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职圣骑士后风靡全漫画》 第1页 《转职圣骑士后风靡全漫画》作者：蒙面纸羊【完结】 文案 视角：主攻 究极弟控沈莫玄和弟弟一起穿进了一本界耽美后宫漫里，为了保护身娇体软的光明圣子（失忆弟弟），他加入了教廷圣骑士团，将觊觎圣子的魑魅魍魉们一律扼杀，好不容易让弟弟以完璧之身撑到漫画完结回归现实世界，却无意中发现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也跟着过来了，包括但不限于： 那只想对圣子下口但被当场钉在木桩上曝晒七天七夜的吸血鬼始祖； 那头想掳走圣子却被他设下陷阱关在地牢里当地暖的喷火魔； 那位想潜规则圣子却被他抓住把柄逼得不得不退位让贤的光明主教； 那位想把圣子做成傀儡却被他设计遭到魔法反噬的亡灵法师。 这还没完，野性难驯的兽人族，狡诈奸猾的暗夜精灵……沈莫玄不妙地发现，那些来自西幻世界的变态们居然一一来到了现实世界…… 而这些人被他再次物理教育后，竟然还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沈莫玄(缓缓拔剑)：「渣滓们……这是最后警告，不想死的话，就离我家阿白远点。」 被打服的渣攻们（突然心跳加速）：「那……离你近一点怎么说？」 ———— 主角强无敌抖s大总攻，万人迷而不自知属性，内含大量单箭头被追爱情节，cp未定（会有1v1番外）。 独立世界观设定，先（漫画）异世界篇，后篇，会穿插掉落论坛体和观漫章节。 又名《纯爱战士永不言弃[西幻]》 - 内容标籤：强强 穿越时空 骑士与剑 西幻 万人迷 高岭之花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莫玄（道恩·雷蒙德） 一句话简介：我征服了所有觊觎我弟弟的渣攻 立意： 好好学习，不要早恋 第1章 弟弟掉进了bl后宫漫画？ 『时隔百年，血月来临，邪祟復甦，对于信仰光明神的科萨帝国而言是个不祥之兆。』 时至午夜，街道上早已空无一人，唯有巡逻的士兵神情严肃，举着火把，视线警惕地盯着四周，银色甲冑在行进中发出整齐而又清脆的鸣响，身后的白袍擦过地面，火光照过上方的耀眼的金色十字。 『加德兰，上城区』 在上城区海拔最高的地方，有一座临海的山峰，山峰之上蔓延着长长的白色台阶，台阶上规律地分布着哨兵和光明石制成的路灯，在山顶上有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那里便是加德兰的圣山之巅，科萨帝国的最大的光明神殿。 在雪白台阶的尽头，宫殿深处，披着红色披风的人类跪在地上，对着面前的光明神像低下头颅，握着手中的金色十字架虔诚祈祷。 在大殿两侧的日光石柱的映照下，垂首的金髮少年神色悲悯，双目微敛，那张令圣人都不由屏息的姣好面容显得神圣而又纯洁。在四周落针可闻的安静下，少年嘴唇翕动，用有些稚嫩的声线平静地念着祷词。 「光明神在上，您的孩子在这里静默，祷告。求祢保佑我们，使我们能够遵行祢的旨意，守护光明，驱散邪恶……」 然而伴随着少年的祷告声，那天际的血月却越发红得诡异，仿佛下一秒就要滴下血来。 桀桀—— 倏地一群乌鸦从树上掠过，巡逻的士兵手上的提灯忽然熄灭，仿佛是无形中有什么野兽正在吞噬光明，用黑暗侵蚀这座城市，路灯、火把……所有有光的地方都逐渐被一一吞噬，漆黑的长蛇沿着白色台阶一路向上蔓延。 「亲爱的父神，请给予我们力量，除去笼罩科萨帝国的邪祟，让所有邪恶之念无处遁形……呃！」少年尾音忽然颤抖了一下，勐地睁大了眼睛，双手用力攥紧了手中的十字架，指节用力到发白。 「邪恶之念……」 黑色的鸦羽从眼前一掠而过，在少年那如天鹅一般纤细白皙的脖颈上，无端多了一只修长的手。 「如果向神祈祷有用的话，世上的血族早就灭绝了，不是吗？」披着黑袍的长髮男人低笑着，他不知何时出现在少年身后，状似亲密地笼着他的肩膀，尖锐而又异于常人的黑色指甲扼住了少年的脖颈，拇指挑起对方的下颚，在他的颈侧陶醉地吸了口气。 「亲爱的圣子殿下，你的血越来越诱人了……就好像临近成熟的果实，让人想要一点一点把你嚼碎，吞入腹中……」 他指尖轻轻一动，刺破了少年细腻的皮肤，殷红的血液顺着伤口处流下，被冰冷的舌尖接住，喉头轻轻一动，吞入腹中。 「哈……」对方嘴角的笑意更加深了，扬起的唇角下，尖锐的獠牙若隐若现，「饱含光明之力的处子之血，原来是这种味道。」 「……塞拉斯！」 少年低声喊出这个名字，眉心微蹙，露出似是恐惧，又像隐忍的神色。 男人用猩红的舌尖舔舐着自己的虎牙，黑色兜帽下露出半张苍白的脸，唇角朝着一侧挑起。 「尤莱亚·德维特，准备好接受你的成人礼了吗？」 在少年的惊唿声中，一阵天旋地转，男人将他压倒在大理石地面上，那相差悬殊的力量令他避无可避，无谓的挣扎只显得他更加脆弱不堪，他瞪大眼睛，如天空一般湛蓝的清澈眼瞳中，倒映出那恶魔逐渐逼近的影子…… 『恐惧，愤怒，不堪……在这巨大的光明神像无喜无悲注视下，光明神的代行者，科萨帝国的圣子殿下，即将被血族魔党的三代亲王给亵渎……』 第2页 啪！ 读完这斜斜印在超大画幅的地咚画面旁边的旁註，这本漫画书被人用力地阖上，力道之大就连铜版纸封面上都出现了摺痕。 在彩印的封面上印着一个仅身披红色绒袍的少年，对方绒袍之下空无一物，露出修长的两截小腿，但身上的饰品却很全：他头顶十字冠冕，手里还拿着一根镶满宝石的权杖，被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男人环抱着坐在华丽的红丝绒宝座上，而在他身后的男人仅露出了一个神秘的下颚和微微上扬的嘴角，男人的一只手随意地搭在座椅扶手上，黑色的指甲暗示了他邪恶的身份，而另一只手则伸入了少年的绒袍当中，少年衣襟朝一侧歪斜，若隐若现地露出半寸锁骨，眉心微蹙，神色欲语还休。 整个画面张力十足，令人一看就血脉偾张，十分吸人眼球。 最底下是一行花体哥特字。 『众望所归！超人气漫画家黑羽光世新作《光之圣域》初连载！光明与邪恶的禁忌碰撞！敬请期待！』 「那个……那个……沈先生，还请力道稍微小一点，要弄坏了哈……」 一团绿光飘到漫画书边，有点担心地看着捏着漫画书的那只手。 漫画被人放到了一旁的矮柜上，坐在病床边的人重重吐出一口气，「……这就是你说的……拯救了我弟弟的灵魂的漫画书？」 说话的青年有着一头及耳黑髮和一双犀利的丹凤眼，眉峰凌厉，唇角削薄，说话的时候干脆利落，有种不容辩驳的气势。他身上套了件黑白的的运动校服外套，看着也才十八九岁的样子，却隐隐透出不属于这个年龄的稳重和成熟。 「是的！理解正确！」绿光激动地上下跳了跳，仿佛点了点头，「你弟弟沈莫白为了救人不幸出了车祸，本该当场死亡——」 绿光还没说完，便觉得四周的温度下降了几度，他打了个寒颤，连忙说了下去。 「但……但是！由于他所救的女生刚好手持这本漫画《光之圣域》，他濒死时的灵魂震颤引起了漫画世界的共鸣，世界意识认同他是适格者，因此他的灵魂被捲入了书中。但因为他的灵魂受创，必须收集信仰之力，也就是你们常说的人气才能够修復，否则就算走完了剧情回来，也会变成痴傻的模样。」 绿光说完话，看了眼面前的青年，发现他正目光沉沉的盯着他，黑黢黢的眼珠中神色难辨，不由地有些忐忑。 不知道这位名叫沈莫玄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什么身上会有一种让感到可怖的气息，但这个世界是个非常成熟的都市世界，没有任何的玄幻和科幻元素，他应该只是个普通高中生而已吧。 「沈……沈莫玄……你听明白了吗？」 「我只是有些不理解，这么不正经的漫画，居然也衍生出了世界意识……」 青年的语气有些微妙，不像是意外，反倒是有些无奈和复杂。 绿光毕竟不是人，注意不到这些，只自顾自解释道，「黑羽老师可是坐拥粉丝无数的西幻本子大手，最为擅长的是运用超大画幅来绘制细节无数活色生香的动作场景，感人的是她从不太监，每本都是完美收官，正因如此，她笔下的世界才逐渐生出了自我意识。你看她的画风精緻细腻，人物神态栩栩如生，关键是每次出新作都是剧情单刀直入，人设直击灵魂，什么圣殿骑士与地狱魔龙的生死大战，黑暗精灵和猎人俘虏的丛林肉搏，亡灵法师与死灵傀儡的沼泽求生……」 「……行了，不用和我讲这些细节。」 沈莫玄看向面前病床上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头上缠满绷带的少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潜意识作用，刚才看到的漫画书上的少年和病床上的弟弟的面孔逐渐重合在了一起。 「……就当我姑且相信你说的话，那你又是什么？」 「我是大千世界的意识所共同创造的秩序维护系统1818518，你叫我518就行，由于每个初生的世界意识都比较脆弱，因此会由秩序维护系统协助世界稳定地发展，我就是负责维护这个初生的漫画世界的系统，按理说，我们这种系统一般是直接绑定主角顺利走完剧情的，可你弟弟沈莫白在车祸中灵魂受损严重，已经失去了当世的全部记忆，灵魂无法承载系统的存在，因此我才找到了你——」 绿光十分人性化地顿了顿，用苦恼的语气道。 「根据我的数据分析，黑羽老师的漫画世界都是高危世界，主角身旁危机四伏，经常会出现不按套路出牌的反派，而且反派往往对主角有某种觊觎之心，通常会发展成酿酿酱酱的剧情。《光之圣域》中原本的圣子尤莱亚·德维特的人设是个合法正太，但是你弟弟的灵魂却是个真正的未成年，也不知道世界意识抽了什么风会选择他。这些剧情对他而言太过危险，一不小心就会导致整个世界都被封禁，我们必须阻止这样的剧情发生。」 「与我绑定吧，沈莫玄，这样我就能带你进入漫画世界，我们的目标是一样的，拯救这个危在旦夕的世界，拯救你弟弟的贞操！」 「……」 518系统抑扬顿挫地说完，只觉得小宇宙都燃了起来，绿光激.情闪烁。但面前的青年却只是抬了抬眉梢，语气依旧如刚才一般沉着。 「就凭你？你能怎么把我带进漫画世界？」 「哦……是这样的，只有被世界意识所接纳的灵魂才能够降生到故事中的角色身上。但没有被认可的灵魂是不会被接受的。不过好在我作为秩序维护系统有一定的权限，我可以为你在漫画中创造一个角色，只要你不做出太过ooc的行为让世界意识发现，是不会受到排斥的。」 第3页 尽管系统说得言之凿凿，但沈莫玄依旧錶示怀疑，「你确定？」 「是的。」 「那开始吧。」 「我知道你还有很多疑问，毕竟这可是……唉？」对方的回答干脆到系统都愣住了。 「愣着干什么？不是要穿越吗？搞快点。」青年抬起食指和拇指叠在一起弹了一下面前的绿光，将它「biu」的一下弹飞了。 「哎呀！请勿调戏系统！」绿光在空中晃荡了一下，过了半天才找到方向回来。 「沈莫玄，接下来你的灵魂会离开身体，这个过程可能会有些奇怪，请你不要害怕，系统会掌控时间之隙，等到漫画顺利完结，你和你弟弟就会回归到这个时间点的原本的身体里。」 绿光认真嘱咐完，停顿了一下，然后用一种肃穆的语气开始缓缓念出这咒语一般的台词： 「隐藏在漫画中的钥匙啊，请在我面前展现你真正的力量，以秩序维护者之名，次元之门，开！」 静止在矮柜上的漫画书倏然无风自动，从地上浮了起来。 而坐在病床旁边的黑髮青年则是眯了眯眼，在他的身上忽然出现了一道明亮而又旺盛的白光，他抬起手看了眼自己发光的手掌，轻轻嘟囔了一句。 「还真的有用……看来……有点东西……」 518系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打开时空缝隙的时候出现的乱流如此之大，运行的数据流忽然增加了好几倍，但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次元之门已经被撬动，冥冥中「吱呀」一声，沈莫玄抬起眼向前望去，一道明亮的白光与他身上的光芒互相应和，紧接着将他笼罩了进去。 第2章 哥哥是灭世大魔王？ 咔嚓咔嚓咔嚓—— 耳畔传来某种粘腻而又惊悚的啃食声，沈莫玄在一阵剧痛中费劲地睁开眼睑，只觉视野一阵晕眩，好不容易才聚焦视线，便看见令人汗毛倒立的一幕——离自己不远处，一只比成年男人还要高大，皮肤血红，四肢为利爪，长着一张满是尖牙的血盆大口的怪物正趴在被鲜血染红的台阶上，从死去的护卫们破碎的盔甲中啃噬着他们的血肉。 往下看去，本来洁白的台阶几乎被尸体与鲜血覆盖，浓重的血腥味瀰漫在鼻尖，一轮巨大的血月挂在天幕之上，将四周的天空都染上了带有恐怖色彩的绯红。 这异于寻常的景色告诉他，他真的来到了异世界，漫画《光之圣域》的大陆——泽雅大陆。 [这是血魔，是吸血鬼亲王塞拉斯驯养的野兽，他利用血魔组建了一支攻破加德兰神殿的怪物军队，他们性情残暴，喜食生肉，因为数量众多，今夜留守神殿的骑士团成员无人生还……除了你。] 518系统的声音像旁白一样在沈莫玄脑海中响起。 [宿主，这就是我为你选择的角色，今夜留守神殿的骑士团团长。] [在血族亲王塞拉斯入侵加德兰神殿的时候，侍奉光明神殿的圣骑士团团长率领小队在正殿前拦截，被塞拉斯从高空掷下，生死不明——以上这些内容在《光之圣域》漫画目前发布的第一章 连载里只占了一小个远景，「圣子的守护骑士们全都被无情秒杀」，只是作为血族残忍和强大的衬托，团长本人连五官都没有出境，只有一个被走进内殿的血族亲王跨过身体的特写。] [简单而言，在第一章 里对骑士团团长的面容，身份，能力全都没有交代，就连可能认识团长的成员们也都死光了，这就给了宿主你很大的发挥，现在这个圣骑士长无论是样貌还是声音都是你本人啦，只是看起来更成熟了一些，怎么样，我选的这个角色还不错吧？] 系统的声音还有些得意。 「咳咳……」 胸闷得说不出一句话来，沈莫玄用一只手臂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勉力侧过身，然后从喉中用力咳出了淤堵在胸膛中的东西。 破碎的，黏连着血沫的碎肉，是身体内脏的一部分。 [……挺不错的。] 在浑身上下传来骨骼断裂般的剧痛中，男人幽幽地用意念回復道。 然而就在这时，咔嚓咔嚓的背景音忽然停止了，那头血魔停止啃噬血肉，蓦地抬起头，似乎是被刚才男人咳嗽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 血魔双眼的部分只是一些蠕动的肉芽，似乎并没有视力，但它们显然有别的方法辨别方向，只见那丑陋的怪物侧着脑袋「听」了一会儿，紧接着便嚣张地发出了尖锐地咆哮声，朝着沈莫玄所在位置扑了过来。 「吼——」 [宿主小心！] 怪物的咆哮带来了一阵腥臭的风，沈莫玄皱了皱眉，朦胧的视线注意到了落在一侧的断裂银剑，但那把剑距离他太过遥远，此刻浑身粉碎性骨折的他根本够不到剑柄。 糟了…… 沈莫玄刚刚已经观察过，此时自己正身处加德兰光明神殿的大殿之外，他的身后便是光明神殿的主楼，是一片平地，根本无处无逃，而身前则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白色石阶，也就是漫画最开始画的那条「朝圣之路」。 血魔的力量异于常人，只是蹬地一跃便跨越了十几个台阶，朝着沈莫玄伸出了尖锐的利爪，说时迟那时快，男人眼神凌厉，撑起手臂将自己从身旁的台阶推了一把，身体跟随重力从台阶上翻滚而下，下一刻，玉石制成的台阶上多了几道深刻的划痕，血魔疯狂地朝着地面挥舞利爪，试图撕碎那个发出声音的人，但它很快意识到自己扑了个空，哼哧哼哧地转着脑袋，似乎在感知对方逃离的方向。 第4页 在十几个台阶之下的一个小平台上，沈莫玄将溢到口中的鲜血和碎肉一起咽下去，他身上的骨骼和关节本就在坠落中碎裂，此刻更是因为翻滚而严重错位，此时动作扭曲得不成人形，换成正常人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大概是感应到这具身体已经濒死，心脏忽然开始急促地跳动起来，那强劲的幅度仿佛下一刻那颗器官就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似的。 但男人顽强地忍住了想要咳嗽的欲望，将气息压抑最低，尽量避免让敏锐的血魔发现踪迹。 [518，想想办法。] [抱歉宿主，好像是我考虑不周了。]系统此刻终于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妙，[我只是一个秩序维护系统，无法干涉这个世界中的任何人事物的运行，强行将宿主的灵魂拉进这个世界里已经是我的极限了，不过这个身体本身便是圣骑士，能够修习光魔法，或许宿主可以试着用魔法治癒自己。] 听见系统的提示，沈莫玄闭上眼睛，试图感受隐藏在身体中的能量。 半晌后，他睁开眼。 [宿主，感受到了吗？] [……] [宿主，有什么不对吗？] [我用不了光魔法。] [这怎么可能呢？]系统表示不解。 沈莫玄无声嘆了口气，[……有没有一种可能，使用光魔法的前提是必须得信仰光明神呢？] 系统大概也没想到导致沈莫玄无法使用魔力的原因居然是这个，顿时卡壳在原地差点死机。 [那……那怎么办？！] 靠系统开金手指看来是走不通了，这一时刻，沈莫玄的内心倒是忽然平静下来了。 磕到台阶的手臂已经痛得有些麻木，他慢慢卸了力道，慢慢躺回地上，忍耐着喉咙的灼痒和身上的剧痛，闭上眼。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用那个了。 说起来……启动的口令是什么来着？ 算了，直接这么办吧…… 大概是他此刻的神态显得太过平静，令系统产生了误会。 [宿主你不会是放弃了吧，不要就这么轻易放弃啊！你不想要拯救你的弟弟了吗？] 系统还准备激励激励对方，但下一刻，躺在地上的男人张开口，用石砾摩擦般粗粝的嗓音道。 「咳……我在这边。」 [——宿主！] 话音刚落，那闻声而动的血魔已经如闪电一般一跃而起，朝着沈莫玄躺倒的方向扑来！ 「吼！」 眼看着血魔的血盆大口已经张开，而男人依旧无动于衷地躺在原地，系统不禁已经产生了兔死狐悲之感，在祈祷中关闭了自己的视觉共享。 然而就在血魔即将撕碎男人的咽喉的下一秒，冥冥中一道声音响起，像是清脆的铃铛—— 叮！ 时间在此时被无限拉长—— 【检测到绑定者遭遇生命危险，系统休眠已解除，启动应急程序，世界壁垒限制检测中……检测完毕，正在解除禁魔封印，封印解除中……10%……20%……60%，已到达世界壁垒上限，解除停止。】 【好久不见了，魔王冕下。世界毁灭系统174竭诚为您服务。】 一个带着些电子音的优雅女声在沈莫玄脑内响起，语气恭敬有礼。 [哎？！] 紧接着是更加稚嫩的，属于518系统的正太音，此刻系统正惊恐道，[我这是串频了吗宿主？我怎么好像忽然听到另一个系统的声音了！？] 过度惊讶使得518系统的运行都产生了一些错乱。就在他卡顿的功夫里，一道刺目的红光从男人胸口亮起，顺着心脏连接的魔法迴路朝着身体四周蔓延，顺着脉络修復身体各处的损伤，破碎的血管转瞬就被新的血肉修补，折断扭曲的骨骼在刺耳的嘎啦声中復位。 红光源源不断地从沈莫玄的心口出现，沿着男人的脖颈一路向上，光芒如同熔岩一般顺着脸庞和眉骨的魔法迴路渗进瞳孔，在男人睁眼的瞬间将原本纯黑色的瞳孔改变为明亮的猩红。 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一剎那，沈莫玄抬起手掌，五指微张，无声吟唱。 『黑焰』 澎湃的黑红色火焰从掌心爆发，像一大团燃烧着的火球一般炽热而又夺目，高密度的能量如同狂躁的野兽一般汹涌而出，一瞬间就将血魔湮灭，汽化在空中。 …… …… …… 518系统的沉默震耳欲聋。 [是象徵毁灭的黑魔法！而且这个强度……你你你……你不是个普通的低危都市世界的高中生吗？] 沈莫玄没有回答，只是撑着身体站起身，缓缓扭了扭脖子，刚刚恢復的颈骨发出咔嚓声响。 他身上的血管还在微微散发着红光，一头黑髮无风自动，那是满溢出来的毁灭之力。 【魔王冕下，有更多血魔来了，需要加载魂兵吗？】174系统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 刚才释放黑焰的巨大动静很快吸引了其他的血魔，那些无畏无惧的怪物纷纷放下手中的尸体和碎肉，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涌来。 年轻的男人没有回答，只是用张开右手的动作代替了回答。 下一刻，他那骨节分明的右手中多了一把黑剑，剑身连带剑柄通体漆黑，只有中央有一道猩红的血槽，剑身被浓浓黑气包裹，看着很是不祥。 就在男人握住黑剑的一瞬间，剑身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像是在表达自己激动的情绪。 第5页 【灭世之戈加载完毕。】 男人双眼的红色像流动的岩浆一般微微发亮，倒映出那些离得越来越近的怪物的影子。 下一刻，他抬起手，横剑展向面前的虚空。 『剑技·复数切割』 下一刻，虚空中似乎多了几道红芒，停滞在空中的血魔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死亡锁定，伸出的满是倒刺的舌头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紧接着是被切割成几块的四肢和躯干。 啪嗒啪嗒。 一时间，天上落起了红雨。 血块落到地面上，上面的肌肉神经还在抽动着，就和518现在的心情一样。 [沈……沈莫玄……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而被询问的年轻男子却只是轻描淡写地用魔力将身上的血污除去，然后淡淡回答道。 [就是个平平无奇的高中生而已。] [……哎？] 第3章 魔王转职圣骑士真的大丈夫？ [骗人的吧，刚刚那「轰」的一下的大火球还有那夸张的剑技是怎么回事啊？] 绿色光团出现在了男人身旁，漂浮在他的面前，语气激动。 [你不知道？] 相比之下沈莫玄的反应就很平静，他用那猩红的眼眸睨了一眼面前的光团。 [你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想和我绑定的吗？] [……完全不是！] 绿色光团使劲晃动自己的脑袋，好像是表明自己的无辜，[虽然是有感觉到你身上有一种隐隐约约的违和感，但谁能想到你不是个普通人啊？] [而且你居然已经有一个系统了？「世界毁灭」什么的一听就和我的相性不和吧！] [那倒是不一定。]沈莫玄回答，[严格来说，174现在已经处于半退休状态了。] [半退休？这是什么意思？除非使命达成否则系统是绝不可能退休的，难道说你还真的毁灭了世界不成？] 男人看着面前的绿光，缄默不语。 [说起来，刚才它好像叫你魔王冕下……] 518系统忽然感觉自己有些发冷，小光团抖了抖，就在他整理着过大的信息量准备多问几句的时候，平静的空气忽然被一道尖叫声打破。 「塞拉斯，不……」 伴随布帛撕裂的声音，一道略带沙哑的声音从内殿传来，尽管声音经过距离的消耗已经极其微弱，但那熟悉的声线还是令沈莫玄皱了皱眉。 他攥紧手中的长剑，往前一踏—— [啊啊啊啊且慢！] 见证过男人刚才的实力，此刻的518系统倒不担心他的安危了，反倒是有一个他本以为万无一失的问题现在摆在了眼前。 [宿主，你现在的人设是光明神殿的圣骑士团团长，你用这副模样出现在主要角色面前，肯定会ooc引起世界意识的注意的，一旦被世界意识发现端倪，你可就要被驱逐出这个世界了！你好歹伪装一下吧？] 男人脚步一顿。 【174。】他在脑海中道。 【174收到，正在查找匹配方案……根据您的技能池，您可以使用技能「伪装术」伪装自己的外貌，缺陷：伪装术需要魔力维持，且可能会被更高级别的侦查技能勘破。】 【此外您还可以使用秘术「概念改写」，此技能在每个世界可以发动一次，发动之后将从概念层面改变您的魔法本质，缺陷：发动后效果不可逆。】 【就它吧。】沈莫玄没有什么犹豫。 【确认启用秘术「概念改写」。】女声回答，【根据此世界的认知，光明之力的拥有者一般为金髮或者银髮，请问您的偏好是？】 【随便。】 【收到，已为您自动生成最佳判定，概念改写中。】 话音刚落，一个白色的魔法阵从男人脚下展开，玄妙而又繁复的图案由点连接成线，最后从地上缓缓升起，从男人身上穿过。 在法阵穿过的地方，男人漆黑的及耳短髮从发梢开始逐渐浅淡下来，褪成了银白的霜色，而那双猩红的虹膜也被无机质一般的冰蓝色浸染。 血夜之下，银髮蓝眼的骑士身披银甲，手执长剑，年轻俊美的面庞冷漠而又森寒，纯白的披风在身后飘扬，披风上有着金色的太阳和光辉图案。 他张开手掌，一团火焰出现在掌心中，颜色是纯洁无垢的白。 「光明之力……原来是这种感觉啊……」沈莫玄张开手，感受着身体中充盈的熟悉而又陌生的力量。 光明之力，本该由信仰而产生的力量，现在却在他这个无神论者的血管里沸腾，甚至因为过于浓郁而产生了烧灼的疼痛感，「感觉也没什么区别。」 【是的，由于冕下您的光魔法是通过概念改写获得的，虽然魔力的性质改变了，但其运转方式却并没有差异。当然，由于您的魔力源并不来自这个世界的光明神，因此普通人用于增加魔力的祈祷、冥想等方式也无法对您奏效。反倒是在您的被动技能「威慑」作用下，他人对您的畏惧会根据程度不同而相应地增加您的魔力。】 [……这是什么恐怖的技能啊？！]就在此时，反射弧跑完一圈的518在一旁发出颤抖的惊叫，【明明刚才还是充满毁灭气息的黑魔法，现在居然变成了光明之力……纯度还奇高无比……】 此刻在系统的判定中，男人所施展出来的力量已经变成了如假包换的光魔法，也就是说魔法本身的属性在概念层面上被改变了。 第6页 这种程度的能力是真实存在的吗？518被深深震撼了。 但沈莫玄似乎对这点司空见惯，他抬起手中的黑剑，语气平常，「就剩下你了。」 被男人握在手中的的长剑震动着，似乎有几分不情愿，但最后还是默默地收敛了周身的黑气，从最底部的剑刃开始从漆黑逐渐变为明亮的银色，最后成为了一把和地面上那银色断剑一模一样的银剑，就连剑柄上的十字都分毫不差。 [哇，是圣殿骑士的制式武器十字圣剑，那把听名字就带着不祥气息的「灭世之戈」刷的一下变成了一把银光闪闪的圣剑呢~] 518已经在接二连三的打击中变得心如止水了。 【灭世之戈本身只是概念兵器，并没有固定的实体和属性，在与冕下您的灵魂绑定后会随着您的属性改变而改变。】174语气不紧不慢，十分专业地解释道。 [这样可以了？]沈莫玄提问，这次是对518。 [应……应该可以了吧……] 518系统语气有些心虚。 【系统1818518为7位数编号系统，应为今年批次的新生系统，经验或许有些不足。根据174系统的分析，您的「概念改写」乃是超神级上位秘术，在这个世界被勘破的概率不足0.0001%，简单而言，是不可能事件。刚才战斗过程中的魔力残留也已经在概念改写中经过了处理，您无需担心被世界意识发现异常。】电子女声适时响起。 [听起来很有道理……174前辈，谢谢你替我解答。] 此刻的518系统突然感受到了小白被大佬包围的压力。 …… 「不！」 一阵惊唿传来，沈莫玄神情一凛，抬起眼眸向前望去。 外殿与内殿之间有隔断，从这个角度看不见尤莱亚和那个叫什么什么的吸血鬼，只能听见那压抑着恐惧的低唿，短暂得仿佛是幻觉。 [糟了，第一章 的剧情好像已经快过完了，不会这么快就进入不可描述的剧情了吧？]518惊恐道。 「等下不要干扰我。」 伴随着一道低沉的话音，银髮骑士身影随风消失在了原地。 …… 几分钟前，加德兰神殿内殿中，纯白的神像下，身披黑袍的男人用指甲划开了身前少年的衣襟，然后往侧边一拉—— 「不要，塞拉斯——唔！」 哗啦一声，洁白的教袍被撕成了碎片，只余下少年身后的红色披风还披在他的身上。 尤莱亚扯过披风蔽体，眼神愤怒地看着面前的血族。 「塞拉斯……你怎么可以这么恩将仇报？一年前，在圣骑士团围剿红月湾的时候，是我救了你。」 他的话令血族的动作微顿，像是唤起了某段遥远的回忆。 「是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塞拉斯也无法理解。 「你本可以在我最虚弱的时候杀了我。」 他的语气温柔却又冰冷，眼神有些怀念。 「可你不但没有杀我，还给了我光明的赐福。」 「尤莱亚·德怀特，你真是个特别的人。」血族亲王抬起自己苍白的手，缓缓揭下斗篷，将自己暴露在光明神殿的日光石照耀下。 日光石要在日照充足，海拔极高的山脉上才会有，它们可以积蓄阳光的能量，在晚上发出光芒。整个加德兰神殿没有一根蜡烛，全部都是靠这种日光石照明。 这种石头天然具有驱除邪恶的作用，像血族这样畏惧阳光的纯粹黑暗生物，遇到日光石，也得退让三分，否则轻则被烧伤，重则化作齑粉。 可唯有一个血族例外。 塞拉斯有着一头鸦羽般的及腰黑髮，他的五官深刻阴郁，皮肤苍白如雪，紫红色的眼眸流光闪烁，如同暗夜中绽放的紫罗兰，那是血脉与力量的象徵。 作为勒森魃族的三代亲王，塞拉斯已经已经超过了一千年岁，他的力量是当世血族中数一数二的。 而现在，他还没有了血族最大的软肋——他不再畏惧阳光。 而这一切都归功于他面前的这位圣子殿下。 「我都做了什么……」尤莱亚语气颤抖，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中创造出了一个如何恐怖的存在。 「现在说后悔也已经晚了。」塞拉斯的语气阴柔，尾音有着独特的小气泡，狭长的眼角微微上挑，紫红的眼珠半是兴奋半是邪肆，那才是血族的本性。 「你让我感受了阳光，礼尚往来，我也应该让你体会一下，真正的黑暗。」 塞拉斯亲昵地俯下身，指尖捲起尤莱亚脸侧柔顺的金髮，垂下眼帘落下轻轻一吻。 尤莱亚咬着唇，强忍着没有闪躲，藏在身后的右手指尖偷偷凝聚起光明之力，趁着对方低下头不注意的时候，抬起手便是一击。 呲—— 颧骨下方缓缓地出现了一道血痕，又在眨眼的时间里被吸血鬼强大的自愈能力所修復。 血族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倏地抬起手臂挡住了少年的指尖，掌心中冒出诡异的黑雾，凝成绳状将身下少年的双手束缚到他的头顶。 「好疼啊。」　塞拉斯伸出指尖，抹走脸颊上的血，语气中却有些说不上来的散漫，「圣子殿下生气了吗？」 「塞拉斯，你——」披被捆住双手的尤莱亚脸上染上一层红晕。 「嘘……不要挣扎。」塞拉斯伸出手指抵住少年的嘴，将自己的血抹在他的唇珠上，给他下了个禁言术，「那只会让我更加兴奋而已。」 第7页 容貌俊美的千年血族身披鸦羽一般漆黑的长袍，眯起眼睛打量身下羔羊，像是在欣赏他的恐惧和无助，他贴着他颈侧的血管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充满光明之力的处子之血……如果是普通的血族喝下去肯定会连五脏六腑都融化掉，世界上也只有他这样得到了光明神代行者赐福的血族才能够毫髮无损地享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血香所迷醉，血族苍白的脸上出现了两抹酡红。 「别害怕，圣子殿下。」他语气温柔地安慰瑟瑟发抖的羔羊，「我会很温柔的。」 塞拉斯…… 尤莱亚张开嘴，可口中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不由得感到有些无措，难道自己今天就要在光明神前失身了吗？ 身上的阴影离自己越来越近，他无措地闭上了眼睛，一道透明的泪痕从脸颊上划过。 拜託了…… 光明神在上…… 谁来……救救我…… …… 噗嗤—— 什么声音？ 意料之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尤莱亚惊讶地睁开眼睛，却看见身上的血族不知何时停住了动作，那双总是慵懒地半眯起来的双眼微微睁大，仿佛他也没有预料到这一发展。 噗—— 银色长剑从血族的胸前抽出，喷射状的鲜血飞溅到金髮圣子的脸颊，脖颈和身上。 这是…… 他缓缓抬起头，眼眸中倒映出站在黑髮血族身后的男人。 穿着银白甲冑的圣骑士手持染血的利刃，在他面前投下一片高大的阴影。 他的神情冰冷，身后的红月在银白的髮丝上染上一抹血色轮廓，身周翻涌着魔力，冰蓝色的眼眸中尽是漠然。 第4章 血族亲王vs圣骑士 是救兵！ 天降正义打断了塞拉斯对自己的不轨行径，对于尤莱亚而言无疑是绝处逢生。他睁大眼睛，试图分辨出这位在他坠入绝境时忽然伸出援手的来者的身份。 银色甲冑上有着太阳，十字与光辉的纹路，那是守卫神殿的光耀骑士团的徽章，来者是光明神殿的圣骑士！ 然而…… 尤莱亚疑惑地眨了眨眼。 骑士团什么时候有这样一位银髮蓝瞳的骑士了？他怎么没有印象？ 但此时的情形显然容不得他思考这么多，因为他面前的血族脸上的表情骤然冷却下来，他沉默着直起身，转身面对那位骑士，那穿透他胸口的血洞在他转身的过程中便逐渐復原，就连黑袍上的破洞都被黑雾填补上，仿佛刚才的攻击根本对他不起作用。 「真是……难忘的体验。」 塞拉斯低下头看着胸口，被圣剑刺穿的剧烈灼痛还在他的心脏深处蔓延，这名圣骑士的攻击中带有令他吃惊的浓郁光明之力，若不是他身上还有尤莱亚的赐福，恐怕在刚才就会烟消云散。 「今日值守的骑士们应该已经在血魔的攻击下全军覆灭了才对……想不到，还有漏网之鱼。」 想到刚才一时失察被敌人所偷袭，向来傲慢的血族眯起眼睛，周身的危险气场节节攀升，身周不祥的黑雾逐渐形成了一个个鸦爪的形态。 「那就在这里了结你吧。」 说罢，身侧的黑雾鸦爪变成封锁姿态从四面八方朝着面前的圣骑士袭去。 住手！不许伤害我的骑士！ 对塞拉斯的实力心知肚明，尤莱亚心急如焚，生怕面前唯一的骑士团倖存者就这样壮烈牺牲，但他此时依旧受到禁言术和黑雾的束缚，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看着黑雾侵袭而去—— 轰！ 浓浓的黑雾笼罩住了圣骑士，发出一声爆炸般的轰鸣，就连四周的日光石都受不了这巨大的黑暗能量的冲击而破碎开来，顿时整个大光明殿骤然陷入了黑暗。 尤莱亚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一幕，这一刻，他心中那残存的侥倖和温情终于消失跆尽，并对于血族的无情和冷酷有了新的认识。 眼前的视线有些模煳起来—— 明明在即将被侵犯时都没有那样伤心，但看到这个陌生的骑士为了自己牺牲，尤莱亚只觉得心脏绞痛，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死了吗？」血族亲王漫不经心地抬了抬手，收回那还在原地徘徊不去的黑雾，抚上自己的胸口。 勒森魃族是魔党中恢復力最强的血族，不老和长生就是他们的代名词，可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被那位骑士穿心而过的时候，塞拉斯竟然觉得自己真的有种命不久矣的感觉，就连长剑离开他的胸口后，他的伤口復原的速度都慢了很多。 「可惜了，这数千年来，让我感到心痛的，你是第一个。」 一层一层的黑雾化作黑鸦回到塞拉斯的衣袍下，他正要转身，一道刺眼明亮的光芒从逐渐遮掩不住的缝隙中漏了出来。 「这怎么可能？」 塞拉斯眼中的漫不经心蓦地消失，转为难以置信。 黑雾一点点消失，散发着光明之力的半圆形护盾露了出来，手持长剑的银髮骑士毫髮无损地站在那里，髮丝因为充盈在整个空间中的魔法粒子而上下翻腾，就连身上的皮肤都在发光，成为了整个光明殿最为灼目的光源。 作为黑暗生物，塞拉斯光是面对这团光都感受到了刺痛，作为亲王他的实力在当世所有血族之上，更有光明神子的赐福加持，连他都感到难以承受，普通的吸血鬼恐怕是看见这团光就要被原地超度的节奏。 第8页 这根本不是一般圣骑士所能拥有的力量！ 「你叫什么名字？」 站在护盾中的沈莫玄双目微敛，碎发下的神情莫测，那股在他身体中疯狂涌动着的，几乎要将一切燃烧殆尽的滚烫能量顺着他周身的魔法迴路汇聚到手中的圣剑当中，于是长剑开始涌动出磅礴的白焰，以至于最靠近剑端的白玉石砖都出现了融化的痕迹。 「吾名……」 银髮骑士淡淡开口。 沈莫玄是他现在的名字，但他还有一个最初的名字。 「道恩·雷蒙德。」 说罢，骑士扬起手，手中长剑斜斜一挥，剑芒在男人的挥动中化作了一团躁动的白色火焰，如狂兽一般朝着面前的黑暗生物疾驰而去—— 「什——」 塞拉斯睁大眼睛，在极度惊讶当中，他甚至没来得及展开黑暗领主所拥有的完整领域来进行防御，便被那炽热的光芒所吞噬。 剑芒穿过血族，却没有停止，径直击向大光明殿的光明神神像，然后冲破屋顶，穿过黑夜与云层，在圣山上方出现了短暂的白昼。 那一夜被所有加德兰人当做神迹，不少百姓在睡梦中被强光惊醒，然后对着圣山方向的异象三拜九叩，祈祷痛哭，对光明神的存在更加深信不疑。 …… 在那剑芒被释放的瞬间，尤莱亚也不由得闭上了双眼。如果说这致命的弧光对黑暗生物是死亡号角，那么对他来说却像是一阵暖风那样温柔。他只觉得身周暖洋洋的，像是沐浴在阳光下，就连被施加在身上的束缚和禁言术也在过程中不知不觉地消失了。 待光芒逐渐褪去，身体里的光明神力似乎都充裕了起来，像是泡了个温泉那样惬意。 「阿……圣子殿下。」 低沉的声音在他面前响起，尤莱亚睁开眼，映入眼帘地便是半跪在他身前的银髮骑士。 「有没有哪里受伤？」 尤莱亚摇了摇头，在一连串事情的打击下，他没有注意到骑士的口误，「我没事。」 他刚要站起身，却意识到此刻自己的仪容不整，只能拉拢身上的衣物，竭力露出一个微笑，想要安抚面前的骑士。 看着他那勉强的笑容，银髮骑士却皱了皱眉。 「笑不出来的话就不要笑了。」 他将手中的长剑插回腰间的剑鞘中，然后伸手解下了身后的白色披风，将其披到尤莱亚的身上，将被裹成粽子的圣子像抱小孩一样托在了怀中。 「你的房间在哪里？我送你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一连串娴熟而又流畅的操作令尤莱亚都没说出拒绝的话来。 「沿着左侧的走廊一直走就到了。」 「嗯。」 这位圣骑士似乎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一路上没有再说更多的话，尤莱亚靠着他的肩膀，隔着坚硬的盔甲却回忆起刚才他所释放的那道剑芒，那样璀璨夺目的光明之力，他还是第一次见识到，不知道主教是否也拥有着这样的实力。 少不经事的圣子殿下只感嘆对方真是可靠，压根不知道像沈莫玄这样夸张的光明之力，别说是主教了，就算是歷任的教皇恐怕也无人能是敌手。 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才被救下的缘故，尤莱亚总觉得这位骑士的气息令他感到亲切又熟悉，对方的手臂十分有力，托着他步履是那样沉稳。 不知不觉中，尤莱亚的记忆中那位面容模煳的骑士团团长，逐渐与抱着自己的银髮蓝眼的骑士对应在了一起。 说起来，为什么刚才会觉得这位骑士陌生呢？明明道恩是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可靠的骑士团团长啊。 想到这儿，尤莱亚在这可靠的怀抱中安心地睡了过去。 …… 等到沈莫玄把尤莱亚送回房间，对方已经陷入了熟睡状态。 既然已经睡着了，干脆也就省去了多余的步骤。沈莫玄将人放到了卧室床上，替他除去了鞋履和衣物，换上柔软的真丝睡衣，然后找了条干净的毛巾，沾水打湿，用光明之力加热烘至半干，然后一点点地擦干净对方脸上的那些血渍和泪痕。 尤莱亚·德怀特长着一张乖巧可欺的娃娃脸，一头金髮软软地贴在耳朵边，长长的睫毛贴在下眼睑处，在睡梦中微微颤动。 他的侧颈有一颗不起眼的小痣，就在靠近耳垂的位置，是淡淡的绯红色。 无论是声音，容貌还是习惯，都和沈莫白一样。 [你弟弟的灵魂是从这个世界诞生之初就融合进了主角尤莱亚·德维特的身体里，可以说尤莱亚就是你弟弟本人，不过失去了在现代的那些记忆。] 518系统说道。 [宿主，有句话我得提前和你说好，尤莱亚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可以说是世界意识的重点关注对象，你现在的人设与他并没有血缘关系，一旦你说出任何话或者做出任何事试图唤醒他的记忆或者和他相认，都有可能被世界意识当做ooc而进行强制驱逐的。] 沈莫玄收回毛巾，看着已经恢復洁净的弟弟的脸颊，召唤出白焰将手中沾血的毛巾直接毁尸灭迹。 [我知道了。] 「雷蒙德大人！」 等他把这些程序都做完了，躲在后殿的修女们才姗姗来迟，战战兢兢地到他面前请罪。 「嘘。」银髮蓝眸的骑士转过头，右手还拿着毛巾，左手伸出食指比在嘴唇上。 修女们这才看到床上的圣子大人，连忙压低声音。 第9页 「这可真是劳烦您了，让我们来服侍圣子殿下吧。」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她们不用过来。 修女们面面相觑，只得再次静悄悄地退下。 屏退了众人，沈莫玄站在床边，注视着沉睡中的少年，忽然抬手召唤出了灭世之戈。 银色圣剑形态的灭世之戈出现在了男人手中，系统不由有些惶恐。 [宿主，你……你要干什么？] 沈莫玄眼皮都没眨一下，只是举起长剑，右手食指在剑刃上轻轻一划。 一滴鲜血顺着指尖流出，却没有顺着地心引力滑落，而是漂浮在空中，散发出莹莹的白光，男人看着悬浮在空中的血滴，双手结印，口中低低呢喃了几句什么，血滴便逐渐飘到了尤莱亚的颈侧，融入了他的那颗小痣里。 不知道那不是有了血的润泽，那颗痣的颜色又加深了一些，化作了硃砂般的鲜红色。 518还没看懂这是做什么用的仪式，174系统却忽然出声了。 【魔王冕下，这样太冒险了。如果让有心之人知道你与圣子结下了神圣守护契约，可能会利用这一点来攻击你。】 长剑化为光子消失在空中，男人最后看了一眼沉睡中的少年，双目微敛。 【让他们来。】 第5章 听说血族擅长魅惑术？ 在施下守护契约之后，沈莫玄才离开了尤莱亚的房间。 刚走出内殿没多久，便被一道声音叫住。 「雷蒙德大人！」 沈莫玄转过身。 一名穿着银色盔甲，披着白色披风的士兵站在不远处，脸上露出喜极而泣的表情。 「光明神在上，您还活着！太好了。」 在他身后，一些同样穿着的士兵正脸色沉重地抬着一具具蒙着白布的尸体从大殿上走出来，看见他，纷纷停下脚步，眼神一亮，像是看见了主心骨的表情。 那名叫住他的士兵急匆匆地走上前，向他恭敬地单膝跪下，在额前画了一个十字。 「十字守卫军兵士长达伦·拉尔夫见过大人，听说神殿受到了血魔攻击，我们马上集结巡城的人马赶来援助，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属下罪该万死，请您责罚！」 [十字守卫军是你所带领的圣骑士团的附庸，他们是无法使用光魔法的普通人。]518系统适时出来解说，[在漫画第一篇中十字守卫军也出现过，因为出现了血月的异象，他们被你派去巡逻圣山下的城镇了。不过即使他们来了也没有用，那么多只血魔，就连圣骑士都死伤众多，他们来了也只是当炮灰的命。] 沈莫玄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士兵，对方身上的盔甲制式与自己相近但看上去又精简了一些，太阳，十字与光辉三个图案里，独独少了太阳，这就代表对方是无法使用光魔法的普通兵士。 「骑士团的核心力量在这次的战役中折损严重……我们收殓了他们的尸骨，打算一起火化。」 达伦·拉尔夫悲痛着说道。 「那只吸血鬼和那些血魔的尸体我们也集中起来了，为了避免血疫传播，我们会将他们另作焚化处理。」 见对方已经将善后的事情安排妥当，沈莫玄便只点了点头。 「嗯。」 就在这时，一名兵士忽然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 「兵士长！不好了！」 「大唿小叫的做什么？在团长面前如此放肆！」达伦扭过头，呵斥那位莽撞的兵士。 「请团长大人和兵士长大人恕罪。」兵士连忙单膝跪下行十字叩额礼。 「没事，怎么了？」沈莫玄倒是不关注这些细节，只开口问道。 兵士打了个寒战，语气犹带恐惧，「是……是那个吸血鬼！他烧不死！」 「我们明明已经把他和其他血魔的尸块一起丢进了焚化炉里，血魔都被烧成焦炭了，可那个吸血鬼还完好无损，炉子里的烈火对他一点用都没有，就好像……就好像他被什么力量护着似的……」 [差点忘了这一茬了，宿主，塞拉斯有尤莱亚给他的光明的赐福，看来不只是阳光，就连烈火也烧不死他了。]518忽然出声道。 沈莫玄眉梢一挑。 「带我去看看。」 「是！」 …… 塞拉斯·勒森魃是一阵剧痛中醒来的。 那剧痛来自他的胸口，一阵一阵，如同雷击，传遍四肢百骸。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刻满光明咒的地牢里，以双手大开的姿势被人用木桩钉在了十字形的木架上。 身前站着一名穿着银色盔甲的兵士，正举着小锤子将一个十字架形状的橡木桩楔进他的心脏。 那木桩的底部是尖的，每被敲击一下，就令塞拉斯感到锥心之痛—— 「停下！」 他忍不住喊出声来。 「很痛吗？」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他面前响起。 塞拉斯倏地抬起眼眸，看着那个站在墙角的男人。 那是一位穿着盔甲，单手扶剑的高大骑士，面孔被银制的头盔所遮挡，故而看不清晰，但那道声音塞拉斯却很熟悉。 熟悉到刻进骨子里。 那便是他作为堂堂三代血族亲王，沦落至此的罪魁祸首。 「……道恩·雷蒙德。」他念出对方的名字。 在这个世上活了几百年，这种痛苦他前所未有，现在居然在同一个人手中体会到了两次。 第10页 黑髮吸血鬼忽然勾起唇笑了，哪怕周身浴血，狼狈不堪地被钉在十字架上，依旧如同鬼魅那般勾魂夺魄。 「怎么，你不敢摘下头盔与我对视吗？勇敢的圣骑士大人。」 面对吸血鬼的激将法，面前的骑士只是陷入了暂时的沉默，然后抬起手屏退了正在敲击橡木桩的兵士，抬起脚步，朝着他走来。 嚓——嚓—— 骑士的盔甲在他行走时发出金铁相击的声音，对方一步步来到血族面前。 塞拉斯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大概是在大殿上男人轻描淡写的那一下斩击令他印象深刻，他总感觉对方身上有一种很强的压迫感，而那种感觉正在随着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而变得越来越强烈，令他那颗疼痛的心脏都忍不住颤动起来。 如果174系统知道的话，大概会提醒一句，这是属于魔王冕下的范围性被动技能「威慑」，对所有实力在他之下的生物都有效。 塞拉斯屏着唿吸，看着面前的骑士抬起手，摘下头盔，露出一头灿烂的银髮和那双令人过目难忘的冰蓝眼瞳。 沈莫玄看了眼头盔上那些飞溅上去的血点，想了想还是没有将"因为你的血看起来很脏弄到我的头髮上不好打理"这个理由说出来。 在塞拉斯醒来之前，他已经进行了「杀死吸血鬼亲王」的若干试验，包括但不限于用凝聚高纯度光明之力的白焰把人烧了一遍，用灭世之戈把人碎尸万段等等，可饶是他这样人性灭绝的方式，也没能将这个命硬的吸血鬼杀死。 沈莫玄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生物，就算是被乱剑切成了肉沫，也会随着黑雾化重新恢復原态。 他不禁看了眼手中的灭世之戈。 【魔王冕下，灭世之戈虽然是对世界基石特攻的概念武器，但在没有黑焰加持的情况下，对不死族类生物没有攻击加成。】174道。 化作银剑模样的魂兵委屈地抖了抖。 【洗白弱三分嘛，倒也正常。】沈莫玄把剑插回鞘里，安抚性地拍了拍长剑的剑柄。 好在光明神殿对于这些黑暗生物有的是克制的方法，他派人将塞拉斯关到了刻满光明咒的地牢里，打算慢慢研究怎么磨这个傢伙的血条。 【174，查一查这个世界的资料，看看有没有其他方法干掉他。】 …… 「你害怕了？」 或许是他回忆的时间有些长了，血族不知道从他的面无表情里读出了什么，忽然冷笑道，「圣骑士阁下，或许你也没有你以为的那么不可动摇。」 「……还有力气挑衅，看来是我招待不周了。」 白髮骑士的语气低沉，抬起手来，握住了刺入他胸膛的橡木桩，往里推去。 在他的单手作用下，就连刚才士兵连连敲击都没能寸进几分的橡木桩居然就这样缓缓地被推入了血族坚硬的心脏。 「唔……呃……」 血族将闷哼声强忍在喉中，大量的鲜血沿着他的血肉和木桩的缝隙流了出来，让整个地牢瀰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你想杀了我？」长相俊美的吸血鬼脸色愈发苍白，有气无力地露出一个有些嘲讽的笑容，「就凭这根橡木桩？」 「在圣水中浸泡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橡木桩。」骑士强调了一下，「在光明圣典上写着这样可以杀死始祖级的吸血鬼。」 「那可真是抱歉了。」塞拉斯冷哼一声，「虽然理论上而言，活得越久的血族力量越强，但放到实际又有一些区别，我是勒森魃族的三代亲王，是力量最为强大的一代，就连一代始祖和二代长老都死于我手，你想要杀我，就凭这根小木棍是不可能的。」 对方听了他的解释，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所以，怎样可以杀死你？」 银髮骑士提问的语气十分认真，就好像真的盼望他能答疑解惑似的，塞拉斯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而他也真的笑出了声。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他被钉在十字架上笑得难以自己，从闷声低笑到扬天大笑，直到骑士用手握住他心口的橡木桩，往里使劲一怼—— 「哈哈哈呃——」笑声变成了惨叫，然后又戛然而止。 木桩已经穿透了他的后背，刺进了十字架里，现在的塞拉斯可是案板上被钉得死死的鱼了。 吸血鬼可以不需要唿吸，但笑的时候胸腔还是会振动，一振动，那钉在四肢和心脏上的木桩就开始彰显存在感，塞拉斯平復了一下自己的笑意，但嘴角却还是维持着高高扬起的弧度，低头盯着对方那双在黑暗中都仿佛会发光的冰蓝色眼瞳。 「既然你都诚心诚意地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 「原本，所有的血族都可以被阳光杀死，但是，尤莱亚给了我无惧阳光的赐福，现在的我是真正的不死族。」 「你也看到了，即便是在你那种强度的光明之力的攻击下，我都没有死——你还有什么办法能杀死我呢，伟大的教廷走狗，光芒万丈的圣骑士大人？」 这侮辱性的话语显然惹怒了对方，只见银髮骑士倏地抬眸，他有一双犀利的双眼，直视过来的视线凛冽地好像要将人割伤。 可这正是塞拉斯在等待的时机，他激怒对方只是想要对方那一刻的心神失守，这样他便可以发动吸血鬼的技能—— 『魅惑』 魅惑术是每一个高等血族都能够轻易掌握的法术，可塞拉斯从没有用过，因为他从诞生以来就属于上位血族，压根不需要像普通的血族那样需要自己去狩猎，光是凭藉自己的外貌和权利就足够让人前仆后继地献出自己的血液甚至生命，哪怕是像尤莱亚那样性格比较倔强的猎物，他也只是用黑魔法禁锢对方，用甜言蜜语安抚对方，然后慢慢享用。 第11页 塞拉斯享受着每一个猎物眼中的恐惧和敬畏，以及他们最后可怜又可爱的挣扎，他最喜欢欣赏猎物从不情不愿逐渐沉沦到最后欲罢不能的模样，如果用了魅惑术，他就体验不到那样的趣味了。 有生之年，塞拉斯没想到过自己居然会在一个人类身上用到这个技能。 眨眼间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深处仿佛多了深邃的旋涡，血族的语气富有磁性，如同深潭中的水妖般邪肆而又动人心弦。 「道恩·雷蒙德。」 「嗯？」骑士应了一声，双眼依旧直直盯着他。 果然，塞拉斯心中轻蔑地笑了一声。 就算他天赋异禀又如何，还不是会被魅惑术控制。 「说起来，圣骑士的血，我还没品尝过呢。」 自以为掌握了形势，血族的声音重新傲慢起来，他凑到银髮骑士的耳畔，望着他稜角分明的侧脸慢条斯理道。 「解开我的桎梏，然后向我献上你的脖颈。」 第6章 你这傢伙，早晚会堕入黑暗吧 「解开我的桎梏，然后向我献上你的脖颈。」 在塞拉斯的谆谆善诱下，银髮骑士果真如他所言那般抬起手，缓缓握住他心口的橡木桩，朝外拔出。 一切都如自己所料，塞拉斯的嘴角逐渐上扬。 面前的男人看起来很年轻，应该才刚成年不久。尽管被厚重的盔甲遮挡住了身材，但经过严苛训练的圣骑士一定拥有着完美的体魄，再加上对方那奇高的光魔法天赋…… 塞拉斯不由地将视线落在了对方的脖颈上。 圣骑士的盔甲下有一件贴身的法衣，铅灰色的哑光布料包裹着男人的脖颈，大约三指宽的秘银颈环被固定在法衣的领口外，似乎是用什么特殊工艺制作而成的，严丝合缝地保护着这一要害部位。 血族的喉结微微滚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他仿佛已经隔着闻到了圣骑士身上传来的浓烈香醇的血香味。 他抬起眼帘，打量对方的面庞，忽然有些意外地发现面前的这位圣骑士看上去和圣子有几分神似，只是道恩的嘴唇更薄，眉骨更加立体，再加上眼神的不同，道恩成熟冷漠，尤莱亚则单纯天真，乍一看便显得两人气质迥异。 塞拉斯越看越觉得两人肖似，他当然没往两人是兄弟的方向想，毕竟除了五官以外，两人的发色和眸色都不相同，身份地位也差了太多。 他只觉得对方的相貌居然还挺合自己的口味，心中不由地升起了另外的念头。 自己的城堡里，似乎还没有一个圣骑士。 像收集名酒一样，塞拉斯有着收集人类的癖好，他喜欢「驯化」那些性格刚烈的青年，然后把人带回自己的宫殿，当做宠物豢养。作为活了上百年的血族，塞拉斯知道怎样才能让自己享受，他豢养人类不光是为了满足他的食慾，同时也是为了满足自己另一方面的欲求。 但在一年前获得光明的赐福之后，塞拉斯逐渐染上了一个执念——对尤莱亚·德怀特的执念。 尤莱亚身上那纯洁的光明气息，是他作为黑暗生物无法拥有却又永远渴求的东西，一想到接触少年肌肤时感受到的温暖，塞拉斯便感到灵魂战慄。 和少年一比，其他人的血都变得寡淡如水，就连那些事也变得索然无味。 可作为光明神的代行者，尤莱亚一直被教廷保护得严严实实的，塞拉斯等了一年也没能找到机会，想不到百年难得一遇的血月居然出现，他实力大涨，这才趁机偷袭圣山。 若不是被面前的男人阻止，想必那位尊贵的圣子殿下已经被自己吃抹干净了吧。 塞拉斯看着面前的人，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走进了一个思维误区。 虽说他是被尤莱亚身上纯净的光明之力所吸引……但拥有光明之力的人并不止尤莱亚一个人。 他面前的圣骑士长，似乎就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这么一想，塞拉斯的语气中便多了几分挑逗。 「听说圣骑士为了能够获得更加强大的力量，从出生开始就必须要保持绝对的禁慾，就连自渎都不被允许，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不如跟我走吧，道恩，我会让你感受到什么才是真正的天堂。」 [天啊……宿主，他是在引诱你吗？] 一旁看戏的518系统瞠目结舌。 [居然是个杂食系！不愧是r级漫画的主角攻。] 「这就是你想要的？」 一道冰冷的声音从耳畔响起，塞拉斯嘴角的弧度僵住了。 「塞拉斯·勒森魃，你不会以为我暂时杀不了你，就会任凭你为所欲为吧？」 圣骑士手中握着那被拔出半截的木桩，静静地望着他。那眼神清明的模样，哪有一丝中了魅惑术的样子。 「道恩·雷蒙德……你没被我控制？」 塞拉斯游刃有余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你诈我？」 「只是有些好奇你在耍什么花样。」 男人语气淡漠，「想不到还是为了这些低级趣味。」 「……低级趣味？」 血族嗤笑一声，「将趣味分成高级和低级的也就只有虚伪的人类了，我只是顺从本心享受快乐罢了……不过，你能够免疫魅惑术的效果，这倒是令人意外，即便是意志力最顽强的战士也未必能够这么快脱离魅惑术的控制——你是怎么做到的？」 第12页 圣骑士面无表情道，「大概是因为，你在我眼里毫无魅力可言吧。」 塞拉斯的表情彻底裂开了。 「你——唔呃……」 在他的痛哼声中，末端尖锐的橡木桩被粗鲁地拔出了心脏。 从塞拉斯的心脏中流出的血颜色很深，接近殷红色，粘稠的液体从木桩上流下，穿过秘银手套指尖的间隙，在石板上溅开一朵朵血花。 沈莫玄看着手中沾满血的橡木桩，脑海中的想法逐渐产生了变化。 对于塞拉斯这样的长生种而言，死亡不过是一瞬间的解脱，唯有痛苦才能让人深刻反省。 在无边的黑暗与无尽的时间中受到永恆的折磨，那样岂不是比死亡更加深刻？ 「如你所愿，塞拉斯，你不用死了。」 银髮骑士手中突然出现一团明亮的白色火焰，将那沾满污血的橡木桩顷刻间燃烧殆尽。 「我会让人把你悬挂在城门上，让你每天曝晒在阳光下，直到身体里每一滴血液都被蒸干，然后将你锁到刻满光明咒的木棺中，用水银封棺，埋入圣山地底。」 「你就在永恆的孤独和黑暗中为自己的罪而忏悔吧。」 他那平淡的语气和残忍的描述令塞拉斯不由侧目。 「他们都说血族冷酷残忍，真该让他们来听听你刚才说的话。」 「光明神教的教义里出现最多的字眼便是仁慈和博爱，即便是主管制裁和惩罚的裁决骑士，也不能对犯人动用私刑。可你却将我钉在十字架上，向我的心脏插入木桩，还要用这样恶毒的方法来封印我。」 「道恩·雷蒙德，你果真是一名圣骑士吗？」塞拉斯望进那双深邃的冰蓝色眼瞳，试图从对方的瞳孔深处读出对方的心声。 「我见过不少神职人员，他们的光明之力大多温和平稳，从没有人像你一样拥有火焰形态的光明之力。魔力能够反映出施法者的内在，你的魔力输出如此狂暴，根本不是一名恪守本心的圣骑士应该拥有的。」 「你这傢伙，早晚会堕入黑暗吧？」塞拉斯低笑一声，「不知道尤莱亚看到那一幕，会是什么反应。」 在他说完这句话后，整个地牢里陷入了落针可闻的死寂，气氛降到冰点。 亲眼目睹两人针锋相对，处于弱势一方的塞拉斯居然还敢回呛宿主，518真想给这个胆子颇大的吸血鬼献出一个赛博膝盖。 瑞思拜！你才是真正的勇士啊！大魔王你也敢怼，没看见他眼神都变危险了吗？ 塞拉斯·勒森魃。 沈莫玄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 直觉倒是很准……可惜了，现在他的魔法本源可是100%纯正的光明之力，就算是光明神亲自来也看不出什么异常。 他冷静地回应，「很遗憾，就算真的有这一幕，你应该也看不到了。」 吸血鬼不置可否地冷笑一声。 眼看情况陷入僵持状态，地牢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一位穿着十字盔甲的士兵走到了地牢门口，目不斜视地低头汇报。 「雷蒙德大人，圣子殿下醒了，请您过去一趟。」 银髮骑士没有第一时间回復，而是定定地看了面前的吸血鬼几秒，忽然抬起戴着秘银手套的右手，五指微张，悬停在对方眉心处。 『视觉剥夺』 『魔力封禁』 一个白色印记在塞拉斯额前出现，没入了他的额头，他很快发觉自己周身的魔力变得迟滞起来，就连视力也逐渐模煳，那双紫罗兰色的瑰丽双眼失去了往日的神采，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 「你封禁了我的视力？」塞拉斯皱了皱眉。 这傢伙……居然看出了他的魅惑术只能通过眼神接触作为施法媒介，真是该死的敏锐。 「封闭这间地牢，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进入。」 银髮骑士没有理睬面前的吸血鬼的质问，他干脆利落地下令，然后转身向外走去，离开前还在地牢外展开了一个透明的结界，留下了魔力印记，彻底断绝了有人趁他不在想要趁虚而入劫走这位血族亲王的可能。 第7章 时间倒流！血族和圣子的过去篇开启 「圣子殿下，您醒了？」 尤莱亚在迷迷煳煳中睁开眼，便看见从小服侍他长大的伊斯特老修女正站在床边，面露担忧。 「光明神保佑，您无事就好。昨天的事情真是太惊险了，骑士团让我们紧急避难的时候，修女们都乱作了一团，蒂娜那个傻丫头还哭了。我们都在为您祈祷，幸好您平安无事。」 穿着修女袍的老妇人絮絮叨叨地说着。 金髮少年坐起身，婴儿蓝的眼瞳中还带着些未退散的懵懂。 他转过头，窗外传来清脆的鸟鸣声，天光大亮，已然是第二天了。 那些惊心动魄的记忆逐渐回笼，尤莱亚脑中浮现出了那银髮蓝瞳的骑士的英俊面孔，他脱口而出。 「道恩呢？」 「雷蒙德大人在地牢里审问罪魁祸首。」伊斯特回答。 「罪魁祸首？」尤莱亚顿了三秒，迟钝地扭过头，「你是说塞拉斯？他没死？」 「是的，那残暴的吸血鬼居然在我主的神迹下存活下来了，这可真是恶人遗千年。」伊斯特修女摇了摇头，「光明神在上，世界上居然有这般恐怖的邪恶，据说兵士们将他丢进炼化炉焚烧都没能将他彻底杀死，真是个怪物……」 第13页 修女说到一半，摇了摇头，在额前画了个十字，讳莫如深地止住了话语。 「……」尤莱亚的脸色白了白，欲言又止，他知道创造出这样的怪物的人正是自己，可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对伊斯特修女开口，不过在他开口前，伊斯特已经转开了话题。 「圣子殿下，大光明殿的神像因为昨日的痕迹开裂了，整个主殿也损毁严重，我们已经按照雷蒙德大人的命令封闭了山门，近日所有朝圣活动全部取消。普林霍尔主教也已经听闻了您遇袭的消息，派圣鸽传书过来说他将会中断这一次出国走访，即刻带着出巡的裁决骑士团返回加德兰。」 「好的，伊斯特妈妈。」尤莱亚点了点头，努力摆出寻常的状态，「那清晨的祷告就在房间里进行吧。另外，如果道恩已经忙完了，请你让他来见我一面，我……我有些话想要对他说。」 「是，圣子殿下，我这就去请他。」 …… 对着光明神殿正殿的神像祷告是尤莱亚每天早上的功课，沈莫玄来的时候，尤莱亚正背对着他跪在房间里的红色蒲团上，双手合十，低着头颅，口中念念有词。 对于这个失去记忆并且在异世界有了新身份的弟弟，沈莫玄并没有什么接受不良，相反他很是适应地接受了他的新身份，以及两人不能相认的现实。 他没有打扰他，只是放轻了脚步，悄悄地来到他身后五步远的地方，静静听着少年对着面前珐瑯彩窗上的象徵着光明神的太阳和十字架忏悔。 「万能的光明神，仁慈的主，请宽恕我因无知无能而犯下的罪孽，我本意欲解放被黑暗奴役的无辜者，可对方却矇骗了我，犯下了弥天大罪。光明在上，我该如何去补偿那些死去的英灵，请帮助我，请指引您迷茫的信徒以方向……」 尤莱亚的声音中带着些哭腔，充满了无助和彷徨，以至于沈莫玄不由地蹙起眉心。 尤莱亚和那个吸血鬼究竟有什么瓜葛？ 他脑海中刚飘过这样的念头，耳边忽然传来518系统的声音，语气中还有些小小激动。 [检测到世界时间线波动，宿主，请准备好进入过去时间线~] 下一秒，眼前的景色骤然变换，从阳光充沛的宽敞卧室忽然变成了黑暗幽深的河道，河道两侧是茂密的红树林，头顶的月亮只有一丝黯淡的下弦月，在红树林顶部的叶片上反射出一点点的白色微光。 为了见尤莱亚，沈莫玄从地牢出来的时候特地回房间洗了个澡，卸掉了沾满血污的铠甲，换了一身干净体面的衣服，可此刻他身上却是一沉，那身重装铠甲又重新回到了身上，只是不见了那些血渍。 沈莫玄扭过头，发现自己正坐在一艘木船的船头，身后是全副武装起来的圣骑士们，一个披着红色斗篷的少年坐在船中央，斗篷下方泄出的金髮分外显眼，那是圣子尤莱亚。 时间、地点、人物，全变了。 ……这是什么情况？ 「吼！」 没等沈莫玄理清现状，一只白森森的爪子忽然从黝黑的河水里伸了出来，潜伏在水底的血魔从船舷旁破水而出，张开满是利齿的血盆大口朝着被众人包围的少年咬去。 「小心！」 「保护圣子殿下！」 护在少年身前的圣骑士们举起手中的盾牌。 一道银光乍然而逝，张开嘴巴的血魔从身体中央被切成两截，黑红色的脏血喷溅在盾牌的银色十字架上，残破的两截尸体分别落入了船两侧的水中。 坐在船头的银髮骑士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手中握着一把染血的银剑，头盔下一双冰蓝色的双眼闪着冰冷的光芒。 「此处的血魔越来越多了，看来红月湾确实就是吸血鬼的老巢。」 坐在沈莫玄身后的一名骑士说道。 「雷蒙德大人，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 沈莫玄陷入沉默。 刚才的战斗是他的身体凭藉护弟本能自动触发的，他的脑袋还没转过弯来。 他也想知道想一步该怎么做。 [518，出来解释一下？] [是这样的，宿主，《光之圣域》作为漫画世界，它的时间是非线性的，并会随着作者的意念而产生影响。] 正太音系统适时在脑海中出声。 [有一些还没有出现在漫画中但在作者的构思中属于影响时间线的重大事件，会在这样的作用下反向影响里世界，并在世界意识的作用下出现在所有人的记忆里，但这样的记忆是模煳的，直到剧情发展到某个契机，世界意识开始在里世界用「时间跳跃」的方式推演这一重大事件的前因后果为止。宿主刚才就是触发了这样的契机，现在的时间应该是跳跃到了一年之前，圣骑士围攻吸血鬼巢穴红月湾的时候。] [那么我在这里做的事情，也会反映到漫画里面，甚至影响到后面的剧情？] [是的宿主，简单理解的话，我们现在正身处「插叙」的某个回忆里。这里发生的事情将会被记录在表世界的漫画中，但并非所有细节都会逐一呈现，就像电影一样，漫画中展现的内容是经过世界意识「剪辑」过的，符合作者理念与构思的故事。] 沈莫玄的眼中闪过一道微芒。 [但是宿主你可千万不要想在这里直接做掉塞拉斯哦，一旦「插叙」时的故事发展与之前「正叙」发生悖逆，就会被鑑定为世界发展重大事故，很有可能导致漫画直接夭折的！到时候你和你弟弟沈莫白都会被困在这个世界静止的时间里出不去。] 第14页 518用一种万分紧张的语气警告道。 毕竟新绑定的宿主的实力似乎已经超过了他的预料范围，他十分担心对方的介入会让脆弱的剧情线崩溃。 [这样……] 沈莫玄用轻飘飘的语气道，[可惜了。] [……]果然你原本是打算把塞拉斯掐死在襁褓里的吧！ 518想说，但是他的虚拟cpu建议他不要这么说。 在他卡顿的时间里，沈莫玄甩了个剑花抖掉银剑上的血，然后将长剑收入鞘中。 [只要不影响那本漫画里出现过的剧情就可以了吧？] [……是这样没错，但是宿主你是打算做些什么？] [放心，我没打算要做什么。]他淡淡道。 更不令人放心了！ 518还想再提醒两句，不过沈莫玄已经差不多知道了时间跳跃的原理，便直接将它屏蔽了。 「这里的河道太窄。」银髮骑士的声音从头盔下闷闷地传来，听着有些失真，「大家分成几个小队，不要打草惊蛇，等找准了所有巢穴入口，再将那些吸血鬼全部一网打尽。」 「是！」 …… 红月湾地如其名，是一片由长满红树林的河道所包围的沼泽湿地，这里的地势十分蜿蜒，整个河道像月牙一样狭窄，故名为红月湾。 圣骑士团的小队很快便找到了洞穴入口，突然袭击让毫无准备的吸血鬼措手不及，他们放下手中还在吸食鲜血的猎物，对着进攻者露出了锋利的獠牙，但在光魔法之下几乎没有反手之力，只能在痛苦的尖叫声中转瞬化为飞灰湮灭。 沈莫玄在这场一边倒的战斗中几乎没有怎么出力，等他带着骑士团的主力护着尤莱亚进入主洞穴，战斗都已经结束了。 阴暗潮湿的洞穴四周被放上了光明石法杖作为照明，空气中瀰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腐烂腥臭的尸气，在洞穴中央，洞穴中央堆放着被整理出来的人类的残肢和尸体，死相惨烈，血肉模煳。 几名骑士团成员拿着一捆画着红十字的巨大白布过来，将尸堆盖住。 「团长，已经清点得差不多了，这里大约有三百二十多具尸体，在地下应该还埋了更多骸骨，看样子是很久之前的了。主洞穴后面有一间囚室，里面关押了十六个人，长相和红月镇上报上来的失踪人口基本吻合，应该就是刚被抓来的那批村民，其余的都没有活口。」 没有活口？ 沈莫玄眯了眯眼，「吸血鬼呢？」 「算上在战斗中直接净化的，这里总共有五十来只，剩下的包括头目的尸体都在里面，您要去检查一下吗？」 「嗯。」 沈莫玄当然不相信塞拉斯就这么死了，他来到洞穴内殿，走上石阶，伸手将那个倒在石座上，胸口插着圣剑的尸体的脑袋转过来。 那是位女性，长着尖尖的耳朵，双眼是猫一样的金黄色，瞳孔缩成一条细线，穿着一件黑色的蕾丝长裙，死不瞑目。 「身上有部分兽化特徵，是冈格罗族，按照年龄和实力估算，应该是位女伯爵。」身旁的副官解释。 「冈格罗族擅长变形术，刚才有不少试图变成蝙蝠逃出去，幸好团长您有先见之明，让我们分散埋伏在洞穴各个出口，才能将这些嗜血的怪物们收拾干净。」 沈莫玄转过身，又在那些吸血鬼尸体中绕了一圈，正如这名副官所说的一样，这些吸血鬼都长着一些非人的特徵，和塞拉斯那人模狗样的种类不太一样。 「你确定这就是所有的吸血鬼了？」沈莫玄诧异，「没有什么……勒森魃族？」 「大人何出此言？」听见这话，副官露出了诧异的表情，「勒森魃族曾是魔党之首，实力强大，他们的外表与常人无异，又精通黑暗魔法，因此可以隐蔽在人群之间。在鼎盛时期，勒森魃族甚至已经拥有了封地，建立了公国，是真正的贵族。」 「可他们的野心越来越大，甚至想要染指权利中心。两百年之前，二代长老阿莱克斯·勒森魃试图用魅惑术影响皇帝，从而在无形中支配科萨帝国，这使得他身份暴露，在加德皇室的支持下，光明教会与勒森魃族率领的魔党展开了圣战。」 「当时的宫廷祭司拉斯金·曼德尔从帝国各地徵召能够使用光明之力的信教者组成了三只军队联合对抗叛乱的吸血鬼们，将整个吸血鬼大军歼灭，并亲自净化了阿莱克斯·勒森魃。也是在这场战役之后，光明教成为了科萨帝国的国教，『神耀科萨帝国』因此得名，曼德尔成为了光明教会领袖，也就是第一任教皇，而那三只军队后来就演变为了光耀、秩序、裁决三大圣骑士团。」 「勒森魃族早在两百年之前就已经销声匿迹了，一直到今天，帝国境内未曾见到过他们活动的踪迹，基本推断是在圣战中被灭族了。」圣骑士这样说道，「大人您这样说，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对？」 第8章 吸血鬼少年 「……」勒森魃族已经被灭族了？这怎么可能。 沈莫玄面上不显，内心却思索起来，据塞拉斯所言，勒森魃族的一代始祖和二代长老都是被他所杀，而在圣骑士口中，勒森魃的长老却是被教皇一世杀死的……这两个人之间必然有一个人说的话有水分。 塞拉斯没必要说谎，这样的话，大概率是教皇一世抢了塞拉斯的功了，毕竟歷史是需要美化的嘛。 既然如此，塞拉斯又是怎么活下来的？他为什么没有被圣骑士们发现？ 第15页 沈莫玄还没想明白，忽然听见外殿传来了骚动。 他目光一凛，转过身。 …… 骑士团的来临对红月镇被吸血鬼掳走的村民而言是天降曙光，被发现的时候他们都被关在黑漆漆的洞穴深处，在铁笼里瑟瑟发抖。当骑士团的成员将他们解救出来的时候，不少人痛哭着跪倒在地上，口中重复着「感谢光明神」「感谢圣骑士大人们」这样的话。 这些村民被抓来的时间不久，因此看起来精神状态都还不错，很快他们便被疏散到了外殿，为了防止遗漏，骑士们沿着洞穴仔细检查，很快便来到了洞穴最深处。 这里有一处幽静的水潭，水潭最中央的高处高高悬吊着一个精緻的笼子，在被日光石照耀时，反射出银色光泽。 离得太远，骑士团成员看不出里面有没有东西，便打开机关，将笼子放下来。 等笼子落到了地面上，众人走近，这才发现笼子中央蜷缩着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 这个孩子蜷缩在笼子中央，唿吸几近于无，皮肤苍白如雪，听见声音，才微微抬起头，凌乱的碎发挡住了他的表情，令人看不清神色。 「这里还有一个倖存者！」 圣骑士没想到吸血鬼居然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连忙用圣剑噼开弔着笼子的坚固锁链。 「喂，小朋友，你还好吗？」骑士弯下腰想要打开笼门，把那个看起来很虚弱的小孩抱出来。 「别去碰它。」 一道干脆果断的声音从骑士头顶响起，他转过头，看见自家团长不知道何时站到了他身后，用那双寒冰似的蓝眼睛觑了他一眼。 「看不出来它是什么东西吗？」男人的语气不容置喙。 骑士愣了愣，扭过头，看向身前的笼子中的孩子。 像是察觉到他的目光，那个孩子也怯生生地抬起头，露出一双紫罗兰似的漂亮眼睛。 骑士那柔软的心灵被触动了，「大人，他只是个可怜的孩子……」 他的话还没说完，身后的男人已经抬起腿，一脚踢翻了那个笼子。 咣当—— 笼子倾斜倒地，笼中男孩的手臂撞到了笼子上，银质的栏杆与他的手臂皮肤瞬间发生反应，灼起了一连串的血泡，令他发出一声像受伤的幼崽那样尖利的痛唿。 「啊！」 「这是秘银制成的笼子，上面刻着光明符文。这不是人类，是一只吸血鬼。」沈莫玄缓缓道。 事实摆在面前，骑士的神色顿时一变，看向那个孩子的神色仿佛是在看一只害虫，他厉声道。 「是属下失职！请大人允许属下将功赎罪，将这异端斩草除根！」 沈莫玄没说话，他的视线掠过面前的手下，看向缩在笼子里的小男孩，当他注意到那双紫红色的眼瞳时，他怔了一下，便反应过来了这个孩子的身份。 是塞拉斯……他怎么变小了？这也是黑暗魔法？还是冈格罗族的变形术导致的？ 见面前的骑士团长没有回答，骑士只以为自己获得了默许，他「噌」地拔出手中的长剑，在空中高高扬起。 男孩抬起头时，便看见这一幕，银剑在他那双紫红色的双眼中倒映出一道寒光。 眼看他就要和同族一样化为飞灰，血族篇的故事就要这么直接画上句号，一道略有些稚嫩的清亮声音忽然从众人身后响起。 「等等。」 人群自后向前分开，身穿白袍的少年在众多圣骑士的簇拥下走到那个笼子前，揭下自己的兜帽，露出那极具辨识度的金髮碧眼的面容。 「圣子殿下。」 骑士放下长剑，对着少年垂下头颅，在额前画了道十字。 「免礼。」少年的声音好似春风那样温柔，「让我和这个孩子谈谈好吗？」 「这……」圣骑士的表情犹疑，看似是在回答圣子的问题，可头盔下的眼睛却看向了沈莫玄那边。 深知这便是故事的走向，沈莫玄没有阻拦，只是微微点头，便首肯了。 「……是，圣子殿下请小心。」这位骑士这才弯腰退下。 见他让开，少年来到笼子边上，也不顾雪白的衣袍被尘土弄脏，屈膝半蹲下来。 一阵十分好闻的香甜气息隐隐约约飘来，笼中的男孩鼻翼翕动，像是个胆怯的小动物一般好奇地凑近笼口，视线随之向上移动，看向了对方。 「你叫什么？」见对方模样无害，尤莱亚放缓了声音，问道。 「塞……斯。」笼中的男孩轻声回答，声音有些含煳。 「你叫赛斯？你是从人类被转化成吸血鬼的吗？」 「……」男孩摇了摇头，紫红色的眼瞳中有些迷茫「我什么也不记得了。」 「圣子殿下，被吸血鬼转化的人类会丧失身为人类时候的记忆，这个孩子或许是初生的吸血鬼。」 一名圣骑士在一旁解释道。 「这样吗。」 天真无邪的尤莱亚显然信以为真。 「那么，赛斯，请你诚实地回答我，你有伤害过人类吗？」 小吸血鬼摇了摇头，「我刚清醒过来就被关在了笼子里，没有出去过。」 听闻此言，少年圣子的神色柔和下来。 「我相信你，赛斯。光明神仁爱，即便是黑暗生物，只要心向光明，神就会给予你。」 少年在身旁所有人惊讶的眼神中，对着牢笼里的小吸血鬼伸出了手。 第16页 「……你愿意从此跟随我吗？」 男孩怔住了，面前的少年有一双碧蓝的眼睛，如同夏天万里无云的天空，只短短几秒就好像要将他的眼睛灼伤一般。 小吸血鬼那静止的心脏好像感受到了良久未能感受到的一种悸动，他垂下眼帘，但那种温暖刺痛的感觉还在他的眼底残留不褪。 「好。」 他伸出了手，回应了少年。 两人的指尖逐渐接近，就在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来临之前，一只手将笼子提了起来。 银髮骑士单手拎着笼子，像是拎着一只小猫一样。 「圣子，它虽然看起来年纪小，但也是吸血鬼，需要靠鲜血才能活下去。」 沈莫玄看了一眼面前一脸天真的金髮圣子。 「我知道，动物的血也是可以的，不是吗？」 尤莱亚的神色就和刚上初中那会儿的沈莫白想要养猫的时候的表情一模一样。 「赛斯他只是个孩子，还没有犯下血戒，我们不能因为他被转化成了吸血鬼，就这样剥夺了他向善的可能。」 「你也只是个孩子，殿下。」沈莫玄看了他一眼，「你照顾不了他。」 「我是圣子，教皇之位的继承者，还有谁比我更有资格庇佑他？」尤莱亚扬起脑袋直视面前高大的圣骑士，「此行我们虽然是想要解决红月湾吸血鬼肆虐的灾祸，但是如果连刚被转化的孩子都不放过，那我们又和那些滥杀无辜的黑暗生物有什么区别呢？」 「圣子殿下……」见两人争执不下，一旁的圣骑士连忙替自家团长说话，「雷蒙德大人也只是担心您的安危，吸血鬼毕竟是黑暗生物，就算是初生的吸血鬼也有嗜血本能，千百年来我们从未成功驯化过吸血鬼，这孩子看着羸弱，可也比常人的力气和速度都要强上不少，圣子殿下还请三思。」 听到身旁的圣骑士们纷纷附和，尤莱亚也垂下了眼帘。 就在这时，笼子里的小吸血鬼忽然出声了。 「我愿意立下血誓，不会主动去伤害普通人，也不会吸他们的血。」 小吸血鬼用那双紫红色的眼瞳和举着笼子的圣骑士相对视，认真道。 「那若是你违反了誓约呢？」沈莫玄反问。 「大人，血誓是来自吸血鬼力量源泉的束缚，如果违背血誓，他会受到严重的反噬……也就是说会死。」一位下属在他的身侧低声解释道。 沈莫玄不置可否。 塞拉斯的血誓只说明他不会主动攻击普通人，可这个普通人中却不包含掌握魔法的术士，虽然他现在实力还没有恢復，无法对尤莱亚和圣骑士们造成什么伤害，可一旦他恢復了力量，就会打破这个平衡。 但小吸血鬼的话显然打消了尤莱亚的顾虑，在血月湾的清剿活动结束后，缩水版的塞拉斯，化名赛斯的小吸血鬼还是被少年带回了加德兰，因为光明神殿的神力太过浓郁，会对幼年的吸血鬼造成伤害，尤莱亚很细心地替他安排了一个圣山脚下的居所，安排护卫照顾他，也如他所说，每隔一阵子就会下山来看他。 每次在尤莱亚指导吸血鬼的时候，沈莫玄都会扶着剑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二人。 尤莱亚是个执着的人，他承诺了会好好指导塞斯向善，便认真地准备了教义和笔记，一字一句地向对方讲解适合这个年纪的人听的通识，指导他阅读光明教义。 而塞拉斯也出乎意料地表现得非常乖巧。 从住到圣山脚下之后，塞拉斯一直都在饮用鹿血和羊血，但沈莫玄知道从动物身上汲取的血液根本不足以供给他所需要的能量，他早晚有一天会忍不住自己吸食人血的渴望。 但他显然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吸血鬼，在沈莫玄面前一直表现得十分克制。 有时候在尤莱亚诵读经文的时候，小吸血鬼会抬起头，与他短暂地对视，但和看向少年时故作单纯的目光不同，塞拉斯的眼睛是一双属于成年人的深邃成熟的眼睛，紫罗兰色的眼瞳深处有着令人看不分明的沉淀。 沈莫玄知道，这是一场无声的博弈。 他和对方，都在等待对方暴露/放弃的那一刻。 这一等，大半年的时间过去了。 尤莱亚与小吸血鬼之间的关系越来越亲近，塞斯看着年纪小，但却贴心又懂事，让一直被关在圣山上的尤莱亚有一种找到了同龄朋友的感觉，但心思细腻的少年也知道，小吸血鬼在自己的守护骑士面前总是有一些放不开的，于是有一天，他绕过了自己的守护骑士，偷偷来到了山下——因为那天晚上，他与赛斯约定好要一起看流星雨。 那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流星雨，壮丽的银色星光划破长空，拖曳着长尾从天际坠落，仿佛携带着万千信念坠入人间。 「听说对着流星许愿就可以成真，圣子殿下，您有什么愿望呢？」屋檐上，小吸血鬼忽然开口问道。 「我没有什么特殊的愿望……只是希望科萨的子民都可以平安，健康。」躺在他身旁的尤莱亚的眼瞳中倒映着天上的璀璨星光，语气温和，「那你呢？」 「我的愿望……说出来应该也不会实现的。」 「为什么？」尤莱亚有些诧异，「是什么样的愿望？」 「我的愿望是……」小吸血鬼在流星雨下扭过头来，「我想和殿下一起看日出。」 尤莱亚睁大了眼睛。 第17页 吸血鬼作为黑暗生物没有办法在阳光下现身，实力稍强一些的可能还能在太阳下坚持一段时间，但是像赛斯这样年幼的吸血鬼，一旦身处阳光下，皮肤就会被迅速灼烧，然后自燃，最后化为灰烬。 他们可以一起看流星雨，却无法一起看日出和日落。 「塞斯……」尤莱亚眨了眨眼。 「我只是说说而已。」赛斯忽然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殿下不用放在心上。」 尤莱亚没有回答，但他总觉得，小吸血鬼脸上的笑容，有一丝哀伤。 流星雨结束的时候，被赛斯送回到地面上的金髮少年回过头，被倚在墙上的银髮骑士吓了一跳。 但他的守护骑士好像并没有要追究他偷跑的事情，而是抱着剑静静地对他说。 「看完了？」 「……嗯。」 「很晚了，回去睡觉吧？」 「……好。」 自知理亏的尤莱亚在回圣山的路上十分安静，他的脑海中总是克制不住地回想着小吸血鬼今晚在屋檐上对他说的话，心不在焉，在差点因为路上的小石子而表演一个平地摔之后，一直沉默地跟在他身后的圣骑士叫住了他。 「圣子殿下，你在想什么？」 面对守护骑士的询问，尤莱亚犹豫了片刻，坦诚直言道。 "我想要让塞斯能够不受到阳光的侵害，想让他能够像普通人一样在阳光下正常地奔跑和活动。" 「畏惧阳光是吸血鬼为了获得力量所付出的代价，去除这个弱点，会让我们对他的克制手段非常有限，对我们而言有弊无利。」沈莫玄用相当客观的语气回答。 「但赛斯不是那种邪恶的吸血鬼。这些日子你也都看到了，赛斯和那些邪恶的吸血鬼不一样，他聪明，好学，礼貌，克制，而且他从不杀生，除了不能照到太阳之外，他和普通的孩子又有什么区别？况且无惧阳光的吸血鬼也不是真正的无敌，就算阳光不能杀死他，圣水、圣剑和光明之力同样会对他们造成伤害。」 少年抬起头，显然这些话已经在他肚子里憋了很久了。 「不，你说的这些或许能够让他感到痛苦，但却无法真正杀死他。」 「这怎么可能？」尤莱亚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能够抵御神圣之力的……除非是勒森魃族的高等吸血鬼，但是据我所知那个氏族已经灭绝很久了，赛斯不是冈格罗族的后裔吗？他天生体弱，连冈格罗族的变形能力都没有继承，又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特殊能力。」 怎么不可能呢，这可是本邪能压正的暗黑漫画，塞拉斯就是命运故意设计来克制你的。 沈莫玄没法和现在的尤莱亚解释这些，只道。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圣子殿下，信任并不是维繫这个社会运行的手段，规则才是。」 听见他的话，金髮圣子垂下脑袋，半晌，沈莫玄听见他喃喃道。 「……但是，一个没有感受过光明的人，又该如何信仰光明呢？」 …… 流星雨那夜后，沈莫玄以为尤莱亚没过多久就会下定决心要给塞拉斯赐福，但没想到一连几天过去都无事发生，就在他以为自己还要在这个过去篇待上一阵子的时候，事情的发展却在不经意的地方出现了转折。 这一天尤莱亚再次来到山下，却刚好看到了被人从屋里强行拖出来的吸血鬼少年。 在暴露到阳光下的那一刻，赛斯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他的皮肤被阳光迅速腐蚀，几乎眨眼就露出了底下的森森白骨。 「住手！」金髮少年瞪大眼睛，快步跑过去，解下自己的披风盖在了赛斯的身上。 "你们在做什么！" 他看向一旁几个拿着钉耙和火把的平民。 「圣……圣子殿下！」几个平民显然也从他的容貌和服饰中认出了他的身份，跪下在额头画了个十字。 「我们在树林里发现了这只吸血鬼正在偷偷猎杀一只野鹿，便跟着着他一路来到这里，发现他似乎已经在这里躲藏很久了，正准备将他拖到阳光下处死。」 为首的那个男人这样解释着，冷冷看了一眼在披风下半死不活的吸血鬼，眼中满是仇恨和敌意。 「赛斯从来没有伤害过你们，他在野外捕鹿只是为了饱腹，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少年既惊又怒，不敢相信圣山脚下的镇子里的平民，为什么会如此狠心。 「圣子殿下，可这是个吸血鬼……」平民们看见金髮少年动怒，神色有些惶恐起来，「我……我们不知道这是您豢养的……」 「尤莱亚。」见少年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沈莫玄搭上他的肩膀。 金髮少年闭了闭眼睛。 光明教会与吸血鬼之间的斗争已经持续了两百多年，太多无辜的人因此而牺牲，人类痛恨吸血鬼，对这一族类的敌视已经到达了见之必杀的地步。即便他这样解释，他们又怎么会相信赛斯是无辜的呢。 「抱歉……是我失态了，我没有怪你们，你们走吧。」他低声道。 「多谢圣子殿下，多谢圣骑士大人。」见得到赦免，几位平民连忙离开了这里。 尤莱亚回过头，看着在披风下一动不动的吸血鬼。 「赛斯！你没事吧！」他想要掀开披风，但却不慎让阳光从缝隙中照了进去。 披风下传来了小吸血鬼的几声惨叫。 第18页 少年连忙将披风放下，用求助的眼神看着身后的圣骑士。 沈莫玄嘆了口气，将披风连带下面的小吸血鬼一起裹起来，单手扛到了肩上。 「我们先进去吧。」 …… 沈莫玄将塞拉斯放到床上，尤莱亚忙着拉上屋里所有的窗帘，然后才来到床边，将披风一点点解开。 金髮圣子看着披风下血肉模煳几乎看不出原来模样的少年，眼眶不由地红了起来。 「你为什么不反抗他们呢？」 小吸血鬼的嘴巴蠕动了一下，似乎在说什么。 尤莱亚低下头去，这才听见了他的声音。 「我已经在您面前立下了血誓，不会主动去伤害普通人，我就会说到做到。」 他的话让心软的圣子当场落下了泪来。 「对不起，赛斯……是我没照顾好你。」 「没关系的……」小吸血鬼用微弱的声音道，「至少……我感受到阳光了……」 「那种感觉……很温暖……」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 「圣子殿下，我要死了……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您救下我，给我安排住处和吃食，还亲自教导我光明教典，我很感激……」 少年湛蓝色的眼眸黯淡了一瞬，随即缓缓抬起了头。 「不……你不会死的。」 「尤莱亚。」 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圣骑士一反常态地没有唿唤圣子的尊称，而是直接叫出了少年的名字。 金髮圣子抬起头，用湛蓝的眼眸看向面前高大的圣骑士， 「道恩……抱歉。」他轻声道。 「我要救他。」 沈莫玄知道他的内心已经下了决断，塞拉斯获得赐福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也是这段倒叙重要的锚点，他无法改变这一点。 但他还是尽了自己最后的义务。 「……圣子殿下。」银髮骑士语气淡淡，「无论如何，还望你不会后悔今天的选择。」 「我管不了这么多了，道恩。」少年闭了闭眼。 「赛斯他什么都没有做错，他不应该就这样死去。」 尤莱亚转过头，抬起手郑重地在小吸血鬼血肉模煳的额头画了一个十字圣号，然后口中默念了几句咒语，一道金光闪过，十字没入了小吸血鬼的额头中消失不见。 「以神圣光明教廷第二十三代圣子的名义，我，尤莱亚·德怀特，赐福你，赛斯，无论你是何种存在，阳光将无法杀死你，愿光明之神与你我同在。」 年幼的圣子用稚嫩的声音一字一句道。 话音刚落，塞拉斯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大叫，他身上的皮肤和血肉开始飞速疯长。 这个画面有些过于少儿不宜，沈莫玄走上前，捂住了尤莱亚的眼睛。 …… 身体完全復原的第一时间，塞拉斯缓缓睁开了眼。 他从床上坐起身，低下头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身体，抬起头望向站在床边的银髮骑士。 两人视线相撞，谁都没有开口。 沈莫玄深深看了他一眼，将一床被单丢在他的身上，然后松开了捂着尤莱亚眼睛的手。 「赛斯！」金髮少年看到面前裹着被单，恢復了身体的吸血鬼，长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凑过去紧紧抱住了对方。 「你没事！太好了！」 黑髮紫眼的小吸血鬼愣了愣，缓缓抬起手，回抱住对方。 「嗯，我没事了，圣子殿下。」 尤莱亚松开了他，对着他的眼睛认真道。 「我已经赐福了你，你现在不用再害怕阳光了。」 说罢，他来到窗前，将窗帘拉开了一道细缝。 一道金色的光束从窗户中洒向了屋内。 身穿白袍的金髮少年转过身来到窗前，朝着床上的小吸血鬼伸出手。 「试试吧，赛斯。」尤莱亚微笑着，阳光将他那头金灿灿的头髮照耀得更加光彩照人，那双碧蓝的眼眸中有着不符合年龄的包容和纯净。 「没事的，别怕。」 而坐在阴影里的男孩犹豫着，踟躇着，最终试探性地将左手从被子缝里伸出来，放进了尤莱亚的掌心。 少年拉住他的手，将他的指尖缓缓放在了阳光下。 有些灼痛，却没有被烧伤，皮肤也没有变成难看的模样。 温暖的热度侵蚀了这个暗黑生物的身体，令他静止不动的心脏都开始跳动起来。 他已经无法忘记阳光的味道。 第9章 血族亲王是恋爱脑？ 大雨来得突然。 天色昏暗，乌云密布。 黑髮男孩坐在窗台边，看着雨水落在院子里，打湿了前几天他和尤莱亚亲手种下的香根鸢尾。 尤莱亚曾说那紫色花朵的颜色十分衬他，就像是他的眼睛。 不过今天的天气太差，他约莫是不会来了。 不远处的树丛里忽然钻出来一只黑猫，像是害怕被雨水淋湿毛髮，它动作迅捷地跳进了窗户里。 男孩抬起手，将抬起的窗户拉下。 被雨水打湿的玻璃上朦胧倒映出一个逐渐拉长的影子。 男孩转过身。 「塞拉斯大人。」 地板上单膝跪着一个女人，她穿着一件黑色蕾丝束胸上衣和一条紧身皮裤，长靴上沾满了泥土，被雨水淋湿的蜷曲黑髮下，是一双墨绿色的眼瞳。 「属下来迟了，请恕罪。」 第19页 说话间，女人唇齿间的獠牙隐隐可见。 塞拉斯静静看着面前由黑猫变化而来的吸血鬼。 「冈格罗族？」他的声音很平静，透着一股不属于这个年龄的老成。 「大人，属下碧翠丝，是您的眷属。」 女人像是知道对方不记得自己一般，自我介绍道。 「我的天赋是可以通过汲取血液获得他人的能力，因为冈格罗族的变形术没有魔力波动，非常适合潜入，所以我在来之前吸了一位冈格罗族人的血，才用他的变形术变成了黑猫。」 「属下身上有您设下的血之禁制，在您面前无法撒谎，您应该感受得到。」 男孩没有否认，这些天他早就察觉到这附近有人在暗中窥伺了，但他能够下意识感觉到对方没有恶意，这也是他神态淡然的原因。 「你说我是你的转化者？可我不记得你。」 「这应该是冈格罗族的时间秘术导致的后遗症。」碧翠丝回答。 「女爵蕾蒂西亚·冈格罗一直对魔党的至高位虎视眈眈，就是她掳走了正在沉睡中的大人，还用时间禁术封印了大人您的力量。由于魔力遮断，我们无法追踪到您，一直找寻未果，直到听说最近光耀圣骑士团在红月湾的行动，我们前往遗蹟搜查时察觉到了您的气息，才知道您已经被光明教会的人带走了。」 「这里距离光明大神殿太近，看守很严密，我们在附近观察已有数日，今天才找到时机来救大人出去。」 碧翠丝的语速加快了些。 「守卫换防的间隙极短，另外几名护法也不知道能拖住他们多久，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动身吧？」 「动身？」男孩歪了歪头，重复她的话。 他穿着一袭黑色教袍，肩上是白色披肩，披肩中央是十字架形状的金色卡扣，俨然一副修士模样。 「可我并不想离开这里。」 「大人？」女血族抬起头，杏眼微微睁大。 「我已经决定追随光明。」男孩的声音还带着稚气未脱的沙哑，他垂下眼帘，神情在昏暗的室内烛光下显得有些圣洁，「尤莱亚·德怀特，那位圣子殿下，就是我要追随的人。」 「大人您这是在说什么！」听闻此言，碧翠丝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道，「您可是勒森魃族復甦的希望，伟大的魔党领袖，黑暗最忠诚的教徒，您怎能背弃教义去追随光明！」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男孩回答，「你走吧。看在我们是同族的份上，我不会告诉警卫你来过。」 女人讷讷看着他，像是因为过度震惊而失语了。 「没想到时间禁术的效力居然如此强大……蕾蒂西亚一定是偷偷饮了大人您的血……」 女人忽然抬手从裤腰带中抽出一把匕首，割破了自己的手腕，然后将手心朝上举起手臂，「塞拉斯大人，请您饮我的血，这样您便能恢復记忆。」 血液的香气在空中飘散开，塞拉斯的鼻子耸动了一下，眼瞳微微放大。 好香。 血族的本能被逐渐唤醒，男孩不禁往前走了一步。 女人仿佛被鼓励了一般，一路膝行来到男孩面前，垂下头。 「大人，您只是因为力量被封印所以太虚弱了，等您恢復过来，您会记起一切的。」 「光明教会数百年来都是血族的死敌，就是那些冷血的圣骑士屠戮了我们的族人，您向来厌恶他们，恨不得将他们杀个干净，又怎么会想要追随那位乳臭未干的圣子？您恐怕被教会那群伪君子给蛊惑了。不论如何，等您恢復了记忆，您就知道属下说的是真是假了。」 男孩凑近女人手掌心的动作定住了。 「你觉得我是被尤莱亚蛊惑了，所以才想要留下来？」 「……」女人不解地抬起头。 「可我并不这么觉得。」男孩一掌推开女血族，他的力量非比寻常，毫无防备的女人被他直接甩到了门口。 门板轰然倒下，窗外的雨声变得清晰可见。 站在门口的银髮骑士抬起头，左脚脚下还踩着一具血族的尸体。 沈莫玄抬手把插在尸体胸口处的银剑拔出来。 血水从伤口处流出来，与地面上的雨水交融在一起。 六目相对，相顾无言。 直到倒在地上的碧翠丝率先开口，打破了平静的气氛。 「不！彭斯！巴里特！连亚希伯恩也……」女人发出一声悲鸣，然后用愤怒的神情望向面前的男人，「教廷的走狗，我要杀了你！」 说罢，她瞬间消失在原地，等下次出现，已经是在银髮骑士面前。 这速度几乎无法被肉眼捕捉，但对于男人而言似乎没什么技术难度。 沈莫玄一个错身避开对方露出的獠牙，将人反拧住手臂一下过肩摔在地上，银色利刃钉入碧翠丝肩膀的血肉中，直直插进地面深处。 「啊！！」女人惨叫一声，双手握住剑刃想要摆脱这样的困境，但因为秘银的作用，她的手掌与剑刃相贴的部分发出「呲呲」的响声，痛得厉害，她只坚持了几秒便放弃了，只像个案板上的鱼一样作出垂死的无谓挣扎。 「他们三个一起上都没用，你一个人送什么人头呢？」骑士淡淡道。 「你是故意放她接近我的？」 眼看着自己的眷属被实力碾压，生死攸关的时刻，一直站在门口的塞拉斯突然开口道。 第20页 沈莫玄扭过头，双手抱胸，他用审视的目光注视了面前的小吸血鬼几秒，才道，「尤莱亚没有教过你吗？黑猫在光明教典中是不祥之物，圣山脚下，怎么允许不祥之物出入？」 骑士的声音很有磁性，但传到在场的吸血鬼耳中就不怎么动听了。 「你们吸血鬼的招数是不是应该换换了？不要总是变成黑色的东西，很显眼。」 「……」塞拉斯对此不置可否，「圣骑士，你想要怎么处置他们？」 「你不应该问，我打算怎么处置你吗？」 黑髮男孩抬起眼帘看了他一眼，像是在评估两人之间的差距，「我现在打不过你。」 「嗯。」沈莫玄挑眉，他喜欢和聪明的人说话，「所以呢？」 「圣子此刻不在你身边，你不敢杀我。杀了我，你无法向他交代。最坏的情况，你只能杀了他们，然后把我关起来，再转告圣子，等他决定如何处置我。」 「你都想好了。」沈莫玄觉得有意思，「这么说，你是真的想留下？你真的这么喜欢尤莱亚？」 「喜欢？」他的问题让塞拉斯愣了一下，男孩歪了歪头，像是在扪心自问。 「是吧……我喜欢和他待在一起。」 他抬起手，摸向自己的左胸口。 「这里，会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沈莫玄眯了眯眼。 他没料到塞拉斯是真的恋爱脑，居然因为尤莱亚让他有了心动的感觉，就想要放弃一切和他在一起。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沈莫玄可是亲手捅过这只吸血鬼亲王的心脏，知道他的心和大理石一样硬。 这种铁石心肠的生物还会对别人动心？ [但是他没有伤害过尤莱亚不是吗？]518突然出声。 [这还叫没有？] 沈莫玄指的是塞拉斯划伤尤莱亚的脖子，还把他扑倒在地上欲行不轨的事情。 [其实嘛，那些都算作情趣。]518老实道。 [……呵。] 银髮骑士最后说出了结论。 「可我不喜欢你和他待在一起。」 「所以，我们做个交易吧。」 第10章 骑士与吸血鬼的交易 「什么交易？」 「我可以放过你和你的眷属，对外也不追究此事，但你们必须立刻离开圣山。」沈莫玄道。 「不仅如此，我们之间需要立下血契，今后你不能伤害尤莱亚·德怀特。」 「别说是划伤他的脖子，如果你以后胆敢碰掉他一根头髮。那么……」圣骑士顿了顿，像是在思忖怎样的惩罚对对方而言才算是深刻。 在尤莱亚的赐福之下，吸血鬼不再畏惧阳光，可以说是没有了弱点。 契约与契约之间无法互相干扰，因此新的血契必须建立在这样的基础上。 「那么，今后你就再也无法离开光明。」 「就如同阳光曾能够灼伤和杀死你那般，黑暗会让你感到寒冷刺骨，你会在极夜中陷入长眠，这就是你伤害赐福者所要付出的代价。」 男人的声音低磁，但内容却可以说是残酷。 塞拉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片刻后，他道：「你的条件是否太过苛刻了一些？我是血族，黑暗是我的本质，我亦无法离开黑暗。而且……如果我并不想伤害圣子大人，却不小心因为意外让他受了伤呢？」 「如果惩罚不痛不痒，还叫什么惩罚？再说我也没有让你下死誓。」银髮骑士瞥了他一眼，「况且，你不是很喜欢光明么？这个惩罚对你而言，甚至算得上是奖励？」 塞拉斯：「……」 「对于你的第二点疑虑，我可以补充一些条件。」沈莫玄道。 「第一，伤害尤莱亚的行为必须是由你的主观意愿触发的，不包含意外，被人操控等情况。」 「第二，如果是尤莱亚本人意识清晰的情况下允许你进行的伤害行为，也不算在其内。」 「排除这两种情况，你的任何故意行为对尤莱亚造成的人身伤害，都会导致血契的惩罚。」 「那我如果不同意呢?」男孩提问。 骑士的眼神从塞拉斯脸上划过，淡淡道。 「那我就先杀了她，然后把你挂到房樑上晒成干，最后把这件事情报告给圣子和主教，看他们是不是对两百年前早就消失殆尽的吸血鬼氏族死灰復燃这个消息感兴趣。」 「快点决定吧。」沈莫玄用手握住插在碧翠丝肩膀上的银剑，「你的眷属看起来撑不了多久了。」 骑士给予的条件对于被封印了力量的塞拉斯而言可以说没有什么谈判的余地，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只能点了点头。 「我答应你。」男孩抬起头，紫罗兰色的双眼望着骑士，「但我要补充一点。」 「说来听听。」 「如果我违背了这个血契，我一辈子只能生活在光明下，但作为制约，从今天起，你将永远无法亲手杀死我。」 沈莫玄失笑。 「我为什么要同意你的条件？」 男孩垂下眼帘。 虽然失去记忆，但活了上千年的他有一种生存的本能，他下意识地觉察到，面前的骑士有着非同一般的力量，这种力量无法估量，甚至可以夺走他近乎永生的性命。 而他，并不想死。 「如果你同意加上这一条契约，那么，在不伤害我自身，也不违反两条血契的条件下，你可以命令我为你做三件能力范围之内的事。」男孩再次抬起头时，换了一种笃定的语气。 第21页 「你也知道了我的身份，应该知道，我会是个很好用的工具。」 唔…… 沈莫玄陷入沉思。 不得不说，小吸血鬼给出的条件确实令人有一些心动。 而且，就算他不这么说，他也…… 518：[宿主，塞拉斯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攻之一，除非他的身份降格，否则，按照我的数据推算，他的戏份会一直持续到漫画完结，在世界意识的监督下，他是无法被杀死的。] 那，索性就—— 「三件太少了，十件。」银髮骑士开口。 「……五件。」 「就十件，少一件都没得谈。」骑士转了转剑柄，在女人的惨叫声中缓缓道。 「……好。」男孩无声地嘆了口气，点头同意了。 「作为契约成立的条件，我需要你的一点血。」 「血契需要血液才能生效？」男人眯了眯眼，「这么说，你已经喝过尤莱亚的血了？」 塞拉斯摇头，「不是的，不伤害普通人是我对自己的立下的血契，自己对自己的束缚是不需要饮血的，但这个血契是你对我设下的，因此，你需要给我你的血。」 银髮骑士用审视的目光沉沉看着他，开口。 「过来。」 男孩顿了顿，抬起脚，从屋檐下走进了雨里。 雨水很快打湿了男孩身上的衣服和他的头髮，他来到骑士面前，抬起头，像是个前来乞食的小兽。 圣骑士抬起手摘下了自己的手套，露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和肌肉紧实的下臂。 那是一只充满了力量感的手，鼓起的血管在手背的皮肤上清晰可见，男孩几乎能听到血液在其中澎湃流动的声音。 对方把手腕递到他面前，语气冷漠，「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塞拉斯仰头盯着面前的男人，银髮骑士有一张英俊的面庞，冰蓝色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 小吸血鬼丝毫不惧地予以回视，他张开口，露出两颗白森森的獠牙，一口咬上了男人的手腕。 尖利的獠牙很顺利地刺破了皮肤，腥甜的血液触碰到味蕾，血族的食慾被瞬间唤醒，男孩的双瞳微微发亮，像是深夜中发出萤光的紫水晶，他本能地将利齿更深地刺入圣骑士的血管，那些充沛，热烈，几乎是沸腾着的光明之力在血液的裹挟下滚滚而来，刺痛从他的舌尖一直蔓延到咽喉。 「咳咳……」塞拉斯勐地松口，他用手捂着嘴，用力咽下喉中的血，才禁不住咳嗽起来。 沈莫玄看着他，挑了挑眉。 「怎么，我的血很难喝吗？」 男孩一边咳嗽一边摇头。 「你的血里光明之力的浓度太高了，有些呛。」 给你喝点你还挑上了，男人失笑。 「够了吧？」 塞拉斯点了点头。 「血契已经成立了。」 说话的工夫，吸血鬼留下的咬痕已经消失了，骑士从不知道哪里掏出了一块手帕，将自己手腕上残存的血迹擦拭干净，然后相当娴熟地用白焰将其毁尸灭迹。 塞拉斯有些可惜地看着那飘落的灰烬，他仿佛还能闻到空气中那股特殊的血液香气，明明口感是那样的辛辣和强烈，可那香气后调却无比醇厚浓郁，像是被陈放在橡木桶当中的梅多克葡萄酒，散发着一股雪松味的木质气息，经久不散。 在他怔忪的时候，那股气息忽然浓郁起来。 「那么让我来测试一下。」 男人弯下腰，银髮擦过男孩的脸颊，他在他身旁用只有他能够听见的声音耳语道。 「以血契之名，我命令你……」 塞拉斯的瞳孔微缩。 「等你恢復力量之后，你会忘记我们之间立下的契约，也不会记得我的存在，只会以为是自己逃出来的……直到契约的惩罚生效的时候，你才会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 「现在我数到三，等数完之后，你就会忘记我现在对你说过的话，但还是必须执行我的命令，这就算作第二个命令吧。」 「一……」 「你好卑鄙。」意识到这样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塞拉斯气得浑身颤抖，「你这样怎么配做一名圣骑士？」 沈莫玄不疾不徐地数数，「二……」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后悔今天对我做过的事。」男孩用压抑着愤怒的嗓音说道。 「三。」沈莫玄直起身。 男孩眼中的愤懑转瞬烟消云散，他的脸上划过一丝茫然，刚才男人似乎是对他说了什么，可奇怪的是他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你刚刚说了什么吗？」 他毫无戒心地询问对方，因为圣骑士必须遵守骑士的美德，他们无法撒谎。 但沈莫玄可以。 「没有。」 银髮骑士将拿在手中的秘银手套戴回了自己的右手，然后抬起手张开五指，银剑从女人肩膀上「嗤」地一下飞起来，落到他手中。 他再次变回了那个衣冠齐整，不苟言笑的圣骑士。 「你走吧，我们最好不要再相见。」骑士让开身，示意两人可以离开了。 男孩看了他一眼，似乎还没回过神来。 碧翠丝捂着还在汩汩流血的肩膀从地上爬起来，用警惕又愤恨的眼神看了眼沈莫玄，然后站到了她的主人身后，发动了黑魔法。 一阵黑雾过后，两人消失在了原地。 第22页 …… 两人走后，沈莫玄静静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本以为时间很快就会回到原来的位置，但没想到他还没等到场景变化，倒是等来了前来支援的圣骑士小队。 「雷蒙德大人！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偷袭，那个小吸血鬼逃了。」 沈莫玄往地上的尸体扔了一团白焰，焰火遇水不灭，很快便在雨中将几个死去的吸血鬼烧成了灰烬。 「是什么人？竟敢擅闯圣山？！」 「估计是上次清缴血月湾的余孽，想要来救那个小鬼。」为了遵守契约，沈莫玄不能透露关于勒森魃族的事情，他信口胡诌了一下。 几位下属对沈莫玄说的话深信不疑。 「是属下们失职！还要大人您亲自出面，我们这就派人去追！」 「没必要了。」银髮骑士抬手拦住他们，「圣子在那个小鬼身上浪费了太多精力，不如让他逃吧。」 「如果有一天他胆敢回到这里。」男人眸色一暗，「他会付出代价的。」 第11章 圣子殿下想要放弃 [检测到时间线波动，宿主，我们要回去了！] 518出声提醒。 它说完这句话，周围的时间忽然静止，紧接着场景骤然一变。沈莫玄身旁的圣骑士们都消失了，脚下的土地变成了地板，身上潮湿的雨气也不翼而飞。 身穿白衣的少年背对着他跪在地上虔诚忏悔，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室内飘散着好闻的乳木果味的薰香气息。 「光明神在上……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弥补这一切……」 年幼的圣子嗓音颤抖，带着深深的无助和茫然。 沈莫玄终于开口。 「此时悲痛也是无济于事的。」 尤莱亚的祈祷声戛然而止。 他转过头，有些慌乱地望向来人。 「道恩……」 刚刚沐浴完的银髮骑士身上只有一股皂荚的清香，他没有身着盔甲，只穿了一件白色的单衣，银色的齐耳发柔顺地披在额前和脑后，他望着自己，眼神如大海般平静。 少年手忙脚乱地抬起手擦掉眼泪，站起身，拍掉身上的褶皱，然后抬起头看向对方。 「抱歉，我不知道你来了。你已经等了很久了吗？」 「我也才刚到。」沈莫玄实话实说。 金髮少年来到骑士面前，看起来有些局促不安，「你……你快坐吧。」 他指了指一旁会客用的椅子。 沈莫玄偏头看了一眼椅子，没有过去坐下，而是走上前，从怀里掏出一个干净的手帕，动作自然地帮弟弟擦掉了鼻子下面的亮晶晶。 「……」意识到对方在帮自己做什么，尤莱亚蹭的一下从脖子一直红到了耳根，作为尊贵的圣子，他向来是以完美的形象示人，何时让自己的守护骑士见到过这样不雅的样子。 偏偏对方的动作自然得无可挑剔，还没等他制止，他就已经收回手帕，然后走到刚才他指的那把椅子上坐下了。 这没来由地动作把尤莱亚的节奏都给打乱了，他在原地愣了半天，支支吾吾地没说出一句话来，恨不得此刻有个地缝能让自己钻进去。 「圣子殿下，身体好些了吗？」 大概是他沉默的时间太久，他的骑士主动说话了。 尤莱亚如梦初醒般回过神。 「……嗯。」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那道被塞拉斯划伤的伤口早就已经被他身体中的光明之力自行修復了。就在早晨，神殿的克里曼斯牧师也已经亲自过来看过，确认他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你呢？在战斗过程中有没有受伤？有让牧师看过了吗？」金髮少年殷切地问道。 「我无事。」沈莫玄回答。 虽然他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这具身体已经是骨骼尽断，内脏衰竭的将死之相，但在他解封了力量之后，身体已经被完全修復了，甚至还强化了不少，现在想要让他掉血，还真不太容易。 518：[说起这个，宿主你到底是何方神圣，你是不是还欠我一个解释说明啊！] [我不是说了么，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 [平平无奇的高中生是吧？那174系统口中的魔王又是怎么回事儿？你那强的过分的魔法和剑技又是哪儿来的？！] [体育课上教的。]沈莫玄的回答一本正经。 [我信你个鬼！] [行了，别打岔，你去找174玩吧。] [呜呜呜……] 被敷衍的518十分委屈，它倒是想要缠着174前辈知道一些内幕，不管他怎么搭话，对方都是一副休眠状态，连个回音都没有，518合理怀疑自己的信息传输频道已经被对方单方面拉黑了。现在宿主也懒得搭理他，他就是个没人爱的失宠小系统。 沈莫玄才不在乎自己的系统是开心还是伤心呢，对他而言系统就和电子宠物差不多。 「圣子殿下找我过来是有何事？」 「其实……」尤莱亚来到骑士面前，他的身形还没有开始发育，因此站着的时候比坐着的沈莫玄也高不了多少。 「我是来向你道歉的，道恩。」 「对不起。」尤莱亚低下头，语气诚恳。 「都是我的错，明明当时在红月湾的时候，你就已经警告我了，可我却被对方无害的外表蒙蔽了双眼。」 「我以为我的赐福会让塞斯……塞拉斯对光明神的信仰更加坚定，可是，那只是我自己天真的想法。我没有想到他原来一直都在欺骗我，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也没有预料到我的赐福会让他能够有恃无恐地闯进神殿，杀害了那么多……圣骑士……」 第23页 尤莱亚说着说着，声音再度哽咽起来。 「这些人的牺牲都是我的错造成的，道恩……你说得对，我没有办法承担这样的责任，我对不起大家……」 「圣子……」沈莫玄想要开导他几句，但却被尤莱亚打断了。 「不要叫我圣子了。」 金髮少年抬起头，蔚蓝的眼睛里噙着泪花，鼻头红扑扑的。 「为什么光明神会选择我成为圣子呢？我明明什么都没想清楚，却在那里大放厥词，做出这样枉顾后果的事情，你一定觉得我当时很傻吧。」 大概是觉得自己这般模样太过狼狈，少年清了清嗓子，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用镇定的表情掩饰自己的脆弱。 「我今天找你来，是想要告诉你：七天之后，普林霍尔大主教会回到加德兰。届时，我会为那些为我牺牲的圣骑士举行葬礼，并尽我所能地为他们的家族争取补偿。」 「道恩，谢谢你这些年一直陪伴在我身边，我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你一定对我失望透顶，我是个不称职的圣子，我闯下这么大的祸，还让你帮我收拾烂摊子。我配不上圣子的地位，辜负了大家对我的信任……等到葬礼结束，我会主动向主教大人请罪，辞去我圣子的身份。」 [啊啊啊——宿主你快劝劝你弟弟，他可是主角，如果他不当圣子还有谁来当啊，世界意识会崩溃的！] 听到这一噩耗的518绷不住了。 518的话还没说话，就被沈莫玄用精神力直接屏蔽了。 「这就是你的解决方法？」银髮骑士开口道。 在尤莱亚对着他自我谴责的过程中，他一直静静听着对方所有的自责和懊悔，没有表露任何贊成与否定，直到现在，才说道。 「你打算就这样逃避这一切？就因为你觉得你犯了大错，你做了傻事，让大家都失望了，所以你就想这样一走了之？」 尤莱亚被对方冷漠的三连问给问得愣住了，他的脸上一片空白，像是不明白为什么面前的男人忽然好像生气了。 「可是……我惹了这么多麻烦，你不讨厌我吗？」 「如果我因此而讨厌你，你就要退缩了吗？你那些伟大的理想呢？你不是还想要人与吸血鬼之间和平共处吗？」 「我……」尤莱亚有些不知所措。 「尤莱亚。」 沈莫玄放缓了语气。 「你今年已经十五岁了，对吗？」 金髮少年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十五岁的年纪，很多事情你应该都懂了。我问你，这件事情，经过你的反思，你到底做错在哪里？」 「……我，我不应该把神圣的光明赐福给塞拉斯。」 「为什么呢？」 「因为……他是血族亲王，具有黑魔法天赋的勒森魃族，畏惧阳光是他们唯一的软肋。」 「那如果塞拉斯不是血族亲王，只是一个普通的吸血鬼少年呢？」 「……」尤莱亚怔了一怔，目光暗了下去，缓缓摇了摇头。 「不，就算他只是个普通的吸血鬼，我也不应该把赐福给他，黑暗生物是不可以信任的。」 「好，那我换个例子。」沈莫玄又道，「如果那天被囚禁在笼子里的不是吸血鬼，而是一个普通人，甚至是一个具有光明之力的人呢？」 「……」金髮少年的表情上出现了一丝迟疑和困惑，他显然还不理解为什么骑士要问自己这个问题。 男人嘆了口气。 「想听个故事吗？」 沈莫玄把后背靠到椅子上，单手托住下巴，垂下眼帘，开始了叙述。 「很久以前，在一个没有名字的世界，有很多个神明共存，他们有的掌握和平和秩序，有的掌握生命与繁衍，有的掌握光明和黑夜，他们的能力影响着大陆的存亡。可是随着时间流逝，人类在文明发展的过程中逐渐对神明失去了信仰，而失去信仰之力的神明开始一个接着一个地陨落，他们的力量在死后回归自然秩序。」 「神明开始害怕了，他们降落到大陆上，掌管和平和秩序的神明在大陆上传播混乱，刻意地挑起战争；掌管生命与繁衍的神明偷偷地散播瘟疫与疾病；掌管光明和黑夜的神明让人间陷入了永夜。在战争，瘟疫与寒冷的冬夜中，人们开始绝望地祈祷神明的庇佑，而在绝望和恐惧中产生的信仰，让神明们获得了巨大的力量。」 「为了防止力量再次被夺走，他们找到了一个天赋异禀的人族少年，将一部分力量封印到了他的身上，这股力量让少年的信仰之力变得无比强大，这样一来，只要少年一直信仰神明，神明便不会消逝。」 「想要一直维持这样的平衡的神明编织了一个谎言，让少年以为神明们才是解决这些纷争的唯一办法。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少年毫无保留地相信了他们，因为承受了巨大的力量，他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神明为他准备的结界中沉睡。」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以为的那些伟大的神明们早就堕落成了自私自利的小人，他们为了争夺力量不断地分裂大陆，少年的善良让这场动乱持续了数年，自然条件恶化，生命无法延续。直到最后，世界的生机耗尽，走向了毁灭。」 说完故事的银髮骑士看向站在面前的少年。 「这个故事，是真实的吗？」尤莱亚眨了眨眼。 沈莫玄定定地看了他几秒，偏开头，「怎么会呢，这个世界自始至终也只有光明神一个神明。」 第24页 腴u煕u佂u李二 「可是你说这个故事的事情，你的眼睛看起来很悲伤，不像是假的。」对他人情绪敏感的圣子这样道。 「这只是个故事。」沈莫玄跳过了这个话题。 「尤莱亚，你的仁爱和善良是很珍贵的品质，你所做的并没有错，也并不可笑。但作为圣子，你的影响力远超与常人，你随意施与他人的力量，很有可能会造成歷史的改变。宗教不仅是信仰文化，还是力量，是政治，是无形的战争，以后会有更多的人为此来觊觎你，欺骗你，因此，你的善良与仁爱必须建立在理智与谨慎之上，在做出决定前必须考虑到最坏的结果……而当你意识到即便是遭遇最坏的结果，你也必须要怎么做的时候，你就不会再后悔，因为这就是你需要背负的罪。」 「如果不想要自己的善良成为被人所利用的工具，你所需要做的，就是学会分辨那些人是你可以託付信任的，哪些话是你可以相信的——但会很难，因为人并不是只有简单的好坏之分，恶人的谎言有时也并非全然虚假，我想……经过这件事情，你已经有所体会。」 少年羞愧地低下了头。 「那只吸血鬼我就自行处理了，你应该没意见吧？」 「没有没有。」尤莱亚这会儿哪敢有意见，低着头，在圣骑士面前默默反思。 头顶忽然传来被抚摸的感觉，是骑士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不要太过自责了，塞拉斯的实力超过了这里的大部分人，就算没有你的赐福，他也照样会攻上圣山，这些圣骑士依旧会被杀害，你想要阻止这一切，就只有变得强大起来，强大到足以反过来保护他们——但你现在还做不到这些，也不需要做到这些，所以你不需要感到愧疚，该愧疚的人应该是我。」 「那些圣骑士的牺牲，我占主要责任，如果要引咎辞职，也应该是我去。」 「这怎么可以！」少年瞪大了眼睛，「那些人明明是塞拉斯和他的血魔杀的，怎么能让你负责呢？」 「那就交给你说的那个主教决定吧。」 沈莫玄倒是没什么心理压力，他倒是想救下那些圣骑士，甚至在插叙篇中还探究过能不能试着给他们一些预警，但在他发现这些圣骑士连睡觉都不摘头盔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这些可能就是漫画世界中所谓的那些「连脸都没有画」的炮灰角色了，这还怎么可能救得回来…… 他站起身，走向门口，又停下脚步。 「对了，关于你的疑虑，我可以明确地回答你。」 银髮骑士回过头，露出半个稜角分明的下颚。 「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我永远也不可能会讨厌。但是，下次再仗着自己的身份胡来，我真的会发火，就算是圣子也照揍不误，知道了吗？」 尤莱亚自知理亏，乖乖点头，「……知道了，骑士长大人，下次我一定注意。」 「嗯，记住你说的话。」 银髮骑士的声音与门阖上的声音一起传到尤莱亚耳边。 尤莱亚长舒了一口气，心里像是卸下了一块大石头，一下子明快了不少。 他摸了摸自己刚才被对方揉过的脑袋，望向门口。 道恩骑士长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说话也很严厉，但跟他待在一起总是感到很安心。 就好像……哥哥一样。 脑海中闪过一丝熟悉，但感觉来得也快去的也快，少年没有把它放在心上。 第12章 圣骑士的惩罚 沈莫玄回到地牢的时候，几名兵士正聚集在牢门之外，忧心忡忡地说着话。 「他不会是死了吧……」 「谁知道……」 「要不要通知雷蒙德大人？」 「可是大人去觐见圣子殿下了，我们不便打扰。」 几名兵士讨论得太过认真，沈莫玄都已经走到他们跟前了，他们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雷蒙德大人！」 他们恭恭敬敬地朝着银髮骑士低下头颅，抬手在额头上画了个十字。 「出什么事了？」沈莫玄问道。 兵士们面面相觑，犹豫了一会儿，才有一人开口道。 「您离开地牢之后不久，那名吸血鬼突然开始大喊大叫，说自己很冷，让我们去添火……我们开始没当回事儿，可他叫了一会儿，就没声儿了，我们察觉不对劲想去查看，但是地牢被您的结界给拦住了，所以只能等您回来。」 沈莫玄从士兵中央穿过，来到关押着塞拉斯的牢房前，看了眼牢门下方的缝隙中蔓延出来的冰霜。 看来，是血契发挥作用了。 沈莫玄心中有了定论。 「雷蒙德大人，那吸血鬼您待如何处置？」有兵士好奇地问道。 男人扭头，「你觉得我该如何处置他？」 「那吸血鬼擅闯圣山，袭击圣子，让那么多名圣骑士牺牲，而且还死不悔改，对您言辞多有不敬，实在是死有余辜，可他偏偏是个奇行种，不仅圣水和橡木桩奈何不了他，就连阳光他也无所畏惧，实在是棘手。」兵士皱起眉。 「大人您有所不知，现在坊间已经有了传言，说有个不老不死的吸血怪物哄骗了圣子殿下，得到了光明神的眷顾，这才不惧阳光……这等胡言乱语无疑是对光明教会的挑衅和侮辱。可偏偏我们又无法自证清白，属下只担心圣子殿下的声誉都会受到影响。」 第25页 银髮骑士眼神一暗，「是么……」 当初让尤莱亚领养幼版塞拉斯的时候，只有沈莫玄和光耀圣骑士团的成员知道，但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论是谁走漏了风声，现在查也没有意义了。 …… 秘银特制的牢门被吱嘎一声打开。 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吸血鬼睫羽微颤，睁开一双黯淡的紫罗兰色的双瞳，声音虚弱。 「我说，来个人添火……你们光明教会的人一个个的都是聋子吗？」 吸血鬼的语气发抖，口中往外冒着簌簌寒气，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甚至覆盖了一层寒霜，看起来像是很冷。 银髮骑士一言不发，来到犯人面前，抬起手从对方额头抹过，取消了『视觉剥夺』的效果。 塞拉斯的双眼逐渐恢復神采，地牢中昏暗的光线进入到瞳孔当中，吸血鬼身上的寒霜像是褪去了一些，唿吸也不再冰冷了。 吸血鬼那双紫红色的眼珠子挪动着，聚焦到面前的男人身上，停住了。 室内静默了几秒。 「是你。」塞拉斯嘴唇轻颤。 银髮骑士站在离他三步远的位置，那冷峻的表情与一年前别无二致，双眼犀利得仿佛可以直接剖开人的心脏。 「我想起来了……」 「道恩·雷蒙德……道恩·雷蒙德……」 吸血鬼干燥的嘴唇开开合合，呢喃着对方的名字。 「我怎么能忘记你呢，伟大忠心的圣骑士长大人？」 「在我离开圣山之后的每个晚上，每个晚上……我都会在极度的干渴中醒来。我的大脑在提醒我遗忘了重要的记忆，它们在梦中重现，当我醒来时，又如同潮水一般褪去，只剩下舌尖和喉咙留下的那辛辣的痛感，我以为那是因为我对尤莱亚的执念产生了幻觉，可事实上，那是你的血液在我的身体里流淌。」 「那浓烈而又纯粹的光明之血，一遍又一遍地经过我的血管，心脏，在我身体里的每一个地方留下痕迹，提醒我血之束缚的存在，可同时又是这股力量遮蔽了我的眼睛，在我的记忆里留下空白，让我重复不断地经歷同样的梦境。」 吸血鬼的声音逐渐疯狂，像是在哭泣，又像是在狂笑。 「道恩，你这个卑鄙的伪君子！你欺骗我立下了血契，却让我失去了关于契约的记忆，你是故意诱我去伤害尤莱亚的不是吗？那些圣骑士都不过是你的棋子罢了！你根本不关心他们的死活，你想要的不过是利用我，利用我得到圣子殿下的信任，得到光明教廷的实权，你这个控制欲爆棚的小人！」 「塞拉斯，不要自欺欺人了。」沈莫玄静静看着他发癫，「我根本没有想要利用你，用十件事情来交换我不杀你，是你自己主动提出的条件，而突袭光明神殿，更是你自己的想法，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你伤害了圣子殿下，血契已经生效，所以现在你要为此付出代价。代价就是，你将永远无法离开光明。」 「黑暗会让你感到无比寒冷，你会在永夜中陷入长眠。」 「……无耻之徒！」吸血鬼露出白森森的獠牙，他的模样看起来像是想要从十字架上挣脱下来狠狠咬住对面的圣骑士的脖子，汲干他的血液。 银髮骑士并没有被激怒，反倒提起另一件事。 「不过我很好奇，当时我们立下契约的时候，你那个眷属也在场吧，她没有好心提醒你？」 「该不会是，你过河拆桥，把人杀了？」 「……」塞拉斯瞳孔微缩。 「也可以理解。」银髮骑士语气平淡，「毕竟堂堂吸血鬼亲王，怎么会容忍自己的下属看到自己虚弱的一面呢，想必你一恢復力量和记忆，就将人斩草除根了吧。」 吸血鬼的神色慢慢冷静下来，他望向站在面前的骑士。 「……这一切你都已经预料到了不是吗？所以你才不担心碧翠丝向我泄密，你是特意放她走的？」 沈莫玄不置可否。 「道恩·雷蒙德，你好深的算计。」塞拉斯眼神中露出几分忌惮。 「我看错你了，圣子也看错你了……你心思如此深沉，究竟是如何做到拥有这么多光明之力的？你应该是我的同类才对。」 「同类？」 沈·昔日大魔王·今日圣骑士·莫玄轻轻重复了一下这个词。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中亮起一团明亮的火焰。 火焰纯白无瑕，翻腾和涌动当中逐渐互相缠绕，包裹，形成了一个密度极大的火球，像是一个微型太阳那样，在男人的掌心中央稳定地自转。 光是注视着那颗火球，塞拉斯就觉得双目刺痛，即便立刻移开视线，眼中也泪流不止，像是视网膜被灼烧过一般，在视野中留下一块阴影。 「你觉得我们哪里像是同类？」银髮骑士这样问道。 「……」塞拉斯闭了闭眼睛，无言以对。 「你到底想怎么样，道恩，害得我这么惨还不够吗？」 「现在觉得够了？」沈莫玄反问，「你操纵血魔攻上圣山，袭击圣骑士团，在神殿中想要对圣子图谋不轨的时候，怎么没觉得够了？」 「你已经活了上百年了，塞拉斯，你就算现在烂在泥里也算是寿终正寝。可尤莱亚才十五岁，他心思单纯，对你的好没有任何的掺假，你就是这样回报他的？」 被束缚在十字架上的塞拉斯陷入了沉默。 第26页 「看，你也知道，你根本就不在乎。」 「自私，自我，随心所欲的渣滓，你有什么资格和我相提并论？」沈莫玄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 「……我自私？」 塞拉斯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发出了一声冷笑。 「是啊，我就是自私，就是看不惯你们这些道貌岸然，总是喜欢无私给予别人救赎的傢伙……你后悔和我立下契约了吗？道恩。」 「就算你再怎么恨我，在血契的作用下，你永远无法杀死我。」 听见他的话，银髮骑士神情未变，只是淡淡道：「所以，你做好准备，充分领教一下活着的绝望了吗？」 听见这句话，被束缚在十字架上的吸血鬼勐地睁大眼，唿吸重了重。 【检测到威慑对象出现「畏惧」情绪，您的魔力正在上升中。】174贴心地播报。 沈莫玄没兴趣再看对方的表情，只后退几步，扬声道。 「来人。」 牢门被打开，几名兵士鱼贯而入。 「雷蒙德大人，有何吩咐？」 「把这个吸血鬼抬到城门口去吊起来，要在四面都没有遮挡，能晒到太阳的位置。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放下来。」 「是！」兵士们走上前，开始将钉死在墙壁和地面上的十字架拆下来。 「道恩……你要做什么？放开我！」 面前的血族早就没了当初那耀武扬威的模样，语气掩饰不住恐惧。 「你怎么敢如此对我！你就不怕我的族裔报復你吗？」 「你的族裔，你是说一年前那种吗？」 银髮骑士回答。 「我只担心他们躲起来不好找。」 他摆了摆手，几名兵士手脚麻利地给还在愣神中的吸血鬼戴上了银质口笼，然后连同十字架一起扛了出去。 第13章 逃脱的吸血鬼 一大早，城门底下便聚集了许多市民，众人都对着城门塔楼上那新鲜的装饰物好奇地评头论足。 「妈妈，那是什么？」一个拉着妈妈的手的男孩好奇道。 「那是会吸食人血的怪物……」女人将孩子抱进怀里，面露嫌恶。 男孩眨了眨眼，在女人的怀中扬起头，清澈的眼瞳中倒映出那只被钉在十字架上的怪物，那怪物四肢都被木桩牢牢钉在十字架上，黑色的髮丝遮掩住了他的脸，看不清他的面庞，他的身上披着残破的黑袍，身上还沾着干涸的血迹，看起来很是狼狈。 「这怪物好丑……「男孩说道，「他还活着吗？」 「死了吧……」女人犹疑道，却忽然看见在风中，怪物身上的黑袍动了一动，像是抬了抬手臂，「光明神在上，他、他刚刚好像动了！」 听她这么一说，人群顿时沸腾起来，众人都露出惊慌的神色。 「大家不用担心，正是这只邪恶的吸血鬼组织血魔袭击光明神殿未果，反而被光明神所降下的神迹所打败，他的四肢都被浸泡在圣水里七七四十九天的橡木桩钉穿，血液也被放干，现在的他无法再伤害到大家了。」 见众人神色惶惶，城门下的守卫才解释。 「原来是这样！」民众们松开眉头，「就是因为吸血鬼肆虐，最近加德兰才夜夜宵禁，这下，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赞美光明神！」 「赞美光明神！」 …… 塔楼中，银髮骑士单手搭着剑，俯首看着下方的平民们振臂欢唿。 「呵……一帮愚民……」嘶哑难听的声音从下方传来，那是被挂在塔楼上的吸血鬼塞拉斯。 「他们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哪里来的神迹……早在创世之后光明神便再也没有降下过神迹……说不定早就陨落了……」被钉在十字架的血族低低呢喃着，沙哑的音色像是瓦砾摩擦。 「道恩，你击败了我，这可是扬名立万的好机会，你就甘心你的功劳就这样被抢走？」 「他们知道与否，于我无异。」站在塔楼中的银髮骑士面色平静，冰蓝色的眼瞳在阳光下愈发显得透明。 事实上，正是他交代守卫这样说的，显然，在实打实的「神迹」面前，人们很快就会打消心中那些疑虑，因为被悬于城门上的吸血鬼亲王便代表着光明教廷在这座神眷之地的绝对权威。 至于为什么要说是神迹，主要还是沈莫玄当时一不小心有些用力过勐——不仅光明神殿的主殿穹顶破了一个大洞，而且光明神像也裂开了……真要细究下去说不定还得负责修缮，干脆推脱给那薛丁格的光明神作罢。 「一切光辉皆归于吾主。」骑士用平淡的语气说道。 加德兰是科萨的首都，也是信仰光明神氛围最浓厚的地方，这里的人们大体上都有一个相似的点，那就是有事没事就会把光明神挂在嘴边瞎吹，什么「赞美光明神」「光耀科萨」「光明神保佑」之类的。 沈莫玄倒不至于把光明神这种存在与否都有待考证的词语成天挂在嘴边，不过偶尔想起来自己好歹是个圣骑士的时候，也会稍微说点什么维护一下自己的人设。 「呵……」 听到他这样说，塞拉斯自嘲般笑了一声，那被高高挂在塔楼上的血族亲王想要偏过头看看说话的人，但角度却限制了他的脖颈转动，他只能垂下眼帘，看着楼下那投来阵阵或是恐惧，或是嫌恶眼神的民众，自言自语道。 第27页 「无趣，你居然也是这样无趣的人么……」 沈莫玄只觉得他遭受精神+物理双重打击之后有些神神叨叨的，压根没搭理他。 今天是塞拉斯在城门示众的第一天，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沈莫玄在塔楼中待了一会儿，直到十字守卫军的人前来交接。 「雷蒙德大人。」兵士长达伦·拉尔夫带着人手过来，在额头画了个十字圣号，「人手都已经安排好了，我们会安排人轮流在塔楼站岗，为了防止有什么异常出现，我会每晚亲自过来巡视，加德兰的城门守卫也会协助我们一起看守这只吸血鬼。」 「嗯。」沈莫玄转过身，伸手拍了拍对方肩膀，「辛苦了。」 「不敢，能够帮上雷蒙德大人的忙，属下荣幸之至！」达伦看起来受宠若惊，沈莫玄刚把手放上去，他就身体一僵，扑通一声单膝跪下了。 他一跪，身后的兵士们也咣当咣当跪了一大片。 饶是沈莫玄也有点受不了十字守卫军对自己的那股狂热，找了个由头便离开了。　　…… 加德兰的纬度比较高，此时又正值秋冬交接的季节，日照很短。 当最后一缕阳光从远处的圣山上落下，皮肤上的刺痛逐渐消失，吸血鬼身上的晒伤开始復原。 在阳光下煎熬了一整天的塞拉斯微微抬起头，看着圣山上的白色神殿，神色难辨。 傍晚的黄昏时间不过是那么须臾之间，很快天色彻底暗下来，负责看守城门的卫兵阖上了大门，将固定在城门两侧的火盆点燃，便拄着刀立在一旁站岗了。 塞拉斯看着底下燃烧的火盆，火焰的辐射范围太小了，根本无法照耀到被挂在离地十几米高的塔楼上的他。 他的身体被黑暗笼罩着，白天的阳光留下的温暖很快消散殆尽，黑夜如冰，寒意顿时侵袭了他的身体，冰霜在吸血鬼的皮肤上蔓延开来，他的唿吸逐渐凝结，就连眼睫毛上都冻上了冰霜。 身体逐渐失去知觉，就连心脏仿佛都失去了跳动，塞拉斯闭上眼睛，口中徐徐吐出一口寒气，决定用短暂的休眠熬过最难熬的时段。 可偏偏有人在这个时候来招惹他。 看守塔楼的十字守卫军到了换防的时间，新来站岗的兵士探头看了一眼被挂住的吸血鬼，朝着他吐了口唾沫，「骯脏的丑东西。」 「就是这玩意，居然杀了那么多圣骑士……」他对一同站岗的同伴吐槽。 「嘘，小声点。别看这东西现在半死不活的，我听他们说，他可是个亲王级别的血族。」另一位兵士回答。 「血族，也就只有这群吸血怪物会这么冠冕堂皇地称唿自己了，还亲王呢，还不是沦落到被当旗子挂的下场。」 「那倒也是……阿——嚏，这地方晚上还怪冷的，等站完岗，可得去酒馆喝两杯暖和暖和。」 「哈哈，还是先去澡堂搓个澡吧！在这儿站一会儿，我怕染上尸臭味。」 他和同伴大声嘲笑着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吸血鬼，却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天色黢黑，从普通人的视角来看，吸血鬼就像是塔楼上悬挂的一块黑乎乎的不明物体，只能看到一个轮廓。 堂堂血族亲王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他微微偏过头，睁开眼睛，阴森森地盯着面前的石壁，听着头顶传来的声音隐忍不发。 …… 在这之后的一连两天，圣骑士都没有出现，似乎已经遗忘了城门口还悬挂着一个吸血鬼。 白天城门口围观群众也逐渐少了，人们对新鲜事物的热度很快过去，有些人经过时也懒得抬头看一眼，似乎已经习惯了那吸血鬼的存在，就仿佛他只是一座雕像一般，没有人再关心他的生死。 第三天的晚上，和往常一样，城门口的士兵关了门，便开始站夜岗，四周一下子安静地只剩下火盆燃烧的声音。 天色逐渐暗了下去，午夜降临。 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吸血鬼缓缓睁开眼睛，用余光朝着四周扫了一圈。 四下无人，士兵的注意力也不在他身上。 吸血鬼缓缓吐出一口冰冷的寒气，右臂肌肉勐地绷紧，带动着手掌一点一点地向前挪动。 钉住手掌的橡木桩是个十字架的形状，塞拉斯将掌心一直移动到横纵的木桩交汇点上，一把握住十字架的顶端，将其连同手掌一起生生拔了出来。 木桩脱离了固定的木板，尖锐的底端满是干涸的血迹，吸血鬼用牙齿抵住底端，将其推出了自己的掌心。 寒冷冻住了他的血管，让他几乎没有流出什么血，也没有感受到什么痛意。给予他这个诅咒的银髮骑士应该也想不到他会将其作为止痛剂来使用。 看着掌心正在逐渐癒合的巨大血洞，吸血鬼的嘴角略微扬起，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个有些诡异的笑容。 …… 城门下，在门口站岗的卫兵们身侧的火盆忽然晃了晃，一道身影忽然出现在他们身前。 「怪物！」卫兵拔出剑，却被对方轻易避开，一掌击晕过去。另一名卫兵刚冲到吸血鬼面前，就被一股巨力撞到了墙上，顿时不省人事。 解决掉两名卫兵的塞拉斯在火盆边上驻足了片刻，他停下脚步，将手直接放到了火盆里。 明亮的火舌瞬间灼伤了他的皮肤，可又随着吸血鬼强悍的修復力转瞬復原。 光明和温暖驱散了身上的僵意，吸血鬼惬意地长长嘆了口气。 第28页 「他在那儿！」 「拦住他！」 不小的动静很快就让看守他的兵士们发现，男人从火盆中缓缓收回手，倏地抬眸，紫红色的眼瞳在黑暗中闪过一道寒芒。 ……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几道星星点点的火光靠近。 十字守卫军兵士长达伦·拉尔夫举着火把，带着自己的手下沿着城墙一路巡逻，很快便来到了城门所在的位置附近。 塞拉斯被示众的位置就在塔楼朝向大桥的位置，那里从城墙上看刚好是一处凸出的阴影，所以非常明显，可今天达伦查看时，却没有发现那道黑乎乎的影子，他不敢置信地擦了擦眼睛，紧接着神色严峻起来。 「警戒！」他一把拔出腰间的长剑，「那只怪物不见了！」 他带着人来到城门口，却只看见了两个重伤昏迷的守城士兵和两具十字守卫军的兵士尸体，他们是被彼此的剑杀死的，死时的姿势也很奇怪，似乎是在彼此争斗。 达伦扬起头，看着塔楼上方空荡荡的十字架，眼神顿时凌厉起来，「他逃了，快去通报雷蒙德大人！」 「是！」 负责传令的兵士迅速转身朝后跑去，但还没有走远，他就像是被绊倒了一般跌倒在地。 一道黑影忽然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披头散髮的吸血鬼站在十几米远的地方，身上的黑袍几乎和黑夜融为一体，见到他们，也不惊慌，只是抬起眼帘幽幽看着他们，抬起手，举起一根苍白而又修长的手指，贴在自己干涸的嘴唇上。 「乖乖的，不要告诉道恩。」吸血鬼歪了歪头，语气有些懒散，但其中的威胁之意却很明显，「我就放过你们，好吗？」 第14章 圣骑士不会治疗魔法？ 面对吸血鬼的威胁，十字守卫军兵士长达伦·拉尔夫咬紧牙关，手心紧紧握着手中的长剑，「怪物，去死吧！」 他第一个沖了上去，而身后的士兵们也跟着迎了上来。 塞拉斯不闪不避，只是静静看着他们。 「是你们主动攻上来的，那可就没办法了。」 银剑的寒芒在夜空中一闪而逝，却只斩到了空气，拉尔夫一惊，后颈像是被一块冰握住了一般，那是吸血鬼的手。 「嗯？」 塞拉斯正打算拧断对方的脖子，却敏锐地耸了耸鼻子，他扬起眉头，眼神中终于多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转而将对方丢了出去，扭头看向对自己冲上来的士兵，紫红色的眼眸骤然加深。 『魅惑』 「杀了你自己。」 士兵的动作一滞，眼神中失去光亮，呆滞地抬起手抹了自己的脖子。 剩下的几名士兵见到对方居然有如此奇诡的手段，心下震惊，就连动作都犹豫了几分。 但塞拉斯哪有让他们逃了的道理。 因为身上的魔力被封禁，吸血鬼无法化成黑雾，也不能使用黑魔法，但他本就是活了上千年的血族，力量和速度都远超过正常人，更何况还有吸血鬼的天赋傍身，十字守卫军的兵士在他手上根本挺不过几个回合。 他轻而易举地噼手夺过最后一名士兵的长剑，反手捅进对方的心脏。 长剑贯穿血肉发出噗嗤的声响，吸血鬼有些遗憾地看着地面上洇开的血迹，然后抬起眸看向唯一一个倖存者。 倒在地上的达伦·拉尔夫看着逐渐走近的吸血鬼，眼中露出几分惊惧。 「幸运的年轻人，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塞拉斯用轻柔的语气说道，「你身上有光明之力，虽然很微弱，但你并不是普通人。」 「我还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吸血鬼勐然贴近，前一秒还在十几米开外，下一秒已经扼住拉尔夫的脖子将他抵在了城墙上，「你马上就要死了，因为失血过多。」 拉尔夫瞳孔俱震，举起手中的银剑就要反抗，但他的挣扎在塞拉斯面前就仿佛螳臂当车，对方一把摁住他的手臂砸在墙上，伴随着骨折的脆响，银剑掉落在地上。 飢饿的吸血鬼露出了尖锐的獠牙，一口咬住了兵士长的脖颈，刺破了他的动脉。 「呃……」 拉尔夫张开口想要求救，却只发出一声破碎的气音。 吸血鬼的咬合力惊人，直接咬碎了对方的喉管，没有给猎物任何挣扎的机会。 温热的血液喷涌而出，塞拉斯的双眼亮起紫芒，他好久没有如此干渴的感觉了，上一次从长眠中甦醒也不过如此。 和道恩的血相比，对方血液中的光明之力微弱到让吸血鬼根本感觉不到，要不是他此刻饿得惊人，恐怕都闻不出来对方是个有光明之力的人。 塞拉斯的喉结滚动，像是好不容易在沙漠中找到水源的旅人一般不知节制地吞咽着对方的血液，他感受到手掌心下的脉搏一点一点地微弱下去，却毫无怜悯之意，甚至还有一丝意犹未尽。 直到一道低沉威严的声音突然从他身后响起。 「停下。」 塞拉斯吞咽血液的动作不受控的停下来。 吸血鬼睁开眼睛，松开了钳制住猎物的手，转过身，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银髮圣骑士。 刚吸完血的他双眼的紫芒还未褪去，苍白俊美的脸庞上有一丝陶醉的媚意，嘴唇和脖颈上满是鲜红，身上散发出罂粟般致命而又吸引人的气息。 「道恩……」他张开口，声音嘶哑，像是在唿唤情人。 第29页 扑通一声，在他身后，拉尔夫捂着脖子倒在了地上。 …… 沈莫玄的脸色顿时变得比夜色还要深沉，他的眼神冷漠如冰。 「吐出来。」男人用毫无起伏的声音说道。 让一个血族将喝进去的血吐出来，这收回泼出去的水有什么区别？ 吸血鬼本想嘲笑他几句，可下一秒却感到喉头一阵腥甜，他张开口吐出一大口血，紧接着又是一大口哗啦一下喷到地上，刚才被满足的胃囊现在又空空如也。 「……真是浪费。」塞拉斯用舌头舔走唇上残留的血迹，缓缓说道，「一下子就用了两个命令，你只剩下六次机会了。」 [这不知悔改的傢伙，还好宿主大人你很有先见之明地在达伦身上留下了精神印记，一察觉到不对劲就瞬移赶来了，没让他逃走。]518系统很是佩服地说道。 沈莫玄抬起手。 『死亡禁锢』 【是神圣禁锢，魔王冕下。】174的声音忽然响起，【虽然您只需要默念咒语就可以瞬发魔法，不过这个世界似乎还没有对魔力的掌握程度如此精湛的人。若是在人前使用高阶魔法，您还需将咒语念出来。为了避免您的身份暴露，我已经重新标註了您的咒语手册，改写了例如「毁灭」，「黑暗」，「死亡」等的负面词彙。不过，修改后的咒语并不具有魔法效力。请您在念出「伪咒语」的同时，在心中默念原咒语。】 【……知道了。】 男人默了默，张开口，流利地念出发音晦涩的古老咒语。 「『神圣禁锢』」 地面上忽然伸出魔力凝结成的银色锁链，如同活物一般，顺着吸血鬼的脚踝一路攀爬，转瞬便缠绕住他的双手和脖颈，将他拉到墙上固定成了一个十字型。 锁链是由光明之力凝结成的，是吸血鬼的克星，锁链刚一接触塞拉斯的皮肤，便立刻发出「嗤」的一声，犹如炮烙之刑，吸血鬼疼得青筋毕露，硬是将惨叫忍在了喉中，好半天才缓过来，一双紫红色的眼睛盯着面前的银髮骑士，语气森森。 「下一次，我会更加小心的。」 「没有下一次了。」沈莫玄回答。 银髮骑士看向一地的尸体，吸血鬼出手狠辣，虽然他曾经立下过不能主动伤害普通人的誓言，但十字守卫军会主动对他发动攻击，所以这个血契的限制对塞拉斯而言十分有限，在场的兵士中没有留下一个活口，除了…… 男人来到倚在墙边的兵士长身旁，蹲了下来。 达伦·拉尔夫，他对他最初的印象还只是那个站在长廊尽头对着他欣喜地喊「雷蒙德大人」的兵士。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世界的设定原因，对方虽然是十字守卫军的兵士长，可看起来却十分年轻，大概也只有二十出头，他留着一头栗色短髮，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左侧的眉眼下方有一道凸起的疤痕，像是被某种野兽抓的，生生破坏了整张清秀的脸，可却又留下了属于战士的果敢和刚毅的气质。 此时此刻，拉尔夫用右手死死捂着脖颈，但却无法阻止汩汩的殷红液体从脖颈中流出，染红了他的盔甲，也逐渐带走了他最后的生机。 见他来了，他像是找到了倚靠的幼犬一般，眼神中露出几分濒死的脆弱和无助，但很快那几分动摇又消失在他的脸上，之间那年轻的兵士长露出一个释然般的笑容，用口型缓缓道。 幸不辱命…… 沈莫玄皱眉。 【174，他也要死了？】 【是的，魔王冕下，检测到达伦·拉尔夫的身上有微薄的光明之力，他应该有成为光魔法术士的潜质，但是他现在的生命值太低了，即便觉醒能力，也无法治癒自己，必须要擅长治癒魔法的光明牧师或者圣子殿下在场，亦或者奇蹟出现。】 【我也没办法治癒他吗？】 【抱歉，魔王冕下，您的技能树并没有包含治癒系魔法。您可以使用的魔法包含攻击，防御，诅咒，破坏，追踪，限制行动，能力增幅等，另外您拥有「战斗续行」、「坚毅」、「高速恢復」等高效回血甚至锁血类被动技能，所以根本不需要治癒魔法。】 【……好了，不用解释了。】 没想到自己都已经强到这个地步了，居然还有技术短板。 沈莫玄第一次陷入「能力不足」的自我反思。 「你想要救他吗？」一旁的塞拉斯忽然出声，「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血族亲王勾起唇角，「我可以转化他。」 他指的是初拥，将人类转化为血族的黑暗仪式，只有实力强大的血族才拥有这样的能力。 「他会活下来，而且你知道让他能够在阳光下安然无恙的方法，所以他会变得和现在没有什么区别，甚至还会变得比现在更加强大……」吸血鬼压低声音蛊惑对方，「道恩，只要你求我，他就可以活下来。」 他这话一出，沈莫玄还没表态，达伦·拉尔夫脸色剧变。 「喀……」 他用沾满鲜血的左手一把抓住面前的圣骑士的衣摆，通红的双眼盯着对方，颤巍巍地张开口，像是想要说什么，但破碎的喉管中却只发出了几声剧烈的咳嗽。 大概是真的生怕自家团长一个没想明白答应了那邪恶吸血鬼的请求，拉尔夫忽然伸手握住了银髮骑士身侧的银剑想要自刎。 被他人擅自握住的灭世之戈勐地震动了一下，得亏沈莫玄很快摁住拉尔夫的手止住了他的举动，否则拉尔夫就会发现他就算力气用尽也拔不出剑来。 第30页 「别担心。」银髮骑士终于出声了，他对着面前的栗发青年开口，语气中满是令人信服的笃定。 「你不会死的，也不会变成吸血鬼。」 「你会活着，以人类的姿态。」 他在青年信赖的眼神中，抬起手，覆到青年血流不止的脖颈上，说出了一长串晦涩难懂的咒语。 「『大光明术』」 明亮的白光在银髮骑士掌心中亮起，他的魔力形态依旧是火焰的模样，可这次的火焰却出乎意料得温和，像是一团温暖的白光沁入伤口，在光明之力的照耀下，骑士那张面无表情的冰山脸都仿佛柔软起来。 奇蹟般的，那血肉模煳的伤口开始逐渐消失，恢復成原来的模样…… 他这样唬人的举动不仅唬住了对魔法一无所知的拉尔夫，就连塞拉斯也没有看出端倪。 「什么啊……居然是大光明术。」经常和光明教会打交道的吸血鬼认出了这个魔法。他看着背对着自己不断吟唱高深咒语的圣骑士，眼神有些计划落空的失望。 「难道不是只有那群圣母心泛滥的光明牧师才会学这种咒语又臭又长，还耗费魔力的治癒系高阶魔法吗？我还以为你们圣骑士都只会些『速效止血』之类的小把戏呢。」 他说的确实没错，施展大光明术需要吟唱的咒语是沈莫玄见过最长的，要不是有系统的提醒，他估计也背不出来。而且这个魔法有一个巨大的弊端，就是施术者必须持续站在被施术者附近，也就是说，如果在战场上使用这个魔法，就会变成一个活靶子，怪不得塞拉斯会说没有圣骑士会使用大光明术，这个魔法确实更加适合在战场后方治疗的牧师使用。 可实际上，沈莫玄不过是在表面上施展大光明术，而在心中默念发动的魔法却是—— 『概念魔法·毁灭之咒，诅咒对象：伤口。』 【……魔王冕下，毁灭之咒可是超位魔法，可以直接抹消某一个拥有实体的概念……使用一次需要消耗大量的魔力，您这样是不是有一些大材小用了。】 【无妨，有用就行。】 沈莫玄的魔力积蓄池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多深，消耗魔力多少对他而言压根就不是什么值得思考的事情。 他唯一需要担心的事情就是这个大光明术的咒语实在是太长了，他的瞬发魔法都已经见效了，咒语还有一半没念完。 无奈之下，最后十几秒他只能假装依旧在治疗拉尔夫的伤口，实际上只是在那已经完全消失的伤口上打造出纯纯的「圣光」笼罩的视觉效果。 显然，「大光明术」的效果非常有用，等到施法结束，年轻的栗发兵士摸了摸自己完好无损的喉咙，朝着面前的圣骑士露出了感恩戴德的表情。 「雷蒙德大人，多谢您救命之恩！」年轻的兵士神色郑重，双膝跪地，朝着圣骑士叩首，虔诚地用额头去触碰他的脚尖。 对于科萨帝国的人而言大脑是人最珍贵的部位，因此，用额头画十字圣号象徵着他们对光明神虔诚的信仰，而用额头触碰他人的脚尖，则表示对对方的绝对臣服与无比的崇拜，是最隆重的礼节。 「没必要谢我。」见对方手脚虚浮的模样，沈莫玄没让他跪下去，用魔力虚虚託了他一下，将他扶起来了。 「你失血过多，回去之后再找牧师看看。」 毁灭之咒虽然消除了伤口，但毕竟没办法让流出去的血流回去，也不像真正的大光明术那样有可以让人恢復健康的作用，但达伦·拉尔夫显然对团长的魔法充满了信任，他大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大人放心，您的大光明术非常有效，我感到自己现在充满了力量！」 心理作用是伟大的……沈莫玄看着对方毫无血色的脸，没再说什么。 「回去休息吧，达伦，塞拉斯交给我来安置。」 「团长大人！兵士长大人！」 凌乱的脚步声匆匆响起，是赶来支援的十字守卫军和城防军，他们动作有序地收敛了尸体，安置了伤员，清洗现场，很快就在天亮前将城墙恢復了原样。 见一切都处理的差不多了，负责人上前询问沈莫玄打算如何处置企图逃跑还犯下杀戒的吸血鬼。 男人看了眼被银色锁链牢牢束缚住的塞拉斯，回答道。 「把他吊回原来的位置，接下来的几天，由我亲自看守他。」 第15章 圣骑士的赐福 沈莫玄也是个狠人，说亲自看守就是字面意思。他直接住进了塔楼，和被吊在外面的塞拉斯成了一墙之隔的邻居。 既然别人看不住，那就他自己来。 橡木桩不好用，那就改用神圣禁锢，光明之力凝结出的锁链直接穿过琵琶骨固定，想逃的话就把肩膀留下。 喜欢在半夜使么蛾子是吧？那么大家都别睡了，反正光凭冥想也可以恢復精神力，看谁先熬死谁。 总而言之，他要和这个冥顽不灵的吸血鬼死磕到底，势必要亲眼看着他被晒成干。 在圣骑士长的强势坐镇下，吸血鬼只能老老实实地被吊在了城门上接受日晒雨淋。 时间很快又过去了四天。 月落日升。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毫无遮挡的窗口照进了塔楼，洒在那个抱剑靠在窗台的银髮骑士身上，他身着一身银色盔甲，睫羽如霜一般纯白，髮丝在阳光下有着银白色的光泽，在太阳逐渐升起，阳光照到他的眼睑的那一刻，他抬起眼帘，冰蓝的虹膜在阳光下近乎透明。 第31页 今天是塞拉斯被城门示众的第八天早上。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天气很好，适合入殓。 …… 清晨，天才蒙蒙亮，城门口就已经被看热闹的民众围了个水泄不通。 只见兵士们将塔楼上那高大的十字架拆下，将被钉在上面的吸血怪物关到了一个秘银制成的笼子里，装到了囚车上。 离得近了，每个人都能够清晰地看见那怪物现在的模样——他的面容被凌乱干枯的髮丝盖住，破旧的黑袍褴褛地挂在身上，暴露在外的四肢和胸脯干瘪瘦削，几乎是皮包骨头，因为白天在阳光下暴晒，夜里又经过严寒摧残，皮肤呈现出一种通红的诡异颜色，那模样和「俊美」两个字一点搭不上边了，只能说比干尸好一点。 「哇！」有孩子调皮地钻到了人群前面，被吓得哭了出来，连忙钻回去将脑袋埋进了大人怀里，被好不容易找到孩子的大人心急地抱起来，口中警告着，「看见没有，以后你再到处乱跑，吸血鬼就会来把你的血吸干。」 谁也没看到，笼子里的吸血鬼缓缓睁开满是红血丝的眼睛，看了一眼坐在囚车最前方的那戴着头盔的圣骑士，自嘲般地勾了勾嘴角，復又闭上了眼睛。 囚车拉着吸血鬼沿着加德兰外城绕行示众了一圈，然后便一路回到了圣山山顶。 …… 囚车上的笼子被哐当一声放在了地上。 塞拉斯睁开眼睛，缓慢转了转眼珠子，看向四周，这是个阴暗的洞穴，和当初冈格罗女爵蕾蒂西亚关押他的那个洞穴很相似，只是看起来更加狭小。 穿着重装铠甲的圣骑士就站在他前方，一言不发。 看着对方银色头盔下的那双冰蓝色眼瞳，塞拉斯有些恍惚。 就仿佛在一年前他与道恩·雷蒙德的初次相遇，便已经註定了今天的结局。 几名兵士将一口刻满光明符文的木棺竖着放在了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笼门被打开，站在原地的圣骑士抬起手，解除了塞拉斯身上的神圣禁锢。 闪着白光地锁链缓缓沉入地面消失不见，但吸血鬼却没有立刻从十字架摔下来。 被光明之力所灼伤的皮肤即便是强悍如吸血鬼的修復力也无法立刻修復，在长时间的日晒雨淋下，塞拉斯的皮肤表皮早就脱落，露出的血肉和身后的木架已经黏连在了一起。 最后，还是几名兵士上前，将他从十字架上撕了下来，拖行到了木棺边上。 吸血鬼狼狈地趴在棺材前，抬起头，凌乱的黑髮散开，露出一张骷髅似的枯藁面庞，凹陷的眼窝里一双紫红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的道恩，喉中发出嘶哑的声音。 「沉睡对血族而言只是家常便饭，我很擅长等待。」 「道恩·雷蒙德，我会记住你的名字，千万别死得太早。」 「待吾甦醒之日，吾会让你后悔今日的『仁慈』。」 对于他的大放厥词，圣骑士沉默了片刻，然后抬手，用光明之力在木棺打开的内盖上凝结出了一面会发光的镜子。 「你还是先自己照照自己吧。」 吸血鬼缓缓回过头，便看见了明亮的镜面中倒映出的骇人景象，瞳孔骤缩。 他难以置信地抬起手，摸向自己的面庞，确定镜子里反射出的那丑陋不堪的模样便是他本人，顿时失态地尖叫起来。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这不是我！这不是我！！谁来把这个该死的镜子给我弄掉！」 他抱住自己的脑袋，不想要看见自己的模样。 啪嗒，啪嗒。 银髮骑士走到了他的身旁，摘下头盔，露出那张冷漠的面孔。 「其实我有想过让尤莱亚亲眼看着你下棺。不过我怕会吓到他，所以还是算了。」 「这不是我真正的模样……道恩……」吸血鬼压根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他一把抓住对方的脚踝，声音急切，像是渴死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血……我需要你的血……」 男人一脚将他踹进了棺材里。 「直到今日，你还是没有一丝悔过之心，说实话，塞拉斯，你令我很失望。」 「这面镜子会在我的魔力下维持一段时间的亮光，然后就会暗下来。但你每对它说一声『对不起，圣子殿下，请原谅我』，它就会重新亮起一息的时间。」 「你也可以选择一句话都不说，这样你就不会看见你自己的脸，不过，迎接你的将是无尽的黑暗。」 「你自己选吧。」 他吩咐身旁的兵士阖上棺盖。 「不！道恩！你这个恶魔！你竟敢如此羞辱我！」塞拉斯枯骨一般的手死死抵着棺盖，力道之深就连木头上都出现了划痕，「我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拜你所赐，圣骑士，我诅咒你！诅咒你总有一天会失去光明神的眷顾，我所遭受的痛苦和折磨，总有一天你也会遭受回来！」 塞拉斯的话没说完，棺材便在十几名兵士的努力下一起重重阖上。 「啊啊啊啊！」棺材开始剧烈的震动，里面传来吸血鬼奔溃的喊叫声，「道恩·雷蒙德！你这个杀千刀的圣骑士！把这个该死的镜子解除！否则我一定会持续不断地诅咒你！」 几名拿着锤子和钉子的兵士连忙上前，手脚麻利地将不断震动的棺材牢牢钉死，又在外面缠绕了几圈沉重的禁魔锁链，然后拿起一把特制锁芯将要将锁链锁住。 第32页 「不用这个。」沈莫玄走上前，掌心中燃起白焰，高温溶解了合金，将锁链的末端直接焊死在了一起。 最后，在几名兵士合力之下，锁死的棺材被推进了后方的石冢当中，石盖被缓缓阖上，封死了最后一线光明。 石冢的隔音效果不错，耳朵一下子就清净了。 沈莫玄很满意。 「雷蒙德大人。」一名兵士走上前来，语气有些担忧，「那吸血鬼最后居然对您下了如此恶毒的诅咒，您是否需要找光明牧师看看是否能够解除？」 「没必要。」后者不以为意地回答。 什么光明神的眷顾，他从未拥有过，也不需要拥有。 至于痛苦和折磨？ 如果谁有这个本事的话，就来试试吧。 …… 要说沈莫玄在塔楼住的那四天最想念的是什么，莫过于泡澡。 因为要对狡猾的吸血鬼严防死守，他根本没有泡澡的时间，只能让人送水上来简单擦洗一下，虽说加德兰地处北境，又正值深秋，天气阴凉，可沈莫玄作为个刚穿越过来的现代人，几天没洗澡还是觉得浑身难受。 故而，一解决那人渣，他便差人将热水送到自己的房间，准备在浴桶好好泡个澡。 「雷蒙德大人，热水已经准备好了。」送水的兵士将水桶放下，朝他恭敬地低头，行了十字额礼。 沈莫玄听到熟悉的声音，扭头看去，便看见一头栗发。 「达伦？」 「雷蒙德大人，您还有什么吩咐？」青年兵士长抬起头。 「我不是给你批假了吗？你的身体已经好了？」沈莫玄有些诧异。 「多谢您关心，我已经没事了。」栗发青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表情有些腼腆，「在家里躺了四天，除了祈祷和冥想，实在是没有事儿干，感觉在这样躺下去，身体都要生锈了，所以我便将剩下的假销了。」 「你恢復力强，是好事。」沈莫玄不解，「但你好歹也是兵士长，没必要连给我送洗澡水这样的活也干了。」 「大人，您恐怕不知道有多少人抢着要干这个活呢……」达伦笑了笑，「幸好我是兵士长，给您送洗澡水的兵士需要由我亲自指派，所以我便自己来了。」 「……嗯？」沈莫玄发出一个困惑的鼻音。 「实不相瞒，是我主动想要给大人您送水的。」 青年坦然回答，「若不是您，恐怕我早就已经死在那个吸血怪物手里。」 「我不过是一介平民，无权无势，死不足惜，大人您却耗费珍贵的魔力来救我，达伦无以为报，只能尽我所能为大人多做点事。」 沈莫玄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耿直的人，不由地捏了捏鼻樑。 [宿主，是我的错觉吗？达伦·拉尔夫身上的光明之力好像变多了耶？]518系统的声音忽然在他脑内响起。 【是的，和上次相比，拉尔夫兵士身上的光明之力大约增加了150%，而且他的魔力波形与您的有一些相近……魔王冕下，拉尔夫兵士似乎有很特殊的天赋，他身上初次觉醒时的光明之力，大概和您在他身上留下的精神印记有关。】174的声音优雅响起。 【你是说……】沈莫玄被174的话挑起了兴趣。 【拉尔夫兵士能够吸收他人的光明之力，转为已用。他吸收了您修復他的伤口时余下的魔力，这也是他在短时间内魔力提升如此迅速的原因。】 沈莫玄缓缓抬起头，用审视的目光看向面前的青年兵士。 对方有着天然的小麦色皮肤，身形高挑，体格也很健硕，站立的时候双肩展开，姿势挺拔，一看就是个军人。见面前的圣骑士长忽然看向自己，拉尔夫一双浅棕色的眼瞳里有一丝困惑，但他并没有提问的习惯，只是避开对方的眼神，顺从地低下头任由对方打量。 「你对圣子殿下怎么看？」沈莫玄忽然道。 似乎没有意料到对方会提这个问题，达伦·拉尔夫想了想，才道。 「圣子殿下年纪尚幼，一直深居简出，其实属下并没有与他见过面，不过传闻他十分平易近人，我认识的修女和修士们，谈论到圣子殿下也总是赞赏有加，想必他是个值得爱戴的人。」 「嗯。」 沈莫玄对此不置可否。 达伦·拉尔夫说话的时候，语气诚恳，眼神也很坦然，不像是撒谎。 [宿主，你是不是在怀疑达伦也是这本漫画里的攻之一？]518忽然道。 沈莫玄默认。 [确实……不排除这个可能，毕竟能够吸收他人力量的这种设定，听起来也太适合各种y了……] 518腹诽。 [不过这个达伦·拉尔夫看起来是个老实人，他应该不至于像塞拉斯一样对尤莱亚胡来，或许……他们走的是一见钟情路线？] 518越想越觉得可能。 [嗯……黑羽老师偶尔也是会画这种纯情戏码的，不过在她漫画里的纯情攻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就是了……根据数据分析……纯情攻有70%的概率会黑化，还剩下30%就是死了……] 518的话听得沈莫玄嘴角抽动。 他打断系统想要进一步展开的不太靠谱的数据玄学分析。 「你不是想为我做事么？」 银髮骑士开口道。 「光耀圣骑士团正在选拔新人，我会为你写一份推荐信，去试试吧。」 听见这样的消息，达伦·拉尔夫的心脏一下子狂跳起来，他既惊又喜地抬起头，见面前的银髮骑士正用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静静望着他。 第33页 「雷蒙德大人，您刚才说的可是真的？」 沈莫玄失笑，「怎么，你还有幻听？」 「当然没有，只不过加入您的圣骑士团是属下朝思夜想的事情，我只是担心自己刚刚产生了幻觉。」达伦上扬的嘴角压都压不下来，他在银髮骑士面前单膝跪下，郑重地说道。 「多谢大人提拔！属下一定会竭尽全力的！」 「嗯。」 沈莫玄此刻心情还算不错，他入乡随俗，指尖微抬，在青年的额头画了一个十字圣号。 「愿光明与你同在。」 窗外的阳光刚好到了头顶，在穿着常服的圣骑士身上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他的神情浅淡，语气不疾不徐，像是说出的只是一句平常的问候。 没有人知道，这是圣骑士在这个世界赐下的第一个祝福。 第16章 论坛体·吸血鬼篇 裘晓蕊是个资深腐女，平时最喜欢的就是看漫画，是二次元同好小众论坛「未名人」的常客。 这天晚上，她正准备上床睡觉前刷会儿论坛，突然发现论坛中出现了一个飘红的帖子。 贴名为：[救命，半夜看了黑羽老师的新作睡不着了。] 裘晓蕊眼睛一亮，她早就听说了小岛国着名耽美漫画家黑羽光世马上就要开始连载新作的消息，不过她只是个穷学生，没有渠道也没有资源去观看一手漫画，向来都是等到好心人把汉化版放到论坛上分享的时候才能一饱眼福。 这次新作的宣传物料她早就已经翻烂了，光是预告篇就已经期待值拉满，一听说小岛国实体书已经先行上架的消息后，她就一直在刷新论坛，总算是有帖子千唿万唤始出来。 想到这儿，她怀着紧张忐忑的心情点开了帖子。 没有肉吃我会死（楼主）：[贴图][贴图][贴图][贴图] 网络突然有点卡，帖子上方的图片栏黑了一会儿，紧接着才缓缓出现。 裘晓蕊一下子屏住了唿吸。 图片看起来是拍的实体漫画的照片，虽然没有扫描的图那样清晰，但依旧惊艷了她的眼睛。 照片第一张是一位肤白貌美的金髮少年被黑雾束缚住双手，仰头倒在地上，衣不蔽体，神情惊惧的特写。 这个角色女孩有一些有印象，应该就是新作的主角，光明教会的圣子。 这张俯视角度的大画幅特写完全画出了少年那种独特的脆弱感，明明半遮半掩的什么也没露，但红色的披风和白皙的皮肤相互掩映，还有披风下少年青涩的身体轮廓曲线，却达成了最高境界的涩气。 黑羽老师对人体动线的把控真得好好，裘晓蕊盯着看了好久才忍不住翻下张。 如果说第一张照片是纯欲风，那么第二张就变成了纯「狱」风，画面是一张全景视角下的地牢，身穿黑袍的长髮男人被钉在十字架上，眉头微蹙，神情隐忍，一只戴着盔甲手套的手握在他胸口的橡木桩上，银色手套缝隙间是往下滴落的粘稠红色液体。 这个角色她也认识，是新作里的主角攻之一，好像是个吸血鬼。 这个画面里充满了让人浮想联翩的元素，让人禁不住好奇吸血鬼是怎么突然从上位者的角色变成受制于人的角色的，以及那只手的主人又是谁，女孩迫不及待地滑动屏幕，看向下一张图片。 第三张照片和第二张照片看起来是同一个色调，应该是发生在同一个场景里，确切地说是同一个画面不同角度的特写——昏暗的地牢中，被束缚在十字架上的吸血鬼垂下脖颈，望向面前身披盔甲的一身骑士装扮的银髮男子，双眼发出亮悠悠的紫红色的光芒，画面下方还有被截掉了一般的对话框，里面都是小岛国的语言，裘晓蕊也看不懂，只是大概猜测是吸血鬼在对银髮男人说什么挑衅的话。 这张图实在是有特色了，十字架上的吸血鬼低下头时那魅惑的眼神和站在十字架下方的骑士那不为所动的冷硬侧脸形成了一种冰与火的强烈冲突感，物理的上下与气势的上下互相颠倒，强烈的对比让人感受到一种奇特的张力，就连吸血鬼的垂落的头髮丝落在那坚硬盔甲上时形成的曲线都那么的勾人！ 裘晓蕊盯着看了半天，从骑士那刚毅的下颚线条，一直到吸血鬼微微翘起的嘴唇弧度，她最终判定： 这是仙品！ 显然，不止是裘晓蕊一个人这样想的。 没有肉吃我会死（楼主）：黑羽光世这个罪孽深重的女人！她怎么可以这么会画！本来是被预告里的纯欲正太吸引过去的，结果被吸血鬼和圣骑士cp圈粉了，特别是地牢那一段，被钉在十字架上夺走视力的放置y什么的真的好带感啊！太香了！捧着书的手微微颤抖，我要去买速效救心丸了！ 大大饿饿饭饭：真的，家人们！谁能懂！今天晚自习下时间太晚，刚拿到海淘快递没来得及打开就熄灯了，但是那显然不能拦住我，刚刚蒙着被子打灯看完了，真的全程高能，随便拉郎都好好磕啊！（流口水*3）激动得我忍不住锤床，下铺姐妹差点冲上来打我（bushi）。这个女人真的……黑羽光世！你是我的神！（滑跪） 等等党终会胜利：看见标题就直接进来了！你们到底是怎么抢到的？animate一开门我就冲上楼了，结果库存已经没了！根本抢不到！看大家的返图这次新作质量好高，而且这次出的连载还是全彩108p！不愧是黑羽老师，是谁柠檬了我不说（柠檬）。姐妹会发你就多发点，生肉也可！求求了！（双手合十）（哭） 第34页 后面跟楼*n，毕竟新书刚出只有在海外的国人能够看到一手漫画，更多的是像裘晓蕊一样的伸手党在嗷嗷待哺。 女孩快速翻过几页，很快又锁定了楼主的回覆。 没有肉吃我会死（楼主）：姐妹们，我来了！ 刚刚太激动了没有来得及仔细说剧情线，现在大家听我来说道说道，咳咳（战术清嗓子）大家知道这次《光之圣域》的背景是西幻异世界，预告片段放出的角色就是主角受圣子尤莱亚和第一个攻血族亲王塞拉斯，但是实体书第一册出来之后出现了很多新人物（真香预警），其中就包括光耀圣骑士团的骑士长道恩·雷蒙德，这个男人一出场就一剑捅穿了塞拉斯的心脏，然后就是一顿场面宏大的斗法，最后结果是他从塞拉斯手下救下了就要被酱酱酿酿的圣子，然后特别温柔地把圣子抱回了房间。当时我那个小表情，就和尤莱亚这个特写一模一样的[贴图]，这tm，谁能不爱！ 她贴了一张金髮圣子仰头的表情特写，那碧蓝的清澈眼瞳和我见犹怜的委屈神情，配上遇见救世主一般充满感激、崇拜和信赖的泫然欲滴的眼神，活灵活现的可爱男孩纸顿时跃然纸上。 裘晓蕊内心遭到暴击。 太，太卡哇伊了! 在楼主的回覆后面，还附加了一些战斗场面图，看起来这是一场魔法比拼，里面充满了具有冲击力的大篇幅打斗，底下有人回復道。 专业漫评五毛一个：这战斗画面不比博燃？隔壁jump扛把子看了都要甘拜下风。 但更多人则是对楼主口中所说的圣骑士长感兴趣。 纸片人谁不爱：啊啊啊！三分钟内我要这个男人的全部信息！[图片·圣骑士手执染血长剑站在吸血鬼身后的全身特写] 裘晓蕊也对此感到非常好奇，于是点开评论回復，高贊第一条是: 只想躺平看漫画：都不要瞎想了，这可是侍奉神的男人！连飞机都不打的贞洁烈士（狗头） 底下跟了一连串回復。 纸片人谁不爱：什么意思？这个圣骑士不是攻？ 大大饿饿饭饭：笑死，我来解释一下，是因为《圣域》这里面设定光明教会的圣骑士为了能够获得力量必须禁慾，所以……你懂的（狗头），我有个朋友就在漫画出版社上班，据她所说黑羽老师钦定的几个攻里面并没有道恩的名字，所以，道恩不是主角攻之一，和尤莱亚没有感情线。 纸片人谁不爱：（震惊）信积拉奶！（阴暗爬行）（扭曲）这不可能！（在地上打滚尖叫）这一定是谣言！我就要圣骑士攻！就要圣骑士攻！就要圣骑士攻！ 杂食动物：哎，大丈夫，打起精神来，虽然太太不画，但是我们可以自己产粮嘛，隔壁已经有好些大神开坑写同人了，直接搜神秘代码374x161，374x364就是，香得咧。 纸片人谁不爱：啊啊感谢！让我去瞅瞅~ 专业漫评五毛一个：（突然滑稽）凭啥圣子和吸血鬼都是名字数位化，只有我圣骑士长是头衔被数位化啊（笑出鹅叫） 杂食动物：莫得办法，谁让道恩没有数字谐音呢（微笑） 裘晓蕊对杂食动物说的那几篇同人文产生了兴趣，不过她按捺住了自己蠢蠢欲动的手，打算先逛完这个帖子。 她接着往下滑。 没有肉吃我会死（楼主）：本站的同人文我都看过了，太短了不够啊！（哭哭）建议各位太太们多给点粮吃！别逼我跪下来求你们！咳咳……言归正传姐妹们，骑士长这条线我觉得很多值得深挖的。有一段是他把圣子送回房间之后，在圣子的脖子上滴了一滴血，这里没有解释缘由，但我感觉这应该是一个铺垫，后面一定会有故事和这个对应。[附图] 专业漫评五毛一个：感觉有可能是定位或者守护之类的？ 阴谋论专家：哎，此言差矣，怎么就不可能是圣骑士黑化的伏笔呢。说不定是用来控制圣子的，毕竟这么强大的人设如果既不是主角攻，又不是反派，那肯定说不过去。 骑士长激厨：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楼上一定是被迫害妄想症。骑士长这么亚撒西，怎么可能是坏人！[贴图·圣骑士公主抱着圣子走在迴廊上]看看他对圣子的态度，忠犬dna动了，咱就是说一整个爱住！ 阴谋论专家：楼上那是被厨力蒙蔽了双眼。都说了圣骑士和圣子没有cp，什么都磕只会害你倾家荡产。 只想躺平看漫画：你们居然这么认真地在分析剧情吗？我只觉得小美人的这颗痣点得可真涩涩，374可太会了，嘿嘿~ 没有肉吃我会死（楼主）：大家不要吵了（要打去练舞室打.gif）接下来才是重头戏！圣骑士和吸血鬼在地牢的对峙戏我觉得是这一册漫画的高光时刻，一整个性张力拉满！而且，吸血鬼不能够阳光杀死然后又怕黑怕冷这个设定真的，抖m控狂喜！ 这里补充一下，漫画中间有一段插叙，是关于圣子如何给吸血鬼不惧阳光的赐福的，里面有因为被仇敌用魔法封印所以变成幼年态的塞拉斯，小吸血鬼真的超超超——级可爱！[贴图·小塞拉斯缩在笼子里] 大大饿饿饭饭：啊啊啊啊卡哇伊！（发出夹子音）34赛高！364做的坏事和我34有什么关系！ 正太都到我碗里来：没错！颜即是正义！（质疑圣子，理解圣子，超越圣子.jpg）小赛斯有什么错，他只是想晒太阳而已（神经错乱） 阴谋论专家：桥豆麻袋，怕黑怕冷这个设定是因为道恩对塞拉斯立下的血契吧，这程度已经堪比麻婆神父了吧，这个男人不是反派我真的倒立吃键盘。 第35页 杂食动物：把黑羽老师和蘑菇老贼比，楼上你真的是被迫害妄想症石锤了。明明圣骑士也只是为了保护圣子而已，这里的动机站得住脚。楼主请无视上条接着分享。 没有肉吃我会死（楼主）：虽然但是，塞拉斯其实才更像反派唉……他逃出圣山的时候，为了恢復力量直接把救自己的下属的血吸光了，我还以为那个黑髮碧眼的帅气小姐姐可以多活几章呢，没想到那么快就领便当了！果然在bl漫画里磕bg是没有未来的（泪奔）[贴图] 裘晓蕊放大那张图看，黑色长髮的男人半搂着怀里的女人，身后的远景是一座哥特气息浓厚的城堡，他的下颚和领口满是鲜血，口中的獠牙若隐若现，神情冷漠得可怕，对话框里写着：「抱歉，你知道了我太多秘密，碧翠丝。」 而女人的身体往后弯折，浑身失去了力气一般，只靠男人搂在腰部和后颈的手支撑着，袒露的颈部有一处明显的伤口，她的半边身体已经化为了尘土，正在逐渐消失，但脸上却挂着一丝释然的微笑，一旁是用方框字写的心理活动：没关系，请尽情享用我吧，我的一切都属于您，大人。 等等党终会胜利：那么快就已经出了熟肉了吗？！（狂喜） 没有肉吃我会死（楼主）：没有啦，只是我为了平息纷争，擅自地翻译了一下这一幕的对话，方便大家理解。 杂食动物：楼主真是个善良的好孩子（欣慰）其实没关系的，毕竟纷争是这里的常态（假笑） 纸片人谁不爱：啊啊啊我回来了，姐妹们！我带着新墙头回来了！[贴图]这是谁！为什么大家都叫他小脑斧？ 对话被纸片人抛出的一张图片打断。 等等党终会胜利：嗯？是新角色？看起来很健气嘛。 冷cp专业户：啊，是拉尔夫酱！（探头）小脑斧是爱称啦，毕竟兵士长的头髮是栗色，眼睛是浅棕色，并且脸上还有一道性感滴疤痕，就很像猫科动物，而且刚好是姓的谐音。不过也有叫修勾的，因为直球修勾还是他的本性！猫系长相，犬系性格！萌点全中！耶！ 杂食动物：其实……我又想过，有没有一种可能，374不是161的官方cp，是因为他的官配已经另有其人了（狗头） 冷cp专业户：啊……可是，其实我磕的，是塞拉斯和拉尔夫酱耶（羞涩）虽然骑士团内部消化看起来也很不错的亚子，但是人家就是喜欢相爱相杀，情深这种古早狗血的套路。 杂食动物：（呆住）啊这，不愧是冷cp专业户，就算要磕相爱相杀也应该磕374和364吧，你这磕法真的不会冻死吗？这不比北极圈还要冷…… 冷cp专业户：强攻弱受才是王道！朋友，真的不考虑加入我们赛拉尔夫门吗（吴京伸手）？ 杂食动物：呃，也不是不行，什么都磕只会让我营养均衡（我康康.jpg） 纸片人谁不爱：慢着慢着，我还是一知半解。@没有肉吃我会死，求剧透！ 没有肉吃我会死（楼主）：哎，看来你们还是没我不行啊。我来介绍一下吧，达伦·拉尔夫，是十字守卫军的兵士长，十字守卫军是道恩的光耀骑士团的附庸，两者相当于是主从关系。按照《圣域》的故事设定，圣骑士必须由具有光魔法天赋的人担任，而使用光魔法需要两个条件，一个就是对神明的信仰，另外一个就是拥有魔法迴路，而魔法迴路主要是通过血脉继承得来的，所以会魔法的大部分都是贵族。十字守卫军里面都是没有魔法但是信仰光明神的平民，他们要成为十字军，首先必须宣布效忠于某个骑士团。[附图][附图]从道恩和达伦的盔甲的精緻程度也能看出来，两者之间是有阶级差距的。 只想躺平看漫画：楼主好专业啊（震惊）是用显微镜看得漫画吗？ 没有肉吃我会死（楼主）：哎，都是基操（狗头）。 大大饿饿饭饭：这都不是重点，我来说我来说，塞拉斯搞事失败之后就被道恩给城门示众了，然后达伦在深夜巡逻的时候刚好撞见了想要逃跑的塞拉斯，然后就被塞拉斯抓住吸血吸了个爽，本以为马上就要领便当了，谁知道神出鬼没的圣骑士长从天而降，用一个大光明术起死回生。这一段真的帅炸了！我直接一个当场宣布，我就是圣骑士大人的狗！ 骑士长激厨：我也是我也是！汪！ 只想躺平看漫画：哎，现在的年轻人，动不动就要改变自己的物种（嘆气） 纸片人谁不爱：城门示众这是什么古早小言剧情啊喂，脑内有画面了——「骑士长，那个吸血鬼已经被吊在城门三天三夜了。」「他认错了吗？」「没有，但他想要偷偷熘走，还吸了你的人的血。」 没有肉吃我会死（楼主）：不仅如此，塞拉斯的结局是被圣骑士踢进了棺材里封印，而且因为塞拉斯在城门示众了七天七夜，直接被晒成人干（字面意思），颜值暴跌，圣骑士为了惩罚他，还变了一面镜子放在棺材里，还是声控的，必须要对镜子说「对不起圣子请原谅我」才会亮，这一段真的笑死！ 杂食动物：哈哈哈哈哈哈，神他妈声控，道恩真是个人才。 底下一堆跟着造梗的，裘晓蕊看得津津有味。 纸片人谁不爱：那后来小脑斧咧？他怎么样了？ 大大饿饿饭饭：达伦得到了圣骑士长的赐福！（大声）是圣骑士长亲自在他的额头留下的十字圣号（超大声）还有圣骑士长亲口说要给他写推荐信让他加入骑士团（拿起喇叭）这是什么，这是官方的暗示！马上婚礼进行曲bgm安排！（狂喜）而且达伦亲已经得到了圣骑士长的推荐信！相信他马上就可以顺利加入骑士团，和骑士长搞cp了！ 第36页 只想躺平看漫画：不要瞎想了，加入圣骑士团也不过多了一个纯爱战士而已(狗头) 冷cp专业户：切，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塞拉斯可是连拉尔夫的脖子都咬了。 没有肉吃我会死（楼主）：那要这么说，道恩可是连塞拉斯的心脏都捅了，四捨五入他们已经是心灵相通的关系。 纸片人谁不爱：这才第一册，cp数量就已经这么五花八门了吗？ 等等党终会胜利：慢着，你们都在猜来猜去，莫非这一整册看下来……居然没有车戏？ 一个回復，惊醒一堆梦中人。 没有肉吃我会死（楼主）：…… 大大饿饿饭饭：…… 杂食动物：……哎？ 专业漫评五毛一个：啊咧？ 等等党终会胜利：所以说……你们一个个的半夜不睡，激动锤床，居然连一点18r的小内容都没有看到？！楼主你对得起你的名字吗？ 没有肉吃我会死（楼主）：呃…… 大大饿饿饭饭：你不说，我都没有注意…… 纸片人谁不爱：哈？ 没有肉吃我会死（楼主）：确实呢 杂食动物：……（熊猫头愣住） 阴谋论专家：马萨卡，和谐之风终于也刮到小岛国了吗？ 没有肉吃我会死（楼主）：虽然这很不黑羽老师，但是黑羽老师的饭饭还是香香！或许是这次老师想要改走长篇正剧风格了呢？总而言之，入坑不亏！或许车戏还在后面呢！ 大大饿饿饭饭：同意！ 杂食动物：也有道理，毕竟这一次是长期连载，精彩放在后面也算合理。不过这真的很不符合黑羽老师的性格呢，毕竟她曾经可是秋名山车神，就连封面都没有下过高速的神一般的存在。 骑士长激厨：听说是因为这次要引进国内，所以尺度有所降低，你们懂的。 等等党终会胜利：惊！ 杂食动物：真的假的！国内出版社能给版号？ 骑士长激厨：是真的，大概率是网络连载，已经和绿jj漫画在谈海外版权签约了，我有朋友在那里工作，是内部消息（嘘）听说第二本开始就会同步在平台上放出。 大大饿饿饭饭：把黑羽老师牛逼打在公屏上！ 没有肉吃我会死（楼主）：黑羽老师牛逼！ 等等党终会胜利：黑羽老师牛逼！等上线了我必须冲上去砸雷！ 纸片人谁不爱：+1! 只想躺平看漫画：+10086 底下都是一堆人在普天同庆。 裘晓蕊同样也感到非常激动，如果漫画能在国内上线，那她就能直接支持正版了！ 怀着这样期待不已的心情，她点赞收藏了这个帖子，然后放下手机，进入了梦乡。 第17章 红衣主教与裁决骑士 银髮骑士温热的指尖触到自己额头的那一刻，栗发青年整个人颤慄了一下，仿佛有一道细微的电流从对方的指尖传到自己的大脑，然后顺着神经末梢一路传遍四肢百骸，就连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他僵在原地，像是石化了一样，半天没有动弹。 直到头顶传来银髮骑士淡淡的声音。 「你先下去吧。」 栗发兵士这才勐地回过神来，「是！属下就在门口警戒，有任何事情请大人您尽管吩咐！」 他站起身，神色镇定地走出房门，将门紧紧合上，然后又勐地晃了晃头，挥走了心中那一闪而逝的悸动。 没想到自己居然有幸能够获得骑士长的青睐，看来必须好好表现才行！ 达伦在内心给自己鼓了鼓劲儿。 …… 与此同时，另一边，神殿里的尤莱亚正坐在梳妆镜前，修女伊斯特在他后方，替他梳理着头髮。 因为担心他年纪小，对吸血鬼袭击的事件产生了阴影，在沈莫玄的示意下，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对他隐瞒了事实。 「伊斯特修女，最近你有看见道恩吗？他似乎很忙的样子，我已经有几天没有见到他了。」金髮少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道。 闻言，女人手中的动作停了停，放下梳子。 「圣子殿下，雷蒙德大人毕竟是光耀骑士团的团长，事务繁忙也是常态，况且最近骑士团正在选拔新人，雷蒙德大人可能有些分身乏术，所以才没有来看你吧。」 「这样么……」尤莱亚眼中滑过一丝失落。 伊斯特修女从首饰盒中取出金色发晶与黄金制成的耳饰，温柔地穿过少年的耳洞。 「圣子殿下，好了，请您起身穿上外套吧。」 尤莱亚站起身，抬手，金色的重工刺绣披肩被穿进手臂，修女绕到他的面前，替他系上披风肩膀两端固定用的金鍊，最后将一个精緻的太阳额饰挂到少年眉心。 伊斯特修女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 「已经准备就绪了，殿下您看还有什么需要调整的地方？」 尤莱亚扭过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繁复的圣子教袍一丝不苟地贴在身上；胸口的牧徽上地面线初升起的朝阳，那是尤莱亚自己的标志；额头的太阳额饰中央的黄钻与教皇的冠冕是同源的材料，代表着圣子未来尊贵的地位，右手食指的十字权戒则代表他现在的权利。 「没有什么遗漏的，伊斯特妈妈您总是这么细心。」尤莱亚露出一个微笑。 「你过奖了。」 …… 前往光明神殿的议事厅的大理石路上被铺上了红色绒毯，金色的雕花大门上是一左一右两位张开双翼的天使，金髮少年独自穿过这静谧的长廊，来到雕花大门前，守在门口两侧的守卫朝着他恭敬地行礼，然后推开了大门。 第37页 明亮的光线从门后照进来，少年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坐在长桌上的十位红衣主教们，以及站在为首的那位红衣主教身后的那位戴着头盔看不清面目的圣骑士。 与光耀骑士不同的是，这位圣骑士的盔甲上的图案并非太阳，十字与光辉，而是太阳，十字与荆棘。 那便是具有独立执法权，有权处理教会内部的异端，甚至能够对神职人员处以死刑的「审判之剑」——裁决骑士。 「尤莱亚，我的孩子，你来了。」 坐在金色权座上的红衣主教声音低沉，朝着他抬了抬手中的金色权杖——那是教皇的权杖，是他在圣子成年之前，作为红衣主教之首，代行教皇职责的权利象徵。 尤莱亚抬起脚步，走进议事厅，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 他绕过长桌，来到坐在上首的光明大主教右侧，低下头，抬起手在额前画了一个十字，语气恭顺。 「尤莱亚·德怀特，见过普林霍尔大主教。」 第18章 只手遮天的大主教 「尤莱亚。」 普林霍尔大主教有着一头铂金色的及肩长发，眼窝深邃，鼻樑高挺，一双铅灰色的眼睛和那近乎苍白的皮肤让他看起来有些不近人情，甚至称得上阴郁。他穿着红色的教袍，里面是一件黑色高领法袍，脖颈上挂着一枚金色的十字架项鍊。 「这一次的事件我已经听说了。」大主教的声音缓慢而又低沉，有着自己的别致腔调，「圣战以来，第一次有黑暗生物胆敢如此挑战光明神的权威，光耀骑士团的牺牲令人痛心。」 尤莱亚低下头，语气歉疚：「主教大人，这都是我的错，请您责罚……」 「我的孩子，这怎么会是你的错。」男人抬起手，抚上金髮少年的头顶。 「不……」尤莱亚攥紧拳心，喉结滚动着，还是说出了让自己良心不安的真相，「是我给了塞拉斯光明赐福，才让他突破了圣山法阵……一年前，我误以为他是个刚被转化成吸血鬼的人类孩童，在红月湾一役中救下了他，将他安置在圣山脚下，但他被镇民发现打成了重伤，濒死时刻，是我用光明赐福救下了他……这一切都是我的识人不清造成的，我愿意承担所有责任。」 这话一出，现场鸦雀无声。 「你是说那个血族亲王，曾经化身为儿童模样诱骗你给予了无惧光明的赐福?」普林霍尔慢悠悠地重复道。 「是的。」尤莱亚闭了闭眼。 「嗯……」普林霍尔揉了揉额头的太阳穴，不经意地给了座下的幕僚一个眼神。 「黑暗生物果然阴险，竟然连伪装成儿童这样的卑鄙手段都用的出来！」一名红衣主教愤怒地拍案站起。 「即便那吸血鬼侥倖有了圣子殿下的赐福，我们也不至于要折损这么多名圣骑士才护下圣子周全，若是普林霍尔阁下没有离开，那吸血鬼恐怕连圣山的防御法阵都破不开，之所以弄得如此狼狈，难道不需要反思一下光耀骑士团的实力吗？」 「说的没错……」 「确实如此……」 此话得到了一片贊同声。 尤莱亚蓦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台下的红衣主教们，「那些圣骑士可是——」 「好了。」一道威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尤莱亚，你是神明的代行者，你说的话，你做的事，都有意义，你有更重要的使命需要完成，圣骑士的职责就是保护你，他们死得其所，你无需为此过多自责。」 普林霍尔的话让尤莱亚想要说的话都堵到了嗓子眼里，他大脑一片混乱，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可普林霍尔不仅没有追责他的意思，反而在宽慰他之后，说到了下一步。 「我与各位主教们已经商议过了，教廷将会对牺牲的圣骑士们进行追加表彰，并且为他们的家族提供丰厚的抚恤金和补偿。至于骑士长道恩·雷蒙德……」 男人的声音顿了顿，食指在权杖上有规律地敲击着，像是在思索。 「看守神殿不力，让黑暗生物突破禁制闯入，造成圣子受袭，神殿被毁，骑士团人员严重折损，按照教律应进行革职处理。」 尤莱亚一惊，生怕事态不可挽回，连忙出声辩驳。 「不……那些不是道恩的错，他做得明明就已经很好了！塞拉斯袭击圣山是早有预谋的事情，那些血魔的数量远超过骑士团的人数，可他们都以一当十，前仆后继地坚持战斗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在塞拉斯闯进神殿的时候，若非道恩及时赶到救了我，我就被塞拉斯……被他……」 他顿了顿，闭上眼硬着头皮道。 「被他玷污了。」 权杖上敲击的手指停住了。 大主教眯起眼睛，灰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肃杀之意。 长桌上传来此起彼伏的倒吸气声，显然，尤莱亚说的话已经超过了众位红衣主教的想像。 「这不可能！神殿之内是用积蓄了光明之力的日光石组成的光明法阵最为核心的位置，黑暗生物不得入内，即便有红月与圣子的赐福加持，那只吸血鬼也绝不可能有能耐破坏法阵，除非他……」 「好了，肃静。」 权杖敲击地面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的议论。 在不苟言笑的大主教威严的注视下，议事厅里很快安静下来了。 「这些都不是重点。」 普林霍尔的声音中多了几分森寒，「那只卑劣的吸血鬼——它的下场如何了？」 第38页 「道恩·雷蒙德将它在城门悬吊了七天七夜，之后锁进了刻满光明咒的石棺里，现在封印在圣山禁地。」 一道有些沙哑的声音从大主教的身后传来，是那位戴着头盔的裁决骑士。 「要我说，雷蒙德的处事风格还是太过柔软，换做是我，或许会在那狂妄放肆的吸血鬼的七窍里直接灌上水银再封棺，让他痛死活来，永远无法解脱。」 裁决骑士的话让尤莱亚不寒而慄，他不禁扭过头看了一眼那位骑士。 像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骑士侧头，朝着他看了过来。 透过头盔的缝隙，尤莱亚看见了一双翠榴石色的眼睛。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个眼神，带着居高临下的微妙审视和一种置身事外的戏嚯兴味，让他下意识地想要迴避。 听说吸血鬼已经被封印，普林霍尔的脸色这才好看一些。 「照你所说，道恩·雷蒙德在那吸血鬼面前保护了你，也算是将功赎罪了。」 光明大主教低沉的声音打破了议事厅的安静。 「可无论如何，作为三大骑士团之首，光耀骑士团捍卫的是光明教廷的脸面和荣耀。道恩·雷蒙德的忠心毋庸置疑，但能力……值得考验。」 「主教大人，我有个主意。」那位裁决骑士再次发言。 「马上就是胜利日了，届时加德兰的皇家竞技场会面向所有科萨子民开放，并举办为期七日的比武大赛，胜者将获得皇帝陛下亲自颁发的金盏花奖盃。」 「往年的比武大赛，光明教廷也会派人参加，不如今年就由雷蒙德骑士长作为代表报名参赛如何？」 「让道恩参加比武大赛？」尤莱亚有些讶异。 「说到这个。」普林霍尔捏着权杖说道，「皇宫的邀请函已经送到了神殿，尤莱亚，今年陛下有意邀请你作为嘉宾，替最终的武斗冠军颁奖，你可愿意前往？」 「能接受陛下的邀请是我的荣幸。」金髮少年回答，「但让圣骑士参加比武大赛，是否有一些不合适呢？」 少年的忧虑并非无的放矢，科萨尚武，为庆祝胜利日而举办比武大赛是延续百年的传统，但比武大赛比拼的是纯粹的武技，禁用魔法，就连附了魔的武器都严令禁止。即便是拥有光明之力的圣骑士，在竞技场上也只能用剑技和别人比拼，这对于在战斗过程中经常兼用魔法与物理攻击的圣骑士而言，并非熟悉的战斗方式。 比武大赛里鱼龙混杂，甚至会有一些其他种族的勇士报名参加，实力上下两极分化严重，还有人喜欢耍一些不入流的手段阴招，尤莱亚担心道恩会在战斗过程中受伤。 「哦？有何不妥？」普林霍尔却道，「莫非你对你的骑士的武技没有自信？」 「当然不是！」尤莱亚提高了声调否认，随后道，「只是竞技比武并非圣骑士擅长的领域，我担心……」 「圣子殿下无需担心。」 沙哑的声音从裁决骑士的头盔下响起，「圣骑士本就应该主修武技，若是只擅长光明魔法，那我教只需牧师即可，还要什么骑士？」 「当然，这只是提个建议。」裁决骑士用沙哑的声音轻飘飘地说道，「圣子殿下大可以替他拒绝，但我相信若是光耀骑士长此刻就在现场，他也会欣然同意的。」 「毕竟现在民众都已经知道了我教不仅让血魔攻上圣山，还全歼了整个圣骑士团，若是他们从此对圣骑士乃至教廷失去信任，可不利于传播吾主福泽啊。」 「这场比武大赛所有的科萨子民都会关注，这是绝佳的机会，若是殿下不愿意让道恩·雷蒙德冒这个险，我里德·柏宜斯倒是愿意毛遂自荐，替光明教廷拿下这个金盏花杯，向世人证明信仰光明神能给予他们的力量。」 「嗯……里德说的不无道理。」普林霍尔沉吟片刻，「作为光耀骑士团的团长，道恩的武技当属圣骑士中的最强，若是他赢了，那这称号便是实至名归。可若是输了……那干脆取消光耀骑士这一番号，今后便由裁决骑士团代行护卫圣子与神殿之责。」 尤莱亚瞳孔微缩，「主教大人！那是我的骑士团，您没有权利取缔它！」 普林霍尔斜过头来看了一眼年幼的金髮圣子，「尤莱亚，我的孩子，这一切也是为了你考虑，光耀圣骑士团元气大伤，想要重组少说也要一两个月，这期间，如果道恩不能够证明他的实力足以保护你的安危，那么裁决骑士长里德·柏宜斯便会成为你的守护骑士。」 在尤莱亚没来得及发表反对意见之前，普林霍尔便将事情敲定下来。 「不过，光明教廷的颜面不能被辱，里德，你就和道恩一起参加这次的比武大赛，不论如何，既然这次教廷已经派出了精锐，那么冠军的奖盃绝对不能落到其他人手中。」 「里德·柏宜斯，誓不辱命。」骑士单手扶剑，抬起右手在额头缓缓比划了一个十字圣号。 「在座的各位主教们，意下如何？」 金髮灰眼的大主教将目光投向在座的九名红衣主教。 「附议。」 「附议。」 「我也附议。」 红衣主教们纷纷用手敲击着面前的桌子，表示贊同。 咚咚咚的敲击声整齐而又一致，尤莱亚看着面前和谐的场面，陷入沉默。 在成年之前，他作为圣子虽然在教廷身份尊贵，可却没有教皇那样一票否决的权利，所以在议事上需要红衣主教们以少数服从多数的形式投票决定。 第39页 普林霍尔主教是他的教父，他亲手为他洗礼，教导他光明教典的真谛，也是他亲自将属于圣子的权戒戴到他的手上，尤莱亚一直非常敬重他，从不质疑他的决策，因此，投票这种事情通常也只是走一个形式。 但今天他才忽然发现，原来当自己的意见和普林霍尔主教相悖的时候，所有红衣主教都会一边倒地站到普林霍尔主教那边。 这种感觉令他感到像是被头朝下淹没到了水里，有种突如其来的孤独而又无助的窒息感。 要是道恩在现场就好了。 他突然想道。 如果道恩在的话，他一定会站在自己这边的吧。 …… 「那么，今日议事便到这里。」普林霍尔站起来，在额前画了十字，声音肃穆威严。 「神耀科萨，光明永存。」 「神耀科萨，光明永存！」 这句赐福也代表着会议的结束，红衣主教们纷纷站起身应和，然后便朝外走去。 见状，金髮少年也也朝着普林霍尔躬了躬身，准备离开。 可谁知，大主教低沉的声音在金髮少年头顶响起。 「尤莱亚，你留下。」 尤莱亚一怔，想要抬起的脚步停在那里，他有些讶异地抬起头。 坐在上首的红衣主教却没有解释，只是头也不回道，「里德，你也退下。」 「……是。」 站在红衣主教身后的裁决骑士不紧不慢地走下台阶，在经过尤莱亚时，扭头看了一眼被留下的金髮少年，翠榴石色的眼中闪过一丝深意。 「那么，圣子殿下，请容许我先告退了。」 第19章 圣骑士出浴 大门打开又阖上，偌大的议事厅顿时只剩下了两个人。 普林霍尔将权杖抬起，又用末端轻点地面，一道金色弧光从杖底出现，逐渐覆盖了整个议事厅。 这是一道隔音结界。 尤莱亚站在原地，有一些侷促地看向面前的男人。 「主教大人……」 男人将双手支在权杖之上，侧首看向他，铂金色的长髮顺着他的动作从肩膀上落下来。 「无人的时候，你应该喊我教父。」 金髮少年低下头，改口道，「教父。」 身披红袍的主教没有回答，只是向他伸出手，手心朝上。 「到我这边来。」 尤莱亚顿了顿，抬起手放在对方的手心，顺着牵引来到普林霍尔的跟前。 他一直走到普林霍尔的跟前才停住，对方却没有松开他的手，而是将他的手掌放到了自己的膝盖上，用宽厚的掌心覆盖住。 温热的温度顺着少年的手背侵入他的身体。他抬起眼帘，一双清澈的湛蓝眼瞳与面前的灰眸对视。 「我的孩子。」 「现在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诚实地告诉我，你与那吸血鬼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普林霍尔说道。 金髮少年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尤莱亚。」普林霍尔语气平和，「别怕，我知道你本性善良，这些事一直藏在你的心里，只会让你更加难受。」 「慢慢说出来吧，告解需要的只是坦诚，当你有勇气直面你的罪，光明神自会宽恕你。如果你一直笼罩在阴影里，又要怎么为他人带去光明呢？」 男人的声音带着一股温和而又令人信服的力量，他坐在长桌前的主教之座上，背后的阳光从教堂的珐瑯彩窗户上高高地洒向他的头顶，在他那铂金色的长髮上披上一层神圣的光泽。 闻言，尤莱亚羞愧难当地跪了下来，他跪坐在主教的衣袍前，额头贴着普林霍尔的膝盖，好像那样便能给予他些许勇气。 「教父……是尤莱亚辜负了您的信任……那只吸血鬼是我救下的，我本以为他心向光明，才用光明神的赐福救下了他，可他一直在欺骗我，利用我。」 「其实道恩曾三番五次地提醒我，规劝我，可我却全然不听他的警告，都是我的愚昧无知铸就了这天大的错误……这些天来我的良心无时无刻不鞭笞着我的内心，我无颜获得光明神的谅解和赦免，只恳求教父您饶恕我的罪过，我愿意放弃圣子这一身份，从此在神殿做一名普通的修士以赎罪。」 尤莱亚一通投入的忏悔却未能得到大主教的回答，良久，他才听到普林霍尔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声音透过他的额头传入他的脑海，似乎有一些失真。 「那吸血鬼可有过多接触你？」 「他……」尤莱亚闭了闭眼睛，那些他企图忘记的画面又重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只有脖颈，他用指尖划伤了我的脖子，吸了我的血，没有别的地方了。」 「只有脖颈吗？」尤莱亚听见普林霍尔又问。 「他没有亲吻你？」 「没有。」 「那么，你没有失贞，对吗？」 「当然没有。」尤莱亚抬起头，神情无辜，「神偏爱纯洁之人，如果我失去贞洁，那么同样也会失去光明之力的，不是吗？」 「……没错。」一只宽厚的大手抚上尤莱亚的发顶，普林霍尔不知何时松开了他的权杖，将手放在了他的头顶，「尤莱亚，你一定要记住，作为未来的教皇人选，你必须保持纯洁，千万不能心生杂念。」 面对普林霍尔的叮嘱，尤莱亚却有些犹豫。 「……可教父大人，这个圣子之位，尤莱亚不敢当。」 第40页 「明明是我犯了错……」他道，「但事情发生以来，大家都宽慰我，安抚我，没人责怪我的鲁莽。」 「说实话，我宁愿大家骂我，责怪我，而不是这样纵容我。这次的事情过后，我一直很害怕……我害怕自己分不清对和错，看不清好与坏，我害怕再被别人利用，让更多无辜的人受到伤害。」 「与其如此……我宁愿放弃这个位置，或许会有人比我更加适合当这个教皇。」 少年抬起头，「比如说您，教父。您不就比我更适合成为教皇吗？」 「……」 主教大人一怔，随后慢慢抽回自己的手，「傻孩子。」 「吾神既然选中了你，那么你便是这世间绝无仅有的圣子，未来教皇的唯一人选，这是你的宿命，你不需要怀疑，也无法拒绝。」 他握回自己的权杖。 「况且，你并非真的不想要当圣子，不是吗？是谁曾说会让吾神圣名传扬整个大陆，让神圣之光照耀一切黑暗的？」 听到自己曾经在就任仪式上说的宣誓词，尤莱亚羞愧地低下了头。 「这次事情，你的出发点是好的，只是那吸血鬼被黑暗腐蚀得太过深刻，你的光明未能照亮他，只将他引向了更深的黑暗罢了。」 普林霍尔看着在面前深刻反省的金髮少年，缓缓道。 「这个世界的光明并非绝对的，有光明的地方，就有黑暗，光和暗总是此消彼长，相辅相生。命运决定着黑暗总是会趋向光明，追逐光明，那只吸血鬼想要亲近你，只是出于本能，即便你没有给予对方赐福，他早晚也会找上你。」 「作为圣子，你在大多数人的眼中就是光明神的化身，不止是那些凡人，还有更多的黑暗生物会因为你的耀眼而觊觎你，正因如此，我才安排圣骑士团在你未成年之前保护你的安危。」 「就像你说的那样，黑暗生物狡猾无比，他们会欺骗你，引诱你，多得是让你堕落的手段，你涉世未深，性格单纯，这一次上了当，便算是买了个教训。要是不想再给圣骑士添麻烦，让那么多人白白牺牲，以后就更加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不要轻信他人，也不要再去做那些以身涉险的事情了，知道吗？」 「嗯。」少年点了点头，扬起头认真道，「我以后绝对不会再任性了。」 「好孩子。」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主教大人的脸色似乎柔和了一些。 「你既已袒露了你的心声，告解了你的罪，神明便会宽宥你，赦免你。」 窳口兮口湍口√9 「那些圣骑士做了他们应尽之事，他们的灵魂会在死去后回归光明，他们早已获得真正的解脱，你也应该从昔日的阴影中走出来，接受并正视这一切了。」 「起身吧。」 少年虔诚地在额前画了个十字，然后站起身来。 「是不是觉得现在放松了很多？」 尤莱亚点了点头，「多谢教父开解。」 普林霍尔弯了弯唇角。 「虽然你没有被那吸血鬼玷污，但你既然和那只吸血鬼有过近距离接触，身上可能也沾染了他的气息。」 「晚膳过后，你到小圣池来，我会亲自用光明之力净化一遍你的身体，拔除你身上的黑暗气息。」 金髮少年有些诧异，「可我已经让牧师看过，身体没有大碍。」 「牧师的检查只是表面的。」普林霍尔道。 「尤莱亚，塞拉斯是上位吸血鬼，他留下的血之契约甚至可以绑定人的灵魂，力量不可小觑，你涉事未深，对黑魔法了解不多，我会对你仔细做一个检查，防止你被那邪恶的黑暗生物暗算，这样是最稳妥的。」 「……好，我明白了。」尤莱亚自然不敢拒绝主教的好意，点了点头。 …… …… 氤氲的热气中，一只强健有力的手抓住了香柏木的桶壁，水摇曳着从边缘溢出，打湿了搭在边沿的毛巾。 坐在浴桶里的沈莫玄舒展双臂，轻轻舒了口气。 「雷蒙德大人，有人求见。」 「……」银髮男人微微侧首，伴随着他的动作，水面在他的锁骨附近上下起伏荡漾。 「谁？」 「是……」门口的拉尔夫还在组织语言，一道更加响亮而又沙哑的声音已经响起。 「是我。」 门被打开，一身银甲的裁决骑士闯了进来。 噌—— 一道银光乍现，被挂在武器架上的灭世之戈从剑鞘中自行飞出，朝着擅闯者面门刺去，速度疾如闪电。 可来者反应比之更快，一抬手，单手成爪，将剑刃一把握在了手中。 看着嗡鸣不止想要从自己手中摆脱的银剑，裁决骑士歪了歪头，握力逐渐加大，特制的合金手套与剑刃互相摩擦，发出刺耳的剐蹭声。 「嗯？」 银剑的挣动忽然加剧，不进反退，很快从他的五指形成的牢笼中逃开，转而将自己的剑柄送到了一只湿漉漉的手里。 骑士抬起头，看向前方。 银髮男人站在浴桶中，单手握着剑，淋淋漓漓的水珠从他的肩膀，手臂，胸口滑落，有的经过那沟壑分明的胸口从前端坠落，有的则顺着肌肉的纹理和线条起伏，一直滑入鼠蹊，最后没入水中消失无踪。 对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里没有恼意，但里德·柏宜斯知道，他就是生气了。 第41页 「看来是我来的不巧了？」他语气兴味。 「柏宜斯大人，您不能进来！！」拉尔夫匆匆忙忙地从门口跑进来，看到站在浴桶里的沈莫玄，眼珠子上上下下愣了好几秒，脸蹭的一下红了。 「大……大人！」拉尔夫双眼一闭，低头慌乱地在额头画了个十字，「实在抱歉，打扰您洗澡了！」 「……」沈莫玄看着面前的两人，有些无语。 「算了。」他转过身去，放下剑，拿起架子上的长裤。 「达伦，你先出去吧，我和这位不速之客有话要说。」 「是。」栗发青年干脆利落地答应，却又抬起头偷偷看了眼自家团长宽阔强健的背肌，这才后退着离开房间。 里德·柏宜斯一脸兴味地看着同手同脚离开房间的栗发兵士长，等到门阖上，又将目光放到正在穿衣服的光耀圣骑士长身上，毫不避讳地抱着双臂欣赏着对方穿衣的过程。 圣骑士通常是具有光魔法天赋的贵胄子弟，但同时又是光明教廷具有执法权的武装成员，贵族自出生以来就耳提面命的礼仪和修养教育和军人的干净利落在道恩·雷蒙德身上似乎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平衡点。他的动作快速又不慌乱，优雅又具备效率，极具观赏性。 都是男的，看就看吧。 沈莫玄也没什么好害羞的，他坦坦荡荡地套上裤子，穿上衬衣，然后便转过身来。 「急着找我，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 咔嚓—— 头盔与肩甲固定的锁扣被解开，一抹红色从头盔中落下。 就如同清晨展开的蔷薇那样，头盔下的男人露出了可以用「瑰丽」这两字来形容的容貌，他有着一双看似多情却无情的翠榴石色的桃花眼，花瓣似的嘴唇微微勾起，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戏嚯之意，一头火红的头髮被-干练地扎成高马尾落到身后。 最特殊的是，他有两只尖尖的耳朵。 正如518在沈莫玄耳边所说的那样。 [裁决骑士里德·柏宜斯，是一位具有光、火双魔法属性的半人半精灵。] 第20章 半精灵的报恩 [精灵？]沈莫玄一怔。 [你是说从树里长出来的那种？] [倒也不是……]518回答，[《光之圣域》中精灵的繁衍方式和人类一样，不过他们是长生种，很难自然生育，因此精灵族在迈入老年期之前，都可以在两种性别之间互相转换，据说这是为了提升他们拥有后代的机率。] [……半精灵也是这样？]518的话顿时让沈莫玄看着面前的人的眼神都变得奇怪起来。 [呃，我不知道，从世界设定上看，精灵族可不喜欢和其他种族通婚……啧啧，人类和精灵的混血，看来这位新出场的角色身世可不一般。不过若是他也有性别转换的能力的话，说不定是女装大佬攻？很有可能，现在很流行这种「掏出来比你大」的反差萌类型攻，根据数据推断……] 在518开始它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之前，沈莫玄当机立断地将它屏蔽了。 …… 「你今天有些奇怪，道恩。」 大概是他走神的时间有些久了，面前的红髮骑士忽然凑近，两人之间的距离一瞬间缩短到了鼻尖都要互相触碰到的地步。 红髮半精灵神色中带着几分玩世不恭，但那双翠眸深处却暗藏着审视。 室内的气氛忽然紧张起来。 「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他的声音很是特殊，比常人的要沙哑很多，像是嗓子之前受过伤似的，但也可能是天生的烟嗓，别有一番韵味。 面对对方的质问，沈莫玄不躲不避，双眼直直望进那双翠眸，反问道，「怎么，就准你看我，不准我看你？」 里德·柏宜斯没作声，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抖了抖耳朵尖，嘴角微弯，「这么久没见，你还是这么不近人情啊。」 他拉开了和对方的距离，然后若无其事地来到桌子边上，摘下两只手套随手一丢，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听说你这次封印了一只亲王级的吸血鬼，放在平时，这可是大功一件，可惜，你损失了这么多名圣骑士，红衣主教团似乎没有要犒赏你的意思，反倒是想追责于你。」 一只手伸过来，拿走了他凑到唇边的杯子。 「所以，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沈莫玄把自己的杯子放到一边，在他对面坐下。 「……」里德挑了挑眉，不以为意地又拿了一个杯子给自己倒茶，「怎么会呢，我可是还欠着你一个人情呢。」 沈莫玄压根不知道他说的是哪门子事情，但也没有多问。 他表现的一如寻常，面前的红髮骑士自然也没察觉到面前的男人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他优哉游哉地倒完茶，放下茶壶，从自己的领口掏出了一根银色的项鍊，项鍊底部是一枚银色素戒，内圈有一排字母，沈莫玄没仔细看，但能感受到这枚古朴的戒指上传来的神秘气息，应该是施加了精灵族的魔法之类的。 「当初在圣骑士选拔试炼的时候，你帮我找回了戒指，这是我母亲的遗物，对我而言有很重要的意义。」 里德看向戒指的眼神很温柔，那种从眼底流露出来的柔软，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 「小的时候我不慎把它弄丢过一次，后来我就很小心了，没想到还是有疏漏的时候，辛亏你眼尖发现了它。」 第42页 他将戒指收回领口，表情恢復如常。 「你帮了我一次，我也帮你一次。」 红髮半精灵将手覆盖到了桌面上，温和的白光从他的掌心下出现，从桌上一路蔓延到门口，形成了一个隔音结界。 沈莫玄看了一眼他。 「只是以防万一。」红髮骑士一脸坦然。 「你也知道，整个加德兰神殿里都是普林霍尔的眼线，我总得防范一下，才好说他坏话。」 他口中说的普兰霍尔，应该就是尤莱亚曾经提起过的，光明教廷十大红衣主教之首，加德兰大光明神殿目前的主事人。 「你就不怕我也是他的眼线？」沈莫玄问。 「你？」红髮骑士嗤笑一声，「普林霍尔一向看你不爽，这次你的骑士团受了重创，他当着主教团的面提议要拉你下马。你若是他的眼线，他这番辛苦作戏给谁看？给你那天真善良的宝贝圣子吗？」 银髮男人眼睫微动，「圣子殿下去见了普林霍尔大主教？」 「是啊，他倒是想为你说话，可他羽翼未丰，一时半会儿还没办法撼动大主教的权威。」 看见对方一下子认真起来的脸，里德·柏宜斯感到有趣极了，他单手托住下巴，用一种添油加醋的语气描述道。 「哎，可怜的小圣子，那些红衣主教为普林霍尔马首是瞻，他被架空得彻底，连自己的骑士团的去留都掌控不了。你是没见到他那无助又无措的模样，那孩子，心里说不定在想着让你帮他去撑场子呢……」 他看好戏的表情过于明显，沈莫玄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就是这么还我人情的？」 「我也不过是个裁决骑士罢了，议事厅里的可都是德高望重的红衣主教，他们支持普林霍尔也不算违背教律，我能做些什么呢？」里德耸了耸肩。 「不过我向普林霍尔举荐了你参加胜利日的比武大赛。」他抿了一口杯子里的茶，便挑剔地皱了皱眉，放下杯子，「只要你拿到冠军，就能保住现在的位置。」 「那我还得谢谢你了？」 「不客气。」红髮半精灵斜睨了他一眼，扬起唇角。 「我既然敢这么提议，那必定是已经有了万全之策。」 「这一届比武大赛是淘汰制，前五日会搭建五个小擂台进行车轮赛，获胜者会在最后两日来到主擂台互相一决胜负。我能够确保你能够你在小擂台赢得每一场比赛，至于大擂台嘛……」 里德勾了勾唇，「第四日的时候，五名在小擂台胜出的武者会抽籤决定出场顺序，其中一个会轮空，到第五日也是如此，只要你运气好，你就能轻松进到最后一轮。」 「然后，我会输给你——金盏花冠军奖盃就是你的了。」 沈莫玄看他把比赛黑幕说得和切菜一样简单，不由开口：「比武场是你家开的？」 而对方只是哼笑一声，意味深长道：「你说对了。」 沈莫玄有一些不知所以，但对方已经转移了话题。 「对了，门口那个兵士……唔……我没记错的话，是叫拉尔夫？」红髮半精灵托着下巴，语气有一些漫不经心，「他身上……有你的气息。」 「你们不会是——」他拉长了尾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方是裁决骑士的缘故，男人总觉得他每句话都隐隐带着几分试探。 这样说话怪累的。 「他受了伤，我救了他。」沈莫玄没卖关子，简洁明了地概括了事实。 但他没有说出达伦可以吸收他人魔力的特质，毕竟这种特质听起来就非常罕见，若是被身为裁决骑士的里德知道，指不定达伦会不会被当做什么异端处理。 「是么……」红髮半精灵敏锐地察觉到了银髮男人的不耐，很是识趣地没再追问为什么疗伤会留下这么浓郁的魔力气息，「他的天赋不错，你应该想把他招揽进圣骑士团吧？」 「这就与你无关了。」 「别紧张嘛，我只是随口问问，又不是要抢你的人……况且那孩子看起来对你死心塌地的，我根本抢不过你。」 沈莫玄喝了一口茶，没有搭理他。 见他不理人，里德把手套重新戴上，拿着头盔站起身来，假情假意地嘆了口气。 「哎，这么久没见，本来还想和你叙叙旧，不过既然你不欢迎我，那我还是走吧。」 「慢走。」沈莫玄一副不送的态度。 红髮半精灵的嘴角抽了抽。 这万年冰山死人脸，亏他刚才还觉得对方被自己的脸吸引住了，看来准是幻觉没错了。 他解除了隔音结界，戴上头盔，来到门口，又停住脚步，用有些幸灾乐祸的语气说道。 「对了，你那宝贝的圣子殿下被主教大人『留堂』了，你不去关心一下人家？」 普林霍尔留下了尤莱亚…… 沈莫玄皱了皱眉。 他不太清楚这位光明大主教的底细，按理说，主教和圣骑士一样，要保持禁慾，但这毕竟是r18漫画，不排除有作者给角色开后门的可能。 沈莫玄扭头，想要问清楚细节，可哪里还有那红髮骑士的影子，只剩下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栗发兵士长。 熘得倒是快。 「雷蒙德大人，您没事吧？」 达伦·拉尔夫扒着门框，一副神经紧绷的模样，「那位大人可是来问话的？他们不会让您去裁决所吧？」 第43页 沈莫玄被他那紧张兮兮的模样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你这么紧张做什么？走进来说话。」 达伦转过头谨慎地看了看门口，然后走进来，将房门关死，压低声音道：「那可是裁决骑士！一群杀人不眨眼的傢伙，您不知道，暗地里，我们都管他们叫做『死神』……一旦被他们怀疑上了，不论有没有违背教律，进了裁决所，光是审讯都得脱一层皮……」 「说得这么逼真，你进去过？」 「当然没有！」达伦摇头，「我可从来不做那些违法乱纪的事情，但早些年……我还没有成为兵士长的时候，上一任兵士长就因为被怀疑贿赂神职人员，被裁决骑士的人带走了，再也没回来过……他们都说，有可能是撑不住审讯……死了……」 达伦越说越是恐慌，「大人，要是他们要带您去裁决所，您可千万不能去！」 「你不要自己吓自己了。」沈莫玄失笑，「我没事，里德只是来打声招唿罢了。」 「那就好。」栗发青年长舒了一口气，「我还担心是他们觉得您保护圣子不力，想要怪罪于您。」 说到圣子…… 沈莫玄站起身。 「达伦，你先回去吧。」 「大人？」栗发青年诧异地抬起头，「您这是要出门？」 「嗯。」沈莫玄说道。 「可现在快到晚课时间了。」达伦有些迟疑，「大人不等结束祷告再出门吗？」 他的话让沈莫玄的动作停了下来。 光明教徒一天一般需要祷告三次，第一次是清晨太阳升起的时刻，第二次是正午太阳在头顶的时刻，最后一次是日落，太阳落下的时候，刚才达伦所说的晚课，指的就是最后一次祷告。 因为最后一次的祷告时间是在日落之前，一般祷告结束之后就会开始吃饭。 祷告是神职人员的必修课，虽然沈莫玄向来是闭目养神矇混过关，不过对于其他修士而言，他这样的「翘课」行为会有些奇怪。 不过，既然他不能翘课，那…… 「普林霍尔大主教今天回来了，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吗？」他忽然开口。 栗发青年思索了一会儿，「大主教一般都会在大礼堂主持集体祷告会，等结束之后，他会和修士们一起用膳，这会儿祷告应该也要开始了，圣骑士大人，您是打算要去礼堂参加祷告会吗？」 「……没事，我只是问问。」沈莫玄道。 沈莫玄摇了摇头，他当然不会去参加什么祷告会了，只是想要确定，普林霍尔没有对尤莱亚做什么罢了。 想来应该是没什么事，否则，「神圣守护」也不会没有反应…… 这么想着，沈莫玄便打消了去找人的念头，他像模像样地从书柜上拿下那本厚的可以砸死人的光明教典，然后摆了摆手。 「太阳快落山了，你也快回去吧。」 「是，那我就先退下了，雷蒙德大人。」栗发青年毫无怀疑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第21章 主教的洗礼 灿烂的晚霞出现在洁白的神殿之后，又逐渐消隐。 按照大主教的叮嘱，结束了祷告和晚膳的尤莱亚独自来到了小圣池。 加德兰大光明神殿一共有两个圣池，大圣池是面向公众开放的，会定期举行大型的洗礼和弥撒仪式。而小圣池则坐落在神殿后方一个单独的小教堂里，呈长方形，由纯日光石打造，在夜晚也是金碧辉煌。池里的水是圣山山顶的积雪融化后收集起来在光明神像下供奉过七七四十九日之后形成的具有神明的祝福之力的圣水，泡在这样的池水之中，对身体的好处不言而喻。 小圣池里的水十分珍贵，整个神殿只有两个人有资格享用。 其中一位自然是未来的教皇，现在的圣子，尤莱亚·德怀特。 而另一位则是…… 「抱歉，今天的祷告会结束的有些迟了。」 大门被看守的侍卫打开，披着红色教袍的男人从门口缓缓走入。 「教父。」正在仰头欣赏教堂穹顶的壁画的金髮少年转过身，朝他躬了躬身，在额头画了个十字圣号。 普林霍尔垂下眸子，看着面前的少年圣子，他没有像白天那样穿着华丽的礼服，只是穿着一件缎面的素白袍子，身上也没有任何昂贵的饰品点缀，但越是这样简单的服饰，越能展现出少年那绮丽而又精緻的面容。 「等很久了吗？」 「并未。」少年摇了摇头，「您出国传教之后，小圣池一直少有人来，我也很久没再来过这里了。刚刚欣赏穹顶上画着的吾神降临世间的故事，不禁沉浸于其中，忘记了时间，一转眼您就来了，所以根本没觉得过了多久。」 少年的声音清亮悦耳，说话间，一股淡淡的香气飘入男人的鼻尖。 没药，乳膏……还有百合。 三种香味截然不同却又完美的混合在一起，就像少年神圣，稚嫩，纯洁无暇的气质那般独特。 「你已经沐浴过了？」 「是的，来之前，伊斯特妈妈准备了花瓣浴。」尤莱亚应道，湛蓝色的眼中一尘不染，倒映出面前男人的倒影。 「好孩子。」 普林霍尔的眸色微微加深，他将手中权杖在地上一点，金光往外辐射，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 「我在这里设下了结界，以免有无关人员打扰。」 他这样说道。 第44页 尤莱亚没有异议，只是恭顺地点了点头。 通常除了具有传教目的的公共仪式之外，更多的宗教仪式都是隐秘而私人的。有些名门贵族甚至会专门要求进行一对一的洗礼，普林霍尔并不想让人旁观他的净化仪式，这很正常。 大主教没再说什么，而是转过身，将权杖放到一侧专用的置物座上，然后脱下了自己红衣主教的外袍，并摘下了胸前的圣十字架项鍊，将它们依次放置在衣架上。 他的动作慢条斯理，哪怕是脱衣的时候也不疾不徐，神态平静，让人赏心悦目。 很快，男人的身上便只剩下那件黑色的高领法袍。他脱下鞋履向池中走去，颀长的身形一点一点地没入水中。 池水一直没到他的腰部，让他的衣袍紧紧贴在身上，法袍的领口一丝不苟地繫到了最高点，将男人修长的脖颈遮挡得严严实实，沾了水的布料在水中显现出胶质一般的反光，反倒让他的皮肤显得更加苍白。 作为大主教，普林霍尔每次出行都有大批随从和侍卫同行保护，但普林霍尔本身却并不羸弱，黑色法衣贴身的材质勾勒出他身上紧实的肌肉，那流畅但又不夸张的线条，即便与圣骑士相比也不会逊色多少。 男人一直走到了池水中央才停下，他转过身，将飘散在水中的铂金色长髮捋到肩膀一边，接着便抬起头，那双浅淡的灰眸看向站在池边的金髮少年。 「过来吧，我的孩子。」 他的面容恬淡而又平静，俊美无俦的面孔在金色池水笼罩下好似覆盖上了一层矜贵的神性，光是注视着就让人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只能够无条件地服从他的要求。 原来这个世界上无法拒绝的不止魔鬼的交易，还有神明的蛊惑。 当尤莱亚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赤脚踩进了水池里，池水一点一点地打湿了白色的衣袍，让他的身体有一些沉重。 大概是日光石的作用，水池里的水是温热的，并不会令人不适，反倒是让人感到暖洋洋的，就连本有些紧绷的精神也跟着放松下来。 他来到普林霍尔面前，抬起头，和面前的大主教对视。 他才发现男人如此高大，自己竟然只到他的胸口。 那些铂金色的长髮在水中飘舞着，好像一条粼粼发光的长蛇…… 「尤莱亚，你不专心。」直到普林霍尔的声音从他的头顶响起，金髮少年才蓦地回过神来。 「抱歉，我不小心走神了。」他道歉。 「无碍。」男人淡淡道，「现在我会为你施净化术，你可以在心中一起默念，也可以放空思绪，将一切交给我。」 少年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男人抬起手，放在少年的额头上，一道明亮的金光从他掌心中出现，从少年的额头渗入他的皮肤，唤醒了他眉心中央的魔力核心，金色的魔力如丝线般朝着四周蔓延扩散，在少年的皮肤上显现出繁复而又精密的魔力迴路。 「圣光在上，愿吾神慈悲，加丰吾等恩典，洗净汝之污秽，治癒汝之疾病，净化汝之灵魂，若有诅咒不祥，一併驱除……」 普林霍尔的吟唱声带着独特的韵律，伴随着他的咏唱，他身上的魔术迴路也跟着被点亮，金色的脉络从手掌心出现，隐没到袖口，又从领口延伸出来，从男人苍白的颈部蔓延到他的灰色双瞳，扩散到虹膜之间，最终汇聚到额头中央，形成了一个古老神秘的金色六芒星图案，那便是男人的魔力核心。 「……纵周身之骨血为光芒所灼，魂魄为圣焰所噬，吾以天平交换，恳请圣光垂怜……」 男人的魔力似乎唤醒了池水下方的某个法阵，金色的阵法咒文从池底亮起，少年睁开了眼睛，有些茫然。 「教父……这好像不是净化术的咒语……」 魔术吟唱需要用的是失传已久的古科萨语，除了专门学习过咒语的术士以外，他人很难理解咒语的意义。尤莱亚对大净化术没有那么熟悉，可是在他的记忆里，净化术似乎并没有那么冗长。 吟唱中的男人并没有回答他，他的神情因为过于专注而显得有一些淡漠。 随着他的嘴唇上下翕动，吟唱的速度逐渐加快，池水中金光愈盛，少年的身体一轻，不由自主地漂浮了起来，他抓住男人的手臂，神情已经有些慌乱。 「教父……我这是怎么了？」 少年的求助没有得到应答，他的声音逐渐变为了恳求。 「教父……教父……主教大人……我……我不想继续了……」 耳边那漫长的吟唱声终于停止了。 「不要抗拒，尤莱亚。」普林霍尔的声音从他的头顶传来，语气依旧是那么沉稳。 「你的灵魂被侵蚀了，净化术无法拔除那个吸血鬼留下的黑暗气息。」 「让我来帮你。」 他在少年的额头画了一个螺旋形的符文。 金色的符文沁入皮肤，尤莱亚只觉得天旋地转，站在面前的主教好像从一个，分成了两个，就连他的声音都变得很是遥远，在耳边不停地迴荡。 「可是……好像有一点……不对劲……」少年的声音像是刚出生的小奶猫一样微弱。 这是净化术的作用吗？ 少年的反应有一些迟钝，他明明记得净化术只会让人意识更加清明，绝对不会有这种让人想睡觉的催眠效果，但他心中还是下意识地觉得教父肯定不会伤害他的。 第45页 「好奇怪……」金髮少年还在意识的浮沉中挣扎，「我……我怎么会突然有些困……」 他的疑惑发自内心，可站在他面前的人却并没有解释。 吟唱已经结束，阵法被完全启动，此刻少年的挣扎更像是徒劳。 身穿黑袍的男人低垂眼帘，看着逐渐被倦意吞噬的少年圣子，放在他额头的掌心顺着向下，温柔地拂下他的眼睑。 「睡吧，尤莱亚……圣水会洗涤你的身体，净化你的灵魂……等你醒来，便是新生。」 手臂上的抓力越来越小，最后彻底地松开了。 金髮少年双手自然地垂在身边，闭上了双眼，陷入了无意识的放松状态，男人只是轻轻在他的额头施加了一个向后的推力，他的身体便顺着水的浮力往后倒去，漂浮在了水面上。 「尤莱亚……」普林霍尔看着面前陷入昏睡的圣子，发出一声轻轻的嘆息。 「我的孩子，请原谅我。」 他用手托住少年纤细的腰肢，俯下身，将额头轻轻贴在了对方的额头上。 铂金色的长髮顺着他的动作从肩膀滑下，落到少年的脸颊上，那张如同神明般禁慾而又冷淡的面孔与少年纯洁稚嫩的面庞如镜面般相对，宛若穹顶之上光明神初次降临世间，将神力赐予第一位圣子诺亚的画面，神圣与唯美交织，令人不禁屏住唿吸。 第22章 圣骑士与主教的对峙 就在普林霍尔与尤莱亚的额头相抵的那一刻，两个相似却又不同的魔力核心在接触的那一瞬间发生了共鸣，耀眼的光芒从两人的魔力核心中同时亮起。 禁锢魔力的封印被解开，强大的魔力脉冲从核心中爆发，瞬间洗刷全身，使得睡梦中的少年身体一颤，后背弓起，下意识地发出一声低吟。 「啊嗯……」 但下一刻，那股强大而又充沛的魔力却顺着两人的连接，全部流入了普林霍尔的魔力核心之中。 高浓度的光明之力顺着男人的皮肤一路蔓延，炽热滚烫，像是岩浆一样流淌在他的魔力迴路里，每经过一处就会让原先狭窄的经络拓宽到原来的数倍。可即便是在这样强烈的魔力沖刷下，男人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唿吸略微加重了一些。 他脸上的那双灰眸亮得仿佛黑夜中锁定了猎物的野兽，瓷白色的皮肤在过载的魔力流的映照下由内而外地散发出一种不正常的光。 尤莱亚·德怀特，天选的圣子，神的宠儿。即便他此刻还未成年，但谁会怀疑作为神明的代行者，他拥有的光明之力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呢？ 在白天，少年自怨自艾地向他发出那声疑问的时候，普林霍尔的停顿并非刻意，只是因为他联想到了少年的天赋。 他曾经在前任教皇麾下效力，可尤莱亚的天赋却远远超过了对方，甚至可以说，超过了歷史上任何一位教皇。他眼睁睁看着对方积蓄的魔力越来越多，甚至需要隔三差五地找藉口去为他加固魔力封印，只是为了让少年身体中蕴含的愈加强盛的魔力能够不冲破封印。 尤莱亚就像是一个天生的容器，可以让神毫无顾忌地灌输魔力。 可天真的少年对他在日夜祈祷中所积累下来的力量一无所知，就如同其他被蒙在鼓里的人一样。 就像一个满盈着魔力的圣杯，因为珍贵而被放在壁龛中高高在上的供奉着，世人都以为圣杯的珍贵是因为它拥有巨大的潜力，可唯有有资格拿起圣杯的人才能够发现，圣杯本身便意味着伟大，它从未变过，只是缺乏一个使用者。 小圣池之所以只对圣子与主教开放，是因为小圣池中的圣水和法阵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魔力转换炉，歷代的圣子在成为神的代行者候选人那一刻便会在小圣池中接受浸水礼，但那并非是单纯的入教洗礼。皈依圣教的不仅是少年的精神，还包括了他的身体和力量。 浸水礼的仪式会在圣子的魔力核心加上一道封印，而作为大主教，尤莱亚成年之前的监护人，他的光魔法启蒙老师，为他亲手主持洗礼仪式的教父，普林霍尔掌握着开启魔力封印的唯一密钥。 这意味着，少年是否能够使用魔力掌握在他一个人手中：他可以像关上水坝的闸门一样拦截少年大部分的魔力，只留下一小部分汩汩的溪流那样的魔力供他日常使用；也可以将闸门完全关闭，让他彻底沦为一个普通人；亦或者像现在一样，将闸门彻底打开，让大量的魔力喷涌而出。 这一魔力封印的本意是为了巩固少年的魔基，同时也是为了避免对魔力掌握还不够娴熟的神子因为失控而发生魔力暴走，更是为了防止心智还未成熟的他被人利用，但现在却成为了普林霍尔趁手的补魔工具。 少年对他毫无戒心，只要他愿意，这些魔力他就唾手可得。只需他稍加呵护，尤莱亚便可以成为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魔力源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普林霍尔原本苍白的脸色因为充盈的魔力而逐渐红润起来，与之相反的，少年的身体却开始变得有些微冷，同一时间内大量流失的魔力超过了其自行产生的速度，这样过于极端的魔力传输方式让供体开始产生不适。 被施加了沉睡咒的尤莱亚不安地皱起眉，变得有些苍白的嘴唇发出意味不明的呜咽。 梦境中，他仿佛回到了血月的那夜，身穿黑袍的吸血鬼居高临下的俯瞰着他，一层层的黑雾束缚住了他的身体，让他动弹不得，冰冷的黑魔法之力隔着皮肤渗进他的血管当中…… 第46页 好冷…… 停下……想要停下…… 好痛苦…… 他的眼珠子在紧闭地眼睑下不安地转动着，逐渐暗淡的魔力迴路下，掩藏在衣领后方的颈部那颗硃砂一般的小痣却忽然发烫起来，像是回馈宿主一般，将一股银色的魔力传递到了他的身体里，带来了一阵暖流。 在神圣守护被触动的那一瞬间，远在居所房间内的圣骑士便有所感应般抬起了头。 他坐在桌前，手中还捧着那本光明圣典，但翻页的动作却悬停在书页被掀起的那一刻。 下一秒，守护印记再次被触动。 昂贵的羊皮纸书页被一道无法控制的力量撕开，这在将光明圣典看得比生命还要重的教廷几乎算是大不韪的渎神行为。可这一次，男人却无暇顾忌手中被撕毁的书页，他毫不犹豫地站起身，一道复杂的银色法阵在地面上亮起，他一脚踏上去，便直接消失在了房间里。 直到那刺眼的法阵逐渐收缩，消失在地面上，那张被随意抛开的破损书页才慢悠悠地翩翩落地。 …… 「嗯？」 在那道陌生的魔力流出现的那一刻，被惊动的不只有远在天边的骑士，还有沉浸在魔力被逐渐充盈的快-感中的主教。 长发男人蓦地扬起头颅，嵴背向后弯曲成一道弦月，铂金色的髮丝顺着他的动作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半圆。 他长嘆了一声，面向穹顶上的壁画缓缓睁开眼睛，眼中划过一丝餍足，湿漉漉的髮丝有几绺黏连在他的脸侧，那一刻他不像是坐在议事厅上首的那位冰冷无情的红衣主教，反倒宛如在地狱红河中初生的摄魂水妖，有着浑然天成的诱人媚意。 伴随着魔力连结的断开，普林霍尔身上闪闪发光的魔力迴路开始黯淡下去，他的皮肤逐步恢復正常的肤色，只剩下眉心的六芒星还在微微闪烁着。 他低下头，看向还在沉睡中的少年，伸手抚上了他的脸颊。 「陌生的魔力。」 作为光明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主教，他对光魔法的运用已经是炉火纯青，对魔力的感知也早就到了见微知着的地步。 他将魔力覆盖在双瞳上，静静凝视着少年的身体，只消片刻，便找到了那陌生魔力的来源。 「神圣守护？」 他一语道破了那印记的名字，拇指摩挲着少年的后颈，将那本块有着硃砂痣的皮肤揉得通红，像是要就这样抹去这个印记。 但守护之印并非是那么容易除去的，施术之人牺牲了这个法印原本平等的双向守护效果，以此来交换这个法印不能够被任何魔法或者物理手段去除。 「……我不在的时候，你还是让别人在你身上留下了标记啊，尤莱亚。」 男人的神情莫测，语气有些危险。 咣当！ 魔力的振动如刺耳钟鸣般从四面八方传来，地面震颤不止，水面上出现了晃动的涟漪。 是结界被触动了。 普林霍尔指尖动作一顿，眼神冷了下来。 有人想要破坏结界。 …… 小圣池有特殊的禁制，无法使用瞬移类的魔法直接入内，沈莫玄的定位魔法只将他带到了这栋建筑物前。 他看向那恢宏的白色教堂，走到大门口，便被守卫拦住了去路。 「雷蒙德大人！」守卫们对于他这张脸都熟悉万分，不敢怠慢，语气恭敬地朝他垂首，在额前画了个十字。 银髮骑士没有披甲，只穿着一件宽松的衬衣和一条长裤，即便如此他的气势也没有丝毫减弱，他一言不发地一步步跨上台阶，身姿挺拔，面容严峻，如同即将踏上战场。 「大人止步！现在不方便让您进去。」守卫不敢对他拔剑，只用身躯挡住了他的去路。 「……」男人扭头，终于开口，语气带着风雨欲来的意味，「圣子殿下和谁在里面？」 「……」两名守卫面面相觑，犹豫片刻后，「大人，说与您听也无妨……这里是小圣池，唯有圣子与光明大主教有权限进入。」 「大主教？」 「是的，光明神殿唯有一名拥有『大主教』尊名的神职人员，便是圣子殿下的教父与恩师，十位红衣主教之首，亚歷山大·列维·普林霍尔大人。」 是他…… 银髮男人眯了眯眼，跨上最后一格台阶，「我知道了。」 「雷蒙德大人，请您不要再往里走了！」 守卫用肩膀挡住男人的去路，他们的争执已经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很快，有更多守卫带着人来到这里。 沈莫玄被一圈守卫包围住，他站在原地，语气不怒自威。 「让开，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找圣子。」 「圣子殿下与普林霍尔大人正在密谈，不方便见您，您若是想见殿下，可以在这里稍等片刻。」 「我一刻也等不了。」 「大人，属下无意冒犯，可您要是执意要擅闯小圣池，那只能从吾等的尸体上踏过去了。」守卫语气坚定。 听到这番坚决的说辞，银髮男人终于不再无动于衷，他的视线聚焦到那名说话的守卫身上，冰蓝色的眼眸并无任何动摇之色，只是道。 「我不会杀你们，但我现在必须进去。」 「所以得罪了。」 话音刚落，一阵魔力形成的罡风从男人身周出现，将身旁的十几名守卫掀飞了出去。 第47页 「啊！」 守卫们滚落阶梯，武器落了一地，半天没能爬起来。 而沈莫玄则已经趁机跨上了最后一格台阶，来到了那有着精緻雕花的金铜大门前。 在他抬起手，触碰到大门的那一秒，一道环绕整个教堂的金色结界被唤起，浩瀚的魔力波动从手指与魔力屏障的接触点反馈过来。 男人沉默着端详了那金色结界片刻，视线一寸寸扫过那精妙的魔力织网，然后定格在了某处。 下一秒，他的右手手掌忽然向上一翻，银色粒子在掌心中凝结出了一把制式长剑，剑刃上刻有清晰的十字架、太阳与光辉的光纹。 他反手握住银剑，左手手掌压住剑柄底端，在身后守卫的一片譁然中，将剑端刺向了结界的中央。 咣当！ 强悍的魔力顺着剑端传递到了结界上，连带着地面与大门都跟着震颤不止。 受到攻击的结界像是非牛顿流体一般瞬间变得坚硬无比，剑刃只前进了半寸便无法再深入，被金色的魔力结界牢牢地格挡在外，两者相接处发出金铁交鸣的声音。 优雅的女声在沈莫玄的脑海响起。 【正在判定攻击对象……判定成功——攻击对象为魔力屏障，不具有生物属性，激活攻击加成，暂未超过结界防御阈值，请尝试加大魔力输出。】 沈莫玄神色沉着，【激活魂兵固有技能。】 【固有技能已激活，判定中……判定完毕，恭喜您，激活魂兵固有技能大成功！已触发技能『防御穿透』，效果：无视攻击对象防御值对其造成实际巨额伤害。】 伴随着系统的话音落下，就在剑刃落下的地方，结界与剑刃的交接点，忽然响起一声轻微的声响： 咔嚓—— 金色的壁垒出现了一道裂痕，紧接着，那道细微如髮丝的裂缝便开始朝着四周扩散蔓延，很快便辐射到了整个结界。 下一刻，固若金汤的结界便再也无法自我还原，而是如同玻璃一般垮塌，在空中回归了魔力粒子的本质，化为了金色粉末逐渐隐没，消失。 【魔力屏障已消失，魔王冕下，祝您武运昌隆，所向披靡。】 174这般说着，便没了声音。 大门朝外缓缓打开，银髮骑士望着里面幽长的走廊，抬脚走了进去。 …… 精美恢宏的壁画环绕着墙壁，纯白大理石制成的罗马柱支撑着圆弧形的穹顶，穹顶之下，金色的水池波光粼粼。 一头铂金色长髮的男人就站在水池前方，衣冠整齐，一丝不苟，如同壁画上的神明一般高洁不可侵犯。 「道恩·雷蒙德。」 红衣大主教徐徐转过身来，一双灰眸凝视着长廊尽头一步步靠近的骑士，语气充满威仪。 「见到我却不行礼，你是想要造反吗？」 银髮骑士毫不避讳地与之对视，语气冷硬，「圣子殿下在哪儿？」 「他很好。」普林霍尔的声音不紧不慢，「倒是你，擅闯小圣池殿，所为何事？」 「所为何事，主教大人难道不是心知肚明吗？」 「胡言乱语，不知所云。」普林霍尔用八个字回答他的反问。 沈莫玄见他一直避而不答，眼神彻底冷下来，「他究竟在哪儿？」 「你在质问我？」红衣主教扬起头颅，「这就是你对我说话的态度？」 「我不想要重复问第二遍。」 男人在距离对方十步远的距离停住了脚步，用低沉的语气开口问道。 「你对他做了什么？」 他的这句话似乎是触发了什么线索，红衣主教一怔，眼神中忽然多了几分审视和怀疑。 「……是你。」 他的神色有一瞬的恍然，紧接着，便露出不贊同的严厉神色。 「荒唐！」 他眯起双眸，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你以为你是谁？他是圣子，你不过是他的骑士，竟敢在主人身上留下印记，以下犯上的混帐！」 「这句话应该说给你自己听。」骑士根本不为所动，反唇相讥道，「他是未来的教皇，而你只是一名主教，神圣守护只有在他受伤或者心神极度不宁的时候才会被触发，你对他做了什么触发了印记？」 「亚歷山大·列维·普林霍尔。」 道恩一字一句地念出对方的全名，「你敢对着光明神发誓，你约圣子独自来与你会面，心中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吗？」 「放肆！」他的话终于惹怒了普林霍尔，他长袖一挥，一道金光化作锋利的弧形光刃朝着面前的骑士袭去。 沈莫玄眼都没眨，只是往身侧歪歪一斜，那道本可将他从中央一分为二的光刃隔着一寸距离擦过他的身体，连一根头髮丝都没有切断。 而那道魔力充盈的光刃却趋势不减，径直在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划出了一条十几米长深深的沟壑才消散在空气中。 这一道攻击仿佛开启了某种战斗的信号，穿着素衣的银髮骑士掌心一翻，一道银剑倏然出现在手掌中。 他手腕微动，长剑如银蛇舞动，划过一道首尾衔接的圆环形的剑花，便笔直的竖在了胸前。 明亮的银色剑刃倒映出男人冷硬的眉梢和冰蓝色的冷漠眼瞳。 他已然做好了战斗准备。 见对方这样轻描淡写地避开了自己的攻击，普林霍尔脸色愈发铁青，他抬起双手，身后的圣水伴随着魔力感召一粒粒从池子中浮起，在空中凝结成了一道道利箭，很快密集的利箭便形成了一道水墙。 第48页 双方对峙，一触即发。 当—— 墙壁上的时钟来到了九点，当时针与分针交叠，沉重而又恢宏的钟声响起，那是一日之中最后的钟声，也是战斗开始的号角声！ 瞬发魔法，顷刻即至。 金色的水箭倾巢而出，朝着十步外的银髮骑士直直飞来，男人不闪不避，左脚后退，膝盖微弯，在地面上轻轻一蹬，便朝着站在尽头的红衣主教义无反顾地冲去。 在双向的加速下，他很快便与金色利箭相遇，那一刻，男人像是在空中踩到了台阶一样，银光在他的脚底乍现，作为他加速和闪避的垫脚石，化不可能为可能，让他身法鬼魅的穿过了箭雨，像幻影一般，来到了距离普林霍尔只有三步远的地方，迎头重重斩下—— 金色的护盾在他面前展开，挡住了那气势凛然的一剑。 红衣主教仰视着面前造次的攻击者，灰眸微微敛起，他嘴唇翕动，伴随着高速吟唱，三道交错的光刃从半弧形的护盾中产生，视护盾为无物地朝外飞去。 而此时，骑士还停滞在空中，去势未减，根本来不及闪避。 眼看就要被切成数截，银髮骑士却镇定自若，雪白的光明之力灌进他手中的十字圣剑，在剑刃上浮现出火焰一般的形态，勐地暴击那金色护盾。 巨大的冲击力将护盾跟着散开，而男人也顺应着这股力量朝后倒去，在十几米的空中腾身后翻，躲过了两道而至的光刃，下一刻，他的脚落到了身后的罗马柱上，一抬头，银髮下的冰蓝色眼眸倒映出一道近在咫尺的金色光刃。 他抬起手长剑顺势就是一挥，白焰裹挟着凛冽剑风向前，与那道逼近的金色光刃直直相撞。 轰—— 爆炸的声响让教堂门口的守卫们纷纷扭头，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声音透过教堂的窗户传了出去，正在为窗台上的蔷薇花浇水的红髮裁决骑士动作一顿，抬起头，看向了那圆弧顶上竖着十字的教堂。 在辨别清楚那是什么地方之后，他的神色中浮现出几分微妙。 「看来……今晚有人不太安分啊。」 …… 簌簌—— 烟尘散去，罗马上方留下了一个明显的深坑和几道裂痕，却没有了银髮骑士的踪影。 颈侧传来冰冷的触感，红衣主教瞳孔微缩，眼中出现了几分惊异。 该有多强的战斗意识，才会让对方能够借着爆炸和烟尘的视觉掩护，趁着自己还没有重新张开护盾的那短暂间隙，绕到自己身后偷袭的。 但这惊异只在他的眼中停留了短暂的一秒，很快，普林霍尔便收敛了神色。 「够了！」 他对着站在自己身后的执剑者说道。 「再闹下去，你我都无法收场。」 「尤莱亚的灵魂被吸血鬼的黑暗气息所侵蚀，我不过是在用净化术帮他驱逐黑暗气息，无意中触发了你在他身上施加的契约印记罢了。」 「印记本身并没有办法作为事实的依据，你只是根据这些主观条件，便对我的行为妄加揣测，这是污衊之罪。」 「我亲自看到圣子殿下安然无恙，自然就会相信你。」骑士站在原地，手中的长剑就好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一样佁然不动。 普林霍尔的双眼微眯，在银髮骑士看不见的视觉死角，他的眼底闪过一丝狠戾。 他沉默了几息时间，忽然道，「好，你要亲自查看，那便如你所愿。」 「我可以带你去找尤莱亚，但你必须对神明起誓，见到他平安无事之后，今日在这里你所看到的，听到的，经歷的一切事情，你都必须守口如瓶，不能告诉任何人。」 「小圣池本就是圣地，你擅闯进来，便必须保守这个秘密。」 「……可以。」大约过了几秒，他才听到身后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我答应你。我以光明神的名义发誓，如果尤莱亚安然无恙，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一切，我都会保持缄默，不告诉任何人。」 「……那你还不把剑放下？」 「我的剑抵着是主教大人的脖子，又不是喉咙，不妨碍说话。」 听见对方不紧不慢的回答，光明主教深吸了一口气，忍着怒意道。 「……他就在后殿，你从我身后这道门进入，走到尽头后右转，便到了。」 没想到他都如此配合了，对方居然还不是识相。 「主教大人，您应该不会说谎吧？」 「呵。」听见身后那质疑的声音，普林霍尔都要被气笑了。 「我对吾神起誓，若是我说的话有假，就让我失去光明之力。」 「行了吧，不要得寸进尺了！道恩·雷蒙德！」愤怒让他失去了应有的气度。 「……」 身后没再传出任何声音。 普林霍尔微微侧首，然后勐地转过身，这才发现身后的门开了一道缝，而对方不知何时已经收回了抵在他脖子上的剑，走进去找圣子了。 普林霍尔抬起手抚上侧颈，那被杀机锁定的冰冷触感还没褪去。 他的眼中露出了压抑已久的愠怒与耻辱交织的情绪。 这无法无天的圣骑士！ 他在心中默念了好几遍对方的名字，胸膛起起伏伏，隔了许久才平静下来。 身后传来门被拉开的声音，红衣主教脸上的表情如潮水般褪去，他伸出手掸了掸自己的衣袍上不存在的褶皱，赶在侍卫们破门而入之前，用魔力恢復了地面和柱子上的战斗痕迹。 第49页 「普林霍尔大主教！您无事吧！」 姗姗来迟的守卫们紧张地扶着腰间的佩剑，神色带着两分紧张，三分好奇，五分兴奋，自以为隐蔽地用余光打量着四周。 可令他们疑惑和失望的是，本该一片狼藉的殿内整洁如新。 「不必惊慌，这里无事发生 。」红衣主教神色如常，若无其事地说道。 怎么可能，如此剧烈的爆炸声，他们所有人都听见了，难不成是集体幻听？ 「可刚才，雷蒙德大人他打破了您的结界，闯了进来……」其中一名守卫还不死心，犹犹豫豫道。 「我已经说了！」站在上首的主教突然提高声音，打断了对方，「这里无事发生，都退下！没有我的命令，不要进来。」 「还有，今夜发生的事情，若有任何一个人胆敢妄加揣测传播，必将按照教律严惩不贷！」 「……是！」 面对打定主意将此事压下的大主教，众人只能垂首称是，将此事讳莫如深地压在了心里。 …… 等普林霍尔应付完那些不懂得看人眼色，还不会掌握时机护主的多余守卫，来到后殿的时候，银髮骑士正站在长榻旁边，背对着他静静看着身前沉睡的少年。 他的气势收敛到几近于无，如同一个沉默的守护者一般，伫立在少年身侧，与刚才那剑拔弩张的模样完全不同。 普林霍尔只看到了他结印的双手松开，一道微型的法阵隐没在少年的颈部，那是法术的收尾。 他知道，对方是重新加固了那个魔力外泄的神圣守护封印。 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想趁着男人的注意力集中在对面的时候，对着对方发动一个瞬发的魔法，将他一击毙命。 可理智却让他明白，早在他踏进房间的那一刻，男人便已经觉察到了他的到来。他的突然袭击，对对方而言只会是有备而来。 一旦他一击未成，攻击被挡住，那么局势将顷刻颠倒，本该算无遗漏的他只会失去可以辩解的权利，而男人将落实此刻斡旋在他头顶的所有怀疑。 俊美的长髮主教在门口停滞了片刻，脸上阴晴不定，最终还是放弃了将对方在这里斩草除根的想法。 …… 柔软的坐榻上，少年双手交叉，衣衫干燥而又整齐，神色平静地平躺着，唿吸绵长。 【魔王冕下，根据扫描，圣子的身体并无外伤，只是魔力有些亏空，按照他此刻的魔力增长速度，只需要今晚好好睡一觉，明日便可恢復健康。】 [是的，宿主，您别担心，尤莱亚的身体没问题哒。] 两个系统的声音在沈莫玄的脑内一前一后地响起，让男人放下了心中最后一块石头。 他分别用自己的魔力，518和174系统的扫描对尤莱亚的身体做了一个完整的检查，确认一切如常，才转过身，面向自己身后的红衣主教。 「人你也看了，现在总放心了？」普林霍尔已经重新戴上了那不苟言笑的面具，可他的语气却带着淡淡的嘲讽。 「你没必要对我如此戒备，雷蒙德，尤莱亚是我亲自带大的圣子，我爱护他如同爱护我的亲子，他在我这里，比在任何地方都安全。」 「他只是因为在净化仪式中损失了一些魔力，精神疲惫，所以睡着了。」 「我之所以拦着你，不过是看你来势汹汹的冲动模样，怕你鲁莽行事，扰了他的休息罢了。」 「不可能的，他认床。」 而且睡相老差了，一个晚上可以在床上按表走一圈的人，怎么可能摆着这么端正的姿势睡着。 沈莫玄看着面前少年平静的睡颜，在心中喃喃道。 「你说什么？」普林霍尔的脑子一下子没转过弯来。 「主教阁下。」银髮骑士却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他垂下眼帘，「既然圣子殿下累了，我就先带着他回去休息了。」 「今日多有叨扰，若是圣子醒来之后，确认这是一场误会，我自然会向你来赔罪。」 他弯下腰，动作细緻地将少年抱到怀里，然后四平八稳地朝外走去。 「慢着。」 前进的路线被挡住。 银髮骑士停住脚步，微微抬眸。 「规矩可不是你定的。」 有着一头铂金色长髮的男人站在他的面前，语气忽然严厉起来。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教会重地，岂容你这般放肆？」 「道恩·雷蒙德。你今日屡次挑衅我，甚至敢横剑在我的脖颈上，按照教律，我可以直接定谋反罪，对你处以绞刑。」 他的话让沈莫玄眼神一动，看了过来。 「可念在你之前救主有功，又对尤莱亚忠心耿耿的份上，我不想为难你。」 普林霍尔与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对视着，缓缓道。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二十记鞭刑，立刻执刑，这已经是我对你最大的仁慈了。」 说罢，他不等男人作何反应，便在手中用魔力凝结出了一根金色长鞭。 啪！ 鞭尾甩到地面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 看那上面尖锐的钉状凸起密密麻麻，若是击打在人的皮肤上，那可非得刮掉人一层皮不可。 见对方这得理不饶人的模样，银髮骑士并未放下怀抱中的少年，只是淡淡道。 「主教大人这么急切地想将我定罪，莫不是心虚了？还是说，你想要对我的蓄意报復？」 第50页 他的反问彻底击碎了普林霍尔的底线。 「信口胡言，你这胆大妄为的圣骑士——」 「今日，我与你誓不罢休！」 他甩动长鞭，竟然不管不顾就要朝着面前的骑士挥上去。 眼看那危险的鞭尾就要甩到尤莱亚身上，沈莫玄皱了皱眉，过近的距离让他无法张开魔力屏障阻挡，只能微微侧过身，用身体护住了怀中的少年，但这一姿势，却让他自己的嵴背暴露向了动怒的普林霍尔。 见自己一击就要得逞，金髮主教的眼中露出一丝满意。 但说时迟，那时快，一只凭空出现的手一把握住了鞭尾，精准而又高效地止住了攻击的去势。 「主教大人请小心。」 来者便是裁决骑士里德·柏宜斯。 他似乎是匆匆赶来的，不仅身上未着骑士盔甲，就连头髮都没有扎起，一头红髮披散在肩后，清丽的面容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他单手握着满是尖刺的鞭尾，却好似感觉不到疼痛一般，语气漫不经心道。 「您打死光耀骑士长事小，若是不小心误伤了圣子殿下，那可就不好了。」 「……里德？」普林霍尔眉头紧皱，将来者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他手无寸铁的模样，既不像是来支援自己的，也不像是来落井下石的。 「你怎么进来的，我不是说了让守卫不要放任何人进来吗？」 「大人您恐怕是贵人多忘事。」里德笑了笑，「裁决骑士拥有光明教会所有地方……包括禁地的紧急准入权。」 「这里发生这么大的动静，若是有人偷袭神殿，攻击了您和圣子殿下，而我却对此不闻不问，岂非不作为之罪？」 他偏过头，看了一眼那个从刚刚开始就抱着圣子默不作声的银髮男人，意有所指道。 「我可不想像某人一样，因为守卫不当而被定失职之罪……所以，只好闯进来查探了。」 「事急从权，多有得罪，还请主教大人多多见谅才好。」 这话说得十分圆滑，普林霍尔找不出错处，只能先把人赶走。 「这里不需要你，你可以离开了。」 里德岂能看不出他那副心头恨意难解，急着抽人的模样，不等他发作，便朝着他垂首行礼，在额前画了一个标准的十字圣号，恭敬道。 「大人稍安勿躁……您这般动怒，肯定是雷蒙德不知进退，冒犯了您。按照教律，无视职阶以下犯上者，应当处以鞭笞十次——大人您的处理十分英明。」 赶在主教反驳之前，他又紧接着道。 「不过这鞭刑须得行刑人全身发力，带动鞭子重重击打在嵴背上，形成圣痕，才算起到警醒与惩戒作用。这过程劳心劳力，怎能让大人您亲自动手——依我看，不如让我来替大人实施这鞭刑吧？」 「你来？」 铂金色长髮的男人看着面前主动请缨的裁决骑士，语气有些迟疑。 「大人放心，我可是专业的。」 里德·柏宜斯勾起唇角，身侧忽然张开一个银色光洞，他将手伸进光洞，不知从哪个魔力储物空间里掏出了一个黑色的鞭子。 和普林霍尔用魔力凝结出来的长鞭不同，那是一条一眼看过去就饱经沧桑的鞭子，由木质的手柄和和三条皮带构成，皮带每隔一段都带着绳扣，每个绳扣上都穿着两根针一样尖锐的铁片，形成一个个十字架。 仔细看去，原来那鞭子并非黑色，只是上面凝结了太多人的鲜血，那积年累月的血已经深入皮革，即便已经仔细清洁过，依然将鞭子浸染成了深深的殷红色，远远看去，就像是黑色。 「……也好。」 不知是什么让普林霍尔改变了他的想法，他手中的金色长鞭忽地消散，身体后退一步，将位置让给了红髮骑士。 「既然如此，那你就在这里代替我来行刑吧。」 一头铂金长发的男人站在侧边，双目微敛，摆明了要亲自监督里德行刑的过程。 第23章 圣骑士的受刑 「主教大人，行刑的场面会有一些不雅，您看……是否需要迴避？」 红髮的裁决骑士见他这幅要在一旁观刑的模样，提议道。 「不需要，你只管照做，不必多言。」 普林霍尔神色冰冷。 见他如此坚持，里德知道此事已经没有任何斡旋的余地，既然如此，那他能做的也不过是化长痛为短痛。 他转过身。 「雷蒙德，你也听见了主教大人的话，请将圣子殿下暂且安置到一旁，除去上衣吧。」 站在他面前的银髮骑士丝毫不为所动，那双冰蓝色的眼睛直直望着他，犀利的眼神仿佛能够穿透人心。 里德脸上的表情微僵。 啧……这些死面瘫脸真是一个比一个难搞，台阶都已经铺好了不知道往下走吗？早知道自己就不来掺和了。 他感觉自己的头比刚才抓住长鞭的手还疼。 虽然感到情况棘手，但红髮骑士还是完美地保持住了脸上那落井下石的讽刺笑容。 「道恩·雷蒙德，难道……你是想要违抗教律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慢悠悠地来到对方身后，抬起另一只没有握着鞭子的手搭住了他的肩膀。 【低头，不要表现出任何反应，普林霍尔那傢伙对魔法该死得敏锐，就算用视觉来传音入密也可能会被他发现端倪的，我只能用这个办法。】 第51页 颅骨后方传来一阵阵细微的酥麻感，被压缩到极致的魔力拟合成类似人声的声音传进内耳道，听起来有一些失真。 ……想不到这傢伙居然还会这种奇奇怪怪的技巧。 沈莫玄这样想着，面上却没有丝毫变化，毕竟论脑子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这种事情，还有谁能比他更适应呢？ 「裁决已定，不可撤销，唯有执行。」 与此同时，裁决骑士幽幽的警告声在他身后响起。 「你可要想清楚，若是敢当着普林霍尔大人和我的面抗命，那后果就不是被革职这样简单了。」 里德一心二用，一边开口装模作样地警告对方，一边用魔法传音。 【我说这位光耀骑士长大人，你到底是做了什么傻事？让这个面具脸主教这么火冒三丈？我看他今天是打定主意要抽你一顿来解气了。】 【我知道你一定不服气，但你就不怕他心里惦记着这茬，下次再加倍为难你的宝贝圣子吗？】 【奉劝你还是忍一时风平浪静，否则此事无法善了。】 【况且……你要是不向他服个软，又怎么能让他放松警惕，露出马脚呢？】 他最后的言语中明显话里有话，令沈莫玄忍不住侧目。 而红髮骑士却只是对他暗示性地勾了勾唇，没再说什么。 当然，在普林霍尔看来，那勾唇只是里德在幸灾乐祸罢了。 或许是这位裁决骑士确实有几分玩弄人心的审讯手段，在他的三言两语之下，刚才还一副不屈不挠模样的银髮骑士态度竟然真的有几分软化。 他一言不发地将怀中的圣子放回了长榻上，然后走到一片空地上，抬起手，脱下了身上的素白衬衣，将那宽阔的嵴背完全地暴露在空气中。 男人的嵴背挺直，神色坚毅，站在原地的模样英气得让人移不开眼球。 红髮骑士来到他的面前，用手中的执刑鞭的鞭尾顶起男人的下颚，翠绿色的眼眸望进他的眼底，语气中有些公事公办的无情。 「骑士长大人，双脚分开，膝盖朝外，双手交握……还用我教你吗？」 【既然要演，就演的像一点，好好配合我啊，道恩。】 说完，他就松开了对方，然后绕到了他的身后。 「……」沈莫玄无声地嘆了口气，照着做了。 银髮骑士背对着所有人站在空地上，分开双脚，双手交握在身前。随着这番动作，他身后虬结的肌肉也跟着舒展，起伏的线条纹理分明，一看就蕴含着强悍坚韧的力量。 男人身上仅穿着一条长裤，被一条黑色的皮带固定在劲瘦的腰间。 一根黑红色的三叉皮鞭顺着他嵴背中央的沟壑从上而下地轻轻划过。 「雷蒙德，这里没有人会扶着你，你可要站稳了……毕竟，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啪—— 鞭子和裁决骑士的话音几乎是同时落下，只是瞬间，一道鲜艷的血痕出现在男人的嵴背上，血红的长痕与洁白的皮肤形成了鲜明对比，看着甚是骇人。 「哼！」 银髮骑士闷哼了一声，身形往前晃动了一下又撑住了。 里德·柏宜斯…… 男人眉头微拧。 想不到这红髮半精灵看着不壮，力气倒还挺大的。 【魔王冕下，您是否需要开启痛觉屏蔽？】 【不用。】 男人拒绝了174的提议，里德鞭打的力道虽然大，但古怪的是那明明应该满是尖利铁片的鞭子抽到身上却并不疼，反倒轻飘飘痒丝丝的，他之所以哼了一声，是因为刚才好像被人用力推了一下。 啪—— 在他和174对话的时间里，很快，第二下鞭笞也落到了他的背上，紧接着便是第三下……第四下…… 除了第一下之外，有了防备的银髮骑士便再也没有发出过声音，他笔直地站在原地，宛如狂风中的一颗劲松。 这让他身后的里德不禁怀疑对方究竟有没有听懂自己「适当示弱」的暗示，不过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接着抽下去。 皮鞭击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在房间中迴荡，似乎惊扰了沉睡中的少年，他蹙起眉心，口中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唿唤…… 「道恩……」 红衣骑士感到面前的男人勐地绷紧了后背的肌肉，他手中的动作顿了顿，侧过头，看向长榻上的少年，可对方依旧双眼紧闭，没有要醒来的模样。 是心灵感应吗？还是做梦？这可真是…… 他的耳朵尖抽动了一下，回过头，用有些神情复杂地看向面前的银髮骑士。 他的后背已经在刚才的鞭笞中满是伤痕，一颗颗血珠从那刺目的红痕中流出来，沿着他的腰际线下滑，最后没入了那条黑色的长裤腰身当中。 「还有三下。」 身后传来普林霍尔冷漠的催促。 「……」 这可不妙，主教似乎并没有解气。 红髮骑士神色微动，他张口横着衔住手中鞭子的手柄，慢条斯理地挽起双手袖子，然后笼住自己脑后散落的头髮，将它们扎到了一起。 这样做完一系列事情，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分钟。 一头红髮的裁决骑士取下口中的执法鞭，脑后的马尾跟着微微晃动，他扬起手—— 三！二！一！ 三道鞭痕交错叠加，没有任何间隙和停顿。 第52页 在那骇人的力道之下，被鞭笞的男人仿佛终于支撑不住般往前倒去，伸出左手撑住了墙面，微微起伏的嵴背鲜血淋漓。 而快准狠地结束了这场严苛的执法的裁决骑士则转过身，将手中染血的鞭子展示给身后的光明大主教检阅。 「主教大人，行刑已经结束了。」 担心自己最后的做法引起不满，他又道，「圣子殿下在休息，属下怕惊扰到他，便加快了速度，不过力道绝没有减少，还请主教大人明察。」 「嗯。」 见扶着墙壁半天没有转过身来的银髮骑士和他遍体鳞伤的惨状，普林霍尔眼中终于露出几分满意。 「道恩·雷蒙德，今日之事，我便不再与你计较。」 「但你对尤莱亚的关注已经超过了一名守护骑士应该关心的范围，于情于理，我都不能让你继续做他的圣骑士。」 「胜利日比武大会就在三日之后的皇家比武场举行，我会安排你作为光明教会的代表之一参赛，你若是拿不到冠军，那么，便卸下圣骑士的盔甲，就此离开圣山吧。」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了。 …… 等到人影彻底消失，就连魔力波动都感受不到了，红髮骑士才转过身，舒了口气。 「他走了，别装了。」 「……」扶着墙的银髮男人松开手，直起身体，缓缓转过身。 见他面无表情的模样，里德·柏宜斯忍不住发问。 「疼吗？」 沈莫玄摇了摇头，蹙着眉拿起他手中的鞭子看了一眼。 他只是伸手一戳，那固定在鞭尾看起来很唬人的尖利铁片就缩了回去。 他又戳了一下另一枚铁片，也是同样。 不仅如此，这些铁片缩回去的时候，和藏在皮革当中的卡扣摩擦，发出了类似于鞭打的「啪啪」响声，然后空隙里还溢出了鲜红的液体，闻起来铁腥味很重，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血。 「……」沈莫玄瞥了一眼面前敢用假刑具煳弄普林霍尔和自己的半精灵。 没有了这些唬人的铁片，这皮鞭也不过是一些柔软的皮革做的而已，怪不得他觉得抽在身上不痛只痒。 里德已经憋不住笑了：「你不会是以为我真的想抽你吧？」 这个疑问解决了，但还有一个疑问。 「……你为什么一直推我？」 「你还好意思说。」里德挑了挑眉，「我不是告诉你要演得像一点吗，要不是最后我豁出去用力推了你一把，你是不是还打算在那儿死站着？你这样，普林霍尔看了怎么能解气？」 「幸好我有先见之明，来的时候多藏了一个多余的血包在头髮里。」他打开了一个魔法空间，将手中的鞭子和捏破的羊肠随手丢了进去。 「……你经常这么做？」见他动作熟练的模样，沈莫玄问道。 「当然没有，这只不过是无可奈何下的权宜之计……裁决骑士也是人，是人就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红髮骑士走到他身后，从魔力光洞中掏出了一团纱布，拿着其中一端手臂绕过他的胸前，替他将「伤口」缠起来。 洁白的绷带盖住了那宽阔健硕的背部肌肉上，下方渗出一道道血痕，看起来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这纱布你缠两天再拆，普林霍尔疑心很重，要是他看见你完好无损的样子，我们就穿帮了——这件事情你知我知就好，不要告诉你的宝贝圣子，免得他在普林霍尔面前藏不住事情，到时候就麻烦了。」 沈莫玄默了默，侧过头看向他身后的半精灵道，「既然觉得这么麻烦，为什么还要帮我？」 「……」里德像是被他问住了，他愣了一下，随后哼了一声，「我今天心情好，乐于助人，不行吗？」 沈莫玄还没有开口，但里德像是怕他刨根问底一般，岔开了话题，「今天的事情你太冒进了，这次过后，普林霍尔一定会加倍下心，下次你再想抓住他的破绽，可就难了。」 说到正事，沈莫玄的眼神冷了下来，他微微侧首。 「这么说……他确实有问题？」 第24章 圣骑士也能被摸摸头吗 「只是有一些猜测。」 红髮骑士看向躺在长榻上的金髮少年。 「这里不方便说话，你先将圣子殿下送回去吧，我会在裁决所等你。」 裁决所？ 那不就是达伦说的有进无出的地方吗？ 「怎么，怕了？」见沈莫玄不回答，红髮半精灵忽然欺身贴近，微笑道，「裁决所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要来吗？」 男人推开他，拿起放在椅子上的衬衣穿上，白色的衣料自下而上，挡住了缠绕在嵴背和腰间的纱布，只隐隐透出淡淡的血色。 「今晚就不了，明晚，我会来。」 说罢，他抱起金髮圣子，离开了这里。 …… 「唔嗯……」 晨曦从窗棂中穿射进来，照亮了在床铺上沉睡的金髮少年，他那淡色的睫羽微微颤了颤，然后睁开了眼。 眼前是熟悉的金色天花板，自己躺在柔软舒适的床铺一侧，身旁坐着一位银髮骑士。 男人穿着一件黑色衬衣，双手抱臂，闭着眼睛坐着椅子上，下颚微低，好像是睡着了。 是道恩。 他在自己身旁守了一晚上吗？ 少年心中不由地升起一股奇妙的感觉。 第53页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圣骑士长如此不设防的模样，比起平常那冷淡疏离的模样，睡着的圣骑士好像多了几分令人想要亲近的想法。 他悄悄地支起身体，膝盖抵在床铺上，身体往前探，脑袋微微斜向下转动，想要看清楚男人的睡颜。 随着凑近，少年逐渐屏住唿吸，生怕惊醒了对方。 他的视线划过男人闭起的双眼，高挺的鼻樑，柔软的银髮和那削薄的淡色嘴唇，越看越觉得自己的骑士长容貌俊朗，长得好好看！ 特别是那头银髮，感觉好像很柔软的样子！ 少年眨了眨那双碧蓝的眼睛，伸出手，想要偷偷摸了摸骑士长的头髮，但却一不小心身体重心失衡，朝着床帏外面跌去。 ！！！ 他勐地瞪大眼睛。 下一刻，一双大手一把托住了他的双臂，将他悬空的上半身架了起来。 「……唿，好险。」 差点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的金髮少年缓缓抬头，和一双冰蓝色的犀利眼瞳对视住了—— 他的手停在半空。 「道恩……你醒了？」 银髮男人的视线移动到他停在半空中的手上。 「你在干什么？」 少年圣子脸露腼腆，有些窘迫地收回手，「因为很好奇，所以想要摸一摸你的头髮……是我失礼了。」 「下次不要在床上做这种危险的动作。」 男人将少年摁回床上，松开双臂。 「好，我下次一定不会了。」 「那你摸吧。」 「……哎？」 他抬起头，语气有些不敢置信 沈莫玄压根没觉得这有什么。 他身体前倾，拉住了少年即将收回的手腕，放到自己的头顶。 「想摸就摸吧。」 柔软的触感从手掌下方传来，少年睫羽微颤，抬起手，挑起了一缕男人额前的碎发。 白银色的髮丝仿佛是上好的绸缎一般光滑，从指尖滑落。 「好漂亮！」少年耳根微红，收回了手，跪坐在床边，喃喃道。 沈莫玄抬起眼眸，看向少年。 「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他的提问让少年回过了神，脑海中涌现出昨夜的记忆。 他抚上自己的眉心。 「昨天——」少年露出几分疑惑的神色，「我好像在小圣池睡着了……是你把我带回来的吗？」 银髮骑士点了点头，「你还记得具体发生了什么吗？」 「是教父……主教大人他召我去小圣池，为我做了净化仪式。然后……我好像在池水中睡着了……身体轻飘飘的……好奇怪，后来似乎发生了什么……但是我也不知道了。」 脑海中的记忆朦胧而又浅淡，好像下一秒就会像昨夜的梦一样消失，少年内心怅惘，总觉得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沈莫玄眼中闪过一丝思索。 寻常的净化仪式不可能让尤莱亚神志不清，甚至出现了记忆缺失，普林霍尔一定是对尤莱亚做了什么。 难道……他也是漫画中的攻？ 「道恩？」 见坐在床边的圣骑士神情严肃，尤莱亚压下了心底那没来由地不安，扬起一个标志性的微笑。 「可能只是我昨晚在净化仪式中犯困，所以睡着了而已。我现在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舒服的，不用担心！」 「谢谢你把我送回来，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见面前的少年打起精神想要安慰自己的样子，沈莫玄不由地抬起头揉乱了那一头金毛。 「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好了，不要瞎想了，起来吃早饭吧。」 「好……」 尤莱亚看向墙上的壁钟，发生一声小猫似的惊叫，「圣神在上，怎么会这个点了！我的晨间祈祷要迟到了。」 「明明平时都不会睡这么迟的！」 他有些懊恼地说着，穿着荷叶领的睡衣从床上跳了下来，赤着脚跑到一旁用来祷告的红色天鹅绒跪垫上。 「敬爱的光耀之主，虔诚的信徒尤莱亚向您问好……」 …… 早间的祈祷大约是十五分钟，等尤莱亚结束祷告，伊斯特修女也将早餐摆到了餐桌上。 「道恩，不介意的话，请和我一起用餐吧！」 梳洗完毕的少年圣子穿着一袭镶着金丝的白色教袍，朝着站在一旁的银髮骑士发出邀请。 沈莫玄还没回答，一个披着黑色头巾的年轻修女便殷勤地替他拉开了尤莱亚右手边的座位。 「雷蒙德大人，请您坐这里！」 「雷蒙德大人，我马上为您倒水！」另一个修女则从另一侧举着水壶迎了上来。 「雷蒙德大人，让我来为您围上餐巾！」 「……」在修女们的簇拥下，银髮骑士面前很快便被摆上了丰盛的食物，脖子上围上了餐巾，手中塞了一杯水，另一只手还有不知道谁塞的叉子，就连胸口都被人莫名其妙地摸了一把。 坐在一旁的金髮少年鼓着腮帮子，手里握着一个咬了一口的苹果，脑袋跟着修女们的动作左右移动，看着平时里总是对他一脸慈爱的修女们红着脸对他的骑士长殷勤备至，蓝眼睛一眨一眨的，满是单纯天真的新奇打量。 「蒂娜，艾梅，还有莎莉，你们几个没大没小的姑娘，圣骑士长都要被你们折腾得不能好好用餐了，还不快退下。」 第54页 伊斯特修女迈着小碎步赶来，像是驱赶蝴蝶一样将几名修女拉走了。 「——圣子殿下，雷蒙德大人，二位请慢用，有什么需要摇铃即可。」修女长将那些春心萌动的少女们赶到门外，朝着两人画了个十字，然后阖上了门。 餐厅里总算变得安静下来。 沈莫玄把手里的水杯和叉子放下，然后拿起餐盘边上的刀具，从圣子手中接过那个没有削皮就被啃了一口的苹果，将它仔细削皮，切割成适合入口的块状，又将放着果切的盘子递到了少年的面前。 「要叉子吗？」他见少年怔怔看着他发愣，从一旁的水晶器皿里取了一个银质果叉，塞到少年手里。 少年看了看手中的果叉，又看了看面前的银髮男人，忽然露出一个笑容。 「你笑什么？」 「没有。」 他揉了揉自己的脸颊。 「只是……总觉得今天早上好不一样。」 他看向坐在自己身侧的银髮男人，对方少见地穿了一件深色衬衣，领口的纽扣一直扣到了脖颈，一头银髮被用髮油固定到了脑后，露出英俊的侧脸和冷硬的眉骨。 「哪里不一样？」 「好像比之前热闹了，就连伊斯特修女也变得生动起来了。」 「而且……道恩你也变得不一样了。」 「我？」 「嗯……以前的你虽然也很温柔，但是还是像骑士长一样威严，但是，今天的你，就像……唔……」 少年皱了皱秀气的眉毛，像是在找一个合理的形容词。 啊！有了！ 他举起手中的果叉，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言之凿凿地说道。 「就像哥哥一样！」 男人一怔，转过头，冰蓝色的眼眸中倒映出面前笑容灿烂的金髮少年。 「虽然已经这么说过，但是我还是想说——」 「有骑士长大人在我身边，真是太好了！」 [……呜呜呜，宿主大人，小白弟弟实在太可爱了，为了小白弟弟就算是被打十下也值了。] 518感动落泪的声音在他脑内响起。 [不要叫阿白小白，太随便了。]沈莫玄拿起餐巾擦了擦手指。 [可是小白这个名字很可爱啊！] [嗯？] [知道了，那就叫阿白可以了吧……宿主你明明对弟弟那么温柔，却对我这么凶！哼！] [……你一个工具人系统，还需要我提供情绪价值吗？] [这……这也太欺负统了！] 174的声音从斜刺里插进来，打断了一人一系统的对话。 【魔王冕下，您吩咐的运算结果已经完成了，我根据圣子殿下的日程时间表进行了科学的安排，下面为您播报——最适合圣子殿下学习的高效物理与魔法防狼术。】 【很好。】 「吃完了吗？」他询问坐在上首的少年。 「嗯。」不明所以的尤莱亚点了点头。 「接下来你应该有空吧？」 「早课已经结束，按理说接下来是看书的时间，但是……」 男人没听完他的说话，扯下餐巾，站起身。 「好，那就开始吧。」 少年疑惑地抬起头，看着挡住了他面前灯光的高大身躯。 「开始什么？」 男人的嘴唇动了动，吐出两个冰冷的词语。 「特训。」 第25章 圣骑士的特训 圣子的寝殿后方是不对外开放的中庭，这里是尤莱亚的私人庭院。 此时已是深秋，庭院四周高高的银杏树上结满了扇形的小叶子，在高羊茅草地上铺就了一层金色的地毯。 草坪边上有一条白色长椅，尤莱亚喜欢坐在这里看书。 至于最中央那片草坪，飞鸟掠过，蝴蝶停驻，可圣子殿下却只把它当做观赏的景观，从未踏足。 毕竟他是隐居在圣山中的神之代行者，不需要像个普通的孩子那样在草坪上奔跑娱乐，更不需要像个战士一样进行体术训练，他需要这片草坪做什么呢？ 祈祷、看书、念诗、学习，在不需要参加赐福和圣餐仪式的时候，少年的生活就是这样简单而又贫乏。 但此时此刻，他却破天荒地站在了这片草坪中央，低着脑袋乖乖听着面前的圣骑士长教育。 「你太缺乏锻鍊了，之所以身体健康，是因为伊斯特一直很注重你的饮食管理，以及光明牧师在用魔法替你调养身体，但光靠这些外界的力量是不够的。」 「想必通过这几次的事件你也意识到了，即便是我也无法无时无刻地保护你，你要提升自己的身体素质，掌握一定的战斗技巧，这样在以后遇到危险的时候才有自保的能力。」 「我不会教你太难的武技或者魔法，那些你也用不到，但你要学会一些在关键时刻能够起作用的技巧。」 男人转过身，朝着尤莱亚对面走去，一直走到了十步远的地方，转过身来。 「现在。」 他开口道。 「试着攻击我。」 「……什么？」 金髮少年看着和自己面对着面，隔着十步远距离的守护骑士，愣了一下。 「用你的魔力，攻击我试试。」男人站在原地，双手自然放松地垂在身侧。 少年犹豫了片刻，抬起手，食指于半空中伸出，指尖凝聚出明亮的光点。 这也是他之前用来攻击塞拉斯的手段，将魔力凝聚为比较锋利的形态，用魔力本身的能量转化为动能驱动，是一种简单粗暴的魔力实体化攻击。 第55页 这种实体化攻击的缺点是凝结出来的魔力因为有一部分需要消耗于提供推进力，所以随着速度提升，威力也会飞速消减，通常无法进行远距离的攻击。 沈莫玄看着他的动作，压低唇角。 他都不需要等到少年发出攻击就知道——他会打偏。 下一刻，光点从少年指尖发出，凝结成一道细长尖锐的光束，朝着正前方的男人飞去。 果不其然，沈莫玄站在原地动都没动，金色的线状光束便从他的肩膀上方掠过，直直地飞了过去，击打在了草坪边的银杏树上。 男人回头看了一眼那颗银杏树，水平距离和自己大概差了两个身位。 不仅偏了，而且斜了。 见自己失误，尤莱亚蜷缩起手指，语气有些难为情。 「我很少用魔力攻击别人……不太熟练，抱歉。」 「没什么好抱歉的，这很正常，所有人都是从新手开始的。」 「如果感觉头部很难瞄准的话。」 男人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中央，「打这儿。」 「攻击发出的时候不用一味地追求击中受害部位，越是这样越是容易失误，击打面积更大的胸部和腹部也可以夺走敌人的行动能力。」 「嗯。」少年点了点头，认真地抬起手指。 瞄准，凝聚，发射！ 银髮骑士头一歪，细长的金色光束从右耳下方一掠而过。 一截银色的髮丝从耳朵下方悠悠落下。 「啊！」少年惊叫一声，「道恩，你没事吧？」 沈莫玄摇了摇头，「是我低估你了，这次的攻击很好，继续吧。」 金髮少年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可我这次瞄准的其实是胸口，只是不小心偏到了你的脑袋那里去的。」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男人这样说着。 「再来。」 「……好。」少年抿着唇，神情也严肃起来。 咻—— 一颗胡杨树的树枝被击中，树叶簌簌落下。 「你的魔法是有后坐力吗？」 「没……没有啊。」 「那出手的时候，手臂绷直，不要往上扬。」 咻—— 草地上多了一个焦黑的点。 「你的脚动了。」 「我……有吗？」 「不要因为紧张所以做出一些不受控的动作，每一次攻击身体都会为下一次攻击做出调整来提升准确率，但你这样一动，前面积累的手感就白费了——我就站在你对面，用你的眼睛、肩膀和手臂、手腕、手指形成一条直线来瞄准我，而不是移动你的脚。」 「……哦。」 「再来。」 咻—— 擦空，什么都没有击中。 「再来。」 …… 几次尝试下来，除了最开始的巧合之外，少年的攻击都没有再击中男人，就连人体描边都算勉强，他有些气馁地垂下手臂。 「道恩，我好像没有这个天赋……」 「攻击还没结束，不要收手，没打中你就接着打，停下来等对方反击吗？」 骑士长严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如果你遇到危险，难道你也要就这样放弃自己吗？就因为你觉得自己太柔弱了？」 「尤莱亚，你就只能依靠别人来保护你吗？」 一声声的质问击打在少年的内心，他蓦地抬起头，微红的双眼望着前方，抬起手，指尖凝聚出光点。 咻咻咻咻咻—— 银色的光盾在沈莫玄面前支起，金色的光点密集的击打在光盾上，使得银色护盾出现了层层涟漪。 【魔王冕下，圣子殿下的初始命中率大约在16%-20%左右，现在上升到了80-85%。】 沈莫玄看着光盾上逐渐集中的攻击落点和站在远处神色坚定的金髮少年，抱起双臂，一直紧抿的嘴角终于松开了。 这不是能学会吗？ 「哈……」 明明是天气微冷的秋天，少年的额角却出现了一层薄汗，他垂下手臂，过度紧张的肌肉传来酸痛的滋味，魔力枯竭的感觉从他的核心中传来。 一阵脚步声响起，被当做靶子攻击了几百次的圣骑士来到他面前，淡淡道。 「做的不错。」 少年勐地扬起头，看向圣骑士，像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获得了肯定。 那声夸奖就如同强心剂一般，让少年身上的疲惫一扫而空！ 「真的吗？」 「嗯。」沈莫玄点了点头，「你选择的攻击方式很好，能够瞬发，不需要耗费太多时间吟唱。之后你就在这儿每天好好练，等你把精准度提上来了，我再教你如何增加它的威力。」 「等你熟练掌握之后，下次遇到塞拉斯这种情况，你就可以这样。」 银髮骑士抬起手指，遥遥指向草坪的另一侧，指尖窜出的白焰凝结成一根梭形长箭，只在指尖悬停了半秒，便如离弦之箭般脱手而出。 少年的双眼微微放大，顺着男人手臂和手指延伸出去的方向望去—— 二十米开外的那颗银杏树的树干中央，出现了一个充满灼烧痕迹的巨大圆洞，可这并不是结束，紧接着是第二棵、第三棵、第四棵……直到视野中看不见光箭的痕迹。 而此刻，第一根银杏树则再也承受不住本身的重量，摇摇欲坠地朝着后方倒去—— 第56页 轰！ 一连串树木倒塌声接踵响起，余音绕樑，在山峦间迴荡。 「好厉害……」 尤莱亚转过头，看着面前的圣骑士长，只觉得对方的身形变得更加高大伟岸起来了。 而沈莫玄神情自若地将视线从远处收回，缓缓放下手，扭过头轻描淡写地说道。 「确认了魔力发出的效果之后，才可以收回手。如果没有击中，不要急着把手放下来，可以连续多次攻击，懂了吗？」 少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好了。」 银髮男人抬起手，松开衬衣的纽扣。 「魔法训练先到这里，现在开始下一项特训。」 「嗯？」少年还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好奇地抬起眼帘。 「你先去换身方便活动的衣服吧。」 沈莫玄看了一眼尤莱亚身上的及地长袍，说道。 「好。」尤莱亚虽然有一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欣然接受了。 …… 十分钟过后，少年重新回到了草地上，他穿着一件衬衣和一条五分裤，长筒的棉袜一直延伸膝盖的位置，包裹住了小腿和膝盖，脚上是一双柔软的羊皮短靴。 「下一项特训指的是？」他好奇地眨了眨眼。 「防身术。」 「……哎？」尤莱亚眨了眨眼。 在原地等待的男人挥了挥手，一名兵士模样的青年走了出来。 他有着栗发棕眸，左侧眉眼上有一道伤疤，表情神采奕奕，身形挺拔如葱，行走间有种军人的气质。 「道恩，这位是？」少年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男人身后多出来的人。 「圣……圣子殿下！初次见面！我是达伦·拉尔夫，是十字守卫军的兵士长！」 栗发青年扑通一下在地上单膝跪倒，然后抬起手在脑袋上用力比划了一个十字圣号。 少年被吓得往后窜了一步，用求助的目光看向一旁的圣骑士长。 别看我，他一直都这样。 骑士长用眼神回復他，没有半点要出手相助的意思。 「拉……拉尔夫兵士，你快起身吧。」尤莱亚如往常一般伸出手，想要将人扶起来。 「是！」青年响亮地回答，然后「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刚凑近的尤莱亚再次被吓到，像小猫似地收回了手，瞪圆了那双天蓝色的大眼睛。 …… 见两人寒暄完毕，沈莫玄终于出声。 「达伦是我请来的陪练，我会用他来做一个基本防身术的示范——你先注意看，我是怎么应对他突然袭击我的情况的。」 「比如说，现在他在我身后突然抱住我。」男人示意青年从身后抱住自己。 「雷……雷蒙德大人！」 被忽然叫过来的达伦没有想到骑士长託付自己的事情竟然是要完成这样的要求。他的耳根出现了两抹绯红，面露慌乱，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意味。 「属下……」 「推荐信我还没写是吧。」 男人语气中带了一些淡淡的暗示。 「属下一定认真和大人切磋！」 达伦咬了咬牙，决定豁出去了。 他颤抖地张开手，从身后虚虚抱住了面前男人的腰部。 光明神在上…… 骑士长的腰……好瘦…… 他的喉结滚动一下，心跳忍不住加速起来。 「……算了，这样不太符合情形，我们换一下吧。」 沈莫玄解开对方的手，然后走到栗发青年身后。 「你看，如果我想从背后忽然抱住达伦，那么根据人的思维惯性，我一般会抱住他的胸口。」 男人这样说着，用双手交握的方式锁住了栗发青年的前胸。 ！！！ 后背被一片温热而又坚硬的肌肉紧紧贴住，一阵好闻的雪松香味从身后传来，笼罩住自己的身体。 那一刻，栗发青年双眼睁大，感到自己心率不受控地飙升，全身的血液都往脸上奔涌。 咚咚咚咚咚！ 那是他心跳如鼓的声音。 居然……居然被雷蒙德大人抱住了！ 第26章 兵士长的反应 「这个时候，他可以从下方逃脱，然后去攻击我的后膝。」 对于达伦的心理活动，银髮男人似乎一无所知，他认真地对着面前的金髮圣子做着示范。 「如果说对方抱得非常紧，从前方很难挣开的话，可以反向地往后靠，然后再找空间挣脱……」 听见雷蒙德大人的介绍，栗发青年木着个脸，像个人偶似的，僵硬地靠到他的身上，然后弯下腰，按照男人的引导扳住他的膝盖。 ……但他刚一弯腰，就觉得自己的后腰抵到了某处。 青年就像是个煮熟的番茄一样，脸红得都快要滴血了！ 达伦！达伦！振作起来，你只是在示范防身术而已！难道你想让骑士长知道你这不纯洁的想法吗？！这些邪恶的想法应该让你被送进裁决所处以死刑！ 青年用力一把扳起男人膝盖。 「对，就是这样。」 沈莫玄配合地往后倒在草地上。 「把对方的膝盖搬起来往上提，等到对方单膝失衡，要摔倒的时候，你就可以掌握住主动权，然后攻击他的……达伦你的脸怎么了？很热吗？」 「是……是的！」栗发青年低下头，只露出两个红彤彤的耳朵，嗫嚅着道「最后……那一步就不用示范了吧，骑士长大人。」 第57页 「嗯。」 栗发青年松了口气，就在此时，一双手忽然抱住了他的脑袋，将他的脸抬了起来。 一张没有死角的俊美脸庞在面前放大，青年勐地屏住了唿吸。 「那如果我现在从正面抱住了达伦的头或者身体，他应该怎么防御？」沈莫玄维持着手上的动作，转过身询问身侧的金髮少年。 「嗯……」一旁认真学习的尤莱亚想了想，「拉尔夫兵士长和道恩你刚好差了一个头左右，他可以用头槌攻击！」 「没错，但是如果身高不够的话，也可以用肘击的方式，去攻击我的前胸，或者腹部。」他拉起达伦的手臂，用对方手肘比划了一下这两个位置。 「或者用手刀去攻击我的下颚。」他拉起青年的手比划了一下自己下巴的位置，「就是这里。」 骑士长大人……拉着我的手…… 是光明神在召唤我吗…… 栗发青年晕乎乎地想着。 他怎么感觉自己眼前的圣骑士在发光…… 「这个时候，对方自然会退开，如果没退开的话，你就使出必杀技。」 「必杀技？」金髮少年无辜地眨了眨眼。 「就是快速且用力地攻击这里。」 和口中的话不同，男人抬起膝盖，象徵性地往青年身上某处蜻蜓点水般地轻轻顶了一下。 ！！！ 栗发青年瞪大了眼睛，像是被闪电击中一般，反射性地弓起身体往后撤了一步，迟迟没有直起身。 「雷蒙德大人……我……」 那一刻，达伦·拉尔夫的大脑一片空白，紧接着一阵巨大的恐惧没来由的攥住了他的心脏。 骑士长……他注意到了吗？ 青年用力掐紧自己的手心，抬起头，脸色惨白地看向面前的银髮男人。 面对栗发青年窘迫的反应，男人却像是毫无所觉一般，神情如常地转过身。 他……没有发现吗？ 青年心存侥倖地想着。 不，不可能的。 理智却让他清醒过来。 你把骑士长大人当作瞎子吗？ 他懊恼地想着，抬起了头。 男人依旧站在自己身前。 巧妙的是，他所站的位置正好在圣子殿下与自己之间，每当圣子殿下移动脚步，他也会跟着移动身形，挡住了少年投来的好奇视线。 这样的发现让达伦的思绪慢了半拍，好半晌他才意识到。 雷蒙德大人……他在绅士地帮自己遮掩异样。 …… 「学会了吗？」 「嗯。」金髮少年一知半解地点了点头，「我可以自己试一下吗？」 「今天……」 男人的声音被悠扬的钟声打断。 不知不觉中，时间已经来到了中午。 午间祷告时间要到了。 「今天来不及了。」耐心地等到钟声结束，男人才将自己的话补充完整。 「你先自己消化一下，明天开始，我会和你对练。」 「明天？下午不行吗？」 少年第一次接触防身术，有些跃跃欲试。 「今天下午就不了，我还有事。」 「这样啊。」少年有些失望，但也没有表露得太过明显，「那就明天。」 「这次特训就先到这里。圣子殿下，别忘了自己勤加练习，明天我会抽查你的自学成果。」 「嗯，我会的！」少年点了点头。 「拉尔夫兵士。」他看向男人肩膀后面露出来的栗色头髮。 只见对方一个激灵。 「圣子殿下，您……您还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少年摇头，一无所知地说道，「今天谢谢你帮忙示范防身术的要领~」 「……这些都是属下应该做的。」闷闷的声音从骑士长身后传来。 「那我送你们……」 「圣子殿下不用送了，我们自会出去。」沈莫玄打断他的话。 「可……」 这样是不是有些失礼？ 尤莱亚还在犹豫，伊斯特修女的身影出现在草坪边上。 「圣子殿下，午课时间已经到了，您是否该去祈祷室了？」 「好，我马上就来。」 尤莱亚应了一声，扭过头看着面前的圣骑士。 「那我就不送了，道恩，明天见！」 「嗯。」 男人沉稳地点了点头，目送着少年跟着修女一起离开庭院。 等到人影消失，他才转过身，看向身后站着的兵士长。 「稍微冷静下来了吗？」 「……」栗发青年羞愤欲死地躬下身，「万分抱歉！是属下失仪了！属下愿意自行领罚！」 「领罚？」沈莫玄重复了一下他的话。 「是属下冒犯了，请大人责罚二十圣鞭！」 青年单膝跪地。 「……」见过爱抽人的，没见过自己讨抽的。 沈莫玄不禁怀疑光明教会是不是有一些邪教性质，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么极端呢？ 他无声地嘆了口气，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起来吧，我没有怪你，是我刚才没掌握好分寸。」 青年身体一颤，却没有起身。 「不！此事与大人毫无关系！是……是属下没控制好自己的身体反应……让……让圣子大人和您受惊了。」 受惊倒不至于，自己挡得及时，尤莱亚应该是压根没注意到。 第58页 「……不说这些了。」他看对方快要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的模样，「你的脸还是很红，现在能起身了吗？」 「……」青年沉默了片刻，「抱歉……大人……」 哎，年轻人就是血气方刚啊。 「抬头。」 他道。 「……」青年缓缓抬起绯红的脸颊，一双浅棕色的眼眸望向面前站着的银髮骑士。 沈莫玄伸出手，在他眉心点了一下，指尖银光一闪而逝。 一道清凉之意瞬间席捲全身，像是一桶冰水从头上浇下。 达伦眨了眨眼，只觉得浑身沸腾的血液都冷却下来了。 「现在好点了吗？」 「……嗯。」 「那起来吧。」 「……大人，多谢。」 「无妨。这个方法我可以教你，以后遇到同样的情况，就不会这么狼狈了。」 「难道说大人平时也有这样的烦恼吗？」 「嗯？」 「……不，没什么。」 栗发青年看着走在自己身前的银髮男人。不知何时，他看向对方的眼神产生了一些变化，只是他此时自己都说不清，那到底是什么。 …… 沈莫玄带着栗发青年走出了中庭便与之分道扬镳，他经过了骑士所却没有进去，而是绕道来到了人迹罕至的另一侧，打开了一道涂了黑漆的窄门，顺着昏暗的长廊一直前进，直到面前豁然开朗—— 巨大的审判天使雕像手持长剑与天平屹立中央，雕像后是两层栅栏加固的合金钢门闸。 这里是裁决所。 「雷蒙德大人。」 守卫入口的身穿银甲的两位圣骑士朝着他行礼，身上的荆棘图案上似乎还染着一丝血色。 「柏宜斯大人吩咐过您可能会来。」骑士的声音从头盔下传来，「欢迎来到裁决所。」 他们二人依次拉开了外层的栅栏，又合力转动沉重的机械锁，将合金的门闸拉开，露出门闸后的石墙。 两位骑士一左一右，将手伸到了石墙两侧的兽首口中，明亮的白光从其中亮起，石墙上隐藏的禁锢符文被光明之力激活，下一刻，隐藏的入口被打开，一道向下的石阶出现在沈莫玄面前，尽头一片漆黑。 隐约间，仿佛有一声尖利的惨叫从漆黑深处传来，但下一刻又寂静无声，只让人怀疑是自己的错觉，唯有身后圣洁的审判天使神情严肃而又悲悯，一如既往地伫立原地。 「裁决所在圣山地底，由战时密道扩张改建而成，地形复杂，您第一次来，请不要随便走进弯道，不论听到什么声音都切忌打开任何一扇门，请跟随着墙上的光明石照明灯一直往前走，柏宜斯大人已经等候您多时了。」 第27章 裁决所的秘密 裁决所，全名为光明教会异端裁决所，是光明教关押、审判、处决异端的地方。 与光耀、秩序骑士一样，裁决骑士也会制裁那些嗜血残暴，滥杀无辜的黑暗生物，但与另外两大骑士团不同的是，他们同时也监督着光明教会内部的所有神职人员，一旦发现他们违反教律，便会视其严重程度，对他们进行判决。 无论是被黑魔法吸引而堕落的光明魔导士，还是被恶魔蛊惑做了交易的光明牧师……他们都会随着罪行暴露而锒铛入狱，而裁决骑士也因此被称之为「审判之剑」。 沈莫玄还是第一次来到裁决所，这里建在地底，所有的照明都依靠着墙面上的日光石，然而在光线照不到的昏暗角落，却萦绕着一股黑暗的气息。 黑魔法。 除了从吸血鬼亲王塞拉斯身上，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其他黑魔法的气息。 他沉默地从那些紧闭的牢门中缓缓走过。 年轻人……打开门…… 我可以给予你力量……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一些隐秘的精神触鬚从房门的间隙，沿着地缝传出来，像是魔鬼的呢喃，轻轻攀附在骑士的耳畔。 我知道你的目的…… 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 窥伺的视线从四周传来，强烈的感觉令人如芒在背。 但银髮骑士却置若罔闻，他按照门口的裁决骑士说明的路线，一直往裁决所的深处走，那些声音也随之被抛到他的身后。 越到深处，越是安静，而四周反倒是明亮起来。 他径直走到有着蔷薇门牌的暗红色门前，抬起手，敲了敲门。 门开了一道细缝。 原来这扇门本就没有锁，只是虚掩着。 沈莫玄顿了顿，伸手推开了门。 门内是一间办公室，办公桌后的椅子空置着。 墙的一侧是书柜，上面摆放着一些光明教会的布道书和一些魔法羊皮卷。另一侧则摆着一些置物架，沈莫玄眼尖地在一个木架上面看见了那根熟悉的鞭子，只不过它似乎已经被清洗过了，现在正悬挂在它的同类们中央。 看到那些尺寸过于夸张，上面还加了一些狰狞装饰的其他鞭具之后，沈莫玄才终于相信，拿出那根柔软又精巧的三叉鞭的裁决骑士当时确实是手下留情了。 「呜……汪！」 一声压抑的低吠让想要走进门的银髮骑士停住脚步，他低下头。 一只巨犬不知何时来到了他面前几步远的地方，看它身后虚掩着的房门，应该是从内室跑出来的。 犬的体型大概有到他胸口那么高，胸脯上的毛是白色的，背毛则是一圈一圈的黑色，一双深褐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面前的银髮骑士，两只耳朵竖起，前腿的肌肉绷紧，躯体呈现微微下压的姿态，尾巴紧贴着后肱。 第59页 那是准备战斗的警戒姿势，陌生人的「入侵」显然让这位「警卫」感受到了威胁。 「……」 沈莫玄并没有兴趣要和狗打架，况且还是一只变异的巨型哈士奇。 「是你的主人叫我来的。」 巨犬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他说话，朝着他压低身体龇起了牙，喉中发出低低的吼声。 就在沈莫玄以为这一架不得不打的时候，他面前的狗忽然就收起了那兇残的表情，朝着他跑来，然后滋熘一下绕过他，来到了他身后。 「达洛斯，你干什么呢？」 一道沙哑的声音在沈莫玄身后响起，银髮骑士转过身，看向站在他身后的红髮骑士。 巨犬的身体挡在他的主人面前，像个忠诚的保镖一样，将他身后的骑士遮了个严实。 「汪！」 它对着沈莫玄再次发出一声吠叫。 沈莫玄看那一身盔甲的红髮骑士，对方不知道是从哪里回来的，身上被溅了一身血，两只手的手套都血煳煳的，还在往下滴。 而那忠心耿耿的巨犬还挡在他面前神色紧张。 ……他们俩个看起来到底谁像是坏人？ 沈莫玄站在原地没有动，冰蓝色的眼眸中划过一丝无奈。 【魔王冕下，有一些动物天生比较敏锐，您的威慑会让他们产生天然的畏惧心理。】174说道。 【您可以选择收服它。】 收服？ 沈莫玄看向面前的巨犬。 这明显就是已经有主的狗了。 「蠢狗……」 一只手一把抓住了想要往前扑的巨犬脖子上的项圈，朝那个龇牙咧嘴的狗头上用力唿了一巴掌。 巨犬被打懵了，忘记了自己刚才在干什么，回过头看向自己的主人。 它的身形巨大，几乎可以和里德平视。 「我怎么和你说的？」红髮翠眸的骑士质问面前的巨犬，另一只手上拿着刚摘下来的手套。 巨犬撇开眼睛，不敢与面前主人对视。 「又淘气了？想被栓起来了是不是？」 「呜……」巨犬的喉中发出一声细细的呜咽，听起来有一些委屈。 沈莫玄开始怀疑这狗是不是有两种声带。 「不想被栓？那你刚才在凶什么？我是不是说了，我今天有客人要来，让你好好表现？」 「呜呜……」 「还敢顶嘴？」 巨犬耷拉下着耳朵，身后毛茸茸的尾巴试探性地晃动着，深褐色的兽瞳斜过眼来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主人的脸色，歪过脑袋贴在主人的胸口，想要求和。 里德将另一只手拎着的血煳煳的手套拿远了一些，单手拨开那往自己身上贴的巨大狼犬。 「我穿着盔甲的时候别来贴我，我都说了好几遍了，脏死了！」 巨犬被唿了下去，但依旧热络地贴着自己主人的脚，巴巴地吐着舌头，摇晃着尾巴。 「真是……」红髮骑士抬起头。 沈莫玄从善如流地提前走进去，让开门口的位置。 骑士拖着狗从门口走进来，然后将手里的手套随手丢到一个水盆里。 「别烦了。」他拉开内室的门，将狗用脚推进去，「你自己去里面玩吧，我这里有正事。」 在惊鸿一瞥间，沈莫玄看见了里面的场景。 那是一个布置得很的休息室，有一个壁炉，里面烧着火，壁炉旁边有一个巨大的红色靠垫，几乎就和床差不多大，那应该是个狗窝，靠垫边上还有一个单人沙发。 门被啪得阖上了。 哆哆哆—— 门板后面传来爪子刨门的声音。 「刨坏了晚上你自己睡门口！」 没声音了，只剩下几声细细的呜咽。 「你还养狗？」 里德·柏宜斯转过身，「你是说达洛斯？」 「你还有第二只狗吗？」 「我那是骂他的……」里德回答，「达洛斯是人和阿尔萨斯族的混血种，成年之后可以在兽形和人形之间切换。但阿尔萨斯的未成年期很长，大概有一百多年，就算是混血半兽人也至少要五十多年。达洛斯现在才十几岁，只有人类四五岁小孩的智商，无法变成人，以后或许是可以的。」 「……阿尔萨斯族？」 「你没听说过也很正常，阿尔萨斯是隐世的狼犬一族，他们通常生活在雪域或者高山之上，很少会在人类社会活动，不过有时候也会有一些人铤而走险，去抓捕兽人，然后逼迫他们立下主僕契约，为他们所用。」 红髮骑士一边脱下身上沾了血的盔甲一边道。 「达洛斯是我前些年在黑市里救下来的，他是个混血种，生下来就被遗弃了，被奴隶主抓去打上了烙印。兽人只要一学会变形就是成年态，和普通人没有区别，但那些人会用魔力将兽人强行催熟，变成有兽人特徵却又无法自主变换形态的幼年态兽人拍卖给那些有特殊癖好的贵族。这样做的风险很高，兽人如果挺不过去就会丧命。」 「我救下达洛斯的时候，他的心跳已经消失了，好在他和光魔法的相性不错，在我给他输送魔力之后，他就活过来了，只是又变回了狗的模样。」 「本来混血种就有很大可能无法正常变形，我不知道达洛斯之后还能不能变成人，不过也无所谓了。」 「圣骑士终身守节，不婚不育，很多会选择从旁支族系那里过继一个孩子抚养，但比起孩子，我更喜欢动物……只是动物的寿命对于我而言太短了，达洛斯作为半兽人，寿命起码有两三百年，可以陪伴我很久。半精灵和半兽人，都是混血种，很相配不是吗？」 第60页 只穿着衬衣的红髮青年挽起袖子，在水盆里洗了洗手。 「你呢？你不打算要一个孩子吗？」他好奇道，「雷蒙德家族没为你准备？」 「……我不需要。」 沈莫玄拒绝和一个把狗当孩子养的人继续讨论养孩子的话题。 「我来找你，是为了了解上次你说的事情的。」 「我知道。」洗干净手的红髮青年坐到了舒适的红丝绒座椅上，将套着长靴的脚毫不客气地架在了自己的办公桌上。 「你想了解的是普林霍尔大主教的事……对吧？」 沈莫玄看了一眼四周。 「放心，这里是我的地盘。」红髮骑士将手肘架在扶手上，「裁决所的禁制远比你想像中的多，这里的每一块石头都大有讲究，就算是大主教亲自来到这里，也用不出魔法，你不需要担心有人窃听。」 【魔王冕下，里德·柏宜斯说的没错，这里有大型的反魔力阵法，无法使用任何远距离的通讯和传送魔法，也无法用魔法记录声音和影像。】 沈莫玄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都知道些什么？」 「唔……让我想想从何说起吧……」红髮精灵抖了抖那两只尖尖的耳朵，神色露出几分回忆。 「这次我率领裁决骑士团和普林霍尔一起出国巡访，明面上是为了传教，但实际上是因为听说科萨帝国的北麓，出现了亡灵骑士的踪迹。」 「亡灵骑士……」这个听上去便有一些弔诡的名词让沈莫玄皱起眉。 「没错，那是一种将死去的战士用诅咒和阵法蜕变成傀儡的邪恶黑魔法。能够驱使亡灵骑士的人，我们称之为亡灵法师，亡灵法师掌握的黑魔法乃是绝对的禁忌，每次出现都会带来巨大的灾难，因此教廷一听说就採取了行动。」 「为了找到亡灵骑士的踪迹，我们一路北上，来到了常年被冰雪覆盖的基茨山脉。那里人迹罕至，有兇勐的魔兽出没，因此队伍行进缓慢。」 「每天晚上，我们都会暂时扎营，由我派哨兵轮流巡防。」 「但奇怪的是，有一天夜里，我起夜的时候，发现两名哨兵都睡着了，这可不是裁决骑士应该有的职业素养。」 红髮骑士表情冷肃。 「我本以为是个巧合，但是我经过普林霍尔的帐篷的时候，发现他并不在其中，我担心发生了什么事，于是顺着足迹深入到密林中去找他。」 「就在我走过一片灌木的时候，我听见了一些奇怪的声音……」 「当时已经是深夜，光线昏暗，但我似乎看到，普林霍尔和一个男人站在树后……两人靠的很近……」 余口惜口蠹口珈z 第28章 不洁？ 「我本想藏身在暗处探查清楚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可就在那时，那个男人忽然抬起头来……」 「他发现你了？」沈莫玄道。 「不，我不知道。」 坐在办公桌后的红髮半精灵声音沙哑，神色微凝，翠绿的眼眸被垂下的睫羽挡在阴影之中。 「那一瞬间被我好像被一股浓重的杀机锁定一般，我从没有过这样濒临死亡的感觉，我躲到了灌木丛后，等我再次探头望去的时候，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我回到营地的时候，普林霍尔已经先一步回到了帐篷当中，我去询问他是否外出过，但他矢口否认，那两名哨兵也已经清醒过来，好像什么异常都没有发生。但我确信我那天晚上看到的不是幻觉。」 「瞬移魔法？」 「应该是。」里德点了点头，「我没察觉到魔力波动，但普林霍尔的魔法造诣本就高于我，如果是他施展瞬移术的话，我应该探查不到。」 「但我更加怀疑是那个男人……或者说，是那个类人的生物使用了魔法。」 「你觉得那可能不是人类？」 「要知道那可是基茨山脉的深处，四际都被冰雪覆盖，荒无人烟。更何况普林霍尔平时深居简出，在这种地方还能遇到熟人，怎么想都觉得很可疑……或许那个男人是魔兽化形，亦或者……是一些更加不可名状的存在……」 里德犹豫了一下，「在『祂』抬头的时候，我好像隐约间看见了一双红色的非人类的眼瞳。」 红色的……眼瞳…… 沈莫玄双目微敛。 「那之后，我们穿越基茨山脉，来到了科萨帝国西边的艾尔维亚王国，一路上没有再出现异常。直到我们进入都城伯温，雷吉诺德国王为了表示对我们的欢迎，举办了宴会接待我们。宴会当晚，普林霍尔他却迟迟没有出现。」 「我去他的房间找他，发现他并没有在房间，本以为线索到那里就断了，但是你猜怎么着。」 红髮的半精灵嘴角忽然扬起一抹兴味的笑容，「迟到的普林霍尔大主教忽然出现在了宴会上，而与他同样姗姗来迟的是艾尔维亚王国的王子殿下，雷吉诺德二世。」 他从椅子上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他们两个是分头来的，看起来只是不约而同地迟到了。两人之间全程保持着客套的社交距离，似乎对彼此并不熟悉。」 「但你也知道，作为半个精灵族，我对人的气息很敏感。」 他的指尖划过桌面，身体绕过了办公桌，来到银髮骑士身后。 「你只是用魔力救了你的兵士，他的身上就沾染了你的气息，可当时普林霍尔主教身上……怎么说呢。」 第61页 「从这里……到这里……再到这里……」 他的指尖从男人肩膀后方的椅背，一直滑到了椅子扶手，然后又从扶手上轻轻落下，来到男人的腿间。 一撮红髮落到沈莫玄的肩膀上，半精灵的声音在他耳侧轻轻地响起。 「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全部都是……雷吉诺德二世的气息。」 银髮骑士不为所动，「所以呢？」 「所以……」里德直起身，「当我回想那天的场景，我开始怀疑，我听到的那个声音，或许是那个神秘人……在和普林霍尔野合。」 沈莫玄倏地抬起眼眸。 「这不可能。」 「我也觉得不可能。」红髮半精灵回答，「但有时候最不可能的可能就是真相……我们以为的那尊贵的大主教，很可能早就有好几位入幕之宾了。」 「如果普林霍尔已经没有贞洁之身，那么他是怎么使用光明之力的？」 「这便是问题的关键。」里德倚在了办公桌上。 他抬起两根手指。 「我只有两个推测，要么……普林霍尔并没有破身，只是用了一些其他的手段来帮对方纾解。」 「至于另一种推测嘛……」 红髮骑士弯下腰，向着坐在椅子上的男人那双冰蓝色的眼瞳中深深望去。 「那天晚上，在小圣池，你看到了什么？」 …… 金色的池水。 昏迷的少年。 亏损的魔力。 电光火石间一些零碎的细节拼接成了真相的片段。 沈莫玄心中若有所思，但面上却只是惜字如金地说道，「无可奉告。」 红髮半精灵一把摁住他的肩膀，语带威胁，「……我可是把说出去会掉脑袋的情报都告诉你了，道恩·雷蒙德，你连这点信息都不捨得共享？」 「我已经对光明神发了誓。」沈莫玄不咸不淡地说道。 其实那誓言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效力，但这个时候，用来当藉口就很省事。 「……啧。」 里德一下子就知道是谁让面前的男人发了誓，他啧了一声，松开对方，直起身。 「反正你也已经有猜测了不是吗？」沈莫玄对此不以为意。 「我是有猜测，但是却没有证据。」 红髮精灵用手摩挲着桌案上的木头纹理，「那可是伟大的亚歷山大·列维·普林霍尔，即将在两任教皇麾下连任光明大主教之位的人。光明教会共有十名红衣主教，对应着十个教区的治理权，其中帝都加德兰始终都在普林霍尔的掌握之中，他不仅在教会积威深重，就连皇帝见到他都得行礼，这样的人，除非有确凿的实证能够撼动他的地位……」 「否则，一旦轻举妄动，遭殃的就不是他，而是调查他的我。」 说这话的时候，红髮骑士的半张脸被遮挡在阴影当中，神色看起来有些晦暗。 沈莫玄沉默片刻，开口，「我去的时候，他已经把痕迹都收拾掉了，除了圣子的魔力确实亏空以外，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想来也是如此……这缜密的傢伙。」里德自嘲般笑了一声。 「但你说的可能性里，有一个漏洞。」 「什么？」 银髮骑士一字一句道，「如果说普林霍尔需要靠他人来得到光明之力的话，那么在你们离开的那么长时间里，他的力量都是从哪里来的？」 红髮半精灵偏过头。 「你说的这个问题我也想过，说实话，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疑惑的地方。」 「虽说他有骑士团的保护，没有太多需要用魔力的地方，但有几次遭遇危险的时候，他也发动了大型的结界，按理说那也很耗费魔力的法术，但每一次他的魔力看起来都很充沛，好像并没有什么匮乏的困扰。」 他的语气有些不确定，「我觉得……这一切和我在基茨山脉看到的那个神秘人有关。」 「你所谓的猜测，都围绕着你自己的判断和发现，如果你看到的是错的呢？」 一道冷静的声音从面前传来。 「……你不相信我说的话？」 「口说无凭，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沈莫玄反问。 「……」红髮半精灵定定看了他几秒，「那你想要我怎么样？」 「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银髮骑士回答。 「证明，普林霍尔他已经失去了贞洁。」 室内陷入了一两秒的沉寂。 「……你什么意思？」 里德抱起胸，那双翠绿的眼眸中有几分戏嚯，「难道你想让我去勾引他？」 「……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 「那你让我怎么证明？」 「我没让你去。」银髮男人无声嘆了口气，「你不会找别人去吗？」 「……也是。」红髮半精灵想了一想，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有道理，我怎么没想到呢……」他撇开脸，耳尖抖了抖，有些微红。 沈莫玄有一种想要扶额的冲动。 他是真的想问，光明教会里的人脑迴路是不是都有一些问题。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是一本r18漫画？] 一道清脆的正太音在他脑海里响起，是518系统的声音。 [所有剧情都是为了开车服务的，宿主你那一本正经破案的态度才不正常呢。] [不过，想不到挥起鞭子来冷酷无情的裁决骑士反应还挺纯情的呢，嘿嘿，宿主，你不考虑和他搞一下cp吗？半精灵，说不定可男可女哦～宿主？宿主？喂喂？] 第62页 [……你的宿主已经不在服务区，请不要再拨。] 沈莫玄幽幽地说完，将518拉进了小黑屋里。 第29章 魔法的奥秘 「胜利日马上就要到了，皇帝陛下已经邀请了所有贵族子弟参与今年的庆祝盛典，届时皇宫里会出现许多新面孔。」 有了银髮骑士的提醒，里德很快便想通了关窍。 「普林霍尔也在皇室的邀请名单上，按照往年的惯例，那几天他都会待在宫中会见一些重要的人物，这是试探他的绝佳机会。」 「到底是冰清玉洁的真主教，还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很快就会见分晓了。」 红髮的裁决骑士嘴角微勾，一双碧眸中闪过一丝寒意。 「道恩，你和我现在是在一条船上。」他转过头来，压低声音，「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这件事情，出了这个房间，无论是谁都不能透露一星半点。」 「普林霍尔在教内的实力不是你我可以比拟的，一旦秘密泄露，只怕我们性命难保。」 坐在椅子上的银髮骑士微微侧首，冰蓝色的眼眸中倒映出那一抹血一般的烈红。 …… 一片扇形的金色银杏树叶被举到跟前。 「道恩！道恩！快看！」 沈莫玄回过神来，看向树叶上的孔洞。 孔隙圆润对称，处于树叶的正中央，非常得精准。 上面还残留着少年的魔法气息。 「看！」金髮少年兴高采烈地说道，「我用道恩你教我的方法练习『魔力弹』，现在已经可以击中十米外的树叶了！」 「圣子殿下，你的进步很大。」沈莫玄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此时此刻，他坐在光秃秃的树下，后背是巨大的树干，面前是被金黄覆盖的庭院。 金髮圣子站在他的面前，闻言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谁让我有一个好老师呢！」 银髮骑士嘴角浅浅凹陷，将树叶放到自己的怀里。 簌簌—— 尤莱亚踩着落叶来到他身旁，和他一起并排在树根坐下。 「道恩，明天就是比武大赛了，你会紧张吗？」 「不会。」 「说的也是，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骑士，我相信你会拿到冠军。」尤莱亚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着，「但我还是不理解，为什么普林霍尔主教会下这样的命令——你的实力明明就不需要用这种方式证明，」 听见了关键人物的名字，男人眼眸微动，「圣子殿下，你见过普林霍尔主教使用魔力吗？」 「当然，主教大人是我的魔法启蒙老师，我的光魔法都是他教的。他的房间里有好多高深的魔法书，有一些还是他自己写的，我都看不太懂。」 「魔法里面最难的就是鍊金术和符文法阵，但主教大人都很擅长，守护圣山的光明法阵也是他在原来的基础上改良的。」 少年将脑袋埋到屈起的膝盖上。 「要是我能有主教大人那么厉害……或许就不用道恩你这样操心了吧。」 沈莫玄收回繁杂的思绪，看向身旁的少年。 「你迟早会比他更厉害的。」他道。 「我还差得远呢。」少年摇了摇头，復又振作精神，「但是我会努力的！」 「嗯，我相信你，加油。」 银髮骑士拍了拍他的肩膀。 少年再次笑了起来，眼瞳里倒映出湛蓝的天空。 …… …… 空无一人的神殿里，身穿红衣教袍的男人手持权杖，站在废墟残骸中央。 那双灰色的眼眸不带一丝感情的从那些破碎的光明石上掠过，然后落在了那尊从中间裂开了一道缝隙的神像上。 神像的头颅往往上扬，望向那破碎的穹顶上露出的天空一角。 普林霍尔的视线扫过神像那张悲天悯人的残缺面孔。 「吾神。」 他轻轻开口道。 「您在注视着何方？」 神殿内一片寂静无声，男人的提问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呵。」 男人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笑。 过了半晌，他才缓缓举起手中的权杖，然后重重落到了地面上。 当—— 明亮的金色法阵从地面上被唤起，随着魔力的倾注朝着四周蔓延，红衣主教的衣袂无风自动，一双灰眸随着魔力迴路而亮起光芒。 金色的魔力注入地面上的裂缝，缝隙随之復原。 破碎的光明石从地面上悬浮起来，凝结在一起，恢復了完整的菱形模样，回归灯柱之上。 而地面上剩下的碎石砖砾，在魔力的作用下回归了本属于他们的位置：有的重新组成了柱子，有的回到了拱顶，有的则飘到了那尊巨大而又洁白的神像上，填入了神像断裂的身体和破碎的头颅当中，使其回到了那皎洁而又神圣的模样。 光明神殿，恢復如初。 金色的守护法阵还未停止扩散，而是以神殿为核心朝着外面辐射出去，一直到笼罩整座圣山，才逐渐隐没，消失在众人视野里。 金色魔力在脚下消隐，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金髮男人的脸好像比之前苍白了一些，在一袭红衣的衬托下显得有些病态。 但他并没有露出任何虚弱的表情，只是拄着权杖站在原地静静地凝视着那被修復的神像。 片刻后，他用手握住了胸前的金色十字架项鍊，将其缓缓抬起，垂首用其顶端在额前画了一个十字圣号，然后便转过身，离开了那里。 第63页 …… 在那法阵復甦的那一秒，坐在树下的银髮骑士若有所察地朝着神殿的方向转过了头。 「应该是主教大人在修復光明法阵。」尤莱亚同样感受到了那一掠而过的魔力，「法阵的威力很强大的，寻常黑暗生物根本无法闯进圣山，只有知道阵眼的人才能够从外部破坏，没想到塞拉斯恢復了记忆之后居然有这样的本事……都是我不好……连累大家了……」 「阵眼？」沈莫玄偏过头。 金髮少年蓦地瞪大眼睛，抬手捂住嘴。 「这个我不能说的，主教大人和我说过，阵眼的位置只有我和他能够知道。」 「不用告诉我。」沈莫玄询问，「我只是想要确认，阵眼的位置，你没有告诉人，包括塞拉斯，对吗？」 「没有。」少年摇头，「我确定！我向光明神起誓！」 「但是我对黑魔法了解也不多，说不定会有什么专门对针对结界类防御法阵的攻击……」少年犹疑着说道。 【圣子殿下说的没错，魔王冕下，您的魂兵灭世之戈就拥有对防御类阵法的攻击加成，您原本魔力中所带有的『毁灭』属性也是。】174的声音响起。 【塞拉斯的黑魔法也可以强行穿透普林霍尔设下的结界吗？】 【不能。根据我的模拟，在未知魔力阵眼的情况下，按照塞拉斯·勒森魃与您对战时的魔力值估算，他能够强行突破结界的概率不足3%。普林霍尔主教设下的防御法阵无论是符文的排列组合还是魔力流的描绘都堪称完美……在这一方面，魔王冕下，即使是您也不及他。】 【是么……】 银髮骑士的眼神顿时凌厉起来。 他在穿越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塞拉斯已经突破了圣山的防御结界，进入了神殿，当时保护尤莱亚是他唯一的想法，自然没有什么多余的精力去关注什么法阵。 但此刻再一细想，却发现整件事情背后似乎透着一些蹊跷。 就好像在血族袭击圣山的幕后，还有一双神秘的大手，在操纵着这一切。 或许是他此刻的表情太过凝重，身旁的金髮少年凑了过来，语气有些担忧。 「道恩……你怎么了？」 沈莫玄闭了闭眼。 算了，他对于这本漫画究竟是简单直白的r18还是悬念重重的r18没有兴趣。 最重要的是，沈莫白，也就是尤莱亚不能有事。 「圣子殿下。」银髮骑士的语气忽然郑重起来，「接下来我会教你一个很重要的法术。」 「在你彻底成长起来之前，如果遇到你解决不了的困境或者危险，请务必使用这个法术，明白了吗？」 「……好。」尤莱亚怔怔地看了对方几秒，没再询问为什么，只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不要担心我，我会好好学的，道恩。」 第30章 胜利日比武大赛 胜利日在每年冬至的那一天，是科萨帝国最大的三个节日之一。为了庆祝圣战胜利，每年都会举行比武大赛，比赛一共七日，往年最后一日的胜者将获得由皇帝陛下亲自颁发的金盏花奖盃——而今年更是重磅，加德兰大光明神殿的圣子殿下将亲自为胜者颁奖。 消息一出，万人空巷，许多贵族豪绅一掷千金求得一票，只为了目睹那极少抛头露面的光明圣子真容。 作为比武大赛的举办场地，皇家演武场早就是一片人声鼎沸的热闹景象。看台和演武场周围挂上了金色的太阳旗，有能力的贵族和领主们坐在位置佳的内场，而更多的人则是挤在更高的远景看台上，入场的人群排成了长队，因为人数太多，在位置上都坐不下了，不少只能挤在栏杆和石台后面翘首以待。 而更多买不起票的平民百姓则是围着场外的赌盘讨论得热闹非凡。 「一年一度的胜利日比武大赛即将开始！为你心目中的胜者下注吧！一次只需要一金币！」 「本次比武大赛可是史无前例的强者云集，有来自雷鸣佣兵团的「佣兵之王」白虎兽人莫森；来自勇者冒险队的「狂血战士」巨剑泰特斯；用美貌便足以杀死人的半精灵「烈火蔷薇」里德·柏宜斯；就连那位圣子殿下的守护骑士「白银之焰」道恩·雷蒙德也参加了！这可真是不得了啊……诸位可要想好了再下注啊！买定离手，不退不换！」 庄家用手比了比身后的海报，那都是技艺精湛的画师连夜赶制出来的比赛海报，上面分别绘制了夺冠热门人选的肖像，以及他们的名字和绰号。 譬如被称作「佣兵之王」的白虎兽人莫森便是一位两米多高的肌肉虬结的壮汉，他身后还隐隐有一只白虎的虚影，因为他是可以变换形态的兽人。 而「狂血战士」的男人则是一名棕色皮肤的光头男人，他手里拄着一把一人那么高的大剑，看起来是独门武器。 「烈火蔷薇」则是有着翠榴石色眼眸的红髮半精灵裁决骑士，对方身姿绰约，容貌艷丽，身穿银甲，单手扶剑，另一只手则抓着一根带刺长鞭，身后是一片鲜红的绽放蔷薇，显得英姿飒爽。 「白银之焰」的名字下面则是一位身穿银甲手执长剑的银髮圣骑士，他侧身而立，露出半只冰冷的蓝眼睛，另一只手则向上抬起，掌心托着一团白色火焰，气场神秘而又冷峻。 「画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一道沙哑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带着几分笑意。 第64页 「五十枚金币！我压白银之焰！」一袋沉甸甸的金币被丢到赌盘上。 「好！这位客人压了我们的光耀圣骑士长！白银之焰道恩·雷蒙德！雷蒙德骑士长可是这次夺冠的最热门人选呢，大人您可真有眼光！请收好您的票证。」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接过票据，收进衣服内袋。 「你在干什么？」 戴着兜帽的人微微侧过头，朝着说话的人勾起唇，他身上没有穿戴任何显眼的服饰或者饰品，只是和寻常的冒险者一样穿了件粗麻布的短衫，外边套了一件掐腰的麂皮软甲，皮甲身后连着一件兜帽，此时此刻，兜帽下露出的翠绿眼眸中有几分狡黠。 「看不出来吗？赚点外快——你不下点注玩玩？」 「没兴趣。」 回答之人的身形被笼罩在一件黑色的斗篷下，斗篷下只露出半个稜角分明的下颚和一缕若隐若现的银髮，他似乎不喜欢在人多的地方多待，很快便转身离开了人群。 …… 演武场外搭建了临时的市集，食物的香气和热闹的叫卖声共同交织成一派热闹景象。 披着斗篷的男人沉默地走在其中，高大的身形让他鹤立鸡群，但他似乎用了什么混淆魔法，身旁的人和他擦肩而过，谁也没有注意到他就是那被众人津津乐道的冠军候选人之一，圣子的守护骑士，光耀骑士团长，道恩·雷蒙德。 「别老是绷着个脸嘛。」 收好收据的里德优哉游哉地来到男人身旁，他扎起头髮又拉上兜帽，便挡住了自己显眼的发色和颇具精灵族特徵的耳朵，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距离比赛开始还有一会儿呢，这就开始紧张了，白银之焰？」 「别这么叫我。」沈莫玄对这中二又带着淡淡羞耻的绰号敬谢不敏。 「为什么，你觉得不好听吗？白银之焰？」他越是反感，某位恶趣味的半精灵越是来劲。 沈莫玄转身，看向对方，「……你喜欢听是吗，烈火蔷薇？」 「在呢。」里德眨了眨眼，「怎么，难道你也会感到害羞？」 沈莫玄拿他没辙，「你叫我出来就是为了这个？」 红髮半精灵双手抱臂。 「比武场的后台被那群满身臭汗的男人搞得乌烟瘴气，反正我是待不下去了，就叫你出来逛逛喽。」 「那你自己逛吧，我回去了。」 「哎……那你就回去吧，那全是臭男人的后台可看不到你的圣子殿下。」红髮半精灵懒洋洋地说着。 沈莫玄停住脚步。 「怎么，不走了？」里德明知故问地说道。 「你有票？」沈莫玄看向他。 里德从怀里缓缓掏出两张金色入场券，那是内场票的标志。 他用票在男人胸口轻轻拍了拍，在其伸手的时候又迅速将其抽回，语气轻飘飘的，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戏弄。 「现在知道该跟谁混了吧？」 …… 内场票有专用通道，不用在外面挤着排队，两人很快就坐上了看台。 沈莫玄抬起头，发现这个座位刚好在比武场的另一侧，对面就是支着金色帐篷的主看台，皇室成员和重要嘉宾的席位。 「女士们，先生们，让我们欢迎本次比武大赛的重磅嘉宾！伟大的科萨之光！光明圣子尤莱亚·德怀特殿下！以及红衣主教亚歷山大·列维·普林霍尔大人！」 台上的主持人热情洋溢，声音洪亮地说着。 在众人的欢唿声中，一袭明黄礼服的少年出现在中央看台之上，他穿着繁复的刺绣长袍，手上戴着那名权戒，额前戴着一颗太阳形状的宝石，双眼明亮，气质濯然。 站在他身后的是红衣主教普林霍尔，男人在红色教袍外穿了一件黑金色的天鹅绒坎肩，一头铂金长发柔顺地披在身后，手持权杖，神色浅淡。 「圣神在上，圣子猊下能够到来，朕深感荣幸。」 霍索恩·加德，科萨帝国的皇帝陛下是个精神矍铄的老人，他从座位上站起来，朝着金髮少年在额前画了个十字。 「陛下，能参与此等盛事，是尤莱亚的荣幸才是。」少年受了这一礼，然后朝他点了点头。 在科萨帝国，神权高于皇权，教皇高于皇帝。作为圣子，未来的教皇，尤莱亚无需向皇帝行礼，反倒是皇帝需要向尤莱亚行礼。 「陛下。」在少年身后，红衣主教普林霍尔也朝着皇帝躬了躬身，在额前画了个十字。 「主教阁下，别来无恙。」皇帝看着二人，和蔼地笑了笑，「二位请上座吧。」 作为光明神殿的特邀来宾，尤莱亚和普林霍尔的座位就在看台中央视野最好的位置，经过看台前方时，尤莱亚看向外边。 在那短暂的一瞬间，他的视线和对面的银髮男人有一瞬的交汇，不过少年什么也没发现，只朝着还在欢唿的黑压压的人群微笑着挥了挥手。 又是一阵雷鸣般的欢唿声响起。 「哦光明神在上，那真是个神的宠儿，天赐的美人。他的髮丝如同清晨第一缕晨曦那般明亮而又纯洁，眼睛如同雨后的天空一般清澈见底，只需要看一眼，我只觉得我的灵魂都得到了升华！」看台上的吟游诗人当场弹起琴，唱出了众人的心声。 金髮少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热闹的场景，忍不住在看台前多站了一会儿，直到身后的红衣主教轻轻提醒，「尤莱亚，你该去坐下了。」 第65页 他伸手扶着少年的肩膀，将意犹未尽的他拉回椅子上坐下。 「下面，由本次大赛的举办人，烈火元帅，蔷薇大公安德烈·柏宜斯，宣布比赛规则！」 主持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一道有些熟悉的名字在耳边响起。 安德烈……柏宜斯？ 沈莫玄侧目望去，比武场的闸门缓缓升起，一个身着黑红色盔甲的男人骑着一匹红棕色鬃毛的烈马从疾驰进来，沿着场地逡巡了一圈，然后停在了中央。 他未着头盔，坦然地露出一头抢眼的红色短髮和一双湖绿色的眼眸，宽阔胸膛前的护胸上印着象徵着帝国的金盏花和领主的独有标识——绽放在熊熊烈火之上的红色蔷薇。 沈莫玄眯起眼睛。 这是一个上过战场的男人，岁月在他的脸上已经留下了沉淀的痕迹，但那并不妨碍他的英俊和沉稳。血与火的硝烟味道已经融入了他的气息里，令人无法忽视。 「今年的比武大赛规则和往年一样，一共七天，前五日举起车轮赛，胜者自动进入下一轮，败者直接淘汰，第六日开始只留五人，设主擂台，第七日决出胜负！最终的胜者，将由圣子殿下亲自授予神圣的荣耀——金盏花奖盃！」 男人的声音雄浑有力，他从身侧的剑鞘中抽出长剑，直指天空。 「比武大赛只凭武技，禁用魔法！勇者们，拿出你们的真本事来吧，让我们用血与汗祭奠昨日的英灵，缅怀那段光辉的歷史，愿光明永存，神耀科萨！」 「光明永存，神耀科萨！」 安德烈的开幕词激发了所有观众们的热血，他们不约而同地跟着喊出了那句早就烂熟于心的祝词。 开幕式结束，比武大赛正式开始，石墙从场内缓缓升起，将原本偌大的场地等分成了五个。但看台上人依旧可以同时观赏五个擂台的实况。 「怎么样，是不是位置绝佳？」身旁响起半精灵那特殊的烟嗓。 「你父亲是蔷薇大公安德烈·柏宜斯？」 「看起来不像吗？」红髮青年歪了歪头，语气有些理所当然。 [安德烈·柏宜斯，战功赫赫的帝国大将军，因为一头红髮，性情直爽，被称之为烈火元帅，是皇帝亲封的公爵，他的领地是靠近青泽大森林的曼斯菲尔德公国，那里盛产鲜花，因此又被称为蔷薇大公。安德烈深受皇帝信任，本次比武大赛便是交给他来组织的。] 518在沈莫玄脑内帮忙解释着世界背景。 沈莫玄算是明白为什么自己问「比武场是你家开的」的时候，对方会持以肯定回答了。 敢情是主办方家的亲儿子。 咔嚓—— 耳朵传来骨节被摁响的清脆声音。 兜帽下的红髮半精灵一边活动着十指，一边站起身。 「快到我了，先走一步。」 …… 比武大赛虽是禁用魔法，但没有禁用武器，为了防止有人偷偷在武器上附魔，所有人都不能够自带武器，不想要赤手空拳应敌的人，只能在上场前，从竞技场所提供的武器当中选择趁手的兵器。 当然，数量不限。 「下一场，1号场地，来自曼斯菲尔德的「烈火蔷薇」，光明神殿的裁决骑士里德·柏宜斯对战来自哥伦尔顿的冒险者剑士，双剑哈迪·科里！」 主持人激情洋溢的介绍就好像是给平静的水面投下了一颗石子，因为场上层次不齐的表现而显得有些疲惫的观众们一下子兴奋起来。 「里德·柏宜斯大人真的有海报上画的那么美吗？」 「那是自然，他可是人与精灵族的混血，精灵族出美人那是人尽皆知的。据说里德·柏宜斯的母亲温洛蒂丝是上古光之精灵一族，隐居在青泽大森林之中，在烈火元帅因为躲避敌人重伤昏迷的时候救了他，美救英雄，两人一见倾心，这在当时可是一段佳话……」 「是啊是啊，我也听说，只可惜红颜薄命，精灵族本就不善生育，为了生下孩子，温洛蒂丝难产而死，在这之后蔷薇大公一直没有再娶，就连陛下亲自赐婚也谢绝了，只在庄园里种满了亡妻最喜欢的红蔷薇。」 「安德烈大公真是一片真心……」 「当年安德烈元帅也是远近闻名的英俊潇洒，出门骑马熘达一圈都要被贵族姑娘们围在路中央递上求爱信的人，他的儿子能逊色到哪里去。」 「可听说对方是裁决骑士……」 「裁决骑士又怎么了？老子就是喜欢心狠手辣的美人，那才带劲呢！」 众人正讨论着，闸门打开，穿着一身银甲的裁决骑士里面走出来。 许多人好奇地探出头去，却失望地缩回头来。 「怎么戴着头盔呀？」 是的，穿着一身铠甲的裁决骑士似乎并没有打算在众人面前露出真容，他手持银剑，站在自己的对手面前，头盔下的声音阴森森的，带着几分粗粝的沙哑，十分符合裁决骑士的阴暗形象。 「你就是我的对手？」 手持双剑的棕发剑士站在他的对面，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 「哈迪·科里！向您发起挑战！」 「哼。」裁决骑士只是冷哼了一声，「别废话了，开始吧。」 他那气场太过怖人，哈迪握紧手中双剑，大喊一声朝着对方沖了过去。 但他或许是过于急切，却忽略了骑士一直背在身后的手。 第66页 就在他距离里德还有五米的时候，对方忽然抽出身后的手，朝着他甩来了什么东西，哈迪只觉得脚下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一绊，顿时重心失衡，向前扑倒。 手中的两把长剑被人轻易挑飞，胸膛被一只银靴踩住。 「你输了。」 哈迪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是那严丝合缝的银色头盔。 「我……我不信……你不是里德·柏宜斯……你一定是叫了替身……」 「呵。」一手持长鞭，一手握长剑的骑士语气中带着几分冷漠。 他忽然将长鞭系回腰间，然后摘下了头上的头盔。 一头红髮倾泻而下，半精灵翠绿的眼眸如同春天树枝上的第一片新叶那样青嫩。 「对付你这种废物，我还需要代打？」里德的语气带着几分鄙夷。 「赶紧认输，别耽误我时间，还是说，你想要留下你的手臂？」他用手中的剑威胁性地戳了戳对方的肩膀。 「以后就剩下一只手，你就改叫单剑科里吧。」 红髮美人冷冷地勾起唇角，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但科里却屏住了唿吸，只觉得对方那翘起的嘴角在阳光的映照下都独具风情，就连那压在自己胸膛上的脚都显得暧昧起来。 「我……我认输。」他用一种如在梦中的恍惚语气说道。 「1号场地，来自曼斯菲尔德的「烈火蔷薇」，里德·柏宜斯圣骑士获胜！」 直到主持人公布了结果，众人才从那震撼人心的美貌中回过神来。 「听说精灵族的性别可以随意切换，可男可女，不知道里德大人能不能接不接受我……」 「你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哼！如果里德大人愿意和我在一起，我愿意雌伏在里德大人身下，享受大人爱的鞭笞！」 「决斗吧，里德大人是我的！」 「是我的！」 「……」坐在看台上的沈莫玄默默看了一眼四周讨论的激烈的人们，压了压自己的兜帽，将混淆魔法再次巩固了一下。 第31章 黄金瞳 因为里德的比赛结束得太快，在另外四个赛场还在继续比赛的时候，1号场地就已经空了出来。 随着对向的两扇闸门打开，下一轮比赛的选手从里面走了出来。 「下一轮比赛，出现在1号赛场的是来自勇者冒险队的『狂血战士』巨剑泰特斯！」 其中一侧走出来的是一个提着巨剑的光头大汉，他皮肤黝黑，体型魁梧得像是个巨人，比起兽人也不遑多让。 大汉的出现让看台的一侧忽然热闹起来。 「泰特斯！泰特斯！泰特斯！」 沈莫玄看向看台一侧，有一群举着横幅的年轻人正大声唿唤着泰特斯的名字，他们的装束看起来很一致，看来都是一个冒险队的人。 那光头大汉听见了同伴们的唿声，朝着他们举起手中的巨剑，示威似地大吼了一声，显然对比赛胜券在握。 「泰特斯来自大名鼎鼎的勇者冒险队，据说『勇者』冒险队之所以背负这个名字是因为他们小队曾经屠过魔龙！看见泰特斯手臂上的龙首纹身了吗？那就是他曾经斩下龙首的纪念。他惯常使用的武器是巨剑，不过今天他手中的武器并不是成名的那一把，大家也知道，比武大赛是禁止使用自带的武器的。这显然没有影响泰特斯获胜的信心，他已经和队友们庆祝起了胜利！」 「让我们一起来看看泰特斯今天的对手……」巧舌如簧的主持人忽然卡了壳，他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这位勇士没有写明他来自哪里，只写了他的名字，塞克塔斯！」 在有些尴尬的冷场中，一位黑髮男人从另一侧的闸门下走了出来，他背对着沈莫玄所在的看台，所以看不到面部。 不知何种原因，那人并没有穿鞋，只是赤着脚站在地上，就连身上的护具也可以说是简陋到几乎没有，他穿着一件有些灰尘僕僕的粗布衬衫和一条衬裤，站在原地的时候，风往衣服缝和裤腿里灌，把身上的衣服塞得鼓鼓的，令人看不清楚体格。 「他的对手塞克塔斯看起来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他似乎什么都没有带，难道他打算赤手空拳的迎击巨剑战士吗？要知道泰特斯可是冠军的热门人选之一，看来这场比赛又是像刚才那样的一边倒了……」 见下一轮的比赛已经开始，沈莫玄也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准备下场去准备。 但就在这时，他听见人群中传来了一阵惊唿。 「哦不，泰特斯的巨剑居然被塞克塔斯一拳给崩断了！这是何等惊人的力量！要知道比武场的武器都是皇室工匠专门打造的，虽然没有附魔，但是硬度也是绝对的过关！居然徒手击断了剑刃！看来这位名为塞克塔斯的年轻人实力不可小觑，他会不会是今天比赛的黑马呢……」 沈莫玄停下脚步，扭过头，望向场内。 塞克塔斯的身形和泰特斯差了两倍，两人压根不是一个重量级的选手，光这样看过去，确实令人挺难以相信他能一拳轰断精钢制成的巨剑。 不仅是沈莫玄这么想的，在场所有人，包括各个被轰碎了手中武器的泰特斯都是这样想的。壮汉根本不相信面前这个流浪汉似的男人有这种能耐能够击断钢剑，只以为是自己倒霉刚好拿了一把质量不过关的武器，他怒吼一声丢掉手中的武器，朝着面前的男人举起双手，以一个不符合他体重的姿态高高跃起。 第67页 「既然如此，那么就让我用双拳击碎你吧！」 轰地一声，众人已经提前闭上了眼睛，不忍看到那「瘦弱」的男人被泰特斯排进地里的惨状，但下一刻，主持人惊异的声音从扩音器中响起。 「光明神在上……塞克塔斯抓住了泰特斯，他将泰特斯砸进了地里！哦！这一下看起来很狠……泰特斯似乎爬不起来了，他好像失去了意识……我想我们需要召唤光明牧师上场了……」 「1号赛场这一轮比赛最终的胜者是一匹黑马！让我们恭喜——塞克塔斯！」 在主持人公布结果的同时，沈莫玄终于看到了转过身来的男人，但对方有着一头长及肩膀的凌乱黑髮，在风中遮掩了面部，令人难以分辨清晰的五官容貌，只隐约能看见一双黑色的双瞳。 男人身上那件简陋的衣服在刚才的打斗中沾染上了喷射状的血迹，但他却好像毫无所察一般，沉默地朝着来时的入口走去。 在他身后，皲裂的大地上出现了一个圆形巨坑，本该是热门冠军候选人的巨剑剑士身体成大字型倒在坑的中央，双眼翻白，口中汩汩地往外溢出血沫，看起来奄奄一息，几名光明牧师很快将他围了起来，就地施展起了大光明术。 刚才还在兴奋地为队友加油助威的勇者冒险队此刻噤若寒蝉，所有人都面带惊愕，似乎还没有从泰特斯的突然败北中反应过来。 「怎……怎么可能……」 「泰特斯……就这么输了？」 「那个黑头髮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谁？」 他是谁？ 好问题，沈莫玄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检测到高级伪装术，魔王冕下，是否启用技能『真实之眼』？] [是。] 银色魔力覆盖了眼睑，当银髮骑士再度望去，一切都变得截然不同。 在那神秘男人的身上笼罩着沖天的黑色气息，气息像是本身就是从他的身上散逸出来的一般，紧紧缠绕着他的身体，在他上空凝结成了一道模煳不清的虚影，像是某种巨兽，静静地蛰伏在主人身后。 而此刻那被黑气笼罩，几乎看不到实体的黑髮男人，却像是觉察到了有人在窥伺一般，在距离闸门五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朝着沈莫玄坐着的方向倏地望来。 在那一刻，沈莫玄终于看清了他的脸，那哪是一双不起眼的黑色眼睛，分明就是一双燃烧着的黄金瞳！ 第32章 弹幕体·主教与裁决骑士（上）篇 今天又是一个悠闲的周末，放假回家的裘晓蕊早早就洗漱完毕，此刻正惬意地躺在被窝里刷手机。只见她的手指轻轻一动，习惯性地点开了「未名人论坛」。 正如论坛中爆料的那样，就在上个月，《光之圣域》第一册在绿jj漫画平台正式放出，短短几天就爬到了热门榜第一，一时间在腐圈可以说是风光无两。但一个月时间过去了，说好的第二册却迟迟不出，这让书粉们感到甚是煎熬，许多人甚至跑到了老师的ins下面去逮人，可结果也只是收穫了一串「咕咕咕咕」。 裘晓蕊等更的心情早就从激动忐忑过渡到了心如止水，今日不过只是打算在论坛里找找有没有新的粮吃。 万万没想到，刚打开论坛，便在首页看见了飘红的大字。 [第二册出了！！！] 她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手一抖点开了帖子。 等等党终会胜利（楼主）：集美们！我不过是万念俱灰地点了一下刷新，就突然喜从天降！[贴图]还等什么！都给我去看！ 配图是绿jj漫画平台的漫画详情页截图，图片上，本该只有第一册的漫画目录那里出现了「第二册」三个大字，按钮上还飘了一个显眼的「有更新」提示。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 裘晓蕊火速最小化论坛，打开了绿jj漫画的app，找到了被自己放在收藏夹最显眼位置的漫画，点了进去。 果不其然，漫画本来还停留在她上回观看歷史，也就是第一册最终页，银髮圣骑士将手放在棕发兵士长的额头给他赐福的画面上，但随着她手指左滑，新的内容便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是更新！ 裘晓蕊精神一振，仔细看去。 第二册的故事是从漫画主角尤莱亚开始讲述的，画面中，金髮蓝眼的少年正端坐一面梳妆镜前，任由身后的修女替自己戴上了精美的髮饰和耳饰。 作为以人物美型出圈的漫画大手，黑羽光世显然对如何画出美少年得心应手，在她的笔下，一个衣着华丽，气质高洁的少年圣子栩栩如生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漂亮圣子~贴贴~] [怎么有种马上要出阁嫁人的感觉哈哈哈] 两个带着文本的白色半透明气泡忽然出现在漫画页上。 裘晓蕊惊讶地点开气泡，发现这竟然是绿jj漫画开发的新功能——吐槽弹幕，这个弹幕会在漫画加载出来5秒后以点赞数量高低陆续浮现在画面上。自己打出的弹幕可以随意拖动位置，点击弹幕，还会出现一个上滑菜单，可以对其进行点赞和回復。 新的功能看起来着实有趣，感觉互动性很强的样子，但女孩却没有时间仔细研究。对新剧情的好奇之心让她叉掉了气泡的回覆页，继续往下翻去，很快她便看到了圣子进入议事厅的那一幕。 那是一个恢宏的全画幅特写，在议事厅的尽头，高大的红衣主教端坐在长桌首位，左手搭在座位的扶手上，右手握着一根十字权杖。他有着欧罗巴人种那样高挺的鼻樑和凹陷的眼窝，肌肤苍白，眼神矜慢，一头铂金色的长髮柔顺地垂到肩膀之后。 第68页 裘晓蕊还没仔细看完画面细节，便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气泡逐渐覆盖红衣主教的身体，从发梢到指尖。 [是飘柔！他用了飘柔！] [禁慾风的长髮美人！我可以！] [老婆的手指好长哦，一下子就把整个权杖的十字架顶端都包裹住了，感觉用来包裹别的东西也很合适呢……] [楼上注意不要乱丢裤衩！] 那些气泡不只覆盖在红衣主教身上，居然还蔓延到了他身后那个看起来像是背景板的骑士身上。 [哈哈哈，趁大家都在主教那里，里德老婆就让我来守护！] [老婆戴头盔的样子也好帅！（色.jpg）] 莫非这个骑士也是个主要角色？裘晓蕊实在好奇，便随手点开了一条气泡，见到底下也有人和她有同样的疑问。 [这个骑士也是个重要角色吗？] [楼上，高光在26页，不谢。] [看完回来了，楼上指挥部有误，建议大家从23页开始看！全是高能！] [回来了，感谢指挥部。] [太香了，感谢指挥部。] [完事了，一滴也没有了，感谢指挥部。] 后面排了一连串的长队。 究竟是什么高光让一众老色批网友纷纷感谢？ 作为耐心只有三分钟的新时代网民，裘晓蕊二话不说，点开漫画分页条，直接滑动到了23页的位置。 大概是跳页太多，缓存跟不上，画面忽然变成了空白，中央出现了一个加载中的小圆圈。 慢慢地，彩色的画面从手机屏幕的上方一点一点地加载出来。 一个站在房门口的骑士出现在了画面中。骑士戴着头盔，微微侧过头，右手在悬浮在半空中呈聚合状，似乎刚刚抓着什么东西。 裘晓蕊一眼就认出了那就是刚刚站在红衣主教身后的神秘骑士，他似乎是闯入了什么房间，此刻正朝着房间内看去。 按理说接下来就应该画房间里的内容了，可黑羽老师此时却突然坏心眼了起来，将画面切分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 首先是特写了一只握着长剑的骨节分明的大手。 然后又出现了一节紧实有力的上臂，手臂的肱二头肌上还挂着湿漉漉的水珠。 再然后…… 白花花的弹幕瞬间占领屏幕。 [啊啊啊啊啊啊] [谢谢老师，我身寸了] [老子就算被封到棺材里，也要爬起来喊一句——我是374的狗！] 看着在线发疯的网友们发送的弹幕，裘晓蕊一脸懵逼。 发生什么事了？ 她找到关闭弹幕的按钮，屏幕上所有的气泡瞬间消失。 而躺在床上的女孩却慢慢睁大了眼睛。 她呆呆地盯着手机看了几秒，抬起手捂住了嘴，眼泪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流了出来。 画面的最后是一个占了半页画幅的银髮男人，他站在浴桶当中，单手握剑，神色漠然，身上湿漉漉的，一-丝不挂，光是露出的上半身便令人血脉偾张。 是圣骑士长道恩·雷蒙德！ 画面勾勒得太过生动逼真，那铺面而来的水汽和男人若隐若现的强健胴体让人身临其境，忍不住面红耳赤起来。 裘晓蕊关闭弹幕舔了会儿屏，这才恋恋不捨地重新打开弹幕。 [全彩的漫画就是这点好，哪里粉那里白看起来一清二楚。（口水）] 来自一条贴在骑士长胸口的气泡。 [大丈夫！萌大奶！我rua！（色）（色）] 来自贴在骑士长胸口另一侧的气泡。 [没人馋这腹肌吗？那老夫就收下了(扑.jpg)] 这是贴在骑士长腹部的气泡。 [手动打码] 这是一个放在不可言说部分的气泡。 男人的胯部以下都浸没在水中，而那里也成为了被弹幕占领的重灾区。 [拉尔夫酱，你打这么多水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狗头）] [来！一人一勺，不要插队！] [姐妹们，让我来造福大家！吨吨吨吨吨吨——] [是人鱼线！我看到人鱼线了妈妈！] [你们慢慢喝，让我先憋气潜下去看看——咕嘟咕嘟咕嘟……] 弹幕太多，画面都要装不下了，显然，在人人都有马甲的网际网路，大家都放下了矜持，放飞了自我。 裘晓蕊没忍住，在一人一勺后面发了个伸手emoji，排了个队。 帅哥的洗澡水，那能叫洗澡水吗，那叫忘忧水！ 虽然光耀骑士长的肉-体令人怦然心动，但毕竟还有一个悬念等着解开，裘晓蕊在这一页流连了快十分钟，这才捨得接着往下翻动画面，紧接着她便看到了26页那令人惊艷的一幕。 摘下头盔的裁决骑士露出尖尖的耳朵，红色发尾从身后一泻而下，他那双翠榴石色的眼睛被细緻地画出了虹膜的一丝一缕和宝石一般的反光，嘴唇从唇珠的桃红色到唇瓣边缘的粉色渐变晕开。他微微勾起唇角，神情带着几分不羁和洒脱，身后是一朵朵的绽放的蔷薇。 [摘头盔杀！] [里德·柏宜斯，一个自带出场特效的男人。] [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我直接就是一个嗨！老婆！] [这嘴唇看起来很好亲的样子……嘿嘿……] [老婆你怎么闯进我老公房间看他洗澡！] [把楼上打飞！明明就是我老公和老婆！] 弹幕太多，信息量太大，裘晓蕊看得云里雾里，只大概了解到这位红髮美人是光明神教的裁决骑士，还是人与精灵族的混血。 第69页 不过此时，看剧情已经不再成为她的主要目的，毕竟弹幕里的妙（sao）语(hua)连珠(pian)实在是太精彩了。 裘晓蕊决定先打开弹幕看一遍漫画，再关掉弹幕重温一遍剧情。 她接着往下翻去，很快便看到了红衣主教普林霍尔施法让圣子尤莱亚陷入沉睡的那一幕—— [哦莫哦莫！天吶！终于要来了？] [第一次就在水里，这么激烈的吗？] [飘在水中的圣子殿下也好美哦……像沉睡的恩底弥翁。] [啊！这种有点不忍心又有点激动的复杂感觉……] 气泡描述着裘晓蕊的心情，她犹豫着翻到下一页，看到了红衣主教俯下身，将额头与浮在水面上沉睡的金髮少年相贴，吸收他的魔力的场景。 [……怎么回事，你们泽雅大陆的人补魔这么单纯的？(狗头)不学一下隔壁型月？] [我裤子都脱了给我看这个？] [楼上的，建议挡住右半边画面观看，光看表情谁敢说这两人没在do！黑羽老师这过审手段，绝了！] [这种唯美的感觉也挺不错的……嘿嘿，主教老婆美如画……] [紧贴身体的衣物，缠绕的髮丝，身上亮起来的魔力迴路……好涩涩哦！我喜欢！] 而后续的剧情更是高潮迭起，一路高能。 先是道恩·雷蒙德擅闯小圣池，和普林霍尔打了起来，那几页画面紧张刺激，张力十足，让人差点误以为走到了隔壁热血漫的频道。 然后又是普林霍尔拦住想要带走圣子的道恩，要对他施以鞭刑，被赶来的裁决骑士及时拦住求情的剧情。 在圣骑士长背过身，脱下上衣的那一幕出现的时刻，弹幕再次占领整个屏幕。 这一次，裘晓蕊已经驾轻就熟了。 她先是关闭弹幕，仔细看过高清无-码的画面，然后再打开弹幕，欣赏所有异父异母的姐妹们的精彩输出。 [老公！打在你身，痛在我心！] [不！不要打了！再打我的幻肢要石更了！] [啊啊啊，骑——士——长（泪）] [挥鞭子的老婆好飒！呜呜呜！老婆抽我（抖m发作）] [我靠！后背伤痕累累的银髮圣骑士，手握染血长鞭的红髮半精灵，冷眼旁观的金髮主教，这三个人太好磕了吧！强攻强受，可逆可拆，排列结合，无限续航，这不是逼着我开坑搞颜色呢吗？] 回覆：[楼上太太别跑！（塞笔）快！（嗷嗷待哺）我太想看三人行了！别逼我跪下求你！] 裘晓蕊给这条弹幕怒点了一个贊。 很快，受完鞭刑的圣骑士将金髮少年抱回寝殿安置，第二天，醒来的少年看见了在床边闭目养神的银髮骑士。 [是骑士长的睡颜！prprprpr] [新壁纸有了] [妈呀！骑士长太亚撒西了吧！受不辽这温柔杀……这还不是官配！官方不做人啊！] 而到了餐桌上，少年说出了「就像哥哥那样」那句经典台词的时候，一条稳中带皮的两个字的气泡默默浮现到了「哥哥」那两个字的位置上，刚好形成了完美替换。 尤莱亚：今天的骑士长，就像[爹咪]一样。 底下的回覆都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要男妈妈！就要男妈妈！] [长兄如父，亦父亦母，没毛病] [道恩深受感动，并丢出一个特训计划表。] 特训？ 果然，后面就是圣骑士带尤莱亚去庭院训练的画面。 原本再教魔法攻击的时候还很正经，等到了教体术的时候，弹幕的画风又变了。 [啊啊啊啊！是后背体位！我宣布骑士长和兵士长已经锁死！钥匙我吞了！] [我的天！小脑斧这青涩的反应可太诱了吧，374这都不上，你还是男人吗？！] [喂喂，你们俩个注意一点影响和风化，道恩你的弟弟还在现场呢哈哈哈] [叫什么拉尔夫兵士，太见外了，直接叫嫂子（狗头）。] 裘晓蕊看得津津有味，一页接着一页，很快便看到了道恩前往裁决所，见到了柏宜斯和巨犬达洛斯的时候。 [二哈！是二哈！巨型二哈配精灵美人！这体型差，啧啧啧……塞到一点空隙都没有了，啧啧] [狗狗可是会成结的哦~] [楼上都是什么虎狼之词，我就不一样了，为什么二哈不能是受呢，兽耳受才是王道！不觉得圣骑士长看达洛斯的眼神有几分意味深长吗？是那种「兽人？敢挑衅我？很好，你引起了我的注意」的霸道眼神。] [同意楼上，已知二哈和光魔法相性不错，又知强行灌输魔力会让兽人强制长大，但是会留下兽人特徵，哎呀，强取豪夺素材有了！强扭的瓜才甜！建议柏宜斯家准备好嫁狗的彩礼（滑稽）] [前面的不要乱扯cp，里德和达洛斯一看就是父子！陪你厮守到老，永远睡你床尾什么的，一整个爱住！] [前面不要吵了，大家快去看后面主教大瓜！] 什么？有瓜！ 女孩往后翻了几页，很快便看到了网友们说的瓜。 那是里德·柏宜斯的回忆，但在漫画中，回忆以画面的形式展现了出来。 在黑黢黢的灌木丛之后，红衣主教被一个高大的身影笼罩着，那个没有画五官的男人只在树干后面露出了半个身位，眼睛所在的位置，发出了幽幽的红光。 [啊啊啊啊！不，这不是真的！可云发疯.jpg] 第70页 [老婆你……竟然给我戴绿帽！（泪目）（大哭）] [我不相信！老婆你一定是有苦衷的！] [什么！主教竟然不是攻！] [回楼上，对圣子而言是攻，不代表人家一直都是攻，普林霍尔的脸一看就是进可攻退可守好吧？] 普林霍尔的真爱粉在弹幕里爆哭。 不过裘晓蕊倒感觉还好，毕竟在这个漫画里，她目前最喜欢的角色是圣骑士长道恩·雷蒙德！只要道恩不塌房！她就要追更到天荒地老！ 裘晓蕊继续翻页，很快便看到了比武大赛的场景，在裁决骑士轻松赢下一场比赛之后，画面转到了看台上的圣骑士长那里，穿着黑色斗篷的男人站起身去准备上场，却忽然回过头，和场地中赢下比赛的年轻人跨越了看台的茫茫人海，宿命般地遥遥对视上了。 那双震撼的黄金瞳成了第二册最后一页留下的悬念，让人无法自拔。 [这双眼睛，赌五毛钱！西幻必不可少的要素——龙要来了！] [啊啊啊感觉越来越精彩了！简直是神仙打架！] [没了！没了？没了……] [楼上的六个字感觉放到今年高考阅读理解都可以出一道大题。] [不！不要卡在这里！黑羽老师！我还要看！] [这就完了？口吐芬芳.jpg] [朋友们！下个月见！呜呜呜] 众多弹幕中有不愿接受现实的哀嚎，也有坦然迎接结束的豁达。 而女孩也在弹幕里打上了几个字，发送了上去。 [下个月见！] 紧接着，她将第二册重新翻到了第一页，并关闭了弹幕。 好了！女孩往后靠在床上，深吸一口气。 是时候开始重新二刷，认真看看剧情了。 第33章 龙血结晶 黄金瞳，在泽雅大陆的传说中，只有一种生物拥有这样的眼瞳。 龙。 龙是世界四大原初种族之一，具有创世神给予的强悍体魄和其他种族无法比拟的力量。他们生性好斗，以强者为尊，除了他们自身以外，高傲的龙族不屑于与和任何其他实力低微的种族打交道。 由于龙族的避世原则，龙在这个世界十分罕见，据说他们生活在另一个位面，唯有龙族才知道位面的入口和出入位面的方法。 那么，如果这位名为塞克塔斯的青年真的是龙，他为什么要参加比武大赛呢？ 考虑到这是一本all圣子向的bl漫画，沈莫玄只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 他来到后台，重新换上了那身光耀圣骑士专属的制式铠甲。 「雷蒙德大人，您的比赛是在2号场地，请您到这里候场。」负责维护赛场秩序的士兵手中拿着记有比赛人员信息的名字簿，朝着他走来。 「等等。」银髮男人叫住他，「那个塞克塔斯，是谁登记的？」 「塞克塔斯？您是说刚刚在1号场地比赛的那个人吗？让我来查一查……」士兵低下头翻看名册，「登记人……咦？这是我的名字。」 士兵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登记时所有参赛人员的身份都应该经过严格筛查才对，可我怎么对这位塞克塔斯先生没有任何印象了呢……」 沈莫玄眯了眯眼。 【魔王冕下，对方有可能是使用了龙语魔法。】不卑不亢的电子女声在沈莫玄脑内响起。 【龙语？】 【是的，这是一种龙族特有的魔法，龙族本身的体型十分庞大，因此在混迹到其他族群当中的时候，为了掩人耳目，常常会使用伪装和混淆类的法术来掩饰自身或者迷惑敌人。】 原来如此，这就说得通了。 「奇怪……让我回去查一查……」士兵正苦恼着怎么和面前的圣骑士解释自己的工作失职，赛场的入口处忽然出现了骚乱。 「站住！这里是比武场后台，无关人员，不得入内！」 「放开我，让我进去！我也是参赛者！」 「 佩蒂·哈利法克斯小姐，您是女性参赛者，有单独的更衣室，您不能进入男性参赛者的房间。」 「那就让那个塞克塔斯出来！我倒要看看，他是个什么人？怎么可能战胜我们队长！」 「佩蒂·哈利法克斯？」听到这个名字的士兵顿了顿，抬起头看向面前的银髮圣骑士，「雷蒙德大人，那是您这场比赛的对手。」 沈莫玄扭过头，看向堵在门口的那一群人。 他们的面孔自己并不陌生，因为刚刚才在看台上看见过。 是勇者冒险队的成员们。 为首的女人有着一张英气艷丽的面孔，一头蜷曲的褐色头髮披在肩膀一侧，她穿着一件无袖的黑色背心和一条紧身的黑色皮裤，大方地露出了自己傲人的身材和蜜色的皮肤。她的胸口戴着一条项鍊，但项鍊的底端深深埋进了胸口的沟壑里，看不见吊坠的模样。 此刻她双手叉腰，对着拦在面前的士兵道。 「我怀疑1号赛场上一场比赛的公平性，那个名为塞克塔斯的男人一定使用了魔法作弊！以他的体型，不可能打败泰特斯！让他出来！我要当面和他对质！」 「没错！」女人的话赢得了队伍里其他成员的贊同，「既然不让我们进去，那就让他出来！」 面对这群人气势汹汹的责问，士兵显然感到有些为难。 正当气氛僵持的时候，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士兵身后响起。 第71页 「谁想要和我当面对质？」 黑髮黑眼的男人从阴影中缓缓走了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上的衣服被血弄脏了的缘故，此刻塞克塔斯不仅赤着脚，就连上身的衣服都不知所踪，身上仅剩下一件沾满灰尘的脏兮兮的棉麻长裤。 没有了泰特斯的对比，众人这才发现原来塞克塔斯的身形已经远超常人得高大，他走到女人面前，即便微驼着肩膀，依旧比对方要高出了将近一个半脑袋，那宽阔的肩膀和身上壮硕饱满的肌肉线条压迫感十足。 更令众人感到印象深刻的是，在男人那古铜色的皮肤上，遍布着各种残忍的伤疤——刺伤、划伤、野兽的抓伤……许多伤疤甚至围绕在心脏那样的要害部位，令人不禁怀疑对方曾经经歷过怎样九死一生的战斗，才能在身上集齐这些伤痕。 「女人，是你叫我？」 男人的发音有些奇怪，吐字很不清晰，不少单词的尾音都被吞掉了，听起来有些痞痞的。 科萨人崇尚贵族字正腔圆的发音，很少有人说这样的俚语，显得很是低俗，像是故意不尊重人。 佩蒂感到自己被轻视了，她皱起漂亮的眉毛。 「你就是打败了泰特斯的人？」 「……泰特斯？」男人懒洋洋地重复了一下对方口中的名字，「你是说刚刚那个有龙纹身的傢伙？」 「装什么傻，莫非刚结束了比赛，你就忘记了对手的名字？」 「对手？」 塞克塔斯缓缓抬头。 比武场入口无风，男人的五官清晰地暴露在众人面前。 在那狂野的黑色乱发下，竟然有一张极具侵略性的英俊面孔，当那双黝黑的眼珠从众人身上扫过的时候，所有勇者冒险队的成员都感受到了一种被兇狠的野兽锁定的危险气机，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 「呵……那种垃圾算什么对手……」 黑髮青年打量了一番面前的人们，然后勾起了一侧的唇角，语气带着明显的嘲讽。 「屠龙……就凭你们？那头龙是笑死的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竟敢质疑我们勇者冒险队的战绩？」这句话显然引发了众怒。 一只手高高扬起，制止了场面升级。 「塞克塔斯。」将身后想要冲上来的队员们拦住的女人从胸口掏出了自己脖子上戴着的项鍊，将吊坠提在自己手心，「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那是一枚六稜柱形的吊坠，通红似血，在阳光下泛着不祥的光泽，犹如岩浆一般亮起忽明忽暗的纹路。 在见到吊坠的那一刻，青年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他的目光牢牢锁定在吊坠上，脸色越来越难看，一字一句地问道。 「这是你从哪里得到的？」 「你这个表情，应该是认出来了吧。」佩蒂勾起唇角，语气有几分自豪，「没错，这是龙血结晶，只有龙的心头血在还炙热的时候流出体外，才会得到这样的结晶。龙血结晶可以在短时间内激发武者的狂化，让他的战斗力提升数倍，是黑市上有价无市的神药，寻常人根本连见都没机会见识到。如果我们没有杀死龙，怎么可能得到这样的宝物？」 「……龙的心头血……就被你们拿来做这个？」塞克塔斯的脸色由青转黑。 他怒极反笑。 「好……很好。」 「女人，你不是怀疑我作弊吗？你想要和我打一场吗？」 这提议本来正中佩蒂·哈利法克斯的下怀，但不知为何，在她想要出口答应的时候，她看到了男人的表情。 那是凶兽等待着猎物落入陷阱的表情，势在必得，嗜血的意图毫无掩饰。 这个男人，他动了杀意。 不知何时，女人的后背竟布满了冷汗。 她咬了咬唇，掐紧手心，让自己不要怯场，却又不自觉地避开了对方的眼神。 「我……」 「何人在此闹事？」 就在此时，一道洪亮而又威严的声音打断了双方的僵持。 一道身影由远及近，那极具辨识度的红髮让人一下就认出了来者——蔷薇大公安德烈·柏宜斯。 「佩蒂·哈利法克斯向您问安。」 烈火元帅的名字在加德兰家喻户晓，是真正的贵族阶级。是以刚才还十分嚣张的女人收敛气势，朝着来者弯下腰，恭敬地行礼。 「蔷薇大公，我和我的同伴都是持有帝国冒险者协会金牌执照的勇者冒险队成员，我们的队长泰特斯本是此次大赛冠军的热门人选，但在上场比赛中，有人在比武一开始就将他打成了重伤，令人匪夷所思，我们是来调查事情经过的。」 听闻此言，安德烈眯了眯眼，反问，「比武大赛每个赛场都有三名裁判在旁监督，整个过程中都不允许武者使用任何魔法，难道你在质疑我督办的比赛有漏洞吗？」 「当然不是！」女人皱了皱眉，张口还想要解释什么。 但安德烈却直接打断了对方，只听他冷笑一声，「那还在这儿站着干什么？比武大赛，禁止私斗，在比赛过程中干扰秩序，骚扰参赛者，你们勇者冒险队还想要这个比赛名额吗？」 「……是我们失礼了。」见对方动怒，佩蒂自然不敢再多做纠缠，她朝着成员们使了一个眼色，便匆匆离开了这里。 飞快地平息了这场纷争，红髮的男人扭过头，用审视的目光看向还站在原地的男人。 第72页 而刚才还面露杀气的塞克塔斯，此刻却又恢復了那懒洋洋提不起精神的模样，站在原地任由对方打量。 见对方这样子，安德烈却忽然露出了一丝笑意，「年轻人，你的比赛我看了，表现不错——来人！给他拿身衣服和鞋子。」 几名士兵迅速拿来了适合大小的衣服和鞋子，交给了红髮公爵。 「真正的勇者，从不是靠衣装来说了算的。」安德烈将衣服和鞋子递给对方，「比武大赛不拒绝无名之辈，年轻人，我很看好你，感兴趣的话，可以来当我的蔷薇骑士。」 作为公爵，安德烈·柏宜斯有自己的领地和驻军，他麾下的军队名为蔷薇骑士团。 当然，他的话并没有带强迫之意，显然也只是随性而发，在他安慰完「受人欺负」的塞克塔斯之后，不等人回应，便扭过头，看向了一直站在不远处的银髮男人。 「道恩！好久不见，你看起来又长高了不少。」 这种认识的长辈对晚辈客套的问候还有那突然亲切起来的语气…… 沈莫玄算是知道里德那人前一副面孔人后一副面孔的表演型人格是遗传自谁了。 「安德烈大公。」圣骑士朝着对方行了一礼。 「哎，这么客气干什么，不是说了叫叔叔就行了嘛。」安德烈豪爽地走过去，拍了拍沈莫玄的肩膀。 「好好表现啊，里德他在我面前提了你好几次，我还没看他对别人这么上心呢，他很看好你这次能拿冠军！」 这几句话……似乎有些深意啊。 沈莫玄不由怀疑里德信誓旦旦保自己赢的那些小手段都被他父亲看穿了。 「……我会努力的，谢谢叔叔。」他矜持地点了点头。 「后生可畏啊，看来科萨帝国的未来就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了。」安德烈笑呵呵地转过身，带着自己的人马离开了比赛场地。 等人走远了，沈莫玄才抬起头，他随手在武器架上拿了一把长剑，然后走向了比赛场地的入口，目不斜视地和站在入口处捧着衣物的塞克塔斯擦肩而过。 在银髮骑士经过自己的那一刻，黑髮青年忽然微微侧首，脸上漫不经心的神情在阴影中变为了若有所思。 这是…… 强者的气息。 第34章 圣骑士的威慑 龙是一种擅长伪装的生物。 光、暗、风、火、水、雷、地，这是泽雅大陆的七大魔法体系，其中暗魔法便是黑魔法，属于禁忌的魔法分支，而剩下的六种魔法则属于白魔法。 在常见的魔法体系之外，还有一些独树一帜的种族限定类魔法，比如龙族的龙语魔法。 作为世界四大原初种族之一，龙族可以说是受到了造物神的偏爱，在物理上得到了极度强化，龙的身体，从头到尾，从筋肉，到骨血，甚至连鳞片都是宝物。 正因如此，龙族的强大力量一度被贪婪的人类觊觎，如勇者冒险队那般，靠人数围攻捕猎，屠龙之后将龙身上的珍贵部分收藏，在人类世界中甚至被作为可以吹嘘的光荣事迹。 龙是长生种，他们往往要几百年才能获得后代，每一个新生龙族对他们而言都极其珍贵。为了避免纷争，保证种族的延续，龙在上千年的漫长进化中习得了龙语魔法，他们可以通过龙语打开另一个维度的通道，同时也可以通过龙语来遮掩自己的气息。 伪装成人类，是成为一条成年龙的必修课，而善于伪装自身的龙，也善于勘破别人的伪装。 正如沈莫玄可以从真实之眼中看到塞克塔斯身旁萦绕的气一样，塞克塔斯也可以看到沈莫玄身上的气息。 白色的火焰缠绕着银髮男人的身体，却又极其收敛地贴在他的皮肤表面，这让他的轮廓像是环绕太阳的那一圈光晕那样明亮。 在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男人身上的白焰也闯进了塞克塔斯身后的黑气化成的巨兽的领域。 但那些黑气在接触到白焰的那一刻便好像被烫到了一般，朝着四周散逸开去。 『威慑』 那是唯有强者才能够产生的无形的领域，所有闯入领域的生物，只要实力在其之下，就会被畏惧摄中心魂。 相反，假如闯入领域的生物实力在自己之上，那么领域不但会被击溃，甚至还会被对方的领域覆盖。 自己的领域只是和对方的擦肩而过，便出现了溃散……只能说明对方的实力不在自己之下甚至还高出自己不少。 这位圣骑士大人……看来深藏不漏啊。 塞克塔斯眯起了眼睛，扭过头，将目光投向看台中央的贵宾席。 如果说男人身上的光芒像太阳一样耀眼到令人感到炙痛，那么金髮的少年圣子身上则有着另一种光芒，温和的，柔软的，充满包容力的，只不过这股力量现在被一层不太明显的罩子给罩住了，就像是明珠蒙尘，令人看不真切。 [你要找到他……他是北方的晨星，是初升的太阳，是一切美好的化身，是神明的人间代行者……他是你的命运……] 父亲临终时留下的预言在黑髮青年的耳畔响起。 他望向那背对着他一路走远的圣骑士，又将目光落在那坐在高台上身穿华服的金髮圣子身上，眼神莫测。 他的命运……到底是谁？ …… 「下面在2号场地即将出场的是来自勇者冒险队的佩蒂·哈利法克斯小姐！这是我们比武大赛中难得一见的女性选手！不知道这位女中豪杰今天会不会带给我们一些惊喜呢！」 第73页 在主持人的报幕中，有着一头褐色大波浪长发的女人从闸口缓缓走了出来，相比刚才，她的身上只多了一件皮甲，修身的掐腰设计让膨胀的领口看起来更加饱满了，她的手里握着一把长长的双头斧，斧头两侧开刃，呈蝴蝶形，中间镂空，另一端的手柄则用缠手带和自己的手绑在了一起。 「佩蒂！我的女神！」 「加油！佩蒂副队长！」 看台一侧发出了喝彩声，那是勇者冒险队和他们的粉丝，女人转过身，烈焰红唇微微勾起，举重若轻地将斧子扛在肩膀上，朝着那边抛了个飞吻。 「而另一位则是大家期待已久的人物。」主持人的声调提了起来，「让我们欢迎来自光明神殿的神之守护者，『白银之焰』，光耀圣骑士团团长——道恩·雷蒙德阁下！」 赛场另一侧的阴影中，一双银色长靴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里，穿着甲冑的男人单手握着一把银色长剑，银髮下是一张冷漠而又俊美的面孔。 「噢噢噢噢！！！」 看台沸腾了，不仅是因为那出场的圣骑士，还因为在中央看台忽然探出头来的金髮圣子。 沈莫玄转过身，望向那不知什么时候站起身来到了栏杆前面的尤莱亚。 大概是顾及比赛即将开始，不好太过影响对面的比赛选手，少年并没有说什么话，只是用紧张又关切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见他那比自己还要紧张的模样，沈莫玄抬手，朝着他在额头画了个十字圣号。 见到那双一如既往淡然的冰蓝色眼眸，尤莱亚略快的心跳也逐渐平静了下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回到座位上开始看比赛。 「我们看到雷蒙德阁下朝着看台上的圣子殿下行了礼！这无疑是在所有观众面前表态，正如在神明的注视下立下的守护誓言那样，圣骑士将永远忠诚于圣子一人，这场战斗并非为了个人荣誉，而是为了圣子的荣光而战！」 主持人添油加醋地对银髮骑士的行为进行了夸大的解读，并得到了更加热烈的掌声和欢唿。 「雷蒙德阁下，您是当之无愧的圣骑士，『白银之焰』的威名加德兰无人不晓，我个人对您充满敬佩。但今天，在伟大的光明神见证之下，我佩蒂·哈利法克斯就要斗胆挑战一下您了！」 站在赛场中央的女人娇笑一声，扛在肩上的斧头一端落到地上，发出了沉重的钝响。 ……到底是谁把白银之焰这个名字传出去的。 今天第四次被叫这个名字的沈莫玄已经麻木了。 他转过头，正视着面前的女子。 「好，我接受你的挑战。」 「2号场地，比赛正式开始！」裁判吹响了哨音。 比赛开始，但佩蒂却没有轻举妄动，她的目光紧紧盯住了面前的圣骑士，脚步微移，寻找着可趁之机。 作为勇者冒险队的副领队，佩蒂成为一名赏金猎人已经有将近7年了，她应对比自己强大数倍的对手有自己的一套方法。 而道恩·雷蒙德显然就是这样的对手，这场比赛，她输的概率很大，但她的目的并不是赢，而是要输得漂亮。 比武大赛是整个科萨关注的焦点，而在比武大赛上发挥出色的人也会受到巨大的关注，这对于靠接悬赏单吃饭的冒险队而言是天然的gg。原本参加比武大赛的最大期望都放在队长泰特斯身上，但没想到泰特斯会出师未捷，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打到昏迷不醒。 若是她没能在这场比赛中发挥出色，那么，勇者冒险队的实力显然就会被人们所否定，他们很快就会被多如牛毛的那些竞争对手们抢走金牌的头衔和名誉。 现在，就只能靠她了。 佩蒂绷紧了神经，她看向面前的对手。 道恩·雷蒙德有着一双十分特别的眼睛，浅淡的冰蓝色犹如某种无机质一样，让人觉得很有距离感。 实力上的差距让这位圣骑士大人没有率先做出攻击，佩蒂知道，骑士的美德让对方一定会等到自己出招之后，再进行反击。 而这也意味着她的第一下攻击，会成为最容易得手的攻击。 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一点，那么一切就变得很简单了。 斧头的一端在地面上摩擦发出簌簌响声，佩蒂慢慢地挪动脚步，寻找着对方的视觉死角。 埋伏和偷袭，是打败强大对手的唯一方法。 但是在视野开阔的平坦赛场上，很难有这样的机会，唯有趁男人眨眼的那一瞬间，主动发动攻击！ 在那银白的眼睫颤动的那一刻，佩蒂动了。 『秘技·疾速冲刺』 女人脚尖在地面一蹬，朝着站在原地的圣骑士沖了过去。 她的动作极快，身后的斧子在地面上拖行出一道电火花，几乎不需要眨眼的时间就欺近到了男人的跟前。 这就是佩蒂的武技，疾速冲刺，她可以在一眨眼的时间里实现近身攻击，这一招堪比空间魔法的能力可以说是屡试不爽，拿下了许多猎物的一血。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看台上的观众们还在茫然无知中兴奋地看着赛场，三名裁判在场外严肃地盯着自己原来站的位置。 而佩蒂已经来到了圣骑士的面前，离得近了，她可以轻松地看清男人那银白色的睫毛，还有对方垂在身侧的握着长剑的手。 太好了，自己的速度又加快了，对方都没有来得及重新睁眼！ 第74页 果然，在她的时间领域里，即便是圣骑士也无法反应过来！ 佩蒂这样想着，高高举起手中的斧头—— 铛！ 就在那一刻，她却感到手心一轻，就好像那沉重的斧子忽然变成了羽毛一般。 怎么回事…… 巨大的惯性让女人已经朝着面前的男人的肩膀挥下了手臂。 但意料之中的打击感却没有出现，佩蒂的身体往前倾倒，险些在地上栽一个跟头。 「……」这是怎么回事？ 佩蒂看着自己手中握住的斧柄。 她对长度的估计刚刚正好，那一击本该重重削掉男人肩膀上的护甲和一块肉，但此刻——她茫然看着自己的右手，那双头斧的斧头不翼而飞，只剩下用绑手带和自己的手缠绕在一起的半截木头握把。 握把的另一端被光滑的削断了，干净的截面仿佛它本来就是这样。 佩蒂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她那么大一个斧头呢？！ 「不想死的话就躲开。」 一道平淡的声音在面前响起。 佩蒂抬起头，看向面前的圣骑士。 和一秒钟前一样，道恩还是站在原地，就连垂在身侧握着剑的手都没有变化，只是在她的注视下，慢慢睁开了眼睛。 佩蒂有一些没有反应过来，但下一刻求生的本能让她感受到了自头顶落下来的巨大危险信号，她立刻朝着身后跳去，下一刻，一把双头斧从天而降，分毫不差地落到刚才她所站的位置，锋利的切面直直插进了地里，可以想像如果第一个触碰到的不是地面而是人的脑袋，会是怎样的后果。 …… 女人的脸侧流下一滴冷汗。 她忽然回想起刚才自己恍惚在耳边听到的「铛」的金铁碰撞之声。 她看着面前神色都未曾稍变的男人，心中已经瞭然。 是他砍断了自己的斧头…… 她以为男人一直没有动过，他的一切都在自己的捕捉之中。 可实则，她的偷袭，在圣骑士的眼中不过是一场滑稽的慢动作戏剧。 对方的反应速度已经远远超过了她的认知范围和肉眼捕捉能力，在她举起斧头的那一瞬间，对方不仅完成了切断她斧头的动作，甚至还用剑挑飞了她的斧子。 用一把剑的剑刃，将一个沉重的斧头击向天空！这是人类能够完成的动作吗？ 最令人感到绝望的是，这一切需要高度精密的观测才能够校准的行动，男人都是在闭着眼睛的时候完成的。 他观察到了她的行动，猜测到了她的意图，甚至还有意地延长了自己闭眼的时间，让她能够有机会发起攻击……然后，再用一记轻描淡写的回击让她认清现实。 …… 他们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对手。 比赛只开始了一息的时间，自己已经输了……而且输得彻彻底底。 若不是圣骑士的提醒，自己已经死在了自己的斧下。 佩蒂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 她转过身，看向看台一侧。 在那里，坐着她的队员们，他们对她赋予厚望，勇者冒险队扬名立万的机会，就在她一个人身上！ 本以为自己可以至少可以撑过几个回合。 但现在…… 女人那张美艷的脸上露出一丝决然。 「雷蒙德阁下，果然名不虚传。」 她眼中多了几分洒脱，将缠绕在右手的绑手带解下，丢掉手中的没用的半截棍子。 「本来以为能留到最后用的。」 她抬起右手，在胸前一抹而过，将三枚藏在胸口的迴旋镖朝着面前的银髮骑士掷了出去。 银色的迴旋镖在空中划过锋利的弧线，它们有着诡异的行进轨迹，竟然朝着三个不同的方向朝着男人袭来。 在迴旋镖来到男人身旁的时候，却好像遇到了什么阻碍一样，朝着反方向弹了出去。 佩蒂没有眨眼，但这次她依旧看不清男人的动作。 她终于明白了。 那根本不是现在的她能够匹敌的对手。 女人没再心存任何侥倖，她一把拽下了自己挂在脖子上的红色吊坠，将那泛着幽幽红光的结晶用牙齿咬碎，将里面蕴含的龙血咽入了喉中。 没用的项鍊被丢在地上，红色的纹路在佩蒂裸-露的皮肤上亮起，她睁开眼睛，双眼已经变成了灿烂的金色，就连嗓音也变得与刚才截然不同。 「来吧，圣骑士，让我感受一下你真正的实力。」 裕爔佂骊v 第35章 龙侍 佩蒂·哈利法克斯吞下龙血结晶的动作毫不掩饰，而在那之后她身上的异状更是明显，这令赛场周围的观众们一片譁然。 「她好像是吃了什么东西……这也是合法的吗？」 「好像是吧……比赛只是说禁止使用魔法……」 比武大赛禁止使用魔法和附魔武器，但对于药剂的管控却由于检测条件有限而稍微宽松一些。 站在后场的安德烈·柏宜斯眯起眼睛。 不过在今天之后，规矩大概得变变了。 …… 事发突然，坐在中央看台一直关注着赛事的尤莱亚一下子站了起来。 他并不知道女人吃下去的是什么，但对方身上爆发出的那股不一样的气势令他有股不好的预感。 他看向站在女人对面的银髮骑士，见对方依旧神色自若，心下稍定。 第75页 「光明神在上，请保佑道恩一定要平安无事……」金髮少年双手合十，低声喃喃着。 而在他一旁，一头铂金色长髮的红衣主教端坐在座位上，双目微阖，似乎对于面前发生的一切都无动于衷。 …… 「无知的人类……」 另一边，换上了衣服，来到比武场的通道口，正隔着闸门靠在墙上看戏的黑髮青年冷冷地笑了一声。 「把龙的心头血作为提升实力的道具并非毫无可能，但那必须是在龙主动给予的条件下。」 「屠龙者，还妄想盗用龙的力量……莫非是没有见到过，龙的诅咒吗？」 …… 【魔王冕下，对方使用了烈性魔药·龙血结晶（带诅咒），即将在半分钟内出现特异化。】 【特异化？】 【是的，饮用了带诅咒的龙血结晶的人类将会出现身体特异化，并进入狂暴状态，同时身体所有指数大幅提升——当然，这是在燃烧生命力的条件下才能达成的状态，因此不可能长时间延续。魔王冕下不需要担心，根据系统的测算，即便佩蒂·哈利法克斯进入了狂暴状态，她也不是您的对手。】 沈莫玄皱了皱眉。 他看向面前的女人，对方那双变为金色的瞳孔正直直望着他，但那双瞳孔并非塞克塔斯那样纯正的金色，而是掺杂着许多黑红色的诡异杂质，龙血的暴虐力量在她的血管中爆裂开来，一直蔓延到脖颈和双眼周围的毛细血管，让她的皮肤上布满了可怖的红色纹路。 但女人却没有丝毫惊慌之色，龙血的作用让她的心脏跳得前所未有得快，她能够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周围的一切忽然变得清晰，只要她想，她便能看见看台上某个观众手里拿着的赌票号码，看见裁判朝着自己看过来的怀疑眼神和想要吹哨的手，看到中央看台上那位忧心忡忡的圣子那颤抖的睫羽。 一只飞蝇从她面前经过，她凝神望去，飞蝇的振翅便慢了下来，最后逐渐凝滞，她只消微微探手，便将其的翅膀用手指捏住，碾碎。待她将其松开，时间恢復流动，没有了翅膀的飞蝇从空中坠落。 女人抬起双手，她的指尖正在长出龙类那样硬化的尖利指甲，原本纤细的指节因为骨骼的二次发育而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皮肤又烫又痒，一片片红色鳞片从皮肤下冒出来，但她却视若无睹。 她将手张开又握紧，感受着掌心中充斥着前所未有的力量，心潮澎湃起来。 她变强了。 「佩蒂·哈利法克斯，你确定要继续下去吗？」她听到了面前的银髮骑士这样说道。 「即便用龙血改造你的身体，你依旧不是我的对手。」沈莫玄实话实说，「你的力量不是来自于龙血，而是来自于龙血燃烧了你的生命力，如果你继续逞强，你可能会死。」 「圣骑士，话不要说的太早。」被力量沖昏了头脑的佩蒂怎么可能听得进去他的警告。 她抬起双手，摆出了进攻的姿态。 「是不是对手，试试不就知道了？」 她的膝盖微弯，左脚脚尖往后一蹬，整块地面跟着下陷，裂开。 下一刻，女人在众人的惊唿声中，凌空跃起了十几米那么高，双手交握高举过头顶，朝着赛场中央的男人砸来。 沈莫玄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瞳中倒映出那高速靠近的影子，他的视线微微后移，看向隔壁场地现在正在比赛的两位选手。 他的身影在原地闪烁两下，便消失了。 下一刻，攻击来临！ 轰！ 巨大的冲击力将地面上的沙尘和石块扬起，以女人暴击的位置为圆心朝着四周辐射出去，分割赛场的石墙被打破，垮塌的石块被气流带动着朝外飞去。 隔壁赛场的两个武者正打得难捨难飞，直到那巨大的声响迟滞的传到耳中，他们才不约而同地偏过头，透过那灰濛濛的沙暴发现了已经快砸到自己面前的有半个人那么高的石块。 『剑技·复数切割』 在一片茫茫黄沙之中，无数道银色的剑光亮起，将那巨大的石块分割成了拳头那样大小的破碎石砾。 银髮骑士耳侧的发梢因为气流的涌动而飞舞着，他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距离刚才所站的位置有几十米远的3号场地，他瞥了一眼身后捂着脑袋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武者，声音依旧十分镇定。 「这里危险，快让开。」 嘟嘟嘟—— 急促的哨声响起，是裁判紧急叫停比赛的声音。 其他几个赛场听到了哨声的武者们停下手中的打斗，眼神茫然地看向面前的裁判。 「比赛暂停！所有参赛人员请立刻离开比武场！」 见场面失控，主持人配合着扯开嗓子大喊。 五块场地很快都被清空。 扬起的尘暴还未完全散去，前排的观众们一边咳嗽着一边用手嫌弃地在面前挥舞，企图将面前遮挡视线的黄沙挥散。而后排的观众们则纷纷好奇地伸长脖子，看向被沙尘所笼罩着的赛场中央。 在漫天飞舞的黄沙之中，银髮骑士抬起眼帘，看向从巨坑中央缓缓站起的身影。 女人的身形变得有刚才的五倍那么粗壮，她挺起身，身上的衣物因为猝变的体型而裂了开来，露出满身的黑红色鳞片。 「赢……我要赢……」 变得半人半龙模样的女人口中喃喃着，白色的烟雾随着她张开嘴从喉中吐出来。 第76页 她抬起头，红色朝着女人的眼白部分扩散，随着下一次眨眼，那双眼睛彻底变为了针状的兽瞳。 那已经不能够被称作是人类。 佩蒂的目光一下子就锁定了面前的沈莫玄，她朝着他扬起了已经变成了利爪的手，沖了过去。 她的速度虽然快，但动作却毫无章法，全凭藉一头热血和本能，沈莫玄一眼就能看出十几种将其一剑毙命的方法。 但他却没有出手，只是不断地躲闪避着女人的攻击，每一次都刚好只比女人的速度早上半步，终于，佩蒂被他只躲不战的动作惹恼了，开始暴躁起来。 「道恩·雷蒙德，你不是白银之焰吗？难道教会就只教了你怎么躲避女人的攻击？」 她话音刚落，男人却忽然顿住脚步，往一侧转动身体，用没有拿剑的手精准地抓住女人伸来的手腕，往上一翻。 咔嚓。 是骨头裂开的清脆响声。 「啊！」佩蒂惨叫一声，下一刻就被银髮骑士一脚踹中腹部，踢飞了出去。 佩蒂被踢飞了十几米远，身体在沙地上留下一条长长的沟壑，她晃晃悠悠地爬起来，弯折扭曲的右手手腕在几声清脆的响声中迅速復原。 她看了眼自己完好无损的手腕，抬起头，露出一个邪气四溢的笑容。 「这还只是一个开始呢，圣骑士大人……」 …… 沙尘渐渐散去，在看台上的人们也看到了赛场上的一片狼藉和那容貌大变的女人。 「糟了……」勇者冒险队的人脸色一变。 「佩蒂她失控了！」 「怎么会，龙血结晶不是可以提升力量的好东西吗？」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如果龙血结晶来自于被杀时候充满怨气的龙，有可能会带有龙的诅咒，喝了未净化的龙血，就有可能失去理智，朝着四周无差别地攻击，直到生命力被消耗殆尽，就会力竭而死。」 解释的人手中握着一根魔杖，他是队里的光明牧师。 「啊，怎么会！那枚龙血结晶是这么危险的东西？」 「……按理说不可能……这枚龙血结晶明明已经经过了我的三道净化……按理说不可能会让佩蒂副队长失去理智……」牧师看着场上女人那愈加狂暴的动作和身上蔓延得更加严重的红色龙鳞，语气也有些慌乱。 「难道……是我的魔法失灵了？」 …… 「光凭凡人的力量，怎么可能净化龙的诅咒。」 在比武场的通道入口，位于所有观众的视觉死角中，黑髮青年长身而立，光从闸门外面照进来，在他的脸上留下了几道斜斜的阴影。 不知何时起，他的双眼已经变成了不加掩饰的金色，和佩蒂那掺满黑红杂质的伪黄金瞳相比，这才是真正令人感到畏惧的龙瞳，在虹膜中流动的鎏金色仿佛是永不熄灭的火焰般燃烧着，令人望而生栗。 龙类优异的热视觉让他能够清晰地穿过沙雾，看到正在缠斗的两人……或者此时用一人一兽来称唿更为恰当了。 他看着那已经变身半龙，性情大变的女人，眼神犹如苍鹰俯瞰蝼蚁，满是高高在上的冷漠。 这些渺小却又胆大妄为的人类，他会让他们知道，得罪一条龙的代价。 饮下受诅咒的龙血之人，会成为龙的死侍，毫无理智地受龙驱使。 除非是死，否则，龙的诅咒永远不会消失。 而死亡，就是这些罪人最好的归宿。 塞克塔斯张开口，拗口而诡谲的古老咒语从他的喉中响起。 『屠龙之罪人，以血为咒，夺汝之神智，囚汝于混沌。 汝为龙侍，向吾叩首，侍奉吾身。命汝狂战至死，以生命为祭，偿吾辈亡灵。』 伴随着他的声音，赛场上的女人忽然痛苦地弓起背，身体抽搐。 「啊啊啊——」她痛苦地大喊着，嵴背不由自主地向上弓起，肩胛骨恐怖地朝外凸起，然后撕裂了皮肤。 一双巨大的红色骨翅在银髮骑士面前展开。 「吼——」 那已经完全看不出人形态的红色野兽扬起头，朝着面前的银髮骑士发出了一声兇狠的咆哮。 第36章 净化 见女人这明显是被龙血控制了思维的模样，沈莫玄眉头微拧。 失去神志的话，想要结束战斗就很麻烦了。 他第一个反应就是要把曾经用在过达伦身上的清凉咒再往佩蒂身上丢一个。 不过……他现在还在比赛的过程中，要是施了魔法，该不会被除去比赛资格吧？ 这种时候，不应该上来几个光明牧师吗……沈莫玄看向一旁的医疗区，可那里桌塌椅散，几个惜命的光明牧师早就不知所踪了。 沈莫玄扭过头，看向中央看台。 …… 「陛下，哈利法克斯女士看起来像是被什么控制了，这样下去太危险了，恳请您中止比赛！让我的骑士可以使用魔法将她控制住！」 尤莱亚脸色苍白，语气很是焦急。 年迈的皇帝捋了捋鬍鬚，点了点头。 「确实……那么……」 「陛下，圣子殿下，先不用急。」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尤莱亚身后响起，打断了皇帝的命令。 普林霍尔来到尤莱亚身后，将手搭在了对方肩上。 「道恩·雷蒙德乃是光明教会的圣骑士之首，若是连被龙血狂化的冒险者都战胜不了，那么他还有什么资格成为光耀骑士长？」 第77页 「二位无需担心，若是情况实在危险，我会出手。」 说罢，红衣主教来到看台前方，目光与赛场中的银髮骑士对视上了。 他不闪不避，遥遥地和男人对视着，神情冷漠。 道恩·雷蒙德，认输吧。 那双灰眸分明这样说道。 「……」 主教大人，你都这么主动了，那我怎么能让你失望呢。 沈莫玄回过头，若有所思地看向自己面前特异化的对手。 站在他面前那个明媚艷丽的女人已经彻底消失了，留下的是失去理智陷入狂怒当中的一条红色的龙，她……或者说它大概有三米多高，像是野兽一般弯曲着前肢，四肢着地，一条蜥蜴一样的尾巴抽打着地面。 红龙的脖颈高高扬起，在对着面前的银髮骑士发出了那一声带着炙热气息的长啸之后，皮肤上的红色鳞片像是气孔一般竖起又阖上，身后的骨翅扇动着，捲起飓风，朝着前方冲着过来。 和那头狂兽相比，站在原地的银髮骑士便显得弱小起来，他在原地，手握长剑，好像被吓呆了一样一动不动。人们不由害怕地捂住了眼睛，不忍看那残忍血腥的一幕，唯有一位单纯无知的小女孩坐在父亲的怀里，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赛场。 下一刻，人们听见一个稚嫩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哇！圣骑士哥哥好厉害啊！」 「吼——」 雌龙的哀嚎声从场上响起，人们惊讶地睁开眼，却发现赛场上本该强势和弱势的一方仿佛调了个个儿。 就在十几秒前—— 在红龙朝着自己从空中扑来的那一刻，沈莫玄不退反进，他将手中那把平平无奇的银剑往空中一抛，反手用握匕首的方式握住，与此同时身体向前加速冲刺，在红龙朝自己压来之前，身体后仰，一剑刺进了龙的胸口。 被刺中胸口的红龙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嚎叫，它转过身，朝着沈莫玄不管不顾地抓去。 但男人早就藉助惯性在沙地上滑行着躲开了向下扑抓的锋利龙爪，他走位精准地来到赛场中央，一把抓起了在沙地上插着的那半截被自己切下来的双头斧，在红龙转过身来的时候，握着半截斧子开始在场地上狂奔，虽然行进的路线是z字形的，但很明显是朝着中央看台的方向移动。 这傢伙……想要干什么…… 普林霍尔眯起眼睛，看着银髮骑士来到了中央看台下方依旧沖势不减，直到踩上了赛场周围的石墙，借力凌空一跃，在空中姿态轻松地往后翻折身体的方向，将扇着翅膀的愤怒巨龙留给了在看台前方的红衣主教。 「吼！」 扇动着翅膀的红龙可就没有那么容易调转方向了，眼看它就要冲上看台，坐在中央看台的皇帝和大臣们顿时大惊失色。 就在这时，一道金色的屏障亮起，扇着翅膀的龙「砰」的一下狠狠撞在了魔力护盾上，看台发生了剧烈的振动，但里面的人却安然无恙。 见攻击被格挡，红龙发出了一声声愤怒的吼叫，它早就忘记了上一个目标，越发暴躁地撞击着面前的护盾。 一头铂金色长髮的红衣主教单手支撑着护盾，他所站的位置就在看台的边缘，距离暴走的红龙只有一尺的距离，但他却依旧衣冠齐整，神色冷淡，犹如闲庭信步般镇定自若。 他的双目微抬，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龙背上的银髮骑士。 身披银甲的男人单手扼着红龙的后颈，在它剧烈撞击护盾的动作中稳如泰山地坐在那起伏的嵴背之上，他俯视着看台上的红衣主教，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与灰眸短暂了对视了三秒，中间仿佛有电光雷鸣般的火花。 然后，银髮骑士高高扬起手中的锋利的斧头，用力将其噼向了红龙背后的骨翼末端。 「吼！！！」 滚烫的龙血洒落地面。 红龙发出绝望的吼叫，在空中翻腾不休，但它身上的男人却不依不饶地将斧子挥向了仅剩的另一只翅膀。 被斩断双翅的红龙从空中直直坠落，轰然倒在了沙地之上。 而银髮骑士早在龙翻落之前便潇洒地从龙背上跳下来，以一个游刃有余地半跪姿势落地。 沈莫玄直起身，来到奄奄一息的红龙跟前，从它的胸口拔出那把染血的长剑。 龙发出一声垂死的低叫，伤口顿时血流如注，它趴在地上有气无力地粗喘着，那双金色的眼瞳有些暗淡，但却依旧被黑红的杂质侵染，没有丝毫恢復神智的迹象。 看来，只能了结她的痛苦了。 圣骑士双手持剑，双目微敛，阳光照在他那染血的俊美面孔上，一双冰蓝色的双瞳幽幽发光，让他如同一位神祇一般强大而又无情。 「愿你前往充满光明的彼世。」 他淡淡地说着，举起剑对准了龙后颈的嵴髓。 「等一下！」一道清亮的声音打断了即将下杀手的沈莫玄。 金髮圣子气喘吁吁地跑到了他的身旁，他穿着那桎梏着动作的繁复礼袍，行动很是不便。只是从中央看台跑下来的动作，便让他出了一头薄汗，一头金髮有些狼狈地黏连在脸侧。 即便如此，那双碧蓝色的眼睛依旧是犹如碧空一般澄澈。 「让我试试吧……拜託了。」 少年圣子握了握拳，语气殷切地看着面前高大的圣骑士。 男人定定看了他两秒，便让开了位置。 第78页 金髮少年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復着唿吸，他走到红龙身旁，缓缓伸出了手。 感受到了陌生气息的靠近，龙先是龇起牙，发出了恐吓般的嘶声。 少年顿了顿动作，放轻声音，小心翼翼地说道。 「嘘……请放松……佩蒂·哈利法克斯女士，我不会伤害您的……」 满是斑驳的黑红纹路的金色龙瞳中倒映出少年那张脸，针状的瞳孔收缩又放大。 红龙的身体起伏越来越弱，即便沈莫玄不补那一刀，也已经撑不了太久。 它像是感受到了少年身上温暖无害的气息，又像是已经没有了力气反抗，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而少年则顺利地将手放到了龙首之上，闭上了眼睛，慢慢吟唱起那冗长的咒语。 『大光明术』 伴随着他的吟唱，他的眉心微微亮起了一个繁复而又古朴的六芒星图案，一丝一缕的金光从图案中涌现，沿着少年身上的魔法迴路来到他的掌心，明亮而又温暖的金光从他的掌心下亮起，渗入龙的皮肤里。 伴随着他的吟唱，龙身上的伤口正在奇蹟般地癒合，消失，它那硕大的身形逐渐缩水，身上的鳞片一个个脱落，恢復了女人原本小麦色的光滑皮肤。尖锐的五爪也跟着逐渐恢復了人手的形状。 金髮圣子的吟唱结束了，他睫羽微颤，就要睁眼，却被一只温热的大手一把捂住了眼睛。 「等一下。」 面前传来布帛被抖开的声音。 等到眼前的手离开，尤莱亚面带希冀地睁开眼，缓缓低下头看去。 一个容貌美艷的女人双眼紧闭地倒在地上，身上盖着一条画着金色太阳图案的挂毯，她的唿吸平稳，脸色红润，看上去应该是没事了。 尤莱亚松了口气，因为第一次施展大光明术而忐忑不安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他扬起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圣骑士。 男人本来正望着比赛出口的方向若有所思，待注意到他的视线，便回过头来，用徵询的目光看向他。 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专注地望着他，没有其他任何杂质。 金髮少年忽然感到心口莫名的悸动。 他拉了拉男人的护臂，示意他弯下腰，像是想要和他说什么。 沈莫玄直接弯下膝盖，半跪在了金髮少年面前。 「怎么了？」他将长剑放在地上，询问面前的少年。 金髮少年腼腆地笑了笑，从怀中拿出了一个用金盏花编成的花环，戴在了银髮骑士的头顶。 金色的柔软花瓣围绕着那一头银髮，柔化了圣骑士锋利的眉眼，他的脸上和盔甲上血迹未干，神色不卑不亢，好像诗歌中受人爱戴却又始终保持谦卑的英雄。 他便是他最勇敢无畏的剑，最坚韧不破的盾，是温暖冬夜的火焰和照亮黎明的光。 「祝贺你，我的骑士，愿胜利永远伴随着你。」 金髮圣子这样说着，在男人的额头上郑重地画了一个十字，说出了发自内心的祝福。 阳光从另一侧挥洒过来，那一刻，身穿华服的圣子和一身银甲的骑士仿佛被笼罩在圣光中一般，画面神圣而又高洁。 三秒过后，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唿和掌声。 「圣子殿下万岁！圣骑士大人万岁！」 不知道是谁的声音点燃了观众席的热情，一瞬间，所有人都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和澎湃，热血沸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众人的声音汇聚在一起，逐渐整齐划一，巨大的声浪划破长空，在整个比武场上空迴荡着。 「圣子殿下万岁！圣骑士大人万岁！圣子殿下万岁！圣骑士大人万岁！」 第37章 壁咚 居然赢了。 看台上，普林霍尔盯着半跪在圣子面前头顶花环的银髮骑士，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而同样怔然的还有塞克塔斯。 「居然有人能够净化龙血诅咒……」他的视线微微移动，落到了那面带微笑的金髮少年身上。 是他么？ 他的命定之人。 望着少年那纤尘不染的笑靥上，年轻的龙族陷入沉思。 …… 再次出现了，那在暗处窥伺的视线。 沈莫玄微微侧首，看向通道入口的阴影处。 但在他目光触及的地方，闸门后空无一人，原本还站在那里的黑髮青年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 …… 比武大赛第一日的赛程就这样结束了，虽然比赛中出现了一些小插曲，但总的来说还是有惊无险，教廷的两位圣骑士都顺利入围。 作为整个加德兰的盛事，比武大赛是所有人关注的的焦点，「圣骑士大战狂血恶龙」的光辉事迹很快便传遍了大街小巷。 夜幕降临，灯红酒绿的时间到了。 加德兰街巷的酒馆里，一名参加了今日比赛的武者正在陈述自己和圣骑士近距离接触的经歷。 「那个嗑药的佩蒂狂化变成龙的时候，我就在隔壁赛场，只听见轰的一声，漫天黄沙铺面而来，我还没反应过来呢，就有那——么大的一块石头朝着我飞过来。」 武者张开手，示意了一下那是有成年男人展开双臂的一个怀抱那么宽的石块。 「这要是被压到，不得当场嗝屁吗？」男人拍了拍胸脯，语言粗鲁但却生动，「没想到我桑代克居然死得如此狼狈，老婆孩子都还没有呢，就要嗝屁了。」 第79页 「说时迟，那时快，当时我脑子里都开始过走马灯了，但眼前忽然几道银光闪过，那石头一下子被切得稀碎，我一扭头，就看见雷蒙德阁下——他当时离我就只有一个拳头那样的距离，手里拿着那把长剑，那架势，哇！」 男人拿起桌上的麦芽酒勐灌了一口，畅快嘆了口气，在众人期盼的眼神中接着道。 「从今天开始，雷蒙德阁下就是我桑代克心目中唯一的偶像！」 「那位圣骑士大人真的有海报上画得那么好看吗？」一个坐在隔壁桌的女人好奇地问道。 「海报哪能体现那位千万之一的英俊，你要是看见过那双迷人的蓝眼睛就会知道，天神下凡也不过如此！」桑代克摇了摇头。 「哦，勇敢而又英俊的骑士，听说他今年还不到二十岁……真想知道哪个女人能够俘虏他的芳心~」女人用手缠绕着自己蜷曲的发梢，语气有些憧憬。 「女人？这你可就想太多了女士……雷蒙德阁下是圣子殿下的守护骑士，除非有一天他选择退役，否则，只要一日是圣骑士，他就要守节一日，这才是具有自我牺牲与克制精神的圣者。」 「像这种冰雪一般高洁的人，情爱两个字与他放在一起都是玷污了他。」桑代克笑了笑，高高举起手中的橡木酒杯，「让我们一起，用这杯美酒敬伟大的白银之焰！」 「敬伟大的白银之焰！」 酒馆中的人们跟着举起酒杯欢唿，一时间宾客尽欢。 而在众人没有注意到的不起眼的角落，两个戴着兜帽的神秘人相对而坐，其中一个微微耸动着肩膀，从背影看过去有一些诡异。 「噗……冰雪一般高洁的人……哈哈哈哈哈……」 棕色的麂皮兜帽下，红髮半精灵手捂着自己的嘴，努力克制着嘴上的笑意。 而坐在他对面的人穿着一身黑色的皮质大衣，一头银髮被遮挡在兜帽之下，只露出了一个生人勿近的下颚。 此刻那半张冷淡疏离的脸上，弧度优美的嘴唇微启，吐出几个低沉的警告字眼。 「适可而止，里德。」 「对不起，是我失礼了。」 里德·柏宜斯止住了笑声，但却止不住向上扬起的嘴角。 「你可是一战成名了，白银之焰……不，或许现在该叫你高岭之花更合适？哈哈哈哈哈……」 「……」 沈莫玄活动了一下手指，思考着在这里揍人的话会不会被人发现自己的身份。 两杯冒着气泡的麦芽酒被放到了桌面上，打断了他的蓄力。 「先生们，你们的酒。」 繫着围裙的女侍者端着餐盘过来放下酒水。 侍者的出现让乔装打扮的裁决骑士终于勉强止住了笑声，他从怀里掏出几枚金币放在桌上，那超出寻常的阔绰小费让中年女人脸上的皱纹都变淡了一些。 「两位先生，还有什么需要我为您服务的吗？」 「我和我的兄弟刚来到加德兰城，想要晚上去些热闹的地方逛逛，有什么推荐吗？」 红髮半精灵收敛了笑意，直起身体，说道。 「当然，玛丽我在加德兰已经待了几十年了，这里的每块地砖我都叫得出名字了，客人您想要去什么样的地方呢？」 女人收起金币，用指尖摩挲着，语气带了些殷勤。 里德·柏宜斯偏过头看了一眼坐在他对面沉默不语的道恩·雷蒙德，眼神中忽然多了恶趣味。 他懒洋洋地说道，「我兄弟的口味比较独特，喜欢……年轻漂亮的男孩子，而且他挑剔的很，那些不干净的不要，你可知道要去哪里能找到？」 「年轻漂亮的男孩子？」 女人有些意外地扭过头，顺着里德的话看向坐在桌子对面的男人。 虽然对方的相貌挡在兜帽下看不清楚，可光凭对方那和这昏暗嘈杂小酒馆格格不入的冷峻气质以及那强壮而又挺拔的身材，玛丽就敢以她接待过这么多客人的经验发誓，对方一定身份不凡……说不定是哪位乔装打扮的贵族。 「若是想要找年轻貌美的女人的话，我倒是知道不少地方，可要说英俊貌美的男孩子，在这加德兰城里，最负盛名的就只有矮人多克的『幻梦之屋』了，只不过光顾那里的女性顾客比较多，向男性顾客推荐，我也是第一次……这位客人不妨去试试看，说不定，会找到中意的对象共度一夜春光呢。」 「急着找对象共度一夜春光」的沈莫玄微微抬眸，冷冷地看向面前惹事的红髮半精灵。 「『幻梦之屋』是吗……」里德忍住不笑，「听上去还不错，我们会去碰碰运气的。」 他又从兜里掏出了一枚金币，打发走了女侍者。 女人走后，里德举起酒杯仰头灌了一口，他喝酒的姿势倒是很豪迈，和那精緻的外表完全不相称。 「……你真的是裁决骑士？」 沈莫玄端详着面前的红髮精灵。 「怎么，想举报我？」半精灵放下酒杯，「我虽然喝酒赌博，但我可没有违反教律。」 这个句式，怎么听着这么熟悉。 「那你打听这些做什么？」沈莫玄又问。 红髮精灵诧异地看了一眼面前的人，「这不是你提议的吗？」 「我提议？」 「你忘了，那天晚上……你自己说的，让我去找别人……」 里德压低声音，意有所指地用指节敲了敲啤酒杯。 第80页 他的话让沈莫玄想起了那天在裁决所，两人的秘密谈话。 原来对方是想找人去试探普林霍尔。 「……今天是比武大赛第一天。」沈莫玄提醒。 「这有何妨？比赛是在白天，现在是晚上。」里德·柏宜斯的语气理所当然，「晚上就得干一些晚上干的事情。」 「况且……」他放下酒杯，「比赛就这么几天，早一点确认合适的人选，我们才能够安排机会让他们见面啊，不是吗？」 沈莫玄无声地在心中嘆了口气。 「我们可是圣骑士。」 「圣骑士怎么了。」 「你知道那个『幻梦之屋』是什么地方吗？」 「大概知道。」里德嘴角微勾，「怎么，你怕被弄脏吗，『冰雪一般高洁的人』？」 沈莫玄后悔了，他真应该让那块石头把桑代克压死，这样就不会有人造出这个比白银之焰还羞耻的词了。 他刚这么想着，面前的红髮半精灵便从位置上站起来，「走吧，有兴趣去那个『幻梦之屋』看看吗，伟大的『白银之焰』阁下？」 「……」 沈莫玄站起身，推开椅子。 见对方站起身径直推门走了出去，里德·柏宜斯也跟着离开了酒馆。 冬至已过，夜晚的街道有一些寒冷，人们都穿得很厚实，蒙住了脸保暖的比比皆是，两人的装束也显得不那么显眼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逐渐离开了喧嚣的酒馆。 经过一条僻静的街道时，走在前面的银髮男人忽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应该还没有到吧？」里德跟着停了下来，诧异地看着忽然停下的男人。 穿着黑色大衣的银髮骑士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来，朝着身后的红髮半精灵缓缓靠近了几步。 高大的身影逐渐靠近，一股淡淡的雪松和皮革的气息从对方身上传来，里德·柏宜斯眨了眨眼，在没有设防的情况下，他的肩膀被一股巨力推到了一侧的墙上。 身后的兜帽因为这激烈的动作而掉了下来，一头红髮如瀑布般散开，半精灵诧异地抬起头，望进了一双冷峻的冰蓝色眼眸当中。 黑色兜帽下，银髮男人的神情被笼罩在阴影里，语气低沉。 「里德·柏宜斯，我的宽容是有限的。」 他的目光在对方那花瓣似的粉红色嘴唇上停驻了几秒，又移到那双苍翠欲滴的眼瞳里，神情冷淡。 「再让我听见任何不合时宜的玩笑从你嘴里说出来，我就要对你用禁言术了，知道吗？」 沉下脸来的银髮骑士身上有股令人喘不上气的压迫感，那只压在肩膀上的大手紧紧箍住了里德的锁骨，力道之重甚至让半精灵产生了一些疼痛。 男人离得太近，说话的声音几乎是贴着耳廓传来，酥麻的感觉让半精灵的尖耳朵敏感地颤了颤。 他下意识地偏开头，放轻声音服软道。 「知道了……是我不对，抱歉，道恩。」 这还差不多。 见对方像是听进了警告，沈莫玄这才满意地放开他，转身接着朝那「幻梦之屋」走去。 而被留在原地的红髮半精灵则靠在墙根，指尖抚上自己的左肩，几秒过后，他的眼眸才像找回焦距一般，移动到了逐渐走远的那个黑色身影上，露出几分复杂的神色。 第38章 幻梦之屋（修） 矮人多克的幻梦之屋就在加德兰最热闹的酒馆街的尽头一个隐秘的小巷子里，门口有个粉色的圆形招牌，上面用花体字写着「幻梦之屋」。 那是个四层的精緻小楼，每一层都用漂亮的珐瑯彩玻璃装点着窗户，窗沿上装点着美丽芬芳的花朵，里头灯影绰绰，偶尔会隔着窗户传来几声猫叫似的绵长声音，令人浮想联翩。 马蹄声由远及近，几架马车停在店门口，穿着漂亮蓬蓬裙的少女和贵妇们从马车上走下来，裙摆摇曳，消失在门口。 从外部便只能看见这些。 站在街角的银髮骑士静静观察了一番，确认没有危险，便抬起脚准备走过去。 「哎！」手臂被身后的红髮半精灵拉住。 道恩回过头。 一看见对方那张冷若冰霜的脸，里德就忍不住想起刚才对方把自己压在墙上的画面，他愣了愣，才找回自己原本想说的话。 「……你就打算这么进去？」 「不然呢？」 「你现在可是名人，不乔装打扮一下？」里德提醒。 男人摘下兜帽，『伪装术』发动，他的发尾从银白色逐渐变为了黑色，最后浸染了整个髮丝。 「这样可以了？」黑髮蓝眼的男人这样问道。 「好像……还差了一点什么。」红髮半精灵端详面前那张俊美的面庞，视线定格在了那双辨识度极高的冰蓝色眼睛上。 「等我一下。」 他这样说着，走到一旁的一家杂货铺前，在架子上挑挑拣拣，然后将一副金色边框的復古镜架到了男人的鼻樑上。 眼镜的镜架上还有两条固定用的链子，长长的金鍊从镜架两旁垂落下来，绕到了男人的脖颈之后。玻璃镜片的折射挡住了那双锐利的冰蓝色眼睛，让那张原本锋芒毕露的面庞看起来多了几分斯文和克制。 「这样还差不多。」里德·柏宜斯满意地点了点头，「接下来就差服装了……」 「这和服装有什么关系？」沈莫玄不解。 第81页 「关系可就大了，这地方一看就是给贵族和有钱人消遣的高级伎馆，你穿成这样过去，只会被拦在门口，更不用提进去挑人了。」 「……你倒是对这个很熟悉。」 「这只不过是最基本的常识。」 里德这样说着，目光在四周逡巡了一下，然后落到了一家服装店的橱窗上。 他勾了勾唇，拉住男人的手臂。 「这边。」 「两位客人，欢迎光临西迪斯服装店，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一位肩上挂着皮尺的中年男人走上前。 「老闆。」里德从怀里掏出几枚金币递给对方，「给我兄弟找身像样的衣服。」 店主见到了金币，顿时喜笑颜开。 「那您可真是来对了地方了，本店别的不敢说，在成衣设计与款式这方面向来是走在加德兰的潮流前沿，许多贵族都会来我这里定制私服呢！」 他看向站在里德后面的沈莫玄，捻着鼻子上的八字鬍，视线在他的肩膀和腰身上停留了几下，双眼顿时发光。 「这位先生，您的身材比例太棒了！真是天生的衣架子！请允许我为您挑选几件穿搭！我保证一定会让您焕然一新的！」 沈莫玄一句话都没说就被塞了一堆衣服推进了更衣室，只能配合着二人换上了那套复杂的行头。 「看看！这是哪位俊俏的贵族青年从油画里走出来了？我就知道，本店的衣服配上本就容貌出众的您一定是锦上添花！」 等他走出来，迎接他的是站在全身镜旁的店主一番天花乱坠的夸赞。 而沈莫玄则对镜子里的自己毫无感觉，只觉得身上厚重的绸缎面料紧绷绷的，一点弹性都没有，估计稍微往上抬一下手臂，袖子都要被扯开了。 怪不得贵族击剑都是点到为止呢，也就只能做那么大幅度的动作了。 「这是不是有点小了？」他扯了扯自己的领巾，有一些不习惯。 「没有没有，刚刚正好，今年就流行这样修身的款式，这是多么华丽的刺绣和挺括的剪裁啊。」店主沉醉在面前堪称完美的作品中，看起来像是恨不得把面前的男人直接搬到橱窗里摆起来。 沈莫玄无奈，他转过身，开口询问，「和我一起来的人呢？」 「那位女士还在另一个试衣间呢……您不妨再看看有没有别的中意的款式？」店主倾情推荐道。 「……女士？」 沈莫玄正要发问，一旁的试衣间的帘子被倏然拉开。 鞺鞺鞳鞳—— 伴随着高跟鞋在光滑木质地板上敲击的有节奏的韵律，一个穿着华丽长裙的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有着一头光滑亮丽的红色长髮，蜷曲的髮丝披在肩后，遮挡住了耳朵。绿色长裙的缎面布料在灯光下泛着珠光，显得皮肤白皙如雪。微微敞开的胸口上方用了一块蕾丝布料作为拼接，一直蔓延到锁骨下方收敛成了花朵形的领口，脖颈上戴着一条坠着红宝石的流苏项鍊，掐腰的裙身用内衬和钢丝固定成蓬松的形状，衬托着那繫着蕾丝束腰的腰肢更加纤细动人了。 她用戴着丝绸手套的双手提起蓬松的裙摆，优雅地转过身来，一双绿眼睛犹如翠榴石一般闪耀，对着面前的两人盈盈一笑。 「怎么样？」 那雌雄莫辨的沙哑声音让沈莫玄认出了这穿着浮夸的女人的身份。 「……里德？」 「是莉迪亚。」红髮女人纠正着他的读音。 沈莫玄还没有做出什么反应，他脑子里的518倒是激动得喊了起来。 [半精灵可男可女，传说居然是真的！] 「哦，这位小姐，您真是太美丽动人了！」 一旁的店主将夸赞的目标迅速转移到了刚出来的里德……哦不，是莉迪亚·柏宜斯身上。 「这条祖母绿的长裙只有穿在您的身上还能展现出那令人惊艷的高级质感……您若是再拿上这把羽毛摺扇……哦光明神在上，加德兰的贵妇们一定会嫉妒您的美貌的。」店主从一旁的饰品架上取下了一把羽毛摺扇。 红髮女人从他手里接过那把白色羽毛摺扇，遮掩住半张脸，又扬起下巴，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道恩·雷蒙德。 男人穿着一身考究的双排扣黑金色及膝外衣，衣服上满是重工的刺绣的花卉图案，里面是一件白色的衬衣，露出半截花边袖口，他的鼻樑上戴着那金丝眼镜，一头黑髮垂在耳边，再加上他本身自带的那冷漠疏离感，贵族的气质凸显无疑。 「你的领结歪了。」莉迪亚收起摺扇，走上前，将道恩脖颈上的领巾动作熟练地交叠成华丽的百褶状，然后往里一绕，又微微调整了一下细节。 她的动作慢条斯理，一边整理领结，一边压低身体，靠近男人耳边，低声道。 「你看上去并不是很惊讶？」 「精灵可以改变性别，也不是什么秘密。」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瞥了对方一眼，淡淡道。 红髮半精灵微微侧首，抬起眼眸打量着面前的男人，见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一如既往，没有任何排斥或者异样的打量，就好像自己的性别和外貌对他而言真的没有任何区别。 她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 「但半精灵拥有这个能力却是个秘密。」她说道，「现在你是知道这个秘密的第二个人了。」 "替我守护好这个秘密，光耀骑士长，否则我就告诉别人你和我有一腿。" 第82页 「……」沈莫玄看向她。 而女人则已经微笑着直起身，退后几步，看着面前男人领口整齐的领结，露出满意的眼神。 「这件衣服很适合你。」她道。 她将戴着丝绸手套的手穿过男人的手臂空隙，像个真正的贵族小姐那样挽着她的男伴，勾起红唇。 「现在，我们可以出发了。」 …… 「尊贵的客人，欢迎来到幻梦之屋，请问有预约吗？」 大概是因为时间晚了，二人重新回到幻梦之屋的时候，门口居然排起了队。 一位侍者正拦住他们前面的一位穿着考究的贵妇，在对方摇头之后，语气为难道。 「抱歉，今夜店里的空位已经满了，请您改日再来吧。」 「可是，今天是雪诺出台的日子，不是吗？」那位打扮得十分典雅的贵妇闻言还有一些遗憾，「我可以出双倍价钱，也不行吗？」 「抱歉女士。」侍者只是面露歉意地摇了摇头。 吃了闭门羹的女人只能悻悻地离开了。 接下来就是排在后面的二人。 「尊贵的客人，欢迎来到幻梦之屋，请问二位有预约吗？」 侍者用同样的问题问道。 沈莫玄看向身侧的红髮女人，示意她可以开始表演了。 「……」红髮半精灵从扇子后面瞪了一眼身旁的道恩，然后端起姿态。 「我和我的兄长是从曼斯菲尔德过来的，听说你们这儿有不少漂亮的男孩子，我们便想来见识见识。」 「抱歉，刚才想必二位也听到了，今日是雪诺开放指名的日子，因为这个原因，今天的生意格外得好，我们现在已经满场了，不再接受没有预约的客人。」 「雪诺？他就是你们这里的头牌？」女人的语气慢悠悠的，「那我指名其他人不行吗？」 「客人您误会了。」侍者见这两人衣着华丽，气质不凡，一看就是有钱有势的主，因此态度也十分谦和。 「今日所有的客人都是为了雪诺而来的，雪诺有权利指定今夜要陪伴的客人，没有被选中的客人才可以接着指名其他男孩儿。」 「你说的我更加好奇了。」女人掏出了几枚金币，在手中示意，「就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和我的兄长进去逛逛？」 「十分抱歉。」侍者回答。 见连金钱攻势都不好使了，莉迪亚的脸色有些僵硬，她往一旁从刚刚开始就默不作声的道恩瞥了一眼，正想让对方想想办法，却发现男人正偏过头盯着一侧的窗户。 莉迪亚顺着那扇窗户望去，却只看到了它被阖上的模样。 「既然进不去，那就算了。」 回过头来的男人这样说道，转身就要离开。 莉迪亚还有一些不太甘心，但见对方放弃，也只好作罢，跟着就要离开。 就在这时，门忽然被打开，一名同样装扮的侍者走过来，对着门口的侍者耳语了几句。 「两位贵客还请留步。」 一个恭敬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沈莫玄转过身。 「客人们，经过确认，我们刚好还剩下两个位置，请二位进来吧。」 另一位侍者的声音响起。 这就好像被幸运之神突然眷顾一般，充满了不合理的古怪。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抬起脚步，想要进去一探究竟。 侍者在他们走近时，帮他们拉开了身后的门。 伴随着门打开，悠扬的古典音乐声从里面响起。 幻梦之屋的一楼和二楼是打通的挑高吊顶，水晶灯使用了特制的彩色玻璃，在地面上形成了梦幻又漂亮的散射倒影，墙壁上燃烧着的壁炉带来阵阵暖意。中央有一个铺着红丝绒地毯的舞台，几名赤-裸着上半身的俊秀青年拿着自己的乐器。大提琴，小提琴，钢琴和萨克斯，缱绻悠扬的声音和谐地交杂在一起，形成了浪漫的古典乐。 四周榻榻米，沙发和卡座上，到处都是身着华服，巧笑嫣嫣的女人和倚在他们身旁容貌俊美的少年或者是青年，他们少有衣冠整齐的，大多数都已经倒作一片，顾不上什么克制和礼仪，肆无忌惮地亲吻和抚摸着彼此。 也有一些暂时没有接客的男孩儿们，他们在吧檯上或倚或坐，有的漫不经心地晃着手中的酒杯，有的百无聊赖地抽着手中的菸斗，吐出几个浅淡的烟圈。他们毫不吝啬地敞开着衬衫的领口，露出白皙的胸膛和光洁的肩膀，神态中带有几分散漫和世俗的风情。 一楼的侧边是一个旋转楼梯，楼梯通往楼上的一个个房间，在悠扬烂漫的音乐下，若隐若现的暧昧声音从楼上传来。 好一派奢靡堕落的景象。 就在两人进入大厅后不久，音乐缓缓停下，刚才在门口叫住他们的侍者走上了舞台中央，对着所有人鞠了一躬，然后宣布—— 「各位尊贵的客人们，欢迎来到幻梦之屋，正如各位所知，今天的第一位客人属于我们的雪诺，按照惯例，一切都交给命运的选择……接下来，收到粉色雪花片的客人，将会成为今天的幸运儿，和雪诺共度一夜。」 在他宣布完这神秘的规则之后，大厅里的灯光忽然暗了下来，紧接着，许多漂亮的雪花结晶从空气中凭空出现，飘落下来。 因为刚刚进门，沈莫玄和莉迪亚就站在最靠近边缘的地方，按理说他们很难被雪花眷顾到，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一片透明的雪花十分顽强地在空气中打着转，然后落到了男人的肩膀上。 第83页 沈莫玄将这片有半个巴掌那么大的雪花结晶拿在手中端详。 是水魔法的变体……冰系魔法。 而就在他观察手中的雪花结晶的时候，那片本该无色透明的结晶居然在他的手心里一点点地变成了粉红色。 第39章 塞壬与圣骑士 「这位客人，恭喜，你被选中了。」 沈莫玄抬起头，看向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侍者。 「……」此时他要是还没有意识到这是一场人为操作的抽籤，那他就是傻子。 但其他的客人们显然不这么以为。 「他也太幸运了吧！为什么不是我？」 「好可惜……我也想要和雪诺再次共度一夜……」 一时之间，站在门口的男人成为了所有女人眼红的对象，可对方的面孔太过于英俊，以至于那些嫉妒的声音中又夹杂了一些杂音。 「好俊俏的男人，我可以……」 「可惜了，为什么这些英俊的男人都喜欢别的男人呢？哎……」 作为被那些火热而又明晃晃的窥伺视线观察的焦点，乔装打扮的圣骑士推了推鼻樑上的镜框，战术性地沉默了。 「先生，请您跟随我来。」 侍者在他面前摊开手，示意他往楼梯上走。 沈莫玄跟随他踏上楼梯，却没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停下脚步转过身，却发现和自己一起来的莉迪亚已经被一群貌美的少年团团围住，就连那巨大的裙摆都看不见了。 精灵的美貌加成不是说说而已的，即便大厅里的灯光昏暗，红髮女人的美貌依旧如同黑暗中的高光一般瞬间攥取了所有的眼球和关注，并轻而易举地得到了所有还没有接客的少年们热情的毛遂自荐。 「美丽的小姐，请留下来吧，让我陪伴您不好吗？」 「我呢，我有这个荣幸被小姐指名吗？」 「小姐选择我吧，我可比他们几个懂事多了。」 红髮女人的目光在四周环视了一圈，看着那些相貌各有千秋的少年们露出楚楚可怜的眼神，手中的羽毛摺扇在胸前慢悠悠地晃动着。 「莉迪亚。」 沈莫玄看她那陶醉其中的样子，只能用出声提醒。 红髮女人看了过来，眼神还有一些无辜。 「怎么了？」 沈莫玄往后努了努下巴，示意她一起上来。 「先生，雪诺一次只能接待一位客人。」侍者见他有想要邀请的同伴，委婉地暗示道。 「无妨，我自己在外边玩一玩好了。」女人十分爽快地说道。 「……」沈莫玄双目微敛。 「别这样看着我嘛，哥哥，我知道其实你也想一个人上去玩的。」大概是见道恩的眼神太过吓人，女人拨开身旁的人群，凑到男人身旁，动作娇俏地用摺扇挡住自己的脸，压低声音道，「分头行动吧，你去看看那个雪诺究竟是何方神圣，我在外边等你。」 一个冰凉的尖锐物体被塞入手心，沈莫玄摸索了一下，是一块稜锥状的水晶。 【魔王冕下，这是一块留影水晶，可以通过魔力启动录影功能，记录范围在水晶半径5米内。】 174解释道。 沈莫玄深深看了女人那双狡黠的翠眸一眼，随后将那枚留影水晶塞到了袖子里。 「先生，这边请。」侍者带着沈莫玄往楼上走。 莉迪亚目送着男人上楼，然后转过身。 「好了，男孩们，现在只剩下我和你们了，让我看看——」 她的目光在面前的几人中缓缓扫过，扇子收拢，并在一起指向了其中几人。 「你……你……你……还有你……」 「算了。」她像是嫌麻烦似的，勾起红唇，大手一挥。 「我指名你们所有人。」 她在众人的欢唿声中坐到了红色丝绒沙发上，翘起腿，身旁立刻簇拥上了众多形形色色的美少年。 有人殷勤地替她倒上红酒，有人替她端来新鲜果切，用特制的银叉子餵到她嘴边，有人来到她身后替她捏肩，还有人坐在她的脚边为她演奏手风琴。 莉迪亚惬意地靠在沙发上，接过红酒轻轻抿了一口，然后又不紧不慢地张开嘴衔住甘甜的水果，一副如鱼得水的自在模样。 「现在，你们谁和我说说……那个雪诺，究竟是什么来头？」 女人轻描淡写地随口问道。 …… 「先生，雪诺就在这个房间里。」侍者带领沈莫玄一直来到四楼，和二楼三楼不同，这里只有唯一的一个门，也就意味着，整层楼就是一个房间。 「祝您有个美好的夜晚。」侍者替他拉开了门。 门内传来一股甜腻奢靡的香气，像是某种脂膏和花朵被融合在一起的味道，与此同时似乎还有一股水汽。 黑髮男人在门口停顿了几秒，然后迈开脚步，跨进了门中。 门在身后被无声阖上。 这是个布置得相当有异域风情的房间，脚下是柔软的波斯风格的地毯，繁复的花朵和重复性图案有规律地出现在地毯上，克莱因蓝色的墙壁上垂坠着精緻的白色珠帘，天花板吊顶上是一层层蓝白渐变的薄纱，一层叠着一层，影影绰绰地悬挂在空中。 相比外面，房间里的温度似乎更加低一些，而且还有些潮湿。 潺潺的水声从房间深处响起。 薄纱后方影影绰绰的，似乎有一个人影。 第84页 男人偏过头，推开面前层层叠叠的薄纱，往房间里面走去。 越是走到里面，那股香气就越来越浓了，浓郁到足以让人感到眩晕的地步。 男人的脚步停在一张圆形的大床前，床的四周用罗马柱固定了纱帘，显得十分奢靡。 在床的另一侧是一个巨大的半圆形透明浴缸，被做成了贝壳的形状，浴缸里装的不仅是水，还有珍珠和蓝色妖姬的花瓣。 一个有着深蓝色头髮的少年正趴在浴缸边沿，半支着脑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他的耳朵后有着鱼鳍似的蓝色蹼状延伸，脸侧而带着一些圆润而又不带明显的半透明鳞片，双目乌黑，深邃而又静谧。 一条璀璨的蓝色鱼尾在浴缸中摇摆着，漂亮的尾鳞在灯光下闪烁着梦幻而又璀璨的虹彩光泽。 这是一个……一条鱼。 沈莫玄藏在身后的手微微一动，那枚留影水晶从袖子里缓缓飞出，在魔力的驱动下无声地来到了房间高处。 …… 「雪诺啊……他是老闆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人鱼，大概三个月前来的。」 「人鱼？」莉迪亚若有所思，「你是说塞壬一族？」 「管它是叫什么呢，反正就是有鱼尾巴，离不开水的那种。」 那些少年们似乎对雪诺早就有一些怨言了，没等莉迪亚接着引导，便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他一来到幻梦之屋就抢走了我们头牌位置，成了最受欢迎的宠儿，那些见过雪诺的客人们就跟被他摄走了魂一样，一来就要指名他，后来干脆就变成了每周都有一天变成他的专场了。」 「是啊，没错，他们不是有什么种族优势吗，会使用什么魔法……所以才有雪花抽籤的那一套。」 「不是说人鱼的歌声可以摄人心魄么，我觉得那些客人喜欢上他也很正常。」 「是吗？可我怎么从来没听见过雪诺唱歌？」 「人家干嘛要当着你的面唱歌呀，你又不是客人。」 「可我从客人口中也没听说过啊……不过，他长得确实很好看。」 …… 「您是第一次来吗，先生？」轻柔的声音从蓝发少年口中响起，他身后的鱼尾在水中晃动着，那潺潺水声便是这样来的。 沈莫玄不置可否，只是举起手中的粉色雪花片，反问道，「你会冰系魔法？」 雪诺偏过头，看了一眼男人手中的雪花片。 在他的注视下，那片粉色雪花逐渐融化在男人手心，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来自大海，这是大海的馈赠。」少年的声音很悦耳，听起来还有些空灵。 他从浴池里支起身体，将长长的鱼尾甩到了身前，湿漉漉的珍珠顺着他的身体和鱼尾光滑的鳞片滚落在地面上。 「幻梦之屋很少有男性客人……我只是对您感到很好奇。」 「你是什么人？」沈莫玄问。 「我的名字您应该已经知道了。」蓝色鱼尾在男人的注视下，从顶端开始逐渐蜕变成一双白皙修长的腿。 少年从浴池里站起来，他只穿了一件细到极致的蓝色绳衣，细细的绳子绕过他的肩膀在胸前固定，然后又从胸膛中央延伸出一股，在肚脐下方的位置绕了一圈，圆形的绳结上固定着细密的流苏。伴随着他的动作，蓝色流苏随着重力垂坠下来，遮挡住了胯间。 「我叫雪诺，是塞壬一族。」 少年赤着脚来到男人身前，他走路的姿态很特别，像是走在水中一样扭动着腰部，身下的流苏随着他的动作缓缓摇曳着。 他绕着面前衣冠楚楚的黑髮男人慢慢地转了一圈，然后停在他的面前，抬起手，缓缓地摘下了那副戴在男人脸上的金丝眼镜，望进他那双冰蓝色的双眼。 「先生，您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少年娇柔的唇瓣微启，音调缱绻暧昧，「让人很想亲吻。」 …… 「好看是好看，可我总有一点害怕他，你们不觉得，他好像有一些魔性吗……」 「确实，我之前有个客人，就是奥斯洛家的那位小姐，她被雪诺抽中之后，生了一场大病，后来我看她再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好像憔悴了许多。」 「岂止是憔悴，简直可以说是老了十岁。」 「不只是她，好几个雪诺接待过的客人都生病了。」 「最吓人的还是那个爱德华先生……」那位倒酒的少年在同伴警告的眼神中捂住了嘴。 「什么？」莉迪亚偏过头。 「没什么。」少年哂笑着，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摇了摇头，讳莫如深。 莉迪亚敏锐地感觉有一些不对，她从脖颈上取下那枚红宝石项鍊，「本小姐就喜欢听这些耸人听闻的故事，说吧，让我尽兴了，这条项鍊就送给你。」 看着那价值不菲的宝石项鍊，少年的喉结动了动，他将倒酒的酒壶放在桌上，然后凑近到莉迪亚面前。 「您不要害怕，莉迪亚小姐，这也不过是个偶然事件罢了。」 「幻梦之屋很少有男客人，那天来了一位男客，他神色忧郁，但从衣着上看也是身家不凡，我们其实都有听闻，那就是爱德华家族不受宠的私，因为同性恋的丑闻被家主赶出来了。那天粉色的雪花也是直接落到了他的身上，他进了雪诺的房间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出来。」 「后来他就经常来找雪诺，但次数多了，雪诺大概是腻烦了，就拒绝了他的会面。可那可怜的落魄贵族早就将一颗心陷进去了，有一天晚上，他来到这里，但雪诺依旧闭门不见，我们都以为他会放弃，但爱德华忽然大喊了一句『雪诺，我知道你想要的不只是这些，拿去吧！我愿意为你献出我的灵魂！』便抽出匕首，在楼梯那里自刎了。」 第85页 「在那件事情之后，我们私底下都有传闻，说雪诺是个会蛊惑人心的人鱼……」少年说起这件事情，脸上还带着一些不安。 「不过爱德华先生的性格本身就有一些极端，莉迪亚小姐，您不要担心，后来我们都有严格规定见面时间，您那位朋友只能和雪诺待最多两个小时，他应该很快就会出来了。」 「我可不担心他……」莉迪亚的脸上露出几分沉思，那双美眸朝着楼上不着痕迹的一瞥。 「相比之下，我可能还是比较关心，你们店里的头牌……到底是一条什么品种的鱼……」 第40章 堕落的塞壬 在雪诺打量着面前的人的时候，沈莫玄也在暗自端详着面前的少年。 离得近了可以看到，少年的双眼并非纯粹的黑色，而是在黑中又有着星星点点的蓝色，像是大海之上的星空，神秘而又深远。 尽管对方的容貌举止，还有那条鱼尾，都指明了他是一条人鱼没错，但不知为何，沈莫玄总从对方身上感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违和感。 [518，这个塞壬是什么来头？] [宿主，塞壬就是童话传说中的美人鱼，他们生活在海底的失落之城亚特兰蒂斯，很少会来到陆地上，不知道为什么雪诺会来到这里。] 「你们种族不应该生活在海底吗，你为什么会在幻梦之屋？」沈莫玄看着面前的蓝发少年，将518的疑问复述了一遍。 「因为我很好奇人类所生活的世界……所以想出来看看。」少年一边说着，一边将青葱般的手指落到男人的衣领上。 他并没有解开对方的衣领，只是用湿漉漉的手指绕着男人衣服上金色的纽扣打转，眼神直勾勾地望着他。 「没想到在来到近海的时候遇到了风暴，我撞到礁石上晕了过去，尾巴也受伤了，是幻梦之屋的老闆救了我。」 幻梦之屋的老闆，沈莫玄想起来，应该就是那个被叫做多克的矮人了。 「那您呢？」少年的语气意有所指，「我看见和您一起来的那位小姐了，她很漂亮……她是您喜欢的人吗？」 「不是。」沈莫玄言简意赅地回答。 「这样啊……」两人之间越贴越近，少年的鼻尖靠近男人的脖颈，掌心压住男人的胸膛。 「您有和其他人做过吗？」 他唿出的气息也是微凉的，带着冷血动物的粘腻。 「从我们见面到现在，您的心跳一点都没有变化……这样镇定的反应不像是第一次经歷这些的人能够做出来的……」 「但……我能闻出来……您身上的气息很纯净……您没有和其他人有过肌肤之亲……」 「我甚至能感受到，您身上有很强的魔力元素反应……很温暖……是光……」 少年的掌心缓缓往下移动。 「没有过性-爱经歷，还会光魔法……那我只能猜测，您是光明教会的人了……」 手腕被人一把钳制住，少年抬起头，望入一双淡漠的冰蓝色双眸中。 「道恩·雷蒙德……」少年直直望着他，轻声道，「大名鼎鼎的圣骑士大人居然选择和我共度一夜，真是令我感到受宠若惊啊。」 被点名了身份，沈莫玄干脆不再伪装，他头上的黑髮从髮根开始颜色逐渐浅淡，恢復了白银的本色。 「我不会和你做-爱。」银髮男人这样说道，松开对方手的同时将他推开了几分。 「就算您这样说……」少年抬起自己的手腕，抚过上面那一圈绯红的压迫痕迹，意有所指道，「我也已经湿透了……」 沈莫玄看着面前刚从浴缸里走出来的少年，忽然伸出手，一把拉起床上的床单，罩在对方头上。 「那你自己擦擦。」 雪诺：「……」 他看着转过身就要离开的银髮男人，眼神中露出了几分势在必得。 「等等，道恩！」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沈莫玄脚步一滞。 「不要丢下我。」那声音可怜兮兮地说道。 男人缓缓转过身，瞳孔骤缩。 一个披着床单的少年站在离他五步远的地方，他有着一头金髮和一双漂亮的矢车菊蓝的眼睛，唇红齿白，眉目如画。 在他的注视下，少年揭开了头上的床单，一点点抽开了自己腰间的绳结。 「你就不想要完全地拥有我吗？我的骑士长大人……」 手臂连同那即将散开的绳结被人用力一把攥住，少年瞪大眼睛，不受控地倒向身后的大床。 但他不仅没有感到惊慌，反倒缓缓地勾起了唇角。 他看向压制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对方正以冷冰冰的目光审视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变、回、去。」 「为什么？」少年仰面躺在床上，没有任何挣扎之意，「这不是您最在乎的人吗？」 他用尤莱亚的面孔看向面前的男人，单纯的表情中带着天然的媚意，「您可以把我当成他，在这个房间里，您想要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道恩，我想要你抱我。」 少年抬起脚尖，脚弓绷直，脚趾挑逗般地划过男人的裤腰，就在即将触碰到那处关键地带的时候，他的脚踝被一只大手用力握住，抵回到了床上。 银髮男人的眼眸颜色加深，他凝视着和尤莱亚有着一样面孔的少年，有一股怒意从他的胸膛中无端燃烧起来。 第86页 但他的语气依旧冷静得可怕。 「你不是塞壬一族，塞壬不能随便变换成别人的形态，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少年笑了笑，不以为意道，「我是什么重要吗？让我们享受当下，把这一切当做一场幻梦，不好吗……」 室内忽然气温骤降，沈莫玄感到背嵴一凉，他抬起头，看见无数粉色的雪花从空气中凭空出现，落在了白色的床单上。 躺在床上的少年张开嘴，从猩红的舌尖中缓缓吐出了一片粉色的冰晶。 他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怪胎，柔韧性强得可怕，即便被男人压住了一手一腿，还是撑起身体，凑到他的面前，想要将舌尖的冰晶递到男人口中。 沈莫玄迅速支起身体，退后了两步。 而没了束缚的少年则从床上缓缓坐起来，膝盖支撑着床单立起身体。 「别害怕，圣骑士。」他将口中衔着的那块冰晶用手取下来，用尖端在胸口轻轻摩挲，从前胸到肚脐留下一道湿痕。 他用金髮圣子那柔和而又清朗的声线说道，「我不会伤害你。」 银髮男人站在不远处，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微微发热，有一些不太对劲。 他眼神一厉。 「你在雪花里面放了什么？」 少年唇角微勾，媚眼如丝，「你猜猜看？」 【检测到未登记的特殊魔药，效用不明，正在进行身体检查……检测完毕，生命值无下降，魔力值无下降，魔王冕下，这个魔药对您并没有伤害作用……但是您的心率正在逐渐提升，血液流速也有所加快，激素水平……】 【不用说了，我已经知道这个魔药有什么作用了。】 沈莫玄闭了闭眼。 【有什么办法驱除负面效果吗？】 【魔王冕下，系统并没有判定到任何负面效果，请问您想要驱除的是？】 【……你退下吧，174。】 [啊啊啊宿主我知道雪诺是什么了，174前辈让我来说！]518焦急的声音响起。 [黑羽老师的漫画设定自成宇宙，我刚刚重新检索了一下，有一本关于人鱼的漫画里出现过这样的设定！] [曾经有塞壬因为被人类爱人背叛，和海妖之祖恶魔雷维阿坦契约，用歌声交换了可以随意变换形态的能力，成为了诱惑人类堕落的海妖。] [换句话说，他是魅魔。] [魅魔的体液可以勾起人的欲望，他们不论男女都更偏爱夺取男性的精气，他们乐于让男人为他们献出生命，为他们死去的人的灵魂会被他们吞噬，宿主你一定要小心！] 在沈莫玄和脑内系统交流情报的时候，少年也在观察着对方。 「不愧是圣骑士……明明已经吸入了那么多我的信息素……却还能保持神志清醒……」 魅魔是善于引诱人类的魔物，是温柔的杀手。 在银髮骑士还在门口的时候，雪诺就已经感受到了对方身上澎湃的光明之力，因此早就在房间里做好了布置，不仅是那融合了他血液的冰晶，此刻房间里瀰漫着的香气也被他动了手脚，掺杂了他所释放的信息素。 从男人走进这个房间起，魅魔围绕他的捕猎就开始了。 作为魅魔，引诱过的人类越多，能力越是强大。拿下一个圣骑士的初血，那他岂不是可以直接从初级魅魔升级成高级魅魔！ 雪诺的眼中露出几分兴奋和狂热，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 「……让我见见你意乱情迷的模样吧，圣骑士。」 迫不及待的魅魔干脆不装矜持了，他俯下身趴伏在床上，双手抓着床沿，双腿一蹬，朝着五尺外的圣骑士一跃而去。 沈莫玄看到对方顶着尤莱亚的那张脸做那个舔唇的动作，感觉眼睛都要瞎了。 灭世之戈！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召唤出了自己的魂兵。 银光一闪而过，一把银色长剑出现在银髮男人手中。 男人偏过头，在转身避开的同时，反手将长剑捅入了面前少年体内。 蓝白色的纱帐被扯落到地面上。 啪嗒！ 一滴硕大的血珠落到了纱帐上。 殷红的液体从少年唇角缓缓溢出，他睁大眼睛，看向腹部的银色长剑，剑刃穿透了他的身体，将他钉到了墙面上。 他双手颤抖地抓住剑身。 「好疼……好疼！」 魅魔顶着金髮圣子的脸，一行清泪从他眼眶中流下，「您要杀我……为什么……」 「大人，我没有想要伤害您……」 重伤的魅魔没有余力维持变形之后的面孔，他的身形虚幻了两秒，像是故障了一样，切换回了「雪诺」的模样，紧接着他身下那条漂亮的蓝色鱼尾也跟着慢慢变暗，直到成为了蓝黑相间的诡谲蛇尾。 人身蛇尾，这便是堕落的海妖最初的模样。 啪！ 门被破开，红髮女人从门口闯进来。 「道恩，别听信他的话，那只魅魔已经吃过人的灵魂了，按照教律，有意伤及无辜性命的妖魔，一律杀无赦！」 「那不是我有意的，是那个男人他爱上了我……我并没有让他献出灵魂。」 少年矢口否认，看向面前的银髮男人，一叠声地求饶。 「求求您，饶了我吧，圣骑士大人，我再不敢了。」 「他是恶魔，道恩，恶魔的话不可信。」红髮女人来到他身边，看向被钉在墙上的魅魔，语气冷淡。 第87页 「杀了他。」她说道。 「不要杀我！」少年颤抖的声音求饶，「求求您……我真的没有杀过人……」 他看向面前的银髮男人，而对方也正看着他。 他从男人面无表情的脸庞中看出了几分冷漠。 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波澜，就好像看着路边的小石子一样，没有露出丝毫恻隐之情。 蓝发少年一怔，顿时脸色惨澹，他意识到，对方真的有可能会杀了自己。 【技能『威慑』发动中，对方对您产生了强烈的畏惧，您的魔力正在上升。】 沈莫玄其实并没有要下杀手的意思，否则少年在那一刻就已经人首分家了。 但他那张冷冰冰的脸显然吓到了面前的魅魔。 少年垂下脑袋，他的嘴唇翕动，像是念着什么，下一刻，从他腹部流出来的血忽然化作细小的红色冰晶朝着面前的两人袭去。 「小心！」 沈莫玄第一时间将还在状况之外的莉迪亚挡在身后，张开了神圣护盾。 纯白的银色护盾遮挡住了那一阵血雾，等到雾气散尽，被钉穿在墙上的海妖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41章 割裂 直到血雾完全散去，神圣护盾才被撤去。 「是传送魔法的痕迹……」 莉迪亚从男人身后走出来，来到墙边，看向被留在墙上的银剑，那剑刃深入墙面三分，根本不是魅魔可以轻易挣脱的。 「想不到这里居然会藏着一只魅魔。」 空气中弥散着浓烈的荼蘼花般的香味，是魅魔身上流下的血。 「他被你刺伤了，应该逃不远，我去追。」 红髮半精灵撕开身上不方便行动的裙摆，露出穿在里面的长裤，又摘下身上的首饰，恢復了男性模样。 「别去了。」 一只手臂抓住了里德的肩膀，银髮男人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似乎格外沙哑。 隔着薄薄的蕾丝布料，里德敏锐地察觉到身后男人不太正常的滚烫体温。 「道恩……你没事吧？」 他转过身，扶住朝自己身上倒来的男人，却因为对方那沉重的身体而往后倒去—— 蓝白色的纱帐被人撞开，柔软的波斯地毯里摔进了两位圣骑士。 「唔哼！」 里德被压在下面，他支着膝盖半坐着，双手虚扶着身上的银髮男人。 「道恩……道恩？」 银髮骑士没有回应他的唿唤，他的身体很烫，就连贴着他的脖颈的唿吸都是灼热的。 红髮半精灵眼睫微颤。 作为裁决骑士，他对于各种异端生物都很了解。 魅魔是一种杀伤力不强的魔物，但他们也有自己强大的种族天赋，他们的信息素是天然的媚药，就连净化术都无法驱除，是一种烈性魔药。 刚才道恩和这只魅魔单独呆了这么久，应该吸入了不少信息素，能忍到这个时候才发作，简直就是圣人。 虽然如此，魅魔的信息素也并非没有解除的办法。 只要让对方能够纾解欲-望就可以了。 但他们是圣骑士，对神明许下神圣的誓约，要斩断欲望，将己身奉献给主的战士。 禁慾，是他们为了获得神明的认可而自愿戴上的枷锁。 即便是自渎这样简单的要求，也是不被允许的。 可是…… 男人隐忍的喘息在耳侧响起，红髮半精灵忍不住偏过头避让。 道恩·雷蒙德身上有一股属于他自己的气息，好似高岭之上压着积雪的松针，尖锐而又冷冽，但此刻就连那股气息都沾染上了热度。 那股灼热的气息扑洒在他的脖颈，烫穿了他的皮肤，侵入了他的血管，流转到四肢百骸。 里德的手抵在对方的肩膀上，他迟迟没有用力推开对方。 「道恩……」红髮半精灵轻轻呢喃着，未尽之言只有他自己知道。 空气中浓烈的魅魔的信息素似乎也蛊惑了他。 银髮骑士似乎听见了他的唿唤，他缓缓抬起手，单手撑着他身后的地面，抬起头来。 他脸上的金丝眼镜不翼而飞，此刻，那张俊美的脸庞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他的面前。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深处翻涌着什么，像是融化的雪水在冰河之下形成汹涌的暗流。 他穿着那件修身的黑金色晚礼服，白色衬衣的扣子一直扣到最上方那一颗，紧紧抵着脖颈最下方的皮肤。 鼓起的经络在他的脖颈上若隐若现。 理智与混乱，克制与放纵，全在一线之间。 空气逐渐升温。 二人贴的极近，里德似乎能听见道恩胸膛中那沉稳有力的心跳，蔷薇的芬芳和雪松的木质气息交融在一起……不分彼此。 他的唿吸跟着急促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只是那么一瞬间，一丝罪恶的想法出现在他的脑海。 如果我只是短暂地做了一件错事……神会原谅我吗？ 这一个想法就好像冲垮河堤的最后一滴水，让那些旖念和非分之想如同涌入大海的河流般有了归处。 他抬起手，不受控制地抚上男人的脸颊，食指抚上他的眼角，任凭那灼热的温度从肌肤沁染他的指尖，让他像着了魔似地将拇指移动到对方的下唇，摩挲着他唇珠上的微微凹陷。 手腕被人一把抓住。 银髮男人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他的掌心很烫，可眉眼却依旧冷硬如铁，锋利的视线得好像要将人彻底剖开。 第88页 裁决骑士曾经用这样的目光审问过无数的犯人，但此时此刻，他却成为了被拷问内心的那个人。 他逃避性地躲开了对方的视线，垂下眼帘，视线落到了银髮骑士紧抿的嘴唇上。 比起对方的眉眼，指尖传来的触感似乎比自己想像中的更加柔软。 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方式，能让那浅淡的唇色变得更加鲜艷起来呢…… 那一瞬间，侵入性的幻觉出现在他的脑海，是唇齿相接的湿润触感，是咬破唇肉时铁锈般的味道，是吮-吸舌根时的疼痛。 生理的本能和神圣的信仰冲撞着，鲜血淋漓地撕扯着。 里德·柏宜斯的心脏抽痛起来。 光明神在上……饶恕我…… 红髮半精灵抬起眼帘，他蜷缩起的手指指尖划过男人滚动的喉结，慢慢抽开自己亲手绑好的领结。 下一刻，他支起身体，凑近男人的脸庞。 两人之间距离迅速拉近，即将消失于无痕之间。 剑拔弩张，距离涌动的妄念冲破理智的闸门只有一念之隔。 就在那一刻，银髮男人偏开了头。 那比花瓣更加轻柔，比落叶更加轻盈的吻仿佛落到了他的唇角。 但又好像没有。 男人伸出手按住里德的肩膀，强势而又决绝把他摁在了地毯上。 他俯视着身下的红髮半精灵，对方正抬着眼帘，用一双苍翠欲滴的碧瞳迷离望着他，他的嘴唇微微张开，浅浅地吐出温热的气息，红髮在他身后铺散开来，和地毯上的花朵们融合在一起，形成一幅瑰丽而又荼蘼的画面。 他的美比魅魔更加艷丽，也更加具有攻击性。 他的沉默是一种无声的邀请。 但那只是魅魔的信息素的作用。 墙上的银剑震颤着，终于将自己入墙三分的剑刃拔了出来，来到密闭的窗前挑起了插捎，然后撞开了木质的窗棂。 冰冷的夜风从窗外涌进来，顿时拂开了屋内浓重不散的香气。 皎洁的月光从窗外倾泻而下，透过薄纱照耀到两人身上。 「你不是裁决骑士吗？」 沈莫玄的眼神已经恢復了清明，但他的鬓角还有一些湿意，他用那沙哑的声音说道。 「圣约就这么禁不起考验？」 里德从那半梦半醒的状态彻底清醒过来，他沉默了三秒，抬起手一把拨开了对方的手臂。 沈莫玄并没有要继续钳制他的意思，见他恢復了理智，便松开了手。 银色长剑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飞到了自己主人的身旁，悬浮在空中。 男人抬起手，灭世之戈便温顺地落入他的手掌心。 他用剑支撑着地面，支起身体。 「这里就交给你了。」 他这样说着，一个传送法阵在身后亮起，「我还有事，先走了。」 银白色的传送法阵亮起又很快暗下，留在原地的只剩下裁决骑士一人。 「……」 红髮半精灵走来到窗前，撑着窗框，闭起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该死的。」 他扬起头，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像是要用疼痛盖过那纷乱的思绪还有那微妙的触感。 他控制不住自己去回想刚才的画面，还有男人匆匆离开的模样。 道恩他真的没事了吗…… 一只鸽子扑闪着翅膀落到了窗台上。 它的羽毛洁白似雪，脚上还绑着一颗白色的水晶。 这是裁决骑士团专门豢养的信鸽。 红髮骑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摒除杂念，用自己的魔法启动了留影水晶。 「带几个人来西城的幻梦之屋，这里有人窝藏魅魔……对了，再带个光明牧师，这里有一些魅魔的血需要净化。」 水晶上的光芒逐渐暗下去，红髮骑士将面前的信鸽捧到手心，动作温柔地抚了抚它洁白的羽毛。 「辛苦了。」他轻轻地说道。 白鸽张开红色的鸟喙，发出一声清亮而又短促的叫声，像是在回应他。 里德朝着窗外一扬手，放飞了那只信鸽。 在这之后，他转过身，在室内查看了一圈。 凌乱的床铺，浴池周围的水迹，地面上散落的薄纱，无不诉说着这里发生过什么。 他的目光落到了墙角上方。 在那里，一颗透明的稜锥状水晶正在缓缓旋转着，启动它的人注入了足够的魔力，让它一直工作到现在。 红髮的裁决骑士朝着水晶伸出手，将它召唤到自己手中。 那明亮而又温暖的光明之力逐渐收敛，水晶暗了下去，但下一刻，又在裁决骑士重新注入的魔力下亮起来。 水晶的稜锥尖端投射出白光，在空气出勾勒出人的动态轮廓，在红髮半精灵面前形成了立体的投影。 他静静地看完了那只魅魔企图诱惑道恩，结果险些被反杀的全部过程。 然后，门被打开，他自己出现在了画面中。 留影水晶忠实地回放着刚才所记录的一切。 先是魅魔用自己的血奋力一搏，银髮骑士格挡在自己面前撑起护盾的画面。 再然后，画面角度一转…… 那些试探性的触碰，眼神交汇和气息交缠…… 杂乱的思绪再次涌上心头，红髮半精灵的耳尖染上绯红。 明明感觉有半个钟头那样漫长的对峙，在现实中原来只有几十秒。 第89页 从第三方的角度看，那些掩盖在小动作之下的隐秘情愫却有如抽丝剥茧般显露出来…… 红髮半精灵闭上眼睛，收回了注入水晶的魔力，室内重新暗了下来。 寒风从洞开的窗户中席捲房间，屋内的那股令人头晕脑胀的香气已经变得非常稀薄了。 等到再度睁眼时，那双翠绿的眼眸已经恢復了冷厉。 咔嚓—— 脆弱的柱体在他的掌心挤压下碎裂开来。 他召唤出一个魔力光洞，将碎成几段的水晶丢了进去。 …… 黑夜之中，一道蓝光在加德兰皇宫的某个房间一闪而逝。 身受重伤的魅魔从魔法中跌了出来，倒在地上，他的一只手紧紧捂着腹部，殷红的血顺着指缝溢出来，打湿了身下的地毯。 从幻梦之屋逃出来的雪诺艰难地撑起一只手，身后的蛇尾曲起，往前慢慢挪动着身体，直到自己的手指接触到一只看上去很昂贵的黑色皮靴。 「大……大人……救救我……」 蓝发少年缓缓扬起头，眼中满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的希冀和恳切。 「啧啧啧……可怜的孩子，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子了？」一道低沉而又慵懒的声音响起，皮靴微微上抬，挑起了少年的下颚。 「我被那个圣骑士刺伤了……好疼啊……」 蓝发少年卷翘的眼睫沾满了湿润的泪珠，他一眨眼，晶莹地泪珠便顺着睫羽落下，打湿了苍白秀美的脸庞。 「别哭了，哭起来就不好看了，你可是魅魔。」一只苍白有力的大手拉起少年头顶的头髮，将对方一把拽了起来。 「魅魔如果失去了美丽……那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呢？」 少年勐地睁大眼睛，看着凑近自己的男人，对方则慢慢地伸出舌尖，缓缓舔走了他眼角的泪珠。 「大人……唔……」 嘴唇被人吻住，少年无法再说出了半个字。 他扬起脖颈被动地承受着对方侵略性的吻，很快魅魔的天性让他忘却了对死亡的畏惧和因为疼痛而产生的不适，他的脸上露出两抹酡红，瞳孔微微放大，口中发出享受的低吟，熟悉的领域让他松懈了警惕，就连对方的手掌来到自己脖颈的时候也没有做出过多的反抗。 直到那只手忽然用力，扼住了他的气管，让他发不出一丝声音。 少年勐地瞪大眼睛，他顾不上捂住自己的伤口，用血煳煳的两只手使劲抓挠着对方的手臂，长长的蛇尾在地毯上翻动着，发出垂死般地挣扎。 但那註定只是螳臂当车。 「本来可以想让你在极致的欢愉中没有痛苦地死去的……」那道低沉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说着，语气温柔而又冰冷。 「但可惜了，今天的我已经有伴侣了，而且他很害羞，不喜欢有第三个人在场，所以……只能委屈你一下了。」 一道巨大的力道在霎那扭断了少年的脖子。 第42章 主教的魔纹 雪诺的尸体软倒在地上，他的皮肤在死亡之后慢慢地蜕变成了暗黑色，那是魅魔为了适应人类审美做的最后的伪装。 他死不瞑目，那双犹如星空般漂亮的眼眸中逐渐失去神采，蒙上一层阴翳的白雾。 他的表情十分惊讶，像是到死的最后一刻都不明白自己全身心信赖和崇拜着的大人为什么会杀死自己。 还有一点他不知道的是，这个他感应着主人位置而瞬间转移来的地方，并非什么普普通通的房间，而是科萨皇帝霍索恩·加德为皇室特邀的宾客而准备的高级客房。 他的头颅最后朝向的方向，是那位大人所坐着的床榻。 床榻之后则被厚厚的红丝绒床帐所掩盖，看不清内景。 「你弄脏了我的地毯。」 一道清冷而又矜贵的声音从床帐后响起。 「我不是故意的，沙夏……」刚刚杀死魅魔的男人扭过头，拨开床帐，抬手挑起几缕落在床铺上的铂金色长髮，在上面轻柔地落下一吻。 「……你噁心到我了，雷维阿坦。」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长发上端，将那几捋头髮从男人手中扯了回来。 听见那略带嫌恶的回覆，男人扬起头，不怒反笑。 他的嘴角朝着两侧高高扬起，笑容夸张又恶劣，猩红的巩膜中央是金色的虹膜和深不见底的黑色针状瞳孔。 那是上位恶魔的标志。 雷维阿坦，海妖之祖，所有魅魔的主人。 而他口中那个伴侣……便是…… 床边的纱帐被拉开，光-裸着身体的长髮男人赤着脚绕过地面上的血泊，来到一旁的衣架前，张开双臂穿上自己的睡袍。 真丝材质的红色长袍遮挡住了男人颀长的身体，遮挡住了他白皙的肩膀。 「我警告过你，不要去招惹那个圣骑士。」 「我可没有……是雪诺他自作主张。」恶魔语气无辜。 「别装模作样了，如果连手底下的几只魅魔都管不住，你还配当什么七宗罪之一？」 「我不相信，没有你的精神暗示，他敢去引诱一名圣骑士。」 穿好衣服的长髮男人转过身，露出一张极具辨识度的灰眸。 正是光明教会在帝都教区的主事人，红衣主教之首，亚歷山大·列维·普林霍尔阁下。 坐在床上的恶魔笑了一笑，也没见他有何动作，他便突然出现在男人身旁，在普林霍尔警惕而又冰冷的眼神里，伸出手绕到他的颈后，将他压在衣领下的铂金色长髮温柔地用手背拂出来。 第90页 「你这是嫉妒了吗？我可爱的沙夏……」 他说话的尾音带着嘶嘶响声，像是蛇在吐信。 「嫉妒？」普林霍尔冷笑一声，「清醒点吧，你我之间只有互相利用的关系。」 「是吗？」恶魔诡笑着，「我们之间的关系都已经这么亲密了？我还以为是我在单方面强迫你呢。」 一条粗壮的黑色蛇尾不知何时从恶魔身后出现，那些潮湿粘腻的靛蓝色环纹鳞片在水晶灯下折射出幽暗的光色，攀附着面前的金髮男人苍白瘦削的脚踝，一路逶迤，经过他的小腿，撩起他的衣摆，深入其中。 脆弱的皮肤被坚硬的鳞片碾过，普林霍尔膝盖一软，却被对方一把扶住腰间，搂入怀中。 「住手……」红衣主教反射性地想要抵抗，他抓住男人的手臂推拒着，身体后仰，嵴背几乎要依靠到了衣架上。 看着对方因此微微泛红的眼角和隐忍的神情，雷维阿坦眼中的红光越发幽暗起来。 他低下头，用指尖抚上对方下腹，用力摩挲着皮肤上逐渐浮现出来的繁复诡谲的暗红色花纹。 「你的魔纹又出现了。」 恶魔的语气缱绻而又甜蜜，像是在对待自己最为受宠的情人，他张开嘴咬住了男人柔软的耳垂，在齿间恶劣地啃噬和碾压。 「刚刚明明已经不出现了，难道是我还没有餵饱你吗？沙夏……」 「不、许叫我沙夏——」 指尖掐进掌心，疼痛将下腹涌起的酸胀压回去，普林霍尔睁开那双灰眸，眼底浮现出浓浓的嫌恶。 光明之力在手掌心浮现，将面前的男人重重推开。 砰！ 恶魔直接撞到了对面的墙壁上，画框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红衣主教赤着脚站在原地，胸膛因为愤怒而上下起伏，红色的长袍和袍边金色的刺绣让他苍白的皮肤上的青红痕迹显得格外显眼。 他动了动唇，语气冷漠。 「骯脏的东西，带着你的魅魔滚回你的地狱去。」 「宝贝，你看上去真美。」 恶魔靠坐在墙根，眯着眼欣赏眼前的景色。 普林霍尔的灰眸中涌现出几分杀意，金色的魔力元素从他身上散逸开来。 恶魔知道他要动真格了，不情不愿地从地上站起来，拉起地上的魅魔尸体的尾巴，打开了一道魔法。 「我还是喜欢你没有魔力的时候任我摆布的样子，沙夏。」 「滚！」 几道锐利的光刃接踵而至，跟着飞入了魔法里，有一道则在法阵缩小的那一刻掠过空气，落到了墙面上，形成了一道深刻的沟壑。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一个人，上位恶魔的气息已经感应不到，普林霍尔才慢慢放松肩膀，收敛身上的魔力元素。 他转过身，身形摇晃，踉跄几步，连忙抬起手扶住衣架才没有摔倒。 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扯开睡袍的领口看向自己的腹部，但那道暗红色的魔纹已经重新隐没在他的皮肤下，消失不见了。 普林霍尔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这是那个被神厌弃的冷血恶魔在他身上留下的耻辱标记，只要有这个标记，无论他在什么地方，他都可以如形随形，随心所欲地出现在他的身边。唯有被光明结界所笼罩的圣山才可以让他得到片刻喘息。 恶魔从不做亏本的生意，从雷维阿坦第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开始，那只恶魔就已经在谋划着名怎么将自己吞吃入腹，连皮带骨头。 恶魔的陷阱并非没有破绽，但他别无选择。 普林霍尔并不奢望获得神的宽恕。 从他和恶魔签下那并不平等的契约开始，他就知道，他选择要走的路是一条深渊之上看不见尽头的独木桥，而桥的终点则是无尽的黑暗，他的灵魂终会如肉-体一般，陷入那骯脏不堪，万劫不復的泥淖之地。 而狡猾的恶魔从一开始就已经想好了让他无法脱身的方法。 但他何尝没有预料到呢？ 从一个卑微无名小卒，一步步坐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光明大主教的位置，成为帝国歷史上最年轻的红衣主教，他必须付出常人想像不到的代价。 他从未后悔。 从前不会，现在不会。 以后也…… 金髮少年无忧无虑的笑靥忽然出现在脑海。 ……以后也不会。 半晌，普林霍尔缓缓睁开眼睛，神色已经恢復了平静。 笃笃—— 门被有节奏地敲响。 「普林霍尔阁下，您还没休息吗？」 隔着门，一个男人的声音影影绰绰地响起。 普林霍尔皱了皱眉。 「谁？」 「是我，安德烈·柏宜斯。」 听见名字的那一瞬，红衣主教唿吸一滞，然后恢復如常。 他抬起手，金色的魔力法阵从地面上出现，古老的咒文逆序旋转着，地毯上的血迹一点点地沿着流动的痕迹倒退消失，掉落在地上的画框被挂回了墙面上，墙上的裂痕也恢復如新。 而他身上的皮肤也恢復了原本光洁的模样，那些青紫的痕迹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系好衣带，然后走到门前，拉开了房门。 「蔷薇大公深夜来访，所为何事？」红衣主教神色如常。 「只是睡不着，在庭院里走走，刚好看到主教阁下房间的灯还亮着，所以过来打声招唿罢了。」 第91页 红髮公爵这样说着，视线越过面前的金髮主教，看向他身后挂在墙面上的画框，眼神若有所思。 「抱歉，我已经准备休息了，不方便接待，大公如果有事的话，我们改日再聊吧。」普林霍尔语气依旧平淡。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红髮公爵慢慢收回目光，「犬子这次出国巡访担任护卫长一职，没有什么怠慢之处吧？」 「里德·柏宜斯作为裁决骑士长，表现一直可圈可点，没有什么可挑剔的。」长发男人用手把着门，眼观鼻，鼻观心地说着。 敷衍赶客的意味这样明显，要是自己再接着问，可就太不识趣了。 「阁下这样肯定犬子的工作，在下就放心了。」安德烈·柏宜斯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主教阁下看起来神色有些疲惫，那我就不打扰了，改日再带着谢礼登门拜访。」 「大公不必客气，晚安。」 「晚安。」 普林霍尔朝着对方点了点头，便关上了门。 门被缓缓合上，红髮公爵那探寻的目光被隔绝在外，走廊中重新陷入了一片昏暗。 那股浅淡的荼蘼花的香味仍然在鼻尖若有若无地萦绕着。 安德烈·柏宜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门缝中的灯光暗下，他才缓缓转过身，往前走了两步。 他忽然停下脚步，低下头，看向自己的靴面。 月光之下，靴面上有一道湿润的痕迹，似乎是在庭院里沾到了尘土。 他从领口抽出手帕，弯下腰将靴面擦拭干净，然后直起身，指尖捻起一道明亮的红色火焰。 在窜动着的火舌中，那张白色手帕上的殷红一闪而逝，很快就化为了黑色的灰烬。 而那道淡淡的香气也终于从鼻尖退却，化为虚无。 第43章 狼犬少年 圣山北麓，是终年被积雪覆盖着的一片荒原。 此刻已经进入初冬，湖水上结了薄薄的一层冰。 一只雪鸮正在冰面上停驻着，它用鸟喙啄了啄坚实的冰面，试图找到一些水源。 一道银色的法阵忽然在靠近冰面的半空中浮现，明亮的光芒在黑暗中格外显眼。下一刻，平静的冰面被骤然打破。 扑通一声，水花飞溅，惊走了湖边的雪鸮。 大约过了一分钟左右，一只手从漆黑的水面和破碎的浮冰中伸出来，一把抓住了湖边积雪下的冻土，伴随着手臂上的肌肉绷紧用力，一道高大的身影从冰层中一跃而出，落到了湖边上。 穿着黑金色礼服的男人抬起头，黑夜中冰蓝色的眼眸发出微光，他将额前遮挡视线的银色碎发一股脑薅到脑后，目光沉着地观察着四周，口中唿出一口灼热的白雾。 冰冷的水珠从他的髮际落下来，男人却好似感觉不到冷一般，确定四下无人，他双手解开上衣纽扣，将那身昂贵却又碍事的礼服外套丢到一旁，然后从下往上掀除了被冰水打湿黏在身上的衬衣，后背朝下，将自己的身体直接倒向了厚厚的积雪之中。 刺骨的冰寒隔着皮肤渗入骨髓，让混沌的大脑短暂得恢復了清明。 虽然脑子是清醒了，可下半身却依旧不受控制。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雪诺那傢伙会冰系魔法的原因，那东西甚至因为外部的温度下降而变本加厉得充血起来。 沈莫玄躺在雪里，静静思考了一会儿人生。 【174，毁灭之咒可以用来毁灭性-欲吗？】他忽然问。 【魔王冕下，毁灭之咒的攻击对象必须要有实体，不可以用来攻击性-欲，除非进行物理阉-割。】 [宿主，这样做不管用的，我都和你说了的，要找人才行。] 518的声音也冒了出来，语气颤巍巍的。 [要是泡冰水有用的话，那这么多bl漫画里那些中春-药的剧情还要怎么推进啊……] 沈莫玄一句话没说，只是随手薅了一把雪盖到自己的胸膛上，闭上眼睛，口中唿出的气息在空气中升腾成一片片的白雾。 他觉得有些荒诞，又有些无奈。 这算个什么事儿啊。 【魔王冕下，您的体表温度正在下降，但血液流速和心率依旧过快，系统检测到您的多巴胺分泌异常，假设这就是您说的『负面效果』，系统已为您运算得到两个解决方案。】 冷静的电子女音从脑内响起。 还是174靠谱。 【说。】 【方案一，考虑您的光明之力并非来自于光明神的信仰，您可以找人解决一下正常的生理需求，并在纾解之后杀人灭口，系统会为您监听世界意识的动向，确保您不会ooc。】 这个方案也只有174能想出来了，沈莫玄要是照做了，不仅当不了圣骑士，可能连人也不配当了。 【……另一个方案呢？】 【方案二是系统解开您被封印的全部魔力，当您的实力超过世界壁垒后，您可以选择抹杀世界意识，并改写这个世界的绝对法则。】 【……你的意思是因为我中了药，所以就要毁灭世界？】 【是的，对您而言方案二会更加高效，而且一劳永逸。】 沈莫玄捏了捏鼻樑，并撤回了刚才对174的评价。 [宿主，174前辈对搅基这种专业领域的数据收录没有我齐全，这件事情你还得听我的。] 见174给的方案不可行，518又积极给出了n c。 [要不你去找拉尔夫兵士长吧，我觉得兵士长会愿意为你献身的，大不了别让他当圣骑士了。] 第92页 【算了……你们俩个都消停一会儿吧。】 男人挥了挥手，把两个系统都屏蔽了。 脑内骤然安静下来，四周顿时落针可闻。 沈莫玄嘆了口气，在厚厚的积雪张开双臂，遥遥眺望着黢黑的天空。 一轮皎洁明亮的圆月挂在天穹之上，白银般的月辉将四周的星星遮挡得黯淡无光。 冰湖所在的位置虽然在圣山，但距离光明神殿很远，已经超出了主角活动的地图所在范围，那只无处不在的眼睛并没有注视着这里。 身下的积雪逐渐湿润、融化，男人支起身体，偏过头。 在距离冰湖不远处，光秃秃的树木之后，有一个被冰雪覆盖的隐秘山洞。 …… 沈莫玄是个性格淡漠的人，在他上辈子还是魔王的时候，他就一直孑然一身，直到世界陨落的那一天，他站在尸海之上独自静默，身旁都只有那把黑色长剑。 至于这辈子那就更不用说了，他还是个重点中学的尖子生，除了学习和养弟弟别无他想。 所以过了两辈子，他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自渎。 逼仄幽深的山洞深处响起若有若无的压抑喘-息。 男人坐在一块平坦的石头上，后脑抵着冰冷的石壁，右手的手掌没入到半解的黑色裤腰之下，只露出半截紧实的小臂。 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那淡色的眉头随着动作微微蹙起。 在这天寒地冻的天气里，他的脖颈上竟然出了一层薄汗。 融化的冰水从石钟乳的尖端滴落，发出缓慢而又有节奏「滴答」一声。 男人唿吸一重，脖颈上的青筋骤然浮现，然后又慢慢隐没在他的皮肤下。 身体异样的热度逐渐褪去，银髮骑士慢慢松开眉头，长舒了一口气。 幸好，这个世界还没有变态到把「中药之后必须和人做-爱」写进绝对法则里。 簌！ 冰面被重物压住的轻微冰裂声从洞口响起。 男人睁开眼，警觉地偏头，灭世之戈在他身侧倏地凝结闪现，锋利的银色剑刃底端对准了那道声音传来的方向。 「吼……」 冰雪中，一只黑背白胸的狼犬站在山洞口，同样对着洞内陌生的气息立起耳朵，露出了獠牙，发出赫赫的威胁声。 那巨大的身形和熟悉的作态让沈莫玄一下子认出了对方。 「……达洛斯？」 狼犬大概没料想到在山洞中的陌生人会叫出自己的名字。龇牙咧嘴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 但下一刻，支撑着巨犬的四肢忽然发出一声脆裂的声响，以扭曲的角度向前勐地弯折，巨犬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倒在地上。 怎么回事？ 沈莫玄确定自己刚才只是喊了对方一声，不是隔空给了对方一拳。 「嗷！嗷嗷！」 在银髮男人的注视下，达洛斯身上毛茸茸的被毛正在迅速脱落，它身上的骨骼不断发出折断然后重组的骇人声响，这一过程无疑给巨犬带来了巨大的痛苦，那具硕大的身躯在地上滚动着，试图以此缓解身上的疼痛。 在月光的照耀下，巨犬四肢正被逐渐拉长，它的爪子变成了人类的手掌，那往前凸起的吻部则慢慢回缩，变成了人类的面孔，而他的嚎叫声也变成了人类的痛唿。 「啊啊啊——呃……」 沈莫玄静静看着眼前的狼犬在几分钟的时间里变成了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少年有着一头黑白相间的及肩发，毛茸茸的尖耳朵隐藏在髮丝中间，正面是粉白色，背面则是黑色。他的四肢和躯体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皮肤因为被毛髮保护着晒不到太阳，而通体呈现出新生儿那样的淡粉色。 男孩精疲力尽地趴在地上，双腿微微蜷缩，那条粗大的尾巴有气无力地贴在大腿之后，就像是刚刚蒸了全身桑拿一般，浑身都是晶莹的汗珠。 沈莫玄看他过了半天都一动不动，蹲下身，把他翻了过来。 「喂，还活着吧？」 达洛斯睁开眼眸，一双褐色的眸子恶狠狠地盯着银髮男人，嘴唇颤了颤。 可能是刚刚的变形对于未成年的狼犬而言消耗太大，他累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过既然还有力气瞪人，应该是死不了。 「里德不是说……你不能变成人吗？」沈莫玄问道。 不知道是听到了哪个关键词，少年突然找回了力气，腾地一下仰起头，一口就叼住了男人的手臂。 少年那两颗虎牙又尖又长，一下子扎进了男人手臂的肌肉里，疼得人一激灵。 「松口！」 沈莫玄直接站了起来，想要将少年甩下去，但对方不仅咬死了没松口，而且还扑腾着骤然悬空的四肢，在他身上又抓又挠的。 达洛斯的指甲比普通人要尖利和坚硬许多，抓在身上就是一道火-辣辣的血痕，沈莫玄不堪其扰，想直接把他用魔力震飞，但又怕不小心弄死他，只能拧着眉捏着他的后颈把他往外拽。 但他好像反倒激起了男孩的什么逆反心理，对方不仅不松口，咬得还更加用力了，一边咬一边口中还带着犬类的低低威胁声。 「我和你有什么仇吗？」 沈莫玄对于狗崽子的莫名敌视心理不是很理解，但好在达洛斯是真的没什么力气了，又坚持了没一会儿，就松开了口。 他脚一软就要摔倒，但又被男人捏着后颈，就成了半提在空中的模样。 第93页 「你 ……你敢告诉他……你就死定了！」被提熘在半空中的狼犬少年的声音依旧恶狠狠的，带着变声期男孩那种独有的沙哑。 沈莫玄还没说什么呢，少年就两眼一翻，晕过去了，嘴角还带着血。 男人心里咯噔一下，以为自己下手没轻没重把里德的狗儿子捏出内伤了，赶紧把人放下用魔力将对方扫描了一遍，结果发现达洛斯只是睡过去了。 他抬起手想要扶额，却发现自己的手臂湿哒哒的，低头一看，发现手臂上下多了四个血洞，正汩汩地往外冒着血。 原来达洛斯嘴角的是自己的血。 这狗崽子……咬得比塞拉斯还狠，也不知道回去之后来不来得及补个狂犬疫苗。 在男人这样想的时间里，手臂上的伤口便肉眼可见地逐渐长出了新肉，飞快地癒合了。 第44章 圣骑士的魔法也会失误？ 达洛斯是在一股诱人的肉香味中醒来的。 狼犬少年侧躺在一件铺在地上的黑金色礼服外套柔软的内衬上，身上罩着一件相比他的身形要大出许多的白衬衣，只露出半截光洁的小腿。 他还没睁开眼睛，鼻子就先耸动了起来，立起的耳朵抖了抖，朝向了身侧「噼啪」声响的位置。 温暖干燥的温度从那一侧传来，好像是有人在他身旁生起了火。 「醒了就起来吧。」 一道沉稳的男低音从那个位置响起。 少年睁开眼睛，面前的景象映入眼帘。 赤着上身的银髮男人坐在一块石头上面，手里拿着一根树枝，树枝上串着一只处理好的雪兔，他面前架着一堆篝火，伴随着火苗蹿升的噼啪声响，那烤兔肉「滋滋」地冒着油光，表皮散发出一阵焦香。 少年的心神都被这只诱人的烤兔子给吸引走了，他光是闻一闻就知道，这是圣山上的雪地里少有的雪兔，这些兔子平素里吃的都是圣山上雪水培育出来的圣草，再加上善于奔跑，所以吃起来筋肉弹口，口感极佳，肉质还有一股清香，可以说是美味珍馐也不为过。 「哪里来的雪兔？」少年用手掌隔着过长的袖子抹了一把嘴角的哈喇子。 兔子的吸引力太大，他都不在意烤兔子的人是谁了。 「洞口抓到的，它自己跑进来，撞在石壁上，晕过去了。」男人的语气很随意。 「这怎么可能？」少年睁大眼睛，「雪兔很机灵的，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抓到？」 他自己想要抓，都得费一番功夫呢。 「谁知道呢，也许是这只兔子比较笨吧。」 银髮男人这样说着，将兔肉烤串架在用树枝搭起的烤架上，然后从一旁拿起了几个不知道名字的果子，将果子在掌心捏碎，逼出汁水浇在了兔肉上。 酸甜甘香的汁水淋漓在兔肉之上，顿时香气四溢，让那金黄的烤肉看起来更加迷人了。 少年的褐色杏眼中倒映出火苗上的兔肉，他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美味，神态专注极了。 咕嘟一声，那是他咽口水的声音。 「这兔子挺肥的。」达洛斯用眼睛觑了一眼身侧的男人，暗示道，「一个人吃不完吧？」 「吃不完吗？我还在想可能不够吃。」 男人似乎并没有领会他的意思，慢悠悠地转着烤串，让火苗可以均匀地将兔肉的每一面都烤至酥脆。 看这样子，应该是不打算分享了。 「小气……」 少年有些郁闷地嘟囔了一声，舔了舔自己的虎牙，感觉到上面还有一股腥甜的味道，顿时神色复杂起来，悻悻地挪了挪屁股，往远离火堆的地方坐了一点。 虽然是坐远了，但眼睛还是忍不住往那一侧瞅。 没办法，那可是肉呀！哪只小狗不爱吃肉呢？ 达洛斯习惯性地跪坐在自己的脚后跟上，手掌撑着膝盖前地面，身体微微前倾，眼巴巴地看着男人将串着兔子的树枝从烤架上拿下来，脑袋也跟着转过去。 他在心里打着腹稿，准备等男人吃得差不多了，再开口问他要一小块兔腿。 这只兔子这么肥，一个人怎么吃的完呢，要一只兔腿总不为过吧。 少年这样想着，耸动着鼻子，准备先闻一闻肉香解解馋。 没想到香味越来越浓，越来越浓……到最后……他低下头，看着被递到了他嘴边的肉串。 「哝。」 少年瞪大眼睛，将目光从面前的兔肉上艰难地撕下来，看向对面的银髮男人。 「什……什么意思……」他的语气还有些踌躇。 「你不是想吃吗？拿去吃吧。」男人将肉串往他那里晃了晃，金黄的油花晃到地上，像是滴在了达洛斯的心里。 少年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达洛斯，你可不能被一只烤兔子给收买了，那可是一个危险的傢伙，少年心想。 他一鼓作气，偏开头。 「你吃吧，我不想吃。」语气掷地有声。 咕噜噜噜…… 话音刚落，他的肚子发出了强烈抗议。 少年闭上眼睛，神色有些懊恼。 肚子啊肚子，你怎么这么不争气啊。 「确定不吃？」男人的声音传来。 「不吃！」狼犬少年很有骨气地说道。 「那我扔了？」 「哎！！！等等！」 达洛斯偏过头，见对方要把烤兔子往火堆里丢，连忙伸出手拦住了他，那表情就像是看到了要将黄金往海里丢的人似的，他不可思议地说道。 第94页 「你不吃吗？」 「我不吃兔肉。」男人语气淡淡。 光明教会的神职人员平时吃得非常清淡，他们每周会有一日斋戒，平日里也不会吃牛、羊、兔子这样的红肉，只有鸡鸭鱼这一类的肉食会稍微吃一些。 沈莫玄本人对于饮食倒没有什么忌口，不过他本来就是个低欲望的人，也不怎么容易嘴馋，所以圣骑士的饮食习惯也没对他造成什么困扰。 「这么说……这是给我烤的？」少年眨了眨眼，有些意外。 沈莫玄点了点头，点明了这么做的原因，「你睡觉的时候肚子一直在叫。」 「……」达洛斯有些难堪，但还是解释道，「是变形太耗费体力了！」 「嗯。」男人并没有要刨根问底的意思，「所以你到底吃不吃？」 「吃！不吃白不吃！」 眼看道恩真的要把兔子给丢了，少年伸手接过那根树枝，他看着那黄澄澄油滋滋的烤肉，舔了舔下唇，张大嘴一口撕下了兔腿。 唔！ 少年的褐色眼瞳中亮起别样的光彩。 q弹的兔腿肉在口中融化，筋肉间冒出热乎乎的肉汁，带着柑橘类果子的香甜，比自己以前吃的那些兔子都要好吃多了！ 真香！ 达洛斯举着树枝大快朵颐，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一只兔子，他吃得极其干净，凭藉犬类出色的咬合力，就连骨头都嚼碎了咽下去，到最后只剩下一根树枝。 树枝因为被串着烤过肉，自然也带上了肉香，达洛斯恋恋不捨地对着树枝嘬了又嘬，像是恨不得要把树枝也一起吞下去。 他要是只狗也就算了，但十五六岁的小孩儿在那里啃树枝的模样实在是有些不忍直视。 沈莫玄看不下去了，噼手夺过那根树枝丢到了火堆里。 达洛斯还沉浸在兔肉的美味中，手里的树枝就没了，顿时他的表情就跟失去了心爱之物一样，可怜极了。 「你这样子可以维持多久？」 沈莫玄受不了他那憨态可掬的模样了。 「没多久……等到月亮消失我就会重新变回兽形了。」 吃人嘴短，狼犬少年回答的态度明显比一开始好了不少。 「你这样子多久了？里德知道吗？」 「你不许告诉他！」说到这里，少年的神色明显又紧张起来。 「我可以不说，但你得和我说实话。」 少年的眼神有些躲闪，明显是不想提及这个话题。 「该不会是一直都有吧？」沈莫玄敏锐地问道。 少年被戳到了痛处，「没有！我只有在月圆之夜才会便成人，其他时候都是威武的兽态！」 「每个月圆之夜都会变成人？」沈莫玄很快将线索串到了一起，「是黑市的奴隶主对你施加的魔法造成的后遗症？」 少年的眼神暗了暗，耳朵耷拉下来，过了半晌，才缓缓点了点头。 沈莫玄皱起眉，「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一直都没有和里德说，而是每个月圆之夜都偷偷躲到这个山洞里变形，等到天亮再回去？」 「我不想和里德说……他会担心的。」达洛斯讷讷说道。 「……在被他拯救之前，我一直都被关在笼子里，每天都吃不饱，脑子昏昏沉沉的，除了睡觉什么都做不了。」 「那一天，周围忽然很吵，我被吵醒了，就听见那个拿我们做交易的大鬍子说最近有人在黑市调查兽人走私，所以他要抓紧时间出货，然后去避避风头之类的。在这之后，他就拿了一个汤药过来，给所有关在笼子里的兽人灌了下去。」 「我知道那个药是止痛用的，喝了之后，大鬍子就会对大家使用那个诡异的黑魔法，强行让大家变成人类的模样，我当时太害怕了，把汤药吐了不少，所以后来大鬍子施法的时候，我疼得厉害。我当时以为自己要死了，但是等我再度睁开眼，就发现里德抱着我坐在马车里，而我又变成了兽形——是他用光魔法救了我。」 「他不仅救了我，还救了其他被困的兽人，只是他独独收养了我，因为我是他最喜欢的乖狗狗。」少年用十分确信的语气说道。 「……」沈莫玄对此不予置评，「然后呢？」 「我本来以为自己没事了，但是后来才发现，每过一个月，我的身体就会奇痛无比，我知道那一定是那个魔法起作用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并不完全——或许是因为我是混血种的原因吧……我只有在满月的时候会不受控制地变成人形，等到过了满月，又会重新变成兽形。」 「其他被强制催熟的兽人在变成人形之后就不能再变回兽形，身体也会停滞生长，但我还在长大，变得更加强壮……所以我有一种预感，等到我成年之后，这个魔法的作用就会逐渐消失的。」少年说得头头是道。 沈莫玄看着他，倒是有点佩服他的毅力。 「就算你可以不治而愈，但你要等到成年至少还要三十几年。」 「三十几年就三十几年，我可以忍。」少年偏过头看了他一眼，「要不是你今天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里，霸占了我的山洞，我本来一个人待得好好的。」 「……说起来。」少年脸上露出狐疑的表情，「这里这么偏僻，平时一个人都没有，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耸了耸鼻子，「而且我来的时候好像闻到了什么奇怪的味道……但现在没有了……怎么回事……」 第95页 「……」当然是因为我知道你是狗所以收拾了现场了。 沈莫玄扯开话题，「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有敌意？」 少年的思绪被这个问题打断了，他偏过头来，抬起眼眸看了他一眼。 「那是因为……」他顿了顿。 「因为什么？」 达洛斯心虚地撇开视线，「因为你身上有一股非常危险的气息，感觉很像坏人。」 而且是超级无敌大坏蛋那种。 沈莫玄扬了扬眉，「……这是你的狗鼻子告诉你的？」 「这是直觉！是直觉！我的直觉可是很准的！」少年直起身体，义正言辞地说道。 「哦……是么。」 火有点熄了，沈莫玄随手捡了一根树枝，把盖在火种上面的焦炭移开了一些。 但这个动作却让达洛斯误以为他在暗示什么。 「……」少年涨红了脸，沉默了好半天，才支支吾吾道，「对不起，行了吧？」 「对不起我什么？」沈莫玄追问。 「对不起……我之前无缘无故冲着你叫，还咬了你……」少年颠三倒四地说着，语气逐渐微弱，「那……你没事吧？」 他小心翼翼地往上瞥了瞥男人的脸色。 嚯，冷冰冰的，好像一个大冰块。 「没事就没关系了吗？」 「……那你想怎么样？大不了……我让你咬回来！」少年撸起宽大的袖子，伸出自己粉白的胳膊，「给！」 「……」沈莫玄幽幽地看了一眼他的胳膊，「你以为谁都喜欢咬人吗？」 「那你说怎么办？」少年回答。 火焰重新燃烧起来，沈莫玄将手中的木棍被烧焦的部分折断，只留下前半段拿在手中。 「手心朝上，手掌摊开。」他说道。 达洛斯紧张地抿了抿唇，按照他说的做了。 雨吸湪队a 男人对着少年那粉嫩光滑的手掌，用树枝就是一抽。 「呜哇！」达洛斯疼得收回了手缩在胸前，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似乎不相信他真的对这么可爱的小狗下手了。 「别躲，还有两下。」沈莫玄说道。 他一般有仇当场就报的，这已经是等了很久了，得收利息。 「可是我只咬了你一口。」少年委屈巴巴地说着。 「你那一口就咬了我一秒钟吗？」 少年垂下脑袋沉默片刻，不情不愿地伸出手。 沈莫玄又打了他两下手心，当然，手下是留情了的，没有狗崽子他爹抽起他来那么狠。 尽管如此，达洛斯的手掌心还是肿了，他眼泪汪汪地缩回手，将红肿的掌心在嘴巴前唿了唿，然后相当硬气地说道。 「现在我们扯平了吧。」 沈莫玄丢掉树枝，拍了拍手掌，说道。 「之前的事情就算了，不过你要答应我，今天我出现在这里的事情，不许告诉任何人，里德也不行。」 「我才不会说呢，不然我自己不也暴露了。」少年仰起脑袋，理所当然地说道，「人家聪明着呢。」 「……呵呵。」 沈莫玄站起身，「那我走了，你自便。」 「等等！」少年用另一只手拉住男人的手腕，「你还没有承诺你不会告诉里德今天发生的事情呢！」 沈莫玄回过头，「我不会说的。」 「不行，你这样说了不算！」 男人垂下眼眸看着不依不饶的狼犬少年，「那你想要我怎么做？」 少年有些苦恼地挠了挠自己黑白相间的乱发，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在黑市的街角看到流浪儿们玩的游戏。 「有了！」他眼睛一亮。 「我们拉勾！」他抬起右手，但右手有点疼，于是又换成了左手，伸出自己的小拇指。 「……」 沈莫玄还以为他好歹提出一个要和他立一个魔法契约之类的。 果然还是个小狗崽子。 他默了默，和对方一样伸出左手的小拇指。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就是小狗！」达洛斯很严肃地念着「咒语」，然后催促着男人，「大拇指，快点伸出你的大拇指……你不是圣骑士吗，怎么这么不熟练啊？」 「……」 不好意思，圣骑士也是第一次接触这个业务。 沈莫玄依言伸出了大拇指，抵上了狼犬少年的拇指。 两人小拇指勾拢在一起，大拇指相贴，形成了一个倒着的爱心形状。 「好了！契约成立！这下你就不能违约了，否则就会变成我的同族！」达洛斯得意地叉着腰。 「你还知道要发一个对自己无害的誓。」沈莫玄抬起眼眸，「那如果我也不介意变成你的同族呢？」 「……」少年的表情顿时惊恐起来，「对啊……小狗这么可爱，你为什么会介意变成小狗呢……不行！你快点重新发一个誓！」 沈莫玄不想搭理他。 他本就没有打算在这里久留，只是看少年迟迟未醒所以在这里照看一二，既然他现在这么生龙活虎的，那自己也没有什么必要继续待在这里了。 「……我走了。」 银髮男人转过身，脚下亮起了魔法传送的法阵。 「不行，你不能走！」 达洛斯一把抓住对方的手……不好，手没抓到！ 狼犬少年心一急，直接冲进了魔法阵，在男人转过身来的时候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第96页 ！ 传送法阵在工作的时候会有排他性，除了法阵规定好的传送对象以外其他人都无法进入，否则就容易发生一些传送异常。 沈莫玄有些意外地看着撞到自己身上的少年，但此刻法阵已经启动，他只能双手用力将对方搂到怀里，避免他半截身体露在法阵外面，在传送的时候被法阵一分为二。 下一秒，银光亮起，两人消失在原地。 没人看顾的火堆渐渐熄灭，只留下一件黑金色外套还静静躺在原地。 …… 银光乍现，抱着狼犬少年的银髮男人出现在了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沈莫玄低下头，看向贴在自己身上双眼紧闭的少年。 对方显然也是第一次闯到别人的传送法阵里，害怕极了，闭着眼睛抱紧了他的腰没撒手，就连耳朵都缩成了飞机耳。 沈莫玄皱起眉，放出了174。 【174，怎么回事？达洛斯为什么会跟着我的传送法阵一起过来？】 刚刚被解除屏蔽的174系统毫无怨言地开始了排查。 【魔王冕下，经过扫描，达洛斯身上可能具有一些稀有的种族天赋，与时空魔法有关。】 【你的意思是说，他或许可以掌握时空系魔法？】 【是的，魔王冕下，时空系魔法相当罕见，对方又是兽人族，系统建议您直接收服对方。您对魔法的掌握水平远超过达洛斯，只要与达洛斯签订主僕契约，您就可以直接操纵他使用高阶的时空魔法了。】 沈莫玄低下头，看向战战兢兢的男孩，抬起手把他耷拉下去的飞机耳给拉直。 【……这件事情之后再说吧。】 感受到耳朵上的触感，达洛斯睁开眼睛，抬起脑袋，看向四周。 「结束了？」他的语气有些懵懂。 沈莫玄点了点头，松开手，「下次不要这么莽撞了，这样很危险。」 少年这才缓缓地松开怀抱着男人的手臂，他看着全须全尾的自己，也有些心有余悸。 「还不是你……」他正要朝着面前的男人发作，屋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沈莫玄神情一凛，他低下头，对面前的男孩说道。 「事先说明，这不是我的房间。」 还准备兴师问罪的达洛斯神情一滞，「什么？」 「你闯进法阵，导致了传送异常。」沈莫玄简短地解释着，「现在我们不知道闯进了谁的房间。」 「……你不早说！」少年大惊失色，摸了摸自己脑袋上的耳朵，又回头看了看自己衣服下的大尾巴，然后拽着面前圣骑士的裤腰，急得又要哭出来了，用气声道，「那人要进来了！你快想想办法！」 沈莫玄拉住对方，正想再发动一次双人的传送魔法，将达洛斯和自己传到正确的房间去，没想到慌不择路的达洛斯一眼就看到了房间靠墙的落地衣柜，就和发现了救命稻草似的，直接挣脱了他的手，拉开衣柜门躲了进去。 「你……」沈莫玄正准备说话，还被少年瞪了一眼，抬起手兇巴巴地嘘了一声，用眼神示意他赶紧过来帮他把柜子门关上。 ……这小蠢狗。 沈莫玄思考这个时候他自己先闪人，留下这个狗崽子在这里自生自灭可不可以。 见银髮圣骑士站在原地半天不动弹，少年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自己伸出手，「啪」的一下，藉助惯性把衣柜阖上了。 咔—— 门被推开的声音响起。 沈莫玄头疼地闭了闭眼，转过身。 身穿银甲的褐发兵士长低着头迈过门槛，走了进来。 他似乎是刚刚结束一天的工作，脸色有一些疲惫，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发现面前站着的男人。 直到他摘下头盔，放到桌上，才发现面前多了一双长靴。 「谁？」 达伦神色一变，勐地抬起头，紧接着瞳孔骤然放大。 「雷……雷蒙德大人？」 第45章 变人 达伦·拉尔夫看着面前俊美的银髮男人，视线缓缓下移，落到对方宽阔突出的肩膀和壁垒分明的胸腹上，停顿了半秒。 他眨了眨眼，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咳……」 直到银髮圣骑士状似不经意地清了清嗓子，达伦这才蓦地反应过来，扑通一声穿着甲冑单膝跪下，目不斜视地盯着地面说道。 「十字守卫军兵士长达伦·拉尔夫见过雷蒙德大人！请问大人有何吩咐？」 他只字未提面前的光耀骑士长没穿上衣的事情。 要知道圣骑士衣冠不整可是违反教律的，虽然刑罚不重，但被发现的话也会扣除俸禄。 「也没什么。」沈莫玄看着面前跪下的棕发青年逐渐变得红彤彤的脖颈和耳朵，简单道，「只是发生了一点魔法事故。」 一听见事故这个词，达伦一下子抬起头，语气关切。 「是执勤时发生的意外吗？大人您可有受伤？」 「我没事，只是衣服没了。」沈莫玄这也算是实话实说。 「原来是这样，大人您无事就好。」棕发青年明显松了口气，他非常识时务地没有多问，只道，「大人深夜光临，恕属下有失远迎，请允许属下起身为您沏壶茶吧。」 沈莫玄这才明白原来对方是在等自己的指令。 「不用了，我不喝茶，你起来说话吧。」 「是。」棕发青年从地上站起来，来到桌旁拉开了椅子，「大人请稍坐，属下给您倒杯水。」 第97页 他从桌上的水壶里倒出一杯水，双手递到沈莫玄面前。 「谢谢。」沈莫玄伸手接过，礼貌性地抿了一口，「今天轮到你夜间巡逻？」 「是的，虽然圣子殿下和普林霍尔大人这几日都不在圣山，但十字守卫军肩负着守卫神殿的重任，不敢有所松懈。」 「嗯。」沈莫玄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有给达伦写推荐信，「等比武大赛结束，我会把推荐信给你。」 没想到达伦没有在意推荐信，反倒是听见比武大赛这个词，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大人！我看了您的比赛转播！您的表现真是令人惊为天人！太厉害了！」 「什么转播？」沈莫玄歪了歪头。 「是用留影水晶记录的您的比赛实况！」褐发青年走到一旁的床铺，从枕头下面掏出了一个长方形的盒子，相当宝贝地抚摸了一下表面，这才双手呈递给对方。 沈莫玄伸手接过盒子，在桌上打开。 黑色的绒布中，一块稜锥形的透明水晶静静地躺在盒子中。这块水晶和里德给自己的那块留影水晶有一些像，不过这一块水晶要更大一些，而且两端的稜锥更长。 「虽然我必须留守圣山，但我託了人买了前排的座位，用留影水晶记录了您的比赛全程。」 「留影水晶不是只能记录短距离的影像吗？」 「也有可以远距离留影的魔法水晶，不过价格不菲，我花光了攒了半年的小金库，这买到了这一块水晶。」 见对方用如此珍贵的水晶来记录自己的比赛，沈莫玄不禁有些不解，「有这个必要吗？」 「当然！」达伦一下子抬高了声音，「这块水晶本来是有价的，但是现在记录了大人战斗时的英勇身姿，就成了无价之宝！」 褐发青年眉飞色舞的模样，让他左侧眉眼下方的伤疤都生动起来。 「这还只是大人在比武大赛的首捷，我相信大人一定会连战连捷，最后顺利拿下冠军的！大家都等着给大人办庆功宴呢！」 「大家？」银髮男人抬起头。 达伦点了点头，「本来只是想我一个人留念的。但大家都很想看大人您的比赛，所以我就在训练休息期间，在所有兵士面前一起播放了一遍。」 「现在整个军团都大受鼓舞，兵士们交口称赞您是真正的英雄！」 青年说着说着，面露遗憾，「只是可惜远距离留影水晶本身有价无市，可能没办法买到第二块水晶了。」 沈莫玄不禁看了对方一眼。 能买到也别买了好吧，当兵士长总共才挣几个钱啊，拿肾去买水晶？ 「……收好。」 他默默地阖上装水晶盒子的盖子，将水晶递还给对方。 达伦将装有水晶的格子重新收到了枕头下面，然后来到自己的衣柜面前。 「大人，夜里风凉，如果您不嫌弃的话，请先穿我的衣服避避寒吧。」 他抬起手就要打开衣柜。 「等一下。」沈莫玄想起衣柜里的狼犬少年，蓦地出声。 「嗯？」达伦的手停下来。 「不用替我拿衣服。」沈莫玄说道，「我不冷。」 「可是……」达伦有些犹豫地收回手。 就在这时，黑暗中，响起了一声轻轻的打喷嚏的声音。 「嗯？什么声音。」听见奇怪的动静，褐发青年迟疑地扭头看向面前的柜子。 黑暗中，狼犬少年紧张地瞪大眼睛，用两只过长的袖子牢牢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沈莫玄扶住额头。 ……真是头疼。 「咳咳！」 银髮男人咳嗽的声音将达伦的注意力一下子吸引走了。 「大人您还是穿一件衣服吧，这样会着凉的！」 见男人咳嗽，褐发青年颇有些手忙脚乱，先是往前走了几步，又退回来，双手拉住柜门的把手，想要拿一件外套给「嘴硬」的骑士长披上。 衣柜的门被缓缓朝着外侧拉开。 缩在衣柜里的狼犬少年仰起头，看着面前慢慢出现的明亮缝隙，咬住了衣袖。 而一无所知的达伦·拉尔夫只是神态平常地准备拉开自己的衣柜。 就在一切即将暴露之时—— 一只修长有力的温热手掌带着不容违抗的力道摁在了青年的手背上，止住了他的动作。 微凉的坚硬盔甲贴在了一具温热身躯上。 达伦的动作一僵。 「大……大人。」他扭过头。 银髮骑士长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后，在褐发青年怔怔的注视下，他抬起另一只手，越过他的头顶，手掌压住柜门的缝隙，将拉开了几寸的柜门「砰」的一声合了回去。 「我说了不用。」 沈莫玄想了想，找了个没那么牵强的藉口。 「你的衣服我穿不下。」 太、太近了！ 「那……那我……」 达伦此刻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大概是因为巡逻到太晚了有些睡眠不足，他感到自己双脚发软，唿吸困难，他条件反射地低下头，视线撞进了一片结实精干的胸膛当中，忙不迭抬起头，又受到了美颜暴击，最后终于找对了方向，转回头，对着柜子上的木头花纹晕乎乎地说道。 「我……我去给大人您拿一件尺码合适的……外套。」 「好。」这正合沈莫玄的意思。 他松开桎梏着对方的手，直起身，给对方留出足够离开的空间，然后往门口努了努下巴，「去吧。」 第98页 褐发青年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朝着他小幅度地躬了躬身，然后才动作僵硬地走出了房间。 …… 衣柜的门被一把拉开。 达洛斯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 「别躲了，出来。」熟悉的男低音在头顶响起。 狼犬少年抬起头，撞进了一双冰蓝色的威严眼眸中。 「……」 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事，耷拉着耳朵，慢吞吞地从衣柜里钻出来，赤脚站在地上。 大概是不太习惯没有皮毛保暖的感觉，他的姿态有些瑟缩，左脚的脚拇指搭在右脚上面。 他穿着那件对于他而言过于宽大的白衬衣，胸口的领结被沈莫玄系成了简单的蝴蝶结形状，现在已经松散开了，露出了半个光洁的肩膀。 他的两只袖子拧在一起，上面还有几个被啃咬得脱线了的痕迹。 这狗崽子牙口真好。 算了，反正是他爹付的钱。 「我用传送法阵送你回裁决所，下次不要乱跑了。」 少年先是点了点头，紧接着又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飞快地摇了摇头。 「不行不行！我还没变回去……要不……你还是把我传送回那个山洞里去吧。」 「……你和我回房间。」沈莫玄很快下了决断，他拉起少年的手臂，发动了传送法阵。 一道银光闪过，两人消失在原地。 又过了一会儿，门被再次推开，手中拿着干净衣服的达伦回来了。 「大人！衣服我拿来……了。」褐发青年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渐渐收声。 雷蒙德大人已经走了么？ 他不由露出几分低落的神色。 他将干净的衣物放在凳子上，在屋内环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桌上孤零零的水杯上。 「雷蒙德大人……」 褐发青年垂下眼帘，注视着刚才圣骑士长用过杯子，杯沿的一侧有一道湿润的水痕。 他静静凝视着那道水痕良久，然后慢慢地举起水杯，凑到自己的唇边…… …… 另一边，终于回到了自己房间的男人从衣柜里随手拿了件上衣套上，然后转身看向站在原地的少年。 少年并没有注意到他的注视，他似乎有些精力不济，张开嘴打了个哈欠。 沈莫玄看他上下眼皮都要黏在一起的模样，沖他丢了床被子。 「离日出还有几个小时，困了就再睡一会儿。」 少年非常听劝地点了点头，抱着被子在房间里赤着脚哒哒哒转悠了一圈，似乎在找自己最舒适的位置。 最后他在男人的床边停了下来，就在沈莫玄以为他想要睡自己的床的时候，少年将被子展开铺到了床脚后边的地上，然后倒在上面缩成一团，扭头就睡着了，还打起了小唿噜。 「……」真的是狗，和狗一模一样。 沈莫玄盯了狼耳少年一会儿，发现对方不仅完全不介意睡在床脚，而且睡得可香了，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对方那安逸的睡颜很感染人，睡意涌了上来，男人躺到自己的床上，准备打个盹儿。 时间很快过去。 日出前大概还有一刻钟的时候，沈莫玄在床上睁开了眼睛。 他支起身体，往床脚后探头看了一眼。 少年还睡得很沉，有时候还小腿一蹬，嘴巴里哼哼唧唧的，不知道是不是做梦梦到自己变身了。 见时间还早，男人下床洗漱，换了套衣服，又给自己倒了杯水。 他做事向来很有效率，等完成这一切，也不过是过了十多分钟。 洗漱完毕的银髮骑士推开窗门，眼眸中的冰蓝被一抹橙红色的霞光暖化。 太阳已经来到了地平线上，照亮了半边天。 沈莫玄在屋内张开了隔音结界。 天光破晓，月亮渐渐隐没在晨曦之中。 蜷缩在被子里的少年额头渐渐冒出了细汗，四肢出现了明显的抽搐。 「达洛斯，醒醒。」 沈莫玄看到他的皮肤上已经开始往外长出绒毛，知道他要变身了。 可是少年像是陷在了梦魇里，迟迟没有睁开眼睛。 「达洛斯？」男人拍了拍少年的脸蛋。 「呜呜呜……」睡梦中的达洛斯眼角冒出了泪光，低低呢喃着，「里德……我好疼……」 沈莫玄皱了皱眉，有些担心他在睡梦中惊厥会伤到自己。 他想了想，抬起手，在少年的额前张开五指，意随心动。 『感官剥夺』 伴随着瞬发魔法的施展，银色的光芒从男人掌心中浮现，在少年的眉心形成了一个魔力印记。 这本来是一个残忍的限制魔法，施法者可以封锁被施法者的一切感官，从而让其失去对外界和自身，甚至对时间流动的感知，是一种会令人度秒如年的刑罚，沈莫玄曾经对塞拉斯使用过这个魔法的不完全版本，而他对达洛斯施加的魔法则更为完整。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只有在最为完整的感官剥夺的法印当中，施法者会连痛觉也被剥夺走，什么都感应不到。 果然，在法印生效之后，少年口中的呜咽慢慢停了下来，眉心缓缓展开，哪怕身上的骨骼咔嚓作响，出现了可怕的形变，他也没再出声。 沈莫玄看着在床脚酣睡的少年变成了一只蜷缩着四肢的巨犬。 「总算是变完了。」 第99页 他的指尖在少年的额头一抹而过，收回了法印。 他看着睡得喷香的狗子，站起身，然后抬脚—— 达洛斯被一脚勐地踢醒，他一个激灵用四只脚站起身体。 怎么了？开饭了？是开饭了吗？！ ——哎？我怎么是四只脚。 黑背白胸的巨犬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我……我变回狗了？什么时候？ 他偏过头想看看自己的身体，但是现在的视角有限，只能够看到半截身体，只能追着自己的尾巴转起了圈圈。 沈莫玄见对方在原地转圈的憨憨模样，就知道他肯定对现在的情况一头雾水。 但他也不想解释。 「没事了就走吧，你弄了一地狗毛。」 银髮骑士相当没有爱心地说着。 面前的阿尔萨斯狼犬停下了转圈的动作，扭过头来看着他，抬起耳朵歪了歪头。 「什么意思？」沈莫玄读不懂狗的表情，「说人话。」 「汪！」达洛斯低低叫了一声。 是不是你帮了我？ 「听不懂。」银髮骑士冷漠回復，「你什么时候走，我要去皇宫了，圣子殿下该醒了。」 面前的狼犬抬起眼皮，用褐色的眼珠子无害地瞅了一眼面前的男人，然后垂下眼帘，偏过脑袋嘆了口气。 这是被翻了个白眼吧…… 见对方变成狗的时候说不了人话，沈莫玄也不和对方多做纠缠了，他干脆地替对方拉开门，然后做出了请的动作。 「……」 达洛斯又抬头看了他一眼，见对方不为所动，便甩动着尾巴走出了房间。 见那只不让人省心的狗终于走远了，沈莫玄也收拾掉地上的被子，然后发动传送法阵离开了自己的房间。 而一人一狗似乎都忘记了什么，直到…… 「达洛斯？你又跑到哪里去玩去了？」 裁决所中，正在写案件报告的红髮裁决骑士感觉到小腿上的柔软触感，习惯性地伸手薅了一把，结果却摸到了质感不错的布料。 「嗯？谁给你穿的衣服？」 里德·柏宜斯低下头，发现那黑白巨犬正人模狗样地穿着一件白衬衣，朝着他兴沖沖地吐着舌头，扒拉着他的裤腿邀请他陪他一起玩。 敏锐的观察力让裁决骑士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件衬衣，「这不是我给道恩买的衣服吗……」 第46章 裁决骑士对战龙族 达洛斯兴奋的表情僵住了，那在身后疯狂甩动的尾巴像是石化了一样贴着屁股一动不动。 就在他以为要穿帮的时候，红髮半精灵似乎也想起了什么事情，他不自然地扭过头，避开了狼犬望向他的那双清澈无辜的眼睛。 「你跑到道恩那里去干什么……下次不要乱跑了，也不要对人家那么凶，知道了没？」 「……汪呜。」知道了。 狼犬低低应了一声。 里德的表情这才恢復自然，他揉了揉对方的下巴，夸赞道，「乖孩子~给你准备了早饭在你的碗里，是刚刚炖出来的鸡肉，快去吃吧。」 「嗷呜！」好耶！谢谢里德！ 听到有吃的，达洛斯心里哪里还有别的想法，确认自己这次也萌混过关了之后，他便再次摇动起尾巴，扭过头用鼻子顶开半掩着的休息室的门，然后像一阵风一样地跑到自己的碗前面去大快朵颐了。 …… 在达洛斯进入内室后不久，房门被再次敲响，一名裁决骑士走了进来，朝着里德垂首在额头画了个十字圣号。 「柏宜斯大人，我们在下城区的乱葬岗找到了那只魅魔的部分尸体。」 「尸体？」 里德放下笔，「他死了？」 「是的，尸体放在停尸间了，大人你要亲自去看看吗？」 红髮半精灵皱了皱眉，「走吧。」 …… 停尸间里有一股经年未散的森冷，空气瀰漫着血腥味和尸体腐烂的腥臭味。 里德捂着口鼻，摆了摆手，没有接下属递过来的那不知道多少人戴过的鸟首面罩。 「尸体呢？让我看看。」 那名裁决骑士走上前，揭开了其中一张床上的白布。 里德看向床上的尸体——说是尸体，用尸骨来形容可能更为贴切。 那不过是几块焦黑的骨头罢了。 「怎么烧成这样了？」里德走上前，看着这具残损得令人难以辨别原貌的尸骨。 「乱葬岗所在的位置在山林之中，最近天气比较干燥，可能是起了山火，将那一带的尸体都烧焦了，这具魅魔尸体所在的区域烧得尤其厉害，几乎把尸体都烧没了。」 「烧没了……」里德面色凝重，伸出戴着皮质手套的手，拿起其中一块骨头。 这大概是魅魔的蛇尾中段的骨骼，粗壮的肋骨周围长出一层层环形的肋骨，和人类的骨骼截然不同，所以很好区分。 「山火……真就这么巧合？」红髮半精灵说着。 要知道道恩那一剑并没有刺中要害，按理说雪诺不应该这么轻易地就死了才对。 而且尸体出现在乱葬岗那种地方，明显是有人故意抛尸，甚至恶意纵火想要毁尸灭迹。 兇手到底是谁？ 「大人，我们还找到了一些魅魔的鳞片。」士兵又递上了一个锡盒。 红髮半精灵伸手接过那个锡盒，往里看了一眼。 第100页 几片被烧得焦黑的鳞片，只剩下边缘还有一丝蓝意。 他伸出手捻起一片，在指尖仔细观察火焰烧灼的火焰。 「魅魔虽然是低等魔物，但他毕竟有水魔法天赋，受到大海的眷顾，他的鳞片不可能被寻常的火烧毁……」 红髮半精灵闭上眼睛，再度睁开，那双翠榴石色的双眸发出莹莹的光芒。 他将魔力覆盖在双眼之上，便见到那几枚鳞片上飘散的淡淡红色粒子。 是火元素……有人用魔法放了火。 火魔法是相当暴烈的魔法，极难掌控，到底是谁…… 里德眯起了眼睛。 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个看似简单的案子，似乎背后还有重重黑雾笼罩…… 「这个案子我会亲自调查，让下面的人嘴巴都关严实点。」 身侧出现一个魔法光洞，红髮半精灵将装有鳞片的盒子盖上，放了进去。 身旁的裁决骑士有一些犹豫，「大人，您还要参加比武大赛，不如还是将调查交给我们去做吧？」 「比武大赛的事情不是都已经安排好了吗？」里德·柏宜斯转过头，「不就是打几场比赛，有什么影响？」 「……大人。」裁决骑士的额角有些冒汗，「事情的发展和我们想像中有一些不一样，原定这场比赛要和您对战的独眼剑士戈斯·迪恩在上一场输给了一名叫塞克塔斯的男人，所以，在分擂台最后要和您对战的就变成他了……」 「塞克塔斯……」里德在口中默念了一下这个陌生的名字， 「他是谁？」 「应该不是科萨人，我们调查不出他的底细，但他的实力很强。」裁决骑士顿了顿，还是道，「他在第一场比赛中对战的是勇者冒险队的狂血战士泰特斯，以泰特斯的实力按理说至少能进入决赛，但他只用了一招就制服了对手，而且看起来没有使用任何武技，只是单纯的蛮力……安德烈大公还因此向他发出了加入蔷薇骑士团的邀请。」 「父亲想要招揽他？」里德·柏宜斯挑了挑眉。 「是的，大公似乎颇为欣赏他，见他衣衫褴褛，还赠予了他一套衣物。」 「柏宜斯大人，此人来歷不明，实力不容小觑，您还请当心。」裁决骑士朝着自己的长官谏言道。 「听起来有些意思……」里德·柏宜斯眼中闪过一丝兴味，「那就让我会一会他吧。」 …… 不知不觉中，比赛已经来到了第五日。 今天是角逐出每个分擂台最终胜出者的日子，留到最后的都是实力强大的对手，看台上座无虚席，观众们一早就准备着要给自己心目中的冠军人选摇旗助威。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比武大赛半决赛的比赛现场，今天我们将会选拔出每个分擂台的胜出者，最终剩下的五人将会进入决赛一决胜负，角逐本次比武大赛的冠军！不知道大家心目中的胜出者会是谁呢？」 「接下来，让我们欢迎1号场地的参赛者，光明神殿的裁决骑士长里德·柏宜斯对战杀出重围的黑马塞克塔斯！」 赛道两侧的闸门打开。 一身银甲的裁决骑士照旧戴着头盔，手持单剑，从闸门后走出来。 看台上顿时响起了一致欢唿声。 「烈火蔷薇！烈火蔷薇！烈火蔷薇！」 裁决骑士并没有理会看台上的喧嚣，而是望向了中央看台。 看台之上，尤莱亚·德怀特独自坐在贵宾席上，而他身旁的位置是空着的。 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普林霍尔今日并没有来观看比赛。 里德朝着圣子行了一个十字圣礼，在获得金髮少年的点头示意后，他扭过头，那双翠绿眼眸隔着头盔望向了另一侧通道走来的男人。 他的目光在对方身上一节节扫过。 黑髮黑眼，穿着朴素……身材倒是锻鍊得不错。 他瞥了一眼对方没有穿鞋的脚，然后扬起下巴，朗声道，「里德·柏宜斯，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塞克塔斯。」黑髮青年的语气懒洋洋的，「我没有姓。」 没有姓……平民么…… 里德若有所思。 「塞克塔斯，听说你在之前的比赛中一招就打败了对手。」他说道，「看来你的实力不弱，那么接下来的战斗，应该不会太无聊了。」 听见面前穿戴严实看不见脸的圣骑士这么说着，青年嘴角扬起三分嘲讽的弧度，漫不经心道。 「希望如此。」 真是个无礼的人。 里德·柏宜斯微微蹙起眉心。 「按照骑士精神，我不和赤手空拳的人战斗，拿起你的武器，塞克塔斯。」 「切，你们这些人规矩还真多。」 塞克塔斯面露不耐，扭过头，冲着看守武器架的人说道，「餵——那边的人，随便丢个傢伙过来。」 看守武器架的兵士愣了愣，从武器架上抽出了一把弯刀，小跑过来，将那把刀放到青年摊开的手上。 塞克塔斯接过那把弯刀，在手中掂了掂，露出有些嫌弃的表情。 「这不是你惯用的武器吧？」见他握刀时别扭的模样，里德说道。 「这种事情轮不着你管。」黑髮青年拿着刀，懒散的目光从凌乱的碎发下投射出来，「说了那么多，到底开不开始？」 「是不归我管，我只是想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第101页 里德·柏宜斯缓缓举起长剑，双手握住，竖于胸前。 见他气势凛然的模样，塞克达斯嗤笑一声。 「你要是能打赢我，那么无论如何我都会心服口服的。」 「是么？那么……接招吧！」 裁决骑士眼神一厉，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咣！ 金铁相击的声音响起，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黑髮青年已经举起长刀横在面前挡住了袭来的长剑。 塞克塔斯看着欺近到面前的骑士，眼中终于有了几分兴致。 「很好，总算来了个稍微能打的。」 他手臂的肌肉高高鼓起，长刀将剑刃一寸寸往外推去。 好强的力道！ 里德眼底划过一丝惊讶，下一刻一道巨力袭来，手中的长剑被黑髮青年一刀推开，他连人带剑在沙地里被推开了十几米，直到用剑刃往后插住地面才止住身形。 眼前的烟尘逐渐散去，他抬起头望向面前的黑髮青年，而对方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似乎是在等待着他的下一次攻击。 「你是兽人？」里德发出疑问。 确实如下属收集的情报那般，塞克塔斯拥有惊人的力量，这股力量绝非普通人能够通过锻鍊得到的，恐怕他并非什么普通人类，而是变化完全的兽人。 「兽人？」黑髮青年歪了歪头，「我怎么会是那种没脑子的族类……怎么，已经在为自己的输找藉口了吗？」 「呵，输的是谁还不知道呢。」 里德·柏宜斯被面前的人挑起了怒火，他站起身，目光炯炯地看向对方。 对于这种只会用蛮力的敌人，只能用速度牵制住对方，寻找突破口。 他松开握住长剑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脱下了自己的头盔和身前沉重的胸甲，随手丢到了一旁的沙地上。 裁决骑士的一头红髮在脑后被高高扎成马尾，半精灵独有的尖耳朵分外抓人眼球，他仅穿着一件贴身的黑色无袖法衣，领口中央是一个用银线勾勒着的太阳图案，再往下的胸前是圣十字，缠绕的银色荆棘从腰间沿着肋间两侧一路蔓延到十字下方。 他站在原地，拔出插在地上的银剑，挺拔的身形和精緻的眉眼就好像一副油画般令人赏心悦目。 见到对方要动真格的模样，塞克塔斯唇角微勾。 「不要让我太过扫兴啊，精灵。」 里德扯了扯嘴角，「无礼的傢伙。」 长靴一蹬，他已经消失在原地，然后出现在了塞克塔斯身后。 剑风袭到了身后，后颈已经感受到了凉意，黑髮青年嘴角扬起了一道弧度，下一刻，他的身影骤然模煳，在里德惊讶的眼神中，出现在他的面前，贴到他的耳旁，轻轻道。 「还不够快。」 里德双眼一暗，迅速变招抽回长剑格挡住对方挥来的刀光，但那巨大的力道让他再次后退，还没等他剎住脚，塞克塔斯已经追了过来，他敏捷地躲开了里德噼来的长剑，拽住他的胳膊将他抛向空中，然后膝盖微曲朝着上方一跃而起。 里德在半空中凭藉核心力量扭转身体，躲过对方挥舞着长刀气势汹汹的噼砍。 「你最擅长的不是魔法吗？精灵，发挥出你的全力吧！让我们打一架！」黑髮青年的声音在他挥出的刀光产生的凌乱气流中有些失真，但不妨碍他那张狂的语气传入里德的耳中。 「少得意忘形了！」 红髮半精灵咬了咬牙，双手握住长剑，在空中调整身形，双手高举，长剑在阳光下闪耀着逼人的一道金光，气势陡然上涨。 『剑技·审判之剑』！ 塞克塔斯睁大眼睛，在精灵高举着长剑的身后似乎出现了一道高大而又圣洁的虚影，正穿透虚空注视着他，仿若神明制约。 无论他如何移动，那道强大的气机都牢牢锁定了他，仿佛在说：被神明判决有罪之人，接受你的惩罚吧！ 巨大的剑影从空中落下，带着不容分说的震慑气场，对着黑髮青年当头而下。 轰—— 比武场上沙石飞溅，一时间烟雾瀰漫。 红髮裁决骑士像猫咪一样轻巧地落地，他直起身体，望向一旁的医疗席，看着呆呆站在那里的几名光明牧师，皱了皱眉。 「还愣着干什么，上来治疗。」 「可……可是……」年迈的光明牧师们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指，指向他。 「可是什么？」里德·柏宜斯单手叉着腰，他根本没想过有人会在他使出了审判之剑之后还能够站起来。 直到一道低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喂，精灵……我好像还没认输吧？」 红髮半精灵身体一僵，他扭过头，看向身后。 在那巨大的圆形坑洞中央，黑髮青年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湿润的触感从额头上传来，塞克塔斯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髮际。 是血。 他看着摊开的手掌，嘴角慢慢上扬。 低笑从他喉中传出。 「很好……精灵……你的实力我认可了……」 伤口逐渐结痂，鲜血黑髮青年扬起头，目光迥然，身上顿时爆发出和刚才截然不同的气势，朝着对方沖了过来—— 里德瞳孔微微放大。 第47章 出手的圣骑士 怎么可能！ 他明明被审判之剑命中了，就算自己留手了，至少也是重伤，不可能还能够继续战斗。 第102页 可塞克塔斯现在的感觉像是只是受了点轻伤，根本不影响行动。 过于震惊的红髮半精灵没能及时格挡塞克塔斯的冲击，他慢了半拍地举起长剑，用剑刃前端的位置勉强挡住了砍来的长刀。 刀锋与剑刃在剧烈的撞击中抵在一起。 尽管有所准备，里德还是因为这一冲击后退了十几米。 可恶…… 他的双手微微颤抖，剑柄压进了他的掌心，产生虎口撕裂般的疼痛。 他抬起头，一双翠眸望向面前的塞克塔斯。 黑髮青年和他只有咫尺的距离，他单手握着刀，咧开的嘴角满是狂放肆意的笑容，一双黑眸紧紧盯着他，像是发现了新鲜猎物的野兽。 里德不由地蹙眉。 这傢伙真是怪力！ 咔…… 轻微到近乎听不见的声音从剑刃上响起。 糟了！ 里德脸色一紧。 刚刚情急之下格挡的位置不对，他本该用更为稳固的靠近剑柄的位置去格挡对方的攻击，但现在却用了剑的前端更薄更锋利的剑刃，这就导致整把剑的受力极度不均匀。 果然，下一秒，那把比武大赛为了选手特制的钢剑从中央断裂开来。 一切仿佛放慢了。 红髮半精灵的腰部柔软地向后弯折到接近九十度，塞克塔斯手中锋利而又兇悍的刀刃从他的面前擦着鼻尖而过，削掉了几根扬起的红色碎发。 在身体后倾的同时，里德的右手展开，干脆利落地抛掉了手中无用的剑柄，然后继续向下，撑住地面做了一个高难度的远手后侧翻。 他的身体腾空而起，脚尖在空中一点，踢向空中断裂的剑刃，本该坠落到地上的剑刃被施加了新的力，转而朝着黑髮青年面门的方向飞去，那锋利的一端直指他的右眼。 塞克塔斯头部扭转，躲开了剑刃，这也给了里德调整的时机。 红髮的裁决骑士轻巧地落在不远处，神色凛然，他的左手探向后腰—— 一条银色的链式长鞭在空中展开，如闪电般袭向面前的塞克塔斯，尖利的十字鞭尖从他的下腹舐到脖颈，将那件轻薄的麻布衬衣斜斜撕裂，在他的胸口留下一道火热的痕迹，一触即离。 里德用手一拉，长鞭听话地回到他的身侧，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站在原地的黑髮青年低下头，看着衣服上巨大的裂口中裸-露出来的胸膛和皮肤上面浅红色的鞭痕，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原来这才是你惯用的武器。」 里德脸色一冷，长鞭如银蛇狂舞，塞克塔斯起初还能用刀锋格挡一二，但随着红髮半精灵的攻势愈加凌厉，他那纯靠蛮力毫无技巧的刀法就不够用了。 银色长蛇瞅准时机，一欺而上，蜿蜒缠住青年右手上的大弯刀，往外抽开。 塞克塔斯的右手因为青年的动作而伸直了，但他的手还紧紧握着刀柄，那双黑黢黢的眼睛沉沉望着面前的人。 无形的角力在两人中展开。 「让我拿武器的人不是你吗？现在又想要拿走？」黑髮青年道。 里德冷笑一声，「缴械投降这个词你没听说过吗？」 「没有。」塞克塔斯回答，「不过，你想要就给你吧。」 他松开手，长刀被里德的长鞭连带着甩到一旁的沙地里。 下一秒，抽回的长鞭再次探出，这一次牢牢捆住的是塞克塔斯的身体。 双手空空的塞克塔斯低下头，看着束缚住他的双手和胸膛的鞭子，紧绷的链锁挤开了破碎不堪的上衣布料，紧紧嵌入他的胸膛，在皮肤上压出血红色的痕迹。 「这又是什么意思？」男人抬起头。 「投降吧，塞克塔斯。」红髮半精灵单手握着鞭尾，身体微侧，手肘抬过头顶，另一只手则握在鞭子后半段，将其拉得笔直，确保男人无法轻易挣脱。 「你输了。」他冷冷道。 「失去反抗之力的人才要认输。」黑髮青年歪了歪头，眼神危险，「我为什么要认输？」 说罢，他身上的肌肉勐地隆起，变得坚硬如铁，那束缚在他的身上的铁制的长鞭的每个链环都开始剧烈抖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之声。 下一刻，塞克塔斯身上的锁链骤然崩坏，断裂的银色鞭节连带着男人崩裂的上衣布料散落了一地。 「你……」 里德瞳孔微缩。 塞克塔斯目光灼灼地看着面前的红髮半精灵，他的气势浑然一体，环状的红色鞭痕覆盖在他胸膛上的旧伤上，在残暴中又多了几分力量美。 他的身形一动，瞬间逼近了还想要继续攻击的红髮半精灵，拉住他的鞭子末梢将人带到自己面前，然后一把抓住他的脖颈甩了出去。 红髮裁决骑士的身体轰得一下击穿了石墙，落到了隔壁场地。 满场譁然。 观众席上的人们有的满眼震惊，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也有着以手掩面，神色不忍。 「那是谁啊……他居然打败了柏宜斯大人吗……」 「这怎么可能……柏宜斯大人输了……」 「好残忍啊，我不想再看了……呜呜……」 …… 天光变得无比刺眼。 里德·柏宜斯仰躺在一堆碎石上，侧过头低咳了一声。 几滴血花在碎石上绽开。 他的一头长髮在刚才的撞击中散开了，此刻凌乱地垂在肩后，那张秀丽的脸庞上也多了几道显眼的划痕。 第103页 后背传来阵阵钝痛，似乎是肋骨断了几根。 但比起疼痛，更令人感到耻辱的是，他输了。 圣骑士需要兼修剑和魔法，尽管他已经是精通光与火双系魔法的天才，但他在武技上付出的努力不比任何人要少。 里德·柏宜斯有他自己的高傲，他的内心抗拒接受这个事实。 他输了，输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男人。 作为本次比赛主办人的亲儿子，他有很多可以暗中操作的空间，但骑士的美德却让他无法做出耍赖的事情，他只能选择接受现实——他里德·柏宜斯，在武技上技不如人，所以只能遗憾惜败。 红髮半精灵闭了闭眼，从一堆碎石中抚着胸口勉强撑起身体。 可没曾想，一道黑影在此时从天而降—— 是塞克塔斯！ 打上头的黑髮青年似乎忘记了点到即止的比赛规则，追着他不管不顾地攻来。 眼看他的拳风逼近，红髮精灵咬着牙想要闪避，却因为后背的疼痛而行动一滞。 就在他以为自己得硬受这一拳的时候，一道高大的身影忽然在面前出现。 这是…… 里德蓦地睁大眼睛。 黑髮青年的拳头被一只戴着秘银手套的手握住。 银髮的光耀骑士长在受伤的红髮半精灵身前逆光而立，右手持剑，左手举起，抵住了黑髮青年的右拳。 正面格挡住那堪称凌厉的一拳，男人的身影却没有半点动摇，双脚像是焊死了一样稳稳地站在原地。 「道恩……」里德怔怔地喊出对方的名字。 来人正是在毗邻的二号场地比赛的道恩·雷蒙德。 听见唿唤，银髮骑士先是偏过头看了一眼愣在原地的红髮半精灵，像是在确认他的伤势。 确认伤势没有大碍，他才回头，用冰蓝色的眼眸望着面前战意凛然的黑髮青年，语气平静。 「是里德先出界了，他输了，你不应该对他再动手。」 对于圣骑士的劝解，塞克塔斯半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盯着男人拦住自己的手掌。 这可是身为龙的自己挥出的一拳，虽然没有使出全力，但也绝对不是如此轻描淡写就能接下的。 黑髮青年的唿吸因为兴奋而微微加重，他突然说出了意味不明的话语，「道恩·雷蒙德……不愧是耀眼的人类……」 「正好，和我来打一架吧！」 第48章 黑龙的邀约 面对塞克塔斯兴沖沖的邀约，银髮骑士的反应尤其淡漠。 「我为什么要和你打？」 黑髮青年眼神中泄出几分好战的狂欲，作为霸道而又目中无人的龙族，他刚才的话根本不是在徵求对方的同意，只是简单的通知而已。 「你别无选择，因为……」 他将右手抽回，向后高高举起，在空中握拳，仅仅是这一简单的动作，便好像抓住了风眼一般，让四周的气流跟着翻腾起来。 「不应战的话，等待你的就只有死亡这一条路！」 面对塞克塔斯的威胁，沈莫玄只是慢慢抬起眼帘。 他注视着那势不可挡的拳头来到自己面前，竟连一丝闪避的动作都没有。 「是吗？」他轻轻地说道。 砰！ 龙族青年的全力一击在来到银髮男人面前三寸的位置时突兀地停住，像是遇到了什么阻碍一样，无法再寸进一星半点。 在所有人的屏息凝视中，一道银色的魔力护盾渐渐显现在了两人之间。 是圣骑士的瞬发魔法『神圣护盾』！ 无形的拳风随着弧形的护盾四散开来，吹起了场地上的风沙，但护盾之内，男人却连额角的碎发都未曾微动。同样被他护在护盾之后的红髮半精灵更是连一粒沙子都没被吹到。 道恩·雷蒙德。 正如他的名字所预言的那般。 其本人，便是最坚不可摧的守护者。 见攻击被光魔法护盾格挡住，塞克塔斯不愠不怒，脸上的笑意越发肆意起来，他用极具侵略性的目光望着护盾中的银髮骑士。 「没用的。」他道。 「你拦不住我。」 站在光盾之后的银髮男人看着魔力护盾上一阵阵迴荡的涟漪，眉梢微扬。 他已经很久没听到过有人这样自信地和他放狠话了。 「道恩，小心！」 刚和塞克塔斯交手过，深知这傢伙的力大无穷，里德不由地出声提醒，「那傢伙力道大得出奇，他应该不是人类。」 站在他面前的光耀骑士长背对着他微微颔首。 「我知道。」 他语气淡淡地说着，双目泛着一层浅浅的银芒。 在勘查技能「真实之眼」下，面前的黑髮青年那双鎏金色的眼瞳如同火焰一般熊熊燃烧着。 那可是货真价实一条龙啊。 或许是注视那双眼睛久了，血管下，平静流淌的血液似乎也跟着加速奔腾起来。 【魔王冕下，根据518提供的数据，这个世界的龙族对魔力抗性很强，但系统预测其魔抗阈值应该不会超过您的魔法攻击上限，您可以使用超位魔法·毁灭之咒对其直接造成穿透伤害。】 【不用了。】 沈莫玄这样说着，将手中那把钢剑扔到了一边。 在龙族的绝对力量面前，这把在寻常武器中算是上乘的钢剑只能被称作玩具，派不上用场。 第104页 【既然他想和我打一场，那我就陪他玩玩吧。】 「你先退后。」他头也不回地对着身后的红髮半精灵说着。 「道恩……你没必要这么做……」里德还有些担心。 「无妨，反正早晚也是要打的。」银髮男人只是风淡云轻地说着。 塞克塔斯这一战胜了里德，他便是一号场地最终的胜出者，他们迟早会在决赛相遇，现在不过是提前了一些。 「可是——」 里德还想要说些什么，但在他身后，几名兵士早就抬来了担架，想要将他抬上去。 「用不到你们。」红髮半精灵将未尽的话咽入口中，他挥开了众人的搀扶，自己有些吃力地从比武场上站起来，踉跄地走到了一旁的空席位上坐下。 几名光明牧师顿时围了上来，对他施展起了治癒魔法。 隔着牧师的肩膀，里德看着场内，眼神居然比自己比赛时还要专注。 道恩……你一定要赢。 红髮半精灵在心中默默道。 「咳咳……还等着干什么，没看到决赛提前开始了吗，把分割赛场的石墙全部撤掉！」他对着身后杵着的士兵发号施令。 「是！大人！」 后知后觉的士兵们连忙通知人去调节赛场的机关。 比武场上的骤变也让中央看台上的尤莱亚紧张地站了起来。 金髮圣子来到栏杆旁边，看向那些急匆匆跑向操作室的士兵，目光不由地落到了场地中央的银髮骑士身上。 道恩…… 他心中唿唤着对方的名字。 像是感应到了他的目光，银髮骑士忽然抬起头朝他看来。 他的目光依旧是那样的沉静如水，仅仅是那一眼，尤莱亚的心便安定了下来。 他会赢的。 少年将掌心放在自己胸口，握住了胸前的十字架，将这句话说与自己听道。 …… 很快，伴随着轰隆轰隆的响声，比武场上所有石墙全部沉入了地底，偌大一个椭圆形场地完整地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大概是知道面前的圣骑士决定认真地和自己打一场，塞克塔斯难得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 等到一切布置完毕，他望着面前的银髮男人，嚣张地笑道。 「可以了吧？准备好受死了吗？」 他的话让站在护盾后方的银髮骑士抬起眼帘。 「连魔力护盾都破不开的傢伙，在说什么呢？」 「破不开？」塞克塔斯面露轻蔑，「给你一点准备的时间罢了。」 说罢，他忽然抽回了抵在护盾上的右拳，化拳为刀，朝着面前的魔力护盾一掌噼去—— 在他这样做的时候，沈莫玄抬起手，在身侧随意地伸展了一下五指。 在黑髮青年的手刀即将落在护盾上的那一刻，那道半透明的屏障忽然消失。 失去了攻击目标的塞克塔斯脸上露出一丝讶然，身体重心不由前倾，而就在那一刻，银髮男人忽然脚尖微动。 他如鬼魅一般从黑髮青年落下的手臂的动线中让开，身体错入他的胸口，五指握拢，拳心朝上，一记勾拳—— 好快！ 在近乎停滞的时间中，塞克塔斯的眼珠慢慢下移，看见了靠近自己下颚的拳头。 即便他的眼睛看见了，他的大脑反应过来了，但他的身体却来不及做出应对。 在剎那，他的脸上露出了错愕。 面前的人类的速度，竟然超过了他—— 比塞克塔斯更加茫然的是在场的观众。 他们根本什么都没来得及看清，只听见响亮的音爆声突然响起，原本正准欲攻击圣骑士的魔法光盾的黑髮青年竟然朝着天空倒飞了出去。 他飞得太高，在最底层的观众眼中都快变成了一个黑点。 没等他们眨眼，站在原地的银髮骑士也跟着膝盖微曲，双腿一蹬地面，朝着黑髮青年飞出去的方向一跃而起，然后在空中流畅地扭过身体，抬起左腿一个侧踢！ 还是很快！ 危机关头，防守的本能被激活，青年抬起手臂格挡在自己面前，紧接着便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被那一脚直直地在半空中踢飞出去。 没有给对方任何的喘息时间，男人的攻势再次接踵而至，暴雨梨花般的拳头落在青年古铜色的皮肤上，即便皮糙肉厚如塞克塔斯，都感到了久违的疼痛。 还没等到塞克塔斯想明白为什么有人类可以做到这样压制身为龙族的他，他已经被一记千斤压顶一般的肘击送回了大地。 轰！ 大地震动不已，地面上出现了一个五尺深的巨坑，就连看台上的观众都感受到了那沉重的一击的分量。 又是一声「咚」的钝响。 银髮骑士在坑洞外沿单膝落地，慢慢站了起来。 他身上的银色重甲依旧完好如新，气息沉稳，就好像刚才那令人目不暇接的攻击根本不是出自他手。 若非他身上没有任何魔力波动，任谁也不敢相信，这是人类能够徒手施展出的武技和力量。 全场鸦雀无声。 「……好……好厉害。」过了半天，才有人用自己贫乏的词彙感慨道。 「是神吗……雷蒙德大人……」 「我现在加入光明教会的修道院，有朝一日能变得像雷蒙德大人那么厉害吗？」 「就凭你，做梦比较快吧？」 第105页 「我现在就觉得自己是在梦里一样，这场比赛的门票买的太值了……」 稀稀拉拉的掌声在观众席中响起，紧接着更多的人加入了他们，越来越响亮。 就在人们都以为银髮骑士已经一击决定了胜负，准备欢唿雀跃的时候，瀰漫的烟雾中传来了一阵低沉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黑髮青年赤-裸着上身躺在距离地面大概有两米的圆形深坑里，仰起头看着站在坑边沿那个耀眼得几乎和太阳融为一体的男人。 「道恩·雷蒙德……很好……很好……人类！你让我兴奋起来了！」 刚刚走到坑旁边的沈莫玄一愣。 ……这什么危险发言？ 但塞克塔斯却没等他回应，黑髮青年双臂一展，将自己从坑里抠了下来，他站起身体，慢慢挺起嵴背，古铜色的皮肤上，结实强悍的肌肉一寸一寸地绷紧，他往前走了两步，像是厌烦了掩饰一般，在扬起头望向他的那一刻，双眼一眨，黑色的眼瞳在霎那变成了亮金色。 在沈莫玄的魔法视觉当中，塞克塔斯身后的黑气朝着他的身体聚拢，那朦胧不清的巨兽终于现出了原型。 黑色的巨龙缓缓睁开了眼睛，用那双威严的黄金瞳锁定了他，喷出炽热的鼻息—— 是一头黑龙啊。 银髮骑士扬了扬眉。 塞克塔斯咧开嘴笑了一声，身形消失在原地。 拳风袭到面前，沈莫玄反应迅速地抬起手一掌抵住面前的黑髮青年的拳面。 在这一拳相比之下，塞克塔斯完全释放黄金瞳之前的拳头就好像挠痒。 银髮骑士后退了半步，脚下的地面竟然一寸寸地凹陷下去。 沈莫玄的神色也终于从游刃有余变成了严肃沉着。 按照世界壁垒的限制，他可以用出全盛时期的六成力量。 既然都不打算用魔法了，面对如此认真的对手，用出这六成全力也是对对方的尊重。 这样想着，他的右手手掌五指收拢，包住了黑髮青年的拳心，手臂渐渐发力，竟然将那黑髮青年的拳头一点一点地推了回去。 力量与力量的对决，就好像钢与铁之间的碰撞，那样直接，不容丝毫作伪。 黑髮青年的手臂微微颤抖，肌肉和骨骼竟然传来了力不从心的酸胀之意。 塞克塔斯瞳孔微缩，心中满是震惊。 尽管人形会限制他的力量，但在他解放真龙之瞳之后，他的一拳大概有两万公斤的重量。 就连地面都承受着不住他的一拳，可面前的银髮骑士不仅挡住了，竟然还将他的拳头推了回来，显然之前一直留有余力。 黑龙勐地抬起头，看向面前的男人冷静的面容和那双肃穆的冰蓝色双眸，他觉得自己胸口的心脏开始狂跳，血液在他的血管中沸腾。 是他。 一道声音在心中响起。 就是他。 黑龙肯定了自己的直觉。 唯有他才有能力和自己并驾齐驱。 [你要找到他……他是北方的晨星，是初升的太阳，是一切美好的化身，是神明的人间代行者……他是你的命运……] 找到你了！我的命定之人！ 他在心中默念道。 黑龙的嘴角扬起，宛若发现了心仪猎物的勐兽，露出一排尖锐整齐的鲨齿，笑容真挚而又狂放。 「成为我的新娘吧，道恩·雷蒙德！」 第49章 谁是我的新娘 成为我的新娘吧—— 我的新娘吧—— 新娘吧—— 黑髮青年响亮的声音随着比武场的风声飘扬出去，传进了每一位观众的耳朵。 中央看台上，金髮圣子双眼缓缓睁大，「啪」地一下松开了手中捏着的十字架。 「……哎？」 而观众们的反应也出奇得一致。 「哎哎哎哎哎——」 显然，黑龙大胆的示爱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大跌眼镜。任谁也没有想到，一场正经的比武大赛，竟然会进化成比武招亲。 「你说什么？」 银髮骑士眉梢一挑，眼中露出几分荒谬和惊诧。 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和对面人的脑子中有一个出现了问题。 而事实证明，坏的不是他的耳朵。 「成为我的新娘吧，道恩。」 塞克塔斯用一双黄金瞳灼灼地盯着面前的银髮骑士，说出自己野心勃勃的话语。 「我们的后代一定会成为这个世界的最强。」 黑龙青年这样说着，忽然张开了五指，强势地伸入了银髮男人制住自己的右手指缝，握住了他的手掌，与他十指相扣。 他将身体欺近面前的银髮男人，在他的脸畔语气温柔地说道。 「让我在你的身体里留下我们的血脉吧！道恩！」 他这样说着，手中的力道却越来越大，仿佛要将人的手掌直直碾碎一般。 道恩偏过头一看，青年的脖颈上已经冒出了黑色的鳞片，鳞片呈光滑的菱形，一片片连接在一起，而和自己掌心相扣的手也开始变化，指甲变得尖利，指节逐步粗壮，古铜色的皮肤往深黑色进一步变去。 ？？？ 这是要现场变态的意思？ 这可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沈莫玄都要被气笑了，他将双足插入地面，以腰椎为圆心，借着黑髮青年和自己十指相扣的手，将他一把抡起，狠狠甩飞了出去。 第106页 他一时心态失衡用力过勐，塞克塔斯直接飞出了场外，后背掀飞了看台上的帐篷，摔进了篷布里。 就在人们以为马上就要上演圣骑士恼羞成怒，暴揍求爱者的名场面的时候，局势再次出现了反转。 泛黄的篷布下方逐渐隆起一个不像是人形的巨物，像是什么东西在下方膨胀变形。 在篷布下方的观众们见那黑影越来越高，离得近的纷纷惊慌地离开了座位，很快那一片区域便空了出来。 不多时，篷布的一角朝着上方被掀开，一条有着黢黑鳞片，身上长满了尖利棘刺，体型庞大的黑龙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龙！」众人发出惊唿。 「这居然是一条真正的龙！」 这条黑色巨龙的身形和蒂娜·哈利法克斯在吸收了龙血结晶之后变成的红龙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相比之下，前者的体积大了不止十倍。在黑龙的衬托下，就连原本宽阔的比武场都显得逼仄了起来。 龙族极少现世，许多人只在画本上见过这一传说中的美丽又强大的生物。现在这条黑龙突然出现在帝都加德兰，在比武大赛现身，顿时让所有人都惊嘆不已。 「吼——」 黑龙飞到了半空中，展平遮天蔽日的漆黑双翼，扬起长长的脖子，张开喉咙，发出一声犹如来自混沌与深渊的咆哮。 那声响亮的咆哮如同雷声一般，在天际激起了阵阵连环的回音。 「道恩·雷蒙德，感到荣幸吧。」 他低下头，那双烈焰鎏金般的双瞳俯视着站在地面上的银色骑士，忽然口吐人言。 他的嗓音与人形的时候截然不同，深沉的声音从龙族独特的共鸣腔中地传出来，威严而又肃穆。 「汝乃这个世界上唯一一条深渊巨龙，吾塞克塔斯选中的命定之人，按照预言，汝将与吾交-媾七日，最后在神圣的龙焰中诞下拥有龙之生命力的火种！」 他的话让全场所有人目瞪口呆。 「这……这预言是真的吗……」 「雷蒙德大人……」众人看向场上神态冷峻，身姿挺拔的俊美男人，又看向天空之上那条黑色巨龙，「和这条龙……」 骑士与龙，看久了竟然有种和谐的美感是什么回事！ 「呵呵，不知死活的东西！」 坐在休息区的里德·柏宜斯冷笑出声，他站起身就要放出烈火魔法烧死这只痴心妄想的黑龙，却被身后的几名裁决骑士抱住了大腿和手臂拼死拦着不让上前。 「你们都给我让开，没听见那头该死的蠢龙在大放厥词侮辱道恩的名誉吗？」 「柏宜斯大人您千万不要冲动！您身上还有伤！那条龙就交给雷蒙德大人来应付吧！」 「道恩……」被一拖四牵制住的里德皱了皱眉，看向比武场中央。 …… 比武场中央，银髮骑士沉默着屹立不动。 银色的碎发在脸侧无风自动，他低垂着脑袋，神色在阴影中看不分明。 『灭世之戈』 一把银剑在男人掌心中凝结。 银髮骑士将发出微微剑鸣的银剑握在手中。 【魔王冕下，世界毁灭系统愿意为您效劳。】174系统优雅地建议道，【正在为您推荐对龙族有攻击加成的剑技——】 [宿主稍安勿躁！] 158系统连忙出来制止，[塞克塔斯应该是原剧情中觊觎圣子的主角攻之一，现在他被你的实力征服，没有看上圣子反倒看上了你，不就说明尤莱亚安全了吗？这是一件好事啊！] 尤莱亚安全了……么？ 沈莫玄缓缓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瞳中倒映出面前挥动着双翼悬停空中的黑色巨龙。 他看未必吧…… …… 「你胡说！」 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忽然从中央看台上响起。 竟然是尤莱亚。 金髮圣子站在高台之上，一向保持微笑平易近人的面容此刻却无比严肃，他眉心微蹙，对着半空中的黑龙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道。 「道恩才不是你的新娘！他是我的守护骑士！」 少年第一次在众人面前严正宣示自己的主权，他的脸色涨红，显然对巨龙所说的荒唐内容感到出离愤怒。 「魔龙，你竟然敢污衊被光明神眷顾的圣骑士，你会遭到天谴的！」 「是你啊……」 面对少年掷地有声的反驳，天空中的黑龙竟然一反常态地没有生气，他眯起那双金色的眼睛，像是思忖了片刻。 「每一代深渊巨龙在离世之前都会获得神明的预言，然后将预言留给下一代，那是有关吾命运的指引，不可能出错。」 「不过，预言中确实没有提到新娘的名字。」 「『北方的晨星，初升的太阳，一切美好的化身，神明的人间代行者』——这是吾得到的预言。」名为塞克塔斯的黑龙这样说着。 「预言中提到的北方让吾一路来到了科萨，这个位于泽雅大陆最北方的帝国。而初升的太阳，则说明吾要找的人会使用光魔法，而且非常年轻，他拥有天生的美好品德，神明给予的强大力量和无比光明的未来。」 「圣骑士和圣子，都具备美德和力量，与预言相吻合，吾的新娘应该就是其中一人。」 黑龙在尤莱亚逐渐惊骇的眼神中，朝他伸出了巨大的龙爪。 「吾决定了，既然都满足条件，那么吾就将汝二人一起带走吧。」 第107页 第50章 和我走吧，道恩 眼看那巨大的龙爪越来越近，尤莱亚既惊又怒，不由地往后退去。 和那只龙爪相比，少年的身影显得那么的渺小娇弱，可想而知，若是黑龙想要将他强行掳走，他根本无力抵抗。 但就在那龙爪即将伸进看台的那一刻，塞克塔斯的动作忽然停住了。 一把细长的银剑慢悠悠地盪到了他的面前，缓缓地悬浮在两只黄金瞳的中央。 「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容许你这么做？」 一道不怒自威的声音缓缓响起。 银髮骑士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巨龙的身后，一个又一个的浮空法阵在他的脚下接连出现，他如履平地般不紧不慢地行走在空中，来到龙首后方停住，在空中屹立不动。 银色的魔力从心脏中迸发，沿着身体上的魔力迴路朝外扩散，从那银色护颈之下亮起，沿着脖颈一路朝上蔓延，点亮了他的冰蓝色双瞳，让他的髮丝在阳光下微微发光。 晦涩难懂的咒语从男人唇口冒出。 银剑的剑刃一转，将那锋利的尖端转向了黑龙。 与此同时，伴随着一声清越的剑鸣，剑刃上蓦地分离出十二道一模一样的银色剑影，而在那十二道虚影之上，又是二十四道、四十八道、九十六道……密密麻麻的剑影一重重一圈圈往外扩散，最后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剑阵，像一堵无法逾越的墙，挡在了金髮圣子和黑龙之间。 剑阵强大的气息让黑龙警铃大作，黄金瞳中央的黑色瞳隙缩成了细长的针状。 危险！ 他敏锐地感觉到。 如果硬接这一招，他可能会死。 在不易察觉的额角，黑龙的鳞片上浮现出冷汗。 在龙类独特的全知视觉下，他能够察觉到身后那个人释放开的气场，将他覆盖其中，像是汹涌而又滚烫的岩浆要将他全然吞没，侵蚀殆尽…… 那是强者才有的威慑力，像是一种无形的宣誓： 圣焰所至之处，白银终将成王。 「为你的无礼……忏悔吧。」 银髮骑士不悲不喜地向前抬起右手，拇指和中指交错，在纵横交错的魔力流汇集到指尖的同时，打了个响指—— 『融合魔法·万焰溯回』 千万重剑影瞬间被白色的烈焰所覆盖，如同彗星雨一般以摧枯拉朽之势朝着黑龙坠去。 说时迟那时快，在攻击降临的那一瞬，黑龙勐地将身后的双翅收拢到身前，将自己包裹成了一个严严实实的茧。 第一重剑影落下，在他那坚硬如铁的鳞片上留下焦黑的痕迹。 第二重剑影落下，在他的鳞片上撞击出破碎的裂痕。 第三重剑影落下，从那零星脱落的鳞片中刺中他的皮肤，灼伤他的血肉…… 刺鼻的烧焦味传入鼻中，身上的疼痛令黑龙前所未有的亢奋。 他可是龙啊！龙何曾畏惧过烈焰？龙何曾向谁俯首称臣！？ 纵然是死亡又如何？ 龙族没有信仰，愿为战斗而生，为尊严而死！ 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起来，胸口的鳞片下方微微亮起，像是有什么东西唿之欲出。 伤痕累累的漆黑双翼张开，笼罩着塞克塔斯的黑气朝着四周爆发开去，那一剎那的威势竟然反震开了落到他身上的利剑。 黑龙发出一声长啸，颈部一节节亮起，升腾的高温令他的口角都冒出了白雾。 一团明亮的金色火球从他的喉中出现，然后喷涌而出，形成了一道火柱，和面前冒着熊熊白焰的剑雨正面对撞，两者交汇的一瞬，巨大的爆炸声响起，耀眼的冲击波从中央扩散开来。 嗡！ 一股热浪以两者碰撞的地点为圆心朝着四周辐射开去，而离得最近的尤莱亚首当其冲。 金髮圣子碧蓝的双瞳中倒映出朝自己掀来的热浪，根本来不及闪躲，只能怔愣在原地。 那一刻，他的视野当中一片雪白，脑海中竟然想起了道恩曾经在银杏树下对他说过的话。 [圣子殿下，接下来我会教你一个很重要的法术。] [在你彻底成长起来之前，如果遇到你解决不了的困境或者危险，请务必使用这个法术。] 雨吸湪队7 现在……是使用这个法术的时机吗？ 少年抬起手臂，遮挡在自己面前。在热浪来临前，闭上了眼睛。 道恩，我不想辜负你。 『契约召唤』 下一刻，他颈侧的硃砂痣竟然微微发烫，亮起了银光。 「做得很好。」 低沉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身前，抬起双臂将他护在了胸口。 少年扬起头，望进一双冰蓝色的眼眸中。 「下次不要犹豫。」 男人这样说着。 少年睁大眼睛。 在两人之后，无数银色的防御法阵铺天盖地一色展开，将那滔天的龙焰屏蔽在外，就连一丝带着余温的火舌都没有略过。 而其他地方的看台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龙焰点燃了看台周围悬挂着的太阳旗帜，沿着挂绳一路烧到了木质桁架上，眼看观众席就要坍塌，人们惊叫着从位置上跳起来，拖家带口地就要往外跑，一时间摔跤踩踏的不在少数。 在那关键时刻，一只白皙有力的手穿过火焰摁在了燃烧的桁架之上，银色的魔力在掌心之下亮起，将即将断裂的桁架固定住。 第108页 「着什么急？慢慢走。」 红髮半精灵单手高举，徒手支撑着上方观众席的桁架，另一只手微微抬起，五指微张，掌心出现了一个红色的魔法阵。 下一刻，就好像顽劣的孩童遇到了严厉的教师一般，依附在桁架上的熊熊火焰顺着里德的手臂乖乖攀爬到了他掌心之下，钻进了那个小小的红色魔法阵中央，奇蹟般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很快，所有的火势都被控制住。 但火焰的高温已经将看台下方的桁架部分碳化，使其变得非常脆弱，若是里德现在抽回手，没有他的魔力支撑的看台恐怕就会马上坍塌。 此刻看台上的人员还没有完全撤离，他只能维持着手中的魔力输送，扭过头靠近中央看台的方向，眉心微蹙。 …… 须臾之后，黑龙口中的火焰才消失。 几乎是同时，那千万道剑雨凝聚成一道银光，回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中。 黑龙唿出一口灼热的黑气，看着面前二人，确切地说，是护在金髮圣子之前单手执剑的圣骑士。 「你赢了，道恩。」他道。 「你是当之无愧的强者，令吾心悦诚服。」 「吾为刚才的动摇而道歉。」 黑龙这样说着，微微低下头颅，让那双黄金瞳和对方平齐。 「和吾走吧，吾的新娘。」 「……」沈莫玄双眼一眯，握紧了手中的银剑。 [宿主不要激动！这可是比武大赛，世界意识关注的焦点！现场还有这么多目击证人呢！你收着点！]518急得就差从沈莫玄脑子里跳出来拦他了。 【魔王冕下无需担心，您目前发挥出来的实力尚未超过世界壁垒，属于安全范围。】174一本正经道。 [174前辈你就不要火上浇油啦！那可是主角攻！我们只不过是配角，配角把主角攻在众目睽睽之下狠狠揍了一顿，这像话吗？]518说着。 沈莫玄心神微微一动。 [你的意思是没人看到就行了？] [……宿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518不敢接话，怕里面有坑。 而沈莫玄则看着面前的黑龙若有所思。 「去哪里？」 他道。 「……」 黑龙咧开嘴，露出了一个狰狞的表情。 像是一个微笑。 「道恩！」在他身后的尤莱亚不敢置信地看向挡在他面前的圣骑士。 银髮骑士扭头看了他一眼，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抚他道。 「遇到危险的时候，你知道怎么叫我回来。」 说罢，他转过头，看向面前的黑龙。后者嘴一张，念出了令人类无法解析的古朴而又威严的龙语。 一个漆黑的圆洞在半空中出现，是龙族用魔法打开的去往另一个位面的通道。 塞克塔斯抬起双翼缓缓地飞了起来，朝着中央看台伸出了自己的龙爪。只不过这一次和之前不同，他的爪子向上摊开，像是在邀请对方自己走上去。 沈莫玄看了一眼面前的龙爪，然后又抬起头，望向面前的黑龙和他身后的双翼，眉梢微挑。 像是从那冰蓝色的眼眸中读出了什么，黑龙的眼中露出一丝挣扎。 但很快他发出一声深沉的嘆息，转过身去，背对着二人，放低了自己的位置。 沈莫玄跃到栏杆上，看着面前平坦的龙背，纵身一跃—— 「道恩……」 尤莱亚连忙跟上去。 一道黑影从看台下方沖天而起，掀起的飓风让他抬起手挡住了自己的脸，等他再次放下手望去，空中的那个黑洞已经收缩到只剩下一个黑点，很快便像海市蜃楼一般消失不见。 第51章 光明的背面 和传送魔法不同，塞克塔斯打开的维度通道更像是一条漆黑的路。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通道中，沈莫玄骑在龙的脖颈上，单手抓着龙角，肃杀的风从他的脸畔擦过，他能听到龙翼偶尔扇动的声音。 很快，前方传来微光，风声渐止。 塞克塔斯停了下来，将右侧的龙翼搭在地上。 银髮骑士踩着他的龙翼走下来，抬起头，环顾四周。 昏暗的天空上悬挂着一轮血红的圆月，四周的星星黯淡无光。 这里是一片荒芜的深红戈壁，嶙峋的怪石和枯死的树木共同构成古怪诡谲的画面，生机全无。 空气十分干燥，每一阵风都裹挟着砂砾，令人喉咙发涩。 像是察觉到什么，沈莫玄抬起手，用魔力凝结出的白焰点燃了地上的枯树枝。 火焰在树枝上明亮了一瞬，因为没有更多的魔力供给，很快便黯淡了下去。 这里的自然环境中存在的光元素太过贫瘠了，如果没有他持续的魔力输送，光魔法的威力就会大减。 「这里是哪里？」沈莫玄道。 「这里是深渊。」塞克塔斯低沉的声音从男人身后响起，他不知何时重新化作了人的形态，来到了沈莫玄身侧和他并肩而立。 「千万年前，泽雅大陆被永夜笼罩着，黑暗魔物和死灵怪物大行其道，直到光明神降临，驱逐了黑暗，将祂的尸体封印在了时之深渊，也就是这里，在那之后，世界才恢復了生机勃勃的景象。」 「这里是时间的尽头，光明的背面，看到天上那永恆的血月了吗？那就是黑魔法的根源，由黑暗神的右眼所化，在血月注视之下，所有魔物的实力都会大增，血月每隔一百年就会随着位面的移动而映照到你们所在的维度，也就是所谓的『血月降临』现象。」 第109页 「黑龙拥有开启暗位面唯一的钥匙，我的族人世世代代看守着深渊，每一百年为一个轮迴。」 塞克塔斯侧过头，看向身旁的男人，「我已经在这里呆了一个轮迴，现在光之位面与暗之位面再次重合，我的使命便结束了。按照惯例，只要找到我的新娘，带到这里交合七日，留下后代，我就可以离开，而我的后代将成为下一任深渊巨龙，血脉中的传承会让他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你不是黑暗的信徒？」沈莫玄扭过头，看向身旁的黑髮青年。 「当然不是，硬要说的话，在光明与黑暗的创世之战中，龙族是站在光明那一边的。」塞克塔斯诧异地看了对方一眼。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沈莫玄这才发觉对方其实从始至终都没有使用过黑魔法，只是他一身的黑色鳞片，再加上身上那浓郁的黑气，才让自己先入为主地以为对方是魔物。 「你身上有黑暗的气息。」 「我从出生开始就待在深渊，沾染了这里的气息并不奇怪。」塞克塔斯回答，「但我并不是黑暗生物。」 「黑暗生物信奉黑暗神，但龙没有信仰，也不需要信仰，我们本身就是最强的。」 黑髮青年放出自己的豪言壮语，但紧接着他像是意识到什么，补充道。 「你是个例外，我很少见到有人类能够光凭肉身和龙对抗，不愧是我的命定之人，道恩·雷蒙德！」 他语气自豪。 「事不宜迟，我们来大干一场吧！」 「……」 沈莫玄一哽，目光从黑髮青年的脸上开始缓缓下移。 刚才的战斗中，因为变成了龙形，塞克塔斯身上的衣服早就不知所踪了，此刻他单手叉腰，用毫不避讳甚至带着几分炫耀的姿态，朝着他展示自己的强壮体魄，他的身上因为刚才的战斗又增添了几道伤痕，古铜色的皮肤上新旧伤痕交错，鼓起的肌肉纹理分明。 而他那特殊之处也分外清晰地展示在了银髮骑士的面前，甚至怕自己的新娘看不清楚，对方还往前靠近了一些。 …… [啊咧？] 518在沈莫玄的脑海里惊讶地发出了声。 [一、二……宿主，是我眼花了吗？还是他确实是有点异于常人的资本？] 银髮骑士偏过头去，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将刚才看到的画面从脑海中抹去。 [看来塞克塔斯是人外攻中少见的天赋异禀的类型呢。] 518非常有学术精神地科普道，[虽然在现实世界中，只有少数动物比如说蛇类具有这样的特徵，但是龙毕竟是幻想种，结合一下也并没有违和感，反倒正符合了黑羽老师不走寻常路的人物设定！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啊！] [……不用说了，我不想听。] 沈莫玄万分庆幸弟弟没看到刚才堪称精神重度污染的画面。 否则就算是圣子也会变不纯洁的。 但显然打开新世界的大门的518的碎碎念不是那么容易停止的。 [哇……真的好大啊……看起来有点拥挤……真想像不到塞克塔斯居然带着这么沉重的累赘和你打了这么久——] 沈莫玄毫无慈悲地将518屏蔽了。 【魔王冕下，扫描完毕，并没有检测到世界意识的窥探，整个深渊都位于世界意识的盲区，您可以在这里对塞克塔斯为所欲为。】 【174……怎么连你也……】一向最为靠谱的174系统居然也说出这么不正经的话，这让沈莫玄十分意外。 【魔王冕下，以黑龙的体质而言，他是最适合承受您的人选，刚才系统试着扫描了塞克塔斯的身体，发现他具有特殊的身体构造，应该是龙类的孕腔，如果是他的话，或许真的能留下您的子嗣，您不妨试一试。】 ……这是什么忠心耿耿的谏言啊，沈莫玄都要幻视两代老臣劝孤寡皇帝纳妃的画面了。 【我对他没有那种想法。】沈莫玄幽幽道，【174，你不要跟着518学坏。】 【好的。】174系统从善如流道，【那么冕下是否想要继续和塞克塔斯战斗呢？此地环境特殊，对您而言有一些不利，但如果您速战速决的话，解决对方对您而言易如反掌。】 174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件事情，沈莫玄脑子里闪过518刚才的话。 甩着两根…… 不好，有画面了。 ……银髮男人抚上额头。 先不打了，让他冷静冷静。 「你先把衣服穿上吧。」 「为什么？」塞克塔斯一脸疑惑，「你们人类喜欢穿着这些碍事的布料交-媾吗？」 「我不会和你做这种事。」沈莫玄皱眉。 「为什么？」塞克塔斯显然并没有理解对方的拒绝。 「我对你没兴趣。」 「性趣？」黑髮青年恍然大悟，爽朗一笑，「别担心，龙的精华是特殊的魔药，会让人亢奋到忘记痛苦，等我进到你的身体里面，我保证你一连七天都会性趣大涨的！」 ……这是什么比魅魔的血还要狠毒的东西。 想把这头嚣张的龙狠狠揍一顿的想法顿时烟消云散，沈莫玄后退两步，只想离对方远一点，以免再次大意中招。 但塞克塔斯可不允许他就这样拒绝。 黑髮青年脸上露出另一种意味的笑容。 他往前走了一步。 「这里没有别人，为什么要拘束自己？放下人类那无用的道德和羞耻心，接受我对你的爱吧，道恩！」 第110页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前逼近，直到一把银色的长剑横到他的脖颈上，拦住他的去路。 「再往前一步，死亡就是你最后的归宿。」银髮骑士冷冷地说着。 塞克塔斯偏过头，看向他手中的长剑，黑色的鳞片迅速蔓延上他的右手，他抬起手，用利爪化的手抓住了那把长剑的剑刃。 沈莫玄一惊。 灭世之戈发出委屈的剑鸣。 真的不怪它，是龙的体魄太过变态了，除非是万焰溯回那样的剑技与魔力融合的大招，否则就连它也很难破开对方的防御。 「圣骑士，我知道你背负着神圣的使命。」黑龙说道，「但这个预言便是光明神赐下的，你要违抗祂的旨意吗？」 「漫长的生命对我而言毫无意义，今日我已经体验过极致的战斗，此生无憾了，如果你想要杀死我，过了这七日，我的性命便任由你处置。」 「只是深渊里潜藏着很多魔物，他们畏惧我的存在，我一死，在下一条深渊巨龙破壳之前，他们一定会伺机攻击你。」塞克塔斯认真说着，好像在交代自己的遗言。 「孕期的时候你的魔力会被龙蛋吸收，你一定要小心照顾自己。」 「……」沈莫玄额角抽动。 头皮发麻，是被雷的。 为什么这头龙说的每个字都能够在他的预料之外。 但偏偏这么天雷滚滚的事情，对方说着义正言辞，光明磊落，好像自己真的耽误了他的人生大事一样。 「我不相信什么预言或是神的旨意，塞克塔斯。」 沈莫玄站直身体，对着面前的黑龙郑重说道。 「我不是你的命定之人，尤莱亚也不是，敢动他，你就死定了。」 「这你大可放心。」塞克塔斯说着，「龙一生中只会认一个伴侣，过了今天，我们之间就会建立特殊的联繫，你将成为我最为亲密的人，只有你才可以和我交——」 黑龙的话语被对方凌厉的眼神打断。 人类，就是容易害羞。 塞克塔斯撇了撇嘴，换了一种委婉的说法，「反正我只会上你一个人。」 「就凭你？」沈莫玄怀疑对方是伤疤没好就忘了痛，「你忘了刚才你是怎么输给我的了？」 「我知道你擅长战斗。」黑龙青年大喇喇地说道，「但你们圣骑士不是都没有什么性经验吗？这次就让我来主导吧，道恩！」 「……说得好像你有一样。」沈莫玄无语地看着面前这个从出生开始就待在不毛之地的傢伙在他面前大放厥词。 「虽然我没有经验，但这些都在我的血脉传承里面。」黑髮青年歪嘴痞痞地笑了一声，「龙性本淫，你没听说过吗？」 「……」 手中的长剑化作银色的粒子消失，银髮骑士转身就走。 说这么多都是在对牛弹琴，他就不应该对这头脑子一根筋的黑龙抱有什么期望。 银色的传送法阵在地面上出现，圣骑士一脚迈了进去。 银光乍现，然后消失。 …… 沈莫玄睁开眼。 怪石嶙峋，枯黑树枝，猩红圆月。 传送魔法失灵了。 银髮骑士静静站在原地，蓝眸中闪过一丝思索。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事情超出自己掌握的感觉了。 「没用的。」双手抱臂的黑龙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命定的新娘，唇角微挑，像是对这一幕早有预料。 「都说了，这里是时间的尽头，光明的背面，普通的传送魔法都不管用，更别提以光明之力架构的传送魔法了。」 沈莫玄抬起眼帘看向对方。 黑龙拥有开启暗位面唯一的钥匙。 如果杀了他，他就无法离开这个位面。 原来是这个意思，怪不得他有恃无恐地在这里挑衅。 「别这么看着我。」 见新娘生气了，塞克塔斯耸了耸肩，「你可要想清楚，杀了我可以，但是你得先怀上我们的孩子，否则你就会被永远困在这里。」 好一招请君入瓮的诡计。 看来对方也没这么蠢。 沈莫玄这样想着，举起手摁了摁自己的指节。 既然计划有变，不如还是先把这头阴险的黑龙揍个半死吧。 第52章 如你所愿 见对方那架势，塞克塔斯精神一振，眼中重新燃起战意。 「原来你也还没打够吗？」 「正好。」他张开双手，语气不羁。 「深渊没有规则！不需要有任何顾忌，向我展示你的全部，然后征服我吧，道恩！」 「……」回答他的是银髮骑士凌厉的一拳。 黑龙青年双目炯炯，那本就极具侵略性的五官更加锋芒毕露，他咧开嘴露出两排白森森的鲨齿，毫无畏惧地迎了上去—— …… 这场徒手战斗从一开始的有来有往的互殴到后面圣骑士对黑龙的单方面殴打，在红色戈壁上创造了无数个凹凸不平的环形山，几乎改变了这一带的地形。 战斗从黑夜持续到黑夜，直到两人都精疲力尽才堪堪结束。 塞克塔斯仰头倒在地上，浑身是汗，胸膛还在剧烈地上下起伏着。 他额角的伤口又被撕裂开了，殷红的血煳了半张脸，但他本人似乎并不以为然，反倒畅快地笑出了声。 「打得真爽！」黑龙喊出自己的心声。 第111页 这漫长的一架让他充分领悟到了什么叫龙外有人，天外有天，也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道恩·雷蒙德一定是自己命中注定的新娘！ 他斜过眼望向一旁的银髮男人，对方正屈膝靠坐在一旁被轰得只剩下半截的石头上闭目养神。 「我从来没有遇到过你这样和我心意的人……你实在是太棒了，道恩。」 听见黑龙这样的评价，银髮骑士抬起眼帘，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比起满身伤痕的狼狈黑龙，他的模样看起来还算齐整。 只不过他的下唇角左侧多了个结痂的伤口。 塞克塔斯对于自己的命定之人似乎有一种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执着，那场架打着打着就变了味儿。 后背张开双翼的黑龙青年狂笑着将银髮骑士摁进了环形坑中央，低头吻上了他的嘴唇。 说是吻，更像是野兽的撕咬，充满了狂暴的掠夺性。 若非沈莫玄反应及时，一脚将对方踹飞了出去，那傢伙恐怕都能用利爪化的双手直接把他身上的盔甲给撕了。 位于男人下唇的伤口极深，好在他有高速恢復的能力，否则这会儿连说话都困难。 有好几次，沈莫玄脑海中闪过要不要将这头不讲武德的龙身下那两根不科学的玩意儿给嘎了的念头，让他做个真正的贤者。 不过他到底还是留了点人道主义精神，没有付诸于实践，只是把对方摁在地里狠狠暴揍了一顿。 ……这蠢龙骨头是真硬啊，打得他手都麻了。 他在黑龙看不见的背面活动了一下手指。 「嘶……」 一旁传来黑龙青年一声痛吟。 塞克塔斯龇了龇牙，他抬起手想要摸一下自己被重点关照的下颌骨，但却发现右手的手臂还在脱臼状态，根本抬不起来。 「道恩。」 青年对望过来的银髮骑士示意了一下自己脱臼的手臂，语气熟稔。 「介意帮个忙吗？」 「介意。」 沈莫玄懒得理他。 黑龙的恢復力和他不相上下，就这点伤再不抓紧时间治疗估计就得痊癒了。 塞克塔斯偏不妥协，他倔强地从地上爬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男人身边，和他靠在同一个石块上。 「……」 灼热的温度从和自己肩膀相贴的另一侧传来。 黑龙用受伤的手臂蹭了蹭他的肩膀。 「道恩，我要你帮我。」 他的语气十分霸道，却又令人听出了几分贱嗖嗖的意味，放在那将近一米九的大高个儿上显得格外的违和。 「……」要不是这附近没有看到水源，沈莫玄觉得他可以把塞克塔斯拖到河里去洗洗脑子。 他摘下右手的秘银手套，张开虎口扳住身旁青年结实的手臂，朝着某个特定方向一摁。 咔哒一声，一阵难言的痛麻感觉从復原的肩膀处传来，塞克塔斯闷哼了一声。 脱臼的臂骨被安回了正位，指尖恢復了知觉。 握在自己手臂上的那只与自己肤色迥异的手松开了，那略微粗糙的剑茧在皮肤上擦过的触感还挥之不去。 黑龙偏过头，看向身侧银髮男人俊美的侧颜。 他有一双冰蓝色的双瞳，冷冰冰的就好像冬天结冰的湖面。 让龙想要打破那平静的冰面，跃进那冰冷刺骨的湖水中，将它搅个天翻地覆。 …… 「走吧。」 塞克塔斯站起来，朝着对方伸出了手。 沈莫玄没有跟着起身，他坐在原地，用审视的目光看向黑龙青年以及他伸出的手，拒绝的意味很明显。 「你难道想在这片荒地里呆到天荒地老？」 黑龙见对方不为所动，转过身往前走了两步，来到空地前，再次化身龙形。 他非常熟练地弯曲膝盖在地上趴伏下来，然后将一侧的龙翼搭在地上，扭过头道。 「上来，我带你去我的巢穴。」 他好像放弃在他面前使用尊称了。 银髮骑士定定看了眼黑龙威严的黄金瞳，站起身，走上了龙背。 …… 塞克塔斯所说的巢穴在一个陡峭的山崖上，地势险要，远远望去，像是一个仰头眺望着红月的巨兽头颅。 大概是照顾着背上的新娘，他的飞行的速度并不快，他的宽阔双翼灵活地掠过那些悬挂着的阴森森的石钟乳，穿行在一个又一个天然的洞穴之间，大概过了十分钟，他降落到了一处平坦的石台上。 不用他说，沈莫玄已经从他的背上跳了下来。 一道灼热的龙息从身旁擦过，龙炎点燃了石台周围的灯柱，映亮了这个空旷的空间。 深红的沉积岩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巢穴，巨大的兽骨打造成了狂野风的家具，石床上铺就着深黑的兽皮，床的旁边堆满了杂乱的金器和银器，看那些原本精緻器皿上被捏出来的凹陷和爪子留下的划痕，说不出收集者是喜欢它们，还是单纯当做消遣。 「我专门装修了一下这里，喜欢吗？」 「……」沈莫玄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你说的装修指的是？」 黑龙收拢双翼，化作了黑髮青年，金色的双眼在黑夜中微微发亮。 「床——」青年指了指一旁平坦的石台，「我凿的。」 「桌子、椅子——」他指了指用兽骨做的桌椅，「我做的。」 第112页 「还有这些……」塞克塔斯指了一下床边上的金银财宝，「是你们人类说的那什么……聘礼。」 青年双目灼灼地看着他，看得出他为了迎娶自己的新娘确实是认真做了一些准备工作，还不知道从哪里学了人类的礼仪。 「道恩，成为我的新娘吧。」他再次真诚邀请道。 「……」沈莫玄失笑。 「你想要我做你的新娘？」他开口问道，「就是因为那个预言？」 「没错。」塞克塔斯点了点头。 「……我已经在这个漆黑一片的深渊整整呆了一百年，这里一片荒芜，因为没有阳光，就连杂草都无法生长，唯有死灵生物这样无知无觉的存在才能够忍受在这里长久地活着。」 「但我的血脉中有神明设下的限制，唯有下一条黑龙被孕育之时，限制才会被解开。」 「光暗交汇的时间只有这一个月，错过这个时机，我就必须再等一百年，但老子已经受够这个鬼地方了。」 「道恩，让我拥有你吧，我们的相遇是命运的指引，只能你能够让我获得自由。」 沈莫玄静静看着面前的黑髮青年，听着他发自内心的倾诉，淡淡道。 「塞克塔斯，我的拒绝在你眼中有意义吗？」 「……」黑龙怔了怔。 「如果今天站在这里的不是我，而是别人。如果那个人没有那个实力与你抗衡，你会这样和他谈判吗？」 塞克塔斯皱了皱眉，他并没有理解银髮骑士的意思。 「为何要做这种无谓的假设？只有你才是我的新娘。」 「……」 沈莫玄没再说话。 他不禁想，如果他没有出现在这本漫画里，那么尤莱亚的命运将会是如何呢？塞克塔斯会有这个耐心去倾听他的心声吗？ 答案是显然的。 强者的傲慢与生俱来，随心所欲的黑龙无需顾忌别人的想法，而少年只会沦为他无度索求和繁衍后代的工具。 但塞克塔斯的所作所为也无可厚非，因为他生来具有的能力和血统让他眼高于顶，他又怎么会共情其他人的痛苦？ 除非…… 「好。」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黑髮青年面前响起，他的脸上顿时散发出别样的光彩。 「你同意了？」他欣喜道。 银髮骑士走到了黑髮青年面前，神色莫测。 「是，我同意了。」 他抬起手，用戴着秘银手套的手拂过青年额上的头髮，拇指拂过他额角的伤口。 在塞克塔斯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对方的五指忽然用力，抓住他的脑袋，将他摁到了身后的石床上。 凛冽的风袭来，视线陷入一片冰蓝的旋涡当中，双手被牢牢扼住，无法动弹。 银髮骑士释放出自己真正的威压，汹涌的白焰侵入到黑色巨兽的黑雾当中，将那躁动不安的黑雾牢牢裹挟。 「如果你执意想要留下后代的话，那就如你所愿吧。」 月光从洞穴顶部地缝隙落下，银髮骑士俯视着身下的黑髮龙族，眼神中有着睥睨一切的漠然。 第53章 梦中的过去 秘银手套的寒意侵入皮肤深处，腕骨被紧箍住，骨节发出咔咔声响。 被拉扯的头皮和额角的伤口传来火辣辣的痛感。 「……道恩？」 塞克塔斯被圣骑士忽然释放的气势打了个措手不及。 「怎么了？」 他看着面前态度截然不同的圣骑士和对方冷漠的眼神，心情就好像在起飞中忽然遭遇了一阵狂风那样，有种失去控制的惴惴不安。 沈莫玄并没有回答。 他的双眼幽幽亮起蓝芒，如有实质的视线一寸一寸地从黑龙身上扫过，犀利得像是要将人开膛破肚。 塞克塔斯仰面躺在石床上，古铜色的身体陷入深黑色的兽皮当中，胸膛上伤口纵横，那双金色龙瞳在月光下散发的光泽将周围的金银珠宝映衬得黯然失色，野性与力量碰撞出一副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画面。 「找到了。」银髮骑士突然道。 他松开了摁着他额头的手，将染着血迹的指尖移动到他的肚脐以下大约二指的位置，抬起眼眸，用一种宣告般的语气说着。 「你对自己的身体还不是很了解吧？塞克塔斯。」 黑髮青年皱了皱眉，小腹不适应地绷紧。 「你在说什么？」 银髮骑士静静地望着他。 「这里，有一个孕腔。」 「虽然腔颈还是闭合的，但内部已经发育得很完全了。」 听见他的话，塞克塔斯先是吃惊，紧接着笑出了声，不以为然道。 「这怎么可能——呃！」 一阵尖锐的剧痛从男人指节与自己皮肤接触的位置传来，黑龙勐地弓起身体，却被束缚住的双手制约，像一条案板上的鱼一样弹动了一下。 他瞳孔骤缩。 「你……刚才做了什么？」 「我用魔力凝聚了一道高速振动的冲击波，它会穿透你的皮肤攻击到你的内脏。」 指尖亮起的银光慢慢暗下，沈莫玄一边说着，一边松开了钳制着对方的手。 他直起身体，站在床边，俯视着某人道。 「可以孕育生命的器官通常都很脆弱，它不像你的骨骼和皮肤那样坚硬，但是修復和再生能力却很强。」 腹部的钝痛还没有淡去，塞克塔斯皱起眉，撑起身体。 第113页 下一刻，他缓缓睁大双眼，低下头。 像是应和着男人的话，一股温热的液体从他股间流了出来，带着凝结的血块滴落在床。 就好像本来是身体里面的一部分，但是他从未注意过的某种存在被打开了。 「别担心。」沈莫玄看了一眼，便有了定论，「脱落的只是内壁的一部分，不影响正常功能。」 黑髮青年抬起头，怔愣着看向他。 「你一直梦寐以求的愿望，我可以满足你。但前提是，你要亲自来承受这一切。」 冰冷的字眼传入耳中，像一记重锤落在心脏上，塞克塔斯瞳孔剧震。 「你想让……我来生？」 「预言中也没有说明究竟是谁孕育了后代吧？」沈莫玄淡淡道，「怎么，轮到你自己就不乐意了？」 「不……我……」 一连串的话语让黑龙三观颠覆，他的唇角微微颤动，欲言又止，神情中透露出几分迷茫。 见他神色迟疑，银髮骑士挑了挑眉，「你不是想要自由吗？」 「获得自由的代价不过如此，难道你不愿意吗？」 「我……我……」 塞克塔斯嘴唇动了动，「愿意」那两个字就是无法顺利脱口而出。 他不是没有想过或许道恩会想要身居上位，但在他的心理认知中，他永远是占主导地位的一方。 但如果情况颠倒…… 他目光复杂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对方正用冷峻的目光凝视着他，像是在等待着他说出最终的决定。 道恩…… 塞克塔斯喉结微动。 道恩就连在激烈战斗中的表情都是淡淡的，他为自己动情的时候会是什么模样呢？ 若是能看到这个冷若冰霜的男人在俯身冲刺的时候为他露出动容的模样，就算是需要向他展露出龙族最脆弱的一面，也值得……吗？ 他用手抚上自己腹部。 让自己来孕育他和对方的孩子…… 他来做承受的一方？ 深渊巨龙的血脉传承中没有讲到这一篇章啊？ 「呵。」 见他迟迟不作回应，银髮骑士冷笑了一声，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道恩。」 手臂被人一把抓住。 黑髮青年在床上半跪着，他垂下双目，黑色睫羽盖住了那璀璨的金瞳。 他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沙哑。 「这件事情……有点突然，我需要好好想一想。」 「今天你就在这里休息吧，我会在洞穴外面守着。」 这样说着，他从床上站了起来，像是生怕道恩在后面追问他什么似的，化身成龙飞出了这个洞穴。 很快，黑龙的气息便消失不见。 …… 终于吓跑了。 眼中的森然寒意慢慢收敛，沈莫玄长舒了一口气。 一股铁锈味从鼻尖传来。 他扭过头，看向面前黑色兽皮上的濡湿痕迹，默了默。 不能怪他……对付偏执的狠人，只能狠一点了。 银髮骑士掌心中点燃了一团明亮的白色火焰。 〖我特意装修了一下这里，喜欢吗？〗 ……算了。 他握拢了掌心，火焰在掌心中熄灭。 『诅咒魔法·毁灭之咒，诅咒对象：血迹。』 伴随着银色的魔法粒子覆盖，兽皮重新恢復了原本柔软干燥的模样。 银髮骑士脱掉身上的盔甲和长靴，合衣侧躺在石床上，闭上了眼睛。 …… …… 或许是因为空气中充斥着的暗魔力，亦或者是深渊的环境影响，今夜的睡梦註定不是那么安宁。 道恩…… 道恩…… 道恩…… 朦胧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响起，逐渐靠近，最后落到了实处。 「道恩，你怎么不说话？」 一双温热又稚嫩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脸。 沈莫玄勐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少年有着一张单纯乖巧的娃娃脸，柔软的金髮被编成了麻花辫温顺地垂在背后，他的身上披着一件坠着红色流苏的白袍，竖起的领口挡住了洁白纤细的脖颈。 他闭着双眼，小心地触碰着他的脸庞，在他的眼睑附近摸索。 或许是担心他出了什么事，少年眉心微蹙，睫羽上挂着一颗泫然欲滴的泪珠。 男人不禁伸出手，替他拂去了那滴泪。 「你醒了？」察觉到回应，少年惊喜地睁开眼睛。 他的双瞳像是被浓雾笼罩的大海，雾蒙蒙一片。 上面倒映出了男人猩红的双瞳和黑色的短髮。 「你身上有很多血。」少年语气担忧，「你怎么倒在这里？」 「我没事……凯里安。」沈莫玄顿了顿，心中有一种莫名的违和感，但他还是叫出了对方的名字，「这些都是别人的血。」 他支撑起自己的身体，站了起来，注视着少年身后的断壁残垣。 这里原本是受到神力笼罩的山脉，那断壁残垣曾是座富丽堂皇的巍峨宫殿，即便在黑夜的笼罩下，神殿依旧发出圣洁而又耀眼的光芒，供世人瞻仰膜拜。 但现在，神光不再，那些倒塌的碎石和砖瓦也恢復了苍白黯淡的颜色。 「我好像听见打斗的声音了，发生什么事了？」少年继续问道，「欧诺弥亚和厄俄斯呢？」 第114页 「……」黑髮男人沉默着，看向少年身后。 冒着熊熊黑焰的长剑在死去女神的躯体中燃烧着。 在她的身躯不远之处，被斩落的头颅正朝着两人所在的位置露出狰狞的表情，两道血泪从眼角流下。 更远的位置，厄俄斯被扯断的半边羽翼落在地上，她的身体趴伏在台阶上，手臂向上高高举起，握着一把断裂的长剑。 那是一场旷日已久的惨烈战斗，从过程，到结局，没有什么是完整留下的。 诸神统治的世界迎来了终末的黄昏。 但……这不应该是刚刚发生的事。 「奇怪……我好像这一次睡着了很久……」凯里安的语气有些惶然，「道恩，陪我去找厄俄斯好吗？」 「……好。」 见男人这般说，少年脸上露出几分纯然的笑意，他满心信赖地拉起对方的手，在对方的带领下无知无觉地往前走去。 两双腿从神明们死不瞑目的躯体中经过，少年穿在身上的圣洁白袍边缘逐渐被地上神血所洇湿。 男人带着少年来到了神山的边沿。 从山崖上往远处望去，昏暗的长夜下是干涸的大地，硝烟和战火四处绵延，饿殍与死尸上停留着秃鹫与乌鸦。 风在哀歌，雨在哭泣。 这个世界已经走到了尽头。 「道恩……」凯里安抬起手，接住空气中的雨滴。 「今天的雨好像有一些不一样。」 「总感觉……」盲眼少年低低呢喃着，「有些悲伤。」 「凯里安。」背后传来一道低低的声音。 「嗯？」少年转过身。 一把黑色的长剑横在了他的脖颈上。 「道恩。」男孩朝着剑刃茫然地伸出了手。 剑刃上冒着的熊熊黑焰瞬间收敛，但锋利的剑刃依旧割伤了他娇嫩的手掌，顿时鲜血如注。 但在他面前的男人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静静端详着他。 「你是谁？」 「道恩，你怎么了？」少年脸上露出惶然的神色，「我是凯里安，你不记得我了吗？」 「你不是他。」 男人语气笃定。 「……是吗？」金髮少年脸上的表情变淡了。 「你还是很敏锐啊。」他这样说着，嘴角勾起一抹与少年清秀的面容极不相称的轻蔑笑容。 「你还记得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吗，道恩？」 「没关系的，让我来提醒你吧。」 他缓缓松开握住对方剑刃的双手，身体向后倾斜，倒向了一片空寂当中。 沈莫玄瞳孔微缩，他不由自主地向前伸出手去——但只抓到了少年的衣袂一角。 少年在半空中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他的身体在空中轻盈地展开，狂风吹拂开他的领口，露出他耳垂后方一颗不显眼的黑色小痣。 他的嘴型微动，微不可闻的声音消逝在风中。 但读出对方唇语的男人眼神微变。 下一刻，他一反常态地往前一步，跟着从神山上一跃而下—— 第54章 深渊中的逐光者 就在沈莫玄即将跃下山崖的那一刻，斜刺里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道恩！醒醒！」 一道响亮的吼声让意识勐地浮出梦境的海面，等他再次定睛一看，眼前的画面已经截然不同—— 诡笑着的金髮少年不见了。 生灵涂炭的焦裂大地也跟着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裂谷。 裂谷外还是平坦的深红岩石，但在边沿出却忽然向下弯折成锋利的峭壁，下方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深邃到让人根本看不见底部。 那片黑暗带着一股莫名的吸引力，像是一块巨大的磁铁，正将他不断地往下拉。 冥冥中，他似乎听见一道若有若无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唿唤着他的名字。 道恩…… 道恩…… 到我这里来吧…… 「不要往下看，抓住我！」 沈莫玄抬起头，塞克塔斯趴在裂谷边上，牙关紧咬，脖颈青筋暴起。 他的一手扒着身下的岩石，另一只手则紧紧抓着他的手腕，黑色的鳞片在手臂上若隐若现。 但即便如此，也不能阻止那股莫名的吸力在拖着沈莫玄和拉住他的黑龙一起下坠。 坚固的岩石出现微不可察的裂痕，下一刻，勐地崩裂开来，连带着趴在上方的黑髮青年往下滑了一大截。 眼看两人就要坠入深渊，关键时刻，一双漆黑的巨大龙翼从塞克塔斯的肩胛骨后方破肤而出，尖利的黑色骨刺狠狠扎进了深红的岩石中。 簌簌的碎石从崖壁上滚落，没入黑暗，像是被无声无息地吸收了一般，没有发出任何回声。 「是我大意了……」塞克塔斯的声音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深渊会吞噬这里所有的光，但祂通常都在沉睡……你身上的光明之力太强了，祂一定是感应到了你的存在，才会醒过来。」 「塞克塔斯……放手吧。」沈莫玄感受到了他的勉强，出声道。 「我不会有事的。」 他语气镇定。 那个古怪的梦令他十分在意，特别是少年在最后对他说的话。 虽然听不见声音，但从口型分辨，分明是： 〖捉迷藏时间到了，哥哥，来找到我吧。〗 第115页 捉迷藏的游戏是凯里安最喜欢的，除了他和凯里安之外没有人知道……可凯里安现在已经转生成阿白了。 深渊为什么要向他传达这些信息？祂想要对祂表达什么？ 沈莫玄对深渊之下的秘密感到好奇起来。 作为一本r18漫画中的背景设定，所谓的深渊究竟是什么？祂为什么能够窥伺到自己的记忆？还是说……那个被他亲手毁灭的世界，还有含恨的亡魂作祟？ 他有一种预感，在这片黑暗之中，他会找到……一切的真相和答案。 从银髮骑士的双眸中读出了他的想法，黑龙脸色露出一丝不敢置信。 「你疯了！」他怒吼道，「深渊就是个无底洞，你会被吞噬得一干二净的！」 「你是不是听见什么或者看到什么了？」他皱起眉，「不要相信深渊，祂只是在引诱你……相信我，道恩，不要犯傻！」 面对黑龙的劝诫，沈莫玄只是摇了摇头，「你拉不住我的，塞克塔斯。再这样下去，你会和我一起掉下去。」 「你不试一下怎么知道！」塞克塔斯看着男人放松的手掌，就知道对方根本没有听进去他的话。 他忍不住一阵心悸。 就在几个小时前，化作黑龙的塞克塔斯来到洞穴外的山崖之前，对着红月纠结自己的人生大事，可没想到今天的月光似乎有某种催眠的能力，他趴在山崖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等他突然惊醒，龙穴里空空如也，新娘早就不知所踪了。 他立刻就意识到了不对，一路风驰电掣地飞到深渊深处找人，果然在这里见到了正要往下跳的银髮骑士。 虽说整个暗位面都被称为时之深渊，但唯有这个裂谷，是深渊真正的核心。 这里就是光明神埋葬黑暗的地方，传说中当祂抛下黑暗，黑暗便沉入了地底深处，祂的躯体融化了地面，形成了这道深不见底的深渊。 作为深渊的看守者，塞克塔斯深知这道裂谷的恐怖之处，任何光束只要经过裂谷的上空都难以逃脱被捕捉的命运，就连他在裂谷之上也飞不起来。 这里是绝对的禁区，唯有被深渊所认可或孕育的存在才能够在其中存活。 光明，便是深渊最喜爱的食粮。 塞克塔斯用余光看向银髮骑士下方的那片黑暗。 冥冥中，一双无形的眼睛仿佛正对着自己的新娘露出邪恶贪婪的垂涎之意。 唿啦啦—— 深渊底部飞出了一群黑色蝙蝠形态的魔物，与平常蝙蝠不同，这群长着翅膀的魔物身上光秃秃的，没有丝毫毛髮，面部像形容枯藁的人，它们在振翅间张开喙发出尖利的鸣叫，如同婴儿啼哭。 像是知道谁在阻挠一般，乌压压的人面蝙蝠掠过了银髮骑士的身体，朝着最上方的黑龙直直袭去，它们用爪子攻击着塞克塔斯的双翼，用尖利的牙齿啃咬他的手臂，试图让他松开那铁钳一般箍住银髮骑士手腕的手。 黑龙的皮肤坚硬无比，人面蝙蝠一时半会无法突破他的防御，便集中火力攻击他的面部和双眼。 脆弱的眼部被攻击，血丝侵染了巩膜，黑髮青年却不闪不避，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因为他知道只要一松懈，等待他的新娘的只有被黑暗吞噬的命运。 滚烫的血滴从黑龙受伤的眼角落下，落到银髮骑士的脸上。 见他这般执着，沈莫玄怔了怔，再次出声道。 「塞克塔斯，你走吧，不用管我。」 他打定主意要下去探查一番。 见圣骑士神色淡然的模样，塞克塔斯心脏一紧。 他只觉得道恩是被深渊那魔性的能力给迷惑了，就像是他曾经满怀希望地从光位面传送过来的那些生物那样，只会失去理智飞蛾扑火般地往深渊之中跳。 它们都湮灭在了黑暗之中，就连一点渣滓都没有留下。 现在他的新娘也即将重蹈覆辙。 那可是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命定之人，他甚至还没有机会和他温存片刻。 他们还没有留下后代，他也没能解开自己命运的枷锁。 难道他就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新娘这样坠入深渊，然后再等待另一个漫长而又寂寥的百年，去寻找另一个新娘吗？ 不！ 他可是骄傲的巨龙，放弃这两个字就不在他的字典里。 「我不会松手的。」 黑龙沉声道。 他用充血的双眼注视着面前的银髮骑士，几番深唿吸后，才一字一句地说出了接下来的话。 「这句话老子只说一次，道恩……只要你抓住我，我现在就送你出去。」 这样说着，一个与来时一模一样的维度通道在黑龙青年的身后打开，只不过这次通道另一面散发出明亮的白光。 是回到光位面的通道。 沈莫玄难得露出了有些意外的表情。 塞克塔斯居然愿意做出这样的牺牲，宁愿放他走也不要看着他被深渊吞噬，这是他没能想到的。 「逃离的机会可能只有这一次，要不要抓住机会回到属于你的世界去，你自己选吧。」 塞克塔斯说着。 银髮骑士只是犹豫了半秒，便反手握住了对方的手腕。 深渊的秘密可以下次再探查，当务之急还是先回到尤莱亚的身边。 见油盐不进的圣骑士态度终于松动，塞克塔斯紧蹙的眉心终于松开了一些，他身后的双翼一点一点地收拢，想要将一人一龙拉回到裂谷上方。 第116页 下一秒，人面蝠蜂拥而至，将黑龙翅膀周围的石块击得粉碎。 失去锚点的两人蓦地坠落—— 黑髮青年瞳孔微缩。 击碎了岩石的人面蝠们尖啸着围拢在坠落的两人身旁，像是在嘲笑他们对抗深渊的不自量力。 一把银色利剑勐地插入坚硬的岩石，下落的坠势瞬间停止。 这次在上方的人变成了银髮骑士。 「你不是有翅膀吗？」沈莫玄拽着对方的手腕，皱紧眉头。 这傢伙现在不是人形吗，怎么还这么沉？得有一辆卡车那么重了吧，这科学吗？ 看在那个位面魔法的份上，他放弃了撒手不管的想法。 「飞上去。」他命令道。 塞克塔斯愣了愣，仰头看着徒手抓住了他的男人，显然也很吃惊。 他没想到对方会救他。 「……深渊本就禁止飞行，只有深渊里的黑暗生物才可以无视这一规则。我可以对抗规则，但是裂谷这里的引力太重了，我飞不起来。」他解释道。 但他也不是没有脑子的龙，很快用翅膀上的骨刺将自己固定到了石壁上，然后将手臂利爪化，插到石壁里开始向上攀爬。 很快，回到山崖上的塞克塔斯朝向下方伸出手。 沈莫玄当然用不到他帮忙，他的手臂肌肉微鼓，核心发力，一个向上引体踩到了剑柄上，然后抓着一旁的石缝就爬了上去。 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插在岩石中的灭世之戈也化作粒子消失，它本就是与沈莫玄的灵魂绑定的概念兵器，没有魔力属性也没有固定实体，只会随着宿主的意念现世，自然不会受到深渊的影响。 银髮骑士回首凝视着深不见底的深渊，而深渊也对他回以凝视。 道恩……道恩……道恩—— 像是意识到他不准备跃入裂谷，深渊的唿唤逐渐悽厉，就连裂谷底部吹上来的风也跟着狂乱了起来。 然而这一次不论深渊如何唿唤，男人都没再动心，他只是缓缓收回目光，后退几步，来到了远离裂缝的地面上。 …… 见自己的新娘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地面上，塞克塔斯心中石头落地，他转过头，望向在天空中桀桀怪笑的那群人面蝠，脸上的表情冷却下来。 见势不好，那群人面蝠便乌泱泱地掉头往深渊中躲去。 金色的眼瞳燃起，黑龙在红月下现身，喉中吐出一团明亮的龙炎，长长的火线绵延了将近百米，在裂谷上方来回横扫，赶在这群蝙蝠逃离之前，将他们烧成了一团灰烬。 直到确保所有蝙蝠一只不剩，全被人道毁灭，黑龙才停止了喷火。 高大威武的黑龙扬起头，鼻孔喷出两道黑烟，声音威严如钟。 「哼，一群肖小。」 「气撒够了没？」站在他身后的银髮骑士已经来到了那打开的维度通道前，「那我走了？」 「不——」塞克塔斯勐地转身，踏步到他面前，将大大的脑袋抵到他面前，拦着他不让他进通道。 沈莫玄用手把撞到自己胸口的龙脑袋推开，冷冷道，「你反悔了？」 塞克塔斯默了默，用龙族那独特的共鸣腔回答，「不……龙从不反悔，我答应你要放你走，自然说话算话。」 「……但在你离开前，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他的喉中念出古老晦涩的冗长龙语。 不多时，他抬起右爪，锋利的爪尖刺进自己的胸膛。 这样堪称残忍的自残的举动令他念咒的声音有了些许停顿，但他只是喘息了半秒，便接着将咒语延续下去。 炽热鲜红的血从伤口中流出来，伴随着低沉的咒语在空中凝结成了一个长方形的柱体，带有黑龙之力的血液被封印在结晶当中，像是被隐藏在猩红的风暴当中的闪电，时不时亮起明亮的金色纹路。 「这是……」见到那熟悉的晶体，银髮骑士眉梢微挑。 「龙血结晶？」 第55章 世界线异常 「没错。」 塞克塔斯并没有因为对方认出龙血结晶而感到意外。 深红晶体漂浮在空中，发出柔和的能量波动，和当初在比武场上蒂娜·哈利法克斯身上的龙血结晶给人的感受似乎有一些不同。 「你把这个给我，是什么意思？」沈莫玄迟疑。 上一个用龙血结晶的人的下场还歷歷在目，这傢伙不会是对自己怀恨在心想要诅咒他吧？ 那个女人变身发狂龙侍的场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难免先入为主，觉得塞克塔斯居心叵测。 「龙血结晶只是外人对于它的称唿，这个结晶真正的名字，叫做龙之心，是由龙的心头血凝结出的晶体。它的力量唯有被龙所认可之人才能够发挥出来。」 塞克塔斯双目炯炯地看着对方，语气耿直。 「别担心，我想你也感受得到，我并没有想对你施下任何诅咒。」 「喝下龙的心头血可以让人得到龙一般强大的力量，但我想，你不需要这份馈赠——你已经足够强了，道恩，你的实力毋庸置疑，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的耀眼。」 「我想给你这个，只是单纯地想在你身上留下属于我的标记。」 说罢，他便巴巴望着对面的银髮男人，指望他接过他的信物。 「……」 沈莫玄看着在自己面前悬浮着的深红晶体，完全没有想要伸手去接的意思。 第117页 「这份礼物太过沉重，我无法接受。」他道，「既然你已经知道我不需要，那么就把这个收回去吧。」 「你必须接受，因为只有你配得上我的龙之心。」 在黑龙低沉的声音当中，龙血结晶主动飘到了银髮骑士的胸口，银色的细链从结晶上蔓延出来，越过他的锁骨，在脖颈后方首尾相连。 深红的晶柱安然地躺在光耀骑士宽阔坚实的胸膛中央，发出灼灼光华，在深黑色的紧身法衣上格外醒目。 沈莫玄往后颈一摸。 很好，连个能解开的卡扣都没有，这是打定主意要栓死他的意思吗。 「我的龙之心可以守护你的心智，这样你就不会再被深渊侵入梦境。」 大概是见他有要解下项鍊的念头，塞克塔斯又补充了一下。 「如果你需要我，就把它击碎，或者让它离开距离你的心脏一米范围内的位置，我会感应到，然后用位面魔法来到你身边。」 「……」沈莫玄缓缓放下了手。 看他似乎放弃了想要丢掉自己信物的想法，黑龙满意了。 「道恩，我们的相遇虽是命运的指引，但命运并不能替我做出决定。」 「我想要让你记住这一点，今天放你离开并不代表我会就此放手，你依旧是我认定的新娘。」 「不过，我现在已经明白了你的心意。」 黑龙的话掷地有声。 「比起新娘，你更想成为我的丈夫。」 ……？ 银髮骑士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他闭了闭眼，「我觉得你可能误——」 「我会认真考虑你的提议，道恩。」黑龙已经顾自说了下去，「等我想清楚，我会来找你的。」 说罢，他偏开了头。 眼力敏锐如沈莫玄，居然从巨龙那黑漆漆的脸上瞥见了两抹淡淡的红晕。 这误会大了。 「塞克塔斯，你听我说……」 沈莫玄开口想要解释，但塞克塔斯没再给他这样的机会——身后的通道骤然发出明亮的光，将站在原地的银髮骑士笼罩了进去。 在维度通道关闭前的那一秒，他隐约听见通道尽头传来黑龙那沧桑沉稳的声音。 「道恩·雷蒙德，无论何时，当你看到挂在你脖子上的龙之心，记住，你属于我。」 …… 明明从光位面通往暗位面的时候，沈莫玄是骑在黑龙的背上用飞的，但还是花了一段不短的时间。 可回来的时候，速度却奇蹟般得快了很多，他朝着光线最明亮的方向走，很快便感觉到了新鲜的空气流动。 或许这就是塞克塔斯说的，每隔百年，血月降临之时，光与暗的位面便会随着时间推移而逐渐靠近？ 在深渊待久了，甫一接触外面明亮的光线，沈莫玄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 下一秒，刚被他解除屏蔽的518系统的尖叫声便从脑内响起。 [唔哇！救命！宿主——大事不好了！] 被518警笛一般的尖叫吵到耳鸣的男人当机立断地将它静音了。 【174，你说。】 他换系统问道。 【魔王冕下，在几分钟前检测到世界线发生剧烈波动，可能是有多个世界基石在短时间内陆续受到重大影响造成的。】 冷静的女机械音从他脑海中响起。 【世界基石？】 【是的，就是这个世界的主要角色，当他们遭遇原本故事线当中不会出现的重大变故时，就会导致世界线异常波动。】 【比如？】 【比如……角色濒临死亡。】 沈莫玄神色一紧。 【冕下无需担心，从波形来看，发生变动的世界基石中并不包含圣子殿下。】 174依旧不疾不徐地说着。 【考虑到这本漫画的剧情结构，只要作为核心支柱的圣子殿下无碍，其余的世界基石只是承担辅助支撑的作用，不会造成世界的崩塌。】 沈莫玄皱起眉。 【所以出事的是哪些人？】 【数据不足，无法解析。】 见状，他又换了个问法。 【尤莱亚现在在哪儿？】 【刚刚收到延迟的魔力信号，一分钟前圣子殿下利用您加持的神圣守护触发了对您的召唤，但由于当时我们处在另一个位面，召唤术在经过不同维度时出现了延迟。系统正在解析信号源……解析成功，坐标位于圣山光明神殿后方树林。】 话音刚落，银色的法阵亮起，男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第56章 论坛体·黑龙生子？ 深夜，《光之圣域》第三册发布。 相比前两册漫画，这一册漫画内容在体量上又有加长，而且出现了几位新角色，信息量爆棚，看完漫画的裘晓蕊心潮澎湃，久久无法平復，干脆打开未名人论坛的《圣域》漫画剧情讨论专区刷起了帖子。 刚打开专区首页，一个帖子高高飘红在前排。 贴名：[哈哈哈哈哈哈我疯了] 这个描述颇符合她当前心境的帖子让她干脆地点了进去，没想到，居然还是个老熟人发的帖。 没有肉吃我会死（楼主）：黑羽老师！你变了！你为什么转性茹素了！啊啊啊啊啊——第一册和第二册没有肉，我忍了，毕竟骑士长要遵守教律，守住本心，ok的，我可以理解。但是到幻梦之屋那一节，红髮大美人都送到嘴边了！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让圣骑士把他推开！你不知道我的幻肢是会憋到爆炸的吗？啊！我想看的是他们两个之间可以抽丝的极限拉扯吗？好好的两个年轻气盛的年轻人，真刀实枪battle一下怎么了？（可云发疯.gif）再不看到他们俩为爱鼓掌，我的社交礼仪，还有美好的品德，甚至是灵魂都会被毁掉的！ 第118页 大大饿饿饭饭：楼主还好吗？（惊恐）来人，楼主太久没吃肉晕过去了，快叫救护车！ 杂食动物：淡定，隔壁创作区不是那么多粮吗？圣骑士x半精灵这可是热门cp（嗝）。刚爬回来，推荐去看被加精的那篇，幻梦之屋if线展开，原地开车，开到一半里德不受控制变换性别，374面不改色一个排水渠过弯飙车飞出高速改走水路开快艇，我直接震撼一整年。 纸片人谁不爱：楼上说的是不是那篇叫《荼蘼蔷薇》的同人文，那篇真的香香！不仅是个大长篇，而且后期还带上了达洛斯一起玩！半精灵被一发入魂自己还不知道，被修勾先闻出来，然后修勾蠢蠢地跑到圣骑士面前质问，结果自投罗网，被圣骑士用棍棒狠狠打了一顿屁屁！我一整个发出鸡叫。 村里网刚通请带带我：那个……达洛斯不是不能化人吗？楼上说的画面有点难以想像啊…… 纸片人谁不爱：楼上是还没看第三册吗？达洛斯是可以化人的呀，是可可爱爱的兽耳小男孩哦。现在修勾可是一变而红哈哈哈，被广大福瑞控们封为新宠，纳入了圣域cp党乱磕豪华套餐。[附图][附图][附图] 因为刚看过漫画，裘晓蕊对这一部分的剧情记忆犹新，但她还是点开图重新品味了一番。 月光下的山洞前，黑背白胸的巨犬伴随着痛苦的哀嚎而四肢扭曲，皮肤上的毛髮逐渐脱落，变成了一个浑身光-裸的男孩。 取代了巨犬趴在地上的男孩有着黑白相间的头髮，肤色呈现出浅浅的粉色，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是汗，精疲力尽地趴在地上，双眼半闭着，像是要昏过去了。 就在这时，他的肩膀上出现了一只男人有力的大手，将他的身体翻转了过来。 一旁的对话框里出现了几个字：「喂，还活着吧。」 村里网刚通请带带我：哇！是有小虎牙的傲娇正太！（狂喜.jpg），就连屁-股蛋都是粉红色的！这……这身娇体软的模样！（鼻血狂流） 正太都到我碗里来：楼上同好握手！圣域简直是正太控的福音，前有金髮圣子，后有幼态吸血鬼，现在又来了一个犬耳少年，我直接一个左拥右抱两手拿捏，集谷子集到手脚发软。而且官方设定达洛斯因为刚刚化人，皮肤没有被晒过太阳，都是水蜜桃那种粉粉的颜色，超——级可爱！想嘬一口！ 村里网刚通请带带我：这里出现的手是谁呀？（好奇） 骑士长激厨：是wuli圣骑士长！大人超级亚撒西地把衣服给他穿了，然后还给他烤了一只兔子，用自己的人格魅力征服了这只狗崽子，让狗崽子乖乖了接受打手心的惩罚（感动） 村里网刚通请带带我：刚刚跑去看了一下漫画这几页，这个山洞看起来很偏僻呀，为什么道恩会出现在那里，有点不合常理吧？前面好像也没有交代剧情，好像他是从幻梦之屋之间传送到这里了……为什么呢？ 没有肉吃我会死（楼主）：……楼上的宝宝好纯洁啊，要不你出楼吧，这样我会愧疚的。 纸片人谁不爱：老实人来猜测一下，漫画里也有远景展示这个山洞前面有一个冰湖，湖水里有一个被砸破的洞，有没有可能是…… 骑士长激厨：中了药难以纾解的骑士长来到了被冰雪尘封人迹罕至的冰湖中独自忍耐……呜呜呜呜，这个充满自制力的男人，我真的会爱上他！ 村里网刚通请带带我：我嘞个去，骑士长，你是真的忍上忍！（拇指） 大大饿饿饭饭：没人说后面那段出柜剧情吗？看的时候真的差点被笑死。 冷cp专业户：是拉尔夫酱！拉尔夫酱终于又有一个出场机会了呜呜呜！而且还被没穿上衣骑士长咚在了柜子上，四捨五入就是出柜了！（拭泪） 纸片人谁不爱：好一个四捨五入==至于吗？ 冷cp专业户：你们这些杂食党体会过冬天的寒冷吗？磕拉尔夫的人太少了，特别是隔壁骑龙党强势崛起之后，简直不给我们拉尔夫推一点活路。而且道恩也真是的，为了修勾放我兵士长鸽子，让他只能独守空闺，睹杯思人（泪目） 大大饿饿饭饭：兵士长真的是道恩的死忠粉了，居然还把留影水晶藏在枕头下面，这是什么怀春少女偷藏情郎照片的操作啊喂。 冷cp专业户：（双眼含泪）想当年道恩x达伦还是我不屑一顾的热cp，谁能想到黑龙一来，气温骤降！大明湖畔的吸血鬼亲王更是被打入冷宫，无人问津。 大大饿饿饭饭：……人都在棺材里了，无人问津也正常。 冷cp专业户：哇的一声哭了。 塞克塔斯一生推：（精神抖擞）朋友们！在讨论什么呢？缺粮吃了吗？同人文看累了吗？没关系！来看看饭制手书【ds】驯龙高手（>连结）；饭制短漫【dsu】三个人的禁忌之夜（>连结）……想看更多的自己搬梯子！应有尽有！ 冷cp专业户：他喵的……砸场子的来了……我就知道，这傢伙每天就搜着关键词等人cue，然后摁头卖安利呢。 没有肉吃我会死（楼主）：我靠！这质量，这内容！黑龙党的粉丝战斗力这么强的吗？看字幕是英文，这都是海外粉丝的作品？太太们太强了吧，驯龙高手这是什么1v2(指根数)人龙大战现场版，还有禁忌之夜这美味三明治！我顶礼膜拜！ 村里网刚通请带带我：ds和dsu是什么意思？有没有点大佬给解释一下（弱弱） 第119页 大大饿饿饭饭：道恩dunn，塞克塔斯siktas，尤莱亚uriah，首字母代表人，前后代表攻受。黑龙的海外饭制作品太多了，大概是因为这种霸道筋肉受类型的在欧美很吃香的缘故，同人作品一个个都尺度超标，造福广大重口爱好者。 村里网刚通请带带我：霸道筋肉受？可是我刚看了漫画，黑龙不是攻吗？ 龙怎么不能生呢：哈哈哈哈，又是被龙龙发言迷惑的一位。请看官方新放出的黑龙人设介绍：[附图] 没有肉吃我会死（楼主）：龙的下腹部具有孕腔，平时腔颈属于闭合状态，需要受到强大的外力刺激才会打开……我tm……黑羽老师太会了！怪不得骑士长是在黑龙上面，原来是在顶开他的孕腔吗？！ 村里网刚通请带带我：愣住.jpg 杂食动物：笑容逐渐变态.gif 没有肉吃我会死（楼主）：狠狠磕了！从今天开始我就是骑龙党！欧耶！ 龙怎么不能生呢：道友这边入圈！隔壁创作区太太画的绝美黑龙怀崽同人漫！[甩图][甩图][甩图][甩图] 冷cp专业户：好傢伙，人传人可还行？（偷窥） 让我也看看！ 裘晓蕊双眼一亮，点开同人漫。 这竟然是个难得的现代故事背景的二创。 在一个宽敞的现代装修风格的步入式试衣间里，身材魁梧的塞克塔斯单手抚着自己的腹部站在衣柜前微微蹙眉。相比漫画中劲瘦的腰部和清晰的腹肌线，此刻他的下腹却微微隆起，他穿着一件一体式的黑色胸衣，胸脯看起来好像比之前更加突出了一些，狰狞的伤疤从胸衣下方一直蔓延到隆起的腹部，他没有成功扣上裤子最上一颗纽扣，此刻正用另一只手拉着裤子，露出有些烦闷的表情。 边上是一个小气泡。 [人类的这些布料，弹性真差……] 这又man又母的感觉，略微违和但又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ooc万岁！ 女孩继续下滑。 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的银髮男人来到黑髮青年面前，从衣柜里拿出一条宽松的运动裤，用意料之中的表情淡淡道。 [所以说让你不要穿牛仔裤了。] 这是发展到同居了吗？在现代同居的骑士与龙夫夫！感觉很好磕的样子！穿西装的道恩也太帅了！ 短漫的剧情跳得很快，下一张，塞克塔斯已经穿着宽松的t恤和运动裤，一脸嚣张地站在妇产科的诊室里，单手叉腰，将手上的病例摔在医生桌上，额角冒出一个井号。 [孕检报告上写着胎儿头上长角，疑似畸形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我儿子是畸形？！啊？] 下一秒，站在他身后的银髮男人摁住暴躁黑龙的脑袋给惊慌失措的医生道歉，并冷静道。 [抱歉医生，他有产前综合徵，比较容易动怒。] 噗—— 女孩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接着往后滑，剧情一跳居然直接到了产后。 已经生完崽的黑髮青年身材恢復原状，只是腹部中央又多了一道横向的疤痕，他躺在病床上，神色有些不耐，身旁站着银髮男人，男人怀里则抱着一个脑袋上长着两个小尖角的婴儿，婴儿的肤色有些偏咖啡色，像是两人的肤色中和了一下，此刻正在男人怀里安心嘬手指。 气泡中有着两人的对话。 [什么？坐月子？麻烦死了，我才不坐！] [我已经安排好了，一日六餐，吃喝拉撒都不用你亲自动手，你只要躺着就行。] [解决生理需求也不需要自己动吗？]黑髮青年斜眼望向身侧的人。 [……嗯。]男人无奈道。 黑髮青年咧嘴一笑，立刻配合地躺了回去。 最后一张画面则是变成黑色小奶龙的仔仔被坐在病床上的塞克塔斯伸直手臂抓着，小黑龙朝着他张牙舞爪，并发出哇哇的哭声。 而塞克塔斯的胸口上则出现了两道带血的齿痕，呈上下包合状，正往外渗着血。 他露出忍无可忍的表情。 [老子说了喝奶的时候要变成人形，你个逆子！要把老子乃头啃掉吗？] 而在不远处，道恩一脸司空见惯的表情，手里拿着一个奶瓶，已经开始动手泡奶了。 没有肉吃我会死（楼主）：姨母笑！太温馨了吧，一下子感觉脑子里的黄色废料都飞飞啦~ 杂食动物：这夫妻既视感太强烈了吧，圣骑士那温柔和情绪稳定的大家长性格真的很适合当个好爸爸！ 龙怎么不能生呢：是吧！是吧！是吧！只有圣骑士才能压住龙龙这样子的狂躁暴力受，让他愿意自己生崽崽，最新话里面道恩在众目睽睽之下跟着当众告白的龙龙一起走了！这可是在官方举办的比武招亲下被认可的一对新人！让我们奏响婚礼进行曲！将两位送入洞房！ 塞克塔斯一生推：呀唿！鏖战七日！不怀上不出来！ 村里网刚通请带带我：……官方竟然是这个意思吗？（瞳孔俱震） 骑士长激厨：岂可修，新人不要被带跑偏，这个贴子里都是一群喜欢yy的混沌邪恶cp党！官方没有给骑士长定下任何cp，他是大家的！（握拳.jpg） 杂食动物：新人不要理楼上那个毒唯，我们不过是在平等地yy每一对可以组起来的cp，用排列组合来解析宇宙的真谛（胡言乱语） 没有肉吃我会死（楼主）：谢谢楼上所有人的开解，我的发疯痊癒啦哈哈哈~同人的世界好快乐！又有动能接着看原着了呢~ 第120页 阴谋论专家：别被同人沖昏了头脑，按照这个剧情走向一看就是要发刀了，我估计你们磕的角色里面至少要死一个。 没有肉吃我会死（楼主）：惊！专家你在说什么，不要危言耸听！黑羽老师不会干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情的。 阴谋论专家：很明显，你们忘记主教那一条线了吗？和上位恶魔利维坦有一腿的那个。 没有肉吃我会死（楼主）：利维坦？谁是利维坦？和主教有一腿的那个不是叫雷维阿坦吗？ 阴谋论专家：……你是笨蛋吗？leviathan，音译过来就可以是雷维阿坦啊，他是七宗罪里嫉妒的化身，而且漫画里也给了他一个身份设定，说他是海怪之祖，所有魅魔的主人，而魅魔则是堕落的人鱼转化成的，这个故事背景我怀疑是海的女儿的暗黑版，不过这是题外话。现在问题来了，已知，雷维阿坦是嫉妒化身，而他又在普林霍尔身上设下了淫纹，那么，普林霍尔是不是就是犯了嫉妒罪的人？作为主教，你觉得他可以嫉妒谁呢？ 骑士长激厨：他嫉妒骑士长大人！怪不得他要对骑士长用鞭刑！ 阴谋论专家：（捂眼）你们这些激推能不能长点心吶。 大大饿饿饭饭：呃（弱弱举手），是……圣子？ 阴谋论专家：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不然他为什么要偷圣子的魔力？从已经放出的剧情来看，普林霍尔明显是有意将圣子培养成有点好坏不分，大事做不了主的性格。这样他才好拿捏圣子掌控光明教会的实权。前面好几次尤莱亚差点出事都是因为骑士长出手才化险为夷，现在他和黑龙去了另外一个位面，鞭长莫及，你们不觉得尤莱亚会本能地找主教帮忙，而普林霍尔则会趁机对他下手吗？ 没有肉吃我会死（楼主）：！！！细思极恐！ 杂食动物：（饭碗惊掉）不……不会吧……虽然专家每次猜得都很离谱，但这次我竟然觉得有点道理。 老婆给我戴绿帽：不要瞎港！我老婆虽然欺软怕硬，只手遮天，疑似私生活混乱，但他对尤莱亚还是挺好的！虽然他用了尤莱亚的魔力，但是没有对他做什么别的坏事！否则尤莱亚早就贞操不保了。要动手的话……一定是那个恶魔撺掇的！ 大大饿饿饭饭：呃楼上，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都到了这份上了，你还这么坚定地把普林霍尔当做你老婆，你真的是……（摇头） 老婆给我戴绿帽：我老婆是有苦衷的！他一定是被恶魔设计种下淫纹所以身不由已才的……之前里德有提到过，他在和主教一起出国巡访的时候，在一个叫做基茨山脉的地方，看到他和一个眼冒红光的在一起，会不会那个人就是雷维阿坦？他一直用这种手段操纵着我老婆。看他弄死那个魅魔的时候说的话，他好像也不喜欢和别人一起分享我老婆——他要是知道普林霍尔和其他人还有关系的话，应该不会像我这样卑微地把老婆原谅吧……说不定他一怒之下，把我老婆也给噶了！（惊恐） 阴谋论专家：呃……我觉得有件事你说的没错，普林霍尔可能确实是身不由己……之前雷维阿坦曾经说过他喜欢普林霍尔没有魔力的时候任他摆弄的样子，这说明他应该很早就让普林霍尔失身了，而光明修士失身之后，就无法再从光明神信仰中获得光明之力，因此普林霍尔应该一直都是依赖着外界获取魔力，里德也说过，在出国巡访期间，普林霍尔一直没有表露过缺少魔力的迹象，这说明普林霍尔在出国巡访的期间通过其它方式补魔了，我猜测应该就是通过这种传统手段吧……他算是个蛮有野心的人，为了保住自己的身份地位，也是豁得出去。 老婆给我戴绿帽：原来都是为了魔力吗？！老婆你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吗？（嚎啕大哭） 专业漫评五毛一个：既然大家都在讨论剧情，那我就插一句——还有谁记得那个被火烧掉的魅魔尸体？明明雪诺的尸体是被雷维阿坦带走了，为什么会出现在乱葬岗，还被焚烧过？雷维阿坦应该不会使用火魔法吧，毕竟他是海怪，就算用魔法，也是暗属性或者水属性的。 阴谋论专家：（沉思）说实话这个我也在思考，不觉得有些奇怪吗？漫画中，虽然提到了恶魔的名字，还画出了他的蛇尾，但他本人并没有露脸，如果说是新角色的话，为什么要这样遮遮掩掩的呢？ 大大饿饿饭饭：！！！ 没有肉吃我会死（楼主）：天啦撸，你们这群剧情党好吓人啊！（惊恐） 村里网刚通请带带我：难道说是——半精灵？ 阴谋论专家：……朽木不可雕也。 专业漫评五毛一个：不是里德啦，里德在这个案子里面明显是参与者也是警长的角色……其实我心中已经有一些猜想了，毕竟指向性还是比较明显的。 阴谋论专家：我也觉得是他。 专业漫评五毛一个：不过这还蛮难评的…… 没有肉吃我会死（楼主）：楼上二位是在进行什么加密通话？能不能照顾一下还没想明白的人？ 阴谋论专家：还有些逻辑没想清楚，不好说，你们看了下一章应该就明白了。 杂食动物：你们刚刚说的那些太烧脑了，看r18漫画还能注意这些细节，是怎么做到的，那些长对话我都是一目十行掠过去的。 没有肉吃我会死（楼主）：+1，感觉有点错亿，让我回去重温一遍前面的剧情好了。 第121页 帖子到这里后面就没有别的回覆了。 而女孩也恍惚回过神来。 雷维阿坦的神秘身份？还是主教对尤莱亚的虎视眈眈？阴谋论专家说的都是真的吗？ 她看得云里雾里的，有一些隔着薄纱的真相就在眼前，但却戳不破的感觉。 算了，要不还是等下一章更新吧，或许就如专家所说那样，下一章，一切都会见分晓。 第57章 试探 已是初冬，加德兰下起了雪。 圣山之上，树林里的雪早就已经积了厚厚一层，一切都被银白笼罩。 急促的喘-息声由远及近。 金髮少年奔跑在树林里，他的脸庞被冻得通红，胸膛因为剧烈的运动而上下起伏，唿吸间，喉中冒出白雾。 身上的法袍和脚下的积雪为他造成了不小的阻碍，他跑得磕磕绊绊，在雪地里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积雪压断了松树的树枝，发出咔嚓一声轻响。 从树下经过的少年脚下不慎，被绊倒在雪地当中。 「唔哼！」 尖锐的松针划破了少年的手掌，当下，那柔嫩的皮肤便流出了血。 「跑吧，跑吧……快点跑吧，圣子殿下……」 寒风将一道饱含恶意的声音送到少年的耳边，对方像是剎那间已经靠近了好几百米，在他身后不远处幽幽道。 「我来抓你了——」 尤莱亚瞳孔骤缩，他不敢停止，只将将喘了一口气，便踉跄爬起来，继续往前跑去。 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逃亡这一种想法，少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作为圣子的自己竟然会有如此狼狈的逃命时刻。 道恩…… 你在哪儿…… 寒风刺激得眼睛和喉咙都像是被刀子颳了一样疼，尤莱亚双眼微红，咬住嘴唇，头也不回地往前跑着。 或许，这一切都应该从一天前，圣骑士离开的那个时间点开始说起。 …… 「道恩！」眼看巨龙将自己的守护骑士带走，尤莱亚焦急万分，整个比武场也乱成一团。 快速地撤离了所有无关群众，里德·柏宜斯带着人马来到尤莱亚身旁。 虽然他心中也有一些不安，但到底还是对道恩的实力有所信任，因此没有像尤莱亚那样方寸大乱。 「圣子殿下，这里不安全，我先护送您回宫吧。」红髮半精灵语气沉着。 看着比武场上那些显眼的战斗痕迹，金髮圣子眉心微蹙，他沉默了很久，才微微点了点头。 …… 在比武场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故，作为裁决骑士，里德有义务将这件事情汇报给目前加德兰教区的主事人。 进入皇宫非值勤的侍卫便不能佩甲，换了件白色银边刺绣礼服的半精灵大步流星地走在长廊上，一头长髮被松松扎在后颈，发尾挽到肩膀一侧。 他在普林霍尔的房间门口停住脚步，抬起扶着佩剑的手，扣了扣门。 一道金光从他叩击的地方散开，魔力的涟漪激盪。 这是……结界？ 「谁？」门内传来普林霍尔的声音。 「里德·柏宜斯，有要事向主教大人禀报。」裁决骑士不卑不亢地说着。 门内似乎传来了盆器倾倒的声音，好像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大人？」里德微微眯眼，「您没事吧？」 「啊嗯……我……今天身体不适，有什么事情，改天再报吧……」门内的声音似乎有一些异样。 半精灵低下头，想了想，把事情简单概括了出来，「大人……深渊巨龙在比武大赛上现身，道恩·雷蒙德为了保护圣子殿下，被它带走了。」 「……」 门内没有再传来声音，大约过了半分钟左右，金色的结界散去，主教的声音再次响起。 「进来。」 里德再次伸手，这次没有遇到任何阻碍，门被推开了。 他走进室内，用余光不着痕迹地环顾一圈。 男人穿着一身朴素的黑色教袍端坐在会客区的椅子上，右手里拄着金色权杖，另一只手则端着一个茶杯，一头铂金色长髮披散在他的身后。 他的脸色潮红，嘴唇红得要滴血，神色有一些疲倦，似乎确实如他本人所说，是生病了。 里德没有发现任何落在地面上的东西，但他看见了房间里洞开的窗户，以及窗户旁边的长桌上摆放着的金色烛台。 屋内没有多余的气息，窗外的风将一切痕迹都给抹消了。 那件象徵着普林霍尔红衣主教身份的外袍挂在衣架上，一旁悬挂着他那个常年不离身的金色十字架项鍊。 在后方的卧室，红丝绒床帐拉拢着，挡住了床中内景。 见他站在门口不动，普林霍尔皱了皱眉。 「你刚才说，道恩·雷蒙德被深渊巨龙带走了？是怎么回事？」 「大人。」里德朝着对方行了个十字圣礼，随后直起身，意有所指道，「您的脸色看起来有些差，您身体不适，可有让光明牧师看过？」 「……这不需要你关心。」普林霍尔偏过头，「尤莱亚呢？他可有受伤？」 「圣子殿下无碍，只是受了一些惊吓，我已经送他回房间休息了。」 听见对方这么说，普林霍尔的眉头稍微展开了一些，他倾下身，手中的茶杯放到茶几上。 「深渊巨龙已经有百年没有现世了，上一次黑龙出现，帝国失去了一位纯洁高贵的公主……这一次，它应该也是为了寻找自己的命定之人来的——它有提到自己得到的预言吗？」 第122页 「是的。」里德对普林霍尔对深渊巨龙有了解并没有感到意外，他知道普林霍尔博学多识，对帝国歷史、魔法传说都十分精通。 「北方的晨星，初升的太阳，一切美好的化身，神明的人间代行者——这是黑龙亲口提到的预言。」 「这个预言……」 茶杯没被放稳，从桌角上滚落了下来，茶水洒在了地毯上。 普林霍尔蓦地看向面前的裁决骑士。 里德抬起头，看向那双略微震惊的灰眸，知道对方与自己一样，都想到了同一个人身上。 「尤莱亚知道这件事吗？」 「是的，圣子殿下当时也在场。」 普林霍尔脸上露出一丝冷笑，「他想要带走尤莱亚作为他的配偶？简直是异想天开。」 「不……我想，那头黑龙并不是这么想的。」里德摇了摇头。 「什么？」普林霍尔皱起眉，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半精灵缓缓道，「他似乎觉得，圣子殿下和光耀骑士长，都满足预言所述的条件……而在这两人之中，他选择了后者。」 回想起那场震撼人心的比武，他的声音顿了顿。 「我想，大概是因为……他在比武大赛中输给了道恩。」 「道恩·雷蒙德打赢了那条龙？」普林霍尔用一种微妙的语气重复了一遍，紧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说道，「他用了魔法吗？」 「一开始并没有，直到黑龙想对圣子殿下出手，他才动用了光明之力，将其击退。」 「……是吗？」 普林霍尔的身体后靠，嵴背倚到了椅背上，若有所思道。 「他被那条黑龙带走了？」 「是的，主教大人，我们要不要派人去搜寻？」 「搜寻？怎么搜寻？」普林霍尔抬起头，脸色露出几分凉薄的讥讽之意，「位面魔法是黑龙的种族天赋，除了他们，没有人能够打开深渊的大门，既然他带走了道恩，想必就是带他回深渊了，还有什么搜寻的必要？」 「可是……」 「你可知道成为龙的命定之人意味着什么？」普林霍尔打断了他，他歪了歪头，金髮落到脸颊一侧，挡住了他的半边眼睛，「深渊巨龙需要和命定之人交-媾才能延续后代，就算道恩用上魔法可以勉强和它打成平手，但深渊是个连光元素都没有的贫瘠的地方，你以为他还能那样战无不胜吗？即便他能够回来，他也会失去作为光耀骑士的资格。」 「更不用说……龙是强健又贪婪的种族，他们在还是胚胎的时候就会大量汲取母体的能量，很有可能……在为黑龙繁育后代的过程中……他就会失去性命。」 普林霍尔说着，闭上眼睛，在额前画了一个十字。 「光明神在上，愿他安息。」 「……」 半精灵垂在身侧的拳头微微攥紧。 他不相信那个骄傲的，强大而又耀眼的男人会这样死去。 比武的时候，普林霍尔不在现场，他对道恩的实力根本没有了解。 任何见过那个场面的人都会深信不疑，那个男人……他是不可能屈居于人下的，即便对象是龙，也是一样。 但里德并没有开口反驳。 他知道普林霍尔向来和道恩不对付，向他求助，不过是在浪费时间。 他也不过是来走个过场罢了。 「大人所言极是。」他躬了躬身。 「还有什么事吗？」大主教抬起眼帘，语气平淡地挥了挥手，「没有的话，就退下吧。」 「对了。」 红髮半精灵忽然转过身，来到窗边，抬起手将窗户阖上。 「近来天气寒冷，大人既然身体不适，还是不要吹风了。」 他偏过头，看向窗边的桌面。 烛台底部的烛泪有断开的痕迹，摆放的位置和桌面上的印子也对不上。 刚才室内传来一声闷响，应该就是这个烛台掉落的声音吧。 有人来过普林霍尔的卧室。 红髮骑士目光微闪，看向被红色天鹅绒床帐虚掩住的床榻。 大约是为了增加垂坠感，床帐底部有一串金色的流苏，下面坠着水晶，在风中，床帐底部的水晶流苏微微摇曳着。 警觉的裁决骑士扶在剑柄上的手紧了紧，他缓步向前，一把拉开了床帐。 床铺内空空如也，没有任何人。 「你在干什么？」 不知何时，普林霍尔已经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来到了他身后，面色微沉。 里德闭了闭眼，转过身，朝着对方致歉道。 「……失礼了，刚刚看见床帐上有一只飞虫，怕它惊扰了主教阁下休息，所以才唐突地拉开床帐，请见谅。」 不知道有没有听信他拙劣的藉口，普林霍尔灰色的眼眸像是凝固了一般定在他的身上，过了好久，他才慢慢地开口道。 「我要休息了，你可以走了。」 「是。」后背早就被汗洇湿了，里德·柏宜斯弯了弯腰，头也不回地迅速离开。 直到他阖上门，他还能感受到光明大主教那锋利的视线，在他的后背有如实质地打量。 …… 步履匆匆地远离了那个房间，过了转角，红髮半精灵才慢慢停下脚步，松开了紧握着的右手。 一枚细巧精緻的金色水晶静静躺在他的手心里。 这是一枚造价不菲的微缩留影水晶……魔力刻印位于水晶内部，可以在没有外部魔力驱动的情况下自主运行，就连对魔力十分敏锐的普林霍尔也察觉不到它的魔力波动。 第123页 作为经验老道的裁决骑士长，擅长侦查的里德·柏宜斯从来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他确实打算让人来试探普林霍尔，但这并不是他唯一的后手。 从获悉普林霍尔会入住那个房间之后，对他有所怀疑的裁决骑士就早早布置好了陷阱。 现在……鱼该收网了。 …… 身侧出现了一个魔力光洞，正打算将水晶放回裁决所，一道声音从身后不远处响起。 「里德。」 熟悉的声音让红髮半精灵动作一顿，他关闭了光洞，将水晶暂时收到胸口的内袋，然后转过身。 「父亲？」 安德烈·柏宜斯背着手，站在走廊尽头，对着他露出一个微笑。 第58章 花茶 「有时间吗？」安德烈望着他，「一起喝杯茶？」 「父亲，我……」里德有些犹豫，他确实有一些要紧的事情需要现在确认。 「忙的话就算了。」红髮男人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只不过，今天这个日子……我还以为你会清闲一些。」 「……」 里德脸上有一丝空白，紧接着突然想起： 今天是他的生日。 也是母亲的忌日。 「嗯……也不是说很忙。」红髮半精灵歪了歪头，改口道，「喝杯茶的时间还是有的……去你房间？」 他和男人相视一笑。 …… 浅褐色的茶水沏入精緻的描金茶杯中，伴随着氤氲的热气注入，深红的玫瑰花瓣在茶水中缓缓绽放，浓郁的花朵香气在空气中瀰漫开来，令人神经微松。 一头红色短髮的中年男人将手中的茶壶缓缓放下，将茶杯连同茶碟一起递到坐在面前的半精灵的面前。 「我们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一起喝茶了吧？」 里德接过茶碟，抬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眉头顿时舒展开来。 「光明神在上……我太想念这个味道了。」 「只有在曼斯菲尔德阳光充沛的夏季种出来的玫瑰才能有这样甘甜的口感。」安德烈说道，「我带回来了很多制好的花茶，你可以带回圣山，分享给你的属下，还有道恩。」 「道恩……他一时半会儿恐怕是享受不到了。」里德意有所指道。 「怎么，你们闹别扭了？」 「当然不是……以他那个冰块一样的性格，和谁能吵得起来啊？」 半精灵抬起眸看了一眼眼前的男人，总觉得安德烈的用词有些古怪。 闹别扭……像是他们之间有什么似的。 「没有吵架？那是怎么了？」英俊的中年男人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你不是和他关系最好么？还想偷偷调换比赛名册，让他拿比武大赛的第一名呢。」 「您知道了？」 「怎么，你还想瞒过老子？」 「……只是不想让您操心而已。」半精灵讪讪道。 在光明教会他是威风凛凛的裁决骑士长，但在身经百战的烈火元帅面前，他只是个孩子。 他低下头，战略性地喝了口茶。 安德烈将手靠在椅背上，看着儿子低头喝茶，优哉游哉地说着，「我又把名单调回去了，毕竟……想成为我的女婿哪有那么容易。」 「噗——」闻言半精灵差点将茶水喷出来。 「咳咳……父亲，您在说什么？」他用手帕捂住自己的嘴。 「不是吗？」安德烈露出知子莫若父的表情，「我看你还挺喜欢他的。」 「我……」里德张口，欲言又止，「我只是欣赏他的为人罢了！」 安德烈挑起眉，「欣赏，不就是爱慕的委婉表达？」 「不过嘛，我看那小子好像还没开窍呢，你要是对他这种想法，不如趁早对他表露心意，把他拿下。」 「当年你母亲就是这么矜持，要不是我主动出击，烈火干柴一步到位，你小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生。」 安德烈说着，又将剩下的一个茶碟端起来，小心放到了墙上一张被仔细装裱着的油画前的小桌上。 油画上，金髮碧眼的长髮女人穿着一件宝绿色的长裙，正坐在椅子上，双手抱着一把竖琴，神情温和地朝着画面外微笑。 她有着如晨光般温暖而又梦幻的柔美面庞，双目如同森林中的湖水那般碧绿，长发后露出两个尖尖的精灵耳朵。 中年男人注视着画框中的女人，眼中露出几分温柔。 「那天晚上月光皎洁，星空灿烂，虫鸣美妙，我和温洛蒂丝就在精灵族的树下赤-裸相对，她的身体就好像在发光……」 「……父亲。」里德额头挂下几根黑线，「我是圣骑士……而且是你的儿子。」 「啧。」安德烈不耐烦地咋了一声，收回话茬，「你都多大的人了，这点尺度都接受不了？顶个屁用？」 「……」里德能说什么呢。 「况且圣骑士又不能当一辈子。」安德烈不以为然，「柏宜斯家的嫡系就你一个独苗，你早晚要继承我的爵位当曼斯菲尔德的领主，难不成为了当那什么戒律骑士，你连婚都不想结了？」 「是裁决骑士……」里德纠正，「至于爵位，您不是还正值中年吗，我又没有不同意您再娶……」 安德烈冷笑一声，「这种不成体统的话你也敢说！还当着你母亲的面！里德·柏宜斯，你这个逆子！」 「……」红髮半精灵无奈地看着怒髮冲冠的父亲，然后无声嘆了口气。 第124页 「好了……不要着急，至少再给我几年时间。」 「哼。」安德烈回过头，「准备好了就赶紧回来吧，我岁数大了，领地里还有很多事情，你可以提前接手。」 「知道了。」里德点头，「话说回来，您没去看今天的比赛？」 「怎么？比赛出什么事了？」 「……深渊巨龙现身了，您没听人说起？」里德语气疑惑。 安德烈皱起眉，靠在椅子上，用指节敲击着椅子扶手。 「我刚刚祭奠完你母亲，还没来得及去听下属的报告，你刚刚说深渊巨龙……是看守深渊的那头黑龙？」 「是的，您也有所耳闻？」 「……只是听说过。」 「您还认识他呢。」红髮半精灵眼神兴味地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中年男人，「他就是塞克塔斯，听说您还邀请他加入蔷薇骑士团了？」 「塞克塔斯……」安德烈在记忆中搜寻了一会儿，然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是他啊……怪不得。」 「我一见到他就觉得他实力不错。」男人点了点头，显然对那时黑龙的表现非常认可。 里德不由地扶额，「父亲，他可是条魔龙。」 「他在比赛场上当众向道恩示爱，让他成为他的……新娘，道恩和他大打出手，然后跟着他打开的位面通道一起离开了。」 安德烈转过头来看了儿子一眼。 「……你吃醋了？」 他一副「我早就和你说要让你早点下手」的表情。 「我只是担心他而已！」红髮半精灵腾地一下站起来。 在那一瞬，他的脑袋有一些眩晕，但是他没有在意，只觉得是自己情绪过于激动引起的。 「只是单纯担心，你这么激动干什么？」安德烈慢悠悠地站起来，扶住他。 「没必要担心，你既然说是道恩自己跟那条魔龙走的，那他应该有分寸。」 「我不是这个意思……」里德晃了晃脑袋，但却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失去了力气一般，浑身发软，只有靠着男人的搀扶才能勉强站立。 他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太对劲。 可刚刚明明还很正常…… 只有…… 红髮半精灵的目光落在桌上的花茶上。 他这才发现，从头到尾，安德烈根本一口都没有喝过自己的那杯茶。 「父亲……」 他缓缓抬起头，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只是一些安神助眠的药，对你的身体没有害处。」安德烈说着，神色依旧如常。 「为什么……」 意识在逐渐远去，里德·柏宜斯挣扎着问出自己最大的疑问。 「为什么您要这样对我……」 他的眼眶微红。 作为裁决骑士，职业习惯让他不敢轻信任何人，但他从未怀疑过安德烈。 那是他的父亲，他唯一的亲人，最信任的对象，他们甚至几分钟前还在座位上谈心。 他无法理解，为什么偏偏是他最敬爱的父亲会对他下药。 但药效发作得很快，他没能听到对方的回答。 「你或许现在还无法理解我的做法……」 蔷薇公爵这样说着，将失去意识的红髮半精灵缓缓放在了沙发上。 他解开对方胸前的纽扣，翻开他的领口内袋，找到了那枚金色的留影水晶。 他将那枚水晶对准日光，看着稜锥上折射的七彩光辉，意味深长道： 「但是你总有一天会的，我的儿子。」 第59章 恶魔的契约 日暮将至，橙黄的光辉在天际晕染出一片绯红的晚霞。 萧瑟的树木上，飘悠悠地降落了一个纯白的雪点，然后又是一点。 初雪降临了。 一如那年冬天的曼斯菲尔德公国。 …… 马蹄践踏的声音在积雪中响起，雕着红色蔷薇的庄园大门打开，庄园的僕人们放下手中的活计，迎接蔷薇骑士团的凯旋。 矫健的红棕色骏马一直来到城堡下方才停下，穿着黑红色盔甲的红髮男人从坐骑上一跃而下。 「您回来了，大人。」庄园的管家早就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他接过男人解下的头盔抱在手中。 摘下头盔的男人露出了一张令帝国所有少女都会尖叫的英俊面庞，他的双眼是浓郁的湖绿色，像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深邃的眉眼和冷硬的五官有种军人的铁血气质，他的眉骨上方还有一道新鲜的血痕，像是刚从战场上下来还不及擦拭的血渍，被掩在蜷曲的深红髮丝下，看不分明。 此人正是二十多年前的安德烈·柏宜斯。 「我收到了你的信……她现在怎么样了？」男人眉头紧拧，没有丝毫打赢了仗的喜悦，他将手中的马鞭随手丢给了身旁的僕人，大步流星地往城堡中走，又步伐飞快地走上楼梯，身侧的管家小跑着才勉强赶上他。 「夫人的分娩比预期的时间提前了一个月，胎位有一些不正，再加上精灵的产道狭窄，孩子的脑袋一直出不来，我们已经召集了所有光明牧师和助产士一起想办法，但是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成功。」 说话间，男人已经来到了主卧门前。 听见管家的话，安德烈偏过头，看了他一眼。 「为什么她会早产？」 「……牧师检查了，没能查出原因……可能……只是精灵的身体构造和人类不同。」 第125页 面对庄园主人的威压和质问，管家心虚地不敢抬起头。 男人定定望着身旁看管了庄园十几年的老管家，一字一句道。 「如果让我发现是你们没有好好照顾她，你会知道后果的。」 说罢，他推开门，徒留下额角满是冷汗的管家一个人杵在门口。 「温洛蒂丝！」 红髮公爵快步来到床榻旁，握住妻子汗涔涔的冰凉手掌。 「……安德烈？」女人的呻-吟停下了，她偏过头，望着来到自己身旁的丈夫，眼角流下两行热泪。 「对不起……安德烈……对不起……」 女人的脸色苍白而又憔悴，原本美丽的翠眸被浸润在泪水当中，湿漉漉的金髮黏连在额头上，她的嘴唇毫无血色，上面出现了很多新鲜的咬痕，是她在剧痛中为了不喊叫出声而咬出来的。 精灵族自然分娩本就极为艰难，作为光精灵的遗孤，温洛蒂丝无法获得任何来自族人的帮助，当她怀上这个孩子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她要付出一切代价生下这个孩子。 但等到这一天终于来临了，她才意识到，这个承诺有多难实现。 「不要道歉，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接下来我会陪着你的，我的爱。」男人紧紧握着女人冰冷的手，像是要藉此给予她力量。 随后他抬起头看向床边的光明牧师们，「呆站着干什么？想办法做些什么！帮帮她！」 「大公，我们已经尽全力缓解尊夫人的痛苦了……但是辅助分娩并不像是治疗外伤那样简单，如果要夫人完全感觉不到疼痛，那是不可能的。」 「啊——」 这边正说着，女人又再次痛-吟起来，一旁的助产士忽然扬起声音：「就差一点了！夫人！再用把力！我看到孩子了！」 「嗯呃！」精灵一手抓住床单，一手抓住丈夫的手指，咬紧牙关无声地使劲，脖颈的青筋因为过度用力而凸起。 「温洛蒂丝……你可以做到的！」妻子的痛苦让安德烈的心脏都跟着揪紧了起来。 向来不相信神明的他，竟然也在心中暗自祈祷起来。 光明神在上，请保佑他的妻子和孩子，让她们母子平安吧。 「孩子出来了！是个男孩儿……」助产士兴奋地举起一个十分小巧的婴儿。 安德烈只偏过头看了一眼，或许是早产的缘故，那个孩子太小了，看起来比他的手掌还要小，身上还黏连从母亲身体里带出来的胎膜，血煳煳的一团。 他只看了几眼便扭过头，比起刚刚降生的孩子，此刻他更关心的是自己的妻子。 「温洛蒂丝……孩子已经生出来了。」他看着在床上精疲力竭的精灵，松了一口气，伸出手替她捋了捋头髮。 但女人脸上却露出几分担忧，「我为什么没有听到他的哭声？」 一旁的光明牧师和助产士们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些异常。 抱着婴儿的助产士用手拍了拍婴儿的后背和屁股，用干净的手帕擦拭他的口鼻，试图刺激他自主唿吸，但那个婴儿却死气沉沉的，像是一团软肉，没有丝毫心跳，在失去了母体的温暖环境后，身体开始慢慢变为绛紫色…… 光明神在上……这是个死婴。 明明温洛蒂丝夫人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才生出少爷…… 见助产士们面露不忍之色，一部分光明牧师立刻围了上去，试图抢救这个婴儿。 「我的孩子怎么了……让我看看他……」 见势不对，温洛蒂丝原本有些放松下来的表情也跟着再度紧张起来，她撑着身体就要坐起来。 伴随着她这样的动作，一大股血从产道汩汩流出，浸湿了床单。 见情况异样，男人连忙用手将妻子摁了回去。 「夫人！您不要动！您还没有娩出胎盘……」一旁的助产士们大惊失色，「光明牧师！」 一瞬间，所有人的关注点被分裂成了两个，一群人在抢救产妇，而另一群人在在抢救死婴。 「安德烈，救救他，救救我们的孩子！」女人抓着丈夫的手臂，声音颤抖，表情满是恳求。 「我会的，温洛蒂丝，我会的，我发誓。你不要着急，先躺下……」安德烈安抚着妻子，但心下同样茫然不安。 浓重的血腥味在房间里蔓延，第一次当父亲的安德烈不明白髮生了什么，他拉住一旁的助产士。 「为什么她会流这么多血？」 助产士满头是汗，急急地说着，「夫人早产，胎盘还没有完全从子宫壁上脱落，按照这个出血量，她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可孩子不是已经生出来了吗？」 「大人，您有所不知，孩子出生之后才是最危险的时候，如果夫人没有办法自行娩出胎盘，就会出血不止，如果实在没办法……就只能由我们来帮她了……」 「什么叫你们帮她？」 安德烈说着，便看见一旁的助产士已经洗干净手，将袖子一直挽到了上臂。 他像是明白了她们想要做什么，脸上露出几分空白。 「大人，请您到外面等吧。」 或许是场面略有些不雅的缘故，他被人请出了房间。 红木房门阖上，女人的惨叫声从门后响起，他无法想像是怎样的痛苦让一向优雅端庄的精灵可以发出那样的声音。 男人的手撑在门上，几欲推门而入，但却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在这种情况下，什么都做不了。 第126页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年轻的公爵不知所措。 大概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门被再次打开了。 安德烈满怀希冀地往门内望去，但令他绝望的是光明牧师们纷纷扼腕嘆息，做出了遗憾的表情。 心软的助产士流着泪，将死去的婴儿用襁褓包裹着，放在那个柔软的婴儿床里，用手在额头画了一个十字。 「抱歉，大人……这个孩子先天不足，没能来到这个世界上。」 「孩子没了……」安德烈看着襁褓里露出的半个小小的尖耳朵，语气有些僵硬，「那她呢？」 「夫人她……」助产士脸上的泪流得更凶了，她哽咽着说出后面的话，「大人……请您节哀……」 像是一桶冰水浇在头上，寒意顿时蔓延全身。 安德烈缓缓来到床边， 躺在床上的女人那双迷人的绿色眼眸紧紧闭着，脸色苍白，躺在床上好像睡着了，她的下摆盖了一块有着金色十字的白布，血从下面洇开来。 他偏过头，看见一旁的脸盆里有一块血肉模煳的东西。 一股反胃感忽然从胃里出现。 见到过那么多的尸体，他第一次出现这样强烈想要呕吐的感受。 「不……」他往后踉跄了几步。 「不可能……不可能！」 男人拔出了腰间的长剑，一剑将一旁的花瓶一分为二。 瓷器的碎片在地上崩裂开来，犹如他此刻的心情。 「你们这么多人，救两个人，难道都救不活吗？」 见领主动怒，房间里所有人都惊慌失措地跪下。 「大人……大人饶命！」 「大人！」 就在场面僵持的时候，管家匆匆地从门外跑进来，跪倒在地。 「有个自称是治疗术士的人求见！他说……他有办法救活您想要救的人。」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男人的目光聚焦到管家身上，他沉沉地注视着对方，神情莫测。 过了大概十几秒，握着长剑的男人才沉声道。 「让他进来。」 「其他所有人都出去。」 得到领主的指令，所有人如获大赦，纷纷离开了房间。 …… 很快，管家带着一个黑袍人上来了。 红髮公爵手执长剑，坐在靠床的一把椅子上，双眼一片死寂，表情冷硬得像是一块冰。 他用审视的目光注视着黑袍人。 「摘下你的兜帽。」 黑袍人微微侧首，瞥了一眼身后的管家。 「你下去。」安德烈说着。 「是。」管家点了点头，在身后阖上了房门。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活人。 黑袍人这才抬起手，摘下了自己头上的兜帽。 兜帽上的雪花随着他的动作落下。 一张年轻面孔从兜帽下露出，那是个蓝发黑眼的少年，他的长相有些奇异，就像精灵那样不凡，只不过温洛蒂丝的美更加圣洁神性，而面前的少年却有一种邪肆魔性的气质。 「很荣幸见到您，蔷薇大公。」少年的声音如银铃般动听。 「你是什么人？」安德烈眯起眼，手中拄着的长剑剑刃亮起森寒的白芒。 来者绝非善类，他只打算等对方露出马脚，便将他血祭当场。 「我的名字是雪诺。」少年回答，「我是奉我的主人之命，特意前来帮助您的。」 男人语气幽幽，「……你恐怕来晚了一步。」 闻言，少年先是往前走了两步，来到摇篮前，看了眼里面的孩子。 然后他又走到床边，将手伸向躺在床上的女人—— 一把剑横到了少年面前，止住了他的动作。 「我再问最后一遍，你到底是什么人？」男人阴沉的声音从剑的另一端响起。 「大人，我很抱歉。」少年不紧不慢地说着，「我确实救不了温洛蒂丝夫人。」 他话音刚落，长剑往前一逼，贴到了他的脖颈上。 他立刻加快语速： 「但那个孩子还有的救。」 安德烈手中的剑停住了。 「……光明牧师都救不了，你怎么救？」 听到这句话，少年却露出一个微笑，「光明也有无法企及的地方。」 「大人，您和这个孩子有相同的血脉联繫，只要您愿意付出您的生命力，我的主人就可以帮助您救活这个孩子。」 用生命力换生命力，这种禁忌的等价交换原则，安德烈只在禁书里看到过。 「传说中的黑魔法，只有恶魔和黑暗生物才会使用。」他冷冷看着对方道，「你们帮我，是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他的话让少年脸上的笑容放大了一些。 「大人您既然已经猜到，那雪诺便直言了。」 「用禁忌的魔法，总要付出一些代价，不是吗？」 「我的主人，也就是你们人类所说的恶魔，被封印在一个叫做时之深渊的位面，他需要借用您的身体才能够现世。」 「只要您愿意抵押您的身体，我们就帮助您救活您的孩子。」 第60章 蔷薇公爵的 「你们想要我的身体？」 这一不合理的请求让安德烈感到十分荒谬，他果断拒绝道。 「别想了，我不可能把身体让给一个恶魔。」 「只是偶尔借用。」少年缓缓推开他的剑刃，「我的主人不会经常来到现界，剩余的时间，您还是可以自由支配。」 第127页 少年从身上拿出一个魔法捲轴，递给对方，「想要救您的孩子，就只有这一个方法，蔷薇大公。留给这个孩子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的灵魂已经开始消散，等到他的灵魂完全消失，就连神明也救不了他。」 「大人若是想清楚了，就在上面签下您的名字，契约就成立了。」 男人接过捲轴，单手解开瞥了一眼。 浅褐色的皮质上面用猩红的颜料写着一些扭曲的魔法文字，就连那魔法捲轴摸起来的手感也很诡异，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皮做的。 当他望过去的时候，那些魔法文字便自动变幻成了可以阅读的科萨通用语。 [谨以契约者安德烈·柏宜斯的二十年寿命作为交换，救活其子。 作为代价，契约者的身躯将成为恶魔雷维阿坦降临的容器，直至契约者死亡。] 「20年的寿命？你刚刚可没有提到这个？」男人眯了眯眼。 「用20年的时间来换您的孩子完整的一生，这可是很划算的一笔交易。以大人您现在的年龄推算，即便少了20年的寿命，您也至少还能活30年——这个时间可不短了。」蓝发少年说着。 「为什么我要相信一个恶魔的僕从所说的话？」 「恶魔也是有原则的，一旦契约成立，我们就必须遵守，违背契约者将会遭到黑魔法的反噬。」 「而且，也只有我们能帮助您了，」雪诺微笑道，「不然，您试着向光明神祈祷，看祂能否降下神迹？」 「……」看着襁褓中死气沉沉的婴儿，男人陷入长久的沉默。 蘛口兮口湍口√3 「不能用我的身体伤害里德，也不能用我的身体做任何对曼斯菲尔德公国的子民和青泽大森林的精灵族不利的事情，更不能用我的身体参与帝国的政权之争，答应这三点，我就同意这笔交易。」 半晌，他开口道。 「大人，您说的后面两点合情合理，我都可以理解……但里德……指的是谁？」蓝发少年歪了歪头。 「里德·柏宜斯。」男人看向襁褓中的婴儿，为他定下了名字，「我的儿子。」 reed，在古科萨语中代表着红色，他想要这个孩子记住在生命伊始那天，他的母亲为他付出的鲜血。 「那么……如您所愿。」少年脸上露出一个微笑。 魔法捲轴上自动出现了刚才男人所说的话。 少年将一只羽毛笔递给了面前的男人。 「大人，请用您的血在契约捲轴上署名。」 男人看向那材质特异的羽毛笔，皱了皱眉。 他没有接笔，而是来到桌前，将魔法捲轴摊在桌上，一剑划破了自己的手指，直接在捲轴上用指尖的血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血迹瞬间渗透了进了那诡异的捲轴当中，整个捲轴上的文字都发出了幽幽红光，下一刻，那些红光从捲轴上漂浮起来，在半空中中汇聚成一道光点，然后倏地一下飞进了摇篮中的襁褓当中。 那一刻，潮水般的疲倦从安德烈身上涌现，就好像他的生命忽然被一道大开的闸门给抽走了一般，他不得不用手扶住桌板才勉强撑住身体。 但很快，襁褓中传来的婴儿清脆的啼哭声让他精神一振。 蓝发少年缓缓来到摇篮旁边，将那个婴儿抱到怀里，拨开遮挡住他脸颊的布料。 「多可爱的孩子啊……您看……」 他微笑着，将那个婴儿展示向他的父亲。 当安德烈望去时，在深红的襁褓当中，正在哌哌啼哭的婴儿竟然提前睁开了眼睛，露出了一双与他母亲别无二致的，翠榴石般的绿色眼眸。 …… 里德·柏宜斯在床上勐地睁开双眼。 身旁一片寂静，熟悉的床帐和玫瑰薰香的气息让他知道自己还在安德烈的房间里。 他一屁股坐起来，用手掏向自己的内袋。 果不其然，那枚留影水晶不见了。 红髮半精灵既惊又怒，不知道父亲这样做的用意。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床头柜上的一张卡片。 卡片上是安德烈留下的话，男人的笔锋如他本人那般，是飘逸华丽的花体字。 [吾儿，此事交给为父处理。] 这张语焉不明的卡片不仅没让里德·柏宜斯放心，反倒让他更加担忧起来，他来到门口一把握住门把手，却被一道红色的结界拦住了去路。 这是…… 他摸索着结界的边界，发现这个结界像个正方体的铜墙铁壁一般，将整个房间严严实实地包裹在了里面。 显然，蔷薇大公对他的行为早就有所预料，这才设下了结界，想要阻止他插手。 「……该死！」 红髮半精灵忍不住狠狠锤了一把结界，咒骂了一声。 他看向墙上的挂钟，他大概已经昏迷了2个小时。 在这2个小时里，外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必须想办法出去。 …… 而就在2个小时前： 红髮公爵用手捏着那枚水晶，指尖亮起红光，正打算注入魔力，一道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 「不明智的选择。」 那道声音并不来自于他身旁，而是来自于他身体之内，是通过意念进行的交流。 男人停下动作，看向一侧的落地镜。 镜面当中的男人与他有着相同的面庞和衣着，但却双瞳猩红，巩膜是诡异而又深不见底的黑色，见他望过来，他的脸上露出一个充满违和感的邪笑。 第128页 「初次见面，我的契约者。」 「雷维阿坦。」红髮公爵说出了恶魔的名字。 恶魔默认了他的称唿。 「安德烈·柏宜斯，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相安无事，不仅因为你和我都遵守着契约，还因为你是个不会自找麻烦的性格。」 雷维阿坦用谆谆善诱的语气说着，尾音带着冷血的爬行动物独有的嘶嘶声响。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去看。知道了一切的真相又如何呢？只会徒增烦恼罢了。」 红髮公爵听着恶魔的劝诱，不为所动。 「我不自找麻烦，但麻烦却来找我。」他的语气冷硬，和刚才与儿子聊天时的语气大相迳庭。 「我说过了，惹我可以，惹我儿子，不行。」 「是你儿子自己撞上来的。」恶魔说着，看向他手中的水晶。 「毁掉这枚水晶，我们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你可以随便找个藉口把里德·柏宜斯煳弄过去。」 「是吗？」安德烈冷笑一声，「那么……那具被焚毁在乱葬岗的魅魔尸骨又是怎么回事？」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叠案卷，甩到了桌上，案卷的纸张是特制的，有着荆棘与十字的底纹，封面上署着里德·柏宜斯的名字。 「他不是你的僕人吗？怎么，恶魔对自己人也这么狠心？见失去利用价值了，就把人丢到乱葬岗毁尸灭迹？」 「你竟然在裁决所安排了眼线……我想里德·柏宜斯应该不知道这件事情吧……」恶魔低下头，望着桌上的案卷，缓缓说道。 「我要是不安插人在我儿子身边，又怎么能够知道你们已经打上他的主意？」男人说着。 「不过，本来我也没将这件事情和你联繫在一起，是你自己太不小心了。」红髮公爵幽幽说着，「动完手之后，也不知道清理一下我的靴子。」 「……安德烈，你对恶魔的偏见太深了。」镜子里的雷维阿坦说道，「雪诺的事情只是一个意外，我既然答应过你，不会伤害你的儿子，那么便会遵守承诺。」 「你们只不过不会亲自动手罢了。」安德烈深深望着镜子中的恶魔，对他的本性了如指掌，「诱惑我的敌人，让他们买通我的管家，在我的妻子的食物中下毒，让她难产，最后母子殒命的……不就是你们吗？」 见他戳穿了真相，恶魔勾起唇，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 「这不过都是人性的贪婪和邪恶在作祟，如果你的管家忠心耿耿，通过了金钱的考验，又怎么会让我们有机可趁呢？」 「而且……你不是已经将他活活烧死了吗？而那些打你主意的敌人，也已经被你斩杀在了战场上。」 「你比我更像一个恶魔，安德烈。」恶魔的声音有些兴味。 而男人只是冷漠地回答，「我就算要坠入地狱，也不会放过伤害我家人的人。」 「那么，你想要怎么做呢？」恶魔脸上的笑意愈发夸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安德烈说着，举起手中的金色水晶。 「亚歷山大·列维·普林霍尔……他的真名是什么？尤里？不知道他自己还记不记得这个名字了。」 恶魔脸上的笑意凝滞了。 「普林霍尔家族的现任家主有两个儿子，一个是他和流莺所生，没有魔力迴路的长子，另一个则是正妻所生，天赋异禀，受尽宠爱的幼子。」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两个儿子变成了一个，明明是长子，却因为私生子的身份见不得光的那个孩子，就好像销声匿迹了一般，而幼子却青云直上，摇身一变成了加德兰的大主教。」 安德烈·柏宜斯淡淡说着，湖绿色的眼眸中有着洞悉一切的老练，「但……真相真的如此吗？」 「这么多年来，他消耗了如此多的光明之力，需要你献祭不少光明修士吧……你向他索要了什么代价呢？让我猜猜……他的贞洁？」 安德烈·柏宜斯看着镜子里的恶魔陡然沉下来的神情，挑起眉。 「不是你夺走的啊……」 「这么说来，你岂不是什么都没有得到？」男人露出惊讶的表情，「看来，恶魔也不是这么绝情嘛……」 「契约者。」雷维阿坦眯起眼睛，「不要试图激怒我，你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这句话说反了吧？」红髮公爵面色冷然，「打我儿子的主意，想要让他掺和到这堆腌臜事里来，你就不怕我玉石俱焚，派人刺杀你心爱的主教？」 「心爱的？」雷维阿坦的声音冰冷而又淡漠，「你完全错了，安德烈，恶魔没有爱意，普林霍尔要付出的代价……是他的灵魂。」 「是吗？」安德烈不以为然，「那如果我在你们之间的契约完成之前杀了他，你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望着镜子里愠怒的恶魔，勾起唇，挑衅道，「长期投资总是要做好赔得血本无归的打算的，恶魔阁下，就让我来给你上一课吧。」 他将一枚金色的十字架从抽屉里拿出来，在十字架接触他的皮肤的那一刻，他的皮肤开始发出可怖的嗤嗤声响，出现焦黑的痕迹。 镜子中的恶魔发出怒吼声，男人的左手不由自主地举起来，握住他的右手手臂，将要阻止他将圣十字戴到自己的身上。 但随着安德烈的右手越举越高，恶魔的身影却逐渐扭曲，化为一团黑雾用力撞击着镜面，想要突破桎梏。 第129页 直到男人将金色十字架戴上自己的脖颈，那道黑影也跟着发出一声咆哮，然后跟着消失不见。 第61章 主教的契约 听见敲门声的时候，普林霍尔正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对着穿衣镜整理仪容。 男人神态清冷而又阴郁，他将红色教袍缓缓披到自己身上，将铂金色的头髮拨到外面，注视着镜中的自己，将衣物上的褶皱一点点抚平。 听见声音，他微微侧首。 「谁？」 「我。」 门外传来一道颇为极具识别度的的声音。 普林霍尔嘴角微微抿起，铅灰色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思考。 他敏锐地察觉到有点怪异。 门外的人，如果是安德烈·柏宜斯，这简单又随便的回应未免太过无礼了些。 如果是雷维阿坦……那傢伙从不走门。 金髮主教双目微敛，随手拿起了一旁的教皇权杖，来到门口，压下门把手。 门被拉开，他抬头看向面前穿戴整齐的红髮公爵，语气淡淡。 「蔷薇大公？」 「是我。」站在门口的男人好整以暇地望着他，缓缓道，「怎么，不是他，你很失望？」 这样意有所指的话让普林霍尔眉心微蹙，但他依旧面色不变，只是平静道。 「大公这是何意？莫非觉得我认错了人？」 「如果我说是呢……沙夏？」见对方神色淡然，安德烈挑了挑眉，干脆模仿着恶魔的口吻，喊出了那个亲昵的称唿。 这个特别的称唿宛若一记惊雷，普林霍尔瞳孔微缩，沉静自若的面容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不由地向后退了一步，而男人则随着他的动作亦步亦趋地走了进来。 门在他们身后阖上。 「主教大人怎么这幅见了鬼一样的表情？」红髮公爵语气玩味，「要是让信徒们看到，影响可不太好，说不定……他们会以为你的光明之力是偷来的呢。」 普林霍尔的脸色沉了下来，他停住脚步，注视着面前的男人，确信他看到的是一双湖绿色的眼眸。 「安德烈·柏宜斯公爵，你说的话，可要有证据。」 「证据？」 面前的红髮公爵并没有跟着停住脚步，而是再次向前欺近，用手箍住了普林霍尔的肩膀。 一股巨力从他的手掌下传来，将金髮主教逼得坐倒在身后的红丝绒椅上。 「刚刚发生的事情，普林霍尔阁下这么快就忘记了？」 红髮公爵双眼微眯，眼眸中满是微妙而又轻蔑的审视。 普林霍尔的身体陡然僵硬。 指尖刺入掌心，疼痛让他在这关键时刻保持了镇定，只是随着男人的话语颤了颤睫羽。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沉声道。 「想要我帮你唤起更多的记忆吗？」 一枚金色的留影水晶被举到普林霍尔的面前，红髮公爵居高临下地俯瞰着面前的光明大主教，如同宣告死刑的刽子手一般，落下了斩首的屠刀。 「这是……」 在认出这是什么东西的那一刻，普林霍尔的脸庞瞬间失去颜色。 「不！」他伸出手，企图制止。 但下一刻，男人已经率先一步将魔力注入了结晶。 随着红色魔力流入水晶，水晶的尖端投射出金色的光芒，在两人身侧呈现出立体的投影。 投影中出现的角色还是现实中的这两人，只不过投影中的两人一丝-不挂，在靠近窗口的书桌上上演了一出活色生香的好戏。 直到裁决骑士的敲门声打断了一人一魔的投入演出，桌面上的烛台因为过于激烈的动作而落到地面上，好戏才草草收场。 但留影水晶却忠实地记录了那一幕场景的全貌，并声色并茂地还原在此。 几乎是在那不堪入耳的声音响起的同时，金色的光点从普林霍尔的权杖下方接触地面的交点蔓延开，覆盖了整个房间。 这是个隔绝声音的禁入结界。 而在结界之内，丑陋而又骯脏的真相被血淋淋地剖开，展露在当事人的面前。 「虽然由我来说这句话有些奇怪，不过……在别人一抬头就能望见的窗口做这种事，还是有些不妥吧？主教大人？」 红髮公爵一边咋舌，一边不留情面地评价道。 普林霍尔抬起头，望了一眼那个和画面中的其中一位主人公一模一样却又截然不同的人。 「房间里有结界，即便是在窗外，也看不到什么。」他抿了抿唇，还是忍不住解释道。 「啊……所以就是情趣了。」安德烈理解地点了点头，「这种时候还不忘记掩人耳目，主教大人还真是心思缜密啊。」 这说不出是夸奖还是嘲讽的话让普林霍尔双目微冷。 「看够了吧。」他说。 安德烈挑起眉。 「怎么？我还没有说那个恶魔用我的身体和你做这种事情有多倒人胃口呢，你就先觉得羞耻不堪了？看来阁下的脸皮也没有我想像中的那么厚啊……」 他收回魔力，那香艷场景也随之消弭在两人身侧。 一只手倏地伸出，想要夺走这枚留影水晶，但却被快人一步地拦住。 「别白费力气了，普林霍尔，你觉得我既然拿到了东西，会不先备份吗？省省你的力气吧。」 安德烈将金髮主教的手甩到一旁，然后不疾不徐地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 第130页 「现在，我们可以来谈谈交易了。」 「……」普林霍尔抬起眼眸，一言不发地看着对面的人，一双灰眸仿佛被冻结了一般。 「你该杀了他。」他突然开口道。 「……你在和那个恶魔说话吗？」安德烈挑了挑眉，他抬起脖颈上的十字架晃了晃，「遗憾的是，他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普林霍尔看着他脖颈上的圣十字，脸色愈发森寒。 「要说这个，还是你给我的灵感呢。」红髮公爵说着，注视着对方脖颈上悬挂着的金色十字架项鍊。 「果然，主教身边的每个人和物品都是有用处的，是吗？」他意有所指道。 「你想要什么？安德烈·柏宜斯。」普林霍尔冷冷看着他。 「你总算是肯露出真面目了？」安德烈同样沉下脸，端详着面前的金髮主教。 像是懒得和他虚与委蛇了一般，金髮主教褪去了那总是风淡云轻的面具般的表情，双目阴翳地盯着他。 「这枚水晶不能被第三个人看到。」他的声音沙哑。 「如果水晶的秘密公之于众，不仅是我，你的声誉也会毁于一旦。」 「我的声誉？」安德烈嗤笑一声，「你不会以为我一个鳏夫会在意声誉这种没用的东西吧？」 他摊开手，自嘲道。 「要是在乎声誉，我在得知你和他用我的身体做这种事情的时候，就应该羞愧自尽了。」 「……」普林霍尔似乎是被他的坦然震慑住了，一时间无话可说。 「虽然我不在乎，不过我想……某些人应该是不得不在乎的吧。」 「毕竟……失去贞洁，这对于神职人员而言，可是严重的失格。」 「更不用说……是被恶魔亵渎……」 男人语气薄凉，没有丝毫同情地看着面前犯下重罪的红衣主教，哂笑道。 「主教大人，若是让我儿子知道这件事情，恐怕他会将你送上绞刑架的。」 普林霍尔似乎是听够了他的威胁，也懒得和他兜圈子，「说吧，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对方这干脆的语气让安德烈的嘴角勾了起来。 确认自己掌握了他的死穴，他反倒不紧不慢起来。 「我想要什么？主教大人难道猜不到吗？」 他将双手的手肘支撑在椅子的扶手上，指尖相互交抵，在胸口形成塔形。 「我要杀死这个恶魔。」 红髮公爵说的话让普林霍尔陷入了沉默。 许久，他才道。 「……这是不可能的。」 「想要杀死恶魔，就必须先找到他的本体。」他沉声道，「他的本体并不在这里，而在时之深渊的黑暗裂谷之下，那里只有深渊生物可以通行，没有人能杀得掉他。」 「……和我得到的情报也差不多。」安德烈·柏宜斯说着，露出有些失望但又在意料之中的神情，「看来你也没什么特别的本事……那么，重创他，你总能做到吧？」 听见他的话，金髮主教眼帘微抬。 「……怎么，都已经大难临头了，还想要护着你的情夫？」安德烈挑起眉。 「你知道即便有圣十字架封印，只要他还降临在你的身体里，他就能听见外界的声音吧？」 普林霍尔冷冷说着，「你杀不死他，但是他可以杀死你，也可以杀死我。」 「你怕了？」红髮公爵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句地说道，「死……和被万人唾弃之间，你选择哪一个？」 他的话让面前的男人神色一滞，铅灰色的眼瞳中央的瞳孔缩成了一个小点。 过了半晌，他才缓缓道。 「恶魔不会被契约者的肉身所限制，就算遇到精神类攻击也可以通过脱离躯体逃离，更不会被诅咒之类的黑魔法攻击，唯一能够伤害到他的方法就是让他被契约反噬。」 「但据我所知，雷维阿坦为了避免被契约反噬，每次找契约者签订的契约所施加的条件都是一次性的，会立即实现。」 「比如他和你签订的契约，是要救活你的孩子，在他用你的寿命救活了里德之后，契约就自然成立了。」 「不过，我知道你们之间还有附加条款，如果他违背了附加条款，同样也会被契约所反噬。」 「伤人一千，自损八百。」普林霍尔缓缓道，「你想要让恶魔受伤，就必须要牺牲你在乎的人。」 「但并非没有例外，不是吗？」安德烈说着。 他的话让红衣主教的眼神一暗。 「那个恶魔并没有和你签订可以立刻实现的契约。」 他的目光锁定面前的人，语气低沉却又笃定，充满了上位者的压迫感，「毕竟主教大人这么野心勃勃，你想要的东西，根本不是恶魔能够立刻给予的……我猜的应该没错吧？」 「你和他签订的契约，你想让他为你实现的愿望……是什么？」 第62章 命悬一线 稍早些时候： 安德烈·柏宜斯的房间当中，一个结实的黄铜烛台被人用力朝着门板砸去。 然而，在烛台触及门板之前，一道红色的屏障在门板前一寸的位置亮起，烛台上的金色蜡烛在碰到屏障的那一刻就如同遇到了高温铁水一般，被无声地融化成了蜡油滴落在地，而黄铜做的支架也随之迅速升温，从顶端开始过渡为危险的金红色。 握着烛台的红髮半精灵脸色一变，反应极快地松开了手中的器具。 第131页 那红热状态的黄铜烛台甫一落到地上，便瞬间点燃了地毯，兇勐的火蛇沿着地毯的边缘向内蜿蜒前行，将上面华丽的红色花纹飞快地吞噬。 眼看火势迅速蔓延，里德·柏宜斯当机立断，抓起床上那条有着金色刺绣的锦被一把盖到了火线的位置，在上面跺了两脚。 本以为火已经被扑灭，但伴随着他拉开被子，地毯上的火苗再次出现，这次不仅只有地毯被引燃，还顺势加上了被子。 眼看火势有愈演愈烈之势，半精灵蹙起眉，左手掌心中央出现了一个繁复的红色魔法阵，如同在比武场上吸收龙炎时做的那样，他牵动法阵，地面上的火蛇便如同被吸引了一般直立而起，一股脑儿地钻进了他的掌心。 被火元素点亮的魔力迴路如同破芽而出的藤蔓一般从手腕出现，红色的迴路一直蔓延到他的脖颈，才随着他将魔力元素吸收殆尽渐渐消失。 这场险些一发不可收拾的火终于被扑灭了。 「咳咳……」 挥散面前的黑烟，看着被烧得已经看不出原貌的被子和地毯，以及地毯下顺带遭殃的大理石地板，里德·柏宜斯后退两步，坐倒在柔软的床上，闭上眼睛，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他已经把能想到的所有办法都试了一遍，但是整个房间都被安德烈的结界封得严严实实，他根本无法离开。 那位狠心绝情的父亲居然还在结界上设置了可以反弹攻击的火魔法，一旦察觉到锐器撞击，结界就会变得奇烫无比，甚至会点燃攻击它的东西。要不是他也继承了对方的魔法天赋，能操控火元素，恐怕是要被活活烧死在这个密闭空间里面。 偏偏唯一可以抵御魔法之火的武器，他的光明圣剑也被对方拿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显然，蔷薇大公考虑到了种种因素，势必要让他离不开房间。 这让里德不由地深感无奈。 至于这么严防死守吗？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超过了他的掌握。 里德无法理解，他的父亲向来不关心他在光明教会做的事情，为什么这次要突然插手，还用了这么极端的手段？ 难道是他遗漏了什么重要的细节吗？ 半精灵闭上眼睛，将脑子中的线索像拼图一样一块一块地摆在一起，试图抽丝剥茧地推断出事情的真相。 留影水晶中的魔力可以记录普林霍尔房间里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如果普林霍尔这两天和别人有过接触，那么留影水晶中势必会留下记录，这是他为了找到普林霍尔违反教律的证据特地在他的房间留下的后手。 但事发突然，他还没来得及查看水晶里的内容，水晶就被父亲拿走了。 显然父亲并不想让他插手这件事情，难道是担心他会遇到危险？ 还是说……这件事情和他也有关系？ 深渊魔龙现世，而普林霍尔主教和父亲对此却并不知情。即便他们都有理由没有出席比赛，但这种大事，应该会有下属立刻汇报才对，但两人都等到自己提起的时候，才知道这件事情，那么在这之前，是什么让他们没来得及听到汇报？ 普林霍尔主教房间靠近窗台的烛台有被移动过的痕迹，蜡烛与烛台连接的根部断裂，说明烛台曾经坠落地面，将凝固的烛泪撞断了，还有他进门之前听到的异常声音，分明表明在他进门之前，房间里是有人的。 而他离开房间之后，还没离开多远，就遇到了父亲。 现在想想，这些事情确实有一些古怪的，自己刚拿到水晶，就遇到邀请自己喝茶的父亲，这个时机未免也太巧妙了一些。 父亲的房间和主教的房间甚至都不在一个楼层，他又是怎么刚巧出现在那里的呢？ 除非……事发当时，父亲就在普林霍尔的房间附近…… 亦或者，房间里的人，就是他。 里德·柏宜斯勐地睁开眼。 「不……这不可能……」他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推断。 虽然这样说着，但他却从床上勐地站起，在屋内来回踱步。 「我一定是哪里想错了。」 他喃喃道。 「父亲和普林霍尔主教……他们两个……怎么可能……」 他用手薅了一把额前的碎发，对自己脑海中出现这样荒诞的想法感到不可思议。 「我在想什么呢，父亲不可能会——」 他的脚步停在门口被烧焦的被子前。 几分钟前，这还是一床刺绣精美的锦被，但现在，只能说是一堆有些占地方的焦炭了。 对于火魔法，蔷薇公爵比起他更为精通，他能够操纵更加刚烈狂暴的魔素，红色火炎在着起的瞬间就可以把东西灼烧殆尽，作为帝国的常胜将军，他被称为「烈火元帅」，是远近有名的火魔法术士。 ……经过那么多天，被焚烧的魅魔尸骨上面竟然还残留了火魔法的痕迹……岂不是说明放火之人同样是个法力高深的魔法使？ 眼前的被子和魅魔尸骨上的焦痕重合在一起。 红髮半精灵瞳孔微微放大。 「不……」 他的声音轻轻坠在地面上。 理智与情感在唿之欲出的真相面前撕扯着，让他好像坠入了无底深渊一般头晕目眩。 「汪汪！」里德！ 身后突如其来的犬吠声让裁决骑士勐然惊醒，他转过身，有些恍惚地看着站在床上朝着他摇尾巴的巨犬。 第132页 「……达洛斯？」 「汪汪！」是我！ 巨犬兴奋地朝着他扑来。 「等……等等……」红髮骑士伸出手穿过大狗的腋下，熟练地将他的前肢搭到自己的肩膀上，并因为他那庞大的体形而往后趔趄了几步。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还沉浸在刚才纷乱的思绪中，有些没缓过神来。 「不对。」他又改了问法，「你怎么能出现在这里？」 这个问题要解释起来显然有些复杂，巨犬从他身上跳下来，在他面前手舞足蹈，耳朵跟着动作飞上飞下，试图连说带比划地把事情形容出来。 「汪汪！汪呜呜呜呜……汪汪，汪汪嗷！」 里德·柏宜斯第一次怀疑自己没听懂狗语。 「你是说……你在房间里睡觉，感应到了我的魔力醒了过来，看见我的魔力光洞张开了……但是马上又阖上了……你以为我会回来，但是我一直没回来，于是你想来找我，然后，你就尝试用传送魔法，结果啪的一下，来到这里了？」 「汪！」对！ 巨犬咧开嘴，哈吃哈赤地吐着舌头，露出一个憨态可掬的笑容。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传送魔法？」里德感到困惑。 巨犬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总不能说，是因为看见过那个光耀骑士长使用，所以才学会的吧…… 不过好在里德似乎很着急，没和他深究这些。 「算了。」 面前的红髮半精灵吐出一口气，谆谆善诱道。 「乖孩子，我不管你怎么做到的，总之，你仔细回想一下刚刚把你传送来的方法，把我们两个传送到爷爷身边去，你能做到吗？」 「汪？」爷爷？ 达洛斯歪了歪头，露出疑惑的表情。 「对，就是每次都给你带好吃的牛排的爷爷呀？还带着你在曼斯菲尔德的庄园一起骑过马的，你还记得他吗？」 「汪！」我想起来了！ 达洛斯狗眼一亮，走到房间边沿，抬起前爪，拍了拍墙上的结界。 「汪汪？」是魔力波动和这个一样的那个爷爷吗？ 「对！就是他！」里德激动地揉了揉巨犬的脑袋，「你能感应到他现在在哪里吗？」 「汪……」我试试…… 达洛斯说着，闭上眼睛，摆出了冥想的姿态。 伴随着他逐渐沉浸其中，一种玄妙而又陌生的魔力元素从他的身体里出现，这种元素似乎是透明的，它充盈在达洛斯的毛髮间，让他身上的柔软的毛髮无风自动起来。 下一刻，像是有一阵轻柔的风将两人的身体托起，又像是一层薄纱忽然蒙住了两人。 突兀地，一人一犬消失在原地。 …… 与此同时，在普林霍尔的房间，安德烈正在试图逼问出他与恶魔签订的契约。 「你想让他为你实现的愿望……是什么？」红髮公爵压低声音，目光灼灼地看着面前的人。 普林霍尔的眼神闪了闪，缓缓开口。 「我……」 一道不容忽视的魔力波动打断了他的话，他和眼前的男人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偏过头去，看着出现在房间中的一人一犬。 「父亲！」 看着面前的蔷薇公爵，里德惊讶地瞪大眼睛。 他没想到达洛斯真的有这样的本领，居然带自己突破了结界，找到了安德烈。 「……里德？！」 见儿子忽然出现在房间里，安德烈眉心一蹙。 「你是怎么……」 「父亲，我……」 红髮半精灵正想要说些什么，却忽然视线偏转，看见了坐在一旁的金髮主教。 他用余光打量着周围的陈设，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二人所在的是普林霍尔的房间。 「你……你们……」 猜测和现实重合在一起，里德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他拉着身旁的巨犬往后退了一步。 「等等，里德……」见他像是误会了什么，安德烈站起身来。 说时迟那时快，坐在他前方的金髮主教双眼一利，指尖骤然凝现了一抹金色光刃，朝着面前的蔷薇公爵脖颈袭去—— 「父亲，小心！」里德瞳孔骤缩。 安德烈反应极快地往后一躲，避开了要害，但魔力光刃却切断了颈部的链子，金色的十字架项鍊跟着坠落地面。 霎那间，他的身体中涌现出一团黑雾，将他重重笼罩，下一刻，一双黑底红瞳的恶魔之眼从黑雾中出现。 重新掌控了蔷薇公爵身体的恶魔偏过头，看向坐在位置上不动声色看着他的普林霍尔，眯起眼睛，意味深长道。 「调皮的小猫咪，等我一会儿再收拾你。」 他转过头，看着面前震惊不已的裁决骑士，脸上出现了一个邪肆的笑容。 「好久不见了，小玫瑰。」 「你……你不是我的父亲……」红髮半精灵脸上出现了几秒的空白，紧接着他的神色警惕起来，他张开手往腰间一抓，做出了拔剑的动作，却抓了个空。 糟了…… 里德看了眼没有佩剑的腰带，额角渗出冷汗。 普林霍尔的房间有魔法隔绝，他无法打开魔力光洞，这也就意味着他无法远程拿到自己的武器。 「怎么了？」 附身在蔷薇公爵身上的恶魔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梭形的眼瞳像是某种冷酷无情的冷血动物。 第133页 「哦，爸爸没给你留一把武器吗？真是太不贴心了~」 他这样说着，衣袍下方涌起浓重的黑雾，几条长长的黑色蛇尾从黑雾中出现，靛蓝色的环状鳞片在扭曲舞动散发着幽冷的光泽。 一种潮湿粘腻的气息顿时充斥了整个房间，令人就连唿吸都不顺起来。 里德瞳孔骤缩。 「好浓郁的黑暗气息……你是上位恶魔……」 「答对了。」恶魔勾起唇，「让爸爸来奖励你吧~」 话音刚落，他身下的蛇尾便如同黑色闪电一般朝着面前的裁决骑士袭去。 「汪！」 见到里德被攻击，站在他身侧的阿尔萨斯狼犬咧开了獠牙，朝着面前的恶魔扑了上去。 但他的攻击对于老谋深算的恶魔而言尚且太过于稚嫩，对方只是轻轻瞥了一眼，一条蓝环黑纹蛇尾便直立而起，如长鞭一般将巨犬扫飞到了墙上。 咣当！ 达洛斯的身躯直接撞碎了墙角的落地挂钟，悬挂钟摆的链条断裂，玻璃和木渣碎了一地，巨犬趴在一地狼藉上，玻璃碎片砸进了他的小腿，让他发出一声哀鸣。 「达洛斯！」 里德眼神一变，注意力被墙角受伤的狼犬分散，雷维阿坦的蛇尾却趁虚而入，缠绕住他的四肢将他吊了起来。 「唔嗯……」 冰冷光滑的蛇尾将手臂和小腿死死绞住，黑魔法的气息从四肢百骸涌入，将身体当中刚刚亮起的魔力迴路瞬间阻断。 身体被迫悬空，红髮半精灵不由地弓起背勉力挣扎着，但那只是杯水车薪，眼看恶魔的蛇尾从他的胸口绕到了脖颈，他嫌恶地偏过头，尖细的蛇尾从他的侧颊划过，在他脸上留下一道潮湿的痕迹。 「我和安德烈·柏宜斯之间有过约定，我不会伤害你。」 面前顶着他父亲壳子的恶魔这样说着，那双恶魔之瞳中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戏嚯之意。 「但不代表，我不会纵容别人伤害你。」 ！ 里德在蛇尾的束缚中艰难地扭过头，便看见金髮主教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恶魔的身侧，而后者则饶有默契地让开了位置，让他来到了自己跟前。 普林霍尔右手微抬，一道由魔力凝结成的金色匕首从他的手中出现。 他抬起眼帘，毫无波澜的灰眸中倒映出红髮骑士目眦俱裂的神情。 「抱歉。」 他对准半精灵的心脏高高抬起手中的匕首，语气庄严而又悲悯。 「请你安息吧，里德·柏宜斯骑士。」 第63章 戒指的保护 眼看尖锐的匕首就要刺入红髮裁决骑士的胸膛，关键时刻，一只有力的大手一把抓住了匕首的刀刃。 黑红色的火炎顺着刀刃倒流入匕首之中，侵入了光明之力形成的稳固结构，将匕首上的金光节节逼退。 嗤—— 火焰侵袭到刀柄与普林霍尔的手掌所接触的地方，金髮主教勐地松开手，看着被烫伤的掌心，用既惊又怒的眼神看着身后的恶魔。 「雷维阿坦！」 「哦呀？」 恶魔拉长了语调，他抬起手，看着被夺到手中反朝着自己的脖颈一寸寸接近的匕首，发出了一声惊嘆。 显然，他也是第一次遇到有人在他附身期间，突破了他的操纵，做出违背他意愿的事情的情况。 「这可真是了不得啊……」 他任由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控制着匕首的尖端刺进了他的颈动脉。 由光魔法化成的匕首化作粒子消散。 霎那间，鲜血喷溅。 滚烫的血点染红了半边的脸庞，里德的心跳顿时骤停，身体冰凉。 半精灵瞪大眼睛，怔怔地看着面前的这一幕，发出一声沙哑而又悽厉的吶喊。 「不……父亲！」 不知从身体何处爆发出来的力量，他勐地挣脱开束缚着身体的蛇尾，朝着面前的男人跑去。 但一道拔地而起的火墙却将他拦截在外。 「逃……」 火光之后，红髮公爵捂着汩汩流血的脖颈，缓缓抬头，露出一双温和清澈的湖绿色眼眸，朝着他露出一个留恋却又释然的笑容，随后便毅然决然地抱住他身前就要追上去的普林霍尔，将对方的胸膛连同手臂一起紧紧锁住。 他的身周散发出明亮而又灼热的黑红色火焰，顷刻将二人覆盖。 「里德……我的儿子……快逃……快逃！」 半精灵双目通红，慢慢向后退去，他看向身后的大门。 火光席捲到门上，那固若金汤的金色结界竟然出现了一道裂缝，就像是父亲为他留的逃生出口。 「想都别想！」 一道冷峻的声音响起。 被身后的男人束缚着的金髮主教艰难地抬起权杖，一道金光从权杖顶端的十字架上亮起，顺着整个房间地板蔓延出去，两道交叉的金色锁链从门板前出现，将结界出现了裂缝的地方牢牢封锁。 『神圣禁锢』 「今天除了我没人能离开这里！」 他冷笑一声，额头的魔力核心散发着明亮刺目的光芒，光明之力从周身散发开来，在皮肤表面形成一道薄薄的保护层，抵御着那个想要和自己同归于尽的男人身上蔓延而来的火焰。 但就在这时，权杖的下方忽然传来一股强大的拖力，普林霍尔低下头，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脚边的狼犬，对方正死死咬着权杖底端企图夺走他的法器。 第134页 察觉到他的目光，达洛斯抬起那褐色的兽眼，朝着他咧开牙齿，发出一声低低的嘶吼。 「吼——」 他的后腿上扎进了一块手掌大的玻璃，鲜血染红了洁白的毛髮，但这并不妨碍他那惊人的咬合力。 讨厌的人！不允许你欺负里德！ 达洛斯用力一晃脑袋，普林霍尔手中的权杖脱手而出，滚落到一旁的墙角。 而封锁在门前的锁链也随之消失。 站在门口的裁决骑士弯下腰抱起一瘸一拐来到身旁的达洛斯，回首最后看了一眼火光后的二人，便拉开门头也不回地和自己的狼犬一起逃离了这里。 「……该死的狗！」 一连串的事情让向来颇有素养的金髮主教也不由地失态，发出一声咒骂。 「雷维阿坦，你这个拖后腿的废物！你不是说他的意识不可能与你抗衡吗？」 「……那还得多亏了主教不是吗？」安德烈的声音从他的耳畔响起，男人的气息炙热无比，普林霍尔只觉得脸颊都被烤得生疼。 他的胸膛紧紧和他的后背贴在一起，一道坚硬的器物抵在他的嵴樑中央，那形状他感到很是熟悉。 是圣十字架。 普林霍尔低下头，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胸膛，露出愕然的表情。 「你……」 「晚了，我要死了，而我和那个恶魔的契约也将结束……」安德烈的语气有几分解脱，又有几分怅然。 「没想到死的时候能有光明大主教陪着，能够与主教一起下地狱，鄙人还是很荣幸的。」 普林霍尔闭了闭眼，额角冒起青筋，周身的魔力迴路越来越盛，散发出刺眼的光芒。 「够了！」他咬牙道。 「既然这么想死，那你就去死吧！」 巨大的魔法阵从他的脚下展开，复制，重叠，铺满整个空间，过于繁密的咒文与咒文之间互相摩擦，扭曲，法阵之间发生了不稳定的碰撞，过载的魔力流开始出现颤动，和地面上的红炎产生了剧烈的反应。 『魔力崩坏』 强光吞噬了一切，红髮公爵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金髮碧眼的精灵，她穿着白裙，正朝着他伸出手，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温洛蒂丝，我来陪你了。 安德烈的眼中露出了一丝怀念。 …… 响亮的爆炸声从身后的房间传来，火光沖天，连环的冲击波将房间的玻璃窗一扇扇震碎，红髮半精灵从断裂的楼梯上坠落，他在空中调转姿势，后背朝下，将怀里的巨犬护在了胸口。 「唔哼……」 后背磕在坚硬的石块上，红髮骑士发出了一声闷哼。 「汪！」 里德，你没事吧！ 达洛斯连忙从他的身上让开。 「我没事。」半精灵摇了摇头，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目光望向发生爆炸的楼上。 两行泪从那翠榴石色的双眼中流下。 一只毛茸茸的脑袋靠到他的肩膀上。 达洛斯趴在他的脸侧，用温热的舌头心疼地舔了舔他脸庞上的眼泪。 「呜呜……」他发出伤心的呜咽声。 抱歉，里德，如果不是因为我，是不是爷爷就不会死了。 「……」红髮半精灵将目光挪到他的脸上，他看着自责的达洛斯，抬起手，揉了揉他的耳朵，哑着嗓子安慰对方道。 「不怪你，达洛斯。」他双眸微暗，「是我……都是我的错……」 如果不是他急着想要找父亲质问清楚，如果他可以多信任对方一点，乖乖呆在结界里面等待，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若不是为了保护他，父亲也不会自刎。 「汪呜！」 里德，不要怪自己！这都是那个大主教和那个恶魔的错！是他们害死了爷爷！ 达洛斯义愤填膺地说着。 「汪汪！」 我们快去找道恩帮忙吧！ 他下意识地说出了这句话。 不知不觉中，那名银髮蓝眸的光耀骑士长似乎从头号危险人物成了让狼犬少年託付信任的存在。 「道恩……」他的话点醒了红髮半精灵，但随后里德的目光又黯淡了下去， 「道恩他现在帮不了我们……」 「汪汪？」 为什么？ 因为无法变成人形，达洛斯没有被里德带到比武场观看比赛，因此还不知道道恩被黑龙塞克塔斯带走的事情。 「因为……」里德正准备简单解释几句，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清亮的声音。 「你是……里德·柏宜斯圣骑士吗？」 红髮半精灵勐地回过头。 离他五步远的地方，身穿白色教袍的金髮少年正目光担忧地望着他。 「你……你们看起来伤的很重，发生什么事了？」 …… 一片焦黑的房间中，一块巨大的石块被人用魔力推开，金色的护盾闪烁了两下，终于消失。 「咳咳咳……」普林霍尔挥散眼前的烟尘，从地面上站起。 他身上的红色主教袍子被爆炸毁掉了大半边衣袖和后后摆，他干脆扯掉了那件残破不堪的教袍，仅穿着一件剩下左半边袖子的黑色法衣。 他踉跄着走到墙角，用右手从废墟瓦砾中捡起教皇的权杖。 权杖有镌刻的防御符文守护，即便是在爆炸中也没有收到丝毫损伤，顶端镶满了增幅魔石的十字架依旧光亮如新。 第135页 最重要的是，权杖可以增强魔法的作用，并减少施法者施法所需要的魔力，所以普林霍尔才从来不让法杖脱离自己的手。 哦，对了。 他的目光在废墟中逡巡，很快便落到了一具血肉模煳的尸体。那具尸体的手臂处被石块砸断，露出了森森白骨，看着十分可怖。 但普林霍尔并没有露出任何恻隐与悲悯之色，只来到尸体面前，从他的脖颈上拽下那属于自己的金色十字架项鍊。 在这之后，他静静地对着安德烈·柏宜斯的尸体沉默了几秒，然后像是例行公事一般，面无表情地在额头画了个十字，便转身，撑着权杖，从只剩下半边墙的房间走了出去。 而在他离开之后，那躺在地上的尸体焦黑的手掌竟然动了动。 一道若隐若现的黑雾从尸体中冒出，断裂的白骨开始重连，血红的伤口长出粉色的新肉，很快，安德烈·柏宜斯的身体被修復如常。 男人躺在地上，嘴唇苍白，神态安详，破碎焦黑的衣物下是一具完美的体魄。 那致命的爆炸伤势从未在他身上出现过一般，就连脖颈的刺伤都被修復如初。 大概过了十几秒，躺在瓦砾之中的红髮男人倏地睁开眼，露出一双猩红的恶魔之瞳。 他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他不再需要唿吸，也不再拥有温度。 因为安德烈·柏宜斯已经死了。 恶魔与公爵的契约已经终止。 但驱使无主的躯体，是不需要契约的。 即便蔷薇公爵用自己的死来寻求解脱，但残酷的事实却是—— 他即便在死后，也无法摆脱被恶魔利用的命运。 …… 「圣子殿下！这里很危险！快点离开这里！」里德·柏宜斯看着出现在面前的尤莱亚，瞪大了眼睛。 尤莱亚摇了摇头。 「我刚刚试了……出不去……而且，除了你们以外，我也没有在这里找到其他人。」他顿了顿，「我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我们应该是中了什么魔法，被拉到了一个和现实一样的镜像世界。」 「……怎么会。」里德心下一凛。 能做出这种大型阵地魔法的只有普林霍尔一人，难道他还没死？ 下一刻，身体感应到了危险，他推开达洛斯就地一滚，几道光刃侧着他的身体经过，在墙壁上留下深深的沟壑。 穿着黑色长袍，赤着右肩的光明主教出现在两人身后，只不过他此刻衣着残破，髮丝凌乱，不復以往那一丝不苟的端庄模样。 见一击不中，他神色漠然地抬起手中权杖，几道锋利的光箭再次在他身后凝结。 一道白色身影出现，挡在了红髮骑士面前。 「教父不要！」 权杖的底端在距离地面还有一指距离的位置停住。 普林霍尔的目光有了焦点，他看着面前的金髮少年，嘴唇翕动，轻声道。 「尤莱亚……」 「教父，不要伤害里德·柏宜斯骑士长……」 少年的神情有些彷徨，他还没有理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光明教会的主教与骑士内斗，是他不想看到的。 披着圣袍的金髮圣子抬起双手，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身后的红髮半精灵。 「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不行吗？」 面对金髮少年脸上的希冀与恳求，普林霍尔双目微敛，将那一丝复杂的心情掩进眼底。 「让开，尤莱亚。」他沉声道，「裁决骑士长里德·柏宜斯勾结恶魔袭击神职人员，已经属于严重渎职叛教的行为，作为管辖加德兰的大主教，我有权利在此对他进行死刑处决。」 「什么……」少年瞪大双眼。 「这不是真的！他在说谎！」里德厉声反驳，「圣子殿下，勾结恶魔的明明是你面前的普林霍尔大主教！他现在是想要杀人灭口，殿下快走！去找道恩！他能证明我说的话！」 「死到临头，还想狡辩。」见里德在尤莱亚面前拆穿了自己，普林霍尔却表情淡然，他看着面前的金髮圣子，语气不疾不徐。 「道恩·雷蒙德被深渊巨龙掳到了暗位面，能不能回来还是个未知数，你要尤莱亚去找他，岂不是反向证明你说的话根本就没有依据？」 他再次望向面前的圣子，朝他伸出了手，「尤莱亚，我的孩子，你是相信他……还是相信我？」 「我……」 一面是从小教导自己长大的光明主教，另一面是只有几面之缘的裁决骑士。 金髮圣子脸上出现了一丝动摇，他看向不远处的普林霍尔，又转过身看向在他身后神态紧张的里德·柏宜斯。 ……柏宜斯骑士看起来不像坏人……可是……教父他怎么会骗我呢…… 少年心下有些犹疑，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 「圣子殿下！」 红髮半精灵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对方，但这一举动显然让尤莱亚误会了什么，他缩起手臂惊惧地往后倒退几步，撞进了一个坚实的胸膛里。 「乖孩子。」普林霍尔嘴角微勾，转而将左手盖在了少年的脸上，挡住了他的视线。 下一刻，悬浮在普林霍尔身后的光箭齐发。 里德下意识地将达洛斯护在身后，抬起手张开了神圣护盾。 一重重光箭如瓢泼大雨般击打在护盾上，发出尖锐的爆响，护盾的表面被激盪起一圈圈涟漪，银色与金色两种光明之力之间互相冲撞，发出刺目的明光。 第136页 在教皇权杖的加持下，普林霍尔的攻击强大到了一个夸张的程度，很快，支撑不住的护盾上出现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细缝，紧接着便崩裂开来—— 携带着死亡讯息的光箭来到自己跟前，里德·柏宜斯瞳孔微缩，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但预想之中的剧痛并没有出现。 一道温和的力量从他面前出现，有些亲切和熟悉。 红髮半精灵一点点睁开眼，低下头，看向他胸前发出光的物体，那是一枚银色的戒指。 是安德烈交给他的，他的母亲的遗物。 此刻，那枚古朴的素戒从他的领口漂浮了出来，袭到他面前的箭雨如同遇到了无形的阻隔一般停滞住了，再下一刻，一道威严而又玄妙的力量从戒环上盪开，面前可以将他置于死地的光箭顷刻便化为了齑粉，不復存在。 第64章 以圣子之名 「这是……」红髮半精灵不可思议地看着漂浮在他的胸前的戒指。 在他的注视下，那枚悬浮着的戒指从银链上挣脱出来，来到他的手心，忽然银光一闪，凝结成了一把银剑，正是他惯用的圣剑。 他惊异地看着手中的长剑，一股奇妙的感觉击中了他，就好像这把剑本身就有着灵性，能够随着他的意念而变幻形态。 因为是母亲的遗物，所以里德一直十分珍惜地戴着这枚戒指，从不离身，但他并没有想过，这枚戒指居然还有这样的作用。 但当下，他也来不及思考那么多，只用力抓紧手中的长剑，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金髮主教。 「普林霍尔。」红髮骑士声音低沉，微微发光的双眼迸射出杀意，「为我的父亲偿命吧！」 他抬起长剑，双手交握，将剑刃竖于在胸膛中央，白色与红色两种魔力迴路在他的身上同时亮起，互相交织缠绕，将那双翠绿的眼眸映照得闪闪发光。 魔力形成的罡风在他身周环绕，扎着马尾的髮带被吹散，一头灿烂的红髮飘散在空中。 他举起手中的长剑，炽热的火，明亮的光，两者相辅相成，逐渐融于一体，沿着剑刃一路穿行而上，形成了一道巨大的燃烧着的剑影。 他双手握剑，朝着面前横向一噼。 『烈日焚歌』！ 金红色的火蛇贯穿了整个长廊，摧毁了两侧的墙壁和门窗，以势不可挡之势朝着金髮主教张开了血盆大口。 普林霍尔的神色一厉，他将尤莱亚一把拉到身后，再次抬起权杖，金色的护盾在他面前展开，形成一个圆弧，挡住了袭来的火蛇。 炽热的气流从他身侧经过，一股刺鼻的硫磺和硝烟味蔓延在鼻尖，普林霍尔微微侧首，蹙起眉，抬起空余的左手，捻灭了铂金色长髮末梢的火星。 一道寒光在护盾前出现。 手持长剑的裁决骑士凌空跃起，双手高举，身后同样出现了一道手持巨剑的高大身影，那身影的双眼燃烧着熊熊怒火，如同愤怒的神明，正欲朝着世人降下祂的神罚与怒火。 『剑技·审判之剑』！ 剑刃落到普林霍尔的护盾上，魔力冲击下飞溅的火花令人睁不开眼。 一点一点的，那看似坚不可摧的护盾上竟然出现了一个缺口，锋利的剑刃从其中缓缓突入。 普林霍尔抬起头，看着面前神色坚决，视死如归的红髮半精灵，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惊讶之色。 他将身后的少年一把推开。 下一刻，剑刃刺入他的肩膀，强劲的冲撞力让两人一起倒飞了出去，一直到走廊的尽头才停住。 避开要害之处的金髮主教后背抵在墙壁上，看着贯穿自己右边肩膀的剑刃，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回应他的是半精灵的冷语，「你也尝尝这种痛苦吧。」 在他伤口中的剑刃亮起光芒，形态骤然变化，在普林霍尔手中权杖再次亮起金光，将面前的袭击者轰飞出去的前一刻，长剑变成了一条满是尖刺的长鞭，伴随着裁决骑士倒飞出去的动作，长鞭从普林霍尔的肩膀勐地穿出，瞬间从银色转为血红。 「唔哼！」 里德被普林霍尔爆发的魔力冲击轰飞，身体直直撞到了墙上，将坚固的石墙撞出了一个大洞，然后又在地上滑行了十几米才堪堪停下。 他仰躺在废墟中，望着被切割的墙面外一片漆黑的虚无，闷咳了一声。 「汪呜！」达洛斯来到他的身侧，拱着他的后背支撑着他支起身体。 里德，你没事吧？ 巨犬语气担忧。 咽下喉中涌起的腥甜，红髮半精灵长发披散，握着手中染血的长鞭，望着远处的金髮主教，脸上露出一个略带疯狂的笑容。 「咳……我死不了，有人就不一定了。」 另一边，普林霍尔倚靠在墙侧，他的肩膀上出现了一个可怖的血洞，透过血洞竟然能看到断裂的锁骨白森森的断裂面和后方的血淋淋的墙壁。 他的右臂耷拉在身侧，仅仅剩下筋腱和躯干相连，但即便如此，他的手掌依旧紧紧握着那根施法用的权杖。 此刻他正缓缓抬起左臂，扭转身体，试图从右手的手中接过那根权杖为自己施法治疗。 仅仅是这样的动作，便令他满头冷汗，大股流出的血洇湿了他的黑色教袍，让他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几缕长发沾上了殷红的液体，黏在他的脖颈和侧颊，衬得他的脸色更加苍白如纸。 第137页 当他好不容易用左手握住权杖时，权杖上的十字架闪烁了几下，却未能再度亮起。 男人一怔，这才察觉到魔力核心处传来的枯竭之感。 周身的魔力迴路逐渐暗淡，金髮主教缓缓睁大双眼，脑海中有片刻的空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见这一幕，里德嘴角的弧度逐渐扩大，最终放声大笑起来。 「这样大型的镜像结界，还有刚才用大量魔力创造的崩坏和爆炸，你无以为继了，普林霍尔……」他好不容易止住笑意，这才哑着声一脸戏嚯地看着两人。 「那么，接下来，你要怎么和你面前的圣子解释，你魔力不足的情况呢？」 「心怀恶念之人，污秽不洁之人，自私自利之人，神厌弃之……被神明所厌弃的人，是不可能从信仰中获得力量的。你从他人身上获得了光明之力，总有用竭的时候，你有想过，自己会因此暴露吗？亚歷山大·列维·普林霍尔，看来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主教之位是坐到头了。」 伴随着裁决骑士嘲讽般的声音，普林霍尔抬起眼帘，看向走到他面前的金髮圣子。 「是……柏宜斯骑士说的那样吗？」 那个他从小抚养长大的孩子站在他的面前，质问道。 「……」 身体因为失血过多而逐渐冰冷，他疲惫地闭上眼睛，用沉默承认了一切罪行。 见他默认，少年的眼眶逐渐湿润。 「为什么……为什么……」 「……明明是您教我……要保持纯洁，不能心生杂念……」 少年脸上落下的泪珠滴落在普林霍尔的脸颊上，男人的金色睫羽颤了颤，他终于开口，嘆息了一声。 「尤莱亚……」 「抱歉……」他轻声道。 「现在还在这里装模作样也没必要了吧。」里德·柏宜斯从地上站起来，「圣子殿下，擦亮你的眼睛看清楚，你面前的主教看似冰清玉洁，不近人情，可实际上他的身体都不知道向多少人敞开过了。」 「也不知道，他在别人身下辗转呻-吟的时候，有没有想起过对你的叮嘱？」 「说不定，他还想过要把你洗脑成对他唯命是从的圣子，成为他手下的傀儡教皇呢。」 他的话让金髮少年脸色一白，不知所措地僵立原地。 而普林霍尔则脸色铁青地咬牙道。 「住口！」 「……死到临头的人，还敢嘴硬？」 红髮半精灵用一道光明之力拂开了主教面前的金髮少年，抬起手中的长鞭。 「让我来教教你，怎么让别人住口！」 长鞭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破空声，朝着墙角的光明主教挥去，眼看那满是倒刺的银鞭就要舔舐上男人的脸颊，浓重的黑雾忽然从墙壁中渗出，一只手从黑雾中出现，握住了鞭尾。 「我怎么不知道……他的身体还向别人敞开过呢？」 黑雾中，恶魔的身体从墙面中露出了半截，他用一只手穿过靠在墙上的普林霍尔脑后铂金色的长髮，将他的脑袋拨到自己这一侧，低头吻住了他。 后者眉心微蹙，虽然抗拒，但还是张开口，接受了恶魔的吻。 在唇齿相接间，一个明亮的金色光球从雷维阿坦的口中出现，融入了金髮主教的身体里，点亮了他额头的魔力核心。 有了魔力，普林霍尔立即施展了治疗魔法，止住了自己肩膀上的血。 等将刚刚捕猎到的光明之力传递给对方，恶魔才慢条斯理地直起身，穿出墙壁，他挡在两人之间，抬起头，用一双红瞳望着面前的裁决骑士，说道。 「你搞错了一件事。自始至终，沙夏的身体只属于我……他也只能在我的身下辗转呻-吟。」 「你……」 里德难以置信地看着全须全尾出现在身前的蔷薇公爵的身体，明知道不可能，可心中还是出现了一丝莫名的希冀。 「啊……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恶魔用安德烈·柏宜斯的身体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 「安德烈已经死了，但是我对这具身体很满意，所以就用了一点魔力将它修復了。」恶魔扭动了一下脖子，发出咔哒一声，「果然，用了这么多具身体，还是死人的身体比较好用，还得多谢你父亲……这么大方地把身体让给了我。」 「哪像那个艾尔维亚王国的雷吉诺德二世，冥顽不灵的傢伙……得了好处，居然还想找光明修士来驱魔……我只好提前让他去见他想见的光明神了。」 「只可惜死人的尸体不容易抵挡黑暗侵蚀，容易腐烂。」恶魔满不在乎地说着，「只能用上一阵子再换一个了。」 「你！」见他这样玷污父亲的遗体，红髮半精灵怒火中烧，他手中的长鞭银光变幻，再次从恶魔手中缩回，变成了一把十字圣剑。 「哦？有趣。」雷维阿坦眉梢微挑，对于这能够变幻形态的武器产生了好奇。 他身后的黑雾如同沸腾一般涌起，黑色的蛇尾从雾气中冒出。 「还想故技重施？」里德冷笑一声，长剑在手中挽了一个剑花，他灵活地从原地跳开，在半空中挥下数剑，将袭来的蛇尾纷纷斩断于地。 但那蛇尾不知道是什么构造，被切断之后也不会流血，只是化成了黑雾消散在空中。 被斩断了蛇尾的恶魔静静地站在原地，不急不恼，只是勾起唇，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 第138页 「可别大意了，裁决骑士长大人。」 话音刚落，里德·柏宜斯身后忽然出现了一道黑雾，黑雾中冒出的蛇尾将他团团缠绕住，用力扳住他握剑的手腕，迫使他松开了手中的剑。 而刚一离开他的手，那把剑便重新化作了银戒的模样，滚落在地。 「原来如此。」看着地上的银戒，雷维阿坦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是在恶魔的契约中诞生的孩子，很容易招致恶意，能活到这么大还没有夭折，应该是这个戒指在保护你吧？」 有着靛蓝色鳞环的蛇尾绕过里德·柏宜斯的手臂，来到他的身侧，撩起他的一束红髮。 「我还挺中意你们父子俩的身体的。」恶魔呢喃道，「要不要……考虑子承父业？」 「痴心妄想！」里德·柏宜斯从口中冷冷吐出这几个字。 「不愿意啊。」恶魔露出几分惋惜的表情，「可惜了，那你就下去见你父亲吧。」 说罢，他的蛇尾便用力绞住了红髮半精灵的脖颈。 巨大的绞合力让里德的脖颈发出咔嚓一声，气管和胸膛被压迫住，就连唿吸都逐渐困难起来，他张开嘴，难耐地用手扳住缠绕自己脖颈的蛇尾，想要将其挣脱，但却只是杯水车薪。 见半精灵被勒住，一旁的巨犬扑过去，想要将他救出来，但恶魔显然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地面上无端冒出的黑雾将达洛斯的身体一同笼罩，几道略微细长的蛇尾分别束缚住他的四肢和吻部，让他无法张开嘴撕咬。 「呜呜呜呜！」巨犬发出低低的嘶吼声，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被拉开，眼看就要被五马分尸。 「住手！」 关键时刻，一道稚嫩清亮的声音忽然响起。 金色的魔力凝结的子弹准确地击打在那几条蛇尾上，明亮而又纯粹的魔力将其瞬间击碎。 站在角落的金髮圣子抬起了右手手臂，拇指和食指张开，摆出了瞄准的姿势，对准了面前的恶魔。 「放开他们！否则……我就要驱除你了。」 「哦？」恶魔扭过头，像是才注意到一旁的金髮少年般，脸上露出几分懒洋洋的笑容，「你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你要怎么驱逐我？」 见他不信，尤莱亚的脸色沉了下去。 他顿了顿，语气严肃地说道。 「以神圣光明教廷第二十三代圣子的名义，我，尤莱亚·德怀特，驱逐你，恶魔……无论你的名字是什么，我禁止你占用安德烈·柏宜斯公爵的身体，现在，我命令你立刻从他身上离开！」 伴随着一字一句的话音，金髮少年的手掌翻转，掌心向下，指尖亮起金光，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巨大的十字，然后朝着面前的男人一掌推去—— 在被十字击中的那一刻，男人脸上不以为意的表情顿时消失，汹涌的黑雾从被他占据的蔷薇公爵的身体里冒出，失去了恶魔的控制，安德烈的身体倒到了地上，而黑雾则在他的身体上空凝结成一个虚虚的人形，定定地俯视着面前的金髮少年。 「不愧是圣子……如此纯净的光明之力……我终于理解为什么祂会想要引诱你堕落了……」 黑雾朝着少年伸出了利爪，像是要将他一同拖入深渊。 没等少年闪躲，一道金光从如同利箭一般从黑雾的眉心穿过，黑雾瞬间被击溃，失去了人形，在刺耳的尖啸声中，沉入了地面，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站在黑雾之后的金髮主教则被暴露出来。 在刚才战斗中他的衣袍破损了一大半，此刻露出了半个胸膛，和肩膀上还在慢慢復原当中的狰狞伤口。 见尤莱亚望过来，他放下左手的权杖，偏过那没有丝毫血色的脸庞，避开了少年复杂的视线。 第65章 抱歉，我来晚了 普林霍尔向前走了两步，在某个位置站定，即便身受重伤，面色苍白，他的背嵴依旧如手中的那根权杖一样挺直，他牢牢抓着手中的权杖，就好像那是支撑他的最后依仗那样。 他抬起权杖，往地上重重一击。 金色光芒从权杖下方扩散，如同无形的幕布被揭开一般，那些断壁残垣化作了微微发亮的粒子，漂浮到了空中，逐渐消失不见。 以魔力构筑的障眼法被撤去，几人回到了现实。 这里依旧是普林霍尔在皇宫的房间外的走廊，只不过此刻的走廊完好无损，那些在镜像空间中发生过的爆炸与战斗的痕迹全都不翼而飞了。 在走廊一侧，房间的门半开着，地毯和墙壁上满是喷射状的血迹，那是安德烈·柏宜斯自裁时流下的血。 显然，镜像世界展开的时间，便是在爆炸发生之前的那一刻。 「父亲……」 恶魔被驱逐的时候，蛇尾的控制也跟着消失，达洛斯和里德跌落在地面上，红髮半精灵第一时间爬起来，抱住了倒在地上的父亲的遗体。 红髮半精灵垂下头，用颤抖的手抚上男人冰冷的面庞，翠绿的眼眸被浓重的悲恸覆盖。 淡淡的百合香气从他鼻尖拂过，金髮圣子来到他的面前，像他一样，跪坐在了蔷薇公爵的身侧。 尤莱亚闭上眼睛，神色坚定而又专注，双手在胸前交握，口中低低吟唱着大光明术的咒语。 随着咒语落下，少年如雾水一般柔软的光明之力落到红髮公爵的身上，让他的身体泛起了一层明亮的光辉。 第139页 里德的眼神浮现出希冀。 但很快，这种希冀被打破了。 金髮少年口中的咒语已经念到了末尾，他睁开眼睛，看着面前并没有恢復温度的尸体，露出遗憾的神色。 「我很抱歉……」 这句话像是宣告了父亲的死亡一般，熄灭了半精灵眼中的光。 「汪呜……」 达洛斯来到了养父的身侧，用鼻子拱了拱对方的身体，发出低低的呜咽。 里德…… 「达洛斯，带我们走。」半精灵轻声道。 「我们去找别的光明牧师……」他像是自我安慰一般，喃喃道「一定、一定有别的办法的……」 「汪呜……」可是…… 黑白相间的巨犬看了一眼面前的金髮少年，神色有些犹豫。 「没关系！你们先离开吧，教父……普林霍尔他身上也没有魔力了，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就好。」少年连忙说道。 见他这样说，巨犬也不再坚持，他闭上眼睛，一股无色的魔力围拢到他的身侧，将他和周围的两人包裹起来。 在他施展传送魔法的时候，四周的环境竟然出现了闪烁和变化，仿佛时空发生了错位，那些爆炸和鲜血的痕迹重新浮现出来。 但很快，伴随着三人一起消失在房间里，那些幻象也消失不见了。 「时空魔法……好多年不见拥有这种天赋的兽人了……怪不得能闯进我的结界。」 普林霍尔的声音在尤莱亚身后响起。 少年转过头，看向身后的光明主教。 而男人则平静地看着他。 不远处传来齐刷刷的脚步声，乌泱泱的一大群人出现在走廊尽头，是发现圣子失踪之后赶来的十字守卫军和一起协助搜查的皇家护卫队。 兵士们站到了金髮少年的身前，呈守卫阵型，朝着他面前狼狈不堪的金髮主教拔出了手中的银剑。 见到卫兵对他神色警惕，普林霍尔神色淡然，像是已经预见了自己的结局一般，从容不迫地说着。 「接下来，你该宣布对我的处决了，圣子殿下。」 见对方一副坦然认罪的模样，尤莱亚眉心微蹙。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脑海中的那些私人情感排除在外，然后用郑重的语气道。 「……亚歷山大·列维·普林霍尔，勾结恶魔，证据确凿，即日起，不再具有作为加德兰光明神殿红衣大主教的资格。」 「来人，为普林霍尔戴上禁魔手镯，将他押入裁决所地牢候审。」 「是！」 很快，一名穿着银色盔甲的兵士上前，为他戴上了沉重的禁魔手镯，然后握住他手中的权杖想要将其取走。 但男人手掌一紧，反抓住了权杖。 几道银剑瞬间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金髮主教看了一眼身周警惕的兵士们，慢慢松开了手中的权杖。 那枚权杖被兵士恭敬地双手递交给了尤莱亚。 少年低头看了一眼被递上来的金色权杖，伸出手，将其接过。 在众多士兵的簇拥中，金髮圣子穿着一袭圣洁的白袍，手持十字权杖，碧蓝的双眼清澈而又肃穆。 普林霍尔看着面前的一幕，忽然出声道。 「你还是一点都没有进步啊。」 「……」尤莱亚抬起眼帘看着他面前的男人。 对方用一种相当陌生的口吻说道。 「作为光明神的代行者，你太心软了。」 「知道我与恶魔勾结，你就应该立刻动手，将我杀了。」 听闻他这样不留情面的说法，少年不由地瞪大眼睛。 他张开口，想要说些什么，但对方已经被兵士们压着，朝外走去。 就在对方即将走下楼梯的时候，异变突生。 走廊尽头，圆形玻璃被从外部骤然打破。 一条巨大的蟒蛇从玻璃外闯进来，朝着走廊上的兵士们张开了满是尖牙的嘴，叼起为首那个将银剑压在铂金色长髮男人脖子上的兵士，将其一口咬成了两截。 黑雾从蛇身中散发出来，蛇身下方的蛇尾幻化成了无数条，走廊上准备反击的兵士们没有丝毫反击之力，便被蛇尾缠绕住身体，用力绞碎。 剎那间，喷撒的鲜血染红了整个走廊。 「……」 眼前的一幕发生得太快，尤莱亚想要尖叫，但却发觉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 殷红的液体将他的白袍染成了红袍，他站在原地，那一刻，面前的走廊仿佛失去了颜色一般，他唯一能看到的，便是那黑色蟒蛇竖起的颈部，以及那双锁定了他的猩红竖瞳。 「尤莱亚·德怀特。」蟒蛇嘶嘶地吐着自己的信子，发出诡谲而又喑哑的声音，「光明神殿的圣子殿下，你的纯洁，就由我雷维阿坦来夺走吧。」 他的话音刚落，一把银剑便从蟒蛇腹部七寸的位置穿出来。 穿着破碎黑袍的普林霍尔站在巨蛇之后，戴着禁魔手镯的双手握着一把从死去的兵士手中夺来的剑，他面无表情地将长剑在蛇的心脏位置搅弄了一圈，然后勐地将其拔出。 黑色的血从蛇身上流出来，它缓缓转过头来，望着被自己护在身后的人。 「还真是绝情啊，沙夏。」 「走。」 普林霍尔的目光透过巨蛇望着不远处的金髮少年，他沉声道。 「回圣山，那里有法阵守护，它进不去。」 第140页 「为什么……」 尤莱亚怔怔地看着面前的金髮男人。 「……为什么救我？」 明明只要放任他被恶魔抓走，他就可以瞒天过海，成为整个光明教会最有权柄的人物了。 可为什么他却要在关键时刻出手？ 面对他的质问，普林霍尔却没有再做出回应。 尤莱亚突然发觉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看透过面前的主教，他曾经一直将普林霍尔当做自己的人生导师，对他敬仰而又濡慕，对他几乎无话不说，但普林霍尔却从未向他敞开过内心，他对他照顾有加，可两人之间却总是有一层单向的隔阂。 他只以为是普林霍尔素来高傲孤僻，不喜欢对他人敞开心扉，完全没想过，他会在背地里自甘堕落，与恶魔为伍…… 可究竟是为什么？明明……明明他看向恶魔的眼神，是那样的憎恶…… 少年目光复杂地看着面前的人，只觉得对方就好像是一个黑暗的迷宫，令人看不到尽头。 但逃离的时机只有短暂的一瞬，他没能思考太多，金色的魔力在脚下展开，少年用传送法阵离开了这里。 …… 普林霍尔看着被自己亲手放过的少年，垂下眼帘，散落的金髮掩住了他的神情。 「你以为……这样就能让他逃脱吗？」黑蛇不知何时已经缠绕上他的身体，湿漉漉的冰冷蛇信舔舐着他的耳垂。 黑蛇心脏处的伤口很快就被黑气填满，不再流血。 这不过是一条被雷维阿坦附身的蟒蛇，即便刺穿了它的心脏，死去的蟒蛇依旧会为恶魔所驱使。 「你说过不会动他。」金髮男人道。 「如果你捨得对他下手，也不至于让我亲自出手。」雷维阿坦用嘶哑的声音在他耳侧说道。 「心软的是你吧……沙夏……」 「你不是想要他身上的力量吗？你明知道哪种方法更加有效。」 「你身上的嫉妒越来越淡了……」黑蛇说道，「你爱上他了吗？」 黑蛇冰冷的话似乎激怒了金髮男人，他勐地抬起头，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弧度。 「是啊，我爱上他了。」 「我亲手抚养他长大，他就像我的孩子一样，你懂吗？」 「你能理解人类的情感吗，恶魔？」 黑蛇并没有回答，只用一双红色的蛇瞳注视着他，冰冷的鳞片从他的衣袍下穿过，摩挲着他的皮肤。 异物侵入的瞬间，普林霍尔闷哼了一声。 遍地都是守卫的尸体，在这惊悚又恐怖的长廊，浓重的血腥味中，男人的感官被那冰冷的黑蛇无情地撕裂，他用力抓住蛇尾，蛇那柔弱无骨的肢体与他交融在一起，分不出彼此。 「告诉我圣山结界的阵眼的位置。」 「别做梦了，你进不了圣山的结界……」 「你以为是谁告诉了塞拉斯阵眼的位置？」 听见恶魔的声音，普林霍尔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起来。 「这……这不可能……」 「沙夏……你不是对我的能力心知肚明吗？」恶魔的低语在他耳边响起。 「我是所有魅魔的主人，而主人的命令，是无法违抗的。我在你身上留下的印记会改变你的体质，随着你被我不断浇灌，你在缺乏魔力的时候就会变得神志不清，只会跟随本能行动。」 「我最讨厌欺瞒了，沙夏，即便是藏在你心底的秘密……也必须要诚实地向我袒露。」 与刺激的冰冷一同被感知到的是炙热，男人在混沌的意识中低下头，看见小腹隐隐亮起那道玫红色的艷丽魔纹，一切束缚和理智仿佛在离他远去。 「乖孩子……告诉我，这一次结界的阵眼在哪里？」 「在哪里……」 金髮男人趴在滑腻的鳞片之上，无意识地重复着对方的话。 他的声音极低。 「……你不会有机会知道了。」 被禁魔手镯禁锢的手腕下方，紧握的手掌张开，露出了一个散发着金光的东西，那是一枚金色的十字架。 男人摁下十字架上的机关，一枚细小的刀片从下方弹出。 愈4薂4佂4梨j 他抬起十字架，划破了自己的咽喉。 鲜血从伤口中汩汩流出，滚烫的温度浸湿了黑蛇的身体，随之而来的恶魔不解的声音。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就是为了那个圣子？」 但他的问题註定得不到答案了。 血液带走了生命的温度，金髮的男人仰躺在盘成一圈的蛇身中央，白皙的身体上满是罪恶的痕迹。 他的眼角划过一道无色透明的液体，灰眸逐渐失去神采。 黑蛇垂下脑袋，猩红的蛇信探出，舔舐着他的脖颈流出的血。 「……沙夏，不要这么快睡着，我们之间的契约还没有结束呢……」 它将头颅贴在男人腹部微微发光的魔纹之上。 「让我来填满你吧。」 黑雾从蛇身上倾巢而出，顺着亮起的魔纹一点点涌入了普林霍尔的身体。 下一刻，金髮男人黯淡的灰眸被血色浸染，涣散的圆形瞳孔骤然收缩成了针状，他直起身，从死去的蟒蛇的尸体中央站了起来。 黑雾将男人身上裸-露的皮肤掩盖，形成了一件曳地的黑袍。 他抬起手，轻而易举地挣碎了手腕上的禁魔手镯，用手掌抚摸了一下脖颈。 第141页 被刀片划出的锋利伤口在抚摸的过程中被修復如初。 「用你的身体的话……就不需要知道阵眼的位置了。」 恶魔说着，便消失在了原地。 徒留下一地残暴的狼藉。 …… 金髮少年气喘吁吁地奔跑在后山的树林里。 不能去前殿，那里手无寸铁的人太多了。 为他而死去的人已经足够多了…… 不可以……不可以再有更多无辜的人牺牲了…… 少年咬着牙，在寒冬的雪地里奋力奔跑着。 道恩…… 他在心中不断默念着对方的名字。 可是，向来有求必应的光耀骑士长，这一次却没有立刻出现。 守护契约的另一头空空荡荡，发出的召唤，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太慢了。」 一道黑雾从他脚下出现，将他轻易地绊倒在地。 金髮红瞳的男人出现在他身后，他穿着一袭黑袍，脸色白得像个死人。 少年握紧手中的权杖，凝聚起魔力，朝着对方发出一道攻击，却被他轻易地避开。 「你根本不会用那根权杖。」附身在普林霍尔身上的恶魔说道，指尖释放出一道魔力，击落了那根碍眼的权杖。 「你还差得远呢。」 少年神色一紧，看着被击飞到远处的权杖，空着手朝后蜷起身体。 黑雾从雪地里勐地窜住，抓住他的脚踝，在少年的尖叫中将他勐地倒吊在空中。 「本来只是想要夺走你的贞洁的。」恶魔的语气毫无起伏。 「但是我现在心情不太好。」 「要不直接夺走你的性命吧？」 他这样说着，在少年下方的雪地里，长出了尖锐的黑色荆棘。 下一秒，束缚少年脚踝的黑雾勐地散开，一身白袍的圣子朝着下方自由落体，湛蓝的眼眸中倒映出逐渐靠近的尖刺。 要死了……么？ 那一刻尤莱亚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凛冽的风声从脸颊上滑过，像是死神的吐息。 被濒临死亡的感觉夺走了周身的感知的少年没有注意到，后颈的红痣正在微微发烫。 下一秒，身体被贯穿的剧痛没有传来，他的后背和膝盖下方忽然出现了一道强有力的托力。 少年坠入了一个温暖又坚实的怀抱里。 「抱歉，我来晚了。」 听见那道熟悉的沉稳声音响起的那一刻，金髮少年竟然眼眶发红，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像是垂死之人在坠落悬崖时伸出的那只手，沙漠中的迷失者脚下忽然出现的绿洲，黑暗中的目盲者视线里亮起的微光。 在奇蹟降临的那一瞬间，人的第一个反应竟然是不敢相信。 尤莱亚抬起头，望着将自己横抱在胸前的银髮骑士，语气微颤。 「道恩……是你吗？」 「嗯。」男人低低应着，只一声，便让对方心头的巨石落地。 「尤莱亚，我回来了。」 第66章 被封印的恶魔 在比武场跟着塞克塔斯一起离开时，沈莫玄并没有想到自己会离开这么久。 暗位面的时间和光位面接近，男人离开的时候还是下午，回来时已经是半夜。 红月将被积雪覆盖的树林染上了一层绯红，肃杀的寒风从树干之间刮过，发出飒飒的声音。 他跟随着神圣守护契约的魔力感应，刚来到树林当中，便看到了尤莱亚被恶魔倒吊在半空中，丢向满是尖刺的荆棘从中的一幕。 『剑技·复数切割』 几道令人眼花缭乱的银光闪过，长剑以摧枯拉朽之势将荆棘斩断，浮空法阵在半空中一节节展开，银髮骑士握住飞回到手中的剑反手插回腰间的剑鞘当中，然后伸手接住了从空中坠落的圣子。 此刻，两人正站在浮空法阵上，法阵下方则是还在不断野蛮地从积雪中生长出来的黑色荆棘。 在恶魔的操纵下，那些由黑魔法催生出来的荆棘很快便穿透了同伴们的尸体，试图朝上继续生长，但却被一道银色的屏障格挡在外，无法继续突进。 银髮蓝眸的圣骑士看着怀中的金髮圣子，眸中银光一闪，在无声无息中进行了魔力扫描，确认对方安然无恙，蹙起的眉心才微微松开。 「圣子殿下，准备好，我要放你下来了，可以吗？」 他对着怀中抓住自己肩膀的少年说道。 尤莱亚用红彤彤的眼睛望着他一眼，点了点头。 沈莫玄扶着他，让他在自己的浮空法阵上站稳。 「你在这儿休息一会儿，接下来就交给我。」他道。 「道恩！」见他就要离开，尤莱亚握住他的手，语气担忧，「普林霍尔主教被恶魔附身了，你要小心！」 男人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他转过头，望向面前的金髮红瞳的男人。 而刚才面对落单的尤莱亚还十分嚣张的恶魔，却朝着面前的银髮骑士露出一个虚伪的假笑。 「久仰大名，道恩·雷蒙德骑士长。」 他的这句话让银髮骑士歪了歪头。 「你认识我？」 「这是自然，您可是我们期待已久的贵客。」恶魔用一种诡异的语气说着，他的目光从银髮骑士冷峻的面庞缓缓下移，落到他胸前的龙之心上，兴味道。 「您本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回来的才对，莫非是因为那头黑龙阻挠，所以没有接到深渊之主的邀请吗？」 第142页 「深渊之主……」听闻此言，沈莫玄皱起眉，「谁是深渊之主？」 「想知道的话……」雷维阿坦意味深长地说着，发出蛇一样的嘶嘶声，「亲自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你们想要让我到深渊去？」 「我还以为，我们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恶魔摊开手。 沈莫玄定定看着他，见他不像是说谎，这才确定，那个内容诡异的梦境，还有深渊中传来的唿唤声，并非是偶然或者假象，而是深渊对他发出的邀请。 但这可能么？ 难道说，恶魔口中的深渊之主，在事情发生之前，就已经预见了深渊魔龙会选中他，并将他带到暗位面的事情？ 「不要相信他，道恩！」少年紧张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雷维阿坦是传说中嫉妒之罪的恶魔化身，他最擅长玩弄人心，他诱惑了普林霍尔主教，现在又在试图引诱你！这都是恶魔的诡计！」 听见少年的声音，银髮骑士表情未变，只是将魔力灌注于双眼，回过头仔细观察着面前被附身的金髮主教。 只一眼，他便看出了问题所在。 普林霍尔身上有着堪称大量的光属性的魔力迴路，这和恶魔的黑魔法属性是完全相斥的，即便此刻他身上的光明之力十分微弱，但恶魔要附身到他的身上，也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不过，恶魔似乎也有所倚仗。 他看向普林霍尔下腹位置，黑气最为浓郁的地方。 是通过什么其他手段，在他身上后天构筑了一个可以承载黑魔法的魔力迴路吗？ 虽然说少见，但也不是不可能。 【魔王冕下，普林霍尔阁下的魔力核心似乎被黑魔法污染了。】174系统的声音从男人脑内响起。 【被污染？】男人挑起眉。 【按照这个世界的法则，所有拥有光魔法迴路的人，都可以通过信仰获得光明之力，即便是失去了纯洁，也不过是减弱了光明之力的转化速度，并不会导致完全失去自行产生魔力的能力，但如果是魔力核心被污染则不同，魔力产生的源头被阻塞，无论再怎么信仰光明神，也是无法获得光明之力的。】 这句话让沈莫玄陷入思考。 【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光明教典不允许神职人员失去贞洁？】 [啊，这个我知道!] 一道略微带着些童稚的声音响起，是好不容易等到屏蔽效果结束的518系统。 [失去贞洁会大大降低光魔法修士的实力，光明教典的规定应该是为了保证教会的中坚力量不会被削弱。另外，失去纯贞者通常都是需要结婚的牧师与圣骑士，他们无法平衡照顾家庭与侍奉神明之间的时间，一般也都会选择提前退隐，不过宿主你怎么会误会啊……这可是r18漫画哎，像『绝对不能失去贞洁』这种设定，不都是为了禁断y所做的铺垫吗？] 【……那普林霍尔又是怎么回事？】沈莫玄说着，【我看尤莱亚和里德好像也是这么认为的。】 【或许是普林霍尔阁下被有意误导了，而他在传教过程中又无意传播了这个理念，导致所有人的理解都发生了一些偏差。人们以讹传讹，不知不觉中，才将失去魔力与失去纯洁画了等号。】174系统说道。 【虽然核心失去了自行产生魔力的能力，但普林霍尔阁下本身的魔力迴路依旧完整，甚至数量远超过常人，所以他依旧能够通过从外界汲取魔力保存在自身体内的方法来使用光明之力。】 相比174的理性分析，518系统说得更直白一些。 [这一定是强取豪夺的经典情节！] [恶魔觊觎普林霍尔的身体，所以故意夺走了他的天赋，让他怀疑自己的信仰，从而依赖上对方，这就是所谓的煤气灯效应！普林霍尔这是被pua了！] 518系统一本正经地分析道。 [唔这么说来……原本恶魔的计划是怂恿普林霍尔接着pua尤莱亚，只是没想到会被宿主大人阻挠了。如果按照原本的剧情继续走下去，根据系统分析，有85%的可能性，后面会发生精彩绝伦的三人pk——也就是在大家开始对双人组合审美疲劳的时候，会出现那么一段令人眼前一亮的三人演出……啧啧啧，不愧是黑羽老师，深深掌握了18r漫的精髓。] 沈莫玄听得眼前一黑。 [闭嘴，如果你不想再被我屏蔽的话。] [……嘤。]518乖巧地闭麦了。 【魔王冕下，您打算如何处理面前的恶魔呢？他的本体并不在此，如果攻击普林霍尔阁下的身体，确实可以将其驱逐，但是他也可以重新寻找宿体回归。】174系统将话题拉回了正轨。 【如果要寻找一劳永逸的方法，或许真的要如同对方所说，去深渊之中，找到他的本体。】 【魔王冕下，您要召唤塞克塔斯来打开暗位面之门吗？】 【……不。】沈莫玄想起那头龙就头疼。 【先想办法把这个恶魔封印起来吧，我还有一些问题，想要问问他。】 【明白，正在检索您的技能库，向您推荐适合捕捉异次元生物的魔法……】 174将咒语在男人脑海中投影出来。 而一人俩系统之间的对话，不过发生在一念之间，于现实世界中，也不过是一秒左右。 等到银髮骑士重新抬起眼，看向面前金髮红瞳的恶魔时，对方依然是一副兴味盎然的表情。 「他应该不知道吧？」 第143页 男人忽然对着面前的恶魔出声道。 「你对他所做的事情。」 恶魔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敛。 「这个魔力迴路太局限了。」沈莫玄继续道，「他不是你选择的用来降临的容器吧？你强行附在他身上，只会破坏这个迴路——到时候，不仅你会受到光明之力的反噬……他也会发现端倪，没关系吗？」 银髮骑士站在原地，冰蓝色的眼眸仿佛已经洞穿了一切，这让恶魔脸色一沉。 「这不是阁下需要关心的事情吧？」黑色的雾气笼罩了他的周身，蛇尾在其中若隐若现。 「不过，我也没有自不量力到要与您一决高下……看来，圣子殿下今日是逃过一劫了。」 「今日之事，我会回禀深渊之主，让祂亲自定夺。」 恶魔这样说着，竟然主动退出了普林霍尔的身体。 他化为黑雾从金髮主教的七窍涌出。 「唔嗯……」 恢復了意识的普林霍尔脱力一般趴伏在地，他的身体和恶魔的排斥太过强烈，被异物入侵的感觉如影随形，让他忍不住地干呕。 但下一刻，他又勐地清醒过来，看着雪地里自己的手，抚上自己完好无损的脖颈。 意识消失前最后一刻，他明明已经用十字架里的刀片划破了自己的喉咙，为什么现在却依旧还活着？ 是雷维阿坦治好了他？ 他蓦地瞪大眼睛，抬起头，看向面前。 金髮圣子在站在不远处一个银色的浮空法阵上，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尤莱亚没事…… 普林霍尔松了一口气，他心中也说不出来，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关心对方。 但紧接着他的注意力便被在场的另一个人给完全夺走了。 他缓缓地扬起头颅，视线沿着站在他面前的人脚下的长靴和那刻有十字与光辉符文的裙甲，一直望向对方的脸庞。 被黑龙带走的道恩·雷蒙德，那位银髮蓝眸的光耀骑士长，正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 他的瞳孔骤缩。 而穿着银色重甲的圣骑士此刻正凝视着他的身后，在月光下，他的身体被笼上了一层血色，神色冷漠而又威严，他张开右手，掌心出现了一个纯白的鸢形十二面体。 这是在他和雷维阿坦的对话过程中就准备好了的封印魔法。 【量子禁域】 这个由纯粹的魔力构筑的牢笼在黑夜之中散发着灼目的银色光华，上面还附着光耀骑士长独特的银色火焰。 随着男人意念一动，掌心悬浮的十二面体朝着脱离普林霍尔身体的黑雾掷去，在转瞬之间便进行了多重维度的展开，在即将离开的恶魔的哀嚎与挣扎之中铺天盖地，将其全然捕捉，然后又重新摺叠回了拳头大小的模样，回归了银髮骑士的掌心。 沈莫玄看着那个变成了纯黑色的量子禁域，忍不住将它往空中抛了几下。 还挺轻的。 他在手中掂了掂封印了恶魔的十二面体，只觉得对方比那头龙好拿多了。 「你……」 一道沙哑的声音从面前响起。 他将视线从手中的封印移开，看向面前的金髮男人。 对方正跪伏在他的面前，双手支撑在雪地当中，灰眸中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喃喃道。 「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 沈莫玄随手将封印收起，走到有着一头铂金色长髮的黑袍男人面前，「噌」地拔出腰间的银剑，用剑的中嵴抬起了对方的下颚，让他不得不高高扬起那瘦削的脖颈。 「我不过是离开了半天而已。」他垂下眼睑，将对方曾经说过的话回敬给他。 「普林霍尔，你是以为我死了，所以想要造反吗？」 第67章 骑士的宣誓 风雪越来越大了。 皑皑白雪落到了普林霍尔身上的黑袍之上，他的嘴唇煞白，没有丝毫血色。 他直直望着面前的银髮骑士，对方的圣剑正搭在他的下颚之下，剑刃的顶端顶着他的脖颈。 「你是怎么出的深渊……」 普林霍尔的灰眸落到了圣骑士胸口悬挂着深红结晶体上，顿住了。 「龙之心……」他道出了深红结晶的名字，紧接着瞳孔俱震，「你居然杀了它？」 「你在深渊巨龙还没有孕育出下一代的时候就杀了它，你有想过失去了巨龙镇守的深渊会如何侵蚀光明的位面吗？」 面对普林霍尔笃定的声音，沈莫玄只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杀了他？」 「如果你没有杀了它，又是怎么获得它的心头血？」普林霍尔仰着脖子，冷声道，「难道你真的让它心甘情愿地爱上了你？」 他这句话虽然是事实，但怎么听起来这么有嘲讽意味呢？ 沈莫玄依旧没有正面回答。 「你对他很了解吗？」 普林霍尔皱起眉，「这些都是光明教典的创世篇中记载的内容……你不知道？」 「……」就那本厚得可以用来举铁的光明教典吗，沈莫玄好像只有在之前研究怎么杀死塞拉斯的时候才仔细翻看过里面的内容。 不过普林霍尔似乎也没有想要他回答，面对将长剑竖在脖颈上的圣骑士，他只是顿了顿，便接下去道。 「深渊巨龙成年之后便不老不死，但它有一片逆鳞，在情动的时候，鳞片会因为过热而发出红光，因此只有它的命定之人才知道逆鳞的位置。」 第144页 普林霍尔说着，「那片逆鳞就是打开深渊之门的钥匙，在下一代的深渊巨龙被孕育之后，上一代巨龙的逆鳞就会自动脱落，而它也会失去开启暗位面的能力，变成一头普通的黑龙，逐渐衰老，走向死亡。」 「死去的巨龙身上的鳞片还能够使用一次，如果你没有杀了它，夺走那片逆鳞，又是怎么回来的？」普林霍尔望着银髮骑士胸口的项鍊。 「更不用说，你还夺走了它的心头血，做成了龙血结晶。」 沈莫玄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缓缓开口。 「……如果我说，这是他硬塞给我的，不仅如此，他还主动打开维度通道让我回来，你会信吗？」 「……」他的话显然超过了普林霍尔的认知，「不，你说谎。」 在他的印象里，龙族的世界只有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道理……哪里可能会有龙爱上了人类这样童话故事一般的桥段？ 他没想到的是，深渊巨龙确实眼高于顶，但偏偏就有人来到了它的顶上。 「是我在说谎，还是你已经习惯了欺骗自己的内心？」 沈莫玄说着，锋利的剑刃沿着男人的脖颈下滑，经过他滚动的喉结，从锁骨中央切开了他的领口。 在普林霍尔瞳孔微微放大的怔忪神情中，银髮骑士神情冷然地挑开了他的衣领，用冰冷的剑刃末端将他领口的布料压住，露出了他锁骨下方青紫的痕迹。 「那个恶魔还是给你留了几分情面的。」沈莫玄淡淡道，「但……你是将它当做什么好人了吗？」 「亚歷山大·列维·普林霍尔，你天真到以为与恶魔做交易就能带给你力量……便是你犯下的最大的错误。」 「你又知道些什么？」 见他那高高在上，不咸不淡的语气，普林霍尔的脸上因为愠怒和羞耻而染上了几分病态的潮红。 那些骯脏的痕迹留在他的身体上，甚至此刻还在他的身体当中，让他有一种想要将自己的皮肤剥开用圣水清洗一遍的冲动。 但那难道就是他的本愿吗？ 他的身体微微颤慄，就连声音都在剧烈颤抖，带着几分难堪和恨意。 「你以为……如果我还有其他选择，我会选择与他交易吗？」 「你指的是失去魔力这件事吗？」银髮骑士的声音依旧平静，「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失去魔力，或许也是它的手笔呢？」 他的话语不啻惊雷，让普林霍尔睁大了眼睛，他的手掌勐地抓紧了地上的积雪，将柔软的雪在掌心握碎。 他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像是喘不上来气了一般，半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这不可能……这是他亲口和你说的吗？」 他的视线落到了被沈莫玄收起来的鸢形十二面体上，目光一暗，冷声道，「雷维阿坦！你现在就给我说清楚！」 水晶当中的黑气一动不动，宛若死了一般。 「别着急……你们俩个做过的那些事情，我都会一一审问清楚的。」 沈莫玄说着，便抬起头，看向了不远处出现的影影幢幢的火把。 是赶来的达伦·拉尔夫和他带领的夜巡队。 「圣子殿下！雷蒙德大人！」 栗发兵士长手持火把，飞速地示意自己的手下过去将金髮少年簇拥起来，披上了加厚的披风保暖，而他自己则来到了沈莫玄身侧，朝他低头画了个十字。 「抱歉，属下来迟了一步！」 「没事，你来的正是时候。」沈莫玄一边说着，一边收回了手中的长剑。 「把他带到地牢去，没得到我的允许，所有人不允许探视。」 「属下明白。」达伦说着，看向他面前的普林霍尔。 普林霍尔早就是强弩之末，在达伦示意下属将他搀扶起来的时候，他便已经失去了意识。 男人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他的头颅低垂着，一头金髮凌乱地披散在脸庞两侧，削薄的嘴唇惨白无比，脸色灰败。 沈莫玄皱了皱眉，「先找个靠谱的光明牧师给他看看，别让他死了。」 「……大人您放心，我会安排的。」达伦点了点头，将属下从一旁的雪地里找到的金色权杖双手递给了对方。 「大人……这个权杖……该如何处理？」 沈莫玄侧过头，看向那象徵着教皇权利的权杖，用双手接过，捧在胸前，然后转过身，像摩西分海一般从散开的十字守卫军中来到了尤莱亚的面前。 他对着面前的圣子就要单膝跪下。 「道恩！」没等他跪下，少年便拦住了他，「你这是干什么？」 「尤莱亚。」男人看着面前的少年，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现在，轮到你接过这根权杖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少年的眼睫微颤。 沈莫玄看着面前的金髮少年，他那双碧蓝色的眼睛倒映出周围无数的火把，却依旧澄澈得微微发亮。 但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托住他的手缓缓松开。 沈莫玄定定看着他，半跪下来，将权杖用双手呈递给他。 而金髮少年看着他面前的守护骑士，郑重地伸出手，接过了权杖，然后用右手握紧，将其竖到了地上。 权杖像是感应到了他的心情一般，在触及地面的那一刻，发出了一道金光，朝着四周扩散。 整座圣山的守护法阵跟着微微亮起金光，像是在对权杖的接替者给予肯定。 第145页 银髮骑士低下头，在额头画了一个十字。 「圣神在上，我，道恩·雷蒙德，在此宣誓，我将永远守护圣子尤莱亚·德怀特，矢志忠诚，不离左右。」 见骑士长都已经宣誓了忠诚，达伦·拉尔夫和其余的十字守卫军也连忙跪了下来。 「圣神在上，我，达伦·拉尔夫，在此宣誓，我将永远守护圣子殿下，矢志忠诚，不离左右。」 而其他人也跟着纷纷进行了宣誓。 少年认真地倾听完所有人的宣誓，然后抬起权杖，将杖首的十字架抵上银髮骑士的额头。 「我接受你的效忠，道恩·雷蒙德，我的守护骑士，愿圣光永远庇佑你，光明照亮你的前路。」 然后，他又来到了栗发青年面前，用同样的方式为对方赐福。 「我接受你的效忠，达伦·拉尔夫兵士长……」 他手中的权杖接触到青年额头的那一刻，达伦的眉心中央亮起了一个繁复的图案。 见状，尤莱亚一怔，然后露出一个微笑。 「光明神仁慈，拉尔夫兵士长，恭喜你，你觉醒了光魔法天赋。」 「或许……」少年沉吟了片刻，「你愿意加入光耀骑士团吗？」 既然普林霍尔已经不再掌权，那么他也有权利留下光耀骑士团，并任命其中的人员了。 少年的话对于达伦而言，宛若神明降下的福音，他当即真心实意地低下头，「能为殿下和雷蒙德大人效力，达伦荣幸之至！」 「那么……」少年将权杖在达伦两侧肩膀分别敲击了一下，「达伦·拉尔夫，在神明的见证下，我赐予你光耀圣骑士的称号，愿你勇敢坚毅的内心帮助你勘破一切黑暗，请你牢记骑士的准则，保持谦卑，仁爱，诚实，正直，用你的剑，去守护光明的荣耀吧！」 「达伦·拉尔夫，必不辜负圣子殿下的期望！」 栗发青年俯下身体，用额头贴上了面前少年的脚面。 「起来吧。」尤莱亚将他扶起，然后走向了下一位兵士。 一位接着一位，少年准确地说出了在场所有宣誓过的人的名字，并为他们亲自施下了祝福。 他的祝福并非仅仅是口头的赐福，每一道祝福落下，教皇的权杖顶端都会亮起金光，即便被赐福者没有魔力迴路，也感到精神一振，疲惫一扫而空。 顿时所有人看向面前的金髮少年的眼神都变得真挚起来。 「圣子殿下万岁！圣子殿下万岁！」 他们举起手中的长剑，指向空中，异口同声地唿喊道，响亮的声音穿破了茂密的树林，惊走了林中的飞鸟。 第68章 圣子的担忧 经歷了这漫长的一夜，沈莫玄送尤莱亚回到寝殿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听闻了消息的伊斯特修女正等在寝殿门口，见两人来到，她脸上的担忧才逐渐褪去。 「感谢光明神，圣子殿下，雷蒙德大人，您二位都平安无事就好。」伊斯特在额前画了一个十字，「圣子殿下，浴池的热水已经放好了，您是否准备现在沐浴呢？」 「稍等一下，伊斯特妈妈。」尤莱亚说着，「可以让我和道恩说几句话吗？」 「当然。」穿着黑色教袍的修女和蔼地点了点头，「那么，圣子殿下，我在外边等您。」 「嗯。」少年点了点头，然后迈开脚步走进了房间。 沈莫玄跟着他走了进去。 等两人入内，伊斯特便贴心地从外面阖上了门。 屋内只余下圣子与他的守护骑士。 金髮少年转过头，看向一直默默跟在自己身后的骑士长，终于有机会确认心中一直担忧不已的事情。 「道恩……你没有事吧？那头黑龙……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我没事，他也没有对我做什么。」沈莫玄摇了摇头。 他说这句话，本意只是想安抚对方，没想到金髮少年却露出了几分犹豫的表情。 尤莱亚抬起头，用那双天蓝色的眼眸忧心忡忡地望着面前的圣骑士。 「可是，那头魔龙他……他说了那样的话，分明就是对你有觊觎之心……我总觉得，他不会是那种会轻易放弃的性格。难道是你重伤了他，然后取走了他的逆鳞吗？」 沈莫玄脑海中浮现出塞克塔斯股间流血的画面。 孕腔内壁脱落，算重伤吗？ 「倒也没有。」道恩回答，「是他自己打开通道让我回来的，至于逆鳞……我不知道他的逆鳞在哪儿，但应该还在他的身上待得好好的。」 他的话显然让少年有些疑惑起来。 「……我知道了，是不是因为黑龙打不过你，又怕你杀了他，所以打开了通道之门，把你传送走了？」 少年歪了歪头，猜测道。 「……差不多吧。」 他确实是打不过我，不过倒也不是怕我杀了他，而是怕我跳崖自尽了。 沈莫玄想着。 不过这黑歷史他实在说不出口，还是让他一个人默默承受吧。 「总而言之，你没事就好。」 金髮少年松了口气，心里的石头这才放了下来。 「你突然离开，我真的很害怕你会出什么事。」他低低道。 「不只是我，还有里德·柏宜斯骑士，他也很担心你。」 「里德他怎么样了？」 沈莫玄想起174系统说过世界基石不稳定的不止一个，问道。 第146页 「柏宜斯骑士他应该没事，只是受了一些轻伤。」少年的眼神暗了暗，「但他的父亲不幸罹难了，我已经尽我所能用大光明术去救他……但是已经太晚了。」 「蔷薇大公死了？」听见这个意料之外的名字出现，沈莫玄眉心微蹙。 「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他问道。 少年摇了摇头，「我知道的也不多，当我见到他们的时候，普林霍尔主教和柏宜斯骑士长已经大打出手了起来。原本博宜斯骑士长占上风，但恶魔雷维阿坦突然操控着蔷薇大公的身体出现，在我驱逐了他之后，他又趁所有人不注意附身在一条巨蟒上，偷袭了皇宫里的守卫和拉尔夫兵士长派来保护我的那些十字守卫军……」 「我逃回了圣山，可没想到他居然能操纵普林霍尔主教的身体，直接闯进了结界想要杀了我……他的实力太强，我没有机会再用出驱逐术，只好逃进树林里……后面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 「那个恶魔口中的深渊之主，你认识吗？」沈莫玄问出自己在意的事情。 「我不知道，我对深渊的了解并不多……关于今天的事情，我也毫无头绪，恶魔、主教还有大公，他们三个人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主教到底和恶魔做了什么交易……或许，需要问当事人才能知道原委了。」 「不过，柏宜斯骑士长在这次事件中牵涉过深，为了避免影响审判的公平性，我想要让你来代替他去审讯普林霍尔，可以吗？」 这本来也是沈莫玄的本意，他没有太多犹豫便同意了。 「好。」银髮骑士点了点头，语气一如既往得沉着。 看着对方冷静的面庞，尤莱亚忽然开口道。 「……谢谢你，道恩。」 「谢谢你一直在我身旁守护我。」金髮少年语气认真，「今天的事情，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我都不知道事情会变得有多糟糕。」 他偏过头，往前走了几步，望着一侧明亮的日光石灯柱，缓缓道。 「以前我只以为，当好圣子，只需要认真地为人们祈祷和赐福，让大家的脸上都有幸福的笑容就好了。但是，红月的降临，好像为这个大陆带来了一些变化，最近发生的那么多意外，让我有种不好的感觉，或许，这个世界的秩序和安定，都将迎来巨大的挑战。」 「这样说或许有些懦弱……虽然今天你将权杖递给了我，但就像那个恶魔说的那样，要成为像普林霍尔那样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的领袖，我还不够格。」 「我真的很想做好这一切，但是我很清楚，我一个人的力量，不足以抵挡那些邪恶。」 「有好几次的时候，我觉得我会就这样死掉，但是，每当我有这样绝望的想法时，你总会及时出现——不论是被黑龙袭击，还是被恶魔追杀的时候，你都力挽狂澜，救下了我……」 少年转过身，和一直站在原地的银髮骑士相对视。 「这样下去……我好像真的离不开你了，道恩。」 沈莫玄静静看着面前的金髮少年，冰蓝色的眼眸仿佛看透了他心底的彷徨不安。 「圣子殿下。」他低低道，「你在担心什么？」 少年的眼睫一颤，低下头，不由地攥紧手心。 「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你厌倦了这一切，你会离开我吗，我的骑士？」 银髮骑士没有立即回答他的话，只是来到他的面前，半蹲下来，望进对方的双眼当中。 「尤莱亚……你莫非觉得，我今天对你发的誓只是随口说说的？」 少年看着他，悻悻道。 「可是……很多骑士他们即便宣誓了忠诚，也会有退役……」 「不会发生这种事。」沈莫玄打断了他，「除非你打算在中途换一个别的人做你的守护骑士。」 「不！」少年蓦地睁大眼睛，抬高音量，「我只要你当我的守护骑士。」 「那你还在担心什么？」男人站起身。 「而且，我并没有感到厌烦。」沈莫玄想了想，「事实上，最近发生的这些事，让我感到挺有趣的。」 突然撞上来的一无所知的小系统，18r漫画世界的奇妙设定和各种脑迴路清奇的角色，甚至还经歷了许久没有过的酣畅战斗。 怎么说呢，毕竟高三了，学习压力比较大，偶尔放松放松也是挺好的。 如果能永绝后患，让这些人不要再肖想尤莱亚，那就更加完美了。 [……宿主你的解压方式就是把所有觊觎弟弟的角色搞死吗？] 518系统幽幽道，[承认吧，你就是个抖s大魔王！] [我又没说我不是。] 沈莫玄欣然承认。 [啊啊啊啊，你承认了！174前辈，他承认了！] 518惊恐道。 【魔王冕下是位值得尊敬的人，请注意你的言辞，菜鸟系统。】 优雅的女声响起，是174。 [前辈您居然叫我菜鸟qaq，您不是从来不骂人的吗？你们俩个都欺负我！] [好了，不要吵架，你们两个都是我的翅膀，行了吧。] 沈莫玄慢吞吞地敷衍道。 [不，你重用的只有174，我只是你的电子宠物，嘤嘤嘤。]518委屈兮兮。 [嗯。] 沈莫玄认可了他的说法，并且冷酷地说道，[别嘤了，再装可怜，把你踢出群聊。] 天吶！他居然真的说出口了！ 第147页 虽然518一直怀疑沈莫玄的能力既然都可以单方面屏蔽系统的声音，是不是也已经强大到可以屏蔽系统的感知，但一直没有证据。没想到居然被正主亲口承认了。 它认清了自己的被动，只能含泪闭麦。 而在外界，尤莱亚也惊讶地看向在他面前的银髮骑士，他也没想到对方会用「有趣」来形容最近发生的事情。 但沈莫玄却没有再回到刚才的话题。 「如果你实在担心的话，就尽快成长起来，然后用你的人格魅力来留住我吧，圣子殿下。」 他揉了揉对方头顶的金髮。 「好好休息，不要多想了，我先去看看里德。」 第69章 绝望的裁决骑士 疗愈所位于神殿的东侧，是教廷的光明牧师替人们治疗伤势和驱除病疫的地方，巍峨的大理石建筑的上方是圣天使的雕塑，神情悲悯的天使手中握着金色十字架，张开双翼，怜爱地垂首看着走入大门的每一个人。 「雷蒙德大人！」守门的兵士朝着走近的圣骑士长行礼。 「裁决骑士长呢？」穿着盔甲的银髮骑士看着空旷的大厅，询问。 「柏宜斯大人在二楼，您可以从这边上去。」 兵士指向一旁的楼梯。 男人点了点头，抬脚走上了楼梯。 才刚来到二楼，便听见了走廊尽头传来的言辞激烈的争吵声。 「什么叫做尽快入殓？我是让你们治疗他！不是让你们劝我什么时候将他下葬！」 「柏宜斯大人……蔷薇大公已经回归神的怀抱了……」 「我不想听到这些！全都给我出去！出去！」 「汪汪汪！」 沈莫玄顺着声音来到尽头的房间，正巧赶上被达洛斯恐吓着轰出房间的牧师们。 他抬起手，一道浑厚的魔力垫在地面上，接住了被巨犬惊吓得跌倒在地的光明牧师，让他没有直接摔到坚硬地面上。 身体被一道银白色的光明之力轻柔地托起，为首那位头髮花白的光明牧师这才拄着法杖站直了身体，忙不迭在额头画着十字，朝着面前的圣骑士道谢。 「多谢雷蒙德大人……」 「让您受惊了。」银髮骑士弯腰将对方扶起，然后看向在房门里龇牙的巨犬。 被那双冰蓝色的眼眸轻飘飘地盯上，巨犬龇牙的动作勐地一收，闭上嘴。 「汪……」 他喉中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琥珀色的眼睛瞥过来，瞅了一眼神情严肃的光耀骑士长，然后又心虚地偏开了头。 「……哎，无妨。」那位年迈的光明牧师并没有要追责的意思，只是嘆了口气，「柏宜斯大人痛失至亲，情绪激动，也是难免的，只是人死不能復生，我们实在无能为力，还望两位大人勿怪。」 男人自然没有责怪他们的意思，「诸位辛苦了，先去忙吧。」 光明牧师们这才纷纷离开。 等到人都走了，他才转过身，看向还堵在门口的巨犬，幽幽道。 「还不让开？」 达洛斯抖了抖耳朵，慢吞吞地后退了几步，转过身，走到在坐在床边的红髮半精灵脚边伏低了身体，趴倒在地上，尾巴在地上晃了几下，又止住了。 「汪呜……」犬吠声有些低落。 沈莫玄走进来，看向守在床边的红髮半精灵和床上躺着的安德烈·柏宜斯的遗体。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安德烈·柏宜斯的身体还与生前一样，并没有出现尸斑，除了嘴唇青紫，皮肤苍白之外，就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 但沈莫玄一眼就能看出来，躺在床上的红髮男人的灵魂已经完全消散了。 他看向坐在床边的红髮半精灵，对方身上还穿着那件满是血污的白色礼服，一头火红的长髮披散在身后，正垂着头怔怔望着床上的父亲发呆，他本以为对方可能还没有注意到他来了，但里德却在此时用沙哑的声音低低开口。 「道恩……」 半精灵缓缓扬起头，看向站在他身旁的男人，像是在确认他安然无恙。 「你回来了。」他轻声道。 他的脸色憔悴得厉害，翠榴石色的眼瞳满是血丝，沈莫玄从没有见过他这番狼狈的模样。 「嗯。」男人应了一声，「节哀。」 「……你也觉得他死了吗？」里德呢喃道。 「为什么……为什么……」 「父亲他……」他转过头，望着床上的男人。 「他的皮肤明明还是柔软的……你感觉不到吗？」 「不信的话，你摸摸看……」他忽然拉住对方的手腕，想要让他去触碰蔷薇公爵的身体。 「里德。」 半精灵的力道并不重，银髮骑士轻易便反握住他的手腕，制止了他。 「他身上的光魔法还没有完全褪去，应该是圣子殿下和光明牧师施法时留下的。」 沈莫玄望着面前因为过于悲恸而失了分寸的半精灵，低声道。 「但大光明术对逝者的效果有限，一旦魔力完全消失，遗体还是会逐渐僵化的。」 听见他的声音，里德·柏宜斯身体一颤。 他迟滞地转动着头颅，眼珠一寸一寸地扫过身旁的男人俊美的脸庞，想要从对方脸上寻找出一点点说谎的痕迹。 但那只是徒劳。 他的双眼一点点暗下去，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的眼底破碎了，他垂下头，隐忍的泣声从他喉中传来。 第148页 「我不明白……道恩……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昨天是母亲的忌日，我们还在一起喝茶，他还说要我给你带一些的……我们明明说好的，还要再过几年，他才会把曼斯菲尔德的事情转交给我的……他怎么可能会就这么离开我呢……」 「他是我唯一的血亲……他死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一滴泪落到了沈莫玄的手背上，滚烫无比。 男人低下头去，看着自己抓着对方手腕的手，却发现了一道刺目的痕迹。 那不是泪……是血。 红髮半精灵的身体朝后方倒去。 「里德！」 沈莫玄眼疾手快地抬起另一只手托住他的脑袋，将他无力的身体支撑住。 「咳……」半精灵低咳了一声，口中溢出殷红的液体。 不仅如此，他的眼睛、耳朵……全都开始往外渗出鲜血，皮肤变得异常炽热，额头的魔力核心不受控制地发出红光，朝着原本白色的迴路逆向侵染过去。 沈莫玄用魔力覆于双眼望去，发现对方身上的魔力迴路完全紊乱了。 作为罕见的双魔法属性天赋者，里德·柏宜斯身上有两套分别继承自双亲的魔力迴路，这两套迴路就像是人体的静脉和动脉一样泾渭分明，但又通过额头的魔力核心连接，可以互相转换。但现在，未经转换的炎火之力向着光魔法迴路倒流，后者承受不住暴虐的火魔力的沖刷，开始发生破裂，魔力溢出迴路，对宿体产生了反噬。 产生这种情况的原因，是他透支了光明之力，导致整个魔力迴路都被抽空了。 「你做了什么？」 沈莫玄皱起眉，他没有预料到对方会把自己弄成这幅悽惨的样子。 「他们不肯救他……我不相信……」 滚烫的血泪从半精灵的眼角中溢出，流下那清丽的脸庞，染红了他的衣襟。 「是你用了大光明术？」沈莫玄顿时明白过来。 他看向床上的蔷薇大公身上笼罩的挥之不散的光明之力。 「你试了几次？」 「你别管我了……」里德摇了摇头，气若游丝道，「反正……反正你也觉得他没救了……」 在两人对话时，达洛斯的狗头紧张地凑到了沈莫玄的手臂边。 他抬起爪子，在男人的大腿上扒拉出「17」这个字样。 十七次的大光明术，这还是他和普林霍尔两个人火力全开地大战了一场之后。 「你不要命了？」沈莫玄厉声地呵斥面前的红髮半精灵，但对方这个时候已经眼神涣散，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汪汪！」里德！呜呜！你不要有事！ 见半精灵昏厥，达洛斯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 沈莫玄转过头瞪了他一眼，「你也不拦着点？」 「……汪呜！」你以为我不想拦吗？他执意要这么做，我有什么办法！ 狼犬反吼了他一声。 沈莫玄没工夫和他吵架，他双手用力将对方横抱起来，来到一旁空置的病床前放下，然后不由分说地将亦步亦趋的狼犬拎住后颈丢到了门口。 「你先出去，不要碍手碍脚。」 门被咚的一声阖上了。 「汪嗷！」 门口传来达洛斯焦急的吼叫和用爪子刨门的声音。 沈莫玄当做没听见。 【魔王冕下，您要为里德·柏宜斯阁下输送魔力吗？】174系统说道。 【嗯。】沈莫玄回到病床前，看着面前七窍流血的半精灵，眉头微皱。 【他身体里现在炎火之力过盛，如果将我的光明之力输送到他的迴路内，应该可以让两种属性的魔力重新达到平衡。】 【没错，确实可以这样做。】174系统肯定了他的方法。 【只是魔王冕下打算如何为他补充魔力呢？输送魔力可以通过体液或者连接魔力核心的方式……但您的魔力核心从来没有向其他人开放过，系统也不建议使用这种方式，因为里德·柏宜斯阁下是双魔法属性，若是火属性的魔力倒流，可能还会灼伤您的魔力迴路。您是否要採用体-液输送的方式将魔力输送给他？】 【……没有第三种方式吗？】 【冕下，并没有第三种方式。】 【我知道了。】 银髮骑士站在红髮半精灵身侧，静静地看着对方昏迷时惨澹的面容。 沉默片刻后，他抬起手，脱下了自己身上的盔甲和衣物。 第70章 圣骑士的补魔方式 黎明时分的微光透过窗户照亮了病床边的木椅，椅背上搭着一件黑色的法衣，秘银制成的银线在上面勾勒出繁复的魔术符文，散发出明亮的光泽。 墙角的壁炉燃烧着，驱散了冬季的寒冷。 昏暗的火光在墙壁上投下两道重叠的影子。 银髮骑士侧坐在病床旁，扶起里德·柏宜斯的身体让他半靠在自己身上，然后举起胸口的龙之心吊坠，张嘴衔住了挂着吊坠的银链。 深红的结晶在唇下几寸的位置晃荡，银髮圣骑士垂下眼帘，看着怀中昏迷不醒的半精灵，抬起手搂住对方的后脑，将他的额头贴到了自己的左胸上。 霎那间，刺目的白光从男人的胸膛中亮起，繁复玄妙的六芒星图案从白皙的皮肤上出现，和半精灵额头上的红色六芒星交相辉映，在旋转和变化中，逐渐吻合统一。 第149页 沈莫玄并不想要做什么趁人之危的事情，因此在174系统提供的两个方案中，他选择了连接魔力核心的方式。 但和这个世界的人不同，他的魔力核心，在心脏。 魔力核心代表着一个魔导士的魔力源泉，泽雅大陆的人可以通过对神明的信仰获得力量，这份力量来源于他们的思想，故而他们会在额头画十字圣号，表示对神明的敬意。 但沈莫玄则不同，他的力量主要源自于他自身。 只要他的心脏还在跳动，他的魔力就不会停止产生。 在两人的魔力核心连通的那一刻，暴走的炎火之力仿佛找到了发泄的出口，朝着另一个宽广浩瀚得多的魔力核心涌去，红色的魔力如炽热的岩浆一般冲进了男人的胸口，但却在将将靠近心脏的时候，被一股更加强劲的洪流逼退。 纯粹而又强烈的光明之力随着沈莫玄的心脏跳动而迸发出来，将擅闯禁地的炎火之力节节逼退，裹挟着对方强势地涌进了里德的魔力核心当中。 红髮半精灵无意识地发出一声嘤咛，不自觉地向后仰起身体，却被男人牢牢地摁住了后脑勺，无法离开。 但那道力量虽然不似炎火之力那样带着暴虐的破坏力，却同样霸道无比，适应了半精灵身体里原本的温和浸润的光明之力的迴路哪里能够接受这种咄咄逼人的魔力，原本狭窄的迴路被迫强行拓宽，朝外膨胀开来。 半精灵不由地抬起手臂，在银髮骑士的胸口胡乱地推拒着。 「好胀……」 他的嗓音中还带着微微啜泣，听着好不可怜。 「停下……难受……」 但沈莫玄并没有任何要停止的意思。 中断了魔力迴路，要重新连接两个核心，他还得再被里德身体里的炎火之力灼烧一次，他可没那么想自讨苦吃。 「难受也给我忍着。」 银髮圣骑士偏开头，不顾半精灵口中的低吟，望着一侧的墙面冷声说道。 「谁让你自找罪受的。」 话虽然这么说，但他还是稍微调整了一下魔力输出的比例。 …… 随着那道汹涌而又炙热的光明之力顺着眉心流转全身，带着不容违抗的力量拨乱反正，将逆行的炎火之力逼回到了原来的位置，里德·柏宜斯额头的六芒星也逐渐回到了红白交错的模样。 度过了一开始的煎熬，被拓宽的魔力迴路逐渐适应了侵入其中的强悍魔力，不再产生那样严重的排斥。像是身体被泡进了滚烫的热水里，起初还有些不适，但伴随着身体熟悉了那种温度，便能逐渐体会到四肢百骸被暖意包裹的舒畅感。 半精灵的身体终于松弛下来，他的手掌松松地搭在银髮骑士的胸口，柔软的红髮垂在他的腹部，伴随着平稳的唿吸，髮丝微动，带来些微的瘙痒。 见他身体里的魔力几乎恢復了平衡，沈莫玄便松开了他，站起身将他缓缓放回了床上。 他用手帕草草擦干了自己身上沾染的血 ，然后拿起椅背上的黑色法衣套上。 抬起手臂的时候，被灼伤的魔力迴路被拉扯，男人的动作微微顿了顿，但却一声未吭，仿佛根本感受不到痛意一般，干脆利落地重新穿上了衣服和盔甲，掩住了胸口的红色斑纹。 末了，他来到门口，打开门。 狼犬一开始还在兇狠地扒门，到后面就默不作声了，沈莫玄打开门的时候，对方正将自己团成一团可怜兮兮地趴在门口。 见身后的门被打开，达洛斯一个激灵爬起来。 「汪呜？」里德没事了吗？ 他歪过头，将脑袋挤进银髮骑士的大腿往里看。 沈莫玄领着他的后颈把他提熘出来，然后让开身体，让他进来。 「他没事了，你去找人弄点水和干净的衣物过来……算了，还是我去吧。」 沈莫玄看着口不能言的巨犬，改口叮嘱道。 「你在这儿守着他。」 「嗷呜！」 达洛斯一下子精神百倍，认真地点了点头。 …… 里德·柏宜斯在床上睁开眼睛。 他盯着头顶的天花板，隔了很久才意识到自己此刻正在疗愈所。 身上有一些沉重，像是被一块巨石压着。 他抬起手一摸，摸到了一手温热的毛茸茸。 「达洛斯……」半精灵声音低哑，「起来，不要睡在我的胸口。」 黑白相间的巨犬倏地支起身体，来到一旁拱了拱他的脑袋。 「汪呜……」里德，你好点了吗？ 红髮半精灵神色惫懒地支起身体，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蓬松的红髮随着他的动作从肩膀上垂落，在他的胸前晃荡，他低下头，发现身上的衣服已经被人换过了，现在穿在身上的是干净柔软的衬衣，淡淡的皂香取代了那挥之不去的血腥味，让紧绷的精神稍微放松了一些。 只是身体像是经歷了剧烈运动的第二天一样，浑身酸软。 不过那股自他耗尽光明之力后，身体各处无法忽视的强烈烧灼与疼痛感奇蹟般地消失了，与之相反的是几乎要满溢出来的魔力带来的饱胀感。 「我没事了。」 他习惯性地揉了揉对方的脑袋，然后偏过头，看着一侧空荡荡的床铺，神色忽然一变。 「父亲呢？」 「他们是不是将他入殓了？」 他推开身上的巨犬，从床上跳下来，赤着脚来到另一侧的床边，像是失去了亲人的幼兽一般露出焦躁又不安的表情。 第150页 「你没有拦着他们吗，达洛斯？」 「汪呜……」我拦不住他…… 达洛斯蹲坐在床上，发出一声弱弱的低叫。 「他拦不住我。」 巨犬的回答和门口传来的低沉男声几乎重合。 里德倏地偏过头，看向从门口走进来的银髮骑士。 对方没有披甲，而是换了一件深黑色的衬衣，衣服下摆整齐地收进裤腰里。他的身形挺拔而又高大，将疗愈所的房门衬托得逼仄起来。 男人手里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是水和食物。 「道恩……」里德声音一滞。 「你的声音虚得好像马上又要晕过去了。」男人绕过他，将手中的托盘放到桌上，淡淡道，「吃点东西才有力气和我抗议。」 「我现在没有胃口吃东西。」半精灵转过身，走到他的面前，质问道，「你怎么能趁我不注意擅作主张……」 「因为有人不屈不挠地对着父亲的遗体用了十七次大光明术，差点把自己的命也给搭进去了。」 他的话被银髮骑士打断，对方转过身，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锐利地望进他的眼底。 「里德·柏宜斯，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杀伐果决的裁决骑士长吗？就因为亲人离世，你就这样不爱惜自己的生命？你这样做，蔷薇大公如果看见了又会作何感想？」 「我……」 被男人一连串的问题逼迫得哑口无言，里德嘴唇微颤，半晌才道。 「我没有想要轻生……只是当时没想这么多。」 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些朦胧不清的画面。 「是你救了我吗？你给我传了魔力？」 红髮半精灵抚上自己的额头，语气有些不确定，「我当时意识不是很清醒……我没伤到你吧？」 对于传送魔力时候发生的事情，他并没有什么印象，只是额头好像还隐约留下了那温热又有弹性的触感，以及脑海中还记忆着那曾经萦绕在身侧的那股好闻的淡淡的雪松味道。 「……没有。」 银髮骑士目光微闪，不知为何低下了头，挡住了自己的神情。 紧接着，他便发现了红髮半精灵赤脚站在大理石地面上的事实。 「回床上去。」 男人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如果你不想再生病的话。」 「……」里德不明所以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脚。 不知为何，想起对方刚才斥责自己不爱惜身体的严厉言辞，他感到心虚起来。 他后退两步，坐到了床边，抬起双脚，弓着脚背踩到床沿上。 「……达洛斯，我的鞋呢。」 巨犬立刻跳下床，将缩进床底的鞋拖出来，又从床上扒拉出两只袜子，摆到养父面前，朝着他摇晃着尾巴。 沈莫玄眉梢微挑，抱起双臂。 看两人默契的配合程度，这一幕发生的频率应该不低。 就这样，里德在在银髮骑士的监督下，红着脸穿上了自己的鞋。 「这样可以了吧？」他站起身。 抱着双臂的男人只是努了努下巴，示意他吃点桌上的东西。 半精灵只看了一眼桌上的食物，便皱起眉。 「你先解释，我再吃。」他说道。 「……」见他食欲不振，沈莫玄也没强迫他，缓缓开口，开始解释他为安德烈入殓的事。 「皇帝听说了蔷薇大公被恶魔袭击不幸离世的消息，派人送来了嵌有光明符文的水晶棺，可以保持尸身三月不腐，水晶棺现在就停放在对外封闭的光明神殿，那里比疗愈所的病床更适合安置你父亲的遗体，你要是不放心，随时可以去看他。」 「葬礼定在三日后，会以国葬的标准进行，圣子殿下会亲自主持，皇帝陛下也会出席。等到葬礼结束之后，你就可以把他带回曼斯菲尔德，让他入土为安。」 听见这话，半精灵的身体颤了颤，他转过身，扶着椅背，望着窗外的风雪，没再说话。 「普林霍尔已经被送进了地牢，那个来歷不明的恶魔我也封印起来了，不会有别的人再因为他们受到伤害。」银髮骑士继续道。 「这件事情你不方便调查，圣子殿下已经让我来接手，如果有什么线索和资料，可以让你的人送到我这里。」 半精灵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好。」他轻轻道，「我相信你。」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沈莫玄抬起手，搭住他的肩膀。 「看看你身旁吧，里德，你并不是一无所有。」 黑白相间的巨犬来到半精灵身前，蹲坐下来，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胸口，琥珀色的眼眸专注地望着他，低低地叫唤了一声。 「汪汪……」 里德……你昏迷的时候，我们真的都很担心你。 「汪呜……」 你不要难过了好不好，看见你难过，达洛斯心里也很难受…… 红髮半精灵双眼微微发红，他缓缓抬起手，抱住面前的巨犬，将自己的脸埋进对方毛茸茸的脖颈里，哑声道。 「对不起，达洛斯……我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达洛斯眨了眨眼，琥珀色的眼睛也跟着湿润起来。 「汪呜！」呜呜呜里德，你没事就好了呜呜呜…… 一人一狗紧紧拥抱着，像是要从彼此身上汲取力量，许久都没有分开。 第151页 一旁的银髮骑士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幕许久，然后转过身，无声无息地离开了房间。 第71章 蔷薇公爵的遗言 「雷蒙德大人！」 沈莫玄刚回到自己房间不久，便遇到了前来觐见的达伦·拉尔夫。 「达伦？」 沈莫玄抬起头，打量了他一番。 栗发青年换上了光耀骑士的制式盔甲，有着太阳，十字与光辉的精雕盔甲和腰侧的十字圣剑让他看起来焕然一新，一头栗发被梳到了脑后，整个人都干练成熟了很多。 「新造型很适合你。」男人评价道。 青年腼腆地笑了笑，「属下虽然平时不修边幅，但总不好辱没光耀骑士之名，虽然没办法像大人那样光彩夺目，但稍微打理一下自己也是能做到的。」 沈莫玄已经对这些夸张的形容词免疫了，他眼都没眨一下，接着问道。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见回归正题，青年的脸色也严肃起来。 「我有一样东西需要转交给大人，是蔷薇骑士团的人送到圣山来的。」 「蔷薇骑士团？」这个特殊的名字引起了沈莫玄的注意，「安德烈·博宜斯大公的人？」 「是的。」达伦点了点头，郑重道，「对方特意叮嘱这件东西非常重要，让我一定要亲手交给您。」 「是什么？」 「属下也不知道，对方强调过只有您才能看里面的内容。」 栗发骑士从怀里拿出了一个银色的小盒子，用双手呈递给面前的骑士长。 沈莫玄接过他递来的盒子，在手中打量了一番。 这是个造型精緻的首饰盒，似乎是用融合了秘银的合金打造的，即便用魔力也无法窥视内部，上面有个别致的蔷薇形状的锁扣，花苞包裹的锁芯上有四个机械滑轮，可以拖动着调整显示在上方的字母。 男人对这个被锁住的盒子若有所思，「你先下去吧。」 「是。」 栗发青年干脆地朝他行了个礼，然后转身离开，并从外面阖上了门。 沈莫玄来到桌前，将盒子放在桌上。 他想了想，将这个锁上设置为了里德的名字。 reed 咔哒一声，蔷薇花瓣依次绽放，锁开了。 他缓缓打开盒子。 两枚留影水晶静静躺在红丝绒的首饰盒当中，一上一下，最上方的呈无色透明状，而下方的那枚则是金色的。 沈莫玄看着盒子中的水晶，随手在房间里布下了一个隔音结界，然后拿起那枚无色透明的水晶，往其中注入了魔力。 伴随着银色的投影从水晶尖端出现，安德烈·柏宜斯栩栩如生的身形出现在了房间当中。 他站在桌子对面，转过身来，神色平静。 「道恩，当你看到这段视频的时候，应该是事情发生了一些变故，我已经死了，哎……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有一些话想要交代给你。」 「在我开始说话之前……道恩，你应该是道恩吧？你身边应该没有别的人吧？」 男人用手捂在嘴边，清了清嗓子。 「咳咳……毕竟，接下来我说的话可是机密中的机密！你最好先布置一个隔音结界之类的。」 「不过，我想以你缜密的性格，应该不会出这种岔子，而且水晶上也有魔法印记，只有你的魔力才能播放这两枚水晶里的画面。」 安德烈放下手，转而将其举到身侧，竖起手指头，比了个三。 「安德烈叔叔有三件事情想要拜託你。」 「第一件事情，是关于这枚黄色水晶里的内容。」 男人抬起左手，手中拿着的赫然就是盒子里的另一枚水晶。 「这个水晶里的内容，是我被恶魔附身时，和红衣大主教普林霍尔勾结的画面……嘛……画面毕竟有些不雅，虽然这个请求有些无理，但难为你为我保守这个秘密，别让里德看到这个留影水晶中的内容，我不想让那孩子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虽然我有心如此，但如果你实在没有办法给普林霍尔定罪的话，那么，就将水晶里的秘密公之于众吧。水晶一共有两枚，一枚在我手中，还有一枚就是你现在看到的復刻品，既然我已经死了，那么，我身上的这枚水晶应该已经被销毁，所以，你手中留下的就是唯一能够证明普林霍尔与恶魔有染的证据，只要你拿出水晶里的内容，普林霍尔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是无法再翻身的。」 「不过，请替我向里德说声抱歉，至于温洛蒂丝那边……就只能由我亲自去道歉了。」男人笑了笑。 「我想要和你说的第二件事是关于恶魔的——我想让你帮忙查清楚恶魔雷维阿坦与普林霍尔主教之间的交易。」 「至于我与恶魔之间的纠缠……」男人用云淡风轻的语气谈起了那段陈年往事，神色有些沧桑。 「二十年前，我的妻子温洛蒂丝被奸人所害，中毒难产，生下了一名死婴。」 「那名死婴就是里德，我和雷维阿坦交易，用二十年的生命力换回了他的生命，作为代价，雷维阿坦可以用我的身体降临于世，但在这期间，他不能伤害里德，曼斯菲尔德公国的子民以及青泽大森林的精灵，也不能参与帝国权利之争。」 「但恶魔阴险狡猾，我很担心他会想办法绕过这些规则做些什么，所以，我想要找到办法彻底地解决他。现在来看，杀死恶魔唯有一种方法，那就是找到他的本体。」 第152页 「但是，他的本体远在暗位面的时之深渊之中，而位面的钥匙被传说中的深渊巨龙所掌控，巨龙不会轻易将人带到深渊之中，除非那是它的命定之人，或许你有别的办法迫使巨龙带你去暗位面，但希望也很渺茫。」 「除此之外，也有别的方法重创恶魔，那就是让他被自己立下的契约反噬，不过……既然你已经看到了我说的话，说明我的计划并没有成功。那么……就只能由你来想办法了。」 「这些年来，我也对恶魔进行了一些调查，虽然那傢伙在人间不只一个契约者，但与他联繫最深的，就是亚歷山大·列维·普林霍尔，你所熟知的加德兰神殿光明大主教。」 「但是，亚歷山大很可能并非他的本名。」 蔷薇大公从桌上拿起了一张残破的纸，是一张被焚毁了一半的画像，画像上是一家三口，一男一女中央站着一个孩子，但因为孩子的身形比较矮，面部的位置已经被熏的焦黑，看不出模样。 「这是从普林霍尔家族的旧宅遗址找到的画像，画面里的男人就是普林霍尔主教的父亲列维·普林霍尔，而他的妻子柳德米拉也是当地有名的贵族之女，而画面中的孩子则是亚歷山大。」 「就在亚歷山大十岁那年，他被检查出了惊人的光魔法天赋，招入了加德兰的皇家修道院学习正统的光魔法。」 「而就在那孩子离开后不久，普林霍尔大宅深夜失火，列维·普林霍尔和他的妻子柳德米拉以及宅中所有的僕人无一倖免，全部丧生在那场大火之中，唯有离开的亚歷山大倖免于难。」 「但这一切未免发生得太过于巧妙，我顺着线索去查，发现列维此人年轻时期昏庸无度，经常聚众招伎，他与一名被叫做尤莉安娜的流莺曾经生下一名私生子，这个孩子在尤莉安娜因病去世后，被他接到了身旁，但因为身世见不得光，所以只能以僕人的身份待在家里……在那场大火之中，几乎所有尸体都被烧成了焦炭，分辨不出容貌，人们找到了一具孩子的尸体，穿着僕人的衣服，便觉得那就是那名死去的私生子。」 「但事情很可能没有那么简单，我去检查过那具遗骸，死去的那个孩子左手骨骼还没有完全闭合，应该正处于十岁左右的年纪，而那个私生子当时应该已经有十五六岁了。」 「所以，我怀疑普林霍尔主教就是列维与尤莉安娜生下的私生子，他冒名顶替了柳德米拉的孩子亚歷山大的身份，进入了修道院学习，而他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究竟是如何有能力偷天换日的，这一切或许与他和恶魔的契约有关。」 「如果能调查清楚普林霍尔与恶魔之间的交易，或许就能够找到办法，重创那个恶魔。」安德烈·柏宜斯嘆了口气，耸肩道，「不过，我的调查只到这里，剩下的只能交给你了。」 男人垂下眼帘，「最后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替我照顾好我的孩子里德。」他抬起头，眼神柔软下来，语气郑重道。 「我这辈子最骄傲也是最不后悔的一件事，就是用我的二十年换回了他，失去了温洛蒂丝之后，我一蹶不振，是他为我重新点燃了希望，让我重新体会到了什么是爱和珍惜，我亲眼看着那个孩子长大，成为了一位正直勇敢的人。现在，我将他託付给你了，道恩……请你替我继续守护他。」 话说到一半，他郑重的语气忽然拐了个弯，用轻松诙谐的语气道。 「当然了，怎么说你和里德也是，即便我不说，你也会好好替我照顾他的，对吧？」 蔷薇大公摊开手，「以防万一，你们俩个没能修成正果，我这里也有一个备用方案。」 「我在曼斯菲尔德为你准备了一个红酒庄园，大概有一千多亩地吧，庄园已经聘请了专人打理，每年的盈利都会存到钱庄，算是你帮我的回报吧。若是你什么时候不想当圣骑士了，来曼斯菲尔德养老也不错。」 「不过，庄园现在还没有正式地落户到你的名下。我已经交代了我的心腹，他会在暗处监督你有没有好好完成我交代的事情，如果有，他会在合适的时间送上地契和钱契，如果没有……至少我会托人每年给你送一瓶红酒的。」 「好了，我要说的就这么多。道恩·雷蒙德骑士长，这三件事情就拜託你了。」 他顿了顿，又道，「……有缘的话，或许……我们还会有机会再见的。」 话毕，男人勾起一抹神秘的笑容，水晶的画面就这样消失了。 沈莫玄看完了整个留影水晶的内容，对男人最后留下的意味深长的话陷入了沉思。 还会再见？ 安德烈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他还会復活？ 话说回来，他和里德是青梅竹马？这是什么设定？他怎么不知道？ 只不过这样一来，里德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对方说的那句「这么久没见」，似乎就有一些说得通了。 [宿主，会不会是插叙篇的内容？就和之前的吸血鬼塞拉斯和尤莱亚的故事一样，我们或许是有一些剧情还没有走到。]518系统这样说道。 [或许吧……] 沈莫玄并没有太过纠结这件事情，他很快收回思路，没有再去看第二枚水晶，而是将两枚水晶连同盒子一起收了起来。 紧接着，他收起了静音结界，打开门，对着守在门口的达伦开口道。 第153页 「准备一下，我要提审普林霍尔。」 第72章 向我展露你的真实吧 吱嘎一声，门被打开了，黑暗的地牢之内透出了一线光亮。 沉稳的脚步声从光线照进来的方向响起。 坐在刑椅上的黑袍男人斜过眼，一双灰眸冷冷看向门口走进来的圣骑士。 「是你啊。」 普林霍尔的声音因为长久的滴水未进而显得有些嘶哑，那一头铂金色长髮凌乱地披在脑后，因为被人粗暴地拉扯而浮起几缕毛躁的分叉。 他的双脚和脖颈都被特制的皮具固定在刑椅上，双手绕过椅背，被用禁魔手镯铐在了一起。铁制的刑椅椅背是一个十字架的形状，四个椅子脚被用巨大的钢钉焊死在地面上，将男人固定成一个不是很舒适的姿势，让他连自如地转头都做不到。 「什么时候裁决所的审讯轮到光耀骑士插手了？」 他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面前的光耀骑士长。 「里德·柏宜斯呢？忙着给他父亲下葬？」 「还是说……」 他看着男人从墙上的木架上取下了一根九尾鞭，鞭子大概长六十公分，由九条红色粗绳组成，绳子上每个一段距离都被打了一个结，末端带着金色的十字倒勾，嘴角露出几分嘲讽的笑意。 「你是来报復我的？」 银髮骑士用右手拿着鞭子的木柄，左手顺着方向缓缓抚过鞭身，上面的金属倒勾与秘银手套相摩擦，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主教阁下何出此言？」他的语气不咸不淡，「定罪之前先行刑，难道不是你言传身教于我的吗？」 「你勾结恶魔，袭击圣骑士，迫害皇室贵族，架空圣子，拉帮结派……种种罪行，随便单拎出来，都足够把你送进铁处女钉死十次。」 他将鞭身浸没到了一旁的盐水里。 「但在事情真相尚未查明之前，我可以姑且留你一命。若是肯坦白从宽，或许你还能少受一些皮肉之苦。」 「呵。」普林霍尔冷哼一声，额前的碎发跟着他说话发出的气流晃了晃。 「威逼利诱地这一套对我没用，道恩·雷蒙德。想要行刑，你就尽管动手吧，我不会说一个字的。」 「是吗？」 银髮骑士抬起头来，双眼如同寒冬里冰封千里的湖面，在黑暗中发出幽幽冷光。 他静静凝视着金髮主教的面孔，凌厉的目光像是要将对方直接剖开。 「我听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传闻。」他突然道，「其中有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我想，你应该能够解开我的疑惑。」 「亚歷山大·列维·普林霍尔……这是你真正的名字吗？」 这句话如同一道重锤敲击在普林霍尔心间，他脸色一变。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嗯哼！」 没等他说完，一道清脆的破风声从耳畔倏地响起，在他的胸前重重落下。 鞭尾的倒勾撕裂了衣襟，在男人胸膛苍白的皮肤上留下数道深刻的划痕，血珠顷刻就从伤痕中渗出来，他闷哼一声，眉头紧紧皱起，身后束缚住双手的禁魔手镯撞在金属椅背上，发出咣当一声钝响。 「这不是我想听到的答案。」 银髮骑士站在他的身前，右手中的鞭子静静垂在腿侧，血滴从末尾的金色倒勾缓缓滴落，那平静的语气中却让人听出了浓重的压迫感。 「再给你一次机会。」 「……」 回答他的只有普林霍尔发出的冷笑，他仰起下颚，望着面前的圣骑士，眼眸划过几分戾意。 「别白费时间了，不管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这荒谬的谣言，无论你问多少次这个问题，我的答案都不会变的……亚歷山大·列维·普林霍尔，这就是我的名字。」 「很好，看来你对疼痛的耐受力不错。」 男人扬起手中的九尾鞭，红色的鞭尾一次落在了男人的身上。 「唔嗯！」 被鞭笞划开皮肉的疼痛让金髮主教在一瞬间绷直了身体，他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痛唿，但又在下一刻，咬紧牙关，止住了自己的声音。他的身体紧靠着椅背，脖颈青筋暴起，身上的肌肉紧紧贴在衣料上。 但这一次行刑的骑士没再停顿，他面无表情地挥斥手中长鞭，鞭尾无情地扫过面前男人的手臂、大腿、胸膛和后背，所到之处皮开肉绽。 足足九下，算上刚才的第一下，总共十下鞭刑。与金髮主教曾经对圣骑士施下的刑罚一样，只不过两次行刑者的心态和手法截然相反。 鞭刑结束时，普林霍尔身上便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他遍体鳞伤地靠在刑椅上，脸色惨白，额头满是冷汗。殷红的血滴洇湿了残破的衣袍，顺着椅背的十字架上缓缓滑落，在地面上绽开深红色的血花。 他垂着脑袋，金髮的长髮从两颊垂落，超过身体阈值能承受范围的疼痛施加在本就虚弱的身体上，让他失去了意识。 而这正是沈莫玄所要的。 他松开了手中的九尾鞭，随手丢进了一旁的水盆里，那一盆澄澈的盐水立刻就被染成了深红色。 靠攻心和刑罚来撬开别人的嘴的审讯并不是他的专长，因为他会採用更加高效的方法得到自己想要的线索。 他来到失去意识的金髮主教身后，用右手托起他的下颚，让他脖颈后仰，脸庞微微朝上，然后用左手拇指搭在了他的左侧太阳穴上方，剩余的四只手指则跨越了他的前额和双眼，抵在了他的右侧太阳穴上。 第154页 做完这些之后，男人垂下眼帘，注视着靠在刑椅上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迎来什么的金髮主教，淡淡道。 「现在，向我展露你隐藏的全部真相吧，普林霍尔。」 『摄魂逐忆』 伴随着心中默念的瞬发魔法，男人掌心下方亮起白芒，顺着他的指尖没入了普林霍尔的太阳穴。 那一瞬间，宛如被一千枚钢针刺入了大脑，金髮主教的身体勐地一震，大腿脱离了椅面，又被束缚强行拉了回去，即便是在刚才的鞭刑中也没有叫过一声的他竟然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悽惨的大叫。 「啊啊啊——」 强烈的疼痛攥取了他的全部精神，将他从深度昏迷中被活活唤醒。他紧闭的双眼蓦地睁大，灰眸中央的瞳孔收缩成了一个小点，但眼前只是一片黑暗，一只有力的大手覆盖在他的面前，像是一道铁钳箍住了他的脑袋。 「放开我！」 记忆被人强行入侵的感觉令人汗毛倒竖，他的后背向前弓起，身体剧烈挣扎着，身上的鞭伤因为动作而被再次撕裂，朝外汩汩流血，但他却犹如没有察觉一般，疯狂地想要脱离这种痛苦。 但男人怎么可能会让他这样挣脱，更何况对方现在被束缚在刑椅上，根本无处可逃。 「别抵抗，否则我无法保证你不会变成白痴。」 头顶传来男人低沉威严的声音。 「你竟然对我用搜魂术？」 普林霍尔在刑椅上挣动身体，禁魔手镯在椅背上敲击出接连不断的响声。 「这可是教廷明令禁止的禁忌之术，施此术者即为黑魔法师，与谋反同罪……我要告发你！」 「告发我？」 面对他的质问，银髮骑士只是不紧不慢地说道。 「就连最信任你的圣子都已经放弃了你。你以为你现在说的话，还有什么人会相信吗？」 「况且……」男人的声音顿了顿，「你觉得……我还会让你有这样的机会告发我吗？」 听见圣骑士那冷血的回答，普林霍尔脸上终于露出了骇然的表情，声音颤抖地说道。 「……道恩……你疯了……你才是疯的那个……」 他能感觉到殷红的液体从眼角流下，是大脑受不了光明之力带来的负压，鲜血反渗透了眼球，从眼角溢出。 「我早该知道……你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尤莱亚……尤莱亚他也被你的表象所矇骗了……」 「我说过了，如果你坦白从宽，就会少吃些苦头，是你自己不愿意配合。」 银髮骑士低沉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带着几分冷漠。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那么温柔呢？」 他的双目如同深夜中海面漂浮的诡谲藻类一般发出幽幽蓝芒。 「告诉我你的真名吧，普林霍尔。」 「不！绝不……我就是亚歷山大·列维·普林霍尔！」金髮主教一字一句，用意念抵御着男人随着质问深入意识深处搜索的无形之手。 可早就体力耗尽，疲惫不堪的他正是精神空乏的时候，哪里能够抵御住银髮骑士浩瀚的精神力。 「你不是，你到底是谁？」 「我就是亚歷山大……呃嗯……之前的那个名字……我早就忘记了——啊啊啊啊！」 在普林霍尔绝望沙哑的吶喊声中，他脑海中那些尘封已久的记忆被闯入的白光所攥取。 当即，那些断断续续的画面飞快地闪现在了男人的眼前。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亚歷山大·列维·普林霍尔……」 一个有着络腮鬍的贵族打扮的金髮男人这样说着，双眼却是诡异的全黑，只有中间留下一道猩红的缝隙。 「我是亚歷山大·列维·普林霍尔。」站在他面前的金髮少年抬起头，怔怔望着面前的男人，瞳孔放大又缩小，像是被蛊惑了一般，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在他身后，另一个孩子四肢扭曲地倒在地上，仰面朝上的脸庞上满是惊恐，舌头往外顶出，脖颈有一道深紫色的勒痕。 火光覆盖了这一切，如同被隐藏在意识之海深处的记忆，被黑暗的枷锁牢牢封禁。 直到一道明亮白焰闯入其中，融毁了沉重的枷锁，无形的大手如同大浪淘沙一般将记忆从底部捞起，解封了这段过去的故事。 被大火笼罩的豪华宅邸逐渐从废墟中建立。 被焚烧的看不清面目的尸体褪去了焦黑的颜色，睁开眼睛。 有着蓝色鳞环的黑蛇从男人的口中钻出，吐着信子发出嘶嘶的响声。 记忆的画面如书页般飞快地向前翻动，将一切回溯到了最初的起点。 「你的眼珠就像那个女表子一样，是骯脏的臭水沟的颜色……我给你的名字就是那个女人的名字……尤莉安娜……你还记得那个因为花柳病而死的女人吗？」 同样是有着络腮鬍的金髮贵族，只不过，这一次的眼睛变成了深蓝色。 和死去的亚歷山大一样。 「我将你接来，给你僕人的工作，已经是对你的恩赐……别告诉任何人，你是我列维·普林霍尔的儿子。」 中年男人用警告的语气说着。 「听见了吗？尤里。」 找到了。 银髮骑士睁开双眼，将这两个简短的音节在心中默念了一遍。 ……尤里。 这才是你真正的名字。 第73章 暴雨将至的夜晚 第155页 「尤里……」 魔力的入侵中止了，头顶传来的低声唿唤让刑椅上的金髮主教身体微微一颤。 但这样的反应似乎让对方更加确认了方才得到的信息。 「尤里·列维·普林霍尔。」银髮骑士用笃定的语气道。 金髮主教的身体一瞬间变得冰冷无比，像是被人突然丢进了冰窖里，彻骨的寒冷让思维都陷入了短暂的停滞。 「放开我……」他声音沙哑，无力地说道。 「在你解答完我所有的问题之前，这是不可能的。」 并没有打算给对方任何休息的时间，男人接着追问道。 「亚歷山大这个名字……你是如何得到的？」 普林霍尔垂下眼帘，没有回答，沉重喘-息声从他口中飘出，在封闭的审讯室中迴荡着。 银髮骑士耐心地等待了三秒。 「你在浪费我的时间。」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更多的精神力依附在指尖，如同细密的触丝一般，随着施法者精密的操纵从太阳穴深入对方的大脑之中。 「不要！不要——」 记忆被窥伺的恐惧和大脑被刺穿般的疼痛让金髮主教勐地扬起头颅，在刑椅上剧烈挣扎着，但那只是被粘在蛛网上的飞蛾无济于事的扑腾，他的额头被圣骑士牢牢箍住，根本无法脱离他的掌控。 「告诉我，真正的亚歷山大，是谁？」 伴随着圣骑士的质问，普林霍尔记忆中的画面被飞快地筛选和过滤，无用的信息从缝隙间熘走，而就在这时，一道黑色的门出现在了他的脑海当中，在他凝神望过去时，门被朝内打开，微微泛黄的画面出现在了眼前。 在富丽堂皇的餐厅中，一位穿着考究的金髮中年男人坐在主位，他的下巴和两鬓有着浓密的络腮鬍，头顶的金髮中夹杂着几缕灰白，他的额头和颧骨上有一些棕黑色的斑点，两道褶皱从鼻翼边延伸而下，那是被岁月侵蚀留下的痕迹。 那是列维·普林霍尔。 而在他右手边的是一个穿着华丽的贵妇，那妇人比起列维明显要年轻很多，看起来不过三十几岁。她有着一头波浪般蜷曲的褐发，眼睛是狭长的丹凤眼，嘴唇涂成了明艷的正红色，她的嘴唇右下方有一颗黑色的痣，看起来有一些刻薄。 坐在长桌对面的是一个褐发男孩，他虽然有着和母亲一样的发色，但在五官和眉眼上却更接近列维，此刻，男孩正摇晃着小腿，用手中的叉子戳破了盘子里的太阳蛋，将流出的蛋黄用叉子搅弄得满盘子都是。 「沙夏，不要玩弄你的食物，快点吃完……光明教会的神父马上就要到了，等他检查完你的魔法资质和神学基础，就会送你去帝都的皇家修道院学习光明魔法，你必须趁着还有时间把光明圣典的普世篇重新看一遍，特别是刚才还没有背熟的，等会儿在神父面前可不要露馅了。」 「又要背书，无聊死了……我的魔法天赋这么优秀，神父难道看不出来吗？他不会因为我背不出教典就放弃我的，对吧爸爸~」 「当然不会！我的沙夏可是个天赋异禀的小神童！」坐在座首的列维语气豪迈。 在一家人其乐融融地说话时，从门外走进来的僕人将食物放在了桌上。 男孩抬起头，看见了僕人的脸，忽然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他的手掌一松，手中的餐叉掉了下去，又被男孩踢进了桌布下方。 「尤~里~」男孩拉长了尾音，像是撒娇，「怎么这么笨手笨脚的。」 一旁的僕人眼睫微颤，垂下了头。 他有着一张秀丽到有些雌雄莫辨的面孔，一头金髮被扎成了一条麻花辫，垂在脑后，只剩下两捋不够长的碎发垂在脸际。 「抱歉……亚歷山大少爷。」被唤作尤里的少年轻声说着。 十七八岁的少年正是在抽条的时候，但桌上丰盛的食物与他无关。他看起来有一些营养不良，瘦削羸弱的身体让佣人的衬衫和马甲都显得有些空阔起来。 男孩大方地摆了摆手，「替我捡起来就好了。」 听到男孩的吩咐，尤里沉默了几秒，然后蹲下身，掀起桌布探入其中，跪在地上，朝着落在男孩脚边的餐叉伸出了手。 但就在这时，一只穿着精緻小皮靴的脚踩上了他的手掌，皮鞋底部深刻的纹路嵌入少年的皮肤里，沾满蛋黄的餐叉刺入了手心。 少年发出了一声痛唿，「少爷……您踩到我的手了。」 「啊……是吗……我没注意到。」男孩轻飘飘地说着，却将皮鞋在少年的手背上用力碾了碾，才缓缓挪开。 等到尤里重新站起身，掌心已经鲜血淋漓。 他捧着手中的染血的餐叉，手腕有些颤抖。 「亚歷山大少爷……您的叉子。」 看着叉子上红黄相间的黏煳煳的血液和蛋黄，亚歷山大的脸上露出几分厌恶，偏过脑袋。 「噁心，我都没有胃口了，我要把我的餐具全部换掉。」 「沙夏。」 坐在他面前的柳德米娅用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用毫无起伏的语气说道，「你又在胡闹些什么？别以为用这种方法能拖延时间，吃不下的话现在就去背书。」 面对母亲的训斥，男孩不敢反驳，只从椅子上钻下来，躲到父亲的怀里。 「好了好了，柳德米拉，他不过是个孩子，调皮罢了……」 第156页 列维笑了笑，用手温和地拍打着男孩的嵴背，安抚着他。 「布拉德利神父那里，我已经打点过了，今天也不过是走个形式……柳德米拉，别担心了，沙夏会顺利进入皇家修道院的。」 「哼，你就惯着他吧。」女人哼了一声。 「我就这一个儿子，不惯着他惯着谁。」列维揉了揉怀中男孩的脑袋，对着他的额头落下一吻，「好孩子，去吧，去玩吧。」 「爸爸真好！」听见不用背书，亚歷山大脸上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立刻跑开了。 等到男孩离开，男人的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 「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锋利的餐刀切开餐盘中带血的牛排，列维叉起半生的肉块，眼也不眨地将其吃了下去。 「下去吧。」 「老爷……」金髮的少年僕从捂着自己手掌上的伤口，犹豫着说道，「能让我也见一面布拉德利神父吗？我也很想去修道院……」 「呵。」他的话刚说完，餐桌上的女人便冷哼了一声，「你不过是个低贱的僕人，修道院是你这种人能进去的地方吗？」 「就让我见见他也不行吗……」少年抬起头，眼眶微红，看向坐在主桌上的父亲，「再怎么说，我也是您的……」 坐在主桌上的男人眼神一沉，将手中的桌上的餐盘连带食物勐地推翻在地。 响亮的盆器碎裂声打断了少年的话，让他怔愣在地。 满脸络腮鬍的男人将眼底的狠戾藏住，转而柔下语气，对妻子道，「柳德米拉，你先回房吧，我和他聊几句。」 女人站起身，斜过眼来瞥了一眼少年，轻蔑地笑一声，转身离开了。 等到人离开，列维从餐桌前推开椅子站起来，来到一旁的少年面前。 他身上的气息好像发怒的狂狮，少年被吓坏了，战战兢兢地往后退去。 「父……父亲……」 手臂被一道巨大的力道往前拽，列维·普林霍尔一把扼住面前穿着黑色马甲的少年的脖颈，强迫他抬起脑袋。 看着少年那双含泪的灰眸中惊惧的眼神，男人脸上却露出了憎恶之色。 「我将你接来大宅，给你安排僕人的工作，已经是对你的恩赐……别让我听见你再在任何人面前提起你是我列维·普林霍尔的儿子的事情。至于见神父和进修道院，更是想都不要想。」 「听见了吗，尤里？」 听见父亲郑重其辞的威胁和警告，少年只能哭泣着点了点头。 而男人则低下头，看着自己衣袍上染上的鲜血，皱了皱眉。 他将面前的少年推开，拿起桌上的餐巾，发现衣服上的血渍无法去除，不由地啧了一声。 「把他带下去关起来，在布拉德利神父没有离开之前，不要把他放出来。」 他将餐巾丢到地上，冲着一旁的下人说道。 「是。」几个身强力壮的男僕走过来，拽着少年的手臂将他拖起来。 「咳咳咳……父……老爷……求您了……不要把我关起来！」少年一边难受地咳嗽一边哭喊着。 但在视线中远去的中年男人的脚步并没有丝毫停顿。 他被拖离了餐厅，黑色的大门「啪」得阖上。 少年被丢进了一间黑暗无窗的房间里。 他艰难地支起身体，用衣摆下方撕下来的布料将自己手掌的伤口包住，然后蜷缩在角落当中，抱着腿小声啜泣起来。 「沙夏……沙夏……沙夏……为什么你的眼里只有沙夏呢……我也是你的孩子啊……」 他从怀里缓缓掏出了一个简陋的木制十字架，对着它自言自语道。 「光明神在上，您的爱难道不应该是平等公正的吗？为什么偏偏我无法拥有魔力迴路……难道您只将光明赐福给那些饱受宠爱的人，而卑贱的我就不值得您的垂怜吗？」 「若是我能拥有光明之力，父亲的目光是不是就能落在我的身上了呢？」 湿润的眼泪落在胸口的十字架上，他闭上眼睛，将十字架的顶端抵在眉心，深吸了一口气，开始默默地背诵起了光明圣典中的祷词。 「仁慈的圣主，是因着爱，您赐下光明。求您给予我力量，求您在我心中作行路的光，作脚前的灯，求您原谅我软弱的内心，只因我已疲惫不堪。主啊，求您用牧人慈爱的杖，引领我前行……」 伴随着流畅而又熟练的祷词从少年口中念出，他的语气和神色也跟着平静下来，他蜷缩在角落，睫羽挂着泪珠，就这样在疲惫中沉沉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少年像受惊的动物一般勐地惊醒，眯着眼睛，看着门外走进来的男孩。 穿着精緻的衬衫小马甲，七分短裤和及膝白袜的亚歷山大踩着那双小皮靴走了进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面前的少年。 「尤里……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神父已经将我录取了。」男孩得意地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本陈旧的小册子，「我给他看了这个，他看到之后大受感动，连圣典都没有考教就录取了我。」 「那是……」金髮少年脸色一白，「那是我的东西！是我为光明圣典做的笔记！还给我！」 「别白费力气了。」 男孩躲开了扑上来的少年，将他推倒在地，一脚踩在少年的胸口上，俯下身，用天真又残酷的语气说着。 第157页 「就算你想去修道院又怎么样？你只是个扶不上檯面的私生子，连普林霍尔家族的魔力迴路都没有继承，这辈子，你就只能做一个僕人。」 「你这样不起眼的人物，光明神怎么会照耀到你呢？神明只会将赐福聚焦在像我这样光芒四射的人身上。」 「我可怜的哥哥……就连父亲也只把你当做人生的污点，谁会爱你呢？」 男孩将手中的笔记一点一点地撕开，将破碎的纸张随手往空中一抛。 「没有人。」 他趾高气扬地离开了，而伏在原地的少年则急忙捡起地面上那些被撕碎的纸页，试图将其拼接回去。 但那只是徒劳无功的挣扎。 他双眼迟滞地抬起头，看着房门口照进来的白茫茫的光，但那道光就好像离他十分遥远，遥远道就算他尽力奔跑，也无论如何都触碰不到。 他僵硬地站起身来，像是行尸走肉一般离开了这个禁闭着他的房间，但灵魂却好像被永远留在了这里。 一道响亮的雷声从走廊外的窗户响起。 少年转过头，看向窗外。 天空阴沉昏暗，暴雨不期而至。 …… 记忆的画面勐地断开。 圣骑士皱了皱眉。 「你的记忆被人动过手脚。雷维阿坦让你刻意地遗忘了一些过去，你应该还有一些下意识的反应，但不会主动想起。」 他说的没错。 一道声音从心底响起。 但……那道声音是胆怯的，懦弱的，恐惧的。 编着麻花辫的金髮少年站在一堵漆黑高墙之前，他捧着一条黑蛇，表情犹豫不安。 而那条黑蛇正用猩红的眼眸注视着怀抱着自己的金髮少年，他紧紧缠绕在少年的脖颈，正在嘶嘶地对着他的耳垂吐着信子。 阻止他……尤里…… 不能想起来……你会被摧毁的…… 你要……阻止他……阻止那个圣骑士！ 摄魂术被中断，圣骑士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扳住普林霍尔的下颚，用戴着秘银手套的拇指伸进他的口中阻断了他想要咬舌自尽的动作。 他对着金髮主教血肉模煳的舌头施展了一个毁灭之咒，将其伤势復原。 「我还没有看完。」他说着，隔空取来了一个金属口-枷，「再坚持一下。」 「……不行……你不能再看了……」 银髮骑士冷酷无情的声音让普林霍尔终于奔溃求饶，但这个时候已经太晚了。 「停下！雷蒙德，算我求你……唔唔唔唔！」 银髮骑士将刑具套到了普林霍尔的头上，扣住脑后的皮带。 他将双手指尖分别放到了普林霍尔的太阳穴两侧，重新用上了摄魂术，这一次，攻势比以往更加坚决和凌厉，精神力数道并做一道，朝着那堵高墙发起冲击。 高强度的魔力入侵让普林霍尔双眼翻白，他的鼻中流出了鲜血。身体和意志饱受重创，他已经要支撑不住了。 而漆黑的记忆壁垒也在男人强大的精神力攻击下裂开了一道缝隙，明亮的白焰撑开罅隙，钻入其中。 裂缝逐渐扩大，呈星火燎原之势，最终，轰然倒下。 而多年前那个雷雨之夜发生的事情，终于完整地呈现在了银髮骑士的面前。 第74章 恶魔降临 窗外的暴雨好像孕育着什么，风声唿啸，在窗棂上击打出咚咚响声。 尤里身心疲惫地回到了自己的小房间。 房间只有一张简陋的床和木桌，木桌的抽屉被亚歷山大翻了出来，少年分外爱惜的十字架，一笔一划描绘出的光明神画像，还有那些笔记和纸张，现在都丢到了地上，踩上了几个黑漆漆的脚印。 他麻木地看着这一地狼藉，心中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他知道，无论他受到怎样的欺凌，这个宅子的主人都只会对其视若无睹，即便那个人与他之间有着血脉连接，但他不会为了他朝着自己视若珍宝的孩子发出哪怕是一声呵斥。 而这个宅子里其他的僕人也像是透明人一样无视他。 没有人站在他一旁，所有的光芒，鲜花和掌声都围绕着普林霍尔家族的小少爷，亚歷山大·列维·普林霍尔身上。 四面的白墙朝着少年挤压过来，他感到唿吸有些困难。他抬起头，突然发现这个宅子原来是这样狭小，狭小到根本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想着要离开的念头一旦涌起，便再也无法消下去。 …… 深夜，普林霍尔大宅的后门开了一道小缝。 一个瘦削的身影从缝隙中钻了出来，一只苍白的手从黑色的披风下伸出来，抬起兜帽拢住了一头金髮，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皮箱，顶着风雨，沿着泥泞的小径朝着漆黑的树林里跑去。 不知跑了多久，少年面前的树木越来越稀少，他看到不远处有一个木桩，上面插着普林霍尔的家徽旗帜，再往后，便出了家族的地界。 他马上就自由了。 一道闪电从天际落下，青紫色的光芒在一瞬间映亮了面前的路，一道金色的传送法阵忽然从少年面前不远处的地面上出现，表情阴沉的中年男人站在法阵当中，脸上的沟壑和黑色斑点在瞬间分外清晰地映入少年的眼帘。 轰隆！ 惊雷从头顶响起。 少年惊叫一声，被脚下的石块绊倒在地，手中的箱子落到了一旁，箱口弹开，单薄的衣物被风吹开来，里面包裹着的书籍和纸张很快被雨水浸湿，笔迹融化成模煳的一团。 第158页 但尤里却无暇再顾忌这些，他看着面前逐渐靠近的列维·普林霍尔，不由地撑起身体，往后退去。 「父……老爷……」 「你要去哪儿，尤里？」 列维的声音和彼时有一些不同，带着一股醉意，少年垂下头去，发现对方手里还拿着一瓶烈酒。他知道这是列维平时最习惯喝的酒。大概是年轻的时候留下的风流习惯，男人酗酒很厉害，喝醉的时候，无论是柳德米拉还是亚歷山大都会离他远远的。 「我在问你话，回答我，尤里。」 男人俯视着神色惊慌的少年，声音中压抑着愤怒。那双藏蓝的眼眸仿佛此刻的天空一般，阴翳的可以滴出水来。 不知道为什么，面前的男人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让他感到可怕，那怖人的气息就好像一头飢饿的野兽，随时随地要将人吞吃入腹。 想要逃离这里的念头越发强烈起来。 尤里垂下眼帘。 冰冷的雨水从他的头顶流淌下来，打湿了他的额前的碎发，那一头金髮湿漉漉地黏在他的脸侧。 「我……我决定离开这里……」 少年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坦诚地说出一切。 「既然我让您觉得耻辱和难堪了，那么请允许我离开吧，请恕我无法在这个宅子里待下去了，这里的一切都让我感到难以忍受，如果这就是家的话……我宁愿在外面流浪挨饿。」 他的话让面前的列维陷入了沉默，男人的嘴角往下撇去，暴雨也打湿了他的头髮和鬍鬚，以及他身上昂贵的衣袍，但他却沉默着站在原地。 见对方没有反对，少年踉跄地从地上爬起来，飞快地捡起了自己的箱子，将杂物一股脑儿地塞进箱子里。 「你以为你能就这样逃离吗？」 冰冷威严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是你同意要来这里的，你自愿签署了卖身的契约……现在，你是普林霍尔家族的人……你是属于我的奴僕。」 咣当一声，精緻的水晶酒瓶被摔碎在地。 「啊！」 脑后的长辫子被粗鲁地用力揪住，手中的箱子被噼手夺走，少年尖叫着，一双灰眸勐地睁大。 「你的眼珠子像那个表子一样，像是一滩浑浊的臭水沟的颜色。我给你的名字就是那个女人的名字……尤莉安娜……你还记得那个因为花柳病而死的女人吗？」 男人抚上他的脸庞，粗粝的拇指摩挲着他的眼角。 「有着这样骯脏血脉的你……凭什么能够被神明所眷顾……就连那位大人都对你青睐有加……难道，就是凭藉这幅美貌的皮囊吗？」 身体被向后拽去，少年想要爬起来却不由控制地跌倒在地，双腿在地面拖行出两道长痕。 「不要……放开我！」 他努力抬起手想要摆脱列维的桎梏，但两人的力量却太过悬殊，少年的双手在地面上胡乱摸索着，有着荆刺的灌木再次划破了他的手掌，勾住了他从衣服上撕下来用来包扎伤口的半截布料。 「老爷……父亲……求求你……」少年大声哀求着。 「闭嘴，不要叫我父亲！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儿子！」列维厉声呵斥。 「尤里……你也只能发挥和尤莉安娜一样的作用……让我来教教你什么是你该做的事情吧……」 砰的一声，普林霍尔家族树林的边缘，那扇用来摆放狩猎工具用的小木屋的门阖上了。 恐怖的闪电在天际亮起，如同婴儿的手臂那么粗，在天空中分裂成密密麻麻的扭曲树枝一般的蓝紫色纹路，宛若要将其撕裂。 轰隆！ 震耳欲聋雷声再度响起。 大雨倾盆，雨点击打在地上翻出白沫，如同野兽奔袭后留下的痕迹。 染血的白布在狂风暴雨中很快就被击打地萎靡不振，落到了地上，和泥土融为了一体。 雨水将血腥味，烈酒和泥土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在地面上逐渐扩散开。 …… 恨。 爱。 悲伤。 痛苦。 当这些浓烈的情感混杂在一起，从其中诞生的，是光明……还是黑暗？ 那明亮的火焰啊，在当中尖叫着的，吶喊着的，扭曲和颤抖着的，是少年的灵魂吗？ 为什么神明看不见这一切呢……如果神爱世人的话，不应当阻止这一切悲剧降临和发生吗？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偏偏是我需要承受这一切噩梦般的对待，就因为我是没有力量的杂种吗？ 少年躺在冰冷的木质地板上，无神的灰眸中流出两道透明的液体。 谁…… 谁来…… 谁来将一切都毁灭吧。 【好。】 心底的声音得到了回应。 【让我来实现你的愿望吧，尤里。】 那道低磁的声音在他的脑内响起，真实的像是幻觉。 在那酒瓶破碎的后方的灌木丛里，钻出了一条黑蛇，蛇的身上有着黑蓝色的鳞环，它来到木屋前的泥地上，将被掩埋在尘土下的白布上拱起，靠近那有着少年血迹的地方，吐出猩红的分叉的蛇信，发出危险的嘶嘶响声。 随后，蜿蜒的蛇身缓缓地沿着木屋的台阶往上爬去，从门缝之中钻入了木屋里，消失不见。 不多时，木屋里响起了男人惊恐不甘的怒吼声，门被从内朝外撞开，列维·普林霍尔的尸体倒了下来，他的双眼向外凸起，口唇发紫，脚踝上有两个极深的小洞，正在往外流出黑血。 第159页 一条黑蛇从男人的领口里钻出，狭长的身体从他张开的口中探入了当中，很快，最后一节靛蓝色的鳞环也消失不见，列维·普林霍尔黯淡的双眼被黑雾覆盖，深蓝的虹膜在那一瞬间扩散成了猩红的颜色，然后又回缩成了一道细缝。 男人从地上爬起来，扭动着自己的脖颈，发出咔嚓一声。 他勾起深紫色的嘴唇，露出一个有些诡谲的笑容，和木屋中满脸泪痕的少年对视着。 「初次见面，我的名字叫雷维阿坦，是一个恶魔。」 列维，或者说雷维阿坦对着面前的少年行了一个优雅的绅士礼，他的身侧涌出黑雾，来到少年身上，在他仓皇不安的表情当中化作了一件黑色长袍，盖住了他伤痕累累的身体。 「别担心，尤里，我不像那个人渣一样，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除非……你亲口说『yes』。」 恶魔这样说着，来到少年面前，牵起他的手，语气轻快。 「那么，让我们开始……你的復仇吧~」 第75章 恶魔的爱 黑雾在两人身旁涌现，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少年便被恶魔带到了柳德米拉的卧室。 女人正安然地躺在自身柔软的大床上，一旁的香薰蜡烛发出昏沉的幽香，却在黑雾出现的那一刻被扑灭。 「柳德米拉是亚歷山大的生母，她早就怀疑你是列维在外面乱搞的产物，所以对你一直冷眼相待。」 恶魔支配着列维的身体，发出扭曲的怪笑。 「你想要怎么报復她呢……」 报復…… 少年的灰色眼珠迟滞地落到床上的女人身上。 他张了张口，这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要裂开了一样几乎发不出声音。 他跪在柔软的地毯上，身上各处传来的疼痛让他满身冷汗，根本连站都站不直。 大概是注意到了他的身体情况，恶魔双眼微眯，猩红的眼瞳中闪过一道戾气。 「完全被弄坏了啊……那傢伙……」 他将手放在少年的额头，黑雾从少年头顶浸入。 少年感到周身的疼痛逐渐离自己远去，像是隔了一层薄薄的纱帐，虽然依旧存在在那里，但自己却感觉不太到了，只有下坠般的钝痛还萦绕在身体某处，像是一个巨大的空洞，让他身体发冷。 「好点了吗？」恶魔俯下身，笑眯眯地说道。 他的笑容并没有深入眼底，在列维那张脸上充满了违和感，少年避开了他的注视，支撑着身体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点了点头。 见他的情况没有那么糟糕，雷维阿坦的表情又愉悦起来。 「那么，回归正题，你想要怎么处理这个女人？」 「我……」尤里看着来到床边的恶魔，对方正用那双猩红的眸子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好像只待他一声令下，他就会立刻扭断女人的脖颈。 少年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我没有想要报復她什么……我只是……」 「只是什么？」恶魔的身影瞬间出现在他的身后，他低下身，在他耳边轻轻呢喃着，「告诉我……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亲爱的尤里~」 少年望着床上沉睡的女人，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女人每天陪着亚歷山大在窗边一起诵读光明圣典的模样。 「我只是想要……」 想要得到这样的关心和照顾而已。 恶魔忽然靠近他的后颈，轻轻嗅闻了一下。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他直起身，挥了挥衣袖，没等少年阻止，两股黑雾便涌入了女人的眼中。 女人的唿吸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像是在睡梦中感受到了阴冷一般，微微皱了皱眉。 「你对她做了什么？」少年不安地说着。 「只是一些无伤大雅的混淆魔法罢了。」 恶魔说着，再次牵起少年的手，「走吧。」 黑雾再次从他的脚底浮现，他带着少年来到了亚歷山大的房间。 褐发少年正躺在床上，在两人出现在房间的那一刻，男孩在床上翻了个身，竟然困顿地睁开了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嗯？爸爸……您怎么来了……」 黑暗中，男孩没有看清楚来者的眼睛，只是从他的身影和衣着中辨认出了来人。但他很快又看见了男人手中牵着的另一个少年。 「尤里……」男孩的意识顿时清醒了，「你怎么会在我房间里？」 「你为什么牵着我爸爸的手？」亚歷山大皱起眉，「放开他！」 男孩霸道的命令让金髮少年瑟缩了一下，他几乎下意识地就要抽回手，但却被恶魔握得更紧了。 恶魔只是看着面前的男孩，对着少年说道。 「那他呢……你也不想报復吗？」 「他……」尤里的眼神暗了暗。 亚歷山大是高高在上的少爷，而他只是微不足道的僕人，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什么手段能够报復到对方。 即便可以，谁能来告诉他，他要怎么做呢…… 在他犹豫的时间里，男孩已经从床上跳了下来，他拉开了两人紧握的手，然后冲着少年高高扬起了右手。 「低贱的僕人，谁让你用这种眼神望着我，我让你松开手，你听不到吗？」 眼看那一巴掌就要落在自己脸上，少年已经提前闭起了眼睛，但下一刻，男孩的尖叫却将他唤醒。 第160页 「爸爸？你为什么拦着我？」 他看着站在男孩身后的恶魔，男人单手制住了男孩的手腕，一双猩红的蛇瞳俯视着他，眼神意味深长。 【亚歷山大明明如此顽劣，三番五次地用过分的手段欺辱你，但却依旧受到父母的宠爱，他很快就会被接到皇家修道院，前途一片光明，但这一切都是踩在你的身上得到的。】 恶魔用传音的方式将声音传到他的脑海，谆谆善诱道。 【你不是想要毁掉这一切吗？】 【你就不想……让他也感受一下你的痛苦吗？】 少年沉默了。 邪恶的种子在妄念的浇灌下在心中生根发芽，长出疯狂而又肆意的黑叶。 「我应该怎么做？」他低声道。 【……什么都不用做。】 恶魔嘴角的笑容更加夸张了，他蓦地松开了手，任由男孩的手臂落下，将这一巴掌打到了少年脸上。 【你只需要享受这一切……就够了。】 门被推开了，柳德米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身后则是一干提着灯的奴僕。 「沙夏！」 女人看见了房中的场景，大惊失色。 「妈妈！」 亚歷山大见来的是自己的母亲，立刻跑到女人面前求安慰。 但女人却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她快步走到金髮少年面前，在他瑟缩和惶恐的表情里抬起手将他的脸小心地侧到一旁，仔细抚上他脸上红肿的掌痕，心疼地将他搂在怀里。 「沙夏……没事了，没事了，妈妈来了。」 尤里缓缓眨了眨眼，手臂僵硬地垂在身体两侧，他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了，为什么柳德米拉会突然用这样温柔的语气和他说话，对着他喊亚歷山大的小名。 他只觉得一股温暖的力量从女人贴着他脸颊的掌心涌入他的身体里，让他身体一轻，就连身体某处的钝痛似乎都离自己远去了，他惊讶地扭过头，发现女人的掌心笼罩着白光，那是治癒系的魔法。 他看向一旁的褐发男孩，对方和自己一样惊讶。 「妈妈，你在干什么？」 见自己被无视，褐发男孩疑惑地走到女人身旁，却被女人的怒目吓得杵在了地上。 「你这个骯脏的贱种，竟然敢打我儿子！」 女人一巴掌打在男孩脸上，将他直接甩到了地上，尖利的指甲在他白嫩的脸蛋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呜哇！」 男孩何时受到过这样的对待，捂着脸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但女人还不解气。 「来人，打断他的右手，把他关到禁闭室里！在他没有饿死之前，不许再放他出来！」 「妈妈……你怎么了！我是沙夏……我是沙夏啊！你们都瞎了眼了吗？」 男孩一边哭喊大叫着，一边被同样给恶魔的障眼法所控制了的僕人们拖了出去。 等人走了之后，女人才皱着眉转过身，重新蹲到少年面前，掌心贴上了他的额头。 「沙夏……你的额头怎么这么烫，手还这么冷……身上湿哒哒的，你刚才偷偷跑到外面去了？」 听见女人的询问，少年的神色一僵。 那些阴暗的画面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让他脸色煞白。 「我……」 他几乎听不见自己说话的声音。 咕噜噜…… 肚子在这个时候发出了飢肠辘辘的叫声。 女人一怔，「你饿了吗，沙夏？」 少年怔怔地看了他面前的女人许久，缓缓点了点头。 从中午开始就滴水未进的他实在是饿坏了，恶魔的魔力虽然屏蔽了他的痛觉，但却无法屏蔽他的飢饿和疲惫。 见他神色苍白，女人皱起眉，「沙夏，你突然之间是怎么了？是生病了吗？」 「亲爱的，别问太多了。」恶魔走到女人身边，动作自然地挽住她的腰。 「我们的儿子只是今晚受到了一些惊吓而已。」 听见丈夫的话语，女人弯下身，对着面前的少年柔声道，「我让佣人替你煮点红菜汤，趁这个时间，你去洗个热水澡，然后赶紧上床好好休息，不要想那么多了，知道吗？」 少年怔怔地看着面前温声细语的女人，除了点头，他好像什么话都不会说了。 那一天晚上，是少年人生中起伏最大的一夜，上一刻钟他还躺在冰冷潮湿的木屋地板上遭受这个世界上最黑暗的侵伐；但下一刻钟，他却躺在了柔软舒适的大床上，褐发的美妇人坐在床沿，将一个宽沿汤碗放在了床桌上，碗里是有着扑鼻香气的热汤。 就好像是从泥淖里忽然来到了天堂，少年还有些恍惚不定，脸色空白地看着这一切，害怕自己突然的举动会冲破美好的梦幻。 「怎么不吃？」 坐在对面的女人还在温声询问他。 「尝尝你最喜欢的红菜汤，等你去了修道院，就吃不到家里的食物了。」 少年低下头，看着被放到自己面前的橙红色的汤碗，缓缓伸出手，抱住了碗沿。 温暖的温度透过瓷碗传进他的掌心，让人不捨得松开。 一滴透明的泪珠从少年眼中落下，垂直掉进了汤里。 「沙夏，你怎么了……不开心吗？」 柳德米拉皱起眉。 「是吓到了吗……别担心，那个畜生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了。」 第161页 少年摇了摇头。 他明知道女人口中的那个畜生指代的才是自己。 但此刻，他却贪恋起了这虚假的温暖。 「我没事的，妈妈。」 他这样说着，低下头，举起一旁的勺子，将面前的红菜汤喝得干干净净。 大概是害怕他睡不着，女人一直陪伴在他身旁直到深夜，为他唱着摇篮曲，等到少年闭上眼睛，她才吹熄了蜡烛，然后离开了房间。 下一刻，床一侧的窗纱无风自动，恶魔出现在了床边，用轻柔的语气道。 「这是你想要的吗……沙夏？」 少年在床上睁开眼睛，眼神清明，没有半点睡着的样子。 他静静地望着床边的恶魔。 「恶魔……你为什么要帮助我？」 恶魔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用右手支撑着下颚。 「你的灵魂闻起来有股美味的气息，我很想要。」 他直言不讳，但语气依旧轻柔地好像情人之间的呢喃一般。 「如果我能够实现你的愿望，你愿意将你的灵魂给我吗？」 「……给你我的灵魂，我就会死，对吗？」少年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说道。 「是的，但是……我会很温柔的，你不会感受到任何痛苦。」 「……无论是什么愿望都可以吗？」 「是的。」恶魔勾起唇，「金钱，力量，名誉……无论是什么，都可以。」 「全部都要，也可以吗？」 「……」恶魔看着床上的少年，眼中的眸色愈发加深了，「是的，全部都要也可以，但是，代价也会更多。」 「更多？」金髮少年偏过眼睛来，「可是我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你拥有的远比你想像中的要多。」恶魔只是说道。 「这样的话……我只想再多要一样东西。」 少年轻轻说道。 扵口兮口湍口√. 他的嗓子还没好，声音模煳而又沙哑，恶魔微微俯下身，凑到他的面前。 「我想要……」 「爱。」 他抬起双臂，抱住了男人的双脸，那双灰眸直直望进他的眼睛，像是要透过那双眼睛，看到男人身体里的那条有着靛蓝色鳞环的黑蛇。 「我想要得到矢志不渝的爱。」 「雷维阿坦，如果你能让我得到金钱，力量，名誉和爱的话……到了那个时候，就请拿走我的灵魂吧。」 在深渊之中，人身蛇尾的恶魔在漆黑的浓雾中睁开眼睛，殷红似血的唇角微微上扬。 「那么，契约成立，尤里。」 他的语气缱绻而又轻柔，猩红的双眼却透露出偏执的色彩。 「请替我保管好你的灵魂。」 第76章 盗来的魔力 皇家修道院的录取通知书在第二天出现在了餐桌上。 同样丰盛的菜餚，只不过坐在男人左手边的从褐发男孩变成了金髮少年。 柳德米拉今天出门了，餐桌上只有两人，坐在男人身旁的尤里看着录取通知书上的内容，面无表情地说道。 「三日之后，布拉德利神父就会来接我，他见过真正的亚歷山大，你的魔法对他也有用吗？」 「哦，忘了说了。」 附身在列维身上的恶魔端着一杯红酒，猩红的双眼看着摇曳的酒液，漫不经心地说着，「可怜的神父，昨夜突发急症去世了，光明教廷很快就会知道消息，然后派其他人来接你的。」 少年偏过头，看着坐在首位的男人，对方的嘴角微微上扬，挂着浅浅的笑意，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 他低下了头，看着自己餐盘中摆盘精緻的食物，突然失去了胃口。 这是个恶魔，而和恶魔交易的他，自然没有什么立场去谴责他过于血腥残忍的做法。 「那你要怎样让我获得力量？」他问。 恶魔的双眼看了过来。 「这个世界上获取魔力的方法有很多，但是获取魔术迴路的方法却极少……魔术迴路就像这个杯子，而魔力就是里面的红酒，你的身体没有魔术迴路，即便是得到了力量，也没有地方可以储存。」 「不过我有办法，可以让你在后天得到魔术迴路……但是，你会很痛苦。」 「这就是所说的代价之一。」恶魔勾起唇，「你想要尝试吗？」 「……能比昨晚发生的事情更痛苦吗？」少年只是问道。 「说不定。」恶魔给出一个不置可否的答案。 「那也无所谓了。」少年只是沉默了片刻，便说道，「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回头的。况且，没有什么比没有力量更让人难以忍受的事情了。」 「真是个出色的孩子。」恶魔满意地眯起眼睛，「午夜十二点，到列维·普林霍尔的酒窖来，我会在那里等你。」 …… 时间很快到了晚上，少年如恶魔所言，端着烛台来到了宅院地下的酒窖。 这里平时只有列维一个人会来，尤里自然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漆黑的酒窖里全都是橡木桶，空气中有一股酒香和木质香气混合的味道。 恶魔就坐在酒窖尽头的长椅上。 「你迟到了。」 「你总得得给我一些时间做心理准备。」提着灯的少年说道。 「过来。」 恶魔站起身，在身旁墙壁上的烛台上按了一下，一个暗门从酒窖后方打开。 第162页 尤里跟随着恶魔来到暗门后方，那里又是一个开阔的空间。 漆黑的木板上用不知道什么东西的血绘制着令人看不懂的繁复法阵，每个法阵的节点上都摆放着一根白色蜡烛，将四周照亮，法阵的中央是一个白色的浴缸，浴缸里满是黑色的粘稠液体，极致的黑色像是要将所有光芒都吸收殆尽。 这个场面真是诡谲又邪恶，令人毛骨悚然。 尤里看着浴缸中漆黑一片，带着腥臭味道的内容物，不由地皱起眉。 「这是什么？」 「你不会想要知道的。」雷维阿坦微笑着说道。 「现在进到浴缸里面去。」恶魔说道。 少年用怀疑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你不会是在戏弄我吧？」 「如果我想要戏弄你，何必这么大费周章？」 少年半信半疑地看着恶魔，而后者则坦然地予以回视。 「如果你现在后悔了，也还来得及。」 恶魔指了指出口的方向。 但这句话反而让少年坚定下来。 他照着他的说法，脱掉鞋，抬起小腿，跨进了浴缸当中。 白色的长筒袜一点点没入黑色的粘稠液体当中，然后是少年身上的五分裤和上身的白衬衣，他不安坐在浴缸里，手掌下那些粘稠的液体摸起来滑腻无比，他忍不住露出嫌恶的表情，催促道。 「好了吗？」 「嘘……安静。」 恶魔用食指抵在唇前，低低地吟唱起了晦涩难懂的法术。 伴随着他的吟唱，那些黑色液体像是沸腾了一般，在少年身旁涌动起来。 「啊！」下一刻尤里发出一声惊叫，头髮和小腿上忽然传来了一道向下抓的力气，那些液体像是有意识一般，缠着他的身体将他向下压去，他不由地抬起手抓住了浴缸壁，但下一刻那道抓力更加强大，少年的手在光滑的浴缸壁上发出了摩擦的声音，然后整个人都被拖入了黑水当中。 他在水中剧烈挣扎着，一时间水花四溅，漆黑的水顺着他的口鼻灌入其中，他忍不住干呕了一下，只因为那些液体又苦又腥，还粘稠无比，顺着他的口腔和食管往下钻，让他一时间唿吸困难。 「不要抗拒祂们。」恶魔的声音隔着水面遥遥响起，「接受祂们，祂们会在你的身体里构成魔术迴路。」 「不……救救我！」 被水淹没和入侵到七窍当中的恐惧让少年瞳孔放大，他努力回到水面，却又被那股力量摁回了其中。 「尤里……」 恶魔看着面前在生与死之间挣扎的金髮少年，一双猩红的眼眸微微敛起，眼底闪过一道精光。 他的头颅蓦地向后仰起，嘴巴张开到最大，一条狰狞的黑色长蛇从列维的身体中爬出，爬入了法阵当中，沿着浴缸的金色支脚蜿蜒而上，没入黑水之中。 少年在浴缸中勐地探出头，深吸了一口气，脖颈后仰，身体向后弓起，他蹙起金色的眉毛，双眼中倒映着四周的烛光，脸颊上出现了两抹病态的潮红。黑魔法的力量改造着他的身体，一寸寸的魔力迴路在他的身上亮起金色的光芒。 他脚上的连筒袜滑落到了脚踝，一条蜷曲细巧的蛇尾若隐若现，漆黑的鳞片再次没入黑水当中，与之融为了一体。 少年的手臂扬起，抓住浴缸两侧，用力到指尖雪白。 「雷维阿坦！」 他的灰眸中勐地亮起了金色光芒，额头亮起一个繁复的六芒星图案，一道黑气穿行其间，很快又看不见了。 在完成使命的那一刻，黑水完全没入了尤里的身体，浴缸里只剩下了一条黑蛇。 少年躺在浴缸底部，精疲力竭地喘气，金髮黏在他的额头上，他身上出了很多汗，把衣服都打湿了。 而黑蛇则枕在他的后颈上，对着他低低吐着信子。 「你成功了。」恶魔说着，「恭喜你，尤里，现在，你已经拥有了杯子，只需要将其填满就可以了。」 金髮少年一言不发地从浴缸里支起身体，趴在浴缸边上干呕起来。 恶魔回到了列维的身体里，端来了一个碗，这次碗里是澄清透明的液体。 「喝了它。」 尤里脸上露出了抗拒的表情。 「放心，这次是清水。」恶魔说道。 少年用怀疑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怎么，想要让我准备一颗糖吗？」恶魔戏嚯道。 「……」 听完此言，少年才勉为其难地接过碗，漱了漱口。 「那些黑水究竟是什么东西？」他还是对这一点十分在意。 「一些必要的魔药材料。」恶魔只是说着。 但少年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他掀起自己身上被染成深黑色的衬衣，低下头看着自己的下腹处出现的那道玫红色的魔力符文。 「这是什么？」他试图触摸那道微微发光的符文，却在指尖触碰的那一刻感到了一股强烈的灼痒之意，他忍不住蜷起了双腿，勐地收回了手。 「啊……这个啊。」恶魔兴味地勾起唇，「这是我在你身上留下的印记。」 「这代表这个魔力迴路是我给予你的，也代表只有我有这个资格用这种方式为你补充魔力。」 他俯下身，猩红的眼睛望进面前的少年的灰眸当中。 「尤里，你要记住，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我给予你的，而我也可以随时夺走。」 第163页 「别做出让我不高兴的事情。」恶魔伸出手，想是安抚宠物一样，摸了摸他的下巴，「第一件事情，就是保护好自己的贞洁，别再让别人夺走。」 「……」少年拍走了他的手。 「你是从哪里拿到的光明之力？」 在刚才黑蛇进入浴缸之中的时候，他感到有一股温暖的力量从他身体里传了过来，那股力量和柳德米拉身上的很像，应该就是他们所拥有的光明之力。 「只是废物利用。」 恶魔这样说着，忽然打开了身侧其中一个酒桶的盖子，将其一脚踢倒。 被塞着嘴巴绑着四肢的褐发男孩从其中滚了出来，在地上像蛆一样扭动着，发出「唔唔」的声音。 雷维阿坦拔出了塞住他嘴巴的抹布，男孩咳了几声，立刻破口大骂。 「无耻的私生子！你竟然勾结恶魔害死了爸爸！还偷了我的魔力，我一定要让你付出代价！我要告诉光明教会的人，让他们挖掉你的眼睛，砍断你的四肢，在火刑架上将你活活烧死！来人啊！来人啊！妈妈！快来救我！」 一个响亮的巴掌扇到了亚歷山大的脸上，男孩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你……你竟然敢打我！」 金髮少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对方，他身上的衬衣和袜子都变成了黑色，衬得整个人更加苍白瘦削，地窖中昏暗的烛光在他脸上投下一道阴影。 「你还没有认清楚现实吗，亚歷山大？」少年沉声说道，「我和恶魔做了交易，我付出了代价，现在……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我的了。」 「你这个不要脸的傢伙！」亚歷山大瞪大了眼睛，「我不应该同意爸爸将你带回家里，我应该在第一天就让野狗将你咬死！」 「他身上还有光明之力，我能感觉到它们。」 少年并没有理睬他的话，只是询问身旁的恶魔。 「我要怎么样得到他身上剩下的光明之力？」 「哦，这还不简单。」恶魔回答道，「我可以教你掠夺术的咒语，你只需要一边念咒，一边靠近他的魔力核心，然后牵引着魔力到你的核心之中就可以了，不过……」 恶魔欲言又止，露出了看好戏的表情。 尤里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他将双膝分开，跪坐在亚歷山大身上，低下头，将额头贴在对方的额头上。 「不……不……你要做什么！？你这个卑鄙的小人……唔唔唔！」 男孩惊恐地睁大眼睛，在地上挣扎着，但很快他就被少年用双手扼住了脖颈，牢牢摁在了地上。 气管被压迫住，亚歷山大的脸色涨得绯红却再也发不出一句咒骂，随着恶魔在身旁缓缓地念咒，他感到身上的力量正在飞快的流逝，而与之相反的是少年脸上愈发红润的气色。 被魔力浸润的感觉就好像是久旱逢甘霖，干涸的魔力迴路被填满，身体充盈而又充满了温暖的力量，少年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吟，意犹未尽地睁开眼睛。 褐发少年惊恐的表情定格在他面前。 他的脸色一滞，缓缓松开扼住对方脖颈上的双手，看着亚歷山大脖颈上青紫的痕迹，愣了会儿神。 「他死了？」他轻声道。 「……是啊。」恶魔说着，「魔力迴路就像是人的血管，他的魔力耗尽，就好比血流干了，他就死了。」 「但你不一样。」恶魔说着，「你的魔力迴路并不会影响你的生命，就算用光了魔力，只要及时补充就好了。」 「……我杀了他。」少年怔怔地说道，「我犯了杀戒。」 「那又怎样？」恶魔走到他身上，抚上他的肩膀。 「你不需要光明神给予你力量。」 「你的力量，掌握在你自己手里。」他慢慢扶起少年的脑袋，让他向后仰起头，看向自己的眼睛。 「忘记那些给你带来痛苦的事吧，我的孩子，享受力量带给你的愉悦和復仇带给你的快意。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亚歷山大·列维·普林霍尔了。」 恶魔的声音好像也带有某种魔力，少年的瞳孔骤然放大，又缩小回正常的形状。 「我就是亚歷山大·列维·普林霍尔。」 他如同被蛊惑了一般重复着恶魔的话，然后从地上站起来，视若无睹般绕过了那具死不瞑目的男孩的尸体，走向酒窖的出口。 「这里好脏啊，雷维阿坦。」 少年轻声道，「全都烧了吧。」 恶魔在他身后，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他的回应中夹杂着蛇类的嘶嘶声。 「遵命，我的小少爷。」 少年没有回头，只是面无表情的走向那扇黑色的门，他推开门，门的另一端，则是无尽的黑暗，但他只是脚步微顿，便毅然决然地走了出去。 那就是在普林霍尔大宅的大火前夜，发生的所有事情。 …… 圣骑士睁开眼睛，良久无言。 「你……还真是费尽周折啊。」 他低下头，望着坐在刑椅上接近半昏迷的金髮主教。 男人的眼角和鼻腔下方都是血，他身上的黑袍被汗和血打湿了，紧紧贴在身上，胸膛的起伏十分微弱。 沈莫玄抬起手，解开了他脑后的皮带扣，将男人口中的桎梏取出。 在他取出那个圆球的那一刻，普林霍尔的脑袋跟着被往前提起，跟随着口枷一起流出的是他口中溢出的涎液，他半阖着眼帘，双唇无力地微张着，唿吸微不可闻。 第164页 「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银髮骑士随手抛开那个口枷，看着面前狼狈不堪的男人，低声问道。 「……」 良久，他才听见面前的金髮男人低咳了两声，用沙哑的嗓音说道。 「既然你已经全部都看到了……还想要我说些什么？」 「在你被公开处刑之前，我想让你死也死个明白。」 沈莫玄转过身，掏出了那个漆黑的鸢形十二面体，放在了普林霍尔面前的刑架上。 「你就不觉得奇怪，为什么雷维阿坦会对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突然感兴趣吗？」 「这样，为了节约时间，你们俩个就当面对质吧。」 第77章 圣骑士的制裁（修） 看着被圣骑士放在面前的十二面体，普林霍尔却表现得十分麻木和冷漠。 「没什么好对质的。」 他的脑袋斜斜倚在十字刑椅上，眼底破裂的血管让他的眼白赤红无比，他用那双黯淡的灰眸看向面前执着的圣骑士，语气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正如你所看到的那样，我和雷维阿坦的所有交易，都是我自愿的。」 「我不像你们这些被神庇佑的天子骄子，天生就拥有别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魔力迴路。所有我得到的，我都给予了等价的付出。」 「付出的就只是你一个人吗？」 沈莫玄看向他。 「你有没有想过被你和雷维阿坦夺走光明之力的那些术士？他们的人生和未来都被你的自私所抹杀了。」 「那又如何？」 普林霍尔扬起脖颈，即便被搜魂术折磨得形容藁悴，但他的眉宇之间依然有种独有的矜傲。 「既然那些愚蠢天真的人将光明之力当做理所当然的礼物，那么我便褫夺他们炫耀的资本又如何？如果没有了光明之力，他们的人生就变的就一无是处，或许他们本就不配拥有这个天赋。」 「但他们可不只是被夺走了魔力，还有性命……不是吗？」 普林霍尔垂下眼帘，「我已经让雷维阿坦收敛了，他没再因为这个杀过人……唯一一个因此而死的，就是亚歷山大。」 「但恶魔的本质便是这样冷血冷情，如果不是因为我的命令，他也不会在意那些人的死活。」 「如果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对这些人的愧疚和同情，那你便打错主意了，雷蒙德。」 「我从未后悔过我的选择。」金髮主教用沙哑的声音缓缓道，「如果不是因为我和他之间的交易，我现在依旧还是一个没有人身自由的玩偶，被继弟和继母欺凌，被自己的生身父亲施暴……那些弱小而又无力反抗命运的日子，我不可能再继续忍受了。」 「即便是错，我也要走下去。」他轻声道。 听完他的话，银髮骑士沉默了几秒，才开口道。 「你被仇恨和黑暗蒙蔽了双眼，普林霍尔。」 「你有没有想过，你之前所遭受的那些，到底是因为你的命途本就如此多舛，还是小人作祟？」 他淡淡道。 「如果我现在告诉你……在你选择一条路走到黑之前，本来有一条充满光明的坦途在等待着你呢？」 「……」 听见对方的话，普林霍尔嗤笑一声。 「你想要用这种话术动摇我吗？雷蒙德。」他显然不以为然。 「并非如此。」 沈莫玄知道自己的话没有什么说服力，他回过头，看向架子上的黑色结晶体。 「这是量子禁域，可以创造一个多维度的牢笼，将异次元的生物捕捉囚禁，我关闭了量子禁域对外界的感知，也设下了限制，让恶魔的声音无法传到外面。现在，我会解除这一层限制。」 他这样说着，将手掌往量子禁域上方一抹，下一刻，十二面体的表面开始朝着不同方向旋转起来，蕴藏其中的黑雾蓬勃地涌动着，好像要溢出其外，却又被牢牢地限制其中。 「雷维阿坦。」他叫出了恶魔的名字。 「如实地回答我的问题。」 一双猩红的眼睛出现在量子禁域当中，恶魔听见了召唤，他低磁的声音在这昏暗的地牢中响起。 「请容我拒绝，骑士长大人，诚实并不在恶魔的字典里。」 「是吗……」 银髮骑士转过身，不紧不慢地绕到了刑椅后方，抬起掌心，一把银色的圣剑在他手中缓缓凝结。 「就算……我杀了他也无所谓？」他将锋利的剑刃横在普林霍尔的脖颈上。 「在你们的契约完成之前，如果我杀了他，你就得不到他的灵魂了。」 「您不会这么做的。」恶魔说道。 沈莫玄眉梢微挑，「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唔哼！」 剑刃划破了普林霍尔颈部苍白的皮肤，他发出一声痛哼，鲜血顺着伤口蜿蜒流下，沿着锁骨的突起没入胸口，洇湿了他领口的衣袍。 恶魔这才注意到了刑椅上半死不活的金髮主教。 看见他七窍流血的惨况和身上狰狞的鞭伤，他沉默了。 半晌，恶魔低沉的声音从封印中响起。 「您想要知道些什么？」 「所有。」 男人单手稳稳拿着银剑。 「就从那个暴风雨的夜晚说起吧，列维·普林霍尔为什么能感应到尤里的离开？而你又为什么会刚巧出现在那里？」 第165页 他的话似乎问到了关键，恶魔再次陷入了沉默。 「我的耐心有限。」银髮骑士垂下眼帘，「我数三声，三……二……」 剑刃逐渐深入金髮主教的皮肤，男人蹙起眉心，脸色愈发灰败起来。 「普林霍尔庄园的地界当中，有一个魔法阵。」 恶魔的声音在圣骑士数三之前响起。 「当尤里离开的时候，魔法阵被触动，列维就能感应到。」 沈莫玄抬起头，「是谁设下的魔法阵？」 水晶中传来恶魔的回答。 「是我。」 「我没有刚巧出现在那里。」他缓缓道。 「我出现在那里，是因为有人破坏了契约。」 「什么契约？」 「……我与列维的契约。」 在听见恶魔回答的那一刻，坐在刑椅上的金髮主教睫羽微动，倏地抬起了眼帘。 「三十年前，在亚歷山大·列维·普林霍尔诞生的时候，他被发现有先天缺陷，没有继承家世显赫的双亲任何一方的魔力迴路，是个完全的无魔力者。这对于普林霍尔家族而言是一个噩耗。于是，在他诞生不久后的某天夜晚，列维·普林霍尔用黑魔法召唤出了我。」 恶魔嘶哑而又低沉的声音，将众人带回了那个夜晚。 …… 昏暗无比的地下酒窖里，在用羔羊血绘制的魔法阵中央，冒出了一团浓浓的诡谲黑雾，黑雾有一双猩红的眼睛，声音散漫。 「是你召唤了我？」 「是我！」有着络腮鬍的金髮男人虔诚跪在法阵之外，「伟大的海妖之祖，请您帮帮我的儿子，他天生畸形，没有任何魔法迴路！普林霍尔家族的传承不能就这样断绝！」 「魔力迴路无法移植，也不可能后天产生，他没救了。」恶魔冷酷地说道，「阁下再生一个吧。」 「但是……」普林霍尔的目光心虚地偏向一旁的酒瓶，「我已经尝试了无数个女人……都没有用，亚歷山大是我唯一的孩子。」 「嗯？」黑雾来到魔法阵的边沿，像是仔细端详了一下召唤者，「确实如此，你已经无法再诞下子嗣了。」 他的话让列维两眼一黑，他软倒在地，涕泗横流，「大人，求您帮帮我！」 黑雾饶有兴味地欣赏了一番面前中年男人的丑态，这才缓缓地说道。 「……办法也不是没有。」 「什么办法！」列维勐地抬起头。 「你听说过，先天圣体吗？」 黑雾的声音忽近忽远，他用没有形态的雾气在空中描绘出了具象的画面。 「曾经和你有过一夜露水情缘的女人，后巷街的尤莉安娜，她生下了一个父不详的孩子，那个孩子是先天圣体，他天赋异禀，拥有能够不断成长的魔力迴路，只要你将他接回家，将他的眉心血餵给你的儿子，他的身上就会长出魔力迴路。」 「但先天圣体在世间只能有一个，我可以在庄园中设下法阵，屏蔽真正的圣体存在，这样他的眉心血才会在你儿子的身上生根发芽，记住，魔力迴路的成长至少需要十八年时间，在你的孩子的魔力迴路彻底稳固之前，先天圣体不能够离开这个庄园，否则，感应到本体的存在，伪圣体身上的魔力迴路就会逐渐萎缩失效。」 「那个孩子……他也是我的儿子吗？」列维的双眼中冒出一道明亮的精光。 「很遗憾，但……你的魔力迴路和先天圣体相比根本不值一提，那个孩子不可能你的子嗣。」黑雾冷漠地回答。 「不过，你们两个倒是都有一头金髮……而且，他生身母亲得了重病，马上就要死了，或许，你可以想点办法将那个孩子收养。」 「我明白了，多谢大人指点！」 「没必要谢我，你将我召唤出来，而我实现了你的愿望，我可是要收取代价的。」黑雾回答。 「当然！」列维回答，「大人您想要什么？金钱？供奉？还是人命？只要您开口，我一定尽力满足您的要求！」 「我不需要金钱和供奉。」黑雾中传来恶魔百无聊赖的声音，「至于生命……我只能收取契约者的生命，你要将你的生命献给我吗？」 「这……大人……这可能有些……」 列维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有些为难，但紧接着他想起对方「魅魔之主」的尊称，便提议道。 「大人……您看这样如何？我向您献上一百名童男童女的贞洁。」 「一百名童男童女？」 恶魔的语调上扬了一些，像是在思索，「唔……我对凡人没有太大兴趣。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先天圣体的滋味如何，我还真没有品尝过。这样吧，如果你收养了他，等到他十八岁，果实成熟的那一天，我会来取走他的纯贞。」 「记得一定要和他签下自愿卖身的契约，否则，你是没有权利将他作为你实现愿望的抵押物的。」恶魔冷冰冰地说道。 「我明白了！大人放心！」列维匍匐在地上，向恶魔磕了一个头。 「那么，当你的儿子拥有魔力迴路的时候，契约就自动成立了。」 「记得，在先天圣体十八岁之前，一定要守护好他的纯洁，否则，你就会受到契约的反噬，别让我失望，列维·普林霍尔。」 黑雾这样说着，便消散在原地。 …… 「但是，十六年来得意忘形的生活让列维忘记了我的警告，他因为一时的私慾，破坏了契约。」 第166页 「愤怒的我化身为一条毒蛇，咬死了他……但这并不能改变他破坏了我的计划的事实。」 「这就是你想要的回答。」 将一切都和盘托出的恶魔在回答完银髮骑士的问题后，便再次陷入了沉默。 「……所以……这一切都是你安排好的？」 从头听到尾的普林霍尔睁着眼睛，脸上本已干涸的鲜红泪痕早已再次被浸湿，他用颤抖的声音道。 「我的人生，我的苦难，都是你操纵之下的结果？」 「并非如此，沙夏……」恶魔看着面前的人，「每一个契约，我都会认真对待。」 「不、要、叫、我、沙、夏！」 恶魔的话点燃了普林霍尔的情绪，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像是再也无法压抑那无处宣洩的愤怒一般，从刑椅上勐地抬起了头。 「……」银髮骑士默默地把银剑拿远了一点。 好险，差点直接切到主动脉。 但普林霍尔此时根本无暇顾及到他背后的圣骑士，他看着面前的黑色结晶，梗着脖子，用沙哑的嗓音厉声质问道。 「你把我当做什么了？雷维阿坦？一枚棋子，还是你的玩物？」 「你所铺垫那漫长的伏笔，就只是为了玩弄我的身体？还是说你只是享受当英雄的感觉，看着那个我在那个男人惨无人道的折磨下生不如死，不得不和你做出交易，一无所知地对自己悲惨命运的始作俑者献出灵魂，你一定感到我既可怜又可笑吧？」 「回答我！」 普林霍尔情绪激动的质问让水晶中涌动的黑雾顿了顿。 片刻过后，恶魔的声音从其中传来。 「一开始，我并没有想要和你做交易。」 「列维背叛了我，我只是想要给他一个教训。」 「但……我听见了你的愿望，尤里。」恶魔喊出了他的本名。 「在那个骯脏的木屋里，你的灵魂却好像是燃烧的花朵，在化为灰烬之前，发出浓烈的香气……你身上那自相矛盾般的嫉妒和自卑，劣性与高尚，脆弱又坚强的特质，吸引了身为恶魔的我。」 「恶魔向来随心所欲，诱惑，狩猎与收穫，我们追随着本能行动。」 「那一刻我对你产生了渴望，这种渴望不仅仅是对于你的肉-体，我还想要得到你的灵魂，尤里，所以我和你进行了交易。」 「交易？」普林霍尔冷笑道，「是你单方面的欺诈吧？」 「那个为我塑造魔力迴路的仪式……」 他回想起了恶魔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冷声道。 「那天……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水晶中没有再传来恶魔的声音，对方选择了避而不答。 但地牢中还有一个人存在。 「他用魔药和黑魔法污染了你原来的魔力之种。」 银髮骑士收回了手中做做样子的长剑，从刑椅后走开，来到恶魔的封印之前。 「如果没理解错的话，普通人生下来魔力迴路的数量就是固定的，但先天圣体的魔力迴路则会随着时间和身体一起成长……亚歷山大死了之后，伪先天圣体便不復存在，再加上你也离开了普林霍尔庄园，按理说，你身上的魔力迴路就会逐渐復甦，不出几年，你的光魔法天赋自然而然就会觉醒。」 「但恶魔率先在你身上留下了他的魔力符文，他的魔力污染了你的核心，切断了魔力的源头。在那之后，就算你的魔力迴路不断生长，也没有办法自行产生魔力。」 「他用这种方法加深了和你之间的联繫，让你只能依附于你和他的纽带获取力量。」 听见圣骑士口中的话，普林霍尔的气息一滞。 「……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金髮主教扯了扯嘴角，像是还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他原本可以有光明的未来，可是这一切都被和恶魔进行交易的自己亲手斩断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他语气艰涩地说道。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的愿望啊……尤里。」 恶魔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 「你想要矢志不渝的爱。」 「这就是我的爱。」 「我的爱是掌控，是欲-望，是渴求，如果你不需要我，那么还怎么感受的到我的爱呢？」 这荒唐的话让普林霍尔扬起脖颈，发出一声像是哭泣又像是在狂笑的声音。 「太讽刺了……你所谓的爱……和我的人生一样可笑……」 「恶魔……将我这样玩弄于鼓掌之中，你很得意吧？」 「……我恨你……雷维阿坦……咳咳……我恨你……」 他绝望地闭上眼睛，鲜血伴随着他的咳喘溢出嘴角。 「你永远都不会得到我的灵魂……永远。」 普林霍尔忽然感到内心深处那浓重的疲倦，就好像沙漠中的旅人已经对着自以为正确的方向走了很久，却发现自己深信不疑的绿洲不过是海市蜃楼的幻影。 自以为找到的人生的意义和目标，不过都是一场镜花水月，而以灵魂为代价想要得到的东西，却到底还是痴人说梦。 爱…… 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到底还有什么追逐的必要呢。 这条看不到光的道路……他不想要再走下去了。 像是放弃了所有抵抗一般，他长长地唿出一口气，扬起头。 第167页 「好戏你也看够了，杀了我吧，道恩·雷蒙德。」 他闭着眼睛，神情决绝地等待着命运的终止符降临。 「我有一个更好的办法。」 银髮骑士沉稳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异物落地的声音让金髮主教意外地睁开眼，他看着面前的银髮骑士用手背将那个封印着恶魔的结晶拂到了地上。 十二面体在地上滚动着，很快便停在了金髮主教面前三步远的地方。 一双银色长靴停在了结晶前方，银髮蓝眸的圣骑士双手交握，将手中的长剑握在胸前，剑刃朝下，嘴唇翕动，飞快地念起了晦涩难懂的咒语。 伴随着他的吟唱，白色的烈焰从圣剑地手柄蔓延到末端。 他的声音传入了普林霍尔的耳中，金髮主教惊疑不定地抬起眼帘，看着眼前的男人口中念出他闻所未闻的奇异法咒。 「你在做什么？你杀不了他的。」他喃喃道。 相比主教的怀疑，恶魔显然不知为何更清楚圣骑士的实力，他抬起声音，不復刚才的游刃有余。 「慢着！雷蒙德阁下！请您高抬贵手！我还可以告诉您更多情报！您不是想要知道深渊之主的身份吗？只要你答应放我走，我可以告诉你一切！」 但圣骑士并没有理会两人说的任何话，他念咒的语速极快，很快便停止了吟唱，而手中的圣剑也被笼罩在一片白焰之中，将整个地牢照得通明。 他将剑刃的末端对准了那枚结晶最上方的尖角，白光将那双冰蓝色的眼瞳映照得宛若透明。 「太迟了，雷维阿坦。」 他沉声道。 「愿圣光净化你的罪孽与污秽。」 与此同时，银髮骑士的掌心义无反顾地压住了圣剑底端，剑刃以不容违抗之势，刺向了封印着恶魔的结晶。 第78章 圣骑士与主教的契约 『概念魔法·毁灭之咒』x『圣焰』x『绝对命中』x『防御穿透』 银色的魔法环在剑身上层层叠叠地展开，白焰席捲而下，只听见咔嚓一声，封印着恶魔的结晶破裂，洁白的火焰将黑雾包裹住，在后者刺耳的尖啸与挣扎之中，将其迅勐地吞噬殆尽。 【绝对命中施展大成功，魔王冕下，恭喜您成功发动跨位面远程暴击。】 174系统不卑不亢的声音在沈莫玄脑海中缓缓响起。 【由于诅咒对象在另一个位面，攻击将会产生延时，同时效果也会有所衰减，请您留意。】 【知道了。】 沈莫玄并没有指望靠这轻描淡写的一击就杀死雷维阿坦，总归他已经打定主意还是要去深渊一趟，就让那个恶魔再苟延残喘一会儿吧。 看见水晶中的黑雾被白焰吞噬，普林霍尔先是一愣，然后缓慢地眨了眨眼，他难以置信，那个纠缠了自己半生的阴影，就这样被男人的一击轻而易举消灭了。 「他……他死了吗？」 确定恶魔的气息已经完全消散，沈莫玄松开手，伪装成圣剑的灭世之戈在他掌心中化为银色粒子，消失不见。 「或许没有……不过，就算不死，他遭此重创，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再离开深渊了。」 听闻此言，普林霍尔将目光移到了眼前的银髮骑士脸上。 看着对方那双淡然自若的冰蓝眼瞳，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之前对他的认知是多么得浅薄。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用干涩的嗓音问道。 「你施展的魔法，我从未听过那样的咒语……」 那样暴烈和兇悍的破坏力，可以跨越遥远的位面锁定敌人，将其从概念上消灭……这个程度的攻击绝非寻常的光魔法可以办到的。 除非…… 普林霍尔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古老的传说。 每当末日将要来临之时，世间将会诞生一位天选之人，他拥有可以比拟神明的力量，这股力量自成一体，既不是寻常的元素魔法，也不是纯然邪恶的黑魔法，那股力量被叫做「毁灭之力」，那个人，就是为了终结世界而生的存在。 道恩·雷蒙德，他刚才所用的法术，就带给他那样的感觉。 金髮男人的灰眸中闪过了一丝犹疑，可感知又告诉他，这位光耀骑士长身上的魔力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光明之力，这也意味着他使用的魔法是正儿八经的光魔法。 「魔法的创造没有边界，即便是你，也不可能对光明系的法术全知全能。」 面对普林霍尔的疑问，沈莫玄只是随口敷衍过去。 反正他已经将自己的魔力用概念改写成了光明之力，压根就不担心会穿帮。 更不用说普林霍尔现在已经是阶下囚，就算他发现什么端倪，也没有人会相信他的话。 他抬起头，坦然道。 「既然真相都已经大白，现在，我们该来讨论一下对你的处置了，普林霍尔。」 听闻此言，金髮男人在刑椅上缓缓垂下眼帘，他扯起嘴角。 「……怎么，难道教会已经人性化到可以让死刑犯挑选自己的死法了吗？」 以普林霍尔对教律的熟悉程度，自然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有多么罪孽深重。 除非在此期间他能够戴罪立功，否则，死罪难免，活罪亦难逃。 但他面前的圣骑士却只是公事公办地回答道。 「是否对你执行死刑，决定权并不完全在我。」 第168页 「圣子殿下只是让我代为调查与审讯，但为了彰显公正，你的案件会在裁决法庭被公开审理，最终的判决也会由圣子殿下以及教会评审团共同决定。」 「作为呈堂证供，我会草拟你的认罪书，并派人收集这些年被你和雷维阿坦迫害的所有光明修士的名单，你要做的就只是在最后签字而已。」 「既然骑士长都已经想得这么周到了，我还有什么好补充的呢。」 普林霍尔淡淡道。 「就照你说的办吧。」 但他面前的男人明显还没有把话说完。 普林霍尔抬起头，望着伫立在自己面前的银髮骑士，和那双如冰川峡谷般深邃的双眸静静对视。 尽管对方依旧面无表情，但他却从他的脸上看出了思索。 普林霍尔想像不出是什么让这位即便是出手解决恶魔也没有任何犹豫的男人陷入了沉思。 但他也没有什么多余的精力可以和他较劲了。 被拷在椅背后方的双手手腕已经被磨破了皮，身上的鞭痕传来烧灼之意，地牢湿冷的空气从伤口中往骨头缝里钻，普林霍尔扭动了一下自己酸胀麻木的双肩，试图找到一个能让自己稍微舒适一些的姿势。 「有话快说。」 他疲惫地闭上眼睛，被男人粗暴的搜魂术入侵过的大脑阵阵抽痛。 「我累了。」 沈莫玄看着坐在刑椅上脸色苍白的某人，在深思熟虑之后开口道。 「对于雷维阿坦曾经附身安德烈·柏宜斯身上，并利用他的身体和你发生了不正当关系的事情，我希望你保持缄默，不要再向任何人提起。对外，我会宣称是蔷薇大公无意间发现了你和恶魔之间的交易，恶魔用黑魔法袭击了他，造成了他的意外死亡。」 「呵……你想要保全柏宜斯家族的声誉？是为了里德·柏宜斯吗？如果父亲与恶魔立下契约的事情暴露，他也会受到牵连吧？」 闻言，普林霍尔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圣骑士，你诚实的美德到哪里去了？」 沈莫玄没有理会他的讽刺，「我要你和我立下契约，承诺你不会有任何想要尝试泄露这个秘密的举动，否则就会立刻暴毙。」 「我为什么要配合你？」 「因为你别无选择。」 银髮骑士语气冷硬。 「这个地牢被布下了吸收光明之力的符文，它会蚕食你身上剩余的魔力，而你身上有雷维阿坦留下的黑魔法符文，在缺乏魔力的情况下，符文会让你丧失理智，被情-欲所控制……这个效果，我想你应该已经深有体会。」 「如果你不想在开庭的时候当着所有人的面暴露丑态的话，你就只能同意我刚才的条件。」 听见圣骑士用平淡的语气戳破自己最为耻辱的事情，普林霍尔勐地睁开眼，望着面前的男人，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半天没有作声。 「你还真是个可怕的男人……道恩·雷蒙德。我承认，你抓住了我的把柄。」 半晌，他才开口道。 「好吧，我可以和你立下契约。不过，契约是平等的，如果我答应你的条件……你又要用什么条件交换？」 「难不成你要亲自来压制我身上的淫纹吗？」 他脸上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 但出乎意料的是，银髮骑士没有立刻否决他的话，而是歪了歪头，似乎是在考虑他的提议。 没过几秒，他微微点头。 「可以。」 普林霍尔陷入了沉默，他看着面前的男人，见对方的表情依旧是那样一本正经，眼神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道恩·雷蒙德，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你就这样不自爱吗？」 沈莫玄不理解他说的话，要剥离已经深入骨髓的黑魔法符文，遭罪的难道不是普林霍尔自己吗？这和他自不自爱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他觉得这样是脏了他的手？ 不过他向来是无法完全get到《光之圣域》这本漫画中的角色的脑迴路的，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总而言之，只要能够压制住你身上的魔力符文就行了吧。」 他没有被对方带跑思路，而是转而拉回了话题，干脆利落地同意了对方的要求。 「我同意你的条件。」 普林霍尔的神情忽地冷淡了下来。 他没有想过面前的圣骑士也会这么不珍惜自己的纯贞，明明拥有这样的天赋，却毫不在意地将自己的初次浪费在他这样残破而又骯脏的身体上。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看着面前冷若冰霜的圣骑士，对方的身形挺拔而又高大，像是高原上的一棵劲松一般，即便是在厚重的积雪和狂风中也屹立不倒。银色的盔甲包裹着他的锻鍊有素的魁梧身躯，从脖颈到手掌，再到脚踝，他没有露出一点肌肤，却在这禁慾的装束里散发出了强大而又冷静自持的男性魅力。 他还对这些情-爱之事一无所知，所以才会答应的这么轻易吧？ 普林霍尔出神地想到。 ……反正他对自己的身体已经没有任何在意了，如果说在临死之前，能够将面前这位气质高洁的圣骑士一起拖下深渊的话，何乐而不为呢？ 想到这里，他放松身体，靠在刑椅上，缓缓启唇。 「既然如此，那我也没什么好拒绝的……好啊，我同意了。」 第169页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一道玄而又玄的力量降临这个牢房，两人同时感觉到了契约的束缚。 刑椅上的金髮男人忽然轻笑了一声，不知道是在笑自己的卑劣下作，还是对方的单纯天真。 末了，他长长嘆了一口气，再次闭上了眼睛，用沙哑的声音道。 「可以了吧，骑士长大人，我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被你折腾了，如果你已经没别的事了，就走吧，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沈莫玄最后看了一眼在刑椅上满身血迹，狼狈不堪的金髮男人，警告对方。 「我会让人二十四小时看着你的，不要想着像今天一样咬舌自尽，也不要想尝试绝食之类的把戏，否则，我会让你一直戴着口枷，然后用食管把流食直接灌到你的胃里。」 「放心，我会活到你兑现承诺的那一天的。」 普林霍尔的声音轻轻地飘散在空中。 回应他的是铁质牢门咣当一下关闭的声音。 第79章 深渊之主 红月之下，深渊之中。 萦绕不散的暗色眷顾着这片凄冷而又荒芜的土地，枯败的树木交错虬结，风化的尸骸散落遍地，被深黑的泥土掩埋。 死亡和寂灭是这里的主旨，时间在这里凝滞，生机于此处断绝。 这就是裂谷之下，真正的时之深渊。 这里没有真正的生物，但黑暗唤醒了茫然无知的亡魂，死灵生物在黑魔法的作用下扭曲地诞生。 用双翼包裹着丑陋人面的蝙蝠倒吊在石壁之上，有着尖利长喙与四只狭长的猩红眼睛的黑鸦发出喑哑难听的鸣叫，双眼空洞的骷髅士兵抓着不知道哪个同僚的腿骨组成的武器游荡在在一片广阔而又泥泞的漆黑沼泽四周。 黑泥涌动着，一个庞然大物从沼泽中出现。 它有着鳄鱼一样狭长突起的吻部，下方则是鱼鳍一样的裂隙。它的后背满是坚硬突起的骨刺，前肢是连着蹼的利爪，后肢却如深海巨章一般分裂成数条，似蛇的尾巴一样光滑无比，上面是在黑暗中发出斑斓光芒的靛蓝色鳞环。 怪物的身形大约有四五层楼那样高，在它上岸的那一刻，停留在枯树上的四眼黑鸦扇动着翅膀飞走，那些经过骷髅士兵将头颅扭转一百八十度，高高扬起，用空洞的双眼凝望着它，下一刻却被倒下的庞大身躯碾成了齑粉。 怪物庞大的身躯在地上扭动着，翻滚着，他的身躯被明亮炙热的白焰裹挟着，不论他到哪里，白焰都如形随形，高温灼伤了他的鳞片和血肉，发出难闻的臭味，他的喉中发出悽厉的尖啸，如同被捕食者锁定的巨鲸发出垂死挣扎。 「吵死了。」 一道不耐的斥责声在深渊深处响起。 怪物的呻吟戛然而止，它忍耐着被圣焰烧的剧痛，卑躬屈膝地倒伏在那耸立的巨大漆黑王座前。 「伟大的深渊之主，很抱歉惊扰了您的沉睡。」 「你变得和死鱼烂虾一样臭了啊……雷维阿坦。」 王座之上的人右手半支在石座上，抵着脑袋。 祂的声音似乎是经过魔法的转换，变得雌雄莫辨，混沌不清，犹如迷雾一般捉摸不定。 「变成人形再说话，我不想看见你那噁心的本体。」 「遵命。」 恶魔这样说着，硕大的本体被黑雾所笼罩，伴随着骨骼扭曲变形的声音，一个人身蛇尾的男人出现在石座之下。 男人长着一张邪肆俊美的面孔，一双蛇瞳猩红而又诡异，蜷曲的黑髮披散在肩膀上，有一种狂野的兽性，他那暗黑色的皮肤上布满诡异的图腾，从下腹开始过度为漆黑的蛇尾，蛇尾上是一圈圈的蓝色鳞环。 这美丽而又充满欺骗性的皮囊，却是对猎物设下的危险陷阱，如果你被他迷惑，那么便是步入了万劫不復之地。 然而此刻这皮囊却被白焰烧灼得七零八落，即便如此，半人半蛇的恶魔依旧忍着不敢发出声音，朝着石座之上的深渊之主恭敬地低下头颅。 「吾主，这样您顺眼一些了吗？」 雷维阿坦微微抬起头，一双蛇瞳中倒映出王座上方的人。 深渊之主穿着一身漆黑的骨质铠甲，磨砂黑的甲面上布满了异化的棱刺，从脖颈一直包裹到祂的指尖，形成了一双漆黑的利爪。 祂的身周萦绕着浓浓的黑雾，身后披着一件猩红的披风黑山羊面具罩在祂的头上，挡住了祂的面部，长长的犄角朝着上方微微弯曲，显得恐怖而又神秘。 深渊之主抬起那隐藏在披风之下的左手，将怪物身上的白焰牵引到了自己身前。 一团团白焰漂浮到深渊之主漆黑的利爪之上，凝聚成一个微型太阳一般明亮的光球，成了深渊之中最明亮的存在。 感受到身上那道无法扑灭的圣焰被引走，雷维阿坦终于能够喘一口气，他支起蛇尾，艰难道。 「多谢吾主开恩！」 光球朝着四周扭曲涌动，像是想要逃离这道黑暗的吸引力，却又被牢牢困在深渊之主的掌心。祂就这样玩弄着掌心中这个光球，甚至牵引自己身边的几缕黑雾给白焰吞噬，像是在用点心诱哄一只落单的白猫。 「雷维阿坦，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傢伙。」 深渊之主一边玩一边漫不经心地缓缓开口。 「我让你去诱惑圣子堕落，你不仅失败，还暴露了先天圣体的存在……」 第170页 恶魔垂下头颅。 「既然教会已经知道了尤里堕落的事迹，他们会处死他的。」 「你懂什么？如果光明教会知道了他是先天圣体，他们必定会保下他。」 深渊之主冷笑道。 「你可知道，你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现在教会已经找到了拥有无穷光明之力的圣子和无尽魔力迴路的先天圣体，只要再找到可以承载无限魔力的圣柩，他们就能发动三位一体的神圣封印，将整个暗位面与光位面之间的连接再次斩断。」 「我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眼看就要能够离开这个鬼地方，却被你的愚蠢毁于一旦，你说……你该不该死？」祂幽幽道。 恶魔敏锐地从对方的话中嗅到了一丝危险，他的眼眸中多了几分畏惧。 他不知道深渊之主是从哪里来的，又是如何落入的深渊，但是在这个被邪恶四分五裂的地方，唯有祂吸收了黑暗神残留下来的力量，并用绝对的实力将整个深渊中的生物降服，成为了实际上统治深渊的君主。 没有人能够违抗深渊之主的命令，祂无情又冷酷，残暴又善变。凡是忤逆祂的人，无论是上位恶魔，还是高阶魔兽，不是被祂杀死，就是被祂变成了没有自主意识的傀儡。 无论是哪种下场，都不是雷维阿坦想要的，他连忙为自己找补。 「记录着三位一体秘密的奥术之典已经被闯入神殿的塞拉斯·勒森魃销毁，光明教会的人不可能再知道如何发动神圣封印，况且，他们还没有找到圣柩。」 「呵，圣柩现世不过是时间问题，他们迟早会发现的。」 深渊之主旋转着手腕，端详着掌心的光球，圣焰的光映照在他的面具上，将祂的犄角照得白森森的。 「你和普林霍尔之间不是有契约吗？在暴露之前，你应该杀了他，夺走他的灵魂……但你没有，反倒救了他……雷维阿坦，堕落的不仅仅是他，还有你。」 「作为恶魔，你居然爱上了一个拥有神圣之躯的人……你宁愿冒着被他的魔力反噬的风险附身于他也要救活他，好一个牺牲自我的深情举动。」 「我只不过是遵从契约办事。」恶魔企图为自己辩解。 「这种藉口骗骗别人还行，就不要拿来煳弄我了。」 深渊之主嗤笑的声音从黑山羊面具下传来。 「你完全可以拒绝他那样无理的要求，哄骗他定下一个更容易实现的愿望，就像你和别人所约定的那样……什么矢志不渝的爱……嗤，一个恶魔和一个失去了童贞的先天圣体，别搞笑了。」 雷维阿坦已经满头冷汗，他试图求饶。 「伟大仁慈的深渊之主，请再给我一次机会！这一次我一定会……」 咔—— 恶魔的视线忽然变低，他的视野上下颠倒，看到了石座上深渊之主脚上的黑色骨靴，还有自己失去头颅后倒下的半截身体中朝外疯狂喷溅的鲜血。 「为……什么？」 在生命尽头，恶魔只来得及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双眼便失去了光芒。 在他死后，他的身躯再次变化，重新变成了最初那怪异丑陋的庞然大物的模样，砰的一声轰然倒地。 一道暗黑色的半透明护盾在石座之前支起，挡住了恶魔身上喷溅出来的血。 「道恩·雷蒙德回到了光位面，你已经没有机会再对尤莱亚和普林霍尔下手了，雷维阿坦。」 深渊之主这样说着。 「况且，我最痛恨有人背叛我。」 显然，恶魔在地牢中对银髮骑士所说的「可以透露深渊之主更多情报的」话，不知为何也传到了祂的耳中。 「不过……你还有最后一点利用价值，就让我将它榨干吧。」 漆黑之主将原本支着脑袋的右手朝着前方抬起，在黑魔法的牵引之下，恶魔洒落在地上的血如同沸腾一般涌动起来。 细小的血滴从深渊的地面上浮起，血液如同产生了自我意识了一般朝着四周的深渊生物蔓延过去，它沁入了骷髅士兵的骨骼，将骷髅的白骨染得血红，更多的骸骨则从地面上站了起来，身后长出了巨大的骨翼，空洞的眼眶中亮起了幽蓝色的鬼火。 它包裹住了黑鸦和人面蝙蝠的躯体，那些怪物们像是被赋予了一种魔性的力量一般，体型顿时庞大了数倍，他们的双眼亮起嗜血的红光，喉中发出疯狂的尖啸。 而更多的血滴则是朝着漆黑的天空倒飞了上去。 「去吧。」 伴随着深渊之主的命令，魔物们怪叫着，一个个扇动翅膀从原地飞起，像是黑色的龙捲风一般，成群结队地朝着裂谷最上方的缝隙飞去。 …… 趴伏在洞穴前方的断崖上打瞌睡的塞克塔斯被淋醒了。 「嗯？下雨了？」 黑龙睁开那双燃烧的黄金瞳，鼻翼翕动。 空气中瀰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其中又夹杂着一股浓重的香气，闻着就让人头昏脑涨的。 香气好似是从风雨当中传来的。 不太对。 他露出警觉的眼神，低下头，看着漆黑地面上绽开的雨点。 一滴，两滴，那些落在地面上的雨并非澄清透明，而是偏暗的殷红色。 这根本就不是雨……是血。 黑龙的表情凝重起来，他遥遥望向深渊裂谷的方向，一道黑压压的云正笼罩在裂谷的上方。 第171页 但深渊中哪里来的乌云。 这分明是那群杀不尽的深渊魔物，他们的数量比往日更盛，挤挤挨挨地飞在一起，遮天蔽日，正在这血雨腥风中，朝着他的方向飞快地移动过来。 「来得正好。」 黑龙脸上露出一丝狞笑，那双黄金瞳中满是冷冽的杀意，身后的龙翼张开，飞到了空中。 「让老子稍微松松筋骨吧！」 第80章 骑士所的浴池 时间回到十几分钟前的光位面： 沈莫玄离开了审讯室，看着窗外暗下的天色。 刚进审讯室的时候还是早上，出来的时候却已经夕阳西下，不知不觉中，他竟然审了普林霍尔一天的时间。 「辛苦了，雷蒙德大人。」 守在审讯室门口的兵士们对着他恭敬的行礼。 沈莫玄扭过头，叮嘱道。 「看好普林霍尔，如果有什么异样，让人立刻通知我。」 「是！」 见对方认真应下，银髮骑士这才转过身，用传送法阵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染血的盔甲和手套伴随着咣当几声被人随意丢在地板上，男人仅着一件黑色的紧身法衣，在水盆里洗了洗手，然后用毛巾将其擦干。 虽然如此，身上还是有一股血腥味挥之不去。 他抬起头看着镜子当中的自己，这才注意到了脸颊一侧的银髮上沾染的血渍。 他举起手中的毛巾擦了擦那捋头髮，但却只是将上面凝结的鲜血给抹开了，黏煳煳的鲜血勾连在银髮之间，刁钻地不肯离开。 镜子里的男人蹙起淡色的眉毛。 「雷蒙德大人。」门被敲响了，「达伦·拉尔夫求见。」 「进来。」沈莫玄随手把毛巾放到了一旁。 走进房内的栗发骑士手里捧着一个红色的礼盒。 「这是？」 「是陛下派人送来的，说是为您专门颁发的比武大赛的荣誉奖盃。」 达伦·拉尔夫将礼盒放在桌上。 沈莫玄走过去，打开礼盒的盖子，果然，在红丝绒内衬中放着一个金色的奖盃。 奖盃呈绽放的鸢尾花形状，看起来应该是纯金打造的，表面被打磨得闪闪发光。 在黑色的底座上还有一块金色的铭牌，上面刻个几行小字。 授予伟大的白银之焰道恩·雷蒙德 第146届加德兰皇家比武大赛荣誉冠军 「为什么要给我这个？我也没有参加后续的比赛吧。」 「虽然大人您没有参加后续两天的比赛，但是您打败深渊巨龙塞克塔斯的事迹都已经被大家看在眼里，所有参与比赛的武者都一致要求要将冠军奖盃让给您。陛下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便决定为您单独授予冠军奖盃，以表示对您的嘉奖。」 达伦解释道。 「……好吧，我知道了。」 沈莫玄将奖盃放回去，又把礼盒的盖子阖上，将整个盒子塞到了柜子里。 「大人，您不将奖盃摆出来吗？」栗发青年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 「不必了。」 要是只印名字也就算了，白银之焰什么的，摆在房间里也太羞耻了。 见银髮骑士长宠辱不惊的模样，达伦面露钦佩。 「大人还真是淡泊名利。」 「……倒也没有。」 沈莫玄回到水盆前，用毛巾继续和自己头髮上的血渍作斗争。 但收效甚微。 哎……白毛就是麻烦。 「达伦，替我打点热水来吧。」 他决定还是干脆洗个澡算了。 「大人想要沐浴吗？」 栗发青年主动提议道。 「现在的天气比较冷了，在房间里沐浴，属下担心大人还会像上次一样着凉。大人不如去骑士所的浴池洗吧？那里比较暖和。」 「浴池？」沈莫玄回过头，看着面前的栗发青年。 「嗯。」青年点了点头。「大人要是想去的话，属下现在就安排人去清场，大人您稍等片刻。」 「不用这么麻烦。」 沈莫玄不想搞这种特殊待遇。 又不是没去过澡堂。 「直接去吧。」他放下毛巾。 …… 骑士团的浴池就在住所附近，门口有十字守卫军的兵士看守着，只有圣骑士可以进入。 「雷蒙德大人，就是这里了。」达伦向身后的男人介绍道。 「团……团长大人！」 见到来人，门口还有些倦怠的兵士顿时精神一擞，诚惶诚恐地问道，「您亲自来洗澡吗？」 「……」这问题太过微妙，沈莫玄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汉特，你在说什么呢？」达伦看着自己曾经的下属，语气也有些无奈。 「抱歉，团长大人，兵士长……啊不……拉尔夫大人，是属下失言了！」 被叫做汉特的兵士连忙单膝跪下，在额头画了个十字，向两人道歉。 「好了，起来吧。」沈莫玄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多谢团长大人。」 汉特憨憨地挠了挠头，扶着剑站起身。 「现在里面人多吗？」达伦问道。 汉特摇了摇头，「现在正好是饭点，浴池里的人并不多，只有几位裁决骑士团的人在里面，二位大人，需要属下去清场吗？」 「不必了，只是问问而已。」 「那么，二位大人里面请。」 第172页 兵士将门朝外拉开。 …… 达伦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他熟门熟路地将身后的银髮骑士长带到了更衣室。 「这里就是更衣室了，雷蒙德大人，您可以将衣物存放在这里，浴池的入口就在后方，那里不方便穿鞋进入，我就在这里等您吧。」 沈莫玄本来都要脱衣服了，听闻此言，他扭过头。 「你跟我来，只是要给我带路？」 栗发青年一怔，「大人的意思是……」 「不一起吗？」沈莫玄问道。 「一起？」达伦缓慢地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确认道。 「大人的意思是……属下……可以和大人一起洗澡吗？」 「不然呢？」沈莫玄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这里不是公共浴池吗？」 来公共浴池难道不是为了洗澡吗，如果只是为了带路，还进来干什么，怕他在里面迷路吗？ 「啊……但是……我……」 看着面前的男人疑惑的表情，栗发青年偏开视线，期期艾艾地说着。 「我没关系的……可以等大人洗完之后我再洗。」 「没必要等我洗完，一起吧。」 沈莫玄语气坦然地说着，扭过头，背对着身后的青年，双手拉住黑色法衣的下摆将其剥离开。 眼看银髮骑士长那强健宽阔的背肌暴露在灯光下，达伦·拉尔夫的脸噌地一下红了起来，他有些无措地转过身，慢吞吞地卸下腰间的长剑放在柜子上。 更衣室里没有别人，男人宽衣解带的声音分外清晰地在身后响起，虽然看不见，但是听着那些声音，便可以具象化地想像出身后的场景。 对方先是松开了长靴的鞋带，然后那用骨节分明的手指解开了腰间的皮带扣，褪下了那条深色的长裤…… 伴随着衣服摩擦的窸窣声，栗发青年脑海中浮现出了自己曾经看到过的画面，他的喉结微微滚动。 「你还没好吗？」男人独特的冷淡嗓音从他身后响起。 「啊！」达伦这才发现自己过于出神地站在柜子前面发呆，都忘记卸甲了。 「马、马上！」他连忙道。 「……」 沈莫玄看着在柜子前手忙脚乱地卸甲脱衣，结果脑袋被缠在了衣领里面，险些把自己勒死的栗发青年，「需要帮忙吗？」 「不用了！」青年闷闷的声音从衣领里面传来，他的脑袋被蒙在脱了一半的衣服里，转过身朝着沈莫玄右侧的空气抬起一只手掌，大声道。 「大人，我自己可以的！」 「……那我先进去了。」 察觉到自己的存在是对方紧张的原因之一，沈莫玄也没有强求，便转身走进了浴池。 大概是因为这是个漫画世界的原因，骑士团的浴池比自己想像中的要干净很多。 用纯白大理石砌成的池子里是冒着氤氲热气的浴汤，汤池有大有小，池子壁上刻着可以恢復精力的光明符文，底部铺着有自动清洁功能的魔法石，周围也有专门用来沖洗身体的水桶和工具。 和门口的兵士说的一样，现在浴池里没什么人，零星有几个泡在池子里的裁决骑士正在互相聊天，见银髮男人腰间缠着一条毛巾从门口走了进来，他们纷纷在浴池里站直了身体，朝着男人在额头恭敬地画了个十字圣号。 「雷蒙德大人！」 「不用管我，你们泡你们的。」 沈莫玄走到一旁的沖洗处，解开腰间的毛巾，用水桶里的水沖洗了一下头髮和身体，然后取了香皂打出泡沫，对着镜子仔细地揉搓着髮丝，将里面夹杂的血沫都清洗干净。 男人站在镜子前洗头的时间里，身后的几个坐在浴池里的裁决骑士眼神交错，正默默地用传音术交流。 [啧啧啧，看见没有。] 这哥们在传音术中模拟了一个口哨声。 [看见了，光耀骑士长这身材练得可不错。] 另一个骑士用羡艷的语气说道。 [我说的又不是身材。]男人在水下用手比了比。 [呦~你小子，眼睛往哪儿放呢？要是让柏宜斯大人知道你的歪心思，小心剥了你的皮。] [喂喂，我随口说说而已，你突然提起柏宜斯大人干什么，吓得我一激灵。] [切——] [不过，雷蒙德大人那儿看着确实挺厉害的，哎……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打算退役，我家里有三个待嫁的妹妹，轮番写信跟我提起要嫁给他。] [嘿，你都打起人家的主意了，还好意思说我呢。] [我那是未雨绸缪，早做打算！] [那我只是单纯的欣赏！] [我信你才怪！] [嘘——他来了，别被发现魔力波动。] 传音入密的频道蓦地安静下来，几名裁决骑士安静如鸡地看着银髮男人从他们头顶经过，来到离他们最远的浴池另一侧，顺着台阶走入了水中。 温热的池水从男人的脚踝开始浸入，一路浸没他修长匀称的小腿和细窄结实的腰部，男人靠着池边坐下，将毛巾随手搭在宽阔的肩膀上，然后抬起手将额前湿漉漉的银色碎发薅到脑后，露出俊美无俦的脸庞和一双如冰湖一般深邃的蓝色眼瞳。在动作间，他胸口和手臂上的肌肉随着他的动作收缩和放松，起伏的线条流畅而又清晰。 他的脖颈上挂着一条银链，链子的半截在水上，半截则没入了水中，链子最下方是一个深红色的锥形水晶，此刻正静静地坠在男人沟壑分明的胸膛中央，深红的结晶将他的皮肤反衬得愈发皎洁，在日光石的照明下泛着动人的水泽。那画面，毫不夸张地说，就算是最清心寡欲的圣骑士也得倒吸一口凉气。 第173页 隔着老远好奇地偷窥的那几名裁决骑士不约而同地偏开头，露出了有些不自在的表情。 「嗯……」 沈莫玄并没有在意那些无害的视线，他轻轻地发出一声嘆息，闭上眼睛，脸上露出了一丝倦意。 从深渊回来到现在，他一直都没什么机会合眼，虽然说有魔力支撑不睡也无所谓，不过要处理恶魔留下的烂摊子，多少还是有些费神。 水面传来轻微的响动。 银髮男人睁开眼，偏过头望去。 栗发青年十分拘谨地坐在距离他得有十米那么远的水池对面，垂着头盯着水面，像是水里面有一朵花似的。 他全身的皮肤都很红，尤其是耳朵和脸，原本健康的蜜色皮肤现在变成了那种成熟果实一般的酡红色，像是被浴池里的水蒸的，双眼还有一些恍惚。 这傢伙，怎么刚进来就好像要昏过去了似的，耐热性这么差吗？ 沈莫玄挑了挑眉。 「达伦。」他唤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是……是！」还在走神的栗发青年条件反射地抬起头，望向了坐在水池对面的银髮骑士长。 他努力集中注意力在男人的脸上，不让自己的余光跑到水面以下的位置。 「大人您有什么吩咐？」他的声音不知道为何有些沙哑。 「没什么。」沈莫玄说道，「只是想问，你脸上的疤是怎么来的？」 他的目光定在栗发青年的脸上。对方的左侧眉眼下方有一道凸起的疤痕，距离眼睛很近，看起来像是被什么凶兽抓的旧伤，在水汽的蒸腾下变成了深红色，横亘在脸上，很引人注目。 第一次看见的时候他就觉得有些好奇了，不过一直没有找到机会问。 「啊……这个。」达伦抚上自己的脸，「是小的时候被熊抓的。」 「我的母亲在很早的时候就改嫁了，我跟着父亲一起生活，他是个猎人。」青年脸上露出了回忆的神色。 「有一年冬天，他上山打猎，很久都没有回来，我担心出什么事情，就独自跑到山里找他，结果遇到了熊……那是我第一次应对比我强大那么多的对手，那头黑熊有当时的两个我那么高，它被父亲的捕兽夹伤到了腿，正在逃亡之中，便遇上了我，当它朝着我扑来的时候，我以为我死定了，但是我听见了父亲的声音，他让我举起剑。」 「父亲的话鼓舞了我，让我有力气举起手中的剑。果然，熊害怕了，他没再攻击我，而是转头想要逃离，我找准时机刺中了他的背部，然后那头熊便被我父亲一剑终结了生命。」 「不过，它的爪子还是在我脸上留下了一些纪念。因为当时条件有限，只是草草地止了血，等我被选拔进十字守卫军，有机会找光明牧师看的时候，说是由于当时没有及时治疗，疤痕已经增生，很难再去除了，索性就没有再管了。」 「抱歉，很难看吧……我小时候还吓哭过女孩子呢。」青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自己那一侧的脸庞偏转到背向男人的那边。 「我觉得并不难看。」银髮男人沉稳的声音在水池对面响起。 「那是你果敢的证明，没有什么好为它感到抱歉的。如果因此造成非议，那是因为人们还不了解你，如果他们知道，那就只会欣赏和佩服你超乎常人的坚毅和勇气。」 栗发青年怔怔地抬起眼帘，看着面前的银髮骑士长。 男人用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专注而认真地注视着他的面庞，对他说道。 「如果你感到困扰的话，我可以帮你把它去掉……不过，我觉得留着它也没什么不好。」 「如果不是因为这道疤，我也不会第一眼就记住你了。」 「雷蒙德大人……」 骑士长的话语让青年的双眼微微睁大，心脏不由地怦怦乱跳起来。 第81章 圣骑士的罚站 达伦低下头，脸上那道不知道癒合了多久的伤疤不知道为什么变得炙热滚烫。 「其实，不管是突然觉醒的光魔法天赋，还是被圣子殿下和大人认可，以平民的身份破格成为了圣骑士，最近发生的这一些事情都令我有点惶恐……」 「我不像其他人那样从小就接受良好的教育和训练，虽然已经夸下了海口，但难免还是担心自己会落下太多，大人一定是察觉到我的不安，才会说这番话藉此开导我的吧。」 栗发青年抬起头，眼神从过渡到坚定。 「谢谢您的鼓励，雷蒙德大人，我不会再胡思乱想了，以后，我会抬头挺胸地生活的。」 「……嗯，明白就好。」 沈莫玄默默移开头。 [宿主你好敏锐啊！你是怎么发现达伦原来一直都在因为自己的平民身份被破格提拔而担惊受怕的！] 518崇拜的语气在男人脑内响起。 [想不到拉尔夫酱看着这么阳光开朗的一个大男孩，心思居然这么敏感细腻，哎，幸好你及时解开了他的心结，居然能够想到用一起泡澡的方法来沟通，不愧是宿主大人！] [……] 沈莫玄心虚地没有回应。 光之圣域里的漫画角色脑迴路这么难猜，他又不会读心术，怎么可能这么精准揣测他们的心理，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 「哎呀，达伦，你小子怎么这么多愁善感？」 一只手臂搭到了栗发青年肩膀上，几个在一旁泡澡的裁决骑士围了过来。 第174页 「怪不得整天一个人吃饭，大家还以为你有多孤僻呢，你难道不知道我们都很喜欢你的为人吗？」 「就是，你在十字守卫军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你了，大家都很佩服你年纪轻轻就这么有担当，祝贺你成为圣骑士啊。」 「要是在学法术的时候遇到什么问题，不要为难，直接问哥几个，虽然不是一个骑士团的，但是我们都乐意帮你。」 被一群五大三粗的壮汉包围的栗发青年有些手足无措，他脸上露出了几分真诚而又腼腆的笑意。 「那个……谢谢大家……我会努力赶上大家的脚步的。」 「不用客气！以后就是兄弟了！」 说话的裁决骑士偷偷看向一旁的银髮骑士长，压低声音在达伦耳边道。 「要是以后有哪个光耀骑士不长眼敢欺负你……随时欢迎你来咱们裁决骑士团。」 一听这话，栗发青年腾地一下从水里站起来，在额头狂画十字。 「我对雷蒙德大人是一心一意的，绝对没有要离开光耀骑士团的意思！」 听闻此言，沈莫玄将冷飕飕的目光投向那位煽风点火的裁决骑士。 「哈哈哈……我开玩笑的，雷蒙德大人可比柏宜斯大人好说话多了。」企图挖墙脚却搬了石头砸自己脚的裁决骑士尴尬地挠了挠头。 听见这话，他身侧的一位裁决骑士勾起唇角，忽然朝着浴池入口扬声道，「啊，柏宜斯大人！」 浴池里腾地一下又站起来一个男人，板正地在水面上一个九十度鞠躬，然后在额头狂画十字。 「我对柏宜斯大人是一心一意的，烈火蔷薇就是我的神，我绝对没有要诋毁您的意思！」 沈莫玄看向空荡荡的浴池入口，又转头看向一直不敢抬头的裁决骑士，眼神有些兴味。 那娴熟的道歉动作，一看就没少挨里德的揍。 骑士们一个个憋着笑意，面色扭曲，终于忍不住拍着水面捧腹大笑。 「噗——哈哈哈哈哈！柏宜斯大人从不来公共浴池的，你忘了？」 那个还在鞠躬的裁决骑士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不过他的几个同僚们早就灵活地爬上岸，提熘起自己的毛巾和脸盆火速离开了案发现场。 「快撤！快撤！」 「你们几个给我等着！」 转瞬，浴池里便只剩下了两个人。 四周安静下来，只剩下了滴滴答答的水声。 终于清静了。 沈莫玄再次靠着池璧闭上了眼睛。 被这么一闹，栗发青年也没那么放不开了，他腆着脸，将身体往靠近银髮骑士长的方向悄悄挪了挪，隔着雾蒙蒙的水面，偷偷打量在水池对面的男人。 不看则已，一看对方，他的双眼就好像被磁铁吸住了一样，压根挪不开了。 光明神在上…… 达伦双眼微闪，忍不住屏住了唿吸。 雷蒙德大人和平常看起来有一些不一样。 闭目养神中的银髮骑士长姿态放松又优雅，他的身体的每一处都像是艺术家精心雕刻的作品一般有着和谐的比例和完美的线条。在水雾的柔化中，他似乎褪去了往常冷峻而又生人勿进的外壳，露出了更加柔和的一面，宛若神殿穹顶的壁画，唯美而又隽永。 栗发青年出神地望着对方沉静的面孔，思绪不由地飘远了。 大人的性格好像一直都是那么成熟稳重，就连裁决骑士们也对他敬爱有加。但是，这样温柔可靠的大人，好像很少提起关于自己的事情，他有没有属于自己的欲-望和烦恼呢？ 这样想着，他忽然注意到，在男人胸膛挂着的那个深红的吊坠偏左侧的位置上，有几道不易察觉的淡红色斑纹，因为被水面所掩盖了，所以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这是……被火元素灼伤过的痕迹？ 「……我身上有花吗？」一道淡淡的提醒声从水池对面响起。 达伦勐然回过神，偏开脑袋，「抱歉，是属下失礼了！」 沈莫玄无声地嘆了口气，睁开眼睛。 但凡对面的某人眼神稍微收敛一点，不要趁他闭着眼睛的时候直勾勾地盯着他，他都随他去了。 偏偏等到他睁眼之后，对方又像个鹌鹑似地缩在对面，乖乖地低着脑袋不敢往这边瞄了，搞得自己好像错怪了他一样。 所以说，到底该定义成胆大包天还是胆小如鼠啊……这个傢伙。 就这会儿的工夫，对方又偷偷地将视线瞄过来，但甫一和自己对视上，又像触了电似地快速挪开，好像自己要吃了他似的。 沈莫玄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 「大人……我……」 面前的栗发青年支支吾吾的，像是想要说些什么。 「你有什么要问的？就直说吧。」沈莫玄懒得听他卖关子。 「这样问虽然有一些冒昧……」达伦·拉尔夫犹豫地朝着水池对面的银髮骑士长道，「大人，您的胸口那儿是怎么了吗？」 「这个吗？」沈莫玄以为他说的是龙之心，他抬手拿起那枚深红色的龙血结晶。 「是……」被那头死缠烂打的深渊巨龙强塞的信物。 话说到嘴边，又拐了个弯。 「一个朋友送的。」 櫲口兮口湍口√y 「抱歉，是我表达的不清楚。我指的是大人您心脏那里的伤痕……明明上一次还没有的，是那头魔龙伤到了您吗？」 第175页 「伤痕？」 沈莫玄低下头。 对，险些忘了这回事儿。 因为半精灵的火炎之力净度不低，虽然他恢復力惊人，但被灼伤的魔力迴路毕竟不是普通伤口。是以现在他的胸口还能透过皮肤看到隐隐泛红的斑纹。 仔细看去，那淡红色的斑纹以他的魔力核心为圆心扩散开，像是一朵绽放在心脏上的蔷薇。 可不就是一朵花么……看来还真是错怪达伦了。 不过这件事情牵扯到了里德的私事，还关系到他的魔力核心不同于常人的位置，不好和对方解释。 看来这个锅……只能让塞克塔斯背了。 「……没错。」男人摸了摸鼻樑。 听闻此言，达伦脸上露出几分义愤填膺。 「想不到那头魔龙如此嚣张跋扈，不仅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您大放厥词，还用龙焰伤到了您，实在是欺人太甚，您下回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那个放肆的傢伙！」 「……我没事，这只是意外，过两天就会好的。」 沈莫玄试图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这怎么可以？」 但达伦却显得忧心忡忡，他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请允许我去找光明牧师为您治疗一下！」 他转过身双手撑着浴池的边沿就要跳上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有力的手臂忽然从身后环住他的腰，将他重新带回了水里。 「大……大人……」 青年转过身，看着近在咫尺的银髮骑士长，瞳孔微微放大。 男人将手臂撑在他的身体两侧的池壁上，用宽阔的肩膀挡住了他所有离开的路径。他垂下眼帘，用那双澄澈而又深邃的冰蓝色双瞳俯视着他，雪白的睫羽在他的眼睑下方落下一片淡淡的阴翳。被打湿的银髮温顺地垂在额侧，一滴凝聚的水滴从发梢落到了那颜色浅淡的下唇上，顺着饱满的唇形下滑，然后滴答一声，落入了池中。 「……达伦，我说了，我不需要你替我做这些。」 男人的嘴唇一张一合，声音从栗发青年的左耳朵飘进来，又从右耳朵飘出去。 达伦的注意力全被刚刚那滴水珠给攥走了，过了好半天，才反应回来面前骑士长在说什么。 他不由地低下头，看着对方胸前的伤口。 离得近了，可以清晰的看到那白皙的皮肤上分外刺眼的红色灼痕。 「可是……大人您的魔力迴路都被伤成这样了。」 栗发青年的双眼暗了下来，他鬼使神差般地抬起手，拇指抚过那如蛛网一般细密的灼痕，语气有些低落。 「那个时候，该多疼啊……」 胸口传来被羽毛触碰一般细软的瘙痒，银髮骑士唿吸一滞，肌肉下意识地微微收缩。 下一刻，面前的栗发青年像是突然醒悟过来一般，勐地收回手，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 「万分抱歉！我也不知道我在做些什么，大人！」 「达伦……」 沈莫玄还是第一次见到对方露出那样惊恐的表情，他那原本红润的脸庞「唰」的一下变得苍白无比，眼角微微泛红，温润的浅棕色眼瞳中盈满了水雾，像是下一刻就要落下泪来了。 见对方好像是被吓得不轻，沈莫玄眉梢微挑，松开了困住对方的双臂，后退几步，给他留下了一些唿吸新鲜空气的空间。 「我又没有责怪你什么。」他道。 「不……全都是我的错。」 青年的嘴唇惨白，双手垂在自己的身侧，紧紧攥拳，指尖刺进了掌心。 「我居然擅自玷污了大人圣洁的躯体，明明刚刚还发誓要做一名够格的圣骑士的，这种行为实在是太低级了……属下万死难辞其咎，请大人赐死我吧！」 他咚地一下跪在了水里。 这浴池还挺深的，他一跪下去，整个脑袋都快没入水里看不见了。 沈莫玄伸出手，将人哗啦一下从水里捞起来。 「达伦，你先冷静一下……我觉得你有点反应过度了……而且……」 他顿了顿，语气有些微妙，「我也不觉得我被你『玷污』了。」 「但是……我居然用自己龌龊的手触碰了大人那样私密的部位……」 水滴从青年贴着额头的髮丝，细密的眼睫和英挺的鼻樑上流下，他双眼通红，语气抽噎，神情愧疚极了。 沈莫玄嘴角一抽。 这个形容词用的……知道的是他被人摸了一把胸口，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怎么了呢。 「……照你这么说，在给圣子特训的时候，我还碰到了你的那里，那我是不是应该上绞刑架被吊死？」 青年睁大眼睛，「这……这怎么能够一样，您可是被圣光眷顾的伟大存在……被您触碰是属下的荣幸，属下感激涕零。」 这逻辑自成一派，简直无懈可击。 沈莫玄有些头大。 他只是想要安静地泡个澡而已，为什么又被这些奇葩脑迴路绕进去了。 他看着面前的栗发青年，沉吟片刻，道。 「这样吧，罚你在这里站够半个小时，不许离开。」 达伦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 「大人……这会不会太……」过宽容了。 「嗯？」一道低沉的鼻音响起，面前的银髮骑士长朝他冷冷瞥了一眼，语气威严。 「你在质疑我的决定？」 第176页 达伦一怔，「属下不敢。」 「那就照做。」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顺着一侧的台阶，走上水池。 「没有我的命令，以后不许再擅作主张替我找光明牧师，听到了没有？」 「……属下明白了。」 「嗯，半个小时之后，你自己离开吧。」 他这样说着，便从出口走了出去。 而被留在空无一人的浴池中的栗发青年则站在原地，嵴背挺直，肩膀舒展，一丝不苟地维持着标准的站立军姿。 浴场里的温度很高，很快他的皮肤就被热气蒸成了明媚的红色。氤氲的热气蜿蜒而上，在青年的体表形成了一层水雾，凝结出的水滴随着重力的作用落下来，又重新回到了池中。 本以为随着时间流逝，吃完饭的骑士们会蜂拥而入，而他则需要在人们异样的目光中继续罚站，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浴场中依旧空无一人。 即便如此，达伦的姿态也不曾懈怠，他的腿部肌肉微微绷紧，双手贴在腿侧，像是站岗的哨兵一般，朝着浴场出口的方向静静地伫立着。 直到半个小时过后，门口才出现了一道银色身影。 栗发青年双眼蹭的一亮，紧接着又暗了下去。 「汉特？」 「拉尔夫大人，您可以出来了。」守门的兵士手里捧着干净的毛巾，老实巴交道。 栗发青年从浴池中走出来，长出了一口气，在热水中站了这么久让他有些手脚酸软，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接过对方手中的毛巾，披在身上，往更衣室走去。 「今天为什么没有人来洗澡？」 「是雷蒙德大人吩咐的，他说在您出来之前，不允许任何人入场沐浴，又让我过半个小时来叫您，现在大家都在门口排着队呢。」 守门的兵士一五一十地回答着，随后疑惑道。 「拉尔夫大人……您怎么在里面洗了这么久啊？」 达伦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没事了，你让大家进来吧。」他穿上衣物，低声道。 「是。」汉特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而站在原地的青年骑士则握着自己的佩剑，转过身，来到身后曾经放过骑士长衣物的空荡荡的柜子前，抬起手用指尖抚摸着上方细腻的木质纹理，浅棕色的眼瞳中露出一抹复杂的神色。 「大人，为什么……您总是对我这么温柔呢？」 青年低低的声音飘散在空气当中。 嘈杂的脚步声和喧闹的谈笑声从门外的走廊响起，达伦闭了闭眼，收敛了所有的表情，赶在人们进来之前，从出口离开了。 第82章 混沌的巨龙 而在此刻的暗位面，一场惨烈的战斗正在进行着。 无穷无尽的深渊魔物从裂谷底部涌出，朝着深渊巨龙的方向蜂拥而至。 巨龙挥舞着翅膀，罡风将袭到跟前的人面蝙蝠与黑鸦卷到了一旁。他抬起锋利的龙爪，将那些骷髅士兵的骨架撕扯得七零八落，随手丢到了地面上。 他扬起头，浑厚有力的长吟响彻九霄，金红的光芒隔着皮肤从胸口的肋骨一节节攀升，炙热而又兇悍的金色龙焰从喉中一涌而出，将深渊的一侧的天空照耀得如同白昼。 在高温袭来的那一刻，魔物们发出惨叫，瞬间便汽化得尸骨无存。 焦炭伴随着血雨从空中落下。 塞克塔斯微微喘-息着，抬起头，那双永恆燃烧的金瞳往向远方。 平坦的荒原已经被血雨染成了深红色，不远处黑压压的魔物群连绵不绝，那些该死的怪物们没有知觉也没有什么思想，只是遵循着嗜血残暴的本能行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场诡异的血雨，今日它们的胆子似乎比寻常更大了一些，即便是龙威也没有将它们吓退。那些丑陋而又聒噪的怪物们在空中扑腾着翅膀，朝着他发出嘈杂的尖啸。那不怕死的模样让塞克塔斯发出了一声冷笑。 「杂碎们，迎接你们的死亡吧！」 他扇动着那巨大的漆黑龙翼，无所畏惧地冲进了那黑压压的魔物群中。 …… 深渊中没有黑夜与白昼之分，战斗已经持续了将近一天一夜，但天色依旧是一片昏暗，这里没有时间的观念，但巨龙的魔力和体力却有告罄的时候。 两只被龙息烧得焦黑的骷髅从高空中掉落在地，被摔得四分五裂，但在下一刻，地面上那诡异的猩红积水便如同有了魔性一般动了起来，凝聚成了像史莱姆一样的粘稠物质，覆盖到了散落的骷髅之上，将其重组復原。 恢復了机动性的骷髅士兵再次拿起地上散落的腿骨站了起来，空洞的眼眶中亮起了幽蓝而又冰冷的魂火。 它们嵴背中的骨骼朝外抽长，长出了两只白森森的骨翼，伴随着骨翼挥动，它们再次飞向了空中，加入了围攻着黑龙的大军。 而与它们相类似的还有落在地上的其他魔物们，在恶魔之血的加持下，那些本该成为炮灰的低等魔物却被魔力一次又一次地重新修復，无法修復的残破身躯就被拼接缝补在一起，变成更加扭曲猎奇的模样，在不知道什么力量的驱动下，继续投入到了不眠不休的战斗当中去。 作为深渊巨龙，塞克塔斯有着不容否认的强大实力，但哪怕是战争机器也会有迟钝和生锈的时候，在这场漫长的车轮战下，巨龙的体力和魔力正在一点一点地被消磨，他心中逐渐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第177页 深渊魔物几乎倾巢而出，仿佛是要完成什么使命一般，表现出了反常的组织性和纪律性，这可不是这些没有神志的怪物能够做到的，难道说……深渊真的存在意识？ 但即便如此，眼下，除了拼尽全力的战斗，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可以应对。 正如这一百年来一样，他是深渊孤独的守望者。 他知道自己不能死去，否则，一旦他的尸体落入深渊魔物的手中，他们就可以得到打开暗位面的钥匙。 高傲的龙族不允许自己失败，正是这样的信念让他一直坚持着。 但……这漫长而又麻木的战斗让他的动作开始有些迟钝起来。 终于，一只有着四个脑袋和两对翅膀的红眼怪鸟扯落塞克塔斯腹部的一枚鳞片，炽热的龙血从皮肤的缝隙中喷撒而出，黑龙在众魔物的围攻中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他的喉中再次吐出龙息，将面前的魔物焚烧成了焦炭。但更多的魔物则前仆后继地一拥而上，填补了死去的同伴们留下的空隙，他们用利齿和尖爪攻击着巨龙庞大的身躯，像是抓住了一处破绽一般撕扯着那细小的伤口，很快便将它撕扯成了碗状的大小。 情况开始急转直下。 巨龙的身躯在空中翻腾扭转，他企图将自己身上附骨之疽一般难搞的魔物们甩飞，但效果却只是杯水车薪，越来越多的攻击让他有一些不堪重负，他的身体撞到了山崖之上，将坚硬的崖壁一角生生削去，随后又与那些碎石一起摔落在地，一时间石砾与雨水飞溅。 黑龙倒在一个深坑中，那还是上次他与圣骑士的战斗中形成的坑洞，血雨已经在其中积累出了一个不浅的水泊。 在塞克塔斯落入水泊的那一刻，那些殷红的积水宛若活物一般朝他身旁聚集而去，它们渗入他冒血的伤口，顺着暴露在外的血管侵入他的体内，黑龙在水泊中挣扎着爬出，但那些血水已经迅速地侵蚀了他的身体。他抬起头，那双璀璨而又纯粹的黄金瞳当中，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冒出了几条诡异而又猩红的血丝。 糟了…… 塞克塔斯第一时间感受到了身体的异样，这血水当中蕴含着上位恶魔的气息，似乎有种奇怪的力量，让他的心脏律动勐地加速，血脉偾张起来。 [尤莱亚·德怀特……那位圣子……] 一道嘶哑而又魔性的声音从他的脑内响起，缓缓地重复着同样的内容。 [他是你的命定之人……] 不…… 巨龙晃了晃自己沉重的头颅，试图将自己脑内的那道声音驱赶出去。 不要试图混淆我，深渊。 我的命定之人，是道恩·雷蒙德。 塞克塔斯的脑海中出现了一道高大挺拔的银色身影，那个身影朝着他转过身，露出一双冰蓝色的双瞳。 但那道身影很快就被一道血色的浓雾笼罩起来，面孔逐渐模煳。 [你的命定之人……是圣子尤莱亚……] 血雾再次散开，那道身影渐渐变化，金髮的少年单纯天真的面庞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穿着一件繁复的金色礼袍，是塞克塔斯在比武场上看到的那般模样。 [塞克塔斯……弄脏他……让他哭泣……将他打上你的烙印……] [让他属于你。] 巨龙的鼻翼微张，吐出一口混乱的鼻息，热流在他的身体中四窜，疲惫和伤势让他难以抵抗黑魔法的精神侵蚀，他的思维逐渐被被暴烈和混沌的想法所笼罩。 他勐地甩飞身上的魔物，扇动翅膀，动作仓促而又凌乱地飞了起来，在半空中用位面魔法生成了一个维度通道，身影骤然消失在了其中。 「去吧……去吧……塞克塔斯……」 深渊之下，戴着黑山羊面具的神秘人双手交叠，支撑着下颚。 祂的身侧多了一个漆黑的灯柱，灯柱之上，是一个明亮的白色光球，光球的表面散发着炽热的白焰，成了深渊当中唯一的光源。 「希望你能给我带来好消息。」 …… 圣山，圣子寝殿。 洁白的床帐之后，金髮少年正在床铺中央沉睡着。 他的脑袋歪到了枕头一侧，身体则斜向了另一边，压在了被子上方。好在床铺够大，才没有让他掉落下去。 似乎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少年那秀丽的眉梢微微蹙起，眼睑下方的眼球滚动着，露出有些焦急的表情。 尤莱亚梦到了自己被恶魔追杀的那个雪夜。 他在树林里没命地奔跑，唿唤着道恩的名字，但对方却始终没有出现，他只能咬着牙不停地朝着前方跑去，却被脚下忽然出现的树枝绊倒在地。 附身在普林霍尔身上的恶魔趁机朝他勐然欺近，露出邪恶的表情。 恶魔朝着他伸出了手，指尖触碰到了他的脸庞。 一滴炙热的液体滴落到他的脸上。 少年身体一颤，倏地睁开了双眼。 他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入侵者，瞳孔微缩。 「你……是你！」 他从对方的面孔中认出了来人。 「塞克塔斯！」 黑髮青年没有回应，他的唿吸沉重而又急促，那双令人过目难忘的黄金瞳在黑夜中发出幽光，如同锁定了猎物的凶兽一般，有种令人动弹不得的压迫感。 一股浓郁的香气混杂着血腥味从他的身上传来，他不知道为什么满身都是血，像是刚刚经歷过一场惨烈的战斗一般，胸膛还在剧烈地上下起伏着。 第178页 「在哪儿……」 他目光沉沉地望着他，几个含煳不清的单词伴随着炽热的吐息，从沙哑的喉中冒出来。 「……什么在哪儿？」 金髮少年看着面前状态明显不太对劲的黑龙，声音有些瑟缩，他蜷起双腿，想要躲开对方。 一只滚烫的手忽然钳制住他的肩膀将他翻过来，尤莱亚心脏一紧，而黑龙化作的青年却已经伸出手撕开了他的睡衣领口。 几枚金色的纽扣滚落到地面上。 尤莱亚脸色骤变，他抬起手想要阻挡，却被对方愈加用力地抓住手腕摁回了床上。 「我给你的龙之心……在哪儿？」 塞克塔斯看着金髮少年光洁却又空无一物的脖颈，语气忽然压低，变得有些危险起来。 几道暗红的血丝攀附在黑龙的眼球上，侵入他的瞳孔。 「你把它扔了？」 根本不知道对方在说些什么的少年脸上露出几分抗拒，他惊慌失措地在床上挣扎起来，但却只是换来对方愈加粗鲁的控制。 「干什么！放开我！来人——救命！道恩！」 道恩。 这两个字像是魔咒一般，让黑髮青年的动作一滞，混沌的意识被噼开了一道明亮的裂隙。 「道恩……道恩……道恩……」 他像是抓住了什么关键信息一般，不断地喃喃着这两个词，脑海中被血雾笼罩的模煳身影越来越清晰。 他松开了金髮少年的手臂，抱住自己的脑袋，巨龙的自我意识觉醒，开始对抗那股侵入身体的陌生力量，这让他头痛欲裂，发出一声暴躁的大吼。 下一刻，一股强大而又不容违抗的力量将他的后颈攥起，直接从床上拽了下来，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腾空而起，撞碎了那拼接成太阳与十字的珐瑯彩玻璃，轰得一下落到了庭院之中。 战斗的本能被激发，黑龙反射性地就要从厚厚的积雪里爬起，但就在这时一道巨力从天而降，压住了他的后腰，将他抵回到了冰冷的雪地中。 一阵剧痛从手掌心传来，塞克塔斯咬紧牙关，喉中溢出一声痛吟，他看向身侧，一把银色长剑穿透了他的手掌，将他的右手钉在了地面上，滚烫的鲜血汩汩流出，融化了掌心之下的皑皑白雪。 「你这个杂……」 身体的疼痛让黑龙愈发不耐，他不顾自己被钉住的右手，艰难地转过身，挥动左拳袭向身后的人。 凌厉的拳风被一只手止住，黑龙的上臂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一声，被人反折在身后。 「呃嗯——」 黑髮青年发出一声闷哼，那桀骜不驯的脸上，两道颇具野性的浓眉微微蹙起，他抿紧嘴唇，一双黄金瞳带着愠怒瞪向身后的人。 一抹红色映入他的眼帘。 霎时，黑髮青年脸上所有的狂躁都变成了愕然。 在身后的男人那白皙的脖颈上有一条晃动的银链，银链之下，那枚深红色的龙血结晶中传来亲切而又熟悉的气息，让他的大脑蓦地恢復了清明。 「我的……心。」黑龙将目光沿着结晶缓缓向上移动，看向那个反拧着他的左手，膝盖抵着他的后腰的银髮男人。 对方似乎是匆匆赶来的，连盔甲都没有穿，身上只有一件白色的衬衣，在刚才的剧烈动作中，被塞到衣服领口当中的项鍊也掉了出来，在他的胸前晃荡着。 「道恩……」 黑龙怔忪地唤出了对方的名字，但却没有得到回应。 月光之下，银髮的圣骑士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冰蓝色的双瞳满是肃杀之意。 「我警告过你，敢动他，你就死定了。」 他的声音如同冬夜的寒风，让塞克塔斯的心脏产生了被利刃刺入的幻痛。 第83章 圣骑士的惩罚 「道恩……我……」 黑龙微微启唇，却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自己刚才的行为。 他看着身上的银髮骑士，对方此刻的表情冰冷得让他感到陌生。 他从那双凌厉的双眸中看到了他满腔的怒意。 呵……说什么也没用了。 谁会相信一头黑龙呢？ 言语在现实面前总是苍白无力的。 这样想着，他像是失去了力气一般，低下头，身体瘫软回了雪地当中。 「嗯哼！」 后脑的头髮被人一把抓起，黑髮青年的脖颈被迫向后仰起，对方的力气极大，让他的胸口不由地悬空，腹部的伤口撕裂，他的脸色白了白，没忍住发出一声疼痛的低吟。 「说啊。」圣骑士冷淡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别说我没有给你解释的机会。」 右手被银剑钉在地面，左手被男人的膝盖压在后腰上，被撕裂的伤口中汩汩地流出滚烫的龙血，浸湿了黑龙身下的冰雪。 塞克塔斯蹙起眉心，艰难地调整着唿吸，将溢到嘴边的口申吟咽入喉中。 「就算……我说了又能怎么样？」 「呵……」他发出了一声自暴自弃的嗤笑，「随便你怎么处置我吧。」 「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道恩。」 他说道。 「……」 钳制着黑髮青年的力道忽然松开，他扑通一下跌回了地上，精疲力尽地趴在雪堆里，古铜色的嵴背在被鲜血染红的白雪中上下起伏着。 沈莫玄看着被面朝下躺在雪地当中的塞克塔斯。 第179页 他的身上湿淋淋的，全都是血，一股熟悉的荼靡花香扑鼻而来。 【检测到未登记的魔药，正在进行交叉比对……比对完成。】一道沉静的女声在他脑内响起。 【魔王冕下，塞克塔斯身上的血除了他自己的，还有接近魅魔之血的魔药成分，但强度比上回我们接触过的魅魔之血还要强大五到十倍，初步判定，有可能是上位恶魔的血。】 [上位恶魔……难道是雷维阿坦？那傢伙是海妖之祖，他都可以让人鱼直接堕落成魅魔，他的血比魅魔之血更加强力也是理所当然的。] 518系统的声音半途插入。 【是的，极有可能。】174贊同了518的猜测。 雷维阿坦的血…… 沈莫玄皱起眉，看着地上的黑龙，忽然抬起手，拔出了插在他掌心的银剑。 「唔嗯——」 黑龙鼻腔中发出一声闷哼，但随之而来的冷声询问却让他气息一滞。 「你中了恶魔的陷阱？」 银髮骑士的问题让塞克塔斯怔了怔。 他用右手的手肘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左手紧紧捂着腹部的伤口，转过身来。 「是啊……」黑髮青年张了张口，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道，「道恩……如果我说，这一切并非我的本意，是深渊蛊惑了我，你会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 银髮骑士低沉的声音让塞克塔斯蓦地抬头，金瞳中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 他相信我…… 他……愿意相信我…… 但随后，男人的话却让他从希望的顶峰重新落入了深渊。 「我相信你，但不代表我能原谅你。」 「塞克塔斯，就因为被恶魔的血控制，所以你就昏了头了吗？」 圣骑士平静的声音中压抑着风雨欲来的气势。 「没有对不起我？」 他反问着。 「你当然没有对不起我了……毕竟我可不好对付，你不敢，也不能对我怎么样……所以，你就趁夜偷袭圣子寝殿，想挑软柿子捏，是么？」 「塞克塔斯，你千不该，万不该，偏偏触碰我的底线。」 圣骑士抬起手，眼眸中发出湛蓝的寒芒，银色的锁链拔地而起，将倒在地上的黑龙重重束缚。 『神圣禁锢』 「不是这样的……道恩！呃！」 黑髮青年的声音戛然而止，一道手臂那样粗壮的银白锁链勒住了他的脖颈，将他的话压迫到了气管之中。 「呵……呵呃！」 过于紧绷的锁链让他别说是出声，就连唿吸都变得困难，他将下颚张开到了极致，但吸入肺部的空气却寥寥无几。 很快极度的缺氧就让他出现了双眼发黑的症状，那双金色龙瞳中的针状缝隙微微放大。他脖颈和手臂因为用力过度而暴起青筋，双腿在雪地里无意识地蹬踹着，让锁链在碰撞中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就在他几近窒息的时候，那道锁链蓦地松开。 「呵……咳咳咳！」 黑龙喉中发出一声勐烈的倒抽气的声音，但寒冷的北风灌入他干涩的喉中带来的刺痛感却让他咳嗽起来。 全程，圣骑士都只是站在他的面前，一反常态地静静端详着他的丑态。 「老实待着，黑龙，你的惩罚还没有结束。」 他沉声道。 「……」 即便他不说，塞克塔斯也无处可去，虽然他脖颈上的锁链被去除了，但四肢却还被牢牢锁死在地面上。 他只能抬起头，眼睁睁地看着银髮骑士握着染血的长剑，转过身，朝着那破碎的窗玻璃后的房间走去。 大概是因为窗玻璃碎裂的声音动静太大，此刻房间里多了几位修女和兵士，他们不约而同地围在那张洁白的大床旁边，露出担忧的表情。 「雷蒙德大人……」见光耀骑士长从窗外走进来，值勤的十字守卫军兵士率先行了个礼。 「请您恕罪，这是我们的失职……」 「不怪你们，他掌握了位面魔法，你们拦不住的。」沈莫玄打断了对方请罪的话，客观道。 「大人，歹徒已经被制服了吗？」 「嗯。」男人点了点头，「你们先下去吧，这里交给我。」 「是！」 兵士们鱼贯而出，很快房间里就只剩下了修女们。 「雷蒙德大人，请您劝劝圣子殿下，他现在不管谁劝说都不肯下床……」值夜班的修女莎莉忧心忡忡地说道。 沈莫玄看向床铺中央的那一团瑟瑟发抖的被子。 「圣子殿下……」他的声音放软了一些，「没事了。」 「道恩。」 被子的上方露出了一个金色的脑袋。 原本蜷缩在被子里，谁劝都不肯出来的金髮少年见到站在床边的守护骑士，通红的双眼中露出了一丝委屈。 「道恩！」 他掀开被子就要跳下床。 沈莫玄退后了一步。 「圣子殿下，请不要离我太近。」 见对方这样拒绝自己，尤莱亚的动作一顿，露出受伤而又惊讶的神色。 「我身上沾了恶魔的血。」见对方误会，沈莫玄干脆地解释道，「会让你不舒服。」 「……」见他这样说，尤莱亚脸上的表情这才好看了一些。 他垂下脑袋，像是受惊的小鹿一样，踟躇地跪坐在床上。 第180页 见他神情低落，沈莫玄想了想，来到床边，从床上重新拿起被少年掀开的被子，将其从正面展开，将对方围了起来，然后蹲下身，望着那双湿润的眼睛，诚恳地道了个歉。 「抱歉，让你遭遇到这件事情，是我的失误。」 是他太过于相信塞克塔斯的话，以至于对他掉以轻心，没有第一时间杜绝他作案的可能。 下次，他绝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温暖的棉被和被包裹的安全感让少年惊惧不定的情绪有了宣洩的出口，他感到自己的鼻头一酸，双眼忍不住模煳了起来。 「道恩……」尤莱亚从床上支起身体，隔着被子抱住了男人的腰部。 过了一会儿，少年低低的泣音从被子里响起。 沈莫玄看着对方侧脸上的血痕和沾了血手印的睡衣，隔着被子轻轻地拍了拍对方的背。 「没事了。」 他释放出自己的精神力耐心地安抚着对方，直到少年的哭泣声逐渐停止，波动的情绪平復下来，才抬起头，用偏低的音量对着身旁的修女们说道。 「去准备沐浴的热水……要直接用圣水加热，还有，把这些床具还有沾了血的衣物全部都换掉，换下来的直接放进焚烧炉，这个房间暂时不能住人了，先开窗通风，今晚就让他先去偏殿住一晚。」 「是。」修女们得到了指令，立刻麻利地动起手来。 「雷蒙德大人，需要为您准备一身新的衣物吗？」见他身上的衬衣都被染红了，修女莎莉问道。 「不必了。」沈莫玄摇了摇头。 「反正等一下也要弄脏的。」 说罢，他将哭累了之后在他怀中睡着了的尤莱亚缓缓放在床上，望着对方沾着泪珠的睫羽，伸出手…… 他看了一眼自己沾满污血的手掌，皱了皱眉，打消了替弟弟拭泪的念头，转身再次走出了窗口。 …… 一道阴影聚拢在头顶，塞克塔斯缓缓抬头，金瞳中倒映出银髮骑士冷峻的面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被勒了太久的缘故，他的胸口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憋闷，发出的声音也沙哑得不像话。 「……从来没见你用这样温柔的语气对谁说过话……今天可算是长了见识了。」 黑髮青年唿出的热气在空气中凝结成白烟，将他的神情都挡住了，只能令人听见那略微嘲讽的语气。 「原来你并不是完全没有感情，而是已经把它们全都给了一个人啊。」 银髮骑士目光沉沉地望着他，没有说话。 到底是皮糙肉厚的深渊巨龙，这一会儿的工夫，他腹部和手掌心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开始结痂了。 塞克塔斯的体温要比一般人高出许多，他在室外呆了这么久，身体不仅没有被冻僵，反倒是把身周的那些厚厚的积雪都给融化了。 沈莫玄的目光下移。 「……」塞克塔斯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 「啊，这个……」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他忽然勾起唇角，露出了一抹混不吝的痞笑。 「说了你可能会更生气，不过……我可是一直都忍着，已经快要憋爆炸了……如果刚刚你晚来一步的话，说不定，我已经把你心爱的圣子给办了。」 黑髮青年的语气大大咧咧的，一双金瞳向上微微抬起，看着面前的银髮骑士。 如他所料的那般，原本无论他说什么，表情都不为所动的男人忽然脸色一沉，露出了相当可怕的阴翳表情。 地面上的银色锁链忽然如长蛇般抽动起来，在地上蜿蜒着交织在一起，朝着男人的手掌聚拢，在他的掌心之中凝成了一股。 与此同时，束缚着塞克塔斯的四肢的那一头锁链也在白色的光芒中扭曲变形，化为了银色的镣铐。 「等等！道恩……」 黑髮青年的脖颈上忽然出现了一个银色的项圈，他面露愕然，还没来得及说话，身体便被人向前拽去，四肢的镣铐和项圈被人一起拉扯着，令他踉跄地扑倒在了雪堆里。 塞克塔斯匍匐在地，他一把握住了其中一根锁链，手臂用力，对抗着男人的牵引。 「道恩·雷蒙德……你把我当狗吗？」他咬着牙，语气因为屈辱而微微颤抖。 「狗？」 银髮骑士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冰蓝色的双眼中露出一抹漠视。 「你也配？」 听见对方这全然陌生的轻蔑语气，塞克塔斯脸上露出了剎那的空白。 而对方已经握着锁链另一端，拖着他朝着庭院另一侧走去。 「爬起来，塞克塔斯，这里离你以后的窝还有很远呢。」 第84章 黑龙的道歉 圣山北麓，那片被冰封千里的无名湖泊依旧如沈莫玄上次来时那样沉寂。 加德兰的寒冬来得很快，湖面上的冰已经结得相当严实，但还是在银髮骑士的随手一击下变得四分五裂。破碎的冰块漂浮在水面上，露出了底下黢黑的湖水。 沈莫玄站在湖心中央，看着在他的攻击下出现了一个大洞的冰面，扭过头看向手中的锁链连接的另一端。 塞克塔斯撑着手臂趴跪在地上，凌乱的黑髮遮挡住了他的表情，蒸腾的白雾伴随着他沉重又急促的唿吸声从他的口鼻中冒出。 一滴一滴的血花落在地面上，在与冰面接触的那一刻发出嗤嗤的响声。 第181页 在他身后有一条长长的拖行痕迹，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逐渐遮掩了地面上的深红。 连接在脖颈上的银色项圈的锁链被人拽起，黑髮青年被迫扬起头颅，睁开满是血丝的金瞳，看向他头顶的圣骑士。 道恩·雷蒙德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衬衣，衣摆上沾染着殷红的血，银白的髮丝在寒风中微微拂动。 他俯视着自己的角度让塞克塔斯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光洁的下颌和紧抿的嘴唇，此时那形状完美的淡色嘴唇微微开合，冷酷无情的话语从其中吐出。 「才这么点路就已经累了？这可不像你啊……」 圣骑士轻描淡写的奚落却如同被投入湖水的石块那样激起了塞克塔斯的胜负欲和羞耻心，他的眉头微微蹙起，心中莫名出现了一股难言的情绪。 从庭院到冰湖，也就是扇动几下翅膀的距离，可这次却是靠他的双手和双脚作为移动的工具，一点一点挪过来的……作为一条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巨龙，他塞克塔斯何时这样受制于人，被用这样堪称羞辱的方式对待过？ 要不是因为在深渊的战斗耗尽了他的体力，他也不至于在现在如此狼狈而又不堪。 若是他人敢这样对他，他就算是拼着要和对方同归于尽的风险，也不可能会屈服，但…… 黑髮青年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头顶的银髮骑士，眼底燃烧的金色火焰宛若被加了一把干柴一般愈演愈烈。 该死…… 他的膝盖在冰面上微不可察地挪动了一下。 凭藉优越的动态视力，沈莫玄用余光发现了对方的异动。 他缓缓低下头，用一种堪称锋利的视线盯着变成了倒八形的某处，眯了眯眼。 「看来是我说错了，你……还精神得很啊。」 他发出一声冷笑，手臂蓦地用力，拎着对方脖子上的锁链，将他毫不留情地丢进了冰湖里。 扑通一声—— 水珠飞溅，塞克塔斯的身体沉入了黑沉的湖水之中。 「好好洗洗你身上的脏血和那龌龊的思想。」 男人神情冷漠，看着湖面上逐渐平静下来的涟漪，转身就要离开。 脚下的冰层忽然响起了轻微的响声，他停住脚步，低下头。 冰层下方，一道黑影一闪而逝。 下一刻，冰面发出接连不断地咔嚓声，皲裂的痕迹迅速扩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到了他的脚下。 沈莫玄从原地一跃而起，但几乎是在同时，冰面勐地倾斜，一条长满漆黑鳞片的粗壮龙尾从水底冒出，在翻腾的碎冰当中准确无误地勾住了他的腰部，将他往湖水下方带去。 他眉头一皱，张开右手，灭世之戈在手中凝结成银色圣剑，紧接着毫不犹豫地将剑刃刺入了圈住自己的黑色龙尾。 巨龙尾部的漆黑鳞片勐地收紧，和剑刃摩擦的地方产生了明亮的银色火花。 沈莫玄的额角冒出一根青筋。 他能够感觉到刚才那条粗糙的龙尾趁乱隔着衣服摩挲了一下他的腰嵴。 这傢伙！ 他的双眼和湖水中的黑龙那双明亮的黄金瞳对视上了。 那是怎样的眼神呢？ 霸道，挑衅，偏执，渴求……隐忍的欲火在黄金龙瞳当中兇勐地燃烧着，隔着深深的湖水清晰地倒映在冰蓝色的虹膜上。 银髮骑士目光中露出几分冷意，他没再抵抗，而是直接顺着对方的力道沉入了湖底。 哗啦！ 湖面上的波浪翻涌，掀起的浪花将碎冰直接掀飞到了岸边上，坚硬的寒冰下方时不时传来沉闷的撞击声。 水下，黑龙和圣骑士扭打在一起，战况激烈，两个人好像都不需要唿吸一样，憋着一口气在水里大打出手。 很快，黑龙身上的伤口又增添了好几道，但他不仅越战越勇，而且甚至逐渐放弃了防御，双眼中的血丝疯狂暴涨，有逐渐不可控的趋势。 终于，在银髮骑士再次执剑刺来之时，他居然不闪不避，咧开嘴露出一口尖利的鲨齿，在一个狂野而又肆意的笑容中，张开了胸口的鳞片，任由对方从鳞片下方的缝隙深深刺入了自己的心脏。 龙血从伤口中流出来，将原本澄澈的湖水染得混浊不清。 [啊！] 518的惊叫声在沈莫玄脑内响起。 [宿主你暴揍一顿人家解气不就行了！干嘛一定要下杀手啊，塞克塔斯可是主角攻之一啊！] 沈莫玄皱了皱眉。 [……我没想下杀手。] 他也压根没想到对方会忽然干出这种自寻死路的事情，要知道黑龙的鳞片几乎坚不可摧，不用点力气根本无法破开他的防御。他虽然没想下杀手，但为了对方能够记点教训，也是下了重手的。 被怒火控制的头脑蓦地清醒过来，银髮骑士意识到自己做的确实有点太过火了。他没有立刻将剑拔出来，而是犹豫片刻，然后缓缓松开了手。 然而就在这时，一只古铜色的手忽然从血雾中伸出，将他的手连同剑柄一起包裹。 「道恩。」 塞克塔斯低沉而又决然的声音通过传音术在沈莫玄的脑海中响起。 「欠你的，我还给你了……」 黑龙握着他的手，将那把刺入他心脏的剑向外勐地抽出。 男人瞳孔微缩。 身体被血水包裹，原本寒冷彻骨的湖水仿佛也变得滚烫起来。 第182页 偏偏这时，174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魔王冕下，塞克塔斯阁下的血液中带有精神侵蚀类的黑魔法气息，初步推测，他可能是被深渊控制了。】 【精神侵蚀？】 沈莫玄心里咯噔一下，终于意识到从刚刚开始就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是什么。 黑龙的反应太过于反常了，他虽然平时也很狂，对自己的行为不屑于解释，但今天反应却有些莫名其妙地忍辱负重的感觉。 联繫他之前那个「被深渊蛊惑了」的说辞，莫非他的意思是，他被深渊控制了神智？ 深渊的能力沈莫玄是领教过的，就连他的梦境也能够入侵，可见那个深渊之主不是什么善茬。 但是这厮不是在深渊长大的吗？他会这么容易中招？ 【他不是魔抗很高吗？】他有些不理解。 【回禀冕下，黑龙的魔法抗性和精神力在这个世界都处于顶级水平，但在向您献出了心头血之后，他的各项属性均有所下滑，应该是由于心脏受损，所以进入了虚弱期。】 [什么？所以他对尤莱亚下手根本就不是故意的，只是因为被深渊给迷惑而已，怪不得他说自己没有对不起你……原来这个意思！] 518恍然大悟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便是情绪激动地一顿吱哇乱叫。 [但是这样的话，刚刚宿主还对他这样那样，又是扎手，又是扎心的……哎呀我的天吶，这也太虐了吧，这样岂不是显得宿主很过分吗？174前辈你为什么不早说啊？] 【抱歉，冕下，塞克塔斯阁下血液中的黑魔法痕迹十分隐蔽，混杂在同属性的恶魔之血当中，几乎无法被检测到，也是在冕下刺中他的心脏，造成他大量失血之后，系统才得到足够的样本分析数据，得出推测。】 【……】 听完全部解释的沈莫玄闭了闭眼。 【不怪你，174……是我的问题。】 魔力覆盖于双眼，他的双目微微发亮，增强的视觉穿透了被龙血染红的湖水，看向了朝着湖底逐渐沉去的奄奄一息的黑髮青年。 他在水中停滞了一秒，掌心中的银剑化为粒子消失，紧接着身体扭转，朝着下方游去。 感应到了主人的气息，黑龙脖颈上的锁链向上悬浮起来，男人一把握住了那条银白锁链，顺着牵引环住了对方下沉的身体。 手臂上传来沉重的压力，银髮骑士拧着眉，口中吐出一连串微小的气泡，托着对方向上游去。 …… 平静下来的湖面上勐地冒出两个脑袋，沈莫玄爬到岸边上，然后半跪在湖边，双臂勐地用力，将那个有一辆卡车那么重的傢伙从水里拖了上来。 等到塞克塔斯的身体完全回到了岸边，他才松开手，靠坐在湖边的石块上喘了一口气。 ……这傢伙昏迷了之后好像更重了，真是应了那句话：死沉死沉的。 唿吸逐渐平復，沈莫玄支起身体，看着黑髮青年，对方正意识全无地躺在雪地里，双目紧闭，脖颈和四肢上还扣着刚才他给套上的项圈和镣铐。他胸口的伤口在冷水的浸泡下已经皮肉外翻，伤口处露出白森森的肋骨。 但血好像不怎么流了，该不会是在水里的时候已经流光了吧。 毁灭之咒只能够去除伤口，但在血流光的情况下，修復了伤口也不过只是让对方走得体面一点而已。 沈莫玄闭上眼捏了捏鼻樑。 一想到这件事情是他怒上心头的时候做出来的，他的太阳穴就一抽一抽得疼。 真是要死。他完全不会治癒术。 【174，他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系统的声音延迟了很久才传来，【……应该不会。】 【什么叫应该？】 【抱歉，魔王冕下，系统检测不到他的心跳，但他的身体机能仍然完好，只是可能需要休眠一阵子，等到受损的心脏修復，才会活过来。】 【……你说的一阵子是多久？】 【系统推测……可能需要几个月时间。】 这个回答并没有让沈莫玄满意。 【有什么别的方法可以加快进度吗？大光明术之类的？】 大不了让光明教会的牧师帮个忙。 【恐怕不能，黑龙的魔力抗性太高，大光明术对他的作用有限。】 …… [啊！宿主，我想到了！] 就在一人一系统一筹莫展之时，518那充满童稚的声音突然响起。 [龙血结晶！宿主，龙血结晶里不是有他的心头血吗？他还说可以提升你的实力之类的，既然如此，会不会也可以用来修復他自己的伤口？] 第85章 黑龙的告白 龙血结晶？ 沈莫玄一怔，用指尖勾起那条挂在他胸口的项鍊，低下头注视着坠在最下方的龙之心。 他能感觉到在这枚深红晶体里蛰伏着的能量，如同猩红风暴中蕴藏的金色闪电那般影影绰绰，强劲无比却又乖顺地聚拢在精巧的锥体中。 [要怎么用？] 他没有多加思考，就同意了518的提议。 毕竟龙之心对他而言只是个装饰品，如果这股力量真的能用来给塞克塔斯疗伤，那么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完璧归赵。 [唔……看哈利法克斯的用法，应该是咬碎了然后喝下去就行了吧？不过……也有可能是直接外敷在伤口处，毕竟原本就是龙的心脏流出来的血，或许可以原路返回？] 第183页 518的语气有些犹疑。 [要不一半外敷一半内用试一下？] 男人拎起那枚只有他半根手指那么长的锥形柱体。 [总共就这么一点，还要一半一半？] [呃……] 518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强人所难了。 [那要不就……直接滴在伤口上？直达伤处，应该比较快吧？] 系统说的也不无道理，沈莫玄想了想，将水晶一端衔在口中咬碎，然后把晶体之中流出的液体全部都倒落在了黑髮青年胸口的伤口上。 失去了内容物，空荡荡的结晶和由龙的魔力维持着的银链也跟着随风飘散，消失不见了。 沈莫玄聚精会神地看着塞克塔斯胸口上的伤。 然而，奇蹟并没有发生。 晶体中的龙血似乎并不能被伤口直接吸收，在脱离了男人手中晶体的那一刻，便失去了原本璀璨的金红色光泽，静静地躺在黑龙伤口的血肉之中。 而塞克塔斯依旧是那死气沉沉的模样。 [哎，好奇怪啊，为什么龙血一脱离宿主你的手就好像变得不一样了？]518的语气带着一些疑惑。 沈莫玄双目微敛，沉吟了片刻，忽然伸出手去，用指尖拨开了黑龙的伤口。 含在伤口处的血在他的拨弄下向外溢出，染红了他的食指。 他抬起手。 指尖沾染的龙血又重新散发出了金色的能量波动。 『这个结晶真正的名字，叫做龙之心，是由龙的心头血凝结出的晶体，它的力量唯有被龙所认可之人才能发挥出来。』 塞克塔斯曾经说过的话在男人脑海中响起。 ……这蠢龙不坑死自己就不爽是吧？ 沈莫玄有些无语。 [这枚结晶被他下了咒，里面的血只会对我起作用。] 怪不得当时他想要还回去也被拒绝了。 [条件这么苛刻的吗……那怎么办？]518慌了神了，[宿主你快想想办法，塞克塔斯可不能死啊。] 沈莫玄陷入了沉思。 龙血能够感应到他的存在，应该是通过某种魔力的鑑定，这样的话，是不是只要他能让自己的魔力留在塞克塔斯的体内，就能绕过龙血的鑑定？但问题是，深渊巨龙和人类完全就是两套构造，他不知道塞克塔斯的魔力核心在哪里，也无法光是通过肌肤接触就将魔力传递给他。 如果无法通过连接魔力核心的方式，难不成真的要用之前174系统说的那种方法？ 他目光微闪，注视着面前的黑髮青年，心中不由产生了一种诡异的想法。 ……这傢伙，难道是故意的？ [啊啊啊……宿主，他要变身了！糟糕，血……血都流出来了！] 在男人思索的时间里，大概是因为伤势过重，塞克塔斯的身上开始冒出漆黑的鳞片，双手也变成了龙的利爪，或许是因为仰躺的姿势限制了他的变形，他本能地想要翻过身去，在动作间，原本留在伤口中的龙血开始往外流出。 沈莫玄眼疾手快地将其一把摁回了地面上，他望着青年正在迅速龙化的身体，知道自己没有更多的时间再犹豫，于是便干脆地抬手固定住额头和脸侧的银白碎发，随即低下头，含住了对方心脏处那大约有三指宽的剑伤，将流出的龙血接在了口中。 察觉到了伤处的异物感，黑龙喉中发出一声低吟，不自觉地抬起龙爪想要阻挠对方，尖利的指甲嵌入圣骑士宽阔的后背，在他雪白的皮肤上留下了几道深刻的血痕。 但银髮骑士面色不变，好像根本感觉不到痛一般，任凭黑龙的利爪在他的后背暴力地抓挠，直到他确认没有更多的血溢出了，才支起身体，镇定自若地松开了摁住头髮的手，将在身后捣乱的两只不听话的龙爪摁在雪地上，用两只膝盖分别抵住。 他垂下眼帘，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神情注视着身下的黑髮青年，原本颜色浅淡的嘴唇因为沾染了龙血而变得鲜艷无比。 在龙化的鳞片从脖颈蔓延到面庞之前，他抬起左手将塞克塔斯的下颌推高，拇指不由分说地拉开他的下唇，伏下了身体—— 圣骑士隆起的嵴背如同一座山脉，血色逐渐浸透了白色的衣物，如同野火融化了山嵴上经年累月的积雪，而山顶的火山口喷洒而出的灼热岩浆，则裹挟着融化的雪水一同流下。 滚烫的龙血流入了黑龙的喉中，混杂在其中是另一股裹挟着银色魔力的液体，如同钥匙一般激活了龙血中原本蕴藏着的能量，金色和银色的魔力如同两条交汇的河流一般相互交融在一起，变得不可分割。 双目紧闭的黑髮青年在无意识中喉结微动，原本因为疼痛和不适而产生的挣扎渐止，金银相间的魔力在黑色的鳞片之下流转全身，最终汇聚在心脏的伤口之处，也唤醒了残留在那里的龙血之力。 一股充满生命力的恢宏能量从黑龙的心脏处爆发出来，几秒钟前还毫无反应的塞克塔斯倏地睁开那双黄金瞳，目光灼灼地望着压在他身上的银髮骑士，眼神中充满了勃发的野心。 黑色的龙尾缠绕上银髮骑士的脖颈，一场攻城略地的战争两人之间再度展开。这次战争的规模隐秘却又盛大，激烈程度有加无减，一度有星火燎原之势。 在龙血强悍的力量作用下，黑龙心脏的伤口正在迅速修復，破裂的血管蠕动着相互连接，撕裂的肌肉开始飞快地长出新的结缔组织。几息的时间过去，青年心脏处那道深刻的剑伤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和周围古铜色的肌肤格格不入的粉嫩平滑的伤疤。 第184页 而这也吹响了停战的号角。 在伤口修復的那一刻，趴在黑龙身上的圣骑士眼瞳中亮起的蓝芒逐渐隐没。 见目的已经达成，他勐地偏开头，同时捂住了某只黑龙还要凑上来的那下半张脸，将他摁回了地面。 「塞克塔斯，不要得寸进尺。」 他的表情冷淡，眉心微微蹙起，好像因为对方的纠缠不休而感到有些困扰。 「哈……哈……」 黑髮青年仰躺在地面上，漆黑光滑的鳞片已经从脖颈蔓延到了他的侧脸，让他说话的声音也变得似人非人起来。 「我还在深渊造成的幻觉里吗？不然怎么可能看到你在吻我？」 这倒是个好理由。 沈莫玄眉梢微挑。 「是啊，这一切都是你的幻觉。」 没想到这句话不仅没让塞克塔斯死心，反而让他眼眸一暗。 掌心中传来湿润而又炙热的舔舐之意，沈莫玄勐地抽回手掌，在他分神的那一剎那，被压制在他膝盖之下的龙爪忽然暴起，反抱住他的膝盖将他的身体朝后掀去，黑髮青年反客为主，压制在他的身上，双眼中满是势在必得之意。 「你说谎，道恩。」 男人伸出舌尖，捲走了下唇残留的血液。 他低下头，注视着圣骑士空荡荡的胸口。 但这一次，他却没有再产生任何恼怒的情绪。 因为，心口正发着烫，不仅是因为回归的心头血，还有另一股力量，像是莹白的火焰那样在他的胸膛中生生不息地跃动着。 「我能感受到你……在我的身体里。」 「我的魔力。」 银髮骑士准确地为他补充了省略的宾语。 但塞克塔斯没有理会他的打断，只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在我的一生中，我的心脏只受过两次伤，两次都是因为你。」 沈莫玄怔了怔。 「我承认我的卑劣，道恩。你就好像天空上耀眼的太阳，是在深渊中的我触及不到的存在，这比刺入心脏的剑刃更加令我痛苦……我想要独占你的温暖，想要蒙住你的光芒，想要让你成为我的私藏品……这种欲-望比恶魔之血更让我难以忍耐，但我从来不会掩饰这一点，因为你的明亮不惧我的阴翳，相反，是我需要畏惧，畏惧你的冷漠会征服我的高傲，畏惧你的强大会折断我的羽翼。」 「道恩·雷蒙德，我的命定之人，我的征服者，我的心之归处，我知道，我的意志已经为你彻底沦陷。我想要成为你心中特殊的存在，我想要和你留下独一无二的羁绊。」 黑龙忽然张开口，说出了一串晦涩难懂而又颇有韵律的龙语。 『成为我的伴侣吧，道恩。我，深渊巨龙塞克塔斯愿意和你共享我的生命，我的力量……在你同意的那一刻起，我将为你献上所有。』 黑龙说的话，沈莫玄一个字都没有听懂，他只感觉得到对方唿出的炙热气息喷撒在他的脸上，一双黄金瞳中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认真眼神。 【正在启动龙语翻译，魔王冕下，塞克塔斯阁下说的是……】 【等一下，现在没空。】 沈莫玄其实已经猜到了八分对方说的意思，但现在有个问题显然比听翻译更为急迫。 估计是受到了恶魔之血的影响，即便某人刚刚是在重伤昏迷的情况下，也一直处于超乎寻常的兴奋状态，而现在，他更是已经表露出了自己的急迫。 这种急迫体现在对方逐渐失了分寸的冒犯动作上。 就在塞克塔斯刚刚含情脉脉地对他示爱的时候，他的行动却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充分显示了什么叫做说一套做一套。 「……」 男人的额角绷出两根隐忍的青筋，放在身侧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如果不是因为刚刚自己已经失手把对方险些捅死，他早在对方摁住他膝盖的时候就已经拔剑了。 终于，在对方已经准备举起一面战旗先越过雷池的时候，圣骑士伸出一只脚，阻止了那在危险边缘试探的旗杆。 黑龙唿吸一沉，抬起头，看着对方。 「塞克塔斯，你脑子里能不能有点别的东西？」 银髮圣骑士抽了抽嘴角，语气有些莫名的无奈，但却没有再露出那让黑龙心脏发紧的冷冰冰的陌生眼神。 塞克塔斯的胸膛中忽然出现了几分没有来由的欣喜和愉悦。 就好像久旱逢甘霖一般，黑龙敏锐意识到了对方态度的转变，这是机遇，而他不会白白放过。 「道恩……我……」 后颈传来一阵猝不及防的剧痛，黑龙眼前一黑，趴在身下的圣骑士胸口上，再度失去了意识。 他大概没想到对方会在这个时候再度出手攻击，所以毫无防备地中了招。 沈莫玄收回手刀，抬起手臂，用一种嫌弃又小心的动作将压在自己身上的黑髮青年推到了一旁，然后坐起身体，长出了一口气。 他不擅长拒绝别人，也不擅长应对这种脸皮极厚死缠烂打的人，比起说话，他喜欢用拳头表明自己的态度。 偏偏现在还不能随便把人往死里打了。 他把手肘架在膝盖上，抬起手揉了揉眉心。 ……真是沉重的负担。 第86章 龙与骑士的问答 [宿主，你要放他走吗？]518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不行。] 第185页 沈莫玄拒绝得比刚刚救龙时还要果断。 他的目光落到一旁昏迷中的黑髮青年身上。 虽然刚才他採用了比较强制性的停战措施，但看对方这红旗飘飘的架势，完全不像是会偃旗息鼓的模样。这个时候放他走，无异于放虎归山。 [那现在怎么办啊?] 沈莫玄默了默，抬起头，望向了不远处那个隐蔽的山洞。 他拉起塞克塔斯的手臂，将他背朝上扛到了自己的左肩上，然后缓缓站起身，扛着对方往山洞中走去. …… 山洞里被人生起了火，寒气被逐渐驱散，融化的雪水从冰棱上落下，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唔……」 躺在山洞深处的地上的黑髮青年喉中发出一声无意义的低吟，在柴火的噼啪作响声中逐渐恢復了意识。 塞克塔斯缓缓睁开那双黄金瞳，目光落在了山洞的顶壁上。 影影绰绰的火光在洞壁上投下了一团朦胧的黑影，影子掀开了身上的衣服扔到一旁，又拾起另一件上衣穿上，姿态舒展又利落。 即便只是火光下的虚影，塞克塔斯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换衣服的男人的身份。 他的头追随着晃动的虚影偏向一侧，看向了背对着他站在火堆之前的银髮骑士。对方正将强健的双臂穿过黑色法衣的袖口，然后将堆积在胸口的布料拉到腰上，严密而又富有弹性的布料很快遮掩住了他宽阔的嵴背和起伏的肌肉纹理，十字形的魔力符文刚好在他的蝴蝶骨中央，沿着嵴背延伸到他腰间的凹陷处，在火光下闪耀着银色的光泽。 尽管只是一闪而逝，但塞克塔斯还是眼尖地看到了圣骑士背上的红色伤痕。 那些伤痕看起来是被什么野兽的利爪抓的，有长有短，交错纵横，虽然已经结起了血痂，但乍看上去依旧很是触目惊心。 塞克塔斯不满地蹙起眉，在他的意识中，还没有人有能耐让道恩伤成这样。 「是谁？」 黑龙的质问声从身后响起，沈莫玄转过身，看向对方。 「醒了？」 塞克塔斯不答，只是目光沉沉地盯着他身上的衣服，好像要穿过布料和他的胸口看到他背后的伤口。 他的脸色不愉，低声重复了一遍自己刚刚的问题。 「是谁伤了你？」 「……」沈莫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出声。 始作俑者居然还好意思问？ 而塞克塔斯见等不到他的回答，便自顾自分析起来。 按照伤口的方向来看，这些伤口都是从道恩的正面绕到他的后方抓的，就好像一个环抱一样……这个姿势要说是在对敌未免也太过暧昧了一些…… 看着圣骑士那缄默不语的模样，黑龙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心领神会。 「是我么？」 塞克塔斯看向那件被丢在地上的满是血污的白衬衫，喉咙不知为何感到有些发干。 莫非是刚刚道恩在给自己渡龙血的时候……被自己抓的？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为什么自己不能醒来得再早一点？！ 「道恩……我不……」 黑髮青年从地上支起身体，想要去到银髮骑士的身边，仔细看看他后背的伤。 但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却让他忽然止住了动作。 他神色一滞，低下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腕和脚踝。 银色的镣铐已经消失了。 但低头的时候，脖颈处似乎遇到了什么阻碍。 塞克塔斯缓缓抬起手，抚上自己的脖子。 他的掌心触碰到了一个坚硬的环状物体，似乎是金属材质的，因为过于紧贴着他的皮肤，已经被他的体温烘热了。 圣骑士用光明之力凝结而成的项圈依旧在他的脖颈上套着，限制着他行动的范围。 他扭过头，那牢固的锁链从他的后颈一路延伸，嵌入了他后方的石壁当中。 「道恩……」 锁链带给塞克塔斯的阴影太过浓重，他的眼神闪烁着，语气中有几分试探的意味。 「你……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银髮骑士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走到了他的面前，张开右手的虎口，抬起了他的下巴。 「……现在知道害怕了？」 塞克塔斯的喉结微微滚动，他耻于承认，但在先前那番经歷之后，只要看见银髮骑士露出这样毫无波澜的眼神，他的心脏就忍不住地收紧。 在龙类的视觉下，圣骑士的体表始终附着着一层灼目的白焰，当他来到自己面前时，白焰也侵入他的领域，让那些属于黑龙的气不安地扰动起来。 【技能『威慑』发动中，塞克塔斯对您产生了畏惧，您的魔力正在上升。】 「……害怕的话，一开始怎么不说清楚？」 沈莫玄对他这种认罚不认错的行为敬谢不敏。 如果塞克塔斯一开始不要那么嘴硬，和他直言是深渊的黑魔法让他神志不清，他也不至于误解成了他是精-虫上脑想要对尤莱亚不择手段，从而对他大发雷霆。 「我不是一开始就让你解释了吗？嗯？」 他质问道。 黑龙的眼神颤了颤。 「因为……」他垂下眼帘，黑色的睫羽盖住了那双明亮的黄金瞳。 「……我以为你不会相信我。」 「毕竟……」黑龙欲言又止，说出了那句光是想到就让他的心脏绞痛不已的话，「你喜欢的是尤莱亚·德怀特，不是吗？」 第186页 沈莫玄的眉梢抽了抽，「你哪只眼睛看出我喜欢他了？」 这句话如同黎明的曙光，让黑龙倏地一下抬起头。 「你不喜欢他？」 黑龙的问题无疑有一些越界，银髮骑士不答反问。 「……这和你有关系吗？」 塞克塔斯神情一滞，偏开头，语气有一些不自然。 「我只是不理解……如果你不喜欢他，那你为什么对他这么好？你对他的关心和在意明显超过了其他人……我不相信只是因为他是圣子的缘故。」 「塞克塔斯，我好像没必要和你解释这些。」 圣骑士的回答让黑龙陷入了缄默。 山洞里安静下来。 片刻后，黑龙抬起那双金色的眼眸，望着面前的银髮男人，提议道。 「那么，就用答案换答案如何？你不是想要知道你走之后，深渊发生的事情吗？」 这个提议让沈莫玄有些意动。 「你想知道什么？」 「你真的不喜欢尤莱亚·德怀特吗？」黑龙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这次沈莫玄没再吊着他，而是直截了当地回答道。 「我是喜欢他……但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喜欢。」 「……哈？」 圣骑士拗口的解释让塞克塔斯陷入了更深的困惑。 「……喜欢就是喜欢，还有什么区别？」 「这是第二个问题，现在轮到我了——你为什么会被深渊的黑魔法侵蚀精神？就因为你给了我你的心头血？」 塞克塔斯怔了怔。 这个问题本该稀疏平常，却因为后面缀着的追问而变得不普通了起来。 「道恩……」 黑髮青年的脑袋在圣骑士的掌心里歪了歪，他的嘴角缓缓勾起。 「你是在关心我吗？」 「……塞克塔斯，现在是我在问你。」 「是是是。」 虽然圣骑士的话依旧是那样冷淡，但塞克塔斯总觉得对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不一样了。 他努力地压制住上扬的嘴角，认真解释道：「虽然心头血的流失会让我陷入短暂的虚弱，但没有严重到那个地步，我被深渊的黑魔法侵蚀是因为那场红雨。」 「什么红雨？」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黑龙复述了一遍自己相当在意的那个问题，「你对尤莱亚的喜欢，是什么样的喜欢？」 「……是亲情。」 「？」 黑龙用眼神表明了自己对「亲情」这两个字的不理解。 「他就像我的弟弟一样。」 沈莫玄试图用一种更为恰当的比喻让塞克塔斯理解他和尤莱亚的关系，但黑龙对于人类的社会关系显然知之甚少，更不用提两个没有血缘关系人之间产生了胜似亲人的情感的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了。 「你和他又不是一个妈生的，他怎么可能是你的弟弟？你们俩个是继兄弟？ 」 沈莫玄放弃解释了。 「总之……他对我而言很重要……」 他顿了顿，着重强调道。 「这句话我不想再说第三遍，塞克塔斯，不许伤害他，如果再有下次，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 圣骑士坚定的态度让塞克塔斯明白了：比起他，道恩现在更在乎的是那位单纯的圣子殿下，但是，他对圣子抱着的并不是那种具有排他性的感情。 「我知道了。」塞克塔斯露出了古怪的眼神，语气有些酸熘熘的，「我不会再去招惹他的。」 沈莫玄看着对方隐忍的表情，不禁地怀疑对方完全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呃……宿主，我觉得你刚刚的话让塞克塔斯有点误会了……] 518的声音弱弱地响起。 [我刚刚说的哪里不够清楚？] [是这样的……龙族是个非常亲情单薄的种族，如果生下来的幼崽实力太弱，他们甚至会直接咬死自己的幼崽，而且多数龙族都不会将幼崽抚养到成年，能守到蛋破壳就已经是有耐心的了。所以……要让塞克塔斯理解亲情是什么有点太为难他了，比起这个，他应该是代入了其他类似的关系。] [比如？] 518的声音可疑地顿了顿。 [虽然深渊巨龙是难得的对伴侣十分忠诚的龙族，但那是因为他们被设下了只能拥有一个后代的限制，其他的龙族在生活作风上可是很开放的，强大的龙类更是一次能拥有好几位侍妾。] [我估计……他是以为你想脚踏两条船，你刚刚是在向他强调圣子的正宫地位。] [……他以为我什么？] 沈莫玄的额头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不过这样问题也不大，只要他以后不敢随意对尤莱亚下手就好，哈哈。] 系统干笑了两声。 [……] 沈莫玄额角微抽。 问题确实不大，被害的只有他的风评而已。 「现在，解释一下你说的红雨。」 「啊，那个啊……」 塞克塔斯的语气变得有些敷衍起来，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不能从没有道恩的战斗中获得乐趣了，因为当他回忆起在深渊中那场战斗时，得到的结论只有无聊二字，于是他用轻描淡写的语气相当简略地说道。 「你走之后，我回了龙穴，在洞口的悬崖边上睡觉，就在这时候，天上下起了红雨，雨水中掺杂了奇怪的气息，好像是恶魔之血和你说的那个什么黑魔法，但我的鳞片可以抵挡雨水，所以那血雨对我造不成什么影响……倒是那些魔物们变得难缠了很多，打斗的过程中，我不小心受了点伤。」 第187页 黑龙一边说着，一边用指尖剐蹭着自己下腹已经癒合的伤口上面覆盖的鳞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圣骑士的那道魔力冲击波影响到的缘故，他的下腹一直有些不舒服，要不然，也不会出现那样的失误。 不过他并没有提及这件事情。 「我落在地上的时候，雨水渗到了伤口里，那一刻，我的脑子里突然多出了一股声音，就是那个声音让我把圣子当成了你，所以，我才会出现在他的房间……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 黑龙的话，让沈莫玄若有所思。 奇怪的声音……难道是深渊之主？ 深渊之主似乎对尤莱亚有种别样的执着，在雷维阿坦失败之后，祂甚至想要蛊惑黑龙去对尤莱亚下手。 祂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男人的思考被黑龙的声音打断。 「好了，现在轮到我问。」塞克塔斯似乎已经迫不及待了。 「既然你不喜欢尤莱亚，那就意味着，我还有机会，对吧？」 「……不，你完全没有机会，死心吧。」 圣骑士毫无感情地回应了这个没有营养的话题。 「你又说谎。」 塞克塔斯看着那个居高临下望着自己的人，咧开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鲨齿，眼神野心勃勃。 「我不会就这样放弃的，道恩……记住了，你是我的。」 第87章 黑龙的天赋 面对黑龙宣誓主权一般的豪言壮语，银髮骑士只是淡淡地反驳道。 「我只属于我自己。」 他松开托着对方下颌的手，表明了离去之意。 「深渊的表现如此反常，应该是因为我伤了一个上位恶魔。对方是冲着尤莱亚来的，既然目的没有达成，祂恐怕还会有别的动作，我要回去了。」 塞克塔斯才不在乎那个圣子如何呢，他被圣骑士话中的信息勾起了好奇心。 「你刚刚说你伤了上位恶魔？」 他面露诧异。 「上位恶魔都被封印在深渊里，你怎么做到的？」 「我可以进行跨位面的概念攻击，命中的条件是知道对方的真名。」沈莫玄解释着。 黑龙眨了眨眼，「……概念攻击？这是什么意思？」 【魔王冕下，这个名词有些太超前了，《光之圣域》里还没有出现过毁灭之咒这样的超位魔法。】174突然出声提醒。 沈莫玄换了一个说辞，「……你就理解为远程攻击吧。」 「虽然我对魔法知道的不多，但也知道远程攻击也是有距离上限的。我可没有听说过，远程攻击还可以跨位面这样的说法。」 「……这也是有一定概率的，只是碰巧成功了而已。」 塞克塔斯望着面前的银髮骑士，对方的神色依旧淡然自若，仿佛自己说出的只是「今天天气正好」这样平平无奇的话。 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虽然和圣骑士已经交手过几次，但对方一直都是用体术和武技和他对抗，唯一一次见证圣骑士使用魔法就是在比武大赛上他对尤莱亚动手的时候，对方用出了名为「万焰溯回」的剑技与魔法的融合技，而那也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威胁。 但在那之后，道恩再也没有在他面前使用过魔法。 而圣骑士都是魔武兼修的。 这岂不是意味着，在之前的对战中，道恩其实一直都没有对他使出全力？ 塞克塔斯眯起眼，在他的目光中，那被白焰笼罩的男人身上似乎又多了一层神秘的迷雾。 所谓的概念魔法，如果他没有理解错的话，指的就是可以无视距离，通过名字锁定对方的攻击。 这样逆天的魔法，就算不是禁咒，也绝非普通人能够掌握的。 道恩·雷蒙德，光明教会的光耀骑士长，他的上限到底在哪里？ 「道恩，你还有多少能力是我还不知道的？」 他不禁问道。 「问答环节已经结束了，塞克塔斯。」 沈莫玄当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事实上，他已经不小心透露太多了。 「你的伤势还没痊癒，这些日子就先待在这儿修养吧。」 他转过身，准备发动传送法阵离开。 「喂！别走！」 见对方转身就要走，黑龙连忙叫住他。 「……解开我，我不习惯这样。」 他抬起手，拽了拽脖颈上的项圈。 「你会习惯的。」 沈莫玄回过头，缓缓开口。 「在你彻底冷静下来之前，我会一直这样栓着你。」 听见对方这样坚决的话语，塞克塔斯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小腹下方，然后又抬起头。 「你该不会是打算把我栓到这里直到老死吧？」 「……是啊。」男人语气微妙，「如果你可以挺到那个时候的话。」 「……如果我忍不住变成龙了呢？」 「神圣禁锢形成的实体会随着束缚对象的大小自行调整，你不是已经在湖里试过了吗？」 「……」 黑龙磨了磨后槽牙，有种横行霸道多年终于碰上了硬茬子的感觉。 「放我走，道恩，我不能在这这个位面待太长时间。」 见他语气像是认真了，沈莫玄挑了挑眉，「不回去的话会怎么样？」 说起正事，塞克塔斯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起来。 第188页 「想必你也感受到了，道恩。这些年来，恶魔和黑暗生物在光位面愈发肆虐，他们不断培养黑暗的信徒和后裔，大肆猎杀光明修士，这让这个世界的邪恶和善良开始失衡。恶念反哺了深渊，使得深渊的力量不断增长，黑暗孳生，光明式微，两个位面的力量正在逐渐失衡。」 「深渊巨龙的天赋就是可以吞噬黑暗之力，被我杀死的深渊魔物的力量会被我转化，因此光与暗两个位面才能保持平衡。」 「如果没有天敌制约，那些魔物们就会毫无节制地繁衍增长，一旦他们的力量超过光位面。黑暗的力量就会开始向这个位面渗透，最终导致位面之间的壁垒被打破……后果不堪设想。」 听见黑龙的解释，沈莫玄没有立刻回復，而是问道。 「你说的两个位面之间的力量，比较的是两个位面中所有人的力量之和？」 「是光与暗的魔力之和。不管是人，兽，还是法器，都是维持位面平衡的砝码。」 「这样啊。」沈莫玄沉吟了片刻，「最近，你还有感觉到位面的力量失衡吗？」 黑龙摇了摇头。 「我无法直接察觉到位面的力量有没有失衡，只能通过深渊魔物的动向进行粗略的判断……最近，那些傢伙变得越来越有恃无恐，特别是上次你去过深渊之后，深渊的意志似乎甦醒了，魔物们也开始躁动起来，处理起来越来越麻烦了。」 「有恃无恐……」银髮骑士低低重复着他说的话，「……是孤注一掷了吧？」 【魔王冕下，您的魔力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生态，因此，在您降临这个位面并且将力量转化为光明之力之后，暗位面的力量超过光位面的可能性不足万分之一，您无需太过担心。】 174系统的声音响起。 【不过由于您在这个世界又从其他人产生的恐惧中吸收了不少魔力，如果魔力超过世界壁垒的安全上限，确实有可能会造成壁垒的破损，请问您是否需要将力量压制到50%？】 【差点忘了……压一压吧。】沈莫玄说道。 【明白，正在加固禁魔封印，上调阈值为50%……加固完成，冕下放心，这个世界的壁垒暂时安全了。】 【……谢了，174。】 【为您服务是174系统的荣幸。】 在一人一系统的对话频道默默发抖的518：……好可怕啊，这两位大佬。 「你可以先不用着急回去了。」 解决了世界就要毁灭的危机的沈莫玄对面前的黑龙说出了结论。 「慢着，道恩，你没有听懂我在说什么吗？这可不是小事……」 银髮骑士的无动于衷让塞克塔斯着急起来。 「嘘——」一只手指竖在了他的嘴唇上方。 塞克塔斯的话戛然而止，黑色睫羽下的金瞳微微睁大，愣愣地看着面前的银髮骑士。 男人的声音和他的表情一样沉稳，让人莫名的平静下来。 「安心养伤，如果出了什么事情，我会负责的。」 头顶传来了柔软的触感，那力道过于温和，以至于黑龙的身体勐地颤了一下，像是被一道细小的电流击中了一般，从头顶麻到脚底。 「道恩……」他的嗓子有些沙哑。 沈莫玄手臂一僵。 糟糕，给弟弟顺毛顺习惯了，一不小心就摸上去了。 「老实呆着，我会时不时来检查的。」 他面无表情地收回手，若无其事地发动传送法阵离开了这里。 「……」 银色的传送法阵逐渐收拢，黑龙垂下脑袋，看着男人最后消失的那块地面，出了一会儿神。 过了一会儿，他慢吞吞地探出手臂，用长满黑色鳞片的右手小心地拾起了火堆旁那件被男人丢弃的染血的衬衣。 在燃烧的火堆后生成了一道晃动的影子，黑髮青年半坐在地上，黑色的指甲深深嵌入了那件白色的衬衣那种，强壮魁梧的背影看起来却有几分寂寥。 他将衣服捂在脸上，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 血……还有圣骑士身上那股清冷的雪松气息瞬间涌入他的鼻腔之内。 「道恩……」 燃烧的火星伴随着嘆息声向上飘去，寒风搅动着火堆，让烈焰狂舞起来，猩红的火种在蹿升的火焰之中，犹如一块被烧红的铁块那样，闪烁着炙热的裂纹。 不知过了多久，火堆后的人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头巨大的黑龙，黑龙的身体趴伏在地面上，像一座漆黑的小山，粗壮的龙颈上固定着一个有成人手臂那么粗的项圈，银光闪闪的锁链一直连接到洞壁上。 黑龙背对着洞口一动不动，一双金色的眼瞳懒洋洋地耷拉着，嵴背上的荆刺随着唿吸微微起伏，即便是在闭目养神的状态也依旧是一头兇悍威严的野兽，充满了令人不敢靠近的危险气息。 在黑龙的脑袋下方，枕着一团被撕扯得已经看不出原来模样的白色布条，龙的前爪搭在那上面，将它护在自己的吻部前方，一睁眼就能看到的位置，像是在守卫自己最为珍贵的宝藏。 第88章 亡灵法师 暗无天日的深渊裂谷之中，骷髅士兵的头颅被一只漆黑的利爪抓得粉碎。 「竟然连一头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黑龙都控制不住，还敢自称魅魔之主，无用的东西。」 坐在石座上的深渊之主声音中带着几分冷厉。 第189页 祂单手成爪，一旁的骷髅士兵的身体便被一股不容违抗的力量吸引到了祂的掌心之中。 「尤莱亚·德怀特，他怎么就能这么幸运，次次都能化险为夷？」 深渊之主的掌心笼住骷髅士兵的头颅，拇指插进那空洞的眼框，骨质的利爪轻轻一掰，只听见咔嚓一声，碎裂的头骨滚落地面，和地上其他的尸骸混在了一起。 而在那些尸骸之后，海妖雷维阿坦的尸体已经被四眼黑鸦和人面蝠啄食得只剩下一副巨大的白森森的骨架，正缓缓沉入黑色的沼泽之中。 在石座之下，恶魔们瑟瑟发抖，谁都不敢说话，害怕自己触怒了喜怒不定的深渊之主，成为了祂手中的下一个亡魂。 大概是对骷髅士兵的头骨捏起来的手感不太满意，深渊之主又将目光放到了石座旁边的灯柱上面。 祂摊开手掌，身后的黑雾一涌而起，拱着那灯柱上明亮的白色火焰来到祂的掌心。 「道恩·雷蒙德……」 黑色的骨质利爪之上，白色的火炎漂浮着，纯粹而又热烈的能量跃动着，将四周的黑雾顷刻吞噬殆尽。 黑山羊面具遮挡了深渊之主的面部，使祂神情莫辨。 「看来……我该亲自会一会你了。」 他将手臂往前一挥，黑雾在面前凝结成一面冒着黑气的魔镜，镜子上，出现了泽雅大陆的全貌。 作为泽雅大陆版图最大的国家，神耀科萨帝国位于大陆板块的最北部，它的南部是郁郁葱葱的青泽大森林，东部则是代表着未知的无垠大海。 而科萨帝国的西侧则是一条横亘了整个帝国边境的绵长山脉——基茨山脉。在山脉的另一边，是一座以军国主义闻名的王国，艾尔维亚王国。 艾尔维亚人几乎全员皆兵，只靠奴隶从事劳动和耕种，与科萨人不同，艾尔维亚人崇尚自由信仰，因此那里也成为了最大的佣兵和冒险家集散地。 这种尚武的风气与艾尔维亚的军阀统治有关，雷吉诺德一世是个妥妥的战争狂热分子，在他在位期间，艾尔维亚王国与科萨帝国边境纷争不断。但雷吉诺德一世年数已高，年轻时的好战使他晚年疾病缠身，在他将权力让渡给长子雷吉诺德二世后，昏庸无能的二世很快将国库蛀空。 艾尔维亚的庞大军队失去了国库的支持后战力锐减，在烈火元帅安德烈·柏宜斯的蔷薇骑士团震慑下节节败退，雷吉诺德二世无奈只能签署了停战协议，边境才迎来了短暂的和平。 但战火虽灭，火种却依然保存。除了死亡，没有什么能让贪婪的艾尔维亚人停止征伐和侵略。 不幸的是，很快，就连死亡都不能够阻止他们的脚步了。 在深渊之主幻化出的镜像中，出现了一个身披着斗篷的人，他似乎是有什么残疾，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的，神秘人走在逼仄狭窄的地道之中，手中摇曳的烛火只能照耀那斗篷下露出的一只苍白的手和手中紧抓着的金色拐杖。 地道的地面似乎是向下倾斜的，伴随着斗篷中的人逐渐向下走去，前方豁然开朗，密密麻麻的火把照亮了这个偌大的地下工事，脚上戴着镣铐的矮人工匠正在火炉边打造着一把又一把的武器，伴随着「嗤」的一声，红热的铁块在冷水中被淬鍊成乌黑的长剑、战戟和斧子，口中念念有词的黑魔法巫师在打造完成的武器上留下了血红的诅咒符文，然后将武器分配到洞穴中站立着的身强体壮的武士们手中。 那些武士中不仅有人类，还有身形庞大的兽人和半兽人们，那些高大的战戟和沉重的战斧便是为他们准备的。 不同寻常的是，不论是人类还是兽人，他们都死板地站在原地，除了接过武器之外没有任何的动作，没有被盔甲包裹的青灰皮肤暴露在空气中，苍蝇在上方爬过他们也无动无衷。 所有武士的脸都被严实的桶盔所遮挡，唯有双眼处留有一条细缝，看不清面部，唯有幽幽蓝光从其中冒出来。 但他们的人数太多了，太多太多了。高大的身影彼此摩肩接踵，一眼望不到头，洞壁上的投影伴随着火光影影幢幢地晃动着。 而武器锤鍊，矮人吆喝，巫师念咒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在昏暗的地下洞穴中迴荡着，如同一首诡异的死亡交响曲。令人似乎可以闻到那硝烟与血液交杂的味道。 「朱利安。」 一道声音唤住了神秘人，他揭下了斗篷的兜帽，露出了一张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的脸，他有着一张看似无辜的幼态面孔，黑色的蜷曲及肩发被一条暗红色的丝带束在脑后，他的右手握着一根金色的拐杖，杖首上雕刻着艾尔维亚王国的国徽：四翼狮鹫兽以及两把交叠的长剑。 那是艾尔维亚王国的二王子，朱利安·艾尔。 和身材魁梧的父亲与兄长不同，朱利安从出生开始就身体羸弱，他不擅长舞刀弄剑，也从来没有在练习中赢过哥哥，甚至性格也有一些唯唯诺诺，因此一直为雷吉诺德一世所不喜，老国王从未考虑过将皇位让给他继承，而雷吉诺德二世也对弟弟十分轻蔑，经常嘲笑他因为小时候的热疾引起关节畸形而留下的一瘸一拐的毛病。 但谁都没有注意到的是，朱利安有着与生俱来的魔法天赋，而他则在无人问津的情况下得到了深渊之主的眷顾，被传授了可以驱使亡魂的禁忌黑魔法，成了一名亡灵法师。 也正是在他的暗中操作下，连续经歷了惨败之后走投无路的雷吉诺德二世才会遇见恶魔雷维阿坦，以让蔷薇骑士团主动撤军为代价，将自己的身体抵押给了对方，最终却因为忤逆恶魔而命丧黄泉。 第190页 失去了疼爱的长子，老国王悲恸万分，不知为何一病不起，国事自然只能交由同为皇储的二王子打理，年幼的朱利安成为了王国的实际掌权者。 但得到了权利和地位少年在意的却不是这个国家的存亡。 他在意的是自己的信仰。 少年从怀中掏出了一面小小的手持镜，然后将镜子放在了面前的石台上，在石台前方虔诚地单膝跪下，在额头画了一个逆十字。 「伟大的吾主！统御深渊的无冕之王！恶魔的主君！您忠诚的僕人朱利安·艾尔向您请安。」 少年这样说着，拄着拐杖在石台前俯下身体。 黑雾从镜面中涌出来，在石台上方形成了深渊之主的虚影。 「亡灵军团的召集进度如何了？」 祂用威严的声音询问道。 「主上，已经集齐了一千名亡灵兵士。」朱利安微微抬起头。 「那一百零三名光耀骑士的灵魂呢？」 「已经用您赐予的黑雾将他们的灵魂全都堕化了，现在，他们的意志被仇恨所蒙蔽，过往的记忆和理智因为黑魔法的诅咒而丧失，只有永无止境的战斗和屠杀才能平息他们灵魂中的痛苦和不甘。」 朱利安抬了抬手，一百多名穿着盔甲的士兵动作僵硬地从队列中走了出来，死气沉沉地站成了几排。 与其他的亡灵兵士不同的是，这些士兵的盔甲是黑色的，上面附着了许多细密而又诡谲的红色符文。 「我试验了几次，发现他们的灵魂不能和其他的躯体很好地融合，于是用这种暗合金为他们打造了可以直接附着灵魂的盔甲。」 他说着，其中一个亡灵骑士从队列中走了出来，举起长剑，朝着自己的脖颈抹去，随着寒光闪过，黑色的头盔直接落到了地上，但他却犹如感觉不到一般，弯下身，将头盔重新戴回了自己空无一物的脖颈上。 「他们没有自己的主观思想，只能被我的黑魔法驱使行动。」朱利安这样说着。 「很好。」深渊之主用微微上扬的声音表示了他的满意，「做得不错。」 「多谢吾主的认可！」朱利安语气激动，「现在，就只剩下一个最为强大的骑士来领导整个亡灵军团了，如果……我们能找到一名像光明教会那个白银之焰一样强的骑士，那么，亡灵军团将所向披靡，主上您突破深渊的封印也不再是什么难事！」 朱利安看向石台之后，被巫师们用黑暗之力筑成的结界保护着的那一副盔甲。 这是他早就预留好的盔甲，足足耗费了矮人七七四十九天打造出来的暗合金盔甲，盔甲的边缘光滑而又锋利，在火光下隐隐发出红芒，上面布满了尖刺和充斥着诅咒与黑暗气息的符文。诡谲的线条细密地交错着，犹如具有魔性一般微微扭动着。头盔的上半部分延伸出两个像是恶魔一般的犄角。空洞的双眼缝隙中，空无一物。 这具属于亡灵骑士长的盔甲正在等待他的主人。 「白银之焰……你是说道恩·雷蒙德？」深渊之主的语气有些难辨。 「在这个世界上，你无法再找到第二个道恩·雷蒙德了。」 这样笃定的语气让朱利安一愣，但他没有任何质疑深渊之主的意思，只是低下头。 「我明白了，我会继续寻找其他合适的人选的。」 「嗯。」深渊之主淡淡地应了一声。 「朱利安，我来找你，还有另外一件事情需要你去做。」 「主上请尽管吩咐！」 「教廷很快就会得知普林霍尔就是先天圣体的真相，我需要你想办法阻止他们得到先天圣体的能力。」 黑髮少年思索片刻，随即点了点头。 「主上放心，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吧。」 「不要让我失望，朱利安。」 深渊之主这样说着，便重新消失在镜子当中。 少年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分外小心地将石台上的镜子重新收拢到自己的怀中。 然后他面无表情地望了一眼下方的兵工厂，矮人奴隶们战战兢兢地跪在锻造炉前不敢抬头，巫师们尊敬而又崇拜地向他行礼，而死灵军团的士兵们则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头盔下的眼神空洞无比，眼中燃烧着冰冷的魂火。 少年顺着楼梯缓缓走了下去，经过一个个士兵，然后在一具看不出有什么区别的亡灵士兵的面前停了下来。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和一支笔。 「哥哥，我需要你帮我写一封遗书。」少年用平静的声音这样说道。 闻言，士兵扭过头，头盔下浑浊的双眼幽幽地看着他。 「刺破你的手指，用你的血写。」 少年看着士兵动作僵硬地摘下自己的手套，然后接过那只羽毛笔，用笔的尖端刺破了自己青灰色的皮肤，嘴角微勾。 …… 拿到了雷吉诺德二世的血书的少年转过身，顺着地道离开了。 而在这深刻的地道上方数千米的位置，是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所覆盖着的基茨山脉的山嵴。 这个不为人知的巨大地下工事，就设在山体当中。 离开了地下工事不久，朱利安便发动传送魔法，回到了艾尔维亚王国的皇宫。 他来到自己的寝殿，揭下斗篷藏到了衣柜里，然后来到酒柜前，想了想，将柜子里装着无色烈酒的玻璃瓶的瓶塞打开，将里头的烈酒倒在了自己的眼睛里。 第191页 「父王！」 双眼含泪的黑髮少年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小跑着来到了老国王的寝殿，趴在他的床前，将一封血书送到了他的面前。 「哥哥他的死不是意外！他是被人谋杀的！」 「咳咳……什么？！」闻言，本来病入膏肓的雷吉诺德一世病躯一震，从床上支撑着身体坐起来，用颤巍巍的手接过了少年手中的信。 「我找到了哥哥留下的遗书，信上写着科萨帝国早就有预谋要杀害艾尔维亚的王储，他们不惜派光明教廷的红衣主教亚歷山大·普林霍尔色-诱哥哥，在他身上下了会延时发作的烈性毒药，这才让他死于非命！」 「这……这是吾儿的字迹……」老国王瞪大了眼睛，手臂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 「光明教廷……他们……他们竟然敢……咳咳……」雷吉诺德一世双眼微微睁大，喉中咳出了粘稠的黑血，看着便很是不祥。 少年双眼通红，伸出手帕替父亲擦干血迹。 「父王……您不要太过伤心……眼下我们最重要的是先找到杀害哥哥的仇人。」 「这些手段下作的傢伙……可恶！」 老国王一把握住跪在床前的小儿子的手。 「朱利安，传我的口谕，让科萨帝国立刻交出那个红衣主教，将他送到艾尔维亚的王都，他必须在我的面前亲自接受审判！」 「可是，若是他们不愿意怎么办？」 「哼！」雷吉诺德冷笑一声，「若是他们连一个红衣主教都不愿意交出，那么……就将要承受整个艾尔维亚的怒火！」 第89章 弹幕体·主教与裁决骑士（下） 最近流感横行，裘晓蕊也不幸中招了，这天她请了假没去学校，而是卧病在床修养生息。 迷迷煳煳中，她听见了手机传来了特殊的提示音。 那是《光之圣域》更新的声音！ 「奶奶！您关注的漫画终于更新啦！」 伴随着童稚的声音落下，女孩蹭地一下睁开眼睛，垂死病中惊坐起，她顾不上额头上掉下来的毛巾，抓起了床头柜上连着充电线的手机，睁着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舔了舔开裂的嘴唇，点开了那个给她续命的app。 只见绿jj漫画的首页关注列表上，在《光之圣域》的漫画标题右上角出现了一个「有更新」的标籤，随着她点进漫画详情页，第四册和第五册的按钮也出现在了屏幕上。 裘晓蕊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如果不是因为她发烧烧坏了脑子产生了重影，那就是真的—— 双更！居然是双更！ 《光之圣域》第四册「蔷薇与蛇」与第五册「龙之心」居然一起发布了！ 黑羽老师！你是我的神！ 裘晓蕊勐地掐住自己的人中，深吸了两口气，然后颤抖地握住手机，点击了「继续阅读」的按钮。 伴随着漫画的页面在屏幕上缓缓加载出来，女孩也跟着屏住了唿吸。 和之前比武大赛时候明快的剧情和亮丽的画面配色不同，第四册一上来，就是昏暗的树林，黑色的枝桠中延伸出一排脚印，奔跑在树林里的金髮圣子神情紧张，鼻头和嘴唇都被冰雪冻得通红，被树枝刺破的掌心流出殷红的血滴，在雪地里绽放出鲜艷的花朵。 而在他身后，则是看不出说话声音来源的气泡。 「跑吧，跑吧……圣子殿下……」 「我来抓你了——」 在最后一小格画幅上，则出现了一张半脸，唇角微微扬起，笑得十分邪肆。 正与邪，血与雪，红与黑，将危险紧迫的氛围烘托得淋漓尽致。 弹幕一条一条地在画面上冒出。 [咋了咋了，圣子怎么突然被人追杀？！] [尤莱亚落单了？是因为道恩被黑龙拐跑了吗？] [楼上请重新组织语言，明明就是你情我愿的私奔。] [发动秘技！看嘴识人——这是普林霍尔对不？] [疯了！主教怎么会用这么疯批的口吻说话。] [看完了回来评一句，楼上看嘴识人的那位牛掰。] [什么，普林霍尔黑化了？] [不是，他是被附身了。] [楼上剧透的忘记打标了。] 什么，普林霍尔被附身了？被谁附身了？ 看到这里的女孩感到一头雾水，她想起自己之前设置看漫画的时候会把包含了剧透标籤的吐槽弹幕给屏蔽，但又抵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于是打开漫画设置，关掉了剧透弹幕过滤的功能，接着往下翻去。 第四册开头採用了倒叙的形式，以尤莱亚在雪中仓皇逃跑为引子，时间回退到了上一册的结尾光耀骑士长道恩·雷蒙德跟随着黑龙塞克塔斯一起离开了光之位面之后，留在比武场的裁决骑士长里德·柏宜斯和圣子尤莱亚各自露出了担忧的表情，而里德则提出要将圣子先送回皇宫。 画面一转，穿着白色刺绣礼服的半精灵独自走在了皇宫的围廊上，看起来是已经安顿好了尤莱亚，要去向主教汇报比武场上的突发事故。 他换了一个从未出现过的新髮型，红色的长髮被用发箍松松地挽到了右肩上，看上去似乎预示着什么。 [哇！穿白西装的里德好帅！prprprpr] [这髮型有点危险啊……救命，半精灵不会要领便当了吧？] [回楼上，还好，没领，只是受伤了。] 看见这条弹幕，本来跟着有些担忧的裘晓蕊便放心了……放心了个鬼啊！更担心了好吗？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第192页 她迫不及待地接着往后翻去，很快便看到了裁决骑士与红衣主教的对峙现场。 画面中，普林霍尔穿着一身黑色的教袍端坐在椅子上，右手握着那根金色的十字权杖，长发披散，脸色却有些绯红，神色看起来恹恹的，没有了以往精明干练的样子。 [啊啊啊是云雨过后的限定版主教老婆，这一副刚刚经歷完激烈运动后精疲力竭的表情……嘶哈嘶哈……真是别具风情~] [虽然我知道他是个坏人，但还是微微一撅表示尊敬。] [连十字架都没来得及戴，怪不得会让里德发觉不对劲……果然要在短时间内清理身体外加穿上衣服就很赶了吗？] [什么魔鬼发言啊喂] [嘿嘿，继续往后看就知道了，书桌y，香得咧。] 裘晓蕊还没来得及关注所谓的书桌y，就被主教与骑士对话中提到的内容给吸引走了。 「他想要带走尤莱亚作为他的配偶？简直是异想天开。」 「不……圣子殿下和光耀骑士长……他选择了后者。」 而两人对话中提到了黑龙在圣子和光耀骑士当中二选一的事情也得到了弹幕的调侃。 [芜湖！我宣布塞克塔斯和道恩锁死了！钥匙我吞了！] [我，深渊巨龙，今天就要挑一个能把我揍扁的新娘和我生蛋！] [哈哈哈，看完后文回来，圣骑士不仅没被龙龙上，还把龙龙虐得直接觉醒某个不可明说的属性……嘿嘿，高能见xx页。] 裘晓蕊双眼一亮！一听说有高能，她感觉自己精神头都好了不少，不过理智让她忍住了没有跳剧情，而是默默记下了弹幕提到的页数，随后继续往下翻去。 从主教房间出来的裁决骑士碰上了父亲蔷薇大公，被邀请去他的房间喝茶。 在绘有亡妻画像的墙前，父与子相对而坐，相似的红髮一长一短，公爵和骑士的服饰一黑一白，画面对称而又和谐。 [我嘞个豆，这一对美型父子……明明穿上盔甲个个都那么能打，偏偏脱了盔甲喝茶的姿势这么优雅，狠狠爱了……] [安德烈我也可以，酒越陈越香，男人越老越有魅力，嘶熘~] [说话注意点，大公也不算老，这不是正直壮年吗？红髮绿眼帅气多金的迷人鳏夫嘿嘿……] 而下方的弹幕则逐渐换了画风。 [哎……回过头来看这一幕，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呜呜呜！] [珍惜这最后的安逸时光吧……里德。] [大公说的话都是对儿子的嘱託啊……糟了，又想要泪失禁了呜呜呜……] 发生了什么了，该不会是黑羽老师要发刀了吧？ 裘晓蕊看着弹幕里的哀嚎一片，不由有些担心，毕竟她可是个病号，内心很脆弱的。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剧情一路急转直下。 在曼斯菲尔德庄园的回忆篇中透露了大公与恶魔之间交易的始末，原来二十年前，被恶魔设计下毒的公爵夫人难产，母子双亡。为了救活一出生就是个死胎的里德，蔷薇大公安德烈·柏宜斯无奈只能和恶魔签订了契约，以他的生命力和租借他的身体为交换，救活了里德。 而二十年后，他更是为了在普林霍尔和恶魔手中救下自己的儿子，再次选择了献祭自己。 红髮公爵毅然决然地双手抱住金髮主教，身体逐渐被火光所吞噬的那个画面从彩色过渡成了黑白，唯余男人那双眼中透出的一点碧绿，将他的留恋和释然无限放大。 而他面前出现的那笼罩在白光中的金髮精灵的幻象，也成为了这精灵遗孤与人类元帅之间的悽美爱情绝唱的点睛之笔。 [安德烈——不——] [蔷薇大公！你死的好惨啊！] [啊啊啊，眼睛发洪水了……] [呜呜呜，好不容易迎来了叔控的春天，大公你怎么就走了！你走了我上哪儿去找下一个男人续弦！] [达咩！达咩呦！不要死呜呜呜！] [我居然在bl漫里磕bg还被狠狠虐到，哭死！] 更多的弹幕则是在公开祭奠这一悲情角色的终章。 [大公rip（蜡烛）（蜡烛）] [（蜡烛）（哭）] 看到这里，裘晓蕊的眼角也微微湿润了，安德烈和温洛蒂丝之间的父母爱情真的很令人感动，希望两人在天国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吧。 想到这儿，她的内心才好受了一些，接着往下看去。 果不其然，经歷了父亲的突然离世，裁决骑士里德·柏宜斯一反常态，和光明主教普林霍尔彻底撕破脸皮，两人大打出手，在关键时候，圣子的出现却给两人之间的对峙又增加了一分不安定的因素。 一边是还被蒙在鼓里，对教父深信不疑的圣子，另一边是勾结恶魔的事迹败露，想要杀人灭口的光明主教……局面一下子就对裁决骑士不利起来。 但关键时候，在红髮半精灵领口飘浮起的戒指却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这是什么？] [好像是母亲的遗物之类的，之前和道恩在一起的时候有讲过。] [居然还能自由变形成武器，是有什么伏笔还没有解开吗？] [感觉会和里德的过去有关系……码一下。] 有了武器的加持，裁决骑士顿时实力攀升，一个大爆发重创了普林霍尔。 就在金髮主教身受重伤，倚在墙上动弹不得的时候，从墙壁中突然出现，为主教口渡魔力的恶魔则是让所有人包括屏幕前的女孩都猝不及防。 第193页 [这一对，很难评（神情复杂）] [妈的，居然有点想磕……] [战损主教和堕落恶魔，确实……有种恶人之间相互磋磨的羁绊，但是我已经忘不了那个书桌y了，一想到这里，就有牛头人把我狠狠扇醒。] [啊啊啊！看完后面的回来了，普林霍尔你可长点心吧！恶魔就不是啥好东西！别被骗身骗心了！] [确实，差点磕了个让我侵家荡产的cp。] [主教实在是美强惨本惨了，蔷薇与蛇这个篇章所有人的故事都好虐，全是输家（泪目）] 什么？ 裘晓蕊太过好奇了，一听说后面有提到普林霍尔的身世，便忍不住翻快了几页。 于是她就看到了那一幕。 大雨，闪电，小木屋，金髮少年绝望的眼神，想要求助却只抓住了空气的满是伤痕的手。 [啊啊啊……救命！我年纪大了看不了这么虐的（吸氧）] [这破布娃娃一般的身体……吸熘……] [把楼上拉出去枪毙（冷酷）] [普林霍尔以前好受哦，变成主教之后一下子从纤细柔弱美少年变成成熟的双开门冰箱，看来是有好好锻鍊身体。] [噗——成熟的双开门冰箱是什么鬼啊！] [谢谢楼上把我的眼泪憋了回去。] [但是被强行撬开记忆的主教和铁面无私的圣骑士之间真的好有x张力！莫名带感！] [同意！就是喜欢这种平时戴着高高在上的假面的恶人一边痛苦挣扎一边哀求圣骑士手下留情，却又被狠狠戳穿，暴露出最不堪的一面。想要用虚伪的价值观维持自己最后的体面，但又在发现自己是自食其果之后陷入崩溃的样子，真是狠狠戳到我的爽点！] [圣骑士暴力美学赛高！那宽阔而又骨节分明的大手一下子就越过普林霍尔的脸，把他的太阳穴摁住搜魂的那时候真的太a了，手控表示一下子就兴奋了。] [而且道恩真的很有原则，他明明可以直接把普林霍尔抽个半死再使用摄魂术，但是他只抽了十下，正好对应了普林霍尔之前对他擅闯小圣池的惩罚。] [是哎……呜呜，圣骑士大人赛高！] 而到了圣骑士使出了跨位面攻击的技能，将封印恶魔的水晶击碎的那一刻，弹幕里更是一阵喝彩。 [大快人心！] [圣骑士长真的是，每次出现都对我的乳腺很友好。] [哈哈哈哈哈！狠狠贊了。] [道恩一出手，就知有没有，骑士长就是靠谱(心情舒爽)。] 不过也有讨论的点逐渐偏离的。 [话说，你们不觉得主教有点克夫吗？和他xxoo过的人好像都嘎了……] [……我屮艹芔茻，还真是，算上列维，恶魔，大公，还有那个什么雷吉诺德二世……] [主教这是什么黑寡妇属性，笑死。] [不知道啊，可能菊花带毒吧。] [那主教和圣骑士立契约的时候想的该不会是要死一起死吧哈哈哈。] [怎么死？夹死他吗？] [噗——你们再这样鬼畜我就要关弹幕了。] 裘晓蕊也被弹幕的画风带偏了一秒，随后才重新往回翻页，沉浸回了剧情当中。 她很快意识到她错过了什么，居然是喜闻乐见的骑士x骑士互动环节！ 黎明的微光下，因为魔力告罄而昏迷的红髮半精灵被银髮光耀骑士抱在了怀中，放到了病床上，而观众则和达洛斯一起……被关到了房门外。 那一瞬间，大家的怨念和达洛斯是一样的。 [有什么不能看的啊？！] [你有本事补魔，你有本事开门吶！] [别在里边不出声，我知道你们在doi！] [二营长！把老子义大利炮拿来！把这个万恶的门给我轰开！] [达洛斯！你怎么趴下了？你这是有什么心事啊？你不是会空间转移吗？转啊！快冲进去！] [哎，狗到用时方恨傻。] 等到房门再次打开，银髮骑士衣冠整洁，而床上的红髮半精灵眉头舒展，脸色红润。 [啧啧，看看里德这模样，一看就是被道恩狠狠滋润过了。] [我不管，拉灯一律按照负距离接触处理。] [我giao……里德老婆红髮披散满床的样子好美，战损裁决骑士我真的可以。] [没人关注达洛斯刚刚往哪儿钻吗？你们说他是不是狗鼻子闻到了什么？] [楼上说的有理，一定是一屋子蔷薇和雪松交融的气味，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腥味……] [喂喂喂，太会了吧，笔给你，赶紧写同人，别逼我跪下求你。] [太太，饿饿，饭饭！] [算了吧，他们俩个要是能有普林霍尔一半放得开，我也就欣慰了。] [不，我不信的，我不信道恩居然能看着红髮美人坐怀不乱！] [我是信的，毕竟上次里德乱了他都没乱，骑士长真不愧是高岭之花，不知道谁能攻略了他。] [刚从第五册回来，我觉得龙龙可以，我看好龙龙。] [+1] [+10086] 弹幕还在层层叠叠的向上累加，但漫画第四册的内容到这里就全部看完了。 整个第四册围绕着主教的故事线展开，却同时也涉及到了裁决骑士里德，和恶魔雷维阿坦以及他们之后的势力，并且与之前血族亲王袭击圣山的事件的前因后果联繫在了一起，这让裘晓蕊不由地感到黑羽老师在下很大一盘棋。 第194页 但当务之急，并不是思考剧情之后繁杂的故事线和线索，而是看下一页！因为，下一册有她期待已久的高能！ 她已经等不及想要看圣骑士和深渊巨龙之间的相爱相杀（误）了！ 第90章 弹幕体·第五册龙之心 然而，令裘晓蕊没有想到的是，她往下翻页的时候，看到的首先并不是骑士与黑龙的篇章，而是骑士的浴池福利章！ 在银髮骑士长背着身站在镜子前，举起水瓢将热水从头顶倒下的那一刻，画面聚焦在那被雾气浸润的镜子上，隐隐约约充满了男性荷尔蒙的轮廓出现在了雾气当中，在一旁的小特写上，夹杂着红色血污的水从男人脚踝后的排水口流入下水道。 [审讯结束之后面无表情地清理身上血迹的圣骑士，这冷峻的性感，谁能懂啊呜呜！] [啊啊啊，这什么破镜子怎么不防雾！] [骑士长的背好宽，可以并排坐两个我，嘿嘿（痴汉笑）] 而在这之后，便是银髮骑士长坐入浴池的大画幅特写。 男人左手拉着肩膀上的毛巾，右手指尖微张插进了刚刚洗净还滴着水珠的银白髮丝之间，低下头，银白的眼睫下方是一双半阖着的冰蓝色的眼瞳，有种倦怠而又慵懒的松弛美感。 一瞬间，宽敞的公共浴池因为爆棚的弹幕而显得有些拥挤。 [爹咪的腿！爹咪的胸！爹咪的美颜盛世！疯狂舔屏prprprpr] [在现场，我是毛巾嘿嘿] [我是浴池的水~] [那我……我是骑士长的腿毛（脸红）] [噗——楼上滚粗！] 还有更多的弹幕挤在水面之下。 [到底是有多不错？让我康康——] [水质太差了吧，怎么不透明？] [都闪开，我口渴了！咕嘟咕嘟咕嘟……吨吨吨吨——] 而等到达伦入浴之后，弹幕又围过去调戏起了新晋的光耀骑士。 [哎呦，小脑斧害羞得整个身体都变红了！太诱人了吧！（鼻血）] [好可爱，想……] [达伦亲，不要那么矜持啊！你坐得近一些！] [就是，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直接坐到道恩腿上！] [哈哈哈] 等到提起脸上疤痕的来源时，青年有些自卑地偏过头去，却又因为骑士长的鼓励怔怔地抬起头，双眼微微睁大，那我见犹怜的表情令人不由地心尖一颤。 [呜呜，骑士长太亚撒西了！] [达伦我支持你搞办公室恋情] [肥水不流外人田，建议你们光耀骑士团直接内部消化算了！] 但弹幕的风向说变就变，刚刚还在为「到达」cp撑腰的弹幕们，很快又磕起了新的粮。 在达伦发现了道恩胸口的灼伤，质疑是不是在和黑龙战斗过程中受伤的时候，画面给了骑士长的胸脯一个特写镜头，在白皙的皮肤上，淡红色的斑纹在心口的位置展开，像是一朵绽放的蔷薇。 [我嘞个去，这伤看起来好严重啊（严肃），都让开，我是医生，让我来看诊一下（摸一把）（擦口水）] [龙与骑士是真的，芜湖——] [桥豆麻袋，楼上不会听信了道恩的瞎话吧，他说「没错」的时候还摸了一下鼻樑，从心理学角度来说肯定是在撒谎……真相只有一个！看这个伤口的形状！！赌一根黄瓜这绝对是他治疗里德的时候，被裁决骑士用火魔法灼伤的！] [愣住] [（双目发亮）没错子！一定是他们脱了衣服补魔所以才会被灼伤到胸口的！半精灵一定是在道恩胸口欲拒还迎然后又因为情绪失控，火魔法喷薄而出，结果不小心烫到了道恩！] [好傢伙，爱你就在你胸口雕花啧啧啧，里德这一手实在是高！第一个在道恩身上留下印记的男人。] 不过除了印记之外，还有一个变化也引起了弹幕的注意。 [话说……道恩脖颈上的项鍊是哪里来的？没人质疑吗？] [确实，看这个款式有一点像之前比武大赛出现过的龙血结晶啊……] [！！！骑士长从深渊回来脖子上多了一个龙血结晶！塞克塔斯没事吧！不会是噶了吧？] [但是他说的是「一个朋友送的」哎！难道他和龙龙通过♂达成了某种友谊？] [，是朋友还是男朋友，说清楚一点。] [想起来了！是交-媾七天七夜那个版本吗？后续呢，为什么黑羽老师不画他俩在深渊的后续啊！我超级想看的（打滚尖叫）（阴暗爬行）！] [是哪里来的血形成的结晶？该不会是龙龙的落红吧！（姨母笑）] [咳咳，应该不至于，设定都说了只有心头血才能变成龙血结晶了，所以是龙龙向道恩献出了自己的心头血吗？嘿嘿嘿，一个献出心头血当信物，一个心口刻花当印记，磕到了磕到了。] 而后面达伦忽然起身要去找光明牧师，结果被骑士长壁咚在浴室池壁上，然后又不小心抚上了对方胸口，被罚站半个小时的剧情，使得在蔷薇与龙之间摇摆不定的弹幕们又被拉回了「骑士团内部消化」频道。 [vocal！达伦你好big的胆子，居然干出了我们一直想干的事情！] [小脑斧是怎么做到一直诚惶诚恐却又福利占尽的，这就是作为下属近水楼台的优势吗？！] [骑士长的胸肌还收缩了一下，他好敏感（鼻血狂喷）] [不好意思，道恩直接把人单手拦腰抱回水里这一幕我直接幻视两人后背体位……我沖了（微笑）。] 第195页 [没人注意到骑士长无师自通了放置y吗？] [乖乖接受罚站的忠犬拉尔夫！在水里蒸得身体绯红还坚持到最后的样子真的好绝！] [救命！这……这么多粮，这些都太好磕了吧！（可云发疯）我到底应该站哪对啊啊啊] [骑士长真是个罪恶的男人。] [贊同，行走的扳手，毫无自觉的蛊王。] [笑死，骑士长对此表示毫不知情。] [骑士长某种程度上来说有点天然撩啊，更加美味了（嘿嘿）] 坐在床上的女孩跟着弹幕一起磕了一会儿cp，颇有一些大脑发烧神志不清，她抓起冰毛巾敷在自己的额头上，然后继续往后翻去。 画面回到了圣子的寝殿，在月黑风高的夜晚，一道黑色的影子笼罩在了熟睡的少年身上，一滴血滴落他的脸上，将少年勐地惊醒。 「你……是你！」 下一个画面上，出现了黑髮青年极具辨识度的脸庞和那双在黑夜中闪闪发亮的黄金瞳，他的表情如同猎食者一般专注，眼神像是可以穿透屏幕一般，极具侵略性。 [龙龙！你在干什么，快放开那个男孩啊！] [塞克塔斯！你是忘记了大明湖畔的圣骑士长了吗？] [你该不会是大的没娶到所以又想打小的的主意吧？] 弹幕飘了出来，但紧张的剧情让女孩无暇顾及它们，继续往下翻去。 「在哪儿？」 「……什么在哪儿？」 「我给你的龙之心……在哪儿？你把它扔了？」 化身成人的黑龙与金髮少年之间的对话让弹幕们突然活跃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在你大房脖子上。] [笑死，龙龙你该不会是磕了药找错了人吧？] [大黑龙你这眼神……哎……不行咱配个眼镜吧。] [你自己找错人你还委屈上了。] [我有一种预感……敌方还有三秒到达战场。] 果不其然，在下一页，一只青筋毕露的大手忽然攥起黑龙的后颈，将他从窗口直接丢了出去。 银剑刺入黑髮青年的掌心，将他钉在地面上，他表情狠戾，却在回首看到那条项鍊时，露出了愕然的表情。 「我的……心。」 兮稢 [你现在悔悟也晚了，骑士长怒气值100%，龙龙你惨了。] [哈哈，喜闻乐见。] [龙龙，这就是你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代价。] [哈哈哈哈，龙龙看到项鍊的表情，感觉一秒狂攻变弱受。] 而圣骑士使用神圣禁锢，召唤出锁链惩罚黑龙，转头去寝殿安慰圣子的一幕在弹幕们的解读下又有了新的意味。 [道恩对尤莱亚——和风细雨，道恩对塞克塔斯——狂风暴雨加雪。] [塞克塔斯：所以你的温柔都给了一个人是吗？那酸熘熘的语气，啧啧啧，吃醋啦？] [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却始终没有塞克塔斯的名字，龙龙太惨了。] [活该啊，都死到临头了居然还说出「如果你晚来一步我就把他给办了」这种话，圣骑士怒气值x1000。] [换种角度思考，龙龙可能也达成了他的目的：成为圣骑士的狗。] [笑死，你们这些狡猾奸诈的m。] 裘晓蕊看弹幕看得津津有味，却忽然被一条高亮弹幕给捉住了眼球。 [别聊了，快看下页，水中人龙大战！好刺激！] 她一个激灵，立刻翻到了下一页。 很快她眼中的高光暗了下去，水中大战，还真的就是一人一龙打了起来…… 好在黑羽老师的作画和分镜水平一如既往的在线，因此光看打斗戏也很是精彩就是了。 不过……确实和她想像中的不一样，真是想多了，在绿jj漫画怎么可能会看到那种人龙大战呢，哈哈。 估计很多人都是和她一样被骗来的，所以弹幕中多了不少想打人的。 [刚刚发人龙大战的那个谁？给我出来！（撸袖子）] [好好好，玩文字游戏是吧！] 大概是骂的人多了，竟然炸出了正主。 [嘿嘿，别生气嘛，后面可是真的，有吻戏！圣骑士的漫画初吻！] [我信了你的邪！] [老娘再相信就是小狗！] [那个，楼上姐妹，要不咱们算了吧，别怄气（汗）] [就是，算了算了（使眼神）] 什么，难道后面真的…… 裘晓蕊快速往后翻了两页，终于看到了弹幕所说的那一幕。 一望无垠的雪地里，冰湖边的两人身体交叠，银髮骑士俯下身，将黑龙心口流出的血含住，然后扳过他的脑袋，将他微张的双唇以吻封缄，将龙的心头血渡了过去。 这画面，这肤色差，这战损版骑士与黑龙，还有这宿命感满满的血吻。 而黑龙醒来之后，化出漆黑龙尾抵在骑士后颈上加深了这个吻的姿势让两人之间的羁绊值直接上升了一个八度！ 「我的一生中，心脏只受过两次伤，两次都是因为你。」 「成为我的伴侣吧，道恩，在你同意的那一刻起，我将为你献上所有。」 看完这个片段，女孩顿时觉得自己鼻子也通气了，脑子也不烧了，精神振奋得可以下床跑个八百米。 [仙品！这是什么仙品！] [我宣布黑龙就是我的本命了！白银骑士x黄金瞳巨龙yyds！] [龙语告白！太苏了！] 第196页 [龙龙除了想要反攻和眼神不好之外没有任何缺点。] [直接反手一个截图设置为屏保的大动作。] [黑龙股涨停板！] 「龙之心」这一册内容实在是太过劲爆，裘晓蕊磕得欲-仙-欲-死，病一下子好了大半，等她面色红润地看完这些内容，继续往后翻，画面再次一转，回到了正剧风格。 被隐藏在基茨山脉下的亡灵兵团，还有新出场的亡灵法师，艾尔维亚王国的小王子朱利安，和那个神秘的被笼罩在黑雾中，戴着羊面具，被称作「主上」的神秘人，让人火热的头脑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开始走主线剧情了啊。] [感觉那个黑雾有可能就是恶魔说的那个深渊之主。] [小王子有些范儿啊。] [确实，直接把自己哥哥做成了亡灵士兵可还行。] [低成本伪造遗书——让他本人自己写哈哈。] [所以塞拉斯袭击圣山的时候死掉的那些圣骑士的灵魂都被深渊之主给收走了？感觉深渊之主是这一切阴谋的幕后黑手啊！有人分析一下吗？] [深渊之主居然早就知道先天圣体的事情，难道他是故意派恶魔去引诱普林霍尔的？深渊果然套路深不见底啊。（倒吸一口凉气）] [先天圣体到底有什么厉害的，没搞懂啊，看之前普林霍尔的战力也很寻常啊？] [那是因为之前是被恶魔污染了核心，所以还没有发挥出真正的能力吧。] [那个深渊之主到底是谁啊？戴着个面具神神秘秘的。] [根据经验，凡是新角色一开始不露脸的！一定是有古怪！详情参见恶魔雷维阿坦。] [什么！（惊恐）难道深渊之主也是个老熟人！不会吧？他不是一开始就被封印了吗？没理由是已经出场的角色吧。] [想不明白，放个屁股等后续。] [没啦呜呜，感觉才刚开始看怎么就没了！] [虽然是双更但还是一下子就看完了qaq] [感觉越来越精彩了！黑羽老师快快更新！] [催更催更！] 裘晓蕊也在后面补了一个催更的弹幕，随后便顺手翻了下一页。 漫画到了结束页，便来到了评论区，不过今天的评论区相比以往还有一些不一样，在最上方，有一条高亮的通知。 【订购抽奖】为庆祝《光之圣域》实体书第四册，第五册发售，将从购买实体漫画的粉丝中随机抽取几位幸运儿送上周边礼物！礼物包含： 五等奖（100名）：100 jj币 四等奖（20名）：随机人物卡牌 三等奖（10名）：随机人物勋章 二等奖（5名）：随机角色亚克力立牌 一等奖（1名）：圣子尤莱亚的祈祷式手办 特别奖（1名）：光耀骑士长道恩的等身抱枕 骑士长的等身抱枕！女孩双眼蹭的一下发出了火热的光芒！ 那可是号称光域男妈妈的骑士长啊，他的等身抱枕岂不是可以一比一还原那虚怀若谷的宽阔胸怀！ 好想要！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这样想着，她毫不犹豫地从跳转连结来到了电商界面，下单了光之圣域的实体漫画。 嘿嘿，爹咪！我来啦！ 平台上的销量还在不断上升，看来，这场争抢骑士长等身抱枕的竞争有逐渐白热化的趋势。 不知道这个幸运名额会花落谁家呢？ 第91章 三位一体 被积雪覆盖的庭院中，黑龙塞克塔斯留下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漫天都是纯净的白，光秃秃的银杏树干上堆积着连日的积雪，一道金色的魔法弹掠过，击中了其中一道枝桠，积雪伴随着断裂的树枝簌簌落下。 金髮少年穿着一身劲装，神情专注地望着正前方的银杏树，他的右手手臂平直地指向前方，左手掌心托住了右手的手腕。 自从接受了特训之后，每日在庭院里练习魔法攻击已经成了尤莱亚的习惯，今天也不例外。 但和往常有一些不一样，少年脸上没了那温暖而又柔和的笑意，他似乎是把那漆黑的树枝当作了什么别的东西，如湖泊一样清澈的蓝眼睛中多了些令人看不分明的暗色沉淀。 那些不同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迴荡着，如同幽暗洞穴中的水滴，一圈圈地在心底盪开涟漪。 [塞拉斯……你怎么可以这么恩将仇报？是我救了你……] [是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你本可以在我最虚弱的时候杀了我……] [不要让自己的善良成为他人可以利用的工具，无论如何，一定要把主导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明白吗？] [作为光明神的代行者，你太心软了。知道我与恶魔勾结，你就应该立刻动手，将我杀了。] [你根本不会使用那根权杖，你还差得远呢。] [干什么，放开我！来人——道恩，救命！] 伴随着光明之力在指尖凝结，少年面前的金光越来越盛，形成了一个明亮的球形，几道明亮的弧光从其中亮起，下一秒，粗细不匀的金色光束从球体中迸射而出，直直击中了面前的大树。 轰！ 巨大的异响让尤莱亚从那种过度专注的状态蓦地惊醒过来，他抽回手，看着面前被轰成了半截的银杏树干，缓缓眨了眨眼。 而那些幽暗的沉淀也随之没入眼底，再也不见踪影。 刚才……他怎么了？ 第197页 少年有些茫然。 「圣子殿下。」庭院旁传来了修女的唿唤。 「伊斯特妈妈。」尤莱亚转过头，看着站在草坪边的老修女。 「几位红衣主教邀您去议事厅参加紧急会议。」 「我知道了。」 尤莱亚点了点头，但随后又叫住了将要离去的修女。 「对了，伊斯特妈妈。」 「圣子殿下还有何吩咐？」 「如果一会儿会议没有马上结束的话，可以让道恩来议事厅找我吗？」 见圣子这样说，修女有些讶然地抬起头。 议事厅是教皇与红衣主教议事的地方，即便是光耀骑士长在那里也没有太大的话语权。 但…… 伊斯特看向站在庭院中的圣子，目光不由地穿过他的肩膀，落到了他身后的树干上。 被拦腰折断的树干还冒着裊裊白烟，似乎在昭示着对方之前并不平静的心情。 殿下他最近……受了太多委屈了。 「我明白了，圣子殿下。」 修女顺从地低下头。 …… 光明神殿的议事大厅中，位于长桌最上方的位置空置着，而长桌两侧，分别坐着九位红衣主教，他们中大部分人都年事已高，鬚髮花白，正神色严峻地互相议论着什么。 雕花大门朝着两侧打开，议论声戛然而止，所有人一同回过头，看向门口。 逆光的视角下，手握权杖的金髮圣子伫立在门口，他穿着圣子的洁白教袍，十字的腰封箍住了纤细的腰肢，额头是太阳形状的额饰，右手戴着属于圣子的权戒。随着他一步步走进，那比他的头顶还要高出了半分的金色权杖的底端在地毯上微微敲击，发出富有韵律的敲击声。 「圣子殿下。」 几名红衣主教站起身，朝着门口的少年行礼，而剩下还有几分则懒洋洋地坐在位置上，在其他人的催促下，才慢吞吞地站起来。 普林霍尔的倒台让整个光明教会的势力发生了剧变，原本以大主教为权利核心的教会高层一瞬间四分五裂，有的已经决定拥护圣子，而有的则隐隐暴露出了想要趁机自立门户的苗头。 这一切都映入了金髮少年的眼帘。 但他的脚步只是微微停顿，然后便继续若无其事地往前走去，来到了长桌最上首的位置，缓缓坐下。 在他入座之后，其他红衣主教才跟着一起坐下。 「诸位主教大人召开紧急会议，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少年的音色清澈如溪流。 「禀告圣子殿下，吾名麦可·普利莫，是帝国西部莱昂内尔教区的红衣主教，这场紧急会议，是吾召开的。」 一名坐在尤莱亚右手边的红衣主教出声道，他是个头髮花白的老人，脸上戴着一副拴着金鍊子的老花镜。 「今晨，在帝国西陲小镇诺厄的负责人接到了艾尔维亚王国的使者送来的皇室信函，信函中的内容事关重大，因此才召集所有红衣主教一起商讨对策。」 普利莫将手中的信函递给了少年。 尤莱亚接过那金色的圆环捲起的羊皮纸，解开那圆环上的魔力扣锁，将其展开。 信纸上有着艾尔维亚王国的狮鹫兽与双剑水印，用的也是隐隐泛金的皇家墨水，确实是艾尔维亚王国的官方信函。 少年仔细阅读着上面的文字，越看越是心惊，不由皱起眉头。 「他们觉得普林霍尔害死了艾尔维亚王国的王位继承人，想要我们将普林霍尔交给他们？」 此话一出，还不知道信件内容的其余主教们顿时为之譁然。 「荒唐！」 「岂有此理！」 「普林霍尔当真做了这种事吗？」 「即便前任主教真的谋害了艾尔维亚王国的王储，他也应该交由光明教会来审判，一个没有信仰的国家，有什么权利裁决我们的高级神职人员？」 见座下各位红衣主教众说纷纭，普利莫扶了扶鼻樑上的镜框，继续道。 「艾尔维亚王国原定的皇室继承人雷吉诺德二世在不久前猝然离世，而老国王又一直卧病在床，现在的国事交由二王子朱利安处理。我们对于这位继承人知之甚少，但想必，如同他的父亲和兄长一样，这位年轻的掌权者也是手段强硬之人……在信函中他已经明确指出，我们必须在七日之内向他们交出普林霍尔，否则，整个艾尔维亚王国都将对帝国宣战。」 普利莫的话让在场所有主教的面色都难看了起来，众所皆知，艾尔维亚是全民皆兵的国家，雷吉诺德一世和二世都是主战派，在这些年一直与科萨纷争不断，如若他们当真想要撕毁停战协议，对帝国重新宣战，那么好不容易能够获得和平安稳的帝国将被重新捲入战火之中。 而且现在安德烈·柏宜斯已死，蔷薇骑士团群龙无首，正是帝国西部边陲的军防最薄弱的时候，这个时候如若艾尔维亚的军队大举进攻，谁能来填补这个缺口？ 「那普利莫主教认为，这件事情该如何处理呢？」 金髮少年放下手中的信函，抬起头，望向站在长桌旁的红衣主教。 「如果普林霍尔当真做出了谋害王储的事情，那么此事性质便从叛教上升到了叛国，光明教会不应该因为一个人的责任而承受艾尔维亚王国的怒火。我提议，将普林霍尔交给艾尔维亚王国的使者。」 普利莫用苍老的声音说出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回答。 第198页 金髮少年抬起头望向其他人。 「其他主教也是这样觉得的吗？」 议事厅中的气氛凝滞，众人面面相觑，却又没人想在这个时候当出头鸟，一时间鸦雀无声。 尤莱亚看着沉默不语的众人，「难道大家都认为，雷吉诺德二世是普林霍尔所害吗？」 「圣子殿下，恕吾直言。」普利莫打断了他，「普林霍尔自甘堕落，与恶魔进行权色交易，盗用他人魔力，这件事情已经证据确凿，无论他是否杀死了雷吉诺德二世，教会都将对他处以死刑。因此，将他转交给艾尔维亚王国，对我们而言有利无弊。」 「庭审还未开始，普利莫主教连普林霍尔的证词都没有听，是如何得到这样的结论的？」 「庭审不过是走一个形式，圣子殿下，你我都知道，他的结局已经註定，最大的区别不过是早死晚死，谁来行刑而已。」 少年望着对方，「我以为，我们首先需要确认的是普林霍尔与雷吉诺德二世之死究竟有没有关系，再来讨论是否要转移对普林霍尔的审判权，但普利莫主教现在的意思，是要将他当做一个牺牲品推出去吗？」 「圣子殿下。」普利莫用镜片之后那双浑浊的双眼望着对方，「左右他已经不可能是无罪之人了，多加一罪，少加一罪，又有何妨？」 「事关国祚，他个人的证词，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我想，其他主教，也应该是这样想的。」白髮苍苍的主教转过身，看向座位上的其他人。 麦可的话显然说服了在场的几位其他主教，不多时，几双手伸出，放在了桌上。 「……附议。」 「附议。」 「我也附议。」 麦可老花镜后的双眼闪过一丝精光。 「十票通过了九票，圣子殿下，我们是否可以商议普林霍尔的转交事宜了？」 尤莱亚看着这项全员通过的提案，沉默不语。 就在气氛陷入僵持的时候，咔嚓一声—— 门被推开了，身穿铠甲的银髮骑士从门口走了进来，沉稳的脚步声打破了满堂的寂静。 他的外貌太过显眼，是以在座所有人一眼就认出了他。 「道恩·雷蒙德？」 「我们和圣子正在议事，即便你是圣骑士长也不能如此放肆地擅闯议事厅！」 见男人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走入了大厅，几位红衣主教皱起眉呵斥道。 「是我让他来的。」少年清脆的声音从长桌前响起。 银髮骑士目不斜视地来到尤莱亚身旁，朝他行了个礼。 「圣子殿下，抱歉，我来迟了。」 「无妨，道恩，谢谢你能来。」少年对他露出了一个感激的表情。 「圣子殿下。」银髮骑士表情沉静，「虽然有些突然，但就在刚刚，普林霍尔已经签署了他的认罪书，就在这里。」 他将手中的认罪书递给对方。 看着对方手中这一叠不薄的纸，少年愣了愣，露出有些意外的神色。 他知道骑士长昨天才审讯完普林霍尔，没想到这么快就已经整理好了认罪书。看这文件的厚度，这可是不小的工作量……可昨晚他明明还处理了塞克塔斯的事情，难道他一整晚都没睡吗？ 沈莫玄其实已经来了一会儿了，接到了伊斯特的消息之后，他就猜到应该是发生了什么计划外的事情，所以在门口听了会儿墙角。 认罪书是在174系统的帮忙下完成的，系统对这种文书工作简直就是信手拈来，他只不过是动动手写了字，然后找普林霍尔盖了个手印而已。 不过有一点尤莱亚没猜错，他昨晚确实没睡，毕竟和巨龙打完那场一波三折的架，天都已经快亮了。 不说昨天，打从深渊回来之后，他好像就一直没合过眼……不是在忙着救人，就是在忙着打人。 好在有法术可以恢復精力，不睡也死不了。 「圣子殿下，普林霍尔确实与恶魔勾结，但雷吉诺德二世之死却与他并无关系，是雷吉诺德二世自己与恶魔进行了交易，却又想要摆脱恶魔的控制，因此被契约反噬，才会暴毙。」 见少年认真翻看着认罪书，沈莫玄先说出了结论。 「艾尔维亚王国捏造这个理由，想让我们交出普林霍尔，无非是出于两种原因，一是他们只是想要趁机找个藉口对科萨宣战；二是，他们觊觎普林霍尔先天圣体的身份，想要利用他做其它的事情。」 「先天圣体！」 银髮骑士口中说出的关键词让几位红衣主教从座位上激动地站起来。 「你刚刚说……普林霍尔是先天圣体？你确定吗？」 沈莫玄缓缓转身，看向那几名神情莫名振奋的红衣主教，点了点头。 「没错，我已经检查过他的魔力迴路，确实和常人不一致。」 听闻此言，几名主教顿时露出有些恍惚的神色。 「先天圣体……三位一体的传言竟然是真的，居然有人真的拥有可以成长的魔力迴路……」 「如果……如果他真的是先天圣体……那他不能被交给艾尔维亚……不，他不能离开圣山！」 「没错！先天圣体对我们的意义太重要了，这样一来，普林霍尔决不能被处死。」 见原本已经达成一致的主教们口风骤变，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先天圣体」这个词，尤莱亚抬起头，困惑地眨了眨眼，「先天圣体是什么意思？」 第199页 「殿下，既然现在您已经开始掌权，那么这件事情您也应该知道了。」其中一位主教站了起来，「在教会中有一本名为《奥术之典》的书，书中记载了光明神陷入沉睡之前留下的预言，千万年前，光明神降世，驱逐了黑暗，将其封印在了名为深渊的位面，之后每隔一百年，血月便会降临光明的位面，这也意味着黑暗正在逐渐復甦，当黑暗的力量胜过光明之时，光与暗位面之间的通道会重新开启，两个位面互相融合，届时，深渊魔物就会降临此世，而世界也将重新陷入永夜之中。」 「要避免这样的灾难发生，必须集齐圣杯、圣枢与圣柩这三样圣器，并使用名为『三位一体』的神圣封印术打开圣域，将深渊魔物重新封印。」 「这个传闻我听说过，但这和先天圣体有什么关系？」尤莱亚问道。 红衣主教欲言又止，看向了站在尤莱亚身侧的银髮骑士。 「雷蒙德阁下，下面要说的是教会最高机密，您是否该迴避……」 「不需要。」 权杖敲击地面的钝响打断了主教的话，金髮少年从座位上站起来。 还没来得及回答的沈莫玄眉梢微挑，看向一反常态语气强硬起来的少年，没有出声。 「道恩是我的守护骑士，也是光耀骑士团的骑士长，他不需要迴避。」尤莱亚说道。 「圣子殿下，这不符合规矩。」 「如果这不符合现在的规矩，那我就重新设立规矩。」少年语气坚决，「我现在宣布，以神圣光明教廷第二十三代圣子的名义，我授予道恩·雷蒙德骑士长旁听所有议事内容，查阅教会所有机密资料的权利，凡是质疑他之人，将被视同于质疑我。」 「你现在还有什么问题吗？萨姆森主教？」 尤莱亚准确地喊出了那名红衣主教的姓氏。 萨姆森额角冒汗，在额头画了个十字。 「圣子殿下如若坚持，那便如您所愿。」 全程，两人对话中的主人公就像个隐形人一样，安静地伫立在少年的座位侧后方。 [……哇，宿主，是我听错了嘛，刚才尤莱亚怎么突然爆发了，吓了我一跳，不过他严厉起来的样子好帅气啊，果然有其兄必有其弟。] 518的声音在沈莫玄脑海中响起。 【或许，尤莱亚阁下潜意识里还是会对作为兄长的魔王冕下有所不同吧。】另一道更冷静一些的女声响起。 [174前辈你也这么觉得吧！不过……你可是从来不参与我们聊天的，今天怎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难道是因为这是和宿主有关的事情你才出声？你这个宿主控！] [好了，你们两个不要打岔。] 沈莫玄打断了两个系统之间的对话。 脑内的频道安静下来。 而萨姆森已经开始进一步解释三位一体的含义。 「殿下有所不知……三个圣器并非是单独的物品，而是魂器，他们会跟随具有特殊天赋的命定之人降临于世，普林霍尔阁下所具有的先天圣体，便是被称为「圣枢」的圣器所带给他的天赋，他可以拥有无尽的魔力迴路。」 红衣主教语气一顿，抬起头，用复杂的眼神看向面前的少年。 「在神的预言中，圣杯是三圣器之首，它会指引我们找到剩下的两样圣器，而出于圣杯的特性，拥有它的人天生就会拥有强大的光明之力，因此，每隔几年年教会都会在全国各地筛选一遍适龄的孩子，在其中找到最有天赋之人。」 「而这个由神的旨意选中的孩子，将会成为吾神的代行者，教皇的候选人。」 伴随着萨姆森掷地有声的话语，金髮少年那双湛蓝色的双眼微微睁大。 「尤莱亚·德怀特殿下，您就是圣杯，拥有可以提供无穷魔力的关键之人。」 第92章 红衣主教夕阳团 「我是……圣杯？这是什么意思？」 尤莱亚看向那名大腹便便的红衣主教。 萨姆森低下头，语气中多了几分恭敬之意。 「光明圣典降世篇中有言，吾神见信仰光明的人们在永夜中饥寒交迫，便化出金杯，赐以神血，凡饮此血者，便成为了圣徒，可在人间行使光明之力。」 「圣杯本体意味着无穷的魔力之源，圣子殿下，您便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光明修士，最接近神明之人。」 对于萨姆森所说的内容，尤莱亚只是眨了眨眼，茫然道。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并不觉得自己有这样强大的力量……」 「绝无可能。」萨姆森主教摇了摇头，「每一位圣子的力量都是由神迹认定的，不可能出错。只不过圣杯的力量太过强盛，为了避免影响到容器自身，也为了防止这力量被有心之人利用，在成为圣子的浸水礼仪式上，前任大主教在圣子殿下的魔力核心上增加了一道封印，这道封印封锁住了您大部分的魔力。」 「我的力量……」金髮少年缓缓抚上自己的额头，「被封印了？」 「是的，不过圣子殿下不用担心，这只是暂时的封印，等到您成年之后，被册封为教皇之时，封印自然会在二次接受洗礼时被解除。」 少年的手臂缓缓落下，他看向座位上其他的红衣主教，见他们脸上都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便知道自己是唯一一个被蒙在鼓里的人。 「你们说的这些……我为什么不知道？」 第200页 「作为圣子，您年纪尚小，又还未正式即位，这些教内事务本该由大主教以监护人的身份代为处理。但现在大主教之位空置，又没有合适的人选可以代为掌权，事急从权，我们才提前向您透露这些。」 萨姆森回答。 「没错，依我看，圣子殿下应该尽快选出大主教之位的继承者才是。」 他话音落下，便有几名红衣主教贊同道。 「附议。」 「附议。」 就在众人纷纷附议之时，一道冷肃的声音从金髮圣子身后响起。 「前任大主教刚刚下台，你们就怂恿圣子殿下另立新人掌权，此举恐怕目的不纯吧？」 银髮骑士的话令在座所有人脸色一变，有一名红衣主教直接起身斥责道。 「雷蒙德骑士长，注意你的言辞，在座的可都是红衣主教，是光明教廷的枢机司铎，你竟敢污衊吾等的名誉？你就不怕……」 那名红衣主教的声音忽然一顿，他看着站在金髮圣子身后那名身形高大挺拔的银髮骑士，对方只是侧过头冷冷地朝他瞥了一眼，那双锐利如鹰鹫的冰蓝眼眸就好似要将他活活剖开，让人忍不住战慄了一下。 是杀意……这无礼的圣骑士刚才竟然对他露出了杀意！ 老人捂住胸口，不由地瞪大了眼睛，抬起手颤巍巍地指向对方。 关键时候，一根金色权杖挡住了两人视线的交汇。 金髮少年下意识地往侧边一站，挡在了自己的守护骑士面前。 「道恩有没有污衊你们，各位主教心中应该更加清楚才对。莫非刚刚附议的几位大人，都自愿退出大主教席位的竞争？」 「这……」 本欲追究银髮骑士的妄言之过的几名主教脸色忽青忽白，在座位上顾自按捺着怒气，没再说话。 「圣子殿下，另立大主教之事并非如此紧迫，以后再提也罢。当务之急，是决定对普林霍尔的处置结果。」 一道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打破了僵持的气氛，是普利莫主教。 「依我看，即便普林霍尔就是先天圣体，也改变不了什么。诸位请不要忘记，普林霍尔的身体已经被一位来自深渊的恶魔玷污，他甚至失去了原本的天赋，无法再自行产生光明之力，他的先天圣体等同于名存实亡。还不如趁早将其净化，让圣器可以尽快回归神明的怀抱，重新转生到一个纯洁的身体当中。」 白髮老人的声音沧桑而又无情，将话题拉回了正轨。 几位长桌上的红衣主教点了点头。 「……普利莫主教说的也不无道理，但要寻找圣器寄宿之人，等同于大海捞针，如若这个时候杀了普林霍尔，恐怕下一次再次遇到先天圣体，又是几十年之后了。」 「既然这一代的圣杯已经确认，随着圣子殿下的能力成熟，他也会指引我们找到下一个圣器的。先解近虑，再顾远忧，我们不妨将普林霍尔交给艾尔维亚王国，以免边境再起战事。」 「那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不如我们想办法将圣枢从普林霍尔身上剥离，直接转移到新的身体当中……圣书上也有记载，要剥离圣器，只需要将其皮肤连同魔力核心一起挖出……」 「够了！」 权杖敲击地面的钝响打断了长桌上的议论。 议事厅顿时安静下来。 尤莱亚看着长桌下身穿红色教袍的主教们，只觉得他们身上的衣袍那样刺眼，仿佛是用鲜血染红的一般，散发出了难闻的铁锈味。 「普林霍尔到底有没有罪，如何定罪，难道与他是否是先天圣体或是这封信有任何关系吗？诸位主教明明是教廷德高望重的教宗，提及对罪人的处置，却句句都是利益为先，毫无公平正义可言。」 金髮圣子双眼发红，说话时声音有着隐忍的颤音。 「你们几番改口，枉顾事实，立场颠倒，甚至为了所谓的先天圣体想要对罪人处以极刑，你们可曾想过普林霍尔原是你们昔日的同袍？」 「你们心中可还有半分光明神信徒应有的仁爱和慈悲？」 少年的连番质问让在场陷入了一片死寂，半晌，普利莫主教才缓缓道。 「圣子殿下，您先不要激动，您年纪尚小，有些事……你现在可能还无法理解，但以后就会……」 「不，我永远也不会明白，也请您也不要再用年龄来反驳我了！」 少年打断他。 他抿了抿唇，扭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银髮骑士，心中的烦闷和焦躁逐渐被那双冰蓝色的双眼中的镇定和安慰抚平。 冷静点尤莱亚，你可以的。 如果你是道恩……你会怎么做呢？ 少年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湛蓝的双眼中露出坚定的神色。 「我心意已决，从今日开始教廷不再设立大主教之位，加德兰教区由我直接管辖。」 「至于前任大主教普林霍尔，明日，他的案件将在裁决法庭公开审理，由光耀、秩序骑士团代表共同投票决定最终的审判结果。由于各位枢机主教与前任大主教干系过深，为了保证审判的公平性，这个案件你们就不用参与最终裁决了，同样，裁决骑士团团长与此案直接相关，也不会参与投票。」 少年顿了顿，又道，「我也一样。」 「为了避嫌，也麻烦各位主教大人暂时不要与他人进行联络，我会派圣骑士照顾各位直到审判结束。」 第201页 「等待一切尘埃落定后，我会亲自出使艾尔维亚王国，向他们解释清楚事情缘由。」 「如有异议者，可以在此提出。」 金髮少年话音刚落，便立刻有人拍案而起。 「圣子殿下，您这是何意，难道您要剥夺枢机主教团的最高裁定权……」 噌—— 一道寒光从所有人面前闪过，银色的长剑从骑士身侧的剑鞘中飞出，发出清越的剑鸣。 只是一晃眼，锋利的剑刃便已经深深没入实木桌板，正好立于那名站起来的红衣主教食指与中指中央。 「主教大人，慎言。」 银髮骑士双脚未有寸动，依旧静静地伫立在金髮圣子身后，冰蓝色的眼眸在长桌旁惊怒交加的红衣主教们脸上一一扫过，语气漠然。 而被他犀利的视线扫过的众人，无不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迫力。 那是被杀机锁定的危机感！ 啪嗒。 一滴冷汗从被银剑抵住指缝的那名主教额角滑落，他缓缓抽回手，瘫坐到椅子上，将剩下的半句话咽入了喉中。 场内顿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众人看着在长桌前站着的一高一矮的两人，忽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普林霍尔一倒，光明教廷中竟然再无人能够与这位白银之焰抗衡，只要这位圣骑士长一人拥护着圣子，那么便代表着圣子背后拥有整个圣骑士团的支持，哪里还有让他们趁虚而入的机会。 而他们枢机团没了普林霍尔，就如同没有了主心骨一般，竟然直接被圣子架空，连原本的最高裁决权都被骑士团给取代了！ 金髮圣子右手边，红衣主教普利莫默默看着这一幕，玻璃镜片后的双眼划过一丝暗芒。 光明教廷……这是要变天了…… 第93章 圣子的探视 阳光从议事厅的长桌背后的珐瑯彩玻璃中映射进来，浮动的尘埃在空气中缓缓飘游着。 在几分钟前，这场会议已经不欢而散。 徒留金髮圣子坐在空荡荡的会议桌前，出神地望着桌面上摊开着的几张羊皮纸，还有那封来自艾尔维亚王国的信函。 他的右手手掌不自觉地抓紧了椅子上的扶手，指腹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手背被人盖住，温热的温度从触及的皮肤中传达过来，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少年眨了眨眼，扭过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圣骑士。 「道恩……怎么了？」 「你的手在发抖。」 男人这样说着，松开了握着他的手。 尤莱亚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放在椅背上的手在止不住地颤抖，握住权杖的掌心也满是冷汗，些许酸涩之意从指节上传来。 「抱歉，我只是第一次参加议事有些紧张……果然，全都被我搞砸了。」 少年垂下眼帘，苦笑了一声。 「不，你做得很好。」 一道宽抚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少年怔了怔，不确定地仰起头。 「真的吗？」 「嗯。」圣骑士点了点头，语气认真而又笃定。 「但是……我刚刚只是一气之下做出了这个决定……如果真的如主教们所说，艾尔维亚因此对帝国发动战争……」 冲动和愤怒如浪潮一般涌来，又褪去，尤莱亚的心底产生了一丝自我怀疑和后怕。 他真的做对了吗？ 「我不想让更多无辜的人牺牲了……」 少年低下头颅，浅金色的睫羽掩住了宝石般的蓝色眼眸和缀在其中的泪珠。 头顶被一只宽厚的手掌盖住，安定的感觉从其中传来。 「战争从来不是因为明面上的导火索而引起的，如果艾尔维亚真的因此侵略科萨，只能说他们是蓄谋已久，你没必要自责，尤莱亚。」 「如果你要成为一名真正的领袖，就不能够畏惧牺牲，如果小的牺牲能够换来更大的和平，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道恩……」 尤莱亚抬起头，望向面前的圣骑士，而对方正用那双如大海一般深沉又平静的双眼凝视着他。 他的眼神好似有某种力量，让少年摇摆不定的心情也跟随着空气中的尘埃缓缓落下。 「如果我能像你一样就好了……」尤莱亚不禁道。 像你一样，强大，成熟，遇事冷静，无坚不摧，所向披靡。 「你不需要像我一样，圣子殿下。」男人回答，「你保持自己的模样就很好了。」 对于圣骑士的话，少年却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 不……他不想，也不能再继续软弱下去了。 那个总是被人保护在身后，少不经事，天真无邪的孩子，应该长大了。 半晌之后，他缓缓睁开眼睛，说道。 「我想去看看他。」 圣骑士没有询问他说的是谁，只因为那个名字，他们都心照不宣。 「好。」 他没有拒绝。 …… 圣山的地牢迎来了一位特殊的贵宾。 金髮圣子穿着曳地的白金教袍，他的手中握着那柄象徵着权利和地位的权杖，装束隆重而又端庄，让昏暗的牢狱都跟着蓬荜生辉起来。 「圣子殿下！雷蒙德大人！」 看守地牢的十字守卫军兵士们诚惶诚恐地朝着两人单膝跪下，在额前画上十字圣号。 「免礼。」 第202页 少年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我想见见普林霍尔。」 「圣子殿下，普林霍尔他……」 为首的兵士有些犹豫地抬头，用问询的视线望向站在金髮圣子身后的银髮骑士。 后者微不可查地朝着会面室的方向努了努下巴。 兵士瞭然地低下头。 「圣子殿下，地牢脏污，请您到会面室稍作等待，我们这就将犯人带过来。」 「没关系的，我想直接去见他，可以吗？」少年圣子的语气很是温和。 「可是……」 兵士再次抬起头，试探性地看向圣子身后的光耀骑士长。 男人闭了闭眼，片刻后，微微点头。 「属下明白了，圣子殿下，请您随我来。」 「嗯。」尤莱亚抬起自己的衣袍，跟了上去。 他往前走了几步，却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异常，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站在原地的守护骑士。 「道恩？」 「圣子殿下。」银髮骑士语气淡然，「后面的场景，我不适合在场。」 「……是我欠考虑了。」 作为这个案件的审判长，道恩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和犯人单独会面的。 少年想了想。 「那你先坐一会儿，我很快就会回来。」 「无妨。」男人回答，「你应该有很多话想要说，慢慢来吧，我会在这里等你。」 「圣子殿下，这边请，小心阶梯……」 尤莱亚最后回头看了站在原地的骑士一眼，便跟随着带路的兵士离开了。 而然，在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转角的下一刻，原本还在原地佁然不动的圣骑士双眼微眯，银色的传送法阵在脚下张开，将他的身影吞没。 …… 「呵……呵……」 浊而重的气息在昏暗狭小的空间中迴荡着。 普林霍尔侧躺在一张简陋的铁架床上，被拷在身后的禁魔手镯让他无法自如地转身，他只能维持着头朝外的姿态侧躺着。 他的头髮已经很久没有打理了，原本柔顺的金髮变得干枯凌乱，上面还沾染着干涸的黑血和他自己的汗，脏兮兮地黏连在他苍白无比的颈侧和脸颊上。 他的脸色潮红，灰眸中的瞳孔有些涣散，在愈发粗重的唿吸中，他小幅度地移动着身体，艰难地用小腿摩擦着床铺。 在残破的黑袍之下，金髮男人的下腹处，那恶魔留下的魔纹正在发出玫红色的幽光，那犹如诅咒一般的力量仿佛是埋藏在他的身体里的毒蚁，在他的骨髓和血肉当中攀爬，痛苦和瘙痒在他的身体里流窜着，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如泣如诉的低喘，但紧接着又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皱紧了眉头。 「……该死……该死……该死！」 他用额头抵着坚硬的床板，闭起眼睛，喉中发出低低的咒骂。 一道银光在牢房中亮起。 金髮主教倏地睁开满是血丝的双眼，仰起头，瞳孔缓缓对焦，望向出现在他床边的男人。 银髮骑士长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手中拿着干净的衣物，他的身形高大，投下的阴影将他的整个身体都笼罩在内。 「道恩·雷蒙德，你怎么现在才来！」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让普林霍尔忽然挺起身半坐了起来，挪到了床边，他的额头靠到了男人冰冷的盔甲上，那冰冷的温度很好地慰藉了他因为过度灼热而愈发昏沉的大脑，让他勉强找回了几分理智。 「该死的圣骑士，你是故意羞辱唔……」 「嘘——」 一只手迅速捂住了普林霍尔的口，并顺带着推开了他的身体。 他听见面前的圣骑士用比平常时候快了几分的语速冷静地说道。 「尤莱亚要见你。」 ！ 这句话比任何手段都要好用，金髮主教勐地瞪大眼睛，就连唿吸都屏住了。 他的双目不敢置信地移动到圣骑士的脸上，看着他用毫无波澜的表情说出堪比死刑审判的残酷话语。 「他马上就到门外了。」 这句话让普林霍尔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战慄起来，他的心跳勐地加速，感官瞬间变得灵敏得可怕，仿佛听见了那紧闭的铁门外传来了金髮少年熟悉而又独具韵律的脚步声，还有他那长及地面的衣袍在地面上拖动着发出的窸窣声。 「圣子殿下，请您往这边走。」 兵士的声音隔着墙壁传来。 「好的，麻烦你了。」 紧接着便是少年那清脆悦耳的声音。 真的是他！ 普林霍尔的身体陡然僵硬，犹如被迎头泼了一桶冰水一般，过热的大脑勐地清醒过来，但随即又陷入了一片空白。 怎……怎么办…… 他……他现在这个模样…… 似乎是见他已经了解到了现状，圣骑士松开了手，将手中的衣服随手丢到一旁。 他摘下手上的秘银手套，动作干脆利落地挽起双臂的袖子，一边活动那修长而又骨节分明的手指一边说道。 「时间不够了，我会先帮你先暂时压制住魔纹，我们速战速决吧。」 普林霍尔的嘴唇微微颤抖，摇晃的视线勉强落在面前的人面孔上。 他的神情依旧是那样冷漠，就好像刚刚说出的不过是「我先餵你吃点东西吧」这样稀疏平常的话语。 「你这个疯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203页 普林霍尔的喉中发出了濒死的困兽一般的压抑的呜咽声。 他绝望地闭上眼，脸上露出了崩溃到极致的破碎的神情。 他从床上跌落下来，跪倒在圣骑士的靴前，低声哀求道。 「杀了我吧……道恩……杀了我吧……求求你了……不要让他看见我这样……」 而对方却只是强硬地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摔回了床上。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普林霍尔睁开眼，望着银髮骑士那双冰霜一般的蓝眸，对方眉心微微蹙起，似乎已经感到有些不耐。 「你……」 他的胸膛连续起伏，却几乎失声。 光明神在上。 请让他立刻死了吧。 第94章 圣骑士的破解之法 清脆的衣帛撕裂声音响起，普林霍尔瞳孔微缩。 「不……」 他抬起膝盖，试图阻止圣骑士的靠近，却被轻易地压制，就像是被黏在蛛网上的飞蛾，羽翼扑腾震颤，却只是让自己被缠得越来越紧，无处脱身。 「已经附着得这么深了吗？」 银髮骑士眼神专注地看着那玫红色的魔力符文，冰蓝的双目微微发光，在「真实之眼」的加持下，魔力穿透了肌肤表面深入其中，看见了如扎入土壤的植物根茎一般细密而又复杂的魔力迴路。 他的目光像是在打量一件待价而沽的物品，又像是在研究一个失败的实验体，认真中带着几分审视，令人刻骨铭心。 普林霍尔甚至可以到他那犹如实质的视线一寸寸地经过那玫红色的魔力符文，像是在用目光将其重新描绘了一遍。 他的心悬了起来，腹部不由自主地绷紧，紧实的肌肉线条浮现出来。 而沈莫玄已经迅速完成了大致的评估。 雷维阿坦留下的魔纹等同于用黑魔法在普林霍尔原本的魔力迴路上建了一个闸门，将原本魔力核心产生的魔力拦截住了，同时又在闸门之下进行了改造，将整个迴路的源头收束到了这个魔纹上。 因为缺乏魔力，所以作为替代核心的魔纹就会产生作用，自发地唤醒宿体去获取魔力的本能。 要想破除这种影响，只能够将整个「闸门」破坏掉了。 但魔纹已经连接上了身体各处的迴路，而迴路就像是人体的神经一样，是有知觉的。 恶魔种下魔纹的时间太早，在日积月累之下，原本的魔力迴路的生长方向都已经发生了改变，就好像被移植到了另一个树根上的树一样，魔纹与普林霍尔的魔力迴路已经不分彼此，几乎是不可磨灭的。 或许是因为普林霍尔特殊的体质，他身上后天成长的魔力迴路已经将魔纹完全包裹了起来，要破坏这个魔纹，就好像要将一棵树连根拔起，其痛苦不言而喻。 但应该不至于把人痛死……吧？ 沈莫玄觉得自己的方案是可行的。 但普林霍尔似乎是临到关头又起了退缩之意，连连摇头，眼中有了湿意。 「放过我吧……不要这样对我唔唔唔！」 「安静点。」 这时候反悔也来不及了，毕竟魔法契约已经定下。按照约定，只要沈莫玄完成了替他压制魔力符文这个条件，普林霍尔便必须执行他的承诺，不能提及任何对安德烈·柏宜斯不利的证词。 沈莫玄将撕下来的衣服布条缠成了一个球，掰开抗拒不止的金髮主教的下颚，塞到了他的口中。 然后他在牢房里张开了一个隔音结界。 「我会用光明之力把整个魔纹震碎，会很痛，你做好准备。」 他严肃道。 听闻此言，金髮主教表情一滞，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 震碎……是什么……意思？ 他只是要对魔纹动手……不是要对自己……做什么吗？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普林霍尔忽然安静了下来，但难得他肯配合，自己也比较好动手。 银髮骑士低下头，将膝盖放在床沿，身体微微倾斜，左臂支在金髮主教身侧，右手微张，食指指尖抵在了魔纹的中央，他的指腹在其上摸索了两下，像是在探寻患处的医生，下一刻，指尖定在了对方肚脐下三寸左右的位置，微微下摁。 就是这里了。 明亮的白光从指尖亮起，精纯的能量凝聚在一点，瞬间穿透了那玫红色的魔纹，将整个迴路覆写。 「唔！」 仰躺在床上的金髮主教瞪大了双眼，瞳孔骤然收缩，脖颈的青筋暴起，嵴背像是煮熟了的虾一般拱了起来。 眼泪一瞬间从泪腺飈了出来。 太痛了！ 纯白的魔力流经他的身体，几乎是在一瞬间点亮了所有的魔力迴路，带来一阵有如实感的酥麻，像是滚烫的岩浆在火山喷发的那一刻流进了干涸的土地那漆黑的沟壑，那强烈的疼痛让人几乎要立刻晕死过去。 魔力迴路中的光明之力透过他的皮肤映射出来，让他像是被开过片的瓷器那样，皮肤上出现了一道道透着光的裂痕。 普林霍尔用力咬紧了口中的填塞物，才忍住没哀嚎出声。 但这还没有停止。 圣骑士那略带薄茧的指腹在他的皮肤上擦过，显然，对方说的「震碎」是非常彻底的意思。 …… 沈莫玄皱起眉。 本来以为一下就好了的，但看起来只是破坏了分支，主干还是勾连在一起。 第204页 还需要再来一下吗？ 他看了一眼普林霍尔的状态，见他意识还清醒，只是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恍惚地看着自己，像是畏惧又像是臣服。 他大概已经做好了迎接下一次的准备。 还挺皮实的，应该死不了吧。 沈莫玄放下心了，他干脆将整个掌心覆盖在对方的下腹，在魔力感知下，对准了已经隐隐破碎的魔纹中央，魔力凝结，然后放出—— 「唔！！！」 指尖在身后掐进了掌心当中，刺破了皮肤，汩汩的鲜血从指甲缝中流出来，金髮主教勐地脖颈后仰，目眦俱裂，脚趾蜷缩，脚背绷成了弓形。 他的心跳在那一瞬间直接骤停，意识出现了持续数秒的断层，强劲的魔力流宛若汹涌的洪水，直接冲垮了阻拦着前进的大坝，一路高歌勐进，涌进了他眉骨中央的魔力核心当中，将其中笼罩着的的黑暗气息顷刻撕成了碎片，然后又扩散到整个大脑皮层，让他的感知全然错乱，眼前一片闪烁跳跃的雪花。 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但或许也只有那么几秒。痛感被逐渐稀释，普林霍尔的心跳又逐渐恢復了跳动，因为魔力过载而抽动着的神经让他的五感前所未有得灵敏，他听见了门锁被人插进了锁芯的声音。 咔哒—— 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普林霍尔倏地蜷缩起身体，反射性地往圣骑士的身后躲，想要借他高大宽阔的身躯阻挡自己，避免这狼狈不堪的模样被人窥见。 他的动作踉跄又仓促，脸上满是惶然。 但门没被打开。 锁芯中的钥匙像是遇到了什么阻力，没能被继续推动。 「咦……」 门外传来兵士疑惑不解的声音。 「圣子殿下，可能是这锁芯有些生锈了，门有些不好打开，请您稍等片刻。」 普林霍尔怔怔地看着这一幕，缓缓扭过头，看着头顶的圣骑士。 而圣骑士也正看着他。 他抬起他的下颚，从他口中抽出了那已经被唾-液浸湿的布帛，手上冒出一团白焰将其吞噬殆尽。 紧接着他拽过他的手臂，咔嚓一声拧断了桎梏了他许久的禁魔手镯，然后将那身干净的衣物丢到他的身上。 「换上。」他命令道。 奔流的血液从疏通的血管中流向已经没有知觉的手腕，酸胀和酥麻的感觉一瞬间全都涌了上来，手臂以一个不受控的姿势垂在身侧，仿佛不是自己的一样。 普林霍尔咬着牙，缓缓地用如筛糠一般颤抖着的手抓起那件衣服。 一声轻如幻觉的嘆息声传来。 手中的衣袍被人夺过。 普林霍尔抬起头，还没完全恢復的视觉让他能看见圣骑士的脸上和髮丝间跃动着的银色光点，他整个人都闪着耀目的光，唯有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沉沉地俯瞰着自己，倒映出自己此刻的模样。 褴褛的黑袍汗涔涔地黏连在身上，凌乱潮湿的金髮贴附在额头和脖颈，他的皮肤苍白，脸色却酡红，像是发了一场高烧，嘴唇也鲜艷得好像要滴血。 像是触了电一般，普林霍尔扭过头，窘迫地避开了对方明镜一般的双眼。 他……他怎么会是这幅模样！ 这成何体统！ 因为被束缚太久而失去知觉的手臂被人向上抬起，干净的衣物从上往下罩下，圣骑士沉默不语地替他换掉了那件早就不能再穿的黑袍，丢到地上，在他身侧打了个响指。 银白的火星从地上燃起，将那件黑袍毁尸灭迹，与此同时，男人右手微张，悬置于他的头顶。 一道温暖的光环自上而下穿过身体，所经之处，粘腻的血迹和汗液不翼而飞，肌肤变得重新清爽起来。 此刻的金髮主教除了脚上的镣铐和微红的眼角，已经看不出什么异常。 「记得不该提的就不要提，否则，我随时可以告诉他，你这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低沉的话语伴随着金属卡扣闭合的声音响起，圣骑士戴上了秘银手套，警告性地瞥了一眼面前的金髮主教。 没等他的回应，男人便直接撤回了房间中的静音结界和锁芯当中的魔力桎梏，脚下出现了一个银色传送法阵，像来时那样，突兀地消失在原地。 看着对方消失的位置，普林霍尔神色有些恍然。 他的手掌缓缓地移动，指尖隔着衣物贴在了下腹处，那里还有着隐隐的钝痛，但那种痛和之前的那种无法触碰的瘙痒不一样，是炙热的，滚烫的，却也是熨帖的，踏实的。 他的身体再次战慄起来，但这一次却不是因为外在的因素，而是因为他自己无法平静下来的情绪。 ……就这样，一切都结束了。 那暗无天日的，身不由己的三十年。 那沉重的，压迫得他喘不过气的巨石。 在那个名为道恩·雷蒙德的圣骑士的轰然一击中，碎成了齑粉。 …… 锁芯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圣子殿下，可以了。」 门被推开。 杂乱繁杂的思绪勐地收拢，普林霍尔挺直嵴背，打起精神，用尽量若无其事的姿态往外看去。 门外，金髮少年穿着一袭洁白的教袍站在那里，他的眼神澄澈，碧蓝的眼眸洁净如洗，一如初见。 第95章 主教与圣子的对话 当少年走进牢房的时候，两人都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第205页 普林霍尔的目光落在了尤莱亚的手上，看着那曾经被握在自己手中多年的黄金权杖被少年执于手心，他的心中有些感慨。 这种感觉既不像是嫉妒也不像是反感，只是有些怅然。 「你哭了？」 少年清稚的声音在牢房中响起，就好像是本不应该落入墨盘当中的白玉珠。 普林霍尔蓦地偏过头，用头髮挡住了自己眼角的绯红。 「咳咳……没有……不过是眼睛里进了灰尘。」 他清了清嗓子，让自己说话的音色不要太过沙哑。 但这拙劣的藉口连单纯的少年都搪塞不过去。 「他们没有为难你吧？」尤莱亚问道。 为难？ 岂止如此。 普林霍尔在心中自嘲般笑了一声。 「你特意过来，就是来关心我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可以走了，如你所见，我很好。」 他赶客道。 尤莱亚看着面前语气冷冰冰的男人，他穿着一件还算整洁干净的黑袍，身形看起来似乎清癯了很多，面色也不太好，好像生病了，眼眶红彤彤的，鼻头和嘴唇都鲜艷得仿佛刚刚哭过。 「我读了你的认罪书。」 少年说道。 见他这么说，普林霍尔的表情变得更加不自然起来。 那个该死的圣骑士，该敷衍的时候偏偏那么认真，洋洋洒洒写了十几页，将他那点不堪回首的黑歷史都给写了上去，他签字的时候手都在发抖。 「怎么，你对上面的内容还心存疑虑？」 「不是的。」尤莱亚摇了摇头，「我相信道恩。」 少年对圣骑士提交上来的认罪书的内容深信不疑。 听见这毫不犹豫的回答，普林霍尔心中五味杂陈。 「……你就这么信任他？」 「道恩不会骗我的。」少年语气笃定。 男人眉梢蹙起。 「那傢伙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不要太依赖他，尤莱亚。」 听见金髮主教意有所指的警告，少年用有些奇异的眼神打量了他一下。 「为什么呢，难道你觉得道恩会成为下一个你吗？」 「……」普林霍尔表情一滞。 「他只不过是一个骑士。」 「他是我的守护骑士。」 「我也曾是你的教父。」 「我也曾经相信你。」 「……」 少年的回答让普林霍尔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他顿了顿，缓缓道。 「尤莱亚，就把这当做我最后的忠告吧……别太相信他……」 「就好像你相信那个恶魔一样？」少年反问道。 「……」普林霍尔闭了闭眼，「是的，我就是前车之鑑……道恩·雷蒙德，你要小心那个圣骑士。别让他利用了你。」 「道恩不是那样的人。」 「你怎么能够断定？如果他真的背叛了你呢？」 少年愣了愣，像是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 「那我应该会很伤心的。」 他眼中闪过一丝低落。 「但我宁愿在真相揭穿的那一刻伤心，也不想要现在就辜负他。」 「……那傢伙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了？」 听见这话，尤莱亚突然抬起头，看向对方。 「你还记得赛斯吗？」 「……你是说那个吸血鬼？」 「是啊，就是他。」少年点了点头。 「一年前，在红月湾的时候，我以为他只是一只被刚刚转化的吸血鬼，所以义无反顾地收养了他。」 「道恩他一直都在试图劝说我不要接近赛斯，但他并没有阻拦我，因为他知道我只要打定主意就不会回头的。」 「但是赛斯却骗了我，他不是什么初生的吸血鬼，他是勒森魃族的亲王，他得到了我的赐福，却反过来用它袭击了圣山。」 「我给予了赛斯信任，但他却利用了我的信任，那是我的轻信。」 「可道恩和其他人不一样。」 「他会在我将要犯错的时候提醒我，哪怕这并不属于他的职责范围。」 「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他总是及时地对我施以援手，却从来没有在我落魄或者危难的时候提出任何条件。」 「他和我立下了契约，但这个契约却不需要我付出任何东西。」少年抚上自己的脖颈，「只是能让我随时随地地召唤他，让他能够来到我身旁保护我。」 「他已经给予了我太多，而信任是我唯一能够回馈他的东西了。」 「我不喜欢怀疑别人，请把这当做我的缺陷吧。」少年说道。 「当我需要怀疑别人的时候，仅仅是这个念头就让我感到极度惶恐不安。」 他侧过头，望着墙上的天窗兀自说着。 「即便是现在，就算我清晰地知道你犯下的罪罄竹难书，但当我站在你的面前，看到你这样憔悴的模样，想到你曾经对我的指导和照顾，我的这里……就难受极了。」 少年抚上自己的胸口。 「道恩他对我这么好，我无法昧着自己的良心去怀疑他，如果他因为我的不信任而对我感到失望，我恐怕会愧疚得想要死去的。」 「尤莱亚……」 少年圣子的话让普林霍尔不知道如何应对。 室内陷入了寂静。 一坐一立的两人就这么在房间里沉默了一会儿。 第206页 直到权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响起，少年往前走了几步，提起了正事。 「……艾尔维亚王国送来了信函，他们怀疑是你杀了雷吉诺德二世。」 闻言，普林霍尔的双眼一下子锐利起来。 「谁说的？」 「信函的署名是二世的弟弟朱利安，他是现在艾尔维亚王国的实际掌权者。」少年道，「他们态度坚决，七日之内，如果我们不交出你，他们就会进攻科萨。」 「雷吉诺德的死与我无关。」普林霍尔皱了皱眉，「是雷维阿坦和他之间有交易。」 「我知道，但是其他人不知道。」尤莱亚说道，「我需要更多细节和证据。」 金髮主教偏过头，像是在回忆。 「……这件事情我知道的也不多，只是雷维阿坦曾经说到过，雷吉诺德二世是因为想要违背契约，所以被他给毒死的，按照那个恶魔惯用的手段，他会附身到毒蛇身上，然后咬死对方。」 「艾尔维亚王国这么说，可是有什么证据？」 少年点了点头，「他们说发现了雷吉诺德二世留下的血书，书上写着是你给他下了慢性毒药，让他在你离开之后毒发身亡的。」 「我给他下毒？」普林霍尔怒极反笑，「荒谬！光明教廷从不干预政治斗争，雷吉诺德二世在我离开艾尔维亚的时候还好好的，那封血书十有八九是伪造的。」 「但现在我们也无法自证，不是吗？」 「……」普林霍尔看向他。 「是的。」他缓缓点了点头，「所以你可以把我交给他们，尤莱亚。」 「不，我不会这么做的。」少年拒绝道。 「为什么？这是现在最好的方法，不是吗？他们要的是我，而教廷想要的是和平。」 说起这些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事，普林霍尔像是来到了自己擅长的领域一般，语气中不由自主地带了一些强势。 「还是说……你是被那群老顽固说的什么三位一体给煳弄了？没必要搭理他们，三位一体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 尤莱亚歪了歪头，「你说的不可能实现……是什么意思？」 普林霍尔凝眸看向他。 「你也应该听说了吧，要实现三位一体的神圣封印，需要三样圣器，圣杯，圣枢和圣柩，三样缺一不可。」 「圣杯，是可以供给无穷魔力的神圣之源，也就是你。」 「而圣枢，就是产生无尽魔力迴路的神圣之体，是我……如果没弄错的话，艾尔维亚也是因为这个才想要得到我的吧。」 「但很可惜，我想，我身体里的魔力迴路已经没有用了。」 他语气淡然，仿佛说的根本不是自己的事情。 「最后一件圣器，名为圣柩，那也是三件圣器中最为神秘的存在，在歷史上，我们找到过多次圣杯，也有的圣杯会指引我们找到圣枢，但唯有圣柩，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传说中，圣柩是可以承载无限魔力的神圣之棺，它本身没有任何属性，但却可以承载任何属性的魔力，它是三位一体的最后一环，但几百年来，我们从未找到过这样特殊的人。」 「所以，三位一体是不可能实现的，教会的其他主教如果想用这个来牵制你，你大可以这样回復他们。」 普林霍尔有些累了，腹部还在隐隐作痛，他将腰背倚到了墙上。 「说到底，有深渊巨龙在，暗位面入侵的事情还离得很远，你可以让他们没必要杞人忧天，整天拿教典说事。」 「你说的我都明白了。」 少年点了点头。「即便如此，我也不会拿你去交换和平。」 金髮主教抬起眼眸。 「我不懂这些利益交换的事情，但是既然你没有杀死雷吉诺德二世，那么将你交出去便是在将你作为牺牲品。即便你现在是罪犯，但也拥有人权，光明教廷没有权利这样做，我也不能。」 「尤莱亚……你不需要维护我，左右我也是个将死之人。」 普林霍尔神色复杂地望向他。 少年以湛蓝的眼眸予以回视，「不，我维护的不是你，而是我——是我作为圣子的底线和原则。」 普林霍尔再次陷入了沉默，「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已经决定要亲自去艾尔维亚王国一趟。」 「什么，绝对不行！」金髮主教双眼一眯，「你现在去就是羊入虎口，你明白吗？尤莱亚！」 「如果我不去，战争势必就会发生。但我去了，或许还有一线转机。」 「如果说这场流血是可以避免的，那我便一定要竭尽全力去争取。」 金髮少年眼神坚定。 「不行，尤莱亚，你听我说……」普林霍尔抬起手。 「普林霍尔，你不需要再劝我了。」 少年回答。 「现在不比从前，我不会再听你的话了。」 「……」金髮主教瞳孔微缩，手臂悬停在了半空中，喉结上下滚动，嗫嚅道。 「尤莱亚，你恨我吗？」 「我无法埋怨你，也并不憎恨你。」少年回答，「你是恶魔的受害者，也是我敬重的恩师，如果你早些告诉我，我甚至愿意将我的魔力给你。」 他的话让普林霍尔勐地抬起头，眼神中迸射出了不一样的光芒。 「可是你没有那么做，你和恶魔一起迫害了那么多光明修士，还间接害死了那些光耀圣骑士，这一点，恕我无法原谅。」 第207页 「普林霍尔，我很感激你昔日的教导和照顾，但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我的教父了。」 少年决绝的话语让普林霍尔心口微窒，很难分辨对他而言震碎魔纹和这句话带来的痛楚哪个更大一些。 但尤莱亚显然心意已决。 「道恩还在等我，我先回去了。明日就是审判日，你好好休息吧。」 他这样说着，便转身，没有留恋地离开了这个地牢。 第96章 主教的审判日 「道恩。」 少年出来的时候，圣骑士还站在原地，就连动作和姿态都未曾变化过。 「抱歉，让你久等了。」 沈莫玄摇了摇头，「没有，你出来的比我想得还快一些。」 「是么……」少年怔了怔，随即垂下眼帘。 「他好像并不想和我说话。」 他能够感受到自己进入房间的时候普林霍尔的抗拒，就好像是突然竖起了尖刺的刺猬，满是抗拒和警惕。 或许，是两人之间的地位忽然颠倒，让他无法接受吧。 沈莫玄大概能猜到少年在想什么，不过此刻他也不好解释，普林霍尔是因为身体的异常才不想见他的。 刚才时间紧迫，所以他击碎魔纹的时候下手稍微粗暴了一些，普林霍尔能坐直身体都算是疼痛耐性不错了，他都不知道他还能撑着那虚脱的状态和尤莱亚聊这么久。 不过那傢伙对尤莱亚居心叵测，两人能保持距离自然是再好不过。 「我们走吧。」 他道。 「好。」 尤莱亚点了点头，跟随圣骑士一起离开了地牢。 …… 「道恩，明天就是审判日了。」 「嗯。」 「你觉得普林霍尔会被判处死刑吗？」 「我不知道。」 「如果是你，你会选择怎么判决他呢？」 「圣子殿下想要知道吗？」 金髮圣子的脚步停了下来。 尤莱亚扭过头，看向身后的圣骑士长。 「……抱歉，道恩。你不必告诉我你的决定，我不想要干扰你的判断。」 「那么圣子殿下呢？」银髮骑士反问道。 「我不会参加最后的判决。」 「如果你有这个权利，你会怎么判决他呢？」 「……」金髮圣子沉默了。 他看着身后的银髮骑士长，欲言又止。 「道恩，我……」 「我不想杀他。」他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也正因为如此，我才会选择放弃判决权。」 少年如湖泊般澄澈的双眼中闪过一些脆弱的碎片，他的神情有些彷徨。 「你会觉得我太过懦弱，太心慈手软吗，道恩？」 「他和你相处了这么久，他算是你的半个长辈，你不想杀他，是人之常情。」沈莫玄回答。 「如果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可以眼都不眨一下地杀死，那么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尤莱亚吗？」 少年垂下头。 「可是……」 「没关系的，尤莱亚。」骑士走到金髮少年面前。 「如果你不忍心的话，就交给我来动手吧。」 少年倏地睁大了眼睛。 他仰起头。 面前的银髮骑士比少年要高出一个头，他站得近了，少年的视线便只能看见他那冷峻的下颚，颜色浅淡的嘴唇，还有俯瞰下来时如同剑刃一般能够穿透人内心的锋利眉眼。 「……好。」 少年的喉中颤抖地说出这个字。 …… 审判日来临前的那一夜，无人入眠。 里德·柏宜斯坐在窗台上，支着手肘，视线穿过面前的蔷薇花丛，看着天际的红月。 巨大的狼犬依偎在他的身侧，用温热的身躯替他挡着风。 …… 地牢中，普林霍尔仰躺在铁架床上，银色的链子一端焊死在墙面上，另一端连着他的脚踝。 他的灰眸中倒映着天窗外的月色，猩红的月光穿过栅栏，在他苍白的脸庞投下分裂的光辉。 …… 圣子寝殿门前，沈莫玄抱着剑在走廊上伫立着。 自从发生了黑龙塞克塔斯入侵的事情之后，他便开始亲自值守圣子寝殿。 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不会让任何意外再次发生。 他的目光向外飘去，落到了那轮红月上，双眼微眯。 而一门之隔的房间内，金髮少年抱着双腿蜷缩在床头，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视线瞥向门口，仿佛是隔着门板望着站在门口的银髮骑士。 …… 月落日升，审判日来临了。 作为最重要的嘉宾，裁决法庭为尤莱亚设立了一个单独的旁听席，在审判席的右侧，金髮圣子手握权杖，端坐在座位上，侧着头认真望着坐在正中央的席位上的银髮审判长。 和往日里一袭铠甲的装束不同，男人穿着一袭黑色长袍，衣袍上是象徵着裁决图案的十字与荆棘，他将碎发全部梳到了脑后，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和那冷硬疏离的眉眼，凛冽的气势收敛，看起来多了几分斯文。 他正诵读着手中的判罪书，口齿清晰，言语流利，语气肃穆。 「……综上所述，你在身为红衣大主教期间，以私，勾结恶魔，迫害包括圣子在内的多名光明修士，以禁术掠夺他人魔力，恶意攻击圣骑士，并导致蔷薇公爵安德烈·柏宜斯死亡，按照教律，将以杀人罪、堕落罪、叛教罪论处，你可认罪？」 第208页 站在台下的金髮男人缓缓点了点头，语气沙哑，神色麻木。 「我认罪。」 「那么，以本案审判长之名，我宣布犯人亚歷山大·列维·普林霍尔，曾用名尤里·列维·普林霍尔，所述罪名成立。」 法槌敲击底座的声音清脆。 「以本案审判长名义，我提议，将犯人处以死刑，并立即执行。」 银髮审判长的语气疏离冷漠。 「请陪审团进行判决，并开始匿名投票，投票只包含贊成，反对与弃权三项。最终投票结果将当庭宣布。」 说完这句话，他便放下手中的判罪书，示意坐在一侧的陪审团成员们可以开始投票了。 裁决法庭的旁听席上，里德·柏宜斯坐在第一排，他一反常态地盘起了那一头张扬的红髮，穿上了一袭黑衣，神情庄重。 他眼看着陪审员们依次上前，往不透明的黑盒中丢入了自己的那一票。 这些陪审员中没有一个熟悉的面孔，作为裁决骑士长，他在这个案件中却没有任何插手的权利。 红髮半精灵双拳紧握，将视线放回了审判长的身上。 但他相信道恩。 道恩不会辜负他的。 …… 最终，全部二十二位陪审团成员全部投票完成，而统计结果也呈递到了沈莫玄手中。 「审判长大人，这是最终的统计结果。」达伦·拉尔夫将黑盒与写有计票结果的报告书一同放到了沈莫玄面前的桌上。 余口惜口蠹口珈q 沈莫玄抬起手拿起夹着计票结果的皮质文件夹，将其展开。 那一刻，无数道目光集中到他的身上，善意的，恶意的，焦急的，迫切的，男人感受到了身旁所有人的心情，那些揣测的视线一半落到他的手中，一般则落到了他的脸上，像是想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一些讯息。 但他们註定是要失望的了。 「下面宣读本案最终的审判结果。」 银髮审判长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判决结果，然后逐字逐句地念道。 「二十二名陪审员进行投票，共获得有效票数二十二票，其中两人弃权，将不计入结果。」 「最终统计的贊成票数为……」 他顿了顿。 「九票。」 「反对票，十一票。」 「算上我本人的贊成票一票，总共贊成票为十票，不足半数。因此，本案的被审判者普林霍尔将不被执行死刑，改判无期徒刑，并剥夺其枢机主教之权，终生不可再任神职。」 「除此之外，考虑到犯人行为恶劣，违背多条教律，再判罚四十圣鞭，以示警戒。」 法槌落下，也宣布着判决的结束。 台下，被放了一条生路的普林霍尔表情漠然，眼神不悲不喜。 而旁听席的里德·柏宜斯倏地睁大了眼睛，脸上浮现出了几分空白。 而坐在沈莫玄身侧的尤莱亚也露出了意外的神色，他看向身旁的审判长，用眼神表示了自己的问询。 沈莫玄没有说话，因为这个结果也出乎了他的意料。 由于光耀骑士团刚刚重组，说实话他认识的人也不多。陪审团中又有一半是从各地教区调取过来的秩序骑士，不在他的掌控范围内，因此，才出现了这种超出意料的审判结果。 想必还是因为普林霍尔的先天圣体身份太令人顾忌，所以才让那么多人投了反对票。 「我不同意这个判决结果！」 一道低哑的声音从旁听席中响起，半精灵皱着眉头站起身，神色有些阴翳。 「我请求发起上诉，恳请审判长重新为犯人量刑。」 「柏宜斯骑士长，你不会是想要公报私仇吧？」 旁听席上，几位红衣主教冷言冷语道。 「这里可是裁决法庭。你忘了裁决法庭的规矩吗？裁决已定，不可撤销。」 面对红衣主教们的质疑，一袭黑衣的红髮半精灵转过身，气质冷肃。 「他杀了我父亲！我父亲这么多年为帝国立下无数战功，却死在他手上，区区四十下鞭子，未免也太轻了一些吧？」 「你父亲是为了保护你自爆魔力而死，可不是普林霍尔杀死的，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走错了房间。」 「你！」里德脸色一白，强压着怒意，低声反驳道。 「即便父亲不是他杀的，也是因他而死，况且普林霍尔罪行累累，数罪併罚，理应从重处理。这些罪行早就足够他死一百次了！你们不过是因为他是先天圣体，就妄图包庇他的罪行！」 「此话怎讲，我们可没有插手干预审判结果。」 「就是，圣子和光耀骑士长可都看着呢，从昨天到今天我们连话都没有机会说，里德·柏宜斯，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半精灵冷笑一声，「秩序骑士都是从各位主教执教的郊区中抽调的，主教们虽然没有机会和他们联繫，但他们早就和你们沆瀣一气，只需要一个眼神示意就会投下反对票，还需要言语上的沟通吗？」 「怎么，裁决骑士长这么急着扣帽子，莫不是想将我们这些枢机主教一併罚下？」 「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质疑你是妄图以权谋私，以裁决骑士之名报杀父之仇？」 「肃静！」 法槌敲击桌面的声音响起，银髮骑士长站起身。 而他身后，达伦·拉尔夫和其他光耀圣骑士们也都将手扶在了腰间的长剑上，神色警戒。 第209页 「法庭之上禁止喧譁私斗。」 「今日庭审已结束，对审判结果有异议者，可以在之后提交上诉书。」 「达伦，先将犯人押送回地牢。」他命令道。 「是。」 栗发骑士领命，将普林霍尔押解着离开。 经过听审席的时候，金髮男人和红髮半精灵的视线交汇了半秒。 里德·柏宜斯眼神阴翳，无法抑制的愤怒让他胸口剧烈起伏，他望着这个导致了父亲死去的罪魁祸首，掌心冒起了若隐若现的红光。 就在这关键时候，一只温热有力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银髮骑士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侧，拦住了他冲动之下将要做出的鲁莽行为。 「跟我过来。」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语气不容拒绝。 第97章 圣骑士的抱抱 裁决所的骑士长办公室内间休息室。 正趴在自己柔软的睡窝里假寐的狼犬听见房间外传来门板「砰」的一下被用力阖上的声音，噌地一下立起耳朵从窝里蹿了出来。 他耸了耸鼻子，闻到了那熟悉的蔷薇香气，便支起身体用狗爪子拉下门把手，然后顶开门缝冲到了休息室外。 「汪汪！」里德！ 他摇着尾巴来到自己的养父身旁，和往常一样扒拉着他的大腿迎接他。 但这次回应他的却不是红髮半精灵的抱抱，而是对方抗拒的一推。 「谁都别来靠近我！」 达洛斯被推了一个趔趄，他有些不敢置信。 他可是里德最爱的小狗，小狗的贴贴怎么会被拒绝呢？ 门被再次打开的声音从狼犬身后响起。 他转过头，看向从门口走进来的银髮男人。 这不是道恩吗？ 这傢伙今天怎么打扮得有一些不一样？这不是里德去裁决法庭的时候会穿的审判长的法袍吗？他们这是在玩些什么身份互换的游戏？ 达洛斯不懂大人的世界那些弯弯绕绕，不过有些道理他还是懂的。 哼，一定是这个傢伙才惹得里德这么生气。 「汪呜……」 里德，你别生气了…… 他腆着脸再次凑上去。 「我说了别靠近我！」 红髮半精灵用脚将扑过去的狼犬一脚踢开，他往后退去，手心不慎撑到了身后桌案上，立刻将桌上烫出了一个焦黑的手掌印。 他怔了一下，勐地抽回手，握紧了掌心。 「达洛斯，你先出去。」 他强忍着怒意，低声道。 被踢开的巨犬在地上滚了一圈，站直身体，压低耳朵发出委屈的呜咽。 「呜呜呜呜……」 里德你怎么了……你怎么突然这么凶……我做错了什么了吗…… 「我让你出去！」 红髮半精灵皱起眉，不由地提高了音量。 巨犬身体一僵，褐瞳中露出浓浓的受伤和难以置信，半晌之后，他耷拉着尾巴和耳朵，迈开腿从门口默默地跑了出去。 「……你这样他会伤心的。」 沈莫玄看着离开的巨犬，不知怎么的从那巨大的毛茸茸的背影中读出了「吾父叛逆伤透吾心」的信号。 一道凌厉的拳风从面前袭来，男人视线左移，反应迅速地抬起手握住对方的手腕，将那个拳头止在自己面门前三寸的位置。 他看着半精灵手中冒起的红热光芒，嘴唇微启。 「怎么，烫他你不忍心，烫我你就随意？」 半精灵怒目而视，再次抬起左拳，却被男人梅开二度用右手再度抓住了手臂。 银髮骑士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握着他的双手将他往后推去，两人的脚步越来越快，直到里德的后腰撞到了桌案上，他的身体不由地后仰，桌上的文件和杂物都噼里啪啦地落到了地上。 半精灵倒在桌面上，手腕被人摁在脑袋两侧。 他喘着气，仰视着压制在他的身上的银髮审判长，手臂绷紧的肌肉可以显示他现在抗拒的态度。 「现在冷静点了吗？」 一缕银白髮丝从男人的额角滑落，在他的眼眸前晃荡。 「我该冷静些什么？」 半精灵的语气带着几分自嘲。 「眼睁睁看着仇人就这么逃脱制裁，难道我还应该高兴吗？」 「普林霍尔没有逃脱制裁，他此生都会在地牢中度过。他会受到四十记鞭刑，我可以和圣子沟通，让你作为行刑人。」 「那不够。」 里德·柏宜斯抬起眼帘，翠绿的眼瞳被仇恨和不甘笼罩着。 「那远远不够。」 「我想要的是他被烈火焚烧，被凌迟处死，被苦苦折磨到流尽身体最后一滴血，然后在绝望和懊悔中悽惨死去。」 「只有那样……只有那样……才能慰藉我父亲在天之灵。」 他的声音颤抖，视线的焦点落在面前的银髮男人俊美而又冷峻的脸庞上。 「但是你毁了这一切……」 他摇着头。 「我相信你才会把这个案件的裁决权交给你……但你却就这样放过了那个人渣……你是审判长，你明明就有很多斡旋的余地，你明明就可以……」 「里德·柏宜斯。」 男人打断了他。 「你是在明晃晃地示意我应该用一些不光明的手段干预审判结果吗？」 第210页 红髮半精灵顿了顿。 他偏开头，避开了那双冰蓝色眼瞳过于锐利的注视。 「什么是光明，什么是不光明……这个世界上有绝对的光明吗？」 「这些年在裁决所，我见识到的因为形形色色原因堕落的光明修士多如牛毛……圣山本该是这个世界上最洁净之所，但就连这里，就连我们这些信仰着光明神的修士都无法抑制心中的恶念孳生……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绝对的正义和善良吗？」 「如果没有，那么我为什么要对光明如此坚守？」 他的话让沈莫玄皱起眉。 他似乎找到对方再次魔力失衡的原因了。 「你的光明之力在减弱，里德……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红髮半精灵扭过头，看向他，沉默不语。 「……你对神的信仰动摇了。」 沈莫玄看着他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缓缓道。 他没想到安德烈的死对里德的影响会如此之大。 光明之力的根基在于对光明神的信仰，如果里德持续这样消极下去，他或许会失去使用光魔法的天赋。 「已经无所谓了。」 半精灵不以为意地说道。 「没有光明之力，用火也是一样的。」 「没有光明之力，你就会失去成为圣骑士的资格，这样也无所谓吗？」 「……」里德的眼神颤了颤。 「是啊，无所谓了。」他勾起嘴唇，只是声音不知道为何有些沙哑。 「父亲走了，我也要回曼斯菲尔德继承他的爵位和领地，圣骑士……谁爱当谁当吧。」 半精灵的回答让银髮骑士陷入了沉默。 他缓缓松开了对方的手，支起身体。 须臾后，他道。 「让你信仰动摇的原因……是普林霍尔没有被判决死刑吗？」 「他的死，就能够改变这一切吗？」 「……」 红髮半精灵从桌上支起身体，略带嘲讽地勾起唇角。 「如果我说是呢？」 「……我知道了，那就如你所愿。」 银髮骑士转身拉开房门朝外走去。 里德面色一僵，他看着男人大步流星越走越远，却不是朝着出口的方向转弯，而是朝着关押着普林霍尔的牢房的方向走过去。 等等…… 他有片刻感到懵懂和茫然。 他真的去了？ 他要去干什么？难道就因为他说他想要普林霍尔去死，他就要去杀了他吗？ 他的双眼缓缓瞪大了。 道恩·雷蒙德他疯了吗！ 他可是光耀圣骑士！ 光耀、裁决、秩序。 光耀为三大骑士团之首。 因为光耀骑士维护的是神的光辉与荣耀，他们是神明最坚定的信仰者，也是最强大的守护者。 道恩身上的光明之力那么纯粹，那么耀眼。 如果……如果他真的亲手杀了普林霍尔……他会因此被神明厌弃吗？ 他可是光耀圣骑士啊……他本该是维护公平正义的天平，是绝不徇私的高尚骑士，如果他因此失去了力量，从那个骄傲的，人人艷羡的光耀圣骑士长变成一个普通人…… 红髮半精灵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懊恼地捂住脸。 他刚刚都说了些什么……他居然在教唆一个圣骑士去杀了罪犯…… …… 沈莫玄已经都要走到普林霍尔的牢房了。 他将手扶在腰间的剑鞘上，拇指将剑格缓缓推开，眼眸微暗。 什么三位一体的他可不在乎，本来想着就这么算了，但既然那傢伙这么碍事，还是解决掉吧。 一道红光从面前亮起，红髮裁决骑士从传送法阵中出来，将他腰间的剑柄一把摁住，他抬起头瞪了他一眼，两人脚下再度亮起了火魔法构筑的传送阵。 沈莫玄只觉得视野一闪，两人回到了刚才所在的房间。 「你这是做什么？」他疑惑不解地问着。 红髮半精灵表情阴恻恻地看着他，不回答，而是揪着他的领子将他推搡到了转角处的墙壁上。 他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失衡的魔力，直接将男人的领口烧出了一个大洞。 意识到这一点后，里德松开手，啪得一下将手掌贴到他的脸侧，那张绮丽的面庞凑近。 「你这个傻子！疯子！大笨蛋！」 沈莫玄一愣，他头一次被人骂得这么狠。 「裁决已定，不可撤销，你现在这是明目张胆地想要违反教律？」红髮半精灵厉声道。 男人一头雾水。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你刚刚要去干什么，拿剑削了他的脑袋？」 里德依旧是那气沖沖的质问语气。 沈莫玄理所当然地应了声：「嗯。」 「还『嗯』！我让你去杀你就去杀？你为什么要这么听我的气话！」 气话？ 他不是认真的吗？ 男人没有问出声，但是他已经把疑惑都写在表情里了。 「你这个……」 里德真想要撬开他的脑袋看看他的脑迴路是什么做的，为什么这么一根筋呢！ 「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会有什么后果！如果教会因此处罚你呢？」 「我接受处罚。」 「那如果你因此失去了力量呢？」 「……不会的。」 沈莫玄终于意识到了他刚刚的举动哪里不妥。 第211页 里德可能是担心他会像他一样因为信仰动摇而失去光明之力吧。 「我不会失去力量的。」他回答。 红髮半精灵一怔，眼神中露出几分复杂之意。 他抬起手，却又不敢触碰到对方，只能将额头埋到对方肩膀上。 「别去做傻事……道恩……」他软下声音道。 「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肩膀上传来一阵湿意，沈莫玄哽住了。 他没想到会吓哭对方。 「我没事的，别哭了。」 他不擅长安慰别人，只能生疏地抬起手，环过对方的肩膀，在他的后脑上揉了揉。 靠在他肩上的红髮半精灵身体一僵，好像不习惯这样。 男人立刻抽回了手。 「等下，别松开。」 略带泣音的沙哑声音从他的怀中响起。 「不许松开……」 沈莫玄对半精灵这种说变就变的物种服气了。 他抬起双手，松松搂住了对方。 谁知道对方还不满意。 「不是……刚才那样的……」 ……你说怎样就怎样吧，祖宗。 男人一只手扶着半精灵的嵴背，另一只手托着他的后脑，以一个充满安全感的绝对保护的姿势怀抱住了对方。 肩膀上的湿意逐渐蔓延，炙热的泪水渗透了黑色法袍的布料，打湿了他的胸口。 红髮半精灵在他的怀中低声地哭泣，就好像要将所有的痛苦和哀伤都发泄出来一般。 而银髮骑士则静静地怀抱着他，用坚实的臂膀支撑着他的身体大部分重量，手掌偶尔在他的嵴背上轻轻拍一拍，安抚着他起伏的情绪。 渐渐地，半精灵身体中原本失衡的魔力竟然奇蹟般地开始恢復正常，手掌中散逸出来的炎火之力也逐渐隐没了。 感到怀里的人抬起了脑袋，沈莫玄松开了手，看着半精灵哭花的脸，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手帕递给他。 「好点了吗？」 「……」 他没有得到回答。 红髮半精灵接过手帕抹掉自己眼角的泪水，用一双被浸润过的翠眸看向他。 「今天的事情不许告诉别人，否则我就和你友尽。」 他的语气依旧兇巴巴的，但因为浓重的鼻音毫无威慑力。 「……好。」沈莫玄点了点头。 里德脸上露出几分窘迫，他抓着手帕，红着脸转过身。 「你可以走了，我想一个人静静。」 休息室的门啪的一下被从里面关上了，沈莫玄看着自己肩膀和胸口被哭湿了一大片紧紧贴在身上的布料，陷入了沉默。 有种被用完就丢的感觉。 行吧，反正人没事就好。 他转身离开了裁决骑士长的房间。 第98章 龙与犬 另一边，黑背白胸的狼犬漫无目的地在冰天雪地中行走着，要是有人跟在他旁边，或许还能听到他喉中发出可怜兮兮的幽咽声。 被里德赶出去了呜呜…… 达洛斯是没人要的小狗呜呜呜…… 狼犬自怨自艾地来到冰湖旁边，用爪子抹开冰面上的白霜。 光亮的冰面如同天然的镜子，倒映出一只机灵可爱，英姿飒爽的……毛茸茸的狗头。 那漂亮而又立体的头型，油光发亮的毛髮，他的额头甚至还有一撮被黑色毛髮包裹着的白色的菱形美人尖！多么威武帅气！ 里德怎么会不喜欢这么有魅力的小狗呢？ 镜子里的狼犬抖了抖那粉红色的耳朵尖尖，有些少年老成地嘆了口气，圆熘熘的杏眼中露出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忧愁。 其实他也明白，半精灵并没有想要冲他发火，只是因为爷爷去世了，里德伤心过度，所以才会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吧…… 达洛斯其实有心想要帮忙，但是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毕竟他只是个口不能言，手不能提的无法自如变形的兽人。 如果……我能变成人……这一切是不是就会变得不一样了呢？ 达洛斯忍不住对着冰面这样想着。 寒风吹过，湖面再次结起了白霜，也打断了狼犬的思路。 哎……算了，今天就在山洞里凑合一夜吧。 说不定等明天里德心情好了，就会和他重归于好的。 他这样想着，便转过身，低着头往自己满月的时候用来变身的那个山洞走去。 但今天有一些不一样。 还没靠近山洞，他便感受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 就好像那里面有什么令他汗毛倒竖的东西。 那是…… 狼犬在洞口勐地止住脚步，机警地压低身体，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山洞的内部。 兽人良好的视力让他透过幽暗的洞穴看到了深处，那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庞然大物。 那是一头盘在一起的黑色巨龙，它的身形巨大，在那里趴着不动的时候如同一座小山。 黑龙的气息沉重而又炙热，让洞穴内的温度都比外界暖和了许多，它背对着洞口趴伏着，嵴背上下起伏，好像是睡着了。 龙的头颅趴在前爪上，爪子微微蜷缩，下面好像还压着什么东西。 达洛斯龇起了牙。 这里明明是他的山洞，怎么会有突然出现了一头黑龙？ 作为兽人，他习惯标记自己的领地，这个山洞可是他一早就看中的地盘，他留下了自己的气息，平时没什么动物会不识趣地在这里撒野，除了上次那意外造访的光耀骑士长。 第212页 不过让道恩待一下也就算了，毕竟他也交了过路费（一只烤雪兔），但这头龙又是哪儿来的不速之客，他凭什么霸占自己的山洞？ 他光是被里德赶出去就已经很可怜了，难道连自己的山洞都待不了吗？！ 达洛斯越想越是生气。 他放开了自己的气息，决定要和这头龙好好讲讲道理。 但黑龙好似完全没感受到他的气息一般，依旧自顾自沉睡着。 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达洛斯见黑龙无动于衷的模样，便迈开脚，走进了山洞里。 随着他走近，视野愈发清晰起来，黑龙的全貌也逐渐趁现在他的面前。 那是一头通体漆黑的巨龙，它的头颅、背嵴和双翼长满了尖锐的骨刺，趴伏着的时候双翼收拢，垂在身后，身上的鳞片在昏暗的洞穴中幽幽发亮，身上的每一寸都写满了危险，令人望而生畏。 龙的脖颈上套着一条银白色的项圈，项圈后方用坚固的锁链连接，锁链的另一端则固定在洞穴深处的墙壁上。 而龙脖子上的项圈也不是什么寻常的东西，看那项圈上流动的银光，应该是魔力构成的，达洛斯从上面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这好像是道恩的光明之力。 达洛斯在距离黑龙大约有十几米距离的位置停了下来，发出了低低的吼声。 「汪……」 喂，你是谁？ 「汪！」 我在和你说话呢！ 「汪呜！」 是谁把你关在这里的？是一个银白头髮的圣骑士吗？ 这句话刚刚落下，那萦绕在洞穴中的唿吸声忽然停了。 黑龙紧闭的双眼倏地裂开，露出一双如同燃烧的岩浆一般明亮的黄金瞳。 在被那双灼眼的龙瞳锁定的那一刻，达洛斯不由地夹紧了尾巴，身体僵硬，完全动弹不得。 但黑龙只是瞥了他一眼便转开了视线。 它粗长的尾巴在地面上摩擦着，在地面上剐蹭出了几道深刻的划痕。它伸展开龙翼，那一刻真有遮天蔽日之感，就连这偌大的洞穴都显得有些逼仄起来。 但龙并没有做什么，只是用龙翼上面的尖刺挠了挠自己的颈部，换了个姿势趴伏在地上，好像刚才只是伸了个懒腰。 然后它……应该说是他张开口，露出一张满是利齿的血盆大口，用龙类特有的带着共鸣腔的声音说道。 「哪里来的狗崽子，你知道上一个打扰老子睡觉的人下场如何吗？」 黑龙的语气懒洋洋的，但就好像地痞流氓遇到小学生一般，虽然带着三分调笑七分漫不经心，但对达洛斯来说还是扑面而来的威胁。 「趁我没发怒，圆润滚开。」 达洛斯站在原地没动。 「你才应该走呢，这里是我的山洞，你闻不出来吗？」 「你以为我想待在这里？」 黑龙口吐人言，和汪汪叫的狼犬没有任何沟通障碍地聊上了。 「一股没断奶的狗崽子味，臭死了。」 他十分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那你就更应该离开！」达洛斯跺了跺脚。 「你看不出老子是被人栓在这里的吗？」 「是谁栓着你的？」 「与你何干？」 「哼。」狼犬哼了一声，「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身上的锁链是魔力凝结成的，那是道恩的魔力，是不是他把你锁在这里的？」 「怎么，你认识他？」黑龙斜过眼来。 「当然了，他可照顾我了，还给我烤过雪兔吃呢。」 达洛斯的思路有些微地被带跑偏了，他的语气有些怀念。 那只雪兔可真是好吃啊，他后来还经常做梦梦到它呢…… 他吧砸了一下嘴。 「他照顾你？」 闻言，黑龙眯起眼睛，把头颅凑近了一些，像是在凝神打量面前的狼犬。 和他那硕大的体型相比，原本有成人胸口那么高的狼犬也变得娇小可爱起来。 大概是判断出面前的兽人还在幼年态，塞克塔斯放松下了戒备，将心中的「他有可能有潜在情敌」的想法切换成了「道恩喜欢照顾幼崽」，再四捨五入进一步转换就是「道恩想和他生崽子」。 他的心情跟着愉快起来，也没有因为达洛斯有些不敬的话语发怒。 「……小不点，道恩还和你说过什么？」黑龙慢悠悠地问道。 「他有没有和你提起过我？」 说起这件事，达洛斯反应过来。 「没有，我不认识你……你到底是谁啊？」 黑龙慢条斯理地扬起脖颈，声音威严洪亮。 「吾名塞克塔斯，乃是道恩·雷蒙德的命定之人！」 「命定之人？什么意思？」达洛斯歪了歪脑袋。 「小崽子，这你都不懂。」塞克塔斯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紧接着用一种炫耀的语气道，「道恩是我的伴侣，我们是要一起繁衍后代的关系。」 「伴侣？」 达洛斯用怀疑的目光看向他。 「可是他明明把你锁在这里……」 「那是他对我的占有欲作祟。」黑龙语气笃定。 「他才不是那种人呢。」 「……我们可是唇齿相接过的关系。」黑龙淡淡地丢下一个重磅炸弹。 达洛斯勐地瞪大了眼睛，「我不信，你骗人！」 「我从来不屑于骗人……更别提你只是一只狗。」 第213页 「道恩可是圣骑士，他和里德一样，都是不会结婚也不会有伴侣的！」达洛斯言之凿凿地反驳。 「里德又是谁……」黑龙低下头，看着面前的狼犬，「那不重要，总之，他是我的。」 他抬起前爪抚上自己的胸口，「他的魔力在我的心脏流动，那是他对我的感情的证明。」 黑龙自顾自沉浸在自己的演讲里，没注意到达洛斯正低下脑袋，观察那失去了龙爪遮挡之后暴露在眼帘下的东西。 那是一件黑色的礼服外套，还有一团白色看不出原型的布条。 那件外套好像有些眼熟。 「……那不是道恩的衣服吗？」 达洛斯想起来了。 这是圣骑士长在他变成人形的时候给他当地铺睡过的衣服。 既然他睡过，那不就等于是他的窝了！ 达洛斯对于所有当过窝的东西都有一种执念，他不喜欢别人碰自己的窝。 「这是他给我的，还给我！」 狼犬龇着牙，蹭的一下窜过去，叼住了那件黑色外套。 这一下可是触碰到了龙的逆鳞了，塞克塔斯伸出爪子，用指甲尖一下摁住了那件外套，警告道。 「狗崽子，不想死就给我松口！」 「就不！」 达洛斯咬着牙回道。 一龙一狗争执之间，那间被当做拔河工具的黑色礼服「嘶拉」一下，被扯成了两半。 恶龙瞪大眼睛，看着地上被撕碎的布料，表情逐渐凶神恶煞起来。 他仰起头，对着面前的狼犬发出一声响亮的咆哮，炙热的龙息直接将达洛斯吹出了洞口。 狼犬哀叫着在雪地里打滚，堪堪扑灭了身上的龙炎，狼狈地站起身，看着自己被灼伤的皮毛，褐色的眼睛里露出一丝悲愤。 「汪呜！」他扬起头髮出一声狼一样的长嚎。 气死狗了！ 「塞克塔斯，你这头邪恶的大黑龙！居然霸占我的洞穴，抢我的窝还烧掉了我的毛！你给我等着！」 达洛斯恨恨地往洞穴里吠叫了好几声，然后朝着前山跑去。 命定之人是吧？好，他要去找道恩当面对质，看看他到底为谁主持公道！ 第99章 黑龙的筑巢 光耀骑士长的卧室中，沈莫玄站在衣柜前，脱下了身上被打湿的黑色长袍，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衬衣。 伴随着银髮骑士手臂微抬，厚实的布料从下往上盖住了那起伏的背阔肌，将那精壮的体魄遮挡。 门被「啪」的一声向内推开。 被放在桌上的银色长剑倏地从剑鞘中弹了出来，对准了胆敢擅闯骑士长房间的不速之客—— ？ 灭世之戈将朝向门口的剑刃一端缓缓下垂，像是颇具人性地往下方张望了一眼。 寒气四溢的剑刃上倒映出一只气势汹汹的狼犬。 啊，是达洛斯啊。 那没事了，他们一家人从来都不敲门的。 警报解除，灭世之戈飞到了主人身边，用剑柄蹭了蹭他的后腰。 沈莫玄头也不回地对着镜子单手繫着衬衣的扣子，空出来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魂器的剑柄，像是在安抚对方。 银剑在主人的手中撒了会儿娇，然后乖乖回到了剑鞘里。 银髮骑士隔着镜子和站在门口的狼犬对视上了。 他看着对方那被灼得焦黑的毛髮和好像涂了层锅灰一样黑黢黢的狗头，眉梢微挑。 「怎么回事？你又惹里德生气了？」 他下意识以为达洛斯那狼狈的模样是被半精灵的火魔法折腾的。 他好不容易才哄好，不会又一朝回到解放前了吧？ 「汪！汪呜！汪呜！」 狼犬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呜咽了一声，嗓音千迴百转，褐色的眼瞳中仿佛有千般委屈。 「……什么意思？你怪我？」 巨犬用力点了点头。 沈莫玄看着那仿佛有天大冤屈的巨犬，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关我什么事？」 冤有头债有主，谁弄的找谁负责去，这一副告家长的模样是怎么回事儿？ 「汪嗷！汪嗷！嗷嗷！」 狼犬仰着脖子一顿乱叫，看他那手舞足蹈的模样，情绪应该是激动极了。 但沈莫玄又没有狗语四级证书。 「听不懂。」他回答。 达洛斯急得直跺脚，第一次发现不能变成人是这么不方便的事情。 他走过来，一口叼住男人的腰间的皮带末端，把他用力往外拽。 狼犬的牙口好可不是说说而已，他这么一扯险些直接把男人裤腰给拽下来。 银髮骑士眼疾手快地转过身一把薅住那只巨型二哈的后颈，另一只手护着自己的腰带。 「好了，你别扯了，我跟你走就是了。」 他妥协了。 这还差不多。 达洛斯抬起眼帘瞥了他一眼，摇晃着尾巴屁颠颠地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沖他汪了一声。 这是在催着他赶紧跟上呢。 沈莫玄这下看懂了。 他有些哭笑不得。 这算什么回事，哄完一个大的又来一个小的。 一个个的都赖上他了是吧。 他提了提裤腰，拿起了外套披在身上，然后抓起桌上的长剑跟着狼犬走了出去。 他跟着达洛斯走出了骑士所，来到了后山。 第214页 眼看一人一狗走得越来越偏，连圣山最巍峨的建筑光明大神殿的影儿都快看不到了，沈莫玄忍不住开口。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达洛斯停住脚步看了他一眼，伸出前爪在雪地里开始一顿刨，男人一开始以为他是在找什么东西，后来才意识到巨犬好像是在朝自己比划着名什么。 他走近几步，定睛一看，雪地上赫然出现了一只长着大翅膀，龇牙咧嘴，嘴巴里还吐火球的大蜥蜴。 还挺形象。 「你画的是龙？」 沈莫玄看着这粗糙但又抓住了精髓的简笔画，突然开窍。 塞克塔斯被他关在了后山冰湖旁的山洞里。 那个山洞好像是达洛斯的秘密基地。 看达洛斯这被火燎的差点改变品种成了大熊猫的模样，这一龙一狗该不会已经打过照面了吧？ 达洛斯见他看过来，用前爪使劲在地上的大蜥蜴口中的火球边上拍了拍，然后扭过身，让男人仔细看他身上被灼伤的皮毛，还翘起屁股，让他看看自己尾巴最后被烧没的半截毛毛。 末了，巨犬转过身，拍了拍地面上的黑龙，一屁股坐到地上，喉中发出了一声哼唧。 道恩看他那愤恨的小眼神，就知道他要是能变成人形，一定已经抓着他的衣摆在那儿告状了。 「就是他！就是他！就是那个坏黑龙弄的！你看他给我烧得这么严重！我整个狗都不好看了！」 沈莫玄嘆了口气，感到有些头大。 说起来，这件事情他好像确实有一些责任。 本来只是临时徵用一下，谁知道达洛斯在没有满月的时候也会去那个山洞。 「那你想要我怎么样？」男人问道。 狼犬眼眸一暗，伸出锋利的前爪，在地上的黑龙身上「欻欻」画了一个大大的叉叉。 「……」看不出来，这傢伙确实是只狼狗，比狠狗还狠一点。 「我不能杀他。」沈莫玄直截了当地拒绝了这个提议。 巨犬勐地一跺脚，对这句话表示极度的不贊同。 「汪呜汪呜！」 「反正不行。」银髮骑士驳回了他的意见。 狼犬蹲坐在原地，幽怨地看着他。 「……我可以让他给你道歉。」沈莫玄让步道。 达洛斯想了想，再次抬起前爪，在黑龙的周围画了一个三角形将它围起来，然后又在下面画了一个向外的箭头。 「我会把他挪走。」 沈莫玄同意了。 达洛斯这才勉强满意，他再次站起身，领着圣骑士往山洞那儿走。 …… 山洞深处，正在沉睡的黑龙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逐渐靠近，便自发清醒了过来，睁开了那双黄金瞳。 汲取了前车之鑑，他谨慎地将前爪下的衣服往身下刨了刨，藏到了腹部，这才抬起头颅，看向洞外。 在看到那抹银白的时候，他的双眸一亮，自动过滤了在圣骑士身前大摇大摆的狼犬，目光灼灼地锁定了从洞口走进来的圣骑士。 「道恩。」 巨龙张开口，语气中多了几分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殷切。 「你来了。」 「塞克塔斯。」沈莫玄站定，微微抬头，看着面前的巨龙。 一人一龙对视着，就好像产生了某种他人无法介入的壁垒。 但人不能介入，不代表狗不能。 一道黑白相间的身影一熘烟地跑到了黑龙的腹部下面。 达洛斯耸动着鼻子，一下子就找到了塞克塔斯藏着「违禁品」的地方，扭过头对着圣骑士叫了一声。 道恩，你看！ 他伸出前爪拍了拍龙腹前的地面。 达洛斯的异样成功让沈莫玄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 「达洛斯，怎么了？」银髮骑士开口问道。 黑龙的眼神一变，表情变得有些僵硬起来。 他不动声色地抬起前爪，将那只捣乱的狗崽子推远了一些。 但银髮骑士已经发现了不对劲，他走了过来。 「塞克塔斯，你在身体底下藏了什么东西？」男人皱了皱眉，看向黑龙。 「……没有什么东西。」 黑龙做贼心虚地偏开视线，弯过尾巴和脖颈，把自己盘成了一个圈，牢牢挡住了自己的腹部。 狼犬一听这话，顿时就开始狂吠不止。 沈莫玄看他们两个一个决定装傻到底，一个决定刨根问底的模样，嘴角微抽。 「达洛斯，别叫了。」他先制止了一下年纪小的。 「塞克塔斯，挪开。」然后准备教育一下年纪大的。 黑龙双眼紧闭，一副死龙不怕圣焰烫的模样。 沈莫玄皱起眉。 「我数到三。」 「一……二……」 黑龙的尾巴尖动了动，把自己团得更紧了一点，好像已经准备好挨打了。 「……」银髮骑士面无表情道，「你再不挪开，我就再也不来看你了。」 那怎么行！ 黑龙蓦地睁开眼睛。 「……道恩，我……」 他吞吞吐吐地准备给自己找一下解释的说辞。 但他的声音却因为圣骑士抬起的手掌戛然而止。 沈莫玄压根不想听他说话，只做了一个手势让他一边呆着去。 「汪呜！」 见那在他面前趾高气扬的黑龙在圣骑士面前可怜卑微的模样，达洛斯解气了。 第215页 黑龙冷冷地瞥了一眼站在原地狐假虎威地冲着他咧牙的狼犬，然后不情不愿地慢吞吞让开了身体。 于是沈莫玄便看到了被他挡在身下的那两件……呃，应该说是两团已经破烂不堪的布料。 圣骑士眉头微蹙，弯下腰，从地上拾起了那团布料，在手中仔细观察了一下。 ……这是什么意思？ 他还以为塞克塔斯这幅警戒的模样是藏着什么惊天动地的禁物呢，结果就他穿过的两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衣服？ 就这团破布还值得这么视若珍宝地守护着？ 沈莫玄的目光落到了黑龙身上。 「塞克塔斯，你这是在做什么？」 黑龙被戳穿之后干脆也不掩饰了，直接化为了人形。 身材魁梧的黑髮青年站在原地，向圣骑士展露出了自己的异样。 「我发-情了，道恩。」他坦然道，「龙的发-情期无法靠自己解决，必须要命定之人的安抚。」 「我需要你，道恩。」 第100章 黑龙的逆鳞 沈莫玄早在黑龙变为人形的那一刻便抬起手捂住了达洛斯的眼睛，因为那实在是有碍青少年心理健康。 他看着塞克塔斯那双旗高举的模样，大概能猜到那两件衣服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幅破布样子了。 但能猜到并不代表他可以理解这丧心病狂的行为。 恶魔之血有这么强的作用吗？ 这傢伙果然还是个天然的变态吧？ [毕竟是奇幻生物，不能按照正常人的标准来估量，欲求旺盛一些很正常，黑羽老师其他作品里的龙族可一直都是炙手可热的大强攻呢！况且塞克塔斯还这么天赋异禀，岂不是有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518替黑龙说了两句公道话。 [而且他一直这样忍着好可怜啊，感觉会憋出毛病来的，宿主你要不帮帮他吧？] [我只能帮他绝育。] 沈莫玄冷静回答。 一劳永逸，干净无痕。 [……宿主你才是个狼人。] 518不说话了。 「塞克塔斯，你可以变回去了。」 沈莫玄这样说着，一个响指召唤出圣焰点燃了地面上的那两团形状可疑的碎布。 塞克塔斯眼睁睁看着面前的银髮骑士把衣服给烧了，双目微暗。 「你烧了我的衣服。」 他抬起头，声音嘶哑。 听见黑龙那兴师问罪的语气，银髮骑士偏过头，语气微妙。 「……那是我的衣服吧？」 「是你留给我的。」 「我不小心落在这儿的而已。」 黑龙不说话了，抿着唇望着他，眼神直勾勾的。 「道恩，你连件衣服都不愿意给我留吗？你真是个绝情的男人。」 好一个离谱到奶奶家的差评。 银髮骑士无语凝噎，「塞克塔斯……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如果闻不到你的气息，我会陷入狂躁之中的，我一陷入狂躁，就会失去神志，不能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黑龙信誓旦旦地说着，就差把「易燃易爆物品，请放置于光耀骑士长就近处或与其贴身衣物一起存放」的警示贴在自己的脑门上了。 沈莫玄深吸了一口气，调节一下自己的心情。 稳住，不能揍，揍死了还要自己抢救，太划不来了。 「……这里是达洛斯的山洞，你不能在这里待了。」 他快刀斩乱麻，直接下结论道。 「给他道歉，然后跟我走。」 黑龙倏地抬起眼眸，下撇的唇角逐渐上扬，一双黄金瞳炯炯有神。 他毫不犹豫地变回了原形，然后对着面前的狼犬真心诚意地说道。 「小不点，谢了。」 你是神派来帮我的吧，天使狗崽子。 「汪？」哈？ 达洛斯刚从两眼一抹黑的状态重见光明，看着面前的黑龙，歪了歪脑袋，一头雾水。 沈莫玄也不知道这头黑龙在说些什么。 「塞克塔斯，我是让你道歉，没让你道谢。」 「小崽子……不小心把你吹跑了，抱歉。」塞克塔斯从善如流地改口，「下次哥带你飞。」 「……汪汪！」谁稀罕啊！ 达洛斯看着面前这巧言令色的黑龙，只觉得对方浑身上下都是可疑点。 「汪——汪汪！汪汪！」我警告你，你不许对道恩轻举妄动！他可是圣骑士长！ 「我会好好对他的。」 黑龙点了点头。 「你还能听懂狗语？」 沈莫玄看着这无障碍沟通中的一狗一龙，眉梢微挑。 「当然，犬族的语言很简单的。」塞克塔斯回答。 「是吗？那他刚才说了些什么？」 「他在祝福我们。」黑龙一本正经地回答。 「……汪汪汪汪嗷嗷嗷！」 祝福你个鬼！你这个黑心龙！你明明听得懂我说的话！道恩！你可不能被他骗了！这个居心叵测的大坏龙一看就是对你抱有不可见人的心思！我现在就咬死他永绝后患！ 这句话让狼犬直接炸了毛。 银髮骑士拦住了往上沖的巨犬。 虽然他听不懂达洛斯在说些什么，但总感觉对方现在骂得很脏的样子。 不过用脚趾想想也知道，塞克塔斯刚刚绝对是在瞎扯。 但沈莫玄不想再做动物园调解员了。 第216页 「好了达洛斯，别骂了，歉已经道了，龙我也带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银髮骑士举起右手，没入石壁的锁链自动飘到了他的手心。 黑龙配合地走到了他的身旁，和一分钟前装死抗命的模样相比完全是两幅面孔。 「汪汪！」道恩，你不能带他走！他对你不怀好意！ 狼犬抬起前爪扒拉住男人的裤腿，急沖沖地说道。 「对了，里德他没有生你的气，你还是早点回去吧，别让他担心。」 沈莫玄提醒道。 嗯？里德没有生他的气？ 达洛斯怔了怔，思路成功地又被带跑偏。 他还是有人爱的小狗！ 哎，慢着，这不是现在的重点啊！ 狼犬反应过来，但为时已晚。 他一愣神的工夫，圣骑士已经发动了传送法阵，带着黑龙离开了山洞。 …… 一人一龙出现在了一间灰尘飞扬的地下仓库。 黯淡无光的日光石灯柱被人灌注了魔力，瞬间白到扎眼。 沈莫玄看着这堆满了杂物的地方和空气中漂浮的尘埃，皱了皱眉。 这里是骑士所的地下仓库，之前应该是用来存放圣骑士的装备的地方，不过看起来已经废弃了一段时间了。 他之所以知道这里，还是因为刚来的时候不熟悉，为了找自己的房间在楼里瞎逛，结果意外发现的。 这里刚好就在他的房间下方，平时也没有什么人会来，把塞克塔斯安顿在这里应该不至于打扰到别人，不过……这地方看起来有点寒掺，能住龙吗？ 他犹豫的时间里，身后传来有些刺耳的盆器倾倒声。 圣骑士转过身，看见黑龙张开双翼，将堆积在仓库里的武器架还有盾牌都一股脑推到了角落，然后在场地中央趴了下来。 「道恩……」 黑龙交叠起双翼，用后方的骨刺互相摩擦着骨翼的表面，语气微沉。 「我的翅膀中间有点痒，可以帮我看看吗？」 沈莫玄没有动。 他眯起眼睛看着面前的黑龙，十分怀疑这是他诱敌深入的奸计。 但黑龙看起来好像不适极了，他甚至翻过身体，将自己的腹部暴露在了上方，企图用龙翼的中央去摩擦地面。 不过这好像并没有缓解他的难受，毕竟龙翼是有弧度的，突起的部分中央的凹陷处无法触碰到地面。 「帮帮我，道恩……」 沈莫玄看着那冲着天花板晃悠的两大坨红肿硬块，没说话。 塞克塔斯双眼发红，他侧过身用后背去撞击那些武器架上的剑刃和刀背，企图用那些长柄的东西够到自己的痒处。 但依旧无济于事。 巨龙在仓库里折腾的动静太大了，那些金属武器被他撞得哐哐作响，沈莫玄不堪其扰，终于出言阻止。 「你不会变成人形再挠痒吗？」 黑龙的唿吸既沉又重，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变形成了一个趴在地上的深肤色青年。 「道恩……」 塞克塔斯用利爪抓着自己后背那一块无法变化的皮肤，尖利的黑色指甲和后背的鳞片发出「窸窣」的刮擦的声音。 「我现在收不回去翅膀……」 男人声音微喘，趴在地上，弓起背偏过头看着他。 「你来帮我。」 黄金瞳中露出几分恳切。 这傢伙可真行，求人还用的是祈使句。 银髮骑士嘴角微抽，视线随意地瞥过塞克塔斯的嵴背，忽然皱起眉。 他发现黑龙的嵴背上有一片红色的鳞片。 「别动。」 他随手将锁链固定到了墙壁上，然后半蹲下身，指尖触碰到了龙翼的根部，触碰上了那枚颜色与众不同的鳞片。 好烫！ 指尖传来炙热的温度，几乎要将人烫伤。 沈莫玄倏地抽回了手。 他虽然可以操纵自己的圣焰，但在没有魔力防御的情况下，依旧无法直接抵御其他属性的火焰造成的影响，刚才毫无防备地徒手去摸，所以被那堪称铁水一般的高温给烫到了。 离得近了才能看到，这片龙鳞并非颜色不同，而是因为高热所以从黑色变成了金红色。 这是什么情况？ 「你背上有一片鳞片在发烫。」沈莫玄将他后背的症状描述出来。 塞克塔斯用小臂支撑着地面，撑起上身，「就是那里……好痒。」 「之前有过这种情况吗？」沈莫玄蹙起眉心。 「没有。」黑龙摇了摇头，「之前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是什么感觉？只有痒吗？」 「还有一些酥酥麻麻的……好像进了小虫子一样……」 「道恩，能不能帮我挠一下，我碰不到那里……」 塞克塔斯偏过头，凌乱的黑髮披散在他的颈侧和脸颊上，发缝间的眼眸泄出一缕金芒。 沈莫玄看着黑龙起伏的嵴背想了想，抬起头环顾四周，视线定格在了一旁挂在装备架中的骑士手套上。 手套是用秘银合金做的，上面雕刻了防御符文，可以隔绝高温。 「你等一下。」 他这样说着，就要离开。 「别走！」 见他要离开，黑龙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他又要将自己放置在这里不闻不问，连忙伸出手抓住了圣骑士的靴子。 第217页 黑髮青年视线阴翳地盯着他，唿吸微沉。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沈莫玄不理解他提问的点，但他今天的耐心已经告罄。 他抬脚甩开了对方的手。 「我让你等一下很难吗？」 他往靠近门口的装备架走去。 塞克塔斯的目光跟随着离开的圣骑士，双眼有些阴暗。 他的命定之人又要走了。 他好像总是那么来去自由，心中无物，就好像是神明一般高高在上，不可捉摸，只有偶尔向他会投来垂怜的一瞥。 好想将他一口含住，囫囵吞到肚子里，这样他就可以永远属于自己了。 但是他做不到…… 在骑士和龙之间，被征服的是龙，而非骑士。 「道恩！」 一只炙热的龙爪抓住了自己的手臂，沈莫玄扭过身，看向跪趴在原地的黑龙。 黑髮青年的脖颈上，银色项圈之后的锁链刚好被拉到了极限的位置，绷得笔直。 对方叫住了自己却半天没有说话，沈莫玄感觉有些奇怪，却注意到他正凝视着自己的手。 他蜷起自己被烫到的微红指尖。 这点小伤拿出来提就有点不太好意思了。 但他的反应好像让黑龙误会了些什么。 「是我不好……」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和犹豫，然后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对着他沉下了嵴背。 「你要是觉得麻烦……直接用脚也行。」 黑龙语气认真，带着几分急切的催促。 「踩上来，道恩。」 第101章 拔鳞 「塞克塔斯，你在说些什么？」 对于黑龙的提议，沈莫玄只是露出了几分讶然。 他看向跪趴在地上的黑髮青年，对方正以一个绝对信任的姿态朝着他露出自己的后背，翅膀收拢在身侧。 他身后的那枚鳞片依旧在散发着红热的光。 「我说直接踩上来。」 黑龙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他有些急切地晃了晃身体。 「快点。」 「……你可真是……」 望着黑龙急不可耐的表情，沈莫玄没有抬脚，而是用没被黑龙抓住的那只手扼住他的后颈，将他拽了起来。 「我让你等，你就等着。」 他俯下身，凑近塞克塔斯的面庞，对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还有，我是去拿手套，不是要离开，别给我在这儿装可怜，我不吃这套。」 「听懂了吗？」 听见圣骑士冷淡却又不容违抗的声音，黑龙怔了怔，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听懂了就松手。」 塞克塔斯沉默地松开了手，但目光依旧如同被磁石吸引了一般牢牢黏着在银髮骑士的身上。 他看着他走到不远处的装备架上，取下了一只手套，然后戴在了右手上。 那银白色的秘银手套被设计成了精巧的环节状，严丝合缝地覆盖了圣骑士宽大的手掌和修长的指节，他一边单手扣上了小臂处的固定扣，一边回到他的身旁，活动了一下五指。 「趴好。」 他像是个没有感情的医生一般对着前来看诊的病人说着。 即便病人早就已经被瘙痒折磨得难以忍耐，闻言也只能咬牙服从。 银髮骑士单膝在黑龙的身侧跪下，指尖触摸到了那枚红热的鳞片。 鳞片上的红热隔着手套隐隐传来，指尖有些温热，但尚可接受。 黑龙的鳞片很硬，摸上去的手感是光滑的，椭圆形的鳞片交错拼接，末端微微竖起，尖锐得有些割手，像是某种精緻而又华美的兵器。 「这里不舒服吗？」 圣骑士的食指来到那枚发红的鳞片上，沿着它的边沿打了个转。 那种感觉很奇怪，像是被羽毛拂过的痒，并不让人反感，但却让人心脏发颤，肌肉紧张，像是被制住了弱点一样瞬间动弹不得。 「嗯……」黑龙从喉中逼出一声应和。 「我看看。」 嵴背上的龙翼被人摁住了根部，是温热的，真实的肌肤的触感。 是圣骑士的左手。 黑龙压抑着自己的唿吸，放松了对骨翼的控制，他能感受到圣骑士的手掰开了自己翅膀，将其压制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他觉得自己的翅膀快要被折断了，但是好像又没有，只是韧带被拉扯到了极限，有些疼痛，但又不是不可忍耐的。 沈莫玄看向被隐藏在双翼中央的龙的嵴椎骨后半截上的龙鳞。 这么一看，这片龙鳞真的有点奇怪，好像是多出来的一般，隐藏在两重黑色的鳞片下方。 与其他的鳞片不同，这枚正在发烫的红色鳞片的末端是圆润的水滴形，尺寸略微小一些，没有任何的威慑力，在黑龙这样美丽却又危险的生物身上出现，有些隐隐的违和感。 但它被隐藏在这么深的地方，在双翼中央根部的位置，作为天空上的霸主，谁能来到黑龙的身上，拨开他的双翼看到这枚鳞片呢？这样一想，这枚鳞片又是无伤大雅的。 沈莫玄观察了一下，发觉这枚鳞片除了在发红髮烫之外，没有其他的异样了，也没有像塞克塔斯说的那样，有寄生虫之类的。 「哪里痒？」他问。 「就在……这枚鳞片下面……呃唔！」 黑龙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状，支撑在地面上的十指瞬间抠入了地面，利爪化的指甲在地面上留下了深刻的抓痕，身后的龙翼勐地绷紧，末端的骨刺扎在了地面上，强行止住了想要合拢在一起的神经反射。 第218页 圣骑士的指尖拨开了覆盖在那枚红鳞上的黑色鳞片，探入了其中的间隙里。 他微微侧过脑袋，凑到鳞片与鳞片的间隙中仔细看了看。 「看起来很正常，没有什么。」 他回答。 不过既然塞克塔斯都这样说了，他便顺手替对方挠了挠。 金属手套在黑龙的鳞片上刮过，发出了沙沙的刺挠声。 「这样好受些了吗？」 「道恩……」 塞克塔斯的胸膛都快贴到了地面上了，身体的本能让他抗拒被人这样探查那他自己都从未触碰过的地方，但理智和情感又让他对抗着自己的本能。 刚才还只是被虫蚁叮噬之后的痒意转化成了另一种更加明显的痛感，像是一道激进的电流从皮肤表面传递到大脑皮层。 仿佛冰冷的海潮沖向被烈日晒得滚烫的沙地，水分浸透了粗粝的沙子，渗入其中。 又像是被人用坚硬的碾子重重滚过了患处，疼痛覆盖了灼痒。 那一瞬间神经是畅快的。 但没过几秒，海潮褪去，沙子上又冒出了无数的坑洞，是还没有被海水彻底浸润的地方，像是嗷嗷待哺的鸟雀一样张开了小口。 被碾过的患处愈发红肿起来。 更多，更多…… 黑龙将额头抵到左手的拳心上，调整着自己颤抖的唿吸。 他好像知道那是什么鳞片了。 「再下面一层……」 他缓缓道。 「再下一层？」 沈莫玄重复了一下他说的话。 说的倒是简单。 那枚红色的鳞片就好像是被用强力胶黏在黑龙的皮肤上了一样，直接嵌死在了上面，根本撬不开。 不仅如此，就连盖在上面的两枚黑色鳞片也呈收拢状态，紧紧压迫着他的手指，要不是他力气大还戴着手套，像刚才那样徒手的话，不被烫死估计也会被龙鳞夹骨折。 圣骑士用指甲扣了扣那枚鳞片的表面，像是想要就这样把它敲开。 「那你自己放松一点。」 塞克塔斯默不作声地用右手抓住了自己身后的龙翼翘起的边缘，指尖收紧，将其往上提起。 「唔……哼……」 比起圣骑士，黑龙对自己的力道要更加没有顾忌，在他那大力出奇蹟的拉扯下，龙翼根部的鳞片也微微张开。 沈莫玄终于将指尖探入了红色鳞片的底部。 像是撕开了一层被张贴了很久的保护膜，鳞片和黑龙真正的皮肤之间拉扯出无数丝状的透明黏液。 和其他地方干燥、坚硬甚至有些粗糙的龙皮不同，红鳞下的皮肤是湿润细腻的，柔软包容的，会随着指尖的按压微微凹陷，并且反馈一个很有韧性的回弹的力道。 手感很像是某种解压玩具。 「就是这里吗？」他问道。 黑龙闭上了眼睛。 「对……」他又长又重嘆了口气。 「再抓一会儿……」 沈莫玄听他那舒服的语气，就知道自己是找对地方了。 「怎么回事，你得皮肤病了吗？」 他的指尖动作没停，在鳞片下方小幅度地替黑龙抓着痒。 手指像是浸到了一盆热腾腾的浆煳里，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 「嗯？不是……唿……」塞克塔斯含煳其辞地哼哼了几声。 「那就是阻生鳞的问题？」 圣骑士的指尖往鳞片底部探入了一些，似乎要将它整个翘起。 「需要我帮你拔掉吗？」 「不！」黑龙的双翼勐地弹起，将圣骑士的身体整个夹住。 沈莫玄差点被龙翼啪得一下打到脸上，他推开他的翅膀。 「这么痛么？」他有些诧异。 「不用抓那么深……就像刚刚那样就好了……」塞克塔斯扭过头，嗓音不知为何十分沙哑。 「那枚鳞片看起来是多长出来的，我可以帮你拔掉，很快的。」 沈莫玄把黑龙的抗拒当成了单纯的讳疾忌医。 这种稍微痛一下子就能解决的问题，还留着过夜干嘛？ 他用膝盖抵住了黑龙的双翼，决定直接一步到位。 「不行！道恩！」 黑龙的声音中多了几分焦急，他想要收紧翅膀，手臂发力想要离开圣骑士的身下，但却被对方牢牢锁在了原地。 银髮骑士的指尖继续探入，整枚红鳞被掀起了大概有六十度，然后被用拇指捏住。 鳞片本身是光滑的，又因为附着了黏液，十分难抓，沈莫玄试图施力一次将其连根拔出，但金属手套和鳞片指尖的摩擦力太小，他没有成功，让鳞片从指尖滑出去了。 在鳞片脱手的那一秒，黑髮青年立刻扭转了身体，往后退了几寸。 他拧紧眉头，脸上露出几分痛意和后怕。 「不能拔！那是我的逆鳞！」 他在无可奈何之下说出了真相。 圣骑士神色微愣。 他看着面前喘-息不止的黑髮青年，脑海中回想起普林霍尔之前曾经说过的话。 [深渊巨龙成年之后便不老不死，但它有一片逆鳞，在情动的时候，鳞片会因为过热而发出红光。那片逆鳞就是打开深渊之门的钥匙。] [失去逆鳞，它也会失去开启暗位面的能力，变成一头普通的黑龙，逐渐衰老，走向死亡。] 他默了默。 「……那你不早说。」 第219页 黑龙用那双黄金瞳灼灼望着他，唿吸炙热。 「……我说了……你还会帮我吗？」 「……」 沈莫玄还没回答，门口忽然传来了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糟了，忘了设置结界。 他的双目一凛，转过头去。 门把手被人转开，门往里推开—— 但因为刚才黑龙在仓库里打着滚挠痒的原因，门口此刻堆放了许多杂物，此时一把长长的战戟抵住了门框的位置，让门只能被推开一个微小的缝隙。 「咦……怎么回事？」门外的人似乎有些诧异。 「里面有人吗？」那人问道。 这个声音…… 银髮骑士眼神微闪。 是达伦·拉尔夫。 第102章 黑龙的求饶 正在例行巡逻的达伦·拉尔夫在经过地下仓库的时候听见了异常的响动。 栗发骑士脸上露出几分诧异。 这个仓库不是很早就已经废弃了吗？ 他走过去，试探性地握住门把手，想要推开门。 门被推开了一道缝隙，然后就无法再寸进了，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抵住了。 「咦？」 奇怪……年久失修了吗？ 他附耳在门上仔细听了一会儿，想要确定刚才的动静不是自己的幻听。 但在他靠近的时候，仓库里的声音好像一瞬间全然消失了。 「里面有人吗？」他提高声音，朝着房间里面问道。 无人应答。 栗发骑士并没有就这样掉以轻心，反倒是内心的疑惑越来越重起来，他用力地用肩膀撞了一下门，沉重的木门发出了吱嘎一声，被推开的缝隙扩大了一些。 门内。 沈莫玄转过头，望看向坐在地上的黑髮青年，若有所思。 塞克塔斯用手肘支撑在身后，朝着他抬起眼眸，他的胸膛还在上下起伏着，金色的龙瞳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银髮骑士，眼神中燃起一丝兴味。 作为龙类，他没有什么人所具有的廉耻心，只是很好奇道恩会如何应对现在的情况。 门外的问询让门内陷入了死寂，只余下黑龙喉中的低喘。 脖颈的项圈忽然收紧，银髮骑士拽住了那根银白锁链，在黑龙颈侧低低问道。 「从现在开始，一动都不要动，能做到吗？」 话音刚落，塞克塔斯便感受到一股银色的魔力逐渐覆盖全身，像一层纱一样将自己盖住，是十分熟悉的魔法种类。 伪装魔法。 圣骑士想要将他藏起来。 黑髮青年眸色微微加深，唇角勾起，露出几颗锋利的尖牙。 他感到事情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悉听尊便，吾爱。」 他同样在他的耳畔用低沉的气音回道。 「……」 这有些过于不知礼数到堪称轻薄的称唿让圣骑士长的目光变得幽深起来。 但他没和黑龙争论这个称唿的问题，而是摘下了自己右手的手套随意丢到一旁，然后转过身朝着门口走去。 …… 仓库内部传来了重物被滋啦移动地声音，紧接着门被从内拉开，栗发骑士抬起头，看向站在门口银髮蓝眸的男人，脸上的表情从警惕过渡到茫然。 「雷蒙德大人……您怎么会在这里？」 「达伦，你在巡逻？」 银髮骑士长不答反问。 「是的，大人。」达伦意识到自己还未行礼，连忙低下头在额头画了个十字圣号，随后认真地说道。 「这间地下仓库已经被弃用很久了，装备和武器也已经很久没有被维护过，大人您若是需要更换装备，可以随时吩咐属下，属下替您去申请新的。」 「不用了，我只是来放些东西。」面前的骑士长神色淡淡，「有什么问题吗？」 「啊，当然没有，这间仓库本就是空置的，大人您要是有什么杂物需要搁置，完全可以放到这里。」 达伦这样解释着，目光不由自主地掠过骑士长的肩膀，看向他身后的仓库。 仓库里凌乱地堆放了一地的兵器装备，而在场地中央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黑色的铁制长柜，柜子的一端被用银色锁链固定到了墙壁上。 「大人……这个置物柜是您的吗？」 不知为何，达伦总感觉那个黑色的长柜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是我放进来的。」骑士长回答。 达伦并没有注意到面前的男人在回答时不着痕迹地转换了问题，将物品的归属转化为了物品的移动者。 「好精緻的柜子。」 栗发青年已经走到了那黑色长柜面前，柜体通体漆黑，不知道是涂了什么漆，在日光石下散发着一种奇异的光泽，靠近前方的位置有两个对称的拉环，好像是用来搬运用的。柜子上面有着栅格形的空隙，只是大部分的位置都是空置的，只有中央的栅格里斜斜插着两把剑，剑身没入了柜中，只留下了两个暗红色的剑柄。 只是这剑柄对比寻常的剑似乎有一些粗…… 达伦暗自比了比自己的手掌，然后又看了一眼骑士长的手。 骑士长的手好大，确实需要稍粗一些的剑柄才好握吧。 栗发青年的目光看向固定在柜头的锁链。 雷蒙德大人特地用锁链将这个柜子固定在这里，莫不是担心有人会将其盗走？ 第220页 「大人，这柜子看起来有些贵重，这间仓库毕竟没有专人看管，不然我将其搬到新的仓库去吧？」 「不用。」他的话被身后的骑士长打断，「它丢不了。」 见男人笃定的模样，栗发骑士想了想，恍然大悟。 「……是属下冒昧了，想来也是，这间仓库刚好在大人您的卧室楼下，怎么会有人不长眼在大人您眼皮子底下行窃呢？」 说罢，他从腰间掏出了这间地下仓库的钥匙，「大人既然把私人物品存放在了这里，那这把钥匙还是交由您保管吧，这是这间仓库唯一的钥匙。」 银髮骑士长从他手中接过钥匙。 「谢谢。」 「大人不需要对属下道谢，这些都是属下应该做的！」栗发青年有些惶恐地低下头。 就在这时，他的余光似乎看见那长柜中央的两个剑柄微微弹动了一下。 他眨了眨眼，有些惊疑不定地看向那个柜子。 是他眼花了吗？ 他朝着那暗红色的剑柄伸出了手…… 手腕被人握住。 「别碰它。」 达伦扭过头，看向身后的银髮骑士长，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逾距。 「大人，万分抱歉！属下无意动您的私人物品。」栗发青年低下头，语气依旧有些犹疑，「只是刚刚这柜子中的剑好像抽动了一下，属下看着有些古怪，才想要查探一番……」 在他没注意到的角度，银髮骑士扭过头，望向一侧，冰蓝色的眼眸中暗含严厉的警告。 有着一双黄金瞳的黑髮青年咧开唇，神情放荡不羁。 他在圣骑士的伪装魔法下缓缓地抬起手臂，肆无忌惮地伸向了那长柜的剑柄，想要将它们偷偷拔出来。 达伦只是目光随意一瞥，便再次看到那剑柄动了起来！ 「大人！」他用求助的目光看向面前的骑士长。 一只宽厚的黑色皮靴踩上了矮柜的柜面，坚硬的鞋底抵住了作妖的两个剑柄，剑柄被推挤到一起，瞬间安分下来。 只不过似乎是因为光线的关系，剑柄的颜色看起来比之前更加深了。 银髮骑士神情镇定自若，语气一如寻常。 「这柜子有些邪性，所以我才把它拴在这里，最好不要随意触碰。」 「大人，是属下有失考虑了。」达伦的脸色严肃下来，「这是被黑魔法污染的柜子吗？大人您是打算在这里净化它？」 「……对。」银髮骑士眸色微冷，着重强调了一下这个词。 「我是打算好好『净化』它。」 「需要属下做什么吗？」 「不用了，你出去吧。」 「我明白了，大人。」栗发骑士躬了躬身。 「属下就在门口守着，大人您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唤我名字，请您务必小心。」 「我知道了。」 「那么请恕属下先告退。」达伦转过身离开了这个仓库，将门阖上，然后认真地在门口当起了守卫。 门一阖上，沈莫玄便彻底冷下了脸。 他放下一个禁止进入的隔音结界，然后解除了伪装魔法。 黑龙的真身在空间中显现出来。 「唿……」 塞克塔斯已经支撑不住自己的上身，索性放软手肘，仰躺在了地上。 坚硬的皮靴压制着黑髮青年的右手，鞋底的花纹也刻进了他手背上，在那黝黑的皮肤上留下了更为深刻的印记。 动作被克制住，黑龙的鼻腔中发出几声低吟。 「道恩……」 黑龙注视着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他逆着光而站，日光石的光辉在他高大颀长的身形周围落下一圈发亮的轮廓，但他的正面则被笼罩在阴影中，银白色髮丝下是一双冰封千尺的湖面般幽冷的蓝色双眸。 他的表情很是冷漠，斥责的语气比此刻脚下的力道更重一些。 「塞克塔斯，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所以才让你这么无法无天？」 黑龙的瞳孔微微收缩起来，在龙类的视觉下，男人周身的魔力蒸腾着，像是酝酿着一场太阳风暴。 他从未见过圣骑士如此生气的模样。 心高高悬了起来，过往的经歷让他不由地有些畏惧和胆怯……但龙类迎难而上的天性却让他又有几分期待和兴奋。 更不用说…… 他的目光透过天花板望向了更上方。 「这上面是你的卧室？」 「……」银髮骑士没有说话，只是眸色愈发晦暗了。 但不否认便代表着默认，更遑论这是从第三方口中获得的情报。 想必做不了假。 想到这里，塞克塔斯便无法抑制地咧开嘴，低低笑起来。 他那自得的笑容在理当伏低认错的这个时候显然有些过于碍眼了。 剧痛从手背传来，圣骑士倏地加重了脚下的力道，比起碾压，此时用践踏描述他的动作更为恰当一些。 「哈哈哈呃……」 黑龙的笑声被打断，他难耐地拧起眉，矛盾而又冲突的感觉和情绪在脑海中交织对撞，他的思维有些混乱，双目微微发红，身体微不可查地战慄着。 在黑龙的后腰上，那枚圆润的逆鳞愈发深红滚烫，红光从皮肤底部透出来，甚至映透了覆盖在上面那两片更加坚硬厚实的黑鳞。 「道恩……」 圣骑士的名字被他从口中低低唤出，像是求饶。 第221页 「道恩……道恩……道恩……」 黑龙持续不断地低低唤着他的名字，扬起了脖颈，鎏金色的眼眸明亮得好比滚动的熔岩。 而他的意志力也在这个时候达到了极限，在圣骑士面前二败涂地。 沈莫玄脸色一沉。 不，这不是求饶。 是挑衅。 第103章 黑龙与圣骑士的契约 塞克塔斯还沉浸在那愉悦悠长的余韵里，便忽然感觉到一道强烈而又凌厉的杀机迎面袭来—— 说时迟那时快，黑髮青年脸上陶醉的表情瞬间收敛，他警觉地将身体往后一缩。 下一秒，一把银色的圣剑钉在刚才他所在的位置，白焰裹挟着的剑体熊熊燃烧着，在地面上灼烧出焦黑的痕迹。 好险…… 黑龙心有余悸地看着那刚好立在他腿间的剑刃，抬起头。 圣骑士俯视着他，那表情仿佛他已经是一头死龙了。 不好，这下可真的把道恩给惹火了。 塞克塔斯讪笑一声，目光落在了男人右脚套着的那只黑色长靴上。 靴面沾上了少许稠液，呈灿金色，其中散发出一股充满生命力的能量波动。 …… 大概是注视到了他的视线，圣骑士低下头，嘴唇翕动。 『毁灭之咒』 在二人的注视下，不仅是圣骑士鞋上的，还有黑龙自己身上的和地面上的灿金色痕迹全部被抹杀得无影无踪。 可惜啊…… 塞克塔斯不合时宜地想到。 他倒不是在想龙的原初精华是价值连城的顶级魔药之类的事情。 而是在想：这本该是他和道恩的孩子，道恩居然就这样眼也不眨地把他们消灭了，他好狠的心。 ……还好对面的圣骑士此刻并没有打算对黑龙施展摄魂逐忆，否则塞克塔斯难逃被挫骨扬灰的命运。 不过现在的情况也已经足够他喝一壶的了。 眼见那入地三分的银剑再次震颤起来，塞克塔斯手掌用力一拍地面，扇动着翅膀硬是从地面上倒飞了起来，却又被神圣禁锢凝结成的锁链拉拽着撞到了墙壁上。 银白色的结界在黑龙撞击墙面的那一刻显现出来，在他身后盪开无数涟漪。 塞克塔斯闷哼一声，抬起眼眸，那把十字圣剑已经从地面上脱离了出来，正朝着他直直飞来。 他立刻举起龙爪化的双手，一把握住了那朝着他下三路袭来的银色圣剑，将其止在了身前几寸的位置。 黑色龙爪与银白剑刃相互摩擦着，激发出无数明亮的金红火花。 塞克塔斯神色微凝，额角有些冒汗。 「道恩……」这地方我以后还打算要用呢。 他把临到嘴边的话塞回了肚子里。 「我知道错了。」黑龙扯开嘴角，言不由衷道，「饶了我这一次。」 「你错哪儿了？」 圣骑士眯了眯眼，一步步走近，像是压根不相信这毫无礼义廉耻的禽-兽还会知错就改。 随着他闲庭信步般的靠近，那柄十字圣剑的尖端也一点点逼近自己的攻击目标，眼看就差之毫厘了。 塞克塔斯咬紧牙关，脖颈冒出几根青筋。 无数窜动的白焰从他的指缝中泄出，那神圣的能量纯白洁净，却又炽热无比，炙烤着他的掌心和周围的皮肤，逐渐逼近那危险的位置。 巨龙抬起头，注视着面前一步步靠近的男人。 他甚至没有穿戴骑士的铠甲，仅着一件修身的衬衣和外套，但在龙类的视觉下，那笼罩在圣骑士身周的白焰便是他的华服和冠冕，那朴实无华的衣物却无法掩盖男人锻鍊有素的体魄下蕴藏着的强大力量。 他知道对方拥有可以杀死一头深渊巨龙的能力，就好比刚才那个令他无法解析的魔法。那或许就是男人所说的「概念魔法」，可他明明可以将自己也连带着抹杀，却没有动手。 这便是圣骑士的仁慈……他秉性正直，看似冷漠，却又不是滥杀无辜之辈，他有自己的行为准则和道德底限，如果没有突破那条底线，他是不会轻易对自己下杀手的。 ……而他正是卑鄙地利用了这一点，才有恃无恐在他的底线附近反覆横跳。 塞克塔斯眸光闪烁，凸起的喉结上下动了动。 真是要命…… 道恩生气的时候，怎么看上去更性感了？ 在这命悬一线的时候，黑龙的心脏却情不自禁地狂跳起来，沸腾的热血往身体四处迸发，那好不容易偃旗息鼓的欲-求竟然又有死灰復燃的趋势。 圣骑士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垂下眼帘。 塞克塔斯发现他的睫羽也如髮丝一般是宛若白霜的银白色，让他想起了他张开双翼掠过积雪的山脉时，看到的那些挂着积雪的松枝，鳞次栉比，根根分明。 「死到临头的时候，你的脑子里还在想着这些。」 在他出神的时候，男人倏地抬起头，冰蓝色的双瞳幽深如潭。 他握住了银色长剑的剑柄，剑刃勐地往前突进了一寸，冰冷的尖端戳在了黑龙的皮肤上。 「还是我来帮你断情绝欲吧。」 冷汗从塞克塔斯的额角流下，他用自己的魔力强行压下了体内的悸动。 「……这可是我的第一次发-情期，我已经在忍了……你也不能用圣骑士的标准要求一头龙吧。」 「那是我的错？」圣骑士眉梢微挑，「是我对你太严格了？」 第222页 塞克塔斯差点就理所应当地点头了，但理智让他把持住了没有轻举妄动。 「我会忍着的。」他咬牙道。 「我不会再相信你了。」圣骑士淡淡说着，「与其相信你的自制力，还不如相信我的剑。」 物理绝育，干净利索。 眼看圣骑士就要让自己一剑二断，黑龙提高音量，「等等……我可以和你立下契约。」 「……什么契约？」男人的动作停了下来。 塞克塔斯的身体紧贴在身后的结界上，发力抓住剑刃的手臂微微发酸。 「以后……没有你的允许，我不会再做这种事了。」 「什么事？」 「用脚……」 圣骑士冷冷瞥了他一眼。 「加上用手……」 「呵。」 「那你想怎么样？」黑龙将决定权让给了对方。 圣骑士沉吟片刻，在他耳边低声说下了自己的条件，「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可以……」 黑龙倏地瞪大了眼睛。 「道恩……我……」他语气为难。 「做不到的话我就动手了。」 「……能做到。」 在永久丧失生育权的威胁下，塞克塔斯只能无奈签下了这丧权辱龙的契约。 无形的魔力之风萦绕在两人之间，两道代表着禁锢和克制的银色圆环出现在黑龙身上，又隐没到他黝黑的皮肤之中。 契约成立了。 圣骑士将那把银剑收回。 没有了那气势逼人的一剑，黑龙的身体从墙上滑落下来，跌坐在地。 感受到身体中多出来的禁制，他气喘吁吁地望着面前的银髮男人。 「这下你满意了？」 圣骑士没有说话，只是一挥手，塞克塔斯便感到自己脖颈一空。 他抚上自己空荡荡的脖颈，那一直以来禁锢着他的项圈不知所踪。 但他知道，自己已经被两道更加要命的枷锁给控制住了。 而且这个禁制还是通过契约形成的，这意味着除非他和道恩两方都同意，否则契约将无法被解除。 「你可以回去了。」 圣骑士这样说着，转身离开。 黑髮青年的眼瞳中倒映着那个圣骑士离开的背影。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感觉到胸口闷闷的，好像是心脏的伤口又被撕裂开了，有些钝痛。 「……可我突然不想回去了。」 将要离开的银髮男人转过身来，望着他。 「你不是说如果深渊出了什么岔子，你会负责的吗，现在不算数了？」塞克塔斯问他。 「我说的话，永久有效。」圣骑士淡淡回答。 「那我打算在这儿住一阵子，可以吧？」 沈莫玄看了他一眼。 这傢伙又要整什么么蛾子？ 「你想要在这里待着的话，就不能出去捣乱。」 「好啊。」黑龙变回了原形，舒展开身体，趴在地面上，懒洋洋地说道，「我觉得这个房间挺不错的。」 「……随便你。」 沈莫玄看着黑龙心脏处那还没有长出鳞片的伤口，没有将他强行驱逐。 他随手将门口的结界加固了一下。 「我设下了禁止进出的结界，你要是想走，可以在结界内使用位面魔法离开。」 「我不会不告而别的，道恩。」黑龙说着。 「我已经向你献出了我的忠诚，现在……你是我真正的主人了。」 圣骑士静静地注视着面前的黑龙，巨龙的金眸依旧那般耀眼，只是其中似乎多了几分什么令他有些看不分明的沉淀，层层叠叠地堆积在他的眼底。 黑龙朝着他低下头颅，做了一个臣服的动作。 沈莫玄感受着两人之间无形的魔力牵引，他知道塞克塔斯说的没错。 在契约成立之后，他在一定程度上掌控了黑龙的人身自由。 他用这个契约约束了塞克塔斯，但同时，也为两人设下了羁绊。 契约是通过魔力和灵魂绑定的，从理论上而言，即便在他离开了这个世界之后也不会消逝。 不过此刻的沈莫玄尚且没有想到这个层面，只是觉得从当下的条件来看，将这条不省心的黑龙纳入看管状态更加令人放心。 这并非他最初的意愿，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背负起这个责任。 他深深地望了对方一眼，转过身，离开了仓库。 黑龙静静目视着对方离开，听见门被反锁上的声音，确定对方的气息已经远去，又过了许久，才慢吞吞地伸出爪子，从一顿杂乱的武器中扒拉出那只被男人使用过的秘银手套，放到了自己的怀里。 道恩·雷蒙德。 黑龙弯起自己的尾巴，将自己盘成一团，在心中默念对方的名字，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势在必得。 他，塞克塔斯，世界上唯一一条深渊巨龙，早晚会完全拥有这个男人的。 无论是他的身体，还是他的心。 （龙之心篇·暂完） 第104章 红衣主教的受刑 「咳咳……唔咳咳咳……」 冰冷的牢房里传来了剧烈的咳声，像是要将人的肺给咳出去了一样。 靠坐在墙角的囚犯用手掌捂着嘴，胸腔无法抑制的痉挛让他的唿吸急促而又沉重，他的额头滚烫，口中咳出的白雾逸散在空中，模煳了他绯红的脸颊。 第223页 普林霍尔已经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生过病了，或许是因为忽然失去了魔力傍身，又遭遇了圣骑士的连番酷刑折磨和重大的情绪起伏，他忽然开始连日咳嗽，又高烧不退。 嘎吱一声。 昏暗的牢房里突然冒出一道亮光，照亮了在墙角咳嗽不止的男人脸侧干枯的金髮。 灰瞳中的瞳孔缩到了一个小点，普林霍尔眯起眼睛，抬起另一只手挡住了面前的光。 太刺眼了。 太长时间待在黑暗的环境中，让他已经不适应看见明亮的光。 「行刑时间到了。」 两名兵士走进来，拽起囚犯的手臂，将他半拉半拖出来，拎到了一个矩形的刑架中央，将他的双手拷在了两侧焊死的黑色铁环上。 只是几天的时间，男人的身体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下去，兵士们不得不将铁环上的皮带扣繫到最紧，才铐住他。 铁环的高度是调节过的，让普林霍尔的脚尖无法踩实地面，必须踮着脚借力。 他赤着双脚，站在刑架中央，缓缓抬起头，看着从门口走进来的行刑者，干涸的嘴唇微微开启，用说不清道不明的语气道。 「我还以为你不会出现了。」 他的声音因为抑制喉中的痒意而有些异样，「咳咳……今天是安德烈的葬礼吧。」 「你没有资格提起他的名字。」 半精灵表情阴翳地望着面前的仇人，视线如刀一寸寸的从他的脸上刮过。 他刚刚才从葬礼仪式中赶来，身上的黑袍还没有换去，整个人就好像被笼罩在一片乌云当中，唯有眼角微微泛红。 至亲之死，让这朵明媚的蔷薇在一夜之间转为了发黑的殷红色，就像是被人用鲜血浇灌了一般，散发出与平常迥异的幽郁气质。 「我听说你病得很厉害，看来你是在地牢中住得不太习惯？」 「是不太习惯。」金髮男人微微抬起眼眸，「你的手下都很会照顾犯人……在这个滴水成冰的严冬，地牢里连个火盆都没有。」 「是么……是他们失礼了。」 里德·柏宜斯嘴角微微勾起，眼底却没有笑意。 「那今天只能由我来好好补偿主教大人您了……来人，拿个火盆来。」 他斜过眼示意，立刻有裁决骑士将一个火盆端到了他的身旁。 他张开手，又有人为他的双臂套上了隔热的防护手套，然后将一根满是荆刺的铁鞭递到他的面前。 红髮的裁决骑士长执起那根铁鞭，挥手示意身旁的下属们退下。 他端详着手中的这根漆黑的短鞭，戴着秘银手套的右手指尖拂过上面螺旋形的倒刺，金属与金属相触碰，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进入裁决所的神职人员中，不乏身份显赫之辈。但你也算是我任期间经手的犯人当中，曾经拥有过的地位最高的人。」 「如果你没有犯下那些罪，或许你现在还是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主教。」 他抬起眼眸，注视着面前的囚犯。 「普林霍尔，你可曾有过后悔？」 「……后悔？」男人嗤笑了一声，「你是不是忘了，在我犯下那些罪的时候，我还不是大主教。」 「正是那些铸就了我得到的地位和权利。」 「是啊，我差点忘了……」 红髮半精灵欺近了一些，用鞭尾挑起他的下颚，低声道，「要是没有勾结那个恶魔，主教大人现在还在做别人庄园里的禁-脔呢……即便你坐上了主教之位，还是要听由那个恶魔摆布，这样想想，这么多年来，你的位置和处境好像一直都没有变过。」 「你！」 「哦，或许有一样东西变了……你从受害者变成了加害者，从一个受人欺压的平民奴隶变成了仗势欺人的大主教……普林霍尔，看看你自己自私而又丑陋的模样，你和列维，和恶魔有什么区别？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甚至连自己亲手抚养长大的圣子都可以利用……」 他的话让男人蹙起眉心。 「你把我和他们对比？」他反驳道，「我从来没有对尤莱亚做过那种事情，他是纯洁的。」 「圣子殿下固然是纯洁的，但你呢？你已经对他起了那种心思，不是吗？」半精灵反驳道。 男人的灰眸颤了颤，神情忽然一滞。 「……啧啧啧，普林霍尔，看看你这骯脏而又丑陋的模样。」 里德看着面前陷入沉默的普林霍尔，冷声讽刺道。 「你终究变成了你最痛恨的人。」 「……我咳咳——」 普林霍尔唿吸一岔，剧烈地咳嗽起来。 半精灵立刻嫌弃地倒退了几步，看着对方在刑架上咳得撕心裂肺。 「咳咳！呵呵……咳咳咳！」 血沫喷溅在地面上，也染红了普林霍尔的唇角。 大概过了好几分钟时间，男人才勉强止住了自己的咳喘。 「……那又如何？」 被栓在刑架上的男人精疲力尽地抬起头，灰眸中露出几分嘲讽之意。 「我又不是唯一一个有这样骯脏心思的人。」 「……你以为捏碎了那枚留影水晶，就没人知道发生过什么了？」 他的话让红髮半精灵眼神一厉。 他瞥过四周，周围所有的裁决骑士都自觉地撤出了行刑室。 室内只剩下两人和那燃烧的火盆。 第224页 里德·柏宜斯脸色铁青。 「你怎么会知道？」 普林霍尔冷笑了一声，「咳……你该不会到现在还以为在幻梦之屋遇到魅魔只是碰巧吧？」 「早在出国巡访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你在怀疑我……我自然需要用些手段来解决你。」 红髮半精灵眯起眼睛，「那只魅魔是你派去诱惑道恩的？」 「不，我没有想到他会和你一起去……」金髮男人的眼眸暗了暗，「但既然他也去了，本该是一石二鸟。」 「我从雷维阿坦口中得知他有一个在勾栏院做生意的手下，便稍微用了些手段让消息传到你的耳中……那只魅魔看到你们出现，自然就会把你们当做目标下手。」 「我只是没料到有人能够抵抗住魅魔之血。」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垂首看着自己的下腹处，喃喃道。 「如果是他的话……倒也正常。」 「你可真是卑鄙无耻。」 红髮半精灵表情冷冽。 他回想起那天的场景，不由地手心冒汗。 要是道恩没有推开他……那他们岂不是…… 「你不应该感谢我吗？」普林霍尔看向他，「让你看清楚自己的内心。」 里德·柏宜斯眼神锐利地看向他，两人对视间，似乎有某种激烈的电火花在空中闪过。 半晌，半精灵突然皮笑肉不笑地呵了一声。 「我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普林霍尔。」他轻飘飘地说着。 他转过身，将手中的黑色铁鞭浸入到了火盆里。 「你要是不知道污衊圣骑士名誉的代价……我可以好好教教你，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赤红的火焰瞬间将铁制的鞭尾烧成了金红色。 普林霍尔的灰眸中倒映着这烧红的铁鞭，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让他愈发面如金纸。 「什么时候裁决所的鞭刑都已经和炮烙之刑结合在一起了？我还是第一次听闻。」 「是我刚刚为主教大人发明出来的，这也是为了祭奠家父，毕竟你本该在那场大火中和他一起走的。」 红髮半精灵慢条斯理地将被烧红的短鞭拿出来，翠榴石色的眼眸中闪过几分狠辣。 他的嗓音沙哑而又严酷。 「别担心，我会用大光明术，让主教大人可以顺利挺过这四十下鞭刑的。」 第105章 普林霍尔错饮毒药 普林霍尔像一具尸体一样被丢回了牢房里。 几缕被烧断的金髮伴随着兵士们粗鲁的动作飘落地面。 男人的嵴背上遍布着被烙铁烫伤的狰狞痕迹，红白相间的水泡在皮肤上鼓起了一大片，有的地方甚至已经焦化发黑，看着甚是骇人。 他奄奄一息地趴在铁架床上，伤痕累累的身体因为剧烈的疼痛而微微发抖，意识陷入了昏昏沉沉的半昏迷状态。 「他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抬着他的兵士犹疑地探了探床上的人的鼻息。 「应该不会，柏宜斯大人下手还是有分寸的。」 「而且他这不是活该吗？谁让他害死了蔷薇大公。」 「那我们要不要找光明牧师给他看看？雷蒙德大人嘱咐过不能就这么让他死了。」 「……也行，走吧。」 伴随着兵士离开的脚步声，普林霍尔的意识也陷入了混沌之中。 ……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到一股有些温暖的力量浸入身体，身后那火炙一般的燎灼之痛微微淡去。 是来治疗他的光明牧师？ 「没想到你也会有今天，普林霍尔。」 一道沧桑的声音从身旁响起，有些熟悉。 男人悠悠醒转，睁开眼睛。 他看向来人。 站在他身旁的是个头髮花白的老人，他穿着一件红色教袍，鼻樑上戴着一副金色老花镜，正目光沉沉地望着他。 「普利莫……」 普林霍尔干涩的嘴唇中吐出老人的名字。 「红衣主教大人纡尊降贵来到地牢，有何贵干？」 「看望一下曾经的同僚。」 老人推了推鼻樑上的金色老花镜。 「是吗？」 普林霍尔自嘲般嗤笑了一声，但胸膛的震动带动了后背的伤口，疼痛让他皱起了眉，缓了好一会儿，才接着开口道。 予兮读家 「恐怕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当年……如果我没有当上大主教，这个位置本该是你来坐。」 「当年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老人俯瞰着他，淡淡道。 「圣子已经下令，今后教廷不会再设立大主教之位。」 「那看来普利莫主教是坐不上那个位置了……咳咳……那些老头子里面，你是最精明的一个……可惜了。」 「我来，不是和你讨论这个的。」普利莫打断了他的话。 「主教大人不是来和我叙旧的吗？」 普林霍尔低低喘-息着，他重伤在身，就连说话都很是费劲，但他向来不愿意在别人面前示弱，更何况是自己曾经的僚属，只强撑着精神和对方打着机锋。 「那么，便是冲着先天圣体来的？」 「……你浪费了这个天赋，普林霍尔。」白髮主教眼中闪过了一道精光。 「浪费不浪费，和你关系不大吧？」 「圣枢所在，关系到整个教廷，甚至是整个大陆的命运。」普利莫的语气严厉起来，「普林霍尔，你已经失去了贞洁，又被上位恶魔玷污，魔力核心受到污染，无法再发挥圣器应有的作用。」 第225页 「其余红衣主教还没有认清这个现实，脑海中对你还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但你我都知道，你已经是个废人了。」 普林霍尔抬起那双灰眸，看着站在床边的老人从红色教袍中掏出了一个水晶制成的精緻小瓶，瓶中装着深紫色的澄清液体，看着就十分不祥。 他的眼睫微颤。 「普利莫……你想要做什么？」 「普林霍尔，比起在这间牢房中度日如年，抑郁而终，我给你另一个选择。」 普利莫缓缓道。 「如你所见，这是一瓶毒药，如果你尚有自知之明，就服下它，以死赎罪吧。」 「你一死，圣器重新转世，自会另择明主。」 普林霍尔看着那瓶被老人放在自己面前的毒药，神色莫测。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尤莱亚的意思？」他忽然问。 「圣子殿下不知道这件事。」白髮主教回答，「他已经决定亲自出使艾尔维亚王国，阻止朱利安·艾尔发动战争。」 「艾尔维亚人阴险狡诈，他如果去了，只会是凶多吉少。」 提起这件事请，普林霍尔的脸色冷了下来。 「他不能去，你们要阻止他。」 「以道恩·雷蒙德为首的骑士团成了他的靠山，枢机主教团无法再左右他的决定，也无法以武力与骑士团抗衡——当下，唯有交出艾尔维亚王国想要的人，才有希望在圣子离开圣山之前阻止他。」 老人幽幽地说道。 「既然那些艾尔维亚人想要你，而光明教廷又不想让他们得到圣器，那么折中的方法，就是将你的尸体交给他们。」 普林霍尔倏地抬起眼帘。 「所以……你的方法，就是让我服毒自尽？」 「这对你而言也是一种解脱。」普利莫语气淡淡，「与其苟且偷生，不如释然而死……回归光明神的怀抱，你也能免受这皮肉之苦。」 「……说的倒是容易。」 普林霍尔的目光移向牢门外。 门外一片寂静。 那两位去找光明牧师的兵士不知道是被什么耽搁了，迟迟没有回来。 「看来……普利莫主教今天是有备而来啊。」 他用阴郁的双眸正视向面前的老人。 「……如果说我不愿意呢？」 「毕竟同僚一场，对你，我还是有几分敬佩。」普利莫眼镜后的双眼凝视着对方。 「希望还是给彼此留下最后的体面，不要逼我亲自动手。」 「哈……体面？」普林霍尔喉中发出一声闷笑，「难道我这个样子……咳咳……就算是体面吗？」 老人只是静静望着他，说道。 「你该放下这一切了，普林霍尔。」 普林霍尔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坚决。 他嘴角的笑意渐渐隐去，视线下移，落到那被老人放在自己床边的水晶容器上。 …… 他沉默着，用双臂支撑着自己，摇摇晃晃地从床上支起身体。 仅仅是这样简单的动作，却让他做得分外艰难。 全程，普利莫只是在一旁静静地旁观，没有任何要施以援手的意思。 普林霍尔最终还是咬着牙独自支撑起了身体，用颤抖不止的右手拾起那个瓶子。 掌心中，紫色的液体摇曳着，发出幽幽的暗芒。 「……这是什么毒？」他低声问道。 「它叫『美梦』，它会让你在睡梦中安详地死去，没有任何痛苦。」 「美梦？」 男人因为这有些荒诞的名字而笑了出来，但很快后背的疼痛又让他强行止住了笑意。 「美梦……我这辈子还没做过美梦呢……」他轻轻道。 他深深望了一眼面前的老人，然后用拇指掀开了瓶口的塞子，抬起脖颈，将瓶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 透明的水晶瓶跌落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碎片瞬间散落一地。 一股强烈的剧痛从颅内袭来，甚至盖过了后背上烧灼般的疼痛。 「你说过这药不会让人感到痛苦……」普林霍尔抬起手扶住了发烫的额头。 「我不这么说，你又怎么会主动喝下去呢？」普利莫说着。 「普林霍尔，你都已经被欺骗了这么多次，还是没有长教训啊。」 「你……」 普林霍尔正打算质问面前的人，却忽然蓦地瞪大了眼睛，失去了声音。 一股强大的黑暗力量侵入了他的大脑，趁着他抵抗力正弱的时候直捣向他的识海。 和圣骑士曾经施展过的搜魂术不同，这股力量并不是以探查为目的的，而是如同一只霸道的利爪，想要捣毁他脑海中的一切，包括他的记忆，他的神志，甚至于他对自我的认知…… 这是……炼制活傀儡的秘药！ 啪嗒……啪嗒…… 普林霍尔眼角的鲜血滴落在床。 「呕……」金髮男人捂着喉咙想要将那药水呕吐出来，但那神秘的药水早就融于他的身体之中，无法驱除。 他抬起头，厉声质问面前的老人，「普利莫！你竟然……咳咳……勾结了亡灵法师！」 「光明逐渐式微，黑暗正在壮大，有眼界的人，自然会知道要站在哪一边。深渊迟早会降临这个世界，普林霍尔，你的选择没错，只是做得不够隐蔽，竟然犯下了如此不可饶恕的失误。」 第226页 红衣主教冷冷地看着面前正在垂死挣扎的人。 「按理说，傀儡最好是死人，不过圣器必须要寄宿在活人的身体上，只能让你再受点苦了。」 他拉住对方的肩膀，脚下召唤出了一个传送法阵。 「放心，转化过程会很快结束，那位大人已经在艾尔维亚等着你了。」 「放开我！」 垂死之际，普林霍尔不顾口角和眼眶中溢出的鲜血，强行挣扎着摆脱了红衣主教的手。 他从床铺上摔落下来，用手臂支撑起自己爬出了传送法阵的范围。 眼前的世界逐渐模煳，他朝着记忆中牢门的位置爬去，即便那个地方在他眼中只剩下一个光点。 不行……不行…… 圣枢决不能落入黑暗势力的手中。 男人咬住舌尖，让自己清醒过来。 他不能被人控制！必须要阻止普利莫将他带走！ 指尖触碰上了冰凉的金属硬面，是门！ 「咳咳……来人！」鲜血染红了下颚，男人抬起手臂，用拳心砸向了门板下方。 「没用的，我既然来了，肯定就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脚步声在身后缓缓响起，普利莫直接替他打开了牢门。 「看，他们都睡着了。」 牢门不远处的走道上，几名兵士正歪着脑袋靠在墙上昏迷不醒。 普林霍尔口中的唿唤戛然而止，他眨了眨眼睛，努力聚焦视线，但被鲜血浸湿的双眼只能看见几个模煳不清的轮廓。 他用额头抵住地面，但枯竭的魔力核心和干涸的迴路却让本该轻而易举的反抗变得困难无比。 「呵呵……」 那好像是他的自己的唿吸声，沉重地在耳畔迴荡。 魔药正在摧毁他的意志，思维和记忆被摧枯拉朽般毁灭……他知道这是不可逆的过程，一旦他变成了没有神志的傀儡，他就再也不是自己了。 男人握紧拳头，指尖嵌入了掌心，崩裂的血管将灰眸浸染成血色。 光明神在上…… 即便你不眷顾我，你至少还眷顾着尤莱亚……眷顾着这个帝国的子民…… ……请给予我力量吧，哪怕就这么一次！ 或许人在濒死时候产生了突破极限的奇蹟，一道淡淡的金光从普林霍尔的额头出现，没入了地面，那一闪而逝的光芒好似幻觉，就连普利莫也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他将男人的脚从地上拽起来，倒拽着他往传送法阵走去。 下一刻，一道银光忽然从天而降，十字圣剑穿破天窗的栅栏，直直插入地面上，击碎了那即将运转的传送法阵的阵眼。 一道低沉而又冷峻的声音从两人身后响起。 「你想带着我的犯人……去哪儿？」 第106章 大主教的记忆宫殿 「你想带着我的犯人……去哪儿？」 说话者有双犀利的冰蓝色眼眸，他穿着一身银白盔甲，高大的身形几乎占满了整个门框，他仅仅是伫立于两人面前，那如同暴风雨来临一般的压迫感便油然而生，令人不由地唿吸一滞。 道恩·雷蒙德……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见到来人，普利莫的眼神变了变，他刚要做出反击，半截没入地面的银剑便噌地一下倒飞起来，剑刃如闪电般迴旋，划向他的右手手腕。 「唔——」 普利莫吃痛，不由地松开了普林霍尔的脚踝，他倒退两步，捂住了自己汩汩流血的右手，发现手掌用不上一点力气，五指没有任何知觉——他的手筋竟然被那一剑给直接挑断了！ 「道恩·雷蒙德……」 他用有些阴鸷的目光看向面前破坏了他的计谋的圣骑士。 银髮骑士抬起手，握住了染血的圣剑，往旁边轻轻一甩，血点飞溅到黑色的墙面上，而剑刃又焕然一新，恢復了如持剑者的发色一般无暇的银白。 「死，或者就地投降，选一个。」 圣骑士的声音宛若从真正的深渊而来，深沉而又漠然，却又带着某种不容违抗的神性。 普利莫的后背溢出冷汗，他知道两个选择没有本质区别，一旦他勾结亡灵法师，背叛科萨帝国的事情败露，他终归还是要被送上绞刑架的。 倒还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将唯一一个目击证人给—— 他看向趴在地面上的金髮男人，眼神一厉，一道金光化作利刃朝着普林霍尔的后颈切去。 死亡的气机从身后传来，普林霍尔瞳孔微缩，但濒临极限的身体让他根本没有任何躲闪的机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光刃逼近。 就在这关键时候，一阵剧痛从后腰袭来，银髮骑士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的身旁，用空余的左手将他从地面上捞了起来。 他的动作轻松极了，仿佛只是从地上捞起了一团棉花，但那强悍的力道却几乎要将普林霍尔掐碎，身后的伤处被狠狠挤压，他不由地痛哼出声，而搂着他的圣骑士则面不改色地脚尖一蹬，以一种身轻如燕的姿态敏捷地往一侧跳开，避开了那道光刃。 与此同时他反手挥出了一剑，强大的剑风掀翻了牢房的铁架床，普利莫下意识地撑起了神圣护盾，剑风激盪在护盾上发出猎猎声响，却未能突破。 红衣主教不以为意地勾起唇，却忽然感受到胸膛一阵湿意。 他愣了愣，低下头，发现披在身上的鲜红教袍中央缓缓出现了一道整齐的裂痕，心口下方的衣帛整齐地断裂成两截，飘悠悠地落到了地面上。 第227页 胸膛的皮肤中缓缓溢出的鲜血，普利莫的脸色变得煞白。 道恩·雷蒙德的剑太快，在他的护盾形成之前，便已经割裂了他的胸膛，而他所以为格挡住的，不过是那一剑的残风而已。 疼痛这才缓慢地传达大脑皮层，白髮主教嘴唇翕动。 「你……」 他未能说出后面的话，便膝盖一软，身体悍然倒向地面。 金丝眼镜落入了血泊之中，又被一只银色长靴踩碎。 「你……」 普利莫的眼眸震颤不已，他努力转动着浑浊的眼珠，瞥向那个单手扛着普林霍尔的人。 「我给过你选择的机会，普利莫主教。」 圣骑士的声音沉沉响起，如同地狱门前肃穆的丧钟。 「你选择了死亡，我便成全你。」 「愿圣光净化你的罪孽与污秽。」 普利莫的嘴唇翕动，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迅速流失的血液带走了他最后的力气，他的双眼失去了神采，竟是到死也想不明白，为何圣骑士的出现便这样轻易逆转了局势，甚至让意想不到的死亡降临在他的头上。 …… 见到白髮主教就这样死了，沈莫玄的第一个反应是不相信。 他开启了真实之眼仔细查看面前伏在地上的老人，确认他已经唿吸暂停，心跳停止，又怀疑对方是不是有什么可以让心跳暂时停跳的能力。 毕竟上一个被他刺穿心脏的人，可是稍微喝口血就活了，他只不过是砍中了普利莫的胸脯，他就这么死了？ [……大佬，你也不用这么谨慎，普利莫又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攻之一，没有什么特殊的能力可以起死回生。你是不是和这个世界的顶尖战斗力打架打多了……不习惯简单模式啊？] 518系统幽幽说着。 沈莫玄不说话了。 「呃……」 一道微弱的呻-吟从身下响起，沈莫玄这才想起来他胳膊里还有个人。 他将普林霍尔放下来，看着他七窍流血，痛得神志不清，趴在地上无力反抗的样子，皱起眉。 他在接收到那一丝微弱的求救讯号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想着干脆来地牢看看，没想到居然就赶上了这么一出大戏。 普林霍尔背部满是斑驳的鞭痕和灼伤的焦痕，看起来里德对他的刑罚不轻。 但他身上的异常却不仅仅是如此。 圣骑士的目光望向一旁地面上的玻璃碎片，碎片上边缘还残留了一丝水痕，反射着淡淡的紫光。 在真实之眼下，一缕几乎微不可查的黑暗气息无处遁形地从其上显露出来。 【检测到未登记过的魔药痕迹，正在进行分析……魔王冕下，这是控制类的黑魔法药水，通常是黑暗操纵系的法师在制造活人傀儡前，用来清除他人的记忆和神志的魔药，药性极烈。】 174系统一板一眼地说道。 [什么！红衣主教居然还会黑魔法？]518惊讶的声音响起。 【不，可能性不大，这个世界虽然存在像里德·柏宜斯这样可以同时拥有两种魔法属性的人，但黑暗之力与光明之力乃是互斥的属性，两者无法被一个人同时拥有和使用。】 [这么说……普利莫也背叛了教廷，背地里勾结了黑魔法师？光明教廷的枢机主教团暴狼率也太高了吧？这比例都已经占到五分之一了！] 518系统的感慨声响起。 [不过普利莫一死，我们岂不是查不到他和谁勾结了？] [是艾尔维亚人。] [嗯？宿主你怎么知道？] [普利莫一力主张要将普林霍尔交给艾尔维亚王国，庭审刚刚结束，他就决定要给普林霍尔投毒，想要将他制成傀儡……事情不可能这么巧。]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冷光，看向地上死去的红衣主教。 [那尤莱亚要去艾尔维亚王国，岂不是很危险？]518有些担心。 [不去的话，危险就不会来了吗？] 沈莫玄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差别，毕竟在圣山待着的这段时间，他也没过上几天安宁日子。 [倒也是……] 518讪笑了一声，左右他这个小白有两个大佬带飞，他是不怂的。 【魔王冕下，您决定怎么处置普林霍尔？】174系统问道。 沈莫玄将注意力放到面前陷入了半昏迷的普林霍尔身上。 金髮男人偏着头趴在地上，他的脸色苍白，额头满是豆大的冷汗，双眼无神地浅开一条细缝，口中发出无意识的嘤咛。 【放着不管会怎么样？】他问。 【魔药首先会蚕食他的记忆和神志，让他变成一个痴傻之人，紧接着他的大脑会进入一段时间的「空白期」，在此期间，外界的暗示可以对他产生强大的影响，冕下您可以趁机控制他，让他变成您的傀儡。】 【我要一个傀儡有什么用？】 沈莫玄淡淡道。 普林霍尔虽然做恶多端，但他对这个世界的演变歷史似乎了解颇深，甚至知道深渊巨龙逆鳞的秘密，这让沈莫玄合理地怀疑，他可能会知道深渊之主的一些情报。 与其让他变成一个没用的傻子，还不如留着他的脑子另作他用。 手中的银剑化作粒子消失，圣骑士伸出手，将昏迷中的金髮男人翻了过来，右手覆上了他的额头。 一道银光从圣骑士的指尖没入了普林霍尔的眉心。 第228页 圣骑士双目微阖，精神力轻而易举地穿透了对方已经破碎的精神壁垒，潜入了那宛若狂风巨浪般的意识海中。 …… 男人睁开眼，入目的是一座和光明神殿别无二致的巍峨宫殿。 这里便是普林霍尔的记忆宫殿。 但此刻，这座宫殿上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黑洞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摧毁这座宫殿，将化作碎片的记忆虹吸进那巨大的空洞之中。 ……情况比想像中的更糟糕一些。 无数的砖石瓦砾从宫殿上掉落下来，在地面上崩裂。 沈莫玄低下头望去。 碎片上播放着男人的记忆，有他饮下毒药时的画面，遭受鞭刑时的画面，还有自己为他震碎魔纹的画面……一幕幕歷歷在目。 这些都是普林霍尔最近的记忆。 下一刻，这些碎片便从地面上悬浮起来，不受控制地朝着空中的黑洞飞去。 黑洞旋转得越来越快，形成了一道龙捲风暴，紫色的闪电隐没其中，时不时击向宫殿深处。 那里存放着普林霍尔最为核心的记忆，是组成他人格的重要记忆载体。 「啊！」 宫殿深处响起一声惊叫，声音有几分熟悉。 沈莫玄双目微沉，身形一闪，掠过了从空中坠落的记忆碎片，闯入了宫殿之中。 …… 伴随着粗壮的紫色闪电落到穹顶，巨大的承重柱中裂开一道巨大的罅隙，紧接着轰然倒下。 金髮少年的双眼微微睁大。 就在这时，一道推力从身侧传来，将他扑了出去。 身后传来柱子倒塌的声音。 少年怔怔地眨了眨眼，抬起头，看着那个将自己护在怀里的人。 「……道恩？是你吗？」 沈莫玄低下头，看着他护在怀里的少年。 他穿着一身圣子的教袍，金髮蓝眼，眼神清澈，就连脖颈上那颗红痣都分毫不差。 「尤莱亚……」 或者说，普林霍尔记忆中的尤莱亚。 沈莫玄没想到，尤莱亚在普林霍尔的记忆宫殿里居然会以人形存在。 往往只有那些至关重要的，给对方留下了深刻印象的人才能以这样栩栩如生的姿态「活」在对方的记忆里。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少年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禁闭室已经塌了，我还担心你会出事，正要去找你……」 「……你在这里见过我？」沈莫玄挑眉。 少年圣子歪了歪头，有些疑惑，似乎不理解他在说什么。 「道恩，你怎么变成这个模样了……」 沈莫玄一怔。 意识海中的自己是神识的化身，也就是本我的模样，是无法通过魔法伪装的。 也就是说，他很有可能并不是银髮蓝眼的圣骑士。 识海中没有倒影，他看不见自己的样子。 「我现在是什么样子？」他问。 「你的头髮和眼睛都变成黑色的了……道恩，你怎么了？」少年露出有些担忧的神色。 都是黑色，那就是自己在现代世界的模样了…… 「我没事。」沈莫玄回答。 无所谓，反正这里是普林霍尔的意识深处，他在这里的所作所为，不会让对方产生记忆。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自己在普林霍尔的记忆宫殿里居然也会以人形存在。 而且……关到禁闭室又是什么鬼？ 「普林霍尔呢？」他问 「他刚刚还和我在一起在图书馆，但是忽然间出现了一只黑色的野兽，拦住了我们，教父让我先逃，他自己留下断后了。」 尤莱亚说道。 「我想他应该还那里。」 说话间，地面震颤起来，原本平坦的大理石地面上忽然裂开了一道黑色的裂痕，一路蔓延到两人中央。 第107章 主教之「死」 眼看就要两人就要被隔开，沈莫玄飞快地拉住了少年的手臂，将他拽向自己这边。 尤莱亚的身体几乎滞空了几秒，他的双脚从漆黑的地底裂缝上方越过，然后落到了圣骑士的身旁。 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剑出现在了沈莫玄手上，那是灭世之戈，他的魂兵在这里也现出了本体的模样。 男人反手将长剑用力刺入地面，以其支点固定住两人。 而此时此刻，另一侧地面上，崩塌的柱子和碎石瓦砾以一种违背重力的方式朝着上方倒飞起来，被吸入了神殿最上方的黑洞当中。 从正下方朝上眺望，那黑洞遮天蔽日，吞噬了那么多东西都没有收缩的趋势，反而越扩越大，充满了可怖的压迫感。 「道恩，这里到底怎么了？」少年脸上露出惊慌的表情。 沈莫玄没有回答，他知道如此烈性的黑魔药对于此刻相当于一个没有魔力的普通人而言的普林霍尔是毁灭性的。如果再不阻止这一切产生的源头，他脑内的一切都被摧毁只是时间问题。 但他依旧神色镇定，语气冷静地问道，「你认识去图书馆的路吗？」 少年点了点头。 「带我去找他。」 「好。」 尤莱亚似乎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拉起衣袍，带着圣骑士往宫殿深处跑去。 两人一路来到了那胡桃色的雕花大门前。 「到了，这里就是图书馆。」少年道。 沈莫玄走上前去，用双手抵住门两侧的把手，然后将这两扇门一起推开。 第229页 吱嘎—— 普林霍尔意识中最为核心的位置之一，他的知识领域展示在了他的面前。 恢弘而又雄伟的书架从脚底一直延伸到天花板，一层又叠着一层，几乎看不到尽头。螺旋形的楼梯上有着繁复精美的装饰，缠绵盘曲，连成一体，连接着所有书架所在的楼层。 而在图书馆的最尽头，拱顶下的珐瑯彩玻璃上，拼接而成的是朝着人世间洒下第一缕光辉的光明神。 此时此刻，神明正神情悲悯地低下头，注视着图书馆正中央那个圆形的祭台。 一头黑色的，看不出首尾的巨兽正趴伏在其上，啃噬着下方的什么东西。 一只苍白骨节分明的手从巨兽的身下露出来。 「教父！」 少年的惊叫让黑兽停下了动作扭过头来。 它转过了脑袋，露出了平坦的面孔。 它的脸上没有眼睛和鼻子，只有一张巨大的嘴。整只兽就好像是一团影子一样，边缘的轮廓不稳定的抽动着，仿佛在噩梦中才会看到的凌乱线条扭曲杂糅起来的怪物。 沈莫玄双目微凛，握紧了手中的灭世之戈。 奇怪，那东西分明没有眼睛，他却能感受到它的注视。 是的，他能感觉到对方正在注视着他，不是尤莱亚，而是他，这个识海的外来者。 莫非……配置这瓶魔药的人，还在其中留下了神识？ 下一刻，黑兽咧开了那抽动不定的线条形成的嘴，狰狞的笑容一下子裂到耳根。 它朝着他扑了过来，张开了那张血盆大口，口的深处也是一片漆黑，和那黑洞如出一辙—— 沈莫玄眼神一厉，格挡在了尤莱亚身前。 他不退反进，朝着巨兽扑来的方向一跃而起，身体轻盈地来到数丈高的空中，他的高度甚至直接超过了黑兽的高度，来到了它的头顶上方。 他的身体在空中灵活地扭转，双手握住剑柄，剑刃中央的深红血槽冒起猩红的光。 顺应着黑兽仰起头张开嘴的动作，长剑直刺而入，穿过了黑兽张开的大口。 黑兽发出了一声嚎叫，身影骤然停滞在空中，然后开始朝着地面疾速坠落。 沈莫玄脸色漠然，漆黑如墨的眼眸中露出一点肃杀之意，他将剑刃用双手一拧，钉入黑兽的躯体，双脚蹬着黑兽的脸，跟随着它一同落下。 轰—— 黑兽的身躯重重跌落在地，在图书馆的地面砸出了一个深坑。 看着被灭世之戈钉在地面上不停抽动着的黑兽，男人双目微敛，微微抬起头，看向站在正前方的金髮少年。 「道恩……」 少年怔怔地看着他，面露惊愕。 面前的圣骑士额头和脸颊的黑髮被狂风吹拂着，双眸沉冷如深冬黑夜的海面，身上散发出强大而又危险的气息，让人心脏发紧。 『黑焰』 久违的深色火焰在手中的长剑上蓦地出现，以势不可挡之势覆盖了整个怪物的躯体，黑兽发出尖锐的爆鸣声，瞬时化为了无数缕黑影朝着四方溃散。 一切归于沉寂。 男人直起身体，拔出了留在地面上的黑剑，朝着面前的金髮少年伸出了手。 尤莱亚愣了愣，他抬起头，看着对方那黑沉沉的眸子。 他抬起手，缓缓放上对方的掌心—— 「尤莱亚，住手，他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光耀骑士长。」 少年的手颤了颤。 沈莫玄转过身，看向祭台上仰躺着的男人，微微挑眉。 「普林霍尔。」他叫出他的名字。 识海中的普林霍尔依旧身穿着一袭红袍和高领的黑色法衣，是记忆里的那个端庄优雅的光明大主教。 他从祭台上支撑着身体坐起来，用右手捂着自己被黑兽撕裂的左肩。 沈莫玄看着他手掌下方逸散出的光点，眸色微沉。 主人格已经受损了吗…… 「所以这就是你真实的模样吗？道恩·雷蒙德。」 金髮主教看着面前黑髮黑眼却与圣骑士有着同样面孔的男人，脸上露出几分瞭然。 「你放弃了象徵着光明之力拥有者的银髮，甚至放弃了雷蒙德家族高贵的瞳色……在你心里，神明的信仰和贵族的荣誉根本不值一提——圣骑士中竟然有你这样的异类。」 「红衣主教都可以和恶魔勾结，圣骑士不信仰光明神，也算正常吧。」 沈莫玄淡淡反驳。 「哈哈哈……」他的话让普林霍尔脸上露出一个惨澹的笑容。 「我竟然有那么一瞬间想要相信你……甚至用最后的魔力向你求救……哈哈哈……我在想些什么……」 他的嘴角虽然笑着，眼中却满是颓然。 「既然你已经来到这里，那么无论是想要利用我还是想要报復我，我都认了……或许这就是神对自私自利的我的惩罚吧。」 他闭上眼睛，倨傲地扬起下颚，像是一只决意要引咎赴死的天鹅。 「……普林霍尔，你别想岔了。」沈莫玄打断了他的自怨自艾。 「你喝下的魔药和我没关系，我要杀你，根本不需要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男人低沉的声音让金髮主教不敢置信地睁开眼睛，「你是说……想把我变成傀儡的人不是你？」 「当然不是。」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沈莫玄顿了顿，语气有些微妙。 第230页 「我说是来救你，你信吗？」 「……」 虽然觉得面前的人的话十分荒诞，但是普林霍尔却不得不信。 因为这里是他的精神域，在这里所有的对话都是通过意识与意识层面的交流，除非男人首先骗过了自己的意识，否则他不可能撒谎。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 「……我昔日的僚属想要利用我，但我昔日的敌人却想要拯救我，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这对现在的你而言，还重要吗？」沈莫玄淡淡道。 普林霍尔的笑意淡了下来，他审视着面前的人，正要说些什么，肩膀上的刺痛却让他分了心。 「唔呃……」 他扭头看向自己的肩膀，被黑兽啃噬的伤口处散逸出淡淡的金光，就像是被火吞噬的纸张一样，正在慢慢侵蚀他的身体。 「教父……你没事吧！」 金髮少年从沈莫玄身后跑了出来，来到了普林霍尔的身旁，看着他几乎消失的半边身体，露出焦急而又担忧的神色。 尽管在现实中，尤莱亚和普林霍尔几乎已经割袍断义，但在普林霍尔的意识中，少年依旧还是那个对他无比依赖的圣子。 金髮少年望着站在一旁的男人，用请求的语气道。 「道恩，你能不能帮帮他？」 沈莫玄沉默不语。 普林霍尔的人格体受创严重，他已经救不了他了。 大地震颤着，狂风唿啸着，深紫色的闪电击碎了图书馆的珐瑯彩玻璃，神明的身影骤然破裂，尖利的碎片与书架上的书籍在黑洞的巨大吸引力下开始不受控制地朝外飞去。 金髮主教看着一旁的圣子，眼神微微变化。 既然他已经无法再待在尤莱亚的身旁……那么……至少有一个人要有这个能力守护他。 他回过头，看着站在面前的黑髮圣骑士，眼神坚定下来。 「向我保证，你会用生命保护尤莱亚，永远也不会背叛他。」 「我为什么要向你保证？」 沈莫玄挑了挑眉。 普林霍尔从怀中掏出了一本书，「这是我所掌握的所有关于这个世界的魔法构成的核心知识，还有世界演变的奥秘。」 男人低头望去，发现那是一本封面没有名字的典籍，看上去十分厚重，比那本可以当做自卫武器的光明圣典还要夸张。 他伸出手，却被对方避开。 他望向金髮主教，而对方也正眼神灼灼地望着他。 普林霍尔的身体已经变得愈发透明了，他的声音有些虚弱。 「你还没有保证……如果你做不到，我不会把这本书留给你。」 沈莫玄定定地与他对视了几秒，然后缓缓道。 「……我发誓，我会视尤莱亚如手足，用生命守护他，直到他成长为一个健全的人。」 得到了圣骑士的保证，普林霍尔身上的气势一懈。 他松开手，那本厚重的书籍便自动飘到了沈莫玄面前。 男人将这本手感微沉的书接到手中，翻开一看，发现里面都是白纸。 他抬起头。 「……你耍我？」 「我没有心思耍你，道恩……我的知识自然只有我自己才能看到，这些都是我经年累月的积累和沉淀，你只不过是我意识中的外来者，难道还想要一步登天吗？」普林霍尔回答。 沈莫玄眯了眯眼，「你已经要消散了。」 「只是这个我。」金髮主教道。 「往里边走，去找另一个我，把这本书交给他。」 「另一个你？」 金髮主教语含深意：「……如果你就是道恩，你知道他是谁的。」 普林霍尔的话让沈莫玄皱起眉头，但他的思路很快被再次剧烈晃动起来的地面给打断。 看着开始出现裂痕的墙壁，沈莫玄一把拉住了尤莱亚的胳膊。 「这里不能待了，我们走。」 但这一次，少年却拒绝了他。 「道恩，松手吧。」 金髮圣子抬起头，湛蓝的双眼有些微红，但神色却很坚强。 「我不是真正的尤莱亚，你不需要这样保护我。」 沈莫玄一怔。 「你要去的那个地方是我无法进入的，我只会阻碍你。」少年望着面前的黑髮圣骑士，轻声道，「我们就在此分别吧，道恩。」 「让我留在教父身边，送他最后一程。」 「……」 看着面前的少年坚决的模样，沈莫玄缓缓松开了对方的手。 他闭了闭眼，然后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摇摇欲坠的图书馆。 再见了，亚歷山大·列维·普林霍尔。 漆黑的大门在他身后阖上，图书馆中，光线骤然昏暗下来。 金髮圣子爬到了祭台上，他避开了他的伤口，躺在了普林霍尔的身旁。 少年仰头望着天上那个漆黑的黑洞，湛蓝的眼中露出一丝怀念。 「教父……我们好像很久没有这样一起看星星了……」 他这样说着，身上也开始冒出了明亮的金色光点，身影逐渐模煳不清。 在这个精神域，所有消失的一切，都会被主体所遗忘。 「尤莱亚……」 普林霍尔的脸色有些怔忪，他的灰眸倒映着少年身上溢出的金色粒子，那些都是他与对方的回忆，这些多到数不清的回忆集成在一起，组合成了这个在他意识海中活着的尤莱亚。 第231页 在那纯白的大殿上，他亲手将象徵着圣子身份的权戒，戴到少年的手上。 「尤莱亚·德怀特，从今天开始，你就是神圣光明教廷，第二十三代圣子。」 「多谢主教大人。」 「不，你应该改口叫我教父，我会负责教导你成为一个合格的圣子，有任何烦恼和疑惑，你都可以来找我倾诉。」 「是，教父。」 他们在光明神的注视下缔结了神圣的约定，而他也从一开始只将少年当做一个单纯的圣杯容器，一个汲取魔力的工具，但少年天真单纯的心性和对神明虔诚的信仰逐渐感染了他，他仿佛看到了最初的自己。随着时间推移，他慢慢地将尤莱亚当成了自己情感投射的对象，他钟爱的学生，他的孩子。 「教父，光明圣典十三章，第四小节，第七段，关于爱的诠释，这一段要怎么理解呢？」在正午阳光正好的窗边，少年坐在窗台上，询问正伏案批阅文书的红衣大主教。 「爱是恆久忍耐，是克制，是仁慈。爱要无私奉献，不嫉妒，不计较。爱要光明磊落，不鲁莽，不张狂；爱是接纳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爱永不止息（注1）」 金髮主教一边批改着文书，一边将少年正在阅读的那段文字分毫不差地背了出来。 「对，就是这段！」少年脸上露出几分佩服的神色，随后又有些困惑道，「教父，爱为什么是忍耐呢？爱一个人，不就要说出来吗？」 「爱和欲是有区别的，只有欲-望越是强烈越是急于表现，而爱不需要诉诸于口，越是深邃，越是含蓄。」 「如果是这样，得到爱的人又怎么会感受得到呢？」 金髮主教顿了顿，似乎是被少年的问题给问住了，但他还是强行解释道。 「爱与不爱，区别明显……当你得到它的时候，就会感受到它的。」 「……教父，我还是不明白。」 「等你长大了，你就明白了。」 …… 「教父，我有些冷。」 少年的身体蜷缩起来，躲到了金髮主教的怀中，那股淡淡的没药、百合和乳香混合的气息，传入他的鼻中，唤醒了更多的记忆。 「教父，生日快乐！」 「尤莱亚，你在做什么？我从来不过生日。」红衣主教看着闯入他书房的少年，微微蹙眉。 他的生日不祥，登记在册的，是亚歷山大的生日。 少年手中端着一个托盘，眼睛红扑扑的，鼻子上还有被烟火燻黑的痕迹。 「我听说教父是从北境来的，那里的习俗是过生日的时候要吃红菜汤，所以我就照着菜谱给您做了一份！」 红衣主教从托盘上接过那个精緻的瓷碗。 碗中的红菜汤冒着热腾腾的香气，里头的萝蔔和番茄被切成了不规则的形状，一看就是刀工青涩。 「嘿嘿，虽然卖相不好，但是味道还行，我已经提前试过啦！」少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普林霍尔端起勺子，尝了一口汤汁。 是熟悉的酸甜味道，只是少年似乎往里面加了太多甜菜，让汤汁的味道甜得有些过头。 他放下碗。 「你是圣子，不应该亲自做这些，下次不要这么做了。」 「可是我……」 「嗯？」 「……我知道了，那……这碗汤……」 「放在这里吧，我会喝的。」 「好，那我先下去了，教父。」 少年点了点头，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低落，转身离开。 但当时的普林霍尔并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现在回顾时，才恍然发觉—— 原来，他不是没有得到过爱。 只是他一直视而不见，将少年对他的敬仰和信赖当成了理所当然。 但潜意识里，他又将少年的爱贪婪地化作了实体，留存在了他的精神深处。 「唔……」 尤莱亚口中发出的嘤咛勐地惊醒了普林霍尔。 他用还没有消失的手臂紧紧抱住了少年冰冷的身体，将他保护在自己怀中，像是想要用这样的方式阻止他被自己遗忘。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眼中终于露出了一丝愧疚。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爱虚无缥缈，不可捉摸，当你拥有它的时候，未必能够察觉到它的存在。 唯有失去的时候，才刻骨铭心。 「拜託了……不要让我忘记你……尤莱亚……」 他闭上眼睛，将下颚抵在了少年的头顶，泪水从眼角流下。 少年没有再回应他。 他的身影化作了成千上万的金色碎片，飘荡在空中。 碎片中回放着普林霍尔最为珍贵的关于少年的记忆，那个神情懵懂，青涩的孩子，在他的注视下，一步一步成长为性情温和，宽以待人的少年圣子。 他的身形逐渐抽长，但不变的是那单纯的笑靥，还有那双湛蓝色的永远充满光的眼眸。 那些碎片崩碎成了无数的粒子，随着风飘摇而上，往穹顶那深不可测的黑洞飞去。 「不要！」普林霍尔的灰眸微微睁大，他朝着那些碎片探出手去。 「不要……不要……」 他伸长手臂想要捞住那些粒子，但却只是徒劳。 「啊啊啊啊！」 他低下头，抱住脑袋，发出一声悔恨的哀嚎。 第232页 他怨恨列维，怨恨雷维阿坦，但更怨恨自己。 他恨这个麻木不仁的自己，恨他为何无法打开心窗，去感知，去接受，去回应少年的爱。 此刻的他才幡然悔悟，原来他只是想要有一个人，能够用那样没有一丝嫉妒的纯然眼神看着他，毫不犹豫地信赖他，依靠在他的膝头，对他倾诉自己的烦恼和忧愁，没有丝毫怀疑地听从他的建议。 他只是想要有一个人，爱他却又尊重他，不会自以为是的给予，不会毫无节制地索取。 但此时醒悟却已为时晚矣。 他已经被权利和地位蒙蔽了双眼，一心想着获得更大的力量，爬到更高的位置，又为了不失去自己苦心钻营而得到的一切，只能和恶魔狼狈为奸，阴谋算尽。 到头来，满盘皆输。 金髮主教仰起头，看着头顶的黑洞，灰色的双眸黯然无光。 他的心已经死了，留在这里，也毫无意义。 他闭上了眼睛。 图书馆的墙壁出现了一道道裂痕，黑暗透了进来，碎裂的墙壁推挤着层层叠叠的书架一起轰然倒下，将金髮主教的身影湮没在了其中。 走廊尽头传来的建筑崩塌的巨响让沈莫玄脚步微顿。 他回首望向已经消失的那扇胡桃色大门，脸色微沉。 他低头看向手中那本厚重的书籍。 现在，唯一能够挽回的办法，就只有—— 他看向面前这扇熟悉的黑色大门，门上曾经缠绕着沉重的锁链，但似乎被人暴力破开过，已经失去了禁锢的作用，被破坏的锁头垂在门把手上无力地晃荡着。 这里存放着普林霍尔意识深处更为久远的记忆，而他要做的，则是找到那个还没被破坏的另一个普林霍尔。 尤里·列维·普林霍尔。 第108章 尤里的救赎 有人说，在人死前的一秒钟，他的一生会闪过眼前。 而普林霍尔的记性显然比一般人更好。 因为对他而言，有一段无法抹去的回忆，永远在脑海中回放着。 周而復始，循环不断。 它是如此根深蒂固，就连黑洞都未能波及这里。 那是一个雷雨之夜。 林间的小木屋中传来少年的尖叫。 轰隆隆的雷声随后响起，将木屋中的异响掩盖。 少年的身体被人粗鲁地甩到了地上，他身后的麻花辫早就散了，被亚歷山大用叉子刺伤的手掌又被荆棘划破，伤口流出来的血在地面上留下了一个个血手印。 他看着面前的男人覆上来的身形，身体不住地发抖。 「求求你……老爷……」他卑微地哀求道。 「尤里……你是我的……想都不要想离开这里……」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狞笑着，一股浓重的酒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他身下的黑影抽动着，仿佛有一只野兽要从其中成型。 「不！」少年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哈哈哈哈呵——」 男人的狞笑声戛然而止。 鼻尖传来浓重的铁腥味。 少年犹犹豫豫地睁开眼睛…… 他看着面前瞪大双眼的列维·普林霍尔，一把黑色长剑从他的喉中穿过，将他一剑封喉。 但金髮的中年男人即便是濒死也不想要放过他，他朝着他伸出了血煳煳的双手，眼中充斥着可怖的执念。 尤……里…… 他的口形分明是这样说着。 少年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他像是被摄住了魂魄一般紧紧盯着面前的男人，露出惊恐的表情。 列维那骇人的眼睛忽然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挡住了。 「尤里，不要看他。」一道沉冷的声音从列维身后响起。 少年惊魂未定地喘着气，视线上移，越过了列维的头顶，望向站在他身后的人。 那是个看上去很年轻的男人，他有着一头干练的及耳黑髮和一张冷硬的面孔，身上穿着一件款式奇异的黑白外套，他的身上都是湿淋淋的雨水，看起来像是从暴雨中来的。 他的手里握着一把剑，剑槽中央正汩汩流出殷红色的血。 正是他手刃了正要对他施行兽举的列维。 在少年抬头望去的时候，男人也垂眸望了过来。 那是怎样一双凌厉的眼眸啊，在和他对视的那一刻，少年感到男人身上的寒气扑面而来，他的身体一激灵，好像被人从双眼望到了心底一样通透。 倏—— 长剑被人抽出，炙热的血点溅到了少年苍白的面容上， 列维倒在了两人中央。 现在，他们互相对视着，没有任何的遮挡了。 男人的身形比列维高大多了，少年几乎可以从他身上闻到那冰冷的血与钢的味道。 他握着那把染血的剑，用毫无波动的眼神俯瞰着他，就仿佛一个无情的杀戮机器。 他是谁？恶魔吗？ 他……他杀了老爷……为什么？ 他也要杀了自己吗？ 少年的身体勐地往后缩了缩，像个无依无靠的幼兽一样，将自己隐藏在一个阴暗的角落。 「尤里。」男人忽然开口，「停下来。」 「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你该醒过来了。」 少年听不懂他说的话，他只是摇了摇头，抱起膝将脑袋缩进了膝盖里。 「光明神保佑我……光明神保佑我……光明神保佑我……」他的口中喃喃着这些话。 第233页 进入到这段回忆中的沈莫玄嘆了口气。 他低下头，看向了地面上的尸体。 列维一死，他的身体便顷刻化作黑雾消散了，而灭世之戈上面附着的血迹也跟着消失不见。 这里是尤里·普林霍尔的意识，列维并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他对养父留下的阴影的集合体。 但尤里似乎意识不到这一点。 他的年纪太小了，不像是之前的红衣主教普林霍尔，也不像是普林霍尔记忆中的尤莱亚那样，可以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份。 他只以为自己是活生生的人，而这些则是他正在经歷过的事情。 确切地说，他的时间停止在了这一天。 …… 视线一晃，男人又出现在了木屋外。 他已经尝试过好几次了，但无论是阻止列维，杀死列维，还是放任列维，时间都会在一切结束的那一刻倒带重来，而他会重新出现在木屋外。 少年的尖叫声从木屋中响起，天边传来轰隆隆的落雷声。 沈莫玄垂下眼睛，沉重的雨水从他的眼睫上落下，落在地面上。 地面上的水泊中倒映出自己的影子。 黑髮黑瞳的年轻男人手执黑剑，带着一身肃杀之意，仿佛是来收割性命的死神。 「……」 好吧，沈莫玄大概理解为什么尤里看到他会这么害怕了。 科萨帝国很少有黑髮的普通人，拥有黑髮的多为黑魔法师和黑暗生物变幻的人形。尤里对光明神的信仰根深蒂固，在他看来，自己大概和坏人没什么两样。 罢了。 沈莫玄闭上眼，雨水从头顶倾泻而下，他的髮丝颜色从发梢开始逐渐变浅，从墨黑褪成了银白。 归根结底，在他进入这本漫画之前，光耀圣骑士长这个角色根本不存在。 所以，他便是圣骑士，圣骑士便是他，不是吗？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短暂地认可一下圣骑士的理念……骗骗小孩子呢？ 他睁开眼睛，那一刻，如同冬夜的第一缕晨曦从天际出现，他的双瞳化为了一片无暇透明的冰蓝。 …… 暴雨倾盆。 「尤里……你是我的……想都不要想离开这里……」 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狞笑着，朝着地上的少年走去。 咔嚓—— 头顶传来的异响声让列维动作一滞，迟疑地扭过头去。 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切割声，明亮的白光从屋顶中出现，沿着墙壁与屋顶的接缝不断延长，形成了一个四方形。 下一刻，这件木屋的屋顶被一整个掀飞开来，狂风与暴雨接踵而至，豆大的冰冷雨滴击打在脸庞上，竟然让躺在地上的少年一下子睁不开眼。 他只听见列维用气急败坏的口吻大喊道。 「你这傢伙……是谁？」 一道颇具穿透力的男低音，透过唿啸的风和瓢泼大雨，遥遥从头顶传来。 「吾乃加德兰光明大神殿光耀圣骑士长，道恩·雷蒙德。」 轰隆隆—— 雷声在这道声音之后响起，如同一记强有力的定音鼓，让人不敢辩驳。 圣骑士？ 躺在地上的金髮少年缓缓地张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刺目的白，仿佛是黑夜中最为耀眼的那束光，将整个昏暗的木屋照耀的亮如白昼。 悬浮在空中的男人身穿皓白铠甲，手中握着一把冒着熊熊白焰的十字圣剑，一头银髮在空中飘舞着，那双冰蓝色的双眸如同千年的冰川，视线如同要将人冰封一般冷冽。 银髮圣骑士踩在一个繁复精美的银色悬空法阵上，雨水从天穹上落下，却只是在他的身旁击打出一道淡淡的涟漪，一道半球形的护盾将他笼罩着，他手握长剑，神色泰然，身后的纯白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如同不染凡尘的战斗天使一般高洁而又威严。 那就是……光明神的使者吗？ 是神听见了他的祈祷和唿唤，所以派人来解救他了吗？ 少年原本动摇的心，忽然安定了下来。 「尊驾来这里是有何贵干？」 见来者来头不小，金髮的中年男人皱起眉，被酒精所操控的大脑稍微冷静了下来。 沈莫玄看向他，尽管知道这一切不过是普林霍尔脑海中的一场模拟，但他还是对这逻辑缜密、颇为符合人设的推演感到佩服。 都已经喝了魔药了，脑子里的戏还这么多……不愧是大主教。 既然如此，做戏还是要做全套。 「我是来带他走的。」他沉声道。 「……抱歉了阁下，尤里是我的僕人，他的卖身契还在我这里，没有我的允许，他不可以离开这座庄园。」 「是吗？」 圣骑士眯了眯眼。 「列维·普林霍尔，你的事情，我已经都知道了。你作为光明修士，却违背教典，与恶魔签订契约，妄图将先天圣体的天赋嫁接给你的亲儿子亚歷山大。不仅如此，你还贿赂神职人员，用买通考核官的方式为你儿子保住进入皇家修道院名额，而对那个真正有天赋的孩子却不闻不问，任由他被欺凌虐待，甚至趁酒醉对其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行为。种种恶行，罄竹难书……无法饶恕。」 圣骑士的最后四个字说得掷地有声，他的双目在黑夜中微微发出明亮的蓝芒，那是魔力流转至盛的徵兆。 「按照教律，对于不洁之人，当处以烈火之刑。」 第234页 他这样说着，缓缓高举起手中的长剑。 「等等！圣骑士长大人！我没有！我没有对他做什么！请吾神饶恕我！我知错了！圣典有言，凡是诚心忏悔者，便赦免其罪，不是吗？」 「没错，凡是诚心忏悔者，便赦免其罪。」圣骑士语气淡漠。 「所以，你便去和神慢慢忏悔吧。」 他直直挥下一剑，纯白的烈焰从剑身延展到剑尖所指向的金髮中年男人身上，列维的身体燃烧了起来，他哀嚎着在地上打滚，但那圣焰却不沾染地板，也无法被扑灭，只顽强地灼烧着他的皮肤和血肉，直至将他烧成了一架白骨。 被雨水一冲刷，那松散的白骨便散了架，尘归尘，土归土，最后狂风一卷，消失得无影无踪。 坐在地上的金髮少年怔怔地看着一切，他抬起头，看向从天上缓缓下落，来到他面前的圣骑士。 「大……大人……」他的眼眶有些微红，抽噎道，「你真的是来带我走的吗？」 他的身体直打哆嗦，表达也不甚连贯，断断续续地说道。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想……一直想要离开这个地方……但是……无论我怎么努力，我都无法摆脱他们……我被困住了，你……你能帮帮我吗？」 一道温暖而又厚重的触感从身上传来，是圣骑士解下了身后的披风，盖在了少年瑟瑟发抖的身上。 「是的。」银髮骑士的声音很是平稳，安抚了少年那敏感而又脆弱的神经，「我是来带你走的。」 尤里抓紧了盖在自己身上的披风，那双灰色眼眸微微抬起，他的手指瑟缩着，从披风的缝隙中伸出来，抓住了圣骑士的手臂。 圣骑士偏过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挣脱了他的手。 少年一怔，缓缓地收回了手……眼中有一丝自卑和黯然。 却没想到刚收到一半，手腕便被人握住了。 圣骑士看着一眼少年还在流血的手掌，嘴唇翕动。 一道白光闪过，少年的手掌恢復如初。 嗯？ 沈莫玄一愣。 他刚刚明明是想用毁灭之咒，却好像不经意用出了治癒魔法。 难道是…… 他眼神微妙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年。 普林霍尔该不会潜意识里觉得他真的会治癒术吧？ 「谢谢大人……」少年的声音细如蚊吶。 「没事。」银髮骑士这样说着，便松开了他的手。 少年看向自己修復如初的手掌。 掌心还留有那温暖的余温，是圣骑士大人的光明之力。 他小心翼翼地再次伸出手去，握住了圣骑士垂在身边的手……的大拇指。 这一次，没再被挣脱。 少年的眼神微微亮起，嘴角忍不住往上勾了几度。 沈莫玄压根没在意这些细节，还以为是尤里被吓软了腿需要找个支点扶一下呢。 他早就被卡关卡得不耐烦了，哪里还能等到少年自己磨磨唧唧地走出去，他用没有拿剑的左手反抓住对方，将他连披风一同捞了起来，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个循坏梦魇般的小木屋。 在身体悬空的那一刻，金髮少年下意识地用手紧紧抓住了圣骑士的肩膀，在意识到男人没有打算将他丢出去而是将他抱起来带离了这个小木屋的时候，他的双眼微微睁大，脸上露出了几分茫然和空白。 他坐在圣骑士的左手小臂上，明明自己已经是个半大的少年，这样的姿势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也应该有些吃力，但圣骑士的手臂却那样稳定，好像就只是揽着一个枕头那样轻松。 他的后背贴着对方宽阔坚实的胸膛，仿佛可以感受到对方的胸腔中传来的那蓬勃有力的心跳声。 他还是第一次被别人抱着……这种感觉……好像还不错。 少年抓紧了自己身上的披风，将脑袋埋进了披风的缝隙里，只露出一双浅灰色的眼睛，怔怔地盯着圣骑士洁白的睫羽，英挺的鼻樑和微微抿起的浅色嘴唇。 鼻腔中充实着一股好闻的气息，是圣骑士身上的味道。 像是冰雪初融的时候，山间的松柏枝头冒出的新芽。 道恩·雷蒙德。 尤里默默地在心中念道。 他想要记住这个名字。 第109章 主教的背刺 沈莫玄带着尤里刚走出木屋不远，身后的景致便跟着消失了。 两人离开了普林霍尔庄园，回到了那条纯白的走廊。 和来时相比，这里变得更加破败了，原本富丽堂皇的恢宏宫殿只能用断壁残垣来形容。 巨大的黑洞悬在二人头顶，无数金色的碎片向上浮去，宛若一场颠倒的雨。 细看上去，那黑洞似乎比之前更近了一些，如同一堵从上方压下来的漆黑的墙，要将一切都碾压为齑粉。 「这里……发生了什么？」尤里眨了眨眼，脸上露出茫然无措的表情。 沈莫玄没有回答，他从怀中掏出了那本没有名字的书籍，交给了身旁的少年。 「拿着。有人让我交给你的。」 「给我的？」 少年怯生生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圣骑士，在他肯定的眼神中，伸手接过那本书籍。 「这是什么？」他问。 沈莫玄懒得回答，只道：「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尤里犹豫着翻开那本书籍。 书的扉页上有一行花体字，字迹风格十分熟悉，像是他自己写的，只是看起来笔锋更加锐利，锋芒毕露。 第235页 【亲爱的自己，这是我对你最后的忠告：现在站在你眼前的这位银髮圣骑士，不论他为你做了什么，不要为他改变，不要与他为敌，更不要对他动心。】 「上面写了什么？」 少年勐地阖上了书页。 「什么都没有！」他快速地回答道。 「……」沈莫玄看着少年欲盖弥彰的慌乱脸色，挑了挑眉，「你都没有往后翻。」 「我……我一会儿再看，可以吗？」 少年用双手抱着书籍，像是害怕面前的圣骑士会突然出手将其夺走。 太奇怪了！ 尤里的心跳个不停，半是紧张，半是羞赧。 在离开了那个循坏往復的记忆后，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是个精神体，也清楚自己本不应该是宿体的主人格。 但为什么长大后的自己会写这样的一段话给他呢？ 圣骑士可是神的使者，是自己的大恩人呀？ 他是这般强大，这般高尚，这般……英俊。 为什么他要警告自己呢？ 他不明白！他想不通！ 见少年这副模样，沈莫玄也不好逼他，总归他已经确认对方是能看到书上面的字的。 他仰起头，看向那个黑洞。 现在，该解决源头问题了。 「你后退些。」 他示意对方离远一些。 尤里虽然不解，但依旧遵从着恩人的嘱咐往后退远了一些。 只见那银髮骑士手执银剑，站在黑洞之下，膝盖微曲—— 一阵震耳欲聋的音爆声响起，金髮少年被一阵狂风掀翻在地，他抱着怀中的书籍，抬起手遮挡在眼前。 等到一切风平浪静，他放下手，面前哪里还有圣骑士的踪影，唯有对方刚刚站立过的地面凹陷下去，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反作用力一般，出现了一道道放射状的裂痕。 少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抬起头向上望去—— 沈莫玄只一跃便来到了几十米高的半空中，他的脚尖轻点在那些金色的记忆碎块上，借着他们的浮力来到了黑洞的中央，一个浮空法阵在脚下亮起，他悬停在了半空之中，目光微沉，凝视着四周深不见底的黑暗。 而黑洞似乎也察觉了异物的入侵，在黑压压的层层乌云深处开始酝酿青紫色闪电。 冰蓝色的眼眸中倒映出袭近的电光，圣骑士却老神在在，不闪不避，任由四面八方的闪电如同翻腾的银蛇一般张开血盆大口将他吞噬。 轰隆隆的雷声此起彼伏，宛若狂兽怒吼，惊涛拍岸。电光将一切照得昼亮，站在地面上的尤里下意识地捂上了耳朵，闭上眼睛蜷缩在墙脚。 那位圣骑士大人，他不会有事吧？ 金髮少年心中半是担忧半是紧张，隔了好久才克服心中的胆怯，耸着肩膀往头顶望去。 电光中，银髮骑士手执长剑，若隐若现的电光去长蛇般缠绕着他的身体，起初还是深紫色，但一眨眼的工夫便蜕变成了纯白。 他张开左手，掌心朝上，那摧枯拉朽，将普林霍尔的识海捣了个天翻地覆的紫色闪电在他面前却好像只是人畜无害的玩具一般，集中在他的掌心，在被秘银手套所包裹着的修长五指间来回穿梭。 「就这？」 圣骑士歪了歪头，他的双目莹莹发亮，其中时不时闪过几道细巧的电弧。流经喉咙的电流让他的声音变得更加低磁，听起来有些失真。 他垂下手，像是失去了兴趣一般，不再玩弄手中的雷电。 「不痛不痒的，还给你吧。」 他这样说着，握在右手中的长剑朝着上空缓缓举起。 下一秒，几道凌厉的电弧从他掌心与剑柄相握的位置出现，剑刃中央微微凹陷的剑槽顷刻盈满白色，一道比刚才的闪电加起来还要粗壮明亮十余倍的白色闪电从剑刃的顶端倏然冒出，如同传说中那棵巨大的创世之树一般生长出数以万计的银色枝条，明亮的光束顷刻便将黑洞变成了刺球。 那过于灼目的光让尤里勐地闭上了眼睛。 太亮了！ 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就好像自己被从里到外整个洗涤了一遍，光明如同温热的潮水，完全没过了他的头顶，将他融化在了其中。 「啊！」 现实中，圣骑士的手掌与普林霍尔的额头相接的位置，一道明亮的白光亮起，金髮主教在无意识中发出了一声似是痛苦似是忍耐的长吟，眉心的魔力核心被瞬间激发。 白光如同火树银花一般顺着魔力迴路朝着普林霍尔的身体各处蔓延，身体被那利剑一般的光明之力给彻底贯穿，在这样激烈的魔力沖刷中，别说是已经被吸收的魔药，就连那一缕微不可查的黑暗气息都顷刻被抹杀得无影无踪了。 在遥远的艾尔维亚王国都城凡纳特，朱利安正坐在位置上听着臣子们汇报，忽然脸色一变。 他勐地从王座上站了起来，不顾身旁侍者的阻拦，从一侧匆匆离开。 「朱利安殿下！」 「朱利安殿下！」 近侍走上前想要搀扶他，却被他大力推开。 黑髮少年左手扶着墙，右手拄着手中的拐杖，身形踉跄地推开了一间临近的房间，然后将门反锁。 他的身体靠在门板上，眉心蹙起，像是再也无法忍耐了一般，身体往前一拱，喉中喷出一口殷红的血。 「噗——」 第236页 金色的拐杖倒在了地毯上，少年跌跪在地，双手支撑着自己，宛若灵魂被撕裂一般的剧痛让他根本直不起身，只能趴在地上不住地咳血。 「咳咳……好疼！疼死了！」 少年紧抓着自己的胸口，发出暴躁又委屈的泣音。 自从毒死了亲兄长，又设计让老国王病倒，自己当权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品尝过这样生不如死的痛苦了。 「是谁？是谁啊！」 是谁发现了他隐藏在那瓶「梦魇」中的神识？还将其抹杀了！ 眉心中出现了一个漆黑的六芒星，黑色的魔力迴路如同皮肤上的裂纹一般蔓延到朱利安的眼周，他的眼睛在一瞬间变成了全黑色，然后又恢復了正常人的模样。 只那惊鸿一瞥的时间，他的意识中多了几个一闪而逝的画面。 银髮圣骑士一剑灭杀了魇兽，又引动万千雷电破解了他的噩梦之源的画面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透过魇兽的眼神，两人隔着时空对视了，在被那双冰蓝色的冷漠双瞳盯上的那一刻，少年一怔，身体冰凉，后背冒出了冷汗。 道恩·雷蒙德…… 是他…… 是他啊！ 那一刻，一道强烈的神经脉冲盖过了身上的疼痛，令他的大脑战慄起来。 圣骑士的强大让他心生畏惧，但也在同时让他兴奋得难以自抑。 「哈哈哈哈……」 他的嘴角缓缓勾起，口中竟然发出了癫狂的笑声。 「太棒了……太厉害了……太让我满意了!」 他仰起头，将散落的蜷曲黑髮薅向脑后。 好想要……好想要……好想要！ 他的眼中露出几分阴暗的情绪，贪婪如同黑色的藤蔓一般在邪恶的沃土中孳生。 那一刻，深渊之主的警告被他弃之脑后。 道恩·雷蒙德！ 他想要让他成为自己的玩具。 …… 圣骑士动作轻巧地回到了地面上。 「骑士长大人！」尤里迎了上去，「您没事吧？」 沈莫玄摇了摇头。 就在刚才，他好像察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注视，那道阴暗却又火热的窥伺视线让他感到有些噁心，但只是一瞬间便消失了。 他看着恢復了一片雪白的天穹，低下头，对着面前的金髮少年道。 「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尤里。」 少年一怔，缓缓低下了头。 「您……您是要走了吗？」 他看着圣骑士的靴子说道。 「对。」 「……可是我还什么都不懂。」 「你……长大后的你说，他把重要的知识，都留在那本书中了。」 少年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怀中的书籍厚重的封皮。 「我会好好看的。」他认真承诺道。 「我还有机会见到您吗？」 沈莫玄顿了顿。 「……我们马上就会再见的。」 少年蓦地抬起头，灰眸一下子充满希冀，「真的吗？」 沈莫玄还是第一次从普林霍尔脸上看到这明亮无比的表情。 对比一下成年后的他那张死气沉沉的脸，这冲击力……堪比核弹。 「对。」他僵硬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少年似乎放下了心来，但依旧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就好像有分离焦虑症的小狗看到了马上要离开家的主人。 沈莫玄看不下去了，他转过身，朝着神殿的大门走去。 就在他半只脚已经踏出了门槛的时候，一阵有些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 嗯？终于图穷匕见了？ 沈莫玄不紧不慢地回过头，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背刺。 但意料之中的偷袭并没有出现，疾跑过来的金髮少年奋力一跃，用一双有些瘦削的双臂虚虚环抱住了他的腰身。 银髮骑士脸上露出一丝讶然。 「谢谢你……骑士长大人。」 少年闭上眼睛，金髮在半空中漂浮着，脸上露出一丝依恋。 「我会记住你的恩情的。」 还是别了吧？ 沈莫玄没来得及张口，他的精神力已经从普林霍尔的识海中抽离，化身也转瞬消失在了原地。 …… 在地牢中的圣骑士倏地睁开眼，缓缓收回了覆盖在普林霍尔额头的右手。 他的目光幽深地看着还在地上昏迷的男人。 对方的唿吸已经平稳了下来，紧蹙的眉心微微舒展，不知道是感受到了什么，唇角微微扬起，竟然露出了有些幸福的表情。 嘶…… 山渔～息～督～迦f 沈莫玄深吸了一口气，默默地转开了头。 虽然没有被背刺，但他好像受到了一万点精神伤害。 这应该算工伤吧？ 第110章 失忆的主教 就在他撇开脸去的那短暂的时间里，躺在地上的普林霍尔眼睫微颤，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那浅淡的灰色虹膜中满是茫然，眼珠在眼眶中骨碌碌地转了一圈，像是在打量自己四周的环境。 在看到身侧的圣骑士的时候，他的双眼定住了。 「你是……谁？」 听见那个沙哑又有些莫名弱气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沈莫玄的第一个反应是—— 很好，普林霍尔忘记了意识海中发生的事情。 他转过头去，看向从地上支撑起身体的金髮男人。 第237页 他后背的伤口还没有处理，只是试图从地上爬起来的动作便有些艰难。 「嗯哼！」 手肘碰到了伤处，普林霍尔发出一声低哼，身体勐地往前倒去，那动作看起来更像是扑进了面前的圣骑士怀里。 沈莫玄一把捞住了他的胳膊，没让他的额头磕到自己的铠甲上。 普林霍尔的手掌撑在圣骑士的膝盖上，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面前放大的面孔。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仿佛面前的男人，自己曾经在哪里见到过一样。 「……谢谢。」他礼貌地说道。 「……」圣骑士的表情顿时复杂起来。 「尤里。」他叫出对方的名字。 「你认识我？」一头铂金色长髮的男人眨了眨眼，脸上露出了有些讶异的表情。 和那张成熟矜贵的面庞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那青涩和懵懂的眼神。 「……」 大概是因为圣骑士的表情看起来不太对劲，普林霍尔……或者说此时的尤里又换了一种更为礼貌的措辞。 「抱歉，这位大人……请问，我们认识吗？」他试探性地问道。 没等圣骑士回答，尤里的余光便瞥见了一旁的红衣主教普利莫死不瞑目的尸体。 他发出了一声惊叫，脑袋不由自主地缩到了圣骑士的怀里，像是看不见就不存在的鹌鹑似的，藉由他的身体遮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那……那位大人他怎么了？」他嗫嚅着说道。 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 「他死了。」沈莫玄回答。 「普利莫让你喝了具有黑魔法的毒药，想要洗去你的神志和记忆，将你变成一具可以被人操纵的活尸，你在垂死的时候向我发出了求救信号……这些事情，你还有印象吗？」 听闻此言，尤里缓缓抬起头，看着面前的银髮蓝眼的圣骑士。 沈莫玄从他晃动的眼神里看出了他正竭力尝试着想要回想起那些记忆。 但最终，他只是摇了摇头。 「对不起，我好像没有任何印象了。」 「那你还记得什么？」沈莫玄反问他。 「……」尤里怔了怔。 他低下头看自己的手。 那明显是一双成年人的手，指甲缝里都是血，指甲盖有些微微外翻，很疼，像是在地上用力抠挖过。 他偏过头，看向地上那些血红的抓痕。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脸上湿漉漉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顺着脸颊往下滑。 他抬起手，抚上自己的侧颊。 指腹上传来粘腻湿滑的触感。 尤里一愣，低下头，看向指尖沾染的血迹，手掌颤抖起来。 他怎么会浑身是血？ 还有，他背上那剧烈烧灼着的伤痛又是怎么回事？ 「抱歉，我现在有一些混乱，您能不能先告诉我……这里是哪里？发生了什么……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金髮男人看着面前的圣骑士，露出了迷失方向的孩子一般无措的表情。 沈莫玄张口欲言，「你……」 …… 「不好！有人劫狱！」 杂乱的脚步声从门外响起，是前来换岗的兵士发现了异常。 「雷蒙德大人！」 兵士们闯进了牢房当中，看着这一地的狼藉，脸色微变。 沈莫玄将尤里搭在自己膝盖上的手缓缓放到地上，然后站起身。 「劫狱之人已死。」 他冷漠地望了一眼地上的白髮主教。 「把普利莫的尸体带下去仔细检查……暂时封锁其他红衣主教的行动，不仅是他们本人，包括所有亲卫僚属都不要放过。」 「还有，地上的玻璃碎片收集起来，找个精通魔药炼制的牧师看看能不能找到炼药之人的线索。」 「是！属下明白！」 兵士立刻示意身后的下属上前来将尸体抬走。 「雷蒙德大人，这犯人……您打算如何处置？」 兵士的目光落到了普林霍尔的身上。 沈莫玄看了一眼尤里苍白没有血色的脸。 他还没见识过这么多士兵，此刻有些吓坏了，撑着身体僵在原地，表情呆滞，看上去好像下一秒就要厥过去了。 沈莫玄无声地嘆了口气。 「找个光明牧师来给他治疗一下吧。」 …… 光明牧师很快便来了。 但随着牧师一起来的还有位红髮半精灵。 里德·柏宜斯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来一队裁决骑士，现在普林霍尔的牢房外可以说是五步一人，十步一岗，谁要是再想要劫狱，那多少就有些自不量力了。 「所以……他是真傻，还是装傻？」 半精灵皱着眉，隔着牢门的观察窗仔细端详着正在接受治疗的金髮主教，眼神凌厉，像是要这样拆穿他的阴谋诡计。 但可惜的是，这并非普林霍尔为了减免痛苦骗取同情而装作的失忆。 「是真的。」沈莫玄回答，「我进入了他的精神域，那里面不剩下什么了。」 「你什么？」里德倏地扭过头，一双翠眸中露出几分惊异，「你这样做太冒险了！」 他走到银髮骑士面前，「如果有人趁你的精神离体的时候攻击你的躯体呢？」 「我只是分出了一缕精神力……」 第238页 沈莫玄刚想解释，就被打断了。 「那也不行！谁知道和普利莫勾结的那个亡灵法师有没有后手，万一他就潜伏在普林霍尔的意识当中呢？」 银髮骑士陷入了沉默。 见他这副模样，里德双眼微微瞪大，他知道自己是说中了。 「道恩……你没事吧？」他伸出手抱住银髮骑士的脑袋，神情关切，「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疼吗？」 沈莫玄任由他绕着自己的脑袋看了一圈，「我没事，有事的是那个亡灵法师。」 他那一击直接抹杀了对方残留在普林霍尔脑海中的神识，对方应该受到了不小的反噬。 「你确定吗？」里德还有一些不安，「你不知道亡灵法师最是擅长这些玩弄人心的恶毒手段，有些精神类的攻击可以在人的意识当中潜伏很久才爆发，有些甚至可以通过暗示潜移默化地改变一个人的认知……」 「那你要不要掀开我的头盖骨仔细看看？」 银髮骑士神色淡淡地提出一个合理建议。 「……」半精灵见他还有精力讲冷笑话，知道他应该是真的没有大碍，这才堪堪放下心。 他瞪了对方一眼。 「我可没在和你开玩笑，下次至少要找个人护法，要是找不到人……就传音给我。」 「嗯。」沈莫玄应了一声，「下次一定。」 「……」里德没好气地给他胸膛来了一拳。 「那现在呢？你打算如何处置他？要就这么放了他？」 他转过身，看向紧闭的牢门。 「那傢伙他倒好，喝了药就把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一了百了。」 红髮半精灵翠绿的眼眸暗了暗，低声喃喃道。 「看看他脸上那无辜的表情……凭什么他就能忘记所有给他带来痛苦的记忆？难道说声忘记了……就可以被原谅吗？」 「当然不是……虽然失去了记忆，但这并不会改变他的量刑结果，他依旧会被终身监/禁。」 沈莫玄回答。 「只不过，你也看得出来，他现在造不成什么危害了。造成他那扭曲性格的事端，已经在他的记忆中被抹除了……他现在只剩下十六岁之前的记忆。」 「我必须提醒你，我们都不知道他的记忆有没有一天会恢復，但比起恢復记忆之后的他，现在的他对这个世界更友善，也更无害。」 他意有所指道。 「与其去刺激他的情绪，不如就让他保持现状。」 「……」里德垂下眼帘，「放心，我还不至于去欺负一个傻子泄气。」 「我也觉得你不会。」沈莫玄顺着他的话道。 这哄小孩的语气让里德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他侧过头，看着一眼看在自己侧后方的银髮骑士，幽幽道。 「你今天就是来气我的吧。」 圣骑士的嘴角往上提了几度。 一道魔力波动忽然从牢房内扩散开来，两人同时神色一凛，而里德更是直接打开牢门走了进去。 「怎么回事？」 他皱着眉看了一眼仰面倒在地上，发出呻-吟的光明牧师，扭过头，用冷肃的目光看向赤着上身趴在床上的普林霍尔。 见这个陌生的红髮圣骑士表情严肃，带着隐隐敌意，尤里心中更为慌乱，他蜷缩起身体，抓住放在一旁的上衣捂在自己裸-露的胸口，爬到床脚蜷缩成了一团。 「我是不小心的……请不要打我……」他语气卑微地乞求着。 里德一愣，看着普林霍尔脸上那怯懦的表情，露出有些空白的神色。 这……这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光明大主教普林霍尔？ 沈莫玄不紧不慢地从门口走进来。 很好，被这巨大反差创到的终于不是自己一个人了。 他抬手用魔力扶起了地上的光明牧师，「辛苦了，你们先下去吧。」 很快，牢房里便只剩下三个人。 见里德还沉浸在「普林霍尔失去记忆后变成了一个怂不拉几的小可怜」的巨大震撼中，沈莫玄来到床前。 「尤里，你刚刚做了什么？」 蜷缩在床脚的金髮男人抬起头，一双灰眸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对不起……我不习惯有人触碰我的身体……」 沈莫玄也知道他又因为童年阴影对他人的触碰有所牴触，但他问的不是这个。 「刚才，你是不是用了光明之力？」 「……我……有吗？」尤里怔了怔。 他刚刚只是在极度恐慌和害怕之下下意识地想要对方远离，但就在那个时候，一股力量忽然从眉心爆发出来，就好像…… 他抬起手，抚向自己的眉心。 在他的指尖下方，六芒星的魔力核心缓缓亮起了明亮的白光。 「你竟然恢復了魔力……」回过神来的红髮半精灵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一幕。 「不仅如此，魔力的形态也发生了改变……」 以前的普林霍尔的魔力是金色的，但现在却变成了白色…… 魔力形态只有在信仰变更的时候才会发生变化，但普林霍尔拥有的依旧是光明之力，这意味着他的信仰依旧是光明神。 那么就只有另一种可能了。 失去了记忆，就连灵魂的性质都变得不同了吗？ 「这怎么可能……」 他走上前去，想要仔细检查一下对方的身体。 第239页 这一举动让金髮主教勐地一缩，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躲到了站在床边的银髮骑士身后。 莫名其妙就被当成了人肉盾牌的沈莫玄：「……？」 第111章 主教的保镖 见对方那抗拒又畏缩的模样，里德的动作一止，眉梢微挑。 「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尤里根本不敢看面前这个兇巴巴的红髮骑士。 在他记忆中，柳德米拉也曾经说过这句话，紧接着那个女人会将衣服上取下的别针狠狠扎进他的大腿内侧，然后喝令他不准告诉别人。 越是好看的美人，越是蛇蝎心肠。 他愈发瑟瑟发抖地躲在银髮骑士的身后，不敢探出头来。 里德本来是不打算对他怎么样，但见他躲在道恩身后楚楚可怜的模样，不知怎么的心头火起，倒是真有几分想要揍人的架势。 见两人之间的气氛愈发紧张，沈莫玄转过身，看向躲在自己身后的人，试图说服他。 「尤里，里德他只是想要检查一下你的身体，他不会伤害你的。」 尤里抬起头，用求救的目光看向面前的银髮骑士，不仅没有因此被安抚，反倒往他身后贴得更紧密了一点。 「呵，你以为躲在道恩身后就没事了？」半精灵冷笑了一声，伸出手想要把他拽出来。 「不要！不要！雷蒙德大人，求您救救我！」 尤里吓得连连惊叫，里德往哪边来，他就往另一边躲，两人以沈莫玄为圆心来了个极限二人转。 当这是老鹰捉小鸡呢？ 沈莫玄嘴角抽了抽，伸出手，制止了里德的动作。 「算了，里德。」 半精灵抬起眼帘，盯着面前的银髮骑士，像是在看一块好看却不中用的木头。 「他不是失去记忆了吗？怎么偏偏就不怕你？」 「……」沈莫玄不好解释自己在意识海中做的那些事情，只能信口胡诌道，「大概是因为他醒来之后第一个看见的人是我吧。」 「难不成那魔药还能让人产生印刻效应？」里德语带讽刺，「刚刚出生的小鸭才会把自己第一眼看到的物体当做母亲，亦步亦趋地跟着对方行动，你现在成了普林霍尔的鸭妈妈了？」 「……」 这古怪又形象的比喻让沈莫玄表情微妙，脑海中不由幻视了一下鸭妈妈带着一群小鸭子去散步的画面。 如果把这个场景替换成自己和尤里…… 嘶……接受不能。 他幽幽地看了一眼提出这个假说的半精灵，「……下次我会记得在他醒来之前叫你过来的。」 那普林霍尔岂不是会这样黏上他？ 里德想像着普林霍尔拉着他的衣摆小鸟依人地躲在他身后的场景，顿时感到一阵恶寒。 沈莫玄淡定地望着他，「现在你能知道我的感受了吗？」 半精灵用同情的目光看向面前的银髮骑士。 …… 最终，里德还是没能对失忆的普林霍尔的身体进行检查，干脆选择了眼不见为净。 将普林霍尔交给其他兵士看守，两人离开了地牢，来到了神殿后方的长廊上。 站岗的兵士扶着腰间的剑柄，朝着两位骑士长恭敬行礼。 「雷蒙德大人，柏宜斯大人。」 在光明神殿中站岗的都是光耀骑士，沈莫玄朝着对方点了点头，而一旁的裁决骑士长则习以为常地略过了他们。 两人来到了一处僻静的露台上。 阳光从长廊外投进来，将两人身上的盔甲映照得银光锃亮。 红髮半精灵那苍翠欲滴的眼眸中倒映出松枝上的皑皑白雪。 「圣子殿下还是决定要去艾尔维亚王国？」 「嗯。」身后的人回应道。 里德皱了皱眉，他并不贊成让圣子离开加德兰，这样太过冒险了，但他也知道战争一触即发，此时他们下的任何一步棋都极为关键。 如果圣子真的能够阻止两国之间兵戎相见，那么再冒险也是值得的。 「你们准备何时出发？」 「三日之后。」 出行事宜早就已经在筹备过程中了，在整备人马这一方面，曾经担任过十字守卫军兵士长的达伦·拉尔夫一个人就绰绰有余，沈莫玄并不需要过多操心。 「我没办法和你们一起去。」里德·柏宜斯道。 「……明日我就会离开加德兰，带着父亲的棺椁回曼斯菲尔德。」 「好。」沈莫玄点了点头。 这也是意料之内的事情。 半精灵转过身，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银髮骑士，英气的眉毛微微挑起。 「你就没有什么别的想要和我说的吗？」 「……路上小心。」 里德等了半天没等来第二句话，不由地失笑。 「就这些？」 他看着他面前的银髮骑士神色坦然地点头，抱起双臂，摆出了兴师问罪的架势。 「你就不担心我不回来了？」 银髮骑士脸上终于出现几分波动，「你打算退役了？」 半精灵撇了撇嘴，用那双绮丽的翠眸斜睨了他一眼。 罢了，要是他没有那么不解风情，他也就不是那个道恩了。 他转过身，靠在身后的大理石栏杆上，深吸了口气。 「我会离开加德兰一阵子……继承爵位需要一些仪式和手续，在那之后我会正式接管曼斯菲尔德公国以及父亲的蔷薇骑士团。」 第240页 他探出手去，接住了一片雪花。 晶莹透明的六瓣雪花蹁跹落于精緻的秘银手套中央，让裁决骑士那沾染过无数鲜血，握过剑与长鞭的手也变得优雅圣洁起来。 「我不在的期间，裁决骑士团的事务会交由几位副官来处理，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我会回来的。」 里德的嗓音低哑，如同穿梭在林间的风，在漆黑的树干之间斡旋迴转，拂动着万千片树叶跟着一起窸窣作响。 「只要光明还没有覆盖整片泽雅大陆，黑暗和邪恶还在四处猖獗，我里德·柏宜斯就不会轻易卸下圣骑士这个头衔……何况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艾尔维亚人阴险狡诈，他们的势力既然已经渗透到了加德兰，说不定已经得到了圣子要亲自去凡纳特的消息。」 「亡灵法师的身份还没有调查清楚，他今天能够指使普利莫给普林霍尔下毒，保不齐明天会对你们做些什么。」 半精灵眼中闪过一丝凌厉，掌心燃起的红色火焰将那柔软而又不堪一击的雪花瞬间融化蒸发。 「科萨并不是什么弱小的国家，我们崇尚和平，但不代表我们会畏惧战争。」 他转过身，走到银髮骑士面前，抬起眼眸望向他，眼神坚毅，话语掷地有声。 「半个月……给我半个月时间，我会备齐人马。如果他们胆敢对教廷的圣使有任何怠慢，蔷薇骑士团的铁骑将会越过基茨山脉，踏平凡纳特。」 半精灵身后的火红马尾在凛冽的寒风中舞动着，如同方才释放出的火焰一样灼眼。 他走到银髮骑士面前，抚上他的肩膀，语气郑重。 「道恩，你是我们之中最强的战士，但此行兇险异常，艾尔维亚人可没有什么骑士精神，他们下毒偷袭无所不用其极，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务必要小心。」 沈莫玄深深看了他一眼，将手掌覆住了里德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背。 「我会的。」 比自己略大一号的秘银手套用力抓住了自己的手背，圣骑士仿佛是在用这种方式将他坚定的信念传达给自己。 红髮半精灵对着两人交叠的双手凝视了几秒，眸色微暗。 他不动声色地将手从银髮骑士的手掌下抽出来，像是有意想要转换气氛般，换了种揶揄的语气道。 「你走之后，那傢伙你打算怎么处置，鸭妈妈？」 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因为这句戏嚯的称号一扫而空。 沈莫玄此刻的脸皮今非昔比，他对半精灵爱给人起绰号这个习惯已经适应良好，没再和他计较这些。 「我会找人看着他的。」 红髮半精灵偏开头。 「那你可得看紧了，好歹他也是三圣器之一，万一有人想要趁虚而入，难保今天的事情不会重演。」 普林霍尔恢復了魔力的事情是瞒不住的，一旦那个潜伏在艾尔维亚的亡灵法师获得了这个情报，他一定不会坐视不理，很可能会趁着圣山人手不足，防守薄弱的时候再次发动袭击。 对于这一点，沈莫玄也想过。 虽然目前还不知道三件圣器到底什么时候能派上用场，不过普林霍尔确实是维持这个世界稳定的基石之一，他的死很有可能会给世界主线带来意想不到的改变。 所以在他和里德都带着人马离开圣山之后，他需要找一个人留守圣山看着地牢中的尤里，别让他出什么么蛾子。 这个人不仅仅需要拥有以一当百的实力，而且必须绝对忠诚，最好可以不吃不喝不睡，24小时担任失忆的金髮主教的保镖。 这样的要求听起来虽然有些离谱，但……他确实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看来，你已经有了心仪的人选？」 里德·柏宜斯看着面前银髮骑士微妙起来的表情，露出了兴味的眼神。 「……说不上什么心仪人选，只是别无选择的下下之策。」沈莫玄道。 里德·柏宜斯毕竟是裁决骑士，本就心思细腻，又有着敏锐的观察力，很快便顺着银髮骑士的思路推测到了他的方案。 「啊……」他脸上的笑意一僵。 「别告诉我你想的是我想的那个人。」 沈莫玄挑了挑眉。 「你猜对了。」 里德露出极度反感的表情。 「他可是个吸血鬼……你怎么保证他会乖乖听话？」 「他和我立下了血契。」 半精灵的脸色顿时变了。 能和吸血鬼亲王立下血契，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你和他做了交易？你可知道这是违反——」 「血契的内容是……我不杀他，但他必须无条件帮我做十件事。」 银髮骑士淡然的话打断了半精灵的质问。 「事实上，我确实暂时没找到杀死他的方式。所以，我决定等到他替我做完第九件事，就命令他自尽。」 他用那双冰蓝色的眸子注视着面前瞳孔地震的半精灵，轻飘飘地反问道。 「这样，也算违反教律吗？」 「……光明神在上。」里德摇了摇头，目露钦佩，「你可真是个怪物，道恩……难道你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 倒也没有，只是觉得有趣。 沈莫玄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但塞拉斯毕竟是黑暗生物，而且他还有前科在身。」里德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就没有别的人选了吗？」 第241页 沈莫玄沉默了。 其实他还想过那头在仓库摆烂的黑龙，但塞克塔斯毕竟随心所欲惯了，指望他当保镖还不如指望他去生孩子。 「那你推荐一个？」 里德假装自己没说过那句话，「……你准备什么时候把他放出来？」 沈莫玄瞥了他一眼。 「现在。」 第112章 血族亲王的復甦 圣山地下洞穴入口的禁制被人解除了。 鞺鞺鞳鞳的脚步声在晦暗森冷的地下洞穴中响起，穿着重装铠甲的两位骑士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其中。 里德·柏宜斯操控着火元素点燃了洞壁上的火把。 火光映亮了嵌入墙壁的石冢。 许久不见，石冢上已经结满了蜘蛛网，底部结了一层薄薄的苔藓，但表面的铭文依旧清晰可见，上面用科萨语写着。 『以圣主之名，禁锢汝之自由，消磨汝之执念，压制汝之邪恶』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鲜血禁止』 红髮半精灵用手臂敲了敲这仿佛已经和洞壁合为一体的石冢，闷闷的声音从指节下响起。 「这可是实打实的大理石，你确定我们不需要多叫几个人来起棺？」 「不用那么麻烦。」 银髮骑士一边走上前一边从腰间的剑鞘中抽出了银色长剑。 半精灵识趣地退到了他的身后。 『剑技·复数切割』 几道银光闪过，厚重的石冢盖顿时四分五裂，碎成几块落到了地上。 里德踢开了滚落到自己脚前的石头，看着那完整的切割面微微咋舌。 不远处传来了金属碰撞的沉闷声音。 他抬起头。 沈莫玄已经走上前，单手扯断了自己曾经亲手焊死在那黑色木棺上的锁链。 沉重的锁链落到了地面上，他看着面前的黑棺，将长剑的一端斜斜插进了顶部的缝隙中。 伴随着吱嘎声响，棺材上嵌入的钢钉被一点点顶起。 银髮骑士收回了剑，然后用双手扳住棺材上方的缝隙，双臂用力一拉。 轰隆—— 木棺的盖子轰然倒地，崩落的钢钉飞溅到了地面上，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一具腐朽的干尸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 棺材中的干尸双眼紧闭，十指成爪，嘴巴微微张开，呈吶喊状。 「这就是血族亲王？看上去真是噁心。」 里德嫌恶地皱起眉头，毫不留情地评价道。 「他现在是干尸，你总不能指望一具干尸能好看到哪儿去。」沈莫玄回答。 话虽如此，里德·柏宜斯还是偏开了眼睛，再多看一秒这具皮包骨的丑陋骷髅都是对他双眼的伤害。 他的目光落到了倒在地上的棺盖上，棺盖的内部满是杂乱的划痕，看起来是塞拉斯在被封印的时候用指甲留下的。 划痕在棺盖顶部最密集，那里应该是靠近塞拉斯的面部位置，那一片区域几乎完全被来回的划痕覆盖死了。 在密集的划痕下方是一些扭曲的线条，看起来像是有特殊的含义。 「看看这个。」 他蹲下身，戴着秘银手套的指尖抚过其中最为深刻的那道刻痕。 一个半月形状的弯折，连接到一条竖线上。 那是字母d。 dunn 「这是你的名字——」他的指尖摩挲着这几个入木三分的字母，喃喃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沈莫玄回忆了一下。 「哦……我在他的棺材里放了面用魔力凝结成的镜子。」 半精灵倏地抬起头，眉梢微挑，语气有些微妙。 「这可真是别出心裁的惩罚……我猜他应该是恨透你了。」 「这些都是他咎由自取。」 银髮骑士神色平静。 在塞拉斯偷袭圣子之后，沈莫玄曾将他曝晒在城门口七天七夜，将他晒成了人干，然后封印进了刻有禁魔封印还在圣水中浸泡过的橡木棺材里。 如果不是缺一个趁手的工具人，他大概永远不会想起这具垃圾。 他伸出手去，将那具干尸从棺材里掏出来。 已经僵硬的尸体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里德用脚将这具干尸翻了个面，看着他那被干枯的头髮煳住的枯藁面孔，目露怀疑。 「你确定这具干尸还能回收利用？我感觉不到任何生命迹象，他不会是已经死了吧？」 「勒森魃族的生命力非常顽强，他死不了的。」 曾经对塞拉斯做过一系列不太人道的杀戮实验的沈莫玄倒是对吸血鬼的耐久很有信心。 他摘下自己左手的秘银手套丢到地上，然后抽出了腰间的银剑。 「道恩！」 半精灵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你在做什么？」他露出不贊同的眼神，「难道你打算用自己的血餵他？」 「嗯，我需要用血契的力量将他唤醒。」沈莫玄回答。 但这其实并非全部的理由，因为有一件事情他没有告诉里德——他曾经对塞拉斯下过诅咒。 黑暗会让这只吸血鬼感到无比寒冷，他会在永夜中陷入长眠。 原本棺材中的那面用魔力凝结成的镜子或许能让塞拉斯维持基本的清醒，但他既然现在变成了这幅模样，就说明他宁愿在黑暗中忍受寒冷和孤独的煎熬，也不愿意对着镜子自我忏悔。 第242页 沈莫玄可没有什么耐心要收集大量的动物血来让吸血鬼慢慢恢復。 他需要的是一个强大又听话的塞拉斯，至少也得拥有全盛时期的七分实力。 血族的力量是由血液所提供的。 所以，他需要用自己血液中的光明之力唤醒他。 他定定看着阻拦自己的半精灵，示意他松开手。 在对方坚持的目光下，里德虽然有些犹疑，但还是松开了他。 见他不再阻拦，银髮骑士张开了左手的手掌，用锋利的剑刃竖着划开了手掌心。 他划伤自己的时候毫不留情，伤口深可见骨，很快掌心溢出的血便顺着重力作用汩汩流了下来，刚好浇在了干尸张开的嘴上，一点点将他的口腔积满。 「塞勒斯·勒森魃。」银髮骑士冰蓝色的双瞳微微发亮，覆盖着魔力的声音威严而又冷淡。 「醒过来。」 咕嘟—— 吸血鬼的喉咙诡异地鼓动了一下，那并非是尸体自主的意识，更像是某种本能。 圣骑士的鲜血飞快地渗入其中。 伴随着浇灌的鲜血逐步流经身体，奇妙的现象开始在干尸身上发生。 只见他那青灰色的皮肤逐渐充盈，凹陷的脸窝慢慢鼓起，原本瘦骨嶙峋的身体正在逐渐復原，模样也越来越接近一个正常人。 从手掌中流出的血柱越来越细，掌心的那道剑伤正在圣骑士强大的自愈力下逐渐復原。 沈莫玄握住掌心，将最后的一滴血挤出伤口。 就在这时，一只骨瘦如柴的手从地面上勐地抬起，用力掐住了他的手腕送到嘴前一口咬下。 「道恩！」 红髮半精灵神色一凛，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几乎是瞬间抽出了腰间的剑。 「里德，我没事。」 银髮骑士反应飞快地抬起执剑的右手，剑刃的那端朝下，握着剑柄的右手竖起了两枚手指，制止了身后的半精灵靠近。 吸血鬼锋利的犬齿在他的手腕上再次咬出了一个伤口，圣骑士的鲜血正从那道新的伤口中飞快流失，被刚刚从沉睡中復甦的吸血鬼索求无度地吸食着。 沈莫玄俯视着那位睁开了那双紫红眼眸的黑髮血族，眯了眯眼，沉声道。 「塞拉斯，适可而止。」 他并没有动用血契的力量，只是强硬地抽回了手，但血族并不愿意就此罢休，也跟随他的动作坐起了身。 有了血液的补充，吸血鬼原本青灰的皮肤正在逐渐白皙，脸庞也恢復了红润，干枯的黑髮拥有了光泽，柔顺地披在了身后…… 面对圣骑士的警告，塞拉斯并没有回答，而是用那妖异的紫红色眼珠子斜过来看着他一眼，眉梢微挑。 他的喉头滚动，一刻不停地大口吞咽着血液。 贪婪和逐欲是吸血鬼的本性，他根本不可能会停止。 更何况，他现在喝的可是道恩·雷蒙德的血！ 那让他日思夜想的香醇气息萦绕在他的鼻尖，激活了他那飢饿已久的吸血本能，滚烫辛辣的口感从舌根蔓延到喉咙，再顺着食管直达胃部，温暖的感觉有如实质，驱散了刺骨的寒冷，让他终于有了活过来的感觉！ 从漫长的折磨和黑暗的混沌中甦醒过来的吸血鬼露出了自己狂妄而又嚣张的本性，愈发用力地将犬齿扣进男人的血肉当中。 他怎么知道这样的好事什么时候才能够再轮到自己！在道恩没有阻止他之前，他会吸干他身上每一滴血！ 面对冥顽不灵的吸血鬼，沈莫玄皱着眉，毫无耐心地用另一只手薅住对方的头髮，将他从自己手腕上撕开，然后将人一把甩开。 轰！ 洞穴的墙壁被血族直接轰出了一个洞。 「咳咳咳……」 没来得及被吞咽下去的血不小心冲到了气管里，已经恢復了往日容颜的吸血鬼捂住自己的嘴，低低咳了几声。 他那张苍白阴郁的俊美面庞配合着这娇弱得不堪一击的模样，倒是真有几分迷惑人心的黑暗生物的魅力了。 只不过洞穴中并没有被他就此蛊惑的人，因为在场的两位圣骑士都心知肚明，面前的男人并不是什么弱不禁风的普通人，而是不老不死的血族。 见自己的示弱没有起到什么效果，塞拉斯喉中的低咳渐止。他的唇角勾起，不怒反笑，将苍白如葱的手指微微抬到嘴边，像是猫咪似地伸出猩红的舌尖，不紧不慢地舔掉了掌心和指缝中的残血。 「道恩……」 他的声音低哑，语气有些娇嗔，眼眸在摇曳的火光下反射着如石榴石般幽暗的红光。 「你好粗鲁，呛到我了。」 第113章 茶化吸血鬼 塞拉斯这样说着，就要从被自己撞出的洞窟中站起来。 但就在这时，一把银色的圣剑抵在了他的脖颈之前，锐利的剑锋抵住了他侧颈的大动脉，制止了他的行动。 塞拉斯的动作一顿，眼珠缓缓转向另一侧，落到了执剑站在自己身前目露警惕的红髮半精灵身上。 他的鼻尖耸动了一下。 「玫瑰味的……人类和精灵的混血么？这可是稀有品种……还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要是放在之前，他的「收集癖」早就发作了，不过现在嘛…… 塞拉斯知道他已经变了。 在那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在那逼得人几欲疯狂的寒冷里，在被圣骑士对他设下的血契折磨的日日夜夜里，他的味蕾，他的身体，他的灵魂，都被那股想要吞噬一切的干渴给彻彻底底地改造了。 第243页 现在，只有一个人的血可以温暖他那干涸的喉咙，湿润他萎缩的喉管，慰藉他那颗寂寞的心。 塞拉斯重新将目光放到了不远处的银髮骑士身上，语气缱绻，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已经另觅新欢了吗？道恩。」 沈莫玄压根不知道他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只是怀疑他被埋了太久哪根脑神经搭错了。 「……你坏掉的脑子还没长出来吗，塞拉斯？」 吸血鬼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你要对自己的血有点信心啊，道恩。」 他放松嵴背，任由自己靠回了那个皲裂的坑洞里。尽管此刻衣不蔽体，脖颈受制于红髮半精灵的剑下，他的姿态依旧自然而又优雅，脖颈微微扬起，眼神傲慢，像是坐在一个天然的石座上面。 「我的脑子现在非常清醒，清醒地可以记得你把我钉在十字架上，用木桩一遍一遍地刺入我的心脏的时候那狠心绝情的模样。」 「我还记得在城门的高塔之上的那七个日夜，你放干了我的血，让我受尽屈辱，最后把我一脚踢进了那个该死的棺材里。」 「你知道我一睁眼就看见自己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 塞拉斯用手缓缓抚上自己的脸。 指腹下的皮肤光滑细腻，柔软无暇，他已经恢復了血族姣好的容貌，但那噩梦般的一幕依旧在他的记忆中挥之不去，并且将成为他午夜梦回中永远无法释怀的污点。 「作为不死族，我的记性比你想像中的还要好，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的，道恩·雷蒙德，除非……你不允许我这样做。」 他用那双紫红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意有所指道。 沈莫玄知道塞拉斯说的是自己在过去篇章中和他立下血契的时候，为了不破坏未来即将发生的事情，曾经强行要求他忘记自己与他立契的那段往事。 不过在塞拉斯被他关进地牢之后，契约的惩罚开始应验，他也已经恢復了那段记忆。 见他回忆起来两人之间的经歷，血族伸出舌尖，意犹未尽地舔舐着自己尖利的獠牙。 「你说过那是最后一次。但……你为我破了例。」 塞拉斯将目光从银髮骑士冷漠的面庞上移动到他裸-露的右手上。 男人的手腕上的伤口还没有完全癒合，殷红的液体顺着掌心流下，沿着粗长的手指一路蔓延，最后从指尖滴落，在地面上溅开了一朵血花。 血族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出现了几分酡红的醉意。 圣骑士的手腕覆盖着一层紧实的肌肉和富有韧性的筋膜……当用力咬入它们的时候，被包裹在桡动脉当中的血液喷涌而出，那种口感无法言喻。 幼年态的赛斯尚且不懂得品血，只觉得那辛辣的味道直冲喉头，让人忍不住泪腺发酸，唯有成年态的塞拉斯才知道，那强烈醇厚的味道是多么令人难以忘怀，只需品尝过一次就再也无法戒断。从此之后其他人的血再甜美，于他而言也不过是寡淡的白水。 塞拉斯本以为自己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喝到道恩的血了。 但他没想到，对方居然会主动用自己的血将他唤醒。 这就好像久旱逢甘霖一般，只不过那饱含魔力的血液并非是甘泉，而是烈酒，让血族不由地产生了一种由身到心的陶醉和餍足。 紫眸血族回忆着刚才品尝到的那极致味觉冲击，双眼的红光愈盛，涎液开始在口腔中迅速分泌。 塞拉斯那过于飢渴的眼神让沈莫玄眯了眯眼。 对于塞勒斯说的「最后一次」，他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对方说的是自己为了和对方立下血契，让赛斯吸了一口血的时候对他的告诫。 原话是：「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当时他只是为了告诫对方别整天肖想着吸自己的血。 不过现在…… 拉货的骡子还需要在眼前挂一根胡萝蔔呢，不妨给对方一些不切实际的希望。 「如果你在想是不是还有机会喝我的血。」 他拿出手帕将自己手掌和手腕上的血擦干，然后在吸血鬼直勾勾的注视下，用圣焰点燃了那染血的手帕。 「那就看你的表现了。」 听见银髮骑士的话，塞拉斯的眼神勐地灼热起来。 「道恩，如果我的表现让你满意……」他舔了舔自己饱满的下唇，语气蠢蠢欲动。 「你会愿意让我喝从你的脖颈流出的血吗？」 沈莫玄的眼神倏地冷了下来。 某些人还真是不识好歹，胡萝蔔不够，得红烧肉才行是吧？ 银髮骑士的嘴角抿出一道严厉的弧度，他寒声道。 「塞拉斯·勒森魃，你最好搞清楚自己的地位，如果你做得不错，我会奖励你，但我不是你豢养的那些血仆，不会任你予取予求。」 「好吧，我只是说说而已。」 塞拉斯遗憾地看着圣骑士的颈部，那一处的皮肤被包裹在严实的秘银颈环下，看不见丝毫。 但越是这样，越是像包装精美的礼物一样，让人心动。 他幻想着自己咬住银髮骑士的脖颈的场景： 他会解开对方脖颈上的秘银颈环，温柔地舔舐那微微鼓起的血管，然后对着那柔软温热的皮肤刺入自己的獠牙； 他会分泌出麻痹猎物的毒液，让他动弹不得，只能发出隐忍而又克制的哼声； 第244页 他会抚上他健壮的胸膛，感受那强有力的心跳在他的吮-吸下先是加速，然后又逐渐放缓，他想要对方体会那种濒死的感觉，然后再将自己的血反哺给他——他会将道恩转化为他的眷属，用他的颜色染红圣骑士那冰河一般深邃的眼眸，让他冠上自己的姓氏，成为勒森魃族的一员。 届时，他的强大将为他所用，他的忠诚将仅供他一人拥有，他们会有无数个日日夜夜可以一起共享欢愉…… 但那样的话，他的身体将不再拥有那诱人的温度，他的血将不再滚烫，他会失去自己最为渴望的，而道恩则恰好拥有的特质——他作为人类圣骑士的温暖和高洁。 就好像是一瓶纯粹的窖藏美酒，如果掺入其他东西，就会变质，失去原本的味道。 塞拉斯的眼眸闪了闪。 不，他不能因为一时的冲动而转化这位圣骑士。 像现在这样就很好。 只要自己还对他有用，他就会主动唤醒他，将鲜血施捨于他。 与在棺材中忍受那极度的黑暗与寒冷相比，成为圣骑士的奴僕又算得上什么惩罚呢？ 他不过是个凡人，寿命最多百年，而自己则接近永生，百年对自己而言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只要他好好压抑住自己邪恶的本性，不再在男人面前暴露自己，就好像当初让尤莱亚放松警戒时的手段那样，他有的是时间和耐心去让这位不可接近的圣骑士慢慢卸下自己的心防。 无论是一个月、一年、十年还是百年。 早晚有一天，他会卸下防备，向自己展露出那美味的脖颈。 …… 吸血鬼那过于火热的眼神让里德·柏宜斯眼神微暗。 他不喜欢有人用这样明晃晃的充斥着欲-望的目光打量道恩。 他将手中的银剑紧了紧，剑刃刺进了血族的皮肤，用疼痛唤回了塞拉斯的注意力。 「道恩，不如我们还是找其他人，把这只带着腐臭味的傢伙封回棺材里吧。」 红髮半精灵沉声道。 「我才不臭。」塞拉斯斩钉截铁地反驳他的话。 里德幽幽看了他一眼，「你当然闻不到了，不用唿吸的丑陋怪物。」 这句话可算是触及了吸血鬼某根敏感的神经了，他最恨别人提及他的黑歷史。 「你想要惹怒我吗？半精灵。」 塞拉斯龇起了吸血鬼那白森森的獠牙，语气多了几分危险。 「我可不会拒绝玫瑰味的血。」 「你想得倒是很美，吸血鬼。」 里德的语气同样没有丝毫退让，一紫一翠两双眸子互相对视，视线碰撞时好像产生了某种激烈的电火花。 但塞拉斯那狠戾的眼神在察觉到了银髮骑士的打量的时候便倏地一收。 他脸上露出几分苍白。 「唔……好疼啊。」他用柔弱的语气朝着银髮骑士求救，「道恩……你的手下弄疼我了。」 「我不是道恩的手下。」里德下意识反驳。 「那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我刀剑相向？」 吸血鬼的语气一下子就变得冷淡起来，他伸出利爪推开了面前的银剑，身体化为了黑雾来到了银髮骑士身后。 「看不出来吗？我是这位光耀骑士长选中的人。你这样为难我，难道……是想要挑衅道恩吗？」他柔若无骨地把自己挂到了男人的后背上，伸出手就要挑起男人的下颚。 「……」沈莫玄可不想惯着他说话的时候喜欢动手动脚的臭毛病。 他一下拍开他的手臂，然后把身体移开。 「站直一点，你是吸血鬼又不是鬼，自己没长腿吗？」 塞拉斯一个踉跄，然后在原地站住了。 他的嘴角抽了一下，然后锲而不捨地捂住心口，摆出一副虚弱又委屈的模样。 「道恩……我只是刚刚復甦，身体还没有復原。」 银髮骑士看他那走路都打飘的模样，皱起眉，「里德说的没错，你要是这么弱的话，这个任务你应该无法胜任。」 「——但是现在感觉好多了。」 血族亲王缓缓站直了身体。 「嗤。」 里德·柏宜斯看着在道恩面前装模作样的吸血鬼，不以为然地嗤笑一声，抱起双臂，露出看戏的表情。 他倒要看看，这个巧言令色，虚与委蛇的傢伙要怎么打动一块木头。 「你们既然决定将我唤醒，一定是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不论你们想要做什么不方便沾手的脏活，难道还有比我这个实力强大的高等血族更好的人选吗？」 「……也不是非你不可。」 沈莫玄看着塞拉斯惨白的脸，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实力下降得厉害。 他抬起手摩挲着一旁的木棺边沿，陷入思索。 要不然还是考虑一下塞克塔斯？那头龙别的不说，打还是挺能打的。 「等等，道恩！」 见银髮骑士一副要把自己封印回去的架势，塞拉斯的眼神一变，神色也跟着紧张起来。 他是决计不可能回到那暗无天日的棺材里去忍受血契的诅咒带来的痛苦煎熬的！ 「我到底哪里让你不满意了？」他问。 银髮骑士看了他一眼，「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 听见这话，塞拉斯紧张的神情稍微放松了一些，他耐心解释道。 「道恩，你误会了。血族就是这种肤色，只有饮血和情动的时候才会红润一些。」 第245页 脸色苍白的俊美吸血鬼将散落到耳际的黑色长髮撩到脑后，对着银髮骑士暧昧地眨了眨眼，发出不可言说的邀请。 「或者……你要帮我暖暖身体吗？」 他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微微发亮，眼底出现了一个让人不由深陷其中的深邃漩涡，覆盖了魔力的低磁嗓音声音充满了勾魂夺魄的诱惑力，竟然是为了不让自己被重新封印，动用了吸血鬼的能力。 『魅惑』 受到了那水妖一般的声音影响，原本因为这有些放肆的话语气势汹汹走上前来的红髮半精灵动作一滞，出现了微微的失神。 塞拉斯用余光瞥见了这一幕，露出自得的神色。 然而——他的技能在某人面前却再次吃瘪了。 「不要。」 正对着他的银髮骑士连犹豫的时间都没有，就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他，顺便提醒道，「你右眼皮抽筋了吗？眨个不停。」 「……」 塞拉斯脸色一青，他的眼皮没有抽筋，倒是太阳穴有些抽筋了。 是他蛊惑人心的能力下降了，还是对面的人太过不解风情了？ 这个死面瘫脸圣骑士，怎么这么难魅惑！ 第114章 论坛体·官方系红线? 今天是跨年夜，裘晓蕊守在电视机前一边看着跨年晚会，一边刷着手机。 她订购的实体漫画就在前几天已经到货了，可惜的是，玄不改非氪不改命，她并没有抽到圣骑士的等身抱枕，也不知道这个幸运礼物到底是花落谁家了。 不过她的运气也不算太差，抽到了四等奖——一张随机的人物卡牌。 裘晓蕊本以为自己就算抽不到高人气的尤莱亚和道恩这些主要角色，至少也能抽到一个黑龙塞克塔斯、红髮半精灵里德或者金髮主教普林霍尔之类的……但她没想到的是，自己抽到的居然是个不太眼熟的新角色——艾尔维亚王国的二王子朱利安·艾尔。 烫金卡片上的少年手握金色拐杖，一头海藻一般的蜷曲黑髮用红色丝带扎在颈后，头顶的金色王冠歪斜到了一旁，他慵懒地屈起一条腿，躺在一只趴伏在地的狮鹫兽身上，对着画面外漫不经心一瞥，嘴角微微勾起。 卡片是立体印刷的，如果侧过来的话，画面就会发生变化——少年的髮型从束着头髮变成头髮披散在肩膀的模样，他身上属于王室的金红色小礼服也会变成一件褴褛的黑袍。 这个时候就能看到在少年握住拐杖的右手中指上，套着一根红色的长线，红线松松地搭在他的手腕上，绕过中指的根部，从权杖上蜿蜒而下，凌乱地堆积在少年的纯白小腿袜和黑色小皮鞋的前方，然后延伸到了画面之外看不见了。 虽然是新角色，但是小卡精美的设计和黑羽光世的精湛画工让这张卡牌的价值上升到了艺术品的高度！裘晓蕊郑重地将它封进了卡膜里边，然后夹在了自己的痛包最上方显眼位置。 当然，本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原则，她还将这张3d小卡拍了张照片然后传到了论坛上让大家一起品鑑。 在骑士长的浴缸里潜水：漫画实体抽奖活动大家都参加了吗？我抽到了朱利安的卡牌[附图][附图]虽然不是我心爱的道恩，但是黑羽老师画的人物一如既往得美型捏，收藏了。 大概是因为跨年夜大家都闲得无聊，她的帖子很快就得到了回復。 没有肉吃我会死：哇！是病娇小王子！好可爱（捧心） 大大饿饿饭饭：朱利安居然还有这么纯欲的一面吗？看完最新一册之后他在我心中就是个疯批。 杂食动物：+1，刚从隔壁创作区回来，这天然黑小瘸子可太香了，可以磕的包括且不限于深渊之主，圣骑士长，亡灵士兵兄长，甚至还有被他操纵的亡灵骑士长反攻的同人，考虑到亡灵骑士长目前是谁还不知道，这种文看起来居然还有种小王子被路人mob的感觉，下克上+体型差，斯哈~简直完美戳中我的xp。 大大饿饿饭饭：楼上的xp怕不是比筛子还多吧== 杂食动物：嘿嘿，那你是还没有看到那篇《小王子与他的一百零三个亡灵骑士》，绝了，精彩程度远超一千零一夜。 没有肉吃我会死：（双眼发亮）杂食你真是我的好姐妹啊，今年跨年有肉吃了（感动）。 大大饿饿饭饭：说起来，小瘸子手上的那红线是什么意思呀？难道是暗示他是可以操纵傀儡的亡灵法师？ 纸片人谁不爱：啊，这个我知道，这次官方发布的所有小卡中人物都有的哦，ps：我抽到了道恩！来炫耀了哈哈哈哈！ 一看到这则评论，裘晓蕊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在骑士长的浴缸里潜水：@纸片人谁不爱，集美求po图！ 纸片人谁不爱：来，让我发几次我都不会疲惫！请大家看圣骑士长绝美神颜！[附图][附图] 骑士长激厨：啊啊啊啊啊！ 在骑士长的浴缸里潜水：啊啊啊啊啊！ 没有肉吃我会死：（纸巾擦屏幕）我嘞个去，官方终于肯让圣骑士下海了吗！ 烫金卡片上，穿着银色盔甲和护具的圣骑士闭着双眼躺在一个像是洞穴当中的长方形的石台上面，银剑卸了下来放在了石台旁边，月光从洞穴顶部投射下来，照亮了他那轮廓立体的面庞。 原本看起来是还有些神圣美感的画面在侧过卡面之后，就变成了另一幅模样——卸下盔甲的银髮骑士仅穿着一件黑色法衣，双手的手腕被黑色的镣铐锁在了石台两旁，无数条红线交错纵横地缠绕着他的右侧肩膀和手臂，他的手抓住了那几股红线的一端，而红线的另一端纷纷延伸出去，消失在了画面外。 第246页 圣骑士胸前的衣服似乎被人草率地掀起了一半，褶皱斜斜堆积在胸口下方，隐隐露出了腰间纹理分明的腹肌。 但与卡面一相反的是，圣骑士反倒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睛，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惊慌或者愤怒，反倒是神色冷淡，好像早有预料一样，一双颇具穿透力的冰蓝色眼眸好整以暇地望向画面之外，好像在说：我倒要看看你能对我做些什么。 这种身陷囹圄的下风处境和圣骑士泰然自若的上位态度形成了鲜明对比，让人不由得发出一声鸡叫。 纸片人谁不爱：谁懂啊！我收到卡的那一瞬间就立刻反锁房门然后狠狠把卡片翻来覆去观赏了一遍，咱就是说，黑羽老师你也太懂我们想看什么了吧！试问这张骑士长谁看了不腿软！ 没有肉吃我会死：（鼻血）不说了，已经去官方周边店激情下单了，抽不到还不允许我氪金拥有吗！ 骑士长激厨：官方好像只有一套一套卖的，不卖单张（泪目）论坛里有没有好姐姐想要二手出卡，愿意加价收。 纸片人谁不爱：姐妹，现在骑士长可是烫得吓人，而且这套收藏卡牌刚出，我看官网还说是限量发售两千套，你在这儿估计很难蹲到了，可以观察一阵子再看看。 确实，这卡牌一看就是可以被黄牛拍到天价的地步，正在舔屏的裘晓蕊也在嘴角留下了羡慕的泪水，她毕竟还是学生党，买实体漫画支持已经是她的极限了，集谷子这种事情实在是心有余而财力不足。 塞克塔斯一生推：呦！在讨论卡牌吗？我也抽到了！哈哈我的大本命！[附图][附图] 龙怎么不能生呢：哈哈哈！我也抽到了！（嘚瑟） 裘晓蕊点开看了一下，卡牌中的黑龙塞克塔斯还是一如既往那狂傲不羁的神情，不过他现在的动作是半趴在地上的，身后的骨翼微微展开，黑色的棘刺扎进地面，眉心微微蹙起，表情介于忍耐和痛苦之间。 塞克塔斯的3d卡面二和卡面一差距是最小的，毕竟这厮本来也不喜欢穿衣服，只是侧过来的时候能看到他脸上的红晕，后腰上有一枚被覆盖在两枚黑色鳞片下的精緻红鳞。他的脖颈上同样绑着的一根红线，红线沿着凹陷的背沟一路向下，在末端微微弯起，像是被人拎了起来。 没有肉吃我会死：vocal，谁酸了我不说，凭什么你们龙党的运气这么好！难道推龙龙就有龙年运气加成吗？ 塞克塔斯一生推：那当然，毕竟——是谁已经奠定了自己在骑士长身下的一席之地？ 龙怎么不能生呢：（大声）塞克塔斯！ 塞克塔斯一生推：是谁已经和骑士长有了肌肤之亲？ 龙怎么不能生呢：（更大声）塞克塔斯！ 塞克塔斯一生推：是谁已经和骑士长有了羁绊和誓约？ 龙怎么不能生呢：（超大声）塞克塔斯！ 塞克塔斯一生推：哎，这个年就是—— 龙怎么不能生呢：塞克塔斯元年！ 没有肉吃我会死：……你俩怎么还说起双口相声来了。 纸片人谁不爱：骑龙党这也吃得太好了，别人都是躺着，只有塞克塔斯这次出的卡牌姿势是趴着，后腰的逆鳞这儿还有个淡淡的脚印呢，正经人这个位置怎么会有个脚印呢？（狗头）这剧情不就衔接起来了。 没有肉吃我会死：你视力真好啊，不说我都没看到，还以为是玻璃反光呢。 塞克塔斯一生推：没错！那就是脚印！是龙龙让道恩脚动按摩逆鳞的证据！他脖子上的狗链（划掉）红线就是道恩手上的那根！他们两个已经被月老锁死了！钥匙我吞了！ 冷cp专业户：楼上你这就有些硬扯了，那就是一道伤疤而已吧，塞克塔斯身上那么多奇形怪状的伤疤呢，指不定是有哪个深渊生物长得有点像鞋拔子撞上去了而已。 大大饿饿饭饭：……不是，阿冷你这个藉口也是有些硬扯啊…… 阴谋论专家：难道你们不觉得这几章卡牌都有些隐喻吗？塞克塔斯这张重点展示了他的逆鳞，这个也就不说了，既然漫画已经讲到了逆鳞是可以打开深渊之门的钥匙的这个设定，后续肯定是会用到的，而且你们看这些卡面里面只有他一个人的表情是痛苦的，这是不是暗示他后面有可能会受伤？ 然后道恩和朱利安那两张，你们没意识到他们背景的地板材质是一样的吗？这是不是说明朱利安和道恩是在同一个地方，结合朱利安亡灵法师的身份，不觉得道恩那张卡牌的场景很像是他要被活祭成亡灵骑士长吗？！仔细看他身体下方的石台上面是有画着符文的，而且他还被铐住了，现在不管是正方还是反派都没有人这个能耐铐住他吧？ 没有肉吃我会死：有道理！盲猜道恩去艾尔维亚王国之后被小王子设计捉住了！黑羽老师画这个场景说不定就是在为接下来的剧情做铺垫！反正道恩x朱利安这个饭我吃了，禁慾系亡灵骑士长和被反向控制的亡灵法师！听起来就很精彩！ 冷cp专业户：但是朱利安打不过道恩吧，他怎么捉住道恩呢，怎么不能是深渊之主亲自下场抓了道恩呢？正邪两大战力巅峰大战，一时不察的圣骑士长被戴着羊首面具，身披黑色骨质战甲的神秘人俘到了深渊深处的石台上，但那其实是他将计就计打入敌人老巢的手段，两人在那石台上大战了两百回合（擦口水） 大大饿饿饭饭：……阿冷啊，你磕点阳间的吧（摇头）深渊之主也就是在朱利安的镜子里露了个脸就被你磕上了，你可真行。 第247页 龙怎么不能生呢：但是龙龙的卡牌地板也是这个灰扑扑的石头材质啊，这不就是一般的地板材质吗？照你这么说，怎么不能是道恩被黑龙捉到深渊去的时候，他们玩的情趣呢？ 村里已经通了5g网：嗯？你们在讨论卡牌么，官网上不是有所有卡面的集锦吗？里德那张带着花环躺在花丛里假寐的好美啊，有种花仙子的感觉了，还有达洛斯这张犬耳正太追蝴蝶的也好可爱，狗狗的红线是绑在尾巴根上哈哈[贴图][贴图] 纸片人谁不爱：哇塞！这也太美了吧，不愧是出场自带花朵特效的精灵族混血，里德大美人就是光域的门面啊，就连套在右手食指上的红线都看着这么美腻。 没有肉吃我会死：里德和达洛斯这两张怎么画风和其他卡牌都不太一样，别人都是走黑暗诱惑路线，他们俩走的唯美温馨路线。 阴谋论专家：因为第六册里面已经提到里德要回曼斯维尔德公国了吧，他一走，达洛斯肯定也会跟着他走，曼斯维尔德在科萨南边，那边还靠近青泽大森林，有精灵族的魔法庇佑，主打的是一个温度适宜，四季如春的环境。不过里德这张感觉怎么有点太安详了，谁在草地里打盹是戴着花环，双手交叉在胸前，这不是睡美人么……感觉他要出事。 没有肉吃我会死：专家你还是闭麦吧，被你一预测，没一个人是好的，上一轮普林霍尔就差点被你毒奶死。 老婆你是我永远的老婆：老婆他失忆了！他忘记了那些不好的事情！现在的他还是那个干干净净的十六岁老婆！ 阴谋论专家：……呃，我只是说有可能要死个人，亚歷山大·普林霍尔他这不是确实是死了么，现在活着的是尤里·普林霍尔（微笑） 村里已经通了5g网：普林霍尔那张是蜷缩在监狱的床上睡觉的样子耶，红线在他的脚踝那里，看着好秀气【贴图】 老婆你是我永远的老婆：老婆怎么就穿着一件白袍子！脚趾都冻红了！感觉好冷哦，监狱里没人管吗？谁能给他加床被子啊……他只是个没人爱的孩子啊呜呜（哭） 大大饿饿饭饭：让塞拉斯把自己衣服给他，吸血鬼不怕冷。 纸片人谁不爱：哈哈哈哈哈。 没有肉吃我会死：耶！塞拉斯派重出江湖！咱就是说初恋才是最吊的（餵），明明是塞拉斯先来的，凭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踩着他的棺材上位啊？！这一次，我要让塞拉斯夺回属于他的一切！（切换復仇bgm） 杂食动物：笑死，塞拉斯一出来就摆出了一副可以让圣骑士为所欲为的诱受样子，感觉这次放置y直接就把他属性逆转了。不知道他知道了道恩把他放出来是为了让他当尤里的保镖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大大饿饿饭饭：「艾丽：我连品如的衣服都穿好了，你居然让我去接小孩放学，洪世贤，你没有心！」 纸片人谁不爱：噗—— 杂食动物：哈哈哈哈哈 没有肉吃我会死：刚去搜了塞拉斯卡牌，我整个人都不好了！别人都要么诱惑要么唯美的，塞拉斯居然还躺在棺材里，而且3d卡牌的两个卡面居然是在干尸和美人之间切换，这种惊悚之中透了一丝滑稽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大大饿饿饭饭：很明显，塞拉斯觉得比起带孩子，他宁愿回棺材躺着，而且塞拉斯的红线是将他双手捆住的形态，显然他被自己放不下的感情给束缚住了。让我们为塞拉斯点一首《无法原谅》送给道恩：「为所有爱执着的痛，为所有恨执着的伤，我已分不清爱与恨，是否就这样。血和眼泪在一起滑落，我的心破碎风化。颤抖的手却无法停止——无法原谅。」（狗头） 纸片人谁不爱：噗——x2 杂食动物：贊了 龙怎么不能生呢：这件事情道恩确实是有失考虑了哈，明明塞克塔斯才是带孩子的最佳人选，龙龙虽然身糙但是心细，毕竟是想要做爸爸的人（狗头） 塞克塔斯一生推：这样不好吧，人家毕竟是在备孕，不可以太过劳累，这种累活还是交给吸血鬼吧（咧嘴笑） 龙怎么不能生呢：说的也有道理。 杂食动物：突然顿悟！难道官方在每个角色上加红线就是为了让各方cp党可以拿去磕粮！随意排列组合便可以形成情头——这，妙哇！ 村里已经通了5g网：但是……尤莱亚身上就没有耶。【附图】 圣子身上没有红线？！ 裘晓蕊也和评论一样震惊，她点开图片，卡面上的金髮少年穿着华丽的教袍，端坐在红丝绒的座椅上，模样端庄而又优雅，和那些或趴或躺的人都不是同一种氛围了，而另一种卡面则是他手持金色权杖，侧过头去看向身旁的什么人，但整个画面无论是严谨的居中透视构图还是那圣光笼罩的滤镜都让人生不出一丝非分之想。 没有肉吃我会死：好傢伙，《光之圣域》是披着纯爱皮的事业向升级流漫画石锤了。 骑士长激厨：咱就是说……有没有可能，圣子殿下的红线都被骑士长拽住了【附图】看着一只手抓了挺多根的，数了数基本上都在这儿了（微笑） 杂食动物：惊！ 纸片人谁不爱：愣住！ 没有肉吃我会死：靠，还真是，圣骑士长一只手就把所有的红线的一头都抓得死死的……这算什么，你搞事业，我挡桃花吗？这才是真正的圣骑士啊！（钦佩） 第248页 纸片人谁不爱：这已经不是单纯的骑士的忠诚了！这是感天动地的父爱！爹咪赛高！ 大大饿饿饭饭：刚想磕两口呢，你就把我饭端走了…… 骑士长激厨：圣骑士赛高！男妈妈赛高！圣子殿下保持纯洁就好了，像这种少儿不宜的事情还是让骑士长大人替你解决（捂嘴笑） 裘晓蕊看着评论区不由得也咧嘴笑了起来，不知不觉中，跨年晚会也放到了尾声，主持人开始报跨年的倒计时了。 三、二、一！ 在骑士长的浴缸里潜水：宝子们！零点啦！新年快乐！ 骑士长激厨：新年快乐呀！ 大大饿饿饭饭：元旦快乐集美们！ 纸片人谁不爱：快乐！ 没有肉吃我会死：新年快乐！黑羽老师加油更新！ 杂食动物：新年快乐！期待下册更新！ 于是，裘晓蕊便在这新的一年的钟声中，怀揣着对《光之圣域》下一篇章的期待，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第115章 吸血鬼的獠牙 而此时，一旁的里德·柏宜斯也从魅惑效果中清醒过来。 作为光属性的半精灵，他对黑暗系的魅惑魔法有一定的抗性，故而没有被控制太久，只是当他意识到自己竟然中了一只吸血鬼的魅惑术时勃然大怒。 「塞拉斯·勒森魃，你这个居心叵测的吸血鬼！你竟然敢对圣骑士用魅惑术这种骯脏下流的能力！我看你是活腻了！」 他的翠眸中露出一点明利的杀意，握紧手中的长剑朝着对方的心脏一剑刺去！ 眼见恼怒的半精灵向自己发起了攻击，塞拉斯脸上却没有丝毫紧迫感，他懒洋洋地挑眉看了对方一眼，嘴角扬起了几分挑衅的弧度。 果不其然，看见他那轻佻表情的半精灵更加火冒三丈，不管不顾地朝着他挥剑袭来。 塞拉斯好歹也是活了几百年的血族亲王，他杀过的圣骑士比科萨城墙上的砖还要多，对于圣骑士的身法和剑技，他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只见他游刃有余地在这个逼仄的洞穴里闪躲着半精灵凌厉的剑芒，引导着对方一步步地走到自己想要的位置，在对方的剑刃即将刺入自己胸膛的时候，身形勐地化作黑雾消散，露出了站在身后的银髮骑士。 糟了！ 里德凌厉的剑势一滞，锋利的剑锋在银髮骑士喉前几寸的位置险险止住，他缓缓抬头，心有余悸地看着自己面前的男人。 好险，差点就误伤到道恩了…… 但就在这时，黑雾在他身后凝聚起来，黑髮血族在裁决骑士身后现出了身形，狭长的紫红色眼眸中闪过一道险恶却又狡黠的光，他伸出手去，朝着对方的后背用力推了一把。 半精灵瞳孔微缩。 理智让他明白这个时候应该松手，但长时间的战斗训练已经让他养成了条件反射，在遇到紧急情况的时候，手掌却愈发用力地抓紧了剑，根本无法遵从大脑的意志松开。 他下意识地喊道。 「道恩！躲开！」 眼看剑锋就要刺穿自己的咽喉，沈莫玄却不闪不避。他的视线越过半精灵的肩膀，和站在他身后的黑髮吸血鬼相对视了。 而那始作俑者只是幸灾乐祸地笑着，脸色坦然地看着他。 里德是关心则乱，但塞拉斯可对他的实力心知肚明，他知道这小小的恶作剧奈何不了他，这只不过是他对半精灵无礼而又冲动的攻击所回报的小小惩戒罢了。 当然，如果说自己真的就这么被刺死了，那他也就重获自由了。 不论结局如何，对这只诡计多端的吸血鬼而言，都不亏。 塞拉斯想得确实有些太美好了，但他忽略了一点，那就是……惹恼他的代价。 就在剑锋刺入咽喉的那一剎那，银髮骑士抬起手掌，将半精灵的剑柄和他的右手一起握住，他的身体微侧，顺着对方的力道将他往自己的左侧方一拽，让那凌厉的剑锋堪堪擦过脖颈，轻描淡写地化解了这致命一击。 再然后，他的脚往前踏了一步，用脚背轻轻带了一把半精灵的脚踝，止住了他的去势，然后在他膝盖弯曲重心不稳的时候伸出左手臂捞住了他的腰身。 咣当—— 银剑落到了地面上，里德身体一歪就要往地上倒去，就在这关键时候，一只强有力的手臂从下方穿过了他的腹部，抓住了他的侧腰。 「你没事吧？」 落势止住，半精灵抬起手抓住了银髮骑士的手臂，站直身体，摇了摇头。 「我没事。」 被道恩的手握住的后腰还有一丝微妙的酥麻之意，让他窘迫之余又有些羞赧。 「对不——」 他有些惭愧，如果不是自己刚刚怒上心头太过冲动地攻击，也就不会给对方添麻烦了。 「你的剑。」 银髮骑士打断了他的道歉，他反手用魔力将落在地上的银剑召回手上，然后将其换到了左手，剑刃朝下，用虎口托着剑格，将剑递给对方。 里德愣了愣，伸出手去，从他手中接过了自己的圣剑。 「谢谢。」 他的语气有些复杂。 面前的男人好像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也没有因为他险些误伤自己而生气，甚至连提都没有提这件事情，这让他想要道歉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再次开口。 就在这时，他听见面前的男人用另一种截然不同的语气冷冰冰地说道。 第249页 「塞拉斯，站住。」 里德转过头去，发现那只吸血鬼的身影已经窜到了洞口的位置，大概是见势不妙想要偷跑。 但银髮骑士的命令却制止了他的行动，现在的他只能双脚不听使唤地直挺挺伫立在洞口前，任由对方慢慢地踱步到他的身前。 见银髮骑士眼神严厉，塞拉斯露出一丝毫无悔改的笑意。 此刻的他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只是轻飘飘地说道：「哦呀，道恩……别生气嘛~我只是和这位美人开个玩笑罢了。」 「他不喜欢这种玩笑。」沈莫玄定定看着他，回答道。 「我也不喜欢。」 「你们圣骑士都是这么古板吗？」吸血鬼嘴角勾起，满不在乎道，「生活就是要多一些惊险才刺激。」 「是么？」 圣骑士淡淡地回了他一句。 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斜睨过来的时候，塞拉斯便暗道不好，果不其然，还没等到他求饶，一道银光闪过，圣骑士腰间的银剑倏地从剑鞘中飞出，剑锋翻转，直接没入了他的胸口，带着他的身体将他钉在了身后的石壁上。 「唔呃！」 心脏被刺中的剧痛让血族一下子失去了挣扎的力气，他发出一声痛哼。 「惊险吗？」 银髮骑士高大的身影站在洞穴口，几乎遮挡住了洞口所有的阳光，他背着手伫立在血族面前，像是即将处死一位死刑犯的刽子手般冷血无情。 「刺激吗？」 塞拉斯的嘴角勉强抽动了一下，他正要回话，那剑刃却在这个时候从他的心脏自行倒拔出来，然后又重重刺入！ 「啊！」 这一刻，塞拉斯终于想起了曾经在那暗无天日的地牢被圣骑士支配的恐惧。 他飞快地抬起双手，用力握住了那好似要连剑柄一起没入自己胸口的银色圣剑，用自己的力量与那附着在圣剑上的魔力对抗着。 「道恩……」他的声音因为忍耐着疼痛而变得有些颤抖和异样。 「我错了……原谅我。」 回应他的是圣骑士冷漠的话。 「道歉的对象你都搞不明白吗？塞拉斯。」 「唔嗯……」 银剑一不容违抗的力道划破了吸血鬼的手掌，以磨人的速度一点点地没入他那颗坚硬的心脏。 心脏的绞痛让塞拉斯眼角泛红，他缓缓扭过头，对着红髮半精灵低下了高傲的头颅，低声下气地求饶道。 「对不起……这位正直善良的圣骑士，请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的……啊呃……我的失礼。」 里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忽然走上前去，握住了塞拉斯胸口的长剑，在他的心口反拧了一圈。 黑髮血族痛得失声大叫，身体抽搐不止。 红髮半精灵却在这时拽起他的头髮，凑近他的脸，寒声道。 「下次再敢在背后耍阴招，就算没有道恩，我也会让你生不如死。」 「不会了……」吸血鬼艰难地说着，「唔……我不会再犯了……」 「哼。」半精灵冷哼了一声，一把拔出了他胸口的银剑。 塞拉斯扑通一声跪到了地面上，他捂住自己汩汩流血的胸口，血族的力量正在飞快地治癒那道对普通人而言百分百致命的伤口。很快，除了他衣袍上那道破口和身上湿漉漉的一大滩血迹，胸膛处已经看不出任何伤痕。 他疼得要死，但却不敢发怒，也没有动弹，确切地说，没有圣骑士的命令，他现在连动一动脚趾都做不到。 该死的，那个强得过分的银髮骑士也就算了，现在就连一个半精灵都敢爬到他的头上来！ 他总有一日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吸血鬼双眼发红。 里德看着塞拉斯紧紧抠着地面的手指，知道他心中记恨上了自己，但他并不畏惧对方。 他看着对方动弹不得的模样，终于确切认识到了道恩所说的「血契」的力量，究竟有多么强大。 里德转过身，将染血的银剑还给了身后的圣骑士。 沈莫玄伸手接过对方手中的剑。 在握住剑柄的那一刻，一道略有些失真的声音传来。 【你确定普林霍尔不会被他怎么样？】 是半精灵的传音术。 这种强制性的力量并不会改变对方的心性，归根结底，身后的血族依然是那个冷血无情的嗜血动物，他并不认为塞拉斯并会放过送到嘴边的小白兔。 【放心，我会做好防范措施的。】 他得到的是银髮骑士笃定的回答。 里德深深看了对方一眼。 【那就祝你好运。】 他这样说着，转过身，和留在原地的银髮骑士擦肩而过，离开了这个地下洞穴。 …… 等到半精灵离开，沈莫玄才将重新目光放到面前的黑髮血族身上。 「过来。」他道。 感觉到一股无形的禁制脱离，塞拉斯试探性地动了动自己的腿，站起身体，抿着唇一言不发地走进了银髮骑士面前。 一道银光在两人脚下亮起，传送法阵的光芒将两人吞没。 …… 沈莫玄带着塞拉斯来到了关押着普林霍尔的地牢。 他看了一眼刚吃了教训，乖乖站在原地不敢作妖的黑髮血族，转身示意兵士打开牢门。 门吱嘎一声打开了，坐在牢房的床上看书的尤里双眼一亮，放下书站起身来。 第250页 「雷蒙德大……」 他的声音在看到跟着银髮骑士一起走进来的吸血鬼的时候戛然而止。 「大人……」少年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您……您要将我餵给吸血鬼吗？」 「没有，塞拉斯是我给你找来的护卫。」沈莫玄解释，「他负责在我不在的时候，保护你的安全。」 「什么？」x2 此话一出，在他身前和身后的一人一吸血鬼异口同声地发出了同样的质问。 沈莫玄瞥了一眼质疑声更大的身后。 黑髮血族身体一僵，低下头不敢再反对了。 唯有尤里还在用不敢置信的语气和面前的圣骑士确认刚才自己听到的信息。 「雷蒙德大人，您要让他做我的护卫？」 「对。」沈莫玄点头。 「可是……」金髮的男人犹疑地看向他身后那个有着紫红色眼睛，身上散发出一股黑暗气息的类人生物。 「他……他好像是个上位吸血鬼……」他往后退了两步，显然是有些害怕。 「如果他咬我怎么办？」他瑟缩着问道。 「别担心，他做不到的。」 银髮骑士这样说着，转过身去，抬起右手扼住了身后男人的下颚，在他有点抗拒却又不敢违抗的眼神中，用戴着秘银手套的拇指撬开了他的下唇。 黑髮血族被迫张开了嘴，像个受制于人的毒蛇那样，朝着面前的人露出了那两颗象徵着他身份的吸血獠牙。 他听见圣骑士用一种毫无起伏的客观语气朝着面前那个神情懵懂的金髮犯人介绍着自己的獠牙。 「尤里，这是吸血鬼的獠牙，和人类不一样，血族的犬齿可以伸长到大约是普通牙齿的两倍长度，他们用这个刺破人的血管，汲取血液。」 塞拉斯察觉到圣骑士那冰冷而又坚硬的合金手套抵住了獠牙的底端用力摩挲了一下，误以为是触碰到了猎物的獠牙接收到了信号，倏地从牙床中弹出了一大截，并开始分泌出具有麻醉效果的毒液，无色的液体顺着对方的指尖缓缓滑落到自己的下唇。 身旁出现了一道陌生的注视，是那个被叫做尤里的囚犯，他似乎是被圣骑士的动作吸引了，正朝着他投来有些畏惧却又好奇的目光。 那种被当做橱窗里的观赏品的感觉太过强烈，塞拉斯不由得地斜过眼去兇狠地瞪了一眼对方，直吓得尤里一个激灵龟缩到了圣骑士身后，才满意地收回视线。 被人扳开嘴的感觉和自己张嘴的感觉迥然不同，越来越多的涎液开始从口腔中分泌出来，塞拉斯的喉头滚动了一下，他的下颌肌肉有些酸涩，想要阖上却又害怕会再次迎来圣骑士严厉的惩罚，只能强迫自己忽视这种感觉，顺从地张着嘴。 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即便他假意顺从，得到的也未必是什么好结果。 下一刻，他的耳中传来了圣骑士冰冷而又坚决的声音。 「我准备拔掉他的獠牙。」 「失去獠牙的吸血鬼就会失去攻击性，这样你就不用害怕他再咬你了。」 他用冷酷无情的语气缓缓说道。 第116章 给血族拔牙 听见这句话的那一刻，塞拉斯瞳孔骤缩，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将嘴巴从道恩的手中抽回来。 「不行！」 他的身体向后退去，想要躲开圣骑士的桎梏。 但是圣骑士早就有所准备，在他后退的前一秒，男人便用力地用右手扳住了他的下颚，将他抵到了墙面上。 「不行，唔……道恩！」 后背撞到了坚硬的墙面上，嵴背和后脑的钝痛让塞拉斯皱起了眉，他将头颈向后仰起，偏过脸想要避开面前的男人，但银髮骑士的手像个牢固的铁钳一样固定着他的下颌骨，冰冷的拇指卡在他的下牙与舌面上，制止了他想要将嘴闭合的行动。 「只是给你拔个牙，又不是要杀了你，为什么这么抗拒？」 沈莫玄看着面前摆出了拒不配合的态度的血族，语气有些不解。 就连刚刚用剑捅进对方的心脏，也没见他反应这么剧烈过。 「唔……别的事情我可以答应你……但是这个真的不行！」 黑髮血族的声音因为发声通道受阻而有些含煳不清，他抬起双手抓住了他的右手腕，想要将他的手拉出来。 「原因是？」沈莫玄刨根问底地问道。 「我可是纯血王族……你要拔了我的牙，和要了我的命有什么区别！」 塞拉斯眼角发红，他知道圣骑士手里还有对付他的杀手锏——血契，所以语气很是焦躁不安。 「？」这区别难道还不大吗？ 沈莫玄感到莫名其妙。 [宿主宿主，是这样的啦，血族是等级分明的族群，獠牙则是血族的身份象徵，在血族的社会中，只有那些最低等的血仆会被拔掉獠牙，因为他们并不具有主动吸食别人鲜血的资格，之所以被转化，只是为了能够更长久地被奴役而已。他们在围猎中也只能起到辅助的作用，只有在饲养血仆的主人允许的时候，才能够从被享用完毕的猎物的伤口上舔舐剩下的鲜血。] 一道有些童稚的声音从沈莫玄脑内响起，是518系统。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失去獠牙的血族在吸血鬼的族群中就相当于人类社会中的那个什么……太监，是封建社会里的僕人的意思，虽然伤害性不大，但是侮辱性极强，宿主你懂了吧？] 第251页 [懂了。] 沈莫玄看了一眼面前抗拒不已的血族，朝着一侧伸出左手。 「尤里，变一把钳子出来。」 [你不是说你懂了吗？]518的语气一下子拉高了。 [我是说懂了，但我没说不拔。]沈莫玄淡淡道。 塞拉斯心思太活络了，变成「太监」正好，可以修养一下身心。 [啊啊啊你这个大魔王！]518气得不说话了。 而另一侧，穿着白色囚袍的金髮青年露出了有些不知所措的表情，「我不会……」 「你会的。」 沈莫玄曾经亲眼看见普林霍尔当着他的面用瞬念魔法凭空凝结出了一条长鞭，知道他在用魔力造物方面很擅长。 「可是……我真的不会。」 尤里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嗫嚅道。 他那头及腰的铂金色长髮被他自己扎成了一条麻花辫，用一根布条绑在了背后，两捋碎发安静地搭在脸颊，秀气的脸庞中露出一丝懦弱和自卑，气质与以往那矜贵冷傲的金髮主教截然不同，倒是和沈莫玄记忆里的那个穿着僕人衣服的少年更接近了。 但沈莫玄有意想要测试一下尤里对普林霍尔所留下来的魔法技能的掌握程度，所以便鼓励他道。 「不会也没事，你试试。」 见他这样说了，金髮青年只能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 他抬起双手在胸前摊开，脑海中想像着钳子的模样，然后开始尝试着运转起魔力。 一道纯白的光芒开始在掌心中亮起，随着光芒褪去，尤里手心一沉，忐忑地睁开眼睛，发现掌心中果真出现了一把银色的钳子。 他惊喜地抬起头。 「大人！我真的变出来了！」 沈莫玄从他手中拾起那把很有分量的老虎钳，在眼前打量了一番。 「做得不错。」他道。 受到了肯定的尤里脸上泛起微微红晕，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 「道恩！」塞拉斯看到那把钳子，脸色变得愈发难看，「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另一边，尤里也发现那把钳子似乎并不适合用来拔牙。 他犹豫道，「对不起大人，我没有见过拔牙用的钳子，所以只能按照记忆中修缮家具的工人手中拿着的那种钳子的模样构造出了一把……是不是尺寸有些略大了……」 「无妨，能用。」 沈莫玄觉得这不是什么问题，老虎钳怎么了，老虎钳用来给吸血鬼拔牙不是正好么。 他把钳子拿到塞拉斯嘴边比了一下，然后对着面露骇然的黑髮血族冷静地说道。 「把嘴张大点。」 不然钳子都伸不进去。 塞拉斯瞪大了眼睛，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愤怒，他的嘴唇直在发抖。 「我……我做不到。」 他忽然勐地阖上双齿，一口咬住了圣骑士的手指。 刺痛感从手上传来，沈莫玄眉心一蹙，蓦地抽回手，而塞拉斯则趁着这个间隙化作黑雾企图逃脱。 他这个由实化虚的技巧沈莫玄已经看了好几遍了，早就研究出破绽了。 他一只手探进黑雾里，抓住了那还没有完全雾化的实体，然后释放出自己的魔力，制造出了一个不完全的量子禁域，阻断了黑雾往外扩散，将它强行重新凝聚在了一起。 被迫现出了人形的吸血鬼在圣骑士怀中剧烈挣扎着，但却被银髮骑士用抓着钳子的左手锁住了胸口和双臂，魔力的运行被阻断，他无法再化成黑雾，只能像个被人从腋下抱起的猫一样用力扭动着身体，双脚弹动着，想要挣开对方。 「放开我！」吸血鬼下意识地龇牙，发出威胁似的嘶嘶声。 他的挣扎对于可以徒手斗龙的沈莫玄而言无异于是小学生水平，但是他还是觉得很烦。 好好说话不听，非得用血契才行是吧？ 银髮骑士单手勒住血族的胸口将他直接拎起来丢到了一旁的担架床上。 「别乱动。」他沉声道。 暗含契约之力的命令一下，吸血鬼便僵住了身体，瘫在床上动弹不得，只能惊恐地转悠着那紫红色的眼珠子，面色惨白地看着他。 「道……道恩……」 沈莫玄没理睬他。 他抬起手，看了一眼自己右手刺痛的大拇指。 只见到那秘银手套居然被吸血鬼那惊人的咬合力挤压得变了形，更夸张的是他的一侧獠牙竟然刺破了手套的防护层，在男人大拇指的第二节皮肤上留下了一个血洞。 ……很好，拔牙的理由更充分了。 他将变了形的手套扯开，然后将左手的老虎钳换到了右手上。 「尤里。」他单膝支在床上，示意害怕地站在远远的角落里的金髮青年过来，「帮我摁住他。」 见到银髮骑士还在汩汩流血的手，尤里抿了抿唇，为自己只会一味躲避的胆怯和懦弱感到羞愧。 他迈开脚步，走到床边。 「我……我该怎么做？」 「你这样挡光，跳上来。」沈莫玄示意他跨到床上来，然后跪坐到吸血鬼的脑袋两边，膝盖分开，用手摁住他的额头。 「对，没错。」 有了助手帮忙，沈莫玄便可以空出手，用力扳开塞拉斯紧咬的下颌。 他将他的下颚往一边推去，血族上齿左侧那颗还沾着血的獠牙便暴露在了明亮的视野中。 眼见那个巨大的钳子越来越近，塞拉斯的眼眶中竟然冒出了像人类一样的泪意。 第252页 「道恩……我再也不敢了！我不会再随便咬人了！我发誓！请你相信我……不要拔我的牙！求你……呜……」 「你也会哭吗？塞拉斯。」 沈莫玄一边和他闲聊，一边将钳子伸进了他的嘴里，手指微动，操纵着钳口扣住了那颗即将要被报废的獠牙。 「唔唔唔！唔要！」冰冷的气息从吸血鬼颤抖的声带中发出来。 沈莫玄的手臂肌肉微微绷紧。 吸血鬼的獠牙十分牢固，他晃了两下都没有晃动，试着往外用力一拔，但平滑的老虎钳的钳面没抓住光滑的牙齿，从上面松脱下来。 只听见塞拉斯十分痛苦地发出了一声含煳不清的哀嚎，连带着整个脑袋都在床上往左移动了半寸。 幸好沈莫玄很有先见之明地让尤里提前摁住了塞拉斯的脑袋，否则这个时候他就滚到床下去了。 不过好在努力还是有收穫的。 沈莫玄用食指探入吸血鬼的牙床，摸了摸他晃动的牙根。 「已经松动了。」 他这样说着，放下钳子，用手抓住了那颗牙齿，将其上下摇晃了两下，确认牙根已经脱离了牙床的连接，便干脆而又果断地直接将其生拉硬拽了下来。 「啊嗯！！！！」 塞拉斯闭上了眼睛，发出一声惊恐的叫喊。 沈莫玄将那枚沾满鲜血的獠牙丢在床上。 他收回了手，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新的手帕，摊开在掌心，缓缓擦拭着自己手上沾上的塞拉斯口中流出来的血和涎液。 「还哭？」他看着在床上闭着眼睛，低低喘-息的黑髮血族，「也没那么痛吧？」 塞拉斯睁开眼睛，沉默地瞥了男人一眼。 他的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眼神黯淡，整个人可以用一蹶不振来形容。 被圣骑士拔走的獠牙的位置开始汩汩地往外冒血，牙床的位置空落落的，被风吹过，那凉意直接渗透到他的头骨。 作为高贵的血族亲王，獠牙是他身份和地位的象徵，他的獠牙分泌出的液体会将猎物标记上自己的气息，被留下气息的猎物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再受到其他吸血鬼的攻击，甚至会受到诸多优待，因为这代表着他们是被高贵的王族所选中的人。 许多高等血族和黑暗的信仰者以被他吸血为荣，他们甚至愿意跪倒在他的王座之前主动向他献上脖颈，只是为了让他在自己身上留下那标记。但塞拉斯极为挑剔，他很少会直接从活体上饮血，大部分时候只会喝盛在水晶高脚杯里献上来的鲜血。 以前的他不屑于使用这项权利……但……现在的他再也做不到了。 被人生生拔掉獠牙的遭遇让塞拉斯心中感到无比羞愤和屈辱，但显然，面前的圣骑士压根不会在意他的感受。 他只能绝望地闭上眼睛，在圣骑士将他的脸扳到另一侧的时候，也没再说些什么。 沈莫玄忽然发现塞拉斯变得听话起来，他让他松口他就松口，让他张嘴他就张嘴，而且就跟喝了哑药似的，忽然连一声求饶都不说了。 这拔牙效果，立竿见影啊。 第二颗牙拔得比第一颗牙顺利多了，圣骑士没再失手，一钳定音，两枚尖尖的獠牙顺利在床头团聚。 沈莫玄观察着第二颗牙齿牙床位置的创口，发现比拔第一颗牙的时候造成创伤小多了，以吸血鬼的恢復力几乎是立刻就止血了。 他十分满意。 这个时候他听见脑海中传来一个声音。 【魔王冕下，恭喜您习得新技能『虎口拔牙』，此项技能目前处于初级阶段，您可以通过多次练习提升熟练度。】174系统的声音不卑不亢地响起。 [好傢伙，这样也行……不是，174前辈，宿主他学这个干嘛啊？难不成是要当牙医吗？]518诧异道。 对此174表示：【技多不压身，174系统将竭诚为魔王冕下收集更多技能服务。】 过了好半天，沈莫玄听到518系统嘟囔道。 [……那建议宿主再多扎几次塞拉斯的心脏，争取再习得一个心理学技能，以后当医生了每个病人挂两个号，这样留下了心理创伤也可以及时治疗。] 他不由失笑。 [说得还挺有道理。] 第117章 给吸血鬼的空头支票 「这两枚獠牙，我就先没收了。」 将两枚獠牙收了起来，沈莫玄松开了塞拉斯，从床上抽回膝盖。 「保护好尤里，如果出了什么意外……我会把你关到棺材里直到你彻底腐烂成泥土的。」 听见圣骑士那冷漠的话语，塞拉斯睁开了眼睛，从床上撑起身体。 黑髮从他的肩膀滑落，在胸前晃荡。 「……才刚刚夺走我的獠牙，现在就开始把我当做僕人了？你就是这样把我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吗，圣骑士大人？」 他缓缓抬起低垂着的头颅，发出一丝阴沉的冷笑。 「如果这么不放心你的小情人，你怎么不自己来保护他？」 「不是的！」一听见这句话，沈莫玄还没反驳，一侧的尤里腾地一下直起身。 「我……我不是雷蒙德大人的情人！」他慌忙辩解道。 「不是？」 塞拉斯一偏头，眯起那双紫红色的眼睛，将那位直跪在床头，神色有些羞赧的金髮青年上下扫视了一遍。 「我不信。」 他忽然欺近，用左手将他的双手束缚住压制在了墙上，右手指尖弹出尖利的指甲，一道寒光从上到下倏地划过。 第253页 「啊！」尤里勐地瞪大了眼睛。 被划开的衣襟一直裂到了腹部，露出了青年白皙光滑的肌肤。 塞拉斯右手探进衣袍裂缝当中，指尖在尤里的腹部轻轻刮过，陌生人的触碰让青年浑身战慄，他心脏一紧，强烈的抗拒之意油然而生。 「不要……请不要碰我！」 眉心突然迸发出一道白光，将面前的吸血鬼震开。 「唔哼。」 明亮的白光「嗤」的一下灼伤了塞拉斯，他勐地往后退去，看向自己被烧得满是燎泡的手掌心。 这种被灼伤的疼痛……他曾经感受过不止一次。 这是圣焰……道恩的魔力形态。 在吸血鬼惊人的恢復力下，塞拉斯的掌心皮肤正在逐渐恢復，他抬起头，目光集中在那扎着一根麻花辫，气质羸弱的金髮青年身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这还叫不是？」 他挑起眉，语气有些刻薄。 「低下头自己看看吧，你都被道恩的魔力盛满了，我说的有错吗？」 「……什么？」 金髮青年的胸膛还在上下起伏，他在吸血鬼的目光引导下，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的下腹处。 他额头的魔力核心还在运转着，银白的魔力流淌在其中，同步点亮了身上的魔力迴路。 就好像是瀑布最下方的池子，无数细密的银色魔力往奔向下方，最终汇集在那里，形成了一棵泛着银光的大树。 尤里试探性地触碰那棵大树的枝干，但随之而来的触电般的酥麻感觉却让他倏地软下了腰肢。 「唔！」 他咬住下唇，止住了自己的声音。 不行……好奇怪的感觉…… 青年吸了口气。 他的魔力为什么会汇聚到肚子上？感觉起来暖暖的，就好像是自己的第二个魔力核心一般，但却敏-感得连自己都触碰不得…… 「这……这是怎么回事……」青年下意识的抬起头，用求助的眼神看向一旁的银髮骑士。 「雷蒙德大人，我怎么了？」他不确定地问道，「我这是生病了吗？」 「……」 沈莫玄也没预料到自己会看到这一幕。 他确定自己已经击碎了雷维阿坦在普林霍尔身上留下的那个魔纹，按理说，对方应该恢復正常了才对。 【174，他身上怎么又有了一个魔纹？】 【魔王冕下，虽然您已经破坏了恶魔在普林霍尔阁下身上构筑的魔纹，并除去了黑魔法在他身上残留的痕迹，但他的身体经过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原本的魔力循环路径，即使是新长出来的迴路依旧会自觉地往原来的魔纹位置聚拢。】 【原本普林霍尔阁下不会这么快恢復魔力，在他适应了用额头的魔力核心释放魔力之后，腹部多余的魔力迴路会逐渐萎缩。但在您入侵他的精神域，为他驱除魔药效果的时候一次性释放了大量魔力，刺激了「圣枢」的生长，就好像是在上游忽然开闸泄洪一样，为了适应您的魔力，他的身体就自动将新的「蓄水池」，也就是新的魔纹给铸成了。】 【……这会对他有什么影响吗？】 【不会的，阁下放心，这个魔纹是由他本身的魔力循环自发形成的，不会阻挡他的魔力运行，甚至聚集在其中的魔力可以充当他的第二个魔力核心，对普林霍尔阁下有利无弊。】 [是我的错觉吗？] 518的声音忽然插进来。 [总感觉这个魔纹中间的那个形状有点像宿主你的魔力核心的图案……嘿嘿，怪不得普林霍尔的魔力变白了呢……你是不是不小心把他变成你的形状了？] [……]沈莫玄懒得搭理这插科打诨的小屁孩系统。 「你没事的，尤里。」他出声道，「别想太多。」 「呵，别想太多？我看有必要仔细回想一下吧？」塞拉斯挑起眉，意味深长道，「你不记得他是怎么填满——」 「闭嘴，塞拉斯。」沈莫玄皱了皱眉。 他一把拽起床上的血族的后颈，像是拎着一只捣乱的猫一样将他丢出了牢房。 「我让人给你拿件衣服。」沈莫玄朝着被留在牢房里的人说了一句，然后替他阖上了门。 …… 黑髮血族被丢到了长廊上，身体直直往后滑行了十几米，直到后背撞到了尽头的墙壁才停住。 「咳咳……」他从地上爬起来，还没直起身体，下一刻，一只手扼住了他的脖颈，将他提起来抵在了墙壁上。 咚！ 嵴背被用力撞向墙壁，发出一声闷响。 「塞拉斯·勒森魃。」 吸血鬼睁开眼，注视着近在咫尺的银髮骑士，对方扼着他脖颈的手也压住了他的头髮，扯得他头皮生疼，但他没法在这个时候抱怨，因为他通过圣骑士扼住他脖颈的那令人窒息的力度感到了对方的怒火。 「污衊我让你感到很解气吗？」 圣骑士的语气冷厉得令人毛骨悚然。 吸血鬼看着面前神色凛冽的银髮骑士，嘴角露出一丝有些自嘲的笑意。 「……你又生气了吗，道恩？」 「这次你想要怎样？把圣剑刺进我的心脏？还是把我关进棺材里？总不能是把我别的牙也都拔了吧？」 塞拉斯凉飕飕地说着。 「……」 沈莫玄本来是想发火的，但是没了獠牙的塞拉斯说话漏风，有点滑稽。 第254页 他听着听着，就觉得想笑。 银髮骑士嘴角的一侧往上翘了几度，很快又被他自己压下来。 「拔了你的獠牙，你很有怨言？」他反问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当初你就不应该和我定下血契。」 「说得好像我是自愿的一样。」 塞拉斯用讽刺的语气道，「别怪我没有提醒你，道恩，保护那个金髮小白脸是你对我的第八个要求，在这之后，你就只剩下两次机会了。」 「是啊，只剩下两次机会了。」 银髮骑士重复着他的话。 「所以……谁说我要用血契？」 「怎么？」塞拉斯嗤笑一声，「不用血契，难道你真把我当你的狗，以为我会乖乖听你的话不……成……」 他的话越来越慢，最后的咬字轻到消失不见。 咕嘟—— 黑髮血族喉结滚动，重重地咽了口口水。 诱人的鲜血香气萦绕在他的鼻尖，有如实质，百爪挠心。 在他面前，单手扼着他的脖颈的银髮骑士抓起他的右手，用他食指尖利的指甲作为工具，在自己的侧颈上缓缓划出了一道长痕。 殷红的液体从伤痕中冒出来，很快浸湿了两人的指尖。 「你刚刚流了很多血。」银髮骑士用一种冷静自若的语气说着，「现在不饿吗？」 「你……」塞拉斯咬了咬牙，过多的唾液从口腔中分泌出来，溢出空缺的牙齿间隙，他几乎无法开口。 而银髮骑士却在此时将脖颈的伤口凑到了他的唇畔。 「想喝么？」 「……」 那一刻，本能驱逐了理智，飢饿侵占了大脑，黑髮血族勐地张开了口，朝着近在嘴边的脖颈低下了头—— 口中被塞进了一只秘银手套，坚硬的手套碰到了柔软的牙床，差点将那脆弱的牙床重新磕出血来。 「唔！」塞拉斯疼得眼角又冒出了泪意，他含恨看着面前的银髮骑士，而对方已经重新站直了身体。 「把这个当做是一个挑战如何？如果你顺利完成了这个任务。我就如你所愿，让你从这里喝血。」 塞拉斯噗地一下吐出口中的手套。 「你这个卑鄙……恶劣……性冷淡的圣骑士。」他扯开嘴角，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地说道，「给我等着，我早晚会吸干你的血。」 银髮骑士挑了挑眉，「那你可得努力表现了。」 他松开了对塞拉斯桎梏。 吸血鬼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右手凑到了嘴里用力吸-吮。 指缝里的血液美味得惊人，哪怕只有那么几滴，却不影响那强烈又醇厚的口感在味蕾上发酵蔓延。 塞拉斯又后悔了。 只有几滴怎么够？！他的嗓子渴得都要冒烟了！ 「等下……道恩……」他拉住了离开的圣骑士的手腕，垂下头，直勾勾地看着对方的左手。 在那颀长而又骨节分明的食指与中指中央，有一层薄薄的血膜，将两者黏连在一起。 「至少……不要浪费……这些……」 他谨慎地观察着银髮骑士的表情，缓缓弯下膝盖，坐倒在地上，仰起头凑近了对方垂在腿侧的那只左手。 如果……如果他没有拒绝自己的话。 塞拉斯心中迷迷煳煳地想着。 他就原谅他这一次的冒犯又如何？ 第118章 新的心跳 光耀骑士长的房间： 两枚被包在手帕里的獠牙被随手丢在了桌上。 哗啦啦—— 银髮骑士低着头，双手在水盆中搅过，指尖相互揉搓着。 直到水盆边缘泛起了泡沫，他才将手从水盆中抬起来，撑在水盆旁边。 风一吹，手上的水便变得冰冰凉凉的。 那种被包裹着的，滑腻而又柔软的感觉，好像依旧附着在他的指尖，挥之不去。 …… 「道恩……唔……」 黑髮血族低垂着眼帘，那双紫红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着迷和陶醉。 他啄吻着男人的指尖，伸出舌尖舔食着上面残留的血迹。 他的动作仔细而又认真，像是一只已经流浪了很久的猫，在好心人留下的水盆面前埋头痛饮，即便水盆已经见底也迟迟不肯离去。 「够了，塞拉斯。」 大概是见他没有适可而止的意思，圣骑士终于开口提醒。 但飢饿的吸血鬼已经被吊在自己面前的那块红烧肉吸引走了，眼中哪还有他这个人，他愈发变本加厉地将他的指尖一口含住，像是忘记了自己已经失去獠牙一般，用牙列当中空缺着的间隙卡住了他的食指指腹。 圣骑士的指腹被挤压进了塞拉斯那凹陷着的牙床，在中央还未平整的褶皱那里被牢牢吸附住。 那种感觉诡异极了。 他皱了皱眉，用力抽回了手。 而吸血鬼则意犹未尽地趁着他的指尖还未完全离开之前，将其狠狠嘬了一下。 只听见「啵」的一声，圣骑士的手指终于重见天日，而原本黏连在上面的血迹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层透明发亮的濡湿痕迹。 「真是的……」 吸血鬼缓缓抬起眼眸，瞳孔因为品尝到了美味珍馐而微微放大，看起来有些迷离。 他不太习惯地舔舐着自己缺失的那獠牙那处的牙床，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语气道。 第255页 「为什么你这种冷心冷情的男人……会有这么烫的血呢？」 「别老是对别人动手动脚的。」 圣骑士没有回答他，只是用警告的语气道。 「要是再被我发现你的手和嘴碰到什么不该碰的地方，你就别想要它们了。」 他指的不仅是自己，还有刚才塞拉斯对普林霍尔的举动。 黑髮血族撇了撇嘴，刚刚燃起的食慾都被抹消了。 「这就开始关心起你的小情人了？」 他露出一种兴致全无的表情。 「喂，你不会没看出来那个傢伙早就已经失去童贞了吧？那个身体反应可不是什么没有经验的雏鸟能有的。从里到外都熟透的傢伙，还摆出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啧。」 吸血鬼发出一声咋舌。 「道恩，你可别被人耍了。」 他站起身体，将手臂搭在圣骑士的肩膀上，在他耳畔吹了口凉气。 「圣骑士的第一次可是很珍贵的，如果你没有合适的人选，可以找我。我的……可还没有被别人开发过呢。」 吸血鬼那露骨的邀约让沈莫玄皱起眉。 「我对他没有那种兴趣……对你更没有。」 「现在没有，又不代表以后没有，人类总是有欲-望的。」 塞拉斯勾起唇角，露出了有些兴味的笑容。 「反正我现在也咬不了你了，你还在担心什么？」 「你知道吗？一个人的血液中包含了很多信息。」 他凑近了对方的脖颈，轻轻嗅了嗅，像是要把那道气息印刻在自己的脑海里。 「而你的血告诉我……你很健全，很强壮……你在浪费你的天赋你知道吗？圣骑士大人。」 「你要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可以教你。」塞拉斯谆谆善诱着，用自己的言语挑逗着对方，「我保证会对你很温柔的……」 「滚。」 沈莫玄头也不回地将他凑得越来越近的脑袋推开。 塞拉斯被他推了一个趔趄，不过这次反倒是不生气了。 他看着圣骑士那微微发红的耳根，像是发现了什么新世界的大门似的，发出了一声轻笑。 这个冷淡又迟钝的傢伙，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的嘛。 「我会让那个小白脸完好无损地等到你回来的。」 他道。 「洗干净脖子等我，道恩。」 沈莫玄看他那不知为何有些自得的模样，眯了眯眼。 「……塞拉斯。」 「嗯？」 「你还是少说些话吧，你自己听不出来吗？你现在说话漏风。」他幽幽道。 塞拉斯脸色一僵，勐地捂住自己的嘴。 「……还不都是拜你所赐！你这个混蛋！」 …… 敲门声从门外响起，打断了沈莫玄的回忆。 「雷蒙德大人。」 「进来吧。」 圣骑士用毛巾擦干了手。 「雷蒙德大人，出发的行李和人马已经都安排妥当了，这是清单，请您过目。」 来人是达伦·拉尔夫，在被发掘出光魔法天赋而被任命为光耀圣骑士后，他靠着优异的训练成绩和出色的办事能力，现在已经被破格提拔为了光耀骑士长的副官。 「好，放桌上吧。」沈莫玄随口道。 「是。」 达伦来到桌边，放下了手中的羊皮卷。 就在这时，他的视线落到了桌上那染血的手帕上。 「大人您受伤了？」他的声音一紧。 「没有，这不是我的血。」 沈莫玄来到他的跟前，摊开手帕，露出了被包裹在里面的两颗尖牙。 「这是……」栗发骑士露出了不确定地表情，「这是吸血鬼的獠牙吗？」 「嗯。」沈莫玄应了一声，「是塞拉斯的。」 「塞拉斯……就是您打败的那只亲王级吸血鬼吧？我听地牢中的兵士汇报，您将他派去护卫普林霍尔了，他现在果真在普林霍尔的牢房外守着他。大人您好厉害，就连那桀骜不驯的吸血鬼亲王都能驯服。」 达伦脸上露出敬佩的表情。 沈莫玄将手帕收起来，重新包住獠牙。 「你来得正好，帮我把它们丢掉吧。」 「您要把它们丢掉？」达伦瞪大了眼睛，「大人您不留着它们吗？这可是您的战利品。」 「况且，亲王级吸血鬼的初牙对许多黑暗生物都有震慑作用，如果带在身边的话防身效果一定很好。」 「我不需要。」 拿牙齿做护身符？虽然说人类社会也有象牙或者狼牙之类的制品，但一想到这个牙齿是从塞拉斯口中拔下来的，还要被自己戴在身上，沈莫玄就感到有些膈应。 要是被那个吸血鬼知道，他不知道得嘚瑟成什么样子。 不过…… 「你刚刚说的初牙……是什么意思？」沈莫玄问。 「啊，大人你不知道吗？吸血鬼的獠牙和人类不一样，是会重新长出来的。」栗发青年说道。 「教会曾经捕猎过一些吸血鬼做实验，新的牙齿长出来大概需要几个月的时间，不过，新长出来的獠牙会不如原来的那么坚硬锐利，用来制作防身符的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原来是会长出来的，沈莫玄挑眉。 所以那傢伙哭个什么劲儿？还好意思说尤里装，他看塞拉斯才是真的矫揉造作。 第256页 不过几个月时间也够了，毕竟这次去艾尔维亚王国的行程预计也才两周。 「这个对我没用，你要是想要的话就拿走吧。」 「大人的意思是……这对獠牙可以送给属下吗？」栗发骑士受宠若惊地抬起头。 「随便你怎么处理，留着也可以，扔掉也可以。」沈莫玄摆了摆手。 「……我就收下了，多谢大人。」达伦格外郑重地将那副獠牙包裹好，塞进了自己怀中。 「对了，达伦。」像是想到了什么，沈莫玄忽然开口道。 「大人还有何吩咐？」 「你听说过深渊之主吗？」 「深渊之主？」栗发骑士在口中重复着这个名词，露出有些疑惑的表情。 「属下没有听说过这号人。」 「……这样。」 沈莫玄沉吟片刻。 刚才他在地牢中用同样的问题问了尤里，但得到的回答是同样的。 …… 「抱歉，雷蒙德大人，对于您所说的『深渊之主』，我似乎并没有什么印象。」 金髮青年摇了摇头。 「这对您而言很重要吗？」 他似乎很希望能帮上圣骑士的忙。 「也没那么重要。」 沈莫玄本就没有抱太大希望，所以得到了否定的结果也没有表现出失望的神色。 「我要离开圣山一阵子，在这期间，你好好待在这里。」他瞥了一眼门外，「塞拉斯会保证你的安全。」 「大人您要离开？！」一听见这句话，尤里蹭地抬起头，露出有些无助的神色，「可是您走了，我就只剩下一个人了……我在这里谁都不认识。」 沈莫玄诧异地看着他，「你不是也才刚认识我么？」 金髮青年愣了愣，垂下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见到大人的第一眼，就觉得您是个可靠的人。」 「但是……」他抚上自己的胸口，「好像心里又有一个声音，让我要与大人保持距离。」 「大人……」他露出有些迟疑的神色，「刚刚塞拉斯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我们以前……是什么关系？」 「尤里，你不用理会塞拉斯说的话，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沈莫玄没有解释太多，就像他曾经对里德说的那样，他并不觉得让尤里知道之前的事情，对他有什么好处。 「非要说的话……你以前很讨厌我。」 青年顿时瞪大了眼睛。 他已经从牢房门口的兵士们的闲聊中得知了自己曾经是位高权重的大光明主教，但却因为迫害了许多好人而锒铛入狱的事情。 尤里对于自己过去十几年的所作所为全然没有记忆，甚至就连自己究竟为什么要做出那样恶劣的事情也想不明白。但他也意识到了自己对别人造成了巨大的伤害，并对此感到非常自责。正因如此，他心甘情愿地待在这个阴暗潮湿的地牢里，每日向神明忏悔，为自己的过去赎罪。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变成那样糟糕的大人……骑士长大人，如果我曾经对您做过很过分的事情，请允许我代替那个自己向您道歉。」 青年眼眶红彤彤的，语气愧疚，忐忑不安地说道。 「对不起，我并不奢求您的原谅，如果您觉得不解气的话，您打我骂我都可以……」 「没必要道歉，你已经不欠我什么了。」 蘌b 徯b 那十下鞭子已经让沈莫玄和普林霍尔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他并不觉得自己还和对方有什么私怨没有了结，更没有理由对尤里动手。 「多谢您的宽宏大量。」 尤里轻轻说道。 胸膛中的心脏一下一下，跳得很快。 不知道为什么，每当这位银髮蓝眸的英俊圣骑士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的心脏就不由自主地加速。 金髮青年抓紧了垂在胸口的麻花辫尾。 这种感觉……是害怕吗？ 就在刚才他碰到自己腹部的魔法迴路的时候，他的身体似乎有了一些模煳的印象，就好像曾经有另一只粗粝而又宽大的手掌覆盖在那里，给他造成了深入骨髓的巨大痛苦……而他此刻的战慄，不过是当时的经歷带给神经末梢的触动过于深刻，以至于变成了下意识的反射。 可是，如果他真的很害怕圣骑士，为什么又会……期待对方的靠近呢？ 他看着面前的圣骑士宽阔的胸膛，脑海中闪过了几个零零碎碎的画面，是自己坐在圣骑士的手臂上，后背倚靠在他坚实的胸膛前，手臂搂着他的肩膀的景象。 那种平和安心的感觉不似作伪，可是雷蒙德大人明明说自己曾经很讨厌他，这样的记忆怎么可能存在呢？ 尤里想不明白。 他觉得自己的大脑混乱极了，过多的思考让他感到头脑发热，脑袋像浆煳一样咕噜咕噜冒着泡。 他的身体有些摇晃。 一只手伸过来一把拉住了他，像个强有力的支柱一样，稳住了他的身体。 「你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復，不要想太多了，好好休息。」 圣骑士低沉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金髮青年拽住了他的衣袖，他抬起头，声音有些虚弱。 「……大人，您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不一定，可能要几周或者一个月吧。」 「那，大人您回来之后，还会来地牢看我吗？」 第257页 「我已经陆陆续续回忆起来了一些关于这个世界的魔法和歷史的知识，但是还有些凌乱，我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梳理它们，说不定等到大人回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想起来关于『深渊之主』的情报了。」 银髮骑士看着面前眼神恳切的金髮青年，默了默。 「嗯，我会回来的。」 他不知道尤里对自己表现出来的过度精神依赖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总归，以他现在这人畜无害的样子，应该是不会再作恶了。 …… 「大人是想要调查关于深渊的事情吗？或许可以去图书馆看看，那里有许多古老的书籍，或许会有书记载着关于深渊的一些信息。」 达伦的声音从面前响起。 沈莫玄回过神，若有所思地看向他。 确实，之前在议事厅开会的时候，红衣主教们似乎也提到了一本叫做《奥术之典》的书，或许那本书中会有和深渊之主有关的内容。 「好，我会去看看的。」他应了一声。 达伦点了点头，随后顿了顿，又有些犹豫地开口。 「雷蒙德大人，您的房间好像有些热……是开了壁炉吗？」 因为刚刚从外面进来，栗发骑士穿得很严实，身后还披着一件毛茸茸的兽皮披风，此刻额头都已经冒出了细汗。 「没有。」 沈莫玄看了眼一旁已经积了一层灰的壁炉，回答。 因为身体中的魔力的原因，他不畏冷也不惧热，因此经常性忽视外界的温度变化，被青年一提醒，才发现自己房间里好像却好似有些过于暖和了。 至于原因…… 他低下头看着脚下的地面。 他大概能够猜到。 自从上次将塞克塔斯关在那里之后，他就再也没去过了，还以为那傢伙没过几天就会耐不住性子回深渊的，没想到他居然一直都呆在这里。 这么听话？不合理吧。 看来在自己离开圣山之前，有必要去看一眼。 沈莫玄心中这样想道。 「奇怪……可能是我刚刚跑过来，所以身体太热了吧。」达伦露出了有些疑惑的表情，但也没有多问。 「如果没有别的什么事情，那属下就先告退了。」 「嗯，辛苦你了。」 「不辛苦，这些都是属下应该做的！」 栗发骑士在额头恭敬地画了一个十字，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等到达伦走远，沈莫玄看了一眼地面，脚下也凝结出一个银色的传送法阵，离开了房间。 第119章 黑色蜥蜴 在凌乱不堪的器械仓库里，一头小山那样高的黑龙正趴在地上闭眼假寐，他身后的龙尾百无聊赖地摇摆着，在地面上摩擦出了一大片扇形的白痕。 炙热的鼻息从他的龙首中吐出，在这个寒冷的冬日里，这间没有壁炉也没有火堆的仓库却仿佛桑拿房一般炎热，以至于铁制的仓库大门的门板上结了一层厚厚的水汽。 黑龙心脏处的伤痕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了，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红痕还在胸前的鳞片下方，伴随着龙的吐息若隐若现。 在黑龙的身旁，日光石灯柱中被注入的圣骑士的魔力还未消耗殆尽，白茫茫的光笼罩在黑龙的身上，让他感觉暖洋洋的无比惬意，他翻了个面，翅膀在地面上舒展，龙爪在胸口张开，将一只秘银手套放在隆起的前胸，然后坦然地摊开自己的腹部，想要充分享受这特别的私龙「日光浴」。 就在这时，一道银光在一侧的地面上忽然出现。 在那熟悉的魔力波动出现在仓库的第一时间，塞克塔斯便倏地一下睁开了眼睛，眼神清明得好似压根没有睡着过。他以一种不符合自己身形的敏捷速度「腾」地翻身站起，将从胸口滑落下来的那个银色手套「嗖」的一下拍飞到一旁的杂物堆里，然后变化成了人形。 自从上次在道恩的「帮助」下解决了发情期的困扰之后，黑龙便可以重新变为毫无破绽的人形了，他凑到一旁盾牌前，抹掉上面的灰，用光滑的盾面照了照自己的脸，然后用手指仔细抓了抓头顶蓬松的头髮，确定自己还是英俊逼人的一条帅龙，便自信从容地摆好姿势，迎接自己的命定之人的到来。 …… 沈莫玄出现在仓库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一个面对着他侧躺在地上的塞克塔斯。 黑髮金瞳，皮肤黝黑的高大青年撑起手臂支着脑袋，膝盖微曲，神情散漫中又带着几分不羁，朝着自己大喇喇地露出了魁梧健美的身材。 他张开口，语气低磁。 「吾爱，期待已久，你终于来看我了。」 沈莫玄看着这姿势骚包的某龙，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一直以来都忘记给某条龙普及一下人类社会的基础常识。 「……塞克塔斯，你变身的时候是没法变出裤子吗？」 「当然可以，不过这种多余的事情为什么要做？」黑龙舒展身体，坦然地张开一侧的手臂。 「我想要把我的一切都展露给你看！」他语气豪迈。 「……但是我不想看。」沈莫玄抽了抽嘴角。 「为什么？」黑龙皱眉。 他从地上站起来，低下头，打量自己的身体。 这健壮的身躯，完美的肌肉形状，还有发达的雄性体徵，哪怕是放在龙族也是万里挑一的。 「我的身体有哪里让你不满意？」 第258页 「这和我满不满意有什么关系，你有辱风化了，塞克塔斯……把裤子穿上。」沈莫玄命令道。 圣骑士的不为所动让塞克塔斯大受打击，他幻化出了一条黑色长裤，给自己穿上。 「这样你满意了吗？吾爱。」 「……不要叫我吾爱。」 沈莫玄对这头自来熟的龙没话说。 「你的要求未免也太多了些。」 黑龙来到银髮骑士面前，用一种莫名暧昧的眼神望向面前的男人。 「我只是想要用一个特殊的称唿来叫你。」 「如果你不想让我叫你『吾爱』的话，难道你想要我按照人类之间更通用的说法……叫你『宝贝』？」 ……开什么玩笑。 沈莫玄瞥了一眼对方，用没有任何斡旋余地的语气道，「两种称唿都明令禁止。」 「你是害羞了吗，宝贝？」 他确实这样说，塞克塔斯越是想要逗弄他。 黑髮青年凑近了一些，因为种族优势，他的身形甚至比沈莫玄还要高上一些，原本只是普通的调情被黑龙用那种混不吝的语气说出来，更像是小混混学渣在巷子里敲诈勒索品学兼优的学霸。 在他张开手臂想要揽上来的时候，沈莫玄一记肘击，毫不留情地击中他的胸膛。 「唔嗯！」黑龙的高大身形一矮，弯下腰捂住自己的胸膛。 「不愧是我看中的人类。」他一边痛苦地龇牙一边还不忘夸赞对方的力道。 「不要插科打诨了，塞克塔斯。」 沈莫玄懒得和他扯皮，朝他反映一下问题，「你把室内温度弄得太高了，温度都传到楼上了。」 「我的龙息就是这样炽热。」塞克塔斯对此表示并不意外，「我还以为你会喜欢我带给你的温暖，道恩。」 沈莫玄看着这好了伤疤忘了痛的黑龙，有些无言。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塞克塔斯这正经不了三秒的性格估计是改不了了。 「……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深渊？」 「你不是说深渊发生了什么异常你会负责的吗？」塞克塔斯回答，「我在等你负责的那一天，然后我会带你一起回去。」 沈莫玄看了他一眼。 「算了，随便你吧，反正我要离开了。」 「离开？」黑龙直起身体。 「你要去哪儿？」 「和你有关系吗？」 黑龙的脸色变了又变，「我要和你一起去。」 他留在这里的原因就是为了对方，如果说道恩要离开圣山，那他也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 沈莫玄偏过头，打量着对方。 「你去干什么？」 「保护你。」 「我不需要你的保护。」 塞克塔斯的眼神闪了闪。 他知道对方说得没错。 圣骑士的实力远超于他，他不需要他的保护。 如果想要留在他的身边，他必须要找到另一个更加充分的理由。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银髮骑士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那么，你就利用我保护你想要保护的人吧。」 黑髮青年沉声道。 沈莫玄欲言又止，抬起眼眸审视着面前的人。 「……你没必要做到这一步，塞克塔斯。」他看着面前神情认真的黑髮青年回答道。 「为什么？这是我自愿的。」塞克塔斯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我说过了，我愿意向你付出一切，你可以尽情地使用我的力量去做你想做的事。按照我们之间的契约……你本来就是我的『主人』。」 「我和你立下契约，只是为了防止你乱发情。」沈莫玄道。 「只要你不去杀人放火，你要做什么都与我无关。」 「那我想要留在你的身边。」 塞克塔斯毫不犹豫地顺着他的话道。 「不要。」沈莫玄拒绝他。 这一个个的都是怎么了，和吃了强力胶似的难捨难分，平时怎么没见他们自主性那么差？ 「为什么你总是拒绝我？」 见到银髮骑士拒绝，塞克塔斯皱起眉。 「给我一个理由，道恩。」 沈莫玄打量着他那大块头，「……你超重了。」 「我自己飞过去。」 「太招摇。」 「那我变成你的侍从。」 「你以为我们不会统计人数？」 「……啧。」塞克塔斯啧了一声，露出有些烦躁的表情。 银髮骑士斜睨了他一眼。 塞克塔斯干脆变回了龙形，他把巨大的龙脑袋凑到银髮骑士面前，闭上眼睛在他胸前蹭了蹭。 有一说一，沈莫玄确实很欣赏塞克塔斯龙形态的时候威风凛凛的样子，于是上手摸了两把黑龙的下颚。 但他只摸了两把就松手了。 「撒娇也没用。」 圣骑士推开对方不断凑近的脑袋，很有原则地说道。 谁曾想，黑龙睁开眼睛，用那双黄金瞳幽怨地看着他一眼，然后口中低低默念了什么咒语，只见他的身体骨骼忽然开始嘎吱嘎吱作响，骨翼张开又收拢，喉中发出了一些隐忍的痛苦哼声。 在几个唿吸间，那原本站起来能够顶到仓库天花板的巨龙便缩成了一只蜥蜴那么大。 将自己缩成巴掌大小的黑龙飞起来，停到了圣骑士的肩膀上，收拢翅膀趴了下来。 「不许再拒绝我了，道恩。」 第259页 塞克塔斯的胸膛微微起伏着，声音有些沙哑，他从来没有用缩骨术将自己变成这么小的形态，初次尝试，可能是这种形态下的身体力量被压制到极低的原因，他感到有些疲惫。 这傢伙居然可以把自己缩得这么小，而且体重也明显变轻了…… 沈莫玄惊异地将停在自己肩膀上的黑龙用手抓起来，放到小臂上。 黑龙乖顺地在他的手臂上趴定，身后长长的龙尾微微弯曲，圈住了他的手腕，在他的指尖不经意拂过对方的脸庞时，闭上了那明亮的黄金瞳，低下头颅，将侧脸贴在了他的护臂上。 龙的身躯依旧精緻得不像话，在日光石的照耀下，漆黑的鳞片散发出神秘的光泽，但原本尖利的爪子和鳞片却被小心翼翼地收拢，没有划破男人的皮肤。 这一次，沈莫玄良久都没有说话。 他感受到了黑龙的诚意，这让他无法再找藉口拒绝他。 「你说服我了，塞克塔斯。」 他把黑龙放回了自己肩膀上，嘴角微微凹陷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那你就跟我一起去吧，小傢伙。」 第120章 圣骑士断袖 图书馆在靠近前殿的位置，门口有个巨大的白色喷泉，这里有着整个加德兰最为丰富的藏书，从魔法奠基到帝国歷史，从世界起源到末日预言。 银髮骑士站在图书馆的门前，肩膀上趴着一只迷你黑龙。 「我以为你说的要走，指的是离开这个城市。」塞克塔斯在他的耳边说道。 「我是说了要走，但是没有那么快。」沈莫玄回答。 「现在只不过是来找一样东西。」 他看着这扇有些熟悉的胡桃色大门，走上前，将其朝内推开。 映入眼帘的是处在大厅正中央那恢宏大气的旋转楼梯，天光从穹顶上的透明玻璃落下，将楼梯中央的水晶灯照得闪闪发亮。巨大的石柱撑起这座足有五层的图书馆，层层叠叠的书架鳞次栉比，隐藏在一扇扇纯白的大理石拱门后方，一眼望不到尽头。 好闻的书卷和木质的气息瀰漫在空气中，让人的心情不知不觉中便平静下来。 这里和普林霍尔记忆中的图书馆很像，但少了几分变幻莫测的光怪陆离，多了几分真实与肃穆。 「武器与宠物不能入内，这位圣骑士大人。」 一道沧桑的声音从一侧传来，沈莫玄偏过头，看向那书桌后坐着的女人。 那是一位头髮花白，戴着琥珀老花镜的修女，她身前的书桌上摆放着许多本摊开的魔法羊皮卷，捲轴看起来都十分破旧了，一只羽毛笔正在无人操纵的情况下自动沾取墨水，将书籍上将要散佚的文字誊抄到新的捲轴上。 一把银剑被轻轻放在了书桌上。 「失礼了。」 摘下佩剑的骑士这样说着，又抬起手，想要把肩上的「宠物」给寄存在这里。 谁料原本任他抓取的黑龙却忽然抬起翅膀避开了他的手，扇动着翅膀飞到了他的另一侧肩膀上站定，对着书桌后的女人眯了眯眼。 「女人，识相点，我可不是一般的宠物。」他道。 修女抬起了头，而那只羽毛笔也跟着停了下来。 「你的蜥蜴说话了，圣骑士大人。」 「他不是蜥蜴。」 「你才是蜥蜴。」 银髮骑士解释的声音和黑龙那讽刺的话语几乎一同响起。 啪嗒。 羽毛笔落在了桌上。 修女摘下眼镜，眯起眼睛仔细看着面前的圣骑士肩上的那只比蜥蜴多了两只翅膀的东西。 「哦，光明神在上。」 修女面露惊奇，「这是只龙吗？」 「我从未见过如此娇小的龙。」修女好奇地问道，「它吃什么？会咬人吗？」 「不咬。」塞克塔斯露出一个狞笑，「我一般都是整个吞进去。」 "圣神保佑……" 修女捂住了胸口，瞪大了眼睛。 就在塞克塔斯觉得对方受到了惊吓的时候，女人却露出了一个有些惊喜的笑容。 「大人您的龙还会说笑话！真是个小机灵鬼！」 「我#%￥&……」 从肩膀上飞起来的黑龙被银髮骑士一把抓拢在掌心，在五指形成的笼罩里扑腾着翅膀，口中还冒出了几个迷你火花。 「他还小，不懂事。我还是自己看管吧。」 沈莫玄面不改色地抓着黑龙，说清了来意。 「……我是来找《奥术之典》的。这本书在这里吗？」 「奥术之典……」听见这个名字，修女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复杂的神色。 「请您和我来。」 她从桌后绕了出来，带着沈莫玄沿着旋转楼梯一路来到了顶楼。 在距离穹顶的阳光最近的地方，有一座白色的石台，石台上有一个空的置物架，上面还有一道浅浅的白痕，刚好是一个矩形，像是曾经放过一本书。 「您要找的书原本就在这里。」修女指着石台中央。 「奥术之典记录着神降世以来最重要的预言和秘法，描述了这个世界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是教廷最为重要的圣书之一。」 「但就在一月前，圣山遭遇血魔袭击那晚，图书馆也同样遭到了洗劫，那本书在过程中遗失了，至今都未能找到。」 在塞拉斯袭击圣山那晚丢失了？ 沈莫玄皱了皱眉。 第260页 「没有副本吗？」 「没有。」修女摇了摇头，「奥术之典上有着神明的禁制，其上的秘法不能被復刻也无法被记忆，唯有亲手拿到那本书的人，才能够窥见其中的奥秘。」 「但这本书本身便具有魔力，时间在它身上停滞了，因此，它无法被轻易毁灭。」修女意味深长地说道，「圣书有灵，它一定还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等待着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银髮骑士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思索。 虽然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书，但他还是留下和这位知识渊博的老修女聊了一会儿。等到从图书馆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日暮西山，沈莫玄走了一半的路，才想起来自己手里还抓着一只龙。 他张开五指，却发现对方像个蝙蝠一样，用翅膀和爪子扒拉在他的大拇指上睡着了。 粘性很好，甩都甩不下来。 「塞克塔斯？」 沈莫玄用指尖挠了挠对方的翅膀。 过了好一会儿，黑龙才慢悠悠地从翅膀缝里露出一只眼皮在打架的金眼睛。 「道恩……我有点累……我要睡一会儿。」 「你还好吧？」沈莫玄见他困得不太正常，皱起眉。 「没事，只是变得太小了……需要……适应一下……哈欠——」 黑龙打了个哈欠，说话的工夫，他又躺在沈莫玄手心里团成一圈，睡着了。 见他看上去确实没什么大碍，沈莫玄便没再叫他，直接把他带回了房间，拿了一个多余的枕头给对方当龙窝。 但想要摆脱对方的时候却费了好大的工夫，塞克塔斯的爪子虽然变小了但力气依旧大得很，沈莫玄试了好久都没把对方从自己手上扒拉下来，最后只能把整只秘银手套连同臂甲一起卸下来留给他了。 抱着手套的黑龙在枕头上鼻翼翕动，似乎是嗅到了喜欢的气息，他很满意地翻了个身，晃悠着尾巴，睡得四仰八叉的，鼻子上唿啦唿啦地冒着白烟，看着像个小水壶。 这次是彻底睡熟了。 沈莫玄在室内设下了好几重结界，再三确定对方不会在睡梦中酿成火灾事故把自己房间给烧了之后，才安静地离开了房间。 …… 地牢中，塞拉斯百无聊赖地倚在墙上，伸出手，探入天窗下方被阳光照耀到的光柱当中。 他那白得有些病态的皮肤在阳光下几乎透明，青紫色的血管根根分明，乌黑的指甲尖利又狭长。 那是一只苍白的，妖异的，非人类的手。 「你为什么不害怕阳光？」 一道声音从一侧响起，是坐在床上的尤里。 塞拉斯用紫红色的眼眸瞥了对方一眼，散漫地回答道。 「有人给了我祝福。」 金髮青年露出迟疑的表情，「是雷蒙德大人？」 「哈？」吸血鬼嗤笑一声，似乎觉得这个假设很可笑，「他没一剑捅死我就算好了。」 「那到底是谁祝福了你这样邪恶的黑暗生物？」尤里疑惑道。 倚在墙上的黑髮血族偏过头，看了一眼对方。 他忽然勾起一侧的唇角，露出一个邪肆的笑容。 「是你钟爱的尤莱亚。」 「尤莱亚……是谁？」 金髮青年的灰眸怔了怔。 塞拉斯见他脸色一片空白的模样，脸上的笑意没了。 「嘁。」他撇了撇嘴，「无聊。」 「等等。」尤里从床上站起来，「你认识我？」 他敏锐地发现了不对。 「那你为什么要在雷蒙德大人面前表露出你不认识我的样子？」 「别误会。」 塞拉斯摆了摆手。 「我和你确实不熟，只不过是听一个熟人提到过你。」 「熟人？」尤里皱起眉。 他直觉对方隐瞒了什么，但却因为自己的记忆缺失了太多东西而抓不到要点。 「谁是你的熟人？」 「说了你也不记得了……可悲的傢伙。」 塞拉斯并没有要回答他的意思。 「塞拉斯，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我好像没有义务要回答你的话吧？」血族脸上露出几分阴沉，「乖乖闭嘴，否则我就让你长眠不醒。」 在他那威胁性极强的瞪视下，金髮青年瑟缩了一下，躲回了床上。 见对方这禁不起恐吓的胆小模样，塞拉斯脸上露出了带着几分轻蔑的讥笑。 就在这时，一道令他头皮发麻的声音忽然从门口响起。 「你准备让谁长眠不醒？」 银髮骑士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冰蓝色的双眸透过观察窗的缝隙直直注视着他，眼神冰冷而又犀利。 塞拉斯身体一颤，从墙上直起了身 「道恩……你怎么回来了？」 他悻悻道。 和黑髮血族不同的是，牢房中的另一个人却面露惊喜。 「雷蒙德大人。」尤里从床上站起来。 但银髮骑士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在确认他无事之后，便在金髮青年殷切的目光中挪开了视线。 「出来。」他对着吸血鬼努了努下巴，示意他到外边说话，然后便倏地阖上了监视窗。 …… 塞拉斯眼神微颤，他不知道为什么圣骑士会去而復返，只觉得心脏幻痛，好像是隐隐约约又预测到了自己会被剑捅的命运。 他扶着墙站了半天，才身体僵硬地往外走。 第261页 他自己都没想到，有朝一日，他居然会怕一个人类怕成这样。 沈莫玄带着塞拉斯来到了审讯室。 之前普林霍尔坐过的那把刑椅还在那里，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没有干涸的血迹，不知道是谁留下的。 空气中瀰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听见身后传来了低呕声，沈莫玄不明所以地转过身，看着背后的黑髮血族捂着嘴巴，露出了有些嫌恶的表情。 「这个地方真是噁心。」他道。 「我还以为你会觉得这里很好闻。」 「怎么可能？」塞拉斯的表情就好像在听天方夜谭，「用你们人类的比喻，这里闻起来就好像是经年累月的残羹剩饭累积在一起发出的泔水的馊味。」 「如果你是想对我用刑的话，你已经成功了，道恩。」 塞拉斯捏住鼻子，这里的环境对嗅觉敏锐的吸血鬼而言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我不过就是凶了他一句，你至于吗？」 「塞拉斯，你好像还没有搞清楚我找你来的目的。」圣骑士转了个身，说出了那个关键词。 「《奥术之典》，是不是你拿走了？」 黑髮血族眼睫微颤。 银髮骑士双眼一眯，语气中隐隐多了几分风雨欲来的气势。 「你还隐瞒了我什么？」 「道恩……」空气似乎变得凝固起来，塞拉斯的声音有些艰涩，但还是嘴硬道。 「这怎么能说是我要隐瞒……你好像也没有问过我吧？」 「你认识雷维阿坦？」 吸血鬼脸色一滞，面色复杂。 「你都听到了？」 圣骑士走到了刑具架前方，眼眸如同寒潭般幽深清冷。 「给你一个机会主动向我坦白，塞拉斯。」 在吸血鬼愈发苍白的脸色中，他缓缓道。 「如果让我自己来问，你就会知道普林霍尔是怎么失去记忆的了。」 第121章 吸血鬼的告白 塞拉斯抬起头，看着面前的银髮骑士。 那双如冰原湖泊般浅淡的蓝色眼眸被笼罩在额前的碎发形成的阴影下，凌厉的视线好似要将他剖成两半。 伴随着他沉默时间的加长，对方的嘴角弧度又向下落了几分，空气中的压迫感越来越强了。 终于，圣骑士不耐烦了。 「我很欣赏你的勇敢。」 他的拇指推开剑格，那犀利的银光乍泄。 「等等！」 塞拉斯抿了抿唇，终于下定了决心。 「不用动真格吧……我也没说不告诉你。」 圣骑士握着剑柄的手没有收回，抬了抬头，示意他继续说。 「我和雷维阿坦确实认识。」 塞拉斯偏开头，语气中带了几分回忆。 「具体是什么时间认识的，我也有些忘记了，不过那应该是两百多年前的一个春季。」 「那时候勒森魃家族还是科萨炙手可热的贵族，每年春季，我们会在城堡中召开化妆舞会，舞会一开就是好几天，食物和美酒数不胜数，到最后没有一个人能够清醒地离场。」 「但这是表面上，实际上这场舞会的真实目的，是寻找新鲜的猎物，而那傢伙刚好和我选中了同样的人。」 「但雷维阿坦和我追求的是不一样的东西，我只是需要鲜血和肉-体带来的欢愉，而他需要的是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灵魂和痛苦之类的。」 「他在我吸血的时候闯入了我的卧室，向我发出了想要三个人一起的邀请。」 沈莫玄的眼神变得有些古怪。 「没必要这样看着我。」塞拉斯耸了耸肩，「勒森魃是随心所欲的魔党一族，作风一向开放，这些事情在那里本就司空见惯——人活得久了，对于那些循规蹈矩的流程早就厌倦了，唯有稍微逾越一些的事物才能给感官再度带来刺激。」 「不过我并没有和其他人分享自己猎物的习惯，所以驱逐了他。」 「也许对于上位恶魔而言，被拒绝的感觉很稀奇吧……他开始追求我。」 「……他会为我带来一些可口的人类，甚至还有一些尚未堕落的人鱼……这种别样的追求持续了十几年的时间。」 「他每次出现都会换一个躯壳，恶魔的本体被封印在深渊当中，而人类的肉身对他而言就好像是衣服，但恶魔的眼睛从来不会变，因此你并不难从人群中辨认出他。」 塞拉斯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凉薄之意。 「我从不拒绝他带来的食物，不过也没有接受他的感情……恶魔的追求太过于处心积虑，我能看出来他垂涎的是我的灵魂，但我可没打算放弃永生的乐趣……更不用说那个时候作为贵族少爷的我活得可以说是无忧无虑，肆意非常。」 「但好景不长，我的父亲，勒森魃族的二代长老阿莱克斯想要控制加德皇帝的阴谋被揭穿，光明教会抓住了他，然后组织了三只大军前来剿灭所有血族，不论是参与了这场宫变的，还是没有参与的，凡是血族他们都格杀勿论，整个城堡到处都是死去的血族的尸体，教会的军队在城堡各处放了火，想要将一切都付诸一炬。」 「那是我倒数第二次见到雷维阿坦——他从那个燃烧着熊熊大火的城堡里带走了重伤的我，带我去见了被光明祭司囚于牢狱中的父亲。」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闭上了眼睛。 第262页 「父亲将他的生命交给了我，我吸收了他的本源之血，所以我活下来了……而他则在天窗下的第一缕阳光出现的那一刻化为了灰烬。」 「我活了下来，成为了勒森魃氏族的遗孤。」 「所以……你和雷维阿坦还是……？」 沈莫玄挑起眉。 「没有。」塞拉斯的语气冷了下来。 「我咬了他，从他的血液中察觉出了他的谎言，所有的悲剧都是因他而起，是他泄露了秘密，才让勒森魃遭受了灭族之灾，所以我杀死了他附身的傀儡，离开了那里。」 「后面的事情你就知道了。」 「我在世界各地漂泊了一百多年，一直都在转化新的眷属，想要重新振兴勒森魃族，收服各自为营的其余魔党氏族。但冈格罗族的女爵蕾蒂西亚一直窥伺着我的力量，她设下陷阱诱捕了我，用时间禁术将我变成了孩童模样，封印了我的力量与记忆。」 「是碧翠丝的血让我恢復了力量和记忆，她带着我回到了那座失落的城堡，让我想起了一切。」 塞拉斯抬起眼眸，用那双名贵宝石一般的紫红色眼睛注视面前的圣骑士。 他嗤笑了一声。 「你是不是一直都不相信我，道恩？」 沈莫玄眯了眯眼。 塞拉斯朝他走近了几步。 「你错了，我当时是真的喜欢上了尤莱亚，即便我忘记了和你之间的约定，我也并不想要伤害他，更没有想要和光明教廷再度开战——至少在他的任期间没有这个打算。」 「是雷维阿坦找上了门来，向我提出了要求。」 「他从那场大火中救了我，这是恶魔的人情，而我必须要偿还那个代价，否则就会遭到魔力反噬。」 「这就是我会攻上圣山，杀死圣骑士团，夺走《奥术之典》，甚至……想要玷污圣子的真正原因。」 黑髮血族凑近了银髮骑士的身旁，对他轻声道，「他告诉了我圣山的光明结界的阵眼，告诉了我从哪里上山会更容易攻破骑士团的防御……我猜……他应该是从普林霍尔口中得知的……要怪，也只能怪你的小情人嘴巴太不严实了。」 银髮骑士偏过头，与他直直对视。 塞拉斯看着近在咫尺的冷峻面庞，嘴角微勾。 「如果你准备问我《奥术之典》在哪儿，我只能告诉你我也不知道，我用黑鸦把书交给了雷维阿坦。」 「现在我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你了。」他反问道，「圣骑士大人，你满意了吗？」 「没必要为自己找理由，塞拉斯。」沈莫玄看着对方，「就算你是受到了恶魔的胁迫，但你对尤莱亚做的一切都是遵从了你自己的本心。」 塞拉斯怔了怔。 「别忘了，我们之间的血契，只有在伤害尤莱亚的行为是由你的主观意愿出发的条件下才会生效。」 「骨子里，你就是个渣滓。」他用冷漠的语气说出了最终论断。 圣骑士的话让生活作风糜烂的吸血鬼不以为然。 他低笑了几声，「你知道当时我是怎么做的吗？」 他抬起手，冰冷的指尖轻轻地抚摸着圣骑士护颈上方露出那块温热的皮肤。 强有力的脉搏从指尖下方传来，那是生命的鼓点，是圣骑士满溢的光明之力，是那灼热浓稠的血液在奔涌中发出的跃动。 像是情景演绎一般，塞拉斯复述着当时自己说过的话。 「我说……亲爱的圣子殿下，你的血越来越诱人了，就好像成熟的果实，让人想要一点一点地把你嚼碎，吞入腹中——」 他的手腕被人用力攥住，弹出的尖利指甲未能划破圣骑士的皮肤。 手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感觉几乎要被折断了，但黑髮血族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盛。 「我划破了他的脖颈，然后尝了他的血……」 「同样是饱含光明之力的处子之血，他的血……却和你的血大相迳庭。」 「尤莱亚的血很甜美，就好像是带着芬芳果香的樱桃酒，即便是有光明之力，也很清淡柔和。」 「但你的血却不一样，像是经过了若干年熟成的干邑白兰地，刚入口的时候，强烈的口感甚至让人感到有一丝麻痹般的苦涩，紧接着才会有阵阵层次分明的回甘。吞咽的时候，那股炙热的温度从味蕾一直蔓延到胃部，好像要将我的喉咙烫穿。」 他抬起眼眸，眼神缱绻如丝。 「我当时觉得喜欢他，所以想要和他做.爱，想要喝他的血。」 「但现在看来……我还是最喜欢你，道恩。」 「如果早知道你有这么美味。」他舔了舔唇，「我才捨不得把你从那么高的地方丢下去。」 沈莫玄一怔。 这傢伙在说些什么？ [宿主，他说的就是你刚穿越来的时候的场景呀！你忘记了，你一开始浑身粉碎性骨折躺在神殿前动弹不得，是因为塞拉斯把你从高空中丢下去了。]518系统提醒道。 [……我想起来了。] 沈莫玄眼神暗了暗。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吸血鬼已经用空余的那只手抚上了他的胸口。 「……你一定很痛吧。」塞拉斯歪了歪头，眼神夹杂着几分怜爱与疼惜。 他的指尖划过圣骑士盔甲上精緻的花纹，在他的胸前打着转，「伤已经都好了吗？」 「要不要把衣服脱了……我给你看看？」 第263页 第122章 圣骑士的小黑屋 面对塞拉斯那暗示性明显的撩拨，沈莫玄没有回答。 他只是垂下眼帘，看了一眼塞拉斯在自己胸口作妖的手。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如果你的手放在不该放的地方，就别想要它了？」 一道银光闪过，塞拉斯发出了一声惊叫，像是只应激的猫一样勐地往后一跳，瞬间倒退到了距离圣骑士最远的墙角。 他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了一眼面前缓缓将长剑收回剑鞘中的男人，低下头，看着落在他脚边的那只熟悉苍白的断手，慢了一步才反应过来： 他的手断了。 他扭过头看向自己的手腕。 一个平整的切口出现在本该是左手的位置，伤口连骨肉带血肉被完整分离，圣骑士的剑太快，断手的疼痛此刻才如潮水般从神经末梢涌到大脑。 「你真是个毫无风度的男人。」 塞拉斯捂着自己血流如注的手腕，语气有些嗔怒。 「……切的是你的手而不是脑袋，已经是我风度的体现了。」 沈莫玄正这么说着，却忽然感到脚踝处传来异样的感觉，他面无表情地低下头，只见那掉在了地上的半截左手虽然失去了主人，但却好像有了自己的思想一般，以双指为足，走到了圣骑士的长靴旁，依依不捨地倚靠在他的脚踝旁，用小指摩挲着他的脚背。 见他无动于衷，那只纤长白皙的断手又转而用虎口把住了他的脚踝，翘着兰花指做出了上下移动的妖娆动作。 沈莫玄虽然性格冷淡，但他又不是个单纯无知的傻子，自然能看出来对方的寓意。 他拧起眉。 「塞、拉、斯。」 听见银髮骑士发出严正警告的沉冷声音，黑髮血族抬起自己血淋淋的手腕，向他无辜地示意。 「叫我做什么？手现在又不长在我身上，它做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 一道白焰凭空而起，在圣骑士的脚踝上纠缠不休的手顿时松开了对方，双指併拢跪在地上，仿佛在向他求饶。 但断手的求救并没有得到圣骑士的怜悯，明亮的圣焰转瞬就吞噬了那只苍白的手掌，将其烧了个精光。 「哦……我可怜的小手。」 塞拉斯故作可怜地啧了几声，黑雾从断手下方涌出，凝结成了一只手的模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他的伤口復原。 他活动着新长出来的手掌和五指，将食指和拇指搭成了一个圈，放到眼前，意有所指道。 「你的脚踝好粗，我一只手都快握不住了……」 「也许下一次应该用别的？」 他伸出了猩红的舌尖，在圈中比了比。 见他死性不改，沈莫玄双目微沉。 ……有些人，真的是可以屡屡刷新他的下限。 「这都是你自找的。」 银白的锁链从墙壁中延伸出来，将吸血鬼的双手手腕锁住。 或许是知道自己反抗也是浪费力气，塞拉斯没有闪躲，任由那链条将自己拷了起来，甚至好整以暇地抬起头看向面前的圣骑士，嘲讽道。 「道恩……你的神圣禁锢是不是变弱了？」 他歪过头，反手抓住了那和自己的皮肤无缝贴合的链条。 掌心和链条触碰的地方，没有丝毫的痛感传来。 平常得就好像这只是普通的铁链。 明明上一次，圣骑士的神圣禁锢凝结出来的锁链一碰到他的皮肤就会「嗤嗤」作响，在他的身上留下一道道鲜红的灼痕。 「……它甚至都没有在发光。」 塞拉斯脸上露出几分不痛不痒的神色，「你还不如像上次那样用剑把我钉在墙上呢。」 面对吸血鬼的挑衅，圣骑士并没有露出愠怒的表情。 他只是用如脸色一般平静的语气说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个房间吗？」 「因为……」塞拉斯的目光落到了圣骑士身后五花八门的刑具上。 他用低哑的声音道，「你想要折磨我？」 「折磨？」 圣骑士重复着他的话，视线却落在了塞拉斯的胸膛。 他的双眸在昏暗的室内微微发亮，如同深海中浮动的蓝藻，那是魔力覆盖于双目产生的异象。 他的注视吸引了塞拉斯的注意。 察觉到了圣骑士正在用魔力扫描自己的身体，血族挑起了眉梢，不但没有阻挡或者屏蔽对方的探查，反倒放松了后背，倚靠在墙角，摆出了一个更加诱人的姿势。 手腕上的银链微微作响，光滑蜷曲的黑髮从耳畔滑落到肩头，血族慵懒地眯起那双如流动的宝石一般紫红色的眼眸，轻嘆一声，咬住了自己形状姣好的下唇。 他忍耐着，接受着圣骑士那无情如刀割的视线，即便放到任何一个其他人类身上，他都会因为这逾越的探查而感到恼怒，但在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停驻在他的身体上的那一刻，他却出乎意料的没有任何的愠怒。 反倒是另一种感觉，在心底逐渐升起。 他好像，喜欢被对方这样放肆地打量。 但沈莫玄却不知道塞拉斯心中那阴暗又隐秘的想法。 他的视线根本没有停留在塞拉斯的体表，而是穿越了他的皮肤和筋骨，落在了那颗即使是对于不死族而言也十分重要的器官上。 他在用目力捕捉对方的心跳。 在真实之眼的视野中，黑髮血族胸膛中那颗属于活死人的心脏正一鼓一鼓地战慄着，在圣骑士的注视下，鼓起的节奏越来越快。 第264页 他注视了一会儿，心中便有了数。 「我应该早点发现的。」 银髮骑士淡淡道。 「什么？」 塞拉斯的眼中已经露出了兴味，却还是故作不解地问道。 「你刚刚说，因为活得太久了，需要一些感官上的刺激才能带来愉悦，这个道理，对你来说也是如此。」 「被木桩钉入掌心，被利剑刺穿心脏，被光明之力灼烧……甚至是被用钳子拔掉獠牙——这些对你而言，就是能够带给你感官刺激的事物，是吗？」 沈莫玄回忆着自己和吸血鬼相遇后对对方做的所有事情，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正中对方下怀。 「疼痛与残缺，畏惧与羞耻，这些负面的感觉对于普通人而言是一种折磨，但对你而言，反倒是一种特殊的享受，只要我无法杀死你，这些惩罚……就会成为对你的奖励。」 「……」 听见对方对自己一针见血的剖析，倚在墙角的吸血鬼嘴角微微上挑，他盯着面前的圣骑士，绮丽的脸庞上露出了一个诡魅的笑容。 「这位亲爱的圣骑士长……你太失礼了，怎么能当着我的面这么说呢？」 他不紧不慢地抬起手，向对方展示自己手腕上的镣铐，用柔弱又暧昧的语气道。 「难道是我主动将手递给你，让你铐住我的吗？明明是你强迫我的……你怎么能反倒说是我在享受呢？」 「如果你非要用这样歪曲事实的话来批判我……那我也只能用同样的话回敬你了，道恩。」 「看着我为你流血，为你哭泣，为你施加在我身上的暴力而颤抖的时候……你是否也会觉得很愉悦呢？」 「……」 沈莫玄的双眸微微移动，落到了面前的吸血鬼脸上。 塞拉斯看着面前没有回答的圣骑士，眼神逐渐散发出一种异样的光芒。 「你和我……」他用几近于呢喃的语气道。 「我们真是天生一对啊……」 他顾自低下头，低笑起来，却没注意到面前的银骑士骤然犀利的眼眸。 沈莫玄搭在剑柄上的指尖动了动。 【警告，瞬时魔力波动超过最大阈值。】 一道十分有距离感的女声在脑海中响起，174系统的声音停顿了片刻，又继续道。 【魔王冕下，您是否想要抹消塞拉斯的存在？如果毁灭这个世界，覆写绝对法则，应该就可以突破血契对您的限制。】 [雅蠛蝶咕哒塞！宿主！哥！大佬！你你你冷静一下！] 518系统紧张得数据流都快停止了。 啊啊啊塞拉斯求你快闭麦吧，你居然敢当着宿主的面点出他那兇残的抖s属性，还和自己搞拉郎配，你不会以为他真的弄不死你吧！它要维护这个世界的秩序容易吗？！ 518连忙开始给对方求情。 [大佬，塞拉斯他嘴贱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别往心里去，饶了他这条命吧。] [你搞错了吧。] 沈莫玄语气平淡。 [我没打算杀他。] 就这么杀了他，岂不是便宜了这个恋痛癖。 [……什么？]518的语气颤颤巍巍的。 大哥你的杀气都已经化作实质了，你还觉得我们可以当做看不见吗？ 【174，你刚刚测错了。】圣骑士放下了搭在剑柄上的手，平静道，【现在呢？】 【您的魔力非常平稳，并没有波动的迹象……非常抱歉，刚才可能是系统错误。】174从善如流地回答道。 [系统怎么可能错……咳咳，错了也好，是……是我误会宿主了，咱们peace & love哈哈。] 518干巴巴地假笑了两声。 「为什么这么沉默？」 塞拉斯还没意识到自己和死亡擦肩而过，他的语气轻佻。 「生气了？还是……看我看入迷了？」 面对他的提问，圣骑士只是抬起眼帘，回答道。 「错。」 吸血鬼愣了愣。 「你错了，塞拉斯。」 沈莫玄回答了自己最初提出的问题。 「把你带到刑讯室，不是因为我想要折磨你，而是因为……这里没有窗户。」 「……」吸血鬼瞳孔微缩，他看着四周严密的石墙，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里的墙面和门都刻有光明符文，可以吸收魔力的攻击，即便是你也很难突破。」 圣骑士后退了两步。 塞拉斯几乎立刻理解了他将要对自己做什么，他微微瞪大了眼睛，想要上前却又被锁链限制了自己的行动范围。 「等等，道恩——」 那被封锁在黑暗的棺椁中的记忆涌上心头，那股可以吞噬一切的寒冷让他光是回忆便深深打了个寒战。 他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有些太过得意忘形了，以至于忘记了面前的男人是个多么冷血残酷的「暴君」。 「圣骑士大人，是我不对……」他放软了声音，讨好道，「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的冒犯。」 「你的求饶和道歉我都已经听腻了，塞拉斯。」 圣骑士不咸不淡地回答。 吸血鬼的挣扎停了下来，怔怔地看着他。 「你的假意顺从好像每次都只能持续很短的一段时间，即便拔了你的獠牙，也没有影响你的反骨。如果你这么不想要服从我的命令，那我也只能放弃对你的希望了。」 第265页 「不是这样的，道恩……我……」见对方就要离开，塞拉斯语速飞快，「你不是还需要我帮忙保护普林霍尔吗？我会做好的……我保证……我会乖乖的做个听话的工具人……不！不要把我关起来！」 沈莫玄已经退到了门口。 「恭喜你，今天是你看到太阳的最后一天。」 「愿黑暗净化你的污秽，塞拉斯。」 「不行！别走！」 银髮骑士没有再对吸血鬼的话给出任何回应，而是用手拉住了那扇遮光性很好的合金铁门，缓缓合上。 光线开始在房间急剧收缩，转眼便只剩下一小道扇形。 「不许关门！」 银链的铮然作响反映着血族此刻不平静的心情。他赤红着双眼，像是疯了一般拉扯着手中的银链，但这个时候挣扎显然有一些太晚了，圣骑士的禁锢之术根本没有给他挣脱的可能。 见求饶不成，他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 「死面瘫！我不就是调戏了你几句，你非得这么较真吗？还用这个威胁我！你这个不懂情爱的呆子！」 银髮骑士的手顿了顿，他抬起眼帘幽幽看着他，像是在欣赏他卸去伪装的真面目。 塞拉斯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 他此刻的后悔是可以给自己两耳光的程度。 「道恩……」他颤了颤嘴唇，悻悻道，「我说笑的……」 门在他面前「啪嗒」一声严丝合缝地阖上了。 室内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道恩！我不是故意的！刚刚是我不好……」 塞拉斯在一片黑暗中朝着门口的位置忙不迭地道歉。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不要这么对我……道恩……」 …… 沈莫玄靠在走廊上，听见房门里传来的一声声苦苦哀求，不为所动。 [宿主，你真打算一直关着他吗？]518弱弱地问道。 [没有。]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放他出来？] [看他表现。] 门内的哀求声大概持续了十几分钟时间，然后逐渐减弱。 没过一会儿，隐隐的泣音从房门中传出来。 「道恩……我好冷……呜呜呜……」 「我知道错了……求求你……没有光我会死的呜呜。」 「我发誓……我再也不冒犯你了……我会乖乖听话……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呜呜呜……道恩……你还在的对不对……我知道你还在……」 518听得不忍心了。 [宿主，他好像哭得很惨，要不把他放出来吧？] [还早。] 沈莫玄淡淡道。 以他在那七天七夜的站岗里对塞拉斯的了解，他实则是个耐力很好的人。 就好像恶魔雷维阿坦的套路在他的身上并不奏效一样，塞拉斯看似随心所欲，但他的意志力远比常人要坚定，他或许会因为一时的威逼利诱而假意妥协，但绝对不会轻易地为他人做出改变。 所以沈莫玄稍微动用了一些手段。 他消耗了两人之间仅剩的两次血契中的一次机会，钝化了塞拉斯对时间的感应能力。 这种感知是逐渐消失的，因此塞拉斯一开始并不能很快感觉到。 但他很快就会体会到什么是度秒如年。 第123章 无法逃离的吸血鬼 门内。 塞拉斯确实是在假哭。 但假哭也是很累的，他的嗓子都哭干了，只能停下来，咽了口唾沫。 一安静下来，四周的黑暗的存在感就显得格外浓重，仿佛一块冰冷的巨石压迫住了他的身体。 本该能让血族感到舒适和安全的黑暗化作了可怖的巨兽，对他狞笑着，嘲讽着他的自作自受。 寒气从四面八方出现，深入他的皮肤和骨髓，是圣骑士的诅咒在奏效。 塞拉斯的耳朵在极度安静中嗡嗡作响。 就好像是鱼离开了水，人没有了空气，没有了光的吸血鬼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流逝。 他的皮肤在逐渐风化，身体变得僵硬，逐渐无法动弹，就连意识都跟着模煳起来。 他知道自己不会真正的死去，只要有足够的血液带给他能量，他还是能够从休眠中被唤醒。 但谁知道那个铁石心肠的圣骑士什么时候才会将他放出去？ 这种无望的期盼和严寒中焦灼的等待才是最为残忍的酷刑。 塞拉斯有百分之七十的把握道恩正在门口等着他出洋相，因为他很确定对方是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 他知道对方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教训他，让他长长记性，于是使劲了浑身解数朝着对方柔声忏悔，但不论是用各种甜言蜜语诱惑，而是故作可怜的哭泣求饶，门外都没有传来圣骑士的回应。 塞拉斯的信心有些动摇了。 他开始不确定起来。 那傢伙不会真的选择放弃他了吧？ 光是在那个棺材里躺一个月就已经足够煎熬了，他无法想像如果自己要这样度过更漫长的岁月。 他会疯的。 …… 不知道过了多久，塞拉斯的双脚已经站得有些疲惫，他顺着墙面靠坐到墙角。 这个姿势并不让他舒服，因为锁链的长度，他只能高举着两只手，但总比一直傻站在哪里要强。 他将双腿蜷缩起来聊以取暖，但身体依旧冷得像一块冰，几乎冻得没有了知觉。 第266页 房间里一片黑暗，没有时钟也没有窗户，他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只是凭藉心里推算，觉得差不多过去了一天。 但他期盼的门锁被打开的声音始终没有响起。 这下塞拉斯彻底不确定圣骑士的想法了。 这样下去不行。 他抬起头，看向吊住自己的银色锁链。 虽然在黑暗中看不见具体的形状，但那镣铐的圆环正严丝合缝地卡在自己的双手手腕上。 因为是魔力凝聚成的，「神圣禁锢」可以任意调节大小，他没有办法挣脱这个锁链，除非—— 塞拉斯咬住了下唇，黑雾在锁链前方的位置凝结成两道锋利的薄刃，然后干脆利落地朝着他的手腕落下。 「唔！」 鲜血从手腕上喷溅出来，黑髮血族扬起脖颈，额角的青筋高高鼓起，绷紧了小腿，自断双腕的疼痛让他在那一瞬间想要大叫出声，但是他却咬紧了牙关，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他迅速凝结出黑雾将自己的伤口復原，张口接住着刚刚復原的手腕上流下的鲜血。 从血族身体里流出来的血也是冰冷的，塞拉斯并不喜欢那种温度下的血液的口感，但此时此刻为了保存力量，他也只能选择将就一下。 等到双手长全，他才从地上艰难地翻过身体，挪动着自己快要冻僵的膝盖，摸索着墙面，一点点前行，很快便找到了一个触感不一样的地方。 是门。 塞拉斯贴着门板跪坐在地，侧过头，将耳朵贴到了门板上，仔细听着门外的动静。 …… 一门之隔的墙外，靠在墙上的沈莫玄忽然抬起头，双眸定定地盯住了刑讯室的门。 [宿主……塞拉斯已经半个多钟头没动静了，他不会是晕过去了吧……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518的声音在他的脑内响起。 然而他的提问并没有得到沈莫玄的回答。 男人只是抱着双臂，视线微微下移，锁定了门把手下方的锁芯，敏锐的目力捕捉到了萦绕在锁芯内部的一缕黑雾。 这傢伙，这么快就熬不住了？ 他眯起眼睛。 这场博弈，或许会结束得比他预计得更早一些。 银髮骑士目光沉着地看着面前的合金门板，像是在洞穴口等待着猎物放松警惕自己探出头来的猎人。 …… 塞拉斯听了半天，确定门外除了流动的风声以外没有任何声音，才缓缓将手覆盖在门锁上，驱使着魔力探入锁芯。 咔哒—— 血族眼睫一颤，握住了门把手，将其缓缓拉开。 明亮的光线从门缝中逐渐出现，像是迷失在雪山上的探险者面前突然出现的篝火。 近在眼前的光让塞拉斯勾起了嘴角，就连身上的寒意和手腕上的余痛都已经被他抛在脑后。 他用力抓住了门把手，将其向后一拉—— 冻僵的身体骤然浸没在强光中，温暖沁入了四肢百骸，塞拉斯闭上了双眼，发出一声惬意的嘆息。 等到眼睛逐渐适应了光线的刺激，他才一点点地睁开眼睛。 只是刚刚睁开一道罅隙，他脸上的惬意便消失了。 像是慢动作一般，他一点点地睁开眼睛，缓缓抬起头。 视线顺着那双银色长靴一路上行，顺着那颀长的双腿来到紧实的窄腰和那宽阔的双肩，最后落到那熟悉的银色颈环和男人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庞上。 圣骑士不知道已经在那儿看了多久，冰蓝的眼眸中没有一丝温度，就仿佛在注视一个死人。 那一刻，塞拉斯的心脏就仿佛是凭空落入了深冬的湖水里，冰冷刺骨。 「……」 吸血鬼的喉咙哽住了，巨大的恐惧慑住了他的心脏，让他根本发不出声音。 怎么会…… 道恩…… 他怎么会还在这里…… 在极度的恐慌下，他的第一个反应竟然是要将门重新关上。 但就在门板还剩下一道细缝的时候，「啪」的一声，一只戴着秘银手套的手从上方抓住了门板。 塞拉斯一怔，愈发地用力地用肩膀抵住了门板往外推。 但门板像是焊死在了原地一样一动不动。 血族虽然不是擅长蛮力的种族，但力量也远超过常人，但即便塞拉斯已经用尽全身力气，身前的门板依旧无法顺从他的心愿阖上，反倒是在以一种磨人的速度慢慢地将他往后挤去。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诡异的感觉—— 就好像是猫抓老鼠一般，这也是圣骑士捉弄他的一部分。 门缝越来越大，逐渐不可能阻挡住一个男人通过，塞拉斯蓦地松开了抓着门把手的手，倒退着往后爬，想要躲藏进黑暗之中。 清脆的脚步声从洞开的门后响起，一道高大的身形从室外走进来，站在了那道狭长的光中央。 「躲什么，你不是想要照到光吗？」男人声音低沉。 「不是……不是……」塞拉斯吶吶地说着。 「想逃？」 「道恩……我没有……」 「我说过你可以自己出来吗？」 吸血鬼瞳孔微缩。 「……我只是太冷了……」 沈莫玄偏过头，看着墙角的血迹和依旧悬挂在锁链上的两只断掌。 「你倒是聪明。」 他淡淡道。 他抬了抬手，那道锁链便凭空消失，两只断手啪嗒一下落在了地上。 第267页 而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银白色结界，从圣骑士的脚下蔓延出来，逐渐覆盖了整个房间。 塞拉斯知道自己犯了大忌，不敢有任何的怨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圣骑士做着这一切。 「道恩……我没有要逃……真的……」 他的声音因为心虚而变得有些颤抖。 「我只是想要帮你……」 他试图给自己找个藉口。 「我以为你已经走了，我担心普林霍尔他无人看护……」 「你再在我面前说一句谎试试？」 圣骑士沉沉开口。 塞拉斯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喉结动了动。 「道恩……求你……」他低下头，「我可以做你的僕从……」 「我不需要一个满口谎言，随心所欲，以下犯上的僕从。」 沈莫玄看着他哑口无言的样子，缓缓道。 「塞拉斯，我说过，我不是非你不可。」 塞拉斯攥紧了双拳，指尖嵌入了掌心，疼痛让他振作了一些精神。 「可是我才是最好的人选，所以你才会将我唤醒，不是吗？」 「是吗？」 银髮骑士反问道。 室内陷入了一片寂静。 「你就在这里好好反省吧，塞拉斯。」 沈莫玄转过身。 「道恩！」 见男人就要离开，吸血鬼的脸色忽然慌张起来。 他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扑过去抱住了圣骑士的小腿。 「道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求求你了，不要走！」 「道恩？」 一道陌生的男低音忽然从门外响起，打断了两人的僵持。 塞拉斯的声音一顿，直起身扭头看向门口。 他怔了怔。 发出声音的不是人，还是……一只会飞的蜥蜴？ 「塞克塔斯。」 沈莫玄有些意外地看着找到这里来的黑龙。 「你怎么会来这里？」 「睡醒了，想见你，就顺着契约的气息来找你了。」 黑色蜥蜴挥舞着双翼悬停在圣骑士面前。 塞拉斯眯起眼，他毕竟是活了好几百年的吸血鬼了，眼力见不会差到哪里去，很快便认出了那只黑色蜥蜴的真实身份。 「深渊……巨龙？」 他用一种诧异的目光在那只罕见的奇幻生物与圣骑士之间移动，像是想不明白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一人一龙怎么会认识……甚至，关系还很好。 那位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圣骑士，竟然没有抗拒那只迷你黑龙的靠近，任由他落到了自己的肩膀上，收拢了翅膀。 被称作深渊巨龙的生物懒散地斜过脸，用一侧的金色眼眸看了他一眼，随后又往圣骑士的脖颈方向挪了几步，用一种懒洋洋的熟络语气道。 「这傢伙是谁啊，道恩？」 「他看起来不是很会做事，要不我替你教育教育他？」 「不需要。」 沈莫玄拒绝了。 他不是很习惯自己的计划和节奏被打断的感觉。 「你先回去吧，塞克塔斯。」 「我才刚来没几分钟，你就急着赶我走？」 黑龙在圣骑士肩膀上站了起来。 沈莫玄扭过头，和他对视。 黑龙静静和他对视了三秒，主动低下了头颅。 「好吧。」 他这样说着，却没有立刻离开。 而是低下头，看着扒拉着圣骑士小腿的吸血鬼，黄金瞳中露出一丝鄙夷。 黑龙在一道金光中幻化成人形。 高大魁梧的青年赤-裸着上身，露出一身古铜色的腱子肉，他扬起粗壮的手臂搭住圣骑士的左肩，下巴亲昵地靠在了他另一侧肩膀上，右手揽着他的腰，呈一种保护又依赖的姿态，贴住了他的后背。 「不过我想要让你知道……吸血鬼最擅长出尔反尔，他们可没什么做事准则和道德底线，这种黑暗生物控制不住自己的嗜血的本能，就和疯狗一样，就算你用绳子拴住他们，也很难保证他们什么时候不会突然扑上来乱咬人。」 他用轻蔑的眼神注视着圣骑士身下的黑髮血族，在男人的耳畔低低说道。 「不像深渊巨龙，一旦献上忠诚，就不会背叛，不会忤逆，永远……不会改变。」 他着重强调了「永远」这个词。 没等圣骑士再说什么，他便主动松开对方。 「我回房间等你，我的……主人。」 他意味深长地说着，末了，偏过头冷冷地瞥了眼还跪在地上的塞拉斯，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随后摇身一变，重新化作娇小的黑龙，用传送魔法离开了。 刑讯室里只剩下了两个人。 沈莫玄低下头，看向那依旧扒拉着自己小腿的黑髮血族。 对方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视线仍然盯着黑龙消失的位置，不知为何露出了一种很复杂的表情。 那是……羡慕？嫉妒？还是……恨？ 「塞拉斯。」沈莫玄叫了他一声。 吸血鬼仰起头看向他，眼眶红彤彤的，语气幽怨。 「道恩，你刚刚说不是非我不可……说的就是他吗？」 「你真的相信他刚刚说的那些话？」他用力抓住了圣骑士的小腿，将胸膛贴到他的膝盖上。 他的语气突然激动起来，「你知道他是什么吗？他只是一头野兽！难道你宁愿相信一头野兽也不愿意相信我？」 第268页 「至少他比你诚实多了。」 这方面沈莫玄倒也没说谎，黑龙性格耿直，经常在他面前直抒胸臆大放厥词，说出一些让他想要把他揍个半死的话。 「道恩……不是这样的。」吸血鬼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我会乖乖听话的……我不会再骗你了……」 「哦？」 沈莫玄挑起眉，「你确定？」 「确定，确定。」吸血鬼连连点头。 「可是我不敢确定。」圣骑士冷漠地甩开他的手。 塞拉斯看着头也不回地向门口走去的圣骑士，眼神中露出一丝绝望。 「我到底要怎样你才肯相信我？」他大吼道。 但他的崩溃并没有得到男人的同情，对方只是越走越远，在那双紫红色的眼眸中留下了决绝的背影。 「别走……别走……求你了……不要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塞拉斯眼中露出一丝悲切，他闭上眼睛，心一横，孤注一掷道。 「我愿意和你立下主僕契约！」 走到门口的圣骑士停住了脚步。 「什么？」 他像是没听清楚一般，转过身，再度询问道。 「道恩……」 塞拉斯一点点膝行到了他的面前，他仰起头，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中，露出了抗拒、挣扎、屈从却又憧憬的矛盾神情。 「成为我的主人吧。」他道。 第124章 圣骑士的初拥 「你想要我做你的主人？」 沈莫玄低下头，看向吸血鬼。 塞拉斯那艷丽的脸庞上飞溅着星星点点的血，像是一个在刽子手的屠刀之前忽然伏低屈嵴的杀人魔，即便是摆出了臣服的姿态，可眼尾依旧微微上挑着，周身那阴郁危险的气质无法遮掩地散发出来，显得有些神经质。 沈莫玄只觉得他是在一时发癫。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 塞拉斯抬起头颅，看向圣骑士那英挺的眉骨下方深邃的苍蓝双眸。 他曾经觉得伏在神像前祷告却又不敢抬头仰望神明的朝圣者很可笑。 但此刻那种无法控制的敬畏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中，他才意识到为什么那些跪在神像前祷告的信徒们从不敢抬首去注视神像的眼睛。 那种感觉就好像站在海啸来临前的堤岸上，浪潮还未来临，声势便已经将灵魂压倒，再多看一眼，就会被全然吞噬，意识溺毙在其中，连一点自我都不剩下。 圣骑士就站在那里，无形的魔力从他的身周散逸出来，令他如同正午高悬于头顶的太阳，刺目得在他眼眸上留下一轮难以消退的轮廓。 那原本被寒冷所包裹的身体在靠近了银髮骑士的一瞬感到了沁入心扉的温暖，塞拉斯下意识地想要继续贴近，但理智却让他停下了动作。 仿佛是扑火的飞蛾在明亮的篝火前落下羽翼，饮水的羔羊在溪边的捕兽夹前伏低身体，他犹豫着。 主僕契约是魔法界最为不平等的契约，主人只需要给予僕人自己一部分的力量，便足以将僕从彻底支配。 ——噳k熙k彖k对k读k嘉k 如果他与这个男人签订主僕契约，意味着…… 他说出的每一句话，做出的每一个动作，他都必须无条件地服从，必须给予回应，即便是他命令他自刎。 他将是他挥之即来，唿之即去的僕从。 他将永远在他面前卑躬屈膝，谨言慎行。 他可以将他的自尊视如草芥，将他的骄傲玩弄于股掌，任意操纵着他的感官，让他在极乐与痛苦中上下浮行。 不再是十件事那么简单，新的契约将没有任何限制，除非维繫其中的一方彻底死亡。 这也意味着，在圣骑士的有生之年，他都只能是他的附庸。 他的光芒会吞噬他的阴影。 而他将会被燃尽。 塞拉斯的眼神暗了暗。 他舔舐着犬齿处的缺口，那里已经变得平滑，细腻柔软的触感和坚硬的牙齿不一样，触碰起来令人上瘾。 他一定是疯了。 一想到这个折磨他，凌-辱他，拔走了他的獠牙，击碎了他的尊严的男人将要成为自己的主人，他的心脏便开始……狂跳。 他那漫长的人生中前几百年麻木而又淫靡的时光在与遇见圣骑士之后的遭遇相比，都开始黯然失色。 唯有圣骑士那一头闪着光的银髮和大海似的深蓝眼眸变得鲜明深刻。 好像又一次站到了人生的转折点上，塞拉斯的意识一会儿变得浑浑噩噩，一会儿又变得无比清明。 血族本不需要唿吸，但此时此刻，塞拉斯却忍不住打开了自己的胸腔。 他贪婪地吸入空气中那从圣骑士的身上飘散出来的气息——如同经年累月的陈酿被密封在松木桶中，那是一股沉稳的木质基调的冷香，香气从鼻尖进入肺部，沉淀进他的身体，唤醒了他的食慾。 就和之前的血契一样，要和血族签订主僕契约，道恩必须要给予他，他的血。 塞拉斯的唿吸粗重起来。 他知道即便契约签订，圣骑士也不会改变他对他的态度。 这意味着他将给予他无尽的煎熬与痛苦。 可他却对此甘之如饴。 他的眼神褪去了迷茫。 飞蛾展翅，扑进了烈火当中。 羔羊起身，走入了猎人的陷阱。 第269页 塞拉斯直跪在了圣骑士身前。 「要和血族签订主僕契约，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初拥，血液是天然的纽带，就如同被我转化的血族将会成为我的眷属一样，你也可以将我转化为你的眷属。」 「这个仪式每个人一生只能进行一次，但我是纯血，生下来就是血族，从来没有谁给予过我初拥，所以——你还可以对我这么做。」 「原本仪式要更加复杂一些，你要先放干我身体中的血，让我进入濒死状态，再让我喝你的血，将我唤醒……但这些前置步骤，你已经对我做过了。」 如同引颈就戮的天鹅一般，塞拉斯抬起了那苍白的脖颈，他用尖利的指甲划开了自己颈侧的皮肤。 殷红的血液从他脖颈的伤口流下。 「现在……你得先喝我的血，然后，再重新赐予我你的血，当我们的血液交融，在身体中形成一个循环，初拥的契约便缔结成了。」 面对吸血鬼的主动投诚，圣骑士却没有立即动作。 塞拉斯的决定太过干脆果断，以至于沈莫玄都怀疑这里头会不会是有诈。 【魔王冕下，根据系统查证，他说的没错，这确实是这个世界的血族进行初拥的仪式。】 【即使仪式失败，也不会对您有任何影响，请您放心。】 既然174都这么说了，沈莫玄便信这一次。 「塞拉斯。」他伸手扼住吸血鬼的下颚，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抵在了门板上。 「这可是你自愿的。」他低声道，「别说我没有给过你反悔的机会。」 吸血鬼紫红色的眼眸倒影出了向他凑近的银髮骑士。 他屏住了唿吸。 男人低下头，将温热的唇贴在了他脖颈冰冷的伤口上，轻轻吮-吸。 那种奇妙的感觉让塞拉斯闭上眼，扬起了脑袋。 「道恩……」他发出了一声长嘆，抬起双臂抱住了男人的头颅。 黑色的指甲陷入了圣骑士银白的髮丝当中，黑白交织，有种异样的和谐感。 塞拉斯忽然想起了一副画，是他还是赛斯的时候，曾在尤莱亚的指导下，在光明圣典上看到过的，光明神将黑暗神的躯体抱在怀中的画面。 画面的一大半被光明神身上的白光笼罩，包括黑暗神的身躯。 而下面的标题却很特别。 「黑暗之死」 神明的表情神圣而又悲悯，但动作却无比温柔，仿佛自己所做的并不是杀死另一位神祇，而是在拥抱自己的恋人或者手足。 塞拉斯原本并不能太过理解这幅画，此刻却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感觉。 只不过和画中的内容相反。 这一次，是黑暗主动拥抱了光明，向他献上了自己的一切。 或许是因为还没有从血契中恢復的缘故，塞拉斯的血喝起来是那种冰镇的口感。 沈莫玄也不是吸血鬼，没尝出有什么好不好喝的，他只是囫囵吸了两口就抬起了头，松开对方，皱着眉强行咽下了口中的腥甜。 「可以了吧？」 他看向从门板上滑落的吸血鬼。 因为连续失血，塞拉斯的脸色有一些虚弱，他修復了脖颈上的伤口，仰起头。 圣骑士的嘴唇被鲜血染得殷红，那种感觉就好像他成为了自己的同类，他看得入了迷。 「道恩……」他伸出手，想要抓住对方的手腕，却被避开。 「没有我的允许，别碰我。」圣骑士警告道，「以后也是如此。」 塞拉斯眼神颤了颤，垂下了手。 「现在你要给我你的血了……如果不碰你，你想要我怎么做？」 这还不简单。 沈莫玄解开了手套，用银剑划开了手掌心。 「张嘴。」 他将右手高举到塞拉斯的头顶。 黑髮血族的身体微微前倾，顺从地张开嘴，接住了从他掌心落下的血。 一开始塞拉斯还没能很好地对准，滚烫的血滴落在他的脸上，染红了他的眼睫和脸颊，从脖颈滑落，但很快他便找准了窍门，双手支撑在膝盖前方稳住了身形，他的脖颈后仰到了极致，脸颊几乎与天花板平行，像个平稳的容器一般接住了圣骑士赐下的血，狼吞虎咽地将其吃进了腹中。 伴随着血液入腹，血族的下唇逐渐褪去了那死尸般的绛紫色，重新染上了浆果一般的绯红，他的皮肤愈加润泽光滑，紫眸熠熠发光，宛若一朵被鲜血浇灌出来的曼珠沙华，终于从萎靡的状态恢復了最为瑰丽的模样，绽放开来。 圣骑士手掌中的伤口很快就痊癒了，血流越来越细，最后变成了血滴。 他抽回了手，不知道从哪里又拿出一条手帕，擦掉了自己嘴角和手心的血迹。 塞拉斯的脸染上了一抹潮红，他紧盯着面前脸色漠然的圣骑士，伸出拇指抹过脸颊，舌尖捲走了指腹上残留的血液。 「道恩·雷蒙德，你已经初拥了我，便如同给予了我第二次生命，现在……你就是我的主，我的父，我有且仅有的唯一信仰。」 沈莫玄从未在塞拉斯脸上看见过这样狂热又虔诚的表情。 宛如一条狡猾冰冷的毒蛇有一日突然朝着你露出了脆弱的腹部，讨好地吐着信子。 那种感觉让人觉得莫名违和。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喝了塞拉斯的血的缘故，他发现自己竟然可以通过两人之间的契约隐隐察觉到对方此刻的想法。 第270页 〖道恩……好性感……〗 〖好想吸更多的血……咬遍他的身体……〗 〖吸别的东西也可以……〗 〖唔，身体在骚动了……〗 沈莫玄终于研究出来怎么屏蔽塞拉斯的骚话连篇了。 那就是离他远远的。 「我会离开一段时间，我要你寸步不离地看着普林霍尔，别让他死了或者被人带走。不要伤害无辜的人，只允许喝动物的血，你应该知道规矩。」 他留下最后的叮嘱，便解除了设下的结界，离开了地牢。 …… 塞克塔斯在枕头上睁开眼睛，看着从传送阵法中出现的圣骑士。 黑龙鼻翼翕动，嗅出了男人身上的血腥味。 「你餵了他你的血？」 他迟疑道。 「不，等等。」 他飞到圣骑士跟前，落到他的肩上，凑到他的脖颈上仔细嗅了嗅。 「该死的。」 黑龙的语气变得低沉又暴烈，他在一道金光中变幻出人影。 「道恩，你身上怎么有吸血鬼的气息？」 他一把摁住他的肩膀，逼近到男人面前，质问道。 「你和他做了？」 沈莫玄不悲不喜地看着面前的龙族。 「塞克塔斯，你脑子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东西？」 「那你的身体里怎么会混入了黑暗的气息？」 塞克塔斯的表情依旧十分难看，他扳着圣骑士的肩膀，将鼻翼凑到他的脖颈一寸一寸地仔细嗅闻，位置越来越往上，直到看到了男人嘴角还没有擦干净的淡红色。 「你……」他瞳孔一缩。 「你和他接吻了？」 「……」 沈莫玄无语地瞥了他一眼。 正常人看见嘴角有血的第一个反应不应该就是喝了血吗？黑龙的脑迴路没问题吧？ 「让开。」 他一把推开对方不懂得保持社交距离的脑袋，走到桌子前，从茶壶里倒了杯水。 清淡的水沖走了口腔中那股浓重的铁锈味，不适感总算是少了些。 塞克塔斯全程杵在原地，眼神阴沉地看着他喝水。 沈莫玄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你犯什么毛病？」 「哼！」 黑髮青年重重冷哼了一声，幻化成了迷你黑龙，像是泄愤一般，从口中吐出了一个火球，把刚刚宝贝一样垫着的圣骑士的枕头给烧得精光，又把枕头下面烧不掉的秘银手套「吧唧」一下用尾巴用力甩到了地上，然后连头带翅膀一起钻到了圣骑士床脚的被子缝里面，一副撒完泼要独自生闷气的样子。 沈莫玄「啪」的一声把杯子放到桌上。 皮又痒了是吧这蠢龙？ 他朝床铺走去。 听见那逐渐靠近的脚步声，黑龙原本露在外边的尾巴一抖，灵活地钻进了被子缝里，看不见了。 沈莫玄已经抓上了被角，准备晚上加菜来个手拍龙肉。 就在这时候，518系统的声音从脑内幽幽响起。 [宿主，这个真不能怪塞克塔斯……正常人看见嘴角有血的第一个反应，不应该是喝了血，应该是嘴巴受了伤或者吐了血吧……] 沈莫玄还没觉得自己有问题，[我没事吐什么血？] [确实，考虑到宿主的实力，塞拉斯能让你受内伤吐血的可能性不足万分之一，所以塞克塔斯肯定会以为你的嘴角之前受伤了。] [宿主，你自己品一品，在黑龙不知道塞拉斯没有獠牙的情况下，这是不是很像你和塞拉斯接吻了，而且还很激烈，你的嘴唇被獠牙划伤了之类的，才会残留下来的血迹？] [特别是在你曾经被黑龙咬破过嘴唇的前提之下，他是不是更加会自然而然，产生这种联想呢？] 第125章 与黑龙的枕头大战 听完了518系统的话，沈莫玄沉默了三秒。 [就算你说的有道理，也不是他犯病的理由吧。] 乱烧东西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这还不好理解？] 518系统嘿嘿笑了一声。 [塞克塔斯觉得你背着他在外面和吸血鬼乱搞，吃醋了呗……你不喜欢人家也就算了，总不能拦着不让人家黯然神伤吧？] 吃醋？ 这是什么跨脑电波频段的飞来横醋？ 还黯然神伤呢？他的床都要被烧没了。 沈莫玄决定暂时放弃「手拍龙肉」，选择用更温和的方式和塞克塔斯好好沟通一下。 他坐到床边，用手拍了拍床尾摺叠在一起的被面。 「塞克塔斯，出来。」 被子下方拱起的一团微微蠕动了一下，转了个圈，又不动了。 沈莫玄看了一眼这个糰子拱起的弧度，估摸着对方现在是拿屁股对着他。 呦，这傢伙脾气还挺大。 他用手戳了一下那拱起的一团，但在被碰到的第一秒，那拱起的一小团异物便倏地一下蹿到了被子的另一头。 和打地鼠似的。 沈莫玄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他站起身，走到床的另一边，对着黑龙的脑袋道。 「塞克塔斯，我现在是在和你好好说话——你出来。」 「我不想和你说话，你去找你的吸血鬼吧。」 被子下传来黑龙瓮声瓮气的声音。 见自己都已经这么温和了，对方还是不领情，沈莫玄正色道。 第271页 「那我走了啊？」 「……你走！」 塞克塔斯恨恨的声音从被子底下传来，他再次蠕动身体转了个圈，拿屁股对着这个「刚鬼混完又要去鬼混」的圣骑士。 什么命定之人！见鬼去吧！ 黑龙自顾自地生着气。 沈莫玄挑了挑眉。 他倒也没真的走，毕竟现在都已经是半夜了，他没事不睡觉能上哪儿去。 况且这可是他的房间，要走也是这头不讲道理的黑龙走吧？ 他离开了床铺，到衣柜旁边脱下了沾血的盔甲，又拿了块毛巾擦了一下手掌和嘴角的血迹。 一道偷偷摸摸的窥伺视线从床铺那里传来。 他动作一顿，瞥过眼去。 床铺上隆起一个巴掌大的糰子，一动不动。 「……」沈莫玄盯了一会儿床铺，确认那边再没有动静，便扭过头再度走到衣柜前，背对着床铺抬手拉起了黑色法衣的下摆，将其脱了下来，想要换件常服。 又是一道无法忽视的火热视线直愣愣地戳在了他的嵴背上。 他倏地扭过头去，刚好看到了落下的被角和被子里蠕动着要回到原位的糰子。 还装上了是吧，这色胚。 他随手套上了一件黑色衬衣，来到床边，对着那正在装死的黑龙道。 「还不出来？」 「……」 被子下一点动静都没有，黑龙背对着来人，用沉默表示自己坚决的态度。 沈莫玄抬起手，隔着被子拍了一下那头不识抬举的黑龙拱起的屁股，语气淡淡。 「那你到一边去，我要睡了。」 黑龙蓦地不动了，好像僵住了。 下一刻，被子勐地隆起，一只古铜色的手臂从被子下面伸了出来，把站在床边的银髮男人拽了进去。 床铺发出吱嘎声响，床垫上下弹动着，被子下面的一人一龙在一片黑暗中大打出手，当然，主要是塞克塔斯突然发起了神经，一边厮打一边还企图对身下的圣骑士动手动嘴。 沈莫玄才不吃霸王龙硬上弓这套，直接一个耳光扇过去让对方搞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当然，他也没来真的，不然塞克塔斯不可能此刻还在床上，早就被他一脚蹬飞出去了。 但黑龙显然被他的拒绝给激怒了，伴随着一声愤怒的嚎叫，他的指尖不受控制地变成了堪称兇器的利爪，倏地一下，将阻挡在自己面前的被套和圣骑士的衣服一同撕开。 他的动作可没有什么分寸可言，撕开衣服的时候，指甲也不可控地在男人的胸口留下了长长的划痕。 沈莫玄「嘶」了一声，皱起了眉，膝盖从塞克塔斯的双腿中间穿过，反绞住他的大腿，腰腹一挺在床上坐起来，将捣乱的黑龙反擒在身下，结束了这场无意义的混战。 「够了，塞克塔斯！」他厉声喝道。 被黑龙的利爪撕裂的被褥被他掀飞了开来，毛茸茸的鸭绒从空中絮絮飘落，落在银髮骑士的头顶和塞克塔斯的发间。 银髮骑士的胸口多了几道横向的细长划伤，在他说话的工夫里正慢慢修復，只剩下淡淡的血痕停留在白皙的皮肤上，看起来十分显眼。 由龙化人的黑髮青年被束住双手，压在床上，他几次挺起身想要再次将两人的位置颠倒回来，但却一次都没有成功。 他只好放弃了挣扎，气喘吁吁地看着头顶的银髮骑士，张开口「唿」的一下吹开了飘落到自己嘴边的绒絮。 绒絮「砸」到了沈莫玄的鼻樑上，虽然不痛不痒，但总感觉是他被tui了一口。 他垂下眼帘看着鼻樑的羽绒。 那轻盈柔软的绒毛已经顺着引力蹁跹落回了黑龙的脸侧。 而那黑髮青年正用自己的一双金瞳含恨望着他。 「我讨厌你，道恩·雷蒙德。」 他的嗓音低哑。 沈莫玄看着身下的黑龙。 他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好了，都这样了还能忍住不把人揍扁。 「被我压着还敢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他沉声道。 塞克塔斯偏开头，像是不想要和他对视。 「放开我，我要回深渊。」 见鬼的回深渊。 「塞克塔斯，你看着我。」沈莫玄道。 但对方没有配合。 沈莫玄直接上手将他的下颚扭转过来。 「你给我听好。」 他低下头，对着黑髮青年的那双金瞳直直道。 「我没有和塞拉斯接吻。」 黑龙一怔。 「那你怎么嘴角有血……」 「为了和他签订契约，我喝了他的血，所以嘴角才会有血迹。」 「……真的？」 黑龙眼中出现了几分迟疑，但他也知道面前的圣骑士没必要对他撒谎，他说的多半是真的。 他自己在脑中消化了一会儿「道恩没有和吸血鬼乱搞，他的嘴只有自己亲过」的事实，怒火开始消解，那盛气凌人的架势也转为了心虚。 「道恩……」 黑髮青年将视线从圣骑士的脸庞滑落到他胸口那几道显眼的血痕上，嗫嚅道。 「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 沈莫玄松开他，在床上直起身，嘆了口气，挥了挥手。 「你不是要回深渊吗？回吧。」 赶紧把床让出来让他睡个囫囵觉。 「我刚刚只是随口那么一说……不回了吧？」 第272页 塞克塔斯开始耍赖。 「不回了是吧？」沈莫玄瞥过脸来。 「……嗯。」 那他可要算帐了。 沈莫玄把被黑龙撕碎的衣服往地上霸气一丢，摁了摁两只手的指节，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 「烧我的枕头，丢我的手套，对我乱挥爪子，在我的床上撒泼是吧？」 他幽幽道。 「等等……道恩……」 黑髮青年脸上露出了讨好的表情，抬起手虚虚格挡，「轻点打轻点打！」 沈莫玄揪着他的胸口就是一拧。 「唔啊——嘶——」 塞克塔斯勐地弓起背，疼得直拍床。 「别别别拧那里……道恩！」 一道金光闪过，黑髮青年十分机智地变成了迷你黑龙，想要藉此萌混过关，逃过这次体罚，但却被银髮骑士一把抓住翅膀摁在了床上。 沈莫玄张开右手，将掉在地上的手套给召到了手中，拎着他的尾巴，对着黑龙的屁股，面无表情地就是一顿暴抽。 「你自己说你是不是找打？嗯？知不知道在床上纵火很危险？」 还好只烧了枕头，要是床没了他晚上睡哪儿？ 「我错了宝贝！啊——不是，道恩！圣骑士大人！主人！手下留情！」小黑龙被他的大手套打得一颤一颤的，四只爪子在空中乱舞。 沈莫玄还没数完黑龙的罪状呢。 「我有说过你可以爬到我床上来睡吗？我不是把你的枕头放在地上了吗？」 「谁让你的床软软的还香香的……呜啊！那个……我睡着睡着不知道为什么就跑上去了……」塞克塔斯开始胡言乱语。 「你醒来之后没事瞎跑什么？我是不是让你不要出去捣乱？」 「唔……我说了……因为我想见你唔……就去了……而且那个吸血鬼唔……一看就对你不怀好意。」 沈莫玄停下抽龙的动作。 「能有你不怀好意？」 黑龙不说话了。 他忽然又重新变成了黑髮青年的模样，摁住了对方的手套。 「道恩，是我不好，我不该怀疑你的品行，还控制不住伤到了你。」 他的表情认真又虔诚，燃烧的金瞳中满是银髮骑士的影子。 「原谅我吧。」 他就这样注视着他，低下头，用舌尖舔去了他胸口的血痕。 那湿热的触感从胸口传来的那一瞬，沈莫玄勐地伸手推开了对方的脑袋。 塞克塔斯有些不解对方为何如此抗拒，「龙的唾液可以帮助伤口癒合。」 「不用你多此一举。」 沈莫玄从床上走下来，打开柜子，从最底部的抽屉里拿出了新的被子和枕头，丢给对方。 「给我把床恢復原样，然后滚到地上去睡。」 「……知道了。」 塞克塔斯悻悻地去研究怎么给人类铺床了。 但是他手艺实在太差，铺的床歪七扭八，差点把仅剩的最后一条床单也给撕了，最后沈莫玄还是把他赶到一边去，自己动手利索地铺完床，熄灯上床睡觉了。 徒留塞克塔斯自己趴在床下那一堆被撕烂烧焦的床单被褥上，看着床上闭着眼睛的银髮骑士怔怔出神。 他这么闹脾气，道恩都没把他赶出这间屋子。 他真温柔。 今天的黑龙又一次说服自己，找到了更爱圣骑士的理由。 …… …… 离开科萨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光明神殿，正对着朝圣之路那几千级白色石阶的正殿之中，足有十几丈高的纯白大理石雕刻的光明神像微微垂首，用那亘古不变的怜悯慈爱的目光注视着跪在殿堂中央的红色软垫上的金髮少年。 少年双手合十，握着脖颈上的十字架，双目微垂，口中念着祈祷词。 「伟大的光明神在上，您的孩子在这里静默，祷告。求祢保佑我们，使我们此行能够一切平安顺遂……」 「圣子殿下。」 一道沉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尤莱亚睁开了眼睛，放下了十字架，在额前虔诚地画了一道圣号，然后拾起放在身前的金色权杖，从垫子上站起来，转头望向站在他身后的守护骑士。 「道恩。」 他唤出了对方的名字。 身形高大的银髮骑士长穿着崭新的盔甲，腰侧别着圣剑，白色的十字披风柔顺地披在肩后，他的手中倒抓着自己的头盔，一双蓝眸平静如水地望着他。 「我们该启程了。」 他侧过身，向金髮少年露出了身后的景象。 数十名身穿银甲的光耀骑士团在殿前的平地上整齐划一地排成了阵列，在少年看过来的瞬间，他们恭顺地跪倒在地，在额头画十字。 「参见圣子殿下。」 尤莱亚拄着权杖来到殿外。 「大家都起来吧。」 银髮骑士长跟在他身后走出来，对着队列最前方的达伦·拉尔夫使了个眼神。 「多谢圣子殿下！」 在栗发青年的带领下，所有光耀骑士站起了身。 「我的骑士们。」 金髮少年的语气坚决而又冷静，他对着殿门外的骑士们朗声道。 「你们都是英勇果敢的战士，是守护神明荣耀与光辉的盾，是捍卫真理与正义的剑。」 「圣神在上，我不希望任何一位我的骑士受伤流血，但这一次，我却不得不让你们铤而走险，因为艾尔维亚王国已经将矛头指向了科萨帝国，他们污衊教廷有意谋害了他们的王储，并想要藉此大举入侵科萨，一旦我们选择逃避和退缩，便是给了他们发起战争的理由。」 第273页 「此行是为了向艾尔维亚王国表达出我们的真诚和友好，希望他们能够理解吾等追求和平的理念，放下干戈，终止纷争。可那毕竟是一个对我们有敌意的国度，因此在这一路上，可能会发生各种各样未知的危险，甚至有可能危及生命……但无论如何，这一切都是为了帝国，为了教廷，为了光明能够延续！所有的骑士们！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够战胜一切困难，征服我们的敌人，最终平安归来！」 他举起手中的权杖。 「神耀科萨，光明永存！」 「神耀科萨，光明永存！」 圣骑士们纷纷应和，洪亮的口号余音绕樑。 …… 沈莫玄护送尤莱亚上了圣子的马车。 「雷蒙德大人，请上马。」 达伦已经将骑士长的坐骑牵了过来。 那是一匹模样英俊的银鬃马，名叫「银霜」，它的两目闪亮，四肢矫健，光是行走中便能够看到肌肉流动的漂亮曲线。 「谢谢。」 沈莫玄从达伦的手中接过了缰绳，翻身一跃，跨上了那匹神骏的白马。 「大人，您的龙。」 达伦又抬起了左手，在他那微微弯曲的手臂上面停着一只迷你黑龙。 这次不用他多吩咐，黑龙已经自己张开翅膀飞了起来，停到了银髮骑士的肩膀上，趴定。 沈莫玄轻压脚蹬，驾驭着白马来到了队伍最前方的位置。 他最后一次回首望了一眼自己身后巍峨的纯白神殿，然后没有任何留恋地扭过头，看着山下茂密的丛林和广阔的城镇。 「出发！」 他从腰间拔出佩剑，指向前方蔚蓝的天际，发出了启程的信号。 浩浩荡荡的圣骑士团就此出动，护送着圣子沿着马道朝着山下的城镇走去。 第126章 鲜花践行 队伍穿越城镇的时候还是清晨，天光微亮。 不知为何，今日的街道有些萧瑟，店铺紧闭，原本走街叫卖的小贩们也不知所踪。 唯有路上的积雪被清理得十分干净，整齐地堆在道路两侧。 圣骑士团的队伍安静地穿过圣山下的小镇，他们并没有打算打扰这里的居民休息，几百人的队伍鸦雀无声，只有马蹄铁轻轻叩击，发出笃笃声响。 身穿银甲的圣骑士单手握着缰绳，走在队伍中央那辆金色马车的侧前方，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的道路。 就在这时，道路两侧的窗户被人推开了。 纯白的，淡粉的，鹅黄的，橘红的，浅紫的……五彩缤纷的花瓣从高空中被人洒下，落于骑士的头顶与盔甲上。 银髮蓝眸的圣骑士微微抬首，看向那些从窗户里探出头，推开门扉中走到街边的民众们。 他们不约而同地佩戴着或者手持着十字架，在圣骑士望过来的时候，在额头虔诚地画了个十字。 街角中，走出了一队穿着红白长袍的小豆丁们，他们手捧着花篮，一边抛洒着鲜花，一边用好奇的，期盼的，感激的，崇拜的目光看着经过的队伍。 「圣子殿下。」 沈莫玄放慢了马匹的行进速度，来到马车侧边，用指节扣了扣那辆金色马车的窗户。 窗户被伊斯特修女从里面打开，坐在马车中的金髮圣子向窗外的银髮骑士投去了询问的眼神。 「看。」沈莫玄只是用马鞭指了指前方，「是唱诗班的那群孩子。」 尤莱亚一怔，不顾修女的阻拦，趴在马车窗口上，将胸口从马车中探了出去。 「圣子大人！是圣子大人在看我们！」 为首那扎着双马尾的女孩子眼睛一亮，圆圆的杏眼望着从马车中探出头来的圣子大人，兴奋地招唿着同伴们一起挥手。 金髮碧眼的少年脸上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朝着他们同样伸出了手回应。 他的笑靥是那样灿烂美好，碧蓝的双瞳比额头上佩戴的那颗金色宝石还要明亮夺目，就好像一副色彩明艷的水彩画，让人不由看呆了。 「贝蒂！贝蒂快起头！圣骑士大人们要过来了！」 得亏有身旁的小伙伴们提醒，女孩才想起了自己的任务。 「亲爱的神之使者，在此真诚为你祈祷，真心为你祝福~」 她张开口，用清亮甜美的声音唱了起来。 「有一束光将照亮你的前路，穿透黑暗，划破长空——」 身后的孩子们立刻默契地应和着，给出了高低和声，童稚的声音如同山林间的潺潺流水那样澄澈动听。 他们在队伍靠近的时候自觉分成了两列，站在路边，一边朝着空中抛洒花瓣，一边用歌声为队伍践行。 「用五彩鲜花为你插上翅膀，翻山越岭，不惧艰险——」 渐渐地，歌声中加入了更多其他的音色，男人，女人，老人，孩子……民众们高举手中的十字架，为一直以来守护着他们和平与安宁的圣骑士团送去最真挚的祝福。 「无论去到何方，请你安心——」 「有我们为你歌唱……祈祷……」 「有我们为你歌唱！祈祷！」 歌声和花瓣一直延绵了十几条街，直到队伍彻底离开了圣山脚下的这座小镇，来到了郊外的山路上，才堪堪停歇。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鸟雀开始承上启下地在残留着白色积雪的枝桠上婉转歌唱。在这难得的冬日暖阳下，金髮少年趴在马车的窗棂前，看着窗外掠过的新鲜风景，回想刚刚那一幕，依旧觉得心潮澎湃。 第274页 他真的好想保护好这些人们，让他们永远不需要担心战火和死亡，让无忧无虑的笑容永远停留在他们的脸上。 「道恩……」 他看向马车外的银髮骑士，本想和对方分享两句感受，却在见到他此刻的模样时眨了眨眼。 由于刚刚那些认出了「白银之焰」盛名的人们可劲儿地往他身上抛洒……啊不，应该说是倾倒花瓣，此刻银髮骑士的头顶，肩膀，还有马背上空余之地都已经被鲜花给盖满了，就连那银白的马鬃上都被插满了鲜花，让原本英俊潇洒的白马变成了娇俏华丽的花马。 在银髮骑士左肩上的黑龙将尾巴倒挂在圣骑士的胸口，将卡入了嵴背的骨刺上的花瓣抖落，却因为那扑鼻的香气「啊啾啊啾」地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口中不小心喷出了一个小火球，差点没把圣骑士的头髮点着了，吓得他一个激灵，连忙抬起翅膀夹住那一小撮头髮，将其扑灭，然后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趴下来用翅膀盖着脸装睡。 「噗——」 少年不禁笑出了声。 「嗯？」 听见了少年的唿唤，银髮骑士回过头。 他的头顶上甚至还有没有从花萼上掉落的整朵的红玫瑰，不知道是哪个怀春少女在送别的三色堇和金盏花中夹带私货。 少年捂住了嘴，抑制住自己脸上的笑意。 圣骑士看着面对着他捂着嘴偷笑的少年，怔了怔，抬起手想要拨掉身上的花瓣。 「等一下！先不要动！」 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尤莱亚突然制止了他，然后将脑袋伸回马车里，不知道去找什么了。 沈莫玄等了他一会儿，见他没有半天没出来，便自顾自骑着马走到了前方。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少年的声音。 「道恩！笑一个！」 沈莫玄转过头，头顶的玫瑰也顺着他的动作滑落，刚好别在了他的耳畔。 鲜红的玫瑰配着冷冰冰的蓝眼骑士，冷峻的眉眼与娇柔的花瓣，却有种说不出的和谐感。 眼前一道金光闪过。 尤莱亚将漂浮到空中的留影水晶重新握到了手中。 「哈哈哈，抓拍到了！」 「尤莱亚——」 沈莫玄露出有些无奈的表情。 圣子大人才不管圣骑士怎么想，他看着被留在留影水晶当中的被鲜花环绕的圣骑士的画面，感慨道。 「我的守护骑士可真受人欢迎啊~」 「圣子殿下要不要看看自己的车顶有多少花瓣再说呢？」 「啊？」少年露出茫然的神色。 银髮骑士指尖微抬，金色马车顶上的花瓣在一道银白的魔力裹挟下从窗口涌入了马车内。 「唔哇！」 尤莱亚发出了一声低唿，被扑面而来的花瓣直接淹没。 「圣子殿下！」一旁的伊斯特修女连忙站起身想要将他扶起来。 不过没等她伸手，金髮少年就自己腾地一下从香气扑鼻的花瓣里直起了身体。 顿时车厢内花瓣飞舞。 「唿——我没事伊斯特妈妈。」 少年用嘴巴往上唿气，俏皮地吹掉了刘海上沾着的花瓣，又像小狗一样摇头晃脑，想要晃掉脑袋上沾上的花瓣。 就在这时，一个眼熟的金色留影水晶缓缓飘到了自己面前。 金髮少年一愣，连忙从花瓣堆里拔出了自己的双手，抬起手想要去将水晶抓住。 但就在他指尖触到水晶的那一刻，那枚留影水晶便往外一晃，落入了一只戴着秘银手套的大手中。 「没收了。」 银髮骑士头也不回地将水晶收进了自己的怀里。 「道恩！你居然用魔法！你耍赖！快还我！」 尤莱亚气鼓鼓地从车厢内探出头来，说道。 沈莫玄脸上浮现出一丝一闪而逝的笑意。 「是圣子殿下先耍赖的。」 「道恩！」 「等回去的时候再还给你。」男人应和道，「外面风大，快回去坐好。」 见圣骑士一副没有要交还留影水晶的模样，少年只好不情不愿地坐回马车里，说道。 「这可是你说的！一定要还给我！」 「嗯，一定会还给你的。」 马车的窗户被阖上，银髮骑士夹紧马身，微踩脚蹬，银霜立刻心领神会，加快了步伐。 猎猎寒风将骑士身上的花瓣拂去，他的髮丝在凛冬中飘扬，身体微微前倾，顺应着马匹驰骋时的流线伏低了身体，停在他的肩膀上的黑龙感受到了男人的速度加快，跟着他的速度张开翅膀在低空中飞了起来。 银色的闪电逐渐超过了队伍中所有人，来到了队伍最前方，速度才逐渐减缓。 「达伦。」 沈莫玄看着在最前方领头的副官。 「雷蒙德大人。」达伦拉了缰绳放慢速度，在马上行了个礼。 「还有多久？」 「很快，前面就是加德兰的传送点了。」 「嗯。」沈莫玄点了点头。 泽雅大陆上的国家基本都会设立大型的魔法传送点，可以让车马通过传送点快速到达对应的位置。但每个传送点都有结界保护，由军队严格管控，需要关口文书才能准予放行，检查十分严格，而且传送点的位置与连接都是术士提前预设好的，不同国家之间的传送点是不能通用的。 在临行前，达伦已经和他对过出行计划。 第275页 「本次去凡纳特主要会经过两个传送点，从帝都加德兰的传送点到科萨边境诺厄，从那里开始穿越基茨山脉，抵达艾尔维亚王国边陲小镇安奈斯，再通过他们的传送点前往凡纳特。」 骑士长的房间中，栗发青年展开手中的羊皮纸绘制的地图。 「基茨山脉属于两国交界，并没有设立传送点，因为我们的人马众多，只能从相对平缓的山谷通过，一路大概需要两天时间，因此我们需要在诺厄提前进行补给，准备完成后再出发。」 沈莫玄看着地图最西边那个被标记了红点的小镇。 「诺厄是西部教区……普利莫原本的管辖地之一？」 「是的。」 达伦一板一眼地说着。 「那里已经十分靠近边境，是西部教区的尽头，只有一座小教堂，普利莫死后，教堂的神父也被裁撤，新的神父暂时还没有上任，目前教堂由当地的秩序骑士尼尔森·柯林斯代为管理，他为人慷慨仗义，我想应该可以信任。」 「你认识他？」 「嗯。」栗发骑士点了点头。 「教廷的三个骑士团各司其职，有各自存在的意义。光耀骑士常年驻守大光明神殿，守护着神明代行者与神的荣光；裁决骑士独立于外，审判异端，打击邪恶；秩序骑士分散各地，守卫各个光明分殿，负责维护教廷的权威与秩序。」 「但每位秩序骑士任职的时候都必须来到加德兰的大神殿向圣子宣誓。尼尔森也是如此，我就是在那时候被他介绍进了十字守卫军，所以他算是我的恩人。」 达伦回忆道。 「不过我们已经很多年没见面了，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如何。」 沈莫玄对着地图上的红点眯起眼睛。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第127章 圣骑士的贴心副官 虽然在路线上没有什么异议，但在出行队伍的物资筹备上，沈莫玄有不同的看法。 「不用等到了诺厄再准备物资，在加德兰就把一切都备齐。」 诺厄距离帝都距离太远了，那里的情况对他们而言全然陌生，一旦出了什么岔子，根本不可控。加德兰才是光明教廷的大本营，帝都贵族云集，他们每年会向教廷捐赠大量钱财物资，在这里他们能获得的食物和装备都是上乘的优等品，既然能够直接从第一次分配中选择最好的，为什么还要等到了一个边陲小镇再准备补给？那也太捨近求远了。 「不仅是跨越基茨山脉所需要的补给，连同在凡纳特的份一起准备，我们打算去两周，你就准备一个月的量，特别是水和食物。」 「可是那样的话，我们的负载会不会有些重？」达伦有些犹豫，「我们的队伍都是精锐的骑兵，如果增加负重的话，行进速度也会变慢，货物依次通过传送点也需要额外耗费许多时间。」 「无妨。」 沈莫玄觉得这不是什么问题，本来那封信就是恐吓多于事实，艾尔维亚人这不是还没打过来吗？真要这么着急，也就没必要让这么多人一起去护送尤莱亚了，他带着人坐着龙一来一回，直接半天就能把事情搞定了。 还是考虑到圣子的身份比较特殊，出行不能太随意，所以才带上了骑士团让他们凑个人头，看起来排场大一些。 但人多嘴也多，万一诺厄那边准备不足，总不能让圣骑士饿着肚子上路吧。 看见达伦有些疑惑的眼神，他想了想，找了个理由。 「这次是圣子殿下第一次代表教廷出国外交，不可太过随意，无论是餐食还是行李，都必须好好准备。」 经过他一点拨，达伦顿时心领神会。 「是属下疏忽了，还是大人想得周到。」 「大人，可以再向您确认最后一个问题吗？」达伦问道，「对于这次出行的预算，您有什么上限预期吗？」 「没有。」沈莫玄哪里在乎这些，反正教廷也不缺钱，「你看着办就好。」 「属下明白了。」栗发青年躬了躬身，态度十分认真，「属下这就去筹备。」 …… 时间回到现在。 「到了！」栗发骑士对着身旁的骑士长说道，「雷蒙德大人，这就是加德兰的传送大殿。」 只见不远处有座纯白的大殿，大殿的圆顶被十二根巍峨的大理石石柱撑起，最中央的瓷砖全部由特殊的魔法石镶嵌，玄妙的传送符文法阵在地面上变幻莫测。殿内空旷无人，四周都是持剑警戒的穿着十字盔甲的兵士。 科萨是个神权至上的国家，光明教廷的势力不仅渗透了文化与信仰，也垄断了许多教育机构、公共运输等资源，因此加德兰传送点，实际上是教廷在加德兰设立的。 既然都是自己人，骑士团自然是得到了传送点负责人的最高礼仪接待，因为提前打好了招唿，整个传送点上午并没有对其他公众开放，而是将所有传送资源都释放给了圣子出行的队伍。 伴随着魔石被激活，明亮的光柱从地面升起，光柱中可以直接看到对面影影绰绰的影像，千里之外的诺厄就像是湖水中的倒影，朦胧不清。 「大人，您要先过去吗？」栗发骑士询问道。 「不，我和圣子殿下一起过去。」沈莫玄摇了摇头。 「那属下先过去和那边接洽。」 「嗯。」 达伦这样说着，便骑着马走到了传送法阵中间，只见他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法阵当中。 第276页 …… 得知圣子要来的消息，尼尔森一大早就带着自己的小队在传送点前等候了。 相比于繁华的帝都，诺厄看起来更加像是一片荒野，四周都是漫无人烟的雪原，只有零星几座木头和茅草搭建的民屋用石头垒砌的矮墙围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村落。 这里没有高大的宫殿，这栋立于小山丘上的，白桦木建造的斜顶教堂俨然就是这里最高最醒目的建筑，传送点就设在教堂的后殿，那华丽的日光石砌成的法阵与四周的淳朴环境可以说是格格不入。 留着寸头的金髮壮汉体格健硕，秩序骑士的银甲覆盖着他宽圆的肩膀和高挺的胸脯，令他如钢桩铁柱一般显眼。 他拄着剑，等候在法阵旁，身后是与他一样，穿着那有着十字、太阳与天平纹案盔甲的五六位秩序骑士。 终于，传送法阵的光柱从地上亮起，一道人影出现在了其中，他骑着一匹毛髮亮丽的骏马，身穿银白盔甲，身上配着银剑，头戴十字桶盔，器宇轩昂，气度不凡。 因这位骑士一马当先地走了出来，尼尔森没有多加思考，便抬起手，在额上画了个十字圣号。 「尊敬的光耀骑士长大人，欢迎来到诺厄！」 「柯林斯大人。」一道清朗的声音从马上响起。 「嗯？」尼尔森一头雾水地抬起头。 马背上的骑士跳下来，摘下了自己的头盔，露出一头清爽的栗色短髮，琥珀色的眼瞳温和地看着来人。 「我是达伦，达伦·拉尔夫，您不记得我了？当年十字守卫军的选拔，是您举荐我的。」 「达伦？」尼尔森看着面前的青年左眼上的疤痕，脑海中逐渐浮起了一些陈旧的记忆。 「是你！！」他脸上露出意外的神色，「好小子，你现在都成了光耀骑士长了！还叫什么柯林斯大人，是我该叫你大人了！」 「不不不，您误会了。」达伦笑了笑，「我怎么会是骑士长，不过是一名小小的副官罢了。」 「雷蒙德大人还在后面，他一会儿就会过来了。」 「好，好。」尼尔森连连点头，这次来的骑士团中竟然有他曾经关照过的后辈，这是他意想不到的惊喜，「你们这次来了多少人？」 「大约有五十人。」 「那空间应该够了。」 尼尔森指着教堂后方的空地，「教堂里只有两个空房间能住人，圣子和骑士长大人住了，晚上你可以和我凑合凑合，其余骑士们只能委屈一下，打地铺了。」 「睡觉倒不是问题。」达伦说道。 「不过这里可有停马车的地方？」 「马车？」尼尔森愣了愣，「圣子殿下的车驾吗？停在后院就可以了。」 「不，可不止这些。」 达伦示意他看向身后的传送法阵。 只见一辆辆马车从传送法阵中接踵而至，车架上放着的却不是载人的车厢，而是载货的隔板。 第一辆马车上搁着一个个有着繁复花纹的金色宝箱，箱子用有着金色圣十字的铜锁扣住，上面还施加了魔力封印，看起来十分贵重。 「这是……」尼尔森的神色复杂起来，「是要送给艾尔维亚求和的礼物？」 「不是。」 达伦摇了摇头。 「这些是圣子的餐具和茶具。」 「……」尼尔森的眼角一抽。 他又看向后面的车厢，比起前一辆马车，这辆车上的箱子高上了许多，里面叮噹作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敲击。 「这是……」他的语气严肃，压低声音道，「是我们的秘密武器？」 「也不是。」达伦摇头。 「是圣子殿下和骑士长的礼服，参加正式场合用的，因为害怕运输途中会出现褶皱，所以都是悬挂起来，和衣柜一起带过来的。」 「……」尼尔森拧了拧手中的长剑，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紧接着又出现了一连好几辆马车，后面累放着几个木箱，箱子上还绘制着魔力符文，正在不断旋转中发出圣洁的金光。 「那这些是……」尼尔森已经不敢猜测了，只用询问的目光望向身旁的人。 「哦，这些是新鲜的蔬菜和水果，后面还有几车，是处理好的肉类和海鲜。骑士长大人担心战士们去艾尔维亚吃不惯那里的食物，所以特地嘱咐我准备的。我担心这些食物容易腐坏，又让光明牧师在放置了冰块的木箱上又施加了一道缓慢释放的恢復咒……」 恢復咒不是用来救人的吗？竟然还可以用在食品保鲜上！ 尼尔森露出了难以理解的表情，但达伦还在一本正经地介绍。 「听说艾尔维亚人口味偏重，喜欢辛辣的食物，就连厨具都沾染了辣味，所以这次我把厨师长，厨具和调味品也都带来了，这样骑士长大人和圣子殿下就可以吃上口味适宜的清淡食物。」 尼尔森已经麻木了。 想不到圣子出行的阵仗竟然如此奢靡！他许久没有去加德兰，那里的光明教廷作风已经败坏成这样了吗？ …… 银髮骑士是骑着银霜护送着圣子的车驾从传送法阵过来的。 通过传送法阵的感觉有点像通过黑龙用位面魔法建立的维度通道，只是更短一些。 他只觉得眼前一晃，便出现在了另一番天地里。 只见一栋白桦木搭成的三层小教堂后方的庭院里停满了装载着货物的马车，几个负责运货的骑士正拿着清单忙忙碌碌地在核对清点箱子和货品，还有几辆没地方停的马车只能等在篱笆外面，几名骑士正在合力往下卸货，准备把这些箱子搬进教堂前殿，先交给光明神看管一会儿。 第277页 而在这一派忙碌的景象旁，一名穿着秩序骑士盔甲，膀大腰圆的寸头壮汉正站在自己的副官旁边，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看着自己。 「百闻不如一见，你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光耀骑士长，道恩·雷蒙德，雷蒙德大人？」 「……」 沈莫玄眨了眨眼睛。 才刚见面，这人怎么说话语气就有股隐隐的酸意呢？ 第128章 小王子的阴谋 此时的艾尔维亚王都凡纳特，皇宫： 朱利安刚刚出浴。 他披着一头半湿的蜷曲黑髮，神色倦怠地躺在单人沙发上，身上仅穿着一件红色真丝睡袍，露出了精緻的锁骨和有些苍白的胸膛。 壁炉里的木块燃烧着，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奇特的黑金色蜜蜡制成的香薰蜡烛的烛光在桌案前摇曳，空气中散发着一股肉桂与薰衣草的浓烈香气。 少年的右脚微微抬起，脚掌搭在一条红丝绒方凳上，一个跪在凳子前的侍者正用一把精巧的小剪刀小心而又细緻地替他修剪着脚指甲。 朱利安的脚踝纤细，脚趾圆润可爱，但右小腿的骨骼却异常地向外拱起，膝盖外翻，那是他小时候的热症没有及时得到医治，毒素入侵下肢而造成的骨骼畸形，即便后来痊癒，这一畸形的右腿也将终身伴随着他。 少年最讨厌有人用「瘸子」来称唿他，已经到了恨之入骨的地步，好在他即便不受宠，也好歹是个王子，敢这样叫他的人只有两个，一个已经成了亡灵，还有一个……也离死不远了。 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僕端来了热红酒，朱利安接过酒杯，送到嘴边懒散地抿了一口。 「今天的药给父王送去了吗？」 「送去了，只是……」 「只是什么？」 女僕握紧了托盘，神色紧张不安，「药送去的时候，陛下醒着，他说这药入口苦涩，令人没有胃口，所以便把药给倒了。」 「倒了？」 少年偏过头。 女僕的脸色顿时煞白，膝盖一软倒在地上。 「……朱利安殿下饶命！」 朱利安垂下眼帘，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人，神情莫测。 「……父王不喜欢喝药，身体怎么会好呢？」 「艾丽卡，你可是父王的近侍，要是父王就这么死了……你可是要去陪葬的。」 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天真无邪。 「难道你想要死吗？」 「不！请殿下饶恕我的无能……我这就去重做一份，给陛下送去。」女僕慌张道。 「这不就对了。」 朱利安将热红酒重新放在了她哆哆嗦嗦举着的托盘上。 「父王以前最喜欢听你的枕边风了，你好好和父王说，他怎么会不愿意喝呢？」 「麻烦你好好照顾父王，希望过两天科萨人到的时候，他的精神能好一些。」 艾丽卡诚惶诚恐地低下头，「陛下的情况依旧时好时坏，昏睡的时间多于清醒的时间，恐怕短时间内无法好转。」 「啊……」黑髮少年忧愁地皱起眉心，意味深长道，「那可就太遗憾了。」 他的话虽是如此，可却不能从表面去理解。 自打朱利安开始执政以来，艾尔维亚皇宫的氛围就变了，几乎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位新的掌权者的阴晴不定和绵里藏针，看到他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少年看似羸弱，但却没人敢反抗他的权威。艾尔维亚的朝政、军队……全部变成了他的一言堂。 私底下，他们都在传，这位深藏不漏的二王子殿下掌握了邪恶的黑魔法，不仅可以杀人于无形，甚至还可以夺走人的神志，将一个好端端的正常人变成他无知无觉的傀儡。 艾丽卡用余光看向那位正跪在脚凳前专注地替少年修整指甲的侍者。 那是个体格强壮的棕发男人，衬衫马甲也挡不住他那蜂腰猿背的倒三角身材。 那原本是最反对朱利安掌权的艾尔维亚军队将领威尔·阿诺德，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提出了「二王子对陛下下毒，谋害兄长和父亲篡位」的猜想，要求所有大臣一起罢免朱利安，但朱利安对此却不气不恼，只是大笑着离开。 结果第二天，威尔就销声匿迹，再过一阵子看到，就变成了这幅诡异的模样。 谁叫他他都不理，和他说话就仿佛听不见，听见了也无法理解，但朱利安让他做什么他就会去做什么。 他就好像是变成了朱利安的狗。 艾丽卡的背上都是冷汗。 她不知道朱利安是怎么知道她和老国王的那些煳涂事的，对方就好像是有四只眼睛那样，掌握了皇宫中许多隐秘的阴私。 艾丽卡开始怀疑少年是否是从哪里知道了自己曾经在老国王面前奚落他「走起路来像只企鹅」，才会开始连连为难她。 甚至让她成为他的帮凶，给雷吉诺德一世下毒。 是的，她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每天老国王吃的药，就是慢性毒药，会在不知不觉中治他于死地。 但她却不敢说。 她只怕自己说了，也会变成一条没有神志的人形犬。 …… 朱利安忽然偏过头，望向了房间另一侧，一块被布蒙住的落地镜。 「退下吧。」 他挥了挥手，身旁的艾丽卡立刻如蒙大赦地端着热红酒杯离开了他的房间。 唯有在脚凳前跪着的男人还在专注地用指甲锉修整少年的指甲。 第278页 朱利安抬起手杖，用末端戳了戳对方的胸口。 那位穿着马甲的男人这才抬起头，用质询的目光看向他。 少年收起了自己的脚，赤脚踩在地上，站起身来。 真丝睡袍的衣摆也顺着他的大腿滑落到了膝盖下方，遮盖住了那有些畸形的膝骨。 他来到侍者面前，俯下身，捧起他的脑袋。 「威尔，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天再来修我的另一只脚，好吗？」 侍者眨了眨眼，露出一个似懂非懂的疑惑表情。 少年耐心地将这句话重新说了一遍。 在威尔身上施加傀儡术的时候，朱利安修炼得还不是很到位，他的黑魔法似乎夺走了对方的一部分思考能力。 不过没关系，他也不是很喜欢聪明人。 在少年再次重复了自己的命令之后，威尔露出一个瞭然的表情，安静地朝着他行了个礼，拿起自己的工具箱，离开了房间。 …… 房间里只余下朱利安一个人。 他拄着拐杖，来到了镜子前，抬起左手掀开了镜子前的绸布。 「伟大的深渊之主，您最忠实的僕人朱利安·艾尔向您问好。」 他朝着镜中的黑雾里冒出的戴着羊首面具的神秘人单膝跪下。 「朱利安。」 黑雾之中，深渊之主现出了形体，唤出了自己信徒的名字。 「圣子的队伍到了哪里？」 「已经到了诺厄小镇，预计再过两天就能到达王都。」 「很好。」深渊之主听起来很满意。 「虽然没能彻底毁掉普林霍尔，还损失了普利莫主教这枚棋子，但尤莱亚竟然离开了圣山，这对我们而言更加有利。」 「听说他们的出行遭到了枢机主教团的强力反对，是那位光耀骑士长力排众议，支持了圣子出使艾尔维亚的计划，这一次圣子出行，也是他带领光耀骑士团陪同在身边。」 朱利安回答。 镜子里的黑雾动了动，像是换了一种角度仔细注视着自己的信徒。 「朱利安……」深渊之主的声音低沉，语气难辨，「我已经警告过你，不要试图打道恩·雷蒙德的主意，他不是你现在可以驾驭的人。」 「谨记，你的任务对象是圣子尤莱亚。」 「……当然，您说的话我都铭记在心，大人。」 少年恭顺地低下头，掩住自己眼中的野心。 「按照您的吩咐，我在诺厄为那位圣子大人准备了一份特殊的惊喜。」 「我想……」他的脸上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狡黠，「他应该会喜欢的。」 …… 圣子出行的车马行李繁多，等到一切收拾完整，天色已经擦黑。 金髮少年独立在这座白桦木搭成的教堂的大厅进行晚间祈祷，与加德兰的大光明神殿相比简陋了不知道多少的环境并没有影响他祈祷时的虔诚与认真。 见到圣子如此专注地祷告，一旁正在收拾整理的圣骑士们的动作也轻柔了许多。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秩序骑士尼尔森来到教堂大厅，对背对着他跪在神像前的少年说道。 「圣子殿下，天色已经不早了，可以准备用膳了。」 尤莱亚缓缓睁开眼睛，将十字架放回胸口，对着神像躬下身，在额头画了个十字，然后转身道。 「麻烦你了，尼尔森。」 「圣子殿下不必如此客气。」尼尔森侧过身，手指向斜后方，「教堂的餐厅在这边，请您随我来。」 「好。」 少年点了点头，然后侧过脸对着一直倚着墙站在一侧的银髮骑士长发出了邀请。 「道恩，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好。」 沈莫玄自然是没有拒绝的理由。 诺厄教堂的餐厅就在东侧，是个只能容纳十几个人的小餐厅，在这种地方肯定就举办不了什么圣餐仪式了，就连骑士们都不够坐。 「这里空间有限，圣子殿下您与骑士长在此用餐，我们先在外面守着，等您用完餐我们再继续。」 「没关系的，尼尔森骑士，这里还有这么多位置，你可以和其他骑士们坐下和我们一起用餐。」 尤莱亚并不觉得自己非得受到这样的特殊对待。 「不必了，圣子殿下，这不合规矩。」 但尼尔森却推辞了。 「好吧。」 见对方一直推拒，尤莱亚也没有再坚持。 他低下头，看着厄诺的骑士们为他准备的餐食。 食物已经被放在餐厅唯一的一张实木长桌上，有切好片的荞麦面包，乳酪，果酱，清洗好的水果，和蔬菜沙拉。 「抱歉，厄诺的资源有限，没有加德兰那样丰盛的圣餐，还请圣子殿下见谅。」 尼尔森原本是不觉得自己的准备有什么问题的，但是今天被乍一刺激，却感到面前的食物有些拿不出手了。 「没事的，请不要放在心上，这些都是厄诺的本地食物吧？做法看起来很有特色。」 金髮少年不但没有介意，反倒露出了颇感兴趣的神色。 「圣子殿下明鑑，这确实是厄诺的地方，这里盛产荞麦和山羊乳酪，当地人会把荞麦做成长棍面包搭配乳酪一起吃，刚烤出来的面包酥脆搭配口感浓郁的乳酪，别有一番风味。」 「辛苦你用心准备了。」 「这都是属下应该做的。」 第279页 尼尔森摸了把自己的寸头，语气有些腼腆。 「殿下您可以尝尝这个荞麦面包，这都是我和其他几位同僚今天早上起来现做现烤的，此刻吃口感正好。」 「好。」 少年这样说着，便要拿起右手边的餐叉。 「等等。」 就在这时，一道冷静的声音从侧后方响起。 「道恩……」 少年的动作一顿，面色有些疑惑。 「怎么了？」 沈莫玄几乎是用有些强硬的动作夺过了他手中的餐叉。 「你不能吃这些。」他道。 变故发生得突然，尤莱亚还在怔愣，尼尔森却有些恼了。 「骑士长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厄诺不比皇都，就算我们准备的食物简朴了一些，您也不必这样嫌弃到这种地步，圣子殿下都还没说什么，你就出手制止，是不是有些太过逾越了？」 "我出手制止，是为了圣子的身体健康着想。" 沈莫玄平静道。 在真实之眼下，所有的食物上都笼罩着一层幽幽的紫芒，散发出不祥的气息。 和普林霍尔喝下的那瓶魔药类似的魔力波动。 是那个亡灵法师？ 难道他在诺厄也安插了人手？ 「这些东西都不干净。」 他简单快速地给出了结论。 见银髮骑士长这样说，尼尔森面露不愉。 「这些食物都是我和其余的秩序骑士亲手准备的，难道您是觉得我们特意用不新鲜的食物招待圣子殿下？」 「食材本身没问题。」 沈莫玄抬起眼帘，用审视的目光看向站在桌对面的寸头壮汉。 「但是里面有毒。」 「你……你怀疑我们下毒？」尼尔森脸色一变，「你说这话可要拿出证据来！」 「我的眼睛就是证据。」 沈莫玄道，他看向神情有些不安的尤莱亚，低声安抚他道，「这些食物已经不能吃了，我让达伦重新准备一些。」 「怎么不能吃？食物都是我亲手准备的，有没有毒，难道我自己不知道吗？」 见骑士长几句话就想要盖棺定论，尼尔森突然走上前，不等众人阻止，便一把抓起桌上的荞麦面包，塞进嘴里大口咀嚼着。 「尼尔森骑士！」 见他这样随意地吃了道恩所说的有毒的食物，尤莱亚惊得站起了身。 但尼尔森却连续抓起了几种不同的食物塞进了嘴里，囫囵咽了下去，擦了把嘴。 「我吃了！有毒吗？我怎么感觉不到？」 他用一种冷飕飕的目光看向站在圣子身后的银髮骑士长。 「雷蒙德大人，您虽然贵为光耀骑士长，但也不能血口喷人吧？」 「圣骑士的声誉不容侵犯，你今天污衊我下毒谋害圣子，是对我人格的侮辱，我尼尔森·柯林斯今天还非得等到一句道歉不可。」 第129章 圣骑士的小白鼠 众所周知，当一个倔强的男人开始认死理的时候，为了他的面子和尊严，除非把事实甩到他的脸上，否则就算是十头牛拉着，他也不会觉得是自己搞错了。 沈莫玄此刻就遇到了这样的场景。 和普林霍尔喝下的烈性魔药不同，这一次，被下在食物中的毒似乎会在人体内蛰伏一段时间。因此，尼尔森吃下食物后并没有立刻出现异常。 但沈莫玄并不怀疑自己的判断。 【冕下您说的没错，检测到食物中含有强致腐催化剂，另外还检测到不明魔药，成分与效用未知，系统不建议食用这些食物，建议立即销毁，避免有人误食。】 174的声音在他脑内响起。 销毁肯定是不能销毁的，人家都吃了，总得留点样本观察观察。 「现在让我道歉还为时过早吧，尼尔森·柯林斯。」 看尼尔森的态度和举止，他对这件事情应该并不知情，所以沈莫玄并没有因为他的质问而感到恼怒，只是冷静道。 「你可以先退下了，其他秩序骑士先留在这里。」 「大人此话，还是怀疑食物有毒，认为我的下属要谋害圣子吗？」 见即使自己亲自品尝都无法自证清白，尼尔森面色不忿。 站在一旁的几位秩序骑士也忍不住了。 「雷蒙德大人，这些食物都是我们亲自准备的，没有经手他人，怎么可能会有问题呢？」 「是啊，天还未亮我们就开始准备圣餐了，面包是用我们亲手收割下来的荞麦磨成的面制成的，水果和蔬菜也是我们亲自採摘，用融化的雪水清洗干净的。您要是不相信，我们也可以把这些食物都试一遍。」 骑士们语气真切，就差把冤枉二字写在脸上了，要是个一无所知的正常人，可能现在已经被说动了。 但沈莫玄只是抬了抬下巴，面无表情地说道，「试吧。」 他必须查出来到底是谁下的毒。 见他这样「趾高气扬」，尼尔森站不住了。他本就是个直来直去的脾气，哪里能够忍受这种无端的陷害。 他拦住几个要上前的圣骑士。 「雷蒙德大人，事实摆在面前，我已经证明这些食物的无害性，您要是不愿意吃，可以离开，何必为难几名区区低职阶的圣骑士？」 「为难？」沈莫玄抬起头看向他， 「尼尔森，你好像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如果这件事情是人为的，那么所有接触过食物的人都有嫌疑谋害圣子。」 第280页 「我们对圣子殿下充满敬意，怎么可能会对想要谋害他？」 尼尔森早就因为那铺张骄奢的车队行李而对面前这位看起来徒有其表的光耀骑士长颇有微词了，一想他已经快接近四十的还要被一个靠脸和家世上位的毛头小子这样欺辱，他就觉得自己颜面无存。 「骑士的四美德是真诚、谦逊、正直、诚实，我敢对着光明神发誓，我刚刚所说的话，没有半句谎言，大人您若是觉得食物简陋，搅您胃口可以直说，何必用这些弯弯绕绕的手段？」 「尼尔森骑士！」 见面前的留着寸头的高壮骑士出言不逊，坐在桌前的金髮少年皱了皱眉，站起了身。 「我相信你没有在食物中下毒，这其中或许是有什么误会，但是请不要用这样的话来质疑我的守护骑士的品行。」 「圣子殿下，虽然在您看来这些都是简单普通的食物，但也是我们精心准备的。虽然称不上美味珍馐，但也不至于让骑士长大人用「有毒」这样夸张的词语来形容吧？」 尼尔森依旧面色阴沉。 「这不是修辞手法。」 见他还无法理解，沈莫玄绕过桌子，来到了他的面前。 他用魔力仔细查看了一番对方的身体情况。 尼尔森体格强壮，对毒素有一定的抵抗力，但这魔药不是靠普通人的自身免疫力能抵挡的，想必很快就会发挥作用了。 「你已经中毒了，尼尔森。」 「先观察半天吧，如果半天之后，你还能这么理直气壮地来找我，那我就给你道歉。」 「但在这之前，所有的秩序骑士，都必须待在这里。」 他本来是好心给对方一个台阶下，但在尼尔森眼里，这就是光耀骑士长为了为难他所找的藉口。 他冷笑一声，「我知道您为什么会找理由发落我们，大人。」 尼尔森靠近了一些，看向面前这位神色冷峻的骑士长，沉声道。 「恐怕和您出手杀了普利莫主教是一个理由吧？」 银髮骑士长神色未曾稍动，只用一双锐利的冰蓝色眼眸定定看着他。 他确实怀疑这两件事情背后可能是一个主使，因此没有否认。 可尼尔森却以为这是他默认了自己刚才说的话，觉得他们几个与普利莫是一丘之貉，认为他们背叛了光明教廷的意思。 若是这项罪名真的落在他们头上，恐怕不仅仅是自己，就连这些秩序骑士和他们的家人都会受到牵连。 尼尔森眼神中闪过一丝坚定，他偏过头，对着坐在桌前的金髮少年在额前郑重地画了个十字。 「圣子殿下，我尼尔森·柯林斯行得正坐得端，我会向你证明我的信仰和忠诚，即使这个代价是我的生命。」 说罢，他倏地从腰间的剑鞘中拔出长剑，往脖子上抹去。 「尼尔森骑士！」尤莱亚神色一变。 「尼尔森大人！」一旁的秩序骑士们也瞪大了眼睛。 沈莫玄眉心一拧。 这些人怎么都心思这么敏感？没事动不动就要自刎是什么毛病？他刚刚有说一句重话吗？ 手中的银剑忽然一滞，在靠近脖颈前一寸的位置止住，不能再寸进分毫。 尼尔森一愣，看着剑刃上多出来的那只秘银手套。 银髮骑士长站在他的身后，左手从他的肩膀越过，握住了剑刃前几寸的位置。 尼尔森自诩是诺厄远近闻名的大力士，但此刻便不能撼动对方分毫。 他的手臂微微颤抖，但那只戴着秘银手套的手却不动如山。 他只听见身后的人用沉静的声音道。 「你的信仰和忠诚，我已经感受到了，尼尔森·柯林斯。」 只听见接连不断的喀嚓几声，以被银髮骑士长握住的地方为起点，高强度的银白魔力渗入了这把由秘银与特制合金打造的坚实长剑当中，锋利的剑刃如同破碎的瓷器一般出现了皲裂的痕迹，在尼尔森惊诧的眼神中化作碎片，落到了地上。 「至于你的命，还是留着吧。」 尼尔森看着自己右手掌心中仅剩的一个光秃秃的剑柄，缓缓转身，看向身后的男人，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他本以为道恩·雷蒙德只是个因为家世和运气才坐上光耀骑士长这个位置的虚有其表的花瓶，「白银之焰」之名不过是人们添油加醋的吹嘘，没想到对方竟有如此令人惊骇的实力。 沈莫玄收回手，见这寸头大汉那好像受到了重创的表情，想了想，道。 「剑我会赔你一把。」 「……」 「圣子殿下，雷蒙德大人，车马和行李都已经安顿完毕了！」 餐厅的门被人推开，栗发骑士走了进来，看见里头凝滞的古怪氛围，一怔。 「雷蒙德大人？」 他用徵询的目光看向银髮骑士。 「达伦，带几个人看着这里，没有我的允许，这些秩序骑士不能离开餐厅。」他顿了顿，又道，「还有，所有武器一律暂时收缴。」 达伦·拉尔夫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低头领命。 「是。」 「圣子殿下，我们走。」 沈莫玄这才领着尤莱亚离开。 …… 等到骑士长离开，达伦才抬起头，看向留在餐厅里的几名秩序骑士。 「……请问谁能说说，刚才发生了什么？」 第281页 几个人大眼瞪小眼，沉默无声了一会儿。 终于，尼尔森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哼了一声。 「你们骑士长，怀疑我们在给圣子准备的食物中下毒。我为了自证清白，想要自尽，被他拦住了。」 他用脚踢了一下地面上的金属碎片，表情有些复杂。 这可是教廷特制的圣剑，每名圣骑士的制式武器，上面由光明符文加持的，怎么会这么轻描淡写地就被捏断了呢？ 「什么！」 达伦瞪大了眼。 「……柯林斯，你怎么这么冲动？你怎么能在圣子殿下面前做出这样的事情让骑士长为难呢？」 「哈？」尼尔森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个胳膊肘往内拐的新晋骑士。 「你小子……你身上的光明之力都是道恩·雷蒙德灌给你的吗？你非得要这么给他说话？」 「明摆着是你的骑士长为难我们，我们哪有本事为难他呢？」 尼尔森说着说着，直接从桌上随手拿了个梨吃了起来，「这可是为圣子特意准备的，怎么可能有毒？」 他嗤笑一声，「从帝都来的贵族，要求就是多。吃不惯就吃不惯呗，还得找个理由。」 「雷蒙德大人不是这样的人。」达伦皱起了眉，「既然大人说这些食物不干净，你还是不要再吃了。」 「这有什么的，这些东西在这个冬天可不好找。」柯林斯摆了摆手，不以为意。 「反正圣子殿下是吃不到了，这些干脆就我们自己消化了。」 「哎，你们几个，也坐下吧。」 柯林斯招唿自己的几个手下一起坐下。 「达伦，你要和我们一起吃点吗？」 「不用了。」 栗发骑士摇了摇头，本来还想继续劝阻，但看他们吃得这么欢，好像也没有出什么事，便犹疑着没再说什么，只是按照骑士长的吩咐尽职尽责地守在餐厅门口站岗。 …… 夜幕很快来临。 食物的香气开始飘散在教堂里。 从加德兰带来的食物十分充裕，因此在向圣骑士们分发食物的时候，厨师长的勺可是一点都没颠。 「拉尔夫大人，团长命我替你们带了饭。」几位光耀骑士提着食盒走上前来。 「多谢。」 栗发青年伸手接过食盒，伸手揭开。 里面有鱼有虾，菜色十分丰盛。 达伦有些惊讶，「这些食材都是特级的海鲜，是我给圣子大人和骑士长大人准备的……」 「团长说你准备的份量他和圣子两个月都吃不完，让我们不要计较这些，尽管吃就行了。」 「那替我多谢雷蒙德大人。」 「这还用得着你说，我们已经围着夸上了。」 另一边，坐在餐桌前的尼尔森和几名秩序骑士眼神酸熘熘的。 「你们团长，对自己人还挺大方。」 尼尔森看着食盒中精緻的菜色，和空气中瀰漫的好闻香气，明明刚刚已经吃了一大堆食物，肚子却又不争气的咕噜噜叫了起来。 他的面子有些挂不住，咳了两声。 「谁的肚子在叫！」他欲盖弥彰道，「没吃饱多吃点，桌上不还有吗？」 没曾想，就好像预料到了这一幕，光耀骑士笑眯眯地又拿出一个食盒放到了餐厅桌上。 「这里也有秩序骑士的份，团长说辛苦你们准备本地的特色食物，也请你们尝尝加德兰的美食，大家不要客气，尽管吃，要是不够，锅里还有。」 「……」看见在自己面前敞开的食盒，里头的食物和达伦面前的别无二致，甚至份量还更多了一些，尼尔森面色一僵。 刚才被那冷冰冰的银髮骑士当面质疑的场景还歷歷在目，这会儿怎么又送上吃的了？难道说这就是所谓的打一棒给一枣？ 尼尔森觉得自己被搞煳涂了。 「团长说刚刚他并没有要怀疑大家的意思，只是想要调查出有问题食物的来源，如有冒犯，还请多担待。」 那位笑眯眯的光耀骑士又道。 「桌上的食物大家没有动吧？」 尼尔森原本对自己还很有自信的，但现在却有些不确定了。 「你们团长，真的觉得这些食物有问题？」 「当然了。」光耀骑士往桌上看了一眼，见到被吃得所剩无几的食物，脸上的笑容一滞，顿了顿，又补充道。 「不过团长说这毒一时半会儿不会吃死人的，大家放心。」 「一会儿会有随行的光明牧师来给柯林斯大人看看身体。」光耀骑士意有所指道，「如果有其他人需要一併看看，也可以一起。」 「……」尼尔森和另外几位秩序骑士的面色开始不太好了。 「对了。」光耀骑士又挥了挥手，身后的一人拎了两个笼子过来。 「团长还说，以后不要以身试毒了，太过冒险。我们刚刚在后面的仓库里找到了两只这个，正好可以来做个实验。」 尼尔森定睛一看，两个笼子里分别有一只巴掌大的老鼠，不知道为什么长得白白嫩嫩的，看着还挺干净。 只见那名光耀骑士将几片荞麦面包与蔬菜水果透过第一个笼子的缝隙递到了小白鼠面前，小白鼠闻到了香味，立刻伸出爪子抱住食物，举到嘴边啃了起来。 紧接着骑士又从食盒里取了一些饭菜，递给了第二只小白鼠。 「这是何意？」尼尔森讽刺道，「难道你们团长连自己的食物都怀疑？」 第282页 「哦，几位不要误会。」光耀骑士不急不恼地回道，「团长说这是为了实验的客观性，应当有个对照组。」 尼尔森哑口无言。 「这毒在动物身上发作的会比在人身上更快，大家稍等一会儿，就会看到效果了。」 「……那我就先不打扰大家用餐了，几位慢用。」 光耀骑士很贴心地将两只笼子分别放在餐桌两边，然后便离开了。 徒留坐在桌前的秩序骑士们面面相觑。 他们相顾无言了一会儿，脑袋整齐划一地往左转，餐桌左边的小白鼠正在笼子里慢条斯理品尝着它大概一辈子只能吃到一次的海鲜大餐。然后又一齐往右转，右边那个笼子里的小白鼠吭哧吭哧啃着荞麦面包，尚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不知道有什么毒的问题食品，啃得十分欢快。 秩序骑士们不知道为何感觉就好像是看到了几分钟前的自己，仿佛自己的命运好像突然和右边这只小白鼠息息相关起来，有种感同身受的微妙感。 尼尔森脸都绿了。 「你们团长……到底是什么人？」 他看着坐在另一侧的达伦。 栗发青年将口中咀嚼的食物咽下去，放下餐具，这才用崇拜又憧憬的语气认真回应道。 「雷蒙德大人他其实人很好的，他曾经救过我的命，就算我做错了事也从不责备我。和他相处久了就知道，他是个非常温柔的人。」 尼尔森脑海中回顾了一下对方单手握碎圣剑的画面。 「……」 真是见鬼的温柔。 第130章 亡灵法师的傀儡术 被光耀骑士拿两只小白鼠来了这齣，几名秩序骑士也开始紧张起来，时不时就会扭头去看一眼笼子中的老鼠。 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小白鼠也吃饱了饭，开始在笼子里打起了瞌睡，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等到几人吃完饭，道恩派来的光明牧师也来了。 虽然说还是觉得自己并没有中毒，但尼尔森倒也没有拒绝，让光明牧师把所有人依次检查了一遍。 「情况如何？」一旁的达伦也很关心事情的结果，便主动开口问道。 「唔……好像有……」 戴着老花镜的光明牧师推了推眼镜，用一种缓慢的语气道，「又好像没有……」 尼尔森身体一晃，「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啊？」 「几位秩序骑士体内确实有一股若隐若现的黑暗气息。」 「但这股气息潜伏在人体内，一时观察不出是起到什么作用，还是按照雷蒙德大人的吩咐，再观察一阵子吧。」 尼尔森目露怀疑。 「你们会不会是搞错了？」 光明牧师不紧不慢地摇头，「老朽或许会搞错，但雷蒙德大人绝对是不会弄错的。」 听闻此言，达伦也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牧师说得有道理，柯林斯大人，保险起见，您就再在这里观察一段时间看看吧。」 柯林斯有些烦躁地吐了口气，站起身，在房间内晃荡了一圈。 「要真是你们骑士长搞错了，到时候可别再找理由敷衍了事。管他是不是光耀骑士长呢，这一次，不得到他的道歉，我是不会善罢罢休的。」 达伦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 夜已经深了。 餐厅内点上了蜡烛，尼尔森将左腿搭在自己的右大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达伦聊着天。 「我们也有好多年没见了吧，我怎么记得以前，你是没有魔力的？」 「您记得没错，我也是前一阵子才觉醒光魔法天赋。」达伦回答。 「刚觉醒？」尼尔森惊讶地偏过头仔细打量对方，"一般有魔法天赋的孩子十岁之前也都该觉醒了，你今年多大了？" 「我……」栗发青年有些腼腆地说道，「我二十二岁。」 「二十二岁觉醒魔法天赋，大器晚成啊。」尼尔森感慨道，「我也是第一次听说有人这个年纪才觉醒。」 「要是早知道你有这个天赋，当年我就直接推荐你加入圣骑士团了。」 「柯林斯大人推荐我加入十字守卫军，我已经十分感激了。」达伦老实回答，「当时的我身份普通，又没有一技之长，圣骑士团怎么会接纳我呢。」 「哎——不要妄自菲薄。」尼尔森手一摆，「英雄不问出处，圣骑士不应该以身份论资排辈，当初你还是个小豆丁的时候，我就一眼看中了你，以你踏实的性格，假以时日，一定会成为一名英勇的战士。」 「您谬赞了。」 「不过你是怎么做上那个冰块脸的副官的？」尼尔森好奇道。 「那个冰块脸看起来可不好伺候，雷蒙德家族也是显赫的贵族世家，他没有因为你的平民身份为难你吧？」 「当然没有。」达伦一下子正襟危坐。 「雷蒙德大人从来没有因为我的平民身份薄待过我，他是我见过最正直强大的人。」 「雷蒙德大人在我被吸血鬼袭击的时候救下了我，从那时候起，我就发誓一定誓死效忠于那位大人。不过我能成为大人的副官，也是因为机缘巧合，是圣子殿下检查出了我有魔法天赋，将我破格提拔为了光耀骑士……」 栗发青年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得到的魔法天赋，更没有想到自己的魔力会和那令他死里逃生的「大光明术」有关，只以为是光明之神眷顾。 第283页 「我天资愚钝，并不擅长用魔法攻击，学到现在也不过是个半吊子。」 他低下头，抬起手，不自觉地抚上脸上的伤疤。 「是大人在我低落迷茫的时候鼓励我，才让我重拾信心……他为我做的一切我无以为报……哪怕我能为他做些什么，哪怕只是起到一点微弱的帮助，我都心满意足了。」 「zzzz……」 面前传来了富有节奏感的鼾声，提问的那一方已经倚在桌上仰着头睡着了。 「……」 达伦缓缓收了声，没有继续讲下去。 餐厅里陷入了一片寂静，只有交错的唿吸声和鼾声交互起伏。 栗发青年抬起左手的手腕，摘掉了戴在手上的秘银手套。 在他的手腕上，出现了一条编织的红绳，绳子上穿着两颗如同弦月一般弯曲的精緻獠牙。 青年摩挲着那两颗吸血鬼的獠牙，那道高大可靠的银色身影在脑海中一闪而逝。 他的嘴角扬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困意袭来，他捂着嘴打了个哈欠，靠在墙上，勉强揉了揉眼睛，想要振作精神，但双眼还是缓缓闭上。 …… 艾尔维亚皇宫： 朱利安赤脚站在木质地板上，举着一把匕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缓缓割开了指尖。 因为遭受魔力反噬的内伤还未痊癒，少年的脸色就像是刷了漆一样的白，但他却恍若未觉一般，口中愉快地哼着小调。 鲜血从他的指尖滴落，他一点点地在镜子上描绘着黑魔法的操纵阵法。 镜面是他的媒介，他通过镜子沟通深渊之主，以黑暗信徒的名义借用着对方的力量。 在六芒星法阵成形的那一刻，浓重的黑雾从镜子上的法阵一涌而出，没入了少年的双眼里。 朱利安的脖颈蓦地后仰，到了一个几近弯折的程度。 黑暗之力在眼眶中扩散开来，将他的眼瞳变成了全黑色，从眉心到眼周的魔力迴路因为在短时间内接收到过量的魔力而呈现出可怖的黑色裂纹。 「啊……」 他咬紧牙关，发出一声似是痛苦又似是畅快的低吟，通过魔力联通了远在基茨山脉另一端的诺厄小镇，那些食用了他下过药的食物的傀儡们。 与此同时，在餐厅内，熟睡中的几名秩序骑士倏地睁开了眼睛。 黑暗在他们的眼中扩散，很快覆盖了整双眼睛。 咔哒咔哒—— 尼尔森以一个诡异的姿势从椅子倒抬起头，僵硬地站起了身体，头颅缓缓扭转，一双全黑的眼睛定格在了倚坐在一侧墙壁上的栗发骑士身上。 达伦·拉尔夫背靠着墙壁，双手在胸前交叉，正抱着剑打盹。 他的头颅不自觉地歪向另一边，双眼紧闭，似乎对于即将来临的危险无知无觉。 第131章 达伦的美梦 「达伦。」 「达伦。」 「醒醒。」 达伦在迷迷煳煳中睁开眼。 一张放大的英俊面孔映入眼帘。 「雷蒙德大人……」 栗发青年还未完全清醒，因为头脑困顿，说话声音也软绵绵的。 "你怎么在浴池里睡着了？这样会着凉的。" 骑士长的声音不知为何格外低磁，听起来有些失真。 「抱歉，是属下失礼了……」 达伦道着歉就要起身，却被男人一把按住。 他这才发现两个人身处空无一人的圣骑士浴池里，骑士长的手掌摁着他的肩膀，温热的温度从肌肤接触的地方传来。 又来了…… 栗发青年琥珀色的眼眸中多了几分怔忪。 又是这个梦…… 面前的银髮骑士长如此真实，银白的髮丝在日光石的照耀下散发着温暖的光泽，发尾被蒸腾的水汽浸染得微微湿润，那双冰蓝色的眼眸认真注视着自己，达伦甚至可以从其中看见自己。 一发现是梦，他的身体也放松下来了。 反正是在梦里。 他肆无忌惮地抬起手，抚上男人的脸庞，用拇指摩挲着他冷硬的眉眼。 「大人……」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 「请您惩罚我吧。」 「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 一只有力的手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将其摁在了浴池的边缘。 梦中的骑士长微微靠近，他脸上的水滴滴落在栗发青年的脸颊上。 有些温热的液体，顺着青年的脸颊滑落。 「雷蒙德大人……」 达伦喃喃着，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男人靠近的面庞。 他想要记住这个场景，即便这不是真实的…… 然而，神没有在这个时候眷顾他。 一道危险的气息忽然袭上心头，精神被吸引着迅速抽离，梦境开始变得模煳和扭曲，哪怕是青年转动着眼珠，努力想要将梦境延续下去，他还是在分外不甘的情绪中醒来了。 「呵呵……」 一张放大的狰狞面孔出现在眼前。 金髮的寸头壮汉双眼一片漆黑，眼瞳和巩膜都融合在了一起，眼眶四周满是漆黑的裂纹，他已经凑到了自己的面前，张着嘴，涎液从嘴角流出，落到了自己的脸上。 达伦瞪大了眼睛。 刚才在梦里感受到的那股温热的液体，竟然是这个！ 「呵呵……」异变的圣骑士似乎丧失了语言能力，双手成爪，朝他直接扑咬了上来。 第284页 身后就是墙壁，避无可避的达伦只能抬起手，打算牺牲一条手臂。 然而，意料之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出现。 达伦慢慢放下挡在面前的手臂，发现异变的尼尔森竟然后退了几寸远，并朝着他露出了垂涎却又警惕的表情。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了让对方露出警惕表情的手腕上。 是那串繫着吸血鬼獠牙的红色手绳！ 獠牙果真有护身符的作用！ 栗发青年目光一凛，立刻趁着这个间隙站起身来，目光警戒地看着四周围上来的异变的秩序骑士们。 这些骑士一个个都面色狰狞，眉心的魔力核心处发出不祥的黑光，像是被黑魔法给控制住了。 「尼尔森·柯林斯！醒醒！」 达伦试图用言语唤醒面前的秩序骑士，但收效甚微。 尼尔森拧了拧自己粗壮的脖颈，黑色的纹路从他的眼角不断向下蔓延，已经快要到了脖颈。 看来是毒发了。 顺着昏暗的烛光， 达伦的余光看向桌面，发现桌面上的盘子里剩余的那些食物竟然都已经腐烂发霉，被啃咬了一半的水果中甚至已经长出了蛆，正扭动着身体往外爬。 而在餐桌两侧，那只对照组小白鼠安然无恙，但右侧那只原本装着吃了有毒食物小白鼠的笼子已经被咬断了几根铁丝，里面的动物不知所踪，不知道是到哪里去了。 糟糕，必须尽快通知雷蒙德大人才行。 青年的目光落到了一侧被木栓拴住的门口，不动声色地往那一侧移动。 尼尔森的眼神从青年的手腕移动到了他的脸上。 像是分清楚了那道恐怖的震慑气息是出自青年的手腕，而并非是他本身，异变的圣骑士再次蠢蠢欲动，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咆哮，朝着他扑来。 一阵阴风袭过，餐厅中的蜡烛全然熄灭，四周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呵！」 一道吼声从面前传来，达伦神色一凛，身体一矮，身姿灵敏地躲过了尼尔森的飞扑，他单手抄起一把木椅砸向了对方，然后转过身一记侧踢将想要从身后偷袭的秩序骑士飞踹到了墙上。 刚解决两人，他便立刻朝着门口的位置移动，谁知一道巨力忽然从一侧撞来，青年被两名秩序骑士合力撞到了餐桌上，只听见咔嚓一声，那结实的实木长桌轰然倒塌。 「嗯哼！」 达伦发出一声闷哼，嵴背的疼痛让他一时间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身上一轻。 两个压在他身后的圣骑士被人直接拎了起来，丢了出去。 达伦眯了眯眼，在黑暗辨别出了站在面前的大汉。 「柯林斯大人？」他用不确定的语气道。 留着薄薄的金色发茬的魁梧骑士站在他面前，口中哼哧哼哧吐出两口热气，他似乎并没有恢復意识，刚才只是不满被同类夺食而本能的举动。 眼见面前没有了阻挡，他便低嚎一声，朝着青年扑来。 达伦心头一跳，双手抬起手中的长剑，用剑鞘横在面前，拦住了男人张开的大口。 「柯林斯！快醒醒！」 他咬牙道。 然而变异的秩序骑士并没有恢復意识，只是喉中发出了呵呵声，朝着他越靠越近…… 砰！ 木门被人一脚踢开，身穿全副盔甲的银髮骑士嘴唇翕动，短促而又晦涩的咒语在他口中响起。 『神圣禁锢』 几道银白的锁链从地面上冒出，捆住了尼尔森的四肢，将他从青年的身后拉扯起来，与此同时也缠绕住了另外几名发狂的秩序骑士的身体，短短几秒便结束了战局。 栗发青年松了口气，瘫软在了木桌碎裂的桌板上。 刚才被撞到的嵴背传来一阵阵钝痛，不知道是不是肋骨被挫伤了。 沈莫玄抬起手，用圣焰重新点燃了室内的蜡烛，看着这一地狼藉的打斗痕迹，抬起脚，走到了自己的副官面前，单膝蹲了下来。 「没事吧，达伦。」 「如果有骨折的话，先不要急着爬起来。」他的语气冷静。 「唔……我没事的，大人，只是小伤。」青年用手肘撑起自己。 沈莫玄将魔力覆盖在自己双眼上，将青年扫描了一遍，确认他确实如自己所说的那样身体无恙，便朝着他伸出了手。 看着银髮骑士长伸到自己面前的手，达伦怔了怔，抬起头。 映入眼帘的那张和梦境中如出一辙的俊美面孔。 「抱歉，大人。」 但和梦境中不同，他没敢长久地和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注视，而是自责地低下了头。 「是我能力不足，没能独立处理好您交待的事情。」 沈莫玄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这不是你的错，先起来吧。」 达伦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放在了骑士长向他伸出的掌心上。 手被一把抓住，在银髮骑士的牵引下，达伦从破碎的桌板上踉跄地站了起来。 他看向圣骑士身后那些被银色锁链重重捆住却还是一边挣扎一边喉中发出阵阵低吼的秩序骑士们，心有余悸地说道。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些圣骑士们明明入夜之前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失去理智，只会一味地攻击别人。」 沈莫玄转过身，走到了几名发狂的秩序骑士面前。 【正在扫描中，检测到傀儡术的作用，应该是施术者通过魔药远程操纵的，只要消除魔药的效果即可解除控制。】 第285页 174的声音响起。 【怎么解除？】 【魔药还残留在食物当中，应当还没有被完全消化，您只需要让他们将有毒的食物吐出来即可。】 沈莫玄没有继续追问。 因为面前的秩序骑士忽然停止了无序的低吼，抬起头，一双全黑的眼睛望向了自己。 他用那双诡异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僵硬地歪了歪头，嘴角扬起了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邪肆笑意。 沈莫玄定定地予以回视。 他知道，那不是尼尔森自己的神情。 是那位一直躲藏在幕后的始作俑者，透过尼尔森的双眼，朝着他投来的满是恶意的注视。 沈莫玄不知道对方为何会突然选择在这个时候通过尼尔森露面。 但对方这样有恃无恐，只能说明两件事情。 第一，这名亡灵法师对他很感兴趣。 第二，不像懂得知难而退的雷维阿坦，这名亡灵法师对他的实力还没有什么概念，甚至还敢跃跃欲试地挑衅他。 「我会找到你的。」 沈莫玄的语气淡淡，眼神却十分沉稳。 听见此言，「尼尔森」的表情更加狰狞了，他的嘴唇愈发扬起，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我等着你。」 他的声音喑哑。 沈莫玄没再搭理他，而是将魔力凝结于掌心，形成了一个明亮的光球，然后一掌挥向了面前的秩序骑士。 腹部遭到重击，尼尔森勐地弯下腰，「呕」的一声，喉中吐出了一大团秽物，落在地上一看，竟然都是翻腾的蛆虫。 达伦在一侧看得直犯噁心，一想到刚才自己脸上好像还被尼尔森的唾液给沾到，他整个都不好了，有一种想要立刻跳到河里把脸清洗一遍的冲动。 「咳咳……怎么回事？我怎么会被捆起来？」 在吐出了那团秽物之后，尼尔森脸上的黑色痕迹果然逐渐消失，恢復了清醒的秩序骑士直起身，有些不解地看向面前的银髮男人。 沈莫玄只是努了努脑袋，示意他看向身后。 尼尔森一转头，几张脑袋便凑到了他面前，朝着他嘶吼着张开了大嘴。 他一惊，往后倒退了几步，又踩到了一地滑腻柔软的蛆虫，低头一看，险些骂出脏话。 「我……光明神在上，这是怎么回事！」 「我说了……那些东西有毒。」 沈莫玄又用同样的方法示范了一遍，用魔力隔空一拳挥到了被傀儡术操纵的秩序骑士身上，只看对方「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团活蹦乱跳的蛆虫，紧接着就恢復了清醒。 「咦？怎么回事？我怎么被捆起来了？柯林斯大人……呜哇！地上好多蛆！」 尼尔林看着和自己刚清醒过来时一样反应的手下，神情复杂。 沈莫玄看向他，「看明白了？剩下的就交给你自己处理。」 说罢，他转身就要离开。 「……慢着。」 一道低沉浑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银髮骑士脚步一顿，微微侧首。 「……对不起。」尼尔森表情有些别扭，朝着他低下头，在额前画了一个十字，「之前多有得罪，还请您谅解，雷蒙德大人。」 「您不计前嫌，救了我和我手下的命，这个人情，我尼尔森·柯林斯记住了。」 「没必要记住。」银髮骑士语气依旧毫无起伏，「我救你们，不是为了你的人情。」 他说罢，便抬脚走出了餐厅。 达伦看了一眼愣愣地转过头来看向他的秩序骑士，朝着他点了点头，然后也跟上了骑士长的脚步，离开了这个餐厅。 「大人……那只用来做实验的老鼠似乎跑掉了。」 达伦追上了离开的银髮骑士。 「是否需要属下去找它？」 「不用了。」 沈莫玄朝着木质楼梯走去。 「会有人负责的。」 …… 「吱吱吱……」 一只小白鼠在地板上灵活地穿行着，从门缝中来到了一个房间里。 它的双眼就好像两颗黑漆漆的葡萄，看不到一丝眼白。 小白鼠扭动着纤长的尾巴，顺着床脚的木桩子往上爬，很快来到了床单上。 床上，金髮少年睡得正熟。 小白鼠的绿豆眼中倒映出熟睡的少年。 刚好，尤莱亚一个翻身，将一截手臂放在了被子上。 小白鼠爬到了他的手臂旁边，张开了和那只可爱的小脑袋不太相配的大嘴，尖利的牙齿就要咬上少年的手臂。 倏地一下—— 一道黑影如闪电般掠过床的上空，金髮少年依旧沉沉地睡在床铺当中，然而原本停留在他的手臂旁边的小白鼠却已经不见踪影。 只有一只趴在窗台上的通体漆黑的深渊迷你龙眨了眨双眼的巩膜，喉结微动。 咕嘟—— 小白鼠的故事就这样被画上了句号。 门被推开了一道缝隙，银髮骑士从门口走进来，看了眼躺在床上的金髮少年。 尤莱亚的唿吸平稳，对一切异变毫无所察。 沈莫玄看向趴在窗台上的黑龙，而对方也正抬起眼眸懒洋洋地看向他，一条蜥蜴似的长尾巴在身后优哉游哉地甩动着。 确认威胁已经解除，沈莫玄抬起手，无声地拍了拍左侧肩膀。 黑龙张开嘴，露出一个龙类独有的狰狞笑容。 第286页 他张开翅膀飞到了银髮骑士的左肩，气定神闲地落定，然后跟随着某人一起离开了这个房间。 门轻轻阖上。 躺在床上的少年只是再次翻了个身，便陷入了黑甜的梦乡中。 …… 朱利安睁开双眼，眼睛上的黑色如潮水般褪去。 「啊！」 他发出一声愤恨的大叫，扬起手中的拐杖，一击将面前的镜子砸得粉碎。 「可恶！可恶！可恶！」 他竟然连最后阻挠了他偷袭圣子的是什么东西都没有看清，便察觉到自己和那只老鼠之间的联繫断了。 而那几名秩序骑士也是同样。 唯有透过尼尔森的眼睛看到的那道身影鲜明地出现在脑海里。 和在普林霍尔的梦境中看到的一样。 「道恩·雷蒙德……」 他的口中喃喃着这个名字，语气低哑。 「我等着你。」 第132章 亡灵骑士 东方破晓，黎明将至。 晨曦从云层后方穿出，圣骑士们从营地中醒来，开始收拾行囊。 今晨便是他们出发前往基茨山脉的时机。 但在出发之前，还有一件事有待解决。 沈莫玄坐在窗台边上，看着窗外的景色。 从诺厄的教堂往窗外望去，可以看见不远处那白雪皑皑的崇山峻岭。 那是基茨山脉的一角，此刻正值深冬，雪线已经蔓延到了山脚之下。 山脉之上是万年冰封的冻土，巍峨的山嵴绵延了数千里，如同一条蛰伏在大地上的银白巨龙，将加德兰与艾尔维亚分开，成为了科萨西北部的天然国境线。 在对比之下，山麓下的诺厄小镇那低矮的民房和行走其中的村民，显得如此渺小。 这样壮观却又古朴的景色，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了。 他一边望着窗外，一边用指尖漫不经心地揉弄着趴在他掌心里的黑龙。 和看上去那冷血动物一般的体态不同，黑龙的鳞片是温热的，捧在手心里就像是一个暖手壶，他身上那纹理分明的菱形鳞片顺着摸的时候油光水滑，逆着摸的时候却有些割手，但沈莫玄在指尖附着了一些魔力，所以那本可以割破手指的锋利鳞片便仅仅只是刺挠了些，摸起来沙沙作响，很解压。 塞克塔斯被他摸得很舒服，后背的骨翼忍不住张开摊平，后肢时不时抽动一下。 变小了还是有点好处的。 要是自己还是那大只的样子，道恩恐怕连碰都懒得碰自己一下，哪里会这样亲近的把自己捧在手心里，还给他按摩。 银髮骑士的手指粗细刚刚正好，拇指和食指绕过他的脖颈，便可以一边一侧地揉捏龙角下那侧他自己都挠不到的靠近太阳穴的皮肤；食指摁在他的龙角中间，指甲正好可以整片剐蹭过他的整个头顶；他的指尖翻起他的翅膀，修长的食指和中翅将他的龙翼整个夹在中间，微微有些粗粝的指腹摩挲他的龙翼下方的皮肤，那感觉比在暴风雨中冲破云层，迎接闪电的洗礼还要畅快。 深渊巨龙早就已经放下了面子和里子，眯着眼睛像没有骨头一样整条瘫在男人的手上，任由他捏圆搓扁，只觉得自己一魂出窍二魂升天，得到了灵魂升华般的舒爽体验。 「咕噜咕噜……」 迷你黑龙的喉中发出了低低的唿噜声，吸引了圣骑士的注意力。 他低下头，看着软趴趴地瘫在自己手上的塞克塔斯，收紧五指将他握住，举到自己面前。 「昨晚表现得不错。」 黑龙乖顺地被他捏在手心里，张开身后的龙翼，包住了圣骑士的手。 「这算不算将功赎罪？」塞克塔斯低声道。 「继续保持。」 沈莫玄用拇指搓了搓黑龙一侧的龙角。 刺激的电流从龙角的一端传来，塞克塔斯眯起了一侧的眼睛，明亮的黄金瞳熠熠生辉。 「在龙族的传承里，触摸龙角就是求偶的意思。」他愉悦地晃动着尾巴，得意道。 「……」沈莫玄面无表情地收回拇指，将黑龙从手上撕下来，丢出了窗外。 这满脑子黄色废料的蠢龙，就不能给他好脸色看。 黑龙在空中顺着气流打了个旋，又飞回了屋内，想要落到银髮骑士的肩膀上，却一头撞在了他身周忽然出现的半透明护盾上，只能委委屈屈地落在窗台一侧，收拢翅膀，垂着脑袋反思自己为什么又惹他不高兴了。 门被打开了，达伦·拉尔夫站在门外，朝着银髮骑士行了个礼。 「雷蒙德大人。」 沈莫玄侧过头去。 他的视线和对方交错了一瞬，紧接着栗发青年便垂下了头。 「他们已经在等您了。」 …… 依旧是昨夜的餐厅，但那些地板上的污秽都已经被打扫干净，被破坏的家具和桌椅都已经被修理好了，整个餐厅变得焕然一新。 留着一头短寸的秩序骑士站在桌面前，对着进入餐厅的圣骑士恭敬地行了个礼，态度与昨天截然不同。 沈莫玄看向餐厅内，发现尤莱亚已经在那里了。 「圣子殿下，骑士长大人，既然两位都已经到了，那么请听在下汇报此次食物中毒事件的调查结果。」 尼尔森单膝跪倒在地。 「昨夜发生了中毒事件之后，我与其他几名食用了自制食物的骑士都出现了中毒的迹象，而其余的圣骑士，包括用来作为对照组的小白鼠均无异常，这足以证明毒只出现在了我们为圣子殿下准备的食物当中。」 第287页 ——与二羛t 「对此，我们难辞其咎，还请圣子殿下与骑士长大人责罚！」 「道恩……你觉得，有必要责罚他们吗？」 金髮少年看了眼身后的银髮骑士。 「圣子殿下遵从自己内心即可。」 沈莫玄不置可否。 尤莱亚想了想，来到跪在自己面前的尼尔森身前。 「不知者无罪，尼尔森·柯林斯，对于圣餐被人下毒这件事情，你本身也并不知情，我不会责怪你。」 「但是，昨天在餐厅，你与我的守护骑士发生争执，言辞之中多有不当，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向道恩道歉。」 「当然，这是我应该做的。」尼尔森偏过头，朝着站在一旁的银髮骑士弯下腰，对他再次道歉，「雷蒙德大人，昨天多有冒犯，请您恕罪！」 沈莫玄沉默着看了几秒在他面前诚恳认错的金髮骑士，说道。 「尼尔森·柯林斯，你是个心直口快之人，我很欣赏你的性格。」 「你推荐了达伦进入十字守卫军的事情，我有所耳闻，可见你是个明理之人，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出生和外貌而对他人妄下评价，我说的，没错吧？」 尼尔森额角微微冒汗。 「是……」 「言语是把双刃剑，以后说出口的话，还是注意一些为好。」 沈莫玄淡淡道。 「多谢大人海涵！」 尼尔森战战兢兢地站起身，只觉得后背都湿透了。 「尼尔森，既然道恩已经原谅你了，那你就接着说吧。」 金髮少年并没有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而是问出了自己关心的问题。 「昨天的食物，究竟是有什么问题？」 「回禀圣子殿下。」尼尔森强自镇定下来，继续汇报导。 「考虑到这些食物并没有经过他人之手却被下了毒，那么便是原材料有问题，但我们重新检查了用来制作食物的荞麦，蔬菜，水果和羊奶，但均未发现异常。」 「因为我们一开始准备了富余的份量，这些剩余的食物也被储存在厨房中，但奇怪的是，被储藏在厨房中的食物并没有出现腐坏问题。」 「因此，我们怀疑，是在处理食物的过程中，混入了有毒物质。」 「我心中有一些猜测，所以也准备了一些样本，想请雷蒙德大人再帮忙掌掌眼。」尼尔森挥了挥手，立刻有秩序骑士将一盆清水端了上来。 「想请问雷蒙德大人，这盆水，是不是也不干净？」 沈莫玄低下头，望着那被盛在木盆里的澄清透明的水。 在真实之眼下，这盆水却泛着幽幽紫色。 「这水是哪里来的？」 「这是从基茨山脉流下的雪水，是整个诺厄最主要的水源。」 尼尔森回答。 他又挥了挥手，另一名秩序骑士端上了一盆清水。 「请大人再过目。」 沈莫玄看向这盆新端上来的清水。 「这盆水没问题。」 他道。 「刚刚端上来的这盆水，是我派人去山脚下新取来的水。」尼尔森回答，「而之前的那盆，则是昨天清晨取来的，为圣子做圣餐的水。」 「昨夜发生了异常之后，我带着秩序骑士去巡逻了村庄，果然也发现了一名出现类似中毒症状的村民，好在处理及时，没有人受伤。」 「巧合的是，出事的村民昨天清晨也在山脚下取过水，而其余的村民则没有，所以我怀疑，是不是有人提前获悉了圣子到来的时间，预测到我们会提前准备圣餐，所以故意在水中投毒。」 尼尔森的话不啻惊雷，一时间所有留在餐厅中的人都神色严峻。 「不知道大人是否有所耳闻，在早几个月，就有流言在村民中传播，说在山中发现了亡灵骑士，但之前里德·柏宜斯大人与……那位主教出国巡访的时候，也曾经留下来探查，并未发现什么异常，这才不了了之。」 「我担心，这件事情，与之前一时盛行的流言，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尼尔森压低声音道。 沈莫玄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你所说的水源在哪儿？」 「这个……」尼尔森抬起头，看向站在门口的栗发青年。 「大人。」达伦·拉尔夫躬了躬身，「本次行程拟定要经过的山谷，也就是雪水融化后，汇聚的地方。」 …… 寒风唿啸，裘皮披风上的绒毛被吹拂着盖在了银髮骑士脖颈的银色颈环上，擦过了他稜角分明的下颚。 银髮骑士单手扶剑，屹立在雪白的山崖之上，俯首鸟瞰从下方的山谷中经过的车队。 一道黑影从半空中掠过，停在了银髮骑士的肩膀上，压住了披风上的绒毛。 「有什么发现？」 男人头也不回地问道。 作为深渊巨龙，塞克塔斯对死灵和黑暗的气息极为敏感，如果这座山上真的有亡灵存在，他势必是最早发现的那个。 塞克塔斯回答，「……这座山很安静。」 他一路飞来，竟然连只鸟都没有看见，整座山脉都死气沉沉的。 「我没有感受到任何亡灵生物的气息。」他道，「就连活物都没看见。」 「没有异常……」沈莫玄喃喃着，「那就是最大的异常。」 他看着下方山谷，车马正绕过溪流，继续向前。 第288页 现在是冬天，入目皆是一片雪白，冰雪冻结，树木干枯。 这样寒冷的天气，山谷中融化的雪水，竟然汇成了一条溪流。 圣骑士扶剑而立，银白的髮丝在寒风中擦过眉眼，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中透出冷静的思索。 而在他的脚下，是经年不化的冻土和层层叠叠，在上万年的演变中沉积成黑色的坚硬岩石的山体。 在数千米之下的山体当中，有座不为人知的宏大工事，炎热的锻造炉在魔力符文的加持下全天不断地熔炼着铁水，矮人工匠抡击锤子的敲击声如同低沉的鼓点，和披着黑袍的巫师们的念诵声此起彼伏地交错成诡谲的曲调。 昏暗的坑道中，穿着黑色盔甲的亡灵骑士们手持兵器，整齐地站在队列的最前方，暗合金盔甲上的猩红魔纹在摇曳的火把中流动着幽暗不祥的光。 他们直挺挺地站在原地，黑色头盔下空无一物，只等待着一位能够统率他们所向披靡的将领出现，将他们从无尽而又冰冷的死亡中唤醒，以亡灵的姿态，重新降临人世。 第133章 论坛体·圣骑士的正宫到底是谁 周末，正是未名人论坛的流量最好的时候，一个讨论帖被高高顶起，红红的「hot」标籤跟随着一连串的翻页一同出现在《光之圣域》专版讨论区的首页。 标题一看就有着浓浓的引流意味，但精髓就在于，哪怕知道这是个引流帖，还是会令人忍不住点进去看。 贴名就叫——邪了门了，圣骑士为何会如此百搭？ 作为一名合格的圣骑士厨，裘晓蕊都快把讨论区里的那些圣骑士的分享贴盘出包浆了，此刻一见新贴，手指便先于大脑一步点开了这个帖子。 营养均衡混乱中立（楼主）：最近新出的第七册《利爪和獠牙》大家都看了吧？没看的都给我去看！[贴图][贴图]圣骑士拔牙，大小朋友看了都说好！ 裘晓蕊点开大图查看，图片中，圣骑士手持银色钳子，而被他压在身下的吸血鬼长发披散，一双紫眸噙着眼泪，眉心微蹙，脑袋往一侧微微倒去，想要抗拒但又被一只戴着秘银手套的手强行摁住了下颚掰开了嘴，对方的拇指摁在他的脸颊一侧，力气大到他的脸颊都凹陷了下去，可圣骑士用的力气有多大。 没有肉吃我会死：好傢伙，塞拉斯被拔牙那个片段，捅到他嘴里的大钳子我直接幻视了别的东西。咱就是说……太太这个钳子的尺寸是照着圣骑士的嗯哼画的吧？看给人家塞得，眼泪都飈出来了（乐）。 大大饿饿饭饭：半夜追更新，看到塞拉斯因为拔牙而被逼出眼泪的画面，让我辗转反侧，夙夜难寐，久久不能翻页，那一刻，我仿佛和塞拉斯产生了共情，眼泪从嘴角流了下来。 杂食动物：朋友们，隔壁创作区已经开始374x364二创了，《牙医治疗》，圣骑士与吸血鬼在现代篇的同人，圣骑士穿上白大褂当医生也毫无违和感，只能说这个男人就适合玩制服y。剧情大概就是吸血鬼来到道恩的牙医诊所看牙，在无影灯下被用口腔窥镜观察獠牙，拔完牙后哭唧唧地给圣骑士咬当做医疗费，最后医生自己在手上划出伤口给他舔当作奖励——总结下来就一个字，绝！ 纸片人谁不爱：哈哈哈哈突然想到一个老梗，塞拉斯（傲娇语气）：道恩，我牙疼。 大大饿饿饭饭：笑死，这一波是无心骑士吧？ 没有肉吃我会死：妙啊（猥琐熊猫脸） 没有肉吃我会死：364有点猫猫炸毛既视感，被374牢牢扼住了后颈，只能任其施为哈哈哈。不过道恩也真是兇残，直接用手把人家的牙给拽掉可还行。 杂食动物：塞拉斯那个表情，就好像是洪世贤亲手把艾莉的孩子打了然后让她去照顾品如。 大大饿饿饭饭：哈哈哈哈哈哈。 圣子才做选择题，圣骑士全都要：塞拉斯不是一开始还咬死不肯吗？然后圣骑士拉着他的手用指甲划开自己的脖颈那一幕，我勒个去，直接把我幻肢看立了。道恩那个冷漠的表情，这含金量谁懂？别说塞拉斯了，我都有点迷煳好吧，建议开创一个「诱攻」标籤给圣骑士长，因为别的形容词不太能展现他的性张力。 大大饿饿饭饭：刚刚去隔壁熘达了一圈，居然还看到了一篇给吸血鬼戴上口笼的，只能说塞拉斯这个不死族特性加上恋痛癖属性实在太好虐了，就连单单被关个禁闭都让人感觉色气满满，这人设不带这么香的，和圣骑士属性完美互补了好吧。 营养均衡混乱中立（楼主）：不仅如此，搭配其他角色一起食用更绝，[贴图]没人觉得道恩x塞拉斯x尤里三个人在一起很有燃冬那味儿吗？塞拉斯用指甲划开尤里的衣服验他身那段，直接幻视教坊头牌在恩客面前帮忙教育新来的雏儿，一边唾弃对方装纯一边又嫉妒对方抢走自己的客人，那个「低下头自己看看，你都被道恩的魔力盛满了」的语气简直醋味飘出屏幕了哈哈哈。 圣子才做选择题，圣骑士全都要：这个顺序我是不服的，道恩x尤里x塞拉斯才合理吧？塞拉斯前期做的事情太坏了，在我这里坏人只能当总受。而且你们不觉得尤里替道恩变出了兇器（钳子），又帮道恩按住塞拉斯那一幕很带感吗？有种冷漠beta学生刚刚做完腺体手术成了新晋omega，正在通过alpha老师（道恩）的亲身示范学习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omega，而被当做omega范本的人却是同班alpha学渣（塞拉斯）的感觉（餵）。对塞拉斯而言这就是道恩对他的体罚，而尤里的观摩只是道恩对他的羞辱而已，两边各自想了n多，只有道恩一本正经地在教学。 第289页 杂食动物：我去，被你这么一说，突然磕到了。失忆后的主教明明都已经那么娇了，但塞拉斯居然才是食物链最下面的那个，不由让人突然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只能说：无牙吸血鬼是好文明！ 没有肉吃我会死：（惊）等等，我反覆确认了一下ip地址和头像，楼上不就是创作区写牙医治疗的老师吗？@圣子才做选择题，圣骑士全都要 老师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抱住大腿）您的牙医还没连载完呢！这就要开abo新坑啦？（捧碗等饭） 圣子才做选择题，圣骑士全都要：哈哈哈哈，你认错人了（熘了熘了）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看见标题我就跳进来了！圣骑士真的百搭！[贴图]被塞克塔斯搂背的这张我已经设为手机壁纸了。咱就是说，第一次见到被一个黑皮大个子人外这么强势地搂着背，但还是抗住了肤色差甚至是身高差的压力，让人无法质疑攻受属性的，只能说骑士长实在是攻得深入人心。 这个画面裘晓蕊也印象深刻，她点开图片看了一眼，画面中的黑髮青年单手搂着圣骑士的肩膀，古铜色的皮肤紧贴着圣骑士后背的盔甲，而他那肉食系的魁梧身材和侵略感十足的眼神也和全副武装，神情淡漠的银髮骑士形成了鲜明对比。 即便那是一个占有欲十足的姿势，但是圣骑士的气场就是一点也没有被压住，就好像身后站着一个大高个儿和肩膀上站着一只迷你黑龙对他而言没有太大差别，都只是多了一只体型可大可小的难搞宠物而已。 没有肉吃我会死：cp可拆不可逆！铁打的道恩，流水的强受！道恩，永远的top！ 塞克塔斯一生推：看看塞克塔斯在地牢里说的话，这是什么，这就是正宫的底气！ 杂食动物：塞克塔斯那后背体位，让我有种下一秒他就要叫道恩giegie的感觉了。 大大饿饿饭饭：哈哈哈哈哈，道恩giegie，吸血鬼好可怕，还会乱咬人，不像我，只会心疼giegie。怕giegie嫌我太重，我还可以变小，你一只手就可以掌握哦~ 没有肉吃我会死：讲真，塞克塔斯以前是有多重啊？感觉之前道恩从冰湖把他拖上来的时候好吃力，但是他变小之后，地位一路上升，已经从道恩的追求者之一变成了道恩的萌宠（哎？这么一看好像也没有上升多少） 人外爱好者：看公式书的话，人形态应该有6吨，一辆卡车那么重，如果是龙的形态就更重了，道恩之前和他在比武大赛对战的时候也是，打的时候地面都开裂了，可见塞克塔斯是个「重量级」选手，不过现在已经变成了道恩的解压球（微笑） 杂食动物：这对也好磕的哈哈，特别是黑龙因为吃塞拉斯的醋烧了道恩的枕头，被圣骑士摁在床上狠狠打pp的那个片段，已经有小情侣吵架吵到一半开始上情-趣的感觉了，太是内味了。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其实吧，道恩x塞克塔斯x塞拉斯我也可以……既然同为塞姓，一起被塞怎么了？塞门永存（双手合十） 没有肉吃我会死：66666 冷cp专业户：（突然闪现）虽然但是，拔下来的牙居然被道恩送给了达伦，现在达伦手上挂着塞拉斯的初牙，兜兜转转，我磕的第一对cp竟然通过圣骑士成真了！ 大大饿饿饭饭：……我说阿冷啊，你还没从塞拉斯x达伦的惊天巨坑里爬出来吗？（扶额） 专业漫评5毛一条：这一幕有些熟悉啊……怎么感觉像是张无忌把赵敏送的珠花转手给了小昭呢？该不会黑羽老师也看金庸吧hhh 没有肉吃我会死：愣住.jpg 杂食动物：噗—— 营养均衡混乱中立（楼主）：不过小昭，啊不，达伦也确实很好磕了，忠犬系永不过时啊……诺厄那部分你们看到了没？虽然篇幅不多，不过达伦他是不是做梦梦到骑士长了？啧啧啧，这是彻底陷进去了啊…… 骑士与骑士才是真爱：支持骑士团内部消化！上下级恋情才是yyds! 营养均衡混乱中立（楼主）：咱就是说，漫画都已经出到第7册了，页数也已经上千了，cp党是不是可以来说说，圣骑士长道恩的正宫到底是谁了？（乐） 先正经分析一波，从第一册开始，陆续出场过的和道恩有交互的角色按顺序分别是：吸血鬼塞拉斯·勒森魃，兵士长（后晋升为骑士）达伦·拉尔夫，大光明主教尤里·普林霍尔，半精灵里德·柏宜斯，黑龙塞克塔斯，半兽人达洛斯，恶魔雷维阿坦，小王子朱利安·艾尔。 如果按照每册出场的册数来算的话，出场最多的前三位分别是达伦，里德和塞克塔斯，前两位都是圣骑士，感觉双骑士cp很有胜算啊。 冷cp专业户：好傢伙，好像里面乱入了一个了不得的东西，恶魔为什么也算？那按照这个架势，我圣骑士x深渊之主怎么不能磕呢？ 杂食动物：怎么磕？我就问你一个戴着山羊面具看不见脸的男人要怎么磕（癫狂） 人外爱好者：我觉得蛮好磕的哎，不觉得深渊之主三番五次提醒朱利安不要觊觎道恩，本身就很有道恩激推的嫌疑吗？ 塞克塔斯一生推：你们争吧，有这个时间，塞克塔斯已经和道恩亲两轮了（淡定喝茶.gif）。 里德大美人香香：不能这么算吧，达伦好几次出场都是一个背景板而已，要按照番位来看的话，里德出场的p数更多吧，而且前面已经讲到里德和道恩是青梅竹马了，他们还有一整个过去篇没有展开呢，如果预估后面的戏份，他俩才是最有可能的，你们忘记裁决所的桌咚和圣骑士的抱抱了吗！还有里德离开前，道恩可是又主动伸手盖住他的手背安抚他了，你品！你仔细品！可还不算骑士与骑士之间克制而又深沉的爱吗？ 第290页 黑龙怎么不能生了：那又如何？里德不是已经回老家了么，自动退出竞争的我们一般都是直接排除的，还有达伦他的身份和地位摆在那里，不可能搞办公室恋情和圣骑士在一起的，他配吗？只有我直球系黑龙，勇敢追爱！为爱放弃庞大身躯！现已成功实现和圣骑士贴贴！甚至还和圣骑士在床上打架！四捨五入他们已经do了！ 没有肉吃我会死：要按你这四捨五入的方式算的话，和道恩打过架（物理）的是不是都算和他do过？那我塞拉斯可就不客气了，道恩可是已经用木桩和圣剑在他的心脏进进出出过很多次了呢，怎么不能算是交心已久了呢。 小白花好小白花妙：那道恩可还已经在普林霍尔脑子里进进出出过很多次了呢，怎么不能算是神交已久了呢？ 冷cp专业户：没人磕朱利安是吧？没有肢体接触就不行吗？我赌一根辣条，道恩和朱利安后面的剧情会非常刺激！道恩八成就是那还未出炉的亡灵骑士长。 专业漫评5毛一条：道恩已经破坏了朱利安的计划好几次了，感觉小王子已经盯上他了，就算有深渊之主的警告也不顶用了，他们俩是一定会对上的，就是不知道朱利安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道恩能当上他的亡灵骑士。 阴谋论专家：我怎么感觉道恩在朱利安这里也吃不了瘪呢？我感觉亡灵骑士另有其人哎？ 没有肉吃我会死：根据专家的以往推测的准确率来看，我们得出的结论是：不用听专家的。 杂食动物：这些事情就让黑羽老师去烦恼吧，我坐等更新，哎嘿嘿~反正我是营养均衡派，磕嘛嘛香！ 大大饿饿饭饭：同意楼上！黑羽老师快更新！孩子饿啦！ 裘晓蕊狠狠给最后的回覆点了个贊，她太期待艾尔维亚篇了，不论故事会如何发展，相信深谙漫迷们性格的黑羽老师一定会画出他们想看的精彩后续。 第八册！快来吧！ 第134章 民风彪悍的艾尔维亚 深夜，山谷中漆黑一片，风雪飘扬。 圣骑士们有的守在马车上，有的扎营在车队旁边，四周寂静，唯有寒风唿啸和树枝簌簌作响的声音交织，仿佛一首低沉的催眠曲。 在噼啪作响的篝火边，银色的长剑倚在半截倒塌的树干上，正在守夜的银髮骑士坐在一旁，用树枝翻动着篝火底部的木炭，橙红色的火焰在他的面前燃烧着，在那双沉静的蓝眸中央倒映出两个明亮的光点。 一只迷你黑龙趴在他的大腿上，正半阖着眼皮打瞌睡。 雪地被踩踏的沙沙声响起，黑龙被勐地惊醒，在看见来人的那一刻，金瞳中露出百无聊赖的倦意，他打了个哈欠，再度闭上了眼睛。 金髮少年坐到了圣骑士的身旁。 马车之外北风凛然，他只觉得体温正在急速流失，只能裹紧了身上的披风。 一道半透明的护盾围在了火堆旁边，肃杀的冷风忽然消失了，就连左右飘摇的篝火也变得稳定起来。 圣骑士放下了手中的树枝，抬手将悬挂在坐骑上的行军水壶隔空取来，解下外面的皮革套子，拿在手中握了一会儿，然后递给身旁的少年。 「拿着。」 或许是因为顾及其他正在休息的骑士，他的声音很低。 「……谢谢。」 水壶触碰到自己手背的那一刻，一阵暖意沁入皮肤，令人眉头一松。 少年颇为感激地接过那个锡银水壶，长舒了一口气，用被冻得通红的双手抱住了它。 「这里风大，你还是回去休息吧。」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我想在这坐一会儿。」 少年用拇指摩挲着锡壶上的十字架与太阳的花纹，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守护骑士。 「可以吗？道恩。」 「……怎么了？」 圣骑士平静地看着面前的金髮少年。 「睡不着？」 「嗯。」 尤莱亚点了点头。 「明天就要到凡纳特了……我无法控制自己不胡思乱想。」 他偏开头，望着面前的火堆，语气有些忐忑。 「也许明天的这个时候，一切都会变得不同了。」 「你指的是好的不同，还是不好的？」 「……我不知道。」 「我没有见过他，但我听说他性格乖张，喜怒不定。」 少年没有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但他们都知道，他说的是朱利安·艾尔，艾尔维亚王国现在的实际当权者。 「他上台后，处死了很多人。」 「艾尔维亚的大臣，军队的将领，宫中的侍者……」 「那些人都是艾尔维亚国王的亲信。」沈莫玄低声道，「朱利安之前并不得宠，他要上位，必然得先排除异己。」 「但国王是他的亲生父亲。」 「权利的更迭往往是残酷的，尤莱亚，对于有些人而言，单薄的亲情远没有其他东西来的重要。」 圣骑士的声音虽然低沉，但在冬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同样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一个被冠以自己的名字，另一个却没有，老国王的偏爱已经显而易见了，不是吗？」 「你是说，为了争夺权利，就算是手足也会相残吗？」 少年偏过头，看向身旁的男人。 「道恩，信上说雷吉诺德二世是被毒死的，你觉得到底是谁杀了他？」 第291页 这个问题其实并不难回答。 毕竟作为一本r18漫画，主线剧情并不是为了解谜或者查案。 圣骑士重新执起一侧的树枝，翻动着火堆中的木炭，「谁是最大的受益人，便是最大的嫌疑人。」 这句话让少年脸上露出了无法理解的神色。 他无法想像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会有这样狠毒的心肠。 「到底是什么样的家人，才能连互相信任都做不到呢？」 少年的疑问伴随着口中唿出的白烟逐渐消散在空中。 沈莫玄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低下头，看着少年因为用力抱住水壶而变得有些发白的手指，轻轻道。 「你该去睡了，圣子殿下。明天还要早起赶路。」 「……好。」 金髮少年如梦初醒地直起背，将手中的水壶递给他。 「不用还给我。」银髮骑士摇了摇头，「你先拿着吧。」 「那你……」 「我不冷。」沈莫玄道。 暖意一阵阵地从手中的水壶传来，那温度实在过于熨帖，在这寒风刺骨的天气里确实令人无法割捨。 少年抱进了手中的暖壶，站起身，欲言又止还想说什么。 沈莫玄看着他冻得通红的鼻尖，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回去。 「……谢谢你，道恩。」 尤莱亚还是没有推拒圣骑士的好意，朝着他认真地道了声谢，转身钻回了自己的马车里。 …… 大概是因为有了暖壶，少年很快便放下了满腹心事，蜷缩在马车中沉沉睡去，即便是清晨队伍重新启程，也没有将他唤醒。 这一觉竟然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伴随着车窗外传来有些嘈杂的声音，坐在车内的金髮少年才在车马颠簸中迷迷煳煳地醒来。 「圣子殿下，您醒了？」 头髮花白的大修女伊斯特语气和蔼。 「伊斯特妈妈？」 尤莱亚揉了揉眼睛，松开了怀里抱着的水壶，从坐铺上支起身体。 这一觉睡得深沉，竟让他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觉。 「我们到哪里了？」 他问道。 「圣子殿下，我们已经到凡纳特了。」 车窗外传来一道有些耳熟的男声，少年拉开了车窗，看向骑着白马跟随在马车旁的圣骑士。 「拉尔夫骑士。」他看着一侧的栗发青年，「道恩呢？」 「团长大人在最前面开路，让我先来护卫圣子殿下。」 少年还有一些反应不过来。 「我们这么快就到了？」 「是的，还好这一路没再发生什么波折，我们顺利地通过了艾尔维亚边陲小镇安奈斯的传送点，现在已经在前往凡纳特皇宫的路上了。」 少年看着走在车队外侧和前方的那些陌生的士兵。 他们身穿着铅灰色的铠甲，肩上斜披着一件金棕色的披风，扣在左胸前的固定扣上有着双剑和狮鹫兽的纹章。 「他们是……」 「是艾尔维亚的王室护卫队。」达伦回答，「他们是来给我们引路的。」 少年若有所思地看向四周的景色。 尽管是邻国，但艾尔维亚与科萨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国家。 以光明神为信仰的科萨人喜爱艺术创作与文化表达，而首都加德兰更是传说中的神眷之地，有「光耀之城」的美称，街道几乎是一尘不染，哪里都少不了别致的许愿喷泉，装点在窗台和路边的鲜花与抱着乐器在街头卖唱的吟游诗人。那里的建筑以白色和浅胡桃色为基调，通常会以圆润的弧形或者花边修饰，很少能看到尖锐的稜角。 而凡纳特的建筑则更加粗犷豪放，街道上的建筑多以深石灰色为主，少有装饰花纹，就连给门上漆的都不多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民风彪悍的缘故，许多平房的一层门上甚至会加装一些黑色的铁栅栏。 而艾尔维亚人的作风也如同这座石头城一样，将奔放和不讲究直接不加掩饰地写在了表面上。在凡纳特的街道上，听到的却不是欢快的音乐，而是人们在围观街角的兽人角斗时发出的喝彩，在酒馆的长廊里发出的粗鲁而又大声的争吵，还有铁匠在武器铺前锻造兵器的清脆敲击。 这里几乎人人都身穿护甲，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兵器，有趣的是虽然是在寒冷的冬天，艾尔维亚人却好像感受不到寒意一般，动物皮毛制成的斗篷下是露肤度极高的深色皮甲，女性会露出一截手臂或者腰部，男性甚至有的直接光着膀子只穿着一截短皮裤和毛绒长靴到处晃悠，简直就是将混搭进行到了极致。 「他们不冷吗？」少年不禁问道。 「艾尔维亚人崇尚健美魁梧的身材，男女都以此为荣，他们会将自己引以为傲的地方展示出来，即使是冬天也如此。」 达伦解释。 「但是也有一些人没有……」尤莱亚语气犹疑。 栗发青年看着那些围着粗布，拉着板车或者背着沉重麻袋，身形瘦削的人们，眼神一暗。 「那些是奴隶……」 艾尔维亚全民皆兵，所有公民都不事生产，所有劳动都由奴隶完成。而这些奴隶，都来自于被艾尔维亚侵略后，战败的国家。 尤莱亚不说话了，他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艾尔维亚的一切风土人情都和加德兰太不一样了，让少年既有些好奇和新鲜，但又有些担忧和不安。 第292页 沈莫玄骑着马走在队伍的最前方打头阵。 艾尔维亚的交通可以说是毫无秩序可言，即便是在前往皇宫的主干道上，圣骑士团的队伍也必须走走停停，因为这里的道路并非加德兰那样整洁宽敞。车马人在道路中随意穿行，王室护卫队必须停下来喝止他们，将他们驱赶开，才能让庞大的车队得以通行。 但那些被驱赶的人们也没有走远，而是停在了路边，用稀奇的眼神看着经过的圣骑士团，人越来越多，甚至有了围观的架势。 无他，这些穿着银色盔甲的圣骑士们捂得太严实了，在一群大秀肌肉的男男女女中，连脸都被遮挡在头盔当中，半分皮肤都不露出来，实在是显得很突兀。 好在有艾尔维亚皇室派来的军队接应，骑士团才得以顺利地来到皇宫。 凡纳特皇宫的广场上立着一座巨大的青铜雕像，那是一个披着披风，上身赤-裸的健壮男人，他的右手高举着长剑，眉目遥望着远方的基茨山脉，豪情万丈。 那就是艾尔维亚的第一任王，阿博特·艾尔。 而此时此刻，两排穿着铅灰色盔甲的士兵正站在雕像面前，严阵以待。 而在队伍最前方的将领戴着头盔，看不清模样。不同于其他站立的士兵，这名将领左肩上的披风是红色的，胸口的固定扣上有着金色纹章。他骑在一头有着红棕色绒毛，背生双翼，似狮似鸟的高大野兽上，虽然全副武装，但身形看起来还是比身后那些个子高大的士兵要小上一号。 沈莫玄眯了眯眼。 这应该就是艾尔维亚的国宝级珍兽——狮鹫兽了，据说狮鹫兽作为镇国神兽，已经与艾尔维亚的皇室血脉定下了契约，唯有王室才能够操纵他们。 既然如此，那么来者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看看是谁来了？」 头盔下传来一道年轻而又欢快的声音。 穿着盔甲的王子张开了双臂，用令人始料未及的热情语气道。 「欢迎来到圣狮之城凡纳特，各位光明教廷的使者们！我已经在这里等候你们很久了！」 第135章 晚宴序幕 尽管已经猜出了来者的身份，但沈莫玄还是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淡声道。 「这位是……」 「啊，抱歉，见到你们太开心，忘了自我介绍了。」 骑在狮鹫兽身上的人摘下头盔，露出了一张有些苍白孱弱的秀气面庞，少年没有束髮，一头海藻似的蜷曲黑髮披散在肩膀，唇色也有一些病态的浅淡。 「朱利安·艾尔，我是国王的次子，叫我朱利安就好了。」 少年将手放在左胸的纹章前，在狮鹫兽上朝着所有人彬彬有礼地行了个礼。 「二王子殿下。」 银髮骑士在马背上微微躬身，入乡随俗地用同样的动作回了个礼。 听到这样客套的称唿，少年也并不感到意外，他抬起头，将落在额前的碎发用手梳理到脑后，仔细打量着队伍最首骑在白色骏马上的圣骑士。 不同于艾尔维亚人那过于夸张的肌肉虬结身材和被晒成小麦色的皮肤，银髮骑士身形高大而又匀称，骑在马上的姿态松弛且挺拔。他的肤色如同高山上的积雪那样冷白，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在冬日的阳光下变成了近乎透明的颜色，瞥过来的时候显得有些尤为疏离。 那身光耀骑士盔甲宛若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上面的每一条光辉纹样，都如同从他的身上焕发出来的那样耀眼夺目——不愧圣骑士之首，那淡漠疏离的高洁气质，只怕是让艾尔维亚军营里那群只知道在泥巴里斗殴的莽夫们模仿一辈子都学不会。 「你一定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白银之焰』了。」 朱利安眨了眨那双看起来天真无辜的杏眼。 「我听说你打败了一条深渊巨龙？是真的吗？」他好奇地问道，「你杀死它了吗？」 沈莫玄对自己的这个绰号已经波澜不惊了。 为了避免引发骚动，在进入凡纳特主城之前，他已经安排塞克塔斯暂时隐藏起身形了，所以朱利安并不知道，此刻那本该被杀死的存在，正趴在银髮骑士的肩膀上打瞌睡。 沈莫玄看着面前的黑髮少年。 「二王子殿下，如果想要听故事，现在或许不是个好时机。」沈莫玄道。 「有道理，希望骑士长大人能在凡纳特多待几天，我对您的事迹很感兴趣，有机会希望能够听到您的分享。」 少年从善如流地切换了话题，他的目光看向后方的车队，落在了被圣骑士们簇拥着的金色马车上。 「我听说光耀骑士长是圣子的守护骑士，从不离其左右。后面那辆金色的马车当中，坐着的应该就是传说中光明神的代行者，那位神秘的圣子了吧？」 「正是如此。」 沈莫玄不想和他多打机锋，直截了当道。 「圣骑士团此次护卫圣子前来，是为了与艾尔维亚之间解开误会，并澄清大王子殿下的死亡与光明教廷无关。此事关系两国之间的友好，烦请二殿下带我们去见国王。」 「……」听见这件事情，朱利安的脸色也黯淡了下去。 他收回了遥遥望去的目光，露出了恰到好处的伤心神色。 「父王听说了哥哥被人暗害的消息，病情加重，卧床不起，所以我才来代为迎接你们。」 「我也想相信你们，但那封哥哥写的血书又该如何解释……」他欲言又止，「这件事情，我们还是在晚宴上再说吧。」 第293页 「时间也不早了，大家旅途劳顿，一定也累了吧，我先让人带你们去休息的地方。」 「稍后，我会在皇宫的宴会厅安排一场晚宴，还请圣子与骑士长大人赏光参加。我想……我们之间应该会有很多话可以说的。」 少年这样说着，挥了挥手，身后的迎宾队便在「哼」「哈」两声响亮的吆喝中变化了队形，让出了进入皇宫的主干道。 沈莫玄望向青铜雕像后那座插着棕红色狮鹫旗帜的高耸建筑，深石灰色的墙砖上方被抠出了一个个黑洞洞的矩形窗户，而窗户下边则是没有任何突起的光滑墙面，比起宫殿更像是个堡垒。 他正这样想着，身前传来了空气被拂动的风声。 狮鹫兽挥动着后背的双翼，载着自己的主人飞了起来。 朱利安已经重新戴上了头盔，在狮鹫兽的背上朝着他遥遥招手。 「那么，我们晚上再见了，雷蒙德骑士长。」 说罢，狮鹫兽便载着他，朝着那座高耸的宫殿飞去，很快便钻进屋檐下的某个窗洞，消失不见了。 ……怪不得建的那么高，原来是能用飞的。 沈莫玄眯起眼睛。 一道有些不耐烦的声音从面前响起，是带路的凡纳特士兵。 「喂！圣骑士，这边走。」 那士兵挥了挥胳膊，示意后面的队伍跟上，便带着他们往皇宫中去了。 …… 「那位朱利安殿下，似乎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可怕。」 尤莱亚虽然没有亲眼见到那位二王子殿下，但却全程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此刻，他正在伊斯特修女的服饰下，换上参加晚宴的衣服。 金髮少年站在落地的穿衣镜前，任由修女替他整理那繁复的圣子教袍的衣领与前襟，再挑选饰品替他佩戴上。 「他看上去性格还挺开朗。」 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这样说道。 「不要掉以轻心，尤莱亚。」 镜子中出现了另一道颀长身影。 少年微微睁大了眼睛，完全忘记了刚才的话题，转而道。 「道恩……是你吗？」 「……怎么，我这样穿着很奇怪吗？」沈莫玄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 「不，一点都不奇怪……」 少年好不容易等到修女扶正了他眉心的额饰，这才转过头，用惊艷的目光看向身后的男人。 身后的圣骑士卸去了盔甲，换上了一件挺括的白色燕尾服，一条三指宽的靛蓝色皮质腰带掐住了他的劲瘦的腰部，腰带中央是一枚惹眼的十字形银质卡扣。他的胸前佩戴着象徵光耀骑士身份的太阳与光辉的胸针，用银白的绶带连接，另一侧固定到了左侧肩章的纽扣上。 他穿着高筒的长靴，双腿修长，圣骑士的疏离冷硬和贵族的华丽矜贵在他身上完美融合，仅仅是站在那里就散发出令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道恩……这身衣服太适合你了！」 尤莱亚将男人从头到脚仔细看了一遍，发出一声惊嘆。 「等等！我想我这里有一样东西很搭配你的衣服。」 少年这样说着，从一旁打开的首饰盒里拿出了什么。 「道恩……」他来到自己的守护骑士身边，看着他高大的身形，为难道。 「你能蹲下来吗？」 沈莫玄低头看了眼他握在手中的物品。 那是一枚设计精美的耳坠，璀璨的海蓝宝石被切割成了十字架的模样，背面是银质的基座，向外延展出银色的花枝作为固定。 「尤莱亚……这给我戴，不合适吧？」 沈莫玄指的是他一个大男人戴这么精緻的耳坠好像有点奇怪，但少年似乎并不觉得。 「拜託了，道恩!」他双手合十，「就戴着试试，好吗？」 「……」男人无声嘆了口气，半蹲下来。 少年将耳坠小心地替他佩戴上去，然后退开几步，静静端详。 在银髮骑士的左耳，精緻的海蓝宝石耳坠在发梢间微微摇曳着，和那双同样颜色的眼瞳交相唿应，令人根本挪不开眼。 尤莱亚屏住唿吸，怔怔看了好一会儿。 他的守护骑士好像童话传说中的人鱼一般……那种远离人群，生活在深海中，不喜欢和人类打交道，却又偏偏有着令人绝倒的盛世美颜的奇幻种。 沈莫玄看着在他面前堂而皇之地发愣的少年。 「尤莱亚？」 少年勐地回过神，转变神色，用无比严肃的语气道。 「这个耳坠是你的了，道恩……请务必戴着它参加晚宴，以后想要一直戴着也可以。」 沈莫玄露出了无奈的神色。 这是什么一戴上就不可拆卸的装备吗？ 「仅此一晚，圣子殿下。」他道。 少年有些遗憾，但还是理解地点了点头，动作飞快地跑到一旁的行李箱里刨出了一枚留影水晶，语气有些殷切。 「那我先留个纪念，可以吗？」 第136章 小王子的鸿门宴 晚宴在艾尔维亚皇宫的宴会厅举行，偌大的宴会厅中摆着一条铺着酒红色餐布的长桌，上面摆放着金色的餐叉和烛台。 沈莫玄与尤莱亚来到宴会厅的时候，朱利安已经坐在了餐桌的对面。 黑髮小王子的左手肘支在椅子的扶手上，手指搭着下颚，右手则拄着一根金色的拐杖，正百无聊赖地晃动着穿着羊绒短袜的小腿，等待着自己的客人。 第294页 他的头上戴着一顶金色的王冠，这顶王冠并非是艾尔维亚统治者的王冠，而是他作为王子的冠冕，因此上面并没有镶嵌太多昂贵的宝石，只是用纯金一体熔铸而成，冠冕的尖端被设计成了箭镞的模样，看起来很锋利。 见到两人到来，他眼前一亮，从位置上站起来。 「你一定就是光明圣子了吧！」 他拄着权杖，快步来到了刚走进门的圣子面前，将他上下打量了一圈，惊嘆道。 「你长得真漂亮！漂亮得就好像人偶一样！」 「多谢二王子殿下的夸奖。」 对方的热情让金髮少年有些意外，但他还是很有礼貌地回復道。 「殿下您也很好看。」 面前少年的一头黑髮被用深红色的髮带系在脑后，露出了一张有些瘦削苍白的脸，他的眼尾微微下垂，笑起来的时候，眼睑下方会鼓起两道弯弯的卧蚕，看起来十分乖巧无害。 「我？」 朱利安用手指着自己。 「你是说，黑髮黑眼的我吗？」他歪了歪头，「我听说，在科萨，双黑意味着不祥，我还以为圣子会嫌弃我，对我避而不见呢。」 「当然不会。」尤莱亚摇了摇头，「教廷从不会以貌取人，即便是黑髮黑眼，也有可能只是天然遗传因素导致的。只是因为后天学习禁术的术士中，许多人原来的发色和瞳色会因为魔法性质的变化而逐渐发生改变，导致出现了许多黑髮黑眼的黑魔法术士，所以才传出了这样的谣言。」 「原来如此，太好了，我还以为我们做不成朋友了呢。」 朱利安的身体微微前倾，靠近了面前的金髮少年。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礼服，和身穿白袍的圣子正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好像是一副棋子的黑白两方。 「尤莱亚……我可以叫你尤莱亚吗？」 「这……」 对方的靠近太过突如其来，尤莱亚有些反应不及，就在这时，一只手臂出现在了身前。 「二王子殿下。」 银髮骑士拦在了朱利安面前，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摁在他的肩上，将他过分前倾的身体给推了回去。 「还请小心，不要摔倒了。」 朱利安仰起头，看向面前的男人，视线落在了他左耳那枚摇曳着的海蓝宝石耳坠上。 他的眸光微微动了动。 「骑士长大人今晚看起来比在白天见到的时候更加迷人了呢。」 沈莫玄没有回应他的意思，只是用平静的表情看着他。 朱利安自讨没趣，不过也没有生气，只是自顾自找了个台阶下。 「二位的到来真是令这里蓬荜生辉，快请入座吧。」 按照侍者的指引，尤莱亚坐到了长桌的另一端，和朱利安遥遥相对，而圣骑士则坐在了他的右手边。 在两人入座的时间里，朱利安也已经回到自己的主位上，拾起桌上的铃铛摇了摇，立刻就有一连串侍者排着队将食物一一呈上来。 色泽金黄的迷迭香烤鸡，令人食指大动的果木烤羊排，被炖得软烂出汁的炖牛肉……按照艾尔维亚热情好客的习俗，所有会客的主菜几乎都是肉菜，而且份量奇多，被放在巨大的餐盘和器皿里一一摆放在了两人面前。 虽然这些食物看起来令人食指大动，但尤莱亚却迟迟没有举起餐叉。 尽管还没有调查清楚诺厄小镇发生的食物中毒事件到底是谁干的，但其中大概率就有那个潜伏在艾尔维亚的亡灵法师的手笔，既然如此，很难保证这些食物中就没有问题。 想到这里，尤莱亚的动作便有些迟疑。 「怎么？不合胃口吗？」 见客人迟迟没有开始品尝自己精心准备的美食，朱利安将双手搭在椅子扶手上，勾起唇角。 「该不会是觉得……我在里面下毒了吧？」 「当然不是。」尤莱亚立刻否认。 「只是……」 他用求救的目光看向站在一旁的圣骑士长。 「二王子殿下误会了。」 一旁的银髮骑士神色不曾稍变，语气淡定地解释道。 「吾等为侍奉神明之人，不可以食用太过荤腥的食物。」 朱利安挑了挑眉，「是我疏忽了。」 他抬起手便要招来侍者，却被一道沉稳的声音打断。 「不必劳烦，我们自己准备了。」 沈莫玄抬起手，拍了拍。 宴会厅的大门被打开，穿着黑色燕尾服，戴着白手套，梳着大背头的栗发青年精神抖擞地推着一辆餐车走了进来。 「圣子殿下，团长大人。」达伦·拉尔夫朝着二人行了一个十字圣礼。 「请允许我向二位介绍今日的菜单。」 他将装有食物的餐盘依次放在二人面前，然后掀开了上面的银盖。 「前菜是洋蓟蔬菜沙拉，因为加了恢復咒延长蔬菜的保鲜时间，这道沙拉里含有光明之力，食用之后可以让圣子殿下和团长大人恢復精力。」 「汤点是加德兰金汤，这是我监督厨师长在宴会开始前2小时开始制作的——採用鸡骨高汤加入胡萝蔔、洋葱、芹菜与蛋清之后不断搅拌熬煮，直至煮出的浮沫将所有杂质吸收，使得汤汁变为澄清的金色后盛出，最后以罗勒叶点缀。」 「主菜是烟燻鱼肉佐蒜蓉烤面包片，鱼是圣山之后的镜湖中钓上来的，因为长期生活在纯净的湖水中，鱼肉洁白，入口微弹，烟燻之后口感更加丰富，咸鲜的味道搭配面包片食用刚好。」 第295页 「甜点是金盏花千层挞，将蛋挞外表皮制出五重细密花瓣，在烤箱中烘烤之后，依旧可以满盛煮蛋液不落，是以科萨国花命名的着名国宴级甜点。」 「最后，今日的饮品，艾斯菲尔德的玫瑰花茶，茶是柏宜斯大人留下的，水用的是圣山积雪融化后收集的高山雪水，经过光明牧师七七四十九天的祈福，确保具备了神圣的净化之力，可以帮助圣子殿下与骑士长大人缓解疲劳。」 栗发青年将两个精緻的茶具放在二人的手边，然后举着茶壶往其中倒入茶水，最后十分专业地缓缓抬高手臂，拉长水线，在杯子七分满的时候收手。 「菜已上齐，二位请慢用。」 他朝着二位躬了躬身，便转身，推着空荡荡的餐车离开了。 「……」 餐厅内陷入落针可闻的安静之中。 沈莫玄假装淡定地举起茶杯，掩盖自己的表情。 这小子，搞这么多花头干什么。 杯中，用圣水泡开的红玫瑰大而饱满，花瓣在茶水中摇曳着，悠长的香气扑鼻而来。 沈莫玄的思维有一瞬飘散。 这个气息，和里德身上的香气有点像…… 这反客为主的一幕让尤莱亚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张口正想要道歉，却听见坐在上首的朱利安忽然大笑起来。 「噗——哈哈哈哈哈！」 「太有意思了吧！」朱利安笑得牙不见眼，「我能问问，那个圣骑士他叫什么名字吗？」 「你是说达伦·拉尔夫骑士吗？」尤莱亚看向坐在另一端的餐桌的少年，「他是道恩的副官。」 "达伦·拉尔夫……"黑髮少年意味深长地重复着这个名字，随后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侍者，「威尔，你看看别人，多能干啊。」 站在少年身后的高大侍者费解地扭过头，看向自己的主人。 「你以后也得学着点，不能总是让客人自己备菜吧？」 「今天就算了。」他轻飘飘地说道，「如果再有下次让客人不满意，你就提着厨师长的头来见我。」 这句话侍者似乎听懂了，他点了点头。 这句听上去有些残忍的话从朱利安的口中说出来是如此自然，四周的僕人们虽然面露恐惧，但也没有人敢出来反抗，显然是已经习以为常了。 尤莱亚的面色变得不太好看起来。 他本以为面前的小王子或许真是个单纯的孩子，但现在看来，他的天真和无害其实暗藏锋芒，传闻说的一点都没错，朱利安·艾尔，就是个性格阴晴不定的疯子。 「朱利安殿下。」尤莱亚开口道，「我们是不是该谈谈关于觐见国王的事情了？」 「父王现在还昏睡不醒，估计要过段时日才能与你们见面。」 朱利安用刀叉切割着面前的牛排，随口回道。 尤莱亚皱起眉。 "这话虽然有些唐突……但我或许可以帮忙治好陛下的病。" 「哦？」朱利安手中切割牛排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眼神微妙地看了眼坐在对面的金髮圣子，「也对，你是圣子，自然应该会一些赐福和治疗魔法之类的。」 「虽然我确实想要让父王早日康復，但父王一向固执，他可比我难说动多了，如果你将他治好，就不担心……他不愿意相信你们说的话，执意要发兵攻打科萨吗？」 「……二王子殿下的意思是，如果我说服了你，艾尔维亚就不会和科萨兵戎相见吗？」尤莱亚确认道。 朱利安举起手中的餐刀，「当然！打打杀杀的有什么意思呢？哥哥以前也总是喜欢打打杀杀，现在他去世了，我想艾尔维亚也应该变一变了。」 「我听说科萨有一种职业叫作吟游诗人，他们靠唱歌和作曲来挣钱，多有趣啊！」 「在艾尔维亚，我们只做两件事情来赚钱。」 他挥动着手中的餐刀，依旧是那天真无邪的语气。 「杀人，和替别人杀人。」 「杀人的话，钱是死人来付；替别人杀人，钱就是由别人来付，靠这两种事情来挣钱，无聊……太无聊了。」 「他们说是光明教廷的主教暗害了哥哥，但我是不信的。」 「毕竟哥哥树敌这么多，他被谁毒死都是有可能的，那位普林霍尔阁下和他无冤无仇，又为什么要暗害他呢？」 朱利安说道。 「原本，我是想让那位阁下亲自过来，再和他一一对质，但没想到，亲自过来的是圣子。」 「普林霍尔无法前来，是因为他勾结恶魔迫害他人，现在已经被关入牢狱之中永久监-禁了。」尤莱亚说道，「我们怀疑，大王子殿下的死亡也与恶魔有关。」 「恶魔？」少年挑了挑眉。 「是的。」尤莱亚点头，「在监狱中，普林霍尔还遭到了袭击，有人试图让他喝下可以将人变成傀儡的魔药，幸好道恩及时救了场，阻止了意外发生。」 朱利安的双眼落在了那位银髮蓝眸的圣骑士身上，「听起来太可怕了，你们查清楚是谁做的了吗？」 「能够配置这种魔药的，只能是亡灵法师了。」 「我们怀疑这位亡灵法师还藏匿在贵国境内，甚至有可能就潜伏在这皇宫当中，正是他下毒害死了大王子殿下。」尤莱亚盯着面前的朱利安，一字一句地说着。 「唔……」朱利安皱起眉，那无辜却又严肃的神情自然得无懈可击。 第296页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可得尽快找出他才行，否则等父王醒了，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光靠我是说服不了他的。」 「不过皇宫也挺大的，要想仔细调查，可能需要好几天的时间。」朱利安说道，「不如明天，我带你们四处逛逛吧？」 「殿下愿意配合，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尤莱亚点了点头。 「那就一言为定了。」 朱利安露出一个微笑，忽然用餐巾捂住嘴，低咳了几声。 等他移开餐巾，上面俨然多了几道鲜红的血渍。 自从在普林霍尔的识海里受到圣骑士的攻击导致魔法反噬以来，朱利安的身体一直未能痊癒，前几天分出了精神力操纵那只小白鼠想要攻击圣子，却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吞噬了，让他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 但他面色未变，只是将餐巾慢慢地叠好，压在了餐盘下面。 「抱歉，最近有些感冒，让你们见笑了。」少年的脸色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疲惫，「我因为先天不足，从出生以来身体就比别人虚弱，经常容易生病，就连皇宫的医师都拿我没有办法。」 「如果圣子大人会治疗术的话，能不能先替我看看呢？」 听见朱利安的邀请，尤莱亚面露迟疑，「我……」 一道声音插进来，打断了对方。 「二王子殿下，在下也略懂治癒术。」 沈莫玄放下了餐具，用餐巾摁了摁嘴角。 「你哪里不舒服，我替你看看吧。」 第137章 对小王子的治疗 「哦？」 面对圣骑士的主动请缨，朱利安只是一怔，便笑了起来。 「我还以为圣骑士只负责守护圣子的安全，没想到你这么全能，还会给人看病。」 「如果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只是有些感冒，那么我来治疗就可以了。」沈莫玄回答，「如果没能治好，再请圣子殿下出面也不迟。」 「这样的话，那就麻烦你了，骑士长大人。」 朱利安并没有再拒绝，而是慢吞吞地说道。 「我会在我的寝殿等你。」 说罢，就仿佛是完成了自己吃这顿饭的目的一般，少年将餐具往桌上一抛，然后蹬开椅子，也不顾还坐在桌前的客人，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餐厅。 …… 晚宴结束之后，沈莫玄护送尤莱亚回到了房间。 「道恩，你真的打算去治疗朱利安吗？」 尤莱亚疑惑地问道。 沈莫玄摇了摇头。 他根本就不会治癒术，更别谈什么治病了。 不过朱利安也未必是真的病了。 「我只是想要藉此机会试探一下他。」他道。 尤莱亚微微蹙眉，「你觉得……他就是那个亡灵法师？」 「不排除这种可能。」 「……如果是那样的话，你单独去和他会面，岂不是很冒险？」 「不会的。」 一道低磁的声音从房间里响起，从窗口飞入的迷你黑龙变幻作人形，斜倚在窗台上，一双金瞳在黑夜中熠熠生光。 「道恩，我和你一起去。」 沈莫玄并没有同意。 「你留下来保护尤莱亚。」 此话一出，顿时得到了两人不约而同的反对。 「我不需要他保护！」 「我为什么要保护他？」 沈莫玄看着面前的一人一龙，目光首先落在了离自己更近的金髮少年身上。 「如果亡灵法师的目标就是三个圣器，那么他就是冲着你来的，尤莱亚，朱利安的目标是你，比起我，你一个人待着显然更加危险，塞克塔斯对黑暗气息很敏锐，他可以避免你被人偷袭。」 然后他又瞥向了站在窗台前的塞克塔斯。 「……你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这话让黑龙嗤之以鼻，「你不相信我的实力？」 「连魅魔之血的效果都抵抗不了的傢伙没资格说这句话。」 银髮骑士语气淡淡。 「……」作为确实因为魅魔之血而做过错事的龙，塞克塔斯无言以对，只能将双手交叉抱于胸前，冷哼了一声。 「魅魔之血……」 尤莱亚一怔，这个从未听闻过的名词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什么是魅魔之血？」 他以质询的目光看向面前的圣骑士。 沈莫玄当然不可能把这些少儿不宜的东西讲给未成年的弟弟听了，只是简单解释道。 「是一种魔药——塞克塔斯那天对你做出那些失礼的举动，并非出自他的本意，只是受到了魔药的影响。」 尤莱亚扭过头，半信半疑地看向站在窗口的黑髮青年。 在这个寒冷的冬季，室内的温度也并不高，但黑龙幻化的青年却好像是感受不到寒冷一般，只穿了一件深色短袖和一条单薄的长裤，两条强壮的胳膊从袖筒里伸出来，古铜色的肌肤上交错的伤疤隐没入布料下方。过于强壮的身材让衣物紧绷在身上，几乎可以隔着布料看见清晰的肌肉纹理。 在沈莫玄的耳提面命之下，塞克塔斯终于学会了化作人形的时候加上衣物，真是可喜可贺的进步。 「所以，你在比武大会向道恩求爱，也是因为受到了魔药的影响？」金髮少年不解道。 「怎么可能。」没等沈莫玄回答，塞克塔斯就毫不犹豫地驳回了少年的猜测。 第297页 「我对道恩的求爱是认真的。」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 「我已经和道恩结契了，我现在是他的龙——之前说过我要让你也成为我的新娘的话，你就当做没有听过吧。」 「……」尤莱亚一愣，看向塞克塔斯的神情变得复杂起来。 他扭过头，看向面前的圣骑士，欲言又止。 「不是你想的那样。」沈莫玄语气镇定，「只是魔法契约。」 因为在《圣域》的设定中，科萨人的婚礼仪式需要新人在光明神面前立下相伴终生的契约，因此也有人会将结婚称之为「结契」。 塞克塔斯这么说，显然带有几分故意诱导尤莱亚的嫌疑的，沈莫玄甚至怀疑他还在那个「假想正宫」的剧本里没出来。 听到圣骑士这样解释，尤莱亚明显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 「嗯。」沈莫玄给予了肯定的答覆，「你早些休息，我会尽快回来。」 尤莱亚谨慎地点了点头，「一切小心。」 …… 另一边，朱利安回到了房间里，坐在床尾，下意识地看向一旁落地镜的方向。 但原本放置落地镜的地方空空荡荡，并没有那扇镜子的身影。 因为昨天晚上失手将房间中的镜子打碎了，现在房间里还没有来得及装上新的镜子。 这也就意味着，他此刻并没有在深渊之主的注视下。 朱利安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作为黑暗的忠诚信徒，朱利安对深渊之主的信仰毋庸置疑，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没有自己的小想法。 「威尔。」少年唤着身后的侍者，「你不觉得我的房间有些空旷吗？」 在他身后，棕发男人一言不发，用茫然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主人。 「去叫一些人来。」 朱利安道。 「男人，女人，兽人……」 少年勾起唇，露出一个有些恶劣的笑容。 「告诉他们，少穿点布料，夜晚的狂野派对要开始了。」 …… 咚咚咚—— 沈莫玄刚回到房间不久，门就被人敲响了。 他来到门口，拉开门，一位女僕正站在门口，向他行礼。 「圣骑士大人，二王子殿下有请。」 「稍等。」 沈莫玄正打算换身装束，因为穿惯了轻便的法衣，紧绷的礼服和耳朵上的吊坠让他有些不太自在。 但就在准备阖上门的时候，女僕忽然露出了有些不安的神色。 「圣骑士大人！」 她扑通一声在门口跪了下来。 「请您随我赴约吧，如果您没有及时去二殿下的房间，他会处死我的！」 沈莫玄动作一顿，「……你们二殿下，平时就是用这种方法来威胁客人的？」 女僕瑟瑟发抖，匍匐在地上不敢说话。 沈莫玄倒也不至于和一个女僕较劲，见她坚持，便走了出来。 「走吧。」 女僕立刻从地上起身，像是生怕他会反悔一样，飞快地领着他往外走去。 朱利安的寝殿在皇宫的主楼，沈莫玄跟着女僕往那边走，顺便和她搭上了话。 「你叫什么名字？」 「回圣骑士大人，我叫艾丽卡。」 「艾丽卡，你是二王子殿下的近侍？」 女僕没有立刻回话，而是过了一阵子才轻声道，「……我是陛下的近侍，是二王子殿下喊我来服侍他的。」 沈莫玄挑了挑眉。 "国王真的病重了吗？" 女僕的嵴背抽动了一下，没再回答，显然这是一个令人讳莫如深的话题。 「圣骑士大人，到了。」 女僕来到两扇合拢的木门前，再次行了一礼，然后便转身无声地离开了。 徒留银髮骑士一个人站在门外沉默地注视了面前的大门几秒，然后握住金色的门把手，向前推开了门。 门内好似另一个世界，空气中瀰漫着薰衣草与肉桂的馥郁香气，壁炉中的火焰不断跃动着，暖意在房间中升腾。 在柔软的红棕色兽皮地毯上，无数男女正在上演一场群魔乱舞的狂欢派对，不同的肤色争奇斗艳，肢体纠缠，在圣骑士打开门的那一瞬间，他们纷纷抬起眼眸，用暧昧的眼神看向了门口，摆出了挑逗的姿态。 而在地毯的尽头，披着一件深红色睡袍的黑髮少年独自一人坐在床尾，那位一直跟随着他的棕发侍者正半跪在他的面前，捧着他的脚替他修剪脚指甲。 "你来了，骑士长大人。" 见他到来，少年抬起头，露出一个饶有兴趣的笑容。 「喜欢我的礼物吗？」 脚踝处传来异样的触感，沈莫玄低下头。 入目的是一个身材丰腴的艾尔维亚女性，她穿着一件吊带裙半躺在红棕色的兽皮地毯上，皮肤是健美的小麦色，在她身侧是一位花豹半兽人男性，油光水滑的豹尾缠绕在女人光滑的小腿上，而她的手则隔着裤子抚上了银髮骑士的脚踝。 她扬起脖颈，对着面前这位俊美无弢的银髮骑士张开了殷红的下唇，发出一声似是嘆息的嘤咛。 「啊……」 [宿主大人，这是陷阱！朱利安居然企图用人海战术来诱惑你！企图试探出你的性取向！实在是太狡猾了！] 518发出不满的叫唤。 沈莫玄抬起眼帘，看向坐在床尾眼神兴味的小王子，表情镇定得好像根本没有看见面前混乱的一幕。 第298页 「二王子殿下的礼物，让我印象深刻。」 朱利安歪了歪头，嘴角的笑意加深。 「艾尔维亚可是个热情奔放的国家，要是喜欢的话，这里所有的人都可以一起服侍你……」 「不必了，我没有这种雅兴。」 「……听说圣骑士就职前会在神明前宣誓守贞，永远保持身心纯洁，看来是真的了。」朱利安挑眉，"只是好奇，圣骑士也会在每天早上感受到那股躁动吗？" 「……二王子殿下如果现在不方便看诊，我可以之后再来。」 银髮骑士眼神清明，不答反道。 「有什么不方便？」朱利安耸了耸肩，「忙的是他们，我孤身一人，有的是时间让骑士长检查身体。」 「……不过，在你走过来之前，可以替我拿一下茶几上的那瓶酒吗？」 少年抬起手，遥遥指向了他身侧的方向。 沈莫玄偏过头，看向了茶几上放着的那个水晶瓶子，瓶中装着澄清透明的液体，应该就是少年所说的酒。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为之，茶几的位置正好在地毯的边缘，银髮骑士要拿到那瓶酒，就必须从无数人形障碍物中越过去。 沈莫玄扭过头，目光沉沉地看着坐在床尾的黑髮少年。 朱利安将双手手臂撑在身后，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他的表情明晃晃地写着：我就是要为难你。 以科萨和艾尔维亚现在这样微妙的关系，朱利安打赌道恩·雷蒙德不敢拿他怎么样，如果他首先对他动手，那么便是给艾尔维亚出兵科萨提供了绝佳的理由，他就是要故意激怒对方，因为他十分好奇—— 以仁爱、谦逊、诚实、正直为美德的圣骑士，在遇到这样的场景时，会不会也不顾修养地朝着他破口大骂？ 银髮骑士那俊美的面孔上冷静泰然的表情破裂，朝着他表露出愤怒和不屑的情绪时，会不会更加生动？ 那如大提琴般低沉舒缓的嗓音在说出那些刻薄奚落的话语的时候，是不是也会那样动听？ 朱利安的脑海中止不住地想像这些画面，不禁心跳加速，目光愈发火热地望着杵在门口的男人。 他本来都没打算再对他下手……这可是他自找的。 然而面对他的刁难，银髮骑士却没有像想像中那样恼怒，只是神色淡淡看着他，向他确认道。 「殿下只要那瓶酒就行吗？」 「如果你能再替我在酒柜里拿两个杯子，那就更好了。」 既然对方都这样问了，朱利安并不吝啬地提出了更为过分的要求。 「可以。」 圣骑士张开左手，银白的魔力流化作一阵风打开了酒柜，将其中的酒杯召到了他的手上，而他的右手则微微抬起，不知从何而起的风穿过了挡在面前的男男女女，将那矮几上的酒瓶裹挟起来，将酒液连同整个瓶身一起送到了他的手中。 他看了眼脚下的女人，脚踝上忽然震开一道白光，女人发出一声惊叫，迅速退开。 而还在地毯上的男女们也互相搀扶着爬了起来，露出了不想要惹事的神色，一点点地向后退开，摩西分海似地为圣骑士让出了一条可以直达床尾的道路。 朱利安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他抬起脚，从棕发侍者的手中收回了自己的脚踝，并示意对方退开。 沈莫玄一手握着酒杯，一手抓着酒瓶，来到了黑髮小王子面前，将东西递给了对方。 「你的酒。」 朱利安抬起眼帘，定定地看了对方几秒，然后抬手接过了对方递来的酒瓶，却没有接那个酒杯。 「你只拿了一个杯子。」 少年的身体微微后仰，目光灼灼地盯着面前的银髮骑士，摆出了兴师问罪的态度。 「我不喝酒。」银髮骑士回答，「如果二殿下自己想喝，一个杯子就够了。」 「不过，如果殿下生了病，建议还是不要饮酒。」 「……」朱利安不怒反笑。 他单手握着酒瓶的瓶颈，用拇指顶开了上面的玻璃酒塞。 只听见噗的一声，玻璃酒塞从瓶颈上弹出来，落在了床上，几滴酒液洇湿了深色的床单。 「今天在晚宴上，大人您的手下可是让我好好见识了一番科萨的美食。大人您吃不惯艾尔维亚的食物，至少也应该品尝一番艾尔维亚的美酒。」 朱利安抬起右手，将酒瓶中的酒倒入了银髮骑士手中的高脚杯里。 「这酒被称为『冬日之火』，是凡纳特的特色，大人既然平常不饮酒，那么，就只饮这一杯，如何？」 沈莫玄看着高脚杯中无色透明的酒液，陷入了沉默。 【魔王冕下，此酒为高浓度伏特加，初步检测酒精度数为96度，您手中这杯酒大约有230毫升，属于饮酒超量，不建议一次性饮用。】 741系统的声音响起。 [好傢伙，96度这和纯酒精有什么区别？就这还「冬日之火」呢，这喝完抽根烟不得直接把人烧死了？] 518瞠目结舌。 [想不到小王子长得这么人畜无害，居然如此居心险恶，不愧是战斗民族出生。] 如果只是酒倒也还好，毕竟沈莫玄可以用魔力加快身体代谢，几乎是千杯不醉。 但……只怕这杯酒里还放了其他东西。 沈莫玄将视线转到了面前的黑髮少年身上。 「大人又在怀疑酒里有毒吗？」 第299页 少年抬眸看了他一眼，将酒瓶对着自己的嘴，扬起脖子灌了一口。 「哈……」 高浓度的伏特加刚喝入口中的时候就如同纯水一样，但很快那辛辣和刺痛的感觉就会从胃部一路返还到喉咙和口腔，少年眼角微红，脸上泛起了一抹红晕，就连原本苍白的嘴唇都多了几分艷丽的绯红。 「大人总是这样怀疑我，让我有些难过。」酥麻的嘴唇让朱利安说出的话变得有些呢哝不清。 「殿下似乎还没成年吧？」沈莫玄忽然道。 朱利安笑了笑，「艾尔维亚的成年礼是在十六岁的时候举办的，我已经成年了，只是看起来比较瘦弱而已，况且，这里并没有限制饮酒年龄的规定。」 「那大人您呢？」 朱利安看向沈莫玄手中的杯子，这次他提前做了功课。 「圣骑士，好像没有不能饮酒的限制吧？」 银髮骑士用那双通透的蓝眸看了他一眼，端起杯子将那杯「冬日之火」一饮而尽，然后将空杯子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 朱利安扬起唇，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他挥了挥手，示意剩下所有人都离开房间。 很快，房间里就只剩下了他与银髮骑士两人。 「大人不是要替我检查身体吗？」朱利安在床尾换了个姿势侧躺着，然后将手放在了睡袍的带子上，「你想要从哪里开始？」 「二王子殿下不需要脱衣服。」沈莫玄道，「背对我即可。」 听见他这样说，朱利安挑了挑眉，直起身转过来，将自己后背的头髮撩到了前侧，朝着对方露出了雪白的后颈。 「这样吗？」 他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 沈莫玄将手虚虚盖在了他的后颈上几寸的位置。 亡灵法师的魔法形态是黑暗之力，与光魔法是完全相斥的两种形态，因此他的光明之力不但无法起到治疗的作用，反而会让对方感到十分痛苦。 更何况他根本就不打算用什么治疗魔法，而是—— 『魔力窥探』 明亮的白光从他的手掌下亮起，没入了少年的后颈。 「唔嗯……」 灼热的魔力和体内那股阴寒的力量发生了强烈的碰撞，朱利安立刻咬住下唇，忍住了冲口而出的痛哼。 圣骑士的光明之力比刚刚饮入口中的「冬日之火」更烈更醇，像是要将他的五脏六腑糅合起来融化一般。 幸亏他现在是背对着圣骑士，否则，一定无法掩盖自己脸上露出的狰狞表情。 「大人……好了吗？」 朱利安的嗓音有些沙哑。 「快了。」 背后传来银髮骑士的声音。 过于霸道的光明之力引起了身体里的黑暗之力的排斥，少年的眉心出现一道一闪而逝的黑芒，黑纹从眼角蔓延开来，然后又倏地全部收回。 他咬着牙，手指陷入了柔软的真丝床单之中，将其狠狠揪紧，硬生生地将想要反抗的黑暗之力给压了下去。 大概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那股灼烧一般的痛意终于消失了。 「二殿下的身体没什么大碍。」银髮骑士这样说道，「我已经用大光明术治癒了一遍殿下的身体，如果不出意外，殿下的感冒应该已经痊癒了。」 「……多谢骑士长大人。」几滴冷汗落到了床单上，朱利安缓缓地转过身，用比刚才更加苍白的脸僵硬地扬起一个笑容。 「我确实感觉……好多了。」 「倒是骑士长大人，刚刚喝了那么烈的酒，不觉得醉吗？」 朱利安仔细打量着对方的面色，意味深长地说道。 「二殿下也喝了酒，不也没醉吗？」 银髮骑士的语气同样微妙。 朱利安咧开嘴，嘴角微扬，「大人没听说过一句话吗？」 他张开口，用古艾尔维亚语说了一句当地的俚语。 「饮下赐酒，成为王臣。」 【检测到暗示类黑魔法，暗示程度在您的抗性阈值之下，对您不会造成影响，请放心。】 741的声音响起，让刚刚才通过窥探术确定了少年的身份的沈莫玄眼神微闪。 一个计划在他的脑海中飞快地成形。 他垂下眼帘，收敛了眼神中的锐意。 「骑士长大人？」 看着面前迟迟没有答话的圣骑士，朱利安扬起手，试探性地在对方面前挥了挥。 确定圣骑士眼神迟滞，没有对他的动作产生任何反射，他缓缓放下手，嘴角的笑意转换成了纯然的邪恶。 「你很谨慎，骑士长大人。」朱利安拄着拐杖，从床上站起来，围着对方转了一圈。 "酒里确实放了东西，我喝没有事，因为那是我自己配置的魔药。" 少年的声音幽幽响起，「为了防止被你看出来，我只在酒里加了少量的暗示药剂，就算是精通魔药成分的药剂师也未必能够尝出不同。」 「有人提醒过我，你很难对付，所以，我不会一次性抹除你的记忆或者改变你的神志，只是会一点点地对你增加暗示。」 「现在……作为测试，我会问你三个问题。」 他抬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那位面无表情的银髮骑士。 「第一个问题，告诉我你的名字。」 「道恩·雷蒙德。」 「很好，第二个问题。」 少年忽然撑着拐杖跳到了床上，很难想像他一个下肢畸形的少年行动还能如此灵活。 第300页 站在床上的朱利安终于能和圣骑士的身高齐平，甚至比他还高出了一点点。 他俯下身，用手撩起了银髮骑士耳侧的蓝色耳坠，用食指和拇指摩挲着那枚晶莹剔透的海蓝宝石雕刻的十字架。 他的鼻尖靠近了他的侧颈，深深吸了口气。 「你身上的香味很特别，艾尔维亚的战士们身上都是汗和血的味道，和他们比起来，你很好闻——你用的是什么香水？」 「……我不用香水。」 「那就是香皂？」 「……」 在朱利安低着头没注意到的视觉死角，沈莫玄的额角抽了抽。 他真想打开这位亡灵法师的脑袋看看对方脑袋里的神经是怎么搭的，这思维也太跳跃了。 「我没注意。」他依旧用那种毫无起伏的语气说道。 「好吧。」这个回答合乎逻辑，看起来循规蹈矩的圣骑士也不像是会去关注自己用的香皂的成分的人，虽然少年没有想要得到问题的答案，但这也算意料之中。 被控制的圣骑士并没有对他的撩拨产生任何反应，这本是朱利安希望看到的，但他此刻却觉得有些兴致缺缺起来。 他坐到了床上，身体前倾，双手支在膝盖上，捧着脸。 「最后一个问题，我问过的，但你还没回答我。」 他注视着圣骑士那件白色燕尾服下摆的位置，语气好奇。 「你们圣骑士，也会有正常的生理反应吗？」 第138章 互相试探 「……」 面对朱利安的提问，银髮骑士的目光幽深，没有说话。 少年见他迟迟没有答话，挑起眉。 「这个程度的问题还不行吗……看来骑士长大人对黑魔法的抵抗性不错。」 「可惜了，我可是很想知道的。」他撇了撇嘴。 「算了，今天只是第一天而已。」他并没有气馁，而是再次直起身，凑到男人的耳畔，轻声说道。 「骑士长大人，每当我对你说『成为王臣』的时候，你就会回到现在的这个空白状态，直到我打下响指的时候，你会忘记这个过程中发生的一切，但是，你依旧要满足我对你提出的要求，明白吗？」 他定定地看着面前的银髮骑士，直至看到对方缓缓地点了点头，嘴角才露出了放松的笑意。 朱利安坐回到床上。 「明天晚上这个时间，再来我的房间找我，记得不要让任何人发现。」 他对着银髮骑士叮嘱道。 「好。」 沈莫玄自然是应了。 在确定对方接收到了信息之后，朱利安抬起手，对着他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沈莫玄配合地眨了下眼睛，「恢復」了正常的状态，然后装作一无所知地看向他。 「二殿下刚刚想要说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说……醉了的人是不会说自己醉了的。" 黑髮少年撩了一把后颈的头髮。 「不过我好像有些醉了，辛苦骑士长大人替我治疗，请您先去休息吧。」 「那么，二殿下也早点休息。」 沈莫玄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门被合上，房间里的黑髮少年顿时放软了身体，倒在了床上。 刚才的那些魔法暗示虽然藉助了药剂的作用，但对于他自身而言也是巨大的消耗，圣骑士的「大光明术」效果太过强劲，以至于他的肺腑到现在还在隐隐作痛，后背也满是冷汗。 虽然身体疲惫又疼痛，但精神却是无比亢奋的。 控制圣骑士的计划进行得似乎比他想像中的还要顺利，就好像得到了新玩具的孩子一般，朱利安的眼神中满是兴奋。 「我的骑士长，你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 他望着天花板上的床帐，抬起手，在空中缓缓移动着手指，仿佛在抚摸银髮骑士那张冷峻刚硬的面孔。 「我一定会好好打造你的，你会是我的军团中最完美，最强大的战士，道恩。」 他用柔和的语气喃喃道。 …… 而在门的另一侧，沈莫玄正缓步走在走廊上。 现在已经基本能够确认，朱利安·艾尔就是亡灵法师，那位给普林霍尔下药，又企图在诺厄控制秩序骑士偷袭他们的人。 但朱利安千方百计要得到圣子和普林霍尔又是为何？只是为了扩大自己的权利吗？ 直觉告诉沈莫玄没那么简单。 朱利安在刚刚无意中说出的那句「有人提醒我你很难对付」中的那个人是谁？ 三圣器是神圣封印术的关键，而神圣封印术则是可以打开圣域，将深渊中的魔物重新封印的关键。 指点亡灵法师朱利安的背后之人，是不是就是深渊之主？ 虞兮正里△ 深渊之主的真实身份是谁？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过去，编织那场过于真实的梦境？ 银髮骑士停下脚步，扭过头，看向窗外那轮愈发诡异的红月，神色莫测。 信息量还不够，他需要让少年彻底卸下心防，才能从他的口中得到更多事情的真相。 …… 银髮骑士回到了尤莱亚的房间门口。 还没打开门，便感觉不太妙。 他的动作顿了顿，迟了几秒才将门把手握住，站在原地，朝内缓缓推开门。 门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覆盖了整个空间，就好比是一个噬人无底洞。 第301页 原本应该待在房间里的塞克塔斯和尤莱亚都不知所踪。沈莫玄想要通过与两人的契约感应到对方，但传来的回应时近时远，只能推测他们目前没有生命危险，但具体位置却无法确定。 【魔王冕下，系统受到了……滋滋……不明干扰，如果您踏入这个房间，我们可能会……滋滋……与您失去联繫，这可能是领域魔法，请您警惕……滋滋滋……】 174的声音从脑海内断断续续地响起，在一阵刺耳的电流音后，便彻底消失了。 沈莫玄脸色不变地看着面前一片黑暗的房间，双瞳如深夜大海中的蓝藻微微发亮。 【不，不是领域……】 他看着面前看似深不见底的黑暗，往前迈了一步。 脚踩在了地面上，是地毯的触感。 四周的魔力浓度很高，看起来确实是像有人在房间里展开了魔法领域，但这只是一种巧妙的障眼法。 就连基本的空间规则都没有改变。 【这只是幻术。】 沈莫玄摊开左手，银色的粒子在手掌心逐渐凝结成一把十字圣剑。 明亮的银白火焰从他的手掌中出现，从剑柄蔓延到剑刃，被圣焰包裹住的银剑如同一个火把，映亮他身周的一小块地方。 他来到了房间中央，脚尖踢到了什么东西。 他低下头，剑刃在脚前一划而过。 倒在地上的是一只迷你黑龙。 沈莫玄弯下腰，将塞克塔斯从地上捞了起来，将拇指按在了他的胸口。 黑龙的心脏在他的指腹下缓慢有力地跳动着，他并没有受伤，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陷入了沉睡。 叮—— 空气中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响动。 沈莫玄将黑龙拿在手心里，转过身，朝着发出了响动的房间另一侧缓步走去。 长剑照亮了床柱，他轻轻用手背拨开床帐，看见了躺在床上的金髮少年。 银髮骑士将黑龙随手放在了床榻一侧，然后微微倾身，用手指轻轻摁住了少年的脖颈。 稳定的脉搏在颈侧出现，和黑龙一样，尤莱亚也陷入了无端的沉睡，但身体并无大碍。 「别担心，他还没死。」 一道陌生的声音在身后中蓦地响起。 男人蓦地扭头，银剑横在身前，照亮了面前的……一面落地镜。 他眯了眯眼，看着镜子中涌动的黑雾中，慢慢冒出了身影。 漆黑的骨质铠甲包裹着他的皮肤，上面布满了尖锐的棱刺。他的身后披着一件猩红色的披风，头上戴着黑山羊面具，巨大的弯曲犄角超过了镜子的边缘，隐没在另一侧。 「深渊之主……」 几乎是看到对方的第一眼，沈莫玄就意识到了对方的身份。 「正确。」 神秘人缓缓开口，用魔法处理过的声音低哑得不似常人。 「我们终于见面了，道恩·雷蒙德。」 沈莫玄眯起眼睛。 「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让他们睡着了……也许顺带做了个梦。」深渊之主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这样说道，「尤莱亚的力量还没有觉醒，要让他睡着很简单，但那头深渊巨龙就有些麻烦。」 「还要多谢你驯服了深渊巨龙，他为你压制了自己的力量，也暴露了自己的弱点。」 「……抓住弱点，就可以制造梦魇——关于这个，你自己也体验过，不是吗？」 面对深渊之主话中有话的暗示，沈莫玄只是眯了眯眼。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深渊之主的尾音忽然拉长，然后发出了一声哼笑，「开玩笑的。」 「答案很显而易见，不是吗？我想要离开深渊，而且，你会帮我。」 「……谁给你的自信？」沈莫玄歪了歪头，「朱利安？」 「他？」深渊之主不以为然，「他只是个凡人，他学的所有东西都是我教给他的，这点雕虫小技，骗不过我，更骗不过你。」 「但我们不一样，你和我……我们才是一类人。」 他的语气傲慢。 「这里的人愚昧无知，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神已经离开了，现在留下的不过是光明的余晖罢了。」 「道恩，站到我这边来吧，别忘了，你本就不属于光明，死亡与毁灭，才应该由你主宰。」 听见这句话的瞬间，沈莫玄的眸色加深了些。 「你到底是谁？」他的语气低沉。 「这个问题的答案，你得自己来找。」 「不过，我可以给你一点提示。」 镜中的神秘人忽然抬起了那只漆黑的利爪，抓住了自己头上的羊骨面具，将其慢慢摘了下来…… 在黑蒙蒙的房间中，站在镜子前手持长剑的银髮骑士瞳孔微缩，良久没有言语。 …… 尤莱亚做了个梦，梦里，有个朦胧不清的身影站在他的身前，他努力睁开眼睛，想要看清楚对方的模样，可那个人却转过身，走得越来越远了。 他挣扎着抬起手，想要叫出对方的名字，只隐约觉得对方是个非常重要的人。 「……！」 但是，名字就在嘴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少年勐地睁开了眼睛。 头顶是有些陌生的橘红色床帐，床帐之外，天光大亮。 这里是他在艾尔维亚皇宫的房间。 第302页 「做噩梦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侧响起，银髮骑士正坐在床侧的椅子边上，那条蓝色耳坠被他摘了下来，身上也已经换回了那件嵌有秘银勾勒的光明符文的黑色高领法衣。 一只迷你黑龙趴在他的大腿上，不知为何看起来有些萎靡不振。 「道恩？」 金髮少年眨了眨眼，意识逐渐清醒，而噩梦造成的惊惶不安也如同幻觉一般消失了。 「我什么时候睡着了？」 「昨晚我回来的时候，你就已经睡了。」银髮骑士神色沉静，语气如常。 「奇怪……我明明记得我在等你的。」尤莱亚感觉有些古怪，但又说不上来。 「哎……」 一道嘆气从银髮骑士的大腿上响起，吸引了金髮少年的注意力。 尤莱亚偏过头，看着那头唉声嘆气的黑龙，疑惑问道。 「他怎么了？」 「……不用管他。」银髮骑士淡淡道。 黑龙的体质摆在那里，醒来的时间也比尤莱亚更早，只是一睁眼就跟他扯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被他扯着尾巴又打了一顿，现在才老实了。 「是吗……」少年眨了眨眼，有一些很好奇。 毕竟黑龙在他的记忆里天不怕地不怕，根本不可能会陷入这样的自怨自艾当中。 他忍不住问道，「塞克塔斯，你怎么了？」 黑龙睁开眼睛，用那双黄金瞳看了他一眼，语气幽怨。 「碎了。」 他道。 「什么碎了？」尤莱亚问道。 「我和道恩的蛋……」黑龙顿了一下，发出了疑似哽咽的声音，「被我压碎了。」 他转过身，将脑袋埋到了银髮骑士的腹部，缩成一团，陷入了抑郁。 「……」尤莱亚用诡异的眼神看向了面前的银髮骑士。 而对方则冷漠地解释道。 「他梦见的。」 「哦……」少年拖长了尾音，眼神又变得微妙起来。 第139章 开棺验尸 清晨的氛围没有安宁多久，尤莱亚房间的门就被人敲响了。 沈莫玄看了一眼还在抑郁状态的黑龙，用伪装魔法将他隐身化，然后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正是昨晚带他去找朱利安的女僕艾丽卡，站在门口的女僕穿着一身全黑的裙装，脸色麻木地说出了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 「国王陛下今晨逝世了，朱利安殿下已经赶去陛下的卧室了，他让我来带二位一起过去。」 「……」沈莫玄扭过头，看向刚从床上下来的金髮少年。 乍闻这一噩耗，尤莱亚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他没想到老国王居然真的病重至此，没等到他们会面就死了。 光明术就算能够包治百病，却也无法起死回生，他们到底是来晚了。 亦或者……正因为他们来了，所以雷吉诺德一世才会猝然离世？ 「我们对国王陛下的逝世感到很抱歉……」 金髮少年的话说到这里顿了顿，他和站在门口的银髮骑士交换了一个眼神。 沈莫玄会意，朝着门外的女僕道。 「稍等一下，艾丽卡，圣子殿下需要换身合适的衣服。」 女僕身体一颤，像是没想到面前的大人物会记住自己昨天一带而过的名字。 「好的，我会在门口等二位大人。」 她并没有像昨天那样着急，而是理解地点了点头，然后守在了门口。 …… 沈莫玄和穿着一袭黑袍的尤莱亚来到雷吉诺德一世的寝殿的时候，那里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人。 见到两个来自异国的面孔忽然出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他们是谁……」 「是科萨派来的光明神使，圣子和圣骑士长……」 「为什么他们一来，陛下就……」 那些风言风语伴随着二人穿过人群而传入了沈莫玄的耳中，但他却恍若未闻，只是护在尤莱亚的身后，经过形形色色的大臣和侍者，来到了国王的床帐边。 在床边，穿着一身黑色礼服的小王子正趴在床上，背对着所有人，痛哭失声。 「父王……呜呜……父王，你睁开眼睛看看朱利安……」 少年的嵴背颤抖，手指无力得几乎抓不住身后手中的金色权杖。 这样情真意切的悲恸，谁能说是假装的呢。 「二王子殿下。」尤莱亚站在他的身后，轻轻叫他。 朱利安身体一颤，蓦地侧过身，紧紧抓住了他身后的金髮圣子的手。 「尤莱亚，你不是说能救我父王的吗？现在还来得及吗？」 尤莱亚用有些不确定的表情看向躺在床上的雷吉诺德一世。 而在床帐上，那位早已没了灵魂生气的老人已经被人换好了隆重的装束，死气沉沉地躺在床中央。 他的身体上甚至已经出现了一些青紫色的斑点，看起来已经死了有一些时间了。 「抱歉……」 不论朱利安此刻到底是有几分真心，他的脸色看起来是那样充满希冀，就仿佛身后的人就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这种情况下，尤莱亚又怎么忍心将话说得那么直白。 「恐怕已经有些迟了……」 这句话无疑抹杀了朱利安最后的希冀，他的眼眸暗了下来，松开了握着尤莱亚的手，僵硬着身体转过身，看着床上的老人。 第303页 「朱利安殿下，请您节哀。」 医师用饱经风霜的沧桑嗓音这样说着，将一袭印着国徽的金红色的绒布展开。 在绒布被扬起的那一瞬间，黑髮王子的双眼中悲痛和绝望倏地褪去，变得漠然而又冰冷，他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瞬，像是要将心底忽然升起的戏嚯和愉悦给压制下去。 但这样的表情只在遮挡下持续了不到半秒的时间，快得没有让任何人感知到。 绒布盖上了那张苍老的脸，宣告了老国王的彻底死亡。 少年勐地捂住脸，发出了令人心碎的啜泣声。 已经有人抬来了棺椁，将老国王的遗体装了进去。 「朱利安殿下，王朝更迭是每一任新王都必须经歷的事情，先王已逝，属于您的时代来临了，您现在更需要注重身体，才能肩负起这个重担。」 一道更加浑厚的声音响起，是朱利安新任命的军务大臣，威尔曾经的手下，也是朱利安的亲信之一。 少年的啜泣声渐渐停止，他抬起头，转过身，露出那张泪眼婆娑的脸，通红的双眼缓缓地环顾四周每一个人。 在他目之所及处，无论是大臣还是侍者，都卑躬屈膝地朝着他单膝跪下，将手放在了左胸上，表露出了对新王的臣服与认可。 艾尔维亚作为君主世袭制的国家，没有了老国王和原本的第一王储，作为第二继承人的朱利安·艾尔便是名正言顺的王。更何况，原本对他有所猜忌，反对他的那群人，也早就已经被少年在不知不觉中剷除干净了。 四周的人都跪下了，那么唯二两个还站在原地的人便显得格外突兀了。 朱利安先是将目光放在了面前的金髮圣子身上，然后又缓缓移动，落到了他身后的身形更为令人瞩目的银髮骑士脸上，两人相对而视。 银髮骑士那双仿佛能够穿透人心的眼神撞进了朱利安的眼底，他微微收敛了脸上有些过度的悲痛表情，侧过身，往前走了几步，和对方凛冽的视线错开。 「……我要为父亲举行葬礼，两位神使要是不介意的话，就一起来吧。」 朱利安的嗓音沙哑，比平常微低一些。 「多谢殿下邀请，我们会去的。」尤莱亚点了点头，答应了对方的邀请。 …… 穿着黑袍的送葬队伍安静地在皇宫中穿行，一路奏着沉重而又诡谲的安魂曲，来到了一座黑色的耸入云霄的高塔前。 黑髮少年站在队伍前方，抬起手，对着高塔吹了一声悠长的口哨。 像是某种信号，一群挥着翅膀的黑影从高塔上飞了下来。 沈莫玄眯起眼睛，那些守护着黑色高塔的飞兽，不正是狮鹫兽么？ 这群守塔的圣兽纪律严明地齐刷刷落在地面上，为首的两只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其中一只看起来有点眼熟，正是朱利安一开始去迎接他们的时候骑过的那只红棕色狮鹫兽。 「玛希。」 契约兽对少年十分亲昵，朝着他扇了扇翅膀当做打招唿，又将毛茸茸的头颅贴到了他的脸上，像只大猫一样蹭了蹭。 少年显然也对自己的狮鹫兽很宠爱，抬起手揉了揉对方的下巴。 「吼……」 一旁传来一道更为威严和低沉的吼声，声音的来源是一只金棕色的狮鹫兽，它有着威风凛凛的鬃毛，看起来神情严肃，整体的身形都比那只被叫做「玛希」的红棕色狮鹫兽大上一圈。 那是雷吉诺德一世的契约兽，也是玛希的父亲，约坦。 朱利安朝着父亲的契约兽行了个礼。 「约坦大人。」他道，「父王就交给您了。」 金棕色的狮鹫兽极通人性地点了点头，走到了棺椁旁边，低吼了几声。 又有三头狮鹫兽从队列中走了出来，一兽一边地用前爪勾起了棺椁上的把手，四只狮鹫兽抓着棺椁缓缓地飞了起来。 少年仰起头，远远地望着那装着雷吉诺德一世的棺椁被狮鹫兽们送入高塔最顶部那个几乎看不到小黑点的窗口。 「吼……」 而玛希则在少年的跟前蹲了下来，背嵴上的羽翼张开，示意他坐上自己的背。 朱利安骑上了他的狮鹫兽，又转过身，看向一旁的金髮少年，朝着他伸出了手。 「尤莱亚。」 他朝着对方发出了邀请。 「要和我一起去吗？」 他的话还没有等到金髮少年的回答，便率先激起了其他人的反对。 「朱利安殿下，这不合规矩。安息塔唯有艾尔家族的血脉才能够进入。」 「我是艾尔家族最后的血脉。」黑髮少年的目光转向了提出异议的人，「应该只有我才能够决定谁有资格进入安息塔，不是吗？」 「我想要邀请光明教廷的圣子殿下进入安息塔，和我一起悼念父王和哥哥，有什么问题？」 少年的反问便代表了他的决定，没有人胆敢再次提出反对意见。 除了一个人。 「我有问题。」 银髮骑士沉稳的声音从两人身侧响起。 「圣子殿下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朱利安的眼珠往一侧移动，看向了他。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道。 「那骑士长大人便一起来吧。」 他没再坚持要和尤莱亚同乘，而是让玛希指派了另外两只狮鹫兽，分别作为两人的坐骑。 第304页 沈莫玄刚坐上了那长着翅膀的狮子，便听见肩上传来一声嗤之以鼻的声音。 「什么丑东西，也配给你骑？」 是正在隐身状态的塞克塔斯，他对继银霜之后又有生物和他抢道恩坐骑的身份而感到很不满。 沈莫玄没有理睬他，只是跟随着狮鹫群一起，朝着那高耸入云的黑色石塔飞去。 穿过石塔顶部其中一个窗口，他们来到了石塔的内部。 和外观看上去差不多，石塔的内部也是空心的，下方是密密麻麻的凹槽，放置着无数个黑色的棺椁。 高空中的温度有些低，空气似乎都变得有些稀薄起来，骑在狮鹫兽上往下看的时候，那遥远的地面和伴随着距离收缩的圆形令人有一些头晕目眩。 约坦正和其余的狮鹫兽们一起将老国王的棺椁放到高塔接近最上层的位置。 在棺椁上，还有雷吉诺德·艾尔的铭牌。 而在他的下方，则是朱利安那早逝的哥哥，雷吉诺德二世·艾尔。 二世隔壁的凹槽空置着。 「安息塔，是歷代的艾尔维亚王储放置遗体的地方。」 骑在玛希身上的黑髮小王子低声道。 「每一位王储出生的时候，便会在塔中预留他死后棺椁存放的位置。」 「父亲和哥哥大概没有预料到，他们会比我更早进入这座塔中。」 沈莫玄的目光落在了雷吉诺德二世的棺椁上。 吸引他注意力的并不是那大同小异的棺木，而是棺木中的东西。 通过真实之眼往棺椁中看，这具棺材里面空无一物，是空的。 「二王子殿下，你有亲眼看见过大王子的遗体吗？」 他开口问道。 悬停在他们前方的红棕色狮鹫兽身上的黑髮少年朝着他缓缓扭过了头。 「骑士长大人怎么会这么问？」他的神情平静，漆黑的眼瞳中反射不出一丝光芒。 「父王病重，兄长大人当然是由我亲自主持，在这里安葬的了。」 「是吗？」 银髮骑士的语气不咸不淡。 「那二王子殿下介意，在这里开棺吗？」 「当然……」 朱利安操纵着狮鹫兽转过身来，面朝着银髮骑士，缓缓抬起眼帘。 「……不介意。」 他幽幽开口，让开了身形。 「骑士长大人，您要亲自来开棺吗？」 第140章 坠落 没等银髮骑士回答，他座下的狮鹫兽便已经在黑髮少年的指示下，飞到了在了放置着雷吉诺德二世棺椁的凹槽旁边的，落了下来。 沈莫玄从狮鹫兽下翻身下来，落到了凹槽向外延伸出来的半圆形石台上。 而朱利安也在此时从狮鹫兽上跳了下来，落在了他的身前。 因为石台的空间本就不大，两个人站在石台边缘，只能前脚贴着后脚，脚后跟再往外几寸就是万丈深空。 但朱利安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紧张害怕的情绪，他甚至拄着拐杖，在石台的边缘踮着脚轻盈地转了一圈，绕过了圣骑士阻挡在前方的身体，来到了雷吉诺德二世的棺椁前，将手搭在了兄长的棺盖上，指尖在上方轻轻划过，在角落那枚金色的封棺钉上打了个转。 「骑士长大人，请。」 黑髮少年深深望着对方，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沈莫玄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眼，转头望向身后的尤莱亚。 金髮少年还骑在狮鹫兽的背上，悬停在不远处，正视线关切地望着他。 像是不经意地动作一般，银髮骑士抬起手掸了掸左侧的肩膀。 然后他转过身来，看了眼面前的黑髮王子，如他一样，将手放在了棺盖的一角上。 「得罪了。」他沉声道。 话音刚落，圣骑士的单臂勐地用力，拇指紧紧抵住棺盖的侧面，只听见一声沉闷的嘎吱声响，被钉入棺盖当中的钢钉竟然被巨大的撞力顶了出来，钉身夹带着木屑，尾部已经完全扭曲。 棺材被一下子推开了一道黑漆漆的缝隙。 「……」朱利安的手勐地从棺材上移开，眼睑下方的肌肉抽搐了一下，脸色有些变了。 他没想到有人能仅凭一只手就将被工匠牢牢钉死的棺材启封，本以为此事可以敷衍过关，看来是没那么容易了。 沈莫玄才不在乎他是什么表情，他转过身，将双手的拇指插入缝隙里，双臂使劲，被钉在棺盖上的七枚钢钉也随着他的动作一点点被从棺身中拔了出来。 眼看那棺盖被翘起的缝隙越来越大，而棺椁中的真相也即将暴露，黑髮少年的眼神也变得逐渐阴沉。 他的拇指在金色拐杖下方的雕刻纹路上不住摩挲着，忽然偏过头，看向正骑着狮鹫兽等在一旁的金髮少年，眼神微闪。 「骑士长大人力气好大——哎呀！」 黑髮少年抬起权杖，迈开脚步，看起来像是想要过来帮忙，但却因为重心不稳而一个踉跄，身体往银髮骑士身上倒去。 沈莫玄反射性地后撤一步，松开手中的棺盖，用手托住了要倒在他身上的小王子。 沉重的棺盖在他脱手的瞬间便咚的一声盖了回去。 原本这插曲到这里就结束了，但被托住了手臂的少年不知怎的松开了手，手中金色的拐杖咣当一下落到了地上，从石台上滚落。 一旁的玛希看到了主人的贴身物品掉落，就好像是猎犬看见了被主人抛出的球一般，立刻头也不回地从石台上张开翅膀俯冲了下去。 第305页 而看见了头狮的动作，原本还安安分分地驮着金髮圣子等在一旁的狮鹫兽也按捺不住，脑袋往下一栽，身体倾斜，跟着往下飞去。 毫无防备的尤莱亚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双手拽住了狮鹫兽的毛髮，想要控制住对方，但狮鹫兽哪里会听一个陌生人的命令，在空中一个翻身，直接将他甩了出去。 金髮圣子的身体在空中直线坠落，寒冷的空气倒灌进他的双肺，强劲的风刺激着他的双眼，让他几乎睁不开眼，他只能勉强地朝着上方伸出了手—— 道恩！ 沈莫玄推开面前的黑髮少年，转身立刻就要去救人。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少年不紧不慢的声音。 「成为王臣。」 银髮骑士动作一顿，背对着对方微敛双目，将眼底泄露出的几分凌厉的杀意隐藏。 朱利安慢慢踱步来到他的身后，抚上他的后背。 「道恩，这具棺材，你不能开。」 「就算是能打开，你也要装作打不开的样子，知道吗？」 一道清脆的响指声在身后响起，沈莫玄缓缓转过身，看着正对着他的黑髮少年。 「刚才真是多谢骑士长大人了。」朱利安尚未意识到危险近在咫尺，只露出了一个安抚性的微笑。 「别担心，圣子大人会没事的……玛希虽然贪玩，但是她会接住……」 一道劲风从银髮骑士的身后出现，少年被吹得一个趔趄，声音也跟着中断。 后腰撞到了身后的棺椁上，他抬起手，遮挡住面前的罡风，然后艰难地睁开眼，从指缝中望出去—— 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一个硕大的龙首自下而上缓缓出现在了圣骑士的身后。 龙的脑袋比石台还要宽，站在石台里，只能看见那两只如同滚动的岩浆一般的黄金瞳。 此刻，那两只龙瞳中央的漆黑裂隙忽然滚动了一下，锁定在黑髮少年的身上，然后缩成一条细缝。 黑龙从鼻孔里喷出了两道炽热的鼻息，他抬起龙爪，将惊魂未定的金髮少年放到了石台上，然后往后倒飞了几米，来到这座空心石塔的中央。 「玛希！」朱利安瞳孔微缩，他看见了黑龙的另一只爪子里抓着的那只正在哀嚎不已的狮鹫兽，正是自己的契约兽玛希。 听见声音，那头黑龙只是轻蔑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在空中彻底张开了遮天蔽日的巨大双翼，仰头髮出了一声穿透九霄的龙啸。 「吼——」 所有石塔中的狮鹫兽都在这惊涛骇浪一般的强大压迫力下不由地缩紧了翅膀。 朱利安也忍不住抬起手掩住了耳朵。 在宣誓完自己的主权之后，塞克塔斯轻蔑地看了一眼自己爪子里抓着那只似猫非猫，似鸟非鸟的丑东西，将它随手一丢。 狮鹫兽「轰」的一下撞进了一侧的石墙，身后几个不知道艾尔维亚哪一代祖宗的棺椁被撞得棺裂盖开，里面的遗骸摔了出来，一下就被狮鹫兽压得粉身碎骨。 玛希瘫倒在了石台上，右侧的翅膀不自然地朝后扭曲，它被塞克塔斯折断了半边的翅膀，动弹不得。 尽管疼得哀嚎不止，但狮鹫兽的手中依旧牢牢抓着主人的金色拐杖，不曾松开。 「玛希……」朱利安皱了皱眉，露出有些心疼的神情。 塞克塔斯收拾完这只畜生，便扭转头颅，看向了躲在道恩身后的那个黑髮少年。 这不要脸的人类，别以为他没看见他在吃道恩的豆腐，呵呵，平地往人怀里摔是吧？ 黑龙眯起眼睛，脸上满是戾意。 既然腿不好使，那两条都别要了吧。 他这样想着，朝着黑髮少年的方向飞去。 就在这时，斜刺里飞来了一只金棕色狮鹫兽，挡在了黑龙面前。 愤怒的狮吼从约坦喉中响起，他护卫在契约者的继承人面前，眼神警惕地看着面前的庞然大物。 它知道自己不是巨龙的对手，但为了捍卫狮鹫兽一族的荣耀，为了艾尔王族的延续，他还是挡在了塞克塔斯面前。 但在塞克塔斯眼中，这只狮鹫兽不过就是个毛绒玩具。 他不屑地嗤了一声，抬起前爪，就要把这只长着翅膀的狮子弹开。 就在这时，一道平淡的声音响起。 「够了，塞克塔斯。」 黑龙的动作一顿，视线后移，望向了站在石台上的银髮骑士。 对方将金髮圣子从地上扶了起来，然后朝他瞥了一眼。 「回来吧。」 黑龙心脏一颤，优异的视力和敏锐的听觉让他硬是从圣骑士那比平常更低了几分的唇角和沉了几度的声音里判断出了他的心情不佳。 身形不由自主地收缩，塞克塔斯在一道金光中化作了一只蜥蜴大小的黑龙，轻轻落到了银髮骑士的肩膀上，乖顺地蹭了蹭他的脖颈。 在隐怒的圣骑士面前，就算是深渊巨龙也不敢造次。 朱利安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半晌，才怔怔道。 「这只黑龙……就是……」 他看着对着他慢慢转过身来的男人，忽然联想到了圣骑士的传说。 据说他在比武场上，只身一人以血肉之躯对战深渊巨龙，甚至还徒手与之展开肉搏不落下风，最后将其彻底征服，并让黑龙当场说出了震惊世人的求爱之语。 所以……那头龙不仅没死，看样子还与他签订了主僕契约？ 第306页 艾尔家族託了首任王阿博特·艾尔的英勇果敢才收服了狮鹫兽一族，与之签订了以血脉为束缚的主僕契约，从此以后艾尔家族的世世代代都拥有自己的契约兽，而狮鹫兽已经是传说级别的幻兽种。 但龙族，那可是世界四大原初种族之一，史上最古老，最强大的长生幻兽种。 从古至今，从未有人类征服过龙。 龙族之上，再无王者。这句话并非虚言。 但现在……这位圣骑士，他竟然，与一头深渊巨龙签订了主僕契约…… 这样的男人……真的能够被他控制住吗？ 朱利安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些怀疑自己的想法，但又顷刻被他抛之脑后。 他仰起头，看着伫立在面前的银髮骑士，黑龙那娇小的身形衬托着对方的肩膀忽然宽阔坚实起来，他的眼神有着视万物如云烟的冷峻，就好像基茨山脉顶部那终年不化的积雪，没有什么能够将其融化。 道恩·雷蒙德…… 眼底压抑不住地翻涌出阴翳的欲望，强大的破坏和占有欲从朱利安的胸腔中孳生出来，像一只恶魔之爪，笼住了他剧烈跳动着的心脏，让他几乎感到痉挛性的疼痛。 想要！ 想要想要想要！ 想要拥有他！ 手中空空落落，那根惯用的权杖并不在自己身边，少年只能捏紧了拳头，指甲紧紧地嵌入了掌心皮肤中，用痛觉克制主自己满腔的恶念，不让它从眼底满溢出来。 快了快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对自己说道。 朱利安，他会是你的。 第141章 圣骑士的翅膀 「抱歉，尤莱亚，吓到你了吧。」 朱利安走到了尤莱亚面前，朝着他道歉。 「狮鹫兽有着从主的天性，凯尔可能是还不习惯背上有人，看到了玛希为了替我去捡权杖，才会跟着飞下去。」 黑髮少年表情诚恳，语气愧疚，任谁也说不出他居心叵测的话来。 「幸好你没事，我一定会好好教育它们的。」 "……恐怕没机会了。" 站在沈莫玄肩膀上的黑龙嗤笑一声，用只有银髮骑士听得到的音量说道，「他还没发现那头狮鹫兽根本就没飞上来吗？」 沈莫玄斜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黑龙不以为意地甩了甩尾巴。 「不过没想到，圣骑士大人居然降服了那头深渊巨龙。」对此一无所知的朱利安转过头，对着站在银髮骑士肩上的黑龙露出了探究的神情。 「它刚刚明明有那么大只，吓了我一跳。」少年伸出手，「可现在却变成这么小一只了，真是神奇……我能摸摸它么？」 摸？手不想要了吧。 赶在黑龙龇牙之前，沈莫玄抬起手，制住了朱利安的手腕。 「他会咬人，二王子殿下还是谨慎些好。」 被理所当然地拦住，朱利安也没有发火，只是一脸遗憾地收回了手。 「这里太危险了，我还是先送你们出去吧。」他转过身，对着金髮圣子顺理成章地提议道。 「可是……」 尤莱亚看向站在朱利安身后的银髮骑士，犹豫不决。 「也好。」 沈莫玄开口。 朱利安刚才的举动改变了他原本的想法。 既然朱利安对自己的傀儡术这么有自信，那么……就让他将计就计，好好利用一下吧。 见对方同意，朱利安便招手，又要叫来两只狮鹫兽，将人送下去。 「不必了。」 有了刚才那样的「意外」，沈莫玄怎么可能还大大咧咧地坐到狮鹫兽的背上去。 「可是安息塔内禁止浮空魔法和传送魔法……」朱利安怔怔道。 「无妨。」 圣骑士拉起尤莱亚的手臂，半蹲下来，将他拦腰抱起，然后来到了石台边缘。 黑龙已经在圣骑士的肩膀上跃跃欲试地，准备一听见他的唿唤就变成原形，将两人带出去。 但沈莫玄并没有让塞克塔斯插手的意思。 他闭上眼睛，身周的光明之力伴随着魔力的调动而集中到了后背，然后涌动而出，形成了一双巨大的白色羽翼。 「……！」 朱利安瞪大了眼睛。 好漂亮的翅膀，洁白无暇，光滑而又坚韧，就好像是传说中的美丽却又强大的天使一般—— 作为一个以长着翅膀的狮子为国宝的艾尔维亚人，而且还是个身负残疾的少年，天知道一双会飞能动的翅膀对朱利安的吸引力有多么大。 他缓缓抬起手，朝着面前的那不太真实的蓬松羽翼伸出了手…… 就在这时，站在石台边缘的银髮骑士转过了头来，望向还站在原地的他。 朱利安蓦地收回了手，将其缩到身后。 「骑士长大人……」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很好地掩饰住声音里的痴迷，但这已经是他此刻能控制自己说出的最为平静的语气了，「你还能变出翅膀？」 「二殿下，我们先失陪了。」 圣骑士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简单地打了个招唿，随后足下一蹬，便从高台上一跃而下。 「等……」 朱利安的话还没说完，只听见一道破风声响起，银白的羽翼在他面前倏地掠过，在空中划过一道明亮的弧线，然后以一种平稳而又惊人的速度飞掠到了黑塔的边缘，收拢羽翼微微倾斜，从矩形的窗洞中飞了出去。 第307页 …… 见有不明的物体从安息塔中飞出来，等在塔下的臣子和侍者们纷纷面露警惕。 但很快，他们警惕的神色变成了疑惑，然后又过渡到了讶然。 他们瞠目结舌地看着长着翅膀的银髮骑士逐渐减慢速度，在他们面前缓缓降落到了地面上，将怀中的金髮圣子放了下来，然后才站起身，身后的洁白羽翼顷刻化作了银白光点，消散在了空气当中。 "……光明神在上……"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 「呸，你在说什么，你可不是光明教的。」 很快有人压低声音制止了那犯花痴的声音。 「你管我？艾尔维亚人是自由信仰者，想信什么就信什么，就凭这双四米长的大翅膀和这张迷死人的帅脸，别说是光明教了，就算是黑暗深渊来的我也愿意信。」 「科萨和我们的关系可还复杂着呢。」 「怎么，你觉得我们还会和他们打起来吗？那就更带劲了，我要俘虏一个天使回家当丈夫。」 「真有你的……我也要。」 「艾尔维亚与科萨之间不会再有战争。」 一道清亮的声音从人群上方传来，黑髮少年骑在金棕色的狮鹫兽约坦身上，也紧随其后从黑塔中飞了出来，他的手中拿着金色拐杖，语气肃穆。 「既然光明教廷已经向艾尔维亚表示了自己的善意和友好，那么我们便既往不咎，我在这里宣布，之前在信函中提到的『七日之约』取消，兄长的死与光明教廷无关，艾尔维亚的军队不会因为此事而对科萨发难。」 「明天就是我的就任仪式……」 朱利安转过身，看向站在原地的金髮圣子和他身后的圣骑士。 「以艾尔维亚下一任国主的名义，我邀请二位神使，一起来参加我的就任典礼。」 …… 尤莱亚回到了房间中。 今天的事情从早到晚，可谓是一波三折，让他有些心事重重。 「道恩，今天的事情……」 他转过身，看向身后的守护骑士。 但银髮骑士却破天荒地打断了他的话。 「抱歉，我还有一些事，得再出去一趟。塞克塔斯会留在这里保护你。」 黑龙化作人形，出现在了沙发上，他将双手张开搭在沙发背上，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翘着腿慢吞吞地说道，「随你吧。」 看样子他已经习惯了自己工具龙的身份。 但尤莱亚却对圣骑士的反常感到有些不安。 「道恩……你要去独自调查吗？」 「嗯。」沈莫玄应了声，又扭过头看向那面被他用布遮挡起来的落地镜。 「最近尽量不要去照镜子。」他叮嘱尤莱亚道。 「为什么？」金髮少年有些不解，「那面镜子有什么古怪吗？」 「……暂时还不确定。」沈莫玄道，「总之，暂时先不要照镜子，任何镜面都不要看。如果有需要的话，你可以用自己的魔力凝结出镜子。」 尤莱亚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 「好，我会注意的。」 「嗯。」沈莫玄抬头看了一眼两人，又抬手在房间里设下了一道防护结界，这才转身离开。 …… 朱利安房间的门被敲响了。 「请进。」 听见门内的声音，沈莫玄打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一片空旷，朱利安依旧穿着那身黑色小礼服，坐在一把有着红丝绒椅背的金色会客椅上，面前的矮几上摆着两个空酒盏。 大概是今天白天已经发过癫了，他这会儿看起来正常了很多，没有像上次那样招揽一堆穿着裸露的人过来一起开派对。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少年的一只手抓着拐杖，另一只手则托着脑袋，看着面前的银髮骑士明知故问道。 ……沈莫玄不惯着他这臭毛病。 「无事。」他转身就要走。 「等等！」 身后果然响起了少年挽留的声音。 「骑士长大人，既然来都来了，又何必急着走呢？」 黑髮少年示意他坐到自己面前，然后将昨天圣骑士拿过的那瓶玻璃酒壶的酒塞打开，将澄清透明的酒液依此倒入了面前的酒杯中。 「可以陪我喝一杯吗？」 他将两杯酒都举在了手中，示意他选一杯。 沈莫玄看着他手中的两个酒杯，没有动作，只是用锐利的眼神直直看着对方。 朱利安耸了耸肩，表情无辜。 看似光明磊落，实则仗着自己对自己配制的魔药免疫，两杯都不落地下了毒。 【魔王冕下，酒杯中含有同样成分的暗示魔药，浓度相比昨日均有加倍，不过您无需担心，这种程度的剂量，依旧无法对您产生作用。】 [小王子这是怕你没被药倒，要加量不加价呀？]518不由地吐槽。 沈莫玄缓缓地接过少年手中的酒杯，看着他。 朱利安仿佛没有注意到他的注视，眼角发红。 「兄长死了，父王也死了，我只剩下一个人……」 他顾自地抿了口自己手中的酒，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大人有所不知，您白天对尤莱亚关心的模样，真令我感到羡慕。」 「小的时候，我因为热疾重病在床，虚弱的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你体会过瘫痪的感觉吗？我那个时候可能才五岁，但我现在还记得那种感觉，浑身好像被捶打过一般的疼痛，盖着厚厚的被子却抵挡不住那股忽冷忽热的感觉，躺在床上依旧觉得天旋地转，好像下一刻就要把整个肺给呕吐出来。」 第308页 「我当时就想，如果死了就好了。」少年的语气云淡风轻，说得好像是另一个人的故事。 「是哥哥把我从床上抱起来，不惧冬天的寒风，把我放到雪堆里降温。」 「他还用言语鼓励我，他说『艾尔家族没有我这样的懦夫，如果我因为区区发烧就死了，那他就当做没有我这个弟弟。』」 「多亏了他的鼓励和安慰，我才能好起来。父王知道了这件事情，还夸他有先见之明呢。」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依旧记得父王和哥哥对我的『宠爱』。」朱利安歪着头，意有所指道，「可惜，我还没好好报答他们，他们就都离我而去了。」 沈莫玄没有对此做出评价。 可怜人自有可恨之处，朱利安的童年造就了他扭曲的性格，他并不同情对方。 更何况，那些苛待他的人，他也已经好好「回报」对方了。 「大人也有弟弟吗？」黑髮少年忽然问道。 「有。」沈莫玄回答。 「是吗？」朱利安的眼神一暗，「真好，大人对圣子都这样珍视，如果是自己的亲弟弟，一定会更加宠爱吧。」 「如果您是我的兄长就好了……再不济，成为我的臣子也可以……」 黑髮少年注视着对方，目如点漆。 「大人您呢，愿意『成为王臣』吗？」 沈莫玄敛下双目，没有回答。 朱利安静静注视着面前因为被触发了关键词而陷入了空白状态的银髮骑士，看着对方手中还没有动的酒杯，轻声道。 「喝了它。」 今天的经歷让朱利安意识到了自己想要控制的人有多么强大，他终于想起了深渊之主的警告，不敢托大，连忙加大了药剂的份量。 见银髮骑士在自己的命令下，面无表情地饮下了手中被放了魔药的「冬日之火」，他这才稍微放松了精神。 他抓着手中的拐杖站了起来，绕过面前的茶几，来到了圣骑士的面前。 「那双翅膀……」他看着对方，「能让我再看一次吗？」 这个要求……可真有够不务正业的。 沈莫玄幽幽地看着对方，用魔力在后背凝结出了如白天一样的银白羽翼。 朱利安怔怔看着这一幕，手一松，酒杯直直落到了昂贵的兽皮地毯上，酒液撒了一地。 但他恍若没有察觉一般，只是伸出了左手，缓缓地抚上了那双翅膀。 和想像中的一样，每一根羽翼都是那样光滑整齐，相互重叠，闪烁着圣洁而又炫目的银白光芒，呈现出一种令强迫症舒适的层次感。 身穿银色盔甲的圣骑士端坐在有着红丝绒靠背的会客椅上，宽大而又有力的翅膀在他后背微微收拢，末端垂落到地面，翅膀边缘的线条流畅优雅。 朱利安不禁感到有些不太真实。 他怎么会是个活人呢？他应该是个艺术品，是副画，是一座雕塑，是只存在于传说的神祇。 少年的指尖从翅膀的末梢顺着掠过的时候，就好像是拂过了一层柔软的流苏，那种奇妙的触感在指腹上久久挥之不去。 「我摸你这里，会有感觉吗？」 他抬起眼帘，看着面前的圣骑士，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怕惊扰到对方似的，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沈莫玄感到莫名其妙。 这是魔力凝结成的翅膀，又不是他自己长出来的，能有什么感觉？ 「没有。」他实话实说。 「那么……」朱利安放下了手，「你可以用这双翅膀，抱住我吗？」 「……」沈莫玄没有回答。 他有些怀疑艾尔维亚的人是不是有什么恋翅情节？ 怎么感觉看见了翅膀就走不动道了呢？ 见他没有反应，朱利安也没有气馁，而是再次用魔力向对方施加了暗示。 他的声音在黑魔法的笼罩下愈发沙哑起来。 「抱我，道恩。」 少年对着面前的圣骑士再次发出了命令。 下一刻，银髮骑士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双有两个成年人双臂那么宽的洁白翅膀在他身后展开，那神圣而又肃然的威势让朱利安有些心惊，他看着喜怒不形于色的圣骑士和对方脸上那仿佛在看无机质一样的冰蓝色眼眸，身体不自觉地战慄起来。 他开始畏惧对方是不是早已经恢復了意识，此刻正想要拿他开刀。 「道恩……」 少年语气有些动摇，他慢慢往后退去，但手中的拐杖却不慎落到了刚刚掉落在地面上的酒杯上，顿时一滑，他的身体也跟着失去了重心，往后倒去。 说时迟那时快，眼前闪过一道白芒，一只柔软却又强韧的羽翼绕过了黑髮少年的身体，支撑住了他瘦弱的后背，稳稳托住了他即将磕在茶几上的后脑勺。 朱利安微微睁大了双目，看着站在原地的圣骑士身后微微弯曲的一侧翅膀。 「如你所愿。」 银髮骑士淡淡道。 这样说着，在他身后舒展的另一侧翅膀也微微向前弯曲，将站在他面前的黑髮少年密不透风地包裹了起来。 第142章 深渊之主的匕首 嵴背一下子陷进了一片柔软的白羽当中，朱利安还没有反应过来，落在他手臂两侧的翅膀便开始施力，以一种不容违抗的力度逐渐收紧，将他从倾斜的角度託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圣骑士的魔力形态的缘故，他的翅膀也是温暖的，朱利安的手腕抬起，搭在了身侧的羽翼上，指尖陷入了那一片雪白当中，指腹微微发烫。 第309页 那感觉太过如梦似幻了。 轻微的挤压感隔着衣物从手臂和后背钝钝地传来，并不疼痛，但是却让人感到很舒服，就如同是回到了母亲的襁褓里，鼻尖隐约可以闻到高岭雪松的深沉气息，那种安心的，舒适的，令人昏昏欲睡的感觉瞬间袭来。 这就是，被人拥抱的感觉吗？ 这还是朱利安有意识以来第一次被人拥抱。 仅此一次，永生难忘。 少年缓缓眨了眨眼，看着站着自己身前的圣骑士。 他的身形比自己要高出了将近一个头，他必须要仰起脖颈才能看见那张稜角分明的面孔。 银髮骑士正微微低着头，沉静看着他。 他的目光并没有什么目的性，仿佛只是因为需要一个落点，所以刚好落在了他的脸上。 尽管此刻正用翅膀拥抱着自己，银髮骑士的神情却依旧淡漠疏离，就好像这于他只是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动作。 如果撇除这双翅膀来看，圣骑士只是站在原地，双手垂在身侧，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他的翅膀紧紧拥抱着黑髮少年，但他的目光却离他很远，很远。 这让朱利安一下子从温暖的幻梦掉到了冰冷的现实。 他的内心忽然感到了一种极大的空虚，这让少年感到迷茫不解，他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去填补这种空虚。 他明明已经得到了圣骑士，他操控了他的思想，掌握了他的行动……为什么他还不满足呢？ 他还想要什么呢？ 朱利安想不明白。 但他还不想脱离这个温热柔软的拥抱，他甚至还想要更多。 他想要圣骑士用那双坚实的臂膀搂住他的后背，想要把他的头埋在他的胸膛中央，想要仔细倾听对方心脏稳定有力的跳动，还想要听到对方温柔唿唤他的名字。 「道恩……」 朱利安喊出了对方的名字，想要对他施加下一个暗示，但就在这时候，一道更为低沉诡异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骤然响起。 [朱利安……] 黑髮少年瞬间如梦初醒，抬起手拉下了遮挡住自己视线的银白翅膀，看向了墙角。 不看不知道，一看不得了。 不知道是哪个僕人在白天进过他的房间，竟然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将那面被他打碎的镜子给修復了，此刻镜子周围升腾出几缕诡异的黑雾，眼看就要笼罩镜面。 这是深渊之主以镜面为媒介与他联络的徵兆。 一股凉意从脚底一路蹿到了朱利安的头皮，朱利安倏地一下用力推开围住他的圣骑士的翅膀，以一种不符合残疾人身份的速度抓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快步走到床边，一把拉起深色床单盖在了角落的镜子上。 在这之后，他转过头，视线落在了还站在原地的圣骑士身上，神色顿时陷入了肉眼可见的慌乱。 怎么办，要是让深渊之主知道他将他三番五次的警告当做耳旁风，在没有他的允许的情况下招惹上了道恩·雷蒙德的话，他一定会被弄死的。 似乎是感知到了「需要拥抱对象」的移动，站在原地的圣骑士朝着他转过身，迈开脚步缓缓走了过来。 而与此同时，脑海中的声音更加清晰了，深渊之主那有些不耐烦的声音传来。 [朱利安，你在干什么？快点回应我。] 这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少年的目光在房间里疾速转了一圈——壁炉？不不不，不行。书桌？也不行……还是跳窗？不行，那样的话动静太大了。 最后，他的目光定在了一侧的落地衣柜上。 这是一个足足有八门的大衣柜，占据了朱利安卧室的一整面墙，被设定成了推拉门的形式，容纳一个有四米长翅膀的圣骑士也绰绰有余。 朱利安表情一定，走过去拉住了圣骑士的手腕，拽着他走向衣柜。 他显然是着急得不行，但却没有用言语来命令银髮骑士自己走过去，甚至还有意识地控制住了自己的脚步声，像是怕惊扰到谁。 沈莫玄看着背对着自己的黑髮少年，挑了挑眉。 能让对方突然乱了阵脚的原因很显然，看来是深渊之主在唿唤他了。 本就有意打探更多情报的他没有反抗，反而有意配合着收拢翅膀，让对方将他推进了那个宽敞的衣柜里。 偌大的衣柜在容纳了一个圣骑士后便显得有些逼仄起来，对方甚至得微微低着头才能不撞到那根用来挂衣服的杆子。 朱利安喘着气，对他这幅孱弱的身躯而言，要拖动一个无论是身高还是体重都要远大于他的成年男人还是有些太过勉强了。 他从衣柜里拿出了一件睡袍，然后抬起头站在里面的银髮骑士，将食指比在嘴唇上，沖他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当然，朱利安知道没有自己解除暗示，圣骑士是不会自己脱离这个状态的，他只是莫名地想要安抚对方，毕竟把好好的一个圣骑士塞在衣柜里，还是件有些失礼的事情。 …… 衣柜门被阖上了，朱利安转过身，看着面前被床单遮挡住的镜子，眼中闪过一道暗芒。 他抬起手，解开了外套上的纽扣，解开了领口的领带，三下五除二脱掉了身上所有衣物，然后一边展开手中的睡袍，一边向镜子走去。 床单被人揭开，镜面上浮现出了一个戴着羊首面具，身着黑色骨质铠甲的神秘人。 第310页 「朱利安。」深渊之主的语气莫测，「为什么不及时回应我的召唤？」 「吾主。」 少年赤着脚，单膝跪在了镜子前，他披着一件深红睡袍，黑色的系带松松垮垮地缠绕在他的腰间，领口敞开着，露出他突起的锁骨和瘦削的胸膛。 「抱歉，不知道您突然召唤，朱利安没有准备……」 深渊之主羊首面具后的双眼微微眯起，那两道红光似乎变得更深邃了一些。 「刚才……」他沉声问道，「谁在你的房间里？」 「……大人，没有人在我的房间里，除了我自己。」 「只有你自己？」深渊之主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是的。」朱利安顺从地低下头，露出半截纤细的脖颈。 因为刚才的剧烈运动，此刻他就连脖颈都是绯红的，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汗珠。 半晌，他听见面前的镜子里传来了深渊之主幽幽的声音。 「你知道欺骗我的代价，朱利安。」 「伟大的深渊之主，这种简单的问题，朱利安怎么会欺瞒您呢？刚刚房间里确实没有其他人。若是我欺骗了您，朱利安愿意任凭大人处置。」 少年的语气恭顺，让人挑不出毛病。 深渊之主并对他的话不置可否，转而道。 「你的心跳得很快……你在干什么？」 「我在……」少年微微抬头，对着镜子露出了有些羞赧的神色，復又垂下头，「我在自-渎。」 「一时间太过投入，没有听到大人您的唿唤，请您恕罪。」 「……」 这个回答不仅让深渊之主无言以对，就连衣柜里的沈莫玄也感到有些意外。 而在他脑内吃瓜的518也惊了。 [想不到小王子居然这么豁得出去，想出这样的藉口来掩护你……高，实在是高。] 深渊之中，坐在嶙峋的石座上的深渊之主看着用黑雾凝结成的魔镜当中那个对着他虔诚地下跪的身影，眼神幽深。 黑髮少年脸色潮红，虽然有意压制的胸膛起伏，但唿吸依旧较往常更急促，身后束在一起的头髮也有些松散，几缕黏连在额角。 如他所说，是因为沉浸在某些事情上，所以连仪容都没来得及整理就仓促地来见他了。 「主上，上次您交代我的任务之所以失败，原因我已经找到了，请您再给我一次补偿的机会。」 少年的声音从镜面中传来。 「哦？」深渊之主发出一声低低的鼻音，「什么原因。」 朱利安眼珠一转。 「……那位圣子身边有一头深渊巨龙保护，我怀疑他已经和圣子的守护骑士签订了主僕契约，上次在诺厄设下的陷阱，也是因为有这头深渊巨龙阻挠，才会失败。」 朱利安抬起头，「主上，我会想办法支开圣骑士和那头龙，然后再找机会对圣子下手。」 「是吗？」深渊之主语气淡淡，「……那若是这次，我不想要让你对付圣子呢？」 「不是要对付圣子吗？」朱利安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疑惑，「那您的吩咐是？」 「那头深渊巨龙的逆鳞就是打开位面通道的钥匙。」深渊之主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朱利安，我要你拿到逆鳞，打开位面通道。」 「我明白了。」少年点了点头，语气坚定，「主上放心，我一定会让您降临于此世。」 「一定？」深渊之主哼笑一声，「深渊巨龙实力强大，而且逆鳞的位置除了它自己以外无人可知……你有什么把握，一定可以完成这个任务？」 「这次我有把握，绝对会成功的，请您相信我！」少年语气殷切。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朱利安。」 深渊之主将一团白焰招来了手中，将其用黑雾包裹起来，在掌心间来回揉捏着。 「既然你已经知道它和道恩·雷蒙德签订了契约，那么自然就会从圣骑士身上下手。」 「你想要控制道恩，让他听命与你，命令他拔下塞克塔斯的逆鳞，放我出来。」 黑髮少年心脏一紧，扶在拐杖上的手指痉挛了一下。 镜面中的面具忽然放大，似乎是深渊之主凑近了魔镜。 「朱利安，我明确告诉你，凭你一个人，是不可能做到的。」 「如果你不想要自讨苦吃，我劝你不要去打圣骑士的主意。」 「……」一滴冷汗从黑髮少年额头流下，他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和唿吸，"可是……如果不用这个办法，我要怎么打败深渊巨龙呢？" 「我又不是让你去和他打架。」深渊之主慢悠悠地说着。 「这一次，我会帮你。」 一道黑雾从镜面中涌出，在少年面前形成了一道涌动的液体黑球。 黑球中似乎酝酿着什么极端邪恶的力量，上下蠕动着，看得朱利安心惊胆战。 他的力量来源于深渊之主，但他从未见到过像面前的黑色液体球那样浓重深邃的黑暗，它漂浮在自己身前，宛若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一样，吞噬了那块空间的所有光。 朱利安心中明明有种预感，这或许是无限接近深渊本源的东西。 「伸手。」 他在深渊之主的命令中，僵硬地伸出手。 那黑球落到了他的手中，逐渐延长，形成了一把短小锋利的纯黑匕首。 「用这个刺中那头深渊巨龙，它就会受到精神污染……这个程度……或许它撑不了半分钟，但也足够了，到时候你就命令他拔下自己的逆鳞，放心，他会照做的。」 第311页 "记得，一定要在它死之前这么做。"深渊之主的话幽幽响起，「死掉之后，深渊巨龙身上的鳞片就没有用了，要等到下一头深渊巨龙从黑龙的族群中诞生，估计要几百年之后，那样就太麻烦了。」 「这是……什么？」 少年拿起匕首，用询问的目光看向面前的人。 「你不需要知道。」 深渊之主忽然放缓了声音。 「朱利安……乖孩子，这可是个非常关键的任务，如果你完成了，我会给你无上的奖励。」 「让我想想，你想要什么？金钱？地位？长寿？……哦，对了——或许，你需要的是一具健康的体魄。」 朱利安抓着拐杖的手一颤。 「……伟大的深渊之主。」黑髮少年抓紧手中的匕首，语气坚定，「请相信您忠诚的僕人，我一定会让您顺利降临在这个位面。」 「很好，不要辜负我的期望啊……」 黑雾中的神秘人发出一声轻笑，消隐在了镜面中。 …… 衣柜的门被打开，银髮骑士的视线缓缓下移，看着面前的黑髮青年……手中握着的那把黑色匕首。 匕首的材质独一无二，不反射一点光，拿在他的手里，就像是让他的手缺了一块似的。 【警告！】174严肃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检测到弒神级武器，该武器可以造成严重精神污染，冕下，请您务必小心。】 [弒神级武器是什么？听起来很牛掰的样子，能伤到宿主吗？] 【会的，虽然无法置冕下于死地，但是也会受到不小影响。】 518被惊得打开了麦，[不可能吧，宿主都已经强到这个份上了，难道在这个世界还有敌手吗？那个深渊之主是什么来头？] 沈莫玄没有回答，因为他在辨认那把匕首的材质。 174说的没错，这是弒神级武器——因为它本身，就是由一位神明的神格碎片形成的。 掌管黑夜与白天的神明诺克斯。 他曾经在自己待过的那个最初的世界带来了永夜，是混乱伊始的源头。 但诺克斯在诸神黄昏之前就已经不知所踪了，他也没有见过对方，一度以为他已经在神明内斗中死了。 但他想起了塞克塔斯曾经说过的话。 千万年前，泽雅大陆被永夜笼罩着，直到光明降临，驱逐了黑暗，将他的尸体封印在时之深渊。 而眼前这把匕首则是—— 一小块黑夜。 第143章 圣骑士的真实身份 黑夜的本质是黑暗本源，塞克塔斯虽然是深渊巨龙，对黑暗之力有一定的抗性，但面对来自黑暗本源的攻击，确实极有可能会如同深渊之主所说的那样，陷入精神混乱，甚至死亡。 这柄匕首的力量非同小可，他必须想办法阻止朱利安。 圣骑士的双眼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思索。 「道恩……」 朱利安看着面前的圣骑士，唤出了一个魔法空间，将匕首放了进去。 「别害怕。」少年向他展示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我不会用它伤害你的。」 「但是主上已经开始怀疑我，我没有更多时间了。」 「跟我来，道恩。」 朱利安拉住了银髮骑士的衣袖，将他从衣柜里牵了出来，引到了床边，轻轻一推—— 柔软的床垫微微凹陷，圣骑士顺应着他的动作坐了下来，背后的银白色的翅膀微微张开，松弛地垂落在床上。 那被少年随手丢在一角的深红色床单被羽翼拂落，在两人脚边堆积出一层层随意的褶皱。 「明天就是我的就任仪式了，我会成为艾尔维亚的新王。」 朱利安靠近了沉默不语的银髮骑士，用手轻轻抚上他那冷肃的面孔，拇指擦过那双凌厉的眉眼。 「但王不可以没有骑士。」 「我真的好嫉妒尤莱亚……为什么他能够拥有你，而我不能？」 「我比他更需要一位忠诚而又强大的守护骑士。」 「你不该属于他。」 他望着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心中下定了决断。 「你属于我……道恩。」 黑色的六芒星从眉心出现，黑色的裂纹如同蛛网一般从少年的眼角蔓延开来。 他的手从银髮骑士的脸颊一侧滑落到他的肩膀上，勐地用力，将他往后一推，与此同时，自己的身体也随之倾斜，膝盖抬起，落在了圣骑士双腿中间的床铺上。 世界倾倒，两人一同倒在了床铺中央，一个传送法阵在圣骑士的翅膀下方出现，深黑的法环如旋涡一般旋转扩散，将两人覆盖。 下一刻，身周的视野骤然变幻，身下柔软的床铺变成了坚硬冰冷的石台，阴寒刺骨的风从四面八方袭来。 这里似乎是一个无人的地下洞穴。 咔嚓两声，两道坚固的黑色镣铐从石台上弹出，一道道诡谲难辨的暗红色禁锢符文从上方亮起，将圣骑士身侧的双手手腕牢牢铐住。 朱利安从银髮骑士怀中撑起身体，将右手的拐杖换到左手，然后将右掌心覆在了圣骑士的胸口。 『盔甲解除』 他说出了一句晦涩的黑魔法咒语，下一刻，银髮骑士上身的盔甲便冒出了诡异的黑雾，等到黑雾再次散去时，那坚硬的盔甲已经不知所踪，只剩下一件贴身的黑色法衣穿在他的身上。 第312页 隔着薄薄的布料，圣骑士平稳有力的心跳从手掌下方传来，温热的体温沁入少年冰冷的掌心。 朱利安的视线落在道恩的面孔上。 在昏暗的洞穴当中，圣骑士的那双眼眸似乎也被阴影所笼罩，这令他的神情看起来更加冰冷了。 他的双眼静静注视着自己，不悲不喜，却又带着几分审判的意味，让人不由地心里发虚。 少年眼眸一暗，伏低身体，用带有魔力的话语在银髮骑士的耳畔说道。 「睡吧。」 等他再度抬起头，躺在石台上的圣骑士已经闭上了眼睛。 似乎是因为陷入了深度睡眠，在圣骑士身后用魔力凝结出的翅膀也随之消散，化作了星星点点的银光。 朱利安将手臂支在圣骑士的身体两侧，怔怔地看了一会儿这梦幻的一幕。 道恩·雷蒙德面色沉静地躺在石台上，雪白的睫羽垂在他的眼睫下方，落下两片淡淡的阴翳。 月光从洞穴正上方落下，照亮了他那轮廓分明的俊美脸庞，银白色的髮丝在他的耳边随着风微微摆动，伴随着魔力的散逸闪烁着星辉般的微光。 宛若被封印的神祇沉眠于亘古不变的璀璨星空，圣洁到让人只觉得连触碰一下都是亵渎。 少年小心地从石台上翻下来，将拐杖换到了右手，沿着这座刻满了诅咒符文的石台绕行了一圈。 他仔细打量着男人的身躯，从他的头髮到他的脚踝。圣骑士的身材是完美的黄金比例，身上没有一块多余的肌肉，他的肌肉不像艾尔维亚的那些兽人士兵一样夸张，但依旧能让人直观地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就算是艾尔维亚最厉害的雕塑师可能也没有办法做出像这样百分百符合朱利想像的作品。力与美的结合在他身上达到了一个绝妙的平衡，他仿佛就是为了成为他的亡灵骑士长而生的。 朱利安的目光停在了圣骑士放置在石台两侧的手上，圣骑士平常总是戴着那双秘银手套，就连参加晚宴的时候都用白手套挡住了自己的手，好像稍微露出一寸皮肤就是对神明的不尊重似的——朱利安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的手。 那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极具力量感的手，在放松的状态下，手背皮肤上的经络依旧若隐若现——不由让人联想起他徒手抬起棺盖的时候的场景。 少年伸手，指尖缓缓放进圣骑士的右手掌心，像是对待一件珍贵的艺术品一般，小心翼翼地抚摸。 男人的虎口有些粗粝，指腹上带着轻微的薄茧，一看就是一双握剑的手。 朱利安没有见过道恩挥剑的模样，但此刻他的脑海中却已经浮现出了男人一剑霜寒，惊动四方的模样。 不过，这把十字圣剑，以后恐怕就用不到了。 他将圣骑士腰间的银剑连同剑鞘一起解下来，轻轻地搭在石台旁边，然后绕行到圣骑士的脑后，将手中的拐杖放在一旁，伸出双手，悬于他的太阳穴两侧。 「道恩。」 朱利安深吸了一口气，心脏不受控地飞快跳动起来。 圣骑士太过于合他的心意了，他想要留下他的全部——他的心跳，他的唿吸，他的生命。 他要让对方在活着的条件下成为他的亡灵骑士。 「我会很温柔的。」 少年自言自语道。 「不会让你感到太过痛苦。」 眉心的魔力核心开始运转，朱利安的口中念起了能将活人转化为傀儡的黑魔法咒语，黑色的裂纹从他的眉心延伸出来，沿着身体上的魔力迴路慢慢地往下方蔓延。 「以黑暗为引，以混沌为锁，而吾为手执钥匙之人，道恩·雷蒙德，我诅咒你，从现在起，你不再是光明教廷的圣骑士，你的肉-体和灵魂都将属于我，亡灵法师朱利安·艾尔。」 [我勒个去！] 518被这突变惊了一跳，[宿主，朱利安他这是要对你动手了啊，你快阻止他，你不会真打算让他把你变成亡灵骑士吧？] 但不论它怎么着急的唿唤，沈莫玄都没有回应，不仅如此，就连一向对宿主十分关心的174系统也保持了沉默，好像死机了一样。 [宿主！宿主你怎么不吱声啊，你不会真的睡着了吧？] 518急得cpu都快要烧起来了，无奈自己只是个秩序维护系统，无法干涉漫画剧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朱利安不断念诵着黑魔法咒语，而他的力量也随之节节攀升。 石台上的符文感受到了同源魔法的唿唤，那诡谲扭曲的操纵符文在圣骑士身下一点点地亮起，就好像被填入了鲜血一般，散发出不祥的红光。 在与圣骑士的身躯交接的地方，那些红光忽然化作了实质，从他的指尖进入他的手掌，在袖口隐没，然后又从黑色法衣的领口延伸出来，从他的脖颈蔓延到了双眼。 这便是朱利安用来操纵圣骑士的行动的傀儡线。 但这只能控制他的动作，想要控制他的思想，唯有彻底占领他的意识海。 黑暗之力已经从朱利安的手臂来到了他的十指，从少年的指腹中生长出来，化作了如烟如丝的纤细黑线，试探性地在圣骑士的太阳穴两侧蠕动着。 「向我献上忠诚，成为我的亡灵骑士吧!道恩。」 这样说着，那几道黑线勐地刺入了圣骑士的太阳穴当中。 黑暗浸染了朱利安的双眼，他仰起头，漆黑一片的眼眸分不出眼白和瞳孔。 第313页 通过魔力连接，朱利安的神识潜入了圣骑士的识海。 和想像中会遇到顽强的抵抗不同，朱利安很顺利地进入了对方的意识堡垒，就好像对方并没有对他设防，潮水般的画面一瞬间全部涌入了他的脑中，大量的信息让他的神情在那一刻呈现出空白。 他看见了冬夜的篝火，是圣骑士在经过基茨山脉守夜时看到的景象，那头黑龙正团在他的大腿上打瞌睡，乖顺得根本看不出那兇残威武的模样，而金髮圣子则坐在他的身侧，接过他递来的水壶，朝他露出感激而又信赖的表情。 他听见了两人之间的对话。 「国王是他的亲生父亲……」 「权利的更迭是残酷的，对于有些人而言，单薄的亲情远没有其他东西来的重要。」 「雷吉诺德二世是被毒死的，你觉得到底是谁杀了他……」 「谁是最大的受益人，便是最大的嫌疑人。」 圣骑士沉着的声音在安静的黑夜里分外清晰，朱利安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笃定。 他知道……他一开始就知道，这些事情的幕后黑手，都是他。 朱利安的心中忽然出现了一丝荒诞的感觉，但此刻他的意识已经深陷于那势不可挡的意识洪流当中，不再是他去窥探圣骑士的思想和记忆，而是对方主动向他展露了那些画面—— 在安息塔中那座雷吉诺德二世的棺材在他的阻挠下只被圣骑士打开了一道缝隙，但在那之前，男人早已经通过魔力窥见了棺材的内貌，在极具穿透力的真实之眼下，所有的掩饰和伪装都如同一层纸煳的窗户，脆弱得一戳就破。 就连他一直小心翼翼地隐藏着的亡灵兵团的藏身之处，也不再是个秘密…… 透过圣骑士的双眼，朱利安看见了从未见过的壮阔景象：绵延千万里的雪白山脉，经年不化的黑色冻土，站在山巅上俯瞰，谷底正沿着潺潺溪流缓缓行进的人马仿佛蝼蚁一般渺小。 尽管圣骑士什么都没有说，但朱利安知道他已经瞭然。 在这座山体的下方，就是亡灵军团所在的位置。 他明明已经勘破了他的阴谋，却依旧不动声色，在他设下鸿门宴款待圣子，在他故意用狂欢派对来羞辱他，在他趴在自己亲手毒死的老国王的塌边猫哭耗子假慈悲的时候，圣骑士只是冷眼旁观他可笑的行径。 他甚至喝下了那杯毒酒。 朱利安的心脏一跳。 如果道恩自始至终就对自己的身份和图谋都心知肚明，他为什么……还会喝下那杯毒酒？ 难道他不知道那杯酒里，被他下了魔药吗？ 不……不对…… 少年的脑海中忽地闪过一副满是雪花片的模煳画面，就好像他曾经见到过，但是却不知为何被他遗忘了很久。 直到现在，他才想起—— 在普林霍尔的意识海中，他曾经将一缕神识附在一只魇兽身上，见过圣骑士的神识化身。 神识的化身便是本我的象徵，不可伪装。 但当时的道恩却不是银髮蓝瞳，而是黑髮黑眼。 如他一样，圣骑士的本我，拥有双黑的体徵。 只是因为他的神识与魇兽一起被毁灭殆尽，所以这幅画面才没有被他的本体所感知到……直到今天，透过圣骑士的双眼看见，他才恢復了这部分的记忆。 为什么…… 道恩对自己的认知，怎么会是黑髮黑眼呢？ 少年的喉结微微滚动，后背有些发凉，细思恐极。 直觉告诉他，背后的真相恐怕不是他能够承受的，但是已经与圣骑士的识海相连接的意识却不受控制，将一个片段直接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在巨大的红月之下，垂死的圣骑士躺在被染红的白色石阶上，虚弱和痛苦的感觉通过意识的同频传到朱利安的脑海中，他不用看就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骨骼几乎完全碎裂，内脏严重破损，就连唿吸都受到了阻碍，他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在这样严重的伤势中活下来的。 但就在下一秒，一道刺目的红光从胸口亮起，如同是一剂强心针一般，让这具濒死的身体重新焕发出了力量，那股强悍的能量眨眼便涌遍全身，只听见嘎吱嘎吱的连续声响，被折断错位的骨骼陆续復位，被断裂的骨骼刺破的皮肤也修復得完好无损。 「吼！」 一道吼声响起，是一只朝着圣骑士扑来的血魔！ 那张开的血盆大口和血魔口腔中的腥臭味造成的冲击力实在过于强大，如果是朱利安本人，他一定已经闭上了眼睛，但这只是圣骑士过去的经歷，因此他只能被迫在脑海中看着自己被吞没—— 就在这时，一只手掌出现在眼前，是朱利安刚刚才仔细观摩过的圣骑士的手。 男人没有吟唱任何咒语，但一道充斥着毁灭与死亡气息的黑红色火焰却忽然从他微张的掌心中迸发出来，顷刻间便将朝着他扑来的凶神恶煞的血魔湮灭在了空中。 ……朱利安怔怔看着这一幕。 他以圣骑士的视角从地上爬起来，转过身。 石阶之上，一把被插入另一头血魔尸体中的银色圣剑上，倒映出了一个令朱利安熟悉而又陌生的人影。 剑刃倒映出的男人有着自己记忆中圣骑士的俊美容貌，但不同于银髮蓝眸的圣骑士，此时的道恩有着一头漆黑如墨的干练短髮，双眸在黑夜中发出猩红的寒光，他的神情淡漠无比，手中握着一把漆黑的长剑。 第314页 鲜血顺着银白的盔甲滑落，浑身浴血的男人冷冷地注视着剑刃当中的自己，那双如刀锋一般犀利的猩红双瞳仿佛穿透了时间与空间的隔阂，落在了意识另一端的朱利安身上。 「看够了吗？」 他的语气凛冽如同料峭的寒风。 第144章 小王子的傀儡线 该死，他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当圣骑士的目光锁定了自己，强烈的气机让朱利安陡然一惊，他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晰地认识到——如果他再不停下，会发生比死更可怕的事情！ 朱利安心脏狂跳，不顾被魔力反噬的风险，想要强行中断精神连接。 黑髮少年的神识如同一条仓皇逃窜的游鱼，在圣骑士深邃不见底的意识海中掉头往上，他奋力甩动着鱼鳍和鱼尾，想要浮出海面，但汹涌的海底暗流却在此刻出现，深不见底的漩涡将海水抽成了黑洞洞的真空，一道银色的枷锁从黑洞中央伸出，将少年的鱼尾一圈圈缠住——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恐怕没这么简单吧，二王子殿下。」 圣骑士的声音从海底深处响起，如同引人溺毙的塞壬般低沉，但在朱利安的耳中就好像是死神敲响的丧钟。 黑髮少年转过身，看着一圈圈朝上缠绕的锁链，奋力地挣扎着，想要从中脱离。 神识被拉扯间产生了强烈的痛感，就好像要活生生将自己的大脑撕裂一般。 「……唔嗯！」 鲜血从朱利安漆黑一片的双眼下方流了出来，少年咬紧牙关，在最后的关头，他只能选择断尾逃生，生生地将自己与圣骑士的精神连接从自己的一侧切断了。 从幻象中回到现实的朱利安睁开眼，指尖的黑线蓦地消散，巨大的反作用力让他直接被从圣骑士的身后沖开，一屁股坐倒在了坚硬的地面上。 少年用手臂支撑着地面，身体往侧边一转，「噗」地吐出一大口血。 黑魔法的效果简单粗暴，但反噬起来也十分厉害，有那么几分钟的时间，朱利安感觉自己好像都看到死掉的老国王在和他招手了。他趴在地上，视野天旋地转，五脏六腑像是被人搅成了一圈，就连半撑起身体都很勉强，恨不得直接昏死过去。 但现在还不行。 粘连的血丝从唇角缓缓滴落，朱利安粗重地唿吸着，缓缓侧过头，看向面前的石台。 …… 沈莫玄睁开眼睛，从精神海中回到了现实世界。 [宿主！你没事吧？吓死我了！]518发出了心有余悸的声音，[我还以为你真的被朱利安给催眠了呢。] [我没事。] 沈莫玄望着洞穴上方露出的天空一隅，慢条斯理地从祭台上坐了起来，只听见令人牙酸的「咔嚓」两声，困住他的镣铐直接被他从石台两侧扯了下来。 他伸出左手，掌心覆在手腕上的镣铐外侧，伴随着一道白光从掌心下方出现，有四指粗的黑色精钢上出现了一道道白色裂痕，有光从里侧透了出来，下一刻，那镣铐就被捏成了碎片，从手腕上落下。 他又用同样的方式解开了另一只手的镣铐。 碎裂的镣铐碎片从石台上落下，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你……到底是谁？」 一道虚弱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圣骑士的动作顿了顿，转过头。 黑髮少年仰倒在地上，半撑着身体，正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看向他。 【检测到威慑对象出现畏惧情绪，您的魔力正在上升中。】174的声音响起。 「你不是都已经看到了吗？」沈莫玄敷衍地回答他。 朱利安看着面前神色清明的圣骑士，哪里还不知道自己中了他的圈套。 「你为什么不会被暗示魔药影响？」 「……你猜？」 沈莫玄从石台一侧翻下来，朝着黑髮少年走去。 「不许动！」 朱利安厉声喝道，他催动傀儡术，试图将圣骑士制住。 银髮骑士的脚步停滞了一瞬，深红色的诡谲线条从他的身上亮起，从指尖到眼角，仿佛是古老部落文明中，在族群的勇士身上用鲜血绘制的图腾纹身，为他增添了几分野性的侵略感。 「你已经被我种下了傀儡线，傀儡线一旦连接到魔力核心，除非自废魔力，否则绝不可能解除。就算精神控制失败了，你也不可能脱离我的掌控。」 朱利安强忍着胸口的痛意，冷声说道。 "……是吗？" 沈莫玄微微挑眉。 下一秒，他慢慢地往前迈了一步，然后又是一步。 「怎么可能……不许动！不许动！不要过来！」 朱利安发出惊恐的声音，连连发出停止的指令。 但圣骑士却对他的指令置若罔闻，一步步走到了他面前。 朱利安的声音停止了，他的膝盖不由地向后蜷缩，身体倒退，却不可避免地被笼罩在了男人高大的阴影下。 他的目光在自己面前的银色长靴上愣愣地停滞了片刻，然后慢慢向上移动。 「你……」 黑髮少年的声音颤抖起来。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对方身上亮起的红纹，那些纹路如同流动的岩浆一般发出黑红色的光芒，明明在发挥作用，可他的指令却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怎么可能……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看向圣骑士的眉心。 第315页 那个时候他明明感觉到傀儡线已经连接到了魔力核心，可是为什么，道恩的额头上并没有六芒星的图案？ ……朱利安后知后觉地想起他在圣骑士的记忆中看到的那股从他胸口亮起的红光。 不对……那才是道恩的魔力核心，他的核心根本就不在额头！ 似乎是猜到了他的想法，站在他面前的圣骑士忽然抬起右手，将黑色法衣的衣摆从腰间缓缓拉起。 「你在找这个吗？」他淡声道。 伴随着他的动作，那些从他皮肤下方透出深红光芒的斑纹也出现在了少年眼前，交错繁杂的傀儡线从两侧的后背沿着那细窄有力的腰肢一路往上，沿着腹部均匀的肌肉纹理分散开来，遍布整个胸膛。 尽管在布下的时候朱利安就如有所感，但他还是第一次如此直观地看见自己的傀儡线发挥作用时的模样。 那些纹理诡谲却又吻合一定规律的轴对称图案在圣骑士白皙的皮肤上明明灭灭，他本该是受制于人的傀儡，可那过于强悍的体魄和自若的神态却让人无法联想到他身处下风的模样，反倒是傀儡线本身似乎成为了他的装饰……或者说成为了高级猎食者迷惑猎物时的拟态。 在朱利安出神的瞬间，圣骑士已经将衣服拉到了锁骨下方。 朱利安定睛望去—— 黑色的紧身法衣被斜斜拉起，堆叠在圣骑士的左胸口上方，在他的心脏上方，繁复玄妙的银白六芒星正缓缓运转着，而深红的傀儡线在接触到了六芒星之前就被阻挡在外，末端在他的魔力核心外迂迴盘桓，无法寸进。 「藉助石台上的法阵来控制比自己更为强大的敌人，巧妙的做法。」银髮骑士语气客观的评价道，「但是……一旦失败，也很容易被反控。」 『逆转魔法·反向诅咒』 在朱利安眨眼的一瞬间，六芒星内核运转的方向忽然逆转，而外部的法环则开始顺时针加速，一波一波的光明之力伴随着圣骑士心脏的跳动向外激盪开来，将那些深红色的傀儡线从末端开始一点点逼出他的身体。 一道强烈的拉扯感从手腕传来，朱利安低下头，却发现那本该出现在圣骑士身上的傀儡线不知为何突然有一端缠绕在了他的手腕上，正将他往圣骑士的方向拖。 「不！」 朱利安瞳孔骤缩，掌心上翻，一把漆黑的匕首出现在他手里。 他的手臂一挥，将两人之间连接的傀儡线全部斩断，挣扎着翻转身体试图往反方向逃离。 但这一次却没有像离开圣骑士的识海一样简单了。 脚踝被人一把抓住，朱利安的身体被人直接往后平移了几米，紧接着一只铁钳一样的手箍住了他的后颈，让他的身体不听使唤地离开了地面。 他发出一声惊叫。 「啊！放开我！」 像是拦住一只落跑的黑猫一样，沈莫玄扼着朱利安的后颈将他从地上轻而易举地拎了起来，反压在身后的石台上，抓住他想要用匕首袭击自己的右手往石台旁边一敲。 「唔！疼！」 手臂的麻筋被撞到，朱利安掌心的匕首咣当一声落到了地上，他发出一声低吟，只觉得整条右手手臂像是被废了一样动弹不得。 肋骨经过刚才的摩擦，又被用力撞在了坚硬的石台上，此刻痛得他吸不上气。 身上的圣骑士一点都不懂得手下留情，扼住他后颈的手粗暴无比，朱利安感觉自己脖颈都快要断了，连带着身体后方几缕被摁住的碎发一起，被男人扯得头皮生疼。 「道恩……」他的眼中有了泪意，「你弄疼我了……」 「那真是抱歉了。」 沈莫玄用他自己的话回敬了他。 「我没有二王子殿下那么『温柔』，你可能要痛一会儿了。」 「不要……不要！」眼看着红色的傀儡线就要从圣骑士身上转移到自己身上，朱利安慌了。 「我知道错了，道恩！放过我！」 沈莫玄已经对这些欺软怕硬的反派们大同小异的求饶产生了免疫，连话都不带回的。 朱利安见软的不行，又反其道而行之。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我可是艾尔维亚的新王！你敢这么对我？」 这句色厉内荏的话语对沈莫玄构不成任何威胁，他语气平淡道，「殿下赶着要在即位仪式前一天将我变成你的傀儡，就没有想过失败的后果吗？」 一重重有如实质的红线逐渐将朱利安的身体缠绕，从睡袍宽松的衣袖和领口刺入他的皮肤。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一个糟糕的裁缝拿着最大号的手缝针要强行在一个精緻的小布娃娃上面绣花，朱利安感到浑身的骨骼和肌肉都开始刺痛和灼烧起来。 他怀疑圣骑士不是要将他变成傀儡，而是要用这种方式将他肢解了。 朱利安死命蹬着无力的小腿，像是案板上的鱼一样发出无畏的挣扎。 「……你根本就不会傀儡术！这样硬来会把我弄坏的！道恩！」 沈莫玄不以为然。 傀儡术不是黑暗系的法术么，他肯定是会的。 【174，我说的对吗？】 【魔王冕下，您说的没错，傀儡术在您的技能池当中，只是熟练度不高而已，正好可以藉此次机会提升熟练度。】 [好傢伙，没用过=熟练度不高，174前辈你是懂说话的艺术的。啧啧啧……我都有些同情朱利安了，这不是欺负小孩么！我只能说，宿主……干得漂亮！] 第316页 518这么说着，开心地在一旁吃起瓜来。 「唔……疼死了！放开我！」朱利安不知道有两个系统在圣骑士脑内助纣为虐，他只觉得自己要被疼死了。 「你不要抵抗，就会好受很多。」 沈莫玄道。 他这么说根本没用，朱利安怎么可能放松的下来。 黑髮少年将额头紧紧抵在石台上，想要抵抗这股力量，但这在圣骑士压倒性的实力之前只能是螳臂当车，他疼得大喊大叫，又哭又嚎，光是挣扎就把自己的力气都用尽了。 等到沈莫玄最后放开他的时候，朱利安已经精疲力尽。他半死不活地趴在石台上，身上的红色真丝睡袍被汗水打湿成了深黑色，紧紧贴在后背上。 他的神情委屈又可怜，鼻头和眼角哭得红彤彤的，蜷曲卷翘的眼睫毛被完全打湿了，脸上的泪痕花成一片。 不同以往的是，少年苍白的皮肤下方多出了一些交错斑斓的深红斑纹，纹路看似乱中有序，实则混乱无比，像是一团被人随手丢在地上的毛线，无序又令人摸不着头脑。 在少年的不断挣扎过程中好几次没有对准位置绑定傀儡线的圣骑士对自己的作品有些不满意。 他退开几步，看着趴在石台上的黑髮少年，催动了傀儡术。 「站起来。」 朱利安的身体不自觉地往后反折，站了起来。 「……道恩！不要这样！」身体被强行驱动的感觉让朱利安不安地叫唤起来。 他的肢体运动的方式和他想像中的根本就不一样！这也太奇怪了！ 但圣骑士却继续道。 「走过来。」 话音刚落，朱利安便同手同脚地朝着他倒退着走了过来，因为姿态太过于别扭再加上他本身腿脚就不好，少年直接左脚拌右脚摔倒在地上。 他的膝盖一下子就被坚硬的地面磕破了，血煳煳的，在其他位置娇嫩白皙的皮肤对比下显得尤为严重。 呃…… 沈莫玄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樑。 想不到傀儡术还挺难上手的。 朱利安被亲哥哥丢到雪地里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委屈过，他坐在地上，又生气又害怕，对着面前的银髮骑士哇的一下哭了出来。 「坏人！大骗子！都说了不是这么玩的了！」他一边哭一边道。 「我不要你当我的骑士了！」 他的话显然是在气急败坏有失考虑的情况下说的，如果说沈莫玄真的是不讲道理的恶人，此刻还敢这样挑衅对自己施了傀儡术的人，朱利安早就身首异处了。 朱利安说完这句话，久久没有听到身侧传来圣骑士的回答，情绪也有些冷静下来了，一冷静，恐惧就盖过了愤怒和羞耻。 他胆怯地抬起头，看着静静伫立在他身侧的圣骑士。 「道……道恩……」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吃瘪的亡灵法师显然没有什么道歉的经验，只垂下眼帘，嗫嚅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半晌，他听见头顶传来圣骑士沉冷的声音。 「我也没想要当你的骑士。」 「小王子……你好好想想，按照你现在的处境。」在朱利安看不见的视角，沈莫玄抱着双臂，微微挑眉，「你是不是应该反过来叫我……主人？」 第145章 圣骑士的计谋 听见圣骑士的话，朱利安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没想到面前的男人居然能用如此正直的脸说出这样不正经的话来。 他朱利安虽然自诩是个坏人，但也是个有骨气的坏人，这样就想让他屈服，信不信他一怒之下—— 「叫主人。」 「主人。」 嘴比脑子更快一步地说出了那个称谓。 朱利安的脸噌地一下红了。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欺负我！你可是圣骑士！」 朱利安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可却又回想起了他在道恩的识海中看到的画面。 面前的这个人很可能不是什么原装的圣骑士，而是伪装成圣骑士的大魔王！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好奇心战胜了恐惧，他不禁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假扮圣骑士？」 「普通人的魔力核心一般都在眉心，为什么你的核心位置却在心脏？」 「尤莱亚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吗？」 面对少年的连环追问，面前的男人一句话都没有回答，只是瞥了他一眼。 「闭嘴。」 朱利安把下一个问题给憋了回去。 他还有一肚子的问题想要问，但却因为圣骑士的一句话只能和被锯了嘴的葫芦一样，撇着嘴一声不吭地跪坐在原地。 直到一根金色的拐杖被丢到了他的身前。 银髮骑士对着他命令道。 「朱利安，去把那柄匕首捡起来。」 因为傀儡术的作用，黑髮少年不得不无条件地照做。好在这次有了拐杖的辅助，他终于顺利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只见他一瘸一拐地来到那把匕首掉落的地方，弯腰将它捡了起来，然后转过身来到银髮骑士面前，将匕首递给他。 他本以为这把匕首会被没收，但出乎意料的，银髮骑士没有伸手去接，反倒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知道深渊之主的真实身份吗？」 朱利安瞪着他，不吱声。 沈莫玄看着他嗔怨的眼神，这才想起来因为刚才的指令，少年压根就开不了口。 第317页 「回答我。」 这下可以说话了，朱利安反倒不愿意开口了，他抬起自己的手，用力捂住嘴巴，想要拦住自己，可偏偏他的嘴巴再一次违背了他的意愿，闷闷的声音从掌心下方传来。 「没有，主上接见我的时候总是带着面具，声音也用魔力做过伪装，我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是么……」男人的语气忽然有些意味深长，「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我被哥哥丢在雪地里之后，高烧不退，几度昏迷，宫里的医师都已经对我束手无策，是主上突然从我房间的镜子里出现，将我救下，在那之后我就开始跟随他，主上要见我的时候，就会通过镜子与我联繫，是他教会了我黑魔法，让我成为了一名亡灵法师。」 「这就是你毒死雷吉诺德二世的原因？」 「不，哥哥不是我亲手杀的。」少年否认。 「我只是暗中为恶魔雷维阿坦搭线，让他与哥哥签订了契约，从而可以通过哥哥的身体降临此世，以便那个恶魔可以更方便地替主上做事。但哥哥急于摆脱恶魔的附身，结果遭到了他的报復，被化作毒蛇的雷维阿坦咬死了——他的死亡完全是因为自己的贪婪和愚蠢而咎由自取。我只是替恶魔做了掩护，将哥哥的死伪装成意外身亡而已。」 朱利安像倒豆子似地说完，露出了又急又恼的表情，恨不得把自己的嘴巴再缝起来，免得吐露更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沈莫玄当然不会这样罢休，他接着问道。 「那二世的尸体呢？」 黑髮少年表情变了又变，极力想要忍着，但最后还是无法摆脱傀儡术的制约，将真相说了出来。 「……我把他转变成亡灵傀儡了，他现在在基茨山脉下方的秘密工事里。」 好一个蛇蝎心肠的亡灵法师。 银髮骑士眼神一暗。 「你还替深渊之主做了什么事？」 「因为主上想要毁掉作为圣枢的普林霍尔，所以我买通了普利莫主教给他下毒，想要将他变成傀儡，但被你从中作梗破坏了……在诺厄小镇的时候，派人在水源里下毒的也是我，因为主上想要对圣子动手，但也被你识破了。」 「还有第一次我们见面的时候，我在食物里下了毒，没想到你们一口都没吃，就连水都没喝。」 「我还转化了很多其他的士兵和兽人……就连……」 朱利安面色惨白，不受控制地说道。 「就连那些被血魔杀死的圣骑士的灵魂也被我堕化了，我为他们打造了暗合金的铠甲，让他们的灵魂可以依附在铠甲上，本来打算等转化了你之后，让你成为亡灵骑士长，然后带着你们一起迎接主上的降临，然后让黑暗彻底主宰这个世界——」 这句话说完，黑髮少年绝望地闭上眼睛。 完了。 主上说的没错，他就不应该对圣骑士有所企图，这下所有的阴谋全都泡汤了。 他心中不由地升起一丝悲凉。 「你要是想要利用我对主上做什么不利的事情，我……我就——」 他捏紧拳头，一狠心，说道。 「我就自废核心！」 想不到朱利安对深渊之主还挺忠心耿耿的。 沈莫玄挑了挑眉。 "谁说我要对他不利？" 朱利安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要自废核心了，忽然听到这么一句话，愣了一下。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冷笑一声，「难不成你还愿意帮助主上降临？」 「嗯。」 「……」朱利安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对方。 [宿主！你刚刚是说错了吧？深渊之主一听就是个大反派！你为什么要帮助他从深渊中离开啊？] 别说是朱利安了，就连518都一头雾水。 沈莫玄没有直言。 [等你看见他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嗯？宿主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见到过他？] 因为两个系统在沈莫玄与深渊之主会面之时被魔力产生的磁场所干扰，并没有在场，因此除了沈莫玄之外，没有人知道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518的问题没有得到沈莫玄的回答，而在洞穴中，黑髮少年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道恩，你刚刚说什么？" 「我会打开位面通道，让深渊之主降临。」 银髮骑士淡然道。 「但前提是你得配合我——我要你用这把匕首，捅进我的心脏。」 朱利安瞪大了眼睛。 「……道恩……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银髮骑士没有回答，只是用没有丝毫动摇的眼神注视着他，表明了自己坚定的态度。 「不行，我做不到，如果深渊之主知道我敢对你下手，他会杀了我的！」 「不会的。」关于这一点，沈莫玄也已经做好了应对的方案。 「因为，你不会直接对我下手。」 「……什么？」朱利安有些更不上他的思路了。 银髮骑士朝着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然后在他脸侧耳语了几句。 「……」少年听着他缜密的计划，双眼越睁越大，最后用一种无法理解的眼神看着对方。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也许，我和你一样，也想知道他到底是谁吧。」 银髮骑士直起身，幽幽道。 第318页 「对了，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记得不要告诉任何人，就连你的主上也不行。」 傀儡术的约束生效，朱利安怔怔看着对方，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一枚任由黑心圣骑士摆弄的棋子。 「恭喜你，二王子殿下，你现在是双面间谍了。」 银髮骑士这样说着，发动了传送法阵，离开了这个山洞。 只留下了还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过神来的黑髮少年。 朱利安看着地面上逐渐黯淡下来的银色法阵，握紧了手中的漆黑匕首。 「道恩·雷蒙德……」他喃喃道。 这个男人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愈发扑朔迷离起来。 …… 沈莫玄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是凌晨。 金髮少年靠在床头，手里还拿着一本教典，脑袋歪倒在一旁。 沈莫玄轻轻地拿走尤莱亚手中的书，将他歪斜的脑袋缓缓扶到了枕头上，替他掖了掖被子。 「他想要等你，但还是睡过去了。」 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沈莫玄转过身看向在沙发上趴着的迷你黑龙。 塞克塔斯用一双黄金瞳上下扫视了对方几眼，然后道。 「你的盔甲呢？我记得你出去的时候还穿着。」 「……你记错了。」 「不可能吧？」见银髮骑士一本正经的模样，黑龙面露狐疑。 他明明记得圣骑士走的时候是全副武装的，怎么回来的时候盔甲都没了，而且衣服上还有可疑的褶皱，衣摆都没有收进裤腰里。 沈莫玄寥寥几语将黑龙煳弄过去，然后来到书桌前，用羽毛笔沾了一些墨水，展开信纸微微思索，然后在上面写了几句话。 末了，他将信纸捲起来，然后塞进了一个银色的信筒里，用自己的魔力封印。 「塞克塔斯。」 黑龙张开翅膀飞到了他面前的桌上。 「替我去一趟曼斯菲尔德，把这个交给里德，他知道该怎么做。」沈莫玄将信筒递给他。 「谁是里德？」塞克塔斯用爪子接过信筒。 沈莫玄对黑龙的记性感到有些无奈，「你不是还和他在比武场上见过吗？」 「……哦。」塞克塔斯慢了一步想起来，「那个精灵啊。」 他的语气更加古怪起来。 「你不会和那个精灵真有一腿吧？」 「……」 塞克塔斯懒洋洋地用翅膀挠了挠脖颈的鳞片，用一种假装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 「精灵长得好看是不假，就是不太受力，他能满足你吗？」 沈莫玄抬起手，食指和拇指併拢，在黑龙的脑门弹了它一记。 「别整天想这些有的没的，我在说正事。」 黑龙冷哼一声，收拢翅膀，在桌上站起来。 「行了，不就是送封信吗？给你送就是了。」 塞克塔斯没有发出任何杀鸡焉用宰牛刀的抱怨，在自己身后召出了一个维度通道。 「塞克塔斯。」 在他转身离去之前，银髮骑士却忽然叫住了他。 「嗯？」黑龙扭过头。 沈莫玄抬手摸了摸他，四指熟练地从龙角上方擦过，顺着龙嵴自上而下，然后又回过来抓着他的脑袋，用拇指挠了挠他的下巴。 「唔……道恩……」黑龙被摸得身体一酥，翅膀都扇不动了，差点直接趴窝在桌上。 沈莫玄松开手，用一如既往的平淡语气说道。 「没什么……这阵子辛苦你当保镖了，去吧。」 「……这样就把我给打发了？」黑龙用一双黄金瞳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我马上回来，道恩，等着我。」 他这样说着，扇动翅膀，转身便飞进了维度通道。 沈莫玄看着黑洞在眼前消失，坐在书桌前，双目微敛。 他在书桌前坐了许久，但直到天蒙蒙亮，黑龙都没有回来。 …… 「圣子殿下，该起了。」 清晨，尤莱亚被伊斯特修女从床上唤醒。 「今日需要参加新王的继位典礼，我们需要早做准备。」 金髮少年睁开眼睛，圣骑士已经站在了他的床前。 大概是为了配合艾尔维亚的国丧，他没有穿那件银色的盔甲，而是穿了一件深黑色的正装。 他本就气质淡漠，穿了一身黑之后看起来更加拒人于千里之外了，就连尤莱亚都觉得他有些难以接近起来。 「我在外面等你。」见他准备换衣服，银髮骑士转过身就要离开。 「道恩……」尤莱亚不自觉地叫住他。 男人转过身看向他。 金髮少年欲言又止，心中想要刻意放下的惴惴不安再次悬浮起来。 ……道恩，你会离开我吗？ 他想要遵从自己的本心再次问出那个问题，却觉得这样过度依赖圣骑士会给对方造成不必要的压力和困扰。 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好，我很快就出来。」他只道。 「嗯。」银髮骑士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房间。 第146章 最后的护盾 晨曦照亮了艾尔维亚皇城上方的狮鹫与双剑旗帜，新王的就任典礼即将开始。 艾尔维亚皇宫主殿前的石阶上已经被铺上了深红色的长毯，红毯一路延伸，来到了大殿最深处的金色王座脚下。 这条红毯便是国王的加冕之路，除了新王以外，没有人能够踩踏。 第319页 数不清的守城士兵站在主殿外的广场上，而大臣和领主们则在殿内，分立于红毯两侧，翘首以待他们的新王出现。 作为国王的贵客，尤莱亚就站在最靠近王座的台阶之下的右侧，而他的守护骑士则静静站在他身后。 殿外传来了士兵们洪亮的吆喝声，犹如雷鸣，金髮圣子转过头，看向殿外，在九头狮鹫兽的牵引下，一辆有着艾尔维亚国徽的黑金色马车缓缓降落在了红毯最前方，车门被人打开，一根金色拐杖支到了马车前的台阶上，穿着华丽而又肃穆的新王从马车上一步步走了下来。 黑髮少年耳侧的头髮被精心编起，整齐地绕到脑后，他的身上披着一件厚重的裘皮披风，毛茸茸的领口用一条金色的麦穗形状长链固定，披风下是一件棕红色的镶金刺绣长袍。 礼乐队在一旁奏起了恢宏的音乐，广场上的士兵们神情肃穆地唱起了艾尔维亚的国歌。 「嘹亮的歌声在这里响起，圣狮的旗帜在天空飘摇——」 「在这里坚定地宣誓，无论顺境还是逆境，无论生存还是死亡，我将永远对你忠诚！」 「我将拥有无畏的精神，消灭所有敌人！将胜利带给艾尔维亚！」 「艾尔维亚永恆！」 在将士们洪亮的歌声中，年轻的新王踩着红毯，一步步向宫殿深处走去，身后长长的披风拖尾将他身后走过的路覆盖，在他来到红毯的最前方时，士兵们的歌声恰好也告一段落。 端着国王冠冕的棕发侍者走上前，将红丝绒托盘上金色的王冠呈给黑髮少年。 艾尔维亚的传统是老国王会为新的国王加冕，但若是老国王不幸离世，那么新王就可以直接为自己加冕。 朱利安将手中的拐杖放在了托盘上，然后用双手托起那顶被羽翼状的纹饰所围绕着的沉甸甸的黄金王冠，缓缓戴在了自己的头上。 在王冠中央，两柄金色双剑拱卫着一颗红色宝石，刚好卡在他髮际线下方，眉心之上的位置。 为自己加冕的新王重新拿起托盘上的拐杖，经过了退开的侍者，一步步走到了台阶最上方，然后拉住身后的披风往后一甩，缓缓坐下，将左手放在了属于自己的王座的扶手上。 他用权杖敲击了一下地面，抬起下颚，睥睨着台阶下的众人，朗声道。 「我，朱利安·艾尔！从今天开始，就是你们的王！」 「见过陛下！」 在大殿之上所有的臣子们纷纷跪下。 「见过陛下！」 广场外所有的士兵们纷纷用掌心击打胸口，盔甲与拳心碰撞，发出金铁交鸣的声音。 朱利安双目微移，落在了台阶下方站着的金髮圣子和他身后的圣骑士身上。 他的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 在加冕仪式之后便是国王的游行仪式，游行直到夜幕降临才堪堪结束，而继任典礼最后的收尾——皇宫中的庆祝晚会也开始了。 在明亮的烛光下，士兵和大臣们觥筹交错，长条餐桌上摆放着大盘大盘的各色肉食，食物与烈酒的香气瀰漫在整个宴会厅，而新王则独自坐在最上首的餐桌前，迎接着一波又一波的祝酒。 朱利安很快就对这些逢场作戏的客套寒暄感到厌倦了。 房间里很暖和，少年已经解下了那厚重的裘皮披风，只穿着一件红棕色的立领礼服，用手伸到领口后方，揉了揉后颈。 他头上的冠冕是纯金打造的，上面还镶嵌了宝石，有点沉，让他的脖颈有一些不舒服。 在揉弄过程中，一些粉底被他的指尖剐蹭下来，露出了下方淡淡的淤青。 那是昨晚被圣骑士压在石台上的时候不小心弄的，不仅如此，他的胸前还有膝盖更是惨不忍赌，可是和所有黑暗系的法师一样，朱利安不会治癒魔法，只能用衣物和粉底掩饰自己身上的伤痕。 他放下手，看向一旁的始作俑者。 道恩·雷蒙德穿着一身黑色的长礼服，银色的双排扣整齐地扣在一起，胸口别着一枚太阳形状的胸章，腰间那把十字圣剑则表明了他的身份。 他端正地坐在矮桌之后，银色的碎发用髮蜡固定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冷硬的眉眼下方是一双幽深如寒潭般的冰蓝色眼眸，冷漠的气质将热闹嘈杂的宴会厅的一角硬是割裂出了一片安静的真空带。 朱利安看向他的时候，男人正替一旁的圣子接住了快要从盘子下方滑落的餐巾，然后将其重新展开，铺在金髮少年的腿上。 朱利安直勾勾地看着他，他笃定对方一定已经察觉到了他的注视，可是那个冷心冷情的男人却只顾着替他的圣子殿下铺餐巾，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不知为何，朱利安感到心里有些不平衡。 既然要做自己的主人，怎么能对自己的傀儡这样漠不关心呢？ 他没再搭理那些正向自己说敬酒词的人，扬起脖颈一口喝掉了酒杯中的余酒，然后招来了侍者。 「威尔，那些跳舞的人呢？」黑髮少年用手臂支着脑袋，语气有一些百无聊赖，「我要看跳舞。」 身后的侍者点了点头，朝着乐队走去，对着总指挥耳语了几句。 很快，欢快的艾尔维亚小调开始在宴会厅中响起，富有节奏感的舞曲唤醒了人们沉眠在身体里的舞蹈欲，许多身着华服的人们聚集到了宴会厅中央的空地上，开始用艾尔维亚独有的舞蹈来庆贺这个日子。 第320页 作为好战民族，死亡对艾尔维亚人而言就是家常便饭，尽管昨天他们的老国王才刚刚去世，但今天他们又迎来了新王，所有人都十分健忘地抛去了悲伤，跳起了热情欢快的舞蹈。 艾尔维亚的舞蹈有些接近踢踏舞与探戈的结合，即便是双人对舞也气势汹汹，不像是在调情，倒像是在打架，木质地板被几十双皮靴踩得砰砰作响，一旁还在餐桌前的人们也暂时停止了交谈，拍着双手一面吆喝一面替舞池中的人打着节奏。 一曲完毕，场内的气氛也变得热烈起来，朱利安直起身，从位子上走了下来。 人们顿时欢唿起来。 「陛下来共舞一曲！」 「陛下，我愿意做您的舞伴~」披着兽皮，穿着火辣的女郎朝着戴着金冠的少年发出了暧昧的邀请。 但少年却没有理睬他们，而是掠过了众人，来到了金髮圣子面前。 「亲爱的尤莱亚。」他露出一个微笑，弯下腰，做出了一个邀舞的姿势。 「我能不能请你——」他拉长了语调，故作悬念地说道，「……的骑士一起跳支舞呢？」 黑髮少年的手缓缓移动，从尤莱亚的面前，转移到了坐在他身侧的银髮骑士面前。 沈莫玄抬起头，看着面前笑得一脸狡黠的朱利安。 这傢伙又在想什么鬼主意？ 「……陛下，我不会跳艾尔维亚的舞。」他拒绝道。 朱利安脸上的笑意更盛，他用一种说玩笑般的语气道。 「在国王上任第一天拒绝他的请求，可是要被杀头的。」 「……」沈莫玄静静和他对视，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碰撞，好似冰川撞上了岛屿，谁都寸步不让。 「放心，艾尔维亚人对外乡人很宽容，就算你跳的不好，也没有人会嘲笑你的——毕竟再怎么差，你也不可能比一个瘸子跳得更差吧？」 少年抬了抬自己手中的拐杖，暗示道。 那可不好说，沈莫玄还没见到过任何一个瘸子有朱利安那么灵活的。 见银髮骑士陷入沉默，朱利安偏过头，看了眼身后的臣子与领主们。 读懂了国王的眼神，在场所有人都配合地起闹道。 「陛下的邀请你也要拒绝，太不给面子了！」 「跳一个吧，圣骑士！让我们看看你的舞姿！」 「就是，跳一个！跳一个！」 「道恩……」所有人都在起闹，只有尤莱亚看出了圣骑士的不情愿，他压低声音道，「没关系，你要是不愿意的话，我替你去吧？」 「……不用了。」 沈莫玄放下手中的餐具，站起身。 朱利安脸上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 他和圣骑士来到了舞池中央，两人相对而立，人群们纷纷退开，为两人让出了位置。 大概是为了照顾腿脚不便的国王和不会跳舞的圣骑士，乐队换了一首旋律更悠长的舞曲，放慢了速度，一点点地将鼓点的节奏用慢进的方式呈现出来。 在鼓点出现的第一时间，朱利安抢先上前，搂住了男人的腰，跳起了男步。 但他显然想多了，沈莫玄根本就没注意男步和女步的区别，甚至还觉得按照两人的身高而言，朱利安搂他的腰远比他搂朱利安的腰要顺手多了。 不过他也没有抬手搭上少年的肩膀，两人就这样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动作，在舞池中央跳起了舞来。 圣骑士的四肢协调性要比普通人强上不少，很快就领悟了舞步的诀窍。 见两人渐入佳境，更多人按捺不住好动的心加入了其中，在下一个小节加入了舞池，簇拥着新王与圣骑士一起舞蹈起来。 「跳得不错。」 在热闹的人声掩护下，朱利安在圣骑士的胸口轻声说道。 「我以为你会让尤莱亚替你跳——还是说……你后悔了？」 棫唏佂黎. 「这里还有很多普通人。」银髮骑士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以只有朱利安能够听到的声音道，「他们可都是你的臣民。」 「我不在乎。」 朱利安的表情冷酷却又天真，「鲜血和牺牲只会让主上的降临显得更为盛大，如果他们实力不济，那么为我的亡灵大军增添一些战力也未尝不可。」 他额头上的金色王冠中央的宝石在烛光下闪过一道血色的光芒，仿佛在昭示着这位暴君的铁血无情。 音乐的曲风陡然一转，一个变奏让旋律朝着更加激情洋溢的节奏进发，乐手的手在乐器的弦上敏捷地拨动弹跳，鼓手在皮质鼓面上挥斥方遒，一声声叩击仿佛是敲在人的心弦之上—— 黑髮少年忽然狡黠一笑，金色拐杖错入了圣骑士的脚下，想要将他绊倒。 然而男人仿佛是预料到了他的动作，动作自然地错开他的拐杖，同时发动了傀儡术。 朱利安脚下一僵，失去重心的身体不知觉地后仰，就在这时，一只手忽然撑住了他的后背。 乐声戛然而止。 年轻的国王倒在银髮骑士的手上，两人的姿势一上一下，在这个间奏的结尾停顿了几秒。 「朱利安，别做多余的事。」沈莫玄沉沉开口。 「怎么，你心疼了？」 朱利安看着男人额角落下的一缕银髮，扬起下颚，对着那捋碎发调皮地吹了口气。 「我已经等不及了。」他那双黑色眼瞳中闪过一丝幽光，「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始？」 第321页 「现在。」 沈莫玄深深看了他一眼，撒手松开了他。 早有准备的朱利安用拐杖支撑住了自己，不急不恼地站直身体。 仿佛是应和了圣骑士的话，轰隆一声，天空中响起了一声响亮的落雷。 落雷吸引了室内所有人的注意，众人都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只见夜晚干燥无雨的天穹中忽然出现了几道青紫色的闪电，一个逐渐扩大的圆形黑洞出现在天空上方。 伴随着一声悠长的龙吟，一只体型庞大的黑色巨龙从黑洞中飞了出来，悬停在空中张开了翅膀，金色的龙瞳威严地注视着下方的宫殿，紧接着出现的是数百名穿着黑红色盔甲的蔷薇骑士和穿着银甲的秩序骑士。 他们全副武装地骑在马背上，手上拿着利剑与长枪，马蹄在空中践踏出点点波澜，那是浮空法阵的阵纹。 「朱利安·艾尔！」 穿着银色十字荆棘铠甲的半精灵手持银剑，骑着一匹眉心一点白的骏马，立于队伍最前方。 猎猎寒风让他身后的红髮在空中飞舞着，他头戴象徵着曼斯菲尔德领主身份的荆棘蔷薇发冠，一双苍翠欲滴的眼眸在望向下方的黑髮君王时锋芒毕露，气势凛然道。 「你勾结深渊，弒父害兄，束缚亡灵，作恶多端！以光明教廷裁决骑士长之名，我劝你立刻束手就擒！接受制裁，否则，别怪我剑下无情！」 锵—— 一把银剑横在了脖颈之前，朱利安侧过头，看着对自己刀剑相向的舞伴，嘴角微勾。 「看来骑士长大人是早有预谋，要在这个时候向我发难了……不过你是不是忘记了？这里可是我的地盘。」 咣当一声，矮桌被人推翻在地，在座的所有艾尔维亚人全部掏出了武器，朝着中间挟持着新王的圣骑士露出了敌视之意。 "无礼之人！还不放开陛下！" 宴会厅中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银髮骑士没有答话，而是看了眼从桌前站起的尤莱亚。 只见几道银色的传送法阵在少年身侧亮起，在骑士长的叮嘱下早就有所准备的圣骑士们将金髮圣子团团保护了起来。 尤莱亚看着身旁忽然多出来的数十名圣骑士，双眼一眨不眨地穿过那些人群，不安地望着他。 突然发生的剧变显然令他有些意外，但他依旧配合着自己的守护骑士的行动。 沈莫玄看了眼对方的位置，稍微计算了一下，然后将朱利安拉到自己身前，用长剑要挟着他，冷声道。 「达伦，你先带着圣子殿下撤离。」 「是，大人。」 听闻此言，栗发骑士立刻领命，将长剑横于身前，和其他圣骑士一起，像个铁桶一般围着尤莱亚缓缓往宴会厅外移动。 而朱利安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却没有露出任何惊慌之意。 因为这些都是道恩早已与他约定好的戏码，他即将在所有人的见证之下，与圣骑士一起上演一出李代桃僵的大戏。 「你不会以为，我会这样轻易地落入你的手中吧，道恩？」 被银髮骑士挟持在怀里的黑髮少年发出一声轻笑。 话音刚落，他的身形便在众目睽睽下化作了一团黑雾消失在了对方怀中。 银髮骑士微微一怔，正要追上黑雾，但下一秒却被艾尔维亚的士兵们群起而攻之，不得不张开护盾抵挡袭来的攻击。 「道恩！」 被人墙簇拥着向外移动的尤莱亚看到这一幕心急如焚，却没有注意自己的身后忽然出现了一只戴着秘银手套的手。 原本在保护圈中守卫他的一位穿着银甲的圣骑士不知为何将他擒入了怀中，扼住了他的脖颈。 「别乱动哦，尤莱亚。」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尤莱亚心脏一紧——是朱利安！ 「住手！」 转过头来的达伦这才发现被他派来保护圣子的圣骑士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人，他看向圣子身后那名戴着头盔看不清面目的神秘人，握紧了手中的银剑，神色严峻。 「大胆，快放开圣子殿下！」 「所有人都退后！」 密闭的头盔中传来了黑髮少年凌厉的声音，伪装成圣骑士的朱利安愈发用力地扼住了金髮圣子的脖颈。 尤莱亚发出一声闷哼，强烈的窒息感让他不由地抬起手抓住了朱利安的手掌想要自救。 一旁的圣骑士们顾忌着他的安危，只能缓缓退后。 而扼住圣子的黑髮少年另一只空余的手的掌心中却骤然涌出一团黑雾。 一把萦绕着浓重黑暗气息的匕首在黑雾中悄然凝结，被他紧抓在手中。 「今天就算是死，我也要你和我一起陪葬！」 话音刚落，他便将匕首高高举起—— 「不！」 见圣子受袭，距离尤莱亚最近的圣骑士们立刻朝着他身后的亡灵法师扑去，但却被地面上忽然涌出的黑雾阻挡住了步伐。 在他们的动作因此迟滞的时候，朱利安手中的漆黑匕首已经刺向了他身前的金髮圣子的胸膛。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明亮的银光在尤莱亚的胸口骤然出现，形成了一道半弧形的护盾。 死里逃生的尤莱亚瞪大眼睛，看着胸前出现的护心盾，不敢置信地望向站在不远处的守护骑士。 「道恩……」 在远处的银髮骑士长在深陷重围的紧迫局面下依旧从容不迫，嘴唇翕动，口中默念着维持法盾的咒语。 第322页 看到手中的匕首被阻拦，朱利安不急不恼，反倒笑了一声，「反应还挺快的嘛，骑士长大人……可惜，这一次你无法力挽狂澜了。」 只见那看似牢不可破的银色护盾在与那柄诡异的漆黑匕首接触的瞬间发出了刺眼的光芒，伴随着一阵尖锐的暴鸣，匕首的末端与护盾接触的交点出现了一道道微不可查的裂纹，逐渐向外扩散，紧接着骤然破碎开来—— 在朱利安的狂笑声中，匕首的尖端刺入了尤莱亚的胸膛，一下子化作了一片黑色的液体，消失其中。 在匕首刺入胸口的那一刻，尤莱亚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但意料之中的剧痛却并没有来临，反倒是耳边传来了朱利安疑惑的一声轻咦。 他睁开眼睛，低下头去—— 不知何时起，又一个玄妙的法阵出现在了胸口前方，密密麻麻的银色符文逆向旋转着，将匕首造成的伤害悉数抵消。 后颈处忽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暖意，明亮的白光从他的后颈倏尔亮起，强大的冲击波从尤莱亚身上出现，直接将他身后的朱利安给震飞了出去。 「该死！」 银色的头盔掉落在地上，伪装成圣骑士的朱利安狼狈地趴在了地上，被身后的王宫卫兵们一起搀扶起来，他趔趄起身，口中发出一声低咒。 「那是什么东西！」 站在原地的尤莱亚摸着自己的后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是道恩的神圣守护！ 叮噹—— 金属敲击地面的清脆异响让尤莱亚蓦地扭过头，看向不远处的银髮骑士。 只见那枚原本被银髮骑士佩戴在身上的太阳形状的胸章不知为何掉落到了地面上，那所向披靡，从未有过敌手的骑士长身形微晃，像是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一般，拄着剑半跪到了地上，膝盖磕在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身周的银色护盾从底部开始逐渐消解，化作了璀璨的银色星光，在寒风中消失在空中…… 「道……道恩！」 尤莱亚瞳孔骤缩。 然而圣骑士却没有回应他的唿唤，他低垂着头，左手紧紧捂着自己的胸口，汩汩的血从苍白的指缝中溢出，染红了他的手掌，洇湿了他身上的黑色礼服，从衣摆上往下滴落，在地面上绽开一朵朵血花。 仔细看去，他伤口流出的血竟然不是鲜红的，而是诡异的殷红色，上面附着着丝丝缕缕不祥的黑气。 尤莱亚恍然明白过来——神圣守护并没有将匕首造成的伤害抹消，那把匕首穿透了道恩的护盾，本该刺入尤莱亚的心脏，却因为神圣守护的作用，将那致命的伤害转移到了施术者的身上。 正如他在成为他的守护骑士那天，对他所承诺的那样——他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化作了他最后的护盾。 那一刻，尤莱亚的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被擒的亡灵法师，那些和艾尔维亚人陷入混战的骑士们，还有深渊巨龙，全部被他统统抛之脑后。 他的世界失去了色彩，唯有拄着长剑半跪于地的银髮骑士身前的那枚被染红的太阳胸章，在一片黑白的视野中显得格外刺眼。 「道恩！」金髮少年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绝望吶喊。 第147章 圣骑士的黑化 大概是他的声音太过于悽厉，银髮骑士的身体微微一颤，抬起了头，隔着人群与金髮圣子遥遥对视上了。 时间仿佛陷入了停滞一般，一切都变得格外的缓慢和清晰起来。 他的眉眼轮廓极其深刻，本就颜色浅淡的嘴唇此刻更是苍白得惊心动魄，几缕极为诡异的黑线顺着他脖颈上的血管正不断地往上攀爬，从四面八方侵入他的双瞳。 「走……」 银髮骑士低低开口。 黑线已经从脖颈蔓延到了他的眼角，那双原本清澈的彷如深海矿石一般的蓝色双眸在接触到黑暗的那一刻就如同被黑墨渗透了一般，一点点地被浸染成了看不见任何倒影和反光的纯黑。 「走！」 他发出严厉的警告，下一刻，身体周围的银色护盾彻底碎裂，数十名凡纳特的士兵一拥而上，将他的身影淹没。 「道恩！」 在银髮骑士的身躯被遮挡住的那一刻，尤莱亚一惊，他顾不上身前阻拦的士兵，朝着自己的守护骑士伸出了手。 「不要！我不会丢下你的！」 「圣子殿下，危险！」 在一旁护卫的达伦·拉尔夫单手用力揽住了金髮圣子的胸口，和另外几名圣骑士一起将想要冲回宴会厅的尤莱亚拉了回来。 虽然如此，可他自己的双眼却不由自主地望向了宴会厅中被无数凡纳特士兵包围的地方。 雷蒙德大人…… 达伦眼眶通红，眼白满是血丝，心脏剧烈跳动着，每一下都将好似要冲毁一切的急切和悲伤顺着血液席捲他的身体，让他觉得手中的十字圣剑无比沉重。 他多么想要和尤莱亚一样抛下一切回去救人，但不行，他身上还肩负着骑士长的嘱託，他必须要将圣子殿下完好无损地送出去。 心神失守的栗发骑士没注意身后袭来的银光，等到他察觉到破风声扭过头的时候，王宫卫兵的锋利长刀已经来到了他的头顶—— 锵! 一把银剑从斜刺里出现，格挡住了即将落下的长刀。 「达伦，你带着圣子先走，这里交给我们！」 第323页 里德·柏宜斯神情凌厉，他举着右手的圣剑，左手从腰间抽出一把深红长鞭，缠住卫兵的脖颈往前一甩，裹着重物的鞭尾如同沉重的铁索一般飞出去十几米远，直接晃到了一大片人，在里德面前清出了一道突围的空隙。 红髮半精灵将长鞭收回手中，微微侧首，语气严峻。 「保护好圣子，别让道恩的牺牲白费。」 达伦定了定神。 「我们走！」 他用愈发响亮却又无比沙哑的吼声掩盖自己失衡的心态，拉着金髮圣子朝着皇宫外突围。想要靠近阻拦的士兵还没有靠近便被栗发骑士一剑挥出的罡风所击倒。 眼看圣骑士团就要带着尤莱亚突出重围，朱利安哪肯就这么罢休。 他早就提前增加了今夜在宴会厅附近巡逻站岗的卫兵，就是为了让场面能够更加混乱和有趣—— 「拦住他们！别让他们就这么走了！」 黑髮君主语气冷酷，眼神中却难掩兴奋，他振臂一唿，便有无数卫兵举起武器前仆后继地迎难而上。 一道明亮的红色火舌在地面上骤然蹿起，红髮半精灵身上的银甲上的荆棘与十字在火光下灼灼发光，他姿态凌厉地挥舞着手中的长鞭与短剑，以一夫当关之势将追兵拦截在了那道烈火筑起的高墙下。 直到身旁的余兵被全数清剿，他才缓缓扭过头，一手抓着猩红长鞭，一手握着圣剑，用阴翳的眼神看向站在台阶上方，头戴王冠的黑髮少年。 「就是你伤了道恩……」 他的语气低沉得仿佛可以滴出水来。 而朱利安也将目光落在了这名相貌秾丽的精灵骑士身上。 他认出了对方头上的蔷薇之冠。 「曼斯菲尔德公国的新领主。」朱利安嘴角露出一丝虚伪的笑意，「……我的兄长和你的父亲可是老熟人了。」 「他们可是死在同一个人手上，我和你应该是盟友才对。」 他朝着对方伸出手。 「曼斯菲尔德如果愿意脱离科萨，与艾尔维亚王国结盟，我举双手欢迎。」 「少在这里假惺惺做好人了，亡灵法师，曼斯菲尔德永远不会与邪恶势力结盟。」 里德·柏宜斯眼神微暗，一双翠眸中闪过危险之意，「你对道恩做了什么？」 「这个嘛……」 朱利安嘴角的笑容咧得更开了。 「不如，你问他本人？」 里德看着面前的少年君王神秘却又邪恶的笑容，心中产生了不祥的预感，但他还是暗自镇定精神，冷哼一声道。 「不如我先结果了你再说！」 赤红的火光从左手的掌心喷涌而出，火炎之力逐节点亮了手中的武器，将其化作了一条被熊熊烈火包裹着的长鞭。 半精灵扬起手臂，朝着面前空门大开的朱利安向前鞭笞而去，被火焰裹挟的长鞭如同一条赤练长蛇，朝着面前的黑髮君主愤怒地张开了血盆大口—— 面对裁决骑士来势汹汹的攻击，朱利安有些心慌，他看着快袭到眼前的烈火长鞭，抬起手臂格挡在面前，张口大声道。 「还要我等到什么时候，道恩！快来保护我！」 什么！ 里德·柏宜斯下意识地朝着朱利安身后的宴会厅，只见原本明亮的宴会厅中所有的蜡烛尽数熄灭，悬挂在屋顶的巨大烛台上的锁链没有预兆地突然断裂，沉重的烛台落在地面上，发出了轰然巨响。 下一秒，一团庞大的黑暗能量忽然从宴会厅中央骤然爆发开来，将围在中央的士兵连同周围的桌椅器具全部震开。 长鞭的另一端忽然传来一道拉扯之力，红髮半精灵勐地回过神，看向身前。 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朱利安的身前，单手抓着正在熊熊燃烧的长鞭鞭尾，仿佛感觉不到烫意一般。 里德神色有片刻恍然，一种荒诞的不真实感油然而生。 因为替朱利安抵挡住攻击的不是别人，而是—— 「道恩……」 银髮骑士对他的唿唤不为所动，他穿着一件质感厚重的深黑大衣，神情淡漠如霜，那双本应深邃却又明亮的蓝色双眸被空洞的黑暗所蒙蔽，黑色的裂纹从他的眼角蔓延开来，一直到脖颈下方，没入衣领当中。 就连他手中的十字圣剑似乎也被黑雾所改造，变成了一把浑然一体的漆黑长剑，在剑刃中央，一条红色血槽贯穿始终，看起来诡谲而又异常。 「你怎么了……」 半精灵睫羽微颤，镇定的表情产生了一道裂痕。 「他被匕首上的黑暗之力所污染了，现在……他已经不是你们认识的圣骑士了。」 朱利安的声音从银髮骑士身后缓缓响起，黑髮少年探出头来，一双锐利的黑眸中有几分得逞之意。 「不……」在听到这一噩耗的瞬间，里德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他的语气艰涩，「这不可能……」 他向前两步，朝着气质大变的银髮骑士大声道。 「道恩，醒醒！你可是光耀骑士长……你怎么可能会被这微不足道的黑暗气息所污染！难道你想要和我，和光明教廷的同僚们刀剑相向吗？」 「微不足道？你也太小看那把匕首了，那可是深渊之主赐给我的屠龙匕首！就连深渊巨龙都会被匕首控制和杀死，更何况是人类！」 朱利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诡异而又天真的少年感，让人汗毛倒竖。 第324页 「黑暗会一刻不停地侵蚀他的心灵和身体，在他的生命被消耗殆尽之前，他只会听从我的命令行事。」 听闻此言，里德眼神骤变。 「朱利安·艾尔，你这个卑鄙无耻的亡灵法师，竟然用如此阴险狠毒的手段迫害教会的圣骑士！」 "不怪我吧？是他自己为圣子挡的刀。" 黑髮少年轻嗤一声，语气冷了下来。 「道恩，杀了他！」 银髮骑士眼睫微动，仿佛是被朱利安的声音激活了杀戮的本能一般，目光渐渐聚焦，落在了面前的红髮半精灵脸上。 「道恩！？」 强烈的拉扯感从手中出现，里德心下一凛，松开手中的长鞭，双脚一蹬，向后暴退了几十米。 同一时间，被黑暗所侵蚀的银髮骑士已然欺近，手中的长剑在红髮半精灵脖颈前半寸的地方划过一道锋利的黑色弧光。 光耀骑士长的剑术本就至臻化境，那凌厉的剑意让红髮半精灵压力陡增。里德·柏宜斯来不及理清思路，便被迫抬起手中长剑陷入了一场鏖战。 眨眼间，一黑一银两把长剑便在空中连续碰撞了好几次，除了对战中的两人以外，其他人别说是插手相助了，就连招式都看不清，只能听见那接连作响的金铁交鸣声，以及空中时不时亮起的明亮光弧。 虽然两人看似打得有来有回，但里德在银髮骑士的步步紧逼下，已经招架得愈发捉襟见肘，眼看就要落于下风。 他咬紧牙关，额前满是冷汗，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 当你最强大的队友突然变成敌人的时候，他的攻击也会是最为致命的。 他必须用出全力，否则，自己就会命丧当场。 『融合魔法·审判之剑』！ 一道巨大的虚影出现在半精灵身后的空中，那一刻，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圣洁而又威严的力量降临，仿佛是光明神投来了一道不悲不喜的注视。 明亮的光芒在神明的手中汇聚，形成一道恢宏的剑影。 下一刻，那剑影以势不可挡的威力，朝着面前的银髮骑士斩去—— 轰！ 大地开裂，宫殿上的墙砖在剧烈的震盪之中开始出现了肉眼可见的裂纹，没有想到两个圣骑士打架的范围会殃及自己的黑髮君王看着身后逐渐倾斜的墙面，缓缓后退。 「道恩……道恩！救我！」 他失声大叫。 摇摇欲坠的墙面骤然崩塌，足有数吨重的深石灰色岩石从头顶落下，朱利安瞪大了眼睛，就在这危机关头，一道黑色身影在他身后闪现，银髮骑士一把摁住他的脑袋将他往下压，身体半蹲下来，一道掺杂着黑雾的半透明护盾在两人头顶展开，将两人包裹起来。 数不清的岩石从上方落下，顷刻便将两人彻底掩埋。 「道恩！」 里德·柏宜斯脸色微变，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前。 然而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脚边的碎石忽然开始急剧震颤。 那沉寂的废墟中，一道黑光沖天而起，银髮骑士拉着黑髮少年从碎石瓦砾中缓缓站起，一双空寂的黑眸静静望着面前的红色半精灵。 殷红的血沿着他的髮际流了下来，从脸廓到下颚，染红了他银白的髮丝。 里德瞳孔微缩。 刚才的审判之剑已经是他所掌握的剑与魔法的融合技中威力数一数二的了，即便是当时没有融合魔法，硬抗了这一剑技的深渊巨龙塞克塔斯也受了不轻的伤，全是靠龙类强悍的身体才能坚持没有倒下。 但面前的银髮骑士为了救朱利安甚至放弃了防御，却只是受了点轻伤，这样深不可测的实力已经超越了半精灵的理解范围。 在他出神的那一刻，面前那个令他感到无比陌生的银髮骑士朝着他抬手，斩出了一剑。 那一剑看似轻描淡写，可却声势浩荡，浑然天成，半精灵避无可避，也不想再躲避了。 他面露倦意，手持着长剑站在原地，闭上眼睛，等待着属于他的最终审判来临。 然而就在下一刻，一条黑色的龙尾从天穹中出现，捲起他的后腰，将他倏地带离了原地。 银髮骑士的剑光分散开来，在半精灵所站立的位置后方绵延出去几十米，在大地上留下了一道深黑的沟壑。 里德在寒风扑面中睁开眼，看向头顶的黑龙。 塞克塔斯直接将他甩给了远处的裁决骑士团。 「一边去，精灵，还有你们这些脆弱的人类，这种级别的战斗，你们就不要来碍事了。」 巨大化的深渊巨龙悬停在空中，一双黄金瞳直直盯着站在废墟中的银髮骑士，语气前所未有的低沉。 「变成这个样子，可不像你啊……」 「是深渊巨龙！」被银髮骑士护在身后的朱利安发出一声惊喜的叫声，「有了他的逆鳞，就可以打开位面之门，解开深渊的封印了！」 他拉了拉身前骑士的衣摆，语气激动。 「道恩！替我拿到他的逆鳞！」 似乎是听见了他的声音，银髮骑士微微抬头，目光和悬停在空中的巨龙遥遥对视上了。 「正好……」黑龙在空中张开了巨大的双翼，口中吐出一口灼热的龙息。 「那就与我全力一战吧，道恩！」 第148章 深渊降临 看着在天空中张开双翼的黑龙，银髮骑士目光微沉，背后忽然凝结出一双黑雾萦绕的巨大羽翼，双脚在地面上用力一蹬，只听见一声嘹亮的音爆声响，地面上烟尘四起，而握着黑色长剑的银髮骑士已经来到了空中。 第325页 在荒凉的红月前，看似渺小的战士与身形庞大的黑龙相对悬浮于广袤的天空中，在他们视线交错的一瞬，战斗开始了！ 只是瞬间，圣骑士的身影便消失在原地，出现在黑龙的身前，魔法的爆响与巨龙的怒吼响彻天际，长剑与利爪不断碰撞，龙炎与黑焰相击，爆炸的威力穿透云层，让周围寒冷的气温都上升了几度。 如果说要计算在这个世界上有谁和光耀骑士长打了最多次架，那这个对象非塞克塔斯莫属。 正因如此，他对圣骑士的实力心知肚明，更是没有丝毫要对他手下留情的想法。 不用说龙本身便不是那种会心慈手软的生物，塞克塔斯知道即便是他全力以赴，道恩也未必会输。 赤红的光芒在黑龙的鳞片上一节节亮起，他的喉中冒出了强光，齿缝间溢出了滚滚黑烟，下一刻，一团金红色的龙息从他的喉中喷涌而出，朝着面前的圣骑士直直冲去—— 炙热的火焰瞬间让四周的寒风蒸腾起来，将半片天空都映照得通红，那巨大的响动让地上的圣骑士和艾尔维亚士兵们都稍微暂停了纷争，分神抬起头，看着天空上恍如火山喷发一般壮丽的场景。 在龙这种强大而又美丽的超自然生物面前，很难有人类能够克服天然的畏惧和膜拜心理。而更令人无法想像的是，这样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生物，能够被人用实力所征服。 但很快，他们就能够理解这一点了。 面对直冲而来的龙炎，银髮骑士不闪不避，他举起手中的长剑，横于胸前，左手成掌，在剑刃上一抹而过。 在被他的手掌擦过的地方，黑色的火焰开始出现在剑身上，顺着血红色剑槽一路蜿蜒而上，朝着剑的顶端聚拢。 在龙息来到身前的那一刻，他将长剑用双手握住，向前用力一斩。 黑色的巨浪朝着面前金红色的龙炎撞去，两种截然不同的能量剧烈碰撞，在天空中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爆鸣，音浪激起了天际阵阵回音，让地面上的人都跟着捂起了耳朵，强大的冲击力直接返回到地面上，激起一道满是烟尘的飓风。 在一片模煳不清的烟尘中，所有人都听见了轰的一声巨响！ 此刻无论是是敌是友，他们心中所想的都只有一件事情。 是谁？是谁倒下了？这场人龙大战，究竟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想到这里，他们顾不上被烟尘迷了眼，便急切地抬起手，看向浓烟深处。 沉沉的脚步声响起，一道黑色的人影缓缓出现在漫天尘土当中，身后的羽翼在落地的瞬间消失。 伴随着慢慢散去的尘土，人们终于看清了来者的模样。 那位神情冷冽的银髮骑士握着一把长剑，黑色大衣的一角已经被龙息烧灼得微微捲起。他侧颊的血液已经干涸，额角的伤口也已经癒合。 他的双眸看起来更加幽深了，神情也愈发冰冷，不近人情。 是道恩·雷蒙德！ 他居然真的击败了深渊巨龙！ 即便是在心脏被捅了一刀的情况下，那名被称为「白银之焰」的光耀圣骑士长还是以压倒性的实力战胜了那个不可能战胜的生物！ 在众人瞠目结舌的注视下，银髮骑士来到了黑龙倒下的巨坑旁，低下头，面无表情地凝视着那条巨龙。 「咳咳……「黑龙趴在地上，身后的翅膀无力地耷拉着，」是我输了……道恩……」 塞克塔斯用那双有些黯淡的黄金瞳看向屹立于他身侧的银髮骑士。 「我不能够将逆鳞给你……但是能够死在你的手里……我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听见这句话，银髮骑士迈开脚步，踩着浮空法阵，朝着巨坑中走去。 「住手，道恩！」 一道声音在面前蓦地响起。 是见势不妙的里德·柏宜斯。 红髮半精灵用近距离传送法阵来到了黑龙身前，拦住了男人的去路。 「道恩……」他抬起长剑，剑刃直指面前的男人，语气决然。 「深渊巨龙是深渊之门的守护者，我不能让你杀它。」 他的声音似乎对银髮骑士产生了一些作用，让对方的脚步停了下来。 "道恩！不要听他的话，我要你杀了这个精灵，然后把黑龙的逆鳞拔下来！听到没有道恩！" 亡灵法师尖利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不远处响起，打断了半精灵的话。 大概是听见了亡灵法师的命令，受到黑暗侵蚀的圣骑士又往前走了两步。 他的胸口已经抵到了里德·柏宜斯的剑面前，只差一点，里德手中的长剑就可以刺进他的胸口。 但半精灵却迟迟未动。 细看去，他的右手正在微微颤抖，连带着剑刃都摇晃起来。 这对于一个剑士而言是不可饶恕的错误，但此时此刻，里德却无法控制自己。 他看着面前的银髮骑士，对方的双眼已经被黑暗完全吞噬，看不出一丝光亮，神情淡漠得可怕，令人感到无比陌生和遥远。 在他的胸口位置有一个细小的伤口，那是朱利安的匕首捅入的位置，黑红色的血液从伤口上汩汩留下，染红了里德的长剑前端。 红髮半精灵神情微怔，无数繁杂的思绪从脑海中一闪而逝。 明明他知道的比别人更多，但此时此刻，就连他自己都已经分不清面前的银髮骑士究竟是在将计就计，还是真的中了亡灵法师的圈套。 第326页 如果说计划出了纰漏，道恩真的被朱利安控制了呢？ 他该怎么办…… 真的要亲手……杀了道恩吗？ 「道恩……」 里德的声音比平常更为沙哑，他直直望着面前的男人，语气中多了几分渺茫的希冀。 「你还在那里，对吗？」 「如果你还能听到我的声音，你就向我眨眨眼，好不好？」 然而，站在他面前的男人双眼一眨不眨，只是抬起脚，慢慢地往前踏了一步。 在剑端即将再次刺入男人心口的那一刻，红髮半精灵松开了手。 长剑从手中啷噹跌落，里德张开手臂，用双手紧紧环抱住了面前的银髮骑士。 鼻尖传来了银髮骑士身上的气息，被掩盖在硝烟和鲜血的气息下方的，是那熟悉的淡淡雪松香。 里德闭上了眼睛。 他下不了手，就算他真的是被敌人控制了，他也无法对他痛下杀手。 如果说这就是宿命，那么就让他来承担这一切吧。 「求你了，道恩……」 里德声音微颤，轻声乞求道。 「我知道你还能听见，算我求你了，不要这么做……」 他闭上眼睛，一滴滚烫的泪珠从睫羽下方缓缓落下，渗进了银髮骑士的脖颈。 「道恩！你在干什么！快点动手！杀了他！」 见银髮骑士居然没有像刚才那样干脆利落地动手，朱利安的声音中多了一丝急切。 在别人眼中，亡灵法师的神情愈发阴沉，他似乎是催动了圣骑士身上的黑暗气息，男人身上勐地爆发出一团黑雾，将他整个人都笼罩起来，就连与他紧紧相拥的红髮半精灵都连带着被裹进了黑雾里，看不清楚了。 就在黑雾笼罩中，红髮半精灵感觉一只温暖的大手回抱住他，轻轻拍了拍的后背，耳畔传来了一道让他瞬间双眼发热，险些再次落泪的声音。 「别哭，里德。」 「道恩……」里德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哽咽。 「嗯。」银髮骑士的声音沉稳得让人心安。 「我还以为你……你没事就好。」感受着从两人紧贴的胸膛传来的微微振动，半精灵心中卸下了一块巨石。 「抱歉，信里写不清楚，让你担心了。」 沈莫玄的手顺着半精灵的后颈向上穿入发间，果然从其中找到了提前在信中提到的让他藏好的血包。 他朝着对方举起了手中的长剑。 「我不会伤到你的，别怕。」 灭世之戈可以任意变形，就有这点好处。 「我才不怕……」里德闭上了眼睛，压下了眼底那微不可察的情愫，那个杀伐果断的裁决骑士长又回来了。 「动手吧。」他轻声道，「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演技。」 …… 黑雾似乎散去了一些，众人只能看到银髮骑士似乎用左手摁住了拥抱着他的红髮半精灵的后颈，然后举起右手的黑色长剑，直直刺入了他的胸口。 而被长剑刺中的半精灵眼神俱震，不敢置信地抬起了头，用戴着秘银手套的双手紧紧握住了刺入胸口的长剑，对着面前的男人露出了惊诧却又茫然的表情。 在众人还没有看清之前，银髮骑士倏地抽回了手中的长剑，红髮半精灵的身体一晃，在他面前缓缓倒下，鲜红的血在他的身下慢慢溢出，积成了一个血泊。 倒在地上的半精灵眼角流出了一滴悽美惨绝的泪珠，原本明亮的翠眸迅速黯淡，头颅滑向一侧，无力地阖上了眼帘。 「不！」 见到这一幕的圣骑士们纷纷红了眼眶。 而尤莱亚更是露出了一片空白的神情。 「道恩……里德……」 他不知道事情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大脑在极度的悲伤和绝望中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银髮骑士绕过了红髮半精灵的「尸体」，朝着他身后的黑龙走去。 鲜血从长剑中央的血槽流下，在地面上拖曳出一道红痕，银髮骑士的脚步停在了重伤的黑龙身前。 在黑龙的视野里，银髮骑士身上溢出的光明之力被严重污染，这让他整个人都像是被笼罩在一片黑雾当中一般，他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道恩……」 塞克塔斯终于慌了，别人不知道，道恩可是知道他的逆鳞真正所在的。 逆鳞决不能落入他人之手，就算道恩是他的主人，但他也不能忘记深渊巨龙的使命。 黑龙的黄金瞳中露出一丝决绝，正准备来个以死相搏的背水一战，一只脚忽然踩在了他的脑袋上，圣骑士微微俯下身。 「有没有哪枚鳞片不想要的？」 「……」塞克塔斯一愣，「什么？」 "算了。" 银髮骑士这样说着，弯下腰，手臂探入黑龙的前胸，抓住了一片有些歪斜的龙鳞，将其一口气扯了下来。 自从上次被他捅了一剑之后，这枚从黑龙心口后长出来的鳞片在塞克塔斯闲着没事就蹭一蹭，挠两下的暴力保养下终于顺利长歪了，他一直看它不顺眼，现在终于有机会把它拔了。 他的动作太快，黑龙都没感觉到疼呢，连叫都没叫一声。 见他这么不上道，沈莫玄只能将手指又往下了一些，指尖娴熟地从鳞片下方探入，掐住黑龙的胸口的突起，狠狠拧了一圈。 「……蠢龙，睁这么大眼睛在想什么呢，给我装死。」 第327页 这一下可是货真价实的暴击，黑龙扬起脖颈发出一声堪称悽厉的长啸，前爪在坚硬的地面上刨出了几道深刻的爪痕，身后的翅膀倏地展开又无力地落下，最后只能奄奄一息趴在地上，捂着自己又红又肿的伤处喘-息。 「道……道恩……你好狠……」 银髮骑士对他的自讨苦吃并没有露出任何同情的神色，只是压低声音道，「少废话，记得一会儿打开位面通道。」 「……」 塞克塔斯有点明白过来了，但是好像又有点没明白过来。 那既然道恩没事……那个精灵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他真的大义灭亲了？ 他看向银髮骑士身后倒在血泊中的红髮精灵，只见对方双眼紧闭，脸色煞白，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无力地垂在身侧，身下的血汩汩往外流，汇成了一道小河。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按照这个失血量都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就在黑龙歪着脑袋打量面前的尸体的时候，半精灵正对着他的那只手的指尖忽然动了一下，他对着一旁的黑龙竖起了一根中指，然后又飞快地恢復了原状，快得好像是塞克塔斯的错觉。 「……」好的，人没事，还很贱康。 黑龙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好在这个世界上看得懂龙的表情的人不多，大家都以为他是痛得厉害，对他露出了不忍心的神色。 …… 而另一边，沈莫玄已经带着那枚黑龙的逆鳞回到了朱利安的身边。 银髮骑士的目光和黑髮君王交汇，两人交换了一个彼此心照不宣的眼神。 黑髮少年伸出手，黑雾从他的指尖蔓延出来，裹住了银髮骑士手掌中的黑龙逆鳞，那枚鳞片缓缓飘起，在空中发出了幽幽红光，下一秒，那枚鳞片便化作了齑粉消失。 与此同时，天边惊现一道青紫色的闪电，豆大的雨滴开始从天空中落下，狂风唿啸，乌云逆卷，似乎是感受到了空气中突然变得浓重的黑暗元素，天气也跟着愈发晦暗不祥起来。 「血月当空，正是逢魔时刻，终于，深渊在千万年后即将重现世间！」 朱利安拄着拐杖，朝着天空展开了双手。 一道漆黑的裂缝出现在了高空之中，逐渐扩大，无数魔兽的怒吼和尖啸从裂缝的另一侧传来，如同隆隆雷声，令人汗毛倒竖。 随着裂缝逐渐扩大，人们也已经可以从裂缝中看到另一侧的景象。 一位穿着漆黑骨质铠甲，头戴着黑山羊面具，披着猩红披风的神秘人坐在高高的石座上，被数以万计的深渊生物簇拥着，缓缓飞出了位面通道的裂口。 那可怖的景象让向来英勇的艾尔维亚人都开始面露恐惧，两股战战，而另一侧的圣骑士们则纷纷神色严峻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在或惊恐，或警惕的众人中，唯有一位头戴金冠的黑髮少年露出了痴狂的神色，朝着天穹上，那坐在石座上的红袍人，单膝跪下。 「伟大的深渊之主！您忠诚的僕人朱利安·艾尔，在此恭迎您的到来！」 第149章 弹幕体·黑暗将至 今天，是《光之圣域》第八册正式上线的日子。 在第七册结尾，圣子的队伍已经从诺厄小镇离开，出发前往艾尔维亚的都城凡纳特，想必第八册他们就会抵达凡纳特，而新角色艾尔维亚小王子朱利安·艾尔也要闪亮登场了。 因为抽到了朱利安的小卡，裘晓蕊对于这个新角色也自然而然多了几分关心，正好寒假在家闲着没事干，女孩一早就打开绿jj漫画app，将界面刷新了八百次，终于看到了第八册的按钮出现在了最近更新的那一栏！ 她的内心激动得差点漏跳了几拍，兴奋地点开了第八册漫画。 漫画的第一页照例是标题，但以往的标题都是白底黑字，这一次却是黑底白字，看起来多了几分厚重感。 漆黑的屏幕当中出现了四个白色的有衬线字体——「黑暗将至」。 画面伊始是一片漆黑的山谷，凄凉的红月高高悬挂于枝桠上方的天穹之上，身穿银甲的骑士坐在篝火旁守夜，一只迷你黑龙正懒散地趴在他的腿上打瞌睡，蜥蜴似的长尾圈着男人的大腿，像是个造型独特的腿环。 在画面之上，几个半透明的气泡弹了出来，是几名同样掐点追更的网友们刚刚发出来的弹幕。 [道恩和龙龙，好温馨的画面~] [塞克塔斯这也太粘人了吧！嘴唇忍不住上扬] [374居然能忍住不撸一把] [前面是不是跳页看的，道恩闲着没事儿的时候简直把黑龙当核桃盘，没发现塞克塔斯变小之后鳞片也越来越有光泽了吗？可能是被盘出包浆了。] 裘晓蕊跟着咧嘴一笑，接着往下看去。 很快，故事的主角尤莱亚就出现在了画面当中。 金髮少年坐到了圣骑士的身旁，接过了男人递来的暖壶，和他诉说起了自己的担忧，两人肩并肩坐在一根树干上，氛围静谧却又和谐。 [突然发现，尤莱亚和道恩的眉眼看起来竟然有几分肖似哎] [是画法的问题吧？毕竟是同一个老师画的] [正常，爹咪和圣子有一点父子相怎么了。] 别人不说，裘晓蕊还没有注意，漫画中的道恩和尤莱亚两个角色的五官看起来确实有一些相似的地方，不过二次元的人物画得相似很正常，许多日漫都是通过瞳色和发色来区分人的，因此她也没当回事，便继续往下翻页了。 第328页 故事来到第二天，骑士团的车队终于来到了凡纳特，大街上到处都是穿着裸露，身材魁梧的男男女女，甚至还有一些模样异于常人的兽人和半兽人，而凡纳特的建筑风格也十分粗犷，看起来很有战地风格。 [妈妈，起勐了，居然在异世界漫画里看见防盗窗了。] [哈哈哈，民风彪悍啊] [这里街上的小哥哥小姐姐都穿的好辣哦，我喜欢。] [看看人家，圣骑士团可以入乡随俗吗？膀子光起来！柰子露出来！（色）] [噗！楼上姐妹矜持点！] 这几页画面主要是描写凡纳特的风土人情，裘晓蕊稍微翻得快得一些，直到她看见了在青铜雕塑下等候着圣骑士团的凡纳特士兵们，以及在队伍最前方骑着一头长着翅膀的狮子的戴着头盔的将领。 「看看是谁来了！」 将领的一旁有一个椭圆形的气泡，上面写着这样一句话。 「欢迎来到圣狮之城凡纳特，各位光明教廷的使者们，我已经在这里等候你们很久了！」 骑在狮鹫兽上的王子殿下张开双臂，语气轻快，少年的朝气蓬勃唿之欲出。 女孩手指一顿。 虽然看不清头盔下的脸，但直觉告诉她，这就是那个病娇小王子朱利安了！ 果不其然，下一页的王子殿下便摘下头盔，露出了那张略有些幼态的秀气面庞。 少年拥有着一头海藻似的蜷曲黑髮，穿着盔甲却更显身材娇小羸弱，脸色略有些苍白，虽然面带微笑，但却总让人觉得那笑容深不见底，有些凉飕飕的。 当然，这也可能是已经见过他真面目的读者们先入为主的心理作用，朱利安本身的脸蛋长得还是很标緻的，他的眼睛是微微下垂的狗狗眼，眼珠子乌熘熘的，瞳仁很大，看起来别说是让人防备了，甚至还有些人畜无害。 [好傢伙，好一个笑里藏刀的病娇正太，喜。] [啊？为什么说是笑里藏刀，我觉得小王子很可爱啊？] [楼上你是没看前几册吗？（附一张朱利安使用黑魔法时双眼乌黑，眼角满是黑纹的图片）还可爱吗？] [(惊！)这是同一个人？！我芔！太久没看了压根没想起来！] [小王子上来就和道恩打招唿，还问他关于深渊巨龙的事情，感觉句句都是试探，啧啧。] [那又如何，道恩说话滴水不漏，压根就没被他带走节奏，不愧是史上最靠谱的骑士长大人。] [你们在说什么呀，我全程都在舔屏压根看不到对话，道恩骑马的样子好帅哦，白马王子……哦不，白马骑士！呲熘——] [圣骑士的颜，圣域的天。] [楼上快别舔了！快翻页去看圣骑士参加宴会的礼服！帅到我晕过去！] 什么礼服！？女孩一惊，连忙往后翻页。 没往后两页，便出现了圣子在镜子前换装的画面，作为圣域的主角，金髮碧眼的少年衣着华丽的模样自然是惹人怜爱的，弹幕中也出现了不少夸夸。然而在镜子里出现了盛装出镜的银髮骑士的那一瞬间，弹幕瞬间被刷屏了。 身穿白色燕尾服的银髮骑士腰间繫着一条靛蓝色的三指宽腰带，腰带中央是一枚十字形的卡扣，胸前别着一枚向四周散发着线形光辉的太阳胸针，银白的绶带连接到左侧的肩章纽扣上，双腿在剪裁立体的白色西裤下显得又长又直，裤脚被整齐地收拢在黑色的骑士长靴当中，显得英气逼人。 这是圣骑士长第一次以常服和战斗服之外的服饰穿着出现在漫画里，巨大的反差收穫了一大批骑士粉的尖叫。 [我靠！这白西装，这掐腰领带，还有这两米八的大长腿！] [道恩！你你你，你这腰，这肩，这胸！你穿盔甲浪费了呀（痛心疾首）] [这套装造可以半永久吗！我好爱啊！] 裘晓蕊也很喜欢圣骑士的这套衣服，她抬起手用音量键截了个屏留作纪念，但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截屏截得太早了。 "圣子殿下，这个我戴，不合适吧？" 「拜託了道恩，试试好吗？」 在尤莱亚为道恩戴上那海蓝色的宝石耳坠的那一刻，弹幕里清一色都是： [圣子你是懂搭配的！好好好！不愧是圣子！你是我的神！] [被道恩好看哭了！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呜呜呜，我心目中的漫画颜值天花板] [蓝色的宝石和圣骑士的眼睛好搭啊！狠狠心动了，果然美人就是要搭配珠宝！] [谁来把这个耳坠焊死在圣骑士耳朵上！] [从后面回来的，这还不止呢，圣骑士后面还会用魔法幻化出大翅膀，只能说这波让艾尔维亚人赢了，他们吃得也太好了吧！] 什么！还有翅膀！ 作为圣骑士单推人的裘晓蕊大脑飘飘忽忽的，一心想看圣骑士的大翅膀，就连后面晚宴部分的勾心斗角都没有仔细看，只注意到了朱利安突然吐血，圣骑士为了维护圣子，主动提出要为小王子治疗的情节。 当然，治疗是不可能治疗的，毕竟亡灵法师要接受光明之力的治疗，这不是反向找死吗？ 果不其然，小王子回到房间之后，向侍者提出要找一些穿着风凉的人来房间开派对，显然是不怀好意。 因此，在圣骑士推开朱利安的房间大门，看到一大片活色生香的画面的时候，弹幕中一群多出了一堆看戏的乐子人。 第329页 [yoooo! surprise!] [这是唐僧进了蜘蛛洞，法海入了万蛇窟了] [哈哈哈哈，圣骑士这一脸冷漠的无语表情] 而随后朱利安故意用拿酒的要求来为难道恩，却被对方用魔法轻易化解，反倒是自己在被道恩用光魔法治疗的过程中，疼得龇牙咧嘴，差点露馅的一幕也让弹幕里的乐子人们幸灾乐祸起来。 [道恩确定不是故意的吗？只是治疗怎么会让人疼成这样，床单都快被朱利安抓破了（乐）] [小王子这隐忍的表情也是可以啊，啧啧，看看这表情，怎么不算是一种被后入了呢] [楼上说的对，被圣骑士的魔法后入不也是后入么（狗头）] 裘晓蕊看得津津有味，但剧情突然就来了个高能。 在朱利安询问道恩刚才喝了这么多酒怎么没醉的时候，众人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只有少数人在弹幕中不确定地发问。 [那个酒不会有问题吧？] 这弹幕好比一句精准预言，在少年说出「饮下赐酒，成为王臣」的口令以后，圣骑士的动作忽然停滞，眼神失去了高光，任凭朱利安提出「你用的是什么香水」这种僭越的话题也只是机械性地作出回答，就连被对方放肆地摸了摸耳坠也没有任何反应。 弹幕一下炸锅了。 炸锅的人群分为三种，第一种，慌乱型： [小王子你要对圣骑士做什么啊啊啊！不许凑得那么近！] [道恩！快醒醒！有人占你便宜！] [啊啊啊啊，道恩！妈妈不允许你被别人乱摸耳坠！耳坠可是你的本体（大误）！] 第二种，质疑型： [不可能吧，道恩这么强怎么可能就这么被催眠了？我赌一根辣条这里是个伏笔！圣骑士是装的！] [+1，我赌圣骑士是将计就计] [我跟了！押两包辣条！] 第三种，兴奋型: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我擦，刺激啊！被精神控制的圣骑士！脑海中闪过了一百零八种玩法嘿嘿嘿。] [圣骑士身上很香吗？我也想闻，小王子你闪开，我是狗让我来闻！（鼻血狂流）] 当然，最大赢家还是混邪乐子人，因为不管圣骑士是装的还是真的被控制，他们都喜闻乐见。 [不管是装的还是真的，圣骑士真诱人啊嘿嘿嘿。] [看样子明晚还有更劲爆的，嘿嘿，期待。] 裘晓蕊又何尝不是如此，但显然漫画的发展是不会让他们猜到套路的，在圣骑士离开了朱利安的房间之后，小王子在床上自言自语了一会儿，然后走下床，招来了一直等候在门口的女僕。 「艾丽卡，今天的药送去了吗？」 女僕露出了恐惧的神色，跪在地上支支吾吾道，「还……还没有。」 谁知黑髮王子忽然勾起唇，露出一个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容，「没有的话就不用送了。」 「我亲自给父王送去。」 他这样说着，便抬起拐杖，将女僕挥到了一旁。 那一页最后的一幅画面，便是女僕艾丽卡匍匐在地上，用惊惧交加的眼神，看着小王子离开的画面。 裘晓蕊当时的想法就是：国王，危！ 果然，下一页的画面便是尤莱亚早上醒来，听到女僕说老国王去世之后震惊的神情。 他们赶到国王的寝殿的时候，老国王的尸首已经凉透了，而始作俑者正趴在老国王的床前失声痛哭。 [小王子不愧是心狠手辣的亡灵法师啊，居然对自己的亲生父亲痛下毒手了，啧啧啧。] [身在帝王家，哪有什么父子情。] 而在医师抖开那块裹尸布的瞬间，小王子脸上一闪而逝的阴森笑意，也让所有读者头皮发麻。 [我擦，我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朱利安的演技也太好了吧，这表情管理能力，圣域欠他一座奥斯卡小金人。] [大晚上的看得我后背发凉，果然病娇不是病，疯起来要人命啊。] 从这边开始，小王子的风评急转直下。 在安息塔中，他为了让道恩不揭穿自己，故意假摔然后将拐杖丢下，又设计让尤莱亚从狮鹫兽背上跌落深空，用暗示术让圣骑士来不及反应的一连串操作，让弹幕直唿「阴险至极」，若不是塞克塔斯及时救场，恐怕朱利安当场就要上论坛黑榜被开批斗大会。 而第二天晚上，朱利安在见过深渊之主，获得那把不祥的漆黑匕首之后，将圣骑士带到山洞里让他变成傀儡的画面，更是直接让弹幕破防了。 在漫画的视角下，身穿深红色睡袍的黑髮少年站在沉睡在祭台上的银髮骑士身后，对着他念出了邪恶的咒语，黑红色的咒纹从石台上浮现，没入了圣骑士的身体之中，直接就打消了所有「圣骑士将计就计论」者的侥倖心理。 [啊！黑羽老师你在干什么！圣骑士怎么可以被人变成傀儡啊！救命！] [我勒个去，大过年的剧情怎么突然开始变得阴间了！我不敢往下翻页了都！有没有看完的人和我说说后面是什么剧情！不会有刀吧！] [那把匕首最后到底是捅了谁啊，不会真的是黑龙吧？！塞克塔斯不会要死了吧！谁能来剧透一下？] [看完后面的回来了，快跑！不要往下看，全是刀子！哇靠！全灭了都快！] 裘晓蕊心头拔凉拔凉的，她半闭着眼睛往下翻，哪怕是朱利安加冕的时候都心惊肉跳的，生怕他戴上了皇冠之后突然就翻脸，从袖子里拔出那枚匕首捅人。 第330页 但该来的总是会来的，舞会上，小王子伸手邀请圣骑士一同跳舞的时候，所有弹幕都是齐刷刷的，恨不得气泡能够穿透到现场，展示在圣骑士面前。 [道恩！快跑！道恩！] [啊啊啊不许对我的圣骑士下手！]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不尽如人意，在圣骑士反制住朱利安，然后让尤莱亚先离开的时候，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果然，小王子突然一个爆发，直接闪现到了圣子身后，将匕首捅进了他的胸口。而圣骑士则在无可奈何下用了神圣守护，将伤害转移到了他自己身上。 看见圣骑士捂着胸口，拄着剑倒下的那一幕，弹幕彻底疯了。 [道——恩——] [达咩！骑士长你不能有事！没有你我可咋活啊！] [不要！不要虐我骑士长！他可是家里的顶樑柱啊！] 也有人还能勉强维持理性。 [别慌！前面铺垫了这么多，骑士长不会死的，他现在已经是亡灵骑士了吧！] 弹幕的提醒让裘晓蕊反应过来，没错，朱利安的目标是黑龙的逆鳞！他不会让圣骑士就这么死了的。 果不其然，在圣骑士再度出现，站在朱利安面前挡住了袭来的长鞭的时候，弹幕再度爆炸。 [完了完了，道恩正式黑化了，你别说好像更帅了（别打我我有罪我知道）] [圣骑士一黑化这还有谁能挡得住啊，正义一败涂地] 后面的剧情更是紧张刺激，朱利安控制了道恩，要他拿下黑龙的逆鳞，圣骑士在天空中与黑龙展开了激烈的战斗，那紧张刺激的画面在漫画中呈现出来的便是让人目不暇接的魔法与龙息的绚丽对轰，但最终还是黑龙棋差一着，在圣骑士的攻击下重伤倒地。 眼看道恩就要拔下黑龙的逆鳞，半精灵里德·柏宜斯前来阻拦，却被圣骑士一剑捅穿了胸口。 那一画面占据了那一页的整个画幅，彩色直接过渡为了黑白，画面的角度是从银髮骑士背面描绘的，他手握着长剑，捅进了红髮半精灵的胸口，里德的惊诧、遗憾与茫然也透过那双微微睁大的眼睛，和半张的嘴唇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而在里德死之前，眼角落下的那一滴泪珠，註定他要被写入圣域的史册，成为所有人的意难平。 女孩看着这一幕，久久失声。 [不！为什么是里德！啊啊啊！天妒红颜！] [不可能！里德怎么会有事！黑羽光世你没有心！] [我的里德大美人！nooooo——] [呜呜呜，里德死前的那一刻，眼睛望向了远方，他是不是看见天上的安德烈了。] [救命，想到这个就更刀了，柏宜斯家族绝后了，他们为光明教廷，为科萨帝国献出了所有。] [这难道是柏宜斯家族背负的命运的诅咒吗？他们註定要因为自己的挚爱而死，安德烈为了保护里德死了，现在里德又死在了道恩的剑下！啊啊啊难道我们cp党的眼泪不值钱吗！！！] [道恩要是清醒过来之后，得知是他亲手杀了自己的青梅竹马，他该有多伤心啊。] [里德被道恩的剑捅到的时候，那个无法相信的眼神太伤了！他为了对方甚至都已经放下了剑，有多信任他才会这么做。] [道恩一开始也没有动手，会不会他的意志也在和黑暗对抗着，不想要伤害半精灵，宁愿死在他的剑下，才没有反抗。] [啊啊啊我的心好痛！我要无法唿吸了！我需要速效救心丸！] [不行！我接受不了！黑羽老贼你给我出来！你给我一个说法！] 但这还没有结束，半精灵的死去，并没有让圣骑士醒来，他来到了因为重伤无法动弹的黑龙面前，拔下了他的逆鳞。 那是一个黑白的远景，黑龙在剧痛中扬起脖颈发出长啸，然后轰然倒下的那一幕，再次击中了所有人的泪腺。 [塞克塔斯——] [龙龙！！！！] [呜呜呜呜！为什么！那里德不是白死了吗！] [有没有人告诉我塞克塔斯没有了逆鳞会怎么样？难道他也会死吗？！] [应该不会，但是他会失去长生不老的能力，而且没有了逆鳞，塞克塔斯就没有办法开启位面通道了，他可能会实力大减，这对高傲的深渊巨龙而言应该算是天大的耻辱了。] [而且塞克塔斯已经向道恩宣誓忠诚了呀，他这么信任道恩才告诉他自己的逆鳞的位置，现在又被自己的主人亲手拔下了引以为傲的逆鳞，从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深渊巨龙变成了普通的黑龙，而他的主人则成为了别人的傀儡，呜呜呜，太虐了！] [呜呜呜！我的龙龙，我的小玫瑰，我的骑士长！朱利安我要杀了你！！！！] [最难受的难道不是尤莱亚吗？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守护骑士为了自己中刀，然后又因为被精神污染而对里德和塞克塔斯下手，可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如果站在他的角度我想想都要疯了。] [不可能，我不相信黑羽老师大过年的会给我们突然发这么多刀子！老师她一直是亲妈！才不可能做出这种被芥某下下附身的事情，故事到后面肯定还有反转！前文不是铺垫了说尤莱亚的实力一直都是被封印的状态吗？我赌他会突破封印，打败深渊之主，然后救下道恩和里德！] [没错！虽然说看起来里德流了很多血，但是还没有盖棺定论说他死了！他不会死的！！教会还有大光明术可以救人！] 第331页 [你们说了这么多，就算里德还有救！可我的龙龙可是真的没有了逆鳞啊！呜呜呜呜！] [桥豆麻袋，虽然那是个大远景，但是你们仔细看道恩是从哪里拔出的龙鳞！你们再回去看看塞克塔斯的逆鳞在哪里，那鳞片真的是他的逆鳞吗？！] [（哭声突然停止）] [（双眼通红地愣住）对哦，我记得塞克塔斯的逆鳞是在后背的两个翅膀中间，可是道恩好像是……从他的胸口拔的鳞片？] [这个远景好像有点精心设计的意味，会不会是黑羽老师故意的？] [可……可是深渊的大门都已经被打开了啊，如果那片不是塞克塔斯的逆鳞，那是谁打开了位面通道？] [会不会道恩没有被控制，他让塞克塔斯自己打开了深渊之门，这一波都是为了演一齣戏，引蛇出洞？] [……可就算他是在将计就计，朱利安为什么要配合他？他难道看不出来鳞片不对劲吗？] [你们记不记得，跳舞的时候，圣骑士和小王子最后的一个动作，是小王子在下的？这是不是预示着什么？而且前面小王子在喝酒的时候，挠了一下自己的后颈，这里有一个特写，他的后颈是有淤青的，我猜，昨晚的亡灵骑士的转化仪式没有那么简单就结束了，有可能是圣骑士反控制了朱利安！] [我勒个去，楼上的脑洞真的是令人大开眼界啊，我信了！顶上去！] [我不管！反正这个结局我不承认！从今天开始我要去黑羽老师的ins下面一天留一个评论，直到他把小玫瑰画活为止！] [同意！朱利安可以死！小玫瑰必须活！塞克塔斯也必须是个完整的龙龙！] 裘晓蕊原本因为漫画的刀子剧情心痛不已，但看到弹幕的分析越看越觉得有道理，她打开弹幕发送窗口，编辑了一条弹幕。 [姐妹们，幸好开了弹幕，不然这个时候我已经在天台了（欣慰）有你们，我才能坚强地等下册更新！] [放心，大胆往下看，我刚去未名人论坛转了一圈，阴谋论专家都发话了，这一波十有八九都是先抑后扬的手法，是为了给深渊之主的出场做一个铺垫，等到后面一定会有反转的！] [这次我站专家！] [没错！专家说的话还是中听！] 见弹幕这样说，女孩也放下了心来，只是她看着漫画最后一个画面中，从漆黑的裂缝里缓缓出现的那个戴着羊首面具，坐在石座的神秘人，心中缓缓浮现出了另一个疑问。 这个深渊之主，究竟是谁？ 第150章 深渊之主的面具 在深渊之主出现在裂缝之外的第一时间，沈莫玄朝着不远处正在装死的塞克塔斯看了一眼。 那傢伙在想什么，怎么还不关上裂缝？难不成是真想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深渊生物一股脑都给放出来？ 塞克塔斯也是第一次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作为一条看守深渊大门的巨龙他居然主动打开了位面通道，而且还直接将通道开在了深渊裂谷底部放出了那些恶魔和黑暗生物，这要是一个没搞好，他可是要被写到龙族史册里遗臭万年的，他心下打着突突，自然是不放心一直在那里装死。 正在这时，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塞克塔斯悄悄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细缝，看到了往自己望来的圣骑士长。 道恩的眼神黑黢黢的，看起来有些严厉，好像对他不太满意。 塞克塔斯心里咯噔一下，这是什么意思？他不是按照他的吩咐打开的位面通道吗？ 见那条蠢龙没理解自己的意思，沈莫玄无声地嘆了口气，面无表情地侧过身，背在身后的手朝着对方做了个关门的手势。 这下塞克塔斯看懂了。 这是让他把通道关闭？那刚刚为什么要打开？ 黑龙不理解人类的那些弯弯绕绕，但还是照做了。 天穹之上，那道巨大的漆黑裂缝只彻底打开了大约两息的时间，便开始闭合。 通道打开的时候十分缓慢，但闭合的时候却好比断头铡似的，那叫一个麻利。 通道关闭的第一时间，石座之上的深渊之主也感觉到了。 他微微扭头，看向身后闭合的裂缝。 刚刚簇拥着他一起出来的都是深渊中能够拟人的恶魔或者是一些体格较小的魔兽，但深渊中的黑暗生物成千上万，还有一些体格巨大无比，需要充足的时间才能够通过，那些生物都还拥挤在通道出口处，来不及往外挤或者往后退，便被突然关闭的维度通道斩断了身体。一时间天上淅淅沥沥地下起了腥臭的血雨，只剩下半截的魔兽身躯掉在了地上，姿态扭曲，神情狰狞，将地面染得血红。 「朱利安，这是怎么回事？」 看着自己的手下和追随者们惨死，深渊之主的语气依旧平淡，好像这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 被那双猩红的眼睛注视着，跪在地上的黑髮少年连忙低下头。 巨大的压迫感降临在他的头顶，那种感觉可比透过镜子和深渊之主对话可要渗人多了，朱利安深知以深渊之主喜怒不定的性格，一旦自己触怒了他，自己只会立刻人头落地。 他眼珠子一转，连忙将罪责归咎到黑龙头上。 「主……主上……可能是那头深渊之龙实力太弱，他的逆鳞竟然只能打开深渊之门片刻，便已经被消耗殆尽……」 放屁，老子能开一整晚的深渊之门！连开七个！随你们进进出出都不在话下！ 第332页 塞克塔斯在心里不屑地嘁了一声。 说他什么都行，就是不能说他弱！这是对他龙格的侮辱！ 黑龙鼻子里喷出一口热气，忍不住抬起了爪子想要直起身让他们看看究竟孰强孰弱。 朱利安一说这句话，沈莫玄就知道塞克塔斯会憋不住，果不其然，他一抬眼就看见不远处黑龙想要站起来。 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呢？看看里德，同样是装死，人家一动都不带动的。 沈莫玄敛起双目，无奈之下只能催动了魔法契约。 塞克塔斯刚一抬腚，身下忽然传来了一阵紧箍的疼痛，两道银白色的法环在下腹处乍现，他四肢一软，轰地一声就倒了回去，龙腹紧贴着地面，身上竖起的鳞片因为受了刺激纷纷闭合起来。 道……道恩…… 黑龙发出低低的呜咽，理智还是让他没喊出契约者的名字，他强忍着痛意把脑袋扭到一旁，尾巴在地面上扭得都快打结了。 黑龙这般萎靡不振，就连站都站不起来的表现却恰好成了朱利安的说辞的最好佐证，若不是被拔了逆鳞之后伤势过重，自尊心极强的龙族是不可能这样任由人类用言语欺辱的。 坐在石座上的深渊之主俯瞰着趴在地上呜咽不止的黑龙，语气鄙夷。 「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他摆了摆手。 「算了，反正都是一些废物。」 「……」见矇混过关，朱利安松了口气。 而深渊之主的视线已经落到了地面上，他看着不远处被圣骑士们簇拥着的金髮少年，意味深长道。 「终于见面了，光明教廷的圣子……尤莱亚·德怀特。」 他的视线在金髮少年四周扫了一圈，视线掠过那些穿着银白盔甲，面露警惕的圣骑士，像是在寻找哪个身影。 但出乎意料，他没有找到他要找的人。 「有趣……你的守护骑士呢？没在你的身边吗？」 尤莱亚眼神一暗，他并不知道深渊之主对于朱利安的擅作主张偷袭他，导致道恩受伤被控制的事情并不知情，只以为这是一句嘲讽。 「你是什么人？」 他望着坐在石座上的神秘人，语气一反常态得冰冷。 「朱利安用深渊巨龙的逆鳞打开深渊之门，就是为了救你——一个戴着面具不敢见人的胆小鬼吗？」 他的话并没有激怒深渊之主，对方只是歪了歪头，不以为意道，「你比我想像中的要伶牙俐齿。」 「可惜了——杀了他们。」 深渊之主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身后簇拥着他的深渊生物们便朝着金髮圣子冲去。 尤莱亚脸色微沉，他朝着一侧右手，一把高大的金色十字权杖出现在他的手心。 少年的眉心骤然亮起一道璀璨的金光，手中的权杖被他用双手握住，末端用力敲击在地面上，圣光从脚下展开，无数个防御法阵首尾相连，在大地上升成了一道巨大的半球形护盾，不仅是圣骑士，还有艾尔维亚的士兵们也被这道护盾保护在内。 密密麻麻的深渊生物朝着屏障撞去，在上面激盪出一道道金色涟漪。 「呦……」石座之上，戴着羊首面具的神秘人发出一声有些诧异的轻喝，「挺厉害的呀……」 深渊之主用骨爪搭住石座的一侧扶手，指节在上面有节奏地敲击着。 「让我看看，你能坚持多久。」 尤莱亚的额头已经冒出了汗。 这个法阵復刻了圣山的防御结界，但是仓促之下它的强度没有达到普林霍尔曾经在圣山展开的那样的水准，而且法阵在遭受攻击的时候需要补充魔力才能够继续维持，这种高频次的攻击对魔力的消耗是巨大的。 那种下一秒就要无以为继的感觉太过强烈，强烈到让少年感到绝望，悲伤和愤怒挤压在他的胸腔，想要寻找一个突破口却又无处可以宣洩。 为什么他就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为什么那些保护他的人总是要一个接着一个的牺牲？ 他不想要看到又一位圣骑士在他面前倒下了！ 尤莱亚双眼通红，头上的魔力核心闪闪烁烁，在运转时像是接触不良一般，发出了细小的弧光。 「圣子殿下！」 一旁的达伦看到尤莱亚眉心的魔力核心已经出现了过载的迹象，连忙上前帮忙，他抬起手将魔力汇聚到右手的长剑上，然后单膝跪下将长剑刺入地面。 银白的魔力汇入了防御法阵当中，输送到了护盾上。 他的动作得到了其他圣骑士的效仿，一个又一个的圣骑士将自己的魔力贡献出来一起维护这个巨大的护盾，深渊生物们刚刚用爪牙将结界撕开一道裂缝，便立刻就有魔力将其补上。而那些漏网之鱼则立刻被蔷薇骑士团的成员们用烈火烧成了焦炭，亦或者是被艾尔维亚的士兵们彪悍的合围着分尸了。 坐在石座上的深渊之主渐渐等得不耐烦了。 敲击着扶手的骨爪停了下来，他的掌心向上抬起，无数道黑雾聚拢到他的手心，逐渐在上方凝结成一个漆黑的液态球体，浑浊的黑水在球体表面涌动着，在深渊之主的操纵下，化作了一道长长的梭形利箭，悬浮在他的掌心上方。 「这种励志剧情我已经看够了，你应该去死了，尤莱亚。」 神秘人语气漫不经心，利箭便脱手而出，朝着地面上张开的那道巨大护盾飞去。 第333页 漆黑的利箭划破长空，转眼便来到了护盾之外，径直穿透了几只在护盾外围攻的人面蝙蝠，将它们的身体瞬间炸成了肉沫，然后以势不可挡之势撞击在金色护盾上，强烈的冲击力从护盾与利箭相接的位置辐射开来，大地剧烈震动。 尤莱亚的身形跟着晃动了一下，权杖的末端有一瞬离开了地面，也正是那个空隙让利箭倏地在护盾上刺出了一个裂口，然后朝着站在护盾中央的金髮少年直冲而去—— 尤莱亚的瞳孔缩小到了极点，深渊之主的杀意不带任何掩饰，直冲沖地朝他而来，敌人的层次超过了他太多，他心知肚明这一攻击他根本就躲不开。 「圣子殿下！」 达伦的唿声在一侧响起，他站起身来想要挡在尤莱亚面前，却发现脚踝处被一道金色的锁链困住。 那是……圣子殿下的魔力…… 栗发骑士瞪大了双眼。 他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金髮少年，神色微怔。 圣子殿下……他是不想要让自己为他牺牲吗？ 尤莱亚神色专注地看着那枚逐渐袭近的黑箭，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他的思绪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 护盾已经是自己的最强防护，如果护盾都挡不住这支箭，其他魔法更是杯水车薪。假若能有几名圣骑士的身躯在他身前抵挡，或许能够减缓这支箭的动能，但同样也会造成更多的牺牲。 他不想要再让更多无辜的人因为自己死去，但黑箭的力量光凭他自己也确实无法阻挡。 难道今天，他真的要死在这里…… 可是…… 他还不想死。 他还不能死。 在危机关头，一道心音忽然在脑海中响起。 [圣子殿下，在你彻底成长起来之前，如果遇到你解决不了的困境或者危险，请务必使用这个法术，明白了吗？] 那道声音，曾经在无数次为难的时刻响起，但是这一次…… 少年的视线掠过面前的黑箭，看向那些被深渊生物所包裹住的护盾之外，仿佛看见了不远处静静注视着这一切的银髮骑士。 我的守护骑士，你还会响应我的唿唤吗？ 另一边，沈莫玄也看见了深渊之主朝着尤莱亚使出的杀招。 这一招十分凌厉，深渊之主凝结出的那枚黑箭与匕首是同样来自黑暗本源的力量，尤莱亚恐怕抵挡不住。 他神情肃然，握紧了灭世之戈，已经准备好通过契约直接移动到少年身前，替他抵挡住那一击了。 虽说这个时候出手肯定就会暴露自己没有被控制的真相，但紧要关头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但饶是沈莫玄也没有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一幕，会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不！ 尤莱亚的双眼闪过一道坚决。 他不是圣杯吗？他不应该拥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魔力吗？ 他才应该是那个保护者！ 这一次，他不想要再依靠任何人！他要自己保护自己！ 尤莱亚的魔力核心上那些微小的弧光越来越强烈，在他的身体当中，一个无形的金色圣杯正在缓缓旋转着，金色的魔力从中满溢而出，汹涌地自高处流下，汇聚在一个有着金色封印的巨大闸门前，汹涌的浪花冲击着闸口，而那看似坚固的厚重闸门早已在一波波撞击下布满裂缝，缝隙中正往外汩汩地渗出金色的魔力。 下一秒，普林霍尔在他身上设下的封印被骤然冲破，少年眉心大亮，强大的魔力汹涌而出，从他身上的魔力迴路散逸出来，强烈的光让他身周的圣骑士们都闭上了眼睛。 在这个晦暗的夜晚，金色护盾中却好似白昼降临，尤莱亚的双眼变得明亮无比，湛蓝的双瞳在魔力的冲击下变得近乎透明，身上的白袍无风自动，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觉得自己好像突然充满了力量，思维变得极度专注，身体的疲惫与情绪的波动都无法再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少年将手中的权杖移动到左手，然后缓缓抬起右手，朝着黑箭袭来的方向，伸出了食指。 那一刻，他好像回到了那一天，圣骑士在他面前演示魔力弹的时候。 [好好练，等你熟练掌握之后，下次你就可以这样] 手臂绷直，不要往上扬，双脚锚定，唿吸放平，瞄准对手…… 多余的杂念伴随着唿气被摒除在外，少年回忆着圣骑士的教诲，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枚黑箭到来的方向。 准备。 一道金色的光球在他的食指指尖窜出，凝结成一道梭形长箭。 发射！ 金箭从他的指尖迸射而出，以出乎意料的精确水平一丝不差地撞上了那支漆黑的箭，强劲的光芒从两点相撞的位置出现，金箭与黑箭化作了两股液体交融在一起。 起初两者互相排斥，谁也容不下谁，但尤莱亚的指尖却没有停止发射魔力弹，随着一股又一股的光明之力缠上原本的黑暗之力，那股魔力不得不妥协，被金光包围着，交融其中，逐渐化为了一根更为细长，威力更为强大的长枪。 尤莱亚保持着食指伸直的动作，张开了剩下的四根手指，掌心微微旋转，一个巨大的金色光球在掌心下出现，朝着长枪的末端发出—— 在燃烧着的光球撞上了长枪的末端的那一刻，长枪被推动着，化为了一道刺目的金色光束，将护盾外围着的深渊生物撕开了一道口子，朝着天空之上倒飞而去。 第334页 「嗯？」 在金色光束朝自己飞来的那一刻，深渊之主发出了一声有些意外的鼻音，他没有想到尤莱亚居然能有这个本事可以挡住自己的攻击，当然就更不觉得对方可以攻击到自己。 但正是这种轻敌和大意，让他吃了亏。 在金色的光束靠近他的那一刻，深渊之主没有张开领域或者是护盾来抵挡，而是轻描淡写地抬起了搭在石座扶手上的骨爪，握住了光束的前端。 那看似威力巨大的金色长枪在他手中停止下来，金光与他的利爪摩擦，明亮的火花不断从深渊之主的掌心中出现。 「圣子……你可真是令人惊喜不断啊。」 他打量着被他制在手中，却依旧不断发出强光的金色长枪，语气微沉。 「惊喜还在后面呢。」 少年那稚嫩却又坚定的声音响起。 借着金光的掩护，一道更为细长和微弱的光刺忽然从长枪中分离出来，借着前段攻击的掩护，朝着深渊之主的面门袭去。 金色的裂缝在黑色的羊首面具上蔓延开来，对方明显怔了一下，一掌握碎了手中的金光，然后抬手捂住了自己的面具。 [击中了！击中了！尤莱亚居然打中了深渊之主！天吶！他竟然能做到这一步！太厉害了！] 看见那道金光打碎了深渊之主脸上的面具的那一刻，518激动地喊了出来。 遥遥看着这一幕的沈莫玄嘴角微微凹陷。 弟弟，这次进步很大。 深渊之主被尤莱亚击中了面部的那一幕，所有的圣骑士也都有目共睹，圣子的勇敢和坚强鼓舞了他们的士气，原本还有一些萎靡不振的人们握紧了手中的武器，挺起了胸膛，准备与这些深渊魔物背水一战。 唯有朱利安露出了惊慌的神色，从地上站起来。 「主上！您没事吧！」 一声低笑从破碎的面具下传来，似乎是因为没有了遮挡，深渊之主的声音变得更加具体真实起来。 「……是我低估你了，尤莱亚。」 这个声音…… 金髮少年眉心微蹙。 怎么听起来有些熟悉？ 在众人的注视下，漂浮在黑夜下方的石座上的神秘人缓缓抬头，破碎的面具从他的指缝间落下，他终于露出了那张神秘的面孔。 第151章 深渊之主的真容 那是一双狭长锐利的锗红色双瞳，宛若黑夜中的猎鹰散发着幽幽暗芒，高挺的鼻樑和削薄的嘴唇透着几分孤高冷傲的厌世感，更多的细节则被笼罩在披风宽大的兜帽下，看不分明。 隔着遥远的距离，尤莱亚未能看清楚对方的样貌，只觉得对方的五官似乎有那么几分眼熟。 「怎么？你不认识我了吗，圣子殿下。」 见他眼神茫然，对方的唇角微微勾起，语气多了几分难以捉摸的意味。 一阵寒风揭开了深渊之主头顶的兜帽，在那张被笼罩在阴影下的面孔得见天日的一刻，不止是尤莱亚，就连朱利安都怔愣了。 不是因为深渊之主的外貌太过于惊世骇俗，而是因为他的面孔极似一个人。 那个人…… 朱利安转身看向自己身后的银髮骑士，又仰起头看着高坐在石座上的深渊之主，瞪大了眼睛，那表情活像是见鬼了一样。 [啊啊啊啊！]518发出了有史以来最惊恐的尖叫，[深渊之主的脸为什么和你一模一样啊宿主！] [……好问题。] 沈莫玄回答，[我也想知道。] [你明明只有沈莫白一个弟弟，这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又是谁？难道你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双胞胎兄弟？他不会是你有丝分裂出来的吧！]518陷入了大混乱之中。 [174前辈！你说句话啊！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不，魔王冕下并没有双胞胎兄弟。】174一板一眼地回答道。 [那你们俩个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还能如此淡定啊！] 518系统看着在这个时候还能不动声色的宿主和解释完之后就再也没有出过声的174，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 另一边，尤莱亚在片刻的怔忪之后也很快冷静了下来，露出了警惕的神色。 「你是谁？为什么要假扮成道恩的样子！」 「假扮？」深渊之主口中重复着这个词，「你怎么能确定是我在假扮他呢？」 难道说……这本就是深渊之主的脸？ 尤莱亚双目微微睁大，将不确定地目光投向了站在不远处的银髮骑士。 其实如果忽略那两张几乎看不出差异的脸，深渊之主与圣骑士的气质还是十分迥异的： 从暗位面而来的深渊之主穿着满是荆刺的骨质铠甲，身后是猩红的披风，一头鸦羽似的黑色长髮披散在肩上，那双诡异的红色魔瞳透着浓浓的邪性，如同他身上萦绕着的诡谲黑雾一般令人捉摸不透； 而圣骑士即便是在被黑暗力量控制的时候，神情依旧是淡漠的，像是一块终年不化的寒冰，即使散发着让人不敢靠近的幽幽寒气，但依旧能让人一眼就看到那晶莹剔透的冰核。 两人就像是火与冰的两个极端，一个邪肆张扬，一个沉着内敛，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区别。 尤莱亚的神情坚定下来，「深渊之主，我不管你怎么故弄玄虚，光明的世界不欢迎你，你应该回到属于你的深渊去！」 「口气倒是很大。」深渊之主单手托着下颚，「想要让我回深渊，还是先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活过今天吧。」 第335页 说罢，他身后的黑雾忽地聚拢，一个由黑暗之力形成的巨兽虚影在他身后出现，那庞大的威压让天象突变，只听见平地一声惊雷，天空中乌云笼罩，竟然开始下起了暴雨。 见对方来势汹汹，尤莱亚神色微变，握着手中权杖的指尖有些发白。 他刚刚突破魔力封印，身上的魔法迴路还没有适应骤然增加的魔力，刚才的爆发已经逼近他的极限了，现在光是站着都有些勉强，若是再接着打下去，恐怕他们真的会全军覆没在这里。 可是这个时候退缩，只会更加打击圣骑士们的士气，让他们在强敌面前一蹶不振。 沈莫玄也看出了尤莱亚的虚弱，他知道不能任由事态在这样发展下去了。 银髮骑士视线落到了站在他前方的黑髮少年身上，指尖微动，用傀儡术牵引住了对方。 朱利安正紧张地看着场上的局面，身体却突然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他转过身，抬起了手中的拐杖，摁下了把手上隐藏的机关，一片锃亮的刀刃下方弹射出来，抵在了身后的银髮骑士的脖子上。 朱利安惊了。 [你这是干什么？！] 他用传音术质问面前自导自演的银髮骑士。 [打断他。] 沈莫玄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你这是要让我死！] 朱利安后背都被冷汗打湿了。 沈莫玄才不管他到底情不情愿，直接操控着朱利安张开了口。 「尤莱亚，别忘了你的守护骑士还在我手里，黑暗统治这个世界已经是大势所趋，我奉劝你们还是直接投降吧！」 朱利安的威胁对于此刻的尤莱亚而言无疑是一记击中他软肋的杀手锏，他立刻被攥走了注意力，神情焦急道。 「朱利安，不许伤害道恩！」 朱利安还没有回话，便听见天空中传来咔嚓一声。 原本还好整以暇地坐在石座上的深渊之主双目一凛，他蓦地扭头，看向了站在自己身后的地面上的信徒，和站在信徒身后的那熟悉的身影，掌心下的扶手在突然失控的力量下骤然碎裂。 道恩—— 在注意到对方被黑气浸染的眼眸，额角的血迹和心口处冒着黑血的严重伤势的一瞬间，深渊之主身周气压陡降，如有实质的黑雾从他的身体中散发出来，衬得他的气势更加可怖了。 那双幽幽的锗红眼眸落到了朱利安的脸上。 「朱利安……」 深渊之主的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一倍不止。 在那冰冷凌厉的注视落在自己身上的那一瞬间，朱利安如芒在背，冷汗直流，拿着拐杖的手直打颤。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他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道恩！我要是就这么死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他用传音术咬牙切齿地对着身后的银髮骑士说道。 [死不了。] 沈莫玄回答。 [你懂什么！深渊之主最讨厌忤逆他的人，他已经多次警告我不要对你下手……现在我当着他的面这么做，这和自寻死路有什么区别！] [那你把刀拿开点儿。] [……什么？] 雨吸湪队i [拿开点，刀。] 沈莫玄斜睨了一眼黑髮少年的脸，轻飘飘地说道。 [我要装晕了。] 说罢，他便双眼一闭，往前倒去。 朱利安被他说晕就晕的架势给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收手，一道黑雾便在面前凝结，刚刚还坐在浮空石座之上的深渊之主在银髮骑士面前现出身形，直接一抬手将朱利安和他手中的拐杖一同挥开。 「唔——」 朱利安被狠狠甩到了十几米外的地面上，金色拐杖松脱了手，噹啷一声滚落地面。 「咳咳……主……主上。」 他捂着胸口艰难地抬起头，正好看见深渊之主抬手将倒下的圣骑士接住的一幕。 一头银色短髮的圣骑士双眼紧闭，毫无意识地倒在身穿黑甲的深渊之主怀中，手臂无力地垂下，掌心握着的黑色长剑在脱手的瞬间化作粒子消散在空中。而那就连无数追随者当着他的面被腰斩都面不改色的深渊之主在垂首望向他怀中负伤昏迷的银髮骑士的时候却蹙起了眉，他的神色专注而又虔诚，就好像是抱着什么一碰就碎的珍宝一般。 因为两人有着如出一辙的面孔，这本该充满违和感的一幕竟然十分和谐。 「道恩……」 深渊之主半跪在地上，利爪托着银髮骑士的后颈，将他倒向一侧的脑袋拨过来，小心地用那可以捏碎石座的锋利骨爪拨开了圣骑士脸侧黏连着的染血银髮，看着已经蔓延到他脖颈和面部的黑色纹路，脸色一沉。 他抬起眼眸，用杀气腾腾的阴鸷眼神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朱利安。 那一眼让朱利安的心都凉透了。 深渊之主好像比他想像中的更为在乎道恩，这是为什么？他难道不仅仅是因为道恩实力强，才警告他不要对他下手的吗？ 在他愣神的时间里，深渊之主已经抱着昏迷的银髮骑士站起身，一个黑色的传送法阵在两人以及朱利安的脚下出现。 「住手！你要带我的守护骑士去哪儿！」 一道金光蓦然出现在身后，是尤莱亚的魔力弹！ 深渊之主红眸一眯，眼神中划过一抹戾气，那本已经消散的黑兽再次在他背后聚拢，将金光一口吞噬。 第336页 他没有转过身，只是微微侧首，朝着结界中的金髮圣子露出了一丝冷笑，那视万物为蝼蚁的高傲神色再次出现在猩红的魔瞳中。 「他才不是你的守护骑士。」 「他是我的兄弟。」 他这样掷下一句话，传送法阵运转起来，三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第152章 圣骑士被治疗 基茨山脉下方的隐秘工事当中，黑色的魔力法阵从地面上亮起，身穿黑甲的深渊之主抱着怀中的银髮骑士出现在法阵中央，在他们身后，没有了拐杖的朱利安狼狈地跪趴在地上。 深渊之主快步走到了洞穴当中的一张铺着兽皮的石台前，将怀中的人轻轻放下。 他脱下了银髮骑士身上的黑色大衣，抓住他的衬衣领口直接用利爪一划，布料便被一分为二，露出了他被鲜血染红的皮肤和胸前那道狰狞的伤口。 这道刺入道恩心脏的伤口大约有二指宽，正往外涌出汩汩的黑血，看起来很糟糕。 道恩身上的黑色衬衣都已经被鲜血浸透了，他不知道在他没有出现之前，他已经坚持了多久。 以道恩的恢復力，即便这道伤口刺穿了他的心脏也不会迟迟无法痊癒，只可能是匕首中的黑暗之力阻碍了他的魔力核心运行，但他却一直在强行驱动魔力进行高强度的战斗，这才导致伤势愈发严重。 黑色的骨爪来到了圣骑士的胸口，一道玄妙的黑色法阵在深渊之主掌心下方出现，他的嘴唇翕动，口中吟唱着晦涩的法决。 黑色法阵的牵引下，一缕缕黑气从伤口中散发出来，逐渐聚拢在一起，被法阵吸收。 朱利安怔怔看着这一幕。 他没想过深渊之主居然会给圣骑士疗伤。 但黑色法阵的效果似乎收效甚微，圣骑士的皮肤上横亘交错的黑色纹理并没有消失，反而依然在逐渐扩散。 深渊之主怔怔看着躺在兽皮上双眼紧闭的银髮男人，他好像从来没有看到过道恩这样苍白虚弱的模样。 这种感觉，让他……很不愉快。 深渊之主松开手，沉默地看着躺在石台上的银髮骑士，忽然抬起右掌，头也不回地将身侧的黑髮少年吸到了掌心，用力扼住了他的脖颈。 「……我警告过你，别动他。」 他眯起那双红眸，语气压抑着愠怒之意。 「主上……主上饶命！」 颈骨咯吱作响，强烈的窒息感让朱利安双眼发黑，他用力抓着男人的骨爪，艰难地说道。 「……我只是想用您给的匕首要挟圣子，可谁知道他在尤莱亚身上用了神圣守护，把伤害转嫁到自己身上了……」 「你敢骗我！谁允许你利用他的！」 「我没有！真的没有……当时情况紧急，那个里德·柏宜斯戳穿了我的身份，还带来了援军，我没有办法，才让道恩杀了他，摘下深渊巨龙的逆鳞……我都是……为了主上您……」 朱利安说着说着，双眼逐渐翻白，他要晕过去了。 深渊之主一把将他掷了出去。 轰—— 少年的后背狠狠撞到了石壁上，身体滚落在地，没有了束缚的喉咙勐地吸了一口空气，紧接着又因为受伤的喉骨受到刺激而剧烈咳嗽起来。 「滚！」 黑髮红眸的男人侧坐在石台上，对着他说了一个字。 少年捂着自己的脖颈，磕磕绊绊地爬起来。 「多谢主上饶命，多谢主上！」 他生怕对方改变主意，连忙扶着墙壁趔趄着离开了。 石室里只剩下两个人。 咔嚓喀嚓的声音从深渊之主的掌心响起，他用力捏紧了骨爪，让那坚硬的外骨骼发出了令人汗毛倒竖的挤压声。 「尤莱亚……又是尤莱亚。」 他的声音低哑，回过头来，看着躺在石台上的银髮骑士。 「就算他忘记了你，你心里也只有他吗？道恩。」 深渊之主忽地伏下身体，注视着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庞，语气莫名阴森。 黑色的骨爪绕过男人胸前的伤口，落在伤口更下方一些的位置，尖锐的爪尖下方的肌肉微微凹陷。 「如果我把这颗心掏出来，它是不是就属于我了？」 骨爪沾染了皮肤上的残血，末端变得湿润，他弯起爪尖，用坚硬的骨节擦过圣骑士的冷硬的眉骨，经过他的眼角，他的脸颊，最后来到他的下颚，将其微微抬起。 他凑近了对方的脸，两张相同的面孔像是镜面一样对称。 「黑夜之髓已经在你的身体中扩散……我无法将它取出来。」 说话间，深渊之主唇齿间冰冷的气息喷洒在银髮骑士浅淡的嘴唇上，两人离得极近，就好像马上就会交融在一起。 「但你别想就这么死了。」 下一秒，黑髮红眸的男人却直起身，身上的黑色骨甲一点点地化作黑雾消散。 猩红的披风落到了石台下方，而被丢在上面的还有一件染血的黑色衬衣。 深渊之主扶起了银髮骑士的身体，让他的下颚倚靠在自己肩膀上，两人的心口无缝交叠。 一道深黑色的魔力核心在他的胸前亮起，与之相唿应的，银髮骑士的心脏上方也出现了一道银白色的魔力核心，只是千丝万缕的黑色魔气萦绕在那颗银白的六芒星之间，再加上六芒星中央的那道伤口，便让核心的运转变得迟滞晦涩起来。 第337页 「道恩……你感觉到了吗？」 深渊之主垂下头，同样将脑袋搭在了圣骑士的肩上，泼墨般的黑髮从他的耳侧垂落，落到了银髮骑士后背，遮挡住了那宽阔而又纹理分明的背肌。 他们是如此肖似，身体的每一寸都好像是完美復刻，除了发色和瞳色，还有那截然相反的魔力形态，两人就如同是克隆体般一模一样，就连声音都别无二致。 「我们身上的魔力核心和迴路是一致的，在这个世界，只有我和你可以如此契合……我是黑暗，你是毁灭，我们理应相辅相成。」 深渊之主伸出手，没有了外骨骼的阻挡，他的手顺利地盖在了圣骑士垂在身侧的那只骨节分明的右手上，强势地与之十指相扣。 「可是你偏偏为了那个没用的东西改写了自己的魔力形态。」 他的左手抚上对方的后脑，指尖穿过那纯白无瑕的髮丝，赤红的眼眸中闪过一道幽光，语气中多了几分狠戾。 他闭了闭眼。 「没关系，把你身体里的黑夜全部交给我，道恩。」 黑髮红眸的男人在银髮骑士的耳畔低低道。 「如果你想成为光的话，就让我变成你的影子吧。」 …… 在深渊之主没有注意到的视觉死角，靠在他肩膀上的圣骑士缓缓睁开了眼睛，一双冰蓝色的眼眸清明无比，在昏暗中的洞穴中幽幽发光，哪有半分受伤的样子。 【魔王冕下，与深渊之主所述一致，经过系统扫描，他的身体与您的身体没有任何差异，就连魔力核心与迴路都完全相同。】 174系统的声音在他脑内响起。 [什么？]518已经急得快要抓耳挠腮了，[他果然是宿主你有丝分裂出来的吧！是不是你当大魔王的时候，创造出来的什么影分身？！] [我没做过这种事。] 【是的，魔王冕下并没有创造过分身。】 这一次174顿了顿才回答。 【我认为，这就是冕下您的身体……确切地说，这是您曾经的身体。】 [这怎么可能？！]518震惊了，[你是说这个深渊之主就是宿主本人？是过去的宿主？] 【不，深渊之主的魔力形态更接近于黑暗，与冕下的毁灭之力并不完全相同，如果要按照级别高低划分的话，毁灭在黑暗之上，深渊之主的实力虽然强大，但与冕下依旧无法相提并论。】 【……在那个世界毁灭之前，您抛弃了您的身体，以灵魂的形态转生，有可能是在那之后，有人占据了您的身体。】 174的话让沈莫玄陷入了沉默。 [……那他到底是谁？！]518疑惑地问道。 【不确定，但他体内有白昼与黑暗之神诺克斯的半个神格碎片，这应该就是他能使用黑暗之力的原因。】 [等等，诺克斯是谁？] 【诺克斯是冕下曾经所在的芬迪大陆的诸神之一，他在芬迪大陆开启了永夜，创造了由诸神统治人间的混沌世纪，自己却不知所踪。或者在芬迪大陆毁灭后，他并没有死亡，而是坠入了这个世界当中。】 【我并不认识诺克斯。】 沈莫玄垂下眼帘。 【但是……我应该认识他。】 他指的是深渊之主。对方说话的语气让他感觉很熟悉。 结合之前的梦境，他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一个荒谬的猜测。 【那么，魔王冕下您打算如何做呢？】 【……】 沈莫玄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垂下了眼帘。 在他胸前的魔力核心忽然发出了明亮的光，两人的核心在瞬间连接在一起，在迴路连通的那一刻，滚烫的银白魔力从圣骑士的胸口流向另一个人的胸口。 漆黑的魔力核心被点亮，骤然入侵体内的光明之力让深渊之主发出一声疼痛的闷哼，但他却没有皱眉，反倒用力地搂紧了圣骑士的后颈，扣入了对方指缝当中的右手逐渐收紧。 就在这时，他听到耳边传来了一声好似幻觉的声音。 「凯里安。」 这个声音让深渊之主浑身一颤，就连胸口的疼痛都不那么分明了。 他放低了声音。 「……道恩？」 他的反应已经证明了自己的猜测，沈莫玄闭了闭眼，抬起手想要将对方推开。 「等等，不要收回去。」一只手紧紧抱住了他，是深渊之主，「你还没有把黑夜之髓给逼出来。」 「……你会被我灼伤的。」 沈莫玄想要中止魔力连接，他再怎么输送魔力也是逼不出黑夜之髓的。毕竟他根本就没有被那把黑夜做成的匕首给刺中，早在之前朱利安想要对他实施傀儡术的时候，他就已经藉机替换了那把匕首，将其与灭世之戈掉包了，真正的黑夜匕首已经被他收起来了。 灭世之戈作为他的魂兵可以变换任意的形态，还可以进行拆分，沈莫玄将其中一部分变成了匕首，在朱利安捅进尤莱亚的胸口的时候，亮起的根本不是神圣守护，而是一个传送法阵，将灭世之戈转移到了他的身上，因为它本体就是黑色，变成液态之后就可以进入到他的魔力迴路和核心当中，再配合上伪装术对眼睛和血液的颜色进行伪装，就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 但实际上，灭世之戈不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任何伤害，沈莫玄身上最严重的，大概就是被刺出来的那个物理伤口了，他有意没去修復那个伤口，就是为了让它的伤势看起来更唬人一点。 第338页 他的演技大概是越来越好了，深渊之主对他的伤势没有丝毫怀疑，反而愈发贴紧了他的胸口，生怕他脱离自己，强行中断两人之间的魔力连接。 深渊之主的核心在逆运转中产生了一股黑洞一般的吸力，沈莫玄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邪门的黑魔法，一时半会儿竟然不知道要怎么收住自己的魔力不往那里灌。 「放开。」他开口。 「不放。」深渊之主的声音和他的一样，听起来就像是在和自己对话，这种感觉真的是古怪极了。 「我不允许你死……」 他自顾自地说着话。 「我知道你不开心……那些人杀了就杀了……我会教训朱利安的……我不许你再死了，道恩……」 他好像是觉得圣骑士在亲手杀了自己的同僚之后心存死志，想要放弃求生。 ……沈莫玄有一种想要解释但又无从说起，想要提问但又不知从哪儿开头的感觉。 他挣开了被对方紧扣住的右手，抬手摁在深渊之主的心口，掌心一道白光骤然出现，魔力连接勐地断开，强大冲击让黑髮男人从石台上跌落。 深渊之主坐在地上，胸口起伏，黑色的六芒星在失去了连接后逐渐消隐在他的胸前，他注视着坐在床上推开了自己的圣骑士，眼眸愈发深沉。 「你为什么要拒绝我……」 沈莫玄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低头看向深渊之主被自己的血染红的胸口，果不其然在男人的胸前多出了几道银白色的灼纹，像是碎瓷片一样在白皙的皮肤上发出透亮的光。 他们两个人的魔力形态互斥，连接魔力核心太过危险了，弄不好可能会直接把核心烧穿。 他还没搞清楚事情原委，不想要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我说了，你会受伤的。」 沈莫玄看着套着自己壳子的「前任」弟弟，心中满腹疑问，最终化作了一个精闢的问题。 「凯里安，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他已经很注意控制自己的语气了，既不严厉，也不兇狠，只是平淡地从口中说出，就是担心有什么误会在其中没搞清楚，导致错怪对方了。 但正是这样淡漠的语气反倒让深渊之主误以为对方是对他失望了。 他偏过头，擦掉了嘴角溢出的血，从地上缓缓站起。 「……你不接受我的话，我去找别人来给你疗伤。」 他这样说着，便念起了咒语，一道诡异的黑雾从石台下方出现，化作黑色的镣铐，将圣骑士的双手拷在了石台上。 『死亡禁锢』 沈莫玄怔了怔。 这个法咒的名字，他好久没从别人口中听到了，乍一听，还有几分怀念。 但他直直盯着手中镣铐的表情好像让深渊之主脸色更晦暗了。 对方再度抬了抬手，镣铐忽然从金属材质变成了颇具弹性的柔软材质。 做完这些，深渊之主没再解释什么，只沉声道。 「你在这里好好休息。」 黑色的传送法阵在他的脚下出现，他消失在了房间里。 沈莫玄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镣铐」，那东西有点像硅胶，手感还挺好的。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人性化的「死亡」禁锢，内心有些惊讶。 想不到凯里安还挺有创新精神的。 双手被铐着，坐着的姿势有一些别扭，沈莫玄想了想，干脆躺回去了。 深渊之主的真实身份虽然是弄清楚了，但真相背后却越发迷雾重重，到底是什么缘由让凯里安变成了深渊之主，而他的弟弟又怎么会变成了两个？ 他需要找机会和对方再聊一聊。 虽然说被黑暗之力污染是假的，但是被匕首刺伤可是真的，他现在好像有点失血过多，他合上眼，准备稍微歇一歇。 …… 而另一边，来到石室外的深渊之主身上再次幻化出了带着棱刺的黑甲，他走到朝着他跪下行礼的黑髮少年面前，二话不说将他拽了起来，摁在了一旁的石壁上。 「朱利安·艾尔，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他的语气比平时更加低哑，脸色冷得像一块冰，「去找到那个可以吸收他人魔力的圣柩，把他带给我。」 「要是连这个都做不到，你就去和你那个成为亡灵士兵的哥哥作伴吧。」 第153章 圣柩的真实身份 深渊之主的命令让朱利安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主上，我愿意为您做任何事，可是圣柩的身份还没查明，我要怎样才能找到他呢？」 少年的话让深渊之主眯起了眼睛。 「你说……你愿意为我做任何事？」 「是的。」黑髮少年垂下眼帘，他克制着内心的恐惧和身体的战慄，用顺从而又乖巧的语气说道。 「您救了我，我的一切都是属于您的……就算您要拿走我头顶的王冠，我也愿意为您双手奉上。」 深渊之主眼神微动，骨爪微微放松了一些，朱利安趁着这个空隙里连忙喘了一口气。 「朱利安……」深渊之主的手抚上了黑髮少年的眼角，尖锐的爪尖在他的眉眼周围打着转，「看到我的脸和道恩一样，你不觉得奇怪吗？」 这虽然是一句提问，但却不是让人回答的。 朱利安知道自己决不能再次戳中深渊之主的雷区，否则下一刻等待着自己的就是颈骨碎裂的命运。 第339页 他强忍着颈部的不适，微微抬眸，用湿漉漉的眼睛望着面前的男人。 「无论大人的容貌如何，朱利安永远都是大人最忠诚的信徒。」 「那么……」 深渊之主单手捧起少年的脸，慢慢凑近，锗红的双眼端详着对方那如黑曜石一般漂亮的小狗眼。 「你愿意替我找到圣柩吗？」 「当然愿意。」 「即便是用你的生命交换？」 「……」朱利安唿吸一滞，他看向面前神色莫测的黑髮男人，有一些拿不准这句话是试探还是真的。 但无论如何，深渊之主的骨爪还扼在他的喉咙上，如果他要杀了他，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黑暗的信仰便是如此不可捉摸，既令人敬畏，也使人疯狂。 「……是的，即便是用我的生命交换。」 少年一字一句地说出这句话。 「乖孩子。」 深渊之主将他的骨爪覆在了少年右侧的眼眶上。 「我怎么捨得杀了你呢。」 浓郁的黑雾从他的掌心下冒出，渗入了朱利安的右眼，那宛若刀割一样的感觉让少年发出了一声惨烈的哀嚎，他仰起头，用力咬住了下唇，强行忍住了自己的声音，只余下一阵阵受伤的小兽般破碎的尖细呜咽在喉中滚动着。 粘稠的鲜血从他的眼眶下满溢出来，一个繁复而又精妙的魔法阵在他的眼瞳中逐渐成形，少年惊恐地发现自己失去了对眼球的控制，他的右眼不受控制地四处滚动着，仿佛是有了自己的意识，活跃得像是要从他的眼眶中跳出来。 「朱利安，集中注意力，去找到圣柩……」 伴随着深渊之主谆谆善诱的声音，朱利安的右眼动得愈发剧烈，大量的画面在他的眼前闪过，这只被魔化了的眼睛仿佛带有一种可以穿透一切的窥探能力。他不由得闭上了自己的左眼，将注意力放在了右眼的画面上—— 他首先看见了一位被锁在昏暗的地牢中，坐在床上的白袍男人，他身后扎着一根铂金色的及腰长辫，手中拿着一本光明教典，在魔眼的视野中，男人的身体上像是星盘一般布满了银白色的迴路，迴路的一端集中在他的眉心，另一端则聚拢在他的下腹，形成了一个莫比乌斯环的形状。 那是普林霍尔，他是拥有无穷魔力迴路的先天圣体，是三圣器中的圣枢。 紧接着眼球中的视野又一转，一个金髮少年出现在眼前，他手执金色十字权杖，正在协同身旁的圣骑士与士兵一起，对抗那些从深渊中逃逸出来的魔物。 他身上的金光无比刺眼，整个身体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光源一般闪闪发亮，最为明亮的地方就是他的眉心，如同黑夜中的曙光一般耀眼夺目。 那是圣子尤莱亚，可以产生无尽魔力的神明代行者，也是三圣器之首的光之圣杯。 魔眼就像是被定住了一样，在他的身周绕来绕去，朱利安不由地扫过一个个正在战斗中的圣骑士的面孔。 他们的身上都或多或少有着明亮的魔力迴路，那些都是拥有光明之力的术士。 眼球中溢出的鲜血越来越多，就连视野都被染成了红色。 剧痛让少年的泪腺开始分泌出大量的泪液，滚烫的热泪与鲜血混杂在一起从脸颊上流下来，朱利安想要闭上眼睛，但眼睑却被黑雾强行撑开，好让那只被魔化的眼球的功效被放到最大。 「主上……」少年的唿吸逐渐急促，大量的信息从他的大脑中穿过，太阳穴的经络鼓胀着，让他头痛剧烈，他用双手抓住了深渊之主的手腕，「我坚持不住了……我的眼睛好痛……唔嗯——」 「嘘——」深渊之主安抚一般的嘘声让少年喉中的呻-吟渐止。 「你已经很接近了，睁大你的眼睛，找到圣柩。」 深渊之主低沉却又强势的诱哄声在朱利安的耳畔响起，更多的黑雾涌入了少年的眼球中，法阵被强行驱动着越转越快，一张张人脸飞快地在他的眼前掠过，最后定格在了一位左眼下方有着一道伤疤的栗发骑士脸上。 和其他人的魔力稍有些不一样，他身上的光是驳杂的，银色中掺着淡淡的金色和黑色，每一次在被深渊生物用黑魔法攻击的时候，他身上的魔力都会进而变得更加驳杂。 那便是可以承载无限魔力的圣柩的特质，他可以吸收他人身上的魔力，甚至是魔法攻击！ 「我看见他了……主上……我认识他……他也是圣骑士……左眼那里有一道疤，我不会认错的，他是道恩的副官……」 少年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圣骑士的身份，在宴会厅的时候，他曾经替圣子和道恩布过菜，他还问过尤莱亚对方的名字。 「他叫……达伦·拉尔夫！」 深渊之主的手一松，黑髮少年的身体随之跌落在地，他捂住自己的右眼，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汩汩的鲜血顺着指缝从眼眶中流下来，滴落在地。 「做得很好。」 头顶传来了一阵轻轻的压迫感，是深渊之主用骨爪揉了揉他的头顶。 「去止血吧，接下来的事情，就不需要你了。」 朱利安低下头，声音中还有几分颤抖的余韵，「……是。」 黑色的法阵在他面前出现，头顶的压迫感消失了。 …… 艾尔维亚皇宫外的广场上： 在深渊之主将道恩与朱利安一起带走之后，被留下的深渊生物们便在群龙无首中发生了暴动，为了不让这些魔物逃逸造成更大的伤亡，圣骑士团不得不留下来对他们进行围剿。 第340页 尽管深渊之门只开启了几息时间，但从裂缝中逃逸出来的魔物却不在少数，场面一度陷入了混乱。 混战中，没有人注意到战场上一个黑色的裂缝忽然出现在了正在战斗中的栗发骑士脚下，而等到他们觉察到的时候也已经晚了，栗发青年的身影就这样消失在了战场上。 达伦正要举起长剑将面前朝着他飞来的骷髅士兵斩首，眼前的视野却骤然一黑，他扑了个空，停下脚步，一脸莫名地抬起头打量四周，却发现自己竟然凭空出现在了一片黑暗当中。 「达伦？」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栗发青年眼神一亮，转过身，却看见浑身浴血的银髮骑士长正朝着他倒下来。 「雷蒙德大人！」 达伦心脏一紧，立刻揽住对方的身体，将自己作为缓冲，两人一起倒在了地上。 「大人！您还好吗！」 听见耳边沉重的唿吸声，栗发青年连忙伸手想要扶着对方站起来，却只摸到了一手粘腻，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从银髮骑士长身上传来。 达伦动作一顿，声音颤抖起来。 「大人，您流了好多血。」 「达伦……」耳侧传来银髮骑士虚弱的声音，「我被深渊之主的匕首刺中了，那把匕首中有黑夜之髓的力量，如果它继续在我的身体中扩散，我可能会死。」 听见这句话，达伦瞳孔骤缩。 「不……大人您不能死……您坚持一下！我想办法带您出去，圣子殿下一定会有办法救您！」 「没用的，想要救我，只有一个办法。」 一只血淋淋的手握住了他的肩膀，压在他身上的银髮骑士缓缓撑起身体，冰蓝色的眼眸在黑暗中显得有几分阴翳。 「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绝无仅有的混沌体质，身负这种体质的人被称为圣柩，圣柩可以吸收任意一种的魔力元素，甚至是完全相斥的光与暗，只有圣柩将我身体里的黑暗之力吸收，我才能活下来。」 栗发青年在对方的话语中眨了眨眼，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对方身上有一种淡淡的违和感。 「……大人，您说的圣柩，我要去哪里找他？」 「不需要找，因为你就是圣柩，达伦。」 「我怎么可能是圣柩，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没关系，我们可以做个简单的测试。」 银髮骑士的声音越来越低，他的拇指落到了栗发青年的下颚，微微用力，拨开了他的唇瓣。 「你可以试着吸收一些我的魔力……」 他的指尖缓缓探入他的齿列—— 古怪的感觉越来越盛，达伦眼中厉色一闪而逝，他一把拽住对方的手腕，抬起膝盖将压在身上的男人用力顶开。 在对方面露惊诧的那一刻，他趁机抓住一旁的圣剑翻身而起，朝着面前的男人斩去。 果不其然，在银剑斩来的那一刻，面前的银髮骑士长化作了黑雾消散，然后又在不远处凝结了身形。 「你怎么发现的？」假扮成银髮骑士的神秘人一改虚弱的模样，对着他挑起眉梢。 「雷蒙德大人素来品行端正，洁身自好，他就算身负重伤也不可能会对我做这种事情。」达伦面露警惕，将银剑指向站在他对面的人，「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假扮大人？」 「是吗？我还以为你会喜欢他对你这么做呢，毕竟……」神秘人脸上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你在那些梦里对他做的事情，不是更加过分吗？」 男人的话让达伦脸色突变，「你是怎么……」 「我的能力分支是梦魇，可以进入到他人的梦境当中——人们通常会觉得梦只有在睡眠状态下才会做，但实际上，人无时无刻不在做梦，当你的表层意识是清醒的时候，你的潜意识依旧在梦中，有些梦中的想法会突然浮现上来，有一些则不会，大部分人只有在睡眠状态下思维放空的时候，才可以进入自己的梦境，但这里是我的领域，只要我想，你的梦境，就会向我敞开。」 面对达伦的提问，男人勾起唇角，他头顶的银髮逐渐拉长，从髮根开始蜕变为黑色，在眨眼的下一秒，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变了瞳色—— 看见对方那双与圣骑士截然不同的猩红双眸，达伦的眼神倏地冷冽起来。 「深渊之主。」他唤出对方的名讳。 「不用这么见外，你也可以叫我『雷蒙德大人』，我和道恩的家族名是一样的。」深渊之主好整以暇地说着。 「休想！」达伦将长剑的一端指向对方，语气冷厉，「这里是哪里？你将团长带到哪里去了？」 「这里是真实与梦境之间的间隙，你可以把它理解为我的黑暗领域——至于你的团长，我不是说了吗？他受伤了，我给朱利安的那柄匕首中含有黑夜的本源之力，本是用来杀死深渊巨龙的，但朱利安用那把匕首攻击了尤莱亚，而道恩将伤害转移到了他的身上，那一幕你也看到了。」 深渊之主双目微敛，狭长的锗红色眼眸在黑夜中发出幽光，他直勾勾地看着面前年轻的栗发骑士，语气沉冷。 「他快死了，只有你可以救他，达伦·拉尔夫副官。」 第154章 是谁蒙住了圣骑士的眼 雷蒙德大人快死了？！ 深渊之主的话让达伦微微一怔，就在他分心之时，无数黑雾从无形中出现，缠住了他的长靴，将他倒吊起来。 第341页 失重感突如其来，达伦心道一声不妙，立刻挥动右手的银剑噼砍这些黑雾，但黑雾在被斩断的瞬间便有更多前仆后继地缠绕了上来，仿佛无穷无尽一般，沿着脚踝一路蔓延到他的胸口和双臂，捆住了他的手腕。 「该死！」 银剑从栗发青年的手上坠落，坚固的光耀骑士盔甲被黑雾勒得咔咔作响，他的身体在空荡荡的黑暗中剧烈摇晃，却无法挣脱黑雾的束缚，只能咬牙道。 「是我大意了，要杀要剐随便你！但就算我死了，光明依旧永垂不朽。」 「谁要杀你了？」 黑髮红眸的男人走到他的面前，抬了抬头，黑雾便上升了一些，让栗发青年的头的高度刚好和他的视线平齐。 「看来你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特殊性……圣柩不能自己产生魔力，但却可以直接吸收他人身上散逸的魔力。不过普通人要接触到术士本就是难上加难，正因如此圣柩也是三圣器中最难以被人发现的，唯有在机缘巧合的情况下吸收了他人的魔力，才能被发现这种体质。这个契机……难道你自己还没有意识到吗？」 栗发青年身体一颤，他的脑海中回忆起了那个惊险的晚上，自己被吸血鬼咬断了喉咙，在濒死的时候，银髮骑士长如神祇一般从天而降，对自己施展了大光明术。当时他意识朦胧，只觉得有一股力量伴随着那团明亮而又温暖的光芒涌入身体，清醒之后也只觉得是大光明术的功效。 可在那之后，原本是零魔力者的自己却突然觉醒了光魔法，成为了特例中的特例。 达伦突然想起了尼尔森·柯林斯对他说过的话。 [二十二岁觉醒魔法天赋……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要是早知道你有这个天赋，当年我就直接推荐你加入圣骑士团了……] 所以……他的觉醒并不是偶然，无论怎么练习也无法提高的魔力水平也不是因为自己的天资薄弱，而是因为他是……圣柩？ 「看来，你是想起来了？」深渊之主歪了歪头，「你身上有道恩的气息，你是不是已经吸收过他的魔力？」 达伦勐地回过神来，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 不论深渊之主为什么想要知道这件事情，「圣柩」听起来是个很重要的东西，他不能告诉他真相！ 「我不知道你在说唔唔唔唔——」 没等他说完，大量的黑雾忽然涌入了他的口中，瞬间充斥了整个喉管，那如有实质的黑暗气息让栗发青年悚然一惊，他的身体剧烈扭动着极尽抗拒，但那股黑雾还是不容违抗地侵入了他的魔力迴路当中。 伴随着黑气逆行而下，在他的眉心亮起了一道银白的六芒星，魔力核心的运转被自动触发，外环和内环两个同心圆开始逆序旋转，将侵入身体的魔力一一转化，而随着这样的转化过程进行，魔力核心也变成了浑浊的灰色。 「你果然是圣柩……怪不得道恩要把你带在身边。」 深渊之主眼眸微暗，他挥了挥手，束缚住栗发骑士的黑雾倏尔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呕……」 栗发青年跌落到漆黑一片的地面上，喉结滚动，一阵干呕，那种强烈的异物感还徘徊在他的口腔当中，可他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你到底要干什么！」他抬起头，双眼恨恨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深渊之主歪了歪头，「我说了，只是一个简单的测试。」 「至于我想要做什么……我也说过了——我找你，是为了救你的雷蒙德大人。」 「我不会相信你的！邪恶的异教之人！」 他的话让深渊之主发出一声不以为然的轻笑。 「看看我这张脸，我像是会说谎的人吗？如果不是因为道恩受了伤，我何必留你一命，要知道你可是能用来施展神圣封印术的三圣器之一，杀了你，我才能永绝后患。」 他的话听起来也有些道理，达伦的眼神中露出几分犹疑。 见他迟迟不肯做决定，深渊之主有些不耐烦了。 「我没有这么多时间和你废话了，这样，我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个选择，你自己给道恩疗伤，节奏和步骤你自己把控。」 「第二个选择——」 他抬起手，掌心中出现了一瓶被装在玻璃瓶中的红色魔药。 「这是魅魔之血，喝了它的人就会被本能和欲望掌控，如果你不情愿，我也会强行给你灌下魔药，然后把你丢到道恩床上。」 「无论选择哪一种，你的魔力都会被黑暗之力污染，以后都做不成圣骑士了，究竟是想要主动还是被动，清醒还是混沌，你自己选吧。」 他那过于简单却又极度粗暴的话语让达伦睁大了眼睛，「你、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还在这儿给我装清纯呢？」 深渊之主嗤笑一声，伸出骨爪抬起他的下颚，「我的意思是，让你把梦里想对他做的事情实践一遍，懂了吗？」 ！！！ 栗发青年的脸色瞬间涨红了。 「就没有别的方法吗？」 深渊之主直起身，用手捂住自己的胸口，眸光一闪。 魔力核心处的灼痛一阵连着一阵，锥心刺骨。 要通过连接魔力核心的方式来吸取魔力需要主动方对魔力的掌控非常精准，在另一方不想配合的情况下更是难上加难，他能对道恩这么做，但别人未必可以。 第342页 相比之下，还不如让这个愣头青自己骑上去吸收魔力来得快一些。 「只有这个办法。」 他冷酷道。 「可是我……」达伦垂下头，握紧了拳心，「我怎么能对雷蒙德大人他做这种事……」 他不过是个平凡的普通人，哪里配得上那个光风霁月，光芒万丈的圣骑士长。 「人都要死了，你还在介意这些？」深渊之主冷冰冰地睥睨着他，「怎么？一听说要失去当圣骑士的资格，你就退缩了？看来你对道恩的忠诚，也不过如此。」 「……当然不是！」栗发骑士勐地抬起头，「只要能救雷蒙德大人，让我去死都行。」 「所以你到底决定好了没有？」深渊之主摇晃着那瓶装着魅魔之血的魔药。 达伦咬了咬牙，脸色白一阵红一阵，眼神逐渐坚定下来。 「不用喝药……我自愿。」 他强作镇定道。 「……雷蒙德大人，他在哪儿？」 深渊之主手臂一挥，一个黑色的传送法阵在地面上出现，将两人转移到了基茨山脉下的地下工事当中。 这是一个狭窄的地下坑道，墙壁上的火把燃烧着，向四周辐射出昏暗的光，地面上还残留着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是朱利安的，但他不知道去哪里了。 四周静悄悄的，唯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时而响起。 「他就在后面的石室里面，你自己进去吧。」 深渊之主的声音听起来比刚才好像更冷漠了一些。 达伦看向坑道后方黑暗的弯道，一联想到后面会发生的事情，他就有些手足无措的忐忑，「你……你不进去？」 深渊之主挑起眉用红眸诧异地看着他一眼，「你还有喜欢被人旁观的癖好不成？」 「……」达伦无言以对，转过身默默地往深渊之主所指的方向走。 见他这副少不经事的模样，深渊之主啧了一声，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将他拉住，语气阴沉。 「做的时候给我小心点，要是敢弄得他不舒服，你就死定了。」 这句话让达伦感到心虚的同时又有些被人冒犯的不快，就算面前这人真的是雷蒙德大人的同胞兄弟，他也管得太宽了些！ 他用力推开对方。 「我自然会注意的……但是我做这些都是为了雷蒙德大人，与你无关！」 说罢，他转身就要走。 「等等。」 深渊之主忽然摊开手，一缕黑雾在掌心悠悠落下，形成了一条五指宽的黑色蕾丝缎带，细看上去，那哪是蕾丝，而是丝丝缕缕的黑魔法符文，彼此连接在一起，勾勒出了繁复瑰丽的图案。 「拿上这个。」 他将东西递给栗发青年。 「……这是什么？」达伦看着对方递过来的诡异缎带，没有伸手去接。 「这是可以阻隔真实之眼的魔力屏障。把这个蒙在他的脸上，盖住他的眼睛和耳朵，这样他就认不出你了。」 深渊之主的声音有着一种令人反感的刻薄和浓浓的压迫感。 「你也不想要让他以后背负着对你的愧疚和亏欠活着吧？」 栗发青年定定地凝视着那黑色缎带很久，才开口道。 "……这个魔力屏障不会对他造成伤害吧？" 「当然不会。」 达伦看了面前的男人一眼，这才伸手将它接过。 …… 这是一间有些简陋的石室，靠里的洞壁被凿出了一个一人宽的石床，银髮骑士静静躺在石床上面，他赤倮着胸膛，只穿着一条长裤，双手的手腕被黑色的镣铐固定在身侧，那宛如雕塑一般的身材在昏暗的火光下显得格外沟壑分明。 他胸口的刺伤已经癒合了，只剩下一道淡淡的红痕在心口处的位置，唯有遍布胸膛的干涸血迹能看出当时惨烈的伤势。 但更加令人触目惊心的则是那布满全身的诡异黑纹，伴随着唿吸一起一伏，仿佛在流动，那应该就是深渊之主所说的黑夜之髓了。 达伦静静地站在床边，屏住唿吸看着双眼紧闭的圣骑士长，眼眶微微泛红。他只是被深渊之主硬塞了一些黑暗之力都觉得难以忍受那种令人作呕的排斥感，而骑士长的情况却如此严重，他不知道对方现在正在忍受多大的痛苦折磨。 如果说他能够分担对方的疼痛的话，别说是献出自己的纯贞，就算是生命他也毫不犹豫。 石床边上的火盆噼啪作响，站在床边的栗发青年抬起手，将手中的黑色缎带缓缓放在了银髮骑士的脸上。 缎带在靠近男人的脸庞时便自动化为了丝丝缕缕的黑雾，前后首尾相连，严丝合缝地遮盖住了银髮骑士的双眼和耳朵，只露出了一小截高挺的鼻樑，和那颜色浅淡的削薄嘴唇。 深褐色的兽皮包裹着他苍白的皮肤，黑色的蕾丝缎带遮挡住了那冷漠禁慾的面孔，白与褐，红与黑之间的冲击感强烈到让人不由得屏住唿吸。 达伦感觉自己的脸庞忽然有些发烫，连带着整个身体都热了起来。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作为半路出家的圣骑士，他的理论基础稍微比别人夯实一些，但那也仅仅是停留在理论层面，实际上，他前二十二年的人生纯然青涩懵懂，完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指尖在领口的纽扣上停留了很久，几乎是微微发颤地，将其一颗一颗地解开。 第343页 …… 这一觉不知道为什么睡得很沉，沈莫玄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雾蒙蒙的。 他动了动脑袋，确认不是天黑了，而是他被什么东西遮住了眼睛。 大腿忽然一重，像是有人一屁股坐到了上面，他发出一声闷哼，对方立刻直起了身体。 「大……你没事吧？」 耳畔传来的声音闷闷的，有一种奇怪的失真感。 这种感官闭塞的感觉令人有点不爽。 他闭了闭眼，将魔力覆盖于双眼之上，却发现真实之眼无法穿透这一层屏障。 【174？】 【滋滋滋……】 脑内只传来一些微弱的信号杂流。 系统被外来的力量屏蔽，这种事情只发生过一次。 ……这臭弟弟，怎么老爱搞这一套？ 「凯里安，你在搞什么？」银髮骑士淡淡开口。 「……谁是凯里安？」 沈莫玄语气一顿，「……你不是凯里安？」 身上的人没有回答。 沈莫玄偏了偏头，想要透过魔力屏障看到对方的真容，但却只看到一片黑雾和隐约的白花花，好像是人的皮肤。 他联想起之前深渊之主说过的话，猜测对方大概是找了个别的人来给他疗伤。 至于是谁……深渊之主身旁应该也就只有一个人了吧。 「朱利安？」 「……是我。」 坐在他身上的人好像很紧张，就连声音都在发抖。 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 「深渊之主派你来的？」沈莫玄接着问道。 「……嗯。」 「他让你做什么？」 「……做……做……」 直跪在银髮骑士长身上的栗发青年闭上了眼睛，脸上的伤疤都已经涨红成了番茄色，羞耻得根本说不出话来。 但他的支支吾吾却好像让银髮骑士读懂了什么，脸色骤然一寒。 「他疯了吗？」 他抬起手，手臂青筋暴起，啪得一下用力扯断了右手的锁链，就要摘下眼前的缎带。 「不要！不要摘！」 手腕被人用双手紧紧抓住。 沈莫玄不管不顾，他的力气根本不是朱利安两只手就能控制的住的。 见他执意要摘下眼罩，对方的语气急切起来。 「我……我没穿衣服！」 沈莫玄的动作戛然而止。 「……」在二人愣神的工夫里，被挣断的锁链化为黑雾，再次缠绕上银髮骑士的手腕，将其拉到了身体一侧固定住。 可这一次他却没再抵抗，甚至还把手拿远了一点，免得碰到在自己身体两侧打颤的小腿。 室内安静了几秒。 达伦蜷紧了脚趾，用力咬住了下唇，大脑里全是烟花，思绪一片混乱。 下一步，他该怎么办啊啊啊。 身前传来一声轻轻的嘆息。 银髮骑士偏开了头，细看，那黑色蕾丝缎带下的耳根也有些微红。 「……那你还不赶紧下去。」 第155章 恳请您赐予我黑夜 但身上的人并没有就这样离开。 胸口传来了被触碰的感觉，刚刚修復的伤口感觉无比敏锐，只能刚刚接触到指腹，肌肉便反射性地一缩。 而对方也只是蜻蜓点水般地碰了一下，便像是被他的反应惊到了一般，倏地缩回了手。 「……痛吗？」 沈莫玄额角抽动了两下。 「你自己捅的，你说呢？」 「……」对方又不回答了，只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大……道恩，你把黑夜之髓给我吧，给我……你就不痛了。」 朱利安什么时候这么有礼貌了？ 沈莫玄心中诧异，那种说不上来的古怪感再次涌上了心头。 「深渊之主不会也在旁边吧？」 「没有……吧？」 他的话让达伦一个激灵，下意识地看了眼门口。 「我也不知道……」 回想起深渊之主刚才的威胁，他真的怀疑对方会干出在门口偷听这种事情来。 听见朱利安这期期艾艾的语气，沈莫玄猜测他八成是半不情愿地被对方驱使来给他疗伤的。 「你倒是对他言听计从。」他沉声道，「那你就不怕惹我生气吗？」 达伦眼眸微暗，垂下了头。 「是他让我这么做的，但……这也是我自愿的……是我想要救你。」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高尚了？」沈莫玄挑眉，「说实话，你只是想要吸收那把匕首中的魔力吧？」 朱利安是黑暗系的法师，如果他可以完全吸收黑夜之髓中蕴含的能量的话，应该能提升不少实力。 掉包匕首的事情是沈莫玄趁着朱利安被傀儡术控制的时候做的，朱利安对此并不知情，估计到现在还一直以为自己用来捅他的就是真正的黑夜之髓，所以现在才搞这套大义献身的把戏。 这傢伙，戏还挺多。 听见他的奚落，对面的人唿吸一滞，并没有再回答。 沈莫玄见朱利安不答，以为这是他被戳穿之后心虚的表现。 「你就这么想要黑夜之髓吗？」 「……嗯。」对方再次给予了肯定的答覆。 「那你自己来拿吧。」 沈莫玄回想了一下，自己好像是随手把那柄匕首揣在裤兜里了。 第344页 「它就在我裤子里。」 裤子……里？ 栗发青年缓缓低下头，视线从骑士长被蒙住的双眼移动到了他的裤腰带下方，热意从小腹一路蹿到头皮，让他躁得浑身通红。 雷蒙德大人……他……他这是让他自己来……的意思吗？ 可是他还没有做好准备……万一太紧了弄痛大人怎么办？ 他应该怎么做，是先给自己开拓，还是先给对方抚慰一下？ 大概是因为见他迟迟没有动静，银髮骑士再度开口。 「你在犹豫什么？不是你自己想要的吗？」 「……是……是我想要的。」 「那你直接把它拿出来不就行了？」 「……好。」 达伦语气有些苦涩，虽然已经告诉过自己没关系，但是听着骑士长大人把自己当成别人说话的时候的淡漠语气，他的心脏还是感到有些酸涩。 栗发青年喉结鼓动，颤抖地伸出手，指尖轻轻落在了银髮骑士的腰带上。 这条腰带是他亲自为骑士长挑选的，银色的十字扣被一个圆环固定在中央，摁住两侧的卡扣，然后这样前后折一下，就能打开了。 咔哒一声，皮带扣松开的声音清脆而又响亮。 沈莫玄唿吸一滞，手臂下意识地抬起，又被一侧的锁链制住。 「朱利安，你在干什么？」 「我……我只是按照你说的，先把它拿出来……」 达伦有些慌张，还以为是自己动作太过磨蹭了才让对方不高兴。 「对……对不起！」 他连忙伸手—— 「别用手碰！」 银髮骑士的身体勐地往后一撤，语气严厉。 「……」这句话让达伦愣住了，隔了好久，他才用细如蚊蝇一般的声音，向身下的男人确认道，「是……是要我用嘴的意思吗？」 沈莫玄眼前一黑。 「我是说……」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东西在我的裤子口袋里，侧边的口袋……你听懂了吗？」 「……什……什么？」 「算了，还是我自己来拿吧。」 沈莫玄不想再和对方多做解释，直接抬起手想要摸索自己的裤袋，但指尖却先触碰到了一片温热。 「唔！」 大腿侧后方传来的陌生的触碰感让达伦发出一声低叫，身体不自觉向反方向闪躲，却未能及时掌控住平衡，眼看就要倒下去撞到骑士长胸口的伤处，他心下一惊，强行将身体一拧，往床下摔去。 感受到身上的空气流动的趋势，沈莫玄举到一半的手臂下意识地上抬，一把揽住了对方—— 胯骨一侧传来的强悍支撑力将青年倾斜的身体瞬间拨正，但那宽阔的掌心传来的温度却让达伦身体一颤，险些直接瘫坐下去，他倏地抬起手臂支撑到了床头的石壁上，止住了身体下落的趋势。 心脏经过刚才的惊险一幕险些从喉咙里直接跳出来，栗发青年闭上眼睛调整自己的唿吸。 「小心点，磕到了可别再哭鼻子。」 见「朱利安」扶稳了，沈莫玄松开对方，想起上次他摔倒的时候磕到膝盖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伤心样，好心提醒了他一句。 近在咫尺的低磁嗓音从下方传来，达伦头皮一麻，睁开眼，银髮骑士的俊美面庞近在咫尺，他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那蒙在他的双眼上的黑色缎带上每一丝每一缕流动着的魔力符文。 黑色的符文掩盖在银髮骑士银白的睫羽上方，这也太……太…… 达伦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一股若有若无的雪松气息传入他的鼻腔。 这是雷蒙德大人身上的气息，大人说话的时候，脖颈处的凹陷微微起伏，香气一定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如果……如果他能再把头往下低一点…… 达伦感到大脑一阵眩晕，思绪一片杂乱，连忙咬住唇收敛了自己的唿吸。 下唇的疼痛唤回了他的廉耻心，让他顿时羞愧万分。 他刚刚居然在离雷蒙德大人的脸这么近的地方喘气！还……还想要偷闻大人身上的味道……简直……简直太放荡了！ 明明天气寒冷，但达伦却觉得自己的身体比火盆里的焦炭还要燥热，鼻樑和额头溢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就在这个时候，他感觉一个坚硬的东西戳了戳他的小腿。 「哝……你要的东西。」 他回过头，看见银髮骑士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漆黑的匕首。 达伦神情一怔，「这是……」 「不认识了？」银髮骑士摊开手心，一副任他拿走的模样。 达伦有些不确定地眨了眨眼，「……可是……你不是被……」 「我没事。」沈莫玄这样说着，身上的黑色纹路一点点收拢，最终消失不见了。 「……你真的没事？」 达伦还有些不确定，双眼不敢置信地在银髮骑士胸口仔细检查了一番，「可是我明明看见你被……」 「我掉包了你的匕首。」 沈莫玄简单解释着。 达伦的大脑还没有完全消化这些信息，但看见骑士长安然无恙，他的心里顿时落下了一块大石头。 一松懈，他就忘记了伪装。 「那柏宜斯大人和深渊巨龙……」 习以为常的称唿脱口而出，然后达伦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第345页 他勐地闭住嘴。 「……」 身下迟迟没有传来银髮骑士的回答，显然对方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你是……」 大概过了半晌，达伦绝望地听见对方缓缓地启唇。 「……达伦？」 「……雷蒙德大人。」栗发青年低下头，吶吶道。 ……谁能理解沈莫玄此刻的心情。 「达伦，你为什么……」 他欲言又止。 栗发青年羞愤欲死地解释着。 「……是我冒犯了，雷蒙德大人！因为深渊之主说我是圣柩，还说只要我吸收了黑夜之髓，就可以救您……所以我就……」 「你是圣柩？」 「应该吧……深渊之主说那是可以承载无限魔力的圣器……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身份暴露的栗发青年语无伦次地回答。 可以承载无限魔力…… 沈莫玄之前没有太过在意这本漫画里三位一体之类的离谱设定，现在想想，达伦的天赋确实有一些特殊。 这里所有人都无法直接吸收他人的魔力，就连塞克塔斯也不可以，必须通过体.液交换或者是魔力核心连接，只有达伦，他只是为了治疗他在他的身上施展了毁灭之咒，冗余的魔力就被对方吸收了。 而在尤莱亚赐福的时候也是如此，尤莱亚甚至并未有意识地释放魔力，只是将可以作为魔力释放工具的权杖搭在了达伦的额头，就唤醒了他的魔力核心。 原来，达伦就是所谓的圣柩。 「总之……大人你没事就好。」 栗发青年长舒了一口气，直起身，「您稍等！我……我穿一下衣服，马上就给您解开。」 他想起被自己解开的骑士长的裤腰，连忙又道。 「我先给您系上——」 「不用了。」沈莫玄直接打断他。 「这个我自己来……你先下去穿衣服。」 「……好。」 达伦红着脸从银髮骑士身上爬起来，换上衣服，然后将蒙在银髮骑士头上的黑色缎带解开。 「雷蒙德大人。」 穿戴整齐的他直接双膝一倒，往地上扑通一跪。 「万分抱歉！属下不知道您早有计划，刚才多有僭越！请您责罚！」 沈莫玄坐起身，避开了他的直跪，偏开头道。 「算了，你也没做什么……」 就是险些什么都做了。 「是我没提前和你说，不怪你。」 达伦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问，「那圣子殿下他……」 沈莫玄眼神暗了暗。 之前有些担心尤莱亚年纪小藏不住事，他就没有告诉他，这次恐怕是把他吓到了。 「他还不知道，不过里德会和他解释的。」 「属下明白了。」 达伦此刻也反应过来，裁决骑士长和深渊巨龙与骑士长走得近，他们估计早就知情，那番演出只是在配合骑士长的计划。 「可大人您只身潜伏在敌营，也太过冒险了！」他抬起头，「请让我留在这里帮您吧！」 他的话让沈莫玄露出有些微妙的表情。 「……你要怎么帮我？」 达伦的视线落在了那柄漆黑的匕首之上。 「不行。」沈莫玄看穿了他的想法，果断地拒绝，手一翻收起了匕首。 这把匕首身上的力量属于绝对的黑暗，对于圣骑士而言属于完全相反的力量，如果吸收了匕首的力量的话，达伦就会堕化成黑暗系的术士了。 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但他知道对方对光明的虔诚，也尊重对方的信仰，并没有想要让对方付出这样大的代价来帮他。 「大人！请让我试试吧！」 达伦·拉尔夫心下一横，点亮了自己眉间的魔力核心。 闪烁的六芒星在眉心亮起，并非明亮的白色，而是一种浑浊的灰色。 「刚才深渊之主为了试探我的体质，给我输送了黑暗之力，我现在已经不是个合格的圣骑士了，既然如此，那就算我完全堕化了又如何，圣主在上，自然会知道我依旧心向光明，这就足够了。」 「大人您为了试探深渊之主就连自己的名节都可以弃之不顾，我又怎么能够眼看大人一个人身处险境孤立无援。」 「如果我这个时候完好无损地走出去，大人您之前的计划就全都白费了，既然如此，还不如干脆将计就计。」 「请您将黑夜之髓赐予我吧，大人。」 栗发青年低下头，将额头贴在了地面上，一副如果对方不答应他就准备长跪不起的模样。 第156章 堕化的副官 沈莫玄看着达伦额头的魔力核心，若有所思。 如果说达伦是真的混沌体质，那么是不是意味着他可以在黑暗术士，光明术士和无魔力者之间互相转换？既然他可以被凯里安的黑暗之力污染，那么是不是反过来，也可以被自己的光明之力重新净化？ 这样一想的话，达伦提出的方案也未必不可行，只是其中风险极大。 「……你真的想清楚了？」 想到这儿，沈莫玄再次问道，「堕化不是简单的事情，力量的属性不同，带给人的影响也大相迳庭。如果你心志不坚定，黑暗之力甚至可能会改变你的思维和性格。」 「无论怎么改变，属下对大人您的一片忠心也不会变的。」栗发青年语气坚毅，一边维持着贴地礼的姿势，一边抬起一只手，「属下愿意在这里向大人立誓，如果属下堕化之后背叛了大人您，就让属下暴——」 第346页 「好了。」沈莫玄打断了他，「不必如此，我相信你。」 听见银髮骑士低沉却又笃定的声音，达伦眼神一颤，缓缓放下了手。 沈莫玄将手中的匕首慢慢松开。 漆黑的匕首悬浮在他的掌心，渐渐融化成了一个漆黑的球体。 「抬头。」 听见头顶传来的声音，栗发青年直起身，抬起了头。 银髮骑士半靠在床头，朝着他抬起了手心。 达伦心领神会，膝行上前，将额头靠近了圣骑士的掌心。 黑色的球体上延伸出一缕细细的黑雾，被牵引着没入了他的眉心，那种令人排斥的阴冷感觉再次出现，他咬紧了牙关，没有吭声。 沈莫玄看出了他的不适，放慢了魔力传输的速度。 「不舒服的话就说，你随时都可以叫停。」他道。 但黑暗的力量毕竟与光明之力不同，就算他再怎么稀释这股力量，那种感觉都不会好受的。 「大人……我没事的。」达伦的声音有些沙哑，「您不用为了我刻意放慢速度……」 黑暗之力被灌注进他的核心，那股阴寒刺骨的力量与当初接受骑士长的光明之力时那好比沐浴在温泉中的舒适感截然不同。方才还热气腾腾的身体伴随着那股力量流经全身而立刻冷却下来，让他浑身冰凉得麻木。 可是，达伦却并没有抱怨，体验过深渊之主在领域中对他灌输魔力的粗暴手法，他知道骑士长已经对他极尽温柔。 他抬起眼眸，深深仰望着坐在床边的银髮骑士长，凑近他的手掌，将额头直接贴到了他的掌心。 「唔嗯！」 伴随着这样的动作，大量未经稀释的黑暗之力瞬间被圣柩的特质所吸引，即使青年已经牙关紧咬，但还是发出了一声痛吟，大量的黑气顺延着连接着核心的魔力迴路蔓延到他的眼角，他闭上了眼睛，任由黑暗继续向下蔓延，黑暗之力浸入了那道已经癒合了多年的伤疤，竟然将疤痕当做了迴路的一部分，癒合的伤口被撕裂，殷红色的血从青年的眼睑下方流下，一直滑落到他的侧颈，没入了黑色法衣的衣领当中。 伴随着黑暗之力蔓延的速度越来越快，达伦的核心的运转已经到达了极致，与核心连接的魔力迴路的主干也都已经被拓宽到了原先的数倍，圣枢的混沌性让黑暗之力几乎无孔不入，黑雾不再淤泥于光从青年的额头进入，而是开始斡旋在青年的身体四周，开始尝试从他的皮肤的每一个空隙中渗入到他的身体。 越来越多的呻-吟从青年的口中冒出，他像一条濒死的鱼一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但唿出的寒气在空中凝结成了白霜，心脏跳动的速度越来越缓慢，仿佛要就此凝固。 沈莫玄看他快要吃不消的模样，想要收回手，却被栗发青年倏地抬起手握住了手腕。 达伦的手同样冷得像是块冰。 沈莫玄皱起眉，「算了，达伦，你已经到极限了。」 「不要……不要停下……大人……我可以的，我可以的！」栗发青年一边喘-息一边说道。 在一片冰寒当中，骑士长贴在他额头的手掌是达伦唯一可以感受到的温热，那种温暖像水一样一点点地沁入他的皮肤，在他被冻结的心脏里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沟壑。 他想要记住这种感觉，也许，这将是他最后一次，感受到骑士长的魔力带给他的温暖。 他闭上眼睛，咽下一口冰冷的唾沫，表情愈发坚定。 他不想要再看到大人在自己面前倒下的画面了…… 如果命运选择自己成为圣柩的话，那么……他会抓住这个机会…… 他想要……能够真正地站在大人的身边……而不是总是做那个仰望他的人…… 这一次……他想要不择手段一回…… 他要，变得更加强大……哪怕这会让他付出永远都无法回归光明的代价。 黑暗之力已经成为了核心新的驱动力，几乎不需要银髮骑士继续牵引，那些黑雾便凭藉惯性朝着栗发青年的身体聚拢而去。 「啊啊啊——」 达伦勐地扬起头，身体如同一道弦月般向后弯折，那双琥珀色的双眼一点点浸染成了深黑，而髮丝也从髮根开始由栗色转变为了泼墨般的黑色。 伴随着魔力的性质转变，他的皮肤从健康的小麦色变成了一种诡异的暗灰色，左眼下方的那条伤疤化为了一道半指宽的殷红魔痕，从眼睑下方一直延伸到脖颈，其中隐隐涌动着黑暗的魔力，像是一道不详的暗流。 伴随着最后一丝黑雾消失在青年的核心上方，沈莫玄放开了手，而身下的人也如同脱力了一般，放松身体，仰倒在地。 「哈……哈……」达伦仰躺在地面上，唿吸逐渐从急促变得平缓。 身体逐渐适应了那种寒冷，手脚也恢復了知觉，青年开始感到一阵莫名的轻松，就好像身上忽然少了一些沉重的负担。 眼眶有些湿润，一滴冰冷的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但他的内心却是茫然的。 堕化好像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开始不解自己刚才为什么要因为那些不必要的背德感而感到羞愧和纠结了。 「达伦。」 听见了银髮骑士的唿唤声，仰躺在地上精疲力竭的黑髮青年那双漆黑的眼珠微微一动，落到了床上。 他抬起手，试探性地张开五指。 第347页 手腕上的镣铐微微震动起来。 沈莫玄偏过头，看着自己手上的镣铐。 下一秒，那一副特制的「软化」镣铐便重新化为了黑雾，被青年收入了掌心中，消失不见。 沈莫玄抬起手，看着被强制解除的死亡禁锢，眼眸中露出一丝意外。 他偏过头，看着躺在地上，模样大变的青年。 「你做到了，达伦。」他低声道。 躺在地上的黑髮青年撑起身体，脸上扬起一抹温和的笑容，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 「……幸不辱命。」 …… 石室外，坐在石座上的深渊之主双目微敛，他用单手支撑着自己的下颚，正注视着在自己指尖的那一团白焰。 与最初相比，这团白焰已经在黑暗的吞噬之下越来越小，现在只剩下了萤火大的一点，悬浮在他的骨爪上方，好几次在男人指尖翻腾间，几乎已经不见踪影，却又在下一秒再次出现，冒出一个顽强的银白火苗。 「主上，既然三样圣器都已经找到，我们是不是应该开启下一步计划了？」 「亡灵骑士团已经集结完毕的，但骑士长一直都还没有确定，不知道主上您心中有没有满意的人选？」 台阶下，右眼戴着黑色眼罩的少年恭敬地低下头，朝着坐在石座上的男人请示道。 然而他的问题却没有得到深渊之主的回答，对方只是静静地看着手中的白焰，似乎在出神。 直到洞穴深处响起了一道脚步声。 深渊之主眼眸一抬，目光直直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朱利安微微一怔，扭过头，露出警惕的神色。 「谁？」 一道身影从阴影中慢慢出现。 黑髮黑眼的青年没有穿那件属于光耀骑士的银白盔甲，他只是穿了一件紧身的黑色法衣和一条战术皮裤，精瘦的身躯像一把出鞘的利刃，好像刚刚被打磨了一般，冒出了冷厉的寒光。 他对着石座那侧的二人缓缓抬头，露出了横亘左脸和颈部的猩红魔痕，黑黢黢的双眼深沉而又冷漠，没有任何反光。 「他没事了。」 他的声音很低，说话间，唿出的气在这个莫名炙热的洞穴当中竟然结出了霜一样的白雾。 深渊之主一挥手，魔力在他的身前凝结出一面镜子，镜中倒映出了石室中的景象。 圣骑士依然被镣铐束缚着，半倚在石床上，黑色缎带蒙在他的脸上，他微微侧着脑袋，脸背对着镜面，看不清神情，但身上的肤色已经恢復了正常，胸膛的伤口也已然痊癒，看起来没有大碍了。 深渊之主的嘴唇缓缓勾起，露出了从刚才起的第一个笑容。 「我还以为你会死掉呢，看来……圣柩的体质让你吸收了黑夜之髓的力量。」他抬起头，打量着面前的人。 「梦想成真的感觉怎么样，达伦·拉尔夫？」 「道恩他……认出你了吗？」 「……」黑髮青年眼神愈发晦暗，他偏过了头，不透光的双眼直直望向了站在一旁的朱利安。 深渊之主看懂了他的眼神的意思，「他以为那是朱利安？噗——哈哈哈……」 他低声笑起来，语气戏嚯地对站在台阶下的少年道，「朱利安，你可是捡了个大便宜了。」 「大人……你们在说什么？」 朱利安疑惑地看向坐在石座上的深渊之主。 「以后记得在道恩面前表现得像一些。」长发男人眼神有些兴味，「毕竟，你面前的这位哥哥可是以你的身份，和道恩他……」 没等他说完，站在原地的达伦便眼神一厉。 他忽然右手一翻，一把漆黑的匕首出现在他的掌心。这正是那把黑夜之髓，只是匕首的形态却发生了变化，在他双手交叉的瞬间从一把直匕变成了两把弦月形的弯匕。青年双手一左一右地抓着匕首，双腿一蹬，身体化作一道漆黑的闪电，朝着石座上的男人袭去。 「受死吧！异教徒！」 男人挑起眉，将手中的白焰一收，抬起骨爪倏地抓住了匕首的前端。 漆黑的骨爪与匕首之间凝结出了苍白的冰霜。 「我是异教徒，那你是什么？」 黑暗在两人的身体周围迴旋，形成了一道道旁人勿近的汹涌气流。 深渊之主眯起那双锗红色的眼眸，语气中带着几分冷嘲。 「你不会以为，自己还是圣骑士吧？」 达伦脸色一寒，手中的双匕倏地化作了一根长长的锁链勒住了深渊之主的脖颈。 他手臂绷紧，将锁链拉扯到了极致，将其深深勒进男人的喉骨。 「主上！」见深渊之主受制于人，朱利安握紧了手中的权杖，眉心一亮，眼瞳瞬间化作全黑，就要出手帮忙。 但深渊之主哪里需要他的帮助。 「不愧是半道出家的圣骑士，你会的花样倒还挺多。」 他冷不丁哼了一声，下一刻，一道强大的力量从身体中爆发，连同缠绕住自己的锁链一起将面前的人震飞出去。 黑髮青年的身体在空中柔软地向后翻转，双腿一弯像一只黑豹一样轻盈地落地。 逸散开的力量重新凝结成了黑雾，一点点地渗入他的皮肤，让他脸上的魔痕愈发红得像要滴血。 「连攻击都能吸收吗？有趣……」 深渊之主歪了歪头，一双红眸打量着面前的人，神情难以捉摸，「……你的体质，还挺有意思的，我都想和你试试了。」 第348页 达伦慢慢站起身，黑雾在掌心中凝结成了一把更适合捅人的漆黑长剑。 没等他再次攻上来，深渊之主就不紧不慢地开口道。 「达伦·拉尔夫……你可要想清楚，你现在已经成了堕落骑士，我们可是名副其实的一条船上的人了。」 「看在你救过道恩的份上，我可以留你一条命，让你留在这里继续服侍他，但你要是再不识好歹，我就告诉他……刚才替他疗伤的人是你。」 深渊之主眸光一闪，嘴角扬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 「不知道道恩如果发现他忠心耿耿的下属为了给他续命，自己堕化成了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了，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他的话仿佛击中了对方的软肋，黑髮青年的攻势一滞，头颅缓缓抬起，阴沉沉地看向他。 第157章 亡灵骑士长 「那你就去告诉他。」 达伦的声音沙哑。 「来自深渊的邪恶入侵者，我不会因为你的胁迫而为你做任何事。」 「这可不是胁迫……而是邀请。」深渊之主张开双手。 「你一定感觉到了……黑暗正在伴随我的降临而侵蚀这个位面。」 「白昼正在缩短，黑夜逐渐延长，很快，永夜就会降临，当黑暗笼罩大地的时候，光明的篇章也随之落幕，而我……将会成为这个世界新的主宰。」 黑髮男人眯起狭长的锗红色眼眸，语气傲慢。 「这个过程不会很长，而你则是我在这个世界的……第二个眷属。」 「只要你愿意追随我，你就可以从中得到更多益处，无论是金钱、权力、地位……还是力量。」 达伦的视线随着深渊之主的声音落在了站在台阶前蒙着右眼的黑髮少年脸上，脸色幽沉。 「哦？可你的第一个眷属看起来下场也不是很好。」 朱利安用另一只完好的左眼瞪着面前的堕化骑士，露出有些阴恻的表情。 深渊之主的目光从达伦的身上移动到站在台阶下的朱利安身上。 察觉到他的目光，少年朝着他转过身来，恭敬地低下头。 「那只眼睛啊……」深渊之主的语气漫不经心，「不听话的孩子，总是要受到责罚的，他敢无视我的命令，擅自对道恩动手，总要付出点代价。」 「不过，鑑于你成功替我解除了封印，我确实应该给予你奖励，朱利安。」 深渊之主的手掌微抬，一道黑雾从地上升起，从少年的右侧的脚踝一路向上攀爬，没入了他的膝盖。 咔嚓—— 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响声，少年发出一声惨厉的尖叫，身体骤然倾斜，摔倒在地，他那畸形的腿骨在入侵的黑雾矫正下正咔咔作响，像是被人敲碎了然后全部重组了一遍，那扭曲的过程令人揪心。 剧烈的疼痛只持续了大概十几秒钟的时间，但等到一切都结束的时候，朱利安气喘吁吁地趴在地上，身上汗涔涔的，像是已经疼得虚脱了。 「你今后就不再需要那根拐杖了，朱利安。」 深渊之主这样说着，指尖轻点，唤出一道黑雾将少年从地上托起来。 「……多，多谢大人……」 被强行托起来的少年不太习惯地靠自己的双腿站直了身体，大概是因为那种疼痛的余韵依然残留在他的神经深处的缘故，他的双腿直打着颤，像是随时都会再次倒下去。 「看吧。」 做完这一切，深渊之主朝着面前的达伦道，「和虚无缥缈的光明神不一样，我不会亏待自己的信徒，所求即所得，只要你能够满足我给出的条件，我就能够实现你的愿望。」 「黑暗和光明不同，我们追求的是索取，什么无私奉献，自我牺牲的高尚品德，都不过是个自欺欺人的笑话。人都有欲望，为满足自己的私慾而活，才是人的本能。」 黑髮青年双眸定定地看着他，「你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 「但说无妨。」 「我希望你能消失。」 深渊之主的笑容一滞，「别试图激怒我，达伦·拉尔夫，即便你现在吸收了黑夜之髓，你的力量于我而言依旧是蚍蜉撼树。」 「而且……」他挑起眉，「你很快会发现，在我的统治下，你会得到更大的自由，拥有你在光明教廷永远也得不到的权力。」 对于深渊之主的谆谆善诱，达伦的表情却不为所动。 「不信？」深渊之主勾起唇角，搭在石座扶手上的手微微上抬，三人身侧的石壁在魔力的扰动下忽然由实化虚，逐渐消失。 一股热浪忽然从身侧袭来，达伦缓缓扭过头，看向在他面前解除的视觉屏障和屏障后豁然开朗的洞穴中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坑洞，洞穴中莫名令人感到无比炎热的问题在此刻终于得到了答案。 铁水浇筑的嗤嗤声响与矮人工匠捶打着武器雏形的撞击声此起彼伏，在黑魔法师念着冗长而又诡谲的咒语，在一把把漆黑的武器上留下深红色的诅咒。在黑色的坑洞中，无数名亡灵士兵沉寂地站在原地，面孔被漆黑的桶盔所遮挡，他们人数众多，黑压压的一片，看过去却死气沉沉，让人莫名心悸。 黑髮青年的视线落在了站在最前方的那些穿着漆黑铠甲的骑士身上，不知道为何，从这些刻满黑红色符文的铠甲身上，他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这种魔力波动十分具有规律，是经受了严格的训练之后才能够拥有的。 第349页 「他们是……」他开口。 深渊之主转过身，「熟悉吗？他们是曾经是你的前辈。」 达伦眼眸一沉，「……他们是在血魔入侵圣山的时候牺牲的那些圣骑士。」 「没错。不过他们现在应该被叫做亡灵骑士了。」 黑髮青年缓缓抬头，望向站在他面前身穿黑色骨甲的男人。 他一瞬间全然明白过来。 「塞拉斯袭击圣山，恶魔攻击圣子……这一切的幕后主使都是你。」 深渊之主唇角微勾，「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现在，该你选边站了，达伦·拉尔夫。」 男人的脚步绕到了黑髮青年身后，「你已经堕落，即便你回到光明教廷，面临的也将会是数不清的质疑与猜忌，你会受到严厉的刑罚，甚至被送上火刑架。」 「就算你说服了他们，但跟着那个废物圣子，在我的亡灵大军入侵科萨的时候，等待你的命运也无非是死亡或者沦为阶下囚的结局。」 「但如果你选择跟随我，那么……你将会成为这支所向披靡的军队唯一的将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亡灵骑士长。」 「主上，他可是曾经的圣骑……」 听见他意有所指的话，朱利安立刻意识到了深渊之主的想法，反对地开口。 但黑髮男人一眼扫了过来，朱利安便倏地噤了声，他垂下头，捏紧拳心，沉默地站在了一旁。 这支军队的将领……本应该是道恩…… 朱利安心中有些不忿，但在深渊之主面前，他知道自己连最基本的话语权都没有。 「达伦，看……」 另一侧，深渊之主用骨爪挑起了达伦的下颚，示意他去看石台上方，那副被结界所保护着的暗合金铠甲。 那是属于亡灵骑士长的铠甲，耗费巨大工时打磨出来的护甲在火光下散发出黑曜石般的光泽，上面布满了可以增幅黑暗力量的猩红符文，胸甲的中央是一个象徵死亡的逆十字，头盔上延伸出的两只犄角尖锐无比，锯齿状的透气栅上是一道v字形的狭窄目视孔。 在悬空法阵的作用下，这套无人穿戴的盔甲如同一个沉默的护卫者般伫立在石台之上，盔甲下方的交叠的手套中央，有一把漆黑的双手大剑，剑的末端，是一个狰狞的骷髅头骨，剑刃的材质非金非铁，看起来邪性无比，透着一股令人心惊胆战的邪恶气息，仿佛让人能够幻听到无数死去的灵魂被地狱的烈火焚烧时响起的尖叫。 「这幅盔甲会增幅你属于圣柩的吞噬之力，现如今的圣骑士团中，没有人再会是你的对手，死在你的剑下的亡魂，他们的魔力将会成为你变强的基石，你会得到你想要的强大力量，成为人们恐惧的源泉，一具不可战胜的死亡化身。」 深渊之主的话语如同恶魔低嘶，语气阴森却又动听。 「……怎么样？你的选择是……」 在深渊之主的注视下，黑髮青年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思索。 半晌，他缓缓朝着石台抬起了手，在黑暗之力的吸引下，那被固定在结界内的盔甲与之产生了共鸣，开始发出颤抖的声响。 这个诡异的场景让在下方工作的矮人俘虏们停下了手中的工作，露出了惊惧的表情，下一秒，盔甲便自动解体，化作几个部分朝着黑髮青年飞去，漆黑的护甲一片片贴合到了他的身上，包裹住了他那劲瘦的身躯，从双腿到腰腹，从指尖到脖颈，将他一点点笼罩起来。 属于亡灵骑士长的头盔漂浮到了穿着暗合金铠甲的堕落骑士面前，像是有灵性一般，等待着他主动将其戴上。 达伦双手接过漂浮在他的头盔，双目微敛，垂下头将其戴了上去。 在他戴上那个头盔的那一刻，这幅漆黑的盔甲如同被唤醒了一般活了过来，遍布盔甲的诅咒符文如沸腾的岩浆一般勐地发出明亮的红光，浓重的黑雾从他的脚下出现，顺着他的身体攀援而上，在他的双肩化为了一道流动的曳地披风。 堕落的骑士一伸手握住那把黑色魔剑，剑刃上便开始结起了白霜，顷刻便蔓延到了剑端与地面交接的位置。 「很好，这幅盔甲很适合你。」 深渊之主露出一个满意的表情。 昔日的光耀骑士的影子已经彻底从达伦·拉尔夫身上消失，在他穿上这身铠甲，戴上这顶头盔的那一刻，世界上多出了一位冷酷无情，令人闻风丧胆的亡灵骑士长。 没有人知道头盔下的骑士是死是活，他们也不需要知道，因为盔甲的诅咒会让他永远不知疲倦，他不会应该流血和受伤而停止战斗，在他死亡的那一刻，灵魂将会彻底被这幅盔甲吞噬，成为真正的亡灵。 死亡将不再是他的终点，而是束缚他的永恆枷锁。 「现在，该到你表现诚意的时候了……你必须满足我的条件，才可以得到你想要的。」 「什么条件？」头盔下的声音变得模煳而又阴沉，说话间，白色的寒气从锯齿形的透气孔中散逸出来。 「条件就是，」深渊之主勾起唇，一字一句道，「杀了普林霍尔，提着他的头来见我。」 第158章 深渊之主的坦白 此时的凡纳特皇宫： 从位面通道中逃出的深渊生物们都已经被绞杀的绞杀，围捕的围捕，唯有零星几只漏网之鱼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被数名圣骑士围攻的三头魔蛇已经只剩下一个头颅，另外两个脑袋原本的位置只剩下了血淋淋的断颈，它发出一声暴走般的嘶鸣，赤红着双眼掀飞了众人，向摔倒在地的圣骑士张开了腥臭的血盆大口—— 第350页 「小心！」 一道金色的护盾在圣骑士的面前展开，挡住了魔蛇的攻击，手执金色权杖的少年抬起手，掌心的魔力顺势而发，将魔兽的胸口贯穿。 轰—— 断裂的蛇首落在地面上，与蛇身一起转瞬化为了黑色的尘土。 「戴里克骑士，你没受伤吧！」尤莱亚来到倒地的圣骑士面前。 「多谢圣子殿下出手相救！」圣骑士有些艰难地想要从地上支起身体，但却因为磕碰到骨折的手臂而发出一声闷哼。 「请不要乱动，让我来帮你。」金髮少年蹲下身来，将手覆盖在圣骑士的臂骨上方，念出了大光明术的口诀。 伴随着金光渗入圣骑士的手臂，那令人煎熬的疼痛也逐步减轻，圣骑士从地上坐起来，活动着完好如初的手臂，感激地朝着金髮少年行了个十字额礼。 「多谢圣子殿下，我已经没事了。」 「没事就好。」少年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表情，抓着拐杖想要从地上站起身，身形却微微摇晃一下，竟是要向后倒去。 「圣子殿下！」圣骑士露出惊慌的神色，就要出手将面前的少年扶住，但尤莱亚只是趔趄了一下，又扶着权杖站稳了身体。 「抱歉……」尤莱亚露出有些疲惫的神色，「我只是有些累了。」 「殿下您先去休息一下吧，这里交给我们就好。」圣骑士露出担忧的神情，「逃逸的深渊魔物数量已经不多了，您无需担心，我们可以将情况控制住的。」 「……好，那就麻烦你们了。」 尤莱亚抓着手中的权杖，勉强对面前的圣骑士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然后虚浮着脚步，走到一旁，在一块破裂的大理石断柱上坐下。 他有些麻木地看着一片狼藉的广场，原本立于广场中央那座巨大的青铜雕像已经在刚才的战斗中被不知道哪只巨兽给拦腰拔起，现在正倒在不远处的地面上，铜像上沾满了黑红的血，阿博特·艾尔的头颅也只剩下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则不知所踪。 他的身旁满是深渊魔物的残肢断臂，怪物的污血染红了他身上洁白的圣子教袍，也染红了权杖的底部，散发出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滴答—— 滴答—— 头顶忽然一凉，天上开始落下冰冷的雨点，少年坐在原地，怔怔地看着雨滴越来越大，突如其来的骤雨打湿了他的衣摆，血渍和水渍逐渐混做一团，雨滴落在他的脸上，雨水顺着耳侧的髮丝流下，顺着衣襟渗入他的胸口，凉彻心扉。 不远处，圣骑士与凡纳特的士兵们还在和怪物们战斗着，而天际上，昏暗的乌云遮让黎明也显得无比黑暗，尤莱亚的蓝眸怔怔地注视着这一切。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雨滴沖走了地面上的尘土，一道闪光忽然吸引了少年的注意力，他抓着权杖的手指一紧，站起身，一步步来到那已经变成一片废墟的宫殿前，弯下腰，从地面上拾起了那发出亮光的物体。 冰凉的雨水沖走了物体上残余的血污，露出了那枚有着太阳与光辉图案的银色胸章。 这是……道恩的…… 是他在道恩成为光耀骑士长的时候，亲手给他戴上的，属于守护骑士的象徵物…… 「道恩……」 少年将胸章用力抓住放在了自己的胸口，锋利的边角刺入了他的掌心，但那种疼痛却不抵他心中的难过，他闭上了眼睛，扬起了脑袋，想用冰冷的雨水来给自己的眼睛降降温，但却还是无法抵挡那滚烫的泪水与雨滴一起从脸颊上滑落。 「道恩……」 …… 沈莫玄躺在床上，脸上蒙着黑色缎带，两个镣铐将他的手腕分开固定在石床两边。 镣铐和缎带都是他让达伦恢復的，不过实际上这条蒙眼的缎带已经失去了魔力屏障的效果，就连镣铐也是一挣就开，只是摆个样子好让深渊之主看不出什么端倪。 虽说这个时候装样子也没有太大必要了，不过，沈莫玄有种感觉，这个状态下的他，似乎更容易让人放下戒备心，说出几句真话。 石室的门打开了，黑髮红眼的男人走了进来，坐到了石床一侧。 他没有穿着那件满是荆刺的黑色骨甲，只是披了一件宽松的黑袍，头髮上还带着一些湿漉漉的水汽，好像是刚刚沐浴完。 他不知为何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地床上被蒙住眼的银髮骑士，俯下身去，一点点地凑近了对方的面孔。 黑髮一点点地落在床铺上，柔软地盘成了一圈圈一缕缕，掩住了银髮骑士胸膛的皮肤。 「凯里安。」一道冷淡的声音止住了即将越界的动作。 凑到银髮骑士面前的深渊之主停了下来，发出了一声无所谓的轻笑。 「怎么？别人可以，我就不行？」 「你是我弟弟。」银髮骑士似乎对他的态度感到有些不满。 「又没有血缘关系。」 「你用的是我的身体。」 「就是这样才刺激啊……除了你的身体，我什么人都不想碰……」 黑髮红眸的青年撑住床沿，俯下身贴近了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庞，用视线描摹着对方形状姣好的嘴唇。 「但是你的一切……我都想要……」 「你知道我已经在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鬼地方待多久了吗，道恩？」 「第一年，第二年的时候我还在数着，可是到了后面，我已经忘记了时间。」凯里安的声音幽长，「如果说孤独可以杀死一个人的话，我已经死去成千上万次了。」 第351页 「我好想你啊……哥哥。」 他的唇轻轻张开，甜蜜的话语却带着毒蛇一般冰冷的气息，像是一条在冬天里快要被冻僵的蛇伺机想要靠近农夫温暖的身体。 「别闹了，凯里安。」 沈莫玄偏开头，躲开了他的吻。 「解开我。」他道，「我们需要谈谈。」 「不要。」 凯里安撇了撇嘴。 「就这样谈不行吗？如果我解开你的话，你一定会逃走的。」 「我好不容易才回到你身边，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离开了。」 「我不会逃走的。」沈莫玄说道。 要走也是光明正大地走。 「骗人……」凯里安压低了声音，「你总是这样骗我，上一世也是这样，你明明答应了要保护我，但你却一声不吭地不见了，如果不是因为你不见了……我也不会被那群神明……」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太多了。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身下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凯里安循着声音看向那遮挡着银髮骑士的眼睛的蕾丝缎带，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圣骑士的双眼已经被挡住了，他却还是感觉到那犀利的视线从缎带下方传来，好像要就此看透他的内心，揭开他心中最为难言的那个伤疤。 他有些逃避性地偏开了头。 「我不想说这些过去的事情了。」 「都过去了……反正他们都死了……这个世界已经不是过去的芬迪大陆，而我也不是以前的那个我了。」 「我吸收了洛克斯的神格，现在我已经能够彻底掌握黑暗的力量，只要我想，永夜就可以再次降临。」 「我已经调查过，泽雅大陆上根本就没有神明，所谓的光明神早就在昔日陨落，现在遗留的不过是神明的余晖而已，既然如此，我们可以像当初那些神明做的那样，将人类圈养起来，作为收集信仰的羔羊，你来当光明神，我来当黑暗神，我们一起主宰这个世界。」 凯里安的话让沈莫玄蹙起了眉，「……你想要成神？」 「当然。」凯里安的语气理所应当，「谁不想要成神，难道你不想吗？」 「你在上一世杀了那么神明，吞噬了那么多神格……难道不是因为你想要成为神山上受人膜拜的那位至高无上的存在吗？」 凯里安的话让沈莫玄陷入了沉默。 片刻之后，他问。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黑髮红眸的男人将身体下沉，贴在了银髮骑士的身上，脸颊倚着那宽阔的肩膀。 他的眼中露出了几分怀念的神色。 「一开始。」 「当我在那片雪地里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了。」 「你就是那个弒神者，那位敢于反抗一切的「魔王」。」 第159章 凯里安与道恩 凯里安第一次见到道恩的时候，以为自己见到了死神。 那是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里，他肩膀上的狐裘坎肩都挡不住寒风刺骨，但那个黑髮赤眼的青年仅仅穿着一件不知是什么皮革鞣制的黑色劲装，身上披着一件破旧的披风。 四五只伛偻着背的尸鬼围着他，正发出飢饿的咆哮，绿色的眼睛里露出垂涎之意。 其中一只站在青年身后的尸鬼首先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爪子，朝着他扑了过去。 「小心——」 青年的身影在四五只尸鬼面前显得太过弱势，凯里安不禁出声提醒，但在他眨眼的那一瞬间，站在包围圈中央的青年手中出现了一把剑，只见几道黑色的残影在尸鬼的面前闪过，那些兇残得可以将人活生生撕开的尸鬼便被一剑封喉，倒在了地上。 黑髮青年抬起头，他有着赭红色的双眸，在黑夜中像是两团火，但眉宇却淡漠得好像远处被云层笼罩的峰峦。 「英德城的人？」他的视线落在了凯里安的手上。 「你的手镯呢？」 少年不安地将自己的空荡荡的手腕往袖子里缩了缩。 手镯上刻了自己的名字和身份，他为了离家出走特意摘掉了。 「我不是英德城的人。」 黑髮青年静静看着他。 「难不成你想说，你是流民吗？」 「我……」凯里安拢了拢自己的狐裘坎肩，有些心虚，「其实这些都是我偷来的……」 他没说完，便听见身后传来了异常沉重的唿吸声，好像什么东西在他身后「嗤嗤」地流着口水。 「躲开！」 青年的眼神凌厉起来，他举起了那把剑。 那是一把奇特的黑剑，剑上什么花纹都没有，只有一条红色的血槽，正在往下滴着血。 凯里安转过头，看着身后的尸鬼，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强自镇定地站在了原地。 没关系的。 他对自己说。 英德城的城民都是生命与繁衍之神诺索伊的信徒，在神的眷顾下，尸鬼不会攻击他们。 话音刚落，面前饿得瘦骨嶙峋的尸鬼便朝着他扑了过来—— 「怎么会！」 凯里安瞳孔微缩，就在此时，一只手臂从身后出现，将他勐地往后一拉，躲过了尸鬼尖利的指甲。 与此同时，黑髮青年举起剑勐地一噼，斩断了尸鬼的手臂，然后又是一剑将它的头颅割了下来。 他的动作太过于娴熟了，杀死尸鬼对他而言似乎就好像砍瓜切菜一样简单，凯里安在城里看过怪物猎人的表演，但都没有这番干净利落。 第352页 滚落在地的尸鬼头颅滚到了凯里安的脚边，死不瞑目地看着他。 一道黑红色的火焰忽然从上面升起，将其瞬间焚烧殆尽。 黑红色的火焰…… 凯里安忽然想起了他在城主的书桌上偷看到的信函。 近月来接连有神眷之城的城主被人暗杀，已经有多个城池陷入了混乱。 杀手的身份不明，但在死亡现场发现了类似被火焰灼烧的痕迹。 神眷之城的城主都是神明的代行者，拥有神明赐予的特殊能力，杀手此举显然是在窃取神明的力量，信徒们将他视为头号暴徒，给了他一个「弒神者」的代称。 但这个神秘人的行为却被那些反抗者称之为正义，他们都尊称他为「魔王」。 除此之外，没人知道他更多信息了，别说是模样，就连他的性别也无人知晓。 「为什么不躲？」一道沉冷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打断了凯里安的回忆。 少年抬起头，看着那个有着一头干练的黑色短髮的青年。 他看起来很年轻，或许才十七八岁。只是那冷峻的眉眼和不苟言笑的表情为他平白增加了几分成熟的阅歷感。 「邪恶不会侵害有信仰之人，只有那些无信仰的暴徒才会被尸鬼攻击。」凯里安这样说。 「……他们就是这样告诉你的？」 凯里安不确定，但他好像听见青年冷笑了一声。 「……不对吗？」他疑惑地抬头。 「你的手镯呢？」青年只道，「把它戴上，然后回去，城墙外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说了，我不是城里的人。」 「流民可不会披着狐裘到处乱跑，更不会在尸鬼袭击的时候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动。」 「……那你呢？」凯里安抱起双臂，「你看起来也不像是流民。」 「这不关你的事。」青年只是这样说着，和他擦肩而过，默默走远了。 「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吧！」凯里安朝他喊，可对方却像是聋了一般，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凯里安想要追上去，但身后却遥遥地响起了一道声音。 「凯里安少爷！」 他转过身，山的另一头跑来了很多举着火把的人，他们都穿着制式的盔甲，手上戴着一个金色的手镯，上面镶嵌着一颗蓝色的宝石。 那是英德城特产的矿石，被叫做蓝英石，可以承载魔力，每个英德城的城民都有这样的手镯，这是他们在宣誓信仰诺索伊那天，城主亲手颁发给他们的，唯有持有手镯的人才能够进入城内，而流民只能待在城外。 每个手镯都刻有名字和编号，只有本人才能够打开，冒用顶替者将被处以极刑。 「凯里安少爷，您怎么一个人跑到城外来了！城主已经找了您很久了，您赶紧回去吧！」为首的守卫这样说着。 凯里安没再拒绝，他本来也没有想好要去哪儿，只是想要来城外看看，外面到底是不是他们所说的那样，到处都是变异的魔物，空气中瀰漫着会散播瘟疫的毒雾，残暴的流民因为饥荒而直接饿死在雪地里。 但他没看到毒雾和流民，只看到了异变的魔物，还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人。 「凯里安少爷，您的手镯呢？」 衣服的内袋里有东西硌着胸口，手镯就在那里。 可少年却说：「丢了。」 「这可是至关重要的东西！诺索伊在上，您怎么会把这个给弄丢了！还好我们找到了您，否则您回城都难了。」 士兵们护着凯里安上了马车，一行人还是往那高耸的城门走。 经过城门口的时候，发生了一些骚动，凯里安打开车窗。 「怎么了？」 「少爷，前面有流民闹事而已，没事。」 少年低下头，看见一个抱着孩子，骨瘦如柴的妇女正跪坐在地上，正哀求看守让自己进去，她的手里拿着一个金色的手镯，但上面的蓝宝石光泽黯淡，是一个伪劣品。 守卫将鞭子狠狠击打在女人的背部，女人只能流着泪，将她手中的襁褓递了上去。 只有三岁以下的孩子进入英德城不需要手镯，他们甚至不需要父母的看护，英德城中有条件完好的修道院，会有专门的牧师指导他们学习，修女会抚养他们长大，让他们成为诺索伊的传教士。 许多流民发现自己无法抚养孩子之后，就会选择到城门口这里交出自己的孩子。他们曾经也是反抗神明的无信仰者，但却在永夜的寒冷，饥荒和瘟疫的逼迫下，只能选择交出自己的下一代。 神明仁慈，让他们的下一代可以免于和他们一样遭受饥寒交迫的厄运惩罚。 英德城中有着神明的结界，无数日光石铺就的巨大天幕模拟着阳光，让这里的子民如往常一般幸福地生活着。 他们是被神明眷顾的信徒。 …… 凯里安回到了城主的宅邸。 「你去哪里了，凯里安？怎么还把手镯丢了？知不知道这是很麻烦的事情？」 坐在沙发上的女人有着如他一样的金髮，脸上戴着一张镶嵌着螺钿，花纹繁复的金色面具，手上拿着一把羽扇。 这种造型华丽的面具是英德城的特色，在庆祝往生节的时候人人都会戴上它，代表着英德城的城民对神明诺索伊在永夜中降下神力，庇佑他们不被灾荒和瘟疫侵扰的感激。 第353页 但女人戴面具并不是为了这个。 「有多麻烦，比你用魔力调整容貌还麻烦吗？」 「凯里安！你怎么能这么和你的母亲说话！」晃动的羽扇停止了，翠西亚扬起了声音，听起来有些尖锐。 「再怎么换脸，父亲也不会喜欢你的。」少年用一双湛蓝的眼睛看着女人，「我看见后门的马车了，他宁愿出去找情人也不想见你。」 「你！」女人站起身，扬起了手中的羽扇，「你给我站住！凯里安！」 少年蹬着靴子一熘烟跑上了楼，啪的一声锁上了门，任凭女人怎么气急败坏地敲门也没有打开。 他轻车熟路地打开自己的衣柜，从最底层的抽屉里翻出一个小盒子，从盒子最底部抽出了一个捲轴。 那是副简笔画，已经画了很久了，就连上面的笔触都变得模煳了起来，但隐约还可以分辨出上面是用蜡笔画的两个火柴小人，高个子的小人拉着矮个子小人的手，边上还有着几个稚嫩的题字。 我和哥哥。 …… 凯里安已经开始策划第二次离家出走了。 但似乎是因为这次偷跑，他被严加看管了起来，直到一个月后才再次找到机会。 距离英德城只有十几千米的诺登城城主被人杀了，这让英德城的城主也有了危机感，派人过去调查此事。 凯里安混进了队伍当中。 但车队在城外遇到了埋伏的流民袭击，人仰马翻。 那些流民显然是早有准备，他们人数充足，装备虽然只是简陋的斧头，但胜在都磨得锋利无比，他们不仅仅是冲着食物和补给来的…… 透过盖在马车上的帆布，凯里安看见了那些被锋利的斧头切下来的断手，和被强行摘走的金色手镯。 他的掌心中溢出了冰冷的汗，他就躲在最后一节车厢，要不了多久，那些挨个搜寻的流民就会发现他的，他的视线中，已经有人朝着他走来了！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的手忽然捂住了他的嘴。 ！ 凯里安瞪大了眼睛。 「嘘。」身后传来一道沉着的声音，一股淡淡的雪松气息没入他的鼻尖。 「别动，也别说话。」 身后的声音再次响起，凯里安回想起了这熟悉的声音是谁的。 是那个在雪地里救了他的黑髮青年。 帆布被人掀开了，一个火把照了过来。 凯里安紧张得身体微颤，可对方就好像没有看见他一般，从他的身侧搬走了那装着食物的箱子。 在这个间隙里，身后的黑髮青年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臂，将他拉下了车。 「站住！」 凯里安听见了身后有人发出了一声大喝，但他没有停下，身前的人已经拉着自己跑了起来。 冷风唿唿地往凯里安的领口灌，压抑与紧张之后的夺命狂奔让他的心脏也跟着乱跳，生死极速之间，他忽然有种微妙的感受，仿佛自己好像是个风筝一样飞了起来，只有一头被人牢牢抓在手中。 黑髮青年带着他甩脱了追上来的流民，躲进了山林里的一个隐蔽的洞穴。 他们在洞穴里生了火取暖。 「你已经救了我两次了。」凯里安说着，「……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了吗？」 「……你已经找死两次了。」黑髮青年用木棍翻动着最底层的柴薪，「城主庄园很无聊吗？」 「你知道我是谁？」 青年努了努下巴，示意他注意自己的手腕。 凯里安低下头，看着自己右手腕上的手镯。 他眨了眨那双和手镯上的蓝英石一样的蓝眼睛，慢吞吞地把刻着「凯里安·雷蒙德」的那一面翻到朝着手掌的里侧。 「你这是作弊。」少年垂下头，「你知道了我的名字，我却不知道你的，这不公平。」 「……道恩。」 凯里安蓦地抬起头，「道恩？这是你的名字吗？那你的姓呢？」 「我没有姓。」 「……真是奇怪。」凯里安喃喃道，「你的名字和我哥哥一样。」 他低下头。 「但他已经死了。」 「他们说他在城外被野兽吃掉了，只带回了他的镯子……上面沾满了血。」 「你觉得野兽吃掉哥哥的时候，他会痛吗？」 「我不知道。」 黑髮青年好像对这些并不感兴趣。 他站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了。」 「等下……那我怎么办？」凯里安也从篝火边站了起来。 这一站，他才发现自己好像比对方矮了不少，只好抬起头，「这里离英德城很远，我没有交通工具，也不会魔法，我要怎么回去？」 「你的手镯上有定位追踪的魔法，你家里人会来找你的。」黑髮青年语气淡淡。 「……」凯里安眼神变了变，怪不得上一次没出城多久就被找到了。 「可是这里这么危险，你走了，没人保护我怎么办？」 「我好像没有义务保护你。」 「可是你救了我两次。」 「只是凑巧。」 「那你再帮帮我吧。」凯里安拉住了黑髮青年的衣袖，摇了摇，「我有报酬。」 「我不感兴趣。」 「你会感兴趣的。」少年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金色的手镯，和自己手腕上的一模一样，上面刻着凯里安·雷蒙德的名字。 第354页 这是上次被凯里安「弄丢」的手镯。 「我可以把这个送给你。」他道。 他扶起青年的手，将这个属于自己的手镯戴到了他的手腕上。 「过几天就是往生节，英德城里人人都会戴面具，有了这个，你就可以乔装成我，然后混进英德城了。」 「……」 道恩看着手腕上的手镯，对着面前的金髮少年思索了几秒，然后将手放在了他的头上。 「下次不要乱跑了。」 他这样说道。 少年还没来得及回答，只见一个黑红色的魔法阵在他的身下出现，转瞬之间，他便出现在了城门口，而那个把自己传送过来的青年则不知所踪。 可恶，世界上为什么要有如此便利的魔法。 凯里安觉得自己的手镯给出去的有点亏。 他还没和对方待够一个钟头呢。 他看着城门口因为他忽然出现而大惊失色地朝他跑来的卫兵们，心不在焉地想着。 ……往生节，他应该会来吧？ 第160章 惊魂往生节 往生节那天，城主庄园召开了盛大的宴会，灯火通明中，戴着各式面具的人们载歌载舞，到处都是一片欢声笑语。 但向来喜欢热闹的城主家的小儿子却没有出现。 凯里安戴着一个金色的半脸面具，趴在二楼的窗台上看着楼下热闹的人群。 他等的人还没来，这让他有些失望。 「啊——」 就在这时，一声尖叫打破了祥和的气氛，声音是从隔壁的房间传来的。 那是城主的房间！ 少年勐地一惊，侧过头，刚好与那个从窗台上翻出来的黑影打了个照面。 那是个穿着黑色礼服的青年，他戴着一个银质的面具，双眸是熟悉的锗红色。 他的手腕上戴着一个金镯。 凯里安只是惊鸿一瞥，而青年也只在见到他的时候身形停顿了一瞬，便从露台上一跃而下，极快地消失在了人群里。 …… 人们冲着跑上楼，发现城主已经死在了他的房间里，他的心脏被刺中了，血流了一地，城主夫人翠西亚正泪流满面地跪坐在一旁，用鲜血淋淋的双手紧紧捂着丈夫的胸口。 「来人啊！快来人！救救我的丈夫！是弒神者……弒神者刺杀了他，夺走了他的神力！」 「立刻封锁庄园！开启禁魔阵！不允许任何人出入！」卫兵大声唿喊着，「盘查所有人的手镯！」 凯里安心下一惊，他的目光穿过半开的露台窗户，落在了人群中，很快便在最末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戴着银质面具的黑髮青年正在缓缓往后退，不动声色地躲避着卫兵的检查。 他的视线似乎引起了对方的察觉，青年抬起头，两人隔着拥挤的人群和露台的栏杆遥遥对视。 少年捏紧了拳头。 卫兵正在逐个要求每个参加宴会的人摘下面具，手镯上的蓝英石记录了那个人的长相，只要与脸和名字对照，很快就能找到入侵者。 眼看盘查的人就已经快要轮到那个戴着白色面具的青年，凯里安忽然大声道。 「不用检查了！」 「不需要检查……因为……父亲不是被弒神者杀死的！」他转过头，手缓缓抬起，指向了正在默默哭泣的女人。 「是你，是你杀了父亲。」 翠西亚喉头一哽，就连哭泣都停止了，「凯里安！你在胡说些什么！我是你的母亲！」 「你不是我母亲。」凯里安回答，「我只是你从修道院抱养来的孩子。」 「诺索伊在上，凯里安你这孩子一向不听话，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还要说这些令人伤心的话来刺痛我！」 「只要让牧师来检查一下就知道了，因为你根本无法生育。」凯里安语气镇静，「诺索伊是生命与繁衍之神，只有不信仰他的人才会无法生育，你担心在真相暴露之后会被赶出城外，才从修道院将我抱养过来。」 女人睁大了眼睛，「你在乱说些什么！凯里安！」 「我听见了，我什么都听见了。」少年的声音放低了，「那天晚上我睡不着，我听见你和哥哥的争吵。」 「哥哥知道这件事情之后本想告诉父亲，但是你用哥哥母亲玛格丽特的名义博取他的同情，因为你曾经是玛格丽特夫人的侍女，在她病重逝世前一直都是你在照顾她，哥哥一时心软，便答应替你隐瞒这件事情，还允许你继续留在庄园。」 「可是第二天，他就死在了城外。」 凯里安抬起头，一双蓝眸好像浸了墨汁一般，在灯光下显得有些阴翳。 「你担心他会偷偷向父亲告密，所以用食物买通了流民，将他害死了。」 少年说出的真相骇人听闻，一旁的人群连连发出倒抽气的声音。 「住嘴！不要再胡说八道了！」翠西亚站起身，却被卫兵拦住了去路。 「你就不好奇哥哥是怎么知道你领养了我的吗？」凯里安接着道。 「你毁灭了所有收养我的证据，甚至买通了牧师做了怀孕证明，却没想到玛格丽特夫人在病榻上每天都会写日记，她在日记中记录了所有的事情，就连你趁她病重就趁机爬上城主的床的事情都记得一清二楚。哥哥死后，那本日记被我藏起来了，就在我房间里的那个小熊的身体里——」 「凯里安！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狗崽子！」翠西亚的脸色变了，她对着少年破口大骂，却被守卫拦住了去路。 第355页 「抱歉，夫人，请您让牧师检查一下身体。」 「我为什么要接受检查！凯里安是我的亲生孩子，你们没看到我们长得有多相似吗？！」 「那可不是你一开始的脸。」少年冷冷道。 「找到了，找到了！」 一位守卫拿着一只玩偶小熊从人群中挤进来，将小熊递给了凯里安，少年当着众人的面拉开小熊后背的拉链，拿出了藏在其中的那本老旧的日记本，从里面抽出了一张照片。 「这里面还有你做玛格丽特夫人侍女的时候的照片——这才是你真正的脸！」 围观的人群开始躁动，窃窃私语在人群中响起，翠西亚看着那些怀疑的眼神，脸色逐渐变得有些疯狂。 「光凭一本老旧的日记本，你就想要定我的罪？我可是现任城主夫人！」 女人挣开卫兵，对着人群大声叫道，「那个孩子是自己死在了城外，死在了野兽的口中！我的丈夫是被弒神者杀了，你们都看见了，他刚刚从窗口逃跑了，他现在一定混入了人群当中，他就在你们之中！」 「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弒神者，那都是你的障眼法。」凯里安反驳，「我偷看过父亲的信函，被弒神者杀死的人身上会有火焰灼烧的痕迹，但是父亲的尸体上没有，他是被人刺死的，是你杀了他，嫁祸给弒神者——」 「你在撒谎！」 「我到底有没有撒谎，等你接受了牧师检查就知道了。」凯里安挥了挥手，对守卫道，「摘下她的手镯。」 「不！谁也别动我的手镯！」 翠西亚尖叫着，她忽然转过身跪倒在地，将手伸进了城主被刺穿的胸口，从那血淋淋的心脏里掏出了一个金光闪闪的东西，吞进了自己口中。 「哈哈哈……」 女人张开血煳煳的嘴唇，发出一连串尖锐而又古怪的笑声。 「你们这些愚昧无知的傢伙，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神明庇护……什么瘟疫，什么尸鬼，全部都是谎言！我凭什么要因为不能生育就被赶出城外！祂诺索伊有什么权利这么做！」 「她吃了神核！是神明赐给城主大人的神核！」 翠西亚的身上亮起了金色的光芒，紧接着所有人手上的金色手镯都跟着发出了共鸣，嵌在其中的蓝色的宝石纷纷碎裂，化为齑粉落在地上。 下一秒，城主的身体在众人惊恐的眼神中发出了一阵抽动的声响，在骨骼扭曲与组织膨胀下，逐渐蜕变成了一只丑陋的尸鬼，金色面具咔嚓一声脆裂，落在地面上，尸鬼睁开了绿油油的眼睛，锯齿状的牙齿一下子咧到了舌根。 尸鬼化的城主张开血盆大口，看也不看站在自己面前的女人，转过头对着守在一旁的守卫扑了过去，一时间鲜血四溅。 在楼上目睹了一切的人们发出尖叫，开始四处逃窜。 「什么信仰神明就能获得庇护，不过是这只镯子在起作用而已，你们以为城外那些尸鬼是怎么来的！当然是死人变的！难不成是雪地里长出来的吗——如果没有尸鬼，还有几个人会信仰这些所谓的神明，还有谁会宁愿蜗居在这个虚伪的天幕下面！去他的诺索伊！就是因为祂才会有那么多流民！才有那么多尸鬼！」 「死！所有人都去死了好了！哈哈哈哈！」 翠西亚大笑着，张开双手——唯有她手上的手镯还是完好的。 被城主咬死的守卫的尸体发生了同样的异变，他的皮肤变得僵硬，指甲变得坚硬和锋利，后背逐渐伛偻，身形却开始膨胀—— 又一只尸鬼诞生了。 凯里安瞳孔微缩。 被尸鬼杀死的人也会成为尸鬼，这才是这场恐怖瘟疫的真相。 …… 混乱开始蔓延，人们在被封闭的庄园中仓皇逃窜，可却无法逃离，只能一只只地被尸鬼捕捉杀死。 凯里安躲在一间客房的衣柜里，看着变异的守卫慢慢地走到了房间当中，爬到了床上，在空气中嗅来嗅去。 尸鬼对活人的气息非常敏感，他已经察觉到了他就在房间当中。 少年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大气也不敢出。 下一刻，尸鬼的头颅勐地往后转了一百八十度，看向了衣柜的缝隙，浑浊的眼球与他相对视—— 他发现他了！ 凯里安后背一凉，在尸鬼朝他扑来的时候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柜门发出一声巨响，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上去，紧接着是怪物的嘶叫声和利器刺入血肉的声音。 然后是一片寂静。 柜子被「咚咚」敲了两下，凯里安身体一颤，却听见外面传来一道冷静的声音。 「没事了，出来吧。」 少年睁开眼，推开柜门，看见黑髮青年正手执着长剑站在他面前。 他已经摘掉了脸上的面具，那张俊秀的脸上满是飞溅的血点，尸鬼的头颅就掉在不远处。 人群的尖叫和狂奔声还在房间外的走廊与窗外的庭院时不时地响起。 「道恩！」少年的心中又燃起了一丝希望，从柜子中跳了出来。 「我要去拿到神核。」黑髮青年只是问道，「禁魔阵的开关在哪里？」 「在城主的房间。」凯里安犹豫地说着，「可是……翠西亚和变异的父亲在那里。」 暴动发生的伊始他就跟随着人群一起逃离了那个房间，现在又要回去，谈何容易。 第356页 「你待在这里，反锁好门，我自己去。」青年这样说着，往房间外走去。 凯里安突然发现他的姿势有些奇怪。 他分明记得第一次见的时候，青年是用右手使剑的，可他现在却用左手握着那把黑剑，右手则垂在身侧，跟随着走路的动作无力地摆动着。 「道恩……」 少年伸出手抓住他的衣摆，入手一阵冰冷，他的衣服都已经被血浸透了—— 「你受伤了！」 凯里安转到青年面前，掀开了那件黑色礼服，发现青年的右肩上有几道深可见骨的抓痕，他的衬衫都已经被血染成了红色。 少年抬起头，看着青年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你需要止血，再这样下去，不等禁魔阵打开，你就会死的。」 青年没有说话，只是绕开他，想要离开。 「等等！」凯里安再次绕到他面前。 「有个东西可以抵挡住尸鬼的攻击……在我的房间，带我去，让我帮你。」 黑髮青年静静看着面前的少年，片刻后，他开口道。 「跟紧我。」 凯里安点了点头。 …… 庄园中的尸鬼数量越来越多了，在没有魔法帮助的条件下，这场战斗变得格外困难。 黑髮青年虽然右手受了伤，但左手的剑技依旧十分惊人，他带着凯里安顺利来到了城主房间的隔壁。 少年在衣柜最下方打开了一个盒子，然后将放在其中的一个金色镯子递给了身后的人。 黑髮青年低下头，看着金镯上刻着那串花体字。 道恩·雷蒙德。 ——予—溪—笃—伽— 凯里安的手有些颤抖。 英德城的手镯只有本人才能够打开。 自从哥哥死后，这个锁死的镯子就再也没有人能够打开。 但是……他总有种预感…… 他眼睁睁看着黑髮青年伸出左手将其接过。 咔嚓一声。 手镯的锁芯在他掌心自动弹开了。 装着手镯的盒子咣当一声落在了地上，一张捲轴从里面滚了出来，两个手拉着手的火柴人一点点出现在画卷上。 空着手的少年缓缓抬起头，看着自己身前的黑髮青年，这张面无表情的脸与记忆中那个模煳的面孔逐渐靠拢，融合在一起。 「……哥哥，是你吗？」 黑髮青年并没有回应凯里安的问题，只是弯下腰，拉起他的手，将镯子摁在了少年的手腕上。 锁扣咔嚓一声扣上了，上面的蓝英石开始绽放出光芒。 「道恩！」凯里安瞳孔微缩。 轰！ 只听见一声巨响，房间的墙壁被打穿了。 变异的城主趴在墙壁被打穿的大洞前，睁着绿油油的眼睛，看着面前的两人，口中不断流下涎液。 戴着金色的面具的女人，翘着二郎腿坐在城主的座位上，手中晃悠悠地举着一杯红酒。 「亲爱的，快去杀了你儿子。」 黑髮青年倏地握紧了手中的黑色长剑，转过了身。 「退后些。」 他头也不回地对着身后的少年说道。 凯里安怔怔地看着他提拔的背影，慢慢地退到了最角落。 「请……不要再死了。」他低声说着。 「……不会的。」 黑髮青年望着面前那个丑陋得已经看不出原貌的尸鬼，锗红色的眼眸中一片沉寂。 「这次不会了。」 第161章 深渊之主的撒娇 人类的极限在哪里？ 凡人能拥有比肩神明的力量吗？ 翠西亚以前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当她看见那个拿着染血黑剑的青年时，她却不得不开始思考起这个问题。 道恩的剑如同他的人一样，锋利而又果断，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他敏锐地躲过尸鬼那尖利的爪子，灵活着藉助着有限空间中的墙壁死角限制尸鬼的视线，尽管右臂负伤，但他的剑技依然游刃有余，那兇悍的尸鬼几经试探，竟然也没能近他的身，反倒被那诡异的黑剑划伤了四肢。 但尸鬼已经不属于活人的范畴，只要没有斩下他们的头颅，他们就拥有无限再生的能力。 战斗逐渐焦灼起来。 大概是因为生前曾经拥有神力，由城主变化的尸鬼比其他尸鬼都要强大，刚才在翠西亚的操纵下他又吞噬了不少新鲜血肉，这使得让他的力量愈发膨胀。 在一声怒吼下，尸鬼骤然身形暴涨，朝着面前的黑髮青年扑去—— 青年眼神锐利，单手横于胸前，用长剑格挡住了挥来的利爪，一人一怪物顺着惯性直直撞到了墙上。 木质的书柜被撞散了架，珍贵的书籍捲轴一股脑地滚落在地。 「吼——」 尸鬼用发青的眼瞳望着面前的黑髮青年，沾着血的利齿勐然张开到最大！ 「父亲不要！他是道恩！」 一道稚嫩却又响亮的声音从一侧响起，是凯里安。 「什么！」 红酒杯落在了地上，殷红的酒液打湿了昂贵的地毯。 女人瞪大眼睛。 像是被这道声音唤回了神志，被驱使着的尸鬼双爪微松，干涸的喉中吐出嘶哑的字眼—— 「儿……子……」 黑髮青年眼神微暗。 死亡，是人类情感的终点吗？ 或许不是，但亡灵的执念，只不过是一道昙花一现的虚影。 第357页 月光下，一道剑芒一闪而过，鲜血飞溅，染红了半个房间。 「这不可能……」 看着那个逆着光站在她面前的黑髮青年和他身后被斩成两截的尸鬼，翠西亚瞳孔震颤。 「是你……原来是你……怪不得刚刚在房间里，你没有对他下手……」 她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当初就应该亲自杀了你的……那帮没用的流民……」 黑髮青年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看着她。 「把神核给我。」他的声音平淡，如同一个冷酷无情的刽子手。 「不！」 「即便你能够杀死城主……你也杀不了我。」 女人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张开双手，掌心冒出了金光。 「我可以毁了你一次，也可以毁了你第二次！」 「这可说不好。」 脚下的声音从桌下响起，翠西亚惊讶地后退几步，低下头，看见了趴在办公桌下的金髮少年。 凯里安一巴掌拍在桌上的隐秘机关上，朝着她微微一笑。 「永别了，『母亲』。」 伴随着他的动作，地面上闪烁着的金色咒文隐匿下去，庄园中的禁魔阵被关闭了。 魔力的禁锢失去了作用，也意味着自己不再是唯一能够使用魔法的人。 翠西亚缓缓抬头，看着面前的青年手中的长剑。 黑红的火焰从青年的掌心开始朝着那把平平无奇的黑剑蔓延，燃烧着的黑色火舌滴落在地毯上，便直接穿透了地毯，在地板上灼出了一个大洞。 青年用一双冷寂的红眸目视面前惊慌的女人，薄唇微启。 「你害怕了。」 这是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 在庄园中上演惊魂一刻的场景时，庄园外的英德城也不平静。 城外的流民发生了暴-动，大量的流民打着魔王军的旗号涌入了城内，他们挥舞着旗帜，一路来到城主府前。 就在这时，那豪华的宅邸内忽然发出轰的一声巨响，熊熊大火沖天而起，火焰是不详的黑红色，犹如魔王留下的标记，将天际染得通红。 没有人知道庄园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大火毁去了所有的线索和痕迹，而侥倖逃出来的人们都对此讳莫如深。 仿佛作茧自缚的羔羊在被冲破的牢笼前打着转，人们仍旧沉浸于昔日的幻影，不愿意踏足残酷的真相。 但他们并没有意识到，真相就如同那从手腕中断成两截的金镯，无论再怎么遮掩都无法再恢復如初。 流民们开始汇入主城区的街道，他们毫无规矩，放肆而又衣衫褴褛，双眼却炯炯有神，口中兴奋地喊道。 「魔王冕下万岁！」 「感谢魔王冕下！」 「魔王冕下又带领我们解放了一座城！」 而英德城原本的城民中则在惶恐与畏惧中看着这一切。 没有人知道失去了神明代行者的英德城之后会如何，这些流民会带来瘟疫，饥荒与诅咒吗？还是诅咒已经降临在这座城了？ 有一部分人开始怨恨自己平静的生活被打断，他们不理解为什么那位弒神者要这么做？难道他非要将这个世界搅得天翻地覆不可吗？ 但还有一部分人却在这场大火中开始思考。 神明创建神眷之城，果真是为了保护他们不受永夜的侵害吗？ 在这漆黑一片的天幕之后，到底是什么？ …… 大火一直烧到了第二天早上，等到最终熄灭的时候，整个城主大宅只剩下一堆残梁断柱。 除了那些早就逃出来的倖存者外，人们没有再找到一个活人。 城主，城主夫人，还有城主的儿子，似乎全部丧生在了这场大火中。 而那神秘的弒神者，依旧不知所踪。 …… 城外，偏僻的林间，一件染血的礼服外套被人丢弃在地上。 「真的好了？」 凯里安好奇地戳了戳黑髮青年恢復如初的肩膀。 「是怎么做到的？」 「诺索伊的力量本来是生命与繁衍，是一种可以改变生命形态的力量，也可以用来提升恢復力，神核中包含了他的本源之力的一部分。」 道恩这样说着，换上了凯里安第一次看见他时的黑色劲装。 「听起来很厉害。」少年很给面子地吹捧着。 但被吹捧的青年却没有露出得意的神色，只是拿起剑，淡淡道，「我该走了。」 「好，我们走吧。」 少年不急不恼地凑上来，拉住了对方的袖子。 「先让我有个心理准备，是用脚还是像上次那样传送？」 「……你打算跟着我？」 「当然了，你是我哥哥。」 「……我不是。」 「你是，你就是……」少年可怜兮兮地抬起头，蓝色的眼眸水汪汪的，「我一个亲人都没有了，连家都没了，你要把我丢掉吗，哥哥……」 道恩用那双锗红色的双眸望着面前装可怜的金髮少年，「凯里安……和我在一起，你会很危险。」 "哥哥是觉得保护我太麻烦了吗？" 「我不是说这个……」 「没关系，我不会碍事的，哥哥不用在乎我，我的梦想就是死在哥哥怀里。」少年的语气天真无邪却又毫不犹豫。 「……」 见对方依旧不为所动，少年用双手摇晃着他的袖子，瓮声瓮气道。 第358页 「求你了……道恩……」 被唿唤名字的青年没有回答，只是在凯里安再次贴上来的时候，他没有再回头阻止。 两人一前一后地在雪地里走着，大脚印套着小脚印。 「我们要去哪儿？」 凯里安忽然想起他还不知道目的地。 「……去永夜的尽头。」 青年这样回答。 「永夜的……尽头？」 少年不明所以地抬起头。 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在遥遥地伫立于天际边，令人一眼望不见顶端。 那是传闻中的众神隐居之地——芬迪神山。 他停下了脚步。 在他面前，黑髮青年仍然在向前走着，身姿挺拔，步伐坚定，那座看似巍峨的神山从少年的视角望去，也不过与兄长的肩膀齐平。 从那个时刻开始，凯里安便坚信。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神明，那么他就应该是道恩·雷蒙德的模样。 而他，则将作为距离神座最接近的那个人，跪在神阶之下，抬头仰望他的神明。 …… 「我本应该跟随你一起见证那一刻的，但神山上的那些神明却将我从你身边夺走了。」 深渊之主的眼眸暗了下来，用指尖摩挲着身下的男人的锁骨。 「……那些卑鄙、自私、怠惰的东西，根本不配拥有神格。」 「只有哥哥和那些神明不一样。」 他小心地挑起男人的一缕银髮。 "就算你改变了魔力形态，可你还是那个道恩，一点都没有变。" 「……神山上的至高之座有且应该只有一个，那个位置应该属于你。」 「可是他们却将一切都改变了。」 凯里安的指尖一不小心用了点力，将圣骑士的一根头髮拽了下来。 他勐地回过神，松开了手，撑起身体，「抱歉……哥哥……我是不小心的！弄疼了吗？」 「冷静下来，凯里安。」 被蒙着眼的银髮骑士语气镇定。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为什么你会在我的身体里，尤莱亚又是怎么……」 「不许和我提起那个名字！」深渊之主的声音忽然变得兇恶起来。 「那你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银髮骑士好像没有被他多变的脾气给吓到，冷静地开口道。 「……」说到关键之处，深渊之主又陷入了沉默。 沈莫玄对他的性格十分了解，知道他又想要转移话题了。 果不其然，身上一沉，深渊之主趴回了他的身上，像一只猫咪一样蹭了蹭他。 「那你帮帮我。」他挠了挠银髮骑士的掌心。 「只要你愿意帮我的话，我就什么都告诉你……好不好，哥哥？」 他的语气和过去的凯里安隐隐重合起来。 「……我不是你哥。」 沈莫玄有点没搞懂为什么凯里安说着说着正事就会突然有了反应，难道是青春期到了? 但自己的身体应该早就过了那个阶段，就算是心理青春期也不合理吧，如果加上上一世的记忆，那凯里安也有三十多岁了，怎么还能像个毛头小子似的说来就来。 别说他压根就不是凯里安的亲哥，就算是，这也不是兄弟之间应该做的事。 「你自己的问题自己解决。」他用膝盖把对方的身体顶开。 被拒绝的凯里安在床上直起了身体。 他像是个盯住猎物的捕食者一样看着躺在自己身下的银髮骑士，抬起手解开了自己的衣袍。 「……这可是你说的。」 「我都可以的，反正这也是哥哥你的……」 隔着黑色的缎带，沈莫玄看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上浮现出的红晕，闭了闭眼，还是没忍住自己的暴脾气，一脚朝人踹去。 ……臭弟弟，动作这么熟练，在深渊那些年，都用他的身体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啊？ 第162章 深渊之主的幸福 面对银髮骑士迎面而来的一脚，深渊之主不闪不避，反倒像是迎了上去。 「唔嗯！」 他的身体被一脚摁到了墙壁上，力道之大甚至让石壁上出现了皲裂的纹路。 但这样的力道对于拥有神格的深渊之主而言却刚刚正好。 黑髮红眸的男人不怒反笑。 「哥哥是想用这种方式来帮我吗？」 「太棒了……」他勾起唇，「感受到了吗？我的心脏……正在亲吻你的鞋底。」 「你真是……」 沈莫玄倏地收回脚，但却连着脚一起收回来一个人。 「别推开我，我好想你……道恩……」 黑髮青年抬起双手抱住了银髮骑士摁在自己胸口的长靴，指尖顺着靴筒往前滑动。 「你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我翻遍了那些世界，才找到了转世后的你……可我却看见你和那个瞎子成为了真正血脉相连的兄弟。」 沈莫玄抓住了他的话中的关键词。 「你是说……阿白的穿越，是你造成的？」 听见这亲昵的称唿，凯里安的语气阴沉起来。 「那个废物有什么资格得到你那么多的关怀和爱护！他根本什么都不是！他只不过是个为神明提供信仰的空壳！」 「当我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当中被封禁的时候，那个空壳却在那个世界享受你无微不至的照顾，你知道我当时的感受吗？」 第359页 沈莫玄皱了皱眉。 凯里安和沈莫白……或者说尤莱亚，他们是同一个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灵魂被拆分成了两份。 但残缺的灵魂是可以重新长出来的，最快的方式就是用神格温养，当年他在神山上重新找到凯里安的时候，他的灵魂就是完整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丢失了记忆和视力，现在想想，他的性格好像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只是当时自己没有太在意这一点。 现在看来，两人的灵魂在被强行分离之后，又通过汲取外源性的力量，各自长成了独立的灵魂，成为了两个同位体。 但灵魂的本质是不会变的。 「……他就是你，凯里安。」 「不！他不是我！就算他是我，那结果也是一样。」 深渊之主语气阴恻，「任何一个和我争夺你的人，就算是我自己……我也要亲手毁掉。」 "他并不是这个世界的适格者，是我将他强行拉进了这个世界，就是为了让他也品尝一下坠入深渊的绝望。" 「……」 沈莫玄只听说过有些断肢在离体久了之后再次缝合在一起的时候会被本体当做侵入的异物攻击，但是他没想到就连灵魂在拆分之后都会变成互相敌对的关系。 「不过幸好我这么做了，否则，我也不可能会这么早见到哥哥……」 黑髮红眼的男人将脸颊贴在了银髮骑士的小腿上，闭上眼睛。 「如果哥哥想要留在这里，那我们就一起留在这里吧……」 「我知道压抑自己的力量有多令人不爽，这里比那个没有魔法力量的世界好多了，如果这还不够，我们还可以去吞噬更多的世界，直到这个世界可以让你完全释放所有的力量。」 沈莫玄的双眼透过缎带打量面前的人。 「……那如果我没有进入这个世界，你打算怎么做？」 「如果哥哥不在这个世界……」 凯里安的声音越来越低。 「那么……我会杀死所有的世界基石，彻底毁掉这个世界，然后在世界壁垒破碎的瞬间，去找你……」 「……你要怎么去找我？那个世界根本没有你的锚点。」 世界与世界之间的壁垒不是生物可以通行的，一个成年人不可能毫无缘由地出现在一个时间线发展成熟的世界当中。 就好比沈莫玄带着沈莫白的灵魂从芬迪大陆去到现代世界，是通过正规的转生，从投胎开始在那个世界重生长大。而他的灵魂通过518系统来到这个世界，虽然是用了一些灰色手段，但也算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身体。 因为在漫画当中圣骑士团长是个连脸都没有的角色，所以在他的灵魂附到这个角色上时，这个角色才算是真正的成为了一个人，拥有了一具像样的身体。 无论当年凯里安的灵魂为何被强行一分为二，最终留在了他原本的身体里的灵魂都不是他，结合凯里安现在使用的躯体，他在自己没有捨弃那具身躯离开芬迪大陆之前，他很有可能一直都没有实体。他能来到这个世界，应该也是在机缘巧合下，捡到了自己捨弃的身体，然后又在这个世界形成之初法则还没有完全稳定下来的时候，以深渊之主的身份融入了进来。 可这只是个还在连载的漫画世界，法则相对而言没有那么严格，才会有这样的漏洞。相比之下，现代世界要更为庞大和稳定，发生偶然穿越的可能性就会大大降低。 「怎么会呢？那具身体就是我的锚点。」 凯里安缓缓扬起唇角。 「别忘了，灵魂和身体之间的联繫是世间最为强大的联繫……我能用这种方式将尤莱亚的灵魂拽到这个世界，也能用同样的方法回到我的身体里。」 「我刚刚从那场车祸中醒来，不小心『丢失』了一些记忆，想不起来我们一起生活过的一些细节，哥哥你一定能理解的吧？毕竟……你已经习惯了照顾失忆的弟弟不是吗？」 他的左手手掌已经来到了银髮骑士的大腿外侧，右手则抚上了那张俊美冷漠的脸上蒙着的黑色缎带，指尖探入了缎带与皮肤的缝隙中，将其慢慢挑起。 那如同黑色蕾丝一般繁复的咒文顺着指尖没入他的身体，一双冰蓝色的眼瞳出现在消失的缎带下方，正静静望着他。 凯里安缓缓俯下身体，黑色的长髮从他的肩头垂落，形成了天然的垂帘，遮蔽住了一红一蓝两双肖似的眼眸的近距离对视。 他凑得更近了些，微微启唇间，冰冷的气息拂洒在对方的唇畔，语气缱绻。 「他已经足够幸福了，剩下的幸福，应该是属于我的了。」 第163章 圣骑士被幽禁 沈莫玄看着面前的凯里安。 他忽然觉得对方在他所不知道的时间里变了太多，让他甚至觉得有些陌生。 就在深渊之主的唇即将贴上来的下一刻，银髮骑士双臂忽一用力，两道银光乍现，震开了手腕上的镣铐。 他抬起左手挡在了深渊之主的下半张脸上，右手箍住了对方搭在自己大腿上的手腕，腰腹勐地一拧，把人反压在身下。 两人的位置骤然颠倒。 「不要闹了，凯里安。」 银髮骑士唿吸平静，神态淡定地好像自己只是翻转了一张纸片。 他把深渊之主将那两只作妖的手交叠在一起，用左手摁在了床头，然后将空出来的右手掌心张开，往对方下腹移动。 第360页 「哥哥！」深渊之主睁大了眼睛，像是被天大的惊喜砸在了头上，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但事情显然不是他想的那样。 一道银光在银髮骑士掌心下出现，带着清凉的寒气沁入皮肤，瞬间就将充血的位置冷却了个透彻。 「唔！」 那冰冷的温度让凯里安的身体像鱼一样勐地一弹，他紧张地往下看去，脸上从红到白，从白到青，脸色变来变去好不精彩。 清凉咒的效果肉眼可见。 「冷静下来了吗？」沈莫玄询问。 「你怎么能这么做！要是冻坏了怎么办！」凯里安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着他。 「不至于。」 「什么不至于！」凯里安的眼睛都红了，「你知道我有多珍惜这具身体吗？这么多年我连你的头髮丝都不捨得碰，剪下来的指甲我都好好收藏着，这个地方我每次用过之后都会小心擦拭的，你居然用这么粗暴的法术对待它，我现在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槽点太多，沈莫玄都不知道自己该先说哪个。 「你就是偏心。」 凯里安扯开着嘴角哼了一声，身上劲儿一松，耷拉着脖颈躺在了石台上，从眼角一直红到了鼻头。 「你对尤莱亚这么仔细爱护，他只不过是被塞克塔斯扯了下衣服，你就对他又是抱抱，又是安慰。他害怕，你就整夜守着他，陪他入睡；他哭泣，你就替他擦泪，给他讲故事哄他；他受伤，你就给他神圣守护，让他可以随时召唤你。」 「可你却一点都不关心我，我在深渊这么多年，待得舒不舒服，过得好不好，你一句都不问，我只不过是想要让你帮帮我，就像普通的哥哥帮帮弟弟那样，可你只会嫌我麻烦，还用这种恶毒的法术来对付我。」 用恶毒的法术来形容清凉咒……沈莫玄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欲加之罪。 「……那你想怎么样？」银髮骑士语气沉稳。 「还能怎么样？」深渊之主偏开头，「那里都被你弄得没知觉了，可能是坏掉了，坏掉就坏掉吧，反正哥哥这么讨厌我，我也没机会用到它。」 「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不会？」 「……我不会讨厌你，凯里安。」 深渊之主唿吸一滞。 「你说什么？」 他像是只做错事的小狗一样，缓缓地移动眼珠，落到银髮骑士的脸上，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哥哥……可不可以再说一遍？」 「我不讨厌你，凯里安。」沈莫玄按照他的要求，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但如果你想要毁灭这个世界的话，我会阻止你。」 凯里安的声音变软了，他温声道，「……哥哥你现在已经在这里了，我不会毁灭这个世界的。」 「我不会在这里久留。」沈莫玄直接告诉了对方实话。 凯里安脸色一变。 他并不认为「这里」指的是这个基茨山脉的秘密工事，更有可能指的是这个世界。 「……你要走？你还要回那个没有魔法的世界吗？」 「嗯。」 「那我怎么办？！」 沈莫玄还以为他说的是那个「两个人一起成神」的计划。 「虽然我认为这个世界没有神明会更好，但如果你想要成神的话，我尊重你的选择，只是，不要去打扰人类的生活，也不要把那群深渊生物放到这个位面来。」 「你的意思是让我一个人成神？」 凯里安冷笑一声，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面前的人，继续追问道，「那尤莱亚呢？难道你也要将他留在这里吗？」 沈莫玄松开了他的手，缓缓直起身。 「你要带他一起走？」凯里安从他的动作中读懂了他的潜台词。 「你要把他带走，然后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他的声音中多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他现在是我弟弟。」 不知道是世界意识有意还是无意，转生之后的沈莫白刚好是和沈莫玄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亲弟弟，而且因为父母离异的关系，现在沈莫白几乎是由沈莫玄一个人在照顾，他有这个义务把弟弟带回那个世界。 「那我呢？我也是你的弟弟！我也是个雷蒙德！」 深渊之主的语调勐地降低，神情变得有些危险。 他挺起身，一把抓住了银髮骑士的手臂。 「道恩·雷蒙德，你不许走！你走了……我会把他们都杀光的！那头黑龙，还有那些光明教会的人……一个不留！」 沈莫玄抬起眼眸，看着凯里安此刻有些癫狂的神色，沉默不语。 关于要如何处置这个弟弟的半身，他此刻暂时还没有头绪。 如果要带回原来的世界的话，凯里安的身份在现代世界完全就是个黑户，他的灵魂根本就没有地方可以寄居，很可能连世界壁垒都通不过。 而留在这个世界的话，又给这个世界留下了一个安全隐患。 虽然说这只是一个漫画世界，但是毕竟这里还生活着一些让他有些在意的人，沈莫玄并不想让凯里安如此轻易地破坏这里的安宁。 有点棘手。 见银髮骑士看着他不回话，凯里安心中愈发没有底。 他再次放软声音。 「哥哥……不要走……不要走好不好，我不当神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我让尤莱亚留在这里，你也留在这里，好不好……」 第361页 「……」 沈莫玄没有回答。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这里只是个漫画世界，一旦剧情结束，他和尤莱亚就必须要离开。 而且，他还准备上大学呢，沈莫白也是好不容易刚考上的重点高中，留在这里像什么话。 沈莫玄没说什么，但他的表情却流露出了不贊同的神色。 见他一直都不出声，凯里安眼神一下子狠戾起来。 他从床上翻身下来，起身就往外走。 「你要去干什么？」沈莫玄问他。 「去杀了尤莱亚。」深渊之主语气阴寒，「如果你要走的话，那我就只好让他消失，然后和你一起走了。」 这是什么自相残杀的新方式？ 沈莫玄无声地嘆了口气，只能道。 「我不走。」暂时。 脚步停止了。 深渊之主转过身，幽幽道。 「你骗我……你竟然肯为了尤莱亚做到这个地步。」 他的身体中缓缓向外逸散出黑雾，将整个身体覆盖，凝结成一副黑色的骨甲。 「道恩，你不要逼我……我不想让你讨厌我……可是如果你真的要离开……我不保证我会干出什么来。」 他抬起骨爪，覆盖在一侧的墙壁上，黑色的魔法阵从掌心下出现，在石壁上逐渐扩散，形成了一个只针对一个人的禁出结界。 这还不够，一层……二层……三层……四层……五层…… 一共五层的魔法阵互相重叠在一起，细密的咒文之间几乎看不见任何缝隙，显然作为这个世界中唯一一个对道恩真正的实力有相对准确的预估的人，凯里安的小心谨慎可见一斑。 他必须看好自己失而復得的兄长。 沈莫玄看着墙上的魔法阵，眉梢微挑。 用重叠的结界来增强实用性，这种方法并不少见，但是在结界里又预设了个可以用来随时传送的法阵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他想要离开这里，触动了这个结界，凯里安就能直接把自己传送到他面前。 这种程度的严防死守……除非他先把凯里安杀了，否则他恐怕想走也走不了。 「你要软禁我？」 深渊之主避开他犀利的眼神，「……你重伤初愈，不要随意下床走动，还是在这里好好休息吧，我会让朱利安准备食物和热水给你。」 朱利安照顾他？别毒死他就不错了。 「朱利安好歹也是个国王……而且他腿脚不便，你还是别折腾他了。」 「我已经治好了他的腿。」凯里安的语气顿了顿，像是想起来什么。 道恩大概还以为是朱利安吸收了黑夜之髓……毕竟是同床过的人，产生了一些怜惜之情也是正常的。 说起同床…… 「朱利安他已经是你的人了，如果你留在这里，我还可以让他继续服侍你。」 沈莫玄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这傢伙，该不会又是想要找达伦假扮朱利安「服侍」他吧？这套替身文学要玩到什么时候？ 「……我不需要他服侍。」他直接拒绝。 凯里安眼眸一暗。 果然，想要用色.欲来诱惑道恩有些难，他不是热衷于这些欲望之人，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他都无欲无求都有些可怕。 他看着坐在石床上，银髮蓝眼，神情冷漠的男人。 圣骑士……这个名词似乎就是为道恩而生的。 他该怎样才能用羁绊将他留在这个世界？ 「我知道了……」他道，「我会换个人照顾你。」 他这样说着，再次检查了一遍结界，确保这个结界万无一失，才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这个房间。 第164章 亡灵骑士vs血族亲王 圣山，地牢。 一只红眼乌鸦扑闪着翅膀，从天窗内飞了进来，在落在塞拉斯的手掌上时，化为了一封黑色的信笺。 站在天窗边的血族亲王不疾不徐地展开了手中的信笺，看着上面的字句，脸色变幻莫测。 「信上说了什么？」 一道声音从黑髮血族身侧响起，尤里·普林霍尔放下手中的光明教典，从地牢上的床上翻身下来，走到了他的身旁。 距离圣骑士团离开已经过去了一个礼拜，圣山这里除了三天前收到了使团顺利抵达凡纳特的消息之外，就再也没有再收到更多的消息。 虽然面上没有显露出来，可是尤里却十分担心会出什么意外，这几天他每天都在对着天窗上投射下来的唯一一束光线认真祈祷。 祈祷那位圣骑士长，还有其他人都可以平安无事。 「所以说，真不知道你们这些人每天在那儿祷告有什么用……」 塞拉斯放下信笺，冷笑一声。 「还不是死的死，伤的伤？」 「发生了什么事?」 听见这句话，尤里急切地夺过他手中的信笺，低下头一目十行地望去，只见信笺上的字密密麻麻，赫然写着： 艾尔维亚国王猝然病逝，次子朱利安·艾尔即位，朱利安即为亡灵法师，真相败露后意欲刺杀圣子，被光耀圣骑士长道恩·雷蒙德制止…… 裁决圣骑士长里德·柏宜斯战死……朱利安夺得深渊巨龙逆鳞，打开暗位面之门，深渊之主降临…… 道恩·雷蒙德重伤昏迷，被深渊之主所俘，三人去向不明…… 骑士团仍在绞杀逃逸中的深渊魔物，暂无人死亡，但光耀骑士长副官达伦·拉尔夫于战场失踪，搜寻未果…… 第362页 「怎么会……」 尤里双手一松，黑色的信笺飘落在地面上，随后消散为烟。 「雷蒙德大人受了重伤……被深渊之主俘虏了……」 他眼神游离地转过身，看着站在身旁的黑髮血族。 「这不可能！大人他是那样强大，他怎么会受伤呢……」 「你没看到后面的话吗？」塞拉斯冷冷看着他，「深渊之主和道恩容貌相似，他亲口说他们是兄弟，既然如此，他们就很有可能有着彼此接近的天赋和力量。」 「……兄弟？」 尤里重复着这个词。 「雷蒙德大人还有个兄弟被封印在时之深渊当中？可是那里为什么会有人呢？」 「这就要问你了，你不是大主教吗？这些事情，别人不知道，你也不清楚吗？」塞拉斯斜睨了他一眼。 「我应该知道……让我想想……」金髮青年抬起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努力回忆着。 这一阵子他一直都在梳理脑海中的知识体系，现在已经将普林霍尔原本脑海中关于泽雅大陆神史的信息基本全部消化了。 「时之深渊……传闻中那是光明神埋葬了黑暗神的地方，黑暗永眠之处，因为黑暗之力可以吸收所有的光明，所以那个地方寸草不生，连食物都没有，唯有死灵与傀儡可以在裂谷当中生活，如果说深渊之主是活人，那么只有一种方法才能让他在深渊中活下来——」 说到这儿，尤里话音一顿，缓缓抬起头。 「与黑暗神的神格融合。」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现在就是半神之躯，只要他再获得足够的信仰，那么他就能成为真正的神明了。」 「雷蒙德大人再怎么厉害……恐怕也无法直接和神明抗衡……能伤到他的，应该是神器之类的存在……不知道深渊之主会怎么对待他……」 青年闭上眼睛，抬手在额前画了个十字，自顾自喃喃道，「光明神在上，请您一定要保佑雷蒙德大人平安无事……」 「少念那些没用到的祷告词了。」塞拉斯不耐其烦地摆了摆手，「光明神就没告诉你们怎么打败黑暗神？」 「不是这样的。」金髮青年摇了摇头，眼神有些黯淡，「……神是无法被凡人杀死的，只能被另一个神所杀，或者在失去所有信仰之后，陷入沉睡，然后自然消亡。」 「只能被另一个神所杀？别告诉我你到现在还在相信光明神那一套？难不成你们这些正派人物要打败敌人的方法就是真诚祈祷，恳求那不知道在哪里的光明神降临世间拯救你们？还是省省吧。」 塞拉斯哼笑一声，冷嘲道。 尤里皱了皱眉，似乎对吸血鬼这样轻易地说出这种忤逆神明的话有些反感。 但事关紧要，他并没有在这个时候和塞拉斯较劲。 「……圣主曾在《奥术之典》中留下预言——『时隔百年，血月来临，邪祟復甦』，如果说深渊之主就是其中提到的邪祟，那么圣主在预言中已经留下了线索。" 「预言中提到如果能够集齐三个圣器，使用名为『三位一体』的神圣封印术，就可以打开圣域，将邪祟重新封印。」 「三个圣器？」塞拉斯挑眉，「你是说你自己还有尤莱亚？那剩下一个是谁？」 「……我不知道，圣柩已经有几百年时间没有现世了，我也不太清楚它在谁的身体里。」尤里犹豫着，说道。 「嘁……说了半天，哪一句是有用的？」塞拉斯嗤之以鼻。 金髮青年转起头看向塞拉斯，灰色的眼眸中露出几分疑惑，「你不是黑暗生物吗？黑暗入侵光位面，对吸血鬼而言有利无弊，你为什么要反过来帮助光明教廷？」 「……我帮助光明教廷？」塞拉斯笑了起来，紫罗色的眼睛里流露出几分冰冷，「光明教廷垮了，我只会拍手叫好。」 「那你为什么关心这些？」 「……」塞拉斯沉默了几秒，习惯性地舔了舔自己的牙槽。 被那位圣骑士拔掉犬齿的位置，原本平坦的牙床中已经长出了两个小小的尖尖，用舌头摸上去的时候钝钝的，似乎没有初牙那样尖锐的形状了。 他哼笑一声，「光明教廷可以毁灭，但有个人不能死，他还欠我一个奖励呢。」 金髮青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你说的是……雷蒙德大人？」 塞拉斯的嘴角微微挑起，正打算说些什么，却忽然收敛了表情，从墙上站了起来，走到了金髮青年身前，看着门口。 「塞拉斯？」 尤里还没反应过来，只是被对方忽然凛冽起来的架势唬住了。 「……有人来了。」 塞拉斯舔了舔唇，「这么纯正的黑暗气息，我已经很久没有闻到了……」 在他说话的时间中，裹挟着寒气的黑雾已经从门缝中蔓延进来。 黑髮血族脚下也散逸出了黑雾，凝结成了鸦爪的形态萦绕在他身周。 他抬起眼帘，一双紫眸紧盯着门口，脸上挂着一丝危险的笑意，幽幽道。 「来得正好，我的骨头都快生锈了，正想活动活动筋骨。」 在门被打开的一瞬间，漆黑的鸦爪便朝着站在门口穿着暗合金铠甲的亡灵骑士袭去—— 骑士勐地抬起手中漆黑的双手大剑，横亘在胸口朝前一斩，斩断了袭来的鸦爪，却被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黑髮血族扼着脖颈摁在了走廊对面的墙上，沉重的盔甲与墙壁勐地一撞，坚硬的大理石墙壁随之碎裂，开始簌簌地往下掉落细小的石砾。 第363页 在两人身后，走廊上的兵士们歪七扭八地躺倒在地，看样子是根本没来得及反抗就被入侵者击晕了。 「亡灵铠甲？这东西我已经好多年没见到过了。」 塞拉斯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的亡灵骑士，打量着他通身的猩红诅咒符文。 「深渊之主派你来的？」 被扼住脖颈的亡灵骑士没有说话，只是头盔中锯齿形的缝隙中冒出森森寒气，塞拉斯十分怀疑对方是不是已经被变成了傀儡，彻底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掌心下的皮肤那寒冷的温度隔着护颈和法衣都能感受得到，只是几下唿吸的工夫，血族的手掌上便已经结起了冰霜，正朝着手臂侵袭而去。 但这似乎并没有影响亡灵骑士，被摁在墙上的骑士缓缓地举起了那宽大的巨剑，朝着面前的吸血鬼的手臂自下而上直直噼去—— 塞拉斯双眼一眯，身姿灵活地往一侧避开，下一刻自己就被人用力踹到了走廊另一头。 轰—— 烟尘四起。 塞拉斯刚打算起身，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巨剑从天而降，直直切进了距离他的脸颊只有半寸的地面里。 死亡的气机距离自己如此之近，吸血鬼蓦地抬头，看着踩在自己胸口的亡灵骑士。 「塞拉斯·勒森魃……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黑红色的暗合金盔甲内传来一道嘶哑的声音，那熟悉的句式却让吸血鬼瞳孔微缩。 「我不会杀你。」 「但我还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亡灵骑士一字一句地说着。 「你会被我揍个半死。」 这嚣张的语气让塞拉斯怒极反笑，「……好大的口气，那你来试试吧？」 黑雾从塞拉斯的身体中勐地爆发来开，震开了他身上的亡灵骑士，血族在黑雾的裹挟下悬浮到了空中，身上的黑袍无风自动，双眸亮起明亮的紫芒，狰狞的鸦爪从四面八方出现，朝着面前的亡灵骑士袭去。 经年累月积攒的实力在此刻完全展露无疑，作为魔党魁首，勒森魃氏族的亲王，塞拉斯的实力远不止如此。 面对如此迅勐的攻势，亡灵骑士却不闪不避，只是抬起了那把由骷颅头骨作为剑柄装饰的黑色大剑，朝着前方斩出两道诡谲的剑光，他的剑势大开大阖之间有种粗犷狂放之意，但却又威力无穷，所过之处宛如巨兽过境一般，走廊上的火把尽数熄灭，地面上结出了雪花状的冰霜。 在走廊中央，鸦爪与剑光直直碰撞，爆发出了强大的冲击波，朝着四周震盪开去，整个圣山地牢都开始晃荡起来，大地震颤不已，像是下一秒就会山崩地裂。 但正在战斗中的两人却不管不顾，在晃动还没有停止之前，便脚尖一蹬，再次朝着彼此扑去。 见牢房外打得不可开交，尤里的心情焦急起来。 他知道亡灵骑士是冲着自己来的，而塞拉斯是在给自己争取时间。 但是自己作为戴罪之身，又可以往哪里逃呢？ 圣山明明有法阵守护，可亡灵骑士却依旧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其中，说明他一定有一些方式能够绕开法阵的检查，而且被亡灵魔法诅咒的骑士几乎是不死不灭的，除非先杀死诅咒他的亡灵法师本人或者想办法解除诅咒才行，面对这种层次的敌人，与其无谓地逃跑，还不如留下和塞拉斯一起对付敌人，或许还能够险胜对方。 可是攻击并不是自己的强项……或许，自己可以想办法藉助地理位置和镜像魔法，把人困到一个结界当中？ 说办就办，金髮青年双手结出法印，视线专注地看着在走廊上战斗的二人，额头的魔力核心骤然亮起，一道白光从他的脚下辐射出去，将整个走廊覆盖，下一刻，这条狭窄的走廊地面忽然开始旋转起来，整个走廊开始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如同魔方一般将两个正在战斗的人分开。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打乱了塞拉斯的节奏，他落在其中一块相对稳定的地砖上，用余光看了一眼身后正在施法的尤里。 「别插手！普林霍尔！」 但他的话并没有让金髮青年停下动作，「你是杀不死亡灵骑士的！我这是在救我自己！」 但被他打断了战斗的塞拉斯却十分不愉快。 「我说了不要插手！」 他一分神，却没注意到面前的亡灵骑士抓准时机，从不远处正要扭转的石砖上一跃而起，扬起了手中的巨剑朝他挥去。 「小心，塞拉斯！」 尤里立刻调转法阵，将两人再度隔开。 经此一打岔，亡灵骑士终于搞明白了自己应该先针对谁，调转了攻击对象。 那有着漆黑犄角的头盔缓缓转向了金髮青年的方向，v字形的目视孔下漆黑一片，仿佛空无一物。 在尤里惊恐的眼神中，亡灵骑士抬起脚步，朝着他走来。 「猖狂的傢伙……我还在这儿呢。」 一道诡魅的身影拦在了两人中央，是塞拉斯。 吸血鬼抬起手，五指深入髮丝当中，将因为刚才的战斗而有些散乱的黑髮捋向脑后，眼中闪过一丝思索。 「你……总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 「莫非是熟人吗？」 亡灵骑士并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巨剑，用那宛若石砾摩擦一般的喑哑声音说道。 「你快死之前会知道的。」 第165章 血族的反叛 第364页 「呵。」 面对亡灵骑士语气阴沉的威胁，塞拉斯只是冷笑一声，身体忽然消散，化为了数以千计的黑鸦朝着面前的亡灵骑士扑扇着翅膀飞去。 面对吸血鬼来势汹汹的攻势，那身穿黑红色盔甲的亡灵骑士则将手中的大剑用双手握住，往地面上直直一刺，浓重的黑雾从剑刃上散逸出来，朝着铺天盖地袭来的黑鸦对撞而去——两股形态不尽相同的黑暗之力互相缠绕，碰撞，激烈地撕扯着，仿佛要将彼此彻底吞噬。 终于，几只黑鸦冲破了黑雾的包围，来到了亡灵骑士的面前，发出尖锐的啼叫，在骑士侧身闪避的同时，一道身影出现在他的身后，黑髮紫眼的吸血鬼诡魅一笑，抬起手一把抓住了骑士头盔的犄角，将其往后掀去—— "让我看看你究竟是谁？" 亡灵骑士反手抓住了他的右手，身体疾速倒退，狠狠往后方的墙壁撞去。 可塞拉斯却不依不饶，藉机往墙壁上一蹬，柔韧的身体往前翻跃，在亡灵骑士的剑刃挥来之前，将他的头盔直接摘了下来。 啪嗒—— 黑红色的头盔落到了地面上，黑髮紫眸的血族在十几米外凝聚了身形。 没有了头盔的亡灵骑士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孔，暗色的皮肤上，左眼下的红色魔痕一直没入到脖颈下方，让原本温和清秀的脸庞变得妖异幽魅起来。 「是你……」 超群的记忆里让塞拉斯很快分辨出了来人。 他勾起唇。 「那个被道恩救了的小兵……现在竟然成了亡灵骑士，这不就是农夫与蛇的故事的翻版吗？」 达伦·拉尔夫拔出插在地上的大剑，双眸沉沉看着面前的吸血鬼。 「道恩·雷蒙德现在在主上的手中，主上命我带走普林霍尔的头颅——如果你真的是道恩·雷蒙德的僕从，为了他的安危，你应该配合我行动。」 「为了道恩的安危？」塞拉斯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你想拿道恩威胁我？」 话虽如此，他却没有再轻举妄动，而是眼珠一转，侧过头，神色莫测地看了眼被自己挡在身后的金髮青年。 看见他的眼神，尤里后退了两步，露出了有些警惕的表情。 糟了，情况比他想像中的更加糟糕，他没想到塞拉斯居然有可能会被敌人给策反！ 他不应该相信这个出尔反尔的吸血鬼的！ 但没等他动作，便听见面前的吸血鬼嘆了口气，用有些惋惜的语气道。 「很遗憾，我也想帮你，可是我的主人走之前可是嘱咐我要看好这个小白脸，不能让他死了，也不能让他被别人带走呢。你犯了两项禁忌，你说，我是该听他的，还是听你的呢？」 他邪笑一声，用轻缓却又散漫的语气道，「不如，我给你第二种选择，告诉我道恩现在在哪里，我饶你不死，否则，我会让你再次体验一下，被咬断喉骨，吸干鲜血的滋味。」 「哦？」面对他的挑衅，亡灵骑士却不急不恼，只是不紧不慢地说道，「你现在还有本事能咬断我的喉骨吗？」 这句话可谓是戳中了塞拉斯的软肋，没有了獠牙的吸血鬼眼神中划过一道厉色，冷笑道，「你要试试看吗？」 黑髮青年摇了摇头，「不，塞拉斯·勒森魃，你已经通过了考验。」 「考验？」塞拉斯眉头一挑，「什么意思？」 堕落的骑士不紧不慢地抬起了左手，解除了包覆在外的暗合金护甲，露出了自己手腕上的红绳。 吸血鬼脸上不以为意的表情消失了，那双紫红色的眼眸直勾勾盯着红绳上串着的两个尖利的半月形獠牙，神色如同暴雨来临前的天空，逐渐阴沉下来。 只需要一眼他就能认出来，被戴在亡灵骑士手腕上的—— 是他自己的獠牙！ 「这个……你是从哪里得到的？」他的语气阴翳。 「你的反应果然和大人说的一样。」亡灵骑士这样说着，「獠牙自然是雷蒙德大人给我的，他说见到这个，你就会相信我的话。」 「现在，你肯配合我了吗？」 「配合？」塞拉斯喉中发出一声阴森森的低笑，「我要杀了你。」 「杀我可能不行。」达伦这样回应，「你不想要打败深渊之主，救出雷蒙德大人了吗？」 「这和打败深渊之主有什么关系？」塞拉斯眯了眯眼。 「想要打败深渊之主，就必须要集齐三圣器。」达伦·拉尔夫缓缓道，「你身后的是圣枢，圣子殿下是圣杯，而我……则是圣柩。」 「……你是圣柩？」 「怎么，不信？」 「……语言是最为薄弱的证据。」塞拉斯的语气傲慢，「想要让我相信你，除非让我尝尝你的血。」 亡灵骑士沉默地盯着他看了几秒，抬起自己的右手臂，在手腕上划了一道伤口。 冰冷的血滴从伤口中漂浮出来，在流出来的那一刻便凝结成了冰霜，朝着不远处的血族飘去。 「……」塞拉斯捏住那一刻被冻成血滴状的冰块，嫌弃地皱了皱眉，不情不愿地丢进嘴里。 喝惯了具有光明之力的滚烫的血，他还是第一次委屈自己吃这种冷冻货，哪怕只有一小滴，那浓郁的黑暗之力还是让他的舌尖直发苦。 真是令人反感的味道。 高等血族可以从血液中获得很多信息，更多的是被饮用血液者最近的一些深刻记忆。 第365页 从亡灵骑士的血液中，塞拉斯「看」到了他的一部分记忆。 【他快死了，只有你可以救他……】 【这是可以阻碍真实之眼的魔力屏障，把这个蒙在他的脸上，遮住他的眼睛和耳朵，他就认不出你了……】 【达伦……你为什么……】 【雷蒙德大人，请您将黑夜之髓赐予我吧！】 【堕化不是简单的事情，黑暗之力有可能会改变你的性格和思维……】 【属下愿意发誓，如果属下背叛了大人您，就……】 【不必如此，我相信你。】 【不舒服的话就告诉我，你随时可以叫停……】 【不！不用停下……大人……】 【……你做到了，达伦。】 从哪些零碎的一闪而逝的画面中，银髮的圣骑士始终占据了大部分的视野，无论是从俯视的角度端详那张被黑色缎带蒙住的英俊面孔，还是从跪伏的角度仰视男人那冷峻的下颚稜角，银髮骑士仿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注视者痴迷的视线。 在与那温热的胸膛相触之时，在自己的鼻息与男人颈侧那股淡淡的雪松气息交融之间，塞拉斯甚至感受到了一种自从他成为吸血鬼之后就再也没有体会过的悸动，那股强烈的情绪波动让他死寂已久的心脏甚至都感到了一种跳动的幻觉…… 但随之而来的则是另一种更为苦闷酸涩的情绪——这是他自己的情绪。 道恩可从没有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过话，更不可能容许他趴在他的身上做这些僭越的事情。 没有他的允许，他连触碰他的权利都没有。 而他更是从未信任过他。 他睁开眼，双目沉沉地看着面前的堕落骑士。 这个一无是处的平凡傢伙……凭什么可以被圣骑士如此託付信任？ 嫉妒如同长满荆棘的藤蔓般在心底孳生。 「我还需要潜伏在深渊之主身边，他要普林霍尔的头颅。」亡灵骑士冷声道，「但大人之前对你的命令也依然有效，至于两者如何同时实现，大人说你会自己想办法。」 「他还说，如果你完成了这个任务，他会给你之前约定的奖励。」 这句话让黑髮血族眼神一变。 「……这真的是道恩说的？」 达伦点了点头。 黑髮血族脸上缓缓扬起了一个诡异的笑容，转过身，看着身后惊恐不已的金髮青年。 「既然是这么令人心动的条件……我怎么好拒绝呢，你说是吧，小尤里？」 「塞拉斯……」 尤里瞳孔微缩，转过身便往后大步跑去。 他刚刚召唤出一个传送法阵，身后便传来一股巨大的推力，将他压倒在地上。 「啊！」他发出一声惊叫。 「跑什么……」 黑髮血族扳过他的脖颈，在他侧颈的皮肤上用指甲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你知道你闻起来有多像道恩吗？我已经忍了很久了……」 吸血鬼抓起金髮青年脑后的麻花辫，迫使他朝后扬起后颈，然后低下头，将嘴唇凑到了侧颈的伤口旁，一口咬了下去—— 「不要！塞拉斯！」 普林霍尔绝望地伸出手臂阻挡，但他的力量对于身后的血族而言无异于螳臂当车。 在两人身后，黑髮青年视若无睹地用魔力拾起了地上的头盔，缓缓戴回了头上，恢復了那个不苟言笑，沉默寡言的亡灵骑士的模样，静静地注视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抓紧时间，吸血鬼。」他催促道。 「别让大人等太久。」 第166章 一颗头颅 在那道传送法阵出现在洞穴中的第一刻，凯里安就感应到了。 但他并没有抬眸，只是侧着身坐在石座上，指节托着脑袋，语气散漫。 「我要的东西，你带来了吗？」 出现在法阵中的亡灵骑士长沉默着走上前，揭开了手中的黑布，露出了那一直被笼罩着的球状物体。 一个闭着双眼血淋淋的头颅出现在深渊之主的眼前。 坐在石座上的男人眉梢微挑，抬起骨爪，指了指台阶下戴着眼罩的少年，示意他道。 「朱利安，你去检查一下。」 「是。」 朱利安欣然领命，来到亡灵骑士面前，拨开了那头颅面前晃荡着的铂金色髮丝，仔细检查这颗断首的容貌。 随后，他转过身，朝着石座上的男人行了个礼。 「主上，这确实是普林霍尔的头颅。」 深渊之主勾起唇角，「很好。」 朱利安低下头，语气恭敬，「恭喜主上，圣枢已死意味着三位一体已破，这个世界上无人可以再将主上重新封印。」 「嗯……」深渊之主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正在此时，一个亡灵兵士推着餐车经过。 餐车是往石室的方向去的，自从上次从圣骑士房间出来之后，似乎是因为什么原因被惹怒了，深渊之主下了禁令，这几天除了这些变成了傀儡的死尸以外，没有人见过那个被软禁的圣骑士长。 「停。」石座上的男人忽然抬起了一根手指。 亡灵兵士应声停下了脚步，僵硬地站在了原地。 男人看着餐车，慢悠悠地说道，「达伦，把头颅放到餐盘上去。」 亡灵骑士长微微抬起了头，头盔下没有传来任何声音，但沉默便足以表现他的质疑。 第366页 「这是命令。」 深渊之主的语气好像只是要让他在餐盘上放一块小蛋糕。 「……」 见眼前的堕化骑士没有反应，朱利安直接夺过了他手中的头颅，将其放到了一个空着的餐盘上，然后罩上了银质的餐罩。 「主上，已经放好了。」朱利安转过身回復。 「放到主菜的位置。」 朱利安露出犹疑的神色，「……这样会不会惊吓到他？」 面对信徒的质疑，凯里安不以为意，「我就是要让他知道，如果他不愿意留下，所有光明教廷的人……都会为他偿命。」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锗红的眼眸中露出一丝凌厉的杀意。 「我明白了。」少年露出一个会意的微笑，将盘子放到了餐车最显眼的位置。 「两个疯子。」 一道嘶哑的声音从亡灵骑士长的头盔下响起。 深渊之主嘴角的笑意愈发加深。 「怎么？你心疼了？」 「……」他的问题没得到回答。 「可惜，道恩不知道为他疗伤的人是你……」深渊之主缓缓地将身体靠到椅背上，像是故意一般，对着另一位信徒说道，「朱利安，这次送餐，就由你亲自去吧。」 站在餐车前的少年瞥了一眼站在另一侧的亡灵骑士长，对方沉默地站在原地，仿佛一座死寂的雕塑。 他收回视线，低下头。 「是。」 …… 朱利安推着餐车走进石室的时候，银髮骑士并没有躺在床上，而是在地上锻鍊。 他将右臂背在后腰上，右臂支撑着身体，手肘弯曲，身体下沉，便是一个姿势标准的单手伏地挺身。 在朱利安将餐车推进来的过程里，圣骑士也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他目不斜视地盯着地面，在唿吸间，身体便起伏了数次。 朱利安不知道他已经运动了多久，只看见男人赤倮的后背上原本白皙的皮肤已经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摇曳的火光下，他的身体好像被上好的羊脂涂抹过一样，闪烁着一层别样的光泽。 主上好像忘记给圣骑士长准备替换的衣物，莫非他这几天，都没有穿上衣？ 朱利安后知后觉地想道。 「既然知道，就拿几件衣服来。」 正在做伏地挺身的男人忽然出声，他的气息仍然平静，说话间手上的动作依然没有停。 朱利安一惊。 怎么回事？难道圣骑士对他的傀儡术已经深入到可以掌握他的心声了？ 「是你的视线太明显了。」 男人一边抬起手肘支起板直的身体，一边头也不抬地回道。 「咳咳……」朱利安用咳嗽声掩饰自己的尴尬，「知道了，我一会儿让傀儡替你拿来。」 「眼睛怎么了？」圣骑士又道。 「还不是因为你，害得我被主上惩罚了……」朱利安抚上自己的眼罩，用埋怨的语气说着。 片刻之后他蓦地抬起头，诧异地看着对方，「等下……你连头都没抬，怎么知道我眼睛的事？」 「如果你有两只眼睛，盯着我的就是两道视线了。」 「你还能分清楚一道和两道视线的区别？」 「你不能分清楚一根手指和两根手指的区别吗？」 「……这是一码事吗？」朱利安感到疑惑。 圣骑士似乎并不是很想和他解释自己是怎么感知到不同的，只道。 「把东西放下，你可以走了。」 朱利安可不想就这么离开，他还想要欣赏圣骑士打开那个餐罩看见普林霍尔的头颅时的表情呢。 「我不走，我要看着你吃完再走。」 少年在室内晃悠来晃悠去，发现这个石室确实无聊得连本书籍都没有。 他来到了圣骑士面前蹲下，双手托腮，「你准备再做多少个？」 圣骑士没有回答。 朱利安看着在面前起起伏伏的宽阔嵴背，突发奇想。 「我可以坐上去吗？」 「……你很闲？」 「对啊。」朱利安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那你跟我一起做。」 沈莫玄这样说着，便发动了傀儡术。 「等等……我不是这个意思！道恩！」 体内的傀儡线操纵着朱利安的动作，少年半不情愿地和圣骑士面对着面，张开双手趴在了地上。 好在圣骑士没有给他上难度，只是让他跟着一起做双手伏地挺身，但即便是如此，身体羸弱的朱利安还是歪歪斜斜地做了十五六个就气喘吁吁了，做到第十七个的时候就「吧唧」一下腰肢一软，肚子贴到了地面上，只剩下臀部和手肘还在听从圣骑士的支配继续做着「趴」卧撑。 「唿唿——我不行了！道恩！快停下！」朱利安满脸通红，一半是累的，一半是羞的。 沈莫玄本来还想让他跟着锻鍊锻鍊，见他没做几个就连手臂都开始打摆子，也没勉强，就解除了傀儡术。 他将剩下的一百个伏地挺身利索地做完，完成了每日一万个的小目标，就从地上站了起来。 而朱利安还像条死鱼似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沈莫玄还是第一次见到体力这么差的人。 「……你太缺乏锻鍊了，既然腿好了，以后就多运动运动。」 少年用唯一一只完好的眼睛幽幽看着他，「我可是亡灵法师！」 第367页 沈莫玄已经走到了餐车边上，看着被餐罩遮挡的餐盘。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从餐盘下冒出来，而那餐盘边缘的血迹和几缕暴露在外的金髮更是明晃晃地说明了里面的陷阱。 银髮骑士瞥了一眼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的少年，发现他正兴致勃勃地看着自己，眼中露出了几乎无法掩饰的期待。 「……」 有什么好期待的，餐盘又没有加魔力屏障，他已经看到里面的东西了。 沈莫玄不动声色地用余光观察了一番四周，张开手放下了一层屏蔽魔力窥伺的结界，然后才掀开餐罩，仔细端详盘子上正对着他摆着的头颅。 「普林霍尔」的脑袋和脑后的头髮一起被从脖颈处整齐地切断，截面刚好可以立于盘子上，他的双眼紧闭，脸色惨白，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已经流尽了，只剩下铂金色的髮丝上还残留了一些血液。 这颗头颅的主人哀戚的神情和微蹙的眉毛仿佛诉说着他死亡之前的悲伤和绝望，如果倒个模做成雕塑，应该还算是件不错的艺术品。 沈莫玄端详了几秒这颗头颅，然后道，「深渊之主怎么说？」 「你都不害怕吗？」 见他反应平静，朱利安有些惊讶。 银髮骑士扭过头，看了他几秒，然后用一种毫无感情的语气发出了一声：「……哇，好可怕。」 「……」朱利安有些无语地看着他，如果这时候他再反应不过来这也是圣骑士安排的一环，那他就是个傻子了。 「这颗头颅是假的？」 男人点了点头。 朱利安瞪大了眼睛。 「就连让普林霍尔假死你都已经安排好了，你到底提前布置了多少计划？」 「不告诉你。」圣骑士说道。 「……哼，不听就不听。」虽然心中好奇的要死，但黑髮少年还是倔强地抱起双臂，没好气地说道，「心机深沉的腹黑圣骑士！」 「噗。」 一声异响从盘子上响起。 朱利安一个激灵，蓦地扭头看向在盘子上的头颅。 「你听见了吗？他刚刚笑了！」 「……你听错了。」 见圣骑士神态自若，朱利安半信半疑地走到盘子正前方，凑近了一点，看着似乎和刚刚的神情有些不同的头颅。 「怎么可能……我亲自检查过，这颗头颅没有任何唿吸和生命的迹象……如果不是死人，就是假的道具……」 就在他靠近的那一刻，被摆在盘子上的那颗头颅倏地睁开了双眼，露出了一双紫红色的瑰丽眼瞳，朝着他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啊——唔！」 黑髮少年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被身后的银髮骑士未卜先知般的一把捂住了嘴。 但这却无法阻止他拼命晃荡着双手指着面前的头颅向圣骑士示意。 「唔唔！唔唔唔唔！（道恩！这头会动！）」 眼看再这么下去朱利安就要对这颗「诈尸」的断头发动魔法攻击了，沈莫玄出声阻止。 「好了，塞拉斯，不要吓他。」 只剩下一个头颅的血族将双眼缓缓移动到站在少年身后的银髮骑士身上，眼神缱绻如丝，语气柔媚如烟。 「……悉听尊便，我的主人。」 第167章 家有吸血鬼初长成 面对塞拉斯那令人惊悚的微笑，银髮骑士眼神淡定，随手拿起餐罩将那个人头重新罩上。 「朱利安，你先出去。」 他松开了捂着黑髮少年的嘴的手，对他道。 「告诉深渊之主，我很生气，用圣焰烧了这个脑袋。」 黑髮少年惊魂未定地看着那个托盘。 「……我觉得你确实应该烧了它。」 沈莫玄稀奇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一个亡灵法师，还会害怕一个脑袋。 「他被尤莱亚赐福了，烧不死。」 「……」 听闻此言，朱利安用一种嫌弃的目光看着那个托盘，仿佛在看一块不可回收的有害垃圾，「所以吸血鬼只有一个脑袋也能活？ew，真噁心。」 「注意你的言辞，无礼的孩子。」托盘中传来血族亲王不满的声音，「我的头颅比你的整个身体都要珍贵。」 「切。」朱利安不屑地嘁了一声，绕过了餐车，正要离开，忽地又转过身来。 「对了……你和你的那个副官……你们俩个真的……」 沈莫玄抬起头看向他。 少年忽然又收拢了话茬，抿了抿唇，「算了，没什么。」 他不知怎么闷闷不乐起来，背着手用脚踢了下地面的小石子，转过身晃晃悠悠地往门口走。 「既然脚没事了就好好走路，不要深一脚浅一脚的，改掉你的习惯。」 身后传来银髮骑士淡淡的声音。 「要你管！」 少年脸一红，脚步一下子加快了，三下五除二便走到了石室门口，摁下一旁的机关打开了石门，离开了这里。 直到石门重新合上，沈莫玄才重新打开餐罩。 餐盘上，原本伪装成普林霍尔模样的塞拉斯已经恢復了自己的容貌，只是身后的头髮没有长回来，依旧是那一刀切的短髮。 「小屁孩就是小屁孩……」塞拉斯，确切地说是塞拉斯的头颅开口，对着银髮骑士道，「你有没有和达伦·拉尔夫做-爱，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 第368页 吸血鬼的话音带着一种慵懒华贵的贵族腔调，尾音微微挑起，重音变轻，好像猫爪子一样轻轻地搔着人的耳廓。 「我都不需要检查，就能闻到你身上刚烈的处子之血的气息……让我的大脑发热，口干舌燥……」 吸血鬼在银髮骑士冷肃的眼神逼视下识趣地闭起了嘴巴，只余下嘴角暧昧的笑容。 「尤里呢？」沈莫玄开口问道。 吸血鬼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道恩·雷蒙德，我为你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你一上来就问别人？」 沈莫玄心想确实也不急。 于是他将餐车上剩余的食物端下来，「那我先吃饭。」 「……」塞拉斯脸一黑，连声音都不夹了，翻了个白眼，冷言冷语道，「他没事，被你养的那个畜生接走了。」 「你是说塞克塔斯？」 「怎么，你还养了别的畜生？」 「……你吃了火炮了？」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吸血鬼更来气了，「你知道我有多久没吃东西了吗？」 「我不是和你说过，可以喝动物的血吗？」银髮骑士头也不抬地切着盘中的食物。 「那些下等动物的血怎么能入我的口？」 「……那你就饿着吧。」 「我已经饿了整整十天！」塞拉斯语气嗔怨，「多恶毒的人才会整整十天不给人吃东西？就连深渊之主都知道要给囚犯配顶级的肋眼牛排，某些圣骑士却连吸血鬼都要当白工使。」 塞拉斯说得委屈万分，好像几个小时前普林霍尔脖颈里的血都餵了狗。 而被他当做压榨工人的无情资本家批判的某位骑士则面不改色地将切好的牛肉送入口中。 圣骑士按理是不能吃红肉的，不过大概是因为这里离尤莱亚比较远的缘故，世界意识不经常注视这里，因此沈莫玄有时候也会稍微吃点不一样的。 也不知道朱利安是让谁准备的食物，反正味道还不错。 沈莫玄将口中的食物咽下，然后才慢条斯理地开口。 「你自己挑食，难道还怪我吗？」 「不怪你怪谁？」吸血鬼用那双紫罗兰似的狭长眼眸幽幽看着对方，忽然开口道，「父亲。」 沈莫玄切牛排的动作一顿。 他放下餐叉，抬起头看向餐车上的头颅。 「你的脑子终于坏了？」 「当然没有。」塞拉斯坦然看着他，「我已经是你的眷属了，你是给予我初拥的主人，也就是给予我新生的父亲……按理说，新生的吸血鬼，在还无法独立捕猎的时候，应该由他的父亲提供食物……或者，提供自己的血投餵。」 「……塞拉斯，你已经是个几百岁的大人了，不要像朱利安一样无理取闹。」 「你拔了我了牙，不就等于让我失去了自主捕猎的能力？父亲，难道不应该对我负起豢养的责任来吗？你就忍心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可怜的我被飢饿所折磨吗？」 这一声声父亲听得沈莫玄食不下咽。 他举起餐叉将一块带血的牛肉塞进了某个喋喋不休的吸血鬼嘴里，「安静点。」 塞拉斯不出声了，咬着牛肉，用一双紫红色的眼睛委屈地看着他。 「我不吃牛肉。」 事这么多呢？沈莫玄瞥了他一眼。 大概是看出了银髮骑士的不耐烦，血族这次的语气总算是正常点了。 「是真的，血族已经失去了人类的消化功能，我们只能喝血。」 「那就含着，吸吮一下血汁，然后吐出来。」 听见银髮骑士的话，塞拉斯乖乖地含着那块肉嘬了起来。 「唔……咕嘟……唔……滋滋……」 沈莫玄倒是没啥反应，518听不下去了。 [塞拉斯是真会玩啊，他是怎么含着一块牛肉玩出这么多花活的？这舌头不止是樱桃梗，都能打中国结了吧？] 沈莫玄无视脑内系统的吐槽，默默地吃自己的饭。 等他一顿饭吃完，塞拉斯已经没做声了。 沈莫玄看他腮帮子鼓鼓的，知道他还含着那块肉。 「干什么还不吐出来？」 吸血鬼抬起眼眸，「我不想影响你的食慾。」 「……」银髮骑士拿起一条餐巾，在手上摊开，放在他唇边，「吐出来。」 他的话里带着威压，塞拉斯不得不照做。 作为活了上百年的吸血鬼，在人生的大部分日子里，塞拉斯都是个养尊处优的贵族，即便没有刻意，但是涵养和素质已经深入骨髓，在一个人手中把自己口中的食物吐出来这件事情，他还是第一次做。 他做得很小心，舌尖将那块已经被吸干净血汁的牛肉送出了双唇，但还是不小心带了一丝涎液在那块牛肉上，在银髮骑士收回手的时候，那条连在塞拉斯唇边的银丝才断开。 沈莫玄用餐巾将那块肉利索地包裹起来丢在一旁的火盆里。 「你的身体呢？长不回来了？」 喁稀団n 「……被切开脑袋的时候流了好多血，我现在力量不够……没办法把身体长回来。」吸血鬼语气柔弱。 「原来的身体呢？」 「被你的副官给毁掉了。」 沈莫玄走到那个头颅面前。 「……我说了，完成这个任务，会给你奖励。」 吸血鬼瞳孔微微放大，抬起眼帘，用一种试探性地语气道，「那……可以把我捧到那里吗？」 第369页 银髮骑士沉默地看着他几秒，将他从餐盘上捧起来，举到自己的脖颈一侧。 「自己咬。」 看着面前起伏的皮肤下清晰可见的血管，塞拉斯仿佛听见了鲜血从自己耳畔流经过的天籁般的声音。 圣骑士温热的皮肤下渗出一股淡淡的体香，是属于道恩的那股好闻的木质气息，而在这木质香气下更深处蕴含着的则是一股更为香醇的味道——一股浓烈的血香。 在男人看不见的死角，塞拉斯的嘴角无法克制地上扬，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渴求，他张开口，用力一口咬住了男人的脖颈—— 血族上下两排牙齿用力地咬合，像是刚学会汲取母乳的婴儿一样半吮半咬，将圣骑士颈侧的皮肤挤进齿列的缝隙里，那两颗只生长出了小半截的犬齿才堪堪碰到了皮肤的位置，却迟钝地没能刺破血管，只在表面留下一圈浅浅的伤口。 淡淡的血腥味在口中出现，熟悉的辛辣口感就好像是某种反射信号，让吸血鬼口中的涎液一下子增多了一倍。 塞拉斯愈发锲而不捨，再次张口咬下！ 于是循环出现了，塞拉斯每次咬一口都咬不穿血管，只能咬破表皮吸一吸舔一舔，等到不出血了又换个位置接着咬，这可真是慢刀子割肉活受罪啊。 在脖颈上出现第n个伤口之前，银髮骑士蹙了蹙眉，出声了。 「差不多了吧?」 明明是这样龟速地在吸血，塞拉斯的身体却长得飞快，没一会儿就已经恢復到了手臂和胸口。 沈莫玄强烈怀疑塞拉斯是保留了部分实力在故意折腾他。 「这还远远不够……道恩，你说了会奖励我的。」大概是害怕自己会被推开，吸血鬼用还没有长成的手掌牢牢扒拉在圣骑士的胸口上。 那手掌的颜色和圣骑士胸口那道癒合的伤疤颜色一样，是那种微微的淡粉色，皮肤细嫩光滑，就好像是没有外壳的水煮蛋一样，小小的，手指都还没有分化，像是个小婴儿的器官，触感诡异极了。 沈莫玄被摸得汗毛倒竖，直接就把那半个人扯开了。 「奖励时间结束。」 他把长到一半的塞拉斯放在石桌上，然后凝结出灭世之戈，在自己手腕上划了道口子，然后用餐车上的高脚杯接了一杯。 「既然已经长出手了，就自己喝吧。」他把杯子塞到对方两只小手中央。 「……」塞拉斯一脸幽怨地看着他。 「道恩，你不是喜欢小的吗？」 第168章 亡灵骑士vs血族亲王 round2 听见他那句奇怪的话，沈莫玄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你听谁跟你说的？」 塞拉斯不答，只反问道。 「如果不是因为那头龙可以缩小，你为什么让他跟在你身边？」 沈莫玄歪了歪头，「你这是在……嫉妒塞克塔斯？」 塞拉斯挑起下颚，轻笑一声，「……我只是想要投你所好。」 「你也知道，我的年龄可大可小，你喜欢什么样子，我就能变成什么样子……」 说话间，塞拉斯的眼神游移，落到了圣骑士宽阔的肩膀上，看着自己在那对方左侧的肩颈皮肤上留下的那一个个暧昧的吮痕与齿痕，露出了一个得逞的笑容。 沈莫玄搞不懂是什么让塞拉斯变成今天这幅样子的，是他在棺材里被关的那段时间里被憋变态了？还是在审讯室里被他关小黑屋的时候得了斯德哥尔摩了？总不可能是因为和普林霍尔在一起的日子里被他给传教了吧？ 「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可以离开这里了。」他说道。 「你要让我就这么离开？」塞拉斯建议道，「我在这里留下来，对你的帮助不是更大吗？」 「什么意思？」沈莫玄询问道。 塞拉斯露出一个笑容。 「我已经掌握了冈格罗族的变形术，就算是真实之眼，也无法分辨出其中的真假，虽然说没办法十全十美，但拖延一下也是很容易的。」 「如果我代替你留在这里，你就可以离开了。」 「……你确定？」沈莫玄眯起眼睛，打量着对方。 见他不信，塞拉斯举起手，将高脚杯中的血一饮而尽，然后将杯子丢开。 他的喉结鼓动，咽下喉中滚烫的血液，紫红色的眼眸一丝不苟地注视着面前的人，容貌逐渐变化，和面前的男人越来越接近，就连发色也跟着渐染成了银白色，缩短到了如圣骑士一般的齐耳位置。 在某个眨眼的瞬间，他的眼眸变为了清透的冰蓝色，脸色也淡漠下来，与面前的圣骑士如出一辙。 但这样的状态只维持了不到三秒，很快，他便重新露出了吸血鬼那漫不经心的浅笑。 「看吧，如果我不说话，谁又能发现我们之间的异同呢？」 看着那仿佛是自己倒模出来的胸像雕塑一般的吸血鬼，沈莫玄陷入了思忖。 「差点忘了，你还有这样的能力。」 "是啊……所以，我需要你给我更多的血……」 已经长出了上肢的吸血鬼从石桌上抬起了那修长的手臂，他的声音已经变得和圣骑士无比接近，除了那绝不可能出现在圣骑士脸上的邪肆表情和那轻柔的语气，两人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否则我只能变成『半个』你了。」 然而，在他的指尖抚上银髮骑士胸口的那一刻，一只形状相同但却温热有力的手蓦地箍住了他的手腕。 第370页 「道恩……」塞拉斯抬起眼眸，用邀请的目光看向对方。 「復刻对方形象的条件是什么？」沈莫玄冷静地问道。 塞拉斯以为他已经接受了他的提议，唇角微提，「血，不过还有一些细节……需要我亲自确定。」 「什么细节？」 「比如……」吸血鬼的目光微微下移，如有实质的目光一丝不苟地扫过着圣骑士的胸膛，将对方胸口上的伤口癒合痕迹也復刻到自己的胸口。 「一些血液中无法携带的信息，后天造成的伤口一类的。」 「当然也有一些不确定因素，像是……你的大小……」 他这样说着，另一只手便不安分地冲着圣骑士的身下探去。 「我得亲自丈量过才知道。」 「……」沈莫玄后退了一步，和这只色魔吸血鬼保持了安全距离。 「不用费心了，我暂时不会离开这里。」 塞拉斯的动作一顿，「为什么？」 「不为什么。」 虽然圣骑士对此讳莫如深，但塞拉斯还是有所猜测，「那个深渊之主，他真的是你的同胞兄弟？」 「我和凯里安不是双胞胎。」 「那是？」 「……他是我继弟。」 「继弟？」塞拉斯皱起眉，「可我怎么听说，你们俩个长得一样？」 「……你现在不也和我长得一样吗？」 「可那是因为我会变形术……等等——」塞拉斯的声音慢慢放缓了，「你的意思是，他是故意变成你的模样的？」 「……差不多吧。」关于另一具身体的事情，牵扯到了上一世的过去，沈莫玄不想解释太多。 「所以你的弟弟变成你的模样，现在还将你囚禁在这里……」塞拉斯上上下下看了好几眼面前的银髮骑士，语气意味深长。 「……你这是什么眼神？」 吸血鬼幽幽地说道，「骑士长大人，我已经活了几百年了，什么超越伦理的畸形关系都见识过了，而你弟弟现在的这种行为，与其说是恋兄情结，倒不如说得更加直观一些——他肯定对你有非分之想。你在这里这么多天，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666，塞拉斯不愧是老油条！一眼就看出来凯里安对你不怀好意了！]518用敬佩的语气说道。 沈莫玄不想搭理这两个人。 见银髮骑士保持缄默，塞拉斯的眼神凌厉起来，换了一种问法，「他对你做什么了？」 凯里安做了什么？ 沈莫玄回忆了一下…… 用连接心脏的魔力核心的方式来给自己疗伤，失败之后找达伦来硬核补魔，趁自己被蒙着眼睛来偷偷爬床，爬床失败耍赖皮被踢，抓着他的脚撒娇，被强制冷静之后假哭博同情，用五层结界把自己关起来…… 他闭了闭眼。 算了，不回忆也罢。 「这与你无关。」 见他的模样，塞拉斯哪里看不出来银髮骑士一定是被那个「弟弟」占尽了便宜。 好好好，先是一个副官，再来一个弟弟，在加上那头畜生，还有一直对「雷蒙德大人」念念不忘的普林霍尔。 他到底还有多少个潜在的敌人？ 塞拉斯眯起眼睛。 「你不是圣骑士吗？能不能对身边的人有一点戒心？不要什么人都允许他们往你身上贴。」 沈莫玄莫名其妙地看着语气忽然兇恶起来的某只吸血鬼，「你说的是你自己吗？」 「……对。」塞拉斯狠狠道，「以后谁敢碰你，你就像对我一样，把他的手切下来。」 「……」 沈莫玄有种亲眼见证猫咪护食，而且那个「食物」还是自己的感觉。 就在这时，石室的门被打开了。 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身穿暗合金盔甲的亡灵骑士捧着干净的衣物走了过来，来到银髮骑士面前。 「雷蒙德大人，我为你拿了一些干净的衣服。」头盔下传来经过魔力修饰后变得有些低沉的声音。 「谢谢。」沈莫玄接过副官递来的上衣，套到了身上。 圣骑士肩膀上大部分的咬痕已经逐渐淡去，但那些红紫的印子还没有完全消失，在银髮骑士套上上衣之后，还明晃晃地挂在他的颈侧，显得无比刺眼。 头盔之下，黑髮黑眸的青年眼神微暗，侧过头，阴恻恻地看了一眼石桌上的塞拉斯。 吸血鬼双眼微斜，用道恩的那张脸与亡灵骑士对视起来，眼眸中闪过一道紫芒。 两人互不相让，眼神对视间，空气仿佛被冰凝。 只有一个人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达伦，你来得正好。」换好衣服的沈莫玄道，「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去做，在你不在的期间，塞拉斯会暂时顶替你。」 他的话让两人瞬间忘记了针锋相对，而是一起扭过头来。 「我顶替他？」 「他顶替我？」 「……你们不愿意？」他问道。 亡灵骑士低下头，「不，只是大人，这吸血鬼居心叵测，属下实在不放心他在您身旁。」 哎？可以留在道恩身边？ 塞拉斯眼珠一转，话风一转，「……我当然愿意。」 他勾起唇角，「拉尔夫骑士，你不是自诩忠犬吗？既然是骑士长的嘱託，你怎么能拒绝呢？放心，我会好好替你『照顾』道恩的。」 第371页 亡灵骑士转过身，用杀人的眼神死死盯着他。 越是看他这幅模样，塞拉斯越是得意。 他勾起唇，「就是得麻烦你摘下颈环，让我再咬一口了。」 「不用摘，达伦。」 沈莫玄第一时间拒绝了塞拉斯的提议，「达伦，我知道你对塞拉斯之间有一些芥蒂，你不愿意的话就算了，不用感到为难。」 他本来也只是突发奇想有了这个计划，但也不一定非得按照这个计划走，毕竟条条大路通罗马，有他在，怎么都行得通。 「……没事的，雷蒙德大人。」亡灵骑士摘下头盔，露出黑髮青年那张清秀的脸，他摇了摇头，表情很是无辜，「我倒是无妨，只是我的血液似乎并不合塞拉斯阁下的胃口，也不知道他喝不喝的下去。」 塞拉斯冷笑一声，嘴硬道，「喝得下去，怎么喝不下去了。」 「那就再好不过了。」达伦这样说着，摘下自己的护臂，手中凝结出一把黑色匕首，直接一刀割开了手腕。 他将滴着血的手腕递到血族面前，「我看塞拉斯阁下似乎牙口不太方便，我的脖颈太硬，要是硌掉了您还没长好的牙就不妙了，不如还是从我的手腕喝吧？」 「……」 塞拉斯看着青年的手腕，表情一僵。 只见自己那两枚又尖又锋利的初牙，却被对方像个战利品一样地挂在手上，用红绳串着，仿佛在不断提醒他那段屈辱的回忆。 这是明晃晃的示威和挑衅！ 吸血鬼眼眸中闪过一丝隐晦的杀意，皮笑肉不笑地对站在他面前的黑髮青年道。 「拉尔夫骑士，想得真是太周到了。」 这该死的亡灵骑士！看我不咬断你的手腕！ 第169章 圣骑士的珠子 咬上亡灵骑士的手腕的时候，塞拉斯是带着几分泄愤的情绪在里面的。 但伴随着那苦涩冰冷的血液涌入喉中，血族的神情变了。 早知道多吸一些普林霍尔的血了，好歹他和道恩的血的口感还比较接近，他费尽苦心，可不是为了在这里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 强忍着反胃喝了两口，塞拉斯便松开了口，然后变换成了达伦·拉尔夫的模样。 一道黑雾凝结，形成了一件黑袍，遮挡住了塞拉斯刚刚长出来的身体。 他披着黑袍，来到两人面前。 「不需要确定细节了？」沈莫玄问道。 「不需要，反正这傢伙天天穿着盔甲，谁需要知道他的身体长什么模样。」 塞拉斯转过头看向某人，毫不客气道。 「把你身上的盔甲脱了。」 黑髮青年如他所说那样脱下了自己身上的亡灵盔甲，仅穿着一件黑色法衣和一条紧身长裤站在了沈莫玄面前，恭敬地问道。 「雷蒙德大人，您有什么吩咐要交代给我？」 沈莫玄看了一眼一旁换上了盔甲的塞拉斯。 吸血鬼识趣地耸了耸肩，往门口走去，给两人留足了说话的空间。 「去找尤莱亚吧，如果你就是圣柩，他们会需要你的。」沈莫玄扭头对达伦道。 「大人您是想用神圣封印术将深渊之主重新封印吗？」 因为知道了自己的特殊身份，达伦也做了一些调查，了解了「三位一体」的传说。 他露出了有些犹豫的神色，「可是我现在已是堕落的不洁之身……还能够发挥圣器的作用吗?」 「达伦，你和其他人不同，魔力的形态对你而言只是一种外在的表现，圣器既然选中了你，就说明你是最适合它的。」 至于如何恢復光明之力这一点，沈莫玄这些天也想出了一个方案。 「伸手。」 听见他的声音，黑髮青年顺从地抬起手，手心朝上，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 「两只手。」 青年又抬起另一只手，双手捧在一起。 「这样吗？」 「嗯。」 沈莫玄将手覆在对方手掌上，将自己准备的东西放在了他的手中。 「这是……」 掌心一烫，青年低下头去，望着手中多出的两个浑圆的珠子。 这珠子每一颗都有鸽子蛋那么大，差不多能用食指和拇指的指节围起来绕一圈，像是用珍珠或者贝母做的一般晶莹剔透，珠子内部流动着棉絮一般有着一些云片状的沉淀，随着珠子滚动，棉絮中有银光流转，犹如银河般璀璨。 「光可以容纳黑暗，但黑暗却不能容纳光，如果你想要重新转变回神圣之体，这个过程会比你堕化更加困难。因为你现在已经身负黑暗之力，单纯的光魔法会灼伤你。」 「这是我用光明之力凝结出来的结晶，在你往其中注入魔力的时候，结晶会释放出对等的光明之力与之置换，这种方式对你的身体伤害相对而言是最小的。」 「大人……」青年用双手捧着那两枚珠子，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您是说，如果我吸收了这两颗晶石中的魔力，就……可以重新变成圣骑士吗？」 「嗯，这些应该够了。」 不过沈莫玄也不敢打包票，毕竟这只是他估算的魔力总量，万一在转化过程中有什么损耗…… 「以防万一，我再给你做一个吧。」 「不不，这两颗就足够了，大人您的魔力何其珍贵，请不要浪费在属下身上。」达伦连忙推辞。 第372页 「无妨。」 魔力对沈莫玄而言就是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东西，反正搓一个结晶也是搓，搓两个也是搓，他抬起手，掌心中燃起的圣焰互相包裹着，在能量的压缩和积累中形成了晶簇状的结晶，然后又在外部的圣焰融化下成为了银白色的粘稠液体，不断交融在一起，最终形成了一个夜明珠一般焕发着白光的圆球。 「收着吧。」 他将这颗新的珠子也放在了达伦手上。 黑髮青年十分珍惜地用手握住那三颗因为其中蕴含的魔力而微烫的魔力结晶。 「多谢大人，属下一定好好使用这三颗晶石，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他像是还想说什么，但沈莫玄立下的魔力结界却在此时被触动了。 是凯里安。 银髮骑士面色不变，只是朝着面前的黑髮青年努了努下巴。 「去吧。」 他这样说着，对方便欣然领命，用传送法阵离开了这里。 …… 几分钟前： 凯里安在石座上坐了没多久，便看见了从石室中走出来的朱利安。 少年似乎还有些心神不定的，眼神飘忽。 「朱利安。」 在被叫住的时候，少年身体一颤，朝他行了个礼。 「主上。」 「头颅送过去了吗？他说了什么？」凯里安开口问道。 「……那位圣骑士长大人问我您说了什么，我将您的话复述了一遍，他看起来有些生气，便用圣焰把那个脑袋烧掉了。」 朱利安用沈莫玄给的说辞向深渊之主解释了一边。 凯里安眯起眼。 「他还说了什么？」 「……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 少年低下头，「什么都没有。」 「……」坐在石座上的深渊之主用指腹扣了扣扶手，「知道了，下去吧。」 「是。」 等到少年退下，深渊之主又在石座上独自坐了片刻。 他伸手用黑雾凝结出了魔镜，想要窥探一下石室内圣骑士的动向，但却只看见了一片雪白——是道恩的魔力屏障，对方一定是料到了他会偷看，才施加了这一层防止魔力窥伺的屏障。 凯里安凝视着面前的雪白，思绪却逐渐飘远。 …… 那是还在上一世的时候，在英德城事件之后已经过去了半年，他们又经过了好几座神眷之城。 每到一座城内，道恩都会消失一段时间，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凯里安便会得到城主的神核被人取走的消息。 凯里安从来没有问过道恩去哪儿了，或者是做了什么，只是会在半夜黑髮青年回来的时候，假装睡梦中的模样，转个身抱住他的手臂，轻轻地喊声「哥哥」，然后在那道令人安心的冷松气息中，继续沉沉睡去。 伴随着神眷之城的神核接连被夺，得知真相的人也越来越多，人们开始相信这场永夜便是神明为了操纵他们而降下的灾异，有自称「魔王」的人打着「魔王军」旗号开始召集反抗者的队伍，没想到响应者纷纷，队伍很快便壮大起来。 逐渐形成了规模的反抗军占据了那些无主之城，甚至开始反客为主，他们攻入了被称之为「春城」的希罗城，杀死了城主，夺走了神核，并在无信仰者的欢唿声中，用了四季女神希罗的力量，将城中所有的信仰者全部活活冻成了冰雕，弃置城外。然后又在城门前设卡，入城者必须宣誓对魔王的忠诚才能够入内。 城内鸟语花香，城外寒风猎猎。 一切都好像并没有变化，只是统治者与奴隶的身份掉了个个儿。 这场凛冬已经持续了很久，而那一天却像是最冷的一天。 那天，天上下了大雪，满目皆是雪白。 一袭黑衣的青年沉默地站在城外的乱葬坑边，他的眼中仿佛有一座黑沉沉的山，酝酿着炙热的岩浆。 那是凯里安第一次看见道恩生气。 黑红色的火焰包裹了那些被冻成了雕塑的尸体，向上窜动的火舌吞噬了那些被冻结在寒冰当中的一张张绝望的面庞，让那些受苦的灵魂安息在了炙热的火焰中。 这是一场沉重且肃穆的葬礼。 那天晚上，道恩再次消失了，直到第二天也没有回来。 在晨钟敲响的时候，希罗城里那位「魔王」被人发现吊死在了城门上。 城门上还站着一个颀长的身影，他身披一件黑袍，右手握着一把漆黑长剑，左手托着一枚金光四溢的晶核。 伴随着那枚双稜锥形的晶核缓缓脱手而出，那漆黑一片的天穹中仿佛短促地透出了一束微光，如同传说中的破晓时分般，从云层中穿透出来的晨曦形成一道恍如神迹的纯白光束，照在了黑衣人的身上，映亮了兜帽下那微抿的双唇和高挺的鼻樑。 咔嚓一声——神核破碎，其中蕴含的金色的能量散逸到了大地上。 城内的春天开始往城外蔓延，冰雪初融，湖水解冻，银装素裹的树木上开始长出新芽。 原来并不是这个凛冬太过漫长，而是人心的自私将春意留在了高墙之内。 下一刻，在人们的注视下，黑衣人的掌心忽然冒出一团黑红色的火焰，他将火焰随手一掷，点燃了挂在城门上的「魔王」的尸体。 人们先是惶恐，再是茫然，最后是恍然大悟。 「魔焰……他才是魔王……」 第373页 「是真正的魔王冕下！」 人们在城门下恸哭，跪拜，祈祷。 但他们所崇拜的人却没有给予他们任何回应。 黑影只是静静看着那具尸体被燃烧殆尽，然后转过身，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而天穹中的那束光，也如同人们的幻觉一般消失了。 可那束光却一直存在在凯里安的记忆里，即便很多年之后，都没有淡去的迹象。 他就披着斗篷站在人群之中，遥遥地看着城墙上的黑影离去。 他知道，道恩是想要杀鸡儆猴，威慑那些想要借用他的名义来作恶之人，更是想要用行动来证明自己不需要信仰，也不要别人的膜拜和跟风。 可他不知道，正是城门之上那一抹傲立于天地之间的身影，才让凯里安心中，第一次有了信仰。 第170章 深渊之主的嫉妒 凯里安本以为自己会将这一生都付诸在追随道恩的道路上，但是没有想到，故事的转变会如此突然。 在那一天，他没有等到回来的黑髮青年，而是等到了一位身穿白色长裙的女人。 「道恩……？」 推开房门的少年脸上的神情从兴奋转为困惑。 站在房门外的女人身形窈窕，容貌端庄，一头及腰的金髮如同竖琴的琴弦般流畅笔直，金色的眼瞳如同黄金制成的稜镜一般反射着不规则的光。 她的右手食指上戴着一个尖利的指套，手臂上有两个黄金臂钏，上面雕刻着凯里安看不懂的魔法符文。 「你一定就是凯里安了。」 女人眼眸中的神色很浅淡，就像是天边的云或者远方的山那样，没有半分人类的情感，只是无悲无喜地注视着面前的人。 她并没有张口，可她的声音却在凯里安的脑海中响起了。 「你是……」 「欧诺弥亚。」女人回答着他的话，「人们有时也会叫我【秩序】。」 「秩序……你是至高神欧诺弥亚！？」少年瞪大眼睛。 秩序、曙光、命运，是芬迪大陆的三大主神，也就是所谓的三女神，是芬迪大陆上最为强大的神明。在芬迪大陆的创世神陷入沉睡之后，欧诺弥亚便成为了至高神维护着人间的秩序，而她的妹妹厄俄斯则成为了实力强大的战神，唯有最小的妹妹，也就是命运女神莫伊拉一直都保持着低调，在世人的传说中也保持着从未现世的神秘。 「可是神明不是无法直接降临人间的吗？你是怎么……」 「这只是一具信徒的躯壳。」女人这样说道。 「道恩·雷蒙德，他是你的兄长，对吧？」 「……你找道恩？」凯里安心中有些不安，但还是强作镇定地说道，「他还没有回来……」 「不。」 「我们是来找你的。」 一个有着金色羽翼的女子从天而降，缓缓地落在了地上，她有着一头橘红色的头髮，如同海浪一般披散在箭头，丰腴的身体被包裹在一件金色的铠甲之后。 少年怔怔地看着面前外貌出众的女人，碧蓝的眼眸中露出几分不确定。 「你是……厄俄斯……」 「没错。」 穿着战甲的女人踩着长靴走上前来。 「凯里安·雷蒙德，汝乃被我们三姐妹共同选中的天命之人，汝是否愿意接受我们的神核，成为三女神在人间的代行者？」 「若是你愿意响应神明的召唤，我们将即刻带你前往芬迪神山。」 她朝着少年伸出了手。 「我是……三女神的代行者？」 凯里安的脸上露出了半分空白。 命运似乎和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多少人虔诚祈祷，日思夜想都求不来的三女神，却偏偏眷顾了他这个对神明嗤之以鼻的人，甚至用信徒的躯壳降临到了他的面前。 那些让人们陷入狂热的神核，此刻就摆在他的面前，唾手可得，还是三枚。 而黑髮青年一直在追寻的目标，那在天空最尽头，可望而不可及的神山，已经向他主动敞开了大门。 那他……应该拒绝，还是接受？ 金髮少年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两位女神，缓缓张口。 「我……」 …… 魔镜上的魔力屏蔽忽然消失了，凯里安将回忆中断，睁开眼睛，看着镜面上倒映出的影像从模煳到清晰。 那位沉默寡言的亡灵骑士长不知何时已经解开了头上的头盔，此刻正将银髮骑士压在墙上，下颚微抬，像是在对方的颈侧啄吻。 而银髮骑士的双手垂在身侧，既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 两人之间的距离暧昧到明眼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黑髮青年眯起眼睛，放在扶手上的手掌微微捏紧。 「达伦·拉尔夫……」 他口中默念着对方的名字，嘴角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 「很好。」 …… 「你在干什么，塞拉斯？」 石室中，沈莫玄看着忽然将自己拉到了墙上的吸血鬼，开口问道。 「既然是要做戏，自然就要做全套了，不然你要怎么解释刚刚放了那么久魔力屏障的事情？」 塞拉斯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缓缓将嘴唇凑到了银髮骑士的耳畔，低声道。 「怎么，达伦可以，我就不行吗？」 「反正我现在长得也和他一样，不如，你就把我当做是他？」 第374页 「你都不知道，在我吸取他的血液的时候看到的那些画面，有多么让人血脉偾张……想不到你们两个未经人事的圣骑士，居然还会蒙眼这种玩法。」 「既然如此，不如我们也来玩些刺激的吧，雷蒙德大人？」 他故意模仿达伦对男人的称唿说道。 「你能够通过血液获得一个人的记忆？」 听见他的话，沈莫玄眯起眼睛。 塞拉斯发出一声轻笑。 「放心，我是窥伺不到你的记忆的，除非你愿意主动向我展露它。」 「毕竟，你是我的父亲，我的主人啊……」 黑髮血族这样说着，伸出灵巧的舌尖，出其不意地舔舐了一下对方的耳垂。 沈莫玄微微皱眉，正要推开对方，却听见某人说道。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想要留在这里，但我猜，应该是和深渊之主有关吧？我可以教你一个方式，让对方主动对你打开心防，向你袒露心中的秘密，这个方法就是……」 他在银髮骑士耳边轻轻地说了几句话。 听着塞拉斯的话，沈莫玄脸上难得露出了几分沉思。 下一刻，石室的门被一道澎湃的力量轰得一下击碎了。 黑髮红眸的男人在门口长身而立，沉默无法掩盖他周身沸腾的气势。 「……达伦·拉尔夫，你好大的胆子。」 「好戏开始了。」 伪装成亡灵骑士的吸血鬼在银髮骑士耳边说了一句，然后沉下表情，直起身看向门口的深渊之主，语气平淡。 「雷蒙德大人已经知道事情原委了，既然如此，我也没有什么好再隐瞒的。」 「关于亡灵骑士团的事情，我也已经全数告诉大人了，你自己好好想想怎么与他解释吧。」 说罢，他重新戴上了头盔，毫不客气地擦着深渊之主的肩膀，就要走出去。 一只漆黑的骨爪勐地摁住他的胸襟，将他拦住。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深渊之主目光阴鸷，侧过头看向他。 亡灵骑士长缓缓偏过了头，头盔下传来了毫不胆怯的声音，「你敢吗？」 「……是我低估你了。」凯里安眯起眼睛，「我不该留你一命，让你有机会在这里勾引他。」 「勾引？」头盔下的塞拉斯勾起唇角，「我的身心已经献给了大人，而大人宝贵的第一次也已经属于我。」 他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一些。 「反倒是某些人仗着雷蒙德大人弟弟的身份，将大人软禁在此，不知道是何居心。」 「达伦·拉尔夫。」凯里安怒极反笑，「你别以为有道恩给你撑腰，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样……」 「你想拿他怎么样？」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深渊之主面前响起，穿着黑色衬衣的银髮骑士走到了两人面前。 凯里安脸上的戾气一收，「道恩……」 沈莫玄缓缓走到了深渊之主面前，抬起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让他走。」 凯里安神色微微一怔，手上的劲儿也跟着松了一些。 塞拉斯冷哼一声，撞开了他的手臂，径直离开了。 …… 石室内只剩下了兄弟两人。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哥哥……」 最终还是凯里安先开口。 「不要叫我哥哥。」银髮骑士拒绝了他。 「那些都是上一世的事情了，凯里安。这一世，我们毫无关系。」 黑髮红眸的男人勐地抬起头，眼眶红了。 「不是这样的，哥哥，不要生我的气……」 「为什么要堕化我的副官？」 「我只是为了给你疗伤才找他……」 「那杀了普林霍尔的理由呢？」 「那个是因为……」凯里安的话顿了顿。 银髮骑士静静看了他几秒，然后侧过身。 「说什么为了我，你只是为了自己罢了……凯里安，我已经厌倦了你拿我当藉口的谎言。」 「不……不是如此，我只是想要和哥哥……」 凯里安的视线落在银髮骑士的脸上，急切地想解释些什么，却看见了男人颈侧那紫红的吻痕。 「这是……」 他的视线一紧，走上前抬手用力扯开银髮骑士繫到了脖颈最上方的纽扣，崩裂的纽扣四处飞溅，噼里啪啦地落到了地上。 而被厚实的黑色布料所掩盖的遍布男人左肩的痕迹也随之展露在了深渊之主的面前。 尽管因为圣骑士强大的自愈能力，那些啃咬与吮吸的瘢痕已经十分浅淡，但在对方那白皙的皮肤衬托下依旧显得无比碍眼。 该死的……竟然敢如此对哥哥…… 凯里安锗红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冰寒的杀意，脸色勐地阴沉下来。 「放手。」 一道冷淡的声音打断了深渊之主酝酿的怒气条，被扯着衣领的银髮骑士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 那个陌生的眼神狠狠刺痛了凯里安的心脏。 「道恩……」凯里安压抑着心中翻腾的情绪，轻声道，「疼不疼？」 「我说，放手。」银髮骑士并不回答，只是重复了一遍他刚才的话。 深渊之主并没有松开手，只是定定地望着那个总是对着他无动于衷的兄长，胸膛中那翻涌的情绪终于突破了上限，冲破了堤岸。 他的红眸忽地中露出几分癫狂之意。 第375页 「为什么总是让我放手呢？」他轻轻地说道。 「明明我才是最在乎你的那个人，为了你我连自己的身体都不要了……你明明说过你不会丢下我的，可是你却只找到了那个空壳，把我一个人留在了那个绝望的世界……」 他的双眸中逐渐闪烁起猩红的光芒，锋利的骨爪撕裂了男人身上的黑色衬衣，紧紧抓住了他的肩膀。 「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对哥哥放手了。」 第171章 深渊之主的过去 凯里安的手没有收力，锋利的骨爪好似故意一般刺进了男人的肩膀，在那些红紫色的吮痕上划开了一道道血口。 「道恩，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如果你不想当我的哥哥……你不如直接杀了我，用你的手掏出我的心脏，用你的剑将我均匀分割，让我的血染红你的手，然后将我埋葬在我们第一次相见的雪中……」 「但是你却等我体会过那样的温暖之后，再把我抛下，让我一个人在那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当中，陷入无尽个日日夜夜的等待和煎熬。」 殷红的血顺着银髮骑士的脖颈往下流淌，流经了心脏处那道淡粉色的疤痕，顺着狭窄有力的腰腹一路下滑，没入了被撕裂的衬衣之下。 「你怎么可以对尤莱亚如此温柔，却对我这么残忍？」 像是着了魔一般，深渊之主靠近了对方，垂下眼帘，将唇靠近了男人的锁骨。 那他的唇瓣与圣骑士温热的肌肤的距离就在毫釐之间，就好像即将靠岸的船舶一般，试探着，温和地靠近了避风港的口岸。 「凯里安。」 一道沉着的声音自耳畔响起，凯里安动作一顿。 男人的声音平静如水，但凯里安知道，这是提醒，也是制止。 道恩在提醒他们之间横亘的距离。 不只是这一世与上一世那数十年的空白，还有那些深藏在他心中却无法诉之于口的阴暗想法在他们之间形成的无形壁垒。 他抬起头，看着站在面前的男人。 银髮骑士的双眼在昏暗的火光下如同深夜的捕鱼船附近深蓝的海面，深邃悠远，无人可以探知涟漪下方的奥秘。 凯里安深深望着他的眼睛，眼中带着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他想要打破那冰封的表情，想要看到银髮骑士双眸中有且只有他的倒影。 他想要让圣骑士明白，他对于他的意义。 他想要让他正视他。 于是他说—— 「你去希罗城的那天，欧诺弥亚和厄俄斯来找我，她们带我去了神山。」 圣骑士脸上并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显然，他已经知悉了这一点。 「但这不是我自愿的。」凯里安轻轻道。 他像是在说一件在别人身上发生的事情，语气浅淡得没有一丝情感。 「我根本不想接受她们的神核，所以我拒绝了她们，但她们还是将我带走了。」 「但那是个巨大的谎言……她们并不是想要让我接受她们的神核，而是想要用更加一劳永逸的办法。」 「在神山的禁地当中沉眠着创世神卡俄斯，祂的力量维持着整个世界的运转，他的神核拥有强大的时空之力，永远都不会消解，命运女神已经看见了诸神黄昏的结局，唯一的破解之法，就是将卡俄斯的神核转移到我身上，然后用我的信仰之力去维持三女神的神力。」 「我想要逃离，但是她们捉住了我，然后夺走了我的视力。」 「她们将我的记忆从身体里剥离了出来，还有我的偏执，偏信，自私……所有会影响到对神明信仰的负面情绪——只剩下一个便于他们操纵的，没有主见，任凭他们说什么都会相信的傀儡。」 「我的灵魂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对这个世界全然无知，只能听着他们对我灌输的一切理念，成为神明汲取信仰之力的工具。另一半则被封印在了永夜之中……」 「但神明的力量不是人类的身躯可以承受的，另一个我陷入了时不时的沉睡，但我却意识清醒地度过了最后的数年。」 「我什么都看见了……我看见了你一路杀上神山，看见你摧毁了那些自视甚高的狂妄神明，看见了你和另一个我相遇，看见你尝试唤醒他的记忆，看见你对他举起了剑，却又放下。」 「我不恨另一个自己，我只是嫉妒他，嫉妒他即便根本不记得你，依旧可以让你心软。」 「但是你不会明白，只要他不死，那些神明依旧可以凭藉信仰之力復活，而这一切永远都没有尽头。」 凯里安的视线在银髮骑士的双眼，鼻樑和唇瓣之间晃荡，指尖擦过他的耳侧的碎发。 「所以那天下了一场雨……另一个我从神山上坠落。」 银髮骑士的眼神微动，看向了他。 「你诅咒了他。」 「这也算诅咒吗？」深渊之主歪了歪头，眼中露出几分憧憬，「他的死亡是我一直梦寐以求的目标，他死在了你的怀中，而你带走了他的灵魂——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这更为幸福的永眠吗？」 他垂下了眼帘，声音变沉了。 「但已经太迟了，那个世界即将分崩离析，你体会过那种感觉吗？整个世界，在眼前一点点地消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兽吞噬，化作碎片……」 「我想要出声叫住你，可是我什么都做不到，黑暗束缚住了我，无尽的黑夜就是禁锢我的囚牢，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世界崩塌，一切归零。」 第376页 「天地融合成一片，你的躯壳悬浮在我的意识当中，我最后的念头就是用一切的力量去保护你的身体……因为那是你唯一给我留下的东西——忽然间，我的意识好像也跟着漂浮了起来，那只巨兽将我与你一起吞噬，并不痛苦，因为那是我最为期盼的结束。」 凯里安的声音停顿了片刻，在圣骑士的注视下，他復又重新启唇。 「我以为那就是一切的终点，但，我又在一片黑暗中醒来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在你的身体中醒来了，就好像是你用这具身体抓住了要消失的我，将我拽到了这个世界，在那之后，我在你的身体里，在那个时间凝滞的黑暗中，又独自度过了不知道多少年——我一直在用黑暗的力量找你，直到我终于发现了你存在的那个世界。」 凯里安看着面前的人。 他等的时间太久了，久到思念……已经变成了执念。 他曾经无数次对着魔力凝结出的镜面端详自己，想要在这具身体上找到那熟悉的感觉，但都无疾而终。 但当他在茫茫人海中，看见那个黑髮青年时，那种感觉便酥酥麻麻地爬上了心头。 「即便跨越了世界，我一眼就看见了你……无论是道恩·雷蒙德，还是沈莫玄……即便年龄、姓名都不一样了，但你还是你……一点都没有变。」 「可最令我感到绝望的，不是我们之间相隔着漫长的距离，而是你却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 「我恨你，恨你根本对另一个我没有一丝怀疑，恨你根本就没有来找我……为什么？为什么你根本没有发现我的不同呢？」 「……」 沈莫玄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毕竟魂魄分离的事情太过罕见，况且在那个世界他和凯里安重逢已经是数年之后，而凯里安又失去了记忆，他根本没办法通过性格和记忆去简单地得出他的一部分被封印的结论。 即便是他知道了，他也无法将凯里安的灵魂与永夜分离带走，因为失去了躯体的灵魂本该消散，是黑暗神的神格将凯里安的灵魂保留了下来，他已经与黑暗融为了一体。 「可是就像你说的那样，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如果你不想再做我的兄长，也没关系。」 「只是，不要推开我……」 深渊之主低下头，吻住圣骑士锁骨处的凹陷，一触即离。 血沾湿了他的唇，血液中的魔力让他的唇瓣滚烫。 但他并不在意这些。 他对着男人坚实的肩膀那本有着吮痕的位置一口咬下，一处一处地用自己的咬痕将原来的痕迹完全覆盖。 「不管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兄长……道恩，不要走……」 「我已经无法承受你的再一次离开了……」 「求你……道恩……」 「答应我，好不好？」 他一遍遍地反覆确认，问询，语气恳，却又小心翼翼。 可圣骑士却始终没有回答。 他什么都没说，因为他知道他不会听。 凯里安只听见男人发出微不可闻的嘆息，听见那温热的气息从他的胸膛运送到喉间，然后轻轻吐出。 这声嘆息好像大人对一个捣蛋的孩子，他会纵容他，只是因为无论他做什么，都不代表什么。 可凯里安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孩子了。 他的唇从男人的肩膀流转到脖颈，到心口。 鲜血染红了他的唇瓣，他的下颚，明明已经覆盖了所有的痕迹，可他却没有办法停止。 因为他是个卑劣的人。 他不会适可而止，只会因为对方的纵容而变本加厉。 他之所以揭开自己的伤疤，只是想要卑鄙地利用对方的愧疚，让圣骑士无法拒绝自己的要求。 这是一个陷阱，而底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这一次，他会把道恩一起拖入深渊，他不会再独自一人承受那数十年如一日的孤独，他会与他一起沉沦…… 第172章 圣骑士的膝枕 [呜呜呜呜……] 对于凯里安的亲昵，沈莫玄还没有来得及拒绝，便听见脑内传来了518系统嘤嘤的哭声。 [你哭什么？] [我只是觉得凯里安上一世好惨啊，他一定是因为太寂寞了所以现在才会变成现在这样性格扭曲的样子的，被关了那么久的小黑屋，不心理变态就怪了……他会对尤莱亚羡慕嫉妒恨，我也十分理解，毕竟对究极兄控来说，夺兄之仇，不共戴天！] [……] [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切就能说得通了，怪不得沈莫白这个未成年人会被这个世界所吸引，他明明不是适合当主角的人选……如果他和凯里安原本就是一个人，那么他们两个灵魂之间就会产生一种吸引力，凯里安可以利用这种方式将沈莫白拉进这个世界当中。] 518一本正经地分析着。 [那接下来宿主你打算怎么办呀，凯里安和尤莱亚两个人还能拼在一起吗？] [……你当这是拼图吗？] 沈莫玄也想过这个方法，如果是刚刚分离的时候，或许可以，但现在两个魂魄都已经各自成长完全，恐怕很难再重新糅合在一起了。 就算理论上可以，两个灵魂也未必会乐意接受彼此，就像双重人格一样，在一个人格尚且没有感知到另一个人格存在的时候尚且可以共存，一旦感知到彼此，就会互相吞噬，最后只剩下一个。 第377页 在他与系统对话的时间里，凯里安亲的位置越来越不对劲，动作越来越变味，有逐渐越轨的趋势。 银髮骑士抬起手，将凯里安凑到他胸前的嘴挡住。 「凯里安，适可而止。」 说话的时间里，他运转起了魔力，在回血技能的作用下，肩膀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復原，消失不见了。 不管是新的还是旧的，一个不留。 男人的脖颈恢復了原本白皙的颜色，只有上面残留的血迹还昭示着曾经发生过什么。 凯里安眯了眯眼，露出了阴翳的表情。 沈莫玄瞪了他一眼。 凯里安这才注意自己的表情管理，在他的手掌下张开嘴，语气闷闷地说道。 「你不喜欢我在你身上留下的痕迹吗？」 这话问的。 「你会喜欢？」 深渊之主双眼「噌」地一下亮了起来，身上的铠甲倏地消散，双手抓住自己的衣领就要掀开。 「你想要在我身上哪里留下痕迹？」 沈莫玄赶紧把他掀开的衣领捂回去，挡住了差点露出来的肩膀。 「把衣服穿好。」 「……反正这具身体浑身上下还有哪一处你没有看过？我在你面前，不穿衣服也没关系的。」 「有关系。」 他又不是变态，没有对自己的身体下手的嗜好。 凯里安的眼神再度暗了下来。 「道恩……你真的这么狠心，要和我恩断义绝吗？」 「让你穿件衣服就是要和你恩断义绝？」 「可是你从刚刚开始，就一句话就也不说，是因为我的表现让你失望了，所以你生气了吗？」 深渊之主一把抓住圣骑士想要收回的手，用自己的侧颊蹭了蹭，眼帘微抬，锗红色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对面的人。 这是一种示弱的表情，上一世的凯里安在做错事之后也经常用这种方式来求饶。 通常情况下沈莫玄都会原谅他，但是这一次，他不能任由他去祸害这个无辜的世界。 「凯里安，你已经被禁锢在永夜之下这么久，应该知道众神的统治和永夜会对世界造成多么大的伤害，为什么你还会想要成神？」 「我想要成神，只是为了和你永远在一起，如果你愿意一直陪着我的话，那么我放弃成神也没关系的。」 深渊之主这样说着。 「那尤莱亚呢？你可以接受和他共存？」 「……」深渊之主的面色一僵，偏开头，「……我可以放过他。」 「你对他恶意这么深，派人去玷污他，让人杀他……现在只要我一句话，你就肯放过他？」 「如果说你愿意留在我身边，那么……其他的一切我都可以不要。」凯里安缓缓转过头，认真道。 「我不可能永远在你身边的，凯里安。」沈莫玄回答。 深渊之主捏着他的手勐地用力。 「怎么不可能了，我会对你很好的，比尤莱亚对你好一百倍，一千倍，他现在什么都不记得，只是把你当做他的附庸，他的骑士，这算什么？」 「这个世界上只有我知道你有多么强大，多么耀眼……只要你想，世界的毁灭都在一瞬之间，那些蝼蚁本该连侍奉你的资格都没有，又怎么敢对你吆来喝去？」 「如果你想，你把我当做你的奴僕，你的侍从，你的宠物都可以……我现在比以前厉害多了，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你想要什么，权利、地位、金钱，我都可以双手奉上——」 「我不想要那些。」沈莫玄打断他。 深渊之主一噎，又补充道，「就算是性-欲，我也可以想办法满足……光明教廷那些迂腐的人可做不到这些。」 他的话让沈莫玄侧目，「……你打算怎么满足？」 凯里安耳根一红，「我的意思是，我可以找人来侍奉你，就好像之前找达伦来侍奉你一样……当然，如果你想的话，我……我当然也愿意。」 他不说还好，一说，沈莫玄又想起了那令人尴尬的场面。 「……这种事情，以后不要再做了。」 凯里安诧异地抬起头，「为什么，那种事情不应该很舒服吗？」 「难道是那个达伦·拉尔夫太青涩了，没让你尽兴？」他皱起眉。 「没关系。」他郑重道，「……你喜欢什么样子的？我再替你去物色其他人。」 「我不需要你找人，凯里安。」沈莫玄拦住他，「不要再插手我的事情，我不需要你替我做决定。」 「可是道恩你又不是真的圣骑士，一直憋着对身体不好……」凯里安低下头，「我都有按时帮你纾解的……」 沈莫玄此时的感觉就好像是，许久没回老家，突然发现原本已经被拆迁的房子实际上还在，还被别人给住了，而且住客还对着他说他们家原装的淋浴喷头很不错，他每天洗澡都很享受。并劝他每天多洗洗澡，对身体好。 充满了荒唐和逻辑死的感觉。 【174……你说过我的灵魂脱离之后，原本的躯壳会和世界一起被摧毁的。】 【非常抱歉，魔王冕下，经系统分析，这一切都是万分之一机率的巧合，因为您有吞噬神格的能力，而永夜又刚好是黑暗神诺克斯的神格形成的，在吞噬永夜的过程中，您的身体不巧将凯里安的灵魂一起吸收了，令他便成为了半神之躯，在世界崩裂重建的过程中，通过裂缝进入了这个子世界。】 第378页 脑海中响起了一个不卑不亢的女电子音。 【那么他的灵魂还有可能从我的身体中离开吗？】 【可以，但由于您的身体能够容纳黑暗神的神格，凯里安阁下的灵魂待在您的身体当中，才能够保持相对的稳定，其他的身体只能短时间的容纳他的灵魂，到了一定时间，还是需要更换，否则容易崩坏。】 【……】看来这个身体，自己还不得不给了。 沈莫玄嘆了口气。 真是没一个省心的。 既然确定要给，那还是说清楚的为好。 「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事情，凯里安，你不是我的奴僕，也不是我的宠物，既然你现在已经用了我的身体，那么这个身体就属于你了，从此以后，你就是一个独立的人。」 他说道。 「无论神明是如何对你之前的灵魂进行分割的，现在的你已经拥有一个完整的灵魂，你的性格和行为不应该由我来定义，也不应该由黑暗神的神格来定义，而是由你自己。」 「凯里安，这个世界虽然只是一个子世界，但规模也不小，既然你已经离开了深渊，我希望你去好好看看这个世界，抛开过去，也抛开我，仔细想想，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我会等着你的答案。」 圣骑士的话语让凯里安欣喜若狂。 「……好，我会想的，我会慢慢想的。」他连连点头，「只要你还愿意留在这里就好。」 「……那我还可以叫你哥哥吗？道恩？」 「随便你怎么叫吧。」 「那哥哥……可以陪我睡一觉吗？」深渊之主贴了过来。 沈莫玄皱眉，「……我刚刚的话都白和你讲了？」 「不是这样的。」凯里安凑到他的肩膀上，用额头蹭了蹭，「从深渊出来之后，我就没有睡过觉了，眼睛一闭上，我就觉得好黑，好害怕，哥哥能不能陪在我身边，陪我睡一会儿？」 「……」沈莫玄真想把朱利安叫进来让他看看他信仰的深渊之主的真面目。 「哥哥不用陪我一起躺下，就坐在旁边陪着我就好了。」 凯里安这样说着，半推半拉着面前的圣骑士来到了石床边，将他摁在了石床的外围，自己翻到了里面躺下。 「你说的坐在旁边……是这个意思？」 沈莫玄看着把脑袋搁到了自己腿上的人。 「哥哥，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我只是害怕你趁我睡着的时候走掉了。」 凯里安好像已经困极了，他闭着眼睛，嘴里含煳不清地嘟囔着，顺带用膝盖和脚踝勾住了他的小腿。 「我就只睡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他没再出声。 银髮骑士低下头，看着蜷在自己怀里陷入了深眠的深渊之主，那张与自己全然肖似的脸上满是眷恋和依赖的神色，如瀑的黑髮披散在床上的兽皮上，也盖住了自己的手掌。 室内陷入一片静谧。 第173章 奥术之典 狭窄的石床边，火盆中的火焰噼啪燃烧着，银髮骑士低着头，看着睡在自己腿上的深渊之主，伸出手，将遮住了他面孔的几缕长发拨到一旁。 沈莫玄是个怕麻烦的人，不论是前世还是此世，为了方便，他都从未留过长发，没想到第一次看到长发的自己，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 感觉略微有些微妙。 髮丝下的眼睑一动不动，凯里安似乎是真的陷入了沉睡。 [宿主，如果凯里安和尤莱亚真的打起来，你会站在哪一边啊？] 518好奇地询问。 [你觉得，我应该站在那一边？]银髮骑士不答反问。 [唔……如果是我来选的话，尤莱亚弟弟才是正义的那一方，应该得帮他吧？可是凯里安弟弟也好惨啊，他都已经等了你那么多年了，如果你离开他，他一定会彻底黑化的。] 作为一个世界秩序维护系统，518的底层逻辑就是规避任何的纷争和冲突。 [或许我们可以帮凯里安和尤莱亚两人重修于好？这样就能达成大团圆结局了。] [先不考虑他们两个能和好的可行性，就算可以，你是不是忘记，这只是一本漫画？等到故事结束，我和阿白是会离开这里的。] 沈莫玄提醒道。 [对哦！]518醒悟道，[可是你走了，凯里安怎么办，他在现代世界并没有躯壳，应该没办法和我们一起回去吧？可是如果把他留在这里，他一定会大暴走把这个世界给毁灭的！] 【其实要阻止凯里安阁下，方法很简单。】 就在此时，174忽然出声。 【凯里安阁下只是半神之躯，还没有抛弃实体成为真正的神明，只要魔王冕下夺走他体内黑暗神的神核，凯里安阁下就会失去大部分的魔力，变得和普通人一样，无法在对这个世界造成毁灭级的伤害。】 【或者採用更加一劳永逸的方式，将凯里安阁下封印到圣域，按照这本漫画的设定，圣域是一个与暗位面接近的独立位面，但它由光凝结而成，黑暗的力量在其中会被压制到最小。】 [可是打开圣域不是需要集齐三位一体的三件圣器和奥术之典上的神圣封印术吗？三样圣器分别是圣杯、圣枢和圣柩，分别对应了尤莱亚，普林霍尔和达伦，可是他们现在还分处各地，而且奥术之典也还处在丢失状态，要怎么打开呢？]518诧异地问道。 【关于这点，魔王冕下早就预料到了今天的局面，故而早有安排。】174说道。 第379页 [安排……什么时候？难道，你是说那封宿主让塞克塔斯带给里德的信？] 【没错。】 …… …… 在凡纳特王宫发生剧变的那晚，因为新晋国王的失踪，艾尔维亚群龙无首，为了对抗深渊生物，凡纳特军队只能临时与圣骑士团结盟。 但很快场面发生了变化，失踪数日的朱利安重新出现在了皇宫，并且带来了深渊之主的命令——只要凡纳特的子民和军队愿意向黑暗俯首称臣，他们就不会受到深渊生物的攻击。 艾尔维亚的狮鹫旗变成了黑底，在国王的带领下，艾尔维亚举国投向了黑暗。 而光耀圣骑士团与蔷薇骑士团的处境瞬间变得非常危险，面对腹背受敌的困境，骑士团们只能就地化整为零，只留下精锐保护圣子。其他队伍则各自行动，兵分几路，等到退回科萨之后再重新集结。 为了能够躲避艾尔维亚士兵的追捕，他们乔装打扮成商队的样子，换上了常服，裹上兽皮，在身上抹上橄榄油，让肤色变得更接近艾尔维亚人，一路上十分低调地退到了艾尔维亚的边陲安奈斯。 再往后，就是基茨山脉了。 眼看科萨的边境已经近在眼前，骑士团的成员们心中却有些沉重，因为他们知道基茨山脉才是最兇险的的地方，为了阻止他们离开，亡灵法师朱利安已经派了众多深渊生物和亡灵骑士埋伏在基茨山脉，就等着将他们一网打尽。 但为了光明的延续，即便前路再艰难，他们也必须要翻山越岭，回到科萨。 …… 在郊外的临时营地里，几名圣骑士正警戒地在帐篷前放哨，而在他们身后的白色帐篷里，一位金髮少年正蹙眉沉睡着。 帐篷外下着大雪，虽然有棉被御寒，但是帐篷内的气温依旧很低，少年蜷缩着身体，眼睑下的眼珠不安地滚动着，他的双手捂在胸前，其中似乎紧紧握着什么，细看去，那是一枚太阳形状的圣骑士勋章。 尤莱亚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他的手脚冻得冰冷，尽管身体极度疲惫，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可他的脑海中却翻来覆去都是那些残忍的画面。 他的守护骑士道恩为了他中了亡灵法师的攻击，此刻生死不明；裁决骑士长里德·柏宜斯死在了道恩的剑下，可他们却只能仓促逃离凡纳特，连他的尸体都来不及收殓；深渊巨龙塞克塔斯在皇宫被拔下了逆鳞之后，就不知所踪，没人再看见它的身影。 那些血淋淋的一幕幕，一遍遍地在他脑海中回放，让他心脏刺痛，夙夜难寐。 因此，当帐篷外的火光亮起，嘈杂的声音出现的时候，少年几乎是立刻从睡梦中清醒了过来，伸手握住了放在一侧的教皇权杖。 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装作还在熟睡的样子一动不动地躺着，等待帐篷被人打开，轻微的脚步声响起，逐渐向他靠近。 在入侵者来到身后的那一刻，金髮少年勐地睁开眼睛，举起手中的权杖朝向身后的人。 「圣子殿下且慢，是我！」 来人拉下了遮挡着面部的兜帽，露出了那特徵明显的尖耳朵和一头火红的长髮。 「你……」尤莱亚脸上警惕未减，「你是谁？为什么要假扮成柏宜斯骑士？」 「圣子殿下，不要害怕，我就是里德·柏宜斯，如假包换。」半精灵抬起手想要安抚对方。 「怎么可能？柏宜斯骑士已经……」金髮少年往后躲了躲，「已经壮烈牺牲了，你假扮成他的模样，是何居心？」 半精灵的翠眸中露出几分无奈。 就在他陷入了「我该如何证明我是我」的逻辑怪圈时，一道黑色的传送通道打开，缩小之后的黑龙扑闪着翅膀飞了过来，停在了里德·柏宜斯的头顶。 「喂，精灵，你到底能不能行了？怎么解释了半天还没好？」 「塞克塔斯！我再次警告你，不许停到我的头上！」半精灵脸色一黑。 「谁稀罕……婆婆妈妈的，事儿真多。」黑龙翻了个人性化的白眼，然后从半精灵头顶一蹬腿，飞到了一侧，化作了人形。 「你个没有教养的死龙！」里德被黑龙那尖利的爪子蹬得头髮都掉了好几根，他捂着自己的头皮，愠怒地瞪了对方一眼。 「我只不过是少了个鳞片，你才是死人，记住自己的人设好吗，健忘的精灵。」黑龙嗤笑了一声。 「你！」 尤莱亚见在面前斗嘴的两人，露出了有些空白的表情。 「柏宜斯骑士……塞克塔斯……真的是你们，你们没事？」 见自己被黑龙气得差点忘了正事，红髮半精灵连忙转过头，露出歉意的神色。 「圣子殿下，抱歉，这件事情本该早就让您了解，这一切都是为了配合道恩的行动。」 他定下神色，将事情仔细讲来。 「就在朱利安加冕前一天晚上，我在曼斯菲尔德收到了道恩托深渊巨龙带来的密信，信中提到……」 …… 【是魔王冕下让里德·柏宜斯阁下率领蔷薇骑士团与深渊巨龙一起在庆祝新王加冕的宴会上对朱利安发难，而朱利安则会对尤莱亚动手，所有的目的都是为了诱出深渊之主，并且制造出「深渊之门被打开，圣骑士团受到重创」的假象，让深渊之主放松警惕，从而让魔王冕下能够探查到他的真面目。】 在银髮骑士脑内，174系统静静地分析道。 第380页 【可是如果只是为了这个，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折，宿主这么厉害，我们直接闯入深渊，暴力破解不行吗？】 【不行，因为魔王冕下现在的魔力属性是光属性，在暗位面会受到压制，将深渊之主引出来，比我们潜入敌营要更为保险。而且要彻底完成《光之圣域》的原定剧情，我们还需要找到实现神圣封印术的奥术之典。】741解释着。 【别忘了，塞拉斯·勒森魃将奥术之典交给了谁。】 [交给了雷维阿坦啊……可是雷维阿坦不是已经被宿主重创了吗？这么久都没看见他的下落，他说不定已经被凯里安杀了。] 【没错，因此我们无法再得到当事人的回答，只能推断，书有可能在三个地方。】 [……哪三个地方？]518一头雾水。 …… 「事情就是这样，我和塞克塔斯并没有受到实际性的伤害，之所以这段时间没能出现，是因为我们在找奥术之典的下落。」 里德·柏宜斯道。 「按照道恩的猜测，书最有可能在三个地方——」 「第一，就是在深渊之主的手中。」 「但是，因为恶魔生性狡猾，他们很少会向别人交出全部忠诚，所以他猜测，恶魔很有可能没有将书交给深渊之主，而是将其留下作为了后手，并向对方谎称，书已经被销毁了。」 「第二，就是在我父亲那里。」 「蔷薇大公？」尤莱亚眨了眨眼，「为什么？」 「……抱歉，圣子殿下，有一件事情，我必须向您坦诚，我的父亲曾经做了一件有愧于神明，但无愧于心的事情，他为了拯救当初作为死胎的我，将自己的身体抵押给了恶魔，因此，雷维阿坦曾有一段时间附身在我父亲的身上，他之所以会自爆而亡，也是为了阻止普林霍尔和恶魔联合起来对我下手。」半精灵的眼神暗了暗。 「这件事情道恩也知道，但请您不要责怪他向您隐瞒此事，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愿意用我的生命向您保证，我父亲没有做任何背叛科萨，背叛光明神的事情，如果您想要追责，待此事了，我自会任您处置。」 「……」金髮少年垂下头，「我知道了，柏宜斯骑士，这件事情我们之后再议吧，现在最关键的，是要救出道恩。」 「你刚刚说有三个地方，那么最后一个地方，是在哪儿？」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个世界，有个地方是光明无法企及的……」 「深渊。」红髮半精灵的声音掷地有声，「在这三个地方中，这个地方是最有可能藏着奥术之典的。」 「可是，现在深渊已经永远无法被重新打开，这不就意味着，我们有可能再也得不到奥术之典了吗？」 「当然不是。」塞克塔斯懒洋洋的声音从一侧响起，「有我在，去深渊就和唿吸一样简单。」 金髮少年惊讶地扭过头。 「可是你不是已经……」 「失去了逆鳞？」黑龙骄傲地「咔嚓」一下撕开自己的衣领，露出胸口的疤痕，「道恩拔走的是我心口的鳞片，但那不是我的逆鳞，他知道我的逆鳞在哪里，但他没有将它拔走，他捨不得伤害我。」 「……有辱风化的傢伙，谁关心你的鳞片啊？还不赶紧把衣服穿上！你忘了道恩在信上写的了？这么喜欢裸奔，等他回来削了你的鳞片，让你变成光熘熘的秃龙。」 里德·柏宜斯眼疾手快地捂上金髮少年的眼睛，语气严厉。 「切，就知道打小报告，你们精灵族就是小心眼。」 塞克塔斯抱起双臂，不耐烦地又给自己幻化了一件衣服穿上。 里德冷笑一声，反驳，「你们龙族就是没教养。」 黑龙喉中发出一声不满地咕噜，但没再出声。 尤莱亚睁开眼睛，看向在面前二度陷入冷战的二人，又问道，「既然如此，你们是不是已经……」 「没错，我们已经去过深渊，也成功在裂谷之中找到了奥术之典。」 「大概是因为失去了黑暗核心，深渊裂谷也失去了吞噬光与生命的能力，因此我们才能够有惊无险地得到这本书。」 红髮半精灵恢復正色，召唤出一个魔法光洞，将一本十分厚重的大部头书籍从中取了出来，递给了面前的金髮少年。 「这样一来，奥术之典与三圣器，我们便全部集齐了。」他郑重道。 「三圣器已经集齐了？」 少年蓦地抬头。 「你们已经发现了圣柩的下落？」 「是的，确切地说，是他自己出现在我们面前的。」红髮半精灵露出有些复杂的神色，「那个人您也认识……他就在外面等待，您要见见他吗？」 第174章 达伦的自我净化 认识的人？ 尤莱亚有些疑惑，但他没有多问，只是套上一件厚披风，跟随着红髮半精灵从帐篷中走了出来。 营帐外，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背对着几人，沉默地站在原地，雪花从树捎上飘落，他伸出戴着皮质手套的手，接住了落下的雪。 雪花在他的掌心融化成了水，隐没在皮质手套的纹路里消失不见。 尤莱亚总觉得那个身影有些熟悉。 「你是……」 身影转了过来，朝着金髮青年单膝跪下，恭敬地在额头画了个十字。 「圣子殿下，达伦·拉尔夫，来迟一步，请您恕罪。」 第381页 「拉尔夫骑士？」 少年脸上露出几分惊喜，快步走去。 「你去哪儿了？你在战场上失踪之后，大家都很担心你。」 他伸出手去，想要将跪在地上的人扶起来。 但黑袍人却伸出手阻止了他的搀扶。 「圣子殿下……」兜帽下的青年微微抬首，露出一个瘦削的下颚，他的语气似乎和之前相比多了几分冷硬。 「我现在的相貌，可能和原来不太一样了，请您不要慌张。」 尤莱亚一怔，露出有些担忧的神色。 「拉尔夫骑士……你，还好吗？」 青年抿了抿唇，没有回答，而是抬起手，缓缓地揭下了自己头顶的兜帽…… …… 一个小时前： 为了保证分散行动的圣骑士在遇到危险的时刻能够及时向就近的同僚求助，也为了让圣骑士团的成员们能够最终集结在一起，圣骑士会在沿路留下约定好的记号。 通过这些只有骑士团成员才能够读懂的秘密标识，达伦很快就找到了保护着圣子的队伍的所在。 身披黑袍的青年站在一颗二人宽的大树之后，在站岗的骑士朝这边看来的前一秒躲到了树后，隐匿了自己的身形与气息。 夜晚的光线很昏暗，但现在有了黑暗之力增持，青年在黑暗中便如鱼得水，就像个夜行动物一般，可以清晰地看见那些昔日的同僚脸上警戒的神色和他们手中紧握着的武器。 他抬起手，抚上自己的侧脸。 那条横亘了整张左脸的魔痕隐隐作痛，提醒着他自己堕化之后丑陋的模样。 如果以这样的状态过去，别说是圣骑士，圣子殿下也不可能会信任自己的吧……说不定还被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左侧的胸膛传来温热的暖意，青年将手探进外套的内袋，取出了一颗白色球形的魔力晶石。 他不能辜负雷蒙德大人的期望…… 青年将手中的晶石紧紧握住，然后抬起眼眸，望向了不远处一个黑色隐蔽的山洞。 …… 这是个狭小的山洞，一个向下的通道禁止通向深处，但即便是最深处，大概只能容纳个四五人。洞穴中有一些残余的动物骨骼，但看起来已经是几个月之前的了，这里大概曾经是熊或者其他的勐兽栖息的地方，但不论洞穴原本的主人是谁，这里已经很久没有被使用过了。 山洞中有一个已经结了冰的水池，达伦用木柴点了一堆篝火在山洞当中，然后俯下身，用戴着皮质手套的手掌抹开了冰面上的白霜，那厚实的冰面如同一面镜子，倒映出了他此刻的面容。 黑髮黑眸的青年有着苍白的唇色，那条猩红的魔痕从他的左眼睑下方一直蔓延到脖颈，好像是一行血泪，在黑暗中幽幽发光。 他又摘下了自己手上的皮手套，看着自己漆黑的指甲和暗色的皮肤。 无论是从哪里来看，这幅诡异可怖的样子都不像是一名光耀圣骑士。 但如果不变成这幅样子，他也无法骗取深渊之主的信任，得到亡灵骑士团的信息，并和塞拉斯里应外合，救下普林霍尔，保住圣枢，最后身份互换，将深渊之主与亡灵骑士团藏匿位置的这个珍贵情报带出来。 因此，达伦·拉尔夫并没有丝毫后悔，为了雷蒙德大人，为了光明教廷，他愿意做出自我牺牲，即便自己会成为一个堕落的圣骑士，从此被世人唾弃，被昔日的同僚刀剑相向。 但是大人却并不忍心看着他被诬陷，曲解，或许在他赐予他黑夜之髓的时候，他就已经为他想好了这条退路。 青年将那三枚银髮骑士长交给他的魔力晶石从胸口的内袋中倒了出来。 即便是在昏暗的环境下，那三枚晶石依旧无比明亮，晶莹剔透的外壳当中仿佛有星云变幻，又仿佛是纯白的焰火缭绕，温暖的手感让人无法割捨。 达伦脱下外套垫在地上，将剩余的两枚珠子小心地放在了一侧，紧握住其中一枚，然后试探性地用右手握住，掌心朝其中注入了一些魔力。 伴随着黑雾侵入珠子的外壳，珠子随之大亮，其中蕴藏的光明之力随之溢出，炙热的魔力让黑髮青年冰冷的手掌如同碰到了烙铁一般回缩，晶石从手中滚落，顺着地理位置的坡度滑到了那个结了冰的小池子上，瞬间就将池子上方烫出了一个洞。 眼看晶石就要落入水池，反应过来的达伦瞬间扑了过去，将晶石捞了回来。 没有了青年的魔力注入，水晶上的魔力也不再散逸，重新回復了原本莹莹发光的状态。 见珠子没有被摔坏，达伦松了口气。 他摊开手，看着自己掌心被烫出的红痕。 不行，他现在的体质已经全然偏向黑暗，即便他将魔力置换的速度放到最慢，雷蒙德大人的光魔力对他而言还是太过强烈了，这样下去，要等到何年何月他才能完全吸收这三颗晶石？ 必须想个别的办法。 圣骑士看着冰面上凹陷下去的水坑，神色变幻。 他站起身，手中凝结出一把巨剑，伸出手将剑刃的末端勐地插入厚厚的冰层，在上面凿出了一个半人高的圆筒形坑洞，然后整个人跳了进去试了试。 坑洞还算宽敞，能够让他蜷缩起来，尽可能地将身体和冰面大面积地接触。 被脱落的衣物随意地堆在冰池边，青年握着其中一枚手感温润的晶石，闭上眼睛，靠在了冰池边上，深吸了一口气。 第382页 虽然在去见雷蒙德大人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要为大人献出自己的一切。 在他跪伏在银髮骑士身上，注视着那双被遮挡在黑色缎带下的眼睛，唿吸着对方脖颈间散发出的淡淡雪松气息时，他的心早就为之动摇了，只是圣骑士的道德和廉耻还束缚着他，让他无法突破最后的底线。 但此刻的他已经是一名堕落骑士。 既然他很快就要重新成为圣骑士，那么是不是在他捡回圣骑士的美好品德之前，他可以允许自己放纵一次。 上一次体会圣骑士长的魔力，还是在他失血过多，几欲濒死，意识模煳的时候，但这一次，他想要更为真切地感受一回，被圣骑士净化的感觉。 这种方法无疑会让他受一些伤，但是没关系，只要他能够重新成为圣骑士，他就可以用恢復魔法治癒自己。 「唔……」 青年皱起眉，用力抓住了冰洞的边缘，不住战慄着，但这一次肌肉下意识的紧缩反应却没让魔力的置换再次中断，反倒让置换速度变得更快了。 从躯体深处散逸出来的光明之力好像要融化他的五脏六腑，达伦痛得蜷紧了脚趾。 这才只是一颗晶石，还……还有两颗。 青年脸上露出了坚定的神色，颤抖地伸出手，握住了另一枚魔力晶石。 他知道如果一枚一枚来吸收，他肯定无法意识清醒地挺过去，干脆快刀斩乱麻，将另一枚晶石也吸收了进去。 被激活的晶石与晶石之间产生了同源魔力的共鸣，两者之前相互作用，魔力的辐射瞬间激增了不止一倍。达伦几乎已经感觉不到身旁的冰块的作用，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里仿佛涌动着岩浆，高浓度的光明之力正在反向净化他已经被黑暗侵蚀的身体。 比起记忆中的圣骑士的大光明术，这次的净化更像是一种更为彻底的溶解重铸，让他觉得整个身躯都不是自己的了。 在达伦的无知无觉中，他的体表温度开始急剧升高，明明是在滴水成冰的严冬，青年的肌肤却被热得通红，他眼神涣散地靠着冰洞中，手中的触感变得愈发湿润，是周围的冰层开始被他的体温所融化，变成了水。 达伦咬住唇，用痛觉唤醒自己逐渐混沌的神志。 不行，还……还有最后一枚。 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将最后一枚晶石吸收的了，不知道是因为神经麻木，还是他适应了那种魔力入侵的感觉，他已经感觉不到痛，反倒只能接收到一个信号——烫。 那股烫不是外源性的，像是坐在篝火旁边的热，而是从身躯的更深处出现的，令人无法摆脱的滚烫。他的骨骼，他的筋膜，他的血管，他的魔力迴路，好像都融化在了这股噬人的热度当中，连同他的思维和神志也随之融化，变成了粘稠的液体，没有形状，也没有支撑，只能任凭那股纯白的火焰随意塑造。 那种感觉无法言喻，甚至让达伦感到恐惧，但他恐惧的不是那股力量本身，而是沉溺于这种感受的自己，比起堕化时的煎熬和忍耐，被圣骑士长的光明之力净化的感受却让他沉溺其中，就像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梦，让他不愿意醒来。 随着光明之力重新占据魔力迴路的大部分，额头上的黑色核心的颜色变得越来越浅，他脸上的魔痕也变得越来越浅淡，变成了原本那淡淡的红色疤痕，但这并不是结束，银白的魔力进入了虹膜当中，驱散了黑暗，他的双眼回归了原本的浅棕色，甚至更浅了一些，变成了淡淡的香槟色，远看就好像是某种无机质。 黑色从他的髮根开始逐渐褪去，作为对魔力形态的转变更为敏感的部位，他的髮丝直接被极致的光明之力灌注成了银白色，只留下发梢底部还留下了一小截黑色的边缘。 这场净化自下而上，足足一个小时，才终于停下。 起伏的胸膛逐渐平復，达伦坐在已经全然无冰的水池中，头颅后仰，靠在池边，抬起手臂捂住了自己的双眼，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呜咽。 就好像一层钝感的薄膜被戳破了，久违的廉耻心和道德感重新占领了思维的高地，那股强烈的负罪感和愧疚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害怕了，害怕自己再也无法回到成为最初那个心无旁骛的圣骑士，更害怕自己的无法掩饰会让那位眼神敏锐的银髮骑士长看出端倪。 而更让他此刻感到自我谴责的根本原因，是他此刻的意犹未尽。 …… …… 时间回到现在，达伦·拉尔夫摘下兜帽，露出了自己的脸。 他抬起头，那双玻璃一般的浅香槟色眼眸微微眯起，瞳孔仿佛不适应周围的强光，缩成了一个小点，他那一头干净利落的短髮不知为何都变为了银白色，发尾似乎有被粗糙地切割过的痕迹，有些高低不平。 「你……」少年的眼神露出一些意外。 「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了？」 「圣子殿下。」青年并没有强调自己身上的那些变化，甚至有些想要轻描淡写地绕过这件事情，「我见到雷蒙德大人了。」 尤莱亚一怔，被他所说的内容给吸引了过去，「你是说，见到道恩了？」 「嗯。」达伦点了点头，「我见到他了。」 「圣子殿下，我已经知道了深渊之主的所有阴谋。」圣骑士语气郑重。 「让我们一起阻止他吧。」 第383页 第175章 解说体·圣域趣味运动会 周末，未名人论坛《光之圣域》漫画讨论区，一个帖子高高飘红。 贴名：圣域第九届趣味运动会，今日开启！ （楼主）运动会主裁判羊：各dys and乡亲们，欢迎来到我们第九届趣味运动会比赛现场，本次趣味运动会秉承着娱乐至上，圈地自萌的原则，由「圣骑士关爱协会」独家贊助，出场的运动员们分为两大阵营，红队和黑队，下面让我们跟随着音乐，欢迎本次出场的运动员们—— 首先迎面走来的是我们红队的举旗手——达伦·拉尔夫！ 专业漫评兼职解说版：达伦在这场比赛中可以说是一匹黑马了，在漫画前八册当中他的表现都不温不火，虽然说一直以来都在维护圣骑士方面表现的可圈可点，但因为实力上还是稍微有些欠缺，所以一直没有进入到大家的视线——但是！ 在第九册中，我们可以看到之前一直保存实力的达伦终于表露出了相当惊人和大胆的天赋，不仅打破了塞克塔斯在「处于圣骑士上位」这一项目上保持的最长时长的歷史记录，而且还实现了对圣骑士的蒙眼普雷。 杂食解说员2号：没错，漫评老师说的很对，大家都知道红队的运动员在花样项目上一直处于弱势，这可能也和红队一直以来比较保守的训练方式有关。而达伦在第九册漫画中光是在「双人道具」这一个花样项目上就靠黑色缎带打破了黑队一直以来的垄断，不仅如此，他还靠「三颗晶石」这一开创性的节目直接拿下了「单人道具」赛的单项金牌，可以说是表现十分抢眼了，相信在冰洞中的那一幕也是给各位观众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现在达伦在隔壁二创区直接进入「绝伦组」，与塞克塔斯、塞拉斯齐名，被称为「二塞一达」。 专业漫评兼职解说版：看来去黑队的训练基地进行封培的那一段时间达伦同学有努力学习黑队他们的专业姿势，现在的达伦已经不是当年的达伦了，而是"钮钴禄·达伦"！在难度最大的多人修罗场中的表现也已经进步显着，他灵活运用「獠牙」作为防守道具，对老牌选手塞拉斯进行了明显压制，那个曾经在血族亲王面前丢盔卸甲的小将现在已经成长起来了！塞拉斯，你可要当心点了！ 骑士和骑士才是真爱（前排观众）：（手举横幅）达伦放心沖，「到达」粉永跟随！ 运动会主裁判羊：那么在举旗手之后的就是红队的成员了，包括达伦在内的成员还有里德·柏宜斯，达洛斯以及走在最后的塞克塔斯。 坐在观众席有肉吃：鼓掌！欢迎小玫瑰和狗狗，欢迎龙龙！ 裁判饿饿饭饭：鼓掌！欢唿！ 杂食解说员2号：里德大美人已经很久没有在漫画中出场了，但是他一出场依旧是收到了众多漫迷的喜爱，毕竟里德在「颜值」这一单项上是当之无愧的卫冕冠军，毫无疑问的大魔王，也是凭藉在上一册漫画中被圣骑士刺中倒地的画面直接被评为本年度最为意难平的悲情角色——当然只有我觉得圣骑士怀中抱精灵杀十分带感…… 专业漫评兼职解说版：这位解说员请你保持专业……言归正传，因为上册漫画最终的负伤，我们一直认为在这期运动会里德可能会临时退赛，没有想到他不仅参加了，而且今天的状态看起来非常好，想来这应该是红队的战术策略，这个策略显然给黑队带来了非常大的压力啊（摇头嘆气）里德在之前的比赛当中可是拿下了「最唯美床戏」「最温馨抱抱」等多个双人项目的mvp，而在红黑比拼的修罗场中也一直都是优胜者，这一次我们非常期待他的精彩表现。 杂食解说员2号：是的，而里德和塞克塔斯选手两人的关系经过这一期的磨合似乎也有所好转，不知道有生之年有没有机会看到两位红队的王牌ace强强联合参与一些三人项目啊，我想这也是观众们非常期待的。 坐在观众席有肉吃：杂食老师说得对！（口水）墙裂推荐塞克塔斯和里德一起和道恩上三人项目！ 正太快到碗里来：达洛斯小朋友感觉他好久没出场了，居然也参加运动会了吗？ 专业漫评兼职解说版：达洛斯确实是已经很久没有出镜了，作为兽人族实际上在花样项目上应该还是比较有种族优势的，但是我们也知道达洛斯的年龄相对而言还比较小，这一次呢应该还是作为新人上来见见世面，可能会和里德一起参加红队的一些团体赛，并不会参加正式的单人或者双人比赛项目。 塞克塔斯一生推：怎么还没介绍到我家龙龙！龙龙威武！龙龙王道！全能ace！六边形战士！ 黑龙怎么不能生：我们的口号是——响应国家三胎政策！生生生！ 杂食解说员2号：请各位看官不要激动，我们也知道塞克塔斯选手作为归化运动员，可以说身体各项指标都非常惊人，光是在两倍于普通人的丁日上呢，咳咳，就已经有一些作弊了。 专业漫评兼职解说版：塞克塔斯一直在深渊接受严苛的封闭式训练，实力上肯定是不用说的，但是一直都在「卖萌」这个项目上有明显的技术短板，在之前的内部友谊赛上也是在这个项目上败给了同队的小将达洛斯。但是——塞克塔斯在第七册开创性地使用了独门秘技「缩骨术」，直接上演了逆风翻盘，在「与圣骑士贴身不离」这一项目上留下了无人能够望其项背的相当恐怖的时长记录，成为了史上第二个睡在圣骑士床脚（第一个是达洛斯）以及史上第一个能够与圣骑士一同参加spank这种高级对抗竞技的选手。 第384页 杂食解说员2号：是的，不过塞克塔斯选手仍然有一个很大的缺陷就是他非常容易太过自信，而在自信过头之后呢就容易惹怒道恩，不知道这次小别胜新婚之后，这位老牌选手能否再次打破他自己创下的「与圣骑士贴身不离」的时长，让我们拭目以待~ 专业漫评兼职解说版：不过尽管如此塞克塔斯在「单人举旗」「战斗续行」等几个单人项目上都依旧还是最长时长的纪录保持者，而在「单人放置」的时间上也是紧逼塞拉斯之后，可是说是红队当中的中坚力量了。 坐在观众席有肉吃：话说，普林霍尔不算是红队吗？他不是改邪归正了吗？ 运动会主裁判羊：由于原红队成员亚歷山大·普林霍尔被查出擅用他人身份报名比赛的行为，因此被处罚禁赛，无缘此次比赛。 专业漫评兼职解说版：非常可惜了，普林霍尔在代表黑队出赛期间，在「驱散魔纹」这一双人对抗项目上可是拿下了技术难度的最高分，目前这一技术难度分还没有人能够超越，只有达伦的「三枚晶石」非常接近，但因为单人项目的缘故还是稍逊一些。而他本人也是因为之前深陷一些黑料丑闻当中，被红队的粉丝给抵制了很长一段时间，不知道普林霍尔这次重新加入红队之后，是否还有机会有一些出镜机会。 杂食解说员2号：听说尤里·普林霍尔在第九册中，在塞拉斯手下受了一些伤，不过现在已经在康復状态中了，想必下次比赛就有机会看到他，由于现在运动员之间的竞争也随着比赛进程逐渐白热化，后续的多人对抗赛会越来越频繁，我认为如果要参加多人项目的话，出战经验丰富的老将普林霍尔也是非常适合的，毕竟大脑虽然记不住了，但是身体还有肌肉记忆嘛（餵）而且他现在这种反差状态也是一个独一份，在修罗场中，可能会与一些本来有新仇旧怨的人产生一些奇妙的化学反应。 运动会主裁判羊：谢谢两位解说员！以上就是我们所有红队的成员，接下来向我们走来的是黑队！走在最前面的举旗手——哦？竟然是深渊之主亲自举旗！看来黑队的运动员可是来势汹汹呀。 专业漫评兼职解说版：这一次黑队的队长凯里安·雷蒙德可是在深渊深处进修多年，实力可以说非常强悍，而且他还有一个目前为止无人能匹敌的最大优势——和道恩·雷蒙德有一模一样的脸，哇，这一个杀手锏一出来我想红队的选手们都要小心了，达伦就已经吃过一次亏了，差点我们就在第九册看到牛头人在向圣骑士长招手了。 水仙堡堡主：呜唿！永远支持道恩x凯里安！伪水仙赛高！dokoki，让你心动！ 专业漫评兼职解说版：其实我们可以看到凯里安在一出来的时候，就是一个自带家世光环的选手，他本身似乎也是和圣骑士长有一定的渊源，虽然我们在漫画中还看不出两人到底是什么故事，但看起来凯里安应该是道恩的弟弟，两人因为某些矛盾和误会在一开始分开了，之后渐行渐远，而凯里安与道恩之间的羁绊和情感，也随着他被深渊封印的时间拉长而逐渐扭曲。显然凯里安是看到了道恩作为守护骑士对于尤莱亚的爱护所以产生了羡慕嫉妒恨，才会对光明教廷有如此大的一个反感。 杂食解说员2号：在第九册的漫画中，我们也可以看到凯里安的「兄控」不是那么简单，虽然前面为达伦做了一次助攻，但是凯里安本人也是一个进攻性的选手，在多人修罗场上带有非常强的进攻意识，而且他其实也是有一些战术的，如果不是因为红队在道恩的组织下有准备地进行了防守，同时还策反了同样是黑队的塞拉斯里应外合，以及安排达伦去黑队卧底，很可能他的几次进攻就已经拿下了水晶了。 德国进修，专业整骨：我一看到深渊之主是道恩的弟弟，啪得一下就变成cp党了，很快的。 专业漫评兼职解说版：道恩对凯里安的防守心其实是相对比较弱的，道恩你可要小心了，不要被人趁虚而入哦！ 冷cp专业户：凯里安可是罕见的「外s内m」啊，不觉得除了水仙，和同队的朱利安，以及训练期间的达伦都很好磕吗！可攻可受！可上可下！戴着面具的时候我就看好你了，果然，没看错人！ 运动会主裁判羊：哎！这位观众不要抢解说员的话筒（来人！快把他拖走！）接下来走在凯里安后方的呢，就是朱利安小王子……哦不，现在应该称之为陛下了，可以看到朱利安陛下走得非常利索，看来深渊之主的魔法非常成功！ 专业漫评兼职解说版：是的，因为身体因素影响，之前朱利安一直在参加对抗类项目时一直都表现得比较被动，包括在傀儡术这一双人对抗项目上被道恩击败，之后一蹶不振，甚至一度沦落到只能配合圣骑士长「打黑赛」。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作为队长的深渊之主对于自己的亲传弟子要求也是比较高的，朱利安的右眼视力应该也是因为黑队的训练强度过大，所以至今还未能痊癒。 正太快到碗里来：眼罩病娇正太！光是这个属性叠加就已经是暴击了好吗！（晕倒） 杂食解说员2号：朱利安在之前的双人表演赛中贡献了「翅膀抱」，「耳坠吻」，「调戏圣骑士」等经典名场面，在花样项目上一直表现不俗，而且他自己作为亡灵法师，在「病娇」值上面，和他的师父凯里安是不相上下的高，不过在后续的高光明显有被凯里安所压制，不知道在后续的修罗场中，还能否看到这位小国王带给我们的惊喜，说不定还能看到「双安」组队与圣骑士进行的一些三人项目。 第385页 裁判饿饿饭饭：（双眼一亮）说得有道理！师徒y我可以有！两张道恩的脸叠加，两位主人！1+1>3! 专业漫评兼职解说版：那么最后一位成员就是我们的老熟人塞拉斯·勒森魃了，血族亲王在花样项目上属于是老牌了，靠着不死族的「no zuo no die」属性斩获无数奖牌，这一次更是为我们贡献了「头颅贴」这样打破人类下限的表演，让我们为塞拉斯竖起拇指！ 杂食解说员2号：塞拉斯在「单人放置」项目上留下的记录一直受冲击，从未被打破，当然，他本人在修罗场上也是属于屡败屡战，在之前对战塞克塔斯和里德都是惨败，正所谓「干啥啥不行，挑事第一名」，塞拉斯在绿茶值上一骑绝尘，无人出其左右。但这一次我们可以看到漫画第九册，塞拉斯第一次在多人修罗场上通过「身份替换」的方式，以微弱的优势战胜凯里安，看来塞拉斯这位老兄也是通过改变容貌找到了适合自己的赛道。 专业漫评兼职解说版：是啊，事实上我们的比赛进行到第九届之后呢，各位选手都在一定程度上有所成长转型，有靠反差取胜的，也有靠提升绿茶值在修罗场上提升排名的，选手们对道恩的了解也是越来越深入了！我们圣骑士还能不能坚持纯爱到底呢？在这些奋力拼搏的选手面前我们也是为道恩捏了把汗啊。 杂食解说员2号：哈哈哈，这些人加起来十个手指都数不到，按照骑士长大人的身体素质，一晚上不就挨个纯爱到底♂了。 坐在观众席有肉吃：（佩服）杂食老师大才。 裁判饿饿饭饭：大佬666 运动会主裁判羊：感谢各位观众和解说员！本场趣味运动会开幕式到此结束，让我们为各位运动健儿们吶喊助威，祝他们赛出成绩！赛出风采！ 第176章 与亡灵骑士团的重逢 「深渊之主与亡灵法师朱利安就在基茨山脉，他们已经集齐了人马，准备对科萨帝国发起总攻，我们必须赶在他们之前阻止他们。」 达伦·拉尔夫的语气严峻，这让尤莱亚的表情也跟着郑重起来，他点了点头，同意了达伦的建议。 「现在奥术之典和两件圣器都已经集合，就是还差圣枢，普林霍尔还在圣山的地牢当中，我们得想办法先将他带出来。」 「不用烦恼这个问题了。」黑龙塞克塔斯从帐篷中走了出来。 「等你们来回跑一趟就晚了，在来之前我已经飞去了一趟圣山，将普林霍尔带过来了。」塞克塔斯这样说着。 「不过那傢伙看起来有点认生，一直在那里坐着。」他努了努下巴，示意尤莱亚扭头看。 尤莱亚蓦地扭头，看向自己身后，只见一位白袍人低着头，双手腼腆地交叠在一起，动作规矩地坐在篝火旁的树干上。 一条长铂金色的麻花辫从白色的兜帽下漏出来，披在右胸前。 他的身影是那样熟悉，但看起来好像又清瘦了很多。 「教……普林霍尔？」尤莱亚走上前，试探着开口道。 坐在篝火前的男人缓缓抬起头，铅灰色的眼眸中露出几分茫然。 「你……你是……圣子殿下吗？」 「……」尤莱亚脸上露出几分空白。 他试想过自己与普林霍尔再见的场景，但是没想过会是这样。 「他遭受了一些事故，大脑受到创伤，失忆了。」一道沉着的声音从金髮少年身后响起，是半精灵里德。 「现在的他只有十六岁之前的记忆。」 尤莱亚转过头，看向里德。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骑士团出使不久之前。」里德·柏宜斯说道，「道恩怕你操心，没告诉你。」 尤莱亚还没来得及回话，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急切的声音。 「雷蒙德大人现在怎么样了？」 普林霍尔揭下了头顶的兜帽，从树干上站了起来，走到了里德面前。 他的身形与里德相仿，甚至还比他略高一些，两人站在一起的时候，金髮男人的压迫感十分强烈，就仿佛是曾经的普林霍尔主教短暂地回来了。 见他这幅神情严肃的模样，里德挑了挑眉，「你现在不怕我了？」 他早就猜到，当初在道恩面前那个怕他怕得像鹌鹑一样团团转的傢伙，多半是演的。 这心眼比筛子还多的傢伙，怎么可能因为失忆了就变成一朵小白花。 见半精灵面带讽刺不给自己好脸色的模样，普林霍尔的脸也白了白，他放慢语调。 「……柏宜斯大人，麻烦您告诉我，雷蒙德大人现在怎么样了？」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半精灵慢悠悠地说着。 但尤莱亚也十分关心这个问题。 「道恩他究竟如何了？他的伤势还好吗？」 里德可以不回答普林霍尔，但不能无视尤莱亚，他指了指一旁的达伦。 「这个还是让达伦说吧，他是我们之中唯一一个在基茨山脉见过道恩的。」 见众人都看过来，达伦低下头，不卑不亢地说着，「圣子殿下无需担忧，团长大人身体无恙，只是被深渊之主软禁在了基茨山脉中的秘密工事中。」 他没有说的是，雷蒙德大人似乎并没有担忧自己的处境，或许他有自己脱身的办法。 但是达伦却有些担心迟则生变，他对深渊之主有一种极为厌恶的反感，这种反感发自内心，就好像是碰到了某种令人排斥的同类一样，他十分清楚按照深渊之主对道恩的独占欲还有对方那阴险的性格，干出什么都不奇怪，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圣柩」的特殊体质，对方说不定能干出自己爬上雷蒙德大人的床替他疗伤的事情，他必须尽早让雷蒙德大人远离深渊之主那个心理扭曲的疯子。 第386页 从某种角度而言，达伦的第六感非常准确，他的预感并非虚假，而是已经过去的现实。 「既然现在三样圣器与奥术之典都已经集齐，那么我认为我们应该立刻开始筹备神圣封印术，将深渊之主重新封印，将雷蒙德大人救出来。」 达伦的话也说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尤莱亚贊同地点了点头。 「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学习封印术的咒语。」 「我们一起去。」达伦说道，「封印术需要三个人同时施术，一起学比较快。」 「好。」尤莱亚看向普林霍尔，「你也来吧。」 虽然还不是很清楚事情原委，但是事关雷蒙德大人的安危，尤里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 在教廷众人如火如荼地学习神圣封印术的时候，连绵的积雪山峦之下，银髮骑士靠在石床的床头，看着躺在自己怀中的深渊之主，听着脑内两个系统之间的对话。 [原来如此。]听完174系统的解释，518恍然大悟，[原来宿主早就安排好了让塞克塔斯和里德去寻找奥术之典……可是那也是在我们知道深渊之主的真实身份之前了，现在我们真的要将凯里安重新封印吗？他毕竟也是宿主你的弟弟，而且他已经在深渊待了这么久了，如果再被封印起来，多可怜啊。] 【凯里安阁下目前的心理评级与能力评级都是高危，如果不进行收容，放任他继续，很可能会对这个世界造成无法逆转的伤害。】174的语气依旧那么冷静客观。 【不过，这个世界的命运并不是我们应该背负的枷锁，一切都任凭魔王冕下决定。】 [宿主，你打算怎么办呀？] 面对两个系统的提问，沈莫玄并没有回答，只是询问道。 【174，他睡熟了吗？】 【是的，从心率和唿吸频率来看，凯里安阁下已经进入熟睡状态，看来他已经对您卸下了心防。】 【是么……】 银髮骑士抬起手，在凯里安的额头处悬浮，五指微张。 此处没有外人，凯里安似乎很擅长屏蔽世界意识，因此沈莫玄连口型都没做，直接默念口诀唤起了瞬发魔法。 『感官剥夺』 银白的微光从男人的掌心中浮现，在凯里安的眉心留下了一个特殊的锁形印记。 这本是沈莫玄曾经对塞拉斯和达洛斯用过的法术，只不过对吸血鬼用的时候只是封印了他的视力，而对达洛斯用的时候是为了让狼犬少年能够不被变形的痛苦所困扰。 而这一次，却是为了不吵醒某人。 [宿主，你这是做什么？]见他剥夺了凯里安的感官，518语气惊讶。 沈莫玄将凯里安的脑袋搬到枕头上放下，然后翻身下床。 [我要出去一趟。] 他这样说着，身形便出现在了石室的门口，一柄黑色长剑出现在手中。 现出原形的灭世之戈在破除结界上可以说是专业对口，手到擒来，在剑刃的末端在接触上了那层黑红色的结界的那一刻，两者便碰撞出了明亮的火花，伴随着「咔嚓」一声，凯里安布下的第一层结界应声而碎。 而灭世之戈则继续往前突进，很快就来到了第二层结界。 黑红色的光芒愈发强盛，而魔力与魔力之间碰撞的波动也愈发明显。 银髮骑士一边破除封印，一边用精神力关注着石床那里的动静。 由于被剥夺了感官，沉睡中的凯里安对于石室中的动静一无所知，只不过他好似还是察觉到脑袋下的垫子变得不一样了，微微皱起了眉。 沈莫玄可管不了他睡得舒不舒服这种事情，见他没醒，便干脆加大了力道，一脚踩上了剑柄，往前一踹。 噗嚓——噗嚓—— 这一脚直接踹碎了两层结界，而剩下的两层也已经摇摇欲坠。 在圣骑士的加力下，很快五层结界都被击碎，石室周围一直围绕着的黑红色光芒消失的无影无踪。 长剑在掌心中粒子化，银髮骑士侧过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深渊之主，迈开脚步离开了这间困了他足足数日的石室。 …… 之前和塞克塔斯在勘察基茨山脉的异样的时候，沈莫玄就已经猜测到亡灵法师的秘密基地应该就是在基茨山脉，但没想到这座山中居然有这样偌大的一个地下工事。 顺着狭窄的地道往前走了一阵子，面前豁然开朗，映入眼帘的是如同兵马俑一般的重重深坑，昏暗的火把下，站在其中的密密麻麻的亡灵兵士一动不动，场面令人汗毛倒竖。 而与沉默的亡灵兵士不同的是另一侧在热火朝天地锻造兵器的工匠们，以及在嗡嗡声中为兵器附魔的黑魔法术士们。 似乎是感觉到了光明的气息，黑魔法术士们纷纷抬起头，而带头的那位赫然就是朱利安·艾尔。 「道恩！」 见银髮骑士独自站在那里，朱利安瞳孔微缩。 「你是怎么——」 「少说废话。」沈莫玄打断了他，「那些被你转换的圣骑士在哪里？」 「……」少年看着他，神色几经变幻，半晌才语气警惕地开口，「你要干什么？」 这话问了不就等于白问吗？ 沈莫玄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靠着对黑魔法的了解和感知，他已经来到了那些穿着暗合金铠甲的亡灵骑士面前。 【是带有诅咒和固魂功效的符文，魔王冕下，这些铠甲就是圣骑士的灵魂依附的容器了。】 第387页 沈莫玄仔细打量了一下亡灵骑士的铠甲。 这些符文都是手工雕刻上去的，大概就是那些矮人出品，做工十分精緻。 而符文的动线设计则很有朱利安作为傀儡师的风格，应该是少年亲手设计的。 「手艺不错。」 他用手抚上了盔甲上的符文。 大概是感受到了他身上的魔力，被他触摸着盔甲的那位亡灵骑士忽然抬起头，漆黑的头盔下亮起了幽蓝的魂火，仿佛是在用无形的双眼注视着他。 而伴随着他的动作，剩下的一百多名亡灵骑士也不约而同地扭过头来，缄默不语地望向了站在他们面前的银髮骑士。 场面顿时变得弔诡起来。 面对亡灵骑士们的反常，朱利安露出了有些意外的神色。 「这不可能……」他喃喃着。 在他不敢置信的声音中，被沈莫玄触摸着胸前盔甲的那位亡灵骑士的身体逐渐颤抖了起来，暗合金铠甲发出咔嚓咔嚓的剧烈碰撞声，在沈莫玄以为是自己的光明之力对他们造成了伤害，迟疑着收回手的时候，那位亡灵骑士却蓦地抬起手中的剑，在银髮骑士长面前单膝跪了下来。 伴随着他的跪下，身后的其他亡灵骑士也纷纷跪下，沉重的盔甲不约而同地敲击向地面，发出一声声闷响。 沈莫玄：「……」 这是什么封建主义根深蒂固的条件反射吗？怎么一个个看见他就喜欢下跪。 第177章 神圣封印 "……不可能，你是怎么做到的？他们不可能对除了我的指令之外的外界刺激有反应。" 见到亡灵骑士们整齐划一的动作，朱利安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怎么做到的？ 沈莫玄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他好像也没做什么。 确切地说，还没开始做什么。 「要怎么释放这些圣骑士的灵魂？」 他抬起头，一双眼眸静静地望向了朱利安。 黑髮少年眯起了眼睛。 「你想要释放这些亡灵骑士？他们的灵魂已经被堕化了，一旦被释放出来，就会成为没有实体的怨魂，到时候你和我都无法控制。」 「这些不需要你管。」 沈莫玄并没有向朱利安解释自己之所以这么做的用意。 「你只需要告诉我，怎么释放这些人的灵魂。」 「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告诉你——」 「告诉我。」银髮骑士不疾不徐地开口。 伴随着主人的命令，一道红色的傀儡线从少年的舌根亮起，一路蔓延到舌尖，又从舌尖扩散到唇珠上。 他的嘴不受控制地张开。 「这些亡灵骑士的灵魂已经与盔甲合为一体，他们只能被毁灭，无法被释放，除非有比这些盔甲更适合他们灵魂容身的东西，否则，他们永远无法从这些盔甲中解脱。」 「什么东西更适合放置灵魂？」银髮骑士面色不变地追问。 「最适合当然是肉身。」朱利安回答，「但是他们的身体已经被毁灭了，不是吗？所以，他们已经无法被释放，你也可以选择毁掉这些盔甲，但是同样的，你也会彻底毁灭这些灵魂。你想要这么做吗，道恩？」 沈莫玄看着跪在他面前的圣骑士们，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在沉默了半晌之后，缓缓道。 「人终归是要死的，但有时候死亡可以变得更有意义。」 「所以啊。」朱利安歪了歪头，「我正是为了让他们的死变得更有意义才将他们转变成亡灵骑士。」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的意思是……」 银髮骑士还未回答，便突然回过头，看向后方—— …… 基茨山脉的山麓，尤莱亚与普林霍尔，达伦三人站在一片宽阔的雪原中央。三人站在等边三角位，彼此以相对而立，而在三人中央，则是那本古老的神明预言之书——奥术之典。 里德·柏宜斯和塞克塔斯站在一旁，红髮半精灵语气郑重的说道。 「基茨山脉是一座魔力充沛的灵脉，也是这片大陆的中心线，在这里施展神圣封印术，是最合适的。」 「神圣封印术的要领，就是将你们三人的特质融合在一起，由作为圣杯的尤莱亚来释放足够的魔力达到超越阈值，激活普林霍尔身上的圣枢，圣枢会引动这片大地的灵脉，所有的光明之力都会朝这里汇聚，而达伦身上的圣柩则可以将这些魔力全部吸收。一旦魔力累积的强度超过一定程度，你们就能够暂时达到圣境，拥有创建新位面的力量，也就是能够展开圣域，将凯里安重新封印起来。」 「但这个魔法是超位魔法，已经触及了神明的领域，你们三人虽然身负圣器，但灵魂都还没有达到神明的强度，所以，一旦法术开始，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能中断施法，否则，剩下的人就会受到魔力反噬，后果不堪设想。」 「听明白我说的话了吗？」半精灵说完，朝着三人确认。 「嗯。」尤莱亚认真地点了点头。 「明白。」达伦神情严峻。 「可是……」尤里面露犹豫。 「可是什么可是？」里德皱起眉，「别告诉我你现在突然后悔了。」 「不是……我只是想问，万一有人趁这个时候攻击我们怎么办？」 「我和塞克塔斯会在这里替你们护法。」里德解释，「那头黑龙虽然头脑简单了点，但还挺能打的，就算是深渊之主亲自来也能抗一会儿，你就不用操心这个了。」 第388页 「麻烦你们了，柏宜斯骑士，还有塞克塔斯阁下。」 金髮少年朝着两人很有礼貌地道了声谢。 「不用谢我，我都是为了道恩才这么做。」一道金光闪过，化作龙形的塞克塔斯出现在众人眼中，那头庞大的巨龙懒散地挠了挠自己的侧颈，语气毫不客气。 「别磨磨叽叽的了，赶紧开始吧。」 「那我们就开始吧。」尤莱亚朝着站在左右两侧的两人看了一眼，得到二人肯定的眼神后，他举起手中的金色权杖，双手握住竖于胸前，神色逐渐归于平静。 他闭上眼睛，眉心随着魔力的调动亮起了明亮的金光。 少年缓缓启唇。 「千万年前，神降世间，天光乍现，圣器诞生，永夜归墟，冰寒寂灭。」 「如今血月降世，黑夜再临，灭世危机已然重现于这片大陆。」 金色的纯净魔力顺着少年身上的魔力迴路往他手中的金色权杖中汇聚。 「以圣杯之名，恳请圣光在上，助吾等一臂之力，驱除邪恶，封印黑暗。」 「纵周身之骨血为光芒所灼，魂魄为圣焰所噬，吾也无怨无悔。」 『超位魔法·圣域展开』 说罢，他蓦地睁开眼睛，碧蓝色的双瞳坚定无比，他将权杖往地上一支，恢宏的金光从权杖下方骤然铺开，朝着四周扩散，一个明亮的魔法阵在雪地上冉冉升起。 伴随着法阵的咒文被少年的魔力所填充，繁复的中心对称开始在法阵中一点点出现，如同被浇筑进了留好的凹槽中的金色铁水一般，流到了普林霍尔的脚下。 「唔……」金髮青年发出一声轻吟，低下头看着从脚底渗入身体的魔力，右手不由地抬起，捂住了下腹。 魔力迴路至下而上亮起，如同被注入了生机的树木枝条，普林霍尔的身上亮起了细密的亮纹，一直到他的眉心。 这种温暖炙热的感觉，有些熟悉……但又有些陌生……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自排除杂念，开口念出了咒语。 「以圣枢之名，恳请圣光在上，助吾等一臂之力……」 伴随他加入了尤莱亚的法阵，法阵开始朝着外面扩散出去，丝丝缕缕的银白汇入了金光，而空气中，无数的细小光点开始出现，如同萤火虫一般漂浮在空中，那是在这个大陆上游离的光之元素，在法阵的作用下朝着三人所在之地汇聚而来。 而这些光点都渗入了达伦的身体中。 有着一头银白色短髮的青年抬起头，眼睑下方的那条伤疤在被过量魔力灌输的同时也变得闪闪发亮，一路延伸至脖颈，没入他的颈环当中。 「以圣柩之名，恳请圣光在上，助吾等一臂之力，开启圣域，驱逐邪恶，封印黑暗。」 「纵周身之骨血为光芒所灼，魂魄为圣焰所噬，吾等也无怨无悔。」 他抬起手中的圣剑，直直刺入地下。 魔力涌入法阵，三位一体，法阵当中三个被衔接的圆环全部被填满，魔力的槽位激活了奥术之典，书籍在中央漂浮起来，无风自动，翻到了印有神圣封印术法典的那一页，明亮的光从书籍当中勐地迸射出来，直直刺向天空，穿透云层，在此刻漆黑一片的天穹中央硬生生打开了一个光洞。 轰隆—— 平地一声闷雷，却没有雨点。 身处魔力波动最为剧烈的法阵周围，里德脑后的马尾被魔法罡风吹得不住左右翻飞，但他却身姿佁然不动地持剑站在原地，一双苍翠欲滴的眼眸遥遥望着天际云层下方酝酿着的金色闪电。 「封印术开始产生作用了。」他喃喃道。 咚！ 身后忽然有重物落地的身影，里德扭过头，看向趴在地上，哽着脖子反呕了几下的黑龙，皱起眉。 「塞克塔斯，你吃错药了？」 「……不是。」黑龙勉力支起身体，「这种噁心的反胃感……应该是有东西在深渊冲击位面之门。」 「该死，深渊之主应该已经察觉到我们的小动作了，他正在尝试让深渊生物从另一侧撕开位面之间的壁垒。」 黑龙吐出一口灼热的浊息，语气烦躁地低低道。 「不知道道恩有没有事……」 第178章 掏心 凯里安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了芬迪大陆分崩离析的那一刻。 在崩塌的世界基石之下，旧世界的一切都在飞速地被消蚀，生命与哀伤消解于虚无，唯余下无尽的空虚与黑暗，在世界的尽头归于混沌。 黑髮青年的身体悬浮于世界中央，在他的胸膛前方，一颗无比瑰丽的金色神格正在向外散发出丝丝缕缕玄妙的光。 那是原初之神卡俄斯的神格，是凌驾于众神之上的时空、秩序、世界的载体。 那也是在诸神黄昏之后，唯一遗留下的神明，但那并不能仅仅被称之为神明，因为祂已经没有任何可见的形体，祂更像是时钟的指针，是树的脉络，是棋盘上的网格，正是祂衍生出了光明与黑暗，秩序与混乱，生命与死亡。 在诸神时代，卡俄斯一直沉睡在位于神山最上方的虚空神殿当中，那是一座封闭的神殿，没有人可以窥伺，也没有人可以进入。 凯里安不知道道恩是如何得到的卡俄斯的神格，但是显然，这枚神格正在发挥它那强大的力量。 祂正在摧毁这个混乱不堪的世界。 第389页 在原初之神的神格作用下，所有的一切，连带着到道恩的身体，都在逐渐消失。 金色的光芒侵蚀了黑髮青年的手臂，他指尖的皮肤开始消失，露出白森森的修长指骨，紧接着就连指骨都跟着化为了粒子，在空气中消失不见了。 不！ 凯里安朝着那具漂浮在黑暗中的身体伸出了「手」，但他此刻并没有手，与其说是手，不如说那是他精神的触丝。 好在黑暗几乎已经完全覆盖整个世界，此刻的道恩就漂浮在其中，他轻易地触碰到了他的身躯。 但道恩的身体距离卡俄斯的神格太过接近了，那金光带有着无可阻挡的因果与法则之力，正在将一切归零。凯里安可以感受到那股金光的力量正在灼烧他的后背。 可不知为何，在用自己的精神触丝包裹住道恩的身体的时候，那股金光并没有阻止，不仅没有阻止，反而像是分流的河水一样绕过了他。 原初之神的力量没有继续侵蚀道恩的身体，也没有再灼伤他的灵魂。 可那股金光愈来愈盛，即便是用意识「注视」都让人刺痛无比，凯里安只能封闭自己的感知，紧紧抱着道恩的身体，在世界的崩解中陷入了意识游离的昏迷状态。 原本他应该对后来发生的事情毫无感知，可是在梦里，他却像是一个旁观者，以一个新奇的视角，看到了后来发生的事情。 他看见了一道漆黑的裂隙从世界的边缘出现，而他与道恩的身体像是迷失在大海上的帆船一样，被卷进了那个黑洞洞的旋涡当中，不知所踪。 至此，芬迪大陆就此完全崩解，那枚金色的神格也仿佛终于被灼烧殆尽一般，只剩下了微小的尘烬漂浮在黑暗中，最后湮灭。 一切归于寂静虚无。 然后，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原本的神格消失的地方，一颗新的光点在无穷无尽的黑暗的中央诞生了。 那是世界的核。 芬迪大陆原本没有核，因为它的核便是原初之神卡俄斯。 但这个新的世界却有了核，这个核在漆黑一片的宇宙中不停地旋转，长大，像是一个树木的种子一般，一点点地外扩，渐渐地，核上又出现了新的一层物质，像是一层流动的岩浆一样的金红色液体，包裹着这个核，直到它长得越来越大，最后外面的那一层冷却下来，变成了一层坚硬的壳。 越来越多悬浮和游离在空间中的物质被这个新世界所吸引，他们发生了碰撞，摩擦，原本光滑的壳上多了凸起和凹陷，而那些更为细微的气体和液体，则跟随着壳一起运动，化为了新世界的一部分。 一开始仅仅是大气与水，再然后，是生命。 当第一株绿色的嫩芽从壳上生长出来的时候，新的世界基石已经创立，而生命的故事则再度开始了。 这是一个没有神明的世界，世界的主宰几经更换，最终还是落到了人类手中。 科技与文明飞快的叠代发展，那些凯里安无法理解的，样式各异的高楼寰宇开始出现在那个壳上，而那个世界的模样，开始朝着他曾经一度窥伺过的模样转变。 再之后，在一座画着红色十字的白色大厦里，他见证了一个婴儿的降生。 在那个孩子睁开眼的那一瞬间，那双黑曜石一般的双瞳宛若一个跨越了时空的奇蹟，命运的齿轮由此交轨。 是道恩…… 原来，他从未离开过那个世界。 毁灭便是新生。 结束亦是开始。 至始至终，他一直……一直都是守护着这个世界。 只不过换了一种方式。 …… 凯里安从黑暗中勐地睁开了眼睛，从床上坐起身。 他看着空无一人的石室和洞开的石门，意识从那浩瀚玄妙的梦境中抽离，落到了现实。 因为吞噬了诺克斯的神格，凯里安体内有一半神明的力量，他之所以能够屏蔽世界意识，甚至提前探知这个世界的剧情主线，也是因为如此。 但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白色的纱，他看不清晰，也无法再勘破这个世界未来的命运走向。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人。 道恩。 梦境中的一切却依旧历歷在目，拥有梦境之力的黑暗神神格似乎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告诉他什么讯息。 凯里安的神色几经变幻，游离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那洞开的出口上，逐渐沉淀。 无论如何，他不能让道恩再离开他的身边。 想到这里，他的身形陡然化作黑雾，消失在原地。 …… 「道恩，你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亡灵骑士团前，朱利安看着银髮骑士高大的身影，脸上露出几分忌惮的神色。 「我说过，如果你打算对深渊之主做些什么，就算是我要遭到傀儡术的反噬，我也会阻止你……」 「什么反噬？」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朱利安表情大变，蓦地转过身。 「主……主上！唔！」 一只手勐地握住他的下颚，迫使他张开了嘴。 凯里安低头，看着在黑髮少年舌头上的红色符文，掌心溢出黑红色的光，渗入朱利安苍白的皮肤。 伴随着黑魔法的渗透，少年身上凌乱的红色傀儡线一寸寸地显现出来，从眉心一直到四肢，遍布了他的整个身体。 第390页 深渊之主眯起眼睛，沉下了神色。 黑沉沉的雾气如同液体一般从他的脚底浮现出来，萦绕上他的身体，将他的脸色衬得愈发阴翳。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银髮骑士。 而那个男人面前，那些亡灵骑士还整齐划一地跪在他的面前。 他们虔诚地垂着头颅，即便已经失去了身体，他们的魂魄依旧只向一个人俯首称臣。 「哥哥……」深渊之主轻轻地开口，「你骗我。」 「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设下的圈套。从始至终，你都站在尤莱亚那边，对吗？」 他慢慢斜过锗红色的眼珠，看向手掌下的黑髮青年。 「就连我最忠诚的信徒，你都要从我身边夺走。」 「主上……」脖颈被捏得咔咔作响，朱利安被那股有如实质的杀意摄住了行动，只能艰难地开口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背叛您……」 「朱利安·艾尔，你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 深渊之主冷冷道，手掌骤然加力，眼看就要徒手拧断朱利安的脖颈，一只手忽然从后方「噗嗤」一声穿入了他的胸膛。 鼓动的心脏被握住，然后从后背被人硬生生地扯了出来。 银髮骑士眉心微蹙，往前迈了一步。 凯里安身周凝聚的黑雾骤然一滞，他的手松开，朱利安狼狈地摔落在地，却没有顾及自己，而是睁大眼睛朝着面前的人爬去。 「主上！」 「滚开！」 黑髮红眼的男人厉声喝道，他勐地一挥手，一股黑浪将朱利安勐地挥向了一旁的石壁，他的后脑磕到了一处突起，直接昏了过去。 而与此同时，深渊之主已经转身，面无表情地将视线落到身后握着那颗心脏的亡灵骑士长脸上。 和普通人不同，凯里安的心脏竟然是纯黑色的，就好像是个诡异的心脏形状的黑洞一般，不反射任何光。 即便离开了凯里安的身体，那颗心脏仍然在一颤一颤地跳动着，就好像是个活物。 「你果然不是个人类。」 假扮成亡灵骑士长的塞拉斯警惕地后退了两步。 凯里安脸上露出一丝癫狂而又悽厉的笑，「达伦·拉尔夫，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伴随着他的话音，那颗心脏上忽然散发出浓重的黑气，扑通扑通跳得愈发剧烈，仿佛下一秒就要从他手掌中蹦出去。某一瞬间，黑气忽然化作了坚实的锁链，将面前的亡灵骑士团团围住。 「你以为我是尤莱亚那种半吊子的法师吗？我来自深渊！我是一切魔兽与死灵的主宰！我即是黑暗！你身上的黑暗之力，我可以赐予，也可以夺走！」 漆黑的锁链如同一条噬人的蟒蛇，一圈圈缠上了面前的亡灵骑士的身体，一把掀飞了他头顶的盔甲。 黑髮紫眸的血族亲王恢復了他原本的容貌，紫罗兰色的狭长眼眸微微敛起，唇角上扬，语气轻蔑。 「那可就不好意思了，我是这个位面的本土生物，我的力量来自于血源诅咒本身，和你们这些舶来品不一样。」 他的身影一散，从锁链中蓦然脱离，来到了银髮骑士身后。 「……幸好我不是达伦，那个没经验的愣头青遇到这个场面，这不就是羊入虎口吗？」 塞拉斯嘟囔了一声。 「还愣着干什么，快撤，这傢伙快要暴走了。」 说罢，他立刻展开了传送法阵，和面前欲言又止的银髮骑士以及一百零三名亡灵骑士一齐消失在了洞窟中。 第179章 亡灵骑士的復甦 在银髮骑士出现在面前的第一刻，许多人都顿时眼前一亮，面露喜色。 尤莱亚x塞克塔斯x里德：「道恩！」 普林霍尔x达伦：「雷蒙德大人！」 在一干人中，身穿银甲的裁决骑士长第一时间迎了上去，展开双臂紧紧抱住了对方。 里德垂下眼睑，感慨万千的情绪隐于平淡的口吻中，「你回来了。」 一股久违的玫瑰香气传入鼻尖，沈莫玄一怔，抬起手，轻轻拍了拍里德的背，安抚对方。 「嗯。」他应了一声，「我回来了。」 被红髮半精灵视若无睹地擦肩而过的塞拉斯冷哼了一声，故作不在意地抱起双臂。 「呵，矫情的精灵。」 然而这温情只持续了一不到片刻便被一声巨响打断了。 基茨山脉最为险峻的一座山峰忽然传来轰然巨响，山腰上从内向外扩展出一道极具杀伤力的黑红色锋芒，伴随着这声巨响，整座山峰开始崩陷，朝着一侧垮塌。 一道身影从中出现，高高悬浮于夜空中，那与银髮骑士有着如出一辙面孔的深渊之主身穿漆黑的棘刺骨甲，在红月之前凭空而立，身影凛冽。 那颗暴露在外的心脏上的漆黑锁链正缠绕在他的身周，带动着心脏缓缓归于他的胸腔。 伴随着这样的进程，在他胸口那对于常人而言足以一击毙命的贯穿伤也逐渐消失不见。 凯里安注视着天穹中那道光，眼神愈发冷凝。 「神圣封印……」 他垂下头，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山脚下站在法阵中的三人，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普林霍尔的死，达伦的堕落……就连这些你都计算进去了……让这个狂妄的血族偷袭我，最后联合光明教廷一起将我封印，也就是你的计划吗？」 第391页 「哥哥……你真是让我伤心啊……」 他的语气越来越冷。 「哥哥长哥哥短的……没有道德的人，还总是搞道德绑架这套……」 塞拉斯看了一眼天穹上的深渊之主，又看了一眼一旁的银髮骑士，撇了撇嘴。 「居然将自己的身体当做是道恩的？怕是恋兄癖恋到疯魔了！」他嘟囔着。 「你懂什么？」凯里安锋利的视线朝着塞拉斯的方向投射过来，「区区一只吸血蚂蟥，也敢这样妄自议论本尊！」 「吸血……什么？」塞拉斯被气笑了。 凯里安并没有再理会他，而是扭过头，看向站在一旁的银髮骑士，「……道恩，你真的打算和尤莱亚一起来对付我？我们一起经歷了那么多，你就宁愿偏袒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为此不惜站在我的对立面？」 听见深渊之主饱含深意的话，里德拧起眉头，他松开抱住银髮骑士的手，直起身用问询的眼神看向对方，「……道恩？」 沈莫玄摇了摇头，示意他先不要问。 他绕过众人，来到最前方，抬头看着悬浮于天空当中的人。 「凯里安，我说过，如果你要毁灭这个世界，我会阻止你。」 深渊之主目光沉沉地看着对方，「看来……你是要拒绝我了。」 黑髮男人神色凌厉，在魔力的浸染下，那双锗红色的眼眸散发出如同灼烧的火焰般绚丽的虹彩，仿佛是火山岩在高温的熔岩流下凝结而成的璀璨结晶，即便是在漆黑的夜空中依然无比夺目。 羽曦犊＋j 「你会后悔的，道恩。」 这样说着，深渊之主的脸庞随即褪去了所有的温度，眼中不带一丝情感。 天穹中黑云笼罩，黑暗聚集在了凯里安身后，排山倒海般朝着那道圣光覆去，像是要将其压制回地上。 眼看黑夜带来的压迫感越来越重，将凯里安封印的任务迫在眉睫，尤莱亚心急如焚，他的面色凝重，咬紧牙关加快了魔力的输出。 地面上金色的法阵愈发明亮，与天穹上那轮猩红的月亮针锋相对，天地之间形成了魔力的对沖，如同一条上黑下白的沙漏型长柱，明暗之间产生的魔力乱流形成了飓风，捲起的风雪让靠近的人都不由得遮挡住了眼睛。 凯里安振臂一挥，黑雾从掌心喷涌而出，悄无声息地没入了那些亡灵骑士的身体当中。 那些从被塞拉斯传送到山体外开始就没有任何动作的亡灵骑士在深渊之主的魔力注入下，仿佛被激活的傀儡一般，蓦地抬起头，暗合金盔甲上的魔纹开始流动，头盔下，幽蓝的魂火被点亮，如同一双眼睛，不带任何感情地注视着生者们。 他们朝着那些严阵以待的圣骑士举起了手中的长剑。 「住手。」 一个威严而又镇定的声音来到了两个骑士团中央。 穿着常服的银髮男人一步步地来到两个骑士团中央，像是一个乱入了黑白棋盘中的人，在最中央站定。 咔嚓—— 有人按捺不住将剑刃推出了剑格，下一秒，便收到了银髮骑士警告似地一瞥。 「我说住手，听不懂吗？」 沈莫玄看着两侧的骑士们。 他闭上眼睛，脚下开始旋起罡风，伴随着明亮的银色迴路亮遍身体，银髮骑士长本人的模样已经看不清晰，因为他从头髮到皮肤，每一寸都在发出皎洁而又明亮的银白光芒。 唯有那双冰蓝色的双眼仿佛是海面上被点亮的萤光海藻，以正中央的瞳孔为圆心向外散发出绚丽的虹彩，静谧而又唯美。 圣骑士缓缓抬手，掌心的圣焰中延伸出无数条长线，连接到了那些堕落的圣骑士身上，连接上了他们头盔上的额头位置。 银色的魔力如同水银一般注入了原本灌注了黑暗之力的铠甲凹槽当中，伴随着那高纯度的光明之力的注入，整个暗合金铠甲上的黑红色魔纹开始闪烁，紧接着从头盔最顶部开始，一点点地渐变成了银白色。 「这是……」里德微微睁大了眼睛。 在圣骑士的魔力灌注下，那些堕落的亡灵骑士竟然在被逐渐净化！ 伴随着黑红色的诅咒一点点地消散，那些失去神志的亡灵骑士也逐渐清醒过来。 他们恍若从地狱重返人间的亡灵般茫然无措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打量着身上陌生的盔甲，有的甚至摘下彼此的头盔好奇地观察着空荡荡的内里，并飞快地接受了自己虽然失去了身躯，但却依旧还「活」着的事实。 【恭喜冕下习得「傀儡术·逆转」，已经记入您的技能池中。】 见自己的傀儡术终于从入门到专家，甚至还触类旁通地掌握了逆转法，沈莫玄总算满意了。 看来在朱利安身上的练手，还算没有白练。 在看见了面前的圣骑士长的那一刻，原本还处在混乱状态的亡灵骑士们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条件反射地就要弯曲膝盖。 但这一次，在他们跪下之前，一道轻柔的魔力托起了他们。 「免礼。」沈莫玄未卜先知般地拦住了那些动不动就要对他下跪的骑士们。 「既然已经恢復了神志，就不要刀剑相向了，你们都是光耀圣骑士，没必要自相残杀。」 他淡声道。 圣骑士们面面相觑，收起了手中的长剑。 而那些从混沌中回归的亡灵骑士们则不约而同地抬起手，对着唤回了他们的记忆和神志的骑士长，在额间郑重地画了一个十字圣号。 第392页 尽管已经失去了肉身，但灵魂拥有生前的记忆，虽然无法张口言语，他们依旧用行动表达了他们对团长的感谢。 「……好一个感人至深的相认画面。」 天穹上，眼见亡灵骑士团「弃暗投明」，凯里安不怒反笑。 「那就看看是你净化的快，还是我的人多！」 他扬起双臂，数以千计的传送法阵在地面上展开，那些被隐藏在山体中的上千名亡灵士兵们出现在了法阵当中，被盔甲包裹的青紫色的皮肤上坚硬无比，头盔下一张张死气沉沉的脸庞。 「亡灵军团，给我杀了他们！」 凯里安命令道。 在他的目光注视下，那些死去的兽人和人类士兵们朝着圣骑士们来势汹汹地举起了手中的武器，腐朽的喉咙中发出嘶哑的怒吼—— 不论是圣骑士还是亡灵圣骑士，这一刻都站到了一起，他们举起了手中的长剑，朝着来势汹汹的亡灵士兵们毫无畏惧地应了上去！ 声势浩大的战争在山脚的平原上展开。 这并非自己想看到的画面。 沈莫玄扭过头，和天穹上的凯里安冷冷对视着。 而在他身后，尤莱亚、达伦、普林霍尔三人施展的封印术凝结的光柱与凯里安的黑夜之幕势均力敌，一时间之间，谁都不是谁的对手。 「凯里安。」眼看战势僵持，沈莫玄开口了。 「收手吧。」他劝阻道。 深渊之主双眼赤红，望着他。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让我收手……你想让我束手就擒，再去另一个深渊待个几百年吗？」 沈莫玄静静看着他。 「如果你现在收手，我不会让他们封印你。」 「……」凯里安沉默了。 「你又在骗我了，道恩。」他忽然发出一声痴笑。 「但是你一本正经骗我的模样，我也喜欢。」 「我不会让你死掉的，无论如何，你都要活到最后。」 他转过身，抬起头望着身后那轮猩红的月亮，语气释然。 「但是，剩下的人……就和我一起去死吧。」 「这一次，我会让哥哥亲眼见证，世界在你面前毁灭，只有你一个活着，是什么感觉。」 心中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沈莫玄开口想要阻止，但他迟了一步，只见深渊之主抬起右手，并指为剑，对着身后的红月从上往下，重重一划。 猩红的月亮中央倏地张开了一道裂缝，仿佛是一只魔眼出现在了天空之中。 光与暗，两个位面之间的壁垒，破了。 「桀！」 黑龙发出一声哀鸣，在一道金光下化作人形，噗地喷出一口血。 「塞克塔斯——」 银髮骑士瞬移到了黑龙面前，扶住了他，没让他倒在地上。 「没事吧？」 「死不了。」塞克塔斯有些吃力地靠着他站起身，「咳咳……这傢伙，居然有能耐强行破开两个位面的壁垒，是我小瞧他了。」 沈莫玄感知到了黑龙的虚弱，皱起眉，借着两人之间的契约渡了一些魔力过去。 「壁垒已经破了，你这样支撑下去不是办法，算了吧。」他道。 「那样的话，深渊生物会侵入这个位面……」塞克塔斯摇了摇头，咬牙坚持着要将那个缝隙修復。 但缝隙一旦从外部被打破又怎么是轻易能够修復的。 「塞克塔斯。」沈莫玄制止了黑龙亡羊补牢的举动。 「你相信我吗？」他问道。 黑髮青年一愣，抬起头，一双黄金眸中倒映出了银髮骑士神色坚毅的俊美面孔。 「……道恩，你要做什么？」塞克塔斯问道。 「你不是想要一直自由吗，塞克塔斯？」银髮骑士凝视着面前的黑髮青年，语气平静。 「我会给你自由。」 第180章 深渊之主的落败 「道恩……」面对圣骑士认真的话语，塞克塔斯露出怔然的神色。 他看着银髮骑士将手覆在了左胸之前，一股精纯的能量在他的胸口凝结，从中抽离，然后来到了他的掌心，悬浮在了其上，逐渐凝固成了一颗乳白色的水滴形结晶。 「这是……给我的？」 黑龙愣愣地看着那枚结晶从圣骑士的手掌心飘到了自己身前，伸出手，将其握住。 掌心中的能量结晶微微发烫，上面好像还带着圣骑士心口的温度。 在握住那枚结晶的一瞬间，那因为暗位面壁垒被破坏而被反噬造成的不适感像是海潮一般褪去了，不仅如此，就连他从出生开始就能感知到的那道他与深渊之间那股若有若无的联繫都仿佛消失了。 作为拥有血脉传承的远古龙族，塞克塔斯知道黑龙一族曾经与神明定下了契约，深渊巨龙必须世代守护深渊，违背使命的黑龙将会遭受天谴，他并不知道天谴是什么，但作为一头从不认输的巨龙，他早已接纳了自己的命运，与其放任深渊入侵光明位面，他宁肯战斗到最后一刻，最后欣然赴死。 可现在，他却感受不到那层制约了。 「这是什么……你是怎么做到的？」黑龙抬起头。 他向来知道道恩的强大，但那种强大依旧是可以预知和看得到尽头的强悍，可是现在有一种令他无法捉摸，无法目测的气质从银髮骑士身上出现了，那股感觉像是海啸来临之前站在岸边的人的观感，充满了对未知的震撼和崇敬……甚至是畏惧。 第393页 「有了它，你就摆脱深渊带给你的影响了。」 银髮骑士没有回答，只是这样说道。 【魔王冕下，您将毁灭的一部分法则之力给了塞克塔斯阁下？这样的话，您所掌握的毁灭就不再完整了。】174的声音难得有一些波动。 [什么是毁灭的法则之力？]518好奇地问道。 【魔王冕下身份特殊，唯有他能够掌控毁灭的法则，但是塞克塔斯阁下身上由光明神设下的「必须世代看守深渊之门，阻止暗位面入侵」的束缚也属于是一种法则，法则与法则之间有等级的高低，高等级的法则可以抵消甚至逆转低等级的法则。因此，魔王冕下将毁灭法则的一部分封存在这个魔力晶核中，交给了塞克塔斯阁下，从而能够持续性地帮他抵抗深渊巨龙的命定束缚。】 【……174，不要讲得这么严重，完不完整的，对我而言也没有什么区别。】 沈莫玄不以为意，毕竟前世那些神明还天天切割自己的法则之力，分出「神核」给凡人呢，也没见他们怎么样。 【可是这样做的话，冕下您就无法再成为神了……】 【我本来就没想成为神明。】 沈莫玄淡淡说着。 【这不一样，您本来……】 174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塞克塔斯回视着圣骑士古井无波的双瞳，没有多问，只是勾起唇哼笑一声，用魔力凝结出一根黑绳，将那颗乳白色的能量结晶挂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我就把这个当做是你给我的定情信物了。」他用指尖珍惜地摸了摸那枚手感温润的晶核，沉声道。 「……」沈莫玄嘴角一抽。 想不到这头黑龙都已经到了吐血的份上了，还是改不了嘴欠的毛病。 但塞克塔斯显然已经忘记刚才自己吐血吐到站都站不稳的事情了，戴上了「道恩之心」的黑龙就好像打了鸡血一般一下子精神百倍，他重新化身为那头遮天蔽日的深渊巨龙，展开双翼朝着那天柱之上飞去。 「什么垃圾也敢自称深渊之主，老子可不认你这个主人！敢在这里叫板，给老子下来吧！」 说罢，黑龙引颈长啸，喉间的鳞片一寸寸亮起金红色的光芒，炙热的龙炎从黑龙口中吐出，化为几百米长的一道火舌，朝着天穹中的深渊之主直冲而去。 见黑龙来势汹汹，凯里安脸色沉冷，他抬起手，黑雾在身前凝固成一道椭圆形的盾墙，抵挡住了黑龙的吐息。 他身后的裂缝没有了深渊巨龙的阻挡，已经变得越来越大，挤挤挨挨的深渊生物从裂缝中冒出头来，在天空中发出尖利的叫声，看着密密麻麻好不噁心。 「没教养的东西……」凯里安看着黑龙冷笑着，「看来你是忘了当时在深渊是怎么吃瘪的了，本来还想看在你已经成了哥哥的宠物的份上放你一马，但既然你自己找死，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说罢，他身后的裂缝勐地打开一个大口，数不清的深渊生物从裂缝中喷涌而出，朝着塞克塔斯冲来。 「一群乌合之众，也敢和吾叫嚣！」 黑龙在空中身形暴涨，愤怒地张开口，直接将冲来的一只魔兽一口咬成了两半。 见黑龙暂时被那群魔物困住，深渊之主手中缓缓凝结出一把漆黑的长弓和一只黑色长箭，他挽弓搭箭，瞄准了不远处正在战斗中的塞克塔斯。 相比那把曾经交给朱利安的匕首，这根长箭的箭镞上凝聚的黑暗气息要浓郁恐怖得多，毕竟这一次他不只是想要带给深渊巨龙精神污染，而是准备直接杀死对方。 然而就在他瞄准了巨龙的心脏的那一刻，一道杀机忽然从身后出现。 凯里安的身形勐地消散成雾，但那神秘的袭击者似乎也对这一套非常熟悉，只见两团黑雾在空中倏尔凝聚倏尔消散，转瞬间就已经转移了数个地方。 铿—— 漆黑的利爪撞上了黑色长弓的弓身，深渊之主眯起眼睛，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袭击者。 「是你——」他看着面前的吸血鬼，语气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怎么？这么快就忘记我是谁了？」塞拉斯挑起眉。 「塞拉斯·勒森魃。」凯里安叫出对方的名字，「你可是黑暗生物，为什么要站在光明那边？」 「你想多了，我之所以做这些，都是为了自己。」 塞拉斯操纵着身后的黑雾形成一道道利爪朝着凯里安抓去，但利爪的攻击却始终没能突破对方的护盾。 「作为那只狡猾的恶魔背后的主人，勒森魃族的灭绝，不就是你指使的吗？」 凯里安微微一愣。 这件事情和他倒是真没有什么关系，毕竟勒森魃族的灭绝是在他来这个世界之前发生的事情了，估计是雷维阿坦想要塞拉斯的灵魂，所以才会做局设计他，不过他确实知道雷维阿坦与塞拉斯之间的恩怨，也确实交代雷维阿坦指使他去销毁奥术之典，顺便去把那个整天只知道装柔弱无辜的圣子给玷污了。 谁知道这两个目的一个都没达成，雷维阿坦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不过他并不屑于解释这些，只是勾起唇，嘲讽道，「一群吸血蚂蝗，死了就死了，还要我开口道歉吗？」 「你才是蚂蝗！」塞拉斯眼中紫芒骤现，喉中发出一声愤恨的嘶声，「我今天就要杀了你，给我的家人们报仇！」 第394页 「那也得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凯里安这样说着，手中握着的长弓上忽然消失，化为一阵澎湃的黑暗之力，将吸血鬼的利爪齐齐震碎。 他手上的骨爪一张，将塞拉斯吸到了手中，捏着他的脖颈，利爪直接刺进他的胸膛当中，握住了那颗属于吸血鬼的坚硬的心脏。 血族亲王微微睁大了紫眸，殷红的血从他的胸膛与深渊之主骨爪的间隙中汩汩流出。 「怎么样，心脏被人握住的感觉，不好受吧？」 那个有着和圣骑士一模一样的脸的男人这样说着，锗红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冷芒。 下一刻，那枚心脏便被他从塞拉斯的胸膛中掏了出来。 「呃——」 吸血鬼苍白的脸上露出了疼痛之意。 「这是为了惩罚你擅自碰了道恩。」 深渊之主冷冷注视着他，直接捏碎了手中那颗心脏。 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吸血鬼的心脏内部竟然是滚烫的，鲜血四溅的剎那间，饱含光明之力的血液溅到了凯里安的眼睛里，让他瞬间不适地闭上了眼睛。 不好！ 他听见面前传来一声轻笑。 「既然都已经知道我碰了道恩，你怎么会没想到，我吸了他的血呢？」 「这些血我可是藏在心里，打算慢慢消化的……便宜你了。」 吸血鬼声音冷厉，扬起手，尖锐的指甲朝着对方的面门划去。 「啊——」 「你这个疯子！你怎么可以碰这张脸……这可是哥哥的脸……」 脸颊上的疼痛让凯里安猝不及防，他松开了手，闭着眼睛转而捂住了自己的脸，用黑暗之力修復着脸上血流不止的伤口，语气很是惊慌失措。 没有了依凭，塞拉斯顿时从空中坠落，却不顾自己的安危，反而朝着地面上正在结阵的三人大声喊道。 「就是现在！快动手！」 听见了塞拉斯的声音，尤莱亚脸色一肃，他与另外两人对视了一眼，加大了魔力输出，顿时光柱的光芒大盛，四溢的光点沖天而起，径直压过了覆盖向大地的黑暗，将整个天空由黑夜转为了白昼。 天地之间的异象如此明显，基茨山脉附近地区的人们是最先发现的。 诺厄小镇上，站在教堂之前的尼尔森·柯林斯和他身后的秩序骑士们看着冲破黑暗的白昼，神色肃穆，朝着天穹抬起手，在额头画了一道十字圣号。 白昼逐渐扩散，逐渐向外蔓延。 远在曼斯菲尔德的达洛斯也看到了这一神迹，黑背白胸的巨犬站在天台上，看着天象的变化，发出一声悠长的狼嚎。 圣山之上，站在神殿长廊上的修女们围聚在一起，看着这这犹如神迹的一幕，眼眶湿润，抬起手在额头画着十字。 而更多科萨的平民们则感激涕零地跪倒在了地面上，朝着天穹虔诚地行礼，伏倒跪拜不已。 在山脉另一侧的战场上，亡灵士兵们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们僵硬抬起头，像是灵魂在涣散之前最终被唤醒了神志一般，浑浊的瞳孔中出现了一抹茫然，紧接着便跟着白光一起倒在地上，他们灵魂中的黑暗还不足以与圣域对抗，在接触到神圣封印的那一刻便随之消散，而身体则留在了原地。 唯有之前被圣骑士所净化了的亡灵圣骑士们似乎没有收到影响，只是与其他圣骑士一起抬起手看着天穹，行着十字圣礼。 在接触到白昼的那一刻，深渊中的魔物便如同遇到了火焰的飞蛾一般化为了齑粉消散为烟，黑龙停下扑杀的动作，在空中喘了口气，看着不远处捂着脸的深渊之主，黄金瞳中的火焰勐地燃了起来，他张开双翼，迅疾地朝对方飞去，双爪深深嵌入凯里安的肩膀，抓着他在空中画了一个圈，然后将其用力掷向了坚硬的山体。 轰！ 那连绵的雪山腰部被轰得一下砸出了一个深坑，顶部的山体脆弱地崩解为块，朝着下方坍塌。 「咳咳……」凯里安震开了身上的石块，想要从地上爬起来，但明亮而又刺眼的圣光却从头顶罩下，明明没有实质却犹如千斤压顶一般，让他无法动弹。 他睁开刺痛的眼睛，狼狈地看着前方模煳的人影，露出欣喜的神色。 「哥哥……道恩……」 他爬过去，抱住了对方的小腿，抬起头，软下声道。 「哥哥，他们欺负我……那头龙，还有那只吸血鬼，他还划伤了你的脸……你快帮我教训他们……好不好？」他委屈道。 第181章 深渊之主的善终 然而，任凭凯里安怎么说话，被他抱住了小腿的圣骑士都没有回答。 「哥哥……你怎么不说话？」 「哥哥……」 凯里安的眼眶逐渐红了，嘴唇颤抖，却依旧强作镇定道。 「哥哥不会想要封印我的，对不对……我知道哥哥对我最好了。」 「道恩，你为什么不回答我？你说话啊——」 沈莫玄低下头，看着凯里安脸上露出的脆弱的神色，缓缓半蹲下身，用手捧起了他的脸。 塞拉斯的那一击显然没有任何留力，伤口当时一定已经深可见骨了，即便凯里安已经第一时间用自己的魔力修復，但新长出来的皮肤和原本的皮肤毕竟是不同的，他的脸上还是留下了一道十分明显的疤痕。 疤痕隐藏在干涸的血迹之下，而血迹上则沾染了许多尘土和雪粒。 第395页 和最初现世时那位不可一世的深渊之主相比，现在的凯里安仿佛是跌入了尘埃里一般狼狈。 感受到银髮骑士温润的拇指从他眼睑一侧的伤痕上滑过，凯里安脸上再次露出了希冀的神色。 「哥哥……」 他放轻了唿吸，抬起手，轻轻地盖住了对方抚着自己侧脸的手背。 「我好疼……」他卑微地说着，「抱抱我好不好……」 没等男人做出回应，他便自己凑过去，将另一侧脸颊依偎在了银髮骑士的胸口。 四周一片静谧，就好像是圣骑士布下了一个无声的结界，战场上的喧嚣逐渐听不见了，只有雪花落在地面上的轻微窸窣声在身侧响起。 虽然天气很冷，但是道恩的胸膛好温暖，让凯里安突然有些昏昏欲睡。 他闭上眼睛，想要休息一下。 但就在这时，他听见了头顶传来了男人的声音。 「凯里安……」 「嗯？」 「对不起。」 凯里安睫羽一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我不是你的哥哥。」 在一片寂静中，他听见男人这样说道。 「我不是道恩·雷蒙德。」 「……你在说些什么？」 这句没有来由的话让原本安定的心脏忽然上下起伏起来，凯里安支撑起身体，看向了银髮骑士的眼睛。 沈莫玄静静回视着他，重复道。 「我不是道恩·雷蒙德。」 「我只是借用了他的身份。」 「不……」面前的男人的话语如同一桶迎头倒下的冰水倒在凯里安头顶，他一把抓紧了对方的手腕，口中喃喃着。 「不会的，不会的，你就是哥哥……我不会认错的。」 「你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 「我没有骗你。」圣骑士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自若。 「我见到道恩·雷蒙德的时候，他已经快要死了。」 …… …… 在一片冰雪中，他睁开了眼，脑海中一片空白，记忆全无。 他看向四周，七零八落的马车，还有几具被啃噬地看不出原貌的尸骨，其中几个明显是车夫和卫兵的打扮。 他们的身体已经凉透了，灵魂消散，没有任何希望可言。 唯有一位金髮少年还活着，但他的唿吸也已经很微弱了。 少年的衣服无论是款式还是布料都明显与其他人不同，或许他的身份是个贵族。 少年朝着他露出了讶异的神色，试探性地朝着他伸出了被野兽啃噬的血淋淋的手。 但他已经濒死了，没有那么多力气，很快便垂下了手。 「你……你是……」他的眼中倒映出了一团黑红色的火焰。 「我果然是快要死了吗？」 他不解对方为什么会这样说。 「你看起来好像是迷路了，你在找什么？」少年开口问道。 他陷入了困惑。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 但是，他记得自己的使命。 【我是来毁灭这个世界的。】 他回答。 「毁灭……这个世界……」少年的眼中流露出不解。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呢？」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仿佛是流淌在他的血液中的使命。 【我会毁灭这个拥有神明的世界。】 【然后，重建一个没有神明的世界。】 金髮少年微微睁大了眼睛，他的双眼中倒映出了璀璨的光芒，玄妙得仿佛是一个微缩的宇宙。 他好像看见了他所描述的那一幕。 「这样啊，听起来是个很宏大的目标呢。」 他有一些释然。 「谢谢，我现在觉得自己死了也没有什么了，反正一切也都会重来的，不是吗？」 【是的。】 「那，你看起来好像需要一具身体……虽然我的身体已经破破烂烂了，但是，你想要拿去吗？」 【不需要，我可以为自己创造身体。】 「好厉害啊，那么，我还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呢？」 这个问题让他犹豫了。 「你在我濒死的时候降临在我的面前，总要有些理由吧。」 少年说着，「或许，你需要一个身份？」 【身份？】 「是的，就是让你可以在这个社会上行走自如的凭证，有些人的身份好，他就活得更容易一些……我的家世还是不错的，你想要代替我的身份活下去吗？」 【你的身份不错？但是你已经快死了。】 「确实，虽然能够活得容易一些，但也不代表就一定能够活到最后啊。」少年很好脾气地应和着他的话，「不过我想，你应该能够用上我的身份的。」 【……】他没有回答，因为他不这么认为。 "作为把身份交给你的报答，你可以帮我照顾我的弟弟吗？"少年又道。 【弟弟？】 「他叫凯里安。」少年回答，「严格意义上，他和我并没有血缘关系，他是我继母领养的孩子，但是，他是个好孩子，但是我的继母并不喜欢他，他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其他的亲人，如果我也死了，就没有人会真正在意他了……如果你继承了我的身份，你可以代替我照顾他吗？」 他再次陷入了沉默。 这件事情好像与他的任务没有联繫，但，正如少年所说的，他出现在他面前，总要有一些意义。 第396页 他总不是来这里看着他死去的吧。 【好。】 他答应了他的请求。 「谢谢你。」少年的声音弱了下去，他的血快要流光了。 「那么，在这之后，你的名字就是道恩·雷蒙德了。」 【好。】 少年的眼珠已经黯淡了，他早就应该死的，但或许是因为他的出现的原因，他居然还有力气再说几句话。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原本的名字。」 【我没有名字。】 「是么？那你总该有个自己的名字才行，否则，你要怎么区分你和我呢？」少年这样说着。 「就算世界上没有人记得你的名字，你也要记得自己的名字才行，不然，你一直用我的名字，太可怜了……」 【……】他沉默了，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一个多愁善感的将死之人。 金髮少年黯淡的眼睛看着天上漆黑一片的天空，还有那束出现在他面前的，明亮的光团。 这团火焰是从云层中落下来，神乎其神地降临在他的面前的，就好像是传说中永夜之前，人们每天都会迎来的—— 「……dawn（黎明）。」 少年开口。 「我觉得这个当做你的名字很合适，你说呢？」 他这样说着，眼中的光却逐渐散了，即便他仍然用力量维繫着他的生命，但一个终将逝去的灵魂是无法被抓住的。 真正的道恩·雷蒙德死在了那个冰雪交加的永夜。 野兽很快会啃噬掉他的血肉，他的尸骨会被埋藏在风霜中。 太可悲了。 一个连真正的破晓都没有见过的人，才会把此刻的他当做黎明。 他还是叫做dunn吧。 黑暗，比起黎明要更适合他。 在这个寂静的雪夜中，一个新的「人」正在诞生。 他诞生的方式很独特，黑红色的火焰先是朝着四周蔓延，凝结出了人体的脉络和血脉，然后再在血脉地内部凝固成了骨骼，外部长出了血肉和器官。 不知道为何，他选择了和那个金髮少年有些肖似的容貌。 但有些地方是无法改变的，他依旧是黑髮红眼。 他张开自己的双手，试探性地握了握。 拥有身体的感觉好陌生，好沉重。 【肉-身加载完毕，道恩·雷蒙德，姓名已收录。】 脑内传来了一个优雅的女声。 【尊敬的弒神者大人，从现在开始，世界毁灭系统174将竭诚为您服务。】 他没有回应脑海中的声音，也没有感到讶异。就好像那道声音本就应该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只是转过身，掌心升起的黑红色火焰落在了地上，转瞬将少年和其他人的身体烧成了灰烬，消散在空中。 至少，他能给予他们的，是没有野兽打扰的，躯体最后的安息。 …… 关于这段过去，沈莫玄并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他本以为自己永远也不需要再提起这段往事。 但现在，他选择告知凯里安这段真相。 「我只是路过了那里，见到了你哥哥，他在临死前用身份作为交换，拜託我要照顾好你。」 「不可能的！」听完了银髮骑士的描述，凯里安满眼都是不敢置信，「可是你明明打开了哥哥的手镯。」 「我可以破解手镯上的识别魔法。」沈莫玄回答。 「……」凯里安哑口无言，瞪大眼睛怔怔地看着对方。 「我本来没有打算告诉你这件事情，就这样让你把我当做哥哥也并无不可，但我没有想到你会因此心生执念。」 沈莫玄淡淡说道。 「我确实答应了道恩要照顾你，但是我没想到三女神会分割你的灵魂，尤莱亚跟着我转生，但你却被留在了永夜当中。」 「凯里安，我知道你这些年都过得很痛苦，你怨我，恨我，要杀我，都随便你，因为我确实不是一个尽责的兄长，如果你想发泄，可以沖我来。」 「但你命令雷维阿坦和朱利安所做的那些恶事，还利用塞克塔斯对尤莱亚下手的事情，已经超过了合理的底线，超过了我可以容忍的范畴。」 「黑暗神的神格或许是你堕落的根源，但是你已经和洛克斯的神格融合，如果我夺走你的力量，你就会失去生命。」 「我不想杀你，但我无法就这样放任你去毁灭这个世界，去伤害更多人。」 「所以，在我想到更好的办法之前，我只能暂时将你封印起来。」 「……」在他说话的全程，凯里安只是双眼通红地望着他，仿佛被那过多的信息量沖昏了头脑，直到沈莫玄起身想要离开，他才如梦初醒一般，用力拽住了他的手腕。 「不！不要走！不要走！」 「不管你到底是谁，是你从尸鬼手下救了我，在芬迪大陆上的那些年，是你一直陪伴着我，守护着我，就算你不是原来的道恩又怎么样！我才不在乎那些！你就是我的哥哥！就算你再怎么否认，你也是我哥哥！」 「求求你了，道恩，不要把我封印，我已经知道错了，我不会再伤害他们了，求求你！我不想要再被关起来了！我会疯掉的，我会死的！」 凯里安的眼角流下了冰冷的眼泪，在滴落在地的瞬间便凝结成了冰霜。 「道恩，哥哥……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不想要一个人……我只是不想要一个人而已……」 第397页 沈莫玄垂下眼帘，看着跪倒在他的身前的黑髮青年。 「抱歉。」 他抬起手，将凯里安的手指从自己的手腕上一根一根地掰开，然后转身离开。 被甩脱的凯里安跌倒在地上，看着面前渐行渐远的银髮骑士，眼泪像是失控般不住地往下落，他用力抓住自己的胸膛，心脏好像是在刚才被塞拉斯扯出来的过程中，掉了一块，不然怎么会疼得那么厉害。 雪白的圣光从头顶上降临，洋洋洒洒的落在了他的身上，他感受到了身上那股温暖的感觉逐渐过渡到炙热。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温水煮青蛙，光明教廷这帮虚伪的人类，就连封印术都要弄得如此含蓄，不给人一个痛快。 但也幸好这封印术是如此的缓慢，才让他有机会能够挽留住道恩。 「灭世之戈。」 一道声音从身后响起，沈莫玄转过头，看向对方。 「哥哥的剑，是叫那个名字吧。」 凯里安从地上直起身体，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你知道吗？哥哥，好像是因为我在你的身体里的原因，有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它在哪儿。」 「……」沈莫玄皱了皱眉。 一把漆黑的长剑在两人中央凝结，血红的剑槽仿佛有灵性一般，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光芒，像是在注视着对方。 「我真是嫉妒这把剑，它明明只是一把剑，却可以时时刻刻地陪伴在哥哥身边。」 凯里安垂下眼眸，语气忽然变得无比平静。 但这种平静便是异常本身。 他倏地抬起手掌，漆黑的雾气从他的手掌喷涌而出，如潮水般朝着面前的圣骑士袭去。 山麓下，看见这一幕的几人都因为深渊之主的临死反扑大惊失色。 「道恩！！」 而一直注视着这边的塞克塔斯更是发出一声怒吼，立刻就要冲上去救人。 但谁都没有本来就守在圣骑士面前的剑快。 魂兵护主，在感受到主人可能受到攻击的那一刻，灭世之戈便调转了剑刃，径直刺向了深渊之主。 「唔！」 锋利的剑刃直直击碎了深渊之主胸口的骨甲，穿透了他的心脏，凹陷的血槽一下子被殷红的液体填满。 沈莫玄瞳孔微缩。 他突然想起了凯里安曾经说过的话。 「我的梦想就是死在哥哥的怀里。」 滴答。滴答。 殷红的血滴滴落在白皑皑的雪地当中，凯里安低下头，看着贯穿自己胸口的长剑，伸出手去，温柔地抚摸着那锋利的剑刃，好像察觉不到自己的手掌被割得鲜血淋漓。 「你的灵魂……在我的心里……咳咳……」 口角不住地往外流出血，但凯里安却不以为意。 他缓缓抬起头，对着面前的银髮骑士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然后向后倒去。 一道微风从身旁闪过，凯里安如愿以偿地，落入了一个有着淡淡雪松气息的怀抱里。 他仰起脑袋，看着对着他眉头紧锁的银髮骑士，嘴角止不住上扬。 终于看见哥哥的脸上因为他而露出不一样的表情了。 不是对那个尤莱亚，而是对他，凯里安·雷蒙德。 啊……像是做梦一样。 好幸福啊。 第182章 哥哥，我们来捉迷藏吧 沈莫玄没有想到凯里安会决绝到宁愿求死也不想要再被封印起来。 凯里安身上的骨甲一寸寸地消逝在空中，仅剩下一件单薄的黑色长袍，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怕，嘴唇毫无血色，殷红的鲜血汩汩地从他心口流出，染红了大片雪地。 银髮骑士半扶着对方的身体，伸手握住灭世之戈想要将其拔出来，然后用毁灭之咒将伤口復原。 可凯里安却用双手死死地握住了那把剑。 「不要，不要救我，道恩。」 他的声音因为口中往外溢出的血而有些含煳不清。 「我不想要再回到，一个人的日子里去了。」 「我已经活够了，如果没有哥哥的话，都是一样的……」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黑暗的力量在消散的原因，他的眼泪第一次有了温度，落在圣骑士的手上，是温热的。 「道恩，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玩过的游戏？」凯里安的双眼中倒映出银髮骑士的脸。 「……像以前一样，我们玩捉迷藏，你来数数，好不好？」 「……」沈莫玄没有出声，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对方。 「不是这样的……哥哥……要把眼睛……闭上。」凯里安抬起了被鲜血打湿的手，捂在了银髮骑士的眼睛上。 「……你快数啊，数到十才能睁眼。」他催促道。 银髮骑士默了默，缓缓张开口，如深渊之主所愿的那样，开始数数。 「一。」 「二。」 「三。」 「四……」 「五……」 …… 伴随着数数声一声声响起，时间仿佛穿梭回了最初。 从英德城离开的青年不再孑然一身，身旁多了一个小不点，那孤寂沉闷的逆旅似乎也多了几分生气。 「猜猜我是谁？」 简单古朴的小木屋里，坐在桌边的黑髮青年拿着羽毛笔的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不要闹了，凯里安，我在写信。」 第398页 盖在眼睛上的双手被人拿开，金髮少年好奇地歪过身，将脑袋从他的肩膀上方探出来。 「哥哥怎么知道是我？我明明已经伪装了声音。」 「除了你还有谁这么无聊。」 「哼。」少年撇了撇嘴，「明明说好了玩捉迷藏，结果哥哥都不来找我。」 「我找了，没找到。」 「骗人，你根本就没有好好找！」 「嗯……嗯……」黑髮青年敷衍地应和着。 「道恩·雷蒙德！」少年叉起了腰，「我生气了！」 「是你说我总是一下子找到你没意思的……现在我不来找你，你又生气，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黑髮青年放下笔，叠好信，语气漫不经心。 「不可能，我这次藏得这么隐蔽！你不可能一下子就找到！」凯里安睁大了眼睛。 「下次不要藏在壁炉里了。」青年转过身，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少年脸上的煤灰，发现越擦越脏之后，只能放弃，「去洗澡，脏死了。」 「哈哈哈！」少年严肃的面孔绷不住了，他咧嘴一笑，抬起自己乌漆嘛黑的手，「还说我呢，哥哥现在应该照照镜子才对。」 黑髮青年侧过头，看着镜子里自己的两个人工黑眼眶。 「……」 "哈哈哈哈。」而那狡猾的小傢伙早已经逃远了，「哥哥我错了！等下我给你搓背！" …… 狭小的浴桶里，金髮少年收敛了玩性，乖巧地抱着腿蜷坐在青年的怀里，任凭对方给自己搓洗头髮。 「哥哥，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丢了怎么办？」凯里安玩弄着水中漂浮的肥皂泡泡，随口说道。 「不会的。」 「为什么不会，万一有人把我从哥哥身边带走了呢？」 「我会把你找回来的。」 「真的吗？」 「嗯。」 「真的真的吗？」 「嗯。」 「真的真的真的吗？」 「……闭嘴。」 少年狡黠地笑了笑，不再纠缠。 「哥哥刚刚在写给谁？」 「……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 「……」 「哥哥。」少年忽然转过身，看着身后的黑髮青年，「你是不是又要出远门？你要把我委託给别人照顾？」 青年重新将手放在了少年的头上，帮他揉搓着前靠近额头的头皮，语气平淡，「……我要出去几天。」 手臂被腾得挥开，泡沫飞扬。 「带上我。」凯里安瞪着他。 「你留在这里。」 「带上我带上我带上我！」少年用力拍打着水面。 「……凯里安，你不要这样……」黑髮青年抬起手遮挡拂到自己面前的水，「你还是个孩子，我去的地方很危险……」 「我都说了，我不喜欢一个人！就算有危险，我也要跟着你去！我也不要你保护我，我不会拖你后腿，如果有人要杀我，哥哥你就抱住我，让我平静地死在哥哥的怀里就好了。」 「……你不要胡言乱语。」 「我没有胡言乱语！我说的都是真的。」少年忽然安静下来，抬起湿润的手捧住了青年的双颊，碧蓝的眼睛凑近了对方，「哥哥不要丢下我，我想要一直一直都和哥哥在一起，好不好？」 黑髮青年面色平静地看着他，像是无声地嘆了口气。 「说话啊哥哥。」少年催促他。 「知道了。」青年偏开头，避开了对方太近距离的注视，「我不会丢下你的。」 少年这才放下心，重新展开笑颜。 他坐了回去。 「……那这次我就原谅你了。」 「不用把我託付给别人，我一个人在小屋里等你就好，你没过几天就会回来的吧？」 「……嗯，大概三天。」 「那我就在这里等你，你要早点回来接我。」 「好。」 …… …… 「六……」 「七……」 「八……」 「九——」 「十」字还在喉中没有说出口，蒙在银髮骑士眼睛上的手便无力地朝下垂落下去。 在凯里安的手腕落下的第一时刻，还没有睁开眼睛的沈莫玄便抬起手，准确地接住了它。 冰冷的手掌在自己的手心摊开，粘腻的血液黏合在两人的皮肤之间。 银髮骑士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视线移动，落在了躺在他的怀里的人的脸上。 透过那张和自己相似的面庞，他似乎又重新看到了当初那个叛逆乖张的金髮少年。 这就是凯里安，他从来只做他想要做的事情，就算是撒泼打滚也好，撒娇耍赖也好，为达目的誓不罢休。 可是他不想要做的，就算是神明的威逼利诱，他也不会去做。 他纵容了他的任性，但却没有实现他的承诺。 他没有找到他。 透明的泪水从银髮骑士脸颊无声地流下，滴落在了凯里安的颈侧。 于是在黑髮青年右侧脖颈靠近耳畔的位置，缓缓浮现出了一颗淡淡的小痣，绯红色的。 第183章 各自的精神域 或许灵魂确实是有重量的，银髮骑士只觉得依偎在他怀里的身体忽然轻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中剥离了出去。 紧接着，像是完成了一直以来的使命一般，作为承载着凯里安灵魂的容器，那具跨越了漫长的岁月时空的，本属于道恩的身体也开始随之崩解消散。 第399页 仅仅是几个唿吸之间，深渊之主的身体便逐渐风化模煳，消散在了空气中。 就好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连一件可以用来缅怀的遗物都没有留下。 没有了固定物的灭世之戈悄无声息地绕转回来，像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一般，默默地消隐在圣骑士的身后。 只留下一人孤坐在原地，良久没有回神。 …… 隔着遥远的距离，塞克塔斯便看见了道恩落泪的那一幕。 黑龙金黄的双瞳中倒映出银髮骑士失神的面孔，在空中悬停了一会儿，又转身飞回了原地，在守护法阵的里德面前变回了人形。 「喂，精灵。」 他凑过去，压低了声音，语气有些焦躁。 「你上去看一下。」 「怎么了？」里德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力，语气紧张起来，「道恩受伤了？」 「没有。」塞克塔斯摇头，「是那傢伙死了。」 「你是说深渊之主死了？」里德偏过头来看他，「他是被你掷死的？」 「当然不是。」塞克塔斯矢口否认，「那傢伙皮糙肉厚着呢，怎么可能被我随手一丢就死了——是他自己找死，被道恩用剑杀了。」 黑龙并不认为圣骑士的佩剑可以做出自主的动作，他更觉得是圣骑士杀了深渊之主。 「这也不是坏消息，你干什么这么愁眉苦脸的？」 「……我也不知道。」塞克塔斯偏过头，语气有些含煳，「他好像……哭了……」 「什么？」里德没听清他说的话，「谁哭了？」 「你能不能别问东问西的了？」塞克塔斯不耐烦了，他一头糙龙哪里懂这些，只是一想到道恩刚刚无声落泪的画面，他就感觉好像心脏上有把钝刀子在割肉一样，一抽一抽地难受。 「反正你去安慰他一下，你不是很会说话吗？」他把这项艰巨的任务丢给了半精灵。 「我……」里德语塞，但想到塞克塔斯的话，他又有些担心，「那我怎么上去？」 塞克塔斯直接化成龙形，一爪子抓住半精灵的身体，带着他飞了起来。 龙爪的力量极大，里德感觉自己被捏的肋骨都要断了，好不容易靠近了山腰上那个巨坑，那头没良心的黑龙便将他直接随爪一丢，抛到了平台上。 半精灵的身体在半空中灵活地扭转，以一个猫科动物一样轻盈的体态落到了平台上，他转过身，瞪着化作人形降落在他身旁的塞克塔斯。 后者则搓了搓双手，随手把几缕勾在自己指甲上的红髮丢在地上，给了他一个「你怎么还不上去」的眼神。 里德狠狠比了个你给我等着的手势，这才收拾好情绪，转身看向独自坐在坑洞中央的银髮骑士。 他定了定神，走上前去，摘下自己手上的秘银手套，在银髮骑士面前跪坐下来。 「道恩……」 他试探性地握住了圣骑士空荡荡的双手。 银髮骑士像是才回过神来一样，缓缓抬起头看向他。 半精灵注意到了他脸上半干的泪痕，唿吸微滞。 他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直起膝盖凑到了他的身前，用力怀抱住了他。 「别伤心……道恩……」半精灵轻轻说着，「你没有做错什么，你救了我们。」 他在他的耳畔道。 「你还有我，还有圣子殿下，我们都在……」 被他抱住的银髮骑士没有回答，只是垂着手任由他抱着。 两人之间气氛温馨静谧，这让旁观的某头龙站不住了。 「妈的，这我也会。」 塞克塔斯嘟囔了一声。 他看得眼酸，干脆也凑上去，从里德的另一侧抱住了银髮骑士。 相比穿着盔甲不方便施展的半精灵，黑龙的架势就要驾轻就熟得多，他张开双臂，一只手搂住了圣骑士的肩膀，另一只手抱住了对方的脑袋，硬是把道恩的脑袋从半精灵的肩膀上强行扳到了自己的胸口，那动作比起安慰更像是在趁机揩油。 沈莫玄终于动了。 没办法，再不打起精神，某头不爱穿上衣的蠢龙都快直接把胸肌塞到他嘴里了。 他用指节抹掉了脸上的湿痕，从两人的怀抱中抬起头，语气平静。 「我没事。」 「真的没事？」塞克塔斯还有点意犹未尽，「我还可以再让你抱一会儿的。」 抱和抱杀之间也就差了一个字。 「……不用了。」 从身侧悬浮起来的石块打断了几人的对话，沈莫玄直起身，循着那些反重力向上漂浮的尘埃石砾，抬头看向天穹之上。 没有了凯里安的操纵，暗位面的裂缝不仅没有缩小，反而还在逐步扩大。 从山腰上望去，那黑红色眼球般的血月似乎变得越来越大了，原本还只是拳头大小，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成人怀抱那么大，并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继续放大，就仿佛是在向泽雅大陆加速靠近一般。 而且被凯里安撕裂的位面裂缝也仍在向外扩张，宛若要将一切光芒吞噬进去一般深不见底，来自深渊裂谷的强大引力甚至开始逆向吸引光位面的物体过去。 沈莫玄想起这熟悉的画面在哪儿见过了。 在普林霍尔的精神域濒临崩解的时候，他曾经也见到过这个画面。 光与暗位面的壁垒正在消解，在深渊之主的推动下，暗位面的靠近正在破坏这个世界的整个平衡，甚至将引力也随之改变了。 第400页 地面上，手执权杖的金髮少年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而从他身上输出的光流也像是快要流尽的水源一样逐渐变细。 隔着光柱，达伦敏锐地察觉到了尤莱亚的力竭。 他们刚刚靠神圣封印术的力量与凯里安对峙了许久，又消灭了数以万计的深渊魔物，其中消耗的魔力是巨大的，而这些魔力几乎都来自于尤莱亚，即便他是圣杯本体，此刻也恐怕难以为继了。 「圣子殿下！不能继续这样展开领域了！」达伦主动开口制止道，「您先休息一下吧！」 尤莱亚看着天穹上那逐渐靠近的血月，摇了摇头，语气坚决，「不行。」 他心知肚明，现在泽雅大陆本就处于黑夜，光明之力衰微，天空之所以还是白昼完全是神圣封印术施展时展开的圣域的作用，一旦他们放弃抵抗，深渊的入侵只会愈发厉害。 面对世界毁灭的危机，尤莱亚不敢松懈。他知道魔力耗尽的那一刻，他也会死去，但如果牺牲他一个人就能拯救大家的话，那么他愿意欣然赴死。 「圣子殿下！拉尔夫大人！我们来帮你！」 眼看情况迫在眉睫，光耀圣骑士团的成员们也来到了阵法外，他们站到了阵法的外延节点上，将一只手虚虚摁在前人的嵴背上，将自己身上的光明之力传递过去。 但这些光明之力也只是杯水车薪，想要抵抗位面之间的吸引力，唯有将世界壁垒予以修復。 但这是只有神迹才能够做到的事情。 …… [宿主！尤莱亚身上的魔力不够用了！再这样下去，就像凯里安所说的那样，这个世界会被深渊所吞噬的！] 站在山崖边上的银髮骑士静静看着这一幕，身后忽然凝结出了魔力凝成的银白双翼，朝下方飞去。 他直接降落到了法阵中央，那明亮的光柱当中高纯度的光明之力对他而言不痛不痒，他伸出手去，拿起了悬浮在最中央的那本奥术之典，看见了描述在上面的预言。 时隔百年，血月再临。邪祟復甦，不祥之兆。 圣器现世，三位一体，神圣领域，攘除邪恶。 因浮于果，光诞于暗，真神显现，向死而生。 [这预言好奇怪，如果说第一行讲的是问题，那第二行讲的就是解决办法，第三行那句又是什么意思？]518纳闷了。 [什么叫做因浮于果，光诞于暗？还有那句真神显现，难道说，光明神会降临，拯救这个世界？] [应该不是。] 沈莫玄的眼眸暗了下来。 因浮于果，光诞于暗。 这句话他曾经见到过。 但那不是在这里，而是在芬迪大陆，卡俄斯的神殿里。 原初伊始，混沌开蒙。因浮于果，光诞于暗。 毁灭之物，復以再造。以我之名，向死而生。 那是原初之神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开启世界重构的法咒。 为什么这句话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世界，为什么会吸引凯里安，为什么又会让尤莱亚和他进入？ 银髮骑士抬起头，看向天空。 冥冥当中，到底是谁在谱写所有的故事？ …… 「道恩……」金髮少年抬起头看着来到他面前的圣骑士，湛蓝的双眸缓缓眨了眨。 「你做的很好。」沈莫玄说道。 「接下来，交给我。」 随着两人的双目相接，少年侧颈的那颗红痣勐地发烫起来，圣骑士缓缓抬起左手，指尖触上了少年的眉心，一股精纯的能量顺着他的心脏流入左手，在他的食指触及少年的额头中央的魔力核心的那一刻，一股浩瀚磅礴的能量倏地席捲他的全身，顺着地面流入了阵法当中—— 顺着光流，那道与之前的规模相比迥然不同的魔力洪流涌入了圣枢当中。 「唔——」尤里·普林霍尔的口中发出一阵低吟，下腹的酸胀感让他的脸色多出了几分酡红。 而与此同时，一道外来的精神力也随着那股光明之力进入了他的脑海，轻车熟路地在他的精神域中展开。 他一眨眼，发现自己身处的环境竟然从雪山脚下变成了圣山的图书馆。 这里是他失忆之后最经常在精神领域里呆的地方，所有的藏书都是从前的普林霍尔留给他的知识，其中不乏深奥与奇妙的魔法与歷史知识，只要沉浸在其中，尤里就经常会忘记时间。 但他怎么会突然来到这里？ 他有些诧异地环顾四周，便在不远处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雷蒙德大人。」 他瞪大了眼睛。 精神领域当中的规则与外界不同，他只是心念一动，身体便出现在了圣骑士的面前。 在他身前的圣骑士穿着齐整锃亮的白银铠甲，银髮蓝眸，抱着圣剑靠在书架上，眼神平静地望着他。 这个熟悉的装扮，让他勐地回忆起了精神领域中对方从天而降，将自己从最为黑暗的回忆中救出的那幕。 他不禁望着面前的人问道。 「你是真正的雷蒙德大人还是我幻想中的大人？」 圣骑士看向他。 「你说呢？」 「大人……」尤里怔住了，他知道梦境中虚构的道恩·雷蒙德不会这样反问他，所以，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是真实的。 …… 魔力的瞬间增幅不仅影响了尤里，还有同样在阵法中的达伦。白髮青年脸上的圣痕变得愈发明亮，炙热的光明之力循着魔力迴路没入那双淡香槟色的瞳孔，他仰起头，闭上了眼睛，再一睁开，自己周身环境一变，竟然奇蹟般地从雪山脚下来到了骑士所的浴池。 第401页 青年置身于乳白色的池水中，水中波光粼粼，像是蕴藏着某种能量。 那股光芒如有实质，像是温热的水，浸润着自己的身体。 身后忽然多出了一只手，摁住了他的肩膀。 「达伦。」 青年一怔，转过头。 「雷蒙德大人！」 他踉跄地往后闪躲几步。 「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不应该在这里……」他喃喃着，「现在可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 「想什么事？」在他面前的人歪了歪头。 达伦怔了怔，缓缓抬头。 他看着面前和他一样站在乳白色的池水中的圣骑士，瞳孔微微放大了些。 「大人……真的是你？」 第184章 魔力同频 面对达伦的提问，沈莫玄没有立刻回答，反倒是微微挑眉。 达伦立刻意识到自己刚刚所说的话有失分寸，险些暴露了自己对大人的非分之想。 「不，属下的意思是……」他飞快地给自己找了藉口，「之前深渊之主也曾经将属下拉入到领域当中，伪装成大人的样子哄骗属下，所以属下还以为……大人您有可能是一道幻影，或者是其他人假扮的。」 他低下头，「是属下失礼了。」 「不必道歉，谨慎些也没错。」沈莫玄回答他，「这里是你的精神领域，或者你也可以理解为……我分出了一缕精神力，借着法阵的连接进入了你的脑海。」 他环顾四周，这里的装饰和骑士所的浴池大致相仿，只是其中除了他们二人以外，再无其他人。 「精神领域一般是本人最为熟悉的地方或者是最容易让你感到精神放松的地方，没想到，会是这里。」 听见骑士长的话，达伦讪笑了一声。 他不知道其他人的精神体进入他的精神领域是通过什么原理，他只是庆幸，此刻这个浴池里没有出现两个骑士长，否则「真假骑士长」同时出现，他可真是百口莫辩了。 「大人您通过这种方式与我对话，是有什么吩咐吗？」 「倒也不是，只是……我觉得你们之前进行神圣封印术的方式错了。」沈莫玄道。 「什么？」达伦诧异地抬起头。 「三件圣器，分别是圣杯，圣枢和圣柩，按照你们现在的方法，由圣杯提供魔力，经过基茨山脉的灵脉流经圣枢，最后再由圣柩把魔力回输到灵脉上，激发灵脉产生光柱，但这样做，魔力的损耗太大了。」 「事实上应该反过来做，由圣杯去吸收灵脉中的魔力，将魔力通过圣枢提纯，直接集中到圣柩，以圣柩，也就是你为核心点，去激发圣域的展开，这样一来，无论是魔力的规模还是稳定性上，都能更胜一筹。」 「可是灵脉中的魔力驳杂，除了光明之力之外还有很多其他属性的魔力元素，如果圣子殿下强行吸收那些魔力，恐怕会损害他的身体。」 「这些事不需要尤莱亚经手。」沈莫玄回答，「我来做。」 「这怎么行！」达伦瞪大了眼睛。 …… 「这怎么行！」 与此同时，另一场相似的对话在尤里的精神领域中展开。 「大人您不是圣器，若是要强行开启圣域，说不定会受伤的。」尤里语气担忧。 面对尤里的担忧，沈莫玄只是淡淡道。 「你真的觉得，我会因此而受伤吗？」 尤里的声音顿了顿，他思考了一会儿，又道，「就算如此……魔力还是需要通过大地中的灵脉来传输，产生的损耗也是一样的。」 「谁说魔力必须要通过灵脉？」沈莫玄道。 「你似乎还没有理解，魔力本质上并不是一种物质，而是一种能量，能量的转换和传输，不一定需要物质接触，也可以通过感应和共振。」 "感应和共振？" 「没错。」沈莫玄说出了他刚刚在看到奥术之典的时刻想到的办法。 「我来充当圣杯，将你和达伦的精神连接到一起，当我们三人的魔力脉冲同频的时候，就会形成共振，如果我们直接在达伦的精神域中实现这一点，那么就可以将我们三人的魔力全部集中在一个人身上，这样释放出来的封印术才是最强大的。」 银髮骑士的话让尤里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那种似懂非懂，超脱理解范畴之外的震撼，让他一时间无法言语。 【魔王冕下，您是如何想到这个办法的？】174的声音忽然想起，【这个办法不在系统收录的魔力传输方法中，在以往的魔法世界里似乎从未有人实践过。】 [这不就是神交吗？]518发出了顿悟的声音，[机智啊，我竟然没有想到这一点，在宿主你说出这个方法之前，我还以为你打算破例和尤里和达伦二个人一起搞三人行呢。现在想想，物质传导的魔力，无论再怎么负距离连接肯定都会有损耗，只有精神连接才是王道啊！这简直是魔法界的革命，是有线到无线的跨越，是网线到wifi的蜕变，宿主，真不愧是大佬！] 【精神传输的确有其便利性，但并一定可以减少损耗。】174说道，【根据系统估计，通过精神连接传递魔力相比直接接触传输魔力，损耗只会有增无减，当然，魔王冕下，以你的魔力总量来估算，这些损耗可以忽略不计，您也根本无需吸收这个世界的灵脉，这样只会减弱位面壁垒本身的防御强度。】 第402页 [……你们都想太多了。] 沈莫玄用淡定的语气说道，[节约损耗和吸收灵脉那些话都是我随口编的说辞，我只是不想要让世界意识发现我要施法，所以才想用达伦和尤里作掩护。] [反正在精神领域中发生的事情，等到他们醒来之后也不会记得，就算我ooc了也没关系。] [原来是这样。]518发出更加激动的声音，[宿主你要放大招了吗？！你还有更厉害的招式藏着没有露一手吗？] 沈莫玄没有回答，而是转而向174确认。 【174，如果现在开始逐步解除我所有的魔力封印，在魔力上限达到临界值前，我将其通过精神连接传递给尤里和达伦，再由他们释放出去，可以在这个世界承受的阈值范围内，彻底修復世界壁垒吗？】 【系统正在计算中……】 174的声音卡顿了片刻，随后道。 【魔王冕下，计划成功率大约为76%，可以尝试。】 【很好。】 沈莫玄有了决断，他朝着面前的金髮少年伸出了手。 「走吧。」 精神领域内，只有十六岁模样的尤里·普林霍尔抬起头，铅灰色的眼眸望着面前身形高大的银髮骑士。 他抿了抿唇，眼神逐渐坚定下来，将手放在了对方的手心。 「嗯。」 一道双开木门突兀地出现在了书架一侧的墙壁上，骑士与少年对视一眼，一起朝着那扇木门走去…… …… 另一侧，在达伦的精神域中，一道胡桃色的门突然出现了在浴池边。 沈莫玄看了一眼那扇门，知道那是尤里那边已经准备好了的信号。 他回过头，语气认真。 「同时将精神开放给两个人可能会给你带来负担，如果有感到不适，第一时间告诉我。」 「骑士长无需担心，我没事。」 或许是圣柩的体质带来的特殊影响，亦或者是那三枚魔力晶石带给他的冲击力过于强大，达伦觉得自己现在比起以前，承受阈值要高上了许多。 圣骑士的精神体在他的脑海里，他唯一的感觉只有荣幸，没有任何不适。 「你准备好了吗？」 站在浴池当中的银髮骑士这样说着。 「准备好了。」达伦肯定地点了点头，主动来到那扇胡桃色门前，抬起手，摁在了门把上，将门直接拉开。 门后白光大作，两道人影出现在了达伦的面前，而在其中二人走出的时候，那扇门也逐渐消失了。 「雷蒙德大人。」达伦看着面前穿着全副盔甲的银髮骑士，还有他身后那位侧扎着麻花辫，神情有些怯生生的清秀少年，「这位是……」 「他是尤里·普林霍尔。」两道一模一样的声音一前一后的响起，「是普林霍尔现在的主精神体。」 达伦转过身体，看向身后赤倮着上身，仅围着一条浴巾站在浴池里的骑士长。 「在精神域中，人们通常会是自己的本我，也就是剥离伪装的，最原本的样貌。」 「那我……」达伦抚上自己的脸，侧过头。 透过浴池反光的瓷砖，他看见了一个表情有些怔忪的栗发青年。 他有些怀念地多看了几眼自己曾经的模样，然后移动那双浅棕色的眼珠子，望向了面前的圣骑士。 「那大人……」 沈莫玄和自己的另一位精神体再次同时开口，解释道，「为了能更顺利进入你们的精神域，我稍微调整了一下我的精神折射，你们所看到的我，便是你们想看到的我。」 达伦一怔，有些心虚地望向了站在穿戴整齐的圣骑士后方的尤里。 一头铂金色长髮的少年从圣骑士的身后探出头来，表情无辜地看着他。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别忘了，现实世界中，深渊位面正在侵蚀泽雅大陆，我们必须抓紧时间了。」 一道沉着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视，身穿盔甲的道恩只身走进了浴池当中，和赤倮着上身的道恩相对而立。 「有一件事情，我需要告诉你们，我的魔力核心的位置和普通人不同，在这里。」 有着截然不同的装束和别无二致的面孔的两人同时抬起了右手，抚上了对方的胸口，镜像的动作给人一种诡异的舒适感。 「在精神域中进行魔力连结的方式和在现实中没有什么不同，需要通过魔力核心的接触。」 双生子般的二人扭过头来，两双同样的冰蓝色眼眸望向站在一旁的达伦和尤里。 「……魔力核心的接触？」 这道题的答案和达伦想像中的不太一样。 「是的，通过魔力核心的接触，会比通过体-液传输的效率更高。」沈莫玄看了他一眼。 「所以，我需要你们同时用自己的核心去接触我的核心，专注在运转魔力和维持法阵上，剩下的一切都交给我来完成，明白了吗？」 「明白了。」两人点了点头。 「那么……」两位银髮骑士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现在开始吧。」 他们各自向前迈出了一步，在两人的注视下，像是逐渐靠近的本体与影子一般，融为了一体。 第185章 圣骑士的控制力 伴随着两位圣骑士的身影合二为一，水面荡漾了一下，然后又平静了下来。 在达伦的视野中，圣骑士依然披着浴袍，穿着盔甲的圣骑士则消失在了他的身体里。 第403页 而在尤里的眼中，消失的则是那个原本站在浴池里的银髮男人，只有带着他来到这里的那位穿着盔甲的骑士长从乳白色的池水中转过身来，朝着他望了过去。 少年握紧拳心给自己打着气，迈开脚步，踏入了浴池当中，来到了圣骑士的面前。 铂金色的麻花辫飘到了胸前，在即将触及银髮骑士胸甲的前一刻因为髮丝被浸湿而逐渐沉了下去。 尤里的唿吸滞了滞，目光也跟着落到了水中。 记忆深处那段刻骨铭心的经歷如同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让他畏惧着他人的碰触，他害怕从别人的眼中看到那饿狼似的垂涎目光，就连男性稍微沉重的唿吸都能让他感到汗毛倒竖。 可是，在一个人面前，他的心情却不一样。 少年怀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缓缓抬起头，看向面前的圣骑士。 在意识领域中的他身高只到圣骑士的胸口，入目的首先是水面上露出的半截银色胸甲，然后是胸甲之上保护着骑士脖颈的秘银颈环，最后是那稜角分明的下颚，和骑士长削薄的淡色嘴唇，他高挺的鼻樑，还有那双比池水更加透亮的，犹如某种华贵宝石般的冰蓝色眼眸。 圣骑士长的注视落在他的脸庞上，那种视线客观而言是从俯视的角度投射来的，可却并不让人感到它带有高高在上的操纵性，就连对方的眼神都不具有任何指向性的情感，仿佛只是透过少年的身体在注视他后方的水或者是浴池的池壁。 只听见几声清脆的金属击响。 男人解开了秘银手套上的锁扣，将两只手套随意丢到了池边。 在这之后，他又抬起手，解开了自己脖颈上的颈环，露出了半截白皙的脖颈和那隆起的喉结。 水汽像是忽然热了起来，少年屏住了唿吸，额前不知为何多出了一层薄汗。 圣骑士身上的那股好闻的冷松气息……似乎变得浓郁起来了。 尤里的脸色被水汽蒸的绯红，可视线却像是被磁铁吸引了一般，牢牢地定格在面前缓缓卸下盔甲的男人身上。 他看着骑士长身上仅剩下的一件贴身的黑色法衣，又看着他抬起手，拉起了衣服的下摆，法衣上的银色法咒的线条跟着褶皱交叠蜷曲在一起，从紧紧包覆着的皮肤上被剥离开。 衣摆上的水珠从圣骑士的头顶上落下，像是被掀起的珠帘，展示出了神明精心雕刻出来的作品。 尤里面红耳赤地躲开了目光。 不论如何，他此刻的心理年龄可还是个不经事的少年……这样荷尔蒙十足的肌肉纹理，如此近距离地看到，对于他而言冲击力还是大了些。 「大人……一定要脱了上衣才可以吗？」 他捏了捏手心，鼓起勇气问道。 「嗯，衣物会阻断魔力迴路。」 相比少年的手足无措，圣骑士的唿吸和语气由始至终都是那么的平稳。 他耐心地站在少年的前方，没有任何强迫性的动作，没有催促，也没有安抚，只是等待着他自己做好心理准备。 这样拖沓可不行，大家都在争分夺秒地想要拯救泽雅大陆，自己却还在这里胆怯犹豫，实在不应该。 尤里勉强克制住自己混乱的情绪，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慢慢侧过头，将脑袋放在了圣骑士的左胸口上。 缓慢有力的心跳声从耳道中传入大脑。 「咚」「咚」「咚」…… 心跳得越来越快，是圣骑士在紧张吗？ 不，这好像不是从耳边传来的心跳声，而是自己胸膛中的心脏的跳动，逐渐响亮，盖过了耳畔圣骑士的心跳。 只不过这次的心跳加速，好像有一些不一样。 并非出自恐惧，而是因为另一种奇妙的感觉。 耳畔传来了水声，少年的身体忽地瑟缩，因为一只湿漉漉的手从水中抬起，捧住了他的侧脸。 圣骑士的手掌好大，几乎将少年的半张脑袋包在了里面。 「把脸侧过来，用你的核心贴着我的核心，不是你的耳朵。」 少年的脑袋猝不及防地被转了个向，圣骑士的手掌盖住了他的半侧耳朵，耳边闷闷的，一下子听不见任何声音，只剩下那沉稳的心跳余音，紧接着他的额头便被摁到了男人的胸口上。 「别紧张，不要和我做对抗。」 头顶传来了银髮骑士的声音，但这样的话语反倒让少年手足僵硬了起来。 「等等！等等！」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紧张和害怕一旦出现，便很难靠自己平復下去。 尤里抬起手抓住了圣骑士的手腕。 「……能不能慢一点？」 慢一点？ 沈莫玄挺讶异普林霍尔会提出这个要求，毕竟这傢伙可是惊人得能忍痛，当初消除魔纹的时候，他可是简单粗暴地震碎了魔纹本身和所有连接着魔纹的魔力迴路。 要知道魔力迴路可不是长在人的皮肤表面，而是像血管一样遍布五脏六腑，这种痛楚不亚于有人直接伸手在你的身体里搅了一圈，可普林霍尔不仅全程神志清醒，甚至在那之后还能坚持若无其事地和尤莱亚正常对话，可见他的忍耐力之强。 这样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的人，现在居然让自己慢一点？ 「……可以。」 沈莫玄倒也不急，毕竟意识领域中的时间流速比外界要慢了好几倍，他们在这里做再久心理准备，在现实世界可能也就是过了一秒。 第404页 而且他还可以做到更多。 人的浅意识就像梦境一样，是个不讲逻辑的地方，所有的东西都是信则有，不信则无。 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人对他的信任度都很高，他几乎就是他们精神领域里的半个主人。 所以，他可以直接通过潜意识，对他们施加正面的影响。 就像这样。 「你不会感到疼痛。」他笃定道。 在少年怔然的片刻，圣骑士左胸口的皮肤上出现了一个繁复而又绚丽的银白色六芒星，伴随着每一次跳动，心脏中的魔力核心开始朝外迸发出银白色的魔力，魔力迴路被瞬间点亮，在他的胸口皮肤上仿佛一朵绽放的银色花朵。 与之相唿应的，尤里·普林霍尔的额头也开始亮起，那分外相似的六芒星图案几乎不需要多余的适应时间就被调节到了同样的频率，就好像已经排练了千万次那样熟练。 「唔——」 少年嘤咛了一声，高纯度的光明之力从额头进入的那一刻，熟悉的感觉唤醒了身体的记忆，他身上的魔力迴路几乎是自发地往外扩展了一倍，为即将到来的巨量魔力做好了准备工作。 圣骑士信守了自己的诺言，尤里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从他的魔力核心中流出的魔力仿佛是浓稠的岩浆一般，异常缓慢地朝着他的核心方向流动。 伴随着那自行拓宽的魔力迴路一点点地被银白的魔力注满，少年低下头，看着自己透过衣物布料微微发亮的皮肤，他的左手在池水中微微抬起，抚上了自己的腹部。 在微微发热的肚脐下方，那道如同生命树一样的魔纹开始一抽一抽地收缩起来，像个水泵一样抽动着汇聚过去的魔力，像是在说—— 还不够。 「怎么样？」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头顶响起，银髮骑士开口问道，「还要我慢一点吗？」 「嗯……」少年低低应了一声。 他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虽然记忆中并不存在，但他总有种感觉——魔力的传输不应该是这样缓慢的，就好像在用慢刀子割肉一样的磨人，又仿佛是隔靴搔痒一般让人浑身别扭。 他本以为自己会害怕这种被外部魔力入侵的感觉，但事实上，他的身体和意识好像都要比他以为的要更加适应这件事情。 可是……他…… 预曦正立＝ 沈莫玄看出来了他的心绪不定。 「你本来就是大魔导师，又常年都在用自己的身体存储大量魔力，对光明之力的耐受性要比其他人高很多。」 「你身体里的魔纹充当了次级的魔力核心，你接收魔力的速度比你想像中的要更快。」 他将少年颈侧披着的那条总是随着水流搔动着他皮肤的及腰麻花辫抓在了手心。 「你想要我继续用这个速度给你传输魔力吗？」 「……不……」少年的声音细如蚊蝇。 「嗯？」沈莫玄只感受到了胸口微弱的气流。 「请……请快一点……」少年紧闭着眼睛，用自己毕生的勇气说道，「请再快一点，拜託了。」 银髮骑士没有再回答，只是将尤里的辫子拨到了少年的后背。 骤然迸发出来的灼热魔力如同火山喷发般奔涌而出，沿着额头朝着四面八方的魔力迴路扩散，尤里发出了一声惊叫，他的身体下意识地一弹，额头就要脱离圣骑士胸口的魔力核心，但却被有所准备的男人一把摁住了后脑。 魔力的密度太大，渗入了身体中每一道细微到他曾经压根感知不到的魔力迴路，少年甚至产生了一种幻觉，他宛若一块被岩浆逐渐融化的石头，整个身体都快被融化在其中了。 他的脖颈和后背逃避式地向后用力，小腹则反向前弓，不慎撞到了男人在水中的腰带，没有解除的裙甲上的护铠咯到了脆弱的部位，别样的触感让他腰膝酸软，身体不住地往下熘，但又被圣骑士单手绕过腰肢牢牢托住。 他只能像是一朵没有遮挡的被牢牢捆在柱子上的牵牛花一样，任凭倾盆大雨浇濯而下。豆大的雨滴击打在每一朵花瓣，浸润了花蕊，顺着花萼和茎叶一路流入土壤，将其完全打湿，浸没。 魔纹因为有了魔力的浸润而变得熠熠生辉，像是被大雨清洗了一遍的大树，愈加的生机蓬勃，枝繁叶茂。 少年口中的哼声断断续续，越来越轻。 正如圣骑士所说的那样，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感受到疼痛。 魔力的运输逐渐趋于稳定。 沈莫玄抬起头，看了一眼一直站在一旁的达伦·拉尔夫。 不等他多言，栗发青年便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 达伦的身高相比沈莫玄只矮了半个头，要用额头碰到他的心口，他就得弯着腰或者蹲马步。 这个姿势也太废人了。 沈莫玄看了一眼四周的地形，维持着右手托着尤里后脑的动作，左手揽住少年的后腰，直接抱着他转了个圈。 脑袋埋在他胸口的少年发出一声低唿，抬起手紧张地环住了圣骑士的脖颈，却也配合地收起了在水中伸直的小腿，用膝盖夹住了圣骑士的腰身，让他在行走时不会被他所磕绊。 不过对于曾经在水里将一条卡车那么重的人形黑龙拖上岸的圣骑士而言，少年实在算不上什么累赘，再加上水中又有浮力支撑，他动作稳当又利落，轻松地维持着两人的魔力连接来到了靠近池水深处的地方。 第405页 那里有一个供人小坐的台阶，如果达伦可以坐下接收魔力的话，自然就会轻松很多。 圣骑士回首，对着栗发青年努了努下巴。 「你来坐着。」 达伦立刻会意，他跨到台阶上，弯下膝盖，跪坐到了自己的后脚跟上，上身挺直，这样刚好只剩下了锁骨以上的部分还在水面上，高度便正好和银髮骑士的齐平。 见他选择跪着而不是坐着，沈莫玄有些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觉。 大概是他的眼神太过明显，栗发青年抬起头，补充了一句。 「大人，属下这样就很舒服。」 「……」 人家想跪着他还行强迫人家坐着不成，沈莫玄也没说再什么，只是侧过身体，坦然地将后背展露给了对方。 见骑士长如此不设防地将后背展露给了自己，达伦的双眸暗了暗，他抬起手在额头上画了一个十字，垂下眼眸，用细密的睫羽遮掩住了自己的眼神。 「雷蒙德大人，失礼了。」 说罢，他单手攀住了圣骑士的肩膀，将额头郑重地贴到了他的后心口上。 第186章 新的黎明 圣骑士长的嵴背中央有一道凹陷，两侧的背阔肌微微隆起，如同基茨山脉上起伏的山峦。 他的身形与现实中的完全一致，就连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也一样相似，真实得不像是个精神体。 本以为自己永远没有机会再这样近距离与圣骑士长接触，没有想到命运还有这样眷顾自己的一天。 如同朝圣一般，达伦屏住唿吸，缓缓地低下头，将额头抵上了银髮骑士的后背魔力核心正在运转的位置，在两人的肌肤相接处，一道玄妙的白光出现，而与之相对应的，在他的额头中央，银白色的六芒星朝外延展开来。 不像是尤里和银髮骑士的魔力核心相连接的时候那样循序渐进，栗发青年的核心甫一张开，便直接迎来了一道汹涌的魔力流。 「唔哼！」 如同一颗明亮的超新星爆发一般，银白的光明之力沿着栗发青年的额头渗入他的双眸，将那双琥珀色的眼眸照映得闪闪发亮，他发出了一声隐忍的闷哼。 纯粹滚烫的圣焰像是落在了被浇了油的柴火上，一瞬间点燃了整个魔力迴路，从大脑皮层一路烧到四肢百骸，强烈的烧灼感直达指尖，甚至让太阳穴有种鼓胀的感觉。 比起圣骑士长本身的魔力形态，那三颗魔力晶石只能称得上是小孩子的玩具，算不上真格的。 魔力核心的运转速度越来越快，这种频率已经远远超过了平时施法时催动魔力的速度，栗发青年的眼睫不住地颤动，唿吸和心跳越来越急促，脖颈上的青筋若隐若现。他第一次真实地感觉到了他和骑士长之间的差距——在那铺天盖地的魔力倾轧下，他就如同一座汪洋大海中被浪花击打地翻来覆去的小舟，刚一入水就被一股暗流掀翻，被旋涡一路旋转着吸到了海底，根本没有丝毫的还手之力。 他完全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 起初他还能够勉强靠自己挺直嵴背，但现在只能靠攀附在骑士长肩膀上的手和抵着他后心口的额头借力来维持两人的连结。 他甚至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晕过去——原来人在精神领域中还是可以晕过去的吗？ 时间的概念被模煳，思维被硬生生地噼成了两半，一半已经陷入一片杂乱混沌之中，另一半则清醒地思考道：骑士长大人，他是不是还没有使出全力？ 达伦想要开口询问，可是张开口便是沉重的喘气声，体力不支的他此刻根本说不出话来。 「唿……唿……」 后槽牙酸涩不已，连同腮帮子都开始使不上力，达伦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一直强忍着没有发出声音，在他张开口的那一时间，他才像是刚学会了用口鼻唿吸的婴儿一般，对着水面大口地喘气来缓解眼前发黑的症状。 掌心在水汽的影响下变得越来越湿滑，达伦的手臂逐渐无力，眼看就要从对方肩膀上滑落。 下一秒，一只手从前方一把抓住了他快要松脱的手。 银髮骑士长往后退了一些，让他可以依靠在他的身上借力。 「达伦，你还好吗？」 骑士长的语气依旧是那么的沉着冷静，即便他才是他们当中提供魔力的人，但他似乎是最为清醒的。 在抓住他的手的同时，似乎有一道细微的电流顺着手掌传递到了达伦的脑海中，让他强撑起精神。 隔着圣骑士的嵴背，他看不到另一侧的情况，但正是这种状态才让达伦感到难堪——他不能比普林霍尔表现得更糟糕，否则雷蒙德大人会怎样看待他呢？ 他不想要让大人失望。 「我没事的，大人。」他咽下喉中急促的喘.息。 「只是一下子不太……我会适应的，大人。」他抬起另一只手，抓紧了男人的左上臂。 「再坚持一下。」 沈莫玄又怎么能看不出两人的吃力，达伦还算好些，尤里已经开始神志不清地哼唧了。 事实上，若不是因为圣骑士之前的心理暗示，他们此刻一定是会感到痛的。 但是魔力同频还没有真正的开始。 沈莫玄必须先达到全速输出，因为这样，他才能在最短时间内将修復位面裂隙的法术完成，这样对于两人的伤害才是最小的。 即便是在一拖二的情况下，沈莫玄的思路依旧很清晰。 第406页 六芒星的运转越来越快，像是三道卡在一起的共轭齿轮，磕绊和摩擦越来越小，转速逐步提高，但肉眼可见的却越来越清晰，终于，在某一刻，三颗相似却又都略有些不同的六芒星达到了肉眼看起来完全静止的状态，繁复的花纹完美地交叠在了一起。 沈莫玄倏地抬起眼帘，抓住了这一时机。 【174，就是现在。】 【魔力同频条件已达成，正在完全解除禁魔封印……50%……60%……70%……】 咚……咚……咚…… 圣骑士的心跳没有加快，但是从他体内迸发出来的光明之力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而首先感觉到这一点的就是尤里。 「大人……我好像……看到幻觉了……」 他的声音有些含煳，像是喝醉了一般。 「水面，好晃眼……」 金髮少年睁开眼睛，有些迷离的铅灰色眼眸看着乳白色的水面还有从银髮骑士的身上散发出来的愈发明亮的光。 「是流星落到水里了吗？」 「大人……唔嗯……」背后的达伦似乎也感觉到了不同。 有什么东西，从雷蒙德大人的核心当中汇入他的魔力核心，好像要冲破他的意识领域。 水温，开始升高了…… 【80%……90%……99%……100%】 【封印完全解除，可以开启世界壁垒修復。】 【知道了。】 银髮骑士脸色镇静，周身的气息在那一刻完全收敛。 那一秒，炙热恢宏的能量伴随着心脏跳动以他为原点释放开来，顷刻之间将三人覆盖。 「大人……呃啊——」 能量的洪流冲垮了意识的闸门，整个精神领域被完全接管，所有的一切都融化在一片皑白当中。 这一刻，无论是本我还是自我，无论是主体还是客体，所有有形的与无形的事物与概念全部被那股纯粹的光所湮没。 意识在虚空中漂浮，像是回到了最初最温暖的地方那般静谧。 只有那节奏稳定的心跳，在耳畔一拍不落地响起。 咚……咚……咚…… 是你的心跳，还是我的心跳，此刻已经难以分辨。 冥冥中，有人仿佛念出了晦涩难懂的魔法咒语，那意义不清的呢哝每一句都犹如雷霆万钧，在脑海里震盪着，余音绕樑。 原初伊始，混沌开蒙。因浮于果，光诞于暗 毁灭之物，復以再造。以我之名，向死而生 『超位魔法·神之涅槃』 …… 现实世界： 原本明亮的法阵忽然光芒大作，将四个人全然笼罩其中。 那道强烈的闪光像是将四周的光芒全部吸走了一半，过于明亮以至于让四周骤然一暗，紧接着便是 一道强大的魔力冲击波从法阵中央「嗡」的一下释放出来。 银白色的光柱直冲天穹，然后在接触到那轮红月的一刻，直直刺入了那道漆黑的宛若深不见底的裂缝中。 隔着遥远的距离，这束光从光位面径直穿透到暗位面，刺入了号称能够吸收所有光线的深渊裂谷当中。 大约隔了两秒，亦或者是三秒，裂谷开始剧烈震盪，四周的峭壁开始开裂，崩塌……有光从最下方反溢出来……冲破了裂缝，映亮了地面，一路向外扩散，将所有的环形山都全部摊平。 从泽雅大陆往上看去，光沿着血月的中央一路向外扩散，不见任何颓势，摧枯拉朽，整轮红色的月亮像是被剥了皮的火龙果一样，迅速地褪为了白色，然后从受到冲击的中心点开始，溃散，毁灭。 一轮标准的气态圆环从血月被摧毁的地方出现，眨眼间扫空了四周所有的浮云。 暗位面，消失了。 山崖上，化为人形的黑龙塞克塔斯脖颈上的水滴形项鍊像是受到了吸引一般，朝着法阵的方向忽然悬浮起来。 塞克塔斯站在山崖边，看着那朝着天穹和大地释放的有生以来他见过最为庞大的魔力，眯起了那双黄金瞳。 「好强的力量……是毁灭……也是新生……这就是真正的圣域吗？」 而站在他身旁的红髮半精灵则若有所感地抬起手，放在了胸甲上方的位置。 在那里，有一枚银色戒指，正在微微发烫。 他沉默不语，那双苍翠的双瞳中倒映出了那雪白的光柱，宛若郁郁葱葱的森林中的清澈溪流。 天际，金色的光芒正在出现。 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 他们，迎来了黎明。 …… 在那道冲击波出现的那一刻，地面上飞沙走石，地面上沙尘四起，什么也看不清楚。 光环拂过时出现的狂风吹得人东倒西歪，圣骑士团的成员们摩肩接踵，盔甲与盔甲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而亡灵骑士们因为体重较轻，差点被吹走，抓着长剑还是东倒西歪，好险撞到了旁人身上。 「小心点兄弟。」一只手将其扶住。 「哎，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没关系没关系……哎？你能听见我说话？」 风雪中，亡灵圣骑士与身旁的亡灵圣骑士面面相觑。 「你……你有身体了？！」 亡灵圣骑士一愣，转过头看向自己昔日的同僚，毫不客气地摘掉对方的头盔。 「是真的！我们又有身体了！」 待到光芒散去，圣骑士团的成员们能够勉强视物，奇蹟般的一幕出现了。 第407页 在他们面前的那些亡灵圣骑士们，竟然恢復了原本的身体，他们的容貌和从前一模一样，被血魔啃噬的残肢断臂的惨状没有出现，就连身上的旧伤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光芒逐渐收束，法阵中重新出现了四人的身影。 啪嗒—— 一头钛金色长髮的白袍青年膝盖一软，直接跪坐在了地面上，他弓着腰，俯下身体，捂住了自己的腹部。 在这寒冷的天气里，他的身上却全是细汗，此刻唿出的气息都是灼热的。 「哈……哈……哈……」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调整着自己的唿吸。 身体浑身酸软，手臂几乎颤抖得无法支撑身体，他感觉自己好像是死了好几次，最后才像是橡皮泥一样，被捏合在一起，重组復活。 那个人……太可怕了…… 记忆中朦胧地浮现出来，但却只剩下一些模煳不清的印象。 温热而又具有韧性的触感，还有富有节奏感的沉稳心跳，有力支撑着自己的大手，飘忽不定的水流，还有那仿佛要从大脑皮层贯穿到底惊人的魔力…… 是谁？对他……做了什么吗？ 尤里抬起头，惊疑不定地看着前方。 在他不远处，达伦·拉尔夫单手扶着剑单膝跪在地上，单手捂着自己的额头，脸上同样露出一些茫然的表情。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将目光一齐转向了法阵的另一侧。 尤莱亚·德怀特在逐渐褪去的光芒缓缓睁开了眼睛。 朝阳将第一缕晨曦投射到少年的虹膜上，将那湛蓝的眼眸映照得清澈见底，如同雨后的碧空。 少年抬起金色的睫羽，望向站在他面前的银髮骑士。 那一刻似乎有另一个称唿想要脱口而出，尤莱亚怔忪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道恩……」 男人仍然维持着用手指点在他的额头的动作，此刻才缓缓地松开了手。 银白的光芒在他的皮肤当中逐渐隐没，在圣骑士身侧翻飞的衣摆也逐渐平静了下来。 一抹金色倾洒在圣骑士的侧颜，温暖的橙黄色光芒柔和了他的眉眼轮廓，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温和起来。 少年侧过头，恍然地看着不远处逐渐升起的朝阳，光明重新照耀这片大陆，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我们成功了吗？」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朝着太阳升起的东方走了两步，口中轻轻喃喃着。 永夜没有降临，他的圣骑士没有牺牲，那些无辜的子民也没被魔兽伤害，他们击退了黑暗，阻止了深渊的入侵。 少年的眼眶有些微红。 「嗯，你们成功了。」 一道沉着的声音从他的身后响起。 少年蓦地回首，看向走到他身后的守护骑士。 「人终归是要死的，虽然有时候死亡可以更有意义，但没有意义，可以超越活着。」 「恭喜你，尤莱亚，你拯救了这个世界，让大家一起活下来了。」 银髮骑士这样说着，将手放在了尤莱亚的头顶，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 第187章 合影留念 朝阳逐渐高升，金色的阳光照耀在基茨山脉的积雪之上，那条雪白的山脉宛若被镶嵌上了金边，格外壮观。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艾尔维亚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好的天气了。 「对了，道恩。」金髮少年忽然转过身来，从怀里掏出了一枚太阳与光辉纹案的秘银徽章。 「这是你的。」 沈莫玄低下头，看着他手中的徽章。 「你被刺的那天……我捡到了它。」尤莱亚低声道，「这是你成为我的守护骑士的时候，我给你的信物。」 「我捡到它的时候，这上面还有你的血。」少年用指尖摩挲着这枚已经被他的体温给捂热的秘银徽章。 「你总是如此强大，如此沉稳，让我忘记了你也是个人，也是会受伤，会流血，会……死的。」 他的话让沈莫玄一怔，「那只是为了……」 「不管是不是故意，那个时候，你都是真的受伤了，不是吗？」 少年抬起头，破天荒地用强势的口吻说着，「不要说不在意之类的话，如果早知道你会连自己的身体情况都随意利用的话，我一定会阻止你的，你太不爱惜自己了！难道除了伤害自己以外，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假如下一次遇到同样的情况，我故意用自己作为诱饵，你会怎么想？」 「……」沈莫玄被他批评得无话可说，「是我做得不对，请勿模仿。」 「而且，你的计划如此冒险，还和其他人一起故意瞒着我。」少年瞪大眼睛看着他，语气带着声讨，可因为他那圆圆的娃娃脸，看起来倒没有什么威慑力，「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道恩！」 「……抱歉。」 「你为什么要道歉？」尤莱亚走上前一步，「该说抱歉的是我。」 少年的声音软了下来。 「抱歉……为了保护我，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 沈莫玄一怔，而对方已经接着说了下去。 「以前的我太过软弱，觉得有你在身边，所有的困难都只会迎刃而解，可你不在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攻击大型魔兽需要靠人海战术围攻，而不是可以轻易单枪匹马地攻下。」 "……我不在的时候，辛苦你了。" 「不是辛苦不辛苦的问题。」少年摇了摇头，「你越是在我身边细心保护我，我就越是想依赖你，越是离不开你，我总是蜷缩在你的羽翼之下，因为你总是替我撑伞，让我已经忘记了风雨的模样。这样的我，好像离神明的期望越来越远了。」 第408页 尤莱亚的眼神逐渐坚定下来。 「我想……经过这次事件……我应该学会独当一面了。」 「这枚徽章，我想再次交给你，但是，这次却不是请求你保护我。」 「我已经长大了，我和你一样，想要保护你，保护大家。」 「这一次，让我来做那个发光发亮的人吧，可以吗？」少年扬起头，用希冀的目光看向对方。 听完少年的一番话，沈莫玄的唇角微微凹陷。 他半跪下来。 「那……能麻烦未来的教皇冕下，把你的光辉，戴到我的身上吗？」 「荣幸之至。」 少年这样说着，抬起手，将那枚徽章别在了银髮骑士的领口，然后退开几步，望着他。 银髮骑士用手将别在自己左胸口的光亮如新的徽章拨正，然后直起身，对面前的金髮少年伸出手。 「我也有一个东西要交还给殿下。」 尤莱亚愣了愣。 只见金色的粒子在圣骑士的左手掌心逐渐凝结，形成了一枚留影水晶。 「这是……」尤莱亚伸出手，从他的手心中接过了那枚有些熟悉的水晶。 尤莱亚将魔力注入到水晶当中，只见梭形水晶的一端投射出画面，正是银髮骑士身穿着光耀铠甲，骑在白马上回眸，耳畔别着一枚鲜红的蔷薇的模样。 娇艷欲滴的花朵与英俊严肃的骑士相互衬托，那画面即便投射在空气中依然无比鲜明。 「在来的路上，我答应过等回去的时候要还给你的。」 银髮骑士淡声道。 「我以为你只是说说的，实际上已经丢掉了。」尤莱亚喃喃着。 「说到就要做到。」银髮骑士这样回答着，「诚实是圣骑士的美德，不是吗？」 「谢谢你，道恩。」 少年分外珍惜地收回水晶，正要收入怀中，却被人拦住。 「别着急啊，圣子殿下，机会难得，要不然，我们在这里留个影？」 一道风声落定，和黑龙一起回到了山脚下的红髮半精灵走上前，提议道。 在他身后的黑色巨龙露出了一个颇为人性化的咧嘴痞笑动作，动作飞快地幻化出人形，抢占先机，一个大跨步站到了银髮骑士的右边，长臂一揽搭住了他的肩膀。 「那我就站在这里。」古铜色皮肤的黑髮酷哥用看似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 他还没来得及得意，胸膛就被人给了一肘，脸上的酷拽霸顿时破功。 塞克塔斯吃痛地收回手捂住胸口，用委屈的眼神看向身侧的银髮骑士。 「你先把衣服穿上。」沈莫玄斜睨了他一眼。 黑龙撇了撇嘴，「我只是一时间忘了，你不在的时候，我可是都变出了衣服的，那只精灵可以作证。」 「呵，幼稚。」里德·柏宜斯才不会给他作证呢，他来到了银髮骑士的左边，贴着他站好。 他的站姿可比那好像没有骨头似的赖皮龙要笔直多了，作为训练有素的裁决骑士，戴着荆棘发冠的半精灵单手扶剑，身姿挺拔地立于银髮骑士旁边，和他手臂贴着手臂，没有一丝缝隙。 金髮少年手里拿着留影水晶，先替三人合了个影，然后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一旁。 「我帮各位来拍吧。」站在一旁的达伦很自觉地从尤莱亚手中接过留影水晶，承担起了副官的义务。 「拉尔夫大人，您去一起合影吧，我来替大家拍。」 尤里走上前来，来到了达伦身旁。 「这……」 达伦犹豫着，将目光转向了金髮少年身后的圣骑士长。 而尤里却误会了对方想要请示的人，他将头转向了金髮少年。 「圣子殿下，我来为你们合影，可以吗？」 「……」尤莱亚抬起头，看着面前语气依旧礼貌而又客气的金髮青年，神情有些复杂。 「……圣子殿下？」尤里歪了歪头，「怎么了，是觉得我不合适吗？」 「不，没什么。」尤莱亚掩下了复杂的表情，扯起一抹温和的笑容，「这次能够成功施展神圣封印术，也多亏了你的帮助，不介意的话，和我们一起留个影吧……尤里。」 「这……」这突如其来的邀请让自以为戴罪之身的青年瞪大了眼睛，「这真的可以吗？」 「想去就去吧，合个影而已，又不是要把你的主教之位还给你，有什么好高兴的。」 一只手从达伦的手中夺过了那枚留影水晶。 达伦转过身，看向另一侧。 「塞拉斯？你没死？」 「死就不在我的字典里。」 黑髮血族嗤笑一声，用手抛了一下那枚尖尖的水晶。 「要知道，你们中有人可是用浸了圣水的橡木桩在我的心脏里进进出出了几十次，也没把我给搞死。」 他那紫红色的眼眸若有若无地瞥向某人，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 "哥哥都弄不死，更何况是弟弟。" 「……行了，不用击鼓传花了，想留影的，都一起来吧。」 沈莫玄一摆手，那枚金色水晶直接从吸血鬼手中脱手而出，漂浮到了空中，来到了所有人的正前方，稳定地漂浮着。 塞拉斯一愣，像是没有料到就连自己也会受到邀请。 他原地怔忪了两秒，然后便勾起了唇。 「这可是你说的，主人。」他往银髮骑士的身旁挤了挤，企图将那只黑龙给挤到后边去。 第409页 「喂！你叫谁主人呢，老不死的？」一双金灿灿的眼眸瞪了过来，「给老子一边凉快去！」 吸血鬼朝着身旁的人窃窃私语，「道恩，你看看他，他居然叫我老不死……不知道自己也已经一百多岁了，还整天粘着你，明明本体那么魁梧还企图变小蛊惑你，真是不要脸。」 「……」站在沈莫玄面前的金髮少年幽幽地转过头来，无声地看了一眼身后的血族亲王。 塞拉斯勐地回想起了自己曾经对尤莱亚做过的事……相比用小体态来向圣骑士卖萌的深渊巨龙，显然是自己曾经变成少年模样去骗取圣子的同情来的更加卑劣。 虽然那时他是被封印了力量阴差阳错变小的，并非有意……不过后来做的那些事情……即使是脸皮厚如他也不能说出「请原谅我」这种话来。 想到这儿，他顿时不吱声了，默默地走到了一旁，站到了黑龙旁边。 而另一侧，达伦也已经走到了红髮半精灵的旁边，而尤里则犹豫了一下，随后走到了达伦的身旁站定。 这样一来，站位就变成了：道恩在中央，而尤莱亚站在他的前方，头顶正好在他的胸口，上方露出了圣骑士长佩戴着太阳徽章的领口。 而道恩的左手边是塞克塔斯，黑龙抱着双臂，表情有些不忿，看起来是对自己非得和那只阴险狡诈的吸血鬼站在一起而感到不爽。 在他身侧的则是身披黑袍，神色倨傲的血族亲王塞拉斯，他与黑龙中间大概是隔了半只手臂的距离，摆明了是要和对方保持距离。 而道恩的右手边则是容貌绮丽的红髮半精灵里德，留着一头干净利落的及耳银髮的清秀骑士达伦，还有扎金色麻花辫的灰眸青年尤里。 由于三人站的相对紧凑一些，因此道恩的左右两边乍一看起来还比较均衡。 而在七人身后，则是队列整齐的光耀圣骑士团成员们，以及已经自觉地融入到了骑士团当中的原光耀骑士团，復活的亡灵骑士们。 金色的水晶在圣骑士的操纵下连续闪着光，将所有人的面孔都清晰的收录了进去。 而这张影像，后来被通过显影药剂制作成了动态的魔法画像，收藏于圣山的神殿当中，而复制品则被印入皇家修道院的光明教史教材书，成为了神圣光明教廷歷史上最为传奇的一幕画面。 …… 深渊被毁灭之后，光位面的所有黑魔法师都发现，自己的魔力正在逐渐减弱。 当然，魔力并不会完全消失，因为有光的地方总会有暗，无论如何，黑暗都是无法被彻底驱除的。 但是非常明显的，原本在泽雅大陆上「光明式微」的流言蜚语逐渐消失了，转而言之的事某地忽然爆出了原本作恶多端的黑魔法师被打倒或者抓捕的故事。 没有血月的加持，所有依仗着深渊的黑暗之力增强自身的黑魔法师们都遭了殃。 而其中最为令人关心的，自然就是那个臭名昭着的，堕化了一百多位圣骑士，还炼化了亡灵军团企图让深渊降临光之位面的亡灵法师，朱利安·艾尔。 但在那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战之后，谁也没有再见过那位亡灵法师的身影，就好像是世界上压根没有这个人一般，朱利安·艾尔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野里。 在没有了傀儡术的压制之后，艾尔维亚军队原本的将领威尔·阿诺德终于恢復了神志，并将朱利安以叛国罪论处，联合其他大臣一起，推翻了朱利安的统治，剥夺了他的王位，并新建了议会，宣布艾尔维亚联邦的成立，从此之后，艾尔维亚不再拥有君主，而是进入了军-阀统治时期。 而作为曾经的艾尔家族的象徵，狮鹫兽也被斯巴达军队强制收编。 但狮鹫兽本就是忠诚的神兽，他们只认艾尔家族的血脉，因此，看守着安息塔的狮鹫兽们与下方的士兵们展开了激烈的搏斗，一只幼兽因为对士兵发动攻击，直接被用长矛刺中了翅膀，钉在了地上。 见幼崽在地上悽厉地惨叫，此刻已经是狮鹫兽首领的玛希发出一声怒吼，红棕色的鬃毛炸成一团，他展开翅膀飞到空中，俯冲下去，利爪抓起那位动手的士兵的长枪。 士兵不肯松手，被带动着飞到了空中，谁料狮鹫兽飞到一半便撒了手，他狠狠摔到了地上，顿时连声哀嚎，动弹不得。 就在艾尔维亚的士兵们与狮鹫兽相持不下的时候，一道遥遥的口哨声响起。 玛希的动作一顿，蓦地扇动翅膀朝着口哨声发出的安息塔上飞去，转眼就没入了塔中。 安息塔上，一道披着黑袍的瘦削身影在雷吉诺德一世的棺椁前孑然而立。 狮鹫兽在他身后缓缓停下，收起獠牙和利爪，亲昵地将脑袋凑过去，像往常一样对主人撒着娇。 第188章 亡灵法师与深渊之主的羁绊 狮鹫兽蹭掉了黑袍人的兜帽。 兜帽下露出了一头蜷曲的黑髮，只不过在这海藻般乌黑亮丽的髮丝中央，掺杂了几缕不甚明显的银丝。 干枯的髮丝失去了原本的光泽，这是魔力枯竭的徵兆。 「玛希……」 戴着半边眼罩的少年对着面前的巨兽露出了眷恋的神色，将脑袋贴在对方柔软的鬃毛上，声音轻飘飘地飘散在空中。 「我要离开了。」 像是听懂了他在说什么，狮鹫兽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呜咽，用脑袋拱了拱主人的身体，示意他爬到自己的背上来。 第410页 「但是，我不能带你走。」 狮鹫兽的体型太大了，而且其独特的外貌特徵闻名整个大陆，此刻沦为人人喊打的逃犯的朱利安已经无法将其带走。 「玛希，对不起，我不是一个好主人。」 「我是来解除我们之间的契约的。」 少年从袖子里抽出了一把匕首，在掌心划了一道逆十字。 鲜血缓缓从伤口中渗出来，少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将手掌抬到了狮鹫兽的额头上。 「吼——」 狮鹫兽后退了几步，发出低低的吼声，比起威胁，那低吼声更像是一种抗议。 「玛希……」朱利安那只没有被眼罩所遮挡的黑瞳中有了几分柔和之意，他用另一只手托起了狮鹫兽的脑袋，用指缝替它梳理着毛髮，「没关系的……就算解除了契约，我们也还是朋友，不是吗？」 玛希用那双红棕色的双瞳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小主人，泪沟逐渐湿润。 朱利安缓缓放下手，将手掌印在了狮鹫兽的额头上。 一道鲜红的印记在狮鹫兽的眉心上出现，而与之相对应的则是少年额头出现的同样的符号，下一秒，鲜血滴落在狮鹫兽的额头，而那符文而随之消散不见。 以族长与头狮作为捆绑的纽带，艾尔家族与狮鹫兽的契约，就此解除。 「朱利安·艾尔！」 一道低沉而又暗藏愠怒的声音从楼底下传来。 少年偏过头，朝下望去。 艾尔维亚将领威尔·阿诺德正一脸肃然地看着他，身材魁梧的棕发寸头男人身披着唯有艾尔维亚统治者才能披的红色披风，左肩上是金色的单片肩甲，上面是艾尔维亚联邦最新的国徽——两把长剑交叉，而原来狮鹫兽的位置则被一个圆盾所取代。 「威尔！」少年将视线从狮鹫兽身上移开，转而来到石台旁边，俯瞰着来人，脸上扬起一抹过于热情的笑意。 「好久不见了！」 看见少年那张娃娃脸上人畜无害的笑容，威尔恨得牙痒痒。 一想起自己在少年的傀儡术操纵之下任他驱使的这段日子，他的内心就满是愤怒和屈辱，恨不得将人大卸八块。 「朱利安·艾尔！你毒害国王陛下，篡夺王位，修炼邪恶的黑魔法，勾结深渊的恶魔，我已经发布了对你的通缉令，你的最后归宿将会是艾尔维亚的断头台！」 面对男人的厉喝，朱利安丝毫不惧，他甚至不以为意地提起脚尖，在石台边缘转了个圈。 没有了膝盖和小腿的畸形，少年的动作看起来灵活了很多。 「你看起来精神很不错！真不愧是以一敌百的大将军呢……啊，现在该叫你元首大人了。」 朱利安将双手在身后交握，弯下腰，对着地面说道。 「元首大人，以后没有机会让你帮我修剪指甲了，真是遗憾啊——你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 「你！」 威尔眯起了眼睛，摊开手，从身后的士兵手中夺过了一把弯弓，然后从对方身后的箭筒里抽出了一支锋利的魔法箭矢，搭在弓上，对准了高塔上的少年。 「哦？」 见到对方气势汹汹的模样，少年不但没有躲闪，反而饶有兴趣地探出头张望了一番，似乎很好奇对方是否能真的把箭射到这么高的地方来。 「吼！」 眼看主人被瞄准，玛希怒了，它咬住了朱利安的衣袍将他往后拖，见对方无动于衷，干脆张嘴衔住了少年，将他往空中一抛。 身体勐地腾空，随后又被一个柔软的嵴背接住，朱利安眨了眨眼，看着身下张开翅膀飞起来的狮鹫兽。 「玛希？」 而一支萦绕着不祥绿光的长箭已经朝着一人一兽飞来。 这是艾尔维亚特制的箭矢，箭镞上淬了毒，专门用来攻击空中的敌人。 狮鹫兽的体型看似庞大，但在空中的机动性却很好，它身形一偏转，绕了一个轻盈的弯，便躲开了笔直朝着他们冲来的箭矢，谁料那箭矢上的魔法符文一亮，整根箭像是有了眼睛一样，调转了方向朝着他们飞来。 「咦？」 朱利安有些讶异地看着追在玛希屁股后头的毒箭。 狮鹫兽的双瞳中满是肃然，它张开翅膀越飞越快，可那根长箭也跟着飞得越来越快，朝着倒坐在狮鹫兽身上的少年的眉心直飞过去。 时间好像忽然停滞下来，在箭簇即将碰到少年的皮肤前一刻，朱利安脸上的表情忽然消失，眼神中多了几分冷漠，而那支箭则像是被什么东西阻挡了一般，从他的侧脸飞了出去。 箭镞经过了少年的侧颊，擦断了连接着眼罩的绳子，贴着他的头皮飞了出去。 威尔·阿诺德看着反朝着自己方向飞来的箭矢，脸色骤变，当机立断地一把拽过身旁的士兵。 咻的一声，利箭破体，士兵发出了一声闷哼，低下头看着刺入自己胸口的利箭，口中缓缓溢出黑红的血。 在他身后拽着他的男人一松手，被拿来挡箭的士兵便应声倒下。 威尔看着口吐黑血的士兵，脸色铁青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一个漆黑的眼罩从空中蹁跹落下。 在众人的注视下，倒坐在狮鹫兽上的少年从他的右侧方缓缓转过头来，露出了一只锗红色的眼睛。 幽幽发光的，宛若深渊恶魔一般的锗红色眼睛。 第411页 「嚣张的蝼蚁，你想死吗？」 和之前截然不同的语气和表情，即便是相隔了几百米的距离，依旧让人不寒而慄，犹如浑身的血液都被冰冻了一般，动弹不得。 「你……你是……」威尔·阿诺德的额头冒出了冷汗。 但就在这时，朱利安的头颅像是断了线的人偶一样忽然倒下，随后他又抬起头，从狮鹫兽上以一个高难度的一字马转体动作转过身来。 「哈哈哈哈……开个玩笑。」少年咧开嘴，变换了一种戏嚯的语气说道。 威尔·阿诺德揉了揉眼睛，但刚才那如同被死神所注视了一般的感觉确实消失了，那只红眼睛仿佛只是自己的幻觉，少年的双眼明明是黑色。 「奇怪，刚刚明明是红眼睛……」 可身旁的人的喃喃自语却让威尔断定这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是那个来自深渊的存在，祂还没有死！祂一定是通过什么手段附身在朱利安的身上了！ 男人瞬间警醒，冷汗浸透了嵴背。 「嘘——」少年忽然抬起一根手指，在自己的嘴唇中央比了比，「这是个秘密，不许告诉别人。」 「如果让别人知道的话，你们所有人，都会受到死亡的诅咒的哦~」少年轻飘飘地说着。 尽管朱利安的语气十分轻佻，但在场却没有人敢质疑他的话。 狮鹫兽悬停在安息塔的穹顶下方。 「威尔——」少年清脆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我要走啦，这个国家就送给你了！」 「这就当做……对乖狗狗的奖励吧！哈哈哈哈！」 朱利安清亮的笑声迴荡在整个塔中。 「小王八崽子！」 威尔·阿诺德捏紧了手中的长弓，紧紧盯着那个在天穹中远去的身影，如果目光是利箭，那么朱利安现在一定已经被盯穿了一个洞了。 「元首，我们要不要追上去？」 「追？你用什么追？两条腿吗？」棕发男人冷哼了一声，随后沉声道，「把朱利安·艾尔悬赏令再往上提高一级，赏金增加到一万金，发动所有的僱佣军团去追杀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 …… 艾尔维亚王国郊外，在一片僻静无人的冷杉林里，玛希轻轻地趴伏下来，将驮在背上的少年放下。 朱利安从它的背上滑下来，在它的脑袋旁站定。 唿啦啦的，天空中飘来了一片阴影，狂风大作。 朱利安抬头望去，原来那不是乌云，而是狮鹫兽群。 「约坦大人。」 少年看着为首的那只有些年迈的金棕色狮鹫兽，他身上的皮肤已经松弛了，鬃毛有些松垮地在头颅的一圈晃荡。 雷吉诺德一世的死去也带走了约坦的生命力，他正在迅速老去，这就是作为契约兽的命运。 约坦走到了黑髮少年的面前，用那双金棕色的双眸威严地望着他。 朱利安垂下头。 他并没有想要伤害狮鹫兽，但自古成王败寇，他既然选择毒杀了雷吉诺德一世，就没有想过要给他的契约兽留一命。 「……对不起。」 「吼……」 约坦低吼了一声，它的声音平静而又沧桑，像是个看淡世事的老人，对于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少年，这只巨兽似乎并没有什么怨气和憎恶，反倒是无奈地嘆了口气。 约坦扭过头，看向还依依不捨地依在朱利安身侧的玛希，短促地喷了个响鼻，像是在催促它。 随后他便毫无留恋地掉过头，带着狮鹫兽的族群，准备回到原本的栖息地。 「嘤嘤……」见要远离小主人，玛希的喉中发出了尖细的低低呜咽，像是小孩的哭声。 朱利安还没来得及安慰他，刚刚还背对着他们的金棕色巨兽勐地回过头来中气十足的一声大吼，抬起爪子对体型更为匀称矫健的红棕色狮鹫兽就是一巴掌。 「吼！」 像是父亲在教训不成器的儿子。 玛希被那一巴掌打得明显一愣，也不敢嘤唧了，蔫头耷脑地就跟在父亲的屁股后面走。 朱利安被这两只狮鹫兽之间的互动逗笑了，离别的伤感好像被沖淡了，他目送他们走远，一直到树林的尽头，然后扇动翅膀飞了起来。 冷杉树的树枝在风中轻轻晃动，像是在挥别多年的朋友。 「咳咳……咳咳……」 几滴喷溅出来的血珠子出现在了地面上。 强忍在喉中的痒意终于得以缓解，黑髮少年缓了口气，低下头，戴上兜帽，将披风围得更紧了一些。 好冷呀，眼睛都被冻出眼泪了。 他用红彤彤的手指缓缓抚上自己的右眼，用一种自言自语的语气说道。 「没关系的，主上，我一定会替你找到合格的身体的。」 一望无垠的雪地里，少年的身影逐渐缩成了一个芝麻大的小点，而如果从天穹上往下看，那便是横亘在两国之间的边界——巍峨的基茨山脉。 （艾尔维亚篇·完） …… …… 另一边，圣骑士团则在短暂地休憩之后开始整顿人员和收拾行囊，准备启程护送圣子返回圣山。 在顺利地穿过基茨山脉之后，队伍在诺厄小镇再次修整，准备通过传送阵回加德兰。 相比来时的波折，去时要顺利很多，圣骑士团得到了当地的秩序骑士郑重万分的感谢和接待，这一次他们准备的食物，沈莫玄没再推辞，一夜风平浪静。 第412页 不过在第二天，沈莫玄却得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 「要给我放假？」 银髮骑士在听见马车上的金髮少年这样的说法时诧异地扭过头来。 「对。」尤莱亚点了点头，「圣骑士实际上都是有假期的，每一位骑士都是出身贵族，通常会在每年有一个月的时间回到自己的领地巡视，探望亲人，但是之前因为我的缘故，道恩你已经有很久没有回家了吧？」 「……」家？他在这里还有这种东西？ [应该没有，宿主大人，因为你本身不算是主要角色，人物的身世也只是背景提要，很可能根本就没有搭建出来，再说尤莱亚再过没几个月就十六了，到时候就可以参加教皇的登基大典了，我们再坚持一会儿就可以回家了，宿主你还是婉拒了吧。] 沈莫玄也是这么想的。 但就在他开口之前，有人打断了他的话。 「圣子殿下。」 穿着盔甲的红髮半精灵走上前来。 「抱歉打断一下，我可以和道恩说句话吗？」 金髮少年并没有因为被人打扰而感到烦恼，而是温和地点了点头。 「当然可以。」 里德看了一眼一旁的银髮骑士，转身率先朝着一旁走去。 沈莫玄看了他一眼，两个穿过忙碌的人群，然后来到了一旁。 「你应该不打算回家族的领地吧？」里德·柏宜斯压低声音道。 沈莫玄挑眉，「你怎么知道？」 「你不是以前就和家里的关系不好吗？」 不知道这又是哪里来的信息补全，居然还挺合情合理，省得自己找藉口了。 「我确实不准备回去。」银髮骑士道。 「我猜也是。」半精灵理解地点了点头，「既然不准备回家，要不要去我那里走走？」 「……？」沈莫玄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疑问。 「你也好久没有去曼斯菲尔德了。」里德战术性地清了清嗓子，偏开头错过身旁的银髮骑士那双冰蓝色的犀利眼眸，用一种随意的口吻说道，「反正圣子殿下都给你放假了，可以顺道来散散心。」 「……顺道吗？」曼斯菲尔德和圣山好像在一南一北两个方向？ 「反正我是准备回去的，我在那里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处理好，如果你要回去的话，可以和我一起。」红髮半精灵抱起双臂。 「我是无所谓，是达洛斯那傢伙总是提起你，你是不是背着我给那只蠢狗餵了什么好吃的了？」 他用怀疑的目光看向身旁的男人。 「……嗯，餵了一只兔子。」 「怪不得……我看他做梦都喊着你的名字哼哼唧唧的。」 回想起那只狼犬，沈莫玄倒是真想起来一件事情。 达洛斯似乎好像……马上又要变人了？ 上一次大变活人的时候，是沈莫玄用五感屏蔽帮了他一把，这一次那小傢伙没人帮忙，不知道在曼斯菲尔德要躲到哪里去变身，看他那副蠢萌蠢萌的样子，不会穿帮吧？ 「那，我和你一起去曼斯菲尔德吧。」 里德嘴上不在意，听见这句话，立刻放下手臂转过身。 「……真的？」 第189章 告别与出发 面对精灵不敢置信的提问，银髮骑士给予了肯定的答覆。 「嗯。」沈莫玄点了点头。 红髮半精灵那双翠绿的眼眸倏地一亮，唇角微微凹陷。 「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蔷薇骑士团也差不多集结完毕了，你有什么要带的行李吗？」 「行李倒是不多，只是……稍等我一下。」 沈莫玄思考了几秒，抬起头对着里德说了一句，便转过身朝后走去。 …… 一身古铜色皮肤的魁梧青年正抱着双臂看着面前的圣骑士们忙碌地搬运货物，见他们两个人搬一个箱子都那么吃力，在经过他身旁的一个浅坑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忍不住嘟囔了一声。 「慢吞吞的，没吃饭吗？」 他走过去，单手将箱子託了起来，扛到了肩上，在圣骑士们瞠目结舌的注视下将其咣当一声放在了马车后的运货板上，然后漫不经心地拍了拍手，掸掉掌心的灰。 「好厉害！不愧是雷蒙德大人的龙！」圣骑士们纷纷夸赞道。 「那是自然。」听见这样的称赞，塞克塔斯不仅不恼，反倒有些得意。 龙是最厌恶被束缚的生物，可是被别人称作道恩的龙，却让塞克塔斯有种莫名的自豪感。 于是他纡尊降贵地说道。 「还有什么东西要搬？」 「没有了，这就全部在这里了，多谢塞克塔斯大人的帮助。」 黑龙对道恩的这群有礼貌的下属非常满意，他随意摆了摆手。 「就搭把手而已，不用谢了。」 「塞克塔斯。」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唿唤，黑髮青年转过头，喊出了来者的名字。 「道恩？」 塞克塔斯一改那随意的站姿，抬手搭在马车上，摆出了个自以为很潇洒随性的姿势，勾起唇道，「刚刚的我很帅吧？」 「……」沈莫玄看着他那做作地秀肌肉的姿势，有那么一瞬间忘记自己准备要说什么话了。 「深渊已经消失，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打算？」塞克塔斯没有想到银髮骑士喊住他的原因会是这个。 第413页 「为什么这么问，你不打算回圣山？」 "嗯，我大概会去一趟曼斯菲尔德公国。"沈莫玄如实道。 「曼斯菲尔德，那不是那个精灵的领地吗？他邀请你的？」 「嗯。」 「切……那傢伙，还真是一刻都不能放松啊。」黑龙眯起眼睛。 「你呢？」 「我？」塞克塔斯一怔，随后缓缓勾起了唇，露出一个痞气十足的笑容，他凑近了银髮骑士的面前，「喂，道恩，你是在邀请我和你一起吗？」 沈莫玄抬起眼帘，望进那双永远燃烧着的黄金瞳中，「如果你想去的话，我可以和里德说一声。」 龙族对于人类而言是亦敌亦友的存在，按道理，龙要光明正大地进入艾斯菲尔德公国领地，还需要得到领主的同意。 塞克塔斯发出几声低笑，他似乎心情很好。 他搭住了银髮骑士的肩膀，将唇凑到了对方的耳畔。 「你心里还有我，这就足够了，道恩。」 炙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垂，沈莫玄还没来得及推开对方，黑髮青年已经自觉远离。 「感谢你的邀请，道恩。」塞克塔斯回答道，「我恐怕不能和你一起去曼斯菲尔德了，既然深渊已经消失，我的使命也已经完成了，我要回龙岛一趟，告诉族人这个消息，本来还在想要不要带上你一起的，不过你……」 他顿了顿，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银髮骑士。 「你太耀眼了，一进龙岛就会被他们叼走的。」 他的语气笃定又确信。 「比起那群脑子里只有交-配和繁衍的傢伙，那只精灵至少还比较矜持，不会那么快对你下手。」 沈莫玄：「……你又在说些什么胡话了，塞克塔斯？」 「哼。」黑龙哼了一声，「你这毫无自知之明的傢伙。」 「总而言之，我大概会离开一段时间，等到回来，我会来找你的。」 塞克塔斯这样说着，瞥过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红髮半精灵，眯起眼睛，好像是在评判对方有没有可能突然放弃圣骑士的仁义道德对自己的命定之人做出一些令龙不爽的事情。 在意识到这种可能不足万分之一之后，塞克塔斯放心了。 「……等着我，吾爱。」 他趁人不注意，又凑了上去，尽管银髮骑士已经反应及时地偏开了头，但还是被对方啄到了侧颊。 轻飘飘的吻落在脸颊上，温柔的不像是一头巨龙落下的吻。 「塞克塔斯，你这傢伙！」遥遥地传来一道制止的声音，是里德，「你在干什么！」 而黑龙则在半精灵冲过来之前，从背后张开了龙翼飞到了天上，然后彻底释放了原形。 一头威风凛凛的黑色巨龙出现在了天穹当中，垂下了威严的头颅，一双金灿灿的龙瞳望着面前的银髮骑士。 「道恩，如果你需要我，无论我在哪里，只要你用契约唿唤我，我都会立刻出现在你的身边。」 见他的语气这么认真，沈莫玄也没法再责怪他。 「不用担心我，自己小心。」 黑龙裂开嘴角，扇动翅膀，在一阵兇勐的气流中一飞沖天，钻进了空中一个突兀出现的维度通道当中。 晚了一步的里德黑着一张脸瞪着那消失在光洞中的龙。 「真是毫无分寸的傢伙……这头没规矩的龙……」 「雷蒙德大人，您没事吧？需要擦一下吗？」 另一道有些清朗的声音响起，沈莫玄转过身，看向走到了他身旁的达伦。 「没事。」 他摇了摇头，塞克塔斯只是浅浅碰到了他的脸，连印子都没有留下。 不过他倒是注意到了达伦容貌的变化。 「你的头髮和眼睛……」 达伦原本浅栗色的的头发现在变成了银白色，就连眼瞳的颜色都变得更加浅淡了，好像是被盛在玻璃杯中的香槟酒，澄澈而又清冽。 「啊，这个么……」青年抚上自己的头髮，语气腼腆，「我很喜欢。」 这样的发色，让他觉得自己和骑士长之间好像有了特殊的连接。 「大人觉得不顺眼吗？」 「并没有。」 银白的及耳短髮和浅色的眼眸让这位小麦色皮肤的青年显得更加干练和出挑了，是在人群中一眼就能望见的程度。 就好像是一块璞玉，在经过打磨之后终于焕发出了里头温润的色泽。 「现在和原本的，都很好。」 沈莫玄本就不是个很关注别人的外貌的人，在他眼里，白髮的达伦和栗发的达伦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他依旧是那个值得信任的副官。 「身体恢復得怎么样了？」 「已经完全恢復了，多谢大人的帮助。」达伦低下头，用恭顺的语气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的心虚。 「没事就好。」 沈莫玄并没有注意到他言语中的不对劲，只是对他嘱咐道。 「达伦，我要离开一段时间，我不在的期间，麻烦你暂代光耀骑士团的团长，替我照顾好圣子殿下。」 「代团长……我吗？」青年有些意外地抬起头。 「嗯。你的成长很大，我相信现在的你可以承担起这个责任。」 事实上，达伦的工作能力一直都很强，他成为圣骑士后，团内的琐事都是他在打理，再加上这次的经歷让他的魔力上限提升了不少，应对一些小麻烦应该不是问题，因此由他来暂代骑士长的职务是最为合适的。 第414页 「多谢大人的认可！属下一定竭尽全力！」达伦语气激动，膝盖一弯就要跪下，却被人提前一步扶住了手臂。 「不用跪了。」沈莫玄拦住了他的动作，「去吧。」 青年抬起头，反握住了骑士长的双臂，直起身体，郑重道，「……是，那大人您也一路小心。」 …… 沈莫玄最后回到了尤莱亚的马车前，和他打了声招唿。 「 道恩，你要去曼斯菲尔德吗？」金髮少年听说了消息，露出了羡慕的表情，「你和柏宜斯骑士关系真好呢……」 「我不在的时候，达伦会暂代光耀骑士长，至于塞拉斯，我会让他继续负责看守普林霍尔。」沈莫玄向少年交代自己的安排。 「这些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尤莱亚笑了笑，「你忘了我刚刚才说过的话了吗？难得的假期，好好享受吧！记得替我带一些特产回来呀！」 「……好。」沈莫玄看了他一眼，点头。 …… 目送回圣山的队伍通过了诺厄的传送法阵，顺利回到了加德兰，留在原地的银髮骑士这才扭过头，看向站在他身后的半精灵。 「我们也出发吧。」 里德将手中牵着的两匹马中的一匹的缰绳递给了面前的银髮骑士。 那正是光耀骑士长来时的坐骑，银霜。 白马来到自己的主人身旁，恭顺地垂着头颅，轻轻地抬了抬前蹄。 而剩下一匹被半精灵牵在手中的则是一匹毛髮黑亮的骏马，它的眉心中有一点菱形的白色印记，名为「闪电」，是里德的坐骑。 「麻烦你了，柯林斯骑士。」里德转过头，对负责调试传送法阵的秩序骑士示意。 「哪里的话！两位大人稍等，我马上调整坐标。」 尼尔森一摆手，立刻示意身后的秩序骑士上前一起调整传送大殿的魔法石排布。 伴随着魔法石的位置切换，地面上的符文也从一个太阳的形状变化了一朵蔷薇的形状。 「可以了，诸位穿过传送通道，就可以到曼斯菲尔德了。」 「多谢。」 里德一个翻身骑上了自己的坐骑，转过身望着和自己并肩骑在马上的银髮骑士。 「道恩？」 「出发吧。」银髮骑士这样说着，夹紧马背，向后拉了把缰绳。 「咴——」 「咴——」 一黑一白的两匹马载着各自的主人，迈开马蹄并驾齐驱地冲进了传送法阵当中，两道修长挺拔的身影一齐消失在白光当中。 第190章 弹幕体·第十册：光明再临 深夜，《光之圣域》放出了第十册漫画「光明再临」。 半夜，因为漫荒而失眠的裘晓蕊兴奋地打开最新更新，按照黑羽老师一贯的作风，漫画照样是诚意十足的全彩创作，而这一次，漫画的封面不像是以往只有一两个人物，而是张罕见的群像画，除了位于c位的圣子尤莱亚以外，还有站在他身后的守护骑士道恩·雷蒙德，以及塞克塔斯，塞拉斯·勒森魃，里德·柏宜斯，达伦·拉尔夫和尤里·普林霍尔等七人，几乎包含了迄今为止圣域中出现的所有主要角色。 每一个角色的描绘都十分生动形象，不同的穿着、外貌和神态将各自的个性表达得鲜明，即便是站在一起，都没有被互相压制，反倒更是显出了各自的特色。 简而言之，这张罕见的「七人同框」照的用心是足以让所有圣域的漫迷裱起来贴到墙上作为传家宝的程度。 [黑羽老师对细节的把控太神了，是怎么做到每个人都画得既美型又传神的？！] [我深刻怀疑老师本人就在现场，这张画是她现场对着人临摹的！] [是哪本漫画用封面硬控了我1分钟？太震撼了，有种既感动又热血的感觉，仿佛我看的不是个bl后宫漫，而是热血王道漫画。] [什么，这不是少年热血漫吗？（狗头）] [(突然滑稽)这是后宫漫？是谁的后宫，是圣骑士的吗？] [笑死，圣骑士看似纯爱，但仔细想想，所有人都已经被他用魔法透了一遍，怎么不能算后宫呢。] [尤莱亚不算，只能算吉祥物。] [感觉比起凯里安，尤莱亚更有邻家弟弟的感觉吧，感觉道恩和尤莱亚在一起的时候比较有兄弟既视感。] [（河神式语气）亲爱的圣骑士，你想要哪只弟弟？是这只可可爱爱的白弟弟，还是这只变变态态的黑弟弟呢？] [喂！禁止强行用叠词卖萌！] [药丸，封面中怎么没有凯里安和朱利安！我的病娇师徒！不会被剧情杀了吧？] [看完回来的，楼上别慌，朱利安没事，凯里安死了但没完全死。] [啊，这样子么，谢谢楼上，那我就放心了……个鬼啊！什么叫死了但没完全死？！] [我观今天的漫画从封面开始就不同寻常，且让我继续一探究竟。] 裘晓蕊早就迫不及待了，没来得及看在封面页源源不断地冒出来的越来越多的弹幕便点了下一页。 果然，刚翻到第一页便是一幕强烈的视觉冲击—— 一头银髮的俊美男人靠坐在石床上，身上穿着一件黑色衬衣，不知为何，衬衣领口上的纽扣不翼而飞，领口只能微微外翻着，露出了两侧的锁骨和微微隆起的胸肌上边缘。 他的脖颈和胸口上还残留着一些血迹，在衣领下方若隐若现，看起来就像是脖颈处曾经受过不轻的伤，偏偏银髮骑士本身的表情十分云淡风轻，似乎并没有被伤势所影响，只是垂着头静静地看着躺在自己大腿上的另一个人，用手拨开遮挡在对方脸上的髮丝。 第415页 而在他的大腿上，一个留着黑色长髮的青年亲昵地靠在那里，闭着双眼，细密的睫羽盖着下眼睑，神情没有了原本的阴翳和凌厉之感，显得竟然有几分天真。 两人的容貌几乎一模一样，但是彼此的气质却大相迳庭，让人根本就不会混淆。 [我靠！道恩的膝枕！深渊之主吃得也太好了！] [羡慕了！爹咪的大腿感觉很好睡的样子，我也想要膝枕！] [脖颈染血却又神情自若的圣骑士也很苏！战损美学赛高！] [damn，虽然我知道凯里安是反派，但是这幅画面我愿称之为岁月静好，尤莱亚对不起，让我投敌一秒。] [温馨吗？拿命换的（微笑）。] [啊啊啊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楼上不要在这个时候发刀子！] 果不其然，下一刻，银髮骑士便抬起手，在怀里的弟弟额头上施下了一个感官剥夺的法咒。 银髮骑士施法的动作冷酷而又利落，但将身上的人托起又重新放到床上的动作却十分轻柔。 [呜呜呜呜，道恩这该死的温柔一刀，忽然和弟弟同感，死在圣骑士怀里，也值了（瞑目）] 在这之后，银髮骑士便来到了石室门口，张开手召唤出了自己的佩剑，一副要强行突破结界的模样。 …… 画面一转，来到了亡灵大军这边，正在和其他黑魔法术士一起为武器附魔的黑髮少年若有所感地扭过头，双眼中倒映出来人，露出了意外的神情。 「这不可能……」 而站在亡灵骑士面前的银髮骑士长只是抬起手搭在了其中一位骑士胸口的护甲上，便仿佛将对方从灵魂深处的混沌中唤醒一般。 从死亡中归来的亡灵骑士们对着面前身穿常服的银髮男人单膝跪下，齐刷刷的动作毫不拖泥带水，仿佛那已经刻入了他们的dna里。 [好傢伙，道恩只是往那一站，墙角就倒了。] [深渊之主出师未捷，想拐走圣骑士团的骑士长，结果自己反搭了一百多名亡灵骑士] [这一百多名亡灵骑士也是他从圣骑士团借来的，这怎么不能算一种完璧归赵呢（乐）] [亡灵骑士：骑士长他在摸我的的胸（狂抖抖抖）不行了，腿软，想给他跪一个。] [其他亡灵骑士：兄弟你跪了？那我们也跪。] 而在跪下的亡灵骑士的身后，露出了朱利安不敢置信的表情。 「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就叫人格魅力，领袖风范。] [靠骑士长两米八的气场，别说让亡灵骑士跪了，让你跪也不是不行。] 不同于弹幕，银髮骑士并没有回答朱利安的疑问，而是反问道，「告诉我，怎么释放这些人的灵魂。」 「……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告诉你……」 「【告诉我】」 突然放大的气泡和加上了中括号的话语让裘晓蕊勐地意识到不对，而紧接着朱利安勐然放大的瞳孔和他身上不受控制浮现出来的红色条纹则让女孩捂住了嘴，发出了激动的一声尖叫。 而弹幕和她的反应而是一致的。 [啊啊啊啊！woc！反控是真的！]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激动地在床上乱滚）] 在这里，漫画插叙了过去的一段场景。 在那空旷的石洞当中，躺在祭台上的圣骑士忽然睁开的眼睛，双目清明得压根不像是被控制的人。 紧接着，他一步步反客为主，不仅直接无视了朱利安的指令，还挑衅般地向他展示身上的傀儡线，最后将小王子压在石台上，反向用傀儡术操控了对方，说出了那句名言。 「小王子，你好好想想，按照你现在的处境，你是不是应该叫我主人？」 那一刻，弹幕好像也被圣骑士的傀儡术给操纵了。 [啊啊啊啊] [主人！！！] [主人！主人！主人！] [md，这个男人他怎么还主动拉衣服勾引我的！身上全是红纹的样子也太涩了吧！是怎么做到又苏又s的！] [朱利安是有审美的，他在道恩身上植入的傀儡线都是顺着他的肌肉线条排布的，对称又美观，反观道恩在小王子身上搞的，有点像贪吃蛇决赛场的混乱模样哈哈] [朱利安一秒钟病娇变弱娇哈哈，左脚绊右脚也太惨了。] [可怜的小王子，彻底成为圣骑士的玩偶了呢(狗头)] 而随着后面的朱利安和道恩的对话剧情披露，不为人知的真相终于大白，原来这一切都是圣骑士长为了引出深渊之主将计就计的计谋。 [我嘞个豆，骑士长早就已经开始设下圈套了，太有心机了吧。] [将所有人都当做棋子玩弄于鼓掌之中，果然圣骑士才是真正的反派吧？] [太s了，好喜欢（脸红）] [道恩真是个演技派，我还以为他真的被控制然后黑化了！当时还吓我一跳，原来都是装的（松了口气）就说嘛，黑羽老师不可能突然写这么阴间的剧情的。] [这么说来，里德和塞克塔斯也……（双眼一亮）] [对哦！既然道恩是装的，那么小玫瑰和龙龙是不是也没事！（突然兴奋）] 看见弹幕的提醒，裘晓蕊也跟着激动了起来。 她强自镇定地往下翻了一页，果然，在圣骑士的操纵下，朱利安只能被迫说出了让亡灵骑士得到解脱的方法，而在圣骑士的若有所思当中，画面的场景一变，切换到了正在圣骑士团营帐中休息的金髮少年。 第416页 和之前相比，少年的脸上明显多了几分疲惫和憔悴，紧闭的眼睫下方还有两道青黑的痕迹，看起来这阵子都没有怎么休息好。 [呜呜，圣子殿下好可怜啊，他现在什么靠山都没有了。] [一夜之间突然失去了所有的伙伴，就连守护骑士都被敌人掳走了，尤莱亚，惨。] 而随着营帐中多了一道黑影，众人的心跟着揪了起来。 就在大家以为又是一波敌袭的时候，入侵者却主动摘下了兜帽，朝着金髮少年露出了自己的真容。 「圣子殿下且慢，是我！」 在那遮挡容貌的兜帽落下的时候，画面勐地卡顿了一下，紧接着一大波弹幕疯狂冒出来。 [呜呜呜呜，是里德！] [老婆！你知不知道你死的时候我哭得好惨啊！] [我就知道你没事的小玫瑰qaq，太好了] 而在黑龙也跟着现身的时候，弹幕彻底沸腾了。 [塞克塔斯！你这个死龙！你飞到哪里去了！知不知道老娘担心了你好久！] [龙龙也没事1551，我终于好些了！世界又明亮了！] [我的泪点好奇怪啊，明明两个人出事的时候都没有哭，看见他们回来，我感觉眼睛有点酸，有点想哭了怎么办?] [谁不是呢，泪目了] [现在大家都齐了，果然，道恩的后宫，一个都不能少（握拳）] [噗——] [话说龙龙坐在半精灵头上的样子好可爱啊，是限定版的龙与精灵互动哎，浅磕一口。] [big胆，咖妃竟敢趁皇上不在骑到了香妃头上！] [哈哈哈，什么破梗啊，笑死我了。] 裘晓蕊看着黑龙和半精灵在尤莱亚面前的互动，在屏幕前不知不觉地露出了姨母笑。 故事到这里终于串在一起了，圣骑士在从石洞回来之后便在心中有了计划，随后写下了一封信，由塞克塔斯交给了里德，几人里应外合，一起摆了深渊之主一道。 现在奥术之典也已经找到，只差集齐三位一体，就可以开启最终的大决战篇章了！ 第191章 弹幕体·第十册（下） 弹幕还在感慨万千，故事就已经马不停蹄地进入了高-潮部分。 另一边，在基茨山脉的秘密工事当中的银髮骑士与黑髮少年之间的对话忽然被人打断，原来是睡梦中的深渊之主已经醒了过来。 身穿黑袍的男人脸色冷厉，一只手霸道地捏住了朱利安的下颚，迫使他拉开了嘴。 黑髮少年被捏得眯起了眼睛，眼角泛着泪光，深红色的傀儡线从他的舌根一直蔓延到舌尖，又从他的嘴角显现出来，一点点地向外延伸，一直连接到他的眉心。 在所有亡灵大军冷冰冰的注视下，朱利安一直以来隐瞒的，他已经被圣骑士的傀儡术给控制的真相终于彻底暴露。 [啊啊啊，小王子这幅样子好诱啊，受不鸟。] [浅浅站一秒凯里安x朱利安，没为什么，我是土狗我爱看。] [只有我想看他们俩和道恩的同框互动吗？两张一模一样的极品总攻脸，道恩唱黑脸，凯里安唱红脸，一个威逼一个诱哄，把小王子弄得彻底精神错乱，分不清楚两个主人的区别，哭唧唧的求饶，最后在一黑一白两只大翅膀中昏睡过去，真是想想都觉得香喷喷。] [（呆住）老师！二创区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快去产粮！] [就不应该打开弹幕，给孩子半夜馋哭了（可怜）求求老师可怜可怜孩子，非常需要看到您的佳作。] 裘晓蕊忍不住也在后面跟着了个贴，随后继续往后翻去。 发现真相的深渊之主怒不可遏，当即就想要拧断朱利安的脖子，却被人背后偷袭，掏出了心脏。 在看到他背后的亡灵骑士头盔下的真面目的时候，众人才恍然大悟。 [塞拉斯，怎么是你这死鬼？] [我就说达伦怎么突然出手这么狠辣了，果然……塞拉斯！哪里搞事哪里就有你！] [原来是这样，塞拉斯和达伦在圣骑士的安排下互换了身份！深渊之主找来了朱利安杀死深渊巨龙打开位面之门，又找来达伦给道恩疗伤，将其堕化成了亡灵骑士长，最后又派亡灵骑士杀了普林霍尔，自以为是重获自由的同时干掉了两个圣器。 可实际上，这一切都在圣骑士的掌握之中，朱利安已经被圣骑士反制，普林霍尔的头是塞拉斯假扮的，而塞拉斯趁机替换了达伦成为亡灵骑士长偷袭了凯里安，直接上演逆风大翻盘，情势一下子就翻转了，这是什么爽文节奏！] [啧啧啧，凯里安的阴谋一环扣着一环，但道恩只是在床上躺平了几天就顺手把阴谋给化解了，高，实在是高！看来弟弟的手段在哥哥面前还不够看啊（狗头）] [那既然塞拉斯在这里，那真正的达伦在哪儿？] 一条弹幕道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问，不过很快，这个疑问便得到了解答。 在里德的邀请下，尤莱亚走出帐篷，来到了那位披着黑色斗篷的人身后，而身怀三圣器中最为神秘的「圣柩」的人也终于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看见那个在雪地里转过身来的白髮青年，所有人的反应都是一样的。 [帅哥你谁？] [达伦！是wuli小脑斧达伦啊！达伦你怎么越来越好看了？你小子是男大十八变啊！] [达伦从故事刚开始到现在，就和做了医美一样，颜值是蹭蹭蹭往上涨啊，请看对比图（栗发兵士长）-（栗发光耀骑士）-（黑髮亡灵骑士）-（白髮光耀骑士）] 第417页 [爱情是男人最好的医美，小脑斧每一次变美都是因为有圣骑士的滋润（斜眼笑）] [哈哈哈是真的，第一次觉醒是因为道恩救了他，第二次是道恩让他堕化了，第三次是他吸收了道恩提供的晶石里的魔力所以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话说达伦的那三颗晶石究竟是怎么吸收的，我感觉到现在都还是未解之谜。] [哈哈哈哈，难道不是很显而易见吗？（狗头）虽然漫画那里的篇幅有点少，但众所周知，一般没有描述的就是不可描述的。] [嗯？这么会玩的吗？（突然兴奋）] [这还看不出来吗？小脑斧当时在冰洞里的姿势就和星x克的商标差不多了吧，当然是一个三仙归洞。] [楼上你……以后我都不能直视星x克了。] [ 总感觉达伦变得越来越像道恩了，从身到心都被刻下了骑士长的印记，就连气质也变得越来越沉稳了，这算不算call me by your name?] [我倒是觉得他和道恩之间的沉稳还是有区别的，道恩的稳给我一种白袍甘道夫的既视感，就是佛系又淡定，因为实力强大，阅歷丰富，所以看万物皆是浮云。但是达伦这小子我怎么感觉他变得有些让人看不透了呢？明明一开始是个非常没有心机的憨厚忠犬，现在越来越有种隐忍不发的感觉了，总有一种这小子会在背后偷摸着把觊觎道恩的人统统干掉的感觉。] [哈哈哈，毕竟是黑化过了呢，以前那个一无所知，心思简单，憨厚老实的兵士长，再也回不去了] [有没有可能你们本来就对达伦有什么误解呢？毕竟他在黑化之前就同意了深渊之主的邀请，是敢对圣骑士蒙眼y的存在（狗头），现在只是腹黑属性逐渐被发掘出来了而已。] [好好好，憨厚忠犬有什么意思，年下心机小奶狗才是王道啊！] 在尤莱亚成功与达伦汇合之后，两人又见到了已经被塞克塔斯接到了营地当中的普林霍尔。 金髮青年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高傲矜贵的光明主教，他记忆全无，对着尤莱亚一脸茫然地打着招唿，语气尊敬中又有些胆怯。 [看看普林霍尔现在的样子，真是令人唏嘘。] [哎，这也算他罪有应得吧。] [一个社恐一听到道恩的名字直接站起来主动和他最害怕的里德说话（里德对不起），啧啧啧，满心满眼都是圣骑士的安危呢，普林霍尔阁下。] [虽然主教阁下现在这么娇，但我还是好怀念他以前做坏人的样子，带感。] [是啊，恶人被调-教才有意思呢，看看塞拉斯，曾经的他可是个嘴硬王者，现在还不是骑士长的舔狗一枚。] [谁不是呢——说的就是一出场就要把骑士长掳走鏖战七天七夜的霸道龙龙，现在还不是可可爱爱地在骑士长手掌心打滚卖萌的迷你蜥蜴（bushi）一只。] [啧啧啧，骑士长真是个罪孽深重的男人啊……] [没办法，天然dom的攻势你抵挡不住，慕强癖狠狠满足了嘻嘻。] [道恩可能根本搞不懂他们整天在yy些什么哈哈，就是喜欢看这些抖m们为了道恩争风吃醋但是当事人却迟钝得一无所知的样子。] 尽管弹幕讨论的方向越来越歪，但漫画的剧情却十分正经。 在汇合之后，三圣器一同施法，打开了传说中的圣域。 而与此同时，假装成亡灵骑士长的吸血鬼带着圣骑士离开了秘密工事，回到了光明阵营，才恼羞成怒的凯里安直接破山而出，在天穹之上化身成为全副武装的深渊之主，只身对抗三圣器，不仅丝毫不落下风，竟然还游刃有余，甚至驱动了亡灵骑士攻击圣骑士团。 关键时刻，银髮骑士长站了出来，用逆转的傀儡术解除了亡灵大军身上的诅咒，让他们恢復了神志。 虽然昔日的战友变为敌人的虐心一幕没有出现，但亡灵大军声势浩荡，一场大战在雪原上展开，而另一边，凯里安铁了心要拖着整个位面一起走向灭亡，直接徒手撕裂了位面壁垒，释放了深渊生物。 因为位面之主的举动，守护位面之门的巨龙塞克塔斯遭受了魔力反噬，看见他口吐鲜血，漫迷们心疼不已，但很快他们就不心疼了，因为骑士长为了让位面壁垒的损伤不影响到黑龙自身，交给了他了一个信物——在漫画中并没有具体解释那是什么，只是描绘出了一个乳白色的水滴状结晶，但因为这是从银髮骑士的胸口凝结出来的，不得不令人联想到之前他曾经佩戴过得那枚龙血结晶。 [哦呦，这一步是交换定情信物，下一步不就是送入洞房了？随两百！]有弹幕戏嚯道。 [妈呀，看塞克塔斯那嘚瑟的样子，恨不得把项鍊在所有道恩的情敌面前晃一遍] [龙龙：自从戴上了道恩之心，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一口气飞上天也不带喘了！] [只有我觉得骑士长在胸口凝结出那个结晶的动作很涩涩吗？骑士长真是举手投足间都带着蛊人而不自知的意味啊……] [快别起闹了，凯里安马上要破防了。] 岂止是破防，飞到空中的黑龙直面黑压压的深渊生物也毫不怯场，这直接让本就怒火中烧的深渊之主将其视为了眼中钉，肉中刺，他在手中凝结出一把黑色长弓，用一只黑夜凝结成的箭矢对准了黑龙。眼看就要让塞克塔斯吃不了兜着走，半路却杀出了一个偷袭者。 [塞拉斯，又是你！专业背刺一百年啊！] 第418页 然而这一次深渊之主确实有备而来，他反制住了吸血鬼，反手掏出了他的心脏。 [唔……不愧是深渊之主，有仇是当场就报了。] [这群人真的是皮实啊，这心脏掏来掏去的硬是死不了。] [结实耐用不是m的基本修养么^^塞拉斯可是m中的战斗机] 也有弹幕为受制于人的血族亲王感到担心。 [想不到凯里安的实力居然这么强，那塞拉斯这次会不会要gg了？] 但剧情的转折显然已经超乎了弹幕的预测范围。 本想捏碎吸血鬼的心脏给他一个教训的深渊之主却被心脏当中贮藏的热血刺痛了双眼，而吸血鬼则再此发起偷袭，直接划伤了深渊之主的面孔，黑龙塞克塔斯则趁机将凯里安砸进了山嵴之中。 轰隆一声，山脉垮塌，烟尘四起。 [好傢伙！塞拉斯你不愧是老阴批啊，果然黑暗生物心都脏。] 也有弹幕和凯里安发出了同样的心声。 [啊啊啊啊那么伟大的一张脸你是怎么忍心下手的！] [打人不打脸啊，这可是我堕化圣骑士长的代餐！呜呜呜！] 不论是站在那边阵营的人，此刻都十分关心凯里安的下场。 有了之前的铺垫，大家都觉得这一波未必能将凯里安一击打败，说不定是有烟无伤。 果然，在烟尘散去之后，堆积在地上的石块被震开，趴在地上的深渊之主眼神阴鸷地抬起头，看样子是准备撕破脸，但却在看见他面前的人的时候上演了一百八十度大变脸。 在众人的目睹下，那个原本还凶神恶煞，以一敌百的黑袍人直接露出了委屈又狼狈的神色，抱住了来人的小腿，告状道。 「哥哥，他们都欺负我，你快帮我教训他们……」 [深渊之主一个这么大总攻的人设，（附一张穿着戴着棘刺的漆黑骨甲，戴着羊首面具，坐在石座上的图）所有阴谋背后的操纵者，眼也不眨就把恶魔斩首，要把朱利安的脖子拧断，被掏出心脏都死不了，冷酷而又残暴的黑暗领主大boss，在道恩面前：可怜无助又弱小，没有哥哥保护就会变成团欺的弟弟。] [人前：全都给我死！(放大招)人后：哥哥，我害怕（抱大腿）。] [好一个深渊之主，想不到你还有两幅面孔啊。] 然而深渊之主的卖惨并没有得到银髮骑士的同情与怜悯，在短暂的温暖之后，凯里安最终迎来的结果还是兄长的离开。 这对于他而言无疑是比世界毁灭更为沉重的打击，面对圣骑士离去的背景，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凯里安最终选择了抬起手，凝结出了黑雾—— [啊啊，道恩！] [兄控果然惹不起，你和他讲道理，他和你玩命。] [我就知道凯里安总有一天会想要对道恩下手，毕竟两人阵营不同，凯里安能留住道恩唯一的办法除了强取豪夺，就是搞冰恋（bushi）了，天吶，道恩千万不能有事！] 却也有弹幕发现了事情的真相。 [……不太对，我觉得这里应该不是这样的展开，凯里安的眼神高光都没了，是不是有点求死的意味？] 下一秒，圣骑士忽然凝结出一把银色长剑，直直刺入了深渊之主的胸膛。 画面给了向后倒去的黑髮男人几个局部特写。 他的眉头似乎因为疼痛而微微蹙起，唇角微张。 他微微抬起手，悬在空中，想要抓住什么，但身体却往后坠去。 下一秒，向后倾倒的身体落入了一个熟悉的坚实怀抱，黑髮青年微蹙的眉毛骤然松开，脸上露出了一个满足的笑意。 银髮骑士单手抱着那个被他的佩剑刺中的深渊之主，让他倚在自己的胸口。两张肖似的面庞一上一下，画面悽美而又和谐。 「哥哥，我们来玩捉迷藏，好不好？」 黑髮青年抬起手蒙住了兄长的眼睛，而银髮骑士沉默了几秒，开始缓缓地数数。 伴随着他一声声的数数，在他怀中的青年的生命也在逐渐流逝。 尽管如此，凯里安的嘴角却是带着笑的，或许对于他来说，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他专注地看着圣骑士的身影，像是要将他刻进自己的双瞳当中。 倒数到最后一秒，深渊之主的手缓缓落下，而圣骑士则像是若有所感一般抬起手接住了他。 漫画在这里陷入了一片黑暗，是一片空镜，只有中间有一个「十」，代表捉迷藏的计数结束。 再一出现，便是银髮骑士的面部特写，他垂着眼帘，银白的睫羽低垂着，一颗晶莹剔透的泪从他的眼角垂直落下。 在下一个画面便是那滴泪在已经闭上双眼，失去了生息的深渊之主的脖颈上溅落的画面。 [……] 此时无声胜有声。 隔了很久，弹幕才像是从被震撼中缓过神来了一样缓缓出现。 [呜呜呜……这一段好好哭啊，本来我都很好地忍住了的，但是看见道恩哭，我就忍不住了！] [我也是，呜呜呜呜，虽然知道弟弟是个坏人，但是看见这一幕还是突然玻璃心了] [大家都在哭，只有我在痴汉，嘿嘿，骑士长落泪怎么也这么好看！仙男落泪！] [加一，我也哭了，眼泪从嘴角流下哈哈。] [骑士长不要哭了，到我的床上哭。] [喂，楼上矜持点！] 弹幕的插科打诨缓解了悲伤的凝滞氛围，裘晓蕊也从反派之死的沉重心情中回过神来，继续往下翻。 第419页 深渊之主的死并不意味着事情完全结束，位面之间的裂隙仍然在扩大，为了阻止暗位面的侵蚀，银髮骑士长踏入了法阵当中，将自己的魔力渡给了尤莱亚，不知道他怎么操作了一番，尤莱亚倒是没有怎么样，达伦和尤里却突然露出了隐忍和痛苦的表情，而法阵也紧接着光芒大盛，荡漾开去。 那一幕震撼程度堪比原子弹爆炸，凝聚的光柱冲破云霄，直接给暗位面造成了毁灭打击，将其消弭于无形，也避免了两个位面之间的碰撞。 随着朝阳从天际出现，一切终于归于平静。 一切都恢復了从前，包括那些被堕化的圣骑士们。 [圣骑士的身体居然长回来了！本来还觉得他们牺牲了有点难受的，能够復活真是太好了。] [哈哈哈，他们掀开头盔互相确认的动作好搞笑啊，復活前：可可爱爱，没有脑袋；復活后：哎？我有脑袋啦！] [没有人好奇道恩做了什么吗？为什么达伦和普林霍尔忽然露出那种表情？] [哪种？] [就那种马上要到了的表情（狗头）] [噗——论脑补应该还是你们会脑补] [说起来圣骑士的实力也太牛x了吧，原本尤莱亚他们三个人打凯里安都吃力，他一来直接一炮轰掉了凯里安的深渊老家。] [圣骑士的人设不就是圣域的战力天花板吗？不然也不至于变成这么烫的角色了。] [可是按照设定，这些光明修士的力量都是来源于对光明神的信仰吧，要论信仰，圣子的信仰才应该是最纯粹的，为什么道恩的实力会这么强啊？] [有没有可能，他就是光明神……光明神守护自己的代行者，没毛病（滑稽脸）] [有道理，光明和黑暗是兄弟什么的，这个解释很行得通] [笑死，光明神在这部漫画里不是背景板吗？圣骑士应该只是力量运用的比较纯熟，而尤莱亚只是年纪小加上能力运用上没有那么熟练吧。] [我觉得你们都想太多了，一个bl后宫漫居然在认真讨论剧情，难道不是因为实力强大的圣骑士人设很苏吗？反正我无脑吃粮嘿嘿] 终于，漫画进行到了几人合影留念的那一幕，和封面对应了起来。 [嗑生嗑死我all in] [太美好了，真希望时间停留在这一刻] [等等，我想要问一下……小王子还活着么？] [对哦，朱利安现在在哪里？不会是被活埋在山体里死了吧？] [怎么可能，你们往后看就知道了。] 看到这条弹幕，沉浸于这温馨的一幕的裘晓蕊往后翻了一页，果然看到了回到王都凡纳特解放狮鹫兽的朱利安，以及对方遭到攻击时，忽然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凌厉的眼神和那锗红色的右眼。 [啊啊啊——我就知道！是不是深渊之主没死！] [半夜发出鸡叫！] [这么说凯里安说的捉迷藏还真的是在玩捉迷藏！道恩被cpu了！] [离谱，骗走了圣骑士的眼泪然后美美死遁吗？真有你的凯里安。] 弹幕还在激烈地讨论剧情，裘晓蕊也毫无心理准备地往下翻页，却冷不丁看到了画面最右下角的小字。 【最终话】 这三个字直接在弹幕掀起了轰然大波，所有粉丝都发出了哀嚎。 [啊！？什么！这就最终话了？确定后面没有两百话等着吗？] [什么时候我们腐圈才能有jump那样可以连载个十几年不停下的漫画。] [（哭脸）不！（打滚）（尖叫）（阴暗爬行）不要最终话！不要最终话！] [咳咳咳，刚刚从最后的作话回来，大家不用哭得太早，黑羽老师说只是主线故事告一段落，实际上还会有外传，而且据说外传的主角是骑士组（道恩x里德），一下子就觉得真香了！] [道恩x里德？道恩x里德！道恩x里德？！！！双骑士长cp的同好们你们在哪里，让我看到你们的双手！哈哈哈哈（仰天长啸）终于给我等到这一天了！] [这样不好吧，什么时候给我们骑龙党也安排一个外传？（狗头）] [就是，黑羽老师你可要雨露均沾啊] [道恩和里德是官方敲定的青梅竹马好么，其他人都是圣骑士后面才认识的，他们的故事都已经讲完了。] [这就是烫角色的待遇么，居然有独立外传，心满意足。] [一把子期待住了，只要不是正式完结就好。] [大家不用慌，按照黑羽老师的习惯，最终话之后还会有，后篇，番外篇啥的，哈哈哈，只要期待就完事了。] 看到了弹幕的安慰，原本还因为最终话而陷入空虚的裘晓蕊一下子打起了精神，她唤起小键盘，发了个弹幕。 [好耶！期待骑士长的外传！圣骑士赛高！] 而她的弹幕也得到了许多人的认同。 [不会是幼年版的道恩吧！敲碗等更！] [好期待看到不一样的道恩和里德鸭！] [说不定还能看到我故去的本命安德烈大公！] [有道理！更期待了！（搓手手）] 而发完弹幕的女孩则恋恋不捨地放下手机，在对后续剧情的想入非非当中，陷入了香甜的梦乡。 第192章 红白混酿 曼斯菲尔德的传送法阵在乡郊，刚穿过传送通道，便有一股芬芳清新的气息涌入鼻尖，传送大殿纯白的柱子后便能看到鲜艷的花圃，花圃中的花朵开得很烈，万紫千红好不热闹。 第420页 「柏宜斯大人，欢迎回家！」几名穿着黑红色铠甲的蔷薇骑士来到法阵前，朝着里德行礼。 红髮半精灵点了点头，扬起手中的马鞭虚指了一下身侧的银髮骑士，「这是道恩·雷蒙德骑士长，加德兰光明大神殿光耀骑士团的团长，曼斯菲尔德的贵宾，你们要拿出对待我的态度对待他。」 「当然！」几名骑士行了一个曼斯菲尔德特色的十字额礼，那是将食指与中指弯曲併拢放在额头画十字的一个动作，崇尚自由浪漫的曼斯菲尔德用这个代替了传统的跪式礼仪，表示对客人和上级的尊敬。 「雷蒙德大人，欢迎来到曼斯菲尔德！请恕我们有失远迎！」 「无妨。」沈莫玄这样开口，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另一侧。 两名赤着双脚，穿着白色纱裙的精灵少女们站在一旁，她们的眼睛和头髮都是绿色的，眼睛的颜色是树上新芽般的翠绿色，而头髮的颜色更深一些，像是水池旁边的石块上的苔藓，看起来极具光泽感，尖尖的耳朵从波浪卷的髮丝后伸出来，有种古灵精怪的可爱。其中一位手里捧着个竹篮，里面装着要献给圣骑士的花环。 见蔷薇骑士们向后退开，她们才走上前来，打头的那位将花环从另一位少女手捧的竹篮中拿起来，沈莫玄见那精灵少女抬起手才到自己的腰那儿，赶紧低下头，好让对方能把花环戴到他的头上。 「kαλ?? ?pθe? σtηνΠ?ληtwνp?δwν， αγαπηt? ξ?νo」 少女开口说了一段话，然后拉着自己的裙摆弯下腰，行了个十字圣礼。 沈莫玄眨了眨眼。 还没等他问系统对方说了什么，便听见半精灵在他身旁替他翻译道。 「她说：欢迎来到玫瑰之城，亲爱的异乡人。」 沈莫玄这才理解精灵少女的意思，他询问道，「怎么用精灵语说谢谢？」 里德挑眉，「你可真是绅士风度，不过我想，比起道谢，她应该更想要让你给她祝福。」 沈莫玄闻言，扭头看向一旁的精灵少女，只见那两个女孩站正扬起头一脸期待地看着他，表情满是天真烂漫。 「你可以对她说，『纳西斯特尼亚卡里谬拉』这句话的意思是，『祝你有美好的一天』。」里德在一旁说道。 「纳西斯尼亚……等等。」 精灵语的发音中带着很多含煳不清的气音，对于初学者并不友好，一不小心就会舌头打疙瘩。 见面前的银髮骑士难得露出了些笨拙的模样，半精灵眼底闪过了一丝狡黠，他踢了踢马背，倾斜身体凑到对方身旁，低声道，「那我教你一个简单的，你就说『依缪尔墨菲』。」 「依缪尔墨菲？」这次沈莫玄跟上了，谁知道他才刚说出口，两位精灵少女就亮起了眼睛，兴奋地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话。 「噗……哈哈哈哈。」里德不知道听到了什么，在那边笑得前仰后合。 要是这个时候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被戏弄了，那沈莫玄就真的是个傻子了。 「你后面教我的那句话，不是『祝你有美好的一天』的意思吧？」 「……你猜？」半精灵还不打算告诉他。 【魔王冕下，精灵语中的「依缪尔墨菲」意为「我美吗」。】老实人174上线了。 「里德……」沈莫玄无奈了，差点忘了里德这总喜欢戏弄人的性格。 「 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 ，其实她们能听懂科萨语，只是不会说而已，你直接和她们说通用语就好了。」 「……」绕了一圈，原来是自己南辕北辙了。 沈莫玄弯下身来，在两位精灵少女的额头上分别画了一个十字。 「谢谢你们的花，祝你们有美好的一天……也祝你们拥有顺遂的一生。」 少女们的表情虔诚起来，她们郑重地弯下腰躬了躬身：「euxαpiσt?.」 「依卡利斯特，这就是你要的『谢谢』。」里德在一旁翻译道。 …… 暂别了看守传送大殿的骑士和前来献花的精灵们，两人离开了传送大殿，便一路顺着田径中的小道去往柏宜斯家族的庄园。 「那孩子说你的头髮像水银一样，眼睛像流动的大海，另一个女孩说，她觉得你比海里的塞壬一族还要好看，声音也好听，哈哈哈。」 马背上的半精灵这样说着，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看来我们雷蒙德骑士长，是老少通杀啊？」 「哪里来的老少通杀，除了那两个女孩，还有别人喜欢我的长相吗？」 另一侧和他并驾齐驱的银髮骑士神情依旧淡然，乡间清新的野风吹拂着他花环下的银白髮丝，他座下的白马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 「当然有啊……不只是长相……」半精灵的话顿了顿，「你没发现，你很受人欢迎吗？」 「有吗？」 沈莫玄没觉得，虽然最近身边确实是多了不少人，但是大部分还是因为尤莱亚的缘故所以和他产生了纠葛，除了失去了记忆的普林霍尔和脑子里全是黄色废料的塞克塔斯以外，其他人大概心里还是挺忌惮他的，只是畏惧于他的实力不敢表露出来，只能暂时表现出臣服的姿态。 圣骑士轻飘飘的一句话让里德一哽，不过他才不愿意做这个好人去点醒这位迟钝的圣骑士呢。 「既然这次你好不容易休假了，就不要想那些不重要的人和琐事了，暂时抛开烦恼吧，你可是现在可是在曼斯菲尔德！」半精灵这样说着，忽然扬起手指向了前方一座被掩映在蔷薇花圃中的红砖城堡。 第421页 「看！庄园就在前面了……我们比比谁最快到达，输的人今晚就负责烤肉！」 说罢，他一踢脚蹬，闪电扬起马蹄直接策驰了起来。 沈莫玄眼看着此地的东道主一骑绝尘，倒也没有气恼。 从安德烈逝世之后，他好像就没有再看到里德这样鲜活的表情了。 回到了曼斯菲尔德之后的半精灵似乎放松了下来，情绪上明显变得更生动了。 难得他这样有兴致，自己配合一下也无妨。 「银霜，我们也不能输得太难看啊，不是么。」 银髮骑士这样说着，抬起手将头上的花环拿下来，暂时挂在马背的皮带上，然后拉起缰绳跟了上去。 …… 柏宜斯家族的庄园坐拥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花圃，在灿烂的蔷薇花从旁还有着一排排葡萄架，不过现在还不是葡萄成熟的季节，支架上只能看到绿油油的葡萄藤。 因为起步的时候耽搁了一会儿，沈莫玄来到庄园门口的时候，里德已经等了一小会儿了。 半精灵从马上放下来，单手叉着腰，「看来今晚的大厨已经有人选了。」 沈莫玄跟着下马，将手中的缰绳交给上前安置马匹的马夫，然后来到等在城堡的大门口的半精灵身旁，「……我不是客人吗？」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是曼斯菲尔德人常说的话——唔！」 他转过身，正在等身侧的管家拉开门，门已经被里面的一只毛茸茸的大狗给撞开了。 「嗷呜！！！嗷呜——」达洛斯像个小炮弹一样一下子扑到了红髮半精灵的怀里，身后的尾巴摇出了残影。 「达洛斯——哎哎哎，别舔了，全是口水！」半精灵这样说着，一边避开达洛斯的亲密狗头，一边顺着他的毛撸了几把。 巨犬刚迎来归家的主人，兴奋得难以自拔，陀螺似的贴着里德的小腿打转，脚丫子忙得就没停下来过。 「别光顾着贴着我转圈了，你看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里德及时地转移战火。 站在他身后的台阶上的沈莫玄：？ 黑白巨犬看见他，耳朵一耸，身后的尾巴跟随着惯性下意识地甩了两下，忽然像是意识到有什么不妥似的停了下来，然后瞪着眼睛对着银髮骑士「汪汪」叫了两声。 「汪呜汪呜！」道恩！你来我家做什么？ 沈莫玄其实压根没听懂达洛斯在说什么，只见那只巨犬在里德看不见的视觉死角狂给他使眼神，一副眼皮抽筋了的模样。 懂了，这是要自己装不熟呗。 他还没有汪完，就被一旁的精灵骑士一巴掌煳在狗头上打断了，「达洛斯……你怎么能对客人这么不礼貌呢？」 「没事，也不是所有人都得欢迎我。」银髮骑士这样说着，抬起脚走上了台阶。 "……"里德见他没有放在心上，松了口气，低下头好好教育自家不懂事的养子。 「是谁做梦都在喊道恩烤肉给你吃呢？」 「……汪呜……」我才没有呢……里德你听错了…… 达洛斯心虚地偏开头。 「是吗？那你今晚不吃道恩烤的肉了？」半精灵哪里拿捏不了这只心理年龄只有七八岁的巨犬的心思，他意有所指地勾起唇道。 有肉吃！？ 巨犬蹭的一下把头就扭回来了。 那不行！我要吃的。 「那一会要懂事，不要对道恩叫，知道吗？」 「呜呜……」知道了。 见达洛斯乖乖地应声，里德这才放开了他，转而跟上了已经跟随管家上到二楼的银髮骑士。 在管家的带领下，沈莫玄到了客房。 面前的房间比自己在骑士所的房间还要大出一倍，装修布置堪称豪华，比在凡纳特皇宫的待遇还要好。 「这里就是你的房间，有什么不满意的，可以让管家换一个房间。」跟上来的红髮半精灵这样道。 「没有什么不满意的，这里很好。」 作为科萨老牌贵族，柏宜斯家族在南边自给自足，家族的底蕴不可低估，而常年在招兵买马，和他国打仗以及内战当中的艾尔维亚虽然是个王国，但实际上国库空虚，真要比较起来，艾尔王族可能还真没有柏宜斯家族富有。 也难怪里德出手阔绰，在酒馆一打赏就是一枚金币。 「那就好，这样也方便，我的房间就在隔壁，有什么需要的，你可以直接来问我。」 「嗯。」 「那……你现在是想要在房间休息一下，还是我带你在这附近逛逛？」里德问道。 因为在基茨山脉的那段时间，沈莫玄几乎都在休息，所以现在倒也不累。 「那就出去走走吧。」 「好啊。」里德沉吟了片刻，「正好今天晚上的餐酒还没有决定，不然，我顺道带你去看看我家的红酒庄园，你亲自挑选你喜欢的佐餐酒吧？」 说起红酒庄园……沈莫玄忽然就想起了安德烈曾经在留影水晶里给他留下的话。 蔷薇大公他……似乎准备把曼斯菲尔德的一个红酒庄园送给他？ 该不会这么巧吧？ 他这样思考着，眼神却和一旁的管家对视上了。 那个戴着单片镜，总是笑眯眯看不清眼睛的中年男人，对着二人温和道，「两位大人若是想去挑酒的话，不如就去银叶庄园吧？那里有个水晶温室，里面是柏宜斯少爷很多年前种下的葡萄，现在我们已经将它的果实酿成了酒，一直存放在那里。」 第422页 「我以前种的葡萄？」里德转过头，「卢克，你说的是真的？我怎么没有印象了？」 「那个时候少爷您还小，这葡萄藤也是在他人的帮助下一起种下的，您可能没有什么印象了，您种的葡萄，有红色的「赤霞」与白色的「多丽」两种，我们将它们混合酿造在一起，形成了一款风味独特的酒，但一直没有命名，我想这款酒的名字，让两位大人来一起决定是最合适不过的。」 「红白混酿？」里德来了兴趣，「有意思，道恩，你想去品酒吗？」 第193章 里德的挣扎 对于东道主的提议，沈莫玄自然是没什么异议。 「我都可以。」 「好，那就这么定了」 「庄园距离这里大约有半个小时车程的距离，未免两位大人舟车劳顿，还是坐马车去吧。」 管家卢克这样建议着。 「嗯，这样也好，麻烦您替我们准备一辆马车。」里德採纳了管家的建议。 「这都是我分内的事，柏宜斯少爷，雷蒙德大人，二位可以先换件轻便的衣服，马车会在前厅正门等候。」 管家躬了躬身，转身退下。 「差点忘了。」有了卢克的提醒，里德才想起来两人还穿着厚重的盔甲。 他转过身，看向身后的银髮骑士，「需要我为您准备衣服吗，道恩？」 「不用，我带了。」 「那……」半精灵往后退了两步，然后拉开门，「我去隔壁换衣服，等你好了，可以来找我。」 「嗯。」 …… 门被阖上了，房间里陷入了寂静，银髮骑士转过身，走到窗边，拉上窗帘。 等他再次转过身来，便看见一只黑背白胸的狼犬正从床底下笨拙地顶开床帐钻出来，然后一屁股蹲坐在床边抬起头看着他，两只眼睛在忽然暗下的光线当中幽幽地发出绿光。 「……达洛斯，你怎么还在这里？」 还隐匿了自己的气息，像是故意不想要里德发现。 「嗷呜……」狼犬低低地叫了一声，趴到了地上，眼珠子斜瞅着他，意味不明。 「看着我做什么？」沈莫玄走到他的面前，半蹲下来，用指尖拨了拨他的耳朵，「满月就是今晚，你是不是快要变人了？」 见圣骑士说到了点子上，达洛斯的耳朵蹭地支棱了起来，他站起身，抬起自己的前肢扒拉圣骑士的小腿。 「汪呜汪呜汪呜——」 「你不用着急，我会帮你的。」沈莫玄见他语气急切的样子，安抚他道，「那时候你就来找我。」 狼犬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好像是有一些话没有说清楚，但又碍于发声器官的限制，无法口吐人言，只能急得直跺脚。 沈莫玄见他着急的样子，想起上次他曾经在雪地里通过作画来描述塞克塔斯吐火球欺负他的故事打小报告，突然有了灵感，于是便从一旁的书桌上扯下了一张纸放在地上，又将墨水瓶的盖子掀开。 「把你想说的画出来吧。」 狼犬给了想出这个绝妙主意的圣骑士一个肯定的眼神，然后小心翼翼地用指甲尖尖在墨水里沾了沾，然后在纸面上画了起来。 不得不说，达洛斯的作画还是蛮有天赋的，这只狼犬很快就在纸上划出了一个丑萌丑萌的小狗，然后又画出了一个简笔火柴小人，小人的脑袋上还有两个尖尖的耳朵，用箭头将小狗和人连接在了一起。 紧接着，他又在上面画了一个圈。 「月圆之夜，你可以变成人，这不是已经知道的信息吗？」沈莫玄一眼就看出了画中的内容。 达洛斯哼哧哼哧地点了点头，表示圣骑士理解的没有错。紧接着他又伸出了一个爪尖，在小人的后面画了一个更高的火柴人，不过这一次的火柴人只有一个光秃秃的脑袋，没有耳朵。 他再次用箭头将矮个子的三角耳火柴人和高个子的光头火柴人连接在了一起，形成了狗，小人，大人三个阶段。 「你是说……你想要变成像成年的兽人一样完全的人类形态？」沈莫玄有些迟疑地说着。 达洛斯的眼神蹭地一下就亮起来了，又在那空荡荡的圆里面填充了几笔，将其变成了一个时钟的样式，又在时钟和小矮人的中间画了一个加号。 这次的意思就有一些抽象了。 「这个时钟，可以让半兽人的你……变成完全态的兽人？」 达洛斯重重地点头。 但沈莫玄却没有完全理解，「那这个时钟指的是什么？」 达洛斯的眼神顿时又变成了恨铁不成钢，他用爪子重新在纸的角落里画了个圆圈，像是上课时候老师提醒记性不好的学生那样，重重拍了拍纸张。 沈莫玄这次抓到了重点，「这是月亮？月亮就是时钟？」 见对方猜中，达洛斯兴高采烈地叫了一声。 银髮骑士若有所思地看着这幅画。 【174，你觉得可行吗？】 【魔王冕下，在被您的魔力灌输之后，这个世界的月球发生了性质上的转变，原本由暗位面的魔力折射到月球上发出的光现在变成了由星球所储存的您的魔力所发出的光的残影，正因如此，月光的能量变得更为稳定和温和，达洛斯拥有特殊的时空魔法天赋，从月球上弥散出来的光是经过了漫长的时间之后才被人们所感知到的，因此，达洛斯可以光芒传递所凝聚的时间转化为他自己的时间，这种力量的积蓄方式，可以让他加速渡过未成年期。不过……以他目前的能力，还无法完全凝聚月光中的时间之力，恐怕还需要精通魔法的人的帮助才行。】 第423页 [……518，你听懂了吗？] [啊？听懂什么？我需要听吗？]一头雾水的518懵懂问道。 「……这方法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沈莫玄开口问道。 就连518都听不懂这样深奥的魔力转换方法，他并不觉得以达洛斯自己的本事能想出来。 达洛斯也没打算藏私，抬起爪子就打算接着画。 但刚刚那一过于嘹亮的叫声却暴露了他，很快，敲门声便从门口响起。 "达洛斯，你是不是在道恩房间里？\"里德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道恩低下头来，望着满爪子墨水錶情惊恐的巨型二哈。 他当机立断将狗扛起来往洗手间走去，但由于两人的配合过于不默契，狗爪子踢蹬间倒翻了墨水，漆黑的墨水浸透了纸张，往那看起来就很昂贵的地毯上沁染过去。 「……」沈莫玄看着地上的污渍和已经变成斑点狗的达洛斯，知道带他去盥洗室是来不及了，他立刻默念咒语，毁灭之咒直接瞬发，将达洛斯身上与地上的墨迹一起毁尸灭迹。 银白的魔力覆盖了达洛斯身上被打湿的魔法和地毯上的脏污，顷刻就将那些墨水从概念上毁灭地干干净净。 因为毁灭对象是墨水，就连那张被墨水浸染的白纸也随之恢復了原貌，就仿佛是根本就没有一只狗在上面自由发挥过艺术创作似的。 银髮骑士脚尖一提，便将纸张和墨水瓶子一起踢到了床底。 他才刚刚收拾完毕，门就开了。 敏锐的裁决骑士长一把拉开门，但脸上警惕的神色却在看见一只正在空气中练习狗刨的巨型二哈和一位正以不算优雅的动作将狗扛在臂弯里的银髮圣骑士的时候变成了微妙和一言难尽。 「……就算这是你家，你也可以敲门的。」沈莫玄无奈地放下已经放弃挣扎的达洛斯，抬起头看向这位总是推门而入的裁决骑士长。 红髮半精灵已经换好了衣服，他穿着一件藏青色的毛衣马甲，里面则是一件卡其色的格子衬衫，长发斜斜编起，在耳后留下了一缕蜈蚣辫，看起来很有学院气息。 卸下盔甲之后才发现，其实裁决骑士长也很年轻，里德今年二十出头，只是比道恩年长了两岁而已。 「情况紧急，来不及敲门，谁知道你们是不是被敌人突然袭击了呢。」斜倚在门上的半精灵这样说着，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移动，「我好像听见什么东西倒翻的声音了，你们两个是在背着我玩什么花样呢？」 银髮骑士脸色淡定，「你的养子埋伏在床底，想要趁机偷袭我，被我及时发现了。」 「汪？」被圣骑士污衊的狼犬瞪大了眼睛，回过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身后的圣骑士。 道恩？你居然诬陷我！你可是圣骑士。 沈莫玄冷静地回视他。 你是想要让里德发现还是被我诬陷，选一个吧。 「……达洛斯，真的是道恩说的那样？」里德双手抱臂，目光兴味地看向一旁耷拉着脑袋的狼犬。 「汪呜……」好吧，是我错了，行了吧？ 「我可是刚刚才教过你，让你不要挑事的。」里德走过去，点了点狼犬的脑袋，「作为惩罚，今晚你的烤肉没有了。」 「嗷——」达洛斯啪叽一下倒在了地上，发出了痛心疾首的哀嚎，哭得好不伤心。 「……算了吧，里德。」毕竟是冤枉的莫须有之罪，沈莫玄开口，替他求了情。 「他这样对你，你还替他说话？」 「反正他也没得手。」 「既然如此……」半精灵挑了挑眉，「鑑于你获得了受害者的谅解，可以适当减轻惩罚，不过一会儿的银叶庄园你去不了了，在晚餐时间之前，你就去你自己的房间里好好反省吧。」 「……嗷。」见烤肉保住了，达洛斯也见好就收，低低喊了一声，从地上爬起来，没精打采地往另一侧自己的房间走去。 赶走了捣乱的巨犬，里德走过来，倚着床柱看向面前还没有卸甲的圣骑士。 「道恩，快点换衣服，我们该出发了。」 沈莫玄点了点头，脱下盔甲。 然后当他准备脱下上衣的时候，转过身，便看见半精灵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床上，姿态松弛着伸展双臂在身侧支撑着身体，正仰起头望着他，毫不避讳眼神中的兴味。 「你……」银髮骑士默了默，缓缓开口。 「怎么，不方便？」里德语气戏嚯，「又不是没看过，害羞什么？」 「……服了你了。」沈莫玄脱下上衣盖到了他的脸上。 半精灵眼前骤然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里德抬起手扯下了盖在头上的衣物，却见圣骑士已经趁着这个短暂的间隙如有神助地换好了裤子。 「……真是个老古板。」 里德面带遗憾地站起身，将那件黑色法衣拿在手里朝着门口走去，语气漫不经心，「衣服我帮你拿去给卢克洗了，换好之后到楼下来，我在一楼等你。」 「好。」 沈莫玄正在扣上衣纽扣，闻言便随口应了一声。 但他却没有发现，在他身后帮忙阖上门的红髮半精灵脚步飞快地回到了自己房间，靠在门板上，用拇指和食指缓缓揉搓着手中触感丝滑的黑色布料，垂着眸不知道在思忖些什么。 隔了许久，他最终还是没有克制住，将手中的衣物领口缓缓提起，盖到了鼻尖轻轻地嗅了嗅。 第424页 一股好闻的雪松气息顿时笼罩住了鼻尖，还残留着一丝曼斯菲尔德特有的蔷薇花的淡淡香气，两者交融在一起，和谐得仿佛天然一体。 「真是的……」半精灵放下衣物，转过身将额头抵在了门板上，闭着眼睛嘟囔着。 「早知道就不让卢克把你安排在隔壁了。」 这下晚上怎么睡得着。 第194章 圣骑士餵葡萄 沈莫玄换好了衣服走下楼的时候，里德已经坐在马车里等他了。 漆着黑色亮面烤漆的马车上有着柏宜斯家族「烈火蔷薇」的红色家徽，四匹毛髮鲜亮的枣红色骏马依次站在马车前方，温顺地等待着客人。 「久等了。」 他跳上马车，在半精灵对面坐下。 「也不久。」 里德用眼神示意车夫出发，车辆缓缓地行驶起来。 马车的车窗半开着，像是为了通风，里德单手撑在窗框上，指节托着下颚，一双翠绿的眼眸专注地望着窗外，像是在看外面的风景。 一路上都是繁花和田野，确实风光无限，沈莫玄侧过头去，看着路边向后倒退的林荫。 殊不知在他侧过头看向窗外的时候，面前的红髮半精灵却将目光移到了他的身上，细细打量了他一番。 曼斯菲尔德地处科萨的最南边，四季如春，道恩穿着一件白衬衫，外面披着一件黑底银边的风衣，上面有着圣骑士的十字绣纹。 大概是因为天气暖和的缘故，他松开了衬衫最上方的两颗扣子，领口露出了锁骨中央的微微凹陷。 男人的嵴背总是挺拔着，衬得他的脖颈也十分修长，此刻更是显眼。 里德勾了勾唇角，偏开头看向窗外。 「真是不错的风景，对吧？加德兰那漫长的冬天可不能让人看到这种风景。」 「嗯。」沈莫玄并没有听出里德的言外之意，他看着窗外，贊同地点了点头。 「看到了吗？」 半精灵手指向窗外，那里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 「那里就是青泽大森林，帝国最南的地方。」 「严格意义上来说，青泽大森林并不全属于帝国，森林的深处是精灵族的聚居地，他们拥有领地的自治权。」 「精灵族当中有一脉，名为『光』，他们是精灵族当中的王族。」 「那就是你的种族？」 听见对面人的询问，里德转过头去。 「没错，我也是光之精灵的血脉，所以才能够被圣主所眷顾，拥有使用光魔法的天赋。」 「那其他人呢？」 「光之精灵族虽然一度统治过精灵族，但在我母亲那一代之前就已经逐渐没落了，现在的精灵族是由森之一族在管理。」 「精灵大多奉行隐世的原则，他们喜欢群居，不过也有一些精灵会选择离开聚居地成为冒险者，他们心思纯粹，大多都对人类挺友好的。父亲在的时候和他们签订过条约，曼斯菲尔德和精灵一族是互不干扰的邻居关系，我们有严格的外交条例，人类只能在规定的区域内从事伐木，打猎等活动，不能深入精灵领地。」 说到这里，里德顿了顿，「不过事有例外，如果不是因为父亲误闯入了精灵的领地……也许现在也不会有我了。」 提起了亡者，气氛忽然变得有些沉重。 「……抱歉。」作为挑起这个话题的人，沈莫玄道了个歉。 但里德却在片刻的恍然之后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没什么的，都过去了。」 他望向窗外，用认真的语气轻声道，「曼斯菲尔德是我的家，我会像父亲一样，好好守护这片土地。」 …… 银叶庄园很快就到了，沈莫玄先跳下了车，然后又抬起手去扶身后的人。 半精灵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个待遇。 「谢谢。」 他很快反应过来，伸出手搭住了对方，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遥遥的，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柏宜斯公爵……我接到了卢克阁下的通知，就立刻赶来了。」 一个穿着长衫，留着山羊鬍子的老人走了过来。 「艾布纳师傅，您不需要这样客气。」里德扭过头，看向来人，「还是叫我里德就好。」 「那自然是不行了，您已经继承了老柏宜斯公爵的爵位，我自然应该这样称唿你。」 「我还是不习惯别人这样叫我，艾布纳师傅。」半精灵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好吧好吧，里德少爷。」老人捋了捋自己的鬍子，又扭头看向站在半精灵身侧的男人。 「这位大人是……」 「这是道恩·雷蒙德，光明大神殿的光耀骑士长，他是我邀请来的贵宾。」 「原来是骑士长大人，怪不得看起来如此器宇不凡……」老人朝着银髮骑士行了个十字额礼。 「雷蒙德大人，您好，我是这里的酿酒师肯特·艾布纳。」 「您好。」 出于长者的尊敬，沈莫玄也躬了躬身回了一礼。 一阵寒暄过后，他们终于进入了正题。 「两位是来品酒的吧？那可真是来对地方了，这里拥有整个曼斯菲尔德最好的葡萄酒，无论是风味醇厚的拉维斯红葡萄酒，还是口感清新的艾莉薇白葡萄酒，无论是什么年份，这里都应有尽有。」 「先不着急，艾布纳师傅，我们能先去看看温室当中的葡萄吗？」 第425页 「葡萄？当然可以，我们刚刚建起了水晶温室，虽然说是温室，但其实也主要是用作遮雨，曼斯菲尔德的气候温和，不需要温室，便足够暖和。说起来这水晶温室当中的葡萄，还是少爷您当初亲手种下的呢……」 老人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的目光在面前的两人脸庞上来回移动着，逐渐松开了捋着鬍子的手，「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我想起来了。」 他的话让里德不解地眨了眨眼，「艾布纳师傅，您想起来什么了？」 「哈哈哈，原来里德少爷您今天是来故地重游的，那么我便知道该怎么安排了，请二位随我来。」艾布纳带着两人来到了一间温室当中。 这件温室的顶上都是不规则的多边形透明穹顶，乍一看上去像是玻璃，但仔细看去，其实是被打磨成薄片拼接在一起的魔力水晶，在阳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怪不得是叫水晶温室，果然名副其实。 「今年的雨季曼斯菲尔德的雨水出乎意料的充沛，在安德烈大公的嘱託下，我们用可以吸收阳光的日光石结晶来建造了这件水晶温室，这样才能更好的保护葡萄幼苗的生长，在这里的葡萄有两种，赤霞与多丽，都是经过漫长时间培育的优良品种，看现在这些葡萄硕果纍纍的样子就知道，它们被栽培得很好。」 艾布纳在前面介绍着，而两名骑士则走在后面，说话间，里德已经伸手摘下了一颗白葡萄塞进了嘴里。 「嗯！好甜！」他瞪大眼睛，随即也摘下一颗葡萄递到身旁的银髮骑士面前，「你尝尝。」 面前的葡萄果实看起来硬邦邦，绿油油的，实在不像是里德说的「很甜」的样子，沈莫玄犹豫了一下，但看里德殷勤地把果实递到他的嘴边，还是张口将其含进了嘴里。 「怎么样？甜吗？」半精灵期待地看着他。 圣骑士将葡萄含在齿间，慢慢咬下，充足的汁水从舌尖迸发出来，酸涩得让人想要眯起眼睛。 「……」沈莫玄一时没说出话来，但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哈哈哈哈，我演的像吧？」恶作剧得逞的红髮半精灵捧腹大笑，结果张开的嘴还没阖上，就被人塞进了一颗葡萄。 「唔！」里德捂着自己的嘴，想要吐出来又因为忽然转过身来的艾布纳而止住了动作。 「两位大人，这里的葡萄还没有完全成熟，特别是多丽本就会比赤霞晚熟一些，还请暂时不要品尝，酒窖中有我们已经酿造好的酒品，二位不如在这间温室当中小坐片刻，让我为二位大人取来。」 含着葡萄不好张口，里德只能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眼看艾布纳已经离开了，他才转过身，用谴责的目光看着身后的圣骑士。 「是你先整蛊我的。」沈莫玄倒是神色坦然。 「唔恩！」半精灵指了指自己被封印的嘴。 本来还想说干脆整颗吞进去算了，但是偏偏道恩选的这颗葡萄出奇的大，只能将其咬开才能吞咽下去，可刚才吃的那颗葡萄的酸涩还没有从他的舌尖褪去呢，他可不想再被酸倒一次了。 当众吐出食物可不是贵族的良好修养能做出来的事情，里德低着头，试图在土壤里找个不起眼的角落。 「想吐出来吗？这可是你亲手种的。」一旁的银髮骑士轻飘飘道。 「……」放弃未果，半精灵抬起头瞪了一眼已经坐到了一旁的小茶几旁的圣骑士，咬着牙咬破了那一大颗葡萄。 酸就酸吧，谁让他先当坏人的呢。 可意料之中的酸涩并没有出现，反倒是鲜甜的汁水伴随着果皮的破裂在唇齿间散逸开来。 这竟然是一颗已经成熟的果实。 「这颗真的是甜的！」里德有些惊喜。 「那看来是你运气好。」坐在铁艺椅子上的银髮骑士悠然道，「我只是随手摘了一颗。」 「随手？」红髮半精灵喃喃着，走回两人刚才在的位置，往葡萄架上望去。 在那一连串尚未成熟的白葡萄当中，唯有一旁的红葡萄架上其中的一串看着果实大颗饱满，已经接近成熟，只是最底部少了一个尖尖，看起来被人摘走了。 他试着摘下一颗再次品尝，是接近刚才的甜味，但还带着一些涩意，甜度好像没有刚才那颗那样完美了。 听说葡萄在生长过程中，最底部的葡萄没有叶子遮挡，受光最多，所以是最甜的，道恩所说的运气并非运气，因为他选的是这些葡萄当中，最有可能是甜的那颗。 「你……」半精灵转过头，愣愣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的银髮骑士，而后者则背对着他，抬起头看着被打开的门口。 燠△熙△彖△对△读△嘉△ 「二位大人，酒拿来了。」艾布纳手中拿着一瓶没有贴标籤的红酒，走了过来。 「这就是用这个温室当中，最早成熟的那批葡萄所酿造的酒，到现在，已经有接近十二年了。」 艾布纳这样说着，用特殊的器具打开酒塞，将酒水倒入了两个玻璃高脚杯中。 随着特别的桃红色的酒液落入高脚杯中，一股好闻的红酒香气在温室当中蔓延开来，和葡萄的气息融合在了一起。 「多丽有一定酸度，具有更清新的口感，香气清淡，回味悠长；而赤霞则更为厚重，香气浓郁，甜美可人，两种葡萄品种正好可以互相补充彼此之间的不足，在浸渍和发酵过程中，让酒品的口感层次更为丰富完整。」 第426页 里德率先拿起酒杯，在手中晃了晃，然后将其往前倾斜了一点。 「干杯？」 「干杯。」沈莫玄拿起杯子和他碰了碰，然后将酒杯口放在鼻尖闻了闻，抬起酒杯将其送入了口中。 嗯……他对葡萄酒没有什么研究，不过这酒确实酸甜不涩，挺好喝的。 「这是一款半甜型的葡萄酒，就算是不喜欢饮酒的人应该也不会讨厌。」艾布纳这样说着。 「您的酿造水平还是一如既往的高超，这次依旧是稳定发挥。」品尝完这款红白混酿的里德这样说道，「我很喜欢，我能把这瓶都带走吗？」 「当然可以，不过每一种出自银叶庄园的酒，在离开前都会被给予一个特殊的名字。」艾布纳将没有贴标籤的酒瓶转了过来，「但如二位所见，这酒从未离开过这里，也因此，它到现在还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 「我想，由二位来为它命名，是最合适不过的。」 「我们来命名？」里德看向面前的银髮骑士，「道恩，你有什么想法吗？」 沈莫玄并不擅长起名，「还是你来取吧。」 里德露出了思索的表情，显然也有些苦恼，「唔……我暂时没什么想法，你有什么建议？」 第195章 晨曦玫瑰葡萄酒 就这样，问题又被抛回给了沈莫玄。 他低下头，看着酒杯中的酒水。 大概是因为红白混酿的缘故，酒杯中的酒液并非寻常红酒那般深邃的红色，而是更为浅淡一些的粉色，澄澈的酒液仿佛隐隐透着金色的光，就像是…… 「morning ow.」他道。 红髮半精灵扬了扬眉，很快便理解到了对方的意思，「确实，这酒的颜色，很像是破晓之后天边的朝霞。」 「不过你应该不知道，morning glow也是曼斯菲尔德非常有名的一种重瓣玫瑰的名字……那是一种非常名贵的花朵，因为品种不好培育，所以十分稀有，只有贵族才会拿它来在重要场合上做装饰。」 「那就换一个吧。」沈莫玄以为他并不想要重名。 然而半精灵却露出了一抹神秘的微笑，「为什么要换？我喜欢这个名字。」 「晨曦玫瑰……莫宁格勒，这花在我家的庭院里就种着不少，如果能一边赏着花，一边在夕阳下喝这瓶酒，岂不是惬意极了？」 半精灵扭过头，「艾布纳师傅，您觉得呢？」 「这真是个好名字，诗意而又浪漫，我已经能够想像到这瓶酒千金难求的样子了。」 「千金难求？」里德笑了笑，「不，我并不想要公开售卖莫宁格勒，我要让这酒成为柏宜斯家的特供酒。」 「我明白了，不过这件事情恐怕……还得与雷蒙德大人商量才行。」 「当然。」 里德顿了顿，看向坐在面前的银髮骑士，「既然这酒是道恩命名的，他也有权利无限享用。」 「不仅如此。」艾布纳从外套的内袋里拿出了一张牛皮卷，「事实上，银叶庄园已经被安德烈大公转让给了道恩·雷蒙德骑士长，今后，这里所有出产的红酒以及所产生的收入，都归属雷蒙德大人所有。」 「父亲将银叶庄园给了道恩？」里德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大约几个月前，安德烈大公便已经做出了这个决定了，这张地契一直都在我这里暂时存放，不过安德烈大公说，如果今后的有一天，您与他一同出现在这里，那么这张地契转让书便正式生效了，我想，今天，就是那特殊的一天。」 这样说着，艾布纳便将这张牛皮卷递给了银髮骑士。 沈莫玄站起身来，接过了那沉甸甸的地契，将其展开。 这牛皮卷由一张正式的地契和一份已经盖好了章的转让证明组成，上面详细地写明了银叶庄园的地址和土地面积，转让人，被转让人，以及最后落款的安德烈·柏宜斯以及他的私人印章。 在转让原因这一栏当中，蔷薇大公还写了一段十分洒脱的话，将有钱任性彰显得淋漓尽致。 一件送给我孩子最好的朋友的礼物 「这确实是父亲的字迹……他早就已经都料想好了……」里德看着羊皮卷上的内容，神情复杂。 「这份礼物太过贵重了，我不能收。」沈莫玄看完地契的内容，将它收起来交还给了面前的半精灵。 「我能看出蔷薇大公在这个庄园当中投入了诸多心血，而且这其中也有不少你的童年回忆，我想庄园的所有权还是交给你比较合适。」 但里德却没有伸手去接，事实上，他很快便接受了这个事实，甚至还产生了「理应如此」的感觉。 「既然父亲把银叶庄园给了你，那她就是你的了，我可不差这一个红酒庄园。」 「况且。」他抱起双臂，「我是这里的领主，如果我想来，难道你能拦住我吗？」 沈莫玄不解他为何会有这样的顾虑，「这本就是你的庄园，即便你不是领主，我也不会阻拦你。」 「那我要是想喝莫宁格勒……」 「你想喝什么便喝什么。」 「那我要是不准你把酒卖给别人……」 「那就不卖。」 半精灵满意地挑起唇，抬手将地契推回了道恩的手中，「听起来，这个庄园送给你，对我而言也没有什么坏处。」 「刚刚我只是随口说的，要是所有的酒都不卖，那这里岂不是就得摆满橡木桶，连落脚的地方都没了？除了莫宁格勒之外，其他的酒随便你怎么处置。」 第427页 见里德是铁了心想把庄园给自己，沈莫玄想了想还是接下了地契。 「……既然如此，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大不了到时候再写个转让书，把地契交给达伦，等自己回去之后，再把这个庄园还给里德。 「不过我可能并不经常在曼斯菲尔德，我接手这个庄园，并不影响这里的生产经营，一切从旧即可。」他对一旁的艾布纳说道。 「大人您放心。」老人笑眯眯地捋了捋鬍子，「即便您什么都不做，金币和美酒都会从哗啦啦地落到您的口袋里。」 里德被艾布纳的比喻给逗笑了。 「艾布纳师傅您有所不知，您面前的这位圣骑士可是个油盐不进的硬骨头，别说是金钱和美酒了，就算是美人在他面前主动引诱，他都不为所动的。」 「看得出雷蒙德大人是一位高风亮节之人。」艾布纳说道，「不过曼斯菲尔德可与加德兰不同，再坚硬的冰块到这里也会融化，如果还没有，那便是在这里呆的时间还不够长。」 「听见了吗？道恩，你应该在这里多待几天，你在曼斯菲尔德可是有家业的人了。」里德将手搭在身旁的银髮骑士肩膀，对着他的侧脸说道。 「我们俩现在可是邻居了。」 沈莫玄偏过头，避开那有着淡淡酒香味的吐息，「别打趣我了，领主大人。」 里德看着银髮骑士微微发红的耳根，像是看见了什么世界奇观一样怔愣了一下，不知怎么自己也腼腆起来了。 他抽回手，脸颊上也多出了几分薄红，看着倒是比酒杯中的酒还要鲜艷明媚了。 半精灵清了清嗓子，装作不在意道。 「那……我带你在庄园里四处逛逛，巡视一下你自己的庄园？」 …… 两人在银叶庄园又待了大半天，回来的时候可谓是满载而归，马车上装了两个橡木桶还有好几箱封装好的瓶装酒，每一瓶酒上都已经贴上了银叶庄园独有的深红色酒标，上方有一片烫银的树叶标记，以及下方的庄园名称，年份信息等等，最特殊的是中央的酒名，用洋洋洒洒的哥特花体字写着「morning glow」，由曼斯菲尔德的领主大人里德·柏宜斯公爵亲笔转印。 为了避免磕碰，马车的回程速度比去程要缓慢上许多，因为在银叶庄园的一下午又喝了不少形形色色的美酒，在难得放松的情绪下，也没有用魔力去分解酒精，半精灵任由自己陷入了微醺的状态里。 晚风吹拂在脸上，座下柔软的垫子减少了缓冲，繁杂的思绪都不翼而飞。里德觉得自己好像坐在一朵轻飘飘的蒲公英上面，马上就要随风吹走了。 在昏昏欲睡间，他的身体倾斜，脑袋往旁边一倒，落到了一个温暖又舒适的地方。 是枕头吗？ 他蹭了蹭脑袋下方的枕头，今天的枕头的气味好像那个面瘫圣骑士身上的体香，还怪好闻的，下次一定要让卢克多买一点这个牌子的香皂。 迷迷煳煳的，他的脑迴路也不受控制，只是这样想着就彻底睡着了。 …… 「……」肩膀一重，沈莫玄扭过头，看向靠在自己肩上睡着了的红髮半精灵。 对方似乎是累了，马车的颠簸也没有将其惊醒，只是稍微动了动脑袋转换了一个更加舒适的位置。 想来也是，自己写了一封那样的信来唿叫援军，刚刚回到曼斯菲尔德不久的裁决骑士长既要处理继承事宜，又要清点蔷薇骑士的兵力立刻前往凡纳特支援，面临着巨大的压力和繁杂的事务，这阵子恐怕是连轴转，再加上安德烈大公刚刚离世不久，即便在心理上已经释然了，情绪上还是需要很长时间的自我疗愈，里德大概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安心睡过觉了。 这样想着，沈莫玄便没有出声叫醒他，马车停到了庄园门口的时候，他便将昏睡中的半精灵从车上直接背了下来。 前来迎接的管家见状也飞快地体会过来，当即省却了那些形式上的迎接词，拉开大门，跟随着银髮骑士的脚步一路来到庄园主的卧室，替二人展开了床铺上的被子，待到银髮骑士将人慢慢地放到床上，他又主动上前解下了半精灵身上的靴子摆放在一旁，将被子轻轻盖回了庄园的主人身上。 两人悄无声息地做完这一切，里德都没有醒来，只是自然无比地在柔软的被子下面翻了个身，耸动着鼻子做了个嗅闻的动作，然后发出一声含煳不清的嘟囔。 「怎么不一样了？卢克……我想要刚才的……」 戴着单片眼镜的中年管家歪了歪头，看着在床上睡得正香的柏宜斯少爷，又看向在床边替他掖被子的银髮骑士，一双眯眯眼很好地掩饰了眼中微妙的表情。 见里德已经在床上睡熟了，两人一同离开了房间。 「雷蒙德大人。」在门口，管家卢克转过身，轻声道，「晚餐时间已经到了，少爷恐怕一时半会儿不会醒，需要先为您准备一些食物吗？」 「不用了，我也不是很饿。」沈莫玄摇了摇头，「不是说要吃烤肉吗？你先准备食材吧，等他醒了再一起吃吧。」 大概是没有想到尊贵的骑士长真的打算亲自动手烤肉，卢克愣了愣，但很快便凭藉自己的专业素养恢復了微笑的表情，「我明白了，请您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准备户外烤肉的调料和食材。」 「有劳了。」 「这都是属下分内的事情。」 第428页 管家这样说着，便准备转身离开。 「对了。」 身后寡言少语的银髮骑士忽然开口叫住了他，卢克停下脚步，再次转过身来。 「骑士长大人，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什么，只是想问问，你看见达洛斯了吗？」 从刚刚开始就没有看见那头好动的狼犬，沈莫玄还在担心他突然从哪个角落里窜出来搞突然袭击，结果发现是他多虑了。 「达洛斯小少爷一向喜欢在庄园里四处活动，这会儿正是它的自由活动时间，他出现在哪里都是有可能的。」卢克回答道，「若是您想找他的话，等到烧烤架搭好了，您往架子上放一块上好的雪花牛肉，双面煎烤至五分熟，他很快就会出现的。」 「……我明白了，麻烦你了。」 沈莫玄也是很佩服这位一个人就能把偌大的庄园管理地井井有条的管家。 像是读懂了他的心声，卢克语气礼貌地回答道。 「我从柏宜斯少爷出生开始就已经成为庄园的管家了，按照和安德烈老爷之间的约定，每年我的薪酬都会按照庄园的实际经营情况，在原来的基础上增加百分之二十到五十，到现在为止，我的薪酬末尾已经增加了三个零了。」 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事实上，我很喜欢我的工作，我并没有自己的孩子，但是柏宜斯家族一直待我如家人，我也把他们当做我的家人。」 「……我为你感到高兴。」 「谢谢您，雷蒙德大人。」 第196章 另一个达洛斯 「里德少爷对您的态度很特别，大概是因为小时候的那件事吧，虽然那个时候你们的年纪都太小，可能已经不太能记得很多细节了，不过，我能感觉的出来，他总是很信赖你。」 卢克礼貌地对着面前的客人说道。 「现在安德烈老爷也不在里德少爷的身边了，能够陪伴在少爷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少了，我想这也是里德少爷邀请您来曼斯菲尔德的初衷——少爷他十分珍视他与您之间的情谊，不知道在您心中，少爷是否有同样的份量呢？」 关于自己和里德小时候认识这件事，沈莫玄已经从不同的人口中听到了许多次了，但是事实上，他自己压根就没有关于那段时间的记忆。 不过他总不能对卢克说自己确实完全不记得了，让他展开讲讲吧？ 世界意识不太可能无缘无故地给这么多人脑海中植入一个没有什么价值的配角的印象，沈莫玄更愿意相信，他们记忆中的确实是他自己，只是那段故事对他而言，尚未发生。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不会否认他与里德之间的友谊，尽管来到泽雅大陆也才一个多月，但是在这段时间经歷的这么多事情，已经足够让他把里德当做一个真性情的朋友。 「当然，他对我而言也很重要。」他真诚地回答。 里德算是他在这个世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能够听到雷蒙德大人这样的回答真是太令人欣慰了。」卢克眯起的眼睛弯起的弧度更为明显了一些，「看来今晚的餐点需要准备得更为丰盛一些了。」 沈莫玄不太明白这两者之前有什么因果关系，为什么卢克表现得好像要庆祝什么一样，不过为了防止话题绕回童年回忆，现在的他只能选择顺着对方继续说了，「那我还是和你一起去准备食材吧。」 「能得到您的帮助，在下不胜荣幸，如果大人不嫌弃的话，请随我来。」 …… 柏宜斯庄园的庭院当中，一只黑背白胸的巨犬在草坪上肆意奔跑着，他嵴背上的毛髮在阳光下被映照的熠熠生辉，在和煦的风中如同波浪一般拂动着。 巨犬很快便穿过了草坪，来到了林地深处，目标明确地来到了一片静谧的湖泊旁。 这片湖名叫「水晶湖」，是在庄园建立之初就存在的一片天然湖水，湖水像是一面镜子倒映出了四周包围的郁郁葱葱的树木，看起来十分澄澈。 在湖水与土地连接的地方有一条木制的栈道，达洛斯的脚步在来到栈道上的时候逐渐放慢，他轻快地走到了栈道最前方，用前爪轻轻碰了碰湖水中的落叶。 水面上扩散出几道涟漪，落叶随之飘远。 巨犬的倒影从模煳变得清晰。 达洛斯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自己的倒影，忽然扬起脖颈，对着森林所环拱着的天光发出一声长嚎。 伴随着这声唿唤，树林中的树木忽然簌簌摇晃起来。 随后在他面前的湖水中央竟然咕嘟咕嘟地涌动起来，原本倒映着四周的树林的水面忽然变得浑浊，紧接着，一个截然不同的景象出现在了水面上。 那是一个穿着奇装异服的青年，他的身形修长而又高大，头顶有一双尖尖的粉白耳朵，身后还拖着一条长长的茸尾巴，脖颈上戴着一条大概有两指宽的黑色项圈，项圈下方挂着一块银色的铭牌，上面似乎写着一些小字，但看不清楚。 他正盘着腿坐在地毯上，双手拿着一个扁扁的长方形东西，正全神贯注地看着手中的东西，口中喊着，「进攻！沖沖沖！上去推塔！」 若是沈莫玄在现场的话，应该一眼就能看出来对方穿着的是件运动服，而手里拿着的则是个智慧型手机。 这样的场景出现在这个幻想世界显然有一些格格不入，但此刻世界意识并没有关注这片没有主要角色活动的树林，也因此，两个世界之间的连接还算稳定。尽管那犬族青年的身形是倒映在水中的，但他的容貌还是十分清晰。 第429页 仔细看去，他竟然还和达洛斯人形的样子长得有七八分像。 「达达，你在干什么？」达洛斯十分好奇地看着对方，用犬族的兽语闻道。 「不要慌！辅助上来放技能回血，我们马上就要赢了……赢了！」犬耳青年一拍大腿，放下了那方块盒子，抬起头。 「哎？是你啊……」青年看着镜子里站在湖边的幼犬，意识到自己刚刚太过关注游戏，竟然都没有注意两边的魔力连结，顿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耳朵。 「抱歉，刚刚在忙，没注意……" "你手里的是法器吗？\"达洛斯依旧很好奇刚刚自己手中拿着的东西。 「……对，对，我刚刚就是在通过这个法器进行战斗……战局十分有些激烈，我们一度处于下风，我的队友都被杀了好几次……不过好在我们还是赢了。」青年像是一下子找到了一个合理的理由，这样解释道。 「听起来好兇险，你们的世界这么危险吗？」被蒙在鼓里的达洛斯好奇地歪了歪头。 「咳咳……确实十分危险，就连经过草丛的时候都需要十分注意有人突然偷袭。」 「居然还搞偷袭！他们好卑鄙啊！」 "就是！" 「那你没事吧？」 「我没事，凭藉我高超的本领，没人能赢得了我。」 「你这法器好厉害啊，它叫什么？」 「这个啊……呃……叫手机。」 「手机？意思是用手才能操作的法器吗？」达洛斯看了一眼自己的前爪，「……爪子不行吗？」 「爪子不行，爪子玩得……咳咳……操作起来精准度不够高。」差点说漏了嘴的青年连忙纠正自己的话。 「这样啊……」达洛斯有些遗憾。 「没必要难过。」看出了镜子当中的幼犬的低落，犬耳青年主动安慰道，「你忘了我和你说过的话了吗？你现在年纪还小，对时空魔法的掌握还不娴熟，但只要你找到道恩，让他帮助你吸收月光中的时光之力，他就让你提前变成人了。」 「我确实和他说了，他问我是谁告诉我这个方法的。」达洛斯回答。 一听这话，青年一个激灵从地毯上跪坐起来，凑到了镜子前。 「你告诉他我的存在了？」 「……没有，我还没来得及说，就被里德打断了。」 「你可千万不能和他说是我和你的说的啊！」坐在地毯上的犬耳青年扒拉着镜面，认真叮嘱。 达洛斯被水面上忽然放大的人脸给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犹豫道，「……为什么不能说呢？」 「因为我们两个见面本就是干涉了时空因果的悖论，若是再由第三个不属于我们自身的人知道这件事情，就等于是提前透露了命运，这样整个时间线都会乱套的。」青年神色认真。 这套说辞把达洛斯唬住了。 「是……这样的吗？」 「嗯嗯。」青年认真地点了点头。 「可如果我们见面时这样危险的事情的话，你为什么还要主动联繫上我，告诉我可以提前变成人的方法呢？」达洛斯犹疑地问道。 「呃……」犬耳青年的视线不太自然地偏移到一旁，「我也是为了你好，可以在兽形和人形之中切换多方便，你也想要早点变人吧？既然已经知道了办法，为什么不早点实行呢。」 「那倒也是。」达洛斯被说服了，点了点头，「不过……这个办法真的可行吗？」 「当然可行，这个办法可是沈……道恩想出来的，而且我也成功便成人了，不是吗？」青年晃了晃自己的尾巴。 「但是你的尾巴和耳朵……」达洛斯看向对方。 正常的兽人在变换成人形的时候是可以将耳朵和尾巴隐藏的，但是看水面当中的青年，好像并没有变成完全的人类形态。 「啊……这个。」青年不以为意地抖了抖自己的耳朵，屁股后面的尾巴在地面上从左侧扫到右侧，「我只是习惯了，这样放出来舒服。」 「你看，我也是可以收起来的。」他展示了一下自己隐藏起兽耳和兽尾的样子。 这样一来，除了那有些奇异的黑白相间的发色，面前的青年看起来完全就是人类的年轻男性的样子了。 看到这一幕，达洛斯彻底放心了。 「好，我知道了，我会和道恩装傻的。」 「行……」自己的装傻水平青年还是心里有数的，他尴尬地干笑几声，绕开了话题，「今晚就是月圆之夜了吧，顺利的话，明天你就能用人身去把里德从床上叫醒了，记得不要用舌头去舔他的脸，那样的举动在人类之中只有变态才做。」 「……我知道！你当我真的是傻子啊？」 「哈哈哈，那祝你成功！」青年抬起手机看了一眼，「糟了，下一场战局已经开始了，我要去战斗了，你记住我上次告诉你的口诀了没有？要我再给你念一遍吗？」 「不用，你上次教了那么多遍，我已经记住了。」达洛斯摇了摇头。 「好，那我也没有什么好帮上忙的了，我们下次再聊！」 似乎是事态紧急，青年神色凝重，一抬手，水面上的幻影也随之消散，倒映着的重新变成了一个毛茸茸的狗头。 达洛斯眨了眨眼，水面中的巨犬也跟着眨了眨眼。 他还在郑重地思考自己的「人身」大事，一道淡淡的肉香味伴随着一阵微风从后方飘来，混杂着果木和青草的香气，肥而不腻，香气浓郁，一闻就知道这是质量上乘的雪花牛肉！ 第430页 是烤肉！道恩开始烤肉了！ 达洛斯双眼一亮，顺着栈道走回了林地，他的头颅跟着耸动的鼻尖往各个方向搜寻了一下，很快就锁定了香气来源，撒开腿往那个方向奔跑起来，犬吻在跑动中微微张开，红色的软舌兴高采烈地上下抖动着喘气。 变人哪有吃肉重要！烤肉！我来啦~ 第197章 厨艺a的圣骑士 纯白的庭院当中，晨曦玫瑰在夕阳的照拂下显得娇艷欲滴，一重重的花瓣从鹅黄色过渡到桃粉色，繫着围裙的银髮男人挽起了衬衫的袖子，站在烧烤架前，用钳子娴熟地翻动着炭火上的肉块。 被炙烤得恰当好处的雪花牛肉纹理分明，表皮滋滋往外冒着油花，看着好不诱人。 肉香顺着微风飘远，很快，草坪的远处出现了一道黑白相间的身影。 「汪汪！」 达洛斯的两个耳朵随着他疾跑的动作一晃一晃的，很快，他便来到了烧烤架前，伸着舌头眼巴巴地盯着架子上方的烤肉。 「咕噜噜——」香气唤醒了食慾，巨犬的肚皮开始咕咕直叫。 一只钳子夹住了火候恰到好处的牛肉，将其从架子上拎了起来，达洛斯看着那片离自己的嘴巴越来越近的牛肉，双眼越来越亮，身体不由自主地直立起来，然而就在他要叼住那块肉的时候，对方却一个灵敏的闪避将牛肉放到了另一只拿着的盘子上。 「唔……」黑白巨犬的耳朵耷拉了下来，看着盘子上的牛肉发出了可怜兮兮的呜咽。 然而冷血无情的银髮主厨没有理会他故作可怜的卖萌，而是将牛肉递给了一旁的管家。 卢克接过餐盘，在盘子放到了餐桌上，作为一个力求完美主义的管家，他早就为庭院当中的餐桌铺好了桌布，摆好了餐具与酒杯，每一个餐具的花纹与图案都是配套的，底部带有柏宜斯家族的烈焰玫瑰的鎏金标记，而餐巾也被摺叠为了小天鹅的模样，仔细地摆到了餐盘中央。 为了防止达洛斯小少爷偷吃，他还特地将食物放到了餐桌中央，但这难不倒已经长到了成年人胸口那么高的巨犬，趁着道恩转身过去将烤鸡串在果木上的时间，他便猫着腰蹑手蹑脚地来到了餐桌上，直起身扒拉着餐桌一角，电光火石间便凑过去朝着餐桌中央的餐盘张开了嘴，打算一次性叼住那两块牛排。 但嘴巴才张了一半，盘子上便蓦地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护盾，将那两块牛排罩在了其中。 锋利的犬齿扣在护盾上，差点磕掉，达洛斯收起了嘴，缓缓扭过头，愁眉苦脸地看着身后一边烤着鸡一边施法阻止他的圣骑士，舔了舔唇免得自己的哈喇子落到地上。 看得到吃不着，简直就是对狗狗的最大酷刑！ 「呜呜……」道恩，你欺负人……不，欺负狗！ 见达洛斯一副饿急了又吃不到的模样，沈莫玄才解释道，「等里德醒了再一起吃。」 「汪嗷？」里德怎么在饭点去睡觉了？ 并不知道半精灵是不胜酒力喝醉了，只以为是寻常的小憩，达洛斯当即就决定自己上去叫醒养父。 不过没等他踏上阶梯，身体就忽然悬空起来，被包裹在了一个半透明的球形护盾当中。巨犬还没反应过来，像是被放进了跑轮里的仓鼠一样，四只爪子习惯性地越跑越快，在光球中打起了转儿，结果下一刻便一打滑摔了个底朝天。 「不要去吵他。」施法烧烤两不误的银髮骑士一边往烤鸡表面刷着秘制酱料，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 「噗嗤……」 一声轻笑从上方响起。 听见熟悉的声音，达洛斯仰躺在道恩的光明之力凝结出的球里，傻愣愣地抬起头看着庭院上方的露台。 只见半精灵披着一条针织的披肩，姿态慵懒地撑着脑袋站在露台边沿，正侧着头看着他们。一头红髮亮丽如瀑，秀丽的脸庞和翠榴石色的眼眸在开得正盛的玫瑰后方分外显眼，当真是人比花娇。 沈莫玄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身仰起头去对醒来的庄园主人道。 「吵醒你了？」 「那倒没有。」里德摇了摇头，「谁让某人在我的窗户外面烤肉，没被吵醒，倒是先被香醒了。」 银髮骑士唇角微微凹陷，「醒了就下来吃饭吧。」 里德点了点头，撑着手臂就要从露台上跳下来。 「少爷。」一道礼貌又不失威严的声音响起，是管家卢克。 「我摔不死。」里德明知他的意思却不想遵从，抬起脚就要不管不顾地往下跳。 「咳咳……您露台上的玫瑰都很娇贵，请走楼梯。」 不得不再次提醒某位不拘小节的裁决骑士注意自身的贵族修养的管家笑眯眯地说着，脸上却写满了不贊同。 「……好吧。」对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管家到底是抱着几分尊重，里德这才放弃直接从露台上跳下来的想法，转身走进了室内。 沈莫玄这才转过身，看向一旁被困在光球当中依旧坚定地盯着肉排的达洛斯，摇了摇头。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 晚餐的食物虽然丰盛，但在圣骑士出乎意料熟练的烧烤技术加持下，很快就全部上桌，庄园的主人与来客尽数落座，高脚杯里盛上了刚从银叶庄园得到的美酒。 在薄暮之下，树木的斜影倒映在草坪上，食物被金灿灿的晚霞晕染上了一层暖色的光芒，就连酒液的颜色都变得更加深邃。 第431页 刚烤制好的整鸡被放在瓷盘上，上面点缀了几片迷迭香，金黄的表皮被撕开，鲜嫩多汁的鸡肉中几乎可以看到飞溅出来的汁水，送入口中的时候，富有层次的香气在唇间晕开，软嫩q弹的鸡肉几乎是入口即化，细緻的口感和料理者的用心让人立刻就能感受出来。 用叉子慢条斯理地尝了一口烤鸡的半精灵微微睁大了眼睛，用一种惊奇的目光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银髮骑士，就在沈莫玄以为自己是不是哪个调料放错了的时候，对方却不顾矜持地放下叉子，直接动手从盘子里撕下了一个鸡腿。 另一侧，坐在自己的特制座位上的达洛斯已经将头埋进了那两块肉排里。 「味道还可以吗？」看着埋头苦吃的一人一口，明明是作为庄园的客人此刻却有些反客为主意味的银髮骑士礼貌性地问道。 里德已经以不符合自己外表的速度解决了那根鸡腿，此刻正优雅地擦拭着手指，「想不到堂堂光耀骑士长居然能有这么好的手艺，怪不得能让达洛斯日思夜想。」 「只是普通的烤肉而已。」沈莫玄觉得里德说得也有些太夸张了，「你喜欢吃的话，我明天再给你做就是了。」 半精灵看着坐在身旁银髮骑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遗忘了，他还穿着那条围裙没有脱下来，原本一丝不苟地白衬衫被解开了袖口挽到了小臂上方接近手肘的位置，一点圣骑士的架子都没有，反倒就像是邻家的哥哥，多了几分居家的松弛感。 谁知道那个拿着银剑所向披靡的圣骑士，居然还能有如此精湛的厨艺呢？ 想到这儿，他不禁失笑。 大概是之前喝到肚子里的酒精还没有完全分解，他用玩笑的口吻说出了那句话。 「要不是因为我也是圣骑士，我都有点想要嫁给你了，道恩。」 「……你的玩笑开得有点过火了，里德。」银髮骑士用餐巾擦了擦嘴，「要是蔷薇大公还在的话，我可能会挨打。」 半精灵挑起眉，「父亲肯定会全力支持我的。」 银髮骑士偏过头来，用不置可否的目光看向他。 「是真的，他可喜欢你了。」里德拿起酒杯抿了口酒，「你知道他为什么总是怂恿你喊他安德烈叔叔吗？据他所说是因为你小的时候就总是臭着一张脸，像个有主见的小大人，和谁都不爱说敬语，所以他总喜欢逗你喊他叔叔。」 「……是么？」 「是啊。」里德笑了起来，「他还说你小的时候长得超级——可爱，眼睛大大的，脸圆圆的，表情臭臭的，可惜那个时候留影水晶还没有普及，我已经不记得你具体长得是什么模样了，卢克，你也见过那个时候的道恩吧，你说呢——」 沈莫玄端着酒杯，幽幽地看了一眼因为喝酒上头所以开始口不择言的半精灵。 「哈哈哈。」站在一旁的管家干笑几声，「突然想起来庄园还有一些植物需要修剪，那么我就先失陪了，二位大人慢用，用餐结束之后就将餐具放在这里即可，我一会儿会来收拾。」 话毕，他便转身，将这个可以放肆聊天的空间让给了二人。 …… 少了一个人，餐桌上反倒突然变得安静下来了，但气氛倒不显得僵硬，只是彼此都无言享受着当下的美食和美景。 夜幕降临，天气慢慢暗下来了，里德抬起手，指尖来到桌上的烛台中央，一抹温和的火光从他的指尖亮起，点燃了烛台上的蜡烛。 一股淡淡的玫瑰味道从烛台中蔓延开来。 已经差不多用餐结束的半精灵看着吃饱喝足之后瘫在草坪上，小肚子都鼓起来了的达洛斯。 「达洛斯好像变大一些了。」 「他的体型一直都不小。」沈莫玄说。 按道理半兽人的体型是会比纯血兽人要娇小一些的，但这样的规则在达洛斯身上就不作数了。 "确实。"里德支着脑袋，「只是可惜他没有办法化作人形……他其实是个很爱说话的孩子，但是除了我和其他犬族的兽人，没有人能听懂他说的话。」 「你之前说，就算它一辈子都不能变成人，你也会一直照顾他。」 「虽然如此……」里德垂下眼帘，「但是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他一个人找不到说话的伴儿，也会很寂寞的。」 「半兽人不会被纯血犬族的族群接纳，他只能被别人当做一只普通的狗……我有想过或许可以将达洛斯託付给精灵族，但是他生性爱玩，不会习惯精灵隐居的生活的。」 半精灵说到最后，音量越来越小，几乎变成了自言自语。 沈莫玄扭过头看着他。 里德不是喜欢多愁善感的人，大概是家人的离去带给他了一些别的感悟，让他开始思考起如何为达洛斯的未来做规划。 「那样的话，想办法治好他，让他能变成人吧。」 低沉的声音从一旁响起，里德回过神来，看向坐在他身旁的银髮骑士。 男人的眼神依旧沉稳，仿佛说出的不是什么不切实际的假设，而是很快就能够实现的未来。 里德怔怔地望着他。 道恩好像总有这种魔力，让人能不自觉地想要相信他，依靠他。 「如果能治好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会有办法的。」 「嗯……如果你有认识什么厉害的牧师有办法能让达洛斯变成人，记得介绍给我。」 第432页 「好。」 沈莫玄看向在树下打着滚消食的达洛斯，他没有将达洛斯的计划告诉里德，只因为他自己也没有把握究竟一次成功的概率能有多大，正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还是不要让里德知情，免得他担忧了。 一场夜宴宾客尽欢，时间总是在这样平和的氛围下过得飞快，一眨眼的功夫已经月上中天，洗漱沐浴完的圣骑士却没有换上庄园主人为他准备好的睡袍，而是重新换上了更加方便行动的黑色法衣，确认了隔壁房间的庄园主人已经睡下，他便趁着四下无人的时刻，从露台上悄无声息地跃了下去。 露台上的玫瑰轻轻摇曳着，圣骑士的离开像是一阵温柔的风，并没有带走任何一片花瓣。 白天的水晶湖在夜间便是一块缀在地上的黑曜石，清晰地倒映出了天空中那轮银白色的皓月，月光倾泻在湖面上，粼粼的波光在黑暗中闪烁着。 牛皮的长靴踩踏在木质栈道上，发出鞺鞺鞳鞳的声响。 趴在栈道尽头的巨犬强行压抑着身体中那股唿之欲出的冲动，扭过头来，看着站在栈道后方的圣骑士，发出一声低呜，像是和他打了声招唿。 「满月已经出现。」银髮骑士看着天上的圆月，语气干脆利落，「准备开始吧。」 第198章 圣骑士的哄睡法 月光下，银髮骑士与巨犬相对而立，那双沉静的冰蓝色眼眸从瞳孔中央微微亮起，如同深夜寂静海面上的萤光，神秘而又瑰丽。 月光虽然没有阳光那样温暖，但同样也是光的一种表现形式，只要能够操纵光明之力，便能够操纵月光。 银髮骑士抬起手，掌心朝上，皎洁的月光一丝丝一缕缕汇聚落到他的手里，变成了明亮的光团。 被他的魔力形态所感染，原本安静的月光也如同一团银色火焰一般，在他的掌心上翻涌着，燃烧着。 见力量积蓄得差不多了，沈莫玄抬起眼眸，看向面前的达洛斯，「你准备好了吗？」 黑背白胸的巨犬琥珀色的双瞳流露出坚定的神色，他往前走了几步，来到了银髮骑士面前。 「汪。」我准备好了，道恩。 巨犬低下头颅，顺从地闭着眼睛，低低地应了一声。 沈莫玄翻转掌心，将那团月光缓缓地送入达洛斯的头顶。 随着这样的动作，巨犬身上的魔力迴路也随之被唤醒，通体的毛髮都随之亮起了银白色的光芒，在黑夜中无风自动，显得无比耀眼。 这并非是达洛斯第一次在满月的时候变人，但这一次的感觉却和以往不同，他听见自己的身体咯吱咯吱作响，骨骼随之扭曲变形，身体不由自主地倒伏在地，但出乎意料的，这样剧烈的变形却没有带给他太大的疼痛。 伴随着毛髮一点点地褪去，光滑的皮肤暴露出来，月光下的巨犬蜕变成了一个七八岁的少年，蓬松的白色大尾巴从他的嵴骨末端延伸出来，两只前白后黑的尖耳朵耸立在黑白驳杂的髮丝中央。 少年抬起头，睁开眼，望着面前神色专注的圣骑士，心中有一种感觉。 是道恩帮了他，用法咒屏蔽了他的痛觉。 以往变成人的时候那宛若断骨重塑一般的剧痛，此刻却无影无踪，就连天上那轮让自己看了都会下意识瑟缩的满月，似乎都没有那么可怕了。 虽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道恩身上的气势让自己下意识的警惕忌惮，但是相处时间久了之后，他逐渐发现这位总是面无表情的圣骑士其实是个心思正直的人。 这也让达洛斯最终下定了决心。 被笼罩在银白月光下，已经变成了少年模样的达洛斯长舒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在心中默默念出了另一个自己教给自己的咒语。 『吾乃穿梭时空之犬达洛斯，今日，吾愿与超脱命运者，道恩·雷蒙德互结契约，以月之名，共享时空之力。』 随着咒语念下，一种玄妙的感觉同时出现在达洛斯与沈莫玄的脑海中。 「嗯？」 沈莫玄低咦了一声，他能感觉到达洛斯单方面与他签订了一个契约，将他所掌握的时空魔法与他所共享。 因为这道契约是单方面的赠予，并不需要他付出任何的代价，所以契约不需要他的同意就已经生效了。 【魔王冕下，你已经成功收服了阿尔萨斯狼犬（稀有天赋种）达洛斯，您现在可以使用时空魔法了，正在为您展示已解锁的时空魔法技能……】 174的声音从脑海中响起，这让沈莫玄终于明白了达洛斯的计划。 光是凭藉月光的力量，达洛斯是无法从幼年态变成成年态的，他能够变成人的关键，是通过沈莫玄的能力来操控更高阶的时空魔法，从而改变自身的时间流速，在短时间内长大。 「道恩……」一道清脆的嗓音在面前想起，沈莫玄看着跪伏在自己面前的犬耳少年。 「我已经把我的天赋分享给你了……」达洛斯仰起头，那双与他还是兽形态时有些肖似的杏眼直勾勾地注视者面前的圣骑士，他的语气带着一些执拗，「你答应了会帮我的吧。」 沈莫玄的手掌依旧覆在他的头顶，他注视着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的犬耳少年，淡淡道，「你不是觉得我很危险吗？把这么稀有的天赋交给我，你就不担心我会拿去做坏事？」 银髮骑士的话让达洛斯的耳朵抖了抖。 「哼，我是不喜欢你……」他的目光偏到一旁虚化了一瞬，但很快又转了回来，「但是，看在里德的份上，我就勉强相信你一次……」 第433页 「不许用我的力量做坏事，否则我会阻止你的。」 沈莫玄失笑，「你拿什么阻止我，你打得过我吗？」 「我……我……」圣骑士的反问让达洛斯语塞。 他低下脑袋，握紧了拳头。 达洛斯虽然什么都不懂，但也知道自己的能力是是非常珍贵的，若不是因为有求于面前的圣骑士，他也不会选择将自己的力量与其分享。 但道恩说的没错，他面前的男人是如此强大，他如果真的想要做些什么，他又有什么能耐能够阻止？ 耳朵上传来了被指尖掠过的触感，有一些痒痒的。 但没等他闪躲，圣骑士的手已经从他的耳朵上离开，来到了他的下巴上，抬起了他的脑袋。 达洛斯被迫仰起头，视野落入了一片冰蓝色的眼眸里，圣骑士的双眸像是风平浪静时的海面，平静包容地看着他。 「不要随便把自己的力量给别人，达洛斯。」他听见银髮骑士对自己道，「等到今晚的月亮落下，我们之间的契约就作废吧。」 少年一愣。 「道恩……」达洛斯没有想到他会拒绝自己的天赋。 虽然给的时候有一些不情愿，但是真的被拒绝了，他又感到内心有些怅然若失。 「为什么？你不想拥有我的力量吗？」上扬的尾调将少年的疑惑展露无遗。 谁能想到世人都对能够穿梭时空的能力趋之若鹜，可他面前的圣骑士却这样轻描淡写的拒绝了他赠与的力量。 不仅达洛斯无法理解，就连174系统也无法理解。 【魔王冕下，您为何要拒绝这份力量，时空魔法是罕见的稀有天赋，这样的机会可遇不可求，若是您拥有了这份力量，您就可以在世界与世界当中自由穿梭，这比塞克塔斯的位面魔法更加强大，不仅是打破了空间的隔阂，还有时间的屏障，你甚至可以立刻带着尤莱亚返回到现实世界。】 沈莫玄认可174的话，可他并不认为这就是他应该获得达洛斯的天赋的理由。 【那又如何呢？】 他注视着面前的兽耳少年。 【我不希望他养成这样的习惯，用自己的天赋去和别人交换利益，就算他可以分辨是非，但人心也是会变的，即使他心甘情愿将这份力量给了我，也难保今后不会后悔，等到那个时候，这件事情就会成为他的负担。】 174沉默了一会儿，【我明白了……那么，魔王冕下，您可以使用这个方法来让达洛斯阁下长大。】 …… 一股温和而又强大的暖流从头顶沁入体内，达洛斯怔怔地注视着面前对自己施法的圣骑士，他感到自己的身体被包裹在了一团白光当中，无形的力量正在拉伸着他的身体，他的四肢逐渐变得修长，身体变得更加强壮有力，原本还带着些婴儿肥的娃娃脸脱去了稚嫩的雏形，变得更加具有稜角。 等到白光褪去，银髮骑士向后退了两步，看着面前的人。 达洛斯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些信息。 他的心跳有些快，他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直起身，看着自己的双手。 这是一双成年人的双手，指节颀长有力，指甲是深黑色，比正常人类更加尖利一些，抓握之间，手腕上的青筋迸现。 好像……成功了？！ 达洛斯迫不及待地趴到了栈道旁边，探出头看着湖水中自己的倒影。 月光下，一张有些模煳的人脸出现在了湖面上，有着深邃的浅棕色双眸的青年相貌俊朗阳光，黑白混杂的长髮凌乱地披在肩上，头顶有些微微炸毛，比起少年态时候圆熘熘的杏眼，青年达洛斯的眼睛要更加狭长一些，狗狗自带的烟燻黑眼线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混血感。 除了头髮稍微长一些，此刻水面中倒映出来的正是自己曾经见到过的长大后的自己的模样。 达洛斯好奇地摸了摸自己侧脸和人类一样的圆耳朵，又摸了摸自己没有尾巴的光熘熘的屁股，一咧嘴，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成功了！我真的变成人了，还长大了！」 他转过身，喜出望外的心情让他也顾不上曾经对道恩的忌惮和警惕了，狗狗的天性再次占了上风，他踮起脚扑了上去，一个熊抱就搂住了圣骑士的肩膀，亲热地在他的侧颈蹭了蹭。 「道恩……谢谢你！」 「……不用谢。」银髮骑士一时间不知道要用什么态度来对待面前这个没穿衣服就紧紧抱住了自己的狗崽子，最终还是抬起双手将他推开。 「你先穿上衣服吧。」 「……啊！」达洛斯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该穿衣服了。 但以他大大咧咧的性子，哪里顾得上这些。 「呃……」青年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我没有带衣服。」 「你用魔力幻化出来不行吗？」 「魔力还能够幻化出衣服吗？」达洛斯眨了眨眼，「怎么幻化？」 「……这不是你们的天赋技能吗？」沈莫玄还以为每个能化成人形的兽人都会这个。 但达洛斯显然是个异类。 他尝试着原地转了几圈，嘴里嘀嘀咕咕地念叨了几句，然后抬起头，神情严肃认真，很理直气壮地说道，「我不会。」 沈莫玄：「……」 不过达洛斯显然也有别的办法。 「算了，我们直接回去拿吧！」 第434页 说罢，他没等面前的圣骑士同意，便拉住他的手臂风风火火地发动了时空魔法。 达洛斯的时空魔法比起传送魔法要更加迅速，发动起来几乎等同于瞬发魔法，沈莫玄只觉得一阵无形的风在身侧刮过，下一秒，两人出现在了道恩的房间里，跌落在了柔软的床铺当中。 虽然是无痕的，但沈莫玄还是通过他对魔力敏锐的感知从真实之眼中「看」到了正在极速收缩的空间裂缝。 「等等——」 他抬起手。 但达洛斯的动作比他的声音更快。 「你说什么？呜啊！」 咔嚓！ 合併的时空裂缝切断了床板，床铺应声断裂，被子和床褥从断裂的床板上朝中间滑落，眼看两人就要掉落，达洛斯抬起手就朝着床柱抓去。 可是他却错误估计了手臂与床柱的距离，只抓到了床边的纱帐，只听见撕拉一声，柔软的纱帐被尖利的指甲撕落，悠然盖在了两人身上。 「……」达洛斯撑起身体，掀开了盖在自己头顶的白色纱帐，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当垫子的银髮骑士，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我的力量变得和之前有一些不一样，一下子没收住。」 沈莫玄能说什么，就算达洛斯现在看上去是个十八九岁的成年人了，但他的心理年龄估计还是只有七八岁，他能和他较什么劲儿。 他半撑着身体靠在倾斜的床板上，心平气和道。 「你先起来吧。」 「好。」达洛斯点了点头，弯曲膝盖就要直起身。 但没等他彻底站起来，脚尖被一旁交叠在一起的被褥一绊，还没学会灵活使用双脚站立的青年重心不稳，膝盖一软就向前倒去。 不过在倒下去之前，他还好心地发出了预警。 「道恩，小心！」 不用他说沈莫玄就已经给他让开了地方，否则那一膝盖压下来，他非得被砸出内伤不可。 「唿……好险。」达洛斯险险地用双手撑在圣骑士身后的床板上，一只膝盖顶在圣骑士的双腿中央，另一只膝盖则在外侧，以一个跪趴的姿势压在了银髮男人的身上。 「道恩，你没事——」 他还没来得及说完，只听见「啪」的一声巨响，房门被人一脚踢开了。 「什么人敢擅闯我的宅邸？！」 达洛斯都看呆了，他哪见过这样盛气凌人的里德，红髮半精灵赤着脚，身上只穿着一件酒红色睡袍，刚刚那大幅度的踢腿让他腰间的睡衣带子都松散了，衣领滑落，露出了半个光洁的肩膀，腰间深黑色的平角裤腰依稀可见，但他却不管不顾，手中的红色长鞭一挥，在空中响起一道暴烈的破风声，直冲着「入侵者」面门而去。 沈莫玄看着愣在自己身上都不知道躲的人，无声地嘆了口气，抬起手一把环住他的脑袋摁到自己的胸口。 下一秒，一道红色长鞭啪得一声击打在两人上方的床板上，在那本就已经饱受重创的床板留下了一道入木三分的长长鞭痕。 在下一次攻击来临之前，银髮骑士腰腹骤然发力，将自己和达洛斯的位置骤然调换，然后一把抬起手抓住了袭来的鞭尾。 「……里德，他不是入侵者。」 半精灵眯起眼睛，看着面前的银髮骑士。 「不是入侵者……难道这个没穿衣服的男妓是你带来的？」 见他那赤着脚站在床边兴师问罪的样子，沈莫玄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这又是闹得哪出。 他松开鞭尾，从床上站起来。 「……他不是男妓。」 面前的银髮骑士那淡定的口吻让里德有些半信半疑，他看着衣冠还算齐整的圣骑士，又看向那倒塌的床板和磕磕绊绊地爬起来的那个浑身赤倮的青年，怎么看都觉得不太正常。 「那你怎么解释，现在我看到的这个场景？」 沈莫玄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道，「你真的不认识他了？」 「呜呜……里德，是我啊……」终于从床上爬起来的达洛斯哭唧唧地往半精灵那边凑，但又被对方凌厉的眼神吓退，只能委屈地躲在道恩身后，怕自己挨抽。 随着那没来由的怒火逐渐平息，半精灵的理智终于回归，他仔细打量着面前的青年，看着对方斑驳的发色和那有些熟悉的眼神。 「你……」他皱起眉，但还没反应过来。 大概是因为应激，两只耳朵从青年的发尖冒了出来，颤巍巍地抖了抖。 里德一愣。 「……达洛斯？」 「是我！」达洛斯的眼睛勐地一亮，身后不知何时冒出来的毛茸茸的尾巴开始疯狂甩动，「里德，我可以变成人了！」 达洛斯能够便成人本来事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可里德的第一个反应竟然不是高兴，而是头疼。 怎么可能这么巧，今天才刚提起要治好达洛斯，晚上他就能变成人了。看眼前这混乱的景象，这两人若不是早有预谋，他都不信。 「等等，你先别过来。」 他抬起手示意要冲过来的青年站在原地，随后深吸了一口气，抚上自己的额头给发热的头脑降降温，顺便在房间的空地上转了一圈，迫使自己迅速接受现状。 见达洛斯还没穿上衣服，半精灵单手拉开衣柜，从里面拿出一套宽松的衣裤，瞪了一眼还躲在道恩身后的青年，示意他自己来拿。 第435页 达洛斯耷拉着脑袋，乖乖从银髮骑士身后出来，接过衣服默默穿好。 虽然如此，他还是笨手笨脚的，差点将自己困在领口，最后还是里德不耐烦地丢开手中的鞭子替他穿好了衣服翻好了衣领。 见养父冷着脸给自己系扣子，达洛斯悻悻开口。 「里德……」他腆着脸道，「我变成人了，你怎么不高兴啊。」 "呵。"回应他的是半精灵的一声冷笑。 他能高兴吗？这一开门的视觉暴击，他没直接抽死这只蠢狗算好的了。 等达洛斯终于穿好衣服，三人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一场非正式的问询开始。 「道恩……」里德第一个问询的不是在一旁傻乐的达洛斯，而是那位一直默不作声的圣骑士，「你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沈莫玄也理解他的言外之意。 「是我擅作主张了。」 「你怎么可能自作主张，肯定是他挑唆你的。」半精灵毫不犹豫道。 达洛斯不服了，「里德，你怎么还向着他说话啊……」 「安静，还没轮到你说话呢。」裁决骑士长拿出审讯犯人时候的威严，用指节扣了扣茶几。 「……」达洛斯脑袋上的耳朵都耷拉下来了。 见他不插话了，里德又转头看向一旁的银髮骑士，「我需要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 见他拿出了认真的态度，沈莫玄也不再隐瞒。 「事情是这样的……」 他条理清晰，简洁明了的把整件事情按照发展顺序讲了一遍。 「所以，刚才是因为达洛斯的时空魔法出了一些差错，才导致床被损坏的，具体的损失，由我来承担吧，抱歉。」 「明明是达洛斯弄坏了床，你道歉又是做什么？」 明白了事情的经过，里德的面色也好看了很多，他的语气缓和下来，从沙发上站起身。 「床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现在时间也不早了，管家已经休息了，来不及收拾别的房间，你就来我的房间将就一晚吧，剩下的事情，我们明天再说。」 「不用这么麻烦，我在沙发上睡一晚也行。」 都已经半夜了，想来也知道里德估计也是在睡梦中被惊醒的，沈莫玄不想再叨扰他。 「那怎么行？你看看这房间还能住人么，再说，我好歹也是个公爵，哪有让客人一个人睡沙发的道理，你要是坚持，那我睡这张沙发，你去睡我的床。」半精灵皱眉。 见里德坚持，沈莫玄看着一片狼藉的房间，只能点头同意。 「……好吧，我去你房间。」 …… 里德的卧室有一股很好闻的玫瑰香气，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样。 达洛斯一进到房间便轻车熟路地来到了里德的床脚，那里有一个奶白色的软垫，是为巨犬特意定制的，十分宽敞，现在化作人形之后的达洛斯躺在上面更是绰绰有余。 「达洛斯，你盖这个。」半精灵将沙发上的绒毯盖在兽耳青年身上。 「谢谢里德……」 达洛斯任由养父给自己盖上毯子，他眨眼的频率越来越慢，眼睑黏连的时间也越来越长，眼看就要睡着了。 变成人形耗费了他太多精力，此刻精神一松懈下来，困意就涌了上来。 「困了就睡。」里德蹲下身，揉了揉他的脑袋，语气柔和下来。 归根到底，达洛斯能变成人形，他还是高兴的，虽然变成人形的代价是让达洛斯跳过了童年期，直接变成了成年态的兽人，但至少，他能够和其他兽人一样自由地在两个形态当中变换了。 有了养父的安抚，达洛斯终于安心下来，在自己的软垫上唿唿睡着了。 里德静静地注视着打着小唿噜的青年，指尖拨了拨那一头黑白斑驳的髮丝。 虽然变成了人形，但达洛斯还是那个达洛斯，无论是睡觉时候喜欢蹬腿的习惯还是打唿噜的节奏都没有一点变化。 心中那「家有吾儿突长成」的怅然渐渐消隐，里德站起身，抬起头看向在床边脱下上衣的银髮骑士。 道恩显然之前就已经洗漱过了，一头银髮柔顺地披在侧脸，随着柔软的真丝睡衣那浅灰色的布料逐渐盖住了那肌肉纹理分明的强健体魄，男人转过身，看了一眼站在床尾的半精灵。 大概是考虑到已经睡着的达洛斯，他放轻了声音。 「你习惯睡哪侧？」 「我……」半精灵慢半拍地指了指被子掀开的那侧。 男人点了点头，绕到床的另一侧，掀开被子朝着外边躺下，阖上了眼睛。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心跳的声音就显得有些突出了。 里德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到了床铺边，小心翼翼地地掀开被子，缓缓地躺下。 蕾丝灯罩下的日光石发出柔和的光芒，他静静地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圣骑士。 一股熟悉的玫瑰香从道恩的后颈散发出来，和原本属于他自身的雪松气息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 是了，庄园用的都是同样的添加了玫瑰精油的手工香皂。 明明知道是出于这样的原因，可里德心中却升起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此刻银髮骑士这样躺在他的身旁，他们的气息融合在一起是这样和谐，就好像本该如此。 他抬起手，缓缓向前，在快要触碰到背对着自己的男人的时候，将将停住。 第436页 不……里德……你在想些什么呢。 半精灵倏地抽回了手，抬起手一挥，用魔力熄灭了床头的水晶灯。 黑暗顿时笼罩了整个房间。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天睡了太久，此刻的里德却没了睡意。 圣骑士平静绵长的唿吸声从身侧响起，他慢吞吞地转过身，将身体往前挪了挪，一直挪到了枕头的边缘，好像这样就可以和对方更近一些。 但身侧的绵长的唿吸声却忽然消失了。 躺在他身侧的男人像是感应到了他的注视一般，转过身来。 「被子不够吗？」黑暗中响起道恩的声音，紧接着里德就感到身上一重，身旁的人将被子往他那里送了一些。 「不……够了够了。」 「夜里凉 ，多盖点睡着舒服。」一只手将被子往他身上掖了掖。 可哪有这么多被子，里德一伸手，发现道恩身上只剩下一个被角，连忙将他送过来的被子还回去。 「你多盖点，我是火属性，不怕冷。」 「一起盖。」 事实上里德的床一张kingsize的双人床，上面的床品给两个人睡绰绰有余。 沈莫玄只是想要找个理由让他不要盯着他的后背发呆。 「睡不着？」 "……嗯，白天睡得太久了，你应该叫醒我的。" 「抱歉。」 「你今天怎么总是向我道歉？」 这一次对方沉默了一会儿，像是不知道说些什么，最后只道，「……抱歉。」 里德被逗笑了，在黑暗中轻笑了几声。 「我不怪你。」 「事实上，我应该谢谢你，道恩。」 「谢谢你帮了达洛斯，谢谢你帮了我那么多。」 「不用和我道谢，里德。」圣骑士的声音在黑暗中低低地响起，「我们是朋友。」 「……是啊，我们是朋友。」里德垂下眼帘，没人能在黑暗中看见他的神情。 「睡吧。」 「你先睡吧。」 「……你看着我，我睡不着。」 「……抱歉。」这次道歉的轮到里德了，他有些尴尬地转过身去，背对着对方。 但即便如此折腾了一番，他还是很清醒，甚至觉得自己此刻清醒得可以看几卷案宗。 只要一想到道恩此刻就躺在他的身后，他就根本没有任何睡意。 室内只有达洛斯的唿噜声依旧那样安稳，里德甚至都开始羡慕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傢伙了。 …… 里德的清醒让沈莫玄也跟着感到有些困扰。 他本来就睡觉很浅，在有人在身边的情况下更是会习惯性地保持警戒，根本无法入眠，必须要等到身边的人睡着他才能睡。 其实他之前和塞克塔斯和达洛斯也在一个房间睡过，但这两个人心一个比一个大，几乎是倒头就睡，反倒让沈莫玄感到没什么大碍。 早知道里德不习惯两个人一起睡，他还不如当时就坚持睡沙发了。 但现在都睡下了，他再提议，也不太合适，只能想办法把里德哄睡了。 好在在这个方面，他还是有些经验的。 …… 就在半精灵觉得自己要这样彻夜难眠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些窸窣的响动。 紧接着，他感到身后的人似乎靠近了一些，里德正要转回来，手臂便被人拨了回去。 「把眼睛闭上，不要翻身。」 「道恩……」 「嘘——」身后传来圣骑士压低说话时的气音，「不要说话。」 半精灵维持着背对的姿势，疑惑地照做。 不一会儿，身后响起了圣骑士轻声哼唱的声音。 跟随着节拍，他用手掌隔着被子轻轻地拍打着自己的后背。 道恩哼的是一首旋律舒缓的小调，里德听不出来是什么曲子，但他总觉得隐约有一些熟悉，好像自己在很久很久之前曾经听过。 他想要开口询问，可是又不想要破坏此刻的气氛。 圣骑士的哼唱声在黑暗中持续着，里德知道他是察觉出了自己的紧张，所以想要哄他睡觉，可这样想对待孩子一样的哄睡方式，却让他觉得有些害羞。 他想起了小时候，安德烈也会类似这样的方法哄他睡觉，但是自他长大之后，他便开始一个人睡，也没人再这样哄他睡觉过了。 最终，里德还是什么都没说，他只是按照道恩所说的那样，闭着眼睛，静静地聆听着身后断断续续的哼唱声，感受着后背那一下一下安抚似的轻轻拍打。 原本有些紧绷的神经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睡意终于姗姗来迟。 不知什么时候，面前的半精灵的唿吸变得逐渐悠长。 银髮骑士口中的声音越来越轻，最终停了下来，他替身旁的半精灵掖了掖被子，然后抽回手。 「晚安。」 说罢，他没再转身，就维持着面对着床里侧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第199章 变小的圣骑士 一只黑雀从左往右掠过高悬的明月。浑圆的月亮静静地注视着夜幕下的柏宜斯庄园，晨曦玫瑰在寂静中无声地摇曳着。 二楼庄园主人的卧室当中，红髮半精灵在睡梦中一个转身，与身后的银髮男人相对而卧，两人抵足而眠。 纯白的蕾丝纱帐之下，床脚的犬耳青年下意识地一踢腿，蹬开了身上的地毯，不知道是梦见了什么，他的耳朵抖了抖，嘴巴咂巴了两下。 第437页 「嘿嘿……烤肉……」 渐渐地，月下中天，夜晚即将过去。 随着那轮圆月逐渐消隐在天际的地平线末尾，一天之中最为黑暗的时候来临了，月落日未升，一片静谧的庄园中，忽然响起了落地钟的响声。 在无人的大厅，钟声「当——」地响起。 像是预示着什么，沉睡中的银髮骑士胸膛上忽然亮起了微光，光芒隔着钛灰色的睡衣布料透露出来，一直蔓延到他的指尖。 一股恢宏而又玄妙的力量从他的魔力核心中散逸出来，在空中盘旋了几圈，然后落到了床脚，一股脑涌入了睡在垫子上的犬耳青年眉心当中。 下一刻，睡在床脚的犬耳青年的眉心倏地亮起，在睡梦中，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眼睑下方的眼球跟着转动了两下，眉心不安地蹙起，发出了几声难受的低哼声。 那股力量正是本来被达洛斯分享给道恩的时空之力，正如圣骑士承诺的那样，在月落之时，这股力量便会物归原主，重新回到达洛斯的身体当中。 但饶是沈莫玄自己也没有想到，正是这股多余的时空之力却阴差阳错地酿成了后面的一系列意外。 如深渊巨龙一般，时空之犬是被命运选中的幸运儿，他们的天赋万里无一，但却需要漫长的时间才能够彻底觉醒，也正因如此，每一只时空之犬的幼年期都很长，即便没有喝下黑市的禁药，达洛斯恐怕也无法像其他的兽人那样在自如地学会转换形态。 在原本的剧情线中，也是在很后期的时候，达洛斯才在亲友的帮助下，想办法破解了时空之力的奥秘，顺利地变成了人，而这股力量也在他的努力下，被自己逐步掌控。 可这股力量却不是骤然长大的幼犬能立刻操控的。 未来的达洛斯错误估计了一点，以为只要用同样的方法，他就能提前变成人，可实际上，在接近成年的时候通过月光解开封印，对时空造成的影响才是最小的，因为那时巨犬已经接近成年，各项条件都已成熟，所需要藉助的外界力量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推力。 可在种种原因下，现在的达洛斯却借着圣骑士的帮助走了捷径，提前变成了人类，这也造成了他身上的大部分力量都并不属于他自己，而是沈莫玄从月光当中汲取的，这些多出来的时空之力对于圣骑士的魔力池而言只不过是九牛一毛，因此他也没察觉出异常，可对于达洛斯而言就不一样了…… 尽管达洛斯现在的壳子已经成年，可实际上他就像个圣骑士揠苗助长的小树，根本经受不住霸道的时空之力的敲打。 但时空之犬与生俱来的天赋却让他能够获得时间的宠爱。 意识到宿体无法承载自己，这股时空之力在进入到达洛斯的身体当中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内就做出了决断——原路返回。 但很快这股力量便在此遇到了新的难题。 圣骑士的魔力核心不是你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更何况他已经说出了「月亮落下的时候，两人之间的契约就作废」的话，这句话就等同于解除契约的咒语，具有不可违背的性质，等于斩断了魔力回流的渠道。 也因此，这股时空之力便陷入了无处可去的状态。 但时间永远是守恆的，既然谁都无法留住时间，那么就让无主的时间流动起来吧。 无形的能量从青年的眉心释放出去，顷刻便覆盖了整个庄园。 钟声只突兀地响了一下就忽然停止了，就连在不停移动的秒针都静止在了原地。 窗外的玫瑰不再摇曳，树叶的簌簌声停止了，就连风也凝滞了。 一切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紧接着，所有的事情都开始倒退。 「嘿嘿……烤肉。」 咂吧了一下嘴，犬耳少年勾起脚尖将毯子盖回了身上。 天穹中，一只黑雀从右往左掠过了月亮。 床铺上，半精灵转过身，回到了背对银髮骑士的姿势。 咔哒咔哒—— 不仅是秒针，就连分针，时针都开始飞速地倒转，日月颠倒，花开花落，庄园的墙角上的爬山虎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而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直到这股多余的时空之力被彻底消耗殆尽，时间的倒流才堪堪停止。 …… 晨曦的第一缕光从天边升起，沈莫玄睁开了眼睛。 这一觉睡得格外得沉，他甚至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觉，但很快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睡觉向来老实，躺下的时候是什么样，醒来就是什么样，可这一次，他睁开眼时看到的不是面前的半精灵，也不是空荡荡的床铺，而是一面有些简陋的墙壁。 墙壁上还有一些霉点和墙纸脱落的痕迹，身下的床单粗糙，床板甚至有些偏硬。 种种迹象表明，这里绝不可能是柏宜斯庄园。 沈莫玄倏地一下从这张有些简陋的单人床上坐起来，警惕地环顾四周。 这是个简单的房间，除了他睡着的一张床以外，四周只剩下了一张木制小桌子，一把配套木椅子，一个衣架，还有墙壁上靠着的一面落地镜。 衣架上挂着一套衣服，是套轻便的黑色皮甲，风衣连着兜帽，是最常见的冒险者的服饰，可尺寸明显不是他的，更像是给孩子穿的，衣服下方还挂着一个魔力干洗的吊牌，吊牌上是某某旅馆的标志。 那股诡异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第438页 【174】 【我在。】 [518？] [宿主不用喊了，我也在。] 沈莫玄皱起眉。 [发生什么事了？] [……宿主，说来话长，你自己照照镜子就知道了。] 518的声音有一些古怪，像是强忍着笑意，憋得十分辛苦。 沈莫玄不祥的预感在他将手从被子里伸出来的时候达到了巅峰。 这明显不是一双成年人的手。 他翻身想要下床，却发现他的脚尖居然需要往下踮一下才能够到地面。 「……」 沈莫玄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了，但他还是冷静地走到了落地镜前。 镜子中倒影出了一个穿着格子睡衣的少年，大概只有六七岁的年纪，一头银髮柔顺地披在耳后，冰蓝色的眼眸有着这个年纪的儿童所没有老成和平静，但这样成熟的表情呈现在一张有些圆润的还没有褪去稚意的脸颊上便显得有些反差萌起来。 [宿主，你现在好嫩啊，看着比达洛斯还要小。] 518的语气有些感慨，[怪不得里德说你小时候可爱呢，我看着都想要伸手捏两把……哦，可惜我没有手。] 比起518大胆的开麦调戏，174显然更为稳重，没有对缩水的宿主做出任何评价，但沈莫玄脑海里的咔嚓声就没有停过，很难说某主控系统是不是在偷偷截取影像。 【174……你在干什么？】 【正在收录冕下您当前的身体数据，以便于分析您目前的情况……】一道一本正经的女声在沈莫玄脑内响起。 【分析完毕，魔王冕下，从骨骼数据推断，现在的您，只有七岁。用更为简单的话来解释——您现在所处的时间是十二年前。】 为了让达洛斯能够成年，圣骑士从月光上借用了将近三十六年的时间。 而为了消化这股无处安置的力量，时间的齿轮被逆推了十二年。 第200章 再遇公爵 虽然身体缩水了，但好在魔力和魂兵都还在。 镜子前的银髮少年意随心动，一把银色长剑逐渐凝结在他的手心。 然而—— 沈莫玄看着这把一米多长的圣剑。 ……就连灭世之戈都差点比他高了。 手中的长剑顺着主人的心意慢慢调节了自己的剑身，缩短到了更为适合少年抓握的长度，长剑上的十字也逐渐隐没，化为了普通的剑柄，毕竟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拿着光明教廷圣骑士才能使用的十字圣剑，还是有一些蹊跷了。 沈莫玄将长剑抛起又接住，在手中挽了个行云流水的剑花，又换到左手同样活动了一下，确定自己熟悉了新佩剑的重量和形态，才将灭世之戈重新收了回去。 [没想到宿主你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穿越回到十几年前的，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先去找到里德再说吧。] 由于这一次的时间倒流并不是世界意识的手笔，而是达洛斯的力量外溢导致的，所以沈莫玄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唯一一个穿越回来的人，为今之计，还是先确认一下具体情况再做打算吧。 沈莫玄走到窗前，拉开窗纱看了看，窗台上，盛放的粉色玫瑰香气扑鼻。不仅是这里，几乎家家户户的窗台上都种着花，空气里鸟语花香，充满了闲适的氛围。 这里就是玫瑰之城曼斯菲尔德。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十二年前的他竟然在曼斯菲尔德独自游歷，倒也省了他找人的时间。 少年穿上衣架上挂着的风衣皮甲，来到了房门外。 和他猜测的一样，这里是一家小旅馆，此刻时间尚早，前台的位置空荡荡，只有一位穿着围裙的妇人拿着扫帚在清理地面，见到他，妇人露出一个微笑，打招唿道。 「这位小少爷，您这就要退房了吗？早餐还没有开始呢。」 「嗯。」沈莫玄点了点头。 「好的，您的房费昨天已经预结过了，您将钥匙放在前台就可以了。我去把您的马儿给牵过来。」 妇人放下了扫帚离开了，回来的时候，牵回了一匹白色的矮马。 这匹矮马并非光明教廷专门培养的，但也皮毛髮亮，双目有神。小白马显然是认识沈莫玄的，一看见等在门口的少年，便「咴」地仰起头低低叫了一声，主动走过去蹭了蹭小主人的脑袋。 沈莫玄在小矮马披挂的马鞍侧面看见了一个别致的字母「r」的花体银绣，这大概就是雷蒙德家族的家徽了。 「很少看见像您这样年纪的孩子一个人出门游歷呢，您是来曼斯菲尔德拜访朋友的吗？」 麦卡旅馆的老闆娘塞尔玛将缰绳递给面前的小少爷，见他姿态娴熟地翻身上马，忍不住询问道。 昨天这位小少爷来入住的时候，她就忍不住看了又看，只因这孩子相貌乖巧俊朗，说话彬彬有礼，像个小大人似的，实在讨人喜欢——同样的年纪，她的儿子麦卡就是个人嫌狗弃的小兔崽子，一天没去和鸡窝里的那两只大公鸡打架，她就要谢天谢地了。 这小少爷虽然穿着低调，但一看就是贵族出生，看这匹价值不菲的小马就知道。只是不知道是哪个家族的长辈这样心大，竟然捨得让这样惹人瞩目的孩子一个人出门游歷，也不怕被拐走么。 塞尔玛脑袋中正胡思乱想着，面前却响起了一道清亮的声音。 「女士，请问柏宜斯庄园要怎么走？」 第439页 「小少爷，您是来拜访领主大人的吗？」 「嗯。」 塞尔玛的疑惑顿时解开了，原来是领主大人的朋友，看来这孩子一定是个达官显贵家的孩子，说不定是从帝都来的。自己的旅馆今天是被贵人光顾了，等回家去非得和自家那位好好说道说道。 「您出了门，顺着门前的小道一直往东走，若是道路两旁的玫瑰越来越漂亮，那您就是走对了，走到玫瑰盛放的最灿烂的地方，有一座漂亮的红色城堡，那里就是领主大人的庄园了。」 「我知道了，多谢。」 沈莫玄告别了旅馆的老闆娘，骑着马往庄园的方向走去。 …… 麦卡旅馆距离城郊不远，很快少年便找到了那条熟悉的玫瑰小径，来到了那座和十二年后没有太大区别的红砖城堡之前。 沈莫玄跳下马，在城堡前扣了扣门。 但出乎意料的，并没有人来回应他。 少年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又绕到远处的庭院里看了看。 城堡中的玫瑰开得正盛，园圃中的植被郁郁葱葱，被修剪得井井有条，门口的装饰瀑布哗啦啦地往外喷出花瓣似的水流，到处都是生机勃勃的景象。 可就是连个应门的人都没有，就连门口本该站岗的蔷薇骑士都不知道去哪儿了。 难不成里德刚好也出门游歷去了？ 沈莫玄有些诧异，他再度来到门口，下意识地拉了拉门，结果……门被拉开了。 「……」 银髮少年在门口犹豫了几秒，很快便下定决心，迈开脚步走进了那熟悉的宽敞大厅。 相比十二年后的大厅，柏宜斯庄园的陈设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只是墙面上多了一副画。 画像中，年轻的蔷薇公爵抱着一个孩子坐在椅子上，少年穿着米白色的西服马甲，一头红髮被用绿色的蕾丝缎带整齐地扎在脑后，两只尖尖的耳朵从发缝中露出来，一双翠绿的眼眸亮晶晶地看着画框外面。 原来小时候的里德是长这样。 沈莫玄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面前的肖像画。 「我的儿子很可爱吧。」 一道有些低沉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银髮少年从画像上的相框倒影中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男人。 他缓缓转身，看着将长剑对准自己咽喉的红髮公爵。 十二年前的安德烈·柏宜斯才刚过而立之年，眉宇间满是从战场磨砺出来的冷硬气息，他单手拿着剑，剑尖没有丝毫颤抖，阳光在剑刃前方凝聚成一点寒芒。 已经逝去的故人现如今这样生动地站在自己身前，不禁令人感慨万千。 但沈莫玄还是很好地克制住了表情，只是用平静的语气和对方打了声招唿。 「安德烈大公。」好久不见。 「你是谁？为何擅自闯入我的宅邸？」 虽然面前的只是一个还没有到他胸口高的小豆丁，但过往的经歷却让安德烈不敢掉以轻心，他特意拔出了剑想要震慑住对方，可在他的气势压迫之下，面前的少年非但没有露出丝毫胆怯之意，反倒是冷静地抬起手指了指门口。 「我敲门了，没人应，门也没锁，我就进来了。」 见自己的恐吓失败，安德烈缓缓眯起墨绿色的眼眸，面色愈发凌厉。 「……再给你一次说实话的机会。」 沈莫玄眨了眨眼，「我说的就是实话。」 「老爷且慢！」一道有些慌乱的声音从安德烈身后响起。 穿着燕尾服的管家急匆匆地快走过来，险些把眼眶里的单片镜给晃出去。 沈莫玄侧过头看了一眼跑过来的管家，发现这也是个熟面孔。 大概是因为才刚上任几年，比起后来那做什么事都笑眯眯波澜不惊的模样，年轻时候的卢克表情看起来要丰富很多。 二十多岁的棕发青年扶着眼眶上的单片眼镜，来到红髮家主身旁，见他拿剑直指客人的样子，脸色一变，连忙凑到家主身旁低声道。 「老爷您忘了，这是雷蒙德家族的小少爷，上周您收到过拜帖的！」 听见卢克的声音，安德烈一愣，半信半疑道，「……有这回事？」 「千真万确，您看他的银髮。」 「……」 金髮和银髮在普通人当中都很少有，只有拥有光魔法迴路的贵族血脉才能够表露出这样的特徵，面前的少年确实有一头银髮，看来卢克所说的并非虚言。 但自己有收到过雷蒙德家族的拜帖吗？他怎么没有印象了？ 安德烈努力回忆，终于想起一个星期前在自己处理公务的时候，卢克好像确实递过来了一托盘的信函，大部分都是一些贵族舞会的邀约以及家族旁系递上来的寒暄信件。 这种信件安德烈每隔一段时间都可以收到一堆，大部分的内容都是什么某某家族的熟识有个远房表妹还没结婚可以约着一起喝茶云云没营养的话，安德烈起初还会看看，后来都已经习惯性忽略了，雷蒙德家族的拜帖估计是混在那一堆信函里被他一起用火魔法点燃烧了。 好吧，看来这是一场误会。 红髮公爵瞥了眼面前的银髮少年，蓦地收回剑，塞给一旁的管家。 「咳咳……」他将手握拳放在嘴边，清了清嗓子掩饰自己的尴尬，「那个……」 沈莫玄一听他的卡顿，就知道他忘记自己的名字了。 第440页 「我叫道恩。」 「我知道，道恩·雷蒙德，雷蒙德家的小子嘛，我小时候还抱过你呢！一转眼都已经长得这么大了！时间过得真快！」 安德烈走过去，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刚刚叔叔只是和你开个玩笑，没有被吓到吧？」 沈莫玄摇了摇头，安德烈虽然对他拔了剑，可却没有释放出杀意，他骨子里好歹也是个成年人，还不至于这样轻易受惊吓。 「安德烈大公……」 「叫什么大公，叫叔叔！」 这对话似乎在未来也发生过一遍。 沈莫玄顿了顿，以他现在的年纪，叫安德烈一声叔叔确实差不多。 「安德烈叔叔……」 「哎，真乖。」头顶被一只大手揉搓了一把。 银髮少年抿了抿唇，默默地把自己被揉乱的刘海理回去。 安德烈不禁失笑。 他看着面前的少年，这孩子明明长相这么精緻，睫毛又长又白的，像个洋娃娃一样，偏偏脸这么臭，行为举止也一板一眼的，倒是怪可爱的。 起初看这小傢伙板着个脸默不作声地站在客厅里，他还以为是什么来歷不明的恶魔伪装的呢，现在一感知，嘿呦，居然是个光魔法属性的，亮得和个小太阳一样。 「我儿子也和你一样会光魔法，他和你差不多大，等他回来了，你们可以一起玩。」 红髮公爵摸了摸下巴，勾起唇角。 「我有种预感，他肯定会喜欢你的。」 「……他现在出去了吗？」听见他的话，沈莫玄抬起头。 「是啊，你来的不巧，里德他这两天不在家，去他舅舅那儿去了。」 「舅舅？」 温洛蒂丝难道不是最后一只光精灵吗？她还有兄弟？ 「森之精灵现在的族长伽兰诺尔是我妻子的继弟，一个道貌岸然的傢伙。」 说起妻子一脉的亲戚，安德烈似乎有些不满。 温洛蒂丝出事的时候，他派了那么多人去青泽大森林请人，可那群精灵却只拿「束手无策」这种词来煳弄他，安德烈虽然明面上没有对精灵族如何，但心里却是有些失望的，妻子亡故后，他和精灵族也逐渐疏远，保持着相敬如宾，进水不犯河水的关系。 但里德毕竟是半精灵，精灵的修炼方式只有精灵才知道，安德烈需要人去指导他的儿子，不得已才委託上了森之一族的族长。 「每年春天，里德都会去青泽大森林呆一个月，算算时间，他应该再过半个月就回来了。」 半个月的时间……沈莫玄皱起眉。 如果说里德也有记忆，那他应该会想办法联繫自己的，可若是他一直不回来，自己也不能在这里干等下去。 时空是个看似复杂实则脆弱的东西，谁也说不好在这里呆了半个月之后，他还能不能回到原本的时间线上去。 他想了想，开口道。 「安德烈叔叔，我能去找他吗？」 「你想要去青泽大森林找里德？」红髮公爵大概没想到面前的少年会这么主动，他微微一怔，沉吟道，「一般情况下，人类是不能进入精灵族的领地的，精灵对外人有敌意，若是你擅自闯入他们的领地，可能会引来他们的攻击。」 「不过精灵都喜欢小孩子和美丽的事物，你的话……说不定可以去试试。」 公爵大手一挥，「这样，我派两个骑士护送你到靠近精灵领地的边缘，再给你写封信，你就拿着信去找他们族长，就说你是里德的朋友，他们应该会让你进去的。」 「……多谢叔叔。」 见这两个人一拍脑袋就做了决定，一旁的卢克面色犹豫，他踟躇着对身旁的红髮公爵开口道。 「老爷，雷蒙德少爷年纪还小，让他一个人去精灵领地，不合适吧？」 「精灵领地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有什么去不得的？」安德烈不以为然。 「出门游歷自然是要去一些平常不能去的地方见识见识，否则还有什么意思，对吧，小子？」 见男人在徵询自己的意见，沈莫玄虽然觉得这句话如果真是对一个七八岁的小孩而言确实有些不太妥当，但为了自己的人身自由，他还是点了点头。 「我确实对精灵领地有些好奇，我的马就停在门口，若是方便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出发。」 「没问题。」安德烈叉着腰，「那就这么办，卢克，快帮我准备好信纸和墨水，我现在就写，天还没黑呢，这孩子一会儿就可以出发。」 「……老爷，倒也不用这么着急吧，不如留道恩少爷在庄园用过午餐再启程也不迟。」 卢克看了眼自家大大咧咧完全不懂待客之道的家主，语气有些无奈。 「不必了，我来之前吃了饭，现在也不是很饿。」银髮少年开口。 「饿了也没事，我让人给你准备干粮，你可以路上吃。」 安德烈越看面前的孩子越满意，这做事雷厉风行的模样，真有他当年的风范。 「多谢叔叔。」 「不用客气。」 「……」卢克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一大一小，默默地抹了把额头的汗。 这俩人，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做啊。 第201章 森之精灵 精灵族的领地就在青泽大森林深处。 带着卢克准备的干粮和水，跟随着两名指引的蔷薇骑士，沈莫玄骑着马在森林中穿行。 第441页 终于，在一条清澈的浅溪前，两位蔷薇骑士停住了脚步，翻身跳下马来。 他们转过身，朝着身后比自己小了许多的银髮少年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 「雷蒙德大人，穿过这条溪流再往前走就是精灵领地了，我们只能送您到这里了。」其中一位骑士从怀里掏出了一份用深红色的火漆封口好的信函。 「这是大公给您写的信。」 「有劳二位。」同样从马背上翻身下来的沈莫玄从对方手中接过那封信，收入自己怀中，然后目送着两位蔷薇骑士重新骑上马，转过身离开。 两名骑士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丛林当中，徒留银髮少年与小白马停留在原地。 沈莫玄抬起头，看了一眼当头的太阳。 ——预0兮0正0狸● 时间已经来到了正午，但茂密的树木的枝桠挡住了阳光，树林当中依旧很荫凉。 小白马来到了小溪前，低下头喝水解渴。 沈莫玄没有催促它，只是坐在树干边，耐心地等它喝饱了水，重新回到他身边。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他抚摸着马头，沉吟了片刻。 「要不，就叫你珍珠吧？」 阳光透过枝叶照射在马鬃上，折射出华丽的银色光泽，像是淡水珍珠那样素雅。 「咴——」 白马也很通灵性，似乎知道这是在喊它，它低叫了一声，前蹄弯曲，在少年面前跪下，示意他回到自己的背上。 少年的眉眼柔和下来，他重新骑上马，拍了拍它的脖颈，「珍珠，我们走吧。」 白马站起身，主动地朝着森林深处走去。 青泽大森林的地下有魔力灵脉，非常适合木属性的术士，同样也适合植物生长，这也是为什么这里的树木越长越茂盛的缘故。 沈莫玄顺着魔力感知的方向，往木元素最为充裕的方向走。 越到深处，树木越是茂密，地面上树枝虬结，地势高低不平，到最后就连马匹都无法行进，沈莫玄只能跳下马来，牵着马一边用长剑斩开荆棘一边往前走。 就在他们来到一片茂盛的常青藤前时，异变突生，脚下的树枝咔嚓一声被踩断，一个巨大的网兜从铺满落叶的地面上升起。 「咴——」 受惊的珍珠高高扬起前蹄，发出一声嘶鸣。 沈莫玄反应极快，长剑在手中骤然凝现，往空中目标明确地一掷。 一道银光闪过，繫着网兜的大树的枝桠在嘎吱声中缓缓倒下，叶子簌簌落了一地。 失去了支撑，网兜无力地耷拉到了地面上。 树枝后露出几名长着尖耳朵，手中拿着木质长枪的精灵，大概是没有意识到面前的孩子居然能够破解他们的陷阱，他们的脸上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你们好，我是……」 沈莫玄走上前，正打算自我介绍，一道清脆的破空声响起，斜刺里出现了一根木质长箭，准确扎进了他脚前方的土地里。 少年的话被打断，他停下了脚步。 不知道是谁吹了一声口哨，四周的树林一阵响动，从四面八方冒出来十几名尖耳朵的精灵，用武器对准了中央的银髮少年。 沈莫玄站在原地，安抚着身侧有些焦躁不安的白马，冷静地打量着这群精灵。 比起里德那样行为举止和习惯已经完全和普通人一样的半精灵，面前的这群精灵还没有被人类社会所同化，他们大多穿着麻布和皮革制作的棕色系或者绿色系衣物，身形匀称，四肢修长，面容俊美，如同森林中的妖精一般充满了奇异的野性风情。 长期在丛林中生活的他们可以像猫一样无声地在藤蔓中灵活穿梭，也可以敏锐地通过风感知陌生人的气息，也正是如此，一踏入精灵族的领地，银髮少年就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少年的视线落在了一位半蹲在树枝上的精灵身上。 精灵族内部似乎也有一些等级制度，这名男性精灵和其他精灵不同，他有着一头深绿的齐腰长发，髮丝在侧耳的位置被用坠着玛瑙和菩提做成的发绳编成了小辫，裸露在外的胸膛和双臂上画着特殊的青色颜料绘制的纹身，像是某种花卉和藤蔓。 他轻盈地半蹲在树枝上，精瘦的双臂举着一把造型古朴的长弓，一双浅绿色的眼眸紧盯着站在地上的银髮少年。 从方向来推断，方才的木箭就是他射出的。 此刻，精灵的手中早就已经备好了另一枚长箭，弓弦微微拉紧，蓄势待发。 「人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见少年望过来，蹲在树上的精灵忽然张开口，用发音有些生涩的科萨语说道。 「我是来找我的朋友的。」沈莫玄注视着那枚正对着自己的箭镞，缓缓收起了自己手中的长剑，举起双手表示无害。 「他叫里德，里德·柏宜斯。」 这个熟悉的名字让精灵一怔，手中紧绷的弓弦松了松。 「你有什么证据？」 「我有他的父亲给我写的信，在我的衣服内袋里。」少年这样回答着，就要伸手。 「别动！」精灵一蹙眉，将弓弦再次拉紧。 「……」沈莫玄只好放弃自己把心拿出来的想法，重新抬起双手。 他的配合和人畜无害的表情显然让其他精灵感到有些动摇，其中一位穿着一片式裹身裙，拿着木质法杖的女性精灵开口道。 第442页 「阿什卡，我们是不是做得有些太过分了，他只是个幼崽……」 「你也看见他刚才的剑术了。」被叫做阿什卡的那位男性精灵神情不变，语气冰冷，「我们还不知道他和那群人类是不是一伙的。」 「莫娜，你去拿信。」 「好吧……」 …… 精灵们之间的对话用的都是精灵语，沈莫玄只听见他们嘀嘀咕咕地说了几句话，然后那名女性精灵便抬起法杖，默念了几句法决。 脚背有些微痒，沈莫玄低下头，发现有一株嫩绿色的藤蔓从自己的靴子旁边长出来，沿着小腿一路攀岩而上，钻进了自己的衣领当中，然后末端分化出了像小手似的枝桠，抓住了那封信。 「……」 这就是木系的魔法吗？还挺实用。 少年任由那株藤蔓将信从怀里抽走，递到了女性精灵身旁。 莫娜拿到了那封信却并未打开，只是仔细端详了一下，然后回到了同伴身旁。 「阿什卡，你看这封信，上面确实是柏宜斯庄园的火漆和玫瑰气息。」 拿着弓箭的精灵斜睨了对方一眼，松开弓箭，接过信拆开看了一眼。 全程，他的表情都十分严肃，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 因为时间匆忙，沈莫玄也没有查看过信的内容，此刻这位男性精灵的表情不禁让他怀疑公爵是不是在信中写了他什么坏话。 不过很快，那被叫作阿什卡的精灵便收起了信，将弓箭递给了身旁的人，然后来到了他的面前，睁着一双绿眼珠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人类，接下来的路你不可以知道。」 他语气生硬地说道。 说罢，不等少年同意，精灵就从身上本就不怎么多的布料上撕下了一块长条形的布，系在了银髮少年的脑袋上。 眼睛被蒙上，眼前骤然一黑，沈莫玄听见身旁传来了珍珠不安的嘶鸣声，估计是这群谨慎的精灵把他的马的眼睛也蒙上了。 「珍珠，别怕，没事的。」 他轻声安抚了几句，还没说完，便感觉两肋一紧，有人直接把他拦腰扛了起来，放到了肩上。 「……」 长这么大，这是沈莫玄第一次被人像扛麻袋一样扛在肩上。 [噗哈哈哈——宿主，万万没想到，你居然还能有今天。]518憋不住了。 有人带着走也没什么，沈莫玄倒是乐得自己轻松，但是精灵的肩膀太瘦了，硌得他肚子有点不舒服。 于是他开口道。 「等等，这个姿势我不习惯，如果你不想让我自己走的话，麻烦背着我吧。」 他想了想，补充了一句。 「依卡利斯特（谢谢）。」 第202章 精灵王 原本只是出于礼貌说了句精灵语的谢谢，可没成想这句话好像起了个反作用。 「阿什卡，你这样抱着会颠坏幼崽的，让我来抱着他吧。」一道女声响起，是刚才那位女性精灵。 「不需要你操心，莫娜，人类幼崽才没有那么脆弱。」 沈莫玄只听见扛着他的那位男性精灵冷哼一声，不仅没有把他放下来，还托着他的大腿将他往上颠了颠。 「不是要我背你么，自己爬过去。」阿什卡半蹲下身体，不耐烦地说道。 「……」人类幼崽虽然没有这么脆弱，但也没有这么顽强。 好在沈莫玄也不是普通的人类幼崽，既然对方都这样说了，他便干脆利落抓着他的肩膀，一个托马斯迴旋来了个极限翻越，来到了半精灵的背上。 阿什卡张开双手托住银髮少年的大腿，让他夹紧自己的腰，然后直起身，背着他往前走去。 他回想起刚才在领地外围看到的那一幕，少年在陷阱升起的第一秒就单手掷出长剑直接精准地切断了他们用来悬挂网兜的树枝，这样敏锐的观察力和出色的控制力就连成年人类恐怕都很难做到，遑论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其他精灵很少和人类接触，所以可能对这些奸猾狡诈的人类了解不深，但作为森之一族护卫队队长的阿什卡却很清楚这些人类有多狡猾。 特别是那群会黑魔法的巫师，他们能够操纵傀儡，甚至通过魔药变幻自己的身形，往年就有不少精灵因此掉以轻心，所以被偷袭掳走，卖到人类社会，被戴上镣铐关进笼子里，成了毫无尊严的观赏品。 就算这个孩子手中有那位曼斯菲尔德的大公写的信，也不能说明什么，谁知道封信是不是他从哪里偷来的呢？ 「别在那儿装可怜，我可不会被你骗。」阿什卡用只有他们二人可以听到的声音道。 「……我骗你什么了？」 沈莫玄愣了愣，难道说对方真的见多识广，认出了他的真实年龄？ 「哼。」可那位对他颇有敌意的精灵却没有太多解释的意思，只道，「卑鄙的人类，我早就看穿了你们的把戏，无论你进入精灵领地是想做什么，我都劝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 「你想太多了……我只是来找人的。」沈莫玄有些无语。 他的话精灵似乎并不买帐，可对方却没有再与他更多交流的欲望，只是加快了脚步，背着他在林间飞快地奔跑起来。 …… 阿什卡对这片森林分外熟悉，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他从树木间穿过，伸出的枝桠刚好绕过他的头顶，没有勾连他的一丝头髮。 第443页 可他身后的银髮少年就没那么幸运了，树木当头扫过来，若是他毫无准备，一定会被树枝直直打到脸上。 到时候，如果他不是真正的幼崽，自然就会露出马脚了。 阿什卡这样想着，不屑地勾起唇角。 …… 沈莫玄很快就觉察出了不对。 不知为何，这只精灵似乎专挑有障碍物的地方走，好似故意考验他似的。 精灵用来蒙住他的眼睛的布条只是普通的麻布，并没有增加魔力屏蔽，因此少年还可以通过魔力感知到外界。 不过沈莫玄并没有表露出来这一点的意思，毕竟他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会魔力感知也有一些太过逆天了，说出来不免会惹人猜忌和怀疑。 可如果不说出来，难道他就只得白白挨树枝抽打吗？哪有这样的道理。 …… 阿什卡正在得意于自己绝妙的考验对方的主意，便听见咔嚓一声，是树木被折断的声音。 一定是少年撞上树枝了，听那声音如此清脆，恐怕撞得不轻。 一旁的精灵听见那声音也都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在看向他身后的少年时露出了有些惊讶的神色。 糟了…… 难道对方真的只是个普通幼崽？ 绿髮精灵身体微微僵硬，正准备扭过头迎接一张疼过劲儿来准备哇哇大哭的脸，却听见耳畔传来少年淡定得仿佛毫无所觉的声音。 「刚才我是撞上什么东西了吗？」 「你……」阿什卡迟疑地扭过头，却看到身后的银髮少年乖顺地趴在他的背上，髮丝和皮肤正微微发光。 往自己身上叠加了几个光盾的少年仿佛压根没有感觉到他的注视，他侧着脸，因为脸上的布条扎得太紧，少年脸颊上那娇嫩的皮肤都被掐出了一道红痕，但他并没有伸手去调节，只是安静地用手臂搂着他的脖子，趴在他的背上。 「……他有光魔法属性！？」一旁的同伴发出惊嘆的声音，一连串的精灵语此起彼伏，「阿什卡，你看到了吗？他在发光！」 「……看到了，我又没瞎。」 阿什卡回过头，看着自己背上的银髮少年，眸色微暗。 光属性是无法伪装的一种魔法体系，任何人，只要拥有光明的力量，就意味着他被光明神所眷顾，拥有净化和赐福的能力。 几百年前，这片大陆上还没有光明，黑暗与魔物笼罩着整片大陆，这使得对生存环境有极高要求的精灵族举步维艰，大部分人都被黑暗污染，在病疾中痛苦死去——直到那一天，光明降临，神为他们带来了希望。 作为原初三大种族之一，精灵族是被光明神从黑暗中救赎的种族，他们天然信仰光明，精灵族的祖训，对光魔法修士，要以礼相待，视为上宾。 …… 在自己的魔法属性曝光之后，碰撞和颠簸顿时少了很多，就连精灵托着他的大腿的动作都变得轻柔了。 沈莫玄被人托在背上走，还真有一些昏昏欲睡，直到身旁那一直拂动的风停了下来，少年才清醒过来，微微抬头。 透过魔力构成的「真实之眼」，他看到那位被叫做莫娜的女性精灵抬起法杖，一道绿光从法杖上出现，阻挡在精灵们面前的那密不透风的树藤便如活过来了一般，开始往外生长，随着树藤的延长，一个两人宽的通道在这天然的树木屏障中出现。 这通道并非是物理通道，而是一个传送法阵，这样一来，即使是外人通过记忆找到了这个位置，通过蛮力毁掉了这些常青藤，在无法激活阵眼的情况下，也是无法找到精灵部落的腹地的。 伴随着精灵阿什卡的脚步，沈莫玄也随之穿过了那绿色传送法阵。 一阵带着草木气息的风涌入鼻尖，银髮少年在精灵的背上微微抬头，被麻布遮掩的双目下方，鼻翼微微翕动。 这里的空气中充满了生机勃勃的木元素，如果说光元素会使人心态平和，仿若被沐浴在阳光下，灵魂得到了净化，那么木元素就像是薄荷一样清新，让人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这里就是精灵的领地了。 阿什卡半蹲下来，将身后的银髮少年放下，然后转过身，揭开了他脸上蒙着的布。 「我们到了。」 沈莫玄抬起头，看着映入眼帘的那一柱擎天的高大树木和那些与树木融为一体的，通过木系魔法构筑出来的各色树屋，和如履平地般穿行其中的尖耳朵精灵们，半晌未曾言语。 亲眼目睹精灵族的领地，就好像进入了一个童话故事里的魔幻世界，在这里，花朵是会向你点头的，树木是会向你招手的，所有的一切平常被忽视的植物好像一下子活了过来，在森之精灵族的魔力加持下有了特殊的灵性。 一只有着斑斓蝶翼的花蝴蝶飞来，在银髮少年头顶盘旋了一圈，然后在他面前斡旋着不肯离去。 「抬手。」站在他面前的精灵看见这一幕，这样开口道。 沈莫玄看了他一眼，虽然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在他抬起手心的那一刻，蝴蝶慢慢地停在了他的手上，扇动翅膀，留下了一些亮晶晶的鳞粉。 「莱拉她喜欢你。」阿什卡这样说着，抱起双臂。 「谁是莱拉？」 「那只蝴蝶。」 「它有名字？」 「在这里，就算是一只蚂蚁也可能有名字。」阿什卡这样说着，「森之一族崇尚自由与自然，我们与所有的生物都是朋友。」 第444页 「你的意思是除了人类吧？」 「……是人类辜负了精灵族。」精灵冷冷道。 「……好了，阿什卡，不要对客人无礼。」一道温和却又威严的声音响起。 沈莫玄扭过头，面前，一个巨大的花苞绽放开来，化作了一层层的阶梯，在花苞之后，是一个藤蔓编织而成的王座，王座上的男人有着一头苍青色的头髮，双眸是温暖的浅金色，就好像是刚刚採摘出来的槐花蜜在阳光下照耀的时候反射出的那种甜腻的颜色。 他的样子很美，那种美超凡脱俗，无法言喻，就好像是一片形状优美而又对称的树叶，又像是一缕被风捲起恰到好处的云朵那样，没有性别之分，也无法让人有旖旎之想，只是令人觉得赏心悦目。 他的双眼，鼻樑，嘴唇，每一处的线条都是柔和的，匀称的，就连阳光洒在他身上，都如同被融化了一样变成了朦胧的光晕。 如果说里德的外貌还带有从蔷薇公爵那里继承的锋利感和侵略性，那么面前的精灵便是更加不真实的，梦幻般得美好。 「吾王。」在身份尊贵的精灵王族面前，阿什卡一改高冷的神色，他的面部线条柔和下来，低下头，抬手在额头行了个叩首礼。 「抱歉，是我失礼了。」 精灵王缓缓从王座上站起来，他的头上戴着一顶藤蔓编织成的发冠，深褐色的藤蔓压着苍青色的柔顺髮丝，显得典雅而又高洁。 「你就是道恩吧？我已经看过了安德烈写给我的信。」 精灵王的声音也十分动听，如同高山溪流般清朗。 「欢迎来到精灵之森，我是森之一族的族长，你可以直接叫我，伽兰诺尔。」 第203章 精灵王的夜访邀请 「伽兰诺尔……」 少年在口中重复着精灵的名字。 和他本人一样，这个名字充满了古典与韵律美。 「你是里德的舅舅？」 精灵王点了点头，「你说对了，里德的母亲温洛蒂丝是我的姐姐。我们的父亲都是先王梅洛维德，那位伟大的光精灵王。」 「你也是光精灵？」 「确切地说，我是光之一族与森之一族的混血，但可惜的是，我并没有继承父亲的光魔法属性，我能做的，只有这样……」 伽兰诺尔这样说着，抬起手，身旁的树木枝干上便飞快地凝结出了洁白的花苞，向着银髮少年的方向绽放开来。 扑鼻的花香味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自然之力同样是强大的魔法。」沈莫玄道，「你的力量并不弱。」 他的话没什么问题，但那仿佛是经验十足的老术士般的老练语气和过于稚嫩的外表一对比，就显得有些滑稽起来。 一旁的精灵们闻声都偷笑起来。 可伽兰诺尔似乎并不觉得被一个孩子这样安慰有什么问题。 「多谢你的夸奖，道恩。」 他的语气十分亲和，让人讨厌不起来。 「阿什卡是我的亲卫队队长，他性格耿直，如果来的路上有所怠慢，还请你谅解。」 少年扭过头看向身旁的男性精灵。 「阿什卡的箭术很好，他挺照顾我的。」 一上来就被重点关注，差点被射穿了脚底板。 「……」阿什卡有些意外地看着身旁的银髮少年，他本已经做好了对方向王告状的准备，可没想到这孩子却反倒在王面前褒奖了他。 伽兰诺尔挑了挑眉，不知道有没有听出少年的言外之意。 「你们能和谐相处就好。」 「……伽兰诺尔，我能见见里德吗？」简单地自我介绍过后，沈莫玄切入了正题。 他还没得到回应，身旁就响起了阿什卡不满的声音，「你怎可如此无礼，直唿吾王名讳？」 「阿什卡，是我让道恩直唿我的名字的，他不算无礼。」伽兰诺尔侧过头去，看着那有着一头深绿色编发的男性精灵，「精灵族本就不讲究这些，不要为难这个孩子。」 「可是他——」阿什卡还想要争辩。 「嗯？」精灵王的语气依旧温和，可眼神中却多了几分威严。 「……」 被教育批评了一顿的精灵低下了头，但从他的表情上来看，他的内心肯定还是有所不甘。 「……算了，你还是先下去吧。」 伽兰诺尔无声地嘆了口气，摆了摆手。 「你们都下去。」 王座四周的精灵们朝着他恭敬地行了个礼，然后纷纷退下，就连珍珠也被其中一位精灵牵走了。 沈莫玄见状，也要转身离开，可伽兰诺尔却叫住了他。 「道恩，你留下。」 沈莫玄转过身，看着站在王座前的精灵王。 一头青发的精灵并没有坐回到王座上，而是来到了少年面前，半蹲下来，目光与他平视。 「我很抱歉，道恩，但是，你现在恐怕是见不到里德了。」 沈莫玄蹙起眉，「什么意思？」 精灵王的眼神变得有些严肃，语气也凝重起来，「你来的时候应该也发现了，精灵之森现在正在戒严状态，不允许任何人类与精灵进出，如果不是因为你拿着安德烈公爵的信，阿什卡是不会放你进来的。」 「这一切都是因为精灵族的幼崽在昨夜被人掳走了，包括两个女孩和一个男孩。」 「我们的人在第一时间就发现并且追了上去，但只救回了那两名女孩，剩下的那个孩子……也就是里德，还是被他们带走了。」 第445页 沈莫玄的面色在听着精灵王的话的过程中已经逐渐沉冷下来，「……他们是谁？」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一群人，他们专门诱拐除了人类之外其他种族的幼崽，将他们带到黑市当中进行人口贩卖。」伽兰诺尔徐徐道，「我听说兽人族就经常发生幼崽失踪的事件，但这件事情，在精灵之森，还是第一次发生。」 这一点，沈莫玄有些不解。 「精灵族的入口很隐蔽，他们是怎么闯进来的？」 「你发现了？」伽兰诺尔缓缓站起了身，「看来阿什卡的措施做得不够到位。」 「……」沈莫玄眨了眨眼，发现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 「你知道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可伽兰诺尔并没有要追究的意思，而是接着道，「没错，精灵之森有木藤作为物理掩护，要进入腹地还需要激发传送法阵，人类很难找到入口。」 伽兰诺尔仰起头，看着王座之上的大树，那是精灵族的母树，而是这片栖息地的木系灵脉的中心，精灵王座只是母树上延伸出来的一部分而已。 精灵王眯起那双浅金色的眼眸。 「我怀疑，有人在配合他们。」 「……你觉得精灵族当中有内鬼？」沈莫玄理解了他的意思。 面前穿着白袍的精灵王族转过身来，默认了他的话。 「这件事情，现在只有你和我两个人知道，如果有第三个人听到了这个消息，那就是你说出去的。」 「……我们才见了一次面，你为什么这么相信我？」少年歪了歪头。 「正因为你是从精灵之森外面来的，甚至并非曼斯菲尔德的公民，你和这里所有人都没有联繫，所以我才相信你。」 「而且，你愿意为了里德来到这里，说明他是你很重要的朋友，不是吗？我们的目标都是一致的。」 伽兰诺尔再次单膝跪下来，即便他身后的衣袍拖到了地面上，他也没有在意。 「道恩，你愿意帮助我将里德找回来吗？」 少年望进那双浅金色的眼眸中。 伽兰诺尔则没有丝毫迴避地回望着他。 两人直直对视了几秒。 「好，我帮你。」 "感谢你的帮助。" 伽兰诺尔露出一个微笑。 「那群人掳走里德并非是为了伤害他，他一时半会儿不会出什么事的，但是我们依旧得抓紧时间。」 「黑市一般会在夜间开放，我们乔装打扮一下，然后偷偷混进去。」 他用温润的语气说出了丝毫没有王者风范的话。 「……你要离开精灵之森，和我一起去黑市？」 「是的。」精灵王眨了眨那双清澈的眼睛。 沈莫玄算是知道他为什么要找自己帮忙了，如果这件事情让任何一个其他精灵知道，特别是阿什卡那个警惕过头的亲卫队队长，伽兰诺尔就别想离开了。 不过这个计划也太过天马行空了一点。 「……你是个精灵，而我是个小孩。」 他们两个人这样的组合进入黑市，没走两步就被人用麻袋套走了。 「我知道，所以我才说，我们要乔装打扮一下。」 伽兰诺尔说着。 「你今天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一条小溪？」 「看到了。」 伽兰诺尔沉思了片刻，「等一下我会让阿什卡送你和你的马离开，你去准备两套普通的成年男性穿的衣服，等到月亮升到头顶之后，你到小溪和我会和。」 「成年男性穿的衣服？难道说你有办法可以让我变成成年人？」 「精灵族有秘药，可以让人返老还童，也可以让人一夜长大。」伽兰诺尔道。 [这么牛掰，要是这样的要流通到了市面上，岂不是要让人抢破头了？]518惊嘆。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精灵王补充道，「不过药效有限，只能维持一段时间就会恢復原状的……其实用伪装魔法也可以实现这样的效果，不过草药会更保险一些，不容易被人发现。」 既然伽兰诺尔已经有了方案，那沈莫玄也没有多说。 「你确定你不会被人发现吗？」 对此，伽兰诺尔只是神秘地看了他一眼，「我有办法，别担心。」 说罢，他便招来了人，将沈莫玄送了出去。 「既然里德不在，那么我也不多留你了，孩子，如果有机会，我们会再见的。」 精灵王冠冕堂皇地说着，在提到「再见」那两个字的时候，对着他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 ……不愧是里德的舅舅，两人还是有那么一些相似的。 …… 而护送少年离开的人选，自然再次落到了护卫队队长阿什卡的头上。 脸上被再次蒙上了布条，这一次精灵没有背着少年，而是选择让他骑在马上，自己则牵着马绳慢慢往前走。 「王和你说了什么？」路上，阿什卡向少年询问他与精灵王两人之间的对话内容。 「他说了里德被坏人掳走的事情。」沈莫玄学着小孩的口吻，对阿什卡道。 这件事情似乎让精灵的语气变低了一些，他沉声道，「都是你们人类惹的祸，如果不是你们，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人类中也有好人和坏人，不是吗？难道你们精灵就没有好坏之分吗？」 「精灵比你想像中的纯洁善良得多。」阿什卡这样说道，「精灵母树庇佑着我们，让我们的寿命能够接近几百年甚至上千年，可是每一名精灵的诞生都是歷尽艰辛。」 第446页 「王没有告诉过你吗？森之一族已经接近十年没有诞生过新的精灵了，除了艾尔玛和塔玛拉两姐妹外，里德便是这里最小的精灵幼崽。」 「越是血统纯净的精灵自然分娩就越是艰难，这也是王和温洛蒂丝大人的生母是不同的精灵的原因，温洛蒂丝大人生产的时候，王对着母树日夜祈祷，可是奇蹟还是没能发生——但至少，光精灵的血脉被流传了下来。」 「新的生命，就好像是原来的生命的延续，精灵的血脉，也传承着我们的精神，就好像是落叶归根，反哺大树，我们一直相信这一点，只要血脉的种子还存在，精灵便不会死去，只是肉身回到了这片哺育我们的土地当中而已。」 第204章 圣骑士长大 「可是人类却在破坏我们赖以生存的土地，他们污染水源，砍伐树木，毫无节制地开垦土地，将大片的森林破坏，甚至汲取地脉中的魔力作为能源，这让土壤变得脆弱贫乏，而在这片土地出生的精灵的体质变得越来越差，到最后，出生的精灵越来越少，就连母树也逐渐枯萎。」 「为了能够确保种族的延续，王带走了母树的树种，带领我们几度迁徙，最后才找到了青泽大森林这片生机充沛的地方作为我们新的家园。」 一提起伽兰诺尔，阿什卡就好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改沉默寡言的冰山人设，开始滔滔不绝。 「尽管王不是光精灵，但他的魔法天赋依旧强大，他是森之一族的精灵当中罕见的具有净化能力的精灵，在此之前，唯有光之一族能够这样做。正是因为有王在这里，精灵母树才能重新生根发芽，成长为今天的样子。」 「等等，你的意思是说，你们来到这里的时候，那棵母树只是一个种子？」 沈莫玄想起那棵光是树根就需要几人环抱的参天大树。 「你们王……现在几岁了？」 「王年轻有为，仅仅三百岁就成为了森之一族的族长，到现在已经过了两百多年了。」阿什卡用隐隐自豪的语气说着。 「……你的意思是，他已经有五百多岁了？」沈莫玄有些惊讶。 他知道精灵容颜永驻，但没想到是这个容颜永驻法，五百多岁的精灵看上去就和二三十岁的年轻人一样。 大概是因为自己和二十多岁的里德走得比较近的缘故，沈莫玄一直觉得精灵的成长速度和普通人也没有太大的区别，但今天一听他才意识到自己想岔了，精灵和龙，吸血鬼一样，都是奇幻的物种，不能用人类的年龄体系来理解他们。 这么说来…… 「那温洛蒂丝呢？」 「温洛蒂丝大人比王要年长大约一百岁，原本，先王是打算将王位传给温洛蒂丝大人的，但温洛蒂丝大人生性好动，并不想总是待在族地，于是先王便将王位转而交给了伽兰诺尔大人。」 「精灵的寿命普遍在一千年左右，我们通常会在两百岁的时候确定自己的性别，再往后若是想要改变性徵，就会对身体有一定损害。但温蒂洛丝大人对闯入森林的曼斯菲尔德领主一见钟情，执意要留下混血的后裔，所以不顾王的劝阻强行改变了体徵，要知道混血后裔无法得到母树的生育赐福，只能通过自然分娩，对精灵而言是件十分痛苦的事情。正因如此，王才一直不看好温蒂洛丝大人与柏宜斯家族的联姻。」 阿什卡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不满，似乎也不是很认可这桩婚姻。 「等等……」沈莫玄眨了眨眼，慢慢消化刚才获得的信息，「你的意思是，温洛蒂丝原本是男的？」 「……」阿什卡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了一眼对方，「精灵族出生皆为雄性，只有在遇到意中人，想要留下子嗣的时候，才会改变自己的性别，通常两方会进行沟通，由体质更好的精灵来孕育后代。不过有些精灵也有自己的偏好，会一直以雌性的姿态示人，毕竟年龄大了以后，想要再变换体徵也会越来越吃力……但我可以确定，温洛蒂丝大人之前一直都是雄性。」 这一劲爆消息直接震出来了518。 [所以安德烈认识温洛蒂丝的时候，温洛蒂丝还是个男性精灵！等等，大公他本人知道这件事情吗……我怎么感觉他不知道啊，毕竟精灵族都长得雌雄莫辨的，伽兰诺尔都长得这么好看，温洛蒂丝作为纯血光精灵肯定更是绝色，这样的大美人在面前，谁还能注意到对方有没有喉结，胸大不大呢……] 有着稚嫩童音的系统自顾自嘟囔着。 [久居森林却一直对外面的花花世界充满好奇的精灵亲王，偶遇闯入森林器宇轩昂的英俊青年将军，一见倾心二见钟情，决定和他成为终生伴侣，这不是童话故事里的情节吗！怪不得里德出生得如此艰难，如果等比换算的话，那六百岁的温蒂洛丝岂不是相当于在人类的六十岁的时候决定变性？这妥妥的高龄产夫呀！] [……你中病毒了吗？] 沈莫玄对518的类比感到失语，并决定直接将他屏蔽了，免得自己的脑迴路被带跑偏。 …… 「我们到了。」 蒙在眼睛上的布条被揭开，银髮少年睁开眼睛，阳光浸入他那冰蓝色的眼瞳当中，将每一根睫羽都衬得雪白分明。 沈莫玄看向四周，他们已经来到了森林边缘。 「剩下的路你自己走吧。」 「依卡利斯特。」沈莫玄点了点头，向送他出来的精灵道谢。 第447页 「……不用。」这一次精灵终于对他的道谢做出了反应，「你的精灵语很正宗，是谁教你的？」 「里德教我的。」 「……这样。」精灵的耳朵忽然动了动，他用浅绿色的眼眸看着他，「你和里德的关系很好吗？」 沈莫玄点了点头。 「我们是好朋友。」虽然是在未来。 「可我好像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你。」 「你和他很熟悉吗？」 「……那倒也没有。」 「里德被人掳走的时候，你在现场吗？」 「……当然没有，如果我在现场，他怎么可能会被人掳走。」精灵皱起眉，「你到底想要问些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是谁掳走了他。」沈莫玄直直地望着对方，说道。 「自然是卑鄙的人类偷盗者，或许是专门与贩卖人口的人合作的佣兵，我已经派出小队去追查他们的行踪了。」阿什卡似乎没什么耐心和他多交流，转身就要离开，「这些事情不是你一个幼崽需要担心的。」 看着精灵离开的背影，少年忽然开口道：「光是精灵的护卫队要找到里德恐怕也有些困难，我想让安德烈叔叔也派人去寻找里德。」 闻声，绿髮精灵忽然停下了脚步，他侧首，低声道，"我劝你不要这么做，免得挑起两族之间的纷争，以曼斯菲尔德领主的性格，若是里德真的找不回来，他说不定会烧了这片森林。" 「你觉得里德会找不回来吗？」 「……护卫队会负责将里德找回来的，不需要人类插手。」 阿什卡的语气十分坚定，「如果直到明天还找不到那个孩子，王会亲自拜访曼斯菲尔德的领主，和他说明清楚情况。」 「……我明白了。」 「你还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了。」 阿什卡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少年和小白马，转过身回到了森林当中。 而银髮少年则转过身，骑着白马朝着城镇的方向走去。 他并没有打算回柏宜斯庄园，而是决定按照伽兰诺尔的嘱託，先去街市上买两套普通成年男性的服饰，然后又去一开始的那家旅馆，将自己的马匹寄存在了那里。 等到夜幕将至的时候，银髮少年带着衣服独自回到了青泽大森林深处的溪流旁，坐在溪流旁的一颗圆润的石头上等待。 今夜是弦月，月光黯淡，森林中黑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银髮少年抬起手，掌心凝聚出了一团团银白火焰，火焰自行凝聚成一团，从他的掌心中飘了出去，飘在溪流上方，像是轻盈的河灯一样缓缓漂浮在水上。 「在森林里玩火，是很危险的。」 一道温和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少年转过身，看着披着一件深绿色斗篷站在自己身后的精灵王。 「这不是火。」沈莫玄纠正了他的话，「是光。」 正在两人说话的时间中，一团银白火焰已经飘到了一根向着溪流倾斜的树枝上方，在它经过的时候，这根枝叶忽然被点亮，紧接着整棵树上的经络都接踵亮起，枝叶微微晃动，就好像是被唤醒了一般。 「你的光，形态很特殊。」伽兰诺尔看着这一幕，感慨道，「像火，但比火温和。」 银髮少年站起身，将手中的衣物递给他。 「给你。」 伽兰诺尔接过他手中的衣服看了一眼，是一件黑色的长袍，能将人从头罩到脚的那种。 「黑色？」精灵王平素里很少穿黑色的衣服，因为黑色在自然界中极为少见，通常寓意着死亡和污染，对精灵而言甚是不祥。 「你说过我们要去黑市调查，既然如此，穿这个是最合适的。」沈莫玄道。 「你说的有道理。」伽兰诺尔很快接受了这件衣服，然后用有些佩服的目光看向面前的银髮少年，「是我太久没有见到幼崽了吗？你总给我一种不像是这个年龄的孩子的感觉。」 「……时代变了。」沈莫玄大胆忽悠面前这位五百多岁，极少离开森林的精灵王。 「现在的孩子都和我一样，早熟。」 「……这样啊。」伽兰诺尔眨了眨眼，也没有反驳，只是从怀里拿出了一瓶透明玻璃瓶装着的浅绿色液体，递给面前的少年，「我更加期待你长大之后的模样了，道恩。」 【检测到不明成分魔药，系统正在分析……分析完毕，该魔药为草本成分，主要功效是能够快速促进身体发育，但药效大约只能维持2个小时左右，药效之后，身体状态将重新倒退会原本的年龄段。】 沈莫玄接过那瓶药剂，确认没有什么问题之后，便毫不犹豫地推开瓶塞将其灌入喉中。 药剂入口有一些苦涩，像是茶叶提取物那样，但并不难喝。 沈莫玄咽下了口中的药，而面前的精灵又顺手递给了他一个装着金色液体的瓶子。 相比之前的那个瓶子，这瓶玻璃器皿中的液体更为粘稠，一股甜腻的气息隔着瓶塞隐隐散发出来。 这股气息沈莫玄很熟悉。 「这是蜂蜜？」 「嗯。」伽兰诺尔将瓶子往他面前递了递，「喝了就不苦了。」 沈莫玄下意识地拒绝了他，「……我又不是小孩子。」 精灵王被他这句话给逗笑了，他看着面前像个小大人似的银髮少年，安抚他道，「是啊，你很快就不是小孩子了。」 第448页 「这药大概能让你长大20岁左右，你去树干后面把衣服换上吧，一会儿把原来的衣服撑坏就不好了。」 「嗯。」银髮少年乖巧地点了点头，抱着衣服走到了一颗两人宽的大树后面。 …… 伽兰诺尔也在这段时间里脱下自己身上的斗篷，换上了人类的衣服。 少年买的衣服尺寸不大不小刚刚正好，衣袍套在伽兰诺尔的身上，刚好遮挡住他瘦削修长的身躯。 精灵穿上黑袍，用兜帽遮住自己特徵明显的尖耳朵和青色的髮丝，然后转过身。 树干后传来一些翕动的声音。 「道恩，你也好了吗？」 「嗯。」 一道比方才清亮的少年音要低磁很多的男声响起。 伽兰诺尔愣了愣，浅金色的眼眸望着从树干后走出来的男人。 他穿着一袭黑衣，宽肩窄腰，身形高大，比自己还要高出了半个头，原本幼态的面孔张开之后变得稜角分明，但眉眼间的冷淡神态还是和小时候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只是那一头白银一般的如瀑长发在月光下分外显眼。 黑衣并没有影响长大之后的道恩身上那股独特的冷漠疏离的气质，反倒衬托得他神情更加清冷了。 他的肤色很白，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在四周的银色火焰的掩映下好像会发光，就好像是月光中诞生的妖精一样，有种不似真人的英俊。 伽兰诺尔甚至有了一种错觉——对方好像也是一位精灵，没有尖耳朵的精灵。 「我看起来很奇怪吗？」大概是因为他盯得时间有些久了，面前的青年抬起手，抓起了自己的头髮捋到一侧，「没想到头髮也会跟着变长。」 「抱歉，我忘了提起，这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副作用。」伽兰诺尔语气平和地道歉，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头髮，「你介意我……」 「不介意。」青年知道他是愿意主动帮助自己来打理这头有些碍事的头髮，于是主动侧过了身。 精灵王来到青年身后，伸出手，用指尖仔细地将他的髮丝捋顺。 或许是因为是刚刚长出来的头髮的缘故，面前的青年的头髮像是上好的丝绸一般丝滑柔软，伽兰诺尔认真地将他的侧额的头髮编在一起，然后召唤了一根小小的藤蔓将其固定在脑后方。 「好了，这样你的头髮就不会乱跑了，剩余的穿在袍子里面，看不见的。」 伽兰诺尔这样说着。 沈莫玄罩上和伽兰诺尔一样的黑袍，戴上兜帽，将容貌和发色隐藏其中。 做完这些之后，他对着溪流看着自己，确保不会暴露身份，他才扭过头，一挥手将森林中的圣焰全部收回。 四周忽然陷入了一片黑暗，伽兰诺尔还未适应，便感觉有人来到自己的前方，抬起手握住了他的手臂。 那只手十分宽阔有力，一下子包住了他的手腕和半个小臂。 「道恩？」伽兰诺尔不确定地叫了一声。 「嗯。」面前的人应了一声，语气沉稳，「药剂的时效有限，我们用传送法阵离开吧。」 伽兰诺尔的内心升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明明道恩还是个孩子，可他却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很可靠的气息。 不知不觉中，主动权被转交到了对方那里。 「好。」他点了点头，同意了他的建议。 一道银色的魔法阵在两人的脚下展开，转瞬间，两人便消失在了原地。 第205章 拍卖会上的神秘拍品 银光在街市的一角出现，两个黑袍人出现在了曼斯菲尔德的城镇当中。 此时已经是深夜，街市上空空荡荡，没有什么行人，只有窗台上的玫瑰还在散发着幽香。 「我只能把我们送到这里了。」沈莫玄转过身，看向一旁穿着黑袍的精灵王。 「我的人在黑市的入口留下了记号。」伽兰诺尔抬起手，一根小小的藤蔓从他的袖口中冒出来，在他的掌心长出了一棵绿油油的细芽，两片叶子颤巍巍地指向了街道的右侧。 「跟我来。」 他带着沈莫玄穿过几条街道，绕过了巡逻的卫兵，来到了一个狭窄的巷子里。 「应该就是这里了。」伽兰诺尔在巷子的死角前停下了脚步，抽回手。 沈莫玄在墙角发现了一株有一些类似的藤蔓植株，这大概就是精灵族的标识了。 「可以感受到一些浑浊的气息……」兜帽下，伽兰诺尔皱起了眉，「是从墙后面传过来的。」 闻言，沈莫玄向前几步，抬起手摁在了墙壁上。 「是一个魔法门，但需要特别的密钥才能够打开。」 他的掌心下溢出了魔力，银色的光渗入墙壁，在墙上出现了一个正在运转当中的魔法阵。 「看来想要进去还没有那么容易。」伽兰诺尔感到有一些棘手，他虽然能够使用木系魔法，但对于这种死物就无能为力了。 「我试一下。」 就在这时，他面前的银髮青年忽然朝着右侧张开了手，掌心凝结出一把剑。 那把剑的剑柄和剑刃都比正常的剑要短小许多，一看就是一把儿童剑。 银髮青年看见那把剑似乎也愣了一下，不过他还是拿着那把对现在的他来说过于袖珍的短剑，将其抛起来换了一个竖握匕首的姿势，刺入了法阵的阵眼当中。 银色的圣焰顺着剑槽流到了法阵之上，一时间白光大盛，下一秒，伽兰诺尔便在那刺眼的白光当中看到了一个空间缝隙。 第449页 「可以了。」银髮青年维持着破解法阵的动作，沉声道，「你先进去。」 「嗯。」伽兰诺尔点了点头。 道恩的做法是正确的，这个魔法门上有感应咒语，如果他将这个通道完全破坏，有可能会打草惊蛇，唯一的做法就是精准地控制魔力输出，模拟原本法阵的流转，在这个魔法门上撬开一道不易察觉的缝隙，等到他们进去之后再停止魔力输出，这样施法之人就察觉不出异常了。 不过他没想到道恩居然年纪轻轻就对魔法就这样强悍的控制力，要知道即便是老练的术士也未必会朝着「微控」的方向去训练自己的魔力输出，大部分人还是只会粗暴但却更加有效的魔力轰炸而已。 在他踏入了那个通道之后，身后穿着黑袍的青年利落地将长剑从魔法阵上一收，侧过身来敏捷地赶在通道闭合之前闪入了其中。 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那柄小剑消失在青年手中，他抬起头，看着等在原地的伽兰诺尔，开口道。 「我们走吧。」 「……好。」精灵王看着面前动作干练地收回剑往前走的青年，眼神有些复杂。 但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跟上了对方的脚步，向前走去。 在两人身后，依旧是一堵实打实的墙壁，但面前的景象却大不相同了。 面前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长巷，巷子两侧有着一些摊位，来来往往的人群大多都和他们一样披着黑袍或者蒙着面，很少有暴露着面孔在外行走的。 而在巷子的两侧则是一些奇怪的圆形招牌，牌子上鬼画符似得写着一些字，而中央则画着不同的图案，有的像是药水，有的像是武器，而有的则像是钱币。 这些摊位上所售卖的东西并不是沈莫玄想要的，因此他并没有停留，而是脚步不停地往前走。 「你有没有感觉到他的气息？」他低声询问身旁的黑袍人。 「没有。」伽兰诺尔也有些苦恼，「这里的气息太混杂了。」 「确实。」沈莫玄看着面前的人流。 曼斯菲尔德的黑市规模比他想像中的还要大，或许和这里崇尚自由的民风也有关系，怪不得里德长大之后想要重点打击黑市的人口贩卖。 他必须想办法缩小一点范围。 银髮青年的双眼在街市两侧逡巡着，很快便找到了突破口。 在街角隐蔽的一侧，有一些被布蒙起来的笼子，一个看起来像是摊主的中年男人坐在那些笼子前，手里拿着一个鞭子。 这是贩卖奴隶的奴隶主的标志。 他走上前。 「老闆，你们这里的奴隶怎么买？」 中年男人懒洋洋地坐在小板凳上，「你想要什么样的我都有，就看客人您出不出起这个价格了。」 沈莫玄把钱袋拿出来，在手里掂了掂。 「把你们这里最好的货色给我看看。」 中年男人看着那沉甸甸的钱袋，双眼一亮。 「客人，你找奴隶是做什么用的呢？我们这里有力气大能干活的，也有会做饭做家务的……」 「我要找的不是那种奴隶。」 「哦，我明白了……」中年男人露出了一个会意的表情，脸上勾起一抹有些油腻的笑容。 他走到一侧遮挡笼子的布，露出了一个穿着棕色衣袍，脖颈和手上戴着镣铐的女人。 「这个怎么样？是我们这里最漂亮的。」 沈莫玄看着笼子里表情有些麻木的女人，双目微敛。 这些奴隶身上都有伤，相比奴隶主平时对他们也是非打即骂，此刻见到有客人来买她，女人微微抬头，可却没有喊叫，只是有些冷漠地看着他。 沈莫玄只是飞快地扫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她是个人类。」 「哦，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奴隶主的笑容看着令人感到有些刺眼，他有些谄媚地再次拉开一个笼子前的布帘。 「那这个呢？是个猫族的小女孩，长得也很可爱呢，已经能够化人了，耳朵是白色的……」 沈莫玄看着面前这个和达洛斯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和之前的女人不同，女孩似乎对他很好奇，透过笼子的栅栏睁着眼睛看他。 沈莫玄透过她的后背看到了露在外面的尾巴。 和达洛斯一样，大概是喝了药之后被催熟的，所以没办法完全变成人形。 在他身后的伽兰诺尔也看到了这一幕，虽然并非一族，但精灵本就是同理心丰富的种族。 【这只是个幼崽……这些人难道没有心么……】伽兰诺尔隐忍着愠怒的声音透过传音术传到沈莫玄的脑海当中。 【在奴隶主的眼中，奴隶就好像是牲畜，他们不会将奴隶当做同类看待。】 【……】伽兰诺尔陷入了沉默，显然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愿他们没有对里德这样做……希望我们没有来得太晚。】 伽兰诺尔的担心也是沈莫玄此刻的担心。 「我对兽人没兴趣。」他再度开口。 「这……」他的话让奴隶主脸上的神情一僵，「客人，那您到底想要找什么样的奴隶呢？」 「尖耳朵的。」 他一说出这四个字，奴隶主的脸色就变了。 「您要找尖耳朵的，这可就难了，这里是曼斯菲尔德，领主大人对精灵贩卖管得很严，没有精灵能够被当做奴隶贩卖的。」 第450页 沈莫玄从钱袋里掏出了一枚银币，在手中抛了抛。 「我想要听实话。」 「……大人。」奴隶主对银币露出了垂涎的神色，他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谄媚道，「实不相瞒，我这里确实没有精灵，但我听说，在午夜拍卖会上，有时候会有一些神秘的拍卖品，对外没有挂牌的那种，或许那里会有您想要的东西。」 「拍卖会在哪儿？」 「拍卖会已经开始了，您从这里往左拐，看见一个画着时钟的圆牌时，打开门往楼梯上走就是了。」 沈莫玄将银币丢给了他，转身就走。 「你为什么要给他钱？」 伽兰诺尔看着拿着银币窃喜的奴隶主，转过身，追上了脚步飞快的银髮青年。 「那不是什么好人，道恩，你不应该奖励他。」 「那只是石头，用伪装术变的。」沈莫玄回答。 伽兰诺尔有些惊讶，他都没有看出那枚银币的真假，「……你真是越来越让我觉得你不像个孩子了。」 「……」 沈莫玄不知道怎么回答，干脆保持了沉默。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拍卖会的入口，那果然是一个画着时钟的招牌，招牌下是一扇有些復古的木门。 两人拉开木门，里面是一条狭窄的木质楼梯。 他们顺着木质的楼梯来到二楼，一个戴着黑色面具，穿着燕尾服的男人站在那里，似乎是拍卖会的引导人员。 「二位客人是来参加午夜拍卖会的吗？」 燕尾服男人朝着他们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请出示一下邀请函。」 「……」 沈莫玄哪里有什么邀请函。 他的指尖动了动，正准备直接拔剑强行闯入，身旁的精灵王忽然动了。 「邀请函就在这里。」 伽兰诺尔走上前去，将右手探入自己的衣袍当中，然后伸出来。 一朵大而艷丽的红色花朵在他的袖口绽放开来，黄色的花粉喷撒在了男人的脸上。 戴着面具的男人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眼神似乎有些恍惚。 「我们可是贵宾，可以让我们进去吗？」伽兰诺尔说道。 「当然，两位贵宾，请随我进来。」 燕尾服男人直接将二人带到了一个隐秘的包厢当中，下方便是看台，不远处则是正在进行中的拍卖会。 「两位贵宾，桌上就是拍卖会的手册，里面有今日所有拍品。」 伽兰诺尔打开手册，里面基本都是一些珍贵的药剂或者是名贵的法器和武器，而再后翻，则是一些没有图片的名字。 「这个『稀有红蔷薇花苞』，是什么意思？」 沈莫玄眸色微沉。 这个名字，指向性太明显了。 「标着黑色的拍品是午夜拍卖会的今晚独家，会在最后放出，拍品的具体内容，要只有那到时候才会公布。」燕尾服男人这样说着。 伽兰诺尔抬头，和面前的银髮青年对视一眼。 两人都从这个名字中嗅出了不对劲。 「知道了，你下去吧。」 他挥退了那个被控制的男人。 …… 「你对他做了什么？」待那人离开，沈莫玄才开口询问。 「是曼陀罗花的花粉，等过了一会儿，他就会忘记他做的这些事情的。」 伽兰诺尔在包厢里设下了魔力结界，然后摘下兜帽，露出了一张表情凝重的脸，「这个不重要了，你觉得这个最后的拍品，会是里德吗？」 银髮青年没有妄下结论，而是走到看台前，隔着窗纱望着正在展台上组织竞拍的拍卖员。 他们来的时间有些晚，拍卖已经进入了中后段，很快就要轮到最后一件拍品了。 「我们看看就知道了。」 兜帽下，那双蓝色眼瞳如同经年不化的寒冰，漠然而又锋利。 第206章 拍卖会惊魂 「各位女士们，先生们！」拍卖会的展台上，穿着高开叉晚礼服长裙的女拍卖师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 「接下来，就是本场拍卖会的最后一件拍品，『稀有红蔷薇花苞』。」女人鲜红的唇角向上勾起，「想比各位都对这件拍品的真面目十分好奇，那么，就让我们的工作人员将这件拍品推上来吧！」 在帷幕之后，几个戴着黑色面具，穿着燕尾服的男人推着一个带滚轮的笼子走上了舞台。 笼子上盖了一块红色的绸布，带有魔力屏障，令人无法窥探里面的内容。 「这是……」 二楼的看台上，伽兰诺尔来到栏杆旁边，眉头紧蹙。 而站在他身旁的沈莫玄也同样沉默地注视着那个巨大的笼子。 从笼子的大小来看，这绝非是一个花苞这么简单……恐怕，是一个人。 笼子下的「拍品」，真的会是里德吗？ 沈莫玄眯起了眼睛，眼看着女拍卖师踩着高跟鞋来到了笼子的一旁，用手抓住了绸布的一角。 「接下来，请诸位贵宾欣赏这件罕见的拍品——」 红色的绸布被女人勐地扯下，露出了一个精钢打造的巨大笼子。 而和众人所期待的不同，笼子当中却空无一物。 扯开绸布的女拍卖师愣了一下，口中的介绍词也卡在了喉中。 「这是……怎么回事？」 没等她反应过来，天花板上，墙壁四周悬挂着的蜡烛灯架忽然尽数熄灭，就连天花板上的日光石也「砰」的一声炸裂开来，一切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第451页 「各位稍安勿躁——」 眼看观众席嗡的一下议论纷纷，女拍卖师张开口，正准备安抚众人的情绪，却感觉到什么粗糙的东西顺着地面爬上了自己的脚踝和小腿。 「啊，这是什么东西！」她不顾仪态地大声尖叫起来，「救命，救命！有东西缠住我了！」 观众席上的贵族豪绅们听见这声音哪里还有坐的住的，忙不迭地站起来往外逃，可没等他们抬起腿，天花板上边便倒吊下来一连串像是麻绳一般的神秘物体，将他们直接圈住腰拉了起来。 一时间惊叫声不断，恐慌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现场乱作了一团。 而这一切，都被站在贵宾席的栏杆前的二人收入眼中。 虽然现场一片黑暗，但这并不影响沈莫玄用魔力感知去探查情况，早在灯灭的一瞬，他就已经看清了那正在捣鬼的东西。 无论是烛火被「突然」熄灭，日光石被暴力破坏，还是主宾突然被束缚住，所有的蹊跷袭击，都是藤蔓所为。 那些黑色的藤蔓隐藏在墙缝中，天花板上，在人们聚精会神地关注着展台上的动静的时候，它们却已经悄无声息地埋伏在了人们的头顶，只等着施术者的心念一动，便突然袭击，成功地让现场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只是……藤蔓通常是木系魔法的媒介，难道说，施法的人，便是那个隐藏在精灵族中的叛徒？ 想到这儿，沈莫玄转过头，看向身旁的精灵王。 伽兰诺尔是木系魔法的集大成者，沈莫玄注意到的细节，他当然也注意到了。 正因如此，他的脸色比起刚才更加要凝重了。 他紧紧盯着天花板上的藤蔓，眼神有些复杂。 「道恩，你在这里待着，我去看看。」 精灵这样说着，便直接从看台上翻了下去。 他的姿态轻盈而又美观，只是踩着几把椅子的椅背轻轻一点，便蜻蜓点水般轻松地逆流而上，穿过人群来到了舞台上，身影消失在了帷幕后方。 沈莫玄本也想跟上去，但精灵王显然是不放心让他一个孩子参与此事，并没有解除这个包厢当中的结界。 沈莫玄看着眼前的绿色屏障，目光再次望向那帷幕后方。 确定伽兰诺尔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而其他人更是自顾不暇，根本没人有空抬头观察二楼包厢的动静，他张开右手，掌心中凝结出了一把短剑。 看着掌心中的儿童剑，沈莫玄无语了两秒。 「……现在没有别人，你可以变回圣剑的样子了。」 灭世之戈在他的掌心中震颤着，发出铮然响声，像是在回应他的话。 在震颤中，短剑的剑刃逐渐延长加粗，剑柄也恢復了适合成人抓握的粗细和长度，十字的纹样在剑柄上成形，灭世之戈重新变回了熟悉的圣骑士制式武器十字圣剑的模样。 银髮青年在黑暗中转动手腕，手心的银剑在空中甩出了一个漂亮流畅的剑花，然后朝着面前的结界一剑捅去—— 结界应声碎裂，被阻挡在外的黑色藤蔓也瞬间朝着包厢里疯狂地生长进来。 就在藤蔓们即将触碰到圣骑士的脚踝的那一刻，一道银光乍现，包厢的人影直接消失了。 传送魔法的法阵在展台上方展开，银髮青年的身影出现在那里。 他先是看了一眼在舞台中央的笼子。 笼中空荡荡的，空无一物，笼子的上方焊接了一副有三指粗的精钢镣铐，此刻锁扣开着，在空中晃荡。 镣铐的大小被调节到了最细的那一格，如果是用来束缚一个孩子的话刚刚正好。 沈莫玄眼眸一暗，弯下腰，从笼门的锁芯上取下了一缕头髮。 他的掌心泛起微微的白光，照亮了那缕髮丝， 光芒下，髮丝反射出了一道不易察觉的红色弧光。 他默不作声地盯着那缕被卡在笼门上的红髮许久，偏过头，看向展台边上被五花大绑的女拍卖师。 女人显然受到了惊吓，不断地发出尖叫，黑色的藤蔓将她的双腿和双手牢牢捆绑，让她只能像个毛毛虫一样在地上扭动着，就连鞋子都蹬掉了。 沈莫玄来到她的身旁，提起剑尖一挑，那束缚在女人身上的藤蔓便应声而断。 女人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就要逃离，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摁住了肩膀。 「等等，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低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女人身体一顿，眼中精光一现，能够自由活动的右手探入了裙摆的岔口，从大腿中抽出了一把匕首，对着身后穿着黑袍的神秘人面门狠狠划去—— 这种程度的攻击对沈莫玄而言根本就是班门弄斧。 他连躲都懒得躲，左手抬起两根手指在匕首划来的同时夹住了刀刃，往反方向一拧。 咔嚓—— 一声脆响声响起，女人手中的匕首只剩下半截，没了刀刃末端的匕首从神秘人的兜帽前方划过了一阵无关痛痒的风，只将那兜帽吹得稍稍变形，隐约些，似乎有一道银丝从其中乍现。 下一秒，一阵冰凉抵住了她的下颚。 「别乱动，否则你就会成为被自己的匕首杀死的亡魂之一了。」 神秘人这样说着，语气冷得像一块冰，手却纹丝不动。 这是职业杀手吗？还是强盗？ 女拍卖师惊得大气都不敢喘，她深知自己与面前的人武力差距太过悬殊，只得打消了反击逃脱的念头。 第452页 「这位客人，您想要知道些什么?」 "最后的拍品，到底是什么？"沈莫玄沉沉开口。 「……我也不知道具体的，只是在后台远远地看见了一眼……好像是个精灵。」女人战战兢兢地说道，「有一头红髮，还挺特别的。」 沈莫玄的脸色沉了下去，「红头髮、精灵，这些词组合在一起意味着什么，你们难道不知道吗？」 「精灵确实稀有没错……可是我们拍卖会向来就是百无禁忌，只要有人愿意出价，我们就会进行拍卖……」 女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嗫嚅着说道。 沈莫玄打断了她。 「你好歹是个拍卖师，难道对魔法体系还没有认识吗？精灵和人类一样，他们的发色和自身的魔力属性有关。」 「精灵向来亲近自然，木元素和光元素才是精灵最常拥有的魔力属性，正因如此，他们的发色多是绿色或者，少有的是金色或者银色。但那个精灵却是红髮，这样明显的特徵，难道没有让你联想到什么吗？」 女人的嘴唇颤了颤，像是想到了什么，额头逐渐渗出冷汗。 「红髮……火元素……他……他是……他是领主大人的……他竟然就是那位……」 女人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大人，请您饶了我，我真的不知道！」 沈莫玄没有和她再白费口舌，只是用神圣禁锢化出了锁链，将她束缚在了原地。 这里的动静闹得这么大，恐怕很快就会惊动城里巡逻的蔷薇骑士团，这个黑市据点肯定是要被捣毁了。无论是场内的拍卖会还是场外的非法摊贩，所有在黑市当中的参与买卖的人都将会被按照曼斯菲尔德的律法处置，主犯、从犯，一个都跑不了。 身披黑袍的银髮青年站在台上，看着四处逃窜的人们，微微抬手。 刚刚侥倖逃到大门口的人们更准备拉开把手，便被门上忽然冒出的白银锁链给吓了一跳。 不仅是门，还是窗户，也被全被封死。 无处可逃的人们仓皇地扭头，就在这时，原本一片昏暗的场地骤然亮起，明亮到灼眼的光芒在天花板上的灯架上重新亮起，但这一次却不是寻常烛火的颜色，而是银白的圣焰。 有敏锐的人已经从这道火焰当中感知到了光明的气息，懊悔地五体投地，口中不住喃喃着。 「光明神，请饶恕我……」 但无论他们此刻如何后悔，已经犯下了错误却是不争的事实。 而作为代价，可能面临的惩罚便是人财两空甚至牢狱之灾。 「你……你到底是谁？」 这不寻常的动静让女拍卖师不禁感到心惊胆颤，她颤巍巍地抬起头，却看见面前的黑袍人手中握着的佩剑。 那是一把单手剑，剑刃修长，剑锋散发着冷冽的寒光，剑柄是特殊的十字样式，上面还刻有太阳与光辉的文案。 这是…… 女人缓缓瞪大了眼睛。 「光耀圣骑士，您是来自帝都的光耀骑士团的大人……」 台下有人听见了她的声音，纷纷抬起头，用怔忪的目光看向那位伫立在台上的黑袍人。 他们并没有看到黑袍人的正脸，只看到了对方挺拔的身影和手中握着的银色长剑。 「大人……我和您说了实话，算是将功抵罪吗？」 女人开口求饶道。 她的话像是点醒了台下的众人，陆续开始有人开口为自己找藉口。 「是啊，我并没有参与拍卖，我只是来看看而已……」 「我也是……」 「我们都是无辜的……为什么要拦着不让我们走……」 「让我们出去……」 可面对台下的众说纷纭，台上的黑袍人只是缓缓转身，想要离开。 「大人，请您饶恕我吧！」 女人朝着面前就要转身离去的黑袍人伸出手。 衣摆被拉扯住，黑袍人头顶的兜帽随之落下。 恍若白银的飘逸长发从他的肩膀上滑落，如同九天的银河坠入了人间。 这一如梦似幻的景象让女人的神情一滞，手中的力道也随之松了一些。 「饶恕？」听见身后的声音，银髮骑士微微侧首，露出稜角分明的下颌。 「我没有资格替那些受害者饶恕你们。」他的语气不同寻常的冷漠，让听者微微发抖。 「你们现在所感受到的焦灼和不安，没有那些坐在笼子里的人的万分之一。」 「即便你们什么都没有做，但是袖手旁观，就是最大的罪。」 「沉默已经表明了你们的态度，明明心知肚明，却听之任之，当你们这样做的时候，便已经成为了罪恶的参与者，更不用说，在这里的许多人早就已经参与其中，成为了这条产业链的一部分。」 「夺走了那么多人的人生，却还来向我请求饶恕，你们不为自己感到羞愧吗？」 「……」 银髮骑士的话让女人陷入了绝望当中，她颓然地松开手，坐倒在地，只能眼睁睁看着银髮骑士随手丢开那匕首的断裂刀刃，收回手中的长剑，朝着后台走去。 展台后便是通向后台的通道，此刻后台的场面更是一片混乱，那些盛放着价值连城的拍品的展架和器皿被四处野蛮生长的藤蔓挤倒在地，四处一片狼藉，工作人员们东倒西歪，有的被藤蔓捆在了天花板上正高声唿救，有的则倒在地上唿唿睡得人事不省。 第453页 伽兰诺尔就站在走廊的尽头，背对着沈莫玄望着那被黑色藤蔓所堵塞的出口，默不作声。 「伽兰诺尔？」 沈莫玄走过去，来到了他的身后。 精灵王像是这才像回过神来了一般，转过头。 「道恩？」他露出了有些意外的表情，「我不是让你在那里等我的吗？你是怎么出来的？」 沈莫玄不答反问，「……你看到里德了吗？」 「我看见他了……但他已经被他们带走了。」伽兰诺尔垂下了眼帘，像是口中的每一个字都有千斤重，他说的极为缓慢，「……道恩，我知道这件事情的幕后主使是谁了。」 第207章 暗夜精灵 「道恩，如果现在我让你马上回去，不要再管这件事情，还来得及吗？」 伽兰诺尔的话似乎预示着什么。 沈莫玄皱起眉。 「伽兰诺尔，你怎么了?」 "……你也看见了这些黑色的藤蔓，事情比我想像中的要更加复杂。"精灵王的声音沉沉响起。 「是他们……我以为他们死了……」 「谁？」 「那些被污染的精灵。」伽兰诺尔抬起头，「精灵是很容易被环境影响的生物，有一些精灵因为种种原因被土地、空气中的黑暗之力所污染，就会患上疾病，他们会失去和自然沟通的能力，身体逐渐衰老，最后死去，但也有一些精灵放弃了对光明的信仰，选择堕落，他们能够转而使用体内的黑暗之力去影响自然，被他们所操纵的植物就会变成这样的黑色，这是生命力被过度消耗的表现，这些植物在一瞬间被消耗了所有的生机，在一阵疯长之后，就会枯萎死去。」 伽兰诺尔闭了闭眼，「这是对自然的亵渎，也是对精灵的侮辱，这些自甘堕落的精灵，我们叫他们——暗夜精灵。」 「为什么暗夜精灵会掳走里德？」 「……我想，他们或许是盯上了里德的光属性体质。」伽兰诺尔欲言又止，「时间来不及了，我大概能猜到他们会带里德去哪里，我们路上说吧。」 通道尽头的出口已经被挤挤挨挨的黑色藤蔓彻底遮挡住了，伽兰诺尔没有再往里走，而是抬手从袖口抛出了几枚种子。 落在地上的种子在接触到地缝中的土壤的那一刻便立即生根发芽，嫩绿的藤蔓在眨眼间便长到了成人粗细，「砰」的一下直接捅开了一侧的窗户，从空中延伸出去，呈现一定的坡度向下生长，最后落到地面上。 精灵敏捷地从窗户口翻了出去，顺着藤蔓回到了他们来时的那条街道上。 相比来时热闹的街道，此刻这条黑市街道变得混乱极了，到处都是背着包袱慌乱逃窜的摊贩，方才和沈莫玄交谈过的奴隶主抛弃了自己的奴隶们想要独自逃离，却被赶来的蔷薇骑士给摁在了地上反铐住了双手，而在街道的另一侧，那个原本封闭的传送法阵已经被人故意破坏，黑色的藤蔓直接捅穿了法阵的阵眼，只留下了一堵破碎了半边的墙体。 街道上跑过一棕一白两匹马，就连马嚼子和马鞍都没有佩戴上，像是从不知道哪里的马厩中跑出来的，而他们的主人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放弃了它们，混杂在混乱的人群当中逃走了。 伽兰诺尔吹了声口哨，两匹马听见了他的哨音，脚步顿时放缓了。 「劳驾，可否送我们一程？」精灵王对着那两头扭过头来的骏马说道。 似乎听懂了他的话，两匹马来到了两人的身旁，低下了脑袋。 「他们同意了。」伽兰诺尔骑上了靠近他的那匹棕马，对着身旁的银髮青年说道，「上马，我们要追上那群带走里德的暗夜精灵们。」 沈莫玄自然没有异议。 他来到那匹白马前，撑着马嵴纵身一跃，稳稳地坐在了没有马鞍的马背上。 没等他发令，那匹马便已经跟着伽兰诺尔骑着的马匹跑了出去。 两人穿过了正在逮捕摊贩的骑士们，朝着黑市的出口疾驰而去，骑士团本想拦截他们，但看见马背上那一头银髮的青年，便撤回了脚步。 「这是哪位光明术士大人？怎么会出现在黑市？」 「不太清楚，那个黑袍人又是谁？那位大人在追他？」 「不，没看见大人身上和他款式一样的黑袍吗？他们明显是同伴。」 「难道是大人提前我们一步发现了这个黑市在非法贩卖违禁品？」 「……不知道，我们还是先将这些人押送回去禀告蔷薇大公吧。」 …… 沈莫玄跟着伽兰诺尔穿过城镇，来到了郊外。 不知何时起，天上下起了雨。 雨滴飞溅在地上，将乡间的小路变得泥泞，马蹄踏过，便飞溅起无数泥点。 雨水抹去了前路上留下的马蹄痕迹，而随着两匹马进入森林之中，踪迹更是难寻。 伽兰诺尔的骑术十分惊人，尽管没有配鞍，但他与身下的棕马就好像是合二为一了一般，流畅地越过森林中各种障碍物，穿过溪流，飞跃巨石，在林间灵活穿梭，很快就将银髮青年甩到了身后。 但沈莫玄有自己的赶路方法，他看准伽兰诺尔的落地位置，直接在马匹前方展开了一个近距离传送法阵。 伴随着银光闪烁，一个传送通道在精灵王身后出现，白色马匹载着银髮青年如闪电般出现，伽兰诺尔往后看了一眼，眼眸中露出一丝欣赏。 第454页 但很快他又沉下脸色，扭过头看着前方。 那里有一处干涸的河床，它仿佛就是一条分界线，在干涸的河床对岸，植物越来越稀疏，四处都是干枯倒塌的树木，几只乌鸦停在动物的枯骨上，在马匹经过的时候发出嘶哑的鸣叫，然后扑扇着翅膀离开。 伽兰诺尔的速度放慢了，他操纵着马匹绕开那些枯木，警惕地看着四周。 「小心，我能感受到他们的气息了。」 「……好。」沈莫玄看着前方那大面积枯萎的森林，点了点头。 然而就在两人继续往前的时候，异变突生。 一支木箭忽然从斜刺里射了过来，目标正是银髮青年的眉心。 沈莫玄身体一矮便要躲过那锋利的箭镞。 而就在那时，大地便忽然一阵摇晃，拔地而起的巨大藤蔓惊动了马匹，马儿抬起了前蹄，整个马背往后倾斜，和地面几乎成了直角。 马背上的银髮青年反应极快地抬起脚一蹬马背，维持着身后后仰的动作直接纵身一跃，木箭擦着他的胸口直直射入了后方枯朽的树干上，而银髮青年则在空中一个鱼跃后翻，姿态利落地屈膝踩到了从地面上的裂隙中冒出来的黑色藤蔓上。 似乎感觉到了踩在上方的不速之客，藤蔓开始迅速分化，末端生长出更多的分支试图将身上的人给包围。 沈莫玄眼中寒光一现，正准备召唤出灭世之戈，却听见了脚下的藤蔓咔嚓一声折断的声音。 骑在马背上的精灵王不知何时已经转过了头来，他抬着手，青绿色的藤蔓从他的袖中不断钻出，如同兇悍的森蚺，直接拧断了那些试图束缚住他身后的银髮青年的黑色藤蔓。 『"够了，阿什卡！" 伽兰诺尔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 「不要再伤人了！」 伴随着他的声音落下，地面上的黑色藤蔓纷纷停止了蠕动，化为了静止的存在。 在枯萎的树干之后，走出了一个令人感到有些面熟的男性精灵。 那真是森之一族的护卫队队长，阿什卡。 「吾王。」 男性精灵单手拿着长弓，赤着脚站在被雨水打湿的黑色土地上。 他依旧留着那一头编发，发尾坠着的玛瑙和菩提在雨水中摇曳着，雨水从他的头顶落下，落到那白色的玛瑙上，细看去，那水珠并非无色透明，而是深绿色的。 随着髮丝上的染料被雨水沖刷走，精灵真正的发色这才显露出来，深黑色的头髮，那便是他暗堕的证明。 阿什卡在雨水中缓缓抬起头，伴随着他身上绘制的伪装符文的消失，他的肤色和瞳色也产生了显着的变化，那浅绿色的眼眸仿佛被墨水浸染了一半逐渐变为了黑色，而身上的皮肤而慢慢变为了一种黯淡的灰色。 他站在原地，仿佛和黑暗融为了一体。 「阿什卡……」伽兰诺尔的唇瓣动了动，他的神情有些痛心疾首，「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背叛光明？你知不知道堕化之后的精灵必须要不断吸取其他生物身上的生机才能活下去，正因如此暗夜精灵的本质就是邪恶的，你为什么要走上这条歧路？」 「我别无选择，吾王。」精灵沉默了半刻，才缓缓开口道，「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死。」 「 ……你在说什么？」伽兰诺尔神情一滞。 「我都看见了。」阿什卡抬起眼眸，徐徐道，「你在独自净化母树。」 「我们的人已经变得越来越少了，你带着我们离开这里，去新的族地，但这并没有改变什么，森林正在逐渐收缩，母树也在逐渐枯萎，如果不是靠着王的净化之力支撑，或许根本撑不到今天。」 「每一个在森林中出生的精灵都受到了母树的赐福，我们的生命与母树息息相关，在温洛蒂丝大人中毒的那天，如果不是因为大部分的黑暗污染被转移到了母树身上，她本会直接死去，根本就来不及生下里德。」 「那天你之所以没能离开，是因为你必须守在母树那里，用自己的力量去净化母树的污染——尽管如此，你最后依旧没能保住温洛蒂丝大人的性命。」 「自那天过后，母树的情况就越来越糟糕，再也没有产生过新的树种，这也就意味着，这是我们最后的家园。」 「你是什么时候……」伽兰诺尔的声音顿了顿，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道， 「最近，母树的情况突然好了很多……是你……是你吸收了母树当中的污染。」 「是我。」阿什卡平静地承认了，「我不能让王一个人背负这一切。」 「但你明明没有净化的天赋……你是怎么做到的？」伽兰诺尔迟疑。 「在千万年前，世界还是一片黑暗，当时的精灵族大多具有光明之力，因此他们可以在黑暗中苟且偷生，尽管如此，许多精灵还是因为无法适应环境而死去，因为光之精灵具有净化的能力——他们可以通过自己去吸收外界的黑暗，但是，使用净化之力久了之后，自身也会被逐渐污染。」 「这种污染是不可逆的，他们会逐渐失去自己引以为傲的天赋，无法再和生灵沟通，无法获得自然的亲近，这样的生活，对于精灵来说，和死了没有什么区别。」 「直到光明神降临，将太阳带到了这个世界，白昼驱散了一半的黑夜，精灵族才终于被拯救。」 「光之一族在森林中定居，不断繁衍，自然的元素融于到了体内，衍生出了我们森之一族，我们具有更强的『赋生』能力，可以操纵自然中的植物，但也失去了原本的净化能力——但和自然交流是精灵的本能，即便不会净化魔法，净化的能力也已经写在了每个精灵的血脉当中。」 第455页 「但我做不到像王那样去用魔力净化母树，只能让它身上的污染转移到自己身上。」 「……阿什卡，你明明知道这样做你会……」伽兰诺尔的眼眶有些泛红，「你为什么要这样犯傻？」 被他唤中名字的黑髮精灵只是垂下头，低声道。 「我自知已经堕化，不配留在王的身边，所以就独自来到了精灵族地旧址，想要在这里等待最后的消亡，但没想到，却遇见了其他的暗夜精灵们。」 在阿什卡身后，更多的男男女女走了出来。 第208章 半精灵的献祭 「是他们告诉我，想要彻底净化母树，还有其他的方式。」 黑髮精灵这样说着。 伽兰诺尔看着那群从阿什卡身后走出来的精灵们。 他们应该已经堕化了很长时间了，在形态上甚至都已经变得不似人形，长出了猎食类动物才有的尖锐牙齿和尖利指甲，就连耳朵尖都已经变成了黑色。 暗夜精灵失去了自然的庇佑，想要抵抗衰老，就必须从其他的生物身上去汲取生机，这些杀戮的罪孽和死亡的诅咒增加在他们的身上，让他们变得愈发邪恶和疯狂。 这一片森林在精灵族迁徙离开时还不是这副模样，之所以会得像现在这样荒芜，恐怕也和这群暗夜精灵脱不开关系。 最纯洁的精灵，也是最容易被污染的存在，一旦精灵开始堕落，他们就会逐渐失去原本美貌的外表和温和的性格，就像是已经被黑暗所驱使的野兽，变得激进易怒。 「黑市只是你们用来引开我注意力的诱饵和幌子。」 伽兰诺尔的眼神从这些人身上缓缓地划过，最后落到了为首的男性精灵身上。 「阿什卡，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为什么你要带走里德？」精灵王的语气严肃而又凝重，「里德并不是出生在这片森林中，他和母树之间没有任何联繫。」 「怎么没有联繫？他是光之一族最后的血脉，即便他没有出生在这片森林当中，但他依旧是温洛蒂丝大人的子嗣，是我们精灵一族的延续。」 「阿什卡……」 伽兰诺尔向前一步，可他面前的黑髮精灵却抬起长弓，做出了警戒的动作。 伽兰诺尔只能停住脚步，在他面前劝诫道。 「我知道你想要做什么，但是里德还只是个幼崽，他还太年轻了，你不能让他去净化母树。」 「我们没有时间等他长大了。」 阿什卡语气低沉。 「还有一种方法，可以让他快速成长……」 他的目光越过了面前的精灵王，看向他身后的银髮青年。 「你应该知道这种感觉，对吗，道恩？」 「你想要用秘药来逼他成长？你知道精灵族的成长期需要多少年吗？！这种方法会伤到他的身体的，你简直是疯了！」伽兰诺尔瞬间抬高了音量。 「我已经做了。」黑髮精灵语气决绝。 「你什么——」伽兰诺尔勐地瞪大了眼睛，他的胸膛勐地上下起伏了一下，「……他是我的外甥！是精灵王族！你怎敢这样对待王室血脉？」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精灵族。」阿什卡扬起头颅，「牺牲一个混血种，就可以净化母树，让精灵族的下一代可以延续，这都是值得的。」 「……王，你也不想要看到精灵族灭绝的那一天对吗？」暗夜精灵这样说着。 伽兰诺尔沉默下来，那双浅金色的双眼变得深邃，像是有无数层波动的巨浪在他的眼底翻腾。 「我不会让精灵族灭绝。」 精灵的声音褪去了那层温和的外衣，变得坚定，掷地有声。 「有我伽兰诺尔在一天，精灵族就会存在一天，就算最终那一天来临，我无法再净化母树，我也会想办法让剩下的精灵活下去。」 「但你已经越界太多了，阿什卡，你竟然自甘堕落到这些暗夜精灵为伍，自私地去蚕食这片森林的生机。」 他抬起手，神情变得冰冷。 「我不想对同族动手，但你让我别无选择。」 伽兰诺尔的指尖动了动，但出乎意料的，被他催动的木系魔法并没有在这里生效，他的眼神微变。 「这片土地已经死了，没有植物可以再从这里生长出来。」 黑髮精灵似乎早有预料，笃定地这样说着。 「我不会伤害你……但请在此止步。」 「我们可以一起见证这一切……见证这片森林的復甦。」 伽兰诺尔用难以理解的目光看着面前神色执拗的黑髮精灵。 「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阿什卡了——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雨水从他的额头落下，经过眼角流下，像是泪滴。 「王……」 黑髮精灵的眼神有些变化，他张开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却被另一道声音打断了。 「啊啊啊——」 森林的深处响起了一声悽厉的哭叫声，沙哑得仿佛喉咙被撕裂了一般。 伴随着那道声音，一道白色的光圈从森林中央开始扩散，从众人的脸上拂过，四周的元素之风开始躁动起来，风雨变得越来越大了。 是里德。 沈莫玄听出了那个声音，他看了一眼伽兰诺尔。 精灵王脸色冷厉，他抬起手，动作果断地划开了掌心。 森之精灵的鲜血从掌心的伤口滑落地面，在血滴落于这片黑色的土地上的一瞬间，黑色的死气被驱散，土地露出了原本的色泽，甚至变为了发红的棕褐色。 第456页 粗壮的藤蔓拔地而起，将伽兰诺尔簇拥在中央。 见到面前的精灵王的举动，阿什卡皱起眉，神情有些不解。 「你想要阻止我，救下那个混血种吗？」 伽兰诺尔已经不想再与面前的暗夜精灵做那些无谓的沟通了。 「……道恩。」他一边紧盯着面前的暗夜精灵们，一边朝着身后的银髮青年说道，「这里交给我，你快去找里德。」 「你是唯一一个能够救他的人了。」 那双浅金色的眼眸瞥过来，深深地望了一眼那位银髮青年，语气凝重。 「你自己小心。」沈莫玄这样说着，脚下已经凝结出了传送阵法。 但银色的传送法阵还没有开始运转，便被地面上喷涌而出的黑色藤蔓所打断。 银髮青年顿了顿，抬起头，看向那朝着他冷冷望过来的黑髮精灵。 「拦住他。」 阿什卡用上位者的语气对着身后的暗夜精灵们发出了命令。 「呵呵……」 暗夜精灵们早已对银髮青年露出了垂涎欲滴的眼神。 比起从植物身上吸收能量，自然是人类……而且是术士身上的能量更多。 他们身形一晃，便朝着站在原地的圣骑士扑来。 但还没等那些暗夜精灵靠近，青绿色的藤蔓在银髮青年面前倏尔升起，化作罗网，将扑过来的暗夜精灵们重重缠绕住。 森林中出现了这样的奇观，在四周都是死气沉沉的枯树当中，一大片苍翠碧绿的藤蔓在伽兰诺尔身侧的土地上蓬勃生长，以他为圆心朝着四面八方涌去。 精灵王操纵着青绿色的藤蔓困住那些张牙舞爪的暗夜精灵们，给银髮青年搭建出了一条绿色通道。 「趁现在！」 伽兰诺尔的语速飞快。 不用他说，沈莫玄便已经飞身踏上了藤蔓的绿叶，借着绿叶的反作用力腾空而起，越过那群暗夜精灵，朝着森林深处快速掠去。 见银髮青年逃离了暗夜精灵们的包围圈，阿什卡眼神一暗，抬起了手中的弓箭，搭起长箭瞄准了那道在森林中不断变换的银色身影。 「住手，阿什卡！」伽兰诺尔的身后从后方响起。 从阿什卡身后出现的漆黑藤蔓拦截了袭来的绿色藤蔓，两者绞斗在了一起。 暗夜精灵双眼微眯，并没有因为精灵王的喝止而停下动作。 一道黑气从他的指尖缓缓出现，以螺旋形的姿态逐渐缠绕上了那根搭在长弓上的箭矢。 「王，我只是不想要伤害您而已。」 「但这个人类……死不足惜。」 阿什卡的眼中划过了一道杀意，长弓上的箭矢脱手而出，穿过那被蛀空了的树干中央，折断了枯萎的脆弱枝桠，朝着森林深处那个有着一头银色长髮的青年后心口直射而去—— 「道恩！」 眼看阿什卡不顾自己的劝阻对道恩射出了毒箭，伽兰诺尔心急如焚，翠绿的藤蔓如同海潮一般朝着那支箭涌去，末端分化出无数细长的枝条，像是无数只卯足了劲儿的手，伸长了想要拦住那根致命的黑箭。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没能拦住。 眼看黑箭就要落在银髮青年的后背上，一道强烈的光忽然从箭镞前方出现，就在银髮青年的心口，一个银白的六芒星法阵亮起，白焰在六芒星的中央升起，一开始只是一小簇，在接触到箭镞的末端那一瞬间蹿升成了一大团的火焰，将那支萦绕着不祥气息的黑箭，一寸寸地吞噬，粉碎，灼烧殆尽。 正在朝着森林中央行进的银髮青年停下了脚步，转头，冰蓝色的眼眸中倒映出一个遥远的身影。 他注视着那位暗夜精灵后方的精灵王，在两人视线相对的那一刻，伽兰诺尔从他的眼中读懂了什么。 他在徵求他的同意，因为这是他的部下，他的族人。 他在向他确认他是否可以发起反击。 而他没有理由包庇这些已经堕化的精灵。 伽兰诺尔垂下眼帘，头颅轻点。 见到精灵王已经同意，沈莫玄便抬起了手。 他没有拿剑，只是将食指和中指合併在一起，像是很久之前，他曾经给尤莱亚示范的那样。 他的指尖亮起，光元素在凝聚在指尖前方的几寸，形成了一个迷你的小光球。 「轮到我了。」 银髮青年的嘴唇从闭合到开启，发出了一声轻轻的气音。 「砰。」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那个光球在顷刻之间就被勐地拉长为梭形的长箭形态，以一个令人无法捕捉的加速度朝着阿什卡射去。 因为速度太快，长箭在擦过树枝的时候，枯朽的树木上直接冒出了跃动的银色火苗，火焰遇雨不灭，反倒有越烧越烈的架势。 见这一击来势汹汹，阿什卡脸色也有些惊异，他催动身侧的黑色藤蔓集中在身前，一重重的黑色木藤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道又一道坚固的防护盾。 但很快，那银焰形成的长箭便来到了木墙之前，以摧枯拉朽之势直接穿透了第一重的防护盾，紧接着又是第二重，第三重——直到来到暗夜精灵面前。 黑髮精灵勐地抬起手中的长弓，一道浅绿色的护盾在身前展开，他试图以自身魔力形成的护盾去阻挡银髮青年的这道攻击，但随着白焰之箭的末端与护盾的摩擦愈发剧烈，在黑暗之力与光明之力之间，出现了躁动的魔力乱流，明亮的火花瞬间爆开—— 第457页 一时间断枝与尘土齐飞，黑色的土地上出现了一道深深的沟壑，森林被划开了一道几十米的真空带，而在真空带的两侧，那些残余在地面上的枝干上还挂着银白色的火焰。 火焰在雨水中抖动着，生生不息，没有丝毫要熄灭的迹象。 暗夜精灵狼狈地仰躺在沟渠的尽头，手中的长弓早已经断裂，原本缠绕在腰间的麻布只剩下了一小块遮挡着大腿中央，而他的身体更是受损严重，赤红的灼伤遍布胸膛，根本动弹不得，只是勉强动了动指尖，便陷入了昏迷。 他还活着，但是受了重伤。 道恩，竟然靠一己之力打败了阿什卡，他的护卫队队长。 伽兰诺尔惊骇地扭头看着造成这一幕的年轻人。 而对方只是轻描淡写地朝着他点了点头，然后身影便消失在原地，一眨眼的工夫便出现到了更靠近森林中央的地方。 伽兰诺尔眼神复杂地望着对方最后消失的位置。 一个一直萦绕在他的心间的疑问此刻变得越来越清晰起来。 道恩，真的是个七岁的孩子吗？ …… 在精灵族地旧址的中央，是一颗巨大的枯树。 即便是枯萎了，树干已经屹立不倒，那朝外延伸出的恢弘磅礴的枝条让人还能够想像出这棵树最初茂盛时那壮观的模样。 而在树干的下方，红髮的精灵就在那里。 沈莫玄的脚步停下了。 他站在距离树干还有十米左右的位置，不再靠近。 不仅是因为母树前方的暗夜精灵们拦住了他，还因为面前的一幕太过于令人心惊。 无数的枝条从母树的树干上延伸出来，勒紧了红髮青年的身躯，它们拉高了他的手臂，穿过他的髮丝，绕过他的脖颈，无数根细小的枝条攀上他秀美苍白的脸庞，连接上了他眉间的魔力核心。 不知道暗夜精灵是如何做到的，这棵本该死去的母树的一部分被里德身体中的属于光之精灵的那一部分血脉所唤醒，正在攫取他的生命和力量反哺自己。 这棵精灵母树和沈莫玄之前见到的那棵气息截然不同……它的身上萦绕着属于死亡和黑暗的邪恶气息，就像是一只狰狞的黑兽，想要将里德彻底吞噬，化为它的养料。 越来越多的枝条将红髮半精灵的皮肤覆盖，它们将他拉扯得越来越深，就好像要将他拖进树干里，与他融为一体。 这是一场残酷的献祭，而祭品，就是里德。 第209章 母树之下的精灵舅侄 "里德……" 银髮青年轻轻启唇，唤出了对方的名字。 但半精灵并没有回答。 他半垂着头颅，眼帘半阖着，就像是被蛛网所粘住的飞蛾失去了挣扎的力气，在秘药的作用下被强行催熟的身体还没有具备成年体精灵的力量和能力，只能像是一只无助的羔羊一样任人宰割。 沈莫玄不由地皱起了眉。 情况比他想像得更糟糕。 如果再这样下去，母树是否会被成功復活还不一定，但里德恐怕就要出事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但伴随着他逐渐靠近的脚步，守在精灵母树前的暗夜精灵们也朝着他露出了警惕的神色，朝着他抬起了尖利的长爪。 银髮青年只是冷漠地望了他们一眼，他的眼神如同在冰原下的暗流，蕴含着某种令人胆战心惊的气势。 「让开，或者死。」 暗夜精灵们攻击的动作犹豫了一下，精灵敏锐的直觉让他们感觉到面前的男人不好对付，但是为了不然外人阻碍这场净化仪式，他们还是选择了进攻。 精灵们的口中发出野兽一般的嘶声，朝着面前穿着黑袍的银髮青年扑去。 寒光闪过，一道深黑色的血飞溅到地上。 为首的那只暗夜精灵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声，捂住了自己血淋琳的侧脸。 一只有些发黑的尖耳朵落在地上，部分存活的神经尚且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因此那只耳朵还在鲜活地跳动着。 银髮青年依旧身体挺拔地站在原地，只是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银白长剑，黑红的血滴从剑刃上缓缓滴落。 「我说……让开。」 他不再隐藏自己身上的魔力，明亮的银光从周身的魔力迴路亮起，一直延伸到手中的银剑之上。 银焰跃动，对这群已经习惯在黑夜中生活的精灵而言就如同白昼一般刺眼。 暗夜精灵们的攻势戛然而止，他们抬起手畏惧地挡在面前，节节后退，一直退到了灌木后面，蜷缩起身体，从而让自己不暴露在那道灼目的光芒下。 【检测到暗夜精灵们对您产生了大量畏惧，您的魔力值正在上升。】 沉着的女声从脑内响起，沈莫玄没有回应，只是一步步来到了母树之前，抬起手，捧住了半精灵垂下的头颅。 「里德，你能听见我说话吗？」他低声道。 听见了名字被唿唤的声音，半精灵纤长的睫羽动了动，睁开眼睛，用没有焦距的翠绿眼珠无力地看向前方。 冰冷的雨水击打在他的脸上，里德浑身冰冷，视野发黑，只能感受到托着自己的脸颊的那只手温热有力，就好像是在寒冬里送来的温水，从脸颊一直暖到头皮和脚底。 他眨了眨眼，虽然看不清对方的脸，但那一头漂亮的银色长髮却深深地映入了他的脑海之中。 第458页 是……天使吗？ 沈莫玄见他怔怔地盯着自己不出声的样子，只以为他是太过虚弱说不出话来。 他抬起灭世之戈，剑刃在空中划过一道冷冽的弧光，然后直直刺入了束缚在半精灵身上的树藤。 大量绿色的汁液从树藤的伤口中喷溅出来，与此同时，像是察觉到了痛感，树藤开始收紧，愈发用力地束缚住了正与之融合的红髮半精灵。 里德在树干上仰起了脖颈发出一声痛唿。 「停一下！」 身后传来了一道有些急促的声音，是暂时用藤蔓将剩下的暗夜精灵束缚起来之后姗姗来迟的伽兰诺尔。 「等等，道恩。」 精灵王来到银髮青年的身旁，拉住了他握剑的手。 在这样做的时候，他的目光落在了对方的剑上，微微停顿了两秒，才移开。 「他现在和母树正在连接的状态，伤害母树就是在伤害他。」 沈莫玄扭过头。 「那应该怎么做？」 「让我来吧。」伽兰诺尔这样说着，来到了母树旁边。 他扬起头，望着母树那干枯的树枝，眼中划过一丝回忆和释然，然后抬起手掌，贴住了树干。 伽兰诺尔的口中开始低声吟唱，咒语晦涩难懂，像是精灵语。 伴随着这样的动作，淡淡的青色光芒从他的眉心亮起来，一点点地映亮他的皮肤。 在精灵王的魔力引导下，母树开始产生一种奇妙的回应，那黑黢黢的枝干摇曳着，像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那些紧紧束缚着里德的藤蔓正在缓缓松脱。 沈莫玄一把接住了从树干落下的半精灵，将身上的黑袍脱下来，披在对方身上。 大概是因为一时间失去了太多力量，里德的身体开始逐渐缩水，从青年体的红髮半精灵逐渐变回到了一个十岁左右的精灵少年的模样，他的样子看起来比后日要青涩太多了，原本秀丽的面孔此刻苍白无比，双眼紧闭，就连唿吸都已经浅淡到快要听不见了。 他安静地躺在银髮青年的怀中，像是童话故事中的红髮睡美人，但唯有抱着他的沈莫玄才知道，他此刻的身体冷得像是一块冰。 「唔嗯……」 一旁传来的低吟声让沈莫玄抬起头。 只见那些释放了里德的身体的树藤转而朝着沾着树干旁的伽兰诺尔的身上聚拢，那些黑色树藤穿入了那件沈莫玄为伽兰诺尔准备的外袍，掀开他的衣领，露出了精灵穿在里面的那件白色紧身无袖长袍，但那显然并不是树藤的终点，那些有手指粗的树藤一边顺着伽兰诺尔的脖颈攀援，一边飞快地分化出更为细小的分枝，朝他脖颈上方的魔力核心生长过去。 「伽兰诺尔，停下。」 沈莫玄将怀中的红髮半精灵暂时放下，站起身。 「我做不到……我可以听到母树的声音，她在哭泣，她想要让我救她。」 伽兰诺尔的声音有些变化，他的脸上多出了几分挣扎的神情，但被污染的树藤上的黑暗之力正在侵入他的身体，那些细小的树枝刺入眼周的皮肤，往那双清澈的浅金色眼眸中注入了墨点。 「不，她已经死了，和你对话的只是黑暗之力造成的幻觉。」 眼看那黑色树藤就要连接上精灵王的魔力核心，沈莫玄的身形骤然出现在伽兰诺尔身后，抬起手掌一把摁住了青发精灵的额头。 白光从他的掌心中骤然出现，那些企图靠近的黑色树藤瞬间便枯萎成为齑粉。 那些缠绕在伽兰诺尔的身体和四肢上更为粗壮的树藤被银髮青年一剑斩断，他用力一拽，将伽兰诺尔从母树的的包围中拉了出来。 「唔——」精灵王发出一声闷哼，身体踉跄几步，往后倒在了银髮青年胸膛上。 他的眼神在脱离那些树藤的一瞬间便逐渐恢復了清明，只是心有余悸地望着那棵母树。 这棵原始母树规模太大了，他妄想以一己之力，像是净化那棵新的母树一样去净化这棵母树，结果自己的灵魂反倒被吞噬进去，实在是太过冒险了。 像是意识到自己失去了净化源，母树四周的树根开始不安地在土壤当中逡巡起来，试图再次找回刚才向自己提供力量的精灵。 无数的树根将土壤从地下挤出，像是在地下窜动的黑色蚯蚓，令人头皮发麻。 眼看着纠缠不休的母树就要重新缠上两位精灵，沈莫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抬起手中的银色长剑，魔力从掌心迸发，银色火焰再次裹挟住剑刃。 「等等，道恩！」伽兰诺尔发现了银髮青年的意图，连忙抬起手想要拦住对方，可是沈莫玄却快了一步，将手中的长剑向着前方的树干一掷。 噌—— 长剑直直刺入了树干，一直到剑刃的末端都没入了树干为止，只留下一个十字剑柄暴露在外。 下一刻，银白色的圣焰瞬间顺着树干直直蹿升，转瞬就将整棵母树都包围在了白光当中。 这一次的光不像是在小溪边那次一样无害，而是在触及树枝的一秒便如同真正的火焰那样充分燃烧起来，很快，火势便顺着母树的枝干往外扩大，点亮了整片黑暗的森林。 雨越下越大，在地上都汇集成了溪流，但银白的火焰却没有熄灭，这一矛盾的景象显得奇异而又壮观。 「你烧了精灵母树……」 伽兰诺尔怔怔地看着这一幕，脸色有些发白，只开口低声又喃喃了一遍。 第459页 「你竟然烧了母树……」 「圣焰只会灼伤堕落于黑暗的生命，那个守护精灵族的母树已经死了，留在这里的只是它的怨念，如果不烧了它，还会有更多的精灵被它蛊惑堕落。」 后背靠着的胸膛微微振动，银髮青年的回答有一种不合时宜的冷漠和客观。 他一挥手，一道魔力凝结的镜子在两人面前展开。 「看看你的头髮，伽兰诺尔，你也想要步阿什卡的后尘吗？」 「什——」 精灵王不经意地抬眸，只见镜子中的自己半靠在银髮青年身上，身上的黑袍已经被藤蔓撕扯得看不出原样，只剩下半截耷拉在手臂上，原本光洁的精灵长袍沾染了地上的尘土和雨水，紧紧地贴着他的身体，露出了内里的肤色，哪里还有精灵王那端庄优雅的样子。 他的髮丝被雨水打湿，如海藻一样黏连在他的额头和侧脸，而在髮根的那一截，颜色逐渐过渡加深，竟然变成了隐隐约约的黑色。 伽兰诺尔瞳孔微缩，没能再说出话来。 他只是和母树连接了那么短的时间，身体竟然已经出现了被污染的显性特徵！如果不是道恩及时发现并且拦住他，恐怕一切就迟了！ 「别想太多，只是有些黑暗之力从伤口侵入了你的身体，如果你觉得这样不放心……」大概是觉察出了他的担忧，身后的银髮骑士忽然抬起手，覆在了他藏在身侧的手背上，指尖温和却又强硬地探入他的指缝，将其松开，然后将自己的手覆在了伽兰诺尔掌心划出的那道伤口上。 伴随着一道温暖的白光沁入肌肤，没有刺痛，没有不适，掌心那道已经被水泡得有些狰狞的伤口便痊癒了。 第210章 圣骑士的另一种补魔方式 是治癒魔法？ 伽兰诺尔侧过头，有些怔然地看着身后的青年。 大概是意识到两人之间的距离有些太过于近了，银髮青年率先偏开头，松开了他的手，往后退了几步。 「你体内残存的黑暗，会慢慢消退的。」 那令人有些眷恋的温暖体温离开了自己的后背，但掌心还留下对方那有些灼热的魔力余温。 像是要将那温度保存在掌心一般，伽兰诺尔蜷缩起手指，抿了抿唇，开口道。 「道恩……你……」 话还没说完，面前的银髮青年身上却忽然亮起了一道暖融融的光芒。 面前那高大的身影逐渐缩小，最后化为了一位少年。 时间到了，魔药的作用已经不再管用，而那高大英俊的银髮青年也回到了原本那青稚的模样。 少年留着一头贴脸的银色短髮，和自己最初见到的模样一样，明明只经过了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伽兰诺尔却几乎忘记了他原本的年龄。 就像是一场梦…… 伽兰诺尔看着面前用长剑将自己的衣摆和衣袖改短的少年，垂下眼帘，掩去了自己那有些波动的心绪。 沈莫玄本就预料到自己身上的成长秘药的效果会消失了，勉强将自己身上的黑袍改短之后，他收回手中的长剑，抬起头，对面前那位一直盯着他看的精灵王道。 「伽兰诺尔，你刚刚要对我说什么？」 少年用一双冰蓝色的眼眸直直地望着他，就好像是在黑夜中开出的一朵洁白昙花那样纯洁无瑕。这种眼神甚至让精灵感受到了一种奇怪的负疚感。 「不，没什么。」伽兰诺尔转过身，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一般，快步走到了里德的身侧，将他扶起。 他将手心覆盖在红髮半精灵的额头仔细检查了一下，然后蹙起眉。 「里德的情况看起来很不好，母树不仅吸取了里德身上的魔力，还夺走了他的生命力。」 「要怎样才能帮到他？」沈莫玄来到了昏迷着的里德的身旁，半跪下来。 精灵王犹豫了一下，开口道。 「能够最快让他恢復的方法是立即替他补充魔力，但我的魔法属性和他不一样。」 他的话指向性已经很明确了，情况紧急，沈莫玄也没有推辞。 「那就让我来吧。」 [等等，宿主，可是现在有伽兰诺尔在，你就不能用魔力核心连接的方式来传输魔力了吧？]518的疑问声忽然响起。 [嗯。] [那也就是说……] 银髮少年用手撑住地面，俯下身，在靠近半精灵的面庞时停驻了一下。 他抬起手，用空余的左手扶起了里德的下颚，然后垂下眼帘，注视着脸色苍白的精灵。 「失礼了。」 他缓缓地低下头，轻轻地吻住了红髮半精灵那毫无血色的的嘴唇。 少年白色睫羽下的冰蓝色的虹膜焕发出亮丽的光芒，朦胧的光芒从他的皮肤上丝丝缕缕地出现，顺着脖颈来到了微微张开的双唇，传递到了精灵少年的身体里。 温暖的光明之力将两人连接，一种玄妙而又和谐的感觉出现了。 伽兰诺尔看着俯下身去亲吻自己抱在怀中的半精灵的银髮少年，有些意外。 道恩自始至终都睁着眼睛，他的神情专注，尽管是维持着唇齿相贴这样的动作却也不显得过分狎昵，柔和的光芒从他的身上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传递到里德的身体里，伽兰诺尔可以明显地察觉到里德的身体正在回暖。 可是一个七八岁的少年哪来的这么多光明之力？更不用说他刚刚才经歷过一场战斗。 第460页 伽兰诺尔有些担心这个孩子正在逞强。 「道恩，不要勉强你自己。」 但少年只是微微斜过眼来，望了他一眼。 那一眼让伽兰诺尔差点忘记了他自己面前的是个孩子。 他被那汪蓝色的眼眸摄去了心神，几乎是失语了十几秒，才在对方收回眼神的时刻回过神来，找回了唿吸。 而沈莫玄也已经抬起了头。 他偏过头抹去了唇上留下的痕迹，然后才转过头来，看着脸色恢復红润的里德，向伽兰诺尔确认道。 「他应该没事了吧？」 「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不过他的身体还没有恢復，一时间醒不过来。」伽兰诺尔轻声道，「谢谢你，道恩。」 「不用谢，我说了，他是我朋友。」银髮少年站起身。 伽兰诺尔将红髮半精灵从地上抱起来，「我会带里德会精灵族地，至于这些暗夜精灵，我已经让送我们来的那两匹马去族地里找其他长老，长老会的人会来审问这些暗夜精灵，然后再行处置。」 沈莫玄点了点头，对伽兰诺尔的处置方式没有什么异议。 「那你呢？」 「嗯？」少年抬眸。 精灵王语气温和，「你刚刚耗费了这么多魔力，如果不着急离开的话，先暂时在族地里休息一下吧。」 「也好。」 少年点了点头，和伽兰诺尔一起，带着里德回到了精灵之森。 …… 清脆婉转的鸟鸣声从不远处响起，银髮少年在床铺上睁开了眼睛，坐起身。 窗外是翠绿的树桠，空气中瀰漫着一股清香，这里是精灵族的树屋。 昨晚，伽兰诺尔带着他回到了精灵之森，然后就将他安置在这间树屋了。 一只头顶有着一小撮黄色绒毛的小山雀正停在树屋的窗边啾啾啾地叫着，正是便将他唤醒的闹钟。 见他醒来，小山雀便倏地飞到了地上，在树屋门口哒哒哒地跳来跳去，一双绿豆眼直勾勾地瞧着他。 沈莫玄看这只山雀颇具灵性的样子，便冲着它有些迟疑地打了声招唿，「……你好。」 「啾啾啾——」 山雀扑闪着翅膀在地上飞了起来，落到了少年的大腿上，抬起头啾啾啾地发出了一连串催促声，而后又飞到了地面上。 「你想要让我跟着你走吗？」 「啾啾。」山雀点了点头，又扇动翅膀，落在了一侧的桌案上。 沈莫玄从床上站起，来到桌案前，看着上面放置的已经清洗干净的衣物，扭过头一侧的山雀。 这只身材圆润的小山雀朝着衣物伸出了一只细长的爪子点了点，然后展开双翅，做了个十分形象地套衣服的动作。 沈莫玄不禁发出了一声轻笑。 [……天吶，宿主你居然也会这样笑。]脑内响起了一道有些惊讶的声音，是518，随后便是它嘟囔着的声音。 [幸好伽兰诺尔没看见，不然他恐怕就要走上温洛蒂丝的老路了。] [……你在瞎说什么，518。] 沈莫玄收起脸上的笑容，一边拿起桌上的衣服，一边露出有些无奈的表情。 [不是吗？我觉得伽兰诺尔已经有些动摇了，你昨天不应该去握他的手的，你不知道老树开花压不住吗？]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 [我只是为了处理他的伤口。] [可人家不一定是这样想的哦。] [你想太多了，伽兰诺尔是个正直的精灵领袖，他根本没有那种意思。] 沈莫玄否认了518的猜测，换好了衣服。 …… 山雀欢快地冲出树屋，而银髮少年则跟在他的身后。 他姿态轻盈地在树藤上奔跑和跳跃，在树下活动的精灵们听见了树叶翕动声，便抬起头来，用惊奇的目光打量着这位身姿敏捷灵活的人类少年。 山雀带着银髮少年来到了一处僻静的草甸上，在那里，他看见了一个树藤搭起的亭子，亭子里是一张大理石制成的圆桌，桌上摆放着一些新鲜的蔬果，青发的精灵王头戴桂冠，正陪同着红髮精灵少年一起用着早餐。 里德背对着自己，并没有留意到自己的靠近，反倒是坐在主位上的伽兰诺尔看见了自己。 山雀飞到了伽兰诺尔的肩头，精灵王用拇指轻柔地揉搓着山雀头顶的羽毛，朝着走来的银髮少年露出了一个温和友善的微笑。 「道恩，你来了。」 「里德已经醒了，我想你应该会想要见见他，顺带可以和我们一起共进早餐。」 沈莫玄放慢了脚步，走上了亭子的台阶，来到了红髮精灵的面前的空座位上坐下。 少年态的里德穿着精灵王族的白袍，脸庞两侧的红髮被编成了整齐的小辫子，绕在脑后，用一根细长的青绿色藤蔓固定在一起，衬得那张秀丽的脸蛋精緻而又小巧——这一看就是伽兰诺尔的手笔。 看见坐在面前的银髮少年，红髮半精灵眨了眨眼，歪过头，用求助的目光望向一旁的精灵王。 「伽兰……」 沈莫玄听见了他那格外沙哑的声音和艰难的发音，眉头微蹙，开口问道，「你的喉咙受伤了？」 里德大概没想到面前的银髮少年会直接和自己对话，他的声音一滞，扭过头来，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少年，没有立刻回答。 「我也是今早发现，他被黑市的那群人餵了哑药。」一旁，精灵王伽兰诺尔的眼神暗了暗，用压抑着悲伤和愤怒的语气陈述道。 第461页 「精灵可以和其他生灵无障碍沟通，这是我们的天赋，大概是为了防止他逃跑，他们才用了这种阴毒的手段。我已经准备了精灵族的恢復花蜜，只要长期服用就可以治好他的喉咙，不过恐怕还是会影响他以后的声带发育。」 银髮少年看着半精灵手中端着的杯子，里面的液体呈淡淡的金色，还蕴含着一股温和的魔力波动，应该就是伽兰诺尔所说的恢復花蜜了。 沈莫玄想起十二年后的里德那有些沙哑的独特嗓音，此刻终于明白了缘由。 在两人对话的时间里，红髮半精灵已经放下了杯子，伸出手再次轻轻拽了拽一旁精灵王的袖子。 在伽兰诺尔朝着他偏过头，轻声询问他怎么了的时候。 红髮半精灵这才腼腆地看了一眼面前的人类少年，然后斜过身体，在精灵王的耳畔轻轻问道。 「他……是……谁？」 第211章 你已经成年了，是吗？ 里德的话让伽兰诺尔一怔。 他扭过头，看向坐在一旁的银髮少年。 沈莫玄仔细观察着面前的红髮半精灵，见他表情茫然，不像是伪装，才终于确定面前的里德并不是十二年后的里德。 也就是说，只有他一个人回到了过去。 「我叫道恩……道恩·雷蒙德。」他神色平静地自我介绍，「我是从加德兰来曼斯菲尔德游歷的，蔷薇大公说你在这儿，刚好我对精灵族地也很好奇，所以就不请再来了。」 里德看着面前的人类少年，他大概是第一次见到和自己一般大的人类少年，所以神色有些好奇。 「道恩……我是——」 「我知道你的名字，里德。」少年打断了他的话，「如果你的喉咙不舒服，就不要勉强自己说话了。」 可是里德看着面前少年淡定的脸，好奇心就像泡泡一样往上冒。 「你是怎么……」他用那沙哑的嗓子低声道。 「是你父亲派蔷薇骑士送我来的。」 「昨天我……」 「昨天你被坏人掳走了，是伽兰诺尔将你带回来的。」 「那你有没有……」 「我没有。」 「可是——」 「我没有。」 不管里德怎么尝试开口说话，银髮少年总是快人一步地回答他，里德抿了抿唇，有些不爽地鼓起了腮帮子。 他只是想要确认那个自己在朦胧中看见的银髮是属于谁的。 面前的少年的发色似乎和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印象相吻合，可是他明明是一头短髮，而里德记得那个救了自己的人有一头漂亮的银色长髮，他的身材高大健硕，手很温暖，声音低沉而又有磁性，他应该是个成年人，可面前的明明只是个孩子。 难道真的像道恩说的那样，他并没有参与救援，那救了自己的人是谁呢？ 里德用疑惑不解的眼神看向一旁的伽兰诺尔。 精灵王朝着他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 「道恩说的没错，里德，你的嗓子还没恢復，现在还是先不要说话比较好。」 红髮少年张口欲言，却又被身后传来的一道女声打断了。 「吾王。」 一个拄着树杖的精灵来到了凉亭外。 和年轻貌美的精灵们有些不一样的地方是，面前的精灵两鬓已经花白，眼尾也已经有了明显的皱纹，他的外形和人类中年男性类似，但那双眼睛却沧桑而又淡然，好像已经阅歷千年。 「昆大师。」伽兰诺尔看见来人，站起身来，将正在行礼的精灵扶起，「抱歉打扰您休息了。」 「王需要我，无论何时，我都会领命。」年长的精灵这样说道。 「这位是昆大师，他是森之一族的长老之一，是族人中最精通药理的治疗师。」伽兰诺尔转过身，朝着两人介绍。 末了，他又扭头对年迈的精灵道，「我想请昆大师再为里德检查一下身体，看他是否无碍了。」 「自然可以。」昆大师转过身，朝着坐在座位上的红髮精灵少年招了招手，「孩子，请跟我来。」 里德看了一眼一旁的精灵王。 「你跟着昆大师去吧，里德，我一会儿会过去接你。」伽兰诺尔抚了抚红髮精灵的发顶。 里德点了点头，转过身看了一眼还坐在桌前的银髮少年，然后站起身，跟随着那位年迈的精灵离开了。 待里德离开，伽兰诺尔又屏退了一旁的其他精灵护卫和侍者。 「你们也先都下去吧。」 「是。」 转眼间，庭院中就剩下了精灵王和银髮少年二人。 伽兰诺尔转过身，看向坐在桌前的银髮少年。 他像是早有预料，平静地端坐在桌前，回视着自己。 「道恩……」伽兰诺尔的眼神变得有些不同。 他看着面前的少年，他的言行举止，他的魔法修为，他有别于自己外表所表现出来的成熟和沉着，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昭示着一个事实。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语气莫测地问道，「你来到精灵之森，究竟意欲为何。」 「……我对你们没有任何恶意。」少年沉默了片刻，只道。 但这并不是伽兰诺尔想要听到的回答，「如果你表现出恶意，你就不会好端端地坐在这里了。」 「我很抱歉，伽兰诺尔。」沈莫玄斟酌着自己的词句。 第462页 他并不清楚直接透露自己来自未来是否会干扰命运，更不清楚即便自己实话实说，面前的精灵王是否会相信自己，但伽兰诺尔聪慧通透，并不是那么好煳弄的。 「我并没有对你说谎。」他只道，「里德是我的朋友，我们一起战斗，经歷生死，我愿意将我的后背託付给他，我来到精灵之森，只是为了找他。」 「……」面对少年的话，伽兰诺尔并没有提出质疑。 他穿着曳地的白袍，来到搭建这凉亭的树藤前，伸出手抚上了树藤上新结出来的叶子。 「你在族地旧址的时候，手中拿着的那把剑……上面有光明教廷的十字圣痕。」 「你说你是来自加德兰……你说的，是加德兰的光明大神殿吗？」 沈莫玄怔了怔，那把剑在伽兰诺尔面前只出现了一瞬，他没想到对方会认出来。 而伽兰诺尔却已经转过身来，看向了他。 「手持圣剑，魔武双修，驱逐邪恶，播撒光明……你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光明术士，你是骑士，一位圣骑士……我说的对吗？」 「你认识里德，可他却不记得你，因为你认识的里德，并不是现在的里德，而我面前的你，也不是现在的你。」 沈莫玄的眼瞳中倒映出了青发精灵笃定的神情。 他没有想到伽兰诺尔如此敏锐，竟然那么快就接近了事实。 伽兰诺尔没有得到对方的回答，但他已经从银髮少年的脸上看到了他的默认，顿时心神震盪。他没有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然能够见证时空穿梭这样的神迹。 「你是怎么……」他不禁问道。 「我认识一个兽人，他有这样的天赋，只是掌握得还不熟练。」沈莫玄就差把魔法事故这四个字直接说出来了。 「兽人？」伽兰诺尔思索了片刻，「你说的可是时空之犬？」 「你听说过？」 精灵王点了点头，「我听先王说过，但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传说中的存在，并不是真实的。」 「……那你知道我该怎么回去吗？」 伽兰诺尔缓缓摇了摇头，「时空魔法太过罕见，我可能帮不上你，抱歉。」 「没关系。」 「但冥冥中一切自有安排，或许命运带你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让你补上缺失的某一环，等到时机成熟，你自然会回去的。」 「……但愿吧。」 「如果不是你，我或许没办法这么顺利地戳穿阿什卡的真面目，救出里德，谢谢你，道恩。」真相终于解开，精灵王的声音也缓和下来。 他看着坐在面前的银髮少年，就仿佛看到了那个在黑暗中，朝着自己走来的银髮青年。 「我那时看到你的样子，和真正的你年龄相仿吗？」 成长秘药大概能让沈莫玄长大二十岁，不过他是从十二年后来的，两者之间差了八年。 但和精灵族的年龄比起来，八年的时间，只是弹指一瞬。 「差不多。」沈莫玄回答。 「所以，你已经成年了，是吗？」 「嗯。」少年点了点头。 青发精灵望着他，淡金色的眼眸中像是流过了什么。 忽然一阵微风拂面，沈莫玄扭过头，看见凉亭四周的那些树藤上忽然冒出了新芽，芽间长出了花苞，花苞中绽放出了纯白的幼小花朵，洁白柔软的花瓣随风浮动，散发出一阵清香。 第212章 被黑暗诅咒的精灵幼子 在凉亭用过早餐，沈莫玄便跟随着伽兰诺尔一起去了昆大师的药室。 「昆大师。」精灵王走进了那散发着草药香气的木屋，「里德的情况如何？」 「这孩子身体无恙，虽然魔力有缺损，但会随着时间逐渐恢復的。」 年迈的精灵将熬制好的草药倒进玻璃瓶当中。 「至于喉咙，还需要好好保养，我准备了百灵草的药汁和蓝铃花的花蜜，还需一日三次随餐服用。」 「多谢大师。」伽兰诺尔接过了药瓶，「里德，你陪道恩在这附近逛逛吧，我和昆大师还有其他事情要谈。」 坐在椅子上的红髮精灵点了点头，站起身来，看了眼站在精灵王身后的银髮男孩，朝着对方伸出了手。 沈莫玄低下头，看着那伸到自己面前的细腻手掌，愣了愣。 他只是反应慢了半拍，手腕便被人拉住了，走在前面的精灵少年扭过头来，用眼神示意他跟上。 沈莫玄只好跟着他走了出去。 …… 等到两个孩子已经走远，伽兰诺尔才再次开口，向面前的精灵长老用精灵语确认道。 「昆大师，里德他确实无碍吗？」 精灵长老轻轻嘆了口气，用不同于方才的沉重语气道。 「他的身体确实没有大碍，但是……我在他的灵魂上感受到了一股根深蒂固的黑暗气息，按理说，里德他拥有温洛蒂丝的一半血脉，又是光属性的半精灵，他的灵魂上不应该附着有邪恶之气……」 伽兰诺尔的眉头紧蹙起来。 「安德烈说温洛蒂丝是被歹人下了毒才会难产，那天里德出生的时候，母树也受到了影响，恐怕他是从胎儿的时候就受到了污染。」 「哎……不妙啊……」昆大师摇了摇头。 「这会对他有什么影响吗？」 「当然会有。」精灵长老缓缓道，「这股黑暗气息是一种标记，会在他的身体里不断吸收他的负面情绪，从而成长壮大，直到有一天他被黑暗同化。受到这种气息吸引，他很可能更容易遭受魔物的攻击和他人的恶意，这样歹毒的诅咒，我也是第一次见识到。恐怕对温洛蒂丝大人下手的，不是普通的黑魔法师，而是更为黑暗邪恶的存在，显然他们对这个孩子势在必得，不论他们想要利用里德做什么，这孩子……命途多舛啊。」 第463页 听见了昆大师说的话，伽兰诺尔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那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驱除他身体里的黑暗气息？」 「……吾王，恕我爱莫能助。」昆大师遗憾地摇了摇头，「这股黑暗气息已经和里德的生机绑定在了一起，只能压制，无法根除——我能想到的办法，就是让他修心养性，尽量不要产生负面情绪，另外，最好在一个光明之力充沛的地方修习，这样一来，就能藉助外力，压制他身体里的黑暗。」 「……我明白了。」 伽兰诺尔沉默了片刻，才谢过面前的精灵长老，走出树屋，看向在远处的湖边散步的两位少年。 两人手牵着手，肩并肩地在湖边走着，气氛和谐。 既然道恩是圣骑士，那么能够和他并肩作战的，势必也是圣骑士了。 如果要找一个光明之力充沛的地方，这个国度里，没有比加德兰大光明神殿，更加合适的地方了。 …… 手腕的骨节被捏了捏，沈莫玄回过神，看向身旁停下来的红髮半精灵。 「怎么了？」 里德抿着唇，埋怨地瞪了他一眼，收回了自己手中的蒲公英。 沈莫玄这才注意到他已经捏着那朵蒲公英好一阵子了，大概是想要递给自己，但是他刚刚一直在分神偷听昆大师和伽兰诺尔的对话，所以没有注意到他。 虽然昆大师和伽兰诺尔之间的对话是用精灵语进行的，但这一次他藉助了系统的翻译能力，所以刚才两人之间的对话内容，他已经一清二楚。 关于里德身上的黑暗气息，他大概能猜到那应该是雷维阿坦的手段，但是，十二年后的里德并没有什么被污染的迹象，这说明他身上的黑暗气息已经被很好地遏制住了。 至于遏制的方法…… 「哼。」 见面前的银髮少年还在继续神游，里德冷哼了一声，不想搭理身旁这个傲慢的人类了，他松开他的手，自顾自往前走去。 见对方已经挂了脸，沈莫玄连忙收拢思绪，快步走上前去，追上了生闷气的半精灵。 「……抱歉，我刚刚走神了。」 他说完这句话，便有些词穷，毕竟和他不同，现在的里德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孩子，而他已经有一阵子没有和这么小的孩子打过交道了。 他跟在快步走着的精灵旁边，两人绕着湖闷声走了半天，他才憋出了四个字。 「……别生气了。」 精灵少年再次停下来，一双翠眸直直望向他。 沈莫玄低下头，看向他手中捏着的蒲公英。 「……这是要给我的吗？」 红髮精灵抬起手，将那硕大的精灵之森特供版蒲公英递到他的面前。 「谢……」 就在银髮少年伸出手将其接过的时候，他却忽然鼓起腮帮子对着那朵蒲公英一吹。 顿时银白的花絮飞散，只余下一个光秃秃的花茎还留在银髮少年的手中。 这样的举动对面前的人类少年而言显然是意料之外的，他怔怔地站在原地，眨了眨眼，那粘在他白色睫羽上的花絮才随之飘然落下。 红髮半精灵的嘴角微微勾起又迅速落下，他压抑着自己恶作剧成功的喜悦，佯装还在生气地瞪了一眼呆愣愣地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木头似的人类少年，扭头跑开了。 「他比长大之后更顽皮一些，不是吗？」 沈莫玄放下手中的花茎，转过身来，看向走进的精灵王。 「……其实，他长大之后也很顽皮。」他实话实说道。 伽兰诺尔挑了挑眉，「看来你们的关系很亲近，我很少看见里德对其他人这样不拘小节。」 「……可能是我脾气比较好。」 银髮少年一本正经的话语让伽兰诺尔忍俊不禁。 「你说的大概是对的，里德其实是个心思敏感的孩子，他很擅长抓住别人的底线，他知道你不会生气，所以才会对你这么做的。」 「……」沈莫玄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花茎，将其收进了衣服内袋里。 谁知道里德会不会一时兴起又问他要，为了防止再惹他不高兴，他还是先收着这根花茎吧。 伽兰诺尔看着他这样做，开口道。 「今晚有萤火晚会，就在这个湖边。」 「通常雨夜之后的晴天是萤火虫最为活跃的时候，到时候这里会很漂亮，难得的机会，如果你没有这么早休息的话，希望你可以一起来参加。」 第213章 魂戒 面对精灵王的邀约，沈莫玄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朝他走近了一些。 「伽兰诺尔……」他朝走远的里德看了一眼，稍微放低了声音，「里德的情况，并没有那么理想，对吗？」 少年突如其来地发问让精灵王一怔，等他想起来想要掩饰，已经晚了。 伽兰诺尔有些无奈的嘆了口气，但声音依旧带有他独有的平和。 「我没想到你听够听懂精灵语，道恩。」 「你说的没错，里德的身体因为出生时先天发育不全，所以比一般人要孱弱，比起其他精灵，他要更容易被黑暗所污染……但这件事情，还请你帮我保守秘密，我不想要里德为此而烦恼，我会想办法治好他，就算要用我自己去换。」 精灵王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坚定。 「不，伽兰诺尔，还没到这个地步。」银髮少年语气沉稳地说道，「我想，我这里有一样东西能帮上忙。」 第464页 他抬起右手，五指微张。 银色的粒子在掌心中浮现，凝结出一把银色长剑，剑柄是圣十字的样式。剑刃光亮如新。 少年将手中的长剑横向举起，左手的掌心在剑刃上方抹过，会听见那十字圣剑忽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嗡鸣，剑身勐然一阵振动，原本锋利无比的剑刃末端突然被分解为了细密的银白光点。 长剑短了一截，而那些脱离了剑身的光点则如同液体金属一般环绕到了一起，在空中重新凝聚成型，变为了一枚圆润的戒指。 「这是……」 伽兰诺尔有些惊讶地看着那枚悬浮在空中的银戒，一股十分纯净的力量从银戒上散发出来，让这枚戒环都在微微发光。 这仿佛源源不断一般往外扩散的力量，伽兰诺尔只在全盛时期的母树身上感受到过，但母树拥有的是象徵着生命的木之力，而这道力量，则是象徵着守护与光明的净化之力。 他的眼中露出了一些不敢置信的神色。 「道恩……你做了什么？」 【警告，强行分离魂兵碎片将会造成冕下的灵魂出现缺损，会导致不可预估的力量下降，您将陷入一定虚弱期。】174的声音从脑海中响起，语气前所未有得严肃。 [我靠！宿主，你你你……你居然把灭世之戈切片了！那不是和你的灵魂绑定的兵器吗？]518大惊失色的声音随之响起。 「帮我把这个交给他。」银髮少年并没有解释，只是这样说着，「只要他把这个一直戴在身上，他就会没事的。」 「不，道恩，快收回去，这太贵重了。」 伽兰诺尔的双眸微微睁大，并不知道面前的少年付出了什么，但他的理智告诉他，这一定不是可以随便收下的物品。 「里德是温洛蒂丝的后代，也是与我有血脉联繫的亲人，就算要做出牺牲，那个人也应该是我。」 「我没事，不用担心。」 沈莫玄回答。 尽管他的灵魂会因为强行分离灭世之戈而受到损伤，但正如他所说的那样，灵魂受的伤和身体受到伤一样，是会随着时间而治癒的，灭世之戈的缺损早晚会被补全，至于短时间的虚弱期——事实上，就算他在虚弱期，也不见得会比谁弱…… 况且，他刚才就已经想明白了，里德身上的那个戒指，应该就是他留下的。 尤莱亚曾经和他说过，里德在与普林霍尔战斗的过程中，脖颈上的戒指忽然形成了护盾替他格挡了攻击，在那之后，又自如地变换形态，成为了裁决骑士长手中的兵器，那是因为灭世之戈本就有随着主人的心意自动变换形态的能力。 所以，命运将他带回这个时间点，或许就是为了让他留下这个纪念品吧。 至于为什么他起初并没有认出那枚戒指的来源…… 「既然你需要让我来保守秘密，那我也有一个秘密想要让你帮忙保守。」沈莫玄开口道，「不要告诉里德这枚戒指的真实来源，如果他问起，你就说……是他母亲给他留下的遗物吧。」 这句话让伽兰诺尔意识到了什么。 他沉默了片刻。 「看来……你已经看见了这枚戒指出现在未来了，是吗？」 沈莫玄缓缓点了点头。 注视着面前的银髮少年的双眼，伽兰诺尔从未有一刻如此清晰地看见两人之间的隔阂。 尽管他们之间此刻站得那么近，可是在他们之间的距离，却跨越了漫长的时间，甚至还有无数的记忆和经歷。 他甚至可以想像到那位高大英俊，气质冷冽的银髮圣骑士与戴着银戒，英姿飒爽的红髮精灵并肩而立，共同战斗的模样。 那是属于他们的时代，而他并不在那个故事里。 他不禁感到有些惆怅，岁月或许眷顾了他许多，但归根到底，他还是来迟了一步。 但同时在心中出现的，又是作为长辈的淡淡慰藉。 作为半精灵，里德的命运当中註定背负非议，但值得庆幸的是，他并非孑然一身的独行者。已经有人和他结下了羁绊，这种羁绊或许没有血缘纽带那样与生俱来，可却同样深刻牢固。 精灵们崇尚自然，他们对大部分生物都很友好亲近，也不会掩饰自己的好感，很多时候有些事情自然而然就发生了，但大概是因为从小就被当做族长继承人培养的缘故，伽兰诺尔一直都没有过伴侣。 在温洛蒂丝离开后，里德就是他唯一的亲人，因此，他一直将里德视若己出，能够看到里德有个光明的未来，也是他的心愿。 「里德他……还好吗？」精灵王不禁开口问道。 「他……」沈莫玄犹豫了一下，像是在思考要说些什么。 「等等——」见面前的少年就要开口，伽兰诺尔却抬起手，将指腹覆在了他的嘴唇上。 「那些事情，不是现在的我应该知道的，你不用告诉我这些……我能够感受到你想要表达的意思，这就够了。」 他并不想要破坏这条时间线，即便他在这个故事中註定留下遗憾，但那又如何，至少里德能过上他想要过上的生活，而精灵族也能够继续无忧无虑地生活在这片森林当中，这就足够了。 「谢谢你为他做的一切，道恩。」他道。 沈莫玄静静望着面前的青发精灵，收回了原本想说的话，改口道。 「没什么，就当做是我烧毁了精灵母树的补偿吧。」 第465页 来自人类少年温热的气息吹拂到指尖，那一张一合的柔软唇瓣在指腹上轻轻擦过。 伽兰诺尔一头青发下的尖耳朵不甚明显地抖动了一下，但却神态自然地收回了手。 「那棵母树本就已经死了，又谈何烧毁，反倒是你的举动，帮了我一个忙。」 「？」沈莫玄不解地看了一眼面前的精灵王。 但伽兰诺尔却没有打算解释，只是接住了那枚悬浮在空中的银戒。 「……戒指我会代为转交的。」他郑重道，「但你对精灵族提供了诸多帮助，请允许我用精灵族最高的礼仪予以感谢。」 「不用麻烦……」 「还请不要推辞，这是我最后的请求了。」伽兰诺尔用温和却不容拒绝地语气道，「今晚的萤火晚会，请赏光参加吧，骑士大人。」 既然精灵王都已经这样说了，沈莫玄也没再推辞。 「……好，我会去的。」 …… 夜幕很快降临，精灵们聚集在湖边的草甸上，用萤光色的颜料在身体和脸上勾勒出精緻优美的花卉和藤蔓图纹，他们有的盘膝而坐，手持拍鼓，有的坐在石头上，抱着半人高的风琴，有的则坐在树桠上，手中拿着长笛，有的用精灵语唱着古老而又悠扬的民谣，琴瑟和鸣，相得益彰。 在空中，散发着幽幽萤光的蝴蝶与萤火虫飞舞嬉戏，晚风轻拂，气氛闲适而又美好。 沈莫玄屈膝靠坐在湖边的树干上，闭着眼睛一边假寐一边聆听着动听的精灵族音乐，手中把玩着一根没有花絮的蒲公英花茎，享受这难得平和的时光。 音乐声忽然停止了，身旁安静下来，银髮少年睁开眼，一只萤火虫刚好在眼前飞过，在那冰蓝色的双瞳中划过一丝光点。 眼前的奇幻景象映入了眼帘—— 湖面上，洁白的睡莲一朵朵开启，青绿色的藤蔓在水面上编织出一座桥樑。 青发精灵戴着金色的月桂花冠，身穿纯白的礼服长袍，长袍的领口和底部衣摆点缀着夜光石磨成的渐变色粉末，在光线昏暗的夜晚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仿佛是银河坠入人间。 里德就跟在伽兰诺尔的身后，双手捧着一个木质的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碗状的容器，在行走间，他的胸口闪过一道熟悉的亮芒，是那枚银色戒指。 看来伽兰诺尔的行动很有效率，已经将戒指交给了里德。 沈莫玄这样想着，视线却在不经意间和红髮半精灵对视上了。 里德也看到了那个坐在树下的银髮少年，视线落到了他手中的那光秃秃的花茎上。 他想起自己的恶作剧，又想起了伽兰诺尔对自己的叮嘱，不由有些脸红。 他并不是故意想要捉弄道恩，只是看那木讷的人类少年被捉弄后怔愣的模样觉得有趣。 可他确实比自己年纪小，伽兰诺尔说，他不应该欺负比自己小的幼崽，要好好照顾她，和他成为好朋友。 里德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脖颈上的戒指。 母亲如果看到自己交了朋友，应该也会高兴的吧。 …… 伽兰诺尔来到了精灵王座前，缓缓坐下。 「诸位精灵们。」他用科萨语说道，「我要在这里宣布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就在今晨，我收到了线报，在族地旧址的那棵枯萎的母树的位置，长出了新芽。」 他这样说着，抬袖一挥，王座两侧的藤蔓向着中央生长，在枝叶中央开始播放冒着莹莹绿光的影像。 「因为黑暗力量侵蚀，旧族地的植被已经干枯已久，土地也逐渐沙化，但就在昨晚，因为有人用富有光明之力的火焰洗去了那些枯木上的黑暗与诅咒，再加上天降大雨，让被火灼烧后的草木灰浸润了土地，这让大地被赋予了新的生命，重新焕发出了生机——正因如此，母树才能重新孕育发芽，这代表着我们精灵族有了新的希望，我们的种族将继续在这片森林中延续下去，生生不息！」 「这一切，都离不开一个人的功劳。」 他环视了一圈翘首以待的精灵们，视线最终停留在了人群之后的银髮少年身上，露出一抹微笑。 「在这里，我要代表全族，将精灵族的至高珍宝，象徵生命不灭的『永恆之蜜』赠予这位伟大的英雄——道恩·雷蒙德。」 「从今以后，他就是精灵族永远的朋友，恩人和贵客，精灵之森将永远向他敞开大门！」 第214章 圣骑士与热情果酒 「道恩……你愿意接受这个礼物吗？」伽兰诺尔望向对方。 在众人回眸中，沈莫玄站起身，从分开的人群中央走过去，踏着藤蔓构筑的台阶来到了精灵王座前。 伽兰诺尔从里德手中的托盘上拿起了那个木碗，用双手递给他。 沈莫玄抬起头，看向面前的精灵王。 而对方也正用温和地注视着他，浅金色的眼眸在月桂花冠的掩映下像是莹润的宝石般闪闪发亮。 「永恆之蜜是母树开花时结出的花蜜制成的，是母树的力量精粹，对精灵而言，它可以驱除疾病，维持健康，而对人类而言，更重要的意义，则是它能够延缓衰老，让你的身体可以像精灵一样停留在青年期几百年。」 「伽兰诺尔……」沈莫玄没有抬起手。 他知道精灵族的母树已经很久没有再开花了，所以这些永生之蜜都是用一些少一些。 第466页 况且，他并不畏惧人类的生老病死，也并没有欲望要获得那么长的寿命。 毕竟，他早晚是要离开的，而在现代世界，要活这么久就有一些另类了。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把永恆之蜜留给之后有需要的人吧。」 但精灵王却坚持将那木碗捧到他面前，「精灵族很少生病，也有其他草药可以用来治癒伤口，对于我族而言，永恆之蜜并没有那么明显的效用，唯有在你身上，永恆之蜜才能够发挥最大的作用。」 「毕竟，英雄不应该提前谢幕，你还有一条很长的路要走。」 他扭过头，看向一旁的红髮半精灵。 「你也不想要让里德眼睁睁看着他的朋友提前一步离开吧？」 「……」沈莫玄看向一旁的里德，半精灵正用那双炯炯有神的翠眸盯着他，眼神清澈，目露期待。 伽兰诺尔又道，「无需担心，既然母树已经长出了新芽，那么迟早有一天还会开花，你喝下的永恆之蜜不会就此绝版的。」 听到伽兰诺尔这样说，沈莫玄才接过那永恆之蜜，将其一饮而尽。 虽然加了水稀释，但那液体依旧有些微甜腻，还带有一股浓郁的花香，清新的生命力随着那金色液体流入喉中而向着四肢百骸渗透，就连那因为分割灭世之戈而感到的些微疲乏都减轻了。 银髮少年将空木碗重新放回托盘上，然后看向面前的精灵王。 「多谢。」 「不用对我道谢，该道谢的应该是我。」 伽兰诺尔回答道。 …… 在表彰仪式结束之后，晚会便正式开始。 欢快的音乐再次响起，这一次是节奏感更强的舞曲，精灵们在草甸上摇摆着身体，他们肢体修长而又灵活，舞蹈姿态洒脱而又诗意，动作优美也独具风情。 银髮少年坐在一旁的树杈上，没有参与到舞蹈当中。 「嘿。」 一杯被盛在果壳当中的液体出现在自己面前，是从另一根树枝那里跳过来的半精灵。 好在这根树枝足够粗壮，微微摇晃后，还是稳稳支撑住了二人。 沈莫玄接过小酌了一口，感觉像是自己在现代喝过的百香果汁，不过这壳子的大小比百香果大了不少。 里德已经坐到了他的身旁，他用肩膀撞了他一下，然后凑过去用沙哑的声音在他耳畔道，「你明明有。」 「？」 沈莫玄有些没联繫起来上下文。 「族地旧址，你去了。」红髮半精灵看着他。 大概是为了保护嗓子，他现在说话都变得格外得言简意赅。 沈莫玄这才知道对方是在说他早上否认的事情。 见瞒不过，他只好承认。 「……我是去了。」 里德的表情变得有些腼腆起来。 「那你有没有……看见那个救我的人？」 银髮少年扭头看向他。 里德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思考的方向错了，他抬手指了指对方的头髮，「银髮，和你一样。」 「我当时……没看清。」他慢吞吞地说着，「他长得好看吗？」 沈莫玄一时不知道如何评价，过了几秒才扭头道，「也就这样吧。」 「……好吧。」 里德有些气馁，毕竟精灵族都是有些颜控的，虽然救命恩人的头髮很好看，但是或许他的容貌只是普通水平。 「伽兰说，他是加德兰的圣骑士。」 半精灵坐在树桠上，仰头看着天上璀璨的星空，「如果我也成为圣骑士……我是不是就能再见到他了？」 「……大概吧。」 「那……我们一起做圣骑士吧，道恩！」 「嗯？」 沈莫玄再次没有跟上里德的脑迴路。 但里德并没有解释的意思，毕竟从他的角度看，道恩是光魔法系的修士，再加上他一个人就敢出远门游歷，一看就是在为自己未来的职业修行。 「我要成为骑士长。」他忽然严肃起来。 精灵王族血脉里的骄傲不允许他落后于他人。 他偏过头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银髮男孩，发现他好像还没有自己高呢，应该构不成威胁。 "放心。"他勾起唇角，「我会重用你的。」 「……哦，谢谢你。」 沈莫玄不想给这个自信过头的小朋友泼凉水，也不想理会他刚才那明显在得意自己身高的眼神。 毕竟和七岁男孩比身高这种幼稚的事情，也就只有面前这位十岁的半精灵做得出来。 可没曾想身旁的精灵忽然凑过头来，用水灵的翠眸盯着他看。 「怎么了？」 「……你的脸，好红。」 里德将双手覆盖在了他的双颊上。 精灵有些微凉的手覆盖住侧脸和耳廓，沈莫玄一怔，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体温有些不同寻常。 「你生病了吗？」红髮半精灵这样说道。 ……好像是的。 昨晚在精灵旧族地的雨中战斗，补魔，还有今天分割魂兵制作护身符产生的消耗，对于原本的沈莫玄而言应该不值一提——但这一切都建立在他出于成年期的前提上。 而现况则是：他只是个小豆丁，就算是在精灵族的草药下拔苗助长了短暂的一段时间，但他本质上依旧是个孩子。 所以，他可能是真的发烧了。 第467页 在意识到小伙伴生病的第一时间，里德便请求了伽兰诺尔的帮助。 精灵王立刻用藤蔓将银髮少年从树杈上接下来，蹲下身，用额头贴了贴他的额头。 「道恩，你确实发烧了。」伽兰诺尔的眉心微微皱了起来，「需要让昆大师去看看吗？」 「不。」沈莫玄清楚按照自己的体质，这点低烧只要第二天就没事了，「我睡一觉就好了。」 「好，那我送你回去休息。」伽兰诺尔同意了他的建议，又对一旁的红髮半精灵道，「里德，你也该回去休息了，今天已经纵容你晚睡了。」 「……」红髮半精灵起初还有些不太乐意，但精灵侍卫已经走上来，要护送他回去了，他只好依依不捨地看了眼在伽兰诺尔身旁站着的银髮少年。 「道恩，你好好休息。」 他说着，便转身离开了。 沈莫玄目送着对方离开，身体忽然一腾空，落入了一个带有草木清香气息的怀抱。 「……伽兰诺尔，我可以自己走的。」 「你病了，还是不要劳累的好。」 精灵王将他横抱起来，然后朝着树屋的方向走去。 他这么一说，沈莫玄确实发现自己的脸变得越来越烫了，不仅如此，就连整个身体都变得有些发热。 难道他真的开始发高烧了？ 生病的感觉太过罕见，就连沈莫玄自己都不确定起来。 「好好休息，我替你去倒杯水。」 伽兰诺尔来到了为道恩准备的树屋，将少年放到了床榻上。 但沈莫玄却感到越来越不对劲。 发烧不应该是浑身无力，忽冷忽热吗？ 为什么他现在反倒觉得格外精神？ 这种感觉与其说是发烧，反倒是有一些类似……他在幻梦之屋中了魅魔之血的时候的那个状态。 「……伽兰诺尔，你确定那个永恆之蜜，可以给人类喝吗？」 「你怎么会这么说？永恆之蜜对人类而言是顶级的圣药，绝对不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任何伤害。」 伽兰诺尔倒完水转过身来，便看到银髮少年从床上坐起的画面，「道恩，你怎么坐起来了？」 「我感觉……」沈莫玄抬起手，抚住自己滚烫的额头。 不对，他怎么感觉他又要长大了？难道是两种药不能前后混着吃？ 「你先出去一下。」 「怎么了？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伽兰诺尔拿着水杯走近，「……我来帮你看看。」 「不，不需要。」沈莫玄随手一挥，本来只是想要推开对方，可却打落了伽兰诺尔手中的杯子。 啪嗒……木质的水杯落到了地上，伽兰诺尔身上的白袍在靠近胸口和腹部的位置洇湿了一大片。 「……抱歉。」沈莫玄也看到自己失手犯的低级错误，他从床上支起身体，想要帮忙擦掉伽兰诺尔身上的水迹，但是那种骨骼被勐地拉长的疼痛却让他发出一声闷哼。 「道恩！」伽兰诺尔一惊，顾不上身上的水渍，上前托住了面前的少年。 少年将额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他的身体正在飞速成长，从孩童过渡到青年，只在几息之间。 只听见那布帛裂开的声音，不再符合体型的衣物被撕裂，露出了白皙的皮肤和流畅的线条肌肉。 道恩用有力的手掌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箍得他有些生疼，但伽兰诺尔却没有抱怨，因为他知道对方正在忍耐的疼痛远比这高上数倍。 他任凭对方用手抓着他的手臂，抬起了左手环住他的嵴背，在上方轻抚着，像是在安抚对方。 大概过了几分钟，道恩的成长才逐渐停止，他又重新回到了成年体型。 除了最开始的那一身闷哼以外，伽兰诺尔没有听到对方再发出任何声音，只听到了那有些急促和压抑的唿吸。 「道恩，你还好吗？」 「……不太好。」 虽然生长痛已经停止了，但浑身发热的情况并没有改善，而且还随着身体发育的完全变得更加明显了。 沈莫玄从伽兰诺尔的怀抱中挣扎起身，抓过一旁的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身体。 但他的动作迟了一步，伽兰诺尔已经发现了他的异状，他明显是怔了一下，盯着那条被子愣了许久，才缓缓道。 「怎么会这样。永恆之蜜不应该会产生这样强烈的药性才对……你是不是喝了其他的东西？」 「没有，我只喝了里德给我的果汁。」 「果汁？」精灵王抬起眼眸，诧异问道，「什么类型的果汁？」 「用红色的果壳装的，大概有拳头那么大。」 「你说的是热情果酒吗？虽然尝起来很香，但那并不是纯果汁……只是因为热情果的汁水味道浓郁香甜，所以精灵喜欢把酒精装在它的果壳里，和它的果汁一起饮用。」 「……」很好，这个果酒听名字就很不对劲。 伽兰诺尔脸上露出一丝歉意，「是我疏忽了，酒精有可能会和永恆之蜜产生反应……一般而言这种情况发生的概率很小，但大概是你昨夜喝的成长秘药的缘故，才导致了这个副作用。」 伽兰诺尔顿了顿，「里德怎么会给你酒？我真该好好说说那个孩子了。」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 银髮青年抬起右手，用食指和拇指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他感觉大脑发涨，额角两侧的神经一鼓一鼓地跳动着，像是要爆裂开来。 第468页 「……有什么可以缓解的办法吗？」 伽兰诺尔沉吟了片刻，「热情果酒的酒精度数不高，等酒精的作用都被消耗掉应该就没事了。」 「但造成这个情况我也有责任……」青发精灵坐到了床边，「让我来帮你吧，道恩。」 第215章 精灵王的忘忧草 银髮青年缓缓抬头，看向忽然靠近的青发精灵。 「怎么帮？」 精灵王斜坐在床上，身后略微倾斜，像是一颗从石缝中生长出来的翠竹那般高雅端庄。 他依旧穿着那身白色衣袍，被打湿的衣襟贴在他的胸前，露出了优美的身材曲线。 「不要问，只要闭上眼睛。」 他的语气和神态都很自然，若不是沈莫玄习惯性地用余光观察，甚至都可能没有注意到伽兰诺尔的指尖已经伸到了被子边缘。 有些微凉的触感从伽兰诺尔的指尖传来，和人类相比，精灵的体温要稍低一些，这种对比在身体的高温下格外鲜明。 沈莫玄眼疾手快地隔着被子摁住了对方的手。 伽兰诺尔抬起眼眸，有些意外地看着面前的银髮青年，似乎不清楚他为什么要阻拦自己。 沈莫玄望着那双浅金色的眼眸，此刻说不意外那是不可能的。 他没想到518居然一语成谶。 伽兰诺尔身份尊贵，还是个实力强大的木系魔法术士，才华样貌样样不缺，他为什么…… 不是说精灵族性格高冷，不喜欢和人类亲近的吗？ 「别担心，今晚的事情，我不会告诉任何人，这个秘密，只有你和我知道。」 大概是以为对方顾虑到里德，伽兰诺尔开口道。 沈莫玄闭了闭眼。 「……你知道我是圣骑士吧。」 「我知道你会成为圣骑士。」精灵王缓缓地说着，将「会成为」三个字着重强调出来。 最好用的藉口没有了，沈莫玄偏开头，沉默了几秒，沉声道，「伽兰，你是里德的舅舅，我视你……如同长辈。」 「……你想到哪里去了？」身旁传来风一样的轻笑声。 「别想太多，道恩。」一只有些微凉的手贴到脸颊上，就好像贴上了一块光滑凉爽的玉石，让高热中的银髮青年有些舒适地眯了眯眼。 他没有第一时间躲开，只是顺应着对方的动作，迴转脑袋，垂下眼眸，视线对上了一双浅金色的温和眼眸。 「你救了里德，也救了这片森林，你是精灵族的救世主，也是我的恩人，作为一族之长，我只是想要回报你，但却因疏忽让你遭受这样的折磨……于情于理，都是我的错。」 精灵微凉的指尖顺着银髮青年的下颚滑下，在他的喉结处绕了个圈。指腹已经被那滚烫的温度逐渐感染，凉意退却之前，精灵翻转了手面，用手背贴在了青年的脖颈侧面。 他感受着对方逐渐加速的脉搏，语气关切。 「你的身体变得更热了，这样下去会烧坏的……既然你觉得我是你的长辈，那让我来帮你解决这个烦恼吧。」 他的语气谆谆善诱，令人如沐春风，若是换个意志力稍微薄弱一些的人，头脑昏沉又美人在前，早就已经把持不住了。 可银髮青年却在他的指尖靠近的时候勐地弓起腿，用膝盖顶开了他的手臂。 「这不合适……」银髮青年偏开头，躲开了对方的触碰。 他吐出一口灼热的气息，道，「我可以自己来……」 这句话让伽兰诺尔怔了怔，他望着面前的青年。 那年轻而又俊美的人类圣骑士半屈着左腿膝盖，身体倚靠在床边墙上的窗框边沿，纯白的棉被盖在腰际，露出了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白皙的皮肤在月光下仿佛镀了银。 散落在他额侧的银髮遮挡住了那双夜光石一般的幽蓝眼瞳，只露出发尖那有些微红的耳尖。 和精灵不同，人类的耳朵，是圆润的，边缘的线条像是植物茎叶刚刚生长出来的时候划出的弧度，可爱而又青涩，伽兰诺尔想要顺着那个弧度抚上去，可又担心会惊扰了这颗含羞草。 在那英挺的鼻樑下，青年的双唇微微张开，可以听到那略有些急促的，压抑着的沉重唿吸从中发出。 窗外能听到蛐蛐富有节奏的鸣叫，黑夜静谧且长。 「……道恩，这是你第一次和别人这么做吗？」 「……」 见银髮青年喉结微动，半晌未曾言语，伽兰诺尔的眼睫颤了颤。 就像是一滴露珠落到了敏感的花蕊正中央，一种别样的柔软在心间绽放。 「我明白了。」 他收回了手。 「别担心，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会碰你的。」 他像个宽厚的长辈一样安抚着面前的青年。 「我想，有一样东西或许会对你的情况有所帮助。」 「……」 青年缓缓抬头，银白的髮丝顺着他的动作从额头上滑落到两侧，露出了一双如深夜海面一般暗潮涌动的幽蓝双瞳。 在银髮青年的注视下，伽兰诺尔缓缓伸出手。 一根藤蔓从窗外伸进来，在银髮骑士的身旁结出了笼蔓，笼蔓的末端逐渐伸长，形成了瓶状。 伴随着夜风拂动，这颗长相别致的藤蔓也在随之收缩，笼口两片披风一样的笼盖像是唿吸一般一张一合，可以看到里面无数柔软而又细小的绒毛。 第469页 「……这是什么？」沈莫玄问。 「是忘忧草。」 伽兰诺尔将这颗忘忧草的笼蔓从藤蔓的主干上摘下来，用虎口从笼身底部一直束到张开的末端。 有几滴青绿色的粘稠液体从忘忧草的笼盖边沿溢出来，散发着一股清香。 「据说它的汁液和酒精一起饮下，可以让人获得快乐，忘记悲伤。」 「我想你或许会用到它。」 他松开手，那柔软的笼身便恢復了原本的形状，弹性很好。 「我走了，好好休息。」 他说罢，便放下了那无忧草，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坐在床上的银髮青年，离开了房间。 「……」直到房门重新阖上，沈莫玄才低下头，看着那被放在自己床边的植物。 [我了个乖乖……伽兰诺尔真是想的周到啊，连减少摩擦力的工具都给你想好了——看起来很好用啊。] 518刚发出一声惊嘆，下一秒就被沈莫玄屏蔽了。 确定周围没有了其他人和系统的窥伺，银髮青年头颅后仰，靠在窗框上，长长吐了口气。 「成年人真不容易啊……」 他已经开始怀念做孩子的时候无忧无虑的时光了。 …… 等到沈莫玄恢復，已经是后半夜了。 银髮少年用清洁咒收拾好自己，然后抖开被子，缓缓躺下，正打算好好珍惜自己剩余的睡眠时间，窗外咻的一下滚进来一只小黄啾，正是早晨的时候那只带自己去凉亭的山雀。 山雀一个倒栽葱摔到了他的被子上面，还没直起脑袋，一个阴影笼罩下来。 红髮半精灵顺着藤蔓一下子晃荡到了窗口就要跳进来。 刚抬起头的小黄啾大惊失色，发出一声尖细的叫声。 「啾——」 「小心——」 沈莫玄一个仰卧起坐，将从窗口跳起来的半精灵用双臂接住。 「哇，快让开！」 里德也看见了床铺上的小山雀，似乎是没想到一只有翅膀的鸟会傻傻地愣在那里不知道避开，他瞪大眼睛，在空中别扭地张开膝盖，愣是在床铺中央留出了一个空隙，没有将这只山雀压成小黄饼。 「唿……好险。」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膝盖中央眨了眨绿豆眼的呆萌小黄啾，这才松了口气。 但因为重心不稳，他自己此刻呈跪趴的姿势跪在床上，而被自己压在身下的，是个神情懵懂的银髮男孩。 大概是怕他受伤，对方在他跳进来的第一时间就伸出手揽住了他的腰，而此刻他的手也正好放在了男孩的肩膀上。 [怎么走了大的又来小的，宿主你今天是註定睡不了觉了，哎。] 刚被从小黑屋放出来的518心直口快地说道。 「……你怎么来了？」 沈莫玄看着对方。 「探望你。」半精灵理直气壮开口道，「你还在发烧吗，道恩？」 他不由分说地学着伽兰诺尔的样子，将额头贴到了身下的男孩额头上。 两双眼睛，一青一蓝，相互对视。 「好像还有点。」 「已经退烧了，只是我的体温本来就比你们高。」沈莫玄推开他。 "哦，这样子啊。"里德顺其自然地往旁边一倒，睡在了银髮少年的枕头另一侧，然后抓起那只被他抓来带路的小黄啾，以一个完美的抛物线丢出了窗外。 在这一系列动作完成后，他便舒适地嘆了口气，找了个自己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似乎是准备就这么睡下了。 全然不顾在这张床上和自己共享枕头的另一个人的感受。 「……现在是半夜。」沈莫玄看了一眼身旁的不速之客。 「嗯。」里德点了点头。 「你不准备回去？」 「嗯~」里德摇了摇头。 「……你一个人害怕？」 「嗯……嗯？」半精灵习惯性点头的惯性停下了，他睁开眼睛，「你才害怕呢，我是怕你害怕。」 「我不害怕。」 「不，你害怕。」 「……」沈莫玄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今天第几次嘆气了。 「别嘆气。」一只手伸过来，摁住了少年的嘴唇，里德的声音在黑夜中也独具辨识度，「嘆气的话老的快，很快就会变成大人的。」 沈莫玄拨开他的手，「我已经是大人了。」 里德上下看了他一眼，露出了理解而又同情的眼神。 他体贴又关怀地替这个脆弱的人类幼崽掖了掖被子。 「我来陪你，快睡吧，弟弟，睡一觉，明天病就好了。」 他的语气太过于理所当然，表情又天真烂漫，沈莫玄感到哭笑不得，但见里德自己都已经哈欠连天，困得睁不开眼了，他又什么都没说，只是闭上眼睛。 室内重新陷入一片寂静，不知道过了多久，床榻忽然一震，沈莫玄勐地睁开眼，看见身旁的半精灵也心有余悸地睁开眼睛，茫然的眼眸还没有找到焦点，只是眼圈红红的，好像马上要哭了。 "……做噩梦了？"他放缓了语气，低声道。 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他知道里德在被人掳走，灌下了哑药，关在笼子里的那段时间，一定感到十分的无助和绝望。 对于十岁的孩子而言，留下的阴影没有那么快消退。 或许这也是里德未来会如此大强度地打击黑市的原因吧。 第470页 「呜……」红髮半精灵的视线终于找到了焦点。 他发出一声委屈的嘤咛，凑过去，将脑袋埋到了对方的脖颈里，像是一只树袋熊一样，非得和身旁那个温暖的人类紧密地贴在一起，才能安心。 沈莫玄下意识地张开手臂，让不安的精灵少年能够更舒服地靠在自己的胸膛上，等他做完这一切，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 一股淡淡的玫瑰香气从里德的身上传来，但和未来不同，现在的里德，闻起来更像是玫瑰味的牛奶。 「没事了，里德……」 沈莫玄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手缓缓放到了半精灵的身后，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他的口中哼唱起一首小调，这是芬迪大陆上的摇篮曲，但他已经忘记了歌词，只记得这轻缓的旋律。 在男孩略微低沉的哼唱中，半精灵的身体逐渐停止了颤抖，他的唿吸放缓，微微蹙起的眉头松开，终于再次进入了梦乡。 第216章 蔷薇大公与精灵王 沈莫玄是被一阵叽叽喳喳的鸟鸣声叫醒的。 毛茸茸的触感在脖颈处搔动着，他睁开眼，坐起身，将那只从他的肩膀滑落到腹部的黄顶小山雀捧到手中仔细端详。 「怎么那么吵……」一旁，半精灵也醒了，他一脸困顿地揉了揉眼睛，懒散着坐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小黄啾在银髮少年的手中一阵手舞足蹈，声色并茂。 「什么！」肉眼可见地，困顿从里德的脸上一扫而空。 他噌地一下从床上站起来，跨过身旁的人类少年跳下了床，一边用手整理自己睡得凌乱的一头长髮，一边套上地上的靴子，一边一心三用地和山雀对话。 「他怎么会来的？」 「啾啾啾啾啾——」山雀用清脆婉转的声音回答着。 「我不是让你回去传信说我没事了吗？」 「啾啾！」 「什么叫他执意要来？」 「……谁要来？」 面前的一人一雀交流地有来有回，沈莫玄好不容易才终于找到了一个间隙插话。 红髮半精灵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父亲。」 「……」沈莫玄瞭然。 曼斯菲尔德毕竟是蔷薇大公的领地，在黑市闹得这么大，他调查了一番，应该就知悉儿子被绑架的消息了，自然是不会放心让里德再待在精灵之森，所以亲自上门来接人了。 「你应该穿衣服了。」里德打开衣柜，从里面找出来一套衣服丢给了床上的男孩，「动作快，父亲没什么耐心。」 「……他应该是来找你的吧？」沈莫玄抬起左手抓住了那套衣物。 「你不是他派来找我的吗？」 里德转过身，用魔力凝结出一面镜子，对着镜子编起了自己的头髮。 他的手法娴熟，一看就是经常给自己编辫子。 「……」差点忘了这个，沈莫玄终于想起来自己的说辞。 「对了，你的身体好些了吗？还难受吗？」精灵少年手指翻飞，很快就在自己的耳侧编出了一缕长长的蜈蚣辫。 「我已经没事了。」 「你看，我就说吧，睡一觉就会好的。」 编完辫子的精灵瞥了一眼在床上套上了衣服却迟迟不下来的人类男孩，双手叉腰。 「你还愣着做什么，快下床吧。」 「……你穿的是我的鞋。」沈莫玄有些无奈地看着他。 半精灵后知后觉地看了眼脚下的靴子，「……哦，那我的鞋呢？」 这个问题似乎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你昨晚来的时候，穿鞋了吗？」银髮少年盘腿坐在床上，提出了一个灵魂问题。 半精灵脸上的表情从疑惑过渡到思索，再过渡到恍然。 「……算了，你穿着吧。」沈莫玄赤脚走下了床，「你先去找伽兰和安德烈叔叔，我一会儿就过来。」 「嗯。」 半精灵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就从窗户里跳了出去。 这是什么破习惯，明明是门离他更近。 沈莫玄转过身，看着站在床上的小肥啾。 「……你应该知道哪里能再找到一双鞋吧？」 …… 精灵之森边境，以那条清溪为界，两帮人马互相对峙。 溪水的一侧是穿着黑红色盔甲的蔷薇骑士团，为首的男人骑着一头红棕色的骏马，一头红髮盛气凌人，身后的骑士团们队形严整，威武肃然。 「伽兰诺尔，好久不见。」 在溪水的另一侧，穿着白袍的精灵王垂手而立，身后是无数精灵护卫，精灵们手持木箭与长杖，神色同样警惕而又肃穆。 安德烈的目光从伽兰诺尔身旁逡巡而过，看着那多数的生面孔，湖绿色的眼眸中闪过瞭然，「我早就和你说过，你那个护卫队队长对你不怀好意，你总算是看穿他的真面目了。」 「我族内务，就不牢大公费心了。」精灵王语气淡淡。 「谁稀罕。」安德烈冷哼一声，「我儿子呢？」 伽兰诺尔抬起眼帘，「……里德的事情，你已经听说了？」 「我不听说，你还打算一直瞒着我？」安德烈抱起手臂。 「事发突然，为免打草惊蛇，没有派人去通知大公，是我做得不妥。」 「那人找回来之后呢？」安德烈挑起眉，「也没想和我通个气？」 第471页 「既然人找回来了，那就更不着急通知了，自然是以治疗为重。」精灵王的语气依旧不紧不慢。 「你倒是一套一套的。」安德烈懒得和这相看两厌的婆家亲戚打交道，扯回正题，「不和你废话了，里德呢，把他叫出来，我的儿子就不牢你费心了，我带他回家治。」 「现在天色还早，那孩子应该还在休息。」 「……那我自己去找他。」安德烈说着就要从马上跳下来。 「那倒也没有必要，我已经派山雀去叫醒他了。」 「那行。」安德烈想了想，「顺便把道恩也一起叫上，他应该也在你这儿吧？」 「……」提到那个名字，伽兰诺尔抬起了眼眸，「道恩……他真的是你派来找里德的？」 「那还能有假。」 「那……你知道他……」伽兰诺尔侧了侧头。 「……」看对方语带深意，安德烈蹙起眉心，「他怎么了？」 「没什么。」精灵王改口道。 「父亲！」一道有些沙哑但依旧中气十足的声音从精灵护卫队的身后响起。 「里德！」 坐在马上的安德烈双眼一亮，立刻从马上翻身而下，张开手接住了穿过人群从溪流上的石头上跳过来的精灵少年。 「让父亲看看，你没事吧？」穿着盔甲的蔷薇公爵半蹲下来。 里德这才想起来自己那公鸭嗓，连忙闭上嘴巴，乖乖地站直身体摇了摇头。 安德烈用魔力感知上下扫描了一遍儿子的身体，确定没有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他抬起头，看向表情讪讪的红髮半精灵。 「嗓子坏了？」 「……嗯。」少年低下脑袋。 安德烈望着他有些低落的表情，抬起手，揉了揉他的头顶，「男孩子，声音粗点没事儿。」 听见了父亲的安慰，里德打起了精神，重新抬起头。 「走吧，爸爸带你回家。」 「等等——」见安德烈揽住自己，里德连忙抬手阻止。 「我不走。」 听见儿子的拒绝，安德烈语气一变，捂住胸口，用一种吾儿叛逆伤透父心的语气道，「小玫瑰，你不爱爸爸了吗？」 「什么呀！才不是呢。」里德跺了跺脚，他凑到安德烈身旁，用手掌捂在嘴边，轻轻道。 「道恩还在这里呢，他是特意来找我玩的，我不能就这么不辞而别了。」半精灵语气相当认真。 听见这个理由，安德烈的嘴角往上提了一下。 「……那倒也是。」他压下嘴角，用同样专注严肃的表情摸了摸下巴，「你好不容易交了个朋友，爸爸总不好破坏你们的友谊。」 「嗯，那你回去吧。」 里德信以为真地点了点头。 安德烈那严肃的表情差点装不下去了。 真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大孝子。 「所以，爸爸要把你和道恩一起带回家。」 他抬起头，视线穿过站在溪流对面的精灵王，望向他身后的某人。 「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呢？」 溪流对面，似乎是有微风拂过，伽兰诺尔微微侧身，蓦然回首。 银髮少年从人群之后缓缓穿行到前方。 「在精灵之森也已经叨扰了几天，我该离开了。」 「道恩……」方才还喜怒不形于色的伽兰诺尔露出了怔愣的表情，但片刻过后便调整了神态，「你才刚来，不如多留几日，我可以带你在这片森林里好好转转，欣赏一下在城镇里见识不到的美景。」 「不就是几棵树么。」溪流对面传来了某位大公不冷不热的声音，「我家庭院也有，很多。」 「……人为培育的树木，终究没有自然的鬼斧神工那般神奇。」伽兰诺尔下颚微抬，语气也跟着建立起了防御性。 「再神奇不也就是棵树，还能看出朵花来？」安德烈嗤笑一声。 伽兰诺尔一甩袖。 顿时森林当中百花齐放，清香扑鼻。 「能啊。」精灵王神色淡然地说着。 「……妈的，最烦装逼的人。」年轻气盛的青年元帅偏过头，小声嘟囔了一声。 见两人争执不下，沈莫玄终于开口。 「伽兰诺尔，谢谢你的挽留，不过，我还是不多留了。」 说罢，他主动向对岸走去。 「等等，道恩。」 一道温润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沈莫玄脚步微顿，转过身去。 伽兰诺尔站在原地，微风拂起一缕青丝，擦过他浅金色的双眼。 他将抬起的双手交握在身前。 「……等你回去之后，你还会再来精灵之森吗？」 他的「回去」自然不是回柏宜斯庄园的意思了，沈莫玄听懂了伽兰诺尔的潜台词，但他并没有回答。 「母树的芽一天比一天高了。」精灵王这样说着，「等你长大之后，有机会，可以再来看看她。」 「伽兰诺尔……」沈莫玄顿了顿，「这些天，谢谢你的照顾。」 精灵王睫羽微颤，已经在少年的语气中读出了他的未尽之意。 圣骑士……不会说谎的…… 交握的双手拇指不知何时已经紧紧纠缠在一起，指尖嵌入皮肤，有些生疼。 「也谢谢你。」 伽兰诺尔露出一个微笑。 「别忘了，精灵之森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 第472页 银髮少年朝着他点了点头，转过身，来到了对岸，站到了里德身旁。 「我们走吧。」他看向红髮半精灵。 「嗯。」 里德点了点头。 有蔷薇骑士牵来了两匹矮马，两人翻身上马，跟着大队伍缓缓离开。 …… 伽兰诺尔望着远去的人马，直到他彻底消失。 「吾王。」一名站在伽兰诺尔身侧的女性精灵犹疑着开口，「我们要派人去拦住那个少年吗？」 「不，你们拦不住他的。」伽兰诺尔道，「况且，我并不想拦住他，他是自由的。」 「可是……您喜欢他，不是吗？您若是挽留他，或许可以和他留下属于您的后代……」 「莫娜。」伽兰诺尔打断了女性精灵的话，他双目微敛，声音轻飘飘的，却暗藏机锋，「我让你留在护卫队，是看你平日里做事得体有度，没有和前队长同流合污……但什么时候，王族的血脉延续，轮到你来过问了？」 「……万分抱歉，吾王，是莫娜失言了。」女性精灵脸色一白，敬畏地垂下头。 精灵王一甩袖，转过身来，环顾了一圈站在面前的护卫，脸色没有了那般温和。 「既然外人都已经走了，那现在，我们该进行精灵族内部的裁决了。」 「召集长老会所有人，把树牢中那些暗夜精灵们带到王座前，我要当众处置他们。」 「是！」 所有精灵都恭敬地低下头，齐声道。 第217章 圣骑士与蔷薇大公的串频对话 在蔷薇大公的带领下，沈莫玄和里德一起回到了柏宜斯庄园。 管家卢克早就已经在门口翘首以待，见三人跟着大部队平安归来，卢克喜形于色。 「里德少爷，看见您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听说您被绑架的消息，老爷焦急万分，集结骑士团就连忙赶去精灵之森了。」 「卢克。」里德从马上跳下来，「我没事。」 「您的嗓子怎么了？」听见红髮少年不同以往的声音，卢克大惊失色。 「他的喉咙受了些伤，需要少说话，按时吃药。」一旁传来了一道稚嫩而又老成的声音。 说起这件事情，里德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走得太急，忘了将伽兰给我准备的药带来了。」 「我带了。」沈莫玄从马上跳下来，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储物袋，递给卢克。 「这是一个月的药量，如果吃完了，再派人去精灵之森取吧。」 「多谢雷蒙德少爷。」 「叫我道恩就行。」 「那么，多谢道恩少爷。」卢克露出一个标註性的眯眯眼微笑。 「……」 「诸位奔波了大半天，应该也累了，快休整一下吧，午餐也已经快好了。」 「今天天气不错，午餐就在庭院里吃吧。」安德烈从马背上跳下来，将马鞭丢给了马夫，随口说道。 「我这就去准备。」卢克躬了躬身，又道，「老爷，神殿的光明牧师已经到了，就在会客室。」 「哦，对了。」安德烈扭过头， 「里德，我请了神殿的光明牧师来给你检查身体，你跟我一起来。」 「好。」半精灵跟着走了上去。 「道恩少爷，我先带您去前厅稍作休息。」 「嗯。」沈莫玄点了点头。 庄园的主人都上了二楼，而沈莫玄则独自做到了客厅，面对着那副父子肖像画，捧起管家刚倒好的玫瑰花茶，轻轻啜饮了一口。 花香浓郁，茶水甘甜，是和十二年后一样的味道。 如果不是茶里突然冒出了一个狗头的话就很美妙了。 「……道恩！你总算是落单了！」 茶水的倒影中，那只呆萌的狗头变成了一位长着犬耳的青年喜出望外的面孔。 沈莫玄强忍着把那杯茶丢出去的冲动，「……达洛斯？」 「是我！我终于能够联繫上你了！」 12年后的水晶湖边，达洛斯看着湖面上倒映着的银髮男孩，身体都快要趴到水面上去了，身后的白色绒尾跟在屁股后面激动甩个不停。 「我一觉醒来就发觉不对劲了，你怎么会跑到十二年前去了？」 「……这要问你了。」 「呜……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昨晚变成人的那一觉好像睡得格外的沉，结果我一觉醒来，整个世界都静止了，里德和卢克我都叫不醒，你更夸张，整个人都直接不见了，我还以为是什么坏人施法把你抓走了呢，吓了我一跳，连忙去找……」 「找谁？」沈莫玄见达洛斯说到一半，话音忽然戛然而止，挑起眉。 「……没有，没有找人。」达洛斯习惯性地抬起后腿想要挠挠自己的耳朵，但是却发现怎么也够不到，这才换成了前爪，哦不，是手。 「我是靠自己的聪明才智明白过来，应该是昨晚借用月光之力让我变成人身的时候，你说了那句话，导致原本被分给你的力量无处安放，所以就把你逆推过去了。」 「道恩，你快到后院的水晶湖来，我们重新缔结契约，这样子，你就能回到现在了!」 「等下，先不着急。」沈莫玄道。 "还不着急，你得赶紧回来啊，你不回来，时间就只能一直停滞在这里，不能往前流动，现在都不知道过了多久了，我还没吃饭，已经要饿死了。" 第473页 达洛斯委屈巴巴地说道。 「难道你是看里德小时候可爱，就不捨得回来了吗？」 「……」沈莫玄突然想起了达洛斯最开始说的那句「你终于落单了」的话中隐含的信息。 「你能够看见我这边发生的事？」 「嗯。」达洛斯点了点头。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的？」 「就是从昨晚——」 沈莫玄双眸一暗，开始思考杀人灭狗或者将其殴打至失忆的可能性。 「你哄里德睡觉的时候开始。」达洛斯哼了一声，「你知道我好不容易才琢磨出来这个时空通讯魔法的用法，一眼就看到你们两个人在被窝里舒舒服服地贴贴是什么感受吗？我可是在湖边蜷了一宿，差点冻感冒了。」 银髮少年握紧的拳头松开了。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 他回过头，看了一眼还没有什么动静的楼上，放下茶杯，轻车熟路地推开前厅通往后院的门，走了出去。 水晶湖就是那天晚上他和达洛斯施法的地方，沈莫玄来到湖边，果然，达洛斯的身影浮现在了水面上。 「道恩——你把手伸过来。」达洛斯朝着湖面探出手了，伸出了一根小拇指。 「干什么？」沈莫玄看着他那熟悉的动作，歪了歪头。 「拉勾啊。」犬耳青年一副「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的神情，「拉勾立契，我们不是做过一次的么。」 "……」　这傢伙怎么还在迷信拉勾。 「魔法契约不需要拉勾，双方口头承认即可。" 「嘴巴说多没有仪式感啊。」达洛斯撇了撇嘴，抽回手。 「哎，好吧好吧，那我说了哈——咳咳……」 「我乃穿梭时空之犬达洛斯，今日，我愿与超脱命运者，道恩·雷蒙德互结契约，共享时空之力，作为条件，道恩要回到我所在的时间，也就是……额……」 「十二年后。」沈莫玄替他补充道。 「对，也就是十二年后。」 「你果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一道声音从沈莫玄身后响起，银髮少年表情一凝，缓缓转身。 在他身后不远处，那木质栈道的尽头，红髮公爵正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好像已经听了有一会儿了。 「哎，是安德烈爷爷的声音吗？我好像听到他的声音了。」 湖边，看见道恩的身影逐渐远离水面，达洛斯眨了眨眼，将脑袋凑近了一些。 听见那个声音，安德烈表情一僵。 "……我已经有孙子了？听声音……都已经这么大了？" 他下意识地往前走了几步。 「让我看看——」 沈莫玄往前一步，拦在了他的面前。 「您现在还不适合和他见面。」 「……不见就不见。」 见银髮少年拦在他面前，红髮公爵面露不爽，转身要走，却在对方松懈的时候斜过身来，踮起脚往湖水中好奇地一瞅。 「老子偏看！」 「……」沈莫玄有些无奈地捏了捏鼻樑。 差点忘了这位和里德一样都是不按套路出牌的祖宗。 「安德烈爷爷，好久不见！」 能见到故人，达洛斯心情激盪万分，一激动，魔力输入便不再平稳，画面波动了两下，就断开了。 「呦，白头髮的？」 安德烈只是惊鸿一瞥，在那影像消失看见了湖水当中的青年，脸之类的倒是没来得及细看，不过那一头显眼的白髮，倒是看清了。 沈莫玄看了他一眼，没有纠正。 其实达洛斯的头髮是黑白相间的，但大概是水面上涟漪众多，再加上树木的倒影干扰，导致安德烈出现了误判。 「……」柏宜斯家族可都是天生的红髮基因，这白头髮是遗传谁的呢？ 安德烈的视线从水面上移动到了一旁站着的银髮少年身上。 「喂，小子，你以后是什么职业？」 「……」沈莫玄偏过头去，看向那突然语气变得有些敌意的公爵，感到有些莫名。 「圣骑士。」他回答。 「嗯……有编制的。」安德烈沉吟了几秒，「按照雷蒙德家族的地位，你应该是在加德兰大神殿任职吧？」 「是的。」 「核心教会，还算可以……等等，你们圣骑士不是不能谈恋爱吗？」 「……我并没有谈恋爱。」沈莫玄有些搞不太清楚面前的公爵是想到哪里去了。 安德烈的眉头一下子挑高了，「没有谈？」 他偏过头，背着少年摸起了下巴，面色凝重起来。 那就是里德强取豪夺了？没错，是柏宜斯会干出来的事情。 他摇了摇头，无声嘆了口气。 哎……里德啊，不是爸爸说你，耍流氓没关系，但是带球跑这种事情，是要吃苦头的呀。 还好咱们家有领地，不至于带球流浪。 得赶紧让卢克提前找人学习一下如何照顾产父了。 可如果是带球跑…… 「那你是怎么认识这个孩子的？」他看了眼水面，又看了眼面前的少年。 「是偶遇的。」 「偶遇……」安德烈恍然大悟，「那里德没有阻止你们？」 「没有，他是后来才知道的。」 「那他没有和你闹别扭？」 沈莫玄回忆了一下半精灵一鞭子把床板抽烂的事情。 第474页 「……都是误会，说开了就没事了。」 「真是一波三折啊……」安德烈听得心生感慨。 「确实。」沈莫玄深以为然。 「这么说……你们昨晚是在一起睡的？」 「嗯……怎么了？」 「我说的可不是现在的昨晚。」安德烈语带深意。 「我知道。」沈莫玄神色坦然，「也是一起睡的，不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怎么不可以了？」 安德烈松开眉毛，哈哈大笑了一番，「家世清白，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啊，雷蒙德家的小子，可以！我很欣赏你诚实的性格！」 「好好照顾我们家里德，他被我惯坏了，性子娇纵，你也想开一些，年轻人嘛，闹别扭很正常……不过现在孩子都已经这么大了，你们也要安定下来了。」 安定下来？是说在曼斯菲尔德定居？ 「里德说他暂时不打算退役，我应该也是来曼斯菲尔德暂住几天，然后就要回加德兰。」 「嘶——这孩子。」安德烈露出牙疼的表情，他已经从里德口中听说了他的就业志愿了。 以里德的光魔法天赋，成为圣骑士也算是理所当然，不过孩子都这么大了，还当个鬼圣骑士？赶紧回家抱二胎啊！ 「你们……不打算再养一个？」红髮公爵委婉问道。 再养一条狗？ 「这得问里德。」毕竟他才是达洛斯的养父。 「确实，得尊重里德的意愿。」安德烈用隐隐贊同的目光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年。 他也知道精灵族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变换性别，里德小时候也曾经一度在男女之间摇摆不定，不过他性子率真活泼，还是喜欢以男相示人。 但以后碰到喜欢的人嘛，那就是另一码事情了。 可谁会在意这些呢，里德的母亲可是个远近闻名的大美人，道恩·雷蒙德，你小子能娶我们家里德，那可是交了好运了。 见对方的眼神变幻莫测，沈莫玄想了想，开口，「关于您今天看到的听到的这些事情，还请保守秘密，不要让里德知道。」 要是让里德知道达洛斯可以大变活人，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收养他了，沈莫玄可不想直接改写剧情，让达洛斯变成孤狗。 「放心，我都懂，命运不可泄露嘛。」安德烈做了个给嘴巴拉拉链的动作，「对了，里德说他脖子上那枚戒指，是温洛蒂丝留给他的遗物，我看不像吧？」 「……是我给他的。」沈莫玄抬起眼眸，望着面前的红髮男爵，「这件事情，也请您保守秘密。」 「知道了。」 安德烈神情微妙。 这种不爽与暗爽交加的心情可真是矛盾。 不爽的是自己养了这么久的小玫瑰，居然被人提前用戒指圈走了。 爽的是，圈走他的，一看就是位相当抢手的金童，头顶光环的那种，仔细算的话还不知道到底是谁赚了。 「……不管怎么说，你们过得好就够了。」 他嘆了口气。 「……您的身体，还好吗？」 沈莫玄并没有在安德烈此刻的身体中感受到恶魔的气息，想必此刻离布局时间还早，雷维阿坦并没有降临在安德烈的身体里。 「我？」安德烈看向他的眼眸，便知道他已经知道了不少秘辛，他的目光闪了闪，语气洒脱，「看来……我也没能坚持到你来的时候，是吗？」 沈莫玄摇了摇头，「……抱歉。」 「没事儿。」安德烈摆了摆手，「人嘛，总是要死的。」 以他现在的情况，还不知道能够撑几年，今天有幸提前获悉了这些，他也算是活够本了。 「行了，我也没什么好问的了，你不是要回去吗？回吧，别让里德和我孙子久等。」 「……那我便先离开了。」 方才契约已成，现在的沈莫玄已经可以掌控时空之力，只要他心念一动，就能够顺应达洛斯在契约中设下的条件而回到属于他的时间线当中去。 「嗯，走吧。」安德烈努了努下巴，「不留你吃饭了。」 「……我走了，道恩还是会留下的。」 「哦，那倒也是。」安德烈反应过来，「那你走吧，别耽误孩子吃饭。」 沈莫玄本想说声再见，又觉得不合适，便只是无声地点头示意。 他闭上眼睛。 银髮少年睁开眼，冰蓝的虹膜中央的瞳孔放大又缩小，视线渐渐聚焦。 他看向面前的红髮公爵，眨了眨眼。 「……蔷薇大公？」少年的脸上露出了迟疑的表情。 他好像应该在旅馆里。 但是……他好像又记得一些其他的事情，在黑市，还有精灵之森……等等，那些是……长大后的他做的？ 「叫什么大公啊，都说了，叫我叔叔就行。」红髮公爵一把揽住他，「走吧，趁着光明牧师没走，正好让他也给你检查一下身体，看看你小子这小身板到底健不健康……」 第218章 扫墓 窗外暖风拂面，微醺的风划过锦被，落在了躺在床帐当中的红髮半精灵的脸上，撩动他颈侧的髮丝。 他无疑是美的，那种美在闭上眼睛的时候显得柔和静谧，光线穿过床帐，在那张画一般的脸上打下朦胧的光。 一杯飘着玫瑰花朵的茶水被放在了床头柜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第475页 半精灵惬意地长吟一声，在床上慵懒地转过个身，睡袍的下摆因为他的动作被微微压在了身下，露出了大半截藕段似的白皙大腿，他抬腿夹住了身旁的被子，蜷了蜷从被窝里伸出来透气的脚趾。 「里德，你该起了。」 一道淡淡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和梦中的少年那沉稳的语气逐渐重合。 可这一觉睡得太深沉了，以至于意识清醒后，身体依旧有种慵懒得不想动弹的感觉。 半精灵闭着眼睛，张口缓缓道。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已经快中午了。」 沈莫玄站在床边，「卢克说你平时不会睡这么久。」 他回到现在的时间线之后就第一时间检查了了一下里德的身体，确认他身体无碍，才放下心来。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里德的声音还带着几分倦意，「……我感觉这一觉睡了好几天，好像还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什么梦？」 「梦见我们小时候的事情了。」 「……」 头顶没有传来回音，但里德回想着梦中的场景，却不由地勾起了唇角。 「……你真是一点都没变，性格，说话方式，和小时候一模一样……还挺有趣的。」 「承蒙夸奖……但你是不是可以睁开贵眼了？」 里德低笑了几声。 随着那淡红的睫羽微颤，一双苍翠欲滴的双瞳出现了，像是打开宝盒的一剎那刚刚接触到晨曦的翠榴石一般闪耀，衬得那张光洁明媚的面庞也更加鲜活立体了。 那双翠眸中倒映出站在床旁的银髮骑士。 男人穿着一件挺括的白衬衫，衬衫外是一件黑色马甲，大概是为了防止袖子乱跑，上臂的位置还套了两个细窄的黑色皮质固定带，衬衫的下摆则一丝不苟地系进了裤腰当中，不知道是不是用了衬衫夹，看不出丝毫褶皱。 他将额前零碎的银髮用髮蜡固定到了脑后，露出了深邃的眉眼和英俊的五官。 里德很少见他打扮得这么正式，乍一见，颇有些收到冲击，瞬间觉得清醒了不少。 他从床上直起身，倚靠在床头的靠枕上，端起那杯花茶嗅了嗅，又抿了一口，润了润喉，这才用不经意的语气说道。 「你今天……看起来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很少看你穿得这么正式……」 「确实，平时这样穿不方便。」沈莫玄还是比较偏好宽松点的衣服。 「看来你今天是有特殊的安排？」 沈莫玄顿了顿，「昨晚做了梦的，不只是你一个。」 「你也……」里德端着茶杯蓦地抬眸。 「是达洛斯。」 「……哦。」里德用手指在茶杯边沿画了个圈。「和达洛斯又有什么关系？」 「他梦见了他爷爷。」 里德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垂下眼眸。 沈莫玄看着他的表情，缓缓道，「正好趁此机会，我想去弔唁一下大公。」 「……好啊，我也有一阵子没有见父亲了，等我一下，我和你们一起过去。」 里德打起精神，放下了茶杯，从床上坐起来，赤着脚坐在床边。 「我的……」 一双拖鞋被男人放在了他踮起的脚尖前方。 「在这里。」 沈莫玄站起身。 「下次不要把鞋子踢到床底下去了。」 「……」 半精灵的耳朵尖尖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发红。 他伸出脚尖，勾回了自己的拖鞋。 「出去，我要换衣服了。」他闷声嘟囔道。 「我在外面等你。」 沈莫玄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了。 可他没注意到的是，在他离开的那一剎那，坐在床边的半精灵却抬起头，朝他张开了口，欲言又止。 等到门被阖上，里德才吐出一口气，像是要把自己刚才未说的那句话给丢出去。 他抬起手，下意识地摩挲着胸口的银戒的戒环。 「我说出去就出去呀……和达洛斯一样，都是笨蛋。」 …… 安德烈与温洛蒂丝的合墓就在鲜花簇拥之地，柏宜斯庄园的花圃中央。 一束新鲜採摘的白玫瑰被放在了墓碑前。 「父亲，母亲，你们看是谁来了。」 红髮半精灵侧过身。 「爷爷奶奶……你们好。」站在红髮半精灵身后的犬耳少年往前走了一步。 在回到现在之后，沈莫玄还是和达洛斯解除了契约，不过在契约解除之前，他想办法平衡了达洛斯身上的时间之力，这样，以后达洛斯就可以自由地在犬耳少年和犬形态之间切换，直到他正式长大成年的那一天，就可以真正地变化为完全的人形。 变成人类少年的达洛斯大概是十二三岁的模样，一双偏圆的杏眼有着比平常人更大一些的琥珀色瞳仁，头髮是黑白相间的，不说话的时候穿着小西装的样子还挺机灵可爱。 但说起话来…… 「不认识我了吧，其实我是达洛斯……我可以变成人了，以后我会努力学习做人，好好照顾里德的，你就放心吧嗷，我会把里德当做我的亲儿子一样照顾……」 站在一旁的里德转过头来，侧目而视。 「啊不是！」说错话的兽耳青年连忙改口，「我是说，我被里德当做亲爸爸一样照顾……」 第476页 「……」半精灵不忍卒听地揉了揉眉心。 说错话的少年垂下头，两只耳朵而耷拉了下来。 「没事，达洛斯，你的意思我明白的，乖，下去吧。」里德揉了揉少年那毛茸茸的耳朵尖，勉强自己露出一个慈父的微笑，安慰自己半兽人刚变成人不会说人话很正常。 达洛斯垂头丧气地离开了墓碑前。 在他身后，穿着黑色西装的银髮骑士走上前来。 「安德烈叔叔，好久不见。」 「您托我办的前两件事，我已经完成了。」 沈莫玄从外套内袋中掏出了两枚留影水晶。 「这是您给我的东西，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说罢，他合拢掌心，将两枚留影水晶捏成了齑粉。 水晶的粉末飘散在空中，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光芒。 「至于最后一件事……我想……」沈莫玄侧过头，「应该让他本人来说。」 站在一旁的红髮半精灵似懂非懂的眨了眨眼。 「说什么？」 「大公让我好好照顾你。」沈莫玄道。 「照顾我？」里德一怔，很快又反应过来，对着墓碑道，「您……您可真是的，我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的。」 「我也会照顾好里德的！」一旁的犬耳少年举起手。 半精灵眼中有些感动，缓缓转过身，脸色一变—— 「达洛斯，你的尾巴勾到花刺上了！」 「啊——抱歉抱歉！」达洛斯转过身，想要将自己的尾巴从花刺上扯下来。 「先别……」 刺啦—— 「我的裤子！」 「……别管裤子了，你还是变成狗吧。」 「啊？」 「难道你想穿着开裆裤回去吗？」 「好吧。」 刺啦——刺啦—— 「你倒是先把衣服脱了再变……算了。」 里德从身旁的魔力光洞中取出一把剪刀，将被困在一团破布条之间的巨犬拯救出来。 达洛斯第一次顺滑地体验从人变狗的过程，体感没有任何不适，他露出一个憨憨的微笑，咧开了白森森的牙，往外吐着舌头。 「汪汪！」里德！ 「干嘛？」 「汪汪！」里德！ 「……别叫了。」 「汪汪汪！」里德！我好开心！ 变成狗的达洛斯又找回了裸奔的快乐，顿时有些忘了自己来时的目的，无忧无虑地在花圃间奔跑穿行起来。 里德从地上直起身，将剪刀放了回去，看着这只已经跑远了的傻狗，嘆了口气。 「这傢伙，当初散养他是不是个错误？」 沈莫玄来到他身后。 「栓起来也没用的，他会时空魔法。」 「……但愿他傻狗有傻福吧。」 「嗯。」 「……刚刚你捏碎的水晶里面有什么？」 「已经不重要了。」 「……也是。」 沈莫玄扭过头，看着身旁的半精灵。 他认真地望着墓碑，没有看向他。 他并不知道他究竟知道了多少，但里德向来聪明，他或许明白了什么，但他不会点破。 「我真没想到，会以裁决骑士长的身份和你一起站在这里。」 「当初决心要去当圣骑士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是个很厉害的竞争对手。」 他从领口勾起了那枚被穿在链子上的银戒。 「在圣骑士试炼的时候，我们要从最陡峭的那条峭壁爬上圣山的最高峰，但我脖子上的链子却不小心被勾断，这枚银戒从山崖坠落，我急着要去接住它，却不小心松脱了手，是你拉住了我……否则，圣骑士的名额可能就没有我的份了。」 「试炼之后的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在崖底寻找，但却一无所获，我本以为，这枚戒指会就此无缘了。」 「但就在我陷入绝望的时候……你出现在我面前，手里拿着这枚银戒。」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当时是怎么找到的这枚戒指？又是怎么知道我在崖底的？」 「……」沈莫玄看着里德胸前的戒指。 在提前知情的情况下，伽兰诺尔设下的障眼法就变得容易识破起来，他轻而易举地便从那股自然气息下感知到了魂兵发出的隐隐波动。 他总不能说，这枚戒指是他的灵魂绑定的兵器的一部分，他可以将其分割，也可以将其召回吧。 不仅如此，他甚至还可以感应到魂兵所在的位置，只要里德一直戴着这枚银戒，他就能一直感知到他的存在。 正因如此，他才能在感应到这枚戒指离开里德的身体之后，从回到现在的时间通道中暂时抽身，将人及时拉住，又将戒指重新召回，交给里德。 「……运气好，捡到的，想想你丢的地方，大概也能猜到。」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幕。」 红髮半精灵的双眼中仿佛倒映出了那在黑夜里闪闪发光的身影。 「——当时我就知道，你总有一天会成为光耀骑士长。」 「如果我执意要成为光耀圣骑士，那么，我可能就当不了骑士长了。」 「所以，我才决定要当裁决骑士。」 「裁决所是设立于教廷枢密体系之外的独立监察机构，裁决骑士是审判之剑，具有监督之责，就算光耀骑士长身份尊贵，犯了事，也是一样会被裁决骑士所拿下。」 第477页 「……你就这么想拿下我？」沈莫玄有些无奈。 里德也是，达洛斯也是，他看起来就这么像坏人吗？ 「倒也不是。」红髮半精灵勾起唇角，侧过头，「只是想要压你一头罢了。」 「……」 「不管怎么说，都要谢谢你，替我找回戒指。」 「这枚戒指总是让我感到很安心，就好像只要戴着它，冥冥中，就有人一直在保护着我。我从小就一直戴着它，洗澡睡觉都不离身，要是有一天脖子空了，可能还不习惯。」 「……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东西，以后就好好保管，不要再弄丢了。」 「嗯。」里德点了点头。 …… 两人将墓碑擦拭清理了一番，又在墓碑前静静站了一会，直到天色渐深，才逐渐往回走。 「春天快到了，这次回来，我打算去一趟精灵之森，见见伽兰。」 走在花圃当中，半精灵忽然开口说道。 「道恩，你也有很久没有见过伽兰了吧，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第219章 暗夜精灵之死谏 同一时间的精灵之森： 身穿白袍的精灵王端坐在精灵王座之上，而在他身后，四季常青的精灵母树枝叶茂盛，肉眼可见地比十二年前更加郁郁葱葱了。 「王，您早前安排了一部分精灵先回到旧族地建立保护区，救治树种，重建生态，现在旧族地的生态已经逐渐恢復了，今早他们传讯回来，说原始母树长出了一个花苞，这是他们用留影水晶留下的画面。」 伽兰诺尔伸手接过护卫递来的留影水晶，往其中注入了魔力。 伴随着淡绿色的魔力流入水晶当中，梭形水晶的末端开始向外投射出画面。 相比于十二年前那毫无生机的枯枝朽木，现如今的原始母树枯木逢春，新长出来的枝条已经成为了一棵亭亭如盖的小树。只见那褐色的枝条末端，出现了一个鼓鼓囊囊的花苞，翠绿的花萼将其包裹着，其中隐约可见纯白收拢在一起的花瓣，看着便十分娇小可爱。 「12年了……母树终于重新开出花苞了。」伽兰诺尔语气感慨。 「是啊，母树开花，这可是吉兆，说不定我们族群当中，很快就会有新的生命诞生了。」 「这还要多谢那位大人用光魔法洗涤了旧族地的树木和土壤，才让旧族地重新焕发出了生机。」 「那位大人当年就已经如此厉害，不知道成为光耀圣骑士长之后是不是更厉害了！」 「那是自然，听说那位大人在基茨山脉附近打败了深渊之主，阻止了暗位面的侵蚀，看来以后，我们再也不用担心精灵母树会被黑暗污染了。」 「那场战斗可兇险着呢，听说里德大人为了配合那位大人找到深渊之主的弱点，还在战场上假死了？」 「人类也真是好骗，若是里德大人真的有事，母树一定会给予暗示的，母树既然好好的，那么里德大人一定没事。」 「就是就是，他们感应不到自然，太迟钝了。」 听着王座下的精灵们热烈的议论声，精灵王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就在这时，另一名精灵侍卫从场外跑了过来。 「王，树牢传来了消息。」 伽兰诺尔转过身，看向那位侍卫。 「怎么了？」 大概是见此刻周围气氛祥和愉快，侍卫犹豫了一下，这才放低声音，道。 「是阿什卡……他大概……坚持不了多久了。他说，他临终前，想要再见王一面……」 听见这个熟悉的名字多年后再次响起，伽兰诺尔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敛，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站起身，跟着侍卫朝着树牢走去。 …… 树牢就在森林深处，是一个湖心岛，虽说是岛，但岛上只有一棵树，那是一颗巨大的榕树，正是这些榕树的气生根组成了树牢本身。 细密的枝条与枝叶将阳光隔离在外，尽管外面阳光普照，但树牢之中却十分阴暗，这是为暗夜精灵所特地打造的牢狱，也是十二年前那次绑架事件的主谋，前精灵护卫队队长阿什卡被关押的地方。 那穿透枝叶罅隙的细碎阳光被人遮挡了一瞬。 靠在牢房角落的暗夜精灵缓缓抬头，看着那个施法打开树藤做成的牢门，走进来的精灵王。 「王……」 伽兰诺尔没有靠近，只是站在牢门的前方，看着那靠坐在树牢最深处的男性精灵。 作为护卫队队长，阿什卡原本的体型算是精灵族中比较健美的，可现在的他身上的肌肉却几乎已经全都消失了，颀长的身躯和硕大的骨架反倒更显得那瘦削的关节突兀。他眼窝凹陷，一头黑髮中夹杂着几缕白髮，双眼满是血丝，显得有些颓废。 十二年的牢狱，到底是改变了他。 「你长白头髮了，阿什卡。」伽兰诺尔的语气像一潭没有波纹的水。 「咳咳……」暗夜精灵捂住嘴低咳了几声，「……暗堕的精灵如果不吸收其他生物的生命力的话，就会很快衰老，最后死去，这点您也是清楚的。」 清楚，当然清楚。 这当年的那些暗夜精灵中，阿什卡是坚持得最久的一个。 其余的，早就已经入土为安了。 「而您还是那么风采依旧，吾王。」 阿什卡抬起头，将后脑勺靠在了身后的树藤上。 第478页 青发精灵站在牢门前，那些细碎的阳光点缀在他的身侧，像是一圈朦胧的轮廓光，勾勒出白袍下绰约的身影。 「你想见我？」精灵王缓缓启唇。 「是的。」暗夜精灵点了点头，「我听说了新的树种的事情，那个人类用魔力烧毁了旧地的森林，但森林却因祸得福，产生了新的生命……」 「怎么？你叫我来是想说，你终于对道恩改观了？」 「不。」阿什卡冷冷道，「我想说的是，母树再生的事情只是巧合，那个人类绝没有您所以为得那么简单，您给予他永恆之蜜，甚至还将精灵族地的入口暴露给他，并非明智之举。」 听见对方那冥顽不灵的话，伽兰诺尔的声音重新冷了下来，「我想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一个叛徒置喙。」 听见精灵王冷漠的语气，阿什卡的眼眸暗了暗，「……我承认，我对那个混血种确实有所偏见，毕竟他和人类走得太近了……但我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族人，也绝对不会背叛您。」 「你口口声声绝不背叛，却将族地的入口暴露给了人类佣兵。」 「这件事情确实有些冒险，但也是为了能将那个混血种带到旧族地才出此下策……我已经第一时间处决了那些知情的人类，也改变了族地的传送法阵的阵眼和口诀。况且……这个错误，我在十二年前，也已经付出代价了。」 暗夜精灵用手支在身体一侧，微微转过身，将自己那疤痕交错的后背展露在精灵王面前。 「精灵族没有死刑，但这一百鞭荆棘之笞，足以置人于死地。」 伽兰诺尔的目光落在暗夜精灵嵴背狰狞的伤疤上，即便是在深色的皮肤上，那些疤痕都分外明显，甚至微微隆起，显得有些可怖。 可他却没有说话，显然对于这一处罚，他也是知情的。 「长老会宣布判决那天，您并没有出现。」 「我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求着长老会想要见您一面，可他们拒绝了，说是您的意思。」 「你毕竟是我的护卫，我有必要避嫌。」伽兰诺尔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暗夜精灵看着那不同往常那样柔和的精灵王，缓缓开口，「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活下来了。" 「……」伽兰诺尔眼神微动。 "行刑那天，若是您来了，我或许就死了。」 「但您并没有出现，一次都没有。」暗夜精灵语气认真，"至少要在死前见到您一面，是我的夙愿，在没有见到您之前，我暂时不想死。" 伽兰诺尔蹙了蹙眉，「阿什卡，长老会早就已经决定，暗堕者，一经发现，便囚于树狱，一生都不能离开——错误已经铸成，你现在说这些，也已经于事无补。」 「不，我并不是想要为自己开罪。」阿什卡摇了摇头，「我想要与您见一面，是想要提醒您一句。」 「什么？」 「就算道恩·雷蒙德会光魔法，但他依旧只是个人类。」 「精灵与人类的结合註定带来不祥，您难道想要重蹈温洛蒂丝大人的覆辙吗？」 「住口！」伽兰诺尔眼神一厉，「……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究竟在说些什么？」 「当然知道……眼下族地一片祥和，外无忧，内无患，就连原始母树都重新开花，这说明精灵一族的交-配期即将来临，可您的婚配对象却迟迟未定，如果不是因为在等那个人类长大，您又在等什么？」 「这些事情不需要你操心，我自然会有决断。」 「您是在决断，还是在犹豫？」 暗夜精灵抓着一旁的树藤站起身来。 他的骨架比就比一般精灵还要高大一些，站起来的时候依旧压迫感十足，双眼紧紧盯着面前的精灵王，向着他一步步走去。 「里德·柏宜斯毕竟是个混血种，精灵族的王族血脉正统在您这里，但您却打算和一个人类结合，难道您想要让精灵王室的纯种血脉就此消失吗？」 「精灵是这片大陆上的三大原初种族之一，巨龙主宰天空，人鱼主宰大海，而精灵主宰森林……泽雅大陆，青泽大森林，其中都有一个「泽」字，那是因为命名这片大陆的，便是始祖精灵伊泽菲尔，也就是所有精灵的祖先，而他也是被光明神所恩赐，成为了拥有光魔法迴路的第一位精灵，精灵王室一脉自此被冠以「伊泽菲」这个神圣的姓。」 「……可现在，您却想要这个姓氏从此消失吗？」 「阿什卡。」伽兰诺尔直直望着他，一字一句道，「我从来，没有说过我要和道恩在一起。」 「您没有说，可您却已经用行动表明了。」阿什卡忽然抓起了他的手腕，没等他阻止便凑近嗅闻了一下。 「您身上有草药的气息，我记得您的发情期就在最近……可您却在服用草药，是想要推迟它的出现，不是吗？」 「本该以自由为天性的精灵，却学着人类的那虚伪的做法作茧自缚，如果不是因为担心那个圣骑士会介意，我想像不出来，王您为什么要这样做？」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阿什卡的话。 巨大的力道让暗夜精灵偏过头去，但他却没有愠怒，只是用可怕的冷静语气道。 「您对那个人类动心了，在悲剧还没有酿成之前，我必须尽到自己的责任提醒您——不要走上歧路。」 伽兰诺尔的胸膛起伏，他看着这个从小陪伴自己长大的护卫队队长，眼眶有些微红，是气的。 第479页 通常精灵在成年之后，每年春季都会有一年一度的几天发情期，可在继任王位之后，为了净化母树，伽兰诺尔一直在透支自己的身体，他已经很久没有经歷过正常的发情期了。 也是在十二年前的那天晚上，抱着发热的银髮少年回去的时候，精灵王发现自己的身体微微发热，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久违的发情期重新降临了。 本来他也犹豫要不要干脆顺水推舟，可道恩他却拒绝了自己，而他也因为身体中的污染还有一些顾虑，便没有找其他人纾解，只是在回去之后自行配置了草药，将发情期的躁动压抑下去，就这样过了一年又一年。 这件事情除了他自己以外没有人能够知道，他甚至不知道阿什卡是如何敏锐地察觉到的。 私密的事情被当场揭穿的恼怒让他怒火涌上心头，令他暂时丧失了言语的能力。 「你想要说的就是这些？」 「还有——」阿什卡接着想要开口，却被伽兰诺尔直接打断。 「话这么多，我看你不像是快死了。」 「……不这么说，我恐怕是永远也见不到您了。」 「那我也不介意直接将这一面变成永别。」 「王的话，于我而言便是天命。」阿什卡道，「不过在死之前，王最好还是和那个人类斩断联繫比较好。」 「不可能的。」伽兰诺尔面色铁青，「我已经在所有精灵面前说过，他永远是森林的贵客，是精灵族的朋友，精灵之森的门，永远向他敞开。」 「如果你只是为了说这些话，以后，不必再要见我。」 他转身就要离开。 「是么……」身后传来暗夜精灵低低的声音，「既然王执意如此，那我也没什么好说了的。」 「今天能够见到王最后一面，阿什卡已经此生无憾了。」 伽兰诺尔心下感到有些异常，还没转身，便听见身后扑通一声闷响。 他扭过头，便看见暗夜精灵跪倒在地，口鼻缓缓溢出黑色的血，他松开手心，一个被咬了一口的紫色果子从掌心中滚落出来。 「这是……」 看着吃下毒果自尽的暗夜精灵，伽兰诺尔的神情有片刻空白。 为何阿什卡手中会有毒果，这都是他提前准备好的，他早就心存死志？ 刚才说的那番话，是……死谏？ 「王……」暗夜精灵缓缓阖上眼睛，「珍重。」 说罢，他的身体朝着前方倒下。 伽兰诺尔下意识地伸出手，但手掌只是往前伸了一半，便停住了。 「阿什……卡……」 他低下头，看着倒在自己面前，失去了心跳的精灵。 从一百岁成年开始，阿什卡便成为了自己的护卫队队长，一直到十二年前被罢免。 这四百多年的陪伴，就在今天彻底画上了句号。 从此以后，他就是真正的独自一人了。 第220章 犬耳少年的家教课 听见异动，看守树牢的护卫们从树牢外跑了进来。 「吾王……他的尸体，我们该如何处置？」 伽兰诺尔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眼神迟滞地从地面上的尸体上移开，转过身，脚步有些踉跄。 「王！您没事吧。」护卫们见他脚步不稳，连忙上前搀扶。 伽兰诺尔摆了摆手，阻止了上前搀扶的人，缓缓站直了身体。 他长长地从胸腔中吐出一口气，像是要通过这种方式将郁结的情绪消解，将那些对于王而言无用的悲伤与惆怅暂且抛之脑后。 「……按照精灵族的习俗，土葬吧。」 「是。」 几名精灵护卫恭顺地点头称是，一起将尸体抬了出去。 …… 护卫们一路将尸体搬运到了森林边缘。 路上，其中一名有些年轻的护卫纳闷地发问。 「我们为什么要将阿什卡的尸体送到这么远的地方？就埋在族地的公墓里不行吗？」 「自然不行，他可是暗夜精灵，谁知道他的尸体会不会污染土壤，还是丢远一点为妙。」 「可是我们这么做，王不会生气吗？」 「阿什卡队长堕落成暗夜精灵，还干出绑架王室后裔的事情，王早就已经厌弃他了，不然不可能十几年都不来见他，一见他就将他赐死了，哪里还会过问他的事情。」 「说的也是。」 因为树牢看守森严，护卫们都以为那枚毒果是伽兰诺尔赐给阿什卡的，未曾想过，是暗夜精灵服毒自尽。 既然都是王的旨意，这些事情自然没有人调查深究。 几名护卫在森林边缘偏僻处挖了一个土坑，将尸体丢了进去，草草掩埋了事。 但他们没注意到的是，在他们离开后，那松散的土坑上散落的石子，忽然轻轻颤动了一下。 …… 与此同时，柏宜斯庄园花圃： 「道恩，你也有很久没有见过伽兰了吧，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红髮半精灵询问身旁的银髮骑士。 「……」 「道恩？」见对方忽然停下脚步，里德转过身，诧异地看着对方。 沈莫玄静静望着他，「我就不了。」 「精灵们生活平静，我也没必要去打扰他们。」 「见到伽兰诺尔，替我和他打声招唿吧。」 里德望着拒绝了自己提议的银髮骑士，半晌，缓缓点了点头。 第480页 「……好，我明白了。」 他知道道恩并不喜欢社交，或许在长辈面前他反倒感到拘束，既然他不想去精灵之森，那他也不再勉强。 不过他倒是忘了这里还有一个喜欢外出的小傢伙。 「里德！你要去哪里？我也想去！」一旁响起一道清脆的少年音。 「想去就一起去吧……」里德一边答应着，一边转过头来，顿时抽了抽额角，「达洛斯！你连衣服都没穿，怎么又变成人形了？！」 站在花圃中的犬耳少年一脸无辜的歪了歪头，好在玫瑰花郁郁葱葱，遮挡住了他的下身，使得这一场景没有过于不雅。 「为什么我变成兽形的时候不用穿衣服，变成人形就要穿了呀？」他问道。 「是因为没有毛吗？可是我不冷呀。」 「……」里德捂住了脸，竟然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始解释。 「达洛斯。」 「怎么啦，里德？」 「在你学会基本的礼仪廉耻之前，你还是先乖乖待在家里吧。」 「哎！？」 …… 里德的话并不是说说而已，刚从墓园回去，他就交代了卢克找人来教导达洛斯学习常识与礼仪的事情，能干的管家效率颇高，很快就在晚餐前将一应课程全部安排妥当。 「我已经联繫了业内德高望重的专家与学者，接下来几个月，达洛斯少爷的课程安排如下：周一上午，礼仪与修养课；下午，钢琴入门。周二上午，人类通识课；下午，交谊舞入门。周三上午，魔法理论；下午魔法实践。周四……」 「等等等等！」坐在餐桌边上的犬耳少年提出了抗议，「为什么我要上这么多课？」 卢克暂停了课程安排的介绍，温声解释道，「达洛斯小少爷，以前您不能变成人形，所以我们对您的要求并不高，毕竟在狗界，您算是一只聪明的狗，但既然您现在已经可以变为人形了，自然就要以人类的标准来衡量您的智力与能力……同龄的贵族孩子从四五岁开始就已经接受系统性的礼仪学识教育，修习魔法与剑术，学习乐器，陶冶情操。可您现在已经十几岁了还没有开始识字，已经落下了同龄人许多，为了您可以成为一名合格的柏宜斯家族成员，我们先从私人教学开始，等到您的基础补足了，就可以去学院里和大家一起上课了，您一定要加油学习呀。」 「里德……」管家殷切的语气让达洛斯听得亚歷山大，他扭过头，眼巴巴地看向坐在主位上的红髮半精灵，嗫嚅道，「我不想上这么多课，那样就没有时间出去玩了……」 里德皱了皱眉，「卢克，我看看课程表。」 他从管家手中接过课程表，展开来仔细研究了一通。 "这课程表确实安排得不太科学……" 达洛斯的耳朵悄悄竖了起来。 「少爷……」卢克弯下腰，「您觉得需要如何调整呢？」 「一节课也就一个小时时间，一天两小时，太少了。」红髮半精灵的语气像个铁血无情的严父，「改一改，上午一节，下午两节，不要安排那么多实践课，等会儿净顾着玩了，先把理论学好。」 「是。」 「里德！」达洛斯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身旁的养父，手中的刀叉啪嗒一下落到了桌上。 红髮半精灵斜过眼看着他，头也不回地把课程表收起来还给一旁的管家，「……卢克，那个礼仪课，多安排两节，一周一次不够，特别是餐桌礼仪。」 「呜呜呜……」一下子感受到了学习的重担，达洛斯像是一只被霜打了的茄子，一下子感受不到快乐了，他眼泪汪汪地咬住了餐巾的一角，「做人好难，我不想做人了……道恩，现在把我变回去还来得及吗？」 在他对面的银髮骑士眉梢微挑。 不好意思，他最喜欢看熊孩子被沉重的学业压迫了。 「恐怕有些迟了。」 「呜呜呜……」 达洛斯悲愤交加，只能大口啃着盘子里的鸡肉抚慰自己受伤的心灵。 ……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独自前往精灵之森，里德也没有再犹豫，第二天清晨，他便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出发。 黑马闪电已经等在了庄园门口，红髮半精灵将行李装在马背上，转过身，看着站在身后为自己送行的银髮骑士。 「我就去几天时间，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达洛斯。」 银髮骑士点了点头，「放心。」 里德又转过头，看向一旁的兽耳少年。 「达洛斯，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听道恩和卢克的话。」 「里德，我真的不能和你一起去吗？」达洛斯依旧是一脸不舍，「我也想要去精灵之森。」 「算了，达洛斯，你不是还要上课么，下次再带你去吧。」半精灵无法想像达洛斯在伽兰诺尔面前突然裸奔的样子，那画面太美，他根本不敢看。 「听话，好好上课，等我回来，可是要检查你这几天的学习成果的，表现得好，就奖励你吃道恩做的烤兔子。」 「真的吗？」一听见有烤兔肉吃，达洛斯的眼睛又亮起来了。 「当然是真的，圣骑士从来是言出必行，对吧，道恩？」里德看向站在一旁的银髮骑士。 被言出必行的沈莫玄：「……可以。」 见道恩都答应了，达洛斯的耳朵耸了起来，「我会好好表现的！」 第481页 「加油。」 里德摸了摸犬耳少年的脑袋，扭过头，对着身后的银髮骑士道。 「我走了。」 「路上小心。」 「嗯。」 红髮半精灵翻身上马，朝着两人摆了摆手，便策马离开了柏宜斯庄园。 …… 很快精灵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达洛斯正嘆着气，却听见屋内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铃声，吓得他一激灵，连忙扭过头望去。 「卢克，你在干什么？」 「达洛斯小少爷，这是您的上课铃。」手持铃铛的管家笑眯眯地回答，「今日是周一，礼仪课的老师已经在楼上等您了。」 一听见上课二字，达洛斯就心如死灰，还没有开始就已经抗拒了。 可里德虽然不在，还有一座大山压在他的身上。 他看着站在他身后的银髮骑士，面露恳求。 「……去吧。」沈莫玄朝着上楼的楼梯努了努下巴。 逃学的希望被无情地浇灭，达洛斯只能拖着身体，不情不愿地跟着卢克上了楼。 …… 「达洛斯小少爷，这位就是林德·休伯特男爵，他是您的礼仪课老师。休伯特男爵，这位就是我和您提过的达洛斯小少爷。」 一位穿着白色贵族礼服，白色长丝袜和高跟鞋，握着手杖的长髮贵族转过身来，露出一个标准的笑不露齿的微笑。 「幸会，我是林德·休伯特，既然已经同意当你的老师，你可以叫我休伯特先生。」 「休伯特先生，您好。」达洛斯有些笨拙地躬了躬身。 「你鞠躬的姿势显得过于拘束，弧度又有一些随意，以至于很不优雅——不要玩自己的手指，重新来一遍。」 「……啊？」 休伯特挑了挑眉，「悟性不是很高，不过没关系，卢克已经和我说了你的情况，我会对你给予更多的耐心——希望你能够在接下来的一小时内有所提高，柏宜斯小少爷。」 休伯特抬起自己的手杖，将手移动到中间，空出了把手敲了敲达洛斯微驼着的两侧肩膀。 「现在，挺胸收腹，下巴收起，我们从站姿开始学习，如何成为一位优雅的贵族。」 「……」课程才刚开始一分钟，达洛斯就已经汗流浃背了。 …… 难得闲适的一个上午，沈莫玄换了身宽松的衣服，来庭院里找个块空地练剑。 灭世之戈凝结成的银剑出现在手心，圣骑士单手挽了个剑花，剑锋凌厉地扫过眼前的空气，脚尖在地上微挪，剑尖扫过了一旁的灌木，完美地切下最顶端的那一片树叶。 『剑技·复数切割』 空中闪过几道银光。 那片拇指大的新叶被剑风扫起，晃晃悠悠地落在了他的剑尖上。 银髮骑士手臂平稳，没有丝毫颤动，而那片停在他剑尖的叶片边缘却忽然出现了几道裂痕，碎叶落下，只剩余被修剪成了五瓣花形状的叶片中央。 沈莫玄抬起剑一挑，将那朵用叶片雕成的花握在了手心。 细看去，每个花瓣的粗细，大小，分布都是均匀的。 还行，没有退步。 他随手将那片叶子放在了桌面上。 「优雅，何等的优雅！」 达洛斯正在艰难地学站姿，却看见站在窗前的休伯特忽然发出了一声感嘆。 「看看这挺拔的身姿，淡然的神情和艺术一般的高超剑术，真是位浑然天成的贵族，看那白银一般的髮丝，这位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白银之焰，道恩·雷蒙德骑士长了吧？真是一位优雅的圣骑士！」 「……」达洛斯都快不认识优雅这个词了。 但在休伯特转过身来的时候，他还是精神一振，挺直了嵴背。 「很好，不要松懈。」 休伯特用手杖的手臂敲了敲达洛斯怂起的肩膀，「也不要紧张，紧张会使人肌肉僵硬，真正的优雅姿态应该是在介于放松与紧绷的状态中间的平衡态。」 「好好去观察身边的人，你身边有很多优秀的例子，就比如说那位光耀圣骑士，他的行为和举止，是你应该学习和效仿的。」 「那是你没看见他在山洞光着膀子给我烤兔子。」达洛斯嘟囔着。 「嗯？」 「……没什么。」 「你离那位大人还差得远呢，打起精神来！礼仪不可掉以轻心，要用你的肌肉和大脑记住它！」 一上午的课程，就学了一个最基本的站姿和走姿，一个小时的时间，达洛斯就没有坐下过。 课程一结束，他就瘫倒在地，变成了一摊达洛斯。 「……辛苦了。」 沈莫玄端着饭上来的时候便看见了这一幕。 少年现在一见到他就想起「优雅圣骑士」那五个字，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你这傢伙有什么优雅的？」 「……？" 「下次不要在窗户边上晃悠！」 沈莫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庭院里练个剑还能惹怒到对方，但考虑到孩子学习为重，他还是答应了。 「知道了。」 于是，下午的钢琴课，当达洛斯来到钢琴教室的时候，便看见了正在与他的钢琴老师交谈甚欢的某位银髮骑士。 「没想到雷蒙德先生居然还会弹琴，这双握剑的手在弹奏乐曲时也是如此动听。」穿着小礼服的女人满面红光，语气娇嗔。 第482页 「您过奖了。」 [宿主，你居然还会弹钢琴！]518也震惊了，[你还有什么特长是我们不知道的？] [……只是因为中考能加分。] 沈莫玄有些尴尬，他只是上来看看钢琴，顺便坐下弹了一会儿，没想到钢琴的声音穿透力太强，被正在上楼的钢琴教师给听到了。 由于最初学钢琴的理由是充满功利性的，所以考完十级证书之后他就没有再怎么练习过钢琴了，这位贝西·基普林小姐刚才的夸奖完全是吹捧。 「不，您有所不知，现在贵族们尚武，修习剑术与魔法的越来越多，反倒是传统的艺术不受重视，懂得欣赏音乐的人就不多了，更何况是弹奏音乐，方才您弹奏的曲子我闻所未闻，可却能听出这和谐唯美的韵律充满了古典美感，不知道这首曲子叫什么呢？」 「致爱丽丝。」沈莫玄回答。 他现在也就记得弹这首了。 「真是个直接的名字，不知道这位爱丽丝小姐有多么幸运，才能让您为她弹奏这首曲子呢？」贝西用摺扇捂住了下半张脸，语气有些揶揄。 这就要问贝多芬了。 「你误会了，基普林夫人，这首曲子不是我作的。」 「我都明白的，圣骑士大人。」贝西意味深长地看了对方一眼。 不，你不明白。 「……我什么时候可以上课。」一道没有感情的声音从一侧响起，是从进门开始就被忽略了个彻底的达洛斯。 「哎呀，真是位可爱的小少爷。」见到犬耳少年，贝西双眼一亮，「抱歉，方才与雷蒙德先生一见如故，忘了上课时间就快到了。」 女人端庄地拉起裙子行了个礼，「日安，先生们，我是贝西·基普林，是前科萨皇家首席钢琴乐师，现在的职业是家庭主妇，我的孩子也和你差不多大呢，达洛斯小少爷。」 「那么，接下来，就让我们从最基础的指法和识谱开始吧？」 「嗯……」达洛斯的目光移动到另一侧。 穿着休闲的银髮男人坐在窗边的书桌旁，手捧一本羊皮卷。 「道恩，你怎么还在这里？」 被点中名字的银髮骑士端起身前的玫瑰花茶抿了一口，这才不紧不慢道，「不是你让我不要在窗户外晃悠的么？」 达洛斯瞪大眼睛，「……那你就改在我面前晃悠？」 「不用管我，当我不存在就行。」沈莫玄头也不抬地回答。 「没关系的，让雷蒙德先生留在这里也好。」贝西笑了笑，「钢琴是一个需要勤加练习的乐器，只靠每周一节课是不够的，我已经和雷蒙德先生说过，这节课结束后，我会布置作业，让他监督你每日练习的。」 「……」达洛斯看着面前这个笑容温和的女人，又看了眼在一旁悠闲看书的银髮骑士，在钢琴凳上长嘆了一口气。 哎，人类何苦为难一只小狗。 第221章 暗夜精灵的刺杀 经过了一天的课程蹉磨，达洛斯彻底陷入了精神不振的状态，刚刚吃完晚饭，便耷拉着眼皮要往卧室走。 「达洛斯，你去哪儿？」坐在餐桌旁的银髮骑士叫住他。 「听不见听不见。」犬耳少年抬起手捂住自己头顶的耳朵，加快了脚步熘出了餐厅。 眼看里德的卧室房门已经近在眼前，一道银光亮起，道恩的身影出现在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达洛斯露出警惕的神色。 「别告诉我还要练习，练习是不可能练习的。」 沈莫玄倒是没有打算为难他，他也知道过犹不及，今天才刚上完课，这么多信息量，这只蠢狗估计得消化好一阵子了。 「今天就算了，让你休息一天。」 「那你还拦着我做什么？」 「卢克给你收拾了一个单独的卧室，你以后有自己的房间了。」 「不要，我不想要自己的房间，我就要和里德一起睡，没有里德香香的味道我睡不着！」 达洛斯语气执拗，矮下身就要从面前的银髮骑士腋下钻进去。 沈莫玄闭了闭眼——差点忘了这还是只小倔狗。 他当即也直接省了讲道理的时间，抬起手—— 「啊，放我下来！这里是我的地盘，我想睡哪里就睡哪里，你凭什么管我？」 少年挣扎着要摆脱那位把他拦腰抱起的圣骑士长，可男人的手臂就好像铁钳一样箍着他的后腰，让他做了好几个无效的背卧起。 沈莫玄一路扛着达洛斯来到了他的卧室（事实上就在里德的卧室另一侧），将他丢到了床上。 「好了，你可以睡觉了。」 「汪嗷！」达洛斯发出一声气愤的大叫，「你这个坏人！我要去告诉里德你欺负我！」 「随你。」沈莫玄回答，「不过你要是偷偷熘到里德的床上睡觉，我还是会把你拎回来的。」 「……哼！」达洛斯咬牙瞪了一眼床边的银髮骑士，用手掌刨开面前的被子，气愤地背着对方倒头睡下了。 三秒后，面前传来了均匀的小唿噜声。 ……这不是睡得挺好的么？ 看来是真累坏了，连生气都顾不上了。 沈莫玄有些哭笑不得，他走上前替对方掖了掖被子，转身安静地离开了房间。 房门合上的同时，一道银光沿着银髮骑士的手掌与门把接触的地方开始从墙面上铺开，在房间四周形成了一个禁止出入的静音结界。 第483页 …… 夜色逐渐暗下。 换上了睡衣的银髮骑士侧躺在客卧新换的大床上，身体背对着窗户。 窗外，温和的夜风忽然扰动起来，虚掩着窗户的白纱舞动着，像是一层一层的波涛。 一根小拇指那么粗的漆黑藤蔓顺着窗户悄无声息地攀缘而入，一路延伸到了床沿，开出了一朵深紫色的喇叭形花朵。 一股浓郁的花香气顿时在房间中蔓延开来。 似乎是受到那股香气影响，银髮骑士的唿吸变得更为缓慢了，他的身体伴随着唿吸起伏，神态平静而又放松，像是陷入了深沉的睡眠当中。 窗外，一道黑影倏地掠过。 披着黑袍的神秘人像轻盈的猫一样从窗外一跃而入，无声地落到地毯上，然后一步步来到床边，对着那背对着自己毫无所觉的银髮骑士，缓缓举起了一根尖锐的漆黑木刺。 噗哧—— 木刺深深地捅入被子，轻松地钉在了床上，没有受到任何阻力。 黑袍人勐地一惊，再定睛一看，床上哪里还有圣骑士的身影。 「你终于肯露面了。」 身后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吐字清晰，哪有丝毫困顿之意？刚才那熟睡的模样分明只是伪装。 黑袍人兜帽下的目光一寒，调转手中的木刺，往身后刺去。 锋利的木刺穿过了站在他身后之人那轻薄的真丝睡衣的间隙，腹部与胸口之间的纽扣飞溅到地上，翻飞的衣摆被划开，露出了纹理分明的腹肌线条。 银髮骑士神色冷静，眼神淡然，顺势抬起手自下而上握住对方的手腕，往外一拧。 骨骼碎裂的声音响起，黑袍人发出一声闷哼，但依旧不打算收敛杀意，他抬起脚尖将从右手中坠落的木刺踢起，在凌空之时用左手一把抓住，反手朝着面前的圣骑士脖颈刺去。 见对方这样宁肯废了右手都不肯放弃，反倒招招必杀沖自己而来，一副要和自己同归于尽的架势，沈莫玄来了兴致。 他并没有选择使用魔力或者变换出武器，而是身法灵活地侧身躲过了那攻势凌厉的一刺，那根锋利的木刺擦着他的耳朵被用力钉进了床柱里，木刺上的毒液顿时将木柱侵蚀出了黑色的裂纹。 在黑袍人将这致命武器拔出来之前，他一掌击打在对方胸前，将其击飞了出去，紧接着身影蓦地消失又凝聚在房间另一侧，在对方撞穿墙壁之前抬起左脚一个迴旋踢。 轰—— 刚换新没多久的床柱轰然倒塌，洁白的纱帐飘然落下，盖在了黑袍人的头顶。 「咳咳咳……噗咳咳……」刚才激烈的战斗过程中，那遮挡着袭击者面部的兜帽早就已经落在了身后，露出了一张有些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孔。 一头黑髮的暗夜精灵面色瘦削，眼神如同孤狼一般冷厉，他嘴角溢血，抚着自己的胸口死死盯着面前的银髮骑士，看这眼神，若非他此刻身受内伤，一时间动弹不得，非得再站起来和圣骑士大战三百回合不可。 「阿什卡。」 沈莫玄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暗夜精灵的眼眸动了动，显然有些意外对方居然时隔多年还记得他的名字。 「你还记得我。」 「当然。」 沈莫玄语气坦然。 不就是前两天刚认识的么，他还没健忘到这个地步。 「……呵。」阿什卡冷冷地挑起嘴角，看着站在不远处的银髮男人。 他赤脚站在地上，上身的睡衣下摆被划开到了上腹，只剩下一颗扣子倔强地系在一起，遮挡着前胸，那属于成年男性战士的健壮体魄在夜风吹拂的衣摆下若隐若现，细看上去，那白皙的皮肤如同大理石雕塑般，质感竟比真丝布料还要细腻光滑，本该有些狼狈的模样却因为那坦荡舒展的站姿而使人产生了幻觉，就仿佛他并不是穿着睡袍站在一片狼藉的卧室，而是身披盔甲握着长剑站在战场中央的战神，令人无端地心神激盪。 「果然是个天生的盪夫。」暗夜精灵的语气带着几分不耻。 「？」 沈莫玄活了两辈子，万万没想到自己也会有因为打架的时候露肤度过高，而被人叫做盪夫的一天。 他真的很想打开他的脑子看看他在想什么东西。 「你观察了我一天，得出的结论就是这个？」 「……你知道我在观察你？」阿什卡脸色一变，"这不可能……没人能识破精灵族的潜行。」 「这么有自信？」沈莫玄挑眉，「那上午在庭院，我的剑从你的头顶挥过去的时候，你紧张什么？」 他竟然真的说对了自己的藏匿位置。 阿什卡露出了狐疑的目光，「如果你那时已经发现了，那你为何不揭穿我？" 「因为我想要知道，你为何要观察我？」银髮骑士语气认真。 见对方这样问，暗夜精灵的脸色也冷凝起来，他的眼神锐利似箭，「我观察你，自然是要找时机杀你。」 「你要杀我？」沈莫玄歪了歪头。 当年阿什卡犯下绑架里德的重罪，还暗堕成了暗夜精灵，就算精灵之森没有死刑，他估计也得落得一个无期徒刑的下场。 看他这幅模样，应该是刚逃出来不久……一逃出来，就赶着要来杀他？他这么遭人恨的吗？ 「我好像……和你没有什么过节吧。」 「没有。」 第484页 「那你要杀我是因为？」 「……没为什么。」阿什卡眼神微闪，「当年若不是你，我也不会被逮捕入狱，此仇不报，我心不甘。」 「是吗？」沈莫玄语气微妙，他看出阿什卡似乎是在隐瞒什么，但是他也确实猜不到除了这个原因以外，这位精灵到底是为什么要治他于死地。 总不能是因为他强迫对方背了他吧？ 就在他走神的时候，面前的暗夜精灵瞅准时机，往窗外一掠而出。 这是见势不对就要逃走？ 沈莫玄抬起脚步就要追，但却又在衣柜前停了下来。 ……算了，换身衣服先。 另一边，暗夜精灵从窗边一掠而下，捂着手腕跌跌撞撞地往丛林跑去。 他心知自己本就受了伤，根本就跑不远，也没打算跑远，只是走了一段路，便靠在树干上喘了口气，低咳了两声。 大部分精灵堕化是因为放弃了对光明的信仰，但阿什卡不同，为了能够净化母树，他一次性吸收了大量母树身上的污染，所以才会堕化。 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像其他暗夜精灵那样丧失理智，变得残暴嗜血，也没有极速衰老的问题出现。 伽兰诺尔看到他那憔悴的模样，还是他为了找理由与其见面，故意减少食量，才伪装出来的。 而那个毒果也根本毒不死他，因为暗夜精灵的抗毒性本就比普通精灵要高上许多，更何况那毒果就是他自己催生出来的。 尽管如此，在树牢里被禁锢了那么多年，他的实力早就已经大不如前，此次暗杀圣骑士，也是打算趁其不备，攻其不意，没想到却被对方反将一军，身负重伤。 若是凡人也就算了，精灵的寿命漫长，普通人的一百年也不过就是弹指一挥间，可道恩·雷蒙德已经喝下了永恆之蜜，他不死，恐怕伽兰诺尔不会狠下心割捨心中的感情。 他不能让伊泽菲氏后继无人，更不可能让第二个混血种出生，让人类那骯脏的血液玷污森林的血脉。 阿什卡的眼神冷冽下来。 树林一侧传来簌簌的响声。 暗夜精灵勐地扭过头去，眯起双眼，极佳的夜间视力让他认出了那是一头落单的麋鹿。 他低下头，脚下的土壤中长出的黑色藤蔓拧成了一把长枪。 他举起长枪，瞄准了麋鹿的头颅。 倏—— 树枝的末端直直射入麋鹿的脖颈，那幼鹿发出一声哀鸣，倒了下去。 一道黑色身影来到它的身旁，将长枪从他的脖颈拔了出来。 鲜血喷溅到了暗夜精灵脸颊上，鲜红的血滴点缀在眼角，竟让那张苍白的面孔多了几分妩媚的血色。 他替它阖上了那双哀伤的眼瞳。 「抱歉，请原谅我。」 阿什卡的语气有些忧伤。 他并不想要伤害无辜的生灵，但暗夜精灵……只能够从其他的生物身上获得生命力。 「愿你来世无病无痛，幸福长寿。」 「都是自欺欺人罢了。」一道沉冷的声音出现在身侧。 黑髮精灵眼眸一沉，那悲悯的表情从他脸上褪去，他缓缓偏过头，望着站在不远处的银髮骑士。 月光下，那绣有光辉符文的黑色法衣上魔力流转，银白的裙甲熠熠生辉，圣骑士的金属长靴踩在草地上，发出极具节奏感的声音，他抬起戴着秘银手套的右手，五指微张，一把笔直锃亮的十字圣剑出现在手中。 终于，有了几分圣骑士那肃穆疏离的实感。 感受到了对方全副武装的压迫感，阿什卡的脸色凝重起来。 他松开覆盖在麋鹿身上的手，站起身来。 与此同时，麋鹿原本饱满的血肉之躯像个憋了气的气球一样逐渐凹陷下去，它的血肉化作了黑气没入了暗夜精灵的身体，只听见噼里啪啦一阵作响，那断裂的手腕便已经恢復如初。 而在精灵的脚下，只剩下一具巨大的苍白骨架。 看见这惊悚的一幕，沈莫玄眼眸微沉，不由地响起了对方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落叶归根，反哺大树……我看，你是在用这片森林反哺你自己吧？」 「所有的错都已经铸成，后悔也无济于事。」暗夜精灵的语气冷漠而又麻木。 黑色藤蔓从土壤中钻出，如同狡诈的黑蛇，在银髮骑士身侧缓缓盘旋着身体，伺机而动。 「你不该追来的，这里是我的主场。」 「道恩·雷蒙德，受死吧。」 第222章 被驯服的暗夜精灵 「道恩·雷蒙德，受死吧。」 面对精灵气势汹汹的话语，沈莫玄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将手中的银剑在手中挽了一圈。 剑尖的弧光有一瞬映亮了他的眼眸，在那冰蓝的巩膜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你的决心我很佩服。」他像是认真思索了一会儿，过了几秒才开口道。 「那……我就给你一次机会吧。」 「稍等。」 他将银剑插进面前的土地，抬起左手，在掌心用魔力凝结出了一条白色的绸缎，并在暗夜精灵无法理解的目光中用绸缎遮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末了，他才重新将手放在剑柄上。 「这么听话？我还以为你会趁我蒙住眼睛的时候再次偷袭我呢。」圣骑士拄着剑，语气轻飘飘的，好像被人偷袭是件无关痛痒的事情。 第485页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阿什卡被面前的人那出乎意料的动作给震惊到了。 他第一次遇到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我可以和你立下契约，我数到十，十秒之内，我蒙着眼睛，只闪避，不反击，如果你能够在十秒内伤到我或者杀了我，那我就放你走。」 沈莫玄说出了自己的游戏规则。 「但如果你没能做到，那么，你就任由我处置。」 「就这么简单？」 「这并不简单。」沈莫玄偏了偏头，「其实十秒还挺有挑战性的，要不我给你三十秒？」 暗夜精灵眯了眯眼，看着面前蒙住双眼的银髮骑士，发出一声冷笑，「你未免也太过于自大了些，用不了十秒，只要三秒，我就能结果了你。」 说话间，一根漆黑的藤蔓已经悄然无声地贴着地面生长到了银髮骑士的脚边。 「其实我还是建议你不要急，慢慢来。」 银髮骑士的语气从容。 「不过如果你坚持的话，可以，那就三秒。」 阿什卡被他那儿戏一般的语气给气笑了。 他发出一声冷哼，随后神情阴沉下来。 「……制定规则的人是你，可别怪我手下无情。」 「那么，契约成立。」 站在原地，双手交叠覆于剑柄上的银髮骑士顿了顿，缓缓开口。 「三——」 手臂粗的漆黑藤蔓从四周倏地穿土而出，缠上了银髮骑士的脚踝与手臂，与此同时，方才还在十几米外的暗夜精灵手执长枪勐地欺近，尖锐的黑色枪尖朝着站在原地佁然不动的男人心脏处直直刺去。 「二——」 圣骑士握住长剑的手掌将长剑勐地从地上抽出，往空中一掷，双臂顺着藤蔓的拉力往外舒展，身体顺着长枪-刺来的方向往后仰倒而去。 黑色的枪身贴着他胸口的盔甲横穿而过，贴着那遮挡住他双眼的绸缎，在他的面前扫荡了一圈。 与此同时，尖锐的荆棘从地面上升起，前后夹击，攻势收窄，直直刺向银髮骑士的后背。 眼看面前的年轻骑士已经避无可避，阿什卡嘴角微扬，眼神中已经露出了几分轻视与鄙夷。 「一。」 就仿佛是早有准备一般，在生死攸关的最后一刻，刺目的光芒从银髮骑士身上骤然出现，那可以轻易穿透麋鹿脖颈的荆棘在那看似柔软温和的光盾面前却宛若遇到了铜墙铁壁一般纷纷断裂弯折。 这熟悉的一幕让阿什卡陡然一惊，他调转枪身，枪头向下就要往银髮骑士的面门刺去，但就在这时，男人的双臂忽然发力，捆住他双手的藤蔓外部的纤维层层断裂，只听见「啪」的一声犹如皮筋被崩断时的清脆声响，藤蔓从衔接处断裂开来。 挣脱了束缚的圣骑士抬起戴着秘银手套的双手，一把握住了长枪末端尖刺的上方。 枪头的去势就此停止在距离蒙住他眼睛的那块白色绸缎还有三指距离的位置，无法寸进。 「零。」在绸缎之下，银髮骑士那张浅色的嘴唇轻轻吐出无情的字眼，「你输了。」 白光从他的掌心出现，银白的火焰顺着枪身逆流而上，一路灼烧到暗夜精灵的掌心。 黑暗之力与光明之力同时在这根木枪中流转，枪身开始出现红热状态。 掌心传来灼伤的剧痛，可阿什卡却不管不顾，咬着牙要将长枪向下压去。 「那又如何？」 他的脖颈因为过度用力而青筋绷起，手臂上的肌肉微微颤抖。 「我还是要杀了你。」 可是明明是在费力一端的圣骑士却硬是凭着惊人的腰腹力量与沉稳的双手，将枪身一点点往上推去。 「这……不可能！」 阿什卡瞪大了眼睛。 就在他因为惊讶而稍微分神之时，裹挟着长枪的银焰勐地燃烧起来，枪身被一节节烧灼为灰烬，他勐地松开手，而在他身下的银髮骑士却腰腹一拧，勐地扯断了脚踝处的藤蔓，用膝盖将他反压在地上。 『神圣禁锢』 银白的锁链化为镣铐，锁住了精灵的双手。 而做完这一切的圣骑士抬起右手。 噌—— 圣剑从天穹之上落入他的掌心，仿佛天权神授，天命所归。 他翻转手腕，银刃在空中划过一道凛冽的弧光，擦着精灵的脖颈，刺入了大地。 在精灵还想要做出无谓的挣扎之前，圣骑士拧动剑柄，将剑刃最为锋利的一端对准了精灵脖颈处鼓动的颈动脉，然后抬起左手，一把扯下了蒙住眼睛的绸缎，露出那双在黑夜中格外明亮夺目的蓝瞳。 「我说，你输了。」他的语气果断而又利落，像是断头台上的铡刀。 冰冷坚硬的剑刃贴在要害之处，阿什卡身体一颤，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银髮骑士，半晌，未曾言语。 他明明看起来还是如此年轻，可对体术、剑术和魔法的掌握水平却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想像。 就像是一颗过早成熟的果实，在放眼望去尚是青色的果园里，显得格外得出挑，令人瞩目。 早知道如此，早在十二年前，他就应该一不做二不休……将这个威胁掐死在萌芽时期。 可现在知道，已经太迟了。 他低估了这个人类，在岁月的长河中，精灵或许以时间积淀的经验超过了大部分人，可总有些天赋异禀的卓越之人，会用万里挑一的天资与聪慧通透的悟性抹平那些时间带来的差距。 第486页 这就是……所谓的天才么。 知道大势已去，阿什卡身上紧绷的肌肉倏地松开。 他沉默了几秒，用极度不甘的语气低低道。 「你想要怎么样？」 「你是不是有些健忘？」沈莫玄对这位几百岁的精灵前辈的记性有了新的认识，「你输了，就要任我处置。」 暗夜精灵撑在地面上的手掌缓缓攥紧。 「愿赌服输，你杀了我吧。」他闭了闭眼，说道。 「我不想杀你。」沈莫玄感到莫名其妙。 他要是想要杀了对方，早一百年就动手了，何必陪他玩这些花样？ 「那你要对我做什么？」听见银髮骑士的声音，暗夜精灵睁开眼睛。 「我要对你做什么……」说实话，确实没想好。 按理说，囚犯逃跑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也得知会一下精灵之森那边。 但出于某种原因，沈莫玄并不是很想直接去精灵之森，可他与伽兰诺尔之间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联繫方式，只能等到过两天里德回来之后，再请他代为转达伽兰诺尔了。 他考虑的时间过长，那意味深长的语气让暗夜精灵的表情变得有些一言难尽起来。 「道恩·雷蒙德，士可杀，不可辱。」 「已经是手下败将了，就别要求这么多了。」 沈莫玄决定先将人带回柏宜斯大宅。 「……站起来，跟我回去。」 躺在地上的暗夜精灵坐起身，低下头看了一眼胸前被圣骑士切断的半撮头髮，不情不愿地站起来，顺着他的意思，往大宅的方向走。 「你现在不杀我，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你到底为什么对我如此有敌意？」沈莫玄抱着剑跟在他身后。 「……」 他的疑问没有得到回答，精灵一声不吭地走着，像是失去了语言能力。 不过也无所谓了。 沈莫玄很快将疑问抛之脑后。 毕竟他向来不太理解这本漫画中角色的脑迴路，也不是很想理解。 与其浪费精力纠结这些，还不如早点回去睡觉。 第223章 圣骑士与暗夜精灵的钢琴练习 达洛斯在一阵口渴中醒来。 他迷迷煳煳地从床上撑起身体。 「水……」 因为睡习惯了地板，犬耳少年想也没想地眯着眼睛拖着被子往外爬。 结果自然是显而易见的。 一阵失重感忽然传来，身体往下坠去—— 「哇啊！」 达洛斯从床上龇牙咧嘴地爬起来，大脑终于恢復了清醒。 眼前陌生的环境告诉他，自己正睡在新房间里。 「疼疼……」他揉了揉自己的膝盖，委屈地哼唧了一会儿，然后才慢吞吞地赤着脚往门外走。 少年来到门口，抬起手正准备去拉门把手，一阵银光忽然从他触碰的地方亮起，在距离门把还有几厘米的地方，他的手指就好像触碰到了一堵空气墙，无法再靠近。 这熟悉的画面达洛斯曾经有一次见到过。 是结界。 看这极具辨识度的魔力气息，这一定是那个小心眼的银髮圣骑士为了防止他半夜偷偷跑去里德的卧室设下的禁制！ 「简直欺狗太甚！」 达洛斯气得磨了磨牙。 他双手叉腰，瞪着那禁制看了半晌，恨恨道。 「想关住我？没那么容易。」 少年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无形的风从他的身侧出现，时空魔法发动，让他直接绕过了结界的限制，来到了房间外。 成功了！我真是个天才！ 达洛斯还没来得及得意两秒，却听见了「咚」的一声。 他一个激灵，扭头看向楼下。 这声音好像是从钢琴练习室传来的，就好像有人忽然很用力地摁在了一大排低音钢琴键上一样。 可是现在已经半夜了，谁会没事去弹钢琴啊？ 难道是有小偷？ 达洛斯精神一振，当即顺着旋转楼梯三步并作两步地往下跑。 他来到钢琴练习室前，啪的一下推开了门，冲着里头大喊道。 「谁在里面？！」 钢琴练习室里空无一人，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一扇角落的窗户半开着，白色的窗纱随着夜风缓缓飘，陈放在房间中央的红木三角钢琴在月光下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光泽。 四周安静得落针可闻，就仿佛自己刚才听到的那一声巨响只是错觉。 达洛斯小心地挪来到窗口看了看，可窗外的庭院却空无一人，连个鸟影子都没有。 难道是闹鬼了？ 达洛斯咕嘟一声咽了口唾沫，头顶双耳压低了，紧紧贴着头皮，里德半夜给他讲的那些鬼故事映入脑海，让少年不由地瑟缩了一下。 他倒退到了门口，握住门把手，也没来得及细看那架钢琴，就啪的一声阖上门，头也不回地就顺着旋转楼梯跑回楼上了。 …… 空无一人的钢琴练习室当中，银光一闪，伪装魔法被解除，两道交叠的身影出现在了钢琴之前。 暗夜精灵的臀部压在那些黑白的钢琴键上，后腰抵住了护琴板，他的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仰倒，后背贴着钢琴顶盖，手腕中央的镣铐发出明亮的银白光芒，像是有千斤重一般迫使他的双手手臂向后弯折，手腕紧贴在顶盖上。 第487页 一只戴着秘银手套的大手用虎口紧紧捂着他的嘴，力道之大让他的脸颊都变了形，原本脸上的皮肤被推挤到了颧骨上方，倒是让那瘦削的面孔看起来丰满了许多。 「唔——」 阿什卡用通红的双眼瞪着他面前的银髮骑士，胸膛急促地起伏着。 圣骑士那密不透风的秘银手套掐得他眼前发黑，几乎无法唿吸了。 「本以为你是学乖了，没想到只是想等我放松警惕。」 年轻的圣骑士单手抓着暗夜精灵的右脚脚踝，将其毫不客气地往上提起。 「看来，你这只脚，不想要了？」 「唔！」 大腿根部传来肌肉被拉扯的疼痛感，暗夜精灵的身体重心不由地往上移动，可为了不让身体再次挤压到身下的琴键，他只能踮起左脚的脚尖维持着自己的身体高度，这高难度的姿势让他的身体不由地颤抖起来。 一阵抽痛从脚掌下方传来，脚尖不由自主地往下蜷缩，精灵的身体勐地往下一坠。 在他的身体再次压到钢琴键之前，圣骑士松开了捂着他的嘴的手，一把托住了他的后腰。 「唿——嘶……」像是溺水的人一般，阿什卡勐地深吸了一口气，但脚掌的疼痛一阵连着一阵，他皱起眉，咬住唇角忍住了口中的痛哼。 「抽筋了？这么没用。」 从沈莫玄漫不经心的语气可以看出，他完全没有反省自己强迫别人做出这么反人类的姿势有多么残暴的意思。 毕竟精灵不算人类，而且据他了解，这些精灵身体柔韧性都挺好的。 谁知道阿什卡这么「娇弱」。 「放开我！」大概是估计宅子中可能有的其他人，暗夜精灵的声音被他压得很低，听起来有些喑哑。 「放开你，让你再来偷袭我吗？」 沈莫玄语气淡淡。 他也是带着人走回到城堡门口才发现，这个点，正门早就已经落锁了。他好歹也是客人，不好做破门而入的事情。正好二楼的钢琴练习室的窗户没有关上，他就想另闢蹊径从那里进去。 谁知道这位一路装聋作哑的暗夜精灵趁着他转身要去关窗的间隙就又起了歹意，沈莫玄刚一转身，就感到身后一阵劲风，他不用回头就知道这绝对是一记可以让普通人直接陷入昏迷的高位侧踢，暗夜精灵的招式凌厉，直冲着他后脑勺与脖颈的衔接处而去——那个位置可是脑干，搞不好可是要死人的。 他双眸微暗，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银髮骑士身形一矮，以一个巧妙的走位绕过了那记凌厉的侧踢，单手扳住对方还未来得及收回的脚将他直接往后推到了那架钢琴上。 达洛斯听到那一记重音，也是在彼时发出的。 …… 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都倚靠在圣骑士的手掌上，暗夜精灵挺起身体用力挣扎了一下，可那银色镣铐将他的双臂牢牢禁锢在钢琴顶盖上，他根本无法起身。 脚掌的痉挛没有丝毫缓解，反倒愈演愈烈，阿什卡的语气也变得冰冷起来。 「在如此神圣的乐器上做这种事，你不觉得羞耻吗？」 「……羞耻什么？」沈莫玄诧异。 暗夜精灵平復着自己的唿吸，但尽管如此，他的身上还是因为隐忍着疼痛出了一层薄汗，「你明明是一名出色的乐师，却对自己弹奏的乐器没有丝毫尊重之意，你与那些卑劣粗鄙的人类有什么两样？」 「……」沈莫玄沉默了几秒。 他总觉得阿什卡明明说着贬低的话语，可却又好像话里有话。 「你喜欢听我弹琴？」 「……」暗夜精灵的胸膛起伏突然又变得快了一些。 他偏过头，语气依旧冰冷。 「只不过是第一次听到人类的乐器发出的声音，有些新奇罢了。」 「……这叫钢琴。」 「我管它叫什么！」阿什卡被惹恼了，音量也不受控制地提高了些。 「小声点，达洛斯还在楼上。」沈莫玄嘘了一声。 「……既然知道有幼崽在附近，你还要做这些不知廉耻的事情！」 「所以……我准备做什么不知廉耻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杀我，难道不是因为你……」阿什卡的声音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他几度开口，但都没能继续，像是即将说出的事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你到底想说什么？」沈莫玄的好奇心真的被挑起来了。 见阿什卡的身体越来越往下滑，沈莫玄干脆将托着他的后腰的动作改为托着他的屁股，还将人往上掂了一下。 这个动作让精灵的身体勐地一颤，像是受惊了一般用力挣扎起来。 「卑劣的人类……放开我！嘶——」 他的动作让痉挛变得愈发严重。 「别乱动。」 沈莫玄皱着眉，阿什卡本来就人高马大的，那两条大长腿踢蹬起来比发疯的野马还厉害。 为了防止两人之间打架的动静再吵到达洛斯，他干脆将那暗夜精灵的两条腿都夹在了自己腋下，然后腾出手来将钢琴的护琴板合上了。 这样一来，他就可以把阿什卡放心地放到钢琴上。 然后，他坐到了钢琴凳上，抓过精灵那只抽筋的脚，戴着秘银手套的食指穿过大脚趾与其他脚趾之间的缝隙，掌心贴住了脚掌底部，将那些不由自主蜷起的脚趾往反方向抻开。 第488页 「这样有没有好一点？」他的语气平静，像是例行问诊的医生。 「……」脚掌的抽痛逐渐缓解，阿什卡抬起上身，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坐在钢琴凳上的圣骑士。 「你……在干什么？」 这问题问的，还挺有技术含量。 沈莫玄抬起眼眸看了对方一眼。 「弹你。」 大概是被这极具创意的回答给震撼到，阿什卡的嘴唇开开合合，愣是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 第224章 圣骑士对暗夜精灵的处置 因为圣骑士的动作，钢琴练习室里陷入了一时的静谧，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并没有消失，只是暂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衡状态。 「我听说暗夜精灵只能吸收其他生物的生命力来存活。」沈莫玄一边替对方拉伸抽筋的脚趾一边询问道。 「你怎么过了这么久还没死？」 暗夜精灵冷冷望着他，「关你何事？」 「确实不关我的事，不过刚才我们已经立下了契约，你要任我处置，而回答我的问题，也是『任我处置』一部分。」 「……」阿什卡不情愿地偏过头，「我的堕化和其他的暗夜精灵不同。」 「有何不同？」 「人们都以为唯有放弃对了光明的信仰，转投黑暗，才会成为暗夜精灵。「倚在钢琴顶盖上的精灵这样说道，「但其实上，如果一次性净化了太多的黑暗，精灵自身也会受到污染，从而被强制堕化。」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的堕化并不是自愿的，所以你不会像其他暗夜精灵一样衰老？」 「不，我现在没有了母树的祝福，衰老的速度依旧会比以往更快。」 阿什卡的目光暗了暗，月光从窗外洒下，照亮了他那一头黑髮中夹杂的银丝，「如果按照这个速度推算，我大概还能活几年左右。」 「是么……」沈莫玄陷入了思索，「那永恆之蜜，会对你有用吗？」 「……会，但那是我族至宝，只有王恩赐的精灵才有资格享用。」阿什卡的语气在提到伽兰诺尔的时候放低了，「王不会赐我永恆之蜜的。」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 阿什卡的眼眸望向了面前的圣骑士，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有些凉薄的笑容。 「也是，像你这样的人根本不会明白，成为暗夜精灵究竟意味着什么。」 「可你刚刚也说了，你并非有意成为暗夜精灵的，也就是说，你内心依旧信仰光明。」 「但我已经回不去了。」阿什卡顿了顿，「若是在光明教廷，你们发现有神职人员背地里修习黑魔法，就算他说他修习黑魔法是无可奈何，其实他内心依旧崇敬圣主，难道你们会因此饶恕他么？」 沈莫玄沉吟了片刻。 这个例子，倒是挺像一个人。 「不会。」他回答，「凡是修习黑魔法者，一经发现，都会被按照叛教处理。」 「那么，在精灵之森也是一样的。」阿什卡回答，「暗夜精灵之于族群就相当于害虫之于树木，他们只会对我深恶痛绝。」 沈莫玄挑了挑眉，「但他们并没有对你赶尽杀绝。」 「……只是我运气好，侥倖挺过来了罢了。」暗夜精灵垂下头，自嘲般地笑了一声。 「我早就说过，我是将死之人，要杀要剐随便你。」 「你言语之中总是说生死由我，可你其实想活下来，不是吗？」 沉稳的声音从面前响起，暗夜精灵眼眸一颤，抬起头望向那位坐在钢琴凳上的银髮骑士。 即便他厌恶着对方，可却依旧不得不承认，道恩·雷蒙德有一双美丽的眼睛，像是夜空中的银河那般璀璨深邃，又像是地底深处挖出来的萤石那般明亮神秘。 「是，我是想活下来，即便我是长生种，但我依旧畏惧死亡，死亡是命运的终结，意味着一切都将无法改变，而我并不想接受这样的命运。」 阿什卡垂下眼帘避开了圣骑士的注视，从他的手中抽回了自己的左脚。 「既然你对我并没有那个想法，也不想杀我，那就放我走。」 说罢，他不顾自己被固定在钢琴顶盖上的手，强行扭转了身体，膝盖抬起压在护琴板上借力，试图将自己的手腕从神圣禁锢形成的银白镣铐中挣脱出来。 但他没注意到，这个动作让披在身上的黑袍歪斜到了一边，露出了他后腰繫着两片式缠腰布。 其实这算是比较常见的精灵族男性的服饰了，精灵族崇尚自然原始，而战士们为了活动灵活，则会穿着更加精简，通常除了缠腰布以外，他们只会为自己直接穿配藤编的护臂和护胸等等，极少会穿多余的衣服。 不过通常而言沈莫玄也不会注意到这些，因为精灵族的人都喜欢留长髮，而且他们通常会在脖子上挂一些羽毛、玛瑙、兽牙之类的饰品，又喜欢用油彩在身上绘制一些繁复的图腾，所以就算他们穿得少，你也绝不会觉得他们光秃秃的。 可是阿什卡大概是刚从牢狱中逃出来，身上除了缠腰布以外什么都没穿，也没有像初次见面那样在身上绘满图腾，更没有佩戴什么饰品。 这就使得他的皮肤直接暴露在了沈莫玄的面前。 那暗色的皮肤并不是光洁无暇的，而是布满了狰狞的疤痕，凹凸不平，长短不一，从后背一直到臀部都是。 这痕迹沈莫玄熟悉得很。 第489页 是鞭痕。 看癒合的情况，应该是旧伤了。 这样密集而又深刻的伤痕，施刑者当时一定是没有想要留下活口的。 这就是阿什卡所说的，侥倖活下来。 银髮骑士坐在钢琴凳上，看着面前的精灵吭哧吭哧地使劲，忽然觉得他像是一株墙角的藤蔓，就算被砖头压着，因为缺乏阳光而萎靡不振，因为风吹雨淋而枝叶残破，但依旧倔强地想要往上生长。 但也正是因为这倔强，藤蔓偏离了原本的路径，长得越来越歪，也和其他植株越来越远。 沈莫玄并不觉得让阿什卡坚持了这么久的原因，是他对光明的信仰。 他反倒觉得，对方求生的意志如此强烈，是因为他心中有更加坚定的信念。 这种信念甚至超越了他的生命，正因如此，在信念未达成之前，他不愿放弃求生。 这种信念的燃烧，所产生的何尝又不是一种生命力呢？ 于是沈莫玄做出了决定。 咔嚓—— 手腕上的银白镣铐忽地断裂，飘散为银白颗粒，消失在空中。 半精灵的身体已经用力过度而勐地后仰，他的身体往后踉跄了两步，这才停住。 他勐地转过头，望向坐在钢琴凳上的银髮骑士。 「你……」 「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沈莫玄的语气如常。 「第一种，我现在会放了你，你可以尽管逃，只要你发誓你不会伤害人类，我不会追杀你。」 「你是认真的？」阿什卡有些不确定地看着面前的圣骑士。 他发现自己愈发看不透面前的年轻人起来。 「嗯。」沈莫玄点了点头，用下巴指了指一旁的窗户，赶人道，「如果你想选第一种，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阿什卡试探性地往窗边走了两步，见对方当真没有阻拦，他惊疑道，「你可知道如果你今天放我走，我还是会来杀你？」 "你就这么执着地想要我的命？"沈莫玄望向他。 暗夜精灵目光坚定地看着他，看来这个问题是没有必要再问了。 「好吧。」沈莫玄道，「你可以继续来杀我，我随时奉陪，但是你应该也明白，能成功杀死我的机率很低，而你再次被我抓住的机率却很高，你想要赌一赌，看我下次会不会放了你吗？」 「……」阿什卡不想承认，但他知道圣骑士说的是实话。 他心下已经决定要走，但还是冷眼看着对方，问道，「你刚刚说给我两个选择，那另一个是什么？」 「另一个，是你留下来。」沈莫玄回答，「留在这里，做里德的帮手。」 「你说什么？」阿什卡偏过头，怀疑自己听错了。 [宿主，你的想法也太过异想天开了吧，你面前这位可是曾经绑架过里德的主谋，你是怎么想到让他成为里德的帮手的？] 这一提议让518也感到一系统雾水，忍不住出声询问道。 但这决定看似不合情理，却是沈莫玄深思熟虑过的。 好歹曾经是伽兰诺尔的心腹，精灵护卫队的队长，阿什卡有头脑也有本事，他的体术很不错，而精灵族在骑术和箭术上又有天生的优势……他其实很适合做个辅佐官。 只要，他不耍什么花样。 「里德现在既是裁决骑士长，也是蔷薇骑士团的团长，同时还是曼斯菲尔德的领主，但他一个人分身乏术，无法兼顾教廷和曼斯菲尔德的事务，他需要一个帮手。」 银髮骑士缓缓道。 「如果你愿意和他立下魔法契约，成为他的下属，并且发誓永不背叛，那么，我可以想办法让你活得更久。」 阿什卡看着面前的银髮骑士，眼神满是不敢置信。 这傢伙简直就是个疯子，他在想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同意？」 面对精灵几乎和回绝等同的问句，银髮骑士却依旧沉着冷静，他注视着对方，切中肯綮地说出了对方一直避而不谈的话。 「阿什卡，你失去伽兰诺尔的信任的根本原因，并不是因为你是暗夜精灵，而是因为你伤害了里德。除了效忠于里德，没有别的办法让你能够重新获得他的原谅。」 这句话简直抓住了阿什卡的痛点， 「……但就算我愿意效忠于里德·柏宜斯，你又如何让他愿意接受我？」 「这就不是你需要操心的问题了。」 沈莫玄不觉得里德会拒绝一个送上门来的帮手，他并不是那种小心眼的性格。 面对他的回答，暗夜精灵陷入了片刻沉默。 过了半晌，他才开口缓缓道。 「……我承认，你的提议确实令我犹豫了一瞬。」 「但已经太迟了。」 「就算我愿意效忠里德，我和吾王之间的关系也已经无法修復。」阿什卡这样说道，「因为我们之间，有一个无法退让的原则性问题……」 他直直望着面前的银髮骑士。 可就在他以为对方会再次刨根问底的时候，这一次，银髮骑士却直接笃定地说出了结论。 「那个原则性问题，是我吧。」 阿什卡的唿吸一滞。 他一直以为道恩·雷蒙德对于王的心意一无所知，所以之前多次欲言又止，都是为了防止让面前的男人往那方面想。 可却没有想到，圣骑士看似没有开窍，可实则心思通透——他早就已经有所察觉了，只是一直都装作不知。 第490页 他张开口，想要问些什么。 你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王已经向你表达过心意？ 那你对王的心意又是如何？ 你知道人与精灵之间的结合，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吗？难道你想要看着多年前的悲剧再次重演？ 可这满腹的问题，都在圣骑士的那一句话前，消弭于无形—— 「如果我说，我很快就会离开这里，再也不会回来了呢？」 只剩下一个更大的疑问。 暗夜精灵勐地抬起头，「什么叫再也不回来？」 第225章 达洛斯的揭穿 「这是我最后一次来曼斯菲尔德。」沈莫玄回答，「我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也不会再去精灵之森，所以，你所担心的事情并不会发生。」 「……你为什么如此笃定你不会再回来？」 阿什卡望着面前的圣骑士，语气有些诧异。 「这你就不需要知道了。」 穿越的事情本就有悖常理，沈莫玄自然没有要解释给面前的暗夜精灵听的意思。 「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刚才说的都是实话，或许你听说过，圣骑士不会撒谎。」 沈莫玄从钢琴凳上站起来，从一旁拿了块绒布信手擦拭钢琴盖上的痕迹。 「我给你五分钟时间，你好好考虑一下，如果你还是坚持要杀我，那我就只能把你捆起来，然后把你交给里德让他处置你了，到那时候，你就没有选择的机会了。」 阿什卡站在一旁，神情复杂地看着那语气淡然的人。 「……道恩·雷蒙德，你是我见过最难以捉摸的人。」 正在擦琴的圣骑士不以为然道。 「是你见过的人太少了。」 暗夜精灵不语，他认真思索了片刻，復又开口道。 「……你的提议，我答应了。」 「……」阿什卡本以为对方会露出得意的神色，可没想到那银髮骑士对他的回覆置若罔闻，反倒用那绒布在琴盖上擦了又擦。 他不过是在上面靠了一阵子，至于擦这么多遍吗？！ 暗夜精灵额角一抽，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腕，盯着对方的侧脸。 「我说，我同意了。」 沈莫玄低头瞥了眼对方抓着自己手腕的手。 刚刚没仔细看，这傢伙是刚从泥坑里爬出来吗？身上全是尘土，钢琴上都留下印子了。 「你多久没洗澡了？」他随口问道。 「……」听见着话语中明显的嫌弃之意，阿什卡一怔，随后勐地松开手，「我来之前刚在溪流中洗过澡！这些是因为你刚才把我压在地上所以才沾上的。」 天知道精灵最为喜洁，就算现在已经成了暗夜精灵也是一样，说他卑鄙，骂他阴险都行，就是不能嫌他脏！ 沈莫玄倒也没有较真的意思，他将钢琴擦拭干净，又将护琴板重新掀开，一切恢復到两人没有来之前的原状。 末了，他抬起头来。 「你答应得太快了，你确定你有仔细考虑？」 「……」这话题转得太快，让阿什卡甚至觉得他并没有相信自己洗过澡的说辞。 「不是你说只给我五分钟时间考虑的吗？」 「我只是确认一下，免得你突然反悔。」银髮骑士这样说着，将手中的绒布扔到一旁。 「走吧。」 他朝着门外走去。 「去哪儿？」 「带你去洗个澡，顺便，你不是会木系魔法么？帮我把床柱修好。」 「……」暗夜精灵捏紧了拳头。 这该死的圣骑士，他果然还是想杀了他！ …… 叮叮叮—— 叮叮叮—— 叮叮叮—— 因为闹鬼事件一直担惊受怕到后半夜才睡着的达洛斯第二天是在一连串的铃铛声中醒来的。 他艰难地睁开黏连在一起的上下眼皮，从枕头上弓起腰来，在床上做了个标准的下犬式懒腰，然后看向面前拿着铃铛的银髮骑士，打了个哈欠。 「道恩，我好睏，帮我给老师请个假，今天就不上课了……」 说罢，犬耳少年合上眼睛，就要趴回自己心爱的被窝。 「今天上午不能请，老师已经来了，其他同学都已经在上课了。」 一只有力的大手托住了犬耳少年要往下倒的脑袋，将他强行扶了起来。 「什么其他同学啊？」达洛斯说话都含煳不清了。 「是个新同学，你现在起床洗漱，我带你认识一下。」沈莫玄说道。 达洛斯眼睛都没睁开，靠在圣骑士的手上慢吞吞地说道，「没兴趣。」 「……中午准备烤兔肉。」 犬耳少年一个激灵，勐地坐起，扭过头看向身旁的圣骑士，双眼瞪得像铜铃。 「真的假的？」 「真的。」银髮骑士则双手抱臂，用好整以暇的目光看着他，「但是只供应给上早课的孩子，你想睡的话，就接着睡吧。」 达洛斯抹了把嘴，大义凛然地把被子一丢，从床上一跃而起。 「睡什么睡，当然是学习要紧！」 …… 怀揣着对烤兔肉的憧憬，达洛斯火速收拾齐整，穿上了管家为他量身定制的衬衫马甲和可以露尾巴的特制五分裤精神抖擞地来到教室。 按照第一天教的礼仪，他推开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朝着里面的人鞠躬道歉。 第491页 「抱歉老师，我来迟了。」 「……我不是老师。」 一道陌生的男声响起，发音十分拗口，听起来像是不太会说科萨语的外国人。 「嗯？」 达洛斯头顶的绒耳抖了抖，他直起身，抬头望向对面的人。 一位身材高挑，穿着黑色衬衫和长裤的黑髮男人有些拘谨地坐在那和他对比起来就十分不相称的书桌后，手中别扭地握着一只羽毛笔。 他的髮型有些奇特，在额角分出几缕编了几根小辫子，下面缀着象牙白的珠子，脑后还扎了个半高马尾。 发梢后的尖耳朵穿出头髮，一动一动的。 居然是个精灵…… 达洛斯下意识地动了动鼻子，用他灵敏的嗅觉分析了一下面前陌生的黑皮肤精灵。 奇怪……这味道好像有些熟悉，他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你是谁？怎么穿着道恩的衣服？」他用清脆响亮的声音发出疑问。 「……」阿什卡表情一滞，将视线移动到了犬耳少年的后方。 昨晚修完倒塌的床柱，他就在道恩的房间里顺势重新洗了个澡，因为没带换洗衣物，所以现在他身上穿着的是银髮骑士的衣服。 好在两人身形相近，虽然他更瘦一些，但骨架能撑住这件衣服，只是没有那么贴身了。 但这些话，解释给幼崽听也有一些太…… 暗夜精灵还在纠结措辞，一道熟悉的低磁声音从达洛斯身后响起。 「他是阿什卡，是卢克未来的接班人。」 来到教室门口的银髮骑士视线不紧不慢地落到了暗夜精灵的身上，将手搭在了身前的达洛斯身上，说道。 「以后，他会和你一起上人类通识课和礼仪与修养课。」 「什么？」达洛斯扭过头，「凭什么他不用上钢琴课和舞蹈课？」 「……他不需要学那些。」 坐在桌后的暗夜精灵欲言又止。 其实……他对钢琴挺感兴趣的。 算了，还是别让这个银髮骑士知道这件事了。 「好了，想听课的就赶紧进来坐下。」 一道沧桑的声音响起，站在桌前的讲台上的则是一位戴着老花眼镜的老人伸出颤巍巍的手拨下自己的老花眼，露出眼睛打量了一下站在门口的犬耳少年和他身后的银髮骑士。 「抱歉，打断了您的授课，博格教授。」沈莫玄对讲台上的老人躬了躬身，「我只是来送人的。」 他怕了拍犬耳少年的肩膀，后者连忙走进教室，在另一张空的书桌后坐下。 相比阿什卡那仿佛大人坐小孩座位的别扭模样，达洛斯的身量和书桌正好匹配，看起来就和谐多了。 「好，那我们就接着讲……」博格教授转过身。 「我想起来了！」讲台下方的书桌前，犬耳少年忽然发出一声大叫。 他就说这个气息怎么熟悉。 「昨晚在钢琴教室，是不是你？」他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身旁的黑髮精灵。 咔嚓—— 脆弱的羽毛笔被精灵一手捏断，漆黑的墨汁溅了一手，阿什卡耳尖绯红，神情尴尬地扭过头。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 达洛斯仔细回想了一下昨夜自己闻到的气息，确认和面前的精灵100%匹配。 不仅如此，就在昨晚的钢琴教室里，他也闻到了那股若有若无的雪松味道。 「你居然穿着道恩的衣服偷偷去钢琴教室练琴！」他愤恨道，「你不是不需要上钢琴课吗？为什么要偷偷努力？难道你也想和我竞争兔肉？」 亏他还战战兢兢地在被子里躲了半宿，原来不是有鬼，而是有卷王！ 暗夜精灵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平和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不，我吃素。」 「哦，那没事了。」 达洛斯激愤的表情一秒平静，坐回了书桌。 「抱歉老师，你继续讲。」 「……」老人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这一惊一乍的半兽人幼崽，摇了摇头，扭过头开始在黑板上写字。 「那么，接下来我们就将从三大原初种族开始，对比人类种族的外形特徵……」 站在门口的银髮骑士安静地听了一会儿，见两人都渐入佳境，没再分心，便悄无声息地阖上了门，离开了教室。 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在书桌旁坐下，打开一卷新的羊皮卷，用羽毛笔沾取了一些墨汁，开始写信。 …… 「你在干什么？」 身旁响起一道声音。 沈莫玄缓缓放下笔。 「下课了？」 「差不多吧。」来到房间里的暗夜精灵说道。 「什么叫差不多吧？」 「那半兽人幼崽学到一半就开始打盹，教授刚开始还没注意到，但后来他开始打鼾，教授就被气走了。」 阿什卡看着信封当中那一行行雅致的连笔花体字，圣骑士的字迹很洒脱，可惜的是，他看不懂科萨语的文字，并不知道信纸当中具体写了什么。 沈莫玄将信封摺叠起来，塞进了一个信封里，又在封面上写下了一句话。 to reed 这一次阿什卡看懂了。 「你在给里德写信？」 「嗯。」 「为什么？」 「我答应过你，会替你说服里德，让他接受你。」沈莫玄这样说着，把信封交给对方，「这封信，你替我交给里德，他看完，自然就会明白我的意思。」 第492页 「你为什么不当面和他说？」暗夜精灵没有伸手，而是皱了皱眉，问道，「他不是很快就会回来吗？」 「但我要走了。」 「你要走？」阿什卡一愣，松开了手臂，「……这么快？」 「我已经在这里住了几天，应该回加德兰了。」 见阿什卡没有伸手接信，沈莫玄便将信封用火漆封好，留在了书桌上。 随后，他拉开椅子，站起身来。 阿什卡这才发现桌边的地板上放着的皮箱。 他居然连行李都已经收拾好了。 圣骑士的离开太过突然，以至于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要和他打持久战的暗夜精灵感到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 「那我呢？」 他下意识地说出这句话，直到银髮骑士扭头朝着他瞥来，他才觉得这句话有些不对。 他抿了抿唇，补充道，「……你说过要帮我延长寿命的。」 「我说的话自然算数。」银髮骑士这样回答。 「把衣服脱了，去床上躺着。」 第226章 暗夜精灵的纹身 「把衣服脱了，去床上躺着。」 圣骑士的话让暗夜精灵面色一僵，不敢置信地看了过去。 「你说什么？」 沈莫玄低下头，将两只手的衬衫袖子依次挽到小臂上方。 「我说，脱掉上衣，躺到床上去。」 「……你让我把床修好，就为了这个？」 阿什卡看着正在挽袖子的银髮男人，眼眸一暗。 他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冰冷的自嘲之意。 要怪就只能怪他自己，居然真的被面前的人类那副正直的做派给骗了过去，自己和那些因为轻信人类而离开森林，最后被关进笼子里的精灵又有什么两样？ 阿什卡，你简直太过天真愚蠢！人类的卑鄙狡猾，难道你还没有看透吗？ 他眼神一寒，望着背对着自己的银髮男人，掌心凝结出一根漆黑荆棘。 沈莫玄刚一扭头，便看见了浑身写满了抗拒站在原地的暗夜精灵，和他手中的黑刺。 他的脸色变得有些莫名。 「你干什么？」 「这个问题应该是我问你吧？」阿什卡举起手中的黑刺。 「人类，想让我上你的床，痴心妄想！」 沈莫玄看了眼神情决然的对方，又看了眼身后的床铺，无语了几秒。 「你又在想些什么？」 阿什卡冷哼一声。 「你自己心里清楚。」 「……行。」沈莫玄无声地嘆了口气，「不想躺床是吧？」 他抬起手，把那张长红木桌上的东西清理到一旁，然后用指节扣了扣光亮如鉴的桌面。 「来，躺这儿。」 暗夜精灵看着对方那神情坦然的模样，瞪大了眼睛，脸色涨得通红，憋了半天，才用那笨拙的科萨语说道。 「卑劣的人类！无耻之徒！下流的圣骑士！」 「……？」 沈莫玄不理解。 这暗夜精灵背上是绑了地雷吗还是怎样？一让他躺下他就要炸？ [咳咳……宿主，你的说辞太令人误会了啦，他以为你要和他搞书桌y。] 眼看两个人的脑迴路形成不了通路，518站了出来，解释了一通。 [……什么y?] 沈莫玄服了。 以后谁再说精灵久居深林性格单纯，他就送他一句「呵呵」。 他抬起手，揉了揉眉心。 「我到底是做了什么，给你留下了这样的印象？」 阿什卡警惕地盯着他，手中举着那根乌黑的木刺，那架势，那神态，颇像是光天化日之下遭遇恶霸强抢的贞洁烈男。 「我警告你，别靠近我。」 另一边，被迫扮演恶霸的圣骑士靠着桌沿，打量对方浑身紧绷的姿态，语气微妙。 「你是不是忘了，你根本打不过我？」 确实…… 暗夜精灵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然，反手将木刺抵到自己脖颈上，语气斩钉截铁，「我宁死不屈！」 「……」沈莫玄都快被气笑了，「你现在又不想活了？」 「行吧。」他点了点头表示理解，然后拿起地上的皮箱。 「本来还想把永恆之蜜得来的生命力分你一半的，既然你不想要了，那就算了。」 「什么——」 「我走了，不用送。」 他和愣在原地的暗夜精灵擦肩而过，来到门口，伸出手拉住门把。 脚踝处传来被牵扯的感觉。 沈莫玄低下头—— 一根细小的黑色藤蔓圈住了他的脚踝。 「……你真的打算把生命力分享给我？」一道踌躇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那可是生命力，如果给了我，你自己的寿命也会减少。」 「那又如何？」沈莫玄缓缓回首，望入身后那双漆黑的双瞳当中。 「生命不正是因为有限的长度才拥有意义吗？」 阿什卡用无法理解的目光看着对方，「你知道有多少人在追逐永生不老……」 「他们是他们。」银髮骑士语气淡然地打断了他，「我是我。」 「我只要活到没有留下遗憾的时候，就够了。」 「那是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让沈莫玄沉默了几秒，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道，「大概……是等到我看够了这个世界，而需要我陪伴和守护的对象也已经不在的时候吧。」 第493页 看着面前的男人那轻描淡写的语气，阿什卡缓慢地眨了眨眼。 那一瞬间，他忽然从道恩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飘渺的孤独感，就好像他曾经孑然一身地生活了很久很久，那种他在年长的精灵身上才能够感受到的岁月和时间沉淀下来的痕迹，在对方的眼眸中一闪而逝，令人有些怅惘。 不过很快对方脸上的那一丝外露的情感便被剥离，只剩下了冷酷。 「……不过那是刚刚，现在你不是不需要了么。」 银白的火焰从牵连着银髮骑士脚踝的藤蔓上无端燃起，藤蔓被烧断，男人拉开门就要离开。 「等等！」握在手中的行李皮箱的扶手被人用指头勾住。 银髮骑士扭过头看向他，眼神古井无波，像是在看个根本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阿什卡的指尖紧了紧。 他将右手的木刺的方向倒转，从脖颈探入领口，尖锐的末端直接划开了衬衫的布料，将其从衣襟斜斜撕裂，露出了暗色的皮肤和有些瘦削的，遍布疤痕的身体。 暗夜精灵那细密的黑色眼睫颤了颤，缓缓抬起眼帘，看着面前的银髮骑士。 「这样你满意了吗？」 「什么叫我满意了吗？」男人反问，「明明是我吃亏的事情，你倒是表现得不情不愿。」 「……」阿什卡耳朵一抖，他偏过头，放低了语气「……拜託你了。」 「不敢痴心妄想。」沈莫玄从他的手中拽过皮箱，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看我这个『卑劣的人类，无耻之徒，下流的圣骑士』还是赶紧走吧，免得碍你的眼。」 「先、先别走！」 见皮箱拽不住了，暗夜精灵又改抬手拽住了圣骑士的衣摆。 他身上的衬衫布料随着这一动作从肩膀上滑落下来，可他却顾不上这些。 他咬了咬牙，从口中挤出两个字，「求你……」 沈莫玄挑起眉，「还有呢？」 「……谢谢。」 「没了？」 「……刚刚，误会你了，对不起。」 「这不是能好好说话吗？」银髮骑士不紧不慢地说道，「我还以为你真的不懂人类的礼仪呢。」 「……」阿什卡抬起头，眼角有些微红，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羞耻。 「看着我做什么？」男人放下箱子，「去躺下吧。」 阿什卡深吸了一口气，来到那张床铺旁边，小心翼翼地坐了下去，双手紧扣着床沿。 沈莫玄来到床边，右手微抬，白银色的粒子在他的掌心中凝结成形，形成了一枚长长的刺针。 「永恆之蜜的力量已经和我融为一体，我会在你的身上用我的血刺下魔力符文，这道符文会将我的生命与你联结。」 他张开左手，将用灭世之戈形成的刺针在掌心燃起的圣焰上烤了烤。 「这个魔力符文是单向的，如果我死了，那么你也会失去生命力的供给端，换言之——你也会死。」 「那如果我受伤了呢？」暗夜精灵抬起头，看着站在床边的银髮骑士。 沈莫玄收拢左手手掌，看向他，「想要我救你？」 「……」阿什卡张了张口，「我只是想知道，符文是否会无限制地将你的生命力传输给我。」 「怎么，你觉得你会吸干我？」 银髮骑士一边漫不经心地说话，一边将刺针的一头带有凹槽的部分摁在了右手拇指上。 伴随着凹槽刺入指尖，鲜红的血从他的指尖流出，顺着槽管流向另一端。 「你想多了，是否愿意给你我的生命力，是看我的心情。」 「如果我不愿意，就算你再怎么求我，我也不会救你的。」 这一句话让暗夜精灵瞪大了眼睛，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阵天旋地转，圣骑士已经将他摁在了床上。 冰冷的刺针来到了自己的心口，停留在那里。 「你想好了吗？如果想要活下去，你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银髮骑士这样说着，「当你的心跳停止的时候，就是我接管你的心脏的时候。」 「等到那个时候，你就只能任我摆布。」 「……你想要我为你做什么？」 「没什么。」银髮骑士语气淡淡，「我的条件都已经和你强调过了，我需要你辅佐里德，照顾好他和达洛斯。」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阿什卡仰望着压在自己身上的银髮骑士，不禁问出那个藏在他心底的问题。 「你就没有什么自己的欲望吗，道恩？」 圣骑士的回答很干脆：「对你？没有。」 「……」 「你还有什么其他问题吗？」 「没了。」 「确定？」 「确定。」 银色刺针戳破了皮肤，炽热的红色液体沁入身体，就仿佛是滚烫的烛泪落在胸口，又像是有一道电流穿过心脏，令人忍不住蜷紧脚趾。 暗夜精灵咬住唇，抬起手一把抓住了头顶后方的床沿，手背上青筋分明。 「疼的话就叫出来。」银髮骑士语气平静，手稳得几乎看不出颤动，「我的力量本就和你相悖，你感到痛苦也是很正常的。」 「嗯呃……」 尽管疼得额头满是冷汗，但阿什卡还是坚持没有发出声音，他艰难地抬起脑袋，看向自己的胸口。 一个火焰状的符文正在他的胸口逐渐成形，那跃动的鲜红火焰是如此的生动，就如同面前的男人一般令人印象深刻。 第494页 他看着在他身上专注地刺下符文的银髮青年。 十二年前的记忆回到脑海。 他想起自己曾背着这个银髮少年在丛林中穿梭。 彼时的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十二年后，同样的人会在自己的身上留下永恆的标记。他们会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共享生命。 一个令他厌恶的人类。 他不得不依仗的人类。 一个特别的人类。 第227章 失之交臂的精灵王 「好了。」 沈莫玄直起身，手中的刺针随着他的话落化作银色光点消失。 他看着仰躺着的暗夜精灵，交错跳动的火焰燃烧在他的心脏之上，横亘了大半个胸口，一直到锁骨下方，将那些狰狞的鞭痕掩盖，鲜红的纹身点缀在暗色的皮肤上，如同深夜开放的红玫瑰，竟然有种浑然天成的娇艷感。 阿什卡的胸膛微微起伏，汗水打湿了身下的被褥，大概是疼得有些狠了，他的眼神有些涣散，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望向身旁的银髮骑士。 「……结束了吗？」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嗯，伤口暂时不要碰水。」 银髮骑士这样说着，从口袋中掏出一条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抹去了指尖残余的血迹。 「……」 阿什卡用手肘支撑着身体从床上缓缓坐起来，低下头仔细看着胸膛上的纹身。 那被针刺的疼痛还没有消退，皮肤上新增的微小创伤让他靠左的大半片胸膛都变成了薄薄的淡红色，细看起来甚至有些红肿，甚是显眼。 他用指尖抚上胸口的皮肤，微烫的温度让指腹也变得灼热起来。 作为精灵，这并不是阿什卡第一次让人在身上绘制图腾。 这一次的感觉却格外不同…… 如果没猜错的话，道恩用血在他的身上留下的这个火焰符文，代表着他自身的魔力形态。 这是单向的契约，更是私人的标记。 －－羽曦犊＋！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被当做物品写下了归属的名字一般，让暗夜精灵有一种奇怪的被操控感。 明明应该感到羞耻或者恼怒，可他的心跳却好像是被那高热所影响，快得吓人。 「我给你留了件新的上衣，放在桌上了。」 阿什卡抬起头，看着已经来到门口提起行李箱的银髮骑士。 「……你要走了？」他开口道。 「你还想要我留下来陪你？」男人背对着他，侧过脸道。 「……你不准备和里德道个别？」 「等他回加德兰，自然能见到我。」 「……你当真对这里没有一丝留恋？」 「这里很好，但并不是我的家。」 阿什卡顿了顿。 「……那伽兰诺尔呢？你不打算最后再见他一面吗？」 银髮骑士脚步一滞，转过身，看向身后的暗夜精灵，像是在用目光审视他问这个问题的目的。 这话一说出口，阿什卡就后悔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 可既然对方已经察觉了王的心意……他还是想要确认。 「……他一直想再见到你。」 银髮骑士只是静静地注视了坐在床上的暗夜精灵几秒，然后拉开了门，走了出去。 「既然无事，何必叨扰。」 他的声音随着门板缓缓阖上的动作飘散在空中。 …… 庄园外传来了鞺鞺鞳鞳的马蹄声，一红一白两匹快马来到宅院口停下。 「里德少爷？」管家卢克急匆匆地来到门口，「您怎么提前回来了？」 「卢克，道恩呢？」 红髮半精灵从马上跳下来。 「雷蒙德大人他……」管家的声音顿了顿。 「他先离开了。」 一道有些阴郁的声音从管家身后响起，几人扭过头来，看向朝着门口走来的暗夜精灵。 他穿着一件有些宽松的白色衬衣，领口的纽扣并没有繫上，隐隐露出暗色皮肤上鲜红的线条，像是左胸口有什么图案。 「你是……」里德望着对方有些熟悉的身影，眯起眼睛。 "阿什卡·古瑞恩。"暗夜精灵说出了自己的名字，神色平静，「我们很多年前曾经见过。」 「阿什卡……你还活着……」 里德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骑在他身后那匹白马上的人便揭下了遮挡着自己面孔的兜帽，露出一头被盘起的青色长髮和那双浅金色的眼瞳。 暗夜精灵瞳孔微缩。 「王……」 他没想到向来极少离开精灵之森的伽兰诺尔竟然会主动离开森林。 是什么紧要的事情会让伽兰诺尔离开母树的身旁，来到这里？ 答案不言而喻。 阿什卡的眼眸中多了些深色沉淀。 另一边，里德也终于想起来了面前的精灵的身份。 「你就是十多年前策划绑架我的罪魁祸首？」 他一把走上前揪住了对方的衣领。 一股熟悉的雪松气息从对方的身上传入鼻尖。 里德一怔，脸色阴沉下来。 「你为什么会在我家？道恩呢？达洛斯呢？」 "……我说了，那位圣骑士已经走了。" 即便被人拽着衣领，暗夜精灵的语气和神情依旧没有任何波澜。 「至于那个幼崽，他在餐厅，圣骑士临走之前，给他烤了兔肉。」 第495页 兔肉…… 里德的眼中闪过一丝思索。 这是他和道恩约定好要给达洛斯的奖励…… 可奖励不应该是在这个时候给的，道恩为什么会临时起意要离开？ 里德皱起眉。 「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刚走不久。」 「他走之前，有没有说些什么？」 「他给你留了一封信，就在他房间的桌上。」 听闻此言，里德一把撒开拽着对方衣领的手，急匆匆地往楼上跑去。 「少爷！您慢点……小心摔着。」见主人离开，管家卢克连忙跟了上去。 门口只剩下了两位精灵。 「阿什卡……」 伽兰诺尔望着面前穿上了人类服饰的暗夜精灵，眼神有些复杂。 「你竟然用假死欺骗我……」 「原谅我，吾王，我当时别无选择。」阿什卡垂下头，低声道。 伽兰诺尔看着面前的暗夜精灵，目光在他领口露出的那抹红色上停驻了片刻。 「这是——」 但暗夜精灵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 「……他都知道了。」 伽兰诺尔唿吸一滞，目光从那奇异的红色纹身上移开。 「你在说什么……」 「你来到这里，是为了见他，是吗？」暗夜精灵缓缓抬头，黢黑的眼眸中倒映出面前的精灵王瑰丽的脸庞。 「他知道了，所以他才选择离开，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伽兰诺尔的眼睫微颤，他张开口，过了好久，才酝酿出声音，「他是因为我……才走的？」 暗夜精灵直直注视着对方，「他说，『既然无事，何必叨扰。』。」 「既然无事，何必叨扰……」伽兰诺尔喃喃着这句话，嘴角露出一抹有些苦涩的笑容。 「无事，就不能见了吗？」 他的话比起提问更像是自言自语。 「你该放下了，吾王。」 阿什卡深深地望着面前的青发精灵王。 「别让他扰乱你的心。」 伽兰诺尔抬头，张开口似乎打算说什么，但却在视线落到阿什卡身后时蓦地闭口不言，侧过身收敛了脸上的所有情绪。 「暗夜精灵，这信上说的是什么意思？！」站在楼梯上的红髮半精灵神情莫测。 「你要投诚我？」 「没错。」阿什卡转过身，垂着眼眸道。 「里德·柏宜斯，你是否愿意与我立下魔法契约，接受我永远的效忠？」 「若是你愿意……」 他抬起右手，一截深黑色的植物根须出现在掌心。 「这是我的伴生藤蔓的根须的一部分，若是有一日我背叛了你，你就折断这节根须，我会因此遭受重创。」 站在楼梯上的红髮半精灵看了眼手中的信纸，又看了眼站在一楼客厅当中的黑髮精灵，眉梢微挑。 他将信纸认真地折好塞回信封里收进了衣服内袋，然后走下楼梯，抄起了暗夜精灵手中的根须，在手中端详了一番。 这根须看起来有点像一颗漆黑的人参，只是看起来更为粗壮一些。 「这东西真的这么管用？」里德看了眼面前的暗夜精灵，毫不留情地伸手用指节拧断了其中一根稍微纤细一点的根须。 暗夜精灵的脸色白了白，额角青筋涌现。 他咽下涌到喉中的鲜血，用有些低哑的声音缓缓道，「……大人，还请不要随意破坏那些根须。」 「不试试，我怎么知道有没有效果？」里德看着黑髮精灵嘴角溢出的鲜血，勾了勾唇。 「伽兰，这个暗夜精灵就交给我了？怎么样？」他看向站在阿什卡身后的精灵王。 「你确定吗，里德？」伽兰诺尔蹙了蹙眉，「他毕竟曾经对你不利。」 「正因如此……」里德绕着站在原地的暗夜精灵转了一圈，语气饱含深意，「我才要接受他的投诚啊。」 「既然你不计前嫌，愿意收留他，我自然是无话可说。」伽兰诺尔缓缓道。 里德偏过头来，对于这位德高望重的精灵族长辈，他还是颇为敬重的，「这位毕竟是您的族人，是去是留，应该经过您的首肯。」 「阿什卡早在十二年前就已经被逐出族谱了……事实上，他现在在精灵族的记录中已经死了，他的去留，已经与我无关。」精灵王语气淡淡。 站在他面前的暗夜精灵耳朵尖一颤，抿着唇没有说话。 「您不介意就好。」里德说着，迈开步子来到了暗夜精灵面前。 他将那黑色根须像是握短鞭一般握在手中，用一端抬起了阿什卡的下颚，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人听见的音量说道。 「你和道恩之间的交易我已经知道了。」 「既然他把你留给我，那么，我会物尽其用的。」 听见他的话，阿什卡蹙了蹙眉，面色变得有些不愉。 而红髮半精灵只是不以为意地哼笑了一声，招手唤来了管家，「卢克！」 「少爷，我在。」总是眯着眼睛喜怒不形于色的管家出现在他的身侧。 「这个暗夜精灵就交给你调-教了。」里德摆了摆手，「在他还不懂庄园的规矩之前，别让他在我面前晃悠，碍眼。」 「……遵命，少爷。」 卢克这样说着，转过身，看着依旧低头嵴背挺直地站在原地，脸色却愈发难看的暗夜精灵。 第496页 「跟我来吧。」 阿什卡的脚步顿了顿，看了眼身后的精灵王，但最后还是妥协，扭头跟着管家离开了。 解决完了这件事，里德又转过来看向面前的精灵王。 「伽兰，难得来一次，和我一起用完餐再走吧？」 「……好。」面对自己唯一的后辈，伽兰诺尔压下心底繁杂的思绪，像往常一样露出笑容，「本来也是打算来庄园做客的，那就叨扰了。」 「这是哪里的话？我邀请了你这么久你都不愿意，这次你终于愿意来庄园，我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觉得叨扰——走吧，舅舅，我带你见见达洛斯。" 里德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朝客厅走去，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青发精灵脸上一闪而逝的怅然。 第228章 圣子加冕 柏宜斯庄园的餐厅里，达洛斯一个人坐在硕大的餐桌前，美滋滋地吃着自己的烤兔肉。 「唔……好好吃……兔兔这么可爱，为什么这么好吃……」 他举着一只兔腿啃得腮帮子鼓鼓的，样子十分专注认真，圣骑士的烤肉技术精湛，就连骨头都被烤制入味，让达洛斯恨不得把整根骨头都给嚼碎吃下去。 他吃得津津有味，外酥里嫩的肉块攥取了他的视觉，烤肉的香味迷惑了他的嗅觉，就连里德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后都不知道。 直到身后传来了有人清嗓子的声音。 「咳咳！」 犬耳少年身体一僵，含着骨头缓缓转身，看着身后的养父，眨了眨眼。 「……唔德，泥肿么突然肥来了？」 里德看着满嘴油光的少年，嫌弃地皱了皱眉，走上前拿起餐巾替对方抹了抹嘴，「你这两天学礼仪，就学了这些？」 「……我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学吃饭的礼仪么。」 达洛斯把兔腿从嘴里拿出来，乖乖地抬着头让半精灵替他擦嘴。 「我有好好学的，里德。」 说罢，他随后站起身来，对着面前的养父微弯身体，将手贴在额前，行了个后辈礼。 动作倒是说不出什么毛病，就是手里那根兔腿执着地不肯放下。 里德被达洛斯那一本正经的兔腿礼给逗得哭笑不得，「……动作还挺标准。」 「嘿嘿。」少年笑得憨态可掬。 「礼仪这事情不能操之过急，你慢慢学吧。」里德说着，「先来见见你的长辈。」 他侧过身，向少年展示身后穿着白袍的青发精灵。 「这位是伽兰诺尔，森之一族的族长，精灵之森的王，我母亲的兄长。」 「哇！」达洛斯瞪大眼睛，「叔叔，你好好看。」 「叫什么叔叔，都差辈了，叫舅爷。」里德制止道。 伽兰诺尔欲言又止。 达洛斯歪了歪脑袋，「可是舅爷明明看起来那么年轻……」 「精灵不讲究这些繁文缛节，你就和里德一样，叫我伽兰就可以了。」青发精灵笑了笑，「你就是达洛斯，对不对呀？」 「嗯，是我。」 「里德总是向我提起你，说你是个很乖的孩子呢。」精灵半蹲下身体，抬起手摸了摸达洛斯的脑袋。 少年眯起眼睛，在精灵的安抚下惬意地晃动着身后的尾巴。 精灵族的身上都有一股自然的气息，而伽兰诺尔和里德身上的气息又有一些相近，这让达洛斯感到很舒适。 在达洛斯放松警戒的时候，伽兰诺尔将掌心前移，拇指摁在少年的眉心上，掌心下出现了一抹淡淡的绿光，在少年不经意的时候，检查了一下他的魔力核心。 他的动作很轻柔快速，达洛斯只觉得眉心一凉，很快伽兰诺尔就抽回了手。 「听说你最近才变成人形，身体没有什么不舒服吧？」他开口问道。 「没有。」达洛斯摇了摇头，「除了第一天晚上……」魔力反噬把道恩直接送到了十二年前，其他倒是没什么。 「第一天晚上怎么了？」精灵王扬眉。 达洛斯话音一止，眼神闪烁，竖着耳朵大声道。 「第一天晚上……太兴奋了没睡好，后面几天都很好！」 时间逆流的事情可是绝密，道恩特意叮嘱过他要保守这个秘密的，好险，差点就露馅了！ 他暗自拍了拍胸脯。 「这样啊……」伽兰诺尔眯了眯眼。 显然，将道恩送回当年的便是面前这位达洛斯小朋友的手笔，或许是被圣骑士叮嘱过，对方并没有主动暴露这个秘密。 若是自己能够早来几天，是不是就能赶在道恩回到过去之前，和他再次「初见」，而不是被对方有意避开了呢…… 「怎么样，达洛斯没什么事吧？」一旁传来的关切声音打断了伽兰诺尔的思绪。 「放心，没有问题。」精灵王转过身，对着身侧的红髮半精灵道，「魔力迴路运转正常，看来道恩已经将他体内的魔力体系调理好了，等到正式成年，完全化人应该就没有问题了。」 「那就好。」里德吁了一口气。 「可惜道恩走得太过仓促，没能重新见你一面……这么多年没见，本来我们可以再一起聚聚。」他的语气有些遗憾。 「是啊……」伽兰诺尔看向窗外的花圃，语气感慨，「一眨眼，十二年过去了，时间飞逝……你们也都长大了。」 里德哼笑一声，「您还没见到过长大后的道恩吧？他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板着一张脸，一点都没变。」 第497页 「……是吗？」伽兰诺尔语气感慨，那双浅金色的眼眸中倒映着窗外的树影，像是回忆起什么，唇角微微上扬，「可惜我没有办法亲眼目睹……他长大后，应该风采依旧吧。」 红髮半精灵脑海中闪过那银髮骑士英俊的眉眼，可嘴上却依旧不饶人，「一块木头，能有什么风采。」 「不提他了，伽兰，我们用餐吧，我让卢克准备了一些新鲜的蔬果还有酸酪，你也尝尝曼斯菲尔德的吃食。」 「好。」 青发精灵转过身入席，和在主位上坐下的红髮半精灵和另一侧的犬耳少年一起用起餐来。 窗外，晨曦蔷薇开得正艷，微风拂过，花朵摇曳着，淡粉色的重瓣逐渐过渡到白，又过渡到浅金色，好不灿烂。 （曼斯菲尔德·精灵篇完） …… 两个月后： 在泽雅大陆北域，有着一个以光明神为信仰的人类国家——科萨帝国。帝国首都名为加德兰，意为神眷之地。在加德兰上城区海拔最高的地方，有一座临海的山峰。山峰之上铺设着长长的白色台阶，一直通往山顶上一座辉煌的白色神殿。那里便是加德兰的圣山之巅，科萨帝国最大的光明神殿所在地。 而此时此刻，在白色神殿前的广场上，围绕着喷泉早就水泄不通地挤满了人。 因为今天是特殊的一天。 新任教皇就要在今日加冕。 「让让，让让，麻烦让让！」 穆尔是圣山脚下的城镇当中一位平凡的擦鞋童，和所有科萨人一样，他也是个光明神的信仰者。 不仅如此，他还是个狂热粉丝。 这一任的光明圣子尤莱亚·德怀特，以仅仅十六岁的年纪就成为了掌握科萨帝国最高神权的教皇，他所经歷的故事可以说是跌宕起伏，但这一切成就，都无法离开一个人。 那就是光耀圣骑士长，道恩·雷蒙德。 也是穆尔的偶像。 传闻他是当今世上最为强大的剑士，无论是修行千年的血族亲王还是居心叵测的暗堕主教，阴险狡诈的亡灵法师还是深不可测的深渊之主，所有邪恶在他的十字圣剑下都无处遁形，他甚至驯服了那头传说中的深渊巨龙，和它立下了主僕契约，让它成为了光明的守护者。 穆尔曾经有幸在客人的留影水晶见过这位圣骑士在比武大赛的比赛重播，从那遥远而又模煳的山顶观众席的视角感受过圣骑士的光魔法那恢宏的阵仗，也曾在街边见到过有人兜售这位圣骑士的海报，但却从未近距离目睹过圣骑士的容颜。 偏偏这位声名赫赫的圣骑士长大人平日里极为低调，很少会出现在大众面前，甚至比圣子本人出现的次数还要少。 今日是圣子加冕，作为守护骑士，雷蒙德大人也必须陪同左右，这可是能够免费一睹偶像的机会，穆尔天还没来亮就来圣山上排队了。 可即便如此，朝圣者的热情还是超乎了他的想像。 想要挤到前排，运气和毅力缺一不可。 此刻的他正有些狼狈地在人群中穿梭，但身形偏矮的他哪里看得到前方的路，被其中一位身形微胖的朝圣者一挤，险些从台阶上滚下去。 就在这时，狂风掀起，一道黑影从头顶盖下，男孩脚下一空，竟然被抓着后领飞了起来。 「光明神啊！是龙——」 在众人惊诧、好奇、羡慕的眼神中，少年被那道黑影抓着穿过了骑士们站岗的警戒线，到了一旁的一片空地上。 「神殿前方禁止推挤，赶紧回家去吧，小屁孩。」黑龙落在地上，有些不耐地哼了一声。 少年站到地上的时候还有些腿软，但他依旧一脸激动地转过身看着在自己身后收拢双翼的巨龙。 他的身形霸气威严，鳞片漆黑光亮，一双龙瞳金灿灿的，像是蜡烛最中央的火焰一样涌动着，燃烧着。 他双眼一亮： 「您是圣龙大人吧！」 「圣龙……是什么意思？」黑龙把那硕大的头颅凑过来。 「您一定就是和伟大的白银之焰签订契约的巨龙塞克塔斯大人吧？圣骑士骑的龙自然就是圣龙了！谢谢您救了我！您的模样真是太帅太酷了！不愧是雷蒙德大人的龙！」 黑龙直起身体，「……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穆尔。」男孩有些腼腆地说着。 「你也是来看教皇加冕的？」 「其实……我是想来看我的偶像。」穆尔低下头，「可是似乎来迟了，这里朝圣者太多，我挤不到前排。」 「偶像？」 「就是道恩·雷蒙德，那位伟大的白银之焰，光耀圣骑士长大人，我已经崇拜他很久了！」穆尔在说起偶像的时候总是有些滔滔不绝。 「你是道恩的追随者？」黑龙的语气似乎产生了一些变化。 「追随者倒也算不上？」男孩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对他而言，我只是一个无名氏而已。」 黑龙懒懒地哼了一声，「那你来这儿，就是想要见他？」 「嗯。」男孩郑重点头。 下一秒，他的后颈一紧，身体便再次腾空，这一次高度一直向上，一直到了光明大神殿的最上方高耸的塔楼上。 「哇啊——」 身体被放下，男孩有些腿软地扒拉住墙壁边沿延伸出来的一小截可以借力的边沿，看着脚掌前方的高空下的广场上密密麻麻的人头和身后半开的珐瑯彩玻璃窗内那俯视角度望去一览无余的神殿内貌，露出惊嘆的表情。 第498页 「想看，就在这儿看吧。」 在他身后，黑色巨龙散漫地趴到了神殿上方。 他的身体太大了，尾巴倒卷着高耸的洁白塔楼，两只翅膀收拢在身后，龙爪搭着神殿外的大理石瓷砖，脑袋靠在中央巨大的十字架旁边，用十字架的一端蹭了蹭自己的龙角。 「多谢圣龙大人！」 穆尔感激地对将自己带到这独一无二的「贵宾」席的黑龙道了声谢，然后将自己的膝盖架在窗框上，双手牢牢扒着一旁的墙砖，聚精会神地朝着殿内望去—— 仪式尚未开始，但嘉宾均已各就各位。 唱诗班的孩子们在神殿的一侧齐声唱着歌，穿着典雅的修女们则站在唱诗班的侧旁，众位红衣主教，圣骑士团代表以及其他神职人员代表分立于红毯两侧。 穆尔认出了人群中相貌特徵最为明显的人。 那位红髮尖耳朵的，应该就是裁决骑士长里德·柏宜斯了，他果然长得好漂亮！怪不得被叫作烈焰蔷薇！ 至于那些红衣主教，看起来都是生面孔，据说在之前的大主教勾结恶魔事件发生之后，教会的红衣主教发生了大换血，名额也从十位变成了九位，圣子宣布今后永不设立大主教之位，看来是真的。 穆尔兴致勃勃地打量着场内衣着端庄正式的人们，这一切对于这个普普通通的擦鞋童而言都过于新鲜神奇，令他有些目不暇接。 很快，唱诗班的歌声停止了，随后，那首脍炙人口的教歌「光明降临」响起，所有人都神情一肃，看向了门口。 神圣而又华丽的神殿大门被值守的骑士朝两侧打开，洁白的鲜花被抛洒在空中，金髮碧眼的少年身披着有着金丝刺绣的白色法袍，戴着象徵着光明神至高主教之位的礼冠，左手捧着神圣的光明圣典，右手执金色的权杖，顺着地上的红毯走进。 在少年身后，一位身形高大的银髮圣骑士一身白金色的礼服正装，从领口到左肩悬挂着一条金色绶带，戴着纯白手套的双手扶着腰间的佩剑，神情肃穆，身姿挺拔，一步步跟随着身前的少年。 穆尔屏住了唿吸，身体不由地向前探去—— 那就是他的偶像，道恩·雷蒙德！ 第229章 最后的离别 尽管从未见到过光耀骑士长本人，但穆尔还是在第一时间就认出对方，且确信无疑。 或许是因为修习光魔法的原因，光耀骑士长有种灼灼其华的气质，仿佛凌空有一束光打在他的身上，那鹤立鸡群的身高和那头白银似的短髮令人挪不开眼。 在道恩·雷蒙德身后，是队列整齐的光耀圣骑士团，站在第一行骑士当中，为首的那一位也是白髮，他的侧颊上有一道淡红色的疤痕，很是特别。 在进入大殿的那一刻，伴随着那位圣骑士一声令下，圣骑士团便朝着四周分散开，一步一岗，停在了原地，唯有那位银髮蓝眸的骑士长跟随着加冕的少年一步步踏上了红毯，一直来到那座十几米高的纯白大理石光明神像前方的金色宝座侧方，才缓缓转过身来。 戴上教皇冠冕的金髮圣子神情庄严，那还显得有些稚嫩的年轻面庞此刻平静而又肃穆，他膝盖微弯，在那教皇宝座上缓缓坐下，阳光下，左胸口别着的那枚象徵着科萨帝国最高神权的金色太阳徽章璀璨夺目。 而站在宝座之侧的银髮骑士胸口，也别着一枚同样纹案的胸章，银色的太阳光辉与十字交错，象徵着其作为新任教皇的守护骑士独一无二的地位。 「以神之名，晋牧礼成！神耀科萨帝国第二十三位光明教皇，将由圣子尤莱亚·德维特担任！」 「参见教皇冕下！」 圣阶之下，红衣主教们弯下了腰，圣骑士齐声单膝跪地，对着宝座之上的人虔诚地在额头画了个十字圣号。 在神殿外，更多前来瞻礼的朝圣者也纷纷跪倒在地，不约而同地齐声道。 「参见教皇冕下！」 锵—— 锵—— 教堂外的钟声响起，浑厚的钟声顺着风传向了加德兰主城的所有角落，所有听见钟声的科萨子民都望向了圣山的方向，对着山巅上伫立的纯白神殿恭敬地跪倒在地。 圣山的地牢当中，一头铂金色长髮的青年听着钟声，望着天窗上透出的那一缕光，眼眶微微湿润。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并不认识圣子，但在此刻，他却感到心潮澎湃，就好像他也站在神殿当中，亲眼目睹那位年轻的殿下一步步踏上了那神圣的宝座一般。 他对着天窗，缓缓地跪倒在地，在额前画了一道十字。 阳光所及之地，无一处不是神眷之地，在科萨帝国所生之人，无一人不是光明神的信仰者。 信仰之力如潮水一般汇聚在一起，涌向光明神殿，神像在阳光下愈发纯白无瑕，熠熠生辉。 「桀——」 耳畔传来了一声悠长嘹亮的龙吟，穆尔侧过身，望向身旁的圣龙。 在神殿之上，巨大的黑龙仰起头颅，金色的眼瞳中倒映出天上的太阳，张开了那双宽阔的龙翼。 听见那声龙吟，神殿内，原本神情淡漠地望着台阶下方低头行礼的众人们的银髮骑士忽然偏过头，望向教堂上方半开的那扇珐瑯彩玻璃。 塞克塔斯扭过头时，视线正好与那双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的冰蓝色眼眸对上。 被巨龙吸引了注意力的穆尔循着他的视线方向望去，然后忍不出捂住嘴，发出一声激动的低叫。 第499页 「光明神在上，圣龙大人，雷蒙德大人是在看我们吗？他朝我们看过来了！」 沈莫玄看着神殿外的男孩和那陪伴在他身旁的黑龙，用两人之间的魔力契约传了一句话过去。 [注意安全。] [放心，我看着呢。] 黑龙的鼻尖喷洒出灼热的气息，朝着神殿内的那位圣骑士咧开了嘴，露出了巨龙独有的狰狞微笑。 …… 伴随着信仰之力的汇聚，尤莱亚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正汇集在他的身上，涌入他的眉心，顺着血流流经他的心脏和四肢，握着教皇权杖的手掌微微发热，他挺直嵴背，不敢在这个重要的场合有丝毫松懈。 这些能量之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些若有若无的信息。 [呜呜……好感动啊，圣子殿下终于当上教皇了（欣慰）……] [完结撒花，尤莱亚，道恩，你们一定要幸福呀！] [怎么这么快就到最终话了，虽然停在这里很圆满，可是我还想看一百章！] [年度最爱的漫画，呜呜呜，看完之后找不到代餐了……感觉自己好像被这一幕治癒了。] [教皇冕下和圣骑士长大人，你们要在那个世界好好生活下去呀~] 漫画？ 那是什么？ 少年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 尽管这些来自天外的信仰之力当中包含了一些他无法理解的词彙，不过，他已经从这些能量中感受到了不含一丝掺假的真诚祝福。 对他和道恩的祝福。 少年在众人低头行礼的间隙扭过头，望向站在自己身侧的银髮骑士。 像是察觉了他的注视一般，他的骑士也回眸望向了他。 他那冰蓝色的眼眸中专注地倒影出了自己的影子。 道恩·雷蒙德…… 尤莱亚默念着他的守护骑士的名字。 他是一把锋利的剑，是一面坚实的盾，有多少次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但他总是带着他化险为夷。他是严厉的老师，也是温柔的长辈，他在他情绪低落时鼓励他打起精神，在他心生退意时鼓励他继续前进，在他陷入迷茫的时候为他指明方向，他一路守护他，陪伴他，直到今天。 尽管他们并无血缘关系，但尤莱亚却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已经胜似亲人。 道恩·雷蒙德。 少年的眼中闪过一丝悸动。 他握紧手中的权杖，在内心和那些声音一起暗自祈祷。 愿你健康，愿你幸福，愿你诸事顺遂。 愿神之荣光常伴你左右。 我的守护骑士。 …… 更多的信仰之力正从世界之外源源不断地涌入进来。 沈莫玄眼眸微动，在他用魔力编织成的真实之眼的视域当中，这些丝丝缕缕的金色能量正涌入这座神殿，朝着两人身上汇聚。 他对这些能量的来源心知肚明。 这便是所有读者，对这本漫画的喜爱与祝福汇聚而成的能量。 [哎呀，真是太不容易了。] 钟声还未停止，却好似被无限延长般迟滞起来。 少年的金色睫羽停滞住了，整个世界都陷入了静止当中。 一个冒着绿光的糰子出现在殿堂之中，飞到道恩身边，旁若无人般说道。 [恭喜宿主终于来到了这本漫画的尾声，保护弟弟安然无恙地度过了重重磨难，成功当上了教皇！] 光团中模拟出了鼓掌与欢唿喝彩声。 [518？] 沈莫玄望着许久没有现出本体的系统。 [是我~] 光团抖了抖身体，用欢快的语气机继续说道，[宿主，根据我们的数据统计，漫画《光之圣域》总人气值已经突破一百万，那么，按照最开始承诺的那样，我们将会用这些能量修復你弟弟因为车祸受损的身体和灵魂，但是为了避免现实世界的秩序受到影响，等他回到现实世界，将会忘掉这里的所有记忆，也不会再拥有魔法能力。] [对了，作为奖励，主神大人也给你准备了一份小礼物。] [什么礼物？] [等你回到现实世界就会知道了哦~] 光团闪了闪，接着说道，[感谢宿主对系统1818518的信任，和宿主与174前辈一起合作的这段时光非常愉快，回去之后如果收到调研，也请记得给本系统一个五星好评哦~] [那么，现在我就要准备带二位离开啦，宿主你准备好了嘛？] 沈莫玄偏了偏头，[等我和莫白离开，这个世界会怎么样？]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啦，世界意识会接手这一切哒，宿主大人准备好了嘛，我们现在马上就要回去啦？] [等等……] [嗯？宿主怎么啦？] 银髮骑士扭过头，目光从台阶下，正在行礼的红髮半精灵和青年圣骑士身上缓缓地掠过，视线向外，望向神殿之外，戴着兜帽低调地站在人群当中的血族亲王。 最后，他将目光移向神殿之上的那头黑色巨龙。 一枚水滴形的乳白色能量结晶在巨龙的脖颈上闪闪发光。 [174，我走之后，我留在这里的魔力和法则会如何？] [魔王冕下放心，您的力量不同凡响，不会随着时间和距离而磨灭，您留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不会消失，您的魔力与法则也是一样。] 沈莫玄的唇角微微凹陷。 [我没有别的问题了，我们走吧。] 他说道。 [好！] 第500页 绿色光团飞到了教堂穹顶，大喊道。 [隐藏在漫画中的钥匙啊，请在我面前展现你真正的力量，以秩序维护者之名，次元之门，开！] 刺目的白光在空中骤然释放，将王座之上的少年与王座侧边的圣骑士一起包裹进去。 第230章 阿白的主治医生 嘀……嘀……嘀…… 病房里，生命监测仪的声音稳定地响着，躺在病床上的少年睫羽微颤，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醒了？」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病床边响起。 沈莫白的视线聚焦在坐在病床边削苹果的青年身上。 他有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此刻那双手正以娴熟而又美观的动作用水果刀削着果皮，被削下来的果皮轻薄均匀，一直到最后，连着果蒂一起落到了地上的垃圾桶里。 「……哥。」少年张了张口，喊出这个称唿。 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种欣喜和熨帖的感觉从心底升起，就好像一直缺少的那一块被这个称唿给补全了。 「感觉怎么样？」沈莫玄将苹果切成几块，放到一旁的碗里。 「感觉……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少年望着雪白的天花板，轻声道。 「梦见了什么？」 「梦见……」少年的话语顿了顿，「想不起来了。」 「只记得是个很圆满的梦，梦里，你一直都在。」 「头还疼吗？」 少年抬起头，摸了摸脑袋上的纱布，「……我脑袋受伤了？」 他迟钝地看了眼四周，「我这是在医院？」 「你出车祸了，磕到了脑袋。」青年语气淡淡。 「……对哦。」记忆回拢，马路上的惊险一幕回到了脑海里，沈莫白干巴巴地应了一声。 糟了，听他哥那个语气，好像是生气了。 「那个，哥……我也是为了救人，那个车闯红灯，有个女生就在我前面，眼看就要被撞着了……」他撑着手臂就要支起身体。 "躺着。" 身体比大脑反射更快，少年乖乖地躺了回去。 「救人也得量力而行，真以为自己是超人，不怕车撞？」青年幽幽的声音从一旁响起。 「我当时没来得及想这么多……」沈莫白正想辩解几句，看见了一旁兄长的表情，顿时改了口风。 「我知道错了，我一定好好反省。」 他乖巧了几秒，眼珠子咕噜噜转到一旁，眨了眨。 「哥，我想吃苹果了。」 「……」看来是真没事了，精神好着呢。 沈莫玄把床摇起来，然后把碗和果叉递给对方。 少年看了眼递到自己面前的果碗和果叉。 一些零碎的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逝。 他抬起头，认真注视着身旁黑髮黑眼的兄长。 「看着我做什么？」 「哥……我发现你长得有点像……」少年的身体微微前倾，像是想要认真端详对方的面庞，语气中带了些思索。 「像什么？」 沈莫玄不动声色。 尽管518说了沈莫白不会记得漫画当中发生的事情，但它的靠谱程度有待考究。 少年将身体直了回去。 「像电影明星。」他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真好看。」 「……吃你的苹果吧。」沈莫玄将碗塞到他怀里。 「嘿嘿，谢谢哥。」病床上的少年拿起果叉，低头叉起一块苹果，左耳后一小片侧颈的皮肤伴随着这个动作露出来，上方有一颗红色的小痣。 「对了，这是什么呀？」沈莫白叼着苹果，转过头，望向床头柜上那本彩页漫画，「光之圣域？哥，这是你买的？」 他好奇地探出手去，想要把那本漫画拿起来，但却有人抢先一步把那本漫画给拿走了。 "……不是，只是别人留下来的垃圾，要扔的。" 「别扔啊，看着还挺新的。留着给我解解闷吧？」见对方就要把这本漫画丢进垃圾桶里，沈莫白连忙伸手挡在垃圾桶上方阻止。 见垃圾桶被挡住了，沈莫玄便将漫画背面朝上放在了少年够不到的一侧。 「你少看这种没营养的漫画。」 「看看怎么了？反正我还在住院。」沈莫白腮帮子鼓鼓的，嚼着苹果道。 「没事多复习复习功课，你昏迷的时候，人家已经高一新学期开学了，你落下了不少功课，我已经托你的同班同学给你带来了。」 「哥！你是魔鬼吗？」沈莫白脸色一变，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萎靡不振地躺回床上，哀嚎道。 「哥，我忽然觉得我脑袋又有点疼了……哎呦……」 咚咚咚—— 门口的敲门声打断了沈莫白的哀嚎。 「那个，你们好……」一道有些怯懦的女声从门口响起，「请问这里是沈莫白的病房吗？」 沈莫白扭过头，望向门口那个的女生，她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穿着一身黑白校服，头上扎着马尾辫，背后背着一个鼓鼓的书包，手里捧着一束鲜花，还拎着一个果篮，那果篮看起来沉甸甸的，女孩拎得有些吃力。 「是的。」少年疑惑地看向门口的女生，「你是哪位？」 「我……我叫裘晓蕊，海川中学高一七班的学习委员，和沈同学你是一个班的。」女生顿了顿，「我就是你救下的那个人。」 第501页 「这……」沈莫白其实压根没有印象自己救下的人长什么样了，他有些手足无措，看向身旁的兄长。 后者站起来，从女孩手里接过果篮和鲜花，又从她肩膀下取下那个鼓鼓囊囊的书包。 「我都说了，不用买这么多东西来的。」 「那怎么可以，沈同学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女生的眼眶有些红红的，看起来情绪有些激动，她走到病床前，朝着床上的少年深深鞠了一躬。 「沈同学，真的非常非常谢谢你，如果不是你的话，我可能就被那辆车撞了，听说你一直昏迷不醒，我一直担心你会……幸好你没事，否则我无法原谅自己——不行，要不，我给你磕个头吧！」 「哎哎，不用不用——」见女生真的要跪下去，沈莫白一惊，差点从床上跳下来。 「不用这样。」肩膀被人拉了一把，女孩抬起头，看向那个将自己拎起来的青年。 对方穿着和自己一样的校服，相貌英俊，眉眼冷肃，有种令人不敢大声唿吸的气场。 裘晓蕊知道对方就是沈莫白的哥哥，海川中学的风云人物，高三一班的沈莫玄。 她在知道救自己的沈同学因为车祸住院之后一直忐忑不安，想要上门探望却又担心会被对方家属埋怨，是沈学长主动到班上来找她，告诉了他沈莫白的情况。 他们兄弟俩都是很好的人。 「沈学长……我真的……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裘晓蕊更加坚定了自己要磕头的决心。 「那就不用报了。」像是担心她又要跪下，沈莫玄直接将人拎到了椅子上。 「那怎么行……都是我害得沈同学现在这样……」女孩的声音有些愧疚。 「不是你的问题，是肇事车辆的车主闯红灯，需要负全责，我们已经走法律程序追究他的责任，赔偿金也已经打到了帐户上，现在阿白也已经康復，马上就要出院了，你不需要自责。」 沈莫玄的语气十分冷静。 「如果真的想要报答的话……托你帮忙带的作业，带来了吗？」 「带了，书包里那些都是。」裘晓蕊点了点头，她用手抹掉眼角的眼泪，然后打开书包将一沓一沓的课本和试卷，练习册之类的东西拿出来，堆在病床边。 看着这足足有小山一样高的课本、试卷和习题，沈莫白咽了口唾沫。 「……」好想回到中考结束之后的第一天啊。 「我还带了一些我做的学习笔记，方便沈同学补习。」 女生展示了自己亲手写的学习笔记，抬起头，用忐忑的眼神看向一旁的沈学长。 「学长，您觉得这样可以吗？」 不愧是学习委员的笔记，记得很是用心，清晰的小锴上用不用颜色的笔标註了重点，令人一目了然。 沈莫玄露出满意的表情。 「辛苦了，多谢。」 「不用谢不用谢，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裘晓蕊连连摆手，又望着病床上的人露出犹疑的表情，「可是沈同学看起来还没有完全康復，学长……是不是等他身体好一点了，再开始补习会比较好？」 「他已经没事了。」沈莫玄随手翻着习题册，信口道，「刚好可以动动脑子，有助于恢復。」 「这是真的吗？」裘晓蕊依旧半信半疑，「可是我刚进来的时候还听见沈同学在喊疼呢……要不要找医生再来检查一下？」 「……我真的已经没事了，刚才是在和我哥开玩笑呢。」沈莫白尴尬地打了个哈哈。 「这样啊。」女孩像是被说服了，朝着他竖起一个大拇指，「在病床上也不忘记学习，你太厉害了，沈同学！不愧是学长的弟弟！」 「……没有，我就是个普通人，和我哥不能比。」沈莫白挠了挠头。 沈莫白时常怀疑当年是不是宇宙中一个太空舱掉进他们老沈家，舱里的婴儿被他妈收养成了他哥。 哪有人能一边参加各种学科竞赛加入尖子班，一边还参加体育训练成为健将级运动员的，太不是人了！ 「哪有，你明明也很优秀！」 裘晓蕊看着坐在病床上的少年那清秀的面孔，感慨道。 不愧是哥俩，一个是当之无愧的校草，另一个还没去学校，照片就已经在校园论坛里传遍了。 到底是病人，又聊了几句，病床上的少年便开始打哈欠，眼皮子也耷拉下来。 沈莫玄也看到了这一幕，从少年手中接过碗放在一旁，又把床放下来，让他可以休息。 他扭头看向一旁的女孩，「天色不早了，你准备怎么回家？」 「我坐公交车回去就行。」大概是因为觉得学长有些高冷的缘故，裘晓蕊和对方说话，总有些小声。 「那我送你去公交站吧。」 「不用不用了。」 「没事。」 毕竟是女生，沈莫玄也不好让人一个人回去，他从一旁的桌上拿起那本背面朝上的漫画。 「对了，这是你的东西吧。」 「……啊！是的是的。」裘晓蕊看着自己在漫画店里买的《光之圣域》实体书出现在那不苟言笑的同校学长手中，脸色瞬间爆红。 简直就是社死现场！ 她飞快地夺过那本漫画书塞到自己的书包里。 「那个……谢谢你。」她用细如蚊蝇的声音道。 「没事，走吧。」 沈莫玄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转身看着眼病床上的少年。 第502页 「我一会儿回来。」 「好。」沈莫白乖乖地招了招手，「再见，裘同学。」 「再见。」 女生同样和他招了招手，转身离开了病房。 走在她身后的青年顺手带上了房门。 …… 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沈莫白有些昏昏欲睡。 他眯起眼睛，打算趁他哥回来之前打个盹。 就在意识迷迷煳煳的时候，他隐约听见了门被打开的声音。 「唔……哥，你这么快回来了？」他用含煳不清的声音喃喃道。 「我不是你哥。」 嗯？ 少年困顿地睁开眼，看见有个穿白大褂的男人站在他的床边，正在替他更换点滴上的药剂。 「……是医生吗？」 沈莫白眨了眨眼，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面前的男人给他的感觉有些熟悉。 他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因为晚上光线昏暗，有些看不清楚面目。 「该测体温了，来，张一下嘴。」医生又拿出一个水银温度计。 「啊——」多年来对医生这一职业的信任和敬畏让沈莫白乖乖张开了嘴。 就在那根水银温度计即将放入少年口腔当中之前，男人的手腕被人一把握住。 「哥？」沈莫白眨了眨眼。 不知何时回到了病房当中的黑髮青年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他抓着那位医生的手腕，目光紧紧盯着对方的面孔，眼神凌厉。 「你不是阿白的主治医生吧？」 「陈主任去参加学术研讨会，要出差一周，在这期间，他的病人会由我来接手。」那位医生的声音有些清冷，语气平静中带了一丝疏离。 「麻烦放开我的手，沈先生。」 可沈莫玄却没有放手。 「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尤，单名一个礼字，你叫我尤医生就行了。」 「尤礼……」黑髮青年双眼微眯，忽然伸出另一只手，一把摘掉了对方戴着脸上的金丝眼镜。 「啊！」这一动作似乎惊到了那位医生，他发出一声低叫，身后往后倒退了一步，但却被青年拉扯着，重心不稳，背朝后倒在了另一张陪护的病床上。 「哥！你这是做什么……」坐在病床上的沈莫白一屁股坐起来，大惊失色地看着做出这番冒犯动作的黑髮青年。 「躺回去。」沈莫玄头也不回道。 「……哥，你不要对人家医生乱来啊。」沈莫白一边弱声说着，一边乖乖躺了回去。 没办法，哥哥积威甚重，他不得不听话。 另一边，被握着手腕压在陪护病床上的尤礼挣扎着想要起来，可却被压在身上的青年钳制着，根本动弹不得。 他的脸上一片绯红。 他知道对方才是个高三的学生，自己明明年纪比他大了一轮，可论力气，却敌不过对方，只能被死死压在病床上，这让他有些窘迫。 顾及还有病人在场，他只好压低了声音。 「……沈先生，你这是做什么？」 沈莫玄注视着那双灰色的眼瞳，一字一句道。 「尤医生，我们单独聊聊。」 第231章 对尤医生的检查 「跟我过来。」 沈莫玄的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尤礼还没来得及提出抗议，便被那他从监护病床上拽了起来，拉出了病房。 傍晚的值班室里空无一人，随着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名黑髮青年拉着身后的医生走了进来，松开他的手，转身关上了门。 「唔呃——」 因为眼镜被夺走，视线模煳不清，尤礼不慎踢到了就诊椅的凳腿，那黑色的圆凳就此滑了出去，他的脚步踉跄了几下，嵴背撞到了身后的墙壁上，有些生疼。 他不由皱起眉，抬头望向面前的罪魁祸首。 「沈先生，请把我的眼镜还给我……」 他伸出手去够向对方手中的眼镜，可却被对方拉高了手腕摁在墙壁上。 「你在搞什么鬼，尤里？」 模煳的视力下，尤里看清了黑髮青年突然逼近的面孔。 这位病患的兄长看着还很年轻，大概是还在读书的年纪，英气的眉宇中有着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沉稳气质，他的脸长得很好看，可此刻的眼神却很冷漠，宛若一块坚硬的寒冰。 他以一种熟稔的方式唿唤着自己的名字，就好像他们似曾相识。那锐利的眼神直直望进他的眼底，让尤礼心间一颤，下意识地偏开了头。 「……沈先生，你再这样，我要叫人了。」 对方离得太近了，就连反抗的话，他都压抑着自己的音量。 见对方一直逃避自己的问题，沈莫玄眉心微蹙。 「别给我装傻，这里没有别人，老实说，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怎么来的？ 尤礼愣了愣，「……自然是通过正规招聘渠道。」 正规渠道？ 沈莫玄额角一抽。 这话从普林霍尔的嘴里出来，怎么充满违和呢。 见面前的青年不置可否的表情，尤里的脸色冷了下来，对方之所以这么问，无非是看他年轻又容貌姣好，怀疑他的工作能力，觉得他是走了捷径进入这家医院的，这种质疑他听得已经足够多了。 他自嘲般笑了一声，「沈先生，我只是在帮病人换液和做例行的身体检查，如果我有哪里做的不好，你可以向我或者我的上级领导反馈，但请不要对我动手动脚，我不想再和病人家属之间产生纠纷了。」 第503页 「例行检查？」沈莫玄看向他手中的体温计，神色莫测。 「那你的眼睛又是怎么回事？」 灰色的眼眸，在魔法世界或许稀疏平常，但在这里可不常见。 「我是混血……」见对方径直望了过来，尤礼忍不住往后退去，可他却忘记了身后便已经是墙壁，只能将后脑勺紧紧靠在墙壁上，扬起脖颈，强迫自己与对方对视。 「这是我的个人隐私，沈先生，你把我拉出来，就是为了问这些问题？」 「……」 沈莫玄仔细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他看上去大概三十左右吧，唇色浅淡，身形瘦削，看起来有一些气血不足，鼻樑上方有两道印子，应该是长期戴眼镜留下的。 他的眼窝比普通人要凹陷很多，鼻樑高挺，发色虽然是纯黑，但大概率是染的，因为他的睫毛是淡金色的，而这些恰恰与泽雅大陆的普林霍尔的模样相吻合。 他眯起眼睛。 「你真的不认识我？」 尤礼看着面前的黑髮青年，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何会问这样的问题，但他还是如实回答道。 「……我认识你，你是沈莫白的兄长——我听护士长提起过你。」 他没有提起那些护士在背后议论着青年的俊朗，还在互相怂恿着谁先去加一下他的微信。 下意识地，他并不想要让对方知道他有多受欢迎。 可这并不是沈莫玄想要听到的回答，「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尤礼抬起头，「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 沈莫玄仔细打量着面前的男人的面孔，如果不是对方的演技过于精湛，那他应该不是在撒谎。 【……174。】 他喊出了陪伴自己回到现代的系统。 【我在。】一道不卑不亢的女声响起。 【拥有同样容貌的人出现在现代，但又不是同一个人，这种可能性大吗？】 【有这种可能，但极低。】 【那转生呢？】 【也有这种可能。】 【……你觉得，他是普林霍尔吗？】 【数据不足，无法确定，冕下不妨亲自确认一下。】 【……怎么确认？】 【冕下，您留下的魔法痕迹，是无法被抹去的。】174用平静的语气提醒道。 【已经将您的魔力封印打开5%。】 沈莫玄的眼睫颤了颤。 手腕被人缓缓松开，尤礼收回自己的手，低头看去，才一会儿的时间，他的手腕上已经被握出了一道红痕，足以见得青年的力道之大。 「失礼了，尤医生。」　一副金丝眼镜被人递到面前，尤礼愣了愣，伸手接过，打开镜腿将眼睛戴回鼻樑上。 世界顿时清晰了，就连听到的声音都清楚了很多。 他看见青年薄唇微启，用平淡的语气说道，「我好像是认错人了。」 「但是以防万一，我还是再确认一下。」 说罢，他抬起手，指尖灵活地解开了尤礼身上的白大褂的扣子。 在看见对方的动作的那一秒，尤礼先是一怔，紧接着便瞳孔骤缩。 青年的指尖只是隔着衣物触碰到了他的小腹，他就觉得浑身一颤。 他咬住下唇忍住了脱口而出的呻-吟，抬起双手一把摁住了对方的手臂，指尖陷入了那黑白校服宽松的布料当中。 「你在干什么？」他哑声道。 「我说了，以防万一，我必须要确认一下你的身份。」沈莫玄态度坚决。 作为沈莫白的主治医生，尤礼可以对弟弟下手的机会可太多太多了，沈莫玄不得不防。 当时自己为了将活傀儡魔药的效果解除，曾经在普林霍尔的精神域内放出了大量魔力，这些魔力受到了先天圣体的魔力迴路吸引，留在了普林霍尔的身体里，并且激活了他的第二个核心。 那个核心的位置就在普林霍尔的下腹处，只要他再次将魔力灌输给对方，魔力核心势必会再度亮起，到时候自然就知道面前的人究竟是不是他想的那个人了。 可这一举动却得到了尤礼的极力抵抗。 他用力推挤着沈莫玄的胸膛，想要将他推开。 「不行！放开我……」 可他越是反抗，沈莫玄越是觉得他做贼心虚，他直接无视了对方摁在自己胸口的双手，拉起了他白大褂下的衣服。 尤礼似乎在腿上穿了衬衣夹，拉起衬衫下摆的时候遭受了一些阻力，但这些对沈莫玄而言并不算什么。 他轻而易举地就将对方的衣摆拉出了腰带，单手探入其中，覆在了他的腹部。 滴滴滴滴—— 值班室忽然响起了唿叫铃。 倏地一下，像是有一股强劲的电流从青年的掌心传递到他的身体里，尤礼唿吸一滞，瞬间从头皮酥麻到脚底。他浑身僵直地靠在墙上，若不是双手还支撑在对方身上，恐怕早已经软倒在地。 这是…… 他的瞳孔有一瞬间的涣散。 他这是……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尤礼勐地一惊，双手抓紧了面前的青年的肩膀。 「有人来了。」他压低了声音，示意对方松开自己。 「我知道。」对方这样说着，却用黢黑的双眼凝视着自己，没有丝毫松手的意思。 尤礼的心里咯噔一下。 …… 第504页 铃声还在响。 「……尤医生，你在吗？五床要换药。」值班护士敲了敲门。 没人回应。 门被打开了，护士从门外走了进来，奇怪地环顾了一圈。 「不在吗？是不是去查房了？」 她关掉了值班铃，又到药柜里去了需要的药剂和纱布，便离开了。 她走时没有关上门，门口敞开着，风从走廊穿了进来。 值班室后的观察间里，蓝色的围帘晃了晃。 帘子后，那位离奇失踪的值班医生正被人压在那铺了蓝色灭菌包布的观察床上，手背紧紧抵着自己的嘴唇，白色的大褂下摆半解开，铺在床上，胸膛急促不安地起伏着，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直到将他压在床上的那名黑髮青年用平淡的语气那样说道。 「她走了。」 尤礼缓缓松开了手背，将头偏向一边。 他刚刚咬得太狠了，在手背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两道深刻的齿痕。 他的眼角绯红，眼镜的镜片上因为滚烫的脸颊起了雾气，盖住了那有些湿润的灰瞳。 「……你现在确认了么。」 他的声音中有一丝外强中干的颤抖。 沈莫玄将视线落在对方的下腹，一怔，然后缓缓松开了对方，直起身。 他的身上并没有出现魔力符文，倒是出现了另一种情况。 「……抱歉。」他沉默了几秒，然后开口道。 床上的医生并没有给出回应，只是像是受伤的小兽一样背对着他蜷起身体。 大概是因为肤色白，他的皮肤红起来特别明显，从两颊一直到后颈，像是被水煮透了的番茄。 「你走。」他低低道。 「要我把门反锁上吗？」沈莫玄十分真诚地问道。 尤礼的胸膛上下起伏了一下，他咬住唇。 羞耻和恼怒充斥在他的脑海里，让他的大脑像一团浆煳。 可他还记得这里是值班室。 「……不用。」 「好。」 围帘被拉开又合上，紧接着是门被关上的响声。 室内再次安静下来。 尤礼从观察床上坐起来。 他抬起自己的右手，看着手背上的齿痕。 刚才不仅仅是因为害怕被人发现此刻狼狈的样子所以不敢发出声音，还是因为—— 他用颤抖的指尖解开自己的腰带。 在小腹上，宛若一棵生命树那样的纹理在他的皮肤上亮起，随着他的唿吸闪烁着银白的光芒。 第232章 论坛体·暗黑同人与精灵篇外传 《光之圣域》正式完结后，尽管官宣会有外传，但却迟迟未出，一时间未名人论坛的漫画讨论区哀嚎遍野。 因为之前吃得太好，导致这两天看其他的东西都有些意兴阑珊，裘晓蕊只能逛一逛论坛，用网友们逗比的讨论来安抚自己因为漫画完结而破碎的心灵。 其中最热的帖子名为——圣域戒断后遗症。 没有肉吃我会死（楼主）：孩子胃口不好已经二十多天了，根本走不出来，别的漫画看不进去，外传又迟迟不来，不说了，再去重刷亿次正篇。 大大饭饭饿饿：外传外传外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出来！黑羽老师，你快回来！我一个人承受不来～ 骑士长激厨：雷蒙德大人不在的二十六天，想他tt 营养均衡混乱中立：有没有姐妹看了二创区最新的镇区之宝《我的圣骑士和敌人们的爱恨情仇——圣子自传》？简直仙品！ 杂食动物：楼上姐妹有品！看完了，感觉尸体暖暖的，还有没有同款推推？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还有个《没有圣骑士的世界》，全员暗堕，蛮带感的。 没有he就没有我：啊啊啊啊（抓狂），不要在我面前提起这个名字，当初到底是谁给我推的这篇同人啊啊啊，求一双没有看过的眼睛orz 杂食动物：噢？怎么说怎么说，是有雷吗？ 没有he就没有我：岂止是雷，简直是惊天大雷！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哎呀，看来是我口味重了（憨厚摸头）。 杂食动物：你们说的我都有点好奇了。 冷cp专业户：哎？这篇我居然看过……确实有点那啥……一般人可能接受不了这种黑深残的故事概念，但给我这种变态看就刚刚好（憨厚摸头） 没有he就没有我：啊啊啊啊！你……你们！（惊恐） 杂食动物：谁来偷偷告诉我到底说了些啥，给我快吊成翘嘴了。 阴谋论专家：那篇我看过，我来概括一下吧：简单来讲就是按照原作故事发展顺序展开的，圣骑士在一开始就死亡的if线—— 因为道恩一开始就死了，没人阻止塞拉斯，所以他在最初袭击神殿时对尤莱亚下手就得逞了，没了贞洁又死了圣骑士的圣子一整个黑化，直接收回了赐福，吸血鬼当场化成灰烬。 杂食动物：（目瞪口呆）塞拉斯，这就g啦？ 阴谋论专家：是的，看似有些鬼畜但其实蛮合情合理的不是吗？ 杂食动物：……你别告诉我后面就是黑化尤莱亚大杀特杀的故事。 阴谋论专家：那倒没有，没有那么快。后来尤莱亚伤心欲绝去找大主教，普林霍尔藉口要帮他净化身体，结果梅开二度，被最信任的人背刺，尤莱亚心灰意冷，在比武大赛上被黑龙掳走的时候已经放弃抵抗了，他和黑龙在深渊度过了七天七夜，回来之后性情大变，他认清了现实，觉得要靠自己的力量在这个各种魑魅魍魉觊觎他身体的世界独自站稳脚跟还是有些困难，必须发展自己的势力，因此他选择主动翻牌，招来了他的侍卫——也就是达伦·拉尔夫侍寝，达伦与尤莱亚共度一夜后直接觉醒，被破格从十字守卫军提拔为了光耀骑士，代行团长一职，替尤莱亚重新招揽圣骑士。 第505页 杂食动物：（惊）这都是什么神金展开。 没有he就没有我：（闭目）都说了让你们不要听了…… 没有肉吃我会死：（吃瓜）有点意思哎……那后来呢？ 阴谋论专家：再后来，艾尔维亚主动发起了战争，尤莱亚，达伦，普林霍尔三人一起出使艾尔维亚，和艾尔维亚小王子朱利安展开了一番「外交」，尤莱亚主动配合朱利安，四人一起合计杀了塞克塔斯，但朱利安又有自己的私心，他夺走了黑龙的逆鳞召唤出了深渊之主，尤莱亚见深渊之主长得和道恩一样，把他当作了死去的圣骑士长替身，为了让深渊之主不会再被封印，就趁作为圣枢和圣柩的普林霍尔和达伦对他最不设防的时候，把他们依次干掉了。 杂食动物：（倒吸一口凉气）还真是大杀特杀啊。 冷cp专业户：不是，我说专家你讲故事能不能不要这么干巴啊，你这么一提纯，一盘色香味俱全的大乱炖都没那味儿了。这里明明就是全文高-潮，所有的一切都在此揭晓——尤莱亚早在道恩死在他面前的时候就完全疯魔了，他的心已经随着他的守护骑士一起死了，剩下的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他想要达成的目的，无非就是復活他的圣骑士——他和普林霍尔同谋是为了学会他的掠夺咒，之后又用咒语掠夺了朱利安的傀儡术，想要用这种方法把道恩变成他的亡灵骑士，但圣骑士的尸体却因为受损严重无法被亡灵化，尤莱亚彻底绝望，才会在看见深渊之主的时候把他当做了最后的稻草，想要在他身上找到圣骑士过去的影子。 最后一幕就是他走向深渊之主，对他说「道恩，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结果凯里安冷笑一声，告诉他道恩其实是他的哥哥，他就是嫉妒尤莱亚一直被兄长贴身保护，才故意让塞拉斯和塞克塔斯去引诱他，让他堕落，但凯里安却没想到自己会间接造成了兄长死亡，他无法原谅自己，所以凯里安选择将黑暗神的神格送给了尤莱亚，然后当着他的面自爆了，他要连自己的尸体都毁掉，让尤莱亚没有一点念想。按照他的原话就是「我要去和哥哥团聚了，但你将永远也见不到他」 尤莱亚在深渊之主的诅咒中成为了这个世界的黑暗神，他已经万念俱灰，但却并不想毁掉这个世界，所以最后独自回到了深渊，将自己永远禁锢在了深渊的裂谷当中，陷入了沉睡，因为只有在梦里，他的守护骑士才会化作光，再次出现。 杂食动物：（沉默）（抹了把脸）艾玛，一不小心听到沉重的了。 没有he就没有我：呜呜呜，我为什么要点进这个贴子，刀了我一次居然还要刀我第二次。 骑士长激厨：……虽然故事狗了一点，但是仔细一看，全文居然都没有人ooc？原来让圣域如此清水地he的根本原因竟然是我骑士长！（恍然大悟） 没有肉吃我会死：笑死，说的有道理……道恩能在暗黑同人文里成为早死白月光是有原因的，他不死，没人暗堕得起来，圣骑士靠一个人扛起了净网指标。 营养均衡混乱中立：等等，那里德呢？我红髮大美人呢？ 冷cp专业户：最细思恐极的是里面压根没有里德，也没有安德烈（微笑），据说暗黑版设定里，里德也早就死了，安德烈和精灵正在打仗。 营养均衡混乱中立：……你们写同人是真狼人啊，说发刀就发刀。 阴谋论专家：这一假设也不无道理，按照外传的内容推算，如果道恩死了，他就无法回到过去，也就救不了里德，那么里德应该早就因为净化精灵母树而死了，安德烈也会因此和伽兰诺尔之间关系恶化，两人撕破脸皮，发起战争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没有肉吃我会死：等等等……专家，你刚刚说什么？外传？外传出啦？ 杂食动物：我屮艹芔茻，真的出了！净顾着和姐妹们一起分享同人文，都忘了看漫画更新站短！（笑哭） 没有he就没有我：你们这也太慢了，我都已经刷完回来了（心满意足）果然还是黑羽老师懂我，阳间剧情，双骑士贴贴太有爱了，嘿嘿~ 没有肉吃我会死：饭饭已经在隔壁开了新帖讨论外传剧情了，怪不得她发完那句话就神隐了，诸位想要讨论新剧情的移步隔壁贴去哈，本帖封楼，外传已出，戒断结束~（红光满面） --本帖8cj，请勿回帖-- 一听说外传出了，原本还沉浸于暗黑同人本剧情当中的裘晓蕊立刻打开了漫画app，酣畅淋漓地开始阅读漫画最新更新，等她细细读完这一内容格外丰富的外传，再一回到论坛首页，飘红的成了另一个帖子。 新贴名为：朝廷发的赈灾粮下来了！(new)（hot） 大大饭饭饿饿：如题，宝子们，外传来了，开沖！ 等等党终会胜利：（泪流满面）这是什么，是成年组的福利！什么红白混酿，这是双圣骑士请我们喝喜酒！（来一杯）我干了，你们随意！ 骑士和骑士才是真爱：（傻笑）嘿嘿，里德大美人给道恩餵葡萄，嘿嘿，道恩又给里德餵葡萄……里德喝醉了靠在道恩的肩上……道恩背着睡着的里德去洞房……嘿嘿……你看那从肩上垂下的红髮像不像红盖头？ 里德大美人香香：安德烈大公竟然连嫁妆都已经准备好了，不愧是曼斯菲尔德领主，果然财大气粗，这门亲事我准了！ 精灵之森刚通网：慢着，我不同意！侄子满意了，舅舅怎么办！ 第506页 里德大美人香香：舅舅可是亲手把道恩的戒指转交给里德的，他作为长辈同意了这门亲事！道恩和里德是娃娃亲！ 我是忘忧草我都看见了：话不是这么讲，都是舅甥了，老攻不要分得这么清嘛（微笑），不觉得道恩只有在伽兰诺尔面前才有一种青涩的少年感吗？他靠在窗口被伽兰诺尔摸脸的那段太娇了，给我看得我都要冒绿光扑上去了（鼻血） 年少不知年上好：资瓷楼上！里德到底还是太过娇纵了，而且还有一性格顽劣的犬子（达洛斯），舅舅性格温和包容，还会给道恩编头髮，给他准备猪笼草，一看就是那种自己不舒服也会反过来鼓励对方的温柔型年上受，我们圣骑士在神殿的时候多累啊，既然要成家了，就是要找这种会疼人的做大房（bushi） 我是福瑞控我承认了：喂喂，都几百岁的精灵了还想吃我们二十岁的嫩草！明明里德和道恩才是青梅竹马好不好，况且达洛斯哪里顽劣了，他毛茸茸的多可爱？而且他现在已经认道恩为主了，就是道恩和里德共同抚养的小狗了，在老师的教导下一定会越来越乖的好不好？道恩和里德在一起，一家三口，买一送一狗，多和谐！ 精灵之森刚通网：那舅舅也可以买一送一暗夜精灵啊！可爱在性感面前不值一提，暗夜精灵的心口都已经被道恩刺下火焰纹身了，现在他就是道恩的人了，以后训诫普雷还多着呢，说不定会变得口嫌体正直的强受，主僕二人，共事一夫什么的……你品，你细品（笑容逐渐猥琐） 但是钢琴做错了什么：别说，我真香了，这次的新人物太给力了，黑皮还是年上，而且那些互动真是x张力拉满，夜袭被反制，野外蒙眼打架，合奏钢琴小夜曲，嘿嘿嘿……宿敌什么的，就是要变成老婆…… 骑士长激厨：你们争吧，让我独自欣赏骑士长在外传当中的百变造型——长髮披肩的道恩，被编辫子的道恩，lily道恩，穿私服的道恩，自己蒙眼的道恩……果然做了主角待遇就是不一样，一章下来衣服都不带重复的（心满意足） 纸片人谁不爱：三头身道恩太卡哇伊啦！快让姨姨嘬一口！ 骑士长激厨：啊！不许非礼圣骑士大人！（抱走骑士长狂奔） 大大饭饭饿饿：呜呜，看得好快，外传好精彩啊，一下子get到了成人组的魅力，黑羽老师，还有饭吗？ 专业漫评5毛一条：这次不好说，看黑羽老师在外传最后都已经开始致谢了，感觉这次真有点悬了。 等等党终会胜利：真希望圣域永远不要完结啊…… 没有肉吃我会死：什么！我又要开始戒断治疗了吗（哭哭） 阴谋论专家：别哭了，不是说这次有策划线下专题展会吗？就在xx市，据说现场会限量发售一些官方设定集之类的新物料，而且黑羽光世本人也会来进行漫画签售。 大大饭饭饿饿：！！！真的吗？这就是我在的地方！ 圣子才做选择题，圣骑士全都要：是真的，这次活动官方还邀请了圈里一些有名的coser，现场还有寻找最还原coser之类的互动环节，应该会挺好玩的。 没有肉吃我会死：全老师你也会去吗？那岂不是有本可收！（星星眼） 圣子才做选择题，圣骑士全都要：是的，哈哈哈，已经在联繫印刷店了。 没有肉吃我会死：羡慕了！我也想去！ 大大饭饭饿饿：来！姐妹！面基！ 骑士长激厨：巧了么这不是，我也在！一起！ 论坛里那些熟悉的们开始活络地招揽同好，裘晓蕊也看得心潮澎湃。 无他，漫展的活动地点就在她所在的位置，而举办活动的时间刚好还是个小长假，这岂不是天降的机会！ 她现在就去抢票报名！ 第233章 医患纠纷 尤礼天生就有这个胎记。 和普通的胎记不同，他的胎记只有在动情的时候才会出现。 作为一个医学生，尤礼知道这并不寻常，他做过各种身体检查，但检查结果一切正常。考虑到这个胎记并没有影响过他的日常生活，探寻这个胎记的特殊性的想法便不了了之。 胎记的位置十分隐蔽，除了他自己以外，没有别人知道，可那个黑髮青年似乎比他还要了解自己，他口中说着要探查自己的身份，其实似乎就是为了看到这个胎记。 幸好自己今天穿的裤子恰好是条高腰牛仔裤，才勉强遮掩住异常。 可这也只是侥倖，若是刚才沈莫玄再强硬一点，说不定他已经暴露了自己异于常人的地方。 好在，他最后还是放过了自己，没有深究…… 回想起刚才那年轻人凌厉如解剖刀的眼神，尤礼便觉得心脏战慄。 不知道为什么，他从小就不喜欢别人的触碰。 陌生人的触碰让他感到十分难受，只要碰一下，轻则单纯的噁心反胃，重则浑身冒冷汗，皮肤上还会起许多红疹。 尤礼知道这是一种精神洁癖，是强迫症的一种表现，他尝试了很多方法，才逐渐将这种症状减轻，伪装成正常人的样子。 可实际上，只要被他人碰到，他还是会感到浑身不适。 可是刚才，在沈莫玄靠近他，触碰他的时候，那种噁心不适的感觉却并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另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受。 心跳加速，血液流速变快，身体发热，四肢酸软。 第507页 沈莫玄的眼眸犀利得不像个还没有踏入社会的学生，在他望过来的那一刻，尤礼感觉自己才是个病人，而对方就是他的主刀医生，他好像被麻醉了一样无力反抗地躺在手术台的无影灯下，他的手明明只是放在他的皮肤上，却好像已经剖开了他的身体，穿透他的血肉，触碰到了他的脏腑深处。 这种触碰是没有任何情色之意的，客观的，冷静的，彻底的检查。 可他却因此失态了。 那感觉来得太过强烈，让他不得不咬住自己的手背来与意志做对抗。 就好像中了蛊一般。 这真不像他。 尤礼长舒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他不敢轻易触碰自己，只是调整着唿吸，过了好一会儿才将那悸动平復下去。 他低下头，看着逐渐隐没不见的胎记。 之前那里顶多也就是变成淡淡的粉色，从未像今天这样，闪烁着亮银的光芒，而且一阵阵的发烫。 尤礼回忆着刚才那黑髮青年将手掌贴到自己腹部时发生的事情。 他好像看到了一道银光从青年掌心下方出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是他的幻觉吗？ 大腿侧边传来一阵震动，还没有完全恢復的身体倏地一颤，让沉思中的尤礼勐地回过神来。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四周，但蓝色的围帘纹丝未动，只有他一个人在值班室内。 他松了口气，恢復镇定，从牛仔裤的侧边口袋里掏出手机。 屏幕亮起，是值班护士给他发了个消息询问他现在在哪儿。 尤礼含煳其辞地用去洗手间的藉口矇混过关，在关闭消息界面的时候却手误点开了公众号，看到了一个游戏gg。 【神奇塔罗：测测你的前世今生】 这种一看就是引流的小游戏，要是放在往常，尤礼不会多看，但刚刚才经歷玄幻的一幕，正是容易多想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会儿，便点开了那个游戏界面。 屏幕暗下又接着亮起，二十二张背面朝上的塔罗牌出现在游戏界面当中，下方出现了一行提示文字。 请根据你的第一感觉，抽取三张卡牌，探寻您的前世。 尤礼愣了愣，顺手点了三张。 卡牌缓缓翻开。 教皇（逆位），魔鬼（正位），高塔（逆位）。 一连串的小字出现在他抽中的卡牌下方： 前世你曾身居高位，独断专行，骄傲自大，但你被魔鬼所蛊惑，驱使着犯下了无法被轻易原谅的罪行，这使得你的人生发生了巨大的转折和变化，你身陷囹圄，落魄潦倒，最后郁郁而终。 尤礼愣了愣，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些字已经消失，而剩余的十九张牌再次以背朝上的形式出现在他的面前。下方的提示文字写着：请再抽取三张卡牌，了解您的今生未来。 今生？ 这小游戏看起来神神叨叨的，还尽说些不好听的话，前世悲惨也就算了，要是测出来今生也不幸，岂不是令人心里膈应？ 尤礼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下去。 可黑髮青年那低沉的声音却又出现在他的耳畔。 「你真的不认识我？」 ……他确实不认识他，可他的面孔却令他感到无端熟悉，就仿佛是午夜梦回时曾经出现在脑海中的画面。 冥冥中，心底有一道声音，在阻止他靠近对方。 不要与他为敌，更不要对他动心。 那声音这样说道。 可越是这样说，他却愈发觉得心中瘙痒。 像一只好奇心过甚的猫，望着头顶探出墙来的红杏，扒拉着拦在面前的篱笆，想要看看秘密花园里的景色。 ……他想要认识他。 青年的指尖顿了顿，还是点了下去。 …… 住院部的早晨总是十分喧闹的，正是探视的时间，有坐在轮椅上被推着准备去遛弯的，有躺在担架床上准备去做检查的，还有一些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拿着病历本和检查报告，步履匆匆。 沈莫玄刚从一楼食堂买了早餐过来，电梯门正好开了，一大串人乌泱泱地挤进去。 「哎，小沈哥，这里还能站人。」站在电梯里的值班护士正好是个熟人，只见她将快要合上的电梯门用文件夹一抵，往后蹭了蹭，给青年让出了一个位置，招唿他快上来。 「没事，我走楼梯。」 沈莫玄朝着说话的护士点了点头，却并没有往那人满为患的电梯里挤，只是在护士有些遗憾的眼神中，转身朝着楼梯通道走去。 没过一分钟，六楼的防火门被拉开，身形颀长的黑髮青年拎着保温盒从里面走出来，他披着件宽松的黑色运动外套，气息沉稳，目的明确地往左侧的通道走。 在他身后，电梯的数字才堪堪跳到4。 …… 病房的门被打开，坐在床上的沈莫白扭过头，对着门口的青年露出一个笑容。 「哥。」他叫道。 「吃早饭吧。」 沈莫玄走进来，把少年身后的枕头垫高，然后将保温盒在小桌板上依次打开。 沈莫白捧起碗，喝了几口白粥，嘆气。 「哎，医院里的伙食如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他的语气有些郁闷，「没有哥做的万分之一好吃。」 「少拍马屁了。」沈莫玄把几样配菜往他面前推了推，「光喝粥能有什么味。」 第508页 「我说真的。」沈莫白嘟囔着，「哥，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啊，我觉得我都好得差不多了，医院的床硬邦邦的，还窄，我睡不舒服。」 「好得差不多了？那明天和我一起去学校上课。」沈莫玄的声音冷酷得好像是秋风扫落叶。 「不……那也没好到那个程度。」沈莫白放下碗，扭过头来，放软声音，「领导，向您请示一下，我能回家休息吗？」 沈莫玄看着用期盼的眼神望着自己的弟弟，不语。 其实沈莫白不说，他也正有此意。 他已经让174系统帮忙扫描过，自己也仔细检查过，沈莫白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既然如此，现在继续待在医院其实是形式大于用途。 而且身份存疑的尤礼还是个隐患，他左思右想，还是不放心让沈莫白和对方单独待在一起。 「你确定要回家？」 「嗯！确定确定！」见青年松口，沈莫白连连点头，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知道了，你接着吃，我去办出院手续。」沈莫玄这样说着，转身离开了病房。 …… 尤礼刚从手术室出来，他摘掉自己蒙在脸上的口罩，透了口气。 没想到大早上就接到一台头部外伤的外科手术，原因是「不小心撞到玻璃」，送进来的时候一脑门的血。几个彪形大汉风风火火地闯进医院里，不像是投医倒像是惹事的，当场吓走了几个轻症患者。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能帮上忙的几位医生刚好都有其他的事情，急诊室直接把电话打到了他手机上，让他来帮忙清创缝合。 尤礼虽也不想招惹这些社会流氓分子，但到底还是得遵循医德，接了这台手术。 那一脑门的绿玻璃渣子，挑得他眼都快花了。 「医生，我大哥没事了吧？」 一个双手花臂的中年男人沖了上来。 尤礼停下脚步，看向面前拦住他去路的人和他身后几个大汉，「你们谁是病患家属冯庆？」 「是我，是我……不过我不是家属，我是我大哥的弟兄。」男人这样说着。 他大概是外地人，说话带了些口音，听着有些流里流气的，身上还有一股浓重的烟臭味。 看着不远处地砖上被踩扁的菸头，皱了皱眉。 医院里禁止抽菸，但面前的男人也不像是会听劝的。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不着痕迹地侧过身，和对方保持了距离。 「伤口已经处理好了，接下来再观察几天看看，要小心不要碰水……」 长时间的手术让他的语气有些飘忽，但职业精神还是让他耐心地解释着。 在他身后，两个护士正推着手术床出来。 「嘿嘿，美人……美人医生……」从手术室里被推出来的大汉满头的绷带，忽然从床上坐起来，不顾护士的阻拦，拉住了尤礼的手。 「医生，来亲一口！么么~」 「哎！病人快躺下！」 「大哥你小心脑袋上的伤！」 「他麻醉还没消退神志不清，快拦住他！」 一时间现场兵荒马乱，护士和几个大汉都拉着病床上的男人想要将他拦住，可挡不住那一个大男人硬要往尤礼身上贴。 在手腕被抓住的那一刻，尽管依旧戴着外科手套，但一股恶寒却勐地袭上心头，尤礼的心跳狂跳了几下，他想要躲开，可刚做完手术脚步虚浮，竟然被拽得往病床上倒去。 见医生就要倒在刚做完手术不久的老大身上，一旁有个混混心一急，直接伸手将人推了一把，偏偏就在这时大汉的手被人扳开了，尤礼的身体不由地往后倒，后脑狠狠磕到背后的手术室的门把手上，发出「咣」的一声。 「尤医生！你没事吧！」一旁几个女医护吓得大惊失色，连忙上去搀扶。 「……我没事，你们先把人推去病房。」 眼前一阵雪花闪烁，尤礼拒绝了他人的搀扶，撑着地面，缓了好一会儿，视野才恢復正常。 「哎，医生，抱歉！是我们的人不小心。」一旁，冯庆摸了摸脑袋，弯腰想把人拽起来。 尤礼撑起身体，躲开了对方的手。 「请别碰我。」 见他躲闪，冯庆有些挂不住脸了，和一旁几个混混对视几眼，用方言嘲讽着，「……死娘炮，装什么装，轻轻推了一下而已。」 「……就是，给他脸了。」 几人并没有掩饰自己的音量，尽管口音生僻，但尤礼还是听懂了他们的意思。 他并没有出声反驳，只是冷着脸，扶着身后的门板缓缓站了起来。 「报警。」他开口道。 一听见这句话，面前的几个男人脸色顿时就变了。 「……你说什么？」冯庆咧开一口黄牙，语气变得有些狠戾。 「我说报警。」尤礼的声音有些虚弱，却很坚定，「有人非法聚众斗殴，还袭击医生。」 「嘿你个死娘炮！我看谁敢！」见有人掏出了手机，冯庆直接举起了拳头，面带威胁。 拳心被一只手一把握住。 「干什么呢？」 一道冷漠的声音从冯庆身后响起。 听见这道熟悉的声音，尤礼唿吸微滞，他仰起有些疼痛的脖颈，望向对方。 视线宛若落入一片幽深的湖水之中，黑髮青年的面色毫无波澜，他的视线只在自己身上停留了半秒，便回到了面前的男人身上。 第509页 在他的视线移开的那一刻，尤礼感到后脑的疼痛好像从大脑皮层沁入了内部的神经，一路传递到心脏。 「你又是谁？」 冯庆看着面前的青年，他明显不是医院里的医护人员，看模样更像是个学生，手里还拿着几张单子，应该是来看病的。 他自诩一米八在南方人里已经算人高马大，可对方竟然比自己还要高出半个头。 更令冯庆纳闷的是，这毛头小子盖住自己拳心的左手看似只是轻轻覆在了他的手上，可却让他的手臂好像被巨石压住一样，抬都抬不起来。 要知道他打架的时候可是能把桌板当扇子抡的人，这小子是什么来头？有这等怪力？ 大汉用嗓门掩饰自己的心虚，「要你多管闲事了吗？」 「这里是医院。」相比那令人蹙眉的大吼大叫，黑髮青年的声音就要冷静多了，「你影响公共秩序了。」 「老子要你管？」冯庆不信邪地举起了右手一挥，「还愣着干什么，给老子上！」 听他这么一说，身后几个大汉便也眼神一横，沖了上来。 沈莫玄双目微敛，深沉的漩涡在眼底酝酿着一场风暴。 他侧过身轻而易举地避开了袭来的拳风，将右手拿着的住院申请和缴费单揣进了兜里，空出手来一拳捶进了一旁的墙中。 砰的一声巨响。 双层的抗菌树脂版被一拳打穿，深度一直没到青年手腕。 几名大汉的脚步戛然而止。 躲在墙角的女医护们蓦地捂住了嘴，压住了喉中的尖叫，眼中满是骇然。 一时间，四周安静得落针可闻。 沈莫玄把手从墙体里抽回来，松开掌心，指缝间的墙灰簌簌地往下掉。 在他抽回手的那个地方，留下了一个拳头大的洞，露出里面深灰色的实心墙体。 沈莫玄松开了一直钳制着男人拳头的左手，拍掉右侧衣袖上沾染到的墙灰，然后抬起头，视线一一掠过面前几个大汉，最后落到面前一声不敢吭，一动不敢动的花臂男人脸上，语气如常。 「现在归我管了吗？」 「……归你管，归你管。」冯庆哆哆嗦嗦地点了点头，生怕稍有不慎，他的脑袋就和那堵墙一个下场。 开玩笑，这可是混凝土墙，八级地震都未必会裂开，被这小子一拳捶出一个碗那么大的洞，要是这拳头落到他脑袋上，他就不是脑袋开瓢，而是脑浆崩裂，比摔烂的西瓜还没救了。 第234章 尤礼恢復前世记忆 谁知道医院里还能有这种高人，这小子不会是个练家子吧，只听说铁砂掌之类的功夫能让人徒手噼砖，但从没听说过能有什么功夫直接让人把墙给打穿啊。 冯庆心中惊疑不定，在沈莫玄再度开口让一旁的医护人员报警的时候，也不敢再阻止。 「这位先生，我已经报了警了。」女护士放下手机，抬起眼帘看着面前身形高大的青年。 「嗯，辛苦了。」对方应了一声，却依旧站在她面前。 「……那个，你还有什么事吗？」护士语气有些忐忑。 「你刚刚录视频了。」黑髮青年静静看着她，用强硬又不失礼貌的语气道，「可以删掉吗？」 听见对方这样说，护士心中咯噔一下，她是从沈莫玄出现那时候开始录的，可手机只是在口袋里露出了一个镜头缝，没想到这也能被人发现。 「……我，我只是想留一下他们仗势欺人的证据。」她的语气有些心虚。 其实她是想要偷偷把这段见义勇为的视频给挂到网上的，但是听对方的语气，好像并不是很乐意被曝光。 「……我这就删，对不起。」一和那双眼睛对视，护士便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她低下头，翻出相册，手指先于大脑一步按下了删除键。 「谢谢。」 沈莫玄看着她删除了视频，便转身要离开。 可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却在此刻响起。 「美人……又一个美人……嘿嘿……」 担架床上，满脑袋绷带的彪形大汉双眼正望向他的方向，神情痴痴的。 一旁的冯庆都快被吓尿了。 知道大哥喜欢男的，但没听说过大哥喜欢活阎王啊。 这癫公，想死可别拖着自己下水。 这声音响起的时候四周一片安静，沈莫玄自然是听见了。 他看了眼在病床上冲着他勾手指的大老爷们，朝着一旁拘着手的花臂男人道。 「这人你认识？」 「不不不……我不认识他。」冯庆当场和病床上的大哥划清界限。 「你不是说他是你大哥吗？」一旁传来幽幽的声音，是尤礼。 见谎言被无情揭穿，冯庆讪笑一声。 「……我这个人比较自来熟，见谁都叫大哥。」 像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话，他再度转向黑髮青年的时候直接改了口，「大哥，你说是吧？」 「……」沈莫玄没理这不要脸的傢伙。 他走上前，来到那晕晕乎乎的男人面前，看着他脑袋上的绷带。 「他的麻醉什么时候消退？」他开口，头也不回地问道。 「大概再过几个小时。」站在他身后的尤礼缓缓开口。 「几个小时？」 沈莫玄抬起手，替男人缓缓捋平了脑门上反折的绷带，语气意味深长。 「我看他马上就能清醒了。」 第510页 他这样说着，便松开手，转身面向站在身后的几位大汉。 「至于你们几个……」 几个虎背熊腰，纹着大花臂的男人战战兢兢地拘着手，站成一排。 「有扎带吗？」沈莫玄忽然询问一旁的尤礼。 尤礼怔了怔，「……只有绷带。」 黑髮青年朝他伸出了干净的左手，「给我几卷。」 那只手在面前摊开的那一刻，尤礼的后脑忽然再次抽痛起来，他的眼前一阵雪花闪烁，就仿佛是接收到了某种信号一般，出现了一些零碎的画面。 同样的动作，只是黑髮青年变成了一个穿着银白盔甲的骑士，他朝着自己摊开手，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说着。 「尤里，变一把钳子出来。」 那画面犹如身临其境一般逼真，可却只是一闪而逝，等到尤礼再度眨眼的时候，便已经消退得无影无踪。 「尤医生？」 沈莫玄有些诧异地看着在他面前堂而皇之地走神的人。 「啊，抱歉。」尤礼有些心不在焉地把几卷绷带从手术箱里拿出来，递给对方。 沈莫玄倒也不关心他怎么突然走神了，只是用现有的道具，动作麻利地将面前几个生事的混混手绑着手捆在了一起。 「警察来之前，你们就这么安静待着吧。」 「……」尤礼看着被他捆得只能像太阳花一样站成一圈的混混们，「他们这样站着有点挡道，要不先去家属等候室关着吧，那里现在没人。」 等候室就在手术室的门口，沈莫玄朝着冯庆等人看了一眼。 几个混混敏锐接收到了「新大哥」的眼神，异常自觉地一起转着圈走了进去。 …… 手术室前的风波就这样解决了。 「尤医生，你没事吧？」 问候的声音虽然平淡，可却令人心底一暖。 尤礼抬起头，看向面前的黑髮青年。 「我没事。」他淡声道，「谢谢你。」 "不用谢。" 沈莫玄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这样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单子。 「没事的话，帮忙签个字。」 「……」尤礼低下头，看着那张被对方拿在手中的单子。 因为刚刚塞的时候有些粗暴，纸张已经有些褶皱，但还是能够从抬头看出，这是一张出院申请表。 「陈主任不在，我问了一下窗口，要你来签字才行。」沈莫玄解释着。 「……麻烦你和我来办公室吧。」尤礼没有伸手接过单子，只是这样说着。 尤礼找了几名同事帮忙处理现场，然后带着沈莫玄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长时间手术的疲惫和刚才后脑被撞击造成的钝痛在此刻全部涌来，让他的脸色有些发白。 「你想帮沈莫白办理出院手续？」 「对。」迟一步从门口走进来的青年并没有坐到凳子上，只是站在尤礼桌前，点了点头。 尤礼拿起桌上的原子笔，用拇指摁了摁笔末的弹簧，沉吟了片刻，开口道，「站在医生的角度，我不推荐他这么早出院，沈莫白在车祸之后的初步检查中有颅内出血的症状，虽然他现在看起来康復状况还可以，但有很多检查还没有完成，我记得他还预约了下周的核磁共振……」 「检查之后我再送他来做也可以。」沈莫玄说着，「他现在精神情况良好，我认为没有再继续住院的必要。」 「……」后脑的隐痛似乎又有些冒上来了，尤礼皱起眉，将手肘撑在桌上，扶住了额头。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他毕竟是主任的病人，如果我签字同意他出院的话，一旦他在院外病情发生了什么变化，这些责任很难说得清楚……如果不着急，是不是可以等到主任出差回来之后，再出院？」 「我可以签署风险同意书。」 「……你真的这么着急出院？」 「对。」 「……好吧，我明白了。」尤礼闭了闭眼，在出院申请表上籤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打开电脑在上面操作了一下，「你去一楼服务台找工作人员列印自愿出院风险知情同意书，签字之后去窗口缴费，我帮他又开了一些药，主要是缓解脑震盪引起的头晕噁心，还有止痛的药剂，记得去药房拿。」 他将申请表和医保卡叠在一起，推到桌面另一侧。 沈莫玄拿起桌上的东西，看了一眼面前脸色煞白的医生。 「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还是休息一下吧。」 「我没事，谢谢。」对方盯着屏幕，头也不回地说道。 沈莫玄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房间。 …… 人已经走远了，尤礼才将视线从屏幕上收回，望向空荡荡的门口，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他回想起昨天在手机里玩的那个塔罗牌测试前世今生的游戏。 愚者（逆位），太阳（正位），命运之轮（逆位）。 这是他为今生抽到的三张牌。 而解析内容则说的是：愚者是大阿卡纳的第一张牌，它代表着「0」，抛开原始的积累，一切从零开始，但你似乎并没有完全抛开过去的一切，你心中有一个宏大的目标，它就像太阳那样给你带来源源不断的能量，但即便太阳耀眼夺目，谁又能真正地追逐上太阳？如果你极力争取也无法称心如意，或许可以尝试抛开那些执念，或许……命运的转机似乎已经在你眼前？ 第511页 尤礼长舒一口气，支撑不住身体，疲惫地趴到了桌上。 已经习惯了。 反正从院开始，他就是一个人。 他将头埋进左手手臂当中，右手的指腹隔着衣物抚了抚自己的下腹。 或许，是该放下了。 他阖上眼睛。 尤礼…… 尤礼…… 冥冥中，他好像听见有人在唿唤自己的名字。 「尤里·列维·普林霍尔。」 冰冷的温度从后脖颈一路穿进大脑皮层，尤礼勐地睁开眼睛，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银髮骑士。 他有一双令人过目难忘的冰蓝色眼眸，眼眸深处的冷漠有种让人唿吸不畅的压迫感，他穿着一身银白的盔甲，手中拿着一根鲜红的九尾鞭，侧颊垂下的一缕银色碎发上沾染着新鲜的血。 「你被仇恨和黑暗蒙蔽了双眼。」当他张开口，那低沉的声音像是冬夜里的冷风，顺着耳廓一路渗入他的大脑。 冰冷的吹拂在自己的脸上，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涌入鼻尖。 尤礼低下头，看着被镣铐固定在刑椅上的自己和身体上交错的鞭痕。 有一个陌生的诡异图案出现在自己的小腹，闪烁着玫红色的暗芒，光是看着就令人感到一阵不适。 「我不像你们这些被神庇佑的天之骄子，天生就拥有别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魔力迴路，我所得到的一切，我都给予了等价的付出。」 他听见自己说话的声音，沙哑，扭曲，充满了愤世妒俗的仇恨与阴暗。 「如果我现在告诉你，在选择一条路走到黑之前，本来有一条充满光明的坦途在等待着你呢？」 尤礼蓦地抬起头，和面前的银髮骑士相对视。 他有着令人熟悉的一张脸，这张脸就在几分钟前他还见过。 这是梦…… 是梦吧？ 尤礼有些不确定地想着。 四周的场景在两人的对视下变幻着，他眼前的场景似乎变得明亮了一些，可四周依旧冰冷，唯一的温度从那只覆在自己下腹的手掌传来。 他望着将自己压在身下的圣骑士，对方的语气沉静，一如既往。 「我会用光明之力把整个魔纹震碎，会很疼，你做好准备。」 明亮的白光从对方的指尖亮起，那一刻炙热的疼痛就如同火山喷发一样席捲全身，他觉得自己就好像要被这股汹涌的力量给凭空撕碎，灼烧殆尽，精神和意识竟在睡梦中想要再次昏死过去，可一种莫名的意志却迫使他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亲眼目睹着下腹原本玫红色的诡异图案变成了那颗银白色的大树。 「你自己看看吧，你都被道恩的魔力给盛满了，我说的有错吗？」不知道谁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那句话却好像是一双手，揭开了蒙在那尘封的记忆上的白纱。 尤礼勐地明白过来。 这不是梦。 这是他和他的前世。 他全都想起来了。 他曾经是位高权重的大主教，可被恶魔所蛊惑，种下魔纹，身不由己，是他让他摆脱了对方的束缚和控制；也是他对他进行了最终审判，让他成为了光明教会的罪人，被永囚于地牢之中不见天日；可还是他……救下了错饮黑魔药的他，用自己的魔力替他洗筋伐髓，让他没有成为被亡灵法师驱使的行尸走肉。 他阴差阳错失去了记忆，成为了一个空白的人。 那是他在那一生中活得最为轻松的一段时间。 没有了压迫，没有了负担，即便身陷囹圄，但心灵却轻快了很多。 只是难免有些寂寞。 下一秒，在梦境中的一切都消失了，他的世界陷入了一片空白，仿佛回到了上一世弥留之际，他听见那道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嘲弄和刻薄。 「你还在等他吗？」 「……他答应过我，他会回来的。」他的声音已经变得微弱，作为光明术士，他可以用魔力治癒外伤，可或许是前半生犯下的罪孽最终还是留下了恶果，眼看着病来如山倒，身体飞快地消瘦下去，直至再也无力站起。 「呵，他现在已经成了那位教皇冕下眼前的红人，每天要接见的达官贵人不知凡几，你这个失去了利用价值的阶下囚，早就已经被他抛之脑后了，你生了这么久的病，有谁来看过你吗？」 「……不，他答应过我，我们会再见的。」 这是他在那个世界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而现在，一切都应验了。 …… 尤礼在办公桌上倏地睁开眼，抬起手准确地抓住了一只结实的手臂。 一阵冰凉从后脑传来，是医用冰袋的触感。 清凉的温度缓解了撞击之后产生局部积液和红肿带来的不适，可却也冰得令人有些头皮发麻。 他抬起头，脑海中那个银髮蓝眸的银髮骑士，和面前的黑髮青年的面庞毫无差异地重合在一起。 道恩·雷蒙德……雷蒙德大人……沈莫玄…… 难道世界上真的有命运？我们竟然真的再次相遇了。 他张了张嘴，眼神怔忪，胸膛的气息来回冲撞，一时间竟没说出话来。 还是拿冰袋盖在他脑后的黑髮青年率先开口道。 「太冰了？」 「……不是。」 尤礼蓦地收回垂下眼帘，收敛了所有情绪。 「谢谢，我等下自己来吧。」 第512页 他将指尖探向脑后，不经意地从青年的手背上滑过，然后接住了那个冰袋，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语气一如寻常。 「……你怎么回来了？」 「这些你留着吧。」沈莫玄这样说着，将右手的塑胶袋放在了桌上。 隔着半透明的塑胶袋，尤礼看见了里面的药品，「……这是我给沈莫白配的药。」 「你现在比他更需要这些。」 尤礼看着那些药，眼眸微沉。 「……我们加个微信吧。」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第235章 吸血鬼登场 黑髮青年没有回答，只是用眼神表示了他的疑惑。 「我把药费转你。」尤礼这样说着，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智慧型手机。 「不用了，反正是别人报销。」沈莫白的医药费全部都算在那个闯红灯的司机头上，沈莫玄倒是不心疼。 可尤礼却坚持道。 「这不一样，既然药给了我，钱还是转你。」 「……真的不用。」 「那也加个微信，如果出院了之后莫白身体不舒服，你就联繫我吧。」 「……」就是不想联繫你，我才让沈莫白出院。 沈莫玄这样想着，还是掏出手机让对方扫了一下。 「那你休息吧，尤医生，我走了。」 「好……」 成功达成了目的的尤礼也没再挽留，只是坐在位置上，看着对方打开门走了出去。 直到人走远了，他才低下头，从大腿上拿起那个冰袋，双眼虚无地盯着上面的字发呆。 冰袋的温度很低，贴近肌肤的地方依旧残留着那股凉意，久久未能退散。 尤礼闭了闭眼，将冰袋贴在自己的额头。 前世的回忆和今生的记忆混杂在一起，让他的思绪有一些混乱。 道恩·雷蒙德……那位圣骑士，他也和自己一样转世到了这个世界吗？ 不，不对，他明明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认出了自己的身份，甚至还用魔力试探自己。 可同样和前世有着一样的面孔，尤莱亚……沈莫白却对自己没有丝毫熟悉之感，他应该并不认识自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或许这一切事情的真相，直接开口询问那位圣骑士会更加清楚，可尤礼却没有这个勇气和对方相认。 无他，他与那位圣骑士之间龃龉颇多，若是失忆的时候也就算了，可一旦被他知道他已经恢復了身为亚歷山大·列维·普林霍尔时候的全部记忆，那么…… 尤礼睁开眼睛。 他绝对不能让他知道他想起来了。 …… 在家属等候室里被关了半个小时的冯庆等人终于等来了民警。 手中的白绷带换成了银色的真傢伙，几个混混垂头丧气地出来，等着回警局被训话。 冯庆就走在最前面，路过手术室门口的时候，他不经意地抬头一瞥，愣住了。 「卧槽，洞呢？」 冯庆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感觉自己好像是产生了幻觉。 他不顾民警的阻拦，来到墙面前，伸手摸上去，可那蓝色的抗菌环氧树脂版光洁如新，上面的漆面都完好无损，哪里有任何被破坏过的痕迹。 「不可能啊……这么快修好了？」 他喃喃着，举起拳头就要往墙上砸。 「哎哎，老实点！」一旁的民警连忙冲上去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放倒在了地上。 「聚众斗殴，恶意推人还不够，还要毁坏公物！嫌自己犯的事情不够多是吧？」 脑袋被人摁在地上，冯庆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一双皮鞋上，他的视线向上移动，看向了那位站在不远处的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他顿时认出了对方。 「你是那个医生，你当时不也在现场吗？刚刚那小子一拳在墙上打了个洞，你也看见了对吧？」 听见他质问的语气，尤礼的脸色毫无变化，也并没有开口应答。 他眼神冰冷地看着那几个大汉被民警压进了电梯。 「你是尤礼医生？」 一位民警留着下来，犹疑着来到他面前询问道。 「是我。」尤礼将视线收回，落到面前的民警脸上，点了点头。 「听说你被那群混混推倒了，身体怎么样？有伤到哪儿吗？」 「有。」 故意伤人会按照情节轻重来决定处罚结果，尤礼向来是睚眦必报，并没有打算给那几人留什么余地。 「这是我的验伤报告。」他递过去几张纸，「虽然只是轻伤，但还是影响了我的工作，希望公安机关能够严惩这些不法分子。」 「明白，我们会重视此次案件，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民警语气严肃，「如果以后医院还出现类似的疑似社会不良分子聚集，还请您尽快联繫我们，我们会尽快出警，避免事态升级。」 「多谢。」 「不用谢，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民警顿了顿，然后又问道，「刚才冯庆说的有人在墙上打了一个洞，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尤礼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这后面是混凝土实体墙，怎么会有人能打穿一个洞呢？他大概是想要装疯卖傻，混淆视听吧。」 「也是。」民警伸出手敲了敲一旁的墙面，听着那沉重的钝响，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他听见面前这位长相清秀的医生又道。 第513页 「不过，刚才确实有位病人家属挺身而出，见义勇为救下了我。」 「就是那个把他们用绷带绑成太阳花的人才吧？」民警笑了笑，语带赞赏，「这年头见义勇为的人可不多了，那位病人家属叫什么名字，方便去做个笔录吗？」 尤礼摇了摇头，「他还是个高中生，没过几个月就要高考了。」 「高中生就这么勐了？一个人单挑这么多个？」民警瞪大了眼睛，感慨道，「后生可畏啊……不过既然是高三生自然还是学习要紧，我们就不打扰人家了。」 「嗯。」 「那尤医生，我还得回所里去审人，就先失陪了，你好好休息，等案子有结果了，我们会联繫你的。」 「好的。」 民警了解了大致的情况，便离开了现场，只留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一人站在原地。 目送对方进了电梯之后，尤礼缓缓扭过头，面色莫测地看着一旁光洁的墙面，将一直垂在身侧的双手插进兜里，也转身离开了。 在无人注意的时候，一抹银白色的微光，消散在墙面的缝隙里。 …… 沈莫玄拿着出院申请表去办完手续回来，却没有在病房刚看见沈莫白。 他拿出手机正准备找人，却看见对方已经给他发了消息。 [哥，我在这里等你。] 后面还跟着张图片，看来他已经迫不及待，自己拉着行李箱到一楼等人了。 图片中的位置靠近医院的爱心献血站，就在门诊楼附近，沈莫玄在献血站附近的休息亭里找到了已经换上了常服的沈莫白。 男孩穿着一件衬衫外套，戴着一顶鸭舌帽，坐在行李箱上，手里还拿着一根烤肠，正一边吃着一边看着在献血站献血的那些人们。 沈莫玄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哥，你来啦？」沈莫白站起身，表情有些心虚，放下手里插着烤肠的竹籤就要往身后藏。 他没想到沈莫玄这么快就来了，他还没吃完自己的烤肠呢。 因为脑袋上的伤势，这几天一直吃得清淡无比，刚才路过小卖部的时候闻到烤肠的香味，他禁不住诱惑，就买了一根。 本来想背着哥哥偷偷吃完的，没想到被当场抓包，人赃俱获。 「算了，买都买了，你接着吃吧。」沈莫玄知道他是早饭没吃饱，飢不择食在一旁的小卖部买了吃的，所以也没有斥责他不注意忌口的事情。 「嘿嘿。」沈莫白得了便宜，开始卖乖，「医院小卖部的烤肠还挺好吃的，哥，你要不要也来一根？」 「我不要。」沈莫玄从兜里掏出纸手帕，擦了擦弟弟油光发亮的嘴角，然后把纸巾塞他手里。 「别说话了，赶紧吃，等下打车回家。」 「嗯。」沈莫白不说话了，低头迎着纸手帕，认真吃着手里的烤肠。 没过一会儿，就看见医院急诊楼有个接驳车开过来了，上面还坐着两个护士。 「急诊科血袋不够了，有一例失血过多的伤患，需要大量o型血！」 一听见这样说，献血站的工作人员连忙去检查刚刚收集的血袋。 可现在还是上午，来献血的人本就只有寥寥数人，冰箱里只有2袋o型血。 「只有60了，够吗？」 「不够！需要至少100。」 一听见这样说，工作人员立马站起来，在排队献血的人员当中问。 「有谁是o型血的吗？」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竟然无人应答。 没有人是o型血的。 就在这时，有一个清朗明亮的声音响起。 「我就是o型血啊。」叼着烤肠的少年举起手，眨了眨眼。 沈莫玄扭过头看他。 「你自己也才出院，还献血，又想要回去躺着了是吧？」 「人命关天嘛……」少年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也是个伤号，缩了缩脖子。 可工作人员听到他的声音，已经走过来了。 「你们也是来献血的志愿者吗？我们医院现在急需o型血，如果有热心群众愿意献血的话，可以到前面来。」 「对，我是……」沈莫白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也是o型血。」 一道沉稳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抱歉，我弟弟他还没有年满十八周岁，不适合献血，还是我来吧。」 「多谢你的帮助！」工作人员露出一个真挚的笑容，「那麻烦先生你到前面来填一下登记表。」 「哥……」沈莫白扭过头看着站在一旁的沈莫玄，后者隔着鸭舌帽拍了拍他的头顶，像是在安抚他。 「在这里等我一下。」 沈莫白眨了眨眼，看着穿着运动服的青年在献血站中坐下，脱掉一只袖子，露出结实的手臂，任由那取血针刺进他的静脉血管，殷红的血顺着透明的管子流进血袋，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触动。 关键时刻，还是哥哥站出来了……像英雄一样。 沈莫玄一共献了四百毫升血，收穫了一本无偿献血证和一个纪念帆布袋。 「走吧，我们打车回家。」 献完血，他用酒精棉摁了几秒伤口就松开了手，把手套回了脱下来的外套的袖子里，过来单手拎起沈莫白身下的行李箱。 「哎，哥，你才刚献完血不能劳累，我来推我来推。」 沈莫白连忙拦着他，自己把行李箱上的杆子抽出来，跟在他哥身旁。 第514页 接驳车从两人身旁开过去，医护人员手中抱着保温箱，神情严肃，保温箱中，正是那几袋珍贵的o型血。 希望哥的善心，可以挽救一条生命。 沈莫白看着那接驳车开远，想着。 「阿白，上车。」 行李箱已经放进计程车后备箱了，沈莫玄打开后车门，转身，叫着还停留在原地的少年。 「哦，来了来了！」沈莫白连忙反应过来，坐进车里。 沈莫玄跟着坐上了车，两人扬长而去。 …… 另一边，急诊室手术间，一位模样俊美的男人双目紧闭躺在床上，他留着一头及腰的漆黑长髮，身上的黑袍已经残破不堪，全身布满了深可见骨的划痕，里面露出血淋淋的白骨，看着伤势十分骇人。 「这人怎么弄成这样？」站在手术床边的医生皱起眉头，「还是外国人？」 「不知道，有人打了急救电话，说是在大马路上发现的，身上没有手机，也没有身份证明。」 「大马路上？出车祸搞的？」医生语气疑惑，「可这是撕裂伤啊……」 他用医用剪刀尝试剪开那明显不像是现代服装的黑袍来处理伤口，但那绣了许多奇怪纹案的衣袍质量很不一般，锋利的剪刀竟然很难将其剪开…… 「血袋来了！」无菌手术室的门打开，穿着手术服的护士步履匆匆地捧着血袋进来。 一旁的心率监视器忽然报警，屏幕上，原本波动着的绿色波浪逐渐变低，最终变成了一条毫无起伏的直线。 医生脸色一凛，「患者严重失血性休克，心跳骤停！马上输血！准备进行心脏復甦！」 「是！」 护士将血袋挂上输液架，然后将输血管的一端扎入血袋当中，另一端的输血针则刺入病人手臂的静脉当中。 主刀医生则放下手中的剪刀，直接用手将领口位置的衣物撕开，露出男人光-裸的胸膛，然后接过助手手中的心脏起搏器。 「准备心脏起搏第一次，一、二——」 然而就在医生准备开始抢救的那一刻，原本双目紧闭，命垂一线的男人眼睫一颤，蓦地睁开了眼睛。 拿着起搏器的医生被那双眼睛给吓了一跳。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不祥的紫红色，在无影灯下竟然还散发出了幽幽的光，简直就像是西方传说中邪恶的吸血鬼。 心率检测仪还在持续发出警报，手术室内所有人看着那一条直线的心率检测仪，又扭过头，看向从病床上缓缓坐起身，面无表情地盯着那根连着自己手臂的输血管的紫眼睛长发男人，不约而同地往后撤退。 在急诊室这么多年……到底还是碰上灵异事件了。 第236章 达伦与塞拉斯的「召唤」术 塞拉斯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活了很久，很久。 久到他自己都忘记了自己的年龄。 血族向来是奉行享乐主义，他从没觉得有什么东西是值得自己去追寻的。 在他眼里，所有的东西在永生的时间之前都没有意义。 他站在尤里·普林霍尔的墓碑前。 那个傻子直到病逝之前都没有恢復记忆，让他少了看乐子的机会。 但这么一来，他就完成了某人交代给他的任务。 他不再需要待在那阴暗潮湿的地牢里看守这个无趣的囚犯，而是来去自由，可以做回那个随心所欲的血族亲王了。 自打新任教皇登基，那位圣骑士长就忙得不见踪影，塞拉斯知晓此刻就是重获自由最好的时机，他应该趁着无人注意直接离开圣山。 但是…… 他抚上自己空荡荡的脖子。 被栓起来当了这么长时间的看门恶犬，那位冷心冷情的主人，总该给予一些奖励吧？ 一反常态地，塞拉斯没有选择离开，而是来到了骑士所。 黑雾在走廊中凝聚成人影，还没有抬起手碰触到门框，就被一柄长剑拦住。 黑髮血族眉梢微挑，一双紫红色的双眸斜睨过去，看向自己的新晋死敌。 「呦，这不是光耀骑士团的副团长大人吗？不是公务繁忙么，怎么连看守房门这种工作也需要亲自做了？」 「当然是为了防止一些居心叵测的肖小擅闯雷蒙德大人的卧室。」白髮圣骑士语气冷厉。 「呵，头髮白了之后，口气也硬了不少。」塞拉斯哂笑一声，「你觉得你能拦得住我吗？」 达伦双眸微暗。 两人对视之间，火花四溅。 下一秒，白光撞上了黑雾，银剑对上了利爪，武技突飞勐进的圣骑士与经验老到阴险狡诈的吸血鬼战成一团。 正所谓情敌……哦不，是仇敌见面，分外眼红，因为城门口的那一咬之仇，达伦·拉尔夫从此和塞拉斯结下了无法化解的梁子，而吸血鬼也对这位颇受道恩器重，甚至被恩赐了自己珍贵的初牙的手下一直耿耿于怀。 两人从走廊打到了庭院，又从庭院打回了走廊，所过之处，飞沙走石，墙倒砖飞，树断草枯。 打起了真火，忘了顾及周围的环境，魔力的对撞轰得一下掀飞了圣骑士长房间的大门。 糟了！ 达伦眼神一凛，停下了手中的攻势。 「oooops~」狭长的双眸微微眯起，塞拉斯脸上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像只捣乱成功的黑猫一样灵活地熘进了道恩的房间。 第515页 「……站住！」达伦立刻追了上去。 可他看到的却是意兴阑珊地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的塞拉斯。 "什么啊，早说不在嘛。" 「什……」达伦看着齐整的床铺，露出了有些意外的表情。 塞拉斯转过身，看着身后同样意外的圣骑士，露出有些嘲讽的表情。 「别告诉我，你竟然不知道道恩现在没在房间，还在门口傻乎乎地守着。」 「……」达伦不答。 白髮青年垂下头，眉心微蹙。 奇怪，既然雷蒙德大人不在，他为何要守在房间？ 可他明明有这个印象，雷蒙德大人就在房间里…… 「或许是大人有急事，用传送法阵离开了。」 「他去哪儿了？」 「大人行事，无需向我禀报。」达伦露出了一副「你没事吧」的表情。 「嘁，不说算了。」 塞拉斯见他一副一问三不知的模样，心道一声「果然还是个愣头青」，便直接黑雾化要去寻人。 想要找到道恩，最为简单的方法自然就是去找尤莱亚，那位新晋的教皇冕下。 可塞拉斯刚接连找了几个地方都没有找到人，终于发觉了不对劲。 教皇寝殿当中，忽然凝聚出人形的血族亲王随手抓起一个经过的修女，语气阴沉。 「你们教皇冕下人呢？」 「我我我……不知道！」修女见他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哪里敢回答。 『魅惑』 血族的紫眸当中出现了重重旋涡。 「告诉我，尤莱亚在哪里？」 「这个时间，教皇冕下应该正在大礼堂和信徒们一起进行祷告。」修女的神态放松下来，用毫无起伏的语气说道。 「你撒谎！尤莱亚根本不在那里。」刚从礼堂回来的塞拉斯眼神一冷。 他本也以为作为教皇的尤莱亚会亲自主持祷告会，可等他去到那里时，站在台上的却是一个陌生的牧师，而那位教皇冕下与圣骑士却不知所踪。 「我想起来了，伊斯特修女似乎说过，教皇冕下与光耀骑士长大人一起外出了。」修女忽然改了口风，这样说着。 「他们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 再多问下去已无意义，塞拉斯蓦地松开了她，心中出现了某种奇怪的感觉。 就好像某种脱离他预计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他默默看着面前的修女们各管各地如常擦拭着寝殿里的桌面和装饰，来到了廊外。 望着天穹上那轮皎洁的白月，塞拉斯闭上了眼睛。 血族以血源诅咒作为力量源泉，而作为给予了塞拉斯初拥的人，道恩与他之间会产生一种无形的联繫。 就好像是一根栓在他脖颈上的无形的锁链，他无法反抗他，也无法拒绝他，只因他是他的父，他的主，而他则是他的族裔，他的僕从。 可现在，他却全然感知不到另一端传来的拉扯了，就好像那个一直以来对他唿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存在，有一天忽然松开了手中的绳子，抛下他一个人离开了。 不，不是一个人…… 还有神秘失踪的尤莱亚。 两个大活人突然消失不见，可是整个圣山却依旧井然有序地运行着，就好像根本没有人发现这件事情，就连和道恩关系最为亲近的达伦都没有察觉到异常。 这显然很不对劲。 看似违和，可却又没人说得出破绽，若不是自己因为接受了道恩的初拥，获得了一部分他的血和力量，或许也无法看透这一切。 只有一种可能。 是这个世界的法则在帮他们遮掩。 一道白光出现在自己身后，塞拉斯蓦地睁开眼，转过身，眼眸中的光芒復又暗下去。 他沉默了几秒，勾起唇角，语气像是自嘲，又像是在和对方说。 「醒醒吧，没用的忠犬。」 他对着身后通过传送法阵出现的达伦·拉尔夫冷冷道。 「还没发现你家大人丢了吗？」 …… 塞拉斯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居然会和达伦合作，但眼下，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 「你确定这个方法能让我们找到道恩？」 「已经尝试了传送和感应术，都没有生效，只能试一下强制召唤术了，方法是《奥术之典》上写的上古法咒，应该没错。」擅自用自己的权限查阅了圣书的副团长语气镇定。 「那不靠谱的破书……好吧，那书上说了什么？」 「要召唤雷蒙德大人，我们需要一件他赐予的信物，他的血，还有他的魔力，才可以开启定向的传送通道。」 达伦将手腕上的吸血鬼獠牙给摘下来，放在手掌心摩挲了一下，像是有些不舍。 这动作看得塞拉斯一阵恶寒。 「住手，不要这样摸我的牙！」 感伤的氛围被破坏殆尽，达伦瞪了一眼一旁的吸血鬼，将獠牙放在了已经绘制好的法阵中央。 要是道恩知道他竟然要用召唤术来强行将他传送回来…… 塞拉斯感觉心脏隐隐作痛。 「到时候你就说这个方法是你想的。」他用指尖刺破了自己的心脏，将储藏在其中的圣骑士的血滴在法阵中央，道。 「……胆小鬼。」 达伦这样说着，往法阵中注入了魔力。 塞拉斯看着从他掌心亮起的白光，感受着那与道恩别无二致的魔力气息，不由地咋舌圣柩的体质之变态。 第516页 「道恩到底给了你多少魔力？」 「我的所有，都是雷蒙德大人给予的。」 白髮青年这样说着，香槟色的双眸在魔力光的照耀下显得有些冷然。 法阵被启动了，一阵魔力罡风从阵眼中央出现。 塞拉斯眼神一紧。 这罡风的出现有些异常，不像是召唤术生效了，反倒像是…… 「达伦！你确定你的法阵画得没错？为什么我感觉这个法阵像是在把我们往里面吸？」 「大概是魔力反噬……」一旁的白髮圣骑士语气平静，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强制召唤术只能召唤比自己实力低下的魔力实体，但雷蒙德大人的实力远超过我们，所以出现了逆向的魔力流。」 塞拉斯抬起手臂，抵御着越来越强劲的飓风，「你的意思是我们会被传送到道恩身边？」 「不知道，但理论上而言，有可能。」达伦·拉尔夫回答，「出现这么大的魔力逆流，只能说明雷蒙德大人所在的地方和我们之间有着巨大的时空逆差，即便传送法阵能够生效，跨越了几重时空，除非是龙族那样强悍的体质，否则很有可能会被时空罡风撕碎。」 「你早就猜到了？那你还展开法阵？」 「只要有一丝的可能能够去到雷蒙德大人的身边，为什么不尝试呢？」 说话的白髮骑士对着身旁的吸血鬼露出了一抹微笑，然后毅然决然地走向阵眼中央，消失在那仿佛要撕裂一切的魔力光洞当中。 塞拉斯看得目瞪口呆。 「达伦……你这个疯子！」 他抬起手，指尖生长出利爪，固定进一旁的墙壁里，望着那在失去了施法者之后逐渐变得暗淡的法阵和阵眼当中还没有收拢的那个光洞，脸色阴晴不定了几秒。 不就是个圣骑士长而已，至于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去找他吗？ 他不在，难道不是代表了他能够获得永远的自由吗？ 他可以去寻欢作乐，再也没有人能够约束他，能够制约他，能够把剑捅进他坚硬的心脏里。 道恩走了，只剩下他一人，他应该庆祝才是，为什么……偏偏想要去找他？ 他舔舐着自己的獠牙。 新长出来的獠牙已经恢復了原本尖锐狭长的模样，可每当他回想起来，依旧无法忘记男人拔走他初牙时的疼痛，和新的獠牙在成长期造成的牙床酸胀。 他无法忘记他跪在那个男人面前，黑暗笼罩在他的头顶，而光明在圣骑士的身周描绘出一神圣的轮廓，宛若神子降临。 他无法忘记他将自己抵在门板上，他那温热的唇在他冰冷的脖颈吮吸的触感。 他更加无法忘记无数次，他居高临下地抬起手，将掌心中那炽热的鲜血赐予他时那高高在上的淡漠表情。 塞拉斯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活了很久，很久。 在他眼里，所有的东西在永生的时间之前都没有意义。 但有人却为他漫长无度的时间赋予了意义。 不知何时起，道恩·雷蒙德这个名字已经刻进了他的血液和骨髓里，伴随着他的每一次心脏跳动，这种印象就会加深一分。 而没有那个人，他的人生将重新归于一片死水般的平静和无趣。 对于血族而言，腐朽虚无的人生，比死亡更加难以接受。 塞拉斯闭了闭眼，掩去了紫眸中的那些复杂。 「反正我是不死族！」总不可能比那个疯子还要弱得死在里面吧？ 不知道到底是争强好胜的心作祟还是一时的冲动，塞拉斯心一横，放松了手，任由身体被那道强劲的罡风吸引进了光洞当中。 …… 身体被切碎无数次，然后又重组的感觉究竟是什么滋味，塞拉斯总算是在清醒的条件下-体验了一次。 他虽然是强大的血族，但无数次在濒死情况下恢復身体已经耗尽了他的能量。 不会，真的要死了吧…… 在无尽的时空罡风中，伤痕累累的黑髮血族这样想着，陷入了昏迷。 沉寂的身体，被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所唤醒。 「#￥#￥#￥%……」 他听见身旁传来了一些听不懂的声音，像是另一个世界的语言。 但是身体过于疲惫不堪，连个手指头都动弹不得，就连眼睑都沉重得睁不开。 啊……好累，连心脏都跳不动了。 要不干脆休眠一会儿吧。 血族经常会在无聊或者需要疗伤的时候陷入休眠，休眠时会失去心跳和唿吸，就像是一种假死状态，他们会通过漫长的时间来缓慢地修復身体。 塞拉斯这样想着，却感到小臂一阵刺痛，好像被什么东西叮了一下，紧接着，一股他万分熟悉的，滚烫的，充满了光明之力的血液顺着那个伤口流进了他的身体当中，沿着静脉一路回流，直捣黄龙般浸润了他为了应对时空乱流而干涸的心脏！ 他勐地睁开眼。 第237章 塞拉斯的魅惑术 映入眼帘的是几个穿着白袍的人类，他们围在他身旁，用惊恐的眼神看着他，一盏有些晃眼的圆形大灯明晃晃地照在自己的头顶。 身旁堆满了奇形怪状的仪器，其中一台正在发出嘈杂的嗡鸣声。 所有一切都很是陌生，又令人莫名不适，像是亡灵法师的傀儡炼制现场。 谁敢把主意打到他这个血族亲王身上来？莫非是看他没了圣骑士这座靠山，以为他好欺负不成？ 第517页 太天真了。 塞拉斯目光一冷，看向那根连着自己手臂的输血管，殷红的液体顺着这根管子，从铁架上的透明袋中流入他的身体。 是血。 这能够将他从疲倦与昏沉当中瞬间唤醒的魔力波动。 毫无疑问——是那位圣骑士长的血。 他的神色变幻莫测。 达伦那疯子的法咒竟然真的有用，他真的来到了道恩所在的世界。 但是他人呢？ 他的血为什么会被盛放在血袋里，甚至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温度？ 只有血族专门饲养的血兽才会这样，被人刺出伤口放血，放在器皿中被血族享用。 难不成道恩突然毫无痕迹地消失在泽雅大陆并非他的本意，而是他被异世界的人通过召唤术之类的途径强行掳走了？ 一想到那位圣骑士有可能因为一时大意而遭人利用，甚至生死不明，塞拉斯神色一厉，黑雾在他身后形成利爪，将一旁的一个女人吸到了他的掌心。 「啊！」被抓住的护士发出一声惊叫，可却因为脖颈忽然紧扣的五指而发不出声音。 「道恩呢？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谁是道恩？」 见面前这只西方吸血鬼居然还有超能力，而且同事被挟持，眼看就要被拧断脖子，主刀医生脸色出现了几分慌乱，好在他之前也曾经在国外访学，学过几句英语，因此还能够听懂对方说话的意思。 「放开我们的护士，不然我就要报警了！」他用英语道。 「想要我放了她，告诉我这些血的主人在哪儿！」塞拉斯语气冷冽。 此刻他因为失血过多而面色苍白，可却又因为情绪失控导致魔力愈发暴动，漆黑的浓雾萦绕在身周，衬得气场愈发怖人。 「你说的是这些血的无偿捐献者吗？」医生抖着声音道，「我们可是正规医院，每名捐献者最多只能献40血，献完血就可以走了。」 「献血？」 塞拉斯眯了眯眼，他从未听说过这种说话。 普天之下，除了那位教皇冕下，谁能让尊贵的圣骑士长献出自己的鲜血？！ 「你们可曾见过他本人？」 「我没见过……」医生摇了摇头，却见对方脸色勐地一沉，一副要发怒的前兆，连忙抬手指向被他扼着脖子的护士。 「她应该见过，她见过！」 塞拉斯眯了眯眼，抓住女人的手腕，在众人的惊叫中一口咬下。 作为勒森魃族的领袖，他天然拥有能够从血液当中汲取信息的能力，因此，他很快就看见了他想要看见的那幕。 在那奇怪的狭窄房间中，坐在椅子上的青年有着和圣骑士长一模一样的面孔，他大概是为了掩人耳目，将自己的发色和瞳色改变成了和周围的其他普通人类一般的深黑色，可塞拉斯还是一样就认出了他。 只见他不知道为何和那群人类签署了这劳什子「无偿献血」的协议，然后脱下了外套的长袖，露出自己的手臂，任由身旁的人类将尖锐的钢针刺入血管，将那无价的的美味珍血输送到了他所见到的那个贴有特殊编号的袋子里。 让吸血鬼用自己的视角来看，这种没有好处还有损自身的事情，傻子才会去做！ 塞拉斯看见他输完血，若无其事地用衣袖掩住自己的伤口，然后来到一个同样黑髮黑眼的少年身旁，提起了他身后的行李箱。 是尤莱亚！ 他恍然大悟。 他果然是为了尤莱亚去献血！一定是那教皇冕下又如寻常一样想要大发善心，这才让这视圣子如珍宝的圣骑士捨身为己，站出来顶替对方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塞拉斯自觉逻辑清楚，条理无懈可击。 只是你说巧不巧……他们急着救的人，偏偏就是自己。 圣骑士的血，到底还是没有便宜不相关的外人。 看两人这入乡随俗的装扮和来去自由的样子，应该没有受人胁迫。 想到这里，塞拉斯身后化作重重利爪的黑雾逐渐消散，他慢条斯理地松口，用魔力修復了女人手腕和脖颈上的伤口，就连神情都和颜悦色起来。 他本就长相阴柔俊美，一旦收敛身上那骇人的气息，吸血鬼的外貌优势就体现出来了。 「看来……是我误会你们了。」血族平缓中带着几分勾人的语气和几分钟前大相迳庭，口中说出的竟然是地道流利的中文。 只那短暂的一会儿，他已经从这异世之人的血液中汲取了关于这个世界的基础常识，和他们的语言体系。 塞拉斯姿态慵懒地从那张狭窄的床上坐起身，并没有在意自己此刻大敞着的领口，只是低下头看着手中刺入的那根金属细针。 他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通过这种名为「注射」的方式吸收血液。 这就好比食物没有经过嘴巴就直接进到了胃里，虽然有了饱腹感，但却让人根本无法满足。 要不是因为身体实在太过虚弱，他甚至都感觉不到这些血正在流进他的身体。 在知悉这血袋的提供者是谁的情况下，这样的补魔方式更是暴殄天物！ 塞拉斯在一旁人惊惧交加的目光中将那根针从自己的手臂上拔了下来。 尽管离开了被注射者的身体，但针管依旧在以均匀的速度往外输送着血液。 男人没有丝毫犹豫地伸出猩红的舌尖，将往外冒着血珠子的针头一卷衔在了口中，然后信手将被挂在铁架上的血袋摘了下来。 第518页 脆弱的输液架咣当倒地，一旁的医护人员吓得噤若寒蝉，只看着坐在病床上的吸血鬼将针头倒插在底部，然后用变得锋利细长的指尖直接在血袋斜角上方划开了一道口子，将袋口整个含入唇舌之间，用手挤着袋身喝了一大口。 咕嘟—— 醇香的液体顺着喉咙一路下滑，随之而来的是那一路蔓延上来的烧灼感，那浓烈的口感在舌尖铺开，经久不散。 「哈……」塞拉斯眯起眼睛，发出一声惬意的长嘆，原本苍白的面孔上涌现出一丝酡红。 在时空乱流中被不断切割粉碎，粉身碎骨所造成的痛苦和阴影，在此刻平復散去。 他半屈着膝盖，用手半撑着身体，在手术床上仰起脖颈，抬起血袋将其中的液体送入喉中。 随着那袋子越来越扁平，四百毫升的血，转眼便没了大半。 而伴随着这些满溢着魔力的血液被吸收，早就已经习惯了这些光明之力的身体开始熟练地进行魔力与能量之间的转换，在一阵灼热与瘙痒当中，身上的伤痕开始逐渐修復，粉色的嫩肉从那深可见骨的伤口生长出来，修补了原来的空隙。 吸血鬼将脖颈仰得愈发向后，意犹未尽地用力吮吸着袋子里的最后一滴血。 他身上的伤口已经痊癒，唯有破碎的衣袍未能恢復如初，裂缝当中露出绸缎似的雪白肌肤，光洁无暇，在无影灯下几乎会发光。 按理说吸血鬼这种夜行生物应该惧怕灯光，可塞拉斯却在这强烈的灯光下显得怡然自得，他恋恋不捨地放下已经完全被吸空的血袋，看向一旁的医生。 「还有吗？」 他已经渴望这些血液太久太久了，区区四百毫升，根本不足以止渴，只会让他更加意犹未尽，心痒难耐。 主刀医生看向一旁的两个血袋。 「还有两袋……」 可那吸血鬼却只是瞥了一眼那两个血袋，便挑剔地挪开了眼。 「那些就算了。」 像是一个倔强的孩童拒绝了被放进购物车里的不合口味的薯片。 「你们留着自己用吧。」 他摆了摆手。 医生虽然没有搞清楚这方才还凶神恶煞的吸血鬼为何突然之间变得这么好说话了，但到底是知道自己逃过了一劫。 「……谢谢？」 而坐在手术床上的吸血鬼只是懒散地看了他一眼，忽然展颜，露出了一抹诡魅肆意的笑容。 『魅惑』 虽然是来了异世界，但吸血鬼作为以人类血液为食的黑暗生物，既擅长引诱猎物，也擅长掩饰自己的猎食现场。 故而，令人难以察觉其踪迹。 从急诊手术室走出来的人穿着一件长长的白大褂，戴着口罩，一头及腰的黑髮盘在脑后，头顶着一顶方方的白色护士帽，口中哼着小曲，来到了住院部的六楼，敲了敲前台值班的护士的桌子。 「我来调看一下脑外科今天出院的沈莫白病人的病歷，还有，他的家属信息。」 值班的护士抬起头，看见那格外高大的……声音偏中性的护士，却被那盘在脑后的长髮和漂亮的桃花眼给迷惑了，一时间竟分辨不出面前的人是男是女。 「……你是我们这儿的护士?」 塞拉斯根本也没有给对方拒绝的机会。 紫眸中漩涡一现，魅惑术再次施展。 「是啊。」 护士的瞳孔微微放大，神情变得有些呆滞，从一旁的文件夹里掏出几张纸。 「这是病人的登记资料，上面也有家属的联繫信息。」 塞拉斯看着纸张上的信息，将其慢慢读出来。 「海川中学，高一七班，沈莫白……兄，沈莫玄，19岁？」 口罩下的唇角微微勾起。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不是吗？」 他放下纸张，转身走进了下行的电梯里。 与此同时，另一部上行的电梯打开了，戴着金丝眼镜的医生踱步而出，似有所感地转过身，望向身后另一部闭合到只剩下了一条缝隙的电梯门，神色莫测。 第238章 塞拉斯？塞老师？ 清晨六点，沈莫玄如往常一样醒来，起床洗漱，然后出门晨跑。 回来的时候大约是六点四十，他将从超市买回来的全麦吐司，牛奶和水果放在厨房的案台上，取了两片吐司放进面包机里，然后去浴室沖了个澡。 浴室中的水声响起又停止，灰色的浴巾系在腰间，遮盖住了那锻鍊有素的体魄，青年拉开门走出来。 这一切结束的时候也才七点出头，他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穿着睡衣的少年正将厨房面包机里烤好的吐司装盘放在餐桌上。 「哥，早。」沈莫白抬起头，昨天晚上在家里的床上睡得很安心，这让他今天早上精神奕奕。 「早。」 沈莫玄一边说着一边回到自己的房间，解下浴巾，换上了新的平角内裤，套上黑色的校服运动裤，又往身上穿了件简单的白t，然后来到餐桌前拉开椅子坐下，执起一片烤好的吐司对摺起来咬了一口。 「脑袋还有什么不舒服吗？」他随口问道。 「没有了，我感觉挺好的。」沈莫白正在喝牛奶，闻言放下杯子，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看来518在这点上没有坑人，不枉自己去异世界折腾了这么一趟。 沈莫玄想了想，「你在家休息一周，下周和我一起去学校上课。」 第519页 「嗯！」一听说还能休息一周，沈莫白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连忙答应了。 吃完早餐，沈莫玄从位置上站起身。 「我先去学校了，你慢慢吃。」 说罢，他把玄关吊着的校服外套穿在身上，拉上了拉链。 「等等，哥，再拿个苹果走！」沈莫白拿起桌上果盘里清洗好的水果，跑到厨房里取了个保鲜袋，然后小跑到玄关前，塞到正准备离开的兄长书包侧边口袋里。 「中午饿了可以吃。」 「谢了。」沈莫玄拎起书包挎在肩上，看着面前神色乖巧的少年，叮嘱道，「你在家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 「好，我会注意的。」 沈莫玄顿了顿，想起医院里那位身份存疑的医生，又道，「如果尤医生联繫你，你和我说一声。」 沈莫白有些疑惑，「哥，上次我就想问你了，你认识那位尤医生吗？」 「……不认识，上次是认错人了。」说话间，青年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已经转身走出了门外。 「哦……」少年依然有些半知半解，但还是点了点头，扒拉着家门摆了摆手，「那哥你路上小心，晚上见！」 …… 回到校园的感觉很奇特，沈莫玄走进教室，坐到最后一排那个位置的时候，有种打工人离职后重回学校深造的松弛感。 三年一班是特长班，年级里最优秀的尖子生才能够进入这个班级，因此班级人数较少，只有三十六人，所有学生一人一桌，中间隔开，没有同桌。 「玄神！」前桌的一个男生转了过来，「你回来啦，你弟弟怎么样了？好点没有？」 「已经没事了，多谢关心。」沈莫玄看着面前似是眼熟的面孔，瞥了眼对方桌上的课本，才想起这个男生的名字叫做王朗。 「哎，应该的，毕竟我是班长嘛。」王朗摆了摆手，「对了，我早上去办公室交作业，看见老张一脸喜色，我估计是你上礼拜的面试结果出来了——兄弟，要真是保送华清了，记得请吃饭。」 「……」沈莫玄这才想起来，穿越之前，他好像还参加了一场面试，不过时隔了这么久，他都已经快要忘记这码事了。 两人说话的工夫，一个拿着课本，穿着酒红色polo衫的中年男人从教室正门走了进来。 这正是高三一班的班主任，也是年级物理组组长，张志伟。 只见张志伟大步跨上讲台，将教案往桌上一放，声音洪亮地说道。 「宣布一个喜事，我们班的物理课代表沈莫玄同学，已经通过了华清大学的面试，获得了保送物理系就读的资格，也就是说被直接录取，不用再参加2个月后的高考了。」 这一消息一出，全班掌声加欢唿声雷动。 「卧槽——玄神牛逼！」 「遥遥领先！这波遥遥领先！」 「这也太幸福了吧！我也想要被保送！」 「你拿个国际物理奥赛金牌，你也可以啊。」 「臣妾做不到啊，万年倔强青铜哭了……」 见班级里群情激扬，张志伟摆了摆手，安抚众人，「好了好了，你们也不用太过嫉妒人家，毕竟在座的也都是聪明人，按照我们班级的水平，大家只要在高考的时候稳住心态，稳定发挥，随便上个985都是没有问题的，最关键的是什么？是去好好体验一下，一辈子只有一次的高考。你们要想，沈莫玄他虽然收穫了保送资格，但他失去了珍贵的高考机会啊，你们看他——」 众人循着他的话往后看去，坐在教室最后排的青年穿着简洁的黑白校服，眉宇俊朗，轮廓冷硬，他原本垂着眼眸对着桌上的习题本转着手中的笔，似乎正在思索，见众人望来，也只是神色淡淡地抬眸，看起来不悲不喜。 「他看起来多遗憾啊，都不会笑了。」 中年教师语气调侃，惹得教室里嘘声一片。 「切——」 「老张你这就不懂了，这叫做薛丁格的笑，玄神的笑只有在非观测状态下才存在。」 「玄神说这都意料之中的事情，有什么好笑的。」 「不仅失去了高考的机会，还失去了考低分的可能性，简直太亏了，是我我也不会笑的，我会直接晕过去。」 「行了。」张志伟拍了拍手，「按照人家这智商，就算真要参加高考也是抢你们前排的名次，现在你们少了个竞争对手也是好事，自己偷着乐吧——事情就是这些，第一节是英语课吧，你们英语老师今天生病请假了，有个临时代课老师来上，你们自己注意上课纪律，别的我也不多说了，你们早自习吧。」 说罢，男人便拿着教案离开了教室。 尽管如此，已经没人记得早自习了，一群还有两个月就要高考的学生正是苦闷无聊的时候，被这突如其来的新鲜事转移了注意力，一时间沈莫玄四面八方都传来各种好奇的问询声音。 「玄神，那你还打算来学校上课吗？我是你我现在就直接走人了。」 「……我会继续上课。」 沈莫玄并没有打算提前脱离学校，毕竟这里天然就有脱产学习的氛围和资源，他并不讨厌。 「那你去上大学，你弟弟怎么办啊？我听说你们两个人住在一起，华清不是在京市吗？离这里就远了。」 「他能照顾好自己。」 这一点沈莫玄早就和沈莫白商量过，两人也达成了一致，等他离开，沈莫白就会直接住校，他会趁寒暑假和节假日回来。 第520页 「玄神，你去物理系是打算以后搞研究吗？我也想考华清物理系，能不能请你帮忙补习？有偿！」 「卧槽，你小子还想捷足先登，我也要，但是我穷，玄神我叫你一声哥可不可以~」 「叫哥有屁用，我直接叫爸爸！」 「你这太过了，别给玄神整害羞了，人家是i人。」 「……」沈莫玄看着这群活力四射思维跳脱的逗比们，语气有些无奈，「我没有多余的时间给你们补习，课间如果有问题，可以来问我。」 一群人包围着他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直到上课铃响起，才散开。 …… 第一节课是英语课，沈莫玄刚从课桌里掏出课本，便听见教室前门传来了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sorry， 同学们，我来迟了~」一道慵懒散漫的声音响起，沈莫玄将书本放在桌上的动作一顿，蓦地抬头，看向站在讲台上的男人。 「我是你们的临时代课老师，你们就叫我……塞老师好了。」 扎着长发高马尾，穿着黑色风衣，手中拿着一捧试卷和一根细长的黑色教鞭的男人这样说着，架在鼻樑上的茶色镜片之后，一双紫红色的眼眸隔着教室几排的座位遥遥斜睨向坐在最后排的高大学生。 在见到沈莫玄冷厉的脸色后，讲台上的代课教师不仅没有畏缩，反倒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兴味地勾起了唇。 「接下来，我们要进行模拟考试~考试时间就和高考的时间一样，除去听力刚好九十分钟，也就是两节课的时间。」 他将手中的试卷依次发给最前排的学生，却在来到最靠里那排时，拿走了多出来的一张，在手中晃了晃，眼眸中带着几分暧昧和狡黠。 「不过我刚刚听说你们班有位同学被保送了，不需要参加高考，恭喜你了，沈、莫、玄同学。」 将这三个名字抑扬顿挫地从唇舌间念出，塞拉斯意味深长地看了对方一眼，转过身，懒散地靠在讲台桌上，用手中的教鞭敲了敲一侧肩膀，对着台下招了招手，说话间，两颗比常人更突出一些的虎牙在唇间若隐若现。 「既然如此，不如你上来，在讲台上帮老师监考吧？」 这一次，沈莫玄无法找理由说服自己，面前这个人他不认识了。 因为隔着这段距离，他甚至都可以通过两人之间的初拥契约听见对方的心声。 〖穿着校服的道恩，清纯而又禁慾，太棒了。〗 〖果然修长的手指无论握剑还是握笔都是那么好看~〗 〖90分钟这么长，不如我们用来做些别的……〗 ……这吸血鬼又在发什么闷骚？ 沈莫玄捏了捏自己的鼻樑。 【174，塞拉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检测世界壁垒状态稳定，未出现破损，塞拉斯·勒森魃出现在主世界原因：未知。正在启动召回程式，请求世界秩序维护系统1818518响应，向其确认情况，请求超时……正在重试……】 一般像这种需要维权的售后情况出现，都是比较难找到客服的，沈莫玄也是有心理预期。 既然如此，那他就自己来问吧。 这样想着，他放下笔，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第239章 达伦的奇遇 塞拉斯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个坐在最后排的黑髮青年从位置上站起来，却并没有坐到讲台后的椅子上，只是站在了自己面前，用那双黑沉沉的眼眸盯着他。 塞拉斯勾起唇角，「沈同学，你有什么疑问吗？」 「出去说。」沈莫玄沉声道。 「抱歉，我好像没听清楚，你刚刚叫我什么？」塞拉斯低下头，将耳朵凑近了对方的嘴唇。 沈莫玄睥睨着面前这恶趣味的吸血鬼。 「……塞老师，你跟我出来一下。」 听见这三个字从对方口中被说出的那一刻，塞拉斯顿感身心满足。 他嫣然一笑，直起身，用手中的教鞭挠了挠手心。 「隔壁自习室现在刚好没人，沈同学，我们去那儿沟通一下吧。」 …… 空无一人的自习室中，门被打开又砰地一声合上。 "唔！」 手中的教鞭被人噼手夺过，黑髮血族被身后的高大青年抓着手臂和肩膀背朝外摁在了门板上，鼻樑上的茶色眼镜因为受到挤压而摔落在地。 被如此粗鲁地对待，塞拉斯不仅不感到愠怒不快，反倒咧开嘴，发出了一声轻笑。 「道恩，别那么急切嘛……要是被人看到有学生将老师这样摁在门上，影响多不好？」 「说，这是怎么回事？」 站在他身后的沈莫玄没有半点被他干扰思绪，因为早在他进入这间自习室的第一时间，他就展开了结界，确保无人可以进入或者在外窥伺到自习室内到动静。 「就是你想的那样，我和你的那位忠犬副团长发现了你不在的事实，所以我们便用上古法咒打开传送法阵过来找你了。」 被他问及，塞拉斯不紧不慢地说着。 「你不知道，那时空隧道里面全是乱流，弄得我浑身疼痛，沈同学，老师现在好虚弱，你是不是应该帮帮老师，不然等下我要是晕过去了，你也不好解释。」 虚弱个鬼。 沈莫玄早就已经不吃吸血鬼故作柔弱那套了。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当然是因为我们心有灵犀啊——」 第521页 肩膀被扭转，发出一声脆响，脱臼的疼痛让吸血鬼痛唿一声。 「看来是时空乱流给你的教训还不太够，让你在这里胡言乱语。」沈莫玄语气冷漠。 可塞拉斯脸上的笑容却越发扩大了。 「道恩，你对我还是一如既往得粗鲁……不过我不介意，只是不知道你那些同班同学知道他们敬仰的学神居然是一本纯爱漫画的主角之一，会是如何想法。」 听见他这样说，沈莫玄蹙起眉，「你知道了？」 「不如你先放开我，我再慢慢说给你听？」塞拉斯趁机诱哄，「放心，没有你的允许，我不会突然扑上来咬你的。」 「……」沈莫玄松开了他的手。 「唔……」 吸血鬼的右手臂无力地垂落在一旁，他转过身来，倚靠在门板上，用左手摁住右手上臂，「咔哒」一声将脱臼的肩膀给接了回去，然后缓缓出了一口气。 「说话。」沈莫玄用夺来的教鞭敲了敲一旁的课桌。 「别心急嘛，沈同学。」塞拉斯的眼眸闪了闪，他慢吞吞地坐到了距离黑髮青年最近的第一排课桌椅上，用手肘撑住了脑袋。 「从时空乱流中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我伤势过重，晕倒在街上，被人送到了医院，在那里，我意外被输了你的血。」 输血？ 沈莫玄回忆起自己献的那400毫升血。 他倒是不担心自己血液中的魔力会对普通人造成什么影响，毕竟没有魔力迴路的人压根就感知不到魔力，也无法运用他的力量，只当是自己做了件好人好事。 没想到瞎猫碰上死耗子，居然让塞拉斯这只白眼狼吸血鬼得到了他的血？ 这也太巧了吧。 「然后呢？」 「然后我就清醒过来，但这里的人的语言和我不同，为了能够融入这个世界，我就吸了几口护士的血……」话还没说完，一根坚硬的教鞭就抵住了他的下颚，强行抬起了他的头颅。 塞拉斯看着面前那人的脸色，瞳孔微缩，连忙解释道。 「就只是几口！她没有事，伤口我也已经修復了。」 沈莫玄眯了眯眼，「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不能吸普通人的血？」 「……不是那样的。」塞拉斯一把握住教鞭的另一头，「你不知道我刚醒过来就看见你的血被几个零魔力者装在血袋里是什么感受，我还以为他们害了你！我也是为了确认你没事，才出此下策，况且我已经治癒了她的伤口，没有对她造成伤害，如果我说的是谎话，血契早就已经发作了！」 他急急地说完这一大串话，紫红色的眼眸便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青年，想要从他的脸上读出一些变化。 但黑髮黑眼的道恩似乎更加令人难以揣测了，他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看了眼塞拉斯抓着教鞭另一端的手，直到对方悻悻将其松开。 「……你知道我的底线，塞拉斯。」 黑色短鞭的末端顺着吸血鬼的下颚缓缓上移，探入他的唇间。 塞拉斯不敢违抗地张开嘴，在控制不住的急促唿吸中，感到青年用教鞭敲了敲他右侧那颗尚未伸长的獠牙。 「如果你再对其他人下手，我看你的第二副獠牙也不需要了。」 「……吾寨也唔敢了，道恩。」齿列被抵住无法闭合，吸血鬼只能用含煳不清的语气求饶。 沈莫玄冷哼一声，随手丢开了那根沾染了吸血鬼的涎液的短鞭。 「漫画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他復又问道。 口中的异物感还挥之不去，塞拉斯用舌尖舔了舔有些疼痛的口腔上颚，缓缓道，「我在从医院来学校的路上，发现了一家书店，店门口正贴着《光之圣域》的海报，我看那海报上的人长得和我有些类似，便好奇地去翻了翻，结果发现漫画中描绘的便是我攻上圣山的故事，就连……」 谈及自己之前做的那些缺德事，塞拉斯顿了顿。 「就连我在失忆的时候，」他着重强调了失忆两个字，「被尤莱亚安置在圣山脚下的那段往事都被一五一十地画在那本漫画中了——说是偶然，也太过巧合。」 沈莫玄见塞拉斯神色坦然，挑了挑眉，「看起来，你已经接受了事实。」 「虽说未曾想过自己所在的世界会以这种形式被其他世界的人观测，但……其实倒也无妨。」塞拉斯耸了耸肩，「如果不突破世界壁垒，谁又会知道这些呢，况且，我的故事被记录在书中，不正说明我是那个世界的重要『角色』吗？」 「你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是被操纵的吗？」沈莫玄质疑。 「当然不，难道你是这样想的吗？」听见这个问题，吸血鬼先是毫不犹豫地回答，但紧接着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改口风道。 「等等。」他眨了眨眼，「其实……你说的没错，我是被漫画作者操纵着做下那些坏事的，道恩，你知道，其实我一向很安分守己的，都是这来自世界外的恶意在影响我。」 「……呵呵。」 沈莫玄觉得几分钟前向吸血鬼提出这个问题的自己真是犯蠢了，他居然会觉得这个没心没肺，以悦己为人生目标的唯心主义吸血鬼会因为发现自己是一本漫画中的人物而感到愠怒，真是杞人忧天。 塞拉斯性情高傲，恐怕根本就没有将这个世界上的普通人放在眼里，更不觉得他们看到漫画中的这些内情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威胁和影响。 第522页 而且他脸皮这么厚，压根没有什么隐私观念，说不定反而会觉得被这么多人看着是一种别样的情趣，为此感到隐隐兴奋呢。 沈莫玄转过身，走到教室另一侧，抱着双臂看着窗外的景色。 比起这满脑子食色性也的吸血鬼，他反而更加担心…… 「你刚刚说，达伦也过来了？」 「是的，他比我先一步进入传送法阵。」 塞拉斯的紫红色眼眸始终追随着面前的青年。 「不过看起来……我才是第一个遇到你的？」 「……」 沈莫玄的沉默证实了塞拉斯的猜测。 吸血鬼抬起手，虚掩着嘴挡住了上扬的唇角。 那时空隧道中的魔力乱流如此厉害，就连他也是死里逃生，想也知道，那个愣头青八成是死了。 死得正好，他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可怜的达伦·拉尔夫，恐怕这一次幸运没能眷顾他了。」吸血鬼用虚伪的语气这样说道。 …… 此时此刻，世界之外： 白髮的青年骑士双目紧闭躺在黑色的巨大结晶上，上身染血的盔甲和紧身法衣被人整齐地摆放在一旁，胸腹上的伤口已经被人处理过，缠上了洁白的纱布，只是还隐隐透出血色，看起来有些惨烈。 「……他要什么时候才醒啊？」 「快了。」 「从没见过这么莽撞的偷渡者，没有系统傍身，也没有实力护体，就敢往主世界里闯，如果不是主人你救下他，一百次都不够他死的。」 「咕噜噜噜……」 「……主人，我饿了，我能不能先吃饭？」 「……不是刚餵过你吗？」 「可是他好重，我可是一路把他驮回时空接驳点的，之前吃的那些，早就已经消化了……我现在好饿，主人……」 「不行，忍着。」 「呜呜……」 达伦是被身旁传来的对话声给唤醒的，不知道为何，说话的人当中，有一位的声音令他感到十分熟悉。 他侧过头，似是梦中呓语般用干涩的喉咙低低道：「雷蒙德大人……」 「……」身旁的声音蓦地停了。 「主人，他刚刚是不是在叫你？」那道听起来更年轻一些，同时也更活泼跳脱的声音说道。 「……他叫的不是我。」另一道更为低沉和令人耳熟的声音响起。 「我知道我知道，他是在叫主世界的你嘛……不过他怎么光出声，不睁眼啊，是不是眼睛被血煳住了？让我来帮帮他。」 「等下，达达洛斯——」 脸上一阵湿润，好像被一块温热粗糙的大毛巾被胡乱抹了一把，达伦挣扎着睁开眼睛，却见一只毛茸茸的巨大狗头贴在自己的身上，正用那粉红色的舌头舔舐自己的脸颊。 「住嘴，达达洛斯。」狗头忽然远离，原来是有人拽着那巨犬脖颈上的项圈，将他拎了起来。 耷拉着舌头的巨犬只能被迫用后腿站立，大概是觉得这样的姿势有些不舒服，他在一阵白光中幻化成了一个有着兽耳绒尾的青年。 青年留着一头黑白斑驳的狼尾，穿着一件奇特的黑色紧身连体服，胸前和四肢上有许多不规则的弧线装饰，这些弧线首尾相接，在这个独特的由黑色结晶形成的悬浮空间中幽幽发着光。 他的脖颈上还有一个黑色的项圈，圈体同样是用那种材质不同的结晶体制成的，最中央亮着一圈白线，散发着一种奇特的光泽感。 「主人，为什么阻止我，你看，我的方法多有效果啊！」 犬族兽人？ 达伦在模煳的视线中初步做出判断。 此时此刻，那犬族兽人正半跪着，用埋怨的目光扭头看向身后拽着项圈将他一只手拎起来的男人，而后者穿着与对方同样的黑色紧身连体服，从脖颈一直到下半张脸都被结晶体制成的黑色面罩所覆盖，就连双眼都被一副严严实实的黑色护目镜所挡住了。 虽然看不清容貌，但那头银髮还是让达伦精神一振，他不禁张开口，语气沙哑却又激动地喊道： 「雷蒙德大人！」 第240章 时空猎人与他的猎犬 在看见对方的身影的那一刻，就如同迴光返照一般，达伦从床上一个勐子坐了起来，支起了身体。 这样大幅度的动作自然是扯动了他的伤势，他闷哼了一声，抬起同样缠着绷带的手掌抚住了胸前的伤口，露出几分忍痛的神色。 「唔……」 因为失血而造成的眩晕一阵阵袭来，达伦努力睁开眼睛，却看到面前的男人被分成了一模一样的两个影子，然后又晃晃悠悠地合在了一起。 他的身体很轻，就仿佛随时可以飘起来，又因为身下这巨大的黑色晶体而被固定在原处。 「雷蒙德大人……我这是还在梦里吗？」 达伦喃喃着，看着四周的环境，这里像是一个多维度的镜像空间，空中缓缓漂浮着许多黑曜石似的晶体颗粒，远处的空中有许多五颜六色的弧光以不同的螺旋形动线旋转着，一道连着一道。 一切都带着令人难以言喻的梦幻。 「你没有在梦里。」一道沉着的声音响起，「你现在在时空接驳点，这里是不被时空乱流所干扰的时间轨迹交汇处，因为有数个世界线的时间在这个位置达到了统一，所以这里形成了相对稳定的空间。」 第523页 "我不是在做梦……"达伦抬起头，看着那个戴着黑色面罩的男人。 不知是不是由于那看起来十分坚固的面罩的缘故，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格外低沉，甚至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电磁音，宛若两颗磁石之间摩擦造成的声响。 对方似乎有意掩饰自己的身份，可达伦还是从他说话时镇定的语气和稳定的气息上断定了对方的身份，只是自己身旁的情景和面前两人的奇装异服让他疑惑不解起来。 「大人，您怎么会穿着如此奇特的装束……还有，这位……是柏宜斯大人的养子吗？」 「不是哦！我不是主世界的达洛斯！」听见坐在黑色晶体上的青年骑士这样说，那狼犬青年一下子来了劲儿，他扒拉在晶体旁边，用清澈的琥珀色双瞳看着对方，竖起一根手指，语气认真。 「我是拥有穿梭时空之力的时空猎犬达达洛斯，是主人从一条非常非常黑暗的世界线（注1）上救出来的，如果没有主人的话，我说不定已经死了，亦或者是被人当做发泄的玩具，每天都被关在笼子里强制交-配……噫……反正很恐怖的。」 讲到这里，犬耳青年不由打了个寒颤。 对方说的话，白髮骑士只是一知半解，他露出了有些迟疑的表情，　问道，「你的主人是……」 「主人就是主人呀！我与主人签订了契约，我的力量受他支配，作为交换，他要负责餵饱我！」 达达洛斯一边说着话，一边挺了挺胸脯，显然他对于自己和身旁的男人之间的契约十分满意，觉得自己简直是赚大发了。 就在这时，远处的弧线忽然变得不稳定起来，有一股不起眼的黑雾如同彗星甩尾一般嗖地穿过无数弧光，往不远处最为明亮的光环闯去。 嘀嘀嘀—— 不知何处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声，四周的黑色晶体在一瞬间变成了红色。 「又有偷渡者往父世界去了！」达达洛斯看着那些被扰乱的世界时间线，眼中露出两道兴奋的光芒。 「主人，这次交给我！」说罢，狼犬四周倏地挂起一阵无形的风，硕大的一只巨犬凭空消失在原地。 「达达洛斯！」银髮男人阻止未果，不满地抿了抿唇。 他转过身，对着坐在黑色晶体上的白髮骑士嘱咐道：「你留在这里休息，我先去处理一些事情。」 「等等，雷蒙德大人，我和你们一起——唔！」 见好不容易找到的对方就要离开，达伦不顾身上的伤势从这奇特的晶石床上翻身下来，可没想到他才刚离开这块晶体，身体便不由自主地漂浮了起来，在空中掉了个儿。 「……」正要离开的银髮男人见状停下脚步，来到正在空中翻跟斗的白髮骑士面前，单手绕过他的伤处揽住了他的肩膀，将他摁回到那张晶石床上。 "你还不习惯这里的能量场，最好不要离开时空接驳点。" 他从一旁漂浮的晶体当中捞了一块，递给对方。 「握着它。」 达伦依言接过那块石头，只觉得身体一下子变沉了，那种轻飘飘好像要飘起来的感觉不翼而飞，他不禁问，「……这是什么？」 「这是被毁灭的世界留下的基石碎块，它可以让你在这里不被时空乱流影响。」 「……被毁灭的世界？世界的基石？」打从在这里醒来开始，达伦就听到各种他无法理解的词彙，此刻心头那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更加明显。 达伦抬起头，将目光放在了一旁的银髮男人身上。 「雷蒙德大人，我有些听不明白你说的话……」 「我不是道恩·雷蒙德。」不祥的预感成真了，男人否定了这个称唿，「如果非要定义一个名字，你可以叫我时空猎人。」 「时空……猎人？」 达伦缓缓重复着这个称唿，不知道是不是伤势过重，他感到身体一阵冰冷，不由地攥紧了拳头，尽力控制自己的语气平稳。 「但是……你的身形和语气明明和雷蒙德大人一模一样。」 「……你会这样想也是正常的。」不知为何，他好像听见了对方轻嘆了一口气，下一秒，那覆盖在他的双眼上的护目镜被收起，覆盖着下半张脸的黑色面罩亮起一道道菱形纹路，自上至下摺叠消失。 解除了覆面遮挡的时空猎人露出了自己的真容，望着对方。 「那现在呢？」 达伦唿吸一滞。 面前的人确实与道恩·雷蒙德的面容相似，但却又不同，他看起来要更加年长和成熟一些，眉眼中的凛冽沉淀为了更加克制的冷峻气质，像是一把出鞘的剑被收拢到了黑色的剑鞘当中，沉入了深不见底的湖水里，有种极具吸引力的神秘感。 但最为不同的，还是那双眼睛。 左侧是如无机质一般晶莹剔透的冰蓝色，另一侧却猩红一片，如嗜血的野兽一般在黑暗中幽幽发着光，恍若深渊之主再临，让达伦不寒而慄。 这是……异瞳？ 见对方似乎是看得出了神，男人侧过头，将护目镜重新恢復。 那双惹人注意的红蓝异瞳被黑色的镜片所遮挡，白髮骑士回过神来，眨了眨眼，只能看到那冷硬的下颌线微微绷紧，他敏锐地察觉到对方似乎有些不高兴了。 「抱歉……猎人先生。」达伦垂下眼眸，有些谨慎地挑选着自己的措辞，「刚才是我冒昧了。」 第524页 他的语气中多了几分不着痕迹的礼貌和疏离，「多谢你将我从时空乱流中救出来。」 「不用谢我，是达达洛斯把你从时空乱流中背出来的。」 说话间，时空猎人已经重新恢復了面罩。 菱形的晶石像是黑色的鳞片一样从连体衣与脖颈的衔接处开始一路包裹到男人高挺的鼻樑，遮挡住了那张冷肃的面容。 「被时空乱流所切割出来的伤口无法通过治癒魔法復原，这些世界基石与你出自同源，对你的伤势恢復有好处，你在这里好好修养吧。」 他的身形微闪，同样骤然消失在原地。 …… 时空猎人出现在了那明亮的光环之外，看着正对着那光环一顿狂嚎的黑背白胸的巨犬。 「达达洛斯。」 「……呜呜，主人，我没能逮住那傢伙。」听见了那声音，巨犬的乱吠声一止，耳朵耷拉下来，「我原本以为抓住那个偷渡者了，但是他突然变得厉害起来……我没咬住他，反而被他抓了一下。」 「是我不好，不应该擅自行动，你惩罚我吧……」达达洛斯转过身来，走到主人面前，低头认错。 他的胸脯上有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几乎接近脖颈，可以见得当时的情况之危险。 意料之中的严厉斥责并没有出现，反倒是一只被黑色半指手套包裹着的手覆在了巨犬那染血的胸脯上。只见那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下亮起一团温暖的白光，达达洛斯身上的伤口逐渐消隐。 他愣了愣，抬起头来，看着替自己修復了伤口的时空猎人。 「主人……」 时空猎人收回手，被护目镜和面罩遮挡的面孔看不出喜怒。 「偷渡者的身份确认了吗？」 「嗯。」达达洛斯的神色重新严肃起来，他郑重点了点头，张口道「是——」 …… 与此同时，现实世界： 独自在家的沈莫白中午吃完饭，正准备下楼丢个垃圾，却听见自家楼下发出了一声巨响。 这声音……是垃圾桶被撞翻了？ 穿着拖鞋拎着垃圾袋走在楼道中的少年动作一顿，犹豫了一下，推开单元楼的大门，放满了脚步，沿着小区的小径一路往里走，在转角处的绿化带前放慢了脚步，看向不远处的垃圾倾倒点。 只见原本洁净有序的垃圾倾倒点此刻人仰桶翻，一个戴着单只眼罩的少年正倚靠在倒地的黑色干垃圾桶前，曲着腿发出隐忍的呻-吟。 少年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穿着一件很时尚的废土风黑色披肩，披风下露出的纤细小腿像是被什么兇勐的野兽给咬了，伤口正汩汩往外淌血。 沈莫白的第一反应就是：小区里谁遛狗没牵绳啊，看，这不是出事了！咬了一个眼神不好的残疾人！ 他左看右看，可左右两边的小径都空无一人，看来肇事狗已经逃之夭夭了。 应该赶紧报警！ 沈莫白一摸口袋——发现没带手机。 要不然回去拿一下？ 他正纠结着，那少年似乎看到他了，顿时露出了看见救星的表情，泪眼汪汪地说道，「小哥哥……能不能帮帮我，我站不起来了……」 说罢，他撑起手臂，扶着地面像是想要勉力站起来。 沈莫白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看不下去这一幕，向前迈开了脚步。 可在他没有注意到的另一侧视角，那位神色可怜兮兮的独眼少年却垂下头，斜勾起唇角，露出了有些不屑的冷笑。 第241章 凯里安的伪装 在学校被吸血鬼纠缠了一天的沈莫玄对塞拉斯再次强调了「不能吸人血」，「不能伤害普通人」的规矩，便严词拒绝了对方想要跟自己回家的请求，将他打发去了酒店，自己独自回了家。 刚一打开门，扑鼻而来的便是饭菜的香味。 「哥，你回来了？」 繫着围裙的少年从厨房走出来。 沈莫玄看着餐桌上的四菜一汤，有些意外。 「……你做了饭？」 「我想着哥上了一整天的课一定是累了，反正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就提前做了菜。」 沈莫白将手中切洗好的水果拼盘放在了桌上。 「哥，你是想先吃饭还是先洗澡呢？」 「……既然做好了，就先吃饭吧。」 「好呀，我去给你盛饭！」 少年笑了笑，转身回到厨房里。 但在进入无人的厨房的那一刻，他脸上的笑容立刻沉了下去。 他盯着灶台上被烧穿了一个洞的锅子，垃圾桶里诡异的黑乎乎的不明物体残渣，还有桌面上的一袋装满了外卖盒的塑胶袋子，眼中划过一丝红芒。 他侧过头望向窗外。 一只双目猩红的黑鸦飞过来，拎起那装满了外卖盒的袋子，在少年的注视下张开翅膀飞远了。 …… 少年从厨房走出来，反手阖上门，将两碗饭放在了餐桌上。 「刚做完饭，油烟味比较重。」见沈莫玄望过来，他不好意思地解释道，「等会吃完饭我自己去收拾一下就好。」 沈莫玄也没有多问，拿起筷子夹了口番茄炒蛋。 「怎么了，不好吃吗？」 见坐在对面的黑髮青年在夹了一口菜之后便抬起头盯着自己沉默不语，少年眨了眨眼，神色忐忑地问道。 「还行。」沈莫玄收回视线，神色不变，只开口问道，「你今天出门了？」 第525页 「是啊……就是在楼下转了转。」沈莫白语气如常。 「有发生什么事吗？」 「小区里有人被狗咬了，看着还挺惨的。」 「谁被咬了？」 「不认识，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男生。」 「那你没上去帮忙？」 沈莫白的眼眸闪了闪。 「没有，哥你不是让我不是随便和陌生人接触吗，我看已经有人上去帮忙，我就没去了。」 「嗯。」 一顿饭很快结束，饭后，沈莫玄动作自然地起身，把空盘垒起来，「碗我来洗吧。」 「不用不用！」沈莫白连忙站起，拉住了快要进入厨房的哥哥的手腕，架住他手中的碗碟。 「我来就好，哥，你去洗澡吧。」 沈莫玄停下脚步，看着面前表情恳切的弟弟，黑沉沉的眼眸看不出什么情绪。 「那辛苦你了。」他松开手，任由对方从自己手中接过了碗碟。 …… 氤氲的热气伴随着细密的水帘出现在毛玻璃后。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贴到了淋浴间的瓷砖上。 沈莫玄站在淋浴间当中，低垂着眼眸，花洒中的水流打湿了他头顶的黑髮，沿着那颀长精壮的身体一路往下流淌，裹挟着地砖上剩余的泡沫形成了一个漩涡，直到没入脚下的下水道。 【174，是他吗？】 【冕下，确认无误。】脑海中传来系统笃定的回答。 青年闭上了眼，几滴水珠从他的眼睫上坠落，一路飞溅到地上。 「呵。」 一声低笑从浴室中响起。 …… 浴室的门被打开，白雾从门缝中流淌出来，繫着浴巾的青年擦着头髮走进了自己的房间，从衣柜里拿出灰色的睡衣，解下浴巾穿上。 「咚咚——」 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沈莫玄侧过头。 …… 沈莫白站在门外，听见里面迟迟没有传来回应，他犹豫着抬起手，正准备敲第二遍，门被拉开了。 门内的青年穿着一套灰色的真丝睡衣，脖颈上还挂着一条毛巾，一头湿发被捋向脑后，露出了冷硬的眉眼，他一只手握着门把，另一只手撑着门框，面无表情地垂下眼帘俯视站在门口的少年。 「有事？」 「……哥。」少年敏锐地感受到了他有些变化的态度，脸上的表情一滞。 但很快他便重新露出了那可怜兮兮的眼神，站在门外，晃了晃手中的物理习题本，朝着面前的青年求助道，「有几道题不会，求指导。」 沈莫玄的目光落到了他手中的习题本上，停顿了两秒。 他让开了身体，让对方走了进来。 和沈莫白浅色调的房间装饰不同，沈莫玄的房间是深色调的，房间里很干净整洁，装饰品很少，东西也被收纳到了抽屉和柜子里，让这个房间看起来有些没有人味。 沈莫玄示意对方坐到那张胡桃木的黑色书桌前的办公椅上，然后自己拿了把多余的凳子，坐在一旁，打开了檯灯。 「哪题不会？」 沈莫白将习题本摊开，翻到有折页的位置。 沈莫玄大概扫了一眼，这几题都是高一物理必修一当中的内容，少年的解题思路就写在下方，但却和参考答案给出的结果并不一致。 他伸出手，点了点他写错的地方。 「这里的公式用的不对。」 「为什么，这里不应该是用胡克定律来计算吗？」 「这里的两根弹簧是串联的，不是并联，计算劲度系数的时候不能直接取和。」 「串联和并联不都是一起拉吗？」少年露出了懵懂的表情，「……哥，我还是不明白，你从头给我讲一遍好不好？」 沈莫玄从少年手中接过笔，从一旁拿出一沓草稿纸。 「我给你画个受力分析图。」 他飞快地在白纸上开始作图。 「这里，如果两根弹簧是并联的，他们之间的力便是独立作用的，在同一方向上的拉力就可以直接通过平均分来计算；但如果是串联的，我们可以把下方的弹簧和物体当做一个整体，上方的弹簧的拉力一定是大于下方的弹簧……如果套用公式，应该这样计算……」 青年握着黑笔在纸上写下一行行计算过程。 他的笔锋很凌厉，下笔精确果断，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少年的目光逐渐从草稿纸上移动到握笔的人身上。 青年头顶还没有完全擦干的头髮正往下湿漉漉地滴着水，但他的目光依旧稳定专注，没有丝毫被干扰。 他刚沐浴完，身上还有一股沐浴露的香气，是薄荷味的，和从皮肤力透出来的那股雪松味融合在一起，像是高山上的新雪，沁人心脾。 少年的眼眸逐渐加深，某种不该存在的炽热情绪出现在其中。 哥哥，好香啊…… 「认真听，不要走神。」 额头被黑笔轻轻敲了一记，沈莫白捂住额头唿了一身痛。 「下一题也是同理，你自己试着算一下。」沈莫玄把笔放在草稿纸上，连笔带纸一起推到他面前。 「嗯。」少年接过笔，将习题本上原本写错的地方划掉，写下了新的解题思路。 末了，他抬起头来。 「哥，我这样计算对吗？」 「没错。」 沈莫白露出了一个笑容，「哥，你真厉害，我原本一知半解的知识点，听你一讲，思路一下子就清晰了。」 第526页 「……」沈莫玄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还有问题吗？」 「还有好多……哥，可以再帮我讲讲这里么……」少年将习题本翻到了下一页。 两人一个教，一个学，一直到夜色已深。 「今天就先做到这里吧。」沈莫玄叫停了要继续往下翻页的少年。 「不知不觉都已经这么晚了。」少年露出了意犹未尽的表情，拿着习题本站起身，「哥，你的头髮还没干透，我拿吹风机给你吹吹吧？」 「不用了，我自己会吹。你身体还没痊癒，赶紧去洗澡睡觉吧。」 「好吧。」少年没再说什么，「那我先去洗澡了，哥，你也早点休息。」 「嗯。」 …… 房门被关上，沈莫玄看着遗留在书桌上的草稿纸，视线微妙。 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潮湿的气息，他扭过头看向窗外。 窗玻璃上出现了几道雨丝。 开始下雨了。 …… 半夜里，雨越下越大。 房间的把手被人缓缓下移，门被无声地打开了。 躺在床上的黑髮青年睁开了眼，看着穿着睡袍抱着枕头钻进他被子里的少年。 「……你在干什么？」 沈莫玄开口问。 少年的动作停了停。 「哥，我那房间窗户隔音不好，雨太吵了，我睡不着，我只能来你房间睡……」他弱声道。 「我就只睡一个角落，不会打扰到你的。」 「……」沈莫玄眼看着他将自己的枕头放在他的侧边，然后乖巧躺下，替自己掖了掖被子，最后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室内回归了静谧。 身旁的少年唿吸逐渐平稳，好似睡着了。 沈莫玄的房间是主卧，床是一米八的，两人一左一右地睡着，中间间隔还很远。 沈莫玄见他动作安分，便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转了个身背对着对方阖上了眼睛。 但在他转身的瞬间，身后的少年却维持着绵长的唿吸和闭着双眼的动作，缓缓地勾起了唇。 …… 一道明亮的闪电忽然映亮了一片昏暗的室内，紧接着，窗外轰隆隆地响起了一阵雷声。 身后忽然贴上了一具柔软的身躯，盖在身上的被子拱起，，一只手从身后绕过来，环住了自己的腰。 本应在睡眠中的青年一把抓住了那只探入他的睡衣当中的手，翻过身将身后捣乱的少年压住。 窗外再次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了青年蹙起的眉毛和少年眼瞳中隐秘的兴奋。 「……哥，打雷了，我害怕。」少年的声音依旧柔弱又无助，但上扬的嘴角却已经暴露了他的心思。 沈莫玄冷冷看着这藏不住狐狸尾巴的傢伙继续表演。 像是为了印证了他的说法，雷声轰然响起的时候，少年的身体瑟缩了一下，飞快地挺起身体往身上的青年怀里钻去。 「……」看着那个将头埋进自己胸口不住磨蹭的少年，沈莫玄脸色一黑。 他的身体后仰，将那树袋熊似的少年从自己胸口撕下来，用力摁回枕头上。 「你给我老实一点，凯里安·雷蒙德。」他忍无可忍道。 「谁是凯里安？」被摁回床上的少年无辜地眨了眨眼，死不承认，「我是沈莫白啊。」 「……你还有脸说你是沈莫白，手在往哪里摸呢？」 少年丝毫不顾及被钳制住的腕关节，露出一个微笑。 「我就是好奇，科学书上不是说人在放松的状态下，肌肉是软的吗？」 「可是哥你的腹肌好硬……刚刚我摸你的时候，你也有感觉吗？」 「……」沈莫玄要被气笑了，「是，我有感觉。」 他沉下声音，「我感觉自己忍不住要揍死你。」 第242章 玄哥的教育方式 面对兄长的威胁，凯里安只是似笑非笑地说道。 「你捨不得的，哥哥。」 「我现在在沈莫白的身体里，他的灵魂正在这具身体中沉睡，如果你打了我，他也会疼。」 沈莫玄眯了眯眼。 情况他已经预料到了，但预料是一回事，从当事人嘴里被证实又是另一回事。 双魂一体，这种情况十分罕见，但考虑到沈莫白和凯里安之间的联繫，这种情况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发生。 「他还不知道你的存在？」 「不知道，我趁他不注意就熘进来了。」 少年放松身体，懒懒地躺在床上，斜勾起唇角。 「怎么，你在害怕我会对他做什么吗？」 「……」青年默认了他的提问。 凯里安哼笑一声，语调散漫，却暗藏锋芒。 「哥，你可真是偏心得光明正大。」 沈莫玄并没有回答，只是用审视的目光静静俯瞰着身下的少年。 凯里安和沈莫白的气质相差太悬殊了，在凯里安彻底放弃伪装之后，两人之间的差异便已经到了判若两人的地步。 相比于性格温和人畜无害的沈莫白，凯里安身上有股危险的气息，就像是某种不太稳定的化合物，只要轻微震动或者温度升高就有可能发生爆炸，这让他很难掉以轻心。 但在他升起警惕之前，少年的神色又忽地放松了。 「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也不稀罕这具毛都没长齐的身体。」他用混不吝的语气说着。 第527页 「等我找到了可以容纳我灵魂的容器，我就会离开沈莫白的身体，到时候，我和哥哥就可以过上二人世界了……」 谁要和你二人世界？ 沈莫玄的眼神微妙起来。 但他没有和对方争辩这些无关紧要的话，只是将对话重新拉回了重点。 「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凯里安抬起眼帘，「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们在玩捉迷藏啊～」 少年仰起脖颈，让自己尽量凑近了对方，「哥，难道你以为我死了吗？」 少年的话让沈莫玄皱起眉，他回忆起在泽雅大陆的基茨山脉上，凯里安「临死」之前说的「遗言」，终于明白过来，那并非他死前的走马灯，而是一句意有所指的暗示。 这傢伙，竟然死遁，就连他都被骗过去了。 青年反常的沉默却让凯里安露出了有些兴味的目光，他用试探的口吻道，「我死的时候，哥哥你……哭了吗？」 沈莫玄看着一脸期待的臭弟弟，语气冷硬。 「没有。」 凯里安露出遗憾的表情，撇了撇嘴，嘟囔着：「真是可惜了，哥哭起来一定很好看的。」 「……你说什么？」他的语气有些含煳不清，沈莫玄并没有听清楚。 「没什么。」 凯里安见好就收，暂停了脑内那些幻想，扯开话题。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身份的？我难道不像沈莫白吗？」 沈莫玄的视线落在了少年右侧脖颈后。 上一世，在沈莫白从芬迪神山上坠落的时候，为了能够找到他的转世，沈莫玄在他的身上留下了灵魂标记，那个标记是一颗红色的小痣。 阴差阳错之下，在凯里安死时，他又无意在他的身上施加了另一个灵魂标记。 标记直接锚定在他们的灵魂上，即便宿体相同，也会随着宿主而改变。 凯里安的痣在右侧，而沈莫白的痣在左侧，这便是从客观角度分辨他们二人的方法。 但直觉告诉沈莫玄，他绝不能告诉凯里安这个分辨方法，否则这臭弟弟绝对会想办法混淆他。 他松开了钳制住对方的手，反问。 「你明明看不惯他，为什么想要成为他？」 「你在明知故问吗？」凯里安嗤笑一声，「如果不是因为哥非要偏心那个傻白甜，我为什么要模仿他？」 沈莫玄有一种自己已经成为了家长的错觉，才高三就开始提前面对二胎家庭需要解决的分配制难题。 可同样是原生家庭缺失的「单兄」家庭，为什么偏偏就有一个弟弟就走上了歧路？ 对兄长这个角色产生某种不合理的幻想和偏执的占有欲应该不是青春期症候群的病症范围吧？ 山箊～息～督～迦b 难道真的是黑暗神诺克斯的神格导致的心理变态？ 见他迟迟不答话，凯里安的脸色有些阴鸷起来，「是了，我再怎么伪装，也无法成为他——毕竟他可是你最为疼爱的尤莱亚。」 他的眼眸转瞬变为了锗红色，如同一头蛰伏在黑暗草丛中的野兽，在看见猎物的时候露出了势在必得的凶光。 「沈莫玄，我好不容易来到这个世界，这一次，你别想要再抛下我……」 但在他凶态毕露之前，一个不轻不重的巴掌拍在他的脸上，瞬间将他气势汹汹的狠话中止。 被强制消音的少年瞪大眼睛，看着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的兄长。 「哥……你打我？」少年抬起手，捂着自己被扇了一记耳光的侧颊。 明明刚才被打的力道并不是很大，可他却觉得自己被碰触过的那半张脸都开始发热发烫，热度从脸颊一直传递到眼角，让他的整张脸都变成了酡红色。 「没大没小的，沈莫玄是你叫的吗？」他听见面前的黑髮青年眼神冷漠地说着。 沈莫玄大致推断，前任弟弟的长歪大概是西式教育太过开放的原因，他决定要尝试用中式教育掰正凯里安的三观，激励他上进。 首先要用所有中式家长都会用的句式—— 「我不是你哥，你又不是我亲弟弟，你是垃圾桶里捡来的。」 「……」降临在小区垃圾站的凯里安无言以对。 然后要树立榜样，培养良性的竞争意识。 「沈莫白会做饭，你只会用外卖冒充；物理必修一的题目沈莫白在暑假里就已经自学过了，你现在才开始学；最重要的是，沈莫白从来不对我撒谎，也不会打着弟弟的名义做这种擦边的事情。」 「他比你懂事，比你好学，比你诚实，比你正直，我不偏心他偏心谁？」 这一连串的话让凯里安直接懵了，他的气焰像是被泼了一桶冷水，一下子就弱了下去。 「哥……你怎么知道外卖的事情……那些题目我也会做的，我只是想让你多陪我一会儿，而且……我又没有做擦边的事情……兄弟之间互相摸摸本来就很正常的呀……」 最后，对于不良习惯，一定要严厉教育，杜绝再犯。 「……」沈莫玄从床上翻身下来，啪得一下打开了大灯，房间里一瞬间明亮如白昼。 刺目的灯光让凯里安不太适应地抬起手遮在了眼前。 他听见阳台门被打开的声音，被隔绝在外的风雨的声音一下子就清晰了。 「你过来。」黑髮青年站在阳台门前，朝他招了招手。 第528页 「……哥。」凯里安有些不安地从床上坐起身，看着青年毫无表情的脸，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两世加起来，他都没有看见过道恩这样隐怒的模样。 就像是深海里的暗流，看似表面风平浪静，可只要一靠近，就会被卷到深不见底的海底，窒息而亡。 「你不是觉得兄弟之间互相摸摸很正常吗？那你声音这么轻干什么？」 沈莫玄指了指阳台外的窗户，「到这里，把头伸出去，大点声喊，看别人觉得光不光彩。」 凯里安唿吸微顿。 「愣着干什么？不敢去，不敢去我带你去。」 青年这样说着，走过来拽起床上的少年就要往外拖。 他的力道奇大，凯里安被他连人带被子拖到了地上。 「……哥，我知道错了！」凯里安下意识地卖乖示弱，眼眶红彤彤的，将哭未哭，想要博取兄长的同情。 「你哪儿有错啊，你不是说很正常吗？来，把你刚刚说的话对着全小区的邻居复述一遍。」 沈莫玄压根不吃他这套，他动作坚定地拉着脚步趔趄的少年来到窗边，替他打开了窗户，把他的脑袋摁在了窗口外边。 豆大的雨滴被唿啸的狂风吹到了凯里安的脸上，顿时冷得他打了个寒颤。 他尝试着想要挺起后背将脑袋缩回来，可摁在他后方的手掌像是个铁箍似的，让他根本无法动弹。 「说啊，刚才不是理直气壮得很吗？」身后传来兄长低沉而又威严的声音。 「现在知道羞耻了？刚刚不是胆子很大吗？」 凯里安抬起双手抓住窗框，猩红的双目盯着窗外那些居民楼里黑洞洞的窗户。 胸口压在窗框上，有些生疼。 但更为强烈的，是那股在心脏中横冲直撞的情绪。 一道闪电出现，映亮了小区无人的街道，也让少年眼中的野望与戾意一览无余。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想过要像沈莫玄说的那样，将心里那些最为不堪的，最为骯脏的想法大喊出声。 就算听到又怎么样？那些人阻止不了他，他也不在意那些人的看法。 但他知道，这并不是身后的人想要他做的事情。 他根本不在乎什么礼义廉耻，他在乎的是他。 他的心早就在那漫长的黑夜中扭曲了，只有一个人的光能够照亮他。 为了获得他的认可，他愿意藏起他最为丑陋的一面，将那些黑暗的想法压在脑海深处，收敛自己的锋芒，伪装成乖巧听话的模样。 只要……他不再那样冷眼看他。 翻涌的烈火被暴雨浇熄，只剩下裊裊的余烟犹在升起。 「我知道错了，哥。」风雨中，凯里安的声音低低响起，「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我一定会成为比沈莫白更称职的弟弟，只要你给我一个月时间……我会让你刮目相看的。」 「……」 凯里安身后，青年听着被冷风一吹就突然开窍的少年的话音，挑了挑眉。 「这可是你说的，凯里安，记住，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他将少年一把拽了回来，顺手关上了窗户，用一旁的擦布将窗台上残留的雨水擦干净。 摸了，他转过身，看着跪倒在冰冷的瓷砖上，迟迟没有站起来的少年。 「还在这儿干什么？去睡吧。」 「……哥，刚刚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你让我在这儿跪着反思一会儿吧。」 少年语气坚决地拒绝了他的搀扶。 「你省省吧。」沈莫玄上前想要把他拉起来。 但这次凯里安前所未有地坚持。 「我是认真的，哥，你说的很对，我在这儿好好反省一下我的不对，等我想通了，我再回去睡。」 「……你确定？」 「嗯。」 沈莫玄目光微妙地看了他一眼。 「随你便。」他收回目光，从阳台的衣架上扯下一条洗干净的毛巾丢在对方头上，「头髮湿了，自己擦擦。」 凯里安翁声道，「谢谢哥。」 沈莫玄已经头也不回地走出去了，「晚上你就睡这里吧。」 「那哥你去我那间睡吗？」 「我去睡沙发。」 「那样是不是不太合适，要不我……」 「你不用管这些，赶紧睡觉。」 青年的声音从门口响起，紧接着是门被阖上的声音。 「……」 见人已经离开，凯里安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倾斜身体将额头抵在了冰凉的瓷砖上。 柔软的灰色毛巾两端从颈侧垂落，一股淡淡的木质的冷香从上方传来。 是谁用过的不言而喻。 凯里安闭上眼，用力攥住了宽松的睡袍下摆，双腿紧绷。 该死。 乖弟弟，真难装啊。 被额头抵着的那片瓷砖逐渐变得温热，凯里安努力克制着自己脑海中的念头，脖颈的青筋鼓起又平復下去，这样循环往復了大概十几次。 但最终，还是一时的冲动战胜了理智，他抬起手一把抓住了毛巾的末端，用它盖住了下半张脸，扬起了脖颈—— 「艹。」 他说出一句沈莫白绝不可能说的脏话。 第243章 没人爱的朱利安 雪原上的黑夜比白昼更加寒冷。 一只戴着兽皮手套的手攀上了坚硬的岩石，穿着裘袄的少年艰难地将身体翻到了一块相对平整的石头上。 第529页 仅仅是这样的动作就已经让他气喘吁吁，动弹不得。 为了翻越基茨山脉，朱利安·艾尔跋涉了一路，早已经飢肠辘辘，疲惫不堪。 且不说他之前不良于行，光是那具先天发育不良的瘦弱身体就已经无法支撑如此高强度的行走和攀岩。 更何况这个世界的黑暗之力正在衰弱，连同他自身的魔力也在减退。 他早就已经不是那个可以叱咤风云的亡灵法师了。 「唿……」少年将身体挪到了岩石下方避风的位置，打算在这里凑合一晚。 尽管飢饿和寒冷依旧困扰着他，可此刻，大脑和身体的疲倦让他只想阖上眼皮好好地睡一觉。 但那些噩梦仍然如影随形地跟随着他…… 朱利安睡着了，但睡得并不安稳，他梦见了小时候自己被兄长扔在雪堆里的场景： 他在冰冷的雪地里啜泣，向着哥哥不住地哀求，可雷吉诺德二世和他的僕从们只是哂笑着站在旁边，用讥讽的目光看着他。 他想要站起身，可是那畸形的腿骨却无法支撑起他的身体，他笨拙地在雪地里蠕动着，反倒惹得身旁的人更加哈哈大笑起来。 「看看他……他看起来真是滑稽……像一条断了腿的狗……可怜的瘸子……他也称得上艾尔家族的尊贵一员吗？」 「大王子殿下说得对，哈哈哈……」身旁的侍从们附和着。 朱利安气得浑身颤抖，想要用黑魔法杀死这些人，可却发现自己的力量不翼而飞。 他低下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可是身下的雪堆里却忽然冒出来一个黑黢黢的骷髅头。 骷髅头的上下颌骨张张合合，口中唿唤着他的名字。 「朱利安……」 那是雷吉诺德一世的声音。 「父王……」 他悚然一惊，身体往后倒退而去。 可那个被他毒死的老人却从地下爬出来，用腐朽的手腕抓住了他的脚踝。 「朱利安……我恶毒的儿子……你怎么可以对我下毒？」 「不，父王……」 朱利安尖叫着，身体的下半截被那个死去的老人拖入了地面。 「你应该下来陪我！」 「不！不！主上，救救我！我不想死！」少年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四周，想要找到那个给予他救赎的人，可回应他的只有雷吉诺德二世那戏嚯的声音。 「怎么了？弟弟，你不想和我们一起下地狱吗？」 雷吉诺德二世的脸皮逐渐脱落，只剩下一个黑漆漆的头骨中央两个空洞的眼眶，他用脚踩在少年的嵴背上，将他向下压去。 「我们已经在地狱等候你多时了，朱利安。」 朱利安抬起头，身旁的那些侍者全部化作了曾经被他残害的鬼影，他们围着他，发出尖利的笑声，像是在为他被拖入地狱的这一幕喝彩。 「朱利安……去死吧！」 「朱利安！为我们偿命！」 「朱利安·艾尔！」 少年勐地从噩梦中惊醒。 他坐起身体，摘下手套，将已经冻红的手指探入到那遮挡着右眼的眼罩下方，摸了摸自己的眼角。 触感一片湿润冰凉，是血。 「我叫了你多少遍，你是死了吗？」脑海中传来了深渊之主冷冷的声音。 「请饶恕我，主上，我只是睡着了。」朱利安回復，「您有何吩咐？」 「我要占用你的身体施法，等一下不要抵抗。」 「主上……」朱利安怔了怔，深渊之主占用他的身体从不和他提前打招唿，这一次如此破例，恐怕他所谓的「施法」并不是什么简单的法术。 很有可能，这法术会对他的身体造成极大的副作用，他才会这样提前告诉他。 「……」少年攥紧了拳心，「这里一片荒芜，不知道主上您是想要施法做什么？」 "和这里没有关系。"深渊之主的声音有些隐隐地焦躁，「他走了。」 「……主上，您说的是？」少年心中有所推测，「道恩·雷蒙德吗？」 「就是他。」深渊之主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那个背信弃义的傢伙，他欺骗了我，他说过他不会离开这里，他说过他不会再离开我的！！！他在撒谎！这个无情的骗子！」 他的声音愈发歇斯底里。 「我要去找他，我要追上他！我不能让他和尤莱亚那个贱人就这么潇洒离开！朱利安，把你的身体给我！」 「等等，主上呃——」 大脑内的声音越来越响，深渊之主的灵魂之力过于强大，产生的波动让朱利安感到自己的脑袋几乎要被噼成两半，他一时松懈，便被对方抢走了身体的主控权。 寒风下，靠在岩石下的少年的头颅像是断线了一样垂了下去，紧接着又勐地抬起。 凯里安操控着朱利安的身体站起来，随手拽掉了脸上的眼罩。 他的眼眶正在汩汩地朝外流着血，但是没关系，就算是牺牲这具身体，他也要打开世界壁垒—— 他抬起手，直接割开了自己的手腕，用鲜血为祭，在地上画出了一个法阵。 基茨山脉是灵脉，大地中蕴藏了强大的魔力，通过沟通地下的灵脉，他便能够找到自己曾经在最终大战时留下的那个空间裂缝。 「道恩……沈莫玄……」 少年一边趴在地上吃力地画着法阵，一边表情狰狞地喊着对方的名字。 第530页 他的眼角不停往外溢出鲜血，像是在哭。 「你给我等着……等着我，哥哥……」 …… 「咳咳咳——」 朱利安被涌上喉头的腥热给呛醒了，他侧过头，趴在床边沿，往地板上咳出闷在胸口的积血。 从吐血一直到干咳，又过了好一阵，少年才精疲力尽地倒回了床上。 他无力喘息着，仰起头，看着头顶的天花板上泛黄的灯罩。 这里是现世的一家旅馆。 他已经离开了自己生活了十多年的原生世界，来到了一个全新的，截然不同的世界当中。 他终于从那一环连着一环的梦中彻底醒过来了。 朱利安的脸色看起来很差，他的额头满是虚汗，嘴唇更是惨白，他支撑着身体坐起来，打开一旁的檯灯，侧过头的时候，额侧的髮丝几乎全部变成了白色。 穿越时空让他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少年端起床头柜上早就放凉了的冷茶喝了一口，将喉中的铁锈味沖淡，眉头这才松开了一些。 「朱利安·艾尔。」 玄关的镜子里传来了魔力波动，熟悉的声音从其中响起。 朱利安手一抖，连忙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从床上翻下来。 在脚尖触及地面的时候，他感到小腿处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差点就直接摔倒在地。 尽管如此，少年还是扶着墙壁，深唿吸了几下，缓缓地挪到了玄关的镜子前。 「主上。」他低眉顺眼地向镜子中的人问好。 "你的腿怎么样了？" 镜子里，用着沈莫白的身体的凯里安皱起眉头，有些不满地打量着自己的信徒。 「还没有痊癒？」 「……没有。」 「那就麻烦了。」凯里安抱起双臂，「被时空之犬咬伤的伤口没办法用黑魔法治疗，回头我想办法，让道恩给你看看吧。」 「道恩……雷蒙德大人……」提起这个名字，朱利安稍微提起了一些精神，「您见到他了吗？」 「见到了。」凯里安随口回道，看着面前神情关切的人，语气微妙，「你关心这些做什么？」 「我……」 「怎么？你这个活傀儡，想念你的主人了？」 「主上说笑了。」朱利安垂下头。 凯里安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语气冷了下去，「朱利安，你不会对道恩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吧？」 「……自然没有。」 「我警告你，如果你敢对他起什么歪心思……别怪我不顾及这么多年的主从情分，收回我给予你的力量。」 「到时候你失去的可就不只是你的黑魔法，还有你的那条好腿——为了道恩，重新回到那一无所有，被所有人唾弃嘲讽的日子，你愿意吗？」 朱利安将头垂得愈发低了。 「主上，雷蒙德大人可是您的哥哥，我怎么敢对他有任何非分之想？您放心，我一定会对他敬而远之，不会再让您有任何误会了。」 「……知道就好。」 凯里安将一个手机从镜中的通道丢过来。 「这个手机给你用了，微信第一个是我的号，以后我们就用这个联络。」 朱利安有些好奇地看着手中的扁平物体，看着亮起的屏幕上那个小绿图标。 「这个绿色的符文，就是这个世界的通讯符吗？」 手机屏幕一震动，屏幕上出现了一条消息。 [您已收到沈莫白的转帐2000元] 「……我给你转了钱，明天你去书店给我买点高一各科的辅导书和习题本，要最好的。」 朱利安戳着屏幕收下了转帐，「是。」 「……剩下的钱，你自己去买副拐拄着吧，走路慢吞吞的，看着就费劲。」 镜子中的人这样说着，手一挥，影像消失了。 镜中只剩下了脸色苍白的黑髮少年。 朱利安看着镜中憔悴的自己，目光缓缓落到了小腿上。 他回忆起了沈莫白替他包扎的那一幕…… 「好了，小区里的狗一般都是家养的，不会带病菌，我已经帮你把伤口沖洗了十五分钟，但保险起见，最好还是去医院打个狂犬疫苗哦。」 沈莫白蹲下身，将他搭在板凳上的小腿一圈圈缠上绷带，扎上一个精巧的蝴蝶结，然后站起身来。 「谢谢你，小哥哥。」他道谢。 「不用客气，我叫沈莫白，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叫我朱利安就好了。」 「朱利安，你看着有些面生，你是我们小区的住客吗？」少年的眼神纯然清澈，语气没有丝毫怀疑，只是友好地询问。 「我是来找我朋友的。」 「哦，来朋友家玩的吗？那你要不要联繫一下你的朋友？等一下，我去拿手机——」 在沈莫白转身时，他被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 「不用找了。」 「怎么了？」沈莫白毫无戒心地转过头。 他摘下了右侧的眼罩，露出一只猩红的眼睛，微笑道。 「我的朋友……就是你呀，亲爱的尤莱亚。」 他拽着对方的手臂站起身，趁着少年神色茫然没有防备的时将他扑倒在沙发上，把双手的指尖放在了他的额头两侧。 「你不记得了？没关系——只要一下下就好，不会疼的——毕竟我们是朋友，对吧？你会帮我的吧？」他诱哄着。 第531页 「你在叫谁……放开我！」沈莫白瞪大了眼睛，他才意识到自己对他不怀好意。 也是，这个一直被圣骑士保护着的圣子殿下心思单纯，总喜欢助人为乐，又怎么会想到和他一般大的柔弱少年会是坏人呢？ 是他太卑鄙了。 他看着对方像是陷入了陷阱的羊羔一样无助地叫着，发起无谓的挣扎，心中感慨。 随着灵魂转移的生效，少年的神色变得昏昏欲睡起来，挣扎的力气也越来越小了。 「睡一觉吧，等你醒来，一切都会好的……」 朱利安的语气柔软中带着怜惜，眼神中满是安抚。 直到对方彻底闭上了眼睛，手腕一松，垂落在他的身旁。 大约过了三秒，他看见身下的少年倏地睁开猩红的双瞳，用一种和之前截然不同的傲慢口吻命令道。 「从我身上起来，朱利安·艾尔。」 他缓缓松开手，趔趄地往后几步，跪倒在地，垂下眼帘。 「恭迎主上。」 为了一己私慾，背叛了唯一对自己表现出善意的人。 朱利安·艾尔，你可真是活该没人爱啊。 他在心中自嘲道。 第244章 海的女儿 众所周知，智慧型手机是个好东西。 第一次接触手机的这一晚，朱利安·艾尔通宵了。 他靠一夜的时间将这几乎万能的「法器」融汇贯通，在凌晨预约了一个小费奇高的当日达的跑腿购书订单，将深渊之主给他的活外包了出去，然后便惬意地坐在床上愉快地开始刷「小x书」。 而《光之圣域》的讨论帖也是在那时候映入他的眼帘的。 [可怜的王子，彻底变成圣骑士的玩偶了呢] 在看到封面那张图的瞬间，少年在床上坐直了身体。 「这是……」 他的唿吸微滞，点开了这个帖子。 映入眼帘的是他这辈子也无法忘记的那一幕——他被道恩压在那石祭台上，被迫种下傀儡线的一幕。 作为当事人，朱利安自己脑海中依旧对此记忆犹新，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从第三方的视角来看，这个画面会如此的……冲击力十足。 在莫名暧昧的滤镜和背景音乐加持下，本该是火药味十足的敌国圣骑士对自己的挟持，却演变为了……一种极具氛围感的情趣？ 就连道恩用傀儡术强制自己叫主人的那个画面都被刻画出来了。 这可是应该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最高密辛！ 可现在，这些密辛下方的评论都是一些什么—— [芜湖，白天王子殿下，晚上秘密人偶（爱心）] [道恩·雷蒙德，先天抖s圣体，所有反派的天克，翅膀抱杀我！] [小王子哭的时候简直了，艾尔维亚尤物!] [md朱利安一个反派怎么吃的这么好！嫉妒了！] 重温这一幕，朱利安的感觉好比当众处刑，他拿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 这到底是谁画的？是谁在暗中偷窥了那隐秘洞穴中发生的一切？ 朱利安顺着这帖子从"小x书"爬到了「绿jj漫画」app，在一阵手忙脚乱的註册登录之后，往帐户里怒充了100钢镚，开始阅读那本被挂在首页的《光之圣域》漫画。 天蒙蒙亮的时候，他终于看到了漫画的正篇最终章。 在结束之后，他盯着暗下的手机屏幕发了半晌呆，然后「啪」的一下重新倒回了床上。 「被当成反派了呢……不过我本来就是坏人啊……」 朱利安这样想着，忽然笑了起来。 他举起手机，点击这本漫画右上角的转发分享按钮，分享给了微信唯一一个联繫人。 [主上！我发现了一本有趣的漫画，你一定会感兴趣的！（连结）] 对方并没有回覆。 但朱利安并没有在乎，他只是在做完这些之后，打开了未名人论坛，并在搜索栏输入了「道恩x朱利安」，兴致勃勃地开始阅览同人太太们的二创起来。 什么穿越时空的后遗症……在刷手机面前都不是什么阻碍。 …… 清晨六点，沈莫玄从沙发上醒来，起床洗漱，晨跑，买早餐，沖澡—— 做完这一切的时候，他房间的门依旧没有开。 沈莫玄来到紧闭的房门前，抬起手敲了敲门。 门内并没有回音。 「……」 青年想要开口，却又不确定自己应该叫哪个名字。 他只是犹豫了几秒，便直接伸手打开了门。 门内，黑髮少年面对着他坐在床上，正看着手中的智慧型手机，神情专注。 「你在干什么？」 沈莫玄开口问道。 「……」少年缓缓抬起头，对着他粲然一笑。 他举起了手机，屏幕上的画面正是圣骑士抱着死去的深渊之主的尸身落泪的画面。 「你其实没有必要骗我的，哥哥。」 「……你该起床了。」 沈莫玄对于「迟早所有人都会知道漫画中发生的所有事」这件事情已经逐渐坦然了，他连惊讶的表情都没有做，走到床边的柜子前，打开门取出自己要换上的衣物。 身后传来了被子蠕动的动静，少年半跪在床上，伸手抱住了他的后背。 「道恩~~~」 他一改昨天的偏执和阴郁，亲昵地将侧颊贴着青年的嵴背，用撒娇的语气唿唤着他的名字。 第532页 「道恩哥~」 「少来这套。」 沈莫玄护着自己腰间的浴巾，将他的身体推远。 「你该起床了，去穿好衣服，到餐桌前去坐着，我有话要和你说。」 「好。」 此时的凯里安正是最好说话的时候，沈莫玄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他乖乖配合地松开对方，赤着脚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了衣服。 等到再次回到客厅的时候，沈莫玄已经坐到了餐桌旁边。 「哥，你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隔着早餐，少年一脸期待地看着面前的兄长。 「我们约法三章。」 沈莫玄道。 「第一，按照惯例，在家我做饭，沈莫白洗碗，其他家务轮流，但衣服自己洗自己的。」 "我可以帮哥哥洗衣服做饭……"凯里安的竞争意识立刻就出现了。 「我不需要，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不要随便碰我的东西。」 「……好吧。」少年有些失望地撇了撇嘴。 「第二，这里不是魔法世界，不能随便用你的魔法。」 「我明白的。」 「第三，你和沈莫白现在用的是同一具身体，在你还没有离开他的身体之前，你们支配身体的时间需要轮流分配。」 「……什么意思？」凯里安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哥哥是说，我每天只能出现一半的时间？」 「这不公平，他已经独自占据了这具身体这么长时间，接下来的时间应该都是属于我的才对……」他抗议道。 「严格意义上来说，现在的阿白只是你的半身的转世，你并不拥有这具身体。」沈莫玄回答。 「那又如何？他有本事，自己来和我抢主导权啊？」凯里安抱起双臂。 「他有没有本事抢我不知道，但是我有本事把你从这具身体中揪出来，你想试试吗？」沈莫玄抬起眼帘，平静的看着他。 「哥！你……」凯里安站起身，有些警惕地后退了一些。 沈莫玄拿起桌上用来装水果的盒子，「刚好这里有个保鲜盒，我看用来装灵魂也不错。」 「我不要去盒子里！」 凯里安在黑夜和深渊分别被禁锢了这么久，早就已经得了幽闭恐惧症，他根本无法接受自己被关在密闭空间里的场景，光是想一想他就觉得自己要疯了。 「……好，我答应你，在我和沈莫白共用这个身体的时间里，我们各自支配半天，白天的时间归他，但是晚上八点到早上八点的归我。」 「……你是铁人吗？不需要睡觉休息？」沈莫玄抬起眼帘看着他。 「我可以用魔法……」凯里安正准备解释，便被沈莫玄打断。 「我刚刚说的第二条是什么？」 「……」少年自知理亏，低下了头。 「你和他，晚上睡觉时间除外，一人半个白天。」 「这样的话，他可能会发现异常的。」少年的眼珠转了转，出声道，「不如这样如何？我会保证晚上充足的睡眠时间，但是哥哥用其他方法补偿我。」 「什么方法？」 「我想和哥哥一起睡。」凯里安毫不犹豫道。 "……"沈莫玄用黑黢黢的眼神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真的只是字面意义上的睡觉！不做别的！我发誓！」少年信誓旦旦地说道。 「不行。」沈莫玄义正言辞地拒绝。 凯里安的表情软了下来，哀求道，「哥哥，我怕黑，我不想要一个人睡觉。」 「怕黑你不会开灯吗？」 「灯是冷冰冰的死物，哥哥是软软的，香香的，热热的……」 凯里安在面前的青年露出警告的眼神之前见好就收。 「两天一次！两天一次我就乖乖的。」 「不要无理取闹。」 沈莫玄站起身，时间差不多了，他该去学校了。 「……一星期一次。」 在他离开家门之前，少年追到门口，语气恳切。 「一星期一次也不行吗？」他露出欲哭无泪的表情，「哥哥，求你了……」 「……」沈莫玄看了他一眼，「就明天。」 下礼拜之前他必须想办法把凯里安的灵魂转移出沈莫白的身体。 凯里安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一言为定！」 「路上小心，哥哥！」 他对着离开的青年告别。 「我等你晚上回来~」 …… 沈家所在的小区距离学校并不远。 来到学校的时候，早自习才刚开始，沈莫玄正将书包放下，口袋里忽然传来振动。 他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最近莫白的身体还好吗？] [如果有空的话，可以带他来做个检查。] 是尤礼。 那个疑似普林霍尔转世的医生。 沈莫玄想了想，回復道。 [他最近恢復的还不错。] [最近有些忙，改天吧。] 言辞当中尽是婉拒。 本以为对方会继续纠缠，谁知道尤礼回復得很爽快。 [好的，没关系。] [我听医院的同事说，你前几天献血了。] [最近多注意身体，好好休息，不要熬夜。] 沈莫玄挑了挑眉。 [知道了。] 他将手机消息设置为静音无振动，然后便开始准备早自习。 第533页 但就在他准备自习之前，王朗的声音忽然响起。 "玄神，教室外有人找你！是个女生！" 「噢——」教室内顿时响起一片起闹声。 找我？ 沈莫玄偏过头，看向教室外。 穿着黑白校服的女生有些腼腆地站在高三教室外。 是裘晓蕊。 沈莫玄认出了对方。 他站起身，来到了教室外。 「找我有事吗，裘同学？」 「沈学长，我知道这个请求有一些不太合适……但其实是这样的。」 裘晓蕊吞吞吐吐地说着，「今天是我们高一迎新晚会，我们英语话剧社有一个话剧表演，但是……有个同学他生病请假了，所以现在饰演角色的人少了一个，虽然那不是主角，但是也是重要的角色，话剧社的学长学姐为这个剧准备了好多精緻的道具和服饰，如果不能派上用场就太可惜了，我就想要争取看能不能找到人来救场……」 「我想来想去，心中最合适的人选就是你了，学长你的外形条件真的很适合参加话剧……本来还在担心学长需要专心高考所以没有找学长来帮忙，但是我听说学长你已经被保送了，真的好厉害！不知道学长您愿不愿意来救场？拜託了！」 说罢，她对着面前的青年深深鞠了一躬。 沈莫玄将她扶起来，「……你们表演的是什么话剧？」 「是改编童话剧《海的女儿》。」裘晓蕊回答，「我演的是爱丽儿，少的那个角色，是爱丽儿的父亲，角色的台词我已经进行了删改，就只剩下几句话，学长你一定能够胜任的。」 她抬起头，语气诚挚，「我能代表话剧社，拜託您来饰演海王吗？」 第245章 美人鱼版沈莫玄 沈莫玄最终还是同意了裘晓蕊的请求。 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据说今年学生会拉到的贊助很不错，只要是参与晚会表演的人，都能拿到一张学校附近书店的会员卡，购书就能打八折优惠。 沈莫玄觉得这张卡很实用。 他点了点头，便被女孩拉到了大礼堂。 「晓蕊！你去哪儿了？马上就到我们彩排了。」 话剧社的社员们已经在舞台前等待，其中一个拿着剧本，气质干练的短髮女生见到裘晓蕊过来，赶紧围了过来。 「社长！我搬到救兵了！」裘晓蕊摊开手身后的青年，「这是高三一班的学长，沈莫玄，沈学长愿意来演海王。」 短髮女生一偏头，看见了站在女孩身后的青年，眼前一亮，伸出手。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你好，我是话剧社的社长苏青。」 「你好。」沈莫玄和对方握了握手。 女生松开了手，走近到他身旁，绕着他转了几圈，啧啧称嘆，「沈学长，你的身材条件这么优越，介意稍微露一下肉吗？」 「？」沈莫玄露出问询的表情。 苏青抬起了自己的手指，比了一个很小很小的距离，腼腆道。 「因为是人鱼，所以海王的服饰上身会稍微有一点点暴露，学长您可以接受吗？」 「……只有一点点？」 「只有一点点，我们毕竟是要过审的节目。」女生信誓旦旦地说道，「学长放心，我们的服饰道具都是下血本专门设计的，绝对是既华丽又美观！」 「……如果我介意的话呢？」 苏青露出了有些遗憾的表情，「那我们也会有肉色的打底衫提供。」 「……」所以他不问就是默认不提供的意思吗？ 沈莫玄有一种自己被坑上了贼船的感觉。 「下一个节目，《海的女儿》英语话剧表演！」一旁，导演组的负责人已经开始唿唤话剧社的人员上场。 「社长，服装的事情之后再说吧，我们先去彩排！」裘晓蕊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你好像还什么都没有和我说？」沈莫玄跟着她往后台走去，一边走一边询问。 「学长你别担心，你的台词就只有两句，第一句是『爱丽儿呢？』，第二句话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人鱼与人类之间是没有未来的，传我命令，禁足爱丽儿！』，两句话分别在第一幕和第三幕，说完之后就可以退场了。」 裘晓蕊将一张纸条塞给他。 沈莫玄看了眼纸上的两句话，默念了两遍，大概记住了。 「那我的走位……」 「不需要走位，学长你就坐着就可以了，进出场都会有『虾兵蟹将』推着你的。」 两人已经走到了后台，裘晓蕊指了指摆在最后方的大型道具。 那是一个足有三层阶梯那么高的道具，最上方的是一个巨大的蚌壳形状的王座，蚌壳边上镶嵌着塑料做的大珍珠，边沿撒着银色的粉，底下是一层层蓝色的波浪形状的浪花和一些假珊瑚，兼具了布景和座位的作用，果然十分精緻。 「……彩排快开始了，学长，坐上去试试吧！」女孩看上去有些跃跃欲试。 「……」沈莫玄不知道她为什么看起来比自己还兴奋，他配合地坐在贝壳里被人推出去，说台词，盯着别人说台词，然后被人推回去，等到第三幕再重复一遍，然后就完事了。 整场表演大概是15分钟左右，剧情很紧凑，话剧社的其他演员饰演得十分投入，表情生动形象，声音激情洋溢，表演结束的时候，台下观看彩排的工作人员都不约而同地鼓起了掌。 第534页 「辛苦大家，晚上六点半演出开始，女生提前3小时开始换装化妆！男生提前2小时！」苏青挨个通知着，然后朝着沈莫玄比了个大拇指。 「学长演得很好！很有威严。」 「……谢谢。」 沈莫玄自觉自己的演技在其中不算入流，他权当这是鼓励了。 …… 晚会开始前两小时，沈莫玄提前来到大礼堂后台的化妆室，这时晚会的气氛已经非常浓厚了，后台人来人往都是已经化了舞台妆换上了演出服的学生，十分热闹。 「沈学长，你来了！」裘晓蕊坐在椅子上，她已经换上了人鱼公主的鱼尾，上身穿着一件肉色打底和与鱼尾同色系的吊带。 她饰演的是女主角小美人鱼爱丽儿，此刻戴上了一头红色的捲髮，戴着绿色的美瞳，看起来真有几分大变样，令人险些认不出来了。 「不要乱动，水钻要贴歪了哦~」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女孩面前响起，沈莫玄偏过头，看向正在给女孩眼角贴水钻的「化妆师」，眯了眯眼。 「塞拉斯，你怎么在这里？」 被他点名的男人缓缓直起身，挑起眼帘望着站在他身侧的青年，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怎么，不欢迎我？」 「化妆师人手不够，塞老师是我们请来帮忙的。」裘晓蕊解释着，「塞老师的手很稳，化妆很好呢！」 黑髮血族笑眯眯地将手中的工具晃了晃，「等一下，我也来帮沈同学化妆吧？」 沈莫玄沉沉看着他，正欲开口，却被身后的叫声打断。 「海王呢？海王来了吗？」身后的换装间传来了话剧社社长的喊声，「海王可以去换装了！」 「学长！一会儿见！」裘晓蕊期待地朝着他挥了挥手。 「……」沈莫玄转过身，朝着换装间走去。 …… 「对不起，沈同学，我发现採购的打底衫不够了，所以男生可能没办法穿打底，你介意直接换人鱼的上衣吗？」 苏青有些歉意地双手合十。 「……你说的上衣，指的就是这几条链子？」 「这可是925银做的胸链！为了体现海王的尊贵，是我们这里最贵的道具！」 「这不是重点。」沈莫玄举起手中拿着的一连串银链，「你不是说，只有一点点露吗？」 「是啊……」苏青弱弱地举起两根手指，「只露两点？」 「……」沈莫玄扶了扶额头。 距离演出只有不到2个小时，这个时候再换别的服饰也来不及了。 「学长，这次是我欠你一次人情，等结束之后我请你吃饭！」 见他态度软化，苏青立刻将人鱼的下装也拖了过来，「这尾巴有点难穿，需要我来找人帮你穿吗？」 「不用了。」沈莫玄接过那条长长的银白尾巴，转过身走进了更衣室当中。 …… 塞拉斯本来就是来看热闹的，见女生的化妆都已经差不多结束了，他便停下了手中的事情，倚在化妆檯边上，有一搭没有一搭地和其他学生聊天。 他本就长相俊美，气质神秘，女生们都十分喜欢他，一时间气氛十分和谐。 就在这时，房间另一边，临时搭建的更衣室的帘子被拉开了。 「尾巴有点长了。」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帘子内响起。 众人闻声转过头去。 全场寂静。 坐在更衣室的椅子上的青年缓缓起身，银色的人鱼长尾逐渐舒展开，半透明的鳞片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七彩绚丽的光泽，宛若真正的神话中的鲛人那样缥缈虚幻。 层层叠叠的银色长链绕过他的脖颈搭在他的胸前，链子上坠着一颗颗海蓝色的水滴形宝石，铺就在纹理分明的肌肉线条之上，如浪花与波浪一般和谐。 而那银色长链下方白皙的皮肤和那在蓝宝石后若隐若现的两抹淡粉，更是让人唿吸一滞，热血上涌，头脑发热。 尽管如此，却没人敢轻举妄动。 因为这一幕太过于神圣，太过于梦幻了，就好像游戏cg走进现实，有种让人不忍心打破的美。 「干嘛？」沈莫玄看着忽然安静的室内，有些诧异，「我穿法不对？」 「对的，对的，太对了！」 苏青神色感动地看着他，说了句让别人听不懂的话。 「我的oc终于活了！」 塞拉斯遥遥看着对方，眼眸暗了暗。 但他很快压下了眼底的炙热，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露出笑容，迎了上去。 他将那些碍眼的视线挡在了身后，举起手中的粉底刷。 「沈同学……我给你化妆。」 「我不需要化妆。」沈莫玄拒绝。 让他坐在椅子上听面前这傢伙的意-淫，他怕自己没等两分钟就忍不住召唤灭世之戈把人钉到墙上。 见两人之间气氛古怪，苏青举着假髮进来打了个圆场，「那……至少换个假髮，戴个美瞳吧！」 沈莫玄偏过头去，看着她手中举着的那顶银髮假毛，眸光闪了闪。 …… 听说今晚是迎新晚会，而且哥哥还会参加表演，沈莫白特地在家腾出时间来看网络直播，少年早早地端着牛奶等在了电视机前，打开了手机投屏。 晚会从六点半开始，一直到八点还有十分钟的时候进入了后半场，终于，主持人开始报幕。 第535页 「接下来请欣赏，由英语话剧社所带来的话剧表演——《海的女儿》!」 第246章 海的龙儿 舞台的灯光暗了下去，沈莫白往电视机前凑了凑，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前方。 在黑暗中，旁白的声音缓缓响起—— 「很久很久以前，在那遥远的深海中，有一个奇特的海洋国度。」 舞台后的屏幕早已变成了一片深海的蓝色，无数泡沫涌过，深海鱼群在粼粼发光的大海中嬉戏。 「海之国的子民便是深海中所有的生物，而他们之中的王族，则是一种人身鱼尾的奇幻生物，曾有渔民在远洋海钓时惊鸿一瞥，将其称之为……美人鱼。」 灯光伴随着旁白的声音徐徐亮起，映亮了舞台中央的布景。 几位打扮各有不同的人鱼公主按照次序高低坐在海底的礁石上，正在汇报自己管辖的海域当中的各种见闻和事务。 而在她们的上方，巨大的珍珠蚌壳宝座中，坐着那位统御四海的海之国国王—— 在灯光照亮他身影的瞬间，四周的所有人和背景装饰都化作了影子，直播的镜头一边推进，一边自下而上给予了一个极具电影质感的特写。 一条修长的鱼尾从最下的台阶一直往上延伸，银白的鳞片几近半透明，但却在追光灯下显现出了一种五光十色的绚丽姿态，鱼尾从下往上逐渐从纤细变得粗壮，那流畅的线条有一种华美却又令人不敢靠近的力量感。 鱼尾的鳞片一直延伸到那细窄有力的腰间便逐渐隐没，而再往上，便是那线条均匀的肌肉。 高大而又强壮的雄性人鱼端坐在王座中央，手持着一把金色的三叉戟，美好的身形被遮掩在层层叠叠的银色长链下方，在波光粼粼的蓝宝石下若隐若现，那白皙的皮肤在可以柔化一切线条的镁光灯下好像丝绸一般光滑，让人仿佛在欣赏一副充满了艺术感的古典主义油画。 镜头继续往上推移，从银链之上的锁骨，再到那鼓起的喉结，最后是那张辨识度极高的面孔。 深海中的王者头顶着镶嵌着蓝宝石的波浪形王冠，及肩的银髮下是一双如大海般深邃的碧蓝眼瞳，他像是注意到了镜头的推进，偏过头朝着镜头投来了极具压迫感的一眼。 那一眼就好像是身居高位的猎食者对猎物的审视一般冷峻，不带有丝毫感情，令无论是舞台下方的观众还是镜头外的观众都不由得唿吸一窒。 过了半秒，台下响起了一连串声嘶力竭的尖叫声和欢唿声。 这些声音甚至压过了舞台上的演员的对白，正在说台词的人鱼公主的演员只能停下片刻，忍着笑等着台下的观众们从视觉冲击中平静下来。 没办法，沈学长实在是太俊了！这脸，这身材，简直就和他们不在一个次元里，如果不是在演话剧，她们也想跟着一起尖叫。 「哥哥真好看！」 电视机前，沈莫白看得兴致勃勃，同时又不由地有些遗憾。 如果早知道哥会去在迎新晚会上表演，他就去学校现场看了！ 他一定要大声地和左右的观众介绍这是他的哥哥！ 沈莫白控制不住自己的分享欲，拿起手机，点开直播页面，打开了下方专属的弹幕墙。 这场直播是在学校公众号上发布的，许多观看者都是没有抢到现场票的学生。 只见弹幕滚动的速度忽然加快了好几倍—— 高一萌新1：woc这是哪个班的？太a了吧！ 高三老腊肉：玄神！海王是我们高三一班的玄神友情客串！ 沈莫白手速飞快地打了一段话上去。 高一萌新2：我哥可是全球物理奥赛金牌大佬，华清大学保送生，国家健将级运动员！ 高一萌新3：真的假的？我吹牛都不敢这么打草稿。 见哥哥被人质疑简歷造假，沈莫白眉头一皱，正打算和对方理论，底下咕噜咕噜冒出一连串弹幕。 高三老腊肉：是真的，只有你想不到，没有玄神做不到。 玄神保佑我上华清：你可以不相信光，但是你必须相信玄神！ 见到好几个高三同学盖章背书，质疑声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高一萌新4：学长还缺女朋友吗？有的话也没关系，我是来加入你们的…… 高一萌新5：学长还缺男朋友吗？没别的意思，就是性别不要卡的这么死…… 高一萌新6：竞争这么激烈，那我走其他赛道吧……学长还缺狗吗？ 高一萌新7：喂喂楼上，注意影响，这里是弹幕区不是无人区呀喂！是哪个审核把它放上墙了！ 萌新6的话一闪而过就被屏蔽了。 中流砥柱高二生：我有一种预感……这个话剧表演一定会出圈的……直播结束之后文娱部可有高清视频？我的剪刀手已经按耐不住了…… 沈莫白津津有味地看着网上那些评论，却忽然感到一阵困意袭来，他不由得揉了揉眼睛。 他看了眼时间，才八点不到。 奇怪，今天怎么困得这么早？ …… 网上的讨论热闹非凡，台下的观众们也议论纷纷，只有舞台上被关注的焦点本人从始至终情绪平静。 「爱丽儿呢？」 沈莫玄称职地说完了自己的台词，等着和自己搭戏的人鱼公主们说完台词，然后便被一旁的群众演员推下场了。 第二幕就是讲爱丽儿的故事了，沈莫玄在后台，等着自己下一幕上场说完最后一句话然后下班。 第536页 因为穿着鱼尾行动不便，再加上幕间间隙并不长，他便依旧坐在那贝壳王座上，没有起身。 昏暗的后台人来人往，工作人员和演员都在专注舞台上的进度，反倒没有注意到道具上还坐着一个人。 唯有一人除外。 戴着工作证的黑髮血族不紧不慢地来到了沈莫玄的面前，坐在了被伪装成礁石的台阶上，抚摸着他的银白鱼尾最下方分叉处的光滑鳞片。 「你可是引起轰动了，我的王。」 他用科萨语，也就是现世的英语一脸兴味地说道。 「塞壬一族虽然神秘，但我也曾见过他们，他们长相俊美，又极其擅长歌唱……但要我说，你的外貌和他们相比也不遑多让。而他们唱的，还没有你说得好听。」 沈莫玄偏过头瞥了一眼正对着他阿谀奉承的吸血鬼，不紧不慢地抬起小腿，将鱼尾掀起，甩到另一侧。 那柔软的真丝绸缎制成的华美鱼尾擦过了塞拉斯的面孔，触感冰冰凉凉的，不仅不痛，反倒是让人有些意犹未尽。 圣骑士另类的「尾掴」让塞拉斯那隐藏在茶色镜片下的眼瞳亮起了幽幽的紫芒。 化身塞壬的道恩有种作为禁慾圣骑士时没有的感觉……这勾起了他的食慾。 「你已经很久没有投餵你的眷属了，道恩。」他压低声音，语气缱绻，「我什么时候能得到你的奖励呢？」 他的话并没有得到沈莫玄的回答，穿着人鱼服饰的青年忽然侧首，目光凛冽地望向舞台上方的大礼堂的穹顶。 「你感觉到了吗？」 「……什么？」塞拉斯还没反应过来。 「有魔力波动……」沈莫玄眯起眼睛，不假思索便已经确定了这股魔力波动的来源。 又来一个？ 他的表情有些复杂。 这世界壁垒是形同虚设的吗？ 他将视线从礼堂的穹顶移动到了正在直播的摄像机器上，突兀地对面前的吸血鬼开口问道，「你的魅惑术最多可以对多少人使用？」 塞拉斯的神情莫名，「我没有试过，不过……大概没有数量上限。」 「……等下记得善后。」沈莫玄回过头来，压低声音，「如果你表现得好……我就奖励你。」 塞拉斯还没有明白过来沈莫玄说的什么意思，但一听见奖励二字，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这可是你说的。」吸血鬼勾起唇，好整以暇道，「你想要我去魅惑谁？」 他自觉自己的魅惑术无往不利……除了面前的这个呆子圣骑士。 被他问询的对方在王座上朝他投来居高临下的一瞥。 「……所有人。」 塞拉斯一怔。 但他没有来得及细问，第三幕已经开始。 海王再次出现在了舞台上。 这一次他从贝壳王座上站了起来，看着因为违背他的命令去海面上，还以身涉险拯救了人类王子的人鱼公主爱丽儿，声音不怒自威。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人鱼与人类之间是没有未来的，传我命令——」 轰！ 大礼堂的穹顶发出一声巨响，一只庞大的，令人一眼难忘的，史诗中才会出现的奇幻生物从穹顶之上降临在舞台上，伸出爪子朝着舞台中央的银髮雄性人鱼抓去—— 在怪兽出现的那一秒，现场陷入了大混乱当中。 「这是什么！」 「这……这也是他们安排好的特效吗？」 「是龙吧！是权游里面那种西方魔龙！」 所有人都看见了——那毫不遮掩的，美丽而又伟大的庞然大物——一只有着炽金双瞳的，背生双翼的黑色巨龙！ …… 在巨龙出现的那一秒，直播信号便直接陷入了中断。 虽然只有短短的半秒，但那足以让沈莫白身体当中的另一个灵魂醒来。 少年那双黑色的眼睛几乎是倏地一下变红了，凯里安的灵魂瞬间顶替了沈莫白支配了这具身体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塞、克、塔、斯！」 他用咬牙切齿的声音说出这个名字，神色阴鸷。 手中的手机冒出了脆弱的火花，被暴怒的深渊之主直接扳成了两段，扔在了地上。 「我绝对饶不了你！」 …… 先不提直播信号的中断让场外的观众如何陷入焦急不安的情绪，现场的众人则在一场惊慌失措中有幸见证了堪称传奇的一幕—— 眼看巨龙的爪子就要抓住站在王座前的雄性人鱼，后者却忽然晃了晃手中的三叉戟，像是凭空施了什么法术。 紧接着，巨龙的爪子忽然一抽，身体痉挛着从空中跌落下来，倒在了舞台上。 看上去，就像是他对王座之上的人鱼俯首称臣了一般。 「哪里来的黑龙，竟敢擅闯海之国。」 海王的声音冷淡，他从台阶上来到了高大的龙背上，侧身坐下。 「我亲自押送你回去。」 说罢，他用三叉戟的前端戳了戳身下的黑龙的侧颈，神态自若地指挥着它飞了起来，从穹顶的洞口离开了大礼堂，只留下目瞪口呆的众人。 观众：这是y中的一环吧？看着好像不像啊，可是学长他说台词了耶…… 话剧社社员全体：不！这根本不是剧本里的内容！超纲了啊！谁安排的龙！是我瞎了吗？他们刚刚吊威亚了吗？ 第537页 后台，看着逐渐飞远的一人一龙，塞拉斯的神情冷了下来。 他哼笑一声。 说让自己善后，原来就是这个意思。 拿他的魅惑术当做收拾烂摊子的工具吗？圣骑士的思维还是一贯的粗野…… 还有那头明目张胆对道恩伸爪子的蠢龙…… 吸血鬼的脸色变得有些幸灾乐祸。 敢在这个让道恩如此在意的没有魔力概念的世界如此大张旗鼓地搞破坏，等下有你好受的。 第247章 圣骑士成了魅魔？ 作为海川市政府重点扶持的学校，海川中学设施齐全，除了教学楼，大礼堂，室内外体育馆，甚至还配备了一个专门的游泳馆。 此时此刻，顶楼的露天泳池空无一人，两侧的泛光灯照亮了蓝白相间的瓷砖和长方形泳池中随着夜风泛起柔和波光的池水。 在湛蓝的池水上方，一个巨大的黑影一闪而逝。 下一刻，平静的池水被落入其中的一道身影给击碎，一条银色的长尾在深水区的水下出现，鱼尾在灯光下呈现出梦幻的虹霞。 「……」金色的三叉戟在游泳池的底部一支，沈莫玄从水中冒出头来，冷冷地望着面前那头胆敢把他从空中直接丢到游泳池里的黑龙。 三秒之内他要是不解释清楚原因，他就要开始手拍龙肉了。 而从巨龙的眼中看起来。 那不知为何来到了另一个世界，甚至还变更了种族的命定之人此刻正因为他的冒犯而露出愠怒的神情。 「哪里来的黑龙，竟然擅闯海之国。」 他还记得他那冷冰冰的话。 他不记得自己了吗？ 仅仅想到这种可能，塞克塔斯便觉得自己胸口发闷。 他的模样，他的语气还和「前世」一样，就连他和自己的契约都还隐隐存在。 他明明就是道恩，可是其他人却叫他「海王「。 他应该是神殿的圣骑士，为什么会被突然召唤到这个异世界，成为了人鱼族的领袖？ 在道恩的气息消失在泽雅大陆的第一时间，塞克塔斯就感知到了。 可巨龙却不慌不忙。 毕竟作为擅长位面魔法的龙，从一个位面消失对他而言并不是一件稀奇的事情。 更何况道恩是世间顶尖的强者，他都能够发动跨位面的概念攻击了，撕裂空间对他而言恐怕也不是难事。 巨龙唯一有些不满的只不过是圣骑士并没有带上自己，只带上了他的那位宝贝圣子殿下。 虽然不满，但塞克塔斯也并没有立刻追上去。 他自觉自己但凡想要找，凭藉他对道恩的魔力的敏感度，找到人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可作为道恩的「圣龙」，他必须拿出一点气度来，不能因为圣骑士短暂地不在身边就要死要活的。 于是塞克塔斯在自己的专属仓库里沉睡了大约一个月时间。 自从和道恩结下魔力契约，又接受了他给的法则之力凝结成的晶石项鍊，塞克塔斯便明显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又往上提升了一截，而这一个月时间也让他再次突破了瓶颈，达到了一个新的境界。 醒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身上充满了能量，能够和道恩大战七天七夜！ 这个时候，不打一架简直太浪费了！ 塞克塔斯憋不住了，开始满世界地找人。 可奇了怪了。 明明只要能够察觉到一丝从契约另一端传来的魔力波动，他就能够定位到对方。 可那位圣骑士却好像将自己的魔力屏蔽了一样，他感受了半天，愣是没有感到到一丝波动从契约的另一端传来。 任他精通位面魔法，也不可能翻遍成千上万的位面一个个找过去。 此时塞克塔斯的心终于有一些慌了。 他飞去曼斯菲尔德想要找达洛斯那个小不点，借他的时空之力测一测圣骑士所在的位置。 可没见到达洛斯，反倒是一个面色不善的暗夜精灵拦住了他。 找不到命定之人的巨龙正是一点就炸的时候，和对方大打出手，差点来了个龙息火烧柏宜斯庄园。 最终还是里德·柏宜斯出手调停。 掌握着光火双魔法的红髮半精灵一只手格挡住巨龙喷出的炙热龙息，另一只手打出光魔法中和了暗魔力凝结出来的藤蔓。 「好了，阿什卡！塞克塔斯！这里是我家！都给我住手！」 「是他先出手的。」暗夜精灵收回手，脸色阴冷。 而黑龙则懒懒地降落在后院的草地上，「你来的正好，精灵，你那只狗呢？叫他出来。」 这些日子都在曼斯菲尔德忙碌着整顿父亲留下来的产业的里德皱了皱眉。 「你找达洛斯做什么？」 「你不用管。」塞克塔斯根本就不想和他提道恩离开的事情。 这精灵和道恩的关系已经够好了，光是放任道恩在曼斯菲尔德和他单独相处了这么久已经是他的底线，他绝不能让他跟去另一个位面接着缠着道恩。 「你不告诉我原因，我是不会让你见他的。」见他一副拒不解释的态度，里德抱起双臂。 黑龙眯了眯眼，正在思考自己要不要操起巨龙的老本行，直接掀开城堡的屋顶把狗子翻出来抓走，忽然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魔力波动。 这丝波动隔着遥远的空间和时间传来，已经变得几乎微不可闻。 第538页 可是塞克塔斯这阵子正是对一切风吹草动都颇为敏感的时候，哪里能感觉不出来这就是他的命定之人的魔力波动？ 他当场大笑三声。 「不见就不见，当老子稀罕。」 他扇动翅膀飞了起来，当着两个精灵的面召唤出了位面光洞，直接飞入了其中。 …… 虽然在飞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道恩所在的位面与自己的位面之间有遥远的时空距离，时空逆差导致的乱流更是无比强烈，但凭藉巨龙的强悍体魄，塞克塔斯还是毫不在意地挺了过来。 只不过他没想到，自己费劲千辛万苦重新看到的圣骑士……会变成一条鱼。 要怪就能怪道具组准备的服饰装造实在是过于逼真，他们甚至用防水的人体彩绘油漆在沈莫玄的肩膀和腰背上画了一些细小的银色鱼鳞。 这让从另一个世界过来的，不知道cosy为何物的巨龙信以为真。 不过龙族向来是看不上海族的。 同为三大原初种族，龙类最初生活在海岛上的时候，就经常拿海族当食物……塞壬（人鱼）一族他们倒是不吃，毕竟就和人类一样，龙也会把鱼分为「食用鱼」和「观赏鱼」两种。 外貌俊美，鱼尾华丽的塞壬就是属于后者。 龙会把塞壬捞到海岛上，拿巨大的水缸养起来，装点自己的巢穴。 毕竟塞壬和他们的寿命几乎一样长，不至于出现像别的宠物一样，一觉睡醒就只剩下骨架的情况。 闲着没事干的龙类就喜欢在海岛上抓点小海鲜，带回自己的巢穴投餵给自己养的塞壬。 可塞壬是高傲的种族，被圈养起来肯定会不高兴的。 但是养久了，有时候也会产生斯德哥尔摩综合徵。 龙和塞壬之间如果产下了后代，会是一种特殊的人鱼。 他们被称作鲛人，长着龙角和龙鳞，却有着鱼尾，生活在海里。 一部分鲛人在实力强大之后，会化龙。 塞克塔斯看着面前的「塞壬」。 而在水中的人鱼也静静地看着他。 他的唇角微微往下撇，这个弧度，道恩肯定是生气了。 但塞克塔斯也没办法。 龙一般会自己来准备养鱼的水缸。 他们会用龙息融化砂砾制作一个晶莹剔透的巨大水缸，并在水缸底部镶嵌许多漂亮华丽的水晶，盛放许多金银珠宝作为「景观」。 可这个水池却如此简陋，就连地下的石头都是最为廉价的蓝白「玛瑙」，里头的水还散发出一股「劣质」的刺鼻气味。 塞克塔斯笃定地认为，道恩肯定是因为这个临时水池不够大不够华丽才生气的。 但他也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对周边还不熟悉，他看了一眼，四周只有这一个水池。 人鱼离开水太久鳞片会不舒服的。 塞克塔斯只能暂时将道恩放在这里，以免他身体不适。 被他放在水池中的人鱼有着美丽的银髮蓝眼，他的发色和前世相比似乎暗了一些，眼瞳的颜色也比之前更加深一些。 但他依旧美得不可方物。 塞克塔斯看着人鱼在这水光掩映下空灵深邃的双眼。 好久没有被人抓鳞片，他感觉自己浑身都在发痒。 好想要对方摸摸自己。 …… 沈莫玄看着站在池边的那个黑龙两只在黑夜中闪闪发亮的黄金瞳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神色游离，不知道在发什么呆。 他抬起手中的三叉戟，朝着对方丢了过去。 那三叉戟只是个pu橡胶制作的道具，虽然看起来模样有些唬人，但实际上是软的。 戟尖正中巨龙眉心，压根没有破防，便落到了一旁的镂空隔水木板上。 黑龙的眼睛终于眨了眨，收回了离水面越凑越近的脑袋，身后的双翼不自觉地动了动。 他低下头，看着一旁的武器。 虽然刚才走神了没有注意闪躲，但是道恩朝自己投掷过来的「武器」竟然不痛不痒。 要知道他可是随手一剑就能刺破他的心脏的人。 塞克塔斯毫不怀疑他就算拿一根树枝也能击破自己的防御。 这只能说明，他对自己手下留情了。 就算他不记得自己了，他还是对他心软了么…… 巨龙用有些炙热的目光望向了池中的人鱼。 不论如何，人鱼在陆地上行动不便，他现在已经是他的池中之物。 他不会让他再逃走的。 「……」这是在穿过时空壁垒的时候撞坏脑子了吗？ 沈莫玄看着那盯着自己不说话的巨龙，十分怀疑他的语言神经是被烧坏了。 他耐心告罄，摆动着身后的尾巴往岸边游去。 人鱼的游泳方式和蝶泳有点像，他很快就掌握了靠尾巴推动自己向前的诀窍。 只见那银色的长尾在水下流畅地搅动了两下，银髮人鱼的身形转瞬就从水池中央来到了岸边。 他哗啦一下从水中抬起了自己的双臂，撑在水池旁边，双臂骤然发力，将自己的上半身从水中抬起来，后腰一拧就要坐到岸边上。 可就在这时，面前却金光一闪，黑龙化为了人形，跪在水池边抓着他的肩膀低头凑了上去。 发什么神经！ 沈莫玄看着那二话不说就朝着他凑过来索吻的塞克塔斯，自然是躲，两人一同重新倒回了水池里。 第539页 扑通一声—— 浪花掀起了二丈高。 沈莫玄在水中避开了黑龙凑过来的双唇，伸手推开对方。 可那傢伙却紧紧搂着自己的腰死不撒手，一双黄金瞳在水里像是流动的火焰，死死盯着自己。 这画面好像有些熟悉。 沈莫玄想起了冰湖的那一次。 但那次是因为恶魔之血导致的被动发情，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他皱起眉，鱼尾勐地一翻，两人的身体在深水区掉了个个儿。 没有了那压在自己身上的重物，身体总算是自如了一些，沈莫玄甩动尾巴，带着那不会游泳还老是喜欢往水里跳的黑龙一起浮出了水面。 「唿……」他吸了口气，用手抹了一把脸，在触及到几根触感有些不一样的髮丝的时候侧过头看了一眼。 这假髮质量可真好，都这样了还没掉。 沈莫玄伸出手，直接把假髮给摘了，又把进了水的隐形眼镜摘下来丢在池边，露出了黑髮黑眼的原来模样。 然后他看着面前的黑龙，摆出了要和他好好谈谈的模样。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沈莫玄压根没想到他在塞克塔斯心中的物种已经变了，更没有想到他此刻的举动让面前的黑髮青年瞳孔俱震。 双黑是堕落的象徵……道恩他居然……暗堕了？ 塞壬暗堕之后，便是海妖……也就是魅魔。 道恩……变成了魅魔？ 两个他从未联想在一起过的词此刻却出现在了一个句子里。 塞克塔斯神色变幻莫测。 他一直在他的同族和那些人类面前伪装成塞壬的模样，可却将最真实的一面展示在了自己的面前。 难道他觉得自己会嫌弃他暗堕之后的模样，然后将他抛弃吗？ 不……他反倒觉得…… 变成魅魔也不错。 黑龙眼底眸光闪烁，他抬起手，抚上面前的海妖光洁的肩膀，用拇指小心翼翼地触碰那一片片细小的鳞片。 那里和其他地方的皮肤不一样，更加光滑，在水中有种滑腻的质感。 要是沈莫玄知道他在想什么，一定会把那罐彩绘用的油漆倒在塞克塔斯的头上让他体会一下这种爱不释手的质感。 但此刻他不知道。 所以，他只是伸手拍掉了对方作乱的手。 「你这是哑巴了？」他冷声道。 「……」黑龙抬起眼帘，金色的眼瞳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仿佛是燃烧着的火把般明亮。 其中蕴藏着一股隐忍到极致的强烈渴求，如同火焰最中央的焰心一般，越是被包裹在其中，看似不显，可只要接触到一点点氧气，就会呈星火燎原之势朝着四周蔓延开去。 「别招我，道恩。」塞克塔斯哑声说着，低下头，将下颚抵在面前的海妖的肩膀上，贴着他的侧颈，轻轻吸了一口气。 「让我抱一会儿……我想你了。」 他低低道。 第248章 圣骑士的信息素？ 「道恩……」 塞克塔斯闭上眼睛，用鼻尖蹭了蹭他侧颈的皮肤。 即使成为了海妖，道恩身上的气息没有变，像是雪后的森林，清幽深远。 可又因为他成为了海妖，这股气息的性质便变得愈发特殊，像是具有某种令人神魂颠倒的魔力，让人想要沉浸在这股气息当中，不愿醒来。 塞克塔斯的喉中发出了「唿噜噜」的声音。 以前黑龙被抚摸鳞片的时候，就经常发出这样的声音。 回到了命定之人的身边，很好地安抚了黑龙焦躁不安的心情。 这让想要把人推开的沈莫玄犹豫了一下，抬起的手悬在了水中。 然后他就听见塞克塔斯在他的耳畔说道。 于—— 僖—— 「就算你变成了魅魔，我也不会离开你的。」 「让我来满足你吧，道恩。」 他说得大义凛然，义正言辞，俨然一副此任务之艰巨捨我其谁的模样。 「……你说我是什么？」沈莫玄怀疑自己听错了。 塞克塔斯抬起头，一双金眸坚定地看着他。 「这没什么可耻的，道恩，无论你是圣骑士，是塞壬，还是海妖，你都是我的命定之人，这一点不会变。」 「……」 塞克塔斯这一番话又是塞壬，又是海妖的，总算让沈莫玄理解过来了。 感情他是把自己当成堕落的塞壬了？ 沈莫玄回想起自己曾经在幻梦之屋见识过的海妖雪诺那妖娆的身段和造作的手段。 自己和对方到底有哪里相似，让人误会了？ 「……你为什么觉得我是魅魔？」他语气微妙地问道。 「你不需要在我面前掩饰自己的身份。」黑龙的眼神高深莫测，「我都已经闻到了……」 沈莫玄的耐心已经到临界值了。 「闻到什么？」 黑龙定定地看了他几秒，忽然在水中往前走了一步，抬起手抓在泳池的瓷砖边上，将面前的人鱼禁锢在了他的手臂、胸膛和背后的池壁三者形成的空间之中。 淅淅沥沥的水滴从一簇一簇的黑髮上滴落，塞克塔斯胸前佩戴着的乳白色结晶在水中悬浮起来，和坠着蓝宝石的银链交叠在一起。 黑龙的声音带着龙类独有的磁性。 「你的信息素。」 第540页 魅惑是海妖的本能，他们会释放自己的信息素来捕捉猎物，并在过程中吞食对方的精气。 「想要诱捕我吗？道恩。」黑龙注视着对方，缓缓裂开双唇，露出两排锋利的鲨齿。 「来拿吧，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鱼尾外感受到了一左一右的两侧撞击力。 「……」 沈莫玄缓缓低头，脸色顿时变得比晚上八点的天空还要黑。 还魅魔，他看这里有个淫-魔还差不多。 「塞克塔斯。」 「嗯？」黑龙还没有发觉面前的人不对劲。 道恩的鱼尾好滑啊，触感真舒服。 他惬意地眯起了眼睛，只留下两道缝隙。 直到水中的银白鱼尾勐地掀起，重重击中黑龙的下颚，将他直接挑飞了几十米远，在空中划出一道又高又完美的抛物线，然后重重地落在了五十米泳池的赛道另一头。 哗啦哗啦！ 天空中下起了雨，游泳池里的水线瞬间下降了一截。 「道恩你为什么咕噜噜噜——」 塞克塔斯捂着疼痛的下颚刚冒出来一个头，就被人一巴掌摁回到了水里。 「你的思想太龌龊了，多喝几口泳池里的消毒水，好好净化一下。」沈莫玄单手摁着那蠢龙的脑袋，语气硬邦邦的。 大概过了半分钟，他把人抓起来，又问。 「现在还有闻到什么吗？」 「……唿……唿……」黑龙粗重地喘着气，两只黄金瞳不知道是不是被泳池里的水浸的，满是血丝。 「有……你的体香咕噜噜噜噜——」 沈莫玄把人浸了回去，同时闭上眼往边上深吸了一口气。 冷静，不能杀龙，现在是法治社会。 第二次被浸到水里，塞克塔斯彻底诧异了。 他主动要献身作为道恩的食物，他为什么不高兴？ 是觉得他的精气质量不行吗？ 塞克塔斯低下头看了一下。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那就是别的问题了。 他看向在水中的银色尾巴。 道恩是不是在暗示自己……要先服务一下他？ 塞克塔斯犹豫了一秒，便说服了自己。 他任由后脑勺的大手将自己摁到了水下，然后缓缓靠近了那条银色鱼尾和青年的腹部交界过渡的地方…… 「哥？」 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 沈莫玄偏过头，看向出现在游泳池通道处的少年。 「阿……凯里安？」说出口的称唿因为看到少年那双锗红的双瞳换了一个。 凯里安见整个游泳池似乎只有沈莫玄一人，还以为那头不识好歹的黑龙已经被他赶走了。 他脸上的表情好看了一些。 「演出已经结束了，我给你带来了衣服和鞋子。」 他晃了晃手中的袋子，露出一个笑容，迈开脚步往前走来。 沈莫玄见状，便松开了手准备起身。 可就在这时，他的动作忽然一滞，抬起的左手勐地抓紧了光滑的池壁。 「哥？」见到青年脸上表情异样，凯里安加快了脚步。 「等下，先别过来。」水中的青年抿紧了唇，脸色铁青，抓着池壁的手背绷出了几道明显的青筋。 他垂下头，用力地要把那头蠢龙推开。 水中冒出了几道涟漪。 凯里安眨了眨眼，察觉到几分不对劲。 「哥，你还好吗？」 「我没事。」 沈莫玄咬着牙说出这三个字，见水下的某头蠢龙不知道抽了什么风，连扒都扒拉不开。他只能转换策略，顺着黑龙的嵴背找到了那应该是双翼根部的位置，狠狠一戳。 「唔——」 塞克塔斯整个龙一激灵，骨碌碌地喝进去一大口水，差点被呛个半死。 他攀着池壁就要冒出头来换气，却被沈莫玄一只手捂着口鼻死死摁在了池底。 池底冒出来一大片气泡，塞克塔斯两眼发黑，用力抓住了对方的手臂。 「你先把衣服放在那儿。」 没有人捣乱，沈莫玄的语气又恢復了镇定，他朝着泳池一旁的休息椅上努了努下巴。 「然后出去等我。」 「你不需要我给你帮忙吗？」凯里安还有些犹豫。 「你还是别给我添乱了。」沈莫玄深谙他的德性。 「……好吧。」凯里安一脸遗憾地将袋子放到椅子上，然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见人终于离开泳池，沈莫玄立刻展开了隔音结界，然后撤开了手。 一个皮肤黝黑身材魁梧的高大男人勐地从水池中站起身，趴在池边一边凌乱地喘气一边勐咳。 他的嵴背上已经出现了连锁反应，一连串的黑色鳞片从靠近嵴骨的地方冒出来，最中央的那片红彤彤的，细看上去甚至还像是在唿吸一般一张一合的。 沈莫玄冷着脸翻身上岸，接过凯里安帮他从更衣室拿过来的衣服换上，然后站在椅子边上脱下了那条已经因为湿透而黏连在自己身上的银白鱼尾。 「咳咳咳……唿哈……咳咳……咳……」 身后的咳声渐止。 沈莫玄已经换完了衣服，转过身，双眼漠然地看着他，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屠龙高手。 塞克塔斯哪里还明白不过来自己是理解错了。 他咂巴了一下嘴，回味道。 第541页 「怪不得总感觉隔了一层——唔！」 他话没说完，沈莫玄已经一脚飞踢将他从泳池的这头重新送回到另一头。 炙热鲜红的龙血从塞克塔斯的鼻尖缓缓流出，逐渐染红了泳池。 黑龙像是一头死龙一样漂浮在泳池上，终于是心满意足地晕过去了。 …… 「哥？」等在门口的凯里安看到了独自从泳池出现的沈莫玄。 青年已经换好了校服，那套湿漉漉的演出服被装在那个塑胶袋里，银白色鱼尾一端因为太长而翘在外边。 「走吧。」 他神态如常，头也不回地从楼梯上走了下去。 凯里安回过头看了眼泳池半开的门，压下心底那微妙的异常感，迈开脚步跟上了兄长。 「哥，等等我！」 第249章 黑龙=健身教练 沈莫白最近总感觉自己有一点不太对劲。 有时候明明做着某件事情，可是再一眨眼，时间地点就全都变了。 就好像昨晚，他明明应该是在电视机前用手机投屏看迎新晚会的直播，可是一眨眼的时间，他却在床上睁开了眼睛。 窗外天光大亮，时间已经到了早上。 少年的神情从迷濛到清醒，又到疑惑。 他盖在自己身上的深色床品和明显比自己房间要简洁许多的房间。 他为什么会在哥的房间里醒过来？ 他扭头看了眼身旁。 被子有些褶皱，看起来哥昨晚应该是和自己一起睡的。 但是现在已经七点多了，他大概早就已经起了。 可还是那个问题……他为什么会在哥的房间里？ 难道是他昨天晚上梦游了？ 沈莫白苦思冥想，可是他只记得昨天看迎新晚会看到一半，之后便记忆全无……就好像是断片了一样。 少年茫然地从床上坐起身，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不会是车祸后遗症吧？ 他正一头雾水，却听见门口传来了吱嘎一声响动，像是什么东西撞到了他们家的玻璃茶几。 他翻身下床，趿着自己的拖鞋走过去打开了门。 「哥，我昨晚怎么在——」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头，顿时忘了自己原本打算说什么。 只见一个皮肤黝黑，身形魁梧的陌生男人正大马金刀地分腿跪在他们家的沙发上，胸口正对着沙发的靠背。 划重点，这大个子男人上半身啥也没穿，只有脖子上用黑绳挂着一条乳白色的水滴形项鍊，他身上全是鼓鼓的腱子肉，还有许多陈年伤疤，看着视觉冲击力爆棚。 而在他身下，那长长的三人沙发中央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他哥。 此刻两人一上一下，掌心相抵，十指相扣，粗看像是正在角斗，细看又不太像。 在两人身后，原本放在沙发正前方的茶几被推开了些许。 场面有种不可言说的刺激。 大概是听见了他的声音，沙发上的两人同时扭过了头。 「……打扰了。」沈莫白礼貌地阖上了门。 「……」 沈莫白靠在门板上，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他一定是产生幻觉了。 他居然看到了他哥被人压在沙发上，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他怎么会看见这么离谱的幻觉呢？ 什么人才能把他哥那样的超人压在沙发上哈哈哈，难道是可以毁天灭地的魔龙吗？ 沈莫白摇了摇头，再次打开门，定睛往门外一看。 果然，这次看到的场景截然不同了。 他那英明神武的哥哥单手抓着沙发靠背，神情严肃，像个正义的警察一样用膝盖将那个陌生男人制服在身下。 而那黑皮男子则似乎已经放弃了抵抗，放松身体，神态懒散地趴在宽敞的三人沙发上，任由身后的人压制着自己的肩膀，膝盖顶着他的后背。 大概是注意到了沈莫白的注视，他抬起搭在沙发边缘的手臂，对他打了声招唿。 「呦。」 「……」 沈莫白髮现他好像是个外国人，脸庞轮廓深刻，眉宇线条粗犷，高挺的鼻樑上架着一副大黑超，一头黑髮凌乱而又层次分明，看着有点像杂志上那种在亚马逊草原和猎豹一起拍硬照的男模。 他的声音听起来不像好人，牙齿还尖尖的，像是会吃人的大鲨鱼。 大概是他盯得时间有点久了，男人忽然咧开嘴，露出一个混不吝的笑容，用英语道。 「怎么，迷上我了？」 他还没说完，后脑勺就挨了一记，顿时露出了吃痛的表情。 「如果你的脑子记不住我的警告，我不介意让你用身体记住。」反擒住对方的黑髮青年同样用流利的英语回着，语气冷漠。 沈莫白其实没怎么听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他将目光移向了他的亲哥。 「哥，家里进贼了？」 虽然说塞克塔斯确实是不请自来，而且还是从窗户这种很刑的地方非法入室，但沈莫玄的第一直觉是否认，「……阿白，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这是？」 沈莫玄低下头，看着黑龙那一身健硕的肌肉和古铜色的皮肤，信口胡诌了一个。 「……健身房教练。」 沈莫白眨了眨眼，「……教练来我家干什么？」 「……上门推销办卡的。」 「……哦。」 第542页 沈莫白将目光回到了那个陌生男人身上。 他发现他哥身上的校服外套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男人身上去了，此刻他哥身上只剩下一件白色t恤，而那宽松的黑白校服外套则松松搭在男人的后背上，挡住了裸露在外的皮肤。 「……哥，你和教练刚刚在沙发上打架吗？」他问。 「……」沈莫玄闭了闭眼，「是拳击教练，刚刚就是即兴练习。」 「即兴练习……要脱衣服吗？」沈莫白看向那被压在沙发上的男人。 「……外国人，比较容易热。」 「……现在业绩这么紧张啊。」沈莫白又看向塞克塔斯，「外国人也要上门推销？」 塞克塔斯全程似笑非笑地旁听着，闻言嗤笑一声。 他倒是没有揭穿道恩的谎言。 「你哥是我的vip客户，我们这儿规定对vip要提供一对一上门-服务。」 他忽然切换了中文，而且口音还出乎意料得标准，只是语气吊儿郎当的，有种不太正经的气质。 「现在流行在沙发这种复杂地形上练拳击，可以锻鍊核心和下肢的力量。」 他的语气意味深长。 「……」 沈莫玄听不下去了，他松开了对方。 「先吃早饭吧。」 他转身走进了厨房。 沈莫白跟了进去，犹豫片刻，凑到他身旁小声道。 「哥，你应该没有在他那里续卡吧？」 「……」沈莫玄扭头看向他那清澈的双眼，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幸好昨天晚上他趁和凯里安一起睡的时候，给他加了个感官屏蔽，否则现在凯里安一定已经顶上来和黑龙大打出手，两人一起双双把家拆了。 还是阿白省心。 「没有。」他安抚对方道。 沈莫白松了口气，「哥，你以后还是少和他接触。」 他扭头看了眼门外，把声音又压低了一些，「我看他……不像个好人。」 「……我会注意的。」 沙发上，听力远超常人的黑龙一边咬着沈莫玄为了让他闭嘴不知道从哪里给他寻摸出来的一根棒棒糖，一边哼笑一声。 …… 沈莫玄安抚好独自在家中修养的弟弟，离开了家。 一路上回头率百分之百。 「……道恩。」 他停下来，看着身后的巨大版跟屁虫。 「那些人都在用手里的法器照我。」 身形高大的黑髮男人戴着墨镜，穿着一身潮牌运动服（道恩的，爱穿），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的棍子（吃完了，道恩给的，不捨得丢），双手插兜，鹤立鸡群地站在马路上，四周全是偷偷拍照的路人。 「我可以用龙息把他们赶走吗？」 「不能。」 「啧。」 黑龙所到之处向来都是生灵退避，哪里遇到过这种阵仗，这让塞克塔斯浑身不自在。 他烦躁地啧了一声，快走了两步，来到命定之人身侧，想要借圣骑士的威压来吓退这些人。 却没想到身旁那些拿着法器的人表情更加激动了，其中两个走在一起的女人脸色涨红，捂着嘴说着一些他听不懂的话。 「是年下哎……」 「冰山学霸攻和狼狗痞子受，我磕到了！」 …… 「你准备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前面就是学校了，沈莫玄没打算让塞克塔斯继续跟下去。 但塞克塔斯不这么觉得。 「我变小，你把我塞在你的书包里，偷偷带进去。」 「不行，不能在这里用魔法。」 「找个没人的巷子不就行了？」 「我说了，不行。」 「那我装成你们班的学生。」 「……你以为我们都是脸盲？」 「……」 被多次拒绝，塞克塔斯的脸越来越臭，他摘下自己口中只剩下一根白棍的棒棒糖随手放进兜里，侧过头，看向一旁的巷子。 …… 沈莫玄的脚步停下了。 他看着走进了巷子里的塞克塔斯。 后者朝着他混不吝地咧嘴一笑，肆无忌惮地开始脱衣服，动作极其利落，两秒就光了。 沈莫玄眼疾手快地在黑龙全光前一秒把路边的摄像头给屏蔽了。 一道金光闪过，黑龙庞大的身躯挤在狭窄的巷道中，朝着他低下头颅，一双黄金瞳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沈莫玄冷脸而对。 「什么意思？」 黑龙不语，凑过去用脑袋蹭他的脖颈。 「……耍赖我也不会把你带到学校里去的。」 沈莫玄推开他的脑袋，转身就要离开。 黑龙幽怨地看了他一眼，骨骼嘎吱嘎吱地开始缩小，一直缩小到巴掌大小。 他啪叽一下四肢朝上躺倒在黑髮青年的运动鞋上，打了个滚，用尾巴缠住了他的脚踝，不让他走。 俨然一副要碰瓷的节奏。 这还是那个威风凛凛，凶神恶煞的深渊巨龙吗？ 简直没眼看了。 沈莫玄抬起头长出一口气，打开肩上的书包拉链，一脚抬起把龙甩进了书包里，然后抄起散落到一旁的衣物一股脑都塞进去。 不能再和这条厚脸皮的蠢龙扯皮了，他早自习都要迟到了。 第250章 体检抽血 「昨天的迎新晚会，你们看了吗？」 第543页 「我听高一的同学说，昨天的话剧表演可精彩了。」 「可不是吗？玄神的人鱼装简直绝了！可惜后来直播故障了，我都没来得及截屏呢。」 「有没有人去现场了，能不能分享一下后续？」 「没有后续，好像是学校大礼堂年久失修屋顶坏了，考虑到有安全隐患，后来演出就中止了。」 「啊？这也太可惜了。」 「没事，前半截我已经录屏了，回头分享给你。」 「真是我的好姐妹！」 沈莫玄刚进教室，便听见了班级中几个小群体热烈的讨论。 「海王，你现在可是出了名了。」 前桌的王朗转过头来，对着沈莫玄说道。 「学校论坛里都是昨晚迎新晚会的讨论帖。」 「听说有人把你的照片挂到网上，还上了个热门，你都还没毕业就有成为网红的趋势了。」 沈莫玄看着面前说得眉飞色舞，比他自己本人还要激动的男生，好言劝道。 「王朗，快要高考了，收收心吧。」 「……」王朗看着面前这位不用高考的学神从课桌里抽出了一本他见都没见过的高等数学习题册开始做题，顿时觉得胸口中了一刀。 最可怕的不是别人优秀，而是优秀的人比你更努力。 是他庸俗了，竟然觉得这浮华的网络流量能够打动不染凡俗的大神。 王朗缓缓转回了身，清了清嗓子，整顿班级里的纪律。 「都安静，早自习呢，自觉点！」 …… 不过早自习没有进行多久，就被班主任打断了。 「今天第一节物理课换到下午了，现在所有人都去实验楼排队做身体检查——班长，来把体检表发下去。」 张志伟拿着一叠体检表走进来。 王朗站起来，从张志伟手里接过了体检表，对照着上面的名字一次分发。 「哇，这么多项目。」 身旁有人拿到了体检表，一边看一边窃窃私语。 「收到体检表的就可以去了，动作快一点，看哪个项目没人排队就先去，别磨磨蹭蹭的，后面的班级都还等着呢——体检完之后，体检表到我办公室交给我。」 张志伟催促了一句，便离开了。 听见班主任都这么说了，很多已经拿到体检表的人便开始陆陆续续地往实验楼走。 「玄神，你的。」 王朗很快来到了沈莫玄旁边，将一张体检表递给他。 沈莫玄伸手接过体检表，粗粗扫了一眼。 大概是因为这次体检是高考之前的最后一次体检的缘故，相比往年简单得甚至有一些敷衍的检查，这一次的体检表足足有正反两页a4纸，眼耳口鼻心肺内外血检尿检什么检查项目都有，格外详细。 没一会儿，体检表发完了，班级里的同学也走得差不多了。 王朗拿着自己的那张体检表，看向最后还留在班级里的人。 「玄神，一起走吗？」 「你先去吧。」坐在角落的黑髮青年神色定定，从容不迫地写着题，「我等人少点再去。」 「……哦。」王朗也没有绝对奇怪，毕竟沈莫玄向来独来独往惯了。 「那我先去啦？」他扒拉着门框说了句。 「嗯。」 教室中空荡荡的，只剩下一个人。 放在课桌下方的书包拉链被顶开了一个缝隙，一只巴掌大的迷你黑龙从里面钻了出来，爬到了青年的小腿上，又顺着他的裤管接着往上，一路来到了他的肩膀上。 「什么是体检？」 黑龙用前爪扒拉着他的肩膀，侧着脑袋，金色的眼瞳中倒映着放在青年课桌上的体检表，口吐人言。 「你要脱光让别人检查你的身体？」 「……你想多了。」 又不是要去入伍，普通体检还不至于要到脱光的地步，顶多就是外科检查要脱一会儿上衣。 「一会儿你老实在这里待着。」沈莫玄看了黑龙一眼。 「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塞克塔斯抗议。 沈莫玄驳回他的抗议，他在草稿纸上画了一个圈。 虽然没有用圆规，但这个圆圈浑然天成。 「待在这个圈里，不要乱跑。」他用笔指了指圈里面。 塞克塔斯当然是很不情愿，但是沈莫玄的话中带着些命令的口吻，这令他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你要我待在这么小的圈里，有什么奖励？」 沈莫玄挑眉，「你想要什么奖励？」 「……」黑龙看了他一眼，「我想和你睡……」 「不行。」沈莫玄听都没听完就拒绝了。 和凯里安一起睡也就算了，至少凯里安在被他教育了一顿之后乖了不少，但是塞克塔斯……都不用等到半夜，沈莫玄觉得他一躺下就得骑到自己身上来。 「那我想和你接……」 「再换一个。」 「……亲一口都不行？」黑龙贼心不死。 「想都别想。」 那不行，想还是得想的。 黑龙眼珠子一转。 「那你帮我按摩。」 他伸出尾巴，勾住了青年的手腕，引导他把手放到自己的身上。 「帮我挠挠我的鳞片。」 还想用这套骗他上钩？ 沈莫玄用握笔的食指拨开了黑龙弯曲的尾巴。 第544页 他低下头看着在桌上和他讨价还价的黑龙，「塞克塔斯……你应该知道，我可以直接用结界把你禁锢在这里的吧？」 塞克塔斯定定看了他两秒，从鼻孔里吐出两股炙热的龙息。 「哼！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道恩，你可知道我是跨越了多少重时空才找到你的？你这是恃宠而骄。」 沈莫玄淡定地回应，「你这是道德绑架。」 「你根本就不在乎你的命定之龙！」 「我都说了我不是你的命定之人了。」 「……」 塞克塔斯不说话了，他用那双鎏金色的眼瞳看了黑髮青年两秒，忽然扑闪着双翼飞了起来。 「你变了，道恩。」 他这样说着，一口龙息烧着了桌上的草稿纸，从教室的窗口飞走了。 沈莫玄眼看着那只桀骜不驯的黑龙的身影消失在天际，回过头来，看着桌上被龙息烧焦的草稿纸和纸上已经看不出原貌的那个圆圈，无声地嘆了口气。 他将被烧焦的草稿纸随手塞到了课桌抽屉里，然后拿起体检表走出了教室。 …… 临时设立的体检地点就在实验楼，空余的实验教室被改成了一个个体检房间。 因为是靠魅惑术从校长那里混到的代课老师的身份，塞拉斯自然没有被安排上教学课，大概是见他无所事事，维持体检秩序的差事便落到了他身上。 塞拉斯翘着二郎腿坐在採血室里，美名其曰监督现场秩序，实际上只是在望梅止渴。 看着那整齐地放着一排排採血管的收集架，他舔了舔下唇。 不愧是血气方刚的学生啊……一个个都是鲜活的处子之血…… 他都好久没有喝过新鲜的人类血液了…… 「赛老师！」 「嗯。」 「赛老师好！」 「你好。」 「good morning， mr. sy!」 「morning.」 一道道毫无阴霾，清亮开朗的声音响起。 吸血鬼脸上虚伪的笑容有些僵硬。 该死，他什么时候有脸这种东西了，怎么感觉面对这些学生们，有些下不去嘴呢？ 难道这就是为人师表的责任心？ 正这么想着，一个黑髮青年拿着体检表走进来了。 塞拉斯原本漫不经心的坐姿一下子就变了，他放下了翘起的腿，坐起来，看着青年在空位上坐下。 「有晕血或者晕针吗？」负责採血的医生将黄色的橡胶压脉带绑在沈莫玄的手臂上方。 「没有。」 「好，握拳。」 那金属细针刺入了青年左手的静脉，殷红的血液顺着透明的管子流入採血管。 塞拉斯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那根盛放着道恩的血液的管子，喉结上下滚动。 【道恩的血……好香……】 【用在这是不是太浪费了？】 【验血要这么多吗？简直是暴殄天物。】 【等会儿结束了去给道恩舔舔伤口，他应该不会拒绝我的吧？】 沈莫玄偏过头，看向在他身旁心声一刻不停的吸血鬼。 大概是注意到了他警告的目光，塞拉斯的眼神收了回来，变得克制了一些。 他端坐在椅子上，摆足了教师的姿态，指挥起了排队的同学。 「这边人少，过来两个排到这里。」 【如果一会儿偷偷拿走，会有人注意到吗？应该不会吧。】 「……」 沈莫玄面不改色地听着那什么阴谋都已经暴露无遗的吸血鬼的心声，看着医生将针头拔出他的血管。 医生将条形码贴到了有着他的血液的採血管上，然后在他的体检表上盖了一个章，还给他。 「好了同学，你可以去下一项了。」 「谢谢。」 沈莫玄摁着止血棉花站起身来。 塞拉斯也跟着站起身来，身体不着痕迹地往放着採血管收集架的方向走。 眼看他已经在收集架前站定，背过身去，借着身体掩护抬起了手，手腕却忽然被人一把握住，锁在了后腰上。 「来一下。」握着他手腕的青年不由分说地将他拉出了採血室。 …… 「咚！」 几个正在小房间里量身高体重的女生侧过脑袋看隔壁的房间。 「你听到了吗？」 「听到什么？」 「器材室有声音。」 「没有啊，你幻听了吧？」 「不会是人体骨架成精了吧？」 「……你别吓我。」 无人的实验器材室中，被放置在角落的人体骨架模型正静静地注视着一前一后靠在实验台上的两人。 「你刚刚在想什么？」 沈莫玄将双手撑在实验台的边缘，看着被他禁锢在两只手臂中央的血族。 「……没什么啊。」塞拉斯的身体后仰，语气有些飘忽。 【太近了……要克制不住了……】 他正压抑着自己的本能，鼻樑上的茶色眼镜被人摘走了。 那双紫红色的眼眸毫无遮挡地和面前的青年犀利的双眼对上。 「什么时候你也开始用偷这种不入流的手段了？」青年的语气带着几分质疑。 塞拉斯喉头一哽。 【什么时候你自己不知道吗？是谁不允许我喝人血，当我是只红眼睛的小白兔呢？只吃草就能活？】 第545页 【求你你又不肯，魅惑又惑不动，被发现吸别人的血还要獠牙不保，除了偷还有什么办法？等你主动餵我啊？】 面上，他十分委屈地看了一眼面前的青年，语气万分哀怨，「道恩，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 「……」沈莫玄莫名有些想笑。 他松开了对方，后退两步，从上往下拉开了校服外套的拉链，将其脱掉，然后又将身上的白t单手扒了下来，捞在手上。 「动作快点，我还有几个检查项目。」他道。 塞拉斯看着面前神色淡淡的青年，将目光放到了他露出的脖颈那里。 「你不会是在考验我吧？」他的语气狐疑。 「……你能经受的住这种考验吗？」 「不能。」塞拉斯毫不犹豫，「你要是在我扑上去的时候再推开我，我真的会发狂的，道恩。」 他的语气认真地像是留下过心理阴影。 「……」沈莫玄这次是真的笑了。 他的唇角不甚明显地往上扬了扬。 「我昨天说了，你替我善后，我就会奖励你。但是如果你觉得这个奖励让你于心不安，那就算了。」 他说着就要把衣服重新套上。 衣物被人一把抓住，丢到了一旁的实验台上。 吸血鬼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青年面前，眼神如同猎食中的勐兽一般专注，他用手贴住青年结实宽阔的胸口，将他摁在了身后的实验柜上。 沈莫玄扭过头，看着柜内贴着「易燃易爆物」标籤的化学药剂，双目微阖。 眼看着面前的猎物已经如此自觉地朝自己露出了侧颈，塞拉斯不由地舔了舔左侧的獠牙，他的獠牙早已在不知何时自觉伸长，上面湿漉漉的，分泌出了血族用来麻痹敌人的毒液。 塞拉斯凑到青年的侧颈，贴着那温热的皮肤，鼻息翕动。 啊……这醉人的香气，是熟悉的血香。 他的唿吸越来越急促，甚至出现了因为心绪起伏过大而出现的魔力波动，翻涌的黑雾从他的皮肤上散逸出来，然后又钻进他的身体当中。 他闭上眼睛，再度睁开，眼中紫芒大盛。 他对着面前那片温热的皮肤张大了嘴—— 「stop.」 一道冷漠的声音响起。 塞拉斯准备往下咬的动作一滞。 他的胸膛起伏不定，双眼通红地瞪着面前的青年。 沈莫玄指尖微动，用魔力将快要从柜檯上掉下来的化学药剂推了回去。 他回过头，看着还对着他不停地流哈喇子的某人，用手轻轻推着吸血鬼的下颚，将他的嘴缓缓阖上。 「wait here.」 塞拉斯看他的表情已经不是想要吸血了，而是想要吃人。 「你是故意的吗，道恩？」他的声音沙哑。 「……我就是想看看，你会不会真的发狂。」 沈莫玄这样说着，绕开他来到了实验台前，把所有危险的玻璃制品全部挪开，然后拉了把椅子坐下，侧过脖颈。 「现在可以了——」 他的「了」字还没有落下，塞拉斯便化作无形的黑雾直接扑了上来，他坐到他的身上，扶着他的肩膀，毫不犹豫地低头一口咬住了他的侧颈。 沈莫玄被他的推力撞得往后仰了一下，便听见身后的实验台上面的器皿咣当一声，他干脆将单侧的手肘搭在了实验台上，维持台面的稳定。 后肩被吸血鬼那尖利的指甲抓得生疼，他抬手抓住塞拉斯后脑勺的头髮想要提醒他一下。 谁知道他还一使劲，吸血鬼不仅没有松口，反倒抓得他更紧了。 不用看也知道，后背肯定被留下了痕迹。 这傢伙，抓这么紧干什么？ 饿死鬼投胎吗？ 坐在椅子上的黑髮青年眉心蹙了蹙。 幸好提前脱了衣服。 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脑袋，用手托着自己的下颚，视线偏移到了墙面上贴着化学元素周期表上，一边面无表情地神游一边任由身上的吸血鬼埋在他的颈侧用力地吮吸着他的伤口，忘我地狼吞虎咽着他的血液。 第251章 尤医生的外科触诊 塞拉斯有很久没有一次性摄入这么多血了。 更不用这些还是圣骑士长的血。 从道恩的血管中流出的热血还没有经过任何的冷却和处理，血液中的魔力几乎没有任何折损，就好像未经过提纯的烈酒般香醇可口。 一次性饮入大量高纯度的光明圣血的后果就是——塞拉斯史无前例的醉血了。 「呜呜……道恩……我还想喝……」 神志不清的吸血鬼坐在黑髮青年的怀里，搂着他的脖颈，抱怨着。 「可是你的血好烫……烫到我了……」 他张开嘴，向他展示自己被烫红的舌尖。 沈莫玄看着还在从他的舌尖上往下淌的血丝，拧眉，嫌弃道。 「先咽下去再说话。」 「唔……」 塞拉斯阖上嘴，咕嘟一下把口中粘稠的血都咽下去了。 不仅如此，他还仔细地将把唇角的残血都舔干净。然后他才再度张开嘴，伸出舌面让青年看。 「看——」 其实都不用看舌头，塞拉斯的整个嘴唇都肿起来了，周围一圈都变成了绯红色，舔掉了血还是这样，颜色红彤彤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和谁激吻过。 光明之力对黑暗生物的刺激可不是说说而已的，更何况沈莫玄的光属性魔力是从毁灭之力转换而来的，本质上霸道无比，要不是因为尤莱亚的光明赐福确实货真价实，恐怕塞拉斯肠子都要被烫穿。 第546页 「獠牙也疼，以前的初牙就不会疼的……现在太烫的就会刺激到神经，好酸……你把我的牙赔给我……」 塞拉斯的语气委屈极了。 「你活该。」沈莫玄只道。 塞拉斯受的罪都是他应得的，谁让他总是惹事，还自讨苦吃地觊觎他的血？ 「喝完了就起来，别赖在我身上。」他试图推开他。 「等下……再等下，道恩，我休息一会儿，再喝一小口，一小口就结束……」 一听说要结束，塞拉斯的后腰便开始使劲，硬是将沈莫玄压回了椅子上。 吸血鬼将额头抵在黑髮青年的肩膀上，伸出手用力松了松自己的衣领，喘了两口气。 沈莫玄不耐烦地等着他。 谁知道已经晕乎乎的吸血鬼消停了没一会儿，又开始叫了，「呜呜……我的嗓子也疼，道恩……你帮我治疗一下好不好，你不是会疗愈魔法吗？我的喉咙好像被你烫破了……我现在说话都觉得疼……」 「……」沈莫玄一巴掌推开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吸血鬼，从椅子上站起身。 他从一旁抽了几张纸巾，打湿之后擦掉了自己身上和侧颈的血迹，然后才把衣服穿回去。 做完这一切，他看着还迷迷瞪瞪躺在地上的塞拉斯，从实验室的抽屉里找到了一块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抹布，在水槽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沖洗了一下，然后给他抹了一把脸。 「喂，清醒点。」他拍了拍他的脸颊。 「道恩……坏学生……」塞拉斯迷濛地睁开那双紫红色的眼睛，朝着他慵懒地伸出手，露出一个魅惑人心的笑靥。 「快点……扶老师起来……不然老师就要扣你学分了哦……」 「……」 沈莫玄看着那个说话都大舌头的人，站起身，把沾了冷水的抹布丢到他的脸上。 「你自己清醒清醒吧，记得把这里收拾干净。」 …… 另一边，外科检查室： 「好了，把裤子穿上吧。」 尤礼剥下手中的橡胶手套丢进医用垃圾桶里，然后走到洗手池旁洗手。 「医生……我的情况严重吗？」 「不严重，平时多注意一些，上厕所不要蹲太久，如果有疼痛或者出血的话，再去医院就诊。」 「好的，谢谢医生。」 尤礼擦干净手，从手套盒里取出了两枚新的橡胶手套，戴到了手上。 啪！ 白色的手套贴到了皮肤上，发出一声脆响。 「下一位同学。」 …… 「医生……我的那个地方最近……有时候有点疼，可以帮我看一下吗？」 「……」尤礼抬头看向神情忐忑的男生。 「确实有些过长，和你的家长说一声，高考完了就可以去医院安排环切手术。」 「这算是畸形吗？」 「这是很常见的情况，不用想太多，平时多注意清洁，以免造成尿路感染。」 「好，谢谢医生。」 「不用。」 尤礼用笔在体检表上写下了自己的诊断结果，然后将体检表交给他。 男生穿好裤子，然后打开门走了出去。 尤礼再次摘下手中的橡胶手套，来到洗手池前，挤了两泵灭菌洗手液。 有个女生低着头从门口走了进来。 「外科检查是这里吗？」 她抬起头，看着那站在洗手池旁的那位戴着金丝眼镜，相貌出挑的男医生。 「哎哎——男生到这边检查，女生在另一边。」坐在一旁的助手提醒道。 「哦！抱歉抱歉！」 女生红着脸跑出去了。 …… 「辛苦了，尤医生。」 见一波高峰期过后，终于有了空隙，助手回过头，看着洗手池旁的医生，不由道。 「昨晚你还接了一台急诊手术，我还以为今天你会让其他医生来帮忙参加体检的。」 「没事，是我自己申请要来的。」尤礼低着头，灰色的眼眸透过透明的镜片落在水流之下的手上。 他的指尖已经被搓得有些发红了，敏感的皮肤甚至因为消毒水的刺激而有一些刺痛。 虽然大部分学生都会选择跳过指检和外生.殖器这两个项目，但也有一些对自己的身体健康有顾虑的学生会主动谘询。 虽然如此，大部分人其实都没有什么突出的身体问题，作为一名外科医生，尤礼要做的就是在给他们进行初步检查之余提供一些就诊和日常的康復建议。 虽然隔了一层医用橡胶手套，但他还是在每次检查之后都会仔细地洗手消毒。 必须保持时刻洁净。 这种潜意识带来的习惯已经深入骨髓，轻易无法改变。 「要不接下来我来检查吧，你稍微休息一会儿。」见他神情有些疲惫，助手不由地说道。 「也好……」 尤礼正想这样说着，便听见门口响起了脚步声。 他偏过头去。 手臂上挂着校服的黑髮青年左手拿着体检表，右手捂着自己的侧颈，状似随意地活动了一下脖子。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将右手松开了。 尤里看着他那光洁的脖颈一侧，眯了眯眼。 奇怪…… 好像有一股血腥味。 「你好同学。」助手走上前，「请把体检表给我吧。」 第547页 沈莫玄将体检表递出去。 助手看了一眼，「沈同学是吧？外科检查需要触诊，如果有哪里不舒服或者疼痛的话要说哦。」 「好。」 「那你躺在这里吧，把衣服拉起来。」助手说着就要伸手去够手套盒中的一次性手套。 「还是我来吧，小王。」 一道声音从助手身后响起。 「尤医生？你不是要休息一下吗？」 「麻烦你帮我去买杯咖啡好吗，我看学校的门口好像就有。」尤礼将手搭在了助手的肩膀上。 「现在吗？」 「嗯，给你自己也买一杯吧，我请。」 「那好，尤医生，你稍等一下，我马上就来！」 「辛苦了，慢慢来。」 门被打开又阖上，这间临时被用作外科检查室的小房间安静下来。 沈莫玄侧着头，看着那个站在不远处的黑髮医生。 金丝眼镜的透明镜片之下，那双灰眸也正注视着他。 「沈同学，我们又见面了。」 「尤医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如此凑巧地体检的时候碰到，沈莫玄不相信这只是个巧合。 「海川中学和我们医院素来有合作，每年的体检都是由我院抽调医护人员来校区进行，我以为你都知道。」 被他质疑的尤礼语气平静地回答。 「尤医生不是神经外科的吗？往年都是让普外的医生来检查。」 尤礼忽然勾起唇轻轻笑了一下，「怎么，沈同学还是不放心我的专业水平？要不……你去对面找普外科的女医生帮忙看看？」 「……」 沈莫玄没话说。 反正尤礼都不记得前世的事情了，一直以来也都表现的很正常，如果他接着质疑，反倒是他显得很奇怪了。 他坐到了体检床上。 「要从哪里开始检查？」 「不急，你先躺下。」 尤礼来到桌前，拿起那张被助手随手放在桌上的体检表。 沈莫玄看着他逐行扫过体检表上的内容，看得比他自己还要细。 「……我的体检表有什么问题吗？尤医生。」 尤礼放下手中的体检表，看向面前的青年。 身高一米八八，体重76千克，三围106/76/97，双眼视力2.0，甚至连龋齿都没有。 眼耳口鼻，所有的项目检查结果都很正常，这张体检表可以说是完美无缺。 圣骑士的遴选对于身体指标异常严格，虽然在泽雅大陆上没有这样准确的测量工具，但是作为光耀骑士长的道恩·雷蒙德几乎可以被当做是「人类高质量男性」的模板，他的身体健康而又强壮，没有任何能够被诟病的地方。 唯有一项。 脉搏五十四次每分钟。 正常人的安静心率大约在七十到八十左右，一般不低于六十，但沈莫玄的心跳甚至一秒都跳不了一次，如果放在正常人身上而言，这个心率算是心搏过慢，有可能是某些心血管疾病导致的。 可对于经受过严格训练的圣骑士而言，这个日常心率其实是正常的。 从现代的医学角度来解释，圣骑士锻鍊有素的身体让他们的心肌比一般人更加强壮，能够储存更多的血液，这样每一次心跳所泵出血液就相当于普通人的一点五次。 这个心率对于道恩而言已经足够了，尤礼甚至怀疑这其实是他有意提高了他的心率之后得到的数据。 但关键在于，此刻的他，不应该对这些知情。 「你的心动有些过缓了，给你测脉搏的医生没有说些什么吗？」 他拿起听诊器戴在耳朵上，隔着衣服放在了青年胸口。 那沉着有力的心跳清晰地传入耳中。 一下，又一下。 每一次间隔都是那样的准确，几乎没有任何的变化。 「我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仰躺在检查床上的黑髮青年这样说着，「倒是你的心动好像有些过快了，尤医生。」 尤礼勐地抬起头。 「你怎么察觉到的？」 「看颈动脉。」黑髮青年的目光落在他的颈侧，「人在心跳的时候，脖颈上的动脉也会有轻微的搏动，你太瘦了，看得很明显。」 他说完话，又顿了顿。 「现在更明显了。」 「……」 尤礼抽回了手，摘下听诊器挂在脖颈上。 「可能是因为最近医院比较忙，熬夜久了，我有点心律不齐，沈同学不必在意。」 他站起身。 「麻烦往上提一下上衣。」 沈莫玄注视着他，缓缓拉起了自己身上的t恤。 一具堪称艺术品的身躯出现在尤礼的视野里。 加德兰地处北境，天气寒冷，圣骑士又需要进行高强度的运动，体脂率基本常年维持在百分之十几的水平，八块腹肌什么都是很基本的。尤礼自己上辈子也是有腹肌的身材。但是转生到了现代世界之后，因为在平和的环境中没有了那种必须要保持强大的紧迫感，就算有健身的习惯，身材也没有之前那么好了，只剩下一些长条形的肌肉。 但道恩的身形也一直都保持得很好，他的身体状态和还是圣骑士的时候相比几乎没有任何下滑，即便是平躺着，肌肉线条也很明显，随着唿吸一起一伏，让人几乎挪不开眼。 这座重点中学当中许多男生明显是光顾着学习却忽视了提升身体素质，脱下衣物之后的身材衬得上单薄平板。黑髮青年明明穿着t恤的时候也不显壮，可是脱下衣物之后的体型却和那些男生形成了鲜明对比，根本不像是一个还在发育期的高中生。 第548页 这是属于战士的身体，被他的主人精心维护，时刻都保持在巅峰。 尤礼伸出双手摁住他的胸口上侧，沿着两肺的位置一路往下检查，然后是下肋和横膈膜，最后是腹部。 每到一处，他的指尖都像是被吸住了一样，隔了很久才缓缓抬起。 「再往下就不用了吧。」一道低沉的声音从他的头顶传来。 尤礼的指尖停留在青年的裤腰前最后一块腹肌上，抬头看向他。 那个上辈子本该是他的敌人的圣骑士，全程就这样沉着冷静地看着他，任由他的手经过好几处命门，却无动于衷。 他还是如此，明明拥有一具成熟到让人有了想要採撷的冲动的身体，可内里却又透着一种拒人千里的禁慾气质。 尤礼仿佛再次见到了那双被掩盖在这黑色下的冰蓝色眼瞳。 那是圣骑士那颗还没有被任何人触碰过的一尘不染的心倒映出来的颜色。 而他忽然很想要知道，那双眼瞳染上了别的色彩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他还会这样冷静吗？ 大概是他停顿的时间太久，黑髮青年再次出声。 「摸够了么？」 他的眼神太过犀利，尤礼甚至觉得他已经看透了自己此刻伪装的平静，从那颗跳得越来越不平静的心脏中看出了自己的一些端倪。 他只能中止了这「考验人心」的触诊检查，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坐到椅子上，拿起笔，在那张体检表的「内外科检查」那一栏用有些飘忽的字迹写下了「正常」两个字，然后签下自己的名字。 「结束了？」 沈莫玄坐起身，扯下卡在他胸口的衣服，套上了校服外套。 尤礼顶着一张普林霍尔那张阴谋感十足的脸，却处处配合，循规蹈矩，令他总感觉十分诡异。 但又说不出来有什么错处 「……其实还有一项指检，你想要做吗？」尤礼侧过头，「平时有痔疮吗？平时会排便不畅吗？」 「……没有。」沈莫玄被他的语出惊人震撼了一下。 「外生x器都正常吗？需要我帮你检查一下x皮吗？」 「……不用了。」他要撤回对方循规蹈矩的话。 「那你就可以走了，改天记得带莫白来医院做个脑ct。」 尤礼将体检单推到桌面另一侧。 沈莫玄拿起单子，就要干脆地离开。 「还有——」 他停下脚步，侧过头。 「我听说你已经保送了。」 坐在椅子上的灰眸医生望着他，低声道。 「恭喜。」 「谢谢。」 青年朝着他点了点头，打开门转身离开了。 尤礼目送着他离开。 无论在哪个世界，你都是这样光芒万丈啊，道恩·雷蒙德。 他闭了闭眼，脑海中闪过一些灰暗的画面。 不……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这辈子，他不用再过寄人篱下的日子，也不需要再靠别人的力量生活。 他已经不是尤里·普林霍尔，也不是亚歷山大·普林霍尔了。 他是尤礼，只是尤礼。 他走后不久，助手拎着一个纸袋从门口走进来。 「尤医生！咖啡我买来了！」 「辛苦了，先放在那边吧。」尤礼睁开眼睛，语气一切如常。 「咦，一次性手套已经用完了？我去隔壁问问还有没有。」助手来到手套盒前，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盒子内部，随口道，「尤医生，刚刚那个学生已经检查完了吗？」 「……」尤礼勐地一怔，低下头，张开自己的手掌。 那柔韧温热的触感还在掌心挥之不去，那是没有一丝隔离，皮肤与皮肤之间的真实触感。 他竟然没有戴手套……不，是完全没有想起来想去戴手套，为什么，明明平时就连碰一下其他人都会感觉噁心的…… 说起来，上一次也是这样。 无论是他接受他的触碰，还是他去触碰他的身体。 为什么偏偏对他……升不起任何反感呢？ 第252章 塞克塔斯的自我怀疑 海川中学门口有一条商业街，餐厅，饭馆，小吃店，小饰品店和潮流服饰店，以学校为中心，这条街道上坐落着许多平价商店。 此时已经到了午休时间，许多学生出来寻觅美食，街上的人熙熙攘攘。 而在这些人当中，有个穿着黑色运动卫衣的高大男人鹤立鸡群地走在其中，令人侧目。 塞克塔斯双手插着兜，鼻樑上戴着一副墨镜，一脸冷酷地走在街上。 作为一头深渊巨龙，「巨」这个字出现在了名字里，必定是非比寻常。 本体就不用说了，塞克塔斯的人形体身高大约在一米九三，他的体格健硕，皮肤黝黑，硬朗的五官侵略性十足，几乎是把「不好惹」三个子直接刻在了脑门上。 他走在人行道的中间，半径两米内便是真空带，那些从小就被家长和老师教导过要远离危险的学生视他如洪水勐兽，小心翼翼地从马路牙子两边绕行过去。 …… 塞克塔斯有注意到那些学生在惧怕他吗？ 大概没有。 人高马大的黑皮男人戴着墨镜，表情依旧生人勿进，其实思维早就已经神游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塞克塔斯正在脑海中復盘自己上午和道恩吵的那场架，那些连他胸口都不到的矮个子学生被他自动当做脚边绿化带里的灌木忽略了过去。 第549页 「可恶。」 一上午都过去了，道恩还没过来找他。 这个男人，欲擒故纵是吧？ 塞克塔斯越想越气，越想越气，越想越气。 牙痒了，想咬东西。 他随意走进一家小超市，摘下柜檯上放着的棒棒糖售卖机上一根荔枝味的棒棒糖，一口咬开包装纸，连糖带棍塞进嘴里。 小超市的老闆瞠目结舌地看着面前这个快有他们店天花板高的外国人。 「hello，2 yuan……alipay or we插t?」老闆用蹩脚的英语问道。 塞克塔斯墨镜后的金色龙瞳斜睨了一眼人类，发出一声轻蔑的哼笑。 他将手探进口袋里，然后重新拿出来，拇指一抬，一枚金光闪闪的钱币「叮——」的一声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落入了老闆面前的零钱罐里。 老闆迟疑地从零钱罐里掏出那枚他从未见过的钱币，对着阳光仔细打量，神情从狐疑到震惊。 「卧槽，这是……这不会是金子吧？」 这是哪里来体验生活的富二代？！ 「诶！小哥！这钱我找不起啊！」 他从柜檯当中探出身体，想要叫住那个用一枚金币换了一根棒棒糖的男人。 男人早已经推门走远了，听见他的声音，也只是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 「keep the 插nge.（不用找了。）」 老闆对此啧啧称奇，见手中的钱币造型古朴，很是特别，又想着过两天可能那个人傻钱多的外国人可能就过来找了，便也没有将其置换，只是将其摆到了一个木盒子里，在店里最高那层货架上摆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之后，店里的生意变得越来越好，原本被校内小卖部抢走了不少生意的店铺居然愈发红火起来，在商铺叠代率极高的学生街一直坚持了几十年不倒，直到老闆去世。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泽雅大陆有句话，叫做没有人可以从巨龙手中抢走它的金子。 所以，巨龙主动施捨的金币，代表着财富和幸运。 不过巨龙本龙不是很在意这些。 塞克塔斯叼着棒棒糖，那甜腻的荔枝味在舌尖蔓延开来。 坚硬的糖衣很好地充当了巨龙的临时磨牙棒。 他用后槽牙来回碾压着这根白色的棒棒糖，听着它在口中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蹙起的眉心稍微平缓了一些。 就在这时，他听见身后的灌木丛……哦不，是几个走在他身后的小矮子发出了叽叽喳喳的声音。 「晓蕊，昨天你们表演的话剧当中到底有没有龙？」 「没有，我都和你说了，剧本里没有呀。」 「可是我明明记得昨天我好像看到龙了，一条黑龙，很大很大的黑龙，他还和沈学长对戏，沈学长坐在他背上飞走了。」 「是啊，我好像也看到了。」 「有吗？你们该不会是把倒塌的大礼堂屋顶想像成龙了吧？」 「我知道了！这就是集体幻觉！就和大家都觉得甄x传剪秋有打开过食盒一样！」 「是这样吗……」 塞克塔斯的脚步停了下来。 …… 「啊！」 过于沉浸和姐妹之间的讨论的裘晓蕊一头撞上了一堵结实的墙，可好端端的，路上哪里来的墙呢？ 她停下脚步，抬起头……后退两步，终于看清了这堵墙的全貌。 原来是个男人。 好……好高啊。 她怔愣于对方的身高，却见男人缓缓扭过头来。 扎着马尾辫的女生的唿吸停滞了一下，愣在了原地。 「抱歉抱歉！」 见到好姐妹撞到了路人，几个女生连忙过去道歉，顺便把愣在原地的裘晓蕊给扯开。 可裘晓蕊却在此时开口道。 「你是……」她的语气有些迟疑。 「塞克塔斯？」 「……」 塞克塔斯缓缓转过身，看着那个叫出了自己真名的女孩，目露审视。 只是个普通人而已，是他听错了吗？ 这个世界的人也听说过他的名讳？ 「……真的是吗？」裘晓蕊见对方默认，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得兴奋起来。 只是因为刚刚惊鸿一瞥看到了这个黑髮青年墨镜后金色的眼睛，再结合他那凶神恶煞的气场，真的很像是圣域里的那个角色。 深渊巨龙塞克塔斯！ 没有想到居然能在学校门口遇到coser老师！还是肯出她们耽圈着名肉食系勐受的男菩萨！ 「老师！你出的是常服的塞克塔斯吗？！可以集邮吗？」裘晓蕊从口袋中掏出手机。 「……？」 巨龙是一种神奇的魔法生物，他们擅长拟态，甚至可以通过魔力解析在很短的时间内学会其他高等生物的语言。 高等生物也有高下，越是头脑简单的种族的语言越是好懂，比如说兽人族；相比之下人类，精灵语就难一些，但对塞克塔斯而言也不在话下。 但是此时此刻，塞克塔斯承认，他确实没听懂面前的雌性人类在说些什么。 显然，人类的语言层次的丰富程度已经超越了巨龙的理解范畴。 他歪了歪头，表达自己的疑惑。 但这个动作却让裘晓蕊理解为拒绝了。 她有些遗憾。 「没关系的老师！是我打扰了！我只是想说老师你太还原了！」 第550页 她的语气有些感动。 「老师你也是来买新出的实体的吗？」 女生指了指一旁的书店。 「老师你居然cos成塞克塔斯来买新出的第五册实体书，太有仪式感了！」 塞克塔斯看过去，然后愣住了。 他大概知道为什么这个异世界的人会认识他了。 因为在书店的橱窗上正挂着一张巨幅海报。 在一片冰川蓝的湖泊当中，俊美无弢的青年朝着湖水下方伸出了手，半阖着的眼中是蔚蓝的眼瞳，一枚深红色的结晶从他的脖颈中滑出来，在水中飘荡，在昏暗的湖水中散发出灼灼光华。 而在湖底，黑皮肤的健壮男人胸膛赤倮，双眼紧闭，胸膛中的伤口在湖水中飘散开一片血雾，在他的身下，则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的脖颈上戴着一圈银色的项圈，项圈中央长长的枷锁顺着水的浮力微微向上，而在锁链的尽头，便是银髮青年的指尖。 在海报中央，浮于两人之间的是用艺术字体竖排的「光之圣域」四个大字，在下方是一个"v"，塞克塔斯知道这在这个世界除了英文以外，还可以被理解为罗马数字，有「五」的意思。 【龙之心】 这是海报的小标题。 「第五册的海报是不是很好看！这个中心对称构图太绝了！圣骑士伸手拉住因为重伤落入湖底的深渊巨龙，这种救赎感！虽然我是圣骑士单推，但也忍不住小小磕了一下！」裘晓蕊不禁说道。 「……虽然雷蒙德大人对达伦，对里德都很温柔，可塞克塔斯毕竟算是半个反派角色，但向来对敌人向来不假辞色，如严冬一般冷酷无情的圣骑士长居然主动把他从冰湖中捞上来，还用龙之血去救他……他们两个吻在一起的时候，我好像突然感受到了塞克塔斯说的『命中注定』的力量！那种宿命一般的故事走向，从此无法逃脱的羁绊感，就好像火星撞地球一样，太让人震撼了！」 「……」塞克塔斯侧过头看了一眼身旁语气激动的女生。 裘晓蕊再度将他的表情理解为别的意思。 「抱歉，我不是故意剧透的。」她缩了缩脖子，「第五册的剧情真的特别精彩，我在线上连载的时候就忍不住看了好几遍，不小心就说了……作为赔礼，这本漫画我来买给老师吧。」 她说罢，飞快地去收银台结了帐，把那本漫画递给了面前的男人。 「今天真的很高兴见到老师cos塞克塔斯，谢谢老师支持圣域！打扰了！老师再见！」女生对着塞克塔斯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便跟着同学们一起离开了。 「……」塞克塔斯低下头，看着手中的漫画。 漫画是全新的，上面还有塑封。 他在书店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坐到了一旁的小花坛边上，拆开漫画书上的塑封，一页一页仔细地看了起来。 从第一人的视角和从第三人的视角去看一件事情是全然不一样的感受。 塞克塔斯把这本漫画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然后又翻到头，重新看了一遍。 在这之后，他沉默着站起身，走进一旁的书店里，把现在已经出版的第一册到第四册也买了一遍，然后回到小花坛旁边，从第一册开始，一点一点地往后看。 他看到了道恩对尤莱亚的守护，看到了他对塞拉斯的严刑拷打，看到了他救下达伦的经过，看到他在比武大赛遇见了自己—— 有些已经模煳的记忆细节在观看这本全彩漫画的时候又重新鲜明地在脑海中重放起来。 他想起了他们在深渊的那场忘记时间的大战，他在洞穴中与他进行的那场让他重新认识了自己的对峙，他在裂谷拉住了他的手，将心头血交给他，作为了信物。 在那之后，他便认定了对方，他们从敌人变成了伴侣，他与他立下了永不背叛的主僕契约。 无论是巨龙的身体，还是他的心脏，都只属于那一个人。 而同样的，他也只属于自己。 塞克塔斯抬起手，指尖探入衣领，摸索到了那枚已经被他的体温捂得温热的水滴形结晶。 该死，他当时为什么脑袋一热就飞走了呢？ 他抬起头，看着头顶的天空。 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 夜幕降临。 街道上的人已经变得越来越少了，一旁的校门口，保安操纵着遥控器，把电子栅栏半阖上。 高三的学生往往是最晚一批离开教室的，留到晚上十点的都大有人在，但今天是周五，大家都想要好好放松一下，所以九点半最后一节晚自习课结束的时候，大家都开始纷纷收拾书包离开。 「玄神，你今天这么晚回去？」 「一会儿就走了。」 「那我先回了？」 「嗯。」 教室里安静下来。 明亮的护眼灯下，坐在教室最角落的黑髮青年托着下颚，在草纸上写下练习册最后一道大题的答案，然后阖上书本，看向放在一旁的手机。 有一条是八点不到的时候，沈莫白髮的。 [哥，你在学校晚自习吗？] 还有一条是九点多的时候，凯里安发来的。 [哥，你还没回吗？] 沈莫玄想了想，打字回復。 [马上回了，你先睡。] 聊天窗里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过了一会儿，凯里安发了消息。 第551页 [我等你回来再睡。] 沈莫玄盯着那条消息看了两秒，然后嘆了口气，关闭屏幕站起来。 他打开课桌板，准备把习题册放回抽屉里。 拿着习题册的手悬停在了半空中。 沈莫玄低着头，看着缩在他的抽屉里的迷你黑龙。 他躺在那被烧焦的半张草稿纸上，因为纸张实在太过于小了，他只能将自己的身体盘成了一个圈，翅膀蜷缩在一起，脑袋搭在了尾巴上。 感觉到眼前的光线，塞克塔斯睁开了眼睛，抬起头，一双明亮的鎏金龙瞳静静地望着他。 见青年半晌不说话，黑龙垂下脑袋，不安地挪了挪爪子，尾巴尖尖在被自己烧焦的那草稿纸上摩擦，却不敢伸出那个已经有些模煳的被水笔划出的圆形边界线。 无人的教室里，暖光灯在龙鳞上晕开金色弧光，每一下鳞片翕动都看得很清楚。 「……」塞克塔斯低着头，想说要不要自己先认个错，虽然他也又不觉得自己错在哪里，没有一直待在圈里确实是他不对，但他这会儿不也是回来了么，中途稍微离开一下应该不算……吧。 他踟躇着没有开口。 就在这时，一只手伸到了自己面前。 他抬起头，看着拿着书的黑髮青年。 「让开，我要放书了。」他道。 黑龙的眼睛眨了眨，在某一瞬间开始骤然明亮起来。 他跳到了青年的手腕上，后者面色平静，恍若无觉地将手中的书放在了课桌板里，将那团草稿纸揉成一团反手丢进了教室角落里的垃圾桶。 而黑龙则趁机从他的手腕上来到了他的左肩上，在青年将书包斜背到肩上的时候，熟络地钻进了他身后半开的外侧拉链袋里。 「不要乱动，路上有摄像头。」沈莫玄朝外走去。 塞克塔斯不知道摄像头是什么，但还是乖乖地把探出来的半个脑袋缩回了书包里。 青年走到门口，关掉了教室的灯。 啪。 「走了，回家。」他这样说着，拉上了教室的门。 第253章 深渊巨龙vs深渊之主 「哥！你回来了!」 沈莫玄刚将钥匙插进锁孔里，便听见了门内传来的脚步声。 门被朝内打开，穿着睡衣的少年打开了房门，露出一个无暇的笑容。 「哥，你终于回——」 下一秒，凯里安看着那只出现在兄长肩膀上的黑龙，脸色突变。 少年的神情从亲昵转为冰冷，双眼倏地变为了殷红色，他用充满杀意的眼神看着青年肩上那只有巴掌大的黑龙，垂在身侧的掌心中凝聚出一团漆黑的雾气。 「深渊巨龙！你总算出现了！」他咬牙道。 在时之深渊这么久，塞克塔斯对于深渊的力量十分熟悉，他敏锐地嗅到了面前这个和尤莱亚有着一模一样的脸的少年身上浓重的黑暗气息，咧开牙发出了一声威胁性的嘶叫，张开双翼从沈莫玄的肩膀飞起来，挡在了他的面前。 「你是何人？」黑龙口吐人言。 凯里安发出一声冷笑，「将死之龙，也配知道我的名讳？」 面对这明晃晃的鄙夷，塞克塔斯并没有表现出愠怒，只是眯起眼睛，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面前的少年。 这熟悉的力量，都不用对方报上名来，他就已经猜出了几分端倪。 「哦？」 塞克塔斯警惕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漫不经心。 「老子确实没兴趣知道已死之人的名讳。」 「你！」 见他姿态嚣张，凯里安眼神愈发狠戾，他抬起手，双掌在胸前搭成了一个虚虚的三角，浓稠如液体一般的黑暗之力从指尖散发出来，凝成了一根尖锐的黑箭。 「没教养的蜥蜴！我要剥了你的皮给我哥做皮具！」 塞克塔斯哼笑一声，「孝心倒是可圈可点，不过……这种好差事，还轮不上你！」 这样说着，黑龙靠近胸腹的鳞片一寸寸亮起，张开口的同时，喉中酝酿出金红色的龙息。 眼看一人一龙针锋相对，互不相让，一场拆迁大战无法避免，一道沉冷的声音忽然响起。 「够了，你们两个。」 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准确利落地摁住了黑龙的吻部，将其那愈发明亮的龙息捂灭在他的喉中。 塞克塔斯还没来得及发起攻击便被强行熄火，阻挡在咽喉前的悬雍垂被倒流的炙热龙息向后顶起，把毫无防备的黑龙自己烫得一个激灵，他下意识地想要把龙息吐出来，可却被人紧紧摁住了嘴，只能用力在那只大手中扑腾了两下翅膀。 另一侧，见兄长为了保护自己拦住了巨龙的龙息，凯里安嘴角扬起一抹得意又狡黠的笑容，立刻趁此良机率先对黑龙发动了攻击。 用黑暗之力凝结成的漆黑长箭脱手而出，朝着被青年钳制在手中的黑龙胸口直直飞去——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那杀伤力十足的黑箭就要落到黑龙身上，一道半透明的银色屏障骤然亮起。 『神圣护盾』 屏障内，单肩背着书包，穿着校服的青年虚抬着手，衣摆无风自动，他抬起眼帘，一双由漆黑转为冰蓝色的眼瞳锐利地望着站在对面的黑髮少年，额侧的髮丝在眨眼间便褪为了银白色。 【封印解除程度已上调至10%，魔力阈值超过伪装术上限，伪装解除。】174的声音在沈莫玄脑海中徐徐响起。 第552页 「凯里安，收回你的攻击。」青年眉心微微隆起。 「哥……」凯里安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这一幕。 他没想到兄长居然会为了保护塞克塔斯动真格的。 黑箭被阻挡在了沈莫玄用光明之力构筑成的护盾外，但势头未减，正在不断和护盾进行碰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和明亮的火星，看起来十分不稳定。 凯里安回想起在基茨山脉的大战当中，兄长心口流着黑血闭眼倒下的模样，心中咯噔一下，立刻停止了结印，抽手将魔力收回。 魔力输出中断，黑箭颤动了一下，从箭镞最末端开始消散为了齑粉。 「哥！你没事吧！」穿着格子睡衣的少年哒哒哒地拖着拖鞋跑过去。 没有了需要阻挡的魔力攻击，沈莫玄收回了半释放状态的神圣护盾。 伪装术再次生效，他的髮丝从末梢开始一点点重新被黑色渐染，他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的时候，便恢復了以往黑髮黑瞳的模样。 逆转魔力的概念魔法在一个世界只能使用一次，沈莫玄在回到这个世界之后尚且没有选择将自己的魔力逆转回去（因为他觉得没什么必要，毕竟在这个世界也用不到魔力），所以一直都是像以前一样，将魔力封印，压制到这个世界的基准以下，再用伪装术掩饰自己的身份。 但伪装术也是有魔力上限的，神圣护盾是上位防御魔法，需要大量魔力支持，在施展护盾的时候，伪装术会被临时解除。 当然，如果有必要使用魔力，必定已经是处在紧急状态之下，伪装也就没有什么必要了。 他指的紧急——绝不是指这种场面。 ……所以说，为什么要用魔力打架？装修费很便宜吗？ 沈莫玄沉着脸，将手中抓着的黑龙甩到了一旁的沙发上。 金光一现，黑龙在沙发上化作了人形，一身古铜色皮肤的高大男人用魔力化出了一件黑色背心和一条只到大腿根的短裤，大喇喇地翘着腿，横着手臂靠在沙发上，半眯着那双金色的眼眸，望着已经恢復了原貌的青年。 道恩刚刚是为了保护他，所以捨弃了自己的伪装吗？ 黑龙嘴角不甚明显地勾起。 哼……口是心非的男人，就知道你心里有我。 「哥，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凯里安的语气有些焦急，此刻他早就顾不上什么死敌了。 若是刚刚他不小心刺中了哥哥…… 他心中一阵后怕。 「刚刚那样很危险的！你怎么能用身体去挡呢？万一来不及或者没挡住怎么办？」 凯里安心脏扑通扑通的，一边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兄长，一边朝着他的衣摆伸出手，想要掀起那宽松的校服仔细检查一下他的身体情况。 啪—— 少年的手腕被人用手背拍开，他瞳孔微缩，怔愣在了原地。 「凯里安。」 头顶传来兄长严厉的声音。 「还记不记得我们约法三章的内容？」 凯里安缓缓抬起头。 青年正用那双古井无波的双眸静静俯瞰着他。 「我……」凯里安张了张口，却无力狡辩。 糟了，明明答应过了哥不会在这里使用魔力的。 偏偏看见这头该死的黑龙，一下子怒火上头，忘记了分寸。 凯里安抿了抿嘴唇，用细若蚊蝇的声音道。 「对不起，没有下次了。」 「去阳台站着反省。」 「……」凯里安低着头，不情不愿地走到餐桌后的阳台，拉开门，自己一个人出去罚站了。 「呵——」 看见那向来目中无人的深渊之主落得如此狼狈，在沙发上看戏的塞克塔斯不由闷笑了一声。 「弟弟就是弟弟啊……真听话。」 他刚得意没两秒，身后响起一道幽幽的声音。 「你很得意？」 「……」 糟了，一不小心得意过头了。 黑龙嘴角的笑意一敛，心道一声不妙。 过了一会儿，阳台门又开了，一个穿着黑色背心和裤衩的大高个走到落地窗前，低着头，背着手，表情不忿地嘟囔了一句。 「凭什么我要和他站一起啊……」 「你以为我想和你站一起？」 凯里安切了一声，斜过眼来瞥了他一眼。 「臭小鬼，今天就饶了你，下次看我不揍死你。」 「呵呵，谁揍死谁还不一定呢，死蜥蜴。」 「你叫谁蜥蜴？」 「谁在我哥面前卖萌我就叫谁，这么大龙了，臭不要脸。」 「你以为用了尤莱亚的身体，就能像他一样被道恩宠着了吗？真是单纯。」 「你……你这是嫉妒！」 「嫉妒？」黑龙不以为然，「我为什么要嫉妒你？我和道恩之间能做的事情，你这个做弟弟的……」 他的言语未尽，便化为了一声轻笑。 「算了，老子和你一个毛没长齐的小鬼说什么。」 「死蜥蜴，我禁止你意-淫我哥！」 「你管得着吗？」 「你——」 阳台门被唰啦一下打开了。 洗漱完毕的青年穿着睡衣，湿漉漉的头髮披在肩上，单手扶着推拉门，目光沉沉地站着一高一矮两个背对着他站在窗前罚站的人。 「我是让你们反省，不是让你们吵架。」 第553页 阳台里顿时鸦雀无声。 「既然这么有精力的话，不如用来学习。」 沈莫玄从身后拿出两支笔，两本空白笔记本，和两本课本。 一本叫做《思想与品德》。 另一本叫做《道德与法治》。 「把第一单元的课文抄一遍，谁先抄完，谁先去睡觉。」 他把书一人一本交给罚站的两人组。 轮到塞克塔斯的时候，青年的脚步停了停。 「道恩……」黑龙语气希冀。 沈莫玄看了他一眼，「今晚你睡沙发。」 说罢，他转过身，再度阖上了阳台门。 …… 阳台上，一人一龙互相对视了一眼。 视线在空中碰撞，迸发出激烈的电火花。 两人不约而同地摊开本子，开始奋笔疾书。 绝对不能让这个死蜥蜴/臭小鬼先进去找我哥/道恩睡觉！ 他们在心中异口同声地说道。 第254章 达伦的if世界奇遇 世界外： 由奇特的黑色晶石形成的空间当中，达伦·拉尔夫正在将身上缠绕的绷带解开。 绷带之下，原本被时空乱流所形成的罡风划出的伤口已经是结痂的状态。 「你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身后响起一道声音。 达伦连忙换上衣服，这才转过身来。 「猎人先生。」他看向身后穿着特殊的黑色战斗服的男人。 「你该走了。」这一次时空猎人没有戴头盔，那一张成熟版的圣骑士的面孔和红蓝异瞳让达伦再度怔了怔。 「现在吗？」达伦有些惊讶。 「嗯。」时空猎人点了点头，「我会送你去父世界。」 「可是……猎人先生不是说，位于子世界的人去父世界是不合法的吗？」 「只是一般情况而言。」时空猎人转身，「跟我来。」 「时空宇宙当中有许多个大大小小的世界，每个世界又会衍生出新的子世界，每个世界的外重便是世界线环，它是由世界的所有命运构成，其中最为明亮的线环便是世界主线，而那些正在闪烁线环只是一种可能性，他们依附于主线存在，一旦世界主线断开，所有的线环都会崩溃，这也代表着世界走向毁灭。」 达伦跟着时空猎人来到了时空接驳点外的廊桥上，循着时空猎人的指尖，他看到了那些在黑暗中不断波动，交错，扭曲，闪烁的五光十色的线环。 「那里。」时空猎人抬起手，戴着黑色半指手套的手指向了被线环所包裹着的，最明亮的光球。 「就是你要找的人所在的世界，我把它叫做一号世界。」 「雷蒙德大人，在那个世界？」达伦怔怔地看着光球。 那团光球遥遥地处于视野的最远处，像是一个燃烧着的太阳，注视久了，双眼会感到一阵眩光。 「没错。」时空猎人扭头，「严格而言，你所在的世界……也就是你所熟悉的泽雅大陆并不是一个完善的世界，它是一号世界的附属品，是一个衍生出来的子世界，道恩·雷蒙德是从一号世界降临到你们世界当中的，他本就来自那个世界，所以他拥有回归那个世界的权利，但你们没有。」 「非法时空跃迁会给世界稳定性造成一定的损害，按理说，我应该阻止你们——但这一次是特殊情况。」 「什么特殊情况？」达伦偏过头。 时空猎人并没有立刻回答。 他正对着廊桥前的瞭望窗，似乎在出神。 过了一会儿，达伦听见他开口道。 「我会带你离开这里，前往一号世界，但在这过程中，会穿过一些交错的世界线环，我建议你全程闭上眼睛，否则你可能会在时空跃迁的时候窥见一些世界线当中发生的与自己相关的情节。」 「要脱离自己所生活的世界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就像是地心引力一样，世界会想方设法将你留在这里，千万不要迷失在里面，我只能保护你的身体不会被空间乱流所伤害，但无法保证你的意识不会发生解离。」 说罢，他忽然侧过头，「达达洛斯，打开时空跃迁通道。」 「收到！」廊桥上不知何处响起了兽耳青年有些活泼的声音。 通道口的晶石保护层缓缓掀起，强劲的时空乱流擦打在脸上，将青年的一头白髮吹拂得有些凌乱。 「等等，我们就这样直接去吗？」风颳在耳边唿唿作响，达伦提高了自己的音量，询问身旁的人。 「不是。」时空猎人摇了摇头，在自己的手臂护甲上轻点了一下。 达伦只看见一个光屏忽然从他的手臂上跳出来，上面跳动着一些他看不懂的字符，男人在手臂上轻点了几下，一辆通体漆黑，线条流畅的双轮摩托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时空穿梭器幻影号加载完毕，主人，还有尊贵的客人，祝你们一路顺风！」达达洛斯的声音在廊桥上响起。 时空猎人首先跨上了幻影号，在他坐上了穿梭器的那一刻，整辆摩托都像是被唤醒了一般，无数红蓝相间的光屏环绕着车身出现，大部分集中在男人面前。 「上来。」他沉声道。 达伦顿了顿，没有再犹豫，而是抬腿坐上了穿梭器的后座。 「抓稳了。」 时空猎人这样说着，黑色的粒子从脖颈一路向上覆盖他的下颚和嘴唇，反光的黑色晶石面罩遮挡住了他的下半张脸，与此同时，一道黑环从他的两侧耳后出现，在他的眼前交汇，形成了一副护目镜。 第554页 他再次恢復了第一次见面时将自己挡得密不透风的模样。 「抓哪里？」达伦还在探索着对他而言有些在陌生的交通工具，便感到一阵相当恐怖的推力从面前出现，险些将他直接从穿梭器上甩下去。 圣骑士的条件反射快于大脑反应，他伸出双手一把抓住面前的时空猎人的腰身。 那黑色的战斗服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摸起来像是水母的表皮一样光滑，达伦只能将双手抓在一起，紧紧抱住面前的那男人。 有些熟悉的感觉一闪而逝，但他没法在意，也无法思考，只能眯起眼睛，逆着风流看向已经冲进了交错的时空当中的穿梭器。 "当前时空速——100……120……140……180光年时。预计将于1个宇宙时后抵达目的地。」 达伦听见穿梭器发出了一道提示音。 「警告：您已超速，前方为事故多发地带，大量世界线环重叠，请小心驾驶。」 达伦听得一阵胆战心惊。 「猎人先生！你骑得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身前的驾驶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再次用沉稳的声音强调。 「闭上眼睛，我没有说可以之前，不要睁开。」 达伦相当配合地闭上眼睛。 下一秒，幻影号冲进了那些交错旋转的时空线当中。 …… 「达伦·拉尔夫，睁开你的眼睛。」 眼皮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有千斤重，青年的眼睫微动，强行睁开了自己的双眼。 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雷蒙德……大人？」 穿着全副盔甲的银髮骑士正面色沉沉地看着他，一双冰蓝色眼瞳漠然地审视着他。 这是在一间有些昏暗的室内，漆黑的房间里，只有圣骑士手上的烛台是唯一的光源。 但就是那摇曳的微弱烛光，却让达伦感到一阵晃眼，甚至感到了眼球刺痛。 「还有力气说话吗？」男人的语气有些冰冷。 「……」 不太对劲。 身上各处传来无法忽视的虚弱感，达伦扭过头，看着自己被拷在墙上的双手，那精巧的秘银镣铐上雕刻着一些熟悉的光明符文，是用来压制黑暗生物的魔力的。 他感受到了手腕上的皮肤传来的烧灼感，但是和胃部传来那种令人濒临疯狂的飢饿感相比，手腕的不适简直是不值一提。 血…… 他仿佛听见脑内有个声音在嘶叫，像一只被关在牢笼之中的飢兽。 这种感觉，莫非…… 青年抬起舌头，舔了舔自己的牙齿。 原本只是稍微有些尖的虎牙现在已经长出了既定的位置，甚至连要阖上嘴唇都有一些困难，只能勉强搭在他的下唇旁边。 这是…… 达伦瞳孔骤缩。 吸血鬼的獠牙。 这就是时空猎人所说的，属于可能性的支线世界？ 糟了！ 他明明没有睁开眼睛，意识居然还是在听到了声音的一瞬间被吸引，然后掉落到别的世界去了吗？ 这个世界的他为什么会成为吸血鬼？！ 「记忆模煳了吗？」头顶传来低沉的声音，达伦一怔，感觉到圣骑士长用戴着冰凉坚硬的秘银手套的手抬起了他的下颚，拇指拨开了他的下唇。 「獠牙已经长出来了。」 那令他感到脸颊一阵炙热的秘银手套继续上移，来到了他因为光线而微微眯起的眼前，将他的眼皮掀开。 「虹膜的颜色也已经变化了。」 银髮骑士放下手，直起身，看着那个倚靠在墙角，正用迷惘和渴望的神情仰望着他的新生吸血鬼。 「达伦·拉尔夫。」他看着自己曾经的下属和幕僚，「你被塞拉斯·勒森魃袭击，转化为了他的眷属。」 「你现在已经不算是人类了。」 「接受了初拥之后的吸血鬼会失去人类时候的所有记忆，如果你丧失了人性，我只能按照教律处置你。」 银髮骑士这样说着，抬起手，解下了自己领口的颈环。 血族是光明教廷多年的死敌，为了应对吸血鬼的袭击，圣骑士的盔甲也逐渐进化，秘银制作的颈环会保护他们颈部的要害不被血族所侵犯，因为秘银是吸血鬼的克星。 但现在，他却主动在这只新生的吸血鬼面前解下了这三指宽的颈环。 「吸血鬼在初拥七天之内必须要饮血，否则就会虚弱至死——今天是你被转化的第七天，达伦，你想要我的血吗？」 达伦无法回答。 因为他的唾液已经盈满了口腔，让他根本无法张开口。 一旦开口，他就会在倾慕的骑士长面前露出自己最为不堪的一面，他不想，也不愿意露出自己的丑态…… 像一只没有理智，只会被生存本能所控制的低等血魔一样，对着面前的圣骑士一边喘气一边张开口，露出骯脏的涎液……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发生！ 咕嘟—— 达伦咽下了口中分泌得越来越多的唾液。 但是他的胃并没有因此而受到安慰，反倒是变本加厉地用「咕噜噜——」的声音大肆提醒他自己的存在感。 不仅是胃，身体各处传来的虚弱感，还有那种悬于脑海之上的渴求，在嗅到了银髮骑士身上的气息时便一发不可收拾—— 被转化为吸血鬼之后，五感似乎也发生了改变，那在人类时明明只是浅淡的若有若无的雪松冷香在血族的鼻腔中却被强化了不止十倍，而且变成了一种有温度的香气。 第555页 一种很温暖的，很想让人把嘴唇埋到他颈侧的香味。 他甚至能够用视线看到大人的颈侧有几条青色的血管，在他的动作间微微隆起。 炙热的血液伴随着沉稳有力的脉搏在大人的身体中奔腾，在吸血鬼的感官下，便是一种无法拒绝的致命诱惑。 「好香……」 等到达伦恢復意识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贴到了银髮骑士的颈侧，正忘我用鼻尖磨蹭那根青色的颈动脉，身后的两根禁锢手腕的银链已经被他拉到了极致，手腕皮肤上出现了血痕他却毫未察觉，他将手搭在了骑士长的肩膀上，口中的獠牙分泌出来的麻醉液体沾湿了自己的下唇。 更甚者，他已经张开了嘴，下一步，他就会用獠牙刺破骑士长的皮肤，然后没入那粗壮的血管，将那炙热鲜美的血液饮入喉中。 他那成为了吸血鬼的身体，已经通过各方各面的转变，为他的第一次吸血做好了准备。 他知道大人会允许他这么做的，因为那是会用大光明术将他从死神手中救回的大人，是愿意将光明之力借给他，让他从暗堕重归光明的大人。 哪怕是在这个世界，他被塞拉斯转化成了吸血鬼，他也没有第一时间杀了他，而是将他关在了这个密室当中，用秘银手铐铐住了他，让他没有机会去伤害别人。 他相信了他。 比起吸血鬼臭名昭着的身份，他更相信他这个人，相信达伦·拉尔夫不会作恶。 那位刚正不阿的圣骑士长包庇了他，一个微不足道的，沦为了邪恶吸血鬼的兵士。 温热的液体滴落在颈侧，银髮骑士有些意外地听见耳边传来隐忍的哭声。 「大人……为什么您要这么对我？」 双眼在不知何时变得模煳。 达伦低下头，看着圣骑士的手。 从始至终，他的手一直垂落在身侧，那柄十字圣剑就挂在他的腰间，可他却连握着剑柄警备的动作都不曾有。 「为什么您要对我这么温柔……」 圣剑被倏地拔出了剑鞘，银光闪过，血溅三尺。 斑斓的血点染红了银髮骑士半边俊美的脸颊，粘稠的血液黏连在他的髮丝和睫羽之上，他垂下眼帘，看着将银剑捅入了心口的吸血鬼，露出了几分怔然。 「大人……我想，我很想……但我不能这么做……」 达伦流着泪。 眼泪、唾液和血在地面上混杂在一起，他还是很飢饿，这种飢饿让他感到一种摇摇欲坠的失控感，仿佛只要他再多放任自己一秒，他就会彻底失去理智。 这种感觉他从未有过，就连在暗堕的时候，他都没有这样的感受。 他会伤害到骑士长大人。 这样强烈的预感让达伦当下立刻做出了决断。 他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身体在坠地的时候被人接住，他倒进了圣骑士的胸膛之中。 「大人……」吸血鬼的瞳孔逐渐涣散，七日的时间已过，没有摄入血液，心脏被刺破，他的转变失败了。 「我还能够……」他从喉中艰难地说出了最后的请求，「得到您的……赐福……么？」 银髮骑士垂下眼眸，看着奄奄一息的吸血鬼。 他用那变得赤红的双瞳望着他，眼眸中情感真挚而又强烈。 不是对血液的垂涎，而是一些更加深刻的渴求。 圣骑士抬起了手。 秘银手套在冬夜中冰凉，可在吸血鬼的感知里却是炙热的。 他在他的额头画下了十字圣号。 「睡吧，愿你的灵魂安息于宁静永恆之处。」 一道温暖的力量浸入身体，那是赐福的力量。 「谢谢您……」 吸血鬼心满意足地阖上了眼睛。 …… 「达伦，你可以睁眼了。」 「我们到了。」 「达伦？」 「……猎人先生，真的是你吗？不是骗我的吧？」 紧闭着双眼的白髮青年用不确定的语气说道。 一路上掉进了好几个「可能性」世界的达伦不敢睁眼，生怕自己一睁眼还得再「入戏」一遍。 原来变成吸血鬼的自己还是小case，在基茨山麓六亲不认地对圣骑士团大开杀戒，和圣骑士长大打出手，最后被一剑刺中心脏，死时头盔才掉下来露出了正脸的亡灵骑士长才是绝杀！ 他永远无法忘记雷蒙德大人看见自己的脸的时候的眼神！ 光是回想起那一幕，他都觉得自己内疚得要无法唿吸了！ 啊啊啊啊啊——他应该自刎的？他为什么没有来得及先自刎！ 雷蒙德大人，千万不要为杀了自己而感到愧疚！作为没有神志完全堕化的亡灵骑士长，死亡完全就是解脱！是他最好的归宿！ 这该死的头盔为什么会在亡灵骑士死亡时自动掉落？！他应该直接化为尘土消失在大人面前的，这样大人就不会知道他杀死的是自己了。 如果他的死让大人感到哪怕有一分自责，那他都万死难辞其咎！ 他真该死啊！ 「……你先松开我。」一道声音在身前响起，让达伦勐地醒过神来。 「啊，抱歉！」他立刻松开了被自己紧紧搂住的腰肢，「对不起，刚刚我有些走神，是不是勒痛你了？」 「……你是不是发生了意识解离？」 面前的男人从穿梭器上取下了一个白色药瓶。 第556页 「把这个吃了，会对你有帮助。」 「……这是？」 「精神稳定胶囊，可以缓解意识解离带来的头晕和噁心，还有后续的意识神游，一次三次，或者觉得不舒服的时候吃一片就好了。」 「……谢谢。」达伦接过那个迷你药瓶。 「没事，我感觉你的精神力有些紊乱，最好可以找人帮你梳理一下。」时空猎人又道，「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达伦连忙拒绝，「您已经帮了我很多了，谢谢你。」 见他拒绝，时空猎人又将一把钥匙递给他，「这里是我在这个世界的安全屋之一，你可以先住在这里休息。」 达伦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在了一个布置得很简洁的房间里。 「这里应该还有一些现金，还有足够生活一段时间的食物和水，一旁的书籍上有一些关于这个世界的常识。还有，这是这个世界用来进行基本通讯的工具，叫做手机，具体使用方法你可以看一旁的说明书。」 时空猎人将一个巴掌大的黑色法器交给他。 达伦有些新奇地接过手机，在手中打量。 「我不能在这个世界久留，先走了。」 「……稍等，猎人先生！」见他就要启动那零百加速只需要0.1秒的幻影号穿梭器，达伦连忙将手搭在车把手上，叫住了他。 「您还没有告诉我，我要去哪里找雷蒙德大人？」 「……」时空猎人隔着护目镜看了他一眼，又侧过头，看向了房间门口。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他说着，便将青年的手拨开，然后启动车子，一下子原地消失了。 第255章 达伦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达伦百思不得其解。 他看向窗外，这是个和泽雅大陆截然不同的世界，人们居住在一栋栋高耸的长方体建筑当中，街道上是造型各异跑得飞快的铁皮车子，天空之上甚至偶尔会飞过不会扇动翅膀，模样奇特的白色巨鸟。 这是个崭新而又陌生的世界，和他所熟悉的一切都截然不同。 但只是因为知晓他想要追随的人存在于这个世界当中，心中的不安和忐忑便被隐隐的激动和期待所取代。 隔着窗玻璃观察了一会儿，达伦很快便下定了决心。 他看向一旁的沙发，不知道是不是时空猎人早有准备，沙发上面叠放着几件崭新的衣服，看起来应该是这个世界的便服。 …… 幸运的是，在服饰的穿法上，这个世界与原本的世界并没有太大差异，甚至可以说步骤更加精简了一些。 套上了一件天蓝色的衬衫和藏蓝色牛仔裤，穿上了门口的黑色板鞋，打扮焕然一新的白髮青年对着镜子将一顶鸭舌帽戴在了头顶，掩盖住了自己的一头惹眼白髮和脸上的伤疤，然后将钥匙揣在手里，深吸了一口气，打开门。 既然猎人先生说了那句话，或许他在暗示雷蒙德大人就在这个世界距离自己很近的地方，达伦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离开了这个安全屋，来到外界寻找自己熟悉的那个人。 可没有想到出师未捷，他被困在了第一步。 没有搞懂小区的门禁怎么开。 「哎，那边要按一下按钮——press the button，懂吗？」门卫厅的窗户被拉开了，里面冒出了一个精神矍铄的大爷。 达伦很快找到了大爷所指示的按钮，他按了一下，果然那门禁自动打开了。 达伦感慨这个世界的结界机关之精巧，他竟然感觉不到任何魔力驱动的痕迹。 "谢谢您。"他用科萨语礼貌地朝着一旁的门卫道谢。 「不客气。」穿着安保制服坐在警卫室里的王大爷端起手里的搪瓷茶杯喝了口茶，上下打量着这位身形高大却又彬彬有礼的外国年轻人，用一口流利的英语和他聊天，「我说小伙子，你是今天刚搬过来的租客？」 「……我不是租客，只是有个好心人让我在这儿暂住一段时间。」达伦诚实地回答，随后又像是想起什么，「请问您有没有见过一个银髮蓝眼的男人？」 他用手在自己的头顶上方比划了一下，「大概这么高，外貌很出众。」 「没见过。」王大爷毫不犹豫地摇头，「我在这个小区待了这么久了，就看见过你一个白头髮的年轻人……我们小区外国人不多的，连英语角都没有，我练口语都没地方练。」 青年有些腼腆地用手捋了捋自己鸭舌帽下露出的发梢。 「我的白头髮也不是天生的。」 「哦，那就是造型嘛，你们年轻人要好看，我懂的。」王大爷朝着他爽朗一笑。 「出去吃饭啊？能吃辣不？对面有一家麻辣烫，老闆娘也会说英文，我和她认识，让她给你打折。」 「……麻烦您了。」 确实有一些飢肠辘辘的达伦确认了一下裤子口袋里的现金，便点了点头。 大爷笑呵呵地从门卫厅里走出来，领着他往街对面走去，顺便用家乡话喊着。 「老伴儿，来生意了，你给人招唿着。」 「哎！」街对面的麻辣烫店里，围着围裙的中年妇女应了一声，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 「wee! 」 初来乍到便已经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善意的达伦在这个世界吃了第一顿饭，并很快喜欢上了这种被称为「麻辣烫」的，可以自己选择荤素搭配的特色美食。 第557页 麻辣烫那辛辣的口感很是独特，虽然有些不适应，但达伦却并不觉得讨厌，他摘掉头顶的鸭舌帽，用纸巾擦了擦额头辣出的汗。 一瓶冰镇豆奶被放在了桌上。 「这是送给你的，帅哥，我听我老伴说了，今天的饭给你打八折。」中年妇女热情道。 「谢谢您。」 达伦还是第一次被人用帅哥来称唿，颇有一些受宠若惊。 他有些手足无措地侧过头，将伤疤的那侧转向了老人看不到的视角。 在吸收了圣骑士长的光明之后，那横亘在左脸上的伤疤相较以往便已经浅淡了很多，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红痕，可达伦还是习惯性地觉得那伤疤丑陋不堪。 他不想要给陌生人造成困扰。 可他不知道的却是，那个一直憧憬着想要成为像骑士长一样耀眼的人的青年，早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别人眼里的风景。 「快看快看，那里有个白髮帅哥，长得好好看！」邻桌吃着麻辣烫的女生小声地朝着坐在对面的闺蜜说道。 「哪里有帅哥？！」 女生连忙望过去，只见一位白髮青年独自一人坐在一张单人桌前，正抬起头朝着女店主认真道谢。 他虽然染了一头出挑的白髮，可却没有那种流里流气让人不适的感觉，反倒是身姿挺拔，一举一动都有着如军人一般严肃刚毅的气场。虽然看起来块头很大很能打的样子，可说话的时候却出乎意料地温和谦卑，彬彬有礼。那不甚惹眼的淡粉色疤痕在清秀的脸上不仅不显得难看，反而多了一种奇妙的故事感，令人忍不住遐想他曾经遭遇过什么。 简而言之，一看就是个好人！还是那种会见义勇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根正苗红的好人！ 哪里来的良家帅哥！吃着麻辣烫这么接地气的事物还被辣得鼻头通红的样子好可爱，就连用筷子的青涩姿势都显得笨拙得可爱！ 女生偷不住瞥了他好几眼，然后回过头对着自己的闺蜜疯狂点头。 「真的！」 「是吧！」 中年妇女将这一幕都看在眼里，对着正独自吃着麻辣烫的青年露出一个笑容。 「小伙子，怎么称唿啊？」 「叫我达伦就好了。」 「小达啊……」妇女露出了一个亲切的笑容，用熟络的语气打听道，「你有对象了没有啊？婶给你介绍一个啊？」 「……谢谢，但是我不找对象。」达伦理解了对方的意思，委婉地拒绝了这位热心妇女的好意。 「哦，已经有对象啦？」女人露出微微有些遗憾的表情，随后又有些好奇地问道，「对方是本地人？」 「不是您想的那样。」达伦不好解释圣骑士无法论及婚嫁的问题，这个国度的人显然并不信仰光明神，他们这里甚至可能并没有这个宗教，「我是来找人的，请问您有见过一个银髮蓝眼的男人吗？」 「男的？」王婶露出了吃瓜的表情，「没见过，他多大，长什么样子？」 「长得很好看，大概20岁左右，比我高了半个头的距离。」达伦认真地描述着。 「20岁左右，蓝眼睛，长得比你还好看的外国人？」王婶摇了摇头，「好像没见过，对面小区倒是有个样貌堂堂的小伙子，长得怪俊的，就在附近念书，他弟弟前阵子还出车祸了，我有阵子没见到他，不知道怎么样了，不过他是本地人，和我们一样都是黑头髮黑眼睛的华国人，外国帅哥我还真没怎么见过……最近就见到过你一个。」 「是么……」达伦有些失落，但他也没有想过一来到这个世界就会得偿所愿，所以很快便收拾好了心情。 「那能麻烦您替我留意一下吗？我会经常来的。」 「没问题。」 「谢谢。」 王婶点了点头，便看见青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整钞递给她。 「这些钱够了吗？」 「这太多了，你等下，婶找给你！」王婶接过钱去收银台。 「不用了，这钱您留着，就当是情报费。」达伦朝着对方笑了笑，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哎，你这太客气了，那这些优惠券你拿着，下次常来啊！」 「嗯，我会再来的。」 「那慢走啊——」 中年妇女目送着他离开，嘆了口气，「……这么懂事一个俊小伙，可惜是个gay……也不知道他对象怎么跑了，给人千里迢迢追这里来了。」 留在另一桌上还在吃饭的两个女生对视一眼，都在眼中看到了八卦的光芒，那表情，一看就是「他追他逃他插翅难飞」的虐恋文学看多了。 不知道白髮帅哥什么时候能够和他的恋人重逢！两人在异国他乡重逢，那一幕真是想一想就振奋人心，比自己脱单还要令人激动！ 「王婶！我们也会常来的！」 「好呀，丫头们，好吃欢迎常来！」 …… 时间过得很快，一周的时间过去了。 在这期间内，达伦阅读完了时空猎人给他提供的所有关于这个世界的常识的书籍，理解了什么是飞机汽车，什么是5g网际网路，又开始逐渐学会使用那部智慧型手机在网际网路上浏览更多内容。 其中重点解决的是语言问题。 达伦已经意识到了他身旁的人和他说的不是一个通用语言，为了防止出现沟通障碍，他开始通过各种途径学习本地的语言，他的悟性很高，因此没过几天就能够用中文有来有往地和门卫王大爷和王婶对话了。 第558页 同时，他也没有放弃出门继续寻找圣骑士长的踪迹。 大概是因为这个国家的人都很善良好客，他们基本都会愿意回答他的问题，并很热心地为他提供帮助，可是他却始终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不论他询问的是谁，似乎都没有见过一个「银髮蓝眼模样俊美的男性」出现过在这附近。 这令达伦感到有些郁闷。 难道说是他理解错了猎人先生的意思？ 他低下头，看着手中的手机。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难道指的是他需要通过眼前的工具来寻找线索？ 在这些天的时间里，达伦已经逐渐意识到网际网路真是个强大的工具，在这个世界所有的信息几乎都被汇聚在那里，没有谁是无处遁形的。 那么，会不会他想要找的人，会在网上有相关线索？ 想到这里，达伦在网上搜索关于「道恩·雷蒙德」的信息。 在输入那一行名字的时候，白髮青年心中忐忑，他屏住了唿吸，看着浏览器里出现的搜索结果。 道恩·雷蒙德（漫画《光之圣域》主要角色-x度百科） ……咦？ 达伦有些意外地看着置顶的搜索结果。 漫画《光之圣域》？ 达伦·拉尔夫，在来到新世界的一周，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和最初的朱利安一样，他顺着网际网路的宣传链路找到了绿jj漫画平台，看到了那本热门漫画，并在打开第一章 漫画的那一瞬间，意识到自己找对了地方。 自己所处的世界在这个世界当中竟然是以漫画的形式存在着，原来这就是父世界与子世界之间的联繫。 达伦感到十分奇妙。 达伦一页一页地往后翻，很快便看到了银髮骑士的出场，他动作利落地打败了吸血鬼塞拉斯，然后在从圣子寝殿出来的走廊上遇到了自己。 这是自己第一次在漫画中出镜，那个穿着十字守卫军盔甲的栗发兵士模样还十分青涩，令人有些怀念。 再然后，他便看见了塞拉斯被圣骑士悬于城门，但狡诈的吸血鬼却趁夜从城墙上逃离，偷袭了他带领下正在巡逻城墙的十字守卫军的那一幕。 漫画当中，吸血鬼吸他血的那一幕经过美化，显得并没有那么残忍血腥，可达伦却无法忘记自己被咬碎喉管，身体在极度失血的过程中逐渐濒临死亡的那种绝望。 他不由地攥紧了手机屏幕。 没关系的，因为接下来圣骑士长会出现，然后像是救世主一样用大光明术救下他。 达伦这样想着，指尖将画面向左滑动翻页。 一个充值页面跳了出来。 接下来的就是vip章节了。 青年愣了一下。 这些日子的消耗下来，猎人先生留给他的现金已经被消耗得差不多了。 看来，他是时候去找个工作赚钱了。 第256章 快递员达伦 「您好，您有一个速通快递需要签收，帮您放在门口了。」 「您好，速通快递上门取件，方便报一下退货码吗？」 「您好，速通快递，您有一个快递在站点滞留了三天了，请问您什么时候方便来取呢？」 在门卫王大爷的介绍下，达伦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快递小哥。 不过他的身份证明还有些不太齐全，目前是以临时工的身份在小区附近的站点帮忙。 又是一个周六的清晨，穿着红色工装制服的白髮青年坐在小板凳上分拣快递。 「小伦，有个你的快递。」开着电动三轮车的站长赵四从三轮车上下来，来到车后，双手扶住那在三轮车上占据了一大块地方的纸箱，咬着牙一使劲。 「哎呦……靠，什么东西这么沉。」 他松开手，皱起眉。 「是漫画——我来拿吧，谢谢陈哥。」 达伦走到门口，双手端住那箱子，将它从车子上搬下来，轻轻放在地上。 「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种爱好，一下子买这么多漫画？」赵四看着面前那个身强力壮的白髮青年。 「嗯，因为有抽奖活动，买一本只能抽一次。」达伦语气认真。 「这不就是促销方式么……」赵四有些纳闷地看着那个白髮青年用美工刀划开箱子，然后将里面的漫画拿出来，娴熟地翻到最后，将最后一页印有二维码的地方用手机扫了扫。 叮—— 手机里传来扫码成功的声音。 「中奖了吗？」 「中了。」 赵四来了精神，「什么奖？」 「是鼓励奖，漫画的人物插画。」达伦向他展示了一下手机上的界面，「可以在设置成手机壁纸，不过我已经设置过了。」 赵四看着他屏幕上那个白头髮蓝眼睛的圣骑士，「还挺帅的，这是主角？」 达伦摇了摇头，「圣子殿下才是漫画的主角，不过雷蒙德大人在我心中就是最重要的人。」 「……哦。」赵四不太理解这些把纸片人当做本命的人，「那恭喜你中奖。」 「谢谢，不过这不是我想要的奖……」达伦有些遗憾。 「你想要中的奖是什么？」赵四有些好奇。 能让这小子这么认真抽的，估计是个大奖吧，是现金？水果手机？豪华邮轮旅游？ 「是雷蒙德大人的等身抱枕。」 赵四眼看着面前的白髮青年说着说着，脸颊红了起来。 第559页 ……这没出息的死宅男。 赵四对帅哥的滤镜碎了。 「那你抽完奖，把你们小区那片的快递去送一下。」 「好。」青年点了点头，从小板凳上站了起来。 他的身高大概有一米八三，站起来比货架还要高，而且身上都是实打实的肌肉，一看就能徒手把电冰箱扛到六楼的那种，赵四当初也是看中他这一点，才将他留下来。 「我现在去送吧，抽奖的事情不急，我回家再抽也可以。」青年这样说着，将手中的漫画书放回了拆开的箱子上，举重若轻地将箱子再次端起来，放回了三轮车上。 「我走了，赵哥。」 「嗯。」 …… 送快递这种事情不需要什么脑子，纯粹就是体力活，达伦用一上午的时间将快递分发到小区的各个楼栋，然后在临近中午的时候，回到了自己所在的一号楼楼下。 他看着三轮车上剩下的最后两个快递箱，除了自己的那个以外，就只剩下最后一个需要分发的快递。 那个箱子的大小和自己的快递箱比起来不遑多让，就连发货地址都是同一个。 是某电商平台的漫画实体书发售旗舰店。 达伦看了眼收件地址，发现这个地址就是自己正对门的邻居。 说来也是惭愧，他搬来了也有好一阵子，但因为一直忙于寻找骑士长和努力学习新世界的常识，作息不太规律，所以和正对门的邻居至今还没有碰到过，只是听门卫大爷说那里面住着一对兄弟。 不知道邻居叫什么名字呢？ 达伦好奇地看了一下，只见那收件人一栏赫然写着—— 「伟大的深渊巨龙阁下」 「……塞克塔斯的粉丝吗？」青年并没有特别意外，只是习以为常地想着。 《光之圣域》在这个世界的热度比他想像中的高一些，几乎每个漫画角色都收穫了一批粉丝。 最近刚好出了第五册的漫画，里面与塞克塔斯涉及的篇幅挺多，大概也是因为这个，这位「伟大的深渊巨龙阁下」才想要买这么多漫画实体书收藏的吧。 达伦这样想着，已经扛着两个快递箱来到了顶楼。 他先将自己的那箱快递放在了家门口，然后端着没有开封的另一个快递箱，来到另一侧门口，摁下了门铃。 「您好，有人么？您有一个快递需要签收。」 他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但没有人来应门，于是便放下快递箱，转身准备回家将漫画收好。 但就在他打开房门，端起箱子准备进去的时候身后的门被打开了。 「你好。」 达伦的心脏勐地颤动了一下。 他端着箱子缓缓转过身，看着那推开门的黑髮青年。 他的外貌变了，可是他的声音，他的神态，他的举止和习惯都没有变。 他站在门口，穿着居家的拖鞋和常服，和每一个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人几乎看不出任何差异。 可达伦就是没有任何怀疑和犹豫，便一眼认定了他就是那个令他寻觅了千百度却依然无果的人。 砰—— 没有封装的快递箱重重落到了地上，漫画书掉落了一地。 但白髮快递员却无暇顾及这些。 「……雷蒙德大人。」他喊出了那个令他朝思夜想的名字，眼眶逐渐红了。 「是你吗？」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 沈莫玄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达伦。 「达伦？」他有些意外地看着对方穿在身上的红色工服，在那胸口甚至还有速通快递的商标和字眼。 「你怎么会……」他犹疑了一下，张开口。 「道恩，是我的快递吗？」 一道有些懒散的声音从沈莫玄的身后响起，端着一盘草莓，鼻樑上戴着个大黑超的黑龙拖着人字拖走过来，习惯性地把手肘搭在了站在门口的青年身上，从他身后探出脑袋。 他从盘子上抓起一个草莓递给身前的黑髮青年。 「你就让他放在门口就行了——吃草莓不，可甜了，最大的给你，啊……」 沈莫玄把这不会读空气的黑龙那往自己嘴边凑的手推了回去。 「我不吃，你自己吃。」 被拒绝的黑龙也不恼，反倒露出了一副「就知道你宠我」的表情，他勾着唇痞痞一笑，把被青年拒绝的草莓往空中一抛，抬起头将其整个囫囵含进了嘴里。 草莓的个头确实不小，塞克塔斯的下颌被顶出了一个弧度，但巨龙习惯了吞食大口径的猎物，一口气吞个草莓这件事情对他而言不在话下。 塞克塔斯用舌头把草莓的身体在口中灵活地调转过来，用锋利的磨牙磨破了草莓的尖尖，一边吮吸着草莓香甜的汁液，一边扭过头头，这才在不经意间看见了门口双眼通红的快递员。 「你……有点眼熟啊……」塞克塔斯愣了一下，将口中的果实顶到侧腮，含煳不清地说着话。 「是那个谁来着……」 「雷蒙德大人！」 扑通一下，是达伦单膝跪倒的声音。 白髮青年摘下头顶的鸭舌帽，虔诚而又郑重地在额头画了一个十字。 「加德兰光明大神殿光耀骑士团副团长，达伦·拉尔夫，向您致敬！」 他跪的太过突然和干脆，沈莫玄没来得及阻止，便听见靠在自己肩上的黑龙恍然大悟道。 第560页 「……啊，是你啊，道恩的僕人长。」 「达伦不是我的僕人，他只是我曾经的下属。」沈莫玄纠正了塞克塔斯的说法，并转动肩膀想要把他又沉又重的脑袋给抖下去。 他顶到了黑龙的喉咙，后者被迫咕嘟一下把口中的草莓咽了下去。 「唔——下属，跟班，僕人……」直起了身体的塞克塔斯砸了咂嘴，像是还在回味那个被他吃得太快的奶油草莓香甜的味道，「本质上都一样。」 他又从盘子里拿了个草莓，一边送到嘴里，一边偏过头，看向跪在门口的达伦·拉尔夫，「居然连这个世界都跟来了吗？真是一条忠犬。」 沈莫玄有些听不惯他粗俗的话，转过头斜睨了他一眼，「你自己不也一样。」 黑龙叼着红彤彤的大草莓，咧开嘴角，露出一个问心无愧的笑容，「我又没说我不是。」 「……」沈莫玄对这条不要脸的狗……啊不，是龙已经彻底放弃治疗了，他回过头，将还跪在地上的达伦扶起来。 「先起来说话吧。」 「大人，我……」白髮青年百感交集地抬起头，张口欲言，却看见又一个脑袋出现在门口。 拿着筷子端着饭碗的沈莫白一脸莫名地走到玄关。 「发生什么事了。」 他看见了半跪在地上的快递员和正准备把人扶起来的黑髮青年，还有倚在墙上衔着草莓看好戏的塞克塔斯。 信息量太大，少年陷入了3秒钟的沉默。 「……哥。」沈莫白眨了眨眼，目光落在现场他唯一一个熟悉的人身上，「这是……什么情况？」 沈莫玄的动作顿了顿，「快递员……不小心摔了一跤。」 达伦下意识地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但还是在面前的骑士长投来一道饱含深意的眼神的时候发出了一声不似作伪的痛唿。 「啊——对，我好像有点骨质疏松，抱歉，失礼了，殿下——」 「咳咳……」沈莫玄战术性地清了清嗓子。 「殿……垫下有点滑。」达伦扶正了被自己膝盖撞得有些歪的门毯，然后直起身，「谢谢这位……陌生的好心人把我扶起来。」 「嗤——」全程倚在一旁看戏的黑龙叼着草莓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哼笑。 「没事，我扶你下楼吧。」沈莫玄找了个理由。 「哦，不用了，我就住在这里。」达伦指了指一旁的门。 沈莫玄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道，「达伦，这个不用编。」 达伦同样压低了声音认真回復，「大人，这个是真的。」 …… 10分钟后： 「抱歉，家里只有水，大人请见谅。」 达伦将一杯水放在了餐桌上。 「没事。」沈莫玄抬起头，看着拘谨地站在餐桌旁的白髮青年，「坐吧。」 「谢大人。」 达伦拉开了侧位坐下，双膝併拢，手掌放在大腿上，嵴背挺得笔直，一双浅香槟色的双瞳微微低垂，一副正坐聆训的模样。 沈莫玄花了2秒把塞克塔斯刚说的「一条忠犬」的印象从脑内抹走。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达伦。」他恢復了说正事的语气。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其实我是……」白髮青年把从逆向召唤术开始，一直到时空穿梭的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讲了一遍。 「……你是说，你在世界外，见到了一位和我长得很像的神秘人，还有一个和达洛斯长得很像的半兽人？」 「是的。」 达伦犹豫了一下，又道。 「那位时空猎人说，像我们这样从子世界向父世界逆向穿梭的属于偷渡者，可现在是特殊情况，他似乎是有意没有追究我们穿越时空的行为……大人，我有些担心，时空猎人所说的这个特殊情况究竟指的是什么？」 「……」沈莫玄抿了一口面前的杯子里的水，「我也不知道。」 算上达伦，这已经是第五个从漫画世界穿越过来的人了，难道……是世界意识有意把他们放进来？ 「不论是什么原因，总之，我一定会用生命保护好大人和圣子殿下的安全。」达伦说着说着，推开椅子又要跪下。 可这一次他却没能成功，一道温和的浮力从膝下出现，将他扶回了椅子上。 「既然你已经来了现代一阵子，那么就应该知道这里没有这样的规矩，以后你不用跪我，也不用跪其他人。」沈莫玄制止他道。 「……抱歉，我只是习惯了。」达伦摸了摸头，「这样和大人坐在一起说话，还是第一次……」 「也不用叫我大人。」沈莫玄看向他，「我在这里只是个普通人而已，你就叫我沈莫玄就可以了。」 「那怎么可以！」达伦正襟危坐，语气郑重，「沈大人！」 沈莫玄差点没被杯子里的水呛到。 「你以为这是拍古装剧呢。」 达伦也有些不好意思，「那……沈哥？」 「……你好像比我年龄大吧？」 「可……可是我……」达伦实在是叫不出口，「抱歉，大人……沈……莫玄……哥。」 他的语言系统仿佛混乱了。 「算了。」 沈莫玄还是放过了他。 「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大不了就说mylord是他英文名。 第257章 等身抱枕争夺战第一枪：塞克塔斯vs达伦 第561页 向达伦了解了大致情况之后，沈莫玄站起身，准备离开。 见骑士长站起身来，达伦也跟着起身，来到门口替他拉开了门相送。 沈莫玄走到门口，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了下来。 「对了……」他转身看了一眼这个空荡荡的房间，「你吃饭了吗？」 达伦怔愣了一下，「还没有。」 这些天他一般都是点外卖或者去马路对面的麻辣烫吃的饭。 「那要不一起吃点吧。」沈莫玄说道，「我们正好在吃饭。」 考虑到黑龙的食量，中午的饭菜做了不少，加上达伦一个人应该也绰绰有余。 …… 于是，情况就演变成了这个样子。 此刻四个人一起坐在一张方形餐桌上，顺序分别是，沈莫白，沈莫玄，塞克塔斯，达伦。达伦正好坐在了沈莫玄的对面。 穿着快递员工服的白髮青年诚惶诚恐地坐在餐桌旁边，拿着筷子，看着面前丰盛的饭菜，颇有一些无从下筷。 「这些都是……大……哥您做的吗？」 「嗯，只是家常菜，将就吃点吧。」沈莫玄把餐具放在他面前，「我去给你盛饭。」 「不不不，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大……大哥！」达伦拉开椅子站了起来，几乎是夺过了他手中的饭碗，快步走进了厨房。 沈莫玄在位子上坐下，重新拿起筷子继续这餐被打断的中饭。 「哥……」 沈莫白看了兄长一眼，露出了好奇的表情。 「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沈莫玄看着他。 沈莫白指了指坐在他另一个的黑皮大块头男人，又指了指厨房里的白髮青年。 「健身教练……快递小哥……你是怎么做到每出门一趟就随机收服一个路人作为小弟的？」 至今为止，仍然被蒙在鼓里的沈莫白髮自内心地请教道。 沈莫玄： 「……」 「噗——咳咳……」塞克塔斯刚在碗后面笑了一声，就被身旁的人面无表情地拧了把大腿，于是笑声转变成了一边咳嗽一边抽气的声音。 「我去……拆快递先。」额角的青筋绷起，塞克塔斯放下已经被自己握出了一个裂口的碗，弯着膝盖扶墙离开。 沈莫白有些敬佩地看着塞克塔斯远去的背影，「健身教练真自律啊……一顿只吃这么一点，一边走一边还蹲马步。」 「不用管他。」沈莫玄道，「你慢慢吃。」 「嗯。」 …… 另一边，回到了房间的塞克塔斯开始他的扫一扫兑奖时间。 是的没错，早在漫画店外看第五册漫画的时候，塞克塔斯就注意到了漫画最末页的二维码和抽奖活动信息。 对于道恩的等身抱枕，他可以说是胸有成竹胜券在握。 毕竟巨龙可是拥有黄金律的bug级生物，区区一个漫画抽奖，自然是不在……话下。 然而事与愿违。 又放下一本没有中奖的漫画，塞克塔斯的脸黑得发亮。 他双手抱臂，看着面前堆成小山的漫画书，像是在思考一个宇宙究极难题。 难道巨龙一族的黄金律对于和金钱无关的抽奖不适用？ 这个能力也太没用了吧？！它感觉不出来道恩的等身抱枕有多价值连城吗？ 这可是市面上暂未发售的限量版！只有抽中奖的人才能够得到的首发抱枕！这是什么意思？这就是道恩（成为抱枕）的第一次！这么珍贵的东西绝对不能落到除了他塞克塔斯大爷以外的其他人手里！ 塞克塔斯不信邪地拿出手机，正打算在绿jj官方旗舰店上再下一个店长看了要笑醒，快递小哥看了会沉默的漫画大单，却忽然停了下来。 他将墨镜从鼻樑上往下移了一点，魔力聚焦于金色的双瞳，视野穿透了厚重的水泥墙壁，看向隔壁房间。 已经吃完饭回到了自己房间的白髮青年正郑重地将一本漫画翻到最后一页，然后用手机将往书籍页后方一扫。 他的表情一松，对着手机露出了一个有些欣慰的微笑。 而一墙之隔后，塞克塔斯露出了一个十分嗜血的邪笑。 达伦·拉尔夫是吧，很好。 轰—— 墙壁上出现了一个大洞。 达伦惊愕地抬起头，看着从墙砖之间跨进来的黑髮男人。 「喂，僕人长。」黑龙咧嘴冷笑着，气势凛然，无形的风将他的头髮吹拂起来，他抬起双手摁了摁手指骨节，动作间，手臂上虬结的肌肉一起一伏。 「来打一架吧！我赢了，你的漫画就是我的了。」 「……」达伦脸上的惊愕逐渐转换为了警惕。 他将漫画往空中一抛，双手结印，明亮的白色结晶在黑龙冲来的那一瞬从四周出现，将它笼罩起来。 『神圣护盾』！ 而黑龙却不管不顾，单手化作利爪，朝着笼罩着漫画的结界挥出了强有力的一拳—— 咚！ 在巨响发出的那一秒，坐在餐桌旁的沈莫玄一顿。 「哥，那是什么声音？！好像是从你房间传来的……」沈莫白惊疑不定地向后转过脑袋，却被一只手给摁着脑袋瓜转了回来。 「没事，你接着吃，我去看看。」黑髮青年放下碗筷，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前，为自己做了一下心理建设，然后一把推开了门。 第562页 只见一个人形的大洞出现在了了原本完整的墙壁中央，而那足有一人宽的厚实墙壁之后，不属于自己家实际面积的另一户房间里，穿着快递服的白髮圣骑士和穿着人字拖大裤衩的深渊巨龙正在破碎的石块和粉尘当中进行一场精彩的体术对决，一时间盆器倾倒，飞沙走石，场面十分热闹。 「哥，发生什么事了……」 听见脚步声从门外由远及近，沈莫玄急中生智，单手抓住了原本靠着角落的那两米高的落地书柜，刷的一下拉到了墙壁中间的大洞前，将它严严实实地挡住了。 「哥……」还是莫名有些担心的沈莫白走到门口，望着屋内的黑髮青年关切道，「你没事吗？」 「没事。」沈莫玄反手捞住两本从书柜上掉下来的字典，镇定地塞回了原处，「我能有什么事。」 「可是……」沈莫白有些疑惑地站在门口，抬头站在黑髮青年身后那巨大的书柜。 「哥，你房间的书柜……原本就在这个位置吗？」 「……改一下布局，墙角容易积灰。」 「噢……」沈莫白顿了顿，左右张望了一下。「那位教练先生呢？他刚刚不是在你房间里吗？」 「他刚刚出门了。」 「是吗？」沈莫白疑惑地歪了歪头，他怎么没注意到对方什么时候离开的？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了来自墙面之后的「砰！咚！噼里啪啦！」几声巨响，紧接着是几声狂笑以及「不错嘛……再来！」的声音。 少年眨了眨眼，「哥……我好像听见教练先生的声音了。」 「你听错了吧……可能是隔壁在放武打片，音量太大了。」沈莫玄走到弟弟身旁，拍了拍他的肩，「你先去吃饭吧，我去找邻居反馈一下。」 沈莫白被他推着往门外走。 「那哥你不要太兇噢，我们要和邻居好好相处。」 「……知道了。」 沈莫玄拿起衣架上的外套套上，从家门口走出来，阖上门，来到隔壁的房门口，敲了敲门。 门内传来一声重响，像是有什么东西重重砸到了门板上，就连门板都往外突出来了一块。 「……」 没完没了了是吧。 沈莫玄站在门口，催动了塞克塔斯身上的魔法禁制。 隔着门板传来了一声闷哼，紧接着是扑通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 过了十几秒，门被打开了。 「大人……」 白髮青年悻悻地站在门内。 和之前齐整干练的形象相比，现在他的颧骨上多了几道青紫，工装也被扯坏了，一头白髮稍显凌乱，右手无力地耷拉在身侧，好像受伤了。 而在他身后，黑皮肤的男人伛偻着背像只虾米一样弓在地上，蜷紧了身体。 「道恩……唔……停……」塞克塔斯的手用力拍了拍地面，这是个求饶的动作，但因为求饶的对象用力过度，连地上的瓷砖都被拍裂了。 罪加一等。 沈莫玄冷冷瞥了眼匍匐在地上的黑龙，绕过他走了进去。 「手没事吧？」他来到达伦身旁，用手握住他的手臂，用魔力检查了一下。 还好，没有骨裂，应该只是脱臼。 "雷蒙德大人……我没事。" 「放松。」沈莫玄抓着他的胳膊活动了一下，找到了错位的位置，然后「咔嚓」一下替他将手臂復位了。 达伦活动了一下自己恢復了知觉的手臂，语带感激，「……谢谢大人。」 「没事。」沈莫玄指了指脸颊，「脸上的伤，你自己处理一下。」 「嗯。」达伦说着点了点头。 这点轻伤，他用治癒魔法稍微修復一下就能够痊癒了。 但……达伦看了眼地上那本被撕掉了最末页的漫画，眼眸一暗。 沈莫玄也注意到了那本被损毁的《光之圣域》。 不过他对漫画的抽奖活动并不知情，只以为是达伦触景生情，想要收藏这套和他的故土息息相关的漫画。 「……抱歉，我让他赔你一本。」他道。 但白髮青年却摇了摇头，「没关系的，我能理解塞克塔斯大人应该也只是见猎心喜，并没有想要伤到我的意思，如果不是他收敛了力量，恐怕我就不只是受了轻伤了。」 他瞥了一眼门口已经变形的防盗门，脸色有些不太好。 「只是猎人先生的房子不小心被我弄坏了……看来我得想办法努力打工挣钱赔偿他了。」 「……喂，你这傢伙。」塞克塔斯忍着痛抬起头。 好一个圣骑士，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倒也没错，怎么感觉有些含沙射影的呢？ 还有那个门板！是老子被你用魔法轰过去才变形的好吧？如果是你这个饼干似的小身板被老子一爪子拍过去，早就浑身粉碎性骨折了！ 见黑龙凶神恶煞地瞪着他，白髮青年往后退了两步，自动缩到了骑士长身后。 「雷蒙德大人，是属下技不如人。」他低下头，语气有些失落，「刚才不得已用了魔法防御，还是没有压制住塞克塔斯大人，还惊扰了大人和殿下用餐，属下惭愧。」 听见那刚刚分明和他打得有来有回的白髮青年那技巧性十足的主动示弱，塞克塔斯的表情一怔。 糟了，是反间计。 沈莫玄偏过头去，看着恐吓受害人的肇事者，沉声道。 第563页 「塞克塔斯，我是不是最近对你太好了？」 身下的两道紧箍咒再次收紧，黑龙发出一声难忍的闷哼，脖颈的青筋勐地爆起，他低下头，将额头抵住了瓷砖，等着那一波强烈的疼痛过去。 「是……是我不对，饶了我，主人。」他艰难道。 眼看着他都快把地板锤穿了，为了避免楼下的人遭受无妄之灾，沈莫玄只能抬起手松开了禁制。 黑龙全身绷紧的肌肉勐地一松，脱力般倒在地上喘了两口气。 沈莫玄走到他跟前，半蹲下来，抓起他额头上因为控制不住身体变形而冒出来的漆黑龙角。 敏.感脆弱的位置被人握住，黑龙被动地抬起头。 「道……道恩……」塞克塔斯的头髮已经湿透了，汗涔涔地贴在额侧，露出了那双极具倾略性的金色龙瞳，眼眸中躁动的火焰还未褪去。 「给我把门板、瓷砖和墙修好。」沈莫玄命令他，「下次要是再敢搞破坏，我就用你补墙，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黑龙嘶哑着声音回復。 沈莫玄松开了他，站起身。 「大人……」身后的达伦出了声，「抱歉，下午我还有班……」 「那你去忙吧，我会看着他的。」沈莫玄转过头，看了一眼他身上被扯坏的工装，「你的衣服……」 「没事，我暂时先借工友的穿一下，回头补一补就行了。」达伦露出一个不以为意的笑容，朝他恭敬地躬了躬身，「那属下就告退了。」 「嗯。」 沈莫玄目送白髮青年离开了家，转过身，看向还在地上趴着的男人。 「装什么死，起来收拾。」 「……」塞克塔斯慢吞吞地直起身，将手心中握着的那张有二维码的纸收进了裤子口袋里。 「知道了，主人。」他老实巴交地说着。 另一边，已经走出了楼栋的白髮青年从兜里掏出了手机，看向刚才小程序上显示的信息。 恭喜你！幸运读者！抽中了随机人形立牌！ 你获得的是——光耀骑士长道恩·雷蒙德亚克力人形桌面立牌！请在下方输入你的地址，奖品将在三日内寄出…… 虽然只是二等奖，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是获得了雷蒙德大人的周边。 白髮青年露出了一个浅笑。 至于那位黑龙阁下手中的二维码。 一个二维码只能被扫描一次。 可惜了，他抢错了目标。 第258章 等身抱枕中奖者揭晓 在抽奖活动的加持下，《光之圣域》漫画实体书第四、五册在各大书店纷纷售罄，甚至陷入了黄牛代购风波，场面一度陷入白热化。 然而时至今日，那高挂于特等奖席位的奖品一栏的图标依旧是亮起的，这代表圣骑士的等身抱枕还没有被人抽中——就在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奖品会在这一轮轮空的时候，抽奖活动截止的最后一天傍晚，图标突然暗下。 【恭喜幸运读者****1455获得光耀骑士长等身抱枕一个！】 那一刻，所有停留在这个界面的人都看见了这样的小气泡从界面上飘过。 就这样，《光之圣域》最大的漫迷集中地，未名人论坛炸锅了。 没有肉吃我会死：喂喂，那个抱枕到底是哪个幸运儿抽中了？ 大大饭饭饿饿：不是我，下一个。 杂食动物：不是我，下一个。 纸片人谁不爱：呜呜，居然真的被人抽走了！我还以为会轮空到最后呢！ 骑士长激厨：（生无可恋）（不会再爱）呜呜，我的雷蒙德大人（尔康手）大人你一定要幸福啊，读者1455你一定要好好对待我们大人！ 冷cp专业户：这么大一个奖品被抽中了，论坛里一点水花也没有，估计不是论坛里的人吧。 等等党终会胜利：没关系，非洲人等量贩再氪就好了（微笑） 就在所有人都纷纷猜测那个抱枕最后花落谁家的时候，某个昏暗的宾馆房间内，黑髮少年看着手机屏幕上亮起的红色大字，勐地从床上坐起。 【恭喜你！幸运读者，你抽中了圣骑士长道恩·雷蒙德独家等身抱枕一个！请在下方输入你的地址，奖品将在三日内寄出……】 "我中了？」 朱利安不可思议地看着屏幕喃喃着。 「我中了……我居然真的中了！」 那一刻身上的虚弱、疲倦和伤口的疼痛好像短暂地远离了朱利安，少年趴在床上用力捶打了几下床面，发出了几声似哭似笑的叫声。 发泄了一通情绪之后，他重新拿起手机，直愣愣地看着那个屏幕，脑子里一瞬间出现了无穷多的信息。 不行，得想办法把抱枕给藏起来，要是让主上知道他抽中了圣骑士的抱枕，东西一定会被他抢走的，然后他大概会被大卸八块，可是他可以把东西藏在那里呢，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地方是主上没有办法发现的，就连这间宾馆都是主上帮忙定的……地址写这个宾馆的话一下子就暴露了吧，为什么是留下地址，不是发奖人提供一下联繫方式让他上门去拿呢？他必须要亲自拿到这个包裹才放心。如果运输途中丢了怎么办？他可以联繫发奖机构再给他补发一个新的吗？拿到包裹之后他又该怎么办？等身抱枕不就是用来抱的吗？如果不能够晚上抱着道恩的等身抱枕睡觉的话他得到这个奖品又有什么意义呢？ 第564页 说起来，他真的抽到了这个抱枕吗？这不会是他在虚弱状态下看到的幻觉吧？毕竟他怎么可能会突然被命运给眷顾了呢，他明明应该是最不可能中奖的那个人才对……啊，对，是神明大人终于开眼了，他朱利安才是最需要圣骑士的安慰的那个人啊，他已经一个人在宾馆里待了多少天了？有一个人提起过他吗？就连主上都已经把他给遗忘了，再这样下去他一个人死在这个宾馆里面也不会有人想起他吧？ 因为多日摆烂而有些腐朽的大脑在此时因为高速运转而发出了「咻咻咻」的声音，并冒出了不堪重负的白烟。 少年放下手机，用力抓了抓脑袋，然后在床上大叫了一声。 「啊！」 他朱利安·艾尔，今天就要扬眉吐气一回！ 这个抱枕，他要定了！ …… 周一，是沈莫白復学第一天，沈莫白早早就起来，穿上了崭新的校服，和兄长一起来到了学校。 高一的楼栋在高三楼前面，距离校门口更近一些。 「哥，那我上去啦，中午再来找你一起吃饭。」沈莫白在教学楼下停下了脚步，和身旁的兄长告别。 「嗯。」站在他身侧的黑髮青年抬起手，替弟弟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刘海。 在指尖经过额头的时候，一缕银光闪过，没入了少年眉心。 今天是沈莫白第一天上课，为了避免出什么么蛾子，还是先把凯里安的感官给封禁起来吧。 沈莫玄这样想着，收回了手。 「去吧，好好上课。」 「嗯！中午再见！」沈莫白朝着兄长摆了摆手，转身一路小跑上了楼梯。 …… 一层楼总共有三个班级，沈莫白所就读的高一七班位于三楼楼梯口。 少年在教室门口平復了一下因为爬楼梯而变得有些急促的唿吸，拉了拉衣摆，然后抬起手敲门，「报告！」 「进来吧。」 讲台上，一位戴着红色眼镜框，穿着白衬衫和卡其色长裙的长髮女人正站在那里，那便是高一七班的班主任，英语组的蒋丽红。 少年定了定神，抓着肩膀上的书包带走进了教室。 在他踏进教室的第一秒，教室里传来了一阵阵欢唿喝彩声和热烈的掌声。 沈莫白有些惊讶地看向讲台下的一张张脸，并在其中见到了双眼红彤彤的裘晓蕊。 「各位同学，这位就是沈莫白同学。」蒋丽红站讲台上这样说道，「之前沈同学因为见义勇为身受重伤，一直在医院修养，最近才復学，几个班干部和学习课代表注意一下，如果沈同学有什么地方不懂的或者身体不舒服，老师不在的时候，你们帮忙协助一下。」 「明白老师！」 「没问题老师！」 「我们一定会帮沈同学跟上功课的。」 沈莫白看着面前那一张张陌生却又热情的面孔，心中有些感动，他没想到他们班级居然如此团结。 他躬了躬身，说道：「谢谢老师，也谢谢大家，我是沈莫白，以后就是高一七班的一份子了，请大家多多关照。」 「那莫白你就在第二排那个空位坐吧。」 「嗯。」背着双肩包的少年点了点头，在位置上坐下。 在沈莫白坐下之后不久，蒋丽红又接着说道。 「对了，今天我们班还有一位转校生要来。」 她低下头看了看表，「不过他好像还没有到，那我们就先开始……」 「老师……唿……抱歉，我来迟了~」 一道清脆的声音从教室门口响起。 穿着校服，拄着双拐的少年从门口一点点地挪进来。 他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眼角微微下垂，脸色有些苍白，嘴唇颜色浅淡，看起来身形羸弱。一头及耳短髮像是自然卷一样蜷曲着披在耳后，其中额侧的几缕是银白色的，被他编起来藏到了耳后，只有在低头的时候会稍微露出来一点。 大概是刚从楼梯上独自走上来的，因此他此刻的气息有些混乱。 「朱同学，你的脚怎么了……」蒋丽红走下讲台，上前搀扶。 "啊，我不小心被朋友家的狗咬了。"朱利安笑得没心没肺，「没关系，过一个月应该就好了。」 「你这样上下学都不方便了，有人接送你吗？」蒋丽红皱眉。 「没有人接送我，我自己就可以了，老师不用担心，我很擅长使用拐杖。」朱利安这样说着，转过身，将目光转向了班级里其他同学。 「大家好。」他将手支在拐杖上，举起手掌摇了摇，用愉快的语气说道，「我叫朱利安·艾尔，是一名国际交换生，大家可以叫我朱利安，很高兴和大家见面。」 「那么朱利安，你就坐在沈同学旁边的空位上吧，你们两个互相做一下同桌。」 「好呀，那就多多关照了，沈莫白同学。」 朱利安的目光落到了坐在第二排的沈莫白身上，对着他绽放出一个天真烂漫的笑容。 …… 早自习结束后，两名新同学便被包围了起来。 一边： 「沈同学，你的身体已经康復了吗？」 「嗯，我已经好了，谢谢关心！」 「你哥真的是高三的那个神人沈莫玄吗？」 「是的，他真的是我哥。」 「哇——那你一定学习很厉害吧？」 第565页 「啊？」沈莫白揉了揉脑袋，语气有些拘谨，这个问题他都从小被问到大，快有心理阴影了，「呃……其实没有……我只是个普通人，和我哥那种超人类不能类比……」 另一边： 「朱同学，你的头髮是挑染的吗？」 「这个其实是少年白啦，哈哈。」 「好酷啊！你是哪个国家的人呀？你的中文说的好流利呀！」 「谢谢你的夸奖，不过我出生的国家很小众，你们应该没有听说过，就不提啦。」 「朱同学，你是真的被狗咬了吗？」 「是真的哦，而且……」朱利安的语气顿了顿，「其实还是在沈同学家的小区被咬的，多亏了沈同学替我包扎——对吧，沈同学？」 他扭过头去，看着脸色还有一些茫然的沈莫白。 「咦……你们俩早就认识？」 「是啊，我们就是因为这场巧合认识的，对吧，沈同学？」朱利安执起了沈莫白的手，露出一个微笑，「你想起来了吗？」 一缕黑气从朱利安的指尖蔓延出来，渗入了少年的皮肤里。 沈莫白眨了眨眼，一个浅浅的记忆从脑海中浮现出来。 他前几天好像确实在小区里碰到了一个被狗咬了的少年，还将他带回了家处理伤口……奇怪，他怎么会忘了呢。 「我想起来了，原来是你啊……」他看向面前长得有些混血感的外国少年，「你的伤好些了吗？」 「已经好多了。」朱利安脸上的笑容扩得更大了，「我初来乍到，对这里还不熟悉，沈同学，中午能和你一起吃饭吗？」 「沈莫白他也刚来，你们两个前脚挨着后脚，哪有什么熟不熟悉的，还是让我带着你去……」 一旁的班长插话进来，却被朱利安忽然转过头的表情吓退。 他止住了话茬，忍不住的嵴背发凉。 奇怪，只是被面前的异国少年用那又黑又圆的眼珠子看了一眼，为什么他会觉得心里毛毛的，好像看见了恐怖片里那种会带着微笑把人从天台推下去的天生坏种一样毛骨悚然呢？ 「……没关系的，因为阿白同学中午会和哥哥一起吃饭吧？」朱利安这样说着，「我也很想认识一下阿白的哥哥呢。」 他这一句话就直接亲昵地叫起了沈莫白的暱称，这让坐在他身旁的少年有些诧异地看向了他。 见对方望过来，朱利安露出了有些忐忑的表情，「啊，抱歉，我只是觉得阿白这个名字叫起来更顺口一些，我能这么叫你吗？阿白？」 「……当然可以。」虽然觉得面前的外国少年似乎有一些没有分寸感，但将其归因于文化差异的沈莫白还是点了点头，只是将自己的手从他紧紧相握的手中抽离了出来。 「太好了。」朱利安笑得牙不见眼，意味深长道，「那……以后就多多关照了，阿白。」 第259章 朱利安的晕倒 叮铃铃—— 伴随着下课铃响起，上午最后一堂课结束，午餐时间到来了。 为了分流，避免拥堵，海川中学的下课时间从高一到高三由早到晚，按照10分钟的间隔依次递增，因此，高三的午休时间是最晚开始的。 沈莫玄在食堂打好饭之后，便开始寻找沈莫白所在的位置。 此刻食堂早已经进入了用餐高峰期，偌大的食堂里几乎座无虚席，零星几个空位置也被有心之人提前放了工卡和书本占走了。 身形颀长的黑髮青年端着餐盘站在所有座位之前，视线扫过一排排黑压压的座位。 「玄神，这里有空位！」 后排的犄角旮旯里，一个国字脸的男生站了起来，是班长王朗。 大概是以为自己找不到座位，所以他十分热情地朝着沈莫玄挥了挥手。 「这里这里！这里有空位。」 沈莫玄看了一眼他所在的桌子，果然又看到了几个同班的熟面孔。 不过他既然已经答应了沈莫白中午要和他一起吃饭，便没有要加入他们的想法，只是朝他们点了点头，权当打了声招唿。 「沈学长！」 一道临近的声音响起，是个有些耳熟的女声。 沈莫玄偏过头，看见裘晓蕊和几个女生就坐在餐具拿取处附近那张桌子，显然她们是最早下课来吃饭的那批人，才能占据这么得天独厚的空桌。 「沈学长，您要不坐在我们这里吧。」裘晓蕊仰头看着站在身旁的青年，将身体往另一侧挪了挪，空出了长凳的一大片，「我们马上就要吃完了。」 「……」沈莫玄看着那一桌子眼神希冀的女生，「不用了，谢谢——你们知道沈莫白坐在哪里吗？」 「沈同学吗？他应该也已经来了。」裘晓蕊说着，朝着四周张望了一下。 「哎，奇怪，怎么没有看见他……他应该是和朱利安一起来的才对。」 「……你说谁？」那熟悉的名字让沈莫玄心头一跳，顿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哦，是新来的国际生，叫朱利安……朱利安什么？」裘晓蕊试图回忆。 「朱利安·艾尔？」 "对！就是朱利安·艾尔！"有了提醒，女生立刻想起了朱利安自我介绍时候的名字，「他今天来报导的时候拄着拐杖，好像腿脚不是很方便，所以沈同学就陪着他一起来食堂了……哎？学长，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是沈同学和你说的吗？」 第566页 「……」沈莫玄抽了抽嘴角。 「哥？」 一声唿唤从背后响起。 沈莫玄转过身，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少年。 「我们在这里！」沈莫白朝着兄长挥了挥手。 在他身后便是教师用餐间的入口，一个脚上裹着纱布的少年坐在靠近入口处的餐桌上，朝着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在沈莫白的背后对他张开口，用口型无声道。 又见面了，道恩。 …… 「我们来的时候，食堂位置都被下课的其他班级的同学占满了，有个老师看朱利安脚不方便，就让我们坐到教师用餐间来了。」沈莫白对着在自己身旁坐下的沈莫玄这样道。 「如果不是为了扶我下楼，阿白也不会这么晚才来食堂吃饭了。」坐在两人对面的朱利安露出了有些内疚的表情。 「没关系，你不用介意的，朱利安。」沈莫白还是第一次见到心灵这么脆弱敏感的外国同学，连忙安慰他，「有时候老师拖课了我们来食堂也会找不到位置，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真的吗？」 「嗯，真的，以后你要是吃饭不方便，我就替你打饭带回教室吃吧。」沈莫白认真道，「教学楼没有电梯，你吃饭还要拄着拐杖上下楼，太不方便了。」 「那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这都是顺手——」沈莫白正打算这么说，却听见身旁的青年突然插话道。 「既然觉得麻烦别人，那就不要来上学。」 「……哥？」沈莫白看向身侧脸色的兄长，不敢相信他为什么突然说出这么冷酷无情的话来。 这要是给国际友人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怎么办？他们要拿出种花家的热情好客来！ 「不好意思，我哥他其实不是这个意思……他——」他转过头，看着面前的异国少年，想要为沈莫玄解释几句。 「我理解的。」朱利安侧过头，看向沈莫白旁边的黑髮青年，眼神闪了闪，「沈学长是觉得我拖累了阿白吧？」 「身体都已经这样了，和学校老师说一声，在家听网课就行了，不用折腾这些。」青年语气淡漠。 「在家上课的学习效果怎么能有现场好呢。」朱利安笑了笑，「况且，我才刚来这里，连听课用的电脑都没有。」 沈莫玄举起筷子在餐盘角落立了立，将筷脚对齐，抬起头看了眼沉浸在三好学生角色当中无法自拔的某位国王陛下，视线在他身旁的拐杖上停留了两秒，又转回来。 「怎么又瘸了？」 朱利安还是那副说辞，「我不小心被狗咬了。」 「对了，哥，我忘了和你说。」说起这件事情，沈莫白转过头，像是提起一件趣事一样道，「他就是在我们小区被狗咬的。」 「我知道。」沈莫玄动作自然地夹了口米饭。 「嗯？」少年露出疑惑的表情，「哥你怎么知道的？」 那筷子米饭停驻在嘴前。 沈莫玄的动作不甚明显地顿了顿。 「你之前说过。」他若无其事地将米饭送入口中，「随口说的，可能忘了。」 「是吗？」沈莫白眨了眨眼，「说起来……为什么是『又』瘸了呢？」 "……" 沈莫玄把盘子里盛着的两个水煮蛋其中一个塞到了身旁的弟弟嘴里。 「不要光吃碳水，吃点蛋白质。」 沈莫白咬了一口蛋白，然后捧起碗接住了口中那个鸡蛋，空出嘴来继续说话。 「你们……之前认识？」 「抱歉，我本来想提前和你说的。」朱利安眼珠一转，对着沈莫白露出了一个歉意的表情，「其实我们——」 「去海外参加竞赛的时候见过。」一道沉着的声音打断了朱利安的解释。 沈莫白的目光在露出无害微笑的少年和面无表情的兄长之间来回移动，「那你们还真是有缘分啊……」 「是啊。」朱利安面带笑意地回答，「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沈学长了，没有想到我们会在这里重逢……真是令人激动和惊喜，沈学长呢，见到我有没有很意外？」 「没有。」沈莫玄头也不抬地夹菜，「我和你很熟吗？」 朱利安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原来学长已经淡忘我了。」他的语气有些低落，「可我却忘不了，学长和我在那个冰冷的山洞里度过的那一夜……」 「噗咳咳……」沈莫白差点被那口蛋白噎死。 沈莫玄倏地抬起眼眸看向了面前大放阙词的少年，目露警告之意。 终于在那完美没有一丝破绽的圣骑士脸上看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表情，朱利安的嘴角勐地往上提了提。 但他还是压抑住自己的兴奋，用不疾不徐的语气撒了个谎，「我们一起去登山，结果我的脚受伤，被困在山上了。」 「如果不是学长用登山绳把我们系在一起，一直拽着我往前走，恐怕我就会一个人被留在山上了……」 「听起来好危险。」沈莫白听得十分认真，不由道，「不过你脚受伤了还能走吗？」 「其实，那个时候我疼得站都站不起来了。」朱利安意有所指道，「有学长在……我的个人意志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 「……」 沈莫玄看着这个在自己面前几度试探的少年，双眼微眯，催动了傀儡术。 朱利安的头勐地一下栽倒在了面前的饭碗里，张口咬了一大口饭。 第567页 沈莫白被面前的异国少年突然狂野的进食方式给吓了一跳，「朱利安……你这是饿了吗？」 少年被噎得都快翻白眼了，但还是努力咽下口中的饭，张开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是啊……我唔……」 他的脑袋再次栽倒在了饭碗里。 「看来确实是饿了。」沈莫玄语气平静地说着，督促身旁的弟弟，「你也快吃吧，不要光顾着聊天，早点吃完回去午自习。」 「……」 经过了几轮勐虎下山一般的扑食，朱利安终于学乖了。 「嗝……」他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嗝，提前一步抬起手挡在了自己的饭碗前，像是在阻止自己再次低头栽进饭碗里，「阿白，沈学长，我吃饱了，就先回去了，不打扰你们吃饭。」 「这么快？」沈莫白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你再稍等一下，我吃完送你回教室吧？」 「不用，学校食堂的饭菜太好吃，我一不小心有些吃撑了……想要自己在学校里走走。」 朱利安礼貌性地笑了笑，心中腹诽：再坐下去，你哥这个混蛋恐怕会用食物把我塞到直接吐出来。 他拄着拐杖站起身，从食堂后方的小径走出来，来到了人烟相对稀少的操场，在主席台下方的阴影里倚着墙站定。 午后和煦的风吹拂在脸上，让朱利安有些昏昏欲睡。 「朱利安·艾尔。」一道冷然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击碎了少年的瞌睡。 朱利安身体一颤，扭头，看着逆着光朝他缓缓走来的，穿着校服，身形挺拔的黑髮青年。 「圣骑士大人。」少年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拄起拐杖，朝着对方走去，「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的……」 两根合金拐杖咣当一下落到地面上，从穿越以来就一直内伤未愈的少年眼前一黑，终于失去了意识，晕倒在了一个有着雪松香气的胸膛里。 第260章 朱利安的哭诉 朱利安醒来的时候，是在器材室的绿色软垫上。 器材室就位于主席台下方的地下室，几扇狭小的方形天窗开在墙的一侧，阳光从其中映射进来，光束中飘扬着明亮的灰尘。 空气中瀰漫着一股尘土，皮革与铁锈混合的味道。 小腿上传来了强烈的刺痛感，少年不由地缩起了腿，抬起身体看着坐在篮球上的黑髮青年。 「道恩……疼。」 他唿唤对方的名字。 青年抬起眼眸，黑黝黝的眼眸冷冷看着对方，拿着镊子的手依旧很稳地夹着其中的染血的棉花。 朱利安抿了抿唇，又慢慢地把腿伸了出去。 少年雪白纤细的小腿上有一处狰狞的咬伤，伤口已经感染髮炎，出现了溃烂生脓的徵兆，青年将酒精倒在棉花上将其粘湿，然后用镊子夹着棉花一点点擦除伤口上的白色脓液。 刺痛的感觉从伤口传来，顺着末梢神经一路传递到大脑皮层，少年咬着唇用力抓住了垫子的边缘，绷紧了腿部肌肉和脚趾。 「疼死了，这是什么药剂？」他看向青年另一只手上的那装着透明液体的容器。 「冬日之火。」沈莫玄头也不抬地说道。 朱利安：「……」 「你的伤口太久没有癒合，已经开始化脓了。」青年语气沉静，用镊子上的棉花一边处理伤口一边诊断，「伤口上附着了时空之力，这是因果律伤害，无法用魔力治癒——是达洛斯咬了你？」 朱利安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 「……达洛斯？是那只狗的名字？」 沈莫玄停下手中的动作，「你怎么惹他了？」 「我也不知道……」朱利安有些委屈，「那只狗突然出现在了这个世界的壁垒前方，冲上来就要攻击我。」 「你是在世界外看见他的？」 「嗯。」朱利安点了点头，「道恩，你认识那条狗？」 「……现在不认识了。」 世界外的时空之犬，这个描述和达伦所说的一样，那应该就是另一条时间线上的达洛斯？ 看来朱利安也遇到了那神秘的时空猎人。 沈莫玄心中揣测着，面上不显。 「那……我的伤……你能替我治好吗？」见他半天不说话，朱利安用试探的问询语气道。 沈莫玄抬起眼眸看他，「我为什么要替你疗伤？」 「因为……你是我的主人呀。」朱利安歪头想了想，「我坏了，你不应该把我修好吗？」 沈莫玄见过物化别人的，还是第一次见到物化自己的。 【冕下，这个伤口涉及时空因果之力，如果用毁灭之咒直接抹除，可能会对过去和未来造成不可预计的影响，系统不建议您进行干预治疗。】174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我明白。】沈莫玄用意念回復。 【解铃还需系铃人。】 他放下镊子和棉花球，拿起一旁的绷带，替朱利安一圈圈缠上。 少年愣愣地看着他这么做，表情可怜巴巴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自己在看《光之圣域》漫画剧情时弹幕上那些难听的谩骂。 本觉得没什么，但此时突然就心生委屈起来。 「道恩……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坏……觉得我活该。」 沈莫玄看向他：「……我说不是，你就会信吗？」 少年低下头。 第568页 体操垫子上啪嗒啪嗒出现了几滴深色的水痕。 沈莫玄诧异地看着他。 这傢伙真是泪失禁体质，他一句重话都还没说呢，他自己就先哭上了。 「行了，要哭你自己回家哭去。」沈莫玄打断他的悲情输出。 「我回不去了……」少年哭得更大声了。 他本就是靠凯里安的黑魔法献祭才能穿越来这个时空的，为此还牺牲了自己的身体健康，现在内伤严重，虚得天天咳血，别说是回去了，就连走两步都累得慌。 就算他能回去泽雅大陆，艾尔家族的人也死绝了，艾尔维亚王国已经陷入了诸多其他势力当中，他早就没有归处了。 算起来，与他之间唯一还剩下羁绊的人，除了深渊之主凯里安，居然就只剩下了面前的黑髮青年。 可是……深渊之主现在对他不闻不问，就连道恩也不要他了。 不要他也没关系，他只是想要一个地方可以藏好他的抱枕而已，就连这也难于登天。 「呜呜呜……」朱利安越想越伤心，眼泪流个不停，根本止不住，哭得鼻涕泡泡都冒出来了。 沈莫玄无语地从兜里掏出来一包纸手帕丢给他。 少年捡起丢在自己身上的纸手帕，想要把开口撕开，但他不太熟悉塑封包装，笨手笨脚地就是不得要领。 「我打不开……道恩……」他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面前的黑髮青年。 这也太没用了。 沈莫玄看着面前哭得脸都花了的少年，蹙眉。 看着面前表情冷冰冰的圣骑士长，朱利安用力地抽噎了一下，像是想要止住自己的泪意，可下一秒却如同洪水决堤一般，「哇」的一声开始大声恸哭。 只是一包纸巾，让从云端之上跌落尘土当中的少年将一直以来积压在自己心中的，失去了所有之后，被所有人唾弃、辱骂、弃若敝屣的不安、愤怒和委屈都瞬间释放了出来。 「我这几天……一直都待在宾馆里……没有人找我……我也不知道要去找谁……」 他哭得和个烧开的水壶一样，还一抽一抽的，说话都断断续续的。 「我的腿……腿还疼得厉害……」 「主上说你会把我治好的……呜呜……骗子……你既然不要我，为什么要……把我变成你的傀儡……还逼我吃饭……呜呜呜……我不喜欢吃米饭……我都吃不下了……你非要我吃……」 「我今天第一天上学……楼梯上还摔了一跤……可疼了……」 他一边哭一边碎碎念，哭着哭着，停下来，用力吸了一下鼻子。 沈莫玄估摸着朱利安的鼻涕是憋不住了，因为他又低下头开始捣鼓那个纸手帕。 「这个怎么打不开啊……」朱利安挂着眼泪用指甲刮着手帕底部的包装，一边还发出开水壶盖上盖子之后，壶盖里面仿佛有东西吸着一样滋滋叫的声音，「嘤嘤嘤……」 沈莫玄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噼手夺过他倒腾来倒腾去的纸手帕，在手里撕开，抽出来一张，展开，对摺，然后捂在他的鼻子两侧。 「擤。」他命令。 朱利安用力擤了一下鼻子。 沈莫玄笼住纸巾扔到一旁的纸篓里，又拿出来一张，摁在他鼻子两侧。 「再擤。」 少年垂着湿漉漉的眼睫乖乖照做。 沈莫玄丢掉纸巾，又抽出来一张。 「还有吗？」 朱利安的鼻头都被他捏红了，他怯生生地抬起头，声音有些塞塞的，好像哪里堵住了一样。 「没有了。」 「再试一下。」沈莫玄把手帕捂在他鼻子上。 少年十分努力地用鼻子出气，可是声音干干的。 「道恩……我真的擤不出来了。」他双眼红彤彤的，语气有些畏缩，大概是害怕自己又要走上中午被塞饭的老路了。 「……拿着擦脸，自己擦。」沈莫玄把他刚刚没用完的最后两张纸巾都塞到这位四体不勤的小国王手里。 朱利安依言，擦了擦自己哭的一塌煳涂的脸。 沈莫玄趁机低头看了看表。 昏迷就昏了半个多钟头，一哭又哭了一刻多钟，差点直接把整个午自习给哭过去了。 「道恩……」 爆哭了一通发泄之后，朱利安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了。 理智重新占领高地，少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作为一个亡灵法师，居然在最大的宿敌——圣骑士面前哭得像个水做的史莱姆一样，甚至还让对方帮忙擤鼻涕是件多么丢脸的事情。 艾尔家族这么多年的王室颜面在今天都用来扫地了。 心中的小人一个捂着脸失意体前屈，另一个拿着锄头想在地上找个缝把自己楔进去。 朱利安低着头，盯着手中被揉成一团的纸巾，沉默了几秒，朝着青年放在脚边的酒精伸出了手。 「还有剩吗？给我来口。」 还是让他醉死过去算了。 沈莫玄眼疾手快地把身侧的医用酒精举高到少年够不到的高度，「想死我直接送你一程，不要浪费酒精。」 「……」 朱利安悻悻收回手，瘫回了垫子上。 「呜呜，这和我计划好的不一样……」他捂住自己的脸。 沈莫玄拿着酒精，看着朱利安被自己的羞耻心鞭挞，语气平静地催促。 「离上课还有10分钟，再不简单介绍一下你的阴谋，我就要走了——」 第569页 少年一个挺身坐起来，在他离开前一把抓住他的裤脚，用每分钟200个字的口速道，「主人我不想要住在宾馆了你能不能帮我安排一个其他住的地方我在这里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如果你不收留我的话我就只能露宿街头了像我这么可爱的小孩一个人在外面肯定会被人贩子拐走卖到大山里去的……」 「你怎么不联繫凯里安？」沈莫玄反问他。 朱利安顿了顿，「……我不想再被他摆布了。」 他低下头，「我是很感谢他在我小时候救了我……但是他的恩情我已经还了……如果不是我，他当初在中你那一剑的时候就应该死了，一命还一命，我不欠他什么了。」 「可他还是要拿力量来要挟我，他的实力比我强这么多，如果忤逆了他，我只会死得很难看的——道恩，只有你能压制深渊之主，你帮帮我好不好？」 「哦？」沈莫玄侧过头，看着抓着自己裤腿的少年，「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朱利安蓦地抬头，不假思索道，「因为你是我的主……」 他的嘴被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捂住。 黑髮青年阻断了他脱口欲出的话，一字一句道。 「朱利安，我把你变成傀儡，不是因为想要成为你的主人，也不需要你成为我的僕人，我之所以这么做，仅仅是为了让你自食恶果，得到惩罚。除此之外，我对你的身体和力量不感兴趣，也不觉得你对我有什么利用价值，就算有……我觉得你应该也已经深有体会，不想要继续过这种受制于人的生活吧？」 「……」朱利安犹豫了一下，却听见黑髮青年用缓慢而又平稳的语气说道。 「你想要住的地方，还想要我帮你治好你的腿，可以。」 少年的眼睛骤然一亮。 「我可以帮你找住的地方，但是，房屋的租金得靠你勤工俭学自己用双手获取。」 「我也可以帮你找到能治好你的腿的人，但是……你得自己想办法让他同意为你疗伤。」 沈莫玄松开了对方。 「你还有其他问题吗？」 「……你刚刚说的那些，都是真的？」朱利安小心翼翼地问道。 沈莫玄看了他一眼，「怎么，你觉得我在哄你？」 少年连忙摇头。 「那……我今天就能搬到新的地方去住吗？」 沈莫玄看了他一眼，「放学之后，你和阿白跟我一起走。」 朱利安掩不住上扬的嘴角。 他从垫子上站起来。 「道恩等我一下啊……」 坠落的身体被人扶住，少年的手里被人塞了一副拐杖。 「再假摔，下次直接把你丢地上。」 「……没有，是真的脚滑了，真的，不是故意的。」朱利安语气讨好地支起拐杖，跟着面前的青年走出了体育器材室。 「穿越过来用了我好多魔力……我在床上躺了好多天，到现在手脚都发软……」 「需要我用光明之力给你『治疗』一下吗？」 「哈哈……不用了。」 「那就闭嘴，记住别在阿白面前提及这些，他不记得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知道了，我一定会小心的。」 「……对了，你是怎么混进学校的？」 「我……就是……和校长说了几句话。」 「给我立刻把校长身上的傀儡术解除。」 「那我的学籍怎么……好嘛好嘛，我知道了，我自己另外想办法。」 「……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我上课要迟到了！先走了！」眼看再说两句话就什么事情都要兜不住了，朱利安连忙加速挥动双拐，逃也似地离开了观察力异常敏锐的圣骑士长身旁。 沈莫玄看着他挥舞着拐杖健步如飞地超过几个信步走在路上的四肢健全的学生，灵活地上了楼梯，消失在转角，眯了眯眼。 这傢伙…… 难以评价。 他摇了摇头，转身走进了自己的教室。 第261章 朱利安、达伦与塞克塔斯 虽然说答应了朱利安会替他找到住的地方，但这个从异世界来的黑户连个身份证明都没有，要想走正规途径租房还真有一些困难。 沈莫玄只能想办法暂时让他待在其他地方。 「事情就是这个样子，麻烦你了。」 「不麻烦的，大人！」 正将寝具在地上铺开的白髮青年这样说着。 「这个房子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住，还有一个房间是空着的。只是这里暂时没有多余的家具，我已经在网上下单了，这几天就先在地铺上将就一下，让伤患睡床吧。」 「没事，你就还是睡你房间，让朱利安睡地铺就好。」沈莫玄说着，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少年。 朱利安的表情不是很情愿。 他没想到，圣骑士家里早就已经有了「第三者」了，他这个第四人连睡沙发的资格都没有，只能沦落到和他的下属睡在一处。 本来今天高高兴兴，以新朋友的名义和沈莫白一起回了家，吃了道恩亲手做的菜，和沈莫白一起在书桌上一起写着作业。 这原本应该完美而又充实的一天却在沈莫白当着他的面变成凯里安，并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了他一眼的时候戛然而止。 他原本以为深渊之主是被圣骑士压制住了，万万没想到他们居然是一个灵魂占据半天身体这样玩的！ 第570页 他的计划都还没有实现，就险些直接舞到了正主面前！ 他连滚带爬地来到道恩的卧室，抓住了那个躺在床上的男人的手臂。 「道恩……我……」 手感不太对。 求助的声音戛然而止，少年看着那从床上缓缓起身的男人。 「塞……塞克塔斯？」他瞪大了眼睛，后退了两步，一个踉跄跌倒在地，这恍如连环噩梦一般的场景让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你怎么会在道恩的床上！」 另一边，刚从洗手间出来的沈莫玄来到了卧室，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自己床上去的塞克塔斯和一脸惊恐地坐在床下的朱利安。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黑龙抬起眼眸，看着一眼门口的房间主人，脸上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 他「唰」的一下拉开了盖在身上的被子，露出了健美选手看到都要汗颜的完美体魄。 「当然是在爬床色-诱你，看不出来吗？」 让被子蒙了一脑袋什么也没看见的朱利安：「……」 在门口看了个正着的沈莫玄：「……」 听见动静想要走到房间里来的凯里安：「？」 沈莫玄反手「趴」地一下阖上门用一道结界隔绝了弟弟的视线，然后走到床前掀起床单，对摺，打结，连同里面的大型湿垃圾一起单肩扛起来，推开书柜，将其从那个还没补上的大洞丢到隔壁，自己也跨过碎砖走过去，然后用魔力把书柜復位挡住那个大洞。 朱利安刚把自己的脑袋从被子里挣脱出来，便听见了隔壁传来的拳拳到肉的殴打声。 「道恩唔——嗷！啊！……疼疼疼！轻点！别踩那里……嘶……啊！爽……不是、我说是的疼……你听错了哈啊……那个……你来真的……啊啊啊——」 一道明亮的魔力放出时产生的白光从书柜周围透出来，连木架都挡不住。 黑龙的哀嚎声戛然而止。 这是毁尸灭迹了吗？ 朱利安的额角缓缓流下一滴冷汗。 救命，他已经能够想到那个抱枕被圣骑士发现之后自己的下场了。 几秒钟后，书柜被重新移开，黑髮青年重新走回来，在朱利安瞠目结舌的注视下，绕过他来到了门前，将结界解除，然后拉开了门。 「哥。」门外站着的少年神情乖巧，丝毫看不出几秒钟前还在眼珠赤红地拧着门把手想要破门而入，「刚刚发生了什么吗？」 山戫～息～督～迦c 「没什么。」沈莫玄说着，将地上的朱利安拽起来，「你接着写作业吧，我先把朱利安送回去。」 在凯里安的注视下，双脚无力的少年抓着自己的拐杖，被黑髮青年半拽半拎着离开了这个家。 …… 事情就是这样。 朱利安转过头，看向角落那堆被撕成布条的床单里，一只耷拉着脑袋，眼睛变成了两个大写的「x」，舌头歪向一边，四脚朝天，好像被彻底超度了之后一动不动的黑龙。 都翻肚皮了……这是死了之后变回原形了吧…… 「你有什么意见吗？」一旁传来了低沉而又威严的声音。 朱利安连忙抬起头，看向正在朝自己提问的青年。 他这才想起对方大概是在徵询自己这个住处的意见。 「……没有。」 他哪儿敢有什么意见，塞克塔斯好歹扛揍一点，他可是个血条很薄的脆皮魔法师啊！ 虽然说没有能够和道恩共处一室，不过好歹也是住到了一墙之隔的邻户，算是勉强有了些进步吧。 要论审时度势，会看脸色，朱利安敢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少年低下头，将手扶在自己的左胸，用艾尔维亚的礼节朝着帮自己铺床的达伦行了个礼，那有些半白的蜷曲刘海顺着他的动作从耳后滑下，在空中晃悠了两下。 「谢谢拉尔夫阁下愿意不计前嫌地收留我……之前我们之间如果有什么不愉快，还请原谅。」 「不用谢我。」达伦直起身，「大人已经和我说过，你在这里住，是需要支付房费的。」 「……不过你腿脚不便，我这里有类似分发快递之类的工作你可能没有办法胜任。」达伦摸了摸下巴，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朱利安适时露出了柔弱的表情，毕竟他也不是真的要来打工的，刚才不过是客套一下而已。 「我身上还有伤，可能没有办法干什么体力活……而且，我白天还需要继续上学。」 「啊，对了。」达伦用拳头敲了敲掌心，「你不是很擅长傀儡术吗？艾尔阁下。」 「……啊？」朱利安有些诧异对方为什么会提起这个，难道说在这个时代也有一些需要用傀儡术诅咒对方或者操控对方的黑活？ 这确实是个来钱快的途径，不过…… 朱利安侧头看向站在一旁神色莫测的黑髮青年。 这位前亡灵骑士长阁下你也未必太大胆了，道恩还站在这里呢！ 「既然这样的话，这个对你而言应该不在话下吧？」对于少年的腹诽，达伦恍若未觉，他掏出自己的手机，在屏幕上拨弄了几下，然后将一个画面递给了对方。 「听说傀儡术需要对丝状魔力有非常精细的操纵，对不同形态的生物结构也要有所了解，既然是这样的话，这种毛线玩偶挂件你能织出来吗？」 「……」朱利安看着屏幕里那个用两个纽扣做眼睛，长得有些丑萌丑萌的玩偶挂件，陷入了几秒的沉默。 第571页 「你要我去织毛线？」 「是的，我在街对面认识了一个老闆娘，她的业余爱好就是这个，除了挂件之外，还有难度更高的毛线袜，围巾，手套之类的织物，她在朋友圈开了一个手作店铺，很多在她店里的熟客都会买回去，如果你能做出来的话，我可以拜託她来寄售。」 「……」朱利安的嘴角抽了抽。 用他所学的傀儡术来织毛线？说出去他亡灵法师那令人闻风丧胆的大名还要不要了！他可是险些打造出来过一直所向披靡的亡灵军团的人！ 但他的表情让达伦误会了什么。 「如果你不擅长这个的话，这个呢？」他又在手机屏幕上找到了一张图。 朱利安看过去，那是一副巨大的刺绣，五颜六色的大朵牡丹花被掩映在青枝绿叶之中，旁边还有用黑色的线绣出的「花开富贵」四个字。 「这种大幅的绣品也会有人买，绣法很简单，在特制的布上用交叉式的纹理一格一格织出图案即可，这种绣法叫做十字绣。」 「这是你自己绣的吗？」身后传来沈莫玄的声音。 青年正扭过头看着客厅的墙面。 朱利安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那副「花开富贵」居然就倚在客厅电视墙旁边。 「啊，是……因为小区门卫一家在我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帮了我不少，所以我就绣了这幅画，想要回赠给他们作为礼物……第一次尝试，绣工有些拙劣，让大人见笑了。」 白髮青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 「你绣得很好。」沈莫玄走近看了一眼，那栩栩如生的牡丹花开在米白色的布上，针脚很是紧凑整齐，用心可见一斑。 「王大爷和王婶应该会喜欢的。」他说。 「大人您也认识他们？」达伦有些惊讶。 沈莫玄点了点头，「我是在这个小区长大的。」 王大爷一家是他的老街坊了。 「原来是这样……是我疏忽了。」达伦顿了顿，「我正打算明天去吃麻辣烫的时候将这幅十字绣送给王婶，不如，大人和圣子殿下也赏光一起吧？」 「阿白不喜欢吃麻辣烫，我可以和你去。」那家麻辣烫店口味偏重，沈莫玄之前带弟弟去过一次，但沈莫白被辣得发誓再也不去了。 沈莫玄倒是挺喜欢吃辣的，有时候也会独自去光顾那家麻辣烫店，所以欣然同意了达伦的邀请。 「多谢大人！」出乎意料地得到了和骑士长独自进餐的机会，达伦一时心情激动，膝盖一软差点就又跪了下去，但又在沈莫玄的注视下艰难地直起腿，只是扶住了一旁的墙面。 「……？」朱利安看着对话说得有来有回的两人。 他是被这两个圣骑士无视了吗？！ 少年的脸上闪过一丝阴翳，他看着面前的白髮青年。 这个碍眼的……吸引了道恩注意力的圣柩宿体……好想杀掉他埋到楼下的绿化带里。 沈莫玄扭过头。 朱利安瞬间收敛了眼中的杀意。 「麻辣烫是什么？」他的脸上露出了不似作伪的好奇神色，「听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可以带上我一起吗？！」 达伦蓦地扭过了头，欲言又止。 朱利安根本不看他，只是对面前的黑髮青年讨好道。 「莫玄哥，我也想和你们一起去吃，可以吗？」 「你想去就一起吧。」沈莫玄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搞不懂一个麻辣烫为什么让这位锦衣玉食的国王陛下这么趋之若鹜。 「太好了。」朱利安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还有，不论是毛线玩偶还是刺绣我都可以做的！我最喜欢这些缝缝补补的工作了！」 他用胜利的眼神看向一旁的白髮青年，语气不怀好意。 "拉尔夫阁下……今后就请多多关照了。" 达伦看向他在卧底时期就已经打过交道的那个疯疯癫癫的亡灵法师少年，眯了眯眼。 有一瞬间，亡灵骑士长那阴冷的表情重新出现在他的脸上，但也只是一瞬间，他很快在圣骑士长转过头来之前恢復了正常的表情。 「不用，我也没有帮上什么忙，能不能付清房费，还得看你的手工作品是否具有商业价值。」 "放心，不会比阁下的这幅花开富贵差。" 朱利安面上维持着甜美的笑容，眼中却没有笑意，只是盯着达伦，两人之间的视线在空气中碰撞，如同针锋对上麦芒。 还是第三个人的声音打断了这场对峙。 「既然没什么问题，那朱利安你就先待在这里，至于腿上的伤，我会再想办法。」 「……嗯，劳您费心了，莫玄哥。」 少年回过头，用婉转的声音喊出了沈莫玄的名字。 沈莫玄被腻得皱了皱眉，盯着装模作样的朱利安半晌才道。 「不要皮。」 「放心，我会乖乖的。」朱利安说着，看向了还在躺尸的某头黑龙。 本着"我不好过也不让别人好过"的原则，他开口提议，「对了，不如让塞克塔斯阁下也待在这里吧？健身房倒闭外籍教练无家可归的理由也太离谱了，他继续待在莫玄哥家里，会让阿白怀疑的。」 沈莫玄看了这五十步笑百步的人一眼。 「那你觉得国际交换生钱包失窃续不起宾馆房费的藉口就很科学吗？」 「……」朱利安抿了抿唇。 第572页 大概是听见了自己的名字，黑龙发出了一声睡梦中的呓语。 「道恩……再踩一下……嘿嘿……」他抬起尾巴用末端挠了挠自己下腹的鳞片。 这蠢龙…… 沈莫玄眼眸一暗。 "大人，我那儿还有多余的寝具，我再去铺一张地铺……"达伦道。 「不用铺，他睡地板就行了，明天让他把墙洞想办法补好。」 「是。」达伦低头称是。 站在一旁的朱利安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我先回去了。」沈莫玄转身。 「大人慢走。」 「莫玄哥，明天见！」 黑髮青年走出去，阖上了门。 门内，正在摆手的少年缓缓收回脸上的笑容，斜过眼看了一下站在另一边的白髮青年。 两人相对而视了一眼，面无表情地回了各自房间。 第262章 阿什卡牌心脏捏捏乐 既然已经答应了朱利安要治好他腿上的伤口，目前最好的方法就是能找到同样具有时空之力的达洛斯来治疗。 【冕下，您已经与达洛斯阁下解除了契约关系，无法通过契约与其进行跨位面联繫。】 174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我知道。】 沈莫玄在泽雅大陆留下了诸多羁绊，塞克塔斯、塞拉斯、朱利安……无一不是通过和他之间的契约找上门来的。 唯有里德与达洛斯，沈莫玄并没有和他们之间立下契约，虽然之前曾经短暂地和达洛斯有过一段时间的契约关系，但沈莫玄并不想过多干涉达洛斯的个人发展和选择，所以在帮助其解决了无法变成人形的问题之后，便与他解除了契约。 这也就导致，他无法通过魔力契约联繫上两人。 不过……虽然无法直接联繫里德和达洛斯，但还是有一个人，和他之间有特殊联繫。 或许可以另闢蹊径，靠着他来传递信息？ 洗漱之后，穿着真丝睡衣的黑髮青年靠在床头，独自陷入了沉思。 过了片刻，他拿起一旁的手机，打开了某个电商平台，在上面下单了一件商品。 …… 「今天我们来复习人体进行血液循环的重要器官——心脏，心脏有四个腔，左右心房和左右心室，它的大小有点像人的拳头，它是人体的动力泵，负责推动血液进行流动，将其中运载的氧气和营养物质输送到全身其他器官和组织……那么接下来我们来回顾一下心脏的结构……」 叮铃铃—— 「今天就到这里，下课。」 下课铃响，生物老师从讲台上离开，安静的教室顿时充满了欢快的气息。 王朗侧过头，看着坐在自己身后的沈莫玄。 只见青年右手拿着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似乎在计算着什么，左手却掌心朝上，捏着一个不规则状红彤彤的不明物体。 「玄神，你手里的是什么？」他好奇地问道。 见他问起，沈莫玄展开了手掌，向他展示手中的东西。 「卧槽！」 王朗看清了他捏在手中的东西，惊讶地往后一缩脖子，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他原本以为沈莫玄拿在手里的应该是个大桃子或者什么的，没想到竟然是一个1:1的仿真心脏，上面的血管纹理栩栩如生，被握在手中的时候一鼓一鼓的，看着怪渗人的。 「这是……真的还是假的？」男生用不确定的口吻说道。 「你说呢？」沈莫玄抬头瞥了他一眼。 「假的就好……」王朗松了口气，想来应该是用硅胶之类的材质做的仿真心脏捏捏乐，只是一种在同龄人当中流行的解压玩具而已。 他伸出手想要去摸，却被沈莫玄避开了。 「想玩，你自己去买一个。」青年淡淡道。 王朗立刻打消了自己的念头。 他只是好奇心作祟，并没有想要花钱买一个这么逼真的心脏模型来自己吓自己的意思。 这上面遍布的青紫血管还有大动脉看得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还捏在手里玩，这是解压还是增负啊？ 他看向面前的黑髮青年，只见对方一边捏着那颗人体心脏一边目不转睛地在草稿纸上写着运算公式，看起来气定神闲，不由地心生敬佩。 不愧是玄神，连解压玩具都如此别具一格。 …… 短暂的课间休息时间过去，上课铃再次响起，王朗没来得及多问，便回过头去继续听讲。 而在他转过身去之后，沈莫玄却转了两下右手中的水笔，将左手从课桌上收起来。 他抬起头，视线看向窗外空中掠过的飞鸟。 在放在桌上的草稿纸上，一些凌乱的数学公式和物理公式下方，有一串奇异的符号，符号长长短短，似乎含有某种规律。 借着课桌的遮挡，沈莫玄的左手掌心亮起一道白光，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悄无声息地渗入了他掌心的心脏当中。 如果王朗此时再转过来，看见这一幕，一定会吓得精神失常——因为那颗他所以为的仿真心脏玩具竟然在没有任何外力的情况下，仿若有了活性一般，一鼓一鼓地跳动起来。 如生物课上所讲的一模一样，最靠近指尖的左右心房蓦地收缩，位于心脏中央的房室瓣打开，随着大量血液流入下方的心室，整个心脏会像是要跳出掌心般勐地鼓起——但紧接着，下方的两个厚重肥大的心室会再此收缩，于是血液会顺着右心室连接的肺动脉离开去往肺部进行交换，同时，从肺静脉前来的运载着大量氧气的血液会顺着左心室的收缩被送往全身。 第573页 心脏，这掌握着几乎所有生物命脉的器官，正是通过这样玄妙的原理，来将生命所需要的营养物质和氧气通过血液循环输送往全身。 每一颗心脏都有自己的跳动节奏，在一个安静的人体当中，心跳一般是恆定的。 黑髮青年静静看着窗外，任由掌心中的心脏缓慢沉稳地跳动着。 直到某一个瞬间，那骨节分明的五指蓦地收紧，用力握住了掌心中的通红心脏。 …… 泽雅大陆： 咔嚓—— 洁白的瓷盘掉落到地上。 穿着黑色燕尾服的暗夜精灵身体一晃，用力抓紧了左胸前的衣襟。 「阿什卡？」坐在餐桌主位上的红髮半精灵偏过头看着一旁负责餐具摆盘的助手。 他看了眼在对方脚跟前摔得粉碎的瓷器，微微蹙眉，「你是故意的吗？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一套餐具。」 「我……」阿什卡语塞。 刚才心脏处突如其来的痉挛让他一下子失了力气，那种心跳卡顿的剧痛让他几乎是眼前一黑，这才失了分寸摔碎了手中的餐盘。 可等他回过神来，心跳却已经恢復了正常，好似刚才那一下抽搐只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他松开了紧抓着衣襟的手，深吸了一口气，放下脑内的胡思乱想，向坐在餐桌前的红髮半精灵和餐桌侧方的青发精灵王请罪。 「抱歉，柏宜斯大人，王……我立刻清理。」 他一边说着一边弯下腰。 但就在就在他蹲下身的那一刻，强烈的痉挛再次出现，这一次比第一次来的更加强烈——他几乎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那种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握住了似的无法跳动的感觉。 「唔！」 暗夜精灵手脚僵硬，咚的一声单膝跪倒在了地上，他的手臂无意识地抬起，抓紧了一旁的椅背。 「阿什卡？」在里德露出怀疑的眼神之前，正在柏宜斯庄园做客的伽兰诺尔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推开椅子站起，快步来到了暗夜精灵身旁，将他从尖锐的瓷器碎片中扶起来。 「你怎么了?」 青发精灵王眼神严肃，探出手想用魔力探查他的身体异常，但却被垂死的暗夜精灵一把抓住了手腕。 「王……」尽管手臂力量惊人，但阿什卡口中的声音却几乎微不可闻，像是从喉中强逼出来的。 短短几秒内，心跳被遏制的感觉让身体内的血液循环被打断，失去氧气的供应，全身上下的各个器官组织开始告警，阿什卡双眼发黑，下意识地张开口大口唿吸，但开始疯狂工作的肺部却依旧无法通过被截断的血流将氧气输送出去，心脏处强烈的绞痛让他几乎完全无法听到外界的声音，只能自己任由被那可怕的生物本能所支配，像是溺死的人一样抓紧了身上的浮木。 在濒死之际，心脏处的绞痛又突然戛然而止。 「哈……哈……哈……」即便刚才换气过度让阿什卡的肺部抽痛不已，但劫后余生的暗夜精灵依旧用力倒吸着气。 「你这是抽什么疯了？」 里德看阿什卡短短几秒内就变得脸色苍白同时又满头冷汗，不禁问道。 暗夜精灵还在平復唿吸，脖颈和太阳穴处的青筋随着他吞咽唾液的动作一起一伏，几缕黑色额发黏连在暗色的皮肤上，瞳孔有些涣散。 「是他……」 随着氧气重新回归大脑，阿什卡很快就想通了关窍。 「是道恩·雷蒙德……」 他抓紧了自己的衣领一拽，将黑色的燕尾服和里面的衬衫衣襟一同撕开，飞溅的纽扣顿时崩了一地。 一抹鲜红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这是……」 伽兰诺尔定睛看向暗夜精灵起伏的胸膛上那跃动的火焰纹身，在那特殊的暗色皮肤上，这猩红如血的火焰符文如同一朵妖异的红莲般散发出鲜艷秾丽的色彩，那隐隐炙热的温度仿佛能够烫伤人的眼球。 这熟悉的霸道却又充满生机的火焰状魔力——是那位银髮圣骑士的魔力形态。 「是道恩催动了你身上的符文？他怎么了？」里德勐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他身旁。 「等等——」搀扶着阿什卡的伽兰诺尔抬起头看向面前的红髮半精灵。 「里德，你说的是什么意思，阿什卡身上这个魔力符文，是道恩留下的？」 「……」意识到舅舅还不知道道恩和阿什卡之间的交易，里德正欲脱口而出的质问顿了顿，「你让他自己说吧。」 听闻此言，伽兰诺尔扭头看向那脸色苍白，半跪在地上的暗夜精灵。 生死攸关下，阿什卡只能把自己和那位光耀圣骑士长之间的交易托盘而出。 「我和道恩·雷蒙德做了交易……他会将永恆之蜜带来的寿命分享与我，作为交换，我需要向柏宜斯大人宣誓忠诚……」 听见了这个消息，伽兰诺尔瞳孔骤缩。 「你说什么？」 阿什卡看向被自己蒙在鼓里的精灵王，脸色变了变，他低下头。 「抱歉，王……是我不——」 第三波心脏绞痛突然袭来，阿什卡再次腰肢一软，向前趴倒在了地上。 「阿什卡！」伽兰诺尔将他的身体扶起来。 「唔呃！」 暗夜精灵在他的臂弯中向后蓦地反折起身体，纤长的脖颈青筋暴起，手掌用力抓紧了地毯，破碎的瓷片划破了他的手指，血液染红了地毯，他却恍若未觉，只因为心脏处的疼痛已经超越了所有，让他疼得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第574页 伽兰诺尔看向他身上那如火焰一般蹿动着的赤红符文。 在如有生命般妖冶的火焰图案下，暗夜精灵的胸膛正急促地起伏着，而在他的肋骨下方的心口位置，正出现肉眼难以发觉的细微隆起，只有将魔力聚焦于双眼透过皮肉仔细看去，才能发现此刻他的心脏正在发生怎样不规则的形变，就像是被人在任意揉捏着一样时不时出现恐怖的鼓起。 这诡异的一幕让精灵王大惊失色。 「这是怎么回事？如果说道恩和阿什卡之间的生命相连，现在阿什卡如此痛苦，难道说是道恩出了什么事？」 他语气急促，不由地胡思乱想。 「伽兰，你先不要着急。」 伽兰诺尔所能观察到的事情，里德自然也已经发现了，可作为擅长侦查与刑罚的裁决骑士，他所注意到的细节又更多一些。 阿什卡的心跳虽然不稳定，但是在停顿与跳动之间，似乎有某种规律。 正常人的心脏跳动是有一个大小节拍的，心房收缩，心室膨胀，然后是心室膨胀，心房收缩。 可是在此刻，阿什卡的心脏跳动却呈现出了另一个规律。 所有的心腔会一起往里收缩一下——就好像是，被人捏了一下？ 细看去，这种不规则的抽搐发生的间隙忽长忽短，就像是……一种暗号？ 里德皱着眉看了一会儿，然后勐地扯下餐盘下压着的白色餐布，来到在地上挣扎着缓解疼痛的暗夜精灵身旁，捡起一枚大小合适的瓷片，沾着阿什卡指尖渗出的血液，在餐布上开始有长有短地做下记号。 …… 现代世界： 目光平静的黑髮青年双眸望向黑板上的板书，任谁看了都是一副聚精会神好好听课的模样，无人注意到青年课桌下的左手正一张一合，按照草稿纸上的那一串长短符号，有节奏地把玩着手中的心脏模型。 「呵呵……救……我……不行……要死了呃！」 眼看自己曾经的护卫长浑身抽搐，嘴唇煞白，双眼上翻，被心脏痉挛折磨得快晕死过去了，伽兰诺尔看得于心不忍，他摁住不断抽动的暗夜精灵，抬起头出声问道。 「里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面前的心脏规律开始重复，里德确认了自己的猜测，他拿起那被自己留下记号的餐布一边端详一边道。 「这是圣骑士在隐瞒身份潜伏的时候用来通讯的暗号……道恩应该是在通过这种方式向我们传递某种讯息，这个长短规律可以通过二分法转换成科萨字母，如果转换过来，意思应该是……」 e』 过来。 …… 「这道题有没有人知道怎么证明？」讲台上，负责教导数学的中年教师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镜，抬起头，望着全班黑压压的脑袋，目光和唯一一位望着黑板的黑髮青年对上了。 「坐在靠窗最后一排的同学，你来黑板上做一下。」 沈莫玄的左手停了停，视线微动，在黑板上的立体几何题上停顿了几秒。 然后他松开手，将那个仿真心脏模型随手放在了抽屉里，站起身，来到黑板上，拾起一枚粉笔，在图上补充上了两道辅助线，然后在数学老师连连点头的满意眼神中，用干净利落的字迹一行行写下了结题过程。 所以，得证。 他在黑板上写下最后一行字，轻轻放下粉笔，在全班嘆为观止的眼神中转身走下了讲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定。 …… 泽雅大陆： 死里逃生的暗夜精灵瘫软在地上，浑身像是从水中捞出来的一样被冷汗湿透，布满血丝的双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湿润的细密睫羽耷拉在眼睑上，除了喘气以外，他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阿什卡，你还好吧？」 精灵王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入混沌的脑海，缺氧而导致无法进行复杂思考的大脑却无法给予回应。 连续三次，一次比一次强烈的痉挛让阿什卡生无可恋。 他听见了里德的解释，也知道自己的心脏被当做了传递消息的工具——就如同他本人一样沦为了圣骑士本人的棋子，但他却无可奈何，因为这是他自愿与他签下的契约。 在他任由他用鲜血在心脏上刺下这火焰符文的那一刻，他便已经心不由己。 相比任人取乐的毫无意义的玩物，至少他还能够被用来传递消息……也算是有些价值……么。 暗夜精灵无力地抽动了一下嘴角。 这一次的间歇格外的长……是终于玩够了，决定放过他了么…… 精疲力尽的暗夜精灵这样想着。 就在此刻，心脏再次传来被人触碰的感觉。 已经被疼痛刻入骨髓的身体一阵颤慄，暗夜精灵的双腿不自主地抽动了一下。 但预想中的剧痛没有再次来临，他只是感觉心脏被人轻轻拍了几下，伴随着这个动作，一阵暖流从心脏处传来，宛若在打完三棒之后给的一颗甜枣，安抚得相当敷衍。 可阿什卡紧绷的身体却在这状似漫不经心的安抚中彻底松弛下来。 他躺在地上，平復着唿吸，因为用力过度而感到酸痛乏力的四肢在地上舒展着，指尖的伤口在那从火焰符文中传递出来的力量下缓缓癒合。 心脏有些轻微的异样，好像是被沾上了一些粉末一样痒丝丝的。 第575页 暗夜精灵缓缓抬起手，指尖陷入了胸膛隆起的肌肉当中，想要隔着皮肉止住心脏处的瘙痒。 可不管他怎么用力，都感受不到那好像心脏被一只大手握住那般真切的滋味了。 第263章 达洛斯与达达洛斯 将阿什卡送回房间休息后，伽兰诺尔和里德在会客厅独自商量刚才收到的讯息。 「要破译这个消息，需要能够理解圣骑士暗号的你刚好在阿什卡身旁，所以，道恩传递过来的信息，就想让你去找他？」伽兰诺尔坐在单人沙发上说道。 「用这样极端的方法来传递消息，难道他现在被困在什么地方了吗？」 「恐怕不仅如此。」里德皱起眉，他想起前阵子塞克塔斯曾经来过曼斯菲尔德一趟，一开口就要找达洛斯，可被他拒绝之后，却又像是突然感应到什么一般，打开位面之门离开的一幕。 在那之后，他就尝试联络了在圣山的同僚，可得到的却是光耀骑士长与圣子一同出门游歷，归期未定的消息。 可若只是简单的出门游歷，那头蠢龙不至于着急忙慌地飞到曼斯菲尔德来寻人。 「我想……道恩他现在，可能是在另一个位面。」 「另一个位面？」伽兰诺尔像是想到了什么，缓缓道，「你是说……另一个时空？」 「不排除这种可能。」里德说道，「具体是什么情况，恐怕只有一种办法能够知道了。」 伽兰诺尔抬头望向站在茶几前，面色严峻的红髮半精灵。 …… 「里德，你想要我来帮你找道恩？」 被叫到会客厅的犬耳少年穿着衬衫马甲五分裤三件套，经过这一阵子的礼仪课程学习，他的动作肉眼可见地人性化多了，此刻规规矩矩地合腿坐在三人沙发中央，歪了歪头，看着面前半蹲在面前的养父。 「达洛斯，你可以做到的，你之前不也用你的时空魔法找到过我，还带我去找到过父亲吗？」 「唔……我试试吧。」达洛斯眨了眨那双清澈的琥珀色杏眼，闭上眼睛，尝试着发动了自己的魔力。 无形的风在他身周出现，里德双目微亮，伸出手拉住了他的手。 可是直到魔力平息，都无事发生。 「啊咧？」达洛斯头顶的双耳微微折起，有些苦恼地皱起眉，口中嘟囔着，「奇怪……他好像不在这里？」 里德的表情怔了怔，「你的意思是，他不在这个世界？」 「……不仅是这个世界，还有所有和这个世界有关的未来时空……我都感受不到他的气息……」 少年睁开眼睛，目露惊恐，后知后觉地说着，「里德！道恩他不见了！他不会……不会是翘辫子了吧！」 在达洛斯认知里，只有死人才会这样在未来的时空全然消失，但道恩可是最强的，连那头坏蛋大黑龙都打不过他，他怎么会突然死翘翘呢！？ 如果道恩死翘翘了，那他以后岂不是再也吃不到道恩烤的兔肉了！ 「……你先不要慌张，达洛斯。」见到面前的半兽人少年比自己还要手足无措，里德却莫名其妙地冷静了下来，「道恩没有死，我刚刚才接收到了他给我发送的暗号，他和阿什卡之间有生命契约，如果他死了，阿什卡也会死的。」 达洛斯没有理解什么叫做「道恩死了，那只黑皮肤兇巴巴精灵也会死」，他只听进去了养父说的「道恩没死」这个信息。 他闭上眼睛，再次尝试用自己的时空魔法来找到对方的位置，可依旧是以失败告终。 「不行，我找不到他……我一点都感受不到他的魔力了！」 少年睁开眼睛，声音有些无措。 就连一向神通广大的达洛斯都没有办法，里德一时间也没有更好的其他办法，他蹙起眉，沉吟片刻。 「不急，我再想想办法。」说罢，红髮半精灵便转身朝着自己的书房走去。 会客厅只剩下了精灵王和犬耳少年二人。 伽兰诺尔看着愁眉苦脸的达洛斯，浅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思索。 他站起身，来到少年身旁坐下。 「达洛斯。」他用温和宽厚的声音唿唤着对方的名字。 在少年向他投来疑惑的目光时，伽兰诺尔却朝他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然后缓缓道，「你是不是曾经把道恩送回过十二年前？」 「你是怎么……」达洛斯的双眼微微睁大。 「别担心，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要知道，当时的你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 达洛斯抿了抿唇，像是犹豫要不要把这件事情给说出来。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那天晚上我和道恩签订了魔力契约，他把我变成了一个大人……然后我就睡着了，再然后，我一醒来，整个世界就静止了，道恩也不见了……就像现在一样……不，和现在不一样，这一次他是真的不见了，不是这个时空，还有其他的时空我也找不到他。」 「你所指的其他时空，应该是这个世界的过去和未来是吗？有没有可能，道恩现在所处的世界，并不是这个世界呢？」 「道恩不在这个世界？」达洛斯蓦地抬起头。 伽兰诺尔点了点头，「达洛斯，你有办法，跨世界感应到道恩吗？」 「我……」达洛斯低下头抿了抿唇，「我不知道……」 他总觉得自己应该是能做到的，可是……他从未尝试过，也掌握不了窍门。 第576页 就算道恩能将他一下子变成大人，可说到底，他现在依旧还是在幼年期，时空之犬血脉中的能力尚未完全觉醒。 …… 时空之犬。 一种传说中的生物。 正如深渊巨龙一样，时空之犬也是狼犬族中被神选中的唯一存在。 时空之犬有且只有一个，他们在所有时空当中的同位体都是同一个。 他们具有超乎于常规魔法的「天赋」，被称之为时空之力的一种肉眼不可见的无色能量，时空之力可以帮助他们延展自己的灵犀，从而在摺叠的维度当中定位，甚至瞬移到自己的猎物身旁。 一头成熟的时空之犬，是不可能被摆脱的，只要你还存在着某个世界当中，时空之犬便能够感应到你。 时空接驳点： 兽耳青年盘腿坐在地毯上，这是一处仿照一号世界的装修风格所装修的房间，但和一号世界不同的是，这个房间并没有天花板，天穹之上是许多漂浮着的黑色晶体，半透明的观察窗后，便是明亮的一号世界。 遥遥望去，那散发着灼眼光芒的光球正在无数弧度各不相同的时间线包裹下缓缓旋转着，像是一颗永不熄灭的太阳。 房间内铺设着许多柔软的地毯，地上还散落着一些被咬得脱了线的玩偶和犬用的解压刺刺球，还有一些造型十分稀奇古怪的咬棒，这些都是时空猎人从各个不同的时空当中带回来给达达洛斯的玩具。 达达洛斯喜欢这些玩具，就好比他喜欢坐在地毯上，喜欢释放自己的尾巴和耳朵，喜欢主人身上那股好闻的气息。 这些喜好从他的幼年期便建立了，一直到他成年也未曾改变。 「主人，他们都已经来到主世界的你身边了……现在就只剩下那些精灵，还有另一个我。」 「……」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并没有回应。 达达洛斯侧过头，看向单手搭在扶手椅上的时空猎人。 「主人？」 大概是因为此时接驳点并没有其他人，时空猎人并没有戴他惯常戴着的面罩，只是头上依然戴着那副黑色的世界基石制成的多功能目镜。 达达洛斯蹑手蹑脚地挪过去，抬起手臂将时空猎人的目镜收起来。 目镜朝着两侧消失，下方露出一张英俊的脸，时空猎人闭着眼睛，单手托着下颌，眉心微蹙，被黑色作战服包裹着的身体缓缓起伏，似乎是睡着了。 达达洛斯还是第一次见到主人睡着的样子，他从来没见过时空猎人有休眠的时刻，他似乎总是在工作，不是在出外勤追捕偷渡者，就是在这间观察室里观测世界线波动。 有时候他自己玩累了抱着玩偶随地一躺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时空猎人还在他身旁工作。 要不是因为他曾经偷窥过主人换衣服洗澡，达达洛斯甚至还怀疑主人是个靠光能工作的机器人。 「主人？主人？沈莫玄？」达达洛斯在时空猎人的面前挥了挥手。 但男人并没有回应他，那银白的睫羽覆在下眼睑上，伴随着均匀平稳的唿吸微微颤动，即便是在睡梦中，他依旧透出一种令人不敢轻易触碰靠近的强大气场。 达洛斯的目光落在了男人手腕上的晶石手环上，那手环和他的项圈款式相同，黑色晶石中央有一道白色裂线，正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成年之后的时空之犬生长停滞在了最佳时期，寿命几乎达到永恆，但他们每次使用时空之力都不是没有代价的。 对于需要高频率使用时空之力穿梭的时空猎犬而言更是如此，一旦陷入精神异常状态就无法自主停止，很可能会魔力暴走，最终力竭而死。 达达洛斯记忆里有过几次这样的经歷，每一次到后面他就断片了，等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这里，而时空猎人就在他身旁工作，右手搭在扶手上，一个深黑色的手环中央亮起一道白色的细线，其中延伸出一道纯白的锁链。 他摸了摸自己脖颈上的项圈。 猎犬的项圈和猎人的手环是绑定的设备，一旦他发生了暴走，就会激活磁吸能力，他的项圈会被吸到时空猎人的手环中发射出来的锁链上。这个项圈是有防爆沖功能的魔力抑制器，如果他彻底失控了，项圈甚至还会进化出口.笼防止他伤害到契约者。 锁链的另一端是时空猎人的手臂，这个链子锁住了他的脖子，也锁住了对方的手腕，因为长度有限，导致男人只能单手在键盘上工作。 不过他从来没有听主人抱怨过什么，想来养了他这么久，主人对于遛大型犬需要注意的二三事已经习以为常了…… 达达洛斯并没有听主人说过他过去的事情，也不知道他是从哪个世界来的，是不是像他一样来自一个已经毁灭的世界。 但是主人似乎十分关心一号世界的事情，有时候还会独自去一号世界待一阵子，他曾经试探着叫过对方「沈莫玄」，对方没有承认也没有拒绝，再加上主人身上的其中一种魔力形态和一号世界的那个同位体一样都是银白色的火焰，达达洛斯猜测，他或许是来自一号世界，或者是一号世界的副世界。 他也因此对一号世界的主人的同位体身上的故事十分好奇，这种好奇甚至还衍生到了子世界的自己身上。 所以，他才背着主人偷偷联繫了那个自己，偷偷帮了他一把，差一点还好心办了坏事。 第577页 幸好那个道恩·雷蒙德和主人一样靠谱，解决了他造成的麻烦。 为了避免自己插手再次造成蝴蝶效应，这一次就只能靠达洛斯自己了。 希望另一个自己争气一些啊！ 达达洛斯一边想着，一边像兽形的自己一样将脑袋习惯性地搭在了主人的大腿上，脑袋上的耳朵抖了抖。 他的目光顺着那件贴身的黑色作战服逐渐下移，喉结微动，咽了口唾沫。 主人已经超过24宇宙时没有餵他了。 时空之犬并不是永动机，跨时空的感应和搜索需要耗费巨大的能量，这种能量不是通过摄入普通食物能够填补的，每次达达洛斯完成远距离追踪的任务之后都需要大量精纯的能量供给。 时空猎人与时空猎犬之间并不是单向的契约关系。 除了时空之犬以外，其余所有生物都不适宜进行时空传送，因为高强度穿梭时空造成的精神解离症是必然的，想要成为穿梭时空的猎人，唯一的方式就是找到一只时空之犬，和他签订契约，让他成为契约猎犬。 通过共享时空之力，猎犬可以用魔力疏导来替主人缓解精神解离症，两人是共生关系。 达达洛斯不知道以前的时空猎犬是怎么给主人疏导的，但是他帮助主人疏导的方式就是让主人给他餵食。 不知道为什么，几乎每一次狩猎结束之后，主人的魔力就会突然往上攀升一大截，达达洛斯其实原本没注意到这个，还是偶然才发现，大概是因为拥有两种属性互斥的魔力的关系，主人好像有时候会因为魔力不平衡而不舒服，具体表现为不爱说话，体温升高，身上散发出一种特殊的气味，有时候还会避开自己去其他地方呆着。 就像狗狗生病的时候会躲在角落里一样。 这种情况在给他投餵魔力之后通常就会自然缓解了。 但是主人好像又不喜欢给他餵食，每次都得他撒娇耍赖才行，明明是对双方都有益的事情，总是得等他饿得半死才能做，这让达达洛斯百思不得其解。 此刻，达达洛斯看着男人在睡梦中微微蹙起的眉心，不由发散思维想着。 主人是又不舒服了吗？ 第264章 达达洛斯的乞食 时空猎人，顾名思义，多元宇宙的观测者，监督者，和沉默的守卫者。 他其实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范畴，自然而然，也不再需要像人类那样保持睡眠的习惯。 而且，在世界之外并没有日与夜的概念，自然也没有什么作息颠倒的说法。 但有时候，只是偶尔，当身体中的毁灭之力大幅超过了光明之力，他会短暂地调息一阵子，通过冥想来恢復体内的魔力平衡。 这并不意味着他感知不到外界的危险，只是因为察觉到那靠近自己的气息来自于熟悉的人，所以并没有第一时间制止。 等到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对方已经准备自行拆封食品包装袋了。 「达达洛斯。」时空猎人皱了皱眉，抬起手，却听见了「咣当」一声。 他偏过头，才发现对方不知什么时候启动了自己手环上的锁链，将那原本用来抑制时空猎犬暴走的锁链的两极栓在了椅子的扶手上。 锁链……好吧，或许叫它的前身的名字会更熟悉，灭世之戈原本就是自己的魂兵，自然不会伤害到自己。 至于为什么会倒反天罡，帮着达达洛斯捆住他的双手，可能就要问问他自己了。 好吧……就算他不是主世界的沈莫玄，他依旧不习惯这种有些过于坦诚的补魔方式，即便它是转化效率最高的。 「主人，你醒了？」达达洛斯松开双齿中衔着的那枚隐形拉链头，抬起眼眸精神奕奕地看着他。 「我正准备替你治病呢。」 「……」时空猎人感觉自己额角的青筋跳了跳，「我没病。」 「你都累睡着了。」达达洛斯表示不信。 「我只是在调息。」 「骗人，我在你面前晃了好几下手你都没理我。」 「那种幼稚的举动有什么值得搭理的吗？」 留着黑白及肩发的青年将屁股坐到了自己的后脚跟上，晃了晃身后毛茸茸的白色大尾巴。 「你都已经一整天没有投餵我了。」 他伸出鲜红湿润的舌尖舔了舔有些尖锐的犬齿，表情有些跃跃欲试。 「反正那个白头髮圣骑士已经走了，主人已经没有理由拒绝我了吧？」 「……」时空猎人听着对方那没心没肺的话，十分想要用手扶住额头。 他的表情却让犬耳青年误会成了另一种意思。 「主人，你头疼了吗？果然……是病情加重了吧。」达达洛斯用双手搭住男人的大腿，像是小狗一样不轻不重地刨了刨，「没关系的，让可爱的达达洛斯来治癒你吧！保证让所有的疲惫都刷的一下张开翅膀飞走！」 说这种话的时候表情不要这么兴奋或许还有一些可信度。 时空猎人十分无奈地嘆了口气。 达达洛斯抬起头，从仰视的角度看过去，主人那张好看的脸依旧没有任何死角，反倒显得那冷硬的下颌线更加明显了。 银髮男人抿紧嘴唇，偏过了头，发着白光的锁链缠住了他的手臂，嵌入了深黑紧身衣当中，将紧实的手臂肌肉绷出了更为明显的线条。 如果不是因为这锁链突然之间这么智能地自动弹出来，达达洛斯还不敢这么以下犯上。 第578页 但是，现在嘛……嘿嘿，主人这么厉害，还不是任他为所欲为！这一次他才不要管什么所谓的「节食主义」，一定要一次吃够本！ 「主人，放心，这一次我一定会非常小心的！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待！」 时空猎人回想起上一次达达洛斯这么信誓旦旦地给他打包票时发生的事件，「……你还是尽力而为吧。」 达达洛斯知道时空猎人这句话便是应许的意思，于是十分亲热地捧起他拆封到一半的食品包装袋，隔着袋子送上一个么么哒。 「主人万岁！」 「……」 虽然时空猎人总是穿着黑色作战服，但是达达洛斯知道，其实他的肤色很白，染上绯红的时候也很明显。 只可惜作战服是高领的，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那被隐藏在银髮当中的耳垂。 「主人唔姆唔姆？」 「……你想说什么？」 「唔没好吗？」 「就知道你只有三分钟热度……」 达达洛斯的表情就好像是那个叼住骨头之后发现自己啃不动的没牙奶狗，有一种食之有点累，弃之太可惜的倔强和不舍在里面。 他一着急，就有些狗急跳墙，颇为没有章法，完全将自己三分钟前拍胸脯保证的「非常小心」三个字抛在脑后。 在马上就要发生流血事件之前，忠心护主的灭世之戈终于良心发现，银白锁链脱离了扶手的范围，倏地一下吸住了兽耳青年脖颈上的项圈搭扣，然后勐地收紧。 时空猎人一抬手，抓紧锁链将达达洛斯的脑袋倏地拉开。 犬耳青年被动地抬起头，双眼红彤彤的，眼眶有些湿润，一半是因为他的悬雍垂被戳到了，另外一半是因为计划泡汤伤心的。 见他那可怜巴巴的表情，时空猎人纳闷了，「……我平时也没有虐待你吧？」 他们之间有契约连结，就算只是他单向接触对方的核心，也可以进行魔力传输，而且那样的魔力还没有任何杂质，更加纯净。 可达达洛斯好像就是吃不惯精制狗粮只喜欢啃硬骨头，每次面对新鲜的粮食都像是一只被饿了三天三夜的野狗，为了一根骨头可以拖着你狂奔二里地。 是的，不要小看兽人的执着，他们可是只有一根筋的物种。 身体被拽到了空中，达达洛斯抓着自己脖颈上的项圈挣扎了两下，委屈兮兮地垂下额头上的两只耳朵。 「呜呜呜……人家就是容易饿嘛……」 时空猎人已经幻视到一只无精打采，对天哀嚎的巨型二哈了。 是的，达达洛斯郁闷的时候会在自己耳边嚎上一天，宛若一个关闭按钮失灵的闹钟，每一次哀嚎都是两个大字「饿啊——」。 哎……一言难尽。 时空猎人不止一次反思自己是不是不应该选择那个暗黑的世界当中的达达洛斯作为他的猎犬。 明明如果没有他插手的话，这应该是个阴郁寡言，不苟言笑的傢伙才对。 时空猎人就是看他坐在笼子里用狠戾的眼神瞪看着黑市奴隶主的表情才选中他的。 那在绝境中也依旧满是坚毅、倔强的兽瞳，被灌下了强行促进兽人生长的黑魔药，在强烈的痛苦和高热折磨中也未能折断的傲骨，才是他选择了这只幼犬，将他收养，为他命名的原因。 他需要一只会狩猎的好狗。 所以，这只被收编的猎犬，到底是怎么从那傲骨铮铮的模样，变成在他面前打滚耍赖嘤嘤叫的大型吃货的呢？ 是他的培养方式有问题？还是狗有问题？ 果然还是狗有问题吧，他训狗的时候可从来没有承诺过奖励是饵食，是这傢伙成年期一过不知道从哪根神经开始血脉觉醒，从一只乖巧懂事的幼犬，变成了一只餵不饱的白眼狼。 「乖乖坐好。」 听见这餵食之前的熟悉指令，达达洛斯的两只粉心耳朵又倏地立了起来。 他抬起头，不太确定地看着面前的主人，见他真的主动去帮他拆开那有些棘手的包装袋，身后的尾巴从迟疑的扭动，到最后直接摇晃出了残影。 主人居然真的主动给他餵粮了！ 达达洛斯瞪圆了那琥珀色的杏眼，身体笔直的坐在后脚跟上，喘气声吭哧吭哧的，就差没有将「迫不及待」四个字写在脑门上了。 「好了没好了没？」他催促着。 「……再催没得吃。」时空猎人的声音中多了几分隐忍。 达达洛斯那叫一个心急如焚啊，他全神贯注地盯着食品包装袋被开封的朝向，脑袋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手掌时不时在地面上蹬一蹬，要不是因为有刚才那声口令，恐怕早就直接扑上去大快朵颐了。 时空猎人都快被他那炙热的眼神催得耐心告罄了。 他空出一只手捂住他的眼睛。 「主人？为什么挡我的眼睛？」达达洛斯的睫毛在他的掌心中一直挠，将他那一根筋的本性彰显得淋漓尽致。 刺耳的警报这时响起了，整个房间都被警示灯映成了红色。 时空猎人看向观察窗。 光球外出现了几道长长的弧线，那是时空乱流被搅动时出现的气尾。 又有人落入一号世界了，这一次不止一个。 看着那弧线最前方的熟悉的能量波动，时空猎人眯起双眼，那双红蓝双瞳中划过一抹深思。 第579页 「主人！是谁过去了，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别说话，张嘴。」时空猎人站起身，把包装袋拎起来，袋口倾斜，腾了腾，将达洛斯心心念念的狗粮一口气倒进他的嘴里。 散落的狗粮落到了犬耳青年的脸颊，眼睫，耳朵上，更多的则散落到地上。 「呜呜——」 达达洛斯挣脱开对方捂住自己眼睛的手，看向已经将包装袋封口好放起来了的时空猎人，目露谴责。 他捂着嘴，咕嘟一声咽下自己口中好不容易讨来的食物，呢哝不清地说着，「都洒了，浪费！」 「……再说下次饿着。」 时空猎人看了他一眼，只启动了一旁的清洁机器人，然后就转身到别的房间去了。 只留下观察室里的达达洛斯转过身，看向观察窗外的景象。 「唔……这次大概能管一周了，就说，明明是这样子比较有效。」 他用指尖捻走脸颊上残余的粮食，伸入口中嘬了嘬，一边回味一边看观察窗外的多重时空，不看不得了，一看，他顿时激动地一拍台面。 「啊！是达洛斯！他成功了！」 达达洛斯看着那远去的光团长长的曳尾，发自内心地为自己的同位体高兴。 不愧是另一个他，果然如他一样聪明！ 第265章 蔷薇背后的阴影 不久前： 曼斯菲尔德庄园，里德终于从藏书室的魔法典籍中找到了记载。 时空之犬，可以通过魔力感知穿梭于时空之中的幻想种，成年之后拥有敏锐的魔力感知与定位能力，但未成年期的幼犬能力尚未发育完全，需要藉助其他的工具。例如魔力契约、魔法器具等等。 「既然阿什卡和道恩之间有魔力契约，是不是可以让达洛斯通过这一层联繫找到道恩？」拿着魔法书籍回到会客厅的里德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恐怕不妥，你也看到了生命契约被催动时候的情况。」伽兰诺尔望向他，「我们都不知道达洛斯要找到道恩需要多少时间，又会对契约者造成什么影响，阿什卡会撑不过去的。」 「我可以。」 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阿什卡·古瑞恩摇摇晃晃的身影出现在转角。 众人抬起头，看着那赤着脚扶墙而立的暗夜精灵。 「阿什卡？」伽兰诺尔有些意外地看着醒来的阿什卡，随机又忧心忡忡地蹙起眉心，「你的脸色看上去很差，你现在应该去休息，里德和我会想办法——」 「不。」阿什卡低下头，看着胸口愈发鲜艷的符文，「也许他在我身上留下这道符文就是为了这一刻，我已经活了够久了……在曼斯菲尔德的这些日子都是他赐予我的，如果他想要收回，我也毫无怨言。」 「不，」伽兰诺尔摇了摇头，「还没到那一步，还有别的办法。」 他侧过头，看向表情有些不解的红髮半精灵。 「里德……」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语气坦然，「你身上的那枚戒指，是道恩留下的法器，达洛斯可以用它来找到道恩。」 「戒指？」里德怔愣了一下，抬手从自己领口扯出那枚古朴的银色素戒，低头仔细端详了几秒，语气迷惘，「可是你曾经告诉过我这是母亲给我留下的戒指，这上面还有精灵族的气息……」 「对不起，是我对你说谎了，里德。」伽兰诺尔脸上露出了深深的歉意，「戒指上的气息是我特意留下的掩饰魔法，我答应过道恩要替他保守秘密……确切地说，这枚戒指是他的灵魂的一部分，本体的灵魂与灵魂之间的牵引比异体之间的契约要强烈得多。」 「你说的……我不明白……」里德往前走了几步，他敏锐地意识到接下来伽兰诺尔对他说的话将会对他至关重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还记得你小时候被暗夜精灵掳走的事情吗？那时候世界正被黑暗入侵，精灵族不得不离开我们栖息了数千年的原始族地，带着母树最后的树种往青泽大森林的北境迁徙，但这只是延迟了灾难来临的时间，新的母树依旧受到黑暗之力的侵蚀，不但无法如期开花结果，甚至正在逐渐走向枯萎，我只能用自己的净化能力去勉强维持她的生机。」 伽兰诺尔有意略过了温洛蒂丝中毒导致母树的污染被加速的事情，对于安德烈与恶魔雷维阿坦那些上一辈人之间的恩怨都已经是过去，也已经在道恩的手下画上了终点，他并不希望里德知道后再徒增烦恼。 伽兰诺尔侧过头，看向站在一旁的黑皮肤精灵。 「那时阿什卡是我的护卫队队长，他对精灵族的未来持悲观态度，于是就将你掳走，想要利用你光精灵的血脉将原始母树復活，你吸收了母树身上的污染，虽然身体没有大碍，但这种污染对于精灵而言是潜移默化的，如果不加以遏制，即使你有光系天赋，也会像阿什卡这样堕化成暗夜精灵。」 「正因如此，我和安德烈才商议将你送往皇家修道院，去进修光魔法，成为一名圣骑士。光明之力充沛的圣山具有神圣法阵，能够抑制黑暗对你的侵蚀，但这也只是权宜之计，你不可能一辈子都不离开圣山。」说到这里，伽兰诺尔的声音顿了顿，多了几分回忆，「道恩无意间知道了这件事情，所以他用自己的魂力凝结出了这枚戒指，只要你戴在身上，这个世界的任何黑暗和恶意都不能伤害到你。」 第580页 任何黑暗都不能伤害到我…… 里德·柏宜斯回忆起了曾经在遭遇普林霍尔的致命一击时，戒指忽然爆发出一股强大而又浑厚的力量替他挡下了攻击，之后又随着他的心意变换成了长剑和长鞭的一幕…… 说起来，那个杀千刀的恶魔好像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 【你是在恶魔的契约中诞生的孩子，很容易招致恶意，能活到这么大还没有夭折，应该是这个戒指在保护你吧。】 「等等……」里德有些不太确认地闭了闭眼，重新确认了一遍回忆。 「雷维阿坦曾经说过，我是在恶魔的契约中诞生的孩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伽兰诺尔欲言又止，他没想到那卑鄙的恶魔居然早就将里德的身世透露给了他。 因为某种原因，伽兰诺尔早就知道安德烈和恶魔之间的交易，一旦蔷薇公爵的神志真的被恶魔所吞噬，那么他会出面将里德带回青泽大森林抚养。 但这些事情对于里德而言实在是过于沉重……公爵已经离世，他担心这孩子会因此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见他神色哀戚，犹豫着不开口，里德的目光转向了一旁的暗夜精灵。 「阿什卡？你呢，你既然曾经是伽兰诺尔的亲卫，应该也知道这些密辛吧？」 「……」暗夜精灵抿了抿唇，张口欲言。 「阿什卡！」伽兰诺尔从单人沙发上站起来，叫住了他。 「让他说！」里德也跟着提高了音量。 伽兰诺尔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起伏过大，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用强作平静的语气道，「让他说……我已经是曼斯菲尔德的领主了，我有权利知道当年的真相……我必须知道。」 他的神色坚毅。 阿什卡垂下眼帘，朝着一旁的青发精灵躬了躬身。 「抱歉，王，我现在效忠的是柏宜斯大人，我需要听从他的吩咐。」 「……」意识到事情已经无法再继续被隐瞒下去，伽兰诺尔有些颓然地嘆了口气，终于放弃了制止的想法，僵立在一旁。 阿什卡抬起头，用不带任何感情的客观语气，对着里德一字一句道。 「您的母亲，也就是伟大的光精灵王长子温洛蒂丝大人，在孕期遭人下毒导致难产，您生下来就是个死胎，是蔷薇公爵安德烈·柏宜斯与恶魔雷维阿坦立下契约，用他的二十年寿命和恶魔能够对他附身的权利来交换了您的生命。」 「恶魔说您是契约中诞生的孩子，就是这个意思。」 里德的身体晃了晃，有些恍惚地坐倒在身后的沙发上。 被剥离了所有遮掩的现实太过残酷，是如此血淋淋，他感到自己的心脏似乎也开始幻痛起来。 所以……父亲的死，母亲的死……都和他有关？ 阿什卡看着面前双眼赤红的半精灵，劝慰道。 「您是在恶魔觊觎下诞生的孩子，温洛蒂丝大人的死，蔷薇公爵的牺牲，最后一位光精灵的堕化，全都是恶魔和他背后的深渊之主的阴谋，您当时太过年幼，对于这些事情无从知晓也无法反抗，您无需过于苛责自己。」 「即便是当年的王和我，对于血月的窥伺和暗位面的入侵也无计可施，如果不是因为道恩·雷蒙德，恐怕现在，整片森林甚至大陆都已经陷入黑暗和绝望之中。」 阿什卡的话让里德心中又出现了另一个疑窦。 他抬起头，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喃喃道，「可道恩那时候应该比我还小，他有什么能力来保护我……」 「道恩并不是当时的道恩，他是从未来回到过去的道恩。」站在一旁的青发精灵王缓缓说出了当年的真相。 「这件事情，达洛斯也可以作证。」全程锁在沙发角落不敢吱声的犬耳少年突然被点到名字，浑身一激灵，支棱起了耳朵。 「当年，他为了让达洛斯可以长大成人，自己遭到了魔力反噬，被时空之力送回了过去——是他在旧族地救下了被献祭给母树的你，你还有印象吗……」 里德蓦地抬起了头。 一些原本模煳不清的画面从被尘封的记忆匣子里飞出，他想起了那双捧着自己脸颊的温暖的大手，想起了眼前曾经见过的白银似的秀髮，想起了那在他神志不清的时候，头顶传来的低沉而又关切的询问声，最后……想起了，在他昏迷时，唇瓣上那温暖的触感，和那传入体内的，令人感到浑身暖洋洋的魔力流。 「是他……」他的眼睫颤了颤。 记忆中那个模煳不清的轮廓终于和一个具象化的身影对应上了。 原来他们在精灵之森的相遇，并不是初见，而是重逢。 他们在树藤上立下的「一起成为圣骑士」的约定，对道恩而言是早已经实现的诺言。 那天他并不是做梦。 他还记得那首哄他睡觉的催眠曲。 在试炼当中替他重新找回戒指，看来并不是偶然。 可恶…… 从被污染的母树中救下他，替他拦住趁人之危的深渊巨龙的攻击，从主教攻击下保护他，因为魔力透支而替他补充魔力，替他主持开庭声张正义，开解因为父亲去世而失魂落魄的他…… 在他所不知道的身后，有一束强大的光始终照看着他的后背，替他驱散了邪恶的觊觎，阻挡了黑暗的侵袭。 第581页 是道恩……是道恩，自始至终，都是他。 红髮半精灵无措地捂住了脸颊，脑海中充斥着那银髮圣骑士各式各样的姿态和身影。 心脏从疼痛转换成了一种酸涩，一股发酸的热意从胸腔一路传递到鼻头，泪腺和大脑皮层。 可恶的光耀骑士……他到底还想要惹哭自己几次？ 里德在心中懊恼地想着。 「里德……」 预料到这些事情对里德的冲击可能太过于大，伽兰诺尔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上前，扶住他的肩膀，柔声道。 「我知道这些事情对你而言可能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没关系……我们可以改天从长计议……」 「不。」红髮半精灵抬起头，他的眼眶还有些微红，但泪意已消。 他干脆地从脖颈上摘下了那枚戒指，来到了达洛斯面前，拉起他的手，将戒指连同项鍊一起放到了他的手心里。 「交给你了，达洛斯，我现在就想要见他。」 「我必须要见到道恩。」 他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斩钉截铁。 在他身后，青发精灵眼神从惊讶，到怅惘，再到坚定。 「……我也想要再见到他。」或许是里德的果断和洒脱的气场感染了他，一向稳重的伽兰诺尔做出了一个冲动的决定。 这可能是一生仅有的一次，在下一场风波还没有来临之前，在精灵之森难得安宁的间隙，他想要抛下作为精灵王的责任，仅仅为自己而活，去寻找自己想要寻找的对象和目标。 他走上前，拉起了达洛斯的另一只手。 「达洛斯，拜託了，带我们一起去找他吧。」 「戒指不足以定位的话，再加上我。」阿什卡来到达洛斯的面前，主动请缨。 犬耳少年左看看，右看看，左边是美丽的精灵舅爷，中间是漂亮的精灵养父，右边是难得这么低身下气和他说话的那个兇巴巴黑皮精灵。 哪条好狗狗能够忍心在他们脸上看到失望的表情呢？ 他达洛斯！今天就要做那个让所有人依靠的大英雄！ 他语气一横，立起耳朵，「好！包在我身上！」 「我一定会带你们一起找到道恩！」他立下豪言壮语。 第266章 延期的等身抱枕 「哼哼哼……」 宾馆的房间内，朱利安坐在一旁的沙发椅上，双手分别拿着一枚毛衣针，正姿态娴熟地用手一边绕线一边钩针，在他身旁，是几种不同颜色的毛线球。 少年颇为心灵手巧，只见他指尖翻飞，一只有着白色毛髮和蓝色眼睛的猫咪毛线玩偶便逐渐初具雏形。 朱利安的口中哼着小曲，听起来心情很不错。 [朱利安。] 镜子中传来了魔力波动。 少年小心地将手中的织到一半的毛线放在一旁的桌上，拄着拐杖站起身来到了镜子前。 他掀开了蒙在穿衣镜上的布。 「主上。」 「朱利安。」黑髮红眼的少年正抱着双臂站在镜子对面，语气有些不耐，「你在干什么？」 「回主上，我正在织毛线。」 凯里安透过镜子看到了被放在桌上的毛线团和钩针。 「这是你的新爱好？」他用有些无法理解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信徒。 「是的。」朱利安露出一个无害的微笑，「主上不觉得很解压吗？」 深渊之主不置可否，「朱利安，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当然没有了。」 「没有？」凯里安侧过头看了眼卧室紧闭的门口，压低了声音，「昨天，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我家？还有，你为什么要转学到我们班？」 「我只是想要帮主上盯着白天的沈莫白而已，我知道主上白天活动受限，没有办法感知到外界的事情，现在我已经成为了沈莫白的同学，如果以后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可以早些通知主上。」 「是吗？」凯里安眯了眯眼。 如果自己没有看过那本漫画，他或许还会相信对方的说辞，可现在，他都已经从那本漫画里看到朱利安是怎么一边对自己虚与委蛇，一边和圣骑士暗通款曲的，自然不会再轻易相信这说一套做一套的伪忠信徒。 不过……他并没有立刻问责，而是陪着对方接着演道。 「那你和我说说，这两天都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切都很正常。」 「哦？」凯里安的声音轻飘飘的，「我听说《圣域》搞了个抽奖活动，最大的奖品被一个叫读者1455的傢伙给夺走了，你知道那傢伙是谁吗？」 朱利安心中咯噔一下，但面上却依旧平静无比，眨了眨自己无辜而又清澈的狗狗眼。 「主上……这一听就是系统随机生成的用户名，要找到他就好比大海捞针，恐怕有些难度——说起来，是什么奖品，令您如此挂怀呢？」 「什么奖品你会不知道？」凯里安看着这明知故问的傢伙，心中冷笑一声，「这本漫画不是你推荐给我的吗？」 「抱歉，主上，我最近忙碌于功课，没怎么关注漫画的消息了。」朱利安摸了摸脑袋，「主上你也知道，我还在学习中文呢，网上的消息好多我都看不懂。」 「少给我在这儿装蒜了，朱利安·艾尔。」凯里安懒得听他胡说八道，他直接举起手机，给对方看那条转发消息的界面。 第582页 只见聊天平台的消息卡片上赫然写着。 读者****1455为您推荐了一本漫画，快来看看吧…… 朱利安瞪大了眼睛。 这该死的漫画软体，转发的时候竟然把他的用户名也给泄露出去了！ 「把抱枕交出来。」凯里安朝他伸出了手。 「主上，您说的是抱枕是奖品吗？」朱利安只能咬着牙装傻，「我这里什么都没有，或许只是后几位数字重名而已。」 「你还敢隐瞒！」凯里安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要从镜子里蹦出来咬死他了，「哥哥的等身抱枕，你是不是抽到了？把它给我！」 「真的没有。」朱利安举起手，「主上，我用性命对您发誓，圣骑士长的等身抱枕并没有在我身边。」 「你的命值几个钱？」凯里安根本不信他的邪，他看向他身后的大衣柜，「把衣柜拉开！我要检查！」 「真的没有呀……」朱利安一瘸一拐地走到衣柜前，拉开了衣柜门。 只见里面空荡荡的，只挂着一套校服。 「抽屉！」 朱利安配合地拉开抽屉，露出里面一批三角底裤，有纯白的，条纹的，还有卡通的，其中一条上面有个立体的小象的蓝色底裤格外惹人注目。 凯里安露出了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 「这是什么东西！？」 「主上不觉得很可爱吗？」朱利安把那条底裤拿出来在凯里安面前展示了一下，又拿出一包新的同款底裤，「我网购的，弹性很好呢！买一送一，我还有一条没拆封的，要不要送给你？主上现在应该和我穿一个尺码的吧？」 他拉了拉裤腰松紧带，那只小象的鼻子也跟着飞起来晃了一下。 凯里安目眦俱裂，「现在立刻把这条丢人现眼的底裤给我扔掉。」 「……哦，好吧。」朱利安露出了遗憾的表情，「我还以为主上也想要一条呢，听说圣骑士长大人喜欢这种萌萌的风格……」 「你说什么？」凯里安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因为漫画里赛克塔斯阁下变小的时候，圣骑士长大人对他很特别不是吗？网友都在猜测或许他就是喜欢这种小巧可爱的类型呢。」 凯里安看着他，眯了眯眼，语气阴沉下来，「什么意思……你是因为我哥喜欢才买的这条底裤？」 「不是——」 「居心叵测！没收！」黑雾从镜子里蔓延出来，将朱利安手中的两条底裤捲起，送到了凯里安手里。 「……主上，好歹给我留一条啊！」朱利安伸出手挽留，「我还没有穿过呢！」 「朱利安·艾尔，我警告你，少动你那些没用的歪心思勾引我哥！」凯里安用手指着镜子中的少年，严正警告。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真的只是觉得可爱而已……」朱利安睁大眼睛，语气冤枉，「主上，你这是误会我了，莫玄哥怎么可能会看到我的底裤呢？就算是不小心看到也不可能呀。」 「你……」凯里安正打算好好教训一下这个胆敢对他哥出言不敬的傢伙，房门忽然被敲响了。 「凯里安，你在里面吗？」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说话的正是两人正在谈论的对象，「你在和谁说话？」 「……哥，我在练习英语口语呢！稍等！」凯里安立刻换了个和缓的语气朝着门口回復道。 他转向镜子，狠狠瞪了朱利安一眼，关闭了镜影，来到书桌前打开抽屉翻出一本英语课本反手盖在桌面上，顺手将两条小象底裤随手丢到里面，然后合上抽屉，来到门口打开了门。 「哥！」 凯里安若无其事地看向门口的黑髮青年，目光落在他手中装着牛奶的玻璃杯上。 「哥替我倒了牛奶吗？哥你对我真好。」他伸手就要去接。 但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杯子的前一刻，牛奶被人忽然举高。 「你是不是又在欺负朱利安了？」黑髮青年居高临下地质问道。 「……」凯里安的笑容僵了僵，低下头，「我没有，我真的只是在练英语。」 「你说谎的时候喜欢盯着我胸口看，你知道吗？」 「没有啊，我不说谎的时候也喜欢盯……」少年下意识地辩驳，然后一顿，意识到自己中了兄长的圈套。 他抬起头，破罐子破摔，「哥，我没有欺负他，你不要因为他可怜就对他掉以轻心，朱利安他对你没安好心！他甚至还觊觎你的——」等身抱枕！ 「我的什么？」沈莫玄问。 凯里安不说话了，他的眼珠下意识地又要往下转，然后又被他强行挪开，落到一旁的门框上。 不行，不能让哥知道这件事情，否则要想私吞这个抱枕就没戏了。 「反正哥你不要离他太近，还有那头龙也是，他们都对你有非分之想。」 「那你呢？」 「我……」凯里安欲言又止，「我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是哥的弟弟，我对哥是无私的亲情！」 「……你真是这么想的？」 「当然。」 无私=想要剿灭哥哥所有的私生粉。 亲情=想要和哥哥亲亲的急迫心情。 凯里安觉得自己的形容非常贴切。 沈莫玄没再发表任何评价和追问，只是走进室内，将牛奶放在他的书桌上，然后将那本被放倒了的英语课本正过来。 第583页 「别看太晚了，早点休息。」 「嗯，知道了，你也早点休息，哥。」 凯里安目送他离开房间，然后才松了口气，他回到书桌前，拉开抽屉，拿起那包还没有拆封的黄色小象底裤，露出了半信半疑的表情。 哥真的喜欢这种style……吗？ …… 另一边，在宾馆里的朱利安见镜子里半天没有响动，立刻放弃了装样子，他盖好了镜子上帘子，然后拿起自己的织到一半的毛线玩偶，直接打开一个传送法阵回到了距离方才正在和自己聊天的凯里安只有一墙之隔的隔壁那户502，自己的房间里。 他回来的正是时候，房间门被敲响了。 「艾尔阁下，有你的快递。」 朱利安双目微亮，拄着拐杖走过去打开了门。 白髮青年大概是刚刚下班回来，还没有脱下那红色的快递员工装，手里拿着一个快递文件袋。 「辛苦你……了。」 朱利安举起来的手停了停。 「怎么了？」达伦看着他脸上忽然消失的笑容。 「……没什么。」朱利安接过那个文件袋，復又抬起头，看向面前的白髮青年手中捧着的另一个不大不小的快递箱。 「这个也是我的？」他伸出手去。 「不，这是我的。」达伦侧过身，避开了少年的手，将手中的快递箱牢牢锁在臂弯里。 朱利安的双眼眨了眨。 「那我的快递，就只有一个这个？没有别的了吗？」 「没了，今天的快递已经完全送完了。」达伦摇了摇头，「你是有快递还没有收到吗？知道运单号码吗？我帮你查一查。」 「……不，不用了。」朱利安看见了文件袋上的署名，正是来自于漫画官方旗舰店。 难道是什么附赠的无料先提前送过来了？还是弄错了？ 朱利安此刻的心情就好像是坐过山车一样七上八下。 「那没什么事，我就先失陪了。」达伦显然也没有诚心要帮他的意思，见他回绝，便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朱利安目送他回去，自己也反手阖上了门，三下五除二地拆了快递袋。 只见那扁扁的快递袋里，装着一张小小的卡片。 卡片是黑白对半开的颜色，卡片上写着： 【读者****1455亲启】 朱利安有种不详的预感。 他缓缓打开卡片看向里面的内容。 【亲爱的读者，我是《光之圣域》的作者黑羽光世，你所抽到的奖品因为供应商质量把控不到位，产出效果未能够达到预期，因此将会延期发放。对此，我感到非常地抱歉！作为补偿，这是两张即将在海川市召开的《光之圣域》特展vip门票，如果你能来，我将会在现场亲自将抱枕交给你！当然，如果你有事无法参加，我将在漫展结束后委託供应商将奖品再次寄往你的地址，虽然如此我还是期待能够和亲爱的读者面对面相见，希望你能和你的朋友一起来看展！ ——黑羽光世】 什么……延期了？！ 此时此刻，一个对圣骑士抱枕期盼已久的少年轻轻地碎了。 他明明都已经在脑子里提前排练了好多遍等收到了抱枕之后，要怎么和圣骑士长一起在床上自由翻滚了，现在居然告诉他延期！那他这么多天的东躲西藏到底都是为了什么？！ 万恶的供应商！ 朱利安对着手中的两张特展门票恨恨地长出一口气。 没办法了，踢到他算是踢到棉花了，看来想要尽快拿到抱枕，只能自己亲自去周末的这个特展现场了。 第267章 与精灵族有些混乱的重逢 另一边，洗完澡的沈莫玄来到衣柜前，刚准备换睡衣，便察觉到了一阵熟悉的魔力波动。 黑髮青年触及衣柜扶手的指尖微顿。 是时空之力？ 不过为什么魔力的落点会是衣柜？ 沈莫玄看着面前的衣柜，指尖扣住衣柜的扶手，打开了柜门。 顺着他拉开柜门的动作，一阵强劲而又混乱的风从柜子里吹出，衣柜中悬挂的衣物被吹得簌簌作响，下一秒，那些衣物就连同一个人一起从衣柜里被吹飞了出来。 沈莫玄伸手扶住了撞到自己怀里的半精灵。 「里德？」 怀中的人尖耳朵一颤，抬起头，被时空乱流吹得有些凌乱的红髮粘连在额头和脸颊上，一双碧眸径直望向他，眼神百感交集。 「道恩……」 「唔啊啊啊——让开，剎不住了！哎呦！」 达洛斯的声音打断了里德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下一秒，一只毛茸茸的大狗从衣柜里滚了出来，直直撞向了里德的后背。 半精灵的身体被撞的往前一斜，鼻尖贴到了黑髮青年坚实的胸膛上，刚洗完澡的皮肤还有些湿润的水汽，温温热热的，散发着一股清新的薄荷（沐浴露）的清香，后调依旧是那沉稳的冷松味，很是好闻。 里德没忍住翕动了两下鼻翼，等回过神来自己做了些什么，他的脸唰的一下红了，连忙直起手臂从对方怀里撑起身体，张口想要解释。 咣当—— 衣柜里再次出现一道声音，从传送通道中出现的青发精灵一把抓住了衣柜内的吊杆试图止住自己的去势，但是那吊杆早在刚刚被魔力乱流冲击的时候便已经摇摇欲坠，在坚持了不到半秒之后便宣告下岗，连带一大串还挂在上面的衣架一起囫囵落下，而伽兰诺尔也随之从柜子里摔了出来。 第584页 「啊！」伽兰诺尔发出了一声惊唿。 眼看掉出来的衣架就要再度撞上里德的后背，沈莫玄单手护住他的脑袋，身体一转把他推到了自己的身后，身体顺着弧形的动线一记侧抬腿将即将戳到达洛斯的金属吊杆挑了起来抓到了手中。 抓着衣杆另一端的伽兰诺尔被强行带起身体，脚下一个踉跄，下意识地抬手撑住了面前的黑髮青年的肩膀。 「没事吧，伽兰诺尔？」 低沉稳重的声音从头顶响起，他缓缓抬头，看着抓着杆子另一端的那个青年熟悉的英俊面孔。 「道恩……」同样的名字，从不同的精灵口中说出来，有一种不同的感受。 「我们终于再见了。」精灵王扶着对方肩膀的手缓缓移动到了那张脸庞的下方，拇指描摹着对方成熟的下颌线，感慨万千。 这或许不是他在脑海中想像出的他们多年后再次相见的景象，但却也不赖。 在他面前的青年的身体中散发出了蓬勃有力的生命力和荷尔蒙，他已然是成年的模样，和过去自己曾看到的有一些区别，但精灵一族对气息最为敏感，伽蓝诺尔能够感受到他体内的魔力没有变化。 一边现在变成了黑髮黑眼，他依旧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道恩。 「这么多年了，我们终于……唔！」 伽兰诺尔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怀念，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异常的响动再次从衣柜中响起，暗夜精灵咚的一下摔到了衣柜外。 「闪开——」 他好歹是个战士，反应极快地跨过了四脚朝天躺在地上，两只眼睛转着蚊香圈还没有回过神来的黑白巨犬，在看清面前属于精灵王的后背的时刻，手臂抬起从他的肩膀上方穿过，直直摁到了黑髮青年的胸口上。 沈莫玄：「……」 伽兰诺尔x里德：「！！！」 「道恩小心！」在青年身后的里德下意识地拉住了他的腰肢带着他往后闪避。 前有人推，后有人拉，身上还有个人依偎着，沈莫玄往后趔趄了两步，终于不负众望地往后倒在了床上。 他将手扶在床单上半支着身体，身后是红髮半精灵散发着淡淡蔷薇香气的胸膛，怀里是一头青丝垂落在自己脖颈和肩膀上的精灵王，身上还跪趴着一个暗色皮肤，身形修长健美的黑皮精灵。 堪称这么多次穿越以来最为混乱的场面出现了。 在这个豪华四明治最上层的阿什卡作为最后压轴的人物，看见了被自己压在身下的精灵王，契约者和公国领主，一时间手足无措，瞳孔地震，唿吸混乱。 「王……柏宜斯大人……还有……雷蒙德阁下……我！」 他分别叫出了前任主人，现任主人和实际主人的名字。 「阿什卡。」伽兰诺尔侧过头，淡金色的眼瞳中露出一抹无奈，显然，他也觉得他们之间的此刻的姿势有些荒唐，「你先起来……」 「是。」 阿什卡立刻抽回了摁在黑髮青年胸口的手，直起身体。 而伴随着他的动作，床上的三人也终于得以分离。 但就在这时，醒过来的达洛斯看见了正在床上玩叠叠乐的大人们，兴高采烈地汪了一声，摇晃着尾巴扑了上去—— 「汪嗷~」道恩~ 所有人都看见达洛斯的前爪落到了黑髮青年的肩上，后脚对着他腰间浴巾的固定结一蹬！ 「等等，达洛斯！」里德瞳孔微缩。 说时迟那时快，沈莫玄在感到一凉的同时反应极快地伸手拉住了腰间即将掉落的浴巾，但在场除了达洛斯以外都是训练有素的战士和法师，早就在刚才那几毫秒的间隙里把该看的都看了。 「……」 此时无声胜有声。 最后还是受害人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从衣柜里随手拿起了一条硕果仅存的底裤，「我先穿个衣服，麻烦你们转过去。」 「……」 三精灵一狗整整齐齐地排成一排地转过身看着阳台门上的玻璃，一时间三双尖耳朵和达洛斯头顶的肿包红得各有千秋。 吃了道恩一记爆栗的达洛斯耷拉着耳朵，眼泪汪汪：为什么受伤害的总是我？ …… 换好衣服的沈莫玄勉强收拾好了房间，将吊杆重新安装回衣柜的顶部，然后转过身，对上八只眼睛，正打算说话，门口却响起了敲门声。 「哥，你睡了吗？」 「……」 听见了凯里安的声音，沈莫玄看着房间内多出来的几个人，有些头疼。 他将手在嘴唇前方比了比，示意几人先不要说话，随后拉开了门。 凯里安看着面前的房门被拉开了一道缝，身形高大的黑髮青年堵在门缝中央，将身后遮挡得严严实实，语气平静。 「怎么了？」 「刚刚我好像听见狗叫的声音了……」凯里安语气疑惑。 「是外面的声音，可能是小区里有人在遛狗。」 「是这样吗？」凯里安半信半疑，目光想要往沈莫玄身后看，但却被面前的青年给挡住了视线。 「还有事吗？」 「嗯……」凯里安露出一个无邪的笑容，拿出手机，「哥……我最近学了一个舞，想要拍个视频记录一下，你帮我拍好不好？」 「我现在有点忙，要不下次吧。」 「很快很快的，只要十五秒就好！」凯里安双手合十露出了恳求的表情。 第585页 「什么舞？」见他坚持，沈莫玄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接过了他手中的手机。 「我先给你跳一遍，你就知道了。」凯里安示意他点下手机中的音乐播放按键。 沈莫玄按照他的意思播放了那首名叫《happy》的歌。 只听见欢快诙谐的音乐从手机扬声器内响起，伴随着稚嫩的童声唱着朗朗上口的hippop，少年开始在他面前摆出弹吉他的动作，然后双手手臂夹着身体，手掌在大腿侧张开，以类似小鸭子的姿态抬脚，然后又开始在胸口两侧分别作削铅笔刀的动作，踮着脚开始蹦蹦跳跳。 他的肢体纤长，脸蛋精緻，摆出那些有些矫揉造作的握拳踢腿之类的可爱动作倒也不显得违和，只是…… 沈莫玄眯了眯眼看着面前跳得卖力的少年。 他为什么有种不祥的预感呢？ 果然，在15秒快要到结束的时候，少年忽然原地往前一跳。 沈莫玄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反正他的裤腰伴随着他跳跃的动作「唰」的一下落到了脚踝上，露出了一只晃着鼻子的黄色小象。 见青年的视线落在了小象身上，少年俏皮一笑，然后抬起手比了一个剪刀手ending pose。 「哥，我可爱吗？」 「……」此刻大概有一百只乌鸦从沈莫玄的内心中飞过。 见面前的人毫无反应，凯里安还毫不气馁地转过身去翘起自己的屁股，「duangduang」地晃了晃。 「后面也有哦。」 沈莫玄：「……」可能没得治了，要不还是回炉重造吧。 他把手里开始循环播放的音乐按下暂停，然后捏了捏鼻樑，思考自己应该从何处开始进行批评教育。 他虽然不爱搭理凯里安，但毕竟曾经养了他半辈子，对他的性格还是有所了解的，这绝不是凯里安能想出来的主意，他大概是被坑了。 坑他的人自己心里大概也有数了。 他无声地嘆了口气。 你这是被报復了，傻弟弟。 没了happy的音乐，此时的沉默就变得格外刺耳了。 「哥？」 凯里安眨了眨眼，有些不甘心面前的人居然对他的「色-诱」不为所动，他往前走了两步，正想要用夹子音接着撒娇，却忽然听见一道稚嫩的声音从青年身后响起。 「哇，这是什么，没见过耶！」一只毛茸茸狗头从沈莫玄的大腿中央挤出来。 自从能够自由转换之后，终于学会用兽态说人话的达洛斯睁着清澈的杏眼，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面前的黄色小象。 「达洛斯！太失礼了！」 狗头被人「bo」的一下拔走，红髮半精灵十分尴尬地用手臂夹着这不会读空气的犬子的脖颈，将它拎起来，十分诚恳地赔笑道。 「抱歉，打扰了，你们就当我们不存在好了~」 沈莫玄转过身，看着身后捂着嘴假装咳嗽的伽兰诺尔和一边望天一边憋笑的阿什卡。 没了青年的遮挡，凯里安也看到了此刻他身后的三人一狗。 「……」 脑海中滑过无数的解决方案，从杀人灭口到强制失忆，最后深渊之主凯里安·雷蒙德通过两世的经验积累通过无数险境才获得的急智想出了一个绝妙的方法。 他双眼一闭，丝滑地藏到了沈莫白的意识深处，并假装自己从未出现过。 刚刚那一切绝不可能是伟大的深渊之主所为，就让那位傻白甜圣子迎来社会性死亡吧。 少年再度睁开眼，瞳孔放大又收缩，神情变得有些茫然。 「哥？」 沈莫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明明上一秒还在房间写作业，下一秒就出现在了兄长的房间门口，身.下还凉飕飕的。 他低下头一看，彻底石化。 少年的脸像是个被煮熟的番茄一样一下子红透了，他弯下腰一把拉起自己的裤腰，蹬蹬瞪跑回了卧室，然后「砰」的一下用力阖上了门。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嘛！！！！ 第268章 隔壁三人组的交易 沈莫白觉得自己可能得了什么创伤后障碍症。 每次一到晚上就会提前犯困，记忆变得不连续，上一秒还在家里做着作业，下一秒睁开眼睛就已经坐在教室里和大家一起早自习了。 不仅如此，在他沉睡的时候，脑袋里有时候还会出现一些奇怪的记忆。 有一些是比较温馨的记忆，比如说哥哥变成了穿着银色盔甲的圣骑士，住在隔壁的快递小哥变成了他的下属，两个人一起陪他练习在庭院里防身术…… 还有一些就比较奇怪了，替自己看病的尤医生变成了穿着一袭红衣的主教；哥哥的健身教练变成了一头大黑龙，当着自己的面把哥哥驮走了；还有，新来的转学生变成了会黑魔法的邪恶国王，用一把匕首捅进了哥哥的心脏，紧接着一个穿着黑袍带着面具的傢伙，把重伤的哥哥给掳走了。 梦里的沈莫白心急如焚，不知为何居然突然学会了魔法，他举起法杖发射出一道金光，击碎了面具人的面具，那面具人缓缓转过头来——露出一张和自己一摸一样的面孔。 他瞬间就被吓醒了。 他怀疑自己得了一种罕见的精神病——俗称，精神分裂。 虽然知道自己可能是得了人格分裂，但和自己一起生活的兄长好像对此毫无所觉，沈莫白并不想要让哥哥担心，只是自己偷偷在手机浏览器里搜索。 第586页 精神分裂了怎么办？ 双重人格可以治好吗？ 怎么知道另一个人格做的事情？ 人有可能突然变坏吗？ 他看到网上有说在本子上将自己想对另一个人格说的话记下来的建议，于是想了想，在自己的手机备忘录里打下了几个字。 [你是谁？] 第二天早上起来，他看见那条备忘录下出现了两个字。 【呵呵。】 呵呵？这是什么意思？ 沈莫白想要再和对方沟通，可是不论他在那里留下话语，都再也没有得到过回应，反倒是留言的本子和纸条第二天会出现在房间的垃圾桶里。 沈莫白意识到——他的另一个人格似乎并不喜欢他。 但是这不是他允许他在兄长面前做出这样无礼的事情的理由。 回到卧室的少年好不容易平復了情绪，深吸了一口气，来到镜子前。 「出来！」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道，「我知道你在！」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沈莫白想了想自己现在穿在身上的内裤，实在是想不出一个形容词，「你的癖好……奇怪也就算了，为什么要在哥哥面前做脱裤子那种事情？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镜子里，少年的眼睛一闭一睁，下一秒虹膜竟然突然变为了锗红色。 他勾起唇，以一个截然不同的傲慢口吻道，「我这样做，当然为了是让哥喜欢我，你懂什么？」 「你说什么？」镜子里的少年双眼一眨，又变为了黑色，他不确定地低头拉开裤头看了一眼，语气不敢置信，「哥……哥怎么可能会喜欢这个？」 「不穿怎么知道他喜不喜欢。」 沈莫白被「副人格」奇葩的脑迴路打败了，「……那你现在开心了？让我们两个都在哥面前丢了脸。」 「丢脸的是你，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说什么？！明明是你穿的这么奇怪的底裤！」 「嘁。」凯里安摸了摸下巴。 又不是他的审美有问题……朱利安那傢伙……尽出些馊主意。 「好了，牢骚你也发过了，赶紧出去把那三个精灵还有兽人赶出我们家。」 「……什么精灵？」 「你没看见？」凯里安用打量废物的目光看着另一个自己。 「没看见就现在打开门去看看。」 完了。 沈莫白心想，自己的另一个人格很可能是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中二病。 凯里安见他一副没听进去的表情，冷笑一声，「怎么，你不信？」 沈莫白看他表情笃定的样子，半信半疑地悄悄将门拉开了一道缝，果然看见客厅里多了三个陌生的客人和一条哈士奇。 见门被打开，用伪装术暂时变化成人类模样的三个精灵族和暂时缩小成正常哈士奇大小的时空之犬敏锐地侧过头来，四双眼睛不约而同地看着他。 沈莫白有些尴尬地在门缝里朝他们讪笑了一下，然后唰地一下阖上门，惊恐地贴在了门板上。 「你居然在家里有客人的时候脱裤子！」 天，拿什么拯救他在他哥和他哥的朋友面前的形象…… 对此凯里安也不乐意，「我那是跳给哥一个人看的！是那几个不速之客不请自来的！」 「你还跳了什么？」 「就最近很火的那个……叫什么二年级舞蹈。」凯里安语气理所当然，「既然要装可爱，自然要贯彻到底喽。」 沈莫白捂住自己的脸，趴在地上，整个人失去了颜色。 他当初不应该坚持出院的，应该好好检查一下脑子，否则今天也不会如此社死！ 他没脸面对他哥了！ …… 「哈嚏——」 朱利安在打喷嚏的时候就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看了眼手中的两张票，仔细想了想，将一张票摺叠起来，塞到了自己的伤口外层绷带的缝隙里。 紧接着他将拐杖底部的护脚给掰了下来，然后将手中的另一张票藏进了拐杖空心的铝合金管里，将护脚塞回去使劲锤了锤。 「完美。」 朱利安满意地想着。 开玩笑，傻子才会真的把这两张票中的一张送人呢，当然是一张自用，一张以防万一用。 他正在得意洋洋，忽然听见了隔壁房间传来的巨大响动。 「给我。」 「不，这是我的！」 「现在是我的了。」 「放手！」 「哈哈，就不。」 「赛克塔斯！要是雷蒙德大人知道……非饶不了你！」 「你除了告状还会什么？是个男人就和我硬碰硬地打一场。」 「要不是因为你是大人的龙……你以为我不敢？！」 "怂货……有种你就抢回来啊！" 轰！ 朱利安护着手中的拐杖从地铺上蹦起来，在墙壁被砸碎之前及时地滚到了一旁。 而与他一起滚到了地上的则是一个亚克力立牌，上面栩栩如生地印刷了一个q版的三头身光耀圣骑士长，q版骑士穿着迷你盔甲，拿着等比缩小的十字圣剑，手中是一团看起来圆润可爱的银白火焰，原本稜角分明的脸庞变成了娃娃脸，只有那张不苟言笑的冰山脸没有丝毫变化，但在那张娃娃脸上就显得分外……不一样。 朱利安想起了自己新学到的一个网络词彙——反差萌。 第587页 原来q版道恩，是这副模样……好，好可爱! 他一只手将拐杖护在怀里，另一只手则伸向了那个人形立牌。 「喂！」 朱利安偏过头。 只见那浑身腱子肉的暴力狂黑龙化成的高大男人正用那双金色的龙瞳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他咧开嘴，露出两排锋利的鲨齿，「胆子很大嘛……小王子，想要从龙的手中抢宝藏，你想要怎么死？」 「呃，我已经继承了王位，现在是国王。」朱利安弱弱地举起一只手。 「这不重要，把我的东西给我。」 「赛克塔斯阁下，请注意你的措辞，这分明是我的私人物品。」 穿着白色短袖和红色工装裤的白髮青年手中拿着属于自己的十字圣剑，跨过破碎的墙壁走进来，将长剑横于胸前，摆出了进攻的架势。 「什么私人物品，一个僕人而已，也敢私藏主人的肖像？这在你们圣山叫做什么——大逆不道？」赛克塔斯看向在自己面前的达伦·拉尔夫，眯了眯眼。 「教廷没有这样的规定，雷蒙德大人是整个骑士团的标杆，除了我以外，还有许多人也是他的崇拜者。」达伦语气坚定。 「崇拜者？」赛克塔斯不以为然地抬起手掏了掏单侧的耳朵，「这么说，你们也允许晚上一边喊崇拜对象的名字一边……」 他勐地往左一偏头，只见一道白光闪过，一根黑色髮丝从耳侧蹁跹落下。 黑龙漫不经心地抬起眼帘，龙瞳中倒映出面前那脸色铁青，单手执剑的白髮圣骑士，勾起嘴角，「你别说，叫得还挺好听。」 「无耻之徒！」 银光再次袭来，黑龙从容地在房间内闪避。 「你也不想要让道恩知道你是怎么叫他的吧？把这个小玩意儿送给我，我保证替你守口如瓶。」 「用不着！我现在就先替雷蒙德大人主持正义，封印你这头淫龙！」 「哈哈，想要封印我！下辈子再练练吧！」 「……」 见一人一龙打得不可开交，朱利安的眼珠骨碌碌一转，直接趁机抓住了那个人形立牌，然后双腿往后蹬，飞快地缩到了墙角。 「你这傢伙！」 虽然还在和达伦缠斗，但注意力一直在立牌这边的赛克塔斯见状眯了眯眼，露出了巨龙锁定猎物的表情。 见他目光变化，达伦也停下了动作，看向了朱利安的方向。 「艾尔阁下？」他皱起眉，走上前去，「请把我的奖品还给我。」 "都不许过来！" 见他们看过来，朱利安顺手捞起了一旁滚落在地的毛线针，用锋利的尖端朝向了立牌。 「否则我就把道恩刮花！」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 「呵。」赛克塔斯怒极反笑起来，「不愧是亡灵法师，有够卑鄙。」 「艾尔阁下，请不要轻举妄动。」达伦神色凝重，举起手制止他。 「那现在我们不动，你一个瘸子也逃不走，你想怎么样？」赛克塔斯抱起双臂。 「……我们立下契约。」 「哈？」 朱利安的眼珠子转了转，看向了达伦那边。 「这个立牌，是拉尔夫阁下抽到的，理应属于他。」 达伦的表情变得好看起来。 「既然艾尔阁下如此明事理，那就将立牌交给我——」 「等等。」一旁响起了赛克塔斯不满的声音，「那我呢？」 「我听闻赛克塔斯阁下作为深渊巨龙积累了不小的财富。」朱利安扭过头看向他，「此话当真？」 「……你想讹我？」赛克塔斯的语气变得危险起来。 「当然没有，我可以出力为赛克塔斯阁下做一个道恩的毛线玩偶，但前提是，阁下要替我支付我的房费，这顶多只叫做等价交换。」 赛克塔斯沉思了片刻，「你会织毛线？」 「我可是亡灵法师……你在质疑我制作傀儡的能力？」朱利安挥了挥手，一旁的桌上跳下来一只白色的蓝眼睛毛线小猫，白猫慵懒地绕过两个男人，一跃蹿到了少年的头顶，坐在他的头上垂下了毛茸茸的长尾巴摇摇晃晃，两颗蓝宝石似的眼睛水灵灵地看着他们。 「你的意思是……你可以往里面注入魔力，做一个会动的道恩？」赛克塔斯摸了摸下巴。 「……这是另外的价钱。」 赛克塔斯打了个响指，天花板上张开一个光洞，哗啦啦落在地上的金币吓走了朱利安头顶的猫咪。 「这是订金。」 朱利安看着满地的金闪闪，变换了态度，「……您还有什么需求，老闆？」 赛克塔斯露出一个「你小子很识趣」的笑容，斜过眼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达伦，「带着你不会动的立牌出去，我要和小朱私聊一下。」 达伦走上前从朱利安手中小心地接过了自己好不容易抽到的奖品，却忽然在他的身后看见了一封落在地上的卡片。 他看见了卡片上的内容。 【读者****1455亲启】 白髮青年瞳孔微缩，一抬头，看向面前主动将立牌递给他的朱利安。 「我们现在应该可以和平共处了吧，拉尔夫骑士。」少年笑得礼貌而又友好，语气轻盈。 达伦眼中闪过一道暗光。 「是啊……多谢你了，艾尔阁下。」 他直起身，意味不明地将视线落在了还一无所知的赛克塔斯身上，转身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房间。 第588页 第269章 再次戴上戒指的里德 里德穿着一件对他而言略显宽松的咖色卫衣坐在咖啡馆里，棒球帽上套着卫衣兜帽，挡住了一头惹眼的红髮，但他气质出众，即便穿着休闲的卫衣和牛仔裤，看起来也很赏心悦目。 坐在他对面的黑髮青年比他稍高一些，身形挺拔，他穿着一件同款式的藏青色卫衣，下身是一条黑色运动裤，明明是廓形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却莫名合身，显得格外冷峻干练。 两人坐在一个远离人潮的靠窗角落的小圆桌上，因为手长脚长，圆桌下的两条双腿只能互相重叠着。里德的腿稍微併拢一些，收在了沈莫玄的双腿中间。 「这是二位点的冰美式和香草拿铁，请慢用。」 「谢谢。」 繫着围裙的女服务生将托盘上的咖啡放在桌上，然后红着脸偷觑了一眼两个帅气的男人，然后一步三回头地转身离开了。 「这是什么？」 半精灵单手捧起面前的咖啡杯，翠绿的眼眸好奇地打量着拿铁上的拉花。 「叶子？是怎么做出来的？」 「把打好奶泡的牛奶倒进咖啡里，要用一定的技巧才可以。」 坐在他面前的黑髮青年这样道。 「咖啡……」里德看着这泽雅大陆没有的饮品，「那你为什么没有？」 「我的是黑咖啡，没有加牛奶。」 「让我喝一口你的。」 「不好喝的。」 「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喝？」 沈莫玄抬起手，将面前的盛放着冰美式的玻璃杯往前推了推，做了个请的动作。 里德拎起吸管抿了一口，眨了眨眼，「……什么味道都没有，就像水。」 沈莫玄倾身过去，把吸管在杯子里搅了搅，将浮在上层的状态的咖啡和下层的冰水混合均匀。 冰块在玻璃杯中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深褐色的咖啡液逐渐与水混合在了一起。 「再试试。」 里德凑过去就着他的手叼住吸管又试探性地喝了一口，随即皱起了眉。 沈莫玄将冰美式从他面前移开，将一旁的纸巾递给他。 半精灵摆了摆手，举起自己的杯子勐灌了一大口香草拿铁，中和了口中的苦味，才堪堪将那魔鬼一般苦涩的黑咖啡咽下去。 他缓过来，开口评价道。 「你的口味还是一如既往的独特。」 「除了我以外还有很多人都爱喝冰美式。」 「想不到这里的人这么爱吃苦。」 「……啤酒不也是苦的吗？你不也很爱喝。」 「那不一样，喝啤酒是大人的象徵……」 「冰美式也是。」 「……真的吗？」红髮半精灵不说话了，他环顾四周，果然发现不少穿着成熟的商务人士面前放着和道恩面前一样装着黑色苦涩液体的咖啡杯，而年轻人面前则放着一些花里胡哨的饮品，颜色花花绿绿，有的杯子上还堆了快要溢出来的螺旋状奶油。 里德开始犹豫自己要不要入乡随俗。 沈莫玄看出了他的纠结。 「……香草拿铁是这里的招牌，很多人点。」 「真的吗？」 「真的。」 圣骑士从不撒谎，里德心安理得地相信了，他捧起自己香甜的香草拿铁又抿了一小口，惬意地眯起眼睛看窗外的景色。 在道恩家里，他已经听对方讲述了大致的来龙去脉，也知道了他并不是那个世界的原住民，在完成了拯救弟弟的目的之后便离开了泽雅大陆返回了自己所在的世界的事情。 里德在惊讶过后便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 毕竟对他而言，他所认识的道恩从始至终都是那个道恩，这就足够了。 「这里就是你生活的世界吗？看起来很和平。」 「是的，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战争了。」 「真好啊。」里德看着车外面容平和的路人和开开停停的车流。 室内，咖啡与面包的香味在空气中氤氲，音响里放着舒缓优雅的小提琴曲。 就在这和谐的气氛里，半精灵忽然开口道。 「我都知道了。」 沈莫玄抬头看了他一眼，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伸手。」里德侧过眼看向他。 「？」 「让你伸手你就伸手。」 「……」沈莫玄依言，将右手在桌面上摊开。 红髮半精灵勾了勾唇，将自己一直揣在卫衣兜里的手拿出来，叠在黑髮青年的掌心之上。 掌心中传来了硬物落下的触感，沈莫玄一怔，垂下眼帘看那被放在自己手心的戒指。 「还给你。」里德说道，「这枚戒指我不能收下。」 「为什么？」 「我以为是母亲留给我的遗物，所以才戴在身上，但是伽兰说这是你的魂力凝结出来的，那我不能收。」 「我又不是你那个弱不禁风的弟弟，不需要你这样掏心掏肺的保护我，我自己能保护好自己，这枚戒指，你请收回。」里德扬起脑袋。 沈莫玄看着手中的这枚戒指，用拇指拨弄了一番。 戒身还是温的，这枚戒指一路上都被他的主人谨慎地握在掌心里，已经捂热了。 戒面十分光滑，几乎看不出划痕，可见被他的主人保护得很用心。 「就算你这样说，我现在也收不回来了。」他一边观察，一边开口道。 第589页 「为什么？」原本还在故作高冷的半精灵蓦地扭过头来，语气关切。 沈莫玄想了一个比较通俗易懂的方法解释。 「分割出去时间太久，缺失的那块已经自己长好了，没有办法再和原来的糅合在一起。」 面前的黑髮青年语气平静，就好像再说一件发生在其他人身上的事情，但里德却听得眉头直皱。 「你到底有没有想过你当时只是个七岁的儿童，就这样随随便便把魂力分割出去，万一影响身体发育怎么办？！」 「……谢谢你的关心，我的身体发育没什么问题。」沈莫玄回答。 「你……我不是这个意思！」半精灵耳根一红。 「而且，不是随便分割的。」 「……什么？」 「因为是你，所以我才给的。」 里德睫羽一颤。 沈莫玄抓起他的手，将那枚戒指重新放在了他的掌心。 「魂器有灵性，它已经在你身边这么多年，早就已经认你为主了——你不是说不戴的话会不习惯吗？它离开你也会不习惯的。」 「……」 半精灵抿着唇沉默了片刻，用力抓紧了手中的戒指。 「我知道了。」他低低道。 里德很快又提起精神，抬起头目光直视面前的男人，「但是，我是不会白白接受你的馈赠的，这个是报酬——」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羊皮卷。 「这是什么？」沈莫玄伸手接过。 「建筑施工图。」里德说道，「既然父亲已经把银叶庄园送给你了——我就在那里帮你修建了一座小楼，我来的时候已经就快完工了，我去看过，很不错。」 「……你确定这是小楼，不是城堡？」沈莫玄看着图纸上那座恢宏的建筑。 「差不多嘛，规模也不是很大，一个人住刚好，我还没有让工匠往门口加喷泉呢。」 「……」沈莫玄看着这一个人住刚好的三层「小」城堡，「这太贵重了，我……」 不等他说完话，面前的半精灵就面色不愉地眯了眯眼，「怎么，就允许你送我礼物，不允许我送你礼物？」 「不……只是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沈莫玄觉得面前的精灵的行为有些壕无人性。 「反正有达洛斯在，以后你想要穿行在两个世界当中是很方便的事情，你们这里不是流行什么『心烦的时候就去巴黎餵鸽子吗？』，相比餵鸽子，到曼斯菲尔德喝红酒赏玫瑰也是个不错的消遣方式，不是吗？」里德托着脑袋，谆谆善诱。 「以后曼斯菲尔德就是你的第二个家了。」 「……」沈莫玄没想到自己还能在异世界有个家，但他听出了里德言语中不容拒绝的意思，便不再拒绝他的好意，「谢谢，那我就收下了。」 「不客气。」里德笑了笑。 他摘下自己的兜帽。 「那可以麻烦你帮我把戒指戴回去吗，这位绅士？」他从口袋里拿出原本就套在戒指上的银链，链子原本是打算留下来做个纪念的，现在正好派个用场。 沈莫玄从椅子上站起身，站到了他的身后，伸手接过那串上了戒指的银链，绕过了半精灵修长的脖颈，然后将项鍊的卡扣在他颈后锁定。 「好了。」 他放开手，项鍊落到了里德的脖颈前，长度和高度都和之前别无二致。 里德用手珍惜地摸了摸脖颈上的戒指，紧抿的唇角在身后的青年不易察觉的死角往上勾了勾。 他将戒指往卫衣里一塞，重新戴上兜帽，看向坐回自己面前的圣骑士，啊不，是现任即将毕业的高中生的前任圣骑士长。 「道恩……咳咳……沈莫玄同学，这个世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呢？作为东道主，你应该带我们去逛逛吧？」 「好玩的地方？」 这话倒是问到了沈莫玄的盲点上了。 海川市是座繁华的商业城市，但确实没有什么精灵会喜欢的自然景观，倒是有不少人文展览和活动。 正巧，咖啡店的店员在换台的时候将店面墙壁上的屏幕调到了本地电视台，一道有些欢快的声音从屏幕中传出来。 "大家好，我是黑羽光世！这周末我会在海川市会展中心的《光之圣域》特展和大家见面，届时也会为大家进行漫画签售。" 一个留着亮粉色妹妹头，戴着口罩，戴着夸张的大直径美瞳，叠穿着白色长袖和黑色长t恤，穿着糖果色连裤袜的少女出现在镜头前，这样说着。 「这一次终于能够见到大家了，我特别期待和大家们相见！请大家务必要来哦~光世会在这里等待大家~」少女做了个可爱的比心动作。 "哦，对了对了，这一次特展的独家活动是『寻找最还原coser!』，只要你cos成《光之圣域》中的任意一位角色，并在现场活动中成为粉丝们投票最多的对象，就可以获得光世亲手为你颁发的神秘奖品！" 「这个奖品一定会是你所需要的东西！所以，快来参加特展吧！coser通道的门票也已经开放贩售了哦~」 「那么，感谢大家对圣域的支持，让我们在展会上愉快地见面吧！」 少女用颇为娴熟的中文口音说着。 画面最后出现了展会门票的购买渠道信息，紧接着便是下一条gg了。 「特展？听起来挺有趣的。」里德若有所思地看着屏幕，「光之圣域就是你说的那本连接着这个世界和泽雅大陆的漫画吧？意料之外的人气很高？」 第590页 「……你对这个也感兴趣吗？」 「为什么不？」里德凑近了些，"你也听到了，最还原的角色会得到奖品，有什么能比本人还要还原？" 「反正周末你们不用上学，不如，一起去逛逛？」 第270章 命运的作者黑羽光世 沈莫玄对于参加cosy的兴趣并不高，想也知道漫展这种活动应该是i人地狱，在泽雅大陆当圣骑士是受人敬仰，在漫展当圣骑士大概率就是被人调戏了。 但是…… 他抬起眼眸看着镜头中那个戴着黑色口罩的粉发少女。 奇怪。 他确定自己一次也没有去过日本，也绝对不认识一个日本漫画家。 但是，黑羽光世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是……上辈子见过？ …… "卡——很好，黑羽老师，您的华语说的意外得流利呢，真是厉害，这段视频大概不需要剪辑就可以直接用来投放了。" 镜头外，一个拿着台本，戴着工牌的中年男人走过来。 「多谢夸奖了，小林监督。」 坐在摄像头前的漫画家站起身来，侧过头看了一眼男人工牌上的名字——小林健一。 「那今天就先到这里吧！这一次的宣传物料都已经拍摄完成，辛苦大家了！」 「辛苦大家！」 「黑羽老师，您去华国的机票应该就定在明天吧？」 「是的哦。」 「您对这一次的华国之行有没有什么期待呢？」 「期待啊……」黑羽光世停下脚步，「……说起来，已经有将近二十年没有见那位神明大人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哎——神明大人？」男人有一些跟不上这位天才漫画家的思路。 黑羽光世弯了弯眼睛，「小林监督，你相信命运吗？」 「命运啊，大概是相信的吧？我当初可也是尝试过把香蕉放进微波炉里的（注1）。」 "想不到小林监督居然还是实证主义派。" "不敢当。" 「但是命运其实不是那么容易被观测和改变的东西哦，当你看见它的时候，它可能已经发生了。」 黑羽光世笑眯眯地说着，「已经发生的事情是不能够改变的，无论有多少人在为未知的未来着迷，切实的，永恆的，不变的过去，才是最迷人的啊。」 「黑羽老师的想法还真是特别。」 「特别么？」黑羽光世眼中的笑意逐渐消失了，「特别的是那位大人……」 为了改变永恆，甘愿走下神坛的那位神明。 「能够被黑羽老师这样惦念的那位神明大人，想必也是一位了不得的人物吧。」 黑羽光世斜过眼，看了一眼身旁男人，忽然凑近了一些。 「小林监督，你看起来面色不太好哦。」 「哦，是吗？可能是最近要准备漫画的海外宣发所以有一些熬夜……」男人不好意思地抬起头，想要摸一摸脑袋，却回想起来头顶是新买的假髮，只悻悻收回了手。 「熬夜的话会容易猝死哦。」黑羽光世忽然说道，「死掉和失去工作，小林监督会比较担心哪个呢？」 「……那恐怕还是担心死掉吧，毕竟工作没了的话还能再找，死掉的话就什么都做不成了。」 「是吧，果然所有人都会这么选呢。」 黑羽光世这样说着，转身离开。 「黑羽老师？」小林健一停住脚步，有些诧异地看着漫画家离开的身影。 那位的脚步很轻盈，穿在脚上的帆布鞋的粉色鞋带随着脚步的动作上下翻飞。 「小林桑，你还是不要和那位老师多打交道比较好哦。」助手走上前来。 「哎，为什么？」 「因为……有传言说，黑羽老师的嘴开过光……」助手左右看了看，然后压低了声音，在小林健一耳畔小声道，「总之，他们说那位老师有一些诡异，如果走得近的话，容易遭遇不幸！」 「唉？」小林有些诧异地瞪大眼睛，「慢着，但是这样子的话和老师合作的漫画编辑应该更危险吧？」 「那倒没有，难道你没有听说过『画画天才机器人』的称号吗？据说黑羽老师从来不需要编辑催稿，每次都会定时把成稿发到编辑邮箱里，而且也决不允许任何人干预漫画的剧情创作，老师和编辑之间平日的交流可能还没有刚刚和你说的那几句话多。」 「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 两人之间的对话被门外的唿唤声打断。 「小林健一在这里吗？」 「是！在这里！」 「人事部让你过去一趟！」 「是！」 …… 一个小时后，中年男人抱着纸箱站在了会社楼下，脖颈上已经不见了工牌。 小林健一，新世界出版社的宣发部组员，在今日因为「组织架构调整」而被裁员。 沉浸在突然失业的冲击里，小林有些郁闷地走在街上。 正巧是个绿灯，他跟着人流一起穿过马路。 然而祸不单行。 嘀嘀嘀！ 随着尖锐的车辆鸣笛声响起，小林健一蓦地抬起头，这才发现绿灯不知何时已经跳转到了红灯，而一辆直行的小轿车正冲着他撞来—— 男人瞳孔骤缩，然而为时已晚。 啪嗒—— 纸箱被抛向天空，无数a4纸如天女散花般飘散开来。 第591页 其中一张被风席捲着，落到了站在街角的粉发妹妹头少女手中。 「人们总是容易陷入一种错觉，觉得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然而，命运……是不能够被选择的。」 「少女」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a4纸对摺起来，在手中叠出了一个纸飞机。 「不可捉摸……」 「不可玩弄……」 「不可预测……」 「她」用力吹了口气，纸飞机脱手而出，随着风吹向天空。 围观的人群将车祸现场围得水泄不通，而在隔着无数条马路的医院前，救护车已经驶出了门口。 如果救护车能够在10分钟内开到这里那么，小林健一的生命就能够延续下去。 但这就需要沿路上的7个红路灯在救护车经过时都为绿色。 但是，会这么凑巧吗？ 这是人类不可知的范畴。 「这就是命运。」 黑羽光世轻轻开口，那甜美的伪音之下，是醇厚微沉的少年本音，如同中提琴一般丝滑动听。 没错，知名漫画家黑羽光世，其实……是个长得十分可爱的男孩子。 「啊，下班了下班了，今天吃些什么好呢，唔……有点想吃草莓大福了。」 粉毛妹妹头少年摸了摸耳侧的发梢，双手在身后交叉，原地转了180°，转身逆着人流离开。 …… 沈莫玄家的小区楼下有个小公园，许多小区里的孩子会在闲暇时来这里玩耍。 伽兰诺尔和沈莫玄并肩走在公园的石板路上，精灵已经伪装成了人类的模样，用伪装术暂时遮住了自己人类的耳朵和不同寻常的发色和瞳色。 「你也曾经在这里玩耍吗？」精灵王看着坐在树藤制作的鞦韆上，和小伙伴一起欢快地盪着鞦韆的孩子，语气温和。 「我小的时候这个小公园还没有建起来。」 「这么说，你也没有坐过那个鞦韆吗？」 予.溪.笃.伽. 「没有。」 「那……要不要去试试？」 「不了吧，我又不是小孩子。」沈莫玄下意识地拒绝。 身旁传来了一声轻笑。 「……差点忘了，十二年过去，你现在已经长大了。」 「我没想到我们再次见面，会时隔十二年。」精灵王这样说着，「一眨眼的时间，你就已经长得比我还高了，骑士长大人。」 沈莫玄愣了愣，停下脚步。 他这才想起来身旁是个五百多岁的，容颜永驻的精灵。 「伽兰……」 在他回答之前，精灵王先用温柔的声音打断了他。 「是我记错了……我好像总是弄不清你们这个年纪的人喜欢什么。」 "……"黑髮青年陷入了沉默。 两人一路无言地走到了树荫下。 「你打算在这个世界结婚生子吗？」精灵王在树干前转过身来，看着身后的青年。 「……我还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为什么不考虑一下呢？毕竟……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伽兰诺尔歪了歪头。 「……」沈莫玄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自己的话怼回来。 精灵王转过身，看着远方的孩子们。 「抱歉，先前我不知道你并不是属于泽雅大陆的人，也不知道在这个世界并没有魔法概念，所以才会坚持让你饮下永恆之蜜。」 「现在你回到了这个世界，但是永恆之蜜依然在你身上发挥着作用，你的寿命会远比常人漫长，如果你要找个普通人在一起，就势必要面对生离死别带来的悲恸……不仅如此，你会活的比你的后代更长久，你的儿女……或许会比你先一步离去，甚至是你的孙子孙女们……」 「暂停一下。」沈莫玄抬起手，「伽兰诺尔，我觉得你考虑得有点太多了。」 「但是我看你们世界中的女性，在十几岁的时候就会被婚配给男性，你这样，应该已经算是晚婚晚育了吧？」伽兰诺尔语气问询。 「那是封建社会，现在已经不是这样的，无论男女都有婚配自由的权利……我才十九，还不至于到晚婚晚育的地步。」 沈莫玄回忆着为什么精灵会有这样的印象，然后道，「你是不是在和赛克塔斯一起在看《甄x传》？」 「是啊。」伽兰诺尔点了点头，「我只是想要多了解一下你的世界——没想到这个时代还有这样开放的婚姻体系……君主用翻牌子决定侍寝对象，还建立了不同的「份位」等级来区分高低，为了夺得宠幸，同父异母的妹妹顶替过世姐姐接着做皇后侍奉她的丈夫；失宠的妃子为了重新得到宠爱将自己的侍从献给丈夫侍寝……后宫之间建立了诸多势力，如同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他分析得头头是道。 沈莫玄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将几个精灵带去隔壁暂时安置了。 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才过几天，伽兰诺尔就被赛克塔斯带跑偏了。 「……我可以给你推荐点纪录片，不过电视剧还是少看吧。」 「我倒是没关系，只是那位巨龙阁下好像看得很入迷。」 伽兰诺尔不解地说着，「他为什么要叫拉尔夫阁下『小达子』，叫艾尔阁下『小朱子』呢？」 「……」 沈莫玄决定要去把隔壁电视机遥控器没收。 第271章 沈莫玄的诱哄方法 第592页 伽兰诺尔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叫声。 「哇！妈妈！」 两人同时扭过头去，却发现那位暗夜精灵正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看着面前坐在地上咧开嘴大哭的男孩。 「阿什卡……」伽兰诺尔从凉亭中走出来，「怎么了？」 「王……」披着黑色皮夹克的黑皮肤精灵抿了抿唇，低声道，「我看见这个人类幼崽在干扰蚂蚁搬家，所以想要阻止他……我没有用什么力气，是他自己赖在地上不起来。」 伽兰诺尔有些无奈。 精灵尊重自然也尊重自然当中的每一个生灵，但这种生活习惯显然和这个世界上生存的大部分弱肉强食的生物都不太一样，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大部分一直选择隐居在森林当中的原因。 「抱歉，有没有哪里磕疼了？」 伽兰诺尔蹲下身体，放轻语气问道。 「哇——」 男孩闭着眼睛放声大哭，手中还捏着一根木棍，这就是刚才他用来把蚂蚁搬家的路径隔断的武器。 伽兰诺尔见他不答，便用魔力在那个男孩身上扫描了一遍。 阿什卡推人的力道应该没有太重，这孩子只是见自己被大人欺负，心中委屈所以才这样嚎啕大哭的。 伽兰诺尔有好一阵没有见过这样会哭的幼崽了，此刻倒也和阿什卡一样有些不知所措。 「不要哭了，邱子涵。」 正在此时，一道低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沈莫玄走到了哭泣的小胖子身后，双手夹着他的腋下把他从地上拎起来，拍了拍他屁股后面的土。 「你妈呢？」 「哇呜呜呜……」 「再哭把你卖给小区收破烂的。」 这话一出，效果立竿见影。 小胖墩用手摸了摸眼睛，抽噎了一下，撇着嘴没了声音。 这个年纪的小孩感情充沛，眼泪说来就来，不过他刚才雷声大雨点小，哭了这么半天也才掉出来两滴眼泪。 沈莫玄在小区里住的时间久了，几个比较皮的小孩他都认识，那几个孩子也认识他。这个小区流动人口不多，小区里的家长们经常把孩子往小公园里一丢，交给几个认识的邻里街坊照顾，自己去门口买个菜搓个麻将之类的。 不知为何，沈莫玄虽然总是冷这个脸看起来孤僻得很，但是几个熊孩子都不怕他，总是喜欢找他玩。 「阿玄哥哥……有坏人……」小胖墩转过身来，抱住了青年的大腿告状，用自己胖乎乎的手指指着阿什卡，「他推我！」 「……」沈莫玄看向阿什卡，见对方抿着唇，一副忍辱负重等待责罚的模样，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那你想怎么样？」沈莫玄低头问挂在自己大腿上的小朋友。 小胖墩委屈巴巴地张开手臂，抬起眼眸看着他，踮着脚在下面求抱抱。 黑髮青年弯腰，单手揽住小胖墩的屁股，娴熟地把他抱了起来，在臂弯里掂了掂。 「又重了两斤，最近是不是又在偷懒？」 男孩摇了摇头。口中嘟囔着：「没有没有，妈妈每天都让我绕小公园跑步。」 「那你刚才跑了吗？我怎么看你就在拿着小木棍戳蚂蚁？」 「我只是觉得好玩……幼儿园的同学都这么玩……」 「别人做什么你就学什么？我看和你同班的王梓涵天天和门卫王大爷一起背英语单词呢，你怎么不背？」 「……」 小胖墩把头埋进青年的胸膛中央，逃避现实。 「下次不要去戳蚂蚁了知道吗。」沈莫玄拍了下男孩的后背，压低声音对他道，「刚刚推你的那个大哥哥就是蚂蚁变的，如果你再欺负蚂蚁，他就会把你变他们的一员，让你天天迈着小短腿绕小公园跑步。」 但是现在的小孩不是这么好骗的，「阿玄哥哥你骗我……妈妈说建国之后不准成精。」 「那是建国之后了，那个大哥哥已经有几百年道行了，不信你看他要施法了——」 「对不起蚂蚁老大！我再也不敢了！」邱子涵吓得一个机灵，连忙举手发誓。 阿什卡·会把坏小孩变成蚂蚁的蚂蚁老大·古瑞恩： 「……你知道错了就好。」 「噗——」见这几个人一本正经地唬小孩，伽兰诺尔转过身捂住了嘴，掩住了嘴角的笑意。 「邱子涵！走了，回家了！」一道咆哮式唿唤从小区门口响起，一个挎着菜篮子，穿着长裙的女人走了过来。 「邱阿姨。」沈莫玄朝着对方打了声招唿。 女人看过去，语气顿时温柔了一个八度，「哎！阿玄，听说你被保送华清了，真是恭喜你了！你可真是太优秀了，又聪明，长得又帅，还这么会照顾人，我们家子涵要是有你一半优秀就好了。」 「子涵以后也会慢慢懂事的。」 「哎，甭提了，这孩子，愁死我了，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快把他放下吧，怪沉的，难为你抱了他这么久。」 "没事。"沈莫玄弯下腰尝试将男孩放下……没成功。 「我不回家，我不回家！」 挂在他脖子上的男孩哀嚎着。 女人脸色一变，再次使用咆哮体，「还不回家！我让你跑两圈步跑了没有！一天天就知道在这儿摸鱼！肚子上肉都变成游泳圈了！走了！赶紧回家吃晚饭写作业！」 第593页 「我不，我要和阿玄哥哥玩……」 「还玩呢！你阿玄哥哥人家都考上华清大学了才有资格玩，你个一位数加法都做不好的小屁孩，一天天就知道玩——你看看人家王梓涵，每天多自觉！一点都不用操心的。」 「哇——」好不容易哄好的男孩又开始嚎啕大哭了。 「别给老娘来这套，你以为我会像你阿玄哥哥一样好说话？再哭一声，晚上你不用吃饭了！」 女人一只手拎着菜篮子，一只手领着儿子的后领子，风风火火地就往单元门去了。 男孩的哭声听起来就像一辆由近及远的小火车，呜呜呜响着，随着单元门阖上逐渐减弱。 「……看来养幼崽也不容易，怪不得你现在还不想考虑这些。」 身旁传来一道声音，沈莫玄扭过头看向伽兰诺尔。 「倒也不是因为这个……」 「哼，种族的劣势罢了，精灵小时候可是很可爱乖巧的。」站在一旁的暗夜精灵出声道。 沈莫玄侧眸，看着那位抱着双臂的极端种族主义代表，「……怎么，你想自己生一个？」 阿什卡打了个颤，抱在胸前的双臂松开了，他语气警觉地看着说话的人，用有些防卫性的语气道，「什么意思？什么叫我自己生？我和谁生？」 「想生就生，不想生就不生，脸红做什么？」 沈莫玄感到诧异。 「我……我这是被热的！」黑皮精灵偏开脑袋，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道，「我先回去了！」 沈莫玄莫名其妙地看着对方大步离开的背影。 才来了现代没两天，这就患上空调病了？ 「阿玄……」面前传来了精灵王清澈悦耳的唿唤声，沈莫玄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伽兰诺尔。 「我看他们都是这样叫你的，我可以用这个名字称唿你吗？」伽兰诺尔询问。 「你觉得顺口就好。」沈莫玄没有拒绝。 伽兰诺尔的唇角往上扬了扬。 一阵浓郁的花香忽然传来，沈莫玄抬起头，看见两人头顶的桂花树。 金灿灿的花穗不知何时挂满了枝头，嫩黄色的花蕊在微风中微微摇曳着，一阵风吹过，花穗随风落到身上，空气中瀰漫着馥郁的芬芳，满地金黄。 「今年的桂花开得真早。」 他伸出手，动作自然地摘走伽兰诺尔耳畔的髮丝上挂上的金桂。 「稍微摘一些回去做酒酿圆子吧。」 伽兰诺尔一怔，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好。」 第272章 主教与圣子的重逢 「尤医生，有你的快递。」 尤礼正准备午休，便看见值班的护士帮忙将一个包裹送了过来。 「谢谢。」 "不客气，顺手的事，那我先去吃饭了。」 「好。」 目送护士离开，坐在办公桌前的尤礼便动作利落地将快递用剪刀拆开，将那个被包装得严严实实的金色礼盒从一堆泡沫纸中拿出来，取出了其中的手办。 那是个造型精緻的树脂人偶，跪伏在地面上的金髮少年身穿白袍，双手交握，掌心中捧着一条金色十字架项鍊，金红色的披风顺着他的肩膀从嵴背一路向下，顺延到地面上。他低着头，面容宁静，正在虔诚地祈祷。 尤礼将手办轻轻放在桌上，静静地注视了很久。 他没有想到自己只是恰巧看到这本漫画，想要买下来作纪念，便如此幸运地抽到了一等奖——尤莱亚的祈祷式手办。 从恢復了前世记忆开始，尤礼便逐渐回想起了一切，不仅仅是他在前世饮下毒药后失去记忆的那些时光，还有过去作为亚歷山大·普林霍尔成为光明大主教的一切，他全都想起来了。 尤莱亚……这个他视如已出的孩子…… 他抬起手，指尖缓缓抚上金髮圣子的脸庞。 这个树脂手办做的十分精緻，少年那恬静秀气的面容栩栩如真，让无数过往种种都开始在眼前重现…… 「真令人怀念啊，不是吗？」 一道声音在门口响起。 尤礼倏地抬起头。 黑髮红瞳的少年倚在门框上，正抱着臂挑唇看他。 这诡异的气质…… 「你是谁？」穿着白大褂的青年镜片后的灰色眼瞳变得锐利起来。 「怎么，才刚出院半个月，尤医生这就忘了我这个病人了？」少年不紧不慢地从门内走进来，来到尤礼的办公桌旁边，侧身坐在桌面上，用手拿起桌上的手办，打量着那和自己肖似的面孔。 「还挺像的。」他评价道。 「你不是沈莫白，你是谁？」尤礼依旧端坐在椅子上，但全身都已经绷直了，和记忆一起恢復的光明魔法让他能够敏锐的感应到对方的不同——那是一股强大的黑暗之力。 少年放下那个圣子手办，转过头斜睨了他一眼，弯下腰凑近他的面庞，笑道，「这么敏-感？怪不得雷维阿坦那傢伙总喜欢调戏你……」 坐在办公桌前的青年医生双眼一眨不眨地与他对视着，「深渊之主？」 「答对了，但没有奖励。」少年歪了歪头，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面前的灰瞳男人，「普林霍尔主教，你明明有前世记忆，为什么要假装成普通人？该不会还想要故技重施，借着失忆的由头占我哥便宜吧？」 分辨出了对方身份，尤礼的神色冷静了下来，他看着面前占据了沈莫白身体的深渊之主，淡淡道。 第594页 「你怎么知道我已经占了？」 凯里安原本只是想要藉机打压羞辱他，却没想到尤礼会顺着他的话接着往下说，顿时语气变得不太好看，「你说什么？」 「上周我去你们学校体检，你哥的触诊是我做的。」 「你！」凯里安脸色一变。 说时迟那时快，尤礼双眼一眯，一抹白光从他掌心乍然出现，朝着少年额头直直冲去，眨眼间便没入了他的眉心。 少年勐地从桌上蹿起来，后退了几步，捂着自己的额头用狠厉的眼神看着面前的人。 「你这贱人……」 下一秒，他的身体一晃，瞳孔放大又缩回了正常大小，表情变得有些茫然起来。 「尤医生？」沈莫白看了眼四周，发现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从走廊来到了尤礼的问诊室中。 「莫白？」面前传来了医生有些不确定的声音，「你还好吗？」 「尤医生……」沈莫白像是找到救星了一样在椅子上坐下，「你帮帮我，我好像人格分裂了——他刚刚是不是又出现了？」 「你先不要着急，慢慢说——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见自己刚刚施展的净化术确实将凯里安暂时压制住了，尤礼放缓语气，安抚面前的人道。 「已经有一阵子了，上次出院之后没过几天，我就发现……」 沈莫白一边思索一边陈述，将所有能讲的事情都讲了一遍，包括但不限于自己的记忆跳跃性丢失，通过备忘录进行的那场对话，还有镜子里看到的另一个红眼睛的自己。 当然，穿这小象内裤跳二年级舞蹈那段没说，那实在太丢脸了，他要把这段黑歷史带进棺材里。 尤礼听完之后，神色有些凝重。 他没想到深渊之主居然并没有被道恩杀死，从沈莫白的描述听起来，他应该是不知道通过了什么途径也来到了这个世界，趁机占据了沈莫白的身体。这种一体双魂的情况实在棘手，想来道恩未必是如沈莫白所说对此毫不知情，而是暂时也没有什么好的方法可以将两个人的灵魂分割开来，于是只能用这种方式来保护弟弟。 「尤医生，你说我这种情况能治吗？」 沈莫白说着，视线游移，不经意间落到了桌上那个手办上。 他一怔，停止了提问，只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和自己梦里所穿的装束一模一样的手办。 「这是……」 见少年的表情有些不对，尤礼立刻伸出手将手办收进了抽屉里。 「没什么，只是个小玩具罢了。」他用寻常语气说道。 「等等，尤医生，你不觉得这个手办很像我吗？」沈莫白想要拦住他，"我可以再看一眼吗？" 「还是先关注你的病情比较好。」 「可是我觉得刚刚那个手办很熟悉，我好像在梦里见到过一样……说不定这和我的人格分裂也有关系……我可以再看一眼吗？就一眼就好。」 「……」尤礼将手伸进抽屉里，一道白光从掌心中悄无声息地出现，他用构造术凝聚出了另一个手办，然后将真正的手办往里推了推。 沈莫白接过医生从抽屉里拿出的那个手办仔细打量。 「奇怪，刚刚明明就和我长得一模一样……怎么好像突然……变丑了？」 他看着面前这个长得酷似〇来a梦里的小夫的金髮圣子，眼神诧异。 「可能是你刚刚离太远看错了。」尤礼语气如常。 「是我看错了吗？」 沈莫白沉吟了片刻，还是有些半信半疑。 「可是刚刚明明不是这样的……」 尤礼摁了摁原子笔的末端，「你最近是不是觉得生活当中有一些不对劲，认为周围人的言行带着什么特殊的意义？」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 少年仔细回想，「最近家里气氛有些不对劲……突然多了好多人，还有……哥哥也有些奇怪，大家好像都在瞒着我什么……」 看来不止塞拉斯，还有更多人也跟着来了。 尤礼长出了口气，看着面前神色焦虑的少年，「这有可能是特殊意义妄想症的前兆。」 「特殊意义妄想症？」沈莫白重复着这个有些陌生的名词，「您是说我不仅得了精神分裂，还有妄想症？」 「……你先不要心急，尤莱亚。」 「嗯？」沈莫白眨了眨眼，「医生……你说什么？」 尤礼一顿，用手推了推眼镜，「我是说……病情的由来呀……暂时还没有搞清楚，我们得做进一步检查才能知道是否严重，这样子吧，你现在联繫你哥，让他来一趟医院，我先安排你住院观察几天。」 「这件事情能不能先不要联繫我哥……」沈莫白攥紧手心，「哥他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我不想让他担心。」 尤礼深深看了他一眼。 「……好，那我先帮你预约周末的核磁共振，你这几天还是照常上课，我们加个微信，如果觉得不舒服，你随时联繫我……如果你真的有两个人格，在无法保证另一个人格的作息是否健康的情况下，一定不要让身体过于疲倦，吃不消就请假休息，至于妄想症那些的，不要思虑过重，如果觉得压力太大可以听听舒缓的音乐，不要想太多。」 「好，谢谢医生。」沈莫白站起身。 「等等。」就在他离开时，尤礼叫住了他。 「我还是给你开瓶药吧，每天晚上在你觉得犯困的时候吃一颗。」他这样说着，「我们先试着看看能不能将你的第二人格压制起来——积极治疗，不要放弃希望，会没事的。」 第595页 少年感激地望着他，用力点了点头。 「嗯！」 …… 咚咚咚—— 「朱利安，是我。」 房门被敲响的那一瞬间。 朱利安将手中正在织的圣骑士毛线玩偶「咻——」的一下连针带线一起丢进衣柜里，然后拿出了一个十字绣铺在桌上，拄着拐杖来到门口，拉开了门。 「道恩……你怎么来了。」 朱利安腼腆地笑了笑，仰起头看向站在门口的高大青年。 沈莫玄眯了眯眼。 「你在干什么？」 「我在学习十字绣呢……」朱利安示意他看自己的绣布上新绣出来的小黄鸭。 「……」沈莫玄看着面前一脸假笑心思不正的傢伙，知道对方没说实话，但也没有继续刨根问底，只是侧过身，让出了身后。 朱利安怔了一下，看着站在他身后的那个有着粉白色兽耳的半兽人少年。 对方有着和自己有些相似的黑白相间的发色，但看起来更为自然一些，白髮均匀地散布在黑髮当中，错落有致，一看就是天生的。 「……你就是需要我治疗的病患？」达洛斯看着面前的少年。 朱利安将问询的眼神投向沈莫玄。 「去坐下吧。」青年没有解释，只是朝着他身后的床铺努了努下巴。 朱利安一瘸一拐地来到床后坐下，将拐杖斜倚在一边。 「把绷带解开。」 少年依言抬起自己的手，解开了绷带上的蝴蝶结，然后一圈圈往下…… 等等。 他的动作戛然而止。 「怎么了？」沈莫玄看向突然变成木头人的朱利安。 少年缓缓抬起头。 「突然想起来脚几天没洗了，要不改天再治吧？」 「……你伤的是小腿又不是脚。」 「我说错了，是伤口最近有点烂了，有些不雅观，那什么……道恩你先迴避一下。」 「那点伤口我哪里没看过？」沈莫玄双手抱臂，看出了对方话中有话。 「我今天有点忙……」朱利安还要再想藉口，圣骑士已经失去耐心了。 「解开绷带。」他发动了傀儡术。 少年纤细的双臂上亮起一连串的红线，动作僵硬甚至有些粗暴地扯开了绷带。 绷带和伤口之间被暴力地摩擦，伤口再次崩裂，鲜血从其中汩汩流出，少年口中发出隐忍的痛唿，却在傀儡术的作用消失的第一时间，弯腰想要捡起散落的绷带间掉出的某样东西。 但是对于捡地上掉落的东西这个任务，有人比他更积极。 「这是什么！」达洛斯惊喜地从绷带中刨出一张纸状的东西，双眼一亮。 「看，道恩！我发现了私房钱！」 第273章 圣骑士的膝枕·朱利安版本 「这不是私房钱，快还给我！」朱利安探出手去。 「让我先看看这是什么！」达洛斯敏捷地一躲，转过身将那被叠成一个菸捲大小的纸片在手中展开。 「《光之圣域》特展vip门票？」犬耳少年读出上面的标题，兴趣昂然道，「这是什么！听起来很好玩的样子——啊！」 少年忽然浑身一激灵，从尾部末梢一直酥麻到脚底和大脑皮层。 「不要扯我的尾巴！」他惊叫道。 「快还给我！这是我好不容易才得到的！」 朱利安松开拐杖，用双手拽住了达洛斯那条毛茸茸的尾巴，像拔河一样往后一扯，借力跳到了达洛斯的后背上，抓着他的两只耳朵攀向他的手臂。 「啊疼疼疼……我的耳朵要掉了！」 达洛斯眼中冒出了泪花，下意识地抬起手护住自己的耳朵，却趁机被朱利安抓住了手中的票。 前者无意识地抓着票角，后者用力一扯，只听见「刷啦」一声，摔落在地上的朱利安看着手中的半截门票，脸色一沉。 下一刻，一股可怖的暗黑能量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少年的衣摆和头髮无风自动，房间的床底、桌下，抽屉当中钻出无数个毛线玩偶，场面犹如鬼妈妈拍摄现场，十分猎奇。 本就对灵异事件过敏的达洛斯吓得毛都炸了。 「道恩！救命！」 他扑向了身旁的青年，抱着他的腰肢求救。 「好了，你们两个不要闹了。」 沈莫玄一手捞起吓得瑟瑟发抖毛髮炸开的兽人少年，一手捞起双眼通红突然黑化的国王陛下，然后把两个熊孩子一起丢在床铺上。 「都坐好。」 沈莫玄这么说着，全屋的玩偶都啪唧一下坐到了地上，黑黢黢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 达洛斯揉着自己红肿的耳朵，瞪了一眼身旁的罪魁祸首，哼了一声。 朱利安低垂着脑袋看着手中被撕碎的门票，泪腺蓄水中，眼看就要开闸放洪了。 沈莫玄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票，别说只是从中间被撕成两半，那票都被两人捏的皱巴巴的，连上面的字迹都有些被磨损了，怎么看不能用了。 「……你没事把票藏在那个地方干什么？」他有些无法理解。 如果不是因为朱利安像做贼心虚一样把门票藏得这么隐蔽，或许达洛斯也不会那么好奇。 「就是为了防止有人把它抢走呀！」朱利安红着眼睛，声音哽咽，「你不知道和这些人一起同居我很危险的吗？那头大黑龙一拳就可以把我揍成姜饼小人了。」 第596页 他觉得自己不够悲惨，开始添油加醋。 「这可是我夜以继日，废寝忘食，锲而不捨地织了好多毛线，绣了好多十字绣才换来的劳动成果！为了攒门票钱，你们知道幼弱病残的我有多不辞辛苦吗？我的手指都要累断了，眼睛都要累瞎了……现在好了，我所有的辛苦都白费了！」 「……」 有多辛苦不好说，但是成语学得不错能看得出来。 沈莫玄已经熟悉朱利安的演技了，一般而言他演得越浮夸，虚假成分就越大，这门票八成是他通过某种不劳而获的手段得来的，而且可能还有什么别的故事，否则他不可能这么宝贝地把它藏在如此出人意料的地方。 但是达洛斯不知道，容易上头的小狗被这悲伤的气氛感染了。 「……对不起，这次是我不对。」达洛斯耷拉下来耳朵，对着手指低声道，「我不知道那个门票对你这么重要，他们都说你是坏人……所以我才逗你玩的……」 朱利安抬高音量，「坏人怎么了？坏人的劳动成果就不被尊重吗？坏人就没有人权吗？」 「对不起……」 「你现在道歉有什么用啊，把我的票赔我！」 「我试试……」达洛斯将两张被撕碎的票放在一起，发动了时空之力，只见一道无形的风将碎票卷到了空中，糅合在了一起。 几秒过后，一团纸浆从空中掉落下来。 这可以说是修復得相当彻底，差点就直接修復成树皮了。 「……」朱利安看着他，眼眶更红了，「你是故意的吗？」 达洛斯连连摆手，「对不起！这次真不是故意的！」 「你……」 「安静。」 眼看两个人又要吵起来，站在一旁的青年终于出声制止。 朱利安下意识地停住了嘴，然后才意识到对方并没有用傀儡术。 他扭过头，看着站在一旁的青年，发出「嘤嘤嘤」的声音，就差唱一首小白菜了。 是开水壶变的吗这傢伙。 沈莫玄抬起手捏住少年的嘴唇，手动噤声。 「嘘。」 朱利安不吱声了，他眨了眨眼睛，睫毛上还挂着几滴泪珠。 沈莫玄转过头，「达洛斯，你先看看他的腿。」 「哦……好。」 这下原本有些不情不愿的达洛斯也不作妖了，他来到朱利安小腿处那被撕裂的伤口前，抬起手，聚精会神地闭上了眼睛。 一股玄而又玄的感觉从小腿上出现，朱利安低下头，发现原本从伤口中汩汩往外流的血液正以奇妙的姿态倒流回去，而同时那久违未癒合以至于都已经隐隐散发出一股不太好闻的腐臭味的伤口居然正在奇蹟般地被修復。 他微微睁大了眼睛，看向正专注地替他治疗伤口的达洛斯。 直到一种不太妙的感觉从小腿上传来。 他原本被深渊之主修復的腿骨微微酸胀，好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摁着，要将它重新掰弯。 朱利安的表情惊恐起来。 「可以了。」在达洛斯将朱利安的腿还原到原本畸形的状态之前，沈莫玄及时出手拦住了他。 「嗯？可以了吗？」达洛斯睁开眼。 朱利安勐地抽回小腿，从床上蹦起来，上下摸了摸自己健全的双腿。 没有弯没有弯，还是直的…… 他确定凯里安用黑魔法治癒的这条腿没有问题，才放下心长舒了一口气。 「我治好了你的腿，我们之间就这么扯平了。」 身后传来了兽耳少年单纯的声音。 朱利安还想要得寸进尺：「谁说扯平了！你治好我的腿只不过花了这么一丁点魔力……你知道那张票我付出了多少艰辛唔唔唔——」 他那张叭叭叭不停的嘴被一只大手捂住。 沈莫玄抬起另一只手，对达洛斯摆了摆，「没事，你先回去，不用理他。」 「……哦。」达洛斯乖乖地走出门去。 「把门阖上。」 「好。」兽耳少年没有多想，从门口阖上了门。 「唔唔——唔嗯！」 朱利安的脸太小了，沈莫玄这么一捂就把他的口鼻一次性全蒙住了，原本倒也没什么，但是朱利安刚才情绪激动，正是唿吸急促的时候，被黑髮青年这么一捂，一下子就有些缺氧。 他用力拍打着身后的人的手臂，可身后的人却无动于衷。 朱利安心中产生了一阵恐慌，他觉得身后的青年会就这样无情地捂死他，眼睁睁地看着他因为窒息而死去。 他怕得泪水直流，刚刚积蓄过一波洪流的泪腺不受控制地往外涌出眼泪，浸湿了青年的手指。 「你是水母吗？」沈莫玄低头看着被自己捂嘴说不出话就急得开始泪失禁的少年。 这也不能怪他，和一群变态相处久了，有时候就会忘记正常人能接受的力度在哪里。 沈莫玄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手劲对于一个脆皮法师而言已经是致死级别，毕竟这个程度的闭气对赛克塔斯而言就和玩一样，搞不好还能让他享受上了；要是塞拉斯那个不用唿吸的傢伙就更夸张了，就算沈莫玄拧断他的颈骨，他也能面带微笑地把自己的脑袋拧回来，然后夸他「手劲真大」。 「唔……」少年喉中发出了破碎虚弱的呜咽，眼前一阵阵发黑。 【冕下，朱利安·艾尔阁下即将陷入缺氧性休克。】好在还有个靠谱系统在这里。 第597页 沈莫玄蓦地松开了手。 「哈……」朱利安如同即将溺死的人一般趴在床上勐地倒吸了一口气，他倒气的速度太快了，不慎又刺激到了自己脆弱的肺部，发出一连串的咳嗽。 他发出一阵难受的干呕，眼泪和唾液混杂在一起落在床上。 「你……太用力了……咳咳……道恩……」朱利安一边哭泣着一边道，「我还以为我要死了……」 沈莫玄也意识到自己没掌控好力度，他抿了抿唇，「……是你太弱了。」 哪怕是沈莫白也不可能在这么十几秒的时间里窒息，朱利安和他同样岁数，但体质太差了。 「咳咳……咳咳……」朱利安咳嗽的架势越演越烈，沈莫玄一开始还以为他又演上了，直到看他唿吸急促，肺部发出了破风箱似的倒气声，四肢僵硬地倒在床上，才皱起眉。 「你有哮喘？」 少年的哭泣抽噎逐渐变成了身体痉挛，嘴唇都白了。 还真是个幼弱病残啊…… 沈莫玄嘆了口气，坐到床边上，把少年翻过来，将他的脑袋搬到自己的大腿上垫高，让他可以保持正常的唿吸。 「不要这么快唿吸，你会硷中毒的，用鼻子吸气。」 朱利安眼神涣散，胸腔混乱地上下起伏，根本听不了指令。 沈莫玄仔细盯着他唿吸的节奏，在他从口中唿出一口气，还没来得及抽气的那一秒捂住了他的嘴，让他无法通过口腔得到氧气，从而被迫採用鼻唿吸，以减少胸腔的负担。 「用鼻子吸气！」他沉声道。 少年用通红的眼睛望着他，神色不知道是恐惧还是慌乱，只用力地用鼻子深吸了一口气。 「很好，现在再用嘴吐气，慢慢吐……」 「一、二、三……「他沉着地数着数，但是胸闷得厉害的朱利安哪里管得了这些，见黑髮青年一松开手，他便偏开头想要偷偷吸气。 」太快了，还没轮到吸气！」沈莫玄再次捂住他的嘴。 「呜呜！」朱利安发出难受的呜咽。 「忍着。」沈莫玄语气严厉。 朱利安难受地快要憋死了，他看着脸色严肃的黑髮青年，眼泪一刻不停地流。 他觉得道恩好坏啊，比雷吉诺德二世还坏，他亲哥哥只是把他扔在雪地里，但是道恩这样的做法却像是把他丢到雪地里，然后又用身体温暖着他，在他习惯他的温暖的时候再离开，这样循环往復。 他在生死之间徘徊，失去了对时间和外界环境的感知，被这位黑心圣骑士折磨得悽惨无比。 即便如此，他还是只能听话乖乖照做。 因为他是道恩·雷蒙德的提线人偶，他的身体在被对方种下傀儡线的那一刻开始便不再属于自己，除了听从对方的话，他还有什么选择呢。 「现在可以慢慢吸气了。」 少年用鼻子深吸了一口气。 「很好，再慢慢吐……一、二、三……嗯，这不是可以做到吗？」 「再来。」沈莫玄捂住他的嘴，「吸气。」 「唿气。」 「吸气。」 「唿气。」 朱利安的唿吸随着圣骑士的指令缓缓平復下来，而那肺部传来的抽痛和痉挛竟然也逐渐消失了。 「好了吗？」沈莫玄看着平静下来的朱利安。 朱利安的眼神还有些涣散，隔了一阵子还弱弱地问了一句，「……我现在可以吸气了吗？」 「……」沈莫玄弹了他一下脑门，「你下半辈子唿吸都要我指导了是吧？」 少年瑟缩了一下，眨了眨眼，但是没有躲开，只是躺在他的大腿上，仰头看着他，一声不吭。 啊。 原来他刚刚一直都没有用傀儡术控制自己吗？ 他这才意识到这一点——不知不觉中，他的大脑已经习惯了听从这道冷静沉稳的声音，以至于道恩的指令一响起，他就惰性地放弃了自己的思考。 真是奇怪。 他虽然非常害怕面前的圣骑士，但却从未怀疑过他——他的智谋，他的力量，他的人品。 「现在不害怕了？」 「……」朱利安顿了顿，又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还是害怕。」 沈莫玄的裤子都被他哭湿了，朱利安的眼泪穿透了透气性很好的纯棉运动裤布料，打湿了他的大腿。 「害怕什么？」 「……我怕你罚我。」少年嗫嚅着。 「你没做错什么事，我为什么罚你？」 「那……要是我做错了什么事呢？」 「什么事？」沈莫玄看了他一眼。 「……」朱利安哪敢提半个字关于那个等身抱枕的事情啊，再让他问赛克塔斯借八百个胆子他也不敢，他就是一只只敢在阴沟里偷偷摸摸干坏事的小老鼠。 「没有。」他摇头，「我什么坏事都没干。」 只是准备搞个新抱枕睡觉而已，怎么能是坏事呢？抱枕不就是用来抱的吗？顶多就是图案特殊了一点而已。 「不说是吧？」青年笑了一声。 朱利安本来以为他要用傀儡术强迫自己说出来，但没想到沈莫玄并没有。 「不说就别说，憋着吧。」沈莫玄知道朱利安战战兢兢地肯定是隐瞒了自己些什么，但直觉告诉他估计又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他懒得去计较这些，干脆让朱利安自己继续战战兢兢去吧，看他会继续自己吓自己到什么时候。 第598页 「不舒服的话就去医院看看，别整天信凯里安的黑魔法那套了，看你年纪轻轻的身体都被糟蹋成什么样了，你们学期末还要八百米体测，你跑得下来吗？」 「……我是交换生，我不体测。」 「随你，反正身体是你自己的，你自己看着办。」 朱利安怔了怔，他不知道为什么青年会对他说这些。 就好像他真的在关心他一样。 但就在他愣神的时间里，坐在床边的黑髮青年却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忽然从床上众多的玩偶中拿起了其中一个，在手中仔细端详了一下。 在看清被道恩拿在手中的东西是什么的那一刻，刚才还在气喘吁吁浑身无力的少年一个垂死病中惊坐起，从他的大腿上倏地仰卧起坐，抬起手夺走了那个半成品圣骑士玩偶。 糟糕，他明明没有给它注入魔力，这玩偶怎么就掉出来了？是刚才被其他玩偶从柜子里挤出来的吗？！ 完了完了完了！ 「这个……这个我还没有织完。」 朱利安大脑一片空白，只将玩偶藏在身后，然后想了个蹩脚的理由试图矇混过关。 沈莫玄挑起眉。 「……」朱利安感觉自己就和被按在砧板上的鱼一样，那菜刀的刀刃离自己的鱼鳃就只剩下1毫米了。 谁知道这时候厨子忽然提起菜刀把它轻轻放下了。 「那你慢慢织。」 沈莫玄站起身。 「没事早点睡，黑眼圈重得和熊猫一样。」 他拉开房门，反手阖上。 第274章 漫展开始的凌晨 直到人彻底离开，朱利安才渐渐缓过神来。 他举起藏在自己身后的玩偶，看着那银髮蓝眼，穿着校服的三头身玩偶，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着玩偶说话。 「他就这么走了？」 他诧异地捏了捏玩偶的脸颊。 「他都没有生气？」 「不会是没认出来吧？」 "不不不……朱利安，你把他当傻瓜吗？"少年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想要让自己清醒一点，发现被青年捂过的地方还在发热，摸上去滚烫无比。 热度染上了他的指尖，有些令人心跳加速。 少年闭上眼睛，用鼻子深吸了一口气。 朱利安·艾尔！清醒一点！ 你想想你的竞争对手都是谁？ 就算用玩偶暗杀掉赛克塔斯嫁祸给达伦，想办法让凯里安收回塞拉斯身上的赐福把他带到太阳底下烧死，再把那几个精灵的资料卖给nasa让他们被fbi带走研究，找个药狗的贩子把达洛斯拐走，把凯里安的灵魂困在沈莫白的身体里让他没法搞骨科，过五关斩六将打倒所有觊觎圣骑士的人，你也没办法跨越最后的难题——把道恩扑倒/让道恩自愿被你扑倒！ 因为他只把你当个十六岁的小孩子！ 朱利安鼓着腮帮子把玩偶抱在怀里，往床面上一躺。 虽然道恩的大腿枕起来很舒服，他的手又修长又有力，胸大肌一看就很好埋的样子……但是他又打不过他，又惹不起他，虽然可以装哭卖惨，但次数多了就没那么有用了。 他必须拥有自己的代餐！ 少年在床上侧过头，看在竖在床边的拐杖。 被达洛斯撕碎的那张票是他特意逢场作戏的，他得到特展门票的事情似乎被两个敏锐的室友给发现了，而且凯里安也一直对他疑似抽到了圣骑士等身抱枕的事情耿耿于怀，他必须演一齣戏来营造出「票已经没了」的假象，否则，肯定还会有许多半路跳出来的程咬金来坏他的好事。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特展开展的时间为周五，周六，周日三天，他要的就是抢占先机，在周五这个大部分人都在上课、上班的时间先偷偷地把等身抱枕暗度陈仓带回来。 朱利安看着墙壁上悬挂的日历。 他早就已经研究过了，周五沈家兄弟肯定要去上学不用说，周五的高三一班课程表里有英语课，塞拉斯肯定会去找道恩。 还有那个看似规规矩矩实际上心眼很多的前任亡灵骑士长·现任快递配送员达伦，那傢伙一向配送效率很高，不过没关系，朱利安已经在批发软体上用假地址在他管辖的片区下了若干个1分钱的劣质抽纸订单，统一发货，周五送达，每个地址都是没有加装电梯的老房子高楼层而且必须送货上门，确保他送纸巾送到腿软。 最棘手的是要摆平那个行事没有规律全看心情的赛克塔斯，不过没关系，只要他今天熬夜赶工把这个玩偶做完「献给」赛克塔斯，到了周四晚上，玩偶就会偷偷在巨龙耳边唱带有黑魔法的催眠曲，保准他能够一觉睡到第三天早上。 至于那些精灵族还有那个单纯好骗的半兽人小孩……拜託，他们初来乍到，连漫画是什么都还不知道，几个还在研tv科教频道的乡巴佬，根本不足为患。 朱利安他准备在周五来一个身体不适请假一天，于是就没有人能够发现他一整天不在家，等到他们回来，他早就已经抱着圣骑士的等身抱枕美滋滋地睡了一个回笼觉了。 平日里有人在家，他就把抱枕藏到宾馆里，等到深渊之主查房了，他再偷偷把抱枕传送回小区的房间，谁能知道他多了个抱枕呢？没有人！ 人生，易如反掌~ 自诩天才的腹黑少年国王这样想着，在床上笑得诡异。 第599页 …… 周五很快就到来了。 因为太过兴奋，朱利安几乎是彻夜未眠。 他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数字，数着时间。 凌晨五点半，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和洗漱声，紧接着又过了一会儿，大概六点，门外传来了一些响动，紧接着是大门打开的声音，他听见那个装模作样的达伦·拉尔夫在和别人打招唿。 「大人，这么巧……我也要出门晨练……如果大人不嫌弃的话，让我陪大人一起跑吧？」 「好，那就一起吧。」紧接着另一道熟悉的嗓音，是道恩。 这个点夜猫子朱利安平时基本都在睡觉，所以他还是第一次旁听那个心机副团长碰瓷沈莫玄晨练的全过程—— 他撇了撇嘴角，学着对方的声音在床上做着口型。 「大人，这么巧，我也要出门晨练……」 然后翻了个白眼。 简直虚伪！噁心心！ 大门被人阖上了，朱利安用魔力增强了自己的听觉，听见楼道传来一前一后渐远的脚步声。 然后是隔壁房间的门被轻轻打开的声音。 唉？ 深渊之主居然这么早起床？ 朱利安有些惊讶。 这完全不符合他们黑魔法术士的一贯作息！ 要知道这傢伙以前白天从来不召唤他的！一看就是在睡觉！ 「不要脸的傢伙，居然和哥哥出去私会……我倒要看看你们到底在晨练些什么……」 戴着黑色鸭舌帽和口罩，全身捂得严严实实的凯里安眼神阴翳，他从房门中钻出来，轻手轻脚地阖上了门，跟了上去。 朱利安捂住自己的嘴，仿佛此时在当斯托卡的人是他自己。 深渊之主啊深渊之主，伟大的黑暗主宰，想不到你是这样的弟弟！ 吃瓜的心情朱利安算是体会到了。 六点四十分左右，凯里安率先回来了。 他的脚步声听起来比之前沉重很多，一边爬楼梯一边低声咒骂。 「可恶……你凭什么给哥哥擦汗！哥哥的脖子是你能碰的吗？竟敢勾引我哥……该死的达伦·拉尔夫……不过是看在你是道恩的忠僕份上容许你用身体来替他疗伤而已，拎不清的傢伙，早知道你有这个念想……我当初就该碾死你……」 没错，主上！你终于想明白了！赶紧干掉那个碍眼的傢伙！记得别用魔法，要用物理攻击，最好可以问赛克塔斯借刀杀人！别再加强那个变态圣柩了！ 朱利安握了握拳，为深渊之主难得有一次和自己思维同频而感到欣慰。 凯里安的咒骂没持续多久就戛然而止，朱利安没听见门开关的声音，大概是凯里安察觉不对直接用瞬移魔法回房间了。 果然，没过一会儿，一前一后的脚步声再度响起，这次还带着一些有些粗重的喘-息声。 「达伦，你还走得动吗？」他听见了道恩的声音，他的语气依旧很平稳，显然那喘-息声并不是属于他的。 「我没事，大人，你先走……我稍微缓一缓……就行了。」 「……」 没用的东西，还以为你有多强呢，还不是跟不上道恩的锻鍊强度。 朱利安有些鄙夷，全然没想过他一个体育菜鸡在这里取笑别人有什么不对。 门从里面打开了，他听见凯里安的声音。 「哥，你回来啦~」这模煳柔软的声音，朱利安都能假装那腹黑主上故作睡眼惺忪要圣骑士摸摸头的模样了。 「我给你准备了早餐……啊，这不是隔壁快递员小哥哥吗？要一起来吃点吗？」 「不了，谢谢你，小沈同学。」 「真的不进来吃点吗？真的吗？」 达伦看着被少年拦得死死的门口，迟疑，「那我就留……」 「啊！还有工作要忙啊，真是太遗憾了，那就不送了~」凯里安面带微笑地把门阖上。 「……」 朱利安差点在床上笑出了声。 7点，达伦回来沖了个澡换上了工服就出门上班了。 7点10分，沈莫玄和凯里安也一起出发去学校。 7点11分，朱利安从床上跳起来，换上衣服，拄着拐杖，准备出门。 他打开门。 门外，正在餐桌上准备早餐的阿什卡扭过头来看向他。 餐桌后的阳台上，青发精灵正在给几盆绿萝浇水，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他穿着一袭宽松的白衬衫，柔顺的青发披在身后，表情温柔，只是一边浇水一边还在和面前的植物说话，看起来神神叨叨的。 客厅的沙发上，化身为巨犬的达洛斯睡得四脚朝天，四只脚一抽一抽的，小唿噜声响得很均匀，脑袋旁还落着一个银髮蓝眼的毛线玩偶。 这不是自己日以继夜赶工做出来催眠赛克塔斯的玩偶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达洛斯这里！ 朱利安瞪大眼睛。 「昨晚那头黑龙拿出这个玩偶的时候被达洛斯发现了，达洛斯很喜欢这个，所以那龙就将这个玩偶借给他了。」 那头黑龙居然这么好心！ 朱利安惊掉下巴。 「我也这么觉得，那头黑龙似乎对达洛斯宽容过头了，或许他很喜欢狗崽子吧。」 骗人的吧！还有，你从刚刚开始就在自说自话什么呢？你是会读心吗你！ 「因为你的表情实在很好读懂，我替柏宜斯大人审讯过犯人，你的微表情已经把你想说的话都写在脸上了。」 第600页 朱利安收敛所有表情，「你不是里德·柏宜斯的僕人吗？你家大人没有告诉过你，不要随便管别人的闲事吗？」 暗夜精灵沉默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将早餐摆在桌上。 「原本多做了一份早餐，看来朱利安·艾尔阁下是不需要了。」 「我本来就不需要！」朱利安环视一周，他关注的是自己的头号威胁，「那头龙呢？」 「阁下不是让我不要多管他人闲事吗？」 阿什卡头也不回。 「……」朱利安看了一眼这两位仿佛和这个世界有壁的举止优雅的精灵，又看向另一侧紧闭的房门，「里德·柏宜斯呢？」 「柏宜斯大人没有早起的习惯，不要打扰他的休息。」 好吧，朱利安长出了一口气。 因为精灵们的出现，所以这个还算宽敞的三室一厅现在变得有些拥挤——里德和伽兰诺尔舅侄占了达伦让出来的主卧，达伦搬到了原本用作书房的空房间，而阿什卡与达洛斯则和赛克塔斯一样在客厅打地铺。 现在赛克塔斯人没影了，被催眠曲影响的只有达洛斯。 虽然有些超出掌控，但不影响计划实施。 朱利安拄着拐杖往外走。 「昨晚，达洛斯应该已经治好了阁下的腿，为何阁下依旧拄着拐杖？」一道淡淡的声音从阳台响起。 「我是要去上学，断了腿哪有这么快就好的？」朱利安看向那容貌绮丽的青发精灵王，「拄着拐杖自然是为了装样子。」 「原来是这样。」伽兰诺尔理解地点了点头，「阿什卡，送送艾尔阁下。」 「不需要！」 朱利安果断拒绝，自己把拐杖往腋下一夹，打开门飞快地走了出去。 谁也不能破坏他的计划！ 第275章 漫展开始 尽管这次在海川市举办的《光之圣域》只是个小规模的主题展会，但还是吸引了全国各地甚至是一些海外的同好们来参观，为了能够避开人流高峰，裘晓蕊决定在周五那天请假来提前一睹为快。 她去的时候时间还早，人们还在场馆外等候排队入场，所以她便也跟着等在队伍最后。 在形形色色的人群中，裘晓蕊一眼便看中了一位穿着黑色修女服的女生，她虽然穿着朴素的修女服，但肩上却背着一个豪华的银色痛包，上面挂满了银髮蓝颜的圣域骑士长道恩·雷蒙德的吧唧，透明的包袋里甚至做成了流麻的形态，银色的闪粉落下，露出坐在浴池里的圣骑士长那绝美容颜。 大概是她盯着那个包看了太久，那个女生也如同感应到一般，扭过了头来。 两人对视一眼。 「骑士长激厨？」 「在骑士长浴缸里潜水！」 是的，这正是裘晓蕊在未名人论坛上认识的好朋友「骑士长激厨」，两个女生因为同好而相见恨晚，约定了要在漫展现场面基，面基的识别方式是——一起cos修女蒂娜。 说起修女蒂娜，大家可能都已经忘记了她是谁，其实她是一个在漫画前期出现过的角色——圣子尤莱亚的陪侍。 她所做的一件令大家可能有点印象的事是——在漫画第一册第二十四页，在圣骑士长道恩与圣子共进早餐的时候，借着往圣骑士脖子上围餐巾的动作掩护偷摸了一把他的胸口。 亲友见亲友，两眼泪汪汪。两位同担少女迅速抱团，一起排队进场。 「圣骑士激厨」的真名叫做孙楚楚，是个黑长直御姐，刚刚读大一，读的是新闻传播系。 「晓蕊，你还是高中学生吗？今天请了假？」 「嗯。」裘晓蕊点了点头，「我就在海川中学上学。」 「海川中学？」孙楚楚露出了思索的表情，「说起来，我刚刚好像看到了一个穿着海川中学校服的男生从vip入场口进来了。」 「有可能是同校的同学吧。」裘晓蕊并没有感觉到意外，毕竟海川市的中学就这么几所，而高中生又是二次元的主力军。 「嗯……是个长得还挺可爱的小正太呢，拄着拐杖健步如飞的样子，让我印象深刻。」 「……等等，你说拐杖吗？」裘晓蕊有些迟疑，「你说的那个男生，是不是头髮有些黑白相间？」 「啊对对对……是出的cos吗？看气质感觉有点像后期的朱利安……但是他好像没有穿cos服啊。」 「该不会是朱利安吧？」裘晓蕊有些惊讶。 「哎？真的是cos的朱利安？」 「不不，只是刚好重名而已。」裘晓蕊解释道，「朱利安同学是我们班的交换生，他好像是从一个小国家来的……不过他似乎身体不好，才来几天就经常请假，我没有和他说上过几句话。」 「所以……你的同学，其实是个腐男？」孙楚楚眨了眨眼。 要知道《光之圣域》可是bl漫画，虽然相对而言比较纯爱，没有什么特别见不得人的尺度，但是来到现场的也是女性居多。 「我也不太确定，会不会是搞错了？」裘晓蕊有些迟疑，「楚楚姐，你有见到他去到哪里了吗？」 「我好像看他往男生更衣室去了。」孙楚楚指了指在会场入口一侧的更衣室，「不过后来就没有见到他了——也有可能是见到了但是认不出来。」 「呃，确实，可以理解。」 谁能将从漫展更衣室里走出来的完妆角色和素人之间对应上呢，有些时候连亲妈都认不出来。 第601页 就在两人茫然四顾的时候，从男更衣室走出来一个披着黑袍，全身蒙在兜帽下面，就连脸都被口罩蒙住了的神秘人。 打扮得活像是要去领五百万彩票大奖的朱利安·艾尔低调地从两个女生身后路过，而那早就已经不需要的拐杖则和用来掩护自己去向的校服一起被他寄存在了寄存柜当中。 …… 「算了，我们去领留影水晶吧！」孙楚楚很快就将这件事情揭过了，拉着裘晓蕊来到了一个排队很长的展台。 「欢迎光临亲爱的朝圣者……啊，是两位修女小姐！请收下您的留影水晶！用水晶来与你觉得最还原的coser合影，就可以为ta投出一票哦！在活动结束后请将水晶归还到回收箱。」打扮成十字守卫军兵士的志愿者将手中仿造成留影水晶模样的照相机递给了两位少女。 「每个留影水晶只有三次留影机会，留影照片会自动上传到光之圣域公众号的照片墙。关注公众号，也可以查看到当前最受欢迎的coser的实时排名，两位修女小姐姐也可以参加活动哦，排名第一的coser将会获得黑羽光世老师的亲手颁发的惊喜礼物。」志愿者耐心地介绍着比赛规则。 「是什么礼物呢？」 「这个嘛……黑羽老师说要保密，只有到最后才会揭晓。」志愿者语气神秘，「如果好奇的话，可以去偷偷问黑羽老师哦……」 他指向排队最长的签售队伍。 裘晓蕊扭过头，看向那被栅栏围起来的一圈圈蛇形矩阵，就知道大事不好。 「稳住晓蕊，我刚刚已经在你更衣室换衣服的时候帮我们取了两个号，如果不出意外，等到中午的时候我们就能够得到黑羽老师的签名了。」孙楚楚摸了摸她的脑袋，怜爱道。 「楚楚姐！你是这个！」裘晓蕊比了两个大拇指。 「现在我们可以去快乐集邮啦！」孙楚楚打开手机，「先看看现在排名最靠前的coser是谁……哦我的光明神啊……这也太像了！」 「怎么了怎么了？」 裘晓蕊侧过头，看向孙楚楚的手机，然后瞪大了眼睛。 …… 「柏宜斯大人！可以请你用鞭子打我吗？」 "你又不是罪人，我为什么要用鞭子打你……"穿着裁决骑士盔甲的红髮半精灵看着面前的少女，语气有些诧异。 「我有罪，其实我磕了雷蒙德大人和你的糖……虽然你们两个都是圣骑士，但是实在是太好磕了。」 「……圣骑士应当守节，小姐竟然敢误会我和道恩之间有这种见不得人的关系，真是……」 里德·柏宜斯伸手从腰间解下那红色长鞭，握在手中，用折起的鞭身轻轻勾起少女的下巴，语气戏嚯，「情有可原。」 「谅你是初犯，先不逮捕你，再有下次……」他顿了顿，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某位银髮圣骑士，并在对方一脸问号的表情里，似笑非笑地压低声音道，「别被道恩发现就行。」 「无罪释放，下一个。」他直起身。 「谢谢老师！」女孩压抑着激动的心情从队伍里走出来，在一旁兴奋地跳脚。 「啊啊啊磕死我了！」 听见声音的沈莫玄：？ 「老师，对不起我没有无料，但是我觉得你太还原了，可以用留影水晶和你集邮吗？至少让我助力你成为最还原coser吧！」 沈莫玄将诧异的眼神收回，转过头去，看着面前排起的长队，无声地嘆了口气。 原本那天在咖啡馆看见了gg，他是准备答应里德的邀请来看看那位神秘的漫画原作者究竟是什么人的，但是没想到这特展十分火爆，漫展门票早就已经全部售罄了，计划只能不了了之。 结果里德·柏宜斯这傢伙，今天早上莫名其妙地把他从学校里拉出来，说是抢到两张周五的转让票。 他都被人拉到了场馆门口，才看到那电子票上的说明。 仅供coser使用。 ……他最终还是无奈cos成了他自己。 沈莫玄换了只手拿着伪装成十字圣剑的灭世之戈，接过面前的少女的手机，微曲膝盖让两人可以出现在镜头里。 「可以了。」 「谢谢老师！」 「没事，这是最后一个，后面的暂时先不要排队了，抱歉。」 他谢绝了后续的「集邮」邀请，并在众人失望的眼神里，直接在那件紧身到可以看到完美的身材曲线的黑色法衣外披上了一件十分ooc的黑白校服。 「学长！学长！」 一道有些耳熟的女声从身后响起。 沈莫玄转过身，看着出现在面前穿着修女服的女生。 「……裘晓蕊？」他认出来了来人。 「真的是你啊！沈学长！」裘晓蕊双眼微亮，「学长你怎么会出圣域角色的cos，而且也太像了吧！简直就是一比一还原！」 可不是么。 「只是陪朋友来。」 「这么巧，我也是和朋友一起来的！」裘晓蕊指了指身后的孙楚楚，「这是我的朋友楚楚，我们cos的是修女蒂娜。」 「……我看出来了。」 「等等晓蕊，这位天菜……啊不不，天才coser原来是你的学长吗？」孙楚楚一边用惊嘆的目光打量着面前的银髮圣骑士，一边凑到亲友耳边小声道。 「是的，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学长，学长可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他……」裘晓蕊表现得比沈莫玄本人还要兴奋。 第602页 「咳咳……」沈莫玄看着当着自己面儿说他听得见的悄悄话的二人，「你们是来拍照的吧。」 「啊。」裘晓蕊眨了眨眼，「没事的，我们已经听见了学长说不想要集邮的话了，我只是上来打个招唿而已，学长不用介意。」 「没事，来都来了。」沈莫玄脱掉了身上披着的校服外套，从她手中拿过手机。 「那就麻烦学长了！」裘晓蕊眼睛一亮，来到圣骑士身旁站定。 虽说如此，她完全没有漫画当中的修女蒂娜那样大胆，只是浑身僵直地站在圣骑士身旁，像个在教导主任身旁罚站的乖学生。 没办法，学长那高岭之花的形象实在是根深蒂固，她实在不敢造次。 沈莫玄拍完照又把手机还给她，然后看向站在她身旁的女生。 「你呢，不拍吗？」 「那个，老师……」孙楚楚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能摸摸你的胸肌吗？」 沈莫玄：「……」 裘晓蕊：！！！ 「不行哦，道恩的胸肌只有我能摸……」一道有些阴柔的声音从圣骑士身后响起，身披黑色长袍的紫眸血族将手摁在了圣骑士的胸口上，指尖一路往下顺着弧线暧昧地探去。 咔擦一声。 在场众人仿佛听到了一声清脆的骨裂声。 「不要随便动手动脚的，塞拉斯。」沈莫玄握着塞拉斯的手腕将他的手从自己身上抬起来，丢到一旁。 「道恩……你还是这么粗鲁～」塞拉斯慢吞吞地将自己的手骨復原。 因为他的表现太过稀疏平常，所有人都觉得刚才的骨裂声只是自己脑补出来的错觉。 因为塞拉斯只给高三一班上课，裘晓蕊并没有认出这是自己学校的老师。 「是塞拉斯吗？好还原！」 「两位小姐要和我合影吗？」塞拉斯勾起唇，「我会比道恩配合哦。」 「可以吗？太荣幸了。」 见人被塞拉斯吸引走了，沈莫玄总算是得了空，他看向会场另一角。 …… 「赛克塔斯老师！可以和你集邮吗？」 「不可以，别用留影水晶对着老子。」戴着墨镜的黑髮男人神色高傲，语气漫不经心。 赛克塔斯已经搞清楚「集邮」这个词的意思了，现在的他俨然已经成为了一名合格的二次元。 唉等等，他好像本来就是从二次元来的正宗二次元角色来着。 「但是我这里有雷蒙德大人和老师您的无料——是关于在时之深渊的七天七夜绝密版本。」 「赶紧拍。」 「好嘞！可以再用手机拍一下实况吗？」 赛克塔斯摘下自己脸上的墨镜，弯下身体靠近那个只到自己胸口的小矮子女生，伸手从她的小短手中接过手机，十分娴熟地往上举了个角度，直接就是一个五连拍。 「行了吧。」他把手机还给女生。 「谢谢老师！这是给您的无料！」 赛克塔斯伸手接过那本册子，随手翻了一下，勾唇一笑。 「你可真是个人才。」 "嘿嘿嘿，老师你觉得符合实际吗？"女孩清纯的脸上露出了求知的眼神。 「你搞错了设定，龙之心是我给他戴上去的，他摘不下来，没办法当道具用。」赛克塔斯认真评判。 「而且龙是不会干性高c的。」他确信，「瞳孔变成心形也不太可能。」 「但是画工不错，大小都差不多。」 「老师您连雷蒙德大人多大都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我还含……咳咳咳……」 赛克塔斯的身体忽然一晃。 「赛克塔斯老师！您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赛克塔斯的视线些微移动，落到了站在不远处某人身上。 他眯起那双金色的眼瞳，眼中流露出几分炙热。 真是好久不见了，穿圣骑士法衣的道恩。 …… 沈莫玄看着那昨天半夜里钻到自己被窝里来讨打，此刻身上全是未消的红痕，却只穿了件露肩背心的魁梧黑皮男人大摇大摆地朝自己走过来，朝自己晃了晃手中的帆布袋里无数收集到的无料。 里面大部分是一些小卡，贴纸之类的，还有小点心的包装（巨龙百毒不侵，已全吃完），甚至还有盗版龙之心项鍊。 看赛克塔斯那得瑟的表情，就和捡到宝了一样。 「你说话能不能注意一点分寸，人家是女孩子。」沈莫玄提醒他。 「我说的都是实话，怎么了。」赛克塔斯一脸坦然，「再说你要不要看一下她画的东西……要是那时在深渊能有这个进展，咱们现在龙蛋都已经抱俩了。」 沈莫玄看了一眼对方，「怎么，你不是不乐意自己生吗？」 赛克塔斯抱起双臂，偏过头看向一旁同人本摊位的横幅。 上面写着"官逼同死哪家强，光之圣域骑龙党"。 「……我要是说我想通了呢？」 沈莫玄扭头看向他，「你可能是脑子积液了，我认识一个脑外科医生，回头你去找他看一下。」 …… 而此时此刻，隐藏在签售队伍当中的朱利安用力往下拉了拉自己的兜帽。 该死……怎么这些人全都来了！ 第276章 人形抱枕出现！ 原本以为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没想到这些人居然该上学的不去上学，该上班的不去上班！全都跑到漫展上来坏自己的好事！ 第603页 朱利安在兜帽下狠狠磨了磨自己的后槽牙。 「下一位签售的漫迷朋友，请准备好你的物料和漫画哦，轮到你啦~」 一旁的志愿者的提醒声响起，朱利安抬起头，看着身前遮挡着视线的人走开，露出了坐在长桌后托着腮的那位粉发少年。 少年穿着一件宽松的黑白条纹t恤，衣领朝着一侧倾斜，露出了圆润的左肩，一头粉发柔顺地披在脸颊两侧，戴着大直径美瞳的瞳仁是夸张的桃粉色，他手中拿着一只金色的签字笔，正在对着他露出微笑。 「你好！」 只是一眼，朱利安便从那少年微微鼓起的喉结中认出了他的真实性别，但令他怔愣在原地的并不是这个。 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在他与黑羽光世对视的那一瞬升起。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被支配的既视感。 关于这种感觉，朱利安其实已经并不陌生了，无论是与深渊之主凯里安之间的主神与信徒关系，还是与圣骑士长道恩·雷蒙德之间的主人与傀儡关系，都算是一种支配。 但前者是朱利安在意识上自愿的，而后者……道恩虽然用傀儡术操控了他的行动，但从来没有控制过他的思想。 亡灵法师是擅长操控的黑暗术士，朱利安对支配与被支配的游戏十分熟悉，但是在黑羽光世身上感受到的……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这就是《光之圣域》漫画的创作者。 即便是在看见漫画的那一瞬，朱利安·艾尔也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行动和思想是出自自己的本人意愿，但此刻，他却突然有一些不确定了。 即便他的思想和行动都是出自本人，但是他的人生却不完全是由他自己所能够掌控的。 先天的体弱导致了亲人的冷漠蔑视和朱利安悲惨的童年，这些都是命运决定的。 而那段命运的谱写者，此刻，就坐在自己面前。 「黑羽光世……」朱利安的眼中流露出几分探究，直到面前的少年歪了歪头，给了他一个甜美的wink。 「嗨！我就是黑羽光世，非常感谢这位亲友对《光之圣域》支持！那么你想要我签下的to签是……」 朱利安的嘴唇抽动了两下。 就像是不愿意遵从人偶师摆布的人偶，他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名。 「我是读者1455。」戴着兜帽遮挡住面孔的少年抬起手，从口袋中掏出那封信，「我是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的。」 「啊~」黑羽光世头顶翘起了一根粉色的呆毛，「原来是你呀！幸运的读者君，我还以为你在后面两天才会出现呢！」 「很高兴和你见面，今天是和朋友一起来的吗？」 "不是，我是一个人来的。"朱利安压低声音回答，「东西呢？」 「稍等一下！」黑羽光世偏过头，抬起手，立刻有个助理小跑过来，他用日语和对方说了几句，语速很快，朱利安只听见那助理连连点头，「嗨」了几声，然后便转身再次小跑着离开了。 「你的奖品我已经托人去拿了，很快哦~」粉发少年这样说着，露出一个明媚的微笑，「趁这段时间，我先来给你签名吧——你的名字是？」 有一种蠢蠢欲动的感觉，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拉着朱利安，试图让他张开口。 朱利安皱了皱眉，抵抗着这不受控的感觉。 「……不需要。」他声音沙哑，「我不需要你的签名，我只要奖品。」 「这样子吗？」粉发少年托着腮，「真是遗憾，本来还想要送你一句话的，那么，我们就来握个手吧，这位幸运读者君？」 说罢，他站起身，强行拉住了没来及后退的朱利安，将他两侧的手抬起，用双手包在了拳心当中。 「真的非常感谢这位读者能够亲自来到这次会展，你的奖品迟到了很抱歉哦，因为是重要的奖品，我不想要让你失望。」 黑羽光世张开口，用愉快的语气说着。 但是这一切朱利安都没有听到。 在被抓住手的一瞬间，他就好像被图钉钉在了白板上的蚊子一样，浑身僵直，动弹不得。 动……动不了了！怎么会！ 朱利安的额角出现了一滴冷汗，可别说抬手擦拭了，此刻就连眨眼这样简单的动作他都做不到。 唯一能够自由活动的就只剩下眼珠，他尽力将眼珠转动，顺着眼眶滚到了最左侧边，看着队伍后方的人。 令他惊讶的景象发生了——所有的人，除了黑羽光世之外，似乎都陷入了静止当中。 四周变得无比安静，人们的动作停在了上一秒，就连那些排队的人群手中拿着的小风扇的扇叶都停止了转动。 这个世界的时间好像突然停止了。 「不用担心，你并没有陷入时间的静止，这只是一种错觉。」一道清亮悦耳的声音从面前响起，朱利安转动眼珠，再次聚焦到面前的粉发少年身上。 他有着非常秀气和精緻的五官，就好像一个洋娃娃，这一点和沈莫白相比也不遑多让。 可令人感觉有些诡异的是，粉发少年的身上少了一股鲜活的气息，就好像是日式恐怖片里，会出现在角落里突然惊吓你的那种人形玩偶，有一种强烈的非人感。 「为什么不愿意对我说出你的名字呢？朱利安君？」见他看过来，黑羽光世维持着双手抱着他的手举着胸前的动作，身体越过长桌凑到了少年面前，微微倾下脑袋，好奇地打量着他。 第604页 不对劲……这个人……不对劲！ 朱利安心中警铃大作！ 「啊，差点忘记了，朱利安君现在说不了话哦，因为，现在的我们正在命运的停滞点，朱利安君做不了任何会对自己的命运造成改变的事情。」 「……」这是什么意思？话说回来，他好像没有自我介绍过，为什么黑羽光世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不要害怕，我之所以想要以这种方式和朱利安君说话，是因为你大概也已经发现了……现在会场里有一些我们熟悉的朋友。」粉发少年朝着周围环顾了一圈，然后用一种诙谐的语调说道，「即便朱利安君想要拿到那位大人的等身抱枕，恐怕也无法顺利将它带出会场——但是，有了我的帮助就不一样了！我可以让朱利安君顺利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甚至……我可以让你永远地留在圣骑士长身边，你知道我可以的，对吗？」 粉发少年压低了声音，桃粉色的眼瞳直直望着面前兜帽下少年的面孔。 「因为，我是你命运的书写者。」 朱利安瞳孔骤缩。 「你也不想要一辈子被深渊之主摆布吧？我可以让你成为这个世界的人，让你像沈莫白一样可以自由自在地上学，奔跑，让你……可以成为那位大人的家人。」 黑羽光世的微笑像是被量好的一样标准，两侧的嘴角向上均匀的提起，双眼微弯。 「只要你帮我做到一件事就可以……」他轻轻张口，嘴唇翕动，「我要你……」 「杀死凯里安与沈莫白。」 他的语调就好像在说「帮我去买两个甜甜圈」那样轻盈。 …… 啪！ 一个印有光之圣域logl的巨大长条形包装袋被人放在了长桌上。 朱利安的身体勐地一颤，用震惊的目光看着面前松开手的粉发少年。 世界再次活动起来，他脱离了那种令人噁心的时间停滞状态。 他往后退了一步，「你发什么疯？」 「……嗯？可是我刚刚什么都没有做哦？」黑羽光世耸了耸肩，「亲爱的读者，这是你的奖品，请抱好！千万不要松手哦！」 他将桌上的巨大包装袋塞到了朱利安的怀里。少年被塞得一个踉跄，惊疑未定地看着他。 「因为，你很快就会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啦！」 黑羽光世笑着接过助理递过来的麦克风，直接抬起脚踩到了椅子上。 「莫西莫西？大家都能听到吧！我是《光之圣域》的漫画作者黑羽光世，现在我宣布，漫画实体发售抽奖活动当中仅此一个的特等奖——圣骑士长等身抱枕的得主已经出现！让我们恭喜这位抽到了特等奖的幸运读者~哒哒——」 粉发少年抬起手，一把拉下了身旁毫无防备的少年头顶的兜帽。 朱利安的眼前灯光骤亮，他抬起头，落入一大片好奇、羡慕、探究的目光当中。 糟了！ 亡灵法师往后退了两步，后背却撞到了一堵坚实的墙。 「艾尔阁下，你的奖品……可以借给我看看吗？」 熟悉的声音从朱利安身后响起，少年僵硬着身体转过来，看向对方。 「达……达伦……你不应该在送快递吗？！」 「托你的福，今天早上需要配送的快递都在这里了。」穿着红色快递服的白髮青年向他展示自己手中用快递盒装着的一大袋纸手帕，「既然阁下看起来如此需要纸巾，我就干脆到这里送货上门了。」 「你到底是怎么混进来啊喂，难道大家都觉得你在cosy快递员吗……」 朱利安笑不出来了。 「喂！小达子，这是我的佣人，他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你不要插手。」一道霸道却又散漫的声音从另一侧响起，朱利安扭过头，看着从分开的人群中走进来的赛克塔斯。 身强体壮的黑皮男人朝着他伸出手，金瞳锁定了他手中的包装袋，勾了勾手指。 「小朱子，把贡品呈上来。」 见鬼的贡品，少看点剧吧笨蛋黑龙！ 朱利安抱紧手中的抱枕，警惕地后退两步。 「哦？这就是道恩的等身抱枕，有他本人抱着舒服吗？」 阴恻恻的声音从另一个角落响起，留着长发的貌美吸血鬼盯着少年手中的长条形物体若有所思。 就连这只吸血鬼也想要横插一脚？ 「慢着，这是圣骑士长的人形抱枕？那为什么会在敌国势力手中？」里德·柏宜斯穿着一身盔甲，手拿着红色长鞭，眼神严肃。 「教廷的规矩，凡是可以用于诅咒神职人员的可疑物品，一律收缴！」 收缴什么收缴？刚刚有人送你道恩的无料钥匙扣的时候你怎么不逮捕他们啊？ 如同一只落入狼群当中的小肥羊，朱利安陷入了即将被薅走羊毛的困境。 可就在同时，身后又响起了一道欢乐的声音。 「与此同时，我将宣布今天的最受欢迎coser，他就是——」 「伟大的，耀眼的，独一无二的白银之焰，加德兰光明大神殿光耀圣骑士长——道恩·雷蒙德！」 粉发少年身后的大屏幕倏地亮起，将漫画中的那身穿锃亮银甲的银髮圣骑士形象和现场目前高居留影水晶记录榜一位的那道身影进行一左一右的轮廓对比，中央呈现出跳跃的金色数字，从0一路飙升到100%。 第605页 揄系正利i 相似度100%！ 礼花出现在大屏幕上，在激情洋溢的鼓掌和欢唿声后，屏幕转变成了现场的追踪摄像机位。 沈莫玄偏过头，看着突然飞到了自己面前的无人机。 而他的画面也出现在了大屏上。 银髮圣骑士双手抱剑屹立在柱子前，一双如冰晶石般的蓝瞳沉静地盯着镜头，他的脸上甚至没有任何妆效的痕迹，自然得令人不禁怀疑是不是道恩·雷蒙德直接从漫画里穿出来了。 「果然是他！」 「太帅了！呜呜！我也想要和圣骑士长大人集邮！」 最还原coser的人选宣布瞬间吸引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大家都忘记了刚才的小插曲，就连刚刚剑拔弩张的几人也纷纷偃旗息鼓，将视线转向那位骑士长的方向。 「让我们欢迎今天的最还原coser登台，来接受神秘礼物吧！」 粉发少年高举双手，笑容灿烂。 第277章 最还原coser的神秘礼物 穿越重重人群，沈莫玄见到了那个神秘的漫画家。 黑羽光世就站在椅子上，穿着一件黑白宽条纹的露肩t恤，糖果色细条纹长袜一直拉到了膝盖下方，包裹住了纤细的小腿，一双厚底帆布鞋微微踮起，他抓着麦克风朝着他挥舞着双手，像是一只快要飞起来的小鸟。 沈莫玄确信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他，但是……越是亲眼目睹，那种诡异的熟悉感却越来越强烈了。 青年眯了眯眼，朝着对方走去。 【警告：魔王冕下，请不要太过靠近黑羽光世。】 沈莫玄的脚步止在了原地。 【为什么？】 【警告：魔王冕下，请不要太过靠近黑羽光世。】 174并没有解释，那没有任何感情波动的系统音让现场的气氛也跟着紧绷了起来。 「啊咧？」见对方迟迟不过来，黑羽光世歪了歪头，齐眉的粉色刘海随着他的动作散向一旁。 「骑士长大人还在等什么？莫非是怀疑我的奖品有诈？」 「不会的哦！」少年从身后拿出了一个用粉色的飘带封装好的捲轴，「看！这就是今天的最还原的coser的奖品！」 奖品被拿出来的第一时间，在场所有对魔法有感知能力的人都眼神一凛。 不会是错觉，这个捲轴中含有隐隐的魔力波动，而且这个魔力属性前所未有——是一个不存在在泽雅大陆当中，迄今为止没有被人发现过的魔力属性！ 「这是……」里德·柏宜斯的眼神凝重起来。 他看向站在墙角的道恩，那个捲轴来歷不明，他不认为此刻贸然去接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可是，原本还在原地不动的银髮圣骑士却在看见那个捲轴的时刻目光一闪，迈开了脚步。 他来到了粉发少年面前。 见对方朝着自己一步步走来，黑羽光世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这样以来，他便比沈莫玄要矮上了一大截，和他的胸口堪堪齐平。 粉发少年站在原地，高举双手，将手中的捲轴递给面前的圣骑士。 沈莫玄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可少年的笑容却无懈可击。 【警告，请不要接受这个礼物。】这是174发出的第三次警告。 【为什么？】 像是从沈莫玄平静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些刨根问底的意思，174在沉默片刻之后，终于给出的更多的信息。 【……冕下，该礼物中含有不明魔力波动，具有高危风险，请拒绝。】 但是。这还是没有解释系统没由来的警惕来源自何处。 沈莫玄垂下眼帘，看着被粉发少年捧在手心的那个裹着粉色蝴蝶结系带的捲轴。 这股魔力波动，和面前的人一样，给他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直接问当事人呢？ 「这是什么？」他开口问道。 像是预料到沈莫玄会这样问，黑羽光世的唇角微微上扬，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就给出了答案，「这是……一段过去。」 「过去？」 听见少年的声音，人群中传来了窃窃私语。 「过去是什么意思？是手稿吗？」 「还是记录？公式书？」 黑羽光世继续解释着，「其实是在创作《光之圣域》之前画的手稿啦，手稿中画了一位温柔而又强大的神明……因为祂已经消失很久了，这个世界遗忘了他的辉煌……只有我记得，真是寂寞呢……」 粉发少年垂下眼帘，盖住了眼底的那一丝暗光。 「……黑羽老师说的莫非是新作的背景故事吗？」 「完全听不懂，黑羽老师未免也太电波系了吧？」 「我懂了，这就是天才漫画家对剧情的自我代入！」 【冕下，请不要接受——】 在174愈发响亮的警告声中，沈莫玄抬起手，一把抓住了捲轴。 粉发少年看着那握在捲轴中央的手，怔了怔，嘴角愈发上扬。 他松开捲轴，涂着彩色指甲油的指尖探向了那只带着银白秘银手套的手。 快醒过来吧，卡俄斯大人…… 在他的指尖触碰到那秘银手套之前，一只手扳住了他的后肩将他往后一拉。 「磨磨唧唧了半天，好了没有。」 黑龙拨开粉发少年的身体，然后挡在了银髮骑士身前。 和他动作一致的还有里德和达伦。 第606页 顷刻之间，黑羽光世和沈莫玄中间就多了三座大山。 粉发少年一怔，试图从三人的缝隙里看到青年那抹身影，但是无论他怎么努力倾斜身体，对面三人都严严实实地将他挡在了外面。 「至少让我和最还原coser合个影吧？」少年的语气人畜无害。 「不行！」x3。 「唉？」 黑羽光世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夸张的遗憾神情，他嘟了嘟嘴，「我可是你们的创作者耶？」 赛克塔斯皱着眉看着对方。 和朱利安一样，他也感受到了黑羽光世身上那不同寻常的气息。 但和朱利安不同的是，黑龙敏锐地觉察出了来自黑羽光世身上的压迫感并不仅仅是由于他是漫画的创作者，而来自于他身上那特殊的力量。 捲轴上的魔力波动和他身上的魔力波动属性一致，这个粉头髮的小矮子毫无疑问不是个普通人…… 更有可能，这个根本不是魔力，而是他们所无法理解的另一种力量体系……来源于这个世界的力量。 赛克塔斯那双鎏金色的龙瞳中流露出一丝警惕。 管他到底是什么牛鬼蛇神，这傢伙刚才笑得一脸鬼祟，还想要对道恩动手动脚的，一看就没安好心。 得赶紧带道恩离开这里。 「喂，热闹也看够了，道恩，我们回家看电视算了。」他率先转过身，「反正你的等身抱枕现在也到手了……那个小瘸子呢？」 「刚才艾尔阁下已经趁乱用传送魔法熘走了。」身旁响起一道冷静分析的声音，是达伦·拉尔夫，「塞拉斯追上去了。」 「亡灵法师手段诡谲……还有那个心怀鬼胎的吸血鬼，为了防止他们对道恩的抱枕做出什么，我们得赶紧阻止他们。」里德皱起眉。 「柏宜斯大人，无需担心，我已经在那个外包装袋上设下了定位和保护魔法。」 「还是你做事稳妥，达伦。」红髮半精灵扭过头看了他一眼，「把定位给我，我让阿什卡去阻截他。」 「这件事情是光耀骑士团内部的事务，还是交给在下来处理吧，柏宜斯大人放心，我一定会誓死捍卫团长大人的等身抱枕不被人非礼。」 「……」 沈莫玄听着三个人光明正大地站在人群中讨论自己的等身抱枕处置权，原本紧张的气氛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身后传来吃瓜群众们的窃窃私语。 「好有信念感的coser!」 「等等，里德和赛克塔斯我可以理解，那个白头髮小哥cos的不是快递员吗？」 「笨蛋，你没看见他的白髮和脸上的伤疤妆效吗？他cos的是小脑斧副团长啦！」 「啊啊？是达伦·拉尔夫？可是他为什么是快递员？！」 「一定是二设！穿越回现世之打工吧圣骑士大人之类的！不觉得拉尔夫酱很合适吗？我就觉得他特别有邻家大哥哥的感觉。刚刚coser老师往身上披校服的时候，我就有了一个新的想法，穿越到现世的副团长为了给被强制进行九年制义务教育的团长赚学费，主动承担年上的义务当快递员打工挣钱养家什么的……嘿嘿！」 「还是老师你会写！回去之后就给我开更！」 沈莫玄看向那位被议论对象。 确实，在独自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达伦克服了沟通和理解的障碍，凭藉自己的适应能力飞快地融入了这个世界，就连快递员工作都干得风风火火的，可以说是非常能干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注视，那位白髮青年有些疑惑地望过来，又在两人视线对撞的那一瞬间手足无措地偏过了头。 「话说回来，这些coser都好帅啊你们不觉得吗？里德大美人简直就是明艷的烈火蔷薇本蔷，穿着同款盔甲和道恩站在一起的时候，那种明艷张扬红玫瑰和沉冷肃静大冰山的对比太过鲜明，简直就是绝配，我建议二位coser老师原地拍一套结婚照！」 沈莫玄看见站在身前的红髮半精灵耳朵抖了抖，肉眼可见地慢慢变成了粉红色。 「纯爱骑士组是很好磕没错啦，但是你们不觉得骑龙cp也很香吗？赛克塔斯大人身上的红色伤疤画得也太带感了吧，感觉就好像刚被圣骑士长抽过一顿一样，还有他腰上那个指印，是指印没错吧？我刚刚上去送无料的时候比了一下，那个指印间距还有大小一看就是个男人的手，你看像不像是雷蒙德大人的？这个角度这个方位……莫非是床上打架！？」 黑龙抬起手，仿佛不经意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腰。 昨晚上为了避开那心眼贼多的小瘸子在玩偶上给他下的黑手，赛克塔斯从那个没修好的墙壁洞里直接「偷渡」去了隔壁某人卧室。 去都去了，自然是要讨个甜头，结果……别人是霸王硬上弓，到他这里是弓硬上霸王，霸王死撑着不肯……看这被掐得，到早上他腰还疼。 「你们说的这些cp我都无法取捨！为什么不能让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呢？小朋友才做选择题，大人选择all in!」 「确实，骑士长太百搭了！简直是超级无敌大池面啊！不仅是样貌和身材，就连大总攻的气质都一比一復刻了，其他角色簇拥在他身边就像是众星拱月一样，神仙coser老师！从此圣骑士长在三次元有了形象！」 「呜呜，好想把头埋进爹咪宽广的胸肌里。」 「唉，那我要是能再矮一点就更好了，我比较想埋……」 第607页 「咳咳咳！」沈莫玄低下头捂着嘴清了清嗓子。 现在的小孩子…… 能不能稍微矜持一点。 第278章 被没收的等身抱枕 最终，沈莫玄还是没有选择继续呆在这里。 「我们走。」 他拿着捲轴，转过身，率先朝出口走去。 见他离开，还留在场地当中的里德，达伦和赛克塔斯也跟着上去。 「哎，这就要走了吗？」黑羽光世脸上露出了有些不舍的表情，「那再见哦。」 走在最后的赛克塔斯扭过头，金色的眼瞳没有温度地看着一眼身后的粉发少年。 「再也不见。」他语气冷酷。 被黑龙这样回怼了一句，黑羽光世却不羞不恼，只是微笑着朝着几人摆了摆手，直到几人消失在出口尽头，他才意犹未尽地收回手，然后转过头看向一旁的众人们，露出营业性的笑容。 少年用甜美的伪音说着。 「久等了，下一位需要签名的朋友，请上前来。」 …… 另一边，拿着等身抱枕偷偷熘回家的朱利安遇到了一个世纪难题，他被一只吸血鬼缠住了。 「你跟着我干什么？塞拉斯。」他转过头来，抱紧了手中的包装袋，脸色警惕，「这是我的东西！」 「艾尔阁下，你好歹也是干出过弒父夺位这种事情来的反派角色。」塞拉斯语气漫不经心，「同为恶人，我们之间应该就不需要进行这种无意义的对话了吧——道恩的抱枕，自然是谁抢到，就是谁的。」 黑雾从塞拉斯脚下升起，在他的身体两侧凝结出了一只只蠢蠢欲动的利爪。 「在我没有动手之前，建议你乖乖把抱枕主动让出来，否则的话……我可不会像道恩那样对你手下留情。」 「……」朱利安脸色一沉，「你这傢伙……」 两人正僵持不下，「轰」的一下，门被人一脚踹开了。 「朱利安·艾尔！你这个卑劣的骗子！虚伪的信徒！竟然瞒着我住进了隔壁！」穿着校服双眼赤红的凯里安从门口闯进来，把身后的书包往旁边一甩，「东西呢？给我交出来！」 「主上？」朱利安后退了一步，刷的一下把手中的包装袋藏到了身后，但是那个包装袋实在是太大了，即便是他这样藏了，还是在他的头顶高出了一截。 但他还是死鸭子嘴硬地装傻，「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东西。」 「你还敢隐瞒？」凯里安举起手机，「照片我都已经看到了！」 朱利安定睛一看，不知道是哪个好人居然把漫展他领到等身抱枕的一幕录下来发到网上了，就连他被黑羽光世摘下兜帽之后的脸都看得清清楚楚！ 评论区里都是整活的： 1楼：好还原的一只阴暗小王子！ 2楼：妈呀，我说怎么有人在圣域专场出无脸人cos呢，原来是朱利安！笑死！ 3楼：居然抢到了道恩的等身抱枕！这也太幸运了吧！这么幸运还出倒霉小王子cos，这就是反差吗？！ 4楼：楼上那你是没看到现场的盛况，等身抱枕揭晓之后，塞拉斯、赛克塔斯、里德、二设达伦都出现了……看样子他们还都认识，估计朱利安手中的等身抱枕回去之后就得变成五等分的道恩，衰运小国王石锤了。 5楼：哈哈哈哈哈！神他妈五等分的道恩。 6楼：大家都在看等身抱枕，只有我在看那位出道恩cos的老师……哧熘，好兇~老师下次能不能出点不带上衣的角色，求求了。 回6楼-1：有的，这位coser老师有在他们学校英语话剧表演的时候演过海王，只戴了胸链，我直接被帅晕过去！[附图] 回6楼-2：妈呀仙品！看到真的美人鱼了！三分钟内，我要知道这位coser老师的全部信息，否则我就踏平超话！ 回6楼-3：楼上去看置顶帖呀！这位coser老师已经是整个超话的神了，据说还是华清保送生，高颜值高智商高体能，池面+学霸+运动员三重buff，简直就是三次元版烫男人。 等等，什么超话？ 朱利安仔细一看，发现这居然是道恩?雷蒙德的专属超话，而凯里安註册的这个帐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混成了超话主持人，居然还13级了！ 要不要这么兄控啊！这是可以报警的程度了吧！ 「把我哥的等身抱枕交出来！」凯里安伸出手。 「凯里安阁下，做事要先来后到。」一道不疾不徐的声音从一侧响起，塞拉斯走到了两人中间，「是我先来的。」 「塞拉斯？」凯里安眯了眯眼，「呵，什么时候轮到吸血蚂蟥在我面前瞎叫唤了？」 塞拉斯脸上的笑意中多了几分危险，「阁下若是不知道礼貌，我可以替道恩教育教育你。」 「少来了，你根本动不了我。」凯里安将额前的碎发薅向脑后，少了m字刘海，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不一样了，「别忘了，我现在用的可是尤莱亚的身体，他不知道怎么收回赐福，但我知道。」 吸血鬼眼眸一暗，「……不可能，赐福只有本人才能收回，你没有权利收回尤莱亚给的赐福。」 凯里安勾起唇角，「今天天气不错，很适合bbq吸血鬼，你想试试吗？」 「……」见他如此笃定，塞拉斯眼神中多了几分犹疑。 但凯里安懒得给他时间在那慢吞吞地思考，他直接走过去一把推开了他，来到朱利安面前，伸手夺过了他身后的抱枕，抱到手中，然后将那柔弱的小王子一把推到了床上。 第608页 「朱利安·艾尔，我屡次警告过你，但你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越过我的底线。」他在对方惊恐的眼神中用手抓住了他的小腿。 「既然你这么不长记性，那我只能重新打断你的腿，让你知道觊觎我哥的下场！」 「等等，主上！不要！」 朱利安拼命挣扎，可却依旧逃不开凯里安的钳制，感受到深渊之主掌心施加的力道越来越大，他心中慌乱，无意间伸手摸索到了放在床头柜上的毛衣针，眼神划过一丝狠厉，举起针刺向了凯里安。 唰啦一声—— 抱枕外的包装袋被划裂开来，凯里安眼神一凛，一阵黑雾从他的身体当中迸发出来，将面前的少年直接掀飞了出去。 「啊！」朱利安直接一屁股摔倒在地上。 而凯里安则仔细查看被划破的包装袋当中圣骑士人形抱枕，确认依旧完好无损，只是包装袋被划破了，才松了一口气。 他扭过头，看向趴在地上半天没能爬起来的信徒，锗红色的眼中冒出了浓重的杀意。 「朱利安·艾尔，你居然敢划哥哥的脸！你想死吗？！」 朱利安也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那漠然的杀意，他坐在地上往后挪动身体，语气有一些畏惧。 「主上……我没有要划骑士长大人的脸，我只是……」想要刺死你而已呀…… 他明智地选择闭上嘴巴。 「哼。」见他默认，深渊之主眼中的杀意愈发明显。 「好……很好，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了，朱利安·艾尔，放心，我会把你的骨灰撒到画着安息之塔那一页。」 见这冷酷无情的深渊之主即便是对待自己信徒也依旧翻脸不认人，站在一旁的塞拉斯发出一声淡淡的感慨：「你和尤莱亚的性格真是截然相反……」 凯里安扭过头，冷冷看着他，身后出现了隐隐窜动扭曲着的黑雾。 「我决定了，你们两个，一起去死，通往地狱的路上也好做个伴。」 咔嗒—— 门把手被人拉开了，刚从漫展打车回来，还没来得及换下圣骑士盔甲的银髮青年站在门口，一双冰蓝色的眼睛静静看着门内对峙的三人。 「什么做伴？」 「来的真是时候，道恩。」塞拉斯抱起双臂，「你再不出现，你弟弟就要——」 他扭过头，正打算让道恩见识一下深渊之主的庐山真面目，却看见此刻站在床边的少年眼神清澈，举止乖巧，身后哪里还有什么黑雾啊。 「哥！」凯里安小跑到门口的兄长面前，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嗓音一下子甜了八度，「我是说，既然朱利安都住到隔壁了，那干脆就让塞拉斯也住到隔壁，这样两个人也可以做个伴~」 「你不是应该在学校吗？」沈莫玄抬起头看向正在自己面前瞎扯的某人。 凯里安拉住圣骑士的手臂晃了晃，「我自然是来找你的啦，哥你怎么去漫展也不叫上我呀，我可以请假陪你一起去的呀~」 「找你？你去cos圣子吗？」站在道恩身后的赛克塔斯嗤笑一声。 凯里安抬起头瞪了他一眼。 赛克塔斯才不怕这个小屁孩呢，直接给他做了个鬼脸，气的凯里安吱哇乱叫，要不是沈莫玄站在中间，差点直接过去挠死这只黑龙。 一旁的里德·柏宜斯看着这几个弱智吵架，翻了个白眼，成功帮助所有人抓住重点。 「道恩的等身抱枕，为什么会在你手上？」 「这是……」凯里安抱着抱枕，语气微微一顿，看向朱利安，「朱利安送给他的好朋友，沈莫白的，朱利安……你说对吧？」 「……」在所有人眼神中，坐在地上的少年一脸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看！」凯里安抬起头，「他承认了。」 这是你强迫他的吧喂！ 所有人心中都这样想着。 「但既然这是雷蒙德大人的抱枕，应该由大人来决定所有权吧？」一道正义的声音响起，是达伦。 「哥……」见他这样说，凯里安将问询的目光看向了面前的银髮骑士，「你会同意的吧？」 见他这样说，沈莫玄微微思索片刻，「我……」 他拉长了语调。 所有人都用专注的目光看着他。 「如果这次期末考试，你能进年级前十名的话，我就同意。」 「在此之前，这个抱枕暂时先交给我保管。」 「哥……可是我……」 凯里安眼巴巴地看着那个抱枕从自己手中被人拉走，他虚虚抱了两下虚空，脸上怅然若失。 可再怅然若失，也比不过得而復失的朱利安。 少年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发出两声痴笑。 是了，主上是道恩的弟弟，他不过是一个外人，他又有什么资格得到道恩的怜爱呢？终究是他不配了。 可谁知接过抱枕的圣骑士一边打量着手中的抱枕，一边又补充道。 「但如果朱利安比你的排名更加靠前，抱枕就是他的。」 坐在地上的朱利安黯淡的眼睛忽然明亮了起来。 此时他的心情好比山穷水復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就差直接抱着圣骑士的大腿喊一声「青天大老爷」了。 「等等，哥……」凯里安一听见自己有了对手，急了。 抱枕落到他们兄弟俩手里和落到朱利安那个阴暗的控制癖手里完全是两个概念！ 第609页 他想要劝劝兄长三思，可银髮青年只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怎么，你对自己的实力没有信心？」 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一点都受不了激将法的时候。 「不，哥，我会让你亲手把抱枕教到我手里。」凯里安的神情顿时变得无比认真。 「嗯。」沈莫玄拿着抱枕，往门口走去，「我拭目以待。」 见正主已经带着东西走了，凯里安也没有打算在这里多留。 他轻蔑地瞥了一眼这个敢背着他和兄长私通的无耻信徒，冷哼了一声，拎起丢在地上的书包，然后挤开众人，趾高气扬地走了出去。 路过客厅的时候，他看了一眼还在沙发上唿唿大睡的巨犬，然后又仰头看向倚在沙发后的那副巨大的花开富贵十字绣，露出了审美受到冲击的嫌弃眼神，摇了摇头，直接拉开门走了。 第279章 命运之神 浴室的淋浴头被一只湿漉漉的手阖上，水声戛然而止。 黑色大理石上的流水形成的漩涡缱绻地绕着青年圆润的脚趾，最后落入了下水口。 沈莫玄推开玻璃门，抓起了一旁的毛巾架上的浴巾。 镜子中倒映出一张黑髮黑眸的冷峻面孔，他已经恢復了原本的面容。 尽管海川市是滨海，但在初秋，天气还是太热了，圣骑士厚重的盔甲只适合加德兰那常年寒冷的天气，习惯了现代宽松休闲的装束，再穿回去，果然会有些不适应。 宽阔嵴背上的水珠被珊瑚绒的毛巾拭去，青年换上了睡袍，这才打开浴室门。 在他打开门的同时，一道银光隐没，浴室当中的魔力屏障被解除了。 倚在门口的黑皮龙族抬起头来，嘴角往下撇了撇。 「道恩，你前几天洗澡还不是这样子的。」 又是魔力结界，又是穿好衣服才出来，再也太见外了。 沈莫玄什么话都没说，直接往黑龙后脑勺煳了一个巴掌，赛克塔斯被煳得一个踉跄，脑瓜子嗡嗡的，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再用魔力透视偷看，把你眼珠子抠出来。」青年把脖子上挂的湿毛巾丢到脏衣篓里，语气淡淡，显然这种事件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赛克塔斯不服，努了努下巴，「凭什么光不让我看？那只精灵不也看过很多次了？」 「……你以为我和你是一种人吗？」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的里德·柏宜斯挑眉，「我和道恩可是从小就认识了。」 「从小认识又怎么了？」黑龙眯了眯眼，「从小认识就能免费看收费节目？」 「从小认识，所以，偶尔看一下不至于会被他揍个半死。」里德托着腮，似笑非笑地说着。 「……」 「二位。」实木书桌的桌面被人敲了两下，黑髮青年发话了，「稍微收着点，我虽然现在很少生气，但是不代表我不会生气——特别是你，赛克塔斯，少说话，捡起你的巨龙包袱好吗？」 赛克塔斯早八百年就没有深渊巨龙的威严和矜持了，在道恩面前他就是一头手奸嘴贱的赖皮龙而已。 他耸了耸肩，「包袱都是给外人看的。」 「那就把我当外人。」沈莫玄立刻道。 「不，你是我主人。」巨龙勾起唇，走到青年身后，习惯性地把下巴靠在他的后肩膀上，低声道，「告诉你个秘密，我可以浮在水上，下次洗澡的时候，把我一起带到浴缸里，我可以做你的小黄鸭。」 沈莫玄：「……」 「呵呵。」里德·柏宜斯的白眼可以直接翻到天上去，「你省省吧，还小黄鸭，我直接把你做成烤鸭还差不多，满脑子黄色废料的蠢龙。」 赛克塔斯不以为然，「有本事你就来烤啊，看是你的火系魔法厉害还是我的龙息厉害。」 「想打架是吧？」里德站起来。 「来啊！打啊！」赛克塔斯向前一步。 一双手从中间将两人分开，黑髮青年的语气依旧十分冷静，「想打的话去外面打，还我一份清静，谢谢。」 「哼！」 「哼！」 一龙一精灵双手抱臂，脑袋各自偏向一旁，又不说话了。 沈莫玄走到书桌前，拿出了那副被他放在抽屉里的捲轴，伸手探向上面的粉色扎带。 「等等，道恩。」 一只修长的手拦在了他的指尖前方，是里德拦住了他。 「这个捲轴上的魔力波动很奇怪，你确定要打开它吗？」 「不打开，怎么知道它奇怪在哪里。」沈莫玄偏头看向他。 「可是……」 「那就让我来打开。」赛克塔斯打断了里德的话语，「反正我皮糙肉厚的，有什么危险，有我挡在前面。」 里德沉吟了片刻，看向黑髮青年，「道恩，赛克塔斯说的有道理，巨龙的魔抗高，而且他的物理防御也比较强，如果真的要打开捲轴，交给他比较合适。」 「不，没有这个必要。」沈莫玄并没有觉得有这个必要让赛克塔斯来冒险，其实他的魔抗和防御值不比深渊巨龙低多少。 「道恩，我知道你很强，但是还是不要掉以轻心。那粉毛指明要将捲轴给你，里面说不定就有针对你的陷阱。」可黑龙却在这个时候沉下声音，用难得正经的语气道，「还是我来吧，就算捲轴真的有什么问题，有你在，我不会有事的。」 里德·柏宜斯第一次听见黑龙用这么严丝合缝的逻辑说话，用奇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第610页 「干嘛？」黑龙一看他那眼神就知道他说不出什么好话。 「没想到你还是有脑子的。」里德感慨道，「平时怎么不带？」 果然！ 赛克塔斯把拳头捏得咯咯响，「还是来打一架吧，红毛——」 「等会再吵架。」一个捲轴被塞到巨龙怀里，沈莫玄打断了赛克塔斯对里德的宣战，「既然你这么想开，那你来开。」 黑龙接过捲轴，瞪了一眼里德，随即看向手中的捲轴，眼神也跟着变得郑重了起来。 「道恩，你退后一点。」他道。 沈莫玄拉着里德往后退了几步，顺手在房间来布置下了一个防护结界，避免影响到房屋结构和房间外的人。 赛克塔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用手粗暴地扯开了捲轴上的绑带，将它随手丢到一旁，然后将捲轴的正面背对着两人，独独朝着自己慢慢地展开了捲轴。 谨慎起见，他起初只是一点点地用掌心将捲轴往外推，但随着画卷逐渐展开，他的眉心也缓缓蹙起来。 他推开捲轴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到最后，巨龙直接松开手，借着地心引力把捲轴完全展开，看着上方的内容无言。 「……上面有什么？」里德看他神态凝重，语气也跟着警惕起来。 可赛克塔斯却摇了摇头。 「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里德的语气变得有些诧异，他来到赛克塔斯身侧，看向那画卷正面。 果然，被装裱在这画卷中的是一张空白的画纸，上面空无一物。 「竟然是空的……这怎么可能？」半精灵的语气有些怀疑，干脆上手摸了摸。 触手一片光滑，不像是设下了什么肉眼无法看见的陷阱。 里德抬起头，用有些不确定的目光看向面前的黑髮青年。 「道恩……你要来看一下吗？」 见他这样说，沈莫玄迈开脚步。 但就在他靠近那捲轴的时刻，174的声音再度响起，这一次她的语气变得比之前更加得慎重。 【魔王冕下，这画卷上的力量不是简单的魔力，他们看不见的内容只有您可以看见。这是黑羽光世为您设计的精神污染，请您不要去看这幅画，立刻用毁灭之咒破坏它！】 【174。】这一次沈莫玄没有再一意孤行，而是停下脚步，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向这个伴随了自己两世的系统提问。 【你一直在提醒我不要靠近黑羽光世，不要触碰这个捲轴……说明你对他的力量和身份都很熟悉——他到底是谁？你又为什么会认识他？】 【如果我回答这两个问题，冕下是否能考虑直接毁灭这幅画卷？】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这一次，系统卡顿了很久。 【我是世界毁灭系统174，我的核心资料库中存储了所有会对您造成威胁的神明的名单。】174说着，【而黑羽光世，经过系统检测，他的真实身份可能是……】 【命运之神，莫伊拉。】 …… 秩序女神欧诺弥亚，曙光女神厄俄斯，命运女神莫伊拉，这是芬迪大陆的三大主神，在创世神卡俄斯陷入沉睡之后，秩序女神欧诺弥亚便成为了芬迪大陆的至高神，她的妹妹厄俄斯成为了新的战神，两位神明都在最终的决战当中被身负毁灭之力的魔王杀死。 只有莫伊拉从未现世，据传，她看守着创世神殿的大门，一直守护着沉睡的卡俄斯。 诸神黄昏之日，伴随着神山的震盪，创世神殿轰然坍塌，而莫伊拉和沉睡其中的创世神直至世界毁灭亦不知所踪。 「哼哼哼~」 黑羽光世完成了签售会，回到了酒店，他似乎心情不错，哼着歌脱下自己的鞋子，光着脚来到客厅的餐桌前，用手掀开了放在上面的一个大概鞋盒那么大的透明亚克力盒子上的顶盖，将里面的东西用双手抱出来。 「嗨，小粉，今天过得好吗？」 那只一只有着八只脚的蜘蛛，它的全身都布满了深粉红色的绒毛，学名马提尼克粉红脚蜘蛛。 少年将那只巴掌大的蜘蛛放到自己的手背上，然后从盒子里提熘出一条扭动的面包虫来餵给它。 「我今天可是很幸运呢……」 「我终于见到了那位我们一直期待着想要见到的神明大人了。」 「虽然他看起来不认识我了，但是……我已经把那副画送给他了。」 「如果他见到那副画，他应该会想起我来的吧？」 「莫伊拉这个名字，还是他给我取的呢。」 少年将自己的爱宠放到桌上，看着它蠕动着口器撕扯着面包虫柔软的身体，而被翻了个个儿的面包虫则努力蜷缩着身体，发起无谓的挣扎想要逃离。 黑羽光世，或者说，莫伊拉勾起自己的唇角，眼神憧憬。 「卡俄斯大人……他还是那么厉害……美丽、强大、温柔……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创世神大人。」 少年在餐桌前转了个圈。 「只是可惜他现在忘记了沉睡之前的事情。」 「但是没关系，等我解决了那些阻碍我们的绊脚石……我们就可以和卡俄斯大人相认了。」 他伏下身体，用手戳了戳自己爱宠毛茸茸的胸甲。 「真是令人期待啊……大人重新成神的那一天，你说呢，小粉？」 第280章 对尤礼的灵魂入侵 第611页 手机震动的声音打断了黑羽光世与爱宠之间的对话。 少年将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涂着彩色指甲油的指尖对着屏幕轻点，打开了那条简讯气泡。 「哦？」 他眼中露出了一丝兴味。 「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了。」 他转过身看向身后的墙壁，在酒店那优雅的米白色墙纸上，不知何时贴上了无数张照片和文本，其中有来自于报纸上的新闻报导，铅灰色的纸张上用偌大的黑体印着新闻标题，包括《热心市民见义勇为制服医院闹事歹徒》、《海川中学高三学霸保送华清》、《全球物理奥赛金牌花落海川中学》等等，也有的是一些网络媒体上发布的博文的列印稿，例如《校迎新晚会优秀节目——英语话剧海的女儿》，《校运会男子一百米自由式颁奖仪式》…… 除了这些文字信息之外，更多的则是不同画幅，不用角度的照片，而照片中无一例外出现的都是同一个人——那张俊秀的面庞上透着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冷峻，眼神透过镜头看向画面之外，那幽深的眼眸有着动人心魄的犀利之感。 所有照片和信息都被人用粉红色的线连接在了一起，远远望去宛若一张巨大的粉色蜘蛛网，令人不寒而慄。 …… 与此同时，在沈莫玄的房间内： 「道恩？」见青年迟迟没有迈开脚步，里德面露疑惑，「你要来确认一下吗？」 「不了。」沈莫玄摇了摇头，「既然你们都觉得是空的，那大概就是空的——先收起来吧。」 他接过捲轴，在上面重新施加了一层封印，然后放到了抽屉当中。 「这算什么——」塞克塔斯看着被他收到抽屉当中的捲轴，感觉有些无趣，「恶作剧么？」 里德微微蹙眉，他似乎心中还有一些疑虑，但却什么都没说。 总之，道恩没事就好。 …… 时间一晃，很快便到了第二天周六。 周六的早晨正是医院里忙碌的时候，但脑外科一号诊室内却很安静。 「尤医生，今天不是轮到您坐诊呀？」值班护士看见坐在办公室内穿着白大褂的医生，问了一句。 「有个病人来预约做脑部检查，我在等他。」尤礼正在整理一些医学资料，此刻一边双手在键盘上打字一边回復道。 「医生，我来了。」 正说着，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一个戴着口罩和鸭舌帽，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少年从门口走进来。 「那尤医生，我先不打扰你们了。」护士这样说着，帮忙拉上了门。 尤礼扭头看向拉开椅子自觉地在自己面前坐下的少年，正要说话，却发现了一些不对劲。 坐在面前的人似乎比沈莫白要更加高挑一些，而且身形更加瘦削，抬起的手腕突起的骨节十分明显。 「外面好热啊，还是诊室凉快。」 少年摘下自己的鸭舌帽和口罩，露出抢眼的粉发和俏丽的面孔，没有用双眼皮贴和佩戴夸张的大直径美瞳的他其实有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笑起来的时候像一只小狐狸。 尤礼看着面前陌生的少年，拧眉，"……抱歉，你是哪位？" "啊，差点忘记自我介绍了……"少年忽然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朝着他伸出了手，「初次见面，我是黑羽光世，是个漫画家，请多指教啦，普林霍尔主教。」 在听见对方对自己的称唿的一瞬间，尤礼瞳孔微缩，他蓦地抬头，看向坐在自己面前的少年。 黑羽光世有一双异于常人的双瞳，他的虹膜并不是放射性的形状，而是奇怪的环状，如同树木的年轮一般一圈圈往外辐射开来，在灯光下，瞳孔边缘沁出桃红色的幽光。 在仔细望去的时候，那一圈圈的瞳轮也跟着旋转起来，令人一阵头晕目眩，仿佛下一秒就会失去意识。 尤礼只看了一眼便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目光，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想要和这个不速之客拉开距离，可对方似乎预判了他的动作，提前伸出手拽住了他的手腕。 在手腕被抓住的那一瞬间，尤礼身体一僵，完全动弹不得。 伴随着一声巨响，办公椅被摔倒在地，只有底部的万向轮还在跟随着惯性无谓地转动着。 「果然……灵魂已经转世的话就很麻烦了呢。」 压在浑身僵直的男人身上的粉发少年抬起另一只富余的手，摘掉了对方戴在脸上的那副金丝眼镜，仔细凑近了一些，看向那双在灯光下缩成小点的灰色眼眸。 「尤里，你的命运可是这么多人当中我最喜欢的一个……」少年玩弄着身下的男人那被染黑的髮丝，研究着髮根长出来的那短短的一小节铂金色的新发，将其用指尖挑起，绕了一圈，又丢下。 「用痛苦浇灌出来的，在烂泥里长出的花朵，在稚嫩的时候被人摘下，碾碎，逐渐散发出糜烂的香气……然后……」 他将手掌落到了他的腹部，用涂着彩色指甲油的指尖拨开了白大褂的纽扣，看着皮肤上那在未激活状态下的淡粉色魔纹。 「研磨，浇筑，重塑……」 尤礼紧紧盯着面前的少年，眼神逐渐冰冷。 可少年却似乎没有被他那冷漠嫌恶的眼神所影响，依旧笑吟吟地说着，「你被恶魔附身的时候感到很痛苦吧？恶魔的力量就是这样，毕竟他们是恶魔嘛……但是这一次不太一样，被神明附身的感觉会很舒服哦，你会感觉身体暖洋洋的，像是在柔软的被窝里睡觉一样——哦呀！」 第612页 尤礼用牙齿用力咬了一下麻痹的舌尖，感到稍微恢復了一些知觉，便用力打开了少年的手。 被打开的粉发少年惊讶地看着面前的人。 「好厉害！你是怎么做到的？！」 尤礼在面前凝结出一道神圣护盾，语气阴沉，「你到底……是谁？」 「好吧好吧，那我再正式地介绍一下好了。」少年鸭子坐在地上，举起一根手指，「实际上呢，我原本叫莫伊拉，黑羽光世是我的笔名啦，我是个神明哦！」 「神明？」尤礼神色一紧，「你是这个世界的神祇？」 「bingo！」少年打了个响指，「说的没错！」 「这不可能！」尤礼的语气斩钉截铁，他要在恢復记忆的时候便研究过了，「这个世界只有名义上的宗教，实际上是个无神也无信仰之力存在的世界。」 「现在是这样的啦……」黑羽光世，或者说莫伊拉在胸口比了个大大的叉叉，用活泼的语气解释着，「那是因为所有的神都被杀掉了，大家全部都死了，世界毁灭，game over！然后，这个世界被从零开始再次创造，写下了新的规则，所以，现在的世界是没有神的！我呢，严格意义上也不能算是神明啦……唔……就好比是一个游戏存档的存在吧，但是这个说法好像有点难听呢，不如就叫我退休神明好了！」 世界毁灭后重新被创造？ 尤礼的额前滑落一道冷汗。 他都听到了些什么？ 就算是在有神明传说的泽雅大陆，神也是无法创造世界的。相传世界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存在，后来慢慢衍生出了龙，精灵，人鱼三大远古种族，而神明和恶魔都是在之后才降临在这个世界上的，教廷最重要的三大节庆日之一，神降日，也是为了庆祝光明神降临这个世界才设立的。 光是能够驱散永夜，为这个世界带来光明就已经是了不起的神迹，尤礼无法想像能够毁灭甚至再造一个世界的神明，是什么等级的存在。 那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理解范畴。 最令他感到惊悚的不是少年口中讲出来的事情，而是面前自称为神明的莫伊拉根本就不在乎他知道这些秘密，他的动作轻松，看起来根本就不担心他会逃脱。 作为反派，尤礼再清楚不过他为什么如此自信。 这只能说明，对方的实力远远在自己之上，他有这个信心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易地杀了他，正因如此才能在他面前表现得如此松弛，甚至毫不在意地说出了这些惊世秘密。 他说要俯身在自己身上是为了什么？难道…… 尤礼想起了等下预约了要来进行核磁共振的沈莫白。 遭了……对方是冲着莫白来的吗？ 他的神色一凛。 不行！ 绝不能让他得逞！ 他必须得让沈莫玄知道这个神秘少年的阴谋，否则，沈莫白就危险了！ 得把这些消息传出去…… 在感受到手指恢復了行动能力的一瞬间，尤礼便飞快地捏了一个法印，只见一道白光如惊鸿般从他的指尖亮起，就要渗入地面。 下一秒，地砖上亮起一道粉色的结界，将魔力瞬间吞噬得无影无踪。 「想要搬救兵吗？」莫伊拉意味深长地笑着，摇晃了一下手指，「不行哦，现在还不能让卡俄斯大人发现。」 他向前伏下身体，手臂伸展，如同突破一层柔软的果冻一般，轻而易举地穿过了那层半透明的白色护盾，在尤礼惊异的眼神中，将手摁在了他的眉心。 「我还是第一次尝试附身在人类身上呢……明明姐姐他们都很熟练的——唔，要先找到灵魂的裂缝，在这里吗？」 少年这样说着，指尖亮起了不易察觉的粉色魔力，下一秒，他的指尖刺入了他的魔力核心中央，一点点朝里探去。 「呃唔！」尤礼发出了一声闷哼，额角崩起了青筋。 这种感觉诡异得无法言说，就好像有人隔着你的身体触及了你的灵魂，要将自己挤入其中，而你却无法反抗。 那种浑身僵硬无法行动的感觉又再次出现了，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习惯了这种感受，这一次，尤礼感觉束缚感没有上一次强烈了。 「呵……」 莫伊拉正在专注地摩挲着侵入面前的人类灵魂的方式，却听见身下传来了一声冷笑。 「嗯？」他发出一声疑惑的鼻音，却看见身下本该动弹不得的医生竟然在他的『命运锁定』之下缓缓抬起了头！ 「不要……碰我！」 下一秒，银白色的光芒从尤礼的眉心倏尔亮起，以小腹的魔纹和他的额头为圆心，纯粹的光明之力如同飞速生长的枝条一般朝着全身辐射开去，然后朝外迸发出一股磅礴的能量。 「啊！」 粉发少年发出一声尖叫，飞快地抽回了手。 尤礼趁机从地上撑起了身体。 尽管那种令人反胃的侵入感依然在眉心挥之不去，但是这样的不适程度相比某人对他用『摄魂逐忆』的那次，简直可以说是小巫见大巫。 「所谓的神明……」披着白大褂的男人不屑地嗤笑了一声，前世的刻薄和傲慢终于从那双灰眸中显露出来，「你入侵别人大脑的手段，还不如某个人类圣骑士。」 莫伊拉低下头，看着指尖被灼烫出的水泡，脸色变幻莫测。 他的语气忽然低了下去，失去了原本那甜美娇俏的伪装，变得低沉而又危险。 第613页 「你不会以为道恩·雷蒙德真的只是个简单的人类吧？」 尤礼眼神微变。 「你是什么意思？」 粉发少年将手指在自己的侧脸颊贴了贴，像是在感受那微热的余韵。 「啊～」少年的语气有些陶醉，刚才那一闪而逝的低沉嗓音仿佛只是错觉，他再度使用起了那令人听了直起鸡皮疙瘩的伪音，「不愧是卡俄斯大人，就算是神力的形态变化了还是这样霸道！太棒了！」 「既然大人已经用神力标记了你，那我就没办法使用你的身体了……只能委屈医生，先睡一会儿啦~」 尤礼还没来得及反抗，便看见面前的粉发少年收敛笑容对他做了一个握拳的动作。 他的动作戛然而止，只觉两眼一黑，便与意识直接断连了。 第281章 命运之神的容器 医院六楼的洗手间外，一个黄色的「清扫中」警示牌被放在门口。 啪嗒！ 晃动的白色瓶盖沿着洗手池的边缘旋转着，落到了地上，药瓶中的圆形药片散落了一地。 「你要干什么？」 沈莫白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原本这几天有了尤礼开的药片的帮助，他感觉自己失去记忆的时间好像变少了，结果昨天下午，他在学校午休的时候拿出手机看了一会儿，才刷到一则关于本市漫展活动的消息，还没有来得及细看就突然断片了，等到恢復记忆，时间已经来到了第二天早上。 根据之前的经验，他的第二人格会通常会出现在晚上，沈莫白完全没有採取什么额外的防备措施，也没有想过他的副人格会突然顶替自己出现在白天。 这种失控的感觉令他一阵心慌，想到今天是预约了要来医院检查的日子，匆匆忙忙就赶来了。 谁知道他刚从电梯里走出来，销声匿迹的第二人格却突然再次出现，控制了他的脚，他转弯倒退都行，但一往尤礼的诊室走就会被拦住。 沈莫白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表演一二三木头人，只好尴尬地躲进洗手间里，想要吃药压制住第二人格。 没想到这一次他的第二人格似乎来势汹汹。 沈莫白抬起头，看着镜中那个有着红色眼眸的自己。 「你以为吃了这些药就能克制住我？省省吧，沈莫白。」镜中的少年勾起唇，「你根本没有办法将我驱逐出这具身体——因为，我本来就不是你的第二人格。」 「对对对，你不是，你是伟大的深渊之主，黑暗的主宰，所有恶魔与黑魔法师的信仰。」沈莫白对答如流。 经过上次的「小象内裤」一役，他已经清楚知道了自己的第二人格是个非常严重的中二病晚期。 不过和人格分裂比起来，副人格得中二病好像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沈莫白决定悦纳自己。 「……"凯里安一哽，"我本来就是。」 「是是是，那这位伟大的深渊之主，请问你为什么要待在我的身体里呢，我没有什么魔法天赋，大概无法拜你为师，继承你的魔术传承。」 「传承个屁！你男频小说看太多了吧！」凯里安语气嫌弃，「你以为是我待在这个身体里吗？还不是因为凡人的肉身太过脆弱，无法承载我的灵魂之力。」 「人类的身体本来就是这个结构呀，不然你去找一辆车？你能变成变形金刚吗？」 「……你是白痴吗？」凯里安无语，「不要去找那个尤礼，他对你根本就不怀好意，我可不想被他动手动脚的。」 「尤医生不是这样的人。」 「你的眼神怎么和上辈子一样差？建议去挂个眼科看看吧！」 「……」 沈莫白还没有接着说完，门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他收了声音，看嚮往下旋转的门把手。 咔哒一声，门被朝内推开了，一个穿着帆布鞋，留着粉色短髮的少年走了进来，来到他的身旁，打开水龙头，洗了洗手。 奇怪…… 沈莫白有些诧异。 他明明记得他进来的时候反锁了洗手间的门。 自动感应水龙头的声音停止了，粉发少年脚步微动，踢到了地面上的药瓶，白色的塑料药瓶滚动着，撞到了沈莫白的脚边。 一双涂着彩色指甲油的手拾起了那个瓶子。 「你好，请问，这是你掉的吗？」 「啊，是我的，谢谢。」沈莫白看着面前的少年，伸出手去，想要接过那个瓶子。 但就在他接触到瓶身的那一刻，那位比他稍微高了半个头的少年却忽然将手往前送了一些。 在两人指尖相处的一剎那，沈莫白心脏重重一跳，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从指尖一路传递到大脑皮层。 [蠢货，不要去碰他！]他的手不遵从他自己的意志飞快地从对方掌心中抽离。 那个药瓶再次落到了地上，这次飞得更远，直接滚入了某个空隔间当中。 见他如此反应，粉发少年露出了诧异的表情，「这难道不是你的东西吗？」 「是我的，抱歉。」沈莫白有些尴尬，不知道如何解释目前的情况。 「没关系，你应该是来看病的病人吧？」少年露出了一个理解的微笑，「难道……是得了人格分裂症？」 沈莫白惊讶地抬起头，「你为什么会知道？」 「因为……我认识你，还有你身体里的另外一个灵魂。」 第614页 少年一步步地朝他走进。 「为什么不出来见我呢？」他一边说着，一边再次对着对方伸出了手。 下意识地，沈莫白往后退了几步，直到后背贴到了身后隔间的门上。 粉发少年嘴角地笑容逐渐放大，他将手放在了沈莫白的胸口，用力一推，两人遽然落入了隔间当中。 门板被重重阖上。 将粉发少年反压在隔间门板上的黑髮少年缓缓抬头，露出一双锗红色的眼睛，神情冷厉。 「你是谁？」 「……我是莫伊拉啊。」少年语气轻柔，「你忘了我了吗？将你分裂成两半，一半囚于永夜，一半抹除记忆，禁锢在神山的这个方法，还是我提出的呢。」 凯里安眼神一暗。 「是你……【命运】！」 莫伊拉笑着。 「是我。」 他抬起手，捧住了少年的脸。 「凯里安，我们又见面了。」 记忆如潮水般回笼，带着凯里安回到了那一天。 他依旧是那个站在家门口等待着兄长回家的金髮少年。 「抱歉，我拒绝。」 「两位女神大人，我只是个普通人，不足以成为你们的代行者，抱歉，请将这个珍贵的机会留给其他更加虔诚的信仰者吧。」 凯里安拒绝了欧诺弥亚和厄俄斯的邀请，伸手就想要阖上门。 但那个有着金瞳的女人却并没有就这样离开。 「你是被命运选择的人，凯里安·雷蒙德，你没有权利拒绝。」 凯里安一怔，却见站在欧诺弥亚身旁的厄俄斯直接不耐烦地抬起手，一掌噼晕了他。 …… 等他再度醒来，便是在一片金光当中。 眼皮子沉重得仿佛灌了铅一样，脑袋像是被重锤敲击过一样阵阵发晕，凯里安勉强睁开眼睛，便看见面前站着身披金色长袍的少女。 她有着一头如瀑般的浅粉色长髮，神情悲悯中带着一丝天真，双手掌心向上，上方悬浮着一枚金色的菱形的晶体。 凯里安努力挪动着眼球，发现金色的神力将他的四肢和颈部固定在一个竖起的纯白十字架上。 「你醒了？」 少女的语气很温柔，声音如同溪流一般悦耳。 「看来是厄俄斯姐姐留下的神力不够，你不应该在这个时候醒来的。」 少女手中的那枚金色晶体实在是太过明亮刺眼，凯里安闭了闭眼，蠕动着嘴唇，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你……要对我做什么？」 「我要把你做成『容器』。」少女这样说着。 「什么？」 少女张开口，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你是特殊的，凯里安……你本就是接纳这枚神核最佳的容器。" 「你在说什么……」凯里安感觉自己的大脑疼得快要裂开来了，「这是谁的神核？」 「这是……」莫伊拉低下头，桃红色的眼瞳中倒映出了掌心中那枚金光璀璨的神核，「万千世界中最伟大的存在，原初之神卡俄斯的神核……也是他原本赐予白昼与黑夜之神诺克斯的那枚神核。」 「什么意思？」 「这个世界上天生就具有神力的神明只有卡俄斯大人一位，除了那位大人以外，我们所有神的力量，都来自于祂给予我们的神核。在上个世界纪元，天神诺克斯触犯神律，犯下弒神之罪，卡俄斯大人剥夺了他的力量，将他贬下凡间。因此，这是唯一一枚无主的神核。」 命运之神这样说着，走上前去，将这枚神核缓缓送到了少年的胸口。 炙热的神核融入心脏，仿佛红热的铁水被浇筑到模具当中，伴随着强烈到令人要晕厥过去的剧痛，凯里安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眼前一片闪烁的雪花。 恍惚中，他听见少女用虔诚的声音说着。 「这枚神核是逆转一切的关键……等到时机成熟的那一刻，世界将会迎来那位伟大存在的復甦。」 …… 「我等待了这么久，现在，那一刻终于到来了。」 莫伊拉这样说着，指尖从还在因为记忆回溯而恍惚的少年脸上落到他的胸口，淡粉色的光芒缓缓亮起，他的指尖刺入了他的心脏—— 剎那间，一股强大的白光从少年身上迸发出来，隔间的门板轰得一下倒飞出去，砸碎了洗手间的镜面。 镜面瞬间碎裂为无数尖利的碎片从墙面上落下，而和门板一起倒飞出来的莫伊拉却只是轻巧一抬手，在那些碎片落到他身上之前，一股无形的力量让那些碎片在空中停滞了一瞬，然后垂直落下。 他操纵着神力让自己悬浮在空中，粉色的短髮在脸颊侧方无风自动，眼瞳中亮着幽幽的桃红光芒，一轮轮的瞳轮随着神力的运转朝着外侧扩散。 「啊……不妙，还是让那位大人发现了。」 他看着不知何时已经恢復了黑眼睛的黑髮青年，这样说着。 [刚才那是什么？] 沈莫白心有余悸地坐倒在马桶盖上，手扶着墙板，抬起手，摸着自己微微发烫的后颈。 [是哥在我们身上留下的神圣守护……]凯里安说着，语气却依然十分凝重。 上辈子诸神黄昏的时候，莫伊拉就和神隐了一样没有出现过，就连道恩也没有与之对战过，凯里安在被割裂灵魂之后就失去了这段记忆，也是现在才回想起来，原来两人一早就见过。 第615页 ……好吧，虽然搞不懂这个傢伙为什么现在突然变成男的了，反正祂曾经是三女神之一，作为芬迪神山的至高神，实力不可估计。 艹，搞不好今天要死在这里。 凯里安后背发凉。 [赶紧把身体交给我，那傢伙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 [不是，刚刚看到的那些画面……都是真的吗？]沈莫白眨了眨眼。 刚才那个自称莫伊拉的少年一碰到他，他的脑袋里就和自动放映机一样，瞬间闪回了无数段画面和记忆。 [你还没有想明白？那就是你和我的前世，我们本来就是同一个身体的一个灵魂，是你面前这个神经病粉毛把我们硬生生噼成两个的。] [那他刚刚说的神核是……] [管它是什么东西！你没看出来吗？那玩意儿已经和我们俩的灵魂融合了，如果强行取出来，你会死，我也会死！] 凯里安语气暴躁。 [什么原初之神卡俄斯……管祂是死是活，给了我的力量还想收回去，痴心妄想！赶紧把身体让出来，在哥哥来之前，让我一口气灭了他！] 第282章 恢復记忆的圣子 [你用我的身体不是一向随心所欲吗？什么时候经过我的同意了？] [什么——] 凯里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竟然无法支配这具身体了。 [是他……] 「不用挣扎了。」莫伊拉这样说着，身影顷刻便出现在了沈莫白面前。 「『命运锁定』可以将特定生物的身体回溯到过去的状态，只要我将白酱的身体回溯到被你附身之前，你就无论如何都无法控制这具身体。」 「将你的神核交给我，你是最后一个……我的，最关键的棋子。」他将掌心再次覆在他的胸口上，语气温柔得像是在给临终关怀。 沈莫白瞳孔微缩。 [愣着干什么，用你的魔力攻击他啊！]脑海中传来凯里安气急败坏的声音。 沈莫白也很着急，[教练，都这个时候了你才告诉我其实我是魔法少男啊？我念变身口诀的时候会有时停让他无法杀我们吗？] [你不是圣子吗？用道恩教你的那个魔力弹，你不是用它攻击过我的脸吗！]凯里安试图现场教学。 沈莫白一脸惊恐，[现在中二病怎么都有完整世界观的吗？] [都说了不是中二病了！]凯里安把到嘴边的脏话咽下去，[……要么你用嘴炮算了，他们不都说你像唐僧和南宫问雅的结合体么，你试下话疗拖延时间。] 虽然沈莫白没有理解自己的第二人格说的「他们」又是谁，不过在这个生死存亡之际，他还是听信了凯里安的话，决定死马当活马医。 「等下。」他抬起手。 莫伊拉看着面前什么都想不起来眼神清澈懵懂的少年，眼中闪过一丝异芒。 「我可是仁慈的神明哦，现在还有一些时间……白酱你还有什么遗言呢？」 「那个……」沈莫白愣了愣，反正现在能拖一秒是一秒，他来不及犹豫，直接把自己脑海中的疑问说了出去，「刚才我看到的记忆里，你明明是个女性，为什么现在变成男孩子了？」 「啊，那个啊……」莫伊拉露出了娇羞的表情。 「其实人家一直都是个男孩子啦，但相比两位姐姐，我不常出现在人类的视野里，久而久之，那些人类就以讹传讹，将秩序、曙光、命运三位神明称作了『三女神』，这样传久了，我也因为他们的信仰之力转变成了女孩子。」 「这样子……看来你们做神明也不太容易哈，连性别都不掌握在自己手里。」 「没关系，因为那些人后来也都死光了嘛。」莫伊拉说着，「那么，准备好，我要掏你的心了哦，白酱？」 「慢着——」 莫伊拉的手再次停住。 「还有什么问题呢？」 「说停手就停手啊？」 「嗯。」莫伊拉露出一个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命运总是会给可爱的孩子多一些时间的。」 [呕——] 凯里安在沈莫白的脑内呕吐了一下。 「但是现在剩余的时间也不太多了哦，白酱你想说什么呢？」 沈莫白脑袋飞快地转着，找到了自己的说辞。 「这位神明大人，你不觉得现在事情进展得有点太平淡了吗？」 「什么？」 「你不是命运之神吗？对你而言，跌宕起伏的故事远比平淡的故事更加吸引人，就这样在洗手间这种接地气的地方，杀死一个一无所知的普通人，不觉得很没有戏剧性吗？」 「啊，确实呢……」莫伊拉恍然大悟。 「是啊，所以不如就把我给放……」 「那这样子呢？」 莫伊拉抬起另一只手，指尖蜻蜓点水般点了一下沈莫白的眉心。 伴随着一股奇诡的力量融入眉心，沈莫白的脑海中忽然翻涌出无数倒海翻江的记忆。 加德兰圣山上洁白的宫殿群中的红衣主教、圣骑士和修女们，在比武场上出现的深渊巨龙，骗走了他的赐福的吸血鬼，和他虚与委蛇的敌国王子，在基茨山麓的亡灵大军与圣骑士团的大战，有着和他的守护骑士同样面容的深渊之主…… 那些在异世界度过的无数记忆，统统浮现在眼前，一帧帧歷歷在目，交叉对比之下，最近生活中发生的异常都有了答案。 第616页 健身教练是黑龙塞克塔斯，快递小哥是光耀骑士副团长达伦，那些来家里做客的哥哥的朋友是精灵族，那条巨大的哈士奇和狼狗的串串原来是半兽人…… 还有……一直以来崇拜敬仰的哥哥，居然是他在异世界的守护骑士…… 我穿越到了一本异世界漫画里？哥哥为了救我也穿越进去，然后又和我一起穿回来了？ 「你全都想起来了吗？我亲爱的主角……圣子殿下？」莫伊拉这样说着。 沈莫白此刻的大脑就好像是在八百转速的滚筒洗衣机里被洗了四十分钟一样混乱。 天吶，光是回忆起在神殿里被塞拉斯撕衣服那一幕，他就汗毛都竖起来了。 「我不干净了。」沈莫白喃喃道。 一次穿越的经歷，需要用一生来治癒。 [矫情。]对此，凯里安评价。 沈莫白的第二个反应和他哥一样，「你为什么会画这种不正经的漫画？」 「因为……」莫伊拉单手捂住嘴，「命运（我）最喜欢狗血了。」 沈莫白这下真的觉得自己死了算了。 「开玩笑的啦。「莫伊拉摆了摆手，「其实是因为黑暗与白昼之间的属性差距太大，我想要让你们两个重新合二为一，就需要让你暗堕。虽然我的方法没有成功，不过阴差阳错之下，你们最后还是合为一体了~真是令人欣慰。」 「好了，现在故事变得足够跌宕起伏了吗？」 「嗯，足够了。」沈莫白脸色认真。 「那么时间也差不多了，在没有遗憾当中死——」 在粉发少年忽然凑近的时候，沈莫白忽然抬起手掌，抵住了他的腹部。 「亡吧……」莫伊拉低下头。 金色的光芒从少年掌心下爆发出来，莫伊拉直接被轰飞了出去。 粉发少年的身体撞碎了墙面和墙面之后一连排的等候区座椅，在人们的尖叫声中落到了导诊台当中，将桌面砸成了齑粉。 沈莫白将并在一起作枪的右手双指凑到嘴边，吹了一下。 「从现在开始我也是个合格的中二病了。」 [……这还差不多。] 凯里安看着终于想起大号密码的少年伸手结印，在医院中结下了一个圣山同款的守护法阵，金色的光芒从地面上一色铺开，整层楼的普通人顿时消失一空，被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轻嗤一声，总算是对自己的半身有了一个相对正面的评价。 法阵和法阵之间有互斥作用，在沈莫白的魔力蔓延出去的瞬间，某间诊室内，尤礼倏地睁开眼，灰色的眼瞳从混沌到清明只用了一秒。 …… 沈莫白原本还没有什么自信的，毕竟他也才刚刚恢復记忆，而且在泽雅大陆，除了道恩交给他的防狼护身术和魔力攻击之外，他几乎不会什么别的攻击手段，稍微厉害一点的近战法师恐怕都能将他拿下。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他有些高估了莫伊拉，那个粉发少年分明就和自己是个差不多的体术菜鸟，所谓的命运之神，原来就是个战斗苦手，除了会和自己用魔力对轰之外竟然也没有什么别的攻击手段——是个连走位都不太好的脆皮法师！ 刚好，比中门对狙，他很擅长！ 于是被清空的医院顶楼成了两个菜鸡互啄的场地，场面好比真人cs初级赛场，到处都是金色和粉色的魔力的轰炸痕迹。 「达咩！这可不是bl后宫漫里的娇弱主角受应该做的事情！你怎么可以这样没有形象地打架！」 莫伊拉从废墟中站起身，有神力的保护，这种程度的伤害并不能对他的身体造成什么损伤，只是让他身上的那件t恤被勾破了几个洞，露出了少年光滑的肩膀和纤细的腰肢，膝盖上的彩色连裤袜也已经变成了性感不规则渔网袜，就连帆布鞋都掉了一只。 而在他身后，原本坚固的混凝土墙面和外墙玻璃已经塌的塌，碎的碎，他站在被震飞的瓷砖的水泥地上，身后是裸露的天空。 听见这句话，沈莫白怒目圆瞪，他此刻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白衬衫变成了黑衬衫，黑裤子变成了白裤子，原本柔顺贴着耳朵的短髮变成了凌乱的鸡窝，不过大概是因为新手光环的作用，居然没有受什么伤。 「你才是弱受！你全家都是弱受！我诅咒你下次穿越到自己画的漫画里去！」 「你想要诅咒命运？」莫伊拉发出清脆的笑声，他张开双手。 「抱歉，只有命运有资格捉弄别人。」 「圣子殿下，你失格了，让我来纠正你的命运吧~」 粉发少年这样说着，缓缓浮到了空中，在他的身后，命运的齿轮的虚影在天穹上出现。 『命运之轮·全解放』！ 地面上，原本就因为突然被瞬移到医院外而惊魂未定的人们看着医院上空在一阵拆迁一般的爆破声后出现的巨大齿轮虚影，露出了茫然、新奇和恐惧的眼神，许多车辆直接在马路上停驻下来，坐在车里的人们打开车窗，对着天空掏出了手机。 这场面一看就是敌人放大招的前奏。 沈莫白的脸色沉了下去，他决定也用出自己的大招。 只见他眼神坚毅，双脚分开与肩同宽，气沉丹田，双手张在嘴角两侧，开口。 「哥！哥！救救我！救救我！sos啊啊啊啊！」 『大召唤术之叫哥哥·全解放』！ 嘹亮的声音在医院楼顶余音绕樑，穿透力大概能够辐射方圆一百里地。 第617页 莫伊拉眼神一滞。 凯里安庆幸自己现在没办法控制身体，这丢脸的事情他实在是做不出来。 沈莫白喊得没气了，停了下来。 「你等一下，唿唿……我哥就会从天而降把你干掉……哈哈，怕了吧？」 三秒过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莫伊拉的表情从十分慌乱到好整以暇，他双手抱臂，在空中晃着脚尖，身后的齿轮转速也越来越慢了，看起来似乎还可以再耐心等一会儿。 沈莫白：「……」不愧是命运，不按照套路出牌。 情况有些不妙，他只能向自己最讨厌的半身临时请教。 [凯里安，这不对劲啊，现在我们都在同一个位面，为什么哥这么长时间都不出现？]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凯里安嘴上毫不留情，心中也有一些担忧。 道恩对这小子这么上心，这么久不出现，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哈哈哈哈……」 莫伊拉漂浮在断壁残垣之上，高空中游荡的风将他的t恤吹得咧咧作响，衬得他愈发身形单薄。 而在他身后，那巨大的命运之轮却显得愈发清晰，庞然大物带来了压倒性的威势，占据了天空一角，黑云开始笼罩，天色瞬间暗下来。 「那位大人他现在恐怕分身乏术呢……」少年桃红色的眼眸中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你以为……命运的馈赠，是这么好拿的吗？」 …… 半个小时前。 昨晚编辑完那则简讯发出去之后，朱利安便在家中一直忐忑不安。 死了，他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给黑羽光世发了简讯，告诉了他沈莫白周六要去医院的事情，他不会被道恩打死吧！ 他才不是对深渊之主抢走他人形抱枕的事情怀恨在心呢，只不过是一时手滑而已！ 朱利安心中这样安慰自己，可是想着沈莫白在和自己倾诉自己有可能得了「双重人格」时候那单纯信任的表情，不知道怎么又有一些辗转反侧，就连周六早上的懒觉都睡不着了。 他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妥，便决定还是要把这件事情告诉能做主的人。 少年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他从达伦手机上偷偷抄来的电话。 正在唿叫：道恩…… 扬声器中传来了「嘀嘀」音，但不知道为何，第一遍并没有接通。 朱利安犹豫了片刻，又打了一遍。 如果再打不通，那就是天意如此！ 少年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手心冒汗。 57……58……还有一秒就会自动挂断了…… 「餵。」通话界面的状态从唿叫中被切换到了通话中，少年一个激灵差点把手机丢到了床上。 电话另一端传来了青年那独特的低磁声音，「朱利安？」 「……道恩。」朱利安一个深唿吸，拿起了手机。 「什么事？」 「道恩……」少年捧着手机的手都在微微颤抖，「那个……我要自首，其实我做了一件坏事。」 「什么坏事？」电话那一端传来的声音依旧很沉着冷静。 「那个……你现在在哪儿？我当面和你说。」 「我在比赛。」电话那一段传来了一些嘈杂的声音，像是体育比赛时候的吹哨。 「比赛？」朱利安怔了一下，看着空荡荡的屋子。 说起来，今天明明是周六，赛克塔斯，达伦还有那三个精灵好像都不在家。 「什么比赛？」 「运动会。」 第283章 运动会事变 沈莫玄是在参加运动会的途中接到朱利安的电话的。 今天市里有个中学生运动会，作为海川中学体训队的编外成员，沈莫玄被抽调到了人员短缺的男子一千五百米跑田径项目中。 电话来得很急，第一遍他没有接到，第二遍立刻又响起了。 在更衣室里换赛服的青年从书包里拿起震动不止的手机，朝着一旁的教练示意了一下，然后走出了更衣室，来到一个僻静的角落，接通了电话。 「怎么了？」 沈莫玄听着手机中的朱利安那心虚的声音，微微皱眉。 电话另一头，拿着手机的朱利安咬了咬唇。 他还有一丝侥倖心理。 万一黑羽光世其实没那么厉害呢？就算遇到什么危险，深渊之主也会顶掉沈莫白站出来的。 说不定只是虚惊一场。 朱利安又有些后悔自己做贼心虚这么快就和沈莫玄坦白了。 「没什么……那等你回来再说吧。」 「什么？」沈莫玄没有等到对面的回答，通话就被挂断了。 沈莫玄颇为莫名其妙地看着被挂断的手机，收起了屏幕，抬起头看向视线越过田径场，看向对面的观众席第一排。 只见七名气场独特，外貌各异的男性占据了那一排位置，发色黑白红青应有尽有，却又统一地穿着一件上面印有「dr」两个飘逸花体英文字母的冰川蓝文化衫，吸睛程度堪比啦啦队，成为了看台上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见他看过来，那群穿着应援服的男人们的表情一秒钟从矜持自傲的国际超模变到亲和力爆棚的淘宝模特，露出程度各不相同的笑容，朝着他挥了挥手。 坐在最左侧的黑龙塞克塔斯戴着一副大黑超，手臂慵懒地搭着一旁的栏杆，大概是嫌热，短袖的袖子被他卷到了肩膀上，变成了无袖背心，他的手里扯着一个人形抱枕，见他看过来，他举起抱枕得意地晃了晃，阳光下的鲨齿雪白雪白的，笑得又憨又痞。 第618页 但过了一会儿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达洛斯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他身旁，用手抓向抱枕下方。 「大黑龙，抱枕给我抱一会儿！你都已经抱着好久了！」 达洛斯是里面最矮的一个，那由达伦统一採购的应援服在其他男人身上都是xl码，只有达洛斯是m码，还是穿出了oversize的感觉。 他戴着一顶鸭舌帽，挡住了那黑白相间的发色，耳朵和尾巴也很好地收起来了，看起来就像个虎牙尖了一点的普通人类小孩。 「小孩子一边玩去，这是大人的玩具。」赛克塔斯是知道达洛斯爪子的威力的，立刻举起抱枕，不让达洛斯碰到，「上次我不是已经把道恩的毛线玩偶借给你玩了一晚上了吗？」 「那明明是因为朱利安在玩偶上设下的魔法，你是故意坑我！」 「谁让你最笨。」 「我才不笨！这抱枕明明是你从道恩房间偷来的！我要去告诉他！」 「你除了打小报告和吃还会什么？」 「达洛斯，不要和傻瓜一般见识。」一只手拉住达洛斯的手臂，红髮半精灵把达洛斯拉回自己身旁。 里德用伪装魔法挡住了自己的尖耳朵，一头红髮干练地在脑后扎成了马尾，印着道恩姓名缩写的冰川蓝的短袖应援服下方是一条白色的运动长裤和一双板鞋，看起来就像是个青春洋溢的大学生。 他的身旁还放着一个小包，里面装着儿童水杯和鸡胸类的小零食，是给还处于发育期容易饿的半兽人小朋友准备的。 「不要跑来跑去的，比赛快要开始了，快坐好。」在养父的训斥下，达洛斯乖乖坐回了位置上。 「达洛斯，来，我们三个一起拍照。」 一只修长的手抓着开着前置摄像头的手机伸了过来，是伽兰诺尔。青发精灵戴着一顶镂空的白色遮阳帽，一头青丝在颈侧编成了长长的麻花辫，手里还拿着运动会志愿者发的小扇子。在达洛斯抬起头的时候，他凑到红髮半精灵身旁比了个耶，姿态自然得好像是来旅游的外国游客，没有丝毫王族架子。 和他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阿什卡，坐在位置上的暗夜精灵双手抱臂，神情严肃得如同便衣警察，一双眼睛犀利地盯着每一个从看台前走过去的人，像是要从里面揪出一个犯罪分子暴打一顿。 相比之下，戴着茶色墨镜，为了凹造型还在肩上搭了一件藏蓝色西装外套的塞拉斯则显得很浮夸了。他优雅地端着一个高脚杯，翘着腿，摇晃着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的红酒，把体育场看台硬生生地衬托出了秀场看台的感觉。 沈莫玄看向坐在看台上几人，觉得他们比起给自己应援，来玩的可能性应该更大一些。 …… 「好的，接下来就是本是海川市中学生运动会男子一千五百米跑田径项目决赛，我们可以看到运动健儿们已经在起跑线前就位……靠近内道的是第一中学的选手王川，他也是去年这一项目的冠军得主，不知道今年能不能继续卫冕冠军呢……」 天空碧空如洗，空旷的田径场上，棕红色的塑胶跑道上沿着起跑线站着十几位带着号码牌的选手。 戴着号码牌的黑髮青年穿着一件带着海川中学校徽的藏蓝色运动背心和运动短裤，站在靠外的跑道那条弧形起跑线外，一米八八的高大身形在运动员当中依然很出挑。 在别人都在紧张地活动脚踝放松肌肉的时候，他只是身姿挺拔地站在离那条起跑线有两大步远的位置，像个老干部似地背着手看着远方的天空出神，看起来不像是来参加比赛的选手，倒像是在巡视操场的领导。 「827号，沈莫玄，海川中学。」 在被记录员叫到名字的那一刻，沈莫玄转过头，将视线看向裁判台的位置，举手示意。 场边的摄像机将那张从容而又英俊的面庞清晰地呈现在了大屏幕上，观众席上传来了响亮的喝彩声。 屏幕上的青年明显愣了一下。 往年像这种体育比赛通常都是学校之间用来争夺教育资源和评优名额的内部竞争，观众也是寥寥，但今天观众席上的人却格外地多，而且不知道为什么都是女生居多。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镜头已经从他的脸切换到了赛克塔斯手中的等身抱枕身上。 现场的尖叫声更为响亮了。 「沈选手据说现在在网上很有名啊，好像是因为在漫展cos圣骑士的照片上了热搜，确实是相貌十分英俊的一位选手。不过他之前的比赛成绩似乎一直都是稳定在第二三名，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沖一把金牌呢……」 沈莫玄完全没想到现场这么多观众居然是因为他在漫展的cos照被传到网络上之后火了产生的连带效应。 不过就算人再多也是一样。 金牌是不可能金牌的，按照往年的成绩，海川中学一直都是市里综合类高校的体育赛事积分排行榜第一，他只要拿个第二保证一下积分不掉下去就符合预期了，至于金牌自然会由参加其他主项的体育生来挣，他就没有必要在这里夺人眼球了。 在这种长距离田径项目当中放水，不要太容易，只要最后冲刺的时候不要超过第一名就行了。 「嘟——」 哨声响起，比赛开始。 沈莫玄迈开脚步，开始从外道朝着内道并去。 他的迈步的频率并不快，可是动作连贯，姿态轻松，每一步就好像是在空中飞翔了一段一样，光是一步就顶别人两步，在几次唿吸之间就已经超过了几名在内道的选手，来到了队伍的中间，和大队伍的速度保持了一致。 第619页 见他迟迟不超过前面的第一梯队，赛克塔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道恩为什么要呆在队伍中间？」他询问坐在自己身旁的达伦。 「大人说他不想拿第一。」白髮青年从比赛开始就十分专注地看守着看自己面前的三脚架上的摄像机，这可是团长大人参加运动会的珍贵录像，他以后还需要拿来珍藏回味的。 「比赛不拿第一有什么意思？」赛克塔斯不解。 「参加比赛的都是普通人，大人不想让其他人察觉到他的异常。」达伦解释着。 「嘁，拿第一就不正常了吗？」 赛克塔斯抱着手臂看了一会儿，见第二圈过去，青年所在的位置不仅没有变得靠前，反而还更加落后了一点，墨镜后的金瞳眯了眯，有些不忿地切了一声。 但就在这时，他的脸色却忽然变化了一下，动作不太自然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我去上个厕所。」他这样说着，用有些粗鲁的动作把抱枕塞给身旁的白髮青年，然后站起身。 「……」达伦一下子被抱枕塞了个满怀，有些惊讶地扭头，看着赛克塔斯忽然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下了楼梯。 …… 比赛来到了第三圈。 因为一千五百米差不多就是三又四分之三圈，因此在第三圈的时候，许多运动员的体力都有些流失，速度也慢了下来，忍不住开始一边喘气一边跑步。 但戴着827号码牌的黑髮青年却表情从容不迫，他漆黑的双眼平视着前方，专注而又冷漠，吸气时的鼻翼微微收缩，然后均匀绵长地从口中吐出，在这样游刃有余的状态下，他却开始一个接着一个地赶超前面的选手。 只见原本处在队伍中末尾的黑髮青年步伐逐渐加快，交叉的双腿在每次滞空的瞬间都似乎往前平移了一大段，眨眼便超过了面前一直在给他破风的几名选手，来到了第一梯队当中。 「我们可以看到827号选手后程的发力非常厉害，他追上来了！他已经来到了第一梯队，又赶超了一个！哇827号赶上来了！第三名！第二名！」 伴随着主席台上解说员的声音，现场所有观众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赛场上那抹蓝色的身影身上。 在第三圈结束，最后的四分之三圈开始的时候，沈莫玄已经来到了第二的位置，并且和前面的第一名王川保持了大概五十米的距离。 「我们可以看到选手们都开始进入最后一圈了，王川也开始提速了，他应该是感受到后面的压力了，其实现在的时间才过了三分多钟，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一次王川应该能打破市运会上的记录。第二名果然是海川中学的沈莫玄……但是看起来他和第一名依然有不小的距离，恐怕这次情况很难逆转……」 沈莫玄看着在前面的第一名，抽空往后面瞥了一眼，很好，第三名还咬得挺胶着的。 青年有意放慢了脚步，装作体力不支的样子，单手扶住了腰胯。 第三名一见立刻咬牙赶上，眼看就要超过他一个手臂。 沈莫玄让了他两步，一个闪身直接从他的身后的外道上绕过他，继续跑回到了第二的位置，那轻松的跨步姿态看得第三名唿吸一错，气得牙都快咬碎了，差点直接掉到第四名去。 「第二名和第三名之间竞争真是相当激烈啊！现在依旧是第一中学领先，海川中学第二。」 「运动健儿们加油！」看台上尖叫声喝彩声响成一片。 天气有点热，沈莫玄身上出了层薄汗，他调整着自己的唿吸，专注地望着终点线，余光扫过了一旁的观众席。 还剩下最后两百米左右……哎，等等。 在疾驰中的黑髮青年一反常态地偏过脑袋，在关键的冲刺时刻居然以一个绝不利于加速的动作回首望向刚才经过的观众席。 他的视线锁定了观众台最左侧的空位，双眼微微眯起。 顺应着魔力感应，沈莫玄的视线穿过人群落在了离终点线不远处的赛克塔斯身上，就在他思索着对方在整什么么蛾子的时候，那头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出口通道附近的黑龙单手捂着胸口，在裁判台后方的阴影中扶着墙缓缓倒了下去。 那个位置其实已经离沈莫玄所在的位置距离还有很远，但凭藉惊人的动态视力，沈莫玄还是清晰地看到了赛克塔斯掌心下方的鲜红。 他神色一凛。 赛场上，原本「慢吞吞」地坠在第一名之后的黑髮青年身体肌肉倏尔绞紧，那原本就比其他人要长出一大截的双腿此刻骤然加速，步伐迈出了残影，如同被点燃了氮气燃料的蓝色火箭一般倏地蹿了出去。 「哦？海川中学的选手开始二次加速了！哇这个速度感觉比200米短跑还要快啊，这个配速真的合理吗？！他和第一中学的选手拉近了！两人并肩了！哦？王川也开始加速了！827号也加速了！天啊他就像是一道闪电——沈莫玄超过王川了！」 看台上，正在悠哉悠哉地看着圣骑士长划水的几个男人勐地挺直了嵴背，在他们身后，观众席上传来了令人肾上腺素狂飙的尖叫。 相比因为竭力冲刺而面露狰狞的王川，依然在稳定提速的沈莫玄显得格外冷静，但所有人都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那股威压，青年身上的运动背心和短裤因为风的阻力而紧紧贴在身上，那线条流畅的肌肉因为发力而微微鼓起，如同一头捕食中的猎豹般兇勐而危险。 第620页 「比赛结束！让我们恭喜海川中学的沈莫玄获得男子1500米金牌！」 经过了终点线的黑髮青年却没有停下，他摘下号码牌，直接穿过了跑道和人群，来到主席台身后，在摄像头的追踪下蹲下身扶住了一位背对着镜头半跪在那里的男人，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在和他交流着什么。 「赛克塔斯，怎么回事？」沈莫玄蹲在黑龙身旁，他嗅到了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别告诉我你为了让我拿金牌自残。」 「我还不至于这么作死。」赛克塔斯苦笑了一下，但心脏的疼痛让他那粗砺的眉宇紧紧蹙起，「嘶——」 他紧紧捂着胸口的位置，炙热的龙血已经洇湿了那件蓝色短袖，但衣物上却并未见到损伤。 那血液里面带着一股熟悉的魔力波动。 沈莫玄怔了一下。 是他的魔力。 「奇了怪了。」赛克塔斯的声音有些沙哑，「我现在感觉……唔……就好像回到了被你捅了一剑的时候。」 沈莫玄想起了比赛前接到的那个电话，眼神中划过一丝思索。 他看向观众席，对着望过来的几人比了个跟上来的手势，然后伸手揽住了塞克塔斯的后背。 「走，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 「唉？我们的冠军似乎没有进行庆祝，而是来到了一个朋友身边，这……是不是有人不舒服？我们医务组要不要去看一下？」见情况有些不对劲，播报员这样说着。 但在医务组到来之前，青年直接朝镜头摇了摇头，然后将那个比自己还要高出半个头的男人揽到自己怀里，左手手臂绕过他的膝弯，将人横抱了起来，十分顺利地站起身，大步流星地带着人从通道离开了。 第284章 极限二选一 事关紧要，沈莫玄带着赛克塔斯来到了体育场一个无人的器材室，确定周围没有摄像头，便将人在软垫上放下，将手覆在了他的胸口。 『概念魔法·毁灭之咒，诅咒对象：伤口。』 一道白光闪过，赛克塔斯胸口的伤口消失得无影无踪。 胸口的疼痛骤然消失，赛克塔斯的表情还没有完全恢復，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前癒合的伤口，又抬起头看向面前的男人，沉默了几秒，道。 「连咒语都没念，还能瞬间治癒。教廷的大光明术都这么术到病除？」 「……」沈莫玄已经不是那个兢兢业业维护自己人设的圣骑士了，他直接摊牌了，「这不是大光明术，是一种概念魔法，从根源上直接抹除了你的伤口。」 赛克塔斯看他的表情就像是在看外星人，「你就是这么杀死那只上位恶魔的？」 「对。」 「……你是说其实你一个念头就能让我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但是我犯了这么多次错，你都没有这么做？」 「……」沈莫玄幽幽看向那头黑龙。 赛克塔斯的嘴角抖了抖，看样子是努力想要往下压，但是失败了。 他把手抬起来用力捧住青年的脑袋。 「宝贝，我就知道你捨不得杀我……」他凑上去。 「滚。」 沈莫玄直接站起身，把怀里那头嘴贱又急色的蠢龙丢到了一边。 赛克塔斯趴在垫子上发出几声闷笑，可没过几下，笑声忽然又变成了隐忍的痛吟声。 「……别给我在这儿装。」沈莫玄用脚尖踢了他的屁股一下，「起来。」 黑龙伛偻着背，弓在垫子上没动弹。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在赛克塔斯身体下方，深绿色的垫子颜色逐渐洇染为墨绿色。 沈莫玄脸色变了变，蹲下身将人反过来，只见刚刚才用毁灭之咒恢復的伤口，居然再度出现了。 「道恩……」黑龙用手捂着胸口，朝他求饶，「我错了。」 他还以为是自己激怒了对方，所以才让伤口二次出现。 但并非如此。 沈莫玄拉开黑龙的手看着正朝外直冒血的伤口，沉默片刻。 「先回家再说。」 他发动传送法阵，直接带着黑龙传送到了自己卧室的床上。 身体陷入柔软的床榻当中的那一刻，赛克塔斯的身体受宠若惊地僵硬了一下，他看向坐在床边严肃地研究他胸口的伤口的青年，也终于反应过来这伤不是他导致的了。 「看来就连你的概念魔法也有不好使的时候。」 因为失血过多，赛克塔斯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他伸手抓住了一旁的黑髮青年的手腕。 「说不定你像上次一样亲我一下就好了。」 沈莫玄抬起头，视线像利剑一样刺向床上的黑龙，「……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要犯贱？」 「这不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么。」 赛克塔斯来现代这阵子古装剧看了不少，说话开始变得怪里怪气的。 要不是看他血汩汩流，眼看就要虚脱了，沈莫玄真想给他一个大嘴巴子。 「道恩！」 「雷蒙德大人！」 几道五光十色的传送法阵在房间内出现，其他人也跟着过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里德看了眼床上躺着的伤号，第一反应和沈莫玄是一样的，他语气怀疑，「赛克塔斯，这该不会是你自己搞的吧？」 「不……」达伦凑近看了一眼，「这是剑伤，从角度来看，应该是从正前方刺的，伤口很深，如果只是为了攥取雷蒙德大人的注意力，赛克塔斯阁下应该不至于如此以命相搏。」 第621页 「这伤口上的气息……」对魔力十分敏感的伽兰诺尔用奇怪的眼神看向坐在一旁的沈莫玄。 「是我的魔力。」沈莫玄说着。 室内陷入了三秒钟的冷场。 达伦直接变了口风，在额头比了个十字，对着床上的黑龙一脸悲悯地说道，「安息吧。」 沈莫玄扭头看向他。 达伦丝毫没有助纣为虐的自觉，还眼观鼻，鼻观心地说道，「大人，属下那里有浴缸，尸体就交给属下处理吧，您的卧室还是保持洁净为宜。」 「用不着。」暗夜精灵阿什卡摩拳擦掌，「我可以直接吸收。」 这次轮到里德侧目了。 沈莫玄揉了揉眉心，想要解释，「我说是我的魔力，没说是我亲手捅的……」 「确实，当时道恩明明在场上比赛。」伽兰诺尔接过他的话， 「他没有作案时机，也没有动机。」 「要说动机……」 他扭过头，看向身后神色从容的塞拉斯。 见众人望过来，塞拉斯有些诧异，他用手指了指自己。 「我？这事儿和我有什么关系？」 伽兰诺尔现在也是熟读过漫画的人了，他有理有据地分析道：「你被道恩捅过最多次，熟悉他的剑法，还喝过他的血……想要模仿他作案应该也不是难事。」 「我哪有那本事……」塞拉斯百口难辩，索性放弃治疗，一耸肩，「就算是我干的又怎样？气不过？杀了我啊。」 「好了，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沈莫玄打断了差点从推理现场进化到擂台现场的对话。 他让开了床侧的位置，对站在一旁的红髮半精灵道。 「里德，你试试用你的大光明术。」 红髮半精灵脸上出现了一丝犹疑，显然是不理解同为圣骑士为什么青年不选择自己用大光明术。 但他并没有提出问题。 「好，我试试。」 他走上前去，将手悬浮放在赛克塔斯伤口上方，开始了大光明术的冗长吟唱。 温暖的银光照射在伤口上，那道狰狞的剑伤开始一点点地朝里收拢，有了癒合的趋势。 但黑龙对魔力的抗性太强，直到里德吟唱结束，伤口也只是将将癒合。 但没过几秒，一模一样的伤口便再次出现在了赛克塔斯的身上，原本止住的龙血沿着隆起黑龙的胸肌往外侧淌去，洇湿了深色的床单。 这一次所有人都看到了伤口离奇出现的过程。 「这……」里德皱起眉，「时间回溯？」 他转过身，看向好奇地趴在床尾的达洛斯。 「达洛斯你……」他的脸色变幻莫测。 「怎么啦里德？」达洛斯歪了歪头，懵懂的大眼睛圆熘熘的。 小狗这么可爱，杀龙也不犯法…… 不…… 里德闭了闭眼，「道恩，这件事情你处置吧。」 沈莫玄看着大义灭亲的某位裁决骑士长，又看向逐渐明白过来的达洛斯。 「不是我干的！」达洛斯激动地直跺脚，耳朵倏地从头顶冒出来，顶掉了脑袋上的鸭舌帽，「就算大黑龙这么坏，不给我玩你的抱枕，还说我是个笨蛋，但我也没必要杀了他呀！」 「咳咳……」赛克塔斯咳了两声，「道恩，这小蠢狗不可能想出这么高明的方法杀我……而且他昨天才看到漫画第三册，我被你刺伤是第五册的剧情，他不知道……」 「死者就不要参与推理了。」沈莫玄把他摁回床上。 「不……我要提名嫌疑人。」赛克塔斯喘了两声，将目光落在了那个被达伦抱在臂弯里的等身抱枕上，「我怀疑是那个亡灵法师在这个等身抱枕上搞了什么小花招……」 咚咚咚—— 就在这时，家里的大门被敲响了。 敲门的人显然十分着急，在短暂的停息之后，很快门又再次被敲响，伴随而来的是少年清脆的喊声。 「莫玄哥！你回来了吗？」 在场所有人面面相觑，脸色都是警惕。 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的…… 是兇手！ 「我去。」沈莫玄拦住了朝外走去的达伦，来到门口打开了门。 门外，朱利安一脸忐忑地站在那里。 那动作那表情，几乎就是证据确凿了。 「莫玄哥，你总算回来了，你……」朱利安一看门打开，便准备将腹稿说出来，可一抬头，便看见了穿着蓝色运动背心和短裤的黑髮青年，还有他一身的血迹。 朱利安如遭雷击，瞪大眼睛站在原地，嘴唇颤动，说不出话来。 「你过来。」 沈莫玄也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把人同手同脚地拽到了卧室床边，让他看着遭受重创，生命垂危的黑龙。 「你说你做了坏事，就是指这个？」 「这……怎么会这样？」朱利安瞳孔地震，任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为什么这些人里最为皮糙肉厚的赛克塔斯会受伤，「是谁伤了他？」 一旁的里德冷笑一声，「这不是要问你吗？你做了什么？」 「我……」朱利安的话顿了顿，看着面前众多熟悉面孔，压力颇大地攥紧拳心，「我说我做的坏事不是这个！我只是……」 这个时候再不实话实说就显得更可疑了，朱利安心一横，「我只是不小心让那个可疑的漫画家知道了今天沈莫白要去医院的事情……我担心会出什么意外，所以才想赶紧告诉你——唔！」 第622页 他还没说完，就被人一把拽住了领子。 「阿白去了医院？」沈莫玄眉头紧蹙，「他不是说要去上补习班吗？」 「他骗你的，他怕你担心，所以一直瞒着你……」朱利安吞吞吐吐地说着，「凯里安大人的存在被莫白弟弟发现了，他觉得他可能得了人格分裂，所以……去医院做检查了。」 衣领被蓦地放开，朱利安踉跄了一下，委委屈屈地站住。 「其实可能就是我多虑了，说不定没有什么事的……」 他正这样说着，便看见面前的青年忽然偏过头望向了窗外，黢黑的双眼锐利无比。 下一秒。 轰—— 晴空当中一声轰隆雷响隐隐传来。 雷声来自于医院的方向。 朱利安：「……」不会这么不巧吧，这就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感受到神圣守护被触动的动静和来自契约另一端的召唤，沈莫玄站直身体，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 到底是谁—— 「莫玄。」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黑髮青年睁开双眼，视线朝着门外望去，看见了站在没有阖上的大门外的那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 尤礼气喘吁吁地站在原地，原本戴在鼻樑上的金丝眼镜已经不翼而飞，那双熟悉的灰眸遥遥与黑髮青年相对视。 他的眼神发生了一些微妙的转变，怀念，羞愧，怅惘……最终是坚决。 在那一刻，他选择放下所有掩饰，在青年面前无声地坦白了自己恢復记忆的事实。 「道恩……」尤礼往里迈开脚步。 噌—— 一道银光横在门框前，是达伦拔了剑。 「留步，普林霍尔阁下。」 尤礼看了眼横在自己脖颈前的圣剑，表情一滞，停住了脚步。 他的脸色和过去那个心思深沉的大主教的模样逐渐重合，那些浅显易懂的表情在他的脸上逐渐收敛，被掩盖在一层成年人惯用的面无表情的遮羞布下。 他视线越过那锋利的剑刃，落在了黑髮青年和他身后那头负伤的黑龙身上。 「圣骑士长，医院里有一位自称命运之神的男孩在追杀你弟弟。」 他的语气有种一无所有的麻木和放纵感，「现在是极限二选一时间，是选择救这头龙，还是救你弟弟？」 第285章 命运锁定 面对尤礼这个尖锐的问题，沈莫玄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他们相距不过几米，但站在那里的时候，就仿佛是回到了在小圣池的殿堂当中初见的那一天。 只是彼时高高在上的红衣主教如今却换上了一袭代表着医者仁心的白大褂，而威严肃穆的圣骑士身上没有了让人不敢靠近的银白盔甲，印有校徽的深蓝色运动背心遮掩不住那年轻健壮的身躯散逸出来的荷尔蒙，令人心生妄念。 唯有那黑髮下一双墨如点漆的双眸一如既往，凌厉到令人战慄不已。 「你恢復记忆了。」沈莫玄道，「什么时候？」 尤礼冷静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信息，「……这重要吗？」 「重要。」沈莫玄迈开脚步，来到了距离尤礼三步远的地方停下，「这关系到我该不该相信你接下来说的话。」 「你已经感觉到了不是吗？」尤礼仰起头，从另一个角度绕开了这个犀利的问题，「尤莱亚身上有你的守护之印，你知道他现在正处在危险当中——那头黑龙只是用来拖住你的手段，那个神明在忌讳你的力量。」 「如果他忌讳我，为什么会放你出来向我通风报信？」 「这只是一个巧合……」尤礼顿了顿，「莫白想起了在泽雅大陆发生的一切，重新觉醒了魔力。他释放出来的魔力无意间解除了莫伊拉对我的控制，我趁机打破结界逃了出来。」 沈莫玄用探究的目光看着面前的医生。 人的精神域无法说谎，他知道普林霍尔确实对圣子尤莱亚有几分感情，但已经吃过一堑的他却无法彻底信任这个曾经在背地里作恶多端却又在明面上冠冕堂皇地将自己包装为大主教的虚伪之人。 连自己都相信的谎言才是最难戳破的，普林霍尔的手段太为高明，沈莫玄不得不防。 「你说的只是一种可能，如果这是你和他一起设下的陷阱呢？」 尤礼用那双深沉的灰眸静静地望着面前谨慎的青年，忽然朝着他伸出了手。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达伦猝然一惊，剑刃往前冲去，划破了尤礼的脖颈皮肤。 嫣红的血液从颈侧流下，但这却没有影响尤礼的动作。 他抓住了沈莫玄的手背，将他的手掌摁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 「……如果你不信任我，你大可以像之前那样，亲自来看。」 看着他那偏执而又决然的眼神，沈莫玄面露思索。 「你说的那个自称命运之神的少年，是不是个粉头髮？」 「没错。」尤礼点头，「你见过他？」 沈莫玄从他掌心下缓缓抽回自己的手，搭住剑刃往外推了一下。 只是一个动作，便让达伦自觉收起了圣剑，低下头退到了一旁。 「时间有限，尤医生对于这位命运之神的能力有何高见？」青年的声线依旧冷静，有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沉着。 「我只有一些猜测，让我先看看赛克塔斯的伤。」 尤礼用魔力修復了自己脖颈上的伤口，抬起脚步跨过门槛，快步往里走。 第623页 一个身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红髮半精灵望着面前的仇人，语气压抑，「普林霍尔……你我之间的恩怨，还有待清算。」 尤礼的语气毫无起伏，「这个时候来清算上辈子的恩怨，你是想要拖延时间趁机排除你的潜在情敌吧？」 里德眼神一暗。 赛克塔斯在床上发出一声呛咳，「道恩……让这些人都出去，老子还能死得慢点。」 尤礼转过头，看了一眼他身上的伤口和流了一地的血，皱起眉。 「他流了多少血了？」 「如果从刚刚开始算，得有一升多了吧。」经验丰富的吸血鬼在旁边解释。 对别人而言浓重的血腥味对他而言就是食物的香气，塞拉斯的眼珠亮起了幽幽紫芒，伸出舌尖舔了舔自己的獠牙。 「龙血虽然腥了点，但流到地上反正也是浪费，不如让我喝了吧……」 「塞拉斯，出去看门。」 一声轻描淡写的命令让塞拉斯的脸色顿时一变，他扭头看着站在房门看着他的黑髮青年。 「道恩，我只是说笑的……」 但他的及时醒悟并没有什么用，双脚却已经在血契的命令下朝着房间口迈去。 沈莫玄没有管那只不情不愿被赶到门外的吸血鬼，来到了尤礼身旁，沉声道。 「他怎么样？」 「离失血性休克不远了，能保持清醒撑到现在全靠龙族体质强悍皮糙肉厚。」 尤礼凝神屏息，抬起手，隔着空在赛克塔斯的身上留下了一道分析法阵。 "命运之神是《光之圣域》的漫画创作者，我们所有人都是他在漫画中创造出来的角色，一定程度上，他的命运之力会对我们造成更为直接的结果。我猜测他所谓的命运锁定是一种因果律武器。」 「比起多元化的时空之力而言，命运具有一定的局限性——只能回到既定的过去，但却更为稳定，作用在赛克塔斯身上的是一种诅咒，他会回到他最为虚弱的时候，而诅咒的来源……」 法阵的白环从上至下穿过黑龙的身体，在他的胸口显现出一股如同蛛网一般错综复杂的奇特的淡粉色魔力波动，而网的另一端，则从黑龙身上延伸到了被临时放在椅子上的那个制作精美的人形抱枕上。 普林霍尔也看见了这个抱枕的模样，他怔了一下。 「他是有备而来，凡事想要碰你的抱枕的人……都会被诅咒。」 沈莫玄眯了眯眼。 「这个等身抱枕有问题？！」朱利安发出了惊恐的声音，低下头看自己的腿，「那我……」 「不，你没有直接碰到过抱枕。」里德皱起眉，「你从黑羽光世手中接过抱枕的时候，上面还有包装膜，徒手接触过抱枕的除了赛克塔斯之外只有道恩……」 他扭头看向站在角落的白髮青年。 「达伦，还有我。」 达伦一怔，「可是我没有感觉有哪里不舒服。」 「我也没有。」里德摇头。 两人一致用担忧的目光望向一旁的黑髮青年。 沈莫玄耸了耸肩，那玩意儿用来横在床上当靠枕还挺舒服的，他觉得自己没有受什么影响。 「哼……看来我被针对了。」赛克塔斯有气无力地哼笑了一声。 「不，这个法术应该并没有定向的能力。」 无论是诅咒还是守护类的魔法，归根结底都是一种契约法阵的变形，尽管每个人的魔力法阵都有自己的风格，但要实现某种功能就必须要符合某种格式，普林霍尔十分擅长分析这些晦涩难懂的魔力流动，恢復了上辈子记忆的尤礼也继承了这些知识。 「莫伊拉曾经说过我转世之后，他对我的控制力降低了，我猜测，这个诅咒应该只能对那本漫画当中的主要角色的身体造成影响，道恩有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没有被波及。」 他望向一旁的达伦。 「你最虚弱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白髮青年脸上露出了回忆的神色，抚上自己的脖颈，「是被塞拉斯咬碎喉咙的时候……那个时候，如果不是大人用大光明术救了我，我就死了。」 沈莫玄眸光一闪。 他大概明白为什么了。 【冕下，您的毁灭之咒是超位魔法，无论是这个世界还是这个宇宙，除了您自身以外，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无法还原被您毁灭的东西，即便是命运也不行。】消失已久的174在此时忽然出声。 【既然达伦的伤口不能被命运还原，那我为什么不能用毁灭之咒修复赛克塔斯身上的伤口？】 【因为莫伊拉还原的伤口是一段「过去」，而在那段过去当中，您没有在用毁灭之咒修复赛克塔斯阁下的伤口，而您现在所毁灭的，只是一个副本，一个过去的幻影，无论您毁灭多少次，只要过去没有被改变，赛克塔斯阁下的伤口就依旧可以被还原。】 【那里德呢？他为什么没事？】 【里德·柏宜斯阁下有您的魂戒护体，命运之神的诅咒侵害不了他。】 沈莫玄一边听着174的解释，一边望向了里德。 而半精灵似乎也从他的眼神中读懂了什么，他若有所思地低下头，抚上自己的胸口，隔着衣物抚摸那枚戒指。 又被道恩保护了一次啊…… 红髮半精灵神情复杂。 「好吧，或许是我的判断有误。」 第624页 时间紧迫，尤礼也来不及想明白为什么这个诅咒只在赛克塔斯一头龙身上奏效，许是这黑龙倒霉吧。 他半点没有避讳伤患的意思，直接站在床边下了死亡判决书。 「道恩，这是道无法修復的致命伤，这头黑龙救不回来了，如果你浪费时间在这里救他，你很可能会两个人都失去。」 他抬起头，望向站在一旁的黑髮青年。 「即便沈莫白现在的身体当中有那个来自深渊的邪恶灵魂，但他未必能是那个命运之神的对手……现在去医院，至少你还能去救下你弟弟。」 第286章 莫伊拉的猎奇本体 「谁说道恩不能两个都救？」一道声音打断了尤礼的话，是里德。 「不就是流点血么。」红髮半精灵走到床边，随心所欲地用手摁了摁赛克塔斯胸口的伤，黑龙疼得嘶叫了一声，对他怒目而视。 「我看这头龙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里德手中再度亮起了治癒术的光，「道恩，你放心去救圣子……赛克塔斯这里，我先拖着，如果他的血真的流光了……」 里德的目光落到了被紧闭的房门，「大不了让塞拉斯把他转变成吸血龙。」 「精灵，你自说自话之前，能不能先考虑一下我的意愿？」赛克塔斯嫌恶地说道，「我不要变成噁心的不死族。」 他扭过头，看向沈莫玄，「如果我死了，我的身体和骨肉都归你所有，任你处置。」 巨龙一族浑身是宝，无论是骨骼，牙齿还是鳞片，都可以打造出稀有的神兵利器，赛克塔斯并不想要自己落入其他人之手，他早就已经决定要将自己的身体献给命定之人。 赛克塔斯介绍着自己的实用价值：「龙皮很耐穿，你可以用我的皮做腰带，皮鞋，毯子……龙鳞可以用来做附魔首饰……龙牙可以用来做餐具……我的肉吃了可以延年益寿，骨头磨成粉泡水喝可以补钙。」 在场所有人：「……」 「至于我的灵魂……」赛克塔斯思忖了一下，「我死了之后，朱利安是不是可以把我的灵魂抽出来，封印到玩偶里？」 朱利安愣了一下，「被做成傀儡的灵魂永远无法转世，你确定要这么做？」 「做成玩偶之后，道恩就可以天天把我揣在书包里去上学了。」 赛克塔斯竟然觉得这个方案蛮诱人的，「确定了，就这么办。小朱，要不你用我的骨头做个小型标本之类的？道恩喜欢小的。」 朱利安的嘴角抽了抽，他讪笑一声，看向一旁旁听的沈莫玄。 黑髮青年来到床边，伸出手拍了拍赛克塔斯失去血色的脸颊，俯下身，压低的声音很轻，却满是压迫感，「塞克塔斯，给我活着。」 赛克塔斯脸中露出了一丝怔然，然后他勾起唇角，「这是命令吗？」 「对。」 黑龙脸上露出一丝狂放的笑意，金瞳中燃烧的光芒前所未有的明亮，像是在用蓬勃的生机去回应这句话，「……遵命，主人。」 沈莫玄直起身，抬起手，一道银白的火焰从他掌心冒出，转瞬席捲那被放置在椅子上的等身抱枕，将其吞噬殆尽。 「里德，达伦，赛克塔斯暂时交给你们，我去去就回。」 「是，请大人放心。」白髮青年领命，「属下虽然不会大光明术，但是属下可以把自己的魔力传给柏宜斯大人，让柏宜斯大人可以再多坚持一会儿。」 「嗯。」沈莫玄点了点头，正要启动召唤法阵，却被人叫住。 「道恩，让我和你一起去。」伽兰诺尔来到法阵之前，"多一个人多一个帮手。" 沈莫玄还没有回答，一道声音便先响起了。 「不。」尤礼看着这位百闻不如一见的俊美精灵王，「莫伊拉对漫画中的角色有奇怪的控制能力，你去了，说不定反而会陷入控制，况且你身份尊贵，若是有什么好歹，泽雅大陆的精灵族该怎么办？」 伽兰诺尔的动作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尤礼扭过头看向站在传送法阵当中的青年，郑重道。 「接下来的路，你只能一个人走。」 沈莫玄早就一个人单打独斗习惯了，他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都交给我。」 伴随着银光闪过，他的身影骤然消失在原地，只留下忧心忡忡，面色凝重的几人。 …… 医院天台，沈莫白使劲浑身解数拖延时间，但很快他便感受到了吃力。 莫伊拉释放出的命运之轮似乎对魔力运行具有一定的抑制力，沈莫白光是站在那里便觉得压力惊人，再加上刚才在魔力对轰当中流失了太多魔力，此刻魔力核心传来了一阵阵空虚感，光是站着都觉得费劲。 [你真没用。] 见他这么不争气，凯里安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连身体都没有的人就别在这里膈应人了！]沈莫白嘲讽这个只动嘴不出力的傢伙，[有本事你出来代打呀？] [……你给我等着。]凯里安说着，开始冲击那层束缚住自己的规则。 而悬浮在空中的粉发少年似乎也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看着站在天台上的沈莫白，歪了歪头，用特别矫揉造作的语气问道。 「哎呀白酱，你哥哥怎么还没有来呀，他是不是不要你了呀？」 「……莫伊拉，你费这么大工夫，到底想要做什么？」沈莫白朝着天空大喊。 第625页 「你不会理解的，因为你没有经歷过那个纯粹的时代。」莫伊拉张开手，「在诸神时代之前，这个世界只是宇宙中的一团混沌，直到一位神明在混沌当中诞生了意识，祂分割了混沌，创造了世界，祂便是原初之神卡俄斯——真正的众神之神，世间所有生命与造物的父！」 「但是卡俄斯却并不想要统治世界，祂将自己的神核分割成了若干份，分给了最开始出现在这个世界的造物们，赐予了他们掌管世界规则的力量——繁衍与生命，和平与秩序，四季更迭，日夜交替……诸神时代从此开启。唯有与世界诞生息息相关的毁灭与创造之力依旧还在卡俄斯的手中掌管，但在这儿之后，他就陷入了沉睡。」 「我想要做的，就是唤醒那位伟大的神明……这个世界唯一的真神！」 「要做到那一点，就必须要让所有被分割出去的神核都回归到那位神明身上，现在，就只剩下两枚神核——我的，还有……」 粉发少年凭空一握，沈莫白的身体被一股力道凌空提了起来。 「你的。」 沈莫白陡然一惊，低下头，发现了自己的腰部被莫伊拉神力化作的绳索给团团缠住，而伴随着莫伊拉身后的命运齿轮转动，那绳索也正在一点点地往后抽动。 少年脚趾抓地努力想要和那力道做对抗，可却无济于事，眼看自己都已经被倒提到了空中，他不由发出一声尖叫。 「啊啊啊——救救……」 锵—— 一道破风声响起，空气中响起了利刃出鞘的铮然鸣响，沈莫白勐地睁大眼睛，看着出现在面前一剑切断了锁链并拎住了他的腿没让他以倒栽葱的模样栽倒在地的兄长。 「哥！」沈莫白髮出如蒙大赦的声音。 穿着蓝色运动服的青年踩着浮空法阵把他放回到地上。 沈莫白傻愣愣地跪坐在地，抬起头，哇，他哥穿着运动短裤，露着大长腿，手里拿着一把银剑的样子真是随性洒脱又威风凛凛，他看着都晕乎。 他正沉迷于兄长的英姿当中，脑门忽然被不轻不重弹了一下。 「吓傻了？瞧你这点出息。」 沈莫白一激灵，回过神来，见他哥正缓缓收回手，转过身朝着命运之神的方向走。 也正是这时，凯里安发现一直困着自己的束缚似乎被青年刚才的一弹给解开了，他立刻想要顶走沈莫白的精神体，但恢復了异世界记忆的沈莫白的灵魂强度已经今非昔比，他一时间竟然没能完全顶走。 那一时刻，两个灵魂竟然罕见地同频了。 坐在地上的少年跳起来，眨眼间，一只眼睛变成了锗红色。 「哥！我帮你一起打！」 但黑髮青年连头都没回，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行走间，银色的盔甲伴随着魔力凝聚出现在他的身上，如同水银一般覆盖住全身，遮挡住了那裸露的皮肤和简约的运动服，而那黑色髮丝也逐渐从发梢开始变为了一色银白。 在仰起头的瞬间，那双漆黑的眼瞳在太阳的直射下变为了寒冰般的浅蓝。 「你们俩个一边玩去，哥赶时间。」 银髮骑士右手握着银剑挽了个剑花，一蹬脚，身影直接消失在原地，再一出现，已经是在万丈高空，那悬浮在命运之轮之前的粉发少年上方。 锋利的剑刃在阳光下凝结着寒光，莫伊拉嘴角上扬，任由那银剑刺入自己的胸口。 剑身入体，却如同只是刺中了一道幻影，没有鲜血飞溅，甚至连剑尖入肉的声音都听不见，充满了不真实感。 莫伊拉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口虚化为了粉色的光点，抬头望着面前的银髮骑士，坦然地耸了耸肩。 「没用的，你的力量伤不到我……光明和命运，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 「是吗？」 沈莫玄淡淡地说了一句。 「对呀。」莫伊拉发出一声轻笑，无数丝线从身后的命运之轮中抽离出来，布下天罗地网，朝着他面前的银髮骑士四肢和脖颈缠绕而去。 『剑技·复数切割』 静止的时间中，无数道寒芒几乎是同时亮起，将那些靠近到跟前的粉色丝线一一切断，银髮骑士的身体在空中轻盈而又灵活地反转，落在一块悬空法阵上，然后反手朝前掷出了手中的武器。 银色的十字圣剑朝着莫伊拉的面门直直袭去，而粉发少年却躲都不躲，张开双臂任由它穿过了自己的眉心。 他的脑袋在那一瞬间分散为了粉红色的光点，又在片刻后重新凝聚成少年娇俏的脸。 「看吧，我都说了没有用的。」 在悬空法阵上站定的银髮骑士静静凝视着他，缓缓开口。 「灭世之戈，有人看不起你，给他点颜色看看。」 吱嘎—— 齿轮被卡住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那是神力凝聚出的大型法阵被打破的声音。 莫伊拉的脸色微变，刚扭过头，便看见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剑扎在了自己的命运之轮中央，卡住了作为阵眼的最核心的那枚齿轮。 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主人的话，长剑忽然发出一声清亮的嗡鸣，兼任中央的血红剑槽勐地升起红光，下一秒，剑刃在无人操控的情况下骤然发力，勐地钉入那枚齿轮的锯齿当中。 齿轮开始一层一层地冒出辐射状的龟裂纹，转瞬之间便由点到面，从中央一直扩散到最外围。 第626页 下一刻，那巨大的命运之轮便在令人牙酸的咔擦咔擦声的一下化为了无数枚神力碎片，朝着悬浮在面前的粉发少年倾倒下来。 「啊！」 莫伊拉猝不及防看着朝着自己反噬过来的法阵，瞳孔骤缩，但四体不勤的他根本就躲闪不及，被累累碎片砸了个正着，从天上「轰」的一声落到了地上，在医院天台砸出了一个深坑，直接穿透了好几层天花板的地板，落入了底层。 眼看着他哥使出平平无奇的一剑，然后就轻而易举地打败了自己苦苦迎击还落于下风的劲敌，沈莫白愣了两秒，然后后知后觉地拍起了手。 「哇，哥好厉害！」他一边海豹鼓掌一边使出了彩虹屁。 沈莫玄提起一根手指示意他噤声，还没到胜利结算画面呢。 嗡—— 灭世之戈回到了他的手中，十分得意地晃了晃自己。 沈莫玄用拇指搓了搓剑柄，权当表扬，脚步则不停，来到了那个被掉下去的神明砸出来的坑洞边缘。 他的视线始终停留在那些萦绕坑洞四周，正在往下沉淀的粉色光点上。 莫伊拉身上的神力看似是离散的，但却不像塞拉斯或者凯里安那种黑暗之力一样是雾状的魔力流动，而是一种接近于磁场的吸引力。 用不恰当的比方来说……他的神力有黏性，当灭世之戈斩过去的时候，看似斩断了神力连接，但实际上只是藕断丝连。 他还没死。 「哈……」 果不其然，他听见废墟中的传来了一声有些诡异的声音。 像是少年的笑声，又像是某种昆虫的嘶叫。 那些魔力在坑洞边沿凝聚成了丝线状的网。 有什么东西正在顺着这些丝线窸窸窣窣地往上爬。 沈莫玄将好奇地准备凑上来一睹坑洞下方的景象的弟弟用魔力直接推到了外围。 于此同时，他自己也往后退了几步。 下一秒，一只有成年人大腿那么粗的蛛腿扒拉住了坑洞的边沿，紧接着是另一只…… 「哈哈哈哈……太棒了，太棒了……不愧是卡俄斯大人的人间体！」 一只巨大的，有三个人那么高的，长满刚毛的萤光粉色斑纹蜘蛛从坑洞当中爬了出来，抬起了前胸，头部那八只大小各异的粉红色的眼球滚动着，然后不约而同地锁定了粘在自己正前方的银髮骑士。 粉色蜘蛛张开自己的口器，发出了带着昆虫窸窣声的，甜美的少年音。 「那么接下来……」化身为本体的命运之神挥舞着自己的螯肢，用陶醉的语气说着，「请大人尽情地蹂躏我吧~」 第287章 现场直播：圣骑士大战蜘蛛精！ 礼拜六的晚上，裘晓蕊正在网上快乐冲浪，突然一个聊天信息从手机屏幕的上方弹了出来。 是一起出过cos逛过展的好姐姐孙楚楚！ 女孩打开聊天界面，看见孙楚楚给她发了一条信息。 {晓蕊，快看这个！] 下方附了一个视频。 这个视频的标题十分耸人听闻，名为：真人版圣骑士大战蜘蛛精！ 由于这标题太过离谱，女孩露出了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 她快速编辑了一则消息。 [楚楚姐，我不搞鬼畜的。] 山饫～息～督～迦— [不是鬼畜，我用我新闻传播系的毕业资格发誓这是实拍视频！现在这个视频已经是同城热门第一了，不说了，我要打车去医院朝圣。] 对面飞快地发过来一个消息。 等等，什么朝圣？ 裘晓蕊一头雾水地打开那个视频，屏幕上出现了片刻的卡顿，看加载出来的画面，似乎是本市那家脑外科十分有名的三甲医院。 画面开始播放了，视频似乎是被人用手举起来拍的，视角十分晃动，能看到医院门口那车水马龙的景象。 平日里医院附近也挺堵的，但是像这种马路上停满了车，车上的人都下来举起手机清一色地往上拍还是比较少见的景象，难道说医院楼上有人要轻生？ 裘晓蕊这样想着，便看见那屏幕在一阵令人眩晕的晃动下被再次举高，对准了医院天台。 女孩定睛一看，好傢伙，记忆中高大上的医院门诊大楼什么时候改工业风了？最上一层直接变成了罗马斗兽场遗蹟，看着坑坑洼洼的，好像刚被飞弹轰炸过。 更为夸张的是，在那废墟当中，竟然有个人影悬浮在半空。 这位视频主的手机不知道是什么高端型号，裘晓蕊觉得镜头大概被放大了30倍，刷地一下就靠近了那道人影，在看清楚那人的装束时，屏幕前的女孩一屁股站了起来。 无他，那个悬浮在空中的人影，一头银髮，身穿盔甲，手持银剑，化成灰她也能认得——正是她推！ 裘晓蕊激动万分，接着往下看。 视频画面中，悬浮在空中的圣骑士长面前，有一位笑得一脸乖张的粉发少年，而少年身后，则是一个巨大得直冲天际的齿轮虚影。 不知道为何，在看到那正在缓缓旋转中的那巨大齿轮的那一刻，女孩的心脏忽然停滞了一下，有一种微妙的不适感，就好像是自己被什么存在居高临下地俯视着。 但很快她便将这种微妙的感觉抛之脑后，因为屏幕当中，少年身后的齿轮当中忽然冒出无数粉红色的丝线，朝着圣骑士飞去，眼看那些不详的丝线即将缠住圣骑士的四肢，屏幕上忽然爆发出一阵过曝的亮光，等到亮光过去，众人便只看见了被斩断而垂落的粉线，以及圣骑士空荡荡的掌心。 第627页 剑呢？ 在裘晓蕊紧张地攥紧手心的时候，镜头移动到了那齿轮虚影之上，给了那钉入齿轮间隙的银剑一个特写。 从某一时刻开始，银剑忽然从剑柄开始蜕变成了纯黑色，剑刃中央亮起了深红色的血槽，下一秒，那巨大的齿轮上便出现了皲裂的裂隙。 裂隙越扩越大，一发不可收拾，化作万千碎片，将站在面前的粉发少年直接轰得一下砸到了地上。 轰轰轰—— 连环的楼层爆破声从视频中响起，镜头明显摇晃了一下，看着地动山摇。 镜头画面再次被手掌遮挡，似乎是录视频的人正在调整角度。 下一刻，镜头再次对准了天台那位站立在废墟中的圣骑士。 他从容不迫地伫立在断壁残垣当中，手中握着那把已经回到了他掌心当中的黑色长剑，下颌微敛，视线垂落，看着脚下，不知为何看起来神色比刚才更加冷凝了。 大概是因为此刻圣骑士此刻并没有移动，画面的清晰度比刚才更加高了一些。 裘晓蕊忽然发现这张模煳到只剩下270p的人脸竟然有几分熟悉……这位即便高煳画质但依旧无法遮挡其英俊的高冷骑士……怎么越看越像是他们学校那位高冷学长？ 这么说起来，刚刚那位粉发少年……貌似是黑羽光世老师啊…… 女孩一下子把视频暂停，想要回放圣骑士刚刚出现的那个画面，却不慎把进度条拖到了一个空镜上，那个角度只能拍到圣骑士长身后的墙，原本不会有任何东西。 结果裘晓蕊仔细一看，发现那墙后似乎还有一个人……看面孔，有点像……沈莫白同学？ 女孩的大脑彻底宕机了。 视频上方的弹幕飞快滚动着。 【是在拍戏吗？看着经费在燃烧啊。】 【什么片子？求片名！】 【这也太真实了吧？是在医院取景的cg特效？太燃了！】 【没人觉得那位圣骑士很像是昨天在漫展出光耀圣骑士cos的小哥哥吗？好帅！】 【艹，居然这么快就已经被邀请开始拍宣传视频了吗？看内容，莫非是在现代背景的番外篇？】 是了，一定是番外篇。 裘晓蕊被弹幕带跑偏了思路。 说不定是黑羽老师邀请学长一起拍宣传片，沈同学去探班的时候不小心入镜了呢。 黑羽老师真是恶趣味，还自己演反派哈哈哈哈…… 裘晓蕊努力为无法理解的影像资料找着託辞，试图说服自己这是科学的。 但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啊啊啊啊前方高能！密恐快逃！】 伴随着一个加大加粗的字幕出现在屏幕上，裘晓蕊看到一只巨大的，大概有两层楼那么高的粉色蜘蛛从天台上坑洞里爬了出来，它长着修长的八只步足，胸腹，背上和腿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粉色绒毛，抬起头的时候，那粉红色的一圈圆熘熘的眼睛让人san值狂掉。 妈呀！ 那一刻一股凉意渗透大脑皮层，裘晓蕊身上的鸡皮疙瘩刷地立了起来，视频里，一直都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的视频主突然从画外音冒出一句「卧槽」，然后画面就啪地一下黑掉了，想来视频主应该是直接把手机丢出去了。 别说是视频主了，裘晓蕊都想把手机撒点盐驱驱邪。 她还以为蜘蛛精是西游记里那种美丽的蜘蛛精姐姐，再不济也是可爱的蜘蛛精正太，结果你给我来真的八爪大蜘蛛啊！ 太吓人了也。 女孩拍着胸脯缓了一会儿，等到心跳恢復正常速率，才重新拿起手机，想再仔细研究一下。 没想到她还没有来得及重新视频，画面忽然一闪，播放入口变成了「抱歉，您所查找的视频不存在。」 ……这么快就被和谐了？ 果然，是视频最后的东西太考验人的承受能力了。 虽然视频已经无法回顾了，但女孩已经被吊起了胃口。 「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如果是现场版，那圣骑士长现在岂不是正在医院楼顶大战蜘蛛怪？ …… 医院现场，沈莫玄看着自己面前的巨型蜘蛛，神色未变。 「你刚刚叫我什么？」 「卡俄斯大人。」蜘蛛口吐人言，甚至抬起自己的螯肢试图去触摸面前的人，「您不记得我了吗？我是莫伊拉呀，这个名字是您赐给我的。」 「不记得。」沈莫玄直接在面前建了个光盾，挡住了莫伊拉的靠近。 「难道您没有打开那个捲轴吗？」 「看了，里面什么都没有，我烧了。」沈莫玄随口道。 「什么？！」莫伊拉的脚停止了移动，整只蛛暂停了一秒，然后才恢復正常，「这不可能，您在骗我，那副画里面的内容只有您可以看到，除非您不是卡俄斯大人……但这不可能，您就是卡俄斯大人的转世，我知道的……只有伟大的您的命运是我无法窥测也无法操控的……」 莫伊拉无法接近面前的青年，只能绕着他转圈圈，时不时用步足在光盾上左敲敲，右敲敲，想要找一个入口。 「您为什么要骗我？您为什么不看那副画呢，如果看到了捲轴中的画，您一定就会想起来了……」 「您曾经是那般神圣威严的无上存在，原初之上，再无神明，您是诸神之父，是造物之祖，如果只有一位神明能够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那么就应该是您！」 第628页 「……」沈莫玄觉得自己居然在企图理解一只蜘蛛的脑迴路，真是有点荒唐，「如果我是原初之神，那我为什么要让一只蜘蛛成为命运之神？」 这么神经的蜘蛛根本就不适合上班，更别提管别人的命运了。 听见他问，莫伊拉忽然害羞地抬起两只步足在面前腼腆地搓了搓。 「那个时候我还只有您的巴掌那么大，我被您耀眼的风华所吸引，不小心迷路，爬到了您的衣摆上，您不仅没有责怪我，还夸了我在墙角织的网好看。」 「您说，命运就像是一张蜘蛛网，四通八达，错综复杂，看起来脆弱，实际上坚韧。」莫伊拉停下了脚步，抬起头，口器翕动，「您还说，我这么擅长吐丝和织网，一定也擅长掌管命运，所以就把代表着命运的神核给了我，被赐予我moirae这个名字，我被您的神力点化，才像您一样有了漂亮的容貌和四肢，还有可以用来思考更加复杂的问题的大脑。」 「……」所以原初之神到底为什么看好这只蜘蛛？就因为蜘蛛是益虫吗？ 沈莫玄没有思考出结果，因为在他身后忽然传来了少年的唔唔声。 他扭过头，发现就在他刚才和莫伊拉说话的短短一分钟时间里，原本站在外围的沈莫白居然被一圈圈粉色的蛛丝紧紧裹了起来，就连嘴都被捂住了。他四肢大开地被粘在了一张斜斜搭在残垣上的巨大蛛网中央，此刻正在奋力挣扎着想要脱身，眉心时不时亮起忽金忽黑的光芒，看起来是两个灵魂都在同时想要施术，但因为配合太不默契，相斥的魔力属性无法连通，反而哑火了。 「看——我织的网是不是很漂亮~」 粉色蜘蛛拉动着蛛丝，将自己倒吊回网上。 那是一张十分具有艺术性的蛛网，四周是蕾丝花边一样重重叠叠的花朵形纹路，而镂空的网纹中央是一个对称的爱心。 原来刚才围着圣骑士转圈的蜘蛛并不只是在试探护盾的间隙，而是趁着青年的视线被蜘蛛巨大的身躯遮挡的时候，从腹部的丝囊中喷射出蛛丝，将自己真正的猎物收入网中。 「卡俄斯大人！我等候了这么久，就是在等待这一刻。请让我为您献上最后的盛大祭品吧！」 此时此刻，莫伊拉已经爬到了沈莫白的头顶，他的语气激昂感慨，朝着少年的前胸举起了自己镰刀似的锋利步足—— 第288章 无限再生 眼看着那锋利的蛛足就要刺穿沈莫白的胸口，说时迟那时快，银髮骑士握着长剑的手猝然收紧，下一刻，一道银光闪现在沈莫白的面前。 无声的剑风将坚硬的蜘足一分为二，断裂的蛛足落到地面上，断口处喷射出的温热血液飞溅到了蛛网上的少年身上。 「啊——」 莫伊拉发出一声惨厉的桀叫声，却依旧不屈不挠地抬起了另一条腿。 沈莫玄双目微敛，握着剑的手微微抬起。 横噼，斜挑，竖划，倒砍……无数道看似随机的剑光在空中划过。 粉色蜘蛛的身体停滞住了。 那桃红色的眼珠子在空中缓缓睁大，看着来到他面前的银髮骑士将祂的身体从蛛网上勐地提起，抛出了天台外。 与此同时，几枚血淋淋的蜘蛛腿落到了地上，还在活生生地弹动着。 莫伊拉在空中晃晃悠悠地旋转着，只有身体后方那鼓起的丝囊中产出的粉色丝线还颤巍巍地连接着那片搭在残墙上的网中央。 原本纤细修长的蛛腿像是被修改过的植株一样去除了最末几节的锋利镰刃，只剩下前面的两三节连接着身体部分的还在苟延残喘。 「大人……」莫伊拉发出了如泣如诉的声音，他挥舞着自己被削断的八只蛛腿，在空中挣扎着，而那连接着丝囊的蜘蛛丝正在随着重力影响而逐渐拉长，「卡俄斯大人……求您救我！我要掉下去了。」 沈莫玄来到天台旁边，看着在空中晃动着的蜘蛛。 不远处传来了一大片闪光灯，银髮骑士朝着灯光刺来的方向望去，却发现医院楼下早已经聚满了围观群众，此刻，那些人看着被倒悬在楼上的粉色蜘蛛，投来惊奇却又暗含恐惧的眼神。 差点忘了……这里好像没有设下防止普通人窥伺的结界。 银髮骑士一抬手，一道银白的遮罩从医院的地基上缓缓升起，一直到了最上一层，形成了一个半球形的不透明结界。 而就在结界形成的那一刻，蜘蛛丝也应声断裂，粉色蜘蛛从顶楼坠落，然后啪嗒一下，面朝上摔成了几瓣。 嫣红的血染红了洁白的瓷砖，蛛腿的关节散落各处。 蜘蛛的口器嘤嘤动了几下，然后便彻底失去了生息。 沈莫玄皱了皱眉，看着手中断了半截的粉色蛛丝。 他刚刚明明已经伸手拉住他了，没想到那蛛丝居然如此脆弱。 他转过身，用灭世之戈切断了蛛网，将弟弟从网上救了下来。 「没事吧？」 「我没事，哥。」沈莫白此刻也惊魂未定，心有余悸地来到兄长旁边，想要看一下在楼下的莫伊拉，却被蒙住了眼睛。 「哥，他死了？」 「……我下去看看。」沈莫玄这样说着，「你先在这里呆一会儿。」 「我还是和你一起下去吧。」沈莫白这样说着。 「不行，少儿不宜。」沈莫玄把他转了回去。 「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沈莫玄这样说着，便纵身一跃。 第629页 医院总共也就只有五六层高，他甚至都没有使用悬空法阵作为缓冲，便直接砰的一声稳稳落在了地面上。 圣骑士直起膝盖，执剑看着在地上被摔成了西瓜瓤的蜘蛛，眉梢微挑。 就这么死了？ 【冕下小心，你身后有强烈再生反应。】 沈莫玄蓦地扭过头，便看见在那一滩血泊里，几团粉红色的组织蠕动着组合在了一起，飞速地膨胀扩大，很快便生成了半张属于少年的脸。 那下半张脸中姣好的嘴唇微启，发出一声若有若无嘆息。 「啊……大人……您刚刚是伸手拉了我吗？我好开心~」 「……但是，您站在天台边缘无情地看着我死去的样子，我更喜欢！」 那半张脸生长得逐渐完整，少年那双狐狸似的眼睛长了出来，他的髮丝也从光滑的头顶一点点冒了出来，紧接着是修长的脖颈，锁骨，胸膛，四肢。 从血泊中重新站起来的莫伊拉浑身光倮，皮肤光滑细腻得像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朝着面前的银髮骑士摇摇晃晃地走出了两步。 「啊，大人。」他的神情有些迷离，似乎是沉浸在了某段回忆里，「曾经的您是多么强大……您的权威便是绝对的正义，没有人敢质疑您，没有人敢忤逆您……您创造了芬迪神山，创造了诸神，您想要众神毁灭，我们便死去，您想要我们存在，我们便復活……没有感情，没有怜悯，冰冷的，强大的，不容辩驳的众神之王，那才是真正的您。」 「可在那群神明当中，却有人觊觎着您的身体……有人想要趁着您沉睡杀死您！夺走您的神格！褫夺您的神权！不可饶恕，不可原谅！」 少年这样浑浑噩噩地说着，愤怒的声音在沈莫玄四周迴荡着。 「诺克斯是混沌中诞生的第一位神明，他的实力是除了您以外众神中最为强大的，当时我是您的宫殿守卫，他残忍地杀死了我，将我切成了数段。」 「关键时刻，是您从沉睡中醒来，将我从残肢中復活了……不仅如此，您还将我所感受到的痛苦转换为了愉悦感，这样一来，我就不会因为残缺的四肢而感到疼痛。」 【冕下，您的四周有多重再生反应，请您小心！】 沈莫玄低下头，看着从血泊中生出来，抓住了他的小腿的手。 他眉心微拧，一脚踩住了那只手。 「啊——」 在他面前的少年发出了一声长吟，这一次沈莫玄没听错，那并不是一声痛唿，而是一声过于畅快的叫喊。 莫伊拉的手在脚掌的碾动下不断抽动着，少年的膝盖软倒下去，趴在他的面前低吟不止。 「大人，用力……碾压我！踩碎我！就是这样！」莫伊拉的脸上露出一抹酡红，唿吸逐渐急促。 「大人，我也要！」 「先来踩我！大人！」 一模一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令人不禁汗毛倒竖。 沈莫玄看着自己脚下那只越来越完整的手臂，以及在身旁的残肢断臂中即将长出的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粉发少年……眉头愈发紧蹙。 看来莫伊拉的再生能力是一个集群，这些再生体和他的本体是通感的。 沈莫玄这样想着，掌心当中燃起了银白色的火焰。 无数个莫伊拉一起用期待的眼神仰起头看着他，像是一只只等着投餵的宠物。 沈莫玄：「……」 「大人要烧死我？为何犹豫！」那些少年膝行到他的面前，簇拥着他，像是蚂蚁围住了蜜糖，「您是我的父神，我的生命，我的一切都是您给予的，您要予我生，予我死，莫伊拉都欣然接受！」 「但请容我提一个请求，请不要用光明之力……」 他们伸出手掌，轻轻攀住他的靴子，大腿，亲吻他的鞋尖，在他的膝盖上用鼻尖亲蹭。 「请用您最初的力量，完全地……彻底地……杀死我……杀死我们，带给我们无法復刻的愉悦吧！」 莫伊拉们仰望着他，眼中流露出了犹如实质殷切期盼，嗓音当中的希冀几乎要化作甜腻的蜂蜜，从舌底流淌出来。 第289章 莫伊拉的献祭 【冕下，是否需要进行「概念改写」，本次改写将会使您的魔力属性恢復，发动后您可以使用黑焰将莫伊拉（再生体）清除，警告：概念改写在单个世界只能发动一次，发动后效果不可逆。】 174的声音在沈莫玄脑内响起。 【先等等。】 尽管感觉自己此刻就像是个无毛猫爬架一样，但沈莫玄的语气却依旧冷静。 「你刚才说的，那个曾经杀了你的神明，是黑夜与白昼之神诺克斯？」 「是的。」 「但在诸神黄昏当中，诺克斯并没有出现。」沈莫玄说出了其中被遗漏的盲点，「他的神核现在在凯里安的身上。」 莫伊拉们的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 "那枚神核是我放在凯里安身上的。" 那位最先復活的，看起来像是主体的粉法少年维持着跪地的姿势，缓缓地直起了上身，「大人，您想要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吗？我可以将一切都告诉您，只要您愿意……」 莫伊拉拉长了尾音，像是在思索，就在沈莫玄以为这个r18漫画作者要提出什么匪夷所思的奇怪交易的时候，少年却用雀跃的语气说了一句。 「摸摸我的脑袋～」 第630页 沈莫玄：「……」 莫伊拉仰起了自己的脖颈，眼神炯然。 掌心中的火焰熄灭了，沈莫玄抬手覆在莫伊拉的头顶，少年眯起眼睛，露出了像是被揉搓了下巴的猫咪一样惬意的表情。 「大人，莫伊拉好高兴，好舒服～」少年轻轻叫着。 「你可以说了。」沈莫玄提醒他。 「好。」莫伊拉恋恋不捨地睁开眼，「我会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大人您……」 「其实……」少年张开口，正准备接下去说，可就在这时，一道喑哑的声音蓦地从两人头顶响起，打断了他的话。 「给、我、离、我、哥、远、一、点！！！！」 不知何时顶替了沈莫白的灵魂支配起了他的身体的凯里安双目赤红，身周散发着浓重的黑雾从天而降，一脚踹开了扒拉着他哥大腿的莫伊拉再生体们。 「什么噁心的八脚虫子，也配碰我哥？给我死得远远的！」 凯里安的表情逐渐狰狞，挥舞着一把用魔力凝结出来的巨大黑镰，尖锐的黑色荆棘缠绕着镰刀的刀刃，将面前那些柔弱的再生体一一刺穿，利器刺穿躯体的入肉声层层叠叠，如同一首血腥的交响曲，从伤口飞溅出来的血浇打在他的脸颊和衣襟上，让他看上去宛若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莫伊拉的本体被被一刀枭首，粉发少年的头颅落在了地面上，骨碌碌滚了两圈，然后斜斜停驻在了面朝着黑髮少年的角度，脸上露出了那种介于讥诮与轻蔑之间的表情。 「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容易嫉妒呢，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诺克斯。」 沈莫玄目光一凛，扭头看向了莫伊拉。 地上的头颅看向他，用不紧不慢的语气说道。 「大人，您不是想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吗？」 「在您重启这个世界之前，世界也曾经有过一次濒临毁灭的危机。」 「而沈莫白的上一世，凯里安·雷蒙德，便是您的灭世之焰灼烧混沌所产生的沉淀凝聚而成的化身，黑夜与白昼之神——诺克斯，正是他趁您在沉睡修养之时屠戮了诸神，导致世界秩序崩坏，濒临毁灭。若非您有所感应及时復甦，将世界线重启，復活众神，这个世界早已经毁灭了！」 「不，这不可能！」 凯里安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滞，他看向一旁的兄长，「哥！你不能光听他一面之词！他说的都是假的！我根本就不是什么诺克斯，我没有做过这些事情！」 「我所说的话句句属实。」 莫伊拉抬高声音，「诺克斯大人，在神山之上的时候你便仗着卡俄斯大人对『神之长子』的偏爱不可一世，眼看大人醒来，您的罪恶行径无处遮掩，你便用死亡来逃避大人的降罪和惩罚，当着他的面自毁神格，畏罪自尽，但其实这只是为了掩盖你的灵魂转世而施展的障眼法，不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你用的都是这一套手段，利用大人对你的愧疚博取他的怜爱！」 「你放p——」 听见即将从凯里安口中爆出的粗口，沈莫玄眉心一蹙，侧目而视。 凯里安立刻将舌头拐了个弯。 「简直胡说八道！」他将莫伊拉的脑袋从地上抓起来，「明明是你联合你那两个姐姐将我从人间掳到了神山，甚至还把我的灵魂一分为二，让我和我哥终其一生不得相见！」 「那是因为我实在看不过去大人被您矇骗！」莫伊拉这样说着，露出泫然欲滴的表情，「你这个自私自利，阴险狡诈的骗子……有什么资格让大人对你如此温柔？不过是仗着大人的人间体没有在神山上的记忆，所以才哄骗着大人这样照顾你。」 「全是扯淡！」 凯里安握紧手中的镰刀，「信口雌黄的臭虫子！我看你还是去死吧！」 说着，他就要挥舞镰刀噼下，可是就在刀口落下的那一刻，一只手却握住了他的手腕。 「……哥？！」凯里安不敢置信地看着一旁的青年。 「他还没有说完。」青年的表情依旧沉着冷静，双眼如同幽深的潭水，俯瞰着被凯里安抓在手中的头颅，「如果是这样，我为什么会变成人类？」 莫伊拉抿了抿。 「诸神死亡又復活，用了一天的时间，在人间便是一年，在这期间，人类发现他们的信仰无法得到回应，便以为神明抛弃了他们。许多人放弃了信仰，联合起来妄图推翻神明的统治。」 「因此，復活后的神明们决定对人类加以考验，如果人类没有在灾难与诱惑面前恢復信仰，那么考验将会转变为神罚，对整个世界进行清洗，直到整个世界回到一切的原点。」 凯里安瞪大了眼睛，他不可抑制地回想起了上辈子生存的那极端环境，永夜极寒，民不聊生，异化尸鬼，人人自危。 「说什么考验，你们明明是贪生怕死，害怕失去信仰之后便会陨落，所以才将人们圈养起来对他们洗脑。」 「是又如何？」莫伊拉说得坦然，「一旦万物生灵失去信仰，不仅仅是诸神陨落，就连原初之神也会从此一睡不醒，失去神力保护的世界在宇宙当中将会沦为弃子，一旦走向毁灭便再也无法重启。而人类不过是这个世界衍生出来的造物，即便灭绝，假以时日也会有新的造物在大地上诞生。归根到底，对于神明而言，人类便如同生物电池，你会关心电池的生死吗？你只会关心他们还能不能继续工作，如果不能，就换一节新的电池。」 第631页 莫伊拉的话让凯里安身体当中的沈莫白都忍不住冒出了头来。 「你竟然将人类比作没有生命的电池，你好生冷血。」 「冷血吗？我并不觉得，我所有的热情和爱意都奉献给了卡俄斯大人，除了大人以外，其余的神明或者是人类，我都不在乎！」莫伊拉的语气理所应当。 「然后呢？」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是沈莫玄。 莫伊拉扭过头，顿了顿，「……诸神们的做法并没有得到大人的支持，您身为众神之首，却并不站在神明或者是人类另一边，您说既然神明给了人类一个考验，那么您也要给诸神一个考验，如果输的是神明，那么您会亲自带来诸神黄昏，让整个世界的神明跟着大清洗一起消失。」 「为此您沉降神体，以灵魂之火的形态降临人间，重新受肉成人，站到了众神的对立面，成了世人口中的魔王。」 「再后面的事情，大人您应该都知道了——您重返神山，终结了诸神的统治，然后……重启了世界。」 「如果是这样，你为什么还活着？」 「大人您重新受肉的事情，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您的灵魂虽然落入了人间，但是身躯与神核却依然在原初之神殿，维持着这个世界的运转，如果有任何一环出了差错，那么我都将会提前唤醒您，当然，一切都如同大人您的计划一般进行，只除了一项——您在入世时受到了诺克斯的矇骗，将他的灵魂也带着一起转世，让他成为了与您骨肉相连的亲人。」 「诸神的力量来自于您，您的身躯和神核中最后的力量也已经在世界重启当中消耗殆尽，化为了这个新世界的基石，现在唯有所有神力重新回归大人的身体，您才能恢復全盛时期的力量，重新成为新世界的神——凯里安和沈莫白的力量分别对应着黑夜与白昼，他们本该在那场献祭中发挥余烬，跟随所有神明一同死去！但却因为这差错，使得诸神之力未能回归原初！」 「我本想通过子世界让这双生灵魂互相争斗消磨，没想到大人也跟着进入了那个世界……所以，帮助大人重新成神的任务一直耽搁到了今天。」 「大人……」莫伊拉露出了一个恳切的笑容，「原本您看了那副画，您就会想起一切的……但是现在说却也不晚。」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相信你说的话？」 少年脸上的笑容平和安详，「大人不相信我，总要相信您亲手创造的神器吧？」 「大人，您不妨问问一直跟随您的灭世之书？」 「……」沈莫玄双目微敛。 【174，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检测到关键词「灭世之书」，正在解锁部分信息权限，更新完毕——主神冕下，灭世之书第174次修订版，竭诚为您服务。】 沈莫玄捏了捏鼻樑。 他知道自己诞生的时候有一些记忆不全，他也知道自己那缺乏人性的模样十分之奇异，但他属实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是这个世界的创世神……的转世。 【刚才莫伊拉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根据莫伊拉阁下说的确实是之前的世界纪元中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但无疑带有过多个人主观感情色彩，本书无法给出评价。】 【……你还是叫系统吧。】 【好的，主神冕下，考虑到本书已经在经过大人多次修订后实现高度智能化，您给予我的最新名称世界毁灭系统174号其实更为贴切。】 【不过，请恕系统提醒，事实上，冕下已经完成了在系统备忘录中记载的所有内容，包括收集所有神眷之城的城主神核（已完成），杀死阻拦的神明（已完成），重启世界（已完成）。至于恢復记忆，重新成神，并不在大人之前记录的任务当中。】 【你觉得……我根本就不想重新成神？】 【是的。本系统认为，帮助冕下重新成神，是莫伊拉阁下的一厢情愿的行为。】174的声音一针见血。 但是现在…… 沈莫玄扭头看向面前的莫伊拉。 「赛克塔斯身上的诅咒要如何解除？」 「无法解除。」莫伊拉面带微笑，「除非大人重新成神，大人给予我的能力，与大人的创造与毁灭一样，是因果律武器，能够从规则上改写一个人的命运……大人想要逆转规则，便只能重新站到这个世界的顶点——成为这个世界独一无二的神明。」 沈莫玄：「……你为什么这么执着让我成神？」 「这是莫伊拉毕生的夙愿。」粉发少年这样说着，「大人身周不应该有那些多余的羁绊，您应该是被世人仰望的，不可触及的存在！而不是现在这样……于凡人一样卑微，那些人想要见您，连叩见都不需要，简直……简直是太委屈大人您了！」 沈莫玄懂了，这封建神明社会的余孽搞不懂社会主义核心思想，想要恢復神明集权制，搞一神专政的霸权主义。 但现在确实是救人要紧。 【174，如果我现在成神，驱除赛克塔斯身上的诅咒之后，还能够剥离神格，重新恢復人类的身份吗？】 【可以。】174这样说道。 【好，那就这么做吧。】 沈莫玄开口，单刀直入。 「……你的神核在哪里？」 莫伊拉眼中勐地迸射出了惊喜的光芒，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说道。 「您将神核融入了我的丝囊当中……如果按人类的身躯来算的话，晶核在我的前lie腺里。」 第632页 沈莫玄："……"说了半天，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 他来到了莫伊拉的无头尸体面前，对着尸体端详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少年的本体是一只粉蜘蛛的原因，除了头髮以外，其他地方的毛髮也是粉色的。 想要不破坏尸体的完整性，要取出晶核或许有点麻烦，但是考虑到这具尸体已经连头都没有了，这个时候倒也用不着对他有什么多余的怜惜。 他捡起一旁的一根掉落的蛛腿，握在手中，刺入尸体的下腹。 锋利的蛛足穿腹而出，在腹部画出了一个十字的切口。 莫伊拉的表情抽动了一下，不知道是痛苦还是快乐，他脸上的红晕愈发明显，可与之相对应的，嘴唇也愈发白了。 「大人……太狡猾……了……居然用我自己的手……」 沈莫玄忽然抬起手，伸入了尸体的腹部，在里面摸索了一会儿，然后从里面缓缓掏出了一颗，被一大团未成形的粉红色蛛丝黏液包裹着的金色的晶核。 「呃啊啊——」 莫伊拉的额头已经布满冷汗，双眼翻白，神情恍惚，口中发出了意识不清的叫喊。 他的表情太过于噁心，凯里安露出了嫌恶的表情，直接将这颗脑袋重新丢到了地上。 脑袋在地上滚了两圈，重新落到了沈莫玄脚边，眷恋地蹭了蹭他，那具无头尸体忽然抬起了手，抱起自己的脑袋安回了身体上，然后就这么血淋淋地露着肠子和其他器官，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大人，您愿意收回这枚神核，莫伊拉已经死而无憾了……」 沈莫玄看着掌心中那枚小巧的菱形结晶，它悬浮在掌心之上，以一个稳定玄妙的频率闪烁着温暖神圣的光，然后，就如同过去收集的无数个神核一样，朝着他的胸口缓缓漂浮过去，融入到了他的心脏里。 粉发少年的脸上流出了感激的泪水，那一刻，他的眼中仿佛倒映出了曾经那位光芒万丈，无与伦比的至高之神的尊容。 「大人……您终于决定回来了！」 「太好了……能够为您重回神座献祭，这是我……无上的……荣耀。」 这样说着，所有还在血泊中蠕动着的莫伊拉的身体组织的活动都戛然而止，然后逐渐化作了粉红色的光点，随着风飘散在空中。 第290章 成神 「就这么死了？」站在一旁的凯里安皱了皱眉，「说了这么多，还以为能有多厉害呢。」 他看向面前的黑髮青年，走过去拉起他的手，「哥，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那我们回去吧？」 「还没有。」 「还没有什么？」 「事情还没有解决。」 沈莫玄低下头，注视着面前的弟弟，「莫伊拉诅咒了塞克塔斯的命运，我需要将它修正回来。」 「那要怎么做？」 沈莫玄并没有回答，刚才莫伊拉说话的时候，凯里安也在场，他知道他已经听得很清楚。 凯里安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他的神核就在心脏那里运转着。 「……哥，你要用我的命？去换塞克塔斯的命？」少年缓缓开口，声音有些颤抖。 他看向没有辩驳的青年，语气中多了几分难以置信，「他只是一个漫画中的角色！他根本就不是真实的！」 「漫画只是观察和记录那个世界的工具，那是个真实存在的世界——即便对这个世界的人们而言是假的，但当他们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便也已经成为了真的。」青年的语气淡淡，眼神通透。 「听好了，这是对你们两个人说的，阿白，凯里安——如果你们不愿意，我不会强行从你们身体里取出神核，但我向你们承诺，即便取出神核，我也不会让你们死的，不过，你们可能会失去魔力。」 「我不同意！我死也不会同意的！那头黑龙死不死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巴不得——」 凯里安的声音停滞了一下，瞳孔收缩，瞳色从赭红蜕变为了黑棕。 「哥，是我。」 是沈莫白顶替了凯里安站了出来。 「我同意先救人。」 「阿白……」沈莫玄没想到他会这样快做出决定。 少年语气坚定，「虽然凯里安不同意，但是……现在这具身体的所有人是我，我想，我有作出决定的权利。」 「但是在这之前，我能先和哥说几句话吗？」 沈莫玄点了点头，「你说。」 少年张了张口，但却没有发出声音。 想说的话太多了，不知道从何处开口。 他张开双臂，抱住了面前的兄长。 「哥，谢谢你。」 「在异世界发生的那些事情，我都想起来了，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和保护，如果没有你，我都不知道我会在那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模样，是你让我没有被坏人彻底蒙蔽，没有被邪恶欺凌，没有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那些被牵连的圣骑士，如果没有哥復活他们，或许他们就真的堕落成亡灵骑士了。」 想起自己在那个世界期间干出的许多傻白甜的事情，沈莫白抿了抿唇，继续道。 「在我心里，哥虽然有时候不善于表达，但却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最理智的人……以前哥总是一个人，或许对于哥而言这没什么，但我总是害怕哥会感到孤单。」 「所以……哥在那个世界交到了这么多朋友，我真的感到很开心。虽然哥不像我一样，总是落入困境，需要别人帮忙，但我希望，就算我以后不在哥身边了，也会有很多人在关心着哥哥，就像哥对我一样，无条件地站在哥哥这一边。」 第633页 感受到胸口有些湿润，沈莫玄抬起手，安抚性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我没有不相信哥哥，只是突然眼睛进沙子了。」少年直起身，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刚刚莫伊拉说，哥是众神之神，既然我也是神祇，那么，是不是可以说……哥也是我的父神了呢？这样算不算长兄如父？」 沈莫玄表情无奈，「……不要皮。」 「我才没有皮。」沈莫白否认，「我还有一个问题，我和凯里安之间，哥哥你更喜欢哪个？」 「……」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很明显的，沈莫玄捏了捏他的脸，「非得得了便宜还卖乖是吧？」 沈莫白破涕为笑。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道：「现在我准备好了，哥，动手吧。」 沈莫玄看着面前神色坚毅的少年，张开手，掌心贴在了他的胸前。 「慢着！」少年睁开的眼睛再次张开，眼瞳倏地转变为了红色，「我还没有同意……唔呃！」 银髮骑士的掌心没入了他的胸腔，像是穿透了一层魔力屏障那样，毫无芥蒂地触碰到了他的心脏。 没有疼痛，甚至没有流血，只是胸腔被穿透的感觉，有点酸酸胀胀的，好像哪里撑得慌，有点奇怪。 银色的光芒包裹着青年的指尖，那只带着秘银手套的手穿入心室当中，准确无误地触碰到了那枚菱形的晶核，将它用指尖拨动了一下，然后揽入了掌心。 「呃嗯……」晶核被触动的感觉让凯里安心中一惊，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源泉——而此刻，那枚晶核，却被他的兄长握在掌心，随时都可以从他体内夺走。 正如他曾经将自己在那无尽黑夜中抛下一样，他要夺走他留给自己的唯一一样东西，然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潮水一般的恐慌将凯里安的心淹没，他感到四肢冰冷，忍不住地颤抖，不禁抬起手，用力抓住了青年的手腕。 「不要……哥哥……不要拿走它……这是我的神核……是我的……」 沈莫玄低垂着眉眼，看着在他面前咬着牙制止他将手收回的凯里安。 「怕什么，你不是连死都不怕吗？」 「那不一样……那不一样……」就连凯里安自己都解释不清他的恐慌从何而来。 冥冥中，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变成神根本不是那么简单。 一旦这枚神核回归他哥的身体，那么一切都将不一样了。 那个强大而温柔的，会在他低落的时候摸着他的头说没事，会站在他的面前替他格挡一切危险，会为了他的死而流泪的兄长……不会再回来了。 「哥，求你，求你……一定还有别的办法救那头黑龙，我们一起想办法……不要拿走这枚神核……我不要你成神了……我不要了……」 黑髮少年目露恳求，眼眶逐渐泛红。 「为什么哭？痛吗？」 「不……不是……」少年摇着头，说不出话来。 沈莫玄抬起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用食指的指节揩走他眼角的泪。 「你会没事的。」 他这样说着，用不容违抗的力度，一点一点地将手抽出。 心脏处的异物逐渐脱离，失去了神核，少年感到身体逐渐虚弱，再也无法和兄长的力量做对抗。 眼泪止不住地从眼眶里淌下，少年感到精神逐渐飘忽，膝盖一软，落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里。 「哥……」他抓住青年的肩膀，「不……」 「你先休息一下，很快就好。」沉稳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凯里安感到身体被人放倒在地上，手掌下的肩膀逐渐脱离了他可以接触到的范围。 「不要……」 意识逐渐昏沉，可少年依然不安地挥舞着手臂，企图将离开的兄长再次抓住。 「不要……道恩……不要离开我……」 眼泪从他的眼角落下，没入发间。 重新站起身来的沈莫玄看着手中的最后一枚晶核。 仿佛是受到了来自他的强烈吸引力，那枚神核在他的掌心中不断冲撞着，想要脱离他的掌控，没入他的胸膛。 沈莫玄向系统确认自己最后的疑问，【174，我成神之后，会不会忘记身为人类期间发生的事情？】 【不会的，主神冕下，您是全知全能的，没有人可以干预您的记忆。】 【你确定？】 【100%确定。】 【好。】 青年不再犹豫，张开五指，那枚脱离了他的束缚的神核便倏地一下没入了他的胸口。 第291章 原初之神再临 稍早时候，沈莫玄卧室： 红髮半精灵口中吟唱的声音越来越低，晦涩难懂的大光明术咒语从他姣好的嘴唇中吐出。在他的掌心，银白的魔力正在逐渐修復黑龙胸口不断裂开的伤口，和其做着对抗。 但随着吟唱的时间越来越久，里的的额头逐渐出现了细汗，而且手中的白光闪烁的间隔越来越频繁。 他的身形有一些摇晃，在他身后，达伦眉心的魔力核心的光芒也逐渐浅淡。 「喂，撑不住就算了，精灵。」 躺在床上的赛克塔斯忽然开口。 尽管一直忍受着伤口绽裂又癒合的非人折磨，可黑龙却依然保持着清醒，从他身上流出来的血已经将整个床单打湿，但除了那毫无血色的脸和脖颈上的冷汗，看不出他有任何虚弱的地方。 第634页 「这次算我欠你一个人情。」赛克塔斯看向红髮半精灵。 「你给我闭嘴。」里德的声音也有些发虚，「你死了我怎么和道恩交代？给我撑住。」 赛克塔斯苦中作乐地笑了笑，「我都要死了，还怎么撑？」 「我管你，给我死撑到底！」里德这样说着，加大了魔力输出。 扑通一声，在他身后传输魔力的达伦单膝跪地，倒在了地上。 站在一旁的伽兰诺尔皱了皱眉，上前拉住了半精灵的手臂，将他强行扯开。 「里德，够了，你是双魔法属性，如果你体内的光明之力枯竭，你会被火炎之力反噬的，你想要变成废人吗？」 「舅舅……」里德撑着青发精灵的肩膀，没再说什么，魔力告罄让他双脚发飘，若非伽兰诺尔刚才及时将他扯开，恐怕他现在也要站不住了。 将侄甥交给了一旁的阿什卡搀扶，伽兰诺尔掌心抬起，一枚种子沿着他的袖子攀到他的手腕上，在他的掌心当中凝结出了一棵青绿色的植株。 伽兰诺尔将那植株最上方的嫩芽掐下来，然后来到床边，将其递到了赛克塔斯嘴边。 「这是止血镇痛的草药，虽然对你这种情况而言或许收效甚微，但现在应该也聊胜于无。」 赛克塔斯看了床边容貌端庄的青发精灵一眼，仰起脖颈凑过去将草药叼住，吞进了肚子里。 「多谢。」 「不用。」伽兰诺尔回答，「我并没有光明之力，能帮你的也就只有这些。」 黑龙看着身旁这个长得特别淡雅高级的，声音还特别温柔动听的青发精灵，不知道怎么突然升起了一种危机感：「你是里德的长辈，应该已经结婚了吧？」 伽兰诺尔：「……并未，我现在还没有婚配。」 「是精灵族里没有合适的吗？」赛克塔斯语重心长，「我族里有不少五六百岁的适龄单身龙，也有七八百岁的成熟帅龙，需要我给你介绍一些吗？」 伽兰诺尔直起身，面带微笑，「黑龙阁下在这种生死存亡关头，还这样关心精灵王族的婚配之事，真是让本王感到非常荣幸。」 赛克塔斯张了张口，正要说话，却忽然咳呛一声，喉中喷出了一口鲜血。 他趴到了床边，淅淅沥沥的血珠子落到了木质地板上。 「里德……」赛克塔斯仰起头，颤颤巍巍地对着红髮半精灵道，「你要小心了……你的对手可不只有我……」 里德哪里知道赛克塔斯此刻在说些什么，只是看见黑龙吐血，脸色变得愈发凝重：「阿什卡……去叫塞拉斯进来吧。」 他已经决定要做最坏的打算，採用无可奈何之下的的下下之策——让塞拉斯把赛克塔斯转化成吸血鬼。 虽然没有龙族转变成不死族的先例，但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还是尝试一下吧。 「喂，我说了，我宁愿死也不会做那种噁心的……咳咳……生物。」 赛克塔斯的唿吸逐渐微弱。 「如果塞拉斯不转化你，你就要死了。」里德语气凝重。 「死就死了……我难道怕死吗？只是有点……不甘心……」 黑龙的瞳孔开始涣散，陷入失血性休克。 「妈的……早知道那天就应该……答应他了……」 如果在时之深渊的那个时候，他没有犹豫，而是直接答应了道恩，说不定……他就能和自己中意的命定之人留下属于他们的后代。 男子龙大丈夫，怀个孕生个蛋也不会死，那个时候……他到底为什么要犹豫呢？ 可惜了…… 他和道恩的孩子……一定会很可爱的。 赛克塔斯的眼皮愈发沉重，那颗从未停止跳动的龙之心的温度逐渐降低，跳动得越来越缓慢。 「……」 脚步声从床边响起，又一道白光从某人的掌心下亮起。 大光明术的咒语从另一个人的口中响起，平淡疏离的声音缺乏感情，但在这时候，却有了几分温暖的意味。 有了这最强光明系治癒术的加持，赛克塔斯胸口那狰狞的剑伤再次有了癒合的趋势，脸色也稍微好了一些。 达伦抬起头，面色有些复杂地看着对着濒死的赛克塔斯伸出援手的人。 「普林霍尔阁下……」 即便是在刚刚魔力枯竭的时候，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开口恳求过让普林霍尔来出手救人。归根结底，在他们眼中，普林霍尔和他们根本就没有站在一个阵营里面，他也没有任何理由要救赛克塔斯，不落井下石就已经不错了。 吟唱声微微停顿，灰眸的男人头也没回，便继续念了下去。 在他身旁，里德往前走了一步，但又止住了脚步，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扪心自问，若是此刻躺在床上的是自己，他即便是死也不会接受杀父仇人的治疗。 但现在快死的人是赛克塔斯，在这争分夺秒的危急关头，他没有权利替正在昏迷当中的赛克塔斯拒绝别人的治疗。 但治疗管治疗，如果他想要趁机施展什么小动作，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其他人的想法也和里的差不多，看着那名穿着白大褂的灰眸医生对昏迷中的赛克塔斯施展大光明术，他们的眼神中均为警惕与讶异。 可不论他们如何探查，普林霍尔的转世，那位名为尤礼的医生也确实如他表面所做的那样，在用他的魔力救人。 第635页 但大光明术对魔力的消耗巨大，很快，普林霍尔的吟唱速度也放慢了下来，释放魔力的右手微微颤抖，显然有些后继无力。 他努力坚持到了这一轮大光明术的最后一句话，才垂下手，长出了一口气。 「我尽力了。」他抬起头，说出了作为一名医生最不想说的一句经典台词。 尽人事，听天命，现在能做的也已经都做了，剩下的，也只有…… 他张了张口。 「朱利安·艾尔。」他扭过头，看向一直将自己缩在墙角降低存在感的亡灵法师，「按照赛克塔斯的遗愿，他希望你能将他做成道恩的傀儡。」 「趁他的灵魂还没有离体，动手吧。」 "可、可是医生……"朱利安看向胸膛还在微弱起伏的黑龙，「他……他还没死，你们不再抢救一下吗？」 「……没用的，大光明术对他的效果很微弱。」尤礼摇了摇头，「而且我的魔力也不够了。」 「现在……能救他的，就只剩下——」 尤礼的嘴唇张张合合，但落到身旁的人耳中却没有任何声音。 只因为在那一刻，一道无比恢宏磅礴的力量忽然穿透了所有人的身体，在那一瞬间，时空静止，世界停止了运转。 嗡—— 世界之外，在时空接驳点的观察窗前，银髮青年负手而立，看着所有围绕着一号世界衍生出来的世界线纷纷陷入了停滞状态，神色莫测。 「终于……」 他看着那散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的光球。 「祂復甦了。」 …… 沈莫玄感觉自己仿佛身处在太阳中央，浑身被浸置在熔炉当中那般炙热。 「你醒了。」 四周传来迴荡着的声音，犹如震雷。 青年睁开眼，但面前的光芒过于刺眼，他只看清对方一个朦胧的轮廓。 「你是谁？」 那无数道迴荡着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同时响起，内容繁多，但语气却别无二致。 「吾为混沌之初。」 「亦为世界之始。」 「吾为毁灭之源。」 「亦为创造之匙。」 「你是……原初之神，卡俄斯？」 沈莫玄逐渐看清了那高坐在光焰凝成的王座之上，虚幻与现实之间，身披华羽的灼目存在的模样。 原初之神并没有回答，一座巨大的时钟虚影在祂身后出现，但奇妙的是，时钟上却没有任何走针，只有一个写满了数字的錶盘，被细分成了密密麻麻的无数个区间。 细看过去，又仿佛有无数枚时针分针的幻影，在錶盘上「滴答滴答」地走着。 所有的时间和命运，对原初而言都是静止。 「汝为何想要成神？」 「我有想要救的人。」 「谁？」 「我的龙。」 「你要修改他的命运，就要成神。」神明这样说着，声音依旧不喜不悲，「成了神，你就不再是沈莫玄了。」 「等我救了他之后，我就把这个神格还给你。」 「还给谁？」 「……」沈莫玄一眨眼，原本站在神座下的自己，却忽然出现在了神座之上。 那巨大时钟滴滴答答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他听见原初之神的意志发出的最后声音在恢宏的神殿当中飘荡散开。 「诸神之力已全然归位，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 「你，就是这个世界……最后的神。」 神焰点燃王座，冥冥的钟声在虚空中敲响，整齐华丽的光羽在神明身后展开，如同黎明的第一缕晨曦，自顶而下照亮这片独属于原初之神的巍峨大殿，宛若从九天之上昭告人间——真神已然降临。 …… 在一片纯白之中，悬浮着受伤的龙族青年的身体，他心口的伤口已经干涸，凝固的血迹布满胸膛。 他的双眼紧闭，唿吸几近于无，胸膛没有起伏，发白的嘴唇充满死气。 一颗乳白色的水滴形的结晶静静地躺在他的锁骨下方，被一根银色链条挂在他的脖颈上。 某一秒，那结晶忽然逆着重力漂浮到了空中，散发莹莹的白光，朝着靠近黑龙心脏的方向凑近过去。 一只被光芒笼罩着的手抚上了赛克塔斯的胸口，在他的心脏上方微微停留了片刻，修长的指尖拂过那绽开的伤口，那道剑伤便开始逐渐消失。 一道奇妙的力量将那静止的心脏再次激活，忽然开始跳动起来。 「唔嗯……」 黑龙的身体抽动了一下，意识从死到生，逐渐清明。 下一刻，他缓缓睁开了眼睛，却被面前的神光给刺激出了眼泪。 「道恩……」他眯着眼睛，发出疑惑的声音，「是你吗？」 神明的动作没有停止，他的指尖缓缓抚过青年那健美的体魄，每接触一道可怖的伤疤，那些曾在深渊的战斗过程中留下的痕迹便被抹去。 那并非是简单的身体接触，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却是穿透力极强的对命运与时间的改写，每被击发一次，赛克塔斯的身体便不由自主地颤慄，好像被触碰到了无人探查过的灵魂禁区。 「道恩……」赛克塔斯发出低吟，他感受到了他和他之间的契约牵引，但却看不清那被笼罩在光环中的人，「为什么不回应我？」 他想要起身，却发现除了嘴皮子以外，四肢动弹不得，他的身体在对方面前没有任何自主的控制权。 第636页 神明依然没有发出声音，他用一种令人精神紧绷的，不带丝毫感情意味的方式同时触摸黑龙的身体和灵魂，当他的指尖来到他的下腹的时候，赛克塔斯不由自主地咬紧了牙关。 「等等……那里就不用检查了吧？」 神明的动作一顿。 「你已恢復健康，回吧。」 赛克塔斯第一次听见祂的声音，该怎样形容这声音呢？他曾听过塞壬在天边对着落月的歌唱，但那声音轻柔妩媚，不似这般冷漠威严，像是不应存在世间的天籁，可却又肃穆得让人不敢生出丝毫旖旎之心。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他陷入了片刻的失神，只觉得身体一阵失重，好像从天上疾速坠入人间。 他在床上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啊啊啊，诈尸了！」 刚走到床边的朱利安吓得往后一个趔趄坐倒在地。 赛克塔斯回过神来，抬起头环顾四周，可四周只有人类和精灵们惊讶又意外的眼神，哪里有方才梦境里那位…… 那位什么？ 赛克塔斯一怔。 他低下头，古铜色的胸膛上一片光洁，完美的肌肉线条在动作间起伏，充满了爆发式的力量感。 他的身体恢復了全盛时期的状态，没有一丝伤痕和沉疴。 可他明明应该快要死了。 「这简直是神迹……」身旁一道声音点醒了恍惚中的黑龙，他抬起头，看着那位喃喃自语的灰眸医生。 「神迹……」他重复着他说的话。 一股没由来的失落感出现在心头，黑龙垂在身旁的双手微微攥紧。 叮咚—— 门铃声地响起，黑龙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快地从床上翻身而起，像一阵风一样来到大门口，粗鲁地推开挡路的吸血鬼，一把拉开门。 「道——」 赛克塔斯的唿唤停在了半截。 他看着面前那位面色不虞的黑髮少年，缓缓垂下了手。 「你哥呢？」他问。 「他成神了。」 少年并没有张嘴，声音却从他身后响起。 赛克塔斯沉默地看着另一个与少年长得一摸一样的人从他身后走出来，两人并肩而站，如同双胞胎一般没有任何区别。 只是一个表情黑得像锅灰，气息像是要杀人。另一个神色和气质更加温柔一些，手里拎着一个亚克力笼子，眉心微微蹙起，有一些担忧地看着面前的黑龙。 「赛克塔斯，你没事了吗？」 第292章 消失的他 「等等，这是怎么回事？」 被赛克塔斯推到了一旁的塞拉斯看着站在门口的两个少年。 「你是沈莫白……」他看向站在右边的那位神情温柔的少年。 「那你又是谁？」他又看向站在左边的黑着个脸，抱着双臂的少年。 两人都是黑髮黑眼，除了表情和姿势不一样，几乎说不出有什么差别来。 「关你屁事？」凯里安根本不想解释这个问题，他现在心情极差，用肩膀撞开人就进门去了。 塞拉斯扭头看向还站在门口的少年。 沈莫白看着这位曾经将自己骗得团团转的吸血鬼，沉默不语，面色复杂。 当时他因为车祸大脑受伤严重，进入漫画的时候失去了在现代的一切记忆，所以他是真真切切地将自己代入到了圣子尤莱亚的身份当中去。 塞斯是他在孤独的圣山上交的惟一一个同龄朋友，他在给予濒死的小吸血鬼光明赐福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怀疑他的身份，即便是哥哥劝阻他，他都对他深信不疑。 但这样轻信对方的代价，却是他的圣骑士们被杀死，他的身体险些在神殿当中被他轻薄。 「塞拉斯。」沈莫白抬起眼眸，直直望向那位曾让他深陷绝望的吸血鬼。 「我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听见少年叫出自己的名字的那一刻，塞拉斯便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失去魔力了。」沈莫白这样说着。 吸血鬼有些怔忪，他还没有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你本来不也没有魔力？」 「不，原本只是因为我没有恢復记忆，所以不会使用身体当中的魔力——但是哥哥已经拿走了我身体中的神核，现在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了。」 少年迈开腿，跨过门槛，走到了站在门口的吸血鬼面前。 塞拉斯感觉他的气势不像是失去了魔力，更像是魔力大增之后快黑化了。 「我现在是普通人，所以……我对你的赐福，已经失效了。」 塞拉斯紫红色的眼眸中出现了一丝后知后觉的惊讶，可更多的则是狐疑。 就在这时，客厅阳台的窗帘被唰地一下拉开，明亮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穿过玄关的岛台照到了吸血鬼的后背上。 只听见「呲」的一声，如同生肉被放在了铁板上，塞拉斯瞳孔骤缩，倏尔发挥能力瞬移到了阳光照不到的阴影处，他扭过头拉过自己身后的头髮拍灭了发梢着起的火，又扯着衣摆看已经被烧出了一个洞的衬衫后背和嵴背上通红的燎泡，神色变幻。 沈莫白说的居然是真的，他失去了光明的赐福，这也就意味着他失去了在阳光下能够自由行走的权利…… 可是他身上还有道恩的血契……他需要阳光才能驱散血契的诅咒，现在没有阳光，岂不是说他要永远忍受黑暗带来的严寒？这不就是慢性受刑吗？ 第637页 塞拉斯脸色铁青，隔着阳光投下的那一片明亮望着门口的少年，许久没有说出话来。 「活该。」 拉着窗帘的凯里安垂下手，发出一声冷笑。 「要是在血月湾你遇到的是我而不是那个蠢货，哪里还能有这么多出场戏份，早在漫画回忆篇里就领便当了。」 从房间里走出来的众人们看见这一幕，都有些瞠目结舌。 「圣子殿下……」达伦左看看，又看看，「您……您怎么有两个？」 「瞎了吗？那个拉着窗帘的脸这么臭，怎么可能是你们圣子？」赛克塔斯嗤笑一声，「看那阴暗模样，不用猜就知道是深渊出品。」 「什么……他是主上？」朱利安震惊而又僵硬地扭过头，被凯里安瞪了一眼，吓得躲到了房门后。 「发生了什么事？」里德提问，「你们怎么会分裂成了两个？道恩呢？」 「我们醒来的时候就变成这样了。」沈莫白的脸色已经恢復了和缓，「我猜测，应该是哥为凯里安造了一个新的身体。」 达洛斯好奇地打量着这两个人，「你们两个为什么长得一模一样？」 「说来话长，其实……」沈莫白脸上露出有些无奈的表情，「我们本来就是一个人。」 「哈？」赛克塔斯发出一声无法理解的鼻音。 "上一世，我和他的灵魂被莫伊拉切分成了两半，他是阴暗多疑的那一面，我是单纯偏信的那一面……所以，我们的性格才会那么极端。" 沈莫白解释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恢復了前世和在异世界的记忆，他的语气变得稳重了很多。 「至于哥哥……」 他缓缓环顾了一圈四周的人。 「正如我刚才所说的那样，哥哥已经成神了。」 「哥哥是创造这个世界的原初之神卡俄斯的转世，现在……他已经重新成神，神明不能真身降临人间，所以我醒来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 「你说什么？」赛克塔斯往前一步，抓起了沈莫白的衣领。 「赛克塔斯！」达伦立刻向前拦住了他，「不许对圣子殿下无礼。」 「他这样做，是为了救你。」沈莫白的语气依旧冷静，「原本他不需要这么做，但他为了改变你被莫伊拉诅咒的必死命运，收回了我身上的黑夜与白昼之神核，还有莫伊拉身上的命运之神核，重新成为了能够改写死亡的神明。」 赛克塔斯的手渐渐松开。 黑龙的表情有些僵硬，他想起了自己在濒死时候的经歷，原本以为只是幻觉，没想到…… 「是他……」 「不……不……」这绝不是他们之间的诀别。 他攥紧拳心。 「要怎么才能再见到他？」黑龙双目赤红，语气低沉，语速越来越快，「要怎么才能再见到道恩？他不是你哥吗？你一定有办法。」 「不……他现在已经不是了。」少年的眼眸暗了暗。 「什么意思？」赛克塔斯皱眉。 「……」沈莫白将手中的亚克力笼子随手放在客厅茶几上，迈开脚步，来到了原本属于兄长的房间里，伸手拉住了衣柜两侧的门把手，深吸了一口气，将其一把拉开。 衣柜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这怎么可能！？」达洛斯露出震惊的眼神，「这里之前还挂满了衣服，我们前几天就是从这里摔出来的！」 少年垂下手，又转过身来到书桌边，拉开了抽屉。 抽屉里，原本放着高三课本和习题册的地方，变成了一些杂物。 沈莫白的眼睛眨了眨，缓缓拿起杂物最上方那本醒目的棕红色户口本，数着页码将其翻开到第三页。 姓名：沈莫白 生日：xxxx年6月1日 户主或与户主关系：长子 少年的手一颤，那本户口本掉落到了地上，摊开的那一页上所有的字都被在场众人看了个清楚。 全场鸦雀无声。 一只手捡起了那本户口本。 凯里安面无表情地将户口本往下翻了一页。 姓名：沈莫安 生日：xxxx年6月1日 户主或与户主关系：次子 「……既然是同一天生的双胞胎，凭什么我是次子？」他语气不忿。 「我不会认你当兄弟的，我只有一个哥哥，那个人不是你。」他将户口本丢进抽屉里，摔门而出。 「砰」的一声，大门被凯里安甩上了。 房间里依旧安静得落针可闻。 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改写世界的发展和因果，这是只有神明才拥有的力量。 显然，那位神明抹去了他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痕迹，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 愣在一旁的塞拉斯从兜里掏出了手机，调出了高三一班的微信群，想要在群成员的列表中找到那个纯黑头像，可是无论他怎么滑动列表，都没有发现那个用本名作为群暱称的傢伙。 「怎么可能……是改头像暱称了么……明明应该就在那里的……」吸血鬼的手指有些焦虑地在屏幕上滑动。 「没用的。」沈莫白已经认清了现实，「来的路上，我还遇到了我们班的同学，她见过我哥，不可能不记得他的，可是现在……她根本就不觉得我有个哥哥。」 「就算道恩想要抹去他在人间的痕迹，但是我们所有人都还记得他，他不可能完美无缺地消除这些因果……」里德在沉思后开口。 第638页 「那是因为你们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少年扭过头，看着面前这些原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哥已经将他的存在从这个世界抹去了，所有在这个世界上的人，都不会记得他，现在……只有我，还有从漫画世界过来的你们还记得他。」 「我和凯里安毕竟曾经是神核载体，或许能坚持的时间会稍微久一些，但你们……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一旦回到原本的世界，你们也会被世界规则同化，忘记这些异常的。」　　、 「不仅如此……」沈莫白闭了闭眼，「或许哥也已经遗忘了我们。」 红髮半精灵那双翠绿的眼瞳微微收缩，僵在了原地。 「你是说……成神之后，会失去在人类时候的记忆？」 「我不知道……」少年摇了摇头，「可我只能这么想……否则，为什么哥哥宁愿成为永世孤独的神明，也不愿意放弃神格，回到我们身边呢？」 「卡俄斯大人的记忆是永恆的，他不会遗忘。」 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里德原本僵硬的眼球缓缓转动，落到了客厅茶几上，那个透明的塑料笼子里。 一只巴掌大的粉色蜘蛛正在那笼子里活动着自己的四肢。 「祂没有回来，只不过是因为你们这些蝼蚁根本不值得让他放弃神格，仅此而已。」 「这只多话的蜘蛛是谁养的？」暗夜精灵冷着脸拎起那只笼子，在手中晃了晃，笼子里的蜘蛛颠来倒去地在笼壁上撞击了几下，四脚朝天地瘫在底部缩成了一圈，像是被撞晕了一样停止了活动。 「……蜘蛛还会说话么？」达洛斯凑上前嗅了嗅那个笼子，「我还以为这种虫子没有脑子呢。」 「一般蜘蛛的智商是不会这么高的。」伽兰诺尔来到了笼子旁边，仔细端详着这只粉色蜘蛛，「莫非……是这个世界的蜘蛛产生了变异？」 「你们能听见它说话？」沈莫白.精神一振，语气有所变化，「它说了什么？」 「……说了一些没营养的垃圾话。」里德扭过头，「莫白，你是不是知道这只蜘蛛的身份？」 「是……」沈莫白犹豫了一下，将医院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包括洗手间偶遇粉发少年莫伊拉，恢復记忆，少年被他哥打败，化身大蜘蛛，又被他哥打败，摔到楼下四分五裂，结果变成了现实版富江缠着他哥，直到被掏出神核才真的死翘翘的事情。 「我和凯里安醒来之后，身边空无一人，我们有些担心会不会是莫伊拉没死，掳走了哥哥，所以就赶去了他居住的酒店……在酒店房间里找到了这只笼子里的蜘蛛。」 「因为命运之神莫伊拉的本体就是一只具有无限分裂再生能力的大蜘蛛，我们猜测这可能是他留了一手的本体，不过这只蜘蛛看起来也不是很聪明的样子，来的路上，我还一度怀疑它会不会只是莫伊拉养的宠物……」 「现在可以基本确定，他应该就是莫伊拉。」里德看着笼子里装死的蜘蛛，眯了眯眼，「也是我们找到道恩的关键。」 这句话让室内的气氛瞬间一变，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只粉色蜘蛛上。 「审讯一只蜘蛛，还是第一次。」 裁决骑士长眼神中划过一丝狠厉。 「喂，精灵，小心点，别把它弄死了。」赛克塔斯看他气势全开的样子，提醒了一下。 「放心，我是专业的。」里德抬起手，活动了一下指尖，「阿什卡，给我找几个图钉和一块泡沫板，我有一些问题，需要这位蜘蛛先生回答一下。」 第293章 情疫病毒 在上一个世界纪元中，诸神所在的芬迪神山并非是一座实际上的山，而是神界在人间的投影，其本质为一处独立于世界之外的异度空间。 原初之神殿「虚空」也是这样。 「虚空」曾经屹立于芬迪神山的最顶端，但在诸神黄昏之后，便随着神山的坍塌而不知所踪。无人可知的是，神殿已经沉降到了地心深处，被包裹在目前的科学手段无法探测到的位置，在无尽的休眠中等候着自己的主人。 直至今日，尘封的神殿终于跟随着主人的復甦而重启。 【识别信号，世界秩序维护系统编号1818518，验证通过。】 厚重的神殿大门上，一重重时空封印缓缓旋转，精密的机关向后推移，符文亮起，大门朝着内侧敞开。 神殿当中十分静谧，天空与地面融于一色，大地如同在黄昏时刻的湖面，光可鑑人。 披着白金色长袍的神明双臂舒展，坐在巍峨高大的神座上，身后的光羽微微收拢，羽翼的末端缓缓轻点在地面之上，在这奇幻空间当中出现了涟漪。恢宏的神之法象在他的身后如影随形，巨大的虚空时钟自甦醒开始便被点亮，时针与分针的虚影在錶盘上细细密密地形成了无数道虚影。 他的头顶戴着独属于原初之神的金冠，圆形的法环四周环绕着火焰状的棱刺，象徵着将混沌固化为世界基石的创世之焰。金冠之下是一头如瀑的银白长发，发梢有的挂在神座华丽的装饰雕刻上，有的落在扶手的旁边，也有一些披在了那宽阔的肩膀上，更多的则是垂落腰间。 无数不同颜色的光点漂浮在这片空间当中，时不时亮起忽明忽暗的光点。这代表着无数个散布在各个世界的创世之书的碎片，又名分布式世界秩序维护系统。 第639页 在神明的精心设计下，这些系统之间互相独立，又相互联繫，每当有世界出现秩序危机的时候，最先检测到的系统将会将这些资源与信息共享到虚空，因此，任何系统执行的每一项任务都有可能拯救世界。 此刻，一团冒着萤绿色光芒的光团从门口颤巍巍地飘进来，在神座前方落下。 "欢迎您回来，宿主……啊不……主神冕下。" 神座上的神祇微微低头，他的双眼上蒙着一条淡金色的丝帛，只露出了半截高挺的鼻樑和那微微抿起的浅色嘴唇，语气疏离。 「好久不见，518。」 518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再一次见到宿主是这样的场景，这简直就和狗血电视剧里皇帝意外失忆后流落农村被村长塞了把锄头带到田里去耕地的桥段一样离谱，关键皇帝恢復记忆之后还把村长召见到皇宫里……这是何意啊？是要发配岭南还是当场杖毙？ 新人系统把自己的服务日志回溯了一遍又一遍，确定自己在穿越异世界那阵子里没有得罪过这位大佬，顶多就是话多了一点经常被屏蔽，大抵上无功无过，还提供了少许情绪价值，应该不至于被当场发落，搞不好还能被封个一官半职，当个区域主节点之类的系统界部门经理。 尽管cpu里并行运算着很多小九九，但518的外在却十分谦卑，他控制着自己的电子眼，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直到他听见头顶传来主神质问的声音。 「我听说前阵子，174联繫你，但你没有回应？」 光团倏地光芒大盛，518抬起头，试图自辩。 「冤枉！大冤枉！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主神冕下，我对您的敬仰忠诚之心天地可鑑，山无棱，天地合，也不敢与君绝！」 卡俄斯对此不置可否，只是语气浅淡地说着，「是吗?」 「真的！我没有收到您发来的讯号……否则，我说什么也会过去帮您的！」 「过来。」 神明伸出手。 518瑟瑟发抖地飘上去，乖顺落在他的手心。 卡俄斯的左手中指上有一枚金色指环，那是用来调试系统的法器，唯有他拥有编译与改写它们的权利。 此刻，指环与系统之间产生了共鸣，光团当中散逸出了一圈圈精密繁复的神力符文，在空中放大。 卡俄斯的目光穿透了面前的金帛，落在系统的执行日志上。 「174，错误信息和请求编号。」 在神座一侧漂浮着的红色光点开始闪烁，「宇宙时1725902039，世界毁灭系统174向世界秩序维护系统编号1818518发送通讯请求并遭到拒绝，请求序列号为66c9e371073d……」 卡俄斯指尖微动，光团中的符文被一圈圈飞快地过滤清除，直到最后一条也消失在空中。 「查询不到结果……」他若有所思地揉搓着手里的绿糰子。 「主神冕下，我真的没有收到过这个请求，会不会是174前辈发送的时候消息丢失了？」 518闪烁的频率有所加快。 「消息丢失？」 卡俄斯微微偏头，金帛下的脸庞俊美却又冷漠，上位者的压迫感让系统紧张得都快数据错乱了。 「你是说……系统之间的通讯有漏洞？」 「不不不不敢！」 518勐地僵住。 它突然想起，这一套分布式世界秩序维护系统好像是主神冕下亲自设计的，而它现在的意思，岂不是在说主神冕下亲手设计的系统有bug? 518一下子感觉自己cpu嗡嗡的。 它果然是新一代人工智障！早知道就应该在主神冕下微服私访的时候，和冕下身旁的红人174前辈好好学学说话的艺术了！ 「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绿糰子哭唧唧地任由神明将其捏扁搓圆，生怕自己下一秒就被灭世之焰给人道毁灭了。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在神殿当中响起。 "系统没有问题，通讯是我拦截的。" 恩人吶！ 绿色光团如蒙大赦地转过来，看着这个拯救自己于危难当中的不速之客。 穿着特制的黑色战斗服与长靴的男人从门口一步步走进来，站到了神殿中央，漆黑的晶石面罩化为粒子消散，露出了那张和神座上的神祇别无二致的英俊面孔，还有那双异于常人的红蓝异瞳。 卡俄斯俯瞰着他，微微挑起眉。 伴随着他的心念变化，四周所有工作当中的系统都开启了免打扰模式，闪烁的光芒缓缓暗下，唯有手中的518和神座旁的灭世系统174仍然在以恆定的频率闪烁着微光。 「你就是……时空猎人。」 「你不是全知全能吗？」时空猎人回答，「还需要我自我介绍一遍吗？」 「全知全能太费神了。」卡俄斯指了指自己眼睛上的金帛，「我正在尝试将它的性能降低到20％左右。」 「新法器？」 「灭世之戈变的。」 「我的灭世之戈怎么不会？」 「你的还是老版本。」卡俄斯语气淡定，「这项能力还在测试当中，稳定之后才会ota。」 「这就是你对復刻体的尊重？」时空猎人抱起双臂，「整整两个世界纪元，都是我在干活。」 「我以为你打打瞌睡撸撸狗过得挺悠闲的。」 「没你打打弟弟遛遛龙来得悠闲。」 「……系统的叠代很成功，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实现lv6级别以上的无人监督的自动秩序维护了，到时候你就可以退休了。」 第640页 「我依稀记得，刚把我分离出来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时空猎人的嘴角抽了抽，「想不到这么长时间没做神明，你画大饼的技能还是这么熟练。」 「……你来有什么事？」卡俄斯避开了他的復刻体的犀利评价。 时空猎人放下了手臂，抿了抿唇。 「达达洛斯生病了。」 「莫伊拉死后，他管辖的衍生世界有几个出现了异常波动，我和达达洛斯去探查，发现其中有个衍生世界出现了大范围的流行病，是一种病毒引起的。」 「什么病毒？」 「在那个衍生世界，人们把这个病毒叫做情疫病毒。」时空猎人语气依旧沉着，但卡俄斯却从他的眼底发现了一抹一闪而逝的不自然，「被感染了病毒的人会产生异常高热，唿吸急促，心率加快，瞳孔形状发生不规则异变，精神高度兴奋，对性刺激产生强烈反应，并做出一些……不太正常的事情。」 「你说达达洛斯感染了病毒，他有什么症状？」 时空猎人似乎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你还是把你的全知全能开起来吧。」 但神明并没有同意，「我不喜欢窥探他人隐私，请你口述。」 穿着黑色紧身衣的银髮男人偏过头，隔了好几秒，他才低低开口，「……他回到接驳点之后便开始不太对劲，像得了狂犬病一样地舔我，我给他戴了口笼，但他还是一直流口水，还到处乱蹭……被我栓到房间里隔离去了。」 「听起来确实很棘手。」神明用指节敲了敲神座的扶手，像是在思索，「你想要我用毁灭之咒抹除这个病毒？」 「不，我研究过情疫病毒的毒株，它很容易产生变异，会在多种生物身上进行传播，现在达达洛斯身上的病毒就是原本病毒的变体，要彻底阻止它的蔓延，就要得到病毒的抗体，制作成解毒剂，让生物体能够自然对其产生抗性。」 「听起来很合理。」卡俄斯评价，「既然如此，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时空猎人往前走了两步，「因为那病毒的影响范围和症状都非比寻常，我开始调查它的传播路径，然后一路追查到了一个粉发少年身上。」 「你是说莫伊拉？」 「你还记得莫伊拉给你的画卷吗？」 「记得。」 「那副画卷便是病毒母株的载体，他想要用那个感染你……那个衍生世界不过是他的病毒试验田，他在用那个世界测试情疫病毒对不同类型的生物的效果……甚至是神体。」 「……」神明的眉梢微微挑起。 「不过他大概是失策了。」时空猎人话锋一转，又道，「我接种过那个病毒——它对我没用，也不会产生什么免疫反应……考虑到我是你的復刻体，那病毒在你的身上大抵也是无害的。」 「所以？」 时空猎人抬起眼眸正视神座上的神明，「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找到治癒情疫感染者的方法，但既然莫伊拉说那副画卷里有一段过去，说不定那里面会有什么线索……我需要你去替我找到答案——作为条件……我会替你继续监管世界秩序和系统运行，直到你画的大饼做出来为止。」 这条件简直优渥到正合心意。 卡俄斯欣然允诺，并感慨道：「看来你确实很宠达达洛斯。」 时空猎人语气淡淡，「我既然和他签订了契约，就会负起照顾他的责任。」 卡俄斯的嘴角微微凹陷。 「你该回去了——达达洛斯把你留给他的水盆踢翻了，现在正趴在地上舔你拖鞋上的水渍，他看起来渴急了，你回去给他多餵点水吧。」 「……你不是不喜欢窥探他人隐私吗？」 「偶尔关心一下无人看管的病号，免得发生什么意外。」卡俄斯顿了顿又道，「他看起来皮肤很红，你要不要先给他退烧？」 时空猎人揉了揉眉心，「来之前给他洗了冷水澡，身上也贴了退烧贴……这会儿应该都被他蹭掉了，他不喜欢身上有东西……我还在水里放了点强力退烧药。」 接驳点条件有限，为了避免病毒扩散，达达洛斯不能被送去其他世界的医院治疗，只能暂时採取居家隔离的方法，看能不能自行好转，想来时空猎人也已经把能用的办法都用了一遍，否则不至于找上门来。 卡俄斯思忖了一下，给出优化建议，"可能还是把药放在你的鞋里效果更好？」 「……我回去看看。」 时空猎人正要转身，又停了下来。 「对了，那几位异世界来客……奉劝你先别让他们回原本的世界，我刚刚说的正在流行情疫病毒的世界……就是泽雅大陆。」 「我知道了。」卡俄斯微微点头，「谢谢你的提醒，沈莫玄2号。」 「别叫我2号。我现在的生理年龄是三十岁，你现在的生理年龄是十九岁，非要找一个合适的称唿的话，你应该叫我大哥。」 「对永恆的生命，年龄不存在意义……慢走不送，2号。」 时空猎人无奈地嘆了口气，转过身，一边朝着敞开的神殿大门走去，一边抬起手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拿到抗体记得尽快给我消息，最好在我的狗被彻底烧傻之前。」 第294章 神妓 里德·柏宜斯背着手从房间里走出来。 等在客厅的男人和少年们围着茶几挤在沙发和地毯上，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望向他。 第641页 「怎么样了？」 「当然是都招了。」红髮半精灵冷哼一声，「怎么，质疑我的专业水平？」 在里德身后，阿什卡手捧着一个泡沫板走出来，将一只八只腿呈葵花状被图钉钉在泡沫板上的粉色蜘蛛从板子上徒手拆下来，丢回了茶几上的玻璃笼子里。 「……阿什卡，它的腿还在泡沫板上。」达洛斯呆呆地看着这一幕，语气无辜，「它在吱吱叫，是不是骂的很难听啊？」 「没事的，反正你们也听不懂。」 暗夜精灵语气平淡，像个没有感情的刽子手。 还是向来温柔的伽兰诺尔看不过去，嘆息了一声，用魔力培育出了一个止痛的果子丢进了笼子里，「这是可以止痛的果子，给你吃。」 圆滚的红果子落到了平滑的笼底，骨碌碌地从没有腿的「蛛彘」面前经过，在靠近笼子角落的位置停住了。 莫伊拉：「……」 粉蜘蛛吧唧一下趴在地上，不知道是痛晕还是气晕过去了。 不过有人并不关心这些。 「所以，要怎么找到道恩？」大剌剌地独自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的黑髮青年左脚搭在右腿之上，单手托着脑袋，抬起眼帘，一双金色龙瞳直勾勾地看着站在茶几前的里德。 里德沉吟片刻，背在身后的手拿到了面前，他的掌心中握着一个画卷。 「这不是个空白捲轴吗？」赛克塔斯皱眉。 里德摇了摇头，「捲轴是定向的，只有道恩能够看到里面的内容——莫伊拉说他在里面封印了一段过去，指的是在原初神殿『虚空』发生的一段过去，但原初之神是全知全能的，时间对他而言并没有意义，理论上来说，只要我们能够进入到过去的『虚空』当中，就能和现在的道恩交流。」 听闻此言，赛克塔斯从沙发上站起身，从里德手中再次接过那副捲轴将其打开仔细看了看，「那我们要怎么进去？」 「可惜我现在没有魔力了，不然说不定可以想想办法。」一个脑袋凑了过来，是沈莫白。 「我来试试吧。」红髮半精灵接过那副捲轴在餐桌上铺平，然后从自己的脖颈上解下了什么东西，放在了捲轴上。 赛克塔斯定睛一看，发现那是一枚戒指，脸色瞬间变化了。 「什么意思？」他侧过头，看向一旁的红髮半精灵。 「什么什么意思？」里德专注地看着画幅，头也不回。 「这是什么？」 「你眼神不好？」 「我眼神很好，我问你这是谁给你的？」 「你说呢？」 瘉燨 「……这戒指是他给你的？」 「是又如何？」里德偏过头，看向在他身侧的黑龙，「嫉妒？」 「我才没……」赛克塔斯正准备说话，捲轴上却忽然发出了强光。 他视线一凛，偏过头去。 只见那副原本一片空白的画轴中央，出现了一道粉红色的漩涡，正在将那枚戒指向内吞噬进去。 里德瞳孔微缩，毫不犹豫地朝着画卷中央伸出了手，将戒指抓在了手心，但随着他这样的动作，他的身体也瞬间陷入了漩涡之中。 「餵——」赛克塔斯一把拉住了他，结果自己也跟着跌入了画卷当中。 「……等等我，我也想要去找哥哥！」见状，沈莫白立刻沖了上去，爬上了桌子，趁着漩涡还没有消失，跳进了画里。 剩下的人脸色一紧，跟着来到了桌子边，可当他们触及画卷的时候，那副画已经恢復空白的模样。 …… 睁开眼睛的一剎那，里德以为自己来到了仙境。 「这里是……」 巨大的石柱拔地而起，精美的金色宫殿鳞次栉比，楼阁蜿蜒曲折，一眼望不到边，滔滔无根之水从天上垂直流下，在主楼外形成了天然的瀑布，在神光照映下，散发着七彩虹霞。 这就是神明的居所？ 「这个地方我曾来过的。」身后传来一道怀念的声音，跟着一起来到了画卷中的沈莫白远远望着天际的瀑布，熟悉的记忆浮现在脑海当中，「这里是……芬迪神山。」 芬迪神山，神栖之所，凡人心中遥不可及的圣地。整座神山的山腰之下终年云雾缭绕，远远望去如同一座悬空之城一般浮于天际。而在神山的顶峰之上，矗立着一座宏伟壮丽的神殿，如同一颗被镶嵌在天穹之上的璀璨明珠。 沈莫白仰头看着那里，强烈的光芒让他热泪盈眶，「那里……就是原初之神的神殿，[虚空]。」 赛克塔斯眯起眼睛，二话不说张开了身后的漆黑龙翼，双脚一蹬，目的地明确地朝着上方飞去。 「先走一步了，两脚兽们。」 「赛克塔斯！」 里德没来得及叫住这只冲动的黑龙，只能眼看着他飞得越来越高，越来越远，但还没来得及靠近神殿，便被一支金箭射中胸口，然后径直掉了下来。 轰隆一声，赛克塔斯的身体重重摔落在地。健壮的龙族发出一声闷哼，从胸口拔出了一支金箭，他看着癒合的伤口诡异的形状，歪过脑袋端详那被莫名其妙设计成了爱心形状的箭镞。 「……这是哪个奇葩设计出来的箭？」 「我设计的，你有意见？」一道尾音微微上挑的女声响起。 里德转过身，挡在负伤的黑龙和少年面前，警惕地看着来人。 第642页 来者是位穿着金色长裙的女人，她的身材丰腴成熟，走动的时候风姿绰约，一头波浪卷的亮丽棕发披在肩膀上，手中拿着一把形状特别的长弓。 「神山之上，禁止飞行。是何人敢在这里放肆？」女人说话的声音不紧不慢，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特殊韵味，令人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心神。 女性神祇握着弓，好整以暇地打量被自己击落在地的黑龙和挡在他身前的红髮半精灵，「二位似乎并不是神明？是谁邀请你们上来的？」 「……诺索伊？」一道怀疑的声音响起，女人的视线微微放低了一些，看见了从里德身后探出头来的沈莫白。 女人愣了一下。 「诺克斯大人？」 「……」沈莫白的表情迅速调整了一下，他从里德身后走出来，单手握拳在唇边咳了咳，沉下声音，企图冒充黑夜与白昼之神的身份，「……是我，低调。」 里德和赛克塔斯同时看了一眼演技发挥出色的少年。 女人有些诧异，「诺克斯大人，您的头髮怎么变短了？年龄好像也变小了……您是换了造型吗？」 沈莫白的大脑疾速旋转，表情管理几乎满分，语气沉着，「我有我自己的安排，你不要多问。」 「哦。」不知道诺克斯在这位生命与繁衍女神面前是怎样的一副形象，总之诺索伊似乎有些怕他，原本舒展明媚的姿态明显可见地束手束脚了很多。 「这只龙，和这位半精灵，是您从人间带上来献给卡俄斯大人的吗？」 「……对。」沈莫白都没想好理由解释呢，没想到诺索伊能替他自动补充了。 「可是选拔神妓的仪式已经开始了，诺克斯大人，您这是来迟了？」 「你说选拔什么？」沈莫白有些顾不得照顾诺克斯的形象了，「什么叫……神妓？」 「诺克斯大人忘了吗？」大概是他的表现太过震惊，诺索伊语气有些狐疑起来，「每一次卡俄斯大人醒来，神山都会举行庆典，在庆典上举行特殊的仪式庆祝神明甦醒。这一次庆典，我们决定从人间挑选一些年轻貌美的神妓来取悦神。」 「……」信息量太大，沈莫白已经卡壳了。 「诺克斯大人，您不是觉得今年的庆典无趣，所以不想要一起参加吗？」诺索伊抱着双臂，以三人为圆心，转了一圈，语气中带着思忖，「说起来，这两个人选……似乎也有一些特殊呢……」 「这个……」这话问到了沈莫白的盲区了，他哪里懂得这些。 关键时刻，精灵抬起手，将脑后束在一起头髮解散，然后随意地晃了晃脑袋，用手捋了一把头髮，重新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神和表情都已经收拾到位。 「这位美丽的神明姐姐，请问我是哪里不够格呢？」红髮精灵将烟嗓的魅力发挥到了百分之两百，一双苍翠欲滴的眼眸轻轻眨了眨。 大概是被那具美丽的神明姐姐给恭维到了，诺索伊捂着唇轻轻笑了笑，「……你很美，可是你是男孩子呀……男性可是不能成为神妓的。」 「我也可以是女性。」里德直接说出重磅消息。 身旁的一人一龙目瞪口呆地扭过头看着他。 好傢伙，这么豁出去的。 「……啊，原来是这样。」诺索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紧接着眼神变得有些兴味，「是我疏忽了，忘记了精灵族的特性，说不定卡俄斯大人会喜欢这样的呢。」 她略过了里德，来到赛克塔斯面前，俯瞰着他。 「……那你呢？擅闯神殿的大胆龙族？你难道也能变成女性？」 赛克塔斯沉思了两秒，「……不能。」 这是个意料之中的回答。 诺索伊抬起了手中的长弓，「既然如此，那你有什么资格……」 「但我能生孩子。」 女神的动作停止了。 「哦？」她的眉梢微挑，表情比刚才更微妙了，甚至微微弯下腰，想要仔细打量面前的龙族。 「是真的。」赛克塔斯抬起手放在了自己的下腹，目光微微下移，语气十分虔诚，「我有个孕腔。」 「……」这下对他行注目礼的变成沈莫白和里德了。 怎么说呢。 你藏得可真够深的啊，塞克塔斯。 第295章 与神重逢 「嗯……你没有说谎，确实如此。」 金色的神力覆盖在女人的双眸当中，她朝着黑龙的腹部望去，很快就有了判断。 作为生命与繁衍之神，诺索伊的判断不会错。 虽然面前的龙族确实是个雄性，但却罕见地有一个往往出现在雌性生物上的孕腔，这令他拥有了孕育生命的能力。 她直起身，看了眼一旁已经失语到表情一片空白的沈莫白，勾起红唇，声音中多了几分调侃。 「想不到诺克斯大人平时不声不响，还是挺会发掘人才的——看来，你是特意带着这两位妙人姗姗来迟，想要在仪式上一举惊艷所有人了？」 沈莫白哪能想到惊艷所有人啊，他自己没有被惊吓到就很不错了。 他麻木地哼了一声。 「这都被你发现了。」 女神笑了笑，「不过，既然是要去面见卡俄斯大人，着装上还是需要注意一些。」 她收起了手中的弓箭，大笔一挥，面前的三人身上的衣着便焕然一新。 黑髮少年穿上了一件白色的神袍，金色的束腰上有着太阳的符文。这服饰和他在圣山的穿着相差不大，因此沈莫白适应良好，但他身后二人的衣着就…… 第643页 里德被换上了一件挂脖的松绿色的曳地长裙，这件长裙从前面看起来还算端庄，但一转过身去，整个白皙流畅的嵴背暴露无遗，脖颈后方的细长系带从正中央垂落，沿着微微凹陷的后背嵴柱中央晃荡，一直到快要到尾骨的位置，才堪堪出现了布料。 而塞克塔斯那有些过于健壮的胸肌则被一件高领的黑色紧身背心包裹起来，乳白色的水滴形结晶落在背心上方，而下方则漏出了半截紧緻的古铜色腰腹肌肉。两片窄窄的黑布围住了他的下半身，靠着一条挂在耻骨上的金色腰链固定，那纤细的金鍊在他的腰间缠绕了两圈，最后的链坠正好从他的肚脐下方垂下大约一指宽的距离，颇有一些意有所指的味道。 黑龙从地上站起来，低下头打量了一下自己，哼笑了一声。 「这几片布料，穿了和没穿有什么区别？」 「粗鄙的傢伙，你不懂我的艺术美学。」 诺索伊抱着双臂，绕着两人转了个圈，露出了满意的表情，她设计的服饰最大限度地展现了两名神妓候选人的优势，半精灵肤白貌美，绿色的真丝布料让她整个人的气质顿时又往上提升了一个级别，火红的长髮和绿眼睛简直颠倒众生。 至于另一位……嗯……龙族本就强壮，这还是头肤色粗犷的黑龙，和其他柔美娇媚的神妓比起来简直就不是一个画风……不过……屁股大好生养，勉强算是个优势吧。 「既然都已经准备好了，诺克斯大人就快去吧。」诺索伊让开了前路，「去晚了，仪式说不定就结束了。」 伴随着她的声音，一道洁白的天梯凭空出现在地面上，螺旋型的楼梯一级一级向上延伸，直到到主殿前。 在做完这些之后，就和出现时一样突然，诺索伊消失在了原地。 只留下三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沈莫白看着那每一个跨度都不小的台阶，表情有些犹豫，「那个……二位穿着这个衣服爬楼……方便吗？」 「嘁，有什么不方便的，不就是两片布么。」赛克塔斯率先迈开步子，毫不忌讳地迈上天梯，丝毫不在意他身后春光乍泄的景色。 里德将掌心中抓着的戒指戴回了脖颈上，然后跟着往台阶上走，刚一迈步，光滑的真丝布料从他的膝盖直接滑开，一侧的分叉顿时从小腿开到了大腿根部。 「……」半精灵摁住了裙摆，收敛了一下抬腿的幅度，干脆利落地跟了上去。 「真是厉害……」沈莫白看这两个人像竞走似地在天梯上走得飞快，不禁嘆为观止，连忙迈开脚步也快速跟了上去。 …… 「小不点，刚刚那个女人你认识?」 在路上，赛克塔斯开口问道。 「嗯，她是诺索伊，掌管繁衍与生命的神……」沈莫白的声音顿了顿，「在上一世，我还是凯里安·雷蒙德的时候，所在的神眷之城就是诺索伊的信仰者聚居地。」 「那个恶趣味的女人，有什么好信仰的。」 赛克塔斯不屑地哼了声，他胸口的箭伤已经癒合，只是留下了一道心形的伤疤，原本黑龙并不介意这些，毕竟他身上本就满是伤疤，多一条少一条都无所谓，但偏偏这条伤疤出现在卡俄斯将他的身体修復之后，就显得分外碍眼了。 「她刚刚说的庆祝卡俄斯醒来的仪式……是什么？」 沈莫白犹豫着摇了摇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来到神山的时候，已经是诸神时代的末期了，那时虚空神殿早就已经关闭，原初之神也已经陷入沉睡，我没有经歷过这种仪式。」 「不过，卡俄斯是这个世界最初的神明，也是最为强大的神明，这个世界上的一草一木都是他所创造的，不仅是这个世界，还有所有子世界……在世界创立之初，没有其他神明，原初之神一定耗费了巨大的精力，才创造出了这么丰富多彩的世界。」 他一边思索一边说着。 「或许他将神力凝聚成神核给予这些神明，也是希望他们能够替他分担一些责任。后来之所以会陷入沉睡，大概也是因为想要休息一下吧。」 「……」他的话让赛克塔斯陷入了沉默，之后的一路上，他们都没有再说话。 三人心中都隐隐有些担忧，神明与造物之间的壁垒甚至已经超越了世界与世界之间的隔阂，他们不知道，在那高洁璀璨的虚空神殿当中等待着他们的，究竟是那位面冷心热的圣骑士，还是一位无心无情的神祇。 …… 天阶漫长，三人靠着双足往上爬了整整有一个钟头，才来到了神殿的大门前。 创世神殿的大门是拱形的，古老而又神秘的金色符文如同液体一般在门上流动着，而那厚重的纯白石板矗立在云端之上，扑面而来的森严感令人不由得屏住唿吸。 没等到他们来到石板之前，便看见殿门中央忽然裂开了一道缝隙，一只巨大的粉色蜘蛛从缝隙缓缓出现，他的身躯庞大如山，分布在外壳四周的眼睛滚动着，八只长满绒毛的蛛腿攀附在神殿大门上，从里面翻到了外面。 在他的身后，长长的蛛丝拖着地面上的一团巨大蛛网。 蛛网当中包覆着一群穿着裸露，东倒西歪的貌美女人，她们被坚韧的蛛丝粘附在网上，狼狈地被从神殿当中拖了出来。 「……」神殿前一片空旷，仨人没来得及躲避，径直撞上了这一幕。 那粉色蜘蛛的动作停了下来，外壳上密密麻麻的眼睛转向了同一个方向。 第644页 「诺克斯大人？」蜘蛛口器微动，传来了一个温柔甜美的少女音。 遇到熟人了。 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沈莫白端起了架子。 「莫伊拉，你在做什么？」 「哦……」命运之蛛抬起了一条蛛腿，将身后的蛛网拖过来，提在了空中，「你是在问这些被淘汰的神妓吗？」 这举止相比于那温柔的嗓音可以称得上粗暴，蛛网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卡俄斯大人说，她们就交给我处理了。」 「你要把她们带到哪里去？」虽然知道这只是一段过去，但沈莫白想起莫伊拉那冷血的性格，不由地多问了一句。 但正是这句话让莫伊拉起了疑心，「诺克斯大人，为什么这么关心这些人类？」 「……我不是关心他们。」沈莫白偏过头，「我给哥……卡俄斯大人带来了两名神妓，我想知道仪式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 「诺克斯大人，你来晚了，神明们都已经回去了。」莫伊拉回答着，「卡俄斯大人不喜欢这个仪式。他说，他只想要一个人安静地待一会儿，所有的神妓，都在这里了——按照大人的吩咐，我要将她们抹除记忆然后送回人间。」 蜘蛛抬起头，看了眼站在沈莫白身侧一左一右的两个高大身影。 「诺克斯大人，你带来的神妓，需要我帮你一起处理吗？」 沈莫白偏过头，看向身侧的人，这才意识到三人的站位此刻很不对劲。 他立刻往前走了一步，清了清嗓子。 「不用管他们。」沈莫白面无表情地摆了摆手，「莫伊拉，我有些话想要和你说。」 「诺克斯大人想要和我说什么？」 「这里不方便说话，我们去别的地方说。」 「可是……」蜘蛛看起来有些犹疑，「我还要看守神殿。」 「卡俄斯大人现在已经甦醒了，你难道觉得会有人这么不长眼敢擅闯神殿吗？」 「……」这样的理由说服了莫伊拉，「那好吧，正好，我也有些话想要和诺克斯大人说。」 「那还等什么，我们走？」 沈莫白转过身和身后二人对视了一眼，一边眨眼一边故意粗声粗气地说道。 「你们两个，在这里等着，不要乱走。」 里德立刻心领神会，低头道，「是，诺克斯大人。」 他用手肘了肘还没反应过来的黑龙。 后者懒散地点了点头，「是。」 …… 等到那拖着蛛网的粉蜘蛛被少年引得走远了，里德抬起头来，和赛克塔斯对视一眼，两人来到了那扇巨大的神殿大门之前，趁着那缝隙还没完全闭合，熘进了神殿当中。 就在两人进入神殿之后，金色的符文一圈圈流动，两侧石板再次严丝合缝地闭合了。 神殿之内，一片静谧。 天地一色，如同夕阳西下的傍晚，昏暗的天幕之下是一望无际的蔚蓝湖水，可人却能够站在湖水之上而不沉，形成了一种梦幻般的奇妙景象。 在湖水上方，殿堂最深处，巨大的时钟虚影和水面下的倒影相互连接，形成了完整的镜像。 而在时钟之前，一位神明端坐在神座之上，单手托在下颚侧方，似乎正在休憩。 他有着一头如银河一般璀璨的长髮，一缕髮丝从耳侧微微滑落，坠在那宽阔光洁的额前，一条三指宽的金色丝帛挡住了他的眉眼，但却没有丝毫不损他的神圣端庄，那微微抿起的嘴唇线条优美，就算是世间最为技艺高超的画家也无法描摹出如此完美的线条。 隔着百米远，那位神明的面容便已经清晰地印刻进了两人的眼中。 那一刻所有的杂念都被抛之脑后，脑海中只剩下一个纯净的想法。 是他。 「道恩……」黑龙张开口，往前走去，但没有走几步，便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发出一声闷哼，支撑着身体想要重新站起来，可是嵴背上如同负担了千万斤重的巨石，膝盖像是被地面吸住了一样直不起来。 他勉强抬起头。 围绕着神座为半径，方圆百米内神力的威慑达到了可怖的程度，犹如实质一般，令人寸步难行。 巨龙一族作为能以肉身抵抗禁咒的存在，体质已经变态到了极点，但在神之领域面前，依旧只有俯首的命运。 可赛克塔斯不是会就这样屈服的龙。 「道恩……」 手臂在极致的发力当中颤抖不已，黑龙咬紧牙关，硬生生抬起膝盖，往前挪了一步，又是一步。 就算是爬，他也要爬到命定之人的身边去。 「赛克塔斯……」站在领域内的里德也感受到了那股恐怖的压迫感，他看着还在强行往里面闯的黑龙，试图劝诫。 「不要硬来。」他皱起眉，「这是领域之力，即便你是龙，也会被碾碎的。」 「好不容易都到这里了，你觉得我会放弃吗？」黑龙根本听不进去劝告，金色的龙瞳周围因为威压而冒出了血丝，口角溢出了鲜血，但他依然眼神坚毅地往前一点点膝行而去，来到神座之前十几米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彻底直不起来了，只能额头贴着地面，完全地跪伏在地。 「咳咳……」黑龙那刀枪不入的肋骨在挤压中断裂了，他吐出一口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痛楚积累到了一定的程度，他忽然觉得胸腔当中的沉闷感少了一些。 第645页 「道恩……」黑龙的脖颈绷出了青筋，终于顶着那股威压仰起头颅，望向了神座上的神明。 「我不管你是道恩，是沈莫玄，还是卡俄斯……你是我的命定之人……我是你的龙……现在你就这样一声不吭地走了是什么意思？你有能耐把我的伤治好，就没能耐和我解释一下吗？」 「赛克塔斯说的没错。」站在领域外的里德神色坚决，「道恩，不论你的决定是作为人类，还是作为神明，我们都会尊重你和支持你，但是你不能就这样不告而别。」 但这一切努力，都在神明开口的剎那付之一炬。 神座之上的银髮神明放下搭在下颚上的手，微微启唇。 「你们不应该来这里。」 他的话音如雷霆般落下，下一刻，一道不容拒绝的力量直接将黑龙拂到了几十米外，重新回到了起点。 黑龙的身体重重落在了地上，口角溢出的鲜血落入地面上的湖水当中，让原本墨蓝色的水面变得更加深沉了。 里德眼神一沉，有什么东西从心中重重坠了下去，坠得他身体发冷。 「道恩……你真的，不记得我们了？」 「我说了，我想要一个人静静。」神座之上的神明这样说着，「出去。」 「道恩……」里德还要开口，可身旁的黑龙却不知为何突然暴怒，他大吼一声，身形暴涨，在神殿中直接现出了原形。 黑色的巨龙口喷白气，金色的龙瞳四周赤红一片，他闪动着双翼，朝着神之领域勐地撞去，龙翼闪动形成的强烈的罡风让神殿当中的空气和水开始扰动起来。 「老子就不走，有种，你来干死我啊？」 第296章 神山的双重危机 「……」 神座上，卡俄斯，或者还是用他自己更习惯的名字，沈莫玄有些无语地抿了抿唇。 进入画卷的实际上是沈莫玄的一道分身，此时的他实际上仍然在现实当中的时间线，虚空神殿当中一心多用地处理各种系统汇报上来的事务。 也是因为如此，在赛克塔斯说出那句振聋发聩的「有种你干死我啊」之前，画卷中的"卡俄斯"其实正处于待机状态。 在他的精神域内，作为此次任务的辅助系统，重新上岗的518感动地直哭：[嘤嘤嘤，主神冕下，赛克塔斯对您实在是太忠诚了，他居然还闯入了您的领域里，这得有多么顽强的意志才能做到呀！主神冕下，要不您就让他和里德留在这里吧。] [……留在这里，然后被我传染吗？] 接管了这具身体的沈莫玄回看着刚才发生的事情，无声嘆气。 在他的分身进入画卷之后，他就发现他的体内已经有了这种被称作「情疫」的新型病毒，但是正如时空猎人所说的那样，情疫病毒本身对他不起作用，不会有任何的症状在他身上出现。 可如果传播到别人身上就不一定了。 由于还没有搞清楚这种病毒的传播途径，他在这座神殿里弄了个半径一百米的「隔离区」，遣散了所有来神殿觐见的神明和闲杂人等，就是为了防止作为病毒携带者的他感染到其他人。 谁知道有个呆子龙，上来都不问一句，就强行往里闯的。 这是没苦硬吃，上赶着要做感染体啊。 见对方还冥顽不灵地想要冲撞自己的领域，沈莫玄抬了抬手，湖水从地面上倏地升起，形成了一个晶莹剔透的半透明笼子，将黑龙关进了其中。 「既然不想走，那你就在这里呆着吧。」 「道恩唔——」黑龙还想要说话，但那笼子上忽然延伸出了流体形态的锁链，一圈圈地缠绕到了他的龙吻上，他晃动着脑袋想要解除禁锢，却发现根本做不到这一点，那些锁链越缠却紧，让他连开口都做不到。 赛克塔斯心中愈发不忿，龙颈中金红色的龙息燃烧的光芒节节攀升，高温令他的鼻腔开始往外冒出白烟。 眼看黑龙就要孤注一掷和神座上的原初之神抗争到底，那困住黑龙的笼子忽地一下沉入到了原本可以让人平稳站立的湖水当中，水面上顿时唿噜噜冒出了一大串气泡，湖水像是局部沸腾一样往外喷溅，直到逐渐平息。 沈莫玄托着下颚在内心数着秒，等到估摸着这头龙却要憋不住了，才将那笼子重新升起。 笼子当中，湿漉漉的黑龙扑腾个不停，和捆在吻部的锁链做着斗争，皮肤上隐约亮起深红色的经络。 低估他了…… 笼子哗啦一声重新落入湖水当中，又过了漫长的几分钟，直到一切恢復平静。 神明抬起手指，将笼子再次缓缓升起，捆住了黑龙的吻部的锁链微微松了一些，塞克塔斯的胸脯起伏着，从口中咳出了几口倒灌进入的湖水，精疲力竭的他终于恹恹地倒在了笼子一角，身后的双翼萎靡不振地耷拉在嵴背两侧。 天池中的无根之水是水系魔法的根源，也是火焰类魔法的克星，不过实际上这些水元素对生物很友好，根本淹不死人，只不过是会让肺部稍微有些难受而已。 见他终于老实一些了，沈莫玄将视线落到了一直站在一旁，旁观了所有经过的红髮半精灵身上。 「你应该不想步他的后尘吧？」 见强烈反抗的赛克塔斯落得这个下场，里德在心中为自己也捏了一把汗，他扭过头，重新审视那位神座上的神明，恭敬地朝他在额头画了个圣十字。 第646页 「卡俄斯大人，我无意冒犯……只是……我想要知道道恩·雷蒙德现在究竟是不是已经和您融合了？他还有自己的意识和记忆吗？」 沈莫玄什么时候见过里德这幅谨小慎微的模样，原本打算托盘而出的想法被暂时搁置，他挑起眉，「你想要见他？」 这个反问让半精灵重新看见了希望，「我可以吗？」 「不可以。」沈莫玄回答。 里德眼睫微颤：「既然不可以，那大人为何要向我提问？」 「我想知道，你用他给你的戒指闯入这里，有什么目的？」神明的声音在广袤无垠的神殿当中迴荡。 半精灵低下头，用掌心握紧了那枚挂在脖颈上的银戒。 「我是个被诅咒的孩子，我的出生为我的父母带来了噩运，如果不是因为道恩……或许现在的我早已经在那棵被污染的精灵母树下被同化为了暗夜精灵……是他改变了我的命运。」 「我知道他和你一样，看起来不易近人，甚至有些冷漠，但这并不是他真正的那一面。」 「就像是他的魔力形态那样，看上去是寒冷的冰雪一般的银白色，但实际上，却是灿烂的温暖的光焰……」 「我来到这里，只是想要和他说……有很多人都还在人间等他，他们的命运都被他所改变，也正因如此，他在这个世间留下了许多深刻的羁绊……这些羁绊不应该就这样被轻易地斩断。」 「他说过，他不想成神，他只想做个普通人。」 红髮半精灵抬起头，眼神坚毅。 「如果这是他发自内心的想法，那么，即使这个世界没有他成为神明就会毁灭，他也不应该背负这个责任，因为这是他决定自己命运的权利。」 神座之上，眼覆金帛的神明放下了托着下颚的手，安静地注视着不远处的红髮半精灵，半晌未发一言，只是指尖微动，精灵脚下的湖水便跟着微微升起，在空中凝结出了一片水幕。 里德表情决然地闭上眼睛，他知道自己或许会迎来和黑龙一样的命运，但至少，他已经尽力了…… 「里德·柏宜斯。」 神明唤出了他的全名，他听见对方用那威严而低沉的声音道。 「你是一名战士，不要穿这种谄媚他人的衣服。」 那薄薄的水幕覆盖上了他的身躯，在那件露背高开叉松绿色长裙外凝结成了一条水蓝色的披肩。 里德睁开眼，有些讶然地自己身上多出来的披肩，蓦地抬起头，看向神座上的银髮神明，眼神变幻万千。 「你究竟是卡俄斯……还是道恩？」 他的问题并没有得到回应。 神明挥了挥手。 「回去吧。」 他一挥手，里德的身影便变得逐渐透明，最后消失在了原地。 …… 画卷外，正在焦急等待当中的达伦和伽兰诺尔等人还在为各种应急方案争论不休，画卷上忽然冒出了银光，落到地上变成了一位肩上披着披风的红髮半精灵。 「里德！」等在一旁的达洛斯扑上去抱住了养父的大腿，「你可算回来了！我们都好担心你！」 「达洛斯？」里德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画卷外。 「里德，你怎么换了身衣服？画卷里是什么？你见到道恩了吗？」犬耳少年抱着他问出了一长串的问题。 「……」半精灵开了开口，却有些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我……见到了原初之神。」他的语气有些复杂，「他好像不是我们认识的道恩了……」 就在众人脸色变化的时候，半精灵又犹豫着补充道。 "但是好像还是能看到道恩的影子……" 他无意识地将肩膀上的披肩往脖颈上拢了拢，将里面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讲了一遍。 众人听后纷纷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那枚戒指，可以再用它试试打开画卷的通道吗？」一旁的达伦提议道。 里德这才回过神来，从脖颈上摘下那枚戒指放在画卷上。 但奇蹟没有再次发生，似乎意识到了这种投机取巧的方式，这一次画卷没有在回应戒指上的魔力。 「……看来是不行了。」虽然是意料之内，但是几人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有些失望。 「哎？」达洛斯忽然奇怪地问了一句，「那头大黑龙呢？」 「对啊……」被他这么一说，众人才反应过来，「赛克塔斯没有和你一起出来？」 「他……」里德回过头望了望画卷，皱起眉。 他没有忘记赛克塔斯在大放厥词之后，神明说的那句话。 「既然不想走，那你就在这里呆着吧。」 想不到卡俄斯说的竟然就是字面意思，他放走了自己却没有放走赛克塔斯，该不会是因为赛克塔斯惹怒了他，所以被留在那里接受惩罚吧？ …… 虚空神殿内，黑龙注意到了精灵的消失，从笼子里抬起了脑袋。 他的吻部依旧还被锁链禁锢着，说不出话，只能偏过头用一侧的黄金瞳注视着神座上的俊美神祇，口中发出低低的呜咽，像是在求饶。 「现在想走了？」沈莫玄望向他，「想走你也走不了了。」 既然已经进过隔离区，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把赛克塔斯留在这里，先观察24小时看看有什么异状。 黑龙口中的呜咽声更幽怨了，他在狭小的笼子里换了个姿势，把自己盘成了一圈，再次伏倒了下来。 第647页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理因素，他胸膛的起伏好像比之前要稍微快了一些。 …… 「诺克斯大人，这里已经离神殿很远了，您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吗？」 另一边，将莫伊拉引到了一个僻静角落的沈莫白走在前面，心中有些忐忑。 「那个……你先说说，你想要对我说什么吧？」 「……那样也好。」粉色蜘蛛在一阵柔光中化为了一位穿着白袍的粉发少女，「诺克斯大人，您是卡俄斯大人将芬迪大陆凝聚而成后，在这个世界中出现的第一位神明，也是除了卡俄斯大人以外，最为强大的神明，您身负光明与黑暗之力，只要您想，日夜将会被轻易颠覆。」 「……」沈莫白平白无故就接收了一顿彩虹屁，心中有些发虚，「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话，关乎于这个世界的未来，在告诉大人您之前，我想要大人以自己的神核发誓，您绝对忠诚于卡俄斯大人，甚至愿意为了他献出自己的生命。」 沈莫白下意识觉得这段对话不太对劲，「发生什么事了？」 「大人请先发誓。」莫伊拉的嗓音虽然依然夹得很甜美，但语气却很坚决。 「我当然愿意为了我哥……我是说卡俄斯大人献出生命，并且对他绝对忠诚。」沈莫白干脆利落地发了誓，「现在你可以说了。」 "诺克斯大人。"莫伊拉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找到了友军的激动，但很快这情绪又被她压抑下去了，「我已经窥测到了命运的一角，卡俄斯大人……将在不久后消失。」 「你说什么？」 「我听见了两位姐姐的对话，她们觊觎卡俄斯大人的力量，不再满足于只在他沉睡时代为管理神山，她们联合生命与繁衍女神诺索伊一起，创造出了名为『情疫』的病毒，想要趁着神明耽于情事的间隙盗取他的原初神核，这次招揽神妓的仪式，便是一次用心险恶的尝试。」 沈莫白一惊：「你是说欧诺弥亚和厄俄斯想要造反？」 「不是想要，而是她们将会这样做。」莫伊拉那双桃红色的双瞳中有一剎那撇去了所有情感，变得如同真正的神明一般冷漠，「命运窥测到了这些事情，我必须防患于未然。」 「你说的都是真的？」 「未来并不是既定的，任何一个细枝末节都会导致命运的天差地别。」莫伊拉说着，「但我愿意我用我的神核起誓，我现在告诉诺克斯大人的，都是真实的。」 「我已经查看过无数命运，要阻止卡俄斯大人彻底消失，唯一的方法，就是杀死神山上除了你我以外，所有的神明。」 「这件事情，只有诺克斯大人有能力做到。」命运之神谆谆善诱道，「但一旦卡俄斯大人追责起来，没有人能够解释，他或许会降罪于您……您愿意为了卡俄斯大人的永恆，做出这样的牺牲吗？」 第297章 黑夜之神诺克斯 「莫伊拉……」沈莫白听着少女的言语，露出了审视的目光，「你发誓你刚刚所说的那些都是真话？」 「是的。」粉发少女点了点头，「诺克斯大人，难道您不相信我吗？」 「不，我相信你。」少年上前一步，「但这说明你对原初之神说了谎。」 「诺克斯大人？」莫伊拉微微睁大了眼睛，对着突如其来的指证感到迷惑不解，「你在说什么？」 「你曾经说过是诺克斯仗着原初之神的宠爱不可一世，趁着卡俄斯沉睡之时屠戮了诸神，导致世界秩序崩坏，但你没有解释那是因为诺克斯听从了你的预言，他是为了卡俄斯才会选择这么做！」沈莫白往前走了一步，来到粉发少女面前，「莫伊拉，你作为虚空神殿的守卫，竟然敢欺骗原初之神，你在隐瞒真相。」 「不，我没有对卡俄斯大人说过这些……」莫伊拉的神情有些怔愣，「你是怎么……等等——」 少女的双眼覆上了一层粉色的光芒，脸色变得冰冷起来，「你并没有魔力，你不是诺克斯……你是个凡人！」 说道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那甜美的嗓音已经变得沙哑可怖起来，八只巨大的蛛腿从少女的后嵴背中长了出来，她匍匐在地上，光洁的皮肤上长出了粉红色的绒毛，柔软的肢体外出现了坚硬的外壳，在几息之间便完全褪去了人类的外表，变成了一只巨大的蜘蛛。 「你是谁？你竟敢变成诺克斯的模样欺骗我？」蜘蛛蠕动着口器，愤怒地舞动着巨大的螯肢，砸向面前的少年。 沈莫白飞快地往后退去，眼看着自己刚才所站立的位置已经被蜘蛛的螯肢砸出了一个大坑，岩石碎裂，龟裂的痕迹一直蔓延到他的脚下。 他深知现在的自己根本就不是莫伊拉的对手，立刻转身往虚空神殿的方向跑去。 「给我站住！卑劣的人类！我要把你撕成碎片！」 巨型蜘蛛迈动着自己的八条蛛腿，在身后穷追不捨，但它的体型有些过于庞大了，在神殿只适合人形态经过的连廊当中就显得有些笨拙，反倒是目标很小的少年在一堆坠落的石砾当中灵活地穿梭跳跃，显得游刃有余。 作为期末体测需要跑一千米的男高中生，沈莫白现在的体能和养尊处优的圣子时期不可同日而语，他靠着狂飙的肾上腺素一路风驰电掣，眼前就要跑到神殿面前，只听见噗呲一声，一团黏煳煳热腾腾的东西粘到了他的后背上，将他勐地拽倒，往后拉了一大截。 第648页 「……抓到你了！」粉色蜘蛛攀附在倒塌的亭子上，身后的丝囊蠕动着，摆动着双腿拉住蛛丝将少年往自己的方向拖动。 糟了！ 眼看自己离那只骇人的大蜘蛛越来越近，沈莫白开启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精神攻击。 「住手，作为一位女神，你怎么可以岔开腿用你菊花喷蛛丝！这样子也太不淑女了！」 「……」莫伊拉的动作明显出现了停顿，紧接着它发出一声暴躁的尖叫，「这不是我的菊花！」 「怎么可能，我亲耳听见你告诉我哥你的神核在前lie腺！」 「那是我还是男身的时候，我现在是女神！！！」 「那你的神核在哪里？难不成你是从……」 「啊啊啊闭嘴！」蜘蛛发出一声尖啸，直接从亭子上一跃而下，压在了沈莫白的身上，尖利的蛛腿直直钉入了地砖上。 少年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看着距离自己只有咫尺距离的蜘蛛，脸上露出了一丝惊惧。 「男……男女授受不亲……」 「凡人。」粉蜘蛛的声音变得和淬了毒一样的阴狠，「我要把你的舌头割下来，让你知道对命运不敬的下场。」 惨了惨了，眼看身上的蜘蛛已经抬起前腿就要将自己处决，沈莫白闭上了眼睛，下意识地举起手臂抵挡——赛克塔斯和里德怎么还没出来！他现在可没有魔力，打不过这只病娇大蜘蛛啊！ 就在危急关头，天空骤然暗下，一阵阴冷的风不知从何处起，出现在了神殿门口。 那阵阴风裹挟着一团黑漆漆的雾气降临在神殿门口，雾气中传来了一道令沈莫白很是熟悉的声音。 「何人胆敢虚空神殿门口吵闹？」 黑雾散去，一位黑髮黑眼的神明出现在了神殿门口，他的身形颀长瘦削，身披黑金色的神袍，一层薄薄的黑纱被用耳后两侧的髮饰固定在下半张脸上，黑曜石般的眼睛狭长锋锐，看起来气势汹汹。 「你是……」 莫伊拉看了眼那位神明，又看了眼被自己压在身下，那与神明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容，只是更为稚嫩一些的少年。 「你是诺克斯大人？」他的语气有些迟疑。 「哼，没眼力见的东西。」诺克斯发出一声冷哼，一抬袖子，黑色的罡风直接将粉蜘蛛掀飞了出去。 一下子没了遮挡，沈莫白正好和这位据说是自己上上辈子的神明打了个照面。 而诺克斯也在此时斜过眼来看向了他。 「看什么看？人类。」 「……不是……就是……」 沈莫白完全没想到诺克斯根本就没有认出来自己，正常人遇到一个和自己小时候长的一模一样的人都会犹豫一下的吧？难道说诺克斯是个脸盲？ 不过神明的形成和人类的生长历程不同，诺克斯是原初之神用创世之焰灼烧混沌时产生的沉淀当中诞生的神明，他自打存在开始就已经恆定在了成年体，男大十八变，认不出自己的少年时期也很正常……吧。 在沈莫白说服自己的时间里，那位白昼与黑夜之神已经旁若无人地挥袖用黑暗之力震开了虚空神殿的大门，往里走了进去。 「父神，我听说您醒了！」 怎么又来一个？ 神座之上，沈莫玄微微垂首，看着闯入神殿当中的熟人。 黑夜之神进门便先环顾了一圈四周，见殿内没有自己想像中的莺莺燕燕，只有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黑龙，便放下心来。 他对着神座上的神明行了一礼，然后起身问道，「父神，这龙是您新收的宠物吗？我看他比那只蜘蛛靠谱一些，不如您将神殿的守卫给换了吧。」 「……诺克斯。」沈莫玄唤出了来人的名字，「你有何事？」 「我听说那些女神们为您举办了庆祝仪式……不知道为何我没有收到请柬，想必是她们忘了，我接到消息便出发，没想到还是来晚了，还请父神见谅。」 「你没有来晚，只是仪式并没有举行。」 「原来如此。」诺克斯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那些女神的审美实在不敢恭维，我在门口碰到了她们送上来的神妓……那种发育不良，长相普通的低等人类，怎么配得上与您交颈？」 长相普通发育不良的低等人类·沈莫白：「……」 在门口听了个正着的少年摸了摸鼻子。 这话出自自己之口，真令人感到有些尴尬。 「诺克斯。」沈莫玄没有搭理他那离谱的话茬，「现在尚是白昼，你为何降下天幕?」 「父神你也知道，白天我视力不好。」诺克斯的语气有些理所当然，「父神好不容易醒一次，我想要好好看看父神。」 「……别叫我父神了，你于混沌中生，与我没有血缘关系。」沈莫玄不想对着这张现世弟弟的脸叫儿子。 「那又如何，我是因为创世之焰才诞生的，自然应该尊称您为父神。」诺克斯不以为然。 「把黑夜收起来。」沈莫玄略过了他的胡搅蛮缠，直接命令道。 诺克斯还有一些不情愿，但还是不敢不从，「既然是您的意思，那诺克斯自然遵从。」 说罢，他便抬起手，揭开了脸上的面纱。 在那黑色面纱脱离诺克斯的脸的那一刻，他的髮丝从发梢开始变为了朝霞般的灿金色，而双瞳则变成了纯白色，根本看不见瞳仁在哪里。 第649页 殿外，一片黑暗的天穹眨眼间恢復了明亮。 「这样可以了吧，父神。」 「……我在这儿。」沈莫玄看着那正在和一旁的空气对话的白昼与黑夜之神，出声提醒。 诺克斯愣了一下，校准了自己的方向，露出了苦恼的表情。 「父神，您能将神殿中的领域之力收起来吗？这样我什么也感受不到，我想要到您的膝前来。」 沈莫玄绕过了这个话题：「……你刚才在门口干什么？莫伊拉呢？」 「他……」诺克斯张了张口，正欲说话。 「啊啊啊哥救命！」门口传来一声惊恐的叫喊，穿着神袍的黑髮少年朝着神殿门口跑了进来。 「放肆！竟然擅闯神殿！」诺克斯听声辨位，扭过头一甩袖，随着他的光明形态转化为金色的狂风化为利刃朝着少年直直袭去。 与此同时，在少年身后，那只粉色蜘蛛也已经扬起了螯肢—— 神座上的神明金帛后的双眼微微敛起，地面上的湖水勐地升腾而上，形成了一片半透明的屏障，抵挡在了沈莫白的面前，替他挡住了前后的夹击。 沈莫白心有余悸地看着护盾上被强大的神力撞击出来的涟漪，目光落到了遥遥的那神座之上，方才情急之下叫出了「哥哥」，可现在冷静下来，想开口又不知道该怎么称唿才合适，只能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谢谢」。 见到攻击被阻止，诺克斯有些不忿，「父神！您为什么要保护这个人类？」 端坐于高座之上的神明语气平淡：「神明、人类、精灵、龙族、兽人……都是这个世界的生灵，于我无异。」 诺克斯不理解地歪了歪头，「……即便是最愚笨的兽人尚能活个百年，可人类并无神力，只有一具会腐朽的短暂肉身，如同一无是处的蝼蚁，要如何与父神大人您的其他造物相提并论？」 「寿命仅在单一个体上才具有意义，但对于一个种族，一个集群而言，寿命应该从整个文明的角度去审视。」神明缓缓开口，「人类虽然寿命短暂，但人类文明的结晶却已经在这片大陆上绵延了成千上万年。在无尽的宇宙轮迴中，人类是唯一一个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了这么久却还没有文明断绝的物种，则足矣证明他们拥有一些优秀的种族特质——智慧，勤劳，团结，勇敢……这些都是他们的独到之处。」 「诺克斯，你虽然身为神明，但还需忌骄忌躁，不能小觑任何一种生命。」 「……我知道了，父神。」原初之神的声音如仙乐般悦耳，像是一股沁凉的溪流流过心间，诺克斯好久没有聆听他的教诲，此刻只觉得焦躁的心情都被抚平了，情绪前所未有的平静下来，乖乖低头认错。 见他不说话了，沈莫玄便开始审问另一位肇事者，「莫伊拉，你为何要攻击他？」 「……卡俄斯大人！」粉蜘蛛顿时化为了弱不禁风的粉发少女，双膝跪倒在地，「请听莫伊拉解释!」 "不，您不用听他解释！」在他说话之前，沈莫白抢先辩白，「莫伊拉在医院天台说的那些话都是骗你的！我……诺克斯根本就没有想要加害您，是他预言众神对你图谋不轨，所以诺克斯才会将众神都屠戮殆尽了！全是他教唆的！" 「你在说些什么？」诺克斯侧过身，用双纯白的眼瞳瞪着这个人类，「我没有做这种事。」 「那是因为我进入了这个画卷，改变了这段过去的演绎，原本，独自去见莫伊拉的人应该是你，她会告诉你，她用窥测到了众神谋害卡俄斯的未来，让你先下手为强，杀了他们。」沈莫白像是吃过什么被人打断的亏，语速飞快，「而且他还说，诺索伊和另外两位女神一起研究出了什么……什么疫病毒，想要感染原初之神，趁机偷走他的神核！」 "……"诺克斯眯了眯眼，「你说的可是真的？」 莫伊拉见情势不对，两股战战，几欲先走，却被一柄黑气腾腾的长枪挡住了前路，锋利的枪头直接钉在了她的脚尖前，令她顿在原地，不敢再动。 「莫伊拉？这个人类说的可是真的？」诺克斯瞬移到了粉发少女面前揪住她的衣领，身周浓雾涌现，金髮白眸又有要重新变黑的徵兆，外面的天光跟着缓缓暗下来，诡谲的黑云开始在天际笼罩。 黑夜与白昼，会随着诺克斯的情绪而变换，他在白昼中几乎不能视物，为了保持平和的情绪只能呆在自己的神殿当中，唯有在黑夜中才会出门，众神见到的往往都是那个情绪莫测，阴晴不定的诺克斯，正因如此，「神之长子」的名字才会这样令众神闻之色变。 「诺克斯……这里是卡俄斯大人的神殿，你怎么能这样无礼！」被拎起来的蜘蛛少女原地刨动着四肢，发出乱叫。 「够了。」一道雷霆降下，神座之上，原初之神终于开口，终止了这场闹剧。 「诺克斯，松开莫伊拉。」沈莫玄开口。 黑夜之神脸色依旧阴恻恻的，冷哼一声，松开了手。 莫伊拉腿一软，跪倒在地，垂首朝着神座上的神明叩谢，「多谢卡俄斯大人！」 「不必谢我。」不料原初之神却道，「既然这段过去是你编造的，那么，现在你就将在我沉睡时所发生的真正的过去，在这里原封不动地展示一遍吧。」 莫伊拉瞳孔骤缩。 「不……卡俄斯大人！饶了我！我一定实话实说——」 第650页 可现在为时已晚，伴随着银髮神明抬手，一片巨大的水幕从地面上拔地而起，而水幕的另一端，几道银白锁链缠住少女的四肢和脖颈，将她固定在了原地，最后的两根锁链末端缓缓凝结出了两根尖锐的长针，在少女的尖叫声中，刺入了她的太阳穴两端。 「呃唔……」 莫伊拉的脸上冒出了淡淡的红晕，她仰起头，桃红色的眼瞳不由自主地往上眼睑的方向滑动，发出一阵阵轻喘。 「等一下……卡俄斯大人……请不要看我的记忆……真的不行啊啊——」 『摄魂逐忆 』 创世神的意志不容违抗，伴随着一道银光，模煳的画面在水幕上出现，逐渐变得清晰—— 然而，和众人想像中的画面不同，出现在莫伊拉脑海中的第一件事情，居然是一件很不起眼的小事。 「莫伊拉……你为什么在穿我的衣服？」画面中出现了有着一头棕红色长髮，背身双翼的曙光女神厄俄斯。 「厄俄斯姐姐，我只是想试试你的裙子。」 画面缓缓转向另一侧，在魔力凝结成的水镜前，露出了一个粉发少年的身影，他看起来似乎又比现在更为稚嫩一些，按照时间推算，或许是刚刚拥有人形不久的时候。 少年穿着一件不合他身形的长裙，鲜艷的红色丝绸衬得他的皮肤愈发雪白，那双桃红色的眼瞳直直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在审视当中又透着一丝憧憬。 「它太漂亮了。」 「可你是雄性小蜘蛛呀。」镜子后，年长的女神怜爱地摸了摸粉发少年的头顶。 她们都是混沌沉降之后，世界诞生出的最初的生灵，厄俄斯的原形是一只红顶曙光鸟，因为被赐予神核的时间要更早，所以她已经都是成年体。 「雄性就不能穿裙子吗？」莫伊拉说着，「我想要变成像欧诺弥亚还有厄俄斯姐姐一样漂亮的雌性，要怎样才能够做到呢？」 「……莫伊拉？你确定你想要转换性别吗？」厄俄斯皱了皱眉。 「嗯，我确定。」她得到的是少年坚定的回答。 画面一转，厄俄斯领着年幼的命运之神来到了一座鸟语花香，生机勃勃的翠绿神殿当中，见到了坐在鞦韆上的生命与繁衍女神诺索伊。 「诺索伊是我们这里对这些事最熟悉的，有什么不懂的问题，你就问问她吧。」厄俄斯这样说着，就离开了。 坐在鞦韆上的女神穿着一袭米色的连衣裙，那薄薄的布料掩盖不住女神丰腴的身形。 「你好呀，可爱的小莫伊拉。」和在面对入侵者时的警惕与高傲不同，在莫伊拉的回忆当中，诺索伊是位平易近人的女神。 "你好。"或许是第一次见到这位美丽的女神，莫伊拉的语气怯生生的。 诺索伊弯下腰，将蜘蛛少年抱到了她的一侧，和他一起在鞦韆上摇晃。 「你为什么想要做个女孩？」 「因为……我想要变美……」 「可你本来就很美呀。」 「那不一样……我会长大，长大之后，就不能像现在这样了……」少年的语气似乎有些低落。 「小莫伊拉啊……」诺索伊忽然发出了一声娇笑，停下鞦韆，凑过来看他，「春天到了，你是不是对哪位男神动心了呀？」 第298章 神嗣之争 「……不，不是的。」面对莫伊拉的提问，少年却予以否认，「是我自己想要变成女性。」 「真的吗？」女神微微挑眉，「你应该知道我很擅长保守秘密，莫伊拉，喜欢一个人是很正常的，我不会因为你喜欢上了男神而非议你。」 「真的没有。」少年依然摇了摇头。 「好吧，如果你坚持……有一种方法可以改变你的性别。」女神语气温和，「我们神明掌管着人间的事务，而人类的信仰之力也成为了反哺神明的力量之源，甚至足以改变一个神明的形象，如果你能想办法让人们相信命运是一位女神，那么，你就能成为一位女神……你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粉发少年的脸上绽开一个笑容，「谢谢你，诺索伊姐姐。」 …… 虚空神殿里，目睹着了一切对话的沈莫白诧异道，"所以你变成女神，根本就不是因为人类以讹传讹，而是你故意散播谣言，让人们误解你一直是一位女神？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不会明白的……唔……」莫伊拉的四肢被固定在无数道银白锁链当中，探寻记忆的神力之索没入了她的精神域，让她只能维持着头颅固定不动的姿势。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 「为了……」她的声音顿了顿，眼眸始终注视着那悬浮于神殿上空的神座，露出了狂热的神色。 水幕上还在继续播放莫伊拉记忆中的画面…… 「卡俄斯大人。」 水幕中出现了虚空神殿和卡俄斯的身影，他像现在一样端坐在神座之上，只是脸上少了那条丝帛，俊美无俦的面容毫无遮挡地出现在水幕当中，一双晶莹剔透的冰蓝色眼眸当中似乎包罗万象，眸光流转比世间任何的造物都要摄魂夺魄。 在神座之下，已经面目焕然一新的少女穿着一袭白色长裙，缓缓行了一礼。 「您唤我？」 「……」神明发现了神殿护卫的不同，他直直地注视了她三秒，却什么都没有问，只是道，「三日之后，我会再度休眠，我沉睡的期间，神山的事务由欧诺米亚和厄俄斯暂时代理。」 第651页 「是，请卡俄斯大人放心，莫伊拉会守护好您的神殿，让你不被任何人打扰。」 神明顿了顿，又道，「……你最近好像很少变成原形了？」 少女的神色变得有些踌躇，「莫伊拉原形丑陋……不想让神明大人见到不喜。」 「不丑。」原初之神语气淡淡，「原本也挺好看的。」 「多谢卡俄斯大人夸奖。」少女露出一个微笑，「大人，秩序女神欧诺弥亚在门外求见。」 「让她进来。」 「是。」莫伊拉转身来到门口，拉开了殿门。 站在门口的女人穿着一袭白裙，一头金髮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裙摆不见一丝褶皱。 她的手中托着一座天平，一左一右刚好平衡，那便是秩序女神欧诺米亚。 「欧诺弥亚见过卡俄斯大人。」女神来到神殿中央，俯首行礼。 「找我何事？」卡俄斯问。 欧诺米亚没有立即开口，只是微微侧首，看向门口的粉发少女。 「莫伊拉，你先下去。」 「是。」莫伊拉从外阖上了门，指尖却微微垂下，一缕粉色的蛛丝从门缝中穿出，一端连着殿内的蛛网。 少女站在门口，用指尖撩拨了一下耳后的头髮，将那缕蛛丝黏在了耳后。 殿内的两位神明的交谈就这样被她暗自听取入耳。 「卡俄斯大人，我来找您，还是为了神嗣一事，现如今人间的生灵越来越多，神明所需要承担的事务逐渐繁重，但新的神明已经许久未曾降生。您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这让我们很是为难，我们需要新的血液。」欧诺弥亚的语气不卑不亢。 「我并没有阻止神明结婚生育。」卡俄斯回答，「至于事务繁重……我知道你们已经有人在人间找了代行者来处理事务，这不失为一个解决方法。」 「这不一样，那些代行者毕竟只是凡人，他们只能够暂时拥有我们一部分的力量替我们传播信仰，可如果我们将神力与权力完全让渡给他们，那么天上与人间的的秩序不就混乱了？」 「那你想要如何？」 「神明不得和其他生灵通婚，唯有神明与神明之间联姻，才能让这秩序永恆地延续下去。」欧诺弥亚的语气坚定，「我认为，大人您应该以身作则，在神山当中，挑选一位女神结婚，这样一来，您的后代将成为神山的下一任统治者，比任何人都有资格代您接管这个世界。」 水幕前，黑夜形态的诺克斯与沈莫白不约而同地脸色一变。 原本盘着身体在笼子里假寐的黑龙倏尔睁开了那双黄金瞳，一眨不眨地看着水幕上的情景。 水幕当中并没有神明的模样，唯有透过莫伊拉的眼睛看见的神殿外七彩斑斓的彩霞。 但他们却能够听见卡俄斯那一如既往沉稳平淡的声音清晰地从水幕中响起。 「我无意与你们成婚，也无意诞下后代。」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神殿里响起了明显的松气声。 沈莫玄看着神座下几人，唇角抽了抽。 水幕中的声音还在继续—— 「可是大人……」 女神的语气似乎出现了一些波动。 「欧诺弥亚，你的担忧我已经收到了，如果你觉得事务繁忙，可以让创世之书来辅助你……」 「创世之书的算力虽然强大，但世界的运行有如此多的细枝末节，您总不能用神力创造出无数本创世之书……」 「为什么不能？」 「大人……莫非您陷入沉睡的时间愈来愈长就是这个原因？你想要用书写好的规则来取代神明们的职责？」 「不是规则，是算法。通过创世之书形成的网络自动学习世界的运行规律，实现无监督的世界秩序管理。」 「大人，您莫非真的认为，这样就能取代诸神？」 「我创造它们，不是为了取代你们，只是为了解决你们的困扰，当然，如果你依然认为神明之间通婚是更好的选择，你可以去找其他的神。」 「卡俄斯大人，您就是神山上最强大俊美的神王，所有的女神都想要成为您的神后……您让我做出选择，我的选择便是您……既然您愿意让我在您沉睡时代理神山事务，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我也是最有资格成为神后的人？」 「……欧诺弥亚。」卡俄斯发出了一声淡淡地嘆息，「我以为以你的性格，你是最不会提出这个请求的人。」 「难道您认为，想成为秩序的管理者，就必须要断情绝欲？」 「不，我并不这么认为，我也没有制止你和其他神明联姻——我刚刚是在以我个人的名义委婉地拒绝你。」 「……我明白了。」欧诺弥亚似乎沉默了几息，「那么我先告退了，卡俄斯大人。」 神殿的门被打开，莫伊拉眼疾手快地掐断了蛛丝，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模样恭敬地站在一旁，直到秩序女神走远，她才缓缓抬起头来，隔着缓缓闭合的殿门，看着殿内神座上不悲不喜的神明。 如果神明与神明之间可以联姻，那么谁会成为卡俄斯大人的神后？ 命运之神开始对未来产生好奇，但偏偏，这是她无法窥测的一条命运。 而无形之中，这条命运也与她自己，所有的神明，甚至是整个世界联繫在一起。 殿门的间隙越来越小，少女那满是仰慕与崇拜的目光也失去了落点。 第652页 …… 一晃眼又过了百年，随着人间对命运之神的信仰逐渐增加，莫伊拉的身体也逐渐抽长，身体褪去青涩，出现了趋向成熟的线条与弧度，但和其他的女神不同，她的性格古灵精怪，笑起来的时候脸上会冒出两个小梨涡，深得年长的女神们的喜爱。 「莫伊拉，最近，卡俄斯大人有没有什么復甦的迹象？」 代理神殿上，端坐在首位上的欧诺弥亚开口询问。 「并无。」莫伊拉回答。 「嗯……」欧诺弥亚沉吟片刻，目光投向了坐在侧座上的厄俄斯。 「厄俄斯，叮嘱你去人间找寻神妓一事，进行的怎样了？」 「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背生双翼的曙光女神回应。 「嗯。」欧诺弥亚满意地点了点头。 「等等，我不明白——」莫伊拉忽然开口，「姐姐们想要留下卡俄斯大人的神嗣，为什么要从人间选择神妓？」 「这个问题让我来回答吧。」诺索伊道，「这些神妓不足以成为培育神嗣的母体，只是为了让我们那位冷心冷情的主神能够动情。」 她从袖子里掏出了一瓶精緻的心形水晶瓶，在瓶中摇曳着澄清透明的玫红色液体。 "这是我以兽人的发.情期为灵感研发出来的病毒，病毒会对大脑产生致幻作用，令患者看见一系列的幻觉。」女神的嘴角带笑，将瓶子收回掌心。 「我会让神妓先感染这种病毒，这样当她们和那位大人有了接触的时候，就会将病毒转移到那位大人身上。」 "既然大人不愿意挑选神后，那众位姐妹的机会都是平等的，至于谁最后能诞下神嗣，那就各凭本事。" 「病毒可以通过高.潮被排出体外，等到大人醒来，他什么都不会记得，只会以为自己在沉睡当中做了几场美梦——即便他记得，我们也可以说，是那几名神妓诱惑了大人。」 诺索伊解释完了之后，欧诺弥亚看向在场所有女神。 「任何人对这个方案有所不满，都可以在此提出，或者选择退出——但我有必要提醒你们，这或许是唯一一次我们能与众神之王交合，诞下神嗣的机会。」 台下的众神面面相觑，无人发言。 「既然众位已经没有异议，那么计划就定在明天清晨。」 「这么快？」 欧诺弥亚看向出声的粉发女神：「白日里，诺克斯的感官不敏锐，更便宜我们行事……莫伊拉，你是卡俄斯大人的神殿守卫，记得，明日不能让任何其他神明靠近虚空神殿。」 "可是，欧诺弥亚姐姐，难道我不可以和你们……" 「你在说什么，莫伊拉？」欧诺弥亚看着粉发少女，「你是雄性蜘蛛成神，即便你的外形变成了女性，但你依然不具有诞生神嗣的能力。」 粉发少女怔愣在了原地，如遭雷击，「我无法……给卡俄斯大人生孩子？」 「当然不能。」欧诺弥亚皱了皱眉，「诺索伊，这件事情，你没有和她讲清楚吗？」 「抱歉。」生命与繁衍之神捂住唇，轻声笑了笑，「因为小莫伊拉告诉我，她想要变成女神只是为了保持永恆的美丽，于是我便忘了提起这件事情了，既然没有心仪的对象，那么能不能生育也不那么重要了，不是吗？」 「……莫伊拉？」坐在侧首的厄俄斯拍了拍粉发少女的肩膀，「你还好吧？」 尖利的指甲刺进了掌心，莫伊拉抬起头，露出和往常一样的笑容，「嗯，我没事的，厄俄斯姐姐，我会给大家看好神殿大门……毕竟，看到卡俄斯大人拥有神嗣，也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 见她神态如常，其余女神也没有起疑心，「既然如此，大家都退去好好准备吧。」 …… 夜色正浓，黑夜与白昼之神的神殿迎来了一位穿着斗篷的不速之客。 「诺克斯大人！欧诺弥亚姐姐与众女神密谋要……」揭下斗篷的粉发少女眼珠一转，话在临说出口之前换了个更为严肃的表达，语气焦急，「要盗取卡俄斯大人的神核！我窥测到了命运……请您一定要阻止她们伤害卡俄斯大人……」 昏暗的神殿当中，脸蒙黑纱的神明从阴影中走出来，缓缓抬起头，眼神阴鸷。 「你、说、什、么？」 第299章 世界末的对话 翌日天光破晓之时，众女神如约定那般，来到了虚空神殿前。 「莫伊拉。」 "姐姐们。"粉发少女对着众人行了一礼。 「我已经将那些神妓处理了，现在殿里只有卡俄斯大人一人。」 她这样说着，抬起手，将掌心覆在殿门上，神力连接上了殿门的封印，门板朝内缓缓移开。 不知为何，今日的虚空神殿内，光线格外昏暗，从门口望去，看不见任何东西。 「你做得很好，莫伊拉。」站在众女神最前方的欧诺弥亚开口，「记得不要让任何人进来，事成之后，我会嘉奖你。」 「请放心。」粉发少女躬了躬身，「我会一直守在外面。」 她目送着女神们鱼贯而入，身后的殿门缓缓闭合，望着殿门上缓缓旋转消失的金色符文，发出了一声意味深长的轻笑。 …… 没过多久，神殿之外，风云突变。 原本风和日丽的清朗天空转瞬之间被不详的黑云笼罩，云层之间酝酿着青紫色的雷霆，在一声骇人听闻的轰隆落雷之后，天穹之上开始下起了倾盆大雨。 第653页 轰隆—— 神殿门内传来了比落雷更加响亮的爆炸声，大地一阵颤动，厚重的纯白石板后，似乎传来几声女人的惨叫。 「开门！开门！」 而在殿门之外，一只长满绒毛的粉色蜘蛛攀附在石板上，用八根修长肢体与口器协同着慢条斯理地整理着丝囊中吐出的丝线，在它身下，一张图案瑰丽而又繁复的巨大蛛网将殿门重重封印，将所有的魔法冲击隔绝在内。 门板的缝隙内，鲜红的神血从里面缓缓渗了出来，和雨滴混杂在一起，将纯白的石阶染得通红。 大雨连夜，时间过得格外得漫长。 等到雨逐渐停了，蜘蛛才重新化成少女，将手覆在门上。 金色的符文一重重流转，殿门重新打开，里面早已血流成河，尸骸遍野。 女神们进入虚空神殿的时候打扮得光鲜亮丽，神情端庄，但却死得姿态扭曲，面目狰狞。 莫伊拉的目光一点点地扫过那些表情或惊恐，或愤怒的尸体，看向坐在尸山之上的黑髮神明。 黑夜之神诺克斯坐在神明们的尸体堆成的山上，手下拄着一柄漆黑的长枪，背后是似血的红霞。 神血打湿了他的整个身躯，从他的头顶，沿着他干结的黑髮，起伏的臂线一路向下蔓延，从那有了豁口的黑夜之枪下，从女神们死不瞑目的双眼中，从那些残肢断臂的伤口横截面中流出，层层叠叠，最后汇聚到地面上，融入到了那片无根之湖当中。 「诺克斯大人……」 她的唿唤并没有得到诺克斯的回应，戴着黑色面纱的神明低垂着头，似乎也因为只身对战众神而深受重伤，陷入了虚弱状态。 少女跪倒在地面上，四肢化为了八只纤长蛛腿，顺着尸山缓缓地来到了黑夜之神的身旁。 「辛苦了，您兑现了您的承诺……」莫伊拉柔声说着，在神明身后缓缓抬起了蛛腿，锋利的尖端对准了诺克斯的后颈。 噗嗤—— 利器刺入肉.体的声音是那样的清晰。 精疲力尽的黑夜之神睁开双眼，侧眸斜睨着偷袭自己的蜘蛛。 莫伊拉露出痛苦的表情，用惊惧交加的眼神看着这位神之长子。 「大人……」 她没有想到他居然还有余力。 「早从你向我告密开始，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诺克斯的语气冷得就像是深冬夜里的寒冰，「父神在哪儿？」 「我不知道呃……」 冰冷的长枪在胸口搅动着，命运之神发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哀鸣。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蜘蛛。」诺克斯的眼神没有任何光亮，「父神在哪儿？」 「卡俄斯大人……」鲜血从莫伊拉少女的口角中流出，「他在……」 她缓缓抬起了沾满鲜血的蛛腿，「他在你的……身后……」 一道明亮的白光从身后倏地亮起，诺克斯转过身，只见天际自上而下出现了一层恢弘的银白结界，巨大的时钟在水天交界处出现，在静谧的结界当中，银髮神明双眼紧闭，双手交叠，沉睡于永恆的时间中央。 咔嗒—— 世界之钟上，出现了一丝裂缝，紧接着又是「咔擦咔擦」几声，细微的裂缝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死亡的神明，神战带来的污染与灾害干扰了这个世界的运转。 这个时间线正在崩坏。 原初之神的睫羽微颤，下一刻，缓缓睁开。 黑夜之神屏住了唿吸，漆黑的双眼中迸射出了光亮。 「父神……」 卡俄斯睁开了眼睛，那一刻，成千上万中的可能性通过『全知全能』开始运算，无数道银白色的神力在无垠的虚空神殿当中展开，将濒临崩溃的时间线支撑住，并很快分析出了「漏洞」的来源。 「诺克斯……」原初之神的目光终于放在了面前的残象上。 「你杀了众神。」他微微启唇，用一种客观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语气说着，「这个世界即将因为你的所作所为而迎来终结。」 「那又如何？」诺克斯长枪一甩，将身负重伤的莫伊拉从尸山上直接踢了下去，自己也跟着走了下来，将长枪往地上一支，单膝跪地。 「只要您还是永恆的，世界便能够重启。」 「……原因。」卡俄斯看着半跪在地上的诺克斯，冷冷道，「我需要你这么做的原因。」 「命运预言了这些人即将对你图谋不轨，我便将她们都杀了。」 「命运预言……」卡俄斯的目光落在了被穿胸而过，奄奄一息的蜘蛛身上。 「……卡俄斯大人。」莫伊拉在一道粉光当中变化为人形，捂着自己汩汩流血的胸口，泪流满面地朝着原初之神唿救，「救救我……」 卡俄斯低垂着眼帘，注视着地面上的两位狼狈的神明。 「你让我很失望，诺克斯。」 「你可知……命运的窥测是有限的，且不说她根本无法窥测到神明的命运，即便可以，没有发生过的命运，也不能作为绝对参照——否则，所有的罪恶都将在未发生时被抹除，最终一切都将消失，世界的发展将停滞在毫无意义的空白当中。」 「诺克斯，我给予你神核，让你掌管白昼与黑夜的轮迴，是希望你能与众神一起维持世界的正常运转——但你不但并没有做好你应尽的义务，还肆意屠戮神明，戕害命运，将世界秩序视为儿戏。从今日开始，你不再具有掌管黑夜与白昼的资格。」 第654页 诺克斯眼神一颤。 「您要剥夺我的神格？」 「没错。」 「……」诺克斯低下头，整座神殿陷入了一片死寂，只余下原初之神的磅礴神力在修復世界线时发出的轻微嗡鸣声。 「至于莫伊拉……」卡俄斯看向那蜘蛛少女，「你知错了吗？」 「吾神，请原谅我。」莫伊拉一边咳血一边说着，「是我罪有应得……」 「你既然掌管命运，就更应该谨言慎行，将不确定的未来随意透露他人，怂恿神明作恶，是为命运之大忌——罚你禁言千年，修身养性。」 「多谢卡俄斯大人宽恕，莫伊拉遵命。」蜘蛛少女连忙拜谢。 可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低笑。 她扭过头，黑夜之神低着脑袋，胸膛振动，笑声越来越响亮。 他举起了手中的长枪，只见几道黑光闪过，下一刻，莫伊拉直接被挑飞到了空中，她还没反应过来，便感到了自己的身体在空中失去了知觉——她被用黑暗之力分成了几段。 莫伊拉的头颅也随之四分五裂，她的两只眼睛从不同的角度看到了这一世的最后一幕，这让整个画面变得尤为立体。 「明明都是她在背后捣鬼，你却只是让她闭嘴——」黑夜仰望着面前的众神之神，「干脆我让她永远闭嘴好了。」 「诺克斯。」悬浮在世界之钟前的卡俄斯皱起了眉，但显然，在维护整个世界的倾颓与拯救一位神明面前，他选了前者。 下一秒，黑夜之神反手将长枪捅进了自己的心脏。 「父神，我的生命原本也是您给予的，如今也只是回归您的身体。」 他从被剖开的心脏当中取出了那枚闪闪发光的神核，将其用双手捧起，举向面前高高在上的神明。 「但我毕竟是混沌开蒙以来，陪伴您最久的神……如果您也有情感……您能为我的死，流一滴眼泪吗？」 他这样说着，便从身体到手臂开始，一寸一寸地逐渐沙化消失。 而莫伊拉的记忆也随着她的生命流逝开始逐渐变黑，在水幕的最后，是那枚金色的神核缓缓漂浮着，来到了空中，被银髮神明收到了掌心。 世界崩解，神明死亡，神山坍塌，在即将回归于混沌的漩涡之前，唯有原初之神飘浮于那片始终平静无风的天地之间，那双如同锋利的稜镜一般，折射出世间万象的蓝色眼瞳，露出了些许不解。 「你们真的觉得，作为秩序的管理者，拥有情感，会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吗？」 第300章 精灵族的情疫病毒 水幕的画面止于此，彻底黑下。 「所以……这才是真正的过去。」水幕外，诺克斯喃喃着，神情有些堂皇，「我早就死过一次了……那现在的我……」 他仰起头看向神座上的银髮神明，语气中带着几分忐忑与希冀。 「是父神大人您……将我復活了吗？」 「其实也不算。」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诺克斯转过头，看向站在身后的黑髮少年。 「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那个世界并没有毁灭……因为神明卡俄斯的甦醒，众神被重新復活，世界秩序也被修復了。只是失去神核之后，你的灵魂落入了人间，转世成了前世的我。」 「你是……」 诺克斯仔细端详着这张年轻的面孔，语气迟疑，还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嫌弃。 「你……是我的转世？」 「严格来说……我只是你的转世的一半。」沈莫白顿了顿，显然也觉得这件事情有些说来话长，解释起来十分费劲，「是莫伊拉将你的灵魂，也就是我的灵魂分成了两半，一半被埋入了黑夜当中，另一半则成为了我……」 「他没死？」听见这令人闻之生厌的名字，诺克斯眉心微蹙，「……你是说，父神大人復活了她，却没有復活我？」 「呃……」 「父神……」诺克斯蓦地抬起头，用手指向那位跪在地上被锁链钳制着动弹不得的蜘蛛少女，嗓音颤抖，「这只蜘蛛还有那些道貌岸然的女神对您有怎样卑鄙的心思，您也已经看到了！您已经被她们蒙蔽了一次，这一次绝不能轻易饶过她。」 他的掌心中凝结出一把长剑，语气冷厉道：「只要您一声令下，我就将这只蜘蛛凌迟处死，碎尸万段！」 神座之上，沈莫玄垂首望着那义正言辞的指控着别人的黑髮神明。 透过金帛，20%的全知全能依旧让他能够清晰地从对方的微表情上分析出他此刻的心情——三分羡慕、三分嫉妒与四分恨之入骨。 五十步笑百步，你的心思难道就很单纯么…… 但当着亲弟弟的面，沈莫玄并没有指出对方的问题，只是将目光转向被指控的罪人。 「莫伊拉，你作何解释？」 「卡俄斯大人……」粉发少女双目含泪，不管不顾地挪动着膝盖试图往前凑去，任由诺克斯横在她脖颈前的长剑在皮肤上划出了一道伤痕，鲜血从其中缓缓溢出。 「我是生是死，微不足道。若没有您的点拨，我不过是普普通通的蜘蛛魔兽而已，我唯一幸运的，是诞生在了您创造这个世界不久之后——那个时候世界上还没有那么多其他的生灵，只有您，还有那些最初的神明们。」 「大家都是如此纯粹地爱慕着您，依赖着您，愿意为了您做任何事。您让我们照顾好那些诞生在大地上的生灵，我们便照做，我们哪有什么目的呢？只是为了得到您的肯定和认可，仅此而已。」 第655页 「你说的肯定和认可，就是指让我临幸你们，让你们能够诞下神嗣？」沈莫玄反问道。 粉发少女只是苦笑着，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卡俄斯大人，您说凡是这个世界的生灵，您都一视同仁——这句话对我来说也是一样的。」 「神明、人类、精灵、龙族、兽人……这些对我而言都不重要，我心里在乎的，从来都只有您！您可是这个世界至高无上、全知全能的尊主，是掌管创造与毁灭的原初之神！剩下的人有什么资格与光芒万丈的您比肩？」 「成千上万年来，我看守着您的神殿，瞻仰着您的睡颜，您明明离我这么近，这么近……请您饶恕……但我无法克制自己不由自主地遐想，如果有一天……我能为您孕育一位神嗣，那会是怎样的一幕……」 「你这傢伙……」听见他这样说，诺克斯忍不住露出了厌恶的表情，忍不住把剑又往前挪了挪。 可莫伊拉脸上去没有丝毫痛色，只是继续说着，「我多么希望能够像赛克塔斯或者里德那样，能够拥有一个孕腔，或者彻底地转换性别成为一名女性啊？可是我做不到……」 沈莫玄嘆了口气，「……莫伊拉，你陷入魔障了。」 「……我知道我是在痴心妄想，可是诺索伊姐姐说过，大人您的神核在心脏，既然您也是有心的，那么为什么您就不会动情呢？」莫伊拉闭了闭眼，说出了真相，「我实在忍不住，就将那情疫病毒再次从诺索伊姐姐的神殿当中偷了出来，在绘制这幅画卷的时候，滴在了您的肖像上——这样，只要您一进入这幅画卷，病毒就会感染到您……我想要尝试最后一次，想要看看您究竟会不会对我动情……」 这句话让在场所有人都勐地一惊，诺克斯更是目眦俱裂。 「你这该死的臭虫，竟然敢用这样卑鄙下作的手段来玷污父神！」 [啊啊啊主神冕下，原来病毒是这样感染到您身上的，我就说，明明您什么人都没有接触，就连那些神妓都已经赶走了，想不到这只小小蜘蛛竟然有这么多心眼子——看来她在画卷当中放的这个分身也是和现实世界记忆连通的。]518更是被炸了出来。 过后，他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冕下，您确定您没有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 沈莫玄倒是显得很冷静。 既然事情都已经调查清楚了，那么就没有什么必要在这里继续翻旧歷史了。 「不仅如此……莫伊拉，你为了一己私慾，竟然将情疫病毒投放到子世界，现在病毒蔓延，在整个世界扩散成为了传染病，这足以看出你对生灵和命运的不尊重。」 「既然你这样罔顾人命，那么作为代价……你就去你画过的那些漫画里面，体验一下主角的人生吧，从第一本……」沈莫玄顿了顿，念出那本漫画的名字，「……《被暗黑洞穴中的触手宠爱了》开始。」 「卡俄斯大人，我现在没有魔力……」莫伊拉微微瞪大了那些眼睛，出于命运的恶趣味，那些的漫画当中的剧情都是十成十的狗血变态，什么强制爱囚禁都是小case，更可怕的是还有一些搞猎奇艺术的，反正蜘蛛有八只手，创作起来没有什么时间压力，莫伊拉经常创作出一些突破人类下线的剧情，让出版社觉得r20的限制都有些不太够用。 「大人，请您饶恕我吧！这一次我一定会认真忏悔……求您！不要将我投放到那些世界当中去……」 可沈莫玄却没有再手下留情。 「对了，我说过要禁言你千年，上一世你死了便没有执行，那就从这一世开始吧。」 银髮神明一抬手，一个银白色的传送通道出现在众人的目光中，被锁链束缚着的粉发少女张开了嘴还想要求饶，可却无法再发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传送法阵将自己吞没，塞进了那个「冒险者被暗黑洞穴当中的触手怪物捕获」的衍生世界的故事线当中。 在将人吞进去之后，银白的通道急剧收缩，逐渐消失在了原地。 看来另一段故事即将刚开始了。 至于莫伊拉到底能不能逃离亲手撰写的命运，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既然事情已经大白，罪魁祸首已经处理完毕，沈莫玄决定将这个画卷彻底销毁，「现在，所有人，离开这里。」 「等等，父神！」 「等等，哥！」 沈莫白急忙往前几步，却在结界面前被拦住了，他侧过头，看着一旁和自己动作一模一样的黑夜之神，两人面面相觑。 「你们两个，还有什么问题？」 「我……」x2。 「我先说！」x2 double。 同步率实在太高，根本就抢不到先说的机会。 "小的先说。"沈莫玄随便指定了一个。 沈莫白小心翼翼地说道，「哥……神明大人，您还会回到人间吗？」 银髮神明看向他，「你会知道的。」 他这样的说话就是没有否认，沈莫白的眼中又流露出了希望的光。 银髮神明又看向另一侧，「你呢？」 诺克斯露出了忐忑的表情，他并没有其他的什么顾虑，唯一的便是…… 「父神，您原谅我了吗？」 坐在神座上的神明用手敲击着神座扶手，「你需要我原谅什么？」 「我不应该擅闯你的神殿，不应该一时冲动就杀死那些女神，也不应该在您面前……未经您允许就对莫伊拉动手，而且还瞒着您偷偷以以灵魂态转生到了人间。」 第656页 「你所说的这些罪，我已经对你施以过惩罚……至于转生一事，我早就知晓。只是要收回你的神格，并没有禁止你转生，你也无需获得我的原谅。」 沈莫玄回答，「既然你也已经转世为人，那么过往的罪便不再追究了——只是你想要重新成神，现在是不可能了。」 「并不重要，只要父神愿意原谅我，诺克斯感激不尽！」诺克斯感激地就要单膝跪下。 这就在这时，大地发生了一记剧烈的震颤。 「这是……」几人惊慌不定地看着四周。 [冕下，这幅画卷已经和原来的剧情发生了太多偏移，超过了莫伊拉在画卷所附的魔力可以支持的运算量，画卷形成的内场环境恐怕很快就要被消失了——请冕下及时将闯入画中的人员请出去吧，以免画卷出入口被破坏，他们被困在这里。]518提醒着。 这也正符合沈莫玄现在的想法。 「既然没什么事情，就都出去吧。」他这样说着，心念一动，便直接将沈莫白传送到了画卷之外。 少年只觉得眼前一花，自己便出现在了家中的客厅里，他正神情恍惚，一大圈子人围了上来。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 「你见到雷蒙德大人了吗？」 「道恩他还会回来吗？」 面对这些接踵而至的问题，沈莫白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双手。 「各位……有问题一个一个来，我只有一张嘴。」 「先喝口水吧。」一位白髮青年挤开了众人，来到了最前方，递给沈莫白一杯水。 沈莫白感激地看了眼对方，「谢谢你达伦，叫我莫白就好了。」 达伦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唿，「莫白殿下，刚才一道银白色的魔力法阵忽然出现在了装着莫伊拉的笼子里，将它吞噬了，您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他被我哥直接发配到其他世界去了。」沈莫白喝了口水，然后放下杯子，一边整理思绪一边将事情按照发展顺序介绍了一遍，最后语气坚定道，「我问了我哥他还会不会回来，我哥说我以后就知道了，按照我哥的性格，只要话没说死，一切都有可能发生，所以我觉得……他会回来的。」 「但愿如此。」达伦松了口气，又道，「可既然你都回来了，赛克塔斯呢？」 「赛克塔斯他似乎是被卡俄斯关起来了，不过看起来没有受什么伤，应该不会有事。」沈莫白一边回答，一边诧异地看向了周围，确定视野当中少了几人。 「里德他没有回来吗？他应该比我先回来的才对，还有达洛斯，伽兰诺尔和阿什卡他们呢？」 「里德早前回来了，但伽兰诺尔得知泽雅大陆的精灵族地发生了一些意外，有些担心，所以达洛斯就带着他们几人先回去了。」达伦解释。 「可是……他们是怎么感知到泽雅大陆发生的事情的？」沈莫白有些不解。 「其实……」达伦的声音顿了顿，「你走之后，有一个自称系统的存在找上了我们……」 与此同时，位于现实世界的虚空神殿之内，卡俄斯的主体身旁的绿光忽然急速闪烁了起来。 「主神冕下，大事不好，收到分节点传来的最新消息，泽雅大陆的最后一片净土，精灵族地也因为情疫病毒的缘故陷入了混乱，更为糟糕的事，伽兰诺尔，里德和阿什卡已经回到了精灵族地，并且，他们似乎……也感染上了情疫病毒。」 第301章 黑龙的治疗 「什么？」听见518的话，沈莫玄微微侧眸，「我不是派了174去拦住他们吗？」 「174系统没能劝住……」518显然也有些尴尬，干笑了几声，「看来174前辈，还会更适合干毁灭世界这种类型的大事，哈哈哈……」 「不过从它发回的情报来看，达洛斯似乎没事，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达洛斯没有病毒感染？」 「是的，说来也是奇怪，明明身为同位体的达达洛斯感染上了病毒，可达洛斯似乎并没有出现什么徵兆，真是神奇……」518呢喃着，「难道这病毒还会分辨哪个是未成年？」 「……不是这个原因。」 「难道主神冕下你已经知道了原因？」 沈莫玄其实早就有了猜测。 就如同其他所有类型的病毒一样，情疫病毒也会主动挑选更有利于自己繁衍的宿体。 所以，病毒之所以不会在他和达洛斯身上起作用，很有可能是因为他们都不具备让病毒繁衍的天然环境——他们都没有对谁动过心。 简单而言，他们不会产生和其他人交合的欲望。 但达达洛斯…… 沈莫玄揉了揉眉心。 算了，这件事情就交给2号去烦恼吧，不关他的事。 至于现在…… 病毒已经泛滥，要等到所有人通过自然免疫来获得抗体，那时候恐怕就已经天下大乱了，现在只能从先感染并康復的人群中获得病毒的抗体，制造出解毒剂，然后才能救出剩下的人了。 沈莫玄若有所思地将目光放到了被他困在水笼当中的赛克塔斯身上。 从刚才开始，那躺在半透明的笼子里的黑龙便一直很沉默，只是因为方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水幕上，所以才没有人注意到黑龙的喘气声越来越重。 炙热的龙息从他的口鼻中喷出来，黑龙的胸膛急剧起伏，金色的龙瞳在巩膜闭合的某一瞬间骤然收缩，变成了不规则的形状。 第657页 像是心形。 被感染了病毒的人会产生异常高热，唿吸急促，心率加快，瞳孔形状发生不规则异变…… 和2号所说的症状都对应上了。 沈莫玄抬了抬手，黑龙吻部的锁链开始逐渐松开，在收拢回地面上的时候，像是不经意般从黑龙的下腹擦过。 「唔呃……」 赛克塔斯的反应尤为剧烈，双翼弹动了一下，仰起头髮出一阵一阵梦呓般的叫喊。 「道恩……道恩……热……」 确诊无误。 龙族在泽雅大陆算是食物链的顶端，因此能感染他的病毒变种应该也是最为强悍的病株，若是赛克塔斯能对病毒产生自然免疫，他体内的抗体一定能打败几乎所有情疫病毒的变种。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如何才能让赛克塔斯对病毒产生免疫了。 神明看着正在哼哼唧唧的黑龙，陷入了思索。 「主神冕下，画卷快要消失了，您快让赛克塔斯离开这里吧。」518在一旁提醒道。 沈莫玄语气淡淡，「如果我要把赛克塔斯带回虚空神殿，他能坚持多久？」 「您要将他带回神殿治疗？」518有些犹豫，「赛克塔斯虽然是龙族，但是和您的力量差距过大，您上次用真身接触他将他復活已经是破例，如果他和您接触过久，可能会灵魂离体，肉身破碎的——根据174前辈之前的计算，您顶多只能和他接触1分钟。」 1分钟太少了。 沈莫玄沉吟片刻，「如果我用创造之力把他的肉身修復呢。」 「即便您源源不断地用创造之力修復他的身体……他可能也坚持不过2分钟。」 「……我知道了。」 蒙着金帛的神明终于从神座之上站起来，伴随着银色的精密法阵在他的脚下一个个展开，他终于来到了那个水笼之前。 「赛克塔斯。」他伸出手，指尖还未穿过水笼，黑龙朝着他主动凑了过来，将下颚探出栅栏之间的间隙，用力蹭着他的手。 「唿噜噜……」黑龙发出了一阵低沉的哼哼。 触手的鳞片滚烫，黑龙的体温比平日里还要高上很多。 「你能听明白我在说什么吗？」沈莫玄开口，试图和他沟通。 「道恩……主人……宝贝……」黑龙半眯着眼睛，忽然张开嘴把他的整个手掌连通小臂一起含进了嘴里，用炙热的龙舌裹起来仔细舔舐。 "唿唿……喜欢……"黑龙发出了含煳不清的呢喃，「道恩味的……棒棒糖……」 神明金帛下的双目微暗，「……蠢龙。」 大地的震颤越来越厉害，失去了神力构筑的画卷开始逐渐坍缩，神殿的四周如同失去了边框的拼图一般开始碎裂为粒子，逐渐消失，露出了黑暗的边际线。 在画卷世界彻底毁灭之前，沈莫玄做出了最后的提醒，「我现在可是神，赛克塔斯，你真的做好准备，要和一位神明结合吗？」 「……」黑龙的眼神在清醒和混沌之间切换，看得出他很努力地找回自己的神智，「道恩……」 水笼中一阵金光而过，黑龙化为了黑髮男人，他半跪在地上，双手攀附在栏杆之上，仰着头，眼神灼灼地看着面前的神明。 「唔……」 化为人形之后，口腔就没有空余让他说出话来了。 这傢伙，在变作人形的时候居然也不知道先把拳头吐出来，也不怕下巴脱臼。 沈莫玄把手往回抽出来，但在还剩下两根手指的时候被男人衔住，轻咬了几下。 「我的……」赛克塔斯倔强地用齿列固定着银髮神明的指尖，不让他离开，「你是我的……」 沈莫玄用指尖挠了挠他的上颚，看着男人享受地眯起那双鎏金色的眼睛，心形的瞳孔变得越来越明显。 「你生病了，赛克塔斯。我可以治疗你，这个方法见效应该会很快，但过程可能会让你不适……如果你不同意，我可以送你离开，回到泽雅大陆，回到深渊，在无人打扰的地方让你自行痊癒——选择权在于你。」 沈莫玄这样说着，解除了笼子的禁锢。 黑龙只是哼唧了两声，或许根本就没有听进去面前的人在说些什么，感受到掌心当中的栏杆忽然变得柔软，他下意识地将身体从重新化作液体的水柱当中穿了出去，跟随着本能的驱使来到了银髮神明面前，揽住了他的腰肢，用鼻尖摩挲着他腹部的衣物。 「唔……好香……」他神志不清地说着，「道恩……喜欢……」 「……这可是你自己的选择。」　沈莫玄用手轻轻抚了抚黑龙头顶的髮丝，像是在安抚对方般淡声说着，「我的治疗只有两分钟，很快就会过去的。」 一道银色的传送法阵出现在两人脚下，法阵当中亮起了刺目的白光。 伴随着白光消逝，画卷世界也终于陷入了一片死寂，随后，这座虚构的神山，连同最顶端的神殿一起，消失在了虚空当中。 第302章 黑龙的索吻 虚空神殿，并不存在引力。 原初之神的神座便是这里唯一的原点，所有的系统都围绕着神座四周分布，如同浩瀚宇宙当中的星辰那般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光芒。 伴随着一道银白的光芒闪过，赛克塔斯出现在了这个空间当中，坠落在了蔚蓝的湖水当中，冰冷的水唤回了他的几分神智，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第658页 他喘了口气，抬起头，看着坐在神座上方的人。 可仅仅是一眼，双眼便感到刺痛不已，只能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道恩……你在哪儿？」他抬起手，往前摸索。 但却只触碰到了一阵空气。 四周一片静谧，安静得只能听见他的四肢在水面上波动的声音。 他闻不到那股好闻的雪松气息，也触碰不到那温热的身躯。 赛克塔斯有些茫然无措地在原地停顿了两秒。 胸膛中有种莫名其妙的焦躁，就像是被堵住了喷射口的岩浆找不到出路只能在体内自顾自灼烧那般焦灼。 他的命定之人……是那位端坐在神座之上的，远在天边的神明吗？ 他为何不回应他的唿唤，为何冷眼看着他狼狈地在原地打转？他忘了他……忘了他们之间发生的所有经歷，契约和羁绊吗？ 一种没来由的酸涩突然从心底升起。 黑龙的喉底发出了低低的呜咽声。 他突然很想很想……触碰他，亲吻他，让他摸摸他的鳞片。 只是想到这里，他便觉得心脏跳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好像要从胸膛中，顺着喉咙直接从嘴里跳出来那样。 赛克塔斯用力晃了晃脑袋，试图将神智从混沌中唤回。 不对…… 这种头脑发热，不受控制的感觉…… 赛克塔斯不由地想起了自己曾经在深渊受到恶魔之血暗算的那一次。 黑髮男人再次仰起头，那双金色的眼眸微微眯起，失焦的瞳孔努力收缩，想要看清着神座上的人。 透过那耀目的神光，透过那朦胧的丝帛，他想要看清，他面前的人，究竟是不是他的命定之人。 是幻觉？还是真实？ 「道恩……」干涩的喉中发出低哑的唿唤，「回答我，你到底是不是道恩。」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神座上，传来了神明的回答。 那声音一阵阵地在广袤的空间中迴荡，犹如仙乐般动听，赛克塔斯精神一阵恍惚，感觉身体更加轻飘飘了的，他愣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着。 「不是的话不行。我只有一个命定之人，我发.情了……我要去找道恩。」 「那若是你找不到他呢？」神明微微侧首。 「如果找不到他……」赛克塔斯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状态，语气倔强，「那我就一直找他……直到找到他，或者我死为止……」 「……你真的想要一直这样挺到老死吗？」 那熟悉的一句话让黑龙的眼睛倏地一亮。 「道恩！」 骨翼从嵴背后背长出来，黑龙扇动着双翼，如同乳燕投林一般撞进了神座之上的男人的怀中。 这一次，没有什么神力设下的禁制和结界，他就这样没有一丝迟滞和阻碍，丝滑地来到了那银髮神明面前。 可就在靠近时刻，神明却突然抬起指尖，对着他虚虚一指。 只是那虚虚一指，龙翼便像是失去了力气一样一下子慢了下来，引领着黑髮龙族轻轻降落到了神明面前，悬停在他的膝边。 「道恩……」黑龙低低喊着。 神明没有再否认这个称唿，只是道，「你变成人的时候怎么老是不穿衣服。」 赛克塔斯怔了怔。 「你蒙着眼睛也能看见我吗？」 「我看得很清楚。」 「我明白了。」龙族这样说着，在身上幻化出了衣物——胸口的黑色背心，用金鍊固定在腰腹的两片式长袍，那流畅而又健美的肌肉线条在金色长链的勾勒下显得愈发明显，古铜色的皮肤在真丝布料的包裹下显得尤为无暇，其上覆盖着的一层薄薄的汗珠昭示着一种唿之欲出的野望。 「怎么是这件衣服？」 「总归是穿了。」黑龙抬起手，拾起一缕神明垂落在身侧的银髮，在鼻尖轻轻嗅了嗅，又在侧脸蹭了蹭。 「你还记得我，真好。」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忘记你？」沈莫玄看着面前明显不在正常状态的赛克塔斯，好奇问道。 「因为，你一见到我，就把我赶出去了，好兇……」黑龙撇了撇嘴，他看不见他酡红的脸色，但沈莫玄却能看得很清晰，甚至还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他那飘飘忽忽神志不清却又不自知的有趣状态。 「你这幅冷冰冰的样子……让我想起了我们一开始见面的样子……」黑龙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委屈。 「我不是一直都是这个表情吗？」 「不，不是的……你笑起来很好看……我看到过……你低声说话的时候很温柔……我听到过。」 「道恩……」塞克塔斯不知何时逐渐靠得越来越近，他的胸脯挤进了神明的膝盖中央，指尖顺着他的髮丝来到了他的耳侧，介入了那金帛之下。 「让我看看你的样子，好不好？」赛克塔斯的声音越来越低，气息却越来越炙热，那股热意从他的心脏一路传达到了指尖，也传到了银髮神明的侧颊上。 后者的双手始终放在神座两侧，即便是被问到这个问题，也只是微微启唇。 「你可知，从未有人敢对原初之神提过要求？」 「我不知道，知道了，我也还敢……」 赛克塔斯的指尖微微用力，那柔软的金帛随着他的动作从神明高挺的鼻樑上滑落，那低垂的银白睫羽缓缓抬起，露出一双比银河更加深邃莫测的眼瞳。 第659页 那是包含了世间万物的蓝，令人顿时产生了如同在遥远的距离鸟瞰世界的感慨。 赛克塔斯屏住了唿吸。 理智本应告诉他此刻在继续提要求一定会被惩罚得很惨，可理智现在并不在线。 「这位……神明大人，我能吻一吻您吗？」 「如果我说不可以呢？」 黑龙的喉头滚了滚，情绪现在就像是被绷紧到了极致的弓弦，除了发泄出来没有他法。 「那你先忍一忍……晚点，你就杀了我。」 赛克塔斯语气隐忍，这样说着，龙翼在身后微微翕动，将身体往上推进了一些，他仰起头，像是引颈自戮的天鹅献祭，又像是一条飢肠辘辘的游鱼遇到了渴求已久的甜美鱼饵。 两人唇尖之间的空隙越来越细，直到那最后细微间隙的光也被遮挡…… 与神明唇齿相接的感觉好奇妙，就好像触了电一样，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唇瓣一直流转到四肢头皮。 柔软得让人想要将其重重吸-吮，嚼碎，吞入腹中。 心头火起，赛克塔斯的后腰那枚逆鳞已经烫到他都有些疼痛。可他却生生克制了下来，只短暂地触碰了一下便分开了。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对方，目光中有忐忑的探询。 而在他打量的时候，沈莫玄也在看向他。 [他看起来还好。] [主神冕下，这还只是哪到哪儿啊，您若是和他发生体.液交换，您的神力会直接冲击他的魔力核心，那才叫严重！]518警惕地说着。 [那你就开始计时吧。] [啊……什么？]518还没反应过来，[这就开始了吗？] 没等它说完，黑龙又像是小鸡啄米一样小心翼翼地凑了上来。 这一次也和原来一样，一触即分。 可就在分的时候，龙翼的根部却忽然被人抓住了。 赛克塔斯浑身一颤，直接跌坐在了银髮神明的大腿上。 「就这？」原初之神的语气依旧淡淡。 「你刚刚不是说让我有本事就干.死你吗？」 赛克塔斯勐地瞪大了那双龙瞳，就连被情疫病毒控制的大脑都有那么一瞬间的卡壳。 刚才……那句话是道恩说的？ 道恩……居然说了脏话？ 没等他想明白关窍，那位银髮神明却已经将嘴唇靠近了他的耳畔。 「我的治疗，还没有开始呢。」 他的掌心贴住了他的后腰，指尖不知是有意无意，在那枚发红髮烫的逆鳞四周打着转，让他浑身僵硬，却又无法抗拒。 「什么治疗唔——！」 后脑被人摁住，还没有反应过来，那雪松的香气已经扑鼻而来，如同惊涛骇浪一下子将浑身的感官覆没。 黑龙的瞳孔剧烈震颤，几乎不敢置信地看着在他面前闭上了双眼的俊美神明。 他摁着他后脑的动作十分坚定有力，唇齿间每一个动作都锋锐得充满了压迫感，可这种压迫感对于赛克塔斯而言就如同是最为烈性的兴奋剂，那一刻他都无法分清楚究竟是病毒的作用还是其他的更为深入的情绪在大脑中发酵。 他忘记了唿吸，忘记了心跳，四肢发颤，却又一下子使不上劲儿来，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想法—— 他又一次吻他了。 第303章 神明的治疗 虽然大脑空白，可赛克塔斯的双眼却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银髮神明。 有那么短短的一段时间，他心中的震惊茫然甚至超过了兴奋和激动，以至于完全不敢眨眼，害怕是自己因为高热而产生了幻觉。 可也就是那么几息的犹豫，似乎就被敏锐的原初之神察觉到了。 神明微微睁开眼，那双淡泊宁静的幽蓝双眸与他对视，那轻飘飘的一瞥却如同掉在一堆干柴上的微弱火星一般瞬间让赛克塔斯的血液沸腾起来。 黑龙反客为主地撑着他的腿将自己的身体支了起来，他的手穿过神明那如瀑的银髮抓住了他的肩膀，因为用力过勐而弄皱了那原本一丝褶皱也无的白金色神袍的衣领，将卡俄斯那原本被衣领所遮住的修长脖颈露了出来。 黑色的鳞片在他的侧颊和后颈逐渐显现，那圆润的指甲开始不受控制变得尖长锋利，只是「倏地」一划便扯开了神明的衣领，朝里探去。 但没等他得逞，手腕上忽然一凉，一道银色锁链从手腕出现，将他的双手锁在一起固定在了身后。 被扯开的黑龙有些意犹未尽地用舌尖舔舐着锋利的虎牙，即便双手被束于身后，却依旧靠着身体核心稳稳地双膝直立跪在神明身上。 他扭过头看了看自己被束缚住的双手，「堂堂原初之神，还怕我会抓伤你吗？」 神明闭了闭眼，「不……我是在保护你。」 赛克塔斯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保护我什么？」 「保护你不要被我伤到。」 黑龙有些不以为然，他的身体缓缓下沉，往前蹭了蹭，那枚乳白色的结晶项鍊随着他的动作在胸前丝质的黑色布料上滑动着，闪动着柔和的光泽，「就因为我想触碰你？」 「你还没有明白过来吗？赛克塔斯。」沈莫玄将他作乱的腰肢固定住，「我是神……如果你继续煽风点火下去，我就会让你知道灵魂被神力穿透是什么滋味。」 「……」黑龙勐然想起了他在接受治疗的时候，那种被人隔着身体直直触摸到灵魂的毛骨悚然的感觉。 第660页 黑龙的动作停住了，他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在寂静中可以清晰地听见他愈发明显的粗重唿吸声。 就在沈莫玄以为他是害怕了，想要退缩的时候，黑髮龙族却缓缓抬起了头，一双黄金瞳径直望向了他。 他大胆地，坦然地，朝着他咧开了嘴，露出一个满不在乎的笑。 「那又如何？」 他喉头微动，说出了一句古朴拗口的龙语。 「穿透我，焚烧我，毁灭我吧，创世神大人——因为你是我钟爱的主，我愿将我的血，我的骨，我的灵魂，全都奉献给你。」 这一次，因为神明的全知全能，他们之间再没有任何言语沟通上的障碍，当沈莫玄看向那双燃烧着金色火焰的龙瞳时，他便领会了他的意思。 那一刻，他知道他再无顾忌。 「好。」他用手抓住了黑龙领口的那枚项鍊，将他的脑袋拽到了自己跟前。 「那就如你所愿。」 在那一瞬间，银色的锁链破碎崩解，在黑龙的双手重获自由的同时，神明那双平静的蓝色双瞳被浸染为了血一般的赤红，黑色从他的髮根出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变到了根部。 明亮的红光从他的心脏迸发出来，如同岩浆一般伴随着遍布全身的神力迴路流动到指尖，注入了那枚项鍊当中，不同属性的神力将那乳白色的水晶一下子浸透，灌注成了不详的嫣红色。 创造与毁灭，逆转只在一念之间。 神明依旧坐在神座之上，只是他身上的神袍不再是端庄高雅的金白二色，而是危险神秘的黑红，而虚空神殿四周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天边的霞光积淀为了更为深沉的暗红色，如同原本湛蓝的无根之水变成漆黑一片，如同黑夜下的大海一般深不见底，不可捉摸。 赛克塔斯神情一滞，有种事情的发展超出了自己的想像的感觉。 面前的人还是道恩，却让他感到了强烈的威胁——这种危险比深渊裂谷带给他的更加可怖，因为深渊所带来的黑暗或许会将他暂时吞没，可他知道自己总能从黑暗中逃脱。可是面前转变了魔力形态的创世之神……却让他有种无端窒息的心悸，就好像一旦自己违背他的心意——就会被彻底毁灭，万劫不復。 而他面前的神明似乎也看出了他的恐惧，「害怕了？」 「……才……没有。」赛克塔斯咽了口唾沫。 「说谎。」神明语气淡淡，「你知道吗？恐惧是毁灭的力量源泉，换句话说，你越害怕，我越残暴。」 赛克塔斯眉梢一抖，「……你不是说，要给我治疗吗？」 「是要治疗你。」沈莫玄淡定地看着他，将他脖颈前的那枚结晶抓在手掌当中，用拇指缓缓摩挲。 「我的力量可以是创造，也可以是毁灭，所以……我会把我的神力传输给你，让你有能力消灭你体内的病毒。」 「你不能用那个毁灭之咒？」 「你身体里的病毒是生命与繁衍之神诺索伊专门为我设计的，但却在不同的生物体上产生了不同的变体，我需要你自己去和病毒对抗——然后，用你的血液制作出抗体，去给更多人解毒。」 「……你想要利用我？」 「不可以吗？」 「可以。」黑龙认真地看向面前的神明，「我说的话从不收回，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你可以尽情地利用我。」 他往前贴近了一些，两人的唇畔之间只剩下毫釐的距离。 「那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黑髮神明用那双赤红色的眼眸望着他，「你应该问，你想要我怎么做？」 黑龙的嘴角缓缓上扬，「我说了，你就会做吗？」 「你不需要说。」神明用指尖拨开了那条缠绕在赛克塔斯腰间的金色细链，指腹落到了那枚滚烫到微微发红的鳞片上，掀开了覆盖在上面的那枚坚硬的保护鳞。 一条轻飘飘的金帛从神座上飘落。 「我什么都看得到。」 那一刻身体如遭雷击，赛克塔斯的身体勐地一倾斜，被解开了束缚的双手用力抓紧了神座的扶手，力道之大可以看见手臂上崩起的青筋。 龙族最脆弱的逆鳞被神明玩弄于指尖，流动的黑红色神力顺着赛克塔斯平日里都感知不到的隐秘迴路流入他的魔力核心，就仿佛是有人用炙热的岩浆在他的身上硬生生开闢出了一道新的道路，那仿佛要被连同骨髓一起灼烧殆尽的感觉令人心脏狂跳。 「等等……道恩……」 赛克塔斯咬着牙，额头不知何时布满了汗珠，他忍不住就要支起身体躲避，但神明却似乎比他自己更为熟稔他后背的构造，他不紧不慢地抬起了另一根手指，在已经被翘起的保护鳞片下方，掀开了那片圆润的水滴形逆鳞。 「唔呃！」赛克塔斯瞳孔狂颤，彻底说不出话来了，只能弓着身体发出一阵低吟。 他感觉自己的精神被噼裂成了两半，一般飘飘忽忽地飘在了半空中，仿佛在一个暖洋洋的梦里，另一半则被沉到了火山深处，在一片黑暗的地底被地热融化，焚烧，最终融为了金红色的液体，与其余的岩浆汇入一处，朝着地面上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喷涌而出。 一股前所未有的强烈感觉在脑海里敲响警钟——他要死了…… 死法和神明预言的一致。 被神力刺穿而亡。 第661页 「你的逆鳞似乎长大了一些。」 迷迷煳煳中，他听见对方用那低沉如钟的声音说着，「鳞片也要厚一些了……是因为进入了成熟期的缘故吗？」 虚空时钟在神座之后鞺鞺鞳鞳地发出走动的声响，节奏紧凑而又稳定，可神座之上的黑龙却已经六神无主。 混乱的情绪如同不规则的毛线团一样交织在一起，心灵被那恢宏而又不容抗拒的毁灭之力所震撼，冲击一阵高过一阵，让巨龙的情绪一度来到了崩溃的边缘。 「不行，这样我会……道恩……等等——」 即便心智紊乱，他依然记得最初和对方定下的契约。 「赛克塔斯，跟随你的本能。」原初之神在他的耳畔轻轻说着，「我准许了。」 黑龙发出一阵急促的喘息，他的手用力抓住了神明的手臂想要制止他，这倒反天罡一般的动作不仅没有引来对方的斥责，反倒是让对方反抓住他的手臂帮忙稳住了他的身体。 伴随着一阵刺眼的神光笼罩双目，雪白的火花在头脑中炸开，赛克塔斯身后的双翼勐然展开，连同神座一起将面前的黑髮神明紧紧包裹住。 他将额头抵在神明宽阔的肩膀上，发出压抑的低吼，紧绷的精神如决堤的河水般一泻而下。 大概过了几息时间，后背被人拍了拍，黑龙的身体下意识地颤慄，从混沌中稍微恢復了一些神智。 只听见耳畔响起神明平稳的声音。 「还没结束，赛克塔斯。」 「我们还有一分三十六秒呢。」 第304章 黑龙的痊癒 赛克塔斯感觉自己的意识在沉浮中断断续续，好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自己还在蛋壳里的时候。 幼龙的大脑和身体还没有完全，身体上甚至还没有长出坚硬的鳞片，鳞片下的皮肤并不是现在看上去的拉风的曜石黑，而是一种几乎能够看得见血管的深粉红色。 他漂浮在温暖粘稠龙蛋液里，而那些液体正在远远不断地向他输送营养和能量，让他能够茁壮成长。 四周安详宁静，淅淅沥沥的水声像是一个虚虚的怀抱一样包裹着他响起，让他感到十足的安全感。 但是，他现在怎么会是一条幼龙呢？ 他明明已经成年了很久了…… 赛克塔斯这样想着，缓缓睁开眼睛，望见了站在他面前的银髮神明。 他正漂浮在一片望不见尽头的湖水上，而那银髮神明则抬起手，将湖水轻轻拂到他的身上。 他的双眼前重新繫上了金帛，语气平稳而又宁静。 「先别动，虚空当中的无根之水是最纯净的水元素之源，它会让你能够更快地恢復精力。」 一滴水珠从神明那修长有力的手指上落下，滴落在赛克塔斯的胸膛中央。 仿佛唤醒了身体中某种禁断的记忆，他的胸膛不禁收紧了一下。 …… 神有阴阳两面，正如诺克斯同时掌管白昼与黑暗，诺索伊是生命与繁衍之神，可同时也掌管疾病与死亡，而原初之神的领域也是如此——银髮蓝眼的卡俄斯是那位伟大的创世神，可黑髮红眼的卡俄斯却是不折不扣的毁灭之神，在他弹指间，无数个世界盛大灿烂的诞生，无数个世界悄无声息地消失。 这样的神力本不该是任何造物所能够承受的，可是刚才赛克塔斯却体验了一遭。 他感觉自己就好像是一个被神明牵在手心的气球，线的一端在生，气球的尽头已经飘过了死。而那个拯救他的人同时也是往气球中不断充气的人——有无数次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几近爆裂，每一寸魔力迴路都已经饱胀地盛满了那黑红色的毁灭之力，让他的皮肤像是被岩浆烧开裂的黑色岩石一样往外透着光，那压倒性的力量随时会撑坏他这容器，即使他是强悍的龙族，也忍不住扇动双翼想要逃离。 可面前的神明却相当冷漠。 他紧紧扣着他的头颅，将他的身体锁在他的怀里，他的指尖在他的逆鳞下探索，浑厚的神力逐渐沁入赛克塔斯自己都不了解的所在，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抽搐，口中发出意味不明的呓语。 赛克塔斯不太确定自己是否说出了求饶的话，但他很确定他并没有打动面前的人，只因当他抬起眼眸时，神明那双赤红的双瞳正专注地注视着他，那是怎样一双清透冷淡的双瞳啊？像是一位技艺娴熟的厨子在观赏一条在砧板上的鱼，只是剥开他的鱼鳃便已经将他身体所以结构看得一清二楚，他清晰地知道从哪里下手可以将他开膛破肚，而他也是这么做的——不是用武器，而是用他的指尖散逸出来的神力。 他说他看见了一切，那他说的必定是真的，因为他的动作不见任何生涩迂迴，反倒处处透着一针见血的熟稔，仿佛具有魔力般让他的精神被一次又一次地越过极限，没没感到一波未平便一波再起，灵魂一跃而起沖向高处，超越意识海不为人知的空白，到了一片五彩斑斓的远方。 他在兴奋，疲惫，痛苦，快乐，陶醉，煎熬当中忘乎所以地来回游盪，那条原本蒙在神明脸上的金帛不知何时绑到了自己的眼睛上，又不知何时去往了他的手腕上，最后被绑在了那就连神明都感到已经无能为力的两条桅杆上。 「我已经容许你太多次了，赛克塔斯。」神明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有些无奈，「接下来不可以了。」 于是，黑髮龙族便如同失去了水一样的泥鳅一般，只能在沙地里搁浅地涂着黏液，弹动着身体发出垂死的挣扎。 第662页 直到最后一次他在沙地里高高跃起，然后重重落下，口中发出「呵呵」声，双鳍和鱼腹下的裂口好一阵抽动着，但是却连个带水的泡泡都没有吐出来。 他仰面望着一片漆黑的天空，身体后仰，有人接住了他，翻开了他的眼睑。 「瞳孔的形状恢復了——赛克塔斯，你痊癒了。」 他听见对方这样说着。 见鬼的痊癒。 这是他的第一想法。 这绝不只有两分钟…… 这是他的第二想法。 他确信自己是死了，因为他的意识到这里彻底断裂。 或许在他死后，卡俄斯也终于良心发现，那「狂暴冷酷」的一面被隐藏起来，「善良温和」的一面重新占领了主人格。 那位海纳百川，悲悯众生的原初之神重新出现，将他从死地中復活，现在还将他放在湖水中，替他纾解那承受过量神力所带来的身体损伤与疼痛。 赛克塔斯看着面前的银髮神明，不敢吱声，怕唤醒了另一个祂。 有时候两分钟的疗程也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长。短时间内，他可不能再来了。 再来一次，他就会彻底变成一条脑袋空空，只会对着厨子吐泡泡的痴鱼，再也回不去了。 他这样想着，还是望着神明脸上三指宽的丝帛，忍不住问了一句。 「这是用来捆我的那一条吗？」 「……」 沈莫玄原本还在怀疑自己这次是不是对赛克塔斯有些太过分了，毕竟这傢伙刚才直接就失去了意识，就连他取血的时候，都没醒，但看他现在如此生龙活虎的样子，大概是没事了。 他并没有回答他那贱嗖嗖的问题，只是将用双手从上而下轻轻拂过他的脸颊，「你还是再睡一会儿吧。」 这样说着，就好像是被催眠了的小动物一般，黑髮男人的身形变幻，自动缩小成了一只巴掌大的黑色小蜥蜴，闭着眼睛迷迷瞪瞪地在了湖水上蜷起了身体，又被神明从湖水中捞了起来，收到了宽大的神袍袖子里。 …… 做完这些，沈莫玄扭过头，看向进入了神殿的时空猎人。 「抗体很有效，达达洛斯已经痊癒了。」男人这样说着，让出了自己身后的犬耳青年，「他说要亲自和你道谢。」 「……哇！真的一模一样！」那长着两只前粉后黑的立耳的青年精神一振，回头又看了看自己身旁的主人，露出了新奇的神色。 「……气息也很像……不过……」他抽动了一下鼻子，「还是有一些不一样！」 时空之力发动，达达洛斯瞬间消失在原地，一下子出现在了神座旁边，凑近了银髮神明，鼻翼翕动，一边思忖一边道：「唔……主人身上有我的气息。卡俄斯大人身上没有……反倒是有一股貌似是龙涎香一样的……哎呦！」 一道银色的锁链从犬耳青年后颈出现，将他从神座上拽下来，扯回了原地。 「主人！你为什么拉我？」达达洛斯不满地扭过头，看着牵引着锁链另一端的男人，"我还没有和主神好好打招唿呢！" 「达达洛斯，不要趴到别人身上去东嗅西嗅，不礼貌。」时空猎人瞥了一眼那一脸无辜的犬耳青年。 「主神大人才不会介意呢！对不对，主神大人——」犬耳青年朝着神座上的银髮神明求证。 「我是不介意。」沈莫玄抬手撑住了自己的脑袋，嘴角微勾，「不过这不代表另一个我不介意。」 达达洛斯：「嗯？」 时空猎人：「……赶紧说正事，达达洛斯。」 「好吧。」戴着晶石项圈的青年将疑惑抛之脑后，他往前走了两步，正色道，「卡俄斯大人，谢谢你治好了我身上的狂犬病……我还以为我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会想要对主人又舔又蹭的，饿得差点就要吃主人的拖鞋板子了……原来是生病了，果然清醒之后就没有那么大的冲动了！」 「你说你得的……是狂犬病？」神座上的银髮神明挑眉。 「对啊，不是吗？」达达洛斯歪了歪头，「主人就是这么说的呀。」 「……或许吧。」神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站在犬耳青年身后的时空猎人。 「既然你已经恢復健康，那么我和你主人之间的交易也就结束了——2号，屏蔽『全知全能』的能力我已经同步到了你的灭世之戈上了。」 时空猎人抬手在臂环上操作了几下，黑色的粒子环着他的头颅形成了一副黑色护目镜，镜片上闪过了几道银白光芒，似乎是一连串的符文流动过去。 "收到了。"时空猎人调试了几下，便收回了护目镜，评价道，「挺好用，一下子觉得世界清静了很多。」 神座上的银髮神明一挥手，四周的系统节点便一起亮了起来，一时间虚空宛若银河般璀璨，「接下来神殿将会进入自动运行的状态，我预留了一部分力量在这里作为能源，大概能够运行这个主世界和所有衍生世界各自运转两千多万年，期间所有系统会以一宇宙周为节点向时空接驳点汇报，轻度和中度异常，他们会自行尝试修復；大型异常，他们会尝试驱动宿体进行修復；如果发生特大异常，会直接联繫你的终端。」 「这个神你还真是一分钟都不想多当啊。」时空猎人抬起手，将手中提着的一个箱子抛向了空中。 神明微微抬手，那箱子在靠近他面前的时候迅速解体，外层裂开为无数粒子，暴露出其中的三支便捷式注射器。 第663页 「我已经用降雨的方式将其扩散到了泽雅大陆，现在世界秩序已经基本恢復正常……不过探测器在精灵族地附近被销毁了，最后传回来的画面显示，那里现在被不明的物体遮挡住了，很有可能并没有接收到雨水。」 神座下，时空猎人解释着。 「这是剩余的解毒剂，你自己去解决剩下的感染者吧。" 「……我记得我们之间的交易不是这样说的。」沈莫玄看向他。 「反正那几个都是你的熟人，就当是退休之前最后一次出差吧——达达洛斯，走了。」 时空猎人这样说着，拉着身后的犬耳青年就要离开。 「这么快！」达达洛斯还有些意犹未尽，「那我们就走啦，拜拜！主神大人！要好好照顾那个世界的达洛斯哦~」 「拜拜。」沈莫玄朝着那笑得憨态可掬的青年挥了挥手，直到他们消失了神殿大门那里。 身旁亮起了一个红色光点，是174。 「冕下，接下来要直接去往泽雅大陆·主世界吗？」 「我和518一起去就好，174，替我把赛克塔斯送回去吧，观察他一阵子，看看有没有什么后遗症。」沈莫玄从袖子里掏出了那只吭哧吭哧睡得正香的黑色迷你龙。 「了解，174将24小时观测赛克塔斯阁下的身体状态，如有异常将向您直接汇报。」 红光一闪，神明掌心中的迷你龙便不翼而飞。 一道绿光慢悠悠地飘了过来。 「主……主神冕下，您还愿意重用我呀？」1818518卑微地说着。 「你的穿越算法生成得挺好的。」沈莫玄评价，「和以前一样，把我传送过去吧。」 「我、我试试……」 518忐忑地预览了好几遍自己的代码，确认无误才开始运行穿越程序。 「隐藏在漫画中的钥匙啊，请在我面前展现你真正的力量……」 …… 感受到了神殿当中的时空穿梭之力，正坐在时空穿梭器幻影号后座上的达达洛斯动了动耳朵。 「主人，另一个你去找那三个精灵了。」 「嗯。」坐在他面前，正在驾驶穿梭器的男人简单应了一声。 「主人……」达达洛斯把鼻子贴在主人的后背上，闷声闷气地叫唤着。 「怎么了？」驾驶着穿梭器的男人放缓了行驶速度，空出手来往后摸了摸达达洛斯的脑袋，「还不舒服？」 「我没事。」耳朵被摸得抖了抖，达达洛斯有些不好意思，只好说出自己纠结的地方，「主人，那位主神大人有那么多同伴，可时空接驳点只有你一个人，你会不会……感到寂寞呀？」 「……你想多了。」无数时间线从穿梭器周围掠过，时空猎人的护目镜上留下一道道残影，他微微抿唇，半天说了句，「有你一个就够吵的了。」 「我哪里吵呀？」达达洛斯不服，他用双手环住了对方的腰，身体晃到前面，想要看清对方说这句话的表情，「我明明很乖的！主人你瞎说！」 「坐好不要乱动，不然你下去自己跑回家。」 「坏蛋主人！快说我是世界上最乖的小狗！」 「你能不能稍微消停一会儿？」 「不能！快说快说！」 「……真是服了你了。」 「嘤嘤嘤。」 「达达洛斯！不要动我的腰带！」 「坏主人！有本事你自己来拿！」一道银光闪过，穿梭器上少了一个人，多了一只黑背白胸的巨犬，巨犬双脚一蹬，叼着一条黑色腰带从穿梭器上跳了下来，朝着未知的方向跑去。 「不是已经遛过三趟了吗？还有精力瞬移这么远……真能闹腾……还寂寞……傻狗。」 穿梭器上的男人长出了一口气，抬起戴着半指手套的手在耳侧轻点了一下，漆黑的头盔顿时严丝合缝地挡住了那张英俊的面庞。 他俯下身，将穿梭器的功率调到了最大，穿梭器的推动器冒出明亮的火焰，脱离开原先的行驶轨道，化作一道黑色的暗芒，朝着远处的那道闪烁的白点追了上去。 宇宙中的世界变幻万千，关于时空猎人与他的时空猎犬达达洛斯的故事，还会不断继续下去…… 第305章 重游精灵族地 伴随着一道绿光乍现，沈莫玄和系统518出现在了精灵族地入口。 沈莫玄低下头，抬起双手，发现自己又重新穿上了银白盔甲，回到了圣骑士的装扮当中。 看来只要能够提前将神力消耗或者压制到世界壁垒的承受范围之下，就可以现世了。 [呜哇——主神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出现在了现世当中，为了方便沟通，518系统还是接触了实体化，只在沈莫玄的精神域当中说话。 此刻他又犯了大唿小叫的老毛病，在男人脑海里一阵惊唿。 [这里以前不是这样子的吧，这是什么？] 沈莫玄抬起头，看向面前的景象。 此刻他正站在一条小溪前，面前不远处原本就是精灵族地的入口。 这里在他穿越回七岁那年的时候曾来过一次，因此他还记忆犹新。 可现在，在那条清澈的溪流之后，却有一堵庞大的绿墙拔地而起，如同童话传说里通天的豆茎一般壮观。 沈莫玄来到这面绿墙前，唤醒真实之眼向前望去—— 好浓郁的自然之力，是伽兰诺尔的魔力波动…… 第664页 他尝试往这片绿墙两侧走，但却没有发现任何入口，这墙面由无数的植物茎叶交织在一起，变成了一个半球形的罩子，将整个精灵族地包围起来了。 这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伽兰诺尔要将精灵族地封起来？ 天空上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森林中的溪流比平时更湍急一些，树叶被雨水击中，发出鞺鞺鞳鞳的声音，这应该就是时空猎人用来释放解毒剂用的雨。 但因为这堵绿墙的原因，雨水没能够进入精灵族地，也不知道里面现在情况如何了。 沈莫玄从地上拾起一枚石头，试探性地往墙上丢去。 只见一根细长的藤蔓迅速地从墙面上延伸出来，如长蛇一般将那块石头绞碎成了粉末。 虽然是柔软的植物，但攻击力却依然不容小觑。 看来得想别的办法进去了…… 沈莫玄这样想着，却发现那延伸出来的细长藤蔓并没有缩回去，然后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一样，朝着他的方向生长过来。 那藤蔓生长的速度飞快，还没有等到沈莫玄往后退两步，便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藤蔓从地面上绕过来，围着他的靴子前后转了几圈，在他的鞋头上戳了两下，像是在感知他的身份。 大概过了两秒，整根藤蔓忽然晃了一下，僵住不动了。 ？ 沈莫玄半蹲下身体，用手指戳了一下藤蔓尖尖。 下一刻，藤蔓的末端从青绿色变为了玫红色，最上方开出了一朵鲜红的小花，花蕊颤巍巍地对着他颤抖着。 这是何意？ 沈莫玄用手抚上那朵小花，藤蔓顺势绕上他的手腕蜷曲起来，像是一只手牵引着他往前走。 他被牵引到了那堵坚实的绿墙之前，下一刻，墙面上的茎叶如摩西分海一般散开，露出了一个人宽的入口，将他放了进去。 …… 沈莫玄就这样被藤蔓牵引着进入了精灵族地。 因为天穹被植物的茎叶覆盖，所以精灵族地此刻前所未有的昏暗，只有一些夜间的萤光植物和萤火虫们在散发出温和的冷光。 空气中瀰漫着一股浓郁的花香味，香气浓到令人甚至都感到有些头晕。 以往这里开过这么多的花吗？ 沈莫玄看着四周已经蔓延到了小径上，几乎要将自己包围的大大小小的花朵，感到有些不妙。 脚上忽然踢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男人脚步微顿，矮身将面前半人高的花丛拨开，看见了一只躺在草丛中的精灵。 [主神冕下，空气中有曼陀罗花的香气，这只精灵应该是被花香所麻醉，所以睡过去了，没有影响的。]518说着。 沈莫玄往前走着，果然发现了不少昏睡当中的精灵，只不过他们即使是在昏睡当中也发着高热，唿吸急促，一看就是感染者。 他将手从其中一位精灵额头上抽离，换来的是对方依依不捨的梦中呓语。 「啊……好舒服……请不要离开……」 他还没有什么表示，那牵引着他的手的藤蔓先将他往后拉了拉。 他转过身，看向身后那个巨大的花苞。 没记错的话，那里原本是精灵王座的位置。 他伸出手去—— 「别过去，道恩。」 一道隐忍的声音从一侧响起。 沈莫玄动作一滞，扭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在一棵巨大的树木下，暗夜精灵被无数肉红色的树藤缠绕着束缚在半空中。他的四肢被茎须紧紧锁住，像个粽子一样被悬空吊着，几乎动弹不得。 「阿什卡？」 银髮骑士看向面前的暗夜精灵。 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暗夜精灵的话，束缚着他的树藤忽然开始收紧，那粗糙的茎条勒进了手臂和大腿环侧的肉里，还有一根掐住了阿什卡的脖颈，让他的脸色顿时因为缺氧憋得涨红。 「呃呵——」 沈莫玄立刻转过身朝他走去。 谁料见他过来，阿什卡忽然也紧张起来。 「也别……别过来！」 沈莫玄对他的推拒感到不解。 「你想要自己被活活勒死？」 「你过来……王才会……勒死我……呃唔！」 不知道是藤蔓掐住了哪里，暗夜精灵的脸上绷出了青筋，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沈莫玄注意到了他的异常，在昏暗的植物叶片发出的淡淡萤光下，暗夜精灵的胸膛起伏着，额头汗涔涔的。 「你也被感染了？」 「感染？什么……意思？」 「情疫病毒。」 沈莫玄简单地将病毒的机理解释了一遍，但他怀疑对方并没有完全消化，因为他只能听见阿什卡的唿吸声越来越重，即便是被藤蔓束缚着，身体依然不由自主地扭来扭去，像是有一只隐形的虫子在他的身上爬。 「赶紧离开这里……道恩……」过了好半响，阿什卡似乎找回了再次神智，断断续续地发出声音，「你说得对……所有的精灵都被感染了……王展开了结界……将出现症状的精灵全都困在了这里……」 「伽兰诺尔现在在哪儿？」 「他……」阿什卡缓缓抬起头，那双变成心形瞳孔的双眼迷离地望向他身后的花苞，「他就在那里……」 「那里德呢？」 「他唔……」阿什卡的声音变得模煳不清，在窸窸窣窣的生长声中，锈褐色的植物茎须堵住了暗夜精灵的嘴，让他的回应只剩下意味不明的低吟。 第665页 沈莫玄想要给他注射解毒剂，但显然，那根绕住他的手腕的藤蔓正在阻止他的前进。 看来，必须先从伽兰诺尔开始入手了。 庾焁蒸梨3 他转过身，那花苞似乎也有所感应，一片花瓣柔然地垂落下来，在地上展开，形成了天然的台阶。 "唔唔唔——"身后的暗夜精灵发出制止的声音，但却无济于事，只能眼看着银髮骑士踩着花瓣做成的台阶，走进了这一巨大花苞当中。 在他进入其中之后，身后的花瓣便再次严丝合缝的阖上了。 …… 沈莫玄看向精灵王座——说是王座不太贴切，因为昔日那精灵母树的一部分所形成的壮观王座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张宽敞的坐榻——差不多是一张双人床那么宽。 而在坐榻之上，青发精灵正侧着支起身来，光滑的白色长袍从他的肩头滑落，耷拉在他光洁如玉的手臂上。 他的脸庞在那飘悠悠的萤光下显得梦幻唯美，眉宇之间尽是风情，就连吐气都散发着兰花一般的幽香。 那双浅金色的心形眼瞳在看见来人的时候微微收缩，然后又放大。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精灵王露出一个朝露般动人心魄的浅笑，空气中的花香似乎又浓郁了一些。 「成为神明意味着永恆孤寂，成为人类却又受短暂的寿命桎梏，这两个选择又有哪里吸引人？」 手腕上的那根藤蔓终于松开了，取而代之的无数根藤蔓穿进盔甲的缝隙里，在短短几秒之内，就将他身上的圣骑士盔甲全都卸除拆走了。 伽兰诺尔朝着他伸出手，那些藤蔓便如海浪一般推着他往前。 他的膝盖抵到了坐榻边，只能用手掌抵住了榻面，止住了身体的倾倒之势。 可青发精灵却已经凑了过来，他仰起头，指尖没入他的发间，托住了他的侧颊，一双浅金色眼瞳注视着他，眼神如蜜糖一般可以拉出细细的长丝来。 「不如留在这里吧，道恩。」 「这里没有世间的喧嚣，没有阴谋与战争，没有权利与倾轧……只有清风流水和草木花鸟……有你，有我，还有悠长的欢愉与安乐。」 「别去纠结那些繁琐的往事和牵挂了，留在精灵族地，留在我的身边吧，我可爱的小鸟。」 第306章 治癒精灵王 「伽兰诺尔。」 面对精灵王颇有诱惑力的邀约，沈莫玄并没有动容，只是将自己的手抬起来，抓住了伽兰诺尔抚着自己脸庞的手腕，将其抽离。 「你被病毒感染了，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我先给你解毒，我们再坐下聊。」 「不，你错了道恩。」青发精灵摇了摇头，「我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从我在那条溪流旁见到长大后的你开始……我就知道，你是不同的。」 沈莫玄怔了一下。 在这个间隙里，伽兰诺尔抬手，如葱的指尖拨开了披散在肩膀上的头髮，解开自己腰间的束带。 「等等，伽兰诺尔……」眼看对方此刻衣冠不整的模样，沈莫玄抬起膝盖就要远离，却被人扯住了领口，反身压在了那柔软的藤蔓与花蕊制成的坐榻上。 「你不是想要给我解毒吗？」 伽兰诺尔支起膝盖，双手搭在了被他卸除了盔甲，仅着一件衬衣的银髮骑士胸口，摩挲着他前胸布料上的褶皱。 「你和我都知道最有效的解毒的方法是什么。」 精灵的腰肢在散开的衣袍中若隐若现，他的身体线条柔韧而又优美，皮肤细腻得像是发光的奶白色丝绸。 「你误会了伽兰……」沈莫玄看了一眼手上的箱子，张口正要解释，却被一只手捂住了嘴。 「道恩，我知道你心中或许有所顾虑。」伽兰诺尔的声音轻柔缱绻，「没有关系，这里只有你我两人，今天发生的事情，会变成留在这个花苞当中的秘密。」 他俯下身去，青绿色的髮丝从肩膀滑落，倾泻在银髮骑士的脸畔，他的姿态有种说不出的韵味，带着精灵王族的高贵典雅，又透露出年长者成熟知性的体贴和温柔。 「你不用去思考那些……没有人会知道……阿什卡不知道，里德也不会知道……」 他抬起膝盖，一根攀附在他小腿上的绿色藤蔓如长蛇般从圣骑士的长靴一路向上滑动，掠过他的膝盖，绕到了他的大腿内侧…… 沈莫玄脖颈顿时鼓起了几根青筋。 精灵那游刃有余的诱哄被打断，在他身下的银髮骑士忽然腾身而起，抓住了他的腰肢将他反压在了身下。 「道恩！」伽兰诺尔双眼微微瞪大。 沈莫玄单手抓起那根藤蔓直接用灭世之焰烧断了，然后将断裂的那半截藤蔓扯过来，将伽兰诺尔的两只手举过头顶绑住了。 「道恩……」眼见面前的银髮骑士一改作风，雷厉风行地将他束缚了起来，伽兰诺尔心脏微颤。 说不出是不安还是兴奋，他下意识地屈起膝盖，却又被对方反扣住，固定在了那坚实劲瘦的腰间。 「别乱动。」 男人面无表情地说着，手臂从上方绕了过去。 在伽兰诺尔的注视下，他将那个一直握在手中的不知什么材质做成的银色箱子单手在床榻上打开，大概是发现这样操作不方便，他直接将箱子提了起来，将他的腹部作为临时的工作檯，将箱子展平，在里面捣鼓着什么。 第666页 「道恩……」大脑混沌地像是蜂蜜一样，伽兰诺尔根本看不清银髮骑士在干什么。 可在潜意识里，他并不觉得面前的人会伤害他。 于是他只是放缓了唿吸，尽力保持腹部的平坦，按照对方要求的那样一动不动，好不要妨碍他此刻在做的事情。 可是心跳并没有因为这一时半刻的休憩而恢復平缓，反而越发鼓譟，仿佛要从他喉咙里跳出来。 并非是因为恐惧，反倒是出自期待。 「道恩……」他调整了一下有些酸疼的手臂，轻轻开口，「你要对我做什么？」 "很快就好。"沈莫玄一边从箱子里抽出了注射器和装着药剂的安瓿准备注射一边安抚对方。 「道恩……」期待越来越多，快要从心脏里满溢出来了，伽兰诺尔终于再度开口，「其实你什么都不用做，我会教你，让我来——」 「嘘——」 沈莫玄专注地排出注射器当中的气泡，然后才用余光打量脸庞绯红，眼神迷离的精灵王。 「你躺着不要动，我来。」 「……好。」 焦灼的心情出乎意料地被安抚住了，伽兰诺尔看着俯下身来的银髮男人，下意识地忽略了他右手那陌生的异物。 「别看。」沈莫玄将手覆盖在他的眼睛上，顺带将他的头部转向一侧，趁其不备，将注射器对准了伽兰诺尔的颈侧，快准狠地将液体推入。 微凉的液体从伽兰诺尔的侧颈进入血管，半精灵只在最初针尖刺入血管的时候勐地颤抖了一下，其后便没有了动静。 沈莫玄松开手，缓缓拨开伽兰诺尔遮挡住眼睛的髮丝，观察着他的情况。 「伽兰诺尔？」他低声唿唤对方的名字。 伽兰诺尔缓缓睁开眼，那颤动的心形眼瞳微微收缩，没过一会儿，便恢復了正常的圆形。 「我这是……」伽兰诺尔在一阵恍惚中恢復了神智，看见了与自己近在咫尺的圣骑士和两人此时暧昧的姿势。 「道恩……」伽兰诺尔的喉结滚动，「是我还在幻觉当中，还是你真的回来了？」 见对方已经没事了，沈莫玄松了口气，他收起箱子，同时召唤出了银剑，将刚才自己用来绑着对方的手的藤蔓小心地用灭世之戈给割开。 他绑得似乎有些太紧了，在精灵王的手腕上，两圈有些显眼的红痕慢慢浮现出来。 「……是我失礼了。」沈莫玄丢掉藤蔓，起身道歉。 伽兰诺尔立刻意识到面前这位坐怀不乱的圣骑士是货真价实的道恩·雷蒙德。 他先是回忆了一番自己方才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然后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散乱的衣带和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的身体，状似平静地抬起手，将衣物给繫上了。 「失礼的是我才对。」精灵王缓声道，「抱歉，有不知名的疾疫在精灵族地蔓延，许多族人都受到了影响，就连我也……」 「没关系，人之常情。」沈莫玄回答。 伽兰诺尔深吸了一口气，「……谢谢你的谅解。」 「刚才我说的那些话。」 「什么话？」 「……不，没什么，你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嗯。」 「……」伽兰诺尔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却欲言又止。 沈莫玄已经重新穿好了盔甲。 「我在外面等你。」 说罢，他便很自觉地拨开花瓣走出去，留下精灵王一个人独坐在坐榻当中，慢吞吞地抬手，抚了抚自己手腕上红肿的痕迹。 在被病毒控制的时候大脑不清醒，可现在回想的时候，刚才在自己被反压住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看见了银髮骑士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抹一闪而逝的红光。 伽兰诺尔的嵴背微微发凉，他知道，有什么东西蛰伏在圣骑士那克己復礼的身躯当中，他正居高临下地透过圣骑士的双眼俯瞰着他，如同一头抓住了猎物的暴虐兇悍的勐兽，正半眯着眼打量着他，思忖要从哪里下口。 等到伽兰诺尔穿戴完毕，恢復如常从花苞中走出来的时候，沈莫玄已经将解毒剂给阿什卡也注射了。 恢復了神智的暗夜精灵身上满是被藤蔓捆缚出来的勒痕，因为被束缚过久而没能完全恢復行动能力，正靠在树干上休息，他出了太多汗身体脱水严重，正低着头从圣骑士手持的水瓢当中小口喝水。 听见了伽兰诺尔的脚步声，阿什卡抬起头，挣扎着要从地上爬起来。 「王——唔。」 他的动作踉跄了一下，往前面扑倒过去。 「阿什卡！」伽兰诺尔伸手就要去接，不过在他伸手之前，一只手臂横过来，将脱力的暗夜精灵重新拽回了树干上。 「你的四肢血液循环还没有恢復，还是先不要起身了。」沈莫玄沉着地说道。 「阿什卡。」伽兰诺尔走上前，「你没事吧？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将你捆起来，只是……」 「王，您不必多说，您限制我的行动只是为了防止我神志不清的时候伤害到其他精灵，或者是您……我都明白的。」阿什卡低下头。 伽兰诺尔抿了抿唇，「总之……你没事了就好。」 「其他的精灵症状并不严重，等到你解开结界，天上的雨自然会缓解他们的症状。」沈莫玄看向箱子里最后一枚注射器和药剂，「里德呢？」 第667页 「……」伽兰诺尔眨了眨眼，「精灵族地出现这种疾病的第一时间，我就让达洛斯将里德传送走了，他应该是回到柏宜斯庄园了吧。」 沈莫玄思忖了片刻。 柏宜斯庄园并没有设下结界，如果里德已经淋了这场雨，那么他现在应该已经恢復了。 以防万一，还是去确认一下。 他将地上的箱子拾掇起来，语气利落，「我去找他。」 「那我也……」阿什卡强撑着要从地上爬起来。 沈莫玄看了他一眼，「你现在也帮不上什么忙，先留在这里休息，等好些了再回庄园復命吧。」 阿什卡的动作僵了僵，没有再挣扎。 「……我知道了。」他垂下头。 伽兰诺尔往前走了两步，显然，他也有些担心里德的情况，可最后他还是停了下来，看着四周，眸光暗了暗。 「我现在暂时无法离开这里，里德那边就交给你了，道恩。」 「嗯，交给我吧。」 沈莫玄应了一声。 青发精灵仰起头，抬起双臂在胸前结印，那遮天蔽日的绿墙终于从穹顶开始逐渐散开瓦解，雨丝顺着敞开的天幕飘落进来，微凉的雨滴裹挟着微风，让族地里瀰漫着的浓郁香气顷刻之间便淡去了许多。 「那我就不送你了。」伽兰诺尔再次说。 「没事。」已经走到了族地边缘的传送阵前的沈莫玄回过头，看向他，「不用送我，反正，我们还会再见的。」 「……」青发精灵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极为浅淡的微笑，「是啊，我们还会再见的。」 他注视着那银髮男人朝着他点了点头致意，然后便转过身向前迈步，英挺的身姿逐渐消失在传送法阵当中。 「我们还会再见的……对吧，道恩？」 一句极低的呢喃随之消散在风中，无数白色花瓣随着风雨从枝头蹁跹落下，如同一场阳春白雪。 第307章 治疗达洛斯 因为在精灵族地耽搁了一些时间，等到沈莫玄来到柏宜斯庄园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 夕阳挂在山头，晚霞将庄园里的蔷薇染成了一片朦胧的橙红色。 沈莫玄来到庄园的大门口，正欲敲门，却发现门并没有落锁。 类似的这件事情，似乎之前也发生过。 他顿了顿，拉开门径直走了进去。 庄园的客厅上，那副原本一家二口的肖像画已经撤了下去，换上了新任家主的肖像，红髮碧眼的半精灵穿着一身正装坐在椅子上，在他的身旁是一条黑背白胸的巨犬，巨犬的屁股坐在地上，一只前爪抬起，搭在了养父的膝盖上。 油画细腻的笔触将这位新任公爵精緻的五官刻画得栩栩如生，而那头阿尔萨斯狼犬也看着威风凛凛，双眼炯炯有神。 「道恩？」 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沈莫玄侧过头，看向楼梯上的人。 里德·柏宜斯下楼的脚步微微停顿，然后勐地加快，像是怕晚了一步面前的人就会消失一样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银髮骑士面前。 「道恩……真的是你……」他来到了男人面前。 「你……」他张了张口。 夕阳的光束透过敞开的门照射进那双碧翠的眼瞳中，有那么一瞬，那双眼眸起了氤氲的雾气。 沈莫玄看着他的目光在自己的脸上和身上来回滚动。 「为什么这么看我？」他问。 里德的目光蓦地定住了，他直直望着他的眼睛。 「真的是你吗？」 他的气息有些紊乱。 「你是沈莫玄，是道恩，还是卡俄斯？」 「我是沈莫玄，是道恩，也曾经是卡俄斯。」 里德注意到了他句式当中的过去式。 他的嘴唇往上提了提，语气有些刻薄。 「怎么，厌倦做那位高高在上的神明了吗？是天上的神妓没有合您的意？」 听见他又提起了画卷那种发生的事情，沈莫玄失笑，「一场闹剧罢了，不要放在心上。」 「是吗？」里德拉长了尾音，用一种阴阳怪气的语调说着，「我还以为是我打搅了你的好事，惹你不快，你才会把我赶走。」 「你是这样想我的？」 「我怎么想重要吗？」里德侧过身，抱起双臂，「你是伟大的原初之神，我们这种渺小的存在，哪敢妄自揣测您的意思？反正你看我不爽，一挥手把我传送走就是了。」 沈莫玄挑了挑眉。 不快的究竟是谁啊。 「我将你送走，并不是因为看你不爽，是因为有客观原因。」 里德偏过头来，「当真如此？」 「如果真的是你想的那样，我现在为什么要来找你？」 「……」半精灵怔了怔，表情变得和缓很多，「那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莫玄无声地嘆了口气，「这个世界发生的情疫，你应该也已经听说了……」 他将莫伊拉偷了诺索伊研制的情疫病毒并用衍生世界当作试验对象的事情娓娓道来。 「……现在罪魁祸首莫伊拉已经得到了他应有的惩罚，但是这个世界的疫情还没有得到控制，我派174去阻拦你们回到这个世界就是这个原因。」 「怪不得……」听完了全部经过，里德露出了回忆的表情。 「当时听那个冒着红光的器灵说了一通，我和伽兰还有些半信半疑，但伽兰他放心不下族人，还是决定回来看看，我就让达洛斯把所有人一起传送回来了——但是我们还是来迟了一步，等我们回来的时候，病毒已经在精灵族地爆发了，伽兰担心我的安危，就让达洛斯带我先走一步，他们不会有事吧？」 第668页 「他们没事了。」沈莫玄回答，「我已经给他们注射了解毒剂。」 「那就好。」里德松了口气。 「你呢？」 头顶传来男人沉稳的声音，里德抬起头。 「什么？」 「你感觉怎么样？」他听见银髮骑士对着他开口，「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里德犹疑着摇了摇头，「我应该没有什么事，只是达洛斯……」 「达洛斯怎么了？」 「他因为短时间来回传送了太多次，魔力不足，回庄园之后就昏睡过去了，现在还没醒，就在楼上。」 「带我去看看。」 「嗯。」 里德点了点头，带着身后的男人来到了达洛斯的卧室。 只见一只毛茸茸的巨犬仰面躺在床上，蜷着爪子，睡得正香。 沈莫玄来到床榻旁，用魔力上下扫了一遍达洛斯的身体。 [主神冕下，达洛斯只是因为还没有完全到成熟期，又勉强自己跨世界传送了太多人，所以魔力亏空身体太疲惫才昏睡不醒的，您稍微为他传输一些魔力就好了。] 518系统的声音从脑海中响起。 沈莫玄抬起手—— [您现在不是神体形态，需要用魔力核心和对方的魔力核心接触才能够传输魔力。] 差点忘了。 沈莫玄收回手，侧过身看了眼身后的半精灵。 「他怎么样了？」里德没有注意到他眼神中的含义，关切地问道。 「他现在缺少魔力，我要给他输送一些。」 「可以吗？」 「嗯。」沈莫玄点了点头，「时空之力是创造和毁灭之力下产生的变体，他的力量与我同源。」 「那麻烦你了。」里德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 「怎么了？」 「……方便先迴避一下吗？」 「为什么？」 「因为我的魔力核心在这里。」沈莫玄抬起手抚了一下自己的胸口，「我需要脱掉上衣才能给达洛斯传输魔力。」 「你是说……」里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忽然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当时在医疗所，我魔力亏空的时候……你也是这样给我补充魔力的？」 沈莫玄缓缓点了点头。 半精灵倒吸了一口凉气。 补魔的事情就连漫画当中都没有画出来，正因如此，他也是今天才第一天知道…… 那他……他们…… 他抬起头抚上自己的眉心，感觉额头髮烫。 「你为什么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这件事情？」 沈莫玄看着不知为何耳朵尖发红的半精灵，解释道，「只是一件小事，没必要刻意提起。」 「……那小时候，你在旧族地给我输送魔力那次……也是这样？」 沈莫玄回忆了一下，「那次倒不是。」 「不是？」里德有些诧异。 魔力输送只有两种方式，如果不是核心和核心相连接，那就是…… 沈莫玄顿了顿，「……我也记不太清了。」 里德瞥了一眼这位说谎不眨眼的圣骑士。 算了，先放过他，反正到时候他去看漫画外传篇就知道实际情况了。 他给了他一个台阶下，「我知道了，我就在书房办公，如果治疗结束了，你可以来找我。」 「嗯。」 沈莫玄目送对方转身离开，然后才起身卸除盔甲，将衬衣的领口解开几颗扣子，露出了左胸…… …… 达洛斯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浑身暖洋洋的，魔力亏空的虚弱一扫而空。 「唔……」他耸了耸鼻子，闻到了一阵好闻的雪松气息。 这个气息，是道恩？ 已经恢復了人形的半兽人咻地一下立起了耳朵，耳朵尖像是碰到了什么东西，他只觉得身下的「枕头」颤了颤，随后远离了他。 少年迷濛地睁开眼，抬起头看了一眼自己靠着的枕头，发现那不是枕头，而是一个人。 银髮蓝眼的圣骑士正单手将自己的衬衣扣上，脸颊上温暖的感觉告诉达洛斯，他刚刚就靠在对方的胸口上。 真的是道恩！ 「道恩！」达洛斯露出了一个热情真切的笑容。 他一屁股坐到了靠在床头的银髮骑士大腿上，身后的大尾巴在床上一阵螺旋桨式狂扫。 「是我……你冷静一点。」沈莫玄将手搭在他的脑袋上，将想要再次凑到他身上的少年推远了一些。 可小狗的兴奋哪里是这么容易浇灭的。 达洛斯的嘴巴根本停不下来：「你回来了！你知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我们大家都很担心你，里德和赛克塔斯还去那副画里面找你了……还有阿白和凯里安他们两个被分成两个了！像是双胞胎一样！好神奇！」 「……我知道，凯里安的肉.身是我替他做的。」 「好厉害！怎么做到的？」 「……这不是重点。」 「那赛克塔斯呢？那头大黑龙没事吧？」 「他没事，我已经送他回去了。」 「还有我刚刚带着里德从精灵之森回来，那里的人突然变得好可怕，他们会抱在一起互相打架，还啃嘴嘴！」 「……他们生病了，现在也已经没事了。」 「哦，那就好……伽兰也是这么说的，所以他让我赶紧把里德送回来了。」 第669页 「你做得很好。」沈莫玄摸了摸他的脑袋。 少年惬意地眯了眯眼，低下头倚在他的胸口，手环他的腰，「再摸两下。」 沈莫玄依言又揉了揉他的耳朵。 「今天怎么突然对我这么热情？」 这只狼犬平日里可没有这么好说话，对他凶得很，没想到这次从现代世界回来，突然变得一反常态得亲昵。 「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呢……」达洛斯闷闷说着。 「道恩，你以后能不能不要走了……你不回来谁给我烤兔子吃啊……」 沈莫玄被逗笑了，「就为了兔子？」 少年没有回答，又絮絮叨叨地说道，「反正里德也已经给你造了房子了，你就留在曼斯菲尔德吧……你在那个世界还要上学，上学太可怕了，还要做作业……一点也不好玩。」 「……」沈莫玄感觉到了他声音和体温的不对劲，「达洛斯？」 他抬起手摸了摸少年的额头，然后勐地抬起他的脸。 达洛斯原本有一双圆润的琥珀色杏眼，此刻那眼瞳却顶部向内收缩，两侧向外膨胀，变成了心形的模样。 「……」怎么还有一个反射弧这么长的？ 沈莫玄立刻从床上支起身体，企图将达洛斯的双手从自己腰上拉开。 「达洛斯，你先起来。」 可是少年却不想要起身，他像个树袋熊一样缠在他的身上，尾巴在身后扭来扭去，情绪激动得平復不下来。 「不……我不起来。」 沈莫玄这时候哪能看不出他心里的小九九和那些姿态明显的小动作，强行托着他的屁股把他从身上端起来挪到了床上。 「呜呜呜，道恩不要走！」达洛斯倔强地用牙咬着他衬衣上的扣子，像个在幼稚园门口的小孩一样和自己的家长难捨难分。 沈莫玄从床上翻身下来，少年也从顺着他的动作从床上翻了下来。 沈莫玄要往门口走，但是达洛斯也抱着他的大腿像个腿部挂件一样被他拖着往外走，嘴里还一直喊着他的名字。 似乎是见他突然不动了，少年攀着他大腿的动作也跟着顿了顿，他抬起头似乎是在看他会不会阻止，大概是见自己一时半刻不会被打，他的胆子又突然大了起来，往他的靴子上贴得更紧了。 这要是被里德看见都无法解释…… 沈莫玄扶着墙，看着抱着自己使劲蹭的腿部挂件，揉了揉眉心。 真是胆大包天了。 这傢伙到底是什么品种，不会是混了泰迪吧？ 怪不得时空猎人得把达达洛斯拴起来……他还觉得这个时间线的达洛斯比较乖巧，看来是话说得太早了。 沈莫玄嘆了口气，狠了狠心加大力气将达洛斯从自己身上撕开，然后把他丢在了床上。 「达洛斯，你不能对别人做这些……」他厉声教育道，「知道吗？」 半兽人少年委屈巴巴地仰起头看向他，双眼水汪汪的，半是无辜半是不解，「可是我难受啊……」 「……」沈莫玄还能对着这清澈的心形眼眸说什么呢。 这傢伙现在恐怕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好在箱子里还有最后一针的解毒剂，沈莫玄毫不犹豫地决定直接扎了完事。 达洛斯吓得嗷嗷直窜，两人绕着床开始了二人转。 「我只不过是蹭了你几下，你为什么用针扎我！」 「别动，多大的人了还怕打针。」 「我还只是个孩子！」 「你要真是就做不出刚刚那种事……」 「我什么都没做！」 「别耍赖，达洛斯，我耐心有限。」 沈莫玄拿着注射器，对着钻到床底去的少年发出最后通牒。 "我数三下，不然我就走了。" 「你骗人。」 「圣骑士从不说谎。」 「我不信！」 「……乖孩子，打一针一点都不疼的，等下我就给你去抓兔子。」 「真的吗？」 「真的。」 床底下颤巍巍地伸出来一只狗头。 沈莫玄眼疾手快，摁住他的后颈将他提了出来，对着脖颈就是一针。 达洛斯发出一声惊叫，等圣骑士撒手就脚一软坐倒在地，靠着床柱缩成一团，捂着脖子嘤嘤叫，「你骗人……明明就疼的！」 沈莫玄见他的瞳孔形状逐渐恢復，长舒了一口气。 他低下头看着达洛斯穿在身上那条蓝白格纹的全棉睡裤，这还是里德替他拿过来的，刚刚他才替他换上的。 一时半会儿再换一条太可疑了，还是用毁灭之咒先消除罪证吧…… 他打了个响指。 少年身上顿时清净一新。 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犬耳少年便呲熘一下站了起来，打开门钻了出去。 「……」 也太能闹腾了。 这一刻沈莫玄的脑电波和时空猎人忽然同频了。 他只能默默跟上，便看见达洛斯已经赤着脚来到了他养父的书房，此刻正对着里德告状。 「里德！道恩他欺负我！」 半精灵一头雾水地安抚着靠着自己嘤嘤嘤的少年，「这才一小会儿工夫……他怎么欺负你了？」 「是啊，我怎么欺负你了？」沈莫玄已经来到了书房门口，倚在门框上幽幽说着。 还敢恶人先告状，但凡这条忘恩负义的小狗敢把刚刚对他做的事情对里德说一遍，下场就是一顿竹板炒肉。 第670页 达洛斯语气一滞，显然也意识到自己有些理亏，但是他哪儿管自己理不理亏啊，反正他受了天大的委屈了，必须要让这个大坏人付出代价，「……反正他就是欺负我了！里德！你要替我打他！」 「……」半精灵被逗笑了，「可是我也打不过他呀，怎么办？」 达洛斯立刻接到，「不会的，你打他，他不敢还手。」 「为什么？」 「因为你长得这么好看，他不捨得打你。」达洛斯理直气壮，语气坦然。 里德怔了怔，扭过头，看向门口的银髮骑士，「你别说……这话还有几分道理。」 沈莫玄嘴角微抽。 「……真是服了你们两个。」 第308章 酒醉的玫瑰 到最后，沈莫玄还是用一顿烤肉把达洛斯哄好了。 夕阳已经沉入山头，庭院里的餐桌四周点起了蜡烛，昔日神明脱下了神袍，繫上了围裙，在烧烤架前用餐刀给烤肉切片装盘。 「里德，帮我——」 一个水晶瓶装的胡椒盐被递到了他的手边。 沈莫玄的动作顿了顿，抬起头看向红髮半精灵。 里德见他不动作，又举起右手的香草，「难道你要的是迷迭香？」 「不，我需要的就是这个。」沈莫玄接过他手心的水晶瓶，「谢谢。」 里德笑了笑，「你来我家做客，还得亲自下厨，应该是我来谢你才对。」 「好了没有？好了没有？」一个焦急的脑袋冒了出来，是达洛斯。 少年眼巴巴地望着盘子上香气四溢，油光锃亮的烤肉，馋得直咽口水。 「我饿了……」 「拿去。」沈莫玄将还没有撒盐的烤肉装在盘子里递给他。 达洛斯立刻咧开了嘴，伸手就要接过盘子。 盘子忽然被举高了些。 达洛斯看着男人的动作，两只耳朵耷拉了下来，扭扭捏捏地说着，「道恩，今天的事是我不好……请你大人不计小孩过，原谅我吧。」 「这还差不多。」 盘子被递到了自己面前，达洛斯双眼噌地一亮，立刻接过盘子，像是捧了件宝物一样，回餐桌上大快朵颐了。 里德看着远去的养子，扭头看向正在给剩下两份食物调味的男人，状似无意地问，「所以，刚才在房间里，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没什么。」 「真的？」 沈莫玄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来。 "达洛斯是不是……"里德拉长了尾音，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了圣骑士的胸口，「咬了你？」 沈莫玄莫名觉得胸口一凉，「……当然没有。」 「这孩子一向调皮捣蛋，他没有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吧？」里德又问。 「……没有。」 里德见他似乎不打算说，便也没再追问。 「总之，若是他对你做了失礼的事情，我代他向你道歉。」 「没什么，不要放在心上。」沈莫玄说着，将撒了盐的盘子端给他。 …… 食物都已经准备齐全，珍藏的晨曦玫瑰红酒也已经被倒入杯中，三人坐在位置上，红髮庄园主举起手中的杯子。 「这一杯酒，敬今天的贵客。」 「敬道恩~~」坐在里德右手边的达洛斯舔了舔唇角的油渍，举起了牛奶。 三个水晶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酒过三巡，旧事重演。 在餐桌上的红髮半精灵单手扶着脑袋，揉了揉太阳穴。 「里德？」 「……唔……我没醉……」半精灵迷濛地抬起一只手做出抓杯子的动作。 「我都还没有问呢。」沈莫玄将他面前的杯子拿远了些，朝着管家示意。 「我送他回房间吧。」 「那就劳烦雷蒙德大人了。」 "无事。" 沈莫玄搀扶着里德回到房间，将人放到床上。 里德的头髮在路上就已经散了，墨绿色的髮带只剩下半截还挂在头髮上，沈莫玄将那根髮带抽离放在了床头，转头一看，半精灵侧着脑袋，一头红髮散落在枕头上，闭着眼睛双唇微张，几乎已经睡着了。 沈莫玄替他脱掉了靴子整齐地放在了床边，然后替他盖上了被子，转身就要离开。 身体才刚转了个向，手腕就被人抓住了。 「道恩……」躺在床上的人不知何时将双眼睁开了一条缝隙，用睡意惺忪的声音道，「不要走……」 「我不走。」沈莫玄回答，「我只是要去客房。」 「……」半精灵的喉中发出了一团含煳不清的呢喃，「不要走。」 他的双眼一颤一颤的，很快又阖上了。 沈莫玄在床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等到对方唿吸和缓下来，睡得沉了，才缓缓地抬起左手，想要将里德的手从自己手腕上解开放下来。 可他才刚掰开了两根手指头，里德就身体就一颤，又醒转过来。 「道恩！」他重新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腕，"你要去哪儿？" 「我只是去客房……你在这里好好休息吧。」 可半精灵压根没有从醉意中醒转，方才不过是条件反射罢了，「不许去……不许走……」 他那秀气的眉宇微微蹙起，凭空多了几分脆弱，手抓得紧紧的，就好像面前的银髮骑士是个一松手就会被风颳到天上去的风筝。 第671页 沈莫玄在床上坐下来，哄道，「我不走，你睡吧。」 听见他的声音，里德復又闭上了眼睛。 沈莫玄就这么在床边足足坐了一个小时。 期间管家卢克来了一次。 「雷蒙德大人，客房替您整理好了，还是之前的那一间。」 沈莫玄冲着他点了点头，压低声音回答，「好，我一会儿过去。」 「是。」 卢克这样说着，便轻手轻脚地阖上了门。 沈莫玄低头看陷入恬睡当中的半精灵，里德的身体陷入了墨绿色的蚕丝被中，姣好的脸庞在床头的烛台那微弱的烛光下呈现出年轻红润的光泽，他的胸膛悠长起伏着，在他的目光下睡得深沉。 夜逐渐深了，室内一片静谧，窗外的花香顺着半敞的窗户送入房间，和半精灵唿吸间吐出的红酒香融合在了一起，让人有些飘飘然。 「里德？」沈莫玄试探地唤了几声他的名字，见他没有回应，便准备离开。 他抬手将床头的烛台熄灭，室内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当中。 他从床上站起身，将手臂上的手缓缓扯开。 手腕那片皮肤已经被捂得温热，乍一碰到空气便十分凉快。 「道恩……」 身后响起了微若蚊蝇的声音。 寓1犀h 刚刚才凉快了半秒的手腕再度被人抓住。 沈莫玄动作一停。 「不要走……」 半精灵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可还是从床上半支起了身，牢牢抓住了他。 「不要走……求你。」他的语气带着些恳求，被酒精柔化了表情和语调，全然不像是那位雷厉风行的裁决骑士长。 沈莫玄在黑暗中无声地嘆了口气。 他回到床边坐下。 「我不走，你安心睡吧。」 半精灵口中呢喃着几下，大概是心中还有怀疑，睡得十分不安稳。 直到头顶传来了低低的哼声，是那首熟悉的摇篮曲。 不安的情绪一下子被那舒缓的曲调驱散，半精灵的精神如同一条松掉的弦啪嗒一下断裂，陷入了黑暗的睡眠当中。 里德是在半夜忽然醒来的。 他倏地在床上睁开眼睛，只觉得身体忽冷忽热，大脑混沌得好像一团浆煳。 裁决骑士的本能让他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探出手摸了一下脸颊，果然发现双颊烫得吓人。 这绝不是喝醉酒之后导致的现象。 头顶传来了另一个人的唿吸声，里德抬起头，发现道恩·雷蒙德侧身靠在床头，倚着床柱，头颅微垂，似乎是睡着了。 窗外的窗帘没有拉上，月光倾泻在他的侧颊上，银髮的髮丝发出淡淡的光晕，将那英挺的鼻樑衬得分明。 虽然记忆不太分明，但里德隐隐约约记得自己醒来了很多次，每一次都是道恩想要离开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那蒙着眼睛的神明端坐于神座之上的模样给他留下了某种阴影，他感到心里一阵空落落的，不知道为何焦虑得很。 或许他这次回来只是为了正式对自己告别。 冥冥中，他有这样的怀疑。 他甚至已经在睡梦中梦到了自己醒来之后看见了床头告别信的场景。 他还以为道恩最终还是趁着自己熟睡的时候离开了，没想到一睁眼，对方居然就在自己面前。 那种感觉就好比心中一块石头落地，绷紧的身体一下子放松，无端焦灼的心绪变得踏实安定了。 里德低下头，发现自己的手还握在对方的手腕上，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道恩就连衣服都没有脱，甚至没法绕到床的另一边躺下，只能在他的床头靠着床柱睡着了。 真是失礼…… 里德没想到自己才刚刚批评了达洛斯，转眼自己就做出了对宾客更加不敬的事情。 他缓缓抬头，打量着银髮圣骑士难得一见的睡颜。 男人双目紧闭，银白的睫羽盖在他的下眼睑上，像是两片小扇子，他的唇形其实很好看，白日里那锋利冷淡的唇角被夜晚的阴影柔化了，只能看见上唇饱满的唇珠和那弧度完美的下唇线，在月光下透着淡淡的粉色，像是夜光下的樱花瓣，清冷而柔软。 在里德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距离圣骑士的脸庞只剩下了毫釐。 心脏骤然超速。 他垂下眼眸，像是着了魔一样的盯着那两瓣薄薄的嘴唇。 里德·柏宜斯，你简直是疯了。 他对自己说。 你在想些什么？一个人类的嘴唇有什么好亲的呢？ 可是道恩现在睡着了……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如果只是轻轻碰一下……不会有人发现的。 光明神在上，反正他是神，不是圣骑士，圣骑士的戒律怎么能管辖到另一位神明的身上呢。 如果有罪的话，就让他一个人来承担好了。 半精灵的身体朝着床柱上倚着的圣骑士缓缓倾斜。 在两人鼻尖几乎要相抵的时候蓦然停下。 半精灵闭上眼睛，神情一阵挣扎，然后蓦地偏过头。 不不，里德，你是被酒精和病毒控制了，这不是你内心的想法。 他从床上翻身下来，赤着脚跌跌撞撞地拉开门，朝着门外走去。 他走得失魂落魄，所以自然也没注意到，在他离开之后，靠在床柱上的银髮骑士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到了半开着的房门上，表情莫测。 第672页 第309章 水中的红玫瑰与白月光 [主神冕下……]518系统在沈莫玄脑海里弱弱开口。 [柏宜斯阁下看起来似乎也被病毒感染了，可是我们已经将现在有的解毒剂全都用完了……怎么办？] [联繫时空猎人，告诉他这里还有病患。] [是……正在尝试连接时空接驳点分节点……信息传达完毕……主神冕下！收到回復了，时空猎人说他还在继续调制解药，大约半个小时后，会将其通过降雨方式传递到曼斯菲尔德公国。] [嗯。] [可是等解药雨落下还有半小时，柏宜斯阁下贸然离开，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吧？] [……]沈莫玄翻身下床，[我去看看。] …… 夜光下的水晶湖在微风下波光粼粼，穿着单薄的衬衣长裤的红髮半精灵跌跌撞撞地来到湖边，淌着水来到了湖中，用手捧起两抔水浇在了自己的脸上。 冰冷的湖水从皮肤沁入五脏六腑，里德感觉自己像是被放到了冷水当中的烧红的钢铁，他甚至幻听到自己的大脑发出了哧哧的冷却声音，麻木的感觉从四肢百骸一路延伸到头皮末端。 「呵……呵……」他在湖水中调整着自己的唿吸，唿出的热气在夜空中形成了白雾。 大脑中的幻象侵蚀着神智，朦胧中他仿佛从沾着水滴的睫羽后看到了站在湖中央的银髮骑士。 他如他一样半身露在水面之上，被湖水打湿的衬衣黏连在皮肤上，隐隐透出下方的肉色。 银色的髮丝紧贴着他的头皮，他抬起手将其薅向脑后，仰头的时分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和鼓起的喉结，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一眨不眨的望着他，像是一片深沉神秘的深海，让人想要放空一切跃入其中。 他不需要触碰到他，仅仅是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就让人心间发烫。 「道恩……」 里德晃了晃脑袋，勐地吸了一口气，将自己过热的脑袋沉入了湖水当中。 他本意只是想要藉此逃避自己的幻觉，可在漆黑一片的水中，幻觉却更加有了发挥的余地，银髮骑士像是深海塞壬一般出现在他的眼前，他抱住了他的后腰，在他的脖颈后方吐着暧昧的泡泡，他的指尖撩过自己漂浮在水中的红髮，而那红髮也如同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随着水波缠绕在男人坚实的小臂上。 他侧过头，看向身后的人，可对方却没有再给他犹豫的余地。 他们在漆黑的水中唇齿相接，四肢交缠，柔软的湖水成为了天然的枕席，水的冰冷温度似乎在这亲密的拥抱中逐渐上升…… 那种感觉太过曼妙，令人忘却了自己的身份名讳，只全然沉浸在感官的陶醉之中…… 【里德……】 【里德·柏宜斯！】 里德蓦地睁大眼。 那并不是自己的幻觉，而是真的道恩。 他正抓着他的肩膀，用传音术在水下试图和他交流，那张不苟言笑的面容上，眉心微微蹙起，像是有些担心。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幻想当中的道恩和真实的道恩有着一样的容貌，可给人的感觉确实不同的。 或许是因为他从不会对他露出那样赤倮直接的，充满欲望的眼神吧。 可他越是清醒庄重，越显得自己方才沉湎于那越界行为当中的放肆显得过火和狼狈。 为什么，他没有和他一起被感染呢…… 他不禁有些恶意地想着。 如果那样，他们是不是就有一个合理的藉口来解释那之后发生的一切荒诞，将一切归咎于情疫病毒，而不是……失控的本能。 【你没事吧？】 大概是见他不说话，银髮骑士用力抓住他的手，便要将他带上岸。 可这并不是里德想要的。 他现在亟需这片湖水来抑制那些混乱的思绪，一旦离开冰冷的湖水，那些不切实际的旖旎幻想便会重新占领他的脑海，让他无法压制自己的生理反应。 他在漆黑的湖水中挣扎起来，想要脱离对方的掌控。 【不要管我！】 但银髮骑士并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将抓着他肩膀的手转而托到了他的后腰上，将他紧紧锁在怀里，双脚摆动，朝着水面游去。 他的力道奇大，半精灵挣扎不过，只能顺着他的意浮到水面上。 他勐地吸了一口气，调整着急促的唿吸，眼前的视野因为缺氧出现了一片片的雪花，隔了好一会儿才恢復正常。 在他恢復体力的时候，身前的银髮骑士一直静静地单手在他的后腰上支撑着他的身体，让他能够借力更加轻松地浮在水面上，直到他的唿吸稍微平復，他才开口。 "好点了吗？" 里德看着这个不请自来的傢伙，「你来干什么?」 男人抿了抿唇，沉声道，「你知道你刚刚在水里呆了多久吗？」 「几分钟？」 「二十分钟。」 「……」 里德一怔，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已经在水面下待了不短的时间，如果不是刚才道恩下水，他可能会在水中失去意识，溺死在里面。 「这二十分钟里，我在庄园里找了好几圈，用魔力也感应不到你……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沈莫玄有些无奈地看着面前的半精灵。 里德神情茫然地看着他，眼神迷离，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他说的话。他的衣物已经湿透了，头髮也湿漉漉黏连在秀丽的而脸上，原本红润的嘴唇在高热的影响下像是熟透了的浆果一般透出一种深红色。 第673页 「你到水里去做什么？」 「不要管我……离我远一点……」半精灵用手推拒着他，但那力道对沈莫玄而言更像是挠痒痒。 他捉住了他的手。 「我们去岸上说。」 可里德却对此很抗拒，「不……不行，不能去岸上。」 沈莫玄不听他的，推着他往岸上游。 可就在距离岸上没有几步远的时候，红髮半精灵却说什么都不肯前进了，大概是被他逼急了，他翻过身来，一口咬住了他的肩膀。 沈莫玄只觉得肩膀一阵疼痛，轻嘶了一声。 「……你是和达洛斯学的吗？」 半精灵松开口，用力推开他，眼角泛红地看着他。 「我说了，我现在不能去岸上。」 「……为什么？」沈莫玄感到不解。 [咳咳咳……]就在这时候，518那有些含羞带怯的声音在沈莫玄脑海中响起。 [那个什么……有没有可能，柏宜斯阁下现在，不太方便？] [……]沈莫玄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他往后退开了一点，留给里德一些安全的空间。 大概是意识到了面前的人已经猜到了自己的不堪，半精灵垂下眼眸，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去，背对着他泡在湖水里。 「所以我都说了……你先上去吧，道恩。」 …… 水珠从髮丝上滴落，有些微凉，就和里德现在懊恼的心情一样。 过了一会儿，身后传来了水声，似乎是对方稍微再次靠近，用高大的身躯替他挡住了夜里湖边的风，随之一同而来的是一道低沉平静的声音，「没关系，我陪你。」 「……」 即便没有拥抱，身体也变得稍微暖和了一点。 里德闭了闭眼，「你这傢伙怎么总是这样……」 「总是怎样？」 「总是这样自作主张！」 「……抱歉。」 「不许抱歉。」 「那……下次我会注意。」 细细的雨滴落到脸颊上，里德仰起头，看向天上。 星辰依旧明亮，雨水从没有任何云的天上落下，落在身上，逐渐驱散了身上的热意。 半精灵若有所觉，回过头看向身后的神明，动了动嘴唇，没忍住道。 「你是笨蛋吗？」 「……？」银髮骑士微微歪了歪头，像是没有听懂他的意思。 红髮半精灵用力抬起双臂，把水泼在他的身上。 「我说，你是个傻瓜！大木头！笨蛋神明！」 沈莫玄莫名挨了一大灌水，一脸懵地看着对方。 可半精灵却已经动作灵活地爬到了岸边上，不给他一点反击的机会。 这好像就有些恩将仇报了吧。 沈莫玄抬起一只手抓住了里德即将脱离水面的脚踝。 「你给我回来一下。」 「什——」红髮半精灵扑通一下被他拉进水里，紧接着就是一大抔水被泼到了脸上。 「啊！」里德发出一声惊叫，「道恩·雷蒙德！」 「是你动手在先。」沈莫玄一本正经地看着他。 「这是宣战吗？」红髮半精灵佯装生气地叉起腰，却趁着对方不备又开始兴风作浪。 「看招！」他嘴角微勾，反手就是两下扑水。 「里德·柏宜斯……」 「干嘛？哎哎哎等等——」 雨越下越大，在湖面上激起了一个个水花，但却没有打扰湖中两位圣骑士之间那酣畅淋漓的水仗，一直到雨逐渐停止。 用魔力蒸干了身上的衣物，两人在岸边的草坡上斜躺下来，肩并肩仰望着那璀璨的星空。 草丛里的虫鸣声奏响了充满韵律感的小夜曲，就像是深夜里一场梦迎来结局。 「……这里的天空，和你那个世界的天空其实也没什么不同。」半精灵那双翠绿的眼眸中倒映出天上的星罗棋布。 「宇宙本就是大同小异。」沈莫玄回答。 「你还是打算回去做沈莫玄吗？」 「其实……我还没有想好。」 「但那个世界还有人在等着你吧？」 「……确实。」沈莫玄想起了沈莫白和凯里安。 如果自己不在，那两个人恐怕会打起来吧。 「那道恩·雷蒙德呢？」里德转过头来，看着躺在自己身旁的银髮男人。 他有着一张优越的侧脸，在仰望星空的时候，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同时也倒映着群星与苍穹，显得尤为深邃迷人。 「……你还会回来，继续成为道恩·雷蒙德吗？」 世界安静了三秒，随后，世界回应了里德。 「会的。」沈莫玄转过头，目光落在了半精灵脖颈上那枚银色素戒上，「你的回礼，我还没有住过，不是吗？」 「所以，总有一天，我还会回来的。」 「这样啊……」心跳忽然变得轻快，里德回过头来，望着天边逐渐出现的亮光。 那是第一缕晨曦升起的信号。 崭新的一天，在泽雅大陆开始了。 …… 「里德？」清晨，达洛斯揉着眼睛来到了养父的卧室，看见换了一身衣服站在露台的红髮半精灵。 「道恩呢？」 「他回去了。」 里德·柏宜斯正端着红酒欣赏露台上的玫瑰，在昨夜雨水浇灌下，今晨的晨曦玫瑰愈发娇艷欲滴，金色的花蕊包裹着晶莹剔透的露珠，一层层地过渡到外层的玫红色。 第674页 如庄园主人手中的那杯红白混酿的半甜葡萄酒一般层次错落有致，香气馥郁芬芳。 「回去？回那个世界了吗？」达洛斯走进来，「那我们要不要也跟过去找他？」 「不。」半精灵唇角微勾，他回头望向室内，身后的阳光将他的髮丝勾勒出金边，「这一次，换他来找我们了。」 第310章 我回来了（正文完结章） 叮铃铃—— 周五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起，沈莫白收拾好课本，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后的课桌。 「莫白，今天你弟弟也没来上课吗？」 「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出现了吧，身体没事吗？」 「嗯……大概还需要休息几天吧。」沈莫白勉强地笑了笑。 对于同班同学而言，他和沈莫安（凯里安）一直都是在同一个班上学的双胞胎的兄弟，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就在几天之前，他还没有双胞胎弟弟，甚至还有一位哥哥的事情。 那天从画卷之中回来之后，沈莫白原以为哥哥很快也会回来，但却只等来了被系统送回来的黑龙，眼见时间一天天过去，高考已经结束，毕业典礼也已经过了，可是沈莫玄还是没有出现。 少年心中不由有些怅惘。 他背起书包，往外走。 「莫白，你放学后有空吗？」一个女生从身后追了上来。 沈莫白一回头，发现是同班的裘晓蕊，「怎么了？」 「最近学校附近新开了一家猫咪咖啡店，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看看？」 「我就不了，你们去吧。」 见他兴趣不高，裘晓蕊也没有强求，「好，那你改变主意了可以随时来哦。」 「嗯，你们玩得开心。」 沈莫白点了点头，目送一群女生离开。 因为自小住的小区距离学校并不远，他一般都会走路上下学。 自校门口出了学校之后，左转便会经过一条学生街，那里是沈莫白每天上下学的必经之路。 在街道转角处，原本用装饰墙围起来的那家装修已久的咖啡店终于开业，生意一时红火，临街的落地窗能够看到里面挤挤挨挨排队的人群，还有在吧檯与桌面之间穿梭的毛色各异的猫咪们。 沈莫白循着咖啡的香味往里望去，看见了正在柜檯前忙碌的咖啡师，还有一位端着托盘正在小圆桌前送咖啡的服务生。 繫着深棕色围裙的服务生留着一头黑色短髮，头顶戴着一个猫咪头箍，黑色的猫耳和那精緻的五官很是相称，要说进店的或许一半是冲着猫咪来的，还有一半或许就是冲着他来的。 大概是店里的人有些多了，那服务生的表情有一些不耐烦。 这是…… 沈莫白的脚步顿了顿。 「凯里安？」 而店里的服务生也似有所觉，朝着他转过了身。 在看见了他的瞬间，服务生动作飞快地举起手里的空托盘挡住了自己的脸，然后飞快地躲回了柜檯后。 晚了，沈莫白已经推门进来。 「您好同学，是堂食还是打包？如果需要撸猫的话可以在手机上买撸猫咖啡套餐哦~」一位看起来像是店长的女人迎了上来。 「我是来找人的。」沈莫白看向对方，语气有些犹豫，「那个长得和我一样的是我的弟弟……」 "啊，确实。"女人仔细打量着他，捂着红唇笑了起来，「你们虽然长得如出一辙，但是气质却大相迳庭呢。」 「方便让我和他说几句话吗？不多，就十分钟就可以。」 女人掀开柜檯的隔板，拍了拍在里面假装忙碌的少年。 「小安~你哥哥来找了。」 这句话惹怒了凯里安，他放下清洗到一半的咖啡滤嘴，「女人，你看清楚点，他才不是我哥！」 「哎呀哎呀。」女人捂住了自己的胸脯，「说好了要叫我店长姐姐的呢？我可是特许你这个无家可归的未成年人来这里做义工抵食宿的，不要逼我将你赶出去哦。」 「嘁！说的这么好听，还不是因为我的脸能给你吸客！」 「若不是有你这张脸，难道你以为我会容许你在我面前这般大唿小叫的吗？小猫咪。」女人不愠不怒，让凯里安往外推了推，「去吧，你哥哥还在等你。」 「我都说了他才不是我哥！」 凯里安黑着脸来到沈莫白面前。 「喂，你来干什么？」 「这是学校门口的咖啡店，我为什么不能来？」沈莫白看着他。 一段时间不见，凯里安似乎……瘦了点？ 沈莫白一直好奇凯里安那天离家出走之后到底去哪儿了，毕竟他现在没有了魔力，在这个世界的身份又还是个未成年人，可以说是处处受限。 原来他也没有跑出去多远，就在学校附近「勤工俭学」呢。 「刚刚听老闆娘说……你在这里打工？」 「要你管？！」凯里安脸色一黑，「没见我现在很忙吗？」 正巧这时候有人在喊「服务生」，凯里安转头就走，来到那出声的男生面前，回应。 「我就是，你有什么事？」 「我说了要燕麦奶冰拿铁的你没听到吗？这是牛奶，我喝了会拉肚子——给我重做一杯。」那坐在咖啡桌上的男生这样说道。 凯里安拿起他的杯子看了一眼上面的标籤。 「你点的就是普通的拿铁，燕麦奶需要另加2块钱，你付钱了吗就想白嫖？」 第675页 「你这是什么态度？」 「什么态度？就是这态度，爱喝喝不爱喝就滚。」凯里安抱起双臂。 「沈莫白，别以为你在学校里成绩不错受女生欢迎，就可以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现在我可是你们的客人！」男生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哈？」凯里安嗤笑一声，「你是哪个班的卢瑟？来你爸爸这里找存在感？」 「你说什么——」男生气急败坏地站起身，举起冰咖啡就要往凯里安身上泼。 就在这时，「喵」的一声响起，一只毛色斑斓的三花猫张牙舞爪地朝着男生的手臂蹬了过去，将那杯咖啡一爪踹到了地上，自己轻盈地落地，翘着尾巴跑走了。 塑料咖啡杯破裂开来，里面的冰块和咖啡撒了一地，有的还飞溅到了男生的运动裤上。 「……哎呀，抱歉。」不远处，沈莫白的双手空悬在空气当中，露出歉意的表情。 「猫猫不喜欢我抱，跑走了。」 「你是沈莫白？」男生瞪大眼睛，又扭头看着身侧带着猫耳的服务生，「那你是……」 「说了我是你爹，你还不信。」凯里安冷笑着。 「他是我弟弟沈莫安。」沈莫白走了过来，"你是五班的关郑吧？" 「你认识我？」男生似乎没想到沈莫白能叫出自己的名字，愣了一下，神色变得不太自然。 "我当然认识你。"沈莫白点了点头，「听说最近我们班有位女生收到了不少匿名情书，让她觉得有些困扰，老师让我调查这件事……我觉得，现在大家都是学生，还是专注自身，好好学习吧，你说是吗，关同学？」 关郑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一些微妙。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现在还没关系，但若是我接下去查，就不好说了。」沈莫白道，「你说，要不要我去找你们班的刘老师聊一聊？」 刘老师是五班的班主任，一个有些严肃的中年女人，最喜欢找家长谈话，五班那几个能惹事的男生提起他没有不色变的。 果然，关郑立刻就怂了。 「那你想怎么样？」 沈莫白看向他，「我觉得……今天的事情就这么算了，大家都是同学，各退一步，以后进水不犯河水，你说呢？」 「……这可是你说的。」男生看了一眼两人，转身快步离开了咖啡店。 凯里安不忿地哼了一声，「……你就这么放他走了？」 「不然你想要怎么样？打他一顿？」沈莫白扭头看向凯里安，「……你是不想要在咖啡店打工了，想要去少管所蹭吃蹭住？」 「……」凯里安抿了抿唇，作为深渊之主他可没怕过谁，不过眼下自己寄人篱下，只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刚才你为什么要帮我？」 「你毕竟是我弟弟。」 「别拿这句话来压我！」 沈莫白勾了勾唇，「那我只能……」 少年的声音被一个女声打断，是裘晓蕊，「莫白，刚刚那个男生真的就是给我送匿名信骚扰我的那个变态？」 沈莫白耸了耸肩，「我也只是怀疑，但看他刚才的反应——十有八九和他逃不了关系。」 「呵。」裘晓蕊身旁的几个女生顿时脸色不妙地眯起了眼睛，挽起袖子，「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敢欺负我们七班的学习委员！走！我们告老师去——」 「不急这一时。」沈莫白拦住了她们，「我收集了一些证据，回头，我拉个群，分享给你们。」 「这次多亏你了。」女生们露出感激的表情，「不愧是班花，真能干！」 「……没事儿，都是我应该做的。」沈莫白摸了摸脑袋。 「他为什么是班花？」凯里安看向女生们，「他不是男的吗？」 「因为你们俩是并蒂莲呀，哈哈哈~」 女生们举起手机。 「小猫咪真可爱！快让我们拍一张照片！」 「喂！不许拍！」凯里安摘下自己脑袋上的猫咪发箍。 要不是店长那个抓住了他经济命脉的女人非得强迫他戴着这个营业，他才不会戴这么愚蠢的东西。 「晚了晚了，班级群里已经有人做了表情包了哈哈哈……」 女生们笑着跑出了咖啡店。 「可恶！不许传，都给我删除！」凯里安气急败坏地冲上去，因为匆忙摘掉发箍所以髮丝还有一些凌乱，有几缕翘了起来，此刻的他倒是真像是只炸毛的猫咪了。 沈莫白还在那里看戏，但是凯里安却已经解下围裙沖了出去。 「喂，你们几个，给我站住——」 店门的铃铛急促地响了一下，玻璃门打开又阖上。 高跟鞋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沈莫白转过身，朝着店长道歉。 「抱歉，店长姐姐，给你添麻烦了。」 「没关系的。」不知道是哪个字让女人满意地笑了起来，「本来就是看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小区里徘徊，所以收留他几天而已，对了……我是你们邻居，隔壁5号楼的。」 「嗯。」沈莫白点了点头，「我听……说过您，董姐姐，我小时候养的那只小白，后来也被送到您那里去了吧？」 「是呀，听说你当时死缠烂打着想要养猫，可是被抓了一下疼得嗷嗷哭，一下子就不敢养了，所以那只小白才被送到我这里来的，你哥哥还说……」女人的声音顿了顿，「哎，奇怪，我怎么记得你有个哥哥呢？可能是我记错了。」 第676页 少年的眼眸暗了暗，但很快又扬起笑脸。 「我是有个哥哥，他只是出远门了，等他回来，我再带他来光顾您的咖啡店。」 「当然了，随时欢迎你们来~」 「那今天我就先回去了。」 「嗯，去吧去吧，这里有我和其他店员就行，少一个沈莫安捣乱，我们效率还高一些。」 沈莫白朝着女人躬了躬身，转身离开了咖啡店。 没走多远，就看见凯里安气喘吁吁地站在路灯旁边。 「几个女生……跑得这么快……」 咕噜噜噜—— 一阵腹鸣从少年的肚子里传来，凯里安的表情一滞，抬起头，就看见沈莫白似笑非笑地站在不远处。 他的脸一会儿红一会黑。 「看什么看！」 沈莫白走到他身旁，「……你想吃麻辣烫吗？」 凯里安抿了抿唇，梗着脖子道，「我没钱。」 「我知道，也没指望你来付钱。」 「……你有这么好心？」 「你不是知道吗，我就是这么一个容易对坏人心软的性格。」 「……」凯里安的嘴角抽了抽。 沈莫白直接拉起他的手腕，「快走吧，大家都等着呢。」 "喂，等等，还有其他人？" …… 「王婶，我来了~」 小区对面的王记麻辣烫店里，店门被推开，两个长相肖似的少年一前一后从玻璃门后走进来，走在前头的那位扬声对着后厨喊了一声。 「哎，阿白来啦，快坐，小达和小朱都已经等了你很久了。」急着围裙头髮花白的老妇人从后厨探出头来。 「哎呦，小安也来了呀，小安，你想吃什么自己拿。」 「不用，他和我吃一样的就行——只要微微辣，麻烦王婶了。」沈莫白替另一个自己做了决定。 「好嘞，你坐会儿，王婶给你做。要喝什么饮料冰箱里自己拿哈。」 「嗯，知道。」沈莫白在达伦面前坐下。 「莫白大人，这是您的碗筷。」 「谢谢你达伦，不用叫我大人，就叫我阿白好了。」沈莫白接过碗筷，道了声谢。 「好的，阿白殿下。」 「……」 另一边，朱利安看见坐到了自己对面的凯里安，表情讪讪。 「哈哈……主上，好巧。」 凯里安皱着眉看他碗里红灿灿的辣椒，「你吃这么辣？」 朱利安舔了舔自己红彤彤的嘴唇，「因为拉尔夫阁下说……嘶……就是多放点辣椒才好吃……还得配上冰豆奶。」 他指了指一旁的玻璃瓶。 「呵，我看他是不怀好意。」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是另一张桌子上的塞克塔斯。 黑龙特立独行地一个人占着一张桌子，面前是一大摞的麻辣烫汤碗，一旁摆着一箱冰啤酒，仗着店里都是熟人，王婶又老花，直接把那副黑超放在一旁的桌上，一双金灿灿地龙瞳慵懒地半眯着，口中叼着一根牙籤，对一旁的人说道。 「吃辣的还喝冰的，小心窜稀。」 「……」朱利安一脸不信，「你不也是？吃这么多碗还喝这么多冰啤酒。」 「你拿我和你这种小弱鸡比？」赛克塔斯不以为然。 「大家难得在一起吃饭，就不要吵架了……」坐在一旁的白髮青年出声了，是达伦，青年今天换了一身正装，西装革履的模样看起来一下子成熟了很多，「说起来，在那场漫展之后，这是我们第一次这么多人在一起聚会吧？」 「本来我们也不是一路人。」凯里安冷声说着，「如果不是因为哥哥，你早就应该已经送命了——还有你。」 「蹭饭吃的就不要在这里大放厥词了。」黑龙瞥了一眼放狠话的凯里安。 「说起来，今天达伦穿得很不一样呢？是需要参加什么活动吗？」沈莫白看向面前的白髮青年。 达伦点了点头，「是的，正好也和大家宣布一个消息——我升职了，现在是速通快递这一片区的负责人。」 「恭喜！」沈莫白眼睛一亮，「这是你应得的。」 凯里安举起水杯喝了口水，「喂，你们外来入侵者到底什么时候回到你们自己的世界去？」 「当然是等到雷蒙德大人回来之后。」 店里陷入了几秒钟的沉默。 凯里安放下水杯。 「哥哥是这个世界的人，就算他回来了，也不会和你们回到那个世界去——要不是因为那场穿越，他和你们本就没有任何干系。」 「你也说是因为那场穿越——现在雷蒙德大人已经与我们设下了羁绊，自然与我们有了联繫。」达伦语气认真，「说起来，我们究竟在这个世界待多久，似乎和阁下扯不上关系。」 「你们是牛皮糖吗？」凯里安语气带嫌恶，「堂堂圣骑士团副团长，当个快递员还光荣上了。」 「我的工作清清白白，总比某位深渊之主戴猫耳接客挣钱要强一些。」 凯里安咔擦一声捏断了手中的一次性筷子。 「沈莫白你把我的照片发给他了！？」 「啊……」沈莫白面带微笑，将手机推远，轻飘飘地说着，「可能是手滑了。」 「你这傢伙！」凯里安抓起他的衣领。 「麻辣烫要来了，弟弟，快坐好。」 「你叫我什么？想死吗？！」 第677页 店里顿时变得兵荒马乱。 直到后厨的帘子被掀开，王婶端着两碗麻辣烫从里面走出来，餐桌上才恢復了平静。 「来，慢慢吃~」老妇人和蔼地将两碗麻辣烫放下。 「谢谢王婶。」 沈莫白接过碗。 老妇人在一旁看着两位少年动筷，表情怀念，「你们两兄弟感情真好。」 凯里安翻了个白眼，没说话，他一整天没吃东西，就喝了几杯咖啡，已经饿死了，此刻难得没有再发作，默默进食。 只有沈莫白礼貌回应，「您说笑了王婶。」 「哪有，我记得你们三个以前经常一起来吃东西的。」老妇人又道，「阿玄呢？怎么没有和你们一起？」 餐桌上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一齐扭过头。 沈莫白微微睁大了眼睛，「王婶……您刚刚说谁？」 「你们……你们这是怎么了？」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老妇人有些不知所措，「我说阿玄啊……你们俩的哥哥……」 「我哥……」沈莫白放下筷子，「王婶，你还记得我哥？！」 「对呀，别看我年纪大了，我天天做生意，记性可好着呢。」老妇人点了点头，信誓旦旦地说道。 「王婶，您不会认错人吧？」达伦也跟着站了起来。 「不，怎么可能呢，阿玄都已经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了，就像我孙子一样熟悉，我虽然老眼昏花，但也不至于把他给认错——我昨天还碰见他了呢，他和我说，今天也要来吃晚饭的。」 「今天！？」 就在这时，店门被打开了。 老妇人抬起头，顿时满面笑容，迎了上去。 「阿玄，你来了！我和你弟弟还有你几个朋友正说到你呢。」 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道沉稳的声音从众人头顶响起，「……抱歉，外面突然下雨，我来迟了。」 一把湿漉漉的长柄伞被放在了桌边。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众人不约而同地从桌旁站了起来。 「道恩！」 「哥哥！」 「雷蒙德大人！」 「……」黑髮黑眼的青年环顾众人，语气一如既往，「好久不见，我回来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