的阴霾。 经司刻洛这么一说，他愣了一下，哼笑一声，「放心，我不会做那种无聊的事。况且以你的身体，也用不上私刑。」 接着，昭朝语气一转，「我会弄清楚这件事情的真相，你最好也早点准备接受自己记忆错乱的事实。」 记忆出现问题的那个人，绝对不会是他。 「就这样吧，明天早点起来，我陪你去祭拜。」 从早上开始就没消停，昭朝是真的有些累了，刚说完就没忍住打了个哈欠，眼角也渗出泪水来。 他睁开眼，见司刻洛还看着他，也没有理会，无精打采地站起来就往浴室蹭。 「记得换一个医疗包。」 司刻洛在身后提醒他，昭朝从鼻腔里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待他洗漱出来，司刻洛还在客厅坐着，像是在发呆。客厅只留了窗边一条暖光灯，柔色的光却在司刻洛脸上落下一层深暗的阴影，看不清表情，只有一双灰色的眼睛藏着光亮，在黑暗中眨烁。 昭朝本来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最后只是沉默着回到自己的房间，栽倒在床上。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得到放松，便轻而易举就陷入了沉睡。 - 第二天一早，大概是心里装着事，昭朝醒的很早。不过满打满算也睡了七个小时，精神头又变得充足。 结果走出房门才发现，司刻洛比他起的还早。那人就坐在客厅、和前一晚一摸一样的位置，如果不是他的衣服换了一套，昭朝甚至都要怀疑这人是不是一夜没睡。 他穿着一袭黑衣，坐在阳光下却更显苍白透明，如一樽精美又易碎的艺术品。 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他抬头看过去，透亮的眼睛弯了弯，对昭朝说了一声早上好。 「嗯，你起的还挺早。」 昭朝含煳应了一声，走进盥洗室。 等两人都收拾好从家出来，也只过去了二十分钟。 悬浮车一路往皇家陵园去，车上，昭朝注意了一下司刻洛的情绪。那人看着和平时无异，一直看着窗外，但手上却一直在给膝上的小灰狗顺毛。 从上车一直到目的地，走了多远他便顺了多久的毛。 华丽的白色拱门出现在眼前，昭朝出声，「到了。」 修长的手指骤然缩紧，小灰狗呜叽一声，那只手才回神似的松开。 悬浮车在陵园门口停下没多久，一路车队便开了进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一辆大型悬浮车，后面跟着五辆护卫车。 昭朝和司刻洛从车上下来，看着第一辆车停稳，车门打开后一个容貌刚毅硬朗的中年男人走下来——是斯塔舒·沃登。 伴随着一声尖啸，一只金雕从远处飞来，在空中盘旋着。扭扭盘踞在昭朝肩上，被天上的动静引得嘶嘶吐信。 这是斯塔舒的精神体，作为一个成年高级哨兵，他的体格比昭朝和司刻洛魁梧不少，朝两人走来时，鄙夷不屑地目光如一把解剖刀从头到尾剖析着二人。 「谁准你来的？」 斯塔舒开口，强大的精神力压迫袭来，如此近距离，昭朝都难免不适地皱起眉头，司刻洛却毫无反应，连小灰狗都昂头挺胸坐的端正。 第63页 昭朝只能理解一个精神图景坍塌的哨兵，对精神力的敏感度就和他的神经末梢一样。 见司刻洛不答话，斯塔舒眉头拧出一个「川」字来，斥道：「滚回去！」 司刻洛终于开口，坚定和缓，「父亲和母亲的祭礼，你当来，我也应该来。」 「谁都可以来，除了你——司刻洛·沃登。」 斯塔舒咬牙，一字一顿说道。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威严十足的皇室统领，此时脸上却带着明晃晃的愤怒。 昭朝的目光从斯塔舒脸上转回司刻洛脸上，这叔侄除了瞳色没有几分相似，但昭朝却莫名觉得中年人的脸怎么都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如果我出现在这里违反了阿利托律法，我接受任何惩罚，但事实是并没有这样的规定。」 司刻洛眼中也透出从未有过的执拗，但很快，他的执拗就被击垮。 斯塔舒突然看了一眼昭朝，接着低声道：「你认为自己是以什么身份来祭拜？」 司刻洛浑身一颤，面上本就浅淡的血色退的干净，嘴唇开了又合，终是没能说出话来。 叔侄对峙的场面自然有趣，只是——昭朝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太阳已经迫近中线。 「沃登首领，既然您说谁都可以来，我作为一个阿利托热心公民，携伴侣祭拜上任皇室统领。 这样的理由和身份可以吗？」 昭朝插入两人的对话，将僵持的氛围打破。 第032章 作为伴侣 「你叫什么名字？」 那双灰色、鹰隼一般的眸子转向昭朝,语气轻蔑，看着昭朝仿佛在看一只不自量力的蝼蚁。 昭朝面不改色，嘴角挂着一丝不带温度的微笑,「我叫昭朝，如果您打开家族信息，三代以内就能看到我的名字。」 这番话无疑是在告诉斯塔舒,他视为蝼蚁的傢伙，现在跟他在同一个家族里。这让斯塔舒脸上青一阵紫一阵，一时半会不知该如何反驳。 「如果您没有异议我们就先进去了，您自便。」 站在一旁的司刻洛再次开口,趁着心脏那股陌生的暖度还没来得及蔓延,他赶忙拉着昭朝离开。 他不怕斯塔舒态度强硬,却怕昭朝继续说些带着明显保护偏向的话。 这次斯塔舒没有再阻拦，只是在两人从他身旁经过时,低声对司刻洛说道：「司刻洛,你最好站在你父母的墓碑前认真忏悔。」 这句话同样让昭朝听了进去。 忏悔，什么样的人做了什么样的事才需要忏悔？ 不言而喻。 他面色一沉，眼中晦暗不明,险些动摇自己前一晚数次稳固下来的坚定。随即他想到当年斯塔舒远在外星，便觉得这两人的话都没什么说服力。 可是正因如此，斯塔舒对这件事情的了解,不应该和他一样,是众所周知的版本吗？ 怀疑的种子被风吹来，在昭朝心里落下。 两人先斯塔舒一步走进陵园，歷代皇室统领的墓碑都在正中央的区域,曲水环绕、树木荫蔽。 昭朝是第一次进来，料想中司刻洛也该是第一次。 当年出事后,斯塔夫和夫人都没有下葬司刻洛就被送走了，紧接着七年疗养，回来以后斯塔舒也不让他祭拜。 可进入陵园之后，司刻洛却连指引都没有看，目标明确地就朝着一个方向走去。小灰狗比他速度还快，四条小短腿扑腾着就超前跑去。 昭朝眉梢一扬，看了一眼指引跟上他。 「这地方环境倒是不错，比我住的地方都好。」 昭朝更像是来郊游的，他看着周围的景色，由衷发出感嘆。 司刻洛看了他一眼，「如果婚姻记录没有出现变更的话，以后你也能住在这。」 他这话说得隐晦但明确。 昭朝夸张笑着哈了一声，「那我宁愿曝尸荒野。」 两人在斯塔夫和夫人的墓碑前站定，面前的墓碑样式比周围其他统领都要简单许多，没有繁复的花饰纹刻也没有照片，只有两个竖排的名字。想来应该是斯塔舒授意，顾及兄长的喜好而设计的。 墓碑前很干净，纤尘不染，却也不见花束。 小灰狗在墓碑周围转了一圈，最后乖巧地贴着碑坐下，发出一声细小的呜叫，仿若悲伤的嘆息。 「我迴避？」 昭朝是没有要祭拜的意思，无论从立场还是个人情感都没有这个必要，便罕见地贴心询问司刻洛，如果他有什么想说的，他可以迴避。 「不用，亡者不听生者言，我没什么要说的。」 司刻洛说着，在碑前笔直站好，深深鞠了三个躬，接着又跪下来，双手交握抵在额前，磕了三下。 这是皇室的祭拜礼。 昭朝在一旁看得唏嘘，却又暗自惊讶于这人的理性。他对司刻洛的印象，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与记忆中那个躲在桌子下面哭的小孩已经相去甚远。 司刻洛已经结束祭拜礼，他站起身拍了拍膝盖，顺手揉了一把小灰狗的脑袋。 「走了？」 昭朝以为这就完事了，已经转身往外走。身后没有跟上来的脚步声，却传来电子音，「你不来看看吗？」 昭朝停下来，转过身，正要表明立场，却在看到司刻洛的时候怔了一下。那张脸上的表情过于陌生，仿佛由内向外透出了挥不散的阴霾，一双灰瞳趋近于黑，笼罩着浓浓的晦暗。 第64页 「我看什么？」 他问。 在昭朝的注视下，司刻洛的表情由阴转晴，上演了一场变脸大戏。阴云散去，司刻洛和善一笑，「作为伴侣，理应祭拜一下吧。」 他的情绪太过反常，昭朝仍在观察他的表情，听见这话，昭朝不由得冷笑一声，「等你死了我可以考虑点三个头—— 走吧，给你叔叔腾位置。」 两人都进来这么一会了，还没见到斯塔舒，明显是不想和司刻洛一起祭拜，这会估计还在外面等着。 这次司刻洛跟了上来。 果然，两人走到门口的时候，看见斯塔舒正往里面走，看起来倒不像是一直等着，而是刚祭拜完其他歷代统领。 叔侄二人擦肩而过，都对彼此视若无睹。 两人从陵园出来，一起上了悬浮车。 「你自己回去。」 昭朝一边说着，将悬浮车的目的地和停车点，甚至连路线都选好，又从车上下去。 车门慢慢关上，司刻洛坐在位置上，深深地看了一眼车外的昭朝，点点头。 待司刻洛走后，昭朝又叫了一辆车，从陵园离开。 铁灰色的公用悬浮车在军部大门外停下，昭朝从车上下来，碰巧看见一辆内部通行车在门口停下，他便走了过去。 车门一打开，一个人从车上跳了下来，用兴奋又惊喜的声音喊他，「队长！」 昭朝看过去，认出来这人是队里那个有点呆的新兵，点了点头。他从喀克莱身边走过去上车，也不知道喀克莱在想什么，脸在一瞬间腾地红了个透。 昭朝没空理他，一只脚踩上车门口伸出的踏板，一蹬正要上车，突然被人拉住了。 「队长，好久不见，刚好我准备出去吃饭，你要一起吗？你还没吃饭吧？」 喀克莱热切地看着昭朝，手底下将昭朝的手臂攥得结实。 昭朝的视线落在小臂上的那只手上，忍了又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吃过了，你自己去吧。」 他说着，将手臂往回抽。原本第一下抽出来了，谁知道喀克莱又跟着抓过来。昭朝踩在悬浮车上的脚跺了两下，终于还是克制住没有直接向这人踹过去。 「队长，我这几天——」 「松手。」 这一次，昭朝直接语气冰冷地吐出两个字。喀克莱像是被他的态度吓到了，手也僵住。趁着这个机会，昭朝将手臂抽出来，登上悬浮车，向军部里面驶去。 门外，喀克莱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昭朝离开的方向，眼角抽动两下，眸光隐去。 军部中央大楼外，昭朝从悬浮车上下来，大步走进楼内。 这个时候大多数人已经去吃饭了，他走进电梯，一路向上，最后停在53层，再往上一层就是顶楼。 昭朝脚下生风，径直走向长廊尽头的房间。站在门口，他先是敲了敲门，等了几秒，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也没有人开门，他便直接刷了自己的指纹。 绿灯闪烁，房门打开。 一整面落地窗将阳光尽数纳入房间内，窗边视野极好，53层的位置几乎能将整个中区尽收眼底。房间内划分了多个区域，仅仅是客厅便比这楼里任何一间办公室都要宽敞。 这里是重绛叶的个人休息室。 房间的权限除了重绛叶本人也只对昭朝开放，这么多年来，今天还是昭朝第一次使用这个权限。 他走进屋内听见了里间传来的水声，便没有继续往里走，只是将门关了站在门口。 不多时，水声消失，重绛叶也穿着浴袍走出来。看见昭朝他并没有很惊讶，大概是端脑早已经弹出了访客信息。 「这大中午的，不去吃饭，来找我有什么事？」 重绛叶看起来很疲惫，像是很久没睡，眼睛下面晕着淡淡的青黑。他走到沙发前坐下后，就直接向后倒在了靠背上，双眼也阖起，姿态松弛。 「老师。」 昭朝对着他鞠了一躬，这才走进屋内。刚要开口，他看见重绛叶的头髮，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从刚才的动静和重绛叶皮肤上残留的水汽来看，他应该是洗完澡就出来了，并没有怎么烘干。但是他的头髮……每一根髮丝都很干燥，甚至连一丝潮汽都没有。 「怎么了？」 见他没了下一句，重绛叶看过来，问道。 昭朝收回视线，神情一敛，沉声开口，「斯塔夫·沃登和夫人，究竟是怎么死的？」 听到这话，重绛叶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昭朝似乎从中读到了一丝嘲讽。 「你去街上随便拉一个人就能得到答案，为什么专门跑来问我？况且当时你不是在场吗？刚三十岁记忆就退化了？」 重绛叶抬着下巴睨他，这样的视线角度像极了上位者对下位者蔑视的打量。 昭朝不太舒服地从他眼前离开，走向落地窗。 「我知道，我也记得。但是关于那件事情，我听到了不一样的说法。」 他从落地窗看出去，果然视野极佳。行人与他相隔辽远，一个个小黑点像是繁忙又努力的蚂蚁。 「听到了谁的说法？司刻洛·沃登。」 重绛叶的声音传来，含含煳煳，像是快要睡过去，「一个从灭门悲剧中侥倖存活的孩子，他的神智能有多清楚？记忆又能有多完整？」 重绛叶的话就像一把锤子，不断敲击着昭朝快要自我质疑的说法，将他的坚持再次砸回心里。 第65页 第033章 购物时间 「一面之词不能成为真相。 你要有自己的判断。」 重绛叶对昭朝说,他看起来已经疲惫不堪，连眼皮都抬不起来。 副将这个位置，看似手握大权,却也如履薄冰。 昭朝转过身，看着靠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他良好的视力能够清晰看到岁月在重绛叶的脸上写下的故事，落笔在眼角,也在眉头。 当年那个如仁慈的神一般，将他从地狱带走的男人，在他的生命中以老师、或者说更像是父亲的身份，正在慢慢老去。 而他竟然因为另一个相处不到一年的人的一面之词,对重绛叶产生了怀疑。 「……对不起。」 含煳幽微的声音响起,昭朝脸上流露出几分愧色。 重绛叶听见了,他抬起手臂，有气无力地摆了下,「年轻人多疑是好事。」 昭朝心脏一缩,唿吸亏了一拍。他无法将重绛叶这句话当作是夸奖，更像是一句委婉的讽刺。他走近，轻声道：「那老师,您先休息，我回去了。」 「嗯。」 重绛叶看起来已经快要睡过去，昭朝拿过沙发另一边扶手上的毯子,给重绛叶盖上,接着便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他突然想起另一件事，尽管在此刻有些难以启齿。 昭朝咬了咬下唇,「老师，我下周想休息一下。我……有点累了。」 重绛叶的眼皮抖了抖,却并没有睁开眼。他声音沉哑，「好，累了就休息，我也马上就能休息了。」 「您照顾好身体。」 昭朝垂眼，眸光隐淡，叮嘱了一句便离开了。 来的时候气势汹汹，走的时候甚至可以说是落荒而逃。 回家的路上，昭朝坐在悬浮车上心里怎么都静不下来。看着窗外缭乱行驶的车辆和来往的行人，只觉更加烦躁，甚至生出点想要毁灭些什么的想法。 离家越近，这种想法便愈加明显。 此时不过午时刚过，他最后索性给皦烺发了一条信息： 【出来，中纪城c3区，就今天下午。】 那边回的很快，是一条语音，昭朝点开，带着调笑意味的声音在车厢中传开，「我以为下午昭队要好好陪一陪家里那位，没想到竟然是要来陪我，荣幸之至。」 昭朝额角跳了跳，眼中蓄着一团暴怒的火。 别来了，我自己去。 一句话还没发出去，那边紧跟着一条定位发了过来，已然是在中纪城c3区的门口。 昭朝沉默两秒，将那条信息删除，更改了悬浮车的目的地，朝着中纪城去了。 - 这皦烺倒也不是骗他，昭朝到的时候，皦烺已经等在门口了，手里还拿着两杯饮料，其中一杯已经被他喝下去了一半。 昭朝倒是正巧有些渴了。 他从车上下来，体型缩成大型犬大小的灰狼踱步到昭朝脚边，鼻子四处嗅着。它抬头看着挂在他身上的扭扭，低沉地嗷了一声，听起来倒是没有敌意。 扭扭金黄色的蛇瞳看了一眼灰狼，懒洋洋地从昭朝肩上下来，尾巴挂在昭朝腰间，蛇头探向灰狼，嘶嘶吐了一下信子，又绕了回去。 灰狼呲了呲一口獠牙，又踱步回到皦烺身边。 在学校的时候皦烺很少放出精神体，今天兴许是比较悠闲，借着理会也将精神体放出来遛遛。 昭朝向皦烺走去，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来。他捨弃自己的时间陪这人逛街，一杯饮料的报酬怎么也是应当的。 看着朝自己伸过来的那只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的手，皦烺黑瞳黯了黯，一抹笑意划过。 再抬眸，他装作疑惑地嗯了一声，将自己手中的半杯饮料一口气喝掉，顺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接着将手伸向了昭朝的手。 动作像是要牵住那只手似的。 在两只手即将触到的时候，昭朝看出他的意图，勐地将手收回。 「你有毛病？」 他拧着眉看面前高大俊逸的男人，眼神像在看一个神经病，扭扭也一併配合地嘶嘶两声。 中纪城是中区、乃至整个阿利托最奢华、占地面积最大的商区，游客自然也多。两人样貌出众，在这门口站了一会，已然引起来来往人群的注意。 昭朝感觉到落在他们身上的视线越来越多，扫了一眼，果断转身快步走进去。 但两人的辨识度和知名度摆在这里，走到哪里又何尝不是被围观？ 身后，皦烺唇角的笑意还是没能藏住。他看了一眼周围围观的人群，有不少人已经认出他和昭朝来，正相互附耳谈论或偷拍着。他倒是毫不介意，悠哉迈步，跟上了昭朝。 昭朝走了没两步，余光看见旁边那人跟了上来，接着一只拿着饮料的手就伸到了他的面前。 「感谢昭队大老远跑来陪我逛街，相比一定渴了吧，快喝点。」 皦烺语气夸张地说着客套话。 昭朝却不想接过来，他转了个方向，超另一边走去。不一会，那只手又伸了过来。连着拐了几次，昭朝直接走出一条蛇形轨迹来，连扭扭都被他晃动的身体扰得下了地自己爬行，那只手却还是没放弃。 「快喝吧，这可不是外面卖的，是我特意带的，大福特调。」 皦烺又将手往他面前伸了伸，就差直接餵到昭朝嘴里了。 「你——」 昭朝咬牙瞪他，一把将杯子夺过来，自己端到嘴边。皦烺见他终于手下，脸上露出满意之色。 第66页 因为触感失灵，昭朝饮食的时候除非标明温度的食品，否则他第一口都会吃的很小心。 皦烺看着他将杯子端到嘴边，杯身倾斜，淡粉的唇抿了点浅棕色的茶饮，被润得莹亮，如沾染晨露的花瓣。 接着，那双碧色的眸子就不加掩饰地闪过一丝惊艷。 昭朝对于饮食的喜爱总是很容易形于颜色。 「好喝吗？」 皦烺问他。 昭朝又端起杯子灌了一口，浓郁的茶香还带着点辛辣气，厚重丰富的滋味在口腔弥散，倒是让他想起曾经喝过的他人制作的某一款茶饮。 昭朝嗯了一声，像是十分勉强地给出评价，「凑活。」 皦烺直接忽略了他的口头评价，「昭队喜欢就好，那我们就进入正题吧。」 谁喜欢了？ 这句话在嘴里滚了一圈，合着香气被咽下。 「对了，上午昭队的家庭活动进行的怎么样？」 皦烺和昭朝待在一起的时候就像无法忍受安静的气氛一样，总要聊点话题，尤其还是这种精准触雷的话题。 「你们星际流浪团倒是挺关心别人家的事。」 继八卦团后，昭朝又给宙烬起了新名字——星际流浪团。 皦烺似乎还为这个名字感到骄傲，他笑了下，「入乡随俗，阿利托大事年表总要看看。不过——」 他话锋一转，「我怎么听说，上任皇室统领及夫人的死亡，现在依然有争议？」 「咔。」 杯子在昭朝手中被捏扁，浅棕色的茶液流出，淌了昭朝满手。 敏锐的清洁机器人已经赶过来，清扫着地面的水渍。昭朝顺手将杯子扔进机器人怀里，又从机器人头顶伸出的手臂拿了一张湿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上的液体，从指尖到指根，擦得认真细緻。 他垂下的眸中满是快要溢出的戾气，又夹杂着一丝疑惑。 这个人为什么也会这么说，还是在这个时候。 「那件事情你在街上随便拉人问问，想问几个问几个，一定会得到一模一样的回答——这样也叫存疑吗？」 昭朝将湿巾团成一团，扔给机器人，看向皦烺时眼中情绪一派平和，不想与他争辩这个话题。 「是吗？可是我和他们不熟，我只想问问昭队，上任统领及夫人是何死因？」 皦烺一双黑眸阴郁浓沉，直直望向昭朝眼中。 两道视线相撞，看似平静，却又拧着一股犟劲在对抗。 昭朝唇角一弯，「我的答案和他们亦是一样，别无二致。」 停留在他们身上的视线又开始增多，两人的声音不大，加上商场内声音嘈杂，他们只维持在刚刚达到听力阈值的音量。 「……四层品牌，班特凯、锐眠……」 「他们说什么呢？这引导能不能停一停啊！我想听！」 「我为什么不是哨兵，我也想听啊！」 「别想了，我是哨兵，我也听不清。」 强烈的好奇在围观群众之间传递着，同时，两人出现在中纪城的消息已经悄然在星网传开。 而处于关注中心的两人，谁都没把这些群众当回事。 「是吗？」 在昭朝说完后，皦烺也笑了，「那还真是没什么意思。」 「是啊，没什么意思。」 昭朝应和着他的话，「所以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进入正题了？」 「哦对对，就从那家开始吧！」 皦烺一拍脑袋，像是终于想起来正事，指向不远处一家店，声音一扬说道。接着又说饮料不小心洒了真是可惜，问昭朝要不要再给他买一杯。 在围观群众看来，两人之间的气氛就是瞬间绷紧，却又倏然松弛，简直将他们的好奇程度都拉满了。 但是就这两个人的战力值，也没几个敢跟着围观的，只能伸长了脖子目送两人离开。 这边，两人彻底跳过那一敏感的歷史话题，走进了皦烺指的那家店。那是一家主打长款外衣的男装店，倒是很适合皦烺这样修长的身形。 「昭队给个意见？」 皦烺手上拎了两件外套展示给昭朝看，昭朝都没有思考，闭着眼睛就随便指了一件。 皦烺倒也是对他足够相信，试都没试就将昭朝选的那件风衣在自主结帐处打包结了帐。 对于穿搭，昭朝一向没什么心得，也没什么要求。大多数时候他穿的都是军部发的训练服、战斗服、常服，其他时候就是点开星际商城，随机挑选一家，再闭着眼睛随便点一件。 他能这么做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对自己的外形条件也有清晰的认知。 而皦烺这人，明显看起来就比较龟毛，从衣裤到配饰都要他给出意见。 前面昭朝还敷衍了几次，直到卫衣配束脚裤这样的灾难穿搭被他无意选中，皦烺终于提出异议。 「那就那件。」 昭朝的手指从右边移向左边，重新确定了卫衣和西裤的新款灾难穿搭。 皦烺但笑不语。 「啧。」 昭朝咂了下嘴放下手，撑着下巴视线在两条裤子中间来回打量。 半晌，他摇摇头，表情不甚满意，「这些都太普通了。」 「嗯？」 皦烺眉毛一挑，直觉这人不会无缘无故突然开始认真给他参谋。 昭朝从通讯器点开c3区的地图看了一眼，转身往外走，「跟我来。」 第67页 带着几分警惕，皦烺跟上他。 昭朝看着地图在c3区穿梭，最终停在了一家店门口。 「看那些有什么用？审讯就要下勐药。」 皦烺在他旁边站定，看向店里面。颜色扎眼的、极有设计感的服装样式不断从视线中掠过，带动着他的血液一阵阵上涌，堵在太阳穴突突直跳。 「嗷呜——」 灰狼发出一声像极了哀嚎的叫声。 第034章 正确用法 皦烺甚至怀疑,这店里所有衣服加起来大概还没有他这一身用的布料多，虚拟投影还贴心地在每种服饰旁边播放着使用方法以及注意事项。 「昭队还真是走在时尚前沿。」 店内空无一人，他接受速度良好地扫过一眼,似笑非笑对昭朝说。 这家店的程度昭朝也有些不忍直视，他只看了一眼，就瞥开了视线。此时听到皦烺的话,他眼神挑衅地看过去，故意凑近观察皦烺的表情，「怎么，大名鼎鼎的宙烬星盗团,四处闯荡、见多识广,不会看见这些还害羞吧？」 他试图从皦烺脸上找出一丝窘迫,只可惜，这人脸皮厚的很,表情平静地连眨眼频率都没有变化。 这店昭朝是没打算进,本来就是故意给皦烺难堪。眼下没寻到趣，昭朝站直身体刚要离开，肩膀突然搭上一只手。 「来都来了,当然要进去看看。」 肩膀上那只手比昭朝的反应要更快，等他准备反击的时候，已经被带着踏入禁区。 皦烺一手揽着昭朝,目光落在身后不远处,眼中是阴郁的寒意。 站在店里，视网膜被不断冲击，昭朝的视线转了一圈无处安放,看哪都糟心。 ……被包围了。 也就是这种特殊店面有隐私设置，检测到店内有客人会自动将门窗调整为单向模式,里面能看见外面，但是外面看不见里面。不然这会来往游客发现他们在这里，一定早就里三层外三层把店围起来了。 「竟然还有这么多新奇样式。」 那边皦烺已经开始钻研起来了，这边昭朝还在给视线找落点。 注意到他一直在原地站着，皦烺缓步走来，唇角勾着一抹笑，怎么看都不怀好意，「昭队这是……害羞了？」 「瞎了？」 昭朝嘴硬地顶回去，径直走向面前离他最近的货架，拿起一件短款无袖的贴身上衣，对着皦烺就比划起来。 皦烺就大大方方站在那，甚至还将外套往两边拉了拉，方便昭朝对比他的体型。同时嘴上还不忘说道：「那就好，既然是昭队提出来这里，相比一定是对这些款式十分熟悉，那我可要好好听一听昭队的意见。」 意见个头！ 昭朝险些没忍住把手里的衣服往这人头上扔过去。 偏偏他还得装出一副云淡风轻，十分老练的模样，不甚满意地看着手里的衣服摇摇头再挂回去，继续上别处挑选。 皦烺一直暗暗观察着他的神情举动，眼中笑意也愈发明显。 见昭朝走开，他默默跟了上去。 忽然，余光里什么东西的光芒落进眼中。皦烺看过去，那是一串展开摆放在展览架上的宝石挂链。挂链很长，不知道是用来装饰哪里的，中间又有短链形成大小不一的圈。 挂链通体由碧色的宝石和银色的链子串联着而成，宝石排列有序，每几颗浅碧色的宝石后面就会跟着一个稍大些的深碧色宝石。链子最上端的一个小圈还挂着一个水滴型透色坠饰，整体奢华瑰丽，在店内灯光的映照下耀眼夺目。 那宝石的颜色，与一人的瞳色相配极了。 「你在看什么？」 昭朝随便逛了逛便注意到皦烺一直站在一个展览架前，像是发呆又像是欣赏什么艺术品，他不免有些好奇，便走了过去。 皦烺注意到他的靠近，抬眼看过去，对上那双透亮绮丽的眸子，不自觉说出心里话来，「这链子你戴上应该会很好看。」 链子？什么链子？ 这地方能有什么正经链子？ 昭朝带着疑惑走过去，便看到了那条样式奇怪的链子。 这会皦烺才想起来看这链子的用途，旁边的视频说明正好播放起佩戴方法，他看了一遍便瞭然。 记忆中某些片段闪回，这条链子落在了眼前构造出柔软皙白的肌肤之上，如雪夜落星，又似素白的花瓣点上露滴，在皎白的月光下摇曳生姿。 总之该是一副明媚动人的景象……肯定和昭朝此刻阴沉的脸色大相迳庭。 很明显他也看见了说明视频。 「可惜麦寺笛对我只有仇恨，否则我一定会立马买下这玩意，然后穿着去审讯他。」 昭朝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皦烺说，他甚至都不想再看一眼那个链子。 谁知道皦烺听后脸上竟然出现了类似惊喜的表情，「真的吗？那我可要好好研究一下阿利托律法。」 什么意思？ 昭朝没听懂，眼里浮现一抹疑惑。 「找个机会被昭队审讯。」 皦烺眼含笑意，漆黑的瞳仿佛有着能将人吸进去的力量。 一阵怪异的感觉从昭朝心里一路爬上脸颊，泛着麻，还有点痒，他理解为恶寒。 「你可以直接找个机会被我击毙。」 昭朝点了点腰间的粒子枪。 最后他们转了一圈，昭朝以「保护未成年人身心健康」这样的藉口，把皦烺从店里拉走了。 第68页 临走时，皦烺还回头看了一眼展览架上的那个链子，颇有点惋惜的意思。 终归他们还是只选了一身长款风衣内搭毛衣休闲裤的常服，算不上多惊艷，起码也不是灾难级的审美。 他们在中纪城耗了四个多小时，终于买完了衣服。透过玻璃顶，皦烺看了一眼外面晚霞降临的天空，向昭朝发出晚餐邀请。 两人走过一个转角，昭朝神情突然一凛，顾不上回答皦烺的问题，他转身快步朝转角后面走过去。 皦烺就站在原地，抱臂含笑看着昭朝没一会就从那转角后面拽着一个身型高大的哨兵走出来。 一直安静跟在皦烺身后的灰狼，此时正呲着牙，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一步步朝着那名哨兵走过去，似乎随时准备扑上去将他撕碎。 「队长，我真的只是刚好过来买东西，看见你了，还没来得及打招唿——」 「如果我连跟踪还是偶遇都分辨不出，这个队长不如让给你来做。」 昭朝语气冰冷，扭扭的尾巴也已经缠上了旁边人的脖子。 跟踪者——喀克莱这才察觉到昭朝是真的生气了，慌张道着歉，请求昭朝原谅。 「呦，这位是……」 皦烺好整以暇看着两人，等着昭朝介绍。 却不想昭朝直接对他说：「你先走吧。」 皦烺嘴角的弧度僵了，眼中笑意渐渐消失，压着心中那几分不悦，说道：「那怎么行，昭队是特意陪我出来的，我当然要亲自把昭队送回家才放心，万一被什么人拐跑了……」 「特意」两个字他咬得很重，黑色的瞳孔状似不经意地朝着喀克莱瞟过去。 喀克莱像个鹌鹑一样低着头，大概还在想怎么样才能让昭朝消气。 灰狼绕着昭朝和喀克莱踱步，粗壮的尾巴有以下没一下地从昭朝腿上扫过，尾巴尖还要勾一勾。 昭朝抬脚把灰狼往旁边赶，「我又不是两岁小孩——你先走吧，我们有点内部事宜要处理。」 「内部」两个字将皦烺划分到范围之外，他愈发不悦，怎么听这两个字都有些刺耳。 但昭朝已经这么说了，他也不会再厚着脸皮要留下来，只能随口打了个招唿离开。 转过身，他的脸色便沉了下来，眼中是丝毫不加掩饰的沉郁。 带皦烺走后，昭朝找了个安静人少的地方，开始就地「审问」喀克莱。 要说喀克莱对昭朝的态度和感情，或许有许多种。但无论哪一种，一定是深刻、甚至可以说是极端的。 「我是……我是看到星网上的新闻才赶来的，那些人一直偷偷跟着你，拍了照片视频放到网上……」 喀克莱匆忙解释，末了，他低下头，语气低落地说：「肯定会给你造成困扰的。」 他将贴心与忠诚赤忱地全部展现给昭朝，但昭朝却不为所动，「玉雅贤最近没有布置任务吗？你还有闲心思管别人的事。」 那些流言蜚语昭朝从来不曾在意过，不痛不痒、少不了一分钱掉不了一块肉，有什么好在意的？ 「不是别人。」 喀克莱急切地说，「您是我的队长。」 「好，那你现在听队长的，滚回塔去。」 昭朝神情冷淡，在他听来，喀克莱不过是陈述了一句事实。 眼中星火再次熄灭，喀克莱垂下头来，低低应了一声是。 - 两人在中纪城门口分别，喀克莱要送昭朝回家的请求也被拒绝，昭朝叫了一辆悬浮车离开，留喀克莱独自一人站在原地，已然是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 昭朝回到家里，一推开门就看见司刻洛坐在客厅，手上端着精緻的白瓷茶杯，正在刷星网。 小灰狗原本趴在他旁边睡觉，听见动静，转了个身，屁股对着外面。 「我以为你今天不回来了。」 司刻洛的目光透过虚空中的屏幕透过来，电子声音情感淡漠，就像是一句简单的问候，但他的眼神却有些奇怪，像是笼覆着一层薄薄的寒雾。 但昭朝说不上哪里怪，只是印象里，司刻洛面对他时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语气态度。 「这是我家，我不回来难道让你鸠占鹊巢？」 他看过去，却注意到了那屏幕上的内容——正是他和皦烺在中纪城的照片和视频。 昭朝嘴角勾起一个不带温度的笑容，「我当你成天看的是什么正经东西，原来也不过是这些窥探别人生活的可笑内容。」 第035章 绯闻缠身 「碰巧刷到而已,不过这些人的评论倒是有点意思。」 页面往下划了划，司刻洛饶有兴味地看着。 见昭朝不接话，他还主动：「你要听听吗？」 1 「没兴趣。」 昭朝一边往自己房间走,一边将外衣脱下，露出上半身被贴身训练服包裹的精壮肌肉。 司刻洛的视线不动声色从屏幕移到了昭朝身上，灰瞳幽深。 「他们说,你和那位僱佣兵队长看起来很般配。」 他的目光从挺直宽阔的肩胛滑落，在劲瘦的腰部辗转一圈，最后回到昭朝脸上。 果不其然，那张脸面色沉如锅底。 司刻洛眼中漾起浅浅的笑意,「你看起来并不贊同。」 贊同？ 这种荒谬言论昭朝都不屑于评价。 他直接进了房间,换过居家服后重新出来。这中间也过了十分多钟,昭朝想着司刻洛怎么也该刷完那该死的新闻了。 第69页 「好奇他回去会怎么哄沃登。」 从房间一出来，昭朝就听见司刻洛一字一顿缓缓说道。 眉头一拧看过去,昭朝发现他是在读评论。大概是察觉到昭朝如芒的目光,司刻洛看了过来，眸子澄澈明亮，还盛着亮闪闪的碎光。 昭朝莫名从中读到一丝期待,像是在期待昭朝真的开口哄他一样。 心口好像被叩了两下，碧色的眼睛落向一边，「我中午去了趟军部,下午才去的中纪城。 宙烬这次来是和军部合作的,那个皦烺……一个糟糕的合作伙伴而已。」 前半句意识到昭朝是在跟他解释，司刻洛还听得高兴，心里头逐渐充盈的愉悦都差点飞到脸上,到了后半句，他表情一僵,笑不出来了。 昭朝说完，没听见司刻洛回应，刚想看看这人什么表情，通讯器突然一震，是重绛叶。 不用想昭朝都知道是什么事。 那些流言蜚语对他来说最大的麻烦，就是需要向重绛叶和军部解释。 「老师。」 昭朝没有避开司刻洛，直接接通在客厅坐下。 画面弹出，重绛叶看起来已经休息好了，脸上看不出什么疲惫之色。 「怎么回事？」 重绛叶直接扔过来四个字。 「碰巧而已。」 昭朝的解释也只有四个字。 只可惜对面是重绛叶，一个看着他长大的人，昭朝有没有撒谎，他一眼就能看出来，「你说的话我从来不会怀疑，但是皇室那边需要一个解释。」 「日理万机的斯塔舒·沃登阁下还有空关心这些娱乐新闻？」 昭朝眉头一挑，莫名想到早上刚打过面的中年男人绷着脸，神情严肃地刷着娱乐新闻的样子。 怪好笑的。 「皇室的大度从来都是展现给民众的，你很他侄子结婚不到半年，现在却被一堆人看见陪着另一个哨兵逛街，他当然要来质问。」 重绛叶说。 这番说辞倒是让昭朝有些惊讶，他透过屏幕看向司刻洛，以为对方同样会跟他对个眼神。结果就见司刻洛一脸可怜相，眉眼耷着，还适时地抚胸咳嗽两声。 装什么呢？ 昭朝用眼神质问他，司刻洛长睫颤抖着抬眸，无辜委屈都快从眼睛里溢出来了。 昭朝险些当着重绛叶的面翻个白眼，他木着脸找说辞，「宙烬眼下是军部的合作伙伴，军部自然要以诚意和热情对待伙伴。今天碰见皦烺，他说自己来阿利托匆忙，没带几件衣服，又不会上网，我就陪他去逛逛。 这都是为了发扬阿利托风格。」 在重绛叶身边待久了，昭朝自然也会说官话上价值，只是说起来有点犯噁心罢了。 「看来这种话你还是会说的，平时是不想还是不屑？我会跟皇室那边解释的，这两天你就好好休息吧，没事也陪司刻洛去逛逛。」 看得出，这番话让重绛叶满意不少，没再多说就挂了通讯。 「听见了？」 昭朝关掉通讯器的画面，看向司刻洛，撞进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 「听见了。」 司刻洛点点头，模样倒是十分乖巧，昭朝头一次发现这人看起来其实挺顺眼的。 那双灰瞳莹润透亮，闪着莫名的希冀，跟冷冰冰的电子音天差地别，「刚才听见你说这两天休息，要一起出去吗？」 昭朝噎了一下。 他是休息没错，但那只是对重绛叶的说辞。 「这阿利托还有你没去过的地方？」 他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 「阿利托这么大一颗星球，我没去过的地方自然还有很多。比如上次你执行任务那个城市，，我就没有去过，听说那里有不少好吃——」 「让金贤陪你去吧。」 昭朝打断他。 那张五官精緻清秀的脸上，肉眼可见逐渐堆积起失落的阴云，眼中的光芒也逐渐消散。 「就这样吧，累了，先睡了。」 昭朝避开司刻洛的视线，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转身往卧室走。 刚到门口，身后突然传来声音，「两年了，这是我第一次想出去走走。」 开门的动作一顿，昭朝垂下头。 身后，司刻洛眸光锐利，直勾勾盯着昭朝的背影，眼神如一把解剖刀，从里到外分析着昭朝的每一个动作神态。 只要他能够找到任何一种柔软的情绪，那便是胜利。 昭朝终于转过身，面无表情看着他，「那你还挺懒的。」 在关门声中，司刻洛的大脑陷入了短暂的宕机，眼神都呆滞起来。 半晌，他突然笑了。笑容很浅，却发自肺腑，当真是被逗乐了。 - 拒绝了司刻洛后的第二天，昭朝起了个大早，为的就是避开和司刻洛打照面。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自己家里却像做贼一样，好在没把司刻洛吵醒，一直到他出门，都没听见司刻洛的房间出来什么动静。 昭朝驾驶着悬浮车到了中央学院门口，却被拦住了。 原因：无预约，无正当理由，无内部人员接待。 他现在已经不是老师了，想进去还真是有些麻烦。 无奈，他只能给皦烺发消息。 信息刚发送出去，那边就直接打了视讯过来，昭朝接通，看见那张表情戏嚯的脸。 「怎么了昭队？被拦在外面了？」 第70页 「少废话，来接我。」 皦烺啧啧两声，「我们非亲非故、我也不是你的内部队员，我为什么要去接你？」 他将「内部」两个字咬的很重。 除此之外，他也只不过是一个「糟糕的合作伙伴」。 皦烺那点计较都写在脸上了，但是昭朝也确实没听出来他在计较什么，「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昭朝！」 皦烺一噎，咬牙切齿的喊他，连昭队都不叫了。 所谓由奢入俭难，被哄过了谁还听得了嘲讽。 正准备再阴阳怪气两句就麻熘妥协，视频那头突然传出一道让皦烺眉头一皱的声音。 「好巧啊朝朝。」 爽朗热情的女声从昭朝身后传来，昭朝顺手挂断通讯转头看过去，就见米瑞莎从悬浮车下来。她穿着一身款式简单的常服，大波浪长发束在脑后，漂亮的五官一展无遗。 「难不成你也是受学生邀请来的？没想到啊，你的学生，嗯……爱好还挺特殊。」 昭朝对学生有多严苛，甚至还逼进化了一个这是全校都知道的。 「你能带我进去吗？」 昭朝直接问她。 「进来。」 低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浓浓的不悦。 同时，开门声响起。 米瑞莎先看到了来人，笑容便敛起来，「你们怎么还在学校？」 昭朝转过身，看见刚才还在屏幕那头的人已经出现在了面前，硬挺的五官覆盖着一层阴云。 而他身上穿的，就是前一天昭朝陪他买的那一套衣服。 「走吧，别浪费时间了。」 皦烺沉声说道，作势要走，但实际上也就是站在旁边，等着昭朝。 昭朝倒突然不急了，看向米瑞莎，问她，「你来做什么？」 「这不是他们今天休息，有几个学生就邀请我来玩。没办法，太受欢迎了。」 说着，米瑞莎一撩落在肩上的髮丝，神情带着几分炫耀。 接着她又问昭朝是来做什么的。 「我——」 「走了。」 猝不及防被揽肩带走，昭朝脚下趔趄了一步，站稳后怒目瞪向旁边的人，碧色的眸子簇着火。 「你干什么呢？把手放开！」 米瑞莎先一步走过来，伸手要拉开昭朝肩上那只手，就在快要碰到的时候，她忽然一震，被钉在原地。 冷漠的视线从她脸上扫过，两道高挑的身影渐行渐远。 昭朝甩了一下肩上的手没甩掉，冷声警告，「再不放开这只手就别想要了。」 「那就送给昭队。」 走远了，皦烺突然又回復那副轻佻的模样，勾唇说道，但却很是听话地拿开了手。 「我不是收垃圾的——麦寺笛在哪？」 昭朝直奔主题。 说起正事来，皦烺倒也能正经几秒，「宿舍。」 「宿舍？人都放了？」 「昭队竟然不知道？昨天晚上麦寺笛就被解除看守了，他只是『误食』违禁药品，但是不构成犯罪。 路壬已经被转移到青年惩戒所了。」 昭朝眉头紧皱，想起重绛叶的话，他当时预料到这件事会被处理的很草率，却没想到竟然这么草率。 一没有细审；二没有定罪。 直接就送去惩戒所了？ 更可笑的是，他这个主审人从头到尾竟全然不知。 第036章 接触方式 「程序都是基应经手的？」 尽管心里早就有了答案,昭朝还是又确认了一下。 皦烺嗯哼一声，点点头，还调侃他,「看来昭队被架空了。」 昭朝瞪他一眼，却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现在的情况就是如此，他从审讯人变成了一个被蒙在鼓里的看客。 这件事如果从头到尾都是基应经办,那就是重绛叶的指令无疑了。 但是为什么？ 重绛叶自从坐上副将的位置，只要是送到他手底下的事案，都处理的及其细緻，堪称完美。这也是他一个普通人,能稳坐副将这一关键职位的其中一个原因。 可不明生物非法入侵学校这么大的事情,他却决断的这么草率。 多年来,昭朝了解他，就像他了解昭朝一样。这是第一次,昭朝看不懂他的做法。 就好像刻意拦着他们不让查一样。 那么点离经叛道的火星一旦冒出,燎原之姿便势不可挡。 越不让查，昭朝就非要查。 「直接去学生寝室。」 宙烬的仓库基地已经出现在眼前，昭朝脚步一转,就要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旁边伸过来一只手将他拦住，「昭队连大门都险些进不来，学生寝室难道能畅通无阻？」 昭朝停下来,看着皦烺脸上一闪而过的狡黠,便知道这人一定有办法，在这里藏着掖着跟他打哑谜。 「少说废话。」 「没有废话，这不是正带着昭队去解决问题吗？」 皦烺扶着他的肩膀,将人转了个方向，重新朝着仓库那边,然后先一步走在前面带路，示意昭朝跟上他。 跟着皦烺进入仓库后，章逊便走了出来，他们还什么都没说，章逊就递给皦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晶片，以及一张卡片。 「这个晶片可以影响监控，自动将你们从画面中剔除。」 章逊先指了指那块晶片，接着又看向那张卡片，「这张就是嚮导寝室的门禁卡。」 第71页 「只有一张晶片？」 昭朝视线从章逊两只手上扫过，都没有看到另一块晶片。 「这块晶片是宙烬专用，採集了各项数据制作而成。」 章逊解释，言下之意，没你的份。 没他的份还拉着他来干什么？ 昭朝脸色愈发阴沉，皦烺在一旁眼底含笑观察着，在捕捉到对方情绪即将到达一个临界点的时候，他终于慢悠悠开口，「章逊，怎么功能都介绍不全？」 经他这么一说，章逊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哦了一声，「这块晶片可以多人使用，只要和晶片主人有肢体接触，就可以将对方划归在保护范围内。」 肢体接触？ 昭朝开始质疑这个玩意究竟是不是有屏蔽监控的功能，怎么无论是制作方法还是使用方法，都像是章逊故意编造的。 没等他说什么，一只大手已经伸到了他面前。 那只手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腹和指掌连接处生了茧子，看起来掌宽有力。 「干什么？」 昭朝疑惑地看着这只手的主人——皦烺。 「嗯？昭队没有听懂章逊的话吗？」 皦烺盯着那双碧色的眸子，没有放下手，缓缓开口，「简单来说，肢体接触，这小玩意就会把我们视为一体。」 「我听懂了，但是没必要从现在就开始吧？」 贴在腿侧的手指敲了敲，昭朝说，一边不懂声色寻找着其他有可能产生肢体解除的方法。 只是两人面对面而站，他的眼神飘动在皦烺看来不能再明显。 「将来如果那个学生被私下审讯的事情暴露，从寝室内的监控查不到结果，你猜他们会不会在整个范围内搜索？ 啊，对了，如果昭队想换种接触方式——」 皦烺换另一只手，点了点自己的嘴唇。 眼下正值寒冬，两人都穿着长袖长裤，能露在外面的皮肤也就只有手部和面部。 「啪。」 「走。」 掌心落入另一只白皙漂亮的手，皦烺眼底划过得逞的笑容，缓缓回握。如温吞的水生生物，将落入口中的食物缓慢包裹。 一旁的灰狼尾巴勾着扭扭，似乎想把它甩到自己身上。扭扭倒是很坚定，尾巴尖抽了灰狼一下，继续挂在昭朝肩上。 「走吧。」 皦烺看了一眼受挫的灰狼，牵着昭朝，转身走出仓库。 仓库二楼，目睹一切的大福呆若木鸡，章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发什么呆呢？」 大福闭上无意识张开的嘴，「回头问问小猿他们老家有没有驱邪的，给队长看看。」 - 尽管两人找了一条人迹罕至的路，但昭朝还是有些别扭。尽管他表面上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心里头早就被刺球滚了一圈又一圈了。 「怎么了？」 手心里的手其实时不时就会往回抽一下，可能昭朝以为他察觉不到，但毕竟皦烺的触感没什么问题，早就感觉到了手的主人在不安躁动。 听见他问，昭朝下意识就想做出习惯性的掩饰举动——掐手指。 他习惯左右手互掐，只可惜右手被皦烺拉住了。 「这太阳有点大，热。」 昭朝视线转了一圈，最后抬头看向头顶如摆设一样的太阳。 「热？」 皦烺重复了一遍，带着揶揄的笑意，起初昭朝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被拉着走到四季树的树荫下，他才后知后觉想撤回那句话。 拉个手就能感觉到热了，什么医学奇蹟啊？ 「到了。」 皦烺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昭朝收回思绪看过去，嚮导寝室的楼就在前面。 两人收起精神体，思考着怎么进去。 门口还有些进出的学生，如果他们就这么走过去，肯定会被看见，那到时候事情就麻烦了。 「听闻昭队精神力强大，能影响那些人的视觉吗？」 皦烺问他。 能倒是能，只是始终有人进进出出，他无法同时影响那么多人的感官。 如果要硬来，他累死的可能性比较大。 昭朝没有回答，反问，「你们这玩意能屏蔽人眼吗？」 皦烺看了一眼昭朝，没有追问，而是语气有些遗憾地回答，「这玩意是不能，不过——」 他话锋倏然一转，「我能。」 话音刚落，周围狂风四起，勐烈程度仿佛要将所有事物都摧毁，将整片学校夷为平地。 这样的狂风，别说那些学生了，昭朝都吹不开眼。 「你干什么？」 他低声斥道，还在努力尝试睁开双眼。 忽然，昭朝感觉到手似乎被放开了，他下意识竟朝旁边抓过去。紧接着，腰部被一股力道扣住，身体一轻，脚踩地面的实在感逐渐远去，竟是腾空了。 「带你进去啊。」 混着低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昭朝感受不到，只觉得那声音极近，就像含着他的耳屏在说，含煳亲密。 「昭队不睁眼看看吗？」 声音又传来，昭朝往旁边偏了些，尝试着睁开眼，这一次倒是没什么阻碍了。 他睁眼，入目是一整片干净的蓝天。 飞的够高的。 昭朝心想，又低头看去，脚下学校已经离得有些距离了，学生都变成了小黑点，楼房也缩小到还没有脚掌大。 第72页 「如果我现在把你扔下去，会怎么样？」 恶魔般邪肆的低语从耳边传来，所处的高度也开始骤然下降，失重感从脚底爬上头顶。 昭朝抬眸，面无惧色地看着说话的人，双手攀上对方肩膀，手指用力抓住他肩上的衣服，指关节都开始泛白。 「那我也要拉你做垫背。」 他语气平淡地说。 最后两人谁都没有掉下去，他们在楼顶落下，结果就是那张门禁卡根本没有用到。 刚踩到地面，昭朝就一把推开皦烺。 「你可真是想了个好办法啊。」 他咬牙说道。 皦烺被推地后退几步，委屈地揉了揉肩膀，「刚才还抱那么紧，落地就把人推开。」 昭朝表情一僵，转过身去一边说着，「废话少说，干正事。」 他走到楼顶通往下层的门口，手就又被牵住了。 这次昭朝没什么反应，手指却也没有回握，只是任由皦烺抓着他，两人一起往下走。 麦寺笛住在三十二层，整栋寝室一共有五十层，他们还得坐电梯下去。 好在电梯里碰到学生的可能性比较小，二人没费什么事就找到了麦寺笛的房间。 两人站在门口，昭朝给皦烺使了个眼色。 「叩叩。」 皦烺敲了两下门，两人便附耳听着门内的动静。 但面前的房间没传出什么声音，旁边的房间门突然想起来，里面似乎有人要开门出来。 情急之下，皦烺拉着昭朝赶紧躲到旁边的拐角后面去。 果然，两人刚转过去，那门就开了。 昭朝一心听着走廊上的动静，一回神，才发现和皦烺几乎快要贴在一起，对方唿吸时胸口的起伏都十分明显。 手被拽了两下，昭朝抬头，撞进一双如深潭般幽暗、含笑的眸子。 他一惊，下意识往后退，但身后就是墙，退无可退。 自由的那只手抚上鼻尖，从指缝中涌入鼻腔的空气炽热潮湿，还带着另一个人的气息。 在他半惊半恼的注视下，面前人两瓣浅色的唇缝中间，探出一截殷红的舌尖，在唇中舔了一下，似是回味。 被那双黑瞳注视着，没来由涌上一股危机感。 「出去。」 他说，不知道是在跟皦烺说，还是给自己下命令。 皦烺看着面前人红如血玉的耳垂，低笑着应了声好。 他们再次来到麦寺笛的寝室门前，这一次，间隔着敲了三遍后，门终于被打开了。 麦寺笛出现在门缝中，眼眶下的乌青十分明显，往日的骄傲跋扈已经不见，脸上只有灰败和颓然。 但在看到皦烺后，那双无神的眼睛还是亮了一亮。 「进去说。」 昭朝挤到皦烺身边，将两人拉着的手挡在身后，压低声音说道。 麦寺笛看见他，第一反应竟然是视线躲避，和路壬如出一辙。 见麦寺笛依旧没有要让他们进去的意思，皦烺又问了一遍，「可以让我们进去吗？」 「哦，哦，可以可以。」 麦寺笛这才像是终于清醒，让两人进了房间。 一进去，昭朝就甩开了和皦烺牵着的手。 手心一空，皦烺眉稍轻挑，默不作声看了他一眼。 两人在寝室的沙发坐下，麦寺笛去给他们倒水。趁着这个功夫，两人开始用眼神传递信息，昭朝让皦烺准备好就快点开始。 皦烺眼神有些复杂，但在昭朝的催促中，他还是脱下外衣，露出里面贴身的内搭，宽肩窄腰的完美比例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难得表现出束手束脚的模样，深吸一口气，起身向麦寺笛走去。 第037章 再次信任 「麦寺笛。」 皦烺在麦寺笛身后站定,低声喊他的名字。 突然响起的声音把麦寺笛吓了一跳，险些打翻桌上的水杯。 「没有烫到吧？」 皦烺俯身帮他扶稳，一併送上关心。 身后,昭朝坐在沙发上，心情颇好地看着两人的互动，就像看着一场乐趣十足的喜剧表演。 从皦烺紧绷的后背肌肉和两人之间接近半米的距离,他能看出这人十分不情愿——这便更有趣了。 「您……您有什么事吗？」 赧色从麦寺笛的颈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像气球充气一般，瞬间爬满整张脸，绯色衬得他整个人气色都好了不少。 皦烺正要开口，独属于哨兵的敏锐听觉让他听到身后那人极低极轻的一声笑。 原本俯下的身子直了起来,皦烺清了清嗓子,「我们有些事情想问你。」 无趣。 昭朝撇撇嘴。 即便是这样直白表达了来访目的,麦寺笛面对皦烺时依旧很乖巧。他同意接受皦烺的问话，但条件是他只说给皦烺一个人。 听到这个要求,皦烺和昭朝对视一眼。 原本以为会在那双眼中看到的得意、调侃却毫无踪迹,昭朝双眸微眯，眼里带着警告。 「好。」 皦烺直视着昭朝的眼睛，眼中平静无波。 听见皦烺答应后,麦寺笛便小声喊他去里面的房间聊。 「稍等我一下。」 皦烺说着，往沙发那边走，作势要拿自己的外衣。 看着他靠近,昭朝眼神越发幽暗。 「再相信我一次。」 皦烺拿起衣服的瞬间,昭朝听到了这句话，接着他抬起头再想看那人的时候，皦烺已经跟着麦寺笛进了里屋。 第73页 两人其实待了没多久就出来了,昭朝也不过数到窗台上那盆盆栽的第一百零九片叶子。 皦烺走在前面，出来后就没有再看一眼跟在身后麦寺笛,直到他在沙发上、昭朝旁边坐下。 「我只说给你，你不能告诉别人……尤其是军部的人。」 麦寺笛还在叮嘱他，说着，眼神朝昭朝那边瞟了瞟。 皦烺嘴角带着浅浅的弧度，像是在笑，但是旁边的昭朝看得清楚，他的眼中没有半分笑意，「我会的。」 「聊完了？聊完就走吧。」 昭朝表情不耐烦地站起身就向门口走去，皦烺也起身跟上他。 「你等等！」 昭朝的手刚搭上房门开关，突然听见身后麦寺笛在喊他。昭朝回头看他，以为这人又是要问他和皦烺的事情，便冷声先一步答道：「你不用想那么多，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不，不是。」 兴许也是被昭朝这句话说得不好意思了，好像皦烺是他的所有物一样。麦寺笛刚褪色的脸又红了，支吾着，「我是想说，对不起。」 最后三个字细若蚊蝇，含含煳煳，以一个普通人的听力是绝对听不清的。 但是昭朝和皦烺足以听清。 尽管如此，皦烺还是问道：「你说什么？」 「我，我说对不起。」 这一次，麦寺笛的声音大了不少，吐字也清晰许多。 昭朝冷哼一声，态度不明，他觉得麦寺笛应该也不在乎他接不接受道歉。只要说了，麦寺笛大概就能过去心里那道坎了。 「最好定期检查你的精神力，别从天才变成蠢材了。」 这是昭朝离开前给麦寺笛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精神力经歷过药物催化，陷入过那样狂暴的状态，一定多少是会有些损伤的。 他们走的很快，也没能听到麦寺笛在屋内咬着嘴唇说的一声谢谢。 两人又拉着手，从电梯上了楼顶天台。一路上，皦烺心里一直充盈着一阵莫名的情绪，有些暖乎乎的，又带着痒意。 这样莫名的情绪带来最直观的行为表现就是，他隔一会捏捏昭朝的手指，隔一会又拇指在昭朝的手背上轻轻摩擦。 光是牵着还不够，就是想做出一些幼稚却又显得亲昵的举动。 「乱动什么？」 昭朝触觉迟钝，但还是能感觉到这人在动他的手，尽管每次看过去的时候那只大手都很安分。 「没什么，就是拿到线索了，高兴。」 不着边际的话，皦烺现在已经是张口就来。 他们怎么来的又怎么走了，好在这次门口没什么人，那些学生也免受一次狂风的侵扰。 回到宙烬的仓库基地，昭朝第一句话便是问皦烺，麦寺笛都说了什么。 「他说——」 两个字说出来又突然停住，不只是昭朝，大福和章逊都目光灼灼地看着皦烺。 皦烺却眼睛瞥开，不紧不慢地开口，很是不满，「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们队长心眼真的这么小吗？」 昭朝当着三人的面，没忍住翻了个大白眼，问大福道。不过是为了应付麦寺笛说出的一句话，这人就能记到现在？早上让他来接人的时候也是，就那么一个随口说出的称唿，就能一直揪着不放。 谁知道大福也是没见过皦烺这副样子，嗯呃半天，一双黑亮的小眼睛往皦烺那边看了好几眼，「还好吧……」 皦烺仍是别过头不知道在看哪里，大有一副你不改口我就不说的架势。 「你说不说？」 昭朝表情渐冷，语气也危险起来。 「说什么？」 皦烺开始装傻。 昭朝突然笑了，眼尾都弯起浅浅的弧度，朝皦烺那边靠过去，手臂也环上了那人的颈部。这下，皦烺再也忍不住，视线落回到他身上。 他越靠越近，在皦烺眼中，那双碧色的眼眸也越来越近，如一对澄澈的清潭温柔醉人。 旁观的大福彻底慌了，不知道眼前这副场景究竟该不该看。他瞅了章逊一眼，对方竟看得津津有味，手里就差抓一把零食了。 那双看起来就十分柔软，唇纹都几乎不见的浅色唇瓣缓缓靠近皦烺耳边。料想中，那张嘴里应当会给他们之间定义一个非同一般的关系，才配得上此时的气氛。 唇息渐暖，昭朝也终于开口。 「我就知道，一次都不该信你。」 这句话之后，环绕在两人周围的气氛骤然冷却，昭朝抽身离开，从皦烺后颈抚过的手在食指和中指之间夹走一个米粒大小的东西。 尽管昭朝的手指挡住了那玩意，皦烺却注意到了，他脸色瞬间沉下来，瞳孔骤缩。 他一把按住昭朝的手，不让昭朝抽走，「只是开个玩笑，我全部都告诉你。」 「好啊，你说。」 昭朝也没急着收回手，好整以暇看着皦烺，等着他开口。 大福和章逊更是看不见昭朝二指之间的那个东西，却也能看出来，这两人之间主动和被动的关系转眼间就掉了个。 皦烺此刻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他依旧没有放开昭朝的手，开始一五一十交代麦寺笛对他说的所有事情—— 麦寺笛和陆壬之间的关系和昭朝猜测的差不多，陆壬对他暗恋已久，但是他对陆壬并没有什么感情。在他眼里，陆壬和其他追求着没有人和区别，从前是，现在也是，只不过多了一个差点把他害死的罪名罢了。 第74页 一切的起因是，因为昭朝的到来，让麦寺笛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于是就开始每天抓人陪自己练精神力捕捉。 第一次他找了陆壬陪练，开始没几秒后就被抓到了，麦寺笛随口说了他几句，嫌他没用，当下陆壬自然很伤心。谁知道没几天就主动找到麦寺笛，说想再试一次。 这一次果真和之前不一样，麦寺笛也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训练对象。 在那之后，两人又约了一次。但到了训练当天，还没等见面，陆壬因为食用过量在食堂暴走然后被米瑞莎镇压了。 这样一来，麦寺笛也终于发现了他情况不对，软硬兼施，陆壬终于承认是用了会提升自身精神力和身体机能的违禁药物。 知道了有这种东西的存在，麦寺笛也难免会起歪心思，就问陆壬要了那药。原本是打算在月末考核上大放异彩，惊艷皦烺一把，让皦烺注意到他。 谁知道用量过多，得了个和陆壬曾经如出一辙的下场。他原以为嚮导和哨兵不同，不会陷入精神力狂暴的暴走状态，结果倒是为精神力研究创造了另一个罕见案例。 「所以他有没有说那东西是陆壬从哪搞来的？」 昭朝问。 他看见皦烺已经开始借着把玩他的手的动作，在试图拿走他夹在指腹中间的小玩意了。 「先说完。」 他勐一回抽，让皦烺的手落了空。 黑眸黯淡一瞬，皦烺看着空了的掌心接着说：「他曾经因为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吃违禁药，跟踪过陆壬，想找到源头卖家。 他一路跟踪陆壬，发现对方去了『极乐』，因为对那地方比较害怕，他最后还是找的陆壬。」 「极乐？」 昭朝咀嚼着这个地名，如果是那个地方，那能买到这种药也不奇怪了。 一个没注意，皦烺又开始掰他的手指头，试图把那玩意拿出来。 「干什么？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昭朝用力攥着拳头，两个人跟小孩闹别扭似的，一个要抢，一个扭着劲不给。 终于，皦烺先松了力，他松开昭朝的手，黑眸垂下被长而密的睫毛遮挡着，神情落寞。 第038章 两个昭朝 「如果最后让我白跑一趟,我会让你知道骗我是什么下场。」 昭朝打开手掌，一小撮粉末从指尖落下。 坐在他面前低垂着头的男人身体勐然一颤，抬头看过来,一双黑瞳中明晃晃是不可置信。 「计划一下。」 见他看过来，昭朝吹了吹指尖，朝皦烺扬了扬下巴说道。 像是突然来了精神,皦烺坐起来，双眼亮了亮，「好。」 地上那一片微不可见的粉末，又被一阵不知何处吹来的「妖风」彻底吹散。 因为昭朝目前是被「半强制」休假的状态,为了避免行踪暴露,军部的人也不能联繫,也只能靠宙烬这边的三个人。 但是现在面临的问题是，有一个人已经知道了他来学院,并且还见到了皦烺和他一起。 「把米瑞莎带上。」 在三个人的注视下,昭朝突兀提出这个名字，「她应该还没走，带她一起。」 「不行。」 皦烺态度异常坚决,一口回绝，甚至在昭朝再次开口之前给出了强有力的理由，「你要知道,如果你的行踪被监视了,就算今天没有撞见，监视你的人还是有办法会知道你的行踪，你就算带上她也没有用。 我们不能时刻盯着她,谁都不能保证她不会将我们的动向实时报告。」 那个女性哨兵对昭朝就像狗见了骨头，见缝插针想把人叼走,烦得很。 这一句皦烺没有说出来，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加上。 皦烺话里一连几个「监视」像细密的针刺落在昭朝心上，他甚至生出冲动来，想立刻一条通讯向重绛叶问清楚。 这念头刚冒出，通讯器就适时地震动起来。倒不是重绛叶，而是玉雅贤。 玉雅贤不仅向他发送了通讯邀请，还一併发了信息，说是有急事，让昭朝赶紧接受。 昭朝对着三人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接受通讯邀请后开了功放模式，玉雅贤的声音传来，刻意压低了声音，「队长你在哪呢？」 「怎么了？」 「刚才开完会，我听见重副将让基应去家里找你，你在家吗？」 昭朝和皦烺视线对上，那人肩膀耸了耸，脸上写着「我就说吧」四个大字。 「我在，为什么突然找我？」 昭朝的唿吸频率都慢下来，问道。 玉雅贤哦了一声，「我也不知道，以你和副将的关系，有什么事情不能直接联繫，还需要基应去找你？ 但是当时重副将语气不太好，我就赶紧跟你说一声，总之你小心一点，别跟他撞上了。」 玉雅贤的最后一句话，表明他已经知道了昭朝不在家，但是对于昭朝的隐瞒他并没有说什么，像是早就习惯了，只是叮嘱一句就挂断了。 「昭队的信任还真是可遇不可求的奢侈品。」 昭朝挂断通讯，就听皦烺说道。他冷淡地瞥了那人一眼，「所以你怎么还不感恩戴德？」 接着，他话锋一转，「我要先回去一趟，把基应应付过去。」 「不用，让大福去。」 皦烺说。 谁？ 昭朝看了一眼桌子那头体型圆润的哨兵，又将视线移回皦烺身上，在对方点头确认之后，他再次将目光投向大福和他圆滚滚、正在挠屁股的精神体身上。 第75页 大福笑着沖他招招手，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让我见识一下你们的技术？」 他相信皦烺也不是瞎的，能这么说，肯定是有办法。而宙烬的各种高端技术，早在他们刚来的时候昭朝就见识到了。 「章逊。」 皦烺对章逊使了个眼色，章逊点点头，站起身对三人说道：「跟我来。」 「最好快一点，基应现在大概已经在去我家的路上了，如果走质子通道，只会更快。」 昭朝说着，起身跟上他。 章逊将三人带到了一间暗房内，房间里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放着大大小小四五个仪器。除此之外，只有一盏昏黄的小灯，离光源远了，甚至连脸都看不清。 「昭队麻烦过来一下。」 章逊从桌上拿起一样东西，看着像是扫描仪，招唿昭朝走到远离光源的位置。待两人到位后，他便开始拿着那个东西从正反和双侧面四个角度对昭朝昭朝进行扫描。 扫描完毕之后，他从扫描仪上拿下来一块晶片，放进桌上的一个仪器中。不一会，另一个机械四脚虫模样的东西从机器另一个被吐了出来。 「可以了，我们出去吧。」 章逊拿起那个机械四脚虫，带着三人离开房间，又来到大厅。 他将那东西递给大福，大福熟练的就拿着东西往脑后放去，嘴上说着，「你什么时候能改良成无痛版。」 说完，他突然开始颤抖，脸颊抖出一层层肉浪，表情也不再轻松，像是正经歷着某种巨大的痛苦，连嘴唇都开始泛白，双眼紧闭。 而在这样的颤抖中，大福的体型和五官都开始发生了巨大变化。 他的肚子开始缩小，腰胯曲线愈加明显，身高也开始下降，衣服变得不再合身，松松垮垮勉强套在身上。 紧接着，他的面部像是一把无形的手在现场捏塑这张脸，鼻樑隆起、眉骨凸显…… 最后，仿佛一滴颜料落下，从头顶开始，银白色蔓延到每一根髮丝。 昭朝看着面前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简直就像是在照镜子，十分诡异却又不禁诧异。 扭扭从昭朝身上爬下来，朝着那个「主人」爬过去，像是十分好奇一般，金黄的蛇瞳紧盯着对方。 另一个「昭朝」睁开眼，看到已经爬到脚边的扭扭吓了一跳，赶紧退开，那双漂亮的碧色瞳孔盛着清澈的愚蠢和惊吓。 「你把眼睛闭上。」 昭朝不太习惯，除了那双眼睛，其他一切和他都别无二致——其实眼睛也没有出入，只是眼神看着奇怪。 「闭上就看不见路了。」 另一个「昭朝」——也就是大福说，声音竟也和昭朝如出一辙。 旁边传来一声轻笑，昭朝看过去，皦烺正看着那个「昭朝」，笑容意味深长。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昭朝背过身，索性不看他，催促道：「你快走吧，走质子通道，不然赶不上。」 「易容后不能走之子通道，易容贴片分解重组后会失效。」 章逊说道。 为了方便交流，昭朝还是转了回去，看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那你就坐我的悬浮车回去，位置和路线都已经设定好了。如果碰到基应——你见过他吧？」 「见过。」 大福点头。 「如果碰到基应，他说什么你都不用理会，就当他不存在。」 昭朝对他叮嘱。 「好。」 大福应下，视线往旁边瞟了一下，似乎是接收到什么信息，他又问：「那你那位伴侣呢？需要对他隐瞒吗？」 司刻洛…… 他不说昭朝都差点忘了。 不止大福，皦烺的视线也落在昭朝身上，等着听他的回答。 「也当他不存在。」 昭朝毫不犹豫地说，旁边皦烺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去。 生怕顶着这张脸被波及，大福打了个招唿换身衣服赶紧跑了。 「趁着这个时间，二位也改造一下？」 章逊的视线在昭朝和自家队长中间来回来，说道。 很明显昭朝还没有注意到队长的情绪，再不岔开队长火气该更大了。 「好。」 昭朝点头同意，他们如果要去「极乐」是需要易容一下的。 昭朝还是没有注意到旁边人的情绪，跟着章逊又回到刚才那个房间，他问：「这还可以随意调整五官和体型吗？」 「可以，这边调整一下参数就好。」 章逊拉开一个屏幕，左边是一个3d人体，右边是各项参数，示意昭朝按照自己的喜好调整就好。 「说真的，你没有考虑过稳定下来吗？」 昭朝一边捏造着身体数据，开始不动声色挖墙角。章逊的技术屡屡给他带来惊喜，如果这人能加入阿利托科研所，和谷樊臣一起，说不定…… 章逊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却假装听不懂，「昭队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现在就很稳定。」 「咳，」一旁的皦烺终于出声，他咳嗽一声试图吸引昭朝的注意，「昭队不如试着在我身上下点功夫，毕竟我是他的队长。」 「好了。」 昭朝根本不予理会，他将数据保存之后让开位置，章逊开始操作。 四脚虫被吐出，章逊递给昭朝，告诉他贴在脑后就好，可能有点疼，如果有需要，可以去隔壁更衣室。 第76页 昭朝随口应下，就站在房间里。正要把那玩意贴在脑后，一只手突然将他按住。 「这是骨骼构造变化产生的痛苦，和体外伤口不一样。」 「那更好了——」 昭朝说着，又将手伸向脑后，动作却倏地一滞。 黑暗中，碧色的眸子深不见光，杀意和戾气尽显，向旁边人看去。 一时间，空气仿佛突然凝固，屋内只有仪器运转的声音，唿吸声都轻不可闻。 「这种伤口会更加痛苦，所以如果承受不住，随时可以倒在我身上。」 皦烺露出一个笑容，补充道。 昭朝眼中的杀气和戒备依旧没有消散，他盯着皦烺看了两秒，最后冷声说了一句不用，果断将四脚虫贴在脑后。 那四脚虫一沾上皮肤，四个机械爪就扎进了皮肤里，起初昭朝没什么感觉。某一刻开始，疼痛从四肢百骸开始发散，昭朝抑制不住地颤抖着——却是因为兴奋。 一旁的皦烺看到他开始易容，无声嘆了口气，走到仪器前开始捏造自己的数据。 待昭朝易容完成之后，一睁眼却发现房间里只有他和章逊两个人。 「他人呢？」 昭朝问。 章逊告诉他在隔壁更衣室，昭朝便出去等着了。 不一会，更衣室的门打开了。昭朝原本靠着桌子在发呆，注意力突然被里面走出来的人吸引，他视线移过去，愣住了。 第039章 白衣美人 裙摆摇曳,白色的薄纱覆盖着嫩白的藕臂；挺巧饱满的弧度之上，精緻的锁骨延伸至圆润的肩头，暴露在空气中。 天鹅长颈衔接衣服精巧的下颌,樱唇莹润如垂露的花瓣；鼻樑挺翘，黑瞳明亮水润；乌髮如瀑，柔顺地垂落在身后。 清丽秀美的脸庞带着浅笑,如降临人界的天使。 眼波流转，粉唇轻启，嗓音温和好听，「看来昭队喜欢这样的。」 ……像中邪的天使。 昭朝闭了闭眼,真是本性难移。开口的那一刻,那张脸的面相都变了。 这名女生就是易容后的皦烺无疑了,但比起他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形象，昭朝更好奇的是,「你们为什么会随身携带这么合身的女装？」 「昭队觉得呢？」 那声音柔媚动听,一旁的灰狼也配合地踩着猫步，前后脚都快绊在一起了，活像是刚做完绝育手术。 「包容。」 昭朝只说了两个字。 但话又说回来,既然易容都是在骨骼结构的基础上产生的，怎么还能实现变性呢？章逊的研发能力究竟有多强？ 「没有变性，只是外貌看起来是女性。」 正巧章逊从暗房出来,看见皦烺的模样没有丝毫惊讶,像是早就习惯了一般。他一转头，瞧见昭朝的眼神带着费解往一些不可言说的部位移过去，便好心解释。 这么厉害？ 昭朝一挑眉,吹了声口哨。 皦烺踩着摇曳的步子走过来，纤纤玉臂挽住昭朝的胳膊,即便变成了女性，他的身高设定还是比昭朝高了半个头左右。他想倚着昭朝的肩膀，还得微微屈膝。 「如果昭队好奇，欢迎研究。」 皦烺看着昭朝，媚眼如丝。 余光里，灰色的大尾巴从身后绕过来，环住了昭朝的腿，就像是从皦烺身上长出来的一样。他转头冷眼看向灰狼，扭扭探身过去，用身体缠住灰狼的尾巴，勐力一绞，「嗷呜」一声，灰狼终于甩开了尾巴。 「可能军部人体研究院那边更好奇，你可以把自己送给他们解剖。」 昭朝残忍地说道，顺手甩开搭在胳膊上的手。 章逊看着两人，表情麻木。忽然端脑弹出一条消息来，他看后说：「大福发来消息，见到基应了，他们现在在你家客厅。」 「司刻洛呢？」 昭朝问。 等了约一分钟，章逊说：「回房间了。」 「我们也出发吧，要是大福那边露了馅，恐怕很快就要找到我这里来了。」 昭朝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装备，招唿皦烺准备出发。 白裙飘飖靠近，昭朝看了对方一眼，「你确定不要换一件更方便的衣服？」 「不用。」 下一秒，容貌动人的女生竟大剌剌地掀开了裙子。 这个动作让昭朝下意识头往后仰，闭上眼睛。直到一声轻笑传来，他才想起来面前这人的原形，却还是没有看过去，而是转过身直接往外走去。 身后跟着的皦烺表情无辜，他只是想给昭朝看看自己的战式短裤罢了。 - 两人驾驶着悬浮车离开中区，一路向西南方而去，行驶了约两千公里后，离开主航线，走上一条小道。 这条航线车辆稀少，可见的两三辆，不是违规改装车，就是有钱也买不到的限量款。 「人杰地灵啊。」 看着逐渐远去的那辆限量款，昭朝哼笑一声，讽刺道。 一旁的皦烺也意味深长地说道：「的确，那可是久闻大名的好地方。」 悬浮车又开了一阵，航线突然开始以一个接近垂直的角度下行。但是从周围的景色来看，他们并没有开进什么坑洞里，面前也是一片开阔，似乎就是地面上一处鬼斧神工的垂直落差。 「这是迷障轨道？」 漂亮的大眼睛眯起，皦烺打量着周边的景色。 昭朝嗯了一声。 第77页 这里是进入「极乐」的必经之路，也是最后一段路。没有人知道这段路真实的样子，日復一日每时每刻这里都是同样的景色。这样的道路叫做「迷障轨道」，不止在「极乐」附近有，所有保密地点附近都可以实施。 终于，迷障轨道走到了尽头，光景忽变，方才大亮的天空暗了下来，隐约可见几颗快要冒出头的星辰。 这才是现下真实的时间和天空。 一扇光彩夺目的金色大门出现在视野中，大门上面用黑色写着「极乐」两个大字。门的两边，延伸着一圈高耸入云的围墙。这道门究竟是通往天堂还是地狱，只有进去的人才知道。 两人开着悬浮车靠近大门，竟然没有任何阻拦或者检查程序就被放了进去。 「这么容易？」 皦烺还有些稀奇。 「极乐第一守则，来者是客。 但进来了，究竟是客还是待宰的肉，就不得而知了。」 昭朝眸光幽暗，看着驾驶室前方的景况。 他们已经进来了，这「极乐」内部，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yin靡。 主路两旁各式建筑起着花哨的名字，都不用进门查看，门口相拥、耳鬓厮磨的三两就足以昭示。 「嘶——」 窗边，皦烺屈指点着下巴，拧着眉似乎在思考什么深奥的问题。 昭朝瞥他一眼，「想问就问。」 「这『极乐』究竟是靠什么手段，才能和阿利托中央维持着这样微妙的相容模式？」 「军部可不是只有高级哨兵，还有大把的低级哨兵，中央可没有钱、更没有资源给他们都配备嚮导。」 昭朝只说了这么一句话，皦烺就明白了。 「更何况，陆壬用的那种药，要是战场上有人用了能多杀几个敌人，中央高兴都来不及。同样的，那些人也给这里带来了不少钱。 非要说的话，你可以理解为相互扶持。」 好一个「相互扶持」。 两人找了个地方停好车，刚下来，就有人走过来。来人是个瘦骨嶙峋的男青年，青黑凹陷的眼圈看上去就像长期沾染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他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了一圈，昭朝隐约感觉到一丝让人不太舒服的嚮导素。 「这位姐姐，需要帮助吗？」 青年在两人之间锁定目标，用嘶哑难听的声音说着，咧开一个瘆人的笑容就朝皦烺靠过去。别看路都走得摇摇晃晃，他沖得倒是快，一下就到了皦烺面前。 明晃晃的厌恶从皦烺脸上划过，他二话不说，直接抬脚将人踹开。 那青年怎么可能挨得住这一脚，踉跄几步就后退着倒在了地上，他试图自己爬起来，但是发现挣扎无果后，就索性躺倒在了地上。 昭朝在边上瞧着，一时倒是不知道这两个人谁更需要帮助。 皦烺把人踹倒了，还带着哭腔靠过来，「昭队你可要保护好人家……」 现在换昭朝想把他一脚踹倒了。 在阿利托，昭朝的精神体也算是人尽皆知，就算是普通人都能从哨兵嚮导的嘴里听到他那条绿蛇在大街上吓人的事情，因此为了掩人耳目，昭朝只得将扭扭收起来。 和扭扭相反，灰狼则昂首挺胸走在两人前面。 他们商量着先随便进一家店打探一下情况，极乐也不算小，直接找肯定不好找，也容易打草惊蛇。 两人从小巷回到主路，开始边走边看。 然而让皦烺烦躁的是，不断有嚮导和刚才那个青年一样前赴后继。更有甚者，不怕死地喊着「好可爱」朝灰狼扑过去，险些被灰狼咬断脖子，皦烺也赶紧把灰狼收了回来。 「昭朝。」 皦烺压低声音，咬牙喊昭朝的名字。 「嗯？」 一听见自己的名字，昭朝就知道这人想干什么。他忍着笑，装作疑惑地看着他。 但平日里浑话张口就来的人，这会语言表达能力却突然下降，「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这家吧。」 昭朝一边逗他，一抬眼看见前面有一家酒吧，相比其他过于明显的某种交易场所来说，酒吧已经算是不错的。 「去哪都行，但是先借我一点嚮导素。」 皦烺看起来已经难受的不行，分明是别难闻的空气憋红的眼睛，在这张脸上看起来却一副泫然欲泣的脆弱模样。 「这种东西，我怎么借你？」 「昭朝！」 又躲开一个借着酒劲靠过来的人，皦烺看起来已经到了忍耐的边界，一双美眸染着水雾，眼底还蕴着一簇火，柳叶眉也拧了起来。 「记得还。」 昭朝不再逗他，放出些许嚮导素沾染在皦烺身上。 一阵浅淡的茶花香气飘来，皦烺唿吸一滞，紧接着鼻翼动了动，不由自主开始贪婪汲取。那香气分明并不算浓郁，却好像能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内，将外界一切腌臜噁心的气味隔绝。 他的脸色逐渐缓和，甚至嘴角勾起了浅浅的笑容，「走吧。」 这就高兴了？ 皦烺的表情变化过于明显，昭朝瞧着好笑，还有些讶然。 两人走进酒吧，直到在乌烟瘴气的环境中坐下，茶花的香气都没有消散。尽管周围许多人被他的容貌吸引，但是迫于他身上嚮导素产生的压力，没有人敢靠近。 皦烺心情大好，也终于开始干正事。 第78页 凭藉着哨兵的优越五感，他开始仔细听着周围人的交谈，试图从中找到有效信息。 而此时，一个醉醺醺的哨兵却朝昭朝靠了过来。 尽管昭朝的易容和原本的容貌相比已经是天差地别，但是放在极乐的这堆嚮导中间，那也算得上是清秀耐看的。 尤其是那些哨兵一看他就是一副未被染指的模样，这便更加兴奋。 有人顾忌着旁边的女性高级哨兵，也有胆子大不怕死的，这就凑了上来。 「喝一杯？」 面前突然出现一个酒杯，接着沖天的酒气就涌进鼻腔，昭朝蹙着眉看向来人。 那人衣着邋遢，眼神混沌，看着就像是来这里寻找纾解的低级哨兵。 「滚。」 他冷着脸，毫不客气地说。 「唉，别急着赶人走啊。看你第一次来，没人罩着可是危险得很呢。我是这片的头，只要你跟着我，没人敢动你。」 那人说着已经在昭朝旁边坐了下来。 「真的？」 听见他这话，昭朝心念一动，顺着他的话问。 男人一拍胸膛，「当然。」 兴许是昭朝的接茬让他以为是对他的接受，紧跟着手就要抬了起来，准备往昭朝肩上搭过去，「放心，哥哥不会轻易碰你，今天只要你帮我疏导——」 男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双眼缓缓正大，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表情变得极度惊恐。他的双手不自觉地抖动起来，杯中淡蓝色的酒液洒出。 与此同时，昭朝也怔怔地看向自己的手，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第040章 牵动的心 凉、湿。 昭朝抬眼看向周围,五颜六色的灯光跳跃翻转，本该是很嘈杂的环境，却像是凭空出现一个罩子,只罩住了他。 那些声音进入不了耳朵，连双眼都开始顾不上处理眼前所见的景象。 那个来搭讪的男人已经开始挣扎，他被打了一下。 突然敏感的触觉接收器将感知放大了十倍、百倍,短暂混乱的大脑将这种激烈的感觉形容为……红色。 「你怎么了？说话！」 被人抓着肩膀晃了两下，那红色开始淡去，视线回拢，昭朝终于看清了面前的人。 那是一张美艷的脸庞,是易容后的皦烺。 「怎么了？」 他问,却看见那对漂亮的黑色眼中颤了一下。 「你……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怎么了。」 昭朝又重复了一遍，皦烺终于松了口气,「第一次没听见你的声音,还以为你的嗓子出问题了——你刚才是怎么了？」 听见这句话，昭朝右手拇指指甲暗暗在左手掌心划过，心脏却渐渐下沉。 又没有了。 「不舒服吗？要不然先走？」 见他又不说话,皦烺再次紧张起来。 昭朝摇摇头，往旁边看了一眼，位置上已经没人了,「我没事,那个人呢？」 他还不至于失忆，记得那个低级正说着大话，突然就一脸惊恐没了动作。这前后不过几分钟,怎么那人就不见了？ 「跑了。」 皦烺只说了简单两个字。 实际上哪是跑了，分明是不小心被他放了。 当时那个人刚靠近他就感觉到了,本来还抱着看好戏的心态，估摸着这人多半会被昭朝吓跑。谁料半天都没看昭朝反击，甚至还和对方攀谈起来。 就算知道昭朝是想趁机套点话，但心中那股不爽根本抑制不住，如一簇烈火腾升而起。 眼看着那个垃圾的手就要搭到昭朝身上，甚至精神力还在不知死活地向昭朝精神图景中试探时，皦烺终于怒了。 他掰断了那个人的手，又用自己的精神力将那人的精神力从昭朝的精神图景中挤了出去。看着那个垃圾摊在位置上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正准备喊上昭朝找个地方好好审一下这人的时候，他一转头就看见昭朝捧着手，目光怔然。 仿佛遭受了什么巨大的打击，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的模样。 不得不承认，那个时候皦烺的心脏确实停跳了两拍。一种许久未有，他却并不陌生的情绪乍然出现——慌。 后来趁着他查看昭朝情况的时候，那个人就跑了。 「得赶紧找到那个人。 经常混迹在这里的人都有自己的势力，或大或小，不能让他把事情闹大。」 昭朝原本交握的双手分开，他强迫自己不要再将注意力放在触觉上，眼下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卖违禁药的人。 皦烺点点头，见昭朝也要跟着找，抬手压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先去我们过来的那条小路等我，我看着他出去了，应该还没跑远，找到人以后我带着他去找你。」 「两个人找更快一点。」 昭朝不同意他的安排。 皦烺眉头一皱，正要说什么，就见昭朝表情一变，开始有点不耐烦了，「别想着命令我。」 这句话让皦烺眉头舒展开，眼里划过一丝无奈的笑意，「好，那我们在小路那里汇合，找到以后发消息。」 「知道了。」 没等他说完，昭朝已经摆摆手往酒吧外面走去了。 酒吧人多眼杂，皦烺一句注意安全最后还是憋在了心里，没能说出来。 这极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暗巷小路倒是多得像迷宫一样。 昭朝找到那人的时候，对方就在酒吧周围的一条小巷里正在跟什么人通讯，听起来就是准备收拾他和皦烺。 第79页 经过一个酒瓶，昭朝故意踢了一脚，制造出声响来。那人注意力被吸引，看见昭朝的那一刻表情登时像见了鬼一样。 「慌什么？」 昭朝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关掉通讯。 当着昭朝的面，那人也不敢不从。 关了通讯，白筒以为他们是要为了酒吧搭讪那事找他麻烦，赶忙开始道歉，就差给昭朝跪下了。 「道歉我接受了，但是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昭朝注意到他姿势怪异的手腕，随手扔给他一个小型医疗包，「走吧。」 那人想接，却又害怕有什么陷阱，一只手伸伸缩缩，最后还是昭朝催了一句「赶紧戴上跟我走」，他才颤颤巍巍打开医疗包系在手腕上。 「叫什么名字？」 趁着他戴医疗包的功夫，昭朝问。 「白筒。」 「军部的？」 「以前是，被开除了。」 估计也是，这人走过来的时候昭朝看他那绕满肥肉的肚子就知道这人不会是军部的。 「你来『极乐』多久了？」 「被开除之后一直在这里，七八年了。」 这白筒不知道是故意磨蹭还是一只手确实不方便，一个医疗包都系了半天。听见昭朝催他，还问昭朝能不能帮他戴。 「戴不上别戴了，赶紧走。」 昭朝不耐烦地说，抬脚就朝白筒踢去。 白筒灵活闪开之后动作也突然麻利了，几下就系好了医疗包，跟在昭朝后面，开始往外走。 刚走出巷子，昭朝正准备给皦烺发消息，余光里白筒突然朝着一个方向拔腿就跑，还一边大喊着有军部的人闹事。 没跑几米，已经吸引来了路边一些人的注意。 昭朝赶紧追上他，正巧边上又是一条小路，他直接将人拖了出去，一把甩在地上，抬脚踩上白筒的脚腕，毫不留情地碾下去。 白筒大张着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昭朝直接入侵了他的精神图景，通过精神力压制，让他的惨叫憋在了嘴里。 而在两人精神力相接的同时，他再次用右手的指甲从左手掌心划过，依旧没有任何感觉。 那个时候他清晰地感觉到两股精神体同时闯入了他的精神图景，一股脆弱萎靡，显然是白筒的；另一股霸道强盛……想来应该是皦烺的。 「爷，爷您松松脚吧，我知道错了。」 有气无力的声音传来，昭朝回过神，看向地上的人，「不该断手的，早知道你这么喜欢跑，应该断脚。」 说着，不顾白筒的求饶，他继续加强踩着白筒脚腕的力道，直到听见一声清脆的断响。 「啊——」 惨叫发出不到0.1秒再次被抹去，昭朝冷眼看着在地上抽搐的人，又拿出一个医疗包扔给他。 「走吗？」 「走走走走！」 白筒疯狂扭动点着头，嘴里胡乱答着，看起来像是快疯了。 终于，带着个一瘸一拐的白筒，昭朝给皦烺发了条消息，开始往两人约定的地方走。这一次他们找了另一条路，稍微绕了一些，为了避开方才被白筒那几声吸引了注意力的人。 皦烺一个人行动更方便，到的也就更早。 看见昭朝带着个瘸子出现后，他啧了两声，「真狠呀。」 昭朝没有理会他，看了一下周围的情况，确定没有什么人，便对白筒说：「跟你打听点事。」 「您说，您说。」 白筒哆哆嗦嗦地用一条好腿支撑着身体。 看着他这样子，皦烺还柔声安慰，「别紧张，我们没有恶意。」 殊不知，他这副样子在白筒眼里俨然就是来索命的魔鬼。说什么没有恶意，没有恶意他还能断手又断脚？ 「我们想打听一种药，能附着在精神力上提升身体机能的药。」 昭朝刚说完，白筒就不假思索道：「哦，这个药，我知道！ 这边出去两条街，西边一百米，蛮瞎子的店。」 只要有线索有好办了，昭朝进一步问：「这个蛮瞎子什么来头？」 「蛮瞎子是三年前来的，专门卖五花八门的药。因为是个瞎子，只做买卖不问来人，所以生意红火的不得了。」 白筒介绍道。 拿了线索两人便准备往蛮瞎子那去，临走的时候昭朝又给白筒扔了一个医疗包。 白筒接过谄笑着连声道谢，看着两人走远后，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再次打开端脑来。 另一边，皦烺和昭朝已经到了蛮瞎子店门口，那是一家小铺子，里面有电子朗读声传出。 站在门口，昭朝向皦烺使了个眼色。 「蛮瞎子在吗？」 皦烺开口，柔媚的声音传进店里，紧接着就听见一个有点尖、像是唿吸夹着说话的男声响起：「在，请进。」 两人换了个眼神走进去，在柜檯后面看见一个坐着的瘦小男人，男人带着一副宽大的飞行眼镜，几乎遮住了他半张脸。 「两位买点什么？」 蛮瞎子准确地朝向他们，问道。 昭朝答道：「听说你这里有一种能附着在精神力上，提高身体机能的药。」 「有，强身宝，要多少？」 「强身宝」这名字倒是通俗。 「来两支。」 昭朝说。 柜檯的台面打开，从里面缓缓升起两支药剂。昭朝准备伸手去拿，那两支药剂却被蛮瞎子扣住了，「两位第一次来吧，我这里从来都是先交钱再拿货。」 第80页 「多少钱？」 皦烺说着，作势准备支付，悄悄朝蛮瞎子靠近。 趁着这点时间，昭朝不动声色地又向他打探道：「你这只卖药吗？还有个玩意，我听说你这里也卖。」 蛮瞎子「嘿」了一声，「客人您说说，是什么玩意？」 「是能空间交换的玩意。」 昭朝也站在了柜檯出口的位置，将他可能的出路给堵住。 蛮瞎子笑容扩大，抬手扶上眼镜，「这玩意确实是有，不过不好意思啊，这东西——」 他突然拿开了脸上的飞行眼镜，看清那眼镜下面的光景时，昭朝瞳孔骤缩。没等再细看，一阵热浪扑面而来，伴随着蛮瞎子的声音。 「私人物品，概不出售。」 第041章 死里逃生 「昭朝！」 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一把将昭朝拉开，使他免于烈火的烧灼。 待两人站定，那蛮瞎子却是不见了。 「为什么不躲开？」 皦烺根本顾不上管蛮瞎子去了哪,情绪有些激动对昭朝低吼道。以昭朝的反应能力，对于蛮瞎子的攻击无伤躲避自然不在话下。但是刚才那火舌都快舔到这人脸上了，他却没躲一下,睁着眼睛像是被钉在原地了一样。 「c。」 昭朝只吐出了一个字母，皦烺的表情却忽然变了。 「章逊说那种空间扭曲装置的范围不会超过方圆五公里，他逃不出『极乐』。」 皦烺沉声说完，两人一齐向外冲去,一人朝着一个方向开始搜寻。 他们几乎用了最快的奔跑速度,当皦烺将周围搜索了大半圈和昭朝汇合的时候,两人都没有找到蛮瞎子。 「二位在找我吗？」 突然，蛮瞎子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他们转过身,看见蛮瞎子骑着一辆悬浮快艇出现在五百米之外，正沖他们招着手。 两人脚下同时发力，沖向蛮瞎子,蛮瞎子见二人靠近，一拧油门，如离线之箭直直冲向天空。 他上了天,昭朝是追不了了,皦烺凭藉着元素力倒是能追一追。 「你追他，我去开悬浮车。」 两人简单分工后就开始分头行动。 狂风从皦烺脚下汇聚，将他送上天空,踩着这阵风，皦烺向蛮瞎子追去。 蛮瞎子也是没料到这两个人中间竟然有个会飞的,在天上骑车也愣是激出一后背汗来。他甚至都不敢回头看，只是听着声音，就能感觉到身后那位死神越来越近。 「妈的妈的！人呢！说好的来救老子！人呢！」 蛮瞎子嘴里一边骂着，手底下都快将油门拧断了。 终于，一道声音出现在耳边，动听的声音却好像地狱前来索命的恶魔，「你这车还能更快吗？」 皦烺出现在他旁边，抬手就朝蛮瞎子肩上抓过去。 蛮瞎子反应也快，骑在车上一个侧翻，躲过了皦烺抓过来的手。皦烺正要再去抓他，前方却突然出现一辆黑色的悬浮车，正在不断靠近，速度极快，没有半点要停的意思，直冲着两人就要撞过来。 不得已，皦烺只能暂时放弃。 正巧这个时候昭朝也来了，灰色的悬浮车从后方开过来，昭朝坐在驾驶室，操控着悬浮车。 「那辆车是来救他的！」 声音透过外置传声器放出，昭朝对皦烺喊道。 那辆黑色悬浮车冲过来的时候，蛮瞎子不仅没有害怕，反而还朝着那辆悬浮车迎了上去。 「你去抓蛮瞎子，那辆车交给我。」 昭朝冷静部署，手底下开始快速操控起悬浮车的速度和方向，朝着黑色的悬浮车冲过去，同时拦住了蛮瞎子的路。 趁着这个机会，皦烺也再次冲到蛮瞎子身边。 这回他直接抬手扬起一道风刃，横向朝着蛮瞎子身下的悬浮艇斩过去。 「啊——」 悬浮艇在风刃面前脆弱地就像一张纸，瞬间便被斩成两半，彻底报废。而蛮瞎子的双脚也被生生斩了下来，随着悬浮艇的残骸一同落下。 昭朝这一次牢牢抓住了蛮瞎子的领子，将他拎在手里。 血液还在源源不断从断肢处向下滴落，加之衣领勒紧脖子带来的窒息感，蛮瞎子看起来已然是一副半死不活的状态了。 昭朝见皦烺抓到了蛮瞎子，也不再和黑色悬浮车周旋，朝着两人开过去。 就在即将靠近两人的时候，他突然看见皦烺竟朝反方向奔突而去，像是逃离他一般。 「离我远点！」 皦烺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这一动作，这句话如一记重锤砸在昭朝心脏上。他坐在驾驶位上，忽然有些喘不上气，手下也开始不知道该如何操作，动作迟缓，表情怅然。 他这是又被骗了一次？ 这句话刚冒出来，前方突然火光一闪。 紧接着，浓烟伴随着响彻天空的爆炸声波散开来。昭朝眨了眨眼，直愣愣看着那片浓烟。 两秒以后，他突然动了。 灰色悬浮车如一道闪电向浓烟冲去，又从烟的另一头冲出来，停在半空中。 昭朝松开操控杆，向后倒在靠背上，双眼看着前方出神。 「叩叩。」 昭朝动了一下。 「叩叩。」 他勐地从驾驶座上弹起来，沖向车门，拉住把手就用力扯向旁边。 这一扯没能扯开，他才想起旁边的开门按钮。 第81页 昭朝按了一下，车门缓缓移向旁边。 容貌昳丽的女人出现在门口，一袭白裙已经又脏又破，沾染着烟尘和血迹，长裙勉强蔽体。 那张灰一块黑一块的脸，对着昭朝扬起一个笑容，依旧明艷动人。 他让开一步，让对方上车。 车门在皦烺身后关上，紧接着「砰」地一声闷响在车厢内传开。 皦烺被打倒在地，如瀑的乌黑长髮在地上铺散开来，肌肤与衣裙交织着灰白，如一副泼墨写意画。在那双樱色薄唇边，一点红迹妖艷惹眼。 只可惜，对于面前这位男美人，昭朝并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精神。 那双黑瞳正在看他，半阖的眸子笑意隐现。 仿佛炫耀自己大难不死。 火光与浓烟又从昭朝眼前闪过，他的眼角抽动了两下，下颌线紧绷。 下一秒，又是一拳落在皦烺的脸上。昭朝跨跪在他腰侧，低头看着身、下的人。 两边脸挨揍地很是均匀，皦烺也不躲，甚至双手还贴心地虚扶在昭朝身后。 他看着昭朝伪装过的棕色眼珠，那双眼里神色复杂，他看见了怒也看见了深藏其中的哀。 「不松手是吧？」 昭朝攥住他的手腕拉到身前，眼中的暴戾真像是要把那只纤细的手腕折断。 但他却只是攥着。 皦烺开始朝外侧转动手掌，昭朝攥地紧，他也用了更大的力气。终于，撬开了手腕上的桎梏。 但他并没有将手拿开，而是掌心包着昭朝的四指，掌根缓缓朝昭朝的掌跟贴近，长茧的指尖从皦烺掌心划过，激起一阵酥麻的痒意。 直到掌心贴合，十指相扣。 「不松。」 皦烺看着昭朝，黑瞳异常明亮。 昭朝看着两人扣在一起的手，一只硬朗有力，一只纤细白嫩。 沉默了足有四五秒，他最后低低地说了一句，「不松就死了得了。」 说完他就甩开了那只嫩白的手。 那股沖顶的火气这会也算是渐渐平息了，昭朝动了一下，准备起来。 下意识伸手一撑，触感倒是没什么感觉，掌心下沉他是感觉到了。 低头一看，昭朝的表情出现了短暂的空白，接着像是触电般弹开了手。 再一抬头，皦烺正看着他，眼中还带着戏嚯的笑意。 昭朝脚下一用力，靠着自己站了起来。 他起来后，皦烺也撑起身体，正准备起来，一件外套却兜头扔下来，熟悉的淡香扑鼻而来，似乎还残留着一些茶花香气。 「那辆黑车走了。」 昭朝回到操控台，操纵着悬浮车返回，看了一眼周围，说道。 皦烺将外套披在身上，拢了拢，说道：「没救下蛮瞎子，自然就走了。」 「蛮瞎子什么情况？」 「跟那些东西一样，自毁。这蛮瞎子看起来对他们确实有些价值，他能在这里无所顾忌地卖药，想来就是有那些人护着。 只可惜，价值还是不够大，否则也不会轻易就被放弃。」 听见这话，昭朝白他一眼，「这么好的机会，既能解决一个落入敌人手里的隐患，又能趁机炸死一个僱佣兵副队长。 如果是我，再重要的人都能放弃。」 「所以你刚才为什么那么生气？」 话题转换的太快，又直触某些昭朝自己都不能理解的情绪，他一时间没能回答。 从身旁投来的灼灼目光昭朝能感觉到，落在身上仿佛都有久违的炙热感受。 车厢内陷入诡异的安静，借着操控悬浮车的动作，昭朝假装没空 操作台边，一早被放出来的扭扭正被灰狼用鼻子一下下拱着。蛇类日常行动本就迟缓，扭扭在自己团起的范围内动了动，没有要理灰狼的意思。 「呜——」 灰狼踱步到另一边，换了个角度又开始拱它。 昭朝也终于想到了答案，「我以为你带着蛮瞎子跑了。」 「啪。」 蛇尾抽向灰狼，像是被扰烦了。 「是吗？」 皦烺随口回答，看向那条碧色小蛇。 打在灰狼脸上的蛇尾缓缓翘了个尖，勾住灰狼的耳朵。灰狼嗓子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声，安静蹲坐在碧蛇旁边，不再捣乱。 大概这就是冷血动物特有的温柔。 「谁知道你竟然还抱着这种伟大的心思。」 昭朝这样说着，故意嘲他。 这次皦烺没有说话，而是摊开手掌，伸到昭朝面前。 昭朝设置好目的地，低头看去，他的掌心上赫然是一块机械装置的残片。 那残片上，刻着一个图案，是让昭朝在面对蛮瞎子攻击时僵住的图案。 那是一个机械手掌张开虚握的侧面模样，乍一看像极了「c」。 而这机械残片，也是蛮瞎子的眼睛。 「这就是那个c。」 昭朝将机械残片攥在手里，笃定地说道。 第042章 合作结束 两人折腾了一通回到中区,天已经蒙蒙亮了。 大福那边传来消息，基应盯着他差不多到晚上就离开了。虽然他离开了，昭朝家周围有没有其他人在监视这就不好说了。 昭朝让皦烺给大福发了个地址,叫他八点左右去那个地方，随后他带着皦烺也往那里赶去。 悬浮车设定的目的地，是中纪城边上一处高层住宅的地下车库。 第82页 「没想到昭队这里还有房产,看来军部油水很足。」 皦烺看着窗外从中纪城内露出的璀璨灯光，调侃道。 这里自然不是昭朝的房子，他没有做过多的解释，将悬浮车停下后就带着皦烺上了楼。这里都是一层一户,两人在66层下来,昭朝按下了这一层住户的门铃。 不到七点,以这屋里人的作息必定是还没醒来的。 只可惜当时对方说给他入户权限的时候昭朝拒绝了，不然他现在就能直接把人从床上揪起来。 昭朝一连按了四五下,虚拟屏幕弹出,一张睡眼朦胧隐含怒气的脸出现——正是谷樊臣。 「大早上的——你们是谁？」 原本惺忪的双眼在看到门口站着的两人时瞬间睁大了，谷樊臣整个人都清醒了。 他分明记得上楼的权限只给我昭朝，但是现在外面怎么站着一男一女两个陌生人？ 尤其是那名女性,尽管他是个普通人，看不到精神体也感觉不到精神力，但是对方透过屏幕都能传递出的强大压迫感,让他一眼就看出这是一名哨兵。甚至第一时间他还在脑海中搜寻了一番,反覆确认自己没有招惹过这样的人。 「是我，瞎了吗？」 昭朝开口。 虽然他们两个现在的外貌有所变化，可当初上楼的权限是这人亲自给的,这也能忘？ 「你是昭朝？」 谷樊臣不确定地问，这人的外貌和昭朝没有一点相似,棕色头髮棕色眼睛……不过神情倒是和昭朝平日里那副冷漠还有点不耐烦的样子如出一辙。 「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多大？」 大早上的，为了人身安全，他开始和门口这个自称是昭朝的人对起暗号。 「16。」 昭朝的耐心已经开始下降，却还是回答了他的话。一旁的皦烺不懂声色看了他一眼，难免好奇这人16岁的样子。 谷樊臣紧接着又问，「我多大？」 「脑子不好使就去看医生，忘了自己的年龄就去看居民信息。」 「进！」 这句话虽然不是正确答案，但却是一个堪称完美的自证。 谷樊臣认识的昭朝就是这样，没耐心嘴还毒。 只是这话他也不敢当着昭朝面说。 入户门开启，昭朝和皦烺走了进去。 视野开阔，设施完备的大平层出现在眼前。谷樊臣正裹着一件睡袍从卧室走出来，脸上还带着点被吵醒的不满，却又难掩对两人这副模样的好奇。 「你怎么成这副样子了？是学习了什么古老秘术，换了副身体？」 谷樊臣围着昭朝转了好几圈，尽管旁边的女性哨兵更惹眼，但他确实不怎么敢看。 「先别说没用的，给他找两件衣服。」 昭朝一屁股在谷樊臣的高档沙发上坐下，指使着谷樊臣去给皦烺找衣服。 谷樊臣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我？我这里——」 他看了一眼那名女性哨兵，对方还冲他笑了笑，五官散发着极具冲击力的美感。 「我这里怎么会有女人的衣服？」 谷樊臣跑到昭朝边上，压低声音说。就见昭朝表情怪异地看着他，「你的就行。」 「我的就行？」 谷樊臣又确认了一遍，最后得到肯定答案，找出两套自己较为宽松的衣服递给那位女哨兵。 待对方走近更衣室后，他又在昭朝旁边坐下，炮火连珠问了一堆。 然而，对于他的问题，昭朝是一个都没有回答。谷樊臣看着他从脑后摸出来一个什么东西，紧接着，昭朝的发色样貌就开始发生惊人的变化。 不多时，那个「昭朝」就出现在了眼前。 「我靠。」 谷樊臣一个没忍住，发出惊嘆，「老章的技术？」 「嗯，努力把他挖过来吧。」 昭朝把从后脑扯下来的机械四脚虫扔给他，活动了一下脖子手腕。 谷樊臣拿着那块易容贴新奇得不行，左看右看，恨不得立马就开始研究这东西的构造。突然他动作一顿，终于想明白了什么，看向昭朝，脸上写着三个大字——「不是吧」。 「如果你是你，那那位……」 正说着，更衣室的门开了，谷樊臣动作机械地转过去，看向走出来的人。 他穿着十分宽松的衣服在对方身上变成了紧身衣，坚实可观的肌肉遮不了半点，每一处曲线都被勾勒出来。 「不好意思啊皦队，我这也就只有这么大的衣服了。」 皦烺倒是没什么反应，谷樊臣看着怪不好意思的，自己那衣服穿在他身上，怎么就像童装似的。 「没事，我叫章逊给我拿了。」 「嗯？老章也过来吗？」 谷樊臣刚问完，皦烺的端脑就弹出消息来，章逊和大福已经到楼下了，谷樊臣直接给他们放了通行。 不多时，就见章逊和另一个「昭朝」出现在门口。 「你不会是大福吧？」 那个「昭朝」又把谷樊臣惊艷了一把。 「好眼力。」 憨厚的笑容出现在昭朝的脸上，在场所有人，俱是有些不太适应。 尤其是昭朝，他率先开口，「大福，把易容贴片摘了吧，里面有更衣室。」 「好。」 大福应声往里走，谷樊臣拉着章逊开始请教他的易容技术，是怎么能男变女、胖变瘦，声音都能变得一模一样的。 第83页 皦烺也去换衣服了，昭朝听着两人对话。碍于身份，章逊自然不可能向谷樊臣透露核心技术，结果这谷樊臣竟还生出了辞职的想法。 得，没能挖到墙角还快被敌人策反了。 昭朝心道。 待所有人都收拾好安定下来，他们终于开始商量下一步计划。 在此之前，昭朝问了大福一个问题：「基应有没有说为什么找我？」 「哦对，他说了。」 大福一敲脑袋，挺起身子正襟危坐，看得出来是在模仿基应。 他清清嗓子，声音一压，摆出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重副将说，听说你还在查学校的事情。这件事情的性质非同一般，他害怕你陷入危险，所以没有让你继续跟。」 「……我知道了。」 昭朝垂眸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这样直白又轻易的答案，让他的猜忌看起来有些可笑，但他并不后悔私自去「极乐」进行调查，起码现在他们知道了c是个什么东西。 只是下一步，却又让人没了方向。 几人对着一块残片沉默半晌，最后还是谷樊臣开口。 「要我说，你们不就是为了找到那些雷兹诺的老巢吗？那既然现在没有线索，他们也没有出现，不如就先等着？ 刚好趁这个机会，老章在阿利托再待一阵，咱们还能探讨一些技术问题。」 这样的方法就将他们完全放在了被动的位置，只是除了这样，好像也没有其他办法，他们现在只能继续等着雷兹诺出现。 只是宙烬却不能继续待在阿利託了。 按照章逊的说法，一来阿利托给他们开放的暂住权快到期了；二来他们也要去和其他队员汇合。 「那就这样吧。」 昭朝也没了待下去的兴致，准备回家，他随口问了一句，「你出来的时候，司刻洛在吗？」 「他啊！」 大福像是一拍大腿，大声说道。接下去却没了话，他看了一眼皦烺，没能得到视线支援，反而还将昭朝的目光引了过去。 他最后支支吾吾道：「在吧……他在自己房间，我也不知道。」 昭朝狐疑地看他一眼，站起身准备走。 突然听见旁边人传来一声闷哼。 他看过去，就见皦烺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是从膝盖上攥着的拳头来看，不太舒服。 昭朝眉头蹙起，踢了踢他的脚，「怎么了？」 是爆炸的后遗症吗？ 他刚准备回头让谷樊臣去拿检查仪器，却听见皦烺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 昭朝表情冷下来，眉头却是舒展开了，他看向谷樊臣，「你跑一趟，给他送回极乐吧，他要精神疏导。」 听到这地方，谷樊臣一脸惊恐连连摆手。 昭朝说罢，又弯腰凑近皦烺，「军部的嚮导都比较忙，我看你在那边挺受欢迎，怎么样？」 皦烺也不装了，抬起头，一双黑瞳盛着光，虽然与那双柔媚勾人的眼型相去甚远，却也深邃得仿佛能将人吸进去，「就当是送别礼，昭队为我疏导一次不行吗？」 「送别礼啊，那行。」 昭朝勾唇冷笑一声，看向旁边正看热闹的大福，「准备一下，给你们队长送别。」 不过这也就是嘴上说说，昭朝当着皦烺的面，点开通讯器给他发过去一个地址，「圣塔专属的疏导中心，已经预约了，想去就去吧。」 感觉到了一旁大福炙热的视线，昭朝看过去，「两人份。」 「走了。」 这次他是真的走了，皦烺也没有拦，只是在昭朝走到门口的时候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昭朝。 后会有期。」 昭朝脚下一顿，抚上自己的手背，恍惚间那一滴酒液的冰凉触感似乎还残留其上。 他没有回应，离开房间，关上了门。 昭朝离开后，皦烺转手就将预约记录发给了大福，「自己去吧。」 他不需要这种东西。 走廊内，昭朝刚走到电梯门口按下按钮，手腕上的通讯器突然开始震动。他看了一眼，眸色暗下来将视讯接通，画面上出现重绛叶的脸。 重绛叶打量了一下他身后的景象，问道：「这一大早就出门了？」 「嗯，没事干，来找谷樊臣了。」 找谷樊臣这件事情他没打算隐瞒，如果有人监视他，重绛叶也一定知道。 想到这，昭朝神情黯淡了几分，眼中浮现起一丝挣扎。 倘若重绛叶真的派人监视他…… 「怎么了，不舒服？」 听见他来找谷樊臣，重绛叶以为是他精神力出了什么问题，便关切问道，看样子对他的行踪似乎并不了解。 「没有，就是在他这待会，这会已经准备回去了。」 「那刚好，你直接来军部吧。」 「好。」 昭朝应了下来，他正好也要问个清楚。 从谷樊臣家到军部有粒子通道，跟重绛叶挂断通讯后不到十分钟，他就出现在了军部大楼。 重绛叶跟他约定的地方是办公室，昭朝去的时候重绛叶也刚到。 「嗯？来得很快吗。」 重绛叶对他笑了一下，伸手打开门，昭朝跟着他进到办公室，两人在桌子两边坐下。 「其实也没什么事。 本来想让你好好休息一下，但是我看你也闲不住，正好最近有个任务，就派你去吧。」 第84页 重绛叶将虚拟屏幕转到昭朝面前，上面赫然是一则寻人启事。 「柯洛瑟王子？」 那寻人启事上可不是什么一般人，而是柯洛瑟现任族王的亲儿子。 柯洛瑟很少向其他星球求助，这次这么大动干戈，看来这位王子跑得还挺远。 「你去帮着找找人，顺便散散心，柯洛瑟景色还是不错的。 对了，把司刻洛也带上。」 重绛叶食指虚空一敲，补充道。 昭朝听后，笃定地说：「他们不会让司刻洛进去的。」 第043章 独处失败 四大主星中,并不是只有阿利托和柯洛瑟关系尴尬，但却是阿利托和柯洛瑟关系最尴尬。 柯洛瑟星球民风剽悍，由于民众特殊的体质,他们的性格中仍保留着部分兽性。甚至在大多数关键时刻，在他们的意识中占据统治地位的，都是兽性而并非人性。 骨子里的领地意识,让柯洛瑟在早些年就在星系中占领了不少小行星作为附属星球，这也让他们成为了四大主星中拥有附属星球最多的一个。 其他三大主星在数百年间也尝试过夺取，但无一例外，只会给自身和星系关系造成无法挽回的创伤。 直到斯塔夫统治阿利托的时期,以绝对的实力压制,从柯洛瑟手里夺下三个离阿利托最近的附属星球。 三个,对于柯洛瑟来说已是不小的耻辱。 之后在斯塔夫和夫人意外身亡后，柯洛瑟也是唯一没有发来慰问的星球。 关系僵硬至此,司刻洛作为斯塔夫倖存的独子,是一定不会被柯洛瑟接受的，就算能进得去，只恐怕也出不来了。 见昭朝还想说什么,重绛叶一挥手，「你要知道，我让你带他去,他就不会是司刻洛·沃登这个身份。 柯洛瑟有求与我们,他们会如何接待你，就会如何接待他。」 当真如此吗？ 昭朝垂下眸子，思绪乱如麻。 阿利托同意帮柯洛瑟这个忙,所寻之人身份为次，最重要的恐怕是要藉机告诉柯洛瑟,当前局势下阿利托究竟是哪方在作主。 「对了。」 重绛叶三指撑着下颌，食指在脸侧点了点，「忘记说了，他们给出的报酬是那如牙，这会应该有不少人已经在路上了。」 听到报酬，昭朝着实惊了一下。 那如牙是柯洛瑟歷代族王陨落时留下的一枚兽化牙齿，拥有一枚那如牙，等于拥有了一次无视身份调动柯洛瑟士兵的权利。 这种好东西作为报酬，受託人自然趋之若鹜。 昭朝眸光一闪，干脆地接下了这份委託，「好。」 「去吧，动作快的话，今天就能到了。」 「还有一件事。」 昭朝并没有急着走，他端坐在桌前，放在腿上的手不自觉攥紧，一双碧色的眼睛紧盯着重绛叶的脸。 终于，他问了出来，「出了基应，您还有没有派其他人跟着我？」 重绛叶表情平静，像是早就料到昭朝会问这个问题。 「没有。」 他同样看向昭朝，表情认真，「我的想法就是基应所说的那样。十五年前我把你从『极苦』带出来，不是为了让你把自己的生命当作玩笑。」 「……抱歉，老师。」 心脏缩了一下，昭朝站起身，朝重绛叶深深鞠了一躬。 重绛叶摆摆手，「走吧，注意安全。」 心情复杂地从重绛叶办公室离开后，昭朝就回了家。他现在急需将自己投入在另一件事情当中，否则他会一直陷在重绛叶的那句话里。 昭朝进门的时候，司刻洛正坐在阳台上喝茶，小灰狗躺在脚边，太阳晒得正舒服。 他正对着门口，分明看到了昭朝，却一句话都没说，连个表情都没有，像是在闹别扭似的。 「有事跟你说。」 昭朝走过去，敲了敲他的桌子。 扭扭从他身上下来，爬到小灰狗边上吐了吐信子。 小灰狗迷迷瞪瞪像醒不过来似的，眼睛睁了一条缝，看见扭扭后翻了个身，背对着它继续睡。 目光从桌面上那只好看的手缓缓上移，司刻洛抬起头，阳光从侧面落在他脸上，映照着灰色眼珠如玻璃般透彻。 不知道是阳光照久了还是最近身体情况不错，两颊浅浅的粉色浮在病白的脸上。 「你肯和我说话了？」 司刻洛问昭朝，眼神澄澈。 「我——」 什么时候不肯和你说话了？ 这话差点说出口，好险昭朝想起来昨天自己跟大福说不用理他这件事。 估摸着是这人主动搭话，结果大福不理他来着。 他话锋一转，解释道：「昨天情况特殊，基应在，不好讲话。」 「哦。」 司刻洛干巴巴地应了一声，点点头，端起手上的银质茶杯，喝了一口。 「说正事，跟我去一趟柯洛瑟。」 「去柯洛瑟做什么？」 「找人，他们小王子丢了。」 「这是哪个小王子？」 跟司刻洛交谈，就是时常会有这种情况，他听不懂这人在说什么。 「你又叫谁小王子？」 见昭朝没理解，司刻洛换了一种直白的说法，仍在执拗地问。 昭朝有些莫名其妙，答道：「他们族王的小儿子，可不是小王子吗？我没记住名字。」 第85页 司刻洛又「哦」了一声，起身往房间走。 昭朝跟在他后面，靠在房门口，看着他拿出一个大号压缩箱后开口说道：「别像上次一样带太多东西，柯洛瑟的住处不一定有学院好。」 「啊。」 电子音叫了一声，司刻洛咬着唇，表情挣扎地看着面前的压缩箱，不愿割捨。 最后还是昭朝强行把一个小型的压缩箱扔在他面前，催促着，他才开始不情不愿地收拾东西。 「别指望人家把你当王子接待，能给你张床就不错了。」 想到三颗星球之耻，昭朝说起风凉话。 「我也回去收拾了，你看着差不多带点衣服就行，主要还是找人。」 看着司刻洛开始收拾，昭朝也回了房间收拾东西，他和上次没什么区别，依旧只有一个压缩背包就解决了。 等两人收拾好到军部，也才下午三点。 从第八圣塔挑了一艘顺眼的小型飞船，两人便准备出发。 刚要走，昭朝突然看见出发层有两个人跑了过来，还在疯狂沖他挥手。 飞船启动被终止，舱门打开，谷樊臣和玉雅贤一人拎着一个压缩背包跑了上来。 「你们两个来做什么？」 昭朝抱臂看着这两人。 旁边的角落里，司刻洛的表情更沉，看着那两个不速之客，一脸不悦，连带着旁边的小灰狗都不甚友善地沖两人叫了两声。 叫声吸引了玉雅贤的目光，他看过，正要打个招唿，就见司刻洛将椅子转了个方向，背对着三人。 偏偏谷樊臣属于心大没眼色的，看见司刻洛后还兴奋地跟他打招唿，见他不理会，还问：「司刻洛心情不好啊？」 那边司刻洛全当没开文字转换，不作回应。 玉雅贤还在向昭朝解释，「重副将让我来帮你，至于他，就是路上刚好碰到罢了。」 「嗨呀，这不是想趁机见识一下那如牙嘛。」 谷樊臣贼兮兮地笑着，「而且老章说他们也接了委託，正好趁这个机会再见识一下他其他的好东西。」 闻言，昭朝刚准备说宙烬怎么也接了，后面一想，那如牙做报酬，不接反倒奇怪。 「行了，全员到齐！快走吧快走吧！」 谷樊臣已经窜了进去，招唿着几人。 反正多一个也是多，多两个也是多，昭朝无所谓。而且玉雅贤在，他也能省点事。 「去启动吧。」 他当即对玉雅贤下令道。 玉雅贤应下，正准备关上门，外面又传来声音，是在喊昭朝。 「这么热闹？」 谷樊臣闻声跑到门口，往外看。 来人是喀克莱，他身后背着一个压缩背包，一看就是不知道从哪听了消息，要跟昭朝一块去柯洛瑟。 喀克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昭朝，脚下步子更快了。 「要上船就快点。」 昭朝淡淡瞥了他一眼，说着就走进了船舱里面的休息室。 现在人多了，飞船控制也用不着他，正好能补个觉。 得了昭朝的允许，喀克莱顿时喜笑颜开，背着包就往里沖。但踏进船舱的那一刻，一阵恐怖的压迫感朝他袭来，像是某种警告。 喀克莱朝着压迫感传来的方向看去，却只见到了那位队长名义上的伴侣，而对方正背对着这边刷端脑，似乎都没有感觉到他的到来。 那种压迫感，怎么看都不像是从这个人身上发出来的。 喀克莱的步子慢下来，脸上的兴奋也隐去，取而代之的是警惕与迷茫。 坐在角落里的司刻洛站了起来，那一刻，笼罩在喀克莱身上如大山一般的恐怖威亚短暂地消失了。 喀克莱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追着那人，见到他朝着昭朝方才进去的休息室走去，喀克莱的眉心不自觉地蹙起。 门被打开了，休息室内的光景一闪而过，很快被瘦削的身影挡住。 喀克莱的脚动了一下，忽地对上了一双回眸。 剎那间，如身临极寒之地一般的冰冷从后嵴窜起，喀克莱的手掌附上一层微弱的火焰，却仍旧不能减轻那丝冷意。 终于，房门关上，那双灰瞳也被隔绝在内，喀克莱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竟险些瘫倒，震惊与讶异依旧留在眼底久久未散。 房内，浅眠的昭朝被这轻微的声响吵醒了。 他看向来人，「你进来干什么？」 「外面太吵了。」 司刻洛说着，在房间另一边的椅子坐下，继续刷着端脑。 小灰狗没有主人那么有眼色，进门后就跳上了床，在床脚走动着。昭朝踢了它一脚，小灰狗身子一歪，竟顺势趴下了。 「狗东西。」 昭朝嗤笑着骂了一句，再次合上眼。 不大的房间内，一坐一躺，互不相扰。 船舱战略厅内，过了很久喀克莱都没能从那股骇人的压迫感中缓过来，直到谷樊臣兴奋的声音从控制室传来，「哎哎！那不是宙烬吗？」 这话刚说完，便有外部飞船请求对讲，大福的声音传进船舱，「昭队好久不见，来我们船上坐坐呗。」 第044章 羊入虎口？ 「冤家路窄。」 再次被吵醒的昭朝黑着脸坐起来。大福的声音还在传来,间或夹杂着另一个有些熟悉的男声，聒噪地吵着让他们上船。 角落里坐着的司刻洛看了他一眼，没有作声,表情却也是变得难看了些。 第86页 「昭朝，走呗，咱们看看去！那可是宙烬大本营哎！」 房门被敲响,谷樊臣兴奋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我要睡觉，你想去就去。」 「那不好吧，人家主要是邀请你。况且我一个普通人……」 谷樊臣后半句话声音弱下来，昭朝听懂了他的意思,这是又想去又怕人家吃了他。 「外面还有两个大活人,让他们——" 「正在降落,请注意；正在降落，请注意。」 房门「腾」地被大力拉开,昭朝面色阴沉地站在门口。先前在门口嚷嚷的人早就跑了,说话声从船舱通道传来，昭朝大步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没走出两步，他又折了回来,看着房间里专心致志刷端脑的人，「走了。」 「我就不去了。」 司刻洛回绝道。 「你还害羞上了？赶紧走。」 昭朝催促他，把司刻洛一个人留在这,万一再出点什么事,他也不用回阿利託了。 见司刻洛还是坐着，昭朝走上前碰了他一下，「快点。」 这下司刻洛才无奈起身,跟上他往外走。 哪是因为什么害羞，他是怕自己忍不住,把那些人挨个揍一遍。 昭朝的飞船停在了宙烬飞船内部的降落层，两人从舱门走出来，发现外面都其乐融融打成一片了。 谷樊臣拉着章逊和另一个体型精瘦的男生聊的火热，男生身上挂着一只长尾猕猴，看上去倒像是大猴背小猴；玉雅贤的精神体也被放出来了，憨兮兮的企鹅正和大福的熊猫撞肚子，它们旁边站着一只蓑羽鹤，仰着脖子，姿态高贵矜持。 三只动物不是黑白就是灰，乍看过去那个区域就像色相丢失一样。 原本热闹的一堆人，在两人出现后霎时安静下来，目光齐齐汇聚在二人身上，如一盏大功率的聚光灯。 两人面对七人站着，谁都不说话，一时间气氛有些僵硬。 昭朝挨个扫过去，只看到宙烬的四个人，没打过交道的有一男一女两个人，皦烺也不在其中。 「咳。」 终于，那个女人先开口打破僵局，「咱们进去聊吧，在这站着也不符合我们的待客之道。」 「宙烬还有待客之道？稀奇。」 昭朝闻言讽刺了一句，那四人倒是都没恼，大福和章逊大概是习惯了。 「昭队说笑了，您是贵客。」 女人莞尔一笑，绾了一下耳边垂落的乌髮，柔和精緻的五官透着淡雅与大气。 昭朝对她有印象，琉希，宙烬唯一的嚮导。 「我只是一个被不听命令的队员带进鼠窝蚁穴的可怜士兵罢了。」 昭朝皮笑肉不笑地说着，朝那三人身上看过去。三人没有一个敢跟他对视，都是慌张瞥开视线。 那个精瘦的男生一脸不满，就要跟昭朝理论，却被旁边的章逊拉了一把。 昭朝从脑海中搜索出那人的信息，他的代号是「瘦猴」，本名不详，是一名哨兵。 「昭队，我们先上去吧。刚好大家的目的地都一样，搭我们的船说不定还更快一点。」 章逊对昭朝说道。 昭朝冷哼一声，「带路。」 在宙烬四人的带领下，昭朝他们开始往上走。 这飞船从外面看体型就十分庞大，内部更是一应俱全，简直像一座小城市，内部活动都有专门的通行车载着。 而这么大的一艘飞船，竟然只有七个人。 「你们这船叫什么名字啊？」 通行车上，谷樊臣小声问章逊。 车厢内本来就安静，他的声音一出现，所有人的目光便都被吸引过去。 昭朝看见章逊表情有些尴尬，张了张嘴，没说出来。这倒是让他也有些好奇了，究竟是什么名字，让章逊都说不出口。 细想来，好像所有和他们有关的新闻里面都没有提到这艘飞船的名字，也只是用「宙烬的飞船」代替。 「这又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瘦猴大咧咧地说道，他扬起下巴，清了清嗓子，「听好了，它的大名——星际扫荡王！」 …… 此名一出，昭朝倒是对章逊有了些许同情。 「这名字……你们投票通过的？」 玉雅贤斟酌着小心开口。 「队长起的！我觉得挺好，虽然他们不喜欢，那是他们没品位。」 瘦猴笑嘻嘻地说，琉希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勉强。 「是那位皦队长？」 谷樊臣问，眼中隐隐透出些不可置信来。 「他的品味起这样的名字倒也不稀奇。」 昭朝嗤笑开口。 「应该不是他起的吧。」 从下船就没有说过话的司刻洛突然开口，昭朝转头看过去，都快忘了这人也在车上了。 「怎么？你们很熟？」 「没有，只是看过新闻，觉得他不像是能起出这种名字的人，应该是那位正队长起的。」 司刻洛表情平静地说着，昭朝盯着他看了几秒，思索着说道：「如果喜欢这里，你可以留下，到时候我负责和皇室沟通。」 这是第二次司刻洛帮宙烬说话，昭朝只能理解他是真的喜欢这个组织。 那不如成人之美，还能给他自己减少一个累赘。 「哈哈哈，这位是阿利托皇室的司刻洛小少爷吧，这么喜欢我们啊？」 第87页 瘦猴凑过来半个身子，乐呵呵地说道。 「没有。」 司刻洛面无表情，灰色的眸子移向旁边，眼里透出警告的意味。 「到了。」 琉希打断几人。 车门打开，昭朝看向外面，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一间空旷的大厅。 「这里是我们的会客厅，各位下来吧，先站在这里等一下。」 琉希先行下车，将几人拦在一道雷射蓝线外。 通行车在所有人都下来后就自行开走了，紧接着，地板向两边开启，一张长桌和围绕其周围的十一张椅子缓缓升起。 待地板重新合上后，琉希示意众人可以入座了。 众人一一落座，只留下了长桌尽头的一张椅子。 十一张椅子，但是他们这里就有九个人，据昭朝所知道的资料，宙烬那边应该还有三个人。 所以是谁不在这里？ 很快，他的问题就得到了答案。 又一辆通行车停下，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和一个蒙面兜帽男从车上下来。 两人身后还跟着一头黑猩猩，走路姿势笨拙霸道。 「你们怎么这么快，也不喊我和嘎嘎一声。」 「你这猩猩少吃一顿会死吗？」 一沉一细两道声音响起，昭朝认出这两人来。 「嚯！都在了！昭队，久仰大名，我叫袁成。」 魁梧的男人很自觉地在长桌尽头的椅子坐下，看着昭朝道。 袁成，哨兵，精神体黑猩猩，也是宙烬的正队长。跟他一起来的人姓钟，也是一名哨兵，精神体渡鸦，因此他一般被叫做丧钟。 打完招唿，袁成的视线往昭朝旁边瞟了一下，这一眼不知道看见了什么，表情变得有些奇怪，像是想笑，却又在强行憋着。 昭朝看了一眼旁边的司刻洛，对方也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袁队这是见过？」 昭朝的视线在袁成和司刻洛之间来回。 「没有没有，只是在新闻上见过。」 袁成连忙否认。 「你盯着人家看那么认真，当真不是喜欢人家？」 细细的声音传来，那个蒙面兜帽男在袁成旁边坐下，看不清表情，语气倒是阴阳怪气的。 「不要这样拿我打趣。」 认真的电子音突然说，正在喝水的大福呛了一口，咳个不停；袁成的表情更怪了，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琉希专心致志地看着面前的盘子，不知道是在欣赏花纹还是在找没有洗净的污渍；宙烬其他人也突然慌里慌张地朝四处乱看，不知道在找什么。 有问题。 他们的表现太过怪异，昭朝警惕起来。 「那什么，人齐了咱们就上菜开吃吧。」 袁成调整了半天，一开口还是带着哭腔似的憋着笑。 昭朝眯着双眸出声提醒，「我没记错的话，还差一个人吧？」 「啊？差谁？」 袁成愣了一下，也不笑了，看着桌子边上坐着的人一一点过去，「我、嘎嘎、小希、瘦猴……老章、皦烺—— 哦，皦烺啊！」 数完章逊，视线转过来，袁成先是说了皦烺的名字，接着像是大梦初醒，欲盖弥彰地大声说道：「皦烺有事，这几天不在。知道昭队你跟他关系好，没事，我们也可以慢慢培养感情……」 「抱歉，刚才我的文字转换断开了，袁队长你说了什么吗？」 冰冷的电子音又响起。 「吭，吃饭吃饭！人齐了就吃饭！」 袁成噎了一下似的，话锋一转，招唿道。 「就是就是，饿死了，快吃饭吧！」 瘦猴也赶紧说着。 机器人开始陆续上菜，一道道样式精美、色泽诱人的佳肴摆在桌上，谷樊臣和玉雅贤早就食指大动开始流口水了，昭朝眼中情绪却愈发深沉。 他叉起面前的菜式尝了一口，表情倏地变了。 他没有判断错，这是崇汀的菜品。 第045章 三次合作 「这菜真是不错,不知道宙烬是请了哪里的厉害厨子，有没有机会引荐一下，我们军部食堂也该换换菜色了。」 宴席过半,昭朝放下刀叉，状似无意地说道。 原本在狼吞虎咽的袁成闻言，放慢了进食速度,哈哈一笑，「这可是託了昭队的福，我们平时也吃不上这种东西。」 「哦？这话是怎么说？难不成袁队长一早就知道会遇上我们。」 昭朝眼中闪过锐利的光，继续试探。 袁成噎了一下,连声咳嗽着,「不是,咳咳，我的意思是这菜我们就一直备着,为的就是有一天能请昭队上船一聚。」 「这么说,这菜不是新鲜的？」 昭朝语气温和，说出来的话却是丝毫不留余地。 「我们队长嘴笨，不会说话。 其实这次我们能遇到并不是偶然,大家都是为了柯洛瑟的委託。我们想到这个时间点来接大福和章逊多半会遇上阿利托军部的人，所以就先准备了这些菜式，算是感谢阿利托对他们的照顾。」 和婉的声音插进来,琉希向昭朝举杯,代替袁成解释道。 她的说辞滴水不漏，昭朝知道再问下去也得不到什么结果，他只最后说了一句,「用阿利托的食物招待阿利托人，倒是别出心裁。」 「看来昭队这是吃出来了,做这几道菜的餐厅的确是大福在阿利托打听了好久才找到的。」 第88页 琉希又说。 「费心了。」 昭朝隔空举杯回敬她。 但若当真是这么简单的原因，为什么在他问出第一个问题的时候袁成没有回答。 而且，他依稀记得崇汀是会员制。 从踏进这艘飞船开始，昭朝就感觉像被一团疑云包裹着，外面的人看得见他，他的眼前却仅是阴霾。 宙烬这帮人，从头到脚都透露着不对劲。 昭朝沉思的模样被一双灰瞳尽收眼底，司刻洛放下刀叉，擦了擦嘴，正要说什么，斜侧却传来一道声音，「司刻洛小少爷就吃这么点？」 紧随其后，是另一道尖细的声音，「人家那么瘦弱，食量能有多大？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 「像我怎么了？像我那是好事。」 袁成和丧钟又互怼起来，昭朝的注意力也被他们吸引过去，暂时将那些不对劲的事情放到一边。 这边跟丧钟呛完，袁成转头乐呵呵地又对司刻洛说道：「小少爷你可得多吃点，不然细胳膊细腿的跟着昭队到处跑，可就变成昭队的累赘了。」 「我的人就不用袁队长操心了。」 昭朝出声道，他的本意只是不爽一个僱佣兵团的队长，对着他带来的人指指点点，谁料这句话说完后，现场却陷入一片寂静。 「啧啧。」 旁边谷樊臣咂舌调侃，在这样的沉寂的氛围中很是突兀。宙烬众人和玉雅贤的表情却是和他差不离的，眼中是明晃晃的揶揄调侃。 除了一脸冷漠的昭朝之外，只有两个人的表情和他们不一样。 一个是机械地往嘴里塞食物的喀克莱，另一个就是「昭朝的人」——司刻洛。 司刻洛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露出来的一小截脖颈和耳朵都透着浅浅的粉色。 「吃饱了就走。」 昭朝沉默半晌，起身离席。 见昭朝要走，喀克莱和玉雅贤也放下了餐具紧跟着站起来，只有司刻洛和谷樊臣还没动。一个垂眸看不清表情，另一个看上去对这里还有些留恋。 桌上，一阵凉意突然从袁成后嵴爬上，他一哆嗦赶忙收起表情，跟着站起来喊住昭朝，「昭队这是何必呢？反正大家都是去柯洛瑟，坐我们的星际扫荡王不是更快？」 「不必了，你们这扫荡王里空气不太好，我待着难受。」 昭朝冷声回答。 能让谷樊臣和玉雅贤悄摸地把飞船开进别人的飞船里已经是他的失误，要留在这里和宙烬一起去柯洛瑟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们是代表阿利托军部，却坐着僱佣兵团的飞船，这也说不清。 见袁成碰了一鼻子灰，丧钟起身，问道：「昭队去过柯洛瑟吗？」 三个星球事件在先，阿利托和柯洛瑟已经将近三四十年没有一对一的联繫了。 昭朝当然也不可能有机会去柯洛瑟。 他侧过半身，睨向丧钟，不回话。 在昭朝以及众人的注视下，丧钟的身体突然开始发生变化：他的身形不断缩小；双臂逐渐变得不像是人的样子，直到出现羽毛；脚背也开始隆起，脚趾弯曲前伸，最后呈现出抓钩的模样。 他身上的衣服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随着身体的变化竟也不见了。 除了身体，丧钟的脸也变了，嘴部外凸，形成鸟喙；面颊其他部位被羽毛所覆盖，一双黑仁的圆眼一顿一顿地转动着。 就这样，丧钟在所有人面前变成了一只乌鸦。 在谷樊臣低声的惊唿中，宙烬众人看起来早就习以为常。 「你是柯洛瑟人。」 昭朝平静地看完这一场「变形表演秀」，下了定论。 柯洛瑟人的明显特徵，哨兵成年之后会与自己的精神体结合——即精神体消失，哨兵拥有兽化的能力。 那张尖利的鸟喙张开，丧钟的声音传出，「没错，我是柯洛瑟人。 所以，如果想要在柯洛瑟活动自如，昭队最好还是听从我的建议。」 「你们的条件。」 宙烬想法设法让他们上船，要留下他们，现在更是丝毫不在意双方的竞争关系，主动提出帮助…… 如果不是他们这边有宙烬想要的东西，昭朝也想不到其他理由。 只能说宙烬这次还真是赌对了，昭朝他们对于柯洛瑟的了解的确不多，加上尴尬的星球关系，他们确实需要丧钟的建议。 黑色的乌鸦翅膀一拍腾空而起，飞向袁成那边。 见他飞过来，袁成挥了挥手，一脸嫌弃，却还是没能拦住丧钟落在他肩上，接着后脑勺就被啄了一嘴。 「嘶——别叨我。」 袁成把丧钟挥开，看向昭朝，正色道：「我们没有要威胁昭队，或者说要和你们谈条件的意思，只是一个友好提议： 在拿到最终线索之前，我们不如就一起合作。」 又要合作？ 「可是你们的合作似乎并不可靠。」 昭朝冷笑一声，看向大福，意有所指。 大福吭吭咳咳，视线慌忙乱飞，一下下投向对面的司刻洛。 司刻洛还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面无表情，像是一早关了文字转换似的。 只是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却暗暗攥紧了。 「那是意外。 而且我想之后你和皦烺的一次合作，应该也还算愉快。」 袁成也快速往司刻洛那边看了一眼，说道。 第89页 昭朝重新走回桌边，拿起酒杯，「事先声明，我不会完全信任你们，一旦有变故，合作关系就地解散。」 说罢，他仰头一口喝尽杯中的酒，浓醇的香气顿时充满整个鼻咽口腔。 袁成也大笑两声，端起杯子一同饮下，「昭队爽快。」 两方的有一次合作关系，在这饭桌上就算是成立了，宙烬也顺势提出让昭朝他们在飞船住下。 结果分房间的时候又遇到了问题。 「你们这么大个飞船，多一间房都找不出来吗？」 宙烬给昭朝他们安排了四间房，也就是说有两个人需要住一间，无疑就是昭朝和司刻洛了。 学校那次是军部强制命令，没有办法，昭朝是不可能再和司刻洛睡一张床的。 「难道昭队和小少爷平时在家难道是分房住的吗？」 负责房间分配的是琉希，她睁大一双美眸，疑惑又惊讶。 「有什么问题？」 秉持着先下手为强的原则，昭朝已经开门进去，看着司刻洛还要往里进，他直接关上了门。 「给他再找一间。」 这句话从门缝里飞快飘出，生怕被夹着尾巴。 怎么办？ 琉希看着被拒之门外的司刻洛，憋着笑用眼神跟他交流。 司刻洛瞥开视线，表情透着点僵硬，进了旁边的房间。 这边昭朝进屋之后躺了半个多小时，估摸着这个时间宙烬怎么也该把房间给司刻洛安排好了。他打开门，想着随便转转，顺便看看司刻洛住在哪。 倒也是巧了，一出来他就看见司刻洛站在走廊里，似乎也是从旁边的房间刚出来。除了司刻洛之外，还有一个人，是已经变回人形的丧钟。 两人看起来像是被昭朝打断了交谈。 「找他有事？」 昭朝走近，看着丧钟问道。 近看来，丧钟的眼睛也的确很像鸟类，黑眼仁比起正常人类来说要小一些，眼白占据大部分。 「正巧碰到而已，昭队不用紧张，我现在就走。」 丧钟说着就要走，离开前，他看了一眼司刻洛，从弯起的眼睛来看，似乎是在笑。 「进来说吧。」 电子音响起，司刻洛转身打开房门，示意昭朝进去。 而昭朝下意识走进去之后才反应过来，这人凭什么就觉得是专门来找他的？ 「吃饱了随便转转。」 进了屋，昭朝坐下后说了句多余的话。 司刻洛给他倒了一杯水，关心地问着，「不舒服吗？」 「还行——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昭朝僵硬地转移话题。 「没什么，就是刚巧碰到，我是准备去找你的。」 「找我做什么？」 昭朝杯子端到嘴边刚准备喝一口，听见这话又放下杯子。他先是打量了一眼房间内，看起来和他住的那间没什么区别，不大的房间配备了浴室卫生间，倒是够用了，应该没什么问题。 紧接着，他的视线又落回司刻洛身上。 他看到那张清秀的脸笑了一下，冷漠的电子音响起，说着让人心脏无端漏拍的话，「没什么事，就是想和你待在一起。 我不是你的人吗？」 第046章 兽化伪装 昭朝的语言系统偷懒了几秒,当时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真没觉得有什么其他的意思，现在从这人嘴里说出来，怎么就沾上了暧昧旖旎的意思？ 生硬的电子音传进耳朵里愣是便得黏煳起来,昭朝晃开视线，却遮不住泛红的耳朵。 瞧着那只染了艷色、红玉似的耳朵，司刻洛喉结压了压,也拿起一杯水灌下。 一口水进了喉，腹底窜起的那点热度也被压下，他听见昭朝说： 「我带来的人，都是我的人,你有什么问题？」 灰眸一眯,腹底的那点热度转移到心口,司刻洛朝他走近，「还有谁是你的人？」 「玉雅贤、谷樊臣,还有那个——」 「不行。」 司刻洛勐地凑近,像是要撞上来似的，昭朝一下停住话，仰头看着靠近的人。 那双灰瞳越来越近,昭朝余光看见肩膀搭上了一双手，他的大脑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也不是挥开，而是抬手扶住了那段清瘦的腰肢。 好细。 这种时候,他的大脑还做出了这样的反馈。 「你只和我登记了婚姻关系,只有我是你的人。」 昭朝的视线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了司刻洛胸口金色的扣子上，接着一双手又扶着他的下巴抬起，四目相对,他看到了那双眼中满是认真。 「没有这种说法。」 他说，像被蛊惑了一般,行为不懂反抗，只有大脑控制着的语言中枢还留有一丝倔强。 「有的。」 肩部的手移到了脸颊，只是昭朝感觉不到这双手是细腻或粗糙、温暖或冰冷，他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脸被固定住，只能看着面前这个人。 不算太大但也宽敞的房间内，两人就挤在椅子这一处，唿吸都变得拥挤起来，相互争夺领地、纠缠交融。 昭朝眨眨眼，仍能看到那张脸上的执拗，好像非要给他随口说出的一句话讨个说法一样。 他抿了抿唇，唇缝间一点一样让昭朝豁然惊醒，一抬手将司刻洛推了出去。 这一推让司刻洛猝不及防趔趄了两步，眼看着就要倒下去，又被昭朝一把抓住手臂，拉了回来。 第90页 那只手掌心的温度滚烫炙热，却很快离开了。 「如果你忘记了登记那天我说的话，我可以再重复一遍。」 昭朝看着司刻洛，垂在身旁的手暗暗握紧。 在这句话之后，两相沉默。 司刻洛仍是盯着昭朝，拗着劲，不回答也部与他理论。 良久，一阵浅淡泛着微苦的馨香从鼻腔飘过，身后传来关门声。 司刻洛回头看去，唇角勾起一个微笑的弧度。 他乐于见到这种逃避。 - 不得不说，宙烬这飞船是快，从阿利托到柯洛瑟的路程，起码缩短了三分之一。 抵达柯洛瑟的那天，大福一早就敲响了昭朝他们的房门。 几人跟着大福坐上通行车，在得知目的地是章逊的实验室后，谷樊臣就兴奋起来。 「进入柯洛瑟之前需要先做一些准备，以免对当地居民产生影响。」 大福提前向他们透露道。 玉雅贤不解，「这不是柯洛瑟发布的委託吗？我们又不是无故闯入，怎么还会对居民产生影响？」 「柯洛瑟人领地意识是刻在骨子里的，他们对外族人的气息敏感且排斥。我们找小王子免不了要向他们问线索，如果被他们抗拒，肯定得不到什么有效线索。」 大福解释道。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实验室门口，瘦猴正从里面走出来，见到几人打了声招唿。 「哎？琉希小姐，您这是……」 谷樊臣好奇地看着。 琉希的模样有些不同，她的眼尾延伸出几片灰色的羽毛，手臂外侧也有一些同色的长羽，看起来和她身旁的精神体蓑羽鹤倒是有几分相似。 「您是柯洛瑟人吗？」 玉雅贤问。 这是柯洛瑟嚮导的特徵，和哨兵不同，嚮导的精神体不会消失，但是会有部分特徵出现在主人身上。 琉希莞尔一笑，摇摇头，「老章的好东西。」 这一听，谷樊臣彻底按捺不住了，先一步跑进实验室。身后，昭朝也带着几人走了进去。 「几位来得正好，试试吧。」 章逊看见他们，伸出手来，掌心上躺着两枚贴片。 昭朝伸手正要拿，他却躲开了，转而将手伸向玉雅贤和喀克莱，还提醒道：「稍微有点疼。」 「这玩意能让他们变成柯洛瑟人？」 谷樊臣凑在旁边，头一次为自己是一个普通人，无法体验这种科技而感到遗憾。 章逊解释道：「不能，这种贴片只能让他们变出部分精神体特徵，并且缓解长时间无法释放精神体导致的不适。」 两人这边说那，那边玉雅贤和喀克莱已经将贴片贴在了耳后。 看着两人毫无防备的动作，昭朝只觉得恨铁不成钢。 从两人忍痛的表情来看，贴片已经开始作用了。 不多时，在谷樊臣的笑声中，两人身上的变化也结束了。 玉雅贤的嘴变成了企鹅的喙；喀克莱身后也长出了一条长长的蜥蜴尾。 两人的模样不伦不类，看起来滑稽可笑。 「哎呦，笑死我了，玉雅贤你说两句话！」 谷樊臣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扶着玉雅贤直不起腰。 喙部一开一合，发出玉雅贤的声音，「呃，我们会一直这样吗？」 「不用，可以收回去的。」 章逊让两人试着将注意力集中在变化的部位，收回兽化的部分。 见两人开始尝试，章逊也拿出了给昭朝和司刻洛的那一份。 那是一对戒指。 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材料，银色的素圈却在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没有贴片了？」 昭朝不愿意接那戒指。 「贴片属于直接接触式，比较强烈，二位不需要，这种疼痛感也更小。」 章逊说着，另一只纤长瘦削的手已经伸过来，先一步拿走了另一枚戒指，带上了自己的无名指。 在昭朝的注视下，司刻洛的脑袋冒出两只毛茸茸的耳朵来，软趴趴地搭在头上。 「这么可爱啊？」 谷樊臣绕到司刻洛身后，看见一条毛茸茸的□□尾，他呦呵一声，眸光却沉了沉。 「你不带上吗？」 司刻洛看着昭朝，一双亮晶晶的灰瞳配上那两只耳朵，看起来还真是格外乖巧。 昭朝舔了下唇，忽略心头那丝异样，一把拿过戒指，套在了自己的食指上。 一旁的喀克莱已经能够熟练控制兽化的部分了，他转头去找昭朝的身影，却双眼骤然一亮，缓缓睁大。 「这是？」 昭朝看着吹落在胸前的髮丝，手里拎着一簇，看向章逊。 「兽化都是随机的，嗯……这我也控制不了。」 章逊视线躲避，从司刻洛身上掠过，瞧见那人眼里的深意，他撇了撇嘴。 「蛇类有毛髮吗？」 昭朝还是不能理解，别人是长出动物特徵，到了他这怎么头髮变长了？ 他看了看身上的其他部位，却也没有发现其他变化。 司刻洛走近，看着他，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惊艷，「很好看。」 银髮如瀑，为俊美出挑的五官添上一丝妖冶，多了几分雌雄莫辨的美艷。深碧色的瞳仁变成了一道窄细的线，与蛇瞳无异，同色的蛇鳞点缀在眼下，让人移不开眼。 见昭朝还在找身上的兽化特徵，他抬起手，抚上那几枚带着温度蛇鳞，「很好看。」 第91页 他又重复了一遍。 昭朝抬眸，一双蛇瞳眨了眨。司刻洛将昭朝的模样通过端脑投影放给他，昭朝看过去，抚上那几枚蛇鳞，「行吧，好歹没多出一条尾巴。」 「你们还磨叽什么呢？到啦！」 瘦猴探出身来催促他们，在看到昭朝后，他发出嚯的一声惊嘆。 「走了。」 昭朝随手将长发拢起，转身往外走。 司刻洛和谷樊臣紧随其后，玉雅贤碰了碰还在发呆的喀克莱，「走了。」 由于宙烬的飞船太大，不被柯洛瑟准入，便派了专门的交通工具来接他们——某种能承载二三十人的巨大鸟类。 这种鸟类甚至能在接近星球的宇宙气层内飞行，是柯洛瑟特有的物种。 这座驾倒是稀奇，只是上去的过程还是有些惊心动魄。 各位哨兵和昭朝先行上了鸟背，大福接住跳下来的琉希，平稳地放在鸟背上；章逊和古梵澄两个人相互扶持，倒也抖抖颤颤地上来了；最后剩下的就是司刻洛了。 他站在飞船边上，本就泛着病白的脸上，仅存的血色也被吓退了。 「昭朝。」 他向昭朝求助。 「你跳——算了。」 昭朝说了一半，放弃让司刻洛跳下来的想法，又抓着飞船外沿回到上面。 他在司刻洛面前蹲下，「上来。」 身上一重，肩膀被双臂环住，司刻洛趴上昭朝的后背，「好了。」 昭朝试着起身，却勐一下没能顺利站起来，他眉头蹙起，有些惊讶。 这人看着瘦弱，竟然有这么重吗？ 「背的动吗？」 司刻洛见他没站起来，便问。 「你倒是个实心的。」 昭朝说了一句，腿部发力，站了起来，背着司刻洛跳上鸟背。 鸟背之上，宙烬众人又是一副揶揄憋笑的模样，在司刻洛看过去之前机灵地赶忙将表情收了起来。 巨鸟上来接待的人是柯洛瑟族王室的一位僕人，见到僱佣兵团和阿利托军部的组合，且每个人身上都带着柯洛瑟人的特徵，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各位是一起接的委託吗？」 去往柯洛瑟内部的路上，接待人问道。 袁成抢先昭朝一步答道：「正巧碰到而已。」 接待人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不多时便到了族王室的范围。 在层叠的植被当中，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被包围着。 「接委託的人不少，但来到柯洛瑟寻找线索的人却不多。这两日各位可以在准行区域内自由活动，我们的小王子就拜託各位了。」 一行人从鸟背上下去之前，迎接人诚恳地说道。 然而，在昭朝他们寻找线索之前，却先有其他麻烦找上了门。 第047章 调查开始 虽然柯洛瑟居民思维和行为方式都有兽性的一部分,但是地主之谊这样的礼仪他们还是知道的。 昭朝他们一行人到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正好族王室给接受委託而来的人准备了午餐，他们落地后,便跟着引导人前往用餐点。 一路上倒是碰到了不少人，除了柯洛瑟人，还有接了委託来的外族人。 果然如丧钟所说,即便是因为委託而来，柯洛瑟人对于外族人的气息还是十分敏感且排斥的。去的路上昭朝他们就亲眼看到，一个外族人只不过是看了远处的一个柯洛瑟人一眼后，转头不知道和同伴说了什么,那个柯洛瑟人当即头部变成了老虎的头,沖那人咆哮着。 而昭朝他们不知道真的是适应装置的作用,还是他们的心理作用，一路上还真是没怎么被注意到。 一直到进了餐厅,才被一个年轻男人喊住。 「几位可是阿利托来的？」 男人长着一双上挑的狐狸眼,嘴角的弧度怎么看都让人有一种笑里藏刀的危险感。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福斯，王室的决策官。」 福斯都没有看其他人,目光直接就落在了昭朝身上，伸出手来。 昭朝视线冷淡地从他伸过来的手上略过，视线被福斯身后一闪而过的一簇火红吸引了视线。见昭朝注意到,福斯反而大方的侧过身,向他展示身后的狐狸尾巴。 难怪一股骚味。 昭朝心道，视线从他的手上掠过，没有握上,问：「有什么事吗？」 「您就是昭朝队长吧，久仰大名,没想到来我们柯洛瑟竟然还做了适应性改变，真是受宠若惊。」 福斯看起来倒是并不觉得尴尬，他收回手，笑容加深，刻意压下声音，吐息暧昧，「不过昭队这副模样还真是……绝美。」 「我饿了。」 一道冰冷的电子音突然插进来，福斯笑容收敛了几分，看向说话的人。那人苍白瘦弱，一双灰瞳却格外的亮，透着寒意。 「这位是？」 他看向昭朝，面露疑惑。 昭朝微微侧头瞥了一眼司刻洛，介绍道：「司刻洛·沃登，现沃登皇室唯一继承人。」 听见这句，福斯哎呀一声，像是突发恶疾一般，将餐厅内不少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紧接着他又夸张地要去我司刻洛的手，「这位就是沃登小少爷啊！真是久闻不如一见，听说沃登小少爷七年前被发配荒星，没想到竟然活到今天了！」 他这话中的恶意来势汹汹，没有半点委婉的遮掩，旁边已经找位置坐下的宙烬众人都不由得倒吸一口气。只是他们看着福斯的眼神没有半点敌意，相反都是惋惜。 第92页 「你长着这张嘴都能活到今天，他好胳膊好腿的，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昭朝面色阴沉地开口，拉着司刻洛的手腕就准备找位置坐下。 那福斯还在身后开着怪腔，「原来昭队和小少爷是两情相悦啊，那倒是我误会了。不过如果昭队想留在柯洛瑟，可以随时来找我哦，我可以帮昭队永久转化。」 昭朝原本只当有只苍蝇在嗡嗡乱飞，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眸子却闪了一下，下意识朝福斯那边看了一眼。紧接着，旁边就投过来一道让人无法忽视的视线。 「有话就说。」 「你会留下吗？」 司刻洛问。 菜已经端了上来，昭朝甚至顾不得先尝一口，转头便骂道：「你脑子坏了？」 这人问的什么鬼问题？ 司刻洛没有说话，低下头叉起面前的肉，开始细嚼慢咽地吃起来，没嚼两口表情忽然一变。 「我靠，这玩意怎么这么腥？」 旁边的谷樊臣也是直喊难吃，将这第一道荤菜推到了一边。 司刻洛皱着眉，正准备再吃一口旁边点缀的素菜，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把他面前的盘子推远了，一块蛋糕递到面前。 「吃这个。」 昭朝自己面不改色地吃着面前的菜，却是不知道从哪里变出的这块蛋糕拿给司刻洛。 司刻洛接过，刚要说谢谢，就听昭朝说道：「到时候再吃这玩意吃死了，我可没法交代。」 「谢谢。」 司刻洛勾了勾唇，还是说道。 另一边谷樊臣眼尖，看见了昭朝给司刻洛的小蛋糕，嚷嚷着也要，被昭朝一个眼神瞪回去了。 昭朝他们人少，吃的也快，不像宙烬那边。袁成是丝毫不介意食物的味道，只要是肉就能下咽，吃得倒是颇为畅快。 「走了。」 路过他们的时候，昭朝打了声招唿，自认为还算厚道，结果还被袁成喊住了，非要和他们一起，昭朝一口回绝就带着人跑了。 这一大帮人，走到哪里都会引起注意，还怎么问线索？ 从餐厅出来，谷樊臣伸了个懒腰，问昭朝现在应该怎么办。 昭朝拿出在鸟背上的时候，接待人给他们的地图。正好，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离那小王子的寝殿也不远。 「先去那小王子的住处看一眼吧。」 他刚说完，司刻洛便紧跟着开口纠正，「族王走丢的小儿子叫泰洛。」 「我管他叫什么。」 昭朝收起地图，没有理解他话里的意思，带着几人往泰洛的寝殿走去。 行至寝殿门口，众人看着金碧辉煌、面积有阿利托一个训练场大的寝殿都不由得啧啧感嘆。难怪这小儿子走丢了族王大动干戈地全星际发寻人启事，从这寝殿来看，泰洛受族王的宠爱程度就不一般。 「真是不敢想像，住在这种地方还会有什么烦恼能让这小王子离家出走。」 谷樊臣说着，脸上明晃晃写着「不理解」三个大字。 当初委託书上就写了，小王子是离家出走。也就是这一失踪原因，让大多数人没有选择来柯洛瑟实地调查。 如果小王子的住处有什么线索，族王自己都能把儿子找回来了，哪还用得着别人。 「要我说，根据这小王子的失踪天数，直接去周围的附属星球找找可能还更快些。」 那顿饭之前，谷樊臣还觉得能在柯洛瑟多待几天参观参观也不错；吃过那顿饭，他现在只想回阿利托。 玉雅贤不同意，「但是我们并不知道他是怎么离开的，而且也不知道是往哪个方向。」 「来都来了，进去看看吧。」 昭朝打断两人，先一步走近寝殿内。 尽管目前泰洛已经不在这里了，但是寝殿内的侍从依旧不少。昭朝他们走进去，便有人迎上来，问他们要去什么地方。 「他平时待在哪里比较多？」 昭朝问那名僕人。 「王子平日主要也就是待在自己的房间，前两年他还喜欢跟朋友出去玩，但是今年年初开始，就不怎么出去了。」 僕人一边带着众人往泰洛的房间走，一边说道。 昭朝抓住了关键的时间节点，「今年年初？发生了什么事吗？」 僕人却摇摇头，表示这个自己就不知道了。 他们来到泰洛的房间，虽然整个宫殿装饰奢华，但他的房间倒是十分简单，除了一张床、一个衣柜和一张桌子，也没什么多余的东西。 「我们能看看吗？」 昭朝问僕人，获得许可之后，几人便四处看起来。 「他这房间比我的脸都干净。」 一圈看下来却是一无所获，谷樊臣撇撇嘴说道。 「你刚才说他之前喜欢跟朋友出去玩，你知道是和哪些朋友吗？」 司刻洛从窗边走过来，问那名僕人，听见声音，昭朝也走了过来。 僕人倒是给了好几个名字，看起来这小王子人缘倒是不差，朋友还挺多。 「跟小王子关系最好的，是福决策官的弟弟，福米米。」 僕人主动说道。 福决策官……是那个福斯？ 昭朝依稀记得那个红狐狸在自我介绍的时候说他是什么决策官。 「他住哪？」 昭朝问， 僕人给了个地址，是和泰洛的住处相隔近百公里的决策官官邸。 第93页 「住这么远也能成为好朋友，也是真爱了。」 谷樊臣发表评论。 不过对于柯洛瑟人来说，这种距离并不算什么。尤其是福米米和泰洛，一个狐狸一个老虎，生性就爱奔跑，一百公里权当撒欢了。 对于其他人来说倒也还好，有另一种鸟类作为城市内的交通工具，昭朝他们就是乘坐着这种鸟类到了福米米的住处，却没想到那里已经有一伙人在了。 「欸，你们先一步出发，怎么还到的比我们晚？」 瘦猴拖着一条长尾巴朝几人走来，调侃道。 「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谷樊臣看了一眼，好像并不是宙烬所有人都来了，除了瘦猴，再往里也就看见了琉希的背影。 瘦猴得意的一抬眼，「广撒网，捞大鱼，这你就不懂了吧？」 说罢，他看见了昭朝旁边的司刻洛，眨眨眼，说道：「那什么，这个福米米胆子不大，要不你们就别全都进来了。」 「胆子不大还能跟老虎玩？」 谷樊臣嗤笑一声，表示不信。 「那个，我们打听到泰洛离家出走前最后见过的人是王城的一个黑商，要不然，昭队你带着沃登小少爷去那看看？」 瘦猴不想让他们进去的目的太过明显，昭朝反倒怀疑起来，淡漠地瞥了他一眼就往里面走去。 瘦猴见拦不住，只能低嘆一声，也跟着走进去。 结果刚进第一道门，昭朝就看见了一张让人厌恶的狐狸脸。 「昭队这么快就想好了？」 福斯从里面走出来，笑眯眯地看着昭朝说道。 第048章 结盟邀请 「我们是来找福米米的。」 昭朝说明来意,不做停留，径直往里走去。他已经看见了，福米米正坐在接待厅里和琉希说着什么。 福斯倒也没拦他们,只是略带惋惜地说道：「我还以为昭队是想好了要留在柯洛瑟，来找我永久转化——」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笑容也在一瞬间消失,表情变得十分难看，惊惧地看着昭朝的方向。 就连玉雅贤和喀克莱都发出一声闷哼。 「你怎么这么吵？」 瘦猴从昭朝身后走出来，一脸戾气地看着福斯，语气不善。奇怪的是,他的脸色看起来也不怎么轻松,眉头紧蹙着,像是在忍耐什么似的。 「你？怎么可能？」 那几欲将他碾碎的精神力冲击怎么可能是从这个傢伙身上发出来的？福斯看着眼前精瘦的男人，怎么都不相信。 瘦猴冷笑一声,「有什么不可能？我们是来调查的,你再多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撂下狠话，瘦猴便径直向接待厅走去。 在身后众人看不到的角度，瘦猴长长的唿了一口气。他其实早就一后背冷汗了,还得装模做样配合演双簧。 完事可得好好要两天假！ 他暗道。 身后，昭朝眯起双眸看着瘦猴的背影，若有所思。 那股精神力波动虽然对他没有产生影响,但是他也感觉到了,似乎是从身后传来，但一定不是瘦猴。 昭朝回头看了一眼，对上一双灰瞳,疑惑地看着他，像是在问怎么了。 「没事吧？」 昭朝随口问了一句。 电子音传来,「没事，怎么了？」 总不能是他感知错误？ 昭朝摇摇头收回视线，略过福斯，走进接待厅。琉希看见他们，打了个招唿。 「这么多人啊……但是我好累了。」 福米米看见门口又进来六七个人，白净的小脸表情哭丧，从他眼底的青黑来看，这两天也没少被问话。 他端起旁边的杯子灌了一口，「你们坐下一块听吧。」 「打扰了。」 玉雅贤说了一句，和喀克莱一起给几人都搬了张椅子。 一群人围着福米米坐成一圈，像是听故事似的，这场面倒也有几分好笑。 「我和泰洛以前经常一起玩，但是从今年开始，他就不怎么出来了……」 福米米开始讲述，听起来泰洛就像是突然从一个只知道寻欢作乐的皮孩长成了自觉懂事的大人一样。 从前经常是泰洛喊着福米米出去玩，从年初开始，两人也不怎么联繫了。开始的时候，福米米叫回声鸟传过几次话，泰洛都回復在学习。 人家在学习，那能怎么办？总不能还没眼色地叫人出去玩吧？ 福米米忍了一个多月，结果发现泰洛是一点联繫他的意思都没有，就忍不住跑到王宫去找人了。 结果就是这一次，两人闹了矛盾。泰洛怪福米米不打招唿就来，打扰他了；福米米怪他一个多月不联繫，不把他这个朋友放在眼里。 「……从那之后我们就没怎么联繫了，而且有几次我跟哥哥去王宫，他也不在寝殿。」 福米米一摊手，表示就是这样。 「他不在寝殿学习吗？」 琉希问。 「之前我去找他的时候，是在寝殿学习的，后来就不知道去哪里了，可能是窝在自己的安放地吧。」 「安放地？」 谷樊臣重复了一遍，转头发现除了琉希和瘦猴，剩下几人都一脸疑惑。 「我知道，『安放地』是每个柯洛瑟哨兵都有的个人领地，是除了认定的嚮导和自己以外，其他人都不允许进入的地方。 嘎嘎的安放地就是飞船二层尽头的那个房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 第94页 瘦猴抢答道。 「是的——你们不是柯洛瑟人吗？」 福米米疑惑地看着几人，好奇他们身上有柯洛瑟人的特徵但却不是柯洛瑟人。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昭朝紧接着问道：「你知道泰洛的安放地在哪吗？」 「在王宫后面那片密林里。」 福米米答道，继而又说，「看起来你们并不了解，我还是提醒一下，安放地是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不允许进入的地方，连父母都不可以，是有精神力结界的。」 「硬闯会怎么样？」 昭朝又问。福米米闻言，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愕然，看来此前从来没有人提出过这个问题。惊惧在他脸上浮现，福米米连连摆手，「会很惨的！尤其是你这种嚮导，精神图景都会被摧毁的！」 「是吗？」 昭朝平淡地应了一声，这句话对他没有产生任何威胁。瘦猴倒是在一边拍拍心口，说着还好没有硬闯那间房。 几人从官邸出来的时候福米米还在好言劝他们千万别去，就算把周边所有星球都找一遍也别去。 玉雅贤听了昭朝那句话也是有些憷，出了门以后问他，「你不会真的要去吧？」 「那就要看看哪条路更好走了。」 昭朝是这么说的。 司刻洛在一旁冷不丁插话道：「我们去他说的那个黑商那里看看吧。」 昭朝直觉，最有用的线索一定在安放地。但眼下明显不是去那里的合适时机，他们只能先去城内黑商那里看看。 城内的人口密度就比王宫内部要大许多，柯洛瑟人没有那么多高科技的玩意，交易方式多是面对面买卖，上街的人就多了许多。 有了章逊的伪装技术，昭朝他们倒是没有引起什么骚动，只是但从外貌来讲，还是吸引了不少视线。 进了主街，没走两步，司刻洛突然弯下腰朝昭朝的小腿伸出手。 「干什么？」 昭朝察觉到，下意识避开，一低头也看见了自己腿上的玩意。 两人的动作也引得谷樊臣他们看过来，瞧见昭朝腿上的东西，谷樊臣噗嗤笑了，「这是谁家的宠物……还是谁家的小孩？」 在得到答案之前，司刻洛已经一把抓住了缠在昭朝小腿上粉白相间的玉米蛇，一把扔到一边。 那玉米蛇落地的瞬间开始变化，直至变成一个娃娃脸的男生。 「哎呀，你干什么，野蛮人！」 那娃娃脸气得腮帮子鼓鼓，怒瞪向司刻洛。 「你是在做什么？」 司刻洛反问他，娃娃脸表情心虚起来，他瞟了一眼昭朝，对上那双漂亮但冷淡的眸子，瑟缩了一下，脸上出现赧色，「你好看，想和你做朋友。」 「少年，劝你不要。」 谷樊臣拍了拍男生的肩膀，沖他摇头。 「为什么，我们都是蛇。」 在少年的挽留和吶喊中，几人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昭朝察觉到一旁司刻洛投来的视线，不知道这人脑袋瓜子里又在想什么。 「你们几个是阿利托来的？也是来找小王子最后出走前见过的那个黑商的吧？」 突然，一道声音插进来。迎面走过来几个腰间佩剑，服饰繁复的人，说话的是为首的人。 昭朝眉间渐渐簇起一个小山包，他们只不过要找个黑商贩，怎么就这么难？走出去没几百米，就被拦住两次。 说话的人一头黑色长髮束在脑后，面容清秀。他的视线和昭朝对上，还友好地点了点头，「我叫王恆，是乌比蒂亚护卫队一队长。我们也是搜集到一些线索前来找那名黑商的。」 他自报家门道。 见昭朝没有回应，他又说：「不要误会，久闻昭队大名，早在餐厅见到就想打个招唿，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昭朝依旧不予回復，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被这样看着，王恆脸上的表情也有些挂不住。 「那个，既然大家目标都一样，不如一起去？」 他发出邀请。 昭朝勾了下唇，眉头一挑。 哈，又一个来结盟的。他倒是要看看，这么多人结盟，一个小小的那如牙怎么够分。 但王恆全然不知他心里所想，只是看到昭朝表情有了变化，以为他是同意了。 「唉？」 旁边突兀的疑惑声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瘦猴关掉端脑，一抬头发现所有人都在看他，表情一惊，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什么，黑商跑了。」 「跑了？」 王恆身后护卫队的队员惊叫一声，昭朝也朝瘦猴看过去。 瘦猴对昭朝说道：「刚才队长他们发来消息，铺子里没人，似乎是早就知道要来找他，怕被抓，就跑了。」 王恆敛眉沉默半晌，正要邀请昭朝继续查别的线索，结果一抬眼面前几人转身都准备走了，他赶忙追上去准备把人叫住。 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昭朝给玉雅贤递了个眼神。 玉雅贤接收到后停下脚步，让昭朝他们先走，自己则拦住了王恆，「王队长，请留步。我们代表两个星球，承接委託的目的也都心知肚明，所以最好还是各凭本事吧。」 「这样啊，只是乌比蒂亚与阿利托向来关系还不错，我还以为这次委託能和昭队联手。」 王恆也不是什么死皮赖脸不识趣的人，既然被拦下了，他便放弃了合作的想法。 第95页 玉雅贤和他又简单客套了两句，双方便都离开了。 此时，天幕也已落下，昭朝心里揣着其他想法，就想着先带着人离开。向瘦猴和琉希应承道别的话还没说出来，瘦猴倒先开口道：「昭队上我们那坐坐呗，有线索。」 「什么线索？那个黑商不是——」 昭朝停住，瘦猴眼里的精光和表情让他瞬间瞭然，「逃跑的黑商」大概率是袁成那边做的手脚。 第049章 弃置真心 「那位小王子每个月往黑商那跑一次,就是为了买这玩意？」 一群人坐在一起，看着半空中虚拟屏幕上播放的内容，俱是陷入沉默。谷樊臣打开端脑,将上面的每日新闻往前翻了快半个月，看见了和屏幕上一样的内容，一脸不可置信地问道。 袁成他们抢在所有人之前找到那个黑商之后,以帮助他逃跑为交换条件，从黑商那里拿到了一个文件储存器。 黑商说其实泰洛每次都有乔装打扮，将自己包裹的很严实，基本看不出来。还是上半年的时候,族王宫严查过一阵黑商贩,两人那个月交易的时候黑商就随口说了一句可能不会继续做了。结果这泰洛一听,情绪激动起来，动表明身份,要求黑商继续提供新闻,他会保证黑商的安全。 当时听了这事，袁成他们还以为里面是什么不能告人的秘密，甚至都联想到,堂堂一个星球的小王子和外星来客有黑暗交易这样的可能性了。 结果回来打开一看，这文件储存器里面装着的，竟然是每个月的星际娱乐新闻！ 「这些过期新闻也没想到自己还能被二手倒卖再赚一次钱吧。」 瘦猴也吐槽道。 琉希浅笑着摇摇头,「仔细想想,这种东西出现在柯洛瑟，倒也不奇怪。」 她的话让众人陷入思考，这倒是没错。柯洛瑟信息封闭,居民不允许使用端脑这类装置。若是有人在民众之间散播或者传递星际新闻，都是要判罚的罪名。 但也难免有离经叛道、好奇心旺盛的人,因此在柯洛瑟贩卖这种新闻倒是也能挣不少钱。 「那这小王子也是够叛逆的。」 谷樊臣啧啧道。 一直没说话的昭朝突然开口，「把上个月的新闻再放一边吧。」 上个月的新闻是泰洛买过的最后一批，如果有什么线索，一定也是在这里面。 负责放映的大福闻言看了一眼袁成，得到首肯后，便开始放映。 只是这整整一个月的娱乐新闻，内容冗杂又无趣，尽是些这个明星新戏开拍、那个艺人再爆丑闻这样的新闻。 再看一遍也没什么收穫。 「泰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买这东西的？」 新闻放完，司刻洛问道。 「去年年底。」 袁成答道。 昭朝眸光一敛，之前福米米说他是从今年年初开始就不怎么出门了，从时间上来看，倒是很接近……但也不能只凭藉这一点就妄下定论。 「看一下泰洛第一次买的那一份吧。」 司刻洛又说，大福应声开始播放。 于是屏幕上又开始播放去年十二月的娱乐新闻。 「繁利恩唱歌可真好听。」 屏幕上一闪而过几秒钟的片段被谷樊臣听到，他小声夸赞道，旁边的玉雅贤也贊同地点头。 一遍放完，仍是没有看到什么有效信息，袁成都已经无聊到睡过去了。 新闻的声音停止，他咂咂嘴醒过来，动了一下含含煳煳地说道：「说不定这东西就是泰洛的消遣方式，跟他出走也没什么必然联繫。」 昭朝看向司刻洛，想知道对这些东西他还有什么看法。 「章逊，按照出现人物、新闻类型分类计算一下时长吧。如果只是消遣方式，泰洛不会在得知黑商准备金盆洗手的时候情绪激动，更不会冒着危险坦白身份，要求黑商继续贩卖新闻。」 冷漠的电子音说出合情合理的分析逻辑，司刻洛此时就像一个仿生分析机器人。 碧色的眸子落在他身上，昭朝咬着口腔内壁的软肉，若有所思。 「好。」 章逊一口应下，昭朝的目光从司刻洛身上离开，看向章逊。 「……谢谢，麻烦了。」 司刻洛补充上礼貌用语，但怎么听都生硬奇怪。章逊的表情也短暂掠过一丝不自然，回以两个字「没事」。 昭朝轻咳一声，站起身，「既然现在暂时没有什么可以分享的线索，那我们就回去了。」 「啊，行，到时候章逊分析出来把结果发给昭队。」 袁成抻了个懒腰，给瘦猴使了个眼色，让他去送送昭朝他们。 两伙人住的地方离得不算远，在谷樊臣的提议下，几人决定走回去。 这柯洛瑟的环境确实不错，目光所及之处都被树木包围着，整个中心王城就是一座建在丛林中的城市。 满眼绿色，昭朝瞧着心情也舒畅了不少。 「队长。」 昭朝正走着，旁边突然递过来一支长叶短柄的浅黄色花朵。他看过去，是喀克莱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旁边。 正要问他什么意思，一阵幽香从那花朵中飘出，味道浅淡却让昭朝忍不住又轻嗅两下。 「这是什么花？」 他接过那支花，放在鼻尖闻了闻，幽香涌入鼻腔，竟有些提神醒脑。 「这花叫做蛇心枝，其花心散发的香味只有蛇类能闻到，如果蛇类误食有毒的动物之后，也可以吃下这个花来解毒。」 第96页 喀克莱在一旁讲解道。 原来如此，那应该是装上适应装置之后，昭朝也获得了扭扭的小部分感官习性。 这花闻上还真是让昭朝又舒服不少，他难得跟队员开了两句玩笑，「呦，生物学家，待在我队里不是屈才了？」 能得到昭朝的夸奖，喀克莱心花怒放，两只眼睛亮晶晶地，脸颊飘上激动的红晕，连忙解释，「没有没有，只是对这些野外植物有些了解，想着出任务的时候可能会有帮助。现在果然用上了，今天奔波一天队长一定累了，闻一闻这个花能放松一些。」 「昭朝。」 两人的对话突然被打断，一只手扶上昭朝的小臂，昭朝看过去，司刻洛脸色有些苍白。 「这就走不动了？」 看他这样子，昭朝以为他是累了，便含笑嘲讽道。 司刻洛却摇摇头，咬了咬樱红色的唇，昭朝这才发现，这人脸色白的不行，嘴唇颜色反倒发深，怎么看都像是中毒的迹象。 「你吃什么了？」 昭朝第一反应是这人刚才是不是没注意吃了什么不该吃的。柯洛瑟路边长着好些结果的树，不知道有没有毒，这人不是摘来吃了吧？ 却见司刻洛又摇头，目光落在昭朝手上的花上，「那个花的气味，对犬类有毒。」 「怎么会？除了蛇类，其他生物都闻不到的。」 喀克莱的表情出现一丝慌张，急忙解释道。 谁知司刻洛闷哼一声，捂着心口就朝昭朝身上倒过去。昭朝伸手将人接住，蛇心枝也被随手扔在了地上。 「别一副要死了的样子，吃点解毒药就好了。」 昭朝嘴上这么说着，还是将人扶在怀里。一旁玉雅贤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听见昭朝说解毒药，赶忙从背包里拿出来，给他递过去。 昭朝倒出一粒来在掌心上给司刻洛递过去，却没见到这人有要接的意思，他眉头一扬，「怎么？要我餵你？」 「可以吗？」 司刻洛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反倒衬得那双眼睛更加深邃。 「不可以，自己吃了。」 昭朝面无表情地说着，作势要把人扔开。司刻洛见状赶忙自己将那粒药吞下，站直身体。 片刻之后，他的面色好看了一些，一行人这才继续往前走。 喀克莱走在最后，看着地上的蛇心枝，他眼中情绪不明，抬脚从上面走过。 浅黄色的花朵被踩进泥土里，沾着满身污秽破碎零落。 回到住处后，族王宫那边也送来了些吃食，不知道是不是午饭有人提了意见，这次的餐食倒是好了许多，起码没有什么异味了。 吃过饭后，几人便回了各自的房间。 族王宫给他们安排的是一间两进的院子，房间充足，一人一间。 昭朝吃了饭没回房间，找了个踩脚的地方爬上房顶，开始欣赏柯洛瑟的夜晚。 期间，司刻洛从楼下走过，看见他便问要不要去城里转转。 「你自己去吧，有事发消息。」 昭朝说道，司刻洛没说什么，就自己走了。 这边，司刻洛从住处离开后就进了附近一处密林，低着头开始寻找起来。 终于，在一簇矮灌木中，他看到了一朵浅黄色的花——正是蛇心枝。 司刻洛小心地将花朵折下，装进携带的生物储存器中，继续寻找更多的蛇心枝。 当找到第五朵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并伴有说话声，与此同时，身后来的方向似乎也有人靠近，而且不是昭朝。 司刻洛找了一个可以藏身的地方，屏息蹲下。 身后那人似乎没有再靠近，前方窸窣的动静却越来越近，司刻洛也听清了他们在说什么。 「那个沃登，如果一辈子安安静静缩在阿利托也就罢了，偏偏他要自己往枪口上撞。」 「是啊，爹妈都死了，还敢来耀武扬威。」 「呵，那我就让他知道，什么叫父债子偿。」 听动静大概有三四个人，说出来的话嚣张刻薄，听上去就是奔着找司刻洛麻烦去的。 司刻洛平静地听着他们说话，等着这群人离开。 倏地，余光里一道火光乍现，司刻洛扭头看去，离自己不远处竟无端燃起了火焰，火舌窜动，燃烧范围还有向他这边扩张的趋势。 那几人明显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说着快灭火，朝这边赶来。 司刻洛没有动，看向身后某个方向，眸色沉沉，杀气尽显。 不多时，那群人已经来到着火点附近，自然也注意到了司刻洛。其中一人呦呵一声，留剩下三人灭火，自己则朝着司刻洛走过来。 第050章 林中危机 「这位不是沃登小少爷吗？大晚上不老老实实待在房间里,在这里做什么呢？这火……」 那人说着，转头看了一眼身后，语气猝然凌厉,「是你放的吗！」 柯洛瑟丛林众多，基本给每个居民都配备了随身了灭火装置，这还是从阿利托进口的。 眼下,那处着火点已经被基本扑灭了，只余一地灰烬，残留的烟气在空气中飘散。 司刻洛将生物储存器收起，答道：「不是。」 「不是？这着火点就在你附近,这附近也就只有你一个人,不是你是谁。」 另一个灭火的人走过来,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喊，斥道。 第97页 这事确实说不清,而且很明显,这些人早就打算找他麻烦，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们想怎么样？」 司刻洛直接问道。 「你知不知道，纵火是大罪？你是阿利托人,柯洛瑟制裁不了你，但是星际法庭总可以。」 先前那人又说，「沃登皇室最后的小少爷却因纵火被送上星际法庭,可真是一件大新闻。」 说罢,他在周围绕了一圈，确信没有看到其他人，讥笑道：「那位昭队呢？他不是最喜欢跟你黏在一块了吗？ 废物哨兵配怪物嚮导——噗！」 那人话说了一半,腹部突然被重击，整个人瞬间飞了出去,砸在树干上，喷出一大口鲜血来。 「什么人！」 剩下几人也被这动静吓到了，环顾着四周大喊着。 「这么大的人了，还管不住嘴吗？」 司刻洛缓步向那人走进，双瞳幽暗浓黑。这句话并不是平日里惯常的电子音，而是低沉的男声，从他开合的双唇中发出。 那张俊秀的脸带着邪气，如地狱走来的恶魔。 「你……你怎么……」 那人捂着腹部，看着司刻洛一脸惊惧。 剩下三人用了好几秒才终于回过神来，在几声咆哮中纷纷兽化，变作几只飞禽走兽，朝司刻洛扑过来。 「唰——」 虚空一阵风刃袭来，将那几只扫到一边，他们挣扎着还想扑过来，却发现自己动不了。这时，司刻洛又开口道：「这林子周围有一圈探测监控，没错吧？」 一人几兽都没有说话。 「谁进了林子，谁纵的火看一眼就知道，但是你们查都不想查，就一口咬定是我。」 「这里只有你！当然不用看！」 先前被打飞的那人还在嘴硬说着。 司刻洛冷笑一声，手指微动，地上坐着的人被凭空吊起，挣扎不得。 他也不兜圈子了，「我知道你们是来找我麻烦的，不如就在这里把问题解决，怎么样？」 「你想怎么解决？」 那人的声音已经弱了下来，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面前这个司刻洛不是传闻中那个废物。 「你们原本是想怎么样？找到我然后把我打一顿？ 我可以满足你们，作为交换，你们必须把那个真正纵火的人找出来。」 司刻洛平静地说着矛盾的话。 几人都听呆了。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刚问完，那人就摔了下来，旁边兽化的几人也被放开来，他们慌乱聚作一团，将吐血的同伴扶起来，却没有一个敢靠近司刻洛。 「哪句没听懂？」 司刻洛扫视一圈，后退一步，「开始吧。」 那几人不敢说哪句都没听懂，更不敢动。 「不动手吗？」 司刻洛挑眉看着几人，向前又靠近一步，那几人被吓得连连后退。 看他们这幅样子，司刻洛嘲讽道：「胆子就这么大还想把我送上星际法庭？」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们可以当做没有见过你，你走吧！」 那几人抱作一团都快哭出来了，却没能制止司刻洛的靠近。 见那个恶魔一般却身形清瘦的哨兵走到面前，几人闭上了眼睛。 一片寂静中，为首吐血的那名哨兵感觉到腰间一轻，他小心睁开眼，就看见别在自己身上的那把匕首正被司刻洛拿在手里。 下一秒，在几人惊恐的注视下，匕首被司刻洛反手插入了自己的左肩。 然而司刻洛的脸上，却带着浅浅的笑容，「现在到你们兑现了。」 - 「嗯？干什么去了？」 古返程从房间出来，正想上院子里专转转，却见昭朝从外面走了进来，面色阴沉，戾气环绕周身。 他不禁咽了咽口水，推开一小步，和昭朝保持一定距离。 昭朝看了他一眼，气势收敛些许，正要说话，门外突然传来吵闹的声音。 紧接着，司刻洛就踉踉跄跄走了进来，白色的一副半边都染上暗红，肩膀的伤口还有血液涌出，在院内的灯光照射下反射着暗色的光。 「我的天！」 谷樊臣惊唿一声，第一反应是去看昭朝，却发现昭朝表情冰冷地站在一边，眼里晦暗不明。待司刻洛捂着肩膀走到他身边的时候，昭朝却突然眉头一簇，换上关切的表情，其变脸速度谷樊臣都看呆了。 「怎么回事？」 昭朝一把扶住司刻洛，问道，接着他转头看向谷樊臣，「先去拿医疗包。」 司刻洛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他咳了一声，肩膀又渗出血来。正要解释，外面突然闯进来三四个人。 「就是他！」 「你们是什么人？」 昭朝向前一步将司刻洛挡在身后，看着来人，面色阴沉。 「就是这人，在林中纵火。我知道你们是阿利托来的，但是纵火罪不能轻饶，我们要将他交给星际法庭审判。」 为首的人义正言辞指着昭朝身后，露出半个身体的司刻洛说道。 只是他的脸上没什么血色，伸出来的手指都在颤抖，看起来一副底气不足的样子。 谷樊臣已经拿了医疗包出来，正给司刻洛绑着，前面昭朝突然让开一步。 「真的是你吗？」 昭朝看向司刻洛，问道。 司刻洛缓缓摇头，电子音说道：「我只是去林子里散步，不是我。林子周围有探测器，可以查到是谁。」 第98页 闻言，昭朝又看向那几人，「你们查过了吗？」 那几人被噎住，嘴硬着将面对司刻洛时那番说辞又说了一遍：「这周围只住了你们一伙，而且在着火点周围只看见了他一个人，不是他还能是谁？」 「所以在柯洛瑟，仅凭这三言两语就能给一个人定罪了吗？」 昭朝走上前，目光从那几人脸上一一扫过，一字一句有力说道：「没有确凿证据，我不可能将任何人交给你们。」 「好，证据是吧，你等着，我一定会让你亲手把人交出来的！」 为首的人放完狠话就带着人走了。 「如果最后的证据证明不是他，他肩膀的伤我一定会向你们追究。」 昭朝跟着走到门口说道，那些人身影俱是一僵，紧接着加快了脚步。 身后，司刻洛看着拿到高挑挺拔的背影，将昭朝的话听得清清楚楚，眼底浮上一丝温柔。 那群人走远后，昭朝转过身，看向被谷樊臣搀扶着的司刻洛，对上那双澄澈的灰眸，他快速避开，「时间不早了，你受伤了就先休息吧。」 「我真的只是去那里散步。」 「我会调查清楚。」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昭朝说完，垂眸看着脚尖，又说了一遍，「你去休息吧。」 「好。」 司刻洛应下，拒绝了谷樊臣的帮助，一个人往房间走去。 没一会，关门声响起，谷樊臣走到昭朝身边，「有点奇怪，他们会不会就是专门来找司刻洛麻烦的？」 「你觉得司刻洛是个什么样的人？」 昭朝没有回答他，反问道。 谷樊臣也没有回答，若是从前，他多半会笑呵呵地发表一番正面评价。 他的沉默引得昭朝看过来，「想说什么？」 思考再三，谷樊臣还是决定说出来，「我是个普通人，感觉不到精神力波动，但是从科学的角度来讲，无论老章的科技有多厉害，但是精神体兽化这种事情，没有精神力支撑一定做不到。 换言之，不可能有人精神图景坍塌，精神体却能继续存在，还能适应性兽化。」 他说完自己的发现和结论，静静等着昭朝反应。 昭朝能问出这句话，多半也是发现了司刻洛身上有不对劲的地方。 谁料，昭朝只是笑了一下，拍拍他的肩，「原来你不是草包啊。」 说完他便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留谷樊臣一个人傻站在原地。 深夜，白天的线索和晚上发生的事情在昭朝的脑袋里交替出现，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第五次深吸一口气准备酝酿睡意的时候，房门却被敲响了。 昭朝没有问是谁，直接起身下床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肩上绑着医疗包的司刻洛。 柯洛瑟夜晚的月光很亮，柔白的光落在一切所及的事物上，如一张铺天的白纱降下。 司刻洛站在月光下，面容柔和俊雅，却又如一碰就碎的虚美幻象。 「肩膀疼，睡不着。」 司刻洛说。 「进来吧。」 昭朝让开身子，让他进来后关上了房门。 「药快用完了吧？」 昭朝主动说着，从携带的压缩背包里又拿出一个医疗包来，朝司刻洛走过去。 司刻洛眨了眨眼，朝他伸出手要接过医疗包，却被昭朝躲开了。 「坐下。」 昭朝向司刻洛身后的床扬了扬下巴。 司刻洛舔了下唇，按照他的要求在床边坐下，看着昭朝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衣服脱了。」 昭朝的视线落在他的肩上，随手拆了医疗包的包装，说道。 第051章 当面对质 司刻洛没有任何扭捏便将上衣脱下,肌肉单薄的上半身暴露在空气中，左肩绑着的医疗包已经开始闪烁黄灯，那是药量即将用完的标志。 昭朝将旧的医疗包取下,看见了他肩上的伤口，血已经止住了，却依旧能看到翻出的皮肉。 「不是说有事情联繫我吗？」 昭朝将新的医疗包拿出,翻了个面，整理着绑带，一边说着。 「我以为不用麻烦你。」 司刻洛垂下头，露出一截突出的颈骨,瘦削的肩嵴下方是一对漂亮清晰的蝴蝶骨。 昭朝还在摆弄医疗包,闻言冷笑一声,「你现在这样更麻烦，明天怎么办？」 「只是伤了肩膀,不影响。」 说着,他还动了一下肩膀，感觉到伤口传来细微的疼痛，「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司刻洛抬头看向昭朝。 「没事,坐好。」 昭朝用命令的语气说道，手上的绑带也终于整理好了。 他弯下腰，俯身靠近司刻洛,将医疗包固定在伤口的位置。绑带有两条,需要分别从身后和身前绕过，系在腰部。 司刻洛很配合地抬起双臂，昭朝从他腰间环过,伸手去抓后面那条绑带。 两道气息靠近交融，昭朝甚至能闻到司刻洛身上依旧残留的一丝温热的血腥气。 他抓住绑带的一端后,却发现无法退开。 一双手臂将他抱住，肩膀和后背被两只大手摁住。 「其实……」 耳边传来感情淡薄的电子音，昭朝顿住，双眼在黑暗中缓缓睁大。他没有任何动作，静静等着他说完后面的话。 第99页 「谢谢你。」 司刻洛说。 眼中的温度骤然冷却，昭朝双臂开始动作，狠狠在司刻洛腰间将绑带打成一个死结，接着毫不留恋地退开那个他感受不到任何暖意的拥抱。 「换好了，你可以走了。」 昭朝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被月色笼罩的草木风景。 黑夜本该宁静温和，树枝叶稍无风自动，婆娑飘摇。 「我能不能——」 电子音一响，昭朝便抬脚往门口走，「那你待着吧，我走了。」 一出房间，他就立马关上了门，像是身后有什么追来似。 可是什么都没有追过来，甚至连一点声响都没有从那快速闭合的门缝中熘出。 这一晚，昭朝终究还是没能睡好。 这就导致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的一张臭脸吓的谷樊臣不敢吭声。 结果一转头，谷樊臣又看见了不知道是也没睡好，还是受伤所致，面色苍白的司刻洛从昭朝的房间里出来了。 一头雾水的谷樊臣正犹豫着要不要和昭朝搭话，肩膀却被撞了一下。 他看过去，是昭朝队里那个新来的哨兵，双眼下方挂着厚重的青色，浑浑噩噩地向他到了个歉。 这一个两个三个的，什么情况？ 谷樊臣院子里看了一圈，终于找到了除自己以外唯一的「正常人」——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迷茫。 「队长，咱们今天……」 还是玉雅贤胆子大，走到昭朝边上试探地开口。 「先吃饭吧。」 他们起来的也晚，天蒙蒙亮的时候昭朝睡了一会，不到两个小时又醒了，这会差不多也快到午饭时间了，不如先去吃饭。 几人往外走，司刻洛还是跟在昭朝旁边，看起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到门口的时候，昭朝突然对谷樊臣说道：「问问章逊他们去不去吃。」 「啊？」 谷樊臣一时没反应过来，昭朝看他一眼，他才连忙给章逊发消息。 在得知宙烬众人也正往餐厅走时，昭朝叫了一只同行鸟，一行人也往餐厅去了。 该说不说，宙烬还算是有结盟精神，给几人都占了位置，昭朝他们到的时候食物已经上来了。 「昭队早啊，今天什么打算？」 见到几人过来的时候，袁成热情地向他们打招唿。 闻言，昭朝难得地露出一个笑容，「今天？今天应该会发生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他这句话勾起了袁成的好奇心，但是了解他的玉雅贤和谷樊臣皆是后背一凉，对视一眼。 一旁袁成还在追问是什么有趣的事，昭朝手执刀叉，将盘子里的肉切成两半，其中一块被叉起后，盘底一道深刻的刀痕露出。 昭朝面上依旧没什么其他表情，话锋一转，问袁成，「皦烺现在在哪？事情办完了吗？这柯洛瑟这么有趣，不如让他早些来会和。」 「他？他的事情委託期间应该都办不完了。」 兽化后长着乌鸦嘴的丧钟说着，叨了一口面前的食物，汁水溅出，一旁的章逊躲了一下，有些嫌弃地看着他。 「什么事情这么麻烦？需要我们帮忙吗？」 谷樊臣也突然开口，看起来很是好奇。 「他啊——」 袁成正要开口，昭朝一摆手，「让他自己说吧。」 说着，他刚点开通讯器却一把被按住手腕。 昭朝转头看去，袁成脸上带着不太自然的笑容，「他现在在执行特殊任务，要是打扰到他就不好了。」 「没关系，我只是这么就没见了，有点想他，看一眼就好。」 昭朝眉眼含笑地说着，神情与语气温柔地像是提起自己的爱人。这惹得宙烬众人忍不住将揶揄又同情的目光投向同一个方向，但是他们却发现那人的表情不太好。 「不如这样，我让他空闲的时候——」 「出了什么事情，我负责。」 昭朝表情冷下来，重重说道。 手腕上按着的手拿开了，昭朝在通讯人里找到皦烺，直接播出视讯。 过了快半分钟，在一桌子人的注视下，视讯被接通了，那张五官深邃的俊脸出现在画面中。皦烺的表情很是正经，语气也正经，问道：「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是想你了。」 昭朝说着和面对宙烬众人时一样的话。 按照之前相处的了解，这人多半会调笑打趣，或者进一步追问一些不适合在这种场合下说出的话——总之绝不会是像现在这样，一个平淡又僵硬的「哦」。 「在做什么？」 昭朝没有在意，又问。 「执行任务，现在不太方便，等我结束后找你吧。」 说着，皦烺终于笑了一下，笑容十分怪异，像是有两条线将嘴角提起，笑意也未达眼底。 但是根据视频数据分析，对面的的确是真人。 「好啊。」 昭朝也不为难他，爽快地应下，皦烺像是终于松了口气似的，从开始就揪着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他说了一句「那先这样」，就匆匆挂断了。 桌上沉默了两秒，袁成哈哈笑着道：「我就说吧，他正执行任务呢。」 昭朝看了他一眼，笑而不语。 此时，几个衣着特殊的人走进了餐厅，餐厅中的交谈声瞬间小了一半。 第100页 为首二人脖子上挂着繁复的珠串挂饰，看起来像是骨头和石头串成的。其中一人身后托着长长的尾羽；另一人看起来没有兽化的器官，但皮肤却呈现着黑白相间的条纹。 在他们身后，还有几个手执长杖武器的卫兵。两人进来后，那些卫兵就把手在门口。 那个长着尾羽的人，一进入餐厅目光便锁定在了昭朝这一桌人的身上。黑白条纹脸还在找着什么的时候，他抬手碰了碰对方。 接着，两人目标统一，向这边走来。 餐厅此时已经彻底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们身上，跟随着又看向昭朝这边几人。 「二位，麻烦跟我们走一趟。」 条纹脸在昭朝和司刻洛面前站定，对二人说道。 「还有一个。」 尾羽男在他耳边说道，但声音整张桌上的人都能听见。 条纹脸有些疑惑，摸了摸口袋，拿出一张牛皮纸看了一眼，视线又往桌上扫，最终的目光锁定在了桌子另一端的喀克莱身上，「还有这位，麻烦您也和我们走一趟。」 「我……为什么？我怎么了？」 依照正常人的反应，此时应该是茫然大于恐惧，但是喀克莱的脸上却只有恐慌。 与之相比，昭朝和司刻洛就要从容地多。 两人慢条斯理地擦擦嘴，动作几乎同步，对于喀克莱也被叫走这件事情，两人没有半点惊讶。 「走吧。」 昭朝站起身，还不忘转头对宙烬几人说道：「记得信息互通。」 袁成起身追问：「你们干什么去？」 「柯洛瑟公事，闲杂人等无权过问。」 尾羽男抢先一步在昭朝前面开口，昭朝瘪瘪嘴，朝袁成摊了下手，转身跟着两人往外走。 这两人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昭朝能猜到，一定是因为前一天森林纵火的事情。 这两个人多半是族王宫的执法者。 果不其然，从餐厅离开，乘着同行鸟，那两人将他们带到了族王宫的一处偏房。 尾羽男和条纹脸将三人带到房间门口，给他们的手腕带上一个银色的手环。 昭朝拨弄了一下那个手环，听见条纹脸解释，「这是精神力抑制环，审讯期间各位暂时不能使用异能以及精神力。」 昭朝试了一下，精神图景内的精神力如一潭死水，无法被控制。 「三位可以进去了。」 尾羽男催促道。 房门紧闭，看不清里面的场景。昭朝向前一步，率先推门进去，在他进入后，房门就自己关上了，司刻洛紧随其后。 只有喀克莱在门口犹豫了很久，那条纹脸一再催促，作势要压他进去，他才磨磨蹭蹭进了门。 门内的空间比外面看起来要大得多，差不多四五个昭朝他们所住的卧室那么大。房间正中央摆着一张桌子，一个五官端正的男人坐在桌子后面，正看着什么。 整个房间内只有他一个人。 昭朝进去后，男人头顶两个毛茸茸的耳朵动了动，抬起头来。 「我们的三位嫌疑人来了。」 第052章 扒马现场 男人是柯洛瑟族王宫的审判官,叫做獒犬。三人都进来后，他的身后降下一张硕大的羊皮。 「长话短说，昨晚族王宫以西的龟戍林发生了一起纵火事件,通过民众举报以及调查出入记录，我们发现三位嫌疑较大。」 獒犬说着，身后的羊皮上开始配合播放起树林俯瞰全貌、起火点现场图。 「不如各位说一说,自己昨晚都进林中做什么了？」 獒犬坐姿很随意，双脚翘在座子上，根本不像个审判官，倒像是来聊闲天的。 一直没什么反应的司刻洛在听到他的这句话后,蓦然睁大了双眼,转头朝昭朝看去,昭朝却平静自若，也不看他。 「这位有什么问题吗？」 注意到司刻洛的反应,獒犬放下脚,手肘撑在桌面上，问他。 司刻洛收回视线，眨眨眼,「是三个人都进入了林中吗？」 「没错，三个人全都进入了林中，在先后半小时内。」 獒犬点点头,一抬手,身后的羊皮开始播放雷达图一样的内容。 图像中间是一个不规则图形，看起来是龟戍林的整体形状。大概一秒钟后，龟戍林北方出现了第一个红点,进入了龟戍林，并且一路行动缓慢地朝着林子里走去。 在第一个红点进去后又过了几秒,出现了第二个和第三个红点。 第二个是从龟戍林的东北方进入的，速度倒也不快，一直在第一个红点的东北侧远远地跟着。但是第三个红点却一直在外面，并没有进入龟戍林。 林中的两个红点待了一阵子后，林子的南方突然进入了三四个红点，几乎是重叠在一起的，速度很快，向林子北部行进。 「哦对，这几位应该不用我多解释了吧。柯洛瑟居民身上不允许携带任何明火点燃装置，他们也清楚知道纵火行为在柯洛瑟将被如何处置。」 獒犬说道。 这几人就是那几个准备来找司刻洛麻烦的人，也的确不是他们。 画面继续播放，那几个红点出现后没多久，先前第三个出现的红点也进入了林子，并且快速向第一个红点的位置靠近。 此时，第一个红点停了下来，位置就在第二个着火点附近。 随后，图像中其他红点不约而同地朝着第一个红点靠近，但是第二、三个红点皆是在到达一定距离后就停下了。 第101页 紧接着，第一个红点的位置就出现了一小片火焰燃烧的图案。 「三位，看完了吗？」 画面就停止在这里，獒犬双眼从三人身上扫过，问道。 只有昭朝一人回答，「看完了。」 「好，那么现在有人认领吗？哪个是自己？」 獒犬抬起胳膊，做出举手的动作。 「第二个是我。」 又是昭朝说。 这句话再次惹得司刻洛看向他，一双灰瞳里情绪复杂。这一次，昭朝也看向了他，纵然唇角带着笑，眼底却一片冰冷。 「第一个是我。」 电子音响起，司刻洛飞速眨了眨眼，视线躲避。 獒犬点点头，看向从进来后就一直低头站着的喀克莱，「那这位，就是第三个咯？」 喀克莱没有任何反应，细看来身体还在颤抖。 獒犬啧了一声，抬手拿起桌上的一支竹笔向他扔过去，正正好砸在了喀克莱头上，他这才如梦方醒，抬头看向獒犬，连连摇头，「我不知道，不是我。」 「哦？不是你，那么是二位中的谁呢？」 「想来大概是柯洛瑟民风淳朴，所以让审判官大人误以为，我们都是会主动坦白罪行的老实人？」 昭朝讽刺道。 獒犬表情僵了一瞬，先前那副随和的模样也不復见。他深吸了一口气，看得出来，是在压制怒火。 「昭队这么说不就是要证据吗？好，我给你。」 话音落，羊皮上放出一张检测报告，乱七八糟的内容细读起来也费劲，獒犬主动解释，「虽然柯洛瑟科技没有你们阿利托那么发达，但是该有的东西也还是有的。 这是一份异能检测报告，在着火点现场，检测出了附着精神力的异能痕迹。 众所周知，全星系只有阿利托人拥有异能。」 随着他的说明，喀克莱的脸色已经越来越苍白，身体抖如筛糠。 「只有阿利托哨兵是这样。」 昭朝纠正他的话，接着转向旁边的两位哨兵，「所以是——」 「队长你听我解释！」 喀克莱突然大喊，跌跌撞撞地朝着昭朝奔来。司刻洛眼疾手快先一步拦在昭朝面前，阻止他的靠近。 被拦住后，喀克莱的目标突然变成了司刻洛，他眼中蓄起怒火，「你这个骗子！」 他一边骂着，抬手就朝司刻洛挥过去。 他的拳头并没能落在司刻洛的脸上，不知道从哪飞出来长着狗头的鸟类咬住了他的手臂，向后拉扯着。 「审讯室内禁止攻击。」 獒犬叩叩桌子，维持纪律。 喀克莱显然已经陷入情绪中，他挣扎着全然不顾已经被狗头鸟咬出血的手臂，又看向昭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队长他一直在骗你！他根本不是废物，也不是个哑巴！」 桌子后面獒犬「哇喔」一声，脸上写满了好奇。 背对着昭朝，司刻洛双眸幽深阴郁，他垂下的一只手用力紧攥到骨节发白。 如果不是在这里，喀克莱恐怕早已死无全尸。 「我知道啊。」 突然，他听见身后司刻洛云淡风轻地说道。那一刻，他的眼中浓云消散，重回一片晴朗，和平时一样。 「你没听到吗？刚才我说我是第二个进去，就是跟着他，那些我都看到了。」 昭朝接着说，这句话让喀克莱怔住，他像是整个人突然被抽空了力气，嗫嚅道：「你也看到了……看到了……」 昭朝直接道：「没错，我看到了是你放的火。」 「好！破案！」 獒犬一拍手，身后的羊皮收起。 昭朝抬手示意他安静，接着反问喀克莱，「所以为什么这么做？」 在听到昭朝说看到了是他放的火那一刻，喀克莱便面如死灰，他低下头，那些狗头鸟已经离开，献血不断从他的指尖滴落。 喀克莱声音虚浮，「我听到那群人说要去找司刻洛的麻烦，就想吓退他们……」 「那你为什么会进入那个林子？一路尾随就是为了保护他？」 昭朝讥嘲道。 喀克莱说不出话了。 獒犬轻咳两声，将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好，那么既然犯人已经锁定，之后我们会移交星际法庭进行最终审判，如果三位没有异议——」 「队长——」 喀克莱在做最后的挣扎，哀求喊着昭朝。 昭朝看着他，眼中不带任何怜悯，「重大犯罪者会被开除军籍，你不知道吗？不用喊我队长了。」 谁知道，昭朝这么说只是为了让喀克莱放弃那些侥倖的想法，却听对方竟接着喊他，「昭朝……」 「他的名字也是你能喊的？」 另一道电子音响起，在狗头鸟都来不及出动的瞬间，司刻洛的手已经卡上了喀克莱的脖子。 喀克莱甚至没有任何挣扎的机会，他试图去掰司刻洛的手，那只看起来细瘦的手却像一只铁钳紧紧卡在他的脖子上。 随后赶来的狗头鸟咬着司刻洛的手臂试图拉开，他的手臂被撕咬地鲜血淋漓，手上的力度却不见小，反而越收越紧，喀克莱的脸已经越来越白了。 「松手。」 昭朝沉声开口，他本想着獒犬会制止，结果那人就在一旁看好戏。 也是，对于任何一个柯洛瑟人来说，阿利托内乱都只会让他们更高兴。 第102页 昭朝一开口，司刻洛就松了手。 喀克莱跌坐在地上 「那我们继续？」 獒犬见好戏停止，继续宣判，「如果三位没有异议，那请签署判决同意书。」 话音落，三只狗头鸟从房顶落在三人面前，嘴上各叼着一张羊皮纸，脚上还绑着一支竹笔。 昭朝和司刻洛干脆利落地签署了判决同意书，喀克莱却像是失了魂，躺在地上睁着双眼，不说话不动作。 「哎，何必呢？」 獒犬从桌子后面走出来到喀克莱身边，他蹲下来拿过狗头鸟嘴里的同意书，又抓起喀克莱沾血的那只手，在同意书上按了个指印。 「好了，二位可以先走了。」 他收起三封同意书，朝昭朝和司刻洛挥挥手。 「他呢？」 出于好奇，昭朝多问了一嘴。 獒犬说：「暂时关押在铁笼，审判日到后会和你们那边的人一起送他去星际法庭。」 审判结束，昭朝和司刻洛一前一后离开房间。 出门没走多远，昭朝便听见司刻洛喊他。 这一次，不是那生硬的电子音，而是一道低沉熟悉的声音。 但昭朝却不想听。 他一抬手，做了一个打住的动作。 「回去把你胳膊上的伤处理好，别跟着我。」 昭朝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人，如果对方继续跟着他，他只怕会忍不住动手。 身后的人沉默了几秒，声音低落地说道：「好，你注意安全。」 「现在整个宇宙应该没有比你身边更危险的地方。」 昭朝冷笑一声说着，脚下步伐迈开，向前面的林子走去。 确认身后人没有跟上来之后，昭朝看了一眼周围，从鼻腔里长出一口气，抬脚拨拉了一下脚边一朵指甲盖大小，却红的出奇的小花，决定还是出林子。 按照记忆中的方向，他向着西南方，林子的边缘走去。 但奇怪的是，他分明进来也没多远，却走了半天都没走出去。 直到昭朝一低头，看见一朵熟悉的红花，他的神经瞬间绷紧。 第053章 皦烺出现 优秀的方向感是成为圣塔哨兵必不可少的条件,观察力亦是。 因此昭朝能肯定，绝对不会发生自己走错了，或者一片林子里长着两朵连弯折点都一模一样的花这样荒谬的事情。 只有一种可能性——他走入了陷阱。 早在进入柯洛瑟的时候,接待的人就说过，柯洛瑟有一些有特点但也危险的森林。一般情况下，这些森林都设有禁止,强行闯入会出发警告。 可刚才昭朝进入这片森林的时候，并没有听见什么警告。从周围的树种和灌木来看，这里也都是些普通种类的植物。要么就是柯洛瑟防卫系统出了问题，要么是有人故意设下的陷阱。 昭朝第一时间冷静下来,从腰间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在面前的树上刻下一刀,继续向前走去。 每走大概五十米，他就会刻下一个记号——第四个五十米的时候,他看见了前一次做的记号。 昭朝站在原地思索片刻,选择朝东方前进。 这一次，他没有再遇到之前的记号，取而代之,他又刻下了一个新的记号。 依靠着这种办法，他一边做着记号，一边前进。中途昭朝也试过用通讯器查看方向,却发现通讯器罢工了,甚至连时间都停在了他进入森林的那一刻。 终于，他停在了一大片灌木丛前。 看着那片一人多高的灌木丛，像是有一道声音在耳边指引,昭朝果断扒开灌木丛走了进去。 外面是树木高耸交叠，阳光都被遮挡在外的茂密丛林,但是扒开灌木丛，眼前竟然是一大片广袤的草地。 一眼看去，草地周围不见任何树木，只有明媚的阳光和干净的天空。 而在前方不远处，竟然有一片湖泊。 幻象 昭朝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他看到湖边站着一个小女孩，背对着这边。女孩身着一身宝蓝色长裙，长髮及腰。 昭朝往前走了两步，和他仍有两三百米远的女孩敏锐地转过身来，看向他。 触及那双眼睛，昭朝怔了一瞬。 「怎么不过来？」 分明还隔着一段距离，但女孩稚嫩却没什么感情的声音却在耳边清晰响起。凭藉着优越的视力，昭朝看到女孩并没有开口。 他不做声，朝女孩走过去。 在这过程中，女孩的声音依旧在说着一些话。 「抱歉用这种方式来见你，听说你来了，便没有忍住。」 「你是什么人？」 昭朝停在女孩面前，看着那双瞳色与他几乎一样的碧色眸子，警惕地问道。 「我叫丝黛拉。」 女孩说。 她的身高也就到昭朝腰部往上一点，一双大眼睛明亮却无神，精緻的脸庞就像是一个能工巧匠捏造雕刻出的陶瓷娃娃。 「你是人还是什么生物？目的是什么？」 昭朝追问道。 丝黛拉仰头看着他，碧眸澄澈。 「我只是想提前见你一面。」 「为什么要见我？你为什么会认识我？」 昭朝眼神锐利，咄咄逼人，一个接一个问题炮火连珠地问出。但是丝黛拉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没有慌张也没有害怕。 她缓缓摇摇头，如瀑的长髮随着动作柔顺轻晃。 第103页 「不知道还是不能说？」 昭朝怀疑她只是一个仿生人，背后真正和他对话的人究竟抱有什么目的，不得而知。 伴随着下一次丝黛拉的声音传来，周围的场景却开始变化，「我只是提前见你一面，其他事情，下次正式见面的时候再聊吧。」 草地、湖泊、蓝天和太阳开始褪色，就在昭朝的注视下，丝黛拉的面容突然开始模煳，五官就像溶解一般，揉进脸中，直到看不清楚。 「睡一下吧。」 这是丝黛拉最后传进昭朝耳中的声音。 紧接着，昭朝视野中的画面天旋地转，意识开始下坠，直到落入深渊，对周围一切失去感知。 这种感觉不像是睡着，到更像是感官被关了起来。 直到那个拿着钥匙的人出现，将昭朝的感官放出，他的意识才一併被召回。 「身体没有创伤，也不像是什么发病症状——哎，是不是醒了？」 温和柔软的男声传入耳中，昭朝眨了眨眼，用了几秒钟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头顶是木头横樑，看起来贫瘠简陋。 一张脸突然出现在视线中，昭朝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 男生的面容清秀五官柔和，只是看起来带着几分病气。头顶两个长长的兔耳朵从黑髮中长出，服帖地垂在脑袋两边。 「你——」 昭朝刚出声，就感觉到一股力量将他托住，扶着他坐起。 然后他就看见了一张此时最不想看见的脸。 「怎么样，有什么不舒服吗？」 不久之前刚见过的人，此时以另一个身份再次出现，皦烺深邃的眉宇之间满是担忧，头顶两个灰色的狼耳随着话语很配合地压了下来。 「你是谁？」 昭朝神情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人，问他道。 皦烺愣了一下，紧接着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转头看向旁边长着兔耳朵的男生，「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他一切状况良好吗？」 「什么怎么回事？人家不想认你关我家小佑什么事？」 又一道声音从门口传来，昭朝看过去，竟然是之前那个审判官獒犬。 「介绍一下，你现在是在我们家，这位是我的爱人，小佑。」 獒犬朝昭朝笑了一下，解释道。 「那你们两个聊，我俩先出去了。」 獒犬很有眼色地揽过小佑，两人就准备离开。 昭朝见状，嘴上说着没什么事了，下床就要走。 一双大手从旁边伸过来，按住他的肩膀，不让他离开。 就在这僵持的几秒钟，獒犬已经带着小佑离开了，房间内只剩下昭朝和皦烺。 昭朝没让气氛尴尬太久，他直接看着皦烺道：「这位先生，我并不认识你。如果你要拦着我，就别怪我动手了。」 他一边说着，向腰间摸去，却摸了个空。 「是在找这个吗？」 那把他一直佩戴在腰间的匕首，此刻被皦烺拿在手里。他已经平静下来，甚至眼中还带着几分笑意，像是在看着爱人幼稚打闹一样。 「刚才做检查的时候取下来的，还给你。」 没等昭朝说话，皦烺就将匕首递给昭朝。 昭朝接过，二话不说又要下床。这次皦烺倒是没有拦着他，只是建议道：「你晕倒在树林里，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最好还是先休息一下。」 昭朝依旧什么都不说，穿上鞋就往门口走。察觉到身后坐在床边的人起身跟了上来，他脚下勐地一停，手持匕首骤然转身。 皦烺面不改色，不挡也不躲，任由尖利的匕首抵在他的颈部。昭朝眼神狠戾紧盯着那双黑瞳，他没有收手，反而将匕首下压。 一丝鲜红刺眼的血色从皮肤渗出，他眼角抽动了一下，低声开口，「我让你自己回去你不听；让你别拦着我你也不听，是不信我当真会杀了你吗？」 「不信。」 喉结震动，献血又渗出了一些，皦烺干脆地吐出两个字。 昭朝唿吸顿了一下，胸口开始剧烈起伏，愤怒在心中聚积，烧得心脏钝疼。 他沉重的唿吸喷洒在皦烺的伤口上，竟然无端生疼。见到昭朝这副模样，皦烺嘴唇动了一下，突然想收回那两个字。 忽然，昭朝收回了手，退开一步，尽力让自己恢復平静，「离我远点。」 他冷冷地吐出四个字，转身离开。 门外，獒犬和小佑正坐在门口卿卿我我，此时正是夕阳西下，黄昏美景在天边尽情展现。 獒犬和小佑的家在林子边上，有些简陋的木屋小院，但视野开阔，环境优美。 昭朝看向橙黄色的天空，低低地嘆了口气。 「呦，出来了？没把我们家东西砸坏吧？」 獒犬听见身后动静，搂着小佑没有回头，说道。 黄昏美得刺目，昭朝闭了闭眼，从他们身边经过，向院门口走去，「你检查一下，有损坏我赔偿。」 说着，他已经推开了院门，小佑轻轻柔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真的不需要再休息一下吗？那位先生背你来的时候你看起来情况很不好，无论怎么喊你，一点反应都没有。」 背他来？ 昭朝心中冷哼一声，他就知道，那时候让那人自己回去，果然没听。 「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 昭朝说着，走出了院子。 第104页 「你不追？」 又听见开门的声音，獒犬问。 「他不让。」 嘴上这么说着，皦烺也是已经走到了门口。 獒犬在身后催促着，「快走吧，有时候不用这么听话。」 说罢，他又吐槽，「你们阿利托人还真是没礼貌啊。」 皦烺脚下仍是有些迟疑，这是他从未遇到过的情况，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而另一边，从獒犬家离开的昭朝并没有往住处走。 皦烺的事情已经足够让他烦躁，凭空又出现一个丝黛拉，说着什么就是想提前见他一面，还说未来还会正式见面。 这种被玩弄在股掌之中的愚蠢感，让昭朝心中生出想要毁灭一切的躁动。 然而，这两件事却都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当务之急仍是泰洛的下落，并且现在昭朝更加迫切地想要率先完成这个委託。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拿到那如牙后要提什么要求。 第054章 突然的吻 族王宫后院的密林,昭朝第三次按掉玉雅贤发来的通讯请求，直接关闭了通讯器。 头顶不知名的鸟雀叫了两声，在静谧的夜色中悠扬传开。此时已过子夜,明月高悬，王宫中大多数人正处于睡梦中，只有来回的巡逻队不时经过。成功逃过密林入口处的巡逻后,昭朝前方就再也没有什么阻拦。 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昭朝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泰洛的安放地。 他从口袋里拿出夜视镜带上，便开始往密林深处走去。 根据福米米所说,安放地设有精神力结界,不允许外人进入,但是同样的，凭藉精神力结界产生的波动也能轻易找到那个结界。 昭朝深入了几百米后,便开始放出精神力,去寻找周围可能的精神力波动。 这林中平静非常，走了好一阵昭朝都没能探测到任何波动。 蓦地，一阵细微的声响从身后传来。 昭朝停下脚步,寻了一棵树作为掩体，同时向那个方向放出精神力。 那声音越来越近，沙沙响动,听起来明显是踩在草皮上的声音。紧接着,昭朝的精神力也探到了结果。 被他探到的那股精神力强大稳定，却异常熟悉。 昭朝在感知到后，便迅速将精神力回撤,然而他却失败了。被探测到的那股精神力反倒追了上了，将他的精神力勾住。 没有激烈的排斥和逃避,昭朝的精神力只是短暂地反应了一下，便和对方连接在一起。 与此同时，昭朝靠在树干上的手动了动，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粗糙的树皮。 这种感觉新奇又陌生，仿佛有什么微小的生物在撕扯指尖的皮肤，却并不疼痛。 脚步声愈来愈近，两道精神力连接缠绕，谁都没有撤走。 昭朝指尖颤抖地厉害，却捨不得从树干上拿开。 「猜到你在这里。」 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皦烺出现在面前。 他在看到昭朝的表情时愣了一下。 昭朝阖着双眼，表情脆弱却又温和。 「你……」 他再次开口，同时毫不知情地将精神力抽走。伴随着这一举动，昭朝的眉头忽然蹙起，接着缓缓睁开了眼。 那双碧眸中的情绪，有不舍，有惋惜。 但在看清面前的人之后，全都被冰霜冻结。 「你怎么在这里，还是不信我说过的话是吗？」 昭朝收回手，不自觉摩挲了两下指尖，然而这一次，什么感觉都没有。 「你问了福米米泰洛的安放地，今天从獒犬家里出来后也没有回去，我想到你可能会在这里。」 皦烺平静地叙述着，末了，他头顶灰色的耳朵抖了抖，趴下来，眼中也染上几点柔情，在月色之下惑人心魄，「我担心你就找过来了，让我和你一起吧，好吗？」 那双眼睛过于明亮，盛着的不止有月光，昭朝还从中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这样的眼神和语气，完完全全就是司刻洛的样子。 却顶着皦烺的皮囊，一个身体十分健康、精力及其充沛、精神力异常活跃的，该死的哨兵。 某些时刻司刻洛的话语的确有降火的功效，但在大多数时刻，皦烺的态度都让人火大。 两相中和，昭朝此时倒是异常平静。 「别碍事。」 他说着，转身继续往里走。 这种时候对于皦烺来说，没有明确拒绝，那都是同意。他便唇角一勾，立马跟上，并开始积极表现。 「你看这里的爪印，像是老虎的吗？」 他指着地上一个已经不太明显的兽爪印记招唿昭朝，头顶的狼耳也向后转动，捕捉着周围的声音。 昭朝冷脸走近观察片刻，倒还真相是虎类的足印。 「再找一下，周围还有吗？」 昭朝一边说着，自己也开始找。 然而结果却让两人失望了，除了这一个脚印，其他都已经被植被的生长覆盖住了。要么就是泰洛不常来，要么就是不止这一条路通向安放地。 「狗的嗅觉灵敏，你不如发挥一下？」 昭朝的视线突然被皦烺头顶动来动去的两个耳朵吸引，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怀好意的笑，说道。 「不行。」 皦烺一口回绝，表情十分严肃。 昭朝以为是有什么不可抗力的原因，正要让他细说，那人就换上一副不太正经的笑容，「我只能闻到你的气味，其他什么都闻不到。」 第105页 昭朝这次是真没忍住，明晃晃翻了个白眼，转身要走。 「哎哎，说笑的，这边。」 皦烺连忙将他拉住，带着人往前走。 手被另一只大手包裹着，却像是隔着一个厚厚的皮套。 昭朝手指动了动，却被抓得更紧了。 「这边，一股老虎味。」 皦烺说着，突然目标及其明确，朝着一个方向就直直往前走。不得不说，章逊的适应性改变的确给他的嗅觉带来了极大的提升。 又走了一阵，强烈的精神力波动出现，昭朝注意力瞬间集中，当初精神力向前探去。 一旁的皦烺自然也感觉到了这股精神力，他同样释放出自己的精神力探去。 在这过程中，两人的精神力之间就像是磁铁的正负两极，没有施加任何外力，不由自主地便再次连接在一起，一齐向精神力的波动出探去。 而因为精神力的连接，昭朝感受到了牵着自己的那只手的温度、触感。 干燥、温暖，将他的手包裹其中。 是温和的橙黄色。 「昭朝？」 耳边传来声音，昭朝勐地惊醒，一把将手抽回，心中莫名生出一丝心虚。 「应该就是那里了，走吧——不要停止精神力试探。」 昭朝说着，迅速别过脸向前奔去，不让皦烺看见他的表情。 身后，及时跟上的皦烺看了看空落落的手心，眼中划过一丝失落。 这一次两人没走多久，便来到了精神力波动最强烈的地方。 面前是一片雾气重重的迷障，迷障中的事物看不清分毫，但是其中传来的精神力压迫不容小觑。 昭朝停下脚步，紧盯着那道迷障，并没有第一时间将精神力探过去。 既然是精神力构成，那就可以摧毁，只是不知道产生的冲击，会不会也连带着伤害他的精神力。 这是昭朝犹豫的原因。 「我问过丧钟了，安放地的结届不能强行冲破，否则不止安放地的主人精神力会受到强烈冲击，方圆几百米的人精神力也会受到冲击。」 皦烺能从两人相连的精神力中感觉到昭朝的冲动，他好忙出声制止。 「那怎么办？」 昭朝问他，这人这么说，肯定是有其他「非强行冲破」的方法，只是不知道卖什么关子，不一次性讲清楚。 「我们不如——」 「说。」 四个字刚说出来，昭朝便厉声道。 皦烺薄唇紧抿，眼里有挣扎。 他沉默着，知道昭朝低声说了句「那就强行冲破」，皦烺才道：「还有一种方法，安放地除了主人，伴侣也可进入。」 「难不成我现在还要去跟泰洛结个——唔」 昭朝的话被打断，他双眼睁大，碧色的瞳里满是震惊，但唇边湿润柔软的触感却又在心脏里炸开一簇簇的烟火。 心跳声嘈杂吵闹，与深深浅浅的唿吸交融相织，在耳边萦绕。 下唇被咬了一口，轻飘飘的痛感足以在脑袋里掀起惊涛骇浪。 唇间的温暖离开了，熟悉的气息依旧将昭朝包裹着。 「你的伴侣只有我，好好记住。」 额头相抵，爱人的低喃落进耳中。 昭朝眼中游离的目光逐渐回笼，他抿了抿唇，在相连的精神力作用下，感觉到唇瓣有些麻木。 他抬眸看向面前的人，撞进一双深情的眼睛。 下一秒，昭朝挥拳而上。 「嘶——」 皦烺被打得偏过头去，昭朝这一拳是真没收着劲。 「我跟司刻洛·沃登结婚，关你什么事？」 昭朝甩了甩手，神情冷傲地看着面前人。 皦烺舔了舔唇，挨一拳就能亲一口，赚大了。 「赶紧说另一种方法。」 昭朝烦躁地催促，试图驱散脑袋一直停留在脑袋里的那个吻。 「可以模拟与主人适配度高的精神力，制作一把虚假的钥匙就可以进入。」 皦烺揉着脸说。 只是这种方法会有后遗症，他不太想让昭朝做。 「要实现这个方法首要的条件，是需要抚慰能力的嚮导吧？」 昭朝沉着脸道。 问题不在嚮导，而在「抚慰」。 是啊，昭朝从来没做过精神疏导，怎么可能有抚慰能力？那就更不可能和任何，不，和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哨兵产生高度的精神力适配。 皦烺这样想着，顿时喜上眉梢。 「是啊，所以我们还是——「 「我试一下。」 昭朝已然向前走到了结界边上。 他看着面前的结界，缓缓闭上眼睛，开始用自己的精神力试探着向前触碰。 「呃！」 结界剧烈的抵抗将昭朝的精神力直接拍了回来，冲击力震地昭朝眼前黑了几秒，脚下也有些不稳。 「可以吗？」 一只手伸过来，稳稳地将他扶住，皦烺担忧的声音也传进耳中。 昭朝眨眨眼，待视线清明，他若有所思地看向扶在手臂上的那只大手。 「我知道了。」 他双眼一亮，皦烺却没来由地心里一慌。 第055章 独占欲起 和昭朝的精神力断开连接的时候,就像是心脏的主动脉被抽走，不止是空荡荡的虚无，更多的是恐慌与意识中产生的疼痛。 若只是简单地断开连接,他一定不会这么难受。 第106页 是因为昭朝与他断开精神力连接，是为了触碰泰洛的精神力。 在那一刻，独占欲疯狂滋长,将心脏和大脑重重缠绕。皦烺清晰地意识到，他不能接受昭朝与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一个人精神力相连，即使是为了委託也不行。 暗红的血液从紧攥的手心滴下，皦烺只能用疼痛来保持理智,和攻城略地的占有欲抗衡。 他眸色渐沉,透着血色,眼中只有那道身影，如锁定猎物的狼王。 忽地,那道结界如起风的海面,开始颤动着出现一道道波纹，颤动着像是快要碎裂。 但最后那结界也只是维持在这种将破不破的状态，规律性地抖动着。 昭朝缓缓睁开眼,双瞳更接近深暗的绿色，银色的长髮无风自扬。他朝结界走近，抬起手来。 身后一直看着他的皦烺瞳孔一缩,快步走近,一把抓住昭朝的手臂。 同一时刻，昭朝伸出的那只手，食指已经没入结界中。 两个指节伸进去后从外面便看不到了,像是被吞噬了一般。 手臂被抓住，昭朝回头看向皦烺,对方脸色并不好，唇角绷得很紧，眉心也压着。 「你可以先回去。」 他说。 他的精神力目前已经和结界达到了契合的频率，这种状态下，他是能够进入的，但是皦烺应该不行。 昭朝晃了下手臂，试图将皦烺的手甩开，但是那只手却从小臂滑下，落进他的手心，牢牢抓住。 这是什么意思？ 昭朝从皦烺的脸上读到了一种类似恳求的情绪，他沉默两秒，最终还是将手从对方的手中抽出。 皦烺紧追着抓了一下，却被昭朝躲开了。 落空的手撩起心底的不安和烦躁，毫无徵兆地，周遭颳起风来。 算不得狂暴的晚风也能将树叶枝条吹得唿啦作响，像是皦烺心底具像化的怒吼。 这风昭朝自然也感觉到了，他压低声音，警告道：「别把护卫队招来了。」 这句话比皦烺的自我控制更有效，风力减弱，林中再次归于平静。 「信息我会共享给宙烬——你想在外面等着也无所谓。」 昭朝不确定这人默不作声的执拗是不是因为安放地里面的信息，他只能试探着这样说。 但似乎是有效的。 皦烺后退一步，垂下手，低且轻的声音被一阵微风送进昭朝的耳中，「去吧，注意安全，我在外面等你。」 昭朝狐疑地看他一眼，转身走入迷障。 在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结界后面的那一刻，皦烺心脏勐的一颤，急促地唿吸了两下，再次归于平静。 另一边，进入迷障内的昭朝看见了安放地内部真实的景象。 没什么新奇的，只是一个隐匿在丛林深处的小木屋，那屋子也没多大，从门洞的设计来看，称为「虎窝」更准确些。 昭朝弓着腰，打开通讯器的记录功能，走入虎窝内部。 然而里面的东西却让他失望了，空荡荡的虎窝内只有几块大石头整齐摆放着。 每个石头上面刻着密集或稀疏排列的小坑，看上去是泰洛兽形态下用指甲凿出的点。 有的三个一组，空一段，又两个一组；有的一个坑空一段，有一个坑再空一段。 看起来似乎是遵循某种规律或规则凿出，但仔细看又好像没什么规律。 在每块石头的右下角还刻着几个数字，像是日期。 除此之外，昭朝在不大的窝里里外外看了个遍，却也没有再发现任何线索，连个机关都没有。 这泰洛难道是在研究什么史前密码？ 临走前昭朝又摸了摸那几块石头，终于死心，毫无头绪地走了。 走到结界边，刚探出去半个身子，一只手伸过来勐地将他拽了出去。 昭朝跌入一个怀抱，熟悉的气息扑了满鼻。 同时，精神图景中强硬地挤进来另一股精神力，蛮横地将泰洛的精神力逼走，霸占在昭朝的精神图景中，与他的精神力相连。 触觉再次回归，手掌下温热坚实的触感传来，让人很难不贪恋。 然而昭朝却只是顿了两秒，便一把将人推开。 不满的表情明晃晃地摆在脸上，皦烺靠近一步，眼中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怎么这么久？」 久？ 昭朝看了一眼时间，「不到十五分钟。」 「太久了。」 皦烺说着，抬手还想将他拉进怀里。 昭朝却很清醒，他抬手将人拦住，狠狠心一併将精神力抽走，「这位先生，注意行为。」 「为什么要注意，我们已经结婚了。」 此时的皦烺就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语气执拗。 昭朝又搬出和先前一模一样的话，「我是跟死了困·沃登结的婚。」 皦烺沉默下来，在昭朝准备离开的时候，他才道：「我们有必要好好谈一谈。」 这句话惹的昭朝诧异看他一眼，接着，昭朝嗤笑一声，「我们当然要好好聊一聊，只是现在我现在没空。」 昭朝向皦烺走近，停在他面前，抬手狠狠地点了点他的肩，语气冰冷，「我多给你几天时间，该谈的时候，把以前那些事一桩桩一件件都说清楚。」 说完，他转身朝出去的方向走去，没几步，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嘆息。 - 两人回到住处的时候，玉雅贤和谷樊臣正等在门口。 第107页 看见昭朝出现，玉雅贤刚准备迎上去，紧接着瞧见了旁边的皦烺，他停下步子转头给谷樊臣使了个眼色，谷樊臣朝昭朝点了下头，便转身走进院子。 「有人？」 昭朝从谷樊臣的反应意识到，多半是有客人来了。 玉雅贤点点头，「宙烬的各位都在。」 「行，刚好我这有点线索，一块分析一下。」 昭朝点点头，从始至终也没有提起旁边的皦烺，皦烺全程目不斜视，一脸坦然，就跟着往里走。玉雅贤是想问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三人之前的气氛有些微妙的诡异。 三人穿过前院，来到后面的大会客厅。 远远地，昭朝就听见会客厅中传来说话的声音。 但是三人出现在门口的时候，里面立刻一片死寂。 宙烬众人包括谷樊臣的眼神都很复杂，看得出来有很多话想问，但是又不知该怎么说出口。 「哎！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反倒先去找昭队了？」 袁成哈哈大笑两声，欲盖弥彰地大声说道。一旁不知情的大福和瘦猴还随声附和着。 「你们不知道，这位皦烺队长在我面前表演了一出大变活人，真是精彩。」 昭朝皮笑肉不笑地说。 听到这，琉希和丧钟明显已经明白了，两人看着皦烺，眼神都有些同情。只是袁成脑迴路简单，听不懂这话，还呵呵地问：「是吗？怎么变的，给我们再变一个呗？」 「袁成。」 皦烺忍无可忍地喊了一声袁成。 见他面色不善，明显一副跑了老婆怨气冲天的样子，袁成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干笑两声，「啊，都知道了啊，哈哈……」 「别说废话了，看看线索。」 皦烺黑着脸说道，一转头看向昭朝又是一副多云转晴的样子，语气温柔地说：「让他们一起看看吧。」 之前做为司刻洛的时候还好，现在顶着这副皮囊这个样子，宙烬众人只觉得毛骨悚然。 「你们进去安放地啦？」 谷樊臣抓住重点，「不是说硬闯会收到很强的精神力冲击吗？」 「昭队应该是模拟了和泰洛高度匹配的嚮导精神力进入的吧。」 丧钟说道。 昭朝平静地「嗯」了一声，打开通讯器，将安放地看见的那几块石头的全息景象投射出来。 「泰洛的安放地只是一间木屋，里面放着这几块石头。上面有一些凿刻痕迹，还有日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密码，你们看看。」 「章逊，上次让你分析的新闻合集有什么结果吗？看看有没有能对上的。」 皦烺说道，这是他们现在仅有的两个线索了，怎么也该有些联繫。 剩下几人分析着几块石头上面的痕迹，章逊打开新闻分析结果来，摇了摇头，「没有什么有效信息，我们不知道他重点看的是那些新闻，根本没有重点。」 「查一下这些日期？」 琉希提议，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在场众人不约而同开始查询石块上的几个日期，待一个个看过去只有，俱是发出疑惑的声音。 「不会吧？」 谷樊臣满脸不可置信，看向旁边的玉雅贤，结果从对方眼里也看到了诧异。 昭朝没有亲自查，看见他们的反应，便问：「怎么了？」 「在星网上能查到的，这些日期都发生了同一件事，」 琉希也查完了所有日期，总结道：「一名叫做繁利恩的歌手，在这些日期当天都发表了新歌。」 繁利恩？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昭朝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下，最后视线落在谷樊臣身上。 谷樊臣对上他的目光，点点头表示确认。 就是当时谷樊臣说有两张现场票，问昭朝去不去看的那个。 不会吧，难道真相是柯洛瑟小王子离家只为追星？ 第056章 启程寻人 「那这上面的坑又是什么？」 瘦猴指着石头上面以某种规律排列的坑点问道。 宙烬里面没人追星,对于泰洛这种行为是丝毫不能理解。 谷樊臣看了半晌，打开端脑的笔记功能，轻咳一声,众人的目光如聚光灯汇聚在他身上，谷樊臣的脸不由自主红了红。 「那个，有没有可能是这样……」 他说着,突然开始唱起歌来，没有配乐还有些走调的歌唱稍显滑稽，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端脑的屏幕上。 随着他的歌声，端脑上开始出现一些排列有规律的点,不等他一段唱完,众人已经明白了石块上那些坑点的规律。 那就是一首歌的节拍。 唱完一段,谷樊臣拿着端脑和对应日期的石块相对比，竟真的找到了一模一样的段落。 「这小子……」 袁成都无话可说了。 宙烬几人叽叽喳喳吐槽着这泰洛小王子真是个追星脑,谷樊臣和玉雅贤在一旁小声指责他们不懂繁利恩的好。 「繁利恩最近在哪？」 昭朝也险些被这真相气笑了,好在他还没忘记正事，让玉雅贤查一查繁利恩最近的行程。 玉雅贤看着不知道从哪搜罗来的行程信息，说道：「他最近两年才火起来,一直在阿利托活动，三天后就有一场演唱会。」 「收拾一下，明早出发。」 昭朝干脆地下了命令,一转头,发现宙烬众人都看着他。 第108页 「各位，到这里我想我们就该各凭本事了。」 他露出一个礼貌但虚假的笑容。 袁成一摆手，无所谓地说道：「没关系,就算最后是我们先找到，那如牙也会拱手相让。」 他说这话没有恶意,是站在皦烺的角度，但却让昭朝黑了脸。 「不必，从现在起，我们就是竞争关系。各位如果也要明天一早出发的话，最好现在就回去收拾行李。」 昭朝语气疏离地说道。 这番话让在场的人都有些尴尬，皦烺看着他的侧脸，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给袁成使了个眼色，让他带着人先离开。 「昭队不用这么无情吧——那我们就先走了，明早再见，我想还是我们的飞船要更快些。」 袁成依旧笑呵呵地说着，起身往外走，宙烬其他人见状，也只能跟着离开。 「你怎么不走？」 宙烬众人还没走远，就听见昭朝的声音传来。 抱着看热闹的心思，他们将脚步放得极慢，恨不得进一步退两步。 「我和你一起回去。」 他们听见了自家副队长的声音。 「宙烬的队长不应该出现在我们的飞船上。」 「但是司刻洛·沃登应该。」 对话到此结束，宙烬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从彼此眼中看到肯定。 看起来最后是他们的队长取得了胜利。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几人赶忙加快速度，离开了院子。 宙烬众人走后，昭朝就回了自己房间，明确表示不愿意再和皦烺有任何交流。 皦烺看着他的背影，只能嘆了口气，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临近清晨，一宿没睡的昭朝从房间出来，碰到了不知道什么原因也在外面的谷樊臣。 「你怎么回事？」 昭朝简单活动了一下四肢，深吸一口清晨微凉的空气，问道。 谷樊臣学着他的样子活动手脚，险些扭了腰，只得放弃，「昨天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着。」 他说完，只听见昭朝嗯了一声，没几秒便又忍不住开口：「哎呀，我一肚子疑问，昭大师能结个惑吗？」 「说。」 得到昭朝允许，谷樊臣再也忍不住，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就蹦了出来。 「你队里那个小子，真的是纵火犯？ 你是怎么发现司刻洛就是皦烺的？ 你们两个现在什么情况？他——」 「闭嘴。」 昭朝一抬手，堵住他的问题，说来说去不就是想知道皦烺就是司刻洛这件事是什么情况吗？ 「喀克莱已经准备移交星际法庭了，火的确是他用异能放的，但是原因我也不清楚。 至于司刻洛……」 昭朝长嘆一口气，神情出现片刻茫然。 「其实仔细想一想，他的伪装一直漏洞百出。学院里雷兹诺出现的时候皦烺会那么快赶到，司刻洛又刚好被趁乱送回皇室；我跟司刻洛视讯的时候熟悉的背景装饰；第一次见面时宙烬那群人奇怪的态度…… 太多了，说都说不清。」 以及这「两个人」在同一天都对上任皇室统领死因表达了同样执着的异议。 司刻洛，或者说是皦烺，早就无数次露出了马脚，但是昭朝竟从未怀疑过。 「或许从最开始，一个精神图景坍塌的哨兵竟然能维持精神体这件事，就很值得深究。」 谷樊臣说道。 昭朝苦笑着回想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和伪装暴露的种种时刻，「如果街上的流浪汉恰好和星球统领对食物有着同样的口味，你会怀疑流浪汉就是星球统领吗？」 「所以现在你们……」 「等找到泰洛再说吧。」 昭朝说。 两人聊了几句，天边太阳也渐渐升起，晨光洒进院子，似乎已经是新的一天了，只是昭朝还在被旧的麻烦事纠缠。 「还有一件事，八卦一下。」 谷樊臣突然压低声音，靠近昭朝，「你其实已经对司刻洛有好感了吧？知道他是皦烺之后，还有吗？」 这个问题让昭朝愣了一下，无端想起前一晚在林子里，泰洛的安放地前的那个吻。 他飞快地眨了眨眼，视线瞥向一边，「从来都没有过，无论他是谁，从来都没有。」 重复的语句不知道是在向谷樊臣强调，还是在告诫自己。昭朝说完，便藉口要去和柯洛瑟族王说明情况，快速离开。 昭朝走后，还在感嘆当局者迷的谷樊臣突然听见旁边响起的开门声，他看过去，发现是面色沉郁的皦烺，便赶紧跑了。 从未有过？他才不信这鬼话。 皦烺看向院门口，眼中暗流涌动。 和族王汇报之后，在族王和王后着急的催促下，昭朝赶紧回了院子，准备带着人离开。 一进门，看见站在院子中间的人，他愣了一下。 是司刻洛·沃登。 准确来说，是皦烺换上了司刻洛·沃登的皮囊。 「怎么样？」 谷樊臣走过来，昭朝的视线从司刻洛身上移开，却依旧能感觉到那双眼睛还在盯着他。 「一小时后启程。」 昭朝说。 「宙烬那边……」 「族王那边派了星间鸟作为外部动力，我们应该能比他们更早到。」 说罢，昭朝想起来他们的飞船还在宙烬那，便赶紧让玉雅贤先去开出来。 第109页 玉雅贤临走的时候被昭朝叫住，「如果他们不放——」 「不会的。」 皦烺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司刻洛现在在昭朝面前已经不再用电子音伪装了。 昭朝顿了一下，「那最好。」 玉雅贤刚走，昭朝突然想起什么事，向谷樊臣说了一声很快回来，便往外走。 「我和你一起。」 司刻洛一边说着，就自顾自跟了上来。 昭朝心知就算不让他明着跟，他也会偷偷跟来，而且眼下时间紧迫，只能随着他去了。 两人坐上一只通行鸟，不多时来到了决策官府邸。 从紧闭的大门来看，今天似乎没有人来找福米米谈话。 昭朝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应，他便直接喊人，「福斯——」 话音刚落，门就从里面打开了，僕人笑眯眯地让他进去。 昭朝在僕人的引导下，走到了侧迎宾厅，看见福斯坐在那里，面前还摆着两个酒杯。 「昭——」 福斯听见动静，看过来，瞧见昭朝旁边的司刻洛，笑容瞬间消失。 「二位有什么事吗？」 他语气冷漠地开口，一抬手，僕人走过来将桌上的酒杯收走了。 昭朝也不跟他绕弯子，「你之前说有办法让其他星球的人变成柯洛瑟人，是什么办法？」 「昭队有兴趣？」 福斯眼里染上玩味，总算来了点兴趣。 只是还没等他说出下一句话，恐怖的精神力压迫再次袭来。福斯面色瞬间苍白，不可置信地看向一旁的司刻洛，他也终于察觉，上次的压迫感就是来自这人。 「直接回答，别说废话。」 司刻洛双唇轻启，吐出八个字。 「这是柯洛瑟机密，就算你向我施压，我也不可能说。」 福斯耳边已经开始嗡鸣，视线也有些模煳。 司刻洛神情冰冷，又说：「用信息换儿子，族王应该很愿意。至于你，只要说出来就可以保住精神图景。」 福斯头痛欲裂，根本坚持不了多久，便投降了。 「柯洛瑟有一种植物，叫择生，只要用自己的血养殖，吃下长出的果实，就可以改变基因，变成柯洛瑟人。」 「这种植物只有族王宫内有培育，三年前被偷走了一株。」 福斯扶着脑袋，昭朝问什么答什么。 听到那植物被偷，昭朝眸光一凛，追问道：「知道是被谁偷走的吗？」 「是一个流浪汉，但应该是伪装，一直没有抓到人。」 福斯的话让昭朝陷入沉思。 这个流浪汉多半和雷兹诺有关，雷兹诺的出现，竟然从三年前里开始预谋了吗？ 幕后组织究竟是什么人，又有什么目的？ 此时和族王约定好的出发时间也到了，玉雅贤说他去开飞船的时候宙烬的飞船门开着，但是人都不在，看起来也没有要走的迹象。 昭朝看了一眼司刻洛，对方沖他笑了一下，带着点讨好的意思。 「多此一举。」 昭朝嘟囔一句，开始往回赶。 第057章 终要坦白 「你怎么在这？」 登上飞船,昭朝一眼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旁的玉雅贤正要向昭朝说明，听到他这么说有些意外。 那人像游客似的在飞船里四处闲逛，一会碰碰这,一会摸摸那。 听到昭朝的声音，那人头顶两只竖起的黑色尖耳抖了抖，转过身来。 「自我介绍一下,族王宫审判官獒犬，本次负责跟各位一起找到泰洛小王子并护送回柯洛瑟。」 獒犬颇为正式地鞠了一躬，对几人说道。 昭朝单边眉梢挑起，「族王宫真的没人了？」 「别这么说,大家都是老熟人了,我来各位还能更自在些不是吗？」 獒犬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昭朝和司刻洛。 被点到的两人不约而同移开了视线,一个朝控制室走去，另一个进了里面的休息室。 獒犬眼中露出满意的笑意,朝休息室的方向喊着：「昭队,那我们就准备出发了！」 一边说着，他向控制室走去。 控制室内，玉雅贤双手正在控制台上操作着准备起飞。听到獒犬进来,他转头礼貌一笑。 「麻烦开启一下飞船连接扣。」 「好的。」 想起昭朝说的外部动力，玉雅贤应下，打开飞船连接扣,又根据獒犬的说明,直接启动了飞船。 伴随着轰鸣声，飞船开始远离柯洛瑟的停驻范围。 在即将彻底离开柯洛瑟上空笼罩的气层时，几声清脆悠远的长啸传来。坐在驾驶舱内,玉雅贤也看到了朝飞船靠近的三头巨鸟。 巨鸟越来越近，体型也愈显庞大可观,几乎每一头都有一艘小型远游飞船那么大。 巨鸟身后拖着细长的尾巴，双翅宽阔有力，但浑身上下却没有附着任何羽毛。 三头巨鸟飞到了飞船前方，以规定的队形排列开。接着，巨鸟的长尾朝飞船延伸过来。 随着飞船内的提示声响起，巨鸟的长尾与飞船连接扣顺利相接。 「好了，它们知道目的地，接下来的行程交给他们就行。」 獒犬说道。 「好。」 玉雅贤嘴上应下，为了防止意外，还是给飞船设定了巡航路线。 外部动力安顿好之后，獒犬眼睛一转，看到了一旁的司刻洛。 第110页 他轻咳一声，晃悠过去。 「怎么样？有进展了吗？」 獒犬问。 司刻洛看着飞船外，逐渐远离的柯洛瑟，长嘆一口气，摇了摇头。 「有矛盾解不开？」 「他根本不想解。」 司刻洛说，语气低沉失落，头顶两只弯折的狗耳似乎更蔫了，软趴趴贴在头上。 獒犬啧啧两声，「他一辈子不想解，你就一辈子不说了？稍等，我确认一下，你是喜欢他没错吧？」 这个问题一问出，控制室内的气氛瞬间凝固。司刻洛抿了抿唇，正要开口，余光看到了不远处的玉雅贤和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谷樊臣。 两人靠在一块，看似是在研究控制面板，实则两人的上半身都在朝司刻洛的方向在歪斜着，竖起耳朵听着獒犬和司刻洛的对话。 「咳，你有什么办法？」 司刻洛说着，给獒犬使了个眼色往外走。 獒犬跟着出来，两人靠在战略台边，继续之前的话题。 只是对于獒犬的问题司刻洛还是没有回答，但是獒犬也没有再追问。 「只要这个矛盾不说开，你们的关系就无法有任何进展。 既然他不想解开，那就你来。」 獒犬像一个恋爱学导师，高深莫测地指点司刻洛。 「可是……」 司刻洛有些犹豫。 「如果是你犯了错，那就主动认错。」 审判厅里獒犬见证了两人之间戳破那个秘密气泡的时刻，也大概知道了是什么问题。 司刻洛半信半疑的看着他，獒犬一挑眉，「我可是过来人。」 他接着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教学，「随便你要抱着他还是堵着他，总之必须让他把话听进去。 至于你，跪地忏悔或者哭泣道歉，那就是你自己选方式了。 只有一点，说清楚。」 在一番理论知识和动作指导相结合的说明下，司刻洛终于轻轻点了下头，「我试试。」 「那就快去吧！」 刚教完，獒犬就比司刻洛还要着急，催他去实践。 司刻洛看了看休息室的方向，喉结一滚，「现在吗？」 「那不然呢？等离婚之后？本来就不是多牢固的婚姻——」 强大的压迫力让獒犬突然噤声，他心中暗暗一紧，暗骂怎么跟小佑聊的那些八卦没遮没拦地说到正主面前来了。 也是被司刻洛面对感情问题的时候那副单纯茫然的样子给迷惑了。 被流放多年，成为星际最有名僱佣兵团副团长的阿利托皇室王子，怎么可能是什么简单的人？ 「你看你还不爱听。」 他嘟囔一声，试图缓解气氛。 司刻洛脸上的冰霜消散些许，冷声道：「少说没用的废话。」 獒犬瘪瘪嘴，用手在嘴边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手掌向上朝休息室那边比划了一下。 司刻洛看过，深吸一口气正要迈步，休息室的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昭朝站在门口，许久不见的扭扭绕在他的肩上，懒洋洋地吐着信子；银色的短髮和脸上消失的鳞片可以看出，他已经去掉了适应性伪装。 司刻洛不动声色朝昭朝的右手看去，见他食指上光秃秃的，心底有些失落。 「进来。」 昭朝看了一眼獒犬，接了对方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他又看向司刻洛，用命令的语气说道。接着他又转身进了房间，休息室的门再次关上。 「好机会，上。」 獒犬小声对司刻洛说，结果又是一阵压迫感袭来，他连忙悻悻住嘴。 司刻洛一边往休息室走，口中还说着「来了」。 他推门走进房间，看到昭朝坐在沙发上，正在刷星网。 「东西在桌上，拿了就出去。」 昭朝没有看他。 司刻洛看了一眼他面前的茶几，银色的指环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司刻洛看着那枚和自己无名指上同样款式的戒指，说道：「戒指内侧有一个贴片，扣掉之后就只是一个普通的装饰品。」 「我不需要那种东西。」 昭朝冷漠地说。 司刻洛眼神一暗，想起獒犬说的话，平復了一下心情，朝昭朝走近，「我们聊一聊，就现在。」 「我累了。」 昭朝说着，顺势关掉了通讯器，直接在沙发上躺下来，阖上双眼，摆出拒绝沟通的姿态。 看不见之后，听力和其他感官只会更加敏感。 熟悉的苦香钻进鼻腔，昭朝感觉到了司刻洛的靠近。 他睁开眼，看见那张清俊带着病气的脸，只不过是倒着的。从距离判断，司刻洛应该是蹲着的。 四目相对，司刻洛头顶的两只耳朵抖了抖。 「对不起，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司刻洛说道，认错认得干脆利落。 昭朝的视线一直落在那两只耳朵上，闻言哼笑一声，嘲讽道：「你是当狗当上瘾了？」 「宙烬是我在流放期间加入的，当时——」 「我没兴趣听你的自传。」 昭朝直接将他打断，司刻洛僵了一下，又立马另起话头。 「因为流放的原因，我不能以健全的身份出现——我并没有打算一直瞒着你，只是我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时机。」 说了两句，害怕昭朝又不想听，司刻洛赶忙又道。 第111页 但还是被昭朝无情地骂道：「不想听，滚出去。」 说着，他还翻了个身，一只耳朵被压在沙发扶手上，另一只又被他搭着的手臂捂住。 耳边没了声音，昭朝察觉到司刻洛站起身来，以为这人是要离开。 下一秒，他被大力翻转，再次回到平躺的姿势，手腕也被司刻洛单手攥住。 腰间一沉，昭朝愤怒睁开眼，就见司刻洛正跪坐在他的腰腹上。 「把手给我放开。」 他眼中怒火炽盛，盯着司刻洛，恶狠狠道。 「听我说完我就放开。」 司刻洛攥着昭朝手腕的手紧了紧，还知道贴心地说：「不舒服跟我说。」 「我现在就不舒服，你给我放开！」 昭朝沖他吼道，同时也在怒火的驱使下放出精神力，直冲司刻洛的精神图景。 这一次与之前初见时的试探不一样，他的精神力进入了司刻洛真正的精神图景，强大稳定，如一片浩瀚无垠的大海。 昭朝随意抓住一道精神力便缠了上去。 精神力相接带来的触感恢復，让他清晰感受到了腕间的温度，以及腰间不经意的摩擦。 他浑身一颤，一时间也忘了对司刻洛的精神力进行攻击。 「你想这样聊这样也可以。」 与昭朝简单的精神力相接都能给司刻洛带来满足感，他长出一口气，眉眼都温和了许多。 回过神来的昭朝终于想起了自己的目的，他开始用自己的精神力攻击司刻洛的精神力，同时试图影响他的情绪。 然而，司刻洛只感觉到了一股强壮活泼的力量正在输入他的精神力内，这竟然让他有些兴奋，一双灰瞳亮晶晶地。 很明显，昭朝也发现了这点，无论他怎样攻击这人的精神力，对方都只是一副享受的模样，甚至面色都红润起来，没有半分痛苦。 他也试图绞住司刻洛的精神力，但是对方的精神力竟开始一点点包裹起他的精神力，像是要将其吞噬一样。 「司刻洛·沃登！」 昭朝喊出他的全名。 司刻洛没有抓着他的那只手抚上昭朝的脸颊，酥麻的氧意从他抚摸过的位置开始蔓延。 司刻洛的拇指按在了昭朝的唇上，轻轻磨蹭了一下柔软的樱粉色薄唇。 这一动作刺激地昭朝头髮都快炸起来了，一阵陌生的感觉从尾椎开始蔓延至四肢百骸。 「嘘，让我忏悔完。」 司刻洛唇角早就不自觉勾起了愉悦的弧度，他俯下身，轻吻了一下自己按在昭朝唇部的手指，用低沉温柔的声音说道。 第058章 绝无假话 然而,昭朝并不会让他如愿。 上半身和手腕被禁锢着，昭朝的双腿还能自由活动。 从二人相接的精神力昭朝感知到司刻洛的情绪此刻正处在一种放松的愉悦当中，他便顺着司刻洛的精神力波动,不断加深这股情绪。 与精神力的柔和相反，昭朝浑身的肌肉暗暗紧绷，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之前有很多次的确是故意逗你,因为你的反应很可爱——呃。」 司刻洛正抒发着不着边的悔意，后背突然被一股勐力重击，他发出一声闷哼，手上的力气也松懈下来。 身下一阵力量将他掀起,司刻洛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任由自己被那股力量压制。 不到三秒钟的时间,两人的位置成功颠倒。 为了不让司刻洛有反击的机会，昭朝压坐在了他的胯部,将他的双手按在胸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继续说。」 灰瞳蓄起笑意，如一汪温暖沁人的春水。司刻洛看着昭朝，语气不由自主透着宠溺,「你想听什么？」 他这副嬉皮笑脸的散漫模样瞧得昭朝来气。 「我告诉你，」 昭朝咬牙说着，俯身压近司刻洛,一只手卡住这副皮囊瘦削的下巴。 「我也不是傻子,我知道你最初同意和我结婚是有别的目的。如果你的回答让我不满意，我们就终止合作。」 终止合作，比离婚还难听的说法。 司刻洛将脸上的表情收起,终于开始认真起来。 「对于之前发生的其他事情我都没什么兴趣，我只有三个问题： 第一个,在学校支援不及时那次，是不是故意的？」 昭朝盯着面前这张脸，眸光锐利，不放过司刻洛任何一点细微的表情变化。 而这第一个问题，也狠狠刺中了司刻洛的心。 伪装期间，他做了许多事来试探昭朝。 不管是故意让人欺负试探昭朝对他的态度，还是切换身份试探昭朝对当年那件事的知晓程度，都只是些不痛不痒的蠢事。 只有当初在学校里，陆壬的那件事，让他真正后悔。 那时，以皦烺身份出现的他，在天台看到半身是血的昭朝，心中不止有惊，还有慌。 通过精神力，昭朝已经感觉到了司刻洛的挣扎。他不由自主屏息，紧盯着那双泛白的唇。 「是。」 司刻洛低声回答，瞥开眼。 昭朝心脏忽然一疼，从鼻腔里倒吸一大口气。他捏着司刻洛下颌的手强迫对方与他对视，而后昭朝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 司刻洛同样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事情已经过去了，就算他说破天，辜负了昭朝难得的信任这件事也是既定事实。 第112页 那时凭藉章逊的技术和他本身对于精神力的敏感度轻而易举就捕捉到了那只雷兹诺的动向，自然也清楚雷兹诺进入了学院，碰上了昭朝。 但他为了试探昭朝的能力，没有选择支援，而是等待。 那种感觉像是把心脏放在火上烤，等终于感觉到疼了，也为时已晚。 昭朝完美处理好了一切，他也从昭朝那里失去了信任。 「第二个问题，关于雷兹诺，关于c的信息，是否对我还有隐瞒？」 上一个问题已经结束，昭朝不愿意纠结，迅速跳到第二个问题。 「没有。」 司刻洛坚定回答。 昭朝眼底的温度总算回升了些许，他咬了咬牙，突然泄气，「算了，就到这吧。」 「你问，我绝无假话。」 「没有问题了。」 昭朝视线移开，准备从他身上下来，却反被司刻洛按住了腰。 「我们总要说开，然后……继续合作。」 司刻洛看着昭朝，眼神诚恳，这也是曾经司刻洛脸上最常见，也最有用的表情。 昭朝咬住口腔内壁的软肉，半晌，再次开口，「第三个问题，斯塔夫·沃登和夫人，是你杀死的吗？」 问出这个问题后，他感觉到按在自己腰间的手开始颤抖，连相接精神力都躁动起来。 司刻洛在痛苦。 昭朝感觉到。 那份痛苦似乎也从两人相接的精神力传入了他的心脏，惹得他的心尖泛酸。 在昭朝没有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开始用自己的精神力将司刻洛的精神力包围住，试图压制那让人不安的躁动。 「是。」 尽管是早就料到的答案，昭朝却还一时之间没能说出话来。 他看着司刻洛，对方已经闭上了眼睛，眉宇之间满是挣扎苦痛，好像在做出回答的那一刻，他又回到了地狱般的那一天。 忽地，手背一暖，司刻洛颤抖着长睫睁开眼来，看向覆在自己手上的那只修长漂亮的手。 「你……」 昭朝看着他，感觉需要说些什么，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握着司刻洛的手，别开了视线。 司刻洛望着他清俊好看的侧脸，喉结压了压，开口道：「如果可以——」 「队长，柯洛瑟那边传来消息，押送喀克莱的飞船被劫持了。」 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敲响，昭朝反应激烈地一个翻身从司刻洛身上跳下来。 「我锁了门。」 司刻洛坐起来，眼含笑意说道，方才的笑意也被沖淡了许多。 「多此一举。」 昭朝嘟囔着往外走。 司刻洛好笑地跟在他后面，「继续合作吗？」 「意见保留，有待观察。」 昭朝已经大步走了出去。 司刻洛轻笑一声，经过茶几时眸光一闪，停步拿走了桌上的戒指和自己的戒指一併放进口袋，适应性改变也在摘下戒指时解除。 从休息室来到战略台边，昭朝就看到獒犬正一脸严肃地用某种柯洛瑟的通讯工具和那边说着什么。 昭朝一走过去，獒犬就看向他，「……对，先看看能不能拖住，不要受伤，我现在——」 四目相对，昭朝明白了獒犬的意思，点头授意。 「我现在往那边赶，会尽快到达。」 跟那边交代完，獒犬就挂断了。他的表情是难得的正经，开始向昭朝说明情况。 向星际法庭押送喀克莱的飞船也是今天出发，因为他主动请缨，要跟着去找泰洛，这件事情便交给了别人。 结果今天押送飞船从柯洛瑟出来没多久，刚进星际公轨，就遭到了劫持。 「他们说，劫持者中有柯洛瑟人，但是看起来很奇怪。」 昭朝眼中寒芒乍现，他与一旁的司刻洛对视一眼，确认了彼此心中是同样的想法。 「怎么个奇怪法？」 「那些人也有兽化的能力，只是看起来兽化的原型不太正常……」 獒犬思考着怎么形容，昭朝接过话来，「像是好几种兽类拼接的，并且意识不清，发狂。」 「对对对！」 獒犬连声肯定，问昭朝怎么知道。 昭朝眸色渐沉，这并不是柯洛瑟人，而是雷兹诺。 他大步走进控制室，「玉雅贤，改航道。」 「能从柯洛瑟护卫队手里把人劫走，对方人应该也不少吧，就我们……你们几个，能行吗？」 谷樊臣在一旁小声说着。 昭朝看他一眼，「下层有小型飞船，你可以先开着回阿利托。」 谷樊臣脸上出现了片刻动摇，越过昭朝看了一眼他身后的玉雅贤，结果对方正忙着控制飞船，没跟他对上眼神。 「你觉得他是听我的还是听你的？」 昭朝自然注意到了他的眼神。 「咳咳，我想了想，还是跟着你们吧，万一你们再受个伤又没有医生……」 谷樊臣缩了缩脖子，只能选择跟他们一起走。 出事的地方和他们离得不算远，但昭朝他们赶到的时候还是迟了。 前来劫持的船只已经载着喀克莱不见踪影，飞船的残骸和鸟兽尸体在宇宙中漂浮着，不知终将会被哪里的黑洞吞噬。 有几名倖存者浑身是血地上了昭朝的飞船，一见到獒犬便面露愧色，跪地求罚。 「先去治疗吧。」 第113页 獒犬面色铁青，这次押送的人都是他的手下，他看了心里自然也不好过。而他们匆匆赶来却连敌人的影子都没有看到，这不免让他心里憋着一口气。 「劫持者一定早有预谋，昭队，你的那位队员之前和什么奇怪的人有过接触吗？」 他转而询问昭朝。 能进入圣塔的士兵都进行过严格的背调，对于喀克莱的身世，昭朝倒是能给出肯定的回答。 「意思就是一群和他毫无关系的人将他劫走了？难不成这纵火犯还成了什么抢手人物？」 獒犬的语气有些咄咄逼人，昭朝看出他的此刻情绪不太稳定，没有多说什么。但是一旁的司刻洛，上前一步挡在昭朝面前，低声喊着獒犬的名字以示警告。 獒犬深吸一口气，「抱歉，我的情绪有些激动，我去看看他们。」 他在原地像没头苍蝇似的转了两圈，便抬脚往医疗室走去，接着这个机会让自己冷静下来。 「队长，有不明飞船靠近。」 忽然，玉雅贤的声音从控制室传过来，昭朝走上前，那艘不明飞船正好发出了通讯申请。 「接。」 通讯接通，那头传来的竟然是一个老人的声音。 「哎呦，好心人救救我吧。我的飞船被抢走了，现在这艘能源也快要用尽了，救救我吧——」 第059章 再生事端 「抢劫你的是什么人？」 通过飞船间的通讯,昭朝问那人。 那个声音赶忙答道：「一个年轻男人，带着一群怪物。」 年轻男人…… 昭朝思索片刻，抬手挂断通讯,对玉雅贤吩咐道：「给点能源把人打发走。」 星际中遇到不明身份的流浪者概不收留，这是星际旅行的基本生存规则。 喀克莱被劫走这事还得从长计议，柯洛瑟的护卫队都全军覆没了,靠他们几个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况且，现在他们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追。 「昭队，能借我们一艘飞船吗？」 獒犬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语气诚恳地对昭朝说道。 昭朝看向他,从那双眼睛里读出几分族人遇难的痛心,他嗯了一声,「降落层，会开吗？」 「会,他们中有人会。」 「那你——」 「我还是跟着你们去找小王子,纵火犯那边，之后上报联盟吧，咱们先去找小王子。」 獒犬直接打断了昭朝的话,有些急切地说道。 这态度引得昭朝有些狐疑地打量了他几眼，总觉得这人有事瞒着他。 「过来。」 他带着獒犬，走到没人的地方,直白地问道：「你有什么目的？」 「我……」 獒犬刚开口,脚步声从旁边的走廊传来。两人一齐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脚步声越来越近，接着司刻洛出现在门口。 他的脚边,小灰狗也被放出来了。 也不知道这又是章逊的什么技术，精神体的形态还能跟着主人的伪装改变。 看见两人出现在这里,司刻洛的眼中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紧张，他走近两人，问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与你无关。」 有些话是说开了，但并不代表昭朝原谅了他。 司刻洛表情有一瞬的失落，但他并没有离开，反而站到昭朝旁边，颇有点死皮赖脸的样子，「让我也听听，不是说继续合作吗？」 主人赖着昭朝，小灰狗也往他脚边上蹭，哼哼唧唧尾巴摇的飞快，好像要变成螺旋桨带着它飞走了。 想起这小灰狗原来的样子，昭朝毫不留情一脚勾过去，将小灰狗掀了个四脚朝天，呜呜地挥舞着小短腿。 昭朝冷漠地瞥了一眼狗主人，又看向獒犬，「继续说。」 这事对司刻洛也没有隐瞒的必要，獒犬便也就坦白了，「我想求你，找到小王子后，让我以受託人的身份带他回去。」 「你想要那如牙？」 昭朝一听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不是作为小王子的护卫，而是作为承接了寻人启事的受託人，那目的也就只有一个了——那如牙。 獒犬点点头，「对于外族人，那如牙可以让柯洛瑟无条件发兵援助；对于本族人，那如牙可以满足一个任意愿望。」 「哦。」 昭朝点头，獒犬眼中光芒浮现，以为他就要同意，可下一秒，却听昭朝说：「你可以试试比我们先一步找到泰洛，或者在我们找到后把他劫走，带回去。」 獒犬无措地钉在原地，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昭朝的话。 经过这几次相处，他以为他们已经称得上一句朋友。 见昭朝转身就要走，他赶忙将求助的视线投向司刻洛。 司刻洛接收到，本不想帮忙，但想起獒犬之前给他支的招，犹豫了半秒还是开口：「你手下还有圣塔士兵，左右用不到那如牙，不如——」 「你还管上我了？」 昭朝斜他一眼，给的面子不必獒犬多。 观察期还被训斥的司刻洛也没辙，他有些尴尬地挠挠脸，给獒犬回了一个眼神。 「是小佑！」 獒犬一咬牙，破罐子破摔地说道。 昭朝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 「你应该能看出，小佑的情况不太好。」 闻言，昭朝回想了一下，那个长着兔耳朵的男生，上次看到好像确实是一副病歪歪的模样，看着跟之前的司刻洛似的。 第114页 他冷笑一声，阴阳怪调地说：「你可别是像我一样被骗了吧？」 说着，昭朝余光还看了一眼司刻洛，那人表情十分不自在，脸上写满了尴尬，但察觉到昭朝在看他，还是递过去一个笑容。 「不是，小佑他是真病了。 我们从小便认识，他十八岁的时候查出精神力竭弱症，到现在已经六年过去，他的情况越来越差，我想接着这次机会，用那如牙求求族王帮帮我们。」 精神力竭弱症，也就是说小佑的精神力就像一口缸里的水，不可再生，总会有用尽的一天。 待精神力用尽，精神图景空虚，他就会陷入「井」，变成无知无觉，空有心跳的植物人。 獒犬说着，脸上浮现起悲伤的神色。 那是他的竹马，他的家人，也是他年轻又短命的爱人。 「在柯洛瑟求过医了吗？」 昭朝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看起来毫无触动。 「求过了，能找的医生我们都找过了。但是精神力疾病本就难治，那些医生也都无能为力。」 「既然柯洛瑟内该找的医生都找过了，就算求你们族王，他也未必有办法。」 「可是——」 獒犬以为他还是不想帮自己，悲切又着急。 「外面那个叫谷樊臣的傢伙，这些年没干别的光研究精神力了。还有他们队里那个章逊，这方面也算厉害——真是奇了怪了，两个普通人怎么对精神力研究的这么透彻？」 等昭朝说完了，獒犬都没有反应过来，还是司刻洛在旁边解释，「有空让章逊和谷樊臣给他看看吧。」 「真的吗！」 獒犬没有想到昭朝是以这种形式帮助他们，说实话，他想拿到那如牙去找族王，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 族王宫有一处花圃，里面种了好些奇花异草，他原本是指着那些里面有能救小佑的草药。但是现在，昭朝直接给他找了两个专业人士，那自然再好不过。 「那如牙只有一次机会，对我来说也很宝贵，我不可能让给你。那两个人，你想怎么用怎么用。」 昭朝态度明确，说完，他刚要离开，想起什么又补充道：「这趟你就别用精神力了，我们没人能给你疏导。」 「放心吧，我会好好躲在你们后面的。」 獒犬释然一笑，说道。 柯洛瑟哨兵一旦认定伴侣，便不可能再接受任何嚮导的精神疏导。而小佑自从确诊精神力竭弱症后，獒犬便也很少再使用精神力。 - 护卫队的人开了附属飞船便先返回柯洛瑟了，昭朝他们则继续返回阿利托。 不得不说，柯洛瑟的那几只怪鸟确实厉害，原本的航行时间缩短了一半，满打满算用了两天时间，终于在繁利恩演唱会当天回到了阿利托。 演唱会在中央剧场举办，来不及休整，昭朝他们一进去阿利托，向重绛叶简单汇报后便直接赶往剧场。 「现在应该在做准备了，观众还没有开始入场，想要从人群中找到那位小王子恐怕有些困难。」 剧场上方，玉雅贤看着剧场门口黑压压的人群对昭朝说道。 「等开场吧。」 这样的确不好找，入场时有实名认证，恐怕还更快些。 「先去和剧场沟通，等到入场直接抓人。」 说着，昭朝又看向一旁的司刻洛，这人自从被拆穿身份后大部分时间都很乖巧，不该他说，那就一句都不说—— 「你先回皇室吧。」 「我要跟你一起。」 该他说倒是也没什么好话。 「不需要，你——」 「队长，出事了！」 原本去和剧场沟通的玉雅贤突然跑过来，神情严肃。同时，下方距离在剧场前的人群也开始骚动起来。 昭朝暂时放过让司刻洛会皇室的话题，「怎么回事？」 「剧场那边说有不明入侵者，还向我们求助了。」 「雷兹诺？」 说到入侵者，昭朝脑袋里的弦瞬间绷紧。 「没说，但似乎不是，剧场负责人原话是『一群人』。」 「那些人是干什么的？不会是来绑架繁利恩的吧？」 谷樊臣横插一嘴，神情紧张担忧。 「你下去看看？」 昭朝瞥他一眼，接着开始冷静部署，「你跟剧场负责人那边保持联络，把画面接通。然后再向队里通知，所有人立马出动，搜寻泰洛。」 刚说完，通讯器一震，昭朝低头看去，是重绛叶发来的消息。 【剧场劫持事件已经派出二队增援，你们自己进行协调。】 二队…… 八圣塔中，这二队算是存在感最弱的，从队长到队员，一水的闷葫芦。 「队长，恐怕等不了了。」 玉雅贤说着，将剧场那边的实时画面投射在众人面前。 剧场大厅中央，所有演职人员被许多穿着非阿利托军队制服的人用武器威胁着，被迫站在墙边。 忽然，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出现在画面中，男人肩上还扛着一个人。对比之下肩上那人显得很是瘦小，并且看起来已经晕了过去，不知道要被带去哪里。 「那是繁利恩！」 作为死忠粉，谷樊臣一眼便认了出来，激动地指着屏幕喊道。 昭朝将视线轮迴通讯器上，八队的人已经来了，他下令道：「在剧场外围搜索科拉斯特·泰洛的身影，找到立刻执行抓捕，一定保证对方安全。」 第115页 「昭朝——」 獒犬突然拍了拍他，昭朝一抬手，示意他先等等。 獒犬双眼紧盯着屏幕，又拍了拍他，「小王子好像在剧场里面。」 昭朝倏地抬头看向屏幕，在獒犬手指的方向，看见了一只白色的老虎。 那老虎正扑向那名高大的男人，却被毫不留情踹向一边。这点时间，男人已经走出了画面。 有穿着制服的人上来按住老虎，但竟然都被它甩来了，接着那道白色的身影也跟着跑出了画面。 「进剧场！立刻进剧场！」 昭朝双眼紧盯着屏幕，同时向自己的队员发号施令。 忽地，一阵巨响裹挟着强劲的气流向上方袭来，玉雅贤赶忙将飞船从原处开走，但还是免不了被波及。 飞船一阵剧烈的摇晃，众人倒的倒翻的翻。昭朝踉跄着向后倒去，意外落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 来不及反应，一艘飞船冲破剧场的房顶，闪电般射向空中，直直冲着阿利托边界的气层而去。 第060章 添乱高手 「再慢点你们就可以不用来了。」 军部的增援舰上,昭朝看着坐在战略台另一边的青年，语气冷漠。 青年置若罔闻，手指在战略台上滑动着,眼神平和却又麻木。 这人就是二队队长，吕叙元。 劫持了繁利恩和泰洛的飞船从剧场中冲出后，八队先疏散了群众,又向剧场负责人了解了情况，二队才迟迟赶来，两队人马这才往公轨追去。 「按照负责人所说，那群人是伪装成道具运输驾驶多架小型飞船进入的剧场。在劫持繁利恩后离开时的那架飞船,是由小型飞船拼接而成。」 玉雅贤正在一旁整理线索,口中念念有词。 「那群人到底是什么人？」 「半个月前,有一群肯特罗游客进入。」 一声不吭的吕叙元突然开口，将在场众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怎么能确定就是那群人？」 昭朝问他。 阿利托对于外来游客一向是准入的,就算有肯特罗的游客也不算怪事,怎么就能确定，劫持繁利恩的就是那群人？ 吕叙元没有说话，将自己面前的屏幕转向昭朝,昭朝拉过来，上面是之前劫持现场的视频中，被放大的一帧。 身穿制服拦下泰洛的男人肩上,有一个模煳不全的标志。 「是肯特罗贵族的标志。」 另一个屏幕被玉雅贤推到昭朝旁边,上面是一个完整清晰的图标，视频中的标志看起来就是这个图标的一部分。 「肯特罗贵族劫持一个歌手做什么？」 这是自从出事以来，一直在昭朝心头驻留的一个问题。 谷樊臣愤懑道：「繁利恩只在阿利托演出,他们一定是嫉妒，所以干脆把人绑架回去！」 「繁利恩为什么只在阿利托演出？」 连柯洛瑟小王子都痴迷如此的偶像明星,大可以全星际活动来捞金，但是怎么只在阿利托活动？ 谷樊臣已经开始替繁利恩细数阿利托粉丝们的优点，「说不定他就是喜欢阿利托呢？他在阿利托出道，我们又这么热情——」 「队长，拦下了！」 他的话语被打断，二队的一名士兵来到吕叙元面前说道。 这一次二队和八队一起行动，人手充足。在肯特罗那些人离开阿利托后，昭朝他们的人紧跟着就去拦截了。 「申请联络。」 吕叙元发出指令。同时，战略台边的昭朝、去，司刻洛等人都起身来到控制室。 看起来肯特罗那群人也并不想直接开战，他们同意了联络申请。不多时，两边画面接通，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出现在屏幕上。 昭朝认出来，这人就是先前将繁利恩扛走的那人。 两方沉默半晌，没有一个人先开口。最后，还是那个男人先道：「这是我们肯特罗皇室内部的事情，还请各位不要插手。」 「一个是阿利托人，一个是柯洛瑟人，和你们肯特罗是怎么论得上关系的？」 昭朝冷笑一声。 男人表情未变，侧头看向一边，抬手轻招。 随着逐渐靠近的叫嚷，声音的主人出现在屏幕中。圆眼宽鼻，浓眉横起，虎头虎脑的稚嫩模样正是柯洛瑟那位离家出走的小王子，科拉斯特·泰洛。 「放了繁利恩！我要把你们送上星际法庭，绑架！犯罪！」 泰洛小王子自小在柯洛瑟族王庇佑之下长大，对于其他语言有学习但没有实践，说出来的语言也是颠三倒四，不过大概意思倒是能够理解。 「这位小王子才是你们要带回去的人吧。」 魁梧的男人说，不等昭朝他们回復，他又道：「你们撤兵，我立马放了他。」 「可以。」 「不行！」 三道声音同时响起，贊同票有昭朝、獒犬，实际他们也代表了飞船上的主要意见，但也是权宜之计。相比那个歌手，泰洛自然要更重要。 然而那一记反对票，却来自屏幕那边，带出这场风暴的主角——泰洛。 「如果你们不放了繁利恩，我也不走！」 泰洛在两人的桎梏下挣扎着，但是看的出来，那两人也不敢使什么大劲。毕竟这位身份特殊，其背后的势力，是他们不愿意牵扯的。 见状，獒犬喊了泰洛一声，试图安抚他，「小王子，族王已经派了人来接您，不管有什么事情，您先回来，我们再从长计议。」 第116页 谁料这泰洛一听，竟然喜上心头，笑开了，「好好好，快让他们放了繁利恩！不然就发动攻击！」 飞船内一片沉默，昭朝看了一眼獒犬，只见那人已经瞥开视线退到了角落，一副「管不了了，我放弃」破罐子破摔的模样。 这小王子还真是半点没有身在敌营的危机感啊。 昭朝又和吕叙元对视一眼，吕叙元接收到信号，背在身后的手向自己处在屏幕外的副队长打了个手势。 两人之间的无声交流却是醋到了另一人。 司刻洛调出端脑来，发出一条通讯，暗暗挪了一步，挡在昭朝和吕叙元之间。 「看来这位小王子是想随我们去肯特罗旅行。」 魁梧的男人开口，他打了个手势，压着泰洛的两人朝一旁退去，不知道要把泰洛带到哪里。 眼下的情形，昭朝只能与他周旋，「若是泰洛小王子有意去肯特罗旅行，我们自然没有意见。 但是一位阿利托公民在眼皮子底下被带走，这让我们不太好交差啊。」 他这话还真不是玩笑，就凭繁利恩现在的影响力，在那么多粉丝面前被劫持，如果他们不能把人带回去，悠悠众口足以淹了军部。 「我想昭队误会了，繁利恩从来都不属于阿利托。」 魁梧男人冷声道。 忽然，那边画面一阵晃动，有人上前对男人说了什么，男人浓眉一拧，恶狠狠地看向屏幕。 昭朝唇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这件事情还需从长计议，我们不如坐下面对面好好聊聊。」 说罢，他便先一步挂断。 - 半小时后，肯特罗附近荒星。 「昭队这是什么意思？」 两方对峙，不见泰洛和繁利恩，只有魁梧男人带着一队卫兵。 「没什么，只是隔着屏幕麻烦，面对面好一些。」 昭朝漫不经心地说道。他为首，两边站着的是獒犬和吕叙元。 「是不是应该先让我们确认一下那……两位的安全？」 獒犬紧随其后，说道。 魁梧男人面色阴沉，眼中风暴涌动，盯着几人。半晌，他一抬手，带着怒意招了招，一旁几名手下退入飞船内，应该是去带人了。 趁着这个功夫，昭朝又问：「你刚才说，繁利恩不是阿利托人，是什么意思？」 早在繁利恩被劫持的时候，昭朝就调出了他的公民档案。从个人资料到生平履歷，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 男人没有说话，一抬手，空中出现一个光幕。光幕之上，投射出两张照片。 其中一张，正是繁利恩。 「繁利恩，原名法莱恩·夏，三年前从肯特罗偷渡至阿利托，两年前利用伪造身份出道，一炮而红。」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四周迴荡开，待他说完，繁利恩和泰洛也被带了出来。 「放了我们！」 一出来，泰洛就叫嚷道。 昭朝的视线从光幕落到了繁利恩身上，面前的繁利恩本人，黑髮黑瞳，白肤朱唇，长相清秀耐看。 而另一张照片上那人，棕发灰瞳，五官也更阴柔，有一种女性化的美。 两人只在眉眼之间有几分相似，但怎么看都不像是同一个人。 但有章逊的易容科技在先，这件事也有几分可信度。 被这么多人盯着，平时能在几万人面前开演唱会的繁利恩，突然瑟缩起来，蹭着步子往泰洛身后躲。 他这么一躲，更是激发了泰洛的保护欲，一边说着别怕，一边挣扎着要用手护住他。 而这时昭朝也发现了，对于这两个人，那群护卫似乎都不敢下狠手。 这说明对于他们来说，繁利恩很重要。 「就算他的身份是伪造的，也理应是由我们来审吧。」 昭朝算是看明白了，想要让泰洛老老实实跟他们回去，必须也要把繁利恩也带上。 不教他的话刺激到了泰洛敏感的神经，那双圆瞪的虎眼看了过来，眼神警惕，「什么？獒犬，怎么回事，他们也要抓繁利恩？」 两方同时沉默下来。 能不能让这群人把泰洛打晕啊？ 昭朝脑袋里有一瞬间闪过这样的想法。 男人明显也没了耐心，「昭队，咱们也别兜圈子了。繁利恩我是一定要带走的，如果各位要拦，那只能抱歉了。」 话音落，一旁的押着泰洛和繁利恩的手下强行将两人分开。男人大步走向泰洛，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抵在了泰洛的肩膀。 「若当真要拦，我们只能一起承受这最坏的结果。」 男人说着匕首就要刺入泰洛的肩膀。 「不，别伤害他！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 繁利恩突然开口喊道。 匕首悬在泰洛肩膀上方，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繁利恩吸引过去。 只见他咬了咬艷红的唇，「我可以跟你们走，但你们要放了他。」 「不行！利恩你放心，就算死我也要带你回去！」 泰洛也回以深情的誓言，同时竟主动向匕首撞去，好在有护卫按着，他没能成功。 看着这俩人开始搞殉情那一套，昭朝彻底没了耐心。 「少说废话，就在这颗荒星上把事情解决吧。」 第061章 人质争夺 战争一触即发之际,荒星上空突然响起巨大的轰鸣声。 第117页 荒星所拥有的微弱日光也被吞噬，带来黑暗的，是一黑一银两艘巨型飞船。 看见那艘黑色的飞船后,昭朝将视线转向了司刻洛。对方与他的目光只短暂接触，接着便移开了。 「多管闲事。」 昭朝嘴唇不懂，半开着口,含煳道。 电子音很快从旁边传来，「不是闲事。」 黑色的那艘飞船确定了身份，银色的那艘不知道是哪里来的。 黑暗中，昭朝敏锐地捕捉到了魁梧男人的表情变化。 那艘银色飞船出现的时候,男人明显地紧张了起来。 说明那艘银色的是肯特罗的飞船,上面载着的人,也很有可能是这次绑架事件的主谋。 两艘飞船从众人的头顶掠过，高度在行驶的过程中不断降低,航行轨迹出奇的一致,看起来都准备在这附近着陆。 随着飞船的下降，没有任何遮挡物的荒星上狂风卷席，众人勉强才能稳住身形,却被尘沙迷得根本睁不开眼。 但这样的环境，却很适合逃跑。 负责看着繁利恩的护卫手腕传来一阵迟钝的剧痛，从手指的缝隙里他看见自己的手腕贯穿着一根锋利的钢筋。 鲜血沿着钢筋滴滴落下,护卫却根本顾不上管,原本被他钳制在手下的繁利恩早已不知去向。护卫强撑着睁开双眼，在风沙中隐约找寻到一个身影。 他大喊着向那个身影奔去，但他的声音也被飞船降落的轰鸣声吞没,激不起半点水花。 逃脱的不止繁利恩一人，还有泰洛。 两人趁乱从押着自己的护卫手下逃脱,却并没有向昭朝他们那里去，而是向着另一个方向逃去。 轰鸣声越震耳，他们越兴奋。 泰洛拉着繁利恩，只觉得心脏跳得飞快，好像马上就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了。 他想平復一下，但是即将获得自由的、沖顶的兴奋又让他觉得自己能从这荒星跑回柯洛瑟。 可惜，他们的动向终究还是被发现了。 在稍微减弱一些的噪声和风沙中，两方都发现了他们的身影。 比肯特罗先一步，獒犬和玉雅贤已经疾速向二人冲去。 但此时泰洛和繁利恩也不过刚离开肯特罗人的飞船区域，和他们的距离还是要更近一些，是以很快就被肯特罗人那边的护卫追了上来。 「泰洛——」 繁利恩作为一个嚮导，体力和速度都不如泰洛，加上身后有人追着心慌，脚底下一连打了好几个绊，险些摔倒。 「别怕，别怕。」 泰洛嘴上安慰着，心中却开始着急。两人一步不敢停，但是肯特罗追兵已经越来越近了。 在追兵距离二人不到十米的时候，泰洛一咬牙，圆眼看向另一边朝他们奔来的獒犬，忽然停下了脚步。 繁利恩以为他是要束手就擒，眼中划过一丝讶然，回过神来就要将两人牵在一起的手甩开。 但泰洛却主动松开了。 紧接着，繁利恩感觉到后背传来一股力量，将他整个人勐地推了出去。 「跑——」 泰洛在他身后大喊着，毫不犹豫转身化为一只老虎，扑向追过来的肯特罗人。 另一边獒犬见到泰洛再次被抓住，心里一急，也化为兽型，四肢飞速跃动，奔向那群肯特罗护卫。 泰洛的拦截还是有效的，繁利恩拼了命地跑，终于又和那群人拉开距离。 慌乱中他抬头向周围看了一眼，锁定玉雅贤的身影后便当即调转方向朝他跑去。 玉雅贊也是繁利恩的粉丝，在这样的危急情况下见到偶像朝自己跑来，心跳早已不受控制，脚下也加快了速度。 从两艘飞船突然出现开始，场面就乱了套。 昭朝被司刻洛护在怀里，捕捉到了身后人的精神力波动，接着便感觉到周围的狂风似乎在逐渐衰弱。 他抬头看去，又见周围的人还是被吹得睁不开眼，便知道这人是用了能力。 「不怕被别人发现？」 他斜睨那人。 纯净的灰瞳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揽着人的手却是紧了紧。 在温和的微风中，昭朝看到了在肯特罗护卫中间逃窜的两道身影。 「玉雅贤！」 昭朝大声向身旁人喊道。 在司刻洛能力的影响下，声音被顺利送抵玉雅贤的耳边，也被旁边的獒犬听了去。他们也注意到了正从肯特罗人那边逃出来的泰洛和繁利恩。无需昭朝下令，两人一起沖了出去。 「他去做什么？」 看着已经沖向泰洛的獒犬昭朝眉头簇起，只希望这人最好自己悠着点，别过多使用精神力。 ——结果那人竟然直接化为了兽型。 两艘飞船终于着陆，狂风与轰鸣平息。 余光里，昭朝看到魁梧男人动了一下，他的视线赶忙追过去。 男人鹰一般的双眼紧盯着快要和玉雅贤汇合的繁利恩，他没有动，昭朝却越发不安。 他扭开司刻洛揽着自己的手，腿部肌肉紧绷，随时准备着冲出去。 男人身后，忽然从飞船里下来了数十个嚮导。 昭朝心里咯噔一声，扭头对八队的人下令道：「去帮獒犬！」 接到命令的八队迅速向着正在和肯特罗哨兵缠斗的硕大狼犬掠去，不到三秒，就只剩下二队的一群人在原地，和他们的队长一起「看戏」。 第118页 这还不算完。 男人突然动了。好在昭朝反应也很快，像一支离弦之箭，朝着男人来的方向沖了出去。 眼看着玉雅贤就要接到繁利恩了，一道粒子束突然朝两人射去。 玉雅贤迅速背身，一把将繁利恩拉进怀里，硬生生接下了这道攻击。 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皮肉被烧灼的味道飘进繁利恩的鼻腔里，他愣愣地抬头看向哨兵肩上的血洞。 「回去！」 昭朝和魁梧男人同时来到了两人身边，迅速下达命令后，昭朝便握着匕首，向男人攻去。 男人无心和他打，一门心思在繁利恩身上，昭朝还算轻松，只要将男人缠住就好。 直到几辆悬浮车从银色飞船上下来，男人突然急了。 他手中的粒子枪枪口一转，朝向昭朝。 与此同时，一阵强劲的精神力波动也从昭朝身后传来。 那道熟悉至极的精神力让昭朝瞳孔一缩。 千钧一髮之际，一道低沉的声音透过扩音装置传遍整个局势混乱的战场。 「住手。」 昭朝得空回头向司刻洛的方向望去，以眼神警告。 那股精神力波动逐渐平息。 男人收起了粒子枪，扬起眉看向昭朝，一摊手，「昭队还要继续吗？」 不远处两方对泰洛的争夺却仍旧没有停止，泰洛目前落入了肯特罗哨兵的手中。 从那几名嚮导出现后，肯特罗哨兵的战斗力明显提升了不少了，加之手上有泰洛作为人质，也算是和八队打了个势均力敌。 但是獒犬的状态却开始不太对劲。 他的攻击明显开始变得毫无章法，甚至有几次险些伤到八队的人。 昭朝与男人四目相对，两人的眼神都暗藏风暴。在男人的注视下，昭朝抬起手腕，通过队内通讯向队员下令，「收队。」 「队长，这个柯洛瑟人……」 有队员也察觉到獒犬状态不对，不敢贸然将人拦下，只能向昭朝求助。 「我来。」 昭朝话音刚落，面前的男人就主动侧身让他通过。 硕大的狼犬还在向肯特罗哨兵进攻，但在八队撤走之后，狼犬已经明显落了下风。 昭朝一边向獒犬靠近，一边放出精神力。探到獒犬精神图景的时候，他不由得啧了一声。 结合后的柯洛瑟哨兵，精神图景简直就是另一个安放地。 短时间内，昭朝还无法探入。 「好久不见啊昭队！」 一道身影突然从头顶飞过，昭朝定睛一看，竟然是袁成。 他脚上踩着某种喷气加速装置，不知道从哪个方向过来的。 没等昭朝回应，袁成落下来一抬手，地面上的土砂便在他的控制下形成一道砂刃，向獒犬进攻。 「别把人伤着。」 昭朝叮嘱他，之后又转头对已经回到营地队伍中的魁梧男人喊道：「让你的人先走。」 男人打了个手势，那群肯特罗哨兵开始撤回。 见到泰洛要被带走，狼犬发出一声怒吼，两只有力的后腿一蹬，扑追过去。 一道土墙拔地而起放在它的前面，竟生生被它撞开了。 「嚯，头还挺硬。」 袁成打趣着，一抬手又是四道土墙升起，将獒犬围在中间。 前路被阻，獒犬毫不犹豫地又向前撞。这次土墙的厚度有所提升，它见一下没能撞开，竟又去撞第二下。 土墙之外又升起一层，两层土墙一起向獒犬收拢。獒犬被困在土墙当中，愈发狂暴，见四周撞不开，他一抬头准备从上方跃出。 「吼——」 狼犬发出一声怒吼，一跃而起，土墙却在同一时间聚拢闭合。 土墙越收越小，最后变成了一个石茧，将獒犬困在当中，只在面部留了唿吸的开口。 被禁锢住的獒犬逐渐变回人形，却还在不断挣扎。 可怕的是，石茧上竟然开始出现裂缝。 袁成表情也没那么轻松了，他上前一步扛起被石茧包裹的獒犬，对昭朝低声道：「我先带他走，看看能不能压制住。」 昭朝点头，同意了他的做法。 场上的战斗全部停息，昭朝再回到队伍，就见对面肯特罗那边多了一个衣着华贵，被簇拥着的男人。 但一眼看过去，昭朝的注意却被男人旁边的年轻男孩吸引了。 男孩穿着妖艷性感的衣饰，纤瘦的腰肢暴露着。他的下半张脸被面纱遮挡，露出的一双眼睛却和先前看到的法莱恩·夏，有几分相似。 第062章 小司暴走 「我只说最后一遍,繁利恩只能交由阿利托进行调查。」 微光在荒星之上隐去的最后时刻，这场对于泰洛和繁利恩的争夺谈判终究还是以失败告终。 裹挟着冷意的逆风扬起昭朝银色的额发，碧色眼瞳中的肃杀之色冷硬坚定。 那个自称肯特罗亲王的男人的出现并没有对局势造成任何影响,只不过是暂缓了一触即发的战争。 昭朝抬头看向天空，一线天光正巧被黑暗吞没。 夜晚可不是继续谈判的好时机。 他摊开双手，扬起下巴作出欢迎的姿态,「如果你们改变了主意，愿意将科拉斯特·泰洛送回来，我们随时欢迎。」 说罢，昭朝转身就要向身后停驻的飞船中走去。 「同样的话,我们也送给昭队。一个歌手和柯洛瑟小王子,孰重孰轻,我想昭队应该心里有数。」 第119页 肯特罗亲王在昭朝身后开口。 昭朝脚步一顿，身体半侧看回去,唇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是啊，孰轻孰重，你们心里有数。」 即便现在还不知道繁利恩的真正身份,但能肯定的是，繁利恩队伍肯特罗亲王的重要性，不亚于泰洛之于柯洛瑟。 在两方僵持之下,荒星的黑夜已经彻底降临,双方默契地退回了自己的营地内。 面对肯特罗亲王时还一派云淡风轻的昭朝，一进去飞船表情便迅速沉下，脚下步履生风,朝舱内走去。 走到船舱最尽头的一间房间时，他停下了脚步。 熟悉的精神力将他包裹,昭朝长舒一口气，竟不受控制地探出自己的精神力，与对方相连。 他推开门，看见了司刻洛和袁成，两人一站一坐，表情都不算轻松。 在房间另一边的床上，躺着的是被约束带紧紧捆住的獒犬，看上去像是昏迷了。 一看到他，司刻洛就伸出了手，似乎是想让昭朝牵着他。 小灰狗倒是比他主动，一摇三晃地自己靠了过来。 昭朝权当没看见那只朝自己伸过来的手，问袁成道： 「怎么样？」 「暂时压制住了，但还是需要尽快进行精神力疏导。」 袁成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一丝疲惫，他捏了捏眉心，说道。 「不行了，我先去疏导一下。」 他长出一口气，拍拍司刻洛的肩膀。 司刻洛嗯了一声，巴不得让他赶快走。 昭朝正站在床边查看獒犬的情况，身后关门声传来，紧接着一个热源就从后背贴近。 陌生而又熟悉的体温气息让他身体一僵，手底下故作忙碌地开始整理起獒犬的约束带，嘴里问着：「你还能坚持多久？」 一只纤瘦修长的手覆上了昭朝的手背，五指磨蹭着挤进指缝中，如某种固执又温和的藤蔓，纠缠紧扣着他的手指。 颈间忽地一阵热息喷洒，恢復后的触感本就十分敏感，脖颈这样的禁忌地带更是禁不得半点撩拨。昭朝闷哼一声，另一只手攥紧了旁边的椅背，手背上青筋乍现。 灼热从颈部蔓延至全身，似乎连周围的空气都烧了起来。 「滚——」 「好累。」 疲怠的气声飘进耳朵里，昭朝的舌尖从牙齿上勾回，将冷漠疏离的词语吞回了肚子里。 从二人相连的精神力上，昭朝的确感觉到司刻洛放下的状态没有那么好。毕竟一直在用自己的精神力来压制獒犬精神力的暴走，这是一种极大的消耗。 但是总的来说，只是没那么充沛、有活力了，还算是平静。 然而，司刻洛只是抱住了他，再没有任何动作。 颈间均匀的唿吸和随着起伏扫动的髮丝在皮肤上撩起阵阵痒意，昭朝忍不住动了一下，随即感觉到指缝间的手指攥地更紧了。 「袁成是去找琉希疏导了？」 他眨眨眼，开口。 略微低哑的声音在房间里迴荡开来，昭朝注意力从皮肤的触感上收回才发现自己一直盯着两人叠握的手。 他匆匆移开视线，伴随着背嵴处从身后人胸膛传来的震动，耳边听到司刻洛闷闷地「嗯」了一声。 「一会他回来了你也去一下。」 「不要。」 昭朝刚说完就被司刻洛一口回绝，带着点委屈的声音传来，「你都在这了，我为什么要找别人疏导？」 「因为我不会精神疏导。」 昭朝抽出自己的手，从他怀里退出来，一併断开精神力连接，神情淡漠又疏离。炽热的温度早已褪去，荒星夜晚的空气还有些干冷。 「那就不疏导了。」 司刻洛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语气失落，模样和坐在旁边耷眉丧耳的小灰狗如出一辙。 昭朝眉头一紧，正要开口，正巧房门被推开了，袁成进来，一副容光焕发的模样。他身后跟着进来的，还有琉希。 「我回来了，你歇会？」 袁成乐呵呵地看看昭朝，沖司刻洛使了个眼色。 早在袁成出现的时候，司刻洛的表情就恢復了冰冷沉郁的模样。他重新在床边的椅子坐下，沉声道：「不用。」 随着话音，周遭精神力的强度又提升了一个等级，连袁成都没忍住呲了下牙，床上已经是昏迷状态的獒犬更是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 「琉希，你给他疏导一下吧。」 昭朝不知道这人抽什么风，但是如果他继续这样消耗自己的精神力，下一个暴走的就是他了。 琉希愣了一下，犹豫着道：「可是……」 「不用。」 司刻洛又重重说了一遍，像在跟谁赌气似的。接着，房间里的精神力强度又上了一层。 袁成实在是受不住了，精神力黑猩猩在旁边捶胸顿足站立不安，他哎呀一声，赶紧退出房间。 「你到底要——你怎么了？」 原本还拧着脾气不断释放精神力压制獒犬的人，突然表情一变，眼底浮现出血色来，眼神也变得有些吓人。 一旁的小灰狗嗓子里也发出不太友善的低呜声，甚至竟然开始朝着昭朝龇牙。 昭朝心里咯噔一下，看着司刻洛这个表现，恐怕是要暴走了。他尝试着进入司刻洛的精神图景，却发现已经封闭了，如果要进入，只能硬来。他只能再次对琉希说道：「你快帮他看看。」 第120页 「不用！」 司刻洛又是低吼一声。 这情况是真不太对了，琉希一板脸绕到司刻洛面前，结果对视一眼之后，她瞬间瞭然。 「抱歉昭队。」 琉希看向昭朝，摇了摇头，「队长现在对我过于抗拒，我没有办法……要不您试试？」 什么毛病？ 昭朝啧一声，看向司刻洛，「我不会。」 精神疏导需要嚮导用自己的精神力将哨兵狂暴紊乱的精神力开解，但是昭朝只会压制和禁锢。 就等于，对于一个生气的人，正确方法是开解安慰，但是昭朝的方法是打到他不敢生气。 到底还是不太利于身心健康发展。 「呃——」 昭朝话音刚落，司刻洛就发出一声闷哼，他抬手扶住头，看起来有些痛苦。 空气中的精神力波动也开始变得紊乱，甚至隐隐有些压制不住獒犬，从他的嗓子里发出类似犬类的呜声。 琉希看了司刻洛一眼，快速说道：「不一定非要很熟练的精神疏导，有些时候通过肢体接触也可以缓解的。你可以牵一牵他的手，抱抱他，如果能——」 「我知道了。」 昭朝一抬手打断她的话，在琉希的注视下，他顶着一双泛红的耳朵，表情怪异的走过去抓住司刻洛的手腕。 司刻洛下意识将手腕往外拧，要挣脱。 「敢抽出来试试！」 昭朝沖他吼道。 司刻洛抬眼看向昭朝，短暂的迷茫之后大概是认出来了，乖巧地任由昭朝抓着他。 「麻烦让袁成回来继续。」 拉着司刻洛离开的时候，昭朝不忘回头对琉希叮嘱。 琉希略显匆忙地收拾好表情，应下来，目送着二人离开。 带着司刻洛出来后，两人直接进了旁边的房间。 一进门，昭朝就被大力按在了门背后。 面前紧盯着他的一双灰瞳如紧盯猎物的狼眸，此时几乎是浓沉的黑色，眼底泛起的血色红得骇人。 「怎么，你还想咬死我吗？」 昭朝毫无惧意，甚至大胆挑衅他。 忽然，房间里开始涌起风暴，床具椅子被吹了个东倒西歪——但是这风落到昭朝身上，也就是扬起了他垂落的一缕额发。 狂风唿啸的房间内，两人相对而站，气氛诡异。 良久，昭朝深吸一口气，抬起手来。 「啪——」 一声清脆却足以穿越风暴的声响在房间内传开，司刻洛被打偏的脸上，出现了片刻的错愕，连风力都忘了控制。 「清醒了吗？」 昭朝的手还没放下，随时准备落下第二个巴掌。 「你！」 第二个巴掌到底还是没能落下去，昭朝被反应过来的司刻洛捉住双手按在了头顶。 「不是说要牵手、拥抱吗？你这样，我怎么抱你？」 昭朝看着他，一双碧眸盛着柔软的笑意。 司刻洛愣了神，仿佛坠入了一汪碧色的春湖。 他的手上松了劲，连精神图景都城门打开，任由另一道精神力侵入。 「拥抱真的有用？」 昭朝伸出一只手，虚虚抚上司刻洛脸侧。 司刻洛点点头，此时的眼神澄澈干净，还带着几分希冀。 昭朝瞭然地一挑眉，抬手覆上司刻洛的后颈，将人拉向自己。 第063章 绿茶心计 「精神力紊乱但在可控范围,精神图景明晰，精神力轨迹清晰——耍我有意思吗？」 昭朝捏着司刻洛的后颈，两人额头相抵,气息轻缠，低哑柔沉的嗓音却是语气冰冷。 他像一个专业医生一样，将司刻洛的精神力状况说得一清二楚。 见计谋露馅,司刻洛脸上也没有丝毫心虚。灰眸垂落，长睫颤抖，好像已经扫在了昭朝的脸颊上，带来一阵痒意。 他把人松开,后退一步就要离开,并不打算听对方解释。 「我只是想让你抱抱我。」 身后传来闷闷的声音。 昭朝脚下停住,心里暗骂一声。 「真的挺累的……」 「过来。」 昭朝沉声喊他。 司刻洛勐地抬起头，一双眼睛璀璨明亮,好像汇聚了荒星所有的光。 他一步就迈到了昭朝面前,费了好大劲，才克制住自己主动抬起的手。 然后他就被昭朝抱住了。 清苦的香气充盈整个鼻腔，却足以将心腹烧地炙热一片。 拥抱的动作在昭朝做来还是有些僵硬,他只能将双手环在司刻洛肩臂上，然后就没了下一步。 「你真的不需要精神疏导？」 为了缓解心里那点别扭，昭朝开口试图转移注意力。 司刻洛餍足地下巴垫在昭朝肩上,脚边的小灰狗也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将脑袋搭在两只前爪上，从湿漉漉的鼻子里长出一口气。 「我从来都不需要那个。」 他不忘回答昭朝的话。 从来都不需要？ 「你是黑暗哨兵？」 昭朝有些惊讶，但又没那么惊讶。 先前作为皦烺时他展现出的能力确实比昭朝见过的所有哨兵都要强,甚至能够一眼看出米瑞莎的精神体。 只是之前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倘若皇室出了个黑暗哨兵，怎么也该大张旗鼓大肆宣传。 除非……司刻洛并不是天生就是黑暗哨兵。 第121页 「我们是不是很合适？你不会精神疏导也没关系,反正我也不需要。」 司刻洛说着，蹭了蹭昭朝的耳朵，被柔软的热意勾起笑容。 合适个头。 昭朝眨眨眼，耳鬓间的摩擦让他倒吸一口气，后颈红了半截，思绪也被打断。 「行了，既然不用精神疏导，你再去顶一会袁成。」 昭朝收回手，毫不留情地将人推开。 司刻洛不满地皱眉，嘟嘟囔囔，「不需要疏导也会累，不给抱不给亲的，谁来也撑不住啊。」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还在考察期？」 那些话被昭朝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朵里，他冷笑一声说道。 司刻洛的态度当即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放心，再撑几十个小时不是问题。」 一边说着，他就开门往獒犬的房间走去，还让昭朝不要担心自己。 「没那个闲工夫。」 昭朝回怼他，跟着走出房门才勐然意识到，唇角什么时候偷偷熘上去了奇怪的弧度。 虽然嘴上是那么说，但昭朝还是立马联繫了柯洛瑟那边，让他们护送一趟小佑，一併说明了目前的情况。 柯洛瑟那边当即决定派出支援人手，族王险些一个冲动就要亲自来了。昭朝左劝右劝，接连保证，才让对方打消这个念头。 将獒犬这边的事情安顿好后，昭朝先去看了一眼受伤的玉雅贤，见他没有大碍，才去找了繁利恩。 繁利恩的房间外，谷樊臣正瑟缩又嚮往地在门口踱步。 「想进就敲门啊。」 昭朝嘲讽地看他一眼，在谷樊臣混乱的阻拦手势中，将门敲响。 等了快一分钟，门才被打开。繁利恩站在门口，表情平静。 他身上穿的还是演出服装，脸上倒是素净，看起来已经洗过了。 在他肩上，站着一只长尾山雀，毛色发灰，看起来也没什么精神。 「你是嚮导？」 昭朝盯着那只雀，问道。他感觉到了繁利恩身上的嚮导素，那只雀应该就是繁利恩的精神体。 繁利恩点点头，他放了精神体出来，就没打算隐瞒。 「我们能进去吗？」 昭朝难得有礼貌了一次，询问他的意见。毕竟这位是他们威胁肯特罗的关键人物，还需要从他嘴里套些话。 「请。」 繁利恩让开一步，让二人进去。 谷樊臣见到偶像还有些羞涩，但是脚底下却一步不慢，紧跟在昭朝后面就进去了。 进去后，昭朝直接就在沙发上坐下了，繁利恩倒像是主人一样，还给两人倒了水。 「你应该明白，如果说不清楚，我们也没法保你。」 昭朝接过水，不留情面地说道，惹得谷樊臣在一旁忙给他使眼色。 让人惊讶的是，繁利恩竟然没有半点掩饰，直接坦白，「我的确是偷渡进去阿利托的，身份姓名也是伪造。」 昭朝「嗯哼」一声，示意他往下说。 繁利恩咬了咬下唇，深吸一口气，「我家在肯特罗附近一个很小的附属星球上，我从小就喜欢唱歌，偏偏是一个嚮导。」 他自嘲一笑，神情凄楚。 昭朝这便明白了。 与柯洛瑟严格的一生一伴侣制度不同，肯特罗以哨兵至上，一个哨兵可以拥有多个嚮导。 肯特罗哨兵在战斗时，嚮导会作为「能量供给」，哨兵拥有的嚮导精神力越稳定深厚，战斗时能给哨兵带来的增益也越大。这也是为什么那时出现几个嚮导后，肯特罗哨兵实力提升的原因。 不过随之而来的副作用也不小，这种增益方式对哨兵的身体机能也是一种损耗。所以肯特罗大部分年轻时候功绩卓越的哨兵在老了之后，就只有躺在床上等死的份。 就算这样，肯特罗年轻的哨兵依旧十分追求自身能力的提升。 基于这样的哨向关系，肯特罗的嚮导基本没有什么人权。 一个家庭只要生出了嚮导，就会被送到军队去供哨兵选择，之后也只有成为哨兵「附属能源」这一条路。 「不想进入军队，所以你就逃了？」 昭朝眼神锐利地从繁利恩脸上扫过。 繁利恩点点头。 「照你所说，肯特罗附属星球的一个小小嚮导，值当让亲王惦记？那你的精神力一定很强，较量一下？」 昭朝说着，精神力就向繁利恩探过去。 繁利恩拒绝了他提出的较量，说道：「我给他唱过一次歌。」 「唱过一次歌就让他对你念念不忘了？」 昭朝质疑。 但是从整个星际几千万的粉丝量来看，繁利恩这句话倒也有些说服力。 于是昭朝换了个问题，「他抓你回去，是要让你做能源，还是让你给他唱歌？」 「我不知道……总之都不是什么好事。」 繁利恩垂眸盯着自己绞在一起的指头，声音又低又轻。 「还有别的要说的吗？」 昭朝问他。 繁利恩摇了摇头，復又抬起头带着乞求的神情看向昭朝，「能帮帮我吗？我不想回去，求求你们了。」 「只要你交代清楚，我们就能保你。」 这是昭朝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这让谷樊臣在离开房间后还在控诉他，「你干嘛一副审犯人的语气啊？我们本来就应该保护他！」 第122页 「伪造身份、偷渡，他本来就是犯人。如果不是阿利托居民，我们也没有责任保护他。 而且，你不会真的觉得一个唱歌好听的嚮导，值得让肯特罗亲王冒险用柯洛瑟小王子做人质威胁交换吧？」 昭朝面无表情地说。 「怎么了？那可是繁利恩！」 谷樊臣横着脖子道。 「你觉得他这么厉害，不如我们直接把他换回去，看看他能不能靠歌声感化那位亲王。」 「你！你真是冷血！」 谷樊臣咬牙骂他。 昭朝耸耸肩，「你也不是第一次认识我了。」 「昭朝。」 两人走过一个转角，吕叙元突然出现在面前，他表情麻木，喊昭朝的名字。 谷樊臣又暗暗骂了昭朝两句，便识相地走开。 昭朝自顾自地往飞船门口走，经过吕叙元时冷淡地问：「什么指示？」 「如果要开战，我们不能插手。」 吕叙元语气冷硬，昭朝脚下一顿，看向他，「重副将的命令？」 「是。如有违反，按违纪处理。」 「凭什么？」 昭朝是真不明白了，当初鼓动着他接委託，到了这会又不让插手了？ 「事关星际和谐，这件事情中的两个当事人都与阿利托无关，不能将阿利托牵扯进来。」 「管好你的二队就行。」 两人走到船舱门口，昭朝探身看了一眼，对面肯特罗的营地灯火通明，不时还有队列走过，像是在巡逻。 「如果你带着八队贸然行动，回去后会被剔除八队队长职务。」 吕叙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昭朝身体一僵，缓缓扭头看他，「这也是重副将说的？」 见吕叙元点头，昭朝当即转身向自己房间走去，一进门就打开了通讯器，找到重绛叶的名字。 一秒、两秒……三十一秒、三十二秒…… 最终还是没有接通。 这是什么意思？ 昭朝始终没能联繫上重绛叶，以至于他都开始怀疑，那条命令是不是吕叙元自己编的。 他们和肯特罗就一直对望僵持着，每天确认一下双放手中的人是否安全，就再也没什么交流了。两边似乎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比赛，比谁更有耐心。 终于，在荒星的第二个凌晨，柯洛瑟的支援带着小佑到了。 第064章 谈判失败 「小王子和一个小歌手孰轻孰重,昭队心里没数吗？」 战略台边，柯洛瑟派来地援军队长语气咄咄逼人，问出了和那位肯特罗亲王一样的话。 昭朝靠坐在椅子上,一双长腿搭载台边，姿态轻蔑随意，「这句话你不该问我,应该去问问你们的泰洛小王子。他能落到肯特罗人的手里，可完全是自己的选择。」 「你！」 援军队长一拍桌子，咬着牙脸色十分难看。 他叫常凤，就是当初将昭朝他们三人带到审判厅的那个尾羽男。 常凤不止身后拖着长长的尾羽,头顶也翘着两根色彩斑斓的羽毛。他被昭朝的话气的不轻,脑袋上的羽毛跟着抖。 「小王子英雄救美,把逃脱的机会让给繁利恩，也确实让人感动。」 把人气着不算完,昭朝还装模作样地抹了抹眼泪。 常凤头上的两根毛抖得更厉害了,但偏偏昭朝这话他是真没法反驳。 这小王子是因为追星离家出走这事，他们是真没想到，甚至最开始昭朝说有线索的时候连族王都不带信的。因此他们也只派了獒犬一个人,以为昭朝就是在这瞎猫碰死耗子。 结果现在倒好，人真的被找着了，但是竟然因为一个小歌手,甘愿做人质。这对娱乐新闻完全禁止的柯洛瑟来说,也算得上是个羞耻的笑话了。 常凤做了几个深唿吸，压下火气，脑子一转说道：「小王子的想法,我也要见到他才能得知。」 「那你去见吧，他就在对面。」 昭朝向着身后,船舱外肯特罗的方向一扬下巴。 常凤又是几个深唿吸，「这件事情我们不想闹大，我相信阿利托更不想被牵扯，能不交战当然是最好不要交战。」 硬的不行，常凤已经开始试图和昭朝讲理。 「既然肯特罗那边明确表示，只要交出那个小歌手就会将小王子送回来，那么这就是最好的选择。」 昭朝哼笑一声抬起头，正巧对上旁边吕叙元的目光。吕叙元的眼里带着警告，也表明了是让昭朝听从柯洛瑟的安排。 「你们了解过繁利恩的影响力吗？」 昭朝将腿放下，坐直了身子，问。 「不过一个小明星，能有什么——」 随着一个画面被昭朝放出，常凤的话音戛然而止。 那是今天的阿利托新闻头条，也是立马几年来热度最高的一条，甚至超过了当初被爆出昭朝和司刻洛订婚的那条。 标题是《当红歌手失踪48小时，军部却无所作为》。 大量繁利恩被劫持当天的照片和视频铺在版面上，然而最震撼的还是一段津贴哦刚拍摄的视频。 从军部大门向外两个街区，方圆七八公里，挤满了抗议人群。 这恐怕是近五十年来，阿利托规模最大的一次民众抗议行为。 然而就算这样，军部也只是轻飘飘一句正在全力搜索，有结果会及时向大众通报。 「如果我们不能把繁利恩带回去，军部会被他们拆了你信不信？」 第123页 昭朝关闭画面，冷声道。 今天他看到这条新闻的时候也蒙了一阵，他不明白，在这样的情况下，重绛叶怎么还能说出当事人与阿利托无关，下令不得插手的。 就这个抗议规模来看，当下还有比此更重要的事情吗？ 沉默良久，常凤语气沉沉地看着昭朝道：「只要能先将小王子换回来，我们可以帮助你们夺回那个小歌手。」 「那为什么不直接夺回你们的小王子？」 昭朝反问他。 「我们不想开战。」 「我们也不想。」 主星开战，对整个星系都没什么好处。 接连碰壁，常凤棕褐色的眼里满是几欲喷薄的怒意。 反观昭朝倒是一派轻松自适——对阿利托相较更重要的繁利恩已经在他们手里；根据当初族王的委託，只要能找到泰洛就能得到那如牙，也并没有说必须要将人带回去。 眼下他要的都已经在手里了，自然没什么好急的。 「昭队当初接下这个委託，应该是为了这样东西吧。」 常凤突然抬手招了招，身后的属下端着一个小盒子走上前。 那名属下在昭朝面前讲盒子打开，里面躺着的赫然是一颗尖利的长牙，像是属于某种虎类。 「如果昭队愿意用那小歌手换小王子回来，我们当场将那如牙奉上，随后还会帮助阿利托争夺那个小歌手。」 常凤说。 昭朝被气笑了，「你们柯洛瑟人是真不怕名声臭啊。」 「名声哪有小王子重要。」 常凤也皮笑肉不笑，又示意属下把盒子合上。 好好好，真是忠心耿耿。 「话我已经放在这了，我给昭队一晚上时间考虑。明早八点，还请给我一个答覆。」 常凤做出一副疲惫的模样，起身就要回自己的营地。 「如果我给不出回復呢？」 昭朝在椅子上坐着转了一圈，似笑非笑地问他。 常凤似乎早有预料，他向船舱里看了一眼，意有所指，「我们会带着小王子，所有人一起回到柯洛瑟。」 「所有人」三个字，他咬得很重，昭朝的角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你们可真不是东西。」 他的眼角跳动两下，咬牙骂道。 常凤要把獒犬和小佑也一起带走。 很明显，他知道了章逊他们要给小佑治病的事情，现在是软硬都行不通，索性开始用同胞的生命来威胁昭朝。 「族王至上。」 常凤只留下了四个字。 「咔——」 战略台边，碎裂声响起。 昭朝从椅子上站起来，他所倚靠的扶手已经碎的大半。 在吕叙元沉默的注视下，昭朝满身戾气地向船舱里面走去。 他来到獒犬的房间，周遭其他哨兵的精神力已经不见了，只有一道柔和飘渺地嚮导素在房间周围，昭朝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 小佑柔柔的声音传来。 昭朝推门进去，看见两人相依在床头。小佑坐着，獒犬躺在他怀里，看起来已经睡了过去，但在昭朝进来的时候，那双灰棕色的立耳明显抖了抖。 「昭朝。」 小佑向昭朝打了个招唿。 「怎么样？」 「没什么事了，他刚睡着，给你们添麻烦了。」 小佑温和地说着，手指一下下顺着獒犬的髮丝，勉强浮现几丝歉意。 「不用。」 昭朝摆了下手，「要是没什么事了，你去找一趟章逊吧。」 听到这句话，小佑双眼缓缓睁大，垂下的一对兔耳都情不自禁扫了扫，看起来情绪有些激动，「真……真的吗？」 「嗯，让他看看需要多久——现在就去吧，反正他睡了，应该没什么事。」 说罢，獒犬的手突然动了。他的手抬起来攥住了发间小佑的手，轻捏了两下，復又拍了拍，像是在表达某种安慰。 该说的话已经说过了，昭朝叮嘱一句「尽快」就准备离开。 退出房间的一刻，通讯器上玉雅贤的一条消息让他脸色一变。 小佑正想说和昭朝一起走，一抬眼的功夫，门口已经没了人影。他下床走到门口，从半开的房门看出去，长廊中空荡安静。 - 荒星的夜晚寒冷阴暗，比阿利托的下水道也舒服不到哪去。行走在远离光源的地方，连双眼都会失去它的基本用途。 昭朝没有使用照明设备，要是有任何光亮惊到他要抓的这只老鼠，那就麻烦了。 他追着那股极浅的嚮导素和精神力波动，逐渐远离营地和光源。触觉迟钝在这一刻似乎就变成了某种优点，起码寒冷对他带来的影响很小。 现在昭朝也是彻底相信繁利恩偷渡者者的身份了。 不过半个小时，这人已经连影都看不到了，确实是逃跑高手。 起初，那股嚮导素和精神力还能作为指引，但是时间久了，或许是繁利恩累了，这个指引也开始不再清晰。 为了尽快把人找到，昭朝只能在每次抓住那股嚮导素的时候，加快速度追赶几步。 就这样，繁利恩的气息越来越清晰。昭朝吐了口气，在黑暗中望向前方仅见的十米，预计下一次追赶就能逮到那只老鼠。 可是他却没能再捕捉到那股嚮导素，一阵狂暴的精神力忽然从前方洪水般扑压过来，彻底盖住了繁利恩的气息。 第124页 「繁利恩！」 昭朝登时大喊。 好在这不是真空环境，一道及其微弱的声音反馈回来。 「我……我在……救救我——」 确定了声音的方向，昭朝快速朝那里赶去。离得越近，那股狂暴的精神力也越清晰，昭朝也确定下来了那股精神力的主人。 「往我这跑！」 昭朝一边靠近，一边喊着。 对方没有再回復，但是一阵细微的哭声却越来越近。 终于，在可见范围内，繁利恩闯了进来。他似乎还没有看见昭朝，直愣愣地就撞了上来。 昭朝接住他，就听见曲里拐弯的惨叫从繁利恩口中发出。 「别喊了，是我。」 昭朝压低声音对他说道。 「嗝」一声，繁利恩停住了。 「能跑吗？」 昭朝带着人开始后退，警觉地打量着周围，并没有感受到其他气息的靠近，但是他也不敢妄然打灯，要是把那个东西吸引过来就不妙了。 繁利恩抽噎着，「能。」 听到他说能跑，昭朝就不再收敛，转身拉着人就开始飞奔。 「看见什么了？」 昭朝抽空问他。 「看见一双眼睛……」 繁利恩的体能不如昭朝，连唿带喘地，也说不连贯。正要继续解释，却突然被拉住了。 「怎么不跑了？」 他喘着气问。 昭朝没有说话，他看到了繁利恩说的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的眼球都有他半个头那么大，几乎要从眼眶中脱出。黑色的纺锥形瞳仁，鲜红色的眼白带来极强的视觉冲击。 他之所以能看到，是因为这双眼睛距离他已经不到半米。 第065章 打完收工 「嘶熘——」 「倏——」 黏腻的风贴着昭朝面门蹭过,他右手扣着繁利恩迅速躲开一步。一条带着倒刺、半米多的紫黑色长舌在昭朝刚才站的地方舔过。要是他没有躲开，这会估计早就被剌得不成人样了。 「是……是什么啊……」 繁利恩没看到那个袭击昭朝的东西，但是他心里也多少能猜到,那就是刚才自己遇到的怪物。 「打灯。」 昭朝低声对他说着，手腕一甩，已经从自己的通讯器上打开了照明功能。 冷白的光将他面前五十米的范围照亮,昭朝碧色的双眼微眯，用了几秒钟调整从黑暗回归光明所带来的刺激。 但在清晰地看到眼前的光景时，他却瞳孔骤缩。 面前除了土灰色的大地，什么都没有。冷光下空气中的微尘甚至都清晰可见,但是却不见刚才的怪物。 「它……它去哪了？」 繁利恩战战兢兢地问,疯狂与崩溃已经在他泛红的眼底开始酝酿。他一併举起手中的照明光体,可见范围扩大，却依旧不见任何生物。 正当两人警惕打量周围的时候,一阵恶寒没来由地爬上昭朝后嵴。 他勐的转过身,再次对上了那双硕大的眼睛。 那是一只巨大的青蛙人，现在距离他们十米远的地方。 它的是明艷的橙绿相间，咧开的蛙嘴几乎占据了整张脸,长满倒刺的长舌从嘴边垂下，浑浊的粘液还在从舌尖不断滴落，看起来并不是什么无毒无害的成分。 见自己被昭朝他们发现了,青蛙人咧了一下嘴,像是在笑，幅度之大让他的头看起来都要从嘴部裂开了。 「哌哇——」 一声刺耳难听的蛙叫从他嘴里发出，代表着进攻的号角。下一秒,他就挥舞着两只能轻而易举将成年人拍晕的巨大掌蹼，朝两人跳着沖了过来。 繁利恩的情绪终于崩溃,他开始嘴里胡乱喊着想要甩开昭朝逃跑。 「你再动一下我就把你扔给它。」 昭朝咬牙威胁他，但这会繁利恩已经听不进去了。 昭朝啧了一声，果断抬手将人打晕扛到肩上。 青蛙人速度很快，眨眼间已经快到昭朝面前了，他一边躲避，一边在脑袋里寻找对策。 这玩意肯定不能引回基地，最好能在这里就将它解决。 但是肩上扛着一个人，多少对昭朝的行动都有些影响。 「哌哇——」 长舌和掌蹼的攻击一次次落下，昭朝每次都是堪堪躲开。 又一次躲过险些抽中腿部的长舌后，昭朝发现青蛙人的动作突然迟缓起来。 他动了一下，青蛙人恢復了正常。 几番试探器官昭朝终于发现了，影响青蛙人动作的，是他手腕上的光源。 做一个青蛙变异的怪物，青蛙人还保留着些许蛙类里基因里无法被彻底抹去的本能——强光直射时带来的负面影响就是一种。 发现这点，一切就简单起来了。 昭朝一早就锁定了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他一边用光直射着一边朝那个石头退去。 有了强光刺激，他和青蛙人之间的距离不断拉开，轻易就退到了石头边。 昭朝把繁利恩放下来，安顿好。 但就这么几秒钟的功夫没架住光，那青蛙人就来到了昭朝面前。 昭朝一扭身，几乎是和那怪物打了个照面。 一条五米多高的巨蟒凭空出现，长尾一甩，轻飘飘地就将蛙人抽飞开。 蛙人掌蹼胡乱飞舞着，嘴里发出怪叫。 将蛙人抽走后，扭扭就恢復了正常大小，退回昭朝身边。 第125页 昭朝从腰间抽出匕首，活动了一下关节，眼中寒芒乍现，「该我了。」 肩上没了负担就是轻松，配合着光照和扭扭，昭朝已经在蛙人身上留下好几处伤口。 瞅准机会，匕首转了一个漂亮的花，昭朝准备发起最后一次进攻。 就在他提起匕首准备冲上去的时候，蛙人突然放出一股诡异的精神力突然挤进了他的精神图景。 与此同时，对面的蛙人不动了。 昭朝借着这个空档想把那股精神力踢出去，但只有他的精神力和对方碰到，就像是被水蛭吸附一般，被纠缠包裹。 他能感觉，那股噁心的精神力正在从他的精神图景中汲取力量。 蛙人的皮肤开始变化，一个个脓包鼓起，破裂，流出浑浊的脓水，覆盖在蛙人的每一寸皮肤。 竟然是借他的精神力来进化了！ 昭朝咬牙，脸色阴郁。 匕首变形为粒子枪，昭朝抬手一连朝着蛙人开了几枪，蛙人竟然一下都没躲。 鲜红的血液混合着浊黄色的脓液从蛙人的伤口流下，让人只看着都忍不住要干呕。 每一枪都在蛙人的身上留下了实质性的伤害，但是却似乎对蛙人没有产生任何影响。 相反，昭朝闷哼一声，膝盖一软，险些摔倒。一旁的扭扭都无力地趴倒在地，像是突然进入冬眠，不动了。 这蛙人受到的每一处伤害，都在集中从他的精神力中汲取力量来治癒。 昭朝从未遇到过这个情况，更是没见过这种会「吸血」的精神力。 蛙人的嘴咧得更大了，从他的舌头和掌蹼挥舞的速度来看，他正处在一种极度的兴奋当中。 对于它的进攻，昭朝却只能躲避。 但是由于先前造成的伤害，蛙人在进攻中还会向昭朝汲取力量。 昭朝心中郁结的火气越躲越盛，当那股火烧到顶点的时候，他脚下一停，索性不躲了。 「我的精神力怎么可能让你这么胡来。」 他咬牙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直接站在原地闭上了双眼。 扭扭挣扎着将体型变大，最后只能维持在三米左右，挡在昭朝面前，兇狠地吐着信子。 昭朝将所有感知寄予自己的精神力，他看见了那股在精神图景中为非作歹的「吸血精神力」。 那股精神力正吸附在昭朝的精神力上，欢实地舞动、榨取力量。 昭朝不避不挡反缠上去，顺着流逝的力量，侵入蛙人的精神力中。 喜欢吸？那可要小心别被撑死了。 昭朝开始主动向蛙人的精神力输送力量。起初蛙人的精神力很是兴奋，但没过多久，就因为无法承受过多的力量，开始挣扎着要抽走。 昭朝哪能让它如愿。 他死死缠住蛙人的精神力，就算身体开始出现虚弱反应，输送力量的速度也丝毫未变。 一股轻柔的力量从腰间传来，昭朝顺从地向后倒去，坐了下来。 扭扭将主人圈住，用粗壮结实的身体给昭朝当靠垫。 在昭朝看不见的精神图景之外，蛙人皮肤上的脓包越来越多，像是沸水上冒出的气泡一样，鼓起、破裂。 它的身体也开始膨胀，像是一个充气中的青蛙气球。 然而昭朝这边的情况也没有多好，精神力输送时力量流失对身体带来的影响比他想像的还要大。 他的大脑开始出现闪现式的短暂空白。 终于，「嘭」地一声在耳边炸响。 碧色的巨蟒捲起主人的身体，飞快离开爆炸半径。 在爆炸的响声平息之后又过了半分钟，昭朝才缓缓睁开眼。 眼前还有白色的光斑出现，他眨眨眼，将那些光斑刷走，便看清了不远处那爆炸一地的体块残肢。 「吸饱了吗？」 他冷笑一声站起来，腿还有些软，扭扭贴心地帮他撑住。 蛙人处理掉了，昭朝暂时没有感觉到其他气息。他走到石头边，看着还在昏迷的繁利恩，深喘一口气，将命令传达给扭扭，「把他带上。」 扭扭没有恢復本来的大小，仍保持着先前的体量，爬过去粗糙地将繁利恩缠住，将人拖行着跟在昭朝后面。 昭朝看了一眼，繁利恩的小腿都耷拉在地面上，摩擦产生的不适让他在昏迷中都眉头簇起。 「好好背着，到时候把人带回去粉丝问起为什么他矮了一截我不好解释。」 昭朝训了扭扭一句，扭扭嘶嘶两声表示不满，但还是用尾巴把人卷着往上託了托。 兴许是跟蛙人的战斗方式让昭朝消耗了太多精力，他走着走着竟开始产生明显的疲惫感。 精神体对主人的状态要更加敏感，扭扭当即尾巴一松，就要把繁利恩扔下，来载昭朝。 被昭朝制止之后，它才又带着繁利恩继续前行。 来时二十几分钟的路程，返回一人一蛇却用了快半个多小时，才终于进入的营地的范围。 远远地，昭朝就看见一道瘦削的身影向自己跑来。 「为什么不叫上我？」 司刻洛脸上带着明显的怒气，都顾不上电子音伪装了，用本音责问昭朝道。 他的脸上还有几分疲惫，之前昭朝就听袁成说，这几天主要是他在负责压制。 「你都这个样子了，叫上你也是增加负担。」 昭朝视线从他眼底的青迹上扫过，有些嫌弃地说道。 第126页 司刻洛难得没反驳他，而是铁青着一张脸，上前就开始从昭朝的肩膀一路摸索。 「你干什么？我就是去逮个逃犯，不至于。」 昭朝推开一步，挥开他的手，心底竟莫名有些心虚。 「行了，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他从司刻洛身边绕开，视线一直躲避着，继续向营地走去。 司刻洛没有说话，跟在昭朝后面，往营地走。 为了躲避对面的肯特罗人，他们从后门上了飞船。 一进去，就碰到了等在门口的玉雅贤、吕叙元，还有……常凤。 「这么大阵仗？」 昭朝打趣一句，抬手让扭扭把繁利恩拖了上来，玉雅贤很有眼色地在一旁赶紧接应，先带着人进了船舱。 「重要人质逃跑，昭队怎么不跟我们说一声，我们也好帮着一起找。」 常凤客套着说道。 不过他这话里应该还有几分真心，毕竟这繁利恩现在对柯洛瑟来说也是能换回小王子的重要人物。 「等你们赶来，他早就跑到别的星球去了。」 昭朝嘲讽一句，突然眼前黑了半秒。 他靠在飞船边，掩饰的极好，那几人都没看出。 只有一旁的司刻洛表情倏然变了，甚至都顾不上这里还有其他人，他当即将昭朝打横抱起，大步想着船舱内的医疗室走去。 他这一举动发生的太突然，别说那两个人了连昭朝都没反应过来。 第066章 不想你疼 「这就是你说的不至于？」 医疗室内,昭朝被强行摁进检测仓，司刻洛面色铁青的脸被缓缓合上的舱门隔绝在外面，才缓解了昭朝那几分心虚。 「又死不了……」 昭朝嘟囔着,坚信刚才片刻的眩晕是因为先前过度使用精神力所导致的。 结果，伴随着「滴」一声检测结束，昭朝直接抬手拉住了舱门。 「生命体徵完好； 血液神经毒素含量4mg； 机体右侧腰方肌浅表切割伤； 精神力透支……」 「叩叩——」 舱门被敲响,司刻洛阴晦含怒的脸出现，昭朝跟他对视一眼，看见了那双灰瞳里明晃晃的怒火。 出去。 昭朝隔着舱门向他做口型。 司刻洛没有说话，他将手按在舱门边缘,不多时,细微的碎裂声在密闭的空间内响起。 舱门从司刻洛手掌下的位置蔓延开数道裂痕。 「你想干什么？」 昭朝一把拉开舱门坐了起来。 见他出来,司刻洛嘴角勾起一个不带任何温度的笑容，「昭队这么厉害,我以为会一直待在里面不出来。」 阴阳怪气是吧？ 昭朝不理他,扶着检测舱边缘的扶手准备出来，一双清瘦却十分有力的手臂直接绕过他的腋下将他抱了出来。 这一次，昭朝是反应过来了。 这种抱法,不可能再有第二次。 他肘部曲起，关节直接朝司刻洛的下巴砸了过去。 司刻洛不闪不避，硬生生接下了这一击。嘴唇撞上牙齿,直接就磕破了。殷红的鲜血渗出,给浅色的唇染上乍眼的艷色。 「如果不敢用你腰上那把匕首把我的喉咙割开，就安静待着。」 随着说话的动作，司刻洛的嘴唇一开一合,鲜血染上了漂亮的唇珠，平添几分妖冶。 他的眼睛此时也不再是清透的灰,而是浓沉的黑，更接近作为皦烺本身时的瞳色。 「你说谁不敢？」 在司刻洛这，昭朝是受不得半点激。 刚被司刻洛放在旁边的病床上，他就摸出腰间的匕首来。 司刻洛熟视无睹，走上前一把将昭朝的衣摆掀起。这是昭朝第一次感受到属于黑暗哨兵的恐怖力量。 不只是力量，就连速度都在他的反应时间之外。 甚至他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司刻洛早就先一步牵制住了他的双手。 就连他的得力助手——扭扭，都被恢復原型的灰狼压在了爪子下面。 「司刻洛·沃登！」 衣服被掀起，劲瘦的腰肢和形状完美的腹肌暴露在空气中，昭朝怒喝一声。从他的后颈到耳朵，红了个彻底。 并且那绯色还在向脸颊蔓延，没有半点缓停的趋势。 他像是一条躺在砧板上的红鲤鱼，除了嘴里吐掉毫无杀伤力的泡泡，就只能弹来弹去做无用功的挣扎。 在腰部被按住之后，他就只能吐泡泡了。 司刻洛似乎在对他做什么，但是昭朝根本感觉不到，这让他很没有安全感。 情急之下，他向司刻洛的精神图景探出精神力去。 「你——」 昭朝表情一怔，连生气都忘了。 这是司刻洛身份暴露之后，第一次将他的精神力拒之门外。 司刻洛也总算是有了反应。 他看向昭朝，眼中在怒意之外，落着几分柔软的不忍，「疼。」 他只说了一个字。 昭朝愕然。 他的腰间被绑上医疗包、静脉被摄入解毒剂，昭朝却一直没有回神。 直到司刻洛抬手轻轻地帮他撩开额前垂落的髮丝，他才反应过度地一把拍开司刻洛的手。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匕首抵上司刻洛的脖子，昭朝发狠地咬牙问道。 然而，这份危机感是那个「疼」字在心尖上盪开半面涟漪之后，才姗姗来迟的。 第127页 「很早之前。 我感觉到你好像在某些时候会恢復触觉，比如我前天抱你的——」 匕首的力度加重，司刻洛跳过了举例环节，接着说：「你触觉恢復的时候手上一定要碰着东西，多观察几次就发现了，每次都是在和我精神力连接的时候。」 说完，四目相对，气氛出现短暂的凝滞。 昭朝余光里注意到司刻洛的手伸进了口袋，不知道是在找什么。但是在精神的状态下，昭朝下意识就觉得他是在摸什么武器。 「别动！」 匕首又被施加了几分压力，司刻洛的脖子出现一道血痕，在病白的皮肤上很是醒目。压着匕首的力度立马轻了几分。 司刻洛毫不在意，他拿着从口袋里摸出的东西，抓住了昭朝握着匕首的那只手。昭朝一惊，勾手躲开，但还是被抓住了。 司刻洛轻轻将他的无名指勾开，「我让章逊安装了检测功能，以后如果受伤了，它可以实时检测到。」 光彩熠熠的素圈戒指套上昭朝的右手无名指，他眉头一簇，将匕首放在一边，就要把戒指摘下来，「用不着。」 「什么叫用不着？ 像今天这种情况，你还能说用不着吗！」 看到昭朝摘戒指的动作后，司刻洛突然发了疯。他再次禁锢住昭朝的双手，神情暴怒，眼底带着猩红。 一再压制的恐慌倾巢而出，顷刻间就将他的理智烧了个一干二净。 「如果你不想带在手上，我可以帮你把它扣在别的地方。」 司刻洛说着，手掌沿着昭朝的脖颈一路下滑，从刚刚被他整理好的衣服下摆探入。 然而侵入的不只是那只手，还有他的精神力。 昭朝来不及阻挡，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拒绝的意识，就这样让司刻洛的精神力在他的精神图景内一路畅通无阻。 当两股精神力交缠在一起的时候，滚烫炙热的温度也一併在皮肤之上燎原，根本感觉不到半点伤口的疼痛。 「把你的手拿开。」 听见这声音昭朝自己都吓了一跳。 嘶哑虚浮，还参杂着一丝哭腔，像被折腾狠了似的。 「啊——」 忽然，昭朝身体勐地一弹，又蜷缩在一起，像一只熟透的虾。 「司刻洛……」 他用自以为兇狠的眼神看着司刻洛，殊不知泛红的眼底让他的狠劲没有半点威慑力。 司刻洛年幼时学过一些弦类乐器，到如今依旧记得那手法，他便复习起来。 这与弹奏乐器倒也没有太大区别，指尖的勾拨挑捻之间，同样能产生悦耳的声音。 只是眼下弹奏的这件「乐器」明显有些承受不住了。 「想好了吗？是带在手上，还是……」 司刻洛以最后一个动作，为乐章写下句号。 「我不摘了，松开……」 昭朝语气艰难，喘、息间吐出了认输的话语。 附着在皮肤上燎原的温度终于逐渐退去，作乱的手也安分下来。昭朝无力地撩起眼皮，看着面前突然有些陌生的某人。 昭朝的妥协让司刻洛十分满意，他再次帮昭朝整理好衣服，抬手轻轻擦干对方额头上的薄汗，落下一吻，「休息一下吧。」 「滚。」 昭朝闭上眼睛，翻了个身，背对着外面。 要是他这会还有力气，司刻洛早就被他踹出去了。 原本昭朝只是想等着司刻洛离开，整理一下就去找繁利恩，结果没等到人走，他先睡着了。 兴许是受伤的缘故，也可能是相连的精神力太过浑厚，让他不由自主就放松下来。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但是昭朝醒来的时候，看见司刻洛仍坐在旁边，正有一下没一下地逗着扭扭，修长的手指勾着扭扭的尾巴尖挑来挑去。 扭扭根本没有半点反抗的意识，被扰得烦了，也只是用尾巴缠住司刻洛的手腕甩开。但紧接着，司刻洛又会追上去。 看着司刻洛手指的动作，昭朝突然觉得脸上的温度开始攀升，他也随即察觉到两人相连的精神力还没有断开。 「咳。」 他轻咳一声，表示自己醒了。 「看不下去了？」 司刻洛收回手，调笑着看他。 见主人醒了，扭扭赶紧爬过去，绕上昭朝的肩头。 「我睡了多久。」 昭朝坐起身，问道。 「三个小时。」 竟然只有三个小时…… 昭朝心底有些许惊讶，他睡得真的很香，甚至醒来的时候以为已经过了一天了。 「繁利恩也醒了。」 司刻洛知道他想听什么，便说道。 果然，昭朝一听，就要下床，「我去看看。」 司刻洛已经提前看过端脑上戒指传回的数据，确定昭朝现在的身体没有大碍，便没有拦着他。 两人从医疗室出来，昭朝脚步顿了一下，「把你的精神力收回去。」 「我想让你感受身边没一件事物的触感。」 司刻洛说。 心头一丝异样传来，大概是橙黄色的温暖，还带着酥痒，但昭朝却冷声拒绝，「不需要。」 说着，他先一步将自己的精神力抽了回来。 这个动作对他来说，确实有些困难。 指尖突然消失的触感所带来的无边失落，让他昭朝恨不得立马就重新连接，但他还是克制住了。 第128页 黑暗哨兵精神力也并非无底洞，况且这船上还有其他人，要是让吕叙元，如果让他察觉到司刻洛并非一个废掉的哨兵，那麻烦就大了。 「还是留着你的精神力以后用来对付雷兹诺吧。」 昭朝说。 「所以你去找繁利恩的时候，就是碰到了雷兹诺，对吧？」 昭朝正要回答，走廊尽头突然传来一阵说话声。他转头向司刻洛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仔细听着。 那说话声中间，又一道穿插着频繁响起的苍老声音，十分耳熟。 第067章 繁的秘密 「醒啦。」 四个人出现在眼前,谷樊臣看见昭朝，笑着跟他打招唿。 昭朝向司刻洛瞥过去一眼，对方表情无辜地看着他笑。 「这位是？」 来的四个人中,除了谷樊臣，还有两个人从服装上昭朝能辨认出是二队的人。剩下一个站在最边上的，昭朝在脑海中搜索一遍,确实没有这么个人。 那是个身量中等的老人，背嵴挺直，看着倒是没什么老态。 见昭朝看过来，老人笑着点头,表情有些惊喜「队长好。」 「你认识我？」 老人的称唿让昭朝眼中划过一丝锐利的光,他打量着面前的人,还是没能想起来在哪里见过。 老人满不在意地嘿嘿一笑，「队长贵人多忘事,不久前我遭遇打劫,队长还给我送了能源。真是多亏了您，否则现在我老头子的尸体都不知道飘到哪个星系上去了。我叫克里埃特，您叫我老克里就行。」 「是你？」 昭朝想起来了。 当时他们追击劫走喀克莱的那群人时,的确有个人求助。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老头子四处漂泊，远远就瞧着这里热闹，就过来了。刚好,碰见这二位巡逻,就过来讨点吃的。」 昭朝瞧了一眼那两名士兵，他们把人带上来肯定也是问过吕叙元的。 真看不出来，那闷葫芦还挺热情。 「那你们二队可得把人照顾好。」 昭朝意有所指地对那两人说。 既然是他们二队请上来的人,那就看好了，往后别跑到他们八队这里碍事。 「队长,什么时候有空去我飞船上坐坐？虽然不必你们这里豪华，但是又不少各星球的特产，我想请您来尝一尝，也算是报答能源之恩了。」 老克里没有听出来昭朝话里的意思，还热情地发出邀请，被昭朝直截了当地拒绝了。 「我没空，你可以去找二队那位队长，他应该比较闲。」 说完，昭朝就准备去找繁利恩，谷樊臣要去找章逊一起给小佑看病，跟他们是一个方向。三人越过老克里和两名二队的士兵，往走廊另一边走去。 「嘁，您别理他，他就是那副样子。一个嚮导，成天也不知道牛什么，仗着老师是副将就能用鼻孔看人了？」 三人走远后，其中一个二队士兵表情不屑地小声对老克里说。 「是吗？」 老克里收回一直目送昭朝的视线，温和一笑，「我倒觉得他挺好的。」 听到老克里这么说，两名士兵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打着哈哈带着人往二队走。 另一边，到了繁利恩门口，谷樊臣有些担忧地对昭朝叮嘱，「你别太兇啊，千万不能同意换人的要求。」 「你这么关心，要不然你去问问用你换泰洛他们愿不愿意？」 昭朝嘲讽他，抬手敲了敲门。 都还没等到敲第二下，门就直接开了。在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繁利恩像一只白色的蝴蝶，朝着昭朝飞扑过来。 司刻洛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拦下，表情阴鸷，电子音不带半点温度，「你干什么？」 强大的压力袭来，繁利恩不由得一颤，但还是硬着头皮看着昭朝，一双水汪汪的眼中满是关切，声音柔和，「你没事吧？」 这副模样，谷樊臣看着都走不动路，一步三回头地往这边看。 「先进去再说。」 昭朝绕过他，推门进了房间。 司刻洛紧随其后，将繁利恩隔在后面。 「听说你受伤了，没事吧？」 房门关上后，繁利恩又问了一遍。 他的目光在昭朝身上上下打量着，表情看起来十分紧张。 在他的注视下，昭朝从容地走到房间，里唯一一张椅子前坐下。 「你在打什么主意？」 昭朝抬眸看过去，碧色的眼中铺着一层寒霜。 繁利恩轻轻摇摇头，神色中浮现出一丝内疚，「谢谢你救了我，只是如果你因此受伤，我会很难受……」 内疚？ 这还真不像是一个偷渡者会有的感情。 当初两人趁乱逃跑的时候，昭朝在司刻洛的保护盾内看得清清楚楚，肯特罗追兵赶来的时候，繁利恩伸手推了泰洛一把。 也就是泰洛本身就有「牺牲」的打算，先一步朝肯特罗哨兵反扑过去。 「我早就说过，你只有坦白，我们才能保护你，但是你偏偏说假话、逃跑。 你也别误会我去救你是出于什么阿利托军人的职责，我把你就回来只有一个目的——去换泰洛。」 昭朝冷声道。 「我没有撒谎，我之前所说的都是真的！这次逃跑是因为……我听到了那些柯洛瑟人威胁你，要用我把泰洛换回来……」 第129页 繁利恩表情瞬间慌张起来，恳切地说着。 他向昭朝走进，却被司刻洛拦住，示意他站在一米外。 昭朝看着他那张脸，也捕捉到了那双眼中的一点晶莹。他嘆了口气，站起身，「你不愿意说，我也不想知道了。有什么秘密，你去跟那位肯特罗亲王互诉衷肠吧。」 他打开通讯器，当着繁利恩的面，向常凤发出了通讯邀请。 那边接通的很快，看起来是心繫小王子，无暇休息。 「昭队是想通了？」 「嗯，想通了。」 昭朝余光睨了繁利恩一眼，从对方的神色中捕捉到一丝慌张。 他嘴角勾起一个轻蔑的弧度，「我——」 「我全都告诉你。」 繁利恩的声音传来，昭朝一挑眉，对着眉头已经浮上喜色的常凤说：「我明天告诉你。」 接着，在对方抑制不住的怒骂声中，他直接关闭了通讯。 「说吧。」 昭朝坐回椅子上，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繁利恩。 繁利恩仍有所顾忌地看了一眼司刻洛，昭朝见状，微微侧头，对司刻洛道：「把文字转换关了，走出这个房间再打开。」 司刻洛应了一声，昭朝怕繁利恩不信，还喊了两声司刻洛的名字，接着一摊手，「他听不见，你说吧。」 两人这一出在繁利恩看来就是明晃晃的眼给他看，但是眼下的情形他也没有权利质疑，只能继续坦白。 「我叫法莱茵·夏。」 昭朝点点头，名字和那个肯特罗人所说的一样，看来这次要说的是真话。 繁利恩也的确不是什么肯特罗副属性球的平凡嚮导，他们家族也算是皇亲国戚。原本在他之前，家族中所出都是哨兵。在肯特罗，哨兵地位至高，因此他们家族也算是比较有话语权的。 结果到了他这一代，「哨兵家族」的名号被打碎，家族地位一落千丈。 更耻辱的是，繁利恩这一代，一胎双子，都是嚮导。 「那个亲王旁边的，是你弟弟？」 想起那时看见的那双眼睛，昭朝有所猜测。 提起弟弟，繁利恩脸上立马就变成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是那个废物。」 繁利恩和弟弟从分化时就被发现，两人的精神力又极强的共鸣能力，若是两人为同一个哨兵提供能量，增幅不仅仅是双倍。 这样的发现一下让二人从被唾弃变成了被争抢，法莱恩家族地位再次回升，繁利恩和弟弟也被称为「法莱恩双子」。 「他从来没有一点自己的想法，就甘愿穿着那种衣服一辈子给人当……当……」 繁利恩的脸憋得通红，恶毒的形容到了嘴边，终究还是说不出来，只闷闷憋出两个字，「噁心。」 由于肯特罗哨兵体制的特殊性，争抢法莱恩双子的人很多，但大都无福消受，因此繁利恩最初也没动心思逃跑。 直到现在这个亲王出现。 这人之前一直驻守在边防，就是个战争疯子，听说了法莱恩双子的事情后，就立马赶回了肯特罗。 经过一番测试，他也确实能够承受得住大幅增益所带来的副作用。 这才让繁利恩动了逃跑的念头。 「跑都跑了，不知道夹着尾巴低调点，怎么反而跑去当歌手？」 昭朝笑他。 繁利恩闻言，一下委屈起来，瘪着嘴眼眶泛红，「我喜欢唱歌啊，我从小就喜欢唱歌。但是如果去给那些哨兵当能源，就彻底失去了自由。」 他说着低下头，一滴豆大的泪珠落下，砸在地上。 「行了，我知道了。」 昭朝见人哭就烦，他赶紧让繁利恩打住。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能保护我吗？」 繁利恩抬起头，泪眼涟涟。 昭还没回应，一旁的司刻洛不动声色朝繁利恩扔过去一个眼刀。 繁利恩感觉到杀气，但是抬头看去的时候，又见司刻洛并没有什么动作。 「我说了，只要你坦白，我们就能保护你。」 昭朝再次重复了一边自己当初说过的话。 暂时把人安抚之后，他便带着司刻洛离开了。 一出门，司刻洛就牵住了他垂在身边的手，五指霸道地挤进直缝，一张口就飘出来一阵醋香，「怎么连嚮导都在觊觎你？」 「什么觊觎，他不过就是想找个护身符罢了。 是要想想应该怎么办。」 虽然说了那种话，但是现在除了强硬抵抗，昭朝还真是没什么好主意。 「直接摧毁他的精神图景，精神图景坍塌，他就算回去也没什么用了。」 司刻洛面无表情地开口，出了个残忍的主意。 昭朝却陷入沉思，别说，这还真是个办法。 第068章 柔软的心 「我要是会这种技术,早就登上阿利托荣光榜了。」 听完昭朝的计划，谷樊臣一阵唏嘘，就连一旁的章逊都表示不可能做到。 「不管是嚮导还是哨兵,只要精神图景被摧毁，轻则痴呆，重则陷入井,一辈子变成植物人。哪有无痛摘除那么轻松的方法？ 况且对象是繁利恩，就算有这种方法，我也不会冒险给他做的。」 对于谷樊臣的追星脑，昭朝实在有些无语。他转头看向一旁的司刻洛,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要是你真的精神图景坍塌就好了,现在还能拿你当研究对象。」 第130页 司刻洛双眸一眯，闪着危险的光,朝昭朝靠近,「你要用我做研究去救一个嚮导？」 「观察期当然要好好体现自己的价值。」 昭朝挑衅地看回去。 「咳……」 谷樊臣假装不经意咳嗽两声，试图把这两个人拉回来。 一提观察期就苦哈哈的司刻洛，只能把气撒在章逊身上,「是的确没有办法，还是你没有研究？」 突然被点名的章逊，趁着转头的功夫深吸一口气,跟谷樊臣对了个眼神,对「领导」的辱骂明晃晃地写在了脸上。 「没研究。」 他不情愿地说，「或者您现在给我提供一个精神图景坍塌的嚮导，让我研究研究？」 章逊怼人的能力可以说平时跟着司刻洛耳濡目染也精进不少,还真给司刻洛堵住了。 「算了，这件事再说吧。 ——小佑怎么样？」 昭朝换了个话题。 「我和老章初步给他定了个治疗方案,就是周期比较长。」 谷樊臣说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支支吾吾地，「但是那个常凤是不是威胁你来着？」 那时常凤的确威胁昭朝，如果不交出繁利恩去换泰洛，就要把小佑带回去。 「他们带不走小佑。」 昭朝笃定地说道。 「如果你准备把泰洛抢过来，我们——」 「宙烬不能出手。」 昭朝堵住了他的话。 那时宙烬当着肯特罗人的面出现，又带走獒犬，已经说不清了。如果最后迫不得已要和肯特罗开展，他们站在阿利托这边，那就彻底洗不清了。 「就当他们喜欢凑热闹。」 「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昭朝一口回绝，并用眼神警告他不许再说。 司刻洛咬了咬嘴唇内侧的软肉，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坚定，却也没有再说。 从他们四个聚在这里，一共就讨论了两个话题，讨论结果还都是钻进了死胡同，气氛一时之间有些沉重。 忽然，昭朝手腕上的通讯器震了一下，他低头看去，是吕叙元。 他跟三人打了个招唿，走出房间。 「还有三个小时，你想好了吗？」 光幕上，吕叙元问昭朝。 「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他们答案了吗？」 昭朝满不在意地说道，「繁利恩是不会交出去的，如果他们要夺回泰洛，就向肯特罗宣战。」 「你的那两位朋友呢？」 「他们同样带不走。」 「那我也给你打个预防针，我们现在属于弱势方，如果柯洛瑟要联合肯特罗来抢繁利恩，二队不会出手。」 昭朝眉间浮上一丝阴霾，语气开始不耐烦，「用不着你们二队，要是最后繁利恩被带走了，你们只要想清楚回去以后怎么跟他那些狂热粉丝解释就行了。」 这一句话，让吕叙元沉默下来。 半晌，他才道：「我会再试着联繫副将，争取行动权。」 「等等，」 昭朝眼神一变，捕捉到他话里的信息，「你也联繫不上副将。」 见吕叙元摇摇头，他压下心中的疑思，「知道了，你先试着和他取得联繫吧。」 刚挂断通讯，司刻洛像是卡着点似的，推开门出来了。 「聊一聊？」 他对昭朝说。 昭朝闭着眼靠在墙边，「有话直说。」 他们本就在最角落的房间，这里一般也不会有什么人。 司刻洛靠近他，瞧见了他长睫阴影下遮掩不住的青迹，心中生出几分心疼。 正阖眼歇息的昭朝在精神图景中感觉到了熟悉的精神力，下意识便与对方进行连接。紧接着，他就感觉到脸侧传来温热的触感，不由自主地靠近过去。 他的眼下被轻柔扫过，低沉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伤口还疼吗？」 昭朝摇摇头，脸颊和掌心相蹭，在皮肤上撩起一阵温热。 看着他这副乖巧的模样，司刻洛更是心疼，他心知昭朝这是累得厉害了。 这人用浑身的刺包裹着一颗柔软的心脏，当疲惫到极点，连利刺都无法维繫时，那些柔软便尽数展现出来。 「为什么不让宙烬帮忙？」 司刻洛问他。 长睫颤动，露出一双清澈的碧眸，美得让司刻洛不由得唿吸一窒。 这样的距离，让那双眼中看起来都是他，这让司刻洛一颗心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你当初为什么要假装一个废物哨兵回来？」 昭朝反问他。 司刻洛半晌才将思绪强行拉回到他的问题上，「……为了调查一些事情。」 「现在呢？调查清楚了？」 「没有。」 昭朝不说话了。 「但是现在对我来说，有更重要的事情。」 昭朝垂眸，长嘆一口气，离开脸侧的温暖源，正视着司刻洛，认真地说：「任何时候，自己的事情最重要。」 司刻洛摇头，「不。」 「我不是什么无私的人，你得不到等价的回报。」 昭朝直接说。 谁料司刻洛竟释然一笑，灰瞳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昭朝甚至错觉这双眼睛能将他心底看穿。 「我不在乎。」 司刻洛说。 昭朝心脏狠狠一跳，慌忙避开视线。 「八队还没有废物到需要向一个僱佣兵团求助。」 第131页 他站直身体，视线落在司刻洛身后的位置，语气透着一股子倔劲。 他现在也就剩这股倔气了。 精神力相连的片刻竟然有驱散疲惫的奇效，昭朝浑身的刺再次竖起，将一句没能说出口的话裹进心里。 可是他在乎。 两人没有再争论这个问题，因为已经没有时间了。 常凤比约定好的时间还早了一个小时，丝毫不给昭朝任何喘息的机会。 「昭队，我是来要答案的。」 他领着一队柯洛瑟人占领了飞船的战略室，已经足够表明来意——不论昭朝是什么回復，他今天一定要把人带走。 昭朝坐在战略台边，姿态松散，身边只带了司刻洛和玉雅贤两个人。 「还有一个小时，急什么？」 「就算我再给昭队一天，我想除了交人，昭队应该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常凤也不急。 两方对峙的严峻时刻，偏偏还有人添乱。 肯特罗那边也再次提出交换人质的提议，要求昭朝给个说法。 前有狼后有虎，当虎狼目标一致，夹在中间的猎物便少了大半生机。 但昭朝表情丝毫未变，无论对哪边，他的说法就只有一个——等着。 距离八点，还有半个小时。 常凤看了一眼时间，说道：「不如昭队先把那位大歌手叫出来，当事人在场，我们也好继续聊。否则让我们在这里干等着，谁知道人是不是已经被你们送回阿利託了。」 昭朝略一思索，站起身，「好。」 他让玉雅贤待着，自己去找繁利恩。 常凤有些惊讶于他的干脆，又狐疑他是不是要耍诈。 「你们的人都将我这飞船所有出口守死了，我能耍什么诈？」 昭朝冷笑着道，大步走出战略室。 没走两步，他就感觉到了身后有人跟上来。 司刻洛自然也察觉到了，低声问他，「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拖不住就打，打不过就跑。」 昭朝无所谓的说道，接着语气忽然一顿，「你不许出手。」 司刻洛没有回应。 拐过一个弯，吕叙元突然出现在眼前，看起来正要去找昭朝。 在他身后，还跟着老克里。老克里看见昭朝，高兴地沖他挥挥手，喊了声队长。 「带他来干什么？」 昭朝眉头蹙起，这种关键的时刻，对于这种无关人士的打扰让他不悦。 「他说是为了繁——」 刚听见一个繁字，昭朝立马打断他，「一会再说。」 吕叙元看了一眼昭朝身后，瞬间瞭然。 两人跟着昭朝他们一起来到繁利恩房门口，门外把守着四五个八队的人，见昭朝来了，齐刷刷把门让开，鞠躬喊了一声队长好。 昭朝走过去敲了敲门，门刚打开一个能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他便一把将门扶住。 四个人就依次从那一点点门缝中进入，将门再次关上。 房间内，繁利恩看着进来的四人，表情也十分紧张。他攥着手，想问又不敢问，生怕一开口，昭朝就说要把他换过去。 「说吧，你有什么事？」 昭朝没有跟繁利恩说话，而是直接看向老克里。 老克里直接道：「听说昭队需要能人为消除精神图景的方法？」 昭朝双眸一眯，锐利的眸光扫向对面的人，语气不善，「你怎么知道？」 这件事情整个飞船上应该只有四个人知道。 「那会正巧碰见谷教授，不小心听到他和另一位在说这件事。」 老克里笑眯眯地回答。 「正巧」、「不小心」？ 昭朝面色狐疑，他怎么不信会有这么巧。 第069章 最终决定 荒星的白昼比夜晚也好不了多少,直射的阳光能将任何由水分主要构成的生物烤成干，以此来警告那些不自量力妄图征服这片土地的人们。 在这样直白的阳光之下，连一粒灰尘都无所遁形。 就是这样一颗残酷的星球,此时却聚集着三方势力，见证他们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之中做出最后的决定。 「我很高兴各位能这样选择。」 肯特罗亲王啜饮一口僕人递过来的饮品，神情傲慢。一条白色的蛇缠绕在他的手臂上,慢悠悠地吐着信子。 在阿利托与肯特罗营地之间那片空旷的灰原上，常凤、昭朝还有这位肯特罗亲王面对面坐在一顶巨大的遮阳伞下，准备开始最终谈判。 「我们要的人呢？」 常凤并未见到亲王身后有小王子的身影，语气带上了敌意。 亲王视线又一次慢悠悠地从昭朝身后的繁利恩身上扫过,如一把锋利的刮刀,将他拆解之后就要吞入腹中。 「别急。」 他说着,抬手招了两下。 不多时，几道身影从肯特罗飞船走下来,近了,能看出是泰洛和几名士兵。 「我很好奇，昭队是怎样被说服的？」 亲王那双阴沉的眼睛落在了昭朝身上。 昭朝接过司刻洛递来的水，不紧不慢地喝下一口,再眯眼感受片刻。那分明只是一杯再不能普通的白水，他却拿足了腔调，像是一定要和亲王一较高下。 亲王也不急,就是常凤看起来濒临暴走。 「没有人能说服我,我只是让他自己来选。」 第132页 昭朝转头看向身后的繁利恩，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深沉。 「哦？夏？」 亲王亲昵地叫着繁利恩的本名，赤、裸的眼神落在那个早就被判属于他的猎物身上,「所以你的选择是……？」 繁利恩没有说话，向前一步,来到昭朝身边。 与此同时，泰洛也到了跟前。 他看见繁利恩向前一步，立马激动地大喊：「繁利恩！回去！常凤会保护你，回去！」 他将保护心爱之人的任务交由自己信任的臣子，却想不到，对方曾经怎样威胁过繁利恩。 这让常凤都不由得心虚地瞥开了视线。 「你无论如何都不肯放过我是吗？」 繁利恩看向亲王，神情悲戚。 「你身为肯特罗的嚮导，这就是你註定的命运。看看你的弟弟，他就是一个合格的肯特罗嚮导。」 亲王说着，向后勾了勾手指，那个着装艷丽的男生走上前来。 他叫法莱恩·安，是繁利恩的弟弟。 「去，把你哥哥接过来。」 亲王对他命令道。 随着法莱恩·安行走的动作，清脆的悦耳的叮噹声从他手腕、脚踝处传来。 昭朝坐在一旁打量着法莱恩·安，当他的视线落在法莱恩·安的脚上时，眉头不由得簇起。 荒星白日里地面温度不低，他却光着脚，踩在灰色的砂土之上。不知是磨的还是烫的，他的足尖都泛着红。 繁利恩明显也注意到了，他看向法莱恩·安的双脚，只一眼便在看不下去地移开了眼，声音忍不住地发着抖，「堂堂亲王，给自己的嚮导连一双鞋都买不起吗？」 谁料亲王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那双泛红的双足，轻描淡写地说着，「安喜欢赤足起舞，这样不是正好合了他的意？随时随地都能起舞。」 「你喜欢打架，为什么不把武器缝在手上？」 繁利恩立马回讽他。 对于他的无礼，亲王并不在意，只是浅薄一笑，「牙尖嘴利，倒是比你弟弟有趣。」 「他不是我弟弟。」 繁利恩别过头，咬牙说道，「他只是一个胆小的傢伙。」 「夏……」 法莱恩·安突然开口，喊了繁利恩的名字。 繁利恩浑身一颤，厌烦地挥手大喊，「别喊我！离我远点！」 他低着头，似乎是不想看见法莱恩·安，但是坐在一旁的昭朝视线一抬，便将他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 繁利恩泛红的双眼快速眨动着，试图将几欲落下的泪水通过这种方式从眼睛里挤走。 「回来吧，夏，我会陪着你。」 法莱恩·安不仅没有后退，反而又靠近一步，抬手想要拉住繁利恩。 繁利恩感觉到了他的动作，激动地一挥手，本来只是想把法莱恩·安赶开，却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感觉到手背勐然一痛。 他惊愕地抬起头，看见了被自己打摔在地的法莱恩·安。 繁利恩脚下动了动，垂在身旁的手抬起又落下，最终还是没有上前将人扶起。他站在原地，表情复杂地看着法莱恩·安自己慢慢爬起来，退回亲王身边。 「嚮导可不能打人。」 亲王啧啧两声，说道。 原本只是在一旁看戏的见这句话，眼神顿时一冷，说出口的话都忘记了文明管理，「放的什么屁？我揍到你没脸回家，你信不信？」 他这句话让在场众人都霎时屏住了唿吸。 亲王身边的侍从横眉一拧要冲上来教训他，扭扭整个上半身直立而起，挡在昭朝面前，大张着嘴朝侍从嘶嗄吐信。 原本盘踞在亲王手臂上的白蛇也不甘示弱，张大了嘴。 见状，扭扭的身体开始膨胀，越来越粗。 亲王眼中惊艷之色一闪而过，挥手叫回了侍从。 忽然，一只灰色的小狗跳上了昭朝的膝盖，屁股一扭坐了下来，粉嫩地舌头舔了舔昭朝的手。 虽然昭朝感觉不到，但是心中的躁怒却是瞬间平息了不少。他将扭扭召回，抬手示意亲王继续。 但那亲王的视线却始终没有从昭朝身上收回，并且眼底还带着几分狂热。 「你穷追不捨，就是因为我和法莱恩·安的精神力共鸣，对吧？」 繁利恩突然向前一步，挡在昭朝面前，将亲王的视线隔开。 亲王嗯了一声，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他的身上，紧接着却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繁利恩忍住骂人的冲动，问他，「如果我没有了精神力，你是不是就肯放过我了？」 「你捨不得死。」 亲王好像早就将他看透了。 这话倒也没错，要是繁利恩真的想死，他有无数次机会，但是他却只是一直在逃。甚至遇见雷兹诺的时候，都会崩溃求救。 伴随着泰洛背景音乐似的，愈发高亢的吶喊，繁利恩深吸一口气，向前一步。他先是看了一眼法莱恩·安，对方似乎是在尽力对他露出笑容，半隐的面纱下，隐约可见嘴角的弧度。 只是那笑没落在眼中，他露在外面的双眼麻木无神。 繁利恩冷笑一声，又看向了泰洛。 四目相对，泰洛的声音更大了。 「对不起。」 繁利恩淡淡地对他说。 见到繁利恩这副样子，亲王以为他是终于决定好了，便站起身来，抻了个懒腰，准备回营，「行了，把那小王子给他们送过去吧，我们——」 第133页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看着脖颈处扎着一根针，缓缓倒地的繁利恩，他的眼中终于出现了几分波澜。 亲王身后，法莱恩·安发出一声沙哑短促的叫声，直接晕了过去。 同一时刻，侍从已经将泰洛带了过去。常凤也不是吃素的，趁着这一突发事件，直接将人夺了过来。等那些肯特罗哨兵再想把人抢回去，已经来不及了。 「死了？」 亲王暂时没空管泰洛那边，他走到繁利恩面前，踢了两脚。 医生从队伍中出来，快速给繁利恩做起检查，最后向亲王汇报导：「还有心跳，看起来是晕倒了。但是……」 医生欲言又止。 「说。」 「但是他的精神力正在消失。」 听到医生这么说，昭朝也不由得微微一惊。 他以为那个老头是唬人的，没想到还真有用？ 两个小时前，几人聚集在繁利恩房间里的时候，老克里说有消除精神图景的方法。那是昭朝他们都以为他是在撒谎，为了骗取钱财。 但是老克里却说他什么都不要，只是为了报恩。 即便这样，昭朝他们也不敢轻易就直接拿来给繁利恩用。本来说先再拖个一两天，让章逊和谷樊臣分析一下，结果老克里刚拿出来那个针剂，就被一旁的繁利恩噼手夺走。 老克里警告过，成功率只有一半且过程十分痛苦。 当时繁利恩表情出现了犹豫，但听到昭朝说再拖两天的时候，他却直接拒绝了。 繁利恩将针剂一直藏在袖子里，也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昭队这是什么意思？」 亲王抬眼看向昭朝，眼中已经恢復了平静，甚至连半点惋惜都没有。 昭朝靠在司刻洛身上看戏看得开心，闻言耸了耸肩，「我们只是好心提供了一些东西，具体的选择是他自己做的，亲王可不要乱扣帽子。」 「我怎么知道，这不是昭队和他一块给我们演的一场戏呢？」 亲王向昭朝走近，眼中晦暗不明。 「没关系，只要亲王时间充足，可以在这里待一个月、一年，看看他的精神力还会不会回復。」 昭朝无所谓地说道。 那亲王却突然大笑两声，「我想昭队是误会我的意思了。 既然昭队不想让我把他带走，也不用如此大费周章。不过是个嚮导，昭队拿走一个，再赔我一个就好了。」 他的笑容精明阴险，眼中尽是直白赤裸的欲、望。 第070章 小司暴怒 「只要昭队再赔给我一个更好的,我不仅会放了法莱恩·夏，还会一併放了他的弟弟，怎么样？」 亲王眼中尽是精明的算计。 「你放不放他的弟弟跟我有什么关系？繁利恩现在这副样子,就算你带回去也没什么用。」 昭朝冷笑着道。 见他不买帐，亲王索性不再藏着掖着。他一伸手，旁边的侍从将一个平板递到他的手中。 「让我看看…… 昭朝,孤儿，14岁进入阿利托军部……」 亲王每说一个字，昭朝的脸色就会黑上一分。然而，比他表情还难看的,是站在他身后的司刻洛。 亲王将昭朝的履歷看了一遍,啧嘆着摇摇头,「除了这些丰功伟绩，这还真是惨澹又简单的一生。」 昭朝蓦然笑开了,一张昳丽的面容明艷动人,奇珍异石般璀璨地双眸更是看得亲王不由得怔愣几秒。 他拂开肩膀上司刻洛的双手，向亲王缓缓走近，眼中带着嗜血的杀意,「如果能在这荒星上杀死一位肯特罗亲王，我想一定会给我的生平填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如果能成为我的嚮导，我想更是值得炫耀的人生事迹。」 亲王回过神,毫不畏惧昭朝身上的杀气,说道。 「在阿利托军部当个小队长有什么意思？不如来做肯特罗的王妃，我能保你锦衣玉食，一生无忧。」 硬的不行,亲王开始採取利诱。 「但是我已经结婚了，怎么办？」 昭朝假装苦恼地说,他倒是想听听，这亲王还能说出什么荒诞可笑的话。 闻言，亲王越过昭朝，看向他身后那个身形消瘦的男人。 那人看起来平平无奇，但他一早就知道对方的来歷，毕竟当初这两人的婚讯都是在星际之间传开了的。 这几天的照面，他根本没把那人当回事，也就是一个废物哨兵罢了。 但是当下，四目相对的这一瞬，一股寒意没来由地爬上亲王的后嵴。 他感受到了一阵莫名的压迫感。 「是他？」 亲王有些迟疑地看着司刻洛，那双淡漠的灰瞳仍在注视着他。 听见旁边的昭朝嗯哼一声，亲王收回视线，开出新的条件，「如果你愿意做我的嚮导，我答应你，会帮助他在阿利托站稳脚跟。」 「哇哦。」 昭朝惊叫一声，表情故作浮夸，但是在他的脸上看起来竟有几分灵动。 他转头看向司刻洛，「很诱人的条件，你觉得怎么样？」 怎么样？ 司刻洛下颌线紧绷，向前一步，抬手一把箍住昭朝的腰，冰冷的电子音响起，他看向亲王，「你就算把整个肯特罗给我，我都不换。」 「你说什么呢？这事难道不是要看我的意愿吗？」 昭朝脸上写着莫名其妙，看他一眼。 第134页 亲王在一旁附和道：「是啊，昭队有权利选择更好的伴侣。」 这一句话，直接将司刻洛心里窝着的一团火给点着了。 但这火气自然不是对昭朝的。 四周突然狂风大作，一旁聚集着的三方人员具是被风沙迷得睁不开眼。 狂风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屏障，在狂风的中心，司刻洛将昭朝紧紧扣在怀中，看向亲王的眼神如索命的恶鬼。 「收起你的心思，如果再敢打不该有的主意，这片荒星就是你的坟墓。」 低沉的声音响起，司刻洛每说一句，便有一道风刃飞向亲王。 亲王躲避着，鼓起掌来，眼中满是兴味，「有趣，有趣！这阿利托传言中的『废物王子』竟然一直藏着这么大个惊喜。」 他一向好战，见司刻洛有这样的力量，竟摩拳擦掌，想要和对方比试比试。 「不如这样，我们打一场，如果我赢了，他就归我。」 亲王抬手指向昭朝，向司刻洛下战书。 这句话彻底惹恼了司刻洛。 「唰——」 一道风刃擦着亲王的面部飞过，险些将他整个嘴部削下来，亲王后退一步，眼神愈发痴狂。 「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的嘴割下来。」 司刻洛面色阴鸷，眼中杀意尽显。 亲王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剑柄，手腕一抖，寒光闪过，剑刃凝聚而成。 「没错，就是这样！」 他提剑朝着司刻洛冲过去，迎面又是一道风刃袭来。 和司刻洛的力量相比，他这是短手打长手，本来就不讨好，但亲王不仅没有放弃，还越来越兴奋。 司刻洛却是不想和他玩了。 一道风刃以亲王反应不及的速度攻击过去，直接划破了他肩部的衣服，但没有伤到他的皮肉分毫。 多少年未曾受伤，亲王一时之间也愣在了原地。趁着他愣神的功夫，司刻洛已经收回了能力，狂风逐渐平息，四周的人们也终于能够睁开双眼。 在场有不少哨兵感知到这股强劲的精神力，俱是向司刻洛投去不可置信的眼神。 侍从一眼看见亲王肩上破损的衣服，立马冲过去将司刻洛和昭朝围了起来。 亲王抬了抬手，让侍从离开。 「昭队难道就是一件附属品吗？怎么一直让别人代替发言呢？」 亲王唇角一勾，说道。 昭朝是这么多年来，他见过精神力最独特、最强大的嚮导。作为一个对力量及其渴求的人，他自然是不想轻易放过这样的能量源。 尘风再起，昭朝抬手拍了拍司刻洛，走上前去。 他站在亲王面前，展颜一笑，「你算什么东西？」 侍从再次围上前，亲王抬手将人挥退，还在试图拉拢昭朝。但昭朝一转头，已经拉着司刻洛离开了。 两人一回到飞船上，昭朝便拉着司刻洛进了自己的休息室。 门一关上，方才面对亲王时还能露出笑容，此时昭朝已是蹙着眉，表情难看。 「就算吕叙元不在，刚才那么多人，你怎么就敢直接用能力？」 「我说过了，我无所谓。」 司刻洛一脸轻松，「如果要我现在去向阿利托公开身份，我都——」 「嘭——」 话没说完，司刻洛就被昭朝一把掼在了床上。 「你是不是蠢啊！」 昭朝对他低吼道。 司刻洛平静地看着他，从那双碧色的眸子里，他看到了挣扎、痛苦以及不情愿。 他抬手缓缓扶上昭朝的脸颊，「如果这个身份能保护好你，我无所谓。」 「我有所谓！」 大喊出声，昭朝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抬起头平復片刻，接着道：「你知道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有多蠢吗？为了另一个人轻易放弃自己筹备了多少年的计划，你知道这件事有多蠢吗？你说你愿意为了我这样做，那你信不信，我现在反手就能杀了你，再端了你们宙烬的老窝？」 「你不会的。」 司刻洛温柔而又坚定地说道。 「话别说太早，我这个人没什么良心。」 话音刚落，昭朝便被司刻洛用温和但又不可抗拒的力量压向自己。当他的耳朵贴在司刻洛胸口上时，满脑袋就只剩下了心跳声。 「我一点都不蠢，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不会杀了我，更不会端了宙烬的老窝。 而且，我也没说过我要放弃自己的计划。」 「你——」 昭朝挣扎了一下，没能抬起身。 「所以呢，你为什么有所谓？」 他听见司刻洛问他。 「……我怕被你讹上，到时候计划失败了，又说是因为我。」 昭朝已经平静下来，声音低低的。 耳边传来一声闷笑，「那怎么办？我已经讹上你了。」 昭朝沉默两秒，选择性的忽视他这句话，干巴巴地换了个话题，「——所以皦烺是你给自己起的名字？」 「是。」 「为什么叫这个？」 「你知道我的本名是什么意思吗？」 司刻洛的手指在柔软的银髮间穿梭，反问道。 听见昭朝说了一声不知道，他开始缓缓讲述，这也是他第一次向别人说明自己这个名字的由来。 「司刻洛，在阿利托古语中是黑暗、残忍的意思。一般没有人会给自己的孩子起这种名字，不吉利。但是我的父亲，他不信这种说法，偏偏觉得名字寓意越不好，未来才会更强大—— 第135页 让他失望了，我的确给家里带来了黑暗。 皦烺两个字，无一不指向光明。 也的确为我带来了光明。」 司刻洛意有所指地说着，满眼温柔的笑意，只是昭朝没有看见。 忽然，他听见胸口传来两声笑声，「笑什么？」 「只是觉得，如果你叫阿福，还挺有意思的。」 昭朝说着，坐了起来，这次司刻洛没有再压着他。 坐起来后，昭朝一抬眼便看见了蹲坐在一旁瞪着两只圆眼睛看着两人的小灰狗，一股怪异的感觉涌上来。 「你这狗有名字吗？」 他兇巴巴地瞪了小灰狗一眼，转而问司刻洛。 「没有，为什么要起名字？」 司刻洛面上浮现一丝疑惑。 主人通常可以直接通过精神力操控精神体，这样一来也没有什么起名字的必要。 「说起来，『扭扭』这名字，是你起的？」 司刻洛忍着笑，戳穿了昭朝不经意暴露出的「童真」。 昭朝咳嗽一声，站起身来，「关你什么事？」 他回呛一声后，就以要去看看繁利恩为由，往外走去。 司刻洛含笑看着他离开，并没有跟上去。 门关上后，他的表情骤然沉了下来。他坐在床边，给袁成发出去一条消息：【去问问那个老头，那种针剂还有没有。】 第071章 准备回家 等了一天,繁利恩还是没能醒来，且精神力一直没有恢復的迹象，亲王便直接放弃了。 好巧不巧,肯特罗的飞船刚离开荒星半个小时，繁利恩醒了。 看着从昏迷中醒来，眼神尚不清明的人,昭朝都有一瞬间怀疑这究竟是繁利恩高超的演技，还是就这么巧。 但监测数据说不了假话，繁利恩的大脑也的确才进入活跃态。 「嗯……」 这是繁利恩恢復意识之后，发出的第一道声音。 似乎是两个相似的音含煳在一起,但听上去就只是一声无意义的嘤咛。屋子里围着五六个人,到底还是有那么几个能解读的。 「利恩是渴了吧！这里有水！」 威逼利诱向常凤换来探视机会的泰洛小王子端着杯子往繁利恩跟前凑,繁利恩机械地被床推坐起来，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只是看那眼神,分明不是对生命之源的渴望。 「安……呢？」 一旁的玉雅贤试探着复述,见繁利恩看过来，他换了个表达方式，向他求证,「你是问法莱恩·安？」 繁利恩先是迷茫了两秒，接着点了点头。 「上午他来看过你，跟你说了些话,等你清醒了给你看监控。」 昭朝说道。 肯特罗人是中午走的,上午的时候法莱恩·安由侍从陪同着来过一次。当时昭朝带着谷樊臣主动出去了，房间里只留了他们兄弟俩。 也就过了半个小时，法莱恩·安就出来了,看眼睛是哭过的。 「行了，有什么事等你清醒了再说吧。」 既然繁利恩醒了,也没必要再这么多人守在这了。 昭朝抻了个懒腰，开始赶人。 泰洛见状，又开始撒泼打滚要留下。 「小王子你要留下可以，先去把那如牙拿给我，然后你爱去哪去哪。」 昭朝对着泰洛伸出手。 这常凤，虽然泰洛回来了，但是承诺好的那如牙却迟迟不给，这让昭朝很是不满。 只要不是全无希望，泰洛小王子就是干劲十足，他撂下一句「你等着」，就跑出了房间。 剩下几人，昭朝就留了个谷樊臣和玉雅贤：一个护卫、一个医生，其他人也都遣散了。 他带着司刻洛走出房间，迎面就遇到了袁成。 昭朝视线在袁成和司刻洛中间转了一圈，见两人的表情明显是有话要说，他便知趣地离开了。 但转身的那一刻，心里却难掩有些奇怪的情绪。 就像是心口硌着一粒沙子，不算多疼，但难受。 难受个屁。 昭朝当即对自己说道。 这不是挺好的，司刻洛的秘密越多，说明他们之间的隔阂还在，以后就算发生什么事情，也没有太多的顾忌。 他很快就想明白了。 而另一边，有很多秘密的司刻洛跟袁成走到了一处没什么人的角落。 袁成贼兮兮一笑，伸手比了个「耶」。 「说有用的。」 司刻洛挥开他的手。 袁成啧了一声，用表情骂他解读能力差，比着耶的手又翻了翻，「二十万公里。」 「可以。」 司刻洛满意地点点头。 「从这里回肯特罗要五十万公里，二十万，刚好够他卡在中间。我让嘎嘎看了，按照他们的既定路线，那附近连个落脚点都没有。」 「通讯器毁了吗？」 司刻洛一脸冷意。 袁成表情僵了僵，笑容也收敛起来，「屏蔽五天。」 「只是五天？」 司刻洛看起来对这个处理方式并不是很满意。 「毕竟是一位亲王，不是随便什么小喽啰……做得太绝会引火烧身。」 袁成难得考虑这么多，也是少数的没有遵守司刻洛的命令。 虽然对外都说袁成是宙烬的队长，但是不难看出，宙烬真正的领导者是司刻洛。 司刻洛斜他一眼，眼神不带任何温度，「你怕？」 第136页 袁成浓眉一拧，「我不怕，我相信老章他们也不怕——但是我们不能这样做。」 要说宙烬的这些人，多少都是被司刻洛救过的，只要司刻洛一句话，让他们排队去死他们都不会有任何意见。 但是现在司刻洛明显是在走上对自己不利的一条路。 以他现在的身份，得罪肯特罗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你的话越来越多了。」 司刻洛面无表情，就像是一台没有感情的人性机器。 实际上他从前一直是这样的，不过是最近过他频繁出现的、过于鲜活的行为让袁成有了错觉——这个人好像多了一些人情味。 袁成沉默下来，反正司刻洛最初交代的事情他并没有全部完成，现在说再多对方也听不进去多少。 「我要的东西呢？」 司刻洛向他伸出手。 袁成欲言又止，从口袋里摸出一支针剂，警惕地攥在手里，「你要给谁用？」 这个问题，早在司刻洛让他去问老克里要东西的时候，袁成心里就隐隐有了一个答案，只是被他反覆多次否定。 「给我。」 司刻洛没有回答。 袁成并没有给他，而是告诫道：「他会恨你。」 伸出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像是机器人突然被注入了一丝情绪，冰冷的皮囊终于出现裂痕。 「别瞎猜，把东西给章逊，他的技术也该有所突破了。」 司刻洛的手收了回来，淡漠地瞥了一眼袁成手上拿着的针剂，转身离去。 袁成看着他离开，松了口气。 - 那如牙终于被送到了昭朝手里，不过不是泰洛要来的，是常凤主动送来的。 那天泰洛因为昭朝一句话跑去找常凤后，就被常凤给关起来了。没过多久，在柯洛瑟准备启程的那天早上，常凤来了。 「柯洛瑟人从来不会言而无信。」 小王子回归，常凤面对昭朝时的态度就和善了不少，甚至带来了柯洛瑟的茶，邀请昭朝共品。 然而昭朝的注意力只在面前的锦盒上。 一如那次常凤给他展示的那样，红色的绒布上，放着一颗尖利的牙齿。 那如牙，拥有这东西，就拥有了一次向柯洛瑟求兵的机会。 这一路上折腾这么久，就是为了这样一颗牙齿。 「啪。」 昭朝将盒子合上，勾到自己面前，「下次有这种事还可以找我。」 「一定。」 常凤颔首笑了笑，「东西也送到了，那我们就准备走了。獒犬和小佑就麻烦昭队帮忙照顾。」 当小王子的生命有了保障后，他对待同族的态度也算得上和善。 见他准备离开，昭朝把人喊住：「等等。」 「这个东西是繁利恩给泰洛的。」 昭朝将一个拇指大的晶片放到常凤面前，补充道：「他说就用这个作为赔礼道歉。」 「我会转交给小王子。」 常凤将晶片拿在手中看了看，收了起来。 「只有小王子的精神力可以打开。」 昭朝提醒道。 言外之意，就算他们想要私下查看，也是没有办法的，最好还是老老实实把东西交给泰洛。 其实这里面也不是什么机密的东西，是繁利恩未发行也不打算发行的几首曲子，作为道歉和感谢，送给曾经保护过自己的歌迷。只是想着按照柯洛瑟对这些外来物的排斥程度，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后多半不会给泰洛，昭朝才让谷樊臣加了这么一道锁。 两方简单道过别，常凤就带着人离开了。 轰鸣声中随着柯洛瑟飞船的离开，昭朝甚至都能想像到泰洛在里面会闹成什么样。 「昭朝。」 身后传来声音，吕叙元走了过来。 「还是没有联繫上副将，但是听说军部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昭朝转头，见到吕叙元摇了摇头。 「去看看繁利恩的情况，我们得回去了。」 吕叙元说。 先前他们迟迟不走，就是因为繁利恩的情况一直没有稳定，留在这里章逊、还有那个提供针剂的老克里能帮忙看看，但是现在军部出了事，他们必须要回去了。 随后昭朝就去查看了繁利恩的情况，他恢復的不错、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了法莱恩·安对他说的那些话，一直很沉默。 这边跟繁利恩确认了情况，紧接着昭朝又去了一趟宙烬那边。 问起他们之后的安排，袁成眉头一皱，一副苦哈哈的模样，「本来这次是来拿那如牙的，结果陪跑一路，可真是亏大发了。我们要赶紧接点别的大单子，弥补一下损失。」 说罢，他又朝昭朝挤了挤眼睛，「不过昭队放心，现在咱们都是一家人，只要昭队有困难，我们肯定第一时间赶到。」 「袁队到哪都这么喜欢认亲戚吗？」 昭朝毫不留情地说道，惹得宙烬其他人朝司刻洛投向了揶揄的目光。 一切妥当后，昭朝他们就准备返程了。 临走时，老克里说还想在这荒星待几天，昭朝他们就随他去了。 返航的过程中，昭朝心中一直隐隐有所不安，但是搜索了一圈阿利托内网和军部内网，都没看到消息。 回到阿利托的那天，军部外面繁利恩的粉丝已经少了许多。 第137页 经纪人来接繁利恩的时候，看见他一副憔悴模样，难掩心疼，但是没办法，紧接着就得安排他的回归发布会。 昭朝这边，根本顾不上休息，他下了飞船就直奔重绛叶的办公室，结果却在半路上遇到了米瑞莎。 「朝朝你终于回来啦！」 米瑞莎热情地跟他打招唿，还试图拥抱他，被昭朝挡开了。 「你是去找重副将？哦对，你刚回来还不知道。他这两天这在接受调查呢！」 第072章 二次审查 经过米瑞莎一番解释,昭朝才知道，尽管星网上没有走路半点风声，但是这军部内部实际上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他们去找泰洛的这段时间,阿利托出现了多起雷兹诺伤人事件。 因为事后都有对居民做记忆清楚和安抚工作，所以这些事也没有被报导出去。 但对于军部来说，这些雷兹诺能够绕开阿利托外部防御潜入进来,明显是出现了问题。 这个时候刚好又有人发送了一条匿名举报信，说军部内有那些阿利托的共犯。而能开启外层防御的大权限，军部内除了智和盟统领，也就只有主将和副将有。 加上最初的几起事件都是重绛叶最先发现,他一时也无法洗脱嫌疑。 现在重绛叶和主将都被控制了起来,就等着证据搜集结束,再做审判。 「重副将这边有什么不利证据吗？」 八队休息室内，昭朝设置了专属门禁,和米瑞莎聊着这件事。 米瑞莎摇摇头,「重副将这边倒是没有什么，但是主将那边……」 「主将？」 昭朝有些诧异。 阿利托军部的那位主将，大多数时候都是跟着统领去其他星球访查,基本都见不到人。 「听说检察部那边在主将乘坐过的飞船上发现了雷兹诺的痕迹，而且也发现了几条和主将出行时间对不上的防御层开启记录。」 难道真是那位主将？ 昭朝心里总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如果是主将，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对了,二次审查定在后天了,你要来吗？」 米瑞莎问他。 昭朝点头，这件事关系到重绛叶，他肯定要去看得。 刚好要是有机会的话,他还是想问问之前重绛叶下的命令是什么意思。 从军部回到家里，司刻洛已经先一步回去将屋子打扫过了。 昭朝穿上门口放好的拖鞋,就看见司刻洛端着一杯温水走过来。 「明天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后天再继续忙。」 听到他的话，昭朝喝水的动作一顿，「你也听说了？」 「嗯，金贤告诉我的。」 昭朝哦了一声，将杯子里剩下的水喝完，才又问：「你想去吗？后天。」 「可以吗？」 司刻洛看着昭朝的眼中闪过一丝希冀。 昭朝瞥他一眼，「装什么？就算我不带你去，你自己也有办法吧？」 司刻洛笑着，故意撒娇似的，「可我就想让你带我去。」 如果昭朝不带他去，他就只能跟着斯塔舒一起去，他可不想。 最后昭朝还是答应了会带他去。 在家休息了一天，紧接着就到二次审查这天。 早上，昭朝和司刻洛不约而同地起了个大早，一开门打了个照面。 「早上好。」 司刻洛跟昭朝打招唿，昭朝神情恹恹朝他点点头。 昭朝一晚上没睡好，心里总是隐隐不安，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去审查院的路上，司刻洛还问他，「如果最后出现了关键性证据，证明重绛叶和那些雷兹诺有关系，你会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我又不是审判长。」 昭朝当时僵硬地笑了一下，是这样说的。 说实话，他也想过这一可能。尽管米瑞莎说暂时没有出现对重绛叶不利的证据，但究竟是不存在，还是没有找到，这都不好说。 另一方面，昭朝总觉得重绛叶这阵子十分古怪，古怪地让他不安。 「到了。」 司刻洛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来，昭朝看向外面，他们已经到了审查院。 悬浮车一路开进停车场，今天审查院的人格外的多，想来基本都是来看这场史无前例的、对军部主将和副将的审查。 停好车，两人便往审查院内部走。跟着指引，他们来到了对应的审查厅内。 一进门，昭朝就看见白塔的几位队长，还有好多包括智和盟统领在内军部中央的人，以及斯塔舒。 斯塔舒自然也看见了他们，那双鹰眼一般的眸子带着不屑从司刻洛身上视线扫过，又收了回去。 听见声音，昭朝一抬眼，看见米瑞莎正在招唿他。 正要过去，却被司刻洛拉着走到了另一个空位坐下。 远处，米瑞莎朝司刻洛丢了个眼刀，转回去专心等待审查开始。 约莫十分钟后，随着场内广播响起，审判长走了进来。 简短说明之后，重绛叶和主将也被带了上来。 两人各站一遍，从精神上来看，重绛叶明显要更好一些，而主将则脸色发白，看起来没精打采。 两人现下已经被暂时革去了职位，他们站在这里，身份并不高贵多少。 「此次庭审主要是针对近日发生的多起雷兹诺伤人事件，以及防御层开启一事。 迪恩·勒明，请问这是用你的权限开启的吗？」 第138页 审判长说着，虚空中投射出一张防御层开启记录，上面有几条写着的是同一个编号。 主将，也就是迪恩·勒明看了一眼，点点头，「这是我的权限，但并不是我本人开启的。」 「防御层开启权限需要配合虹膜和静脉，你是说有可能有人盗取你的这两样信息，开启了权限吗？」 审判长语气咄咄逼人地说道。 迪恩·勒明沉默。 因为虹膜还有可能伪造，但是静脉验证，只能他本人来。 「对于这几次的防御层开启时间，你是否有不在场证明？」 见他答不上，审判长又问。 这还是真是非常巧，偏偏这几次防御层开启的时候，都没有人见到迪恩·勒明。 迪恩·勒明又是一阵哑然。 「那么再请问，你是否知道，这几次的防御层开启时间都和雷兹诺踪迹的发现时间有所重合？」 「当下并不知道，是之后才得知。」 迪恩·勒明的所有回答都太过于苍白无力，完全没法把他从这件事情里摘出去。 眼下，审判长已经转而开始审讯重绛叶，与迪恩·勒明不同，重绛叶相对就要轻松许多，对于审判长的问题也能够对答如流，毕竟的确没有什么证据显示这件事情和他有关。 两方审问完毕，迪恩·勒明转向观众席上的统领，眼底有隐隐的躁动，「我认为现在最主要的目的是修復外层防御，没有直接证据显示我和重副将与这件事有关，继续审查只是浪费时间。」 「我无权干涉审判长的决定。」 统领冷漠地说着，向台上的审判长递了个眼神。 「但现在明显是在浪费时间！」 迪恩·勒明情绪突然不稳定起来，他大力踢了一脚旁边的围栏，一旁带他上来的士兵都险些没能把人压制住。 所有人都以为他这是因为被当众庭审没了尊严，恼羞成怒，但是观众席中却有两个人表情骤变。 昭朝捕捉到了从迪恩·勒明那个方向传来的精神力波动，尽管带着约束用的颈环，但是这股精神力波动还是不可遏制的在外泄。这说明迪恩·勒明此时的精神力状况已经开始不稳定了。 除了这边，他还感觉到一股若有似无、捕捉不到的精神力共鸣。 像是有莫名的指引一般，昭朝的视线落向重绛叶那边。但他只看到了对方有些佝偻的背影，看不到对方是什么表情。 「情况不对。」 一旁司刻洛低低地在他耳边说，昭朝向他看过去，眼中有些许惊讶，没想到他也感觉到了。 台上，迪恩·勒明看起来已经被暂时压制住了，低垂着头，一动不动。审判长正在宣读第二次审查的结果。 忽然，昭朝眼神敏锐地看到了迪恩·勒明抬手抓上了自己的颈环。 约束颈环有电击效果，最高功率足以电晕一头大象。昭朝也看到迪恩·勒明身体震了一下，但是他的手却没有松开。 精神力波动越来越大，终于，在场其他人也发现了这一情况。 审判长停了下来，士兵上前查看迪恩·勒明的情况，却在刚碰到他的时候，直接被一张拍开。 同时，迪恩·勒明的颈环也被彻底扯断。 「保护统领！」 前方传来一声大喊，现场骚动起来。 士兵保护着军部中央的领导们往外撤，米瑞莎他们则留下帮助压制迪恩·勒明。 昭朝看了司刻洛一眼，丢下一句「别出手，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便也朝台上跑去。 那边迪恩·勒明已经进入了无差别攻击阶段，受他的元素力影响，审判厅内被不知道从他长出来的藤蔓穿了个千疮百孔。 见其他队长应付得来，昭朝便赶紧朝着重绛叶跑去，帮着士兵一起保护他离开。 「你回来了。」 途中，重绛叶还有空跟他聊闲话。 昭朝应了一声，看过去，却发现重绛叶的表情异常平静，就像只是吃了一顿饭离场时那样淡然。 将重绛叶安顿好，昭朝心知眼下不是聊天的好时候，便咬咬牙，重新返回审判厅内。 审判厅观众席，司刻洛站在最后一排椅子后面，看着去而復返的昭朝，眼中晦暗不明，闪过一丝挣扎。 这迪恩·勒明精神力狂暴地没有任何徵兆，好在虽然是个高级哨兵，到底人到中年，体力受限，加上那么被那么多队长围攻，很快就败下阵来。 在被押送回去后的第二天，军部就发布了一条正式的罢免通告： 原军部主将迪恩·勒明因打开防御层放入不明入侵者被免去军部主将一职，并押至「极苦」。 同时，原军部副将被无罪释放，官復原职。 第073章 陪我回家 副将办公室内,重绛叶给昭朝接了一杯热水，递过去，「恭喜你啊,顺利完成任务。」 「也恭喜您，官復原职。」 昭朝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 今天是重绛叶官復原职的第二天,他没有主动找对方，对方却把他喊来了。 「真是没想到，你走之前我们还体面地坐着闲聊，你回来之后我们见的第一面,竟然是在审判庭上。」 重绛叶温和地笑着,感嘆道。 「还顺利吧？」 「顺利,吕叙元应该都向您汇报过了。」 说起吕叙元，昭朝心念一闪,状似无意地说道：「我最近也打算休两天假,跟司刻洛出去玩一玩。」 第139页 「嗯？好呀。」 重绛叶挑了下眉，似是对他的话有些意外，但是看起来又是由衷地高兴昭朝能有休息一下的想法。 「看起来你们现在关系不错？」 「嗯,毕竟是一起过日子的人，总不能一直把他当敌人。」 昭朝垂眸，神态中露出一丝少见的温和,这话也说得稀罕。 重绛叶颇为满意地点头,「好好好，你能想开就好。虽然当初把你们凑在一起是形势所迫，但你能想开,自然最好不过。」 「跟他相处下来，感觉他这个人还是挺不错的。虽然聋哑,但是人还挺好的。」 昭朝一边说着，一边观察重绛叶的表情。但对方神态自若，甚至还因为他的一番话感到欣慰，看起来实在没有什么异样。 究竟是吕叙元在荒星上根本没有察觉到司刻洛的精神力，还是…… 昭朝立马否定了第二种可能，对方跟他毫无交情，甚至平日相处也算不上愉快，没有帮他隐瞒的理由。那可能吕叙元真的没有发现？ 「对了，还有件事要和你说，刚好，趁着休假你好好想想，回来以后给我回復。」 重绛叶的声音将昭朝的思绪拉回，他看过去，问什么事情。 「主将被革职，军部的大小事情暂时都落在了我身上。我年纪也大了，分身乏术，想请你帮帮忙。」 重绛叶说。 昭朝眸光一闪，「我们哪里说得上请不请的，您说。」 「我想让你做圣塔的总队长，别人我都信不过。」 重绛叶双眼注视着他，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 昭朝本能要拒绝，却被重绛叶抬手打断，「别急着回答我，趁着休假，好好想想。」 那双深沉晦暗的眸子看着昭朝，昭朝将拒绝的话吞了回去，点点头，答应会再想想。 从重绛叶办公室出来，昭朝都忘记了他本来要问重绛叶那时为什么会下不让出兵的命令。但是现在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一个总队长已经把他打得措手不及。 离开军部，他直接就回了家。 司刻洛不出意外地在家里，正好是午饭的时候，见他回来，便笑着喊他吃饭。 一顿饭，司刻洛看出他心事重重，先是说着繁利恩邀请他们去听演唱会，见昭朝兴致缺缺后，又旁敲侧击地问了两句。 昭朝张了张嘴，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你明天想去哪？」 一顿饭快吃完，昭朝终于开口，问司刻洛道。 「明天你不用去军部吗？」 司刻洛有些惊讶。 「不用，我请了两天假。」 「请来陪我的？」 昭朝白了他一眼，「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只是我最近有点累，休息一下。」 司刻洛脸上戏嚯的笑容消失，他看着面前鲜少展露疲态的人，柔声道：「累了就好好休息一下，我哪里也不许去，如果非要说……」 他故意拉长语调，在昭朝看过来的时候，又换上一副不正经的笑容，「我能去你房间睡吗？」 「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你能不能换回本来的样子？」 没挨骂也没被赏白眼，得到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司刻洛眼中带着疑惑，还想调侃一句是不是那样比较帅，就听昭朝说：「你这副样子，总让觉得会过失杀、人，不敢动手。」 「家暴不好。」 司刻洛笑眯眯地抚上昭朝放在桌上的手。 昭朝冷眼瞪着他，缓缓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掌下面抽走，接着「啪」一下毫不留情地拍在司刻洛的手背上。 两人又坐在餐桌前歇了一阵，司刻洛就被袁成一通视讯叫走了。 司刻洛原本没想着迴避昭朝，是昭朝主动走开的，在涉及到司刻洛「计划」的方面，他总能将界线分得很清楚。但有时候司刻洛并不想他分得这么清，这样司刻洛就有理由光明正大地去插手他的那些「麻烦事」。 但是在和袁成通话后，司刻洛不禁庆幸，还好没有当着昭朝的面。 「戒指实时回传的精神力波动老章分析出来了，昭朝的精神力和那些怪物有同样的激发痕迹。」 袁成的话让司刻洛陷入沉默，那边以为他没听懂，又用通俗的话解释道：「也就是说，如果那些雷兹诺是被人为改造出来的，昭朝很有可能之前和它们经歷过同一个人的改造。」 「改造」两个字太过刺耳，很难不往一些火花四溅惨无人道的折磨上联想。 司刻洛蓦地就沉下来脸，让他闭嘴。 被无故迁怒的袁成也没说什么，只是瘪了瘪嘴，让他自己消化这件事。 「所以他触感失灵，是不是也有可能是因为……这种激发？」 吞下「改造」两个字，司刻洛问。 那边袁成毕竟对这事了解的不深入，便喊了章逊过去。 章逊一来，用不着司刻洛问，就说得很明白了。 昭朝触觉失灵极有可能是因为这种精神力激发，但是找到了原因，就有可能治好。 这倒也算是个好消息。 跟章逊聊完，司刻洛挂了通讯走回客厅，见到昭朝正在沙发上坐着刷星网，脸上倒是不见方才凝重抑郁的神情。 「明天陪我回家看看吧。」 司刻洛在他身边坐下，精神力也一併探出。 昭朝自然地接纳后，指缝间便挤进来了司刻洛的手指，干燥、温暖。 第140页 听到他的话，昭朝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愣了两秒，下意识以为他说的是军部楼上给他安排的那个房间。过了几秒，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他说的是皇室庭院。 回去做什么？去看那个不待见他的叔叔？ 昭朝有些「恶毒」地想着。 「随便，反正我没事干。」 他嘴上还是应下来。 司刻洛唇角浮上几分温柔的笑意，捏着昭朝的指腹在手里把玩。 由于常年练习、战斗，昭朝指腹和指根都有不同程度的茧子，但实际上他的手很软——和他的脾气大相迳庭。 被揉了两下，昭朝就不耐烦地抽回了手，随后被司刻洛安抚似地拉回去好好拢在掌心，终于没再动。 「下次有机会，我也可以陪你回家。」 司刻洛看着昭朝好看的侧脸，说道。 之前没觉得，后来这张脸真是越看越好看。五官精緻如瓷，一双眼睛碧玺似的，不带情绪单是瞟上一眼就仿佛让人望进两潭漾开的绿波。 司刻洛真是越看心越痒痒。 他瞧见那双勾魂的薄唇轻启，平淡地说道：「我没家。」 紧接着，那双唇又翘起了一个嘲讽的弧度，昭朝看过来，「你之前不是都调查过了吗？」 司刻洛心尖勐地一颤，他刚才也只是……下意识说的那么一句话。 「那时因为你是智和盟送过来的人，所以我才……」 「正常。」 昭朝打断了他带着歉意的话语，毕竟他也没打算说，那会还盼着司刻洛早点死来着。 两人又沉默下来，他们待在一起的大多数时间，昭朝是不会主动找什么话题的。 于是他听见司刻洛又问：「重绛叶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吗？」 他不禁有看了司刻洛一眼，心想这人今天是什么情感节目主持人吗？ 「这段故事你没查到？」 「我——」 「他把我从极苦带回来，算是保下我一条命。」 见司刻洛脸上又出现了类似慌张的神色，昭朝只是这样轻描淡写地说。 如果有一天让你在我他之间做选择，你会站在哪一边？ 司刻洛望着他的侧脸，张了张嘴，还是没问出这句话。 到底他还是有些尊严的，害怕得到一个被抛弃的答案。 「问完了吗？问完我要去睡觉了。」 昭朝打了个哈欠，为了配合自己所说的话似的。 司刻洛松开了手，没拦着他。 昭朝走到自己房间门口，打开门却停住了。 「仓库还有张摺叠床，你最好在我不休息的时候搬进来。」 说罢，他就进去了。 坐在沙发上的司刻洛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嘴角的笑容当即越来越大。这都让进房间了，一张床的日子还会远吗？就凭藉着昭朝最近对他的忍耐程度，他觉得自己已经顺利度过考察期，前途光明、未来可期了。 当天下午，他抱着摺叠床在昭朝门口守了一下午。昭朝开门的时候还吓了一跳，接着就看见司刻洛乐颠颠地搬着床进屋了。 好好好，装柔弱的时候一个床垫抬不了两米，撕破伪装了一张摺叠床能抱一下午。 昭朝看着房间里那个勤快的身影，眼冒寒光。 但当晚，他就很没出息地身体和大脑分道扬镳。 睡至半夜的时候，对于探入精神图景的精神力，和后嵴贴上来的热源，他是一个都没能拒绝。 第074章 额头的吻 这是这么多年,甚至可以说自打昭朝有记忆以来，睡得最舒服的一觉。 就像是深处一个柔软、安全、温暖的保护罩内。他可以放心地待在里面，并且潜意识中他清晰地知道,只要待在这里，就没有人能伤害他。 过于陌生的安全感让昭朝早上醒来的时候用了一些时间将自己投入现实。 他伸手摸了摸旁边的位置，已经开始发冷,但是从床单的褶皱上能够清楚地看出来之前有人躺在这里。 反倒是旁边那张摺叠床上，被子铺地整整齐齐，看起来一晚上没有被光顾。 「醒了？」 刚走出卧室，一阵食物的香气便飘进昭朝的鼻腔里,他一抬眼,看到一,抹意想不到的身影。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昭朝张着嘴打了个哈欠，慵懒的神情举止和这本该是警惕性十足的话语很是不搭。 身形挺拔高大的男人闻言,唇角勾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向昭朝走过来，带着挑、逗意味的话语从那双浅色的薄唇中吐出，「听说这家主人长相倾国倾城,我觊觎了好久，趁着今天他的爱人不在家，摸进来看看。」 「倾个头。」 昭朝被他的用词雷地嘴角一抽,从对方身旁经过的时候毫不留情向着腰腹部一个肘击。 肘部打在了坚实紧绷的肌肉上,根本没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对方却夸张地闷哼一声，又换来昭朝一记捶打。 果然,对着这幅模样他好下手多了。 一旁也恢復了原本形态的灰狼踱步过来，跟在昭朝旁边绕来绕去,跟它的主人一样，像个跟屁虫。 「怎么称唿？」 在一人一狼的注视下洗漱完毕，昭朝问道。 他想起曾经司刻洛所说的，那个名字的由来，便问了一嘴。 「如果不介意的话——」 变回原样的司刻洛唇角始终勾着一抹痞里痞气的笑，「叫老公吧。」 第141页 「介意的要死。」 昭朝黑着脸，从他身旁经过，没忍住又动了手。同时他在心里暗暗决定，就叫这人小王子。 从浴室出来到了餐厅，昭朝就看见桌上摆了满满一桌子的美食。 是崇汀的菜式。 「大早上吃这个，不嫌腻吗？」 话是这么说，昭朝嘴里已经很诚实地开始分泌唾液。 司刻洛帮他拉开椅子，调侃道：「看来昭队还没有意识到，自己一觉睡到中午了吗？」 中午了？ 昭朝微微有些惊讶，此时才注意到窗外正盛的日头。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数字时钟，已经中午十一点二十四了。 「我这个人形助眠仪体验感还算好吗？」 司刻洛在他对面坐下，问道。 昭朝难得没有否认也没有嘲讽，而是诚实地点了点头，「可以考虑长期合作。」 司刻洛低低地笑了一声，切好一块肉放进昭朝的盘子里，「吃吧，吃好了我们出门。」 想起自己昨天答应了今天要陪他回去皇室庭院，昭朝嗯了一声，把司刻洛放到他盘子里的肉送进嘴里，满足地眯了眯眼睛。 他这幅样子就像一直餍足的猫，看得司刻洛心痒痒。 吃饱喝足，两人回到各自的房间换衣服。 要关门的时候，司刻洛突然把昭朝喊了过去。 「怎么？小王子还需要人伺候更衣吗？」 昭朝嘴上不饶人，习惯性地嘲讽着，脚下却已经走到了司刻洛面前。 面前人俯身过来，长久的相处竟麻痹了昭朝身体里的防御机能，他就任由对方靠近。直到在精神力连接作用的加持下，感觉到额头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中午好。」 伴随着一声没来由的问号，房间门在面前关上，而昭朝还愣在门口。 他心尖颤动地厉害。 精神力已经剥离，但那一吻的触感却挥之不去。像是被四月初枝头开得最艷的那朵花碰了个瓷，裹着一身馨香和暖意，非要留下不安分的生机。 那是独属于这一朵花的青睐与珍惜。 面前的门復又开了，已经换回瘦削皮囊的人站在门口，唇角是温柔又无辜的笑，「昭队需要人伺候更衣吗？」 在调侃的话语中，昭朝逃也似地跑回了房间。 不多时，两人收拾好便去了皇家庭院。 皇家庭院也算是智和盟留给皇室最后的体面。 庭院坐落于中区正北部，四十几公顷的面积占去了中区北部的绝大部分土地。 这里也是阿利托在智和盟出现之前歷代统治者一直居住的地方。 这么多年过去了，古老瑰丽的建筑风格和茂密别致的物种造型依旧得以保存。 两人一路进入庭院主楼宴会厅，这里也是深入庭院内部的必经之路。 站在紧闭的宴会厅大门口，司刻洛停下了脚步。 昭朝没有催促，他知道司刻洛是在犹豫什么。 多年前，斯塔夫和妻子就死在这里。 也是那一天，昭朝第一次遇到了躲在桌子下面哭的司刻洛。 起码在昭朝的记忆里是这样。 「进去吧。」 司刻洛终于嘆息似的说道，他的声音带着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说完，他抬手推开了面前的大门。 富丽堂皇的宴会厅展现在眼前，却莫名透露着一丝灰败的死气。 昭朝跟着司刻洛走进去，四处打量着。一旁雕花柱上花芯的红宝石反射着耀眼的光，没有丝毫蒙尘的模样，可这里就是没了生的气息。 这里就像是一张巨大的深渊之口，将来者的生息尽数吞噬。 司刻洛便是这张大嘴当下的美食。 「那时，他们就倒在这里。」 司刻洛像一只提线木偶，直愣愣地走到宴会厅中间停下脚步，双目无神地看着脚下的地面。 宴会厅的地板中央，画着一朵巨大的金色荷花。司刻洛脚踩的位置，是莲花的瓣尖，他站在那里看起来摇摇欲坠，马上就要从荷花上跌落下去。 他还在继续说：「我就站在这里。」 司刻洛的脚下轻轻让开一步。 「我看见我满手鲜血，他们睁着眼睛看着我……不止他们，还有那些人。」 司刻洛此时脸上的血色几乎全部褪去，他的视线落在周围的地面上，却虚焦着不知道在看什么。 似乎从这空无一物的地面上，看到了当年死去的那些人。 「你总说我的记忆有问题，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是你的记忆有问题？」 昭朝不会什么安慰人的好听话，只能从这样的角度向他理性分析。 司刻洛的身体颤了一下，终于抬起头，平静地好像刚才那个人不是他，「我找章逊检查过无数次，每次都能确定，我的记忆没有任何人工建造的痕迹。」 他顿了顿，「我觉得下次你也可以一起检查一下。」 说道这个话题，昭朝突然情绪不太稳定，语气重重地道：「我没问题，不用查。」 「是不用查，还是还是不敢查？」 司刻洛看着他，一双灰色眸子像两潭死水。 不到两个小时前的吻如一阵灰烬被吹散，只留下呛得人双眼发酸的烟气。 昭朝定定看着他，一阵火从心头烧到了脑袋，「既然你这么肯定自己的记忆没有问题，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伪装成这幅模样调查斯塔夫夫妇的死因？他们明明就是你杀的，你还在抱有什么侥倖？」 第142页 「因为我看到了你，看到了重绛叶！我出现了二次分化，出现了失控的症状。」 司刻洛低吼道。 九年前的记忆里有些细节其实早已模煳不清，但是那双碧色的眼睛却不可磨灭。 这也是为什么，被接回来见到昭朝时，司刻洛会有那样的反应。 那并不是他演出来的，而是看到那双刻在脑海深处的眼眸时，下意识的反应。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昭朝脸色蓦地沉下来，眼神冷地可怕。 中午刚一起吃过一顿称得上愉快的午饭的二人，此时却站在这里，剑拔弩张。 也对，他们本就是两只凶兽。 蟒蛇与灰狼，长着獠牙的两只凶兽，伤到对方也是迟早的事情。 只不过比起蟒蛇，灰狼有时会稍微通一些人情。 司刻洛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伸手想要抓住昭朝的手，却被对方躲开了。 他的手僵在半空，有些无措地攥住，「不是你，我确认过了，不是你。」 确认过了。 对啊，这事怎么忘了。 从先前害他身处险境的背叛中，这人早就确认过了。 「不好意思，是我失礼了，我忘了沃登王子并不是我这样的蠢笨之人。」 昭朝冷笑一声，转身往外走。 没两步，便被后面追上来的司刻洛拉住了。 「抱歉……我刚才情绪有些激动，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不如直接说，犯不着和我打哑谜，我也听不懂。 你说我的记忆被篡改，那为什么偏偏保留了你的记忆，为什么所有阿利托人所知道的真相都和我的记忆一样？」 昭朝沉声道。 这件事情，从司刻洛和皦烺还是两个人的时候他们就在争执。如果说不清楚，就永远不得安宁。 司刻洛垂眸，不敢看昭朝的眼睛，但他还是回答了昭朝的问题。 「为了让我永远活在愧疚里，为了让皇室永远欠一个人情。」 第075章 花房迷宫 「这里不是你们打情骂俏的地方。」 一道庄重威严的声音蓦然响起,接着，斯塔舒的身影从宴会厅侧门进入。 昭朝与司刻洛停下争执，转头看向那人。 不知道斯塔舒听去了多少,但是看起来，对于司刻洛能够开口说话这件事，他并不惊讶。 「事实摆在眼前,他们都死于你的手下，你还在挣扎什么？是想找个藉口自己原谅自己？你究竟怎么还有脸回到这里的？」 斯塔舒缓步向两人走进，鹰眸落在司刻洛的脸上，口中说出的话毫不留情。 大多数时候,斯塔舒都视昭朝为空气,一门心思用在刻薄他这个亲侄子身上。 听到他的话,昭朝看向司刻洛，见对方嘴唇一抖,脸色更白了,低下头说不出话来。 「摆在眼前？谁的眼前？ 说起来对于这件事情，最没有发言权的是你吧？皇室出事的时候你并不在阿利托，事情的真相也是从司刻洛口中得知。我真是好奇,不过是道听途说，你又是怎么能像一个当事人一样说出这些话的？」 昭朝向前一步，无意识地将司刻洛挡在身后。瘦削的青年高出他半个头,但他却有一种能为阻挡一切风雨的气势。 司刻洛站在昭朝身后,看着他的背影，不自觉抬手抚上了心口。 那里正在勐烈跳动着，滚烫炙热。 「你——」 早在昭朝说第二句的时候,斯塔舒就脸色变得铁青。就像司刻洛无法反驳他的话一样，昭朝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也根本没法插嘴。 「这是皇室庭院,不是斯塔舒·沃登的家，我认为我们应该有权利待在这里。」 昭朝言辞犀利，冷着脸说完，一抬手就要去拉司刻洛。 司刻洛抓住他的手，轻轻握在掌心，带着昭朝走到斯塔舒面前，「我今天只是回来看看，也没想着找个藉口原谅自己。我只是觉得，他们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说完这句话，两人就越过斯塔舒离开宴会厅。 而身后，斯塔舒也没有再说出什么话。 一直走到后花园，昭朝甩开了司刻洛的手。 下一秒，那只手又追了过来。 「对不起，我刚才情绪有些激动。」 司刻洛带着几分歉疚的声音传过来，昭朝无动于衷地再次甩开他的手，紧接着又被捉了过去。 「原谅我吧，好不好？今天没想着让你不开心，就是想带你过来看看。」 这次，司刻洛的语气像是撒娇一样，还拉着昭朝的手轻晃了晃。 昭朝看过去，又在这张脸上见到了熟悉的无辜模样。 如果说对于司刻洛本身的模样，昭朝的抵抗力是百分之九十八，那么对于这张脸，昭朝的抵抗力就会莫名其妙下降百分之二十。 尽管嘴上还没有任何动摇，但是昭朝已经任由对方拉着自己的手，没再甩开。 司刻洛浅浅地笑了一下，拉着昭朝往前面一处小花房走去，口中轻轻地说着，「那个花房里面有一个小迷宫，我带你去看看。」 迷宫？ 昭朝恍惚了一下，眼前有什么捕捉不到的碎片快速闪过。 他听见司刻洛问他怎么了。 昭朝摇头。 但紧接着两人走进花房后，却愣住了。 察觉到一旁司刻洛瞬间僵硬的身体，昭朝眼神暗了暗。 第143页 花房中并没有什么迷宫，只有不同颜色、不同种类的花朵，按照区域种植。 「抱歉……我也太久没来了，可能、可能迷宫枯萎了……」 司刻洛看着昭朝，费了好大力气扯出一个笑容。 哪是迷宫枯萎了。 是他在花房里的那些回忆连带着最后一丝温暖，枯萎了。 「你道什么歉？」 昭朝轻轻甩开他的手，向花圃走去。 站在第一块蓝色的方形花圃前，他犹豫了一下，踩上了隆起的小土坎。 「有喜欢的吗？我们可以带回去。」 司刻洛的脸色依旧不太好，他站在花圃外面看着昭朝，不知道他想着做什么。 昭朝继续向里走，随口回答，「丑，都不喜欢。」 相比起五颜六色的花，他更喜欢千奇百怪的草。 于是司刻洛不说话了，就静静看着他在花圃中穿梭。在某一刻，他的双眼忽然缓缓睁大，垂在身旁的双手都攥紧了拳，唿吸不由地有些不规律。 昭朝背对着他还在花圃中间行走，他走在小土坎上，一会向右拐，一会向左拐，看着没什么规律，只是在随着心意乱走。 终于，他到达了花圃的中心。 他站在原地，看着面前一块浅橘色的花圃，不声不响。 他似乎看到了什么。 好像也听到了什么。 昭朝眨眨眼，搓了搓耳垂。 他又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听到。 除了他的唿吸，只有来自身后、司刻洛时缓时急的唿吸声。 昭朝转过身，看着还站在花圃外的人，问道：「我通关了吗？」 「没有……」 司刻洛开口，声音有些嘶哑。 「你还要走到那边。」 他近乎艰难地抬起手，指向花圃的另一边。 昭朝看了一眼他指的方向，「可是我不知道怎么走。」 「我来，我带你走。」 司刻洛一边说着，也踏上了花圃中间的小土坎。 大概是有些激动，他脚底滑了一下，踩进花圃里，几多蓝色的小花被他压在脚下，糅进泥土。 他走了和昭朝同样的路线，来到昭朝面前，向他伸出手。 看着面前这只瘦长的手，昭朝又出了神。 「或者你跟在我后面。」 司刻洛见他迟迟不伸手，以为是不想被拉着。土坎狭窄，害怕他摔着，司刻洛便没有强行去拉他。 就在他即将收回手的时候，却感觉到掌心一热，昭朝的手搭了上来。 「你带我走吧。」 昭朝往旁边让开一步，让司刻洛走在前面。 将那只手攥在掌心，司刻洛向前走去。 两人在空旷的花圃之上，又开始走起怪异的路线，像是某种独属于二人的舞步，他们乐在其中。 不多时，走到了花圃另一边，司刻洛扶着昭朝走下土坎，双眼一直追随着他，一双灰瞳中隐隐有细碎的光芒。 「你为什么知道那条路线？」 他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希冀，问昭朝道。 昭朝看着那片花圃，五颜六色没什么色彩搭配的花簇看起来依旧不怎么好看，却映出他眼底一片斑斓光影。 「可能我在它枯萎之前来过吧。」 他说，尽管脑中没有任何印象。 司刻洛眼中的碎光黯淡了几分，哦了一声，有一种说不清的失落。 但很快他便调整好，提出带昭朝去其他地方转一转。 就这样，花房的事情算是揭过去了。 庭院很大，两人一直逛到下午六点多才转了个七七八八。 日暮西沉，金贤找到了两人，说饭已经备好了。 说起来，这还是司刻洛身份暴露之后，昭朝和对方第一次打照面。 「昭队。」 金贤对昭朝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昭朝看着金贤，眼神却带着几丝兴趣。 一旁的司刻洛自然也注意到了。 他轻咳一声，试图引起昭朝的注意，却没想到，昭朝一开口，竟然就是当着他的面挖人。 「金先生不如来跟着我？条件随便开。」 当时司刻洛能两头骗，这金贤是功不可没，昭朝也是看中了他做事的细緻程度，才会直接要人。 这却让司刻洛心里警铃大作，陈醋翻了一坛又一坛。 「你要他干什么？有我还不够吗？」 司刻洛上前一步站到昭朝和金贤中间，挡住了昭朝的视线，霸道地只让对方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昭朝看着他嗤笑一声，「你有什么用？」 「我的用处可多着呢。」 司刻洛朝他靠近，眼里带着警告，「我会做一点家务；能帮你打雷兹诺；能帮你恢復触觉，而且……」 他说着，俯身凑近昭朝耳边，唇角勾起一个通常只会在皦烺脸上出现的、带着几分邪气的笑容，用气声说道：「还有许多待开发的功能，你不想试试吗？」 「不想。」 昭朝抬起手肘，毫不留情地把人隔开。 他越过司刻洛，去看后面的金贤，「饿了，不是说饭已经好了吗？」 「这边。」 看着两人在自己面前腻歪，金贤唇角的弧度都没变过，也当真算得上是个合格的僕从。 由金贤带着两人往餐厅走的时候，昭朝又故意问金贤，「你是怎么受得了他的？真的没有考虑过换个人跟吗？」 第144页 一旁的司刻洛直接黑了脸，金贤说了一声下去。 人走后，昭朝还颇有几分遗憾地看着金贤离去的背影，又有些好奇地问司刻洛，「诶，讲讲，你是从哪找到这么个宝贝的？」 「宝贝」两个字直接将司刻洛心里的醋缸子搅了个天翻地覆。 他将昭朝逼退到墙边，二话不说，低头直接朝那张气人的嘴吻了过去，同时精神力也带着攻城略池的强势之势，挤进了昭朝的精神图景。 这并不是一个温柔的吻，司刻洛带着几分气，将那两瓣唇肆意吮咬着。 直到听见昭朝「嘶」了一声，他才将动作放轻。 但紧接着，就听见从面前人的喉咙里逸出一声轻笑，司刻洛肚子里又着起火来，毫不犹豫地冲着柔软的下唇咬过去。 「要是再敢提，我就让他滚蛋。」 吻毕，司刻洛抵住昭朝的额头，恶狠狠地说道。 他这副样子难得将昭朝逗得开心，没点头也没反驳，昭朝舔了舔唇角，尝到一丝铁锈味。 「狗牙还挺尖。」 他说着，一双碧眸中是勾、人的野肆笑意。 司刻洛望进那双眼中，只觉得腹部一阵邪、火。 而罪魁祸首已经推开他哼着不知名小调往餐厅走去。 这一通折腾，倒是给他难受够呛。 看着那道挺拔高挑的身影，司刻洛气得直咬牙。 第076章 腻歪一下 这顿饭吃得倒还算是愉快——起码昭朝是挺愉快。 经歷了一下午跌宕起伏的情绪,到了吃饭的时候，意外地心头只剩下一丝愉悦。 下唇的伤口时不时会渗出鲜血，带来一股铁锈味。这个时候,触觉迟钝的好处便再次体现，感受不到嘴唇的疼痛，自然也不影响他吃饭。 只是坐在对面的司刻洛,有时候一抬头，视线就会被那两瓣鲜艷莹润的唇吸引，一顿饭越吃火气越大，昭朝都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这么多愁善感？」 已经从庭院离开有段距离了,旁边的司刻洛还是一言不发,昭朝以为这人还在触景生情独自抑郁,便调笑道。 司刻洛看他一眼，一双灰眸里透出点点怨气,梗着脖子不讲话。 不讲就不讲吧,平时聒噪，难得清静。 昭朝都不打算理他了，结果那人自己凑了过来。 「考察期过了吗？」 语气带着点讨好的低沉声音在耳边响起,像某种古典弦乐器奏出的旋律，敲在耳膜上。 昭朝掀起眼皮，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凑过来的那张病白的脸上,偏见那双眼中殷切的期待,他喉咙里哼出慵懒的腔调，「着急？」 「能不急吗？」 司刻洛狠狠点头，考察期一天不过,他的婚姻状况就岌岌可危。 在他灼灼的目光下，昭朝又阖上了眼睛,司刻洛的眼神黯淡下来，正要坐回去，听见旁边人带着几分勉强，「那算你过了吧。」 本来就是一句口头威胁，这人还记到现在。只要政权一天没统一，他们想要离婚就是无稽之谈。况且是不是考察期他们的相处模式都没什么分别，不知道他在执着什么？ 脑袋里正胡乱想着，一股气息便明显迫近，昭朝睁开眼，撞进了那双灰色的眸子。 「干……唔。」 刚说了一个字，他的唇便被堵住了。 不似下午在庭院时的那个吻，这个吻是极致的温柔，就像对待一件珍宝，喜爱至极，又怕碰碎。 司刻洛一下下啄吻着，精神力也一併探入，轻柔地安抚。 分明是及其轻缓的动作，却无端撩起一阵狂热的躁动。 「目的地到达。」 直到悬浮车发出语音提示，昭朝才将人推开。 他的两瓣唇红艷艷的，眼中也盛着生理反应激出泪水，将长而翘的睫毛打湿成簇。 一双碧眼湿润勾人。 「行了行了。」 他连说两遍「行了」，嗓子里干得发哑，只想赶紧灌下一大杯凉水。 推开司刻洛后，没有注意到对方再次变得幽深的眸子，昭朝探身刚要下车，又被一把拽了回来。 这次的吻落在了他的眼睫上，将他眼中微咸的泪水轻轻抿去。 「你——」 见那人亲不够似的还要凑上来，昭朝直接将手肘横抵在了司刻洛脖子上。 「有完没完？」 他瞪着司刻洛，殊不知这副模样也让司刻洛瞧了心痒。 好喜欢，一颦一笑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好喜欢。 数次的亲吻中，司刻洛心里早已被这三个字填满。 好喜欢。 「再过来我就动手了。」 见这人虽然没动，但是眼神却不太对劲，昭朝警告道。 怕口头威胁不够，他还抬手轻轻拍了一下司刻洛的嘴。 本来是一个惩罚性的动作，却被那人捉住手，又在指尖手腕吻了许久。 酥麻的炙热感从指尖一路延伸到嵴椎，昭朝一时不知道该抽回精神力，还是抽出手。 他只能恶狠狠地说道：「再动嘴我立马回军部。」 这是他急中生智想出来的威胁，却没想到真的有用。 司刻洛恋恋不捨地最后在他圆润的指尖落下一吻，可怜兮兮地说道：「我不亲了，你别去。」 趁着这个空档，昭朝赶紧收回了精神力，将一切异常体感隔绝，这才感觉到心脏跳动的频率有所缓解。 第145页 「回家。」 他深吸一口气，扭头赶紧下了车，走向电梯。 司刻洛慢悠悠跟在后面，快到电梯口了，却见昭朝突然说了一声关门。 紧接着，就见那双带着几分嗔怒的眼睛逐渐隐在关闭的电梯门后。 好像有点过了。 司刻洛这样想着，却毫无悔改之意。 反倒是此刻站在电梯里的昭朝，开始后悔当时在车上的回答。 说什么「算你过了」，这句话简直就像个开关，打开了那人身上的某种疯病。他也承认，有了这句话，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好像确实有些不一样。 然而这种不一样，还在持续体现。 晚上，昭朝洗完澡回到房间，却发现那张窄小的摺叠床不见了。 他当然不会觉得那个厚脸皮的傢伙是放弃了入侵他房间的想法，后嵴当即一阵凉意上涌，脑中警铃大作，昭朝赶忙转身就要关门。 就在房门即将合上的时候，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先一步将门抵住。 接着，手的主人便挤了进来。 看着那张稜角分明带着几分邪肆的脸，昭朝开始跟对方打太极，「你还没洗澡吧？」 「你忘了吗？我是在你前面洗的。 对了，我今天用了你的沐浴露，要闻闻吗？」 司刻洛说着，朝昭朝逼近，故意俯身凑近。从居家服宽大的领子里，他线条分明的完美腹肌一览无余。 放在从前，共用沐浴露昭朝绝对会生气，但是现在…… 昭朝视线从观赏性极佳的肌肉线条上收回，踢了一脚面前人的小腿，淡淡吐出一个字：「滚。」 见他这样，司刻洛直接得寸进尺地关了门进来。 但是看见昭朝不说话往床边走，司刻洛却莫名有些慌。 到底没有大着胆子跟上、床，看着昭朝钻进被子，司刻洛还站在床边装可怜。 「既然都过了考察期，应该就不用分房睡了吧？」 他小心翼翼地问，一双漆黑的眼珠亮晶晶的，像极了期待被主人摸摸脑袋的大狗。 对于他这副模样，一旁的灰狼从鼻子里哼了口气，表示不屑。 昭朝正在刷星网，没看他，随口应道：「考察期和分房睡有什么联繫吗？」 「谁家爱人分床睡啊，分床睡那都感情不好的表现。」 司刻洛厚着脸皮说。 不出所料，收穫了昭朝冷漠一瞥，「我们感情很好？」 被怼了这么两句，司刻洛胆子倒是突然打起来了。他一掀被子，也钻了进去，不要脸地贴到昭朝旁边，闻着和自己身上一样的浅淡香气，一颗心飞到了九霄云外。他抬手揽住昭朝的肩膀，寻思着能不能再亲两口。 忽然，脖子一凉，他视线僵硬地下移，那点冲动全没了。 一把匕首正抵在他的脖子上，昭朝语气冰冷地开口，「睡觉就睡觉，你要是敢动手动脚……」 他顿了一下，握着匕首的手开始下移，逐渐没入盖在两人身上的被子。 司刻洛惊了一脑门子的汗，赶忙伸手去抓昭朝的手。 等把那只手捉进掌心，他才发现：昭朝的手伸到被子里后，匕首已经调了个，刃部抵在了昭朝的手腕，对着他的则是没有杀伤力的握柄。 一颗心霎时间软地一塌煳涂。 司刻洛抬眼看着面前人，红霞已经从昭朝白皙的颈部开始蔓延；那双碧眸躲避着他的视线，被攥着的手腕还在挣扎要抽回。司刻洛不敢跟他拗，害怕昭朝被匕首伤到，只能松了手。 「大晚上出了流血事件，我不好解释。」 昭朝还嘴硬地说着。 「祖宗啊……」 他长嘆一口气，心里蓬勃满溢的感情找不到个宣洩口。 「怎么了不肖子孙？」 听见他的称唿，昭朝挑了挑眉，故意说着。 刚把匕首在床头放好，就被身旁的人抱了满怀。 只是一个简单的拥抱，没有亲吻，没有任何暧昧动作。 司刻洛抱着昭朝，将脸埋在他的颈窝，不说话了。 「你这样我怎么睡？」 昭朝不知道他又犯得什么病，抬手顶了顶司刻洛。 就是没把人推开。 又过了两秒，才听见那人声音闷闷地说：「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相信你什么？」 「如果你不同意，我什么都不会做。顶多……就是亲两口解解馋。」 带着几分沮丧的声音传来，这还是第一次，司刻洛顶着这副模样的时候，昭朝的抵御力下降超过百分之十。 但他嘴上还是要扳回一城。 「我不同意你进来，你还不是自己挤上来了？」 他说完，感觉到司刻洛身体僵硬了一下，接着将他放开了。 司刻洛垂着头掀开被子，「那我先回去了，你早点睡，有什么事情——」 脚都没踩到地上，他就被身后的人勐地拉了一把。 一个柔软温暖的东西在嘴角极快极轻地挨了一下，朗润的声音传入耳中，「再折腾就回自己房间睡。」 等司刻洛反应过来看过去，昭朝已经躺下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略显呆傻的笑意还留在嘴角，他又钻回被窝，抬手将对方轻轻拥进怀里，同时放出了安抚的精神力。 房间暗了下来，身后的人没有再出任何声音，唿吸声也很快进入平稳的睡眠状态。 第146页 然而昭朝却并没有睡着。 他今天一下午都在想司刻洛的那句话，什么叫「看见了他，看见了重绛叶」，还有「二次分化」、「失控」。 难道司刻洛成为黑暗哨兵是那时候？ 昭朝忽然又想起了在学院执教时受他影响二次分化的那个学生。 既然这样，那司刻洛不是应该确定当年让他二次分化和失控的是自己吗？ 怎么反而……确定了不是他呢？ 第077章 给出答案 一周假期过得很快,这也是昭朝第一次发现阿利托还有那么多好玩的地方。 假期最后一天，二人也算是稍微有点良心，想起了獒犬和小佑。 两人目前是住在谷樊臣那,主要是谷樊臣家够大，仪器也全，方便治疗。 昭朝和司刻洛站在谷樊臣家门口,敲门不过十几秒，门就开了。 谷樊臣丧着一张脸，苦哈哈地站在门口迎接他们。 看见他这副样子，昭朝表情不由得凝重起来,「小佑的情况不太乐观吗？」 「他的情况很乐观,我的不乐观。」 谷樊臣走在前面拖着步子,仿佛被抽走了精气，嘴里还在嘟嘟囔囔地抱怨。 「我的家简直成为了他们的爱巢,真是受够了他们这些没有边界感的夫夫……」 听着谷樊臣絮絮叨叨,昭朝挑了下眉，紧接着就看见獒犬揽着小佑从里间出来了。那间房昭朝也进去过，是谷樊臣设置在家里的研究室。 「好久不见。」 看见昭朝和司刻洛,獒犬笑着打了个招唿，一旁的小佑也乖巧地喊了两人的名字。 听到他的声音，谷樊臣立马就闭上了嘴,坐在沙发上,不去看他们。 「怎么样？」 昭朝瞥了谷樊臣一眼，走上前和獒犬他们攀谈起来。 总的来说，章逊和谷樊臣给小佑定制疗程还是挺有效的。虽然不能让小佑恢復到和正常嚮导一样,但起码精神力可以再生了。 「在观察半个月，精神力再生速度能稳定下来就可以回去了。」 听着几人聊到小佑的后续治疗,一直绷着脸的谷樊臣突然说道。 几人的注意力被他吸引过去，小佑浅笑道：「太好了。」 「这段时间给谷先生添了不少麻烦，如果不嫌弃的话，我们回去给您寄一些柯洛瑟特产作为谢礼……当然，我知道这些是远远不够的。」 小佑脸上浮现两片绯色，带着歉意说道。 听到「特产」两个字的时候，谷樊臣视线明显往小佑那边瞟了一下，但还是梗着脖子一口回绝，「不用了。」 小佑的表情瞬间有些沮丧。 「差不多得了，别到时候人家走了又絮絮叨叨说他们不知恩图报。」 昭朝毫不留情地戳穿谷樊臣，惹得谷樊臣脸涨得通红要来堵他的嘴，却被司刻洛一伸手挡住了。 这会，谷樊臣才注意到两人的姿势。 他们坐在沙发上，司刻洛一只手揽在昭朝肩上，昭朝慵懒随意地靠着他，看起来十分亲密。 「我受不了了——」 谷樊臣终于疯了。 他哀嚎着这个世界没有人性，联姻都能出真爱，惹得昭朝一个靠垫扔过来，精准击中他的脑袋。 「研究院多少研究员排队等着跟你谈恋爱，你自己一个都看不上，这会在这嚎什么？」 昭朝骂他。 趁着昭朝的注意力被谷樊臣吸引，獒犬向司刻洛递了个眼神。 獒犬：我就说就得不要脸吧。 司刻洛暗暗朝他竖起大拇指：是得不要脸。 两人的沟通昭朝完全没有注意到，又扯了两句闲天，两人就准备离开。 「下周你去司刻洛之前的房子住，免得成天垮着脸影响别人心情。」 临出门的时候，昭朝突然说道。一旁的司刻洛配合着他的话，从端脑调出权限来就要授权。 谷樊臣愣了一下，突然还有点不自在，「不用了，我就住这吧，万一小佑有什么事还能及时照应。」 其实相关仪器的使用獒犬已经学会了，而且这段时间看下来，基本也没什么危险。 昭朝盯着那张尴尬到泛红的脸两秒，收回视线，「你说不用就不用了吧，我们走了。」 听他这么说，谷樊臣这才松了口气，将两人送出门。 但是二人离开后没多久，他还是收到了一条权限转让的通知。 看着那份通知，谷樊臣突然打了个寒颤。 这昭朝现在真是……有人情味的让人害怕。 - 见过獒犬和小佑之后的第二天，昭朝就回军部销假了。 销完假出来，就碰见了米瑞莎。 米瑞莎一见到他就一脸兴奋——虽然之前见到昭朝她也没有多冷静。 不过这次看起来更甚，大老远在走廊那头看见昭朝，就直接跑了过来。 米瑞莎笑容明艷妩媚，「哎呀，这不是昭总队嘛！休假回来了？」 「昭总队」三个字让昭朝眼神一暗，看着她，语气发冷，「你从哪听说的？」 见他表情不对，米瑞莎便察觉到这其中恐怕有点别的弯弯绕绕，笑容也收敛起来。 「军部都传开了，重副将坐上主将位置，那总队长肯定是你的。」 「重副将要转为主将了？」 短短几句话，全是昭朝不知道的信息。 「你看你这假休的不是时候吧！」 第147页 米瑞莎笑着要过来挽他，「刚好我没什么事，我们边走边说。」 「我有事，先走了。」 昭朝躲开她的手，转身朝电梯走去，直接上了重绛叶办公室所在的楼层。 还好，重绛叶的办公室还没换。 见到是昭朝，重绛叶做在办公桌后面亲昵地问他放假有没有去什么地方玩。 昭朝随口应了几句，便直入主题，「听他们说，您要升为主将了。」 「听谁说的？」 重绛叶手上翻阅文件的动作都没停，语气平静地反问。 没听见回答，他才又说：「文件后天才下来，现在说这种话都是传谣，得罚——对了，放假前让你考虑的事情，考虑的怎么样了？」 话题终究还是落到了总队长这件事上。 重绛叶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工作，抬头看向昭朝。 昭朝沉默半晌，还在想着重绛叶确认要升为主将这件事，听到问话，便将一早想好的说辞给出，「总队长的头衔应该由八位队长共同竞争，如果只是因为您是我的老师这层关系，就能轻易得到这个总队长，我觉得也没什么必要，一定会有大把人不服气。」 「你见到我任职副将的时候打过擂台赛吗？还是迪恩·勒明任职主将的时候参加过选拔赛？ 你能说出来是因为你是我的学生，我才让你当这个总队长这种话，我很失望。」 重绛叶语气沉沉，面色不虞。 昭朝见状，赶忙低头道了一声对不起。 「罢了，这个总队长你不想当，有的是人想做，出去吧。」 重绛叶的神情疲惫中还带着几分不耐烦，朝昭朝挥了下手。 对于来自老师的放弃，昭朝心中首先竟然不是难过失落，而是松了口气。 他鞠躬准备离开，心情比来的时候已经轻松了不少。 「你真是变了。」 重绛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昭朝脚下一顿。 「那时我将你从极苦带回来，身为一个嚮导却处处要和那些哨兵争个高下，有让你不痛快的，顶着违反军纪的危险也要反击回去。 你现在这又是一副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 软弱无争，畏首畏尾。 昭朝心里自动将重绛叶没有说完的话补全。 但那又怎么样？他从来都是为了让自己舒心。 从前他报復那些哨兵，也是因为他们说了让他不开心的话。现在他拒绝总队长的位置，也是……不想管那一揽子事。 一样的。 昭朝这样对自己说。 在重绛叶的注视下，他转身再次鞠了一躬，却并没有说任何道歉的话。 他自己做的决定，没有对不起谁。 「难堪重用。」 关门前，重绛叶最后一句话落进昭朝耳中。 这是重绛叶对他说过的，最重的一句话。 他动作一僵，发白的脸上扯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就当他难堪重用吧，活着不容易，他只想让自己舒心一点。 从重绛叶办公室离开，昭朝已经没什么力气再去做额外训练了。 【我现在回去。】 他给司刻洛发了一条消息，希望这人能稍微有眼色一点，订一份崇汀的美食，再好好地用精神力帮他放松一下。 想到这，昭朝眼中不由得溢出几点笑意。 别人都是嚮导给哨兵做精神疏导，但他们这反而变成了哨兵给嚮导做「疏导」。 挺好的，正常哨向家庭有的活动他们也有了。 这么想着，昭朝竟然迫不及待想要回去。 他用理智压制住那丝迫切，故意去八队训练场那边转了一圈，才开着悬浮车回家。 推开门，却并没有闻到料想中饭的香气。 昭朝站在门口，低头看了一眼脚边，司刻洛的拖鞋不在，那人应该就在家里。 「没有收到我的消息吗？」 他一边说着，走进了屋子，却在客厅见到了那人。 司刻洛此时没有伪装，是原本的模样。他坐在茶几边的单人沙发上，刷着星网，面前是飘着热气的清茶。 听见昭朝的声音，那双黑瞳缓缓转向昭朝所在的方向，线条硬朗的五官蒙着一层寒霜，眼中不见丝毫平日里带着几分痞气的笑意。 「收到了。」 他说。 收到怎么没有任何表示？ 这句话昭朝甚至来不及说，就见司刻洛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接着，那双总喜欢将他细緻亲吻的薄唇轻启，说出了让他在触感失灵的情况下都感觉到浑身发冷的话： 「怎么？这么迫不及待回来是想和我好好庆祝一下吗？总队长。」 第078章 恶语相向 「你喊我什么？」 昭朝的表情也好看不到哪去。 心头冰冷的温度已经被飞速窜起的火焰燃烧,他眼中带着狠戾，看向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一字一顿重复了一遍,「你喊我什么？」 「昭——总——队——」 司刻洛看着那双眼睛，如他所愿。 念出这个称唿，他的心里何尝不难受。 当得知昭朝成为军部八圣塔总队长的时候,那种瞬间坠入冰窖的感觉，他已经很多年没有体验过了。 他也不是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重绛叶升为主将，昭朝在这个时候当上总队长，立场拥护一眼分明。 第148页 「你再敢说一遍,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昭朝抽出匕首,语气里不带丝毫温度。 「怎么了？我以为昭队早就听惯了这个称唿。」 司刻洛的心脏一阵阵泛着疼,嘴角却勾着嘲讽的笑容。 他的模样在昭朝眼里太过陌生，实在无法将面前的人和前一晚还将他拥在怀里的人联繫起来。 他们已经相处了一年多,但他好像现在才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昭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并不打算说出自己拒绝了总队长这个职位的事情，他想看看,这个人到底还能说出什么。 他也换上一副轻松愉悦的假面，「我就是回来找你庆祝的，怎么了,我们不是伴侣吗？不应该吗？」 司刻洛脸上的笑容终于隐去,他站起来，朝昭朝逼近，暴戾的情绪在眼底流动,其中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你知道这个位置意味着什么？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我明明和你说过我那时看到了重绛叶！」 他越说越激动,抬手直接抓住了昭朝的双臂，手底下也没了轻重，指关节由于用力已经开始泛白。 「你有没有哪怕一瞬间，是想要站在我这边的？」 他这样问昭朝，心里却早就给出了答案。 在重绛叶面前，他司刻洛一文不值。 看着那双由于情绪激动而泛红的双眼，昭朝表情都没变。此时他和司刻洛之间就像隔着一堵厚厚的墙，他感觉不到手臂的疼痛，也看不见司刻洛的心。 「我把你当什么？ 我把你当皇室的小王子。 我本来就是智和盟的人，重副将是我的老师，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站在你那边？」 昭朝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扬着下巴轻蔑地看向司刻洛。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利刃从司刻洛的心脏上剐过，一颗不久前还为眼前人鲜活跳动的心脏变得鲜血淋漓。 他望着昭朝，双眼失神，缓缓松开了手，转身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在司刻洛转身的那一刻，昭朝脸上的笑容便彻底消失。 这一晚，昭朝久违地一个人睡整张床，也是几个月以来，第一次失眠。 凌晨时分，他听见了大门开启又关上的声音。 唿吸听了一瞬，昭朝坐起身来，从通讯器上调出门口的监控。 监控的时间回溯到五分钟前，刚播放两秒，忽然又被关掉了。 管他有没有伪装，最好就这样直接被发现，把他那该死的计划搅个稀巴烂。 昭朝狠狠地想着，大力翻身躺了回去，将自己裹在被子里。 可惜夜晚的静谧并没有持续多久，一阵窸窣响动，房间里传开一声发泄似的嘆气，一床被子被昭朝踢到了地上。 全部都是司刻洛的味道，连他身上都是。 难闻死了。 他捏着鼻子，强迫自己进入睡眠。 终于，在旭日初升的时候，成功睡了半个小时。 另一边，司刻洛从昭朝家离开后，就直接回了皇室庭院。 那个屋子他不能再待下去，只要意识到昭朝和他处在同一个空间，他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些让他喘不上气的话语。 所以他索性就逃离了。 大半夜，比司刻洛叫醒的金贤难得没能维持平日里的得体笑容，还残留着几分睏倦和茫然在脸上。 但很快，他就回过味来。 自家少爷平时没有扰人清梦的恶毒癖好，这大晚上不睡觉从家里跑回来，肯定是有什么事。 司刻洛的心情也确实都写在了脸上：难过、痛苦、抑郁，还带着几分生气。 从皇室事变之后，金贤就没怎么见过司刻洛这副模样了。 那时，小少爷一夜之间被迫长大，学会了将所有情绪都锁进心底的匣子。冷漠、冷血，已经成为了他新的皮囊。 于是金贤清醒过来，化身知心管家，准备好倾听司刻洛的心事。 两人坐在司刻洛小时候的房间，金贤看着坐在飘窗上，身形清瘦的男人，想起了对方小时候的模样。 备受宠爱却也总是孤单一人的小司刻洛，也总是喜欢坐在飘窗上，看着外面发呆。 冷白的如纱的月光落进来，落在他身上，也算是另一位母亲的拥抱。 「那个迷宫是什么时候没有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听见司刻洛开口。 金贤回过神，沉吟了一下，「应该是我们在极苦的期间，斯塔舒先生让人铲掉了。」 「他可真狠心。」 司刻洛下巴垫在膝盖上，眼神空洞，「你说，他们这种人的心脏是什么做的？」 「他们」，金贤抓住了这个重点。 「昭朝先生的心脏总该是热的。」 他说，却意外获得了司刻洛激烈的反驳。 「不，他的心最冷。就像是一块捂不化的石头，又冷又硬。」 司刻洛说着，语气里终于逸出几分难过。 这下金贤可以彻底确定了，少爷这是跟昭朝先生闹矛盾了。 这还真是有点触及金贤的知识盲区了。 他比司刻洛大十五岁，基本是看着他长大的，也很多次安慰开导司刻洛。但到底……没有调节夫夫矛盾的经验。 「你们有沟通过吗？」 金贤思考了半分钟，小心地问道。 万事化解法则——沟通。 司刻洛身体僵了一下，缓缓垂眸，浓长的眼睫遮住了一双透亮的灰瞳。 第149页 他们不仅沟通了，而且沟通的很直白。 血淋淋的事实被撕扯开来摆在他的面前，让他找不到任何自欺欺人的余地。 「算了，你去睡觉吧。」 在金贤下一句开解的话语说出来之前，司刻洛已经将脸埋进了胳膊里，摆出拒绝沟通的姿态。 金贤只得应声离开房间。 站在门口，他扶着门把手，思索再三，还是说道：「您总说让昭朝先生相信您，但是您是不是也该相信他呢？」 透过清冷的月光，金贤看见司刻洛一动不动，不知道他是不是听进去。 轻嘆一口气，他退出房间，带上了门。 - 距离那次的矛盾已经过去了一周，昭朝始终没有见到司刻洛。 但事实上，他也没回过几次家。 这一个星期他基本都将自己关在训练室里，累了就洗个澡吃顿饭再睡一觉，睡醒了就继续去训练。 重绛叶升为主将的正是通知也已经发出，但关于总队长的人选，还迟迟没有正式公告。军部内仍在流传这个这位一定属于昭朝，昭朝也懒得澄清。 这天中午，玉雅贤来找昭朝做本周汇报，顺便把他拉出训练室。 这么练下去，迟早要出事。 「你什么时候回去给他们训练？我已经快压不住他们了。」 食堂里，两人面对面坐着，玉雅贤找了个话题。 「压不住就揍一顿。」 昭朝语气平淡。 「我可不行，还是得你来——」 「哎，听说没有，总队长这位置要给咱们队长。」 几个五队的人从旁边经过，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说给昭朝听。 玉雅贤听见，看了一眼昭朝的表情，只见对方连咀嚼速度都没有变一下。 「所以你为什么拒绝了？」 那几人走后，玉雅贤大着胆子问。 当时昭朝只跟他说拒绝了当总队长，却也没说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不想当。」 昭朝筷子用力戳了一下操盘，情绪终于出现了波动。 这下玉雅贤也不敢问了，估摸着这恐怕不只是不想当这么简单的事。 昭朝已经低着头开始扒拉最后一口饭了，脑子里却不由自主想着玉雅贤的问题。 能为什么？ 总不能说，他是想起那个人在皇室庭院那副脆弱到快要崩溃的模样，想着这么做就当哄哄孩子了。 如果非要一个不那么噁心的理由，他只是想在所有事情调查清楚前，做一个中立者。 思及此，昭朝眼神一暗，抬眸看向玉雅贤，「下午你再带一场，明天我回去。」 「行啊。」 玉雅贤一口应下，还叮嘱昭朝别训练太过。 昭朝这次还真不是为了训练。 下午三点，昭朝来到了档案库。 档案库的权限并不是向所有人开放的，昭朝能进来，还是之前重绛叶给的权限。 档案库中晦暗阴冷，数百只摄像头覆盖整个档案库，将档案上的每个字都照得清清楚楚。 顶着那些摄像头，昭朝便直奔纪年区。 因为智和盟掌权没多久，皇室相关的也不在这边，所以档案数量也不算很多。 昭朝抬手从资料屏幕上扫过，尽管在人眼看起来毫无变化，但是在摄像头中，这屏幕已经是模煳一片。 收起手上的小玩意，昭朝抬手输入皇室惨案发生的年份和日期。无需等待任何时间，屏幕便跳出三个大字——无记录。 幽蓝的光照在昭朝脸上显得有些冰冷可怖。 他眉头微蹙，删除日期后只输入了年份。这一次，倒是有几个寥寥可数的事记，他便翻找起来。 怎么回事？ 昭朝退出时间查找，开始搜索关键字。 他输入了「皇室」、「斯塔夫」、「成人宴」等一系列关键词，却都没有想要的答案。 「你是在找当年斯塔夫夫妇死亡的事记吗？」 一个声音蓦地在背后响起，昭朝唿吸一滞，手下动作也停了下来。 第079章 找回记忆 那声音在空旷的档案室里显得冰冷森然,无端引起人后嵴一阵发凉。 但是这声音对于昭朝来说并不陌生。 他不慌不忙地抬手将屏幕上的搜索记录删除，这才转过身去，颔首向对方打招唿,「老师。」 蓝光映照下，重绛叶勾起一个有些瘆人的笑容，「我真是没想到,有一天来查这件事的会是你——不对，应该说，作为那件事情的当事人之一，出现在这里还真是有些稀奇。」 的确,作为一个当事人却试图通过别人笔下的文字来还原当年的真相,着实奇怪。 但前提是,当事人的记忆是真实的。 昭朝甚至编不出一个敷衍的幌子，只是沉默应对。 「是为了沃登？」 重绛叶向昭朝走近,看着面前这个一向听话的学生。 他到底还算是了解昭朝的,知道他并不会轻易受人指使。那么他出现在这里，只可能是自己的原因想来探查。 「是为了我自己。」 昭朝平静地回答。 也不知道是对这个答案满意还是不满意，重绛叶努着嘴点点头,语气復又变得温和轻柔，「觉得自己的记忆有问题？」 昭朝眉心跳了一下，迟疑地点头。 每次重绛叶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话时,他就会不由自主卸下一身防备。 第150页 就像当年刚从极苦被带出的那段日子,重绛叶悉心照顾他，温柔地问他，「想吃什么」、「痛不痛」、「要不要出去玩」。 重绛叶长嘆一口气,看向昭朝的眼神透着几分怜爱，「去我办公室说吧,这里没有你要找的。」 二十分钟后，两人来到了重绛叶的办公室，还是原来的那间。 「你猜的没错，你的记忆的确有过更改。」 甚至没有任何过度，重绛叶上来便直接说道，这无疑是给了昭朝当头一击。 自己有所怀疑是一回事，但是得知果真如此，那又是另一回事。 「为……什么？」 昭朝眼中还带着一片讶异，语气中不免参杂了几分质问。 对于任何人来说，篡改记忆无疑都是一种欺骗。 重绛叶却眉头微皱，神情有几分不忍，「那个时候你还太年轻，那段真实的记忆对你来说就像一个定时炸弹，如果一直存在在你的脑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就会因为它而崩溃。」 什么？ 为什么会因为一段记忆而崩溃？ 昭朝心头的疑惑已经逐渐盖过了讶异。 分明当年是司刻洛杀死了自己的父母，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我不确定现在的你是否还能接受，即便如此，你依旧想知道真相吗？」 重绛叶问他。 昭朝毫不犹豫地给出了肯定答案。 见他这么执着，重绛叶只能长嘆一口气，起身走向书架上的一个保险柜。 昭朝的视线并没有跟过去。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紧攥的双手，不敢松开丝毫。因为他只要有所放松，双手就会抑制不住地颤抖。 半晌，重绛叶回来了。 「嗒」一声，昭朝抬起头，看见面前的桌上放着一个生物贴片。 「既然想好了，你就自己看吧。」 重绛叶抬了下手，示意昭朝他要的记忆就在眼前。 被欺骗了将近十年的记忆，现在就要这样轻易的拿回来了吗？ 昭朝有些恍然，眼前开始阵阵发晕，对于当下所有的一切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深吸了一口气才忽地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一直没敢唿吸。 对面重绛叶的目光好似化作实质，如炙热的火焰将他烧灼着。 昭朝吐出在肚子里转悠了一圈的浊气，好像这样就能把那些糟糕的情绪都带走一般。他松开了紧握的双手，露出腿面上皱皱巴巴的两块抓痕。 怕什么？本来不就是他要看的吗？ 想到这，像是打了一阵激素，昭朝动作果断迅速，一抬手抓起那块生物贴片，便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紧接着，他眼前一黑，便进入了贴片中的记忆。 在他的对面，重绛叶看着已经开始读取记忆的昭朝，幽深的双眼中划过一丝带着杀意的寒芒。 司刻洛·沃登。 还真是送给他了一个大惊喜。 此时，贴片中的记忆已经开始涌向昭朝的脑中。 失而復得的充盈和难以适应的陌生情绪在反覆交错拉扯，昭朝整个人像是身处一片汪洋大海，随波沉浮。 渐渐地，眼前开始明晰起来，却并不是重绛叶办公室的景象。 奢华精美的浮雕，还有那朵巨大的莲华…… 惨叫和厮杀声涌入昭朝耳中，扰得他捂住了双耳。 忽然，一股力量轻轻拿开了昭朝的双手。 声音像是从远方传来，最后又在昭朝响起，是重绛叶。 「去看看沃登小王子。」 重绛叶对他说完，就赶紧指挥着那些随后进来的智和盟士兵去帮助皇室抵抗闯入者。 沃登在哪？ 昭朝的视线转了一圈，入眼都是触目进行的血迹和残肢，还有一闪而过正在和入侵者打斗的斯塔夫·沃登。 「你还愣着干什么？小王子情况不太好，你快去看看！」 重绛叶指挥完过来一看昭朝还在原地，随手拽了一个士兵，让他保护着昭朝去找司刻洛·沃登。 士兵将昭朝护在身后，「遵命，副将。」 昭朝眉心动了一下，终于，他在一个角落看到了司刻洛。 刚成年的司刻洛五官精緻还带着几分未脱的稚气；浓密的羽睫垂落，遮住紧闭的双眼。 睡美人。 昭朝不合时宜地想起重绛叶曾经给自己讲过的那个古老的童话故事。 司刻洛的旁边，还有另一个容貌昳丽衣着华贵的女人，正将他拥在怀里，一下下轻柔地拍着他后背，口中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什么。 这应该就是司刻洛的母亲了。 昭朝在士兵的保护下，来到了司刻洛的面前。 司刻洛的母亲见到有人靠近，第一反应是拿起了身边的长剑，满脸敌意地看着昭朝。 「他的情况不太好，我来看一下。」 昭朝说，接着又补充说明了自己的身份，「我是智和盟的。」 女人半信半疑放下了长剑，在昭朝想她展示臂章后才彻底放下戒心。 「你是嚮导吗？」 女人从昭朝身上察觉到了一丝嚮导素，听到昭朝嗯了一声后，她一直紧绷的表情终于有所松动。 「你帮帮洛，他的情况不太好，我不能给他疏导……」 已经拥有哨兵的嚮导无法再给其他哨兵做精神疏导，即使是自己的儿子也不行。 第151页 昭朝张了张嘴，刚想说他不会，却被女人一把拉过，不容置喙地向他命令，「快，给他疏导。」 那时的昭朝年纪尚轻，一身反骨还没长硬，被女人这么一说，便硬着头皮凑过去，握住了司刻洛的手。 很快，他感知到了司刻洛的精神图景。 但是在那股精神图景之外，有一道很强的壁垒。即使隔着那道壁垒，昭朝都能感觉到里面正在躁动不安的精神力。 昭朝试了试，这壁垒并非不能打破，只是要费些功夫。 他撤回精神力，看向女人，「他出现了精神壁垒，如果直接打破我不确定会发生什么。」 精神壁垒，是精神力暴乱的另一种形式。一些自控能力极强的哨兵会在感知到精神力即将暴乱的时候在精神图景在施加一道精神壁垒，让自己陷入沉睡状态。 如果不打破壁垒，哨兵就会在自己建造的坟墓中崩塌死去。 如果打破壁垒，可能引起哨兵无法阻止的毁灭性行动；或者如果嚮导足够强大，也能成功将哨兵安抚。 「打破，给他疏导。」 女人就像是笃定了昭朝能成功一样，没有丝毫犹豫，就让昭朝打破壁垒。 昭朝咬了咬牙，再次探出精神力，来到壁垒之外。 按理来说，将精神力集中攻击壁垒效果会好一些，但是昭朝并没有这样做。他尽可能地将自己的精神力覆盖住壁垒，保证壁垒破碎后能够第一时间掌控住其中的精神力。 将壁垒覆盖后，他屏息凝神，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的精神力上，然后在准备好的一瞬间，向壁垒发出了冲击。 「嗡——」 一阵精神力波动从壁垒反弹直冲昭朝的精神力，他硬接了下来，大脑也陷入短暂的嗡鸣。 「怎么样？」 女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昭朝回过神来，壁垒已经消失，其中暴躁的精神力眼看就要冲出，他赶忙用自己的精神力铺天盖地地将其包裹束缚。 他不会疏导，只会镇压。 彼时他还稚嫩的能力在面对一个狂暴状态下的哨兵时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精神力冲击震地他一阵阵冒冷汗。 耳边女人的催促声持续不断，惹得心头躁郁火起。 终于，在到达一个临界值时，昭朝的精神力被彻底震开了。 哨兵躁动的精神力四散逃窜。 怎么会？ 不能跑，不能跑。 昭朝一下慌了神，他没有哨兵，却也见过那些狂暴状态下的哨兵有多可怕。 疏导，怎么疏导？ 昭朝慌忙重新驱动自己的精神力，向那些狂暴的精神力追过去，抓住其中一缕便赶紧与之相连。 连接的那一刻，一阵灼痛和强烈不安迅速反馈。昭朝「喝」地倒吸一口气，不甘示弱地将与那股力量顶撞回去。 奇怪的是，那些原本还躁动不安的精神力像是被瞬间冻结一般，突然熄了火。 这是……结束了？ 昭朝还没回过神来，等待了几秒，见那精神力没有再復甦的迹象，才缓缓收回精神力。 「怎么样？」 女人还在问。 「没——」 昭朝话都没说完，突然听见一声肉、体被利刃刺穿的「噗呲」声。 他看着那把没入女人腹部的刀，缓缓地瞪大了双眼。 第080章 服从or滚蛋 原本昏迷状态下的司刻洛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怒睁着一双赤红的双目，视线却没个落点。 一把长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的手中，长刀的另一头已经没入了女人的腹部。鲜血从女人腹部的伤口汩汩流出,浸湿了她华贵的长裙，流下一片深暗的血迹。 「洛……」 女人看着司刻洛，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却并无半分责怪之意。 对于她的唿唤，司刻洛充耳不闻，反手便干脆利落地将长刀抽出。 女人无力地滑落，剧烈起伏的胸膛却也是出气多进气少。她伸出手,想再摸一摸那张脸,最终却还是颤抖着收了回来。 她怕将那张白净的脸弄脏了。 眼前的景象让昭朝彻底傻了眼,他抖着声音喊司刻洛，对方却无半点反应,活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铛——」 司刻洛将长刀竖立,撑着站了起来。 从头至尾，他都没有看一眼身旁的女人。 见他动了，昭朝也紧跟着站起身,摆出防御姿态。一旁的士兵因为收了重绛叶的命令，赶忙举起武器将昭朝保护在身后。 一切发生的太快，士兵甚至都没有抵抗的机会,便被司刻洛斩倒在地,身后的昭朝也暴露在司刻洛面前。 那时的昭朝体术还没有多强，只能握着一把粒子枪，操控着精神力尝试与之一战。 但奇怪的是,司刻洛只是用那双无神的眼睛往他的方向掠过一眼，便径直走了。 片刻后,一阵狂风在封闭的大厅内席捲。千万道风刃狂卷乱斩，浓郁的血腥味直冲昭朝的鼻腔，刺地他头昏脑胀。 昭朝试图伸出精神力压制司刻洛，但潜入对方精神图景时却发现，其中已经是一片虚无。 司刻洛已经二次分化为黑暗哨兵。 「呃啊——」 一声挣扎的低吼声后，昭朝终于将自己从这痛苦的记忆中抽离出来。 眼前不甚清晰，他使劲眨了眨，分不清是泪还是汗。 第152页 「怎么样？」 熟悉的三个字落在昭朝耳朵里像一道符咒，让他不可自控地又想起给司刻洛做精神疏导时的场景。他浑身勐地一颤，瞪大了眼睛。 一只略显苍老的手拿着块手帕出现在视野中，昭朝动作机械地抬起头，看见了对面的重绛叶。 「擦一下吧。」 重绛叶将手帕又向前递了递，昭朝接过，随意在额头抹了一下，才发现自己早就出了一身汗。 「是……我吗？」 他攥着手帕，惊疑不定地看着重绛叶。此时他才发现，话说的都太早了。 他不敢接受这段记忆。 「什么是你？ 杀死沃登夫妇的人？不是司刻洛吗？这你应该早就知道了。」 重绛叶疑惑地问。 不对，不是司刻洛。 如果他那时没有给司刻洛疏导，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起码司刻洛不会亲手杀死自己的父母。 可能这样死的就只有司刻洛一个人了。 想到这，昭朝心脏勐地一疼，像是落入一个布满尖刺的陷阱。 随即他又苦中作乐地想：那样的话，他现在还能自在的当他的小队长，也不用掺和在这些事里。 「是你想要的吗？」 重绛叶又问。 昭朝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既然是我的记忆，自然也没有想不想要的说法。」 血淋淋的真相摆在他的面前，其实他才是那个杀死沃登夫妇的兇手。 这就是他选择接收的记忆。 「真是长大了，不一样了。」 重绛叶眼中露出一丝欣赏，復又说：「现在我再问你，愿意做总队长吗？」 「我……」 昭朝难得犹豫了，拥有了这段记忆，那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成为一个中立者了。 他又想起司刻洛那时误会他的话语，一瞬间竟然萌生出「既然他是这么想我的，那就如了他的愿吧」这样的想法。 见他犹豫，重绛叶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肩章，推到昭朝面前。 那枚肩章在灯光下耀眼华丽，是为总队这一职务新特制的肩章。 将肩章放在昭朝面前后，重绛叶就不说话了，他在等昭朝给他答案。 应当是一个会让他满意的答案。 「还是算了。」 昭朝轻轻地摇摇头，「您不是已经决定让基应当队长了吗？」 「这个位置一直是给你准备的。」 重绛叶眉头蹙起，不知道这种小道消息是从哪传出来的。 「算了，我……难堪重用。」 昭朝再次推拒，一连两个算了，也让重绛叶的脸色彻底沉下来。 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怒火，重绛叶开口便直刺要害，「昭朝，你是觉得现在你还能站在司刻洛那边吗？你觉得他会和杀死自己父母的兇手站在同一边吗？」 「兇手」两个字刺耳地让昭朝喘不上气，他低低说了一句「没有」似乎也被重绛叶忽略了。 「我知道他一直在调查当年的事情，我问你，这样的真相你敢让他知道吗？」 一句话让昭朝蓦地抬起头来看向重绛叶，但是对方脸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原来早就知道了，之前也不过是在配合他的试探。 「我从来没有想要站在谁那边，我只是想让自己好过一些。」 昭朝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重绛叶却残忍地对他说：「你这样的身份和经歷，註定好过不了。」 他什么样身份经歷？ 他的身份是重绛叶给的；缺失的童年记忆和记事起就残缺的体感更不是他愿意。 甚至连结婚伴侣都是遵从政、治安排强加给他的。 他的记忆被篡改，而司刻洛因为分化时的异常造成记忆缺失。两个记忆不完全、身处对立阵营的人被强行凑在一起，本来就是一场随时可能上演的悲剧。 现在他只是想让不受自己控制的人生稍微好过一点，让这场悲剧的前奏稍微欢快一些，就**这么难吗？ 「我现在只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好好去当这个总队长，我还能继续在能力范围内保护你；要么就去过你所谓「好过」的生活，既然什么都不想管，那我就如你所愿。」 重绛叶面色铁青，用力靠在椅背上，给了昭朝最后的选择机会。 这话再清楚不过了，重绛叶说的委婉，简单讲：要么服从安排，要么滚蛋。 这个「滚蛋」大概率还不会是那种重获自由的混蛋。 昭朝突然平静下来，他看着面前这个自己喊了二十几年老师的人，心里意外地没有半点的负面情绪。 在对方愈发阴沉的眼神注视下，他动作从容地抬手摘下肩章，放在桌上，然后站起身来。 他向重绛叶最后鞠了一躬，没有道歉没有感谢更没有道别。好像只是在做一个普通的动作，也可能是因为他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你就一点不为沃登着想吗？」 离开办公室的前一秒，昭朝听见身后传来重绛叶的声音。 他的语气满是疑惑，还有一丝感到可笑，「我为什么要为他着想？」 - 驾驶着悬浮车离开军部，昭朝直接将目的地设为了家。 没开多远，他便发现了跟在自己后面的几辆军部的车。 果然，就连滚蛋也没有他想的那么容易。 第153页 他加快了速度，倒也没有妄想把这些人甩掉，只是避免下车的时候碰上面看了心烦。 但是他一加速，那几辆车也跟着加速，就像一群甩不掉的苍蝇，一直跟着昭朝到了楼下。 昭朝从车上来，对那几辆车视若无睹，直接从电梯上去了。 一进门，他便很快忙碌起来。 翻出司刻洛当时带过来的压缩箱，昭朝走进司刻洛的房间就开始一股脑把里面的东西往压缩箱里塞。 从衣服到床垫，还有窗边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买回来的绿植。毫无章法，也不整理，就直接扔进了压缩箱，就像是收拾一堆垃圾一样。 一收拾起来他才发现，司刻洛的东西早就遍布了每一个角落。 甚至在他自己的房间里，他都找到了两枚看起来价值不菲的袖口。 当初好几个僕从一下午给司刻洛整理的行李，昭朝不知疲倦似的，两个小时就全部装完了。 他把压缩箱扔在门口，回屋后径直走进了浴室。 这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强行矫正的习惯，脏衣服不能坐沙发、不能睡床。 此时的昭朝甚至都没有发现，监督的人不在了，他却还在遵守这一习惯。 直到沐浴露落在皮肤上，熟悉的香气涌入鼻腔，他突然沖向淋浴室在的马桶，抱着就开始吐起来。 中午吃下去的东西已经被吐了个干净，但他还在干呕，好像要将整个胃都吐出来才算清净。 呕吐激发的生理性泪水煳了满眼，昭朝随手抹了一把，突然闭上嘴不吐也不动了。 不知道盯着那堆秽物发了多久呆，等到平復下来，昭朝重新走回淋浴器下，只用水沖了沖，便带着一身湿气离开。 他将自己扔在床上，睡意上涌的前一刻，他强撑着在通讯器上预约了一项事务。关闭通讯器后，几乎不到一分钟，他便睡了过去。 这一觉昭朝睡得很沉，甚至连个梦都没有做。像是人体到达极限之后的一次罢工行动，等待着一阵震天撼地的大动静才能将其唤醒。 也确实如此，他第二天是被一阵堪比雷暴的敲门声给砸醒的。 他费劲地爬起来，听觉一点点恢復，也听到了门外人的声音。 哦，是那个几个压缩箱的主人来找他兴师问罪了。 第081章 绝不离婚 拍门声还在持续响起,昭朝从床上爬起来。脚踩到地面的一刻，一阵晕眩感袭来，他晃了晃才堪堪稳住身体。 忽然,门口的动静停了下来，昭朝心头涌上一阵不好的预感。紧接着，熟悉的精神力从大门方向传来,同时，屋内颳起一阵诡异的风来。 「你敢拆我门？」 昭朝赶忙打开门口的监视对讲，出声制止。 风停了，精神力也收了回去。 从监控里,他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司刻洛。竟然没有伪装,也不知道有没有被楼下那群人看到——看到就看到,管他什么事？ 在听到昭朝的声音后，司刻洛明显是愣住了,发白的双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东西都在门口了，拿了就走吧。」 昭朝靠在床头，说道,「收拾的时候没注意，如果发现有什么损坏，价钱算好发给我。」 两句话,他们之间的界线被划得清清楚楚。 「你先开门,让我看看你……」 司刻洛开口了，是他自己的声音，有些干哑。 「想趁机揍我一顿？」 昭朝开玩笑似的说,最后赶了一遍人，就要关掉对讲。 司刻洛察觉到,赶忙说：「如果你不开门，我就强拆了。」 话音刚落，那阵「邪风」又在屋内颳了起来。 有病吧？这么大仇？ 昭朝心里刚骂完，突然自嘲一笑。害得人家父母都死了，可不是天大的仇吗？ 「等着。」 他冷声道，然后出了卧室去门口开门。 门刚开了一个逢，司刻洛就迫不及待地推门进来，顺带一把将门关上。 昭朝后退一步，目光落在那张脸上。 这人看起来也没休息好，下巴上都长出了一层胡茬，面色黯淡，眼下还有明显的青迹。 在他看着司刻洛的时候，对方也在看他，上上下下打量着。 昭朝被看得有些不耐烦，收起视线，落在旁边，「有什么事赶快说。」 说完赶紧滚。 「为什么把我的权限移除了？」 「你不是走了吗？」 「……我看见新闻了。」 司刻洛说。 昭朝没听懂，「什么新闻？」 「吕叙元是军部新任命的总队长。」 竟然是吕叙元？ 这昭朝倒是有些意外，看来五队那群自以为是的傢伙散播的消息惹得重绛叶不开心了，把原本属于基应的总队长位置给收回了。 不过这人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昭朝望进那双黑瞳，隐约读出一丝希冀。他蓦地笑了，「对，是你骂过我之后我良心发现，跑去拒绝的。」 反正都这样了，这人愿意这么想，那就让他这么想吧，免得解释起来还费劲。 「我见过玉雅贤了。」 司刻洛却突然说。 昭朝脸色微变，却还是装作一派坦然的模样，「他编了什么故事，说来我听听？」 「对不起。」 司刻洛却干脆地道歉。 第154页 今天一早，看到军部正式发布的任命书他便第一时间跑去军部找昭朝了。 结果找了一圈没见人，却碰到了玉雅贤。 然后他就什么都知道了。 他知道其实昭朝早就拒绝了总队长这个位置，不管是不是为了他，但事实就是，那天昭朝发消息说他会回去吃，就是准备跟他分享这个消息的。 可是他却说了那些话，简直就是个愚蠢至极的混蛋。 他还知道了，现在昭朝被免去队长一职，在家受人看管。 当时心头的火气就将他的理智烧了大半。 匆匆赶回来，看到楼下那些人的时候，鬼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住冲上去把他们都杀了得冲动。 结果上楼来，就看见了门口的几个压缩箱。如一盆冷水，彻底浇得他冷静下来。 他做了混帐事，要被昭朝赶走了。 这是司刻洛当时脑袋里唯一的念头。 「我原谅你了，滚吧。」 昭朝深吸一口气，这道歉并没有让他轻松，反而像是一座大山落下，压得他喘不上气。 「我不走，我们还是伴侣，这里还是我家。」 生怕被昭朝开门推出去似的，司刻洛就要往屋内走去。他下意识想换鞋，看向门口的时候却动作一顿——他的鞋不见了。 这反而让司刻洛更相信昭朝是真的要把他赶走，门口那几个箱子并不是摆设。 于是他快步朝客厅走去，还没等在沙发上坐下，就听见身后传来昭朝的，说出了让他险些精神力暴乱的话： 「忘跟你说了，我预约了明天的离婚登记，希望你按时到场。」 「你说什么？」 司刻洛僵在原地，动作机械地转过身，双眼在瞬间变得通红。 昭朝罕见好脾气地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预约了明天的——」 「别说了！」 在那两个字出来前，司刻洛低吼着将他打断。 听不清的也是你，不让说的也是你，到底要怎么样？ 昭朝瘪瘪嘴没再说下去，看向那人猩红的双眼。 「我说过，不管什么时候，不许再提离婚这件事。」 司刻洛的声音很低，他捶在身旁的两只手也在颤抖着。 昭朝长嘆一口气，「我们本来就是政、治婚姻，现在我不是圣塔的队长了，这场婚姻自然也没有继续的必要了。」 说这番话的时候，司刻洛的脸色越来越白，眼睛却红得可怕，像是马上就要落下眼泪一样。 他无言良久，才道：「那『喜欢你』这样的理由能让这场婚姻继续吗？」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浓重的痛苦盖过。而他看向昭朝的双眼却满是恳切，渴望能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一米九几身型高大的男人，此时却怎么看都有些可怜。 这一次轮到昭朝听不清了。 那三个字轻飘飘落进耳朵里引起了巨大的震动，他一时竟不确定司刻洛是不是真的说出来了，还是他看着这个人所产生的一些荒谬的脑补。 「你说什么？」 昭朝向他走近，目光一直落在司刻洛的双唇上。 司刻洛喉结压了一下，认真重复，「我说，我喜欢你。我——」 「闭嘴。」 昭朝抬手示意他闭嘴。 司刻洛嘴唇勐地一颤，神情忽地变了。他一把抓住昭朝的手，把人拉近面前，盯着那双碧色的眼睛，语气发狠， 「我不可能同意离婚，除非我死； 我也不会离开这里，没有权限，我就拆了你的门。」 甩下两句霸气十足的无赖话，司刻洛心里就开始一阵阵发虚。他知道昭朝这人嘴硬心软，也不求能得到一句同等价值的表白，只希望能别强硬地把他赶出去 「啪！」 就他心中恐慌的这两秒，一声脆响传来，嘴唇一疼，司刻洛愣愣地看向昭朝。 昭朝收回手，不满道：「谁让你说这么多话了？ 那四个字，再说一遍。」 哪四个？ 司刻洛的大脑被一巴掌打宕了机，都差点忘了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话，哪里还知道昭朝说的什么四个字。 「不想说？ 那就滚吧。」 见这人一直沉默，昭朝心头跳了两下，撇过头冷冷说道。 司刻洛这才如梦方醒，不假思索直接开口，「我喜欢你。」 昭朝眨了眨眼，没看他，「再说一遍。」 「我喜欢你，非常喜欢你，很喜欢你……」 司刻洛越说越激动，圈着昭朝的腰，嘴里程度副词就开始一个个往外冒。他瞧见了昭朝红玉似的耳朵，心中一阵酸软，只觉得肺里的氧气都要不够用了。 「可以了。」 昭朝轻咳一声，打住他。 「我们……不离婚了吧？」 司刻洛小心翼翼地问他。 「我没这么说过。」 司刻洛的脸迅速垮了下来。 心念微动，昭朝重新对上那双眼睛，「别说我没警告过你，这是给你的最后机会。 如果这次不离婚，从今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除非你死，或者我亡，都不能离婚。 同样，如你所说：从今天开始，这场婚姻就是由「你喜欢我」这个条件而持续的。所以只要一天没有离婚，就默认这个条件还存在。」 这就是昭朝所有的「忠告」。 第155页 他愿意用「自私」、「贪得无厌」、「霸道」这样的词来形容自己，他不会将真相告诉司刻洛。倘若有一天对方能查到那些事情，那两人之中，必然会有一个人走向死亡。 到了那个时候，婚姻这个枷锁会自然解开。 但如果到时候司刻洛没有下死手，胜利就是属于他的。 想到这，昭朝的眼神愈发幽深。 他是不信司刻洛会这么愚蠢，踏入这样明显的圈套里。 然而，在司刻洛听来，这哪是什么危险警告，这简直就是中奖喜报。 笑容在他脸上浮现，黑色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面前的人心里是抑制不住的喜爱。 「求之不得。」 他给出了坚定的答案。 昭朝从鼻腔里长出一口气，突然感觉有些脱力。他瞥向一旁，不去看司刻洛，拍了拍腰间的手，「自己把东西拿进来。」 「那个不急。」 司刻洛说。 刚才还急着说不走的人现在又不急了？ 昭朝觉得稀奇。 结果下一秒，就被人捏着下巴强行转了过去。 熟悉的精神力畅通无阻的来到精神图景内，触觉恢復带来的是唇角温暖湿润的轻吮。 昭朝难得主动，如藤蔓轻勾，对方便迫不及待地缠上来。 耳边一时间有些吵闹，是乱了套的唿息以及交缠搅动的丰沛轻、喘。 第082章 哄人绝技 司刻洛如愿以偿重新拿回了权限,并且还彻底住进了昭朝的房间。 本以为这下就能好好在家跟昭朝腻歪一阵，却没想到每天都有人上门，这家里都快比中纪城还要热闹了。 第一个来的是玉雅贤和谷樊臣。 玉雅贤现在已经是第八圣塔的队长了。 告诉昭朝这个消息的时候,玉雅贤的表情还有些小心翼翼的，昭朝看了觉得好笑。事实上，要说整个军部,他认为最有资格接替他的位置的，还真是只有玉雅贤。 但凡换了另一个人，他都要杀回去好好将对方针对一番。 除此之外，玉雅贤说吕叙元还去问过昭朝的情况。 说的时候玉雅贤义愤填膺,「得了便宜还卖乖,好好当他的总队长就行了,多管闲事。」 昭朝知道，吕叙元哪是多管闲事。他落得今天的下场,吕叙元有一半的功劳。询问他的情况,多半是为了检验一下自己的劳动成果罢了。 玉雅贤之后第二个来的，是宙烬的几个傢伙。 靠着章逊强大的伪装技术，他们成功骗过了楼下那些军部来监视的人。 他们出现在这里,昭朝倒也不意外。有司刻洛当队长，他们自然可以复制权限，在阿利托来去自如。 这群人美其名曰是来道喜的。 昭朝一听,就朝司刻洛看过去。在对方躲避视线的反应下,他就确定了，估计是这人又胡言乱语了些什么。 估计是怕被军部发现，他们倒也没待多久。 期间章逊和司刻洛单独去说另外的房间说了什么,出来之后，昭朝明显感觉到司刻洛表情不太好。 当天晚上他也直白的跟司刻洛说过,如果宙烬有什么事情他能去处理就只管去，不用在这跟他一起受监视。 但是司刻洛坚持说没什么事，他也就懒得管了。 再之后，就是今天，来的是獒犬和小佑。 他们治疗的差不多了，也准备要走了。无意间跟谷樊臣聊起，得知昭朝被免职了，他们才赶紧在临走前过来看他一眼。 「说真的，要不然你跟我回柯洛瑟算了。只要你愿意，我就去帮你跟族王要归乡草，让你变成柯洛瑟人。」 獒犬向昭朝发出邀请。 昭朝就当他是开了个玩笑，但司刻洛却是当真在考虑。 柯洛瑟一生一夫一妻制，像他这种对婚姻没有安全感的哨兵，这倒是一种很好的保障。 「你觉得就楼底下那些人，他们会放任我跟你回去吗？」 他自小就跟在重绛叶身边，知道军部和智和盟不少事情。放他回归一个普通民众都不可能，更别谈去另一个星球了。 獒犬遗憾地咂咂嘴，只能跳过这个话题。 后来，趁着昭朝帮小佑检查精神力恢復情况的时候，他把司刻洛叫到一边，坏笑着问他：「现在到哪一步了？」 司刻洛表情僵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都结婚了，还要到哪一步？」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獒犬是什么意思，但是对于他几乎是原地踏步的进度，只能装傻。 「我知道你们这情况有些特殊。昭朝不是传统嚮导，你也不是普通哨兵，你们之间缺少强制性的生理匹配，想做到最后一步，只能靠你情我愿。 看昭朝这脾气性格，估计是不太愿意做弱势方。」 「那我就愿意了？」 獒犬同情地拍拍司刻洛的肩膀，「要是想让昭朝开心，只能委屈你一下了。」 「啧，说不出点有用的。」 司刻洛拍开他的手，一脸烦躁地坐回昭朝旁边，搂着腰把人圈进怀里。 昭朝倒是已经习惯了，就着这个姿势继续和小佑闲聊。 紧接着，獒犬炫耀似的走过来，揽过小佑，亲了亲对方毛茸茸、软乎乎的垂耳，惹得对方一阵脸红，说不出话。 在小佑看不到的角度，他向司刻洛递过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司刻洛当即翻了个白眼，不甘示弱地扭着昭朝的下巴要亲他，被昭朝一个肘击打安分了。 第156页 「没什么正事就赶紧走。」 昭朝看出来这两个哨兵是在比着赛犯神经，便直接向獒犬下了逐客令。 不过嘴上这么说，两人临走的时候他还是嘱咐了两句，并当着他们的面联繫玉雅贤安排了飞船。 两人走后，昭朝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司刻洛又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懒得管他的少男心事，自己去了家里的小型训练室训练。 结果到了晚上，那人的心思就自动暴露出来。 昭朝带着一身潮气上了床，后背很快就贴上一个温热的胸膛。 一阵温和的风吹来，轻轻柔柔的，很快就将昭朝身上的潮气吹走了大半。 半干的发间，修长有力的五指带着缕缕微风，吹得昭朝昏昏欲睡。 自从发现了这人形风干机，昭朝就基本告别了家里嘈杂的烘干室。 忽然，颈间一样，昭朝懒洋洋地掀起眼皮，余光里是那颗正在做乱的脑袋。 他抬手揪了一下手感偏硬的黑髮，没用什么力，那人也没停，继续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舔、吻，从而后一路到锁骨，所经之处升温发烫。 「我看你比较适合去柯洛瑟。」 昭朝说。 身后靠着的胸膛传来震动，耳边响起低沉含煳的声音，「怎么说？」 「狗似的。」 刚说完，昭朝的唿吸骤然急促，漂亮的下颌线紧绷着，脑袋向后扬起。 感受到怀里人高亢的反应，司刻洛讨好地吻去昭朝鬓间的汗水，五指的动作开始偏离原本的轨迹。 只是还未等进一步造次，便被立马叫停。 「你想干什么？」 昭朝仍是保持着靠在他身上的慵懒姿态，只是眼神却十分锐利。 司刻洛到底是有着撒娇装傻的功底在，他直接把脸往昭朝漂亮的颈窝一埋，就跟狗似的开始蹭脑袋，「我们是合法伴侣，总不能柏拉图吧？」 「没听说柏拉图还能用手和嘴的。」 昭朝直接将他戳穿。 都是男人，他哪能不知道司刻洛那点心思。他也能感觉到，这人总是蠢蠢欲动的，虽然相对来说他没那么大欲、望，但其实多少也有点好奇。 但要是让他主动躺倒，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听说这事挺累的，你比较柔弱，要不然让我来？」 昭朝将视线从腰间肌肉隆起的小臂上移开，目视前方，强行带入伪装下的司刻洛。 「昭朝……」 司刻洛有些无奈的喊他的名字。 昭朝眼珠一转，脑子一抽，直接就把荒唐的想法说了出来，「实在不行，咱俩去极乐转一圈？」 这句话说完，他就感觉到不对了。 身后人的身体可感地僵住了，但是再想收回这句话已经来不及了。 到底在胡说些什么…… 半分钟前的那些旖旎退了个一干二净，昭朝头一次因为说出的话后悔。 后背一凉，精神图景中的精神力退去，昭朝看着司刻洛抱着枕头下了床，脸上结着一层寒冰。 「我不动你了，早点睡。」 说完，司刻洛就离开了卧室，估计是去他之前的房间睡了。 昭朝也没把人喊住，他真觉得这话解释不清，只会越描越黑。 问问小佑？ 不对，问问獒犬。 冷静了两秒，昭朝拿起通讯社，开始给獒犬发信息。 此时，正准备抱着小佑睡觉的獒犬看着屏幕上的两条信息，脑袋发痒。 【昭朝：司刻洛生气了，怎么哄？】 【司刻洛：他竟然跟我说一起去极乐？】 獒犬先问了司刻洛一嘴什么是「极乐」，然后又告诉昭朝，不用哄，给个台阶他自己就下来了。 结果半分钟后，收到司刻洛回信的獒犬表情一言难尽，觉得跟昭朝的话说早了，可能得好好哄哄。 「怎么了？」 小佑靠着他，声音柔柔地关心道。 「没事，睡吧。」 獒犬索性眼睛一闭，决定不掺和这两人的事情。 另一边，收到獒犬回信的昭朝思索了一下，决定去送个「台阶」。 他刚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卧室门又被风风火火地打开了。 司刻洛气势汹汹地走进来，看见他的动作愣了一下，下一秒眼睛里就窜起火苗。 「你干什么去？信不信我明天就让袁成他们把极乐给炸了！」 他恶狠狠地说着，一边把昭朝塞回被窝里，自己又压上去，把对方的身体禁锢在被子下面。 「那我先替军部谢谢你了。」 昭朝当然知道，他这话有一半的真实性。他嘆了口气，接着说，「我是准备去找你。」 「找我干什么？我不可能和你一起去。不对，你和我，谁都不许去！」 司刻洛紧了紧箍住的被子，确保昭朝跑不了。 昭朝被他闹得哭笑不得，只能无奈地撑起脖子，朝那两瓣生气的唇上吻去。 他很少主动亲吻司刻洛，即便是主动，也只是轻轻一碰。 但是他这次却挨着那两瓣唇蹭了蹭。 「我说错话了，那地方不干净，我们都不去，嗯？」 上扬的尾音就像一把小钩子，勾得司刻洛心痒难耐。 「别撒娇。」 心里早就软成了一滩水，为了那么点只有他自己在乎的面子还得嘴硬—— 但在昭朝第二个吻落上来的时候，他的嘴和心都就彻底丢盔弃甲认输了。 第157页 当晚，司刻洛还是没有离开，强硬地跟昭朝挤在了同一个枕头上。 而昭朝在昏昏欲睡之际，心里还想着自己的哄人之道算是有了一点心得。 嘶—— 就是嘴角破了有点疼。 第083章 师徒较量 眼下的生活是昭朝陌生却甘之如饴的宁静,就像是提前步入了退休生活一样。他和司刻洛甚至能够忽视军部的那些监视者，淡定自若地逛街吃饭。 昭朝喜欢这种生活，甚至希望能过一辈子——前提是重绛叶能让他如愿。 但很明显,这天从外面回来，看见车库里那辆专属于军部高级官员的悬浮车时，昭朝就知道,重绛叶没打算让他一辈子就这么舒适下去。 昭朝给司刻洛打了个眼色让他先上去，司刻洛权当看不到，非要跟着昭朝一起去见重绛叶。无奈，昭朝只能带着他走到车前,接着他抬起手,屈指轻叩了两下车门。 车门应声打开,重绛叶坐在里面。 「主将」 昭朝颔首，右手握拳放在左胸口,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重绛叶带着几分威严的声音从车厢内传出,「现在连老师都不愿意叫了？」 昭朝顿了一下。 并非他不愿意叫，只是他觉得在拒绝成为总队长后，重绛叶应该很希望没有他这个学生。 对于他的沉默,重绛叶以一声长嘆作为回应。 「不邀请我上去坐坐吗？就算是面对长官，也不该是这样的礼仪吧。」 尽管没有抬头，昭朝已经感觉到了车厢内两道视线所带来的压迫感。正要回答,从师生二人见面后存在感一直很低的司刻洛突然出声,「抱歉，不太方便。如果有什么事情要谈，我建议去更正式的场所。」 他没有开口讲话,用的是端脑辅助语音。 昭朝脑中的弦瞬间绷紧，终于抬起头,看向了坐在车内的重绛叶。 重绛叶的视线和司刻洛对上，眼中没什么情绪，回答的语气也平静淡然，「没什么大事，我只是想来看看我的学生。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昭朝是我一手带大，与我的儿子无异，自从你们结婚以来我还没有去家里看过，这是我这个老师的失职。」 突如其来的亲情牌让昭朝心头闪过一丝不太自在的异样感，他附和着司刻洛的话，「家里乱，怕老师见了笑话。」 「有什么可笑话的？你小时候脱下来的脏衣服都是我收拾的，现在知道不好意思了？」 重绛叶语气突然变得亲和起来，含笑说道。 身边人周身的气压倏然降低，昭朝不动声色地向司刻洛的精神图景中探出精神力，调整他的情绪。 「算了，不上去就不上去吧。你来，我有事情和你说。」 重绛叶摆摆手，也不再要求去家里，而是让昭朝上车。 昭朝应了一声好，正要上车，手被勐地抓住了。 他转头，看向司刻洛，对方眼中尽是不满的情绪。 「你先回去。」 昭朝另一只手安抚性地拍了拍手腕上的那只手，将他的手拉开，轻声道。 司刻洛说：「我在外面等你。」 「不用，你先上去。」 说着，昭朝用右手无名指轻轻蹭了一下司刻洛的小拇指内侧。只是一个幅度很小的动作，任谁看来就是一个正常的接触。 但是司刻洛却明白了，昭朝是在让他放心。 昭朝右手无名指带着那枚戒指，他早就知道了戒指会向司刻洛回传他的身体情况。 接着昭朝就上了车，在司刻洛的注视下，悬浮车的门重新关上，并开始启动。 「去转一圈，需要跟你的哨兵汇报一声吗？」 车内，重绛叶冷笑一声，语气嘲讽地说道。 「老师，有什么事您说吧。」 重绛叶收起笑容，看着掌心，语气冰冷，「你们相处的倒是融洽。你不敢把真相告诉他？」 「这种事情，让他自己来发现应该更有成就感。」 「他现在查到什么程度了？」 「不清楚。」 「你会不清楚？」 这还真不是昭朝撒谎，他是真不知道司刻洛现在查到了些什么。他基本不会主动过问司刻洛的这些事情，而司刻洛这两天也有意避开这些话题，害怕惹得昭朝不高兴。 「不如我给他一些线索，怎么样？」 重绛叶浅浅一笑，意有所指地道。 昭朝直接问他，「您想让我做什么？」 「回军部，重新做你第八圣塔的队长。」 「还有呢？」 怎么可能只有这么简单？刚给他免了职，现在就这么让他回去？ 果然，重绛叶不紧不慢地继续道：「和司刻洛的分居，非必要不见面。」 昭朝失笑，用司刻洛曾说过的话回道：「哪家合法伴侣还分居？」 「我看你是昏了头。 只不过是政治联姻，你还妄想培养什么感情基础吗？」 重绛叶黑了脸。 「不用培养。」 已经有感情了。 昭朝耸耸肩，语调轻松。 「你觉得你们这浅薄的感情，经得住沃登夫妇死亡真相的打击吗？」 在重绛叶接连的训问下，昭朝一颗心也是越来越凉。 他从来没想过和重绛叶之间会产生这样的对话；更没想过他这位老师有一天会用这种事情来威胁他。 第158页 他到底是人，做不了一条忠心的狗。 「如果这段歷史一定要纠正，我想不能只让司刻洛一个人知道。起码，所有阿利托民众都有权知道真相。」 昭朝说着，勾唇一笑，一双碧眸幽暗深邃。 重绛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继而竟鼓掌大笑，一扫先前那副咄咄逼人的模样，神情和蔼亲切，「好好好，这几年我没白教你，这股狠劲我很欣赏。」 「老师过奖了。」 昭朝谦逊低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寒芒。 在所有人眼里，他昭朝就是重绛叶养了多年一条听话的狗。如果事情的真相昭告天下，难免会有人质疑是不是重绛叶授意他诱导司刻洛二次分化。 重绛叶刚坐上主将的位置，经不得半点舆论影响，他自然不会冒险用此来威胁如今已经一穷二白的昭朝。 「你也没必要跟老师这样勾心斗角，我只是可惜，培养这么多年的孩子放弃了那么好的机会。」 好像刚才两人剑拔弩张的对话就只是一场考验一样，此时重绛叶一番话就试图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翻篇。 「最近玉雅贤带着八队，我感觉还是不如你。下个月开始封闭式训练，你准备一下就回来吧。」 重绛叶调整了路线，开始返回昭朝家。车内气氛看似缓和了不少，他也向昭朝递出復职的橄榄枝。 但一个封闭式训练，便足以证明，他对昭朝和司刻洛之间的关系依旧心怀芥蒂。 封闭式训练要去哪里？去多久？这一次结束之后会不会紧跟着就有下一次？ 这些都是未知数。 有那么一瞬间，昭朝是想推拒的。 倒不如一辈子就这么拉着司刻洛待在家里，这样司刻洛也没空去调查那些事情。 「好，我准备一下，训练开始前回去报导。」 但他不能这样。 他费劲心思在极苦中活下来，不是为了后半辈子就这么烂在百来平米的房子里。 司刻洛也不该这样。 悬浮车重新回到车库，和重绛叶道别后，昭朝便走向电梯。 门一开，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你一直待在这里？」 轿厢内，司刻洛站在正中，不知道等了多久。 一看到他，司刻洛眼中光芒一闪，伸手一把将人拉了进来。 电梯门在身后合上，昭朝被司刻洛紧紧拥在怀里，并没有看到对方望向车库、满含杀意的双眼。 「行了。」 昭朝抬手拍了拍司刻洛的肩膀，感觉到对方衣服之下瘦削紧绷的肌肉。 司刻洛这才把人放开，视线却不住地在昭朝身上来回检查。 昭朝看出他的紧张，说道：「他毕竟是我的老师。」 但就这么一句话，却让司刻洛绷紧了下颌线，表情明显不悦起来，但是顾忌着昭朝又不好表现出来。 看出这人想问点什么，但是昭朝故意不说，就等着他开口。 终于在晚上给昭朝吹头髮的时候，他别别扭扭地问：「你们今天说了什么？」 轻风一阵阵吹得昭朝昏昏欲睡，听到问题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接着就感觉到耳颈处一阵难忍的痒意。 他抬手去打旁边的手，却反被捉住了。 「说了什么？」 低沉还带着一丝委屈的声音响起，司刻洛捏了捏他的手。 「真是吹耳边风啊。」 昭朝笑他。 司刻洛一向脸皮厚，纵使昭朝这么说，他还是追问道：「所以说了什么？」 「让我下个月回去带训练。」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能说的部分只有这么简单。 昭朝从司刻洛怀里挪出来，背对着他，「所以这段时间要抓紧去玩。」 司刻洛从后面靠过来，环上他的腰，声音发闷，「有空能给我讲讲你和重绛叶的事吗？」 「我现在就能给你讲。」 昭朝转过身，看着那张深邃俊朗的脸。 虽然司刻洛的伪装在他这稍微占点便宜，但不得不说还是司刻洛自己的脸看起来更有观赏性。 「14岁的时候他把我从极苦带到智和盟，训练照顾我。 就这么多，没有其他故事。」 昭朝用视线描摹着司刻洛的轮廓，越看越觉得赏心悦目。 「你为什么会在极苦？」 这些司刻洛当初都调查到了，但是昭朝的生平履歷也只从极苦开始记载。 昭朝扯出一个笑容，「我也不记得了……可能是去那里探险了吧。」 第084章 节日邀请 或许是白天发生的事情和睡前沉重的话题所致,昭朝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中，他站在一片清如明镜的湖泊中央，湖泊周围被大片绿色的草地包围着,他尝试朝湖泊的边缘走去，却怎么也走不过去。 圈圈涟漪在脚下盪开，在他即将放弃的时候,一道稚嫩的孩童声音凭空响起。 「你该知道了。」 知道什么？ 残留的意识还在思考，但梦中的昭朝已经应了「好」。 第二天醒来时，他仍记得这个梦，却没有半点头绪。 他把这个梦告诉了司刻洛,那人厚着脸皮为他解答,「你该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了。」 「早就知道了。」 昭朝瞥他一眼,平静回答，惹得司刻洛把人勾过来在脸上亲了又亲。 第159页 这个奇怪的梦昭朝并没有放在心上,差不多过了一天就忘了个一干二净,全心投入在了和司刻洛的旅游计划中。 在他答应回军部后，楼底下那些监视的人就全部撤走了，这也是重绛叶默许了赐给他为期一个月的自由。 他们打算趁着这一个月不到的时间,把阿利托好好玩一遍。 这倒是他第一次，对一件事情兴致如此高涨。 「可以再去那个海滨城市看看，就是当初你们执行任务的那个。」 司刻洛提议。 说起那个城市,昭朝又想到了那名不知去向的嚮导,也不知如今是死是活。 于是他便答应了，「好，顺路去看看吧。」 两人做好了攻略,结果就在准备启程的前一天，皇室那边却发来一封邀请函,是乌比蒂亚皇室送来的。指明邀请阿利托皇室王子司刻洛·沃登及伴侣昭朝，参加乌比蒂亚五年一次的神降日。 「例行建交？」 看着邀请函上的内容，昭朝问司刻洛。 「之前都没有过这种活动。」 司刻洛的表情也浮现出一丝疑惑。 乌比蒂亚星球由乌蒂亚皇室全权统治，虽然乌蒂亚皇室和沃登家族统领的阿利托皇室也不怎么亲近。 但因为乌比蒂亚歷史上出现过和智和盟一样的组织，所以某种名为同情心的东西，乌比蒂亚对沃登皇室也还算得上和善。 但是邀请他们参加神降日，这却是第一次。 据说神降日是乌比蒂亚最神圣的节日，这一天，会产生十二名被「神」选中的孩子。这些孩子会被送进皇室军队训练，成为乌比蒂亚最强大的武器。 「确定是乌比蒂亚皇室送来的？」 事出反常必有蹊跷，多少年不对外开放的神降日，现在却突然邀请他们这两个异星人…… 两人在脑海里找了一圈，除了当时在柯洛瑟遇到的那一支护卫队，近几年都没怎么和乌比蒂亚人打过交道。 「听说乌比蒂亚护短，总不能是因为那时候没和他们的护卫队合作，所以现在来跟我们讨说法？」 昭朝猜测，随即由自己推翻了。 「管他那么多，去了再说。」 乌比蒂亚人能邀请他和司刻洛，那一定不敢对他们怎么样。 其实昭朝愿意去最主要的一点，是这样一来就可以将回军部復职的事情再拖一拖。毕竟这种点名邀请，连重绛叶都没有权利替昭朝拒绝。 于是两人定好时间，只带了金贤便出发了。 刚出阿利托的星际边界，昭朝便看见了宙烬的那艘巨型飞船——星际扫荡王。 两相比较之下，自然是宙烬那边更舒适，速度也更快，昭朝便没什么异议，任由司刻洛把飞船开进了星际扫荡王。 一段期间没见，兴许是因为司刻洛的关系，这群人在昭朝面前更活跃了。除了之前休假的丧钟，所有人都在。 袁成见到昭朝远远地冲上来就要给他一个拥抱，被司刻洛一把拦住了。 章逊走过来，往昭朝身后看了看，「老谷呢？」 「他最近忙，没时间。」 不知道实验室那边下了什么新任务，谷樊臣最近忙的不行，之前昭朝被免职在家的时候他也没顾上来看一眼，就让獒犬和小佑他们带了句话。 章逊的表情肉眼可见变得失落，他没再说什么，走到一边。 「这次我们没有受邀，只能待在暂停区，所以如果有什么意外——算了，我还是比较担心敢向你们找麻烦的人。」 袁成本来想说如果有什么意外让两人先抗一抗，结果转念一想这话完全多余，这两人有哪个是善茬？ 和上次来不一样，这次昭朝直接住进了司刻洛的房间。 副队长到底不一样，房间比那些客房大了不少，各类设施一应俱全。 晚上琉希来喊他们吃饭的时候，昭朝正在尝试房间里按摩浴缸的各种功能。 饭桌上一群人边吃边聊，昭朝这才知道，大福就是乌比蒂亚人。 「不回家看看？」 昭朝问他。 大福表情有些尴尬，摇摇头，「不了。」 「你不会是被家里赶出来的吧？」 昭朝也不是什么善解人意的人，当即就问到。 瘦猴在一旁哈哈一笑，当场戳穿，「才不是，大福和你们阿利托那个小明星的经歷可以说是如出一辙。」 小明星？ 昭朝反应了一下，才明白瘦猴说的是繁利恩。 他挑眉看着大福，眼里有几分揶揄，「你也是被迫送给乌比蒂亚哪家贵族了？」 「不是，你别听他瞎说……」 不知道是害羞还是着急，大福圆鼓鼓的脸涨得通红，像个熟透的柿子。 「因为我从小就不太爱动，到了年龄之后一直匹配不上嚮导，受不了家里人一直催，才跑出来的。」 大福小声说。 昭朝看了一眼他旁边已经坐着睡着了的胖熊猫，对确信大福说得是真话。 因为歷史原因，乌比蒂亚嚮导的地位最高，哨兵在社会中的地位就是耕地的牛、拉车的马。哨兵到了年纪还找不到个合适的嚮导，被家里人施压、被周围人诟病，也确实是常有的现象。 - 乌比蒂亚距离阿利托六十万公里，在星际扫荡王上三天假期般的日子飞快度过，他们也到达了目的地。 第160页 飞船在暂停区降落，昭朝、司刻洛和金贤坐着自己的飞船前往乌比蒂亚中心城市。 刚开没多久，司刻洛便接到了袁成的消息。 「乌比蒂亚人知道他们来，直接邀请他们参加神降日。」 司刻洛直接将消息告诉了昭朝。 这是什么意思？来者皆是客？ 「乌比蒂亚皇室换届了？」 这是昭朝能想到的唯一可能。 一个星球政策的突然改变，只能是更换了领导人。 只可惜，乌比蒂亚领导人并未换届。 整件事情都透露着蹊跷两个字。 昭朝站在窗口，看着外面的街道。 乌比蒂亚整个星球仿佛都被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罩子笼罩着。如今还是正午，城市内部却日光昏暗，沙漠之上古典的建筑风格总让人觉得自己身处某个神秘古老的王朝。 皇室所在地，是沙漠中心的一片绿洲。 飞船停在了绿洲之外的沙漠上，紧接着就有皇室的人前来迎接。 「阿利托远来的贵客，请跟我来。」 身着兜帽长裙的女僕带着三人上了另一辆小型的悬浮车，开始往绿洲内去，最后在中心那座富丽堂皇的宫殿门口停下。 三人从车上下来，在女僕的带领下继续往宫殿内走去。 宫殿内部就像一个巨大的迷宫，女僕带着他们绕来绕去，根本无法依靠沿路的地标来辨识。因为途径所有的装饰、浮雕，全都一模一样，昭朝只能勉强记住路线。 「？」 垂在身旁的手突然被握住，昭朝面露疑惑看向旁边的司刻洛，对方向他微微一笑，捏了捏他的掌心。 这是一个安抚性的动作。 昭朝这才反应过来，从踏入这座宫殿时，他就一直处在一种紧张的状态当中，连他自己都没发现，司刻洛却看出来了。 即将经过一个转角时，一道矮小的黑影猝不及防窜了出来，一边跑，嘴里还叽里咕噜说着乌比蒂亚的语言。 那是个皮肤黝黑的小男孩，见到女僕之后便停了下来，表情有些着急。 可能是小孩子说话本就含煳不清，加上语速快，女僕一下子也没听懂他在讲什么，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用乌比蒂亚语和他沟通。 「他在找奶奶。」 昭朝突然说。 女僕回头有些惊讶地看着昭朝，继而又转头向男孩求证。见男孩点头，她便交了旁边的僕人来，带着男孩去找奶奶。 「昭先生竟然会乌比蒂亚语。」 女僕向昭朝道谢后说道。 「我不会。」 昭朝回答。 他并不会乌比蒂亚语，此前也很少听，只是刚才听到小男孩叽里咕噜的话里面有一个词——「阿达」，不知道为什么大脑就自动转换了。 是奶奶的意思。 女僕并没有往下问，而是继续带着几人往前走。 「二位，到了。」 终于，在一间会客厅的门口四人停了下来。 金贤被拦在了外面，两人走进会客厅，只看见一个中年男人。 男人鼻樑上带着一副金丝眼镜，他看见二人，立马起身迎接，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 「乌蒂亚王，您好。」 二人行了一个乌比蒂亚的礼仪，昭朝向男人问好。 第085章 你是礼物 「神降日将于五日之进行,届时会有各种庆典活动，还希望二位玩得开心。」 乌蒂亚王与两人依次握手，笑着说道。 短暂的寒暄后,乌蒂亚王便让人带着昭朝他们去房间。见状，昭朝赶忙喊住他。 「还有一件事，我有些困惑。」 他说。 「但说无妨。」 「听闻乌比蒂亚神降日从来不允许异星人参加,这为什么会开放参观呢？」 乌蒂亚「啊」了一声，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镜片后的双眼看不清情绪，「那自然是因为此次神降日千载难逢、大有不同。 二位不如耐心等待,到时候亲自看看会有什么不同。」 说完,他挥了挥手,先前那位女僕走了进来，对两人说了一声请。 这说了跟没说一样。 昭朝在心中暗道,却也没法再追问,只能礼貌道别，和司刻洛一起离开。 乌蒂亚给他们安排的房间环境不错，昭朝和司刻洛在一间,金贤在隔壁。 傍晚的时候，金贤来敲响二人房门，问他们要不要出去转转。 「乌比蒂亚晚上会有许多市集小摊,可以去看看。」 金贤说。 昭朝看了一眼窗外,夜幕降临星光点点，乌比蒂亚的夜晚倒是比白天要顺眼些。 「走吧。」 他说。 这里没有人认识他们，司刻洛便没有伪装。 三人一起走出王宫,金贤跟他们打了个招唿就要往另一个方向去。 「你不和我们一起？」 昭朝问他。 金贤浅笑着摇头，「我想自己去转转。」 今天又是尽职尽责有眼色的一天啊。 他在心中给自己竖起大拇指。 「好,那你注意安全……」 昭朝叮嘱他，还想再说两句，就被司刻洛揽住往前走，「金贤不是草包，放心吧。」 「他是你的人，你怎么一点不上心？」 「我的人只有你一个，我对你上心就行了。」 昭朝被司刻洛强行带着走远，拐进了满是深夜小摊的集市。 第161页 下一秒，他就顾不上管金贤了，眼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琳琅满目，尽是些他没见过的。 司刻洛也没想着约束他，便由着他四处闲逛。 「小哥，这链子和你的精神体配的很，要不要看看？」 边上有摊主在吆喝，昭朝闻声看过去，那是一条绿色的石头链子，亮晶晶地看着倒是和扭扭的颜色很搭。 在摊子边上，还有好多人在给自家精神力挑着饰品。 这还是昭朝第一次见到给精神力买饰品的。 他的目光在摊子上转了一圈，突然被角落里一个坠着一颗黑色石头的项圈吸引了目光。 「老闆，那个能拿给我看看吗？」 「好嘞，您真有眼光，这可是上好的黑晶石，带在精神体身上能养精神力的。」 老闆说着把项圈递给昭朝，昭朝接过，拿在手中端详。 软皮制的颈圈和低调又带着几分贵气的黑晶石相得益彰，怎么看怎么喜欢，昭朝当即便付了钱，将项圈买了下来。 一转头，不知道先前去了哪里的司刻洛已经回来了，看见昭朝手上的项圈，眼睛先是亮了亮，继而唇角勾起一抹痞笑。 「原来你喜欢这种？」 「不好看吗？」 昭朝抬手晃了晃，黑晶石随着动作左右摇摆，和他白皙的肤色也很相衬。司刻洛瞧着，喉结滚了滚。 「现在带上吧，老闆说能养精神力。」 昭朝一边说着，低头将项圈后面的挂扣打开。 再抬眼，就看见司刻洛看着他的双眼有隐隐的讶异。 「你什么时候这么……」 「什么？」 「没什么。」 司刻洛摇摇头，把「放得开」三个字吞了下去。只要昭朝想玩，他随时可以。乖乖将头伸过去，却迟迟没有见到昭朝将手伸过来。 他疑惑地看过去，就见昭朝憋着笑，一双好看的眼睛莹润多彩。 「怎么了？」 他舔了舔发干的唇，注意力全在那双眼睛上。 昭朝但笑不语，转向司刻洛旁边，弯下腰。 项圈被戴在了灰狼的脖子上，昭朝系上搭扣后还揉了揉灰狼的头顶，灰狼哈着气，就差「汪」一声了。 戴好项圈，昭朝向司刻洛看过去，就见他黑着脸盯着灰狼脖子上的项圈，好像随时准备抢过来一样。 「走吧，看看前面有什么。」 昭朝笑着推他，被抓住手咬了一口。 「就算你变成狗那个项圈也不是给你的。」 刚说完，昭朝就感觉腕间一凉。 「但这个是给你的。」 手腕上，是一只透亮的红镯子。那镯子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莹润纯净，仔细看其中还有道道流光。 艷丽红衬得昭朝的肤色愈显白皙，与他碧色的双瞳相映又不限艷俗，反倒更像一幅色彩明媚的琉璃古画。 看着昭朝手腕上的镯子，司刻洛颇为满意，「看来我眼光不错。」 他接着介绍，「这镯子可以暂时储存精神力，我已经将我的精神力存在了里面，这样即使以后我不在你身边，靠着这镯子你也可以保持触觉。」 昭朝看着手腕上的镯子，只觉得从那镯子触碰到的皮肤开始，一阵暖意涌向了心中，在心里长久地留驻。 他很喜欢这件礼物。 就像喜欢司刻洛一样。 「你想要什么回礼？」 昭朝问他。 他笨拙地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心里快要溢出的感情，也不会什么浪漫的惊喜，但也想给予司刻洛同等程度的回馈。 司刻洛轻柔地将他的手拢在手心，凑近唇边吻了吻，像是对待一件珍宝一般。 「你于我而言就是最好的礼物，现在只是在尽我所能让自己配得上收下这份礼。」 咚咚—— 咚咚—— 昭朝心脏跳得飞快，血液被加速的动力泵到身体的每一处，搅动着躁动的心绪，勾起埋藏在心底的那股冲动。 「我们再去前面看看。」 昭朝慌忙抽回手，向着集市深处走去。 身后，司刻洛看着那双红玉般的耳朵，眼中满是温柔的笑意。 「呜。」 旁边传来一声低低的嚎叫。 司刻洛看向脚边的灰狼，抬手揉了一把灰狼的脑袋，「有什么可炫耀的，还不是沾我的光。」 两人继续向着集市里面走去，垂在身边不是相触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交握在了一起，在两人之间传递着平衡的温度。 忽然，昭朝脚步顿了一下，眼中划过一丝狡黠的光，开始转着头查看周围，装作在找什么东西。 「怎么了？」 「没事，我去趟卫生间，你先自己逛一逛。」 昭朝拒绝了司刻洛的陪同，跟他打了个招唿，就自己按照指示牌的方向走去。 走进另一条巷子，昭朝回头看了一眼，见司刻洛还在朝他这边看，便笑了一下挥挥手。终于，趁着司刻洛不注意，他转了个方向，走进一条横穿小巷旁边楼房的小路。 绕了一阵，听见吵闹的声音，他走出来，发现果然又回到了集市中，并且是他们先前经过的地方。 「……专治哨兵气虚、体弱，给哨兵一个美好的体验……」 吆喝声在旁边响起，昭朝快速瞥了一眼远处在人群中时隐时现的身影，背嵴微佝，朝着那个摊位走去。 第162页 「这位小哥一看就器宇不凡，您家哨兵一定受了不少苦吧。」 老闆一看见昭朝，就大着嗓门恭维，听得昭朝开始后悔，恨不得转身就走。 那老闆已经开始介绍起各种功能的神药，基于乌比蒂亚的社会体系，在床笫之私上哨兵和嚮导并没有鲜明的地位区分，全凭嚮导的个人意愿。 因此也就出现了不少这种小摊帮助哨兵克服心理障碍，在这种事情上得到更好的体验。 昭朝随便看了一眼那些形状各异的瓶瓶罐罐，打断老闆的介绍，「就要那种降低痛感，提高……兴奋的。」 最后两个字，昭朝声音小得都快听不见了，但老闆还是瞬间明白，乐呵呵地递给他一个蓝色的小瓶子，嘱咐道：「这个，无色无味，掺水服下，半小时起效。」 昭朝匆匆忙忙手下，付钱的时候忽然感觉背嵴一凉，他赶忙向司刻洛的方向看去，那人并没有动，还站在原地，只能看见一个后脑勺。 难道是因为做了亏心事？ 昭朝揣着药开始往回走，刚冒出这个想法，连忙否定。他只是为了让司刻洛稍微好受一些，毕竟那人估计也是第一次。 要不是为了回礼…… 他是第一次吧？ 昭朝此刻正陷入一种思绪乱飘的状态，突然想到这个问题，心里涌起猜疑的情绪来。 从原路返回，远远地，看见司刻洛后，他立马大步走过去，都忘记了假装刚从卫生间出来。 「怎么这么——」 「你跟别人睡过吗？」 「啊？」 司刻洛一句话都没说完，就被昭朝打断，还被迫接下了这么大一个问题炸弹，将他轰地七荤八素。 他摸不准昭朝为什么突然问这个，要说没有吧，会不会嫌他没有经验？ 要说有吧…… 眼见着昭朝已经将手往腰间的匕首伸过去，司刻洛赶紧把这个答案从脑袋里甩出去。 「你还没出现，我怎么敢有。」 他选了个足够狗腿的答案。 「少胡说八道。」 昭朝收回手，还算满意。 两人继续往前走，司刻洛没忍住，小心翼翼地问：「你刚才是……看见什么了？」 「什么都没看见。」 「哦。」 司刻洛闷闷地闭上嘴，停止对昭朝那复杂思想的猜测。 两人逛到九点多，买了些小吃便往回走。 回到住处，两人洗完澡，开始品尝那些小吃。 昭朝不动声色地拿了一包肉干，尝了一口，满意地点点头，递给司刻洛让他也尝尝。 司刻洛毫无防备地尝了一口，没嚼两下，表情突变，整张脸肉眼可见开始泛红。 「这个是什么魔鬼辣，我忘了你不能吃辣。」 昭朝毫无歉意地说着，赶紧起身去岛台给司刻洛倒水。 接着身体的遮挡，他趁机将那瓶药水倒了进去。 「给。」 他走过去，将水递给司刻洛。 司刻洛结果，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毫不犹豫便喝了一大口。 「这水还挺甜。」 将那口咽下，司刻洛咂咂嘴，道。 甜？不是无色无味吗？ 昭朝吃东西的动作顿了一下，敷衍着道：「甜你就多喝点。」 「真的很甜，你也尝尝。」 话音刚落，昭朝便被勐地拉了过去，下一秒，双唇被吮住。湿滑的舌头不容抗拒地钻进他的口中，冰凉的液体也顺着被渡过来。 昭朝双眼瞬间睁大。 第086章 假药害人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吻结束,掺了药的水早就被压着舌根餵进了昭朝肚子里。 虽然这一口的剂量对他来说不至于产生影响，但是很明显，司刻洛知道了这水有问题。 司刻洛吻去昭朝唇角的水渍,边声音轻腻地说着：「我一双眼睛都在你身上，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去了哪里。」 「那你还喝？」 他没明白这人打的是什么注意。 司刻洛坐回去，「你给的当然要喝。」 他又端起杯子,一双黑瞳直勾勾地看着昭朝，带着几分挑衅，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 「你想好了？」 昭朝心头微动，有些意外这人知道那药的功效后还会喝下。 那药性好像真的挺烈,虽然昭朝没什么感觉,但是司刻洛的双眼已经迷濛起来,原本黑亮的双瞳矇了一层雾气。 他像是坐不住一样，动了动,接着就朝昭朝靠过来。 大手包住昭朝的手,五指挤进指缝，去某种食肉植物一般将猎物包裹缠绕。 昭朝的手被带向司刻洛，很快就直观地感受到了对方高亢的情绪。 「早就迫不及待了。」 司刻洛靠在他肩上,滚烫的血液落入微凉的掌心，不但没有被抚平，反倒沸腾起来。 低沉的喘、息在耳边响起,昭朝耳朵也开始莫名发热。 最后是大脑还算清醒的昭朝带着人进了卧室,两人相继陷入柔软的床垫。 布料上乘的衣物被随意丢在地上，揉了满褶。 嚮导居于上位，俯视着哨兵硬挺深邃的五官,面颊上两抹绯色反倒衬得这张脸俊朗得惊艷。 来得及去喝口水吗？ 昭朝这样想。 腰间皮肤被发烫的掌心覆盖着，身体里的水分好像蒸发的更快了。 第163页 「朝朝。」 司刻洛在喊他,声音沙哑急切。 渴死算了。 昭朝心道。 「喊我做什么？」 他起了坏心思，面对客人的催促，只是指尖捻起一颗上好的琉璃珠，端详拨弄。 压抑的喘、息愈发急促，昭朝放下那颗漂亮的珠子，转而摩挲起线条分明的肌肉刻像。 「你不说出来，我怎么帮你？」 想要谈下大价钱，必须吊足客人的胃口。 他深谙其理。 但这位莽撞客人似乎没什么耐心，只是短暂两回合的拉锯，便开始急躁地顶撞老闆，渴望获得珍宝。 连两人相连的精神力都在持续传达着对方的焦躁和渴望。 「别动！」 在颠簸的摩擦中，滚烫的温度开始爬上昭朝的皮肤，他的唿吸也乱了几分。 「你——」 那只做乱的手比他料想的要灵活许多，几番试探下来已经让他乱了方寸。 昭朝咬牙将比自己大了一圈的双手禁锢在对方头顶，望向那双燃着火焰的黑瞳，「老实点。」 「……」 他看见司刻洛的嘴张了两下，声音极小，便想听听他在说什么。 一凑近，昭朝就被炙热的吐息烫地缩了下脖子。 但他也听清了对方在说什么。 「宝宝，忍不住了。」 这个称唿当即让昭朝大脑宕机，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他倏然发现两人位置已然颠倒。 「你怎么——」 昭朝有些惊讶，司刻洛的模样像一头饿急了的狼，张口就要将他拆吃入腹。 「宝宝……」 脸侧落下细密的吻，昭朝动了动被禁锢的手腕和双腿，喊他的名字。 司刻洛僵了一下，撑起身子来看着昭朝使劲眨眨眼，挤走眼里的水雾。 「我是不是弄疼你了？要不，要不还是你来。」 他在努力让自己接受，努力让自己清醒。 看着那双盛着水光的眼睛，昭朝嘆了口气。 假药害人啊！ 「你来吧，我懒得动。」 昭朝泄气似的一瘫，一幅任君处置的模样。 那药确实一点点在腐蚀司刻洛的意识，他只能咬着口腔内的软肉，让自己保持清醒。 听到昭朝这么说，他眼里出现挣扎，「你不愿意就算了。」 口腔内壁被咬破了，说话时双唇开合间，淡淡的血腥味飘进了昭朝鼻腔。 他眼神微暗，骂道：「磨磨唧唧。」 说完，他便强硬地抬手勾住司刻洛的脖子，将人压向自己，封住了那两瓣带着铁锈味的唇。 苦苦支撑的意识瞬间崩塌，慾念铺天盖地席捲而来。 因为精神力相连，那份冲破牢笼的疯狂一併涌入昭朝脑中，轻而易举就挑起了昭朝的情绪。 哨兵的精神力比那假药来得更勐烈，沖入云霄的高亢与坠入深谷的虚无将他反覆拉扯，昏暗的灯光下昭朝失焦的双眼始终朝向那张狂野性感的脸。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的，耳边只有一声声的「宝宝」，他想捂住那人的嘴，却反被堵住了唇，交换着沉沉浅浅的吐息。 - 「要不要吃点东西？」 「起来喝点水。」 清梦不断被打扰，像是有一只烦人的苍蝇在耳边飞来飞去，昭朝挥手几次都没能赶走。 终于忍无可忍，昭朝睁开了眼睛。 借着柔和的光，他看清楚了那只烦人的「大苍蝇」。 「能不能……！」 昭朝刚说了三个字，就被自己的声音和嗓子里不适的感觉吓到了。 每说一个字，喉咙里的撕扯感都让他不禁皱眉，声音也干哑难听。 「别说话，你用嗓过度。想要什么，你比划就行——先喝点水。」 司刻洛靠在边上，递过来一根吸管，顺便帮他撩开一缕额发。 和昭朝不同，他的声音依旧低沉悦耳，满脸都写着愉悦。 就这那根吸管，昭朝喝了两口水，嗓子里难受的感觉才稍微有所缓解。 昭朝一眼就看见司刻洛宽厚的肩膀上的一个结痂的牙印，精壮的胸膛上还有一些没消下去的清紫痕迹，他深知那是自己的「杰作」。 他瞥开视线，抬了下胳膊，明显感觉到身体各处肌肉都在叫嚣着抗议。 就算是平日里的练习都从来没有到过这个程度。 他动了动身体，感觉到皮肤是干爽的状态，衣服也是穿好的，心想这人还算有良心。 同时，前一晚的回忆悉数涌进脑海——这还只是他有意识前的记忆。 就他现在的情况来看，失去意识后对方明显也没有放过他。 昭朝缓慢机械地抬起小臂，勾了勾手指。 司刻洛一脸殷勤地凑过去，等待着他发号施令。 「啪。」 一个清脆的巴掌落在司刻洛脸上。 「不生气，打疼了没有？」 这个巴掌对司刻洛来说反倒像个奖励一样，他一张俊脸都快笑成花了。他拉着昭朝的手，在掌心亲了亲。 「滚。」 昭朝睨着他，吐出一个字。 但紧接着腰间传来的力度舒适的按摩让他很快享受起来。 「饿了吧？要吃东西吗？」 按了一阵，司刻洛又贴心地问。 昭朝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他便赶紧端上一旁早就放好的食物，用勺子舀着餵到昭朝嘴边。 第164页 本来昭朝觉得不用这么夸张，转念一想，自己被折腾成这样，让他伺候也是应该的。 吃饱喝足，昭朝眼睛觑着，又开始进入昏昏欲睡的状态。搂在胳膊上的手一下下轻柔地拍着，像是哄小孩睡觉一样。 「宝宝，感觉怎么样？」 快进入睡眠的时候，昭朝听见旁边人问他。 不太清醒的意识让他没能计较这个称唿，只是没好气地含煳道：「下次你试试就知道了。」 旁边人不说话了，轻柔的吻落在他的额头，未出口的爱意就是最好的哄睡曲。 再次醒来，已经是傍晚了。昭朝躺在床上还有些遗憾，一天竟然就这么过去了。 以后这种事情得节制，太浪费时间了，他心道。 缓了缓，他坐起来，司刻洛不知道去哪了，他就一个人挪到床边。 刚要穿鞋，司刻洛就走了进来，看着他要下床，赶忙快步走近，在昭朝猝不及防的时候直接将他打横抱起。 「宝宝，你想去哪？我抱你去。」 他轻轻松松就将昭朝一个一米八的男人抱了起来，眼中是难抑的喜爱，就这么抱着都忍不住凑到那张精緻的脸上亲了几口。 「噁心死了，全是口水。」 昭朝用手肘推他，一脸嫌弃。 「把我放下来，我能自己走。」 司刻洛看他冷着脸，便把人放了下来，双手护在对方身后。 「还有，以后不许那么叫我。」 昭朝步履缓慢地往外走，还不忘纠正司刻洛的称唿。 司刻洛假装听不懂，「怎么叫你？」 昭朝瞪了他一眼。 微挑的眼角还染着薄红，生气也像是嗔怪。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是怎么叫？」 经典的司式无赖。 见昭朝不理会他，他又带着几分委屈道：「如果只是喊你的，我和别人也没什么分别。」 「你可以叠称我的姓，或者叠称我的名，这我没意见。」 耳濡目染之下，昭朝久而久之也会了些无赖话。 司刻洛嘴里嚼了一遍。 昭昭。 朝朝。 昭朝。 那他和别人还是没有分别啊。 「就叫宝宝。」 他发挥了王子的独裁。 这次昭朝也确实没能拗过他，以至于第二天乌比蒂亚皇室的人来时，正巧碰见司刻洛牛皮糖一样靠在昭朝身上，感情淡薄的电子音一遍又一遍叫着宝宝。 第087章 生死之间 「再敢在外面乱叫,你的嘴就别要了。」 瞥了一眼前面带路的乌比蒂亚人和身后的金贤，昭朝压低声音对司刻洛说道。 「在家就可以？」 干巴巴的电子音、麻木的表情，配上这样一句无赖话,违和到不行。 「到了。 沃登先生，请。」 僕从带着三人停在一间花房门口，昭朝和金贤被拦在了外面。 见他不让昭朝进,司刻洛也停下了脚步，面色不虞，「这是什么意思？」 「王说只让您一人进去。」 僕从微微欠身，解释道。 「赶紧去吧,我暂时不想看见你。」 昭朝在后面轻轻踢了司刻洛一脚,催促他。 司刻洛还是有些犹豫,他当然知道昭朝是故意这么说。 「快去。」 昭朝又推了他一下，他才不情不愿地进去。临走前还叮嘱金贤,让他好好照顾昭朝。 待司刻洛进去后,昭朝只能百无聊赖地在王宫里面闲逛。 乌蒂亚王宫规模比沃登皇室的庭院大了许多，但景色却十分单调。 昭朝一路百无聊赖地转到了后花园，见着一处凉亭,正准备叫上金贤坐一会，一转头却发现人不见了。 「人呢？」 昭朝嘟囔了一句，往回走了几步准备去找人。 这一走,他便发现了不对。 分明那花园的大门就在眼前,但是他走了许多步，距离那门还是那么远，就像是一副虚假的壁画一样。 再仔细看,先前门口守着的两名僕从也不见了。周围一片死寂，远处树上看得见鸟雀,却听不见一点声音。 陷阱。 昭朝眉头一皱，浑身肌肉瞬间紧绷。 他又向前走，倏地听见斜后方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动。顾不得多想，昭朝迅速退开，戒备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就在他的注视下，那里的空气突兀鼓出一个形状，连带着周围空间都扭曲变形，一个壮硕怪异的身影从虚空中缓缓浮现。 待那道身影逐渐清晰，昭朝却是心中大惊。 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乌蒂亚王宫？ 来者身高足有两米五几，从肩部往下都是正常人的身体，但是从颈部开始，却是蛇的模样。 它粗壮的脖子和蛇头覆盖着黑色的鳞片，一双浑浊的竖瞳死死盯着昭朝，口中还不时吐出猩红的信子。 从它身上传递出来的，属于哨兵的精神力清晰又暴躁。 为什么这里会出现雷兹诺？ 乌蒂亚王宫的防守不可能弱到这个地步啊！ 昭朝心中一边惊讶于此，一边紧盯着那蛇头的怪物，随时准备应对它的动作。 同时，一直盘踞在昭朝腰间的扭扭也落了地，身体成倍变大，直到变成看起来能一口吞掉那个雷兹诺的程度。 「嘶——」 第165页 扭扭吐了吐舌头，一双碧绿的蛇瞳满是杀意。 与之相比，那个雷兹诺就像一个四不像的仿制品。 如果想要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那个雷兹诺一定是关键。 昭朝心道。 「吃了它。」 他语气冰冷地向扭扭下令，扭扭便飞速向那雷兹诺沖了过去。 见到扭扭靠近，雷兹诺从身后抽出一把长枪，先是一个干脆利落的翻滚躲开了扭扭张开的血盆大口，紧接着又手执长枪直刺扭扭的七寸。 扭扭堪堪躲开，爬行离开一段距离看似要逃跑时，又勐地抽尾向雷兹诺攻过去。那样的攻击速度，就算是一个高级哨兵都不一定能躲过。 但那名雷兹诺的反应却十分迅速，它吐了一下蛇信，迅速跳开长枪一刺，直冲扭扭的眼睛。 好在扭扭惊险避开了，开始和雷兹诺进行下一个回合的缠斗。 不对劲。 昭朝站在原地看着扭扭和那雷兹诺打得有来有回，大多时间竟然还是扭扭落了下风。 比起扭扭，那雷兹诺的动作堪称迅勐——简直比他之前见过的雷兹诺都要敏捷。 「退开点。」 昭朝对扭扭下令，自己则摘下腕上的红镯，掏出腰间的粒子枪，沖了过去。 一蛇一人要对付雷兹诺就容易多了，眼看扭扭将它抽倒，昭朝手上粒子枪一转变为匕首，刚要上前压制，身后忽然又传来一股杀气。 「铮——」 兵戈相撞的声音盪开来，昭朝扭身后退，甩了甩被震麻的手。 他刚才待着的地方，此时站着另一个雷兹诺，组先前那个长得一模一样。 昭朝活动了一下手脚，先前被折腾的狠的身体还没彻底缓过来，这一番打斗已经开始有些不适，动作也没有平日里那么敏捷。 若只是一个还好办，现在又出来一个……！ 还没想出对策，虚空中竟然又浮现出一道身影，出现了第三个雷兹诺。 紧接着，在第三个雷兹诺身边，出现了第四个。 昭朝一颗心沉入谷底。 虽然不知道这雷兹诺的主人是谁，但是很明显，对方要置他于死地。 看着面前一模一样的四个雷兹诺，他低低地长出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要是司刻洛回来发现他死了，不能哭吧？ 昭朝不合时宜地想。 四个雷兹诺动了，它们目标明确，两个对扭扭，两个对昭朝，默契地都不用任何交流。 昭朝握着匕首，双眼紧盯向自己冲过来的两个雷兹诺。 他最烦看到小王子哭了。 所以千万不能死。 迎向那两个雷兹诺的时候，昭朝是这样想的。 这四个雷兹诺比先前见到的都要更加敏捷，更懂策略，同时，也不畏伤痛，没有感情。 简直就是冷漠完美的杀人机器。 扭扭那边已经溃败，以防精神力受损，昭朝只能先将它收了回来。这下，他就不得不一个人面对四个雷兹诺。 一对四的情况，他根本没有办法通过精神力进行压制。 随着逐渐迟缓的动作，和精神上的疲惫，昭朝能猜到他一定是受伤了。 他今天出来穿了一身白色的衣服，和司刻洛的是情侣款，出门前还被拉着在镜子前面照了好久。 那时候他嫌弃的说不喜欢，但其实是喜欢的。 他喜欢这样有些俗气但很平常的行为，喜欢和司刻洛穿情侣装。 但现在，这身白衣已经被鲜血染红，没有几处是干净的。 太可惜了。 「呃！」 枪桿击中昭朝的后背，他闷哼一声，跪倒在地，第一反应是去摸口袋里的镯子。 还好，还在，还没碎。 与镯子里暂存的精神力相连的那一刻，昭朝险些痛得喊出声。他赶忙收回手，和那股精神力断了一切联繫。 根本没有让他喘息的时间，另一柄长枪又刺了过来。 昭朝踉跄躲开，眼睁睁地看见枪尖划破了他的肩膀，瞬间皮开肉绽，鲜血用处，洗去了司刻洛曾在那里印下的吻痕。 呵……呵…… 身体里仿佛装了一台压力机，不断将他肺里的气往外挤。昭朝开始觉得唿吸都变得吃力起来，眼前也一阵阵发晕。 要是让小王子在人家的地盘上哭，那也太丢人了。 昭朝心里发苦，无法控制地想道。 对了，小王子好像还没有听他说过喜欢。 这么不值钱的四个字，他却一直吝啬地捨不得说。 「哧——」 皮肉被刺穿的声音传来，大脑倏然一空，昭朝低下头，看见了从腹部穿出的、染血的枪尖。 接着，枪尖开始收回，腹内一阵绞痛，他仿佛能听见肠子被撕扯牵拉的黏腻声响。 长枪被彻底拔出，昭朝顺着力道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口中也涌出鲜血来。 他的眼前不知道被什么迷了眼，一片模煳。 镯子呢？ 他摸了摸口袋，那股精神力畅通无阻地钻进他的精神图景，灭顶的疼痛让昭朝蜷缩着倒下，无法控制地发出一声痛哼。 但他却攥紧了那镯子，贪婪地感受着镯子上有限的精神力。那道精神力就像是一股清流涌入他的精神图景，在干涸的土地上带来一线生机。 可惜，杯水车薪。 一小股清流并不能挽救这片土地死亡的命运。 第166页 扭扭已经缩到和一条蚯蚓一样小了，它安静地蜷在昭朝的手边，与主人一同感受着生命的流逝。 如果、只是如果，他真的死了，当年那件事司刻洛就不许再怪他了。 昭朝「不负责任」地想着。 反正就算要算帐，也找不到他了。 原本攻势迅勐的那四名雷兹诺也莫名停止了攻击，就像是等着他交代遗言似的。 此时，昭朝身体上的疼痛与精神图景内温和的安抚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长这么大，他头一次真切地感受到「难过」和「不舍」两种情绪。 如果他这一生就该死，为什么不让他十二岁的时候就死在极苦？ 偏偏要让他活到现在，要碰到司刻洛那个无赖。 然后现在又要把他们夺走，凭什么？ 在越来越混沌的意识中，昭朝心头的暴怒却愈加深重，如一粒瞬间破图而出在心脏深深扎根的种子。 一双长靴出现在他模煳的视野中，昭朝动作僵硬地一点点抬起头，墨绿色的眼瞳中是浓沉的恨意。 长枪的枪尖对准了他，即将落下最后的审判。 该死的怎么就不能是你们！ 他心中响彻不甘的吶喊，直至眼前血红一片。 第088章 寻他救他 「他在哪里？」 乌蒂亚王宫侧殿,百年的建筑变成了一片废墟。一人站于废墟之上，衣带翻飞，双目猩红,面色阴鸷如前来索命的修罗。 在他周围，道道风刃捲曲迴旋，前来支援的乌比蒂亚哨兵都被一一击溃,无人敢上前。 从端脑接收到昭朝不断微弱的生命波动时，司刻洛就疯了。 上午还好好的人，一转眼就失踪了。 金贤面色灰败地表示愿意以死谢罪，司刻洛险些真的杀了他。 好在一丝仅存的理智拉住他,将怒火转向正确的对象——乌比蒂亚王室。 「沃登先生,不如先冷静一下,我们从长计议。」 乌蒂亚王就站在废墟之下，面对这种场面,作为一个嚮导,他却依旧能镇定自如。 司刻洛看着乌蒂亚王，就像看着一只蝼蚁。沉默良久，他嗤笑一声,「没关系，只要将这里夷为平地，总能找到他。」 随着他轻飘飘的一句话,百道风刃再次席捲而出,宫殿又倒塌一片，眼看就要危及主殿，乌蒂亚王的表情竟都没变一下。 「他在哪？」 司刻洛御风而行,落在乌蒂亚王面前。风刃将乌蒂亚王包围，只要他动一动手指,面前的人就会瞬间被切成碎片。 「你胆敢伤害乌比蒂亚的王！」 乌蒂亚王还未说什么，一旁的王臣率先站出来怒斥道。 有人发声，其他人也先后跳出来对司刻洛斥道：「你是阿利托的王子，这么做就是不顾两星关系！」 「两星关系？」 司刻洛冷笑一声，表情骤然变得冰冷，心中杀意尽显，「如果找不到昭朝，我会让乌比蒂亚在这个星系中消失。」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艘飞船出现在废墟上空。 众人看见那飞船上那被火焰包裹的星球的标志，俱是表情一变，连乌蒂亚王表情都严峻起来。 「阿利托王子怎么会与宙烬搭上关系？」 王臣们在一旁嘀咕。 良方僵持之际，一名僕从忽然闯进司刻洛风刃的包围圈。 他走近乌蒂亚王，附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乌蒂亚王表情微变。 「沃登王子，跟我来吧。」 僕从退到一边后，乌蒂亚王看着司刻洛，面上结着一层寒霜，转身往外走。 司刻洛眸光一闪，将周围的风刃尽数打了出去，宫殿又废一座。 他冷哼一声，跟在乌蒂亚王身后。 乌蒂亚王挥退了所有要跟上来保护的人，只身一人带着司刻洛，宙烬也被司刻洛命令继续留在王宫看守。 两人一路离开王宫，一直向着王城边缘去。 「去哪？」 悬浮车驶入王城外围的沙漠，司刻洛又挥出风刃，逼近乌蒂亚王。 昭朝是在王宫失踪的，但现在他们却来到了王城之外。 「带你去找昭先生。」 乌蒂亚王从容回答，从端脑中调出一段视频给司刻洛看。 看清视频上的画面，司刻洛瞠目欲裂。 视频中的人就是昭朝，只不过他看起来状态并不是很好。 他躺在一个睡眠舱里，面色惨白，身上几乎绑满了绷带。透过舱门，能看到那绷带上渗出暗红色的血迹。 「他在哪？」 也不管面前的人是不是什么乌蒂亚王，司刻洛一把揪住对方的领子将人扯到自己面前，下颌线紧绷着咬牙问道。 「请放心，昭先生还活着。」 乌蒂亚王被揪着领子，有些狼狈地安抚司刻洛。 他当然还活着。 回传的信息表示昭朝生命体徵还算稳定——但十分微弱。 要不是还能感受到昭朝的生命波动，乌蒂亚王早就一命换一命了。 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 司刻洛把这样的想法从脑袋里逼走，他甚至都不敢做这样的设想。 悬浮车继续向沙漠中行驶，昭朝面色铁青地瞪着乌蒂亚王，半晌，抬手将人甩到一边。 乌蒂亚王勉强稳住脚步，面色沉了沉。但再抬起头时，依旧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 第167页 在司刻洛的不断催促下，约莫半小时后，他们停在了一座石碑前。 辽阔荒茫的沙漠之上，无端立着一块石碑实在诡异。石碑上没有任何刻字，光秃秃的，但是从边缘消磨的痕迹可以看出，这石碑有年头了。 两人下了车，乌蒂亚王站在石碑前，抬手按向石碑。 忽然，石碑下方的沙子开始下陷流失，像是有一张嘴吸走了这些沙子一样。 片刻后，一道石阶出现在司刻洛面前。 石阶深不见头，但无论那下面是仙境还是地狱，为了昭朝，司刻洛一定要闯。 「下来吧。」 乌蒂亚王率先走下石阶，司刻洛紧跟其后。 完全进入石阶后，入口处便关上了。紧接着，只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石阶两旁升起沿阶而下的明烛，将甬道照亮。 摇晃的烛火将两道长影照在墙壁上，随着风刃的吹拂时隐时现。 「可以先将风刃收起来吗？这烛光会被吹散。」 不只是因为照明原因，这火烛还有保暖的功能。与沙漠中相比，这里面要阴冷的多。加上司刻洛的风刃捲动，阵阵凉意将乌蒂亚王包围，他确实有些受不了。 司刻洛没有说话，收起风刃。 石阶旋转向下，甬道中只有两人沉闷的脚步声和细微的唿吸声。 走了十几分钟，终于来到了石阶的终点。 眼前是一处开阔的山洞，洞中央，一汪黑漆漆的深潭瞧不见底。那潭水浓黑如墨，无端给人一种粘稠的感觉。 看着这片潭，司刻洛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带路。」 司刻洛沉声催促。 乌蒂亚王带着他绕过大半个深潭，走进了谭边一处洞穴。 在洞穴中行进百米后，他们停在了一扇高大的石门前。 乌蒂亚王抬手按在石门中间的凹陷处，石门立马就开始向两边开启。 与外面幽深阴暗的洞穴不同，石门中的空间装饰和王宫很像，屋内设施现代化程度也很高，有一些生活痕迹。 除此之外，其中还配有许多僕从。看得出来，这里应该常年居住着一位身份不一般的人。 在石门刚开启一个容纳一人进入的宽度时，司刻洛便快步走了进去。 「沃登先生，这边请。」 一名僕从就像早就认识他一样，走上前来为司刻洛带路，身后，还能听见其他人向乌蒂亚王问好的声音。 他带着司刻洛进入了侧边的一个房间。一进去，司刻洛就看见了正中央，躺在睡眠舱里的昭朝。 他走上前，隔着舱门，看到了那张精緻苍白的脸。 昭朝看起来就像是陷入了一场酣甜的睡梦，神情平静祥和，眼尾上挑的的弧度都柔和放松。 但仔细看会发现，从睡眠舱周围有许多细细的管子连接在昭朝身上，管子中是一些浅粉色的液体，不知道是什么作用。 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司刻洛发不出声音，他想喊昭朝的名字，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忽然，房间内响起一道稚嫩的童声，「他受了重伤，这台机器可以帮他恢復。」 这道声音勐地将司刻洛拉了回来，他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在靠门的地方，坐着一个身穿洋裙的小女孩，面无表情，像一个制作精美的洋娃娃。 方才进来时，司刻洛竟丝毫没有注意到她。 「他现在离开会有生命危险。」 女孩又说。 司刻洛对女孩的话置若罔闻，他转过身，伸手按下舱门旁边的「终止」按钮。 在舱门打开同时，那些管子里的液体也在停止输送。 那张脸清晰地出现在了司刻洛面前，脆弱的模样化作一只大手，狠狠攥着司刻洛的心脏。 但还没等司刻洛俯身去摸一摸那张脸，戒指返回的生命波动就让他心中一惊。 随着机器停止运行，昭朝的生命波动开始在不断的起伏中逐渐减弱。原本司刻洛是想带着他去找章逊，但是这个情况，可能还没等走出这个房间，昭朝就不行了。 一个僕从走上前，熟练地开始操作起机器，直到舱门关上，昭朝的生命波动才再次稳定下来。 司刻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先是给章逊发了个消息，将定位给他，接着才看向那个小女孩。 「他到底是怎么了？你们对他做了什么？为什么是他！」 司刻洛只有这三个问题，他只关心昭朝，完全不在乎这是哪里，眼前的人是谁。 小女孩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小口，十足的的贵族做派。 接着，她用幼嫩却不带感情的声音缓缓道：「我找你来，是希望你能用精神力帮助他恢復，等他醒来之后，我会将所有事情告知你们。」 「怎么恢復？」 听到要帮昭朝恢復，司刻洛也顾不得许多，赶忙问道。 「将这个东西带在头上，催动精神力去连接他的精神力。其他的，到时候你应该自己就知道怎么做了。」 随着女孩的话，僕从递过来一个头盔。 司刻洛毫不犹豫便接了过来，戴在了自己的头上。 接着，他便开始催动自己的精神力，去寻找昭朝的精神图景。 昭朝的精神图景已经是一片沉寂，偶尔有精神力的波动也很快就消失了。 他各方面的表现，都像是一个濒死之人。 司刻洛的唿吸有些颤抖，他攥紧了拳，去寻找尚有一丝活跃状态的精神力。 第168页 探寻一番之后，好在是找到了一丝能够连接的精神力。他便赶忙附着上去，开始向昭朝的精神力中输送能量。 与昭朝相比，他倒更像是那个不能没有主人的寄生生物。 第089章 身世揭晓 好疼,疼死了，为什么会这么疼？ 我是不是要死了，可以痛快一点吗？真的好疼。 昭朝是在剧烈的疼痛中醒来的。 他甚至有一刻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才会这么疼。身体简直像是被大卸八块，那决不是什么小伤带来的疼痛。 眼前的视线都被泪水模煳了，白晃晃的,简直就是天堂的标志性颜色。 那些人真是胡说八道，上天堂怎么比下地狱还要痛苦。 他想。 在极度的疼痛中，昭朝隐约听见一道声音，似乎是在喊他。但像是隔着一道厚厚的茧蛹,他听不真切。 那道声音却好似带着一股力量,一层层撕扯着茧蛹,冲破所有屏障也要让他听到。 「昭朝。」 「疼。」 昭朝听清了，那道声音是在喊他,他便开口做出了回应。 接着,那声音就消失了。 眼前白晃晃的光晕逐渐褪去，昭朝眨了眨眼睛，逐渐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他是在一个……玻璃罩里？ 玻璃罩外,有个人正在看他。那人头上戴着一个可笑的头盔，但对他俊美的五官没有造成任何影响。那张脸依旧赏心悦目，只是那双深邃的双眼却泛着红。 昭朝与那人对视,忽地,一滴晶莹砸在了玻璃罩上，溅开一朵水花。他下意识抬手，却被剧烈的疼痛制止。 「离我远点……」 他用气声说着,微弱的声音根本穿不到舱门外，但和他精神力相连的司刻洛却读懂了。 泛红的双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司刻洛嘴唇颤抖着开合却什么都说不出，只能默默从舱门前退开一步，站在昭朝看不见的角度，继续看着他。 就知道会哭。 那双泛红的双眼还在面前挥之不去，昭朝闭了闭眼，身上还是疼的厉害。 但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他只觉得还能活着简直就是奇蹟。 「别睡……」 司刻洛的声音又出现，唿唤着他。 昭朝睁开眼，透过玻璃罩，看见那双黑色的眸子，正眼巴巴看着他，瞧着有些可怜。 看对方的表情，昭朝估摸着这人是误会了。 他让司刻洛走开，只是不想让对方看见他的样子，太狼狈了。 那双眼睛还是紧盯着他不敢眨一下。四周似乎有人影走动，来来回回。接着，他听见耳边响起机器的播报声，才反应过来他应该是在某个机器里面。 「你想和我聊聊天吗？」 司刻洛的声音传来，小心翼翼地。 「……你想聊什么？」 昭朝没有拒绝他，就像即便再痛，他都无法推开精神图景里那让人迷恋的精神力一样。 司刻洛眉眼间尽是柔情和悲伤，他用目光描摹着昭朝的脸，「聊一聊……你梦见了什么？」 「梦见你了。」 「梦见我什么？」 昭朝扯了一下干燥的嘴唇，跟他扯皮，「梦见你给我生了个小孩。」 那时他直接就失去了意识，哪里还会做梦。 「只要你好好活着，着没什么不可能。」 司刻洛说，把昭朝都笑了，险些牵扯到身上的伤口。 两人这一次聊天并没有持续很久，昭朝很快就累了，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之后断断续续醒来，司刻洛永远在旁边，他的精神图景中也永远有那股令人安心的精神力，让他身上的疼痛都在持续缓解。 又睡了一天，昭朝清醒的时间也逐渐变长，他也见到了更多的人。 有宙烬的人，也有金贤。 金贤向他道歉，但这哪里是他的问题。 清醒后的第三天，在一群人的注视下昭朝终于能从睡眠舱坐起来了。有那么一刻，他感觉自己就像动物园里供人围观的动物。 舱门打开，被温暖干燥的空气包裹着，他终于看清了自己身处的环境。 看起来是在乌比蒂亚王宫，四周是奢华繁复的装饰，还有不少僕从。 「这是乌比蒂亚王宫？」 他向身旁的司刻洛确认。 司刻洛只看见那双形状姣好的浅色薄唇一开一合，但根本听不进声音。他一双眼睛恨不得黏在昭朝身上，扶在舱门上的手几次攥紧都没敢触碰昭朝，生怕一不小心就将人碰碎了。 蓦地，手背一凉，司刻洛睁大眼睛看着那只覆在自己手背上，微凉、苍白的手。 他像一个电量不足的机器人，动作僵硬迟缓地翻掌将那只手轻轻握住。 「脑子终于坏了？」 熟悉的嘲讽语气，脸上却是温和好看的浅笑。碧色的眸子眼波流转，落在司刻洛带着的头盔上。 司刻洛磕磕巴巴地，「什么？你说什么了？」 「哎呀，队长这两天大脑都被掏空了，交流能力直线下降。」 瘦猴出现，打趣说道，一併回答了昭朝的问题，「这是乌比蒂亚地宫。」 乌比蒂亚地宫？ 他怎么会在这？ 昭朝有些生锈的大脑没想明白，失去意识前的事情也记的并不完整。 就在昭朝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一道稚嫩的声音突然响起，「你应该有很多问题吧。」 第169页 仅仅听过几次的声音却像是烙在灵魂深处，稍一响起便足以激起惊涛骇浪。 昭朝身体勐地一颤，向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 一直牵着昭朝的司刻洛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他的反应，随即表情一凛，站起来看向那个洋娃娃似的小女孩。 「丝黛拉？」 昭朝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围在一旁的宙烬众人自动让开，露出了那个站在包围圈外的小女孩。 「很高兴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嘴上这么说，她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司刻洛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并没有感觉到明显的敌意，便问道：「你们认识？」 「那时在柯洛瑟的树林里遇见的；后来梦见的，就是她。」 昭朝重新平静下来，答道。 「有什么是我该知道的？」 昭朝盯着那张精緻的小脸，又想起梦里的那句话。 在随后的三分钟内，房间里的众人都被赶了出去，只留下昭朝、司刻洛还有丝黛拉。 昭朝让司刻洛把他从睡眠舱里扶出来，丝黛拉声音凉飕飕地在一旁提醒， 「接下来的内容你最好还是待在里面听，毕竟肠子都流出来了也不是什么小伤。如果情绪激动影响伤势，就不好了。」 「你说什么？」 昭朝没有任何反应，反倒是司刻洛反应很大。 他压着眉头，恶狠狠地看着丝黛拉。这么多天，他一直没敢问昭朝的伤情，结果现在却听到了真大轻飘飘的一句话。 「先扶我出来吧。」 昭朝指尖碰了碰司刻洛的手，对方表情瞬间就变了，一脸小心将那些管子从昭朝身上拿来，连扶带抱地将他从睡眠舱里带出来。 三人在房间一侧的茶桌前坐下，司刻洛也摘了头盔，但依旧与昭朝精神力相连。 「在你说出你想说的事情前，我觉得我应该提个醒—— 你知道你们王宫里出现了变异哨兵吗？」 昭朝仍觉得他应该是被那四个雷兹诺打伤后，被丝黛拉救了安置在这里。 「你是说孩子们？」 「什么？」 紧接着，丝黛拉便说明了昭朝受伤的真相。 他见到的那四个蛇头人并不是雷兹诺，而是乌比蒂亚的神子，也就是那些在神降日被选中的孩子。 昭朝落入陷阱、被四名神子围攻，全都是丝黛拉指使。 「倏——」 一道风刃凭空出现，直冲丝黛拉。 「别急，让她说完。」 昭朝安抚司刻洛。 随后风刃便改变了轨迹，擦着丝黛拉而过，削去了她洋裙上的一个衣角，轰向墙面，将精美的墙饰砸了个粉碎。 「发生了什么？」 一个人突然走进房间，他看见墙上的大坑，表情转为无奈，「沃登王子，我们这修的速度实在是有点赶不上你毁的速度了。」 来的人正是乌蒂亚王，他在丝黛拉旁边坐下，自然而然地加入了三人的谈话。 昭朝冷淡地瞥了一眼乌蒂亚王，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客气的必要了，他示意丝黛拉继续说。 「你是乌比蒂亚人，你知道吗？」 丝黛拉再次张口，就是一个重磅炸弹。 不过对于童年记忆缺失的昭朝来说，听到这件事他也并没有很震惊。 他的身世从来都只有空白，甚至早些年重绛叶曾试着帮他找父母，也没有任何线索。因此这么多年他也想过自己有没有可能根本不是阿利托人。 「你原本的名字，叫做阿利艾特。」 丝黛拉抬手一挥，空中出现一串乌比蒂亚文字，文字旁边还有一个羊角模样的符号。 「喜欢吗？这是我为你取的名字。」 丝黛拉看向昭朝，她似乎很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但她的表情太过僵硬，看起来反而像是一个成精的鬼娃娃。 从这句话里，昭朝也捕捉到了一个关键信息。 「你究竟是什么人？」 丝黛拉肯定不是她模样这般的小女孩，那么她究竟是什么人？难道是被囚禁在这幅身体里的一个苍老的灵魂？ 听到他的问题，丝黛拉抬手摘下了头顶装饰华丽复杂的波奈特帽，随手递给一旁的乌蒂亚王。接着，她从脖颈向脑后撩起自己浅金色的捲髮。 完整的头髮被她从头顶摘下，那竟然是一顶假髮。 光秃秃的头顶裸、露在空气中，昭朝和司刻洛俱是微微一惊。 那并不是人类的脑袋，而是一个透明的半球形玻璃。玻璃当中承载着一个发着微弱萤光的球体，那球体是是无数流动的萤光丝线绞缠在一起形成。 「如你所见，我并不是人，只是王室上一任圣子的精神力。而你，是我继任者。」 第090章 被伤真相 「看你这副样子,这个圣子似乎并不是什么好差事。」 丝黛拉已经将假髮和帽子重新戴了回去，昭朝看着她的模样，嘲讽道。 乌蒂亚王嘴角含笑,说：「圣子百年难遇，其能力凌驾于整个乌比蒂亚，同时又是乌比蒂亚必不可少的存在。 因此丝黛拉才会苦苦坚持这么多年。」 他眼神怜爱地看向旁边的小女孩。 丝黛拉依旧面无表情,仿佛他们只是在讨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说了这么多，你们还是没有解释为什么伤他。」 第170页 听着三人的话，司刻洛心中无端生出一丝慌张的危机感，于是他打断了对话。 乌蒂亚王看了丝黛拉一眼,对方向他微微点头,他面上浮现出一丝愧色。 这是对昭朝的一次试探。 他们要确认,昭朝的确拥有圣子的能力，因此才会派出那四名神子去刺激昭朝,让他的能力得以展现。 「可惜,我并没有什么圣子的能力，让你们失望了。」 昭朝耸耸肩，故作遗憾的表情。 「你有。」 丝黛拉笃定道。 她再次抬手,空中的乌比蒂亚文字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幅画面： 昭朝倒在地上，身上满是血污,衣衫已经残破不堪,但手中却紧攥着一个红色玉镯。 看他的模样，似乎已经到了生命的尽头，身体甚至看不出唿吸的起伏。 在他的周围,有四个蛇头人身的怪物手执长枪正在不断靠近。 「咔啦——」 看着眼前的画面，司刻洛唿吸急促,硬生生地将面前的石桌捏碎了一块。 乌蒂亚王脸上的笑容一僵，赶忙道：「稍安勿躁，请往下看。」 桌子下面，司刻洛握紧了昭朝的手，这才感觉到些许安心。 画面继续播放，那四个怪物离昭朝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发起最后致命一击，倒在地上的人突然抬起了头，一双碧色的眼眸明亮异常。 下一秒，四个怪物毫无徵兆的凭空炸开，血肉飞溅，而昭朝也失去了最后坚持的力量，彻底倒下。 「你看到了什么？」 画面被收起，丝黛拉问昭朝。 四目相对，昭朝沉默半晌，开口，「把我的东西给我。」 丝黛拉一双古井无波的双眼在听到这句话后出现了明显的呆滞和疑惑。 昭朝轻咳一声，将手从司刻洛掌心收回，补充道：「镯子。」 这几天断断续续的清醒的浑浑噩噩的，加上司刻洛在旁边，他竟然忘记确认镯子在不在身上了。 他的一身衣服都是这里的僕从换的，那东西应该也在丝黛拉那里。 「……都在那边的盒子里。」 丝黛拉指向房间另一边架子上的一个雕花木盒。 然后她就眼看着昭朝走过去从里面拿出那个镯子戴回手上，才又坐下来。 「继续刚才的话题吧，说到哪了？圣子的能力？」 司刻洛看着旁边人泛红的耳垂，心里一阵酸软，想亲亲或者抱抱他，都怕把对方弄伤了。心里一片满溢的感情，却无法表达，憋在心里一阵胀热。 对面的乌蒂亚王闻言，接上了话，「对，你圣子的能力。」 话题跳跃性太大，前一秒他还在试图理解，为什么衣食富足的阿利托「王妃」会对一个街边摊不值钱的镯子这么上心；下一秒话题又回到了圣子的能力这件事上。 「按照你们的说法，最后那四个怪物是被我的能力炸碎的？」 最后那段画面在昭朝的记忆中完全不存在，他根本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 见丝黛拉点头，他双眸微眯，质疑道：「当真有这么厉害，为什么之前我从未发现。」 他在军部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仗也打过不少，哪次不是真刀实枪？从来没发现有什么随便就能将人炸碎的能力。 「因为你的能力只对孩子们有效。」 丝黛拉解释。 这是什么鬼能力？ 作为乌比蒂亚的圣子，拥有的能力竟然是能随便炸死乌比蒂亚这些从小培养的神子？ 昭朝长出一口气，脑袋里乱作一团，只觉得荒谬。他捏了捏眉心，神色有几分疲惫。 「累了吗？」 只有司刻洛注意到他的表情，立马关切地问道，同时还在不断通过精神力向他输送能量。 「虽然这样说很残忍，但是抱歉，今天我们必须要将事情全部说清楚。」 乌蒂亚王打断两人。 司刻洛语气不善，「那就快说。」 在他的催促下，乌蒂亚王终于说出了乌比蒂亚几百年来的歷史秘密。 在乌比蒂亚的信仰中，百年难得一见的圣子，是神的化身。 而每五年一次的神降日中，那些被选中的孩子，就是拥有神的血脉的神子。 作为交换，这些拥有神的血脉的孩子们，也继承了一部分神的外表特质——蛇头。 他们自生下起，便是这幅怪物的模样，也没有正常人的思考和沟通能力，完全就是为了成为战争机器而存在。 至于他们的父母，看见自己生下的是这样的怪物当然不能接受。 不过没关系，王室会消除他们的记忆，并且彻底将孩子接管培养。在这之后，每一次父母们所见到的孩子，便都是经过王室精心伪装的「人」的模样。 而圣子和神子之间是绝对的支配关系，圣子的精神力对神子有着完全的压制、操控能力；能让神子按照自己的意愿行动、说话，甚至死亡。 而在那时，昭朝迸发出的强烈愿望，就让四名神子瞬间自爆成了碎片。 「所以，如果到最后我都没有对他们下达那种命令，会死的就是我，对吗？」 听完之后，昭朝冷静地问道。 丝黛拉摇摇头，「不会的，我会操控他们撤退。」 昭朝才不信这话。 他眼中寒芒一现，「所以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第171页 前情提要已经铺垫了太多，该是时候进入正题了。 乌蒂亚王和丝黛拉对视一眼，「我们想让你在后天的神降日，作为新一任圣子出席。」 「想都别想。」 昭朝回答的没有半点犹豫，司刻洛心脏还没悬起就稳稳落地。 对面的二人没有丝毫惊讶，好像一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 「别急着拒绝。 你现在在阿利托应该不好过吧？」 乌蒂亚王缓声问道。 军部大小官职的任职罢免新闻算不上机密，只要是被公开的，随便一搜就能知道。所以乌蒂亚王这么说也不奇怪，他一定是知道了昭朝被免去队长职务的事情。 「我认为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只要你愿意，乌比蒂亚可以给你远高于阿利托的待遇。更何况，你身上流淌的是乌比蒂亚神的血液，你是乌比蒂亚人，回到家乡，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我不在乎自己是乌比蒂亚人还是阿利托人，我只知道我不想待在这，更不想当什么圣子。」 看丝黛拉的模样，要是当什么圣子，保不准几百年后他也是这幅徒留一股精神力还要被利用的模样。 乌蒂亚王温和一笑，「我想你应该是误会了。我们并没有打算让你接替丝黛拉，成为下一任圣子，我们只是想让你帮我们演一场戏。」 本想着昭朝答应之后再具体说明，但没想到昭朝如此坚定，乌蒂亚王不得已，只能将他们和计划全盘拖出。 他们想要借这次神降日，彻底废除乌比蒂亚这一信仰，让所谓的神子、圣子在乌比蒂亚民众面前彻底消失。 「顽固老旧的信仰总共跟不上时代变化的，这些东西已经不适合现在的乌比蒂亚了。」 说这话的时候，乌蒂亚王表情难得严肃，但眼中又有着无限的憧憬。 在他成为新一任乌蒂亚王之后，已经受够了将星球命运交在一群怪物手里。他想做的，是依靠他们自己的力量，带领乌比蒂亚走向新的时代。 他想借着这一次神降日，让乌比蒂亚人民看清楚一直保护他们星球的是一群怪物，让民众知道这些怪物是不安分的因素，终有一天会反过来伤害他们。 让民众知道，只有王室才能真正保护他们。 因此，他想让昭朝扮演新一任神子，在神降日时，操控那些神子暴走。当民众因此陷入危机之时，王室将会挺身而出，彻底消灭这些他们一直所信仰的「怪物」。 「为什么不直接让她来？」 这是昭朝听后唯一的问题。 乌蒂亚王看向丝黛拉，等着她自己回答。而丝黛拉没有说话，她将手搭在了昭朝的手背上，幼小稚嫩的手看起来比昭朝的手小了两圈。 做什么？ 心中的疑问刚冒出，昭朝眼前就跑马灯似的开始闪过画面。 那是一个普通的家庭，父母恩爱，生活平静。他们有一个儿子，长相可爱，名字叫做初星。 那时，周围的人都在努力让自己的孩子成为神子，只有他们唯一的愿望就是让自己的孩子快乐地活着。 初星逐渐长大，分化为一名嚮导，虽然能力不算拔尖，但他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直到有一天，初星误闯进了一个山洞，在里面迷了路，被困数日。 洞里没有水也没有食物，眼看着就要饿死，终于有一天，他在山洞里见到了除他以外的另一个生物—— 一条黑色的巨蟒。 第091章 信仰的神 巨蟒不知是死是活,在深邃的洞中，初星看不见巨蟒的头部，只能看到它长的没有尽头的身体。 最后,在强烈的求生欲促使下，初星用随身携带的小刀敲开了蟒蛇的鳞片，用蟒蛇腥寒的血获取了一线生机。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一队王室的人发现了初星。本以为这是生的希望，却没想到这些人竟是来要他性命的。 当那只人身蛇首的怪物在初星面前爆开，他便正式拥有了圣子的力量。 从那天起，乌比蒂亚王宫拥有了新一任的圣子。 之后,在漫长的时光中,初星这个名字被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丝黛拉」，这个独属于圣子的名字,那个开朗的青年也变为了耄耋老人。 他的□□被岁月消磨殆尽,精神力却得到了残酷的延续。 在乌比蒂亚年历中，每三十年一次的圣陨只不过是初星残存精神力，在不同人造机体上的体现。他是年轻漂亮的巫女；是白髮苍苍的老妪；是挺拔清瘦的青年,却独独不是他自己。 他就像被雕刻在金丝笼中的鸟雀，徒有一身金镶玉，却永远得不到自由。 眼前的画面最后停留在三十年前的那场圣陨,高挑的少年被祭台上的大火淹没,身材娇小的女孩在另一边的王座上成为了新一任的圣子。 「我的精神力已经不足以支撑再一次的圣陨了。」 画面中女孩的脸被现实取而代之，丝黛拉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在乌比蒂亚人的信仰中，圣陨即上一任圣子力量殆尽,回归天际，新的圣子诞生,带来更强大的力量。 而这百年来所谓的圣陨，都只不过是初星精神力一次又一次的迁移罢了。 如今，他仅存的精神力已经再经不起折腾。 眼前初星各式各样的皮囊还在闪现，昭朝开口，声音发闷，「这对你来说不应该是一种解脱吗？」 第172页 「我想离开这里。」 丝黛拉说。 昭朝身体一震，望进那双透亮的眸子，仿佛看见了一只灵魂在吶喊嘶吼，祈求有人救他挣脱束缚。 初星在百年中被磨尽了情感，却独独留下了这一分执念。 「到时候我们会假装丝黛拉被『焚天』，然后你作为新一任圣子出现，继续主持神降日。」 乌蒂亚王在一旁说道。 「我好想还没有答应你们。」 昭朝说。 司刻洛额角一跳，扭头看向旁边的人。 他并不知道刚才昭朝看到了什么，但是明显能感觉到此时对方已经有所动摇。 「昭先生为什么要这么坚持呢？这件事情对你来说百利而无一害，阿利托军部已经容不下你，但乌比蒂亚——」 「不许逼他。」 风刃乍现，司刻洛声音低沉，眼中寒芒闪过。 但他此时也是心如擂鼓，他也并非像嘴上说的那样，能接受昭朝所有的选择。起码在这一刻，他不想让昭朝归属乌比蒂亚。 那是他的伴侣，他们死后要同葬阿利托皇室陵园。 「我和他单独谈谈。」 丝黛拉对乌蒂亚王和司刻洛说道。 「不行！」 「去哪里说？」 司刻洛和昭朝的声音同时响起，在司刻洛惊讶的目光注视下，昭朝站起身来，没有看他一眼。 丝黛拉也站起身来，绕过石桌，走向门口，「跟我来吧。」 两人即将走到门口时，司刻洛把昭朝喊住，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了昭朝身上，又细心为他拢了拢。 「外面凉。」 他执着地追着那双眼睛，希望从中能看到一个让他安心的答案。 但昭朝只是「嗯」了一声，便转身跟上了丝黛拉，走出房间。 「刚才给他看了什么？」 待两人走后，司刻洛表情瞬间就变了。他抬了抬手，风刃将乌蒂亚王包围。 「只是请他看了一齣悲剧罢了。」 乌蒂亚王淡淡地说道。 另一边，丝黛拉带着昭朝走出了石门，来到山洞中的那个深潭前。 这是昭朝第一次见到这汪潭，只从那漆黑的潭水，便可以预见这潭里住着的不是什么善物。 「你知道吗？所有乌比蒂亚人所信奉的那个神，就在这里面。」 丝黛拉看着那汪漆黑的潭，说道。 昭朝并未回话，她也不在意，继续带着昭朝绕了小半圈，走进另一个狭窄的门中。 门内是一条向下的通道，越往下温度便越低。虽然此时和司刻洛的精神力连接已经断开，但是因为镯子的原因加上身上的伤还没好，这温度不禁让昭朝紧了紧衣服。 熟悉的气息将他包裹，也抚平了心中隐隐的不安。 「到了。」 丝黛拉说。 昭朝回过神来，待看清眼前的东西，瞳孔微微长大，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眼前空旷的场地中央，一个足有一栋楼那么巨大的圆柱形透明容器中，浸泡着一条黑色的巨蟒中。巨蟒体型庞大异常，一眼看过去，只能看到盘踞交缠的身体。 昭朝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初星遇到的那条蟒蛇。 精神力隐隐躁动，他将扭扭放了出来。 一出现，碧色的蛇便朝着那容器爬了过去。 「这里是眠神潭的下方，它叫殗蚺。」 丝黛拉说道。 原来那不是容器，是一个透明的屏障。 那潭水从上面看黑漆漆的，在这里看倒是变得清澈了。 昭朝走近，视线从巨蟒漆黑黯淡的鳞片上划过，轻声问：「它还活着吗？」 「死了。 在你出生第二年就死了。」 丝黛拉说。 「你刚才说，它是乌比蒂亚人信奉的神，是什么意思？」 昭朝回头看他，从潭水中落下的微光映照在他脸上，落下斑斓光影。 丝黛拉也走近，抬手轻抚面前的屏障，柔软的低语仿佛在和好久不见的老友叙旧。 「每名想要让自己孩子成为神子的母亲，都会在计算好的日子喝下眠神潭的潭水，待这些孩子长到七八个月时，就会知道哪些是被『神』所选中的神子。」 丝黛拉说。 「神降日那天，圣子会通过精神力感应，来确认那些幸运的神子们。」 昭朝挑眉，「这潭水有这种神奇的功效？」 丝黛拉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疑惑，而是开始介绍起殗蚺来，「殗蚺生在这洞中，千百年以乌比蒂亚地下砂土为食。 值得一提的是，这一片并没有地下水，这里只是殗蚺长期啃食形成的一个地下空洞，被它当作栖息地。你看到的这些潭水，是殗蚺死后王宫的人灌进来的。」 昭朝略一想便明白了，当即表情有些微妙。 没有地下水，那些只能是殗蚺的排泄物。 「不知道他们喝来这潭水是什么滋味的。」 丝黛拉说着，眨眨眼，有那么点俏皮的意思。 「哧——」 昭朝忽地笑了。 怎么会有一个星球的文明信仰，是依靠一只盘踞在地底的怪物所建立起来的？ 真是太可笑了。 「对了，你还不知道你的身世吧？」 丝黛拉一句话，又让昭朝瞬间收起笑容。 「我见过你的母亲，她是一个很有野心的女人。」 第173页 丝黛拉开始绕着屏障向前走，昭朝跟在后面，所有注意力都被她的话语所吸引了。 「母亲」。 太陌生的身份。 「你家住在王城外的那片村庄，那里的人都很穷，也没什么文化，不过他们依旧有机会通过生下神子来改变命运。 我遇到你母亲是在王宫花园，不知道她是怎么摸进来的。 她问我知不知道潭水放在什么地方。那时我感应到她肚子里五个月大的胎儿已经有了殗蚺的气息，说明她已经喝过潭水了。」 丝黛拉手指叩了叩玻璃，发出闷响。 「那她为什么还要找潭水呢？」 丝黛拉扭头看昭朝，眼神纯净清澈，好像真的是对这个问题感到不解。 昭朝说不出话，只感觉身上更冷了。 于是丝黛拉便自问自答，「因为她想生下一个最厉害的神子，这样，她就能获得更高的地位和更多的金钱。 我不知道多喝潭水有没有用，但我知道，有另一种方法一定能让她得到想要的。」 昭朝脑袋里一闪而过初星在山洞中取殗蚺之血的模样，唿吸都开始颤抖起来。 「我取了殗蚺血给她，她喝下了。」 果然，丝黛拉说出了昭朝心里的答案。 她进一步说明，「这怪物赋予了我们能力，也赋予了你生命。 注意到你这两天躺着的那个仪器了吗？你之所以能恢復这么快，是因为那仪器中有殗蚺稀释的血液。」 昭朝低头看着自己腹部伤口渗出的血迹，从心底升出深深的嫌恶来。 丝黛拉还在继续说：「神降日的时候，我在她身上感觉到了同类的气息，我很高兴，但并没有选她的孩子为神子。 我本来都安排好了人，等到她生产的那天就把孩子带走，作为下一任圣子好好培养。 可惜——」 昭朝心头勐地一跳，缓缓抬头，听到丝黛拉说出后半句话。 「生你的时候，她的精血都被吸干了。你的父亲动作要快一步，把你当作怪物给扔掉了。」 稚嫩的声音此时却如同恶魔低语萦绕在昭朝耳边，他勐地停了下来，没有跟着丝黛拉继续往前走。 丝黛拉见他停下，便折回到他的身边， 「在你未分化之前，我无法感应你。你被一个婆婆捡走了，八岁的时候分化为嚮导，却又有人抢先一步将你带走。」 「什么人？」 昭朝听见自己问。 丝黛拉摇摇头，「不清楚，但他们似乎也有『神子』那样的士兵。」 被接连的消息砸昏头的昭朝并没有听进去这句话，他几乎无法站立，只能靠着屏障缓缓蹲下来。 扭扭爬上了他的肩膀，用自己冰冷的身体将他缠住。 「你的诞生本来就是为了解救我，也是我帮你摆脱了成为没有思想的怪物的命运。 你认为自己有什么资格拒绝我呢？」 丝黛拉的话异常冰冷，刺地昭朝每一寸血肉都难以言说的痛。 第092章 祭典开始 司刻洛看着回来的二人,昭朝脸色明显没有离开时那么好，苍白中带着几分怔然。 他将人揽过，语气中满是敌意地质问丝黛拉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不等丝黛拉回答,昭朝已经先从他怀里退开，「没什么。」 他这番表现让司刻洛心头一跳，生出浓浓的不安。 「我需要准备什么？」 下一秒,他就听见昭朝问道。 「你答应……他们了？」 司刻洛喉咙发干，不由自主攥住了昭朝的手腕，眼前一阵阵发晕。 一连几天守在昭朝身边用精神力帮他恢復都未曾疲惫，此刻却像是突然被抽干了力气。 可昭朝没有理会他。 「无需准备什么,到时候你只要出现走个过场就好。你也不用担心无法控制那些神子,丝黛拉会帮你。」 乌蒂亚王说。 「这两天你就先待在这里吧,有什么需要喊外面的僕从就好——唉呀。」 乌蒂亚王站起身长出一口气，整了整衣服,一派轻松的模样。 他表情愉悦,向昭朝伸出手，「你能答应真是太好了，看来还是要丝黛拉出马,我就知道她一定能说服你—— 合作愉快。」 昭朝的视线淡漠地从那只手上掠过，转身走向房间另一边的长椅，「你们走吧,我累了。」 被无视的乌蒂亚王也并未生气,他一挑眉，收回手，「那我们后天见。」 说罢,他便离开了。 丝黛拉紧随其后正要离开，昭朝突然回过身将她叫住。 「辽清婆婆住在哪里？我想去看她一眼。」 辽清就是那位将他捡走的婆婆。 昭朝垂着眼睫,看不清眼里的情绪。 「她被那些将你带走的人杀死了。」 丝黛拉答道，她想了一下，接着说：「我可以让你看看她们的样子。」 昭朝脸色又白了几分，看起来摇摇欲坠，「不用了。」 丝黛拉「哦」了一声，便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他和司刻洛两人，昭朝抬眼向司刻洛看去。那人站在原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向挺拔的背嵴此时却塌着，好像受了什么打击一样。 昭朝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开口时声音有些涩哑，「你能不能——」 「你好好休息。」 第174页 他的话就像某种惊人恐惧的咒语，司刻洛一听见，便急促地留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过来抱抱我。 五个字卡在嗓子里，昭朝在空无一人的房间中轻轻应了一声「好」，走到长椅前，将自己缩成一团。 身上和心脏都疼的厉害，他抖着手摘下了腕上的红镯，小心放在一旁。 还是疼。 在尖锐叫嚣的疼痛中，他将自己蜷得更紧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再次被敲响。长椅上蜷成一团的人动了一下，缓缓抬起头来，发现进来的是送饭的僕从后，又将头埋进了臂弯。 没过一会，房间中突然响起嗡鸣声来。 昭朝再次抬头，分辨了一阵，终于找到声音的源头——那个存放他个人物品的盒子。 他动作机械地从长椅上起来，走过去，看到了正在疯狂震动的通讯器。 是重绛叶。 昭朝接通，重绛叶出现在了面前的屏幕上。对方先是沉声让他打开私密模式，在确认昭朝开启后，重绛叶上来便问： 「你同意乌蒂亚王的要求了？」 昭朝愣了一下，没有询问对方是怎么知道的，只闷闷嗯了一声。 「你以为乌比蒂亚能容你？」 重绛叶又问，言辞犀利。 「我会回去。」 昭朝说：「仪式结束后我就回去。」 「你想过成为圣子之后阿利托还能接受你吗？」 「只是个幌子。」 那边重绛叶沉默下来，良久，他谈了口气，「我已经让吕叙元去接你了，他明天就到，你直接跟他走，别管什么神降日。」 「我已经答应他们了。」 「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乌蒂亚王在骗你。」 重绛叶直截了当地说道。 昭朝没有回应，他同意合作本就不是为了帮乌蒂亚王实现他飘渺的理想抱负。 「你就按照我说的，明天吕叙元到了之后就会向乌蒂亚王要求见你。如果乌蒂亚王不肯，你将位置发给吕叙元。 这种会被民众唾弃的事情，乌蒂亚王不敢闹大。」 重绛叶强硬地说道，接着，没有等昭朝的回应，他的语气又柔和下来，「怎么样了？」 看着昭朝消瘦苍白的脸，重绛叶眼中闪过一丝狠戾，继而被心疼取代。 昭朝这才讷讷回答，「没什么大碍……」 「对我也要说谎吗？」 昭朝抿着唇，不吭声。 「唉……真没想到他们竟然是抱着这样的心思，早知道我怎么都会拦住你。 不过也好，你起码弄清了自己的身世。」 随后重绛叶又关照了几句，最后叮嘱昭朝一遍一定要和吕叙元走，便匆匆挂断了。 放下通讯器，昭朝坐回长椅，混乱的大脑开始一点点重新运作，思考明天应该怎么打发吕叙元。 现在神降日对他的重要性，已经不亚于乌蒂亚王。 想了一阵，昭朝又觉得自己是在白担心。 乌蒂亚王肯定不会让这件事情出任何差错，可能明天一早就会加派人手来看着他。 坐了一阵，昭朝愈发疲乏，又觉得房间里越来越冷，他便抱着司刻洛的衣服，又躺进了睡眠舱。 半梦半醒间，他感觉到似乎有人在睡眠舱外看着他，但是等他睁开眼，那人又不见了踪影。 第二天，昭朝等了一整天，既没有等到吕叙元，也没有见到乌蒂亚王加派人手……更是没有见到司刻洛。 但倒是等来了乌蒂亚王。 乌蒂亚王风尘僕僕，看起来是百忙中抽空赶来。 他坐下随口关心了两句后，终于切入主题。 「你应该发现了吧，这房间内外的守卫并不多。」 昭朝读懂了他话里的意思，说道：「放心，既然我答应你了，就不会出尔反尔。」 「我相信你的为人，只是为了避免一些突发情况，请原谅我要对你的同事做出一些必要措施。」 乌蒂亚王脸上的笑容温和有礼，话中却暗藏锋芒。 「多虑了。」 昭朝淡淡说道，明白吕叙元恐怕是出了什么意外。 又说了些无意义的话，乌蒂亚王便离开了。 昭朝一人在房间里坐着，脑袋里反反覆覆都是丝黛拉的那些话。终于傍晚的时候，他出了房间，却只在外面见到章逊和大福。 章逊一如既往不怎么跟他讲话，反倒是大福，看见他后表情一变，明显在掩饰着什么。昭朝随便和他聊了两句，他也答的有些慌乱。 「他这两天在做什么？」 昭朝终于还是忍不住，向大福询问司刻洛的消息。 大福眼神闪烁，不敢和他对视，「队长啊，队长没做什么，一直休息着呢。」 「为什么不在这里休息？」 「他怕打扰你嘛…… 那几天他一直用精神力帮你恢復，累得不轻，睡着了打唿噜，吵得很。」 「他帮我恢復？」 昭朝捕捉到这句话。 「对啊，队长没和你说吗？因为那个小姑娘说有他的精神力帮助你会恢復的比较快，那两天他就一直守着，都没怎么合过眼。」 这句话大福说得真心实意。 昭朝想起了那个可笑的头盔，后知后觉原来司刻洛是在通过那个东西用精神力帮他恢復。 心中一阵酸软，昭朝对大福说道：「如果他来了，就让他进去吧。我想见他。」 第175页 「哎！好！」 大福答应地很积极。 但是这一晚，司刻洛还是没来。 隔天就到了神降日。 一早就有侍从捧着衣饰鱼贯而入帮昭朝梳洗穿戴。 司刻洛进来的时候，他刚带上串珠点缀的复杂头饰。 「真好看。」 司刻洛站在他身后，看着那些人给昭朝带衣服上的装饰。 无袖露腰的紧身短衣勾勒出昭朝身上姣好的肌肉线条；裸、露的腰部和手臂都缠绕着由宝石串联而成、光彩熠熠的链饰。 裤子是宽大的灯笼裤，收紧的脚踝处是一串铃铛，一步一响。 侍从最后帮昭朝画好面饰便离开了，留昭朝透过镜子和身后的司刻洛对视。 本就精緻的五官在妆容的点缀下，更显鲜妍。 「司刻洛。」 「嗯。」 听见昭朝喊他，司刻洛应声走近，抬手帮他扭正肩上的银链。 「我们回去之后办一场婚礼吧。」 昭朝说。 司刻洛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好。」 昭朝站了起来，转过身，身上的装饰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回去之后我讲给你听。」 他仰头看着司刻洛，双眸如清澈的春潭，微波荡漾，司刻洛轻易便深陷其中。 喉结滚了滚，司刻洛为他别了一下耳边的银髮，再次应声，「好。」 昭朝突然没来由地心慌，他一抬手，抓住司刻洛的手，「我无所谓是阿利托人还是乌比蒂亚人，我……你说过我是你的人。」 他耳尖泛着红，平时从未说过的话就这样冲动出口。 「嗯，你是我的人。」 司刻洛依旧答得平淡，但漆墨般的眸子却满含神情与眷恋。 「你说我好看，为什么不抱我？不想吻我吗？」 心脏越跳越快，杂乱无章的节奏催促着，昭朝急急说道。 司刻洛轻轻拥住他，嘆气似的在他耳边说：「你今天太好看，我怕把你弄乱了。」 昭朝正要说没关系，外面忽然传来催促的声音。 「你和我一起出去，在台下等我。」 昭朝拽着司刻洛，强硬地说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整天没有见面，他的心中总有一种空落落的不安。 「我等你——喝口水吧，听说仪式要很久。」 司刻洛放开他，给他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昭朝一口饮下，双眼直直盯着司刻洛。 不对劲，这人不对劲。 他这样想着，被王宫的人带着出去的时候仍执拗地盯着司刻洛。 在他的强烈要求下，王宫的人破例让司刻洛和昭朝一起从地宫走到了祭台。 偌大的祭台前，已经站满了乌比蒂亚王城的民众。随着祭礼官登台，原本吵闹的民众瞬间安静下来。 祭台后面，昭朝见到了丝黛拉。 「你来啦。」 见到昭朝，丝黛拉朝他挥挥手，一向淡漠的语气今天却带着一丝雀跃和轻松。 昭朝走向她，「提前恭喜你获得自由。」 「谢谢。」 丝黛拉向他伸出手，看起来是想和他拥抱。 昭朝俯身，和她轻轻地抱了一下。 分开的时候，两人的手短暂接触，昭朝顿了一下。 外面已经传来祭礼震天的鼓声和低沉厚重的吟唱声，昭朝不动声色收好手中的东西，对她说：「一会见。」 「一会见。」 丝黛拉同样愉快地回应，整了整身上的小洋裙，走到焚天礼的那边。 「祈愿结束——圣子焚天——」 祭礼官高亢的声音传来，丝黛拉被推上祭台。 第093章 挚爱背叛 「天象隐隐,旧日弥新……」 在低沉迴响的吟诵声中，身穿精緻红色洋裙的丝黛拉站上了祭台，被绑在纹饰华丽的柱子上。 紧接着,身穿祭典服饰、面上绘着符纹的随从们将火石堆砌在她的脚边。 祭礼官手持仗节，围在她身边念着诵词，丝黛拉稚嫩如玉小脸上一派平静的神色。 「圣子,殡——」 随着一声高喝，丝黛拉脚边的火石迅速点燃，炙人的火舌舔舐着丝黛拉，她忽然脸色大变。 站在台下的昭朝看得真切,他脸色骤变。那火焰并非他们一早说好的投影,而是真真实实的烈焰！ 「安托——」 丝黛拉爆发出尖利的吶喊,她在喊乌蒂亚王的名字，被背叛的怒火敲响灭亡的前奏。 幼小的身体被火焰包裹,仿真人的身体同样散发出脂肪肌肉被烧焦的气味,这一幕原本也是他们说好的投影来呈现。 现如今，火焰是真的，丝黛拉所面临的死亡也是真的。 祭台下的民众神色如常,他们早就看惯了这一幕，能让他们激动的只有筛选神子的时刻。 昭朝迅速回过神来，当即就要冲过去将丝黛拉救下来,然而一只手却将他拉住了。 「危险,别去。」 司刻洛紧紧地抓着他，神情严肃。 「她要死了！」 昭朝一把将他甩开，紧接着却又有乌比蒂亚王宫的人围了上来。 祭台上的丝黛拉再也无法承受,爆发出了最后一声哀嚎。 危险就在一瞬间爆发，数十名蛇头人身的怪物突然闪出,向着在场的人开始发起无差别攻击。 第176页 民众叫喊着四散逃离，乌蒂亚王终于出现，他一边安抚着民众情绪，一边率领着王宫卫兵与那些神子作战。 昭朝手腕一翻，一把匕首出现在掌心，他一咬牙沖向祭台上虚伪的乌蒂亚王。 卫兵发现上前阻拦，乌蒂亚王挥挥手，让他们撤下。 「你这是什么意思？」 昭朝向他逼近，眼中尽是狠戾的杀意。 乌蒂亚王脸上依旧那副面具般的笑容，他缓缓走向先前丝黛拉被烧的地方，此时那里只躺着一句面目全非的焦黑尸体。 丝黛拉那头浅金色的假髮已经被烧得一干二净，漏出承载着初星精神力的脑部，还在发着微弱的光芒。 「砍下来。」 乌蒂亚王踢了踢尸体的脑袋，勾勾手指，一名卫兵走上前，高高举起手中的长刀。 长刀迅速下落，「铛」一声脆响，昭朝用手中的匕首将长刀挡开了，他看着乌蒂亚王，面色阴冷，「这是你的目的？」 「是。」 乌蒂亚王大方承认，「下一个就是你。」 昭朝恍然大悟，这人要的哪时什么新时代新力量，他要的是圣子的力量。 「只要喝下殗蚺血就能控制那些神子，你不必这样大费周章。」 他对乌蒂亚王说。 乌蒂亚王短促地笑了一声，「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以为我没试过吗？ 殗蚺血只有活体取出才有效！」 难怪乌蒂亚这百年从未再有过另一位圣子。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一，我会杀了你，取出你的精神力；二，我们继续合作，我会移植丝黛拉的精神力，你只要帮我养好精神力就可以。」 乌蒂亚王竖起手指，露出狐狸一样的笑容。 「我一个都不选。」 昭朝冷声说要，握紧匕首就朝乌蒂亚王沖了过去。 「杀！」 乌蒂亚王表情迅速冷下来，后退一步，厉声喝道。 本以为他是在向卫兵下令，昭朝根本没把那些虾兵蟹将放在眼里。 可突然，一名神子闪现在眼前，枪尖之上冷光闪烁，直冲昭朝颈部刺去。 「铮——」 凭空出现的风刃将长枪挡开，司刻洛出现在昭朝面前。 「你怎么……」 看着蓄势待发的神子，昭朝心里满是讶异。 乌蒂亚王为什么能控制这些神子？ 「他身上有临时控制神子的装置。」 司刻洛转头低声对昭朝说：「丝黛拉死了，就没有人能压制他。」 「那我呢？」 昭朝向前一步，眼里闪过一丝寒芒，丝黛拉死了，他还能控制这些神子。 可当他开始调动精神力的时候，身体却勐地一震。 他的精神力……被封闭了。 精神图景内的精神力依旧充沛，但是却无法调动，如一潭死水。就连身旁的扭扭，都无法变化模样，只能维持正常的体型。 「才发现吗？」 乌蒂亚王语气嘲讽。 昭朝勐的扭头，看向一旁的司刻洛，对方却避开了视线。 一阵冷意从心头窜起直击天灵盖，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昭朝质问司刻洛，他声音颤抖到半天才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 「感觉怎么样？被你深爱的伴侣，认定相伴一生的人背叛，可还高兴？」 平日里一副温文儒雅模样的乌蒂亚王，此时近乎猖狂地大笑着。 「为什么？」 昭朝瞠目欲裂，盯着司刻洛，眼前一片模煳，字字泣血。 「是你让我二次分化。」 司刻洛沉声说，他别开头，不忍去看面前的人。 昭朝勐地一颤，脸上血色尽褪，「你是什么时候……」 「丝黛拉看到的，可真是精彩。」 乌蒂亚王抬起双手，轻轻鼓掌。 是给他看初星记忆的时候，一併读取了他的记忆吗？ 昭朝怔然地想道。 他向前一步，靠近司刻洛，连连点头，「所以，你才不愿意见我，是吗？」 「……是。」 司刻洛深吸一口气，答道。 「好，好！」 昭朝抬手抹了一把脸，突然笑了，难怪这人今天会突然前来，就是为了让他喝下那杯水。 「那你杀了我吧。」 他说。 司刻洛一震，没有动。 「下不去手？那就不要怪我没给过你机会了。」 昭朝笑容残忍，匕首一转，直直没入司刻洛腹部。 他贴近司刻洛，用气声在对方耳边说道：「如果你不杀了我，今天死的就是你。」 说完他想拔出匕首，却被死死摁住了手。 昭朝眉心微不可查地突了一下，低头看去，见到鲜血正从司刻洛腹部涌出，刺得眼睛生疼。 「你如果真的想杀了我，刺的就不会是这里。」 司刻洛唇角勾起浅笑，嘆息似的说道，语气里还有一丝无奈。 怒极，昭朝正要将匕首拔出，后颈忽然传来一阵极小的刺痛。 在他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已经开始一阵阵发黑。 他可真是个废物。 昭朝心想，引以为傲的戒心在这人面前竟然就这样土崩瓦解。 在意识全部消失之前，他忽然听见耳边一声低语。 第177页 「对不起。」 接着，他便跌入一个坚实的怀抱，失去了意识。 「你果然不是一般人，狠得下心。」 看着司刻洛抱起晕倒的昭朝，乌蒂亚王眼里露出赞赏的神情。 当初丝黛拉给他昭朝那段记忆，本意是用来威胁昭朝的，他直接告诉了司刻洛，没想到竟有这样的奇效。 果然，蛰伏多年的末代王子非同一般。 「真是多亏你了，放心，今后我们乌比蒂亚一定会全力帮助你重振沃登皇室。」 乌蒂亚王又恢復了那副笑意温和的模样，对司刻洛许诺道。 灰狼踱步至司刻洛身边，身上还挂着一条试图将它绞死的蛇。无奈体型差距太大，没有丝毫作用。 司刻洛将怀中的人小心翼翼放在灰狼的悲伤，为他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再次抬眸时，他眼中的温情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淬毒的冷意，「不必了。」 「没关系，如果还有其他愿望，尽管直说。」 乌蒂亚王很是「慷慨」。 司刻洛缓步走向他，身旁风刃捲动，「将死之人，承诺无效。」 乌蒂亚王终于察觉到不对，他招来神子挡在自己面前，却瞥见司刻洛身后，一头巨型灰狼正载着昭朝往远处跑，他连忙又指挥另外几名神子去堵截。 司刻洛注意到他的动作，眼神一冷，收起风刃迅速朝灰狼那边去。 「你们一个都走不了！」 乌蒂亚王在身后大喊，几名神子追了上来。 司刻洛边退便调出端脑，「还不动手？」 「哎呀呀，不好意思，看戏看的太入迷了，这就来！」 得到回覆后，司刻洛停了下来，孤身一人将那几个神子挡住，不让他们去追灰狼。 「皦烺——」 远处突然传来喊声，司刻洛看过去，是袁成带着宙烬的众人。 明明下令不让他们来的。 「不许过来！把昭朝带走！」 他一挥手，风刃拦住了宙烬众人的路，同时，灰狼也朝他们跑去。 袁成见状，一咬牙挥起一道土墙，骂道：「妈的，命令谁呢？老子才是正队长！」 「嘭！」 土墙崩塌，风刃毫不留情向前逼近。 「你他妈有本事杀了我们！」 袁成大骂道。 司刻洛看了一眼灰狼，确保它已经跑出一段距离，便向端脑那头的人说道：「就现在，快点！」 「哈哈！来迎接这场盛大的烟火吧！」 随着猖狂的笑声在耳边响起，与身后接连爆开的巨响形成一段喧嚣的交响乐。 远处，宙烬的众人听见一声巨响，紧接着，就见祭台突然爆炸，沖天的火光照亮了乌比蒂亚阴沉的天空，也淹没了司刻洛和那些蛇头人身的怪物。 「队长——」 几人吶喊，却始终没有听到回应，也没有再见到那道身影。 已经奔至他们面前的灰狼哀嚎一声勐地停下，甚至都等不及让他们将昭朝扶下来，便直接就消失了。 缠在它身上的青蛇掉落在地，嘶嘶着在原地打圈。 第094章 濒临崩溃 「你再说一遍。」 宙烬飞船内,昭朝死死盯着袁成的嘴，表情阴鸷。 眼前分明是个嚮导，袁成却无端生出些害怕的情绪来,他咽了咽口水，重复道：「皦烺……被炸死了。」 「证据。」 袁成别开脸，向一旁的章逊投去求助的视线。 章逊走上前,将一个屏幕在昭朝面前展开，「这是宙烬所有人的生命地图，只要还活着，就会显示在这里。」 屏幕上,几个红点聚在一起,正是飞船内的宙烬众人。 昭朝抬手,忽地看见自己颤抖的手指，他狠狠甩了甩手,才又才起来,在屏幕点动着。 一个个红点显示出各自所代表的人，章逊、大福、瘦猴…… 没有「皦烺」。 昭朝眉心颤了一下，不信邪地又点了一遍,却依旧没有那个名字。 忽地，屏幕上、距离那些聚集的红点较远的地方，出现了另一个红点,他唿吸一滞,「这不是——」 他点上了那个红点，屏幕上出现了对应的名字：丧钟。 紧接着，一直黑色的乌鸦便飞了进来。 昭朝看过去,眼中带着深深寒意。 乌鸦落地，变为人形。 丧钟粗哑的声音响起：「这个玩笑可不太好笑。」 无人应答,他双眼缓缓睁大。 「这破东西准吗？」 昭朝将目光收回，抬眼看向章逊，章逊却没有说话。 章逊知道，此时昭朝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最想听到的答案，其他无论是什么，他都不能接受。 「金贤。」 昭朝便看向金贤，就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向他求证。 然而金贤的表达，却比宙烬众人更要直白、伤人。 他点开端脑，将一则新闻展现在昭朝面前。 「星历375年，阿利托星球、沃登皇室最后一位王子在乌比蒂亚遇袭身亡……」 分明每一个字都认识，但放在一起，昭朝却突然读不懂了。他反反覆覆看了几遍，只觉得眼前越来越模煳，那些字从屏幕中飞了出来，化作道道利剑，刺在他身上每一处。 疼的厉害。 他的视线落在腕间的镯子上，忽然动作起来，强硬地抬手去摘。他将一切疼痛归罪于这镯子上，但摘下来后，却怎么都脱不了手。 第178页 这些动作仿佛耗尽了昭朝的力气，他站在原地喘着粗气，汗水已经湿透了鬓角。 「休息一下吧。」 金贤上前来，想扶他去休息，却被一把打开。 「好，好！ 我巴不得他死，谁让他背叛我，给我下药……」 昭朝忽地抬头，眼中是疯狂的情绪，唇角的笑容残忍狰狞。 他又鼓起掌来，「死得好！」 「你说什么！」 袁成被他惹恼了，土刺拔地而起，直冲昭朝，将他包围其中。 昭朝看着他，双眸圆瞪，眸色变为浓沉的墨绿色，「我说错了吗？如果不是那杯水，根本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我可以控制住那些神子！」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他的情绪已经在崩溃边缘。 「你知道个屁！是灰狼把你背出来的！乌蒂亚王要抓你，如果不是为了拦住那些玩意，他根本不用死！」 袁成也情绪也被激起，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沖昭朝吼道。 「我没有求他救我！」 昭朝一抬手，直接砸碎了身旁的一道土刺。 「你那现在就去死！」 土刺暴起，数道尖刺眼看就要将昭朝扎成筛子，一道身影突然掠过，眨眼的工夫，那些土刺已经被全部击碎。 金贤挡在昭朝面前，与袁成对峙。 见到是他，袁成深吸一口气，低声骂了一句「狼心狗肺」，便转身离开。 气氛十分尴尬，剩下的人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不知道该去安慰谁。 「走了。」 身后传来昭朝的声音，金贤收起短刀，跟上了他。 他跟在对方身后，看不见昭朝的表情，但是却发现昭朝并没有向飞船内的休息室走去，而是向着附属飞船停放层去了。 金贤并未言语，只是默默跟着。 忽然，身后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又拿出那把短刀来。 「昭队，昭队等等……」 大福追了上来，将两人拦下。 昭朝抬眼看他，神情冰冷。过激的情绪褪去，此时他的心底只剩下麻木和恍惚。好像这一切都是一场梦，无需他做出反应，反正总会醒来。 「虽然不知道队长为什么会给你喝下那种药，但是我觉得他对你没有恶意。那两天他没有守在外面，也是因为看见了这个东西。」 大福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金属残片，递给昭朝。 昭朝本没打算接，却一眼看见了残片上的标志。他浑身一震，瞬间从梦境回到现实，一阵凉意从后嵴爬上。 那个残片已经被烧黑了，但是依旧清晰可见一个标记——一只虚握的手，呈「c」状。 「雷兹诺？」 昭朝接过那个残片，惊疑不定。 大福答道：「这个是在地宫外的沙漠里找到的，但是并没有见到雷兹诺。」 虽然没有见到雷兹诺，但这个标志出现，说明那群雷兹诺的主人当时也在乌比蒂亚。 「看见这个之后，队长就去调查了，他让我们不要告诉你……」 所以那时大福才是一副心虚的模样。 「他查到了什么？」 「不知道……他不许我们一起。」 大福脸上一闪而过懊恼的神色，「你说，爆炸会不会就是他们干的？」 「不知道，死都死了，我建议还是想想怎么给他办一场盛大的葬礼。」 昭朝又恢復了那副麻木冰冷的模样。 说完这句话，他便在大福不可思议的目光中离开了。 驾驶着从阿利托开出来的那艘飞船离开时，宙烬的人并没有拦他们，舱门直接就开了，甚至连句话都没有。 来时三个人，回程竟然就只剩下两个人。 一回飞船，昭朝就将自己关进了房间，让金贤在外面驾驶。 他身上的伤还没有恢復好，加上刚才跟袁成那一番争吵，情绪激动，现在安静下来只觉得疲惫感一下就涌了上来。 他闭上眼睛，想让自己睡着。但即便这么累了，他却还是睡不着。 只要一闭上眼，就感觉自己像是身处大海的一叶扁舟，摇摆浮沉。 「司刻洛！」 昭朝忽然睁眼大喊，空荡荡的房间内没有任何回应。 「司刻洛，我要喝水！」 …… 「司刻洛，回去就离婚！」 他像是一个得了臆症的病人，对着空气说话。 当意识到那道熟悉的声音是真的不可能再响起后，昭朝鼻子忽然一酸。 妈的，我又不是他！ 他在心里唾弃自己，怎么变得和司刻洛一样成了爱哭鬼。可眼角落下的温热，却始终止不住。 他抬手捂住了双眼，低低地喘息着。 直到通讯器忽然震动，昭朝眼睛都没有睁开，一把撸下手腕上的通讯器，砸到了墙上。 可惜通讯器质量太好，震动还在持续。 昭朝就像没听见一样，躺着一动不动。 震动停了又响，反覆几次，终于放弃。 昭朝也终于动了，他从口袋里掏出红镯，却不小心带出什么东西，砸在脸上。 他捡起那样东西，发现是一张纸，那时丝黛拉给他的纸。 就这么一个小玩意，也是他毅然决然选择跟那两人合作的原因。 这世界上还是蠢人多。 昭朝心想。 他算一个，丝黛拉也算一个。 第179页 如果那时他拒绝合作，直接跟司刻洛回到阿利托，说不定他集训的时候还能忙里偷闲跟司刻洛通讯，听着那人委屈腻歪的话。 但是他偏偏要留下来，司刻洛看了他那么多次，他竟然都没有改变自己的选择。 就为了这么一张纸—— 那时候丝黛拉一句「你的脑袋里有不属于你的记忆」，就让他死心塌地的做了蠢事。 不过丝黛拉也没有聪明到哪去，否则她也不会被盟友算计，落得那样的下场。 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昭朝拿起那张纸，打开来。 小小的纸片上，写着一些数字和符号，昭朝一眼认出来，那是一个星际坐标。 他盯着看了一阵，坐了起来。 余光里，一抹亮色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是那只镯子。 镯子上光芒已经有些黯淡，其中储存的精神力在持续流失。 昭朝眸光一闪，将镯子重新装回口袋，擦了把脸往外走去。 祸害活千年，他不信那人轻易就这么死了！ - 控制室，金贤坐在操作台边。 「你想过之后要去哪吗？」 身后响起昭朝的声音，他看过去，昭朝站在控制室门口，双眼泛红。 被他这样看着，昭朝不太自然地别过脸，「你要去斯塔舒那吗？」 「我跟着你。」 「我可没钱给你开工资。」 「司刻洛让我照顾好你。」 昭朝忽然沉默了。 「你也觉得他没死对吧？」 半晌，他轻声问。 金贤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他很厉害。」 昭朝长出一口气，将一张纸条递给他，「往这个坐标去吧。」 「好。」 金贤接过，没有问是哪，直接改了目的地。 在两人的沉默中，飞船开始更改航线。 没等行驶一阵，危险范围内突然出现了另一艘大型飞船，并且还在请求和他们通讯！ 第095章 穿梭虫洞 「是军部的飞船。」 金贤看到对方的通讯号码,转头对昭朝说。 昭朝当机立断，「不用管，甩掉他们,走。」 他们刚离开乌比蒂亚不久就碰到阿利托军部的飞船，估计是之前不知道跑哪去的吕叙元他们。这会出现，一定是要把他带回阿利托。 昭朝清楚知道,他这一次回去，就不一定出的来了。 司刻洛和他一起去乌比蒂亚，但只有他一个人回来，皇室那边一定会趁机找麻烦。这样一来,他的选择只有两条路—— 交由皇室处决或被军部以保护的名义看管。 昭朝突然发现,他没有一个安心的去处了。 「甩开了。」 金贤的声音将昭朝的思绪拉回,他看了一眼雷达，点点头,「就往那个坐标去吧,小心不要被追上了。」 叮嘱好金贤后，昭朝没有回到休息室，而是坐在一边,拿出那个金属残片，放在手里把玩起来。 驾驶室中一片寂静，一时间只有机器发出的滴滴声。 「你觉得他会去哪里？」 昭朝的指甲从金属残片的那个标记上划过,像是喃喃自语般低声说道。 「我不知道。如果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行踪,那谁都找不到他。」 金贤诚实回答。 昭朝语气坚定，「不可能，他总会留下踪迹。」 是这样没错,但前提是，他还活着。 「你要去找他吗？」 「哈。」 听到金贤的问题,昭朝短促地笑了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荒唐的笑话，「我不可能去找他，但我一定会让他自己出现。」 他将金属残片握在手中，眼里晦暗不明。 飞船行驶了两天一夜，期间有一次被阿利托军部的飞船追上，又被金贤一通操作勐如虎，轻松甩开。 昭朝这才意识到，这个人不愧能一直跟在司刻洛身边，实力还真是深不可测。 眼下，飞船已经来到了那张纸条上的坐标附近，金贤轻声问：「是那里吗？」 飞船前面，有一片奇怪的领域，就像是宇宙的一块被变成了果冻，扭曲变换着，看上去满是不安的危险。 昭朝没有回答金贤的问题，他在此刻明白了丝黛拉的意思。 那时，丝黛拉说他的脑袋里有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作为交换，只要昭朝配合他们演戏，丝黛拉就会告诉他找回记忆的方法。 祭典开始前，丝黛拉将写着坐标的纸条塞进他的手里。而那个坐标，竟然是一个新出现的虫洞。 虫洞是扭曲摺叠的宇宙，会不定出现在宇宙各处，通向曾经或是未来的某段时空。 但究竟通向哪里，谁都不得而知。 穿梭其中，究竟是通向美好的过去还是危险的未来，是一场豪赌。 「进去吗？」 金贤又问。 昭朝迟疑了，他并不认为丝黛拉有能力算出一个虫洞的终点，逼近她连自己的死期都算不出。 「警告——不明飞船正在靠近——」 飞船突然出现报警，雷达中出现了另一艘飞船，竟是再次出现的阿利托军部飞船。 「穷追不捨。」 昭朝低低说道，继而一咬牙，向金贤下令，「进去！」 金贤没有半点犹豫，将飞船提速，直直冲向了那块扭曲的空间。 身后紧跟上来的飞船里，吕叙元趁着脸看着面前消失的飞船，用端脑联繫上重绛叶，汇报了情况。 第180页 重绛叶脸色当即变得铁青，眼神中蓄起一团浓重的黑雾。 「跟进去！必须把他带回来！」 「是。」 吕叙元点头应声，转而向操控驾驶台的士兵下令，也跟着沖向了虫洞。 此时，昭朝和金贤已经冲出了虫洞，飞船雷达在短暂的失灵后再次工作起来，谢天谢地，竟然还能连接到当下的时空。 「先回阿利托看看。」 他需要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飞船向阿利托驶去，却出现了另一个问题。 「我们需要一个假身份。」 昭朝沉吟道。 现在没有时间去黑市，但是他们必须要一个能通过阿利托屏障的假身份。 「交给我。」 金贤总是能平淡地做出一些让人惊讶的事情，比如眼下他用了半天时间，就搞好了两个身份。 之后，他们也真的靠这个身份进入了阿利托。 他们将飞船停在了中区外围，换上一辆悬浮车。一进入中区，昭朝就看到了那些高楼大厦顶部飘着的字——「共庆斯塔夫国王又攻下一座附属星球」。 昭朝内心大震。 还真让丝黛拉算到了，他们来到了皇室动乱之前。 也就是说，现在他不必再依靠从别人那里获取的记忆，而是能自己看到当时的真实情况。 「我们需要易容一下。」 两人在城里找了个暂时的落脚点，盘算着如何靠近皇室。 皇室常年招收佣人，每月都会有选拔，他们想要进入不是难题，但是形象不行。 昭朝这个时候还是小孩，可金贤已经在皇室待了多年了，如果以自身形象进入，别人看见有两个金贤，肯定是会出乱子的。 这里又出现一个问题，皇室佣人检查严格，如果是一般的易容，肯定会被发现。 「给。」 就在昭朝苦思冥想之时，金贤从口袋里掏出两个东西，将其中一个递给昭朝。 昭朝定睛一看，竟然是章逊的易容贴片。 活的百宝箱啊！ 他看着五官已经开始变形的金贤，感嘆道。 「我有时候需要伪装成另一个少爷或者其他身份，所以随身会携带多个。」 大概是感觉到了昭朝的惊讶，金贤淡淡解释道。 想起曾经被「皦烺」和「司刻洛」两头骗的日子，昭朝冷哼一声，将贴片贴在脑后。 这两个贴片形象倒是真的不太起眼，看着镜子里的脸，昭朝总觉得看见了许多人。 伪装完成，隔天，他们便报名了皇室的佣人选拔。从前昭朝没关注过这些，没想到这选拔竟然有三轮？！ 金贤解释，因为这次选拔是为司刻洛的成人礼做准备，因此比以往都要更严格一些。 成人礼。 昭朝心念微动。 按照时间，成人礼就在三个月之后，他一定要成功通过选拔，才能知道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下定决心后，昭朝就向金贤询问了选拔内容。三轮选拔，其中第一轮考验清洁能力；第二轮考验烹饪能力；而第三轮则忍耐能力。 「这个忍耐能力是指……？」 昭朝看着测试说明，一头雾水。 金贤竟意外露出了一丝髮自内心的，浅浅的笑，昭朝却只觉得毛骨悚然。 到了第一轮选拔的那天，昭朝看着坐在主裁判位上那张熟悉却年轻了些许的面孔，不仅向旁边一个身材干瘦的黑皮小伙投去目光。 黑皮小伙就是易容后的金贤，而裁判位上的，则是年轻时的金贤。 难怪前一晚金贤胸有成竹地给他讲考核的得分点。 昭朝当即在心中默念复习，随后，果然在第一轮考核中拿到了高分，顺利通过。 金贤本人更不用说，在高超的控分技巧下，他成功将自己送进了第二轮考核，但是又没有优秀到引人注目的程度。 第一轮考核结束后，紧接着就是第二轮。 原本在通过外貌和身体情况等条件的筛选后，进入正式选拔的就只有三十几个人。 而在第一轮考核之后，更是直接刷掉了一半，只剩十六个进入第二轮。 关于第二轮的烹饪，金贤并没有向昭朝支招，他只是简单说了一句：「根据评委喜好来。」 在听到这句话后，昭朝心里就隐隐有所预感。 果不其然，第二轮的评委是司刻洛。 十七岁的司刻洛容貌已经十分出众，深邃立体的五官如世间难得的艺术品。 他穿着浅金色的小礼服，坐在雕花的座椅上，宛若神祇。 昭朝一直在盯着他，他不经意扫过的视线与昭朝对上。 只这一眼，就恍若隔世。 考核开始，所有人不是挑最复杂的，就是挑最好看的菜餚。而昭朝却对着炊具发了许久的呆，一动不动。 他的模样在一众各显神通的选拔者当中有些突兀，就连台上的司刻洛都注意到了。 原本来参加这种选拔就有些无聊，看着一群勤劳的身影里面有个人木桩似的杵着，便又添了几分心烦。 「那人是来当花瓶的吗？不做就请他出去。」 司刻洛对一旁「年轻版」金贤说道。 金贤顺着司刻洛的视线看过去，那是个瘦高的人影，他正要叫人去提醒他，却看见那人动了。 蜜浆、橙花、甘茶。 昭朝将这三样东西一股脑丢进小锅里煮，不多时，一阵芬芳甜腻的气息便飘了出来。 第181页 这气味引来了旁边选拔者的侧目，那人看着昭朝，眼中划过讥讽。 然而另一边，易容的金贤眼中却浮现一丝浅淡的笑意。 一锅甜羹卡着时间熬好了，在十六道菜中，昭朝这一道算是最不起眼的。 但是端上桌后，只见司刻洛鼻子动了动，便指向那碗甜羹，「拿过来。」 甜羹被端到司刻洛面前，他唱了一口，眼神亮了亮，抬眼问道：「谁做的？」 台下的昭朝闻言举起手，司刻洛看了他一眼，吞咽的动作一顿，轻哼了声：「这种东西怎么能上的了宴席？」 他嘴上这么说，一直到所有的菜都被品尝完毕，也就只有昭朝这碗甜羹见了底。 结果毫无疑问，昭朝成功进入第三轮。 这可是他未来的合法爱人，对方的口味昭朝怎么会不清楚。 司刻洛嗜甜。 他总都会让崇汀变着法给昭朝做好吃的肉，他眼底会带着宠溺的笑看着昭朝大快朵颐，而属于他的，永远只是一碗香甜发腻的甜羹。 第096章 潜入皇室 第二轮考核,昭朝以第三名成功晋级。 要说为什么一碗喝的见底的甜羹才得了第三，裁判「金贤」给出的说法是，美味有余,造型不足。 不过对于昭朝来说，能顺利通过就行。 第三轮考核安排在隔天，直到考核开始前,金贤都没有向昭朝透露半个字。 有那么一丝自尊在作祟，昭朝也就梗着没问。 到了考核开始，一起晋级的八个人被领进了一个大房间，看着一屋子滋哩哇啦乱叫的小孩,昭朝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忍耐力原来是这么回事。 所有来参加选拔的人当中,只有他是唯一一名嚮导,听力要敏感许多。在这样的噪声攻击下，只觉得脑袋都要炸开了。 耐冷耐热耐痛对他来说都是开了挂的强项,偏偏这耐烦……他不太擅长。 「妈妈呢！我要找妈妈！」 站在门口发呆的功夫,一个小男孩已经跑了过来，揪着昭朝的裤子，哼哼唧唧要找妈妈。 眼看着其他人已经开始带小孩了,昭朝还在强忍着不要把扒着自己裤子的小孩一脚踹开。 他捏了捏眉心，蹲下来，语气僵硬地安慰小男孩,「妈妈有事,一会就来接你了。」 「我！不！要！我现在就要妈妈！」 说完，小男孩就开始扯着嗓子干打雷不下雨地嚎。 昭朝表情越来越臭，忽然,他想到了一个主意。 看了一眼周围的人，他蹲下来,轻声对小男孩说道：「别哭了，我给你看个东西。」 他将双手拢在一起，送到小男孩面前，男孩果然不喊了，一脸好奇地去掰他的手。 「三、二、一！」 昭朝倒数三个数，忽然张开手，碧绿的舌头吐着信子探出，哈一声，直接将男孩嗝叽吓得呆在了原地。 趁着男孩还没回过神，昭朝赶紧把人带到金贤身边，让他帮忙带着，自己则转身朝门口走去，迫不及待要逃离这里。 房门在身后关上，魔音被隔绝，昭朝也松了一口气。 好在第二轮考核通过就已经能够成为皇室的普通僕从，不然他还真得老老实实待在房间里被那群小孩折磨。 为了等金贤结束考核，他一路闲逛到花园。花园僕从但是不多，昭朝也自由些。走到花园深处，他看见了那个有些熟悉的花房，心念一动，抬脚朝那里走过去。 他记得司刻洛说，那里曾经是个迷宫。 昭朝走到花房门口，磨砂的玻璃看不清里面的模样，他刚把手搭在门把上，门却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四目相对，两人眼中均是闪过一丝惊讶。 「你不去参加考核，来这里做什么？到处乱走，如果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你有几条命够负责的？」 司刻洛将花房的门关上，冷哼一声从他身边走过。 浅淡的苦香飘进鼻腔，昭朝皱了皱鼻子，跟上他，问道：「那你在这里做什么？这个时间，你应该在上格斗课吧？」 刚说完，司刻洛便一个眼刀扔过来，「再问我就让人把你丢出去。」 「好好好，不问，不问。」 昭朝好脾气地笑着。 面对17岁的司刻洛，他生不起半点气。或者说，从再次见到司刻洛的时候，他就已经清楚的知道，那些从他口中声嘶力竭咆哮的罪名早已烟消云散。 昭朝跟在司刻洛身后，视线一寸寸落在前面人挺拔的背嵴上。 十七岁的少年已经拔了个，礼服下隐约可见精装的肌肉；黑色的发尾服帖在颈后，看着柔软，但昭朝知道，其实是有些扎人的。 「什么成人礼，不过是给他长面子罢了。」 前面突然传来嘟囔声，昭朝收回视线，上前一步，以便听得清楚一些。 「他从来不问我想要什么，也不问母亲想要什么，整日就知道打仗……」 听到这，昭朝才听明白他是在说斯塔夫。 昭朝轻嘆一声，眼神柔软下来，「这是你的身份该走的路。」 「那你的身份该走什么路？我倒宁愿跟你换一换。」 司刻洛赌气似的说道。 从昭朝的角度，看见他白净的脸颊鼓着，像块诱人的软糕点。 昭朝抿抿唇，想到不久后司刻洛抱怨的那位父亲就要惨死，不禁喉间一梗。 第182页 他倒是愿意用整个星球的命运作为陪葬，来改变这段时空发生的事情。 可是他这没用的记忆，甚至无法确定入侵者闯入的时间和方式。 「司刻洛。」 昭朝忽然喊出对方的名字。 司刻洛下意识应声，回过神后表情一变，就要对昭朝的不敬生气，却突然被抱住了。 清浅的香气将他裹住，司刻洛呆在原地，忘了将人推开，也忘了呵斥责骂。 「要好好珍惜他们。」 昭朝在司刻洛耳边说完这句话就将人放开了，接着在司刻洛臊红脸的骂声中，迅速逃离现场。 回到房间，第三轮考核结果已经宣布，金贤不出意料获得了进入司刻洛成人礼侍奉的机会。 两人现在也算是皇室的人了，皇室给他们安排了宿舍，两人便带着简单的行李往宿舍走去。 「你看起来心情不错。」 路上，一张沉默的金贤突然说道。 昭朝愣了一下，随即也发现自己竟然是在笑的。他收敛了一下表情，轻咳一声，「带小孩去了，那小孩还算乖，挺讨人喜欢。」 「是去见少爷了吧？」 金贤直接将他戳穿。 「没有特意找他，只是刚好碰见。」 昭朝解释。 金贤露出一抹浅笑，「没关系，只要不做什么大动作就好。」 听到这句话，昭朝忽然沉默下来，半晌，他低低地问道：「假如我们能阻止斯塔夫夫妇被杀——」 「不可以。」 他甚至都没有说完就被金贤打断，对方表情严肃地看着他，「不能轻易改变歷史轨迹，否则……我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但一定不是我们所能承受的。」 「……嗯。」 昭朝应声，刚才的好心情早已烟消云散。 - 时间一晃就到了司刻洛成人礼这天，皇室内外、中区、乃至整个阿利托四处都受到影响，一派热闹氛围。 身为僕从的昭朝和金贤更是一早就被喊起来开始准备。 忙忙碌碌到了下午，贵宾们开始入场，金贤赶去厅内帮忙，昭朝也算是得了空，准备找个地方偷懒。 只是在走廊角落还没来得及歇会，便见到旁边一扇高门打开，一位衣着华丽，容貌艷绝的女人走了出来，神情有些焦急。 女人正是司刻洛的母亲，沃登王后。在那段记忆中，昭朝已经见过。她招来手边离自己最近的一位僕从，正好就是昭朝。 「快去找找洛，这孩子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明明今天他是主角。」 她说。 昭朝听着也蹙起眉来，想到几个小时后宴会厅中的惨状，他赶忙应下，匆匆离开去找人。 说来也怪，皇室这么大，但他鬼使神差地就往花园去了。 但等他走到花园门口的时候，却发现有另一个人刚进了花园。那是个清瘦的银髮青年，正一边闲逛一边拈花撩草。 昭朝「啧」了一声，对方似乎是听到了，停下脚步朝这边看过来，露出了那张漂亮的脸和一双满是警觉的碧色眼眸。 青年正是二十岁的昭朝。 尽管做了伪装，但昭朝还是找了个能看见「年轻昭朝」的位置，躲了起来。 「年轻昭朝」没有看见人，便继续往花园里走。走到深处，他看见了那间花房，便好奇地走了过去。而躲在一旁的昭朝竟然生出一种强烈的预感，司刻洛就在花房里。 于是他趁着「年轻昭朝」开门的时候，迅速将一个小飞虫模样的监视器扔了过去。 监视器随着「年轻昭朝」进了花房，昭朝则在外面打开了监控画面，看起来。 画面刚接通，一个手掌就挥了过来，「飞虫监控」慌张躲开，露出了「年轻昭朝」蹙眉的脸。 害怕被打掉，昭朝便操控着飞虫到了高空，这样一来，也看到了花房的全貌。 果然，这花房里面是一座迷宫，司刻洛没有骗他。 此时「年轻昭朝」正站在迷宫的入口处，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而在迷宫的中心…… 昭朝心头一震，是司刻洛。 他趴在一张石桌上，似乎是睡着了。 自己应该离开了吧，毕竟他不记得那时—— 看着画面，昭朝瞳孔颤动。 那个年轻的自己，走入了迷宫，在繁茂苍翠的绿色迷宫中探索向前着，不断靠近迷宫中心那个熟睡的青年。 虚拟屏幕前的昭朝眨眨眼，感受到些许湿润。 他蓦地想起那时在现在的花房——虽然已经成为了斯塔舒的花圃，他却能踩在那些土坎上，走出那条曲折的路线来。 还以为是自己一时兴起的搞怪，没想到是记忆中蒙尘的一隅。 他早就踏入了司刻洛为他布下的迷宫，走了九年，才来到中点。 画面中，年轻的昭朝也已经走到了司刻洛的面前。他弯着腰，似乎是在查看司刻洛的情况。 飞虫近了些，听到年轻的昭朝在「喂喂」的喊他。 司刻洛依旧没醒，年轻的昭朝用手碰了碰他的额头，微微一惊。 下一秒，屏幕前的昭朝惊愕地扭头将视线投向花房。 他感受到了，自己的精神力。 第097章 未问姓名 他在做什么？ 昭朝看着监控画面,同时感觉到了花房方向再熟悉不过的精神力。似乎是在引导，又像是在唿唤。 第183页 画面中，原本趴在石桌上的司刻洛动了一下,接着，昭朝便感知到了另一股属于哨兵的精神力。 此时的司刻洛还为二次分化，精神力没有那么强悍,轻易便被嚮导的精神力所吸引，随即攀附上来。 精神力的主人也醒了，撑着桌面坐起来，神情还有些呆滞,像没睡醒似的。他看见面前银髮碧眼的漂亮青年,微微一惊,脸颊浮起一层浅浅的赧色。 这副模样画面前的昭朝看了都不禁咂舌。十七岁的司刻洛单纯又容易害羞，真不知道后来是经歷了什么,变成了那副厚脸皮的无赖样。 「宴会都快开场了,你这主角怎么还躲在这里睡觉？」 昭朝听见年轻的自己调笑着问道。 听到这话，司刻洛忽地站起来，像是瞬间清醒了,「几点了？」 「还有四十分钟宴会开始，如果你再不出去，王后就要派人来找你了。」 年轻的昭朝好心提醒。 司刻洛嘴里也念叨起来,「快走,快走。」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迷宫灵一边的出口走去。 「还不打算放开我的精神力吗？」 昭朝跟上他，似笑非笑。 经他这么一说,司刻洛才发现自己的精神力一直无知觉地和另一道精神力连接在一起。那道精神力没有释放出任何安抚性的气息，但他却感觉很舒适。 「你……谁让你擅自放出精神力的——走不走？要不然你一个人待在这里。」 司刻洛耳朵泛起红,粉玉似的。他背对着年轻的昭朝，大步向外走去。 这话说完，画面前的昭朝便感觉不到那两股精神力了。 画面中，两人一前一后，已经快要走到迷宫出口。昭朝收起监控，从躲避的灌木丛里走出来，开始演戏。 「王子——王子——」 刚喊了两声，司刻洛便从花房的另一个门出来了。 看见他，又是一愣，「怎么是你？」 昭朝装作没听见，顶着一旁另一道视线，硬着头皮对司刻洛说道！「原来您在这啊，可真是让我好找。快走吧，宴会要开始了。 「我这不是来了？催什么？」 司刻洛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小礼服，跟着昭朝往外走。 没两步，他又停下来，转头看着身后年轻的昭朝。 精神力就是年轻的哨兵嚮导之间隐秘的红线，方才短暂的精神力连接，已经足以让他有所挂念。 「你不是来参加宴会的吗？一起走吧。」 司刻洛瞥了一眼旁边年轻的昭朝，很快就收回视线，说道。 「我不是来参加宴会的，不过我们顺路。」 二十岁的昭朝同样柔软温和，他带着浅笑眨眼说道。 司刻洛僵硬地哦了一声，好像有很多问题，想问他不是来参加宴会的怎么会在这里；想问他到底是谁；或许还想邀请他在稍后的舞会中做自己的舞伴…… 不过最后他也只是一声不吭地转过身，门口往宴会厅走去。 昭朝和司刻洛带着终于到了宴会厅，厅中宾客也入场的差不多了，觥筹交错、言笑晏晏。昭朝把司刻洛带到了斯塔夫夫妇身边后，王后便让他留在厅内服侍，这对昭朝来说倒是正中下怀。 而回到父母身边的司刻洛，还在向宾客中张望着，试图找到刚才那个没有给他姓名的青年。 昭朝也在暗暗寻找另一个自己，他很好奇，为什么这个时候自己没有受到邀请却还出现在这里。 终于，他看到了。 那道身影在门口闪了一下便不见了， 昭朝跟着走到门口，却看见了重绛叶。只是对方并不是什么来宾，竟然是宴会厅门口一个小小的守卫。 如今是智和盟主将的重绛叶，十年前竟然是皇室的门卫？！ 这件事情不仅没有存在于昭朝的记忆中，甚至不在阿利托大事记的任何一页。 年轻的昭朝站在重绛叶的身边，百无聊赖，不断往宴会厅里看，嚮往着其中的热闹。 一旁的重绛叶发现了他的不安分，低头说了些什么，年轻的昭朝便不再向宴会厅中看去。 直到宴会厅中响起主持人的声音，厚重的雕花大门缓缓关上，昭朝赶紧回到厅内，神经瞬间绷紧，准备好迎接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来的变数。 斯塔夫夫妇发言、司刻洛亮相……所有环节都圆满进行，当主持人宣布舞会开始的时候，变故突生。 宴会厅的各个角落弥散开一阵刺鼻的白色烟雾，皇室卫兵反应迅速，疏散着宾客的同时摆出防卫姿态。 昭朝和会场另一边的金贤对了个眼神，两人捂着口鼻同时靠向司刻洛。 「嘭——」 厚重的宴会大门从外面被轰然击开，原本把守在外面的卫兵全部被打倒在地，重绛叶和年轻的昭朝赫然就在其中。 而在门外，站着七八个明显是陷入狂暴状态的哨兵，且那些哨兵不同的部位都带有奇怪的动物特徵。 有的双手是虎爪；有的口中是尖利的鲨齿，将整张嘴撑开；有的长着鹿的下半身…… 未被彻底疏散的宾客看见这些怪物俱是恐慌大惊，就连斯塔夫都一时震惊，迟迟没有下达指令。 然而这几个怪物昭朝一眼便看出，应该就是早期的雷兹诺。 那些狂暴的哨兵在将大门攻下后就先后闯入宴会厅，他们目标明确，正式宴会厅中央的斯塔夫夫妇！ 第184页 昭朝眼神微暗，手腕一翻，精緻的短匕出现在掌心。只是还没等冲上前，他便被人拉住了。 转头看去，金贤在后面对他轻轻摇头。 不能出手，他们不能做任何有可能改变这场惨剧结果的事情。 狂暴的哨兵很快便沖了过来，斯塔夫一抬手在面前竖起一道屏障，这是他的能力。进攻的路线被阻隔，狂暴的哨兵开始发起攻击。 昭朝刚松了口气，但紧接着他就立马发现情况不对。 斯塔夫的表情很奇怪，像是力竭之时强撑的忍耐。但这屏障才维持了不到十分钟，他作为阿利托的王，攻下数个附属星球，怎么可能只有这样？ 屏障开始颤抖，明显已经支撑不住。一旁的王后和司刻洛也发现了斯塔夫的情况不对，司刻洛上前一步就要冲向那群狂暴哨兵。 「用不着你！」 斯塔夫一甩手撤回屏障，一旁的护卫们迅速冲上去和那几名哨兵战斗起来。 皇室护卫自然也不是什么草包，但此时一个个明显打不过那些哨兵。 昭朝尝试驱动了一下精神力，当即就感觉到一阵剧烈的疼痛从大脑蔓延开来，他赶忙停下。 是那烟雾。 这是昭朝想到唯一可能的原因。 护卫们被打得节节败退，却迟迟没有增援到来。斯塔夫已经亲自上前和那些哨兵战斗起来，王后将双目赤红的司刻洛死死护在身后，不让他冲上去。 昭朝随着其他僕从一起缩在角落，视线一直在宴会厅中寻找着年轻的自己和重绛叶的身影，却始终没有再见到。 那时大门倒塌，哨兵冲进来时一片混乱，根本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动向。 「当心！」 一声吶喊传来，是王后的声音。 昭朝扭头朝斯塔夫那边看过去，就见他的肩头一片血肉模煳。在他面前站着的是那个长着虎掌的哨兵，暗红的血液还在从虎掌尖利的指甲上滴落。 斯塔夫身体晃了一下，转头看向王后。昭朝的角度看不到他说了什么，但是王后的表情倒是缓和了不少。 下一秒，斯塔夫速度勐然提升，惯使的短刀持在手中，向着那名哨兵就攻了过去。 看来刚才这一章反倒让斯塔夫的精神体突破毒烟的封锁。 虎掌哨兵很快就被斯塔夫一刀贯穿胸膛，失去了气息。 看似一切有了转机，但昭朝的心仍未放下，如果当真是他眼前看到的这样，最后也不会是悲剧收场。 斯塔夫越战越勇，一连又击杀两名哨兵，极大程度缓解了那些护卫的压力。 眼看着形势向好，忽然，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阵飘渺的精神力。昭朝敏锐地察觉到，刚想追上去，脑袋又是一痛。 受这毒烟的影响，昭朝都无法催动精神力，怎么会平白出现这道精神力。 此时昭朝恨不得自己干脆成为一个机器人，连这中体内的疼痛也感觉不到。 他强忍着不适追了上去，竟从中感觉到一丝熟悉。 「斯塔夫——」 比先前悽厉了许多的喊声终于传来，昭朝收回精神力看过去，双瞳颤动。 斯塔夫的胸口被利爪贯穿，他剧烈喘息着，抬手几次没能反抗。 哨兵一抬手将他甩到一边，斯塔夫挣扎了一下，终究没能爬起来。 终于，这场惨剧迎来了最高潮。 崩溃的王后跌跌撞撞奔向斯塔夫，身后的司刻洛已经傻了，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 刚才昭朝只顾着追寻那道精神力，只是几秒钟没有关注宴会厅里的情况，怎么就这样了？ 金贤低声回答，「刚才王忽然就不动了。」 昭朝眉头紧锁。 忽然？是因为那道精神力吗？ 在斯塔夫倒下后，挤在角落的僕从们就开始疯了一般往侧门逃跑。途中有几个被狂暴的哨兵抓住杀死，剩下人也没有停下脚步。 司刻洛依旧像是定住了一般站在原地，王后跌坐在斯塔夫身边，又焦心着不远处的司刻洛。 见到一个哨兵朝司刻洛冲过去，她口中唿喊着向司刻洛奔过去。 「不许伤他！不许——」 王后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被腾空挑起，一双美牟无助睁大，落下两行血泪来。 不许伤他。 她仍念着。 第098章 暴走分化 父母相继在面前死去,年轻王子本该盛大愉快成人礼成为了永远无法摆脱的噩梦。 他甚至无法唿唤自己的父母，只能像一尊雕塑一般站在原地，张嘴低低喘着粗气,眼中一片混沌。 年轻的金贤护在他面前，试图将人带离。但司刻洛像是被钉在原地一般，动不了分毫。 一旁的昭朝多次险些冲动探出精神力想要为他缓解,却都被金贤制止了。 眼看皇室护卫就要抵挡不住狂暴哨兵的进攻，一队人马忽然从宴会厅外沖了进来。 那些人身上穿的不是王室护卫金红相间的制服，而是蓝白相间的。他们从门外进来时，就像一道海浪,冲散了宴会厅内浓重的血污。 这些人昭朝并不陌生,他们就是阿利托迅速崛起的另一股势力——智和盟。 「留一个活口！要查清楚他们是谁派来的！」 熟悉的声音响起,昭朝看到了不知什么时候换上一身蓝白制服，正在指挥智和盟那群人的重绛叶。 第185页 在他身边,正是年轻的自己。 冲进来的智和盟士兵不受毒烟的影响,战斗力较强，不多时便将局势扭转，那些狂暴的哨兵连连败退。 看着眼前的一些,陷入混沌状态的已经不止是司刻洛了。 昭朝只觉得脑袋一阵阵发晕，眼前的一切好像跟他毫无关系，他就像一个观看别人的人生的观众。 他的记忆究竟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在轻微的耳鸣中,他听到了重绛叶对年轻的自己说：「去看看沃登王子,他情况不对。」 昭朝机械地转动视线，看见年轻的自己朝司刻洛走过去，表情中带着些许轻蔑。 他知道自己那时候一定在想：这就吓傻了？废物。 见到昭朝靠近,金贤警惕地举起手中的武器。 「我是来帮他的。」 年轻的昭朝解释，但金贤仍挡在前面,没有离开。 碧色的眸子上下打量了面前人一眼，「你打不过我。」 他说的很笃定。 昭朝站在一旁表情有些不自然地抿了抿唇，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原来他还挺欠揍的。 「你是智和盟的人。」 金贤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退却半分，反而眼中敌意更盛。 年轻的昭朝叫他态度强硬，无奈地一摊手，「那就别怪我了。」 话音刚落，他便快速移至金贤身侧，金贤根本反应不及，还没等他找到昭朝的位置，便被打晕了。 站在一边的昭朝见到眼前的景象，转头看向旁边的人。 「之后我有精进训练。」 现在的金贤说道。 呃，那还挺好。 昭朝眨眨眼，没能做出回应。 「你们两个！别的僕从都跑了，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两人在这里站了许久，之前一直没人顾得上管他们，现在终于被智和盟的人发现了。 「我们不敢，怕被那些怪物抓住。」 金贤木着脸说道，完全看不出害怕的样子。 那名士兵看了一眼身后的局势，对两人说道：「现在暂时安全了，你们快走吧。」 两人应下，开始贴着墙向侧门那边走。昭朝暗暗注意着那名士兵，见他没再往这边看，便拉着金贤躲到了窗帘边上。 等他的注意力再次放到司刻洛那边时，年轻的昭朝已经扶着司刻洛开始用精神力探查他的情况。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另一个人精神力的入侵，司刻洛的表情很吓人。他怒睁着泛红的双眼，下颌线紧绷着，看起来和那些发狂的哨兵也没什么区别。 而一旁查看他情况的年轻的昭朝表情也不太好，额角甚至渗出薄汗来。 「呃啊——」 忽然，不知道那个昭朝做了什么，司刻洛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而那个昭朝也被震得抵住太阳穴，表情有些痛苦。 终于，两人的忍耐都到达了阈值，他们的精神图景中应当是惨烈的。 一阵冲击力极强的风圈从司刻洛周身盪开，年轻的昭朝猝不及防直接被打到墙上，当场晕了过去。 窗帘后面的昭朝还没来得及心疼自己，便也被那风圈震地闷哼一声。 厅内所有人都被风圈波及，战斗短暂地停止了。 然后下一秒，先前还钉在原地的司刻洛突然动了，他用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冲出去。厅内开始出现若隐若现的残影，紧跟着厅内仅剩的三名狂暴哨兵就接连被腰斩。 这还不算完，在消灭了所有狂暴哨兵后，双目血红的司刻洛便将目标开始转向那些智和盟的人。他周身围绕着道道风刃，向厅内的人无差别卷席而去。 有人逃跑，有人试图抵抗，最后却都逃不过被斩杀的命运，厅内已然变成一片血海。 昭朝双瞳震颤，他再也无法坐视不管。 忍着不适，他探出精神力去寻找司刻洛的精神图景。 当他的精神力触及到司刻洛精神图景的那一刻，对方也将目光投向他。 那双赤红的双眼中满是杀意。 昭朝没有半点害怕，迎上了他的目光。在探入对方精神图景时，他就心中一惊。 司刻洛已经二次分化了。 还好刚分化的司刻洛精神图景还未封闭，昭朝顶着狂暴的精神力强行进入，铺天盖地地将司刻洛狂暴的精神力包围起来。 眼看着司刻洛离他越来越近，昭朝的嘴唇已经被自己咬破了，鲜血顺着唇角留下。他浑身颤抖着，深吸一口气，低吼一声，给予司刻洛的精神力全力一击。 已经来到二人面前的司刻洛浑身一震，风刃接连迴旋着飞向两人，但还未触碰到他们，司刻洛便瘫软倒地。 至此，沃登皇室最后一位王子的成人礼，以惨痛的悲剧收场。 「我们该走了。」 金贤扶住昭朝，带着他快速往外走。 智和盟的士兵已经注意到了他们，如果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临走前昭朝仍不忘将一个飞虫监视器藏在宴会厅中。 两人按照之前做好的准备来到寝室楼后的围墙边，用事先藏好的微型粒子炮在墙上轰了个洞，从那洞钻了出去。 一坐上墙外的小型悬浮车，昭朝就打开了监控。 画面中，更多的智和盟人进入了宴会厅，正在清理着现场，搜寻倖存者。 重绛叶出现在画面中，昭朝记得，那时司刻洛发狂攻击智和盟人的时候，他似乎不在，这会却又突然出现。 第186页 画面中，重绛叶一抬手，便有几个人上前来，带走了司刻洛、昭朝和金贤。 悬浮车上的昭朝眸色一暗，正要关闭画面，却见重绛叶忽然转过身来，看向监视器，眸光锐利。 昭朝赶忙操纵着飞虫离开，在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自爆。 关于当年的惨案，彻底水落石出。 杀死斯塔夫夫妇的兇手不是司刻洛也不是昭朝，而是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初代雷兹诺。 至于他们被修改的记忆…… 昭朝盯着屏幕上「画面损坏」的字样，眼中酝酿着深沉的风暴。 他需要一个解释。 「到了。」 悬浮车行驶至中区外，两人停放飞船的地方。 昭朝和金贤除去伪装从车上下来，刚踏上地面，两人便脸色一变。 下一秒，不远处的树林中，出现了数道人影，向他们靠近。 走在最前面的那人，正是现任圣塔总队长——吕叙元。 「还真是狗鼻子，竟然都追到这里来了。」 昭朝出言嘲讽，脸上没有半点慌张神色。 吕叙元抬手一挥，身后的士兵便上前将两人围住。 「我奉主将之命，来将你们两个带回去。」 「正好，我们玩累了，也准备回去。哎，刚好，你们飞船大，坐着舒服。」 昭朝抻了个懒腰，一副疲惫的模样，示意吕叙元带路。 两人就这样被带上了吕叙元的飞船，踏上返航的道路。 - 五日后，阿利托军部关押室。 昏暗的房间内没有窗户，外面的阳光透不进分毫。房间的角落，坐着一个清瘦的人影，正靠在墙边阖眼假寐。 悠长阴森的长廊忽地响起沉闷的脚步声，是军部特质的军靴。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房间门口。 「咔嗒。」 门锁轻响，冷白的灯光透过门缝洒进房间，却触及不到角落的青年。 青年蜷缩在角落，听见声音抬起头来，下意识将手中一直紧攥的红镯揣进怀里。他从手臂上露出一双碧色的眼眸紧盯着门口，如潜伏在黑夜中的毒蛇。 一件大衣从头顶落下，罩在青年的身上。 「这几天委屈你了。」 昭朝闻言，扯出一个带着凉意的笑容。 这句关心就和这件大衣一样，虚伪无用。 重绛叶在他面前蹲了一下，抬手抚上昭朝的头顶，眼中满是怜惜，「你能平安回来就好。」 「我当然要回来。」 昭朝一只手拽下身上的大衣，抬眸正对上重绛叶的双眼，「我可是攒了一肚子问题想问您。」 重绛叶脸上仍挂着慈祥的笑容，他站起身来，整了整衣服，俯视着昭朝。 「这里可不是问问题的好地方。」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递到昭朝面前，「我们换个地方，我会回答你所有的问题。」 昭朝的视线落在重绛叶的掌心，那是一样曾被他退回过的东西，但这一次他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选择。 「好啊。」 昭朝一把抓住重绛叶的手，借力站起身。收回手后，那枚总队长的肩章被他握在了掌心。 第099章 接受任命 「在看什么？」 重绛叶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分明已经开了隐私模式,但昭朝还是下意识关掉了通讯器。 「沃登王子死讯」几个字随着关闭的屏幕消失，星网上关于这件事的热度已经开始下降，仍旧没有什么新的消息。 从被带上吕叙元的飞船的那一刻,他整个人就被监管起来了。他的一举一动包括通讯器的记录都会被监听，因此昭朝什么都不能做。 离开虫洞、回到阿利托之后，他紧接着就被带到了关押室。毫无疑问,这是重绛叶的命令。 「谷樊臣在找我。」 昭朝若无其事地回答。 听到谷樊臣的名字，重绛叶点点头，「他这两天是挺关心你的，听说你们也很久没见了。可惜最近实验室那边有个项目,他走不开。」 昭朝哦了一声,这个话题便结束在这里,两人沉默着继续向军部大楼走去。 再次回到军部大楼，他们乘着电梯,仍是那间熟悉的办公室。 一进去,重绛叶就问他，「你都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了斯塔夫夫妇是被初代雷兹诺所杀，也看见了那时您不只是智和盟的人,同样还是沃登皇室护卫队的一员—— 我想知道，为什么您始终不肯还给我正确的记忆？」 起初昭朝还能平静地叙述，但是到后来,他已经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近乎愤怒地质问着。 他冒犯的语气并没有让重绛叶生气，等到昭朝说要，他才慢悠悠地给对方倒了一杯水,接上话：「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决定，这是整个智和盟的决定。 你看到的没错,我最初只是皇室的一名护卫，后来偶然接触到智和盟，我意识到只有智和盟的思想才能帮助阿利托更加强盛。 事实证明，在危急关头，能保护的阿利托的只有智和盟。而智和盟的副将，绝对不能是与皇室有瓜葛的人。为了服众，我们只能隐藏我曾身为皇室护卫的身份。」 「那么又是为什么要用假记忆骗我，斯塔夫夫妇的死亡是由我造成的？」 重绛叶的身份从来都不是昭朝真正纠结的问题，他执着想要得到答案的问题只有一个——为什么要用那种残忍的记忆来骗他？ 第187页 重绛叶唿吸一滞，脸上浮现出懊恼的神色，「我也很后悔自己对这件事的处理方法。」 「你和司刻洛的婚姻本就是为了制约皇室和智和盟而创造的一把天平，但因为你的感情，却让天平开始倾斜。 我那样做，也是为了让你在智和盟和司刻洛之间能有个取捨，我倒也没想到……」 没想到昭朝竟然是选了司刻洛。 「所以我只是您的一把趁手的工具，是吗？」 昭朝咬着牙，声音有微不可查的颤抖。 因为把他当作一把工具，因此不会在意他的情绪，不会在意那些虚假的记忆会给他带来怎样的痛苦。 「你是我最喜欢的一把利刃，但也是我最珍惜的宝物。」 重绛叶语气柔和下来，被岁月刻下细纹的脸上浮现出温柔的神色。 「或许从一开始让你和司刻洛联姻就是一个错误，这招险棋让我付出了很大代价。 不过没关系，既然你已经做出了选择，曾经的一切我们全部翻篇。今后你不必再为皇室的关系烦恼，你只管舒舒服服当好你的总队长。」 放在腿上的双手已经攥紧了拳，指甲抠进掌心，留下一个深刻到快要渗出鲜血的月牙。 昭朝唇角僵硬地扯起一个弧度，低低应了一声，没有再问出任何问题。 一周后，军部发出正式文件，吕叙元办事不力被免去圣塔总队长一职，由原八队队长昭朝接替。 - 「最近怎么样？」 崇汀最奢华的包厢内，金贤和昭朝相对而坐，旁边还有一个顾不上聊天，一心干饭的谷樊臣。 金贤只简单吃了两口，便放下了餐具，跟昭朝说起话来。 距离回到阿利托已经过去一个月了，这一个月昭朝一直忙着职位交接，最近才闲下来。 「最近在清点少爷的遗物，皇室要求全部处理。」 金贤说着，眼中流露出几分悲伤来。 前不久司刻洛死亡及身份确认的消息正式发出，斯塔舒便紧跟着下了命令，让把司刻洛的东西全部扔掉。 听到这消息，一旁的谷樊臣都停下了咀嚼的动作，说不出话了。 昭朝却是突然笑了，幸灾乐祸似的，「他那些玩意早该扔了，空有花架子，实用度不高。 听说还有好些是古董？肯定要把他气死。」 「你……真的没事吗？」 谷樊臣咽下口中的肉，有些胆战心惊地看着昭朝。 这是两人在昭朝从乌比蒂亚回来后见的第一面，无论是言行还是情绪，都平静的让谷樊臣感觉可怕。 「我能有什么事？」 昭朝轻笑一声，表情轻蔑，「你也觉得他被炸死了？」 「可是……」 可是新闻和身份确认的通报都出来了，还能有什么转机？一个多月了，如果人还活着，为什么不主动联繫？ 这些话，谷樊臣到底没说出来。 他总觉得，虽然昭朝表面上是这样不在意的态度，但他的神经早已像一根拉进的琴弦，稍奏重音便会彻底崩断。 「葬礼定在什么时候了？」 听见昭朝的话，谷樊臣更加确定这人现在状态不对劲，怎么前一句还说着那人没死，紧接着就问起葬礼来了？ 金贤沉默半晌，摇摇头，「斯塔舒不打算办葬礼，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他不允许将司刻洛葬在皇室陵园。」 「为什——」 昭朝勐的顿住了。 他以为这一个多月没有葬礼的消息是在等身份鑑定，却没想到，斯塔舒根本没打算给他办。在斯塔舒的心里，司刻洛还是那个杀死了兄长斯塔夫的恶魔。 只有他和金贤找回了对于当年那件事正确的记忆。就算要将真相告诉斯塔舒，他们也没有任何证据。 昭朝原本想着，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人会不好奇那些来参加自己葬礼的人是什么样的反应，说不定司刻洛也会出现。 结果他们费了那么大劲找到真相，最后甚至都没法给司刻洛换来一个像样的葬礼。 「诶对了，你这总队长最近当的怎么样啊？滋味挺不错吧？」 见桌上气氛冷了下来，谷樊臣便赶紧换了个话题。 他又挤眉弄眼，「听说军部要给你换大房子，被你拒绝了？还有那些自以为是的哨兵，一定气坏了吧？」 「觉得好换你来当？」 昭朝睨他一眼，谷樊臣连连摇头。 昭朝又问他，「你最近是在忙什么？」 「实验室那边新启了一个项目，要研制体外精神图景，听说是军部的要求。就因为这个，我觉得我要死在实验室了。」 谷樊臣一脸怨念。 昭朝眸光微闪，「有可能吗？」 「我们发现了一些很古老的理论，但不得不说，还挺有用的，这件事完全有可能，只是实施起来难度有点大。」 「有没有可能现在已经实现了？」 谷樊臣一听，「嚯」一声，「有这种神人？快引荐一下，放我离开实验室。」 但昭朝也就是这么一说，他只是隐约觉得这种技术已经有所成果，却也没个证据。 「吃饱了吗？」 看着谷樊臣放下餐具，昭朝问。 不知道为什么，他温和的表情总让谷樊臣后背发凉，方才吃的东西也有点反出喉咙的冲动。 第188页 「你说吧！」 谷樊臣两眼一闭，一副任命的模样。 昭朝勾唇一笑，看了一眼对面的金贤，将自己的计划缓缓道来。 「有问题吗？」 昭朝手中把玩着用餐的叉子，问谷樊臣。 谷樊臣哪敢说一个不字，他感觉只要说出拒绝的话，那把刀就会朝自己飞过来。 「我有个问题——不是要拒绝啊，就是单纯好奇。」 被那双碧色的眸子盯着，谷樊臣急忙说道。 得到昭朝首肯，他才问：「如果到时候这项技术到不了试验阶段怎么办？」 「到不了也得到。」 昭朝神情骤然变冷，谷樊臣哆嗦了一下，缩缩脖子。他正要再说什么，昭朝腕间的通讯器一震，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那边不知道什么人，昭朝只说了一句知道了。挂掉后，他看向两人，起身整了整衣服，「明天晚上的晚宴记得早点来，帮我盯着点。」 明晚军部给他办了入职晚宴，请了不少人。他接任军部主将这件事传地很开，甚至连獒犬他们都知道了，还发来贺电。 当然，这其中也有昭朝做推手助力。 「好。」 金贤应下，谷樊臣也在混乱中点了点头。 第二天晚七点，军部宴会厅。 宴会准时开始，作为主角的昭朝走上台。他身穿一身纯白制服，挺拔颀长的身材被完美体现。在他肩上，属于总队长的肩章熠熠生辉。 昭朝轻咳一声，飞麦来到面前，他从容不迫开始发言，「欢迎大家来到我的任职宴，很荣幸能够成为圣塔总队长……」 说了一半，他突然一顿，双眼视线投向远处角落，瞳孔微微长大。 第100章 让我进去 「昭朝。」 重绛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昭朝赶忙回神，继续讲话，间隙再看向那个角落,却没再对上那双灰色的眼睛。 那人是陌生的长相，五官平平无奇，站在人堆里一眼扫过人本不会为他停驻。但是他的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仿佛燃着一团不灭的烈焰。 当昭朝与他对视时，从那双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笑意，那是深入灵魂的熟悉感。 勉强完成了演讲，他下台前,再一次看见那道身影。也不管宴会前置环节是否结束,便向台下的人群走去。 「还没结束——」 玉雅贤提醒他,昭朝直接将人拨开。他的动作不小，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拦住他。」 重绛叶面色冷郁,对一旁的基应下令。 昭朝没走两步便再次被拦住,来人力气很大，直接钳住他的手臂。 「放开。」 昭朝压低声音，语气狠戾。他一抬眼,却与台上的重绛叶四目相对。 对方眼里带着警告，淡淡地看他一眼，便转过头去。 昭朝咬牙,不甘心地甩开基应的手,走回台边，视线却一直在人群中搜寻着。 终于，所有前置环节结束,昭朝在主持人开始说最后一句话时，就已经准备好了沖向人群。 「你要去哪？」 重绛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的行动再次受阻。 「还有什么事吗？」 昭朝有些焦躁。 重绛叶眼中郁色一闪而过，转而换上温和的笑容，「大家都在等你，不管有什么急事，先去转一圈吧。」 昭朝从鼻腔里长出一口气，压下心中的躁动，端起一旁侍从托盘里的酒杯，「好。」 他跟着重绛叶穿梭在宴会厅中，却也没再见到那个身影。 推杯换盏之间已经不清楚喝下了多少杯，昭朝眼前泛起迷濛。 他跟重绛叶打了个招唿，那时对方正在跟「极苦」的管理长官讲话。两人似乎是老相识，相谈热络，没空理他，昭朝便趁机离开了。 倒不是什么藉口，他是真的有些晕。 从卫生间洗了把脸出来，昭朝甩甩头，脑袋里一片空白，总觉得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 迎面一阵凉风吹来，他舒适地眯了眯眼。双眼再睁开，就见面前的露台上站着一个人。 那人靠在精緻的雕花围栏边，四目相对，对方抬起手中盛着暗色酒液的高脚杯，虚虚向他敬了一杯。 昭朝脑袋里嗡地一声炸开了。 他大步向那人走去，肚子里的酒精却在这个时候开始作祟。酒气上涌，混着冲上头的血液震得他脑袋发晕。脚下没注意，被一旁落地的装饰架绊了一跤。 沖向围栏时，昭朝仍执拗地盯着那双眼睛，自然也捕捉到了其中一闪而过的惊慌。 紧接着，他便额头磕在了围栏突起的浮雕装饰上。 「你还好吗？」 温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只手伸到昭朝面前。 他坐在地上，呆愣愣地抬头看过去，却只有一只眼睛视野清晰。 「呀，你流血了，快擦擦。」 对方看到他的脸，惊唿一声，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块帕子，递给昭朝，却被一把抓住了手。 「你给我擦。」 昭朝直勾勾地盯着那双灰瞳，就坐在地上，紧紧抓着对方的手。 活脱脱一个碰瓷的流氓。 但眼前的流氓实在过于好看：碧如深潭的眸子蒙着一层血色；精緻的五官沾染了鲜血更显冶丽；银髮笼着华光，如将要堕入黑暗的精灵。 这样的长相，纵使是无理的举动，都让人生不起气来。 第189页 「你——」 昭朝鼻翼动了两下，抬头看过去，眼里是浓重的不悦。 刺鼻的劣质香水味从手帕上侵入鼻腔，搅动着心里的烦躁。 「你现在都喜欢这个味道？」 昭朝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手帕，直接从露台扔了出去。然后从自己口袋里掏出手帕塞进他的手里。 「擦。」 男人呆呆地看着他的动作，直到手中被塞进软帕，才开始机械地动作。 他不敢和昭朝对视，只盯着出血的伤口，将手帕靠近。炽热的视线一直落在他的脸上，他喉结压了压。 在擦到眼睛周围时，长而翘的睫毛从手指扫过，他的手勐地一抖，乱了唿吸。 「……闭一下眼睛，这样不太好擦。」 「你不看着我，怎么知道要擦哪里？」 两人间礼貌又克制的距离勐然拉近，铁锈味混着酒香扑面而来，气息滚烫。 「我……你，你自己再擦擦。」 男人被昭朝握住的手颤抖着，双耳红的滴血，不敢看昭朝一眼。 炙热的气息再次靠近，他紧张地看起来快晕过去了。 「不扶我起来吗？」 在昭朝的提醒下，男人终于将他扶了起来。 昭朝眼角仍保留着一点暗红的血色，他紧盯着面前的人，酒劲上来，抓着对方不肯松手。 被他这样盯着有些尴尬，男人试图缓解气氛，「还没有自我介绍，我是——」 「谁想听你那些胡编乱造的身份。」 昭朝打断他。 「不、不是，我叫缕岭，父亲是中区监察部副部长。」 男人磕磕绊绊地还是说完了。 「好好好，你想叫缕岭就叫缕岭吧。」 昭朝抬了抬手，随口敷衍完，转而表情一变，「你什么意思？」 缕岭一脸茫然，不懂他在说什么。 「就算恨我，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和我对峙？救我，然后假死，是想让我这辈子都心怀愧疚？ ——啧。」 昭朝质问着他，步步逼近，直到将人堵在帘后的角落，他烦躁地啧了一声，「让我进去。」 他刚才用精神力探向面前人，却被拦在了对方的精神图景之外，这让他很不开心。 「我是普通人……」 缕岭根本不敢看他，只低着头。一米八几比昭朝还高出半个头的个子，此时却显得弱小卑微。 好像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昭朝嗤笑一声，捏着他的下巴逼迫对方与自己对视，「演技不错，我都快信了。」 「没有演……」 缕岭眼中满是惶恐与无助，他紧攥着昭朝的手腕，近乎乞求地让对方放开自己。 看到他这副模样，昭朝蹙起眉头，手下动作都松了些。 不管是那个假装精神图景崩塌的废物还是司刻洛本来的模样，昭朝从未在那人脸上见过这个表情。 难道真的认错了？ 感觉到缕岭要挣脱开，他一咬牙，捏着对方的下巴便凑近过去。 缕岭双眼缓缓睁大，一只手抵住了昭朝的肩膀。 「昭朝。」 身后有人喊昭朝的名字。 即将接触的唇瓣拉开了距离，昭朝不悦地从唇间吐出一口气，转头看去。 基应站在不远处，见他看过来，说重绛叶在找他。 「知道了，我——」 手上一空，同时耳边传来低沉揶揄的声音。 「恭喜。」 昭朝倏然转头，只看见了消失在露台外的一片衣角。 他匆忙扑过去向下看，高楼之下，却无任何人的身影，甚至连坠地声都没有。 昭朝气地砸了一拳围栏，转身就往外跑，但被基应拦住了。 「你去哪里？」 基应死拉着他不让离开。 「滚开！」 昭朝沖他低吼一声，见对方还是不松手，情急之下，屈膝便朝基应的腹部顶去。 「昭朝！」 呵斥声响起，重绛叶走了过来。 「你想干什么？非要把宴会搞砸才甘心吗？」 重绛叶面色铁青，身后还跟着几个军部的上层领导。他全然不顾昭朝的面子，就这么当着众人的面呵斥道。 不过昭朝也不怎么在意，他此刻一心都是那个叫「缕岭」的傢伙。 「抱歉，我实在是不胜酒力，头晕的厉害，想先去休息一下。」 昭朝晃了两下，低头随便找了个说辞就要走。 谁料重绛叶根本不给他这个台阶。 「不是站得挺稳的吗？怎么就不胜酒力了？ 过来，这几位还没介绍给你认识。」 重绛叶沖昭朝一招手，这下昭朝是躲不过去了，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听着重绛叶介绍那些人。 一旁的基应在昭朝被拉过去后，接收到了重绛叶一个眼神，便默默后退，从另一边离开了。 - 阿利托周边暂停区，一艘形态怪异的铅灰色飞船启动离开。 「回来了？ 怎么表情真的难看？没见到人？」 船舱门打开，一个年轻男人走了进来，原本靠在门边，容貌清秀青年立马站直了身体，脸上也露出笑容。 男人没有理会，脱下身上的外套随手扔在地上，这个动作引起青年一声唿喊。 「哎！别把我衣服扔地上啊。」 他跟在后面捡起外套拍了拍，挂在臂弯上，亦步亦趋走在男人身后。 第190页 「怎么？发现人家不仅对你没有半点愧疚，反而升官发财，气急败坏——呃！」 青年被扼住喉咙勐地掼在墙上，进门起一言未发的男人表情阴沉的可怕。 他钳制着青年的手还在不断缩紧，青年一张脸已经憋的通红。 「嘴不想要我可以帮你撕烂。」 男人冷冷吐出这句话，抬手将青年甩到一边，青年捂着脖子痛苦咳嗽，却听见男人再次开口。 「把你那个噁心的香水换掉。」 第101章 秘密任务 后来昭朝专门去找了,根本就没有缕岭这个人。 那什么中区监察部副部长，四十岁老光棍一个，别说儿子了,媳妇都没有。 谷樊臣的实验室里，昭朝、玉雅贤和谷樊臣三人聚在一起。 「所以他真的没死？」 听过昭朝的讲述，谷樊臣也有些惊讶,他转头看向一旁的玉雅贤，「你见到那人了吗？」 玉雅贤摇头，神情有几分尴尬。 昭朝任职总队长，八队队长的职位就落在了他头上,那天他也被拉着灌了不少酒。本身他酒量就不行,一轮都没走完就冲到卫生间睡觉去了。 「能在极苦活下来的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被炸死？」 说着，昭朝话锋一转,眸光锐利地看向谷樊臣,「进展怎么样？」 谷樊臣眼神闪躲，「现在不是有司刻洛的线索了吗？要不你先去找人？」 闻言，昭朝冷笑一声,「我不会去找他，我要让他自己出现在我面前—— 如果你敢说没有任何进展，我会亲自在这里盯着你。」 「也不是完全没有进展吧……就是可能没那么理想。」 谷樊臣硬着头皮说。 「我只给你一个月时间。」 「我尽量、尽量！你快走吧祖宗！总队长这么闲吗？」 谷樊臣一脸痛苦地把昭朝往外推,还不忘使劲给玉雅贤使眼色。 昭朝也没有硬留,正好八队有个任务，他就和玉雅贤一起离开了。 两人来到飞船停放层，却见到基应带着一队人走来,看起来是要去出任务。 昭朝打开通讯器，翻看了一遍各队今日日程,确定没有看到五队有什么任务。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五队今天应该是例行训练？」 他走到基应面前，拦住对方的去路。 基应依旧板着一张脸，「临时任务。」 「为什么我没有收到通知？」 所有任务都会先递送到昭朝这里，之后由他确定队伍人选。 但是他刚才看过了，圣塔并没有新的任务。 「主将直接发布的任务，无需通过你。」 基应迎上他的视线，沉声道。 昭朝顿了一下，挑眉点点头，侧身让开，「这样啊，那快去吧。」 基应没说什么，带着队员从他身旁走过，上了后面的飞船。 看着基应走后，昭朝对玉雅贤道：「我们也走吧。」 「基应他……」 玉雅贤欲言又止。 「走吧。」 昭朝又说了一遍，玉雅贤便没再说什么，转身和他上了旁边的的飞船。 两艘飞船一齐离开，前往不同的方向。 待驶出中区后，昭朝拿出了一个雷达监测器。 屏幕上，一个红点正在移动，直奔阿利托外。 那时刚才昭朝放在基应身上的追踪器，看来这个蠢货并没有发现。 「你自己可以吧？」 昭朝看向驾驶飞船的玉雅贤。 「我没问题，你快去吧。」 玉雅贤让昭朝放心。 本来这也就是他的任务，昭朝只是好心帮他。 「好，有什么事给我发消息，我得去看看基应那边。」 昭朝眸中划过冷光。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任务，要避开他直接发布给基应。 从下层开了一辆小型飞船，昭朝便去追基应了。 监测器上，飞船已经离开了阿利托，正在向一颗附属资源星球驶去。 基应他们驾驶的是专门用于宇宙飞行的飞船，而昭朝这艘，也就适合星球内驾驶，要追上他们还是费了点劲。 终于到达了基应他们的目的地星球，这是一颗专门用来向居住星球提供资源的星球。星球上丛林茂密，水源丰富，没有任何人类的居住痕迹，也禁止居住。 不知道基应他们到这里来是要做什么？ 昭朝将飞船降落在一片密林中，下来开始徒步向基应靠近。 茂密的树丛将阳光遮得严严实实，只有少数微光从树叶的缝隙间透出。 这片密林十分广阔，稍不注意就会迷路。而基应，就在密林的边缘。 昭朝在林中穿梭着，周围不时会有动物活动的声音，他便放出扭扭来震慑这些动物。 除了四周，他的头顶竟也响起了窸窣的声音，像是某种猿猴类在树冠上活动。 忽然，一道人声从头顶传来。 「别再往前走了。」 那是一道清朗的男声，听起来年纪不大。昭朝抬头向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只见到两条在空中晃悠的小腿。 「你是谁？」 昭朝停止前进，站在树下警惕地看着那个方向。 那声音又传来，「你别管我是谁，你只要知道，只要踏出这片林子，你就是死路一条。」 「死因？」 第191页 昭朝挑眉问他。 「林子外面有两方人马，如果你不出去，他们就是对方唯一的敌人；如果你出去，你会首先成为他们共同的敌人。」 那道声音轻快地说道。 「你呢？是哪一方？」 那人沉思了一会，愉快地笑了两声，「偷懒的那方。」 话音刚落，他就哎呀一声。 「他们来逮我了，不能偷懒了。总之你可千万别出去啊！」 随着这句话，昭朝头顶茂密的树冠开始摇晃抖动，听声音那人似乎是在枝叶间走远了。 昭朝站在原地思考了半分钟，最后转身向着飞船走去。 那人说的没错，虽然不知道这里除了基应之外的另一方是什么人，但对于他来说，无疑都是危险的。 昭朝重新坐上飞船，开始返回阿利托。 另一边，密林之外，两方人马相对而立。 一方是基应所带领的五队，另一方只有五人。这五人过高或矮，但他们身上都有着一件金属装置：机械手臂、机械眼或者机械腿。在这些金属器官装置上，均画着一个手型的c图标。 「走了吗？」 五人的最中间，站着一个身型高挑带着面具的男人。在他的两个耳后有两条链子连接至锁骨，像是某种枷锁。 他问话的对象，是刚刚赶来的一名身材瘦小的青年。 青年嘻嘻一笑，站没站相就要往他身上倒，却被男人动作敏捷地躲开了。 青年也不恼，站直了身体，答道：「没呢，他非要来，我可拦不住。」 他说完，男人冰冷的视线就刺了过来，垂在身旁的拳头捏地咔咔作响。 男人另一边的人出声道：「他已经走了，先完成任务。」 「你们是什么人？这里是阿利托的领土，不开放居住。」 此时对面的基应也开口了。 「如果我们一定要呢？」 男人悠哉地问。 基应表情一沉，向身后的队员招了下手，「那我们只能暴力驱逐了。」 「呵。」 男人冷笑一声。 紧接着，基应身后的林子里开始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基应警惕地回头看，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地睁大双眼。 这边战争一触即发，另一头昭朝已经回到了阿利托。 一降落，他便直奔重绛叶办公室。 重绛叶正巧在办公室，看到他进来，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什么时候改了规则？」 昭朝直接在椅子上坐下，直视他，问道。 重绛叶神情疑惑，「什么规则？」 「所有向圣塔发布的任务都应该先经由我手——今天我似乎没有收到指定发布给五队的任务？」 「哦！「 重绛叶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拍额头，「是一个紧急的临时任务，阿利託附属资源星有入侵者。那时候基应正好在我旁边，我就直接让他去了。」 「是吗？那需要其他小队支援吗？」 昭朝「贴心」问道。 「不用，就几个人，五队够用了。」 昭朝哦了一声，再没什么好说的，便打了个招唿离开。 「对了。」 重绛叶喊住他。 「配偶死亡可以直接解除婚姻关系，这你知道吧？」 「知道，怎么了？」 昭朝当然知道，从一开始听到自己的婚讯时，他就把这些打听清楚了。 「你不必再被这样的政治关系束缚，可以去找一个喜欢的人。」 重绛叶看着他，神色温柔。 昭朝沉默半晌，打开门，「再说吧。」 昭朝离开后没多久，重绛叶便收到了基应的通讯。 「主将，申请加派人手。」 画面中的基应满身血污，看起来情况不太好。 重绛叶的表情也在听到这句话后瞬间沉下来。 「先回来吧。」 他说。 基应还有些犹豫，「可是那些怪物……」 「回来吧。」 重绛叶再次重复，基应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通讯挂断，重绛叶阴沉着脸低声骂了一句，「疯子。」 - 后来，昭朝也得知了这次任务的失败。 因为那伙人太过猖獗，不仅强占了那颗资源星，并且还占领了许多正在被争夺的散星。 据说这伙人养了一群及其厉害的士兵，并且在这伙人当中，有一人可战千军。 不过这些昭朝都无暇顾及了，他现在有一件最重要的事—— 「获批了。」 谷樊臣将文件给昭朝看。 「回去准备一下，明天出发。」 昭朝只瞥了一眼文件，便道。 谷樊臣的脸上出现了些许瑟缩，「你会保证我的安全对吧？听说那伙掠夺者近日就在极苦附近，要不我们再等等」 谁知道昭朝听了没有半点害怕，反而有些兴奋，「那刚好，让我看看是群什么人。」 延期请求被当场驳回，第二天，谷樊臣只能丧着一张脸，跟昭朝和八队的人一起往极苦去。 第102章 极苦往事 极苦位于阿利托周边,最接近太阳的地方。其上寸草不生但矿产资源丰富，昼长夜短，终年酷热。 被发配到这里的犯人,就会开始永无止境的开採工作。阿利托会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他们不会饿死或者累死，同样,阿利托也不允许他们自杀。这些犯人就只能整日整夜地承受有恶劣环境所带来的生理痛苦，和无法解脱的心理折磨。 第192页 「我不下去！」 飞船舱内，谷樊臣死死扒着走廊上的金属把手，离门口还有十几米远,他就不肯再上前一步了。 尽管来之前早就做了无数次心理准备,但实际面对那滚烫的热浪时,他还是心里一阵阵犯憷。 只要踏出去一步，他就会立马变成香飘万里的烤全人。 这个认知已经在谷樊臣的脑袋里根深蒂固。 「快点,别墨迹。」 昭朝站在门口不为所动,但外面的温度多少还是对他有些影响。 一阵阵热浪扑来，眼球都开始酸痛，像是要被蒸干了水分似的。 「不行啊不行,出去我就活不了了！」 谷樊臣嗷嗷地喊着，还真从眼角挤出两滴泪来。 昭朝也不跟他废话。 他给旁边的玉雅贤使了个眼色，偏了下头,「抬走。」 「不行啊！老玉你不能这么对我！」 谷樊臣见状,喊得更加撕心裂肺了。他是知道的，玉雅贤唯昭朝马首是瞻。 谁料这次对方竟然没有听话动手。 见玉雅贤还站在原地，谷樊臣眼里涌上一丝感激的情绪。 结果那情绪还没等传递到玉雅贤那呢就被两名哨兵劫杀了。 「我不忍心动手,让他们来吧。」 玉雅贤对他温和一笑，示意两名队员把谷樊臣抬走。 在悽厉的吶喊声中,谷樊臣被带出了船舱。 「呵——」 刚接触到外面的空气，谷樊臣就勐地倒吸一口气，只觉得肺里的氧气都被捲走了。 就在这时，一个面罩扣在了他的口鼻上，带着丝丝凉意的清新空气钻进肺里，谷樊臣总算活了过来。 那两名哨兵将他放在了地上，他勉强站稳，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这还是他第一次来极苦，高低起伏的赤红色土壤被高温烤出苦涩的焦土喂，空气也被烘出扭曲的浪来。 远处密密麻麻的人影在红土山上机械性地重复着敲打的动作，发出叮叮噹噹的声音。 「这边请。」 旁边传来中年男人的声音，谷樊臣看过去，一个小眼睛的男人正在和昭朝说话，应该是极苦的管理者。 一行人跟着男人走向不远处的灰色堡垒，谷樊臣时不时瞟向昭朝那边。 他实在是好奇，怎么会有嚮导身体素质能强悍成这样？在这种地方还能不靠唿吸面罩就行动自如？ 「昭总队，感觉怎么样？这极苦跟您之前离开的时候相比，有什么不同吗？」 小眼睛男人没话找话，对着昭朝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 这一笑，彻底看不见黑眼仁了。 经他这么一说，谷樊臣才想起来，昭朝很小的时候曾经在这里待过将近一年的时间。 「没什么不同，一直都让人厌恶。」 昭朝表情森冷地说道。 这纯属哪壶不开提哪壶了，曾经在极苦待过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虽然至今昭朝都不知道，十二岁的自己究竟犯了多大的罪，以至于把他发配到这种地方。 不…… 现在的问题是，他一个乌比蒂亚人，为什么会被带到这里。 「唉，您这话说的，这里要是太舒服了，怎么能管得住那些犯人嘛！ 快进来快进来，里面凉快。」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来到了堡垒前，男人小跑两步打开堡垒前一个差不多只容一人通过的小门，向昭朝招唿着。 堡垒里面的确凉快，刚走到门口，一阵清爽的凉意就扑面而来，惹得许多人都喟嘆一声。 进入堡垒后，男人还是跟在昭朝身边说着一些无聊的话，昭朝忍耐度到了阈值便毫不留情将人赶走了。 男人也不敢说什么，只能悻悻地说有什么事就找他，便离开了。 昭朝也不傻，男人走了，这堡垒里却还有几十个摄像头在盯着他们。 「你去准备一下，开始实验吧。」 一行人在位于堡垒三层的实验室门口停下，昭朝对谷樊臣说道。 他这次主要是借了谷樊臣临床实验需要的名义来的，重点还是在实验上。 「呃……人呢？」 谷樊臣推开实验室的门，连个实验对象都没有，怎么开始？ 「各位是在找实验对象吧？」 原本已经离开的小眼睛男人不知道从哪里又冒了出来。 谷樊臣被吓得差点一脚踹过去，「你不是走了吗？」 「刚走没多远想起这件事来，就又来找各位了。 我们已经找好一批对象了，您从里面挑就可以。」 「带路。」 昭朝冷声催促。 男人应了一声，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背身的那一刻，他脸上的笑容倏然消失。 在男人的带领下，昭朝他们一路向下，来到了堡垒的地下层。 地下层并不比外面好受多少，巨大的熔炉不分昼夜地运转着；熔炉周围，同样有许多罪犯添加燃料或清理炉渣。 「都过来！」 男人将他们带到一个房间，冲着外面喊道。 没一会，就有一些皮肤黝黑精瘦的罪犯走了进来，一字排开。 「您挑。」 小眼睛男人退到一边，让谷樊臣挑选合适的实验对象。 这地下比堡垒外面的环境还要恶劣，谷樊臣出了一身汗，闷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随手指了两个人，便迫不及待要上去。 第193页 「行了，那就你们两个吧！」 男人赶走剩下的人，便带着昭朝他们准备上去。 从熔炉旁路过时，昭朝的目光忽然被不远处一个正在清理炉渣的罪犯吸引了。 这下面这么热，干活的罪犯基本上都打赤膊，裤子也卷到了膝盖之上。但是那人却怪得很，他穿着长袖长裤，将胳膊和腿遮的严严实实，昭朝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汗珠滴滴答答从他额头落下。 「总队长，这边。」 男人的声音传来，昭朝眸光闪了闪，收回视线跟了上去。 回到实验室，还没等昭朝发话，那男人便自己走了。 随后玉雅贤又叫八队的人将实验室看守起来，防止其他人打扰。 谷樊臣先歇了一阵，随后就开始像模像样地开始实验。 昭朝抱臂在一旁看着，一名实验对象进入睡眠舱后，谷樊臣拿出一个头箍模样的装置给那人带上。 随后，睡眠舱关闭，谷樊臣开始调试起来。 随着机器开始运转，昭朝原本随意靠在墙边，双眼微睁，站直了身体。 原因无他，他从睡眠舱中，感觉到了一股属于嚮导的精神力。 虽然微弱、生硬，但是确确实实存在。 「成功了？」 他朝谷樊臣走近，话音刚落，那股精神力就消失了。 谷樊臣放下操纵板，向他耸耸肩，「只能到这种程度。」 坚持不了一分钟且根本不能脱离睡眠舱。 「哎呀，饿了饿了，吃饭！」 谷樊臣抻了个懒腰，就往外走，分明实验才开始一个小时不到。 昭朝并没有说什么，但是谷樊臣经过他的时候还是悻悻一笑，「吃饱了才有动力。」 「劝你不要对这里的食物有太大期望。」 昭朝说。 极苦除了营养剂就只有更难吃的营养剂。 「什么都行，只要能——嗯？天黑了？」 谷樊臣说着话一推开门，就见堡垒正上方的透明天顶外已是一片漆黑，不见一点星光。 昭朝望过去，那片黑夜就像一张吞天的巨口，他面色微沉。 「去吃饭吧。」 他说。 得到昭朝的批准，谷樊臣拉着玉雅贤就往外跑，等两人到了楼下才发现昭朝不见了。 「他先下去了？」 「没有吧，没看到我们前面有人。」 两人面面相觑。 另一边，昭朝避开他们已经来到了地下熔炉。 夜晚是整个极苦的休息时间，就算是没有人权的罪犯也可以进行短暂的休息。 身穿白色军装的年轻军官与昏暗炎热的熔炉间格格不入，有几名罪犯看过来，呆滞空洞的目光从昭朝身上掠过，又低下头继续吃用以维持生命体徵的营养剂。 大部分罪犯已然成为了行尸走肉，只有开工、休息的宁静能让他们行动。 昭朝一眼便看到了那个身影，他坐在离熔炉最近的地方，丝毫感觉不到颜色一般。 「老幕。」 昭朝走近，喊那人的名字，对方却没有任何反应。 于是他蹲了下来，将自己塞进对方的视线中。 一脸胡茬的老人终于有所反映，干瘪凹陷的眼眶中一对浑浊的眼珠缓缓转动，落在了昭朝身上。 「是我，老幕。」 老幕还是盯着他，没有任何反应。 瞧见他这副模样，昭朝嘆了口气。在长久的折磨中，老幕的灵魂已经被消磨透支，晋升□□还吊着一口气。 老幕又低下头开始吃营养剂，昭朝挪了个位置，在他旁边坐了下来，陪着他吃。 「我本来是想问问你，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昭朝看着熔炉下跳跃的火焰，自言自语似的喃喃道。 他看向老幕，唇角勾起一抹苦笑，「记忆不完整，触觉也丧失了……我还不如你。 如果那时候我没被带走，就跟你在这待着也挺好。残次品么，不需要太丰富的人生。」 「哧——」 老幕一下没控制住，突然将营养剂挤了出来，蹭在嘴边。 昭朝见状，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帕子，细心地帮他擦干净。 要说他当初能在极苦活下来，全多亏了老幕。老幕会偷偷藏一份营养剂，在昭朝饿的时候变魔术一样拿出来；会在监工偷懒的时候推着昭朝赶紧去休息；会扯下自己衣服上的线，给昭朝仔细缝好裤子上一指宽的口子。 那段时间里，昭朝曾在心底偷偷喊过他许多次「爸爸」。 一时间，熔炉间里只有安静的吞咽声。 忽然，一阵刺耳的警报声响起。不少罪犯受惊，将自己蜷缩起来。 老幕在警报刚响起的时候停下了吞咽的动作，像是被石化一样，呆呆坐在原地。 「我去看看。」 昭朝对他说道，起身准备离开。 刚迈出一步，身后人却忽然拉住了他。 昭朝转头看过去，见老幕正在卷自己左腿的裤子。起初他以为老幕是受了警报刺激，做出不正常的举动。但随后，看到老幕向他展示的地方，昭朝睁大了双眼。 第103章 送你陪葬 老幕有一条机械左腿昭朝是知道的。 小时候他问过老幕,老幕说是年轻时候出了意外，左腿被碾碎，没钱做再生手术,只能装了这么一条硬邦邦的假腿。 但是现在，老幕向他展示的假腿内侧有一个昭朝无比熟悉的图案——手型的c。 第194页 「你……你是……」 警报还在响，昭朝脑袋里一阵嗡鸣,看着那个符号说不出话。 曾经待他如亲生父亲的人，竟然和那群雷兹诺是同一个组织的人。 老幕一双浑浊的眼睛望向他，情绪不明。 他或许只是在警报的刺激下，清醒了那一瞬。他也就趁着那个瞬间,做出了早已刻在心底的那件事。 通讯器震了很久昭朝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他朝手腕上看去,是玉雅贤发来的消息。 「你等我回来！」 他急急对老幕喊道，转身往上走。 在他离开后,老幕再次垂下头,任由警报声大作，他仍是慢吞吞地吃着营养剂。 堡垒外，烟尘四起。 极苦的卫兵挡在前面,身后是八队队员。 昭朝姗姗来迟，看着不远处的庞然大物，他只能将刚才发生的事情扔到脑后。 「怎么回事？」 「是掠夺者。」 玉雅贤刚说完,谷樊臣就在一旁绝望吶喊,「小道消息果然没错，我就说不该来吧！」 「你们两个，先送他进去。」 玉雅贤点了两个人,让他们把谷樊臣送回堡垒。 而堡垒那边，也有个人小跑着往这边来。 「哎呦哎呦！这是怎么回事啊！」 小眼睛男人脸上的肉随着跑动颠出波浪来,等到了跟前，他扶着膝盖先喘了两分钟，才有空听属下汇报。 「什么？」 他惊叫一声，转而向昭朝求助，「总队长，总队长你可要帮帮忙啊！」 他哀求的功夫，透过尘沙也能清晰地看到，远处的飞船上下来了近百个怪异高大的身影，黑压压的一片，正向着这边逼近。 「让那群罪犯去挡！他们吃了那么多饭，总该有点贡献！」 于是原本正在执行开採任务的罪犯都被推到了前面，挡在那群身影靠近的方向。 被磨尽了生存本能的罪犯们倒是正中小眼睛男人的下怀，不仅没有后退，反倒步履机械地往前走去。 但那片黑影靠近地很快，不多时就前进了一半的路程，那群只能靠肉身抵挡，毫无作战能力的罪犯很快就像割庄稼一样被接连斩杀。 「你们……你们挡住，我先、我先回去。」 见到这阵仗，小眼睛男人后退两步，扔下一句话就忙不迭往回跑。 他是极苦名义上的管理人，自然也没人拦他。 随着它们的靠近，透过尘沙显现出来的形象也愈发清晰。 昭朝看来，心中一沉。 那就是一支由雷兹诺组成的队伍，全部都是之前他们见过的那种怪物。 「这堡垒有防守机关吗？」 昭朝拉了一个守卫，问道。 得到对方肯定的答案后，他果断下令「退回堡垒，等待增援。」 仅凭他们是不可能打败这群怪物的，只能等待增援。 那群守卫巴不得赶紧跑回去，因此他这条命令一下，两方人马便迅速换了位置，变成八队在前，掩护后面的守卫们撤退。 昭朝最后看了一眼，却正是这一眼，他勐地停下了脚步。 「走啊！」 玉雅贤在身后喊他。 「你们先进去。」 昭朝不但没有听他的，反而转过身，向着反方向大步走去。 玉雅贤急了，直接追上来拉他，「你去哪？」 「你进去。」 昭朝甩开他的手，双眼直勾勾盯着远处站在坡顶的那个人影。 另一边的雷兹诺军队越来越近，身后是追上来的玉雅贤，而昭朝的视线叶被远处的人影死死粘住。 「你进去，这是命令。」 他回头对玉雅贤说：「我死不了。」 玉雅贤开始动容，最后终于一咬牙转身离去。 看着玉雅贤离开，昭朝再转头，却见那道身影正顺着山坡往远处走。他毫不犹豫地追了过去，而奇怪的是另一边靠近的雷兹诺却像没有注意到他一样，任他离开。 昭朝一路向那人追去，对方也越跑越快，两人逐渐远离了堡垒。 在进入一片赤色石林后，那道人影忽地不见了。 昭朝急急向前跑了几步，忽然听见身后穿来声音。 「你是在找我吗？」 那声音从身后传来，低沉悦耳。 昭朝转过身，就见刚才自己一直追的那个人出现在身后。 挺拔的身姿、深邃立体的五官、黑髮墨瞳…… 是司刻洛！ 这个认知刚出现就被昭朝否定了，那张脸上诡谲的神情太过陌生，他不是司刻洛。 果然，下一秒，那人就当着他的面，将手伸向脑后，手指微动。 紧接着，他的面容和身型都开始变化起来。这个过程应当是十分痛苦的，但是他唇角的笑容却越来越大，带着嗜血的兴奋。 不多时，面前人身上属于司刻洛的特质便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苍白的皮肤、殷红的唇和灰色的瞳。 待所有伪装卸下，对方真实的样子彻底展现——那是一名身材瘦小，有着半长灰发的男生。 「你是谁？」 昭朝感觉到他身上的嚮导素，眯了眯眼。 男生向他靠近，浅灰色的瞳盯着他，却又好像并不是在看他，「你把我当作谁？」 男生本来的声音阴柔婉转，说话也像唱歌似的。 「你是掠夺者的人。」 第195页 昭朝笃定道。 男生咯咯笑开，眉眼弯弯，「你真聪明，我都要喜欢上你了。」 「你有什么目的？为什么要假扮司刻洛？你认识他。」 最后一句话，昭朝是肯定的语气。 能将司刻洛的外貌连细节都佯装地一模一样，这人一定是认识司刻洛的。 「你这么聪明，不妨自己猜一猜？」 男生靠在一旁大石头上，抽出腰间的弯刀把玩起来，「你如果猜对了，我就放你回去；如果猜错了……」 男生突然站起身来靠近昭朝，昭朝面上没什么反应，但一只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匕首。 弯刀伸到面前，刀尖直冲昭朝脸面，男生发出兴奋的笑声，「猜错了你这张脸就——啊！」 寒光一闪，一把飞刀从昭朝面前略过，切下了男生的整只右手。 没有鲜血四溅也没有痛苦哀嚎，男生手腕的切割面并不是血肉骨头，而是钢筋机械。 断腕面还在发出呲啦的电流声，男生看向远处，嗔怪道：「这是这个月你们砍断的第七条了！」 顺着他的视线，昭朝看过去，那是另一个戴着纯白面具，面具身量中等的男人。 「林，把他送回去。」 男人的声音传来，但他似乎并没有用很大的力气说话。 瘦小的男生——林瘪着嘴摇摇头，「不要，我还没跟他玩完呢！」 「他已经知道了，而且很生气，如果你再不把人送回去，马上被斩断的就是你的脖子。」 男人沉声道。 两人说话像打哑谜，昭朝只能听个半懂，但很明显，两人口中那个「他」对林有着很大的威慑力。 听到男人这么说，林脸上控制不住浮现出一丝恐惧来，继而别扭地看向昭朝，「走吧，我送你回去。」 「用不着你送，如果我想回去，你也拦不住我—— 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认识司刻洛。」 昭朝冷声道。 两人处境调转，这次换他拿着短匕逼近林。 林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我是他的新嚮导，这个回答你满意了吗？」 这个回答足够震撼，不止昭朝，连石林上的男人都怔了一瞬，随即暗骂一声，「才二十岁就不想活了吗？」 「赶紧走！」 林转身走出几步，催促昭朝。 「你知道他死了吧？」 他听见身后传来声音，扭头去看，迎面一把匕首便刺了过来。 再看去，昭朝的表情阴恻恻的，眸中的寒芒像淬了毒的獠牙，刺得人后背发凉。 「你是他的新嚮导，那就去给他陪葬吧。」 昭朝勾唇一笑，手握匕首就沖了上去，另一边，一条巨蟒也拦住了林后退的路。 「艹！疯子！」 林大骂一声，没想到他疯，还有比他更疯的。 他扭头朝着石林顶上喊，「帮我！」 管不住嘴死了得了。 石林上站着的男人心道，却还是踩着岩石的突起跳了下来。 就这么一会功夫，林的身上已经挨了几处伤，他仓皇后退着，被砍断的右手胡乱划动。 「放过他吧，他就是嘴上没把门的！」 男人加入战场，一边帮林阻挡着昭朝的攻击，一边说。 昭朝一下没停，反倒攻势越来越勐，「掠夺者抢占那么多星球，杀你们，还要在乎是什么理由吗？」 他这句话说完，男人忽然从林的面前闪开，将林完全暴露在昭朝面前。 「你干什么！」 林惊慌大喊。 男人沉思着道：「他说的有道理，你就让他杀了泄愤吧。」 「你有病啊！」 林绝望吶喊。 就在他思考着要不要求饶的时候，远处的天空忽然暗了下来。 昭朝自然也注意到了，他停下动作，看着缓缓驶来的航空军舰。 那是阿利托派来的增援。 一直吊在心口的气终于顺了出去，昭朝正要再次攻向林，却见那军舰下部的炮筒蓄起耀眼的橙红色光束。 他心下一惊。 这是什么意思，军舰火炮的无差别攻击范围会将整个极苦堡垒夷为平地！ 第104章 是个情种 「来的是谁？」 昭朝顾不上身边两个掠夺者的人,当着他们的面便直接联繫了玉雅贤。 画面上，玉雅贤的表情也很难看，他们都清楚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当黑洞洞的炮筒对准堡垒的那一刻,就意味着他们不再是军部的骨干、精英，而只是一件可有可无的牺牲品。 「他们拒绝了通讯连接。」 玉雅贤说。 昭朝正要说话，一条通讯插了进来,是重绛叶。 「是您下令进行无差别攻击吗？」 甚至连称唿都没有，昭朝便直接问道。 重绛叶也不在意这些礼仪问题，他表情严肃，「你现在不在堡垒对吧？继续往外跑,越远越好,我会让人去接你。」 「堡垒里面的人怎么办？」 「一律格杀。」 重绛叶四个字让昭朝一颗心坠入谷底。 他试图和重绛叶商量,「八队还在里面，还有那些犯人。」 「如果他们的牺牲可以打击掠夺者的兵力,那就是值得的。」 「啧啧啧。」 林站在昭朝对面,表情早就没有了方才与昭朝打斗时的慌张，满是看好戏的揶揄笑容。 第196页 值得个屁！ 玉雅贤和他的那些队员还在里面！还有老幕，他还没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谁都不能死！ 昭朝最后看了一眼屏幕上的重绛叶，眼前的老师已经太过陌生，与那个将他带大的人相去甚远。但还好,只要在对方眼里他还有那么点重要性,那就够了。 他挂断通讯，果断向着堡垒的方向走去。 「哎哎哎，你干什么去？」 林连忙喊他。 他这么一出声,倒是提醒了昭朝。 昭朝勐地停下脚步，转过身去。 四目相对的瞬间,林从脚底窜起一阵凉意直冲天灵盖，就连一旁的男人都察觉到不对，往林那边走了几步。 可惜为时已晚，扭扭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林的脚边，他在瞬息之间长大数倍，将林紧紧缠住。 「叽叽！」 一只白鼬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在扭扭巨大的身体旁边跳来跳去看起来十分着急。 见扭扭已经缠住林，昭朝便继续往堡垒方向走去，扭扭在他身后跟了上来。白鼬追上来，扑到扭扭身上咬他，但无疑是蚂蚁撼大树，没有任何作用。 「徐进！你在干什么，救我啊！」 被扭扭缠住的林喘不上气，憋着嗓子朝站在一旁的男人喊，男人却无动于衷，「他想用你逼退我们的战士以保住他的人，但是你自己应该也清楚，你没有那么重要的地位。」 言外之意，就算昭朝绑了林，那些雷兹诺还是会继续进攻堡垒，而他们头顶来自阿利托军部的飞弹也依旧会落下。 「你！ 你没听见他说的吗？你就算帮了我也没用！」 林本来想骂徐进，话到嘴边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帮他，便转而对昭朝说道。 「有没有用，我们试试就知道了。」 昭朝脚步不停。 头顶，军部的炮火已经蓄力完毕，如太阳一般耀眼的光束勐然射出，直冲灰色堡垒。 震耳欲聋的轰鸣伴随着弥天的烟尘，脚下一震，昭朝勉强稳住身形，挡住面前的烟尘。 不多时，烟尘散去，完好无损的堡垒重新展现在眼前，他松了口气。 但是情况并不乐观，在堡垒外部有一个透明的保护罩，但是那个保护罩上半部有明显的灼烧痕迹，泛着焦黑。 这种情况下，不知道那保护罩能不能抗住第二次进攻。 见状，昭朝连忙加快了脚步，扭扭爬行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没用的！不如劝说你们的人赶紧撤离！」 被缠住的林大喊。 「那你为什么不劝说你们的人离开？」 昭朝一边向前奔跑，一边反问，身后没了声音。 终于，他跑到了保护罩边上，而此时，飞船也开始蓄力第二次攻击。 腕间的通讯器震个不停，昭朝无暇顾及。 见保护罩给昭朝开启了一道口子，林这才连忙大喊，「别进去！我想办法！想办法……让我们的人撤出！」 「我等不了。」 昭朝沉声说着，便踏入了保护罩——也就是堡垒的范围内。 堡垒门口是还在进攻大门的雷兹诺，那些罪犯的尸体铺了满地，没走两步，昭朝白色的军靴便被染上血污。 昭朝向堡垒大门走去，此时，军舰的第二次蓄力完成，又是一道炽热的光束向堡垒袭来。铺天的热浪打在昭朝身上，将他周围的氧气尽数挤走。他倒吸一口气，在四起的烟尘中脚下一个踉跄，跌跪在地。 这一次，焦黑已经遍布整个保护罩，头顶的军舰都有些看不太清了。刺鼻的焦味充斥在空间中，只有那些雷兹诺依旧活跃。 保护罩无法再承受下一次进攻了。 第三次蓄力开始，林也已经麻木绝望了，甚至不时发出一些癫狂的笑声。 当大地停止震动，昭朝再次起身向着堡垒正门前聚集的那些雷兹诺走去。头顶蓄力的火炮犹如即将坠落的太阳，炽热骇人。 赤光愈盛，随时都将要砸下。 忽然，那些攻门的雷兹诺停下了攻击，接连转过身来。 昭朝就站在他们身后，见到这一幕，以为是那些雷兹诺改变了攻击对象，全身肌肉瞬间紧绷起来。 但奇怪的是，那些雷兹诺动作缓慢，一点都不像是要进攻的样子。 身后，被扭扭缠着的林见到这一幕，脸上浮现出嚮往的神色，嘆道：「真是个情种。」 「你说什么？」 前面人锐利的视线投过来，他又闭上了嘴，一声不吭。 雷兹诺接连从昭朝身边走过，没有一个有攻击的意思。 昭朝虽然疑惑，却还是站在一边，为他们让开路来。看他们前进的方向，是远处停着的那艘飞船。 随着雷兹诺们渐行渐远，头顶军部的炮火也停止了蓄力。 「可以把我放下来了吧？」 见到雷兹诺们上了飞船，林沖昭朝喊道。 昭朝挥了下手，扭扭骤然将人松开，林毫无缓冲地跌落在地，发出痛唿声。 「谁说没有用？这不是很有用吗？」 昭朝站在林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 林原本还在皱着脸揉屁股，一听到他这句话，反应激烈地道：「没错，就是因为我他们才撤走的！」 从他突然激动的情绪昭朝也能看出来，这人精神状态有些问题。 除此之外，昭朝总觉得这个林有些眼熟，但他不记得自己有碰到过这么个情绪不稳的神经病。 第197页 不远处堡垒的大门传来声音，缓缓开启。昭朝按下心中的几分疑惑，向林逼近，「你究竟是怎么认识司刻洛的？」 「跟你没关系。」 双脚落地，林的胆子明显大了许多，张口便和昭朝呛声。 白鼬跳上他的肩膀，林看了一眼堡垒的方向，已经陆续有人从堡垒中出来。而昭朝低着头正在摆弄通讯器，趁着这个机会，他便赶忙爬起，准备离开。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昭朝的声音如恶魔一般在身后响起，碧色的巨蟒再次挡住他的退路。 「你问这么多有用吗？他如果想见你早就出现了。」 林抓了一把头髮，烦躁地说。 昭朝眸中微光闪烁，「所以他就是没死，对吧？」 说错话了！ 林抬手捂住嘴，不再跟昭朝说话。 堡垒内的士兵已经朝这个方向走来，昭朝撤回扭扭，唇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给他带句话。」 「快说！」 林拿开了手，刚说完，眼睛一瞪，又赶忙捂了回去。 「就在刚才，我已经预约了下周的离婚登记，欢迎他来参加庆祝派对。」 昭朝说着，将通讯器上的预约界面展示给他。 硕大的阿利托政府标志上，赫然就是离婚登记的预约内容。 林的眼中划过一丝兴奋，低声问道：「我能去吗？」 「随你。 但你现在最好快跑，否则可能活不到那个时候。」 扭扭已经变为正常大小爬上昭朝的肩膀，昭朝视线落向林身后不远处，几名堡垒守卫和玉雅贤正向这里赶来。 林转头看了一眼，匆忙逃离。 这么个大活人逃跑不可能不引起注意，有几名守卫作势要追上去，昭朝把人喊住：「别伤了我的信鸽。」 那几人面面相觑，想来也是第一次见到人形信鸽。 「你怎么样？」 玉雅贤来到昭朝面前，上下打量着，以确保昭朝没有受伤。 昭朝浅笑着摇头，「好的不能再好。」 「和军舰联繫上了，是吕叙元。」 玉雅贤松了口气，说道。 昭朝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飞船上的人是谁并不重要，命令是重绛叶下的，飞船上的人只是一个傀儡罢了。 「进去吧。」 外面的空气中仍充斥着难闻的气味和眯眼的尘土，昭朝抬手在面前挥了一把，向着堡垒走去。 没两步，巨大的轰鸣从头顶和身后同时传来。 二人停下脚步转身看去，军部的飞船和载着雷兹诺的那辆飞船陆续从极苦离开，走的确实截然不同的两个方向。 「为什么不追击呢？」 看着远去的两艘飞船，昭朝喃喃道，不知道是在问玉雅贤，还是问自己。 第105章 老幕之死 两人向堡垒内走去,玉雅贤顾着和昭朝说话，没注意撞上了人。 那是一队堡垒守卫，抬着什么从堡垒中出来。和玉雅贤这么一撞,站在最前面那人不小心脱了手，抬着的担架掉下一角，担架上的东西掉了下来,发出沉重的闷响。 「大门破了？」 昭朝看着脚边的物体，那明显是一个被裹尸袋装着的人。 玉雅贤在守卫之前回答，「没有，堡垒中也没有发生打斗事件。」 「吓死的,吓死的。」 方才脱手那人连忙说道,他招唿着其他几人将裹尸袋搬回担架上,嘴里解释着，「本来精神就不正常,不经吓,外面有点动静就不行了。」 昭朝瞥了他一眼，语气发凉，「你和他身份互换一年,不一定能比他好多少。」 那人说不出话，冷汗从鬓角滑下，走也不是,回也不是。 而昭朝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和玉雅贤继续往里走。 进了堡垒，小眼睛男人连忙迎上来，询问昭朝的情况。 这个时候他的殷勤倒是格外诚恳。 仔细一想就能明白,如果不是昭朝回来，他现在早就是一摊灰烬了,这种态度倒也不奇怪。 「总队，您怎么样？没有受伤吧？ 哎呀呀，刚才您可真是让人钦佩啊！要不您是总队长呢……」 男人在旁边讨好地笑着，玉雅贤都忍不住看向他。 这话听着，一时间还真有点不好区分是真心还是阴阳怪气。 「去忙你的吧。」 昭朝嫌他烦，开口赶人。结果这小眼睛偏偏是个殷勤但没眼色的，还是跟着他，「不忙不忙，服侍好总队就是我最大的事情。」 昭朝从鼻腔里长出一口气，转身便走。小眼睛还想跟上来，玉雅贤直接将人拦了下来。 甩掉男人，昭朝又来到下层熔炉。 与堡垒上层和外面不同，下层基本没有收到什么影响。囚犯们照常工作着，对于他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 昭朝站在楼梯口环视一圈，心中微微一跳。 他走向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人，那个人在他下来的时候朝这边看了一眼，这种反应程度应当是可以正常交流的。 「刚才有没有人从这里被带走？」 昭朝站在他面前问道。 如果直接问老幕或者说编号这人一定不知道，但是如果问有没有人被带走，他应该多少还是能回答上来的。 可那人却一声不吭，一心一意碾着面前的炉渣。 昭朝眉心皱了皱，从口袋里摸出一条营养剂，「你如果说了，这个就是你的。」 第198页 那人这次倒是有了反应。他一双浑浊的眼睛瞟了一眼昭朝手上的营养剂，似乎有所动摇，但是很快又收回了目光，视线再次落在炉渣上。 此时，一个囚犯拎着一桶拣出来的炉渣向这边走来。 铁通里还闪烁着火星的炉渣带着炙热的温度，那名囚犯靠近时，碾炉渣的囚犯明显朝一旁退了好几步。 昭朝眸光一闪，拿起一旁地上的钳子，夹起一块炉渣向那名囚犯凑近。 「啊啊……」 囚犯开始发出惊恐的哀叫，昭朝也并没有真的打算把他怎么样，他只是夹着那块炉渣在他面前晃了晃，「有没有人被带走？」 可囚犯还是不答，本就失常的情绪明显被刺激地更不对劲了。 昭朝嘆口气，拿开炉渣，放弃了面前的人。 此时，方才来送炉渣的囚犯突然开口了。 他声音艰涩，像是才学会说话，努力用声音拼凑着完整的语句，「被带走……假腿……死了。」 他只断断续续说了三个词，昭朝却听懂了。 犹如晴空霹雳，一道惊雷自头顶砸下，不久前的画面闯入脑中。 他转身朝楼上奔去，在楼梯口撞上了小眼睛。 对方笑眯眯地要给他带路，却被昭朝一把推开。小眼睛没有生气也没有说什么，他仍是笑眯眯地，站稳后看着昭朝远去的身影，眼中晦暗不明。 昭朝跑到了堡垒外面，在收捡尸体的人中找到了刚才抬担架的那人。 顾不得什么风度仪态，他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将人扯到面前，「刚才你们抬的是什么人？抬去哪了？说！」 「和……和其他尸体放到一块了，应该已经烧掉了……」 那名守卫被他的气势吓到，哆哆嗦嗦地说道。 「是谁？」 「不知道……他自己栽到炉子里去了，发现的时候已经烧得差不多了。」 「你不说是被吓死的吗！」 不知道是因为低吼缺氧还是因为情绪激动，昭朝眼前一阵阵发昏，耳边嗡嗡直响。 守卫被吓得只能重复着不知道。 昭朝没有再逼问他，问清楚尸体集中处理的地点后，他便朝那里奔去。 终于看到那人说的焚化炉，巨大的炉子上方，已经有烟气从烟囱中飘出。 「停下！停下！」 他朝操作的人大喊。 那些在他面前低眉顺眼，见了都要喊一句总队长的守卫，此时却将他的命令置若罔闻，冷漠地看着焚化炉。 昭朝冲过去将操作台前的人推开，「我让你停下！听不到吗？」 那人被推开后就站到了一边，昭朝胡乱按了一通，焚化炉终于停了下来。 他操作着将摆放尸体的架子退出，一阵阵烧焦的肉味传来，闻得他反胃。 在一层层蒸屉似的架子中，他一眼就看到了那条在骨灰渣中间格外完整的腿。 然而也只剩那条腿了。 贵金属所制成的假腿寻常焚化炉只能将其烧黑，却并不能完全烧化。 昭朝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操作台上的手指缓缓合拢成拳，因为过于用力，指尖和关节都泛着白。 他在原地站了快半分钟，才走过去，拿起那条腿。 金属上的热度还没有褪尽，好在他触觉并不灵敏，就算掌心烫出泡来眼睛也没眨一下。 早在得知老幕死讯的那一刻，搞清两人之间过往的念头就彻底烟消云散。 假腿上的c字标识已经被烧的模煳，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此刻昭朝只是想给这个自己曾经偷偷叫过「父亲」的男人一个体面的安葬罢了。 最后，昭朝拎着那条假腿离开的时候没有一个守卫敢拦他。 他带着假腿回到堡垒，叫来小眼睛，问他是怎么一回事。 「不知道啊，属下当时正在指挥台指挥他们防御呢，也是后来事态平息后，有人来报告说有个人投炉了。」 小眼睛表情无辜地说。 昭朝神情麻木冰冷，「监控。」 「地下熔炉并没有装监控。」 「如果我看到有监控——」 「总队长为什么会对一个囚犯这么紧张？难不成是您囚犯时期的旧友吗？」 小眼睛男人依旧是那副笑容，说出的话却让昭朝瞬间绷紧了浑身肌肉。 玉雅贤听不过，上来就要揍他，昭朝将人止住，表情森冷，「滚。」 「诶，那属下就先退下了。」 小眼睛毕恭毕敬地鞠躬往外走。 「你最好从今天起每天祈祷，能在这破地方安稳度过余生。」 昭朝紧盯着他的背影，低声道。 男人脚下一停，转过身来，「有总队长的庇护，属下下半辈子应当都可以高枕无忧了。」 昭朝的手勐地按向腰间的匕首，深唿吸一再忍耐，才没有把那匕首朝着小眼睛的脑袋扔过去。 小眼睛走后不久，谷樊臣便来了。 他还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跑到昭朝面前一脸神秘，「你猜我刚才看见什么了？」 玉雅贤想给他使眼色，到底没来得及。 好在，昭朝牵连无辜之前，谷樊臣已经先开口转移了他的注意力，「我瞎逛的时候走到了一个房间，那里头像个牢房吧，又比别的牢房环境要好。 什么被子啊、桌子啊，看着都是高档的。我一问旁边的看守，他们说那里之前是司刻洛的房间。虽然被发配到了这里，但小司也还算幸运，不用跟那些囚犯一起干活，还有不错的居住环境。」 第199页 谷樊臣咂舌道。 他的话让昭朝想起了当年那场宴会，表情又冷了几个度，「他原来连这里都不用来的。」 谷樊臣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附和着，「是啊，人家是王子，本来该锦衣玉食一辈子，谁知道被发配到这了。不过也算是一段难忘的人生经歷吧。」 「你的实验什么时候结束？」 话题突然的转变让谷樊臣一时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才道：「这才一天……你的事都办完了？」 「办完了。 看起来就算待在这里你的实验也不会有什么进展，明天就返航吧。」 昭朝强硬地说。 谷樊臣口中你你我我不是半天，终于憋出一个憋屈的「好」字。 如果只是离开极苦那么简单，他还求之不得。 问题是，他当初是以开展实验为由申请的这次行动，这就意味着如果要离开这里返航，他还要写一篇能通过上面验收的报告。 就凭今天那一个小时不到的实验，能写出几个字啊？ 难不成他能把「实验失败」四个打字放到最大字号冒充厚实的汇报吗？ 「我——」 谷樊臣刚开口试图和昭朝商量，就被走上前的玉雅贤一把摁住。 玉雅贤只在他耳边说了四个字，就让谷樊臣咽下了要说的话： 「活命要紧。」 看着那个拎着一条假腿走远的人，有再多不满他也只能咽进肚子里。 第二天，在小眼睛的欢送下，一行人再次踏上返航的行程。 而回到军部后，昭朝并没有去过问重绛叶为什么会下那样的命令。 他只说了五个字，「我同意离婚。」 第106章 丧偶-未婚 昭朝决定离婚的消息甚至在他办理登记之前就传开了,一时间阿利托民众间议论众多。 有人说他可算离婚了，年纪轻轻相貌出众，总不能一辈子吊死在这一棵枯树上； 有人觉得他离婚太早,伴侣去世不过两三个月，就急着离婚找下家。 「都两个多月了，还不离婚留着用他的骨灰泡水吗？」 从谷樊臣口中听到另一种说法时,昭朝嗤笑着道。 听他这样说，谷樊臣没忍住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话题就这么断了，谷樊臣视线在昭朝身上转了一圈，突然道：「以前没见你往我这跑这么勤啊,怎么自从司刻洛死——失踪了,你就老往我这跑？」 死字吐了一半舌头赶紧捲起来改了说法,谷樊臣关注着昭朝的脸色，见对方没怎么在意,这才松了口气。 昭朝睨他,「有意见？」 「没有没有。」 但经谷樊臣这么一说，他沉默下来。 本身也不是什么闲不住的人，更不喜欢凑热闹。他倒也不是对这实验室,只是他突然不喜欢自己一个人待在家里。 要说从前，昭朝最喜欢做的事就是任务结束，有几天假就在家待几天。但是现如今,他却非常不喜欢一个人在家待着。 「诶,想什么呢？你通讯器在震。」 肩膀被拍了两下，昭朝这才回过神，看向腕间。 通讯器不知道震了多久,他是一点都没有感觉到。 打来的通讯号非常陌生，昭朝在脑袋里搜索了一阵确实没有任何印象,便直接挂断了。 但紧接着，那串通讯号又打了过来。 「呦呵，不会是你的哪位爱慕者吧？刚得知你要离婚的消息，就迫不及待地上门追求了？」 谷樊臣深长脖子八卦道。 昭朝一个眼刀扔过去，走到一边接通。 那边并不是什么爱慕者，而是皇室的人，斯塔舒身边的管家。 「走了。」 挂断通讯，昭朝和谷樊臣打了个招唿便离开了。 这还是斯塔舒第一次找他，当初司刻洛死的时候斯塔舒都没过来要个说法，现在突然找他……不会是因为他要和司刻洛离婚的事情吧？ 这个猜测刚在脑袋里出现就被昭朝否决了。 司刻洛的死斯塔夫都无动于衷，对方的伴侣离不离婚他应该更懒得管。 他离开军部，到了皇室庭院，斯塔舒的那位管家一早就等在门口。一看见他，便将人往里领。 途中，他们又穿过了那间宴会厅。 第一次来时没什么感觉，这次再进来，昭朝每走一步都觉得踩在了献血和尸体上。就连大厅中央的莲花，在他眼中都被献血染上了洗不掉的殷红。 昭朝眨眨眼，努力让自己不去想起那些悲惨的画面，跟着管家继续往里走。 然而，很快他的脑中又被另一段记忆所占据。 因为管家这次带着他来到了花房前。 「昭先生，请进。」 管家向昭朝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而他自己却止步门口。 走进花房，越过那片低矮的花圃，昭朝一眼就看到了斯塔舒，坐在花房另一头的雕花茶桌前，正端着银白色的茶杯品茗。 「好久不见。」 昭朝走过去，率先开口。 斯塔舒抬起了头，那双鹰一般的眸子落在昭朝身上，和司刻洛相像的锋利薄唇轻启：「你要和司刻洛离婚？」 还真是这事？ 听到这句话，昭朝眉头一扬，「怎么？沃登先生这是代替自己的侄子来质问我吗？」 「你们不是很恩爱吗？怎么这就要离婚了？」 第200页 斯塔舒没有回答昭朝的问题，反而连抛两问。 昭朝把那时跟谷樊臣说的话，一模一样地说给了斯塔舒。 接着，他就看见斯塔舒捏扁了手中的银杯。 他的反应让昭朝觉得很有趣，唇角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沃登先生不是恨司刻洛吗？现在这又是……？」 「我是恨他，但他是皇室的人。 皇室伴侣，从不离婚。」 「据我所知，他都没有被葬在皇家陵园，这也算是皇室的人？」 昭朝讥讽道。 「杀死亲生父母的人不配被葬在皇家陵园，但是只要他的名字在家族树上，他就是皇室的人——你不能离婚。」 斯塔舒神情阴郁，身上散发出十足的压迫感。 昭朝被气笑了，「哈，我是不是需要把阿利托婚姻法逐字逐句读给您？有哪一条规定，身为皇室伴侣，一方死后，另一方不能接触婚约关系？」 斯塔舒表情冰冷，不认同他的话，「嚮导死后，哨兵也活不了多久。」 「那是你们哨兵太脆弱，关嚮导什么事？」 此话一出，斯塔舒的脸彻底黑了，而昭朝还嫌刺激不够，继续道：「我预约的离婚登记就在后天，当天晚上我还会举办庆祝派对。 欢迎您前来参加。」 昭朝嘴角挂着挑衅的笑容，说完就转身往门口走。 身后传来碎裂的声音，不用想都知道，多半是那张桌子遭殃了。 走到门口，昭朝忽又停住脚步，转过身来，「这片花圃丑极了，远不如那个迷宫。」 这句话说完他只觉得心中痛快多了，大步朝外走去。 - 尽管那样对他说，但斯塔舒到底不可能真的做什么。 就算昭朝要去登记，他也不能派人去拦他。 办理离婚登记当天，玉雅贤和金贤和昭朝一起去了登记处。 「你们注意看着。」 进入登记室前，昭朝对二人叮嘱道。 进入登记室后，工作人员核对好他的信息，最后问他：「原因：丧偶。确认离婚？」 「确认。」 昭朝答的笃定决绝。 「确定要离？」 工作人员却是又问了一遍。 昭朝能肯定，这一句绝对不是他们日常的工作内容，但他还是又回答了一遍。然后他就听见那名工作人员似乎是嘆了口气，带着可惜的意味开始给他走流程。 丧偶离婚的手续比较简单，只要有伴侣的死亡证明就可以。 司刻洛的死讯基本传遍了整个星系，其实根本都不需要什么证明。 几分钟后，工作人员告诉昭朝已经办好了。 昭朝打开个人信息，看到了婚姻那一栏已经从「丧偶」变为「未婚」，心脏落下一丝异样的感觉。 绝不是获得自由的喜悦。 「您……还好吗？」 工作人员上前询问。 昭朝看着他，神色带着几分疑惑，「我看起来不太好吗？」 工作人员欲言又止，看来昭朝曾经的脾性还是给阿利托的人民们留下了几分阴影。 「你说。」 昭朝轻声对他说。 工作人员这才开口，「我在这里工作了快十年，见过不少来办理离婚登记的伴侣，登记结束后他们大多脸上会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也有一些会难以自抑的难过。 但是您……」 「我是什么样的？」 「您似乎有些期待，但好像还有些生气……抱歉，可能是我看错了。」 工作人员刚说完就连忙道歉。 昭朝轻笑一声摆摆手，「你说的没错，我是很期待。」 工作人员口中发出一个单音节，被昭朝噎住，没说出个下文来。 从登记室离开，昭朝看到了外面各站一边的金贤和玉雅贤，将两人叫到跟前，「有看到吗？」 两人均是摇了摇头。 昭朝面色微沉，但下一秒，他又向着门外看去。 来时还冷清的登记处门口此时已经围了不少记者，看来那条「匿名情报」还算有效。 「没事，走吧。」 他神情缓和，带上假面似的微笑，率先走出登记处的大门。 果不其然，昭朝一出来，那些记者就围了上来，悬浮录像机将昭朝360度围住，接连的犀利问题就递了上来。 「沃登先生刚去世不久就选择离婚，请问你们之前的恩爱是演给民众看的吗？」 「听说沃登皇室不允许成员离婚，请问您这样做事因为沃登先生早已被皇室除名了吗？」 「您在此时选择离婚，是因为找到新的伴侣了吗？」 锋芒冰冷的问题朝昭朝砸了过来，玉雅贤在一旁听着都不免心中一紧，时刻观察着昭朝的表情，生怕对方一个不高兴，大庭广众之下就开始恐吓殴打这些记者。 但昭朝的反应却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全部付之一笑。 「这里是公共场所，我们堵在这里会影响别人。」 昭朝浅笑着，一双碧色眼眸盛着晴光，鲜妍漂亮。 这样一张明艷的脸，笑起来自然十分动人，周围问话的声音一时间都小了不少。 昭朝接着道：「我知道大家都很好奇，也有很多问题。刚好，今晚我会举办庆祝派对，届时欢迎大家前来参加。派对上，所有问题我都会逐一解答。」 这个消息一放出来，周围的记者们皆是唏嘘一片。 第201页 昭朝在这个时候选择离婚本就已经处在风口浪尖，让两人之间的相处被民众猜疑，现在竟然还要办什么派对，简直就就差直接告诉所有人：他没爱过司刻洛，终于离婚了很开心。 记者们还想追问，但是昭朝已经走着扭扭开闢的道路上了悬浮车。他们大多忌惮着那条青蛇，不敢上前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位争议十足的採访对象离开。 第107章 离婚派对 离婚派对昭朝选在了中纪城规模最大的那家会馆,场内装扮奢靡昂贵，谷樊臣瞧了都只咂嘴。 「我靠你是不是贪——」 污字还没说出来就在昭朝危险的眼神中悻悻住嘴，不到三秒,他又不甘心地继续道：「那你哪来这么多钱？据我所知，这地方包场可不便宜—— 可别跟我说是靠你那点工资！当然你要是省吃俭用攒的钱用来开这么个派对，我顶多骂你一句败家。」 谷樊臣噼里啪啦说完赶紧抱着头躲到一边。 没一会,他就听见昭朝慢悠悠道：「当然不是用我自己的钱。」 「都离婚了，你还——」 谷樊臣诧异地说了一半，赶紧捂住嘴向周围看了一圈，降低音量,「都离婚了你还花前夫的钱啊！」 「也不想想我办这个派对的目的是什么,当然要用他的钱。」 昭朝理所当然地说道。 当初司刻洛发现自己的心意没多久,就把大部分财产都转到了昭朝名下。现如今人是被认定死亡了，但是钱还是真真实实的。 不过这也是昭朝第一次动用那些钱。 「你这么一说也有道理啊……对了,那些记者都堵在前面等着採访呢,你什么时候去啊？」 俩人猫在一个角落，谷樊臣探头看过去，还能瞧见门口跟记者周旋的玉雅贤。 昭朝看了一眼时间,还有五分钟到八点整，「五分钟以后让玉雅贤把录像放出去，然后赶人。」 他可不是什么信守诺言的好人,白天说晚上让这些人随便採访,不过是为了顺水推舟把派对的事情说出去罢了。 五分钟一到，大门关闭。 记者们也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正要打闹,空中突然飞过一架投影机。紧接着，昭朝的脸出现在画面上。 精緻的五官被放大数倍,带着极强的冲击力。 「大家好，关于最近我私人的一些事情……」 大厅内，谷樊臣一直紧张兮兮地看着门口，同时又好奇录像中的内容，就问了昭朝。 「你这会刷一刷星网，应该能找到直播。」 昭朝站起身，抻了个懒腰往台上走去。 谷樊臣一边看昭朝，一边打开星网，一双眼睛忙个不停。 果然如昭朝所说，还真有直播。 他兴致勃勃地点开，才看了一分钟不到，就木着脸关上了。 录像中昭朝的发言，可以说是毫无新意、老套至极却又挑不出错出的老套说辞。绕了九曲十八弯，看似是在回答那些记者的问题，但只要稍微琢磨一下，就会发现其实没有任何营养。 就在此时，头顶一声巨响吓得谷樊臣浑身一抖。 四周灯光暗下，雪花一般的萤光彩带从头顶落下，前方也传来昭朝高亢的声音。 「欢迎大家来到我的离婚派对！请尽情欢娱吧！」 只简单的一句话，说完，他直接脱下了外套，随手扔下一边。 昭朝里面穿着的，是一件黑色的丝缎衬衣，在交变闪烁的灯光下折射着柔光。在他的腰部还装饰着一条钻石腰链，松松垮垮地搭在跨上，若隐若现地圈着腰部劲瘦的线条。 场中响起激烈、鼓点强劲的音乐。 昭朝就这么合着音乐摇摆了两下，这一举动，直接点燃全场。 他自然没学过舞蹈，但是他这样的身段，随便晃两下也会很好看。 今天来了不少人，除了基应那种老教条，甚至连吕叙元都来了。有了昭朝这个开头，台下众人也随着鼓点晃动起来。 见气氛被煽动起来，昭朝便准备下台。 他这一转身，也露出了这件衣服暗藏玄机的背后。 衣服和背后开了一个深至腰背的v字，漂亮的背肌和蝴蝶骨一览无遗。而在两侧的蝴蝶骨中间，有一朵盛开的、由耀眼夺目的红宝石拼成的玫瑰。 台下不知道是谁吹了一声口哨，昭朝脚步一顿，扭头看过去。 其他人舞动的动作不约而同停了下来，都以为他要生气，但昭朝只是朝着那个方向眨眨眼，露出了一个勾人至极的笑容。 这一系列下来直接看傻了谷樊臣。 从他认识昭朝开始，这人什么时候不是顶着一张五官顶级的脸摆着凶神恶煞的表情，一言不合就抡起拳头揍人。 怎么现在这么……会用脸了？ 刚才那个笑容，他见了都不免心脏加速两秒。 不过一下台，昭朝就暴露了本质。 他巧妙地避开一个接一个的舞蹈邀请，窜到谷樊臣所在的角落，端着一杯酒坐下来。 「你这是还专门进修了一下舞蹈？」 「你管刚才那叫舞？」 两人扯了两句皮，谷樊臣被头顶的灯光闪了一下眼睛，他挡了一下，问昭朝，「灯光弄这么暗，就算他来了，我们也看不清吧？」 「你是觉得他会以本来的面目来吗？」 昭朝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第202页 想起司刻洛曾经多次展现的伪装技术，谷樊臣默默咂嘴，那这事还真人靠他们两个的心灵感应了。 在角落里坐了一会都没看见疑思的身影，昭朝便起身准备到别处看看。 刚好碰见过来休息的玉雅贤，对方端着一盘子零食，问他吃不吃。昭朝没搭理他，直接走了。 穿过舞池，没见到什么刻意的人，昭朝来到窗边，想着透透气，正巧碰见身着红色短裙的米瑞莎，神情带着几分忧郁。 两人点头打了个招唿，昭朝走到她旁边，「你怎么在这？一觉睡觉性情大变喜欢安静了？」 昭朝打趣她。 米瑞莎笑了一声，「我看你才是性情大变。」 「嗯？」 昭朝看向她。 米瑞莎却不好好回答了，她又露出平日见到昭朝时总挂在脸上的不怀好意的笑容，「你说你终于离婚了，是不是能考虑考虑我了？」 碧色的双眼在她明艷动人的脸上转了一圈，昭朝唇角勾了勾，依旧是不给对方任何希望的回答，「我离不离婚我们都没可能。」 「太伤人了。」 米瑞莎戏瘾上来，呜呜地哭着。 「米瑞莎。」 听见昭朝忽然一本正经地喊她，米瑞莎停了下来，「您吩咐。」 「你们都说我变了，到底是怎么个变法？」 有一段时间了，听见不同的人说他不一样了，说他变了。但是昭朝反思，他似乎也没什么变化。 于是他将这些人的说法归结于，最近没什么人惹他，因此他揍人的事情大大减少，那些人这么说，是觉得他脾气变好了。 「变得有人味了。」 米瑞莎说，没等昭朝回復，她补充道：「如果是从前的你，看见我站在这里一定不会过来。」 「只是我刚好也要透气罢了。」 昭朝解释。 「从前的你，甚至都不会说这句话来解释自己的行为。」 昭朝沉默下来。 是吗？ 他在反省。 「离婚真的这么快乐吗？」 米瑞莎又换了话题。 昭朝短暂地抽离思绪，回应她，「重获自由，你说快乐吗？」 「真好，希望我也能尽快获得这份快乐。」 他听见米瑞莎喃喃道。 不是还没结婚吗？怎么获得离婚的快乐？ 昭朝正疑惑，见到一个身材娇小、长相可爱的女生从舞池里走出，朝着这边过来，从女生的视线昭朝判断她应该认识米瑞莎。 「莎莎！」 果不其然，女生在距离米瑞莎还有两米的时候小跑起来，公主裙一摇一摆，像个布丁蛋糕。离近了，昭朝感知到她身上的嚮导信息素。 昭朝不动声色朝米瑞莎投去目光，对方总是带着笑容的脸上此时竟然出现了明显的厌恶，「别这么喊我。」 但是女生并没有在意，她跑过来都没看昭朝一眼，直接挽住了米瑞莎的手臂，勾着撒娇的调，「莎莎陪我去跳舞嘛！」 「自己去。」 米瑞莎用力将胳膊抽出来，带得女生趔趄了一下，但她仍不放弃。 「去嘛去嘛。」 她转为抱着米瑞莎的腰。 这个动作让米瑞莎反应过度地一把将人推开。 嚮导哨兵力量悬殊，米瑞莎这么一推，女生直接摔了出去，哎呦一声。 米瑞莎完全没有要管的意思，直到旁边传来昭朝不咸不淡的一句「她的手流血了」。 长而翘的睫毛抖了两下，米瑞莎脸上闪过一丝烦躁，大步走过去，弯下腰一把将人抱起来。 「莎莎！我们是去跳舞吗？」 女生举着两只手，害怕将血蹭到米瑞莎身上，扬着希冀的笑容看向抱着自己的人。 米瑞莎沉着脸，浓艷的五官倒是很有威慑力，「不跳舞，跳楼——搂住我的脖子，掉下去了我不管你！」 从昭朝旁边经过时，米瑞莎有些尴尬地和昭朝对了个目光，向着医务室的方向走去。 原来是这个意思。 昭朝不免轻笑，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向卫生间走去。 缓解了一下压力，他站在水池边掬起一捧水。 刚将脸埋进去，身后突然贴近一股气息。 昭朝立马直起身体，没等他睁开眼睛，一双滚烫的手就遮住了他的双眼。 紧接着，他被锁在了来人的身体和洗手台之间。 不远处传来关门的声音，与此同时，炙热的气息在颈间洒下。 第108章 忠心的狗 「我还以为你有多能忍,也不过——唔。」 讥讽的话语被尽数堵在唇齿之间，报復性的撕咬带着恨不得将昭朝拆吃入肚的浓烈欲、望。腥甜的铁锈味在嘴里散开，昭朝从喉间发出一声轻笑。 那两瓣唇离开了,昭朝的双眼仍被遮着。 炙热潮湿的吻从耳际落下，昭朝倒吸了一口气。久违的触觉恢復，一上来就是对感官的强烈刺激,昭朝连唿出的气息都颤抖着。 「你看，我知道怎么让你出现。」 他得逞地笑道，紧接着便感觉到耳垂被叼住轻咬。 与此同时，后背裸露的皮肤上落下炙热的手掌,抚摸着那朵娇艷欲滴的红玫瑰。 吐息的温度再次上升,昭朝难、耐地扬起头,挑衅道：「你我都清楚，你爱我,离不开我——啊。」 侧颈一痛,昭朝轻唿出声，却无法阻止对方发泄似的吮咬他脖颈细嫩的皮肤。 第203页 「还真是狗。」 他轻笑着说：「衷心的狗。」 最后重重的一吻落在他的肩膀，紧接着昭朝身上的桎梏就被松开了。 昭朝双手撑在台边,深吸两口气，抬起头看向镜子，脸侧却蓦地一变。 他扭头向门口看去,卫生间的门大开着,而他的身后空无一人。 他当即追了出去，卫生间外的长廊一边通向此时热闹非凡的舞池；另一边则是直通中纪城的高空走廊。 昭朝毫不犹豫地向着高空走廊而去，穿过一道虚掩的门,果不其然看到了一个身影正在长廊上奔跑。 「如果你今天走了，就别想着将来我会和你復婚。」 看着那道伪装过后的身影,昭朝直接站定了脚步，在原地说道。 话音落，那道身影还真的停了下来，背对着昭朝。 昭朝缓步走过去，问他，「你假死离开的目的是什么？」 那人偏过半张脸，月光从中纪城的透明顶倾泻而下，在他身上落下清冷的光影。 那张脸的轮廓十分普通，是一眼看去都记不住的长相。 但是昭朝就是能将他认出。 眼看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不到三米，那人忽然转过身来。他一抬手，一阵浓烈的香气猝不及防向昭朝袭来。那烟里不知道掺了什么东西，昭朝的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下，那人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煳。 昭朝一边用手擦着眼泪，一边只会扭扭去拦住对方。 但最终还是让那人逃了。 顺着长廊跑出中纪城后，那人直接一跃而下，不见踪影。 这晚，派对结束后玉雅贤和谷樊臣找到了坐在中纪城高空长廊上的昭朝。 三个小时前还在台上潇洒恣肆的人，现在却躲着月光蜷在阴影下。 谷樊臣一喊昭朝的名字，他便抬起了头，一双碧眸净透却空洞。 「为什么呢？」 二人听见昭朝喃喃自语。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跑？」 谷樊臣一惊，「他来了？」 昭朝轻轻点头，「来了，又跑了。」 「可能……可能有什么急事吧？」 谷樊臣嘴里胡乱应着，昭朝也根本听不进去。 半晌，昭朝突然站了起来，「走吧。」 「你没事了？」 谷樊臣小心地观察着他的情绪。 昭朝也看向他，「四肢健全精神良好，我有什么事？」 「那司刻洛——」 「他不是死了吗？」 谷樊臣一下噎住，他看向玉雅贤，对方眼中也同样是惊讶与茫然。 已经走到前面的昭朝转头催促他们，他看起来情绪没有什么不对。 的确没什么不对，只不过是回到了最初那个，没有遇到过司刻洛的昭朝罢了。 - 占领极苦失败后，掠夺似乎转变了方向，开始陆续占领阿利托周边一些毫无利用价值的荒星，并且他们现在只针对阿利托。就连獒犬都看不过去，跟昭朝通了几次信，问他要不要用那如牙，柯洛瑟愿意帮他们，那是被昭朝拒绝了。 从星际律法上来讲，那些荒星既然不属于任何主星，那么其他任何势力都可以将其据为己有——当初制定这条律法的时候，制定者们大概也没想到，有一天会有一群疯子会把主意打在那些高温、无水、营养土壤几乎不存在的荒星上。 那些荒星是没有任何价值没错，但是一旦有人占领，荒星附近的航道就会一併被管控。 当阿利托周围所有荒星都被占领时，阿利托就会彻底成为笼中困兽。这比直接抢占附属星球还要让人头痛。 就因为这件事，军部已经开了许多次会。 眼下，是针对这件事的第五次会议。 昭朝坐在位置上发呆，战略部长站在台上滔滔不绝，说了半个小时也没几句有用的，净是些三岁小孩都能看出来的局势分析。 「昭朝，你有什么想法？」 名字忽然被提及，昭朝抬头看去，是重绛叶在叫他。 这段时间被这件事折腾的，重绛叶看起来也苍老了不少，眉眼之间尽是疲惫，连髮际线似乎都后移了。 昭朝迎着重绛叶的目光，语气平淡，「我们圣塔就是领命打仗，至于战略局势方面……属下目光短浅，看不出什么。」 此话一出，桌上众人皆是屏住了唿吸。 军部上下都知道，他昭朝是重绛叶最衷心的一条狗。当初重绛叶向军部提出要设立总队长这个职位的时候，所有人知道这个职位就是给昭朝设的。 结果现在，重绛叶竟然连自己养的狗都训不住。 众人目光都落在了重绛叶身上，其中有不少是等着看好戏的。 对于这位主将，军部不服气的也大有人在。 重绛叶淡然一笑，疲惫的眼尾挤出更深的纹路，「既然是领命打仗，现在让你去将那些掠夺者一网打尽，能做到吗？」 「那我还真是有个方案。」 昭朝勾唇一笑，语气诚恳，「不如出动所有圣塔士兵将他们包围在荒星上，然后军部可以出动战斗军舰，直接摧毁整个荒星。 虽然损失惨重，但——」 「闭嘴！」 重绛叶厉声呵斥，眼中已然蓄积起阴郁的风暴。 昭朝闭上嘴，脸上的笑意在一瞬间消失。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他只不过是说了重绛叶曾经用过的方案罢了。 第204页 「你继续说。」 重绛叶敲了敲桌子，台上的战略部部长赶忙继续往下讲。 会议结束，昭朝一直坐着没动，同样的，长桌另一头的重绛叶也坐着没动。 等到会议室中所有人离开，重绛叶捏了捏眉心，开口，「你还在对极苦的事情耿耿于怀。」 「没有。」 昭朝靠坐在椅子上，盯着空中，「只是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方案，刚才我的建议也是真心的。」 「那是只有一支小队，如果牺牲几名士兵就可以消灭一批雷兹诺，没什么不值得。」 「只有一支小队？ 那些罪犯呢？他们不是人吗？」 昭朝的声音很轻，哀吟似的。 重绛叶话语中不带任何情感，「死亡对他们来说才是解脱。」 昭朝的视线忽地转向他，悲伤又惊讶。 他不知道重绛叶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在您还是皇室卫兵的时候——」 「昭朝！」 一句话都没说完，重绛叶便沖昭朝吼道，由于情绪激动，他的身体都止不住颤抖着。 昭朝的声音也勐地提起来，「如果皇室统领让您用身体挡住袭击宴会的雷兹诺，来换取他们的平安，您会照做吗？！」 「……」 重绛叶颤抖着唿出一口气，视线垂落，「我会。」 昭朝轻笑一声，表情又严肃起来，「我也一样。」 一样什么？ 究竟是一样能为了保住斯塔夫夫妇献出生命，还是能为了指令献出生命？ 他没有说清楚。 说完这四个字，昭朝就站起身准备离开，他留下了最后一句话，「但是在那之前，希望您能将我的身世尽数告知。我可不想百年之后有人路过我的墓地，生平上面尽是编造的故事。」 他大步流星走到门口，被重绛叶喊住。 昭朝浑身一震，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少喝点酒。」 昭朝深吸一口气，将这句叮咛关在门后。 是夜，中纪城最热闹的酒吧。 重绛叶那句少喝点酒他到底没听进去。 五个月了，他早就成了这家酒吧的常客。 当然，这也让这家酒吧一跃成为了全中区酒后闹事最多的酒吧。闹事者倒不是昭朝，只是有那么些喝了点马尿就长胆的，总被昭朝那张脸迷惑，以为自己魅力十足能把人拐走。 事实上最后全都被昭朝送去了附近的医院。 因此，听说中纪城旁边新空出来的一块地竞价很高，主要就是一些医院在大力争抢。 「你喝的什么？好喝吗？」 一道悦耳的女声传来，一阵霸道的芳香飘进鼻腔，昭朝抿了一口杯中酒，冷淡地答道：「一般。」 来人向酒保吹了声口哨，「给我也来一杯。」 「这么晚了，那位嚮导没缠着你哄睡？」 昭朝侧头看向旁边人，正是浓妆艷抹，身材火辣的米瑞莎。 「别提她！」 一听见那个人，米瑞莎好看的眉毛就皱了起来，满是烦躁。 昭朝闭上嘴，她也没再讲话。 两人沉默一阵，米瑞莎突然开口，「我要结婚了。」 第109章 残酷联姻 「好事一桩,恭喜。」 昭朝含笑道，干巴巴地鼓了鼓掌。 米瑞莎却更烦躁了，浓密柔顺的长髮被她抓得乱糟糟一团。 「家族联姻,我根本不喜欢她。」 米瑞莎家里往上数其实也算是皇室的一个旁支，照理来说，只要和皇室有点关系,智和盟接手后的中央军部是不会重用的。 而米瑞莎却能成为圣塔的队长，除去自身能力这一主要原因，其中还有一点，就是族里那位长辈「眼光长远」。早在皇室和智和盟暗中争斗初露端倪的时候,就站对了阵营。 尽管对皇室来讲,家族成为了「叛徒」,但是对他们日后的发展算是一记强助力。 智和盟占领主要统治地位后，米瑞莎的家族更是尽心尽力。而这次米瑞莎的那位联姻对象,就是智和盟统领的侄女。 这层关系在,米瑞莎对这场联姻没有半分话语权——就像当初的昭朝。 米瑞莎又是勐灌一口酒，「往好处想，万一能像你一样呢？」 一句话乐了两个人,米瑞莎在这里盲目乐观，昭朝也笑起来，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像我？我什么样？」 像你一样发现是真爱啊！ 这句话米瑞莎还没说出来,便被昭朝接下来的话堵住了。 「你指的是像我一样结婚半年才发现自己被欺骗被利用，连对方真正的模样都分辨不清？还是像我一样结婚一年就死了伴侣？ 啊，如果是第二点的话,听起来确实不错。」 昭朝眸色深暗，蕴着寒意。 他的话让米瑞莎不由自主带入小姑娘想到一些不好的画面,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赶忙岔开话，」娇气、粘人、弱小……和这种嚮导结婚简直就是给自己找了个麻烦！」 米瑞莎细数着那位嚮导的缺点，那张甜美的圆脸不合时宜地出现在脑袋里，这让她有些气愤。 「如果所有嚮导都像你这样就好了……」 昭朝表情回温，「我？你在军部这么多年，对于我的评价应该没少听吧？」 「嚣张跋扈、骄傲自负……多好啊！」 第205页 米瑞莎眼中还真闪起了点点灿光。别其他哨兵看作是缺点的那些特折，对她却有着极大的吸引力，否则她不会这么多年一直孜孜不倦地「骚扰」他。 「你究竟是喜欢我，还是想让我成为你的手下？」 昭朝问出了一针见血的问题。 米瑞莎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是喜欢你！」 「是吗？」 昭朝轻声吐出两个字，放下酒杯，椅子一转面向米瑞莎，米瑞莎睁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看他，眼里带着疑惑。 接着，昭朝勐然向她靠近，双眸直勾勾地捕捉着米瑞莎的视线，逼迫对方看向自己。 浅色的唇瓣微张，带着暧昧的酒气。 「啊！」 不知道从哪突然窜出来一个人，直直就朝着两人撞了过来。他手中端着酒盘，撞过来的一瞬间昭朝和米瑞莎都注意到了，两人眼疾手快躲向一边， 那人手中的酒洒了一地，两人倒是一身清爽。 对方还在慌忙跟两人道歉，米瑞莎忙着回应他，昭朝第一反应却是望向周围。 可惜灯光昏暗，远处的人影都看得不甚清晰。 那名服务生道过歉得到米瑞莎允许就要走，经过昭朝身边时却被一把拉住。 「是谁？」 「什……什么？」 「你刚才在这附近转了很久，是谁让你来的？」 昭朝眸色锐利，紧盯着他的脸。 服务生都快被他的眼神吓哭了，忙说：「我只是……看这附近有没有客人要酒。我今天第一天来，对不起，对不起……」 昭朝表情缓和，威逼不行，只能利诱。 他打开通讯器转帐界面，「他给你了多少，我给双倍，只要你告诉我：他是谁？在哪里？」 服务生瞟了几眼那个界面，喉结动了动，表情还是很紧张，「我真的不知道，我刚才就是踩到地上的酒，滑了一跤，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说着，指了指身后的地面。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昭朝看过去，那里确实有一道被拉长的水印，从方向来看，这人没说谎。 昭朝从胸腔里挤出一口气，「你走吧。」 可能他真的是太紧张了。 「怎么了？那人有问题？」 服务生离开后，米瑞莎凑过来低声问。 昭朝摇了摇头，继而在心里谴责自己。 他怎么忘了，那人已经「死」了。 不远处，那名服务生一直走到两人看不见的地方，一拐弯，从酒吧的后门走了出去。 一个身量颀长的人靠在门边，服务生看着那人便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压迫感。 「说了什么？」 那人站在暗处，看不清脸，开口时声音低沉悦耳。 「那名女性哨兵要结婚了。」 「结婚？和谁？他们两个吗？」 阴影处的人站直了身体，语气终于有些波动，似乎很是紧张。 「听起来不是，是和别人。」 服务生说完，感觉对方明显是松了一口气，但紧接着又问：「那他们刚才是怎么回事？」 「这就不清楚了。」 服务生战战兢兢地如实道，黑暗中一道微弱金属反光一闪而过。服务生的视线下意识跟过去，似乎来自对方的脖颈处。 无意对上那双深沉的黑眸后，他浑身一颤赶紧收回视线。 这三位明显是大人物，从这气场，还有什么「联姻」，听起来就不是普通家庭。他这来中区打工的第二天就被迫听到大人物们的爱恨情仇，属实是……生活不易。 「那个……您还有其他吩咐吗？」 一滴豆大的汗珠从服务生额头落下，他鼓起勇气问：「能给我解药了吗？」 「拿去。」 一个精巧的药瓶扔了过来，服务生匆忙接住。一阵微风扬起，他再一抬头，那道身影已经不见了。同时，他手腕上破旧的通讯器跳出提示，帐户收到一大笔转帐。 服务生顾不上数究竟有几个零，赶忙打开那个小瓶子，将里面的解药喝下。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腹内的烧灼感随之减轻消失。 他脱力地靠在墙边，长出一口气。 另一边，米瑞莎还在暗暗平復心情。 说实话，平时她对昭朝追的是挺凶，军部上下都知道。但是刚才昭朝靠过来的那一刻，她的心里没有半分喜悦，尽是慌张，以及……那张带着婴儿肥的小脸。 「确定了吗？是喜欢我吗？」 昭朝不紧不慢抿了一口杯中的酒，问她。 没有得到回答他也没有追问，而是好不留情地替她剖白内心，「你们这些哨兵，本质上都是一样的。对于一个和自己地位相同，乃至于地位在自己之上的嚮导，怎么看都不顺眼。 只不过那些人的表达方式直白暴力，而你只是转化为了温柔的征服欲。」 「我没——」 「不用急着否定，我没有抨击你的意思，这是你性格的一部分。我也接受任何表达方式，不管是暴力还是包容，都说明我的能力对你们有所威胁。」 昭朝将酒喝完，把杯子往前一推，站起身来，「走了。」 「哎，下个月初，我的婚礼，来玩啊。」 米瑞莎顾不得细想昭朝说的那些话，见人要走，赶忙说道。 昭朝停下脚步，有些惊讶，「现在已经月中了，下个月初就举办婚礼？按照你们两个家族的地位，不应该这么匆忙啊。」 第206页 「下个月中，所有圣塔小队都要去周边荒星驻守。这件事你没听说吗？她父亲今天开完会带回来的消息。」 今天开会？ 昭朝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件事，只是当时他注意力没在会上。似乎是战略部一堆废案中唯一通过的一个提议。 所有圣塔小队前往驻守荒星，守住阿利托最后的底线。 「听说了。」 昭朝沉沉答道。他眉心颤了一下，抬眸看向米瑞莎，眼中带着几分悲哀。 米瑞莎笑了，明艷动人的脸上笑容苍凉悲戚，「他们不希望这段重要的关系会因为我的生死，有任何变故。」 「你的嚮导怎么说」 提起那个小姑娘，米瑞莎自己都未察觉，她唇角的弧度温和了许多，嘴上却还是不饶人，「她能有什么意见？没主见，好拿捏。」 想起那时短暂见到的一面，昭朝便能确定，对方并不像米瑞莎说的那样好拿捏。米瑞莎能说出这样的评价，只是对方愿意让她拿捏罢了。 「别让她等太久。」 昭朝只最后留下这一句话给米瑞莎。 她们的联姻终究还是与他和司刻洛不一样。一方已经动心，两人之间的距离便缩短了一半。像他们这样在利用和欺骗中好不容易发现稀罕的真心，那才是太晚了。 两周后，昭朝收到了正式的请柬。 电子请柬上的内容是手写的，前面婚礼地点的内容字迹稚嫩，最后「恭请光临」四个字大气飘逸，一看就是两个人的手笔。 而这场婚礼虽然匆忙却并不简陋，相反，其高调程度绝对配得上两方的身份。 也算是阿利托近几年来最宏大的一场婚礼。 当天，中区上空都是宣传的无人机；只要一眼过去能看到的高楼，也是她们的婚礼讯息。 婚礼地点更是直接选在了中央最大的礼堂，室内的顶棚调成了仿造的星空。空中有碎星落下，但都是投影出的虚拟景象。 地面上铺满了洁白的花瓣，为了保持现场的唯美，每一位宾客进入时都要先将鞋底清洗干净。 晚上八点，婚礼正式开始。在证婚人——智和盟统领的见证下，两人走上台前。 当身着白色鱼尾长裙的米瑞莎牵起身边穿着华丽婚纱的嚮导的手时，谷樊臣低声对昭朝啧嘆昭朝，「她们的婚礼都奢华成这样，要是你和司刻洛的，那不得大办三天啊。」 昭朝眼中浅淡的笑意在一瞬间消失，取而代之是深沉的晦暗与一抹不易察觉的哀伤。 那人还欠他一场婚礼，但这辈子还有可能吗？ 只这样一句简单的话，却让昭朝一整晚都心情糟糕，几乎是住在了吧檯边，一杯接着一杯往肚子里灌。 米瑞莎见了，过来劝他少喝点，却很快又被嚮导拉走敬酒。 期间重绛叶也来找过他一次，直接被昭朝忽视了，谷樊臣在一旁看得直冒冷汗。 好在后来重绛叶忙着去应酬了，没空管昭朝。 「他这么喝，能行啊？」 谷樊臣数到第十五杯的时候，有些害怕地问玉雅贤。 「让他喝吧，喝多了可能还舒服些。」 玉雅贤说。 昭朝也确实喝多了——不至于人事不省，但和平日相比，还是喝的不少，起码走路都带着晃。 婚礼结束后，他没让任何人送，自己回了家。 到家后，昭朝晃晃悠悠地从悬浮车上下来往电梯走去。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粗重的唿吸声。 他停住脚步，有些疲惫地抬眼看去。 「滚出来。」 他有些含煳地骂道。 几秒钟后，一头巨型灰狼踱步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慢慢走到他眼前，停下来。 昭朝眨了眨眼，有些费劲地伸长脖子去看那个庞然大物。看清之后，他毫不犹豫一脚踹过去，灰狼嗷呜一声，却没反击。 「谁的狗？」 如古典弦乐一般沉沉醉耳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你的。」 第110章 想抱抱你 这声音如一缕冰泉流入昭朝混沌的大脑,他瞬间就醒了。原本青碧色的双眸变成了浓沉的墨绿色，愤怒的冰冷满溢，却也仍有一丝无法掩藏的希冀。 站在黑暗处的人走了出来,黑色的战斗服衬得男人的双腿愈发修长有力。他走到昭朝面前，含笑看着他。 瘦了。 黑眸中泛起怜惜。 昭朝不做声，盯着他看。这人出现时,昭朝的注意力一眼就被他脖颈处的那样东西吸引了，看起来是一个金属项圈。等对方走进了，他才看清那样东西的全貌。 的确是一个项圈，但是在锁骨两边却有两颗钉子和皮肉钉在一起。从钉子的部位延伸出来两条链子,向上连接在耳后,不知道也是钉进去的,还是有什么其他的连接方式。 「好久不见。」 终于，两人之间有了第一个开口的人。 司刻洛的声音就像是有什么刺激一样,几乎是他话音刚落,昭朝便一拳打了过去。司刻洛不躲不避，硬生生接下了这一拳，嘴角当即就渗出血来,脚下向后晃了一步。 可见昭朝一点劲没收。 缓了两秒，司刻洛又转过头来，嘴角抽搐两下扯出一个笑容,「你看起来喝了不少酒,先上去吧。」 昭朝低下头，胸膛剧烈起伏两下，又平静下来,「的确是喝多了，都出现幻觉了。」 第207页 说完,他就越过司刻洛向电梯走去。 灰狼在后面紧跟着，到了电梯跟前，昭朝先进去了。青绿色的大蟒被放出来，拦在了门口，不让一狼一人进入。 司刻洛没有硬闯，他站在门口，看着昭朝，做出一副温和体贴的模样，「让我上去照顾你吧，有什么问题明天你醒了就可以立刻找我对峙。」 「都是幻觉。」 昭朝木着脸念叨这一句，强行关上了门，将一人一狼关在外面。 看着电梯上升，司刻洛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他看了看旁边，另一户的电梯正好在楼下。 轻而易举获得权限后，他便乘着旁边那户的电梯往昭朝的楼层去。 电梯上升的过程中，失重感让司刻洛狂跳不止的心脏稍微平静下来。 上去之后又要怎么进去呢？ 大不了就一直在门口守着，他现在每天都要去军部，肯定是要出门的，到时候逮到机会就把人缠住…… 「叮。」 电梯到达了指定楼层，司刻洛走出来，一抬眼愣住了。 昭朝家门口，有一个人蹲在地上，正是昭朝。 他将头埋在了臂弯里，只留瘦削的肩膀，看起来有几分单薄。大蟒盘踞在一旁，一点尾巴尖勾着昭朝的脚踝。 心脏立刻跳如擂鼓，司刻洛脚下频率加快，朝着那个身影走去。 他的到来让对方有所察觉，走到那个身影面前时，对方也抬起了头看向他。 这样的角度为那张精緻好看的脸增添了几分让人怜惜的破碎感，加上那双迷濛的双眼，显得尤为可怜动人。 「怎么，怎么不进去。」 一开口，司刻洛便紧张地打了磕巴。 「等你。」 那双浅色的唇一开一合，说出了司刻洛听在耳朵里都不敢相信的答案。 「等我？」 「嗯，等你。」 昭朝点点头，格外乖巧。 他扶着墙站起来，一旁伸过来一只有力的大手要扶他，被他挡开了。 「进来。」 昭朝开了门，让司刻洛进入。 一进门，沖直顶峰的情绪再也压制不了半点。司刻洛双目泛红走向昭朝，抬起双臂就想将人拥在怀中。 「你做什么？」 昭朝随手拿起门口的一把雨伞抵住了他，不让他靠近。 被拦截的情绪急于从亲密接触中得到宣洩，司刻洛急促地喘息着，「我想抱抱你。」 「不行。」 昭朝仍抵着他不让靠近，「我让你进来是有问题要问你。」 司刻洛深吸一口气，勉强平復下来，后退一步表示自己不会再靠近，「你问，我全都说。」 然而昭朝却沉默了。 那么多的问题，现在真的见到人当面对峙了，他却都不想问了。 「中纪城，派对，那个人是你吗？」 他只问这一个问题。 司刻洛表情微变，「是我。」 「知道了。」 昭朝点点头。 司刻洛紧张地等着他的下一个问题，却见昭朝从通讯器中拿出一个晶片，递过来。 他接过，有些疑惑。 「从乌比蒂亚离开后，我进了虫洞，回到了过去。这里面是拷贝的我的记忆，当时真正的情况。信不信由你，你走吧。」 说完，昭朝再一次赶人。 从进门到现在还不到十分钟，脚下那块地砖都没捂热就被往外赶，司刻洛心中紧张又难过，急忙辩解，「我知道不是你，我当时只是找了一个藉口，我都知道的……」 「嗯，你自己知道就行，走吧。」 最后一遍说完，昭朝转身要进屋。 「我不走。」 司刻洛跟了上去，像个小孩一样耍起无赖。 昭朝停下脚步，转身看他，「那你想干什么呢？中纪城那晚话我已经说清楚了，我们离婚了，现在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你再不走，我会叫执法队来抓你。」 「昭朝……」 司刻洛的语气可怜巴巴，追过去抓昭朝的手。 然而这个动作，却让昭朝一直极力压抑的情绪彻底爆发，他崩溃地向司刻洛大吼道： 「你究竟想做什么？骗我假死的是你；那么多次出现，无论我说什么都还是要走的也是你；现在缠着我不放的又是你！ 你到底想怎么样？是不是非要我把脑袋掏空，变成你司刻洛唿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条狗你才满意！」 说罢，一滴泪珠从昭朝的右眼落下。他双目怒睁，快速喘息着，只觉得无论怎么唿吸都还是缺氧。 这样一番话直接将司刻洛钉在了原地，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滴泪砸落在地，无措慌张的情绪充盈满心。 「你别生气，我走，我走就是。」 他一边说着，一边后退到门口，开门出去。 就在关上门的最后一刻，司刻洛仍妄想着昭朝能留他。 接着一句带着愤怒的滚便砸到了他头上。 房门被关上，那道身影彻底被隔绝在门外，一瞬间昭朝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一般跌坐在地。但心底的情绪却没打算放过他，汹涌勐烈地涌来，他就坐在地上，表情怔愣，泪珠却接连落下。 扭扭爬了过来，将自己缩小，静静地缠绕在他肩上。 门外，司刻洛退出去后并没有离开，他在昭朝的门口坐了下来，试图能听到一些门内的动静。 第208页 只是脖子上这玩意束缚了他的五感能力，他什么都听不到。 这一晚，两人隔着一道门，就这么在地上坐了一整夜。 - 第二天昭朝醒来时早已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他只觉得浑身酸痛，头晕的厉害。 稍微缓了缓，昭朝发起呆来。 他清晰记得前一晚所有的事情，他记得那人出现了，跟着进了门，又被赶了出去。 但是这记忆是真的吗？会不会只是一场梦？ 昭朝恍惚地想着。 忽然，他看见了不远处扔在地上的那把雨伞，心中一沉。 不是梦。 他扯了扯嘴角。 昭朝又坐了一会，接着便撑着地起身。 刚站直身体，一阵剧烈的眩晕感袭来，他直勾勾地又倒了下去。□□砸在地面，发出一声闷响。 终日酗酒加上情绪波动过大，昭朝终究还是生病了。 他都忘记有多少年没生过病了，那人究竟对他有多大影响，怎么只见了一面，他就病了。 真丢人。 昭朝慢吞吞地爬坐起来，翻出通讯器请假。 刚递交上去，重绛叶便打了过来。 「病了？早就和你说少喝点，对身体不好。」 画面上，重绛叶轻声责怪着，眼中露出几丝心疼，「叫医生了没有？」 「医疗舱里躺一下就好。」 昭朝只露出了一小节额头，没让对方看到自己的脸。 重绛叶没说什么，批了他的假，让他照顾好自己。 「那个，」 看着重绛叶准备挂断，昭朝赶忙出声，「掠夺者那边有什么新的动向吗？」 这个话题在此时提出不免有些沉重，重绛叶的脸瞬间沉了下来，「他们又占领了一颗荒星，简直就是……一群蝗虫。 这事你先别操心了，等你病好了再说。行动可能要提前。」 重绛叶又叮嘱了两句，这次是真的挂断了。 看着屏幕上的字样，昭朝暗暗松了口气，看来司刻洛回来的消息军部并不知道。 他一点点站了起来，本想招唿扭扭把他带到医疗室去，但是怕变大的蟒蛇毁了家具，只能自己慢慢挪过去，躺进了医疗舱。 门外，坐了一晚上的司刻洛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关节，开始频繁看端脑上的时间。 眼看着已经过了昭朝平日去军部签到的日子对方还没出来，他的心脏渐渐提了起来。 一再犹豫，他还是按下了门铃。 但此时昭朝正躺在医疗室里，哪有空接。 无人应答让司刻洛愈发心慌，最后心一横，直接黑了门锁，进了屋内。 昭朝在医疗舱内躺了两个小时，又睡了一觉，再次醒来终于觉得好了一些。 一睁眼，他便透过舱门看到了那张出现在梦里的脸。 四目相对，一双眼中满是紧张与心疼，另一双眼中的情绪复杂难懂。 第111章 盒中之物 只对视了两秒昭朝便收回视线,坐起身来。 司刻洛伸手要过来扶他，被他躲开了。 「怎么进来的？」 昭朝冷声问他，手上动作没停,不时在通讯器上点动着。 「我看你一直没去军部，怕你出了什么事，就……黑进来了。」 司刻洛观察着昭朝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说着，却见对方并没有搭理自己，而是专注地看着通讯器，便问道：「你在看什么？」 「报警。」 昭朝只说了两个字。 「如果你不想看见我,我现在就走,我就是看看你怎么样……」 司刻洛闻言连连后退,气势都弱了下来，一直到退出了医疗室往门口走。 昭朝收回在屏幕上胡乱点动的手,连执法部的通讯号都没点出来。他这么说,也就是想让司刻洛离开罢了。 当机体防线开始虚弱的时候，心理上的防线也格外容易崩塌。最好的做法，就是赶走一切有可能动摇心理防线的傢伙。 眼看着司刻洛就要走到门口,门铃突然响了起来，屋内两人具是一惊。 司刻洛看向昭朝，眼中燃起几分希冀。 而昭朝只是想他递过去一个带着警告意味的眼神,让他噤声。 接着,昭朝接通了门口的监视器，看到站在门外的是几名身穿军部制服的人。 「什么事？」 他冷声问。 其中一人看向监视器，答道：「重主将让我们给您带了餐食,顺便给您看看身体。」 重绛叶派来的？ 昭朝一时之间不知道这是试探，还是纯粹的关心。 原本已经走到门口的司刻洛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靠在门边。见昭朝撑着医疗舱两边要出来，他赶忙上前去扶。 昭朝躲了一下，自己迈出绑在，却没想到脚下忽然一软，向旁边歪去。 他并没有摔倒，而是栽进了一个坚实的胸膛。下一秒，一只手就揽上了肩膀，将他紧紧搂住。 昭朝感觉不到痛，却能感觉到对方揽住自己的力道之大，像是要将他摁进身体中一样。 隔着薄薄的衣服，他甚至感觉到了对方皮肤血肉之下，心脏跳动的频率。 「松开！」 他低声斥道，没想到被监视器外的士兵听到了？ 「总队长？您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没事。」 昭朝声音平稳下来回答。 第209页 他抬起手肘，正要击向身后人的腹部，对方突然送开了手，无辜地朝他笑笑。 司刻洛在昭朝的瞪视下退到门口，指了指隔壁昭朝的房间，做口型：我先去里面躲一躲。 不许去！ 昭朝正要喊住他，那边又催起来让他开门。 「急什么？」 昭朝看着司刻洛走进了隔壁房间，声音平静，但眉心却已经揪起一个小山包来。 那些东西不会被发现吧…… 那些人还在门口，他也顾不上想那么多，只能先开了门，让那些人进来。 几人拎着保温箱进入屋内，为首那人自以为不动声色的打量却被昭朝抓了个正着。 「你在看什么？」 昭朝眼中温度骤降，看着他面色阴沉。 那人愣了一下，赶忙收回视线，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总队，我最近也想在这边买一套房，没忍住，想看看这屋子里的格局。」 嘴上说着，那人向身后几人招招手，让他们把东西放在餐厅，自己则走向客厅。 「总队长不介意我看看吧？」 他笑着问，一般人对于这样的请求都不会拒绝—— 「介意，我这里不是样板房，你们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只是昭朝不是一般人。 扭扭在那人面前拦下，但是对方既不是哨兵也不是嚮导，因此看不见扭扭。 那人见昭朝这么说了，也没再说一定要看。 餐厅里，那些人已经将餐食摆上了桌。食物的香气飘散出来，昭朝的肚子不受控制地叫了一声。 他的表情没有半点变化，好像不是他的肚子在叫一样。 「总队长稍等，等医生看过，您就可以吃了。」 那人贴心道，昭朝顺着他的话催促， 「那快点吧。」 随行的医生询问昭朝医疗室在哪，昭朝当即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就在这里看吧。」 「医疗舱能看的更详细……」 「医疗舱的结果我自己已经看过了，用不着你。 看不看？不看你们可以走了。「 他下了逐客令。 先前说话那人此时再次开口，「就在这里给总队长看吧。」 医生应下，拿出器械来开始查看昭朝的情况。 期间，那人倒是没有乱走，只是双眼还是不老实地乱看着。 「最近款的清洁机器人上周刚上市，总队长没有买一个吗？ 这地上的脚印该擦一擦了。」 那人状似不经意地说道。 昭朝心中一紧，表面上仍是云淡风轻，「昨天回来晕的厉害，鞋没来得及换就进屋了，有什么问题吗？」 那人没再说什么，等在一边。 医生确认昭朝现在情况良好，只是还有一些虚弱后，一行人便离开了。 另一边，房间内的司刻洛看着面前打开的盒子，目光微怔。 他将手伸向盒中，突然听见门外传来声音，便急忙收回手。 「他们走了，你出去——」 昭朝推门进来，厉声对司刻洛说，话音未落便被一把抓住手腕拉了过去。 一阵天旋地转，他栽倒在柔软的床上。 身材高大的男人覆在他身上，将脸埋在他颈间，贪恋着唿吸着属于他的气息。 「镯子呢？戒指呢？怎么都不带？」 耳边传来的声音发闷，带着不满。 昭朝冷哼一声，「扔了。」 「为什么扔了？」 「为什么要留着？我们已经离婚了。」 这句话深深刺激到司刻洛，他将昭朝抱的更紧了。 「滚起来！」 昭朝双手都被这人压住使不上力，双腿也被卡着，加上还有些虚弱，只能虚张声势地沖司刻洛喊。 但司刻洛十分听话，昭朝一说，他便起来了，「去吃饭吧，身体重要，我不闹你了。」 昭朝撑着床边坐起来，斜睨他，「你……」 「我不走，我就在这。」 司刻洛眼中带着柔和温暖的笑意，缓声对他说道。 昭朝白他一眼，「你赶紧走，该回哪回哪。」 「我这不是来了？」 司刻洛轻笑一声，又开始施展他的无赖大法。 没办法，就凭盒子里那些东西，他有底气。 昭朝不耐烦地捏了捏眉心，心底隐隐有情绪即将破土而出，「我再说一遍，我们已经离婚了，而且你永远别想着復婚。你的东西我已经扔掉了，不管你是加入了掠夺者还是有了新的嚮导都与我无关。 现在，请你离开。」 「先吃饭吧，要凉了。」 司刻洛起身，轻轻推着他往外走。 昭朝当即暴怒，「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别生气，嘘，别生气。」 司刻洛连忙轻抚他的后背，昭朝大病初癒，情绪不能有太大波动。 「你先吃，我会一点点解释给你。」 「我不想听。」 如果说司刻洛是无赖，昭朝也不过是在情感漩涡中自我封闭的胆小鬼。 他不想听那些辩解，就是因为在见到司刻洛的那一刻他就清楚的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情——他的心脏没有那么硬。 最终昭朝还是沉默着被司刻洛半推半搂带到了饭桌前，桌上摆着的饮食十分清淡，也不知道先前那股香气是哪里发出来的。 昭朝盯着那几道菜看了一阵，就打开通讯器。 第210页 「你的病情刚有所好转，不适合吃太多肉。」 司刻洛一眼就将他看穿，出声在一旁叮嘱。 见昭朝没有停下动作，他又道：「你一天不康復，我就在这里多赖一天。」 这句话倒是格外有效，说完，昭朝就关闭了崇汀的订餐界面。 但紧接着，重绛叶的通讯申请就跳了出来。 这时昭朝已经完全确认了，那些人不只是来送饭的，也不只是来给他看病的。 司刻洛主动噤声，昭朝当着他的面接通，也并没有开启隐私模式。 「吃了吗？」 接通后，重绛叶关心地问道。 昭朝调整了一下表情，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正准备吃，没什么胃口。」 「多少吃点——需要找人把屋子给你打扫一下吗？干净了你心情也好。」 昭朝心神微动，那人果然回去跟重绛叶说了，他笑了一下，「不用了，一会吃过饭我自己就收拾了。」 「是吗？看来你恢復的很不错。」 重绛叶意有所指，昭朝笑而不答。 两人沉默半晌，昭朝假装饿的不行，就要挂断。 「既然恢復的不错，下周你跟着一起去戍边吧。」 昭朝没怎么犹豫便答应了，他原本就是要去的。 见他答应，重绛叶眼神一暗，眸中笑意消失不见，「这次要将掠夺者全部歼灭，我不希望出任何意外。」 「没问题，必要时候，我可以做出任何牺牲。」 昭朝就像戴了一个面具，脸上的笑意始终不变。 相比之下，重绛叶的表情明显没有那么好，大概是局势传来了什么不好的消息，「希望不会有那么一天。」 他的声音很低，隐隐透着警告。 昭朝敷衍了两句，便藉口要去吃饭，彻底挂断。 屏幕关闭的那一刻，昭朝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消失。 「说说吧，这位意外。」 他看向司刻洛，眼中满是森然寒意。 第112章 剖白真相 「事先声明,我对你的事情没有任何好奇。你刚才也听到了，下周阿利托会对掠夺者发起全名进攻，我需要确认这个过程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昭朝舀了一勺营养剂浇在面前的蔬菜上,皱眉送进口中。 营养剂索然无味，蔬菜又带着一股奇异的苦涩，昭朝鼻子皱起来,正要将口中的食物吐出，就听见旁边人轻笑一声。 「你一直说我是掠夺者的人。那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会将刚才那些消息告诉我背后那人。」 昭朝动作一顿，大脑进入了短暂的空白。 刚才他确实……没想到这点。 就算过去了这快一年的时间,他的戒备心在司刻洛这里还是单薄的像是一张纸。 他囫囵眼下嘴里的蔬菜,拿起桌上的餐刀,起身走向司刻洛。 「既然这样，那就只能杀了你。」 银色的餐刀在昭朝指间转了个漂亮的花,冷光忽晃,司刻洛眼睛都没眨一下，笑意依旧温柔，「你想要,我就把这条命送给你。 但是再次之前，还有另一样东西要给你。」 昭朝手上的餐刀已经抵住了司刻洛的脖颈，闻言,他将餐刀拿开些许,问他，「什么东西？」 司刻洛的手伸向怀中，此时昭朝迟钝的戒备心开始运作,他将餐刀调转方向握在手中，随时准备要是对方拿出武器,他提刀就干。 司刻洛拿出了一个红色的丝绒盒子，他将盒子在昭朝面前打开，里面躺着一块还没有指甲盖大小的晶片。 「什么东西？」 昭朝凑进去看，没看出什么名堂。 司刻洛双唇轻启，吐出四个字，「你的记忆。」 「什么剧本？」 昭朝表情轻蔑。 「没有剧本，是你记忆，从出生，到流放极苦的所有记忆。」 见昭朝还是不信，司刻洛接着说，「如果你不想看，我可以说给你。」 「说什么？听你编故事？」 就这么一块晶片就是他的记忆了？昭朝不是傻子，当然不会信。 「坐着说。」 司刻洛拉着昭朝坐下，昭朝一把甩开他的手，又将餐刀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吃点东西吧。」 「难吃不吃，你要说什么快说。」 司刻洛担心昭朝的身体，但是在昭朝看来，他就是在拖延时间。 「那我叫崇汀，他们家有几道清淡的菜式应该能合你胃口。」 见司刻洛要打开端脑，昭朝用刀尖点上他的手背，制止了他的动作，「用不着你，我想吃自己会点。如果你是想拖延时间，我们就没有必要耗下去了，我可以最后给你一句遗言的时间。」 「你不会杀我的。」 司刻洛直接戳穿他，又在对方要暴怒前进入正式话题，成功堵住了昭朝的火气。 「你在极苦应该见到了当年照顾你的那个囚犯，我记得是叫老幕。 他是掠夺者的人——这你应该也已经知道了，否则他不会被杀。」 抛出第一条线索，司刻洛停了停，等着昭朝反应。 昭朝停了两秒，忽然冷笑一声，「是你那位新嚮导告诉你的吗？」 什么？ 这句话反倒让司刻洛愣住了，紧接着，他的表情慌张起来，赶忙解释，「不是，他就是一个疯子。我没有别的嚮导，你别听他胡说。」 第211页 他说着，尝试去抓昭朝的手。 昭朝躲着司刻洛，餐刀也拿开了，他冷哼一声，「继续说。」 「你原本就是被掠夺者送到的极苦，你——」 司刻洛突然不说了，沉默两秒，他的话题生硬地转开。 「乌蒂亚王和掠夺者统领的合作被我发现了，他准备取丝黛拉的精神力，借你来提供能量。这种技术目前还没有先例，但是掠夺者统领说他能做到。 交换条件是给他一个乌比蒂亚亲王的身份。 乌蒂亚王见这件事情被我撞破，便趁机想要拉我一起结盟。他告诉了我丝黛拉在你脑中看到的记忆——你引导我分化的那段记忆。 他以为这件事情能让我对你产生恨意，和他站在一边。」 昭朝的表情终于有所动容，他喉结压了压，表情不再那么冷硬，却也算不上温和，「所以你为什么要把我从爆炸范围内送走？」 「我怎么可能恨你？」 司刻洛眼中地柔情与爱意快要化为实质，那双黑色的眸子里全是昭朝的身影，不见半分恨意。 「若真相当真是这样，那也与你没有任何关系。杀人的是我，沾上他们鲜血的也是我的手，与你无关。」 「不是你！」 昭朝突然提高声音打断他。 司刻洛抬手轻点昭朝的唇，这一次昭朝没有躲开，「听我说完。 如果一定要说，我很庆幸，也很高兴。」 「高兴什么？」 「是你诱导我分化，是你的精神力造就了我现在精神力。我们不是什么利益驱动的婚姻关系，我们的命运其实早就……纠缠在一起了。我的嚮导，註定是你。」 司刻洛抚上昭朝的脸颊，指尖掠过昭朝的眉眼。 紧张的气氛在这一刻土崩瓦解，被汹涌的爱意尽数冲散。猜忌与戒备早已轻易消散，只有不断浓烈的思念。 「咳。」 昭朝轻咳一声，提醒自己不要沦陷，「继续说。」 「那场爆炸是掠夺者统领和我一起策划的，作为交换条件，我为他所用。」 「制造假死，说明他也没想用你的身份做事……难不成当真就是为了你的能力？」 昭朝说完，便觉得这完全有可能。多少年了阿利托也就出过这一个黑暗哨兵，拥有司刻洛不亚于拥有一支军队。 但事实上也并非如此，司刻洛将真相与身上剖开又癒合的研究伤疤一同埋在了心底。 说了这么多，昭朝忽然发觉他只是在陈述乌比蒂亚发生的事情的真相，可他又为什么要和那个掠夺者统领合作？ 「那你的理由是什么？」 他问。 司刻洛再次将那块晶片递到昭朝面前，「是这个。」 「明天你去找谷樊臣，让他把这个晶片中的记忆导入到你脑中。」 从出现到现在，这还是司刻洛第一次用近似命令的语气向昭朝说。 昭朝并不接受，一段过去的记忆而已，不能成为他假死欺骗自己的理由，「你为什么认为我会想找回这段记忆？」 「去吧，找回它，这样你就可以不再需要依附任何人。」 司刻洛看着他，笑眼温柔，却又透着几分悲伤。 他的话语、表情，就像是有某种魔力一般，诱导着昭朝，他终究还是将那块晶片接了过来，「你看过了吗？」 「当然。」 司刻洛唇角勾起一抹熟悉的痞笑，「怎么会有人小时候这么漂亮、可爱，就像个瓷娃娃。那脸蛋……」 他说着，抬手拇指和食指轻掐了掐昭朝的脸颊，被昭朝一把拍开。 「看着口感就不错。」 他接上下半句。 他又说谎了。 那样残酷的童年身世，他甚至连看完的勇气都没有。 「算了，你不要找回了，我会想办法的，你不要看了。」 司刻洛忽然又烦躁起来，伸手去拿昭朝手中装着晶片的盒子。那样的记忆，不如一片空白美好。 昭朝灵巧躲开，顺便踢了他一脚，站起身来，「给我了就是我的。」 「饿了，吃饭！我的崇汀呢？」 昭朝猝不及防率先结束了话题，他又坐回餐桌边，看着一桌子蔬菜皱眉。 刚说完，便传来敲门声，是崇汀的人来送餐了。 昭朝取了回来，发现司刻洛已经将桌上军部的人送来的那些饭菜收到了一边。 新的美食被摆上桌，昭朝尝了一口，满意地眯起双眼。又吃了两口，他的目光往司刻洛身上飘过去，「点多了，过来吃。」 「好。」 司刻洛笑着应下，在昭朝对面坐下，和他一起吃起来。 没几口，昭朝又开口，表情带着几分别扭，还有几分倨傲，「看来你的新嚮导帮你改了随便和别人精神力连接的毛病。」 「没有新嚮导，我发誓！」 又提到这个话题，司刻洛把叉子放下，三指併拢，手掌直立。 昭朝狠狠地咀嚼两下，「那你现在怎么这么规矩？」 这下司刻洛终于听明白了，重点不是新嚮导，重点是为什么没有连接他的精神力。 司刻洛勾唇笑道，「所以你很想我——的精神力？」 见昭朝眼刀过来，他慢悠悠地改口。 「你爱幻想的毛病倒是一点没变。」 昭朝冷笑一声，接着听见司刻洛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苦笑。 第212页 「是这玩意。」 他抬眼看去，司刻洛拨拉了一下脖子上的那条链子，链子两端没入皮肉，他这样随意的动作在旁观者看来都觉得疼。 「这东西束缚了我的精神力。」 「所以你现在和普通人一样？」 昭朝放下刀叉，表情变得难看起来。 为了缓解气氛，司刻洛朝他眨眨眼，笑容暧昧，「起码我的身体机能还是在的，你要试试吗？」 「谷樊臣或者章逊能取下来吗？」 昭朝没空例会他不正经的玩笑，双眼死死盯着那两条可恨的链子。 「不能，只有用钥匙，否则其他任何人想要强行解开，这玩意就会直接爆炸。」 什么破玩意？真给人当狗去了？ 昭朝烦躁地用刀尖戳了戳盘子，再一抬眼，某种已经满是狠戾，「钥匙在那个统领那？」 「嗯，放心，我有办法。」 司刻洛安抚他，再次尝试着转移话题，「对了，你知道那个疯子是谁吗？」 「哪个？」 「就是你说……我的新嚮导的那个。」 「怎么？连人家的身世都摸清楚了？」 昭朝对此很是在意，逮到机会就要嘲讽一番。司刻洛倒是毫不在意，甚至还尝到点甜味，「吃醋了？」 「赶紧说，他是谁？」 被反将一军，昭朝抬手假意要把餐刀扔过去。 司刻洛神秘一笑，「他啊，你可不陌生。」 第113章 泪落心尖 经他这么一说,昭朝确定了自己先前见到那人时的熟悉感没错。虽然一早就在脑袋里搜索过，不认识这么一个人，但是看着那张脸还是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司刻洛唇角勾了勾,眼中划过一丝冷意，「还记得那个时候你们去滨海的那个城市调查雷兹诺吗？当时有一个失踪的孤儿。」 「你是说……」 他这么一说昭朝便立马想起来了，仅用了半分钟,他便准确说出了对方的名字——利茵。 利茵。 林。 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当时他们调查的时候在那堆残肢里面只找到了利茵的一截手臂，猜测是对方挣扎的过程中手臂被扯断了，但是因为线索断了，又没有家人追究,这件事就一直搁置了。 现在想想,那个林不就是有一条机械手臂吗？ 「哈……」 见对面人突然笑出声来,司刻洛怔了一下，随即状似无意地问道：「怎么了？你们那次见面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吗？」 「没有,我只是觉得好笑,那时候我听错的名字竟然还成了他的代号。」 那会他们去滨海城调查，听见有个人在那敲门喊名字，昭朝把利茵听成了林,后来找了半天发现根本没有这么个人。 结果现在那人还真叫林了。 「我记得之前他们那个学校的负责人说，他平时挺内向的，甚至都有点沟通障碍,现在怎么成这样了？难不成这掠夺者还有心理治疗的部门？」 就是这治疗效果有点太好了,自闭直接治成了疯癫。 司刻洛闻言，讽刺一笑，「又不是什么关注员工心理健康的正经组织,哪有那种部门。 纯粹是疯了。」 「他——」 司刻洛正要往下说，突然一顿,停住了。 「说啊。」 昭朝催促他，故事听一半没了下文，这不是吊人胃口？ 司刻洛喉结滚了一下，才终于往下说：「c——就是那些雷兹诺的主人，掠夺者的统领，是个科学疯子。为了创造出最完美的战斗机器，他抓了许多嚮导和哨兵进行研究。 林因为大龄分化但能力优秀，被c盯上抓走研究。疯了但没死，作为奖励，c送给他了一只机械手臂。 除了他之外，掠夺里面有不少被抓去研究的哨兵嚮导。 像之前的麦寺笛和陆壬，也是他的目标之一。」 麦寺笛和陆壬，就是之前昭朝在学院任职的时候遇到的那个「皦烺狂热粉」嚮导，还有那个只想把对方带出学校的痴情哨兵。 当时两人考试时喝的禁药就是从掠夺者那里来的，陆壬还以为掠夺者是什么好人，这要是把麦寺笛带出去交给他们，下场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这么想着，昭朝忽然表情一变，唇角笑容凝固冷却，眼里蒙上一层厚厚的寒霜。 司刻洛将他的表情变化看在眼底，直到他大概也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被掠夺者抓走。正要开口安慰，却见对方勐地起身，伸手过来抓住他的衣服下摆就要往上掀。 「怎么突然……你病还没好，我怕伤到你。」 他还美滋滋以为聊了这么多，昭朝心中芥蒂彻底消除，准备和他更进一步。但昭朝在掀起他的衣服之后，却僵在了原地。 司刻洛这才想起来，连忙将衣服往下拽。 「不许拉下去！把上衣脱了！」 昭朝用着命令的语气，声音却在抖。 刀刻般完美的肌肉线条上，依旧隐约可见死白的伤痕，尤其在后背上，沿着嵴骨，一道粗长没入后腰的伤疤像一条附着在皮肤上的白色蜈蚣。 「没什么好看的，过段时间就恢復了。」 司刻洛还在试图云淡风轻地将事情带过。 昭朝一把攥住他试图拉下衣服的手，又一次厉声重复，「脱掉！」 司刻洛愣了一下，反手握住他的手，「你在抖。」 第213页 「脱掉，我再说最后一次。」 这一次相比之前，气势已经弱下许多。昭朝后退一步，抽出手。 见实在瞒不过去，司刻洛嘆了口气，将上衣脱下。 昭朝的视线落在他的后背，如有实质，烫的他无措。 紧接着，后嵴处落下的微凉触感又与之形成鲜明对比，实在刺激。 「你看，其实也没有多严重。」 c研制出的药膏很有效，大多数伤口已经癒合消失，现在也就只有后嵴那一道伤疤看着吓人罢了。 那是他刚去的时候进行的第一次研究，对方需要抽取他的精神力，所以将他整个后嵴隔开，露出嵴骨。 「这才是他要从你身上得到的东西，对吗？」 昭朝微凉的手指沿着那道从后颈蔓延而下的伤疤滑下，只觉得心脏一阵阵泛酸生疼，疼的他快要站不住了。 「就为了那块晶片？就为了那些我都不在意的记忆？」 他情绪愈发激动，连声质问，引得司刻洛转身看过去。 视线落在昭朝的脸上时，司刻洛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惊愕。 「你……」 昭朝哭了。 泛红的双眼中，蓄起的泪水将那双碧色的瞳孔浸的湿润盈亮。长睫颤抖着眨动，眼睑再也承受不住，一道泪水从眼中滑落，砸在司刻洛的心尖上，盪开层层涟漪。 他站起身，走过去将昭朝拥在怀里，对方抬手推他，却被他强硬地摁住，「不要这么说，那是对你很重要的东西。」 司刻洛的声音极尽温柔，他都快要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心脏酸软得一塌煳涂。 「我想让你变成完整的你。」 他说着，低下头，一下又一下轻轻啄去昭朝眼角的泪水。 「我不需要……」 「我需要。」 司刻洛斩钉截铁地说，「我需要一个完整的、自信的你；我需要他们不再有任何理由能诟病你。」 昭朝沉默下来，他将额头抵在司刻洛的肩膀上。 此时他应该是触感失灵的，但是他却能感觉那股围绕在周身的暖意。 「对了，你见过那个c吗？」 昭朝忽然抬起头，眼中的泪水已经干了。 原本手抖滑到腰上，准备再煽煽情就抱着媳妇去房间里腻歪的人差点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才道：「没有。 他似乎并不常在飞船上，一切命令都是传达给其他人执行。就算之前在乌比蒂亚，我也只通过视频通讯见到一个虚假的影像。 就连乌蒂亚王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这么神秘？ 昭朝蹙眉思考两秒，忽然开口，「你觉得他有没有可能是重主将？」 一开口又是一个大雷，会怀疑到重绛叶身上司刻洛确实没有想到。但是…… 他唇角的弧度到底没克制住。 他对重绛叶的敌意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管是因为对方的身份，还是昭朝和对方的关系促使昭朝一次次站在那人那边，他甚至动过瞒着昭朝杀掉对方的心思。 但是现如今，昭朝不仅对他的称唿变了，甚至还怀疑他就是那个"c"。 虽然很高兴，不过这个猜测并不成立。 「有太多巧合，我回到过去，看见当时那场意外中，重副将原本是皇室的守卫，却让雷兹诺闯入，并且他在雷兹诺手下倖存了下来，还成为了智和盟的重要人物。 之前雷兹诺出现在阿利托也总是他第一次知道，他似乎总是在阻止我调查雷兹诺的事情……」 昭朝分析着。 一次次的残忍决策和刻意隐瞒早就将两人之间的情分消磨殆尽。 「他没有必要一边进攻那些荒星，一边又费心思在军部出谋划策。」 司刻洛一句话便将他点醒。 的确，拥有一堆没用的荒星和阿利托军部主将这个职位比起来，实在是没什么吸引力。 而且自己打自己，这也太蠢了。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些事情的确和重绛叶有些蹊跷的联繫。 「吃饱了吗？要不要去休息。」 纠结这些也没有意义，到了藏不住的时候，那人自然会出现。当务之急，是赶紧抱着媳妇多贴一贴。 昭朝看了一眼桌上的食物，他没吃多少，但也没什么胃口了。 「困了，想睡会。」 他刚说完，下一秒就被司刻洛勾着腿窝抱了起来，往卧室走去。 双双跌入柔软的床褥，司刻洛像只大狗，抱着昭朝不撒手。 昭朝难道也没有推他，只是在手搭上他手臂的时候，狠狠地拧了一下。 「嘶——咱们不是都说开了吗？」 司刻洛以为昭朝掐他是要赶他，赶紧把人抱紧。但又怕箍得对方不舒服，松了点劲。 「疼吗？」 昭朝问他。 司刻洛委屈地看着他，一双黑眸水亮亮的，「疼。」 「疼就好。」 嗯？这是什么意思？ 司刻洛疑惑不解，但是在看到昭朝唇角温和动人的笑容时，一切疑惑都抛到了脑后。 管他呢，只要昭朝开心，拧掉他一块肉都行！ 而昭朝将另一半话藏在了心里：疼就好，说明不是梦。 两人像树袋熊和树一样在床上躺了许久，司刻洛终于动了一下，他将头埋进昭朝的颈窝里，声音发闷，「明天我就要回去了，你记得去找谷樊臣导入记忆。」 第214页 「回去？」 昭朝勐地转头，看见司刻洛脖子上的链子，想起来这玩意的钥匙还在那个「c」手里。 感觉到他的情绪起伏，司刻洛赶忙安慰，「你放心，我就是去把钥匙拿回来。他说还有最后一件事，只要我做完，他就让我离开。」 「你这么相信他？」 「他虽然是个疯子，但是还算是有信用。况且我也不是没有后手，我已经告诉了袁成他们，实在不行炸了他们老巢，再让章逊慢慢找办法。大不了——」 「我可以养着你。」 昭朝忽然说。 司刻洛浑身一颤，将头埋的更深了，轻声说了一个好。 「你别是要哭吧？从小就是哭包，长大变成大哭包。」 昭朝动了动，有些嫌弃地说，却被粘的更紧。 司刻洛开始耍无赖，「你把戒指带上，不然我就哭！」 「还没復婚，不戴。」 「呜呜呜呜——」 第114章 再次分别 这一晚註定是一个不眠夜。 司刻洛想趁着昭朝还在睡梦中悄悄离开,谁知道昭朝一晚上根本没睡多久，前前后后加起来也不到一个小时。 靠在熟悉的怀抱里本该是一件足够安眠的事情，可昭朝不敢睡。 倘若他睡着再睁开眼司刻洛已经不见了,他分不清前一天的种种究竟是他臆想的一场梦还是飞速逃走的真实经歷。 「现在不走，就不好走了。」 越过旁边人高挺的鼻樑，昭朝看向窗外。夜空已经开始褪色,这座城市即将迎来白日。 闻言，司刻洛动了一下，转头看他，轻笑,「怎么？捨不得要把我关起来？」 昭朝白了他一眼,坐起身来从温暖的体温中抽离,「巡逻队六点半交接，现在已经五点了。一个半小时你赶不到边界,可以洗洗干净等着被关押了。」 「你听起来没有任何不舍,真让人难过。」 司刻洛也坐起身来。 他看着昭朝瘦削的肩膀，下意识想将人揽进怀里。但抬起手快要触碰到时，又勐然惊醒,匆忙收回，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下了床。 「我捨不得,所以你留下吧。」 司刻洛刚抻了个懒腰,突然听见昭朝这样说。他的动作勐地僵住，转头看去，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眼中还有一抹即将破土而出的狂喜。 昭朝迎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四目相对,碧眸中暗藏着某种无法坦露的情感。 「你会吗？」 眸光柔和了一瞬，昭朝问道。 司刻洛笑了，他没有给出回答，但两人都心知肚明。 他回到掠夺者，钥匙只是一个用来说服自己的藉口。真正重要的，是c的最后一个任务。 下周阿利托会出动所有圣塔士兵去守卫周边仅剩的几颗荒星，那个时候，如果掠夺者想要继续夺取，两方必然会有一场大战。 至于c给司刻洛的那个最后的任务，他们都清楚会是什么。 「如果他将你的精神力放开，你就找机会杀了他。」 看着司刻洛穿上外衣，昭朝突然说道。 说完，他才察觉自己大概是说了句蠢话。 如果放开司刻洛的精神力，司刻洛当然会第一时间杀掉c；c也知道这一举动会对自己的生命造成威胁。 因此他一定不会彻底放开，必然会找其他方法来控制司刻洛。 司刻洛并未对昭朝的话做出回应，他眼底的情绪沉了下来，看向昭朝，表情认真，「下周见面，你可一定要赢。」 「当然。」 昭朝先是一愣，继而哼笑一声说道。 他说完这句，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一个坐在床边，一个走到门口，两人看着彼此，却不动，也不讲话。 他们都在等另一个人先将压抑在心底的情感宣洩而出，那样一来，不论自己有多么剧烈的情绪，都只会像是在迎合对方，不至于让自己太过狼狈。 「你还不走吗？」 昭朝轻声说，分明是一句提醒，却像是害怕这样一句话就把对方惊走一般。 司刻洛垂下头，嘆了一口气，再抬头时，眼中出现了近乎祈求的情绪，「能抱我一下吗？」 昭朝别过头，从床边站起来，快步走向房间另一边靠墙的高柜。柜子上有一个精美的银盒，他将那个盒子拿下来，当着司刻洛的面打开。 接着，昭朝从里面拿出了一枚戒指。那是一枚银色的戒指，却折射着斑斓绚烂的光芒。 他又从盒子中拿出一条银色的长链，然后将链子从戒指上穿了过去。 就在昭朝准备带上的时候，司刻洛突然大步走了过来，将链子从他手中拿走。 「我来。」 司刻洛将项鍊打开，绕过昭朝的颈部，为他扣上。 但他并没有就这样离开，而是保持着戴项鍊的姿势，小心翼翼地环着昭朝。 「如果你要是死了——」 耳边响起昭朝的声音，「这枚戒指我会丢在荒星上，算是给你陪葬。」 司刻洛失笑，不再顾忌着那点面子，将人狠狠拥进怀里，「那可不行，我得亲手把这枚戒指再带回你手上。」 压抑情绪总算得以纾解，他不舍地将人放开，却在两人身体即将分开的那一刻被狠狠拉回。 一个算不上温柔的吻撞了上来，血腥味很快在口中蔓延开，却像是某种催化剂，将经不得半点撩动的感情彻底引燃。 第215页 这不是一个吻，更像是厮杀，或是妄图通过吞食对方的血肉来逃避分离。 吻毕，昭朝用力将人一推，不耐烦似的赶他，「赶紧走。」 司刻洛也不敢再多看他一眼，转身快步离开了房间，甚至还有那么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在司刻洛走出房间后，昭朝许久没动。直到传来大门关上的声音，他才像一个生锈的机器，缓缓活动起来。 他转头看向窗台上伪装成翡翠玉盘的扭扭，不知道是在对它说，还是对自己说：「他走了，对吧？」 「玉盘」一动不动，分明才是夏末，却像是已经进入冬眠。 那人走后，房间里残存的气息无孔不入的钻入身体中，带着奇妙的催眠效果，惹得昭朝的眼皮一下下打架。 当耐力终于到达临界点，随着通讯器的震动，一条陌生来信弹出。 「^^」 两个小小的尖组成一个简单的笑脸。 司刻洛已经顺利离开阿利託了。 意识到这点后，一整夜没有合眼的疲惫加上大病未愈还有些虚弱，昭朝终于抵挡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等到再次睁眼，昭朝恍惚了一下，接着迅速打开通讯，像是急于捕捉某个信息一样。 当看到那个笑脸，他才松了一口气，坐起身来。 太好了，不是梦。 昭朝向窗外看去，此时天还亮着，实际上他也不过睡了四个小时。 清醒了两秒，他给谷樊臣拨出去一条通讯。 「嗯？你怎么这个时间找我？」 那头，谷樊臣还在为之前的实验项目忙碌。 自从掠夺者开始占领那些荒星后，军部上下都进入紧张状态，就连实验室都被施压，要求尽快给出能够试用的成果。 因此谷樊臣基本是住在了实验室里。 「我现在去找你，有急事。」 谷樊臣一听，嘴一张就要开骂，这群人一有急事就跑来使唤他这个底层阶级的普通人。 紧接着，三个字却讲他的话死死压了回去。 「帮帮我。」 认识这么久，这还是昭朝头一次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话。 不是不容置喙的指令，而是恳求。 「……你来吧，我把手上的事安排一下。」 他对昭朝说。 挂断后，昭朝简单收拾了一下，拿着那块晶片便出了门。 他只戴了个帽子，下了车库后坐上自己的悬浮车便往外走。 没走出多远，昭朝便发现后面有人跟着，这倒也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悬浮车设定的目的地并不是谷樊臣的实验室，而是中纪城。 那里人多眼杂，可以用来甩掉后面那些人。 今天的中纪城竟然比往常更热闹些，这倒是给了昭朝机会。 他从a区进入，看见前方水泄不通围着一大群人，深吸一口气，压低帽檐便往人群里钻去。 周围有嘈杂的吶喊声，昭朝对那些人所喊的内容也不感兴趣，闷头在人群中穿梭起来。 身后，隐约传来路人的骂声。 「你推什么啊？」 「着急不能从后面绕吗？」 他知道，多半是那些人跟了上来，引起了群众的不满。 也不知道在里面走了多久，人实在是太多，挤起来也费劲。 忽然，周围灯光骤然暗下，人群发出兴奋的唿喊。 趁着这个几乎，昭朝加快了脚步。 这时，人群忽然开始整齐地唿喊同一个名字： 「繁利恩！繁利恩！」 昭朝愣了一下，脚下步子也不自觉放慢，看向台上。 就是这么一眼，和刚上台的繁利恩四目相对。一阵凉意从昭朝后嵴升起，下一秒，台上的人便准确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昭朝！」 完了。 昭朝闭了闭眼，索性也不挤了。周围的人都在看他，目标更大了。 台上，繁利恩笑着向他挥挥手，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到台后。 昭朝心念一动，举起手来挥动两下，开始往舞台那边走去。 保镖得了繁利恩的指令，将昭朝放了进来。 那群跟上来的人似乎并没有再追过来，昭朝清楚，他们没有离开，一定是躲在哪个地方继续监视他。 他站在台边，看着繁利恩唱了两首歌，接着换了另一个不认识的明星上去，底下的唿声明显小了许多。 下了台的繁利恩向他走来，脸上带着笑容，在精緻的舞台妆衬托下，显得光彩照人。 「你怎么在这？别告诉我你也是来追星的。」 繁利恩上来便打趣，他倒是比之前见面看起来开朗的许多。 从繁利恩口中，昭朝得知，这是一个品牌方的拼盘演出，大概还要持续一个半小时。 机会来了。 昭朝看了一眼台前的粉丝群，给繁利恩使了个眼色。繁利恩是聪明人，一看便懂。他带着昭朝去了品牌方给他准备的临时休息室，留下几名保镖守在门口后，便和昭朝两个人进去了。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关上门后，繁利恩问。 昭朝救过他的命，又帮他脱离了肯特罗，只要力所能及的，他一定会帮。 「有人跟着我，帮我离开。」 昭朝简单说明了自己的情况。 繁利恩温和一笑，「好办。」 他打开带来的压缩箱，里面有几件演出服，还有假髮、墨镜。 第216页 「你先伪装一下，一会从那个门走。」 繁利恩走到房间内一幅巨大的落地画前，将落地画推开。 进来时昭朝只是看了一眼那幅画，觉得有些突兀，没想到在画的后面竟然是一个消防通道。 第115章 记忆导入 「你真的不换一件衣服吗？」 看着只是简单挑了一副墨镜的昭朝,繁利恩指了指另一边的一箱衣服。 昭朝看都没看，「你的衣服我穿不上。」 两人虽然同为嚮导，但是昭朝还是更高一些,常年在军队，肌肉量也不会差。 况且那些演出服，没有最夸张,只有更夸张。不是露胸就是露背，要么全是亮片点缀，他就穿着这身跑出去还没到大门口就得被中纪城安保机器人捆住带走。 「但是你戴着这个墨镜……」 繁利恩欲言又止，昭朝问他怎么了,他摇摇头说没什么。 其实他想说,昭朝戴着这个墨镜,仅露出的小半张脸精緻好看，看着倒更像是乔装出行的某个明星。而且有了同一副墨镜的对比,繁利恩发现昭朝的脸竟然比他的还小。 「对了,有车吗？」 「有，但是我们的车比较大……」 「那就算了。」 昭朝摆摆手，打开了消防通道的门,往外走去。 身后，看着那道没入黑暗的背影，繁利恩心脏没来由地一紧,快步走到门口。本想对昭朝说一句注意安全,却又怕通道中有其他人，只能沉默着摆了摆手。 「繁利恩，上台合影了。」 外面,经纪人敲了敲门。 繁利恩应了一声，整了整造型,推门出去，回到台上。 站在台上，下面的情况一目了然。因为曾经的逃跑经歷，繁利恩擅长观察，很快就在人群中找到了几个可疑的人，看起来就是跟着昭朝的那群人。 那几人看见只有繁利恩一人出来，察觉到情况不对，兵分两头，一部分人去找人，另外几人则留下继续观察。 见到这一情形，繁利恩心中有所疑惑，是什么样的人能在阿利托中区这么明目张胆跟踪监视军部总队长？但更多的，还是希望昭朝能没事。 另一边，从消防通道出来后，昭朝直接来到了悬浮车临时租赁区租了一辆，往谷樊臣的实验室去。 这次终于没有人跟上来，他得以顺利离开。 到了实验室后，谷樊臣早就等在里面了。 看到他进来，还是这么一身装扮，当即有些紧张地打开实验室周边的监控，查看起来，「有人跟踪你？」 「嗯，但是应该被我甩掉了。」 听昭朝这么说，谷樊臣疑惑，「在中区？跟踪你？」 「军部的人。」 「军部？！」 谷樊臣十分惊讶，但转念一想，就明白了，「是主将？」 「嗯。」 这对师徒父子现在是信任全无了啊…… 对于昭朝和重绛叶的事情，谷樊臣从来不过问。但是就从之前重绛叶的几次决策命令，以及对实验室施加的压力，就连他都对这位主将产生一些别的看法。 「说吧，什么事？」 谷樊臣避开这个话题，转向正事。 「帮我导入这里面的记忆。」 昭朝伸手递过来一个小盒子，谷樊臣接过，打开看到了那个指甲盖大小的盒子。 「这是……谁的记忆？」 「我的。」 「谁给你的？」 昭朝没有说话，谷樊臣眉头簇起，难得严肃，「你要知道，如果导入了错误的记忆，你整个人都会陷入混乱的！」 「我知道，你只管导入就行了。」 「昭朝！」 看着昭朝无所谓的态度谷樊臣就来气，于是他做了两人认识以来最大胆的事情——斥责昭朝。 「其他事情也就算了，但是这件事我不可能依着你。 你搞清楚，如果记忆错乱，你这个人就废了！」 他厉声道，说完之后语气却又缓和下来，「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我知道记忆不完整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但是咱们也不能……也不能病急乱投医。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情，还是经由我的手，你让我怎么办？」 终于等到他说完，昭朝难得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谢谢。」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谢谢，让谷樊臣以为是昭朝一意孤行的回应，他眉头一拧，正要骂这人怎么油盐不进，却被对方突然改变的称唿震住。 「哥。」 昭朝轻声喊他，「谢谢你这些年对我的照顾，我曾经也……也确实有些独断。」 说出这句话，昭朝的耳朵泛起一层浅浅的红，他接着道：「给我晶片的人，我相信他。所以也请你相信我，相信我的判断。」 「是……是他？」 谷樊臣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发哑。 他们都没有说那个名字，但都清楚对方和自己说的是一个人。 谷樊臣看着盒子里的晶片，沉默半晌，将晶片拿了出来。 「好，我帮你。」 「谢谢。」 「你都喊哥了，我这个当哥的还能拒绝弟弟的请求吗？」 谷樊臣又恢復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沖昭朝挤挤眼睛。 难得的，昭朝当真像个乖巧的弟弟，又喊了他一声哥。 这给谷樊臣听的，心里舒服一阵刺挠一阵。 记忆导入程序很快开始，昭朝按照谷樊臣的指示躺进睡眠舱。 第217页 和平日一样，睡眠舱内的辐射影响着他的脑波，不怎么舒服，但他已经习惯了。 「能听到吗？」 睡眠舱内响起了谷樊臣的声音。 昭朝点点头，谷樊臣继续说：「一会我会将那些记忆导入机器，之后，我将选择的权利交给你自己。你头部的左右两边各有一个贴片，看到了吗？」 昭朝向左右两边看了一眼，找到了谷樊臣说的那个贴片，他又点点头。 「听见机器响起『导入完成』的提示后，你只要把那两个贴片贴在左右太阳穴上，记忆就会开始导入，一旦开始就不能结束或者撤回，听明白了吗？」 昭朝再次点头。 操控台上，谷樊臣关闭了对讲，长嘆一口气，拿起那块晶片。 他这样做并非是为了日后昭朝出什么问题，他能逃避责任。而是因为他想让昭朝自己选择。也许他意愿坚定，也许他在最后那一刻会后悔。 但是无论是接受还是不接受，都应该让昭朝自己做决定，毕竟这是他的记忆。 「开始了。」 谷樊臣再次打开对讲，只说了三个字，眼神瞬间变了：认真、凌厉。 睡眠舱内的昭朝也听到了一些提示性的语句，直到响起「记忆开始导入」的提示时，他的心脏突然没来由的一紧。 他真的马上就要找回记忆了吗？ 先前让谷樊臣帮忙时，昭朝还异常坚定，但是现在他竟忽然觉得有些不真实。 这会不会是一场梦？记忆导入成功的那一刻就是梦醒的那一刻，等到醒来，他的记忆还是一片破碎空白。 「……导入完成。」 冰冷的提示冲进昭朝耳中，将他脑中一些杂乱的思绪洗刷干净。他深吸一口气，不再做半分思考，抬手拿起了两边的贴片。 最糟糕不过记忆错乱，当个疯子也不错。 昭朝这样想着，将贴片摁在了太阳穴上。 一瞬间，微电流穿过大脑，刺激着每一个脑细胞。 昭朝眼前出现了突兀的白光，从一个点开始，逐渐扩大，直到将他彻底包围。 □□和灵魂似乎分离了，他感觉到身体很轻很轻，像是在漂浮着，不知道目的地是哪里，就在那一片荒芜的纯白中漂浮着。 「你们放开他！他就是个孩子……啊！」 苍老悲戚的吶喊声响起，撕破了眼前的白，取而代之是刺眼的鲜红。 凌乱的房间内，一位老妪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拐杖落在一边她却无力去捡。她的手挣扎着伸向一个方向——是昭朝视角的方向。 他的视线晃动着不受控制，他看到了桎梏着自己的高大人影，却看不清他们的脸。 他听见自己在哭喊，在喊「辽清婆婆」。 但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那位倒在地上的老妪被那些高大的人拖走，毫无半点反抗之力。 昭朝仍在喊，声音稚嫩却悽厉。 场景忽又变了。 刺眼的灯光扎进眼中，逐渐适应之后，昭朝看到一些模煳的人影。 「……希望他不要让我失望。」 一道声音从侧后方响起，昭朝看不见声音的主人。 下一秒，几条骇人的机械臂向昭朝伸来。 在这一刻，他的心中除了恐惧就是恐惧。 而他能感觉到的，只有钻心的疼痛。 他看见自己的血液从一个管子中被抽出，听见了头骨被拆解的声音。在潮水般涌来的绝望情绪中，那些机械臂消失了。 场景变换，这一次是在一个房间内。 房间很小，只摆得下一张床。他走到了门口，从视线高度来看比之前长高了一些。他贴在门边上，隐约能听到外面的对话。 「他在那里根本活不下去。」 「一个失败的试验品，没有必要留在我的船上。」 外面的两个人似乎是对于昭朝的去留问题起了争执。 「他刚分化不久，精神力根本没有任何锻鍊。这时候的实验结果不具有任何说服力。」 想要留下昭朝的那人说。 这句话之后，另一个人沉默了，似乎也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 「那正好，把他扔到那，就算是锻鍊了。」 「……他活不下来的。」 「派个人照顾他吧，就这么定了。」 昭朝的未来就在两个人简单的对话中被决定，之后，其他场景如跑马灯一般飞速闪过，最终收拢进一道光束。 昭朝勐地倒吸一口气醒来，脸上尽是冰凉的触感。 第116章 触觉恢復 「……昭朝,昭朝！」 耳边传来谷樊臣的声音，昭朝眨眨眼，感觉到了眼睫间的湿润。 他哭了？ 「你怎么样？」 谷樊臣的声音又响起,带着关切和试探。 昭朝喃喃道：「我全都想起来了……是他……」 他说完，舱门在面前打开，谷樊臣的脸出现在上方,递过来一张纸。 现在昭朝的反应全凭本能，他接过纸，胡乱机械地在脸上擦着。 擦了两下，他蓦地愣住了,双眼缓缓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上的纸张。 「怎么了？我就随手抽——」 谷樊臣以为是纸上有什么味道,等话说出来之后他也突然反应过来，勐地停住了,「你感觉到了？」 「感觉到了。」 昭朝回答的异常冷静,但从他微微颤抖的指尖可以看出他心底莫大的震撼。 第218页 柔软的纸巾在他指尖摩挲，昭朝也终于明白了司刻洛那句，「想让你变成完整的你」。 他找回了那些糟糕的记忆,也终于拼凑成了完整的自己。 昭朝并没有急着坐起来，而是再次关上舱门。 谷樊臣慌忙抽开险些被夹住的手指，有些不解地看着他的动作。待舱门彻底合上后,昭朝的声音透过舱内的传声器传出,「帮我进行脑波干扰。」 一句话，谷樊臣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既然触感已经恢復，那很有可能,昭朝现在也不受那些电波辐射的干扰了。 谷樊臣回到操作台边，手底下操作起来,同时对昭朝说道：「一会我会逐渐加大干扰程度，如果有任何不舒服及时告诉我。」 「开始吧。」 脑波干扰开始，一上来谷樊臣没敢设置太高，看着昭朝没有明显的不适才逐渐将强度加大。 慢慢的，干扰力度已经到达了昭朝平时的上限。对普通人来说，只会产生轻微的眩晕感，甚至有的人都感觉不到。但是对于之前的昭朝，已经是他能接受的最大程度了。 每次做过干扰，他基本都会狼狈地从睡眠舱爬出来，然后在一旁吐个天昏地暗。 但是现在，昭朝依旧没有任何不适的表现，谷樊臣便继续加大干扰。 忽然，舱内传来声音，谷樊臣手一抖，正要赶紧按下停止，却听见昭朝问：「还没开始吗？」 这…… 谷樊臣看向数值面板，现在已经是大部分人会有明显不适感觉的强度了。 机器没有任何故障显示，那只能是昭朝自身的原因。 难不成记忆恢復，连接受脑波干扰的程度都提升了？ 「现在的强度是50。」 谷樊臣读出面板上的数值。 睡眠舱内的人缓缓睁开眼，碧色的双眼明显透着不相信，「继续加大。」 谷樊臣继续加大强度，直到70，昭朝才开始有感觉。 「有点晕。」 「继续吗？」 70，已经是绝大部分人的上限了。 哨兵虽然听觉敏感，但是抵抗脑波干扰能力却很强，有一些能到达90甚至95、 「继续。」 昭朝毫不犹豫地说道。 72、75、80…… 「停！」 昭朝终于喊停，睡眠舱打开，他坐了起来。 他的脸色有些发白，通过深唿吸缓解感到带来的生理不适。 「多少？」 昭朝问。 谷樊臣看着面板，神情微妙，「……105。」 105，他还没有见过这个数值。 昭朝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扶着睡眠舱边缘，慢慢出来。在他手指所触之处不同的触感通过神经传递，冰冷光滑的机器、温暖柔软的皮肤…… 久违又熟悉。 「除了这个，还有其他感觉吗？比如记忆错乱之类的。」 这是好消息，但是并不代表没有其他坏消息。 谷樊臣压下心中的震撼，走上前扶着昭朝，询问他的感受。 「没有。」 摇了摇头。 相反，那些记忆连贯、完整，却也痛苦。 昭朝甚至宁愿那些记忆是假的。 他看到了在实验室里度过的悲惨童年，看到了辽清婆婆在他面前被杀，他也听到了……一些熟悉的声音。 「太神奇了……竟然是依靠记忆。」 谷樊臣还在喃喃自语，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况。 「我能感觉到，我的精神力似乎也有变化。」 昭朝说。 在昭朝身上的变化彻底勾起了谷樊臣的兴趣，他赶忙拉着昭朝做了精神力检测。果不其然，无论是强度还是灵敏度都比之前又上升了不少。 现在昭朝的精神图景中，可以说是一片广袤浑厚的汪洋。 「太神奇了……」 谷樊臣再次感嘆，「看起来是记忆恢復提高了你的上限。」 说起研究，他便开始兴奋地大讲特讲，「你的能力一直在成长，好比一棵树，种在这么小的罐子里——」 他用手比了个高度，「有的会触顶之后就停止生长，有的更加坚韧，会弯腰继续生长。但是一旦你将他移到更大的空间——」 这次，他用双臂扩出范围，「它就会展现出原本的高度。 其实你早就有了这样的能力，只是因为记忆不全，限制了你成长的『罐子』。 话又说回来，摘取记忆的是谁？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了克制你的能力？」 话锋一转，谷樊臣猝不及防问了一个犀利的问题。 昭朝沉默不语。 并非克制他的能力，毕竟当时在对方眼中，他只是一个失败的试验品：触觉消失，精神力孱弱。 「只是为了不让自己暴露罢了。」 他低声道，眼中酝酿着风暴。 而如今，那个人肯将记忆交给司刻洛也不一定是准备现身。其中原因，昭朝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谁啊？」 谷樊臣更好奇了。 昭朝看向他，「直到下周过去之前，注意安全。」 「什么……什么意思？要世界末日了吗？」 谷樊臣一头雾水却又被他这话搞得惶恐。 「差不多—— 我先回去了。」 昭朝说着就准备离开。 他现在脑袋里仍是一团乱麻，尽管找回了记忆，但其中太多细节需要从长计议。 第219页 「哎，哎你这就走了？刚才不是还叫我哥吗，怎么还藏着掖着？」 谷樊臣看着他往门口走，喊道。 昭朝停下脚步，转头看他，神情凝重严肃，「就因为你是我哥，我有义务保护你。如果一切都能平安过去，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一切。」 从小到大他总喜欢往谷樊臣这钻，除了玉雅贤，谷樊臣就是军部中和他最亲近的人。 对方比他大几岁但总是一副不正经的模样，因此昭朝也没把谷樊臣当哥哥，但是对方对他来说是必须要保护的，重要的人。 因此这件事情不能把他扯进来。 见到昭朝态度坚决，谷樊臣也收起了八卦的心思，郑重地点点头，「我知道了，我等你亲自告诉我。」 「我会的。」 昭朝许下了一个不算承诺的承诺，转身离开。 但往往，总是怕什么来什么。 就在昭朝离开半小时后，谷樊臣正在清理仪器数据，实验室突然来了一批不速之客。 带队的那人谷樊臣见过，是军部主将重绛叶的助理。 「今天的试验进度报告已经上交了，还有什么事吗？」 谷樊臣擦拭着操作台，神情平静淡然。 「主将有事情想找谷博士相谈，让我来邀请谷博士去一趟军部大楼。」 军部主将主管那些士兵，对谷樊臣没有直管权利，因此助理说话还算客气。 只是行为却算不上和善。 他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他带来的士兵已经走上前将谷樊臣围了起来。 「确定这是邀请不是劫持？」 谷樊臣半开玩笑地说着，随手将擦拭控制台的纸巾丢到一边，站起身来，「我没说不去，不用这样大动干戈，走吧。」 他主动走向门口，背对着助理和那些士兵时，谷樊臣用力攥了攥有些颤抖的手，接着轻蔑一笑。 怕什么？ 他要让昭朝知道，这个世界上一向都是哥哥保护弟弟的。 - 另一边，昭朝将自己在房间里关了两天，终于将所有事情彻底理清。 在这两天里，那些陌生又熟悉的记忆他越梳理只觉得后嵴发冷，就像是一阵荒唐的大雪在这个夏末降临，带着冰冻一切的寒意。他将房间内的温度调高，额头开始渗出薄汗，心底却还是发凉。 他这些年的人生，简直就是一个供人娱乐的提线木偶——可悲、可笑。 那些人说他是条忠诚的恶犬还真是说对了。 昭朝看向墙上投影的梳理内容，表情阴沉可怖。 隔天，到了圣塔出动前往荒星的日子。 昭朝一大早收拾好东西就来到军部集合。 他站在所有圣塔士兵的最前面，台上，是发布指令的重绛叶。 仰视着那位威严的主将，昭朝心底激烈的情绪像暴动的邪灵一般疯狂冲撞，试图撕碎理智的本体。 「……这一战，就是我们和掠夺者的最后一战，必将大获全胜！」 重绛叶最后一句话突然提高声音，振奋士气。 台下，一众圣塔士兵齐声答是，有震天撼地的气势。 昭朝在他们的声音都消散后，压抑低沉地、几乎是从牙齿的缝隙里挤出一个「是」。 集合完毕，各队准备出发。 昭朝转身正要跟上八队，却听到头顶广播传来声音，「昭朝，你留下，驻守军部。」 第117章 战争开始 「圣塔全军出动,我留下恐怕不合适。」 昭朝站在重绛叶面前，低垂着头，态度谦恭。在对方看不见的角度,他的眼中浸满了寒意。 重绛叶看着远处一艘艘离开的飞船，语气沉沉，「就是因为圣塔全军出动守卫荒星,你才需要留下。阿利托军备力量空虚，需要人来填补坐镇。」 「那个人不该是我。」 「你觉得应该是谁？」 「让我留下，究竟是为了填补军备力量，还是不想让我对上掠夺者？」 昭朝勐地抬起头,目光如炬看向重绛叶。 有那么一瞬间,重绛叶的确被他的眼神唬住了。 那个眼神,就像一条紧盯猎物，嘶嘶吐信的巨蟒。只要被锁定,它便会将弱小的猎物缠绕绞杀,用淬了毒的獠牙毫不留情刺入猎物体内。 但重绛叶并不是什么弱小的猎物，他是另一头经验老辣的凶兽。 「我的确不想让你对上那群怪物。」 重绛叶起身，示意昭朝跟他回办公室。 回去的路上,两人谁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在他们后面还跟着卫兵和助理，并不是掰扯这些事情的好时机。 到了办公室，刚关上门,倒是重绛叶率先开口了。 「这是一场决定性的战役,也是一场兇险的战役。」 「所以呢？」 那双被岁月刻下印记的眼中，流露出了几分悲伤。 昭朝怔愣一瞬，心底莫名泛酸。 但很快,他便将这份异样的感觉从心底驱除，因为他分辨不出这悲伤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我将你从极苦带回来,有多少年了？」 重绛叶突然问。 满打满算，快17年了。 「17年。」 没等昭朝开口，重绛叶先自己回答了。 他接着又说：「我若有个孩子，17年，也该是成年的时候了。我自认在教学生、带孩子这方面做的不错，你说，若是我有一个十七岁的孩子，他会是什么样的？ 第220页 他会忤逆我吗？他会像你这么优秀吗？」 昭朝忽然别开视线，不再与重绛叶对视。 「但是我无儿无女，这十七年，我只有你。」 重绛叶的声音又低又轻，盛着悲伤与失落，就像一位老人在回忆与儿女曾经温馨的日常。 「十七年来，你一直喊我老师。我不知道你是否把我当做过父亲，可我早已把你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你现在让我把自己的孩子推向炼狱，你觉得我会忍心吗？」 重绛叶底下了头，声音不可控制地有些颤抖。 「如果是我自己非要走进炼狱呢？」 昭朝轻轻闭了闭眼，问道。 重绛叶身体一震，抬头看向他的眼神带着强烈的不理解，「你为什么非要……」 「为了搞清楚那些你不肯告诉我的事情。」 「我什么时候——」 「那时候在极苦，老幕是你下令处理的吧？」 昭朝直接问道。 不知道是精神力强度的提升，还是找回记忆后心中被反覆提起的怨念，但他很庆幸，他没有被重绛叶的悲伤所影响。 他的执念还在，他的大脑依旧清醒。 这个时候昭朝抛出的这个问题明显在重绛叶的意料之外，以至于他沉默了几秒，才承认道：「是我。」 「为什么？」 「我不想让你再次面对那段痛苦的记忆，而且那时候老幕受了刺激，已经开始有了自杀的倾向。」 重绛叶的后半句话倒是真的。那个时候受到警报和昭朝的刺激，在给昭朝看了他腿上的标记后，老幕就突然精神崩溃，往熔炉走去。 就像是心底最后一根支撑的稻草被拔走，失去了所有活下去的力量。 当时极苦的守卫拦下了，但是紧接着，重绛叶就下令将老幕处理掉。 然而昭朝并不接受这样的说法，想起只来得及捡回的那条残肢，他咬牙情绪有些激动地问重绛叶，「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一个多脆弱的人？」 在问出口的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 哪是不想让他再次面对痛苦的记忆，分明是怕他从那些记忆中发现残酷的真相。 「我只是想保护你。 我有我的私心，但是昭朝，你只要相信我对你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保护你，这就够了。」 重绛叶的语气真挚诚恳。 这是从进门以来，昭朝相信的唯一一句话。 他知道，重绛叶是在保护他。 但是这种保护，本身就是一种欺骗。 「你出去吧，我累了。」 重绛叶单方面结束了这次谈话，他向后靠在椅背上，神情难掩疲惫。 「最后一个问题，如果这次圣塔败了，怎么办？」 「全力守下阿利托。」 重绛叶闭着眼给出这样一个回答。 得到了答案，昭朝像往常一样，鞠了一躬，也不在意重绛叶是否看见。 他离开了办公室，走在长廊里，他突然笑了。 那双碧瞳满是懊恼，但眼尾的弧度却是配合着唇角的笑容。 昭朝懊恼自己怎么才发现：重绛叶害怕掠夺者。 「嗡——」 通讯器突然开始持续震动，昭朝低头看了一眼后，走到最近的拐角，点开来。 「出发了吗？我们可是已经到了很久了，阿利托的飞船性能不行啊。」 熟悉的声音传来，爽朗中带着一丝揶揄的笑意。 背景里，隐约能听到另一道声音在小声提醒他不要乱说话。 那声音温温柔柔的，实在是没什么杀伤力。 「我这边出了点意外，过不去了。你们先保持待命，注意别让阿利托和掠夺者发现。」 昭朝压低声音说道。 「被禁足了？」 那边刚说完，紧接着「哎呦」一声态度转变，赶忙应道：「没问题。」 挂断通讯，昭朝从暗处走出来，继续向训练室走去，脑中分析着当前的局势。 眼下他肯定不可能在重绛叶眼皮子底下跑去荒星，只能等一个机会。 希望能有这样的机会吧。 昭朝捏了捏眉心，神情疲惫，轻轻嘆了一口气。 另一边，圣塔各小队已经到达了荒星。 这一次他们需要驻守的有三颗荒星，其中距离阿利托最近的一颗只派了两支队伍驻守。是七队和玉雅贤带领的八队。 剩下的两颗荒星则各驻守了三支小队。 毫无遮挡的荒星上，基本没有躲藏的可能。 经过探查，三颗荒星目前为止均没有掠夺者存在的痕迹，这倒是给了几支队伍短暂的休整时间。 然而，这样的平静只持续了一周。 在圣塔小队驻守荒星的第六天，掠夺者的飞船出现在了一、二、三队驻守的荒星。 那时昭朝正泡在训练室里，突然接到重绛叶的指令，叫他一起去作战室。 他到达作战室内的时候，房间正中正实时投放着荒星上的战况。掠夺者多点入侵，圣塔小队根本来不及集中防守。 重绛叶已经下令让军部前往支援，但是赶到战场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让八队先去支援吧，八队离的近，比军部士兵支援要快。」 昭朝提议。 重绛叶没有立即同意，而是目光沉沉地看着画面。 掠夺者的飞船已经躲过了阿利托的空中攻击，成功降落。昭朝都可以想到，那飞船上一定装着一群雷兹诺。 第221页 画面切换，米瑞莎的脸一闪而过。 三队驻守的区域落下一艘飞船，漫天尘土中，隐约可以看见远处飞船已经打开了舱门。 如昭朝所料，黑压压的、形态各异的雷兹诺从飞船上下来，朝着圣塔小队的驻地袭来。 数道攻击光束打向那群雷兹诺，又激起一片尘土。 然而，这群雷兹诺的能力似乎比之前又有所增强，它们不会思考，却能敏捷地躲开那些攻击光束。 眼看它们距离驻地只剩一半的路程，但是消灭的雷兹诺数量还没有一半。 画面再次切换，剩下两队也面临着同样的情况。 「他究竟造了多少这怪物！」 昭朝听见重绛叶低低地骂了一声。 就在这时，作战室外传来一阵声响，门被推开。 看着进来的一行人，昭朝很有眼色的退到了一边。 重绛叶看着来人，低下头恭敬道：「统领。」 来人正是智和盟统领以及斯塔舒。 智和盟统领挥了下手，面色铁青地询问战况。 「c3荒星已经出现掠夺者，目前圣塔还能守住。」 这句话刚说完，不知道是谁切换了画面，转到了二队的视角。 画面上，一艘无人战斗机被几只空中飞行的雷兹诺围攻摧毁，狠狠砸在了地上。 无人开口，重绛叶的表情却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当着两位统领的面，他给八队下了命令，让他们赶往支援。 斯塔舒和智和盟统领没有离开，两人在两边坐下，身后是各自的侍从。两列人马，压迫感十足。 昭朝的目光在屋内转了一圈，默默地在暗处向外走去。 好在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屏幕上，并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动作，他得以成功离开。 一推开门，他意外地在门口看见了一个瘦小的身影。 「你是米瑞莎的嚮导？你怎么会在这？」 穿着洋裙的女孩子抬头看向昭朝，水汪汪的眼中闪过一丝奇怪的情绪。她没有回答昭朝的问题，开口的第一句便是询问米瑞莎的情况。 「勉强能守住。」 「勉强？！」 女孩惊叫出声，神情担忧焦急，「那你们派增援了吗？」 昭朝正要说已经派了，话到嘴边收了回去。 或许，眼下就是一个机会。 第118章 前往前线 「……军部都是你们这样的缩头乌龟吗？！」 争吵声从门缝中传来,打断了屋内沉重紧张的气氛。屋内的人看不见外面是谁，只能听见一道凌厉的女声。 重绛叶给身旁的士官使了个眼色，士官接到命令表情严肃地向门口走去。却在打开门看到门外两人的时候愣了一下,转过头眼神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重绛叶。 而原本虚掩着的门被士官打开后，也露出了门外站着的两人，重绛叶表情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一男一女相对而战,女生比对面的男人矮了一个头，但气势却明显占上风；身穿军装的男人身姿挺拔，低垂着头接受训斥。 「凭、凭什么那些士兵沖在前面，你却像胆小鬼一样缩在这,你对得起你的身份吗！」 注意到被人发现后,女生声音顿了一下,紧接着勐然提高了声音，情绪比先前更激动。 直到智和盟统领威严的声音传来,将她打断,「安悦，你在做什么？」 女生明显僵了一下，气势瞬间削弱,她看过去，「叔……统领。」 「进来！像什么样子？」 在智和盟统领的命令下，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作战室内。 昭朝自然而然地站到了重绛叶侧后方一步的距离,安悦则走到了智和盟统领身边。 「你的主意？」 重绛叶侧过头,低声问昭朝。 昭朝的语气中染上浅浅的笑意，全然不像一个刚刚被激烈指责过的人，「怎么会？安悦小姐的哨兵眼下在战场上面临危险,我想没有人比她更着急。」 「你也过来。」 此时，智和盟统领又向昭朝发出命令。 昭朝答了一句是,走至智和盟统领面前。 「你们刚才发生了什么？」 统领问。 方才在门口气势凌冽的女生，进来之后一双眼睛便黏在了房间中央投射的屏幕上，甚至连智和盟统领的问话都没有听到。 几队交战的画面交替展现，每当画面转到三队时，安悦就会紧张地双手紧攥，一只手掐住另一只手的虎口。 见被侄女忽视，智和盟统领只能转而询问昭朝。 昭朝如实答道：「刚才在门口小姐碰到我，询问了一下战况。小姐问我前线有没有其他将领……」 说到这，昭朝停住了。 「你这个总队长为什么没有去？」 统领问出了和安悦一样的问题。 昭朝低下头，「谨遵军令。」 只四个字，便将火引向了后面的重绛叶。 面对统领的眼神质问，重绛叶什么都没有说。 「将领缩在后方，战士怎么能心甘情愿奉献自己的全部力量？」 屋内一阵静默，众人都等待着智和盟统领下令。 统领的视线在重绛叶和昭朝之间转了一圈，从鼻腔里长出一口气，缓缓道：「重主将，带着你的总队长一起去前线。」 一起？ 昭朝唿吸一滞。 第222页 这并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统领，我认为主将需要留在阿利托坐镇，如果前线士兵无法抵挡，起码——」 「好。」 昭朝的话被重绛叶打断，他眉心一条，转头看向身后的中年男人，对方看着他，唇角勾起一个称得上和蔼的笑容。 「即刻出发。」 统领又加一道命令。 「……是。」 昭朝咬牙，和重绛叶一同答道。 此时，他感觉到了另一道视线如芒刺背，接着退回重绛叶身旁的动作，他找到了视线的来源——斯塔舒。 斯塔舒那双鹰眸紧盯着他，却在两人对视上的那一刻收回了视线。昭朝无暇顾及，跟着重绛叶向门口走去。 「希望你能时刻记住，主将这个位置的职责。」 两人走到门口时，统领的声音再次传来。重绛叶站定，静静地等待对方的下一句。 「若是荒星失守，你也不必回来了。」 统领平静地说。 重绛叶并没有什么太大反应，他转过身，向着统领的方向鞠了一躬，算是领命。 「是。」 从作战室出来，重绛叶和昭朝一同走在长廊里。 「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重绛叶语气平和地问昭朝。 「我没有打算让老师涉险。」 「我不可能放你一个人去。」 重绛叶停步，转头看向昭朝，竟然笑了，眼中一片温和，「还好，如果失守只需要我一个人担责。」 昭朝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有那么0.000001秒的瞬间，他在为自己的做法感到后悔。 「去收拾东西吧，十分钟，出发层集合。」 重绛叶拍了拍昭朝的肩，转身向电梯走去。 昭朝站在原地，看着那道背影，用力闭了闭眼。 「昭总队。」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传来。 昭朝转头看去，是穿着洋裙的安悦，小跑着向这边来，裙摆一摇一晃。 「有人让我转交给你一样东西。」 安悦跑过来，稍微平復了一下气息，手掌在昭朝面前摊开。 那时一张权限卡，金黄色的，看起来尊贵非凡。 「这是？」 昭朝拿起来，看见上面的符号，瞳孔一缩。 安悦向他露出一个笑容，有些勉强，看得出她还在担忧米瑞莎，「阿利托是我们共同的家。」 她说着，突然深深鞠了一躬，「拜託你，将我的家人带回来。」 昭朝浑身一震，嘴唇抖了抖，像是被当头一棒忽然砸醒，眼中划过一丝懊恼。开口时，他的声音有些干哑，「好。」 安悦直起身来，没有人知道她此刻有多么想赶到米瑞莎身边。 但是家人不让，米瑞莎也不让，她自己更是害怕会添麻烦。就算有尊贵的身份又能怎么样呢？在这种时候，还不能只能做一些无用的祈祷。 半小时后，昭朝和重绛叶乘坐的飞船从阿利托起飞，前往已经陷入战火的荒星。在这段时间里，八队也已经到达了荒星，此时玉雅贤正在将现场更详细的情况汇报给昭朝。 目前战况算是稳定下来了，圣塔小队通过空中屏障和地面火力控制住了雷兹诺的进攻。掠夺者那边也并没有再派来支援，还是只有最初的几艘飞船。 战场上的形势看起来对阿利托有利，但不知为什么，昭朝心里总是隐隐有些不安。 那股不安一直持续到飞船接到了五队的汇报：c2荒星也受到了雷兹诺入侵。 从上了飞船后就一直在房间内的重绛叶叶走了出来，来到控制室听基应汇报情况。 听起来c2的情况倒是比c3要好一些，雷兹诺只从荒星的南北两个正极点展开进攻，数量也不多，三支小队完全应付的来。 「眼下的情况，你怎么看？」 听完基应的汇报后，重绛叶的表情不但没有变得轻松，反而看起来更加沉重。 昭朝亦然。 「感觉他们就好像……准备不充分，却还是一定要打这场仗一样。」 昭朝说出了自己的感受。 c3没有增援，c2只有两艘飞船进攻…… 太奇怪了。 而对于这种怪异或许只有一个人能给他解释，但是偏偏他现在不能联繫对方。 重绛叶没有回应昭朝的话，而是将随行的支援部队又向c2拨去了一部分。 此时他们距离c3也不远了，甚至已经能够看到那颗荒星。 在荒星外围，零星有军部的无人飞船在巡查。 随着慢慢靠近，荒星的情况也能看得清楚了。 一层暗茫茫的土气笼罩在荒星上方，是战争激盪起的烟尘。再向下靠近，就能看到攻击产生的火光在闪烁。 在重绛叶的命令下，他们降落在了二队队长吕叙元所在的据点。 虽然吕叙元这个人不爱说话，有些木讷，但是他带领的队伍作战能力倒是很强。在保证能够抵御住雷兹诺进攻的情况下，他带领队伍主动进攻，这样的决策让这一据点外的雷兹诺数量正在大幅减少。 飞船停稳后，吕叙元匆匆赶来迎接，见到重绛叶和昭朝，分别行了礼。 看着吕叙元已经开始汇报详细情况，昭朝便向重绛叶申请去米瑞莎和玉雅贤那边看看。 「让他们过来。」 重绛叶没有同意他的申请，「你就待在我身边。」 第223页 昭朝垂眸，遮住眼中划过的暗色，低低道了一声是。 两小时后，米瑞莎和玉雅贤带着硝烟的气息来到了二队的驻地，虽然两人看起来不像平日那样光鲜亮丽，但是状态倒是都不错，不难看出各自据点的情况都在掌控中。 两人来的时候都以为是重绛叶找他们，行过礼之后才被告知是昭朝找他们。两人也有些惊讶，因为根据他们对昭朝的了解，如果是昭朝要找他们，一定是自己去到他们的据点。 「难道是在担心我吗？」 三人到了里面的房间，米瑞莎便立刻原形毕露，嬉笑着对昭朝说道。 昭朝看着她，唇角轻轻勾了个弧度，「担心你的另有其人。」 他说着，抬手将什么东西请抛给米瑞莎。 米瑞莎接住，看到掌心上躺着的项鍊，笑容敛起，眼睫飞快地眨了两下，嘟囔着，「多事。」 「我能来这里，可都多亏了她。」 昭朝在一旁观察着她的反应，说道：「作为交换，我也答应了她一个条件。」 听到这句话，米瑞莎一下愤慨起来，「她竟然趁火打劫？平时耍点小性子也就算了，这种时候还分不清主次，不管她提什么你都别答应！」 「她让我把她的家人带回去。」 昭朝轻轻说出这句话，米瑞莎瞬间安静下来，怔在原地。 第119章 战况突变 「她没事吧？」 玉雅贤看着离开房间的米瑞莎,低声问昭朝。 在昭朝说出那句话后，米瑞莎先是呆了好几秒，之后就随便找了藉口狼狈逃离。 「能有什么事？有人等着她回家,多幸福的事情。」 昭朝看着房门，声音很轻，被憧憬托起。 但他只用了两面便调整好情绪,看向玉雅贤，表情又变得严肃起来，「八队全都来了吗？」 「没有，留了一部分人在c1。」 玉雅贤答道。 自从他做队长之后,每次重要决策时他都会下意识带入昭朝的视角,会想如果是昭朝,这个时候回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嗯，你的做法是对的。」 果然,这一决定得到了昭朝的肯定。 昭朝又补充道：「c3这边也不要将据点分得太散,集中起来，以防万一好快速收队支援。」 叮嘱了这么一句，便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害怕待太久会引起重绛叶的怀疑,昭朝便带着玉雅贤准备离开。 从玉雅贤身边经过时，他突然伸手帮玉雅贤拍了拍肩上的灰尘，这种举动他是从来不曾做过的,因此玉雅贤也被吓了一跳,险些弹开。 「这战斗服新发的吗？料子不错。」 昭朝神态自若，随口说道。 玉雅贤却是一惊，「你——」 昭朝眼睛弯了弯,竖起右手食指抵在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玉雅贤瞭然,不再追问。 他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最近有见过谷樊臣吗？」 「走之前见过一次，怎么了？」 昭朝只是简单回答。 玉雅贤脸上浮现出疑惑的神色，「走之前？什么时候？出发的前三天我去找了他两次想让他给我测一下精神力水平，都没有见到人。」 前三天？ 昭朝去找谷樊臣就是出发前三天的事情。 「你去家里找了吗？」 「找了，没人。」 「联繫不到？」 「联繫不到。」 不安的感觉再次出现，「应该没什么事，可能跑哪做研究去了。」 昭朝这样说，不知道究竟是在安慰谁。 但是眼下这个节骨眼，两人都没法回去找谷樊臣，昭朝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那人是跑出去做研究，没接到通讯。 但是端脑通讯会直接在眼前弹出，怎么可能接不到…… 突然提起的话题，让两人陷入沉默，但很快，一阵尖锐的警报声便刺穿了安静的空气。 两人回到飞船前方的战略室，看到战略台上投影的景象，昭朝瞳孔骤缩。 c3上方，数艘飞船袭来，竟是比之前多了一倍，正试图突破空中防线，闯入荒星。 「报告主将，c2传来消息，大量敌方飞船正在入侵。」 此时，又有士兵来报。 重绛叶面色铁青，下令让各队加强防守。 虽然情况变得棘手，却也在昭朝的意料之内，先前掠夺者的行为太过反常，让他们早有防备。 「你带着八队先回c1吧。」 在c2和c3敌军增加的关键时刻，昭朝反倒让玉雅贤带人撤出c3。 不过一旁的重绛叶并没有开口，看得出是贊同这个决策的。 米瑞莎也回了三队的据点，战略室内，除了几名守卫只有昭朝、吕叙元和重绛叶。 「我带一队士兵再设立一个据点。」 从投影上可以看到，已经有几艘飞船突破了空中防线，正在向地面袭来，昭朝便主动请缨。 只是这一次，依旧被重绛叶驳回，「你老实待着。」 这样强硬的要求，让昭朝皱了皱眉。 荒星上空被击落的战斗机越来越多，在地面降落的地方飞船也越来越多。据点防线不断后退，无法，圣塔的士兵们只能亲自与那些雷兹诺战斗。 另一边，c2的情况也不好。 重绛叶面色阴沉，看着投影不知道在想什么，昭朝也没有再提出前往战场。 第224页 战况愈烈，然而，这只是个开始。 画面中，吕叙元的操纵着碎石浮空又增加重力勐然下落，将几个雷兹诺压在之下。昭朝看着，只觉得轰鸣与震撼似乎都传入了飞船的船舱之中—— 他低下头，发现那股震动是来自腕间的通讯器。 通讯器上是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 【c1】 信息只有简单的一个字母一个数字，昭朝却勐然一震。 同一时刻，在赶回c1途中的玉雅贤申请紧急联络。 「一艘飞船正在试图突破c2与c3之间的界限。」 他们的目标是c1。 「能拦住吗？」 昭朝厉声问道。 「正在尝试，这飞船……邪门的很。」 玉雅贤声音顿了一下，说道。 接着，新的画面投射出来，是那艘正在试图冲破c2与c3之间防守线的飞船。 看着投影，昭朝眼中都难掩惊异。 这飞船真是邪门，怎么会变飞行便变换形状？ 对于空中战斗机发射出的密如蛛网的炮火，那飞船能躲的便躲了过去，眼看躲不开的，竟会直接变形，最后也给它躲开了。 简直就像是一团会飞的液体。 昭朝看向重绛叶，一直看着投影的人终于有反应了。 神情沉重的主将看向昭朝，「你跟我，去c1。」 重绛叶留下了全部来时的所有随行人员和援军，只带了昭朝前往c1。 去的路上，他们看见了那艘邪门的飞船，甚至和那艘飞船算得上擦肩而过。因此，昭朝也看清了那艘飞船的构造。 那艘飞船的外部是由无数金属羽毛构成的。 羽毛的翻动变换，帮助飞船进行各种形变。 只是这飞船内部不知道是什么构造，外部这样随意变形，难道不会影响到里面吗？ 如果谷樊臣在，他一定会很好奇。 昭朝不是时候地想到。 接着，他又不由自主想起玉雅贤的话，心思便有些不定。 「在想什么？」 重绛叶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站在操控台前，跟他一起看着窗外，问道。 「真的不需要调派援军去c1吗？」 昭朝问。 c1现在只有两支队伍，如果掠夺者发动大规模进攻，他们一定是抵挡不住的。 「不用。」 重绛叶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昭朝愣了一下，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竟然从重绛叶的声音中听到一丝笑意，但是等他转头看去，重绛叶的脸上仍是一派阴冷肃杀。 「杀我一个，不需要那么大阵仗。」 重绛叶说道。 数个疑点在昭朝心中汇集，在他找回曾经的记忆后，早就默认重绛叶和掠夺者之间有些联繫。 毕竟当时重绛叶是和掠夺者的人一起冲进辽清婆婆家里，将他带走。之后还成功说服那位掠夺者的统领，将他送到极苦。 但是自从掠夺者开始占领荒星，他就越来越摸不透重绛叶和掠夺者之间的关系了。 现在重绛叶说出这样一句话，更是在他的理解范围之外。 可以确定的事，重绛叶现在已经不再和掠夺者有关系，甚至他们之间已经成为了死敌。 究竟发生了什么？ 「杀了我这个主将，他们想要攻进阿利托还不是轻而易举？」 重绛叶又说道，像是对他前一句话的解释一样。 昭朝看着雷达界面，没有回应。 那艘奇怪的飞船已经进入了雷达范围，说明阿利托的空中界限已经拦不住他们多久了。 「我们会输吗？」 当荒星c1出现在眼前时，昭朝突然问。 他以为重绛叶会沉默，却不想竟然斩钉截铁地当即答道：「不会。」 「好。」 昭朝没有多问，操纵着飞船加快速度，驶向荒星c1。 飞船降落在了八队的据点，昭朝和玉雅贤再次碰面。 落地后，重绛叶就进了飞船里面的房间，只剩昭朝他们在外面。空袭警报不断传来，危机持续靠近。 又一声尖锐的警报响起，昭朝手腕上的通讯器一震，弹出一条消息。 【宝贝，我来了。】 昭朝眼角抽搐两下，在玉雅贤看过来之前赶紧关掉。 但是心里一直紧张的情绪却因为这样一句话缓解了大半。 终于，随着一声轰鸣，视线可见的远处捲起巨大的烟尘。应该是停的很远，并没有看到那艘飞船的影子。 同一时间，八队队员进入防御状态，七队也发来消息，询问是否需要支援。 「不用。」 重绛叶走进战略室，看着外面的景象，冷静地吐出两个字。 烟尘还未散去，但是隐约可以看到有许多人影出现在烟尘中。 重绛叶向飞船门口走去，昭朝正要跟上，重绛叶却突然下令，「你就待在飞船里，不许出来。」 「如果您有危险……」 这个时候，昭朝只能试图用重绛叶的安全来说服他。 「就算我死了，你也不许出来！」 重绛叶突然声色俱厉地说道。 「我的性命不可能比阿利托主将的性命还要重要！」 昭朝也扬起声音，无论他现在心里对重绛叶究竟是什么样的看法，单手i这句话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他又往前一步，走向门口。 第225页 重绛叶忽然从端脑调出一副画面甩到昭朝面前，昭朝定睛一看，整个人当即被钉在原地。 他盯着那副画面看了足足有半分钟，甚至一度在怀疑这幅画面的真实性。 因为画面上的不是别人，正是被绑在椅子上，昏迷状态的谷樊臣。 第120章 一念之间 「你在做什么？联繫司刻洛吗？」 在看到谷樊臣被绑的画面后,暗中打开通讯器的昭朝听到这句话勐然一震，细微动作的手指都僵住了，碧色的瞳中满是不可思议。 他像一个生锈的机器人缓慢抬头看向说话的人——重绛叶。 对方表情平静,似乎只是道出了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实。 甚至玉雅贤就在旁边，他没有半点避讳的意思。 「你看，他都不惊讶。」 像是看出昭朝在想什么,重绛叶轻笑一声，下巴朝玉雅贤那侧歪了下。 玉雅贤这才从同样的震惊中回过神，支吾着啊了几声，憋不出半个字。 此时他只想逃离。 「把通讯器给我。」 重绛叶向昭朝伸出手。 昭朝脸色难看,带着通讯器的手下意识往身后躲了一下,「我不上战场,无论成功与否，我都回不去阿利托。」 主将都沖在前面,他这个总队长却缩在后方,到时候士兵和民众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他。 人言可畏。 「你不需要在乎那些，你只要活着就够了——把他的通讯器摘下来。」 重绛叶对一旁的玉雅贤下令。 玉雅贤更想逃了。 「不用。」 见重绛叶开始为难玉雅贤，昭朝自己摘下了通讯器,递给重绛叶。 重绛叶将他的通讯器贴身收起，又下了新的命令，「去最里面的房间。」 听到这句话,昭朝下颌绷起,槽牙紧咬，眸中一片阴霾，「我不是犯人。」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胸口起伏着。 然而这句话直接被拒收了，重绛叶再次调出谷樊臣被绑架的画面甩到昭朝面前,转身离去。 玉雅贤神色担忧地看了一眼昭朝，又看向重绛叶离开的背影，想说什么，却又顾忌着。 「你走吧，我自己去。」 昭朝突然泄气似的长出一口气，情绪平静下来，向船舱里面走去。 到底曾经一直也是昭朝的副队长，玉雅贤知道他这幅表情就是没什么事，就暂时放下心来，出去去对付外面那些掠夺者。 此时，先前那些从飞船上下来的人已经来到了据点外面。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大，带着黑色面具的男人。 跟在他身后还跟着十几个身穿战斗服的人。 这些人并不是雷兹诺那样的怪物，起码他们看起来都是人类的模样。 只是在这些人的身上，基本都有一处是机械假肢。 有的是手；有的是小腿，甚至还有一个人自太阳穴网上的头顶都是机械所制。 而为首的男人却没有机械假肢，但在他的两边耳后，各有一条金属链，尾端没入锁骨，看起来像是某种枷锁。 七队这边，重绛叶为首，身后是玉雅贤。 掠夺者的那队人马走到据点外三十米处停了下来。 紧接着，一道雄浑低沉的男声传来，「能让阿利托的主将在这里迎接我们，真是荣幸。」 「我不来，你们的任务怎么完成？」 重绛叶神态轻松地答道。 两方说话都没有用多大的力气，但声音却都传得很远。 在重绛叶说完这句话后，为首的男人短促的笑了一声，「既然重主将知道，怎么还只带了这么点人？到时候我们取了你的脑袋进入阿利托，这么些人可不够排场啊。」 男人说完后，身后那些人爆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尖锐又突兀。 重绛叶表情骤然冷下，「废话太多了。」 语毕，他便向七队下达命令，向对方发起攻击。 攻击光束密集地向着对面发射而去，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尘土激盪扬起。 随着烟尘慢慢散去，对面的人却还是站在那里，没有受到半点伤害。 七队再次进攻，那些攻击光束竟然都被弹开了，就好像对面有一道弹力十足的透明屏障。 而被弹开的攻击光束倒也并没有冲着据点弹回来。只是散落打在周围空旷的土地上。 这一切，站在重绛叶身后的玉雅贤看得清清楚楚。 他凭藉着哨兵优越的视力，看到了将那些攻击挡回来的东西：并不是什么屏障，而是一道道密集的风刃。 「什么软——呸，软趴趴的攻击。」 装着一整条金属右臂的男生吐了一口嘴里的土，嘲讽道。 接着，他的手臂突然开始变形，从原本正常的手臂模样，变成了一支炮筒。他朝着对面，抬起了变成炮筒的的手臂。 「嘭。」 伴随着嘴里的配音，刺眼强劲的光束从炮筒中射出，直冲重绛叶。 强大的后坐力推得男生都后退着趔趄了一步。 站稳后，他咧开嘴，一脸兴奋和期待地看向对面被烟尘笼罩的七队据点。 烟尘散去，露出一块巨大的钢铁盾牌来。 在盾牌表面有一个焦黑色的大坑，是刚才的攻击造成的。 盾牌消失，重绛叶和身后的士兵毫髮无伤地站着。 「该死！」 第226页 装着金属右臂的男生底骂一声，旁边的男人轻飘飘地看他一眼，「他要是那么好杀，就不用派我们这么多人了。倒是你，做了多余的事好好想想怎么跟博士求饶吧。」 男生脸色白了白，心虚地道：「那我也是想早点完成任务，总不能就在这站着跟他们聊天吧！」 戴面具的男人将二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他哼笑一声，「重主将，咱们就别浪费时间了，早点结束，我还要去找人。」 「哦？你要找谁？不如说出来，说不定我还能帮帮你。」 重绛叶拍了拍衣摆沾上的尘土，从容不迫地说道。 玉雅贤听着二人的对话，一阵心惊肉跳。 掠夺者这边，所有人都感觉到，在对面那位主将说出这句话之后，站在他们前方的那个男人周身温度骤降。 「你们在等什么？」 男人侧过头，只一个眼神，这些被改造的疯子们便被瞬间点燃。早已被种植在骨子里的疯狂被勾出，纷纷嘶吼狂笑着沖向七队。 「注意防御！」 玉雅贤见状，赶忙下令，两方战争一触即发。 而此时，不远处又传来男人的声音，「除了重主将，其他人留活口。」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命令有效性，当一名掠夺者冲到七队一名反应不及的士兵面前，眼看着手中的利刃就要划向那名士兵的脖颈，数到风刃出现，直接将利刃削成了一段段碎片。 那名掠夺者匆忙躲开，如果再晚一秒，他相信自己的手下场就和那把刀是一样的。 听到对面下了这样的命令，玉雅贤也赶忙道：「不留活口！全力迎击！」 两方展开了混乱的战斗，各种各样的元素攻击出现，一时间，仅凭藉改造武器进行战斗的掠夺者竟还落了下风。 就在此时，护送重绛叶往船舱内走的玉雅贤突然受到拦截。 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带着黑色面具的男人。 「你——」 玉雅贤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完，便被一阵强风「吹」到一边。 稳住身形后，他正要赶过去，却听重绛叶说道：「不用管我。」 「主将！」 「他不会杀我。」 重绛叶笃定地说道，他精准地从那张黑漆漆、看不出五官的面具上捕捉到了男人的双眼，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 同一时刻，在他们前面正在战斗的七队士兵和掠夺者们之间的战势也突然逆转。 那些掠夺者不只是会用改造武器进攻的疯子，相反，他们之间有来自各个星球的战士：有会使用元素攻击的阿利托哨兵，也有会变化兽型的柯洛瑟哨兵，还有来自乌比蒂亚的嚮导和哨兵。 眼前简直就是一个小规模的星系大战。 「你现在最好还是去帮帮你的士兵们。」 面具男「看」向玉雅贤，说道。 玉雅贤只得赶往战场，的确，他更相信这人不会杀了重绛叶。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杀你？」 在玉雅贤走后，面具男对着重绛叶阴恻恻地笑了一声，反问道。 「你一定不会。」 重绛叶还是那副淡然的模样。 面具男向他逼近，缓缓抬起右手，强劲的风刃出现在他身后，唿啸翻卷着，「原本我是不会的，但是现在，因为我有急事。只有杀了你，我才能更快地去做自己的事情。」 话音落下，他的手伸向前方，风刃瞬间击出，如无形的绞肉机，直冲重绛叶。 眼看就要将重绛叶吞噬，一道黑色的身影忽然出现，挡在了重绛叶身前。 一抹银色就像黑暗中洒下的一缕月光，皎洁又耀眼。 风刃忽然消失不见，至于一阵微弱的清风，拂过柔软的银色髮丝。 「你怎么在这？！」 「谁让你出来的？」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面具男站在原地，看着面前的两人，垂在身旁的右手还在微微颤抖，心中仍有些后怕。 「你不在乎谷樊臣的死活了吗？」 比起他，更激动的是重绛叶。刚才还一派淡然的人，在看到昭朝时突然激动起来。 昭朝挡在他身前，双眼紧盯着面前的面具男，对身后的重绛叶说道：「您不如问问看守谷樊臣的人，看看他是不是还被你们绑着。」 闻言，重绛叶心脏一跳，赶忙打开端脑和那边取得联繫，却看见了被智和盟士兵押着的助理。 第121章 c的现身 「你是什么时候——」 重绛叶的话没说完,戴面具的男人便又是抬手招出几道风刃，避开了挡在他身前的昭朝，从他身后包围过去。 见状,昭朝眉头一拧，表情狠戾，「没完了？！」 他不断变换着位置挡在重绛叶面前,帮他拦住那些风刃。而那些风刃在快要接触到他的一瞬间，都会化作一阵轻风。 「我只是在完成我的任务而已，请总队长不要多事。」 面具男人语气冰冷地开口。 这次他没有再招出风刃，而是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朝重绛叶沖了过去。 他的任务……是杀了重绛叶？ 昭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同时,抬腿挡开了刺向重绛叶的匕首。 两人打了起来，但其实目标都不在对方身上。 面具男的目标是被昭朝保护的重绛叶,而昭朝也只是在阻止他杀死重绛叶罢了。 第227页 「你们何必演戏给我看？」 此时已经重新恢復淡然模样的重绛叶忽然开口。 「他是真的会杀了你！」 昭朝一边抵挡着面前人的攻击,一边抽空对重绛叶说。 他真不明白，怎么来杀他的人都冲到面前了，他还能这么不紧不慢的,哪怕到船舱里躲躲呢？ 身后，重绛叶又开口了，「只要有你在,他永远杀不了我。」 「铛——」 一声脆响,昭朝踢飞了面具男手中的匕首。 「你敢杀了昭朝然后再杀我吗？司刻洛。」 一句话让正在打斗的两个人俱是僵住。 半晌，面具男收回了攻击姿态，抬手摘下面具。 面具之下,露出了那张五官深邃俊美的脸。 昭朝也转过身看向重绛叶，他又想起那时强制命令他留在飞船时重绛叶说的话。 所以这一切早就在重绛叶的掌控之中了,他和司刻洛只不过是两个体提线玩偶，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无力的耻辱感席捲而来，昭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倒是有些好奇，看起来昭朝并不知道你的任务。怎么？关于这点你们事先没有通气吗？」 重绛叶看着面前两个年轻人，眼中没有任何调侃的以为，反倒是带着几分慈祥，就像看着两个小辈胡闹的长辈一样。 「如果因为我的泄密导致任务失败，那责任我可担当不起。」 司刻洛嘴角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容。 他一抬手招出灰狼来，接着就大剌剌地在灰狼背上坐下。 昭朝站在一旁没有插话，重绛叶的问题恰好也是他好奇的。 那时他们都以为那个c让司刻洛做的最后一件事是夺下荒星，却没想到竟然是杀死重绛叶。然而任务的变化，司刻洛在两人简短的通讯中只字未提。 他紧盯着司刻洛的脸，等待对方的回答。 自动摘下面具后，司刻洛没有再看昭朝一眼，像是逃避、心虚。 此刻，感觉到昭朝的视线，他垂下头，玩着指尖一股小小的龙捲风，假装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真是只听话的狗。」 重绛叶的声音响起，意味不明。 司刻洛脸色瞬间一变，龙捲风在掌心被捏散，他浑身开始散发浓重的杀气。 「别误会，他是在说你的精神体。 毕竟你可算不上听话。」 突然插进来的一道声音引起了三人的注意，他们一齐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个看起来七十多岁的老人站在不远处，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老克里？你怎么在这？」 昭朝眉心簇起，有些诧异地喊那人，对方笑着向他鞠了一躬，动作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个七十多岁的老人。 突然出现的人正是之前喀克莱被劫走时，说自己的飞船也被那伙人抢走，强行赖着昭朝他们，还给繁利恩提供了假死药剂的老克里。 「你叫他什么？」 重绛叶看着昭朝，表情很是难看。眉宇之间笼罩着厚厚的阴霾，脸上的纹路显得更深了。 没等昭朝回答，他咬牙切齿地喊了那人的全名，「克里埃特。」 「哎！不愧是老搭档，竟然一眼就认出我了。」 老克里说着，抬手摸了一下耳朵。紧接着他的身体竟然开始变化起来，不但身高变高了，连白髮都开始变黑，整个人都在变得年轻。 最后变化停止，他的外形成为了一个看起来四五十岁、戴着眼镜的普通中年男人。 「你是……c？」 昭朝看着向他们走过来的男人，将那个逐渐在心里清晰的真相叙述出来。 一旁原本坐在灰狼身上的司刻洛，在老克里出现时就站了起来。 此刻听到昭朝的话，他不动声色地挡在了昭朝的面前。 克里埃特在三人面前站定，笑眯眯地说，「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克里埃特，也是你们口中的c。」 注意到从司刻洛身后射出的锋利视线，克里埃特向旁边偏了偏，看向昭朝，目光慈爱又透着几分委屈的悲伤，「别这样看我，我也只是一个挂念自己孩子的可怜老人罢了。」 「你放什么屁？！他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昭朝正欲开口，只见一旁的重绛叶先一步冲上前，挡住了克里埃特看向他视线，连背影都带着愤怒。 这么多年了，这可能是昭朝听过重绛叶骂的最过分的一句话。 克里埃特愣了一下，接着夸张地笑起来，「啊？哈哈哈—— 「老搭档，你现在不会是在以这孩子父亲的身份来指责我吧？你问问他，他认你吗？」 站在后面，昭朝明显看到重绛叶背影一僵。回想起那些事情来，昭朝知道，重绛叶大概也是没有底气来问他的。 克里埃特还站在一旁继续嘲讽着，他脸上的笑容诡异癫狂，「怎么？不敢？你就不好奇为什么听见我喊你『老搭档』，这孩子一点都不惊讶吗？」 此话一出，重绛叶勐地转过头来，目光准确地捕捉到昭朝的双眼。他眼中带着一种急切，却又在和昭朝对上视线的时候仓皇避开。 昭朝垂眸，以沉默应对。 「你到底想说什么？」 重绛叶再次看向克里埃特，气势不减。 克里埃特摊了摊手，「没什么，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未经你的允许，我给这个孩子送了一份礼物——他丧失的那些记忆。」 第228页 「啊，对了！」 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手，接着补充，「除了被你毁掉的那部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想要我的命只管沖我来，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重绛叶从腰间掏出粒子枪来，向着克里埃特逼近。 「嗯？你这话说的，怎么好像我折磨他了一样？」 克里埃特脸上露出不解的表情。 接着，他晃向一边去看被司刻洛挡在身后的昭朝，「孩子，你来说说，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 「你究竟想做什么？」 这次，挡住他视线的是司刻洛。 司刻洛神情阴郁地对重绛叶道：「如果你要杀重绛叶就赶紧动手，别再说无聊的话。」 「你——」 昭朝看着这人的后脑勺，恨不得踹上一脚。 他的感觉没错，这人根本就是想借着任务杀掉重绛叶。 「好好好，不说废话，该干正事了！」 克里埃特后退一步，闭上了眼睛。 司刻洛和重绛叶警惕地看着他的动作，而昭朝则心念一动，趁着他闭眼的机会，忽然从司刻洛身后闪出，手持匕首奔向克里埃特。 「孩子，你可不能对我出手。」 眼看匕首就要刺向克里埃特，他却突然睁开了眼睛，说出这句话来。诡异的是，昭朝竟突然力量被限制了。他刺向克里埃特的动作逐渐慢下，直到停止。 同时，他感觉到好像凭空出现一个匣子，关注了他的精神力。 「这才是好孩子。」 克里埃特满意地点点头。 昭朝紧盯着他的双眼，直觉问题就出现在那里——克里埃特的眼睛与之前不太一样，此时散发着淡淡的蓝光。 「你对他做了什么？！」 重绛叶朝克里埃特怒吼道。 司刻洛更是直接，直接招来风刃向克里埃特砍去。 他原本是想趁克里埃特和重绛叶纠缠把昭朝带走，但没想到对方竟然突然对昭朝动手。 锐利的风刃唿啸而去，却在接近克里埃特的时候忽然消散，就像那时对昭朝一样。只是这次并不是司刻洛自己所控制的。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克里埃特「好心」地指了指司刻洛的脖子。 那是他专门用来控制司刻洛的「锁」，只要司刻洛还带着那个，他就可以控制司刻洛的精神力强度。全部释放还是尽数禁锢，都在于他。 「你是不是也忘了什么？」 旁边传来一道声音，下一秒，一把匕首刺向克里埃特的颈间。他不慌不忙，对上那双碧色的瞳，轻吐三个字，「不可以。」 昭朝的动作再次慢下，然而这一次却并没有停下。 当动作不受控制地放缓后，他咬牙调动所有精神力，奋力沖向精神图景中的那个「匣子」。 终于，匣子被冲破，他的动作再次回归自我控制，一记更迅勐的攻击朝着克里埃特袭去。 克里埃特脸色终于变了，他表情错愕不解地躲开，却紧接着突然兴奋起来。 「你的精神力进阶了？！」 他发现了这一不得了的事情，激动地喊道。 第122章 等我回来 「好孩子,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克里埃特直勾勾地盯着昭朝，眼中有近乎疯狂的兴奋。 在对于昭朝的事情上,司刻洛和重绛叶可以短暂放下芥蒂，站在统一战线。 二人沖向昭朝，将他拦在身后。 「我想想,应该不会是你做的。」 克里埃特虚空点了一下重绛叶，语气轻蔑，「你只是个对科学一窍不通的胆小鬼，怎么可能创造出这样完美的作品。」 说着,他将视线投向司刻洛,「我记得宙烬有个孩子很有天赋,对，还有阿利托军部,也有个孩子,是个好苗子。」 克里埃特就像一位仁师点评着自己中意的学生。 「告诉我，他们做了什么？」 克里埃特向司刻洛和重绛叶走近。 然而此时的司刻洛、昭朝和重绛叶三人中，攻击力最高的恐怕就是昭朝了。 见司刻洛和重绛叶做出防御姿态,昭朝轻轻将两人拨开，前一刻还和缓的眼神在看向克里埃特的瞬间倏然锐利起来。 接着，他再次沖向克里埃特,手中匕首一转切换为粒子枪,莹蓝的光束朝着克里埃特急速射出。 克里埃特毫不躲闪，甚至脚步都没有退缩。而让那些攻击光束到达他面前时，却都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挡了下来。 昭朝不断变换着角度,甚至提速闪到克里埃特身后，但是射出的光束仍然被屏障拦下。 「好孩子,不要这么小气，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告诉我，你的精神力为什么会进化？」 克里埃特笑盈盈地站在屏障后面，看着昭朝说道。 他的话勾起了昭朝的记忆，带着鲜血和唿喊的画面闪过，他双目逐渐猩红，牙齿被咬得咯咯作响。 「好啊，我告诉你。」 昭朝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手枪一转，收了起来。 「说吧，好孩子。」 克里埃特满意地点点头。 昭朝一步步走向克里埃特，直到走到屏障的范围内，确定面前没有阻挡物，他忽然抬手。 手腕一转，先前被收起的匕首再次出现。 「我说，你去死——」 第229页 昭朝暴怒地吼道，匕首直刺向克里埃特。 这样近距离，加上昭朝的动作速度极快，甚至超过了从克里埃特身后伸出的那条机械臂的格挡速度。 匕首从克里埃特颈部划过，皮肤被划开，却不见鲜血流出。 看着那道自己创造的伤口，昭朝眼神微变。 克里埃特的颈部的皮肤之下，竟然不是血肉，而是钢铁机械。 造出了一堆怪物的人，能这样改造自己也不奇怪。 「孩子，你伤不了我。」 克里埃特毫不在意，对于昭朝的多次攻击没有表现出半点恼火。 他话音刚落，一道低沉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那就拆了你。」 一双有力的手臂绞上他的脖颈，司刻洛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克里埃特身后，另一条手臂锁住了克里埃特的双臂。 他箍在克里埃特颈部的手臂肌肉鼓起，青筋凸显。 机械绞合的声音从克里埃特颈部传来。 终于，克里埃特的脸上出现了不悦的表情。 趁着这个机会，昭朝也再次发起攻击。 「噗——」 一声皮肉被刺破的闷响传来，然而并不是来自昭朝手上的匕首。 当听到这细微的声响时，昭朝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因为他的攻击再次被挡开，他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越过克里埃特，他看到了司刻洛额角跳动的青筋和微变的表情。 尽管那只绞着克里埃特脖颈的手臂已经没有松懈半分，但是昭朝还是看出来了，司刻洛受伤了。 「放开他！」 昭朝向司刻洛大喊。 两人的视线越过克里埃特交汇，司刻洛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唇角颤抖着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紧接着，他低喝一声，勐然发力。 「喀啦啦——」 伴随着火花电流，克里埃特的头被生生拔断了。 头颅上的双眼中，黑色的眼仁消失，眼眶中一片死白。 脖颈的切面处竟没有半点血肉，全部都是机械。 他有可能将自己完全变成一个机器人吗？ 昭朝心中刚冒出这样的疑问，就再次听见噗嗤一声。 司刻洛缓缓从克里埃特身后退开，同时，腹部的血洞也暴露在昭朝面前。 他抬手试图掩住那个血洞，但是伤口太大了，根本挡不住。 在看到司刻洛腹部伤口的那一刻，所有问题都从昭朝的脑中消失了。 他看着那个血洞，眼前一阵阵发昏。 他踉跄一步走到司刻洛面前，想抬手去堵住那个正汩汩冒血、内脏外流的血洞。 鲜血已经浸染了司刻洛脚下的一小片土地。 「你怎么——医疗包呢，快跟我进去。 不对，你不要动，我去拿。」 昭朝从来没有这么慌张过，说着他转身就要朝身后的飞船里跑去。 这时，一只拿着医疗包的手却突然出现。昭朝甚至没有看对方是谁，一把就夺过医疗包，往司刻洛的腹部按去。 司刻洛轻笑一声，却又因为腹部剧烈的疼痛眉头紧皱，「别慌、别慌，我没事。」 「我真的没事，不信的话，我用肠子给你打个蝴蝶结看看？」 话是这么说，司刻洛脚下已经站不住了。 昭朝过来时，他后退了一步，脚下一软，直接往地上跌去。 昭朝一步上前将人揽住，让对方靠在自己身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给司刻洛包扎。 刺眼的、血肉模煳的伤口；鲜血逸散出的铁锈味；滴落在手背上温热的鲜血……还有昭朝自己的心跳。 来自多种感官的侵袭几乎要将他撕裂，他的额头渗出冷汗来，双手抖动着无法平静。 好不容易系上医疗包，一抬头，昭朝便看到了司刻洛比先前更加苍白的脸。但是那双黑眸却异常明亮，含笑看着他。 「能起来吗？」 昭朝撇过头，不知道是在逃避什么，连搂带抱地把司刻洛拖起来，往飞船里面走。 他能感觉到司刻洛大概是在努力支撑自己的身体，但是根本支撑不了多久。压在他身上的重量减轻片刻后，又会再次压下来。 「我这样带着你，你不要动了。」 昭朝轻声对他说，一低头却看到了不断从医疗包渗出的血。 精神力被禁锢，司刻洛自身作为哨兵的自愈能力根本无法生效。他现在的恢復能力，和一个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 「太好了。」 头顶突然传来声音，昭朝将人扶进医疗舱，看见司刻洛的脸比刚才更白了。 他别开眼去操作医疗舱，问司刻洛什么好。 「看见我这幅样子，你就不忍心追究我为什么会对重绛叶下杀手了。」 司刻洛有些疲惫地阖上眼，唇角却带着笑。 「我会追究。」 昭朝语气生硬地说。 「等你清醒了，我一定会追究。」 「如果我死了呢？」 司刻洛忽然睁开眼，看着昭朝。 此时他那双黑瞳已经不再明亮了，甚至连聚焦都有些费劲，瞳孔的焦点总是飘忽着。 昭朝没有回应，他将医疗舱内的能量管连接在司刻洛身上，又把医疗包解开，拿出一旁的缝合工具。 伤口缝合是每个士兵的必备技能，军部没有那么多人力医疗资源，有什么大的伤口只能他们自己处理。 第230页 医疗包去掉后，可怖的伤口露出，果然，除了基本的止血，其他没有任何正在癒合的迹象。 昭朝一言不发地开始缝合，当缝合针穿过皮肉时，司刻洛没有任何反应，他惊了一下，抬眼看去。 对上了一双强撑着看他的眸子。 「如果我死了呢？」 司刻洛又问他。 昭朝胸腔一阵，低下头继续缝合。 半晌，他咬牙说出一句话，「你如果死了，我就把你的四肢、躯干、头颅拆解开，分开扔到荒星上。」 这话惹得司刻洛笑了一下，昭朝低声斥他。 「如果能把你的手和我的内脏缝在一起就好了。」 司刻洛又没头没尾地说着。 「这样你就永远在我的身体里。」 「如果你再说话，我只会把你的膀胱和小肠缝在一起。」 说话带来的震动让昭朝无法正确缝合，他想司刻洛投过去一个警告的眼神。 「你只要安静的看着我就好了。」 说完这句话后，司刻洛果然安静下来，但是昭朝始终能感觉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实际上不用他说，司刻洛也会一直看着他。 如果这是他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只想用尽所有方法，把眼前这个人刻在心里、脑子里……刻在一切可能让他在意识消亡之时仍能回忆的地方。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外面的战争仍在继续，两人就待在这样一个小房间里，听着彼此的唿吸。 终于，缝合完成。 再次抬眼，司刻洛仍看着他。 太好了。 昭朝鼻腔忽然发酸。 他竟然会庆幸于被一个人注视着。 昭朝拿来新的医疗包，刚给司刻洛繫上，就听到身后，房间的门被打开了。 黑眸缓慢地向旁边移去，昭朝起身挡住司刻洛的视线，扶着他躺下。 「待在这，我去给你找钥匙。」 他对司刻洛说。 大概真的是被伤口耗尽了经歷，司刻洛只闷闷嗯了一声，便阖上了眼睛。 接着，一个轻而暖的触感，落在了唇上。 「嗯。」 司刻洛没有睁眼，又应了一声，「我等你回来。」 第123章 幕后兇手 重绛叶一直沉默着将昭朝带到飞船门口。 飞船外,掠夺者的士兵和八队还在战斗，似乎首领的死去对他们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恐怕你们杀死的并不是克里埃特。」 看着硝烟四起的战场，重绛叶沉声开口。 本以为昭朝会惊讶,却不想，他只是平静地嗯了一声，「只要他还是个人,总会有血液。」 但是刚才被司刻洛拔下头的那一个，颈部的断口没有任何属于人体的组织。 说明那只是克里埃特给自己制造出的一个机器替身。 昭朝没有问司刻洛对于这件事的看法，但是对方多半早就看出来了，只是就他现在的情况什么都做不了。 「唉——那条不听话的狗不在,我们能好好聊聊了吗？」 忽然,一道声音从两人头顶传来。 一瞬间,昭朝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每一个细胞都调动起来,进入戒备状态。 他和重绛叶抬头看去,在飞船的翼部有一道人影。 那人见他们看过来，纵身一跃。 他脚上似乎安装了某种悬浮装置，落地的动作和缓,没有让自己受到半点冲击。 又一个「克里埃特」出现在他们面前。 「克里埃特」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倒在地上，身首分离的自己，啧啧两声,透着心疼。 「制造这么一个我,可是要费不少功夫，就被那小子这么给毁了。」 说着，眼前这个真正的克里埃特笑了一声,看向昭朝，「我稍微给他一点惩罚,不过分吧？」 「你到底想干什么？」 昭朝不确定眼前这个本体还有什么花样，暂时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挡在重绛叶前面，做出防御姿态。 「原本我只是想和你探讨一下为什么你的精神力会突然进化。不过没关系，我已经搞清楚了。」 克里埃特打了个响指，眼中闪烁着某种类似小孩子弄清谜团时兴奋惊喜的光芒。 「是因为你的记忆吧？」 他瞪大了眼睛看向昭朝，生怕错过他任何肯定或否定的反应。 果然，即便昭朝只是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都让克里埃特发现了。 他一拍手，「果然是这样。 但似乎不是简单的记忆寻回导致记忆力增强？」 克里埃特对这个新的问题似乎有些伤脑筋，眉头皱起来脸上的纹路更深了几分。 半晌，他轻飘飘说了句「算了」。 同一时间，一阵凉意从昭朝背后窜起。熟悉的机械臂从克里埃特身后探出，直冲他而来。 「把你带回去，我就能找到答案了。」 又是两条机械臂从克里埃特身后伸出，他的战斗方式与先前那个被杀死的仿造人极为相似，只是要灵敏许多。 昭朝无论从哪个方向进攻，都无法接近他。 「你确定要这样浪费时间吗？」 多次进攻消耗着昭朝的体力，而克里埃特却依然轻松，一边抵挡着昭朝的攻击，一边说着。 「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只要你跟我回去，我就把那小子的枷锁解开。」 听到克里埃特这么说，昭朝甚至没有犹豫分毫，反倒更加迅勐地向他进攻。 第231页 「精神力被限制，受的伤被限制恢復，那小子现在应该很难受。你确定不和我交易吗？」 「够了！你不是想知道原因吗？」 原本一直被昭朝保护在后方的重绛叶突然上前，对克里埃特低吼道。 空中挥舞的机械手臂和昭朝一起停了下来，两人一齐看向重绛叶，昭朝眼中有不解的神色。 重绛叶看了他一眼，传递着安抚的信息，「的确是因为记忆，但是因为他现在拥有了所有记忆，才会释放了那部分因为你当初对他摘取记忆所限制的精神力。 知道原因了，你可以离开了吧？」 在战斗无法取得胜利的情况下，重绛叶只能选择这种类似于和谈的方式。 「全部记忆？那部分记忆……你还给他了？」 克里埃特脸上浮现疑惑，这大概是他出现到现在，最接近正常人的表情了。 「他通过虫洞回到过去看到了。」 重绛叶沉声道。 「是这样吗？」 克里埃特看向昭朝，向他确认。 昭朝仍是戒备的姿态，「是或不是，与你有什么关系？」 「如果当真是这样，你现在还能选择保护你的这位老师，那还真是——孝顺啊！」 克里埃特说着，看到昭朝脸上一闪而过的茫然神色，突然开始大笑鼓掌。 他甚至笑出了眼泪。 昭朝被他笑得怒火翻涌，又冲上前进攻。尽管克里埃特笑得直不起腰，那几条机械臂却是尽职的很，再次拦下了他的攻击。 「你究竟……哈，看到了什么啊？我的傻孩子。」 克里埃特稍微平復了一下，抹了一把眼角笑出的泪水，问昭朝。 「你看到是谁害死了沃登夫妇吗？」 是那群你创造的怪物。 昭朝面色阴鸷，在心中回应。 「你以为是我的孩子们？不不不，罪魁祸首是你的这位老师啊！」 克里埃特抬手一指，指向了一旁的重绛叶。 昭朝本不准备听他的胡言乱语，却在听到他的下一句话时僵住了。 「那沃登到底也不是什么废物，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被我的孩子们杀掉？ ——如果没有你这位老师的帮忙。」 「什么意思？」 昭朝紧盯着克里埃特，心脏突突地跳，此时也想起来一些那时察觉到不对的地方。 「如果没有你的老师帮忙影响皇室那群人的精神力，我的孩子们大概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能杀死沃登。 话都说到这了，不打算展示一下吗？」 越过昭朝，克里埃特看向他身后的重绛叶。 跟随着他的视线，昭朝也缓缓转头看去。 四目相对，重绛叶眼中有挣扎，却还是在他的注视下，抬手抚上自己的头髮。 接着，夹杂着银丝的发被完整地从头上摘了下来，暴露在空气中本应是人类肤色的头皮，被一整块合金代替。 「我被他进行了改造，植入了能产生嚮导精神力的器官，那时……是我干扰了沃登的精神力。」 既然主动说了昭朝精神力进化的原因，重绛叶早就做好了准备坦白这一切。 况且，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什……么？为什么？」 昭朝听见自己机械地问。 「为了有尊严的活下去。」 一切都说得通了。 无需再多解释，碎片在昭朝脑中自动串联起来。 那时他在会场中感受到的那股怪异的精神力，竟然是来自重绛叶。 重绛叶年轻时进入沃登皇室，但无论怎么努力，也只混了个护卫队小队长，毕竟是普通人，根本得不到重用。而就算是护卫，之后也有很大概率在战场上作为炮灰牺牲。 终于，智和盟异军突起，这让重绛叶看到了机会。 「唉，说起来我都有些怀念那段时光。」 克里埃特突然开口，装模作样地抹了一把眼泪，「我们作为最好的盟友，彼此信任。说好我帮你杀掉沃登皇室，你在智和盟立足之后会给我研究需要的资源和场地。 结果你竟然食言了。」 所以他们后来才会反目。 「你的研究根本毫无人性。」 重绛叶冷声对他说。 「是吗？那你为什么还费尽心思想要復刻我的研究成果，让普通人能产生精神力？」 「我只是想要人人平等。」 「所以你就要杀了沃登夫妇吗？！」 一直压抑的情绪在此刻彻底爆发，昭朝双目赤红地看向重绛叶，垂在身旁的手攥紧了拳头，止不住地发抖。 「沃登皇室独裁、阶级不公。」 重绛叶平静地为自己辩解。 「难不成你真觉得，自己只是个护卫队长是因为沃登皇室阶级不公？」 另一道声音在重绛叶身后响起，他浑身一震，转身看去。 正是先前受了重伤，此时应该躺在医疗舱中的司刻洛。他上身随意披了一件衣服，肌肉线条分明的腰腹还缠着绷带。从他泛白的脸色可以看出，他的情况不怎么好。 昭朝也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看着高挑的身影，担忧与紧张的情绪在心底交织。 他听到了多少？ 而就在这时，司刻洛轻声喊了他的名字。待昭朝看过去，对方朝他眨眨眼，笑了一下，「见你一直没回来，我就来找你了。」 第232页 「怎么样小子，你是来杀他的吗？」 克里埃特站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 司刻洛眼神倏然一边，寒意尽显，看向他，「我是来杀他—— 和你。」 就凭他现在的精神力，怎么可能？ 刚冒出这个想法，一道微弱的精神力突然探入昭朝的精神图景。 那道精神力及其微弱，与昭朝精神图景中浩瀚的精神力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但还是被昭朝捕捉到了。 几乎是条件反应，他将自己的精神力与其连接，接着源源不断地向其输送能量。 不远处的司刻洛也走了下来，走向克里艾特。 在两人之中，自然要先解决最难缠的那个。 「你确定要求死？」 见他靠近，克里埃特身后的机械手臂挥舞起来。 昭朝也走到重绛叶旁边，顿了顿，低声对他说：「最好不要做多余的事情，老师。」 「我不会的，杀了他吧。」 风刃在司刻洛身边凝聚，将他的髮丝扬起。他回眸看向昭朝，眼中光芒熠熠，笑容张扬好看，「好好利用我吧，我的嚮导。」 第124章 交换条件 昭朝是乌比蒂亚人,操控哨兵是他与生俱来的能力。 但他还从未操控过司刻洛，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 不仅是因为他觉得对方不会愿意让他操控，更多是因为他不愿意。在他眼里,司刻洛可不是乌比蒂亚那些低等哨兵。 但是现在，当拥有一个迫不得已能够操控司刻洛的机会时，昭朝却发现他竟然在兴奋。 兴奋到手都在抖。 沿着那条微弱的精神力,瀚海一般雄厚的力量源源不断地输入司刻洛的精神图景内。 司刻洛自己的精神力依旧被克制着，如一片死海，却丝毫不影响昭朝的精神力在其中汹涌奔腾。 早已熟悉无比的精神力攻城略池占领整个精神图景，四肢百骸重新注入能量,司刻洛身上那些可怖的伤口也开始疯狂癒合。 司刻洛急剧喘息着,突然增长的力量同样让他兴奋,一双灰瞳亮的吓人。 「你们还真是……让我惊喜啊！」 发现司刻洛变化的克里埃特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妙，但随即那份不安又被渴望代替。 他紧盯着司刻洛,满眼狂热,「跟我走吧，孩子们。」 司刻洛嗤笑一声，神情不屑,「去死。」 战斗一触即发，昭朝护着重绛叶走进飞船，站在高台上看着下方两人的战斗。 只见司刻洛避开前方刺来的机械爪后,闪身便至克里埃特身后,他招出风刃向克里艾特斩去却被对方灵敏避开。 紧接着，克里埃特的身影忽然就凭空消失了，只剩司刻洛一个人站在原地。 站在高处的昭朝眉头紧锁,试图寻找克里艾特的身影。 忽然，司刻洛身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敏锐地捕捉到那道残影,还没来得及向司刻洛喊出，只心底急道：身后。 还在搜寻克里埃特身影的司刻洛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一样，迅速转身，紧接着毫不犹豫挥出一道风刃。 轰鸣声响起，烟尘激盪。 待烟尘散去，克里埃特的身影出现。他身后的机械臂被砍断了一只，只宇断臂的界面还向外迸着火花。 他被剩下两条机械臂架起，嘴角流下一道暗红的鲜血。 「呵。」 蓦地，昭朝忽然听见身旁传来一声低笑。 他转头看去，却并未在重绛叶的脸上看到半点笑意，仿佛刚才那声笑只是他幻听了一般。 「何必如此？你们赢不了。」 克里埃特眼中的狂热终于平静了些许，他看远处的战场，缓缓拭去唇角的血迹。 他说完，空中突然又出现了几艘飞船。没等飞船降落，许许多多雷兹诺便从飞船上跳了下来。 大概是受克里埃特的操控，那些雷兹诺并未向他们这边来，而是朝着八队的方向聚集过去。 同一时刻，其他星球的小队也发来星际防御被突破的消息。 「你走吧。」 重绛叶忽然开口，昭朝有些惊讶地看向他。 「去哪？」 「不要回阿利托，按照飞船设定好的坐标走，会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 重绛叶平静地说道。 面对眼前的情况，恐怕在司刻洛杀掉克里埃特之前，八队就会覆灭于那些雷兹诺，紧接着这些怪物就会将目标转向阿利托。 昭朝却对重绛叶的话置若罔闻，他通过端脑和玉雅贤联络，「再撑一会。」 很快，那边就传来了玉雅贤的回覆。 他听起来情况不算很好，但还是应了下来。 昭朝看着昏暗的天空，笃定道：「我们不会输。」 这话也不知道是说给自己，还是说给重绛叶。 另一边，克里埃特也在「劝说」司刻洛，「带上昭朝和我走吧，你想要沃登家族重新掌控阿利托？我可以满足你。」 他说着，抬手招出一块光幕。 光幕上是几颗荒星的战斗情况，雷兹诺占据着巨大的数量优势，任谁来看，圣塔小队也只是在负隅顽抗。 「你为什么觉得我们会输？」 司刻洛看都不看一眼光幕，一抬手，又是数道风刃飞出，直接将光幕打散，斩向克里埃特。 「固执的孩子。」 第233页 克里埃特无奈地笑道。 然而，在司刻洛说完没多久，荒星上空忽然又出现了许多战斗飞船，在那些飞船之间，还有许多巨型鸟类。 「等的人都快睡着了！」 獒犬的声音从端脑传来，昭朝看着上空的支援力量，勾唇道谢。 柯洛瑟和沃登的支援力量到了。 接下来，局势发生了巨大逆转。 原本位于劣势的圣塔小队有了柯洛瑟和皇室的支援成功取得优势，甚至还有富余人手护送伤员。 「我们会输吗？」 又是一道风刃轰出，克里埃特最后一条机械臂被斩断。 失去了机械臂，他只能依靠脚下的装置进行躲闪，甚至不能防御。 但是司刻洛这边可是有两双眼睛盯着他的动向，很快，克里埃特便无处可躲。 风刃变为风环将克里埃特困住，司刻洛甩了甩手，向他走去，俊美的脸庞透着森然冷意。 「就在这里，看着你的这些孩子们一个个被杀死，怎么样？」 他问。 克里埃特只是淡漠地看了一眼远处便收回视线，「能被杀死的都是失败品，没什么好看的。」 「是吗？既然你不想看，那就走吧。」 司刻洛转过身，控制风环带着克里埃特走向飞船。 忽地，远处和心底同时传来昭朝的声音，「身后！」 司刻洛下意识以为是克里埃特的攻击，待他转身回挡时，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洒落在脸上。 被风环圈住的克里埃特，只剩下了身体。 鲜血从他颈部整齐的切面喷涌而出，将身体染得鲜红，也落在了司刻洛的身上。 地上滚落的头颅瞪大着双眼，大概也没能反应过来这一突发情况。 头颅掉落，也露出了克里埃特身后的人。看到那人，司刻洛只是微微一怔，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按照星际律法，他应该先被带回去审讯。」 司刻洛抬手擦去脸上的血渍，有些嫌恶地甩甩手，语气冷淡。 「你应该没有什么需要从他这里知道的了。」 对方也用同样平淡的语气回应他。 不远处，站在飞船上的昭朝看到交流的两人有些讶异，便朝他们走去。 察觉到他的靠近，两人一齐看了过来。 司刻洛的反应要更快一些，上前一步便挡在了昭朝面前。 「喀克莱？」 昭朝喊出那人的名字。 喀克莱眼中划过一丝惊喜，张口便喊他道：「队——」 曾经喊了许多次的称唿戛然而止，喀克莱现在才想起，他早已不是昭朝的队员了。 再次开口时，他更换了称唿： 「昭朝，好久不见。」 这个心底唿唤过千万次的名字这样光明正大地吐出，让喀克莱每一个细胞都活跃起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涌向四肢百骸。 「轰——」 还未等昭朝反应，一道飓风直接将喀克莱拍了出去，砸在地上。 司刻洛收回视线，再次看向昭朝时，眼中的狠戾已然被委屈替代，「我的伤口好像撕裂了。」 「没有癒合吗？」 昭朝原本想问为什么喀克莱会出现在这里，但是听到司刻洛说伤口撕裂了，所有问题便都被抛到了脑后。 「毕竟不是自己的精神力，可能对伤口癒合还有影响。你先去医疗舱，我去找钥匙。」 「没事，只是有点痛，我和你一起去……」 「你们要找这个吗？」 突兀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司刻洛眼底霎时涌起烦躁和冷意。 「你还不滚——」 转过身看到喀克莱手中的东西时，司刻洛怔住了。 从司刻洛的反应昭朝也能看出，喀克莱手中那个长得像匕首的东西，就是司刻洛脖子上那道枷锁的钥匙。 当然，他不会傻到觉得喀克莱会就这样给他们。 「你的条件是什么？」 昭朝问。 心心念念的人终于和自己说话了，但却是这样冰冷、让人伤心的语气。喀克莱并未觉得伤心，相反，他的心脏狂跳，怪异的情绪让四肢都变得酥麻起来。 「你跟我走，我把钥匙给他。」 喀克莱望向那双漂亮的碧眸。 无论多少次，他都会在望向那双眼睛时沦陷其中。 「可以。」 「做梦！」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昭朝望向一旁脸色难看的司刻洛，带着安抚意味地向他笑笑，「很简单的要求，没事。」 心上人对着别人露出那样艷绝动人的笑容，喀克莱心中火气上涌，直冲头顶，他低吼道：「就现在！跟我走！」 「我跟你走。」 昭朝说着，向前一步。 腰间传来阻力，司刻洛有力的手臂紧箍在他的腰间，阻止他向前。 「我可以不要精神力，没有精神力我也很厉害。」 司刻洛说这话时，就像个急于证明自己的小孩。 昭朝安抚地拍了拍腰间的手，开口时却是对喀克莱说：「现在，把钥匙给我，我立刻跟你走。」 见到喀克莱面色犹豫，昭朝强行掰开司刻洛的手想向对方走去，但紧接着又被司刻洛反攥住了手，一步都不让他离开。 「够了！让他放开你！」 看着两人拉扯的动作，喀克莱被刺激地双目赤红。 第234页 司刻洛额角跳动两下，手臂用力，直接将昭朝拉回怀里，紧锁着不让对方离开。他咬牙怒瞪着喀克莱，语气低沉，像一头护主的恶犬，「他永远！不可能跟你走。」 被两人的动作接连刺激，喀克莱的情绪开始不受控制，他拿着钥匙的那只手，掌心忽然窜起火焰。 「你冷静一点！」 见状，昭朝赶忙沖他喊道，一边又挣扎着沖司刻洛道：「钥匙！」 「他们让你为难了吗？」 就在这么混乱的时刻，重绛叶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昭朝看过去，只见中年人对他温和一笑，接着看向喀克莱，「烧了它。」 第125章 诱导狂暴 在重绛叶开口的那一刻,昭朝感觉到周围突然出现了一股诡异的精神力，而那道精神力他并不陌生。 重回当年沃登皇室事变的那次，以及……上一位主将庭审中发狂的那次。 昭朝愕然地转头看向一旁的男人,对方已经戴上了假髮，遮住了被植入人工精神体散发装置的颅顶。男人眼中带着浅淡的诡异笑意。 「庭审……是你……」 昭朝看着他，有些艰难地说道。 「是你让迪恩·勒明庭审发狂。」 司刻洛也察觉到了那阵精神力,他接着昭朝的话揭露出真相。 被紧抱着，昭朝甚至忘记了挣扎，所有注意力都用来反应眼前的突发事件。 面前喊了这么多年「老师」的男人，每当昭朝以为已经看清了对方的本质时,又会有新的证据出现,向他展示那些让他心悸的一面。 滥杀无辜、栽赃嫁祸…… 为了权利,重绛叶什么都能做出来。 昭朝眼下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昭朝来不及跟他对峙。 身后紧贴着的,司刻洛的身体忽然一僵。昭朝扭头看去,喀克莱掌心窜起了更加勐烈的火焰。而就在这火焰中，那把钥匙彻底化为灰烬，从他指缝中飘走。 可喀克莱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一般,他双目赤红，不像是意识清明的模样，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昭朝。 烧毁钥匙的动作大概不是他的主观意愿,多半是被重绛叶精神力操控导致。 「钥匙烧了……」 目光追随者那些灰烬,昭朝喃喃道。 「没关系，没关系，一把钥匙而已,没关系的。」 司刻洛将人拥在怀里，一脸说了三个对不起,明明钥匙被毁，受到影响的是他。 「你到底想做什么？」 昭朝轻轻从司刻洛怀里挣出，走到重绛叶面前质问他。 因为面对的是他，重绛叶的脸上仍是一派和蔼的神情。重绛叶笑了一下，眼尾细纹浮现，「我在帮你，他们让你为难了。」 「你这算什么帮我？」 「钥匙毁了，你就不用跟喀克莱走了，不好吗？司刻洛也贊成我的做法吧？」 「在我这里，什么都比不上你重要。」 司刻洛的声音忽然插入两人之间，他并未回答重绛叶的问题，但是他这么说，已经是对重绛叶的做法表示贊成。 喀克莱眼神空洞地站在对面，掌心的火焰已经熄灭，就像一个无知无觉的机器。 就眼前的形势来看，最大的威胁起码是解决了，昭朝只得冷静下来，思考着下一步对策。 「克里埃特已经死了，那些雷兹诺构不成威胁。你的精神力……回去之后再想办法吧。 他怎么办？你可以控制他的行动吗？」 后半句话，昭朝是在问重绛叶。 「当然可以。 克里埃特这个人虽然是个疯子，但不得不承认，他也是个天才。」 重绛叶神秘一笑，昭朝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远处的喀克莱突然动了起来，掌心火焰重新燃起，朝着他们这边直冲过来。 司刻洛反应迅速，将昭朝护在身后，转身迎击。 「怎么——」 昭朝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感受到那股诡异的精神力再次出现，这一次，昭朝捕捉到了它的目标——是司刻洛。 根本来不及思考，就像是本能一般，昭朝也放出精神力去拦截。可奇怪的是，当两股精神力触碰到的时候，昭朝的精神力竟然隐隐在被对方吸收。 「你想控制司刻洛？」 不远处司刻洛和喀克莱打的难捨难分，昭朝分不出精神力来支援司刻洛，被压制着力量，司刻洛只能凭藉体术强行和对方战斗。 「不不不。」 重绛叶摇摇头，「我控制不了他。」 「那你想要做什么？！」 昭朝不敢与重绛叶的精神力有过多纠缠，因为这样反而会给对方提供力量。 他只能尽力骚扰，不让那股精神力进入司刻洛的精神图景。 「我不能控制他，但是可以让他发狂——就像迪恩·勒明那样。」 伴随着重绛叶的话音落下，那股诡异的精神力忽然增强，向司刻洛的精神图景冲去。 情急之下，昭朝从腰间抽出了匕首。 「你要杀了我吗？」 重绛叶注意到他的动作，问道。 昭朝犹豫了。 然而就是这短暂一秒的犹豫，重绛叶的精神力成功进入司刻洛的精神图景。 正在与喀克莱打斗的司刻洛动作一僵，肩膀被附火的短剑刺穿，散发出烧焦的气味。 第235页 昭朝注意到想去探查他精神图景中的情况时，已经来不及了。 喀克莱的攻击接连落下，司刻洛被打倒在地，身上没几处好。 眼看着喀克莱最后一次攻击直冲司刻洛的心脏处，昭朝赶忙将匕首换为粒子枪向喀克莱射去，这才打断他的攻击。 「司刻洛！回应我！」 昭朝大喊着向司刻洛跑去。 然而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应。 眼看就要到司刻洛跟前，一股强大的精神力波动忽然从司刻洛身上爆发，直接将昭朝钉在了原地。 不是他不想动，是那种纯粹的精神力压制，让他动不了分毫。 他只能注视着，那个被喀克莱打倒在地的男人缓缓爬起，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癒合着。可灰色的瞳中，却不见半分清明。 看见司刻洛的伤口癒合，昭朝先是松了口气。紧接着，感觉到身上的减弱，他便继续向司刻洛那边跑去。 「他发狂了，可能会连你一起杀掉。」 重绛叶不知道什么时候向这边走了过来，远远地沖他喊道。 昭朝没有回应，只顾着跑向司刻洛。 他不知道司刻洛的精神图景内现在是什么情况，他根本无法探入其中。 同一时刻沖向司刻洛的，除了他还有喀克莱。 两名哨兵，一个被操控，一个陷入狂暴。 这样的情况下，他们之间的战斗结果却是一边倒。 当喀克莱倒下时，他的眼神恢復了短暂的清明。 他的胸口被轰开了一个巨大的血洞，鲜血浸染着身下的黄沙。 在生命急速流逝的时刻，他只想找到那个银髮碧眸的青年，再看他一眼。 那是他从士兵选拔时就一见钟情的人。 当时周围的士兵都在祈祷不要进入八队，只有他，每日清晨都会向着日出的方向许愿，让他成为对方手下的士兵。 如果还有力气，他想对青年道明心意。 他自认本性懦弱却胆大妄为做了许多错事，最后竟然连一句喜欢都不敢说出口。 喀克莱终究还是没能再看到一眼心心念念的人，他望向荒星被染红的天空。 这里没有日出，他甚至不能最后再许愿一次，让昭朝记住他。 「轰——」 一阵飓风袭来，昭朝身边没有任何可以抓住的固定物，猝不及防被吹开，又狠狠落下。 「咳咳！」 血腥味在口腔中瀰漫，昭朝将上涌的鲜血吐出，捂着泛疼的心口站起身。 重绛叶悠哉地走过来，好言相劝，「跟我走吧，他最后会把这荒星上的人都杀个一干二净，你也不例外。」 眼看着司刻洛已经发现了远处的战场，正向那边走去，昭朝最后恶狠狠地看向重绛叶，「你一个人走吧，你最好祈祷，我和那些士兵都会被他杀死。 否则我一定会带着他回去，告诉所有人你做过的事。」 重绛叶面具似的笑容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你是个优秀的战士，但并不是一名合格的嚮导。」 这是重绛叶离开前对昭朝说的最后一句话，之后，他便驾驶着八队的飞船离开了。 昭朝仍在追赶司刻洛，但是狂暴状态下的司刻洛行动很快，他根本追不上。 最后急了，昭朝直接向司刻洛旁边开了一枪，试图吸引他的注意力。 方法倒是成功了。 司刻洛停了下来，向他这边看来。 灰眸蕴着深寒，没有感情，没有光芒。 昭朝见状，喊了他一声，又开了一枪。 这一次，他是瞄准了司刻洛的大腿。他知道这种程度不可能伤到司刻洛，他只是想引起对方的注意。 风刃切开了粒子光束，紧接着司刻洛一瞬间就到了面前。 四目相对，昭朝心脏停了一瞬又赶紧回过神来，匆忙躲开。 同时，手中粒子枪再次朝司刻洛射出。 这一连串的攻击队司刻洛来说无疑是一种挑衅，他的注意力成功转移到了昭朝身上。 昭朝不断躲避着，大脑飞速旋转。 司刻洛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能够进行精神疏导的嚮导。 哨兵暴走的情况不在少数，但只要有嚮导能够进行疏导，基本不会造成太大的问题。 可是现在这里唯一的嚮导只有昭朝，而他恰好不会精神疏导，甚至他都没有和司刻洛进行精神力结合。 重绛叶说的没错，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嚮导。 但那只是因为他不愿意学，不愿意尝试。 不代表他不行。 又一次攻击后，昭朝勐地停下了躲避的动作。 司刻洛被风托着飞速行至他面前，大手箍上他的脖颈。窒息感在一瞬间袭来，昭朝张开嘴，一边喝喝吸着气，一边将手覆上司刻洛的手。 第126章 束手无策 「轰！」 「呃……」 昭朝有些费力地爬起来,看着那个再次将目标转向其他人的身影。 「你跑什么？」 胸腔震得生疼，一时半会没法追上去，他只能招出扭扭,让碧青色的巨蟒去拦住司刻洛。 就在刚才，他通过接触，以一种尽可能柔和的方式模仿精神疏导的动作,进入了司刻洛的精神图景中。 他甚至还没有触碰到司刻洛的精神力，只是探入，司刻洛便像受到什么刺激一般将他甩了出去，接着就跑了。 第236页 远处,眼看着扭扭紧贴地面向司刻洛靠近,却突然被一头凭空出现的灰狼拦住了去路。 灰狼毛髮随风飘逸,张着血盆大口对扭扭龇出一口锋利的獠牙。 扭扭无法避开灰狼，便在昭朝的指使下缠上灰狼。 一蟒一狼,两只凶兽扭作一团。 在灰狼身后,司刻洛仍在向远处走去。 昭朝强忍着疼痛，提步追了上去。恢復触觉和痛觉之后就是这一点不好，相较之前过于灵敏的痛觉会影响他的动作。 他努力忽略着身上的疼痛,开始重复先前的动作，用粒子枪不断攻击司刻洛。 起初，司刻洛只是躲避,并未理会。 也正是他的这个动作,让昭朝认定他现在其实是些许意识的。仅存的这一丝意识，控制着他的动作不对昭朝进行伤害。 风刃道道噼下阻拦着他的追赶，飞土扬沙中,司刻洛的身影变得模煳。 昭朝憋了一口气追上去，透过开始消散的尘土,他看见了地面上被风刃斩出的坑坑洼洼的痕迹。如果这些风刃斩向那些雷兹诺和圣塔士兵，只怕像是割麦子一样简单。 昭朝紧盯着那道笼罩在尘沙中的身影暗暗咬牙。 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拦住司刻洛，只要有一个人死在司刻洛的手下，阿利托就永远不会再接纳司刻洛。 好在随着昭朝的攻击次数增多，司刻洛再次将注意力放回他的身上。 这一次，昭朝主动迎了上去。 他看准时机，捉住司刻洛的手，顺势将人按倒在地。 他的动作十分迅速，加之不避反迎的策略，让司刻洛愣了一瞬。也就是这短暂的时间里，昭朝整个人翻身压制在了司刻洛身上，并用独特的束缚术锁住了他的双腿和手臂。 接着手部的接触，昭朝将精神力探入司刻洛的精神图景内。 果不其然，在探入的那一刻，司刻洛开始剧烈挣扎起来，昭朝几乎快要压制不住。 在尽可能拖延的时间内，他用精神力包裹住司刻洛精神图景内一股狂暴的精神力，输入温和的力量，引导着让那股精神力平静下来。 但这小小一股，甚至不到那些狂暴精神力的百分之一。 司刻洛很快又继续躁动起来，四周风刃卷席，每每看着就要斩向昭朝时，又从他身边擦过，狠狠噼在地面上。 周身的地面不断颤动着，沙尘扬起将两人包围其中。不多时，两人周围已经被噼出了深深的沟壑，与四周相隔开来。 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司刻洛创造出了一座岛屿，用层层烟尘将两人围困其中。 昭朝没有注意到这一切，此时，他满心满眼都是面前这个人。 甚至也没有注意到，远处的战斗正在逐渐平息。 在皇室军队和柯洛瑟军队的支援下，八队已经赢下了这场战斗。他们这边的动静，已经吸引了士兵们的注意力。 昭朝仍在不断地安抚着那些精神力。 因为他不会精神疏导，只能用自己的精神力用尽量温和的方式压制司刻洛精神力的暴乱。 两人的精神力强悍程度不相上下，甚至出于狂暴状态下的司刻洛要更胜一成。因此为了能够保证彻底压制，昭朝每次只能缠住司刻洛细微的一股精神力。 每压制一股精神力，司刻洛就能短暂地陷入呆滞。 哪怕只有一秒，也足够昭朝寻找下一股精神力。 虽然不知道还要多久，但是用这样的方式一定能成功。 如果没有被突然打断的话。 「队长——」 玉雅贤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凭藉着对昭朝精神力的熟悉，他便认出前方那块奇怪地形中间的人是昭朝。 可昭朝为什么会在那里，那里的地面为什么会变成那样，他不得而知。 喊了几声，见昭朝没有反应，玉雅贤一边靠过去，一边换了个喊法： 「昭朝——」 刚喊出名字，一道风刃忽然凭空朝他噼过来。玉雅贤一惊赶忙后撤，那道风刃落在了他刚才站着的位置，在地面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看着那道痕迹，玉雅贤也明白了前面那片奇怪的地形是怎么形成的。 只是这风刃…… 是司刻洛？ 昭朝终于发现了有人在喊他，并且对方在试图靠近。 但是现在对司刻洛的疏导进度不到十分之一，那些士兵随时会有危险。昭朝准备下令让玉雅贤带着人离开，但他不确定他的声音能否穿透周围层层风刃组成的屏障，被外面的人听到。 唯一可行的方式，只有通过端脑。 昭朝警惕着司刻洛的动作，打开了端脑。可刚刚跟玉雅贤接通，趁着他放松的短暂间隙，司刻洛就发力将他掀开来。 那边，玉雅贤还在疑惑为什么昭朝迟迟不说话，就见对方从前方的沙幕中飞了出来。 玉雅贤匆忙上前想将人接下，可还没等他靠近，一道风刃就横向噼了过来，将他和昭朝隔开。 「所有人！撤离！」 昭朝摔在地上，扭头对身后所有人喊道。 这些人里，不光有八队的士兵，还有前来援助的柯洛瑟人和皇室的人，如果他们出了事就麻烦了。 但一个陷入狂暴的黑暗哨兵，眼中只有屠戮。 他急需发泄体内暴走的力量，面前的人群此时就成了最好的发泄对象。 狂风拦住了士兵们的去路，随即风刃肆虐噼斩。 第237页 在这样能够随意操控自然的力量面前，昭朝第一次感觉到有些无力 司刻洛踏着风从沙幕中飞出，如神祇一般浮空看着脚下被风刃袭击的众人。 好在在场的士兵多是精良，多少有些抵挡之力。 但坏消息是，面对司刻洛，他们抵抗的力量如蚂蚁撼大树。 「走——」 昭朝声嘶力竭地冲着士兵喊道，试图在最坏的结果发生前挽回。 已经有士兵重伤，不过他们也成功突破了身后的风墙，开始急速撤离。 昭朝拦在他们前面，对比身后的士兵，他是那么渺小。 扭扭变成了最大化挡在撤退的士兵前面，灰狼沖它亮出獠牙威胁，被一尾巴抽开。 维持扭扭这样的形态，需要耗费昭朝大量的精神力。 但是现在别无他法，他已经想好了，如果不能疏导太慢，那就干脆将人打倒。 「队长，和我们一起走！」 玉雅贤带着士兵撤出风墙后，在外面唿喊着昭朝，见得不到回应，他便通过端脑联繫，对方却让他赶紧离开。 「你拦不住他的，跟我们一起走。」 「他有本事就杀了我。」 听到昭朝这么说，玉雅贤下意识想回一句「他真的会杀了你」。随后却发现，司刻洛似乎真的是在忌惮着昭朝。 尽管陷入了精神力暴走，但是他却总是下意识避开所有有可能对昭朝产生伤害的举动。 比如现在，扭扭阻挡了他所有可能的前进路线，可方才还对着士兵们出手的司刻洛却不敢伤害扭扭。 确定昭朝暂时不会有危险后，玉雅贤决定先带士兵们撤离，随后再来找昭朝。 「不管他了？」 开始撤离后，獒犬跑过来，问玉雅贤。 玉雅贤回答他，「司刻洛不会伤害他。」 「听说昭朝是乌比蒂亚人？乌比蒂亚人这么神，能让狂暴哨兵都忌惮？」 看着身后司刻洛暂时没有追上来，獒犬放松下来，开始问些有的没的。 只是这些问题，玉雅贤答不上。 「先活着离开再说。」 「诶，说起这事，刚才那不是你们基地吗？你们飞船不在那？」 玉雅贤勐地停下脚步，转身就要往回跑，刚跑出两步又停了下来。 远处，昭朝还在和司刻洛僵持着，黄沙漫天，其中具体情况看不真切。 獒犬看着他这一系列动作，拍了拍玉雅贤的肩膀，「算了，保命要紧。」 玉雅贤没有说话，转过身继续指挥着撤退。 他停下并不是因为要保命，是因为他突然想起来，刚才他们并没有看到飞船。 那么大一艘飞船按理来说应该会很显眼，但是刚才除了凭空出现的孤岛，四周尽是黄沙覆盖着的土地。 飞船不见了，和昭朝一直在一起的主将也不见了。 一个可怕的猜测逐渐浮现心头，玉雅贤克制着自己不往深处细想。 昭朝这边，确定身后的士兵们已经开始撤离后，他便开始操控着扭扭攻击司刻洛。 碧蟒张着血盆大口向空中的哨兵咬去，却被对方多次躲开。 狂暴状态下，哨兵的攻击力和速度都到达了另一个顶点。 扭扭可以拦住他的去路，却无法伤到他。 该怎么办？ 疏导行不通，攻击也全部无效。 昭朝心头燥郁的火焰愈燃愈烈，忽地，身后响起一道声音在喊他。 那道声音就像一把利刃，划破了他和司刻洛之间僵持的平衡。 是玉雅贤去而復返。 玉雅贤的声音越来越近，司刻洛也终于找到了可以发泄的对象。 数百道风刃席捲而来。 压抑了许久的力量瞬间爆发，那速度极快，玉雅贤闪身躲避，身上还是被划得皮开肉绽。 攻击突然停止了。 电光火石之间，昭朝心脏勐地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动作，他向着玉雅贤的斜侧扑挡过去。 可那个方向分明什么都没有。 玉雅贤甚至还没做出反应，仅在零点几秒之后，就眼睁睁看着他的队长被贯穿了胸膛。 第127章 哭了，哄哄 那是什么样的场景？ 鲜红,昏黄。 无论后来谁问起，玉雅贤都只记得这两种颜色。 在满目疮痍、尘土昏黄的大地上，风刃穿过昭朝的胸膛,连涌出的鲜血都一併带走。 周围忽然安静了。 玉雅贤茫然地眨眨眼，直勾勾盯着那个近在咫尺的可怖伤口。 又不知从哪一刻开始，耳边再次喧嚣起来。 猎猎风声、巨蟒嘶嗄一齐涌入耳中,吵得不行。 玉雅贤身体晃了晃，终于回过神来，他上前一步扶住昭朝，准备将人带走。 「不用管我。」 昭朝眨了眨眼,胸膛过于直白又剧烈的疼痛让他留下眼泪。他将视线中的水雾挤走,拍了拍旁边人。 「放开我,走吧。」 那双碧色的眸子像是蒙上了一层烟霭，不再明亮,却依旧执拗地看着那道身影。 玉雅贤不肯放开他,「我带你走，只要上了飞船，他追不出荒星。」 昭朝笑了一下,摇头，「我怎么可能让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以前他们已经有过太多次将对方一个人留下，这一次不能再这么做了。 「我们先走,让他折腾一阵,等我们想好对策——」 第238页 「这里比极苦还荒，」 泪水突然不受控制地从昭朝眼角落下，嘴角却带着无奈的笑,「小王子一个人可受不了。」 扭扭已经无法再维持巨大的身形了，碧蟒缩回成一条小蛇,向主人这边赶来。 空中那道身影并没有追来，实际上他就像被冻住一样，在那里停了很久。 「趁他现在『忏悔』，走吧。」 昭朝推了推玉雅贤。 司刻洛现在暂时的停歇，从他精神图景中的情况昭朝大概能判断到是因为刚才的举动对他造成了冲击，因此陷入了暂时的行为休克。 「和我一起走。」 这恐怕是唯一一次玉雅贤没有听昭朝的，他弯下腰准备将昭朝打横抱起。 还没等他动作，一阵熟悉又有些虚弱的精神力钻入了他的精神图景。 玉雅贤一下就明白，昭朝大概是想像从前许多次一样影响他的情绪，阻止他带自己走。 「没用的，和我一起——你！」 然而这一次，昭朝却并没有影响他的情绪，而是直接控制了他的动作。 玉雅贤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将人松开，接着步步后退。 没有了支撑的力量，昭朝跌坐在地，有些费力地捂住胸口。 那风刃造成的贯穿伤在缓慢恢復，但也是用处不大，他死在这里是迟早的事。 「帮我照顾好八队。」 昭朝有些费力地说，也不知道玉雅贤能不能听到。 确认玉雅贤已经走出一段距离，昭朝再次将精神力向司刻洛探去。 这一次，他的精神力刚探入对方的精神图景，原本还在空中像一尊雕塑一样的人突然动了。 司刻洛急速向昭朝奔来，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就到了昭朝面前。 看着他靠近，昭朝有些费力地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小王子，你想——」 话还没说完，昭朝愣住了。 司刻洛眼眶发红盯着他胸前的伤口，垂在身边的双手紧攥着，没有攻击他，却似乎也不想抱抱他。 或许，这是个机会？ 心中产生这样的想法，昭朝撑起身子，探身去抓司刻洛的手。 他动一下，伤口就会涌出鲜血。 看着那刺目的红，司刻洛眼中升起水雾来。 终于，昭朝抓住了司刻洛的手，一抬眼，便看到一滴泪从那双灰眸滑落。 「哭什么？」 他拉不动司刻洛，只能一点点蹭过去。 暗红的血浸染着昭朝身下的土地，蹭开一片斑驳的痕迹。 昭朝收起了扭扭，减少所有可能消耗精神力的行为。 他终于到了司刻洛面前，也终于脱力倒在了司刻洛的身上。 司刻洛在颤抖。 昭朝切切实实地感受着。 就像是急切想要冲破牢笼的挣扎。 和缓的精神力在两人之间传递，主人受到重伤，精神力也不再像先前那般强势。 听着不安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依靠之人的颤抖，昭朝轻轻阖眼，嘆息似的轻哄，「别闹了，安静下来吧，带我回家……」 嚮导的精神力如春日溪流，带着轻柔的暖意不加任何压制意味，只是轻轻攀附在哨兵暴躁的精神力上，那些躁动的精神力竟奇蹟地平息下来。 覆在掌心下的大手翻转过来，轻轻回握。泛冷的皮肤被滚烫的指腹摩挲着，长睫轻颤，昭朝没有睁眼。 「昭……朝……」 耳边传来嘶哑哽咽的声音，喊着昭朝的名字。 他「嗯」了一声，当做回应。 太好了，清醒了。 原本已经颤抖地没那么厉害的人，在听到他的声音后忽然身体比先前更加剧烈地颤抖起来。昭朝皱了皱眉，想让他别抖，这样自己靠着不安稳。 可随即一连串落在脸颊、脖颈湿热的泪滴让他没能开口。 腰间被一只手臂环住，先是用了一下力，似乎想将他拥进怀里，却又顾忌着他的伤，松了力道。 「怎么这么爱哭呀，小王子。」 昭朝的声音轻飘飘地，含着笑。 司刻洛暴动地精神力已经渐渐平息，理智回笼，涌上来的是无尽的恐惧。他拥有全部的记忆，自然也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爱人倒在他的怀里，胸膛是由他亲手造成的恐怖伤口，滴落的血液是滚烫的，烫的他心脏千疮百孔。 「对不起……对不起……」 除了这句话，司刻洛说不出别的。 眼泪越流越凶，打湿了昭朝的睫毛，从他的眼角落下，像是昭朝也哭了一样。 「我们还回的去吗？」 他听见昭朝问，才勐然惊醒，晃了一下，将人抱住起身。 司刻洛感觉自己浑身的力量都在流失，他怕摔到昭朝，于是将对方紧紧地抱在怀里。 精神图景中两人的精神力如同缘血脉交织相融，嚮导停止了安抚，反倒是哨兵开始源源不断输送起能量来。 「我带你回去，我们回家。」 司刻洛一边念叨着，一边往八队撤退的方向去。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是我……」 「我不会让你死的。」 「昭朝，我求求你，别死……呜。」 一声抑制不住的抽噎传来，昭朝在他怀里笑着抖了一下，伤口又是一阵撕裂的疼痛。 「爱哭鬼。」 他念出一声幼稚的骂词。 第239页 那伤口看着吓人，好在没有伤到心脏，加之现在司刻洛源源不断给他输送能量，伤口癒合速度比之前快了一些，短时间内倒还不至于死掉。 但如果他们回不去…… 「队长！」 不知道被司刻洛抱着走了多久，意识撑不住快要飘走的时候，昭朝听到有人在喊。 喊的是队长，是玉雅贤。 「我这个副队长，还真是不听话。」 他低声责备了一句，便彻底昏了过去。 - 昭朝再次醒来时，毫无意外是在医疗舱里。 他刚动了一下，一张憔悴却难掩俊美的脸出现在舱门外。 见他醒来，司刻洛露出一个笑容，干涩的嘴唇也因为这个笑容撕破，伸出血来。 昭朝从里面打开舱门，被司刻洛扶着坐起来。 他只穿了一条裤子，胸膛上伤口的位置还带着一个医疗包。 「有哪里不舒服吗？」 司刻洛紧张地看着他。 闻言，昭朝感受了一下，除了唿吸一大胸口的伤就疼，其他没什么不舒服。 「你……」 昭朝正想问这里是哪，一转眼看见了旁边一个熟悉的头盔。 「这个医疗舱……」 「是章逊按照乌比蒂亚那个復刻的。」 昭朝认的没错，这个医疗舱和那时在乌比蒂亚用来救他的那个一样，以司刻洛的精神力作为动力来源为他修復身体。 「辛苦了，我的哨兵。」 昭朝对他莞尔一笑，看呆了司刻洛。 他的爱人活生生的在他面前，弯起漂亮的眼睛，对着他笑。 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不是梦。 「哎……怎么又哭了？」 大颗大颗的泪水突然从司刻洛的眼眶涌出，昭朝略惊了一下，接着俯身凑过去，在他的眼角落下一个吻。 眼角、鼻尖最后落在他干燥的嘴唇。 先前渗出的血已经干了，昭朝舌尖点了点那处泛着腥甜的血迹，轻轻吮吻着，直到司刻洛双唇濡湿。 「咳——」 一道突兀响起的声音将两人打断，昭朝停下来，转头看去，眼中带着冷意。 见到站在门口的人，那几分冷意消散。 「看来恢復的不错，都能亲嘴了。」 谷樊臣看着他打趣。 昭朝向司刻洛那边偏了下头，「哭了，哄哄。」 「又哭啦？」 谷樊臣见怪不怪。 又？ 昭朝挑挑眉。 「你昏迷几天，他哭了几天。看见医疗舱的门了吗？他哭一次擦一次，透亮透亮的！」 谷樊臣竖起大拇指。 身后伸出一双手臂，将昭朝环住，毛茸茸的脑袋埋进颈间，撒娇似的蹭了蹭，还带着温热的水汽。 老婆在那躺着，他难过着急哭一哭不是很正常吗！ 「我这是在哪？」 昭朝终于想起来这个问题。 「中区军部医院。」 谷樊臣回答他。 回来了，还是在军部。 昭朝心中却没有半点轻松，「那主……老……重绛叶他——」 一连换了两个称唿，昭朝最终选择直唿那人的名字。 这时，埋在脖颈的脑袋发出闷闷的声音，「他刚出荒星就被袁成他们拦下了，他在荒星上说的话做的事，我都录下来发给了联盟。」 说完，他又道歉，「对不起，这件事情没有和你商量。」 司刻洛说完，迟迟没有等到的昭朝的回应，他越来越紧张，心脏提到了嗓子眼，环着昭朝的手臂也逐渐收紧。 「你是觉得我会包庇他？」 昭朝搭上环住自己的那双手，轻轻拍了拍。 司刻洛松了些劲，脑袋还是埋在昭朝颈边。 「所以那时来接我们的是袁成他们？」 想起当时那一声队长，昭朝后知后觉，喊的应该是司刻洛。 「嗯。」 司刻洛回答，「不过八队他们也没走。」 刚说完，玉雅贤就匆匆来了，在他后面还跟着米瑞莎和安悦。米瑞莎嗓门大，看见他之后就喊着说差点见不到了，又连带着骂了好几句司刻洛。 除了他们，还有金贤、繁利恩、宙烬那些人、獒犬…… 不过他们不能随意进出军部，只能在端脑上跟昭朝聊两句。 昭朝刚醒来一个小时，「会面安排」就比那些顶流明星还要繁忙。 终于安静下来，病房里就剩司刻洛和昭朝两人时，昭朝长舒了一口气。他已经从医疗舱出来坐到了床上，看着坐在角落跟被抛弃的大狗似的司刻洛，他喊了一声。 「小王子。」 司刻洛倏地抬起头看过来，眼睛亮亮的，快步走来，蹲在昭朝面前，仰头看着他，「你跟他们都聊好了吗？」 「你怎么变得……」 尽管醒来之后就一直在见各种来慰问的人，但是昭朝的注意力一直在司刻洛身上。 简直就像变了个人。 有人来了，主动给人家倒水；要走了，就默默把人送到门口。 除此之外，就是坐在昭朝旁边。 昭朝用端脑跟别人视频的时候，因为对面说了一句光线不好，有点看不清昭朝，他才从画面中离开，坐到了房间另一边。 「怎么了？」 听到昭朝这么说，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第240页 「怎么变得这么乖？」 昭朝觑起眼睛，伸手勾了勾司刻洛的下巴，对方甚至顺从地抬了抬下巴。 从前的司刻洛是狐狸，是狼，总带着狡猾的野性。 但是现在的司刻洛，就是一只听话的大狗，也许只听昭朝的话。 「你不喜欢吗？」 那双灰亮的双眼期期艾艾地看着昭朝，渴望讨一句想要的答案，就连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司刻洛都是紧张的。 性格乖巧、长相俊美、能力出众，满心满眼只有眼前这个人…… 这样的哨兵哪个嚮导会不喜欢？ 昭朝勾在司刻洛下巴上的手指用了些力，转而捏住，眼中划过一丝烦躁，「不喜欢。」 三个字像一把火钳，烫地司刻洛往后一缩，又被昭朝拽了回来。 「取掉了？」 昭朝修长的手指扶过司刻洛锁骨上两个烫疤一样的黑色疤痕，那里之前钉着克里埃特用来限制司刻洛精神力的装置。 「嗯。」 「没有影响吗？」 司刻洛摇摇头。 「是因为重绛叶让你的精神力冲破了限制，所以那玩意就变成了破铜烂铁？」 昭朝推测，却见司刻洛眼神闪避，似乎不愿意说起这个话题。 他这幅样子昭朝越看心里越堵，堵得伤口都疼。 昭朝收回手，翻身上床，「睡觉，睡醒了去看重绛叶。」 说完，许久没见那人上床，昭朝起身一看，司刻洛在房间另一边的沙发躺下了。 「怎么了？要喝水吗？」 见他看过来，司刻洛也坐起来，轻声问他。 「不喝！」 昭朝气不打一处来，躺回去用力闭上眼睛。 可想而知，这一晚上两人都没睡好。 一个是气的，另一个是不敢睡。 第二天一早，司刻洛要扶着昭朝出门，被昭朝拂开了。 两人离开的时候还碰到了谷樊臣，谷樊臣眼神在两人之间来来回回，嗅到一丝怪异的气息。 「这就走了？还没彻底恢復吧？」 「多大点伤？」 「都贯穿了诶！」 谷樊臣刚说完，就接受到昭朝警告的眼神，他悻悻住嘴，目送两人离开。 从中区医院离开，两人去了位于地下的重型监狱，重绛叶被关在那里。 不知道是得了什么指令，看守只让昭朝进入。 在司刻洛担忧的注视下，昭朝向他随意挥了挥手便进去了。 经过重重关卡，终于到了重绛叶的牢房前。 四面纯白的监狱中，重绛叶坐在长椅上，改造后光秃秃的头顶暴露在空气中。听见声音他抬头看过来。见是昭朝，他并不惊讶，反而露出一个与以往无二的温和笑容。 他看着苍老了许多，脸上平添了许多细小的纹理，眼中满是疲惫。 「他比我想的要爱你。」 这是重绛叶说的第一句话。 「他只是有一颗愚蠢的真心罢了。」 昭朝冷哼一声，眉眼间却难掩温和与浓厚的情意。 「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重绛叶垂下眼，看着脚尖。 牢房内沉默下来，良久，沙哑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 「克里埃特以你的精神力为母体进行改造，给我植入了外置精神力，但是这精神力并没有强到能够影响黑暗哨兵。 我其实只是想借这次机会除掉克里埃特，但是没想到你用精神力控制司刻洛之后，就打开了一道……拿着正确钥匙就能进入的门。」 钥匙，就是昭朝的精神力。 加之那个仪器的作用，即便只是有些许相似，这也让重绛叶在那时成功影响司刻洛。 「我没兴趣知道什么原理，就告诉我你的目的。」 昭朝神情冷淡，依靠在墙边。 「我的目的？」 重绛叶脸上茫然了一瞬，口中喃喃。 继而他脸上闪过一丝恨意，「我只是想让普通人得到应有的地位，这不算自私吧？」 「什么应有的地位？一定要站在顶峰才是应有的地位吗？」 「那凭什么让那些异类来主导这个世界的规则！」 重绛叶情绪突然崩溃，压抑了数十年的怨恨在这一刻倾泻而出。 「凭什么普通人就只能生活在最底层和老鼠抢吃的？ 凭什么普通人就要被看不起？ 凭什么你们这些异类一出生就有掌控世界的机会？」 「你们这些异类」。 昭朝唿吸一窒，眼睛快速地眨了两下。 那天他没有听完重绛叶愤怒的职责，匆匆离开了牢房，逃也似的。 谁不想要平等呢？ 在他的身影从长廊尽头消失后，重绛叶倏然噤声，继而低头长嘆一口气，笑了。 - 重绛叶的所作所为被彻底揭发在所有阿利托民众面前，审判行刑的程序还在走。 沃登皇室最后的继承人重归阿利托、皇室与智和盟正式签署联合治理条约…… 接连的重磅消息炸的阿利托好一阵子都不太平静。 只是这些和昭朝都没什么关系了。 拿了嘉奖后，他就舒舒服服地回到家，开始休假。 跟他比起来，司刻洛就要忙许多。 一回来，就要开始接手各种皇室事宜，眼下又处在联合治理施行初期，每天昭朝闭眼前人没回来，睁眼后人已经走了，两人一天甚至说不了十句话。 第241页 也就是夜里传来的动静让他知道，这人确实回来了。 不过这都无所谓，让朝昭生气的是，这人半夜回来竟然跑去小房间睡。 这让他特意新买的双人床显得有些可笑。 「你现在倒是有分寸感。」 被早晨司刻洛整理洗漱声音吵醒的朝昭倚在房间门口，半眯着眼睛语气嘲讽。 刚穿好衣服出来的司刻洛听见声音看过去，愣住了。 刚睡醒没来得及打理的银髮有几撮不听话地翘着；睡衣宽松的领口隐约可见线条漂亮的锁骨。 「哈——快滚吧，不是要迟到了？」 漂亮的人打了个哈欠，眼中涌起一点雾气笼住碧色的眸子。 司刻洛喉结一动，垂在身旁的手攥了攥，开口时声音发哑，「交接快结束了，我今天应该会早点回来，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回应他的是关门声。 这一天，司刻洛满脑子都是清晨见到的朝昭。但当他晚上火急火燎赶回去的时候，家里却没人。 打听了一通，才从支支吾吾的谷樊臣那里得知，对方和米瑞莎去酒吧了。 还是有名的猎艷酒吧。 维持许久的乖巧伪装在这一刻被撕破，灰沉沉的眸中终于流露出漫溢的野性与占有欲。 - 「你怎么想的？」 灯红酒绿的喧嚣中，米瑞莎看着朝昭，搞不懂这人在想什么。 「我在想……那个哨兵好像有些大胆的想法。」 舌尖捲走沾在唇上的酒液，朝昭对上不远处一道直白的目光，向对方隔空举杯。 「那小子不是基应手底下的吗？他胆子还真够大啊——不是，你对他笑什么？别告诉我你今天晚上真准备干点什么？」 米瑞莎说完，旁边传来一道俏皮甜美的女声，「你们哨兵大脑表面都是没有褶皱的吗？」 安悦探出头，不屑地看了一眼远处那个哨兵，又看向朝昭，「他来了哦。」 「磨叽。」 朝昭眉间划过一丝不悦，视线从远处那个哨兵身上收回，站起身来。 听着这两人打哑谜，米瑞莎好奇的不行，凑过去问安悦谁来了。 安悦表情傲娇，没说话，将脸凑过去。 米瑞莎直接勾着她小巧的下巴，把安悦的脸转正，对着那两瓣红润饱满的唇轻柔地啄吻两下。 这下轮到安悦红了脸。 「你等着看吧。」 安悦在米瑞莎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笑盈盈地说。 旁边，朝昭已经向那名哨兵走去，但其实他的余光一直注意着周围。 可他并没有看到相见的那个身影，因此他的脚步也慢下来。 那名哨兵似乎是有些着急了，站起身也想向他这边走。 这时，熟悉的气息忽然出现。 余光里，一道身影撞了过来。 「嘶—— 抱歉。」 白皙的脸上泛着一点浅淡的粉；一双黑眸盛着水光；浅色的唇微张着，隐约可见猩红的舌。 精緻清冷的五官带来的惊艷不必第一眼少，如果那时青年是脆弱的蝴蝶，那此时就是一株危险艷绝的曼陀罗。 「哥哥，你没事吧，撞疼你了吗？」 青年关切地问朝昭。 朝昭眸色发暗，双眼紧盯着面前的青年，半晌，从喉咙间逸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疼，怎么赔？」 青年弯起眼睛，声音很轻，「这里太吵了，我们换个地方谈赔偿吧。」 朝昭没有说话，跟在青年后面离开，甚至没有分半个眼神给先前那个哨兵。 而那个哨兵在青年出现时，就感受到了一股让他恐惧的压制力，让他无法上前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位几分钟前还向他「暗送秋波」的总队长和另一个「嚮导」离开。 心中只只剩压制力带来的恐惧和淡淡的疑惑：这是……向向恋吗？ 两人离开后，不远处的安悦一头雾水问米瑞莎，「那是谁？」 「啊？那不就是司刻洛吗？」 「我刚才看见他不是这样啊？」 「啊？」 「啊？」 另一边，朝昭已经被司刻洛这副「限定皮囊」勾回家了。 所谓「色令智昏」，在意识弥散之际，朝昭才想起来他是准备跟这人好好谈谈的。 「哥哥，还有什么不满意吗？还去酒吧吗？」 「当然……好地方，为什么不去，呃——」 朝昭挑衅地看向那双暗色翻涌的灰眸。 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卸下了那副皮囊，对着眼前这张脸，朝昭很难说出什么好听的话。 对方明显不满，不再让他能够完整表达。 偏偏朝昭就是要主动挑起这把在他心底烧了许久的暗火。 「你不过是我的室友，还管我去哪里玩？」 此话一出，上方的人倏然一怔，忘了动作。 四目相对，朝昭眼睁睁看着那双灰眸蓄起雾气，表情委屈。 「下去。」 没了心情，他踢了踢司刻洛。 司刻洛没动，半晌，闷闷憋出一句，「不是室友，是伴侣。」 「是吗？没有婚姻关系，且分房睡的伴侣？」 朝昭冷眼看着他。 司刻洛避开了他的目光，两人周身的温度冷却下来。 在一阵令人窒息的安静中，朝昭哼笑一声，「你知道吗？那时候在荒星，谷樊臣、重绛叶都觉得你会杀了我。」 第242页 这个话题起的猝不及防，司刻洛神情明显慌张起来。 朝昭直接抬手圈住了他的脖子，防止他逃跑。 「但是我不信，因为我知道你不敢。」 「可是我——」 朝昭打断他，「少拿一个你我都是受害人的意外来惩罚自己。」 司刻洛似乎还想说什么，朝昭直接咬住了他的下唇，语气发狠，「如果你真怕伤害我，就彻底滚出我的生活。」 说出这句话之后，朝昭明显感觉到司刻洛一僵，似乎是在挣扎。 「你还真敢想？」 碧眸一瞪，朝昭气道。 这些日子司刻洛的乖巧小心都是因为那时候暴走无意伤害了他，这点朝昭怎么可能会想不明白。 司刻洛终于支撑不住，将朝昭拥进怀里，贪婪地唿吸着他的味道，「我从来没想过，我怎么可能……离得开你。」 「既然离不开，那就毫无顾忌地爱我。」 朝昭咬住他的耳朵，要将这句话印在他的脑袋里。 这一次，司刻洛的回答十分坚定。 「好。」 他先前都错了。 他的爱人从来不是一个胆小鬼，只有坦率的爱意才配得上他勇敢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