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舞扬州》 一 辣子炒辣 袁鸿在醉香楼已有两天。 袁鸿是扬州第一捕快,醉香楼是扬州第一酒楼。 捕快通常不会有很多钱,袁鸿在此自然不是为了喝酒,他在等一个人。 半个月前,扬州府衙的库银一夜被盗。是夜大雨滂沱,又逢袁鸿外出办案,因此对方没有一丝痕迹留下。 扬州知府余季震怒,只好出动全部精英封锁全城,不使赃银外流。但扬州毕竟是万金流散之地,想把那些银子花出去并非难事,于是所有捕快便乔装分散到各流银之所,寻找可疑。 两天前,袁鸿的部下发现一个人:此人在库银被盗不久便在扬州出现;碰巧他又爱花钱,花很多钱;磁巧谁都不知道这钱是从哪里来的;更碰巧的是,他每次付钱都用现成的银子,即使数额再多也不用银票。 这么多碰巧在一起,恐怕就不那么巧了! 这个人每天傍晚都到醉香楼喝酒,所以袁鸿也来到醉香楼。 袁鸿的易容术天下无双,这两日他改变音容样貌观察那人,发现两件事。 第一,他不是他,而是她!尽管她的易容术也很高明,袁鸿还是一眼看了出来。其实袁鸿一开始便怀疑这人是女的,因为他从未在赌场与青楼这两个男人最爱的去处见过她。第二件事是,每次不管她吃多名贵的菜,总少不了一盘很便宜的——辣子炒辣。 这两件事都不能成为证据。在没有确切的证据前,袁鸿向来都不出手。但今天,袁鸿却非出手不可,因为他有一个不得不出手的理由。 第一日,袁鸿跟踪她转了大半个扬州城,见她撒出大把银子却只买些很普通的东西。最后她走出城外,警惕地看看四周,然后便像轻烟般消失——她的轻功实在太好。 袁鸿的追踪术不弱,若要追捕她,未必赶不上,但若想跟踪她而不被发现,袁鸿自认做不到。 于是,袁鸿派人连夜去直隶请来轻功独步天下的万里飞鸿。 万里飞鸿的轻功之最是武林公认的。据说,他曾经为了观察鸟儿是怎样捕食,跟在小鸟后面半个时辰而没被小鸟发现。后来他告诉人们,那只小鸟在半个时辰吃了九百七十二只小虫,人们绝对相信这是真的。 从直隶到扬州,万里飞鸿只用不到半日,所以当请他那个人还在马上往回赶时,万里飞鸿已来到袁鸿面前。 昨天,袁鸿眼见万里飞鸿尾随她而去。但今天又近黄昏,万里飞鸿还没回来!许久,万里飞鸿一定是出事了!凭万里飞鸿的轻功,别人很难伤到他。 除非……袁鸿不敢再想下去。 万里飞鸿是被袁鸿称为朋友的人。“朋友”二字,袁鸿绝对重视!所以,袁鸿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出手。 袁鸿猛地灌下一杯酒,忽然耳朵一动,听到上楼的脚步声。 声声慢,声声齐,声声近。 她来了! 只见来人一副年轻书生打扮,眉清目秀,神采飞扬,手中纸扇轻摇,踱步向靠窗的位子走去。大多数人都喜欢靠窗的位子,因为在那里可以眺望风景,但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或许就是在那便于逃走。 袁鸿不想让她逃走,但当她经过自己身边时,袁鸿并未马上出手,反而气定神闲,让她顺利走到那个位子上。 因为袁鸿在数,数她的脚步。前两天,她从楼梯走到那个位子,都用二十四步。今天,她却反常地迈了二十七步。 三步,对她来说实在太多!所以她一定是受了内伤!难道是因为万里飞鸿?袁鸿不再去想,因为想不出来。袁鸿要抓住她,问出来。 酒楼的伙计早已熟识这位客人,对她执勤备至,不一会儿就摆上满桌海味山珍,外带一壶陈年佳酿。自然,菜里少不了一道辣子炒辣。 袁鸿暗暗全身蓄势,将内力注于双掌,只待她仰颈喝酒便发出雷霆一击。 她要喝酒很容易,所以袁鸿得到出手的机会也很容易。 此刻,她已缓缓将酒杯送到唇边。 此刻,袁鸿已如弦上之箭。 但此刻,楼下突然又传来脚步声。 声声急!声声乱!声声迫! 她不禁微微皱眉,将端起的酒杯放下。袁鸿也只好暂时收势,静观其变。不仅他们,楼上所有客人都被这脚步声吸引,齐齐向楼梯处望去。脚步声夹杂着急促的喘气声,一人逃命似的奔上楼来。这人匆匆一瞥便冲向袁鸿旁边的空桌,临东窗而坐。 直到他坐下,众人才看清此人约摸三十岁,衣着华丽却已破乱,满脸风尘中,一双三角眼却是闪闪发光。他狡黠地四下打量着,嘴角突然冒出一丝古怪的笑容。 袁鸿大吃一惊,此人竟是采花大盗凌羽俊!这凌羽俊每每辣手摧花,早已恶贯满盈。但他生性狡诈而且精通缩骨功,想抓他的武林正道全都无功而返,有人甚至反而搭上性命,所以他逍遥至今。昔日袁鸿曾以缠丝手锁住他,仍被他使诈逃走,所以袁鸿对他印象极深。只是凌羽俊平日自诩风流,在危险时亦不忘造作倜傥,怎么今日如此狼狈? 凌羽俊一坐下便掏出一大锭银子往桌上一拍,叫道:“两壶好酒,五盘辣子炒辣!” 辣子炒辣?!袁鸿不禁皱眉。 不过袁鸿的眉头马上渐渐舒展开来,伴随着又一阵脚步声。 这脚步声不急不缓,似乎刻刻都在耳边,虽无节奏,却如龙翔九霄恣意而行。如此无拘无束,来人必是洒脱不羁的浪子。抬眼看,果见一年轻人信步而来,来人目如朗星,嘴角玩世不恭地翘着,虽只一袭青旧布衣,举止间却有一股潇洒之姿,英气逼人。 这年轻人左手提剑,径直向凌羽俊走去,朗声笑道:“凌兄真是客气!这么快就点好酒菜,实在有劳!”说着便坐在凌羽俊对面。 凌羽俊笑嘻嘻道:“追我这么久,是你有劳才对!愚兄特意叫了你最喜欢的菜,还有好酒呢!”说罢便为那年轻人斟上满满一杯,并举起自己的酒杯示意。 年轻人笑道:“凌兄倒真是体贴人。不过我沈逸欠了别人的情,就一定要还的!” 凌羽俊放下酒杯,失望道:“你不想欠我人情。” 沈逸道:“所以我不会吃你的菜,更不会喝你的酒。” 凌羽俊叹口气:“你一定要杀我?” “你说呢?”沈逸的嘴角依然翘着。 “一定吗?”凌羽俊居然也笑了起来。 “一定!” 凌羽俊面色忽然变冷,恶狠狠地盯住沈逸,旋即他的眼睛跳了跳,露出诡异的笑容:“一定!一定是你死!” 话音刚落,沈逸的身子忽地微地颤,接着便晃了起来。沈逸只觉头晕目眩,全身的力气好似散去一般,几乎连剑都握不住。眼前凌羽俊的笑容变得极度扭曲:“想不到吧?嘿嘿,你虽然不喝我的酒,却闻了我的酒香!” 原来凌羽俊早已在酒里下了他的独门秘药失魂引,此药无色无味,放在酒里却能使人闻香失魂,行如梦魇。凌羽俊以此对付女人从未失手,对付男人,自然也有效。 沈逸摇摇欲坠,强自用剑撑住身体,苦笑道:“怪不得你匆匆逃向这酒楼。” “哼哼”凌羽俊得意至极地看着沈逸,忽然叹道:“可惜可惜,这么好的药用在你身上真是可惜。若用在我身后那位美娇娘身上,那可就叫做‘物尽其用’了。嘿嘿……” 凌羽俊指的自然是她。袁鸿并不吃惊,凭凌羽俊对女人的兴趣,发现她并不难,何况她长得的确很美。只见她却无动于凌羽俊的无礼,依旧自斟自饮。 沈逸只朝她微微一瞥,便看着凌羽俊,露出满不在乎的笑容:“这药用在我身上的确浪费!因为——我仍会杀了你,并且——”他顿了顿道,“三招之内!” 凌羽俊先是一惊,继而大笑起来,满脸讽刺之意。他对自己的药很有自信,谁中了此药都无法杀死自己,三招之内更不可能,简直绝不可能。 沈逸只淡淡一笑,缓缓去拔剑,他很吃力,用了一会儿时间才将剑抽出。剑露青芒,凌羽俊虽然不怕,却仍不由自主后退一步。沈逸慢慢把剑向前递出,却不是指向凌羽俊,而是横在窗口,道:“第一招!” 人颤,剑亦抖。 凌羽俊笑得更响:“你是怕我从窗口逃走吗?哼,你连剑都拿不稳,就算我真从窗口出去,你也拦我不住!” 沈逸已气喘吁吁:“你……真敢……从窗口逃走?” 凌羽俊心头一颤:自己的确不敢!通过几日争斗,他不得不承认沈逸剑术之高,若不是凭借自己聪明再有缩骨功相助,恐怕自己早已死了几回。此刻沈逸虽中迷毒,但凭沈逸的剑法拼死一击,威力绝不会小。若自己果真从窗口逃走,的确难有胜算。沈逸如此做法,难道真是要诱自己上当? 凌羽俊眼珠一转,笑道:“沈逸兄说的不错,我的确不敢!” 不去冒险,也是凌羽俊的狡猾之处。 沈逸摇头叹道:“如果你……真不从窗口逃走……那我不必再出一招……你就是个死人!” “哼!”凌羽俊冷笑,“你不必再激我了。这里的人除了你,身上都没有杀气。所以别人不会杀我,而我只要不从窗口走,你就绝无机会!” 沈逸已是心神恍惚,说话也已不清:“我……有帮手,你不妨……回头看……看看那桌菜!” 凌羽俊心中一震,刚要回头却又突然顿住,眼中眯出一丝冷光盯住沈逸:“我若回头,你定然偷袭!如此小计,爷爷我不知用过多少次了!” 沈逸道:“放心,爷爷我也说过……只用一招……绝不……再出手!” 凌羽俊大怒:“好!你把老子惹恼了,老子倒要看看!”说着飞起桌上一根筷子封住沈逸的穴道,恶狠狠道:“待会儿老子慢慢折磨死你!” 沈逸仍只是笑笑。 凌羽俊冷哼一声,慢慢转过头去。没有杀气,他自然放心,回头只不过会看到那个扮作男装的美人,有何可怕?于是他大胆去看。 ——辣子炒辣? 凌羽俊一惊,刚才只专注于那美貌女子,并未留意她桌上的菜。此刻那桌菜入目,辣子炒辣在那堆名贵的菜肴中显得格外刺眼! 这道菜…… 难道这女子…… 但这女子身上的确没有杀气,一丝也没有! 凌羽俊正自迟疑,身后突然一声剑鸣,一股杀气直逼后背而来。凌羽俊大惊,急向左前方踏出三步,同时身体发出一阵怪异的声响,整个身子竟在一瞬间暴缩两尺!正自想着对敌手段,却发现那股杀气徒然消失,背后再无任何动静。 原来是沈逸吓唬自己! 凌羽俊大怒,刚要转过身去,却听沈逸一声轻咳,一股更盛的杀气从背后袭来。凌羽俊不敢大意,身体又是疾缩两尺躲过那股杀气,但身后又突然没了动静! 又是沈逸捣鬼!凌羽俊怒不可遏,突然,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个致命的错误:他已经连续用了两次缩骨功,已达身体的极限。现在那女子若要杀他,简直易如反掌,因为身体过度缩小后内力轻功都会大打折扣! 凌羽俊心中不由一紧,紧接着他的脖子也一紧。一只铁手箍住了他的脖子,那只手只要再用力些许,他的脖子就会断掉! 凌羽俊真气不济,立即恢复了常人的身形,这样他的脖子就被箍得更紧了,只见他的脸已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道道突起。凌羽俊侧目,却见是一个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刚才还坐在不远桌前,现在已然制住自己。 是袁鸿,袁鸿把本要对付她的手法用在凌羽俊身上! 凌羽俊不敢相信,自己明明没有感觉到任何杀气! 他当然感觉不到,因为袁鸿从不想杀人,更讨厌杀人,袁鸿认为自己的职责只是抓人,只有在不得不杀的时候,袁鸿才会杀人。 袁鸿从离座出手到制住凌羽俊,只在电光火石间,四座皆惊。 沈逸喃喃道:“袁鸿,果然……是你!”身体再也支持不住,倒在地上。 原来沈逸的剑术已达通灵之境,他的剑气可以感应到任何生灵的气息,从而知晓被感应者的内力大小,真气路数。早在沈逸刚入酒楼时便把剑气布出,将在座的每个人感应一遍。当他感应到这个中年商人体内有一阴一阳两股极强真气时,便知道这个人是袁鸿。因为当今武林,只有袁鸿一人同时将太阴、玄阳两种真气全修。沈逸深知凌羽俊缩骨功的厉害,所以逼迫凌羽俊两度运功,给袁鸿制造机会。 袁鸿左手制住凌羽俊,右手往脸上一抹,露出原本刚毅的面孔,朗声向四周道:“扬州捕快袁鸿在此办案,请各位回避!” 一听是袁鸿,凌羽俊大惊,已经涨红的脸色更加难看。像袁鸿这样的人,绝不会犯两次同样的错误,上次自己在袁鸿手中逃脱,这次恐怕绝无机会了。 袁鸿在扬州的名声响得很,因此所有客人都起身离去。她也站起身,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 袁鸿看着,眼睛突然亮了起来——那锭银子,正属于丢失的库银! 二 倒着走的人 那锭银子上有一道三分深的刀痕,是去年府衙平定山贼时副捕头马九成一刀所至。一个山贼为保护赃银拒捕,马九成一记风雷刀劈去,不仅把那山贼斩成两断,刀风还在银子上留下痕迹。 袁鸿绝不会认错,这的确是库银无疑。 此时那女子也要离开,袁鸿立即拦住她,冷冷道:“你别走!” 她没有一丝诧异,反而扮个鬼脸:“谁说我要走了?”说着便朝袁鸿走去,道:“就是有人赶我,我也不走!” “为什么?”袁鸿道。 她咯咯地笑了起来:“是你说‘你别走’的啊,我怎能不听你的话?” “你为什么要听我的话?”袁鸿道,“是因为我是捕快,还是因为你知道你根本跑不了?” “都不是!”她上下打量着袁鸿手中生不如死的凌羽俊:“因为我有事要求你。” 袁鸿道:“你不会是求我放了这采花贼吧?” 她竟然点点头,指着凌羽俊道:“我只求你放一点点,你看他这么痛苦,让他喘口气吧!”她的语气倒真的带有几分恳求的味道。 “好!”袁鸿竟也把手放松。 凌羽俊如遇大赦,大口喘着气,脸色渐渐恢复,嘻嘻笑道:“多谢美人关心!” “谁说我关心你了?我只不过想——让你好好尝尝调戏本姑娘的后果!”话音未落,她便从桌上抄起一根筷子,直削凌羽俊的双眼。 凌羽俊刚恢复的脸色登时一变,但旋即平定下来,因为他知道,袁鸿不会让落在手中的犯人受伤。 果然,袁鸿右手一抬,铁指夹住筷子。她急抽回,又是一记刺向凌羽俊的嘴巴,袁鸿屈指一弹,筷子便被弹开。她手腕一翻,疾风暴雨般地向凌羽俊的脸攻下。袁鸿伸屈五指,或点或弹,只听一阵木木地声响,她的攻势便被一一化解。 凌羽俊大气不敢出一下,若不是袁鸿,自己这张脸就烂了。 过了一会儿,她的招式无一奏效,只好停下。她气得直跺脚,把筷子一扔,嘴里道:“算你走运!” 凌羽俊终于长吁一口气,但立即发出一声惨呼。 她把筷子丢掉的同时,出其不意地踢出一脚,正中凌羽俊下阴! 凌羽俊疼欲死,软软地吊在袁鸿手中。 “哼!这就是下流的下场!”她恨恨道。 袁鸿不禁摇头:“你如此恨他,为何刚开始不动手?” 她生气道:“本姑娘爱什么时候动手就什么时候动手,你管得着吗?” 袁鸿冷冷道:“你开始不出手,是没把握赢他,因为你受了内伤!” 她的脸色一变,袁鸿继续道:“而你受了内伤,是因为那锭银子!”袁鸿指向她桌上那锭银子。 她的脸色又变,不由“啊”地一声,朝后退了两步。 突然,一阵暗器破空之声从窗外刺耳而入。袁鸿大惊,只见两点寒星直射而来,但他分明察觉到有三股劲气!那两点寒星分射那女子和躺在地上的沈逸,而第三道劲气却是朝自己这边击来! 声极尖锐,好强的力道! 袁鸿大喝一声,右手一扫,桌上两只杯子一起飞向直射沈逸的那点寒星。 只听“铮”地一声,第一只杯子便被刺透。但一杯已破势,第二只杯子迎上,承住那点寒星直撞到桌上。只见一根银针在杯中嘀溜溜转着,待那它停住,杯子突然裂痕四起,化为碎片! 袁鸿不及去看,第三道劲气已近。为救沈逸,袁鸿已失先机,凝神间史只见一粒极其微小的珠子牵引着一条极细的透明丝线直射过来。但它却不是袭向袁鸿,而是袁鸿手中的凌羽俊。 那小珠正向凌羽俊眉心击去,相踞不盈寸。 袁鸿暗呼上当,太阴真气自左掌急剧而出。凌羽俊的额头上立即蒙上一层清霜,变得像冰一样坚硬。但为时已晚,不待太阴真气聚结成型,凌羽俊的眉心便爆出一点红心,劲气破冰而入! 凌羽俊闷哼一声,面容突地扭曲,接着他的额头便变成绿色。绿色到鼻梁,到下巴,迅速向下延伸。虽有太阴真气抵御,那绿色蔓延的速度仍是很快。 袁鸿大惊,急撤手,只觉手臂被子震得发麻。 好强的劲气! 好霸道的毒! 凌羽俊的尸体直挺挺地拔起,被那细线牵引着飞入窗外的昏暗。 她也已挡下暗器,见此景,先是呆了一阵,然后猛增地窜出,尾随凌羽俊的尸身而去。 袁鸿岂能放过她,从袖中拿出一只铁环放入沈逸怀中,便直追出去。 杀凌羽俊的人明显身手不弱,凌羽俊的尸体在他的牵引下飞得极快,袁鸿拼尽全力也始终追之不上,更可怕的是,袁鸿根本看不到那个人。 她身受内伤,也是追之不上。两人就这样只能望着尸体追赶。 入夜,天上几点星。 城外的坟地在惨淡的星光下,更显诡异。 袁鸿和她一直追至夜深,追到城外,来到眼前这座坟地。 袁鸿不知道那女子为什么会追出来,但他觉得凌羽俊出现得太过蹊跷,死得更蹊跷,因为凌羽俊落在自己手里,下场就是死,对方想杀凌羽俊,根本不必自己动手。但对方还是杀了凌羽俊! 在这种情况下杀人有两种可能:一是怕凌羽俊会说出某种秘密,二是想利用凌羽俊的死来吸引自己,将自己引入某个圈套。但她也追了出来,袁鸿绝不能放过她,所以即使是圈套,袁鸿也不得不追。 现在,他们都不再追了。凌羽俊的尸体停下静立在坟地中,在星光下背对着他们,直透出一股寒气。 她停下来,站在离尸体不远处,呆呆地望着。 见此,袁鸿一时倒不知怎么做才好,只是站在一旁静观。袁鸿只觉得这女子一定有着不同寻常的身世,而自己,正陷在一个巨大的阴谋中。 她好似在想什么事,只见她一会儿呼吸急促,一会儿又全身颤抖,双拳渐渐握紧,好似极其激动。许久,她才平静下来,缓缓地走到尸体旁。素手一抬,那尸体上便冒出一团火来,蓝色的火焰越燃越旺,一会儿就变成熊熊烈焰,将尸体烧个干净。 她直到火焰熄灭,才回过头来看着袁鸿,脸上无一丝表情,淡淡地道:“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 袁鸿实在摸不透为何她会有如此变化。但她既然答应要回答自己,那就没必要多想。所以袁鸿马上开口:“你的名字。” “楚灵儿。” 楚灵儿这个名字在江湖上闻所未闻,袁鸿继续问道:“这几天你花的银子是从哪里来的?” 楚灵儿道:“盗墓得的。” “盗谁的墓?” “所有扬州富户的墓。” 袁鸿皱眉道:“今天你在醉香楼用的那锭银子也是盗墓得来的?” “是!从北宫世家的墓里盗来的。” 北宫世家?那赃银竟出于此?! 袁鸿不禁惊疑,北宫世家雄踞扬州几代,素有美誉。当今家主北宫厥更是德高望众,怎会干出偷盗官银这等勾当?莫非是有人在嫁祸?但要把这么多银子偷偷放入北宫世家的墓里而北宫世家却没发现,那北宫厥岂不是太笨? 袁鸿又问:“北宫世家墓里总共有多少银子?” 楚灵儿道:“一百万两。” 一百万两!袁鸿的眼睛动了动,好似在想什么事情,久久不发话。 楚灵儿道:“你的问题问完了?” “没有!”袁鸿道,“你是如何受伤的?” “北宫世家的墓难进难出。” “你被发现了?”袁鸿惊问,因为如果她被发现,赃银肯定被转移,那么这件案子就更加难办了。 “没有。阻挡我的是些很厉害的机关。” 袁鸿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刚松口气,却又很快紧张起来。万里飞鸿地跟踪楚灵儿去的,直到现在还杳无音讯,莫非遭到这些机关暗算?袁鸿急问:“你盗墓时可发现有人跟踪?” “没有。”楚灵儿道。 袁鸿失望,连她也不知道万里飞鸿的下落! 楚灵儿道:“原来你早就盯上我了。” “不错,”袁鸿道,“我还有几个问题。” “你说。” 袁鸿道:“为什么每次你吃的菜都有一道辣子炒辣子?” “无可奉告!” 袁鸿又问:“你为何要追凌羽俊羽俊的尸体。” 楚灵儿不说话。 “那好,”袁鸿道,“最后一个问题——你告诉我的都是真话?” “是!” 袁鸿不再问,淡淡地道:“你可以走了。” 楚灵儿奇道:“我盗墓,怎么你不抓我?” 袁鸿道:“死人的东西放在墓里也是浪费,就算你盗皇帝的墓,只要不用那些财宝作恶就无罪!我不抓无罪的人。” 楚灵儿道:“你是个好人!——那么,你的朋友也不会错。” 袁鸿没有否认,楚灵儿道:“我想问你,那个沈逸可是你的朋友?” “是。”袁鸿道,“他也爱吃辣子炒辣那道菜。” “那你知道他的剑法是跟谁学的么?”楚灵儿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急促,一双大眼睛闪动着期待的光芒。 袁鸿道:“沈逸的身世一向不为人所知。他的剑术极其精妙,我观察他的剑风,倒是像极了一个人。” “像谁?”楚灵儿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目光也热切起来,“是不是……” 她刚要问,袁鸿却突然止住她,耳根动了动——有人正在朝他们走来! 距离他们五十米外,八条身影正从八个方向同时逼近。这八个人组成一个圆,而自己正处在这个圆的中心。 袁鸿凝耳细听一阵,不由大惊,这八个人的步调竟是丝毫不差,甚至连走步的力道也是惊人地一致。八股杀气从他们身上漫延而出,将袁鸿与楚灵儿围困其中。那走路的“沙沙”声,直直透出一丝诡异。 脚步声渐渐逼近,袁鸿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他已看清这八个人。 八个倒着走的人! 一色黑衣,行如走肉,挎刀背对而来。 袁鸿的心跳突然加快,他抓过不少穷凶极恶的人,每次临敌都未如此紧张。但这次,他却被束缚住——八个人的杀气,还有他们所带动起来的整个坟地的死气! 这八个人的方位,步伐,已将这坟地的死气发挥至极点。他们每近一步,杀气便迫一分。 袁鸿看一眼楚灵儿,发现她被杀气所迫,竟自颤抖起来。 此时他们与自己相距三十米。 如此气势,如果他们近得十米之内,自己必败。但袁鸿现在还不能出手,因为他们是背对而来,所以他们全身都是破绽。但全身都是破绽,或许全身都是陷阱,袁鸿反倒不敢轻易出手。更何况,他们个个行如走肉,本就异于常人。 因此袁鸿毫无信心。 毫无信心,出手必败! 突然楚灵儿一声轻叱,双手飞扬间,几十件细微的暗青子分朝八人射去。 此时也只有投暗器才是最好的办法,纵使不能御敌,也能一探虚实。 但袁鸿的脸色马上变了——八个人竟是不闪不避,任由那些暗器射入体内。虽然在巨大的压力下,楚灵儿的暗器失去准头,但袁鸿分明看到有几枚暗青子打中他们的死穴。可是——这八个人行动依旧! 袁鸿急道:“把所有暗器都投向一个人!” 袁鸿是想以此打破八个人的协调,从而寻得一线生机。楚灵儿会意,手掌一扬,几十件暗器一齐向其中一人暴射而去。 人在危急情况下往往会被激发出巨大的潜能,楚灵儿那些暗器以平时几倍的力量与速度全部打在那人身上。暗器入肉,发出“噗噗”声响,果然那人的动作慢了下来,杀气因此一滞。 但只有一瞬,杀气又集结起来,并且继续地增强。因为在那个人的动作慢下的同时,其余七人也同样慢下来,然后他们又以与刚才相同的速度逼近过来! 杀气依旧,楚灵儿面色变得惨白。袁鸿毫无办法,冷汗不知何时已布满额头,只听那脚步声越来越响,自己竟也有些发抖…… ……二十米…… ……十五米……十四米…… 袁鸿几已无法呼吸,再有几步,便是十米,便是败,是死! 袁鸿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末日,脑中一片虚乱,仿佛自己是狂焰中的枯木,很快就要被焚噬…… 蓦地,一丝光亮在脑中闪过,袁鸿想起一件事:自己被对方引入这个圈套中,对方的目的绝不是杀自己这么简单,如果对方要杀自己,早在醉香楼的时候便可得手。所以,这个圈套本就不是为了杀自己,至少现在不会是。 但这八个人又的确杀气冲天!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自己完全可以克敌,对方只不过是借这八个人来表示某种信息。 于是,袁鸿在瞬间充满自信。 三 魔教左使 对方已近十米! 袁鸿对楚灵儿道:“你还有没有暗器?” 楚灵儿道:“还有一样,我轻易不使。” “好!”袁鸿道,“尽力把那暗器投向其中一个人!” 楚灵儿点头,右袖猛地一挥,一道青光电闪般向其中一个人击去。 在楚灵儿出手的同时,袁鸿突然一声长啸。啸声冲云,直欲将那张严密的杀气网撞破。只见袁鸿的额头登时变作一片金黄,周身劲气鼓荡,好似天神临世。 青光直没入那人体内,八个人的身形不由一停,那层集结起的杀气因此一顿。 便在那杀气一顿的瞬间,袁鸿直向其中一人撞去!他的身形快如闪电,在楚灵儿眼中化作一团金影。 楚灵儿不由吃惊,想不到袁鸿的身体竟有如此惊人的速度!她却不知,袁鸿为御敌而动用了“惊身诀”。这惊身诀可将人的体能在短时间内变为平日的数倍,却对身体损害极大。袁鸿为把握住这八个人杀气停滞的瞬间,不得不动用这门功法。 袁鸿眨眼近至那人。 突然,那人竟手起一刀,猛地朝自己前胸刺进去! 长刀从那人背后直贯而出,一团煞气裹着楚灵儿刚才射入那人体内的点点暗器,从那人后背直被撞出,直冲向袁鸿! 谁都不会想到这样的变故,袁鸿也想不到,所以他就直朝那团煞气撞去,煞气中寒光点点,煞气后却是一柄直指自己的刀! 楚灵儿不由一声惊呼。 便在那煞气将要把袁鸿的身形吞噬时,袁鸿猛地推出一掌。 摧金手! 袁鸿的太阴、玄阳两股真气可以幻化出不同的武功,其中摧金手可将玄阳真气发挥到极点。此时,袁鸿又使出惊身诀,掌力何其刚猛! 一股罡风自掌间怒涛般狂涌而出,袁鸿如电的身体竟因此掌反冲之力生生顿住。 那团煞气登时化为无形,点点暗器被震落到地上,刀被震成几段。 楚灵儿听到那人骨头碎裂的声音,只见那人晃了晃,终于倒了下去。 至此,八人的阵式便乱,乱即是败。 袁鸿岂能放过如此机会,又向其中一人攻去。但袁鸿身形未到,那人便倒了下去。紧接着其余六人也相继倒下。袁鸿大奇,突然闻到一股恶臭从那八人身上传来,立刻恍然大悟:原来这八人不是人,而是尸。他们被别人控制而行动,怪不得他们拥有完全一致的动作。 袁鸿从前只听说过御尸术,不想今日得以一见。 袁鸿细看这几具尸体,又不由大惊——这些人竟是自己的部下!每具尸体的表情狰狞而痛苦,心口全都有一个血洞,伤口附近的皮肉似被烧焦-——是北宫世家的绝学孤诣所伤。 几只蚕虫从尸体被破肉飞出,又很快落到地上死去。 楚灵儿惊呼一声:“控蛊御尸!”立即展开身形,朝东南方飞奔而去。 袁鸿紧跟而上。 东南方四十九丈草地上,坐着一个人。那人戴着一只黑色斗篷,看不清其容貌,只见他右边的袖子空空荡荡,竟是个独臂人。他的左手手指极细,正扣着一只手鼓上,想必是控蛊用具。 见到他,袁鸿忽然想起一个人,传闻崇阳教左使司空胜只有左臂,且二十年来以斗篷遮面,不以真目示人,即便是崇阳教主也强迫不得。莫非他此人就是?只见楚灵儿对那人怒目而视,却好象对他十分熟悉。 那人的声音苍老而沙哑:“你竟识得御尸术。” 楚灵儿冷哼一声:“不识得有怎么能知道你在此?” “东南方四十九丈,能知道我在此的人不多!”那人沉默了一阵,又道:“想必你就是灵儿了。二十年了,你已经成人。你娘她……还好吧?” 楚灵儿大怒:“狗贼司空胜!你不配问!” 此人果然是名动江湖的魔教左使,想不到楚灵儿竟与他有些瓜葛。 司空胜不以楚灵儿为忤,转向袁鸿道:“你的武功不错,连御尸八魔也杀你不死!” 袁鸿冷冷道:“是你杀死凌羽俊,然后把我诱到尸阵中?” 司空胜道:“对!我要杀你!” 袁鸿道:“是北宫世家想杀我,你替他们动手。因为北宫世家盗了官银,而我又在追查这件事。” 司空胜道:“如果有人想从你手中拿走银子,你也会杀了他吧?” “换作是我,我就不会要那银子。” “为何?”司空胜似问非问。 袁鸿道:“因为银子本来就是祸端,银子越多,祸害越大。如果我没猜错,那些官银本不是北宫世家所盗,是你们魔教盗去送给北宫世家的。你们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想给北宫世家带来麻烦。谁想北宫世家如此糊涂,竟然收下。” 司空胜道:“你是怎么猜到的?” “如果你真的想杀我,早就在醉香楼就可得手,根本不必用那御尸阵。你用御尸阵不过是想挑起官府和北宫世家的争斗!还有,你在每具尸体上都用了北宫世家的绝学孤诣,想嫁祸北宫世家,但你忽略了一点,要杀我那些部下,根本用不必用那么高深的武功。” “妙!”司空胜鼓掌道:“我们的计划你全部看透,不愧为扬州第一捕快!” 袁鸿道:“从现在起,我就不是了!” “什么意思?”司空胜问。 袁鸿道:“从现在起,我不做捕快,与官府再无关系。” 司空胜长叹一声,道:“你果然聪明!在其位,谋其政;不在其位,你就不必与官府正面为敌了,看来你是想粉碎我们的计划。” 袁鸿道:“你们也很聪明,毕竟这样的计划不是谁都能想出来的。” 司空胜道:“北宫世家已经收下银子,纵使你不做捕快,官府里其他人也会找北宫世家的麻烦,何况整个北宫世家已完全信任我们!” 袁鸿道:“那就试试看!” 司空胜:“你一定会输,后会有期!”说罢站起身。 “不许走!”楚灵儿大喝,转向袁鸿道:“他刚运完控蛊御尸术,内力已耗大半,绝不是你的对手,不要放他走!” 袁鸿细细观察司空胜,果见司空胜左手微颤,想必那控蛊御尸体术极耗心神。 司空胜长叹,对楚灵儿道:“想不到你竟如此恨我!” 楚灵儿冷哼一声。袁鸿冷冷道:“恶有恶报,你是束手就擒,还是让我动手?” “束手就擒?”司空胜冷笑,“我司空胜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笑话。你可以过来试试。” 袁鸿对坏人从不手软,道声“好!”直冲司空胜,一掌挥出。 这一掌朴实无华,只不过是用了十成功力,袁鸿旨在一探司空胜虚实,毕竟司空胜是绝顶高手,此时虽有真气耗损,亦不可小觑。 只见司空胜左袖轻轻一挥,袁鸿的掌力便似沉入虚空,化为乌有。 司空胜道:“玄阳真气修到你这种境界,实是不易。若在平时,老夫非要和你好好对上一掌!” 袁鸿暗自赞叹,司空胜果然不凡,不仅以一袖之力化去自己的一掌,而且说出自己的武功渊源。袁鸿淡淡道:“再试试这一掌!”说罢又是一掌击出,这一掌看似平实无奇,实则暗含两重内力,玄阳、太阴两股真气前后而出。 司空胜依然一挥左袖,突然“咦”地一声,后退三步,左掌在空中回旋游动不已,奇道:“你竟然同时修成了太阴、玄阳两种真气!” 原来这两种真气极难修成,一般人苦修数十年也只能修成其中一种,若要双修,定会因两股真气相克冲断筋脉而亡,除非筋骨异于常人,方能集两种真气于一体。这样的人百年难遇,司空胜当然不会想到袁鸿会练成,所以当他化去那股玄阳真气时,太阴真气便直冲司空胜筋脉。 此时只听司空胜手骨“咯咯”作响,左手却仍在游移不已。 袁鸿看着,目光忽然凝视了——司空胜竟然引导太阴真气反转而出,又召用尚未完全回化去的玄阳真气,将阴阳调和形成一股无极之气! 只见司空胜左手如轻风拂柳一般,那股无极之气直冲袁鸿而去! 无极之气堪比天仙罡气,向有遇神斩神,遇佛杀佛之效。袁鸿深知其厉害,立时聚太阴于左手,调玄阳于右手,双手齐出迎上那股无极之气。只觉其力冲力极巨,甚难分解,袁鸿大喝一声,沉腰坐马,双手一记大鹏展,无极之气立即分为阴阳两股,依袁鸿双手流去化为无影。袁鸿站起身,只觉双脚发麻,竟已入地三寸! 司空胜叹道:“久闻修全两气可以幻化出万象神功,你刚才这招就是传说中的移花接木吧。只不过对于无极之气,你只能移花,若是一极之气,你便可用另一极之气引之,然后结合你的同极之气击出,成就接木之效!” “好见识!”袁鸿道,“你既知无法伤我,还是认输吧!” 司空胜冷笑:“若是在平时,我未必不能伤你,不过现在我的确拿你没办法。但我既伤不了你,你也绝伤不了我!” 袁鸿道:“未必!”直扑而上。 袁鸿身形未到,只见司空胜突然从原地消失,身体一下子现身于一丈开外。袁鸿追,又是一掌击出,司空胜的身影又突然转移出一丈! 楚灵儿惊呼:“土遁!”徒见司空胜渐行渐远,袁鸿追之不及,他的身影不久便消失在夜色中。 楚灵儿极其懊恼,袁鸿却暗暗心惊:魔教果然高手济济,想必北宫世家这次难逃一劫。再想到万里飞鸿,心下更是担忧。 突听楚灵儿问道:“你还没告诉我,沈逸的剑风到底像谁?”她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袁鸿,急切想知道答案。 袁鸿道:“你可听说过上官剑舞这个人?” 楚灵儿失望道:“是她?沈逸是她的徒弟?” “不是。”袁鸿道,“昔年上官剑舞号称‘一舞剑器动四方’,她的剑舞神出鬼没,意行如仙,见过她舞剑的人甚至因用眼过度而失明!但二十年前上官剑舞见到一个人后便声称不再舞剑,因为这个人用剑比她更加简洁流畅,直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上官剑舞亲眼见此人在盏茶时间只用七招尽斩臭名昭著的二十四血狼,惊为天人。上官剑舞自叹不如,从此弃剑归隐。我看沈逸出剑雷厉风行,化繁为简,往往数招内克敌,绝无拖泥带水之感,与此人似极。” “此人是谁?”楚灵儿已迫不及待。 袁鸿道:“我也只是听说过此人,并未真正见过,他叫东方曜。” “东方曜!”楚灵儿欢呼,眼中闪现出难以抑制的喜悦:“终于找到了,是他!” 袁鸿见她如此反应,不禁问道:“你认识东方曜?据说他已退隐江湖近二十年。” 楚灵儿道:“既然你与沈逸是朋友,告诉你也无妨。东方曜是我从未见过的爹爹,沈逸很可能就是爹的徒弟!我终于能见到爹爹了!” 原来二十年前东方曜便已誉满江湖,因剑术无敌于天下,年纪轻轻便被推举为下届武林盟主的继承人。但东方曜生性洒脱,不顾武林正道的反对与魔教散花使楚灵儿凤岚相爱,在正式就任武林盟主的当天宣布退位,与楚灵儿凤岚携手双飞。楚灵儿凤岚也因此脱离魔教。但魔教中也有一个深爱着楚灵儿凤岚的人,他便是魔教左使司空胜。司空胜将楚灵儿凤岚骗回魔教总坛监禁起来,东方曜只身前往魔教相救。司空胜召集魔教十数位高手与之相斗。双方苦斗三日,东方曜尽诛那十余位高手并斩下司空胜右臂,但他自己也身受重伤,危在旦夕。当时楚灵儿凤岚已有身孕,不惜以死相劝,让东方曜不要死拼。东方曜只好恋恋不舍地离开心上人,发誓一定会收个徒弟再战魔教,因为他深知自己已受伤过重,武功会尽失。东方曜走后,魔教主下令让司空胜杀死楚灵儿凤岚。司空胜瞒住众人将楚灵儿凤岚藏在一个古墓里,并废去楚灵儿凤岚的武功。后来,楚灵儿凤岚生下一个女儿,便是楚灵儿。 楚灵儿道:“娘生下我后,司空胜那个狗贼怕我娘带我去找爹爹,竟然下手把娘打成重伤。我和娘只好住在暗无天日的古墓里。娘恨透了司空胜,不再让他与我们见面。这十几年我便和娘住在一起。可一年前,娘忧思成疾,一病不起……”说到这里,楚灵儿的眼睛已然湿了,但她并没有掉下眼泪,她继续道:“娘临死的时候,我哭得很伤心。娘告诉我,以后不许我再流一滴眼泪,因为我还有一个爹爹,爹爹一定会很疼爱我。从此我便出了古墓,只身闯荡江湖,希望能找到爹爹。” 袁鸿感叹不已:“但愿沈逸是你要找的人。不过你为何会想到沈逸,你们只见过一次面。” 楚灵儿道:“你一定奇怪为什么我每次吃菜都有辣子炒辣吧?因为这是我娘和爹爹最喜欢的一道菜。当年爹娘定情时便爱吃这道菜,他们的感情就像这道菜一样火辣热烈。我每次叫这道菜就是希望被爹爹认出。当我知道沈逸也爱吃辣子炒辣时,心里便激动万分,后来虽只见他拔剑,但我冥冥中认为他就是爹爹的徒弟。” 袁鸿点头道:“那你快去找沈逸,让他带你去找东方前辈吧。” “嗯,”楚灵儿笑道,“再见!”冲袁鸿摆摆手,然后身形一展,云燕般飞走了。 残月被乌云湮没,已近夜半。 袁鸿抬头望望天色,转身离开。刚走几步,便听有人朝自己飞来,回头一看,却是楚灵儿。 “险些上了你的当!”楚灵儿气极败坏。 袁鸿沉默不语,楚灵儿道:“沈逸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实在好运。你让我去找他见爹爹,其实是想让我们离开扬州这个是非之地,而你独自去涉险。” 袁鸿依旧沉默,楚灵儿继续道:“但我想沈逸如果知道你身处险境,一定不会离开。何况我和沈逸本就与魔教有仇,岂能坐视不管?所以,我决不会走。“ 楚灵儿一脸坚决,袁鸿暗暗感叹不已,又沉默一阵,终于道:“多谢!” 楚灵儿笑道:“我们联起手来,一定能粉碎魔教的阴谋。到时候就把这件功劳当作见面礼送给爹爹。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找沈逸。” 袁鸿道:“你先去找沈逸,我还要先去找一个人。” “找谁?”楚灵儿问。 袁鸿便把万里飞鸿的事说出来。楚灵儿对万里飞鸿的轻功赞叹不已,更赞叹袁鸿的义气,道:“你真是个不错的朋友。我们也交个朋友好吗?” “你已经是了。”袁鸿道。 四 水鬼 不知何时,不知何地。 没有何时,没有何地。 沈逸飘在虚无中,无动无静,无生无灭。 空空…… 一缕琴音飘忽而至,无声,唯有韵。 沈逸渐渐被琴音缠绕。琴韵无限柔和,无限清远,沈逸似要与之融合,或是被它融解。 渐渐……渐渐…… 突然,一丝剑鸣凭空而生,无声,无韵,却有形。 刹那,万物有形,琴音止。 沈逸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只小船上。船头上盘坐着一个穿灰袍的人,那人三十多岁,双目微闭,面前一琴,琴弦已断。 船随河水而流,两岸垂柳染碧河上一层水气,正是清晨。 沈逸站起身,想起昨天的事,不由问道:“是你把我带到这里?” 灰袍人淡淡道:“我出门看到没人要的小狗小猫,总是把他们带回家。” 沈逸道:“你家在哪里?” “昆仑。” 沈逸一怔:“我们现在正离开扬州?” “现在已出扬州百里。” 沈逸淡淡道:“劳驾你把船驾回去!” 灰袍人轻叹:“扬州那个是非之地,还是不要待的好。” 沈逸笑道:“我本是非人,哪里都是是非之地。” “你若是回去,会有许多人惹上麻烦。”灰袍人微闭的眼睛缓缓张开。 沈逸与他四目相对,不由一震,这人的眼神不带丝毫表情,却好似有一股奇异的魔力,将它所笼罩的一切变得那股透彻!它直摄入别人的内心深处,所有的人,在他面前休想作一点假。 灰袍人的目光令沈逸绝对相信他的话:若回去,绝对许多人惹上麻烦! 沈逸避开那道目光,灰袍人又把双目闭上,道:“所以,你还是跟我走的好。” 沈逸刚要说话,却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你还是跟我走的好!” 寻声望去,只见下游不远处一个紫衣女子驾小舟逆流而来。沈逸细看,却是昨天酒楼里那个扮做男装的女子——正是楚灵儿。楚灵儿现在已换做女装,盈盈水气中,似一朵紫荷出尘,清丽不可方物。她飘然而至,一手玩弄着一缕发辫,道:“扬州这么好玩,干嘛离开?” 沈逸指着灰袍人道:“是他把我带到这里,我可不想。不如我就搭你的船,一同回扬州如何?” “太好了!我正愁没人做伴呢!”楚灵儿朝那灰袍人拌个鬼脸,一只手仍不停地拨弄自己的头发。 灰袍人对沈逸道:“扬州有何好?我那里有绝世剑法,还有不尽的美酒美女,你不如跟我走。” 沈逸笑道:“我的剑法已经够用,这绝世剑法不要也罢。昨天我只闻了酒香就差点没命,这美酒我也不敢再要了。至于美女嘛,眼前就有一位,又何必舍近求远?”说完便跳到楚灵儿船上,向灰袍人拱手道:“告辞!” 楚灵儿得意道:“再见!”向那灰袍人身边的琴看一眼,驾船前行。 灰袍人淡淡道:“我们会再见的,到时候,我一定会请你们喝几杯。”说完便挥挥衣袖,那船竟如受巨力,破水如飞而去。 沈逸坐在船上,盯着楚灵儿玩弄的那缕头发。那缕头发被一只乌黑的铁环箍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沈逸从怀中摸了摸,掏出一只同样的铁环道:“是袁鸿让你来的?” 楚灵儿摘下铁环玩弄着:“一半是。” “一半?”沈逸笑道,“莫不是你自己也想找我?” 楚灵儿点点头:“你能猜出我为何找你么?” 沈逸打量楚灵儿一番,忽然坏笑道:“是你见我卓而不凡,想要嫁给我是吧?” 楚灵儿脸一红,但旋即道:“能练就一缕剑魂,你的确卓而不凡。” “你怎么知道?”沈逸语带惊奇,表情变得有些严肃起来。 楚灵儿灵儿道:“你看到刚才那灰袍人抚的琴么?” 沈逸点头:“琴弦已断!” “你可知那人是谁?” 沈逸淡淡道:“反正不是好人!” 楚灵儿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不过他一定是崇阳教的,而且他在教中的地位绝不会低。他刚才施展的,是魔教绝艺‘摄魂大法”,利用琴音来攫取你的意识,幸亏你铸成一缕剑魂,反抗其法将琴弦震断,否则——” “否则怎样?”沈逸想起刚才情形,与她所述的确一致。 楚灵儿道:“否则你就会被他控制,说出不该说的事。” 沈逸笑道:“我哪里知道什么事,竟让天下第一邪教的高手来对付我?” “这么年轻便练成剑魂,你必定知道不寻常的事。”楚灵儿道,“其实你也不必瞒我,当今世上铸就剑魂的人,绝超不出五个!” 眼前这女子实在不简单,沈逸奇道:“你到底是谁?” 楚灵儿淡淡道:“我叫楚灵儿,我随我娘姓,我娘叫楚灵儿凤岚。” 两人的眼睛碰到一起,沈逸的眼睛亮了起来,又惊又喜:“你,是师父的女儿?” “是,我就是东方曜的女儿。”楚灵儿的眼睛突然湿了,声音有些颤抖,“你果然是爹爹的徒弟!” “太好了!”沈逸喜道,“师父教我一身武功,让我行走江湖厉练五年然后去战魔教,为的就是找到师娘和你。想不到,今天竟然找到师父的女儿!……师娘呢?” 楚灵儿眼中泪水盈盈,哽咽着:“娘,娘去世了……”然后说起爹娘旧事及母女二人的遭遇,心中又是一阵难过。 沈逸亦感心痛,同时对魔教更加敌忾,眼见楚灵儿如此伤心,安慰道:“好啦,再哭就不漂亮了。现在不是找到我了吗?我这就带你去找师父!” 楚灵儿点点头,又马上摇头道:“眼下扬州还有事,等把事做完我们再去找爹爹。”接着便将自己与袁鸿的经历告诉沈逸。沈逸听说又是魔教的阴谋,直恨得咬牙切齿。 楚灵儿道:“袁鸿担心万里飞鸿的安危,已去找他。等袁鸿再处理完一些府衙的事,便会与我们会合。” 沈逸点点头,皱眉道:“北宫世家家主北宫厥昔年曾与师父有过数面之缘。我未入江湖时,师父提起江湖中人,尝说北宫厥虽为一方霸主,却也不失刚正率直,且行事颇为武林正道着想。怎么人越老越糊涂,竟敢伸手去接烫人的山芋!” “嗯!”楚灵儿道,“想必爹爹也老了,他老人家可没糊涂吧?” 沈逸得意道:“师父要是糊涂了,怎么能教出我这么好的徒弟?” “呸呸呸”楚灵儿道,“昨天还险些毁在一个采花贼手中,差点给爹爹丢脸!” 沈逸面色一红,道:“那好,今天让你见识一下。”说完手指一弹,长剑铮然冲出飞至半空。沈逸跃起,握住长剑朝河面轻轻点了几下,然后便落到船上,收剑道:“左边三条鱼,右边四条。若是不对,我烤鱼给你吃。若你输了,你烤给我吃!” 楚灵儿笑得腰都弯了起来,因为沈逸刚才那几剑挥得实在是没有章法,若要说这几剑能杀到鱼她或许相信,但要说左三右四这么准确,那只能是凑巧。于是楚灵儿毫不犹豫道:“好!但你要是烤得不好吃,得加罚!” “好!”说着两人便朝两边看去。 左边的河水已冒出三丝血线,不久便有三条大鱼浮至水面。三条,不多不少,沈逸得意地看着楚灵儿。楚灵儿一脸地不服气,扭头向右边看去。 突然,她的脸色变了,发出一声惊呼。 水面上的确有四条血线,但这次浮上来的,只有两条鱼。另外两个却是人,死人! 那两人的脖子上都有一道伤痕,伤口很细很窄,与死鱼身上的伤口一模一样,显是被沈逸的剑气所伤。 这两人的气息竟然隐藏得像鱼一样细微! 能够将气息控制得如此自如,必定是高手!能够利用环境作出最恰当的隐蔽,又必定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高手!杀手! “不好!”沈逸大喝一声,一把抓住楚灵儿向上窜去。 只听脚下一声巨响,小船突然被炸成万千碎片,在一股激起的水柱中冲天而起。纷扬的碎屑中,一片剑光直向上逼来。沈逸的衣衫被激得向上飘动,须发皆扬,眼见剑光直逼脚下,手推一掌将楚灵儿向岸上送去,同时拔剑直撞脚下剑光。 只听“铮”地声响,那憧憧剑影化为一柄剑,剑尖正被沈逸剑尖抵住。 “好剑法!”那人喝道,刚要再出手,只见眼前青芒一闪,疼痛直入双目,便再也看不清任何东西。那人捂住双目,哀号着落入水中。 忽听一声惊叫,楚灵儿尚未到岸,一人又从水中跃出,手中长剑直指楚灵儿下腹。 沈逸大惊,长剑疾划,一串水珠便如利箭般向那人射去。那人只轻轻一拨,水珠便反射而回。那人招式不变,直攻向楚灵儿。突然楚灵儿凭空拔高五尺,肩头一动,身子便如轻燕般直落到岸上。 “好轻功!”沈逸不由喝彩,长剑挽住射来的水珠,只一抖,那些水珠便化作万千,携带着缕缕剑气破空射向那人。那人不敢硬接,倒退而去。他的身手远不及水珠来得快,眼见便要被打得千疮百孔,突然他身前一道水幕冒出,接住那万千水珠。水珠破入水幕便无声息。待那水幕落下,那人已不见踪影。 沈逸凝神,正要布出剑气,突听身后一声响,一柄剑直刺后背。那人好快的身手,瞬间便距沈逸不及四尺,而他的剑已距沈逸不及半寸。但只差半寸,他便输了。沈逸连头也不回,只反手一剑,便洞穿了那人的咽喉。 沈逸猛一提气,纵空横跨八步,身子堪堪停在空中,然后遥遥布出剑气,只觉河下暗涌动,几股鱼群在水底来回游梭,不知有多少高手混在鱼群中伺机而动。 沈逸落到水面朝岸上踏波而行。突听两侧声响,沈逸一瞥,只见两条鱼跃出水面。沈逸不理,继续前行,却听楚灵儿在岸上大喊:“小心!” 沈逸一惊,也发现了不对劲——这两条鱼跃得太高太快!急看水中倒影,却见两条鱼鱼尾都被绑住,双鱼竟然拖着一条大网扑向自己!沈逸大惊,若被网住刚后果不堪设想,但那张网已临头,向上避开已然不及,沈逸只好一下扎入水中。 河水清凉,沈逸不由打个激灵,猛见水下也有两条鱼与水面上双鱼对称,共同牵着一张网的四角向自己包来! 沈逸急挥剑将两条鱼斩断,只见那鱼身上竟流出蓝色的血来!那血并未扩散,反而随网路蜿延流动,不一会儿便爬满了整张网。沈逸大惊,忽觉四周河水涌动,只见许多鱼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黑压压一片直向那张网撞去。鱼群粘在网上越积越多,俨然形成一张硕大的网向沈逸压来。 沈逸不敢怠慢,急运气下沉几丈,发现自己已千万条鱼包围。群鱼中,隐约可见几个黑衣人藏在其中向自己冲来。沈逸双手握剑,剑气蓬然而出将自己护住,周围几尺内的鱼立即被震退。透过剑气层,只见那几个黑衣人每人周身都有几十条小鱼相伴,手持长剑随小鱼箭一般射来。 沈逸凝神,几个人俨然而至,那些小鱼猛然加速,一齐向沈逸撞去,沈逸极其缜密的剑气层竟被撞得支离破碎! 楚灵儿在岸上,见群鱼毕集,猛然想起一个人来——水鬼! 水鬼复姓公孙,在水中行动直如鬼魅,杀人无算。据说他曾被“淹死”过,所以人们称他水鬼。他若在水中,一般人绝难伤他,但在陆上却是寻常人。所以有一次他在陆上险些被仇家杀害,却被一人救下,从此水鬼效忠那人。救他的人,正是北宫世家家主北宫厥。 楚灵儿一阵担心,想要下水无奈自己不懂水性,徒增累赘,只好在岸上干着急。 剑气破,小鱼亦被震死,但那几柄长剑已从各处袭来,封住沈逸所有去路。剑网围住沈逸,迅速收紧。突见白光一闪,那网窒了一窒,已破了一个缺口。缺口处人影一闪,沈逸已冲出,反手一剑,两人死。 几人见未凑效,又迅速湮没在鱼群中。 见几人退,沈逸急运气,身体急剧向左上而窜,意欲绕过鱼群,冲出水面。正行间,突然几道尖锐的杀气直袭而来!沈逸惊,只见十几条红色的鱼透过鱼群向自己飞刺。那些鱼所过之处,群鱼立乱,血水浸透。红鱼的侧鳍竟厉如锋刃,把其它鱼切成两断。 鱼剑! 沈逸大惊,疾退,但身手之快怎能及这水中鱼,出剑的速度也慢了许多。只挡了几下,衣服便被划破,腿上多出一道伤口,鲜血直流。 那些鱼闻到血腥,更加肆虐起来,在水中回旋一下,狂烈地向沈逸身上招呼。沈逸左闪右躲,聚起剑气护住周身,苦苦支撑着。无奈鱼鳍太过锋利,十几条鱼在自己周身来回穿梭间划破剑气,自己很快便伤痕累累。那些鱼往往从难料的方位突击,直指沈逸的脖子及手腕诸要害处,沈逸如受凌迟。 鱼绝不会这么聪明,沈逸暗道,即使它们知道自己是攻击目标,在行动的过程中也必定时刻受人指挥才会如此厉害。控制这些鱼的人即使拼命地掩饰气息,也比平常稍强。只要发现这人然后干扰他,这些鱼的攻击必定杂乱无章,到时再伺机逃脱。 于是沈逸布出剑气,果然察觉在鱼群密集处有一股较强的气息时隐时现。凝神一瞥,不由大吃一惊:只见一人端然坐于鱼中,那人的身体像是被水泡得肿胀,皮肤白得可怕,两只眼睛凸出,极似水中恶鬼。 那人的十指正在有节奏地动着,显然是在控制这些鱼。 沈逸暗喜,聚气于剑,猛然向那人击去。一股极强的水流被剑气所击直撞向那人。那人一惊,手上动作不由停下,那些鱼也慢了下来。沈逸岂能放过如此机会,急挥几剑,那些鱼立即化为碎片。 那人大怒,手一抬,一股巨大的压力直直压来。 来得正好!沈逸暗道,顺势运气,借力直冲出水面。 楚灵儿见沈逸冲出水面,身上只有些许轻伤,当下大喜,驾起轻功朝沈逸飞去。却听沈逸大喝:“快回去!”话音未落,突然一股水柱炸起,直撞向楚灵儿。 楚灵儿大惊,空中疾转三圈,倒飞五丈,堪堪落回岸上。 沈逸道:“还有一条大鱼在水里,今天就吃它了!” 楚灵儿笑道:“那条大鱼在水里不敢出来,看我钓它上钩。”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只瓷瓶,倒出一些粉末到河里道:“让它尝尝蚀骨散的厉害!” 蚀骨散,遭水便成蚀骨毒液。 但河面平静,并没有人被吓出来。 沈逸笑道:“你骗不住他们的,如果是真的蚀骨散,你早就让我也躲开了。这条鱼鬼的很,它才不会上当。” 楚灵儿叹口气道:“现在的人真是越来越狡猾了,所以干脆我也狡猾一点!”说着朝沈逸眨眨眼睛。 楚灵儿用的竟是真的蚀骨散! 沈逸布出剑气,果然水底已无半点气息,想必那些人不曾防备,上当遭蚀。但沈逸分明觉得身后有一丝响动,向后一瞥,只见一道黑影正悄悄逼近!沈逸大惊,急展身形,突然就有一道水箭击起,从身后砸来。 沈逸堪堪躲过,紧接着,河水不再平静,瞬间汹涌起来。一时水声大作,河水反卷,各处形成的水柱水箭齐齐向沈逸扑去。沈逸似乎被那怒波吞噬,很快不见了踪影。 楚灵儿吓得六神无主,本想骗住那条大鱼,谁知那条大鱼竟然不死,毒水反倒成了它的武器。楚灵儿害怕、恐惧涌上心头,纵身便想冲过去。 却听传来沈逸的声音:“这条鱼身上的刺可真多,灵儿你别过来,小心被扎到!” 楚灵儿心里一阵难受,两眼直直盯着,隐约看见沈逸的身影在毒浪中腾挪闪跃。正自焦急,忽见青光一闪,一条人影冲天而起,正是沈逸。只见沈逸毫发无伤,朝自己笑笑,楚灵儿终于松一口气,眼睛却不由湿了起来。 只听一声剑鸣,沈逸头下脚上直冲向那层层毒浪,半空中长剑怒斩,一道青光篷然击下。剑气没入水中,激起一道庞大的水幕,水幕中隐约可见到有一个人。沈逸又是几剑过去,那水幕攸然炸开,只见一个水球落在水面上。 漫天的水珠落向河面,其中一些被那水球吸引,越积越大。沈逸终于看清水球中的人,只见那人手脸已是血肉模糊,显是被蚀骨散所伤。 水球一半在河中,快速向沈逸滚去。 沈逸踏波而起越过球顶,在两人交错的刹那,沈逸连斩一十三剑。沈逸的剑绝对够快够狠,但每一剑都是徒劳。 水无形,卸去剑上的力道,水球依旧。 沈逸怒道:“死王八躲在壳里不敢出来,看我敲碎你这身甲!” 刚要动手,却听楚灵儿喊道:“不要白费力气了,他是北宫世家的水鬼公孙!” 公孙水鬼? 沈逸知道这个名字。 与其说水鬼是北宫府派来的,倒不如说是魔教派来与自己两虎相斗的。 魔教只不过想借自己来削弱北宫府的实力,这本是一个阴谋,所以,自己不必与之苦斗。 沈逸收剑,飞到岸上,转身道:“水鬼,回去告诉你家主人,小心魔教奸计!” 那水鬼也不答话,缓缓地和水球一起没入水中。 楚灵儿道:“不知北宫厥那老鬼会不会醒悟。否则,我们这一路可就危险了。” 沈逸道:“北宫厥也算老江湖了,不可能轻易上魔教的当,这里面肯定有别的事故。”他顿了顿道:“灵儿,你怕不怕?” “有你在,我不怕!”楚灵儿嫣然笑道。 五 咬人的狗 黎明。 袁鸿走在空空的大街上,步履沉重。 初夏的微露并未使袁鸿感到清爽,反而带来些许寒意。昨夜与楚分手后,袁鸿便去寻找万里飞鸿,一直到天亮。但万里飞鸿好像从人间蒸发一样,了无踪迹。现在袁鸿正向府衙而去,希望万里飞鸿已经回来,并且最好已准备好一坛酒,与自己开怀畅饮,一赶这几天的烦闷。 但,袁鸿觉得这简直是一种奢求,所以他觉得更冷了。 这时候,他更需要一坛酒。 袁鸿加快脚步,很快转过一条街,来到府衙。 府衙的门开着,袁鸿进去,居然看到一个人,一个正在喝酒的人。 然而这人是袁鸿平时最不愿见的人——扬州府师爷刘平。刘平总是一副笑脸,一副恶心的笑脸,小人的笑脸。袁鸿总觉得刘平像一条狗,既会讨主人的欢心,也会随时咬人! 刘平侧对门而坐,在知府幕僚的位子上自斟自饮。他本是微笑着,见袁鸿来,浓浓的笑容立即堆上脸:“袁鸿大捕头为余大人办案彻夜未归,实在辛苦了,小弟已备好了薄酒相侯,请袁鸿大捕头一定赏给小弟几分面子。” 袁鸿冷冷道:“我不做什么捕头了,你的酒我受不起!” 刘平一脸诧异,又马上露出笑脸:“袁兄说笑吧,好好的怎么放弃大好前程?” 袁鸿不去理他,刘平嘿嘿笑道:“想必袁兄得了银子,想要去过舒服日子了吧?” 袁鸿一惊,道:“你什么意思?” 刘平冷笑,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道:“这是昨天案犯花的官银。有人亲眼见到你与那案犯在一起说说笑笑,然后你们便一同离开。我们还在城外发现八位兄弟的尸体,他们都是中了你的摧金手而死。真想不到啊,你竟会与盗贼同污,还杀死了那么多好兄弟!”刘平边说边摇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袁鸿怒目圆睁,这件事虽然有误会之处,但刘平所说实在太过牵强,也绝不合理。看刘平那副嘴脸,袁鸿实在想把摧金手用在他脸上!但袁鸿绝不会理他,袁鸿从不与小人计较。 刘平眯起眼睛:“哼哼,想不到平日以严正著称的袁大捕头竟如此小人!唉……”一声长叹,刘平将酒喝下。然后“啪”的一声,酒杯被重重地拍在桌上。 这是暗号,狗咬人的暗号!袁鸿猜也猜得出。 果然,一块黑布突然从外面飞入,直逼袁鸿。袁鸿疾退,同时一掌击出,那块黑布受到掌力,突然伸展开来。袁鸿只觉那一掌如同泥牛入海,不由大惊,这块黑布竟能吸收人的掌力并把力道分散承担!黑布直如遮天蔽日般逼进,将袁鸿向墙角处逼去。而黑布后面杀气腾腾,正不知藏有何物。此时距墙角只有几步,袁鸿一咬牙,双掌上下翻飞间,掌力绵绵而出。十成内力!袁鸿是想让那黑布不断吸取内力,冲破它所能承受的极限,从而使它破碎。 这招可谓惊险至极,若自己不能达到目的,就会白白浪费掉许多内力,到时更无胜算。只见那黑布越展越大,大有撕裂之势。快了!袁鸿暗喜,但一股坚硬突然从脚根处传来——竟然已达墙角! 袁鸿惊极,一声大喝,额头瞬间变作金黄,双掌合一轰然击出。这一掌情出危急,激发出袁鸿的全部掌力,其力道何止万钧!那黑布似遇到一股风暴,急剧地膨胀,突然发出“嘶嘶”声响,爆裂成碎片。 几乎同时,一片刀光穿过纷扬的布屑,直向袁鸿逼来。 这一刀的时机把握得丝毫不差,正在袁鸿旧力已尽而新力未生之时。袁鸿已靠墙角,竟是避无可避! 若不动,必死无疑,唯有进,才有一线生机。 袁鸿右脚猛地往墙上一蹬,身子向前直迎向那片刀光。 刀光霍霍,夹杂着强悍的罡风,似乎万物触之即破。袁鸿只觉脸上被刮得生疼,但这一刀下去,却劈空了! 出刀的人绝对是个高手,所以他的位置拿捏得很准,但袁鸿突然靠近,他就失去了准头。刀劈不到预料的位置,能让袁鸿受伤,却要不了袁鸿的命。 袁鸿这种断腕保命的手法,实是一般人不敢去做的。出刀的人绝然想不到,袁鸿竟是这般地狠!若要不了袁鸿的命,袁鸿就会要他的命。那人深信袁鸿会把握住这个机会,所以他疾变招,定要将袁鸿毙于刀下。 但这样一来,他就连伤都伤不到袁鸿,因为袁鸿出手够快,在他尚未完全变招时就点了他的玉池穴!袁鸿再顺势一推,那人便如断线的风筝,狠狠地向对面的墙上撞去。 只见白影一闪,一人现身至那使刀人的背后,在那人背上轻轻一托,那人便稳稳地落到地上。白衣人拱手对袁鸿道:“阁下好内力,竟能把展鹏的吞云幡撑碎!在下白秋寒,特来领教!” 袁鸿见那白秋寒身形消瘦,面色直透淡白,一眼望去寒气逼人,想必阴属真气练得颇具水准,当下凝神道:“请!” 只见白秋寒微微一笑,右手朝刘平面前的酒壶一招,壶里的酒便陆续地从壶嘴飞出,轻轻飘向白秋寒右手上方。白秋寒道声“请了”,右手掌间一股白气冒出,那酒渐渐冻结,形成一条冰柱在白秋寒掌上停住。丝丝寒气,在冰柱上轻轻飘荡着。白秋寒右手一挥,那条冰柱便直直向袁鸿肩头射去。 袁鸿屈指一弹,一缕强劲的指风直迎向那冰柱。从那冰柱的气势看,袁鸿对自己这一指有十成把握,纵使白秋寒的寒冰真气能使那冰柱坚硬如钢,这一指也能拦下。 冰碎声入耳,看来白秋寒不过尔尔。袁鸿看一眼白秋寒,却发现他仍是一脸微笑,不由一惊。只见那条冰柱竟然没有落地,反而方向不变地冲向自己。袁鸿避之不及,冰柱直击在肩井穴上。 袁鸿低头看那冰柱,不由又惊又叹,那冰柱竟是空心的! 若那冰柱实心,袁鸿那一指定然可以将其拦住。但那冰柱空心,那一指只洞穿了冰柱两端的薄冰,整个冰柱却并未受多大的阻止! 好绝的一招!袁鸿不由赞叹。 白秋寒张开右手,手中赫然一条稍细的冰柱。原来他在击出冰柱的瞬间便将其掏成空心。袁鸿赞道:“白兄好功夫,好智谋!袁某佩服。” “过奖了。”白秋寒淡淡道,然后退到一旁。 刘平嘻嘻笑道:“原来袁鸿并不如何厉害!”上下打量袁鸿一番,接着拍手道:“都出来吧!” 只听一片脚步声响,眨眼间堂内便挤满人,将袁鸿团团围住。袁鸿一看,发现周围至少有七个陌生的高手,刘平站在离自己最远的位置,而自己平时所带的大小捕快,都已拔刀在手。 那高手中一个黄衣大汉道:“还是白兄厉害,轻轻松松拿下这厮,也不用大家躲在暗处等着偷袭了。”说着他望向展鹏道:“展兄弟可得好好向白兄学学喽!” 展鹏脸上一阵发红,冷哼一声道:“此人毁我宝衣,看我把他斩成肉泥!”说着便要挥刀冲向袁鸿。 突听袁鸿淡淡道:“你最好别过来!” 展鹏冷冷道:“你已被点了肩井穴,连动都不能动,还敢威胁我?” 袁鸿不答,向前迈出三步。众人大惊,面容失色间不由齐齐后退几步。 袁鸿淡淡道:“白兄的功夫的确令人佩服,只可惜用了地方。我的筋骨穴道原本异于常人,所以刚才那一记并未对我有任何作用。”说着看看展鹏。展鹏不由面露惭愧之色:若袁鸿要骗自己,岂非早已得手?不由把刀收起,不想再斗。 “他奶奶的!”那黄衣大汉叫道,“这厮可真是怪,你我在掌力上见个真章!”说着挥起一只铁掌排山倒海般地向袁鸿攻出。那只铁掌比普通人的要大得多,掌上肉块隆起,一丝红光隐现。此人掌力绝不在袁鸿之下。袁鸿不敢轻视,将玄阳真气调至十成,左掌直直迎向那一掌。 两掌相对,发出一声闷响,众人都觉一股热浪从两人掌处涌出。只见袁鸿左臂微曲,那黄衣大汉手臂绷直,身上发出一连串骨关节作响之声,想必两人掌力平分秋色。 两掌对峙,双方都无撤开之意,因为先撤开者必定会受到另一方掌力挫伤,看来只有等到另一方内力耗尽才罢。 袁鸿吃力道:“你我打个平手,同时撤手如何?” 那黄衣大汉已说不出话,只吃力地摇摇头,额头上已是布满汗珠。 两人只好又对峙一会儿,突然一人从旁边跃起,半空中舞起一片剑光直罩向袁鸿!袁鸿大惊,太阴真气在体内疾走,汇于右手间。那长剑直指袁鸿前胸,眼见就要透胸而过!只见袁鸿右手向前一挥,那人一声惊叫,手中剑竟被一股柔和的力道牵引,向一旁偏了几寸。那一剑削下,正中袁鸿与那黄衣大汉双掌之间。剑立即被震成两断,袁鸿两人却因这一剑而同时分开。出剑那人叫苦不迭,本想趁袁鸿无法分身一剑毙之,反被袁鸿利用。 黄衣大汉倒退几步,喘几口气,朝出剑那人怒道:“老子跟他拼内力,你他妈的来捣什么乱?”说完又朝袁鸿道:“你我再对几掌!”他哪里知道,若袁鸿刚才再将剑稍稍往他那引一点,让剑砍在他手上,他以后就再也不能和别人比掌了。 袁鸿淡淡道:“还是你掌力强,你我不必再比了。” “不行!”黄衣大汉不依,又是一掌击出。 袁鸿大怒,自己已经让步,这人却得寸进尺!想到万里飞鸿已不可能在府衙,自己实在不愿在此耽搁时间,只好发狠了!袁鸿倒退两步,聚太阴真气于左手,将黄衣大汉的真气吸入体内,引导那股真气与自己的玄阳真气混合,然后经由右掌猛地击出。这一掌含怒而发,直将袁鸿近几日的烦闷极力渲泄,更兼暗含两股真气,其力道已是难已想像! 那黄衣大汉一声惨呼,手腕已是折断,连他身后几人也被这一掌波及,直后退几步。 袁鸿冷冷道:“今日余季请到这些许高手来陪,可惜袁某有要事在身,告辞!” 刘平急道:“大胆袁鸿,连余大人的名字也敢叫!”说完朝众人大喊:“还等什么?一起上!” 那些捕快犹犹豫豫,见袁鸿朝外走,没一个上前阻拦。见此,刘平又喊:“逆贼在此,你们想抗命不成?抗命者死!”说罢指着一个捕快,向白秋寒作出一个杀的动作。白秋寒会意,弹出一粒冰珠直击那捕快。那捕快色变,眼见躲避不及。袁鸿一指弹落冰珠,道:“各位兄弟只管动手,袁鸿不会计较,也不会伤你们!” 刘平道:“听到没有?他不会伤你们,你们只管杀,取袁鸿命者有重赏!” 果真有几人心动,跃跃欲试。其他捕快又畏惧刘平再下杀手,都冲上前去,只有副捕头马九成站在原地不动。 袁鸿在人群中左躲右闪,那些捕快挥刀砍来,袁鸿只是封住他们的穴道。这倒便宜了白秋寒一干高手,趁袁鸿不备之际突施毒手,袁鸿几番涉险。双方正在对峙,突听刀断之声,袁鸿一看,见是马九成斩断另一名捕快的刀,那名捕快的断刀正朝着自己的后背。 马九成朝那捕快怒喝:“小七你干什么?”那小七红着脸不说话,刘平喝道:“马九成造反,一并杀之!”小七面色一冷,挥刀向马九成砍去。马九成一脚踹倒小七,附在袁鸿身旁低声道:“我有万里飞鸿的消息,先离开这里!” 袁鸿一喜,面露感激,再也顾不得伤到那些捕快,猛地挥出一掌在人群中打出一个缺口,与马九成冲出。那些捕快当然不会去追,两人很快消失。 两人一路急行,马九成带袁鸿至城西一座已无香火的破庙。步入正殿,袁鸿迫不及待问道:“万里飞鸿怎么了?” 马九成指着佛像下的香炉:“万里飞鸿托人送一封信给你,我不敢放在身上,只好把它藏在香炉底下。” 袁鸿立即朝那香炉走去,他实在太关心万里飞鸿的安危,一心只想知道万里飞鸿的状况。一个人太专注于某件事,就会忽略其它事。所以袁鸿没有发现马九成一步步紧跟自己,也没发现马九成缓缓拔刀。袁鸿身后的空门全部对着马九成,当他伸手去搬香炉时,才听到脑后一声刀啸。 袁鸿大惊,疾将头一侧。刀风逼人入骨,正是马九成的绝技风雷刀!势若惊雷,本就威力极强,何况突然爆发?袁鸿只觉脖子一凉——却听马九成一声惊叫,刀风顿失。 袁鸿惊魂甫定,知是有人相救,回头一看,只见马九成右手握刀抵在自己脖子上,却是动弹不得。马九成身后,一个身着布衣的中年人封住马九成的穴道。 袁鸿失声道:“竟然是你?” “不错!”中年人道,“是我——北宫府的管家梁振。想不到我会出手吧?” “的确想不到!”袁鸿道。梁振是北宫世家的管家,在扬州算是炙手可热的人物,此时却一身布衣在袁鸿面前出现,救了袁鸿这个正与北宫世家为敌的人。 袁鸿道:“不管怎样,多谢你出手相救!” 梁振淡淡道:“即便我不出手相助,以袁鸿兄的身手,顶多在脖子上留一道疤而已。但我若出手帮着杀你,你必定没命!” 袁鸿点头:“你既不把我当作敌人,究竟想干什么?” 梁振指着马九成:“我先出去,你处理完这个人再说。”说罢走了出去。袁鸿不由暗暗赞叹,梁振能做到北宫世家管家这一位置,的确有过人之处,他很简单便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而且绝不插手别人的私事,不由让人对其消除戒心。 袁鸿解开马九成的穴道,问:“你为何要杀我?” 马九成冷冷道:“杀了你,我就是扬州第一捕快。” “是刘平还是余季让你这么做的?” 马九成道:“是我自己要这么做,只不过征得了余大人的同意,刘平也赞成。” 袁鸿叹口气:“你走吧!” “你不杀我?”马九成诧异。 袁鸿道:“杀你于我何益?不过我要忠告你,余季、刘平,你要小心他们!” “放心!”马九成冷冷道,“我会做得比你好!”说罢离开破庙。 见马九成离开,梁振才进来。他绝不会过问袁鸿为何放走马九成,开门见山道:“我来是要与你合作。我知道你正在调查官银失窃案,而且已经查到北宫府。所以你一定奇怪,为何我还会找你。“ 袁鸿打量一下梁振道:“因为你现在已不是北宫府的管家了。” “你说得对!”梁振道,“我的确不是北宫府的管家了,但我永远是北宫厥的管家。” 袁鸿一怔:“你是说……北宫府已不是北宫厥的?” 梁振道:“不错,现在北宫府属于北宫厥的儿子——北宫凌瑞!这是因为北宫厥病了,病得很重!” “有多重?”袁鸿问。 “不醒人世!” 袁鸿叹气:“所以北宫厥的儿子接管了北宫世家,而且做错了事?” “对。”梁振道,“看来我找对人了。” 袁鸿道:“你应该知道,我现在已不是捕快了,而且已与官府生隙。即使我知道北宫厥无罪,也无法阻止官府去找北宫府的麻烦。你确定找对人了?” 梁振道:“如果我不确定,刚才就让你自己去躲那一刀了。其实,你我现在的处境,合作是最有利的。” “你说说看。”袁鸿道。 梁振道:“北宫府发生的事,都瞒不了我。那些嫁祸的人是崇阳教的,这个想必你也知道。”袁鸿点头,梁振继续道:“崇阳教的目的无非是借北宫凌瑞的手毁掉北宫世家,现在它已借机铲除了北宫府的一些力量,我这个管家也被子逼了出来,而且现在还未摆脱追杀。如果我没猜错,官府内也混入了魔教奸细,所以官府也与你反目。这样,官府就会轻易与北宫府死拼。但现在你我都不在双方势力之内,又各知双方彼此实力,所以你我合作,最为有利。” 袁鸿道:“你说得很有道理,但……” 梁振道:“但你还是不相信我,对吧?” 袁鸿点头,在这个人面前,似乎是撒不了慌的。 梁振从怀中掏出一只手帕道:“有了这个,你该相信我吧!” 袁鸿的眼睛亮了,因为这只手帕,赫然是万里飞鸿的!这只手帕是万里飞鸿的初恋情人送的,后来万里飞鸿与其分手,这条手帕就一直用来擦眼泪。 梁振道:“万里飞鸿偷偷进了北宫府的墓,那里暗布机关,他出来时体力已有不济,偏偏又被北宫凌瑞发现。魔教在北宫凌瑞身边安排了一个叫风忍的人长老。这个风忍出刀极快,万里飞鸿的身手不及他的刀,所以受了伤。” 袁鸿急问道:“现在他怎么样了?” “万里飞鸿胸前挨了一刀,被我救了,现在正在一个极隐秘的地方养伤。他告诉我你正在做的事,所以我就来找你。” “好!”袁鸿不再犹豫,“我与你合作! 六 夜风 夜半,星月无光,城外一座破旧的宅院被吞噬在黑暗中。 死黑死寂中,突然有丝丝极细微的声音响起——几十道微风,正悄悄地从四面刮向这座宅院。 这些当然不是风,风只会从一个方向刮,他们是人,因为完全与黑暗一体,所以谁都不会看到他们,连他们自己也不能看清彼此。他们的脚步很轻也很快,比蛇在草地上飞爬很轻很快。所以当你在这样的暗夜里遇到他们,只会以为他们是风。 这些风吹至这座宅院,跃过高墙,落入院内齐齐停住。 他们彼此配合得相当默契,每个人都距院中小屋不足三米,上下左右前后将小屋包围。自他们在院内停住,每个人都会在心中从一默数到七,在数的过程中,他们将各自拔出黑色的刀,将自身状态调整到最佳。 待这七个数数完,他们便会一同破入屋内。一行二十七人,会从二十七个不同的方位破入,而且保证入屋后同时发招,他们一招内的攻击范围绝对布满小屋全部空间,所以只需一瞬,小屋内的人一定死光,绝不会有第二十八个人活着。 此时这二十七个人已各自拔刀在手。黑色的刀,亦完全与黑暗一体! 一、二、三、四…… 叶风的身体已如满弦之箭,作为“夜风”的首领,他对自己的杰作满意至极,每次行动他都兴奋莫名,杀人的快感使他的眼睛狂野而黑亮! 五……六…… 突然,屋内一盏灯亮起! 亮光透出屋外,各夜风不由停止默数,顿压呼吸。叶风死死盯住小屋——怎会这样? 点灯的是沈逸。沈逸早已察觉一共有二十七人向小屋包抄,现在他们正分布在门前、屋后、墙边、房顶,蓄式待发。没有人可以逃过沈逸的发现,除非这些人不会喘气。所以当夜风还未刮入院子时沈逸便已发觉,并叫醒了楚灵儿。 楚灵儿轻声道:“干嘛要点灯?他们以为我们睡着了,冲进来岂不被我们杀个措手不及?” 沈逸道:“你不知道他们的厉害,他们不仅个个是百里挑一的高手,而且彼此训练得十分配合,在黑暗中我根本没把握胜他们。” “想必北宫府出动了不少精锐,”楚灵儿疑道,“那他们现在为何也不动手了?” “因为他们也没把握。灯一亮,他们知道我们有所防备,就不敢冒然出手。” 楚灵儿皱皱眉头:“万一这盏灯烧完怎么办?我们就这样等下去?” 沈逸斜倚着剑,伸个懒腰:“当然不会,我们不出手,自然有人出手。” “谁?”楚灵儿不解地看着沈逸。 沈逸笑道:“你想想,北宫府在扬州的势力之大,仅你我合袁鸿、万里飞鸿之力,怎能制胜?” 楚灵儿恍然大悟:“你是说官府?” “对!”沈逸道,“这次北宫世家出动这么多人,我们很难应付,所以魔教必定要找官府的人与之相斗。何况官府本就是用来对付北宫世家的主要筹码,两虎相斗,北宫府的实力一定会被削弱!” “你真聪明!”楚灵儿嫣然笑道,“有你在,我就可以安心去睡了!” 沈逸朝楚灵儿笑笑,心里却在烦恼:自己虽无危险,却只能眼看官府与北宫世家相斗,令魔教奸计得逞。 果然,过不了多久外面便乱了起来。 几十个捕快手举火把冲入院中,将四周照得透亮。为首一人是马九成,现在他已是扬州府的新任捕头。马九成只与叶风打个照面便喝声“杀!”,挥刀直冲。那些捕快也纷纷拔刀冲杀过去。 夜风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捕快惊得呆住,站在原处一动不动。待那些捕快冲得近时,叶风风突然大喝一声窜出,其余二十六人也突然发难。只见二十七道黑影扑向那些捕快,黑影中黑光一闪,立即便有二十七支火把灭掉。原来夜风习惯在黑暗中行动,先将这些火把灭掉,然后再杀这些捕快便容易得多。 马九成大喝:“保护好手中的火把!”手起一记风雷刀,直劈向其中一条黑影。那黑影一声惨呼,直倒在地上。刹那间,兵刃交击声不断,火把乱舞中,寒光黑刃纷乱如织,不时便听一声声惨叫划破夜空。 刚开始,马九成这边依仗人数较多,略占上风。但不多久,那些捕快手中的火把便一只只灭掉,气势被压了下去。尤其叶风,手中一把黑刀挥得如风似轮,把马九成逼得左支右绌,游刃有余间,还不时杀几个捕快,灭几只火把。 突然,几缕尖锐的风声响起,夜风中几人应声而倒。原来是白秋寒、展鹏等一干高手来援。 展鹏舞起一片刀光,直压叶风。叶风一刀逼退马九成,黑刀游弋吞吐迎向展鹏。两人瞬间交手数招,身形立被刀光所没,只见白色的光华中几道黑痕遍布,白压黑,黑压白,一时难解难分,两人斗个旗鼓相当。 其余夜风气势已被压下,白秋寒、马九成率众人将其逼在一角。 忽听一道极刚烈的响声,展鹏与叶风两终于分开。叶风手中黑刀颤鸣不已,展鹏手中刀却只剩半截。叶风面目狰狞无匹,撇下展鹏,狂啸着一刀扫向马九成等人。刀风凛冽,众人不及反应间,已有几只火把被扫灭。 只剩三只火把犹燃,四周已足够暗! “暗夜魔莲!”叶风大喝一声,手中黑刀直插入地至柄。仰天长啸中,似有一团黑气凭空而生。众人只觉心中一寒,刹那间其余夜风亦长啸相应,那已几个倒下的夜风竟然从地上跳了起来! 二十六道夜风立时分散,一时整个院内鬼影憧憧,风声呼啸。叶风站在原地不动,已然披头散发,状似恶魔。忽然间风声止,那二十六道鬼影悠忽不见,只剩叶风一人在众人视野。 瞬间平静下来,寒意更盛! 众人齐向叶风望去,只见叶风的脸几已被乱发遮住。他忽然笑了起来。微笑,如恶魔的凶颜绽放,众人从心底涌上一阵恐惧。 笑无声,亦使别人不敢发出声音。 众人全身似被压住,动弹不得。 微笑突止!众人心中大震,似乎心脏立即停止了跳动。忽见黑影闪现,黑光盛开处,几人惨叫,倒地而亡。然后黑影无,一切静。 暗夜魔莲,邪魔的微笑,每次花开必有人亡! 白秋寒忽然明白,这暗夜魔莲是一种阵法。此阵法集忍术与暗杀于一体,更兼借用黑暗之势,将二十七人之力混为一气,扎根于叶风插入地里的黑刀,形成一朵无形的莲花。叶风每次微笑,就是力聚之时,待他笑完,便是力发。 叶风又笑! 众人惶惶,四周不见敌人,却觉全身都被刀架着,随时会被斩。白秋寒暗忖,若破此阵,必须把那柄黑刀拔出。正想间,微笑又止,黑风突起处又有几人惨叫死去。 要拔黑刀,先灭叶风,必须在他未笑完之前出手。白秋寒稍一定神,暗集寒冰真气于手,只待叶风下次微笑。 暗夜下杀气凝聚,人人自危,白秋寒被杀气所激,体内潜能已被激发至十成。 杀气一压,叶风又露笑容! 白秋寒大喝一声,右手五指齐出,五道极寒真气分射叶风而去。叶风笑容立凝,紧盯住那五道真气,面色死黑。白秋寒五指聚拳,五道真气突然合为一股直攻叶风前胸。 合五为一,其势更甚,叶风皱起眉头。白秋寒心下一喜,忽见叶风目露寒光,竟然又笑了起来!笑意更浓!白秋寒心惊,只见那股寒气直冲至叶风身前两寸便立即烟消云散,而自己周身杀气更重一层! 暗夜魔莲,黑暗的主宰,黑暗中一切皆为所用。 白秋寒拼力一搏反被其所化,寒冰真气融于杀气中,众人只觉雪上蒙霜。 叶风笑止,十几人立死。 展鹏大叫:“大伙向外冲!”众人这才想起逃跑,但人人腿脚发软,有一个捕快跑得较快,直直向外冲去。那捕快很快没入黑暗,但众人又见他很快倒飞回来撞在地上,连叫一声也未及便死去。 展鹏见那尸体上并无刀痕,猛一咬牙,直向上跃起。展鹏身形如箭,立即离地七丈,只觉寒风如割,忽然一股大力向自己压来。势大力沉,直逼展鹏下落几尺,展鹏暗自提气与之相抗,那股大力亦加重几分。展鹏再相搏一阵,忽然撤力,身体被压得向下撞去。 展鹏借力借势,身形如电,瞬间冲至叶风面前黑刀。叶风未及反应,展鹏的手已碰到刀柄,一个鹞子翻身卸去下沉之力,然后双手握住刀柄向外猛拔。 叶风怒目圆睁,黑刀乃巩固暗夜魔莲之根本,若被拔出,其阵必破。只见黑刀已被一寸寸向外拔出,众人只觉周身压抑逐渐减轻,杀气一点点淡薄起来。 叶风面带邪笑地直盯住黑刀,忽地仆步下沉,带动整个魔莲之势向下压。展鹏只觉身上压力加重几分,黑刀立即重又一点点没入地中。展鹏钢牙紧咬,苦苦与之相抗,马九成、白秋寒齐齐上前相助。合三人之力,黑刀下沉之势终于止住,但仍不能被拔出。 三人汗出如浆,叶风亦面露疲惫。双方相持一阵,竟是平分秋色,那黑刀一分未动。 突听咔嚓一声钝响,三人忽觉手中一松,竟是那刀柄因三人用力甚巨而被捏碎!黑刀齐柄而断,刀身不受三人之力,立即没入地下。 叶风狂笑,直站起身,杀气立即凝聚,比之先前更厚重几分。刀身入地,魔莲之根已是固不可破。展鹏三人几乎力尽,众人绝望,直似板上鱼肉任人刀俎。 沈逸在屋中暗察一切,心下焦急万分,他实在不愿见双方死伤,但若冲出去,自己势必被卷入阵中与夜风相斗。到时非但不能阻止双方,反会使两虎之斗更剧。只好在屋内以剑气压住暗夜魔莲的杀气,使之不能太过猖狂。但即便如此,官府那边也不免有人被杀。 但听那些捕快一声声惨叫,沈逸再也忍不住,直想冲出去。 忽然屋外一片光亮划过,一根巨大的圆木燃着熊熊大火从天而降。火木直砸入黑刀没地处,将整个黑暗驱散。但听叶风一声惨叫,众人只觉杀气顿失,那二十六道夜风即刻显形。 叶风猛地跌倒在地,口吐鲜血。白秋寒大喜,想必火木取代了黑刀之位并且打破黑暗,给暗夜魔莲以致命重创,如此精妙的法门,不知是谁在暗中相助。 其余夜风摇摇欲坠,扶起叶风匆匆逃走。众人好似刚从噩梦中醒来,惊魂甫定之下也不追赶,但见院内遍布尸体,不由暗自庆幸自己躲过一劫。 忽听平地一声大喝:“夜风慢走!” 是袁鸿的声音!众人这才明白原来是袁鸿救了自己,不由又惊又愧。白秋寒见小屋内有人,想必袁鸿还会回来,众人自觉无颜见袁鸿,亦不作停留,不久便走得一干二净。 听得袁鸿声音,沈逸大喜,再见双方各自离去,更是暗暗叫好。只听两个人落入院中,沈逸开门,见袁鸿和一个中年布衣男子并排走了进来。 不待沈逸发问,袁鸿指着那男子道:“这是北宫府的管家梁振 。” “北宫府的管家?”楚灵儿看着这个与沈逸和自己打招呼的男子,奇道,“你们俩竟然走到一起!” 袁鸿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然后道:“这次破掉夜风的阵法,多亏梁兄相助。否则他们必定两败俱伤。” 梁振推辞道:“把官府的人逼走,却是袁兄的功劳!” 沈逸不由抚掌:“刚才我还苦于无法分解双方,你们珠联璧合,果然令魔教失望。真是好极!” 梁振道:“今日我们遇到几次官府与北宫世家的争斗,全部被我们搅局。但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我和袁兄决定潜入北宫府暗中行事,而现在——” 沈逸接口道:“你们暗中行事,现在可是要我和灵儿明里去北宫府?” “对!”梁振点头,“你们去北宫府,便能迫使北宫凌瑞把赃银运出府外,只要他一动作,无论多隐秘,我都会设法让官府知道。这样官府抓住贼赃,北宫凌瑞就无话可说了。” 袁鸿道:“时间拖得越久,北宫府与官府的损失就越大,所以我们现在必须赶快行动,我和梁振兄这就去北宫府,你们也要赶快,还要小心——”袁鸿脸上露出歉意:“北宫凌瑞随时都会派杀手来!” 沈逸笑道:“尽管放心,他们奈何不了我!” 袁鸿点头:“在北宫府,我会暗中与你们联系。”说完他耳朵一动,忽然皱了一下眉,转向楚灵儿道:“那批官银藏在哪里了?” “在北宫府墓里呀!你——”楚灵儿刚要抱怨袁鸿猪记性,见沈逸朝她向外面使个眼色,立即会意道:“你千万要小心!” 话刚说完,便听外面一丝轻响淡淡地消失在夜里,梁振笑道:“外面那只猫跑了,如果我没猜错,他是官府的人。” 袁鸿道:“应该是马九成,现在官府已经知道赃银所在,北宫凌瑞可就麻烦了!” 梁振不由叹息:“想不到虎父出犬子,招致北宫府四面受敌!” “事不宜迟,”袁鸿道,“我们这就走吧!”说罢便与沈逸两人告辞。 云散,明月出。月光静静地照亮院落一角,显出一个人影! 这人一直在此,观注这里发生的一切。 他是谁?连沈逸都没有察觉? 脸上不见一丝喜怒,双目微闭——穿灰袍的人! 七 杀人计划 清晨。 北宫府的花园,亭中两人对弈。 执黑子的是一个黑衣老者,满脸暴戾之气。执白子的是一个白衣青年,眉头紧皱。此时黑衣老者正在做活一条大龙,白衣青年紧紧防御。 黑衣老者又落下一子,那青年道:“风老前辈下棋总是杀气太重!” 那风姓老者道:“若没有杀气,我也下不到现在。似少主这般布置,虽一时无虞,可惜目光不够长远,终不能持久。” 这白衣青年就是北宫凌瑞,黑衣老者却是伤到万里飞鸿的风忍。 北宫凌瑞放下一子,不悦道:“既然我目光不够长远,贵教为何还要与我合作?” “与少主合作是教上之意,我只不过来协助少主。或许少主身上有一般人看不到的优点。目光不够长远,只是我的看法。” 北宫凌瑞冷哼一声:“那就请风老前辈指点一二!” 风忍落子如断:“少主若要成就一番事业,必须扫除所有障碍,然而少主的心却不够狠。官府一方现在不敢轻举妄动,我们可以置之不理。但少主让梁振出逃,袁鸿不知所踪,让沈逸活到现在,这些都是极大的隐患!” 北宫凌瑞沉默一阵,道:“我已派出第二批杀手,还没回来。” 风忍冷冷道:“这么久还没回来,恐怕已经败了,或者他们根本就回不来了!” “不可能!”北宫凌瑞几乎要喊了出来,“夜风身经百战,怎会失败?” “水鬼也身经百战,不是照样败了?少主若早些使出杀手锏,那沈逸恐怕早就死了。” 正说间,一名下人匆匆赶来道:“少主,夜风回来了。” “结果如何?”北宫凌瑞急问。 那下人支吾道:“还是没杀成,夜风死五人,叶风重伤,其余人也是……” “废物!”不待那下人说完,北宫凌瑞已是暴怒,两指间的棋子被夹得粉碎。 那下人吓得说不出话,风忍冷笑一阵:“估计今天沈逸他们就会到扬州,让这两个知道我们秘密的人多活一刻,你就越危险。少主若再不发狠,后果不堪设想!” 北宫凌瑞目光一寒,咬牙吩咐道:“去把戏班老板请来!” 江湖人都知道北宫府有天下第一的戏班,因为这个戏班是天下第一的杀手组织。戏班的成员个个都是身怀绝技的杀手,他们能够创造出最适合他们行动的环境,而且他们彼此配合得绝对默契,往往从最不经意间杀死目标。加之这个戏班的老板凌斩天才的杀人计划,他们从未败绩。 这个戏班有个动听的名字,叫做“蜇”。既能蜇伏于平常之处,又能一蛰至人死。其实“蜇”并未做过几笔买卖,但自从它接连杀死一位少林高僧,一个黑道巨枭和瞬间斩杀丐帮七大长老后,它的名字便被世人记住。 然而从七年前,“蜇”就没再杀过一人。他们杀人是为了钱,不再杀人并不是因为他们杀了足够多的人,而是因为他们赚了足够多的钱。让他们赚足够多的钱的是北宫厥,北宫厥耗费一半家财买下这个戏班二十年,却不令他们杀任何人,而且宣告江湖,任何“蜇”的仇人二十年内不得寻仇,否则便是与北宫府为敌。北宫厥这样做无非是要减少江湖中的血案,却无意给北宫府增添了雄厚的实力。 此时“蜇”俨然成了北宫凌瑞手中的一张王牌。 七年没杀人,现在突然接到一个任务,老板凌斩并未有一丝喜悦,因为他已有了足够的钱,没有任务自然最好。但现在即便买主要他杀最危险的人,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因为收了别人的钱就一定要去办,这是杀手的规矩,更是自己的尊严。所以当凌斩来到北宫凌瑞的面前时,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淡淡道:“杀谁?” “沈逸!”风忍道,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副卷轴丢给凌斩:“这是沈逸的资料。” 北宫凌瑞看着风忍,暗道:原来他早就准备好了!风忍看一眼北宫凌瑞,只是冷笑一下。 凌斩接过卷轴,却不马上打开,对风忍道:“是你还是北宫世家要雇我?” “怎么?”风忍冷冷道,“我不能雇你吗?” “当然能!”凌斩冷冷道,“不过你要先付钱,而且要等到二十年以后。” 风忍怔住,北宫凌瑞笑道:“他哪里有钱,是我要雇你!” 凌斩看着风忍淡淡地道:“那就请你离开,我谈生意时不允许有第三个人在。” 风忍大怒,脸上杀机毕现,凌斩却是置之不理。北宫凌瑞暗暗得意,做出一个“请”的动作:“风老前辈先请到别处小坐,待晚辈与凌老板谈完再相请。” 风忍不好发作,只得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凌斩把卷袖递给北宫凌瑞道:“先请少主看看他给的这份资料是否属实,然后我再看。” 北宫凌瑞赞道:“不愧为天下第一杀手组织的老板,行事严谨之至!”说罢将卷轴细看一遍,只见卷轴上将沈逸的武功样貌特征,身边有什么人,近几日做过什么事,以及即将在何时何地出现描述详尽,看来风忍是一定要除掉沈逸了。 “完全属实。”北宫凌瑞把卷轴递到凌斩手中。 凌斩将卷轴看一遍,良久皱眉道:“很具挑战性的对手!” “可有把握?”北宫凌瑞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凌斩沉默一阵,缓缓道:“七年蜇伏,我的手下杀技精进,我对杀人计划的研究也更上一层,所以整体实力胜过当年。但——有一件事却变了!” 北宫凌瑞一怔,旋即道:“你是说七年没杀人,已经丧失了杀心,杀人之果绝变了?” “不!”凌斩摇头,“七年没杀人,我们却每天都会杀许多不是人的东西,现在依然拥有强烈的杀心,而且心绝对够狠,也绝不手软!” 北宫凌瑞又想一下,道:“想必是凌老板杀人计划虽然更加成熟,却没付诸实施,所以少了临敌经验!” “不!”凌斩又否认,“七年前的几笔买卖已让我们有了足够的经验!” “想必七年生疏,你们彼此的配合大不如前!” 凌斩又摇头:“这七年我们天天生活在一起,而且不时修炼,彼此配合可谓天衣无缝。” 北宫凌瑞奇道:“既然拥有更成熟的计划,更高深的杀技,足够的经验以及绝对默契的配合,你还有何顾虑?” 凌斩道:“这七年我们无人被追杀,而且有足够的钱,所以七年来我们过得很安逸。我们已经喜欢上过这种舒服日子,所以尽管我们有更雄厚的实力,却产生了一种弱点,那就是怕——怕失败后会失去这种生活。” 北宫凌瑞点头:“这的确是个可怕的弱点,害怕失败,就会对行动不利。不知凌老板可有解决的办法?” 凌斩道:“要消除这个弱点,需要雇主的配合。我们害怕失败,是想保持这种生活,为了满足这种需求,我们对雇主定了一条新规矩。” “你说!”北宫凌瑞道。 “我们每次行动前,会把杀人计划告诉雇主,只要雇主觉得可行,我们就全力行动。但因为这行动是得到雇主肯定的,所以一旦我们失败,雇主——就是你,也有一定的责任。我们失败时死了也就罢了,但若有人没死,你必须保证活下来却再无杀人能力的人在十三年内继续过这种生活。这样,我们就不会再怕!” 北宫凌瑞思忖一阵,道:“好!料想你们也不敢不尽力!” 凌斩凝神暗察八方,确认无人偷听,低声道:“我现在已有计划,请少主定夺。” 北宫凌瑞点头同意,凌斩道:“看那卷轴,对方实力卓然不小,若突施暗杀,绝难一次凑效。我这个计划,却是先让对方知晓我欲杀他,然后分几次下手,一次比一次险,使其高度警惕渐至极点,然后在对方稍加放松时使出绝杀!” 北宫凌瑞淡淡一笑,似是对凌斩感到满意:“那就请你说说这次暗杀的详细步骤。” 凌斩咳嗽一声,缓缓道:“看他们的行程,应该今日傍晚到达城内,明天才能到北宫府,所以我们有一个晚上的时间来对付他们。他们到城内必定住店,我要用这一个晚上的时间在他们住处安排三次暗杀。第一次暗杀,”他顿了顿道,“安排在他们吃饭之时,首先露出破绽让其警惕,然后我会在这破绽之上另藏让其意料不到的杀机!”说到这里,凌斩眼中露出一丝寒光:“单是这第一次暗杀,就是常人绝难对付得了的,谁会想到破绽后是陷阱?但——”凌斩话锋一转,“要对付他们,却是只有两成胜算!” 北宫凌瑞面色一变,凌斩道:“少主不必担心,虽然只有两成胜算,却已令他们吃不好了,况且这第一次暗杀,只是为第二步、第三步做铺垫,让其无比警惕。” 北宫凌瑞默默点头,凌斩继续道:“我不让他们吃好,也绝不会让他们睡好,这第二步,就安排在他们睡觉之前 。他们既知深陷杀局,就必定对一切事物格外小心,我正要利用这第一步暗杀给他们造成的效果,给他们出个难题——我会安排人包下店里的房间,只留两间给他们,等他们到房间面前时,会发现这两个房间其中一间被锁住,而另一间房们虚掩,看他们如何选择。” 北宫凌瑞微笑道:“一般人自然会进那没锁的房间,但他们既然心存警惕,必定会怀疑有锁的房间才是陷阱,没锁的房间反倒安全而选择进入没锁的房间。而你,其实早已在那没锁的房间内布局,他们正好上当。可对?” 凌斩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北宫凌瑞皱眉,道:“难道我猜得不对?” 凌斩道:“少主的猜测很有道理,但少主能想到这层,他们未必不能想到。因此他们究竟如何选择,我们并无法推断。” 北宫凌瑞面色一沉:“既如此。那你摇头之意是说我妄加猜测了?我倒想听听,你究竟如何安排!” 凌斩又是一笑,淡淡道:“房门只不过是一个障眼法,无论他们如何选择,都是踏入陷阱,因为这两个房间,虽有一墙之隔,却如同一个房间!” 北宫凌瑞一怔,随即赞叹道:“高明!” 凌斩继续道:“当他们进入所选房间后,会发现那个房间很‘安全’,其实那里早已被我们‘蛰’所蛰伏,我们不动,他们绝难发现,即使沈逸的剑气也无法感应,待他们以为选对房间而稍松口气瞬间。我们便会突然发难!”说到此,凌斩的嘴角不禁扬起,眼中凶光大盛,仿佛一只沉默多年的野兽终于可以噬人。 “这第二步有几成胜算?”北宫凌瑞问道。 凌斩淡淡道:“五成!” 北宫凌瑞眼中闪过一丝喜色,道:“这前两步就有五成胜算,想必凌老板这第三步必能成功吧?” 凌斩并未直接回答,心中盘算一阵道:“经过前两次暗杀,他们吃不好睡不好,神经已绷紧至极点,只要等到他们防备最为疏松时,我这第三步绝杀便使出……” 北宫凌瑞打断他的话:“万一他们一直凝神戒备,这防备疏松之时岂不是很难等?” 凌斩缓缓笑道:“不会的,少主可知,在一天内有个时辰是人体最弱的时候,在这个时辰体力精神俱落至低谷?” “子时?”北宫凌瑞道,“你是指子时趁他们最为虚弱时动手?” “不!”凌斩否定道,“想必他们也知道子时极为危险,所以在这个时辰他们会格外小心。何况子时我们的人也是最弱,因此子时我们绝不能动手!我们要在子时好好休息,并不断去骚扰他们,让他们身心俱疲。待子时一过,他们或可放松,即使他们依旧不肯松懈,依他们那时的状态,也绝无精力挡住我这第三步绝杀!” “好!”北宫凌瑞不禁喝彩,“凌老板不愧为天下第一杀手组织的龙首,于暗杀一道当真是炉火纯青,想必这第三步会有十成把握吧?” “不,”凌斩缓缓摇头,“九成!” “九成?”北宫凌瑞深吸一口气,问道:“为何?” 凌斩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谁也无法知晓。或许在我动手之时会有未可知的意外,所以我从来都不保证自己的计划十成成功。” 北宫凌瑞缓缓点头,凌斩问道:“少主对我这计划可还满意?” 北宫凌瑞忽然露出一种跃跃欲试的神态:“好,就按凌老板的计划去做。” 凌斩面无表情,淡淡道:“有一件事,少主一定要答应我。” 北宫凌瑞见凌斩面色严肃,当下沉声道:“凌老板请讲!” 凌斩一字字道:“刚才我与少主所谈计划,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好!”北宫凌瑞点头答应,“希望凌老板不要让我失望。” 凌斩道:“我自当尽力。”说完便转身向外走去,一路之上暗自留神四处,生怕有人偷听。刚走出花园,便见一个黑衣老者向这边走来,却是风忍。风忍瞪他一眼,眼中杀气腾腾,凌斩却似没看到一般,径自走出去。 风忍怒气更盛,直直走进花园。北宫凌瑞笑道:“我已按前辈吩咐将‘蜇’派了出去,现在应当高枕无忧了吧?却不知圣教那件大事……” 风忍打断北宫凌瑞道:“刚才那位凌老板,跟少主说些什么?” 北宫凌瑞看了风忍一眼,淡淡道:“不过说些无聊之事,不值一提。” 风忍心中冷哼一声,料想必是凌斩刚才交待过,也不再多问,忽然冷笑一声道:“少主若想绝对成功,必须要再请一个人!” 北宫凌瑞闻之一怔:“难道这天下第一杀手组织也无法令风老前辈放心吗?” 风忍冷冷道:“这个‘蜇’已蜇伏七年之久,谁知道他们的实力究竟如何?为了保险一些,少主必须再请一个人。” 北宫凌瑞闻言,心中登时没了主意,他对凌斩绝对信任,但风忍所说亦有道理,犹豫片刻,心道多请一人总归有益,当下道:“那就听风老前辈的建议,却不知要请的这人是谁?” 风忍眼中露出一股极强的肃杀之意,缓缓道“隐——杀——手!” 隐杀手?!北宫凌瑞一惊,这隐杀手是几十年来江湖最神秘最恐怖的杀手,据说他所杀的人不计其数,而且没有一次失手,有人曾说,如果隐杀手要来杀自己,自己就先去找个棺材躺好。这隐杀手神秘至极,谁都不知道他的真实名字,也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他总是带着一个面具同别人谈生意,或许他的容貌一旦被世人知晓,他就无法出其不意地杀人了吧。所以,当你看到街旁讨饭的乞丐,或者油光满面的富豪,甚至是风烛残年的老农,难保他就不是隐杀手! 风忍道:“天下第一杀手组织,再配上这个天下第一杀手,少主就真的高枕无忧了。” 北宫凌瑞默默点头,忽道:“不过眼下已没有多少时间了,那个隐杀手可能请到?” 风忍不答反问:“少主可知‘蜇’何时动手?” 北宫凌瑞早已忘记凌斩交待,道:“子时过后,便是要紧时刻!” 风忍心中一喜,道:“时间还来得及!” “那就请风老前辈将隐杀手请来!” 风忍答应一声,眼中暗暗透出一丝冷笑——天下第一杀手组织一旦与天下第一杀手联手,圣教无需暗中破坏,他们也必定以失败告终,因为…… 风忍笑意更浓。 八 暗杀 沈逸与楚灵儿到达扬州城,已是傍晚。 暮色沉沉,残阳将两人的身影长长地映在长街之上。看到路人归色匆匆,沈逸忽然长叹一声:“不知今晚会不会很难熬,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师父他老人家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我爹有那么凶吗?”楚灵儿好像很害怕似地问道,眼中却是笑意盈盈:“那你以后要是敢欺负我,我就找爹爹告状!” “唉……”沈逸又是一声叹息,道:“看来以后只有我受你欺负的份了!”说罢大摇其头,楚灵儿则在一旁笑个不停。不知不觉,两人来到一家客栈门口。 楚灵儿抬头一看,只见“祥通客栈”四个大字在夕阳照耀下闪着金光,不由皱眉道:“这是全城最大的客栈,人多眼杂,不如我们易一下容,改投一家小的客栈吧。” 沈逸摇头道:“我就是我,易容干嘛?眼下扬州城全是北宫府的势力,我们能躲到哪里去?倒不如住得舒服些,好应付那些杀手。再说……”沈逸看一眼楚灵儿,坏笑道:“就你那易容术,不知会招多少采花……” 话未说完,楚灵儿面露微嗔,伸手便打。沈逸却是一下躲开,早跨入客栈中了。楚灵儿无奈,只得跟进去。 与平常客栈一样,祥通客栈共分两层,楼下是间酒楼,楼上才是客房。沈逸先让老板准备两间房间,然后便找了一张桌子坐下,楚灵儿则坐在沈逸侧面。店小二走上前来,笑问道:“不知二位客官想要吃点什么?” “嗯……辣子炒辣!”几乎是同时,沈逸与楚灵儿脱口而出,倒把店小二吓了一跳。两人对视一笑,楚灵儿又道:“再来点其它小菜,一坛女儿红。”说罢递出一锭银子,店小二忙接过,下去准备去了。 沈逸环视四周,只见时辰尚早,店中并无多少人。只在自己右侧靠墙桌上坐着四个黄衫大汉,而在自己前边相临桌上也坐着两人,却是两个文弱书生。 沈逸不敢大意,当下布出剑气在那六个人身上游走一遍,只觉那四个大汉俱都内力充沛,却好像都在体内刻意隐藏着。而那两个书生,却是一丝内力也无。 刚要撤回剑气,却听门外一阵叫嚷,七八个江湖汉子大大咧咧地闯了进来。他们分两桌坐下,连同刚才那两桌刚好把自己围在中央,沈逸心中不由一紧。 楚灵儿亦是微感不安,警惕地向四周看着。这时店小二端着酒菜走过来放到桌上,道一声“客官慢用”,便退了下去。沈逸看着那道辣子炒辣,只见盘中青红相杂,煞是好看,不禁食欲大增,伸出筷子便要去夹。 “慢!”楚灵儿突然大喝一声。 这一声突起,不光沈逸,连其余在座诸人都停下动作,向楚灵儿看来。 沈逸放下筷子,看着楚灵儿。楚灵儿在众目之下,也不说话,伸手拿起酒坛,却将坛里的酒直直向桌子上倒去。众人一时不解,只见楚灵儿将酒围绕那盘辣子炒辣洒了一圈。 沈逸见之默默摇头:“浪费好酒!” 楚灵儿道:“看你待会儿敢不敢喝!”说罢手指一弹,只见一团火焰突起,桌上那些酒燃了起来。众人好奇,透过火光去看那道辣子炒辣,只见洁白的盘子里,那些青红辣椒竟然开始慢慢褪色,渐渐褪至微黄,又开始慢慢着色。那火苗渐弱下去,但见起初的青辣椒竟变成红辣椒,而红椒却变为青色! 楚灵儿淡淡道:“是奇毒‘柳红花绿’!” 沈逸不由一颤,众人脸色齐变,后面桌上一个江湖大汉闻言拍桌而起:“他奶奶的这家黑店,老子……”话未说完,他的身子突然软了下去,不醒人世。紧接着其他人也跟着摇摇欲坠,包括那四个黄衫大汉,两个书生连同店老板店小二,齐齐晕了过去。只剩下楚灵儿和沈逸平安无事。 沈逸一时不解,楚灵儿得意地笑道:“不仅菜里有毒,这酒里也有玄机。那北宫凌瑞可真够狠,不过你跟我一起,谁也毒不了你!” 沈逸这才明白,原来这酒里也下有奇药,刚才在燃烧时被众人闻到,所以他们晕了过去。自己无恙,想必是楚灵儿的功劳。 忽听楚灵儿道:“那些杀手想必在这些人里面,他们该不会也真的晕过去吧?” 沈逸会意,立即调出剑气,只觉那几个倒下的江湖汉子已毫无内息,正想去试一下那四个黄衣大汉,忽觉四股杀气迸发,竟是那四个人知道瞒不过去,突然扑了过来。 沈逸早有防备,迎头冲上,长剑铮然出鞘,当先一人应声倒下。再见白光一闪,沈逸收剑入鞘,其余三人一招未出,便永远倒了下去,颈部赫然已都有一道血口。 “好剑法!”楚灵儿叹道。 沈逸却朝楚灵儿赞道:“还是你聪明,用他们的毒逼他们自己现形,了不起!”说着朝自己的座位走回去,边问道:“其余人什么时候醒?我们……” 沈逸话未说完,楚灵儿的脸色突然变了。因为她看到,一直趴在桌上的两个书生,他们的手突然轻轻一动。而此刻,沈逸正走到那张桌子旁边! 只一动,便是极厉害的杀招! 一丝轻响,一缕青烟,两点寒光向沈逸电窜而去,分攻上下。 沈逸万万没料到,真正的杀招竟然会在这两个毫无内力的人身上!这一击突发,只在电光火石间,凭沈逸的身手是决然躲不过去的,否则万里飞鸿的轻功就只能排第二了。 楚灵儿在面色一变瞬间,下一刻便看到沈逸的身体倒飞出去。 那两人见一击得手,立即起身,手中同时亮出一只黑色细筒。 只见那细筒样式古怪,后有机簧相连,筒中寒光闪闪。楚灵儿心下一寒,这恐怕是至狠至毒的暗器发射机关!此二人毫无内力,凭此却在沈逸大意之下占得便宜!不过更狠毒的恐怕却是这整个杀人计划! 两人一阵冷笑,也不看沈逸如何,仿佛对他们手中的暗器极其信任,竟同时把那细筒对准楚灵儿,眼中杀机毕现,就要搬动机簧。 这一刻,楚灵儿却不躲闪,只朝沈逸那边看去,满眼尽是担心惊恐之色。 那两人是这第一步计划的主角,眼见此刻胜利在握,不由大喜,笑容就要浮到脸面。 便在此时,两人同时感到一股极其强烈的剑气从一旁压来,瞬间没入自身体内!然后他们便感到身子突然胀的厉害,紧接着他们身上发出一连串闷响,周身的骨骼筋脉同时断裂开来,下一刻,这个世界便再也没有他们的存在! 那两人倒了下去,沈逸从一旁缓缓地站了起来,他的脸色苍白,额头布满汗珠,显然对付刚才那一击吃力不小,再见他的右肩处,衣服已经被血染红一片。 楚灵儿见了赶忙跑上去,扶住沈逸替他包扎,只见伤口深可见骨,不由“啊”的一声,满脸伤痛之色。 沈逸淡淡一笑,安慰道:“我拼命抵挡,肩上还是中了一记毒针,我怕毒性扩散太快,所以立即从伤口那切下一块肉来,一点皮外伤,不碍事的。” 楚灵儿仔细替他检查伤口,见并无毒素,心下稍安,又见沈逸吃痛,不由自责道:“都怪我自作聪明,让你…………” 沈逸摇头道:“只怪这次请的杀手太过狡猾,这次他们计划得如此细密,斗智不斗力,看来北宫世家要在我们身上下大力气了。”说着深深看了楚灵儿一眼,楚灵儿知道沈逸心中所想,道:“放心,我不怕,只要我们小心提防就是了。”说完扶起沈逸道:“我们上楼休息吧!” 刚走几步,沈逸突然停下,叫道:“喂,我们还没有吃饭呢,我都快饿死了!” 楚灵儿一怔:这家伙还有心思吃饭?不过她极其聪明,转念便明白过来,眼下杀机环伺,可不能被他们影响的心绪不宁。饭都吃不好,谈何对敌?何况沈逸受伤,吃饭总是好的。于是楚灵儿让沈逸坐下,道:“你坐好,我出去买些吃的回来。”说罢走出店去。 楚灵儿买了不少好吃食,沈逸直吃的不亦乐乎,边吃边还道:“受点小伤就能吃这么好,值!” 在沈逸的影响下,楚灵儿的胃口竟也特别地好,两人一直吃到夜晚降临,这时那些晕迷的人才醒过来。沈逸似乎并不关心他们,拉着楚灵儿道:“走,上楼休息。” 两人来到楼上,向最右边的“天”“地”两字号房间走去。不知怎地,楚灵儿忽然感到一阵不安,越向那两间房间走心就越跳得厉害,连呼吸也变的急促起来。沈逸感到楚灵儿的变化,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楚灵儿感到一阵温暖从手上传来,心下稍安。 两人向前走着,楚灵儿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因为她一路走来,其余的房间都是紧闭,而自己要的两个房间——左侧“地”字号房门半开半掩,里面漆黑一片,无一丝亮光透出;右侧“天”字号的门虽然没开,但却极其诡异地被一只鬼头大锁锁住! 沈逸冷哼一声,道:“好快的动作!”说罢暗自凝神,布出剑气在两个房间来回游走了几遍,只觉得这两个房间内并无藏有人的迹象,但不知为何,这两个房间整体却有一股逼人的煞气! 沈逸默然一阵,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的用剑接触那扇半开的门,见并无异样,猛地手上加劲,一股剑气喷薄而出,推开那门直冲进屋里。 只听得一阵风声响过,然后便再无动静,只有些许亮光透了进去,将屋里照的一片模糊,看来这屋子的确没有什么问题。但这屋子却仿佛又静的可怕,那股不知为何会在的煞气直扑面而来。 沈逸转过头看着右侧房门上那柄锁,又是一阵沉默,忽地坏笑道:“那间房打不开,看来今夜又要委屈我陪你过夜了!” 楚灵儿面色一红,啐道:“占我便宜,谁要跟你一起!”嘴上这么说着,那只被沈逸握住的手却不由握得更紧了。 沈逸一笑,拉着楚灵儿走进屋去,隐约看到前方竖着一枝蜡烛。楚灵儿手指一弹,那枝蜡烛便燃了起来。 烛光将整个屋子照的通亮,只见这房间布置的相当别致,蜡烛连着烛台坐落在房间正中一张圆桌上,桌上有壶有碗,圆桌周围摆着四只精巧的圆凳。圆桌之后是一张双人床,离床不远,左侧靠墙处有张书桌,上有文房四宝并一只香炉,房间右侧没有什么摆设,只有一幅字画挂在墙上,更显儒雅。 沈逸回身关上门,又仔细向四处看了一遍,连房顶上也不禁多瞧了几眼,终究没有发现可疑之处,但此刻身处房中那股煞气却越发凝重了! 沈逸不敢大意,拔剑出鞘慢慢走到床边,长剑挑开被褥,又在床板上敲敲打打一番,见并无异样,转身笑道:“看来今晚你又有床睡了。”说着走到桌边,抬脚去碰那圆凳,刚要说些“又得委屈我睡板凳”之类的话,却不由马上后退了几步,神色异样的盯着那只圆凳。 那只板凳,怎地如此沉重? 沈逸示意了楚灵儿“小心”,直挥剑向那只板凳劈去。便在沈逸出剑同时,沈逸身侧另一只圆凳凭空飞起,一条黑影从中窜出,直扑沈逸空门! 桌上灯火随之一晃,将屋内照的飘摇不定,楚灵儿面色瞬间死灰,这一击非但猝不及防,其进攻的时间正当沈逸出手之际,令对方不及变招应对,果真是极富经验的手法! 黑影呼啸,攻势极速,眼见便要击中沈逸,岂料沈逸突地手腕一翻,长剑竟在瞬间调转方向,硬生生的刺向那条黑影!原来沈逸早有防备,类似这等声东击西的暗杀,沈逸刚被骗过一次,就决不会上第二次当! 那黑影被刺中,只听闷哼一声,影子悠忽钻入床底消失,沈逸剑尖之上,留下一点腥红。是人血!沈逸大惊,这房间之中竟藏有人!自己当前竟然没有察觉!沈逸心中突然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脑中念头急转,自己的剑气感应失效除了对手内力深不可测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外,再就是对方深谙龟息之术,但观察对方刚才那一击,对方的武功显然远不及这两种境界,那……又是为何…… 正自思量,忽听楚灵儿一声轻叱,沈逸回过神来,见楚灵儿正手发暗器朝书桌方向打去,书桌处只见香炉上有黑影一闪而逝,暗器悉数打在那香炉上,发出“叮叮当当”一阵脆响,然后整个房间便又陷入一片寂静,死寂! 莫非房内有鬼?沈逸向来不信鬼神,此刻也不禁这么想。不及多想,沈逸快步走到楚灵儿身旁,拉住她的手护在身旁,同时又将剑气布出,细细勘查,仍旧发觉不了有何人藏在何处,只是那煞气依旧。 此刻楚灵儿双手冰凉,颤声道:“不如……我们出去吧!” 沈逸皱眉,握紧楚灵儿的手,沉声道:“不把对方杀死,我们恐怕出不了这个屋子!”接着又提高声音道:“我生来只见过一次鬼,就是那水鬼。不过在这屋子里的人,出了你我,待会儿我让他们统统都变成鬼!” 沈逸话音刚落,暗处仿佛被激怒一般,屋内煞气陡增,烛火一阵阵地摆动。好似受到了压迫一般,那火苗渐渐变小,越来越黯淡下去。伴随着火光越来越暗,沈逸的心也渐渐紧张起来,但他并未慌乱,暗暗将剑气布出,凝神应对。 终于,烛火熄灭了!这一瞬间,沈逸的心紧张到了极点。漫屋煞气陡然撕碎一般,化为十几股杀气,分散于房间各处。布出的剑气突然碰触到这群杀气,竟然被压了回来,沈逸只觉胸口一窒,体内气血乱涌。一口血险些便要喷了出来。 不过沈逸终于明白这房间的奥秘了。 不及多想,已然有几处杀气汹涌而来,其中离自己最近的一处也只不过三尺。沈逸拉住楚灵儿疾退,同时一剑向离自己最近的那股杀气挥去,那股杀气只稍微一停,又直直冲了过来,其他几股杀气也已然冲到,将沈逸二人包围,沈逸长剑吞吐,荡开一条缺口冲出,立足未稳,有几处一直未动的杀气又从原处扑来,沈逸不敢停留,身影展动间又向别处冲去。 这房间原本不大,此刻被这十几股杀气占满,沈逸无论冲到何处便都有离之较近的几股杀气扑来,仿佛处处有凶险,步步是杀机。 沈逸身形在这房中已不知环绕了几许,但这些杀手彼此之间配合极其默契,而且个个熟悉黑暗中行动,只要沈逸敢做稍许停留,便是危险之极,所以虽然此刻沈逸能够凭剑气察觉对手所在,却实比刚才只有那股煞气时凶险万倍,唯有凭手中剑勉强自保。 要是那蜡烛再亮起来就好了,沈逸这么想着,冷不防一股杀气迎头劈来,唯有举剑相应,长剑碰到一只硬物,发出一声闷响。沈逸只觉一股大力传来,长剑剧震,自己右肩处的伤口登时迸裂! 一阵剧痛传来,沈逸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身形一顿。而同时,那十几处杀气仿佛嗅到血腥的猛兽,从四面齐齐扑来! 沈逸但觉这十几股杀气汹涌撞来,咬紧牙关,欲做拼死一搏。 突然,一丝亮光从身边射出,那久违的烛火竟突然亮起,瞬间变大,照亮整个房间! 不知何时,那只熄灭的蜡烛已经被楚灵儿拿在手中,被点燃! 九 两败 淡淡的烛光带来无限生机,却又昭示着某些人的死亡。 明亮中,十几个身着各异的人正自扑来,十几个人中有男有女,身材不一,有的腾空袭来,有的贴地而进,但在那亮光一瞬,他们却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他们的脸色都变了,身形也为之一窒。 楚灵儿手一扬,道道精光暴射而出,封住几个人攻势。沈逸却是仗剑迎身而上,长剑挥出,地上赫然便多了三具尸体。其余诸人见之胆寒,纷纷停止了进攻,身影一动,又隐藏到各处,整个房间立即恢复原样,再也看不出一点异象,只是那煞气又生。 楚灵儿暗自生奇,沈逸朗声道:“久闻‘蛰’之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无愧于‘天下第一杀手组织’的称号,十几名高手隐蔽再如此小的房间,竟然让人看不出一丝破绽,让人佩服!不过我奉劝各位最好现身离去,否则,就别怪沈某手中剑无情了!”说罢,沈逸凝神观望,但片刻过后,并无一人现身。沈逸又等片刻,淡淡道:“既然如此,只好动手了!” 长剑铮然而鸣,剑气重又布满整间房屋。从刚才烛火灭掉后所发生的情形,沈逸终于明白,自己的剑气之所以察觉不到对方,是因为对方的藏身之处是按照某种阵法排列,这十几处环环相扣,将十几处杀气结合为满屋的煞气,各处均匀,自己当然无法察觉出他们的具体位置。不过现在对方已死三人,总该会有些破绽露出吧。 剑气在房间中纵横一周,只觉煞气较之前淡弱了些,却依旧感觉不到具体的杀气所在,这些杀手果然训练有素,能在突变下重新调整方位来掩盖杀气,其反应之迅速,配合之默契,实非寻常组织可及! 沈逸冷笑一声,在房中轻轻踱步,忽地顿住身形,长剑猛地朝墙上那幅字画划去。刚才在那些杀手藏形的瞬间,沈逸明明看到一条白影在这字画处消失,此刻那人想必还在那里躲藏。 果然,一道剑气划入墙中,在那幅字画上切下一个口子,一捧鲜血立即便从切口处喷出,一个白衣女人从墙上落下,眼见是不活了。 突然,屋内又是一阵乱影闪过,必是这女子一死破坏了阵法,他们又重新排列方位躲藏。 见他们仍不肯现身,沈逸怒道:“等你们一个个被杀,人数少到十个以内,便无法支撑结合出整个房间的煞气,难道非到这种地步才肯收手吗?” 屋内仍是一阵寂静。沈逸有意立威,刚才他用眼角余光扫到有一道黄影隐入书桌,一道青影遁于床上被褥,登时便发出两股极强剑气击向那两处。剑气到,一声巨响过,书桌裂为数段,被褥也变成乱麻,只是纷乱中却不见有一丝人影! 沈逸大奇,莫非自己看错了?随即凝神。 便在此时,桌上那只蜡烛竟发出“嗤嗤”声响,火焰也突然变成幽幽蓝色,瞬间大亮,将楚灵儿的脸耀的一片惨白! 沈逸心头一颤,猛地挽住楚灵儿,脚下加劲疾向房外冲去,同时回手一剑直削向那只蜡烛。剑气甫到,那烛火已燃至尽头,带着瞬时闪亮,带着永久灭亡,爆发。 “轰”地一声巨响在背后响起,两人尚未冲至房门,便觉一股大力袭来。身后已然支离破碎,被蹂躏成无数的碎片伴随着摧毁一切的威势,夹杂着无尽的哀嚎,更似干脆的狞叫,将两人的身影吞下,淹没在自己的邪恶中。 只是在那吞没瞬间,沈逸已然将楚灵儿挡在身前。 房门轰然被炸开,撞到对面墙上,随之而出的是两道人影,直扑倒在地面。纷扬的碎屑灰尘涌盖过去,隐约中,只见一条坚强的身影紧紧护住身下的人儿。 尘埃未散,楚灵儿缓缓恢复知觉,只觉双耳一阵轰鸣,身体却并无伤痛,挣扎着便要爬起。忽觉有人压在身上,顿时惊醒,楚灵儿连忙起身扶起沈逸,只见沈逸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嘴角已渗出一缕鲜血,气息也微弱不已,再见自身并无恙处,登时便明白了怎么回事。鼻子一酸,便要哭喊出来。 便在此时,一只手抬起将楚灵儿的嘴巴捂住,却是沈逸醒了过来。沈逸显见非常虚弱,无力地伏在楚灵儿肩头,低声道:“千万不要喊!刚才房里那些人……肯定在爆炸之前便已出屋,恐怕……此刻正躲在暗处……看着我们,不能让他们知道……我受重伤。我们不动,他们反倒不敢冒然上前。……趁现在尘埃未散遮住他们的视线,先休息一下。”说着便合上眼,似沉沉睡去。 楚灵儿默然点头,两行清泪已从眼中悄悄滑落,虽然楚灵儿的娘临死前不让她再滴一滴泪,此刻竟是止不住。泪珠滴在沈逸身上,楚灵儿紧紧抱住怀中这个男子,只希望眼前的尘埃散得慢些,再慢些…… 尘埃终于还是散了,沈逸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含泪的眼眸,透过薄薄泪层,折射出无尽关切与爱怜,晶莹的泪珠挂在纤长的睫毛上颤颤欲动,犹如沈逸微颤的心。真情流露时,是最美妙的时刻吧,沈逸吮吸着楚灵儿身上传来的淡淡幽香,一时看得痴醉了…… 沈逸微笑着,缓缓地将楚灵儿脸上的泪擦干,在楚灵儿的扶持下,奋力地站了起来。谁也不知道他伤得到底有多重,甚至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绝不能倒下,绝不能! 沈逸站了一会儿,道:“我们下楼去。”说罢渐渐离开楚灵儿的扶持,只挽着她的手向楼下走去。沈逸走得很平稳,绝然不会让人看出有丝毫受伤的痕迹。只有楚灵儿知道,自己握住的那只手在微微发抖。 楼下已然无人,店门紧闭,四周显得格外安静,唯有柜台上一盏油灯幽幽发着微光。沈逸挑了一张椅子坐下,将剑直直插入身旁地上,又闭起了眼睛,暗自运功调息。楚灵儿将柜台上那盏油灯检查一遍,见无异样,便把它移到沈逸面前的桌上,然后轻轻在沈逸一旁坐下,直直盯着沈逸。 淡淡火苗将沈逸的身影照得明灭不定,楚灵儿心里渐渐紧张起来,对方显然仍有人手,定然还要来进攻一次,这次会不会……她的心跳得更快了,只觉得周身一阵寒冷,悄悄向沈逸靠过去,低声道:“听说子时是人在一天中最为虚弱的时候,想必他们会在那时动手,我们要小心!” 沈逸眉头微皱,似在思索什么,半晌才道:“我猜他们会在子时过后动手,子时他们只会故布疑阵,到时不要受他们干扰,好好休息。” 楚灵儿细想一阵,忽有所悟,但心中仍不免忐忑,毕竟关乎性命,岂能掉以轻心?万一他们果真子时动手,岂不是更加危险?这般想着,楚灵儿又道:“不管怎样,这次要让我打头阵!” 沈逸肩头一颤,但双目仍是闭着,悄声道:“不行,到时我们随机应变……先好好休息!”楚灵儿无奈地点点头,不再言语,也闭上眼睛静坐起来。 时间,在一片寂静中悄悄流逝…… 梆,梆梆……一阵敲更之声刺破夜空,幽幽地从远处传来,伴之而来的,是丝丝缕缕的杀气。楚灵儿猛地睁开双眼,一颗心马上提了起来,那尚在远处的细微声音此刻听来竟是清晰无比,声声敲在心头。眼前的火苗,也轻轻晃了起来。 子时,终于降临了! 楚灵儿大气不敢出一丝,全副精力被那渐行渐近的更声吸引,但听那声音越来越响,那股不知名的杀气亦渐渐浓厚,将楚灵儿的神经慢慢拉紧……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子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入耳中,诡异而凄凉,只听得楚灵儿头皮发麻。这敲更的竟是一个老人,此刻正步履蹒跚地拐过一条小巷,向客栈这边而来。他的脚步很慢很慢,但那股杀气却是剧烈地增长着。强烈的杀气压得楚灵儿喘不过气,自己的魂魄如被紧紧扼住,就要破散,而那缓慢的步伐,更延伸了这煎熬时间。 近了…… 一丝光亮在窗外移动,是更夫手中的灯笼。那丝光亮将更夫倨偻的身影投在窗户上,渐渐地朝客栈门口移动。楚灵儿瞪大的眼睛木木地从窗户一侧转到另一侧,不禁将暗器暗暗捏在手中。只是双手为何竟如此地冰凉,好似不听使唤? 终于,那投在窗户上的黑影移到店门处,渐渐消失在门前! 那一刻,外面忽地有风刮起,那股杀气瞬间猛烈至极点! 他正在门外,要进来了么?一股寒意猛地从脚底直冲脑门,楚灵儿一个激灵,那紧张的神经几乎要绷断,张大嘴便要失声喊了出来。一抬眼间,却见沈逸在一旁仍只是安静地坐着,双目微闭间神色自若。 一点黑影,从店门另一侧缓缓露出,渐渐扩大,重又显现出老人倨偻的身影,在窗户上移动,离开。老人的脚步依然很慢,楚灵儿紧绷的神经却迅速松了下来,那股杀气也没有刚才那般强烈,渐渐平息下去。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那老人又喊了出来,“梆,梆梆”的敲更声再度响起,只是渐行渐远,终于细不可闻…… 仿佛重新活过来一般,楚灵儿长舒一口气,被压迫得许久不动的身体甫一动,但觉后背一片冰凉,这才发现后背已是冷汗涔涔,不禁急喘几口气,向沈逸看去。只见沈逸仍闭目安坐,气息均匀,只是面色苍白,想必是重伤难愈。楚灵儿不去打扰他,合上眼,留心四处。 外面的风,渐渐地大了,黑暗中不时有怪异之声突兀而起,却又瞬间而没,将楚灵儿的心震得一惊一悚。 时间,便又在这么一片诡异与紧张中缓缓过去…… …… “梆,梆梆……”仿佛是刚逝去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一个时辰,竟过得这般快!楚灵儿的心又悬了起来。远远地,同样细微的更声,同样丝丝缕缕的杀气,幽幽而来。沈逸的耳朵动了动,猛地睁开双眼,仔细听着。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还是那个苍老的声音,还是同样缓慢的脚步,携带着那股越来越浓的杀气。但与前番不同,与那股强烈杀气同时,四周无数细微杀气开始缓缓冒出,将两人笼罩! 前后上下左右,两人立即处身于一片淡淡的杀气的海洋。沈逸凝神,发出这无数杀气的,赫然是周身万物——面前的油灯,桌上的茶杯,身边的坐椅,柜台上的酒坛,每一块地板,每一寸墙壁,甚至是游荡在身旁的空气,都在散发着淡淡杀气。 除了,那一柄直插在身旁的长剑! 与上次“蜇”以阵法集结杀气以为煞气不同,这次的人却将杀气分散于万物,万物皆然,沈逸同样无法找寻出真正的杀招所在。只是,为何在这淡淡的杀气中偏有那一股极强烈的杀气直逼过来?难道这次来的竟不是一路么? 老人那倨偻的身影再次被映到窗户上,那股极强杀气愈盛! 突然,身旁长剑一声颤鸣! 沈逸立即被门外那股杀气吸引,凝神朝门外看去。 那个身影,在窗纸上缓慢地移动着…… 一柄利刃,悄无声息地插入沈逸前胸,直到沈逸感觉到疼痛,才发现。利刃的主人,面露淡淡冷笑,不知何时已出现在沈逸右侧。他出手极为果绝,下刀的方位亦是精准之处,只是力道与速度有点慢——这人竟然是不会武功的!但若是他懂武功,沈逸岂不是就能发现他了? 前面那股极强杀气,只是吸引两人极度地注意,真正的杀招,却在这里!千防万防,终于还是中招,难道今日终要死在这里么?灵儿……师父……沈逸瞬间想到的,是他们。 楚灵儿惊觉,刹时面无人色,出手前去阻止,十几条“蜇”却同时从楼上破入,直冲过来。 真的是一败涂地么?沈逸已无法自救。 突然,周身那无数淡淡杀气刹那间消失,“嗤”地一声响过,身侧那人脸上的笑容突然硬生生地僵住了。他面露惊愕,缓缓低头看去,只见自己胸前赫然多出一个血洞! 同时,沈逸也觉身侧一股巨痛传来。 那无数淡薄杀气竟然瞬间集结成一条极尖锐的杀芒,穿透沈逸身侧那人的身体,又直直打入沈逸肋间。同时十几“蜇”连同楚灵儿也受到类似的攻击,齐齐摔倒在地上。 身侧那人手中利刃再也刺不进半分,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直直倒了下去。只是在倒下时,他猛地将利刃拔出! 沈逸前胸登时血涌如注,面色变得惨白。 离那人不远处,一个趴在地上的男子缓缓地朝他叫了声:“老板……”便垂下头,已然断气。——老板!?眼前这个男人竟然就是天下第一杀手组织的老板凌斩! 沈逸吃惊不小,来的杀手果然不是一路。只是那另一路杀手究竟是谁,竟能将杀气收放自如至如此境界,不仅将“蜇”全部摧毁,更是重创了自己! 凌斩躺在地上,面色苍白地向客栈门处看去,喃喃道:“想不到,他竟又请了——隐杀手!” 隐杀手!? 沈逸身受两处重创,已然支持不住,强自以手扶剑支撑住身体向外看去。 窗纸上老人的黑影已经消失,那股强烈的杀气却从门前直直逼了进来!“嘭”地一声,店门突然大开,一阵阴风吹过,将桌上灯火吹得晃了几晃。敲更老人,赫然出现在沈逸视野中。 面前这个老人身形倨偻,须发灰白而狂乱,苍老的脸上爬满深深的皱纹,只是那双眼睛却一如壮年般有神,直透一股嗜杀之气。 沈逸深吸口气,想不到几十年来公认的天下第一杀手竟然就是这敲更的老人!只是,“蜇”用来吸引自己的杀气,怎么会从这个与之并非一路的隐杀手那里发出? 隐杀手左手拿着敲更的梆子,一步步走了进来,那股浓烈的杀气也直逼而来。沈逸面前的灯火,又晃了几晃。 步伐依旧缓慢,隐杀手面无表情地走进来,看着凌斩淡淡地道:“这个小子是老夫的买卖,必须死在我手里。” 凌斩苦笑一声:“枉我自费武功以消除杀气,沈逸没发现我,我却也没早发现你,否则……”说着一口鲜血狂喷而出,喘息叹道:“天意……” 突然身边一声响动,却是楚灵儿醒了过来。看她面无血色,也是伤得不轻。隐杀手的目光立即转移到楚灵儿身上,沈逸顿时心惊,强自将剑拔出护住楚灵儿,凝神应对。隐杀手却只是看一眼,目光又转向沈逸,道:“放心,买主不舍得花钱,只买我杀你一个,她不是我的买卖,否则她早就跟其他人一样,再也醒不过来!现在——轮到你了!”隐杀手说着,向前迈了一步。 周围的空气,顿时凝固起来。 楚灵儿面色紧张,踉跄地站起守在沈逸身边。沈逸伤口巨剧痛,忍不住咳嗽几声,咬牙道:“灵儿……放心,这个死老头子活了几十年,杀人无数,今日该是他偿命的时候了!你到一旁站着,看我送他入土!”说完便把楚灵儿向一旁推去。 楚灵儿哪里肯听,看沈逸伤得站都站不起来,绝然不可能取胜!楚灵儿暗暗将手笼入袖中,袖中青光隐现,便要偷袭。这一举动如何能瞒过有几十年暗杀经验的隐杀手,楚灵儿刚要动,便觉一股大力袭来,将自己撞飞出去,直直摔倒在地上。 “哼,不知死活的小丫头!”隐杀手冷冷道。 “哼,不知死活的死老头!”沈逸坐在椅子上破口大骂。 隐杀手登时大怒,脚下一动,凌空扑向沈逸。看他动作,哪里像是迟暮的老人。强烈的杀气裹着他那诡异的身影直向沈逸撞去。沈逸登时感到一阵难受,一口鲜血“哇”地喷了出来。 “不——要!”身后,楚灵儿绝望地哭喊着。 杀气轰然而至,沈逸面前露出隐杀手阴冷的笑容,好似地狱的毒火,眼看就要将沈逸吞噬。 我不能死!这一刻,沈逸心中坚定地想着。如果就这样死了,岂不是太可惜,岂不是会对不起许多人?何况,还有生的希望! 面前油灯的火苗,好似又亮了一些。 强忍着巨痛,沈逸举起剑,带着对死的厌恶,带着对生的追求,更带着一股浩然正气,直直地刺了出去。 这一剑刺向的,却不是隐杀手,而是隐杀手手中的那只梆子…… “嘭”地一声响,时间好似在那一刻停止,楚灵儿闭上眼睛不敢去看,眼泪无声掉落。 …… “再哭就不漂亮了!”沈逸那熟悉的声音在楚灵儿耳边响起。 是做梦吗?还是,我也死了?楚灵儿不敢睁开眼睛,眼泪依旧。 “喂!我没死,我赢了!”又是沈逸的声音!没错!楚灵儿猛地睁开眼睛,赫然看到沈逸坐在那里朝自己笑着,不禁喜极而泣。 隐杀手的尸体此刻趴在沈逸身前的桌子上,他的尸体已然发黑,竟然是中毒而死!楚灵儿细细看去,只见隐杀手左手中指上,赫然缠绕着一条墨绿色的小蛇,小蛇正咬住隐杀手的手背。只是此时,那条小蛇也已然被沈逸斩成两断,流出黑色的血来。那血滴落的地上,赫然是变作两半的梆子。 楚灵儿走过来边扶住沈逸边喜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沈逸看着油灯上燃着的那点火光,道:“那股从隐杀手身上传来的杀气其实是从那条毒蛇身上发出的。‘蜇’事先将毒蛇藏入梆子里,想必是在这油灯上做了手脚,让毒蛇对油灯有攻击之意,自然让我们感到一股杀气。” 楚灵儿忽有所悟:“那股杀气只有我们俩才能感受到,更夫却是一点也不会察觉。” “不错!”沈逸道,“‘蜇’借更夫来利用这股杀气吸引我们,却不想碰到了隐杀手,而隐杀手碰巧又假扮成那更夫,我便借这毒蛇杀了隐杀手。”说完看了奄奄一息的凌斩一眼:“大老板,我猜得可对?” 凌斩长叹一声,道:“你……果然不凡,凌某佩服!” 沈逸淡淡道:“其实‘蜇’与隐杀手任何一方都能把我杀死。只是你们‘蜇’精于改变环境以适应自己,而隐杀手精于改变自己以适应环境,你们双方本就是矛盾的,所以当你们共同对敌时,胜算反而更小!这恐怕……” 沈逸还未说完,又听凌斩一声长叹,只见他面色表情复杂,有怨恨,有佩服,还有一丝不甘,直直躺着,眼中已无神色,竟是死去了。 十 秘道 清晨,夜露未退,将北宫府凝固在一片寒冷中。 北宫凌瑞面前,赫然摆着四具尸体:一具是本来正在养伤的叶风,一具是“蜇”的大老板凌斩,一具面目已无法辨认,是那水鬼公孙,还有一具通体发黑,是隐杀手。 这四具尸体,一大早便被发现挂在北宫府的大门外。在门外守夜的两个下人说,他们一夜未睡,却也不知道这四具尸体是何时被挂上的,仿佛就在那一打眼间,这四具尸体便出现了。 北宫凌瑞面色阴沉,周围一干人个个噤若寒蝉,心惊胆颤朝那四具尸体偷瞄一眼,便不敢再看。风忍在一旁却仍是一脸肃杀之气,只是在眼神中多了一丝不为人知的诡异。 北宫凌瑞沉声道:“将尸体抬走,其余退下!”立时便有八个人出来,将尸体抬了出去。其余人也便个个心怀不安地退下了。风忍看着这些下人,目光忽然停留在那两个抬着隐杀手尸体的下人身上,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待下人们退尽,北宫凌瑞登时暴跳如雷,大怒道:“那个沈逸,竟公然挑衅我北宫府!我定将他碎尸万段!” 风忍冷笑道:“现在北宫府还有能力再去对付他吗?” 北宫凌瑞闻言一怔,冷冷地盯着风忍道:“我为圣教,不惜对自己的生父下毒,又花费血本至此,怎地那件大事还未准备好吗?万一功亏一篑,我岂不是白白损失?你们,”北宫凌瑞深深地看着风忍:“该不会在有意拖延时间吧?” 风忍哈哈一笑道:“少主多心了。大事,自然要布置妥当,各处细节都要仔细准备。我今日来,就是要告诉少主,那件事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只是眼下需要我离开几日,去听司空左使的安排。” “什么?你要走?”北宫凌瑞愕然。 风忍点头道:“少主放心,圣教已然派出几名高手,明日便会来到北宫府,我不在,少主尽管吩咐他们就是。” 北宫凌瑞缓缓点头,默然无语。 风忍道:“我这就走。少主放心,待大事一成,圣教会为少主记头功!” 北宫凌瑞立时面露喜色道:“多谢!”目送风忍而去。 风忍走出北宫凌瑞的视野,面上忽地浮出一丝冷笑,转身折向那几个去埋葬尸体的下人那里。 北宫府后面有一处土丘,离北宫世家祖墓不过百米,向来是埋葬北宫府部下的地方。八个人将四具尸体抬到土丘一处较为平缓的地面,其中一人喝道:“小唐,小刘!” 两个手持铁锨的下人立刻唯唯诺诺道:“是!” “你们两人留下,挖个坑把这些个死人埋了!大清早见死人,真他奶奶地晦气!”那人说罢便骂骂咧咧地带其余五人走开,只剩下那两个倒霉的下人。 阳光直直照在那四具尸体上,将他们的样子显得更加可怖。小唐看着,淡淡道:“袁兄,你怎么看?”他的声音沉重平稳,已完全不似刚才那个萎缩的下人,赫然竟是北宫府的管家梁振,而那个小刘,肯定便是袁鸿了。 袁鸿施展妙手,将自己与梁振化装成两个在北宫府最不受人重视的下人,得以在北宫府自由出入,暗中观察,不想此刻却摊上这么个挖坑埋死人的活。 袁鸿冷冷道:“肯定是魔教做的好事!将此事嫁祸到沈逸身上!” 梁振道:“说起来,沈兄倒真是厉害。看情形,北宫凌瑞派出去的几批杀手都没占到便宜。”说着一声长叹:“可惜了主人这些手下,白白在北宫凌瑞手上丧命!大家好歹共事一主,我就把他们埋了吧!”说完便动手挖起坑来,边挖边道:“水鬼,叶风,凌斩包给我。那个黑死人,就交给你了。” 袁鸿点点头,看着隐杀手的尸体道:“这个人好像是被毒物咬死的,身上除了咬痕再无其它伤口,难道也是败于沈逸之手?” 梁振继续挖着坑,道:“万里飞鸿不是已经出去联系沈逸了么,等他回来问一下便知!” 袁鸿答应一声,也开始动手挖坑,心里却不禁为沈逸担心起来。 远处,一双阴挚的眼睛直直望着他们。 两人不久便把坑挖好,梁振将三具尸体拖入坑内,袁鸿嫌隐杀手的尸体有毒,一脚便将那尸体踢下坑去。 “咚”地一声,这个天下第一杀手便真如沈逸所言,入土了。 “不对!”袁鸿忽然皱起眉头,朝坑里看去。 “怎么?”梁振草草将那三具尸体埋掉,转过头来看着袁鸿。 袁鸿淡淡道:“声音不对……这土下有古怪!” 梁振登时来了精神:“你是说……我试试!”说罢提气沉腰,一指朝那坑内击去。一道强硬的指风轰然砸进土里,只听“啵”地一声,那道指风竟然穿土而入! “空的!”梁振一脸喜色道,“果然有问题!”原来梁振早就和袁鸿商议过,魔教借那些库银来陷害北宫世家,事后不可能不打这些财物的主意,所以应该会有个秘道来偷偷将其运走。只是两人卧底在北宫府不久,并未发现什么线索,此番竟碰巧看出端倪,想必暗道便在脚下! 袁鸿低声道:“你在上面守着,我下去看看。”说罢跳下坑去,将隐杀手的尸体移到一旁,然后奋起一掌打出一个大洞。些许阳光照进洞里,袁鸿静静观察一番,见无危险,纵身便跳了下去。 这果然是个秘道!袁鸿进去,顿觉一片空旷。秘道纵深九尺,宽一丈,地面极其坚硬,想必是为了搬运银子而夯实。袁鸿细看一下,自己身前通道正通向北宫府的墓地之处,而身后通向哪里却未可知。只要沿此秘道走下去找到出口,然后通知官府在出口处埋伏,就必定能夺回库银!想到此,袁鸿便要沿秘道向外走。 刚走几步,忽听上面梁振一声大喝:“谁!” 袁鸿一惊,疾后退,纵身跃出地面。只觉眼前人影一闪,一个肥大的身影出现在面前。袁鸿定睛看清来人,梁振早已在一旁吁口气道:“吓我一跳,原来是你万里飞鸿!” 来人正是万里飞鸿。万里飞鸿实在说不上仪表堂堂,他身形极胖而且偏矮,一颗硕大的脑袋直直蹲在肩上,将下巴处的肉压成好几层。当初谁也不会想到像万里飞鸿这样的胖子轻功会好到哪去,但万里飞鸿小的时候和其他小朋友一起去河里洗澡,看到别人都会沉下水去,只有他那胖胖的身子浮在水上,从此他便认定自己在轻功这一方面肯定是个天才。以后学会轻功,更是爱上这种轻飘飘飞的感觉,后又经过勤加练习,竟然达到天下公推轻功第一的境界! 此刻万里飞鸿那颗大脑袋上满是汗珠,拉着袁鸿的手便走,嘴里喘呼呼道:“快快快,沈逸受重伤,快死了!你去救他!” “什么?”袁鸿闻言大惊,急道:“快带我去!”转又向梁振道:“我先去救人,梁兄一个人进入秘道不安全,不如先行封好,待我们回来再说!” 梁振点头道:“救人要紧,此间交与我便可!” 袁鸿点点头,忽然眼前一花,已经被急不可待的万里飞鸿拉起,飞了出去。 万里飞鸿的轻功果然不简单,带着一个人竟仍是飞快。袁鸿只听得耳边风声呼呼,身旁万物齐刷刷地闪过,眼中渐渐变成模糊一片。如此过了片刻,眼前突然冒一物挡住去路,自己眼看便要撞上!突然身子一顿,万物刹那静止,耳边风声停。袁鸿不禁眨眨眼,甩了甩头,这才清醒过来,只见一座房屋静立面前,自己正站在一个小院里——原来竟是到了! “吱呀”一声,房屋门被打开,却是楚灵儿听得声音,出门来看。只见一个身着下人衣服的陌生人站在眼前,楚灵儿何等聪明,一猜便知是袁鸿易容而成,急道:“袁鸿快请进,救一下沈逸!” 袁鸿点头,急走进屋里。 楚灵儿转过身,突然吓了一跳,只见一颗出现在自己眼前,不知何时,万里飞鸿已经来到自己身后!万里飞鸿一对小眼睛眨呀眨地,笑嘻嘻地指着屋内桌上一支正燃着的香道:“怎么样?快吧?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吧?嘻嘻,你输了!” 楚灵儿本就对万里飞鸿的轻功不服气,更生气自己曾被他跟踪,当下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第一柱香早就烧完了,这已经是第二柱了!大笨蛋!” “什么?”万里飞鸿的小眼睛似乎瞪得比刚才大不了多少,急急走到桌子那边去看个究竟。楚灵儿偷偷一笑,带袁鸿走进里面的房间。 经过与“蜇”的一番较量,沈逸已然是伤痕累累。当日房间里那一次爆炸便已将他炸得五内翻涌,只是当时还要对敌,所以勉强支撑。后来前胸又中一刀,更被隐杀手的无匹杀气穿肋而过,隐杀手死后,登时内伤外伤齐发,将沈逸的身子打垮下去。 此刻沈逸正昏迷不醒地躺在床上,身上伤口已悉数被楚灵儿包扎好,面色虽然苍白,但气息已然平稳,全然无性命之悠。袁鸿见了稍稍松了口气,万里飞鸿那句“快死了”,想必是因为跟楚灵儿打赌而故意说的。但沈逸受伤仍是颇为严重,袁鸿三两步走到床边坐下,替他把脉。 就在这时,万里飞鸿突然闯进来,一副气极败坏的样子,嘴里冲楚灵儿嚷着:“你骗人!那哪里是第二柱香,明明是……” “喂,你小点声!”楚灵儿一把拽住万里飞鸿的大耳朵,把他拖到外面道:“没看到里面正在治伤吗?死胖子!” 这句话一出,万里飞鸿登时如遭雷劈,呆呆地站住不动。楚灵儿怔怔地望着他,只见他那两只小眼睛里晶光闪动,竟然流出泪来。好似想到什么伤心事一般,万里飞鸿难过地抽泣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只手帕在眼角轻轻地擦拭。 楚灵儿看得呆了,一双大眼睛睁得不知比万里飞鸿大多少倍,倒映出面前这颇为滑稽的情形。她好笑道:“放心吧!沈逸死不了的,你哭什么呀,死胖子!” 没想此言一出,万里飞鸿的肩头抽动得更加厉害,眼泪流得更快了,用手帕不停地来回擦着。楚灵儿更是诧异,一时不明所以。她哪里知道,万里飞鸿是最忌讳别人说他胖的。当时他的初恋情人就是因为他太胖而不理他,只给他留了一条手帕,从此,每当别人说他胖或者想起往事,他便会伤心地流泪,而用那条手帕来擦。 楚灵儿看着,脑中回想起自己刚才所说的话,顿时有些明白了。眼见万里飞鸿哭得这么伤心,心下也有些歉意,当下安慰道:“好了好了,不哭了,其实你也不是很胖,若是再帅那么一丁点,你肯定是武林第一美男子!” 果然,万里飞鸿一听这话,马上便止住眼泪,一双小眼睛眨巴巴地望着楚灵儿,道:“真的吗?” 楚灵儿用力地点点头,样子很坚定。 万里飞鸿信以为真,道:“那我也让袁鸿给我易一下容,做个美男子。” 什么?易容?就你这么大的脑袋……楚灵儿心里这么想着,却又强忍住笑,郑重其事地道:“哇!那可不得了,到时不知会有多少美女来追你呢!” 一听这话,万里飞鸿顿时又高兴起来,手中手帕飞舞,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到时便是武林第一美男子,又是轻功第一……” “喂,”楚灵儿突然打断他的话,指着自己道:“你臭美什么?真正的轻功第一在这里!”“什么?”万里飞鸿那一双小眼睛立即瞪了起来:“你还不服?别以为你也姓楚便了不起,就是楚留香本人来了,我也不怕!”楚灵儿一声冷笑道:“是呀!楚留香要是能活到现在,早就老的走不动了,是个人就比他快!”万里飞鸿一愣,旋即摇摇脑袋:“是个人就比他快,就你比他慢!”“哼,我要是比他慢,你就更比他慢!”……“你比乌龟还慢,我比飞鹰还快!”……“我比弓箭还快,你比蜗牛还慢!”……就这样,两人又因为谁的轻功是天下第一而大吵特吵…… “你们两个再快,也没我的伤好的快!”突然,沈逸的声音从房间传了出来。 两人闻言,立刻停止争吵。楚灵儿一脸喜色,迫不及待地推开门冲入房间。只见沈逸此刻正站在房中,面色已经好转,更加奇异的是,他身上各处伤口竟然奇迹般彻底愈合,只留下一道道浅浅伤痕。沈逸笑看着楚灵儿,惬意地舒展一下筋骨,看那样子,外伤竟是在这片刻时间内彻底好了! 袁鸿站在沈逸一旁,面色微疲,楚灵儿吃惊地看着他,满是佩服之色:“你是用什么方法医治的?教教我好不好?” “哈哈……”沈逸朗声笑道,“像袁鸿这样的神医,千百年也难遇一个。他一身兼具太阴、玄阴两种真气,先使太阴真气将我的伤口冻结,又用玄阳真气瞬间打通其中筋脉,我的皮肉便恢复如处了。” “哇!”楚灵儿瞪大双眼,如见神明一般:“听说这两种真气难练之极,同时修成的人更是百世仅见,若是修成,便能幻化出数种神功,刚才所使的,想必就是传说中的‘修元诀’吧?” 沈逸笑着点点头:“真聪明!” 万里飞鸿却在一旁冷哼一声,神气地道:“这有什么?我早就知道了!真是头发长,见识短!” “哼!”楚灵儿冷冷地白了万里飞鸿一眼,扭头不去理他。袁鸿叹口气道:“只可惜我这修元诀只能治得好外伤,对内伤却是毫无作用。连累你们至此,真是对不住!” 沈逸笑道:“这点内伤算不了什么。倒是你施展神功为我疗伤,我又欠了你一个人情,咱们就算扯平吧!”说着他话题一转:“说起来,你们到北宫府这段时间,可有什么发现?” 袁鸿道:“我和梁振治服了北宫府两个下人,然后易容成他们的模样混在里面,偷听到北宫厥竟然不是得了重病,而是被他的儿子北宫凌瑞下了奇毒!” “什么?”沈逸与楚灵儿不禁失声。 沈逸叹道:“真想不到,北宫凌瑞竟被魔教迷惑至此!”他转向楚灵儿道:“莫非北宫凌瑞是被那个神秘灰袍人以摄魂大法控制么?” 楚灵儿摇头道:“摄魂大法虽然厉害,却也只是控制一时,像北宫凌瑞这般,只能是自愿与魔教勾结。”说完,她好似想到什么,向袁鸿问道:“北宫厥中毒的症状如何?” 袁鸿道:“北宫厥中毒后,倒真像病重一般。他面色苍白如纸,体内仅存一丝游气,整个人好似木头一般对外界毫无反应。嗯,还有一个奇特之处……” 楚灵儿截口道:“是不是他的眼睛总是半开半闭,而且嘴巴也总是张开的?” “对!”袁鸿眼睛登时一亮,喜道:“你知道这是何毒?” 楚灵儿点点头,皱眉道:“此毒名叫‘镇魄’,是司空胜老贼早年从西域带回魔教的一种奇毒。中毒之人便如你所说那般,像个木头人。” 不待楚灵儿说完,袁鸿急道:“此毒可有法能解?” 沈逸也期待地看着楚灵儿,表情俨然是问着同样的问题。若能将北宫厥所中之毒解去,对于对付魔教自然有莫大帮助。 楚灵儿却摇摇头:“此毒无药可救!” 袁鸿、沈逸登时失望,万里飞鸿也装模作样地摇摇头,叹一通气。 “不过——”楚灵儿得意地朝万里飞鸿瞄一眼,道:“若是中毒之人心志坚定,而他身旁再有个内力深厚的人相助的话,倒可以把他唤醒!” 袁鸿闻言又是一喜:“如何相助?” 楚灵儿轻轻一笑,眼睛直直看着沈逸。 沈逸笑道:“你是说,我可以帮他?” 楚灵儿点点头:“像你这样已经铸就一缕剑魂,只需在北宫厥身边以剑意对其召唤,如果北宫厥本身意志坚定,便能对你有所感应,从而冲破‘镇魄’的禁锢!”楚灵儿说罢,又看了万里飞鸿一眼,脸上万分得意。 万里飞鸿冷哼一声,扭过头去独自生气。“如此甚好!”袁鸿道,“从北宫厥的武功身份来看,他的意志力必定不弱,再有沈逸相助,必能成功!” 沈逸点头:“此事包在我身上。如此我们得一强援,却不知魔教有何动静?” 袁鸿道:“我与梁振刚刚发现一条秘道,想是魔教为转移那批库银而设。待我们查清出口,便会通知官府去作埋伏。这件事,就交与我和梁振!” “如此,”沈逸道,“我和灵儿就按原来计划,下午便去北宫府。” 袁鸿点点头,看一下天色道:“我也该回去了,你们保重!”说罢与两人道别,转身出去。万里飞鸿也朝沈逸一拱手,却朝楚灵儿做个鬼脸,然后神气十足地扬长而去…… 十一 唤魂 扬州城外西去二十里,耸立着一座龙隐山。 龙隐山山势并不甚陡峭,只是山道崎岖,多有刺岩嶙峋,乱石穿空,更兼少有草木,是一座名副其实的荒山。午时的阳光洒在山上,显露出龙隐山历尽风雨的沧桑,清风掠过无尽山石,缓缓雕刻着这分荒凉。 一条黑影,不知何时竟出现在乱岩间,向山顶快速飞掠着。 山中本无路,但若是有了路,那条黑影岂不是要爬得比这慢得多?没有路的山,才是最容易上的。他这般想着,双脚在石间不停点踏,渐渐游移近至山顶。 山顶上的风,似乎要大一些。冷风撞在他那如箭身形上,散发出他长久以来满脸的肃杀之气——除了风忍还会是谁? 待那些乱石全部位于脚下,风忍硬生生顿住身形,缓步走向山顶。 山顶之上,竟是十分平坦宽阔,风忍一步步走着,一座草屋渐渐出现在视野中。 荒凉许久的龙隐山山顶,不知何时竟出现这么一座草屋。草屋无窗,只有一扇柴门虚掩,迎风而立。风忍看着这座草屋,满脸的肃杀之气竟然淡薄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那种恭敬之色,走到草屋十步之外站住。 “进来!”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草屋内传出。 风忍低头应声“是”,走进屋去。只见屋内仅有一桌四凳,桌上一盏幽灯,将小屋照得幽暗神秘。正对门坐着一人,身着灰袍,双目微闭,一股凛然气势从他身上悠然而至,赫然是沈逸碰到的那个神秘灰袍人。坐在灰袍人下首的,头戴黑色斗篷,右袖空空,正是魔教左使司空胜。 风忍虽为魔教长老,但在此二人面前也只是毕恭毕敬地站着。 司空胜斗篷上的面纱微微一晃,道:“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风忍道:“北宫世家的主要力量水鬼、夜风、蜇已然全部被消灭,眼下北宫府已无多大实力。现在北宫厥仍然昏迷,袁鸿、梁振易容成下人混在北宫府,沈逸和楚灵儿姑娘也正向北宫府而去。属下在来之前,发现那条秘道已经被袁鸿发现,但属下谨遵吩咐,并为对其轻动。” “好,很好!”司空胜话锋一转,“那个小姑娘这一路来可曾受伤?” 风忍道:“属下谨记左使关照,这一路来楚灵儿姑娘有惊无险。” 司空胜点点头,晃动的面纱后面,也看不清是怎样的表情。 风忍顿了顿,道:“眼下北宫世家既然已败,我们何不杀了北宫厥,再把沈逸那几个人杀了,取走那批宫银?” “嗯?”司空胜突然冷哼一声,一股寒气直透面纱而来。风忍不知说错了什么,心下一颤,恭声道:“属下多言,请左使恕罪!” 司空胜不再说话,寒气一盛而没。风忍心中惴惴,朝那灰袍人看去。 灰袍人缓缓张开双目,风忍神色愈发恭敬,俯首相对。灰袍人淡淡道:“事情若真是这么简单,就不用我亲自来了!灭掉一个北宫世家并不困难,我想要的——是整个扬州城!” “整个扬州城?”风忍闻言又惊又喜,他对这灰袍人向来敬佩至极。在他眼里这个灰袍人总是料事如神,算无遗策,凡是这灰袍人安排之事,从无一件失败过。当日安排隐杀手去联合‘蜇’,其实风忍也不太明白,只经灰袍人稍加解释,风忍便明了其中的玄机,而最后果如灰袍人所料,隐杀手与蜇两败俱亡。所以,听闻灰袍人要拿下整个扬州城,风忍有如醍醐灌顶, 喜形无色道:“属下愚钝,一切敬听吩咐!” 灰袍人淡淡地点点头,双重又微闭,缓缓地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条道:“我把十二青鸟使派于你调遣,你按这张纸上所写去做。” 风忍道声“是”,上前接过纸条,仔细地看一遍,脸上渐渐露出惊喜且又佩服之色,道:“属下这就去办!”说完便把那张纸条放在手中,运力把它揉成粉末,然后退出屋外。 不知何时,草屋外已静静地站立着十二个青衣人。阳光下,只见十二人个个目光锐利,身形极为矫健,想必便是十二青鸟使了。 风忍脸上那股肃杀之气又渐渐浓厚起来,喝声“走!”,当先向山下跃去。 十二道青影随之跃出,跟风忍下山去了。 山上的风,似乎又大了上些。灰袍人从屋中走出,来到山沿处停下。山风习习,灰袍人衣袂飞扬,直似君临天下,淡淡地望着脚下的扬州城。他深深呼吸,尽情品味着山上这清凉的空气,仿佛与天地同化般不可一世。身后,司空胜静静地站着,面纱随风而动,似乎也在观望。 “那个楚灵儿,是当年散花使楚凤岚的女儿吧?”灰袍人忽然淡淡地问道,目光望向北宫府的所在。 仿佛被触动了脆弱的心弦,黑色的面纱后,司空胜的脸似乎抖了抖。良久,他才道:“你我有言在先,你绝不会插手那个女子的事。” “是,”灰袍人点头道,“司空左使是教中的长辈了,我一向敬重于你,又怎会言而无信。只是我从小在教中长大,也深知当年散花使之事,我观那楚灵儿性情,倒是与散花使有几分相似,所以有此一问。我之所以提起此事,是因为我发现了另一件事,与司空左使很有关系。” “哦?”司空胜不禁上前一步,问道:“什么事?” 灰袍人慢慢转过身来,背起双手,道:“我观察左使近来的情形,左使可是刚刚铸就成了剑魂?” 司空胜闻言好似一惊,顿了一会儿才道:“好眼力!不瞒你说,当年我败于东方曜之手,失去右臂。不过我对他的剑术虽服不怕,他夺我心爱之人,我岂能甘输于他?从那以后我便日日悟剑,终于在最近几个月修成剑魂,以期雪耻!” 灰袍人点头道:“司空左使虽失一臂,却能忍常人之所不能,终于苦修功成。此等意志令人佩服!” 司空胜叹声道:“只可惜东方曜当时也身受重伤,不知他现在是否仍然活在世上,否则我便没有机会了。” 灰袍人微笑摇头道:“司空左使可曾注意过楚灵儿身边那个沈逸?” 司空胜点头:“我并未见他出手,只是他能与北宫府之力相抗,剑法想必不错。难道,你是说……” 司空胜突然变得激动无比,隔着面纱,灰袍人已感到他那灼灼的目光,点头道:“当日我曾试探过沈逸,发现他竟然也已修成一缕剑魂。如此年轻便会有这种成就的,肯定是有位了不起的师父。而且我看楚灵儿与他关系极为密切,所以……” 司空胜已然控制不住自己,脱口道:“错不了!一定是东方曜!当今世上,除了他没人会教出这样的徒弟!想不到……我现在就去找那沈逸!”说着,只听他身上发出一声剑鸣,身形便欲离去。 “慢!”灰袍人突然淡淡道。他的声音不大,却是极具震摄力。司空胜登时顿住身形,静静地看着他。 灰袍人笑道:“司空左使何必如此着急?眼下大事未成,沈逸正在我的计划之中,你这一去岂不误我大事?” 司空胜默然不语,良久才点了点头,显是极不情愿。 灰袍人又淡淡一笑道:“多谢司空左使成全。左使放心,我保证再过不久便有机会让你与沈逸见面。” 司空胜点点头,转身走回草屋去了。 灰袍人仍站在原处,又向脚下的扬州城看去。山风又大了许多,却是改变方向刮向扬州城。远远地,隐约一点剑光和一点紫色出现在北宫府所在之处,映入灰袍人的眼中。 此时正当午睡初醒,北宫府大门外,来了一位持剑的俊逸少年和一位身着紫衣的美貌少女,正是沈逸与楚灵儿。 两个看门人无精打采地靠在两旁的大石狮上晒着太阳,昏昏欲睡。沈逸走向其中一个看门人道:“劳烦你进去通报一下,就说有两位故人来访。” 那看门人眼睛睁也没睁,嘟嚷道:“我家老爷病重,少爷吩咐过不见任何人。”说罢伸一个懒腰,转过头去再也不理沈逸。 沈逸一怔,楚灵儿怒气冲冲地走上前,“啪”地一声给那人一记耳光。那看门人登时清醒过来,睁大眼睛看着楚灵儿。只见楚灵儿满面怒容,朝自己喝道:“大胆奴才,我们是北宫凌瑞请来助拳的,快带我们去见他!” 那看门人愣了一下,突然使劲地点着头,口中叠声道:“是是是,小人有眼无珠,这就带二位去见我家少爷!唉,府上这几日不太太平,小人其实早就盼着二位前来相助了……里面请,快跟我来……”说着便热情地领沈逸二人进入府内。 沈逸不禁又惊又叹,偷偷地朝楚灵儿伸出大拇指。楚灵儿自然是得意万分,昂首大步地向前走。 北宫世家不愧雄踞扬州几代,府内建筑极尽气派,众多房屋在回旋长廊中井然有序,各大小庭院错落有置地植入各色花草,极显雅致。沈逸二人在那人的引领下沿长廊而行,穿门过院间,只见北宫府门下人数众多,其中不乏几名高手,沈逸看着,不由暗自赞叹。 那看门人带两人走了很久,最后来到一个很大的花园中。 园中一座凉亭,一个白衣少年正站在亭中出神,听得声音,方才回身看来。 那看门人跑到白衣少年面前笑道:“小人苦等的两位大侠终于来了,小人一刻不敢怠慢地把他们二位带见少主。嘿嘿……” 白衣少年,也就是北宫凌瑞似乎没听见那人说话,在沈逸二人身上打谅一番,目光渐渐变冷,怒气渐盛却又强自压住,狠狠地瞪一眼那个正在一旁迎笑的下人,喝道:“下去!” 那看门人登时如遭雷劈,全然不懂少主为何竟是生气,呆了一下便垂头丧气地退了下去。楚灵儿却在一旁暗暗偷笑。 北宫凌瑞看着那个下人远去的身影,眼中似要喷出火来,只是这种神色一闪而逝,接着他便挤出一丝笑容道:“在下北宫府少主北宫凌瑞,不知两位到蔽府有何贵干?” 沈逸一笑,走上前道:“在下沈逸,家师曾与令尊有交,今日小弟碰巧路过扬州,特来给他老人家请安。” “哦!你要见家父……”北宫凌瑞苦笑一声,道:“只是家父碰巧病重,恐怕不能见客……” “啊!”楚灵儿在一旁突然叫了起来,“病重?嗯,真是太好了,我最喜欢替别人看病了。保证药到病除……哦,不好意思,忘了介绍我自己了,我叫楚灵儿……” 北宫凌瑞听着,面色渐渐阴沉起来,胸口不停起伏,显是强压盛怒。不过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寒光,冷笑道:“楚姑娘果然有妙手医术?如此再好不过!那么家父的病就要劳烦楚姑娘了,希望楚姑娘不要让在下失望。” “哈哈”沈逸在一旁笑道:“少主放心,令尊的病一定会好起来的!”三人相望,一齐笑了起来,只是楚灵儿微笑,沈逸哈哈大笑,北宫凌瑞的笑容中,却多了那么一丝阴寒。 “两位跟我来!”北宫凌瑞突然止住了笑容,给他们两人带路。 沈逸跟在北宫凌瑞后面,生怕北宫凌瑞耍什么花招,暗暗将剑气布出。一路行来,倒是没有觉察出什么。不久,北宫凌瑞带他们来到一处僻静的院落。 院内独立一株高大青松,青松阴凉处,便是一座房屋。 沈逸刚跨入院中,那剑气好似接触到什么,竟然感觉有一股压力传来。好奇怪的感觉!沈逸心道,暗暗凝神,只觉那株青松参天虽有压人之势,而真正带来这种感觉的,却在屋内! 正自想着,北宫凌瑞已然打开房门,道:“这里便是家父卧处,两位请进!” 沈逸进入房中,只觉那股压力又强了一分,心中不由一震:莫非这种感觉竟是来自北宫厥身中的镇魄么?好强霸的毒!沈逸镇定一下心神,只觉手中剑隐隐有颤动之势,怕引起北宫凌瑞注意,登时便将剑气撤了回来。果然,那股压力突然一空,手中剑也安稳了。 眼前便是北宫厥的房间了。偌大的房间中,摆设却是极其简单,仅有一书桌一椅一床。书桌上仅放笔墨纸砚,对面墙上,挂一幅《正气歌》,字体虽不算上乘,却有一股刚正之气直透出来,想必乃是北宫厥亲手所书。沈逸看着,不禁豪情顿生,暗自对北宫厥敬佩起来。 一旁的床上,床帐挡起。北宫凌瑞默默走到床边。伸手去拉那床帐。 沈逸和楚灵儿突然发现——北宫凌瑞那双手,不知何时竟然开始颤抖不已。两人注视着,眼中北宫凌瑞的身影竟突然显得那样孤单。他的动作很轻,好似怕伤到什么一般。低头间,一滴清泪,滴落到地上。他缓缓挂起床帐,竟是不忍去看卧床的父亲一眼,背对着沈逸二人走到一旁。眼泪,又一滴落在地上。 沈逸与楚灵儿对望一眼,对北宫凌瑞的举止深感不解。 一股病人常带的怪味从床上漫延出来,楚灵儿不禁微微皱眉。两人朝床上看去,见一条极其干净的被子整齐地盖在一个毫无生气的老人身上。老人白发凌乱,眼神呆滞地望着上方,半张的嘴,是不带一点血色的皱唇。一丝游气绕在鼻息间,在满脸的皱纹上轻散——这,便是北宫厥! 沈逸看着这个老人,怎样也无法将他与墙上那股正气凛然联系到一起,唯有叹息而已。只是,沈逸心中却又迷茫,自己叹息的,仅仅是因为一代大雄沦落至此么…… 楚灵儿轻轻走到床边,探出手去为北宫厥把脉。良久,她轻轻地把老人枯瘦的手臂放回被中,然后轻轻地将床帐垂下,也只是摇头叹息不语。 北宫凌瑞缓缓转过头,眼中泪珠已消,取而代之的是脸上浮起那一丝冷笑:“敢问楚姑娘,家父的病可能医治得好?” 楚灵儿默然,怎么也搞不懂为何北宫凌瑞前后会有如此怪异的举动。既然为父亲伤心落泪,为何又显然不愿其父逃离这种毒害?不过她看到北宫凌瑞这副表情便觉生厌,也是淡淡一丝泠笑:“这病没什么大不了,我自能医治,只不过需要些时日罢了。” 北宫凌瑞目光突地一寒,冷冷道:“既然如此,就请两位在寒舍多留几日,为家父医治!”说罢也不朝床上再看一眼,转身便离去。 当晚,沈逸二人便被安排住到一所别院中。 夜色幽幽,偌大的北宫府仅有几盏灯笼亮着。一阵夜风穿庭过院,将几点灯火晃得忽明忽暗,耀出北宫府一片凄凉。 残月孤照下,两条黑影从房中飞出,几个起落间,沈逸二人便来到北宫厥所在的庭院。 沈逸朝楚灵儿点点头,直进入房中,隐没于那片未知的黑暗。楚灵儿见沈逸将房门关好,房内再无异动,轻舒一口气,身形一展便轻飘飘跃至院中那株高大的松树上。月影下,她那一双眼睛幽亮,仔细地朝四周察看着。 沈逸走进房中,静静地走到床边,盘坐于地。他没有点灯,因为他需要黑暗,黑暗会让他更加集中精神。 略一定神后,沈逸缓缓闭上眼睛,渐渐地调匀呼吸,很快便与黑暗融为一体。 万簌寂静…… 沈逸守住灵台一点,剑气缓和弥漫,搜寻着那一股邪恶的束缚。 突然,一股压力应气而生,紧紧压来。好似正在噬血的凶兽,恶毒地盯住打扰它的敌人。沈逸面对着,剑气纵横直迎上与之相抗。 那股邪力发怒一般,狂涌着噬咬不休。 剑气愈盛,邪力愈狂。 它疯狂,是因为他要占有!占有!占有! 它要占有一切,所以它更加疯狂。 这种疯狂突然变为实质,充斥于沈逸周身,向那一点灵台汹涌地湮没过去。 沈逸坚守着,一缕剑魂抵制住那股疯狂的控制,死死与之相抗。它坚韧,不休,紧紧缠绕,支持着它的,是极其贪婪的欲望。这股极其原始的力量激发出沈逸所有的潜能。沈逸全部修为凝成浓厚的剑意注入剑魂中,与邪恶的镇魄碰撞着。 只是那镇魄,好似深深地扎根某处,无限地滋生而出。扎根处,虽有一股蠢蠢欲动的力量要想将其摆脱,却是被它牢牢抓紧,无法翻身。 邪恶压力,无边无际地困住剑魂,打压着。 沈逸坚持着,始终无法战胜,唯有苦守而已。 苦守…… 忽然,灵光乍现,沈逸猛地想起日间所见的那幅字来。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那一个个刚劲无匹的字体好似是活动起来,浮现在沈逸的脑海中,闪动着,化成一股浩然正气。由内生,由外生,直冲而出! 那股邪力突然变得焦躁不安,其根本处一直被压制的那股力量直如日出东方般不可阻挡地活动着,挣扎着。终于,冥冥之中似有一声悲鸣,镇魄游离开那股力量,在虚空中飘渺。沈逸的剑气如有所感,瞬间大涨,直直刺入那股邪力中,搅碎,荡之于无形。 横行一时的镇魄,终于灰飞烟灭。 沈逸张开眼睛,长吁一口气,双耳微鸣中,只觉四肢脱力,整个身体竟已近乎崩溃,不由暗叹镇魄的厉害。前边黑暗处,幽幽传来一丝喘息声,想必是北宫厥醒转过来。沈逸大喜,站起身走向床边。 便在此时,外面突然传来楚灵儿一声惊叱! 十二 青光越 暗月夜,高松上。 楚灵儿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起来,一个陌生男子出现在她面前不远处的屋顶上,与那男子一同出现的,是楚灵儿面前那一点寒星。 那男子好快的手法!几乎在楚灵儿发现他的同时,他所发暗器已激射至楚灵儿身前尺外。楚灵儿藏身松枝间,不可谓不隐秘,但那男子似乎毫不费力便发现了她,而且果断地发出一击! 楚灵儿身形一闪,那枚暗器便好似射到一个虚影一般,直直刺入树中,而楚灵儿早已置身另一处更茂密的松枝间,隐隐不动。以她身形之轻疾,藏身之暗秘,常人一时绝计不会发现她的所在。但那男子竟是极其眼尖,楚灵儿身形甫定,另一点寒星已然迅疾无匹地电窜而来。 这一击其势其速都是刚才那一击数倍,想那男子先以一击逼敌,待算准敌人现身之处后瞬间就是杀招。其眼力之精准,出手之果绝,赫然是一流暗器高手! 劲风刺面,那点寒星穿过层层枝干,周围无数松针被震荡,掉落。 寒星没,伴随着被震落的万千松针,楚灵儿的身体直直向下坠去。几颗树枝勾住楚灵儿的衣衫,将她的身体托住。楚灵儿停在那一动不动,好似不醒人世,随枝干动荡着,渐渐静止下来。 那男子眼露微芒,看了良久方才脚下一动,直直朝楚灵儿跃去。 那男子很快接近楚灵儿,仔细去看。一篷松针突地从枝上暴射而出,直射向那男子。同时楚灵儿一声轻叱,身体在枝间一弹,眨眼间飞至另一处房屋之上,向别处而去。 那男子冷哼一声,长袖一挥挡下那些松针,直直追出。 沈逸在房中,听得那人已被楚灵儿引开,不禁长吁一口气。他为北宫厥驱毒之事绝不能让外人看见,尤其北宫凌瑞,否则便会有不可知的麻烦,是以他事先让楚灵儿在外守护。 沈逸略一定神,取出一张纸条放入尚自虚弱昏睡的北宫厥手中,然后走出房去,轻轻反房门关上。 院内松影朦胧,一阵寒风忽地刮过。 沈逸走出几步,猛然皱起眉头——左侧高墙上,不知何时已站着一个人,正看向自己! 那人是个中年道士,一身青白道袍,身背一口长剑,金冠长髯,颇具道家气派,只是那双眼睛却是寒光毕现,阴森森地瞧着沈逸,显是不怀好意。 沈逸看着那个道士,眉头忽地舒展,笑道:“这么晚了,道长站那么高干嘛,难道不怕冷吗?还是道长本就喜欢站这么高,俯瞰众生?” “哈哈哈,”那道士冷冷笑道,“你我是敌非友,用不着跟我套近乎。贫道玉真子,今日碰巧路过此地,见你帮北宫厥驱除‘镇魄’,真是大功一件!” 玉真子?沈逸暗忖,此人不是武当中人么,怎么会是这样?难道他已暗中加入魔教?这般想着,沈逸笑容不改,得意地撩撩自己的头发道:“区区小事,何足道哉?不过凭道长的修为,恐怕难有此功吧?” “不错!”玉真子一点都不生气,“凭贫道这点微末道行,的确解不了那邪毒。不过对于你这样的有功之人,贫道却是一定要超度的。” “超度我?哼……”沈逸面露一丝冷笑,“道长自信能做到吗?”说罢直直盯住玉真子,满脸不屑之意。 玉真子迎着沈逸的目光笑道:“换作平时,贫道自是不能。只是现在,你刚为北宫厥老儿马驱毒,精力损耗大半,贫道虽不才,但说现在要超度你,却绝非妄语!”说着轻轻将长剑从背后抽出。 沈逸眼神登时一软,玉真子这番话正中自己要害,“镇魄”邪毒的确拼却自己大半精元。现在的水平只有平日三成不到,莫说御敌,便是自保也有绝大困难。眼下之计,唯有暂时稳住玉真子再见机行事。只是这玉真子看起来狡猾至极,恐怕不会上当。沈逸思量着,眼珠不禁为之一颤。 玉真子何等精明,早把沈逸这点细微变化看在眼里,目光一寒,举剑便要下冲。 “慢着!”沈逸突然喝止。 “怎么?”玉真子长剑直指沈逸,冷笑道,“怕了?” “哼哼”沈逸亦冷笑道,“我是怕道长不知死活!” 玉真子目光一凝:“黄口小儿,知不知死活,你我与剑上见个分晓!”说着举剑便要动作。 “慢!”沈逸疾道,“你我在此比剑,我自然不能取胜。只是果真动起手来,我便伏诛道长剑下,道长纵一时毫发无损,将来也必会有性命之忧!” “喔?”玉真子迟疑,冷冷道:“你想骗我?”皱眉思量一下,又道:“罢了,纵然你拖得这片刻时间,于你功力也是无补。你倒说说看,我怎会有性命之忧。只是我只给你一点时间,你若言之无据,我立即动手!” “好!”沈逸道,“道长的身份,我也猜出来了。长话短说,贵教此次对付北宫世家,若要想杀死北宫厥,现在早就得手了。但贵教只用毒逼他,并未对他下死手,见我使其醒转也不阻拦,可知贵教并不想让他死,可对?” 玉真子闻言一怔,自己来之前风忍的确交待过不许伤了北宫厥性命,遂微一点头:“不错,我们本就想让他醒过来,让他亲眼目睹北宫世家百年基业尽数毁去!” “你们好恶毒!”沈逸叹道,“既如此,你我便不能在此处动手!倘若你我在此交手,势必有些打斗之声,到时必然将北宫凌瑞引来。北宫凌瑞若得知北宫厥醒转……他既然已对其父下手,就会一不做,二不休,到时万一不小心伤了北宫厥的性命,道长你……可就不好交待了吧?” “你!……”玉真子眉头一皱,显然沈逸言之有理,一时竟有些无可奈何,良久方道:“你说的不错,但……” 沈逸笑道:“但我在这北宫府内,势必会阻止你们打那批官银的主意,所以你不得不除我。况且眼下又是除掉我的绝好时机,因此你甘冒被罚的危险也要动手,是也不是?” 玉真子咬紧牙,好似下决心一般道:“是!”说着手握紧剑,作势欲冲。 沈逸淡淡道:“且慢一下,我倒有个主意,你我何不另选一处离此地较远的地方再行动手?” 玉真子沉吟一下,冷冷道:“谅你也耍不出什么花样,便依你!”说罢收势,对沈逸作个 先请的动作。 沈逸苦笑一下,当先向外走去。 夜色好似愈发地黑了,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一处空院。沈逸走得极慢,一路暗暗苦思对敌之策,却终究是一点办法也无。难道,就这般一步步接近死亡么? 玉真子跟在后面,发出阵阵冷笑,眼中已是杀机毕现:“你小子走出点,不要指望会有人来帮你,与你一起的那位姑娘碰到唐兄,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灵儿?”沈逸突然停住脚步,好似定住一般,倒把玉真子吓了一跳。 玉真子冷笑道:“怎么?你便在这里停下受死么?” 沈逸缓缓转过身来,面对着玉真子,皱眉道:“我当然不想在这里便停下,只是我在前面走,道长跟在我后面,万一道长背后伤人,我岂不……”说到这,沈逸突然止住,直看向玉真子身后,眼神好似发现什么一般突然亮了起来,一丝喜色浮上脸庞。 玉真子一惊,急回身看,只见眼前夜色茫茫,哪有什么异样,不禁暗呼上当。身后剑风阵阵,一道青锋已猛然刺来! “好小子!”玉真子一声怒喝,不及回身,脚踏九宫步前冲,同时反手撩剑抵于背后。只听“铛”地一声,竟是将这一剑挡开! 沈逸暗自叫好,脚下却是不停,剑招绵绵不绝地使出,只听“叮叮铛铛”一阵剑响,玉真子不停地仗剑回旋,虽然堪堪抵住环环剑招,却已被逼得喘不过气来。 若在平时,似这般打法玉真子恐怕连沈逸一招都挡不下。只是沈逸当下精力不足,剑速剑势均已大打折扣,虽倾身而上却也不能伤敌。好在自己先发制人,占得先机,逼得玉真子只能招架,一时算是无虞。不过这般下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果然,过不了片刻,沈逸渐渐力有不逮。想那武当九宫步竟是精妙不已,玉真子脚步转换间,猛然转过身来。沈逸直冲玉真子当前,咬牙拼出一剑。玉真子杀机凌厉,万千怒气集结于胸,亦一剑宣泄而出。 两人身形错愕,只在电光火石间…… “嗤”地一声划破夜空,两人身形分开。玉真子道袍随风而动,袖间已然被划开一个口子。反观沈逸,身下却是有血滴出,左肋已然中剑! 玉真子哈哈大笑:“小子,你终究要挨我一剑!” “哼,我会还给你!”沈逸咬牙止住血流,强忍着巨痛冷然相对。 “大话!”玉真子冷笑道,“让你见识一下武当的绝妙剑法——天诛!” 话音未落,玉真子已然腾空而起,半空中身形一展,身体又拔高数丈,赫然是武当绝学“梯云纵”! 玉真子道袍无风自鼓,长剑赫然化作七道剑影,龙吟阵阵。残月下,剑影仿佛暗云蔽空,将沈逸笼罩在阴暗之中。玉真子露出一丝冷笑,头下脚上直冲向沈逸,七条剑影忽地合而为一,好似饱饮了邪力怒斩而下。 这一剑被玉真子临高而发,借融其落地之猛势,万千钧凝于一剑,直似怒雷劈地。名曰“天诛”,当真不差! 沈逸只觉劲风压顶,长剑划地便欲上冲。 突听锐响连连,几道青光越空而来,在黑暗中留下道道光痕,直冲向玉真子那漫天一剑。 “噔噔”几声闷响,玉真子只觉剑身上接连几股大力传来,自身剑势便被层层消解。手臂发麻间,自己这一招竟是被破去了!不由落于丈外,向前看去。 沈逸身前,赫然多了一条人影,是楚灵儿。 天诛虽破,余威仍存。楚灵儿挡在沈逸身前被天诛所余剑气所震,只觉一阵气血翻涌。但她毫不理会,只扶住沈逸,满脸关切之色:“你没事吧?” 沈逸笑道:“有你在我身边,纵是有事也变无碍。” 楚灵儿闻言羞涩地一笑,仔细地察看一下沈逸的伤口,然后转过头去看着玉真子,怒目相向。 “是你?”玉真子的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 远远地,又一个人影出现,是那善用暗器的男子。那男子似乎对楚灵儿十分忌惮,不敢靠近,口中淡淡道:“原来是你?” “不错!”楚灵儿缓缓将右手没入袖中,冷然道:“是我!” 那男子仔细地注视着楚灵儿袖间,不由倒退一步子,玉真子亦持剑凝神戒备。 沈逸在一旁不解道:“怎么?你们认识?” 楚灵儿笑道:“眼前这位道长,混号玉真子。那个男的名叫唐月,是蜀中年轻一辈的高手。这两人表面上是名门正派,暗中却早已与魔教勾结。刚才我所用暗器乃唐门至宝‘青光越’,一年前我从唐门的祖墓中盗来的。那唐月本也想盗此宝,却不料被我占了先,因此他与我结下梁子。至于这位道长么……”楚灵儿满脸不屑,“这位道长去年在河朔一带行凶时被我撞见,他要杀我灭口,我便用‘青光越’伤了他。是以刚才我使出‘青光越’,他们两人便认出我来!” “原来如此,他们两个倒是颇为有缘。”沈逸笑道,“不如让他们一起去见阎王,下辈子投胎做兄弟吧。” “哼。”玉真子长剑直指楚灵儿,“上次让你侥幸逃脱,今日便没这么便宜了!” 楚灵儿冷冷道:“你来试试啊,牛鼻子!”显然一副大为鄙夷之色。 玉真子为之气结,长剑一抖便要冲上。 “慢!”唐月急声喝止。 玉真子一震,转向唐月道:“唐兄弟莫怪,你们唐门之宝虽然天下无双,小道也未必便怕了它!” 唐月摇摇头,直绕到玉真子身边,道:“道长先看一下手中的剑!” 玉真子心下狐疑,低头看去。忽见剑身上面遍布鞋微小裂痕,无数裂痕蜿延扩散着,发出一阵清脆的碎裂之声。接着便觉手中一轻,长剑竟化作无数碎片纷纷掉落! 玉真子不禁又惊又惧,直看得目瞪口呆。 楚灵儿在一旁看了,直喜得咯咯笑个不停。 玉真子不禁气恼至极,唐月在一旁道:“青光越威力无匹,实乃我唐门重宝。只是这位姑娘还不善使用,刚才只发挥其五成功效,若换作善用之人,只怕道长与我加起来,也早已没命了!”说着紧紧盯住楚灵儿袖间,前跨一步。 沈逸见唐月不进反退,不由皱眉道:“唐兄见灵儿不能发挥青光越十成功效,便想来一试吗?” “不必十成,”唐月淡淡道,“若她能发挥其七成威力,我也甘愿领死。只是以她现在的水平,我虽无把握,却也要一试!”说着将双手笼入袖中,又向前跨出一步。 沈逸眉头紧皱,不禁为楚灵儿担心起来。 楚灵儿心中也是一紧,她曾遭唐月袭击,深知唐月眼力手法之高明,此人实是不可小觑。但她仍是一脸地不服气:“好!本姑娘就让你领教一下!” 话音一落,只见她长袖一甩,一道青光电闪而出! 黑暗中,只是那么一闪。四人眼中遗留的,是那一道永不褪色的光痕。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停止了,好似穿越过无限的年华,又猛然流转到现在。 光闪即逝,片刻寂静后,唐月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唐月自己。 唐月的嘴角有一丝血痕,他的左手上戴着一只鹿皮手手套,紧握着平举在胸前,只是他的右手,却仍藏在袖中。 暗夜里,那只鹿皮手套乌光闪闪,好似极其兴奋。 唐月的左手突然轻轻抖了起来,缓缓地张开。凝视,掌中有一颗极不普通的金刚石子。石子中,深深镶入一粒微尘,极为普通的微尘。 在楚灵儿出手的同时,唐月便发出这颗金刚石子迎向那一点光。但是,时光好似不停流淌,又好似经历了万千年华,那颗金刚石子在电闪过下一刻,仍被握在自己手中。同时唐月受到一股大力碰撞,最终手中接住的,却是那一粒微尘。 威力绝伦的青光越,竟然只是一粒普通的微尘! 万千浮现过的年华,终究只是一粒微尘么…… “你赢了!”楚灵儿淡淡道,“亮出你的右手!” 唐月不语,凝视着那粒微尘,良久才淡淡地道:“我要杀了你,夺回青光越!”说着轻轻抬手。这次抬起的,仍然是左手,右手却依旧在袖中。 无数残剑碎片,忽地离地而起,齐齐凝立在半空。剑片点点闪光,映月而寒。楚灵儿的眼神忽然凝聚起来,将右袖举在身前。 唐月淡淡道:“青光越能攻善守,不知你可能挡住我这‘漫天花雨’?小心了!”话音一落,那无数残片便旋转起来,由慢及快,渐渐形成一只高速旋转的涡轮。 唐月目光一凝,只听“嗖”地一声,一点寒星从涡轮中暴射而出。紧接着,点点寒星陆续攒射。无数的残片化为点点夺命利器,割裂支离破碎的空,呼啸而至。 楚灵儿眼中倒映着这点点星寒,袖中青光一闪,迎面而至的那点点寒星便在瞬间失去了光彩。好似岁月摧人,它们的生命不可抗拒地枯萎,无力地掉落下去。 但,楚灵儿的眼神更加凝聚了。尾随而来的还有一片寒星,其速更甚,其势更猛,前仆后继地刺空而至。 楚灵儿不及多虑,长袖一摆间青光又闪。 岂料奇变突生,那片寒星青光乍现之时忽地掉转方向,直逼沈逸而去! 片片狰狞,直欲千刀万剐! 沈逸一门心思全在楚灵儿身上,哪里想到会有此变。 楚灵儿惊觉之下,相救已然不及。若在平时,沈逸或可一剑荡之,但现在却绝然抵抗不住。罡风扑面生疼,沈逸眼看就要丧命于这片寒星中。 楚灵儿惊惧地看着,目眦欲裂,似乎那点点寒星直似刺入自己心房,碎成数段。 便在那一刹那,楚灵儿眼中的沈逸突然化作一道虚影于万点寒星间划过。那无数的寒星打在虚空,远远地没入后面的黑暗里,发出一声闷响。 在场中人不敢相信地看着,只见虚影顿停,现出两个身影来。一个胖子紧抓住沈逸——除了万里飞鸿还会是谁? 楚灵儿不禁长舒一口气,大喜过望道:“好万里飞鸿,你的轻功天下第一!” 万里飞鸿听了,不禁面露得色。 忽听风声瞬至,又一道寒光直射沈逸! “咦?”万里飞鸿叫了一声,抓紧沈逸,脚下一动间已离原地八尺,躲了开去。身形未及停下,又见一缕寒光电窜而来。唐月何等手段,眼力一测便知万里飞鸿之所将至,眼到手到,眼见便要得手,岂知万里飞鸿身形忽地加快,堪堪躲了过去。 唐月不给万里飞鸿停下的机会,左手连连,发疯一般地将暗器投出,好似定要置沈逸于死地。 万里飞鸿与沈逸已化作一道黑影,在场中不断闪动,一会儿现身在墙边,眨眼又至房顶,寒光尾至,却是屡屡扑空。 如此过了一阵,万里飞鸿叫道:“太累了,不陪你玩了!”身形晃动中,楚灵儿似被掠走般从原地消失,竟也被万里飞鸿拉起带走了。 唐月向他们远去的黑暗拼力发出最后一道暗器,见久久没有回音,喃喃叹道:“终究没有逼得她使出十成青光越!” “走吧!”在一旁许久的玉真子淡淡道。 唐月点头,两人展动身形,穿檐过墙,最后在一间房屋前停下。 屋内没亮灯,却传来北宫凌瑞淡淡的声音:“进来!” 两人进得屋中,黑暗中北宫凌瑞问道:“如何?” 玉真子道:“我二人按风长老吩咐与他们交手,他们此番已对我们留有印象。明日少主只要把他们引入那间屋子,便能将他们困住!到时我们便可将那批银子运走,大事可成!” “好!”黑暗中,北宫凌瑞露出了笑容。 却不见,玉真子脸上露出一丝更加诡异的微笑! 十三 奇怪的屋子 日上三竿,阳光暧暖地照进屋里。 沈逸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柔软的床上,一张被子被细心地盖在身上,不禁感到一阵暖意。昨夜为北宫厥驱除镇魄又身中玉真子一剑,身体本已支持不住,后来又被万里飞鸿带着急来急去,待万里飞鸿停下时,沈逸已然晕了过去,竟是一睡至此。 沈逸动了动,只觉左肋间伤口已愈,毫无痛感,想必是袁鸿为自己治好了,不禁伸个懒腰坐了起来。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楚灵儿端着一盏茶走进来,笑吟吟道:“大懒虫!终于起床了,感觉怎么样?” 沈逸接过茶一饮而尽,笑道:“完全恢复,现在杀十个玉真子不成问题!” “那好,”楚灵儿道,“你整理一下,跟我去赴宴。” “赴宴?赴什么宴?”沈逸疑道。 楚灵儿笑道:“大懒虫,当然是午宴!北宫凌瑞请我们去的,不吃白不吃。唉……”楚灵儿忽然叹口气,“真羡慕你,睡完便吃。” “哈哈哈,”沈逸笑着,起身道:“不仅如此,还有人给茶呢。要是再能给洗把脸,那就更好……” 话未说完,一条湿湿的毛巾已然递到面前,上面传来淡淡幽香…… 北宫府的花园中,不知何时建起了一座草屋。草屋依草而结,傍花如画,颇有杜甫草堂之风雅。 北宫凌瑞早已在草屋中摆好酒宴等候,见沈逸二人来,笑迎上前道:“昨日未及给两位接风,实是有所怠慢,今日特来补上。不知两位昨夜可能安睡?” 沈逸拱手道:“多谢少主美意,昨夜一切安好!”说着三人走进草屋。 草屋中已摆好一桌菜肴,上面赫然五副杯筷,沈逸看了不由问道:“怎么还有两位没来么?” 北宫凌瑞先请两人坐下,然后道:“今日还会有一位道兄与一位唐门少侠要到蔽处,在下想介绍他们与沈兄认识。请两位稍等!” 沈逸闻言,不禁与楚灵儿对望一眼,笑道:“如此,我们便稍等片刻。” “有劳!”北宫凌瑞笑道,“两位稍坐,在下先出去看看。”说完便欠身走出去。他走得竟是有些急促,好似赶去做什么事一般。 沈逸隐隐感到一丝不对劲,未及有所反应,北宫凌瑞已然完全踏出这间草屋。 “啪”地一声,北宫凌瑞的后脚刚迈出,草屋的房门窗户竟然全部自动关上! “不好!”楚灵儿惊叫一声,闪身至房门处,整个屋子却已被封死! 屋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冥冥中,似有什么奇异的声音响起,回荡在这个小小的空间。 沈逸喝道:“灵儿,快回来!” 楚灵儿却是浑然不觉,耳中唯有那种惑人的声响,好似来自幽冥的低怨,又似九天传至的喃颂。一切,总是那么不分明。 四周墙上,突然亮起了点点莹火,将屋内照得幽暗如梦。伴随着那不知名的声音,点点莹光开始离开,轻轻飘浮在半空,漫舞着,盘旋着,飘飘上升,渐渐聚成一个耀眼的光环。但只在那么一瞬,光环又刹那分解成无数莹点,纷纷下落。 满天光雨划落,好似情人的手轻轻抚摸心田,两人一时看得痴了。 只是,眼前的一切竟又是那么地朦胧。 蓦地,怪音嘎然而止,浮在空中的无数莹火齐齐一暗。楚灵儿双眼迷离,想要走向沈逸,却不见半个人影。四下寻找着,只见不远处一柄长剑隐现,迷雾中,持剑人一身道袍——竟然是玉真子! 楚灵儿惊叫一声,手中暗器直向玉真子射去…… 沈逸紧紧握住手中剑,乍醒还梦,凝神寻找楚灵儿的所在。却见三十米外,唐月正面对着自己,面上冷笑隐现。这小屋左右不过十米,怎会有如此视觉?沈逸费力地眨眨眼睛,突见唐月竟赫然闪至眼前! 唐月出手总是那么果绝,迎面便是暗器突发而至! 沈逸剑出如风,一剑挡下暗器,直朝唐月斩去。剑气如凝,唐月不敢硬接,身形疾退,同时暗器连连,直破入沈逸剑气中。 沈逸担心楚灵儿安危,意在与唐月速决,飞身而上…… 楚灵儿所发暗器尽数被玉真子格开,不由后退,不期然竟逼至墙边,避无可避。玉真子面目狰狞,长剑霍霍从天而劈!楚灵儿一咬牙,袖中青光一闪,将其逼退! 万千莹光中,沈逸身如游龙在天,长剑铮然怒斩。唐月却是极为要强,迎剑风而立,长袖摆动间,一道寒光电射而至,击在沈逸剑上。 好熟悉的感觉! 沈逸心中莫名一颤,手中剑招变幻,直攻唐月。 唐月不甘示弱,飞身躲避间暗器不断,一时钉铛之音不绝于耳,两人直斗得天昏地暗! 沈逸瞅个空隙,与唐月身形相交时反手一剑刺出,直中唐月右肩。唐月吃痛,登时乱了方寸,身形手法便慢了许多。 沈逸目光一凝,他绝不会错过一丝机会,高手过招,胜负原本就在一息间,沈逸深谙此理。现在唐月微乱,却给了沈逸必胜的机会。一声龙吟中,沈逸手中长剑直刺而出! 这一剑,势在必得! 一缕幽香从唐月身上飘忽而至,萦绕在沈逸鼻息间。 好熟悉的味道!沈逸心神一颤,握剑的手竟自抖了起来,眼前出现唐月惊恐的眼神。 面对着沈逸夺命的这一剑,唐月发出最后一击! 一缕青光电闪而至,时间好似凝固了,刹那永恒…… 青光越!竟是青光越! 难道……沈逸的心震动了。 那一缕留恋不已的幽香,那一股为自己担惊时流露的眼神,此刻渐渐地清晰起来。沈逸忽然觉得心口好疼,眼前唐月的模样渐渐消退,清晰地浮现出的,是楚灵儿的面容! “唐月”,竟是楚灵儿! 原来自己伤害到的,是最心爱的人么? 夺命的一剑,正刺向自己最心爱的人! 沈逸的手,立即松开了…… 楚灵儿面前的“玉真子”,在即将得手时长剑忽地跌落在地,青光越没体而入! 一切,突然安静下来,万千浮空的萤光彻底熄灭了。 片刻过后,只听一声巨响,草屋四散而飞。纷纷的碎屑过后,留在原地的,是一只与草屋同样大小的铁笼! 这本来就是一只铁笼,只不过里面暗设幻术,又被装饰成一座草屋罢了。 缕缕阳光射入笼中,噩梦,终于醒了! 楚灵儿呆呆地望着重伤倒地的沈逸,突然明白了一切。她轻轻地将沈逸搂在怀里,滴泪无声。伤害了自己最心爱人的滋味,谁能体会,谁又忍心体会!如果能让这一切不曾发生,她宁愿一辈子被关在这个笼子里。 怀里的沈逸缓缓张开眼睛,他的前胸被青光越击中,已是奄奄一息。楚灵儿心痛万分地看着,沈逸却仍是笑笑,吃力地抬起手去抚摸楚灵儿的脸颊:“再哭就不漂亮了。” 楚灵儿的眼泪流得更快了,万千情怀尽在不言中,沈逸闭上眼睛轻笑道:“幸亏我没伤到你。灵儿放心,我不会死的……” “哈哈哈哈”铁笼外突然传来北宫凌瑞阴挚的笑声:“好一对痴男怨女!” 楚灵儿愤恨地朝外看去,只见北宫凌瑞志得意满地望着他们,犹如看着笼中困兽。北宫凌瑞身边,唐月面无表情地站着,却不见了玉真子真在何处。 北宫凌瑞目露凶光:“你们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敢跟我作对!今日你们落在我手里,我要让你们生不如死!” 唐月在一旁忽然道:“让他们生不如死,少主不如交给我来办!” “嗯?唐少侠竟然对这个感兴趣?”北宫凌瑞面露微笑道。 唐月点点头,向前跨出两步,右手已笼入袖中。 楚灵儿轻轻把沈逸放在地上,然后站起身来直直面对着唐月,眼中杀机毕现。 唐月仍是面无表情,淡淡道:“今日我便杀死你的情郎,让你痛不欲生!”说罢缓缓将右袖举起。 楚灵儿目光凝视,昨夜与唐月交手,唐月的右手一直没用过,真不知他右袖中藏有什么深有可测的暗器!只是,楚灵儿怎能让沈逸再受一点伤害?她忽然握紧右手,凛然相对,拼死也要守护自己身后的人。 唐月淡淡一笑,右袖忽甩! 沉寂已久的右手,终于使出了!楚灵儿傲立在沈逸前面,面对着这深不可测的一击,没有一点胆怯。守护自己心爱的人,是多么神圣!下一刻会如何,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宁可自己死也不让沈逸再受一点伤。她要争,两个人的幸福,现在握在自己手中! 楚灵儿面对着,青光越绝然而出。 青光电闪,唐月感到时间在那一刻停住了。往昔年华,渐渐重演一遍。他看到自己儿时的无忧无虑,少年时的意气风发,到后来,他学会与别人勾心斗角,利用一个个恶毒的手段掩埋了自己的良知,再后来,他便抛弃了一切珍贵的东西,亲情友情荡然无存,他便加入了魔教,无所事事只知为恶。渐渐地,展现在自己面前的,只剩空虚…… 人生岁月,只在弹指挥袖间么? 自己这一生,竟再无一丝光! 唐月笑着,青光越透体而过。他倒下,握住的右手缓缓张开,楚灵儿看着,忽然呆住了——唐月的右手,竟是空空如也!…… “我终于见识到十成的青光越!”唐月今生最后一名话,随风而逝。 “傻子!”北宫凌瑞看了良久,忽然道。 楚灵儿把目光从唐月身上移开,淡淡道:“他比你强多了!” “哼!”北宫凌瑞冷笑一声,“现在玉真子已经带人把那批官银由秘道运出,不久我圣教便籍此银招兵买马,干一番大事!你们两个枉自费尽心机,终究还是被我困住!”他忽然又笑了笑,道:“这样最好,我看圣教似是对你不忍加害。现在你落到我手里,万一他们想过河拆桥,我便拿你作筹码!” “过河拆桥?”楚灵儿冷笑道,“原来你对魔教并不信任。既如此,你为何还要与他们合作?” 北宫凌瑞并不答话,只是冷笑一下。 楚灵儿继续道:“你仔细想一下,自你们合作以来,北宫府的重要实力被消灭,你可曾得到什么?魔教到现在,除了唐月自己寻死之外,却是一点也没有损失。真正枉费心机的,恐怕是你吧?” “住嘴!”北宫凌瑞怒不可遏,咆哮道,“若不是你们两个,我北宫府那些精英也不会去死!” “不!”楚灵儿抱住沈逸,道:“每次你派人去暗杀我们,不到万不得已,我们对你的人只是伤而不杀。水鬼、夜风都是如此,那个杀手组织‘蜇’,却是毁于隐杀手之手。到现在你应该明白,真正杀死他们的——是你!” “什么?”北宫凌瑞的声音颤抖起来,像是在问楚灵儿,又像是在问自己…… “嗖嗖嗖”,忽然三道极其凌厉的指风从背后袭来。北宫凌瑞目光一凝,闪身躲过两指,不及回头,第三道指风已毫不留情地击中他的左腿。 一阵烧灼之痛传来,北宫凌瑞不由疼得跪下,低头去看伤口,只见伤处衣衫似焚——竟然是北宫绝学孤诣指! 北宫凌瑞忽然瞪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他开始浑身颤抖起来,极度惊恐地缓缓掉转过头,口中喃喃道:“爹!……” 眼前,一个枯瘦而又高大的身影直立风中,白发狂乱,双目如炬,直似病愈后的雄狮,一股威严之势直面压来,正是北宫厥! 北宫厥身后,袁鸿与万里飞鸿、梁振跟来。袁鸿见铁笼中沈逸伤得不轻,立即走过去一掌将铁笼劈开,走进去为沈逸疗伤。万里飞鸿与梁振也跟进去察看沈逸的伤势,剩下北宫厥独自面对北宫凌瑞。 “畜牲!”北宫厥眼中似要喷出火来,大喝道,“毒害生父,勾结魔教,将我北宫世家一败至此!我枉生你这逆子!”他怒极而喝,声音中暗含无上内力,直震得北宫凌瑞口吐鲜血,倒地颤抖不已。 岂知北宫凌瑞竟是极为顽抗,他支撑着站直身子,浑身浴血地面对着北宫厥,眼中满是哀怨。 “好孽障!”北宫厥大怒,“还不悔过!”他声如洪钟,震得北宫凌瑞头痛欲裂,七窍尽数流血,又直直倒了下去。 北宫厥直似一座大山,愤怒地俯视着北宫凌瑞。只是,北宫凌瑞在一阵巨痛过后,竟又喘息着缓缓站起。他虽然立身不稳,却是摇摇不肯坠下。眼中,已是有泪流出。 北宫厥直视着,心中忽然震了一下,想要再喝,却终究止住了。 “为什么?”北宫凌瑞哽咽着,似一株可怜的衰草,“为什么爹你总是这样对我?从小到大,我最崇敬的便是爹爹,我一直努力着,希望做出一点事来让爹爹高兴,希望得到爹爹的青睐……哪怕是,一句赞赏也好。可是你——”北宫凌瑞提高了声音:“无论我做了什么你都不会满意,你只会一遍遍地骂我,贬低我!难道……我真的是一无是处吗?” 北宫厥听着,凌厉的眼神渐渐软了下来,不知不觉换了另一种目光,重新审视着这个满眼幽怨的儿子。他的身子,竟也有一丝颤抖。 北宫凌瑞忽然笑了起来,笑得无比凄惨:“那日我又被爹爹骂,便心灰意冷地去喝酒。我碰到一个灰袍人,他问我要不要加入魔教,共举大事……好!我便加入魔教,做一件大事让你看看!当然,你绝不会同意我这么做。所以……所以我便给你下毒!你可知道,我下毒时心里是多么地难过?” 眼泪,如泉涌。心,早已死。 北宫厥怔怔地看着北宫凌瑞,眼中也有一点泪光闪动,喃喃道:“儿子……是为父错了,但你也错了。今后……你好自为之吧!” 梁振在远处,突然听出一丝不祥之意,大声呼道:“老爷……” 却听北宫厥身上传来一阵奇异的声响。众人齐看去,只见北宫厥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一代大雄,竟然就这样在自己的儿子面前自断筋脉而亡! “爹……”北宫凌瑞不由跪下,失声痛哭。 众人见之,不由叹惜。 外面,一群官兵突然闯了进来。为首一人身着官服,喜怒不形于色,却是扬州知府余季亲自前来。余季身后,捕头马九成以及白秋寒一干人都在。白秋寒手中绑着一人,却是满身伤痕的玉真子。 原来官府早已被梁振告知秘道出口,提前在出口附近作好了埋伏,玉真子带人搬运官银被逮个正着。现在那批官银已被师爷刘平运回府库,其余人则前来查封北宫府。 马九成走上前看一下北宫厥,回身禀道:“大人,北宫厥已死!” 余季轻叹一声,对梁振道:“你举报有功,将你家主人厚葬了吧!”然后看一眼北宫凌瑞,淡淡地道:“将他带走!” 马九成领命,刚要上前,却听北宫凌瑞淡淡道:“不必!”说着,他直直跪倒在北宫厥面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眼中泪犹在,他最后看一眼自己的父亲,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柄短刀,引颈自尽! 鲜血,洒满一地…… 十四 六十万两 当晚,余季在府中宴请几位有功之人。 除了梁振要料理北宫府的事务没来之外,其余四人尽皆在座。沈逸的伤势在袁鸿的帮助下已然好转起来,只是青光越威力绝大,沈逸眼下仍很是虚弱,楚灵儿坐在他旁边细心照料着。万里飞鸿紧盯着桌上的美食,馋涎暗流。袁鸿则静静地坐着,冷冷不发一言。 余季当先端起酒杯道:“此次破获盗银大案,全仗诸位之力,余某先干为敬!”说着饮完一杯。沈逸与楚灵儿、袁鸿也慢慢地干了,万里飞鸿则一饮而尽,然后忙不迭地伸出筷子去夹盘中那只最肥美的鸡腿。不料眼前黑影一闪,另一双筷子也夹在这只鸡腿上,却是楚灵儿也看中了这块美食。 楚灵儿笑吟吟道:“沈逸身子虚弱,不如让给他吃吧!” 万里飞鸿一脸地不服气,眼珠一转道:“我本来就打算夹给沈逸的!你快放手……咦,这鸡腿怎么变成四只了……”万里飞鸿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大大的脑袋“砰”地垂在桌上,不醒人事。沈逸三人也晕了过去。 余季淡淡一笑,看着四人,忽然朝门外道:“进来!” 只听房门响动,两个人走了进来,是师爷刘平与马九成。 刘平嘿嘿笑道:“这迷药可真灵,大人出手,不费吹灰之力。” 余季淡淡道:“杀了!” 两人应声“是”,直朝四人走去。 刘平慢慢地走向沈逸,从怀中掏出一柄匕首,他虽不会武功,却也没少杀人。刘平阴森森地笑着,举起匕首正要刺下,忽觉脖子一凉,一柄长剑抵住他的咽喉。侧目而视,却见是沈逸与楚灵儿醒了过来,不禁吓得目瞪口呆。同时,马九成也停住不动,却是被袁鸿点了穴道。他们四人,只剩万里飞鸿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余季面上颜色稍变,淡淡道:“你们怎么会有防备?” 楚灵儿笑道:“这种小把戏,本姑娘一眼就看穿了。只是没来得及告诉万里飞鸿罢了。”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只小小瓷瓶,打开盖子放在万里飞鸿鼻间。万里飞鸿闻了,登时打一个喷嚏,却仍是趴在原处不动。 “咦?”楚灵儿略感奇怪,不过马上便明白过来,笑道:“他是见自己上当丢面子,不好意思起来!”任凭楚灵儿如何说,万里飞鸿就是不动。 袁鸿冷冷地盯住余季:“当日我查案时,你告诉我总共丢失库银二十万两。但我后来发现北宫府藏银之巨,即便是北宫世家全部家产与你所说的二十万两加起来也颇有不如。所以,你丢失的库银远非二十万两。你上任几年,绝不可能一下子收敛如此多的财物,这里面恐怕藏着一个大秘密。我既然发现你有问题,就不得不妨!” 沈逸冷冷道:“快把你的秘密说出来!你若是个贪官,我便只好为民除害了!” 余季冷哼一声,不发一言。 “你不说?”沈逸转向刘平道:“他会!”说着将剑轻轻往上一递,剑尖上立时有一串血珠冒出。刘平脖子一疼,直吓得哇哇大叫,身子不住地抖着:“别,别杀我!我说,其实……余大人是靖阳王的家奴,王爷想要……谋反,派大人到扬州这个富庶之地备用军费……” “混蛋!”一向平稳的余季终于怒不可遏,双眼中怒火熊熊,直欲将刘平焚化。他猛地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渐渐将怒气压下,然后道:“当今天子势微,靖阳王载德载仁,雄才大略,早晚要登上龙位。几位今日若不与我为难,我便将这六十万两送与几位,由你们代呈给王爷。王爷礼贤下士,必然……” “六十万两?”袁鸿突然打断余季,眉头紧皱起来。他好像突然想到什么,忽地窜出门外,直奔府衙库房而去。楚灵儿眼睛一动,也似突然明白了什么,拉着沈逸飞奔而出。一直不动的万里飞鸿见三人突然离开,身形一闪便从屋内消失。 库房四周诡异地安静着,袁鸿奔至,只见库门大开,一片幽暗的灯光透出,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极为浓烈的血腥味!楚灵儿等三人奔至,面色都不禁沉重起来,与袁鸿一起跨入库房。 偌大的库房当中,整齐地摆放着十二只大木箱子。只是这些箱子,现在却变作了十二具棺材——箱盖大开,每只箱子中都有两三具捕快的尸体,箱中的银子却已不知去向! 沈逸细看去,只见每具尸体均是被一招毙命,而且个个嘴巴张着,显是呼救不及——他们竟然全部在一夕之间被突袭而死!一具尸体的眼睛大大地睁着,在周围幽幽的光亮下显得恐怖至极,楚灵儿看了,不禁轻呼一声。 袁鸿双眼通红,已是愤怒至极,他直直望着,突然奋起一掌向其中一只箱子击去。“砰”然声响中,那只箱子从中裂为两半,露出箱底的一个夹层来!原来这十二只箱子均暗含夹层,至少有十二个高手暗藏其间,趁这些看守库银的捕快不备时突施毒手,然后将白银转移。 北宫府墓中藏有一百万两银子,官府却只运回六十万两,其余四十万两显然是被魔教所占。魔教既要那四十万两,自然也不会放过这六十万两。只是这般夺银的手段委实匪夷所思,沈逸不禁暗叹起来。 “咦?”万里飞鸿突然怪叫一声,眼睛直直向上盯着。 被血映得暗红的顶壁正中,四个鲜红的血字触目惊心:请——至——牢——房! “不好!”袁鸿看了惊叫一声,带头向牢房奔去。 牢房距库房不过百米,一路上,刮过带着死味的风。牢房入口,撞入袁鸿眼帘的是一具尸体,展鹏的尸体。展鹏面露惊愕之色,眉心处赫然一道刀痕,痕深五寸,有一缕极细的血丝流淌而出。他的右手握住刀柄,仅将刀抽出不到三分之一,竟然是不及拔出刀便毙于别人刀下! 好快的刀法! 袁鸿看着,脑中不禁闪出一个满是肃杀的面孔——风忍! 万里飞鸿曾挨过风忍一刀,此时显得有些害怕,不敢再看那尸体一眼。 牢房深处,一片死寂直透出来,四人走入,只见所有囚室的门大开,里面已是空空荡荡,那些犯人竟然全部被放了出去! 袁鸿面色铁青,直直朝关押玉真子的囚室走去。一路上,又见余季手下的几具尸体,这几具尸体同样是眉心一道刀痕至死,显然也是风忍所为。 玉真子的囚室也是房门大开,里面却哪里还有玉真子的身影?此时被绑在刑架上的,却是白秋寒的尸体!白秋寒面色极度痛苦,浑身上下刀痕累累,竟不知被风忍狂斩了多少刀。血肉模糊的身躯上鲜血淋漓,汇流到地上,写出五个大字:请——至——龙——隐——山! 魔教手段,果然狠辣无匹! 沈逸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朝袁鸿看去。两人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点点头,面色均是阴沉至极。 袁鸿道声“小心!”,身形一展向牢房外奔出,万里飞鸿朝沈逸示意一下,身形一闪跟着袁鸿投入外面的黑暗。 楚灵儿见袁鸿与万里飞鸿突然离开,不由向沈逸问道:“他们怎么走了?是去龙隐山了么?” 沈逸笑一下,道:“我与袁鸿曾经一同出生入死过数次,可算是心意相通。魔教让我们去龙隐山,说不定只是一个圈套,我与袁鸿要各展所长,分头查找魔教中人的去向!” 楚灵儿点点头,魔教中人向来诡计多端,万一真的去龙隐山,说不定那里什么都没有,反教魔教趁机占了便宜! 沈逸强自凝神聚意,淡淡剑气瞬间漫布于周身十里之遥。隐约中,只觉七里外有股气息正自仓皇地向西南方向逃窜。这股气息虽然有些岔乱,却暗含武当派真法——是玉真子…… 袁鸿奔至库房所在院落,仔细向四周探察一番,见无秘道之类的所在,忽然跃上墙头,双手在墙顶上仔细地摸索起来。十二个人要在短时间内运走那么多银子,即便轻功好如万里飞鸿,也会在墙头上留下点痕迹吧。 果然,袁鸿很快在墙头上摸到一只浅浅的脚印,正指西北方向。看那脚印的方向与深浅,下一处应在停在十米外的地上。袁鸿直奔过去,果然又在那里发现一处脚印。就这般,袁鸿不断根据脚印的力道与方向心算出下一处脚印应出现的位置,一直追了出去。 夜幕如盖,几点寒星远垂天际,整个扬州城依稀万家灯火,却是被压在一片静静的黑暗里。袁鸿沿着每隔几丈便出现的痕迹在夜色下悄然前行,渐渐来到一条长街上,脚印便在这里消失了。 袁鸿沿街看去,见夜色已深,街上一行店家均已关灯打烊,唯有一家却是灯火通明。袁鸿不禁好奇,直走过去,抬头只见一块招牌,上书四个大字:“金泰钱庄”。 金泰钱庄是扬州城数一数二的钱庄,夜深如许还有客人也不奇怪。袁鸿走进去,只见柜台上一个伙计正自打着瞌睡,柜台侧的一张桌旁,坐着一个头戴斗篷的华衣客人。袁鸿看不到那人的样貌,只见那人手中正自握着一叠银票点数着。五千两一张的银票,总共只有十张,那人却数了又数。 那个打瞌睡的伙计猛然间见袁鸿进来,立即便来了精神,迎上前笑道:“这位客官,不知您是要兑银子还是要换银票?” 袁鸿不答,直直看着那个华衣人问道:“那位客人,是不是刚才拿来五万两的现银换成他手中的银票?” “是是是,”那伙计闻言使劲地点头,“那位客人实在是有钱,小人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现银。” 袁鸿闻言点点头,忽然手出如风,疾向那伙计抓去。那伙计面色一变,闪身待要躲过,却觉一股极强的阴柔之力吸来,不及有所反应便觉右肩一痛,已被袁鸿的铁手紧紧箍住。 那伙计动弹不得,冷然道:“你是怎么看出破绽的?” 袁鸿冷冷道:“钱庄第一条规矩就是要为客人保密,刚才你却毫不保留地承认那位‘客人’手中银票的来历,显然你是假的!你再看那位‘客人’数银票的手法,他的手法很专业,所以他才是真正的伙计!” 那人淡淡点头,不由赞道:“袁鸿大捕头果然好眼力!” “魔教妖人!“袁鸿手上猛然加力,喝道,“把你们的阴谋如实招出!” 那人不作回答,面上忽地露出一丝冷笑。袁鸿暗觉不妙,突然只觉手中先紧后松,一条青影在眼前一晃而过,然后自己手中抓着的,便只剩下一条伙计的衣服。 好怪异的功夫!袁鸿不禁吃惊,只见那条青影闪身至那个真正的伙计身旁,现出一个身形矫健的青衣人来。青衣人从那伙计手中拿过那五万两银票放入怀中,拍一拍那伙计的肩膀道:“多谢你替我演戏!”然后看着袁鸿冷冷道:“不妨告诉你,我是圣教十二青鸟使之一,你想抓我,没那么容……” 突然,青衣人的声音停住了,目光吃惊地转向那个伙计——那个伙计竟突然抓住了自己的手! 伙计手中没了银票,就掰着青衣人的手指开始数了起来:“一……二……三……四……五……” 青衣人听着,如见了鬼一般脸上渐渐变了颜色:刚才自己治服的伙计绝然不是眼前这个抓住自己手中伙计!仔细一看,只见这个伙计比刚才胖了不少! 那“伙计”嘿嘿笑道:“我的戏演得不错吧?”说着将戴在头上的斗篷摘下,露出一颗硕大的脑袋来——当然是万里飞鸿!不知何时,万里飞鸿竟神鬼不觉地与那个伙计掉了包! 袁鸿见之大喜,疾声道:“别让他跑掉!” 万里飞鸿闻言一动,两只胳膊立即紧紧地将青衣人箍在怀里,得意道:“还是我厉害!”岂料话刚出口,万里飞鸿便觉怀中一空,那青衣人竟似一条泥鳅般从自己怀中滑了出去! 青衣人身形一动,直向外冲去,他身形迅极,眨眼便至门口。忽然眼前一黑,他的身子撞到一团软软的东西,被弹了回来。却是万里飞鸿早他一步闪身至门口,整个肥胖的身子将门口堵得严严实实! 万里飞鸿的小眼睛瞪着:“小泥鳅滑得倒挺快!还想在本爷面前逃走?” 袁鸿抓住机会,直向那青衣人扑去。 青衣人面色不变,眉头忽地一皱,只见一片青雾从他身上飘然而出,却是又一个青衣虚影从他身上升起,瞬间由虚变实,成为另一个青衣人直朝万里飞鸿扑去! 万里飞鸿惊见那青衣人一变为二,伸手便去抓那个扑向自己的青衣人。手刚到,那青衣人却又突然化为虚影。万里飞鸿只觉眼前一空,一片风声划过耳边,回头看,那青衣人已至门外! 袁鸿扑至那个站在原地的青衣人,却惊见那青衣人化为无,不由动容:“幻影移形术!” 万里飞鸿直气得小眼圆瞪,一跺脚身形便向那青衣人闪去。袁鸿不禁叹气,身形一跃也直追出去。 想那万里飞鸿身法何等之快,只不久便将那青衣人挡下,只是那青衣人的幻影移形术极为诡异,每每在袁鸿赶来相助之前便又从万里飞鸿手边滑走,两人竟是无可奈何! 夜色一如刚才般黑暗,青衣人游移在一座座房屋之上,渐渐飞出城外,向西北行出十里后又折向西南而行。袁鸿与万里飞鸿在青衣人身后紧紧追赶,渐渐地,两人面前出现一座石山,青衣人便向山顶移去。 这座石山,却是龙隐山…… 十五 三招 扬州城西出十几里,玉真子逃窜正疾。 楚灵儿拉着沈逸,如夜里轻风般悄悄跟在玉真子身后百米外。前方,渐渐显现出一座石山的模样。整座山嶙峋的轮廓在暗夜中朦胧而狰狞,直直将玉真子的身影压在一片可怕的阴森中。 风吹过,阵阵寒! 沈逸手中长剑突然发出一声轻鸣,接着竟在鞘中颤动不已。沈逸心神一颤,紧握手中剑直直向前方望去。只见玉真子的身影隐约可见,但更前方茫茫无际,隐隐有一股极强的剑气融于暗潮中直涌过来。 楚灵儿忽觉异样,停下来问道:“怎么回事?” 沈逸眉头紧锁,淡淡道:“前面恐怕有一个深不可测的用剑高手,他的水平……”沈逸顿了一顿,一字字道:“已然铸就一缕剑魂!” “啊?”楚灵儿闻言一怔,瞪大眼睛望向前方,果然觉得暗处隐隐含着绝大危机。她的心不由紧张起来,担心道:“现在你的身体这么虚弱,不如我们……回去吧!” 沈逸的目光停留在那片黑暗中,轻轻地摇了摇头:“以那个人的修为,恐怕我们现在想走也走不了了!” 什么!?楚灵儿闻言不啻天惊,只觉周围有无穷压力压了过来,一时竟是说不出话。 沈逸深吸口气,笑了笑道:“既然躲不过,我们不如就去会会他!总不能在魔教面前丢脸吧?” 楚灵儿也笑了笑,却是一脸苦笑地点点头:“但愿有惊无险。”说着拉住沈逸向前飞去。 手中的长剑好似极其不安,越往前越发颤抖得剧烈。沈逸极力握住,缓缓平定心神,长剑渐渐平静下来。只见前面山脚处玉真子好似停下,他的身影在视野中渐渐变大,终于变得清晰。楚灵儿行近,不由一声惊呼,停在十米之外。 夜风中,玉真子的身子僵住一般直直背对着两人,一柄重剑直透过他的前胸从后背露出。 剑尖,仍在滴血! 玉真子竟然死在这柄剑下。 楚灵儿看着,不由向沈逸身边靠紧,凝神向四周观察着。 忽听“嗤”地一声,那柄重剑从玉真子身体中拔出,凌空飞入后面的黑暗里。玉真子的尸体在原处晃了一晃,直直倒了下去。 沈逸向前方望着,只听脚步声缓缓响起,那柄重剑又缓缓从黑暗中出现,此时它正被握在一只五指细长的左手中。握剑人右袖空空,以黑色斗篷遮面,一步步出现在两人面前——正是魔教左使司空胜! “是你?”楚灵儿惊中带怒。 司空胜停住脚步,直看了沈逸一会儿,沙哑的声音淡淡而出:“你是沈逸?” “是。”沈逸淡淡道。 司空胜点点头:“早在两百米外你便察觉到我的存在,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实是不易。我观你身体虚弱,但你发现我以后并不退逃,而是直直来见我。有这等胆色见识,看来东方曜的徒弟,果然不差!” “好眼力!竟能看出家师是谁!”沈逸道,“想必前辈便是被家师斩断一臂的魔教左使司空胜吧?”沈逸看着玉真子的尸体:“既然同是魔教中人,你为何要杀了他?” “当日在北宫府玉真子斩你一剑,今日我替你还他一剑!” “那一剑我自会还他,何用前辈代劳?” “哼哼”司空胜发出一声冷笑,“你们两个偷偷跟在玉真子身后,却不知玉真子其实是想要把你们引到我身后这座龙隐山上。我杀玉真子,是要阻止你们上山!” “这便是龙隐山?”沈逸望着眼前这座暗夜里的突兀,“你为何要阻止我们上山?” “龙隐山上凶险无比,你们上去,必是凶多吉少。” 楚灵儿冷冷道:“这么说,你倒是一片好心了?” “当然不是!”司空胜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冰冷,一字字从面纱后直透出来,“我在此,是想让沈逸单独面对我。当日东方曜斩我一臂,我要还在他徒弟身上!” “你!”楚灵儿的面色瞬间变得苍白,挺身挡在沈逸前面,直直盯住司空胜。 司空胜静静地看着楚灵儿:“你如此反应,莫非是喜欢上这个小子了?” 楚灵儿不答,对沈逸道:“你快走,我来拖住他!” 不及沈逸回答,楚灵儿的身形已然飘至半空。夜风如塑,楚灵儿衣袂飘飘,秀发狂舞中,一脸坚毅地面对着司空胜,直如天神临世守护着身后的人。 沈逸急喝道:“灵儿快回来,让我来对付他!” 楚灵儿身形凝立半空,盯住司空胜道:“这老贼不会伤害我!你快走!” 话音一落,只见楚灵儿肩头一动,身子立即化作一道浅影直冲司空胜。未及司空胜一丈,好的身影忽然直向一旁折飞过去,在空中转个弯,立即便现身至司空胜身后!楚灵儿动作不停,步法转换间,曼妙的身影围绕在司空胜周身一丈外忽闪忽逝。只听风声呼呼,楚灵儿的动作越来越快,渐渐地,半空中竟然清晰地多出七道虚影。只见八个楚灵儿浮现在半空腾挪着,直将司空胜围在中间。 沈逸看得眼花缭乱,早已分不清哪一个是楚灵儿的真身,心中不由暗暗赞叹。 司空胜傲立原地,口中淡淡道:“八方天魔舞?”话音一出,只见他的面纱动了动,忽然转身向左,直直面对着其中一个“楚灵儿”。 好机会!楚灵儿暗喜,因为她的真身,此刻正在司空胜背后!司空胜所面对的,不过是一个虚影罢了。楚灵儿深知司空胜不可易与,必得把握机会一举重击,否则恐怕就再无机会了!她这般想着,右袖间青光隐现,青光越便要发出。 忽听沈逸疾喝:“小心!”楚灵儿心神一颤,便觉右肩处一麻,只见司空胜仍然背对着自己,他手中重剑,却不知何时已飞至自己身后,此刻剑尖正中自己的软麻穴! 精妙无比的八方天魔舞,竟然就这般被司空胜轻易破去! 重剑转飞至楚灵儿脚下,托着她轻轻站落到地面,然后在半空中一旋,飞回司空胜手中。 沈逸看着这一切,惊道:“前辈竟然练成了‘御剑术’?” 司空胜将重剑插至地上,淡淡地道:“‘御剑术’只是传说中的东西,是否真有这门功夫还未可知。”他伸出左手五指在沈逸面前动了动:“我手指上系着一根南海乌丝。这南海乌丝极细极韧,用肉眼很难看出,当日我牵引凌羽俊的尸体便是用它。我将它另一端系于剑柄之上,经过二十年苦修,终于可以在五指变换间将长剑控制自如。”说着只见他食指一勾,重剑便从地上飞入他手中。 沈逸的目光凝在司空胜指间,由衷叹道:“前辈果真是不世出的奇才!便凭刚才用重剑点了灵儿的穴道,其力道方位之精准,便叫它作‘御剑术’也不为过!” “可惜!”司空胜长叹一声,“想必东方曜武功已然尽失,可惜我练成这门功夫却不能与他一较高下。若二十年前我便有这门功夫,那么,她……”司空胜突然话锋一转,语气冰寒刺骨:“你既是东方曜的亲传弟子,我便让你领教一下吧!” “不要伤害他!”楚灵儿站在原地欲动不能,这句话几乎是哭喊出来的。 司空胜的身子莫名地微微一颤,他的目光游移到远方的黑暗中,好似沉没在某个回忆里。面纱后,不知是怎样的表情,只听他幽幽道:“我已经误了一个人的一生,现在不能再去误她的女儿!放心,我不会伤沈逸的性命。” 楚灵儿听了,心下稍安,只是内心深处却生出一丝莫名的颤动。 沈逸朝楚灵儿笑笑,转向司空胜道:“前辈能留我一条性命,我先在此谢过了。只是我既然代表家师与前辈相较,自然也不能给家师丢脸。晚辈不才,想在三招之内破解前辈的御剑术!” “三招?”司空胜顿了顿,忽然大笑道:“痛快!你倒是颇有东方曜当年的风范。既然你要在三招之内破我,我对你自然也不能超出三招去!”说完,他从怀中掏出一物丢给沈逸。 沈逸抬手接住,只见手中是一粒小小的药丸。一股异香从药丸上传来,沈逸闻了,顿觉一阵神清气爽。司空胜道:“你现在身体虚弱,想在三招之内尽展东方曜剑术之精华恐怕不易。这粒‘漱泉丹’可助你在片刻间恢复精元,你先将它服下罢!” 沈逸将漱泉丹放在指间把玩片刻,忽地手一抬,竟将它远远地丢了出去! 楚灵儿不由瞪大了眼睛,这漱泉丹乃是魔教圣药,服此丹者一身精元如漱泉而滋,实有助长内力、起死回生之功效,眼下沈逸体力虚弱又逢强敌,正需此药,多少人救之不得的灵药,他竟然这般轻易丢弃! 司空胜面纱一抖,却是不发一言。 沈逸欠身道:“前辈莫怪,以我的实力,即便连服两粒漱泉丹也无法与前辈一拼!家师常言置之死地而后生,形式越弱,反而更能激发出我的潜质!” “好!”司空胜点点头,手指一动,重剑脱手飞至半空舞动着便要斩下。 “慢!”沈逸疾声道,“晚辈还有一个请求!” 司空胜手指一停,重剑铮然插入地上,淡淡道:“你说!” 沈逸看着自己手中长剑道:“晚辈这柄剑刚才感应到前辈的剑气后颤鸣不止,它已对前辈有所惧怕,我若用它,定不能将家师所教之精华发挥出来。所以晚辈斗胆,恳请与前辈换剑!” 司空胜看着沈逸:“你手中长剑要比我这重剑轻灵许多,我若用它,更能控制自如,如此对你更为不利,你可想好了?” “是!”沈逸毫不犹豫,“置之死地而后生!”说着拇指一弹,长剑从鞘中飞出至司空胜面前。司空胜伸手接住,将系在南海乌丝上的重剑换下,然后将重剑丢给沈逸。 沈逸接住重剑,只觉入手颇有些沉重,抬手舞动几下,笑道:“请前辈赐教!” 司空胜一言不发,一股强大的剑势从他身上喷薄而出,手中长剑如有灵性般轻轻从手中飘至半空。只见他手指一动,长剑立即发出一阵清鸣,直舞出一片剑光,将四周的黑暗逼退。 沈逸凝神看着,缓缓将手中重剑握紧。 司空胜身上剑势徒然一盛,两指一甩,长剑立即化为无数条剑影,裹着一片光华如电般直向沈逸罩去! 沈逸眼中现出道道剑影,忽地双脚蹬地,身体直向后飞去,口中叫道:“第一招!” 他的身法怎及司空胜所御长剑,只退得三尺,漫天剑影已然将他吞噬。沈逸前后左右上下突现万千剑影,剑影如实,好似到哪都会碰到! 若是司空胜用上无匹剑气,只怕沈逸此刻早已被斩作千段。只是沈逸剑气不济,司空胜不以强凌弱,所比的,只是剑招而已。 然而司空胜这一招,已将无数剑影化虚为实,沈逸绝不能像对付一般人那般找到虚处而破。剑影收缩中,竟是逼无可逼! 难道一招即败么? 击向自己的,是自己的剑,沈逸手中握着的,是刻意留下的剑鞘。 他与司空胜换剑,目的其实是想暗自留下剑鞘去接住司空胜攻来的自己的剑。因为凭他的水平,绝不能靠近司空胜,司空胜的御剑术却适合远近距离的攻击。所以,自己只能在远距离下去破解司空胜的剑法,而破解之法,沈逸只想出“以剑鞘相迎”此一种而已。 但是,总不能将剑鞘也化作万数,去迎那万道剑影吧? 电光火石间,沈逸脑中突然一亮,大喝道:“第二招!” 右臂直直拐向那一片剑影,皮肉处,立即传来一阵疼痛! 不能迎,便来引!沈逸左手疾动,剑鞘直伸向右臂痛处。自己的剑,与自己总是心意相通的,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指引着沈逸直将剑鞘伸向一点。 只听“铮”地一声响过。 这一声,好似响彻天地,又似凝固了时间。 接住了!剑入鞘! 万千剑影突地一弱,却仍是实质地斩了下来。只是长剑被收,剑影好似透明下去,沈逸身上的衣服“嗤嗤”地出现无数裂痕。皮肉上,无数细微疼痛传来。 “第三招!” 沈逸不管不顾,接剑后立即将剑连鞘紧抱怀中。向后疾退间,手中重剑重重甩出。 司空胜惊见剑影归于无形,突觉手指一紧,那南海乌丝竟被拉紧拉直。 重剑贴着南海乌丝呼啸而至,划出“嗤”的细微声音。 这一声,刺破夜空。司空胜只觉南海乌丝上传来一丝颤动,由指间颤入心里。 下一刻…… 重剑躺在地上,司空胜默默抬手,两指间,是一道浅浅的痕。 沈逸解下系在剑柄上的南海乌丝,自己的剑,重新握在手中。 “好,好小子!”司空胜突然放声大笑,“我输了!” 沈逸欠身道:“是晚辈使诈在先,又蒙前辈不以高强剑气对我,否则……” “你我所比本就是剑招剑意,剑气本不在此列。何况你若拥有极强剑气,我今日岂不是失去两指?”司空胜赞叹道,“你体虚而与我对敌,本是处于绝败之地,而你却于不动声色间与我换剑,为自己制造胜机!你能引剑入鞘,可见剑意必是纯厚。我司空胜纵横江湖一生,实不想世间竟有你这般俊才!看来,东方曜是收了一个好徒弟!”说罢,司空胜又一声长叹:“我费尽心力……终究还是不如你师父!” “哼!”楚灵儿站在一旁冷嘲道,“现在你总算知道我爹爹有多厉害了吧!你连我爹的徒弟都打不过,根本不配与我爹相比!” 司空胜闻言面纱一抖,夜风中,他的身子微微一颤,竟显得有些可怜。 “灵儿!”沈逸疾喝道,“不可造次!” “哼!”楚灵儿生气道,“他害我爹娘如此,你干嘛对他那么客气!” 沈逸朝楚灵儿摇摇头,转向司空胜,静静地看着那在风中颤动的面纱:“晚辈有一个请求,希望前辈能够答应。” “你说!”司空胜的声音显得异常苍凉。 “前辈可否摘下斗篷,让我们看下下前辈的容颜?” 司空胜闻言一动,面纱后的眼神,似乎投向了远处的黑暗。 沉默,在一阵风中蔓延…… 良久,司空胜长叹一声,左手轻轻抬起,颤抖着将斗篷摘下。 缕缕白发,在斗篷摘下的片刻随风扬起。 二十年光阴,他的头发竟然全白!更令人心颤的是,在斗篷后缓缓露出的那张脸。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脸上遍布道道伤痕,有的已经结成疤痕,有的却是新伤,伤口犹有血迹。而这些新伤,却都是刻在一些已有的疤痕之上——他的脸,已无完肤! 悔恨,在这二十年光阴中与日俱增,竟化成这般的痛,刻在这张悔罪的脸上。 已经分辨不出他原来的面容,唯一不变的,是那双充满忏悔的眼睛。 楚灵儿惊呼着,心中突起一阵颤动。 “我一生行事快意而为,从未后悔过。唯独对你娘……”司空胜的声音沙哑而颤抖,眼中满是痛苦:“我犯下不可弥补的大错,我后悔,开始恨我自己。这二十年来,我不停地用剑在自己脸上刻划着。我惩罚自己,却不渴望以此消除罪孽,只是怕……怕见你娘!” 楚灵儿听着,身子开始颤抖起来,眼中渐渐蒙上一层清雾。她开始重新看着眼前这个可恨又可怜的人,喃喃道:“你……再也见不我娘了!” 司空胜的身体突然一震,似要摔倒下去。冷风吹打着他的身影,好似散去了他的一切。良久,他长叹一声,转向沈逸道:“年轻人,我答应了你一件事,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沈逸点头道:“前辈尽管吩咐!” “你以后要好好照顾灵儿!”“是!”沈逸道,“晚辈定然做到!” “好!你很不错,有你在灵儿身边,我便放心了!”司空胜说完这句话,目光转向远处,幽幽道:“佳人已逝,我还争什么呢?从此以后,江湖中不再会有司空胜这个人!”他重又把斗篷戴上,最后看一眼楚灵儿,然后一步步投入远处的黑暗。 重剑,无言地躺在地上。 那个孤单而又落寞的身影渐渐地消失,楚灵儿看着,欲言无语…… 十六 龙隐山上 龙隐山山顶,夜风在一片静谧的黑暗中刮过。 一线灯光从一座小屋的门缝中透出,似这无限黑暗里的一道裂痕,直刺入沈逸与楚灵儿的眼中。 两人远远地看着,心中渐渐紧了起来——这丝光亮的背后,会不会是更黑的暗呢? 一个淡淡的声音从草屋中传出:“外面风寒,两位故人何不进来一叙?” 故人?两人对视一眼,沈逸突然觉得这个声音有些熟悉,仔细一想,却是几日前见到的那个灰袍人!那一股摄人心魄的目光又在心中浮现,沈逸忽感浑身不自在,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既来之,则安之。何况袁鸿与万里飞鸿也已到此,两人只微微一顿,便直走进草屋中。 草屋不大,一点灯火将里面耀得幽亮。 正对门而坐的,是那个灰袍人,他的眼睛似乎总是微闭着,显得高深而庄重。在他身后,毕恭毕敬地站着一个黑衣老者和一个青衣人,是风忍与那青鸟使。灰袍人旁边,袁鸿与万里飞鸿早已在座。 除了那一盏幽灯外,桌上还摆着几样精致辞小菜,酒壶杯筷一应俱全,两副杯筷正摆在沈逸与楚灵儿面前,竟是专门等他们来的! 袁鸿面冷峻如往,万里飞鸿此刻也显得安分了许多,只是静静地坐着。两人见沈逸与楚灵儿来,面色不由动了动——原来大家都被引到这龙隐山了! 沈逸与楚灵儿并排在灰袍人对面坐下,灰袍人淡淡道:“看来司空左使终究是没有拦住你们。这一世情苦,想必他已看开了吧?”说着,他缓缓地张开眼睛,对沈逸二人道:“我早就说过,我们还会见面的!我还说过,见面时我一定请你们喝几杯。” 那个青鸟使闻言走上前,为两各自斟上一杯酒,然后又退至灰袍人身后。 楚灵儿一脸敌意,伸手便想把那酒杯打翻。沈逸却出手拦住,笑道:“这么好的酒洒了可就浪费了。来来来,今朝有酒今朝欢!”说着举起酒杯向众人示意,然后一饮而尽,高声赞道:“好酒!”接着又给自己倒上一杯。 袁鸿也端起酒杯:“你们不来,我与万里飞鸿没有酒伴,这酒,却是只与你们喝的!”说着也不看那灰袍人一眼,直与沈逸对饮起来。 楚灵儿与万里飞鸿见他们两人如此豪气,也是不甘示弱,争先把酒喝了。 灰袍人赞许地点点头:“看来我没选错人。” 沈逸又饮下一杯,笑道:“你选我们作为对付北宫世家的主要力量,当然不错!” 楚灵儿放下酒杯,直直盯着灰袍人:“眼下北宫世家既然已败,你诡计连环将库银夺走,却将我们引到这座荒山上来,不会是想杀我们吧?” 灰袍人摇摇头:“你们四人,沈逸剑术无双,袁鸿双修两种绝世真气,万里飞鸿的轻功公推第一,你又拥有唐门至宝青光越。放眼天下,也不可能有人将你们四人一同困住!” 袁鸿冷冷道:“你夺的库银其实根本还在扬州!你将我们引至此处,大概是调虎离山,好偷偷将银子运走吧!不妨告诉你——余季在扬州城内拥有五百铁甲,我们四人虽然离开,那五百铁甲也定能阻止你们得到那批银子!” “余季的底细我岂会不知?”灰袍人淡淡道,“那批银子,只不过够我教一年的花销。我想的——却是控制整个扬州城的命脉,让它岁岁为我教进贡。” 什么?—— 四人不由大吃一惊,想不到这灰袍人的野心竟然如此之大!而且这番话从他口中淡淡而出,好似极有把握。 只是,他究竟要怎样做到? 沈逸皱眉道:“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等!”灰袍人又将双目微闭,神态极是悠闲。 袁鸿眉头紧锁,苦苦思索着灰袍人的诡计。他们四人的行踪,余季一定会查出。余季见他们上山,定然便认为银子是在龙隐山上。如此一来,余季便可能领那五百铁甲上山来,使扬州城内空虚。——原来,灰袍人引他们上山的目的在此! 只是余季也不是傻子,他未必便会这么做。 袁鸿心存一丝侥幸,但,他的脑海中突然闪出一张阴森森的笑脸,将这丝侥幸撞断——师爷刘! 突然,一片脚步声远远地传来。那片脚步声十分微渺,却是极为细密。点点入耳,袁鸿的心“咯噔”一下,彻底地失望了。 渐渐地,脚步声近了,细听那脚步,竟是有数百人之众!那片声音变得沉重有力,直似将整座龙隐山震动,直逼山顶而来。手举的一片火把渐渐地从山下移至山顶,很快将草屋包围在一片火光中。 沈逸四人在屋中,不由色变。 灰袍人神色却是一如往常,淡淡地吩咐道:“出去看一下!” “是!”那青鸟使应声道,直走出屋外。 只见火把照耀下,大约有五百身着铁甲的士兵正拉弓引箭,齐齐把草屋包围住。正对草屋门的火光最亮处,为首站着一个面无表情的官员。 那青鸟使只打眼一看,便回屋禀报道:“扬州知府余季带领五百铁甲前来,此时他们正引弓搭箭将我们包围。” 灰袍人点点头,淡淡地道:“来这么多人,我这间小屋可是盛不开了,我们出去吧!”说着当先走了出去。他的目光已缓缓张开,面对这五百铁甲,竟是视若无物,气势毫不输人。 余季静静地看着这几个人,淡淡地道:“将那批银子交出来!” 风忍走上前,冷笑一声:“银子倒是有,却不能给你!” 余季脸上没有一丝怒色,仍是淡淡道:“你们自信能在躲过这些箭吗?” “很难!”风忍眼中满是阴挚:“我倒想试试,只是恐怕我没这个机会。”说完他忽地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余季一惊,突觉一丝寒意入骨,转头看去,却是师爷刘平拿着一柄匕首抵在自己喉间!不由怒道:“好奴才!你想造反么?” 众军士突见此变,齐齐一惊。马九成在余季身后瞪大了眼睛:“你疯了!” 刘平脸上满是阴笑,对余季道:“我本来就是圣教的人!现在,”他手上加了几分劲:“让你的手下把箭放下!” 余季却很平静,目光坚定如铁,并未把刘平的威胁放在心上。他伸手指向灰袍人,沉声下令道:“他是真正的头目,把箭指向他!” 余季带兵果然不凡,那些官兵不管主子身处何境,都只听军令,没有丝毫犹豫便将所有的箭都指向灰袍人。 见此,刘平惊慌无比:“快让你的手下停手,否则我杀了你!”他的声音变得颤抖,手心里已满是汗水。 余季没有一丝退缩,看着他道:“在我眼里,你只不过是一条狗!还敢威胁我 ?马九成!——”余季喝道,“先将这条狗斩了!” “你!……”刘平忽然变得面无人色,没有灰袍人的命令,他自是不敢下手。他现在的处境,竟是在自己找死。他的身子忽然软了下来,接着发出一声惨叫,终是被马九成一刀斩了。 “余大人果然不凡!”灰袍人一步步地向余季季走去,面对那无数利箭,竟无一丝惧色。他的双目渐渐地张开,余季看着,竟突然感到一丝颤动。 灰袍人看着余季,忽然指向山下,淡淡地道:“黑暗里的火光才是最美的,你看。” 余季季心头一颤,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整个杭州城尽收眼底。 万家灯火中,突然有十几处火光大了起来。一片喊杀声随之传出,渐渐地,哭喊声,求救声,咤喝声,声声不绝于耳。那十几处火光越燃越大,竟是将整个扬州城映得通红! 余季季双目圆瞪,颤声道:“你……” “哈哈哈,”风风忍得意笑道:“我算笔帐你听。一百万两白银,加北宫世家家底二十万两白银,各大钱庄四百五十万两白银,共是五百七十万两白银。这些钱都已属于我圣教!” 余季季已近乎疯狂,再无刚才气势,怒道:“我跟你们拼了!” 刚要让手下动手,却被左融用手按住肩膀,道:“别着急!”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只扁扁的小盒,送到余季季面前。 余季季有些迟疑,但还是接过来,打开盒子。只见他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有愤怒,有无奈,甚至还有一丝释重之色。他忽地关上盒子,狠狠道:“你!……好!”说完指向风忍,对马九成道:“刚才那人对我无礼,你去把他杀了!” “是!”马九成一声大喝,拔刀便向风忍冲去! “不要!”袁鸿在一旁忽然大喝,上去阻止。但为时已晚,马九成的刀尚在鞘中,但见面前一片光华闪过,那片光华极为寒冷,瞬间从自己头顶破至脚下。 风忍满脸肃杀地站在面前,手中已握住一把刀。 马九成欲动不能地站在原地,满脸恐惧之色。一道血痕从他身上爆出,他颤抖着,已无力支持自己的身子,慢慢地倒了下去。他甚至没看清,风忍的刀是从哪里冒出的。不过他终于看清了一件事。 他根本不是风忍的对手,余季根本也没必要杀风忍。余季要他去杀风忍,是因为他知道了余季的秘密,余季要借风忍的手来灭口! 袁鸿冲到他身边,他拼尽全力地抓住袁鸿的手臂:“袁鸿,是我错了。你说得对,为余季办事,不……”他的目光满是愤怒地看向余季,瞪大眼睛地死去了。 袁鸿用手慢慢地将马九成的眼睛合上,直站起身来盯住风忍,他的眼中满是怒意。虽然马九成曾加害过他,他并未因此而记仇。还有,那些平日与自己相处的大小捕快,白秋寒等人,都是死于眼前这个嗜杀成性的刀魔手中。 风忍被袁鸿看得面上杀气更浓,冷冷道:“怎么,你不服么?” 袁鸿一字字地道:“我要杀了你!”说着,他的双拳紧握起来,直发出一阵声响。 “哼!”风忍右手将刀握紧,“那就让你见识一下!”话一出口,立时便有一道风声在袁鸿身上刮过,众人眼前只一闪,却见风忍已收刀入鞘。 袁鸿的身子一晃,竟是在这眨眼间中刀。 “袁鸿!”楚灵儿失声呼道,沈逸却立即止住她。 风忍面上露出一丝冷笑:“我本想杀你,是你自己找死。跟你那些兄弟一起团……”风忍的话突然停住,因为他突然觉得身上一麻,一股寒气直冲自己各处筋脉,瞬间占据自己的五脏六腑。 却是袁鸿手出如风,只在自己身上轻轻一点! 怎么会这样!风忍不由瞪大双眼,袁鸿明明中了自己一刀的! 他呆呆地看着,只见袁鸿身上也有一道刀痕,只是那道刀痕却与马九成不同,并未有一丝血迹渗出。裂开的衣服后,只有一道浅浅的痕。 是修元诀! 楚灵儿突然松一口气,原来袁鸿在风忍出手时便将太阴真气凝于刀之所至,待风忍收刀,便以玄阳真气瞬间打通。所以风忍这一刀,竟是毫无作用! 风忍身体一抖,手中刀不由掉落在地。那股入体的寒气已完全将他控制住,他的面色,已然变得苍白。 “风长老,你太大意了!”灰袍人袍人叹道。 袁鸿对风忍淡淡道:“你中了我的‘寒彻印’,绝对活不到明天早晨,自生自灭去吧!” “不,不会是这样!”风忍怒吼着,转向灰袍人哀求道:“少君,救救我!” 灰袍人轻轻地摇摇头:“‘寒彻印’无法可愈,除非……你自毁武功,但即便如此,你也要日日受寒噬之苦!” “自毁武功?”风忍的声音颤抖起来,连灰袍人都这么说了,他已彻底地绝望。他只觉天昏地暗,突然仰天大笑了起来:“要我自毁武功,还不如让我去死!让我去死!”一叠惨叫声中,他发疯似地向山下狂奔而去,隐没在一片黑暗里。 灰袍人轻叹口气,对余季道:“余大人,你收了我的东西,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余季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灰袍人淡淡道:“火起扬州,你的兵力全在这座山上,现在扬州城已被我教洗劫一尽。除了我给你的东西,你还拿什么向你的主子交待?”说着,灰袍人竟像是在下命令:“现在,让你的人把箭对准那四个人。” 余季冷哼一声,淡淡下令道:“所有将士把箭对准那四个人。” 那四个人,自然就是沈逸他们。 四人静静地站在群箭环伺中,凝神而对。 灰袍人淡淡道:“给你们两种选择,一是加入我圣教,从此为我圣教效力。第二种,我不用说你们也明白。” “哼!”楚灵儿怒道,“让我入你们魔教,想也别想。” “我们的选择……”沈逸模仿着灰袍人刚才那最后一句话,我们不用说你也明白!” “好!”灰袍人淡淡道,“既不能为我所用,我便不能留之。”说完他便朝余季看了一眼。 余季会意,慢慢地将手抬起。 五百铁甲手中的弓弦立时拉紧,一片尖锐的箭头在火光中透着凌厉,直指向四人。楚灵儿的心顿时紧张到极点,她似乎看到了那些箭穿过来的景象,只觉身上一阵发寒。这么多箭,不知能不能躲过去? 余季的手抬至最高,那些弦也拉至最满,眼看就要爆发…… “慢着!”突然,一个苍老而又雄壮的声音响起。 这声音极具震摄力,在每个人耳中清晰地响过。灰袍人的眉头微微一皱,余季不禁停下,脸上露出一丝惊诧。 场中,突然多出一个枯瘦而高大的身形直立风中。 ——北宫厥? 一头白发在风中狂舞,双目如炬,直似病愈后的雄狮,一股威严之势扑面而来。 ——北宫厥! 沈逸四人不由又惊又喜,北宫厥竟然没死! 北宫厥淡淡道:“不错,是我!”他转向那灰袍人,与灰袍人四目相对:“扬州城发生的一切,便是你一手策划的?” 灰袍人点点头,淡淡地道:“想不到,你竟然没死。” “哼。”北宫厥道,“你害我北宫世家与扬州城至此,我怎能那般轻易去死!”说着他又转向余季道,“让你的手下将箭收下,我会给你他给的盒子里十倍的东西,而且保你一如既往,不再任何人的威胁!” 余季静静地看着北宫厥,皱眉道:“你北宫世家已败尽,你拿什么说这些话?” 北宫厥指着脚下的扬州城,淡淡道:“你看一下!” 只见扬州城那片火光中,喊杀声突然大了起来,显然有两派的人在厮杀。但过不了多久,那些声音便渐渐变弱下去,那些火势也渐渐控制住,最后竟被完全扑灭了。一切,又恢复原样。 而这般变化,仅仅发生在片刻间。 北宫厥淡淡道:“我北宫家的实力,岂是旁人能知道的?”他向那灰袍人一字字道:“你杀我一个水鬼,我还有十个水鬼。你灭我一个夜风,我还有千百个夜风。现在,你那些教众和你从扬州大牢里放出来的那些犯人恐怕早已死绝了!” 余季听着,不由缓缓将手放下,五百将士齐齐将箭收起。 “你没死,我便输了。”灰袍人淡淡道,“我本想你的儿子因你犯了大错,你会对他愧疚而真的去死。想不到你竟然利用……”他的眼中突然闪出一丝不可捉摸的神采,“我这次来扬州的目的本是为此,想不到答案竟是这个!难道,如果我也犯了同样的错误,他也不会……” 北宫厥听到他的话,目光突然一凝:“崇阳教主萧问天是你什么人?” 灰袍人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喃喃问道:“当你知道北宫凌瑞为何与我合作,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哼,你以那么多人为代价,就是想知道这个吗?”北宫厥沉声道,“你休想从我这里知道!” 灰袍人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北宫厥的双眼。 北宫厥似乎被他触动了,灰袍人的眼神,竟是那么地迫切。原来眼前这个灰袍人,竟然有自己的困惑么?他费尽心机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验证一种父亲对儿子的反应么? 沉默,在两人之间停留…… “大胆!”北宫厥突然大喝道,“竟敢对我用摄魂大法!若不是我中过镇魄,岂不又着了你的道?”北宫厥满脸怒意:“你作恶如此,我要杀了你!” “告诉我!”灰袍人后退一步道,“你是因为你儿子而来杀我么?” “我不会告诉你!”北宫厥喝道,“现在你大势已去,纳命来!” 北宫厥的怒发皆扬,一股雄浑的内力喷薄而出集于指间,直朝那灰袍人击去。 这一指,贯天彻地,直将灰袍人笼罩。 灰袍人淡淡道:“不管怎样,我不会像你的傻儿子那般去自杀,我要活下去。”只见他右手轻轻一拂,北宫厥那股真气竟为之一顿,继而他的身形一动向一旁退去。北宫厥那股真气只一停,又压了过去。 袁鸿站在一旁突然长啸一声,额头突然变得金黄,双手结出一股无极之气迎头撞过去。 那灰袍人脚下一错,身子忽在两人间疾折向一旁。 突然,一柄长剑出现在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沈逸的剑! 却是万里飞鸿身形如电,抢先在灰袍人逃出前将剑插于地上。 长剑一声清鸣,一股浓厚的剑意直透过来,将灰袍人逼退。 灰袍人退至三人中间,楚灵儿忽地纵飞十丈,一道青光从她袖间闪过,青光越直穿过去。 几大高手的攻击,齐齐攻至! 灰袍人的周身被激起一股强大的气流。山上一片碎石炸起,直将他的身影围住! 轰然声响过后,尘土在火光照耀下飞扬。众人朝那处看去,却不见那灰袍人的影子。地上赫然多出的,是那个青鸟使的尸体! “幻影移形术!”袁鸿叹道。 远远地夜空里,不知从何方向传来灰袍人平淡而又清晰的叹息声…… 尾声 风轻扬,阳光暖暖地洒在河面上,一片波光粼粼。 河岸上,沈逸与楚灵儿分乘两匹轻骑,向船上的袁鸿与万里飞鸿道别。 沈逸道:“袁鸿,你真的不打算大扬州呆下去了么。北宫前辈可是打算让你接管他的位子呢!” 袁叹道:“扬州之地,我实在不愿再待下去了。我打算与万里飞鸿一起回直隶,以后的事,再说吧!” 袁鸿身后,万里飞鸿正拿着那只手帕抹着眼泪。 “好了,未来的天下第一美男子,”楚灵儿笑道,“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再见面的,到时候我还要向你讨教轻功呢,再见喔。” 万里飞鸿听楚灵儿如此地夸他,好歹止了住眼泪,使劲地点着头。 “好了!”沈逸笑道,“我们就此别过吧!” 袁鸿点点头:“后会有期!”说罢驾船远去了。沈逸与楚灵儿一直目送他们消失在视野尽头,远远地,仍能看见万里飞鸿那胖胖的身形在不断地向他们招着手…… 楚灵儿叹道:“万里飞鸿这个家伙倒真是多愁善感,这样竟然也能哭出来。不过有这样一个朋友,倒挺好玩的!” 两人掉转马头,沈逸笑道:“你见到师父,可别像万里飞鸿那样哭鼻子哟。” “嗯……”楚道,“见到爹爹,我只会笑,我娘临死前不让我再流一滴泪的。” “那么在扬州城我怎么没少看你哭啊?” “那个嘛,是例外……我娘告诉我,如果我碰到一个能让我为他流泪的男子,就……”楚灵儿的脸突然红了起来,“就让我嫁给他!”说着,她羞涩地低头一笑,不去看沈逸,当先打马跑了出去。 “……”沈逸一怔,突然反应过来,惊喜得一阵风似地向楚灵儿追去。 远远地,传来沈爽朗的呼声:“谢——谢——师——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