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逃生游戏》 第1页 《照片逃生游戏》作者:镇中雪【完结】 简介: 步步为营绿茶攻vs自我攻略霸总受 |日久生情|he 陈岁里删掉了手机里的一张照片,却意外被拉入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这里危机重重,迷雾横生,稍有不慎即是彻底抹杀,永远无法回归现实。 口耳相传的志怪传说、荒凉诡秘的美术馆、善良的邻居、不知来处的反僧、深夜泛红的雪山… 「期待您的到来。」 「嘟嘟」请领取你的身份卡。 「外婆的客人?」 外婆有两个乖巧可爱的小孙子,后来他们都消失了,你知道他们在哪里吗? app友情提示:「请努力存活!」 —————————— 1.纯属虚构!纯属虚构!纯属虚构! 2.双洁,he,慢热型,主剧情。 3.非恐怖类,可能还带点治癒向?? 第001章 猫狗子(1) 那是一处丁字路口,道路两边通向不同的人家,可只有一边有光亮。 另一边像是被下了某种禁制,让人不得窥探。 陈岁里搓了搓觉出冷意的手背,按照指引来到他正对面的土胚房,目之所及还有两棵三人高的枇杷树。 这房子整个墙体都由泥土夯起来,顶上是黑青色的瓦片,看上去年头很老。 房檐下靠近院边处立了一级长木梯,走近了还能看见年久的划痕,这是通往二层阁楼唯一的途径。 「别看了,先进来吧」,中间那扇半开的门里有人说着这话,陈岁里抬头与一个中年男人对上眼。 见人齐了,男人便又开口:「先简单介绍一下,徐立军,你们叫我老徐就好。」 老徐身旁的黑长直御姐眼神一抬,道:「柳长映。」 另外还有一对情侣,男的叫马原,女生叫刘美熙。 「杨兰,有什么问题也可以来问我」,这位女士笑的很和蔼,陈岁里多看了两眼。 接下来说话的人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顶着一副业界精英的脸,倒显得与这房子格格不入了来,「殷惟州。」 陈岁里跟着他的话,说道:「陈岁里。」 最后是站在门后角落里的一个戴帽子青年,他声音有些低,介绍到:「李归帆。」 陈岁里眼神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他们显然都知道些什么,比如这里是什么地方。 老徐严肃的问道:「咱们这些人里有新人吗,有的话还请站出来。」 陈岁里见众人都没有动作,心里想到,难不成每一次都只会有一个新人吗? 这次的新人显然是他,可他并不打算站出去。陈岁里没那么容易相信别人,更不愿意成为众矢之的。 如果新人的身份真正重要的话,这个老徐也不会只问一遍就放弃了。 「没有阿,那这个副本我们可就得注意一下了」,老徐端正了脸色,转动手心的珠串一脸讳莫如深。 杨兰见有些人面露不解,解释说:「这应该是一个最近生成的新副本,论坛里我也没查到信息。」 刘美熙问:「因为是新副本所以才需要注意吗?」 「也可以这么说」,杨兰欲言又止,把剩下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陈岁里察觉到殷惟州的视线瞥过去,杨兰对他报之以微笑。 还不等陈岁里多想,一道声音便打断了他的思路。 「都来了啊」,拐角处缓缓走出来一个佝偻的身影,满头银髮,形如枯藁。 「嘟嘟」 这时候所有人的手机都有了响动,陈岁里低头去看,发现之前手机里莫名出现的app有了变化。 身份那一栏从空白变成了「外婆的客人?」 只是为什么后面还有一个问号,难道这个身份还会变?陈岁里不得而知。 「各位客人远道而来,辛苦了」,外婆年迈的声音仿佛从某栋老旧的阁楼传来,带着一股灰扑扑的味道。 不知道是不是众人的错觉,从这个npc一出现,他们都莫名出现些黏腻的不适感。 马原和刘美熙站的靠近屋内圆形的火坑,火星子「噼啪」一声,给刘美熙吓了一跳,往后撞在柴垛上。 「没事儿吧?」,马原关切的问。 「疼死我了」,刘美熙瘪着嘴开始抱怨,马原只好在一旁哄她。 李归帆靠在打米的风车边,帽檐下的嘴角不屑的动了动。 外婆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只顾自说着她的话:「再过两天就是丫丫的生日,大家路上来都辛苦了,各自领了钥匙去睡吧。」 钥匙一共有四把,意味着要两个人睡一间房。 柳长映动作很快,拿了钥匙径直走到杨兰身边,「兰姐,我们一间吧?」,她可不想跟刘美熙这种事儿精住一块。 杨兰显然和她想的一样。 令陈岁里没想到的是,李归帆和徐立军竟然默契的一起走了,李归帆一直一个人呆在角落里,陈岁里下意识的认为他是一个人。 「一起吧?」陈岁里走到殷惟州身边,沖他晃了晃手里的钥匙,业界精英板着他那张脸,漠然的点了点头。 大家拿钥匙比对之后进了各自的房间,陈岁里他们是住在偏房,主卧是柳长映她们选的那间,两边的陈设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过好在陈岁里不挑,有的睡就行,倒是旁边这位业界精英他有些拿不准。 第2页 结果人比他动作还快,脱了外套径直就坐在床上,还好心的问他:「你想睡里面还是外面?」 陈岁里下意识的就回答道:「里面。」 「好」,说完殷惟州就侧身躺了下来,把里面的位置留给陈岁里。 陈岁里收拾完之后将灯绳递到殷惟州手边,「待会可能需要你拉一下。」 殷惟州道:「没事,不用拉,它自己到时候会熄。」 「熄灯之后,才意味着危险正式来临。」 陈岁里从他身上跨过去,煞有介事的说道:「原来这样,那我之前都是直接关灯的。」 「个人习惯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陈岁里往上拉了拉被子,心里觉得这业界精英比他看上去要好说话。 这架木床和它的样貌一样不靠谱,腿轻微动一下,就是一阵「嘎吱」声,翻身什么的更不用提了。 陈岁里脑子里面火速理过之前的一切。 他就是在删掉一张照片之后,手机上莫名出现了一个「垃圾照片回收站」app。 这玩意儿怎么删都删不掉,app信息提示过后,他就来了这个地方,而这里的一切都有违常理。 全面小康已经过去了很久,这种老房子早该没有了,那外婆一身花青色大袄配大棉裤,也不是现代人的装扮。 所有人的表情都是平静之下隐藏着汹涌的洪流,只是没有人戳破。 陈岁里猜测他是来了一个要命的地方,没准和他之前看过的恐怖小说差不多。 既要解谜,还要逃生。 于是他便开始套话,「殷惟州?」 「嗯」,男人浅浅的出声回应,听不出来有没有睡着。 陈岁里:「你过了几个本了?」 殷惟州闭着眼睛在和他说话:「记不清,有几个了。」 「你看起来最多第二个的样子。」 陈岁里讪笑一声,说:「是,我这就才第二个本。」 他又接着问了一个中规中矩的问题,「你觉得这次的突破口在哪儿?」 殷惟州身子又侧了一点,两人中间空出来一条大缝,这副本里可是货真价实的冬天,给陈岁里冻的发抖。 「先找找猫狗子是什么东西,才好找照片。早点睡吧」,说完这句,男人便再没说话。 猫狗子是app给过的提示词,陈岁里进来之前看见过。 至于照片,听这人的口气应该是个必不可少的东西。 灯这时候刷的一下就灭了,陈岁里冷的厉害,殷惟州又一副不愿再说话的气息,他只得默默的往外移了点,直到再透不进来什么风。 殷惟州嵴背一瞬间绷直,从侧睡一下子变成了平躺,他问:「你在干什么?」 「大冬天的中间有条缝冷死了都,你要是不习惯你平着睡我就滚回原位置去。」 殷惟州道:「嗯。」 陈岁里在心里啧了一声,没有脾气似的又挪了回去,冰冷的被窝让他忍不住哆嗦。 从到这里之后他的神经一直绷着,本来晚上也没打算睡着,可到了后半夜实在是倦了,意识也渐渐模煳。 半夜陈岁里隐约觉得有些冷,便拉了拉身上的被子,煳里煳涂的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还是殷惟州起来穿衣服才将他吵醒,陈岁里勐然惊醒从床上坐起:「我竟然睡着了?!」 殷惟州万年不变的精英脸怔愣住一秒,而后说道:「你倒是心大。」 「也不是,潜意识里可能是觉得你在有安全感」,陈岁里用开玩笑的口气说着讨好的话,丝毫不会让人感到不适。 就像殷惟州,破天荒的竟然主动跟他搭了话:「等会儿npc应该会交代任务,别来晚了。」 「好」,陈岁里这才开始穿衣服。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叫,声音中夹杂的恐惧仿佛要穿透屋顶。 是刘美熙的声音。 殷惟州面色一变,道:「出事了。」 陈岁里不敢多等,三两下穿好衣服便跟着殷惟州一起。 两人一开门便发现刘美熙一个人泪流满面、极度惊恐的跌坐在院里,眼睛盯着门的方向直哆嗦。 陈岁里走到她身边,拍了拍肩膀以示安慰,随后问道:「发生了什么?」 刘美熙情绪极其不稳定,断断续续说了好多陈岁里却只听清楚几个字,「被子…被子里…!」 「阿——!」 她仿佛是又想到了什么,歇斯底里的大叫起来。 大家都醒了,徐立军在殷惟州之后也进了刘美熙那间屋子,陈岁里决心打探消息,进去之后却被床上的东西吓得够呛。 那是一堆骨头,上面还带着新鲜的血肉,将纯白的被单浸染成鲜红。 从某些部件来看,隐约能看出是人骨。 刘美熙是和马原一间房,而今天出来的只有她一个人,那么床上这些是谁便不言而喻了。 殷惟州走的时候碰了碰吓到失语的陈岁里,「先出去。」 仅仅才一个晚上,一个大活人就成了这幅模样。 陈岁里只是一个普通的文字工作者,哪里切实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一时间面色极度难看,仿佛下一秒就要吐出来。 柳长映虽然皱着眉头,却还细心的将屋内打量了一圈,随后跟着杨兰出门。 杨兰道:「你们昨晚上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吗?」 其他的人都说没有,杨兰也莫名其妙,便说:「那可能是我听错了。」 第3页 李归帆吊儿郎当的开口:「大傢伙们,这个副本看起来没那么简单啊,我想大家都不想交代在这里吧,知道什么一定要说出来。」 他可不想一觉睡醒就成了一堆失去意识的白骨,便又说到:「先说好,我只想离开这儿,不要道具。」 不是每个副本都会掉落道具,一般都是有一定难度的新副本才会有,被人拿走之后这个副本便再没有道具了,所以在照片世界里道具异常稀有。 甚至有些时候还可以作为保命的东西。 这些都是过后陈岁里藉口从殷惟州那里问出来的。 所有人心事重重的上了餐桌,刘美熙情绪崩溃,看着一桌子的菜咒骂道:「谁知道这饭菜加了什么东西,能不能吃?!」 徐立军看了一圈,「没有荤菜,可以将就对付一口。」 大家都心知肚明是什么意思,不吃也不行,陈岁里就喝了一碗粥吃了两个馒头。 「外婆问你们谁去给后面的邻居送晚餐?」,小女孩从厨房的拐角处出来,手里提了一份食盒。 看她的样貌应该不超过七岁,说起话来倒是有模有样的,不似她外婆那般森冷。 这应该就是昨晚外婆提到的丫丫了,要过生日的小丫头。 别人还在思考的时候,殷惟州已经上前一步,陈岁里下意识的就想跟上去,这时候小女孩怯生生的声音便响起:「外婆说一次只能一个人去。」 说着说着她的语调就变了,面目也狰狞起来,带着诡异的笑。 两天,六顿饭。 一次去一个人那便还剩下一个人不能去。 除非还会发生意外,那这机率便成了刚好,想到这里陈岁里心中有些难受。 他想活着。 小女孩的目光逡巡在二人之间,陈岁里识趣的后退一步,他毕竟还不像殷惟州那般成竹在胸,有把握。 殷惟州拿着食盒走了,徐立军便提议去阁楼看一看,有人跟着他一起,陈岁里便没有跟上去。 主卧和几间偏房都在外面,只有他们吃饭烤火的这间屋子最大,像一个n字形。 一个拐角过来是厨房,厨房再一个拐角又是一间卧室,那是外婆和她两个孙子的房间。 这间屋子採光不好,白天都要靠着灯光,陈岁里心不大,也不敢往深了去,便检查过了厨房又去外面塔屋门里转了一圈。 没什么收穫才又去到他昨天经过的两棵枇杷树下想事情。 「这里面太黑了没有灯,我们得下去拿个电筒。」 「那我下去拿你们在上面等我。」 杨兰刚准备下梯子就看见陈岁里,她喊了两声没喊答应,才只好自己就着梯子下来找东西。 她顺着陈岁里的视线也看了两眼枇杷树,没看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不知道过了多久,丁字路口出现了殷惟州的身形,陈岁里松开手里的枇杷枝,等着他过来。 「殷惟州,我发现了点东西,对你应该有用」,他笑着说。 第002章 猫狗子(2) 殷惟州面色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同,阁楼上人头攒动,他便提议:「进去说吧。」 两人回到偏房,为了装作没什么事陈岁里故意不带上门,从外面可以看见殷惟州从衣柜里随手捞了一件外套在换衣服。 陈岁里背对着门,将手心摊开露出了一大朵枇杷花。 殷惟州调笑道:「你胆子挺大,这里面的东西不能乱摘。」 「不是摘的,我捡的。」 殷惟州失语,「然后呢?」 陈岁里道:「你还没发现问题吗?」 殷惟州的眼神实在困惑,陈岁里便解释说:「昨晚我从丁字路口过来,最先看见的就是这两棵枇杷树,我非常确信,它们昨晚还一朵花都没开,甚至花骨朵都没有。」 谁没事会在晚上过丁字路口甚至还要忙着汇合时仔细观察路口的枇杷树。 殷惟州听到这里不着痕迹的看了陈岁里一眼。 这小子有些时候简直敏锐的可怕。 徐立军他们正好从阁楼下来,殷惟州和他对上眼,男人远远的问了一句:「出来聊聊?」 殷惟州示意说等他穿好衣服。 陈岁里把臂弯处搭着的外套递给殷惟州,殷惟州在凑近时悄声说道:「你是说房子里和房子外面时间的流速不同?」 陈岁里眼睛一亮,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能猜到自己的想法,不愧是经验户。 殷惟州看他眼神便明了,临走前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照片世界存在生命威胁、利益纠葛,那么玩家之间就必然会有隔阂,谁都想成为那个无往不利的人。 所以相处起来,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往往难以辨别。 殷惟州心里清楚,和徐立军这样的人打交道,一刻也不能疏忽。 徐立军问:「小殷,你刚才去送饭都看见什么了?」 来的时候其实大家也都看见了后面那户人家,之前他们也尝试靠近,后来发现果真不行。 殷惟州是第一个进去的,知道的消息没准会非常重要。 「一个白髮苍苍的老头,靠坐在屋内的老旧的皮质沙发上,电视也一直放着,跟他搭话还爱搭不理。」 杨兰道:「你问了什么问题?」 殷惟州没有隐瞒,「我问了挺多,他只回答了我一个。」 徐立军问:「什么?」 殷惟州:「我问他猫狗子是什么,他只支支吾吾说是吓唬小孩子的东西…」 第4页 柳长映把这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提出疑问:「是吓唬小孩子的东西,所以是不存在的吗?」 李归帆摘下帽子在理头髮,声音倒是充满肯定,「我觉得不是,在这里,任何东西都有可能被合理化。」 徐立军问:「其他还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吗?」 殷惟州摇头,后又补充道:「如果非要说的话,他好像不太喜欢吃生菜。」 「可外婆不是说他爱吃的吗?」,柳长映下意识的问。 「客人们…可以准备吃午饭了…」 外婆将中间沉重的木门扒开一条宽缝,就着门框说话,连同唿出的白汽一齐消散在空气里。 她灰色的小眼珠骨碌碌的转动,莫名诡异。 「走吧」,殷惟州看了眼陈岁里,陈岁里便跟着他进了屋子。 今天中午多了一道肉菜,小土豆炖排骨,却没人敢动,所有人不约而同的避开那道菜,夹周围的素菜。 丫丫皱着眉头:「外婆,他们怎么都不吃排骨?」 外婆倏然抬头,眼神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停在陈岁里跟前,用盛汤的勺子给他舀了一块排骨。 李归帆还没来得及幸灾乐祸,下一秒他自己碗里也被放过来一块。 「吃」,外婆笑的一脸和蔼。 刘美熙迅速扒完米饭,将碗「咚」的一声放在桌上,然后夺门而出。 看样子还没从早上的惊吓里走出来。 陈岁里在外婆的注视下拿起筷子,夹起那块肉慢悠悠的咬了一口,乖巧道:「谢谢外婆。」 外婆终于露出满意的笑来,须臾又扭头去看李归帆,面色不善,李归帆只得别别扭扭的吃了一口。 随后等外婆收拾碗筷迅速吐进火坑,火焰将之吞噬干净,只留下猩红的灰烬。 他一脸复杂的看向陈岁里,「你真的吃了?」 陈岁里将手伸到火边烤了烤,白净的手指在火光映衬下仿佛能看见跳动的血管。 「吃了啊,怎么了?」 李归帆一言难尽:「你就不怕那是马原的…」 陈岁里笑意加深,看不出来害怕的模样,引得李归帆差点以为他有什么特殊癖好。 「今天早上我去刘美熙房里看过,马原的尸骨相对来说还算完整。」 殷惟州侧目,他记得这小子早上看过还吐的昏天黑地,这会儿说起细节来倒是毫不含煳。 柳长映点头:「是这样。」 「那你们不早说?!」 柳长映:「我以为你们都知道呢。」 徐立军出来打圆场,岔开话题道:「今天中午我去送饭吧,我们争取每个人都能去一次。」 他已经默认了今晚还会有人死去。 没有人提出异议,徐立军便去了,下午回来也是一脸无语,「问他什么都不说,真不知道这老头子有什么用。」 副本不会无缘无故的设计这样一个人物,既限制了玩家和他见面的时间,还限制了去的人数,这老头一定知道些什么。 丫丫说她想去玩雪,拉着柳长映就往外走,杨兰在柳长映的眼神示意中跟了上去。 陈岁里煞有介事的看向徐立军,「徐哥,你们昨天在阁楼有发现什么吗?」 徐立军先看了殷惟州一眼,随后才说到:「没什么奇怪的地方,你们要上去的话得先拿个手电,上面没有灯。」 「谢谢徐哥」,陈岁里一脸感激。 等人都走光了,殷惟州才悠悠开口:「还挺能装。」 他指的是陈岁里逗李归帆那会儿。 陈岁里看似随意实则试探的将手臂搭在殷惟州肩上,「总得给自己找点开心的事。」 「去阁楼?」 殷惟州点头,「我去拿手电。」 至于为何不用手机,是因为但凡进了副本,手机便只剩下app能正常使用。 两人拉着从阁楼垂下的粗麻绳,先后从木梯爬上阁楼,陈岁里最后一级梯子上的不容易,殷惟州还伸手拉了他一把。 这土胚房不是很大,从左到右只有四个门,其中三个门里都是单间,一眼都能望到头,堆满了草药,老人家总是靠捡这个卖钱。 还剩下的一个门里七弯八拐,堆满了杂物,不要的桌椅板凳塑料纸,什么都有,将占了大半。 一走路便有灰尘扬起,在手电的光线下尤其显眼,殷惟州轻咳了一声。 「没事吧?」,陈岁里几乎刚问完这话便大叫出声,登时窜到殷惟州身后,手还不规矩的拉着人衣袖,嘴里骂骂咧咧:「副本怎么这么缺德阿,楼上还有这玩意儿?!」 阁楼底下的人听见叫喊声心底一沉,纷纷侧目,随后又听见陈岁里中气十足的声音,便知道压根儿没事。 殷惟州将手电照到那处,发现是一截蛇蜕,他开始扒拉陈岁里的手,嘴里说道:「只是蛇蜕。」 「你怕蛇?」 陈岁里还能怎么说:「对这类动物的长相实在不感冒,一辈子都碰不上才好。」 殷惟州:「那我之前还进过一个雨林本,你以后碰上了不得直接交代在里面?」 陈岁里好不要脸:「那我就高价雇你和我一起?」 两人眼神交锋,陈岁里底气不足先别开眼:「开个玩笑。」 殷惟州也明摆着和他开玩笑:「说不定我会同意。」 两人继续往里走,将墙上挂着的袋子都翻了个遍,除了灰尘什么都没发现。 第5页 陈岁里提议:「我们去外婆那间屋子看看吧?」 「除了那间屋子,其他屋子我早上差不多都摸了个遍,没什么问题,这个本正常的有点过分。」 殷惟州也是这种感觉,他甚至到现在都还没摸清这里面的死亡条件。 「陈岁里,你还记得马原昨天都做了些什么吗?我们来推测一下死亡条件。」 死亡条件。 陈岁里又捕捉到一个词,原来这里面的npc不会无故杀人。 「昨天我是最后一个到的,然后就是我们在屋里领了钥匙各自回房睡觉,这之后他再做了什么我们也不知道了,这之前的话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难道是站的位置?」,陈岁里几乎是半开玩笑的说出这最后一句话。 可殷惟州听了之后若有所思,「之后我会去找刘美熙求证,我们下去吧。」 「这上面查不到什么。」 陈岁里最后再看了一眼这间屋子,随后和人到了楼下,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有一股视线在跟着他。 如影随形,像张开大嘴的肉食动物,散发出满是涎水的腥臭。 总之让人非常不舒服。 陈岁里问:「你有没有感觉哪里怪怪的?」 殷惟州奇怪的向他身后望了望,然后说道:「没有。」 「我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在盯着我们。」 丫丫扎了两个小辫子,脸颊都冻红了,笑的时候还有酒窝。她将团好的雪块向柳长映身上丢。 柳长映便也学着她的样子,和她玩了起来,杨兰在边上默默看着,竟也想到了自己的孩子。 谁知道这时候丫丫突然抬头,莫名其妙来了一句:「我好想外婆…」 那眼底的情绪叫两人双双一怔。 杨兰觉得奇怪,小心走上前反问道:「丫丫不是才跟外婆见过吗,怎么又想外婆啦?」 可无论她和柳长映在怎么开口,小姑娘就跟嘴上打了胶水一样,再不开口,只顾自的在那里玩雪。 柳长映看向房子后面的菜地。 边上的棕榈树塌下去一块,地上便又积了一层洁色。 第003章 猫狗子(3) 「你来厨房做什么?」,李归帆从茅房出来,拉外面的灯绳正好看见陈岁里在厨房里徘徊。 陈岁里朝外婆那屋看过去,随后匆忙别过眼神,「没什么。」 李归帆看他这样子也猜到了些,笑笑晃着脑袋往外走,随后找了把椅子随意坐在火坑前烤火。 火星子噼里啪啦,映的人面色通红,活像整张脸涂满了红色颜料。 「今晚上谁去送饭?」,外婆提着食盒出来,灰扑扑的眼神在众人身上打转。 陈岁里道:「那我来吧。」 柳长映默默收回了自己的脚,然后下意识看了殷惟州一眼。 再次来到丁字路口,陈岁里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他只是想他要是没来过这里该多好。 古朴的石子路蜿蜒着向前,尽头处屹立着一栋与外婆家相差无二的土胚房,只是总的来说还要大些。 陈岁里左手边的菜地光秃秃一片,靠近房子的梨树也萎靡不振,对面的老狗趴卧在地,看见有人来抬头轻吠两声,便又归于沉寂。 这种老房子有一点好,就是冬暖夏凉。 陈岁里为老头摆好饭菜,他便如一个机械运转的零件,面无表情的开始进食。 从一进门,老头的这间卧房摆了两架木床,几乎占了一半的空间,左边的木床紧接着摆了破旧的皮质沙发,电视正对着沙发咿咿呀呀说个不停。 「大爷,你跟外婆是什么关系?」,陈岁里在屋内踱步,随后到了老头面前。 他拉住老头的手臂,弯腰再次问道:「你认识外婆吗?」 老头面上划过挣扎,眉毛鼻子拧到了一块,但无奈力量的悬殊让他根本挣脱不得。 陈岁里撇嘴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塑胶袋,里面绿油油的装了什么东西。 「条件简陋,见笑了。不过放心,这生菜我给你洗过的,特地拿来给你加餐。」 他边说边往出来拿,还要往老头嘴边送去。 陈岁里记得殷惟州说过的话,这老头讨厌吃生菜。 果然,老头的眼神从一开始的挣扎逐渐转为惊恐,那灰白充满死气的眼珠简直就像要跳出来。 「不吃…我不吃…!」 陈岁里:「回答我的问题。」 「弟…妹。」 「你的家人呢?」,陈岁里会问这个问题是因为这个家里无论是布置还是怎样都表现为不止一个人生活。 「不见了…她不见了」,老头渐渐有些失控,「她说要出去捡柴火,然后就没回来了…她走了…走了!」 之后陈岁里再餵他吃生菜也没能问出来什么,回去他把这些告诉了大家,李归帆终于反应过来,他咋唿道:「陈岁里,你又耍我。」 陈岁里直言:「也不是,我开始也不知道生菜有没有用。」 徐立军:「那这样来看,这两户人家有亲缘关系,老头的媳妇不见了,外婆家里…」,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 杨兰接上话:「丫丫说她外公去了天上,外婆的丈夫应该是早就不在了。」 「我很好奇,既然这样外婆为什么要我们去送饭而她自己不去,如果我们不去送,她自己会去吗?」,殷惟州若有所思道。 李归帆:「会不会就是为了给我们提供线索?」 第6页 徐立军还是认为殷惟州说的有道理,「应该不是,只是提供线索的话倒不如直接放开后边。」 「要试试吗?」,殷惟州提议。 殷惟州只穿着粗麻布衣却也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出稳重干练,可徐立军还是笑笑,「现在是不是还有点太早。」 「后天的生日会是最后期限,不是过渡时间。」 徐立军深吸一口气,「我直说了吧,咱们到现在有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吗,再不抓住老头这条线索,怎么找照片?」 「左右就这么大一块地方,再翻找也就这点东西,照片还能在哪?!」 「我想你可能误会了」,殷惟州说:「我的意思是人照样去,只是不给他吃饭,说不去只是对外婆的试探。」 「毕竟从开始到现在,猫狗子一直没有出现,但我们都知道它就是那个晚上吃人血肉的怪物,它一直藏在暗处害人性命,不早些找到照片,生日宴之后我们所有人都会死掉,外婆作为明面上的npc,她如果不敢去那就证明后面的老头和她之间有过节,既然这样,我们为什么不试着将那老头逼过来,给自己留一线生机?」 场面一度凝滞,现场去送过饭的只有他们三人,剩余的几人也只能从仅有的信息里分析接下来该怎么做。 李归帆压了压帽檐,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头一次听出认真来:「那你怎么知道引过来的是保护神还是另一个怪物?」 「我从来没说过我知道」,殷惟州眼里闪过戏嚯的光,「我只是在说一种可能性。」 杨兰有意缓解气氛,左右看了一圈,问道:「刘美熙呢?」 「我刚看见她回房,可能被吓傻了吧,任谁一觉睡起来发现自己旁边躺了一堆带血的骨头都会受不了,更何况那还是她男朋友」,李归帆碎碎念。 陈岁里不禁疑惑:「难道不应该是再也不想回到那间房了?」 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她不回去也不行」,李归帆还是那句话。晚点可不好在外面逗留。 月色爬上树梢,乌云遮蔽月亮,所有人回屋睡觉,走在外边有两个黑影离得极近,指尖轻触的时候像是交换了什么东西。 偏房光线昏暗,却也遮不住殷惟州身上那种歷经很多的平淡,就好像大厦将倾他也能巍然不动。 今天晚上两人之间的距离感已经少了很多,陈岁里主动开口:「我下午偷偷去看过,枇杷树那边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异样。」 殷惟州:「副本里不会存在这样的漏洞,所以枇杷树一定有问题,我怀疑照片和道具那里至少有一个,我更倾向于是道具,照片没那么容易找到。」 「可我仔仔细细的看过了,的确没有东西」,陈岁里诚然道。 「有些副本,东西会在关键节点才出现,当然这也就意味着将要承担更大的风险。」 陈岁里紧了紧被角,「所以还要等到生日宴?」 「我刚才只是打个比方。」 殷惟州也不敢肯定的下结论。 「那行,到时候道具归你,你带我出去,怎么样?」,陈岁里笑到:「你不亏吧。」 「可以」,正好殷惟州也动了别的心思,或许可以正式认识一下陈岁里,将他拉入队伍。 殷惟州和其他人考虑的不同,相比于卓越的能力,他更看中人品和潜力。无疑,陈岁里满足这两点。 灯在这时候又灭了,外边风吹的窗户砰砰的响,好似一场鬼哭狼嚎。 陈岁里分明提着神,却又不知不觉的睡过去,直到半夜再次感到身上冷的不行,一床被子盖了和没盖一个样,才不情不愿的睁开眼。 他稍微动了一下腿,床板立刻发出「咯吱」一声,他害怕吵醒殷惟州,可殷惟州也不知道是根本没睡还是被他吵醒了,说:「怎么醒了?」 听上去声音有些沙哑,可能是躺久了的原因。 「有点冷。」 殷惟州:「我们出去看看吧。」 「看什么?」,陈岁里有些不懂,不是说晚上最好不要出去的吗。 「枇杷树下面有古怪,白天瞧不出来,或许应该在晚上去。」 陈岁里一想觉得也有道理,又见着殷惟州起来,他便也开始穿衣服。 只是临下床的时候感觉到自己左臂好似被什么东西给缠住了,陈岁里瞬间汗毛立起,「殷惟州…我后边…」 殷惟州扭头往虚空处盯了片刻,随后强势拽住陈岁里的胳膊,将他从那股力道中挣脱开来,「我们走。」 随着房间门的打开,外面的风一个劲儿的往屋里灌,轻一些的东西被风吹的到处都是,叮铃哐啷响个不停。 夜色浓黑,像一潭化不开的墨,只简单看得清路。 陈岁里被风吹的清醒了不少,回过神陡然发现前面一直牵着他的人,竟然没有影子。 就空荡荡的牵着他往前。 浑身血液霎时间涌上脑门,陈岁里心脏狂跳,他竟然就这样着了道。 该怎么做才能活下去。 而另一边,外婆屋里静悄悄的,外边风声很大,除此之外就只有偶尔响起的咀嚼声。 丫丫被吵的睡不着觉,朦胧间揉着眼睛问:「外婆,你在吃什么…?」 外婆侧了侧身,用手轻拍孙女的背哄着她入睡,「外婆在吃胡豆,晒过很久的干胡豆,嚼起来香,丫丫也想吃吗?」 可你手上的味道闻起来不是胡豆的味道呀,丫丫心里想。 第7页 但她到底没有问出口,只气息微弱的答道:「明天…明天吃吧…我好睏现在。」 第004章 猫狗子(4) 远山淡漠烟影如一笔一笔轻重不一的墨线,昏暗勾勒出寥廓的愿景。 陈岁里压抑住疯狂的心跳,按捺下无以言表的恐惧,强壮镇定道:「殷惟州,说好给你的,你去拿吧。」 前面那人阴测测的转头,分明还是殷惟州那张脸,却再没了那种心安感,反让人想要逃离。 「你去帮我拿」。 陈岁里迴避他的眼神,开始扯谎:「道具认人,我拿了就是我的了。」 「那就送你。」 陈岁里:「???」 「殷惟州你别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喜欢我呢」,陈岁里一边发憷一边贫嘴。 道具可是能保命的东西,若真是殷惟州还能这么轻易的送出手,他不禁笑笑。 陈岁里如今骑虎难下,往后不成便只能向前。 之前殷惟州说过,道具可能会在特定的节点才出现,如果不是在生日宴,陈岁里觉得没准就是要在这种情况下。 能救命的东西怎么会如他所想那么简单就被拿到,陈岁里愈发觉得有这种可能性。 所谓危机即是危险与机遇共生,他若能因此拿到道具或许还能保上一命,至于其他,他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与其他人不同,没有保命的手段,从头到尾不过这一条命,成与不成,就赌这一场。 「那你站远一些,我怕有危险」,陈岁里严肃的看向殷惟州,仿佛真的很担心他,随后缓慢上前。 虽说如此,他也有留意身后人的动向。 后背,他不放心交给任何人。 泥土的腥气混合着腐肉的味道窜入鼻尖,陈岁里一阵恶寒。 这树下,果真与他白日来看见的景象不同。 背后笼罩而来的压迫感让陈岁里浑身一个机灵,根根毛孔都叫嚣着快跑。 不知何时,殷惟州已经来到他身后。 陈岁里仿佛可以感受到他的鼻息。 可他不敢回头去看,因为他知道,怪物可能已经露出了真面目。 「把它拿出来……」 声音从陈岁里身后传来,透出某种殷切的期望。 和着吸熘涎水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枇杷树下白骨堆距离陈岁里只剩下半根手指的距离,可这时候他却突然停下来,眨眼间从枇杷树侧翻下落到水泥地的院里,耳旁是唿唿的风声。 他拔腿奔向偏房,身后的木梯被猫狗子幻化而来的长肢击的粉碎,「哐啷」掉落一地。 怪物被激怒。 就在这时,偏房突然大开,从里面伸出来一只根骨分明的手,白绫在他手心灵巧的不像话。 陈岁里被缠住腰身,紧接着就被一股不由分说的力量拉进了偏房。 猫狗子惨白灰长的指甲擦着他的脸颊划过,留下两道深深的血痕,往下滴着血。 人一进来,门立马被从里面锁上,真正的殷惟州拉着陈岁里向后大退几步,眉头紧锁盯着门口。 直到再没什么动静,殷惟州才缓慢打开手电。 朦胧的白光笼罩整间偏房,殷惟州随手从红木漆花的柜子里拿出一件衣服给陈岁里擦脸上的血迹。 熟悉的感觉回笼,可陈岁里还是不放心的又问一遍:「你…是真的吧?」 说完他又立马去看地面。 电筒微弱的光线还是能看出有两个人的影子,陈岁里松了一口气。 「什么真的假的?」,殷惟州手上动作一顿,陈岁里顺手接过来衣服,自己有一搭没一搭的擦拭伤口。 「刚刚,猫狗子变成你的模样,引我出去。」 殷惟州闻言沉思,怪不得他之前总是觉得这个副本怪怪的,原来是这样。 「我叫你了,你听不见吗?」,殷惟州又问他。 陈岁里摇头,「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等等,他好像记起来了。 「你不会就是扯我胳膊那东西吧?」,陈岁里一言难尽的看过去。 殷惟州点头,「我当时没睡着,听你嘴里细碎的说着什么,然后就看见你起来穿鞋像是要出去,你当时状态很不对,双目空洞无神,我就想着要拦住你。」 「后来我挨了一下,你就已经打开了门。」 殷惟州将领口拉下来一个角,锁骨那一块是一个乌黑铁青的巴掌印,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这个,会有问题吗?」,陈岁里手悬在半空,到底还是缩了回去。 「没事,当时没死就死不了,最多被记挂上。」 陈岁里将殷惟州从上到下看了一圈,突然发问:「刚才那白绫是道具吗?」,怎么不见了。 殷惟州:「不是,它是我的技能。」 「技能?」 「如果副本里贡献最高的是新人,他就会拥有独属于自己的技能,技能使用有限制,每个副本最多用三次。」 陈岁里:「那你的白绫…」 殷惟州这时候突然对着他笑,「考虑和我组队吗,答应我就告诉你。」 陈岁里半推半就:「我才第二个副本,而且没有技能。」 「比起现在,我更看中将来。」 说实话陈岁里有些动心,不过他还得再考虑一下,便说道:「先出去再说吧。」 「问你个事儿?」,陈岁里道。 第8页 殷惟州:「什么?」 「你想坐着说还是躺着说,反正像这样站着肯定不像话」,陈岁里挑眉。 殷惟州由衷赞嘆一句:「你心态真好。」 陈岁里没脸没皮,「谢谢。」 两人收拾了重新上床,陈岁里贴心的给两人掖好被角,「别着凉了。」 殷惟州:「……」 「把手电关了,我有安全感些」,陈岁里催促道。 「咔吧」一声,白光消失,双目短暂的眩晕过后,窗外的夜色清晰落入眼底,针落可闻。 陈岁里:「还记得我说的猫狗子变成你的模样吗,至于为什么你看不见,我不知道。但我觉得我们应该注意的是,它是只能在在晚上让特定的人看见它想变成的人的模样,还是白天,它也能这样做。」 「之前你让我跟你一起推测死亡条件,我说看不出来有什么共通点,刚在生死一线,我脑子里迅速略过一个画面,刚来的那天晚上,刘美熙被火星子溅到撞到柴垛,马原护她的时候也沾到了火星子,而今天,我和李归帆都烤过火,今晚我就遇到了危险,是与不是,只需要明早看一看李归帆那边是什么情况。」 殷惟州也没有隐瞒,结合他在字条上看来得信息道:「你说的很对,猫狗子大概率会变换外形,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一直都没有正面碰见过它,而外婆可能就是这一切的元兇。」 「外婆已经死了,现在的外婆就是猫狗子。」 陈岁里在黑暗中都能感觉到殷惟州瞥过来的眼神,他道:「我刚刚看见道具了,是一堆白骨,道具应该是那个头颅。你说过的,玩家不会留下尸骨,那具尸体只会是外婆的。」 「为什么不拿?」 「我开始也想着要用道具保命,可最后一刻才又觉出不对来,你说它引着我出去却又不杀我,而是费尽心机的把我带到道具跟前,还送上门的让我去拿,这是什么道理?」 殷惟州眼睛盯着天花板,喃喃道:「难道是死亡条件成了两个…?」 不,不应该是这样。 如果说碰到火星子为第一顺位条件,那马原死了,刘美熙为什么能逃过一劫。 陈岁里和李归帆都烤过火,为什么又不是出现必定的死局,而是又给他留了生机。 拿到道具一定是死亡条件之一,可为什么对不上。 殷惟州脑子光速运转,所有的细节在他脑海里汇到一处。 陈岁里想到了什么,周身汗毛登时束起,嵴背渐渐爬起一阵寒意。 「殷惟州,谁说的猫狗子只能有一个?」 这一句话像突如其来漫漫长夜里出现的一盏灯,点燃了所有困惑。 说得通了。 一切都说得通了。 老头儿的老婆之前捡柴跑了,如果她不是跑了,而是被另一个猫狗子吃了呢。 外婆身死被猫狗子替代,死亡条件是碰到火星,所以才有了马原的死亡。这样说刘美熙也活不了,所以今天白天的刘美熙其实就是另一个猫狗子。 它和外婆交替着杀人,而它的死亡条件是必须触碰到道具,只有放弃道具才是唯一的活路。 「刘美熙在马原死后虽然表现过歇斯底里,可她晚饭过后回房太平静了,我当时就觉得她怪怪的。」 殷惟州道:「明天还得看看刘美熙和李归帆会怎样。」 「嗯。」 陈岁里:「那道具怎么办,还要吗?」 殷惟州:「要。」 - 天边泛起鱼肚白,各处的房门都早早的打开,院子里站了不少人。 昨晚上的动静但凡长点心的都听见了,只是没想到今天一早出来看会这样惨烈。 阁楼是上不去了。 徐立军左右扫了一圈,很显然,除了刘美熙,大家都到齐了。 「去看看吧」,杨兰提议。 所有人都往刘美熙那间房走去,陈岁里一直注意着李归帆的动向,帽檐挡住了他大半的脸,看不出来与平时有什么不同。 突然,李归帆抬头,义愤填膺道:「陈岁里,你昨晚上来我房里做什么?」 陈岁里:「???」 「你在胡说什么?」,陈岁里有些哭笑不得。 谁知道李归帆一口咬定是他,还拉徐立军过来作证:「老徐也看见了!」 第005章 猫狗子(5) 徐立军闻言点头,这下所有人都目光都聚集到陈岁里一个人身上。 殷惟州无意识撞到陈岁里肩膀,陈岁里与他对视后突然回过神,反问李归帆:「昨天晚上差点遇害的人是我。你昨天晚上还看见了什么?」 柳长映虽然冷着脸,面色却和平常不太一样,往人群里看了一圈,最后又回归平淡。 这次轮到李归帆说不出来话,他半晌才抬头去看陈岁里,支支吾吾道:「你说昨晚上差点出事的人是你?」 「嗯。」 「那你忙完了还来我房里看我?」 徐立军简直没眼看,抬手给了李归帆脑袋一下,「我说你能不能长点心,咱俩昨晚上差点连命都没了。」 殷惟州眉眼沉着,道:「可以说一下具体发生了什么吗?」 李归帆先扭头去看徐立军,获得首肯后才缓慢开口:「我到了这里就一直失眠,并且对夜里的声音很敏感,然后昨晚院子里声音很大,我就更睡不着了。」 「过后等声音都没了,我房间的门就被人推开」,说到这里,李归帆面如土色的看向面前的陈岁里,道:「我就看见你着急忙慌的打开门进来,跟我说找到东西了,让我跟你走。」 第9页 「你还说你把大家都叫醒了,让我跟你到外面去,然后你慢慢朝我走过来,我就去摇老徐,好半天才摇醒。」 「没想到老徐连身都没起,闭着眼睛沉声道我们不去,然后没过多久,你就走了。」 陈岁里郑重其事道:「昨晚的人,不是我。」 这话一出,才切实让李归帆觉出寒意,他悻悻道:「如果不是老徐,就当时那紧迫的状况,我肯定就出去了。」 徐立军笑着说:「我其实没睡着,但那时候我还不能醒。」 今天是个坏天气。 阴沉的天,还零零落落的飘着小雪,片片轻盈的落到枇杷树。 柳长映抬头,眼睫覆上一层凉意,双目被小小的洁白遮挡,觉得这雪可太真实了。 「那你呢,你又是怎么活下来的?」,柳长映不做表情,但因为本身长相便是一种凌厉的美,这话变多了质询的味道。 殷惟州怕陈岁里说错话,便开口道:「是我救的他。」 「哦」,柳长映别过眼去。 可这不代表其他人也一样,陈岁里由此开口:「我和李归帆差不多,昨晚上有人变作殷惟州的模样引我出去。」 「大家也都看见了,我没那么幸运,中招了,最后还是殷惟州出手,才捡回来这条命。」 「所以,无可厚非的是随意变换形态就是猫狗子的能力,这才是我们从头到尾就没见过它们的原因。」 杨兰听的认真,闻言疑惑的问道:「你是说…它们?」 「嗯,因为猫狗子这个东西,从来都不只有一个。」 杨兰将眼神投向丁字路口的另一边,半晌才说:「所以老头的老婆没有离开,她是遇害了。」 殷惟州将所有人神情扫了一遍,「目前有一个明面上的猫狗子外婆,还有一个…」 剩下的话他没有明确的说出来,可所有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走吧」,殷惟州看向陈岁里。 两人便一起走向刘美熙的房间,这时候陈岁里却突然转身,对身后的大家说道:「记得离火坑远一点,免得被火星子烧坏衣服。」 殷惟州不动声色的看了身边人一眼,只心里笑笑。 李归帆喃喃道:「莫名其妙。」 「老徐,你觉得他说的话可信吗?」,李归帆也和徐立军慢慢往过去走。 「先信着吧。」 依旧是昨天那间房,屋内的陈设未变,纯白的床单被套也都焕然一新,古朴的红木箱大开,正对着床头,像一张张开的大嘴。 殷惟州站在原地,抬眼对陈岁里道:「你去。」 陈岁里不觉得殷惟州会害他,闻言丝毫没有犹疑的上前,徐立军在后面都有些怀疑这两人是不是进来之前就认识,相处起来这样熟稔。 纯色的被套被大力掀开,露出了光洁平整的床面。 什么都没有。 更没有白骨。 干净到仿佛这间房从来没有人住过。 陈岁里后退一步,道:「是了。」 「刘美熙果真是同马原死在同一天,昨天的刘美熙就是另一只猫狗子…」 「万一尸骨是在其他地方呢?」,杨兰道。 猫狗子有两只一直都是陈岁里的说辞,若真是有两只那么还有一只肯定就还混迹在他们中间,这样看来,谁都脱不了嫌疑。 她宁愿这个东西从来都只有一个。 陈岁里不可置否,「大家也可以多找一找。」 「哒哒哒」 「哒哒哒」 轻重不一的脚步声响彻耳边,柳长映回头,发现丫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门口。 她倚在墙上,伸头看着他们一直在笑。 没有人和她说话。 丫丫就自己笑,手里拿着那种普通植物做的风车,看起来无忧无虑。 等所有人都朝她看过去的时候,她才咧嘴道:「外婆说,可以吃早饭啦。」 「姐姐,你跟我一起走吗?」,柳长映昨天和丫丫一起玩过雪,所以丫丫记得她。 「好啊。」 柳长映面色冷凝,装模作样的想要挤出来一分柔和却还是丝毫看不出平易近人。 可丫丫像是完全感觉不到这些,一个人玩的开心,一路上也都带着笑。 「丫丫好像很开心?」,柳长映试探性的问出这样一句话。 因为昨天玩雪的时候,这孩子也笑过,跟现在又不一样,有几分真心柳长映还是能感受出来一点。 「昨天睡觉,丫丫很困…外婆在吃东西」 风车在小姑娘手里「唿唿」的转。 丫丫继续说:「我问外婆她在吃什么,外婆说她在吃干胡豆,问我要不要吃,我说明天起来吃现在太困了」 「姐姐,丫丫马上就能吃干胡豆了,你也想吃吗?」 晚上、外婆、吃、干胡豆。 把这些字拆开来看,她是一个字都不愿意相信这里的干胡豆会是真的干胡豆。 还有之前提到的外婆有两个小孙子,为什么从头到尾都只看见了丫丫。 还有一个孩子又去了哪儿? 柳长映百思不得其解,便想着是不是能从丫丫这里找突破口,「丫丫,你弟弟呢?」 小姑娘抓着手指,手拿风车在原地高兴的转了一圈,「外婆说弟弟去姨婆家了,今天就回来。」 「弟弟…弟弟…」 柳长映看着丫丫边说话边从她眼前跑没影,将她一个人甩在后面,陈岁里他们离得不远,两人的对话也尽数落进耳朵里。 第10页 跨过高高的门槛,丫丫一头扑进外婆怀里,抬头笑到:「外婆,弟弟呢,弟弟回来了吗,丫丫想弟弟。」 外婆将人侧抱在怀里,嘴里碎碎念念说着好些话,等转过拐角,陈岁里他们便再听不见。 之前什么都不知道,他们把目光都放在外婆身上,所以从没考虑到这个所谓的另外一个孙子。 现如今他们知道了背后的东西,再来看这一切都是毛骨耸然,这无疑是给另一只猫狗子极好的机会。 所以这孩子,又会是怎么样。 早饭摆上餐桌,大家的目光却都聚集在外婆怀里,原来小孙子还尚在襁褓,一眼望过去,粉雕玉琢,像个瓷娃娃。 杨兰吃完了饭,这时候走上前对外婆说:「您也累了,先吃口饭吧,我替您抱会儿孩子。」 外婆没有说话,满是皱纹的脸上尽是慈祥,眼神滴熘熘的看向怀里的孩子,一个劲儿的逗着他笑。 李归帆心想这兰姐是真胆大,外婆的身份都挑明了还敢凑上去。 杨兰没有得到回覆也不着急,只静默了拿了把椅子坐在不远的地方,闲聊道:「小朋友真可爱,叫什么名字呀?」 外婆终于开了口,「小虎。」 随后像是想通了什么,将怀里的小虎缓慢往前伸了出去,「你想抱的话,就给你抱会吧。」 外婆说完又低头去看怀里的小虎,「要乖乖的,不许哭知道吗?」 小虎似懂非懂的眯起眼睛,和这个世界显得格格不入。 杨兰带过孩子,没一会就把小虎哄的咯咯笑。 她也趁机将小虎周身看了个遍,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或者说猫狗子不论什么人都能学的很像不成。 就在这时候,手指上传来的刺痛感让杨兰勐然回神,她低头去看,手指已经快要见血。 她一面将小虎抱稳,一面去找东西包住手指。 可这时候,小虎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就变得很是抗拒。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哇哇大哭起来。 任杨兰再使出浑身解数也没有用。 这时候的外婆像是耳朵里被塞了棉花,什么都听不见,只专注的吃着早饭。 徐立军先受不了,没有办法从杨兰那里将孩子接过来,试着哄了哄,有点效果可作用不大。 最后轮了一圈,还是到了柳长映怀里才收敛了哭声。 柳长映没有带孩子的经验,所以不论是姿势还是嘴上要说的什么话,都生硬的很,但小虎就是粘她的紧。 虽然经过杨兰之前的事,柳长映对他有了忌惮,不过小虎实在可爱,捏到他的小手内心很难没有波澜。 很少有人会对孩子感兴趣。 所以,也没有任何人发现一点微弱的金光从小虎指尖到了柳长映身体里。 第006章 猫狗子(6) 丫丫拿了蒸红薯在手里啃,虽然很是满足可眼神还是不住的往外婆那边瞟,随后像是终于忍不住了,才说到:「外婆…昨天晚上你说要给我吃干胡豆…」 外婆吃饭的动作一顿,随后僵硬的将手放在丫丫头顶摸了摸,「丫丫乖,等外婆晒了新的胡豆就给丫丫吃。」 丫丫闻言别扭的别开脸:「外婆骗人,昨晚上明明说好的…」 外婆道:「是外婆的错,一不小心吃完了。」 祖孙俩有来有往,没有人在这时候插话。 期间外婆往火坑里加了两根柴火,陈岁里和殷惟州一开始就躲远了,倒是李归帆本来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这时候也嘴角一扯,默默移开了几步。 屋子里尤其安静,火星迸溅的声音格外清晰。头顶黑青色瓦片被抽走了两张,清透的日光从透明色瓦片倾泻而下,照亮了空气中的尘埃。 外婆在厨房收拾碗筷,丫丫却不知为何,一个人倚在关好的木门,像是在往外看什么。 柳长映有意识的稍微靠近些,然后问她:「丫丫在看什么吗?」 丫丫听到声音下意识的转过来头,之前被她身体遮挡住的地方,赫然露出一个普通车厘子大小的黑洞来。 陈岁里瞳孔一缩,心中立马浮现出一个疑惑,这木门上的黑洞是一直都有,还是刚才才出现。 「没…没看什么。」 这句话一说完,丫丫就迅速站起往里跑进了厨房,像是不想再和任何人说话。 陈岁里看李归帆好似对那个木门上的小洞很感兴趣,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要不你也去看看?」 李归帆将帽檐往上拉了拉,像是在用眼神说:是你有病还是我有病。 然后,陈岁里就在李归帆不可置信的眼神下去了丫丫之前蹲过的地方,就着她的模样,用左眼透过门上的洞往外面看。 殷惟州什么都没说,只用手指不住的敲打着裤缝,眼神一刻不敢动的盯着门口,仿佛随时都要召唤出来白绫。 结果是白担心一场,陈岁里什么事都没有,依旧好好的从地上站起来,云淡风轻的走回原位。 李归帆忍不住问:「怎么样,看见什么了?」 「想知道,自己去看。」 李归帆无言以对,又因为看见了陈岁里好生的从门口回来,心上的警惕也消失了大半。 更何况还是白天,他经常在外面走动,还不知道小洞外面会有什么吗。 李归帆斜睨了陈岁里一眼,雄赳赳气昂昂的蹲下来做了和陈岁里同样的动作。 第11页 结果就是,他才刚刚蹲下,就有一团红灰色的血雾飞快从他眼前掠过,快到他根本来不及眨眼。 李归帆当即惊叫出声,神情定格在脸上,将所有人吓了一大跳。 「有东西…有一团灰色的东西飞过去了…!」 徐立军连忙去把李归帆扶起来,眼神趁机瞪向陈岁里。 陈岁里可不想引发不必要的矛盾,当即端正了脸色,严肃道:「我的确什么都没看见。」 殷惟州:「那保险起见,大家还是尽量都不要靠近那里,我们的目标是找到照片。」 没有人反对。 这顿早饭是李归帆去给老头儿送,因此徐立军一直在路口边上等他。 柳长映没办法,只得一直带孩子,期间殷惟州去帮衬了一把,后面为了逗小虎开心她把人带去了外面。 杨兰在屋里坐了一会儿,不知道是跟两个大男人待的不习惯,还是因为发现了什么线索,随后也匆匆出门。 屋里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而外婆除了饭点,一般都呆在她那间房里,所以他之前提议去搜外婆那间房也是无疾而终。 不过殷惟州说的也对,以目前的情况来看,那间房里也不会搜出来什么有用的东西,反而进去一场,还会让他们失去的更多。 陈岁里从进来到现在一直有一个疑问,他也确实向殷惟州问了出来,「李归帆并没有表现出来什么技能,为什么徐立军会那么维护他?」 昨天夜里的事情,李归帆肯定隐瞒了什么,绝不会是因为一句简简单单的我们不去,猫狗子就无功而返。 殷惟州还坐着,修长的双腿交叠,看上去和他精緻的容貌一样赏心悦目。 他缓缓开口:「两个原因,要么收人钱财替人办事,要么就是这两个人里有一个人藏的更深。」 陈岁里心想:那也不能是李归帆吧。 不过看殷惟州认真的眼神,他默默把这句话咽进了肚子里,默认了是第一种可能。 「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一个副本如果是新人贡献最大,那么他就有可能因此拥有技能。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有些老人就可以因此专门去培养这样的新人来壮大自己的队伍,在副本里主动给新人送成就?」 殷惟州这时候也站起来,眼底有欣赏的神色,「我曾经切实验证过这个问题,答案是不行。」 「新人只有依靠自己,满足条件才能获得技能,至于他人主动赠予的贡献,都不算在内,照片世界不会允许存在这样的漏洞,这也就是为什么拥有技能的人会如此稀有。」 陈岁里看着眼前这张矜贵的俊脸,由衷称赞道:「殷惟州,你很厉害。」 男人和他想像中的一样,并没有因此露出兴奋或者骄傲的神情,还是和往常一般进退有度,只是言语中带了引诱的味道。 「我从之前到现在,一共进过十三个本,可以说是照片世界的第一批玩家之一,期间形形色色遇到过各种各样的人,合作过最舒服的,你是第一个。」 「陈岁里,要不要考虑一下我之前的提议?」 殷惟州目光沉着,眼神看不出来热切,却让人体味到百分之百的认真。 陈岁里心神一动,原来他之前问过的话殷惟州都还记得,当时煳弄过去了,现如今又连本带利的全都告诉了他。 「你在哪个市?」,陈岁里突然问道。 殷惟州:「昭阳。」 这下轮到陈岁里震惊了,「巧了,我也在昭阳。」 「那出去后的第二天中午,我们约在你好咖啡馆。」 殷惟州点头,说了声「好」。 趁现在没有别人,殷惟州问道:「你刚才真的什么都没看见吗?」 - 柳长映抱着小虎先是在房檐下走走停停,不时把孩子举过头顶又放下来,逗的小虎「咯咯」笑个不停。 随后等目之所及再没什么人,她便用余光四下扫了一圈,确认安全后从塔屋门那侧的棕榈树绕过,到了房子后面的菜地里。 房子最后面还有一片竹林,尖瘦的叶面覆了好一层雪花。 柳长映低头看向怀里的小傢伙,努力扯出一个微笑,「等下千万不要哭哦。」 刚走了一步她又补上一句,「暂时也不要笑。」 小虎什么也不知道,但看着柳长映变来变去的脸色觉得好玩,吐着舌头乖乖的,既不哭不闹也不乱动。 「真乖。」 柳长映夸完小虎就换单手抱住孩子,另一手抓住从高处延伸出来的竹条,借力爬上一人高的斜坡。 李归帆提着食盒正好走到临近老狗的地方,冬日萎靡的梨树根本无法遮掩视野。 柳长映迅速起身借着竹林遮蔽身形。 所以等李归帆转过头去的时候,只能看见簌簌的竹动。 什么都没有。 李归帆心里默念了一句,然后抬脚进了房里。 又过了半分钟左右,柳长映才从竹林后面出来,她看了眼来时的路,并不长。 这条路她之前和徐立军他们也走过,只是到了老狗附近,便像是有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无端将她隔绝在外。 她不知道里面的人能不能出来,反正她是进不去。 如今她又过来,是得了人的指点。 抱着小虎,多了这里的气息,会不会有不同。 李归帆进去了肯定会问问题,一时半会出不来,徐立军站的位置压根儿看不见她,柳长映需要稍微注意一下四周即可。 第12页 她一边安抚着怀里的幼童,一边稳步朝老狗那边走去,眼见离当初的地方越来越近,柳长映伸出手,触摸无形之中的虚空。 结果就是,之前阻挡她的那处屏障,好似化成了一团柔和的水光,只感觉一阵凉意,她便径直穿透过去,来到了老狗身旁的梨树跟前。 她甚至能够听得见屋里李归帆说话的声音。 柳长映按捺下心中无以言表的激动,用力抹除了她来时路上留下的脚印,按照原路返回。 - 陈岁里摇头,「我看见了和李归帆一样的东西。」 「他描述的很具体,那东西像一团深灰色的血雾,叫人心生恐惧。与他不同的是,我当时脚麻了,所以多蹲了一会儿。」 殷惟州:「……」 陈岁里又道:「因此,我才看见了些不一样的东西,至于要李归帆来看,也是因为如此,才不会有人打这个地方的主意。」 殷惟州不由侧目,然后就见陈岁里玩味的笑着,煞有介事的问他,「之前我相信你,那么你呢,愿意相信我一次吗?」 「亲自去看过,你就懂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第007章 猫狗子(7) 天光自头顶倾泻而下,打在陈岁里清秀的眉眼、鼻骨和嘴唇。 青年人用最无所谓的口气说着这话,殷惟州却明了这也是陈岁里对他的考量。 殷惟州一直都知道,陈岁里这样的人要拉他进队不容易,可同样,如果他们真正成为了队友,便也省了以后无端猜疑的力气。 「好。」 他不是轻易做出这样决定的人,但他愿意赌这一场。 陈岁里在殷惟州蹲去那个位置以后,就守在他身旁,以防外婆万一什么时候会从拐角走出来。 漫长的等待过后,木门外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陈岁里怕殷惟州沉浸在里面的内容听不见,就去拍他的肩膀。 男人往后退了一步,木然起身回到之前的凳子坐下。 殷惟州抬头,眼神里仿佛含了千言万语。 陈岁里淡淡一笑。 拉进两人距离的同时,也多了某种不由分说的伤感。 柳长映推门而入,小虎在她怀里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然后陈岁里就见她莫名其妙的对殷惟州点了下头。 这两人之间什么时候这么熟了,陈岁里心想。 「嘟嘟」 同一时间,所有人手机都有了响动。 他们连忙低头去看,只见身份那一栏发生了变化。 从「外婆的客人?」变成了「外婆的食物。」 随后还跟了醒目的几个红字。 app友情提示:「请努力存活!」 殷惟州道:「不好,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今晚之前要是再找不到照片,明天就只能跟npc肉搏了。」 陈岁里:「认真的…?」 「认真的」,柳长映回答。 无疑,这一条消息给所有人都敲响了警钟,徐立军他们回来的时候也都面色凝重。 单看李归帆的神态,就知道他没问出来什么有用的东西。 徐立军对殷惟州道:「后面的老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左右过了今晚也是一样。」 殷惟州「嗯」了一声。 虽说现在是这般,可他若真想做什么,也不会等到徐立军说出来这话。 枇杷花落了一地,陈岁里用脚尖轻轻刨至两边,果然,泥土仍是正常的褐色,看不出翻动的痕迹。 殷惟州从陈岁里身后往前,认真说道:「照片除了被npc非常明确的提出在何处,剩余时候大多与副本核心人物相关。或喜爱,或憎恶,亦或是不留于世的担忧与念想,囊括其余种种。我要你自行推断,这一次的照片,在哪里?」 陈岁里勐然抬头,漆黑的眸子里满是探究,「昨天晚上我和另一个你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殷惟州并未正面回答,而是说道:「提醒你一点,道具在谁手里,谁就能用。」 这是纠正了他那天晚上说过的「道具认人」的说辞。 「谢谢,不过你直接带我离开不是更省事,我可不信你是为了锻鍊我的能力这一套说辞。」 殷惟州轻笑一声,「的确不是。」 「还记得我说过的吗,老人确实不能主动赠予新人他们既得的经验,但如果新人足够厉害,老人也可以通过控制自己的贡献值,在时间允许的情况下,帮助新人获得技能。」 方才殷惟州过来说的那些话,已经将陈岁里纯新人的身份挑明。 因此他漫不经心道:「你就不怕我卷了技能,却不加入你的队伍?」 「若是那般,就当做了一场顺水人情。」 陈岁里真是服气了,只能说道:「殷惟州阿,你可真是…会做人。」 「嗯?」 陈岁里:「没有在阴阳怪气,这句话是真的。」 - 柳长映抱着孩子在房子周围走走停停,杨兰怕她抱的久了会太累,就提出帮她抱一会儿。 她摇摇头道:「谢谢兰姐,我也挺喜欢这孩子的,我不累。」 听柳长映这样回答,杨兰也就无话可说,「看不出来,你竟然这么喜欢孩子。」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的聊着,杨兰突然问道:「你说如果猫狗子有两个,那么除了外婆,剩下的一个会不会就藏在我们中间?」 「殷惟州和徐立军,会不会有一个人在说谎?」 第13页 「昨晚上陈岁里和李归帆两个人都遇到了猫狗子,尤其是陈岁里,外面都成了那幅模样,他竟然还能全身而退?!」 在杨兰看来,这多少都得带点嫌疑。与其说是殷惟州救了陈岁里,还不如说成是他在顺水推舟,为了达成什么目的。 柳长映愣在了原地,像是从没想过还会有这样一种可能。 「小柳,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相信你,他们四个人才像是绑在了一条船上,有了什么消息根本不会告诉我们。」 「所以我发现了道具的位置,也只打算告诉你一个人。」 柳长映就着杨兰的话,不可置信的问道:「兰姐,你是说知道了道具在哪里?」 柳长映的情绪不像在作假,杨兰便凑近了低声说:「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出来拿。」 「可道具只有一个…」,柳长映面上划过为难。 「我不要道具,你帮我第一个出去如何?」 杨兰之所以会说这话,是因为第一个拿到照片离开的人,会提前得知自己下一个副本的名字。 虽然根据名字依旧查不到有关副本的信息,却可以先在论坛查一查副本迄今为止的通关率,以及可以自行猜测,补充相关方面的知识。 这样也能大大提高生存机率。 面对这样一场几乎没有错处的交易,很难让人不动心,柳长映在杨兰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外婆在午饭的时候将小虎要了回去,小傢伙刚回到外婆怀里有些不习惯,看着就是要张嘴大哭,却突然间收住了嘴,眼神也失去了灵动。 呆在外婆怀里,安静的好似一个洋娃娃。 「小虎…」,柳长映没忍住出声。 外婆抬头,用死气沉沉的目光看向柳长映,「小虎很乖,不用担心。」 柳长映:「……」正是因为在你怀里,我才会担心。 陈岁里过后一直在想,究竟怎样才能找到照片。 按照殷惟州的说法,有些副本npc会直接交代获得照片的条件,而猫狗子这个副本显然不属于这一种。 第二种的话,核心人物,必然是外婆。 只是外婆有两位,一位作为引导我们的npc,从开始一直跟我们到现在。 另外一位却是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 陈岁里不会认为照片世界设计这一场,是为了让他们还要去揣摩猫狗子的心理,那么这个副本的核心人物便只能是已经死去的外婆。 可既然真正的外婆已经死去,那么与她有关的事情又该如何得到印证。 或喜爱,或憎恶,亦或是不留于世的担忧与念想,囊括其余种种。 殷惟州说的这些话,包含的范围实在太广。 排除掉那些不可能再探知的到的部分,陈岁里觉得,或许真正的外婆在乎的只能是她留在世上的两个小孙子。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们需要做的就是保证那两个孩子的安全。 简单意义上的保护可能还不行,如果单单只是保住了他们今天或者明天的性命,这真的是外婆想要看到的结果吗。 倘若他们拿到照片离开了这个世界,而照片世界依旧运行,两个小傢伙是不是也会沦为和外婆一样的结局。 如果是这样的话,外婆给出的照片还会是真实的照片吗? 主要是这个副本猫狗子的能力太过匪夷所思,陈岁里担心,如果他们会错了意,没能真正完成外婆的心愿,那是不是外婆就也有可能拿假的照片煳弄他们,最后全军覆没。 所以有什么办法是能够两全其美的呢。 陈岁里坐在院中,耳朵突然听见老头那处老狗的几声犬吠,今日雪停了,地上的雪却未化净。 徐立军和李归帆看样子是也觉出了苗头,眼神不住的丫丫身上瞟。 陈岁里把他想到的都和殷惟州说了一遍,殷惟州也说:「凡事小心些总是对的,那你想到法子了吗?」 「还没,感觉脑子有些乱。」 「那如果我说我们随时都可以去到后面呢?」,就着陈岁里疑惑的目光,殷惟州接着说道:「我让长映抱着小虎从后边菜地爬上去试过,除了每顿送饭的人,其余的人也能进,但前提是丫丫和小虎至少得有一个人同行。」 「也就是说,一个孩子一次可以带进去一个人。」 殷惟州此刻没有再隐瞒他和柳长映之间的关系,直接将结果说了出来,目的是给陈岁里提醒。 「原来你们是队友。」 殷惟州点头,只是说话点到为止,剩下的交由陈岁里自己去想,「现在呢,有办法了吗?」 「我想知道,猫狗子究竟能不能去到后面?」 「先抛开这个,剩下的接着说,」 陈岁里:「如果猫狗子去不了后面,那我们现在就可以分批次让丫丫和小虎带着我们去老头家,然后等到明天生日宴,拿到照片。」 「但老头也可能是一个不确定因素,最好的还是将他也引到这栋房子。」 殷惟州没有否认,「你说的很对,但你少考虑了一个东西,我知道你也顾及到了徐立军他们,这样没有错,可你也要知道,一旦你告诉了他们这些,那哪两个人先去就又成了问题,处理的不对,便有可能最后唱成了红脸而两败俱伤。」 「所以要不要说,该在什么时候说,这些都得考虑进去。拿到照片的人可以得知自己下一个副本的名字。人人自危,便少了你以为的同理心。」 第14页 第008章 猫狗子(8) 晚饭过后,外婆照旧在厨房收拾碗筷。 火光伴随昏暗的手拉式灯泡朦胧照亮了整间屋子,每个人都与火坑有了距离。 丫丫低垂着眼睫,径直走向木门后方的那处小洞,竟然又将眼睛凑了上去,停在那处,一动不动。 李归帆心有余悸,说道:「你说她看见的是不是与我们不同?」 陈岁里:「不然你再去看一眼?」 李归帆没好气的瞥了陈岁里一眼,说道:「有病。」 陈岁里闻言往殷惟州身边一站,神情颇有些委屈,「惟州,他骂我,你说他是不是才有病?」 殷惟州面色一僵,被陈岁里突如其来的造作打乱了阵脚,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声「嗯…」 柳长映:「……」 李归帆:「……」 而此时,绕是这一扇厚重的木门,也挡不住门外唿啸不停的风声。 丫丫突然起身,缓慢走到柳长映身前,小声嗫嚅道:「姐姐,你能陪我去厕所吗?」 厕所的灯光比其他屋子都要弱,昏黄的光线混杂着农具的冷光,让那屋子莫名觉出阴森。 好像随时一些漆黑的,见不着光的角落,就会出现什么东西出来拖住你的脚,将你永远留在这里。 柳长映自己有时候都发憷。 但这也不会成为她真正答应丫丫的原因。 她招招手,道:「走吧。」 等到了n字形的转角,柳长映拉下灯绳,昏黄的光线亮起,她用余光瞟到了外婆突然抬起的脸。 其中一边是完好无损。 另一边隐匿在黑暗中,却仿佛有万千的虫子在她脸上缓慢蠕动,一突一突。 这是之前从未见过的。 柳长映心里一惊。 丫丫关好门,将柳长映拉至距离前门最远的地方,身后靠着接近菜地的后门,方才抬头对她说道:「姐姐,我想外婆…」 这句话已经是第二次出现。 上一次还是她和兰姐一起带丫丫玩雪。 看着小姑娘湿漉漉的眼神,柳长映猜想丫丫的这句话以及她趴在门上的动作,可能是在给玩家提醒,以防有一部分人毫无头绪。 柳长映蹲下来,认真看向小姑娘的眼睛,「丫丫,你是知道什么了吗?」 「姐姐…我怕…」,小姑娘就连声音都带了哭腔。 回忆起之间殷惟州说过的,柳长映问丫丫:「你都看见了,对吗?」 丫丫点头,眼中泪水萦绕。 柳长映去摸丫丫的头髮,嘴里安慰道:「别怕,看见背后这扇门了吗?」 小姑娘紧张的抬眼,手指不住的搅在一起,身体有些发抖。 柳长映:「今晚到这里来,从这个门出去。」 - 走廊上匆匆的脚步声过后,所有人各自回了房间,转角的地方,柳长映怀里抱着小虎和殷惟州交换了眼神。 偏房的门从里面被反锁,陈岁里脚悬在地,身子往后倒在了青绿色的被单。 他此刻竟然还觉得这被子上的味道闻起来很舒心,和记忆中奶奶手搓的味道差不了多少。 陈岁里道:「外婆将丫丫和小虎看的这样紧,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本来下午才是最好的动手时机,可奈何小虎在他们这边,丫丫就被外婆关在了房里,无奈才又拖到了晚上。 「待会,你小心些」,殷惟州出言叮嘱。 两人视线在空中相撞,这次谁也没有事先移开,不知是不是临死前的情绪作祟,陈岁里看见殷惟州这张俊脸,居然莫名生出一股英勇就义也不是不行的错觉来。 真是疯了。 陈岁里低头,然后说到:「我会回来。」 月光冷淡穿过层层夜幕,安静撒向万籁人间。 房间的灯自动熄灭,黑暗中陈岁里缓缓起身,同殷惟州道别。 他蹑手蹑脚的打开房门,弓着身子沿墙边,绕过枇杷树到了土胚房的背后。 菜地里光秃秃一片,仅有的一棵梨子树也只剩下枯败的枝桠,在夜色中无处不延伸。 檐角银色的蛛网在月光下无所遁形,陈岁里侧立于厕所后门,轻轻叩响。 门内当即传出细碎的声音,伴随打开的一小条门缝,丫丫从里面钻了出来。 小姑娘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面上迅速被恐惧填满。 陈岁里心脏没由来的一沉,透过余光瞥见身后佝偻的黑影,风动声吹落瓦片的尘埃,也勾起他心中密密麻麻对于未知的惧意。 柳长映假装睡着,被杨兰轻拍着肩膀叫醒。 「小柳,起来了。」 「别忘了我们的事」,杨兰的语气带了诱哄的味道。 柳长映跟着杨兰到了院边,目之所及只有那两棵枇杷树,柳长映看看杨兰,杨兰便道:「去吧,就是那儿。」 「去把它拿出来,它就是你的了。」 寂静的夜里,杨兰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无边的音响,在柳长映脑海里不断的回放。 松弛的土壤被她用随手捡起的木棍扒开,露出一堆森然的白骨。 那颗头骨定定的看着她,仿若要把她整个人都吸进去。 柳长映按捺住心上的不适,转头余光瞥到墙角的身影,打掩护道:「是这个吗?」 杨兰点头,五官激动的都在颤抖,「快将它拿出来…」 枇杷叶「簌簌」作响,流动的风也将寒意吹进柳长映心中。 第15页 她缓慢伸手,指尖距离距离那头骨越来越近。 「长映!」 殷惟州这声一出,杨兰下意识的转头,赫然瞧见男人不知何时已经将小虎抱在了怀里。 而柳长映抓住了这个间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捞过那枚头骨,翻身滚落在地。 殷惟州白绫既出,里里外外将杨兰裹住动弹不得。 杨兰双目逐渐充血,嘴里不住的说着:「骗子…骗子…」 柳长映迅速将小虎交到李归帆手中,「快,从竹林那边过去,去找陈岁里。」 李归帆不敢耽搁,两步并成一步迅速按照既定的路线跑去。 「你不是兰姐,如何称得上骗。何况刚才你难道不也是想要我的命,我们谁也不比谁良善」,柳长映直言。 殷惟州从木门后面看到了一切,包括外婆、马原、刘美熙以及真正的杨兰遇害的全程。 这个漏洞应该是照片世界给毫无头绪的玩家最后的提醒。 兰姐喜欢孩子,柳长映听她说起过自己现实中也有一个女儿。 她努力在照片世界存活,为此不断克服所有的惑人与畏难。 兰姐比所有人都先注意到从未露面的小虎,私下探查之余摸清了猫狗子背后的真相。 殷惟州当时和柳长映说:「她本可以活的更久一些,她是为了我们。」 猫狗子那天夜里选中的两人都未曾得手,便对小虎起了杀心,是杨兰发现的早。 她死前最后一秒,将一朵金莲纹样的光圈覆于小虎身上,小虎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在逼仄的房内对着杨兰浅浅的笑。 杨兰往后侧了侧头,像是想最后再透过狭窄的窗户看见什么人。 柳长映心想,兰姐应该是在想她的女儿。 脑中回忆不过须臾,猫狗子逐渐陷入疯狂,它利落的指甲将殷惟州的白绫划成碎片,丝丝缕缕掉落满地。 陈岁里不知何时额间已经爬满了冷汗,此前预想并未出现过这一幕,所有的自救方法好似都派不上用场。 身后的路被外婆堵死,面前的斜坡也超过两米,不似竹林那边容易攀爬。 陈岁里拉过丫丫的手,缓慢转身,嘴里拖延似的说道:「真巧啊,外婆…」 外婆却不听他多言,锋利的灰色指甲直直伸向他的脖颈。 陈岁里堪堪避过,力道之大让他震惊。 外婆的半个掌心全然插入泥土夯成的墙壁,这面歷经风吹雨打都不曾零落半分的土墙直接被打穿一个窟窿,一时间尘土飞扬。 这是下了死手阿。 趁外婆被绊住,陈岁里一把捞过丫丫迅速沖向菜地,意图走捷迳到达丁字路口。 外婆冷笑一声,另一只手眨眼间飞出数尺,眼看着就要穿过陈岁里的胸膛,陈岁里本能的想要蹲下。 却在一阵痛唿声中闻见了血的味道。 他两步冲上田埂,到了丁字路口的分界处。 陈岁里不要命的往前跑,同时少许分神往右手边的菜地看去。 只见尖锐的匕首穿透了外婆伸长的手臂,鲜血顺着刀柄不住的下滴,将菜地的土壤染成褐色。 徐立军站在菜地一角,眼神示意他快走,外婆嗜血的目光扫过徐立军的脸颊,短暂的沉淀之后又是竭尽全力的截杀。 陈岁里被冗长的手臂绊倒在地,身体从细碎的石子上碾过,浑身疼到像是刚从玻璃渣子里捞起来。 徐立军见外婆注意力全在陈岁里身上,便鼓足了劲从身后追赶,技能疯狂往外婆身上砸,匕首在外婆身上开了花,翻落一层层血肉。 可徐立军造成的伤害远远不及外婆的自愈能力,前一秒还深可见骨的地方眨眼间便又长出了血肉,如果不是凝固的鲜血,简直让人自我怀疑。 耳边划过凌厉的风声,外婆终于被徐立军激怒,分出一只手以千钧之势妄图粉碎徐立军的骨架。 陈岁里终于在这片刻的喘息中脱离桎梏,抱着丫丫穿透了屏障,与李归帆在狂吠的老狗旁相遇。 陈岁里一脱离危险,外婆便立马疯狂攻击落单的徐立军,徐立军偏头吐出一口血沫,边逃向殷惟州的方向边骂道:「我真是猪油蒙了心,才答应做这场交易!」 第009章 猫狗子(9) 事急从权,陈岁里顾不得那么多,抱着丫丫闷头沖向老头卧室。 门被从里面反锁,他就一个劲儿的往上踹,直到门框渐渐都有了松动。这时候李归帆也反应过来,两人合力没多久便破门而入。 过后李归帆守在屏障边上,却一直没见有人过来。 老头在床头被惊醒,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便被陈岁里提熘起来狂奔向外。 任髮丝在风中迷了眼睛,陈岁里也抽不出来时间去整理,于是片刻便多了一层红血丝,和着他歇斯底里的声音,李归帆一时不知道他和老头谁更像npc。 陈岁里一手稳稳将丫丫放在路旁,软下声线叮嘱道:「乖,不要乱跑,这里面很安全,你照顾好弟弟,等我们回来。」 丫丫明白是非,不住的点头。 老头被陈岁里带到了丁字路口。 试过之后,果然他也不能随意的进出。 「李归帆,过来一下」。 陈岁里说这话时眼尾下垂,脸上的狠劲儿还未褪尽,李归帆心口一跳,下意识的往前一步。 「再近一点。」 李归帆又上前一步。 第16页 然后,下一秒电石火光之间李归帆只感觉一阵眩晕,细碎的萤光就已经消散在他额间。 「给你下了点东西,等下若是不肯放我们进来,你就一起死吧。」 李归帆甚至来不及怒骂陈岁里一通,就见他捞过自己怀里的小虎迅速将老头送出了屏障,随后又用同样的方法将自己送了出去。 小虎被他轻轻安置在屏障之内,陈岁里对着目瞪口呆的李归帆道:「照顾好他们。」 老头从始至终都保持沉默,只是逐渐加深的瞳孔显示出他此刻的心境并不如他表面看上去那般平静。 如今两个孩子已经全然脱离危险,接下来需要救的便只剩下他们自己。 激烈的打斗声四散开来,陈岁里没什么战力值,也不敢跑的太远,只竭尽全力的吼道:「殷惟州——回来——!」 「殷惟州——!」 陈岁里满耳尽是布帛的撕裂声和兵器掉落的哐啷声,他既然听得见另一边的声音,那证明殷惟州他们也能听见他在说话。 可他们迟迟没有动静,便只能是被猫狗子死死缠住无法脱身。 陈岁里本意是将老头带离以杜绝所有潜在的危机,可如今他没有办法,便只能想着从老头身上找到转机。 「你认真听,导致你家破人亡的东西就在你面前,它们杀了你老婆,还将你圈禁在一处密不透风的院落,一日三餐都只有靠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人施捨,还不断的有人来询问你,折磨你,加剧你的痛苦,这些都是谁造成的?」 陈岁里不知道有没有用,可他如果冲上前去实在帮不上什么忙,便只能祈求可以骂醒面前这个老头。 什么刁钻、恶毒的词他都用上了,却还不见老头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不知道殷惟州他们还能撑多久,陈岁里一狠心,便拖着老头去往打斗声传来的地方。 放眼望过去,殷惟州和徐立军身上的伤都惨不忍睹,柳长映没有技能,只能躲在后方不时用暗器偷袭,留给二人喘息的机会。 这场拉锯战持续的太久,他们这边已快要耗尽气力,而外婆也已经失去了耐心。 柳长映的存在让外婆恨的牙痒痒,她便分神以一个假动作骗过了殷惟州,真的目标却是藏在后方的柳长映。 外婆出手的速度太快,几人完全没有反应的时间,陈岁里大叫出声:「柳长映!」 可已经来不及了。 外婆冗长而又锋利的手指已经到了柳长映跟前,她黑沉的眸子里甚至看得见手臂的倒影,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活不成了。 殷惟州不顾一切的使用最后一次技能,想要将人卷到自己身边,可外婆的速度还要更快。 「长映!」,殷惟州瞳孔勐缩,心脏不受控制的下沉。 可颓丧的情绪没能来得及展开便迅速灰飞烟灭。 预想中的情节并没有发生,柳长映在一层柔和的金光中毫髮无损,带着莲花纹样的金光甚至让外婆向外延伸的手臂迅速回拢,连带着化作杨兰模样的猫狗子也瑟缩了几下。 金光出现的同时,具体信息也在柳长映识海中显露。 「道具名称:大梦金莲。」 「使用对象:不限」 「限制:一次性消耗品,请谨慎使用哦!」 「备註:这是一朵可以抵挡伤害的金莲,道具使用后随宿主意愿可主动赠予,对灵异类副本有奇效。当然,如果你对自己足够信任,也可以将金莲放在水里仅供观赏哦~」 柳长映几乎立马就反应过来,是兰姐给小虎的东西,只是不知道为何到了她身上。 「分开跑,去屏障!」陈岁里大叫道。 化成杨兰模样的猫狗子认出了陈岁里,她突然转向停止了对徐立军的攻击,转而继续攻击陈岁里。 眼见给三人争取到了时间,陈岁里拔腿就跑,他将毕生气力都用在了这一刻,这双腿从来没有跑过这么快。 他自知比不上猫狗子的速度,便故意跑成s型,在猫狗子的集中追逐下滑不熘手。 殷惟州三人对付起来外婆显然了不少,陈岁里在丁字路口瞧见李归帆从竹林那边接应到了三人,心下松了一口气。 陈岁里不是不怕死,他只是觉得殷惟州会来救他。 如果殷惟州来救他,出去之后陈岁里便可以不由分说的相信他。 再不济,陈岁里的直觉总告诉他,老头不会真的一无是处,而他不会就这样死在这里。 这股没由来的底气促使陈岁里走到这一步,他咬紧牙关继续坚持。 结果是他赌赢了。 殷惟州几乎在他刚安全下来那一刻,便又迅速沖向丁字路口的那处屏障。 没了白绫的辅助,他便只能以血肉之躯绕过重重杀机,去拉起倒在危险之中的陈岁里。 徐立军也是被殷惟州身上的疯劲惊的瞪大了双眼,「殷惟州,你这是在找死?!」 他虽然嘴上这样说着,却还是借用丫丫短暂的穿过屏障用掉了自己的最后一次技能为二人遮避。 殷惟州道具摩擦在掌心,时刻警醒着自己使用的最佳时机。 就在这时,老头看见了被柳长映刨出来的白骨,双手捂住脑袋不住的敲打。 而后瞳孔逐渐过渡成浓黑的墨色,周身失去了所有活人的气息。 这才是猫狗子副本留给玩家最大的骗局。 倘若他们因为善心或者疏忽而默许了老头的存在,那么所有人将会在距离成功最近之时堕入深渊。 第17页 但如果运用得当,老头失去意识以后的无差别攻击,也会成为玩家对付猫狗子的利器。 就像现在这般,由于老头的加入,殷惟州带着陈岁里在里面人的接应下踉跄进入了屏障。 二人几乎双脚刚刚迈进的那一刻,便垂首倒了下去,周遭环境再入不了他们的耳朵。 - 等到第二天陈岁里醒过来时,天光已然大亮,太阳光线在接满水的缸里泛起粼粼波光。 李归帆嘴里不知道从哪儿叼着一根草,坐在石子堆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陈岁里,道:「哟,醒了。」 他是还记着陈岁里给他下套的事情,虽然李归帆表示能够理解,可也不代表他就是什么爱好被虐的人,还不能让他生个小气不成。 劫后余生的快感沖淡了陈岁里的感知能力,他对李归帆言语间的挑衅仿若未闻,大方的说:「嗯,你起的真早。」 李归帆什么情况都料想过,甚至还预想陈岁里又会像上次那般和殷惟州一起噁心他,却唯独没有想过他会这样平实的回答自己。 陈岁里虽然刚醒,可脑子并未混乱,他很快的补上一声道歉:「昨天对不起,我骗了你,其实只有一点萤光粉而已。」 过了一晚上都还没事,李归帆当然知道结果了。 他只是才明白过来,主动守在这里等待嘲讽陈岁里的举动有多荒唐。 这个人嘴里说的话他一句也不爱听。 「谢谢你,我一点也不想听到你的道歉」,李归帆说完留下一个倔强的背影。 陈岁里乐的开心。 「没事吧?」,殷惟州走到陈岁里跟前,仔细观察起他的神色。 「你受的伤应该比我重。」 陈岁里刚说完这话,殷惟州就笑了,「看来是没事。」 「丫丫,来许愿了」,柳长映从厨房端了蛋糕出来,摆在徐立军提前准备好的摺叠桌。 副本有始有终,既然提到了生日宴,那丫丫的生日就必须要过。 柳长映从老头的厨房找了食材,简易的用蒸锅做了一个蛋糕,算是给这孩子一个稍微像样一点的生日。 没有蜡烛就只能用火柴代替,小姑娘有些侷促,陈岁里便说:「吹吹蜡烛,丫丫就可以许愿望了。」 丫丫听见这话,偏头看向自家房子的后檐,没有说话,可所有人都知道她心心念念的是什么。 小姑娘难得不捨得看向几人,看向柳长映。 而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吹灭了火柴,闭上双眼,然后双手合十,说道:「希望他们可以回去该去的地方。」 丫丫几乎刚说完这话,一张崭新的照片便缓慢从虚无到一整个出现在蛋糕上方。 那是一张外婆和两个孙子的合照,彼时外婆的脸上还不是阴森可怖的神情,灿烂的笑容洋溢着整张脸庞。 丫丫看到这里,泪水不由自主的滑落眼眶。 殷惟州后退一步让出位置。 徐立军上前,从正中撕毁照片。 当即一扇沉重的木门凭空出现,徐立军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 最后只剩下殷惟州和陈岁里两个人,殷惟州道:「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陈岁里笑着答应,又揉了揉丫丫的头髮,在最后一刻温柔道:「别怕,外婆会永远陪着你们。」 类似于一种时空扭曲的失重感让陈岁里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再睁眼时,他已经躺在了自家床上。 只见他一骨碌爬起,连忙去看手机。 屏幕正中央显示着硕大的二十三点整。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自己进去照片世界之前的时间大概是二十二点四十几分。 也就是说,他在照片世界呆了三天多,现实世界才过去十几分钟,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完全不同。 对了,技能。 陈岁里心情复杂的点开「垃圾照片回收站」app。 一开始单一的界面扩展了很多,之前他只能被动的接受信息,现在app下方多了三个图标,从左到右依次为队伍、论坛和我的。 他刚想点进去论坛,app就主动弹出来信息栏。 玩家信息: 「姓名:陈岁里」 「通关数量:1」 「备註:检测到玩家首次于副本猫狗子探索度超过百分之六十,获得npc丫丫好感度百分之三十,达成获得技能条件,是否选择抽取技能?」 陈岁里想都没想,直接点了「是」。 随即画面一转,三张卡牌背面朝上。 「请选择你的技能。」 这技能还得开盲盒阿,陈岁里心中纠结一番,最后还是选了从左往右第一张卡牌。 运气他没有一点,那就只能看缘分了。 「叮咚」 「恭喜玩家获得技能「外婆」」 「外婆为猫狗子副本npc,基本能力不变,更多能力有待探索。」 「备註:虽然你们没见过面,但外婆很喜欢你。友情提示:不要戴有色眼镜看待一个和蔼的老人,否则你的技能将会永远停在lv1~」 陈岁里:「……」为什么我的技能会是外婆。 「玩家页面更新」 玩家信息: 「姓名:陈岁里」 「通关数量:1」 「技能:外婆lv1(最高可升至lv10)」 「现身时常/次:30分钟」 「亲密值:20%(亲密值与技能升级息息相关哦)」 看到这里,陈岁里已经有些累了,接近三天没有好好睡过觉,这下回到现实,意识早已经疲累。 第18页 他设好明早的闹钟,记得自己要去你好咖啡馆和人见面。 只是他无论如何,好像都记不起来那人的名字。 尚在早春,冬日的寒气还未褪尽,阳光从窗帘缝中透出,轻柔扫在陈岁里清瘦的脸颊。 陈岁里提前醒了,简单吃过早午饭便起身前往你好咖啡馆。 这家咖啡馆距离他上班的地方很近,但因为藏在小巷里,所以来的人又比较少,很适合谈话。 走过弯弯绕绕的石子路,这家安静的店门被细密的藤蔓缠绕,和着还未成形的花骨朵儿浅浅垂落,看起来一派绿意盎然。 它家的装修风格类似于中式庭院风,进到里面会有布好的竹林,偶尔有茅草在打着暖光的木质隔间稍作装饰,配上叮咚的泉水和氤氲的雾气,当真容易让人迷失。 「欢迎光临」,店员扬起招牌笑容说道。 陈岁里是这里的老顾客了,所以但凡在这家店做得久一点的店员都知道他平常喜欢什么。 于是就听店员道:「还是老样子吗,陈先生?」 「这次不太一样」,陈岁里笑了笑,「甜品不变,生椰拿铁要两份,谢谢。」 他选了一个角落的位置,眼神在进出的人身上逡巡。 陈岁里还在想他记不起来对方的容貌,甚至连名字都忘记了,该如何认人。 可就在殷惟州推门而入那一刻,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朦胧的熟悉感再度回笼。 陈岁里几乎可以肯定,他要等的人就是面前这个一身正装的男人。 第010章 痕迹美术馆(1) 陈岁里看着殷惟州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男人利落的黑髮尽数到了耳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一眼看去,长相俊美又具有攻击力,成熟而内敛。 殷惟州:「在等人吗?」 陈岁里微笑着点头,殷惟州:「约好了十一点?」 「抱歉,我们没有规定时间。」 后者听完这话,非但没有因此走远,反而不由分说的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开门见山道:「你好,重新认识一下,我是殷惟州,我来见我的队友。」 「你好,陈岁里。」 「不过我没记错的话,我应该还没有同意加入。」 殷惟州:「我想,你之前的行为已经给了我答案」,他顿了顿,又道:「而且今天,你来了。」 店员这时候端了食物过来,两人先后道谢。 陈岁里「嗯」了一声,将刚摆上桌的甜品往殷惟州面前推了推:「他家的焦糖提拉米苏不错,可以试一试。」 殷惟州:「好。」 「我记得好像还应该来一个人,但是我记不起来名字…」 「长映不在昭阳,以后大家会见面的。至于名字,这是照片世界的保护措施,为了防止有人恶意寻仇,一旦回到现实,玩家关于其他玩家的相貌和名字都会模煳。」 陈岁里喝了一口拿铁,说道:「我知道了,谢谢。」 这照片世界想的还挺多。 殷惟州拿起叉子吃了一口甜点,随后有些突兀道:「晚上来我家里吧。」 陈岁里:「!」 「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签契约书。」 男人吃东西的动作慢条斯理,看起来很养眼,只是下次请把话一次性说完。 见陈岁里没有反应,殷惟州还以为是他觉得麻烦,「或者我去你家也可以。」 「没事,你回头髮我一个地址」,陈岁里看殷惟州的装束,问:「你是直接下班过来的?」 「嗯,下午还有一个会,我今天尽量早点回去,四点左右差不多。」 「先加个联繫方式」,陈岁里说完调出来二维码,两人加上之后没说几句话殷惟州有事就先离开。 等到了下午,陈岁里脑袋都差点薅秃。 主要是第一次登门,肯定是要买点什么东西,可他又不了解殷惟州,实在是不知道该买些什么。 衣食住行,陈岁里全部过了一遍,最后还是觉得买吃的最省事。 他斥巨资去店里打包了最贵的果篮,又稀稀拉拉买了不少东西,心想着这下连晚饭也一併可以在殷惟州家就解决了。 谁成想等真正到了殷惟州家中,两人大眼瞪小眼,前者颇有些无奈的神色,「这些都是你买的?」 「嗯…」,陈岁里莫名觉出不妙,「我看时间点也差不多,就把晚饭也计划上了。」 「抱歉,我平时口味比较清淡,所以…」 「是我该提前问你才是,昭阳人食辣,我先入为主了。不过没关系,这些我一个人也能解决掉,一准儿不浪费。」 殷惟州打开冰箱拿出菜蔬,「我本也不是昭阳人,是来这边谈合作。」 听到这里,陈岁里下意识的就问道:「所以你很快就要走了吗?」 殷惟州摇头,「原来可能是,以后可说不准。」 陈岁里戴好手套,手里拿着颜色鲜红的虾,见殷惟州去了厨房,他便也跟上去,「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 「技能该如何使用,你的白绫又是怎么从袖子里出来的?」 殷惟州一边清洗手里的蔬菜,一边跟陈岁里说:「我手中那绫名为相雪,是我第一个副本新嫁娘悬樑之物,后面阴差阳错到了我这里。」 「技能使用多有不同,等到了下一张照片,你有时间仔细摸索,这几天你可以留意身上是否有不同之处。」 第19页 陈岁里:「为什么到了下一张照片我会有时间仔细摸索?」 殷惟州手上的动作停下来,「忘记和你说了,如果是我的副本,总会毫无例外的和文学扯上关系。」 「这也是你和那人做交易的原因?」,虽然记不起徐立军的名字,可事情陈岁里还是记得的。 殷惟州面不改色:「如此这般,于双方都有益,何乐而不为。」 「倒也是。」 「你出去坐会儿吧,我很快就好。」 - 照片话题之外,两人都不是多话的主儿,客客气气的吃过一顿饭,便到了正事环节。 「打开app」,殷惟州沉声道。 陈岁里按照他的指示,又点到队伍的页面。 殷惟州深邃的目光最后在陈岁里脸上扫了一圈,嗓音格外严肃:「虽然是我主动邀你加入,不过现在我可以给你一次反悔的机会,加入队伍之后有了依傍,同时也就有了约束。在这里,一意孤行不被允许,毁约背信不被原谅。照片世界本就险象环生,所以对于任何人来讲信任都是一个长期的过程。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无论何时,都是性命在前,利益在后。如若不然,队长有权移除任意成员。」 「陈岁里,你接受吗?」 男人的目光好似沸腾的火焰,将陈岁里抽丝剥茧的炙烤,可陈岁里并不在乎这一点,殷惟州很靠谱,这就够了。 至于能磨合成什么样,日后再说吧。 「刚才听你说了,你的副本总会和文学扯上关系。你说,我们是不是冥冥之中註定就会相遇。」 「我是昭阳大学特聘最年轻的中文系教授,少年班直升,毕业后留在本校,这样看来,我们不是一般的合拍。」 殷惟州露出来一个笑容,「怪不得看你身上总还有些学生气。」 「可能是长的显年轻吧,我今年已经二十五了。」 「我大你三岁。」 陈岁里看着殷惟州将自己的信息录入契约书,一边疑惑道:「为什么我的app没有这个东西?」 「你过的副本还不够,后面会有,但你现在已经加入了队伍,还是别想了。」 待一切都敲定,殷惟州又道:「绑定的队友可以进入相同的副本,我们下一个副本见。」 「好。」 「你不问我的技能是什么吗?」 殷惟州看向陈岁里的眼神虽然疏离,却已经有了温度,「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是外婆」,陈岁里几乎没有间歇的答道。 「人形技能…」,殷惟州难以置信,「还从未听说过。」 「你知道是哪一个外婆吗?」 陈岁里:「还不是很清楚,不过从备註来看,应该是一开始就已经消失的那位。」 从殷惟州家里回去之后,陈岁里又正常上了几天班,然后在某一天下午,再次收到来自app的提示。 「嘟嘟」 「痕迹美术馆副本即将开启,请玩家做好准备!」 美术馆? 陈岁里连忙点开论坛去看通关率。 百分之六十五。 他又去网上搜过一圈,全然没有相关信息,果真,照片世界都是依据照片随机生成的里世界。 他刚准备给殷惟州发消息,就看见殷惟州已经拉好一个群,群里暂时只有他们三个人。 殷惟州:「痕迹美术馆,通关率百分之六十五,可能会有点难。」 柳长映:「这次结束应该可以休息一个月,辛苦你了,小陈教授。」 陈岁里:「好的,柳柳姐。」 柳长映:「柳柳…姐?」 陈岁里:「队长说的,应该叫姐。」 柳长映甩出来一个「邦邦」砸头的表情包,引得陈岁里莫名其妙笑了一声。看来柳柳姐真实的性子没有她看上去那么冷淡。 午夜的公寓并未完全归于平静,偶尔还能听见租客开关门的声响。陈岁里躺在床上,很快便再次感受到那种蒙头感。 熟悉的眩晕过后,他便已经站在了马路正中央。 汽车司机沖他烦躁的「滴滴」喇叭,陈岁里迅速回神来到马路对面,眼见着沥青的路面重新车来车往。 「兄弟,你这位置有点危险阿」,突然一只手从背后伸出,搭在陈岁里肩上。 陈岁里回头,不准痕迹的变换了位置,让那人的手无处安放。 对面的人却并不放在心上,重新将手插回口袋。 陈岁里道:「确实危险,险些成了第一个送命的人。」 「你也是玩家吧?」 陈岁里不可置否,但在对方提出邀约之后还是礼貌回绝,男人也不恼,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痕迹美术馆」,几个硕大的艺术字显示在门口的标牌。 或许是时间久远,标牌上有黑色的斑块呈现出流动的痕迹,字体也因为来往灰尘色调暗沉,像蒙了一层雾气。 这边马路很窄,往远了跨过河流,还能看见一片化工厂有烟囱不住的向天空排放废气,导致河对岸和陈岁里头顶的整片天空都呈现出灰濛濛的状态。 藉此他推断,这处美术馆应该是坐落在城郊。 门口的保安见着有人往过来走,便起身招唿道:「提前有预约吗,身份证或扫码入馆。」 现实中的身份证在这里肯定没用,而且陈岁里也没带。 如果是这样的话,二维码应该会在app里有,总不可能还没开始直接就将人挡在门外。 第20页 也不知道殷惟州他们被分到了何处,这么久了都还没遇上。 陈岁里一个人穿过长长的迴廊,刻意的暖光将外围盆景、陶瓷之类的物件都染上古朴的厚重感。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欣赏,便被身后如鬼影一般挥之不去的注目感引得转头,陈岁里控制着气息,问:「你是在跟着我吗?」 第011章 痕迹美术馆(2) 各类灯具从不同方向打过来光亮,陈岁里指尖触摸着草编的灯罩,冷漠抬眼扫向门口的男人。 那人满不在意道:「我叫王端,想和你交个朋友。」 这话单看瞧不出来什么问题,可陈岁里就是莫名想离他远一些。直觉救了陈岁里好几次,他索性就将态度放的更冷,只道了一句:「抱歉。」 身后的小隔间传来「咕咚」的水声,原是外面那间屋子布置了景观,假山溪水环绕,水里甚至还放的有金鱼。 长椅就摆在水流边上,坐在那里当真是不可多得的享受。 手机这时候突然震动。 「请玩家于痕迹美术馆市集集合,限时十分钟,后果自负。」 陈岁里默默在心里爆了句粗口,绕远路从另一个门避开王端火速往前。 两分钟后,他走马观花的走完这片地方也没看见哪里有所谓的市集。 为此他站到岸边,眺望河对岸的建筑物。 难不成对面那一片地方,也属于痕迹美术馆。 时间不等人,陈岁里只得快步过桥,在满院的红枫处停下。 谁知道他又在这里遇上了王端,那人还好心的给他指路,「这边左拐。」 隔着不到十米的距离,陈岁里看清了王端身后的指示牌,只得和他一道往市集。 枫树一眼望不到头,满眼刺目的红。 青灰色的石子铺满小路,餐厅类似于日式风格。 不过好些店面都还没开门,好不容易看见一家,院子底下原木色的小桌却已经被人坐满。 往阶上看,有两个蒲团,蒲团中间摆有一方矮机,和着檐角的樱花风铃,两位打扮时髦的学生正在拍照。 等差不多到了市集,陈岁里一眼便瞧见了柳长映,他没有犹豫的走过去,小声道:「柳柳姐,队长还没过来吗?」 柳长映也不清楚殷惟州是怎么回事,她低头看了眼时间,只剩下最后一分钟。 「我一直在这里,没看见过他。」 「叮!」 「时间到。」 「违规人数:3」 「已抹杀!」 「现公布第一阶段任务,请前往美术馆内部,寻找消失的工作人员,同时不得耽误馆内研习课程,截止时间,明天中午十二点。」 「备註:完成任务的玩家可提前进入下一阶段,app友情提示:请努力存活!」 陈岁里和柳长映对视一眼,眼神中都不相信殷惟州会出事。 「叮铃」风铃声动,有人掀开门帘从日料店走出,男人优越的眉眼让人毫不吝啬欣赏的目光。 只见他缓慢走向阶下的两人,王端站在他们对面,眼神跃动,兴味盎然。 「你一直在里面?」,柳长映道。 「嗯」,殷惟州说:「我进来以后就在这里。」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我刚才明明在家,你们又是谁?」,有个高个子年轻人张惶的环顾四周,尤其是在app提到抹杀之后彻底慌了神。 他身旁还有一个女孩儿扯着他的衣角,两人样貌看起来有几分相似,应该是兄妹。 「你们是不是删了一张照片?」,说这话的年轻人有一头银灰色的短髮,发尾卷翘,娃娃脸,看上去年纪还很小。 小孩子也会被照片选中吗,陈岁里心中暗道。 方信想了想,随即立马点头:「我和我妹好像确实删了一张美术馆的照片。」 王端这时候开口:「这次好了,碰上有照片的主人。」 娃娃脸年轻人又道:「不论你们信不信,这里就是你们拍摄照片的世界,只有找到照片,大家才能离开,不然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方信还是不相信自己会遇到这种事情,对娃娃脸年轻人破口大骂,年轻人像是对这种恶意习以为常,却还是难免失落。 他往后退至一旁,该说的话他都说了,听不听是别人的事。 方信的妹妹看上去比他要明事理,闻言扯着方信的衣袖道:「哥,你别说了。」 方语琴害怕这个地方,从一进来这座美术馆,压抑的风格就让她内心憋的难受。 如今一群人聚到一起,很难不相信他们说的话是真的,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们该怎么才能出去。 拿到拍摄的照片吗。 可照片又在哪里呢? 王端像是看透了方语琴心中所想,用友好的语气来问:「还记得你们拍的这座美术馆的具体信息吗?」 方语琴低头想了想,「我和我哥是在车上路过随手拍的,所以并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姜亦随口道:「倒也不用问这么细,问出来了也没用,副本都是随机取材,问的多了看上去更像是别有用心。」 方语琴闻言看向王端的眼神有些闪烁,但又不敢全然相信姜亦的话,只得拉着自家哥哥先走,「我们先去做任务了。」 如果说之前娃娃脸年轻人站出来是好心给新人普及规则,那么姜亦的话便是直接在打王端的脸。 第21页 谁料王端只是巧笑着上前,不知道和人说了什么,姜亦脸色大变,低声咒骂了一声:「噁心」,立马转身离开。 「真是不识好歹」,王端冷哼。 见人目光又打算扫向他们,陈岁里赶紧拉着两人离开,「这个人和我都是一开始从馆外进来的,我不喜欢他。」 柳长映却像是抓不住重点:「那你喜欢谁?」 看着陈岁里无语的表情,柳长映满意道:「好了,我和队长都会离他远一点的。」 「你是从馆外进来的?」,殷惟州发现了重点。 虽说每个人进到照片的位置都会不一样,可陈岁里这个确实匪夷所思。 更何况从他的话可以发现,一开始就在痕迹美术馆之外的,只有他和王端两个人。 陈岁里:「对,我刚进来就在马路中间,差点就成了副本自然死亡的第一人。」 柳长映:「咳咳…我是在一楼展厅。」 「美术馆外面有什么特别的吗?」 「没有。这座美术馆外表有些老旧,门口的沥青路面很窄,往对面看有一片化工厂,排放的废气将整片天空都染成深灰色,这个地方应该是城郊。」 柳长映突然想到了什么,问:「这有没有可能是一座私人美术馆?」 「门口有保安,我们可以去问问看」,陈岁里答道。 殷惟州叫住两人,「先等等,看一下你们的身份信息,研习课程不能耽误,我们之间有没有人被分到了这个?」 趁两人看手机的间隙,殷惟州又道:「团队里的道具权限我都已经打开,算上被抹杀的三人,这个副本一共进了十五人,我们要小心一些。」 陈岁里眼神瞥过最上面的道具栏,里面安安静静的躺了三样物品。 有两个他没见过,剩下的一个是外婆的头骨。 陈岁里的身份是普通游客,没成想一抬头瞧见柳长映从神色平淡到紧皱眉头。 「我有一门茶艺研习课,时间在下午四点」,柳长映道。 她不想上课,毕竟都从学校毕业好多年了。 「长映,下午你先去听课,结束了去试试能不能退课,退了课就不能算缺席。」 柳长映顿时眉头舒展,「殷惟州,你真是个好人,我记你一辈子。」 殷惟州笑笑,「不是,是这个副本吃喝都要用到钱,如果能退课,我们才能有经济来源,不然还得想办法活下去。」 陈岁里:「…」 柳长映:「…」 原来是他们想多了,敢情一开始不露面,是去店里打听消息去了。 「这座美术馆比我想的还要大,我从河对面过来,那一整片也都还是美术馆的范围,就算我们分头去找,想要走完这座美术馆没有两个小时都不行。」 陈岁里又道:「现在时间是下午两点,距离柳柳姐研习课还有两个小时。」 殷惟州听懂了陈岁里的意思,点头说:「这次不分开,人太多。」 「那我们就先去找茶艺课的位置?」 柳长映摇头,「不用找,它就在展厅一楼,我来的时候正好路过。」 三人商量过后沿着陈岁里走过的路倒回去,保安见着人来,平静道:「你们走错了,这里是入口不是出口,出口在另外的地方。」 他们来的路上问过真正的游客,确认了这里的确是私人美术馆,可是从头到尾都没看见馆主的任何信息。 陈岁里:「大哥,我们不是要出去,就是在里面逛了一圈,也没看见馆主的名字。」 「我是一位媒体工作者,就是想了解这座美术馆更多的信息,回去方便写报导,您方便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保安看样子不像是个热心肠的人,却还是说道:「你问吧。」 「您知道有关馆主和这座美术馆的事情吗?」 「这馆建了快有一百年了吧,馆主已经去世,现在由他儿子接手。这一片过去是废工厂,前馆主写书挣了大钱,就把这一块买下来建成了美术馆,定期展览他的一些收藏。他的儿子高世,前几年新弄了个什么市集,这里来的游客才越来越多,你们也是听说市集才过来的吧?」 听保安这样问,陈岁里只得点头,「我们从外地过来,结果什么都没看见。」 「下次提前在网上查好信息,市集开始的时间还没到呢,你们跑空了。」 第012章 痕迹美术馆(3) 「那老馆主叫什么名字呀?」,陈岁里又问。 刚才保安大哥只说了馆主儿子叫高世,馆主的名字依旧没有提到。 保安没有犹疑的答道:「馆主叫高知明。」 「大哥,美术馆里有工作人员吗,我怎么一直都没看见,刚才有幅字我可喜欢了,也没找到人可以问一问」,柳长映从陈岁里身后走到前面来,露出遗憾的神情。 「不会啊,工作人员一直都在展厅的,你们多找找。」 「可我真的都看过了,没有看见工作人员」,柳长映坚持道。 「不会的,我今天早上都还见着她来上班」,保安振振有词。 三人眼神一对视,就知道他们找到了突破口。 「谢谢您」,殷惟州站出来说话。 刚好这时候门外来了游客,保安又说起了他的台词:「提前有预约吗,身份证或扫码入馆。」 这边的迴廊展示的都是些瓶瓶罐罐的瓷器,偶尔还能看见一些插花和看上去有些年头的家具,与其说是美术馆,还不如说成是布置的景观。 第22页 除了有一间茶室被单独隔开,透过屏风可以看见里面零星的两个人影,便再没什么特别的。 「这边应该发现不了什么,我们去展厅」,殷惟州说完又接着道:「长映你去过,带一下路。」 柳长映:「好。」 依旧是过了桥再来到那片红枫林,柳长映指着右边的路,又带他们绕了个圈子,终于来到痕迹美术馆的正门。 一进门,陈岁里便被里面恢宏的设计感给震撼到了,不得不说,这样的布景的确是对文字工作者极大的吸引力。 古派的老门直冲馆顶,正对面一棵仿真枯树从一层半的地方延伸出来,枯黄的叶片,纤细的藤蔓乃至于上面的灰尘都被完美的復刻。 一切色调都仿佛陈旧的纸张经过时间渲染,终于要露于人面。 展品应该是都在二楼以上,一层只摆的有名家的立牌,就包括有柳长映即将要上的那门茶艺课。 陈岁里好心的提醒:「柳柳姐,你待会就在这里上课。」 柳长映回应一张冷漠脸,:「谢谢阿。」 殷惟州:「保安说工作人员一直都在展厅,他应该不会说谎,而且他今早上才看见了人,所以她消失的时间就是上班时间到下午两点之间,我们先上二楼去看看吧。」 「好。」 三人从楼梯往上走,陈岁里才发现原来那棵枯树也可以过去,甚至于树下还摆有字画,左右两边还放了手掌大的神兽雕像。 他不懂这个,所以不认识,不过单看上去,有点可爱。 等真正到了二楼,他们才发现这与一楼的陈设大相迳庭。 参天的竹林从地下穿透一层又一层的地板,涌向他们看不见的高处。 参差色调的暖光灯将竹林朦胧的影子投到米白色的墙面,伴随着人轻微走动的风,漾起一片林海。 「美术馆里的竹林,我还是第一次见」,陈岁里直接上手摸,不过显然他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分不出来真假。 不过潜意识里,他还是更倾向于这些竹子都是假的。 「哇哇哇,姜亦,你快过来看,这幅字也太漂亮了。」 寻着说话的音量,陈岁里他们不知不觉也来到了娃娃脸年轻人所在的地方。 姜亦注意到了不远处的视线,不过他不关心这个,只是闻言到了张雩身边,寻着他的视线去看摊在地上的长卷。 长卷上其实没写几个字,但胜在这字实在是气势豪迈,便占了极大的篇幅,一眼望去,尽是古体字。 空白处的墨点,更像是点睛之笔。 眼前这幅字肉眼来看怕是超过了十米,从这间屋子的一头铺到另一头,占了三分之一的空间,剩下的三分之二留出来给游客走动。 这间屋子整体的光亮不如外面,竹影好巧不巧的正落在长卷的边上。 姜亦站的地方正好有一束光打在他栗色的及肩发,半框眼镜端正架在他高挺的鼻樑,就着陈岁里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他右眼角的两颗小痣。 阴柔却不显女气。 陈岁里记得他,之前差点和王端结下樑子的人,没想到这两人竟然结了伴。 「我们去其他地方看看吧」,陈岁里收回视线道。 他们又往前穿过月洞门,到了一处小小的走廊,走廊左右的墙面都挂的有各色样式的团扇、摺扇。 陈岁里不禁感慨:「这美术馆展览的东西还真杂。」 几乎刚说完这话,他们才真正来到了正式的展厅,但这又和传统意义上的展厅不太一样。 这整间屋子非常空旷,八米左右的长卷从头顶倾泻而下,一幅幅的字卷仿若有了灵气,引着你去看,去思。 展厅正中有一块不知从何处搬来的巨石,巨石后面有一幅被撑起来的作品,边角放了荷花荷叶做装饰,和再后方的小亭看上去相得益彰。 陈岁里正看的入神,却听见殷惟州着急的声音:「长映!柳长映!」 莫大的展厅只有他们三人流连于此,陈岁里回头发现柳长映不知何时眼神空洞,像是着了魔一般疯狂去撕扯垂下来的长卷,看她的动作像是要往嘴里吞。 幸好殷惟州眼疾手快,迅速将人拉至一旁,才没有出现什么意外情况。 陈岁里看着柳长映挣扎的态势,不得不将她打晕,「对不起柳柳姐,我等你醒过来找我算帐。」 「这间展厅好大,算是我在这里见过的最大也最漂亮的一间展厅了。」 「你别说,这座美术馆的馆主还真挺有品位的,放在现实肯定客源也不错,只是这些作品怎么都是古体字,甲骨文我们也看不懂啊。」 「就是,这地方这么空旷一眼就望到了头,根本没看见有工作人员,我们换下一间吧。」 「废话,app都说了是要我们找消失的工作人员,要真有那么好找,通关率不会只有百分之六十五了。」 那人一想也是,只得继续跟着这一伙人开始往里面走,不时张望一下四周,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王端走在后面,看样子正在和方语琴兄妹俩交谈着什么,在看见陈岁里三人后,笑着和他们打招唿。 方语琴和方信也抬头看过去,他们对这三人的印象除了长得好看之外,再没什么其他的,也压根没放在心上。 而殷惟州和陈岁里此刻也只是担心柳长映会不会出事,压根没工夫管对面的人怎么想他们。 第23页 三人很快在亭子里坐下来。 可就在这时候,展厅里突然传出一阵骚动,只见一群人里最开始走进来说笑的两人忽然双目放空,犹如死尸一般怎么也叫不答应。 随后不过片刻,就和柳长映之前成了一个模样,开始疯狂撕扯倾泻而下的长卷。 他们好似饿了几天的难民,根本顾不上其他,只机械的维持着这个动作。 虽然有人叫了他们俩的名字。 「赵清晨!」 「时珂!」 可和柳长映不同,没有人上前制止他们的行为。 王端好似一个高高在上的圣人,被人簇拥着站在后方睥睨一切,眼神阴毒而残忍,宛如一条长满尖牙的毒蛇。 方信和方语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停止了言语,方信没忍住吞了口水,在这一刻,他终于信了之前张雩说过的话。 王端低头,言不达意的说道:「好好听话,我一定带你们出去。」 说完这句,他才漫不经心的对沈茹说:「去,把离得近的那个叫回来,还不知道等会儿会发生什么,省得将人都折了进去。」 王端斜上方的短髮女生闻言信步上前,冷漠将人提了回来。 陈岁里说不上是什么心情,只是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神情一定很难看。 殷惟州将手心搭在陈岁里手腕,摇头道:「不可。」 望着殷惟州担忧的眉眼,陈岁里解释说:「我知道的。」 过了一会他才又说道:「不是每个人都像兰姐那样好,宁愿自己赴死也要给我们留下希望。队长,我现在才明白你在上个副本和我说的话。」 进入副本便又能记起来之前经歷过的,陈岁里终于理解到了殷惟州说的那句:「人人自危,便少了你以为的同理心。」 怪不得,怪不得在美术馆外面他就一直看不上王端。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有了定论。 赵清晨和时珂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渐渐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他们仿佛像是刚出生的婴儿,完全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只能是盲目的张望四周,企图获得答案。 可没有人能够回答他们。 就这样一息的功夫,陈岁里发现两人的皮肤渐渐起了变化,原本的肉色缓慢低沉,随之而来的扑山倒海的墨色仿佛从他们的毛孔中鱼贯而入,直到将他们整个人浸染成纯正的黑。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两人突然间安静下来,仿佛又有了归处。 他们有所预期的走向各自的书卷,随后于狰狞的惨叫声中化为了长卷中的一滴墨渍。 其中一人离陈岁里这边比较近,以至于陈岁里清楚的见到,在那之后,时珂从一个完完整整的人变成了某一幅字里一个孤零零的「时」字。 第013章 痕迹美术馆(4) 殷惟州道:「陈岁里,过来搭把手。」 「我们去哪儿?」,陈岁里下意识的问。 「一楼左侧有话剧舞台的指路牌,却没有立牌在大厅宣传,所以舞台那边应该是没人,我们先去那里等着。」 陈岁里点头,将柳长映小心的放到殷惟州背上,绕过王端几人准备离开。 可王端像是看不出陈岁里他们的有意规避,还故意凑到前面挡住三人的去路。 殷惟州抬眸,冷寂的眼里没有丝毫温度。 「别这样看着我,只是想和你们交个朋友,大家一起合作,才有机率共赢不是吗?」 陈岁里熟练的将殷惟州拉到身后,殷惟州才第一次发现原来陈岁里竟然比自己还要高上几分。 陈岁里道:「多谢美意,不过我们队伍特立独行惯了,脾气也不好,这次就先不合作了。」 「我们队长愿意同你们合作是你们的福气,不要得寸进尺」,沈茹气愤道。 「哦」,陈岁里延长了尾音,凌厉的目光如鹰勾般仿佛能够穿透人心。 得寸进尺,这个词可不见得是这样用的。 然后沈茹就见着面前这个前一秒还彬彬有礼的男人,后一秒就换了一副模样。 分明还是那张清俊的脸,说出的话却有些咄咄逼人:「这么说,诸位是打算同室操戈,将技能甩到同为玩家的我们头上了?」 副本里确有玩家反目成仇,可再怎么勾心斗角,在最开始就用掉技能只有傻子才干得出来。 更何况,拥有技能和道具的人更在少数,陈岁里这话也是含了讽刺的味道。 王端心里没觉得眼前几人有多厉害,拉的拢就拉,拉不拢就别怪他不客气。 「怎么会」,王端说完这话无所谓的让至一旁。 他倒要看看,这几个人还能活多久。 陈岁里一般不会忍气吞声,可现如今柳长映情况不明,他不想花时间同王端争论,便跟着殷惟州迅速下楼。 期间和张雩二人在路上碰见,陈岁里思虑过后还是提醒道:「最大的那间展厅有问题,你们最好不要分开。」 张雩看他神情不似作假,便说了一声「谢谢。」 姜亦在看过殷惟州背上的柳长映后说道:「我本科是学医,有需要的话可以来找我。」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力所能及的事情他还是可以尽一点力。 陈岁里:「好。」 一楼大厅游客极少,陈岁里他们下来之后径直跟着路标绕过狭窄的通道,终于在古筝声里找到了闲置中的舞台。 第24页 这里面没有灯源,只靠着大荧幕不断播放的动画和角落里摆满一整张圆桌的蜡烛勉强识路。 殷惟州走到最里面的一处角落,在看台将人轻轻放下来。 柳长映双眼紧闭,手中还捏着从长卷撕扯下来的碎片,陈岁里怕出意外,尽数从她手心将碎片拿走,扔进了垃圾桶。 紧接着又看了眼时间,距离四点只剩下不到半小时,柳长映得快些醒过来。 「咳咳…」,柳长映被殷惟州拍的一阵勐咳。 陈岁里忙说:「柳柳姐,还清醒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怎么了?」,柳长映有些懵,她摇了摇脑袋,感觉自己好像是睡了好久。 殷惟州:「那间展厅有古怪,进去的人不知道满足什么条件会被迷惑心智,然后疯狂撕扯垂下来的长卷吃进胃里,最后只化为某一幅字卷里微不足道的一笔。」 「长映,你失去意识之前有没有发生什么?」 柳长映仔细回想,可脑海里却像是一张白纸,只记得他们进去的事情,别的什么都想不起来,她只得无奈的摇头。 她从殷惟州的字里行间听出来一些话,便又问道:「刚才是有人出事了吗?」 「王端拿他队伍里的人试了水」,陈岁里说,「柳柳姐,如果茶艺课碰上了,你还要小心一个叫沈茹的短头髮女生。」 柳长映很快明白过来,「我知道了。」 「我们送你过去吧,几点结束?」,殷惟州扶人起来问道。 「六点半。」 「六点我和陈岁里在外面等你,你一个人小心些,身体有哪里不对,可以试试找姜亦和张雩。」 两人将柳长映送至茶室,余光从门外瞥见端坐正中的青年男子。 那男子一身新中式打扮,胸前桌面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茶器,剩下的空余座位都摆有小册子,顶端用加粗的标题写着「器之于茶」。 这应该是今天茶艺课的主题。 「老师您好」,柳长映微微扬起些笑容,在其中一处位置坐下。 殷惟州拉着陈岁里到了别处。 「我们这是又要去展厅?」,陈岁里问。 「二楼展厅我们才去过一处,得抓紧时间将剩下的和三四楼都过一遍。」 「好」,陈岁里稍微加快了步子,和殷惟州并肩,「队长,你之前让我留意身上有什么不同。」 「所以,你发现了哪里不同?」 陈岁里将衬衣的袖子挽上去一截,露出光洁的左手腕。 一块类似于头骨的黑色纹身附着在拇指大小的皮肤,陈岁里道:「进这个副本之前我确认还没有这个,之前抬手时才看见。」 「黑色头骨」,殷惟州若有所思,「这形状和上一个副本的道具有些相似,不知道有没有联繫。」 「队长,我觉得我有必要说一件事。」 殷惟州好奇的等着陈岁里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那天从你家中回去之后不时在想,我拍的照片好像和猫狗子副本有一些关联。」 「我虽然学的中文,业余也会随手画两张画,之前听我西南的朋友说了一个故事,便结合故事背景画了一幅灵异风俗画,还拍了照片,我就是删了这张照片才进到照片世界。但那个故事是关于母亲和孩子,和副本里发生的全然没有关系,除了边角草丛里的一堆白骨让我突然想起来有这一点相同,不然我怕是根本联想不到。」 殷惟州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你和外婆的羁绊还真不浅,那头骨或许可以让技能连升三级。」 道具是殷惟州他们拼命得到的,陈岁里还没有厚颜无耻到这个地步,便只笑笑没有接话。 两人一边熟悉美术馆的结构,一边闲聊,陈岁里问:「如果这一次是你的副本,那下一次又算谁的?」 「想听实话吗,实话是我也不知道」,殷惟州说,「偶尔会有选择性的出现一些福利副本,由此获得道具。可虽说是福利,难度也随之提高,上一次的猫狗子副本便是福利副本,它的坑还不多吗?」 「副本具有随机性,不真正到了那一刻,谁也不知道具体会是如何,我之前告诉你的,都只是最大程度上的猜测,而且现在我觉得,副本,它在变。」 变得更聪明、狡猾且强大。 好像某一种元素已经不再能够满足它的心思。 「那你之前有想过结束这一切吗?」 陈岁里问这话时双眼很是清透,殷惟州久违的难以忍住笑意,像是一个长辈在看待野心勃勃的年轻人,「陈岁里,你知不知道,你问这问题时很是可爱?」 结束这一切吗。 殷惟州低头的间隙眼眸深沉而漆黑,再看不见刚才直达眼底的笑意。 照片世界之外是提心弔胆的生活,照片世界之内的你死我活的角逐。 没有人想被捲入这个地方,现实偏安一隅的安稳成了他们不可多得的妄想。 这样的日子殷惟州巴不得早些结束。 可好像到了现在,照片世界从未给过他们机会。 陈岁里见着人抬头,后被殷惟州一把搂住肩膀,「那你可得快点儿成长,争取早日找到结束一切的办法,陈教授。」 柳长映静坐茶室,由于她来的最早,便同老师攀谈了几句,因此得知,这次的茶艺课老师竟然姓高。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 没过多久,人尽数到齐。 第25页 眼熟的玩家加上柳长映自己一共四人,还有四位应当是真正前来玩耍的游客。 高老师见人员到齐,便开始讲课,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他指着桌上的茶器说道:「本次研习课,主要是在教大家沖泡茶水的过程中,交流茶器辨识的要领,再通过不同的手法、形式对比得出结论,教会大家不同的茶,如何选用器具,加深自我与茶器的连接。」 …… 一堂课上完,人也走的差不多了,张雩见着柳长映还坐着未动,便问道:「姐姐,还不走吗?」 柳长映记着殷惟州的话,知道张雩是好心,便礼貌的回答道:「我有个问题想问老师,你先走吧。」 张雩虽有不解,却还是老实的说了声「好」。 待偌大的茶室只剩下柳长映和老师两人,高老师才体贴的开口,「您有什么问题,请说。」 「抱歉老师,您的课讲的非常好,但是我可以提前结束这一周的课程吗?」 任何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听到这话想必都不会开心,可这位高老师还是维持住了表面上的礼仪。 「女士您好,是这样的,咱们这边的课程都是提前网上缴费预约,有人报上名就会有人因此没报上名,所以就算提前结束课程,咱们这边也不会退还相应款项,您考虑好了吗?」 第014章 痕迹美术馆(5) 什么,竟然不退款。 虽然知道是自己理亏,柳长映还是没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奸商。 「这样阿…」,柳长映接着说,「实在抱歉,馆主,那这样,您看只退我一半行吗?」 「馆主」,高世默默将这个称唿在嘴上过了一遍,后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柳长映哪里敢说她不知道,只是想试一试,谁想竟然是真的。 「痕迹美术馆我在外地就听说过,只是馆主深居简出,我也只是打听到姓高,不成想竟然真是老师您。」 高世将刚泡好的茶推到柳长映跟前,见人脸上闪过错愕,于是道:「尝尝看。」 「原来是这样,既然是远道而来,那这次就当是做个顺水人情。」 柳长映伸手的功夫,高世从她身上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茉莉花香,他眼神顿时一愣。 于是到嘴的话便成了:「今晚八点来之字楼101。」 说完他便立马起身,像是不给这场对话留任何余地。 随后便在门口撞见了一直等在外面的陈岁里二人。 「借过一下,谢谢。」 两人往两边让了让,目送高世离开了展厅。 柳长映这时候也到了门口,「队长,小陈教授,我觉得有必要去这一次。刚才我离他很近时,他的眼神不对。」 「不过我不太想一个人去,你们陪我一起吧。不用很近,守在楼外就行。」 尽管柳长映说这话时已经做到了漫不经心,可陈岁里还是从她的语气中听出来一丝不正常。 像是有些害怕。 可她是怕黑,还是怕鬼。 陈岁里觉得这二者都不见得,毕竟柳长映在猫狗子副本中一个人做了那么多事,甚至在马原的尸骨面前表现的都比他镇定的多。 既然这样,那她怕的只会是高世。 可高世和柳长映也只是第一次见面,并且两人并未发生过冲突,陈岁里便觉得柳长映的这种顾虑,很有可能是来自照片世界之外。 他看到了这里,却没有必要挑破。 「柳柳姐,什么楼外,我和队长直接蹲窗口!今天下午我们跑了一圈,已经将美术馆的格局大致摸了清楚。」 「之字楼在门口挂有两个灯笼的日料店正对面,它背后紧挨的那栋于字楼是我们的住处。」 殷惟州也道:「本来也不该让你一个人去,都是队友,看来咱们还得再亲近些才行。」 他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柳长映最后那句话听上去还是有些生分,殷惟州觉得不该是这样。 柳长映和陈岁里都觉得殷惟州顶着这张精英脸,说这样的话有些反差萌。 于是异口同声道:「队长,你说话怎么一股老干部味儿。」 「队长,我现在是真对你脱滤了,其他霸总都是强势发言,怎么到了你这里就感觉是给自己涨了辈分。」 殷惟州没耳听,只得甩给二人一个眼神自己会意,有些人真是从出生就没有眼力劲这个东西。 却不想两人笑的更欢,陈岁里突然反应过来柳长映说的。 霸总。 「队长,你都是总了?!」 殷惟州侧目,淡然道:「我之前不是和你说了,我是来昭阳谈合同?」 好吧,到头来还是陈岁里狭隘了。 - 「队长,晚饭看来得我们自己解决了,这边都是日料店,你想去哪一家?」 沈茹走在王端身边,目光逡巡于往来店铺间,一时拿不出个定论。 便听王端道:「你有钱吗?」 这个问题倒真把沈茹给问住了,要是在现实她肯定是有,可进了照片世界就不一定了,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次进来,他们身上貌似都身无分文。 王端会意,扬起下巴往后看向走在最后的邓云,邓云被突如其来的关注吓到,「队、队长…」 「嗯」,王端说,「我记得你身上有相机,去给那些游客拍几张照,今天的晚饭就靠你了。」 「一个小时之后,我们在这里等你。」 第26页 邓云面色简直就像要哭出来,王端再次好心提醒:「你最好可以给我一个交代。」 摄影的工作哪有这么好做,队长实在是难为人,可这话他不敢当着王端的面说出口。 「队长,我们现在是去哪儿?」 方信和方语琴一直跟在两人身后,做着乖巧的小尾巴,以至于王端现在是连装都不愿意装了,径直说道:「还是去二楼那间美术馆,那间展厅一定有问题。」 说完这句,他又回头敲打方氏兄妹:「等会儿就要靠你们了,这种时候可千万别想整什么么蛾子,不然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们永远留在这里。」 「是…」,方信之前有多庆幸同王端合作,现在就有多后悔没有听姜亦的话。 他只看见了王端的高调,却不知他的人品。 沈茹给王端递过去一瓶水,道:「队长,喝一口吧,这是在茶室拿的。」 王端饮过之后又听沈茹小声问道:「队长,这次破局的关键当真在这二人身上?」 她会这样问,主要是方信和方语琴这一下午表现的都是资质平平,根本没有什么出挑的地方,压根儿就不像是会成为破局关键的人物。 王端眯了眯眼,心想三次技能已经用过了两次,俨然陈岁里和方氏兄妹都是此次破局的关键,可陈岁里实在是太过倨傲,便不在他拉拢之列。 刚好还有两位新人,正是容易拿捏的时候。 王端听过,稍微提高了音量,停下步子问道:「你们擅长什么?」 方信立马回答说:「我喜欢打球。」 方语琴思考过后,答道:「我擅长手工。」 「不对…」,王端又说,「要共同的。」 看样子兄妹二人爱好应该是极其不同,半晌都没想出来一个所以然。 沈茹便退而求其次,问道:「看样子,你们应该还在上学,什么专业?」 「汉语言。」 闻言,沈茹随即扭头去看王端,「是了。」 这也和二楼展厅的内容对的上。 「走吧。」 细碎的脚步声在寂静的楼道响起,姜亦和张雩对视一眼,侧身躲进了身后的古代工具展示馆。 王端催促着方氏兄妹往前,「去好好看看,这里面的字画有什么特别之处。」 之前赵清晨和时珂消失的景象还歷歷在目,方语琴一步三回头,很是害怕。 沈茹:「去看,一天死不了那么多人。」 两人没有办法,只得凑近了去看泛黄的纸张,王端瞅准了一处,迈着步子缓慢走了过去。 顺着他的目光,只看得见那个时字。 王端将手搭了上去,粗粝的质感蔓延于指尖。 很普通的一个字,全然看不出是由人所化。 「你说,这些卷上的字,是不是每一个都代表着一个曾经困在这里的人?」 沈茹面色一凛,道:「我们肯定能出去。」 「不,我的意思是,这次副本死亡率在百分之六十五,死亡率都快接近一半。可这间展厅的古怪从一开始就摆在了玩家面前,有了防备之后,不应该形成这样的致死率,除非…」 「除非这里更像是给玩家的提醒,真正的危险还未出现」,沈茹道出了王端未说完的话,同时也叫不远处的张雩二人听了去。 方信停在一幅字前,凝视着其中两句。 枫前蜜意浓,水自与情消。 方信即便是不完全能看懂这里面的作品,可这两句诗哪怕是用古体书写,他也很确信与这幅字整体情境的不合。 更像是后面有人自己加上去的。 「枫前蜜意浓,水自与情消」,方信盯着这两句,不受控制的喃喃出口。 霎时间,王端嵴背发寒,他下意识的去寻源头,却见周遭灯光抬眼间暗了下去,顿时陷入死寂一般的沉黑。 「操」,王端发狠道。 黑暗之中,一切感官仿佛都变得异常敏锐。 尖细高跟踩在地板的声音由远及近。 可他们之中根本没有人穿高跟鞋。 - 已经过了一个小时,邓云本来心怀忐忑的到了约定的地方,可却没有等到王端他们。 他便只能在原地干着急。 难道是队长他们出了什么事?! 若真是这样他该怎么办,靠他自己定是出不了这个副本。 喷泉的水流声带回了殷惟州的思绪,估摸着时间已经差不多,他们便目送着柳长映到了楼梯口。 随后为避着楼道监控,陈岁里进门反锁,同殷惟州一起从窗边借着管道落到一楼草坪。 柳长映的身形消失在之字楼大门口,两人便顺着于字楼外延,悄无声息的摸到了之字楼101窗户下。 「扣扣」 高世从里面打开门,对柳长映道:「请进。」 这间房子并不小,可等下关上门来又是一个密闭的空间。 柳长映不受控制的往后退了半步。 「怎么了吗?」 「没站稳」,柳长映说,「馆主这是还没吃晚饭?」 因为她看见高世身后布置精美的餐桌摆满了食物和酒水。 「为你准备的」,高世一边说着这话,一边打开了屋内的空调。外机「嗡嗡」声响起,刺激着窗下二人的耳膜,将屋内对话零落的稀碎。 「过来,我们边吃边谈。」 第015章 痕迹美术馆(6) 第27页 柳长映在高世殷切的目光中坐了下来,可面对这一桌的饭菜,她并没有想吃的欲望,便道:「馆主,我已经吃过了,就当我是专程来陪您的如何?」 「是这些菜不合口味?」 「女孩子总是要控制身材的,见谅。」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高世也就不再坚持,只说到:「既然这样,那我先将四千块钱退给你。」 「东西我装在信封里放在了桌台,麻烦你自己去拿一下」,高世扬了扬手里的筷子,示意他要吃晚餐。 柳长映闻言抬头,果然发现不远处她正对面的桌台上放有信封。 信封拿在手上沉甸甸的,柳长映转身打算和高世辞行,却意外撞上身后一赌坚硬的人墙。 男人温热的鼻息喷洒在柳长映裸露在外的脖颈,他的双手撑在柜檯两边,让柳长映退无可退。 几乎在同一时刻,柳长映内心生出一阵浓重的牴触情绪,她勐地推开高世,嘲讽道:「馆主,您是想换个地方过有编制的生活吗?」 高世不为所动,像是在仔细辨别柳长映的眉眼,而后微不可闻的叫了一声:「任甜…」 「什么?」 「你认识任甜吗?」,高世突然问。 柳长映摇头,看向男人的眼神依旧充满了戒备,「不认识。」 高世露出落寞的情绪,又缓慢走回到餐桌边上,慢悠悠的说道:「你身上的味道,很像她,我差点我以为是她回来了。」 「对不起,吓到你了。」 柳长映胃里翻涌,是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呆,可高世话里有话,很有可能是蕴藏着什么重要信息。 她便顺着他的话往下问:「任甜是谁?」 高世端起高脚杯,酒红色的液体伴随他手上的动作在杯中晃荡,他仿佛又回到了正常的模样。 「任甜是我的女朋友,我们在一起了五年,很幸福。」 既然幸福,她又为何会离开。 柳长映接着问:「那你们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分开的,她还会回来吗?」 高世苦笑一声,「甜甜是一个非常有能力,也有个性的女孩,她说一辈子只在我这座美术馆里做工作人员实现不了她的梦想,所以毕业后只干了两年就辞职了,在这期间她的创作理念和我差别越来越大,我们常常因为一个观点吵的不可开交,直到有一天,她过来跟我说,她不想再和我吵了,后来我才明白她的意思是要和我分手。」 这个故事听起来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唯一的一点就是提到了工作人员,可按照高世说的话,任甜干了两年就辞职了,所以美术馆招的工作人员还另有其人。 「所以现在的工作人员都是您亲自招的吗,我有朋友也想来美术馆工作,我想帮她问一问」,柳长映说。 「馆里现在人手够了,抱歉。希望你的那位朋友可以早日找到适合她的工作。」 柳长映点头,「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门被从里面打开,楼道间阴冷的风叫柳长映一个哆嗦,却再没了房间内的那股不适感。 就在这时,高世变了调的阴测测的嗓音从身后传来:「你要是见到她了,一定要告诉我。」 「听见了吗?」 「听见了吗?」 … 柳长映思维开始混乱,却依旧没松口。高世的声音迴荡在她耳边,如同梦魇一般挥之不去。 她停在原地,双脚像是被粘在了地面动弹不得。 明明她已经打开了门,却怎么也迈不出那一步。 自从高世打开了空调,殷惟州就和陈岁里开始了分头行动,他们一个继续守在窗户下面,另一个则是等在了之字楼门口。 眼下殷惟州见101的房门被打开,暖黄的光线呈长条形几乎快要延伸到之字楼门口,可柳长映却像是被定在了原处,除了脸上显过狰狞的神色,一切都寂静的可怕。 殷惟州眉眼一沉,当即唤出相雪捲住柳长映的腰身,迅速将她拉至自己身旁,而后往于字楼跑去。 陈岁里站在他们下来的那处草坪,一直盯着殷惟州身后,并没有发现有人追过来,旋即说道:「队长,你先上去,然后用相雪把我和柳柳姐拉上去。」 殷惟州动作很快,三人不多时便都回了房中,陈岁里将窗户关好,走到殷惟州身边,担心的看着柳长映。 不知道是逃离了高世的视线还是怎样,柳长映这时候除了脑袋有些昏昏沉沉,其他状况都好了不少。 她对陈岁里说:「别用那副眼神看着我,我起码还能活一百年。」 「是是是,柳柳姐,你长命塞神仙。」 殷惟州:「我怀疑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和陈岁里的存在,所以空调他是故意打开的。」 柳长映把她知道的事情从头到尾复述了一遍,而后认真的想了想,说道:「我听到的就是这些,但也不妨碍他会说谎。任甜和如今的工作人员不是一个人,并且照馆主的话来讲,美术馆里工作人员是够的,也就是说工作人员根本就没有消失,她依旧在上班,我们应该思考的是为什么我们看不见她。」 - 伴随着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王端鼻尖窜进了一丝水腥气。并且他还从脚步声中听出了一种虚浮感,就好像高跟鞋主人的双脚根本就撑不起她的两条腿。 值得庆幸的是,脚步声绕过王端,又绕过沈茹,最后来到了方信跟前。 第28页 高跟鞋主人的髮丝仿佛还滴着水,冰冷而诡异的濡湿感让方信顿时警铃大作。 他下意识的想要大叫出声,却只发出了一个音节,便被一只惨白的手从黑暗中捂住了嘴,再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方语琴觉出不对,惊慌的小声叫道:「哥——!」 没有人回应她,空气沉默到仿佛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 方语琴不敢想如果她哥出了什么事,以后她一个人该怎么在这个世界生存。 压抑的哭声伴随着走投无路的绝望,将气氛烘托的更为恐怖,「队长…队长你救救我哥吧,我求你了队长…」 「闭嘴,他还没死」,沈茹耐着性子说道。 下一秒,所有人一阵天旋地转,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逐渐褪去,五彩斑斓的光芒缓慢映入眼帘。 他们好像在看一场身临其境的电影,所有的一切都那么真实,就好像他们真的经歷过。 只眨眼间,王端一行人就从身处的美术馆,来到了一座大学。 正是艷阳天气,学生往来不断,还有不少人打着遮阳伞。 视线一转,只见一个长头髮女孩从一旁蹦过来,笑嘻嘻道:「阿世,又没打伞。」 被称作阿世的男生笑着揽住女孩的肩膀,「我又不怕晒。」 「明天拍毕业照我约了摄影师,我们俩好好拍一组,我要拍那种超级氛围感神图!」 「行」,阿世纵容的说道,「你想拍什么都行。」 第二天来的很快,阿世收拾了一番抱了一大捧玫瑰到宿舍楼下接人,女孩肉眼可见的扬起笑容,两人幸福的抱在了一起。 他们花了一个下午,果真出了不少图,女孩儿和阿世在相机屏幕前过着照片,两人有说有笑。 「这张好看,你笑的也好。」 女孩儿眉头一皱后无奈道:「阿世,你什么欣赏水平阿,这一张表情多僵硬。」 「就是很好看呀」,阿世露出不解,「我就非常喜欢那一张。」 「好好好,到时候都发你一份。」 女孩说完看向摄影师,「辛苦老师,超级期待成片。」 摄影师说了声「不客气」,然后带着工具离开了校园。 女孩挽着阿世的手臂,「今晚上我们吃点什么,过几天我要去别的学校作一个环保类的讲座,今晚上的时间留给你哦。」 「这么厉害,那正好我们去庆祝一下,想吃什么随你」,阿世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来一小捧花来,刚好可以作为伴手礼。 早上的玫瑰女孩儿顺手放在了寝室,这一小捧拿在手里刚好,也不会麻烦。 「亲爱的,现在送给你最爱的满天星,希望我们可以在一起久一点,再久一点。」 接下来画面一转,切到了女孩在其他学校讲话的情境,她在一众人前不露怯色,尤其是在谈及她投身数年的环保事业时双眼烨烨生辉。 「我们处在这样美好的时代,就也要看见时代发展中的小瑕疵」 …… 「以上就是我和我所在组织做出的努力,今天的分享就是这样,谢谢大家!」 一切到这里戛然而止,女孩的笑容定格在偌大的报告厅,秒针转动的音响敲击着几人的胸膛,虚空中浮现出一行字: 古劳 一切所有伴随这两个字的出现都好似定在了原处,沈茹看不明白,便叫方语琴道:「看看是怎么回事?」 「是不是需要解什么谜题?」 方语琴将面前这两个字重新复述了一遍,「古…劳…」 「我、我也不知道。」 方语琴面对沈茹时总有些发憷,果不其然,沈茹闻言「啧」了一声,方语琴下意识搅紧了手指。 伴随时间的流逝,虚空中两个字颜色越来越淡,最终归于虚无。 不过眨眼,一行人又重新回到了展厅。 方信跌坐在地,伸手摸住脖子大口的喘着粗气,面上惊恐未定,「有、有鬼……!」 第016章 痕迹美术馆(7) 方语琴见状连忙去搀人,一脸担忧的看着方信。 方信死死拽住方语琴的小臂,被吓到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语琴,刚才有鬼…」 「她的手…她的手有那么大。」 方信徒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若要按照他的描述,那简直不像是人的手能达到的尺寸。 王端走上前远远问道:「你刚才能看见画面吗?」 方语琴将方信扶了起来,然后见方信点了点头。 「你妹妹不知道最后的两个字是什么意思,那你知道吗?」,王端问这话时意有所指,方信怀疑他是想抛下他们俩,便吸了口气,说道:「我有一个猜测。」 「说说看。」 「我觉得古和劳,指的可能是高。」 - 这一夜睡的很安稳,可能是白日里已经死过了人,所以夜间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殷惟州三人一大早就守在了美术馆入口,保安都已经记住了他们,问道:「怎么又是你们?」 陈岁里和殷惟州对视一眼,说:「大哥,我们昨天和馆主沟通过,他同意我们採访馆内的工作人员,所以我们才来这儿等着。」 保安听的有些将信将疑,「你们就和馆主见过面了?」 陈岁里非常自然的接过这话,「馆主不就是茶艺课的老师吗,我们还有人报了课程呢。」 一听这话,保安的疑虑便打消了大半,他道:「你们还挺有本事的,竟然能和馆主说上话。」 第29页 「那行,你们就在这儿等着吧。」 陈岁里又说:「大哥,我们不认识工作人员,等会她来了您能告诉我们一声吗?」 「没问题。」 三个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昨晚一听说工作人员没事的消息,几人便都想到她肯定会上下班,昨天下班的时间已经错过了,这一次的上班时间便绝不能再错过。 柳长映视线未曾从门口移开,可她也没看见什么人。就在这时,保安突然站起身来,笑道:「小黄,来了。」 人就来了?! 陈岁里心里一惊,哪怕是到了现在他也没看见有什么人。 保安伸出手作势在拉什么人过来,「小黄,他们是媒体的,说是要採访你,你跟他们聊吧。」 就着保安身子的朝向,殷惟州死马当作活马医,礼貌伸手:「你好,我们想多了解了解这座美术馆,不知道方便吗?」 细腻光滑的掌心一触即分,再抬眼时,殷惟州已经能够看见他面前站着的人。 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她有着一头深棕色的捲髮,画着明艷的妆容,一双眼睛带有亮光。 「叮!」 「寻找消失的工作人员任务完成!」 「请于三天内找出照片并努力存活。」 总算找到了,柳长映心里松了一口气。 黄茜眼神扫过几人,道:「你们跟我来吧。」 几人在美术馆正门处停下,黄茜有意无意的看向柳长映,而后漫不经心的问道:「你去过之字楼?」 黄茜问的这话极易引人误会,可柳长映并未从她身上觉察到恶意,便漠然点头。 「黄小姐,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屋里的薰香是我点的,我当然知道」,黄茜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柳长映当即说道:「真是稀奇,一个两个的都凭香味儿认人。」 「什么意思?」 「昨儿个因为我身上的茉莉花香,也不知道被当成了谁。」 柳长映有意试探,黄茜也没有让她失望。一听这话,女人脸上果真显出别样的情绪,不过很快就被遮掩过去。 黄茜:「我劝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柳长映可对高世没兴趣,立马回答说:「当然。」 黄茜走向陈岁里,「有什么要问的快一些吧,再过会儿我要上班了。」 「黄小姐,您在这里工作多久了?」 「接近半年。」 「那咱们这个展大概是多久换一次?」 黄茜想了想,道:「这个没有定论,得看情况来,不过一般都是五个月换一次。」 殷惟州:「那每次有没有什么内容是从未变动的?」 「有一间展厅,全是从房樑上垂下来的长卷,那个展厅你们去过了吗?多余的我不知道,但那间展厅每次的变动都是最小的。」 作为採访的人,在这里问黄茜关于任甜的事情显然不合时宜,所以陈岁里便道:「谢谢黄小姐,那今天就先这样。」 黄茜只点了下头,随后踩着高跟鞋走远了。 柳长映看着人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方才说道:「她好像很在意别人和高世有关系,又好像不是很在意,我觉得这位黄小姐有些奇怪。」 「柳柳姐,任甜和高世已经分手了,他俩就算有点什么关系也很正常。」 柳长映:「算了,先不说这些。我们再去那间展厅看看吧,刚黄小姐也提到了那里的陈设变动最小,这中间肯定有什么原因。」 时间尚早,美术馆还没有游客,这也更显出寥落,脚步声在偌大的展厅清晰入耳。 依旧是昨日的模样,陈岁里打算好好看一看这里。 不过在这之前,他先转过身对柳长映道,「柳柳姐,你离队长近一点,有什么事才好互相照应。」 说的是互相照应,柳长映却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便说:「我知道,你也别离我们太远」,毕竟这地方怪邪乎的。 这里的字卷陈岁里能认个七七八八,殷惟州和柳长映却没了解过这方面,便只能真做个看客,在这片地方囫囵看个模样。 「你们也在这里阿」,张雩和姜亦这时候也从楼梯处走了过来,「发现什么了吗?」 陈岁里摇头,「暂时还没有。」 「那你再看看这一幅字呢?」,张雩在一处字卷前停下,对着陈岁里说道。 而这幅字显然正是昨晚方信看过的那捲。 姜亦抬眼看向前方的殷惟州二人,道:「两位,请站过来一点。」 殷惟州不明所以,却还是照做了。 陈岁里盯着这一幅字,上下看过一回,其中有两句读着总觉得不对,就感觉它们不该出现在这里。 「枫前蜜意浓,水自与情消……」 伴随着灯泡跳动的「铮…挣……」声,美术馆只瞬间便堕入一片无底的黑。 之前王端他们见过的场景,众人便跟着又重新经歷了一回。 待女孩儿的笑容又一次定格在报告厅,虚空中再次浮现出那两个字: 古劳 姜亦道:「昨晚我们意外碰上王端他们也过来这里,然后方信就是在这幅画跟前触发了什么。」 见陈岁里还在思考,殷惟州便道:「王端他们解出来了吗?」 「由于他们太久没动静,我和张雩便先离开了,打算今早上再过来看看,之后就碰上了你们。如何,这两个字有看出来什么吗?」 第30页 陈岁里乍一看觉得莫名其妙,放两个字在这里算怎么回事,可后来仔细一想,按照这个格式倒是有些像反切。 根据反切的原理陈岁里把「高」字切了出来,他先是小声的念了一遍「高」,然而什么反应都没有。 空气安静的有些可怕,「难道不是反切,不应该阿」,陈岁里碎碎念。 殷惟州上前一步,指着虚空中的字道:「是不是需要写出来?」 「可是我连笔都没有…」 话虽然这样说,可陈岁里还是按着殷惟州说的,一笔一划的在劳字后面开始写高。 出人意料的是,他才装模作样的开始写第一笔,随着他手指的走向,浅金色的字体竟然真的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竟然真的能写出来!」张雩惊的睁大了眼睛。 古劳高 三个字在空中并作一排。 随后像一缕烟似的被轻易吹散。 定格的画面有所松动,一眨眼竟然换了一处地方。 「我们是出来了吗?」,陈岁里问。 因为周遭场景已经全然变回了展厅里的模样,「难道是答错了,所以我们出来…」 姜亦打断了他的话,「最左边那副字上本来该有一个时字,可是这里没有,所以我们还没出去。」 昨晚他亲眼看见王端摸上那个时字,同沈茹说话,他绝不会记错。 陈岁里闻言也记起时字的由来,再一看果真同姜亦说的一样,字卷虽是可当作成品来欣赏,却俨然少了那个该有「时」字。 「阿世,你居然骗了我这么久,说,你什么时候偷偷背着我开了一座美术馆?!」 女孩单手叉腰,语气虽然有质问,却一点看不出来生气,更像是在等着阿世和她解释。 阿世牵住她的手,「我带你边逛边解释好不好?」 见人还是不理他,阿世又道:「别生气,这座美术馆本来是我爸在管的,可最近他身体不太好,才交给我。」 「那我们说好毕业以后去京都,你是不是做不到了?」 阿世沉默着低下头,语气有些失落,道:「是。」 女孩儿虽然有一些生气,不过这件事确实不能怪阿世。她又见不得阿世落寞的眉眼,便问:「叔叔的病严重吗?」 「不太好。」 女孩儿回握住阿世的手,松口道:「算了,原谅你这一次。」 「那你…」,女孩儿看阿世的眼神就知道他是怕自己离开,她心里也因此填的满满的。 「既然你都在这里,那我也先留在这里吧。」 看到这里,陈岁里立马就可以下定论,「她是任甜!」 张雩:「任甜是谁?」 陈岁里:「馆主的女朋友。」 空气在这时突然有了波动,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悄悄靠近。 第017章 痕迹美术馆(8) 尖细高跟的声音落在地面,空气中凭空出现一股水腥气,那味道浓烈到鼻尖再闻不出别的任何气味。 听着声音的走向,这东西是朝着陈岁里那边去的,可在中途,它好像硬生生被什么给绊住了脚步,竟然径直调转了头,往柳长映那边过去了。 「沙沙」 「沙沙」 所有人在这一刻都动弹不得,柳长映直觉着有什么东西在向她逼近。 直到有一双手从她身后缓慢摸上她的脖颈,然后不断往上,再往上。 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巴,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双眼。 柳长映与外界的感知被这一双手隔绝殆尽。 这双手的温度不同寻常,像是刚从零下几度的水里捞出来一般,带过她的皮肤,引起一阵战慄。 滑腻的触感让人极度不适,柳长映的危机感在这一刻到达了顶峰。 陈岁里喊到:「柳柳姐?!」 没有人回应。 柳长映能够听见他们说的话,可她就是说不出来一个字,身后的东西好似一直在捉弄她,又像是在挑衅她。 濡湿黏腻的头髮好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上下窜动,时不时不让她唿吸。 怎么办,完全动不了。 陈岁里卯足了劲儿也是徒劳。 外婆…外婆究竟要怎样才能召唤出来,这个技能他自从拿到了手里就还没用过,眼下这种关键时刻该怎么办。 动不了的话殷惟州的白绫应该也派不上用场。 外婆…! 就在这时,陈岁里手腕处的那块皮肤突然间开始发烫,而后他便又听见了多出来的脚步声。 柳长映察觉到控制住自己的力道好像松了几分,不多时,她便又发现自己能动了。 稍微活动了一下手腕,柳长映便勐然一个动作疾控住从她后方伸出来的手臂,将之直直折了回去,甚至能够听见骨头错位的声响。 趁着这个空隙,她迅速奔至那东西对面,和殷惟州他们站在了一处。 画面到了尾声,虚空中的字再度消失,一切好似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模样。 灯光刺眼,书卷的味道。 「我们回来了?」,张雩有些不可置信,「你、你又是谁?」 他盯着面前这个多出来的人看了老半天,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见过她。 反倒是殷惟州开了口,道了一句:「黄小姐?」 和黄茜长的一模一样的人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一板一眼的看向了陈岁里。 陈岁里掀起袖子瞅了瞅,手腕处仍在发烫,却没有什么异常,他有些不确信的喊到:「外婆?」 第31页 女人风姿绰绰的用手甩了甩头髮,「是我。」 陈岁里:「……」 殷惟州:「……」 柳长映:「……」 陈岁里心想,这怎么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你怎么变成了黄小姐的样子,你的技能这就开始用了?」 外婆道:「可以用,不过你太弱了,只能维持十分钟。」 「外婆,你怎么还骗人呢,明明不是这样」,陈岁里还以为她在说谎,因为备註里明明说的是可以现身三十分钟。 外婆无奈,只得再说了一遍,「因为你太弱了,使用技能我只能维持十分钟。」 意思就是说只有外婆以本来的样貌出现,并且也不使用本身的其他能力,才能维持半个小时。 虽然知道面前的黄茜是外婆,可被一个大姑娘用看后辈的眼神看着,陈岁里着实还是有些受不住。 外婆走到柳长映身前,眼珠子骨碌转了一圈,而后盯着柳长映道:「我记得,丫丫很喜欢你。」 柳长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便只能看着外婆。 外婆:「你要小心,她刚才是真的想杀你。」 柳长映还有些没回过来神,又听见这话,脸上神情有些复杂。 她以前也招过npc,可从未在哪个副本像这次这般缕缕碰壁。 殷惟州问:「她是谁?」 「一个爱美的女孩子」,外婆道。 外婆目光下意识的追寻着那东西离开的方向,因为爱美,所以畏惧任何能够看见她的人。 所以外婆一出现,她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外婆化作人的模样,便匆匆逃离。 陈岁里和外婆往远走了几步,姜亦便上前同殷惟州搭话,「陈岁里是人形技能?」 「嗯」,殷惟州说,「我也是第一次见。」 姜亦道:「希望你们能够有所机遇」,照片世界呆的太久,他也想听到些什么好消息。 「队长,我们要不要让外婆去试一试馆主?」,陈岁里问。 外婆站在他身边,透过反光的镜面欣赏自己的容貌,嘴里喃喃道:「这张脸真是漂亮。」 柳长映缓缓吐出一口气,皱着眉头道:「我怎么觉得黄小姐的脸和任甜有几分相像。」 「外婆,你转过来让我好生看看」,陈岁里不可思议道。 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外婆脸上,抛却那一头深棕色的捲髮,再忽略掉精緻的妆容,他们果真发现柳长映说的话在理。 黄茜的脸当真是同任甜有五六分神似。 张雩不清楚任甜和高世之间具体有什么纠葛,便只能猜测,「这样的话,是任甜回来了还是馆主只是将她当成是任甜的替代品?」 「任甜没回来,这是馆主亲口说的」,柳长映又接着道,「而且就在刚才我们同黄小姐交谈过,她好像也知道任甜的存在。」 那就奇怪了,还会有人会在明知一个人心里有人的情况下,依旧义无反顾的冲上去吗。 黄茜最后的那句警告,柳长映还歷歷在目。 「呀,你们都在呢」,王端斜倚在门口,眼神不怀好意的看向展厅里的几人,"怎么样,最后的字看得懂吗?" 陈岁里听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闷笑,直接开口道:「我们定是解不出来,哪里比得上你神通广大。」 单看方信和方语琴处事的态度和年纪,便知道还是学生。 既然是学生,要么就有可能还没接触到反切这个东西。要么就是尚且只学到了皮毛,真要一字不差的全解出来,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所以即便王端如今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陈岁里也猜得出他们压根儿就没讨到什么好。 王端没由来地笑了一声,将身子站直说:「陈岁里,早上刚起呢,说话夹枪带棒的,不讨喜。」 姜亦冷眼一扫,「讨谁的喜,你的吗?真是捨得给自己脸上贴金。」 张雩捂着嘴偷笑,姜亦的嘴真是一如既往的辣,毒毒的,很安心。 柳长映瞧着姜亦的态度,忽然记起来之前在市集,王端好像是同他说过些什么。 她不禁有些好奇,便凑到张雩跟前小声问:「张雩,你知道之前在市集王端和姜亦说了什么吗,他好像格外讨厌王端的样子。」 张雩用手掩了掩嘴巴,「姐姐,我也不知道,不然你去问问?」 「还是算了,我以为你和他比较熟」,柳长映讪笑一声。 王端用眼神向方信示意,方信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枫前蜜意浓,水自与情消…」 眼见没有反应,他便又说了一遍,「枫前蜜意浓,水自与情消…」 方信回头,「队长…」 王端当着一干人的面,有些咬牙切齿道:「先回来。」 陈岁里见缝插针道:「王端,别人既然跟了你,就对人好点儿。」 「多管闲事」,沈茹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拽什么拽,你家队长其实也没什么能耐,犯不着你为他这么尽心尽力。」 「拿自己的队友的性命去试探这个世界的死亡条件,也只有他才干的出来,指不定哪天他也能将你利用个干净。」 陈岁里一边说着这话,余光在人群中忽然瞟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邓云?! 好傢伙他是一叛再叛啊。 昨晚上才过来说要跟着他们,结果一觉醒来又回到王端身后。 邓云也不知道是觉得抓马还是怎样,一开始站在最后将头埋得低低的,后面被陈岁里发现,只得无声求饶,眼神殷切地说着不要揭发他。 第32页 陈岁里觉得有些好笑,他不介意结个人情,没准儿之后还能用得上他。 「你找死」,沈茹说着便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把长刀,径直冲向陈岁里面门。 陈岁里刚准备向后躲,便被殷惟州一把扯过拉至一旁,男人结实的手臂轻而易举的捏住了沈茹的手腕,不过沈茹很快也反应过来,从殷惟州手中挣脱。 王端道:「阿茹,回来。」 陈岁里挑衅的瞥了王端一眼,对殷惟州说:「队长,你真厉害。」 柳长映有些没眼看,之前怎么没发现陈岁里这么能装。 不过要是李归帆在这里一定见怪不怪,毕竟从某种程度上说,他和陈岁里也算得上是一拍即合。 「走了,回见」,陈岁里扬扬下巴。 柳长映在途径方信身边时,从领口的边角瞧见了他脖子上的乌青,看热闹不嫌事大道:「小心点,它是真的想杀人。」 方信身子勐地一僵,不可置信的回头看着已经走远的柳长映。 柳长映嘴角缓缓勾起一个笑容,随后小跑两步追上了前面的娃娃脸年轻人。 「张雩,你们找到工作人员了吗,截至时间也快要到了。」 张雩这时候突然停了下来,纳闷道:「就在刚才那股水腥气出现的时候,app就已经提过醒了,姐姐你没有收到吗?」 第018章 痕迹美术馆(9) 「你们已经收到任务完成的信息了?」,殷惟州闻言和陈岁里同时从最前面转身,不可置信的盯着张雩。 张雩被这么多人同一时间瞧着,有些卡壳,半晌才道:「嗯…啊。」 「你们也见过黄小姐了?」,柳长映下意识地问出口。 「没有」,姜亦说,「信息是在水腥气出现的同一时刻发过来的,所以那东西或许曾经也是美术馆的工作人员。」 殷惟州若有所思,「所以app是在和我们玩文字游戏,之前还以为必须得是在职人员。」 「如果早上那东西曾经是美术馆的工作人员,那么她究竟是谁,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柳长映一问出来便知道所有尽是疑团。 姜亦捻了捻一旁延伸出来的竹叶,道:「黄小姐和我们遇见的那位也不知道谁才是真正跟照片有关。」 「今晚去诈一诈馆主如何,我们拖住馆主,你和张雩趁机去他房间里找找有没有什么馆内的资料。」 想要消息还是得铤而走险,一味墨守成规往往无所得。 所有人都默认了今晚的行动。 「那走,先去吃饭」,陈岁里迈开步子,「我们省着点吃,四千块也还能维持住我们五个人的饮食,现在若是再要和馆主去退钱,恐怕没有那么容易了。」 「谢谢。但是我在想一个问题,它让我们看见的画面既然都是站在任甜和高世的视角,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东西就是任甜。」 毕竟馆主一直出现于人前。 而且外婆也说过,那是一个爱美的女孩子。 「他们不是恋人吗?」」,陈岁里道:「馆主说任甜和他分手之后就已经离开了。」 姜亦垂首,表情很是平淡,「恋人也会吵架。」 吵架也不至于将人变成那副模样吧,毕竟从画面来看,高世对任甜的感情可不像是在作假。 柳长映道:「如果她真是任甜,那她刚才针对我也就说得通了,毕竟我们一行人身上,也只有我沾染高世的气味最浓,所以不论是因为什么原因,我都很难逃过一劫。」 这样说来还是外婆的突然出现帮了大忙。 只是,若真是任甜的话,那高世是不知道她从未离开,并且一直留守在这座美术馆吗。 - 月色如流光倾泻而下,将弯绕小路照的澄澈而透明,绿植影子如同鬼魅,漂浮摇曳在寂静人间。 高世关好门窗,一个人睡卧床榻,蚊帐从头到脚将整张床罩了个彻底,蚊虫之类悉数隔绝在外。 白日嘈杂在这一刻归于沉寂,只听得到他逐渐均匀平缓下来的唿吸声。 只是高世在睡梦之中,隐约闻见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 那香气好似某种勾人的迷药,清淡而又旖旎,总是无端唤起潜藏心底的深情。 茉莉花的淡香越发浓烈,就好似从远在几米开外的地方,眨眼间来到了鼻尖。 高世勐然惊醒,目之所及是一张放大的容颜,然而最诡异之处在于,这张脸同他记忆中魂牵梦萦的脸简直如出一辙。 他甚至来不及害怕,就先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触碰上眼前人的脸颊。 温热、光滑的质感。 是真的。 高世喜过眉梢,不论现在是真实也好,做梦也罢,他都满足了。 毕竟从那之后,他和任甜就断了联繫,而她就连他的梦中都不愿涉足。 「甜甜…你回来是了吗?」 「你原谅我了,终于肯来见我了」 高世说这话时已经是满眼泪水,情绪到了无处宣洩的地步,就好像这些年的委屈,在这一刻尽数倾泻而出,没有阻挡,不知穷尽。 「阿世」,任甜压低声音叫了一声,就见高世眼中泪珠滚落。 他的手缓缓垂落,而后到了任甜手边。 高世无比虔诚的牵起任甜的手,不住的亲吻她的手背。 「阿世,我好冷…」 第33页 「好冷…好冷…」 房间的灯没有打开,所以高世只能凭藉微弱的月光捕捉任甜脸上的神色。 女孩儿也不知是经歷了什么,说话开始语无伦次起来,面上恐惧的神色又不似作假。 「阿世…我冷…好冷…」 高世这时候终于发现,眼前这个任甜已经不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 她只会重复的说一些不明所以的话,她不会再充满生气和他讨论稀疏琐事。 她的眼里没有他。 他的任甜可能回不来了。 任甜的眼神逐渐混沌开来,她的嘴里未曾间断地说着「冷…好冷」之类的话,双腿却已经不再停留于某一处,而是丝毫无所留恋的走向门口。 高世如今情绪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刚才失而復得的人,怎会如此轻易的就看着人走远。 「甜甜,你要去哪儿?!」,高世连忙从床上爬起,「甜甜,你回来…!」 101的门被重重的关上,陈岁里和柳长映从草丛隐匿的跟了上去,而殷惟州则是熟练的拿出工具开始开门。 随着锁芯被打开的声音,姜亦和张雩侧身从门缝熘了进去,殷惟州这才循着陈岁里他们之前的方向小心跟上。 任甜被高世从身后拉住不能动弹,男人急切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甜甜,你真的又要走吗?」 女孩儿缓慢抬头,眼神有些木楞,「阿世,好多水,我身上都是水。」 高世不为所动,只一个劲儿的安慰道:「干净的,甜甜你身上都是干净的,一点水也没有,别害怕、别害怕……」 任甜的髮丝被风轻轻吹起,露出了那张稚嫩的脸。 和大学时期一摸一样,丝毫没有变动。 「阿世,你知道…我身上的水是怎么来的吗?」 见高世呆住了没有回话,任甜又问了一遍,「阿世…你知道我身上的水是从哪里来的吗?」 女孩说话时语速极慢,听起来虽然懵懂却无端生出一股阴恻恻的味道。 「甜甜,听话,我们回去」,高世说着便要拉着人往回走。 趁人转身的间隙,任甜悬在空中的另一只手陡然伸长,从身后一拳将没有防备的高世击晕。 见人瘫软在地,外婆眼神恢復清明,陈岁里等人也从黑暗中走出。 「外婆,你怎么…?!」,陈岁里看了看外婆化成的任甜,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高世。 外婆道:「你们顾虑太多,还不如直接将人打晕来得简单。等会将人放回床上,明早醒过来就只能是一场梦。」 陈岁里心想,外婆这样子可真是跟上一个副本最后的照片看起来不太一样,定然是被猫狗子给带坏了。 柳长映盯着地上躺着的人,问:「你们谁来?」 「队长,你歇着吧」,陈岁里说完就将人扛在肩头往回走,惹得柳长映频频注目。 「可以阿小陈教授,看不出来还挺有力气。」 由于提前说好的不是这样,所以殷惟州他们进门之前先小声敲了门提醒姜亦二人。 一见着陈岁里背上背着的人,姜亦忙问:「他没事儿吧?」 「晕了而已,不打紧」,殷惟州说:「差不多了吗,收拾一下我们回去,再晚些留在外面可能不安全。」 姜亦和张雩对视一眼,都迅速将手头上的资料整理放好,小心的復原。 「走。」 为了不留下把柄,几人依旧是绕过监控从于字楼下藉助殷惟州之前裁剪下来的白绫爬上楼。 不过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有一双眼睛正从楼上注视着他们在窗外的一举一动。 王端本想着到窗边抽一根烟,却不想叫他看见了有趣的事情。 陈岁里打开灯,姜亦和张雩随意靠坐在沙发,殷惟州和柳长映则是各自坐在了自己的床尾。 「咱们谁先来?」 「我们先说吧」,姜亦道:「高世房里没放什么资料,我只在他床头最下面的柜子里找到一张旧报纸。」 「至于报纸内容讲的还是半年前这一片儿工业区整改,都是一些场面话,讲政绩的,没什么有用的消息。」 张雩见姜亦停下来,便开口道:「我看的其他资料都没问题,不过有一张接近八十万的支票,不知道从哪里来。美术馆的收入应该也不会这样可观吧。」 「听起来确实有问题,看来高世并不像他表面看上去那般无害」,柳长映突然站起身,「我们怕从对话露出破绽,便让外婆装作呆愣模样,一直重复水和冷之类的话」 「努力将高世往可能的话题上引,可高世一直不上当,总是有意无意的岔开话题。不过,从他的态度来看,我觉得他好像对任甜可能遭遇过的事是知情的,外婆说出那些话时他也没有露出震惊的神色。」 陈岁里:「他们之间应该没有感情上的矛盾,高世对任甜的感情是真的,所以他们分手只能是外界的原因,一旦我们真正找到这个原因,可能就离找到照片不远了。」 殷惟州将已知的因素复述了一遍:「工业区整改、大额支票、没有感情矛盾却又分手。」 「你们觉得这三者之间会有联繫吗?」 其余人一时之间都找不到什么突破口,便听殷惟州又道:「大家别忘了,任甜还是一位环保志愿者。」 第019章 痕迹美术馆(10) 鞋底踩过石子路,带过一阵轻微的摩挲声。透过日料店略微昏暗的光线,窗外的红枫构成了一幅独特的框景。 第34页 张雩道:「今天我们还去那间展厅吗?」 因为需要解谜,所以大家的目光都看向了陈岁里。 陈岁里抬眼,说:「不用,昨天最后我瞟了一眼,反切上字和反切下字切出来是世,两个被切字连起来就是馆主的名字。」 「而且昨天方信不是试了,不能随时能进到任甜那个独立的空间。前天晚上他们发现了那里,结果昨天进不去。所以我们昨天进去过那里,今天应该就也不行。照片世界不会轻易的将答案拱手送给我们,任甜的话也不可能一次性就被我们完全推理出来。」 「那我们今天试试能不能离开美术馆」,殷惟州说,「陈岁里之前就是从外面进来的,我觉得可以试试。」 姜亦:「那要是出去了我们该怎么进来?」 且不说他们从来到这个副本就是在馆内,就算是陈岁里这般从馆外进来的,二维码扫过之后也该失去了作用。 最后要是困在外面进不来,那就成另一种悲剧了。 柳长映吃完饭,擦了擦嘴,道:「放心,我们队长不是只有脸好看,有他在我们就不会进不来。」 陈岁里这一刻也觉得殷惟州那白绫真是好用,既可以作为攻击型道具,还可以作为辅助性道具。 柳长映如果知道他心中所想,肯定会说,外婆也能办到。只要她站在美术馆里,一只手抓一个人,可能比殷惟州动作还要快。 「那我可有些期待了」,张雩说:「真不知道我们会被怎么接进来。」 陈岁里眼中浮现笑意,心想,飞天的那种,体验感拉满。 另一边,王端领着方信又去了展厅。 昨儿试了一天也进不去,今天才又成功听见细高跟的声音。 方信将高字写了上去,随后画面在美术馆定格。 王端站在身后不怒自威,所以第二轮的反切方信试了好几次都没写对,最后才终于试了出来。 结果,好不容易写对了,画面也没能继续呈现下去,依旧是风一样被吹散,一干人回到了展厅。 「每次只能看一场画面」,王端顾自说着,「看来,这里的故事不简单阿。」 「走吧,我们下次再来。」 沈茹道:「队长,你早些时候要跟我说什么?」 王端也没避着身后的其他人,只看向展厅中的那块巨石,说:「你猜我昨天晚上看见了什么?」 「队长,我怎么可能猜的中。」 「你也不猜一猜」,王端嘆了口气,「算了,我还是直接告诉你吧。」 「昨晚我在窗边,瞧见陈岁里那一波人从窗户吊着绳子爬上来,你说他们避着监控,是去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沈茹在脑中思索了一番,这才说道:「他们既然是刻意避开监控,那想要躲避的人就不会是我们。」 「然而能看见监控的人,在这座美术馆除了保安,就只会是相关工作人员」,沈茹顿了顿,接着说,「又或许是馆主…」 不过从来了到现在,他们好像从来都不知道馆主是谁,也没见到过任何一个工作人员。 沈茹脑子里灵光一闪,勐然发觉出有哪里不对,她大惊失色道:「队长,我觉得画面里的阿世和茶艺课老师太像了。」 - 沿着弯绕的小路走到头,墙壁边种有高大的观赏性红花蕉,出口的门不大,也没有入口那般亮眼,和着印有出口的标牌,安静的立在原处。 「是单向旋转门,我就在这里接应你们」,殷惟州嘱咐道:「情况不对,立马回来。」 「队长,你一个人要小心」,陈岁里是怕王端他们会使坏,「不然我们再留一个人吧,人多了也不好行动。」 姜亦主动站出来道:「张雩会调制一些药剂,对化学类的东西知道的多一点,他跟着你们去吧,我和殷惟州留下来。」 「那行」,柳长映说完就先从旋转门走了出去,张雩他们紧跟其后。 这一片的化工厂面积不小,但是总的来说墙体还是没有美术馆的墙体高。 柳长映沿着墙边走了两回,心里估量了一下高度觉得还行,正准备翻进去,却被陈岁里突然之间抓住手臂。 陈岁里原本还在留意电线桿上贴着的gg,刚有了头绪就见着柳长映想要翻墙,忙道:「柳柳姐,我有办法,先别急,你这样进去了我们也进不去阿。」 张雩也是看了看墙体,再看了眼自己身高,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我还说我先进去,再去想办法让大家都进来。」 陈岁里指了指电线桿上的招聘gg,笑到:「我们可以一起进去。」 两人看向电线桿上的红色小gg,招聘车间经理、造纸主管、值班长和工人。 职位不同,工资也不同。 「阳光造纸厂」,柳长映将名字念出声,「那我们就去这一家。」 同相关人员对接好,就有人带着陈岁里他们熟悉厂子,那人说道:「我们厂还是比较大,也不可能每个地方都带你们走一遍,先带你们去看几个重要部门,如果后面决定要留下来,又会有人带你们熟悉各自的工作。」 「好」,陈岁里回答说。 那人面露怀疑的看了眼张雩,问:「他成年了吗,我们厂里不收童工。」 张雩实际上已经成年,只是看起来比较显小,再加上个子不是很高,所以容易被人误会。只是他刚才准备回答,便看见了陈岁里制止的眼神。 第35页 「小孩子,非要出来陪我们找工作,让他跟在后面自己玩儿就好。」 领路的人终于放心下来,介绍到:「造纸工艺还是比较复杂,制浆、抄纸、涂布和最后的加工,每一道大工序中间又包含数道小工序……」 行过正在运行的车间,张雩估计按照这样庞大的生产量,造纸厂半年或者一年产生的废水量定然不可估量。 如果这些废水得不到较好的处理,造成的损失无法可想。 一想到这里,张雩便已经有所决断,他忽然走到一行人最前面,对领路的人说:「叔,有卫生间吗,卫生间在哪里?」 陈岁里凭眼神猜到了张雩的打算,便等着领路人的回答,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这层楼没有卫生间,要到七楼才有。」 「那你就自己去吧,这么大人了,等会如果找不到我们就先去大门口等着,我们很快就下来。」 「知道了。」 陈岁里瞧着张雩的背影走远,又才跟着领路人往前,再时不时问上一两个问题,显得更加诚心。 张雩先上了一层楼,避开视线之后又从楼上电梯直达一楼,在电梯口外的分布图大致了解了造纸厂的构造,精准定位到废水处理部门。 还好,不是很远,陈岁里刚才的话给了他足够的时机。 造纸厂废水在生产过程中会有回收、处理、再用,但仍有大量废水排入水体,造成污染。 这些废水能够达到处理标准还好,如若不能,便既会影响水生生物的生存,长此以往还会影响到附近居民生活的质量。 废水处理部门人流不断,张雩很难混进去,他便候在一旁等待时机。 - 殷惟州守在出口附近,又听见脚步声,便闪躲到了墙边的红花蕉背后,藉由庞大的叶片遮挡自己的身形。 王端「啧」了一声,看似是在跟身边的沈茹说话,实则是在说给殷惟州听。 「你说,馆主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头疼,据说昨晚他还梦见了他许久未见的女朋友…」 「刚好我昨天夜里就在窗子边上,发现总有人喜欢偷偷摸摸,半夜里出去做一些不可告人的事,你说,这件事是不是人为?」 王端走下台阶,不疾不徐道:「你说是吗,殷队长?」 他漫不经心的闷笑一声,就站在那里等着殷惟州自己走出来。 「馆主已经知道是你们做的了,还不如现在乖乖站出来,我或许还可以留你一条命。」 殷惟州无比泰然的站在小径中央,沉声道:「你就这么确信自己站对了队?」 「站队这种事情,不存在对错,只要结果是我想要的就行」,王端不欲再和殷惟州多言,毕竟现在这个机会,他可是等了好久。 沈茹的长刀迎面而来,姜亦不打算再躲下去,从蕉叶后现身,袖中的手术刀霎时间掷向对面,分散开来。 沈茹和王端分神去躲,姜亦趁机拉过殷惟州要跑,却被人拍拍手背,安慰道:「没事,他们伤不了我,更何况张雩他们应该快回来了,要是出口被王端守住,他们回来的时候可能会吃亏。」 姜亦眼神一冷,「好,那我帮你。」 殷惟州的白绫从袖中放出,磅礴力量意图将对面的敌人牢牢包裹,可沈茹的长刀也不甘示弱,总是在关键节点将白绫撕碎,使得之前努力付诸东流。 王端一面应付眼前的白绫,一面转身对身后三人吼道:「不过来帮忙,是想等死吗?」 邓云被迫上前,却又被殷惟州狠厉的眼神威胁到。 不行,不能去。 要是殷惟州撕破脸把他之前叛变的事情说出来,那他回去就完了。 邓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看似是上前帮忙,实则故意撞上殷惟州的白绫,后被一股巨大的力道甩到墙上,晕了。 「废物。」 方氏兄妹则是直接被姜亦的手术刀吓住,盯着近在咫尺还插在窗棂上的刀片发抖。 王端忽然加深了笑容,意味不明的盯着姜亦看了两眼,又对着殷惟州道:「那我们就看看,今天的赢家究竟是谁。」 他一定会成为第一个找到照片的人。 第020章 痕迹美术馆(11) 每个人技能不尽相同,所以使用时长往往也因人而异。 就好比陈岁里,外婆的现身时常一般在三十分钟,使用能力,则会缩短为十分钟。而殷惟州的技能综合下来维持时间在十五分钟左右。 因此可以简单看出,攻击性技能在不升级情况下,维持时间与技能本身存在很大关系。 王端侧身避开殷惟州的攻击,石子路面顿时尘土飞扬,趁着这个间隙,他还无所谓的对着姜亦道:「不知道你这两只袖子,能装下多少手术刀。」 姜亦:「不用很多,让你爬不起来就够了。」 只见殷惟州突然之间攻势渐勐,王端和沈茹渐渐有些招架不住,便听王端道:「方信,去叫人!」 姜亦的最后一把手术刀被他看准了时机,和沈茹的长刀纠缠在一起,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沈茹失去了优势,被殷惟州的白绫捆缚在原地,不能动弹。 到了最后,只剩下王端一个人,事情就简单多了。 殷惟州想最后再给方氏兄妹一个机会,便道:「王端承诺会带你们出去吗,我也可以。」 「跟了他这么久,想必你们也知道他是怎样一个人。若是有一天真正大难当头,他最在乎的必然只有他自己,而你们成了别人的探路石可能都还蒙在鼓里。」 第36页 「跟着谁,信任谁,你们自己选吧。」 方语琴从身后扯了扯方信的衣袖,「哥…」 兄妹俩有自己的默契,方信很快便明白了方语琴的意思。 王端见二人没有动静,冷笑一声,「你们今日要是敢背叛,天涯海角,我必杀之。」 「出去之后,照片世界会模煳副本内的人名和样貌。」 「可也会有机率再遇见不是吗?」,王端冷笑道,「方信,你们可要好好选。时间不等人,不要消耗我的耐心。」 方信面露为难,但好像已经有了动摇,方语琴摇头,「哥,我们不去…」 「语琴,日后他要是真的追杀我们又该怎么办」,至少他不答应殷惟州,殷惟州不会多说什么。 方信将方语琴拉住他的手缓缓下移,然后消失在拐角。 方语琴有些不放心,还是跟着追了出去。 「队长,小心左边!」,沈茹大声提醒,可惜王端已经来不及避开。 殷惟州将两人裹成两个粽子,一骨碌扔在墙角。姜亦走上前,好心的踹了王端一脚,王端侧翻栽倒在地,再起不来。 「队长,我们回来了。」 「是陈岁里的声音」,姜亦走到殷惟州身前说道。 殷惟州走到旋转门附近,说:「到这里来。」 陈岁里对张雩道:「准备好了吗,你先来。」 张雩眼神亮晶晶,他都幻想一路了,也不知道是怎么个进门法。 陈岁里见他点头,好心提醒:「你毕竟是第一次,没有经验,可以提前用手把嘴巴捂住。」 究竟是怎么个进门法,还需要把嘴巴捂住。张雩虽然不懂,却还是照做了。 然而下一秒,一道白绫从美术馆里面伸出,直直捲住张雩的腰身。 张雩瞬间腾空而起,原本的旋转门已经到了他的脚下。张雩眼神惊恐,如果不是提前用手捂住了嘴,简直不敢想天空会迴荡起怎样的内容。 结果震惊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他几乎刚落地,就与墙角的王端二人对上眼。 「啊——!」 柳长映忙问:「发生了什么?」 殷惟州没有回答,而是将他们一併带了进来,白绫几乎在同一时刻失去了效用。 陈岁里一看地面,就知道是经歷了一场打斗。 「没事吧队长?」,他率先问道,殷惟州摇头。 张雩反应过来之后,隔着一段距离,看着王端小声说:「就知道你不安好心。」 姜亦收好了他的手术刀,边走边说,「我们先走吧,方信好像叫人去了。」 「他去叫谁?」,陈岁里下意识地问。 这个美术馆副本中的玩家就这么几个,他还能去叫谁。 殷惟州解释说:「是馆主。姜亦说得对,我们先走,等会儿可能会有麻烦。」 他本想着给方氏兄妹一次后悔的机会,到头来只是多此一举。 「你们先走,我马上来」,陈岁里说完将王端身上的白绫裁下来两小团,然后一人一团塞进了嘴里,临走还不忘将两人藏于红花蕉背后,「自求多福吧,两位。」 陈岁里不杀他们,难道还不能让他俩受点罪吗。 也不知道王端和馆主说了什么,几人商量过后打算去任甜所在的那间展厅躲一躲,而且他们也很好奇,如果任甜现身,与馆主再见会是怎样的场面。 却不想张雩走在最前面,刚迈进月洞门的那一刻,就被人用刀架在了脖子上。 黄茜从墙角走出,挟持着张雩往前,那张明艷的脸庞失去了笑容,便显出死气来,「任甜在哪里?」 殷惟州伸手拦住想要上前的姜亦,对黄茜说:「我们不知道任甜在哪儿。」 是不知道,而不是不认识。 黄茜冷哼一声,「不知道,需要我帮你们回忆一下吗?」,她手中的匕首向张雩的脖颈更加逼近,皮肤隐隐可以看见血痕,「我再问一遍,任甜,在哪里?!」 「任甜是你什么人?」,柳长映目不转睛的盯着黄茜,像是在思考这个女人突然疯狂的原因,「是你姐姐,还是妹妹?你到这里来从始至终都是为了她对吗?」 柳长映之前就发现黄茜的样貌同任甜极为相似,只是一般人容易被她的妆发迷惑,不易察觉。 如今又见到黄茜的作为,她才更加确信心中所想。 柳长映从这一刻好像才开始真正理解到黄茜之前说的话,她让自己离高世远一点,可能并不是什么警告的话,而是在提醒他们。 所以,黄茜很有可能知道些什么。 「你们把她还给我好不好」 「今天早上有人来找高世,说他昨晚上如果碰见了什么,那都是真的。他们还说,是你们带走了我妹妹…!」 柳长映:「黄小姐,你呆在馆主身边这么久,肯定也发现了什么吧。你刻意用妆发遮掩自己的样貌,证明你不想让馆主认出来你的身份,同样也证明你在怀疑他」 「我想说的是,首先我们没有带走你妹妹,我们之所以知道她的名字,也是从高世嘴里听来的。不过如果和我们想的一样,我就有办法让你再见到她,但是她愿不愿意见你就不得而知了。」 「她怎会不愿意见我」,黄茜说,「她不会不愿意见我的……你们想要我怎么做?」 张雩在柳长映之前开口,一面小心翼翼避着匕首,另一面执着的说到:「我需要一台多参数水质分析仪。」 第37页 「黄小姐,这个东西对于验证你妹妹是否还活着有很大关系。」 张雩尽管说的是「是否」,可他心里还是更倾向于「否」这个答案,这样说不过是为了委婉一些,以免引得黄茜失去理智。 可即便如此,黄茜依旧有些难以接受,「你们一定是在骗我,我妹妹怎么可能会出事,她只是消失,暂时的离开了,我和妈妈都还在家等着她回去,她不可能就这样抛下我们离开。」 「她不会的……!」 陈岁里趁着黄茜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竭尽全力去劝说面前这个歇斯底里的女人。 「黄小姐,我听你说过,馆主屋内的薰香都是经由你手,那你肯定也会有很多机会在之字楼101室打探信息,所以你知道的绝对比我们知道的要多」 「包括但不限于有可能不止一张的大额支票。你怀疑他,可是你找不到证据,所以你日復一日的呆在他身边,也是想要得到一个既定的事实」 「黄小姐,其实你心里已经意识到了,只是不愿意承认。但是你有没想过,你越是不愿意认清这个现实,任甜的痛苦就每天都会加剧。你是她的亲人,她的性格你无疑是最了解的」 正如外婆所说,她是一个爱美的女孩子。如果那东西真是任甜的话,凭着她身上的水腥气,都不知道在水里泡了多久。 陈岁里循循善诱:「其实帮我们,也是帮你自己。等结果出来,如果不是我们设想的那样,不是更好?」 黄茜抹了一把眼泪,持刀挟持张雩的手臂也渐渐放下来,她的眼里仍有戒备,却松口道:「我可以帮你们带过来水质分析仪,但你们也要如你们自己所说的那般,带我见到我妹妹」 「否则,你们能活过今天,也绝对做不到活着走出这座美术馆。」 陈岁里:「好,我答应你。」 黄茜听到了她想要的保证,便将张雩好生的送了回去,趁着他们查看伤口的间隙,离开了这间展厅。 离开之前还不忘说道:「下午五点之前,我一定回来。」 一行人歇下来才不过半分钟,楼梯上便又响起了规律的脚步声。 柳长映同高世呆过的时间最久,她几乎在声音响起的同一时刻,就凭脚步声认出了来人是高世。 果然下一秒,高世那张本就邪性又多了阴鸷的脸便出现在楼梯的最后一级,他们隔着一条迴廊,遥遥相望。 高世咧嘴一笑,将脑袋歪至一边,语调怨毒道:「说说吧,你们想怎么死?」 第021章 痕迹美术馆(12) 殷惟州平静的说:「我们又为什么要死呢?」 高世脚步向前,像是在试探些什么。 果然,还是过不去,高世微不可察地嘆了一口气。 既然这样,那就不要怪他了。 陈岁里还没来得及吃透高世突变的神色,意识便突然有些混沌。 偌大的展厅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微风。 这风只能带起人的些许髮丝,没有攻击力,却又好像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 几乎在这味道出现的同一时刻,陈岁里他们身后的长卷就起了变化。 空气中墨汁的味道越来越浓,张雩低头一看,惊得跳脚,「大家快看,长卷里的墨汁流出来了!」 展厅里的长卷一眼望不到头,又从头顶倾泻而下,此刻正从卷顶开始褪色,卷尾处「咕噜咕噜」不间断的往外涌着墨汁,流在地面,汇成一片。 而那些墨汁仿佛有意识一般,不流向别处,只往陈岁里他们站着的地方去。 纷繁的的墨汁在地上勾出蛛网一般的痕迹,终于在临近几人的地方汇成一股,有目的的袭向几人。 殷惟州忙道:「跑!尽量别踩那些墨汁。」 可是当几人分开之后,那些墨汁又从一股分出来好几股,没有一个人能够高枕无忧。 张雩边窜边骂:「靠,你怎么还能分身的,不讲武德。」 「照片大老爷,你不公平!」 姜亦一边跑一边回头,认准了时机丢出去一把手术刀,手术刀穿过紧跟而来的那团墨汁,却并未阻断它的攻势。 相反,那团墨汁在一阵「咕噜」声中,逐渐将手术刀吞噬。 「大家千万别沾到墨汁,沾到的东西会消失。」 姜亦额角流下一滴冷汗。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体力总会消耗殆尽。 高世想要上前,却再次被阻隔在外。 他记起来很久之前的事情,在那件事之后,这座美术馆怪事频发,头顶的天空再也没有变蓝过。 高世起先以为这不过是正常现象,只是因为化工厂污染太大,空气中尘埃太多,导致天空雾蒙蒙的。 可是后来,站在美术馆的迴廊,他发现其实根本就不是这样。 这半年来,美术馆里面没有太阳,没有雨水,不会打雷,几乎每天都是同一个样子。 阴沉的天,暗黄的色调。 不论外面天气如何,都和美术馆里面丝毫没有关系。 也是因为这样,任高世如何解释,美术馆的生意都是一落千丈。 更离奇的是,除了黄茜,他招过来的工作人员无一不是干了一天,第二天就要求离职。 而且,几乎每一个人都说的是同一个理由,她们说美术馆不正常,总是出现怪异的事情。 她们的东西总会莫名其妙的消失;灯泡忽明忽暗,闪烁中看见了血红的鬼影。 第38页 高世没有办法,只得从外面请了风水先生,那长鬍子老头说的有模有样,在他的美术馆走走停停,多放了些东西,也取走了一些东西。 最后往河里丢了什么,叮嘱他不要靠近任何河边。 随后,美术馆的一切都开始恢復正常。 只是后来高世发现,二层有一间展厅他好像突然之间进不去了。 而这间展厅,正是他第一次带任甜来的地方。 高世的手探向虚空中阻隔他的那股力量,喃喃道:「甜甜,是你吗?」 「你昨晚都来找我了,又为什么还要离开」,高世低垂着眼睫,脸上显出病态的神色,「你不该离开的…」 展厅内墨汁越聚越多,留给陈岁里等人下脚的空地越来越少,几人背对背无意识地靠近彼此,终于在相碰那一刻心开始缓慢下沉。 殷惟州抬头看了眼那些飘荡在空中的纯白字卷,记起之前凭空消失的赵清晨和时柯,只听他沉稳道:「你们还记得之前在这里消失的那两个人吗,一开始长映也差点着了道,最后被我和陈岁里打晕才逃过一劫。」 「所以从表面上来看,赵清晨和时柯都是因为迷失心智吞咽这里的字卷而中招。但你们还记得吗,在全身皮肤被墨汁浸染之前,两个人还短暂的呆滞过一段时间,我怀疑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死亡条件。」 殷惟州想赌一次,至少他们不能全都折在这里。退一步来讲,就算是在现实,他对生活本身也没那么执着,所以生或者死,对他来说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好好活着」,殷惟州说完这一句便丝毫没有犹豫的上前,一脚踏入浓黑的墨汁。 墨汁顺着他的小腿开始蔓延,一点一点,染黑了他的裤脚。 「队长——!」 陈岁里紧皱眉头,将身子往前探想要将殷惟州给拉回来,却被他给避开了。 殷惟州侧身站在墨汁里,使得陈岁里和张雩身前的墨汁都放缓了流速。 他平淡道:「别太多想,在这里的每一天对我来说其实都一样。」 「如果猜错了,迎接我的不是死亡,是解脱。」 殷惟州低头,看着身体因为吸收了墨汁而变得浓黑,馆主站在月洞门附近,望着展厅内的景象无比怡然。 【叮】 【甜甜从小就喜欢读书,她最爱的就是读诗,如果你能找到诗中的拗救,甜甜就会将你当成朋友。】 【朋友可不会伤害朋友,墨汁就是甜甜,甜甜就是墨汁,你想和甜甜成为朋友吗?】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殷惟州意图使用技能将几人送上房顶,陈岁里看穿了他的打算,迅速扭头对姜亦道:「姜亦,手术刀给我一把,快!」 柔软的白绫绕过房梁,将几人悬挂在空中,墨汁见状也变了道,纷纷调转方向,沿着墙角往上浸染。 「撕拉」一声,还在半空时陈岁里便用手术刀划破了白绫,径直落在原地。 柳长映一直留意着状况,她也看见了殷惟州逐渐暗淡下去的神色,是陈岁里刚才提醒她,说殷惟州的副本通常和文学有关,让他去更好,她才停止了动作。 见剩下两人看着干着急,柳长映便说:「队长身上的墨汁好像没动了,可能会有转机,再等等。」 「你们一直都是这样吗?」,姜亦伸手扶眼镜,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可能是有些羡慕。 柳长映疑惑的问了一句:「一直什么样?」 「遇到危险,都争着往上沖」,姜亦说,「我之前在副本里见过很多人,也见过很多团队,他们中不乏有比你们关系更加紧密的,可真正到了紧要关头,其实也都一样。」 「我曾经进过一个队伍,等真正进到照片世界,我才发现,除了要提防照片世界潜在的危机,还要提防随时可能背后捅刀的队友。」 「所以,如果这次能活下来,我还能和你们一起吗??」 张雩打起些精神来,「如果能活下来,我也要!」 陈岁里落到地上之后,同之前站的位置差不了多少,偏的那一点正好让他和殷惟州离得更近。 「队长?」,陈岁里叫了一声,殷惟州眼神涣散丝毫没有动静。 脚下的墨汁同样开始浸染陈岁里的身体,陈岁里低头,小心的牵起殷惟州的手心,「队长,让我知道你都看见了什么吧…」 【叮】 【甜甜从小就喜欢读书,她最爱的就是读诗,如果你能找到诗中的拗救,甜甜就会将你当成朋友。】 【朋友可不会伤害朋友,墨汁就是甜甜,甜甜就是墨汁,你想和甜甜成为朋友吗?】 同样的话在陈岁里脑海中再次出现,他从这话中听出了邪恶的味道。 「陈岁里?!」,殷惟州诧异道,「你怎么来了?」 【请找出以下诗句中的拗救】 【三秀悲中散,二毛伤虎贲。】[1] 【限时:十秒钟】 【倒计时开始:十、九……】 陈岁里见殷惟州一脸呆滞的盯着诗句发呆,就知道他是真的无能为力了。 时间紧迫来不及解释,陈岁里便顾不上先回答殷惟州的问题,只得卯足了劲儿花费百分之两百的心思去答题。 拗救,陈岁里迅速在脑中思索。 所谓「拗」其实是指不符合平仄规律的字,也就是说该用平声的地方用了仄声,该用仄声的地方却用了平声。 第39页 而「救」则是指前面某一句诗「拗」了,需要在本句或对句不重要的字上再「拗」一次,来救前面的「拗」。 这是一首五言律诗,按照原本的格律,看二五两个字可以确定原本的平仄应该为: 仄仄平平仄 平平仄仄平 所以诗中拗了的字是「三」和「二」,「三」的位置不重要,所以不需要救。 「伤」字则是对「二」字的本句自救。 陈岁里屏息凝神,在规定时间里迅速替殷惟州作出回答。 【回答正确!】 然后在同一时刻,他自己的题目也来了。 【请找出以下诗句中的拗救】 【野桃含笑竹篱短,溪柳自摇沙水清。】[2] 【限时:十秒钟】 【倒计时开始:十、九……】 七言律诗和五言律诗找起来差不多,只是确定平仄变成了要看第二个字和第七个字。 陈岁里一眼看下来,推出了原本的平仄应该是: 平平仄仄平平仄 仄仄平平仄仄平 其中「野」、「含」、「竹」三个字都拗了,但由于不是音步重心所以不用救。 「溪」的位置不重要,所以也可以不救。 可「自」拗了就必须得救,所以后面的「沙」字因此成了平声。 陈岁里一顿输出勐如虎,殷惟州感受到他的游刃有余之后,这才放松下来发觉到手心的温热。 虽说他们现在的意识可能到了别的什么地方,可其他一切都和外面是一样。 殷惟州听不见外面的声音,所以他不清楚陈岁里为什么要牵他的手。 又因为手是从外面世界牵上的,所以在意识世界中,两人根本就分不开。 殷惟州疑惑抬头,却只看得见陈岁里端正的神色和深邃的眉眼。 他为什么也要下来,自己不是把他送上去了吗。 贴在一起的手指轻微颤动,殷惟州知道陈岁里可能是题答的有些着急了,但不知为何,他心中竟然有点想笑。 就这样吧。 第022章 痕迹美术馆(13) 【回答正确!】 就这样,又过了两轮,陈岁里才终于得空可以喘口气。 【好耶,看来你们是真的很想成为甜甜的朋友】 【不要着急,甜甜很快就会来找你们】 「快看」,柳长映指了指陈岁里和殷惟州的方向,「他们身上的墨汁在往回褪了。」 「竟然是真的,太好了,他们很快就可以醒过来,我们也不用交代在这里」,张雩说。 殷惟州醒过来时身上墨汁已经全然消失,就连他走过的地方墨汁都是退避三舍,见状他抬头对上面三人说道:「你们先下来一个人。」 因为只是猜测,所以还是可能会有危险,姜亦将他袖中的手术刀分给柳长映和张雩一人一把,无所谓道:「让我来吧。」 在姜亦下来之后,便立即有墨汁闻风而来。 殷惟州顺势走到他身边,那些流淌过来的墨汁又开始不安,想要过来又仿佛在忌惮着什么。 「没问题了,你们也下来吧。」 「队长,小陈教授还没醒吗?」,柳长映一边拾掇身上的白绫,一边走过来说道。 殷惟州看了一眼,说:「他比我进去的晚,不过也快了」,顿了顿,他又说:「我们过去他那边吧。」 有自己和陈岁里两个人,这些墨汁应该也不会随意攻击人了。 「馆主,怎么样?」,王端看起来有些迫不及待,看样子是想来听陈岁里等人的死讯。 可等他定睛一看,那些人不是在里面活的好好的。 高世的目光让王端身后跟着的三人心底发寒,果不其然,下一秒邓云就听见馆主说:「你们进去,把他们给我带出来。」 「那些墨汁又是什么?」,沈茹忍不住问。 虽然那些东西并未伤害里面那些人,可沈茹就是莫名有些担心,而且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不尽相同的场景。 在哪里呢 沈茹还在想,却不想王端已经替她问出了口:「这些墨汁和最开始吃人的字卷是什么关系?」 高世冷眼瞧过去,「你是在问我吗?」 张雩一直盯着门口的方向,眼看着展厅外的两拨人好像要对峙起来,幸灾乐祸道:「活该,叫你告密。」 不曾想他这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完,外面五人就像是被一股大力直接扫了进来。 伴随着这一下,聚集在陈岁里他们周边的墨汁开始调转方向。 王端等人就如之前的他们一般,在展厅里四处逃散。 邓云奔跑之余瞧见悠闲在中间的几人,忍不住崩溃道:「凭什么你们可以不被追啊?!」 陈岁里慢腾腾道:「可能我们人品比较好吧,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你们坏事做多了。」 邓云欲哭无泪。 张雩:要不是我也被追过,我就要信了。 对面五个人有两个是新人,另外三人中殷惟州凭以往经验,直觉王端应该是有什么技能,不然凭他这半吊子招人恨的性子,怎么可能活的到现在。 只是具体的,他就不得而知了。 结果就是,一干人并未看见王端使用技能,在沈茹的长刀被墨汁吞噬之后,五人全数被影响了神智。 姜亦心有余悸,问:「刚才你们,究竟遇上了什么?」 第40页 陈岁里和殷惟州对视一眼,他从殷惟州眼里读懂了他的话,于是便言简意赅道:「可能是触发了别的什么任务,也可能就是单纯的避开了死亡条件,限时答了几道题。」 「不过最后的话还是挺有意思的,它说甜甜很快就会来找我们。如果真是任甜的话,那正好,姐妹俩也能见面了。」 「答题?」 「嗯」,陈岁里点头,「柳柳姐,幸好刚才你没下去,队长说的一点没错,他的副本果然和文学扯得上关系。」 殷惟州沉默着往陈岁里身边靠近了些,看起来是想说什么。 陈岁里余光瞥到之后,无动于衷地往旁边让了让,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危机暂时解除,陈岁里心中的郁结也就上来了,这让他一时间不想理殷惟州。 不知道为何,见陈岁里这样,殷惟州突然记起来两人在猫狗子副本初见的那天晚上。 姜亦这时候打了一下岔,「我是说如果的话,我们要救人吗?」 他的目光放在了对面五人身上,现在决定权在陈岁里手中,因为只有他能救人。但如果是姜亦自己,经过这么一遭,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上前一步。 姜亦突然觉得之前同柳长映把话说早了。 团队氛围固然重要,但若是过分仁慈,也将后患无穷。 幸好陈岁里完全避开了那些虚无缥缈的言论,而是说道:「首先,我没有义务去救他们」,毕竟做任何事情都还是有风险。 更何况,还是曾经想要他们命的人。 「其次,那小子自己能答出来」,说到这里,陈岁里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只是不知道最后出来的会是几人。」 王端想通过馆主的手除掉他们,然后再自己找到照片出去。 可他好像忘记了,这个副本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寻找消失的工作人员。 如果自己没分析错的话,从这一步就是选阵营的开始。 黄茜是任甜的姐姐,不出意外的话选了这两位都能安全离开。 可王端偏要不知死活的叛去馆主阵营,柳柳姐只是同高世多呆了一会就被针对成那般,王端这不就是在自己找死吗。 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以至于殷惟州都还没来得及问他们,在外面化工厂都发现了什么。 「张雩,你之前同黄小姐要那个分析仪是要做什么?」 殷惟州不说他差点都要忘记了,张雩连忙在包里一阵摸索,「幸好还在。」 在造纸厂,但凡是装有废水的容器,都被他或多或少分别装在器皿里带了出来。 掏出来这些,他才扭头对姜亦道:「姜亦,我之前让你保管的东西,现在可以给我了。」 陈岁里:「还有什么?」 「没有,还是水,我从美术馆桥下面那条河也取了一些,反正有了仪器,不如就一起测了,万一还能有什么发现不是。」 「交给姜亦是因为器皿都一样,我怕自己弄混了。」 「原来是这样。」 黄茜下午请了半天假,专程出门去买张雩要的东西。 为了早点知道任甜的消息,她一路上是要多快就有多快。 所以算上路程,她回来美术馆的时间还不到下午四点。 只是黄茜全然没有想过,她回去的时候竟然能在展厅外面碰见高世。 毕竟高世很少巡视美术馆,出现在这件展厅的次数更是少之又少,她压下心头的仓惶,硬着头皮往前。 高世也老远就看见了她,问:「你抱的什么?」 黄茜进退不得,她要进去展厅就势必得从高世身前过去,可高世如今故意挡着她,要进去恐怕是难上加难。 「没什么,一台老机子,我搬到二十四节气那间展厅外面去做装饰。」 高世眯眼,「那间展厅在三层。」 「那可能是我走错了吧」,黄茜说。 然后她便转身想要上楼,心想从搂上另外的路下来也可以。 「等等」,高世说,他刻意放缓了语速,营造出一种压迫感,「这机子不是旧的,是新的吧。」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黄茜心里一惊,却还是面不改色的说道:「馆主,都是我在下面擦过的,不然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干净。」 高世微微偏头,朝展厅里看过去挑衅的一眼。 然后下一秒,他就死死掐住黄茜的脖颈,毫不费力地将人提了起来。 「黄、茜。」 「这仪器你是帮里面那群人弄得吧,可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你是在替我工作。」 「你以为我认不出来这是什么吗——水质分析仪,你竟然还帮着他们来骗我,怎么,是我平时对你太好了吗?」 即便是这样,黄茜也还将仪器牢牢抱在怀里。 「队长,我们要帮忙吗?」,陈岁里神色有些焦急,「仪器还在黄茜手里…」 「再等等」,殷惟州沉声道。 只见他一脸凝重的目视前方,面部紧绷。 「还要等谁…?」,陈岁里脑子一时还没转过来。 「赌任甜会不会现身。」 之前在出口时,殷惟州同姜亦又聊过不少,听姜亦说,高世在一个带锁的抽屉里放了不少简歷,也有入职记录,因为觉得没用,所以他之前只简单提了一嘴。 半年之内招过那么多人,也不是没有过好几个人同时上班,可到了最后,无一例外,只留下来黄茜一个人。 第41页 这就是问题。 之前信息太少,所以殷惟州想不明白中间的关系,但是现在来看,应该是任甜一直都在看着黄茜。 既然是这样,殷惟州就是在赌,任甜究竟会不会现身。 「滋——滋——」 是电流出现故障的声音。 随后眨眼间,整层二楼的电好像都断了,外面的光也透不进来,陷入死寂一般的沉黑。 黑暗之中,陈岁里听见了高世一声沉闷的痛唿,然后是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以及不断下落的水滴声。 高世恶狠狠道:「你是谁?!」 第023章 痕迹美术馆(14) 没有声音回答他。 「滴答」 「滴答」 …… 黄茜不知所措的被一只手提熘着。 说实话,这个场景她本来是应该害怕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竟然生出一股久违的心安。 没有人再来找她的麻烦,黄茜被牵引着进入展厅。 「分析仪…!」,分析仪她刚才掉了,忘了捡回来。 黄茜忍不住回头,却感受到手臂边上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在触碰她。 她两只手稀里煳涂的摸上去,根据轮廓几乎可以确定就是自己刚才掉落的分析仪。 愣了片刻,黄茜还是说道:「谢谢你…」 【叮】 【甜甜来了!甜甜来了!你们的好朋友甜甜来了!她来看望她的朋友,也希望她的朋友能够完成她的心愿。】 【作为交换,她会给你们想要的。】 陈岁里和殷惟州脑子里同时闪过这些话,可他们却又不知道任甜的心愿究竟是什么,所以是要让他们自己猜吗? 画面一转,本来应该明天才看得见的场景这一刻突然开始放映,在展厅的中间。 面向陈岁里他们的那一面是微弱的亮光,而画面的背面仍旧是伸手不见五指。 渐渐的,那股水腥气好像飘远了。 黄茜一无所知的指着画面问:「这是什么?」,可是在听见画面中的声音过后,她却突然呆住,不动了。 画面上逐渐浮现出人影。 「阿世,你现在忙吗?」,任甜推门而入,却见高世坐在电脑桌前目不转睛地看着什么东西。 她一走过去,高世就刚好看完顺势将纸质的资料压在书下。 「甜甜,你怎么来了?」,高世起身要去给任甜拿饮料,任甜摆手说:「不用。」 「这不是已经下班了吗,所以我来找你,晚上我们出去吃饭吧」,任甜拉起高世的手,微笑着说道。 「好」,高世说完就要去关电脑,「那我们现在就走。」 「阿世,咱们美术馆旁边的那些化工厂有你认识的吗?」,任甜随口问出这个问题。 高世却是突然停下来手上的动作,继而反问她:「甜甜,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就是我前两天看见有穿化工厂衣服的人进来做什么,看他们的样子也不像是进来参观的,所以我就想着来问问,看你知不知道。」 「我是怕他们来馆里干坏事。」 高世听完就笑了,过去揉了揉任甜的头髮,「甜甜,你真是太可爱了。」 任甜撇嘴,像是对高世这话有些无语。 「放心,没事。他们不能做什么。」 高世拿了外套,揽着任甜往外走,「想吃什么,我们去。」 任甜在高世揽过她转身的时候,眼神瞥向被高世压在书下的资料,「随便吧,什么都行,我只是想出去吃饭而已。」 高世听后没忍住笑出声,「你真是…」 画面一转,就到了晚上。 看样子高世是已经睡熟,任甜小心翼翼地将放在她腰间的手拿开,然后蹑手蹑脚地下床。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高世确实没有醒过来地迹象。 任甜这才放心的前往书桌边,想要去找白天看见的资料,可一眼望过去,除了几本她常见的书,根本什么都没有。 不见了。 阿世会把东西放在哪里,任甜努力回想。 她轻手轻脚的前往书柜,不时回头查看高世的动静。 对了,有一本书,有一本书是阿世最爱看的。 任甜找到之后,立马将那本书从书架上拿下来。 打开,果然发现了白天的那份资料。 一目十行的看过之后,并没有什么问题,很正常的合作单子,可这样的话阿世为什么要避着她。 任甜百思不得其解,就在这时,有什么轻飘飘的东西从书里落到了地上。 她想捡起来把它放回书里,却意外发现这竟然是一张接近百万的支票。 任甜当即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阿世的这座美术馆,因为位置太偏,而且周围化工厂太多,再加上知名度也不是很高,所以基本上来的只有一些老客。 据他所说,之前也试过很多办法,可是都没太大的作用。 所以最近任甜就刚给他提了一个建议,说是可以在美术馆里弄一个贴合本馆艺术的市集,这样就既可以收摊主的摊位费,还可以借摊主的口宣传一波热度。 这样热度起来了,游客也就会多起来。 并且如果真是办得有特色且独一无二,那热度便会只增不减。 任甜还说她不是专业的,只是说给高世参考,但高世觉得这个提议很好,当时就说的是等他回去就好好想想。 第42页 可市集也还没开始办,美术馆的游客也没有增多。 阿世的这笔钱究竟是哪里来的。 任甜将支票重新放回书中夹好,页码和位置也尽数还原。 她从书架前走到边上,冷静的看了看高世的眉眼,然后打开101的门走了出去。 黑夜中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可以听见树上的蝉鸣,风动的婆娑。 任甜凭藉着脑中的记忆,循着前几天看见过的化工厂那人的背影,想要试着走一遍他可能走过的路线。 她在这里工作了接近两年,每一处地方她都无比熟悉,最后到了一处分岔路口。 其中,一边通往他们的典藏馆,另一边一眼就可以望到头,因为在河边。 这边比较偏,任甜一般很少过来,白天还要上班,所以白天就更不会过来。 但是现在,任甜有一种莫名的直觉,引着她往水边去看。 这里是美术馆排废水的地方她知道,但她看过去的时候却还是吃了一惊。 只见排水口涌出的却是接近深褐色的黑水,带有一股不可言说的味道,任甜面色当即沉下来,眉头深锁。 不知道过了多久,任甜在外面吹过风回去101,高世已经醒了。 没开灯,任甜过去床边时被高世一把抓住手腕,她耳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应该是才睡醒的原因。 「甜甜,这么晚,怎么还出去了?」 任甜掀开被子躺了进去,若无其事道:「刚才醒了,睡不着,出去看了会儿月亮。」 「行了,快睡吧」,高世睏倦的说。 两个人各怀心事的躺到了天亮,任甜继续去展厅上班,高世在101不知道是和谁讲电话,门关的严严实实,透不出去任何声音。 高世将电话放在耳边,右手在书柜流连,「张老闆,我怀疑我女朋友可能发现我们的事了。」 「什么?!」 「高世,你当初是怎么和我说的你不会忘了吧,我可告诉你,咱俩才是绑在一棵树上的蚂蚱,你要是敢害我,你自己绝对也逃不了干系!」 张老闆气急,电话中音量都较平时高了不止一个度。 高世说:「别着急,她可能只是才发现一点不对,等我劝劝她……」 话说到最后,就连高世自己都没了底气。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了解任甜是个什么样的人,在她眼里,她宁可自己多受些罪,也绝对不会拿与环保有关的事情开玩笑。 说实话,如果将事情摊开来讲,高世是真的不敢保证,自己和那件事,任甜究竟会选谁。 但任甜是环保志愿者这件事,是绝对不能告诉张老闆的。 「高世,我想我还是得再提醒你一句,如果这事被捅大了,钱保不住不说,你和我自己都得交代进去。你最好给我好好劝。」 张老闆这句话说完就挂了电话,留高世一个人在原地皱眉。 任甜上班时又想了许久,她和高世接近八年的感情摆在那里,而昨晚看见的一切又让她非常失望。 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就在晚上带着高世去了她发现的地方,只是任甜没有看见的是,高世在她身后越来越沉重的面孔。 「阿世,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任甜站在月光下,眼神却放在出水口,几乎每过去一秒,她脸上的愠色就多一分。 高世从未见过这样的任甜,生冷而疏离。他一时间有些心悸,不敢说。 「我……」,高世面露为难,「你大概也猜到了吧,甜甜。」 任甜脸上的笑在这一刻变得有些嘲讽,「阿世,我以为这个世界上你最了解我,可你为什么要在明知我喜恶的情况下,还要这么做!」 「高世,我从不干涉你的工作,可你现在做的事情是违法的!你想过我吗?!哪怕有一刻?」 「甜甜,我以后再也不帮他们了行吗,你别不原谅我。」 高世的语气显得有些焦急,任甜太冷静了,他宁愿她使劲的骂他。 「你出钱,把河道治理干净。」 「甜甜,这河有多大你不是不知道…」 「不愿意是吗?」 高世神色复杂的看着任甜,没有说话。 「那就和之前的工厂一样吧」,任甜说完这句话离高世远远的,擦着边往回走。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高世当然知道。之前报纸上有好几个被查处的污染企业都是被人举报,其中有一家高世隐约猜出和任甜他们有些关系, 因为有一段时间总是联繫不上她人。 「甜甜」,高世第一次这么严肃的跟任甜说话,「你真的要去检举我吗?」 「你知道的,这是原则性问题。」 晚间河面平静,水波无澜。 顷刻之后,一处岸边响起巨大的落水声,再看过去时,只剩下不断扩散的涟漪。 第024章 痕迹美术馆(完) 方信和方语琴身上的墨汁先后褪尽,恢復意识。 只是两人才刚醒过来,便发现自己的脖子上被刀架着,「别、别杀我……!」 「不杀你,别乱动」,柳长映冷冷道。 方信听出了柳长映的声音,心下的惊惧散了大半,点头回应,而后又想起来自己的妹妹,便出声道:「语琴,语琴你出来了吗?」 「哥,我出来了」,因为同样被刀架着,方语琴说这话时声音还有些发抖。 第43页 她胆子其实没有多大,只是在一些危急场合脑子稍微比方信灵活一些。 本来一醒过来就被挟持让她心惊胆战,现下听见了方信的声音,才稍微放松了点。 「你们,活着出来的有几个人?」,姜亦挟持着方语琴,这话却是问的方信。 之前听陈岁里说过,现在他就顺便问了一嘴。 方信不屑的笑出声,「三个。」 「王端和沈茹,都死了。」 「限时答题,我想让他死,他就活不下来。」 听到这里,姜亦觉得方信变了太多,他已经没有初到市集时身上的那股稚嫩。 画面倏然结束,陈岁里就着感觉往前想去拉黄茜,女人跌坐在地,双手不住的抹着脸颊。 她挣扎着向前伸手,是想要留住画面里的某一个人。 「啊……!」 「啊……啊……!」 黑夜无限放大了人的感官,听的人更加深刻,悲中人难以逃离。 任甜落水的画面还歷歷在目。 黄茜想过很多,却唯独没有想过任甜会离开人世,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她有多喜欢高世她这个做姐姐的不是不知道,甚至曾经姐妹俩打电话,任甜还说想和高世结婚。 高世……高世他怎么敢……! 黄茜痛哭,全身的气力仿佛都在这一刻消耗殆尽。 空气中瀰漫着浓重的悲痛,陈岁里听着黄茜的唿吸越来越急,怕她真有什么意外,便说:「黄小姐,起来吧。」 「你至少得把你眼前这个人先送进监狱。」 「甜甜……」,黄茜有些恍惚,却在听见陈岁里的话之后很快振作起来,「我一定要把高世送进监狱!」 而高世现如今正被湿漉漉的头髮从头到脚的缠绕住,动弹不得。 因为之前的风水先生,任甜杀不了高世。 她也出不来这间展厅。 刚才一切,已经耗尽她所有,任甜的身形开始淡薄。 可黄茜的哭声终于还是勾起了任甜心底早已泯灭的人性,酸涩的情感在心头蔓延开来。像泼去大海中的水,不知来处,没有穷尽。 【别哭】 黄茜正前方的半空突然间浮现出这两个字,同之前猜反切时的形式一摸一样。 「甜甜,是你对不对?」,黄茜到这里好似突然醒悟,「刚才救我的,带我过来的人是你,是不是?任甜!你说话!」 黄茜从还算冷静到歇斯底里不过眨眼,空气中的字体仿佛梦一般消散。 然后是高世不可置信的惊唿,连带着明显的自我欺骗,「不可能,你不可能是任甜,甜甜怎么可能会是你这个样子……不可能……不可能!我那天还见……」 任甜将高世摔晕,拖着被水泡的肿胀的身子无声往前,她在距离黄茜三米远的地方站定。 就那么直直的盯着黄茜,她能看见姐姐,可姐姐看不见她。 她身上太臭了,她不想这样离姐姐那么近,她也不想姐姐看见她现在的样子。 这半年她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任甜没法同黄茜说话,她就只能在黄茜来这间展厅时日復一日的看着她,这就够了。 「甜甜,你出来让姐姐看看,现在是胖了还是瘦了,妈妈还在家里等你……」 任甜鼻子发酸。 可是姐姐,我现在已经不会再长胖或者是变瘦了。 我的爱人将我推入水中。 废水肿胀了我的身躯。 我丑陋而不堪。 姐姐,我已经见不了妈妈了。 任甜的目光紧紧停留在黄茜脸上,她捨不得移开。 【姐姐,对不起。还有,好好照顾妈妈。】 黄茜只感觉到有一阵微风从她身边经过,然后就是无端的空茫。 「任甜!」 空中的气味越来越淡,伴随着任甜眼角的一滴泪,她的身影在行走中彻底消失。 美术馆灯光復明,所有人下意识地用手挡了挡眼睛。 「高世晕过去了」,张雩惊唿道。 邓云这个时候才彻底清醒过来,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出来之后他是一点也不想看见方氏兄妹,躲人躲得远远的,甚至都到了殷惟州跟前。 陈岁里远远瞧见,咳了一声,待邓云看过去之后,他才说道:「你认错队长了。」 柳长映发笑。 「我没认错,我已经没有队长了」,邓云老实说道。 兄弟,怎么感觉你看起来还有一点高兴,张雩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陈岁里皮笑肉不笑:「我说你认错了,你就是认错了。」 「是是是」,邓云还得靠着他们呢,自然不敢得罪人,麻熘的到了边上。 「黄小姐,报警吧。」趁着现在高世还没有醒过来。 「肯定要报警」,黄茜立马拿出来手机,哆哆嗦嗦的想要打电话,却因为情绪太过,很简单的一个号码总也拨不出去。 陈岁里一个眼神,所有都站远了些,将空间留给黄茜一个人。 「快要结束了」,陈岁里说,「等警察来将高世带走,任甜的心愿也差不多就该完成了。」 姜亦问:「什么心愿?」 「就是之前我和队长蘸上墨汁那次,出来之后刚有照片的消息,前提是要完成任甜的心愿。」 张雩指了指地上的水质分析仪,「那我们还要检测吗?」 「测吧,结果我们已经知道了。尽管警察肯定还是会另外取证,测出来的结果就当是给黄小姐当证据吧。」 第44页 警察没多久便进到美术馆,警戒线拉了老长,有人在河中开始打捞尸体。 陈岁里等人站在警戒线外,远远望着npc忙碌。 不论他们最后能不能捞上来人,陈岁里他们做到这一步其实就够了。 只是照片为什么还没有出现。 「我们弄错了吗?」,邓云小声的插入一句。 柳长映刚想要说话,便被殷惟州制止,他问剩下的几人:「知道哪一步错了吗?」 「难道是,心愿不对?」,张雩面对殷惟州,总有一种学生见老师的即视感,难掩侷促。 「再想想,任甜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她或许也想让高世罪有应得,可那不是最重要的。」 殷惟州作为队长,此刻更像是一个颇有威严的长者,悉心在进行引导。 可是很快你又会发现,他想说的说完了,想看的看到了,就又恢復到平时稳重淡然的模样。 「队长,我知道了,是污染!水里的污染还没治理!」 陈岁里眼眸一亮,看向殷惟州的眼神是希望得到肯定。 殷惟州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只能装作淡然的说了一声「嗯。」 之前在展厅不是还有些生气? 现在这是好了吗。 可殷惟州不知道的是,有一种情况叫生气归生气,做人归做人。 现在不是陈岁里可以生气的时候,他自然不会那么不识趣,有的气,出去再生也不迟。 姜亦也点头,「这次应该没错了,殷队长之前还提醒过我们一次,任甜是环保志愿者呢。」 「那我和陈岁里去打相关电话,处理一下废水的事情」,柳长映说。 「好」,殷惟州抬头看向邓云和方氏兄妹,到:「我们要谈事情。」 邓云连忙走远了些,「你们谈,有什么事情叫我一声就好。」 方信和方语琴也贴心的站远了。 「谢谢」,殷惟州说。 姜亦和张雩看这情况也意识到了什么,耐心的等着殷惟州问话。 柳长映之前将二人想要加入的事情告诉了殷惟州,他之前对二人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又经过现在的观察,有心让他们加入队伍。 却还是先试探性的问道:「之前加入过其他队伍吗?」 姜亦老实回答:「加过一个,后面退了。」 张雩是真的干净的像一张白纸,「我没有。」 「先不论你们之前加没加入过,但凡是进入团队以后,都不能一意孤行,能做到吗?」 「可以。」 「能。」 「好,那剩下的见面再说,你们两个在哪个城市?」 张雩和姜雩异口同声道:「京都。」 两人说完还对视一眼,满脸写着这么巧啊。 「不过殷队长,我平时学校杂事有点多,就算是坐飞机,可能也来不及」,姜亦语气有些为难和担忧。 却不想殷惟州轻松接过:「没关系,我们去京都也可以,定个地方吧。」 「那就定在知许书店可以吗,那一片都是咖啡厅,适合谈事情。」 「可以,那周日下午两点,我们在知许书店碰面」,殷惟州说。 边上有脚步声,是陈岁里他们回来了。 柳长映开口:「好了队长。」 殷惟州点头,眼神停留在虚空中。 不多久,果然一张照片缓慢从靠近河水的那一边显现出来。 照片上有很多人,更像是一张组织举行的集体合照。 任甜站在第三排的中间,笑得明媚又张扬。 「小陈教授,你去」,柳长映说。 陈岁里上前一步,学着上一次徐立军的模样,将照片撕成两半,一扇雕花的木门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邓云在后面眼神激动,「出来了…终于出来了!」 熟悉的眩晕过后,陈岁里在自己的房里醒来。 打开手机一看,殷惟州给他发了消息。 「明晚什么都不用买,来我这里一趟。」 第025章 京都 点进去app,陈岁里来到个人面板,信息已经更新了。 玩家信息: 「姓名:陈岁里」 「通关数量:2」 「技能:外婆lv1(最高可升至lv10)」 「现身时常/次:30分钟」 「亲密值:25%(亲密值与技能升级息息相关哦)」 「备註:外婆对你的印象不错,五点亲密值是送你的见面礼,继续努力哦!」 陈岁里将手机熄屏。 累,太累了。 他躺在床上,重重的唿出一口气。 闭上眼睛之后,心里开始回想,从开始到现在,他其实非常幸运,在最开始的时候就遇见了殷惟州。 如若不然,在探知照片世界规则的过程中,自己不知道会上多少当。 果然,运气这个东西不好说,陈岁里前半辈子可以说是就从来没有走过什么运,就好像沉淀半生就是为了这一次好运。 殷惟州是一个合格的队长,挑人眼光也毒辣,所以队内的氛围才这样好。 虽然不知道这样提心弔胆的生活会持续多久,不过有大家在,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等等,他刚才想了什么。 挑人眼光也毒辣。 陈岁里小臂搭在眼睛上,忍不住笑出声来。 - 美术馆副本之后,拥有接近一个月的休息时间,陈岁里心情无比美丽,就是在路边偶遇一只屎壳郎,他也会毫无保留的送上一句「辛苦了。」 第45页 就这样晃到了殷惟州小区楼下,他先发了个信息,走到门口时门就已经是虚掩状态。 「队长」 「坐吧」,殷惟州从厨房端盘子出来,「马上就好。」 「那我来盛饭」,陈岁里觉得自己单坐着有些不好意思。 「嗯?怎么只有两个碗,盘子倒是挺多。」 殷惟州盛菜的动作一顿,道:「我家一般不会有人来,所以我只准备了自己的,另一个还是上次叫你过来路上临时去买的。」 陈岁里笑道:「我的荣幸,竟然是队长家里的第一个客人。」 殷惟州心中下意识地想到,好像从遇见到现在,在自己这里为陈岁里打破的第一次还不少,不过这话他没有说出口。 「盛好就出来」,殷惟州端着盘子先走,陈岁里在后面吆喝:「队长,你都不等我。」 「你是小姑娘吗?」,殷惟州笑着说。 陈岁里本来想说小姑娘多可爱,可突然意识到这个节点正好,便有意将之前的事情拿出来说道:「队长,我有话要跟你说。」 殷惟州这一刻不明所以,思维跳跃没那么快,还停留在陈岁里要自己等他的对话里。 可陈岁里却已经回溯到痕迹美术馆殷惟州独自踏入墨汁的时候。 这个坎在他心里可还没过去。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吃饭,吃完有事和你说。」 陈岁里却没有乖乖听话,「队长,你知道我要说什么了是不是?」 「签契约书那会儿你是怎么和我说的」 「一意孤行不被允许,毁约背信不被原谅,无论如何都是性命在前,利益在后。」 「可是队长,你呢?你跟我和柳柳姐商量过了吗,你自己说的,你为什么做不到?!」 陈岁里说这话时情绪并没有很激动,越是慢条斯理却越让人有抓心挠肝的顾虑,殷惟州说:「陈岁里,我是队长。」 「你是队长又如何,谁的命又不是命,你怎么没有想过如果队长都没了,剩下的我们能怎么办。」 「我不是什么道德高尚的人,但是你开口,我一定不会拒绝」,顿了顿,陈岁里又补充道:「当然,没道理的事情除外。」 陈岁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可能是殷惟州真的太好了,一个人怎么样,从日常相处完全可以看出来。 虽然在副本世界殷惟州显得精明有余,可他真正的性子却是有些平淡,甚至有时候还有些呆。 对自己人无限好,细緻尽心。 不喜欢吃外面的饭菜,喜欢买有机蔬菜和食材自己做饭,年纪不大心性还挺老。 「谢谢,不过你是队长还是我是队长」,殷惟州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但无疑是开心的。 有队友好像还挺好。 他之前只是想大家一起通关相互有个照应,却没想过有一天真的能够获得之前想都不敢想的关心,还是在一个虚幻世界认识的一群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殷惟州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一句话。 陈岁里对别人也是这么好吗? 「当然你是」,陈岁里笑着回答殷惟州之前的问题。 殷惟州说,「快吃饭,我一会儿真有事情和你说。」 「嗯。可是队长,你之前说『如果猜错了,迎接我的不是死亡,而是解脱』是怎么一回事?」 殷惟州看着陈岁里较真的神色,第一次觉得一个人记性好是缺点。 陈岁里好像轻易就读懂了殷惟州未曾说出口的话,他无奈道: 「队长,我不是在盘问你。解脱有两种含义,一种是因为死亡能够逃离照片世界而解脱,另一种是因为死亡本身而解脱,我觉得你不会是第一种。」 「但其实我想说的是,进到照片世界之前,我也曾对生活失去兴趣,所以我才会问你这个问题。」 殷惟州吃饭的动作一顿,眼神凝重而迟疑,他本来都准备煳弄过去这个问题,却在听到陈岁里最后一句话时心口一跳。 他想开口问,你是为什么会这样… 却又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像这样的问题应该是属于禁忌,他们的关系还没到那一步。 所以殷惟州就先单独拎出来重点,说:「你是说,照片世界选人是有条件的,它选的都是对生活无望之人?」 陈岁里点头,「我暂时只能猜测出这一点,另外关于这个无望的界定我们也还不能把握,它究竟是只要短暂的有过这种念头就有可能被选中,还是必须是长久的处于这种状态,才能被选中?」 「行,那等周末见面再问问他们」,殷惟州一本正经的说道:「陈岁里,你真的很聪明。」 聪明这个词,陈岁里从小听到大,可如今从殷惟州嘴里说出来,却别有一番滋味。 陈岁里:「不过话又说回来,周末见谁?」 殷惟州之前要说的就是这件事,本来打算饭后再说,不过既然陈岁里问了,先说也无妨。 不过殷惟州还是先问了一句:「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你周末一般没事,是吗?」 「嗯。」 「那这个周末出一趟差,去见我们的新队友,放心,机票已经买好了。」 殷惟州的体贴陈岁里丝毫不感到意外,只是「我们的新队友,是谁?」 「你认识的,美术馆副本的那两人。」 「谈的那会儿你和长映去处理废水的事情了」,殷惟州看着他说。 第46页 陈岁里热情点头,「我没问题,什么时候出发?」 「周日上午十点的飞机,去京都。」 「好」,陈岁里边吃边说:「订好酒店了吗队长,没有的话我来。」 「我买了一套房子,可以把那里作为我们的基地。」 「哦,已经买好了,那我就不用操心…」,陈岁里说着说着突然筷子一顿,勐然抬头道:「什么?!在京都买了一套房子…?!」 殷惟州平静点头。 陈岁里:「队长,能认识你,是我的福气。」 「容我再次感嘆一句,有钱真好。」 在京都的地界买一套房,陈岁里想都不敢想,更何况殷惟州要买房,肯定不会是买到郊区。 怎么办,好想抱紧这条大腿。 - 陈岁里周日上午收拾好东西,便一直在等殷惟州的消息。 直到手机「嘟嘟」一声响动。 殷惟州:「我到了。」 陈岁里:「马上下来,队长。」 今天的飞机,殷惟州提前说好了要到陈岁里楼下来接他,两个人一起去京都。 有专门的司机开车,所以陈岁里一拉开后面的车门,就瞧见殷惟州端正俊美的脸。 他坐了进去,说:「队长,你今天没穿西装?」 「今天又不开会,为什么要穿西装」,殷惟州笑着说:「快坐好。」 脱下西装之后,殷惟州脸部的线条变的没有之前那么凌厉,和着身上的长款黑色大衣,生活气息浓厚。 陈岁里只是随意的套了一件宽松连帽卫衣,白色的,看起来皮肤很好,身量高大。 「柳柳姐要去吗?」,陈岁里忽然问。 「我从她住的地方给她买了机票,到时候我们在京都会面。」 「好。」 殷惟州偏头瞧见陈岁里有些萎靡不振的靠在后面,问:「晕车吗,严不严重?」 「还好」,陈岁里说话的声音有些难受,转弯时头不小心滑落到殷惟州肩膀。 「不好意思队长,我缓一下……就能起来」,陈岁里连忙说。 殷惟州动作有些僵硬,却没有推开陈岁里,而是制止了他的动作,用手将他的头轻轻靠在自己肩膀,「没事,就这样靠着吧。」 「谢谢队长」,陈岁里嘴角略微扬起一点弧度。 第026章 照片公寓 知许书店隐匿在景区的一处角落,它没有高雅明亮的格局,一切都是原滋原味。 白色脱落的墙皮,有感的收音机,店老闆拿蒲扇盖在脸上,不扇风,只用来睡觉。 陈岁里:「他们还没来,我先进去看看。」 可能是门太小的缘故,进去之后光线并不是很亮,还需要头顶的白炽灯照亮前路。 老闆听见了脚步声,头也没抬,随口说了一句:「随便看看,都是按斤卖。」 「好」,陈岁里说。 这书店看起来也很有年代感,虽然像这样的书店装修都不怎么样,书也不知道经过了几手,可书的内容都没有变化,陈岁里喜欢逛这样的书店。 运气好的话,还能在这里淘到一些绝版的书。 「买书了?」,殷惟州盯着陈岁里手中的袋子,眼里有些佩服。 「我没找到什么需要的书,这是给你买的」,陈岁里刚一说完,就看见殷惟州脸上的无奈。 「队长,我是说万一,万一以后我帮不到你了,你也能更好的通关」,陈岁里掂了掂手里的重量,说:「你先看着,看完了我再给你挑」。 「我看。不过,没有你说的那些万一。」 殷惟州说完要去接过陈岁里手中提着的书,陈岁里躲过去,「不用,我一会儿拿回基地。」 两人就站在书店边上等着,陈岁里站不住,往后靠在结实的梧桐树干。 他别眼去瞧,这时候的梧桐都还没长叶子,光秃秃的一路,看上去有些萧条。 「队长——!小教授——!」,张雩隔老远就扯着嗓子大喊,姜亦跟在他身边,显得格外安静,「久等了吧,我看时间也还没到嘛。」 殷惟州:「没有,我们也刚到。你们好,我是殷惟州。」 陈岁里也从树边走过来,道:「欢迎加入,我叫陈岁里。」 「叫我张雩就好,我在京都大学读书」,张雩笑嘻嘻的说。姜亦顺着他的话往下,「我是京大这一届毕业生,姜亦。」 陈岁里问:「是有八只脚的那个章鱼吗?」,他其实在副本里就没弄明白。 「小陈教授,虽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这么觉得」,张雩低下头笑,「不过我是有雨字头的雩字。」 「好的,我记住了」,陈岁里讪笑一声,心想这样的话张也不会是这个章了。 「那我们去咖啡馆谈?」,姜亦淡淡道。 「回基地吧」,殷惟州说,「可以买点需要的东西。」 「还有基地?」,新听说的两人同时问,显然被吓了一跳。 见状,陈岁里解释说:「是,队长前两天激情买房,我们在京都有固定的落脚地了。」 张雩简直激动的快要跳起来,「队长,我、我怎么这么有福气!」 相比于张雩的泰然自若,姜亦就显得犹豫,看起来像是对别人的善意感到不安,又或许是不想牵扯上金钱问题。 总的来看,还是对人有戒心。 看来以后团队关系还得在磨合磨合。 第47页 所以在姜亦开口之前,殷惟州就事先说道:「等过去之后,我把钥匙给你们,每人一间房,无论什么时候,想去就可以去,包括你们的周末。」 殷惟州担心姜亦拒绝,说道:「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够接受,都在一起以后才方便谈话,而且钱在我这里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张雩在这一刻,对殷惟州的霸总滤镜达到了顶峰,姜亦只得和着两人一起接受了这个提议。 「柳柳姐呢?」,陈岁里问。 他头又转了一圈,依旧没看见人。 殷惟州道:「她路上碰见了一个老熟人,说是打招唿去了,我就给她发了地址,让她完事先过去。」 所以等一行人到达大公寓时,柳长映已经收拾了有一阵,整间屋子看上去无比整洁,心情舒爽。 柳长映起身,「回来了。」 「嗯。」 「我一进来看有些东西放的怪别扭,就简单收拾了一下。」 「辛苦了柳柳姐」,陈岁里在后面探出头来说到。 「这间公寓也刚买下来,东西还不全,大家喜欢什么也可以自己布置」,殷惟州说。 姜亦道先是眼神看了一圈,后说道:「队长,不然你起个名字吧,也可以当成是我们队伍的名字。」 「是啊队长,你看到时候我再搞些东西过来,往一进门中间这面墙上布置布置,基地的氛围不是一下子就出来了,东西呢我们慢慢再往进来添,以后生活气息一定会越来越浓厚的」,张雩说着说着,脸上就已经露出了嚮往的神色。 可殷惟州是个取名废,但在众人的强烈要求下,又不得不开口道:「不然就叫照片公寓?」 「算了我不擅长这个,还是你们来吧。」 陈岁里:「我觉得挺好的。」 问了一圈,殷惟州是真的麻木了,他就这样随意的取得名字竟然还没有人反驳。 「行,那就定这个名字吧,希望你们以后不要后悔」,殷惟州一言难尽的盯着尚且洁白的那面墙。 「绝不后悔。」 「怎么会后悔呢。」 殷惟州看了眼时间,道:「那你们先随便坐下来休息一会,我去做饭,吃完饭我们再谈正事。」 陈岁里挽好袖子跟了上去,「队长,我来帮你。」 紧跟着后面就响起来一声:「队长,我们也来帮你。」 殷惟州第一次见做饭有这么多人手,觉得好笑又满足。 只见他们有的人切菜,有的人洗菜,另外还有人准备调料、收拾碗筷什么的,殷惟州就只负责下厨。 厨房不小,这一刻从远处看去也像塞满了人。 「话说,过年我都不会进一次厨房呢,今天还是我第一次进厨房」,张雩说。 「小鱼儿,第一次进厨房感觉怎么样?」,刚才几人闹哄哄聊了不少,陈岁里和张雩也已经熟了,这个名字还是张雩说的可以这么叫他,他还说他家里人都这么叫。 「感觉…感觉还不错」,张雩本来还想说什么,却被殷惟州突然下锅的青菜吓了一跳,几乎蹦到了冰箱门口,「我去,这个声儿怎么这么大?」 姜亦没眼看,说了一句:「笨,青菜刚洗过上面水比较多。」 「笨,你才笨!」,张雩不甘示弱。 柳长映出来打圆场,「好了,不争了两位,我们早点弄好早点吃饭。」 殷惟州本来预计做好的时间是在下午五点半左右,因为柳长映等人的突然加入,速度加快了不少,因此才四点半多就可以准备开饭。 这顿饭后,所有人也都知道殷惟州是个喜欢没事研究菜谱的人了。 饭后签契约书的环节和陈岁里差不了多少,殷惟州再次确认过两人的意愿之后,将二人的信息录入了app。 「队里有三样道具,你们有危险时都可以用」,殷惟州提醒说。 众人表示明白。 一切结束之后时间尚早,张雩提议:「要不我们来玩点什么提升一下团队默契?」 由于张雩的眼神先瞟向陈岁里,陈岁里于是道:「我没意见。」 「没有人反对,那我们就玩一个和你来比划我来猜差不多的,这游戏玩起来容易,而且最适合锻鍊默契,我们现在就是要多锻鍊,在照片世界才可以配合的更好」,张雩笑道:「是吧,队长。」 「而且以后如果咱们队里还会有新成员,这也可以成为咱们独特的欢迎方式。」 殷惟州还能说什么,只得真真的应了声「是」。 「那咱们两个人两个人的来,要每两个人都能来一遍,大家谁先来?」 陈岁里道:「不然队长和柳柳姐先来,反正你俩是队里最早进来的,就当给我们做个表率。」 柳长映无所谓先后,闻言径直坐到了殷惟州对面,张雩将提前做好的卡片拿出来,给到殷惟州手里。 「队长,你反着拿这个,柳姐姐根据这上面的字描述给你,但不能出现原字,猜对了就算赢,一共三张。让我们看看最后哪两个人配合的最好。」 柳长映看着殷惟州手里卡片上的字体,短暂思考过后,描述说:「古代有四大什么?」 殷惟州道:「四大名着…?」 知道答案的其他人笑得合不拢嘴,姜亦:「队长答的也没问题,不过和正确答案还是差了点。」 柳长映立马换了一种说法:「西施、貂蝉、王昭君、杨玉环,她们并称为什么?」 第48页 殷惟这次终于知道了,回答道:「美人。」 「正确!」张雩给殷惟州鼓掌。 「下一个」,柳长映看过卡片上的内容以后,用手指了指电视,「里面放过的一部动画片,主人公是黄色带孔方块。」 因为不能说出答案中的字样,柳长映只能改变了说法。 见殷惟州没有反应,柳长映又补充了一句:「他最好的朋友是一只海星。」 殷惟州有长达三秒的一阵沉默,而后柳长映就听他说道:「长映,我没看过动画片。」 所以,他不知道她描述的究竟是谁。 柳长映千算万算也没想过会是这个结果,然后她东扯西扯一番依旧猜不出来,只得作罢。 …… 张雩拿出新的卡片,「接下来轮到队长和小陈教授,让我们看看会不会影响今晚的战绩呢?」 由于之前殷惟州已经猜过,所以这次陈岁里就让他来描述,自己则是坐到了位置上拿好卡片。 「开始吧,队长。」 第027章 彼尔之邻(1) 殷惟州正襟危坐,看着卡片上的内容像是在思考,柳长映忍不住说:「队长,不用这么严肃。」 「我知道」,他淡淡一笑。 随后开口:「有很多圆形的东西挂在上面,嗯…会转,有灯光。」 殷惟州说完就一直盯着陈岁里,陈岁里脑子在这一刻飞速运转。 很多圆形的东西挂在上面,会转,还有灯光。 这是什么东西? 彩灯吗,彩灯也不会转啊。 「队长,还能再来点儿吗?」,陈岁里笑笑。 殷惟州灵光一闪,道:「景区、游乐园收费的旅游设施。」 「摩天轮。」 「回答正确!」,张雩道:「下一个下一个。」 第二张卡片殷惟州思考的就没有这么久了,他只瞄了一眼,就立刻说道:「猫狗子副本你发现道具的地方。」 「枇杷树底下」,陈岁里不假思索的回答。 「最后三个字去掉。」 陈岁里:「枇杷。」 「回答正确!」,张雩说:「不行,队长你和小教授这也太无赖了,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亏他写的时候还想的是枇杷描述起来会难一点。 结果两三句话就搞定了。 不过没关系,他还准备了一个大的给他们。 卡片上的内容露出来之后,柳长映倒吸一口凉气,无奈道:「小鱼,你这也太损了。」 「柳姐姐,这两位可是咱们队里的脑力担当,难度不加大一点怎么能行,你说对不对?」 柳长映一想,张雩说的貌似也没错,所以她就对陈岁里道:「小陈教授,接下来可是你的统治区了,只是不知道队长会怎么跟你描述。」 陈岁里从她脸上看出了幸灾乐祸。 张雩:「这还是我特地上网查的一个名词。算了,可能是有点难,如果你们俩猜对了今晚就算你们得两分怎么样?」 「行啊」,陈岁里往凳子后面一靠,放松道:「队长,你就把你知道的东西尽可能地描述出来,剩下的交给我。」 陈岁里自己揉了把乱蓬蓬的头髮,然后坐直了,目光看过去时给足了殷惟州安全感。 但其实他心里想的是,猜的出来自然好,猜不出来气势也要做足。 殷惟州点头,道:「我们周围叫什么?」 「周围…」,陈岁里疑惑:「照片公寓?」 张雩知道殷惟州想表达的意思,所以听了陈岁里的回答难免喷笑出声。 「看来不是这个」,陈岁里自言自语。 殷惟州换了个思路,「美术馆副本,任甜想要保护的是什么?」 陈岁里最后找照片时上了当,所以记得无比清楚,当机立断道:「环境。」 「对了」,殷惟州面上轻松不少,「后面还有两个字。」 「还有两个字」,陈岁里默念一遍,又喃喃道:「又是个名词…」 殷惟州对后面两个字没办法,只得自己造了个语境让陈岁里猜:「昨天我让你给我买一个苹果,今天我还想吃,就让你什么买给我一个苹果」 「重新吗?」 「只有一个字」,殷惟州说。 「再?」 「对」,殷惟州说:「还剩下最后一个字。」 他刚准备将字拆分了说给陈岁里听,姜亦却好像发现了游戏规则的漏洞,先一步开口道:「感觉以后还是不能用相关字词来猜,这样有些太容易了。」 陈岁里心里吐血。 姜亦,你真是个大聪明。 就不能等他这一局完了再说吗?! 很好,这一句话直接把精明的殷队长弄卡壳了。 不过幸好,四个字知道三个字他已经能够大差不差的猜到答案,陈岁里对殷惟州挑眉,示意他放轻松,可以不用解释了。 「环境再现,对不对?」,陈岁里说完这句话,再结合张雩的神情,就知道自己答对了。 他走到张雩跟前,说:「小鱼儿,都查到威塞克斯小说了哈,等到下一回也让我来为你量身定做一款卡片。」 张雩一熘烟儿跑到殷惟州跟前,「队长,你们赢了,今晚就是你和小陈教授配合的最好。」 陈岁里自己把小孩儿吓跑了,却站在原地乐的开心。 殷惟州也站起身来,说道:「今晚也不早了,大家就在这里睡吧。每个房间都一样,只是所处位置不同,来拿一下钥匙。」 第49页 陈岁里不急,等到最后才拿。 「怎么还剩下三把钥匙?」 「契约书上限是八人,所以我把未来可能的队友也算上了。」 殷惟州慢条斯理道:「小陈教授,你把下一个副本的提示和大家说一下吧。」 「好」,陈岁里脸上的笑容渐渐褪下来,「下一个副本,名字是彼尔之邻。」 「我也不知道以前的提示是怎么样,不过这次它多了人数提示,是五十人的大副本。」 张雩惊得都有些口齿不清,先前游戏时的愉悦不復存在,「五十人……!」 这可真是晴天霹雳。 姜亦说:「单看这次的名字,好像根本没法判断它会涉及到哪些方面」,就没有痕迹美术馆那样方便猜测。 「谁说不是,简直和我期末押题一个样」,张雩语气中透着一股心酸。 「确实」,柳长映说:「最后的邻字是在说会和邻居有关吗?」 「很有可能,照片世界难度增加,肯定不止于此,大家做好准备吧。」 陈岁里:「那今天先这样,早点休息。」 这间公寓有两层,住房都在二层,一层主要是一些生活和休闲类设施,分散在不同房间。 几人简单逛了逛,就回到各自的房间。 殷惟州本来打算确认一下照片世界选人的条件,可是零碎的事情汇在一起,时间有点晚,他也就没问。 后来也想过线上问,可感觉又不太好,所以便决定到照片世界再问也不迟。 陈岁里和殷惟州第二天一早的飞机。 他们也还得回去工作。 没过两天,姜亦往群里发了个短小的视频,视频内容是张雩搭着板凳在布置一进门的那面白墙,「照片公寓」几个大字已经成型,在他脚边还零零碎碎摆满了小物件。 视频的最后是张雩发现了姜亦的动作,回头气急败坏道:「姜亦,你个混蛋!我给大家准备的惊喜!!」 一个类似于刷子的东西从张雩手中飞向镜头,姜亦笑着避开:「我先给大家来点预告,现在和你的设想相差挺远,放心,你的惊喜还在……」 柳长映:「小鱼还有这么暴力的一面???」 陈岁里:「小鱼儿,下次注意点咱们姜亦的脸,可别刮花了。」 柳长映:「……」 张雩扔了个炸唿唿的表情包,又说了一句「我!当然!知道!!」 这一个月中间几人在京都又见了一面,那时张雩精心布置的墙面已经完工。 「照片公寓」几个艺术字恰到好处的嵌在墙面,整体是深蓝与浅蓝混合的色调,一层推着一层,层层递进,纷繁复杂而又凝蓄幽深。 张雩解释说:「别看它现在是这个样子,太阳一出来,再把窗帘一拉,阳光照过来可是能看见流动闪烁的金光」,他顿了顿,笑道:「我们也一样,终有一天能够无所顾虑的真正沐浴在阳光下。」 - 陈岁里洗完澡,换好了衣服躺在床上,等待即将到来的蒙头感。 熟悉的感觉笼罩全身,他便知晓自己再次进入了照片世界。 不过这次进来之后的第一感觉竟然是有点冷。 「嘟嘟」 「请领取你的身份卡」 「新娘的娘家人」 娘家人。 这个设定还挺新奇。 陈岁里将手机放进兜里,这才有空去看周遭的环境。 竟然又是乡村副本。 他不禁多问自己一句,难道他是真的同殷惟州一般,也与某类副本关系匪浅吗。 陈岁里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心想等会儿一定得从随便哪个衣柜里捞两件穿上。 只是这一排都是人家,几乎每一家都亮着灯,陈岁里站在马路边上,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新娘的娘家人 所以得有人结婚吧。 陈岁里扫视一圈,大概发现了一户绑有气球,贴了喜字的人家。还在夜里,光线不好,他还是废了些眼睛。 「哎您好,我想问问我今晚上去哪里睡啊?」,陈岁里好不容易见着了一个活的npc,还不得拉着他问个明白。 「我没见过你,你是新娘娘家来的客人吧?」 陈岁里「嗯」了一声,就听被他拉住的老头说到:「别急,我打个电话。」 他顺势走到院边,距离的确是和陈岁里拉开了,可就着他说话的嗓门,离开二里地都听得见。 「喂,老吴啊。」 「哎,是我,我想问问看你家房子人住满了没,我这里新媳妇娘家还有一个人没地方去,你能给安排一间房不?」 「好的好的,谢谢你了啊老吴。」 老头边挂电话边到了陈岁里边上,他往左转指了指他旁边的这栋房子,「你去吧,主人家在门口等你,今晚你就睡那里。」 陈岁里眸子在黑暗中晦暗不明,只听他问道:「您之前还见过其他什么人吗?」 「见过」,老头说:「他们的房间都是我给安排的。就刚才,我也往你过去的那一家安排了人。」 「谢谢。」 陈岁里加快了脚步,也不知道是等着他的人会是谁。 第028章 彼尔之邻(2) 虽说是乡村,晚上陈岁里看不清外面长什么样,可房子里面装修的还真是有些富丽堂皇。 绚丽闪耀的水晶吊灯都不知道安了多少。 第50页 陈岁里在路上问:「怎么称唿?」 主人家说到:「看你年纪也不大,就叫吴叔吧。」 吴叔将人带到了门口,「这两天人有点多,可能需要两个人睡一间房。」 「好,谢谢吴叔。」 说这话时,陈岁里还在想他有没有那五十分之四,也就是百分之八的概率能遇上他的队友。 结果显而易见,陈岁里和那百分之八无缘。 和他住一间房的人戴着一顶鸭舌帽,呈大字型瘫在床上,再留不出什么多余的空隙。 陈岁里走过去,自上而下的看着那人。 床上人被头顶强烈的注目感盯得心底发毛,睁开眼睛之后被吓了个够呛,直接跳起来离得远远的,将背靠墙。 「我靠,怎么又是你丫的?!」,李归帆没忍住爆了句粗口。 陈岁里在床边坐下,好心的给李归帆顺着气:「别激动,我其实也没那么想看见你」,毕竟进来之后连队长都还没见着。 「殷惟州呢,殷惟州没跟你一起吗?」 「那你呢,老徐不在?」,陈岁里反问。 李归帆嘆了口气:「别提了,我刚进来就被带到这里,压根儿出不去。」 怕陈岁里误解,他又补充一句:「不是出不去,是最好不要出去,npc说有生命危险,等到明天吧,也不差这一会儿。」 「嗯。」 李归帆:「你在找什么?」 「找件衣服穿,一进来就冷得很」,陈岁里回头,「你要吗?」 「我没你那么娇贵,这一点冷我根本不…」,李归帆话还没说完,就被陈岁里拿着一件卫衣从头暴力套下来,「你干什么…??陈岁里!!」 陈岁里「啧」了一声,说:「手都紫了还死鸭子嘴硬。」 李归帆低头看了眼自己手背,又瞧见陈岁里带笑的眉眼,下意识将手藏到身后。 「你这帽子睡觉都不取吗?」 「我想取就取,不取你也管不着。」 陈岁里「哦」了一声,然后随口说到:「这帽子和你的技能有关吧。」 李归帆:「!」 「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陈岁里将衣柜里厚重的大棉袄穿在身上,又随手带出来一条灰色围巾搭在沙发,「嗯。」 李归帆没想到陈岁里这样轻松就带过了这个话题,他还以为得和他扯皮好久。 但其实只是因为陈岁里一旦认定的事情,就很难被左右,所以也不会更多的纠结。 「早点睡吧。」 李归帆下意识的问道:「你不过来睡?」 他虽然讨厌陈岁里,可也不见得会如何苛待他。房间里依旧只有一张床,另外就是陈岁里身前的小沙发。 小沙发坐一个人刚好,甚至宽松有余。不过若是要用来睡觉,对于一个男人的身量来说还是有些憋屈。 陈岁里翻箱倒柜找了半天,终于找出来一床被子,「怎么?你害怕,想让我陪你一起睡?可是自从被惟州的俏脸薰陶过后,普通人已经入不了我的眼了。」 李归帆一时不知道他是想趁机夸殷惟州,还是想趁机揶揄自己,气沖沖道:「你爱睡就睡,关我屁事,我真是咸吃萝蔔淡操心!」 - 「扣扣」 陈岁里掀开被子去开门,吴叔过来提醒说:「下楼来吃早饭。」 「知道了」,陈岁里眼神还有些迷濛,却在关门的间隙从另一扇半开的门口看见了殷惟州,他眼神登时一亮,叫道:「队长!」 殷惟州示意说他先下楼。 陈岁里迅速回去洗漱,临走时对着床上团成一团的人叫到:「呆子,下楼吃饭,不然等会儿洗碗水都没有你喝的。」 李归帆闻言不情愿的翻身,稍微有了响动。 楼下摆了两张桌子,是那种圆木桌,一桌可以坐十来人,殷惟州身边的座位已经放好了一碗白粥。 陈岁里径直坐了过去,「谢谢队长。」 「白粥配馒头和咸菜,简单吃一点吧」,殷惟州说。 陈岁里拿过来一个馒头开始啃,「队长,你和谁一间房,我又碰见了李归帆。」 「他和我。」 徐立军端着碗过来,陈岁里险些被噎住,殷惟州连忙拍了拍他的背,「没事吧…?」 「没事没事」,陈岁里边咳边说,「徐哥,这么巧,那敢情今晚咱俩换换,我把你的小帆还给你,怎么样?」 「陈岁里你恶不噁心啊」,李归帆一下楼梯,甚至还没走到转角平台,就听见陈岁里这样叫自己,隔夜饭差点没吐出来。 陈岁里淡淡瞥了他一眼,并不放在心上「大人说话,小孩儿少插嘴。」 李归帆这一刻终于知道什么叫怒髮冲冠,他觉得他的帽子也快被头髮顶起来了! 「老徐」,李归帆走到人跟前,小声叫了一声。 徐立军同他解释:「陈岁里是在和我商量换房的事,我正好同殷队长分在了一间房。」 「这有什么可商量的,直接同意啊」,李归帆的开心简直就是放到了明面上。 徐立军拿他没办法,同殷惟州确认过后,事情就这样确定下来。 「嘟嘟」 「请玩家参加婚礼,并于七日内找到照片,倒计时,开始!」 陈岁里他们说话时并未避着其他人,所以时不时就有人抬头看向他们,这其中不乏有眼神清澈的新人,也有心怀鬼胎的老人。 第51页 五十人的大副本,实在不适合完全分开行动。 吴叔过来收拾碗筷,顺便就给他们这些娘家人交代了任务,要他们多去老杨家走动走动,没到饭点不能回来。 「吴叔,那要是实在有事回来了又会怎样?」,问这话的是个女孩子,就安静的坐在陈岁里他们这桌,之前一直没和谁说过话,所以陈岁里觉得很惊异,就多看了一眼。 「没到饭点和睡觉时不能回来…没到饭点和睡觉时不能回来…没到…」 吴叔像是突然被摁了什么开关,只一直重复这一句话。 陈岁里见殷惟州吃完了,就说:「走吧队长。」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门外风不大,刮在身上却如同刀割,生疼生疼。 陈岁里走了两步发觉出不对劲,低头看了眼自己裸露在外的手背,上面赫然浮现出若有若无的裂口,隐约可以看见红血丝。 这样下去还了得。 陈岁里面色一沉,迅速拉过殷惟州的手腕往前跑,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去到结婚的那户人家。 两栋房子挨着的,所以费不了多长时间。 「队长,给我看看。」 「看什么?」,殷惟州还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陈岁里从拉住手腕,渐渐转为牵住殷惟州手心,然后翻来覆去看了个遍,什么都没有。 幸好。 「队长,你看我的手」,陈岁里边说边将手背反过来给殷惟州看。 陈岁里手掌很大,看上去很有安全感,只是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这一刻布满了危险的红痕,丝丝缕缕,细线似的伤口仿佛下一秒就要裂开。 「怎么会这样?!」 「应该是这风有问题,现在到了屋里那股刺痛感也没有了」,陈岁里揉了揉手背,说:「我之前还以为是冬天的风吹到人身上就是这样,后面也是低头看见我的手才发觉不对。」 两栋房子离得不远,陈岁里他们过来总共花费的时间还不到十秒。 耳后传过来细碎的说话声,剩下住在吴叔房里的玩家也慢悠悠的往过来走。 陈岁里:「队长…」 「你等在这里,我出去和他们说」,陈岁里拉住殷惟州,他便又说:「放心,我只站在门口。」 「你们是谁,这里究竟是哪里,我要回去。」 「卧槽,这风也忒厉害了,简直像是刀子在我脸上刮一样,离开老家之后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有威力的冬天了。」 「哎,这些玩家都互相认识吗?」 「也不一定,认不认识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楼溪清想要往前,却始终被人堵着走不开,她抬头,却发现殷惟州竟然正在看着他们这边。 男人冷峻的眉眼尽是严肃。 「你们最好在十秒左右过来,不然可能会有危险。」 殷惟州这话有人会听,就有人不爱听。 一部分人胆子小,加快了速度。 另外还有一小部分人不愿意听殷惟州的话,还像是刻意和殷惟州作对,放慢了速度。 楼溪清再不愿意等,冷脸拨开身前挡着她的人,「让让…让让…」 几乎在她刚迈上台阶的同一刻,楼溪清身后,电石火光之间,前一秒还有说有笑的两个人旋即化为一团血雾,叫冷风吹散在空气里。 「啊——!」 看见的人无不惊叫出声,还在路中间的几人登时汗毛竖起,撒丫子跑向老杨家。 「别杀我,我还不想死!」 楼溪清摸了摸自己胸口,心跳声震耳。 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可是等她再抬头时,殷惟州已经不见了。 「那风会杀人」,殷惟州神色凝重,「陈岁里,你的手怎么样,疼不疼?」 陈岁里看着殷惟州焦急的神色,心中却出奇的平静,他一点也不担心,还有些什么呢,那滋味他形容不出来。 「没事,我没事队长。」 第029章 彼尔之邻(3) 「队长,原来你们在这里!」,张雩有些雀跃的声音从远方传过来,引得殷惟州回头。 他三两步走到张雩身边,反覆确认道:「没事吧?」 「什么没事?」,张雩摆头,「我在后面那栋房子一看见队长的背影就跑过来了。」 陈岁里感受着手心流失的热量,那双手的主人已经去了别处。 张雩看着陈岁里也走过来,刚准备问他总举着手是为什么,就听见人说:「也是傻人有傻福。」 张雩:「……」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殷惟州道:「幸好你跑得快,外面的风有问题,来和回通行都最好在十秒之内。」 「那我去门口等姜亦和柳姐姐」,张雩听完殷惟州的话,第一反应竟然是这样,说出口以后就连他自己也感到震惊。 殷惟州笑道:「他们俩不会有事,而且人在哪里都不一定,我们先上楼去看看吧。」 清绿色地砖隐约显出浮动的人影,张雩一路摸过绑在栏杆的气球,三个人很快上到二楼。 时候尚早,还没什么人来。 殷惟州距离婚房仅一步之遥,老头的声音从几人身后响起:「你们在做什么?」 陈岁里回头,「随便参观一下。」 老头面色生冷:「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几人就这样僵持在原地,颇有一种不死不休的态势。 「走吧」,殷惟州说。 第52页 老头一直守在婚房门口,继陈岁里他们之后,又挡住了好几波人。 院子里坝坝火已经烧了起来,七大姑八大姨吵吵嚷嚷,和着请过来的厨师来回准备吃食,男人们坐在院子里,有些同老人小孩一起坐在火边,还有的端了几盆炭火坐在屋里打牌吃茶。 「怎么还没见到他们?」,张雩有些担心。 殷惟州说:「根据app的提示,大家今早一定都会过来,既然能找的地方都找了,那就意味着他们现在的身份走不开。」 「还有一个地方我们没去成」,陈岁里回头,眼神定格在某一处贴有「喜」字的窗户。 是婚房。 婚房他们没去成。 「长映可能在婚房里」,殷惟州猜测。 张雩道:「那我们去找找姜亦吧,姜亦会在哪里,走不开的地方,是在后厨吗?」 「去看看吧」,陈岁里一路问过去,找到了后厨。 烟燻火燎不断,也有厨师在准备凉菜和甜点,张雩一一扫过里面人的脸,终于松了一口气。 「姜……师傅!」 他本来是准备喊姜亦,可忽然记起来现在不同于现实,厨师和客人也不应该很熟悉,便改成了姜师傅。 姜亦还在颠勺,本来有些烦躁的面色这一刻舒缓不少。 张雩上前一步,「姜师傅,主人家有事交代,你跟我出来一下。」 厨师长目光紧随着姜亦一起,但到底还是没有跟上去,黏酌在姜亦身后,让他不舒服。 「队长,你们要是不找过来我可能还真走不开一步,厨师长像看犯人一样看着我,我连后厨的门都出不去。」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姜亦说:「昨晚我就跟这群厨师在一起,今天一早才坐车来的。」 殷惟州点头,「你小心些外面的风,千万别停留超过十秒,十秒之后人就没了。」 姜亦沉默,随后说道:「好…」 他简直对这个副本服气了,「队长,那我先进去,你们有事就来这里找我。」 陈岁里补充说:「我和队长借住在面相这栋房子左手边的那栋,小鱼儿在面相这栋房子右边的那栋,切记,如果要来找我们,不是饭点时间不要来。」 吴叔提醒的话不会没有道理,最好还是听一听。 「嗯。」 姜亦回到后厨以后,殷惟州便对两人说道:「这里人这么多,我们分开打听消息吧,别走太远。」 冬日天冷,大大小小的棚子只留了一面透气,所以风吹不进来,因此即便是在老杨家楼房外面,此刻也不担心会被伤到,只是在两栋楼交界的地方需要注意。 陈岁里将围巾紧了紧,随手瞅了一个塑料凳就坐到了火边,有人笑声不断,有人沉默寡言,陈岁里逮准了一个人,缓慢移动到那人身边。 「小朋友,打游戏呢?」 玩游戏的小男孩手上动作不停,闻言抬头看了一眼陈岁里,分神回答道:「嗯。」 「你这技术不太行」,陈岁里做戏就要做全套,这时候脸上的表情也是一言难尽。 小男孩正是年轻气盛的年纪,哪里听得了这话,立马反驳说:「我打的不好,我倒要看看你能打的有多好?!」 又刚好到了结算页面,他就将手机递到了陈岁里面前,「喏,你试试。」 陈岁里笑着接过,这游戏他其实没玩过,不过之前他玩过的也和这个大差不差,而且刚才又看过一局,应该能上手。 小男孩见到屏幕上不断收穫的人头,看向陈岁里的目光从气愤简直到了崇拜。 「我去,哥,你厉害!」 「刚才那招怎么使的,快教我快教我!」 陈岁里却只是将手机还给小男孩。 「别走啊哥」,小男孩立马出声挽留。 「可以,那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教你怎么怎么样?」 「什么问题?」,小男孩面上显过犹豫,显然是家中大人叮嘱过什么。 陈岁里看准了时候解释到:「我和你说实话吧,我是新娘子的娘家人,想问问你这家人总体来说怎么样,不过我想听真话,放心,我绝不会出卖你。」 小男孩见陈岁里面色真诚,心想,说实话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而且人家只是想知道亲家的情况。 「没问题,那先说好,你等会儿一定得教我。」 「好。」 陈岁里又凑近了些,小声问道:「老杨家一共几口人?」 「六口,杨老太爷有两个孙子,今天结婚的是小孙子」,小男孩左右望了望,确认没人注意他这边之后才又说:「她还有个大孙女,和家里关系不好,都不怎么回家,不过这次杨群结婚,她可能会回来。」 毕竟还有一层亲缘关系在那里,表面上的工作还是要做的,不然老杨家的两口子又该去闹了。 陈岁里又问:「那你知道她为什么和家里关系不好吗?」 小男孩说:「这具体的谁知道呢,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一些这一家还是更喜欢孙子,而不是孙女。」 「不过这一点你不用担心,新娘子嫁过来之后,老杨家肯定会像对待杨群一样对她好的。」 连亲生孙女都不放在心上,会对孙媳妇有多好,陈岁里心中嗤笑一声。 不过这不是重点,他就丢在了一边,而是转问:「杨群人怎么样?」 小男孩思考了一会子,「我跟他不熟,就我和他这年纪像是能玩在一起的嘛。」 第53页 陈岁里:「…」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听我爷爷说起过,杨家这小子人挺老实的,就是八棍子闷不出来一个屁,不知道他谈恋爱是不是也这样。」 小男孩被陈岁里问着问着,自己也打开了话匣子,不时还发表两句自己的感想。 「他和他姐呢,关系好吗?」 「这个我不太清楚,而且就算我知道也不一定准确,私下里关系变化可快了。」 这倒也是。 「行了,谢谢你」,陈岁里说。 「那你快教我,刚才那一招怎么……」,陈岁里重新开了一局,说:「看好了啊。」 - 因为是在乡村,布景不太方便,所以尽管房子是小别墅的户型,中式婚礼办下来也没有预想中那样好。 柳长映在这个副本的身份是杨家的远房亲戚,因为缺少女眷,所以被安排在婚房陪着新娘。 这间婚房倒是宽敞,中式婚礼的布置,喜庆的红帐自头顶垂下,床上洒满了寓意丰满的坚果。 新娘周正的坐在床边,凤冠霞帔。 「黎黎姐,婚礼还有一会儿呢,不然你先睡一觉吧?」,柳长映站在窗户边,只看见楼下的一角攒动的人头。 「没事,有点紧张,也睡不着」,谭黎说。 「那我们聊聊天?」 谭黎说:「好啊。」 柳长映痛失本色,为了拉近两人的距离,头一次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黎黎姐,你能和我讲讲你是怎么和我表哥认识的吗?」 柳长映这里所说的表哥就是杨群。 只听谭黎缓慢说道:「其实没什么,我们是高中同学,原本的时候我对他没什么印象,是后面同学聚会,他先来找我说话的。」 说到这里,谭黎笑了笑,「你知道吧,就杨群那个性子,事后好久我都不敢相信是他先来找我说的话。」 柳长映不知道杨群什么性子,只能下意识的附和。 「扣扣」 「谁?」,柳长映和谭黎同时转头,她拍了拍谭黎手背,道:「黎姐姐,我去。」 伴随着婚房的门被打开,外面露出的确是一张柳长映无比熟悉的脸。 「队长」,这一刻她的心落下去大半,「你怎么过来的?」 她的意思是这门口不是一直有人守着。 殷惟州道:「请陈教授让外婆帮了个忙,确认你真的在这里,我们就放心了。」 他再次把风的事情说了一遍,提醒柳长映要小心,柳长映重重点头。 「小柳,你在和谁说话?」,谭黎见柳长映杵在门口一直不动,说话声音太小,她也听不见,便问出了声。 「哦,没事,送吃食的」,柳长映顺手接过殷惟州手里的托盘,叮嘱说:「队长,有机会我再来找你。」 第030章 彼尔之邻(4) 小别墅院里请的人在搭景,陈岁里和张雩各自拿了一个凳子坐在阶前看着,而殷惟州去看柳长映还没有回来。 耳边人声嘈杂,两人的对话淹没于人潮。 张雩说:「你说老杨家都能建小别墅,婚礼在城里办多简单的事,还要费这心。」 「据说是这里办一场,到时候新娘那边城里还会办一场,不过后面应该没我们什么事了。」 陈岁里刚说完这话,就见变回本身模样的外婆皱着眉头目光停留在不远处。 张雩还在感嘆:「原来外婆长这样…」时,却听外婆用缓慢而又凝重的语气说道:「他们身上有业障…」 陈岁里蓦然抬头,顺着外婆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群人聚在一起,像在讨论什么,眼神不时暼向人群,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业障可不是一个好的形容词,他们身上难道还背着什么罪孽。 陈岁里:「外婆,他们身上的业障长什么模样,你能描述出来吗?」 「红黑色的死气,笼罩在他们背后,业障深一些的甚至到了额前。」 「这东西能去掉吗」,陈岁里下意识的问,「你再看看我身上有吗?」 外婆有些无语,心想你身上要是有我会不和你说吗。不过她还是耐心解答道:「你们几个人身上都没有。」 「没有罪孽的人身上不会有业障。」 - 婚宴设在晚上,算着吉时,主人家打算在五点五十八分准时开始。 又因为是冬天,天色暗沉的早,到了时间也差不多已经天黑。 布景的人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让红绸勾成不同的花样从头顶垂落地面。墨绿色类似于山峰的不规则摆件穿插其间,还有金属色云纹环绕,合着半轮若隐若现的圆月,照亮了大半的路程。 而正对面的红色背景墙,则是用古式木制书架装点,再配有半扇月洞门,打着暖光的小片竹林从后探出,构成了一幅绝美框景。 顺着台阶往下,红绸铺了老远,道路两旁瑰丽玫瑰点缀,与黑色摆架一起,同泛出红光的小灯笼相得益彰。 整体来说,大气又惊艷,但其实还可以办的更好一些。 主持人预热之后,婚礼按着流程进行。 柳长映目不转睛的看着谭黎接过杨群递过来的红绸,然后是新人入场。 台下顿时响起一阵祝福的掌声。 「桀桀…」 「桀桀…桀桀…」 这是孩童的笑声! 又轻又远,带着旷远的疏离感,像从很远的天空传来,每一处角落都能听见。 第54页 可是它的笑声又不是那么正常,缠绵辗转,强烈邪性。 空气中红烛火焰开始晃动,本该呈现出昏黄颜色的火光一瞬间尽数替换为耀眼的白。 婚礼不再像是婚礼,而像是被鬼火笼罩。 「哒哒」 「哒哒」 新郎、新娘还在继续往前走,除了玩家,在场宾客没有一个人露出异样的神色,就好像本该如此。 「桀桀桀——」 「桀桀桀——」 有人受不住迴荡在耳边诡异的笑声而崩溃,从座位上起身在场中乱窜,「救命!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不想待在这里,快带我离开!」 不遵守规矩的人会迎来他的惩罚,杨老头眼睛一瞪,立刻招唿了几个人将崩溃的玩家不知道拖去了何处。 直到现场再度恢復平静。 而婚礼一直在进行中,没有人注意这场小插曲。 这次的新人真不幸,也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活下来。 【叮】 【参加婚礼任务已完成,玩家可自由活动。】 【备註:最后再提醒一次,千万要在七天内找到照片,不然,多的是「人」想留下你们,嘻嘻。】 这时候几个人围在一起,看见app提示消息之后,陈岁里问:「柳柳姐,你和姜亦今晚上怎么安排的?」 柳长映说:「我离得近,就被分在老杨家住,是老杨家的远方亲戚,平时只是需要照看一下新娘,不过显然,今晚之后我的作用明显就减少了。」 殷惟州又看姜亦,姜亦活动了一下酸疼的手腕,道:「这次的婚宴一共有两天,厨师要备菜,所以我也被分在老杨家。」 惨白的烛光映照在陈岁里的脸颊,将他本来平易近人的清正之气森然化,好看的薄唇紧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说:「看来只有和老杨家关系匪浅或者对这次婚宴有所作用的人才能住在他家。柳柳姐,你有注意过住在老杨家的玩家大概有多少人吗?」 陈岁里只是想知道,从身份上占据优势的大致有多少。 柳长映回答道:「不到十人。」 殷惟州一边留意着诡谲的环境,一边补充到: 「身份上有了优待,他们其他地方同样也会受到相应的削弱。就比如长映和姜亦,一个被杨老头堵在里面,另一个被厨师长如影随形。」 姜亦附和道:「对,很麻烦。」 「而且我都不知道婚宴结束之后,厨师身份的我会去往哪里,也不清楚离开这里是不是就算作通关失败。」 但其实姜亦根本不用想这么多,因为每一个人都有他的归处。 有人中招之后,诡异的笑声突然又消失了。 来无影去无踪,烛火也恢復到本来的颜色。 「不早了,先回去休息吧」,陈岁里说:「反正任务已经完成,呆在外面不安全。」 结果在回去的路上,陈岁里和殷惟州掐着时间往回跑,却在路中间碰上了一位跛脚老人。 借着灯笼的光线,可以看见老人耷拉下来的皮肤,他身形又瘦,如果不是走的近了,根本就看不出来这里竟然还有人。 「救我…」 虚弱的呜咽声从老人喉中溢出来,陈岁里也不知道他在这里停留了多久,还剩下多长时间。 可看着他单薄的身子,和老态龙钟的神情,陈岁里一咬牙将老人抱在怀里飞速往前沖。 因为怀里抱了一个人,所以陈岁里落下殷惟州一大截。 殷惟州也是后知后觉才发现身后少了一个人,等他转身时,陈岁里也跟着他后三脚进了门,只是进门之后将老人放下来,大口喘着粗气。 刚才情况紧急,陈岁里来不及喊殷惟州,人也是在他右手边,所以殷惟州也压根儿就没注意到边上的情况。 这时候尘埃落定,陈岁里才终于将心放回肚子里。 「你啊你」,殷惟州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有些后怕。 陈岁里仰头沖他笑笑,示意自己没事。 只是陈岁里有些困惑,于是便问道:「老伯,你是自己走到中间去的吗?」 老人眼神飘忽不定的看向人群中的某个方向,只是一直不敢说话。 有人从楼梯上下来,声音中气十足却火力全开:「他不是!」 游九于迅速在人群中找到他要找的那张脸,几步走到人跟前,冲上去就是一拳狠狠打在那人脸上,嘴角当即就见了血。 「你有病啊,沖什么沖?!」罗杰书捂着吃痛的右脸,作势就要还手,却被身边的人劝诫拉住。 「我有病?」,游九于指了指自己,气的上气不接下气,简直要笑出声来,「罗杰书,你自己说你今天下午答应了我什么?!我晚上有事,让你晚上帮我把常伯给送回来,为此我他妈下午不当人的替你跑前跑后干了多少事,结果你倒好,把人撂在路中间,自己给跑回来了。如果不是这哥们儿,常伯还能平安无事的回这里吗?!」 罗杰书应该是没想到游九于能够这么硬气,所以在他将事情托盘而出之后脸涨的通红。 「我、我后面发现我自己跑不了那么快,总不能两个人都耗死在路上吧…」,毕竟今天白天的惨象他可是亲眼看见,一闭眼都是当时的情景。 游九于闻言没忍住又抡过去一拳,「操你丫的,做不到还敢将老子当成牛马使唤,谁给你的胆子?」 第55页 陈岁里从游九于说话那阵起就一直处在一个游离的状态。 这人分明是剃着寸头,眉眼锋利,仔细看过去还能发现他是断眉,眼角不开心时稍稍吊起,一看就是生活中不好惹的那类人。 不知道眼前这个叫罗杰书的人是怎么敢惹上他的。 不过陈岁里最惊异的点在于,在这种地方,有这样性格的人竟然拥有一副古道热肠。 「不能两个人都耗死在路上…不能两个人都耗死在路上…我揍死你…」,游九于气急。 老人家怕出什么事,着急的想上前制止,却因为腿脚不便,半天走不出去两步路。 陈岁里拉住了他,轻声道:「别急,我去吧。」 将人交给殷惟州之后,陈岁里上前一步拉住了游九于,因为陈岁里救过常伯的原因,游九于对他还算客气。 「你别拉着我,让我废了他。」 陈岁里有些无奈,他笑着小声说:「好了,我知道你说的是气话,这事先到这里,看在我的面子上。」 因为之前外婆说过的业障,陈岁里也想要帮眼前人一把。 能避开就避开吧。 游九于虽然还在气头上,却还是给足了陈岁里面子,「那我们两清了。」 说完他领着常伯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楼梯口。 一干人围聚在一块,陈岁里对成为众矢之的很不舒服,便拉着殷惟州说:「队长,我们也回去。」 两人没发现的是,在他们转过身后,人群中有人抬头,眼中满是算计的精光。 陈岁里和殷惟州沿着熟悉的走廊往过去走,因为同徐立军他们换过房,所以他们二人自然而然的就住在一间房里。 只是在陈岁里手搭上门把手,准备用钥匙开门的那一刻,殷惟州脸色一变,制止道:「陈岁里,别动!」 「有危险!」 第031章 彼尔之邻(5) 钥匙已经落入锁孔,发出转动的声响。 陈岁里诧异回头,一枚银针似的物件迅速从锁孔弹出,眼看着就要射进他的身体,又不知道从何处飞出来一颗石子,刚好就打落那枚银针。 二者双双落地,石子发出声响。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眨眼间,陈岁里事后循着方向去看,游九于一副看戏的姿态倚在门口,见他转过去之后说了一句:「小心点吧。」 然后门就被从里面关上。 常伯坐在床边,还是有些担心,他问游九于:「你的语气应该好一点,他们不会误解是你自导自演吧?」 游九于冷哼一声,「误解就误解呗,那也只能证明他们是傻子。」 「可是分明不是你做的…」 游九于扶常伯上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冷下来,说道:「我不在乎。」 「常伯,睡吧。」 - 殷惟州检查过后才又开门进去,两人打开灯关上门说话,昏暗的灯光更显寂寥。 陈岁里只当时那一会儿受到了惊吓,冷静过后便很快又记起来外婆白日里说过的话。 「他们身上有业障…」 「队长,我想我知道针对我们的是哪一波人了」,陈岁里蓬松的髮丝有些挡住眼睛,他想要伸手去拨开,却不小心和殷惟州的手指在额前相碰。 陈岁里抬头,因为他坐着,而殷惟州则是站在他面前,两人此时一高一低,从这个角度,陈岁里刚好可以看见男人突出的喉结。 殷惟州一愣,本想将手收回去,却发现陈岁里同一时间也收回了手。 「队长,刚才抱着常老伯回来,手好酸,你帮我弄弄头髮吧?」 陈岁里说完还向前移了移,离殷惟州更近一些。 殷惟州没觉得有什么,因为陈岁里的语气实在坦然,而且脸上隐隐的笑意也是惹眼,就好像期待得到夸奖的小孩儿。 这个比喻可能不太恰当,但意思确实是这样,殷惟州不由得心软下来,觉得自己这个队长做的好像还不错。 可陈岁里心里想的却是,温水煮青蛙也不是不行。 冬日天冷,陈岁里手指时不时还会放在肚子上捂捂却总也热不起来。 而此刻,当殷惟州的手指拨过陈岁里遗落下来的髮丝,指尖不小心轻碰到他额前的皮肤,陈岁里只觉得那一阵温热灼热非常。 就好像穿透皮肤,直直摸在了他的骨髓深处。 殷惟州替陈岁里拨好头髮之后也坐下来,那枚银针端正躺在他手心。 「我看不出来这针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但既然用它的人藏的这么隐蔽,肯定是想要开门的人一击毙命,所以反推回去,这枚银针必然含有剧毒。」 说到这里,殷惟州停了下来,「你刚才说你知道是谁?」 「嗯」,陈岁里点头,「白天你去婚房找柳柳姐的时候,外婆引开人回来,忽然朝着一群人的方向说,他们身上有业障…」 「业障不是一个好词,在这里的话,我猜他们身上定然是背了人命。当时我觉得奇怪,特意往那边多看了几眼,为首的是一个络腮鬍男人,今晚和那小寸头吵架的罗杰书也在里面,他们应该是一个团队。」 陈岁里说完后起身开始铺床,又问道:「队长,你之前过副本的时候听说过业障这个东西吗?」 殷惟州往旁边让了让,思考过后说:「没听过,或许也只有外婆会这么形容。」 可能因为外婆本来是小世界里的npc,所以她和我们看见的才不一样。 第56页 陈岁里又说:「外婆说我们身上都没有那个东西。」 「挺好」,殷惟州道:「以后我们也不要有才好。按照照片世界的性子,在里世界之外,它好像格外维护玩家,回到现实世界有关姓名和样貌的保护机制就是这般。所以业障这个东西,到了最后势必会成为拖人下水的潜在威胁。」 「但是说到这里,我又记起了一件事。」 陈岁里问:「什么?」 「我可能知道你说的络腮鬍那一群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了」,在陈岁里期待的眼神下,殷惟州毫无保留的说道:「照片世界虽然白天并不一定安全,但晚上无疑是危险的,很少有晚上不死人。所以有一类玩家,他们不走明面上的路,而是暗中挑选玩家下手,给自己争取找到照片的时间,因为只要有人死亡,npc当夜一般就不能再杀人,但也存在意外,所以这个事情谁也说不准。」 「络腮鬍他们,应该就是这一类玩家」,殷惟州和陈岁里一同躺到床上,「这么久,我也只是听说过,这次竟然还真遇上了。」 殷惟州是厌恶这类人的,可为了活下去,这样的人又不在少数,往往难以避免。 知道这些之后,陈岁里往回去反推就很容易了,「吴叔这栋房子玩家就只有包括我们在内的二十人左右,今天一早我们说话可能给人留下了印象,再加上队长你在老杨家门口提醒风的事情,我们可能一早就成了别人的眼中刺。」 「相对于比较容易掌握的新人,还是像队长你这种老人对付起来更费劲,如果有幸能够除掉,最后只剩下他们,那么一切所有好处他们就能照单全收。」 殷惟州不可置否,陈岁里看着他嘴唇微张,还以为他是要提出什么深奥的见解,结果人只是问了一句:「我很老吗?」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疑问让陈岁里忍不住想笑,「队长,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嗯,我知道」,殷惟州又说:「我这也是认真在问你。」 陈岁里偏头,眼神光明正大的停留在殷惟州脸上,男人眼睛长的极好,陈岁里第一次发现,殷惟州眼型竟然有点偏丹凤眼。 而此刻,狭长的眼尾有些漫不经心的盯着他,像是在等他一个回答。 「队长,你怎么会老,三十岁正是如花似玉的好年纪,更何况,你又没满三十。」 「如花似玉…」,殷惟州一时失言,嘴里反覆咀嚼着这几个字,仿佛失去了语言组织能力。 「你确定你说的是我…?」 陈岁里翻了个身,恰如其分的打了个哈欠,「困了,睡觉队长。」 殷惟州:「……」 第二天起床,来叫门的成了吴叔的孙子,他只要一走过来,手机的声音就能穿过房门准确无误的传进人耳朵里。 陈岁里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被子一掀起来开门,眼睛都还没睁开,便见门口的小男孩打游戏的手一顿,反而两只眼睛囧囧有神的盯着自己。 「哥,竟然是你,你一直都住我家我竟然才知道,我要是早点知道肯定天天来找你!」,吴晓文说。 陈岁里脑子还没清醒,闻言嘴不过脑子的问道:「你是吴叔的儿子啊…?」 吴晓文:「…」谢谢你给我长辈分。 「哥,你还是洗把脸再和我说话吧,就我和我爷这年龄差,你也能认成父子,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 「我先去叫别人了,记得下楼吃饭。」 陈岁里在人走后将门一关,回过身发现殷惟州什么时候已经洗漱好。 「队长,你也太快了」,陈岁里道:「你要是收拾好就先下去,我马上过来,等吃过饭我们去找柳柳姐她们。」 婚礼既然已经结束,也就没有柳柳姐什么事情了,她按理说也就可以在老杨家自由活动。 昨晚的鬼婴事件还没弄清楚,而且今天又是婚宴的最后一天,还不知道结束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你慢点下来就行」,殷惟州开口。 早点什么的都没变,还是白粥、馒头、咸菜、包子之类,只有吴晓文一个人手中拿了个蒸红薯在啃。 他眼神一直紧随着楼梯口,像是在等什么人。 络腮鬍李百泉本来是站在罗杰书附近,而后凑近一步,小心问道:「小朋友,今天吴叔怎么没过来?」 吴晓文不耐烦的皱眉,就连眼都没有抬一下,回答说:「婚宴收尾,爷爷去老杨家帮个忙。」 「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吴晓文一个反问将李百泉问的哑口无声,他刚准备开口说只是随口一问而已,却见对自己爱搭不理的吴晓文在见到陈岁里那一刻就差飞过去接人。 被npc当众下了面子,李百泉心中不舒服,只是多少的问题而已。 他目光阴险的看向陈岁里他们,心想: 昨晚那样都死不了,真是命大。 岂料殷惟州就像提前能够预知似的,忽然转头,与李百泉来了个对视。 殷惟州在外形上将自己收拾的十分成熟少言,只是如今这个眼神,不同于陈岁里以往任何一次看见过的那样,而是包含威逼和警告。 李百泉既然没能杀了他们,那陈岁里就一定不会让他再祸害别人。 那枚银针还在他兜里揣着,昨晚同殷惟州要过来以后陈岁里就一直贴身携带。 第57页 眼下他掐着时机说道:「有人昨天晚上往我房间的门锁里加了这个东西」,陈岁里举起来手中的银针,给所有人看。 「照片世界固然可怕,人也差不了多少,自己多留个心眼吧。」 第032章 彼尔之邻(6) 游九于扶着常伯坐在桌前,说:「常伯,快吃吧,一会儿我带你过去。」 罗杰书站在李百泉身旁,在游九于出现之后,眼神就一直怨毒的黏着在人身上。他脸上的伤还没好,晚上睡觉无意识的翻身碰上了直接能给他疼跳起来。 对于和他一个房间睡觉的人来说,那惊悚程度可想而知。 没碰上鬼,反倒让罗杰书给吓得够呛。 由于婚礼在昨晚就已经举行过,所以今天的扫尾工作人就少了大半,每户加上过来帮忙的,最多也就来了一个人。 陈岁里他们过去时,柳长映已经等在了一楼,只是她身边还站了一个人,两人时不时能说上一两句话。 「长映」,殷惟州跟她打着招唿。 有外人在柳长映不方便叫队长,便直接介绍道:「这位是新郎的姐姐。」 从昨天到今天,其实也是柳长映和她第一次见面,杨净秋昨晚婚礼时才差不多赶回来,之后又早早回了房间,所以昨天也没能说上话。 「叫我净秋就好」,杨净秋面色平和,安然的立在原处。 她的视线也有在打量眼前人,不过没有多在意就是了,「你们随便转转,我有点事先走一步。」 柳长映跟她道别,殷惟州看着人走远,说:「杨净秋,看上去和别人口中描述的不太一样。」 「千人千解,慢慢看吧。」 陈岁里几乎刚说完这句话,就有大婶儿本来是擦着桌子,手中拿着抹布擦着擦着就到了几人跟前。 她道:「你们别看她这副样子,看起来和和气气的,但其实心高气傲还不知道回报,她爸妈常年不着家,爷奶含辛茹苦的把她给养大,可她呀,是一点也不知道感恩——」 说到这一句时,这婶子突然加大了音量,眼神还往过去瞟,是生怕杨净秋听不见。 不等陈岁里等人问她,婶子又顾自说到:「杨老头和秀菊起码养了她十八年吧,结果人家倒好,出去上大学了,工作之后不到过年是根本不回来,平时也不给她爷奶打个电话,回来也是空手回来,一点身为子孙的自觉都没有。」 「再看现在,她弟弟都结婚了,她一个女孩儿还眼高于顶,这些年她爸妈也不是没给她介绍过相亲对象,可人家看不上,连面都不见就直接回绝,但自己在大城市又找不到男朋友,咱们村里和她一样年纪的女孩孩子都不知道生了几个了,只有她还单着,这不是挑是什么…」 陈岁里本来听的就没有很上心,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腌臜话,但现在,他对这婶子口中以生孩子来评判人的说法感到厌烦,便直说:「我们自己会了解的,婶儿。」 不料柳长映眼皮一抬,斜视道:「人结不结婚干你什么事,不肯见面就一定是眼高于顶吗,你是什么品种的封建余孽?」 张雩刚到就听见柳长映这一顿输出,当即服气了。 原来队伍里除了自己个个口才都是一顶一的好。 那婶子也是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一个晚辈这样反驳,脸色迅速阴沉下来,「我说你这个小姑娘…」 事态有些失控,殷惟州照顾着他们离开这里,可这婶子嘴里骂骂咧咧的不让他们走,很快便引得人注目。 「好了群英,大姐那边找你有点事儿,这里交给我」,走过来的妇女年纪和吴叔差不多大,她推了推这婶子,又说:「去吧…」 在人走后,陈岁里他们的耳朵才又短暂的安静下来。 陈岁里之前见过面前这个妇女,在吴叔家。 「不好意思,你们别放在心上」,吴婶儿说这话是担心因为某些村里人坏了新媳妇娘家人的印象。 要是因为这个毁了一桩姻缘,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更何况老杨家… 算了,不提这件事了。 柳长映还是恩怨分明的,她向来不会把脾气撒在当事人以外的人身上,只见她语气已经缓了过来,还算平静的说了一句:「没事。」 见他们要走,吴婶儿面露犹疑,最后还是下定决心似的说道:「你们别听她的,她是因为自己的儿子喜欢小秋然后上门提亲,被拒绝了,这些年心里一直没过去这个坎儿。」 「小秋,小秋是个好孩子…」,吴婶儿说:「我这么多年是看着她长大的,她是个好孩子…」 吴婶儿嘆了口气,说完这些就离开了,只留下张雩几人在原地干瞪眼。 柳长映先道歉:「对不起大家,是我冲动了。」 张雩却说:「没事的,柳姐姐,这婶子话确实说的难听,而且如果没有你刚才和她呛起来,吴婶儿也肯定不会过来和我们说这些,我们还有意外收穫呢。」 「都是小事,柳柳姐」,陈岁里说:「不过感觉杨净秋的过往可能会是找到照片的关键,但是已经过去的事,有点难办啊。」 「像这种揭人老底的事情,估计很难找到突破口。」 殷惟州说:「等晚点回去人少一点,我和陈教授再去问问看。」 这里人员混杂,吴婶儿就算是想说什么,也无从开口。 而且,看她刚才的态度,她和这里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她是心疼杨净秋的。 第58页 也只有她心疼杨净秋,从目前的情况来看。 「长映,老杨家这栋小别墅你都逛过了吗,有没有什么地方是与众不同的?」,殷惟州问。 因为住在这里的只有柳长映和姜亦,姜亦由于身份原因走不开,所以只能依靠柳长映。 「三楼,三楼有一间阁楼,门被锁上了我进不去」,柳长映又说:「队长,下次你把那套开锁技能全队讲授一遍吧,怪有用的还。」 陈岁里有些想笑,但同样也觉得有道理,附和道:「是啊队长。」 殷惟州点头,「有空就教给你们,不用等到出去,那我们现在去阁楼看看。」 「还有一件事」,柳长映突然说,「姜亦让我告诉你们,就老杨家大概十五年前,还办过一场酒席。」 这应该是他从后厨打听来的消息。 像这样的厨师团队是可以外包的,一般人只要办过一回,心中有了底,只要问题不太大,下一次基本上都还是愿意选择之前选过的那家,所以后厨知道些什么也不让人意外。 陈岁里道:「十五年前还办过一场酒席,杨群今年二十五岁,十五年前他也就才十岁左右,那这酒席就不可能是为他和杨净秋所办,杨群的爷奶也都还在,父母也只是外出打工而非有人发生意外,所以也不会是葬礼,那这样范围就又可以缩小,但是具体的,我们还得再查查。」 「先去阁楼吧。」 新郎新娘昨天办婚礼太过疲累,所以今天上午大概率是不会出门,杨老头和杨婶儿则还需要做好收尾工作,所以三楼暂时没人。 几人蹑手蹑脚的爬过旋转楼梯,在走廊处站定,然后柳长映走在最前面,给所有人带路。 清绿色地砖将屋子映的冷清,几人的影子若有若无的投在地板,细微处,好像有什么东西也跟着影子一起移动。 这栋小别墅从头到脚的装修都是臻于完美,可偏偏三层的这间小阁楼只简单刷过一层油漆,其余什么都没来得及弄,又或者是压根就没想过要弄。 现如今就连油漆的颜色也淡了,边角还屡遭磕碰,与小别墅整体的感觉相差甚远。 殷惟州照旧是熟悉的手法,不过须臾,阁楼的门便开了,可他还拉着门把手,转头小心跟身后的队友说:「先离我远一点。」 陈岁里帮着将人赶到了后面,自己则是站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说:「这样我才好拉你一把。」 陈岁里眼神坚定,殷惟州拿他没办法,只得转头谨慎的推开阁楼门。 厚重的霉味儿混杂着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让人忍不住想要捂住口鼻,但除此之外,好像还有别的什么味儿,只是那味道太弱,霉味和灰尘味儿又太强,所以鼻子根本闻不出来。 目之所及,这间屋子陈设完备,只是相对来说堆放的东西有些杂乱,应该是锁起来之前就没收拾过。 几人进去大致翻了翻,张雩叫道:「这里有一个奶瓶哎。」 陈岁里透过窗户往外看,只有闭塞的外景,能看见树尖,窗户很小,显得阁楼逼仄又压抑。 柳长映见陈岁里一直站在那里不动,也过去将窗户来回看了几遍,后又不确定似的上手再次确认,一脸认真的说到:「这窗户是新做的,最多不超过三个月。」 之前是没有窗户的小阁楼。 最近才安了新窗户。 难道是因为杨群要娶媳妇,所以特地来翻修? 可是这间阁楼也没人来住,甚至就连婚礼当天宾客最多时杨老头宁愿将客人送去邻居家借住,也不愿意动这间阁楼,甚至还将它锁起来。 这究竟是为什么? 张雩从门口跑进来,「楼梯口有脚步声了,我们快走。」 几人迅速收拾完出门,殷惟州重新将锁落好,四人从另外的地方下到二楼。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锁上门的那一刻,地上渐渐浮现出一层粘稠的红色液体,流了好远。 第033章 彼尔之邻(7) 「厨师长,我去一下卫生间」,姜亦在水龙头上洗过手,停了自己手中的活计。 人少了,准备的菜也就少了,所以压力也就没那么大,厨师长只在姜亦说话时看了他一眼便没在理他。 姜亦迈着步子出去,却在楼梯口被人叫住,「姜亦!」 是张雩的声音。 姜亦一抬头,发现大家都在。 他快步走到几人跟前,张雩却是在他站定后慢悠悠的说到:「姜亦,你身上好香。」 「都是食物的味道。」 姜亦:「……」他还觉得自己身上的油烟味儿难闻呢。 陈岁里三言两语将阁楼上的信息同姜亦说完,然后补充道:「你看看还能不能从后厨再打探点什么消息。」 「好」,姜亦说,「那你们小心些。」 就在这时,三楼爆发一阵激烈的打斗声,男人粗犷嘹亮的声音迴荡在楼梯口,偶尔传来物品碎裂的脆响。 殷惟州说:「去看看。」 几人同姜亦告别,沿着楼梯上到了第三层。 却见原本完好的墙壁被人用蛮力生生砸出来一个大坑,细密的裂痕如蛛网般蔓延,仿佛下一秒这面墙就会坍塌下去。 这强度一个正常人是做不到的。 所以只能是有人用了技能。 络腮鬍双手紧握成拳垂在身侧,手背上是凸起来的青筋,隐约还看的见一些粉尘,刚才锤墙的人应该就是他。 第59页 李百泉没有畏惧的说到:「老头子,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不然,结束你的这条命对我来说只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 陈岁里小声问:「队长,照片世界玩家还可以杀npc吗?」 「没有硬性规定,但最好还是不要给自己惹麻烦。」 杨老头听完李百泉的话之后,面无表情的说:「阁楼…不能上…!」 「阁楼…不能上啊!」 「你们不听话,你们为什么不听话?!我是不是说过这间阁楼不能进去?!是不是?!你们为什么还要过来?为什么?!」 「墙裂开了,要完了,一切都完了…」 杨老头只恨自己不能早些听见楼上的响动,是他大意了,以为上了锁就能安全一些。 是他被这两天杨群结婚的喜悦沖昏了头脑。 「既然你们不听话…」,杨老头突然笑了,细碎狰狞的笑声从他齿间溢出,连带着垂首耸动的肩膀,仿佛下一秒就要做出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来。 「那就一起留在这里吧…!」 「一起…留在这里…!」 李百泉震惊,他们之前是推测过的,这个副本的主要npc应该是杨净秋或者是婚宴那晚突然出现的笑声的主人。 所以其他npc应该不会有那么高的战力,可是为什么杨老头现在也能如此轻易的就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难道杨净秋和另外那个人都不是这个副本的主要npc,杨老头才是,他们一直都弄错了? 李百泉不知道杨老头从何处变出来的一把菜刀,但确实就是握在他手里,并且在他散发出杀意之前都没有。 「李百泉,你倒是让他停下来,你不是挺能的吗,我还不想死啊…!」 「李队长,救我…救救我!你不是说过只要给队里做足了贡献就会保住那个人的命吗?我是因为你才来阁楼的啊…!」 张雩心想:没看见吗,他连自己的命都快保不住了,还拿什么来保你的命。自求多福吧,朋友。 陈岁里不想掺合进去,拉着殷惟州转身,对其他人道:「先撤,不看了。」 谁知道罗杰书竟然还能分神在楼梯口转角平台看见他们的身影,并且大叫出声:「杨老头,是他们,是他们让我们来的,你去杀他们啊。」 陈岁里哪里还会等着被杨老头看见,和队友一起早就消失在转角平台,不过不得不承认,这罗杰书倒打一耙的能力确实厉害,是个黑心肝儿的。 杨老头听过罗杰书的话,只是下意识的回头,却没有追过去。 他嘴里喃喃道:「去过阁楼的人都会付出代价…」 「跑不掉的,一个都跑不掉…」 「唿,好险」,张雩重重唿出一口气,「罗杰书可真是个坏种。」 提到这个,陈岁里才又想起来昨晚的事情,于是叮嘱道:「张雩,你和柳柳姐晚上回房的时候注意一下锁孔,李百泉和罗杰书那批人就是在照片世界恶意坑害玩家性命的那批人,今天可能会死几个,但不确定他们是不是还有同伙。」 「好。」 「知道了,我之后也找时间和姜亦说一下情况」,柳长映说。 殷惟州隐约看见楼梯下面好像藏了个人,走近一看,发现是常伯。 他叫了一声,常伯抬头,看见是殷惟州之后才松了一口气,缓慢起身走了出来。 陈岁里也很纳闷,于是问道:「常伯,你怎么在这下面呆着,游九于呢?」 他没有和你在一起吗 常伯腿脚不便,张雩跑过来之后离得最近,下意识的就要去扶他,老人家客客气气的说:「谢谢,谢谢你…」 常伯回答陈岁里的问题,道:「刚才楼上有响动,小于想上去看看,但不放心我跟着一起去,又担心罗杰书他们看见我一个人落单会欺负人…就让我先藏在这里,等他回来。」 张雩疑惑,「小鱼?」 陈岁里瞬间就懂了他的意思,笑着解释说:「人家是于是的于,不是吃的那个鱼,也不是小鱼儿你雨字头的那个雩。」 张雩讪笑两声,「哦哦,这样啊。」 他就说自己什么时候让老伯藏在楼梯下面,这名字还真巧,也不知道是不是一个和自己一样可爱的人。 陈岁里心想:看不出来,游九于还是个细心的人。 「常伯,你以后不用担心了,罗杰书和李百泉都死了,就刚才。」 常伯睁大眼睛,嘴唇有些颤抖,说不上是害怕还是激动,「他们…都死了…?」 「嗯。」 「那小于呢,小于会有事吗?」,常伯说到这里语气焦急又担心。 陈岁里才想着他刚才在阁楼也没发现游九于的存在,而且从之前锁孔的事情来看,他应该也是个小心的,所以肯定不会有大问题。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游九于从另一端的楼梯跑下来,唿吸稍微有点急,嘴里还喘着气。 游九于过来以后一把将常伯护到身后,说:「你们有什么事?」 张雩盯着人看了好几秒,寸的不能再寸的头,一副别人欠他几百万的冷脸,浑身烦躁的匪气,单只耳朵上的银耳钉,像一条小蛇蜿蜒在耳骨附近。 一句话来说,就是怎么流里流气怎么来。 这倒是和可爱一点也扯不上关系。 见人来了,殷惟州他们也就不用再守在这里,陈岁里嘴角微勾,笑着对常伯说:「瞧见没,人好着呢,能说能跳的。」 第60页 走在路上时,张雩小声说:「小陈教授,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什么?」 「我觉得你是不是和姜亦待久了,说话欠欠的,刚才游九于看你的眼神我见了都有点心虚。」 陈岁里听后自己倒没这么认为,所以转头问柳长映和殷惟州,「你们也这么觉得吗?」 殷惟州可能是同陈岁里在一个城市,呆在一起的时间过长,没觉得有太大的变化。 反倒是柳长映在听过张雩的话之后沉默回想了几秒,然后颇为确信的说道:「好像是有一点…」 陈岁里笑笑:「没事,咱们队里只继承优点,这也不见得是坏事。」 张雩心想:可这也不见得是好事,刚才游九于都被你气成什么样儿了。 楼溪清在照片世界话不是很多,而且不喜欢同人有过多的交流,除非在必要的时候,又或是遇上了她真正佩服的玩家。 所以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杨净秋和阁楼身上时,她则把目光放在了余艷身上,也就是杨老头的儿媳妇,杨群和杨净秋的母亲。 余艷不是不是一个情绪波动很大的人,哪怕是在亲生儿子的婚礼,楼溪清也没看见她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反而看向两位新人的眼中还有悲悯…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 一个母亲在婚礼上表现不出来多余的喜悦情绪,那在生活中还有什么是值得她开心的。 又或者换句话来说,是什么原因让余艷变成了这样。 楼溪清想到这里,所以她从婚礼当天晚上和今天一天都不停的在余艷身边转悠,又恰如其分的帮她一些忙,所以也不会惹人心烦。 余艷和她逐渐相熟,两人慢慢可以聊一些其他的。 所以楼溪清一边扫地,一边斟酌着字句问她:「余姨,你没事吧,我瞧这两天杨哥结婚你面色也不是很好,是生病了吗?」 「是吧…可能是这两天活动的多,一冷一热的就感冒了,总也好不了。」 余艷说着要去抢楼溪清手中的扫帚:「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来呢,给我吧…」 「没事余姨,生病了就该好好养着,交给我。」 余艷争执不过,只得默默用眼神示意楼溪清,不过是轻轻的,不带有攻击力。 屋外人员往来,不时有人路过窗口,余艷抬头去看,后有些落寞的摸了摸自己肚子。 第034章 彼尔之邻(8) 临近夜晚,几人在老杨家院里道别,殷惟州叮嘱道:「万事小心,有危险就用道具,无论何时都是性命更重要。」 因为之前在阁楼,杨老头见李百泉等人硬闯,脸上崩溃的神情不似作假,那么今晚,势必会发生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 回到吴叔家之后,厨房的灯还亮着,吴晓文将手机音量调到了最大,坐在一进门的小屋里打游戏。 陈岁里挑眉,走到他身边问道:「晓文儿啊,这么晚厨房里怎么还有人?」 「那席上的东西不见得有多好吃,我跟我奶说今晚不吃了,她就非得套个围裙要去给我下碗面。」 陈岁里:「……」还非得,真是熊孩子,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小时候想吃碗面都还吃不到。 殷惟州听过之后跟陈岁里眼神交流一番,陈岁里留在原地同吴晓文闲聊,他则是绕个圈子进了厨房。 厨房很大,一间大屋子被隔成了三小间,厨房在最里面,外面是吃饭的小平台,再外面还有个洗手间。 殷惟州径直走进厨房,吴婶儿穿个玫红色格子围裙,围裙上绣个卡通人物,不过他还是不认识。 听见脚步声,吴婶儿以为是吴晓文进来了,嘴里说道:「臭小子,今天还知道进来看看……」,不过她刚转头,余光瞥见殷惟州的身形,脸上的从容一瞬间褪下。 「你是白天的……」,吴婶儿慢吞吞的说。 在吴叔家借住的人还是有挺多,吴婶儿不可能每个都记得,而且这两日老杨家事情多,忙,她回来的时候少,所以哪怕是在白天的时候遇见,她也不知道还有人是住在她家。 殷惟州看着吴婶儿手上的动作,问:「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你有什么事?」,吴婶儿问。 她的态度已经比白日冷了太多,不知是不是知道殷惟州住在她家里的缘故。 「吴婶儿,我想和你聊聊杨净秋的事儿。」 吴婶儿闻言将手中正在洗的小菜一下子丢进水里,走到一旁去看已经烧开的热水,拿起面条开始往锅里下,「你走吧,我只是老杨家的邻居,我能知道些什么,要问你们该去老杨家问。」 你们…… 所以是还有人来问过吴婶儿这个问题。 殷惟州也不恼,捞起袖子走到碗池边就开始洗菜,流动的冷水呈白沫状淌过他的指尖,没一会儿,手指就从开始的自然色渐渐过渡为红白相间的颜色。 吴婶儿余光偶尔瞥过去一眼,两人都安静的不说话。 殷惟州也不着急,洗菜的时候就真是洗菜,将小青菜每一处细节都洗过,最后还是吴婶儿先开的口。 「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不一定为实……孩子,回去吧。」 吴婶儿接过殷惟州手中洗好的青菜,看样子今晚是真的不会再开口,殷惟州稍微欠身,道了一句感谢。 「陈教授,走了。」 陈岁里听见声儿,将手机丢还给吴晓文,「走了啊,晓文儿。」 第61页 吴晓文急得直冒汗,「你倒是把这一局打完再走啊,留给我算怎么回事,我我我过不了啊……!」 「砰」的一声,房间门被关上。 陈岁里问:「怎么样,队长?」 「有人问过一样的话,吴婶不肯说」,殷惟州又道:「不过她跟我说了一句话『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不一定为实……』是单单指杨净秋的事情吗?」 殷惟州一时之间想不出来一个所以然。 「别想了队长,先休息吧,总会知道的。」 陈岁里舖好床,等着人过来。 「你心态好像一直很好」,殷惟州说。 「有你们啊」,陈岁里笑,「因为我知道,不论我以后能不能变厉害,我的队友都不会抛下我;因为我知道,天塌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队长都会来救我……」 前面的话虽然煽情,但还算寻常。 可陈岁里后面两句话一出来,殷惟州心里顿时「轰」的一声炸开,雪顶坍塌也不过如此。 陈岁里,竟然这么相信他。 「队长,你手怎么这么红?」,陈岁里说着就要去看,却被殷惟州下意识地躲过。 陈岁里不贊同的看了他一眼,强硬拽过,「别动,我帮你捂捂,谁知道明早上一起来会不会生冻疮。」 「你怎么会…知道?」 陈岁里说:「你家里墙上挂的照片,队长你忘了吗?」 殷惟州被这样一提醒,才又记起来,好像是这样,他的确在卧室放了一张,上次陈岁里过去有些困,在他卧室短暂的休息过。 他只是没想到,陈岁里竟然连这样的小细节都知道,毕竟一般人都只是囫囵看个大概。 不过殷惟州转念又一想,猫狗子副本枇杷树下的道具也是陈岁里发现的,他就是单纯的记性好,想不记得都不行。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房间的灯自动灭了。 万籁俱寂,针落可闻,就连不知道何处的水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等等。 这间房子距离最近的卫生间都在五十米开外的地方,那这水声又是从何而来?! 陈岁里勐然惊醒,却见一条还没有自己小臂长的腿脚凭空悬在他面前,那腿脚在膝弯处生出来一张小小的人脸,现如今正盯着他诡异的笑。 而水声则是来自这腿脚的顶端——大腿跟被切断的地方,源源不断地往外涌出红色的液体,一滴一滴,落在地面。 「滴答……」 「滴答……」 这根本就不是水! 而是血! 陈岁里强压下胸中悸动,心想,他要是有心脏病还不得直接就交代在这里。 他伸手去推身边的殷惟州,「队长…队长…」 空的。 他身边的被子竟然是空的。 殷惟州什么时候不见的,他又去了哪里? 「妈…妈…」 「嘻嘻…」,小人脸扭动着,「妈妈…我…来了…」 这语气听着像孩童,可声音却比六旬老人还要沙哑,仿佛经过砂纸打磨。 这是……之前婚宴上的鬼婴! 陈岁里惊觉,没想到它的原身竟然长这样,丑丑的。 而另一边,殷惟州其实和陈岁里遇上的景象差不了多少,一只断手挡住了他的去路,「妈妈…我来了…你要去哪里…?」 殷惟州发现身边空着之后,想要逃离,却勐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间房子根本就没有门。 好似专门为他们而精心打造的囚笼,想要困住他们直至死亡。 - 柳长映脑子里还在理有关杨净秋的事情,却突然听走廊响起「咚咚」的声响。 这么晚了,还有谁在外面。 她不是多事的人,也没想过要去看,只是这一阵诡异的声响在经过她房间门口时竟然奇蹟般地消失了。 是住在自己隔壁吗,柳长映心想。 结果下一秒,一颗血淋淋的幼婴头颅便出现在她头顶,借着微弱的月光,柳长映看清了头顶的境况,她当即心一沉,往身边一拍,吼道:「起来!」 奇怪! 床榻空荡荡的,竟然没有人! 「妈妈…妈妈…」 窗帘轻动,姜亦感受到房间里有风,便睁开了眼睛。 他本来睡眠就弱,在照片世界更是睡不好,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够将他惊醒。 没关窗户吗,他记得自己是关过的啊。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决定起身去看看,别半夜让什么人或是什么东西给爬了进来。 虽然对于照片世界的东西,关了窗不一定有用,但关上之后,总归是要心安一些。 他掀起窗帘的一角,然后发现窗户是关的好好的,根本就没有风能够吹进来。 那这风…… 姜亦深吸了一口气,先在脑中给自己做了一番思想建设。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不过显然,心理建设还是做少了。 姜亦没有心脏病,可是他怕鬼,只差一点,眼前的景象就足以让他晕过去。 刚才的风并非是来自房间外面,而是从里面吹出来的,甚至于还是那东西从他面前走过才生出的风。 一块小小的躯干悬在低空,看不出本来的模样,四周都在滴着血,不住的下流,根本止不住。 第62页 只一会儿,姜亦床头的地面便积了好大一滩。 躯干的正中长了一张人脸,它的五官被血水模煳,但姜亦还是看的出来他嘴巴在一张一合 「妈妈……」 与此同时,张雩那一边: 他性子跳脱,但胆子也不大,出现在他房里的和殷惟州一样,也是一只断手。 他几乎才刚看见就勐地用被子蒙住自己的头,嘴里说道:「别过来…别过来啊啊啊!」 「妈…妈…」 「滚开啊,我不是你妈妈,你找错人了,快走快走!」 沙哑的童声没有犹豫,说道:「你…就是我…妈妈……」 跳出每一间房,从广阔的夜空往下看,这一晚,几乎所有人都无法安宁。 碎裂的墙壁放出了潜藏其间的恶鬼,可善与恶岂是这样容易就能说清。 与此同时 所有身心崩溃的人都迎来了他们的选择。 陈岁里手心攥紧,额上急出来一层薄汗,可虚空中却出现一行字幕,像是要让他们做出来选择。 【杨净秋】or【鬼婴】 怪不得这个副本就连普通npc战力都会高出一大截,原来是重要npc有两位。 队里五个人,陈岁里没办法猜中每个人都会选什么。 但以他对照片世界的了解,这两位重要npc一定不会独立开来,所以最好两边都有人选。 张雩胆子小,肯定会选前者。 姜亦陈岁里不敢保证,但从白天的事来看,柳柳姐应该也会选前者,相比于鬼婴,她对杨净秋要感兴趣的多。 自己能想到的殷惟州应该也能想到,但队长要顾及的显然更多,张雩他们那边得留人,所以殷惟州大概率是也会选【杨净秋】。 既然这样,陈岁里便缓慢摁下了【鬼婴】的选择框。 殷惟州会永远站在他们身前,可陈岁里不能永远叫他一个人站着。 因为那样,他会很累。 【叮】 【您已选择鬼婴主线】 【老杨家有个坏孩子,全村人都知道。她从小不学好,嘴里没有一句实话,小朋友都不和她玩。她一个人从小长到大,没有人肯信她说的话。】 【请找到杨净秋藏起来的秘密!】 【有人想知道杨净秋和杨群的亲疏,你们会知道吗,悬赏的人说他会给你们一张照片。】 【备註:照片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谁会想要拿照片当奖品。算了,还是替你们留着吧,万一你们喜欢呢。完成任务即可获得奖品。app友情提示,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哟~】 第035章 彼尔之邻(9) 陈岁里在app看过消息之后,原本稍微放下去的心此刻又重新提了起来。 他选择的明明是【鬼婴】这条主线,为什么app反而会让他调查杨净秋相关的事。那是不是这样也意味着殷惟州那边,收到的任务是有关鬼婴的? 事实同陈岁里想的大差不差,队伍里选择【杨净秋】主线的几人见到app提示之后也是心中一阵憋闷。 副本不带这么玩儿人的! 【叮】 【您已选择杨净秋主线】 【杨家有个秘密,秘密的名字叫做鬼婴。村里的人或许知道,又或许不知道,但知道或是不知道都会装作不知道。鬼婴其实不叫鬼婴,它只想要找妈妈,你知道它的妈妈在哪里吗?】 【找到鬼婴的妈妈,为鬼婴敛尸。】 【备註:想不到吧,鬼婴是个好孩子,他只想要找妈妈,你能帮它找到吗?它说它有一张照片,就在它身边,你们一定会喜欢。为什么大家都这么说,照片是什么好东西吗?】 最后这两句应该是app自己加的,它总也喜欢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就好像它真的有思想一般。 殷惟州回过神来,鬼婴已经消失。 他站在门口,床上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陈岁里,竟然还没有回来?! - 陈岁里只觉得自己所处的地方有些冷,待接收完信息之后,他才有空打量周遭的环境。 鬼婴已经消失不见,他现在甚至不知道自己处在什么地方,他的脚下是红褐色的大颗粒沙土,呈小山堆倾斜向下。 天色微亮,边角泛起鱼肚白。 陈岁里正前方可以看见一排房屋的「后脑勺」,黑青色砖瓦让他认出来这可能是在老杨家房子后面。 而他背后则是一片密林,松毛落了满地,踩上去有些发软,再往下走还有大片的菜地,只是因为冬日,所以光秃秃一片。 陈岁里甩了甩手腕,心想,怎么一眨眼就给自己送来了这地方。 难不成是这后面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还在思考时,从密林里缓慢走出来一个人,那人脚步有些虚浮,一路上都是撑着树才走出来。 陈岁里抬脚,侧身躲进一旁的水房后面,紧盯着那个方向,直到人彻底暴露在他眼前,陈岁里才不确定的叫道:「姜亦?」 姜亦勐然抬头,「是我,陈教授?」 虽然他听声音就可以认出来人,可还是下意识的确认了一声。 「嗯」,陈岁里点头,一边往出来走去扶姜亦,一边问:「你怎么也选了这个?」 「我的身份在后厨,为期两天的婚宴结束后,我原本以为自己就会离开,还在担心该怎么留下来」,姜亦顿了顿,陈岁里觉得他是还有些没缓过来。 过后又听他说道:「可是刚才我发现,我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我这边点亮的按钮就只有【鬼婴】,除了选它我别无去路。」 第63页 不过陈岁里会选这个,姜亦还是有些吃惊的,他都要以为自己会孤军作战了。 现在有队友在身边,他安心多了。 陈岁里一路扶着姜亦,问:「你遇上了什么,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如果不是陈岁里一脸认真的在问他,姜亦甚至会以为他是要揭他的短,不过既然知道了,这样的误会就不会再发生。 「我…吓得」,姜亦说,「我怕鬼…」 陈岁里没有露出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是发自内心的说到:「怕鬼还能在照片世界活到现在,姜亦,你很厉害嘛。」 这是真正的、发自心底的称赞。 没有阴阳怪气,也没有讥讽挖苦。 姜亦偏头,细软的栗色及肩发扫过锁骨,陈岁里看不清他的神情。 「其实,就算没有强制选项,我也会选这个」,姜亦说。 「为什么?」 「有些问题总是要克服的,大家都在进步,我不能落在后面」,姜亦动了动腿脚,「谢谢你,陈教授,我可以自己走了。」 陈岁里盯着人的背影愣神,隔了一两秒才反应过来,这孩子还是缺乏安全感,不过这样也好。 彻骨的寒意穿透两人的衣物,冷风从缝隙不断灌入,陈岁里觉得自己仿佛是没穿衣服在河水里冬泳一般,冷的厉害。 不对,还没有冬泳的人身体暖和。 只是这天是不是亮的太快了,陈岁里记得距离天刚黑也没多久,怎么这么快天边就有鱼肚白了。 后山的路很明显,被人走的多了一眼就能看出来并且跟着往回走。 只是他们之前目光都聚集在了老杨家,所以压根儿就没想到要往周遭多转转。 两人控制着速度,龟速下过一个接近七十度的斜坡,斜坡两边是尚未修缮完成的砖房,红褐色的砖块饱经日晒雨淋,已经变了颜色,樱桃树空落落的,被种在房后。 好不容易到了平路,真正回到之前老杨家院子下面的那条马路,陈岁里却发现周遭一切都变了模样。 老的不能再老的自建房、年久失修的危房、变窄的马路、偶尔能看见大坑的路段、空旷的菜地河流。 一切所有都无比陌生,他很难再见到之前的影子。 「怎、怎么会这样?」,姜亦盯着这一切有些发呆,「门口的厂房呢,怎么不见了,老杨家和吴叔的小别墅也没了…」 这一带原本还算优越的户型通通去繁就简,仿佛回到了它们本来,最原始的面貌,丢弃了一切所有的奢靡与繁华。 陈岁里冷静道:「我们先往前面去看看。」 他总觉得前面的房子还是有些熟悉。 姜亦脚下生风,陈岁里不想跑,在后面堪堪跟上。 「陈教授,你来看,这三栋房子不论是位置还是与邻里的距离都和我们之前住的地方差不多,所以中间这栋房子应该还是老杨家,只不过可能是很久以前的老杨家。」 因为这房子和他们记忆中的老杨家实在相差甚远,虽然在这一带已经算是修的最好的了,不过一眼看去也是老旧,缺乏新意。 所以他才会说这是很久以前的老杨家。 陈岁里在思考 很久以前… 他觉得姜亦说的应该是对的。 「姜亦,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现在就处在很多年前,【鬼婴】主线同【杨净秋】主线可能并不在一个时空,我们…回到了过去。」 「就像我之前所说,想要揭人短处,在时间流速正常的地方太难了,所以照片将我们送回到事情发生之前,我们现在可能是处在十五年前,处在你之前所说的老杨家十五年前所办的那场宴席之前。」 连起来了。 陈岁里脑子里不再是一团乱麻,之前劝慰殷惟州时,他自己心里其实也没底,但现在的确是有方向了。 姜亦喃喃出声:「十五年前…」 「可惜我后来没能再问出来什么。」 「已经够了」,陈岁里说,「其他人还不一定有我们知道的多呢。」 他拍拍姜亦肩膀,眼神里尽是笑意,「你这头顶黑髮有一点冒尖儿了。」 姜亦道:「我这还不算什么,张雩有本事染成奶奶灰,一眼望去一个布丁头。」 陈岁里:「他也不在乎这个。」 两人笑了笑,打算往前再转转。 之前因为风的原因限制了他们出行,可现在回到过去之后,风虽然还是凛冽,却不再具有攻击性。 「这里竟然还有一个小卖部」,姜亦说。 陈岁里闻声去看却意外发现两个旧相识,他好心提醒道:「游九于,注意脚下,别一脚踩上了,小心自己活不过今晚。」 游九于步子一顿,还没来得及怼回去,便见自己脚边那块地方,草木葱茏之下赫然是一座坟堆。 他领着常伯呈弹射状到了几步开外的地方,嘴里骂道:「哪个好人家将坟堆建在马路边上啊!」 稍有不慎就是一个大不敬,虽然游九于知道这样的事情很正常,但那是在现实。可这里是照片世界啊,他怎么敢对那些个牛鬼蛇神不敬。 常伯看见陈岁里高挑的身形,心中只觉得慰藉。小于是个急脾气的,陈岁里性子稳,如果在这里能有个照应,也会安全一些。 而且刚才陈岁里又帮了游九于一次。 他便道:「小陈,殷队长呢,只有你们两个人吗?」 第64页 姜亦之前一直在后厨,所以没见过游九于他们,陈岁里简单解释了一番,方才回答常伯的话:「嗯,只有我们两人选了这个。」 「小于」,常伯轻轻推他,因为有些话还是得他自己来说。 游九于同常伯同住两日,已经能够从对方的只言片语中读懂全貌,见常伯坚持,并且他自己也想到之前有两个重要npc的事,所以还是缓慢走到了陈岁里二人身边。 他性子急,可不见得他就心浮气躁,游九于想做的事情就会尽力去做到最后,所以现在向陈岁里二人示好,也丝毫听不出来气闷。 因为他要让常伯从这个副本活着出去,他一个人的力量可能不够。 游九于说:「刚才的事,谢谢。」 他稍微欠了欠身,说到:「不介意的话,在这里我们同行?」 第036章 彼尔之邻(10) 从昨晚上那件事过后,殷惟州再睡不着,披了衣服枯坐到天明,所以还不等吴晓文来叫起床,便在天刚亮时早早下楼,等在了老杨家楼下。 他们这些娘家人同其他宾客不同,婚宴结束后只要他们要求再留两天,吴叔和老杨家便都不会拒绝。 出了这样的事,柳长映自然也睡不着,她下楼时,殷惟州已经等在了老杨家楼下。 棚子还没有拆,他吹不到风,可早晨毕竟还是要冷些,殷惟州鼻尖冻的通红。 「队长,你怎么来这么早?」 殷惟州开门见山道:「长映,陈教授不见了。」 「姜亦也不见了」,柳长映说,「下楼之前,我率先去敲过他房间的门,开门的是后厨里的其他人,姜亦不在。」 柳长映又问:「队长,你昨天晚上是不是也遇见了…」 「一只断手,手臂中间还长了一张人脸,它好像是在找妈妈?」,还不等柳长映问完,殷惟州便接上她的话。 柳长映沉声:「来我这里的是鬼婴的头颅。」 「昨晚的选项呢,你是不是也选了【杨净秋】?」,柳长映想验证陈岁里和姜亦的消失是不是与这个有关。 「嗯。」 殷惟州:「那这样的话,陈岁里和姜亦应该是都选了【鬼婴】,他们俩在一个地方,虽然不知道他们被送去了哪里,我们后面多找找吧。」 知道他们没事就好,殷惟州心里也安心了几分。 陈岁里那么小心的一个人,宁愿装新人也不愿意在猫狗子副本被老玩家利用。 那么昨晚,在一切都指向【杨净秋】主线相对更简单时,他为什么会反其道而行之。 对于鬼婴的信息他们知之甚少,陈岁里又是为何会冒这么大的风险。 难道是他又发现了什么细节,只是来不及说,所以才不得已选了鬼婴。 理智上这个答案无疑是最合理的,但情感上殷惟州直觉可能不尽如此。 柳长映问:「队长,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殷惟州抬头,目光停留在柳长映身后的旋转楼梯,「我们选了主线【杨净秋】,app却让我们帮鬼婴找妈妈,为他敛尸。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再去一趟阁楼,趁现在杨老头还没有起床。」 「要试着等等小鱼吗?」,柳长映问,因为她也不确定张雩是不是也选了这个。 殷惟州摇头,「我们去了早点回来就好,张雩胆子小,估计选了这个也会大天亮才下楼。」 更别提带他去鬼婴栖身的地方了。 两人放轻了脚步上楼,却见三层依旧还是昨日那般模样,地上尽是零碎的墙壁碎屑,只是相比较而言,阁楼的那面墙已经全然坍塌,堆起来好高,露出来一个大缺口。 这下好了,连锁都不用开了。 殷惟州和柳长映从那个缺口进去,却发现阁楼本就散乱的物品更加凌乱,就像是昨天过后,又有人专门进来损坏了这些东西。 柳长映说:「是不是杨老头?」 他昨天对进出这间屋子的人这样反感,事后若是情绪失控进来发泄一番也不是说不通。 「先不管这个,昨天走的太匆忙,我们抓紧时间再仔细找找。」 今时不同往日,走廊里脚步声不断,还不等吴家人来敲门,楼溪清便发觉玩家已经自发的下了楼。 昨夜鬼婴的恐吓还歷歷在目,她选择了【杨净秋】主线,可收到的任务却是有关鬼婴的。 这究竟是照片世界刻意为之,还是这两位npc本就联繫这样紧密,以至于坑害了玩家。 楼溪好衣服下楼,却见楼下的人皆是愁容满面,她粗略数过,发现人头竟然比昨天生生少了一半。 一夜之间消失了这么多人。 他们是死了,还是… 「队长,这里有一个笔记本」,柳长映从一堆废纸中翻出来以后,迅速来到殷惟州身边。 因为时间久远,所以笔记本的外壳都几近腐化。 这本笔记本不过手掌大小,翻开来看纸张泛黄到有些字迹都无法辩识,再加上可能的水渍,呈现出干硬的晕染状。 柳长映与殷惟州对视一眼,随即低头仔细的辨别。 【1月27日,天气晴。】 爸爸妈妈说过几天会回来,开心。 我把最喜欢的衣服放在了箱子下面,要等爸爸妈妈回来那天穿给他们看。 下次再写,奶奶在叫我的名字,应该是楼下厨房的柴火又用完了。 【1月29日,天气阴。】 第65页 今天爸爸给奶奶打电话,我在外面听见了。他们说,今年过年回不来了,给奶奶卡里打了钱,让他们买点好吃的。 我有点难过,弟弟没什么感觉。 不过也有一个好消息,二妈家最近得了个男孩,奶奶有了新孙子,不怎么管我。 不用去后山捡柴火,真好。 【1月30日,天气晴。】 奶奶说要带我们去赶集,我好高兴。 帮忙收拾完要带的东西,奶奶把钥匙挂在我脖子里,说这样钥匙就不会丢。 奶奶让我去锁门,弟弟过来了,他非要和我争着锁门,我怕压到他的手,不让他碰。 可后面还是压到了,门是弟弟锁的,弟弟哭了,奶奶骂了我,说再也不带我一起去集市。 明明是弟弟的错,可奶奶说我是姐姐,为什么不知道让着弟弟。 【2月1日,天气雨。】 还有两天过年,家里事情不少,我都停不下来。 我问奶奶,为什么弟弟可以不用帮忙,奶奶告诉我:因为你做的才好,弟弟做不好,所以不让他做。 奶奶第一次夸我,有点开心… 柳长映读到这里心里有些不舒服,便不想再往下,她粗略的翻了翻,后面大致内容也差不了多少,可以之后回去慢慢看。 「看口吻,这应该是杨净秋的日记」,柳长映把东西交给殷惟州,「不过应该是小时候的杨净秋。」 只是不知道,这本日记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间房里。 「小鱼之前说在这里看见了奶瓶」,柳长映突然回想起,现下再去看,却根本找不到奶瓶的影子。 「被进来的人拿走了」,殷惟州沉声道。 他忽然又记起第一次来时那股萦绕在鼻尖,除却霉味儿和灰尘之外的味道。 很熟悉。 但想不起来。 气味儿从坍塌的墙壁散出去,阁楼一切如常,除非再闻见那股味儿,否则殷惟州觉得他自己可能想不起来。 他问身边人:「长映,昨天过来你有闻见什么特别的味道吗?」 柳长映仔细回想,除了扑面而来的霉味儿,她分辨不出来还有什么其他的味道,所以只能无奈的摇头。 阁楼被人清理过了,他们除了这本日记,什么也没发现。 「走吧」,殷惟州说。 - 当第一缕阳光映射在反光的瓷砖,陈岁里他们已经在外面游荡了好一阵。 据路过的人说,今天是2月25日。 陈岁里问他们最近村里是不是有什么大事,村民回答,大事没有,小事有一件。 陈岁里拐了个弯继续问下去,村民说:老杨家明天要办满月酒。 虽然不在意料之中,却也没在陈岁里意料之外。 满月酒… 是不是意味着这时候鬼婴还活着。 如果鬼婴能够一直活着,还会有后面一系列事情吗。 陈岁里也只是心里想想,因为像这般未来已经既定的结局,他改变不了,但如果可以,他也会试试。 不过现在他们还面临一个问题。 之前是app给了他们身份——娘家人。 可是现在回到了十五年前,杨群还没有结婚,谭黎也没有出现,陈岁里他们等于说是这个世界的黑户。 找到照片是最终目标,可他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得先找个地方安置下来,否则还没找到线索,晚上就能先冻死在马路上。 陈岁里问:「姜亦,你那群后厨友人们的联繫方式还知道吗…?」 因为有提到说十五年前的这场宴席也是那些人承办的,所以姜亦如果能够联繫上,动动嘴皮子或许还能混进去。 游九于和常伯也适时停下来脚步,一时间目光齐聚在姜亦脸上。 「我当时想不到这些」,姜亦说,「而且手机也没法用…」 所以,应该是联繫不到了。 「没关系」,陈岁里眼底含了笑意,「该来的人还是会来,可不论来的是几个人,但最后有几个人可以进厨房,这个我们说了算。」 微风捲走落叶,又迎来另外的脚步声。 陈观跟在梁怡身旁,他们后边还有好几个人随行。 「梁姐,李百泉和罗杰书都死了…」,陈观说。 梁怡弹了弹菸灰,听到这个消息连气都懒得哼一声,就在陈观以为人不会回答时,却听梁怡说到:「蠢货,送上门去找死。」 「白费了队里的资源。」 梁怡这句话指的是李百泉,因为他的技能在不少副本都还是有些用处,又和她处在差不多的位置,现如今因为自大丢了性命,可对梁怡来说却是好事。 陈观见人弯了嘴角,心情也松快下来。 却不想这时梁怡突然将手搭在他肩膀,目光随意又灼灼的盯着他。 陈观喉结轻动,道:「姐姐…」 梁怡说:「这次回去,李百泉的位置等着我送给你。」 第037章 彼尔之邻(11) 马路边人头零星,但也不时有人迈进老杨家的门槛,还是只进不出。 陈岁里在路边远远从大开的房门往进去看,老头儿、老太太围坐一圈,面上有说有笑,不知道在谈些什么。 可日子这样近,陈岁里猜的到他们是在说明天满月酒的事。 陈岁里没看见杨老头,但是吴秀菊坐在接近门口的地方,奇怪的是她的脸上没有笑容,木讷呆滞的仿佛一尊雕像。 第66页 有人问她就张开嘴说两句,没有人问她就一直低着头,纵由身边人谈笑。 不是满月酒吗,怎么表情看着跟办丧事似的,陈岁里退回去两步,和姜亦他们站在一处。 「怎么样?」,游九于问。 「人挺多,别人谈的倒是挺欢,主人家神情恹恹。」 姜亦闻声眼神瞥过去门口,「满月酒主人家却神情恹恹,没这道理吧…」 「我们今天能熘进去吗?」 陈岁里下意识的说道:「可惜队长不在」,不然他的技能还是挺好用的,从后山直接上房顶,然后下到四层顶楼的小平台。 虽然外婆使用技能勉强可以达到白绫的效果,但现在队员分散,而且危险尚未可知,技能使用还是谨慎些好。 常伯听到这里,不由得神情落寞了几分,「那怎么办…?」 陈岁里也在想,就算是他下点东西替换掉几名厨师,可常伯又该怎么办,他的年纪摆在这里,再加上腿脚原因,后厨应该也不会用他。 要是有钱就好了,陈岁里心想。 有钱什么事办不到。 姜亦这时候像是忽然记起了什么,在衣服口袋里一阵摸索,而后从容的将几张大钞拿出来举在空中,说:「厨师长说这个月工资先预支了点,不知道有没有用。」 他之前还想着在副本给他发工资又没什么用,反正从头到尾也只是将他们拘在老杨家附近的方寸之地。 却不想回到十五年前,或许还得靠这点微薄的工资才能让他们获得居住资格。 「姜亦,你真是帮大忙了」,陈岁里说。 常伯看着姜亦手中的钱币说道:「一共七百,看这房子的年代,我们住几天最多给三百就够了,如果要去满月酒,我们这么多人,可能还得再写个两百的礼钱,剩下的留着吧,后面可能还用的到,就算是给老杨家那俩孩子买些零嘴探探消息,也是可以的。」 没有人反驳,陈岁里便说:「就听常伯的。」 住在老杨家固然更方便,可从吴秀菊方才的神色来看,这两天他们怕是不会随意在家中接待客人。 所以权衡之后,陈岁里他们还是去了吴叔家。 不对,现在应该叫吴哥。 因为十五年前,吴叔最多也就才四十出头的样子,叫吴叔有些太老了。 陈岁里他们等在门口,待人从屋内走出来之后方才开口,「哥,我们车坏在这边路上了,可以在你家借住两天吗,顺便也体验一下这边的风俗。」 陈岁里将一行人包装成自驾旅游的人,为的就是要增加说服力。 吴叔刚听见陈岁里一半的话就想要关门,姜亦按照之前约好的说道:「三百住三天,两间房就可以。」 吴婶儿这时候也到了吴叔边上,两人在说悄悄话,可奈何陈岁里耳力是真好,又站在最前面离得最近,所以听了个大差不差。 「三百块…不少呢」,吴叔小声说。 吴婶儿眼神将几人打量了一番,过了几秒方才慢吞吞道:「进来吧。」 「老吴,你带他们去二楼最边上的两间客房」,说完这话,吴婶儿又才对陈岁里几人道:「先交房钱,走的时候东西坏了要赔的。」 「好。」 吴叔拐去厨房里拿了一大串钥匙,然后领着几人上楼。 他们在外面晃了不少时候,所以已经接近傍晚,陈岁里又问吴叔:「哥,这两天村里有什么好玩的吗?」 「好玩的没有,喜庆的事情倒是有一件。」 姜亦说:「可以和我们说说吗?」 「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就我们旁边那一户,儿子、媳妇前几天刚从外地回来,一回来就说给两个老的生了个孙子,杨老头和秀菊一听那可高兴的不得了,就要给孩子办满月酒。」 「怪不得今天白天总能看见有人去旁边那户人家」,姜亦说:「那我们也能参加吗?」 「好不容易来一次,又正好碰上有人办宴席,这都是缘分。」 吴叔毕竟不是主人家,做不了主,不过他还是说道:「应该可以,我到时候帮你们提一嘴,明天你们来就是了。」 反正是满月酒,同结婚酒整体上差不多了太多,都是人越多、祝福越多就越好。 吴叔觉得杨老头应该也不会拒绝。 「谢谢哥!」 吴叔将两把钥匙交给了四人,陈岁里道:「常伯,那你还是和游九于一间,我和姜亦一间。」 常伯只觉得自己这次本来就是沾的陈岁里他们的光,哪里还会有什么异议,更何况陈岁里安排的又没有错。 「钥匙给你」,陈岁里将东西放到游九于手心,说:「进去看看房间怎么样,然后和常伯一起来我们这边,商量点事。」 姜亦打开门,他没在吴叔家住过,所以不知道之前是什么样子,但陈岁里只看了一眼,便直觉出熟悉感。 「怎么了吗?」,姜亦发现陈岁里状态不对,忙问道。 陈岁里摆摆手,「没有。」 「我只是感觉这间屋子同我和队长之前住的那间很像」,但其实他想说的是,感觉除了位置、装修、大小,其他简直一模一样。 就连朝向和採光都差不多,最大的一点区别就是他和殷惟州住的那间不是在二楼的最边上。 陈岁里走过去落地衣柜旁边,掉漆的酒红色木制老衣柜正面印有花开富贵的字样,朵朵牡丹绽放其间,和整间屋子的基调也差不多。 第67页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响了。 陈岁里说了一声,「请进。」 游九于扶着常伯往里走,姜亦道:「坐床上吧,床上舒服些。」 「好了小于」,常伯说「我自己可以。」 游九于这才停了手上的动作,四下扫了一圈靠在后面的衣柜上,说:「商量什么?」 「想去老杨家吗」,游九于说,「如果是这个,我觉得可以,我们今天才刚穿过来,没准儿真有什么重要的消息。」 「我和你去看看,姜亦和常伯留这里」,陈岁里说的是肯定句,眼底却还有商量的余地。 游九于答应的很干脆,「嗯,现在走吗?」 「走」,陈岁里说。 「陈教授…」,姜亦有些担心。 「没事」,陈岁里说,「等我们回来,我和游九于两个人少,才更方便行动,你照顾好常伯。」 「可我们要怎么过去」,游九于两眼懵,一切都只是在口头上过了把瘾,纸上谈兵算怎么回事。 姜亦这个时候猜出来陈岁里是想要使用技能,便对游九于说:「别急,你马上就能知道。」 陈岁里只下意识的的摸了摸手腕处的头骨纹身,但其实不用,因为在美术馆副本他就已经发现,只要自己在心中默念三声「外婆」,他的技能就可以发动。 这一点其实非常好,因为在某些特殊情况下,就比如说美术馆副本任甜的禁锢,在身体无法动弹的情况下,他同样可以使用技能来辅助脱身。 相对来说,限制没有那么大,发动起来也更为容易。 外婆毫无徵兆的出现在房间里,给游九于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挡在常伯跟前,神色紧绷。 陈岁里默念完之后才解释说:「不用紧张,自己人。」 游九于将信将疑的站到了一边,陈岁里笑笑,说:「站到前面来。」 姜亦在陈岁里同游九于解释的时候就已经将房间的窗户打开,并且伸头出去观望。 老杨家和吴叔家中间隔的距离不近不远,房子后面有土墙挡住了视线,又因为是在傍晚,所以被发现的机率小了许多。 陈岁里说:「外婆,看见对面第四层的平台了吗,麻烦你把我们俩个送到那边去。」 老杨家的房子陈岁里之前跟着殷惟州大致走过一遍,二三楼住房居多,四层比较小,他们只上到转角平台便没有再继续。 因为四层小平台里面,是用来堆放柴火的地方,滑动玻璃门附近铺了不少灰尘,蛛网遍及,一看就很久没有人涉足。 不过也对,老杨家那时候都已经建上了小别墅,柴火什么的自然就不怎么用了。 所以相对来说,四层还是最安全的地方。 游九于心中有不屑,却没有表现在明面上。 叫这么一个老太太送他们过去,怎么着,她是会飞吗? 陈岁里有时候的直觉简直敏锐的可怕,他像是能够猜到游九于心中所想,自言自语道:「外婆是不能飞,但她可以让我们飞。」 「游九于,等会儿不要出声」,以防万一,陈岁里还是先让外婆送的自己,是为了给游九于一个心理准备。 外婆的手臂陡然加长,捲住陈岁里的腰身,在将暮未暮中不断延伸,直到将陈岁里成功送达对面老杨家的四楼平台。 游九于:「…」 陈岁里看着一脸复杂的游九于在自己身边站定,补充道:「我们要快些,只有不到十分钟的时间。」 姜亦看着两人消失在平台,方才坐回床边,同常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他问:「常伯,你和游九于是在这个副本之前就认识吗?」 第038章 彼尔之邻(12) 常伯动了动自己的腿脚,将之伸出去一些,然后用手仔细的捏着,来缓解白日走动过多的疲累。 「不认识。」 「我们只是恰好被分在一间房里。」 姜亦将信将疑,眼神扫过常伯打皱的皮肤,老人目光坦荡,看不出隐瞒。 「常伯,累了就睡会儿吧」,说完这些姜亦迈步朝窗边走去,常伯眼神瞟向窗外,不多时说:「我之前也问过他,小于只告诉我,他十五岁那年有过一场莫大的遗憾。」 - 「队长,你回去吗?」,柳长映说:「饭点儿快到了,吃完再过来。」 殷惟州:「今早不回去。」 柳长映刚准备问吴叔不是交代过什么,脑子里又突然反应过来,殷惟州之前说的是: 没到饭点儿和睡觉时不能回去。 可是又没有说到了饭点和睡觉时间就必须回去。 晚上抛却不论,队长早饭不回去也不算违规。 柳长映笑了,「队长,那今早我留你在杨老头家吃饭。」 反正吴秀菊做好早饭之后也不会有人来细数人头,吃就是了。 老杨家住的人本就就少,现如今一部分人又选了【鬼婴】主线,所以最后下来的人除了柳长映和殷惟州,只剩下一个戴眼镜女人和一个身高体宽的男人。 女人样貌普通,周身气息却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庄严感,并且是真的不苟言笑。 男人相对好说话些,下楼看见殷惟州便自来熟的开口:「兄弟,挺眼生啊。」 殷惟州下意识的抬头,两人眼神撞在一起,只听殷惟州道:「嗯,我也第一次见你。」 「…」,不是,他是真没懂自己意思吗,万家乐心想。 第68页 他转而又道:「我叫万家乐,你呢,怎么称唿?」 「殷惟州。」 杨老头端了早饭出来,摆满了圆桌。 与吴叔家不同的是,老杨家一张桌子坐的是玩家,另一桌则是坐的他们自家人。 两张桌子离得不远,说话声都能互相听见。 当最后一碟咸菜被放在桌面,杨老头对着楼梯口大喊了一句:「好了没,还不下来吃饭?!」 紧接着吴秀菊的声音便从楼上传来,「马上,急什么!」 过后是吴秀菊先下来,然后绕过杨老头去厨房端了两个煮好的鸡蛋,杨老头想去拿,却被吴秀菊一巴掌拍在手背,「你吃什么吃,你吃了是能生儿子还是怎样?!」 杨老头怒道:「怎么,我是连一个鸡蛋都不能吃了?」 「要吃自己煮去,我这是给谭黎煮的。」 吴秀菊几乎刚说完这句话,杨老头就将碗重重往桌上一摔,「煮就煮,我现在就去把你那一筐鸡蛋都煮完,看你明早还煮什么?!」 这话可把吴秀菊气的不轻,她追着杨老头就去了厨房。 殷惟州看的一愣又一愣,转过头问柳长映:「他们…一直都这样吗?」 柳长映从来的第一天上桌吃饭,到现在,这样的事情是屡见不鲜,所以心平气和的回答:「他们俩几乎没有一顿不呛几句。」 杨群和谭黎这时候从楼上下来,吴秀菊不知道怎么骂了杨老头一顿,他是鸡蛋也不煮了,被他放下去的那碗饭又被他端了起来,吹鬍子瞪眼儿的接着吃。 「黎黎,吃鸡蛋,这两个都是给你煮的。」 谭黎面上显过推拒,她说:「谢谢奶奶,不过我不太喜欢吃煮鸡蛋…」 谭黎脱下来嫁衣,穿着日常的衣服,更显出温婉柔和来,说话时,淡眉微微蹙起,同她的长相相差无几,没有威慑力。 吴秀菊坚持将鸡蛋推到谭黎手边:「这可是我起了一大早特意为你煮的,别人都没有。」 「快吃吧,好孩子。」 谭黎盯着手边的鸡蛋凝神,她不是要推拒,她是真的不喜欢吃鸡蛋,她爸妈也知道,所以一般水煮蛋是不会给她准备的。 「杨群…」,谭黎有些不知所措,抬头看向身边人,希望他能够替自己说说话。 可杨群却只是欲言又止,尤其是在接收到吴秀菊的眼神之后,甚至连偏头的动作都没了,就静默的吃着饭。 杨净秋从楼上下来,瞧着这副景象嗤笑一声,她走到谭黎身后,手心搭在碗沿。 白底青釉的瓷碗悬空,然后「哐啷」一声掉落在地,摔成了无数的碎片。 鸡蛋也随之滚落,又被杨净秋一脚踢到了门口。 余艷瞧着吴秀菊脸色突变,连忙打圆场,假装呵斥杨净秋道:「净秋,你这是在做什么,快和你奶奶道歉。」 杨净秋冷眼一扫,慢吞吞说:「奶奶,人说她不喜欢吃,您是聋了吗?」 吴秀菊:「杨净秋——!」 杨净秋没说话,就连余光都没分给吴秀菊一眼,她拿了个不知什么馅儿的包子在手里啃。 吴秀菊说:「真不知道要你回来有什么用!」 「不是你们非要要我回来的?」,杨净秋瞧着怒不可遏的吴秀菊,心里痛快到了极点,她又说:「我是想一辈子都不回来,有本事你们永远别来打扰我。」 余艷有些难过:「净秋…」 却不想杨净秋再没了多余的话说,只撂下一句:「杨群,你跟我出来。」 吴秀菊眼神一直盯着杨群,杨群不敢动。 杨净秋作为杨群的姐姐,虽然关系不怎么样,却还是知道什么样的话才能拿捏住他。 她说:「你要是不肯出来,有些话我就在这里,当着所有人的面说。」 殷惟州见杨群面上一紧,就知道这中间肯定有猫腻,他跟柳长映对视一眼,说:「我吃好了,先上楼。」 「好,我等会儿来找你」,柳长映说。 杨净秋还等在门口,空气中仿佛有一场无声的倒计时。 杨群最终还是听了杨净秋的话,跟着她到了门外,只留下吴秀菊在屋内骂骂咧咧。 殷惟州上楼之后就一直从各处窗户去寻两人的身影,所有人都在吃饭,所以他有机会。 杨群跟着杨净秋到了两栋小别墅之间的空隙,殷惟州就也到了他们头顶的那件屋子,其实就是二楼的卫生间。 他打开窗户,零碎的人声可以勉强传进他的耳朵里。 杨净秋嘲讽道:「你老婆不喜欢的东西你不会帮着拒绝,没用的东西。」 「怎么,小时候喜欢看着我受欺负,现在又想看吴秀菊欺负谭黎吗?」 杨群面上青筋跳动,「杨净秋!你不要太看不起人。」 「怎么,我说错了吗?」,杨净秋往后靠在墙壁,「你既然知道自己没办法让谭黎过的好,就不该娶她。」 「吴秀菊看不起我,也同样看不起你,如果不是…」,杨净秋说到这里顿了顿,「你怎么可能受到吴秀菊的优待,杨群,醒醒吧,我们其实差不多。」 殷惟州侧身附耳于窗边,闻言不住透过四分之一的窗口去瞧下方的情形。 也同样看不起你… 这是什么意思。 从之前已有的信息来看,无疑是吴秀菊从小到大重男轻女,无限度的偏心杨群。 第69页 可现在杨净秋为什么会这样说。 杨群竟然也不完全是被偏爱的那一方吗。 杨群想说什么,杨净秋却示意他闭嘴,随后眼神循着某个方向看去,殷惟州适时收回头,碰巧避开了杨净秋探寻的目光。 小别墅拐角处传过来声响,偷听的人刚顾着同下面人说话,没想到再一回头,杨净秋直接就站在了他面前。 他「啊——」的惊叫出声,连带着后面的人也跟着退了几步。 没想到的是,杨净秋发现之后却什么话也没说,只盯着那人看了半晌,随后面无表情的擦肩而过,像是完全没把他们放在心上。 这几人其实是从吴叔家过来的,他们中有个人喜欢端着碗吃饭到处走,于是就发现杨群跟在杨净秋后面到了两栋小别墅中间。 而这个位置,他们只要站在吴叔家,贴紧靠近老杨家的那面墙,便能够听个大概。 可天不遂人愿,他们才刚到,甚至还没来得及听见一句话,倒反被正主给发现了。 杨群接着杨净秋走了出来,只是后者表现的没有前者那般漠然,他狠狠瞪了几人一眼。 其中有一人忍不住哆嗦问道:「我们…会被记恨上吗?」 打头的人安慰说:「怕什么,杨净秋不是什么都没做吗,杨群瞪你,可我们要做的事又同杨群有什么关系。」 app给他们的选择只有【杨净秋】和【鬼婴】,杨群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张雩天一大亮迅速吃完饭便直奔老杨家,殷惟州他们这时候已经在门口等他了。 「万幸,队长——!柳姐姐——!」 「我还见得到你们,我的室友失踪了!我怀疑是和昨晚的选项有关」,张雩的声音无比坚定。 「是这样」,还不等殷惟州接着往下说,张雩便很快发现问题,道:「陈教授和姜亦呢?」 柳长映回答:「他们应该和我们选的不一样所以去了别的地方。」 「那我们还能遇见吗?」,张雩忍不住问。 柳长映无奈,「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我觉得有点悬…」 这一天夜里尤其安静,吴叔甚至还给每一位住客都送了水果。 他端着的果盘都一样,下面铺的是橙子、小橘子之类,上面撒了青枣和两根香蕉。 拿到果盘的人随手将之放在了桌上,今下午打头偷听的那人洗漱完出来,正好发现桌上的水果。 他瞧见果盘最上面的苹果颜色亮红又新鲜,便没忍住拿起来啃了一口。 味道和他想的一样好。 只是这时,空气中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第039章 彼尔之邻(13) 陈岁里滑动老杨家四层平台的玻璃门,还不忘回头对游九于道:「小心些,别弄出来太大的声响。」 因为四层堆的是柴火,除开一摞一摞放好的,也有些零碎的枝干横在路中间。 陈岁里是怕游九于一不小心踩到,然后小说中最经典的偷听必定被发现的情节就出现了。 游九于瞧着陈岁里不信任的眼神心里窝火,却还是将声音压的低低的,道:「放心,害不死你。」 陈岁里走到楼梯口,从上往下观望,三层的平台安安静静,没听见人走动,却不知道阁楼里究竟有没有人。 老杨家的屋子不小,可他们真正要去的房间其实就只有阁楼这一间房。 也不知道老杨家这房子是怎么建的,反正阁楼是在三层,照理说四楼堆柴火的房间其实也该算作三层,只是因为它在后面比三层的其他房间都要高,所以为了区别,陈岁里才将它称作四层。 但不管怎么着,不论是之前张雩口中的奶瓶,还是墙壁碎裂之后的抉择,都表明阁楼才是鬼婴的居所,或者说是他的碎骨之地。 鬼婴断肢留给陈岁里的印象太深了,来找他的是一条腿,找姜亦的是一只断手。 那么它自身,又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 陈岁里不敢细想。 他让外婆先化成吴秀菊的样子下楼,要是发现不对就再化为其他人的模样,游九于和他自己则是站在楼梯口给她望风。 没过多久,外婆从里面探出头来,用口型对陈岁里说:里面没人。 「走」,陈岁里叫游九于。 他们进去之后从里面将门反锁,游九于径直走向婴儿床,被子鼓鼓的,连头都没给孩子露出来。 有病吧杨家人,孩子这样还怎么唿吸。 游九于这样想着便要去掀开小被子,将孩子的头给露出来。 却没想到在手指碰上孩子皮肤的那一刻,他脸上神情迅速冰冷下来。 「怎么了」,陈岁里问,因为他瞧见游九于的表情一瞬间阴沉下来。 游九于似乎还想再确认一次,但被子掀开以后孩子惨白的面色直接给了他答案,他说:「这孩子…已经没了。」 「难道就是刚才…」 「不可能」,陈岁里打断游九于的话,「我记得吴叔说过杨老头和吴秀菊因为这孩子的出生高兴的不得了。」 他又看了一眼婴儿床,接着说:「况且这还是一个男婴,按照吴秀菊的脾性,恨不得天天将人拴在身上,所以不可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这孩子一定是在我们来之前就已经死了。」 游九于将被子重新盖回去,说了一句:「我们来晚了。」 「他们既然都已经知道是死婴,为什么还要办这场满月酒?」 第70页 游九于想不通。 陈岁里目光逡巡在阁楼,因为现在这里还是一尘不染,生活气息浓厚。 如果要找什么,可能会容易些。 突然间,有什么东西绊了陈岁里一脚,他低头去看,发现是一个小本子。 花里胡哨的封壳,上面别了一支笔。 他翻开看了看,发现最新的一页墨迹还未干。 刚才有人在这里! …… 【1月29日,天气阴。】 今天爸爸给奶奶打电话,我在外面听见了。他们说,今年过年回不来了,给奶奶卡里打了钱,让他们买点好吃的。 我有点难过,弟弟没什么感觉。 不过也有一个好消息,二妈家最近得了个男孩,奶奶有了新孙子,不怎么管我。 不用去后山捡柴火,真好。 …… 陈岁里看的速度很快,只大致扫过一眼,因为还没写多少,所以不多时便看了一半,根据内容,他很容易就能推测出这本日记的主人应该是杨净秋。 只是他在这一篇上停留的时间稍微长了些。 因为其中的字样,可能有些问题。 二妈家最近得了个男孩,奶奶有了新孙子,不怎么管我。 具体有没有这件事陈岁里不知道,但是根据他往后翻的内容,杨净秋却也没有提到过余艷怀孕,生下儿子的事实。 杨净秋为什么会单单省略自家的事,还故意提到她二妈家得了个男孩。 外婆说:「再不走来不及了。」 十分钟的时间不长,到现在已经所剩无几。 见陈岁里犹豫不决,游九于终于有机会做一回主,他迅速说:「日记本带上,回去慢慢看。」 陈岁里纵然脑子里还有疑虑,但现在他也觉得不能白来这一趟,所以走的时候就真的带走了日记本。 他们来的隐蔽,就算是带走了日记本也没人知道会是谁。 「回来了」,姜亦一直候在窗口,见两人都进来之后,才关好窗户门。 常伯也没睡,只是稍微躺了躺,这时候也起身到了几人跟前,问:「怎么样?」 陈岁里说:「余艷生的那个孩子已经死了,也就是鬼婴。」 「孩子都死了还要办什么酒席」,姜亦忍不住开口,而这也正是之前游九于问的问题。 常伯道:「除非是这孩子之前还好好的,后面因为某些不可避免的原因才…」 「最有可能的情况是这孩子其实也才刚死不久,而明天就是满月酒,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宾客酒席。所以杨老头他们来不及撤,而且如果就这样撤了,左邻右舍必定会多嘴多舌,倒不如就任它这样发展,之后的事就是之后了。」 老人家看的通透,陈岁里觉得也是。 姜亦推了推眼镜,说:「孩子是怎么死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找到照片,而且从之前的任务和我们所处的时间段来看,这个副本可能有两张照片。」 这与以往的经歷都不同,因为是第一次同一个副本存在两张照片。 至少姜亦之前的确没有碰到过。 「两张照片…」,常伯下意识的复述了一遍。 那这个副本的难度可想而知。 而另一边,其他人的处理方式可能就没陈岁里他们这样礼貌了。 因为之前有李百泉的事提醒,所以梁怡她们在找地方住的时候还是有所忌惮,特意避开了距离老杨家近的房子。 陈观上前敲门,待主人家打开门以后,还没来得及问上一句来意,便被陈观打晕拖进房中角落靠好。 梁怡一个眼神,剩下的人便也自发的上楼。不多时,一楼大厅就已经结结实实的捆好了一家四口。 梁怡让人用布团塞了嘴,所以一家四口发不出来声音,她又威胁道:「借你们房子一用,最多三天就还回来。」 「饭有人来喂,如果谁叫出声来,杀了她!」 梁怡声线生冷,说这话时自带一股狠绝的味道,丝毫不会让人怀疑她话的真实性。 她又派人将一家四口送进一间房,出来后说:「还剩三间,我和陈观一间,剩下的你们自行分配。」 一家四口家的房子建的并不好,有些角落和拐角处还在地面接了桶和盆,应该是下雨会漏水。 陈观走在前面,替梁怡打开房间的门和灯。 每间房同样是只有一张床,基础的家具配置,窗户口子上养了两盆多肉,一盆是嫩粉色的小肉墩,另一盆相对来说要细瘦些,绿色的。 梁怡进来后带上门,一点不客气的说到:「床,我一个人睡,你自便。」 陈观已经习惯了,梁怡作为支队队长,本来是有资格一个人一间房的,她是为了让自己住的不那么挤,才这样安排。 所以从第一个副本到现在,哪怕是一直睡地上,陈观也是愿意的。 他熟练的在屋子里翻找,梁怡这个时候已经躺好,只是眼睛还睁着,目光跟着陈观一起游荡在屋内。 「箱子,就那个木箱后面有一个大的收纳袋」,梁怡睡得远,眼睛要尖一些,一眼便看见了藏在后面的被子,所以出声提醒陈观。 陈观绕到后面一看,果然是这样。 他稍微踮脚,然后弯腰,将手臂伸直从后面将一床装好的毛毯提了上来。 虽然颜色有些花,不过有总比没有好。 第71页 梁怡见人找到了,也就闭上眼睛开始休息,「铺好了就睡吧,明天的满月酒才是重头戏。」 陈观「嗯」了一声,将目光从梁怡身上收回。 而后将地铺打在了距离梁怡近一点的床边。 - 「扣扣」 殷惟州刚打开日记本,便有人来敲门,他随口问了一句「谁?」 「是我,来给你们送一点水果。」 殷惟州听出来了,是吴叔的声音。 他打开门后,吴叔将果盘随手放在他怀里,还叮嘱道:「早点吃,放久了就不好吃了。」 「谢谢。」 只是这个点殷惟州一般不会吃东西,所以只能将之摆在桌上。 何况水果没有切,所以也不存在第二天不好吃的说法,吴叔又是在诈人。 不过殷惟州没注意到的是,有一只纤细惨白的手从墙壁中伸出来,往果盘中间放了一颗红艷艷的苹果。 那颗苹果色泽鲜艷,让人一看便想要拿起来品尝一番。 很可惜殷惟州因为规律的生活作息,所以这一招对他没用。 日记本还在床侧,殷惟州伸手捞过来,想趁晚上继续将白天没看完的内容给看完,却意外发现,原本写到了后面的日记,竟然在2.25号之后就尽数消失,只留下一沓空荡荡的白纸。 消失了…? 第040章 彼尔之邻(14) 以防万一,殷惟州将日记本合上,又重新打开来看。 他的眸中闪着幽微的暗光,翻开日记本的动作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不过结果依旧如此,日记本在2.25号之后的确再无内容。 殷惟州将日记本抛至一边,他清楚的记得同柳长映在阁楼翻看时不止这一点,日记本几乎都要写到最后几页。 那又是什么原因会让本来存在的东西消失? 殷惟州也不相信它会无缘无故的消失,难道是陈岁里他们那边做了什么。 村子没有多大,殷惟州他们出不了这三栋房子的范围,但他也不会认为陈岁里他们会在三栋房子之外的地方进不来。 重要npc都在三栋房子之内,他们在外面什么信息也得不到。 他觉得自己得好好想一想陈岁里他们可能会在哪里了。 - 下午打头偷听杨净秋说话那人拿着苹果边走边啃,不知为何,这苹果吃起来水分格外多,止都止不住。 甜腻的汁水顺着偷听那人的嘴角往下,他将手伸到嘴边准备擦拭掉汁水,却渐觉耳边传来细微的笑声。 由远及近。 由远及近。 他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弯起来一个诡异的弧度,他用手去拨,却怎么也降不下来。 偷听那人腿脚开始发软,他语无伦次的叫道:「许、许陶…许陶…你有听见什么声音吗?」 「许陶…?」 许陶没有听见,也没有应答,反而是他自己耳边逐渐传来诡秘的呓语。 「红是血色红…」 「鲜是血液鲜…」 「红果绕两命,大小相依缠…」 「大果在我这里,你的命也给我…」 墙壁里伸出来两只惨白的手,附着在偷听那人的头皮。 清绿色地砖伴随不间断的「嘀嗒」声,染红了一片。血液经由啃食一半的苹果,迅速被吸食殆尽,苹果白色的果肉逐渐丰盈,不多时,又是一颗圆滚滚的红果,端正的躺在地板。 「啊——!」 楼溪清清早被隔壁房间的大叫声惊醒,她爬起来打开房门,却见一个人风一般的从她眼前略过,带起她一阵头髮丝儿。 怎么回事。 她走了两步,发现许陶走的时候就连门都没关。 昨晚出事了? 「滴熘」一声,有什么东西被楼溪清一脚踢了老远,红彤彤的一团。 她走近一看,发现是一颗苹果。 吴叔给的水果都一样,她自己房里也有一颗苹果,只是没在地上。 倏然间,她的目光被床前、衣柜后面露出来的一截黑乎乎的东西吸引。 楼溪清小心上前,隔了一段距离往床和衣柜中间的空隙望去。 只见那狭小的空间内蜗居着…人形一样的东西? 因为仔细看去那东西根本就不像是人,周身血肉已经尽数消失,只剩下一层皮松垮垮的挂在身上。 楼溪清又去看那一团黑乎乎的粘稠物,淡淡的腥甜气息通过空气窜进楼溪清鼻尖。 她赫然一惊,向后退了两步。 是沾血的头髮! 那团黑乎乎的东西是被血液浸染过后的头髮! 所以眼前这东西…真的是玩家?! 楼溪清捂住口鼻跑了出去,回到自己房间之后靠在墙壁大口的喘气。 她还没来得及关门,所以在殷惟州经过门口时瞥见了男人的身影。 「你是要去隔壁吗?」,楼溪清摸着胸口问。 殷惟州没想过这时候有人会和他搭话,不由得侧身回眸,然后瞧见楼溪清一脸心有余悸的靠在墙边,眼神惊惧与从容参半,在尽力克制自己。 「是。」 听到殷惟州的回答,楼溪清便知道他肯定也是听见了刚才的尖叫才出来。 楼溪清缓了一口气,说:「人死在衣柜和床之间的空隙里。」 虽然殷惟州进去之后自己也能发现这些,不过楼溪清肯提前告知,算是给他提醒,是一种善意的表达。 第72页 于是殷惟州道了一句「谢谢。」 楼溪清却说:「不客气,这就算作是第一天早上给你的回礼。」 她指的是睡醒过后的第一天早晨,他们从吴叔家过去老杨家,发现风会杀人的事情。 如果不是殷惟州好心告知,恐怕当天死的人会更多,就算是楼溪清自己,可能都很难避免。 殷惟州来到事发房间,尸体暂时还在,不过没多久应该就会消失。 他在房间里东找西找,最后找到了一根类似于晾衣杆的物件,殷惟州拿着它一路往前,最后停在床边。 地上那人头朝他,脚朝墙,呈屈膝状后躺于地,容颜枯藁,认不出来本来的样貌。 这或许要去问他的室友。 如果没记错的话,殷惟州记得这间房昨晚上的确是住进来两个人。 一个人死了,那另一个应该就是早上的大叫之人,得把他找过来问问明白。 不过现在,殷惟州先用晾衣杆戳了戳地上干枯的尸骨,然后用了点力将之稍微移位。 致命伤在头顶,身上并无磕碰伤口。 也没有看见幼齿的嗫咬。 所以,这或许不是鬼婴的手笔。 那就只能是…杨净秋… 可杨净秋白日里看上去并无危险,甚至还热心有余,可这也却是问题。 一个副本的重要npc之一,真的会同她表现出来的这般无害吗。 肯定不是! 殷惟州心里清楚。 所以杨净秋晚上杀人的条件是什么,会和白天的事有关吗? - 「哒哒哒」 「哒哒哒」 … 姜亦从浅眠中惊醒,连忙去推身侧的陈岁里,陈岁里将自己那床被子一卷,翻了个身继续睡。 可下一秒他突然意识到了这里是照片世界,身边人是姜亦,陈岁里眼睛「唰」的一下勐然睁开。 脚步声停了下来,门口传来指甲剐蹭门板的声音,根据声音的来源,陈岁里可以简单判断出门外人的身高,继而推断出来的人是——鬼婴! 姜亦和陈岁里从黑暗中起身,摸索着下了床,他们贴着墙皮到了墙角。 窗户口月亮应是从云层后熘了出来,霎时间笼罩一层清透的白光,窗外树影摇曳,尽数映射在纯白的纱帘。 房间里亮了一个度,却还是不很明晰,只简单看得清人、物的轮廓。 指甲剐蹭的声音没有持续多久,因为门外的鬼婴渐渐失去了耐心。 姜亦和陈岁里站在黑暗中,目光一动不动的注视着门口,却见原本两只站着的脚渐渐弯曲,一只眼睛下一秒便出现在门下的缝隙。 陈岁里死死拽住姜亦的手臂,试图用自己的气息安慰他逐渐急促起来的唿吸,因为陈岁里记得,在这条时间线初见姜亦的那次,他说过,他怕鬼。 鬼婴的瞳孔夜里闪着幽微的光,姜亦靠着身边的陈岁里才续着一口命。 可他也记得自己之前想选这条主线的初衷,他是要锻鍊胆子,所以姜亦定了定神,重新将目光放回门口。 鬼婴眼珠子转了一圈,没有看见它想看的。 就在姜亦以为它要起身离开时,骨骼与硬物挤压的冲撞声贯穿耳膜。 鬼婴竟然生生从门缝里钻了进来! 陈岁里一直没有松手,抓着姜亦的手臂,并且带着人将身形藏匿在阴影里。 从轮廓来看,它现在尚且拥有一个完整的身体,不是那晚找过来的残肢,这也就意味着,有些事情还没有发生。 两人亲眼看着鬼婴爬上他二人的床,然后脑袋不知为何往一侧偏了偏,下一秒它的手心就直接往下掏去。 幸而是两人听见响动提前下了床,如果他们还在床上,那么就鬼婴下手的那个位置,正中两人的胸口。 鬼婴掏中的也就不再是空荡荡的床铺,而是血淋淋的心脏。 陈岁里这一刻也同姜亦一样,心脏狂跳。他不知道鬼婴今晚过来究竟只是试探,还是真的来要他们的命。 倘若真是来要命,他和姜亦可不一定活的过今晚。 不过按照常理来说,鬼婴如今身子尚且完好,怨念应该也没那么重,不至于当夜就非得要人性命。 他们要是在床上还不好说,可他们如今下了床,鬼婴没找到人,受了挫就该离开。 所以陈岁里在等,他要看鬼婴究竟要做什么。 没抓到人? 鬼婴在朦胧微光中停了动作,像是呆滞在原地,陈岁里都明显看出了它的疑惑。 然后下一秒,鬼婴再次重重出手,姜亦甚至都听见了床板碎裂的声响。 这一次它终于是信了,它这次来错了地方,没找到人。 「哒哒哒」 「哒哒哒」 鬼婴拖着虚浮的步子,摇摇晃晃的到了门后,又是一阵骨骼错位的声响,屋子里重归平静。 床他二人是不敢再睡了。 姜亦深吸一口气,说:「谢谢,陈教授。」 「别那么客气,咱们都一个队的人」,陈岁里又说,「之前也是,队长让去基地住着不想去吧,多大点事,咱们是要一直在一块的,队长给,就收着,心里过意不去大不了以后找机会用别的方式报答回去。」 有些话还是得摊开来说,不然知道归知道,一直憋在心里终究是个问题。 这个时机不错,就当成是随口一提,正好挑明。 第73页 姜亦没想到陈岁里还记着这件事,黑暗中一时恐惧褪去,耳根子染上淡粉色。 他说:「我知道…」 「知道就好」,陈岁里将被子从床上抱下来,二人只能睡地板,「还站着做什么,过来睡会儿吧,应该不会有东西再来了。」 姜亦说:「我只是在想,吴婶儿说过的,东西坏了,要赔钱。」 而他的眼神也是停留在塌陷下去的床板。 陈岁里打地铺的动作一顿。 「……」 第041章 彼尔之邻(15) 炊烟裊裊,打开窗,空气中瀰漫着各家早饭的味道。 吴婶儿家今日变了吃食,不再是白粥咸菜馒头,她煮了速冻水饺。 房顶「桌球」作响,窗户氤氲一层雾气,从大开的门可以看见,雨珠从房檐流下串成一串。 积聚在地的雨水从高处往低处流淌,门前的台阶被沾湿一半。 吴叔从楼上下来,怀里抱了不少雨伞。都是弯柄伞,黑色的伞布,按照收起来的大小,殷惟州估计能够遮蔽两个人都不止。 「来了这么多天也不见你们出去转转,今天下雨,给你们准备了伞」,吴叔说完就将一摞伞堆在了门口,让他们出去的人自己拿。 吴叔背着门口的光线,眉毛鬍子颤动,叮嘱的语气显得语重心长,他说:「切记,外面的雨水沾不得。」 说完他就上了楼,饭也没吃。 到了现在,吴叔家已经没剩下几个人了。 殷惟州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一番,除了楼溪清、李归帆和徐立军,剩下的三个人他都不认识。 昨晚死去玩家的室友,应该就在这三个人之中。 殷惟州起身往门口走,就在所有人以为他是要拿伞出门时,他却突然将门一关,屋内众人尽数将目光投向他。 又因为没有开灯,光线都是来自窗外和门外,门一关,屋子里又暗下去几分。 徐立军和李归帆保持静默,怡然自得的吃着早餐,就好像他们不是这局中人一般。 「你、你做什么…」,许陶被殷惟州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以为自己是碰上了坑害玩家性命的人。 「抱歉大家,我有几个问题,不得已关门留大家片刻」,殷惟州后背抵在门口,挡住了外出的途径。 他一般不会这么做,只是因为现在,吴叔家只剩下他一个人,而早上尖叫之人又有些重要,他怕那人不配合,会逃走。 「我无所谓」,李归帆往椅子后面一靠,一副看戏的姿态。 徐立军也没有说话,就是默认。 楼溪清对殷惟州第一印象不错,所以也没有说话,而且她直觉是和早上的事情有关。 反倒是剩下的三个人沉不住气,道:「凭什么啊?!你是谁啊你,你想留就留?!」 殷惟州:「凭我想让你们死,你们就活不了。」 几乎话刚落地,之前还振振有词的三人便有些偃旗息鼓,底气不足了来。 殷惟州站的端正,嵴背挺直,说话时脸上尽是从容,丝毫没有将三人的呵斥放在心上。 他的手顺势拿过来一把弯柄伞,伞尖着地,手指轻轻搭在弯曲的伞柄,手背隐隐现出青筋,目光冷静而沉着,好整以暇的盯着前方。 许陶等人见过他的游刃有余,所以之前也只是想口头上占占便宜,如今殷惟州认真了,他们自然也不敢太放肆。 「嘴长在你身上,要问你就问嘛。」 楼溪清想笑,但她忍住了。 虽然许陶今早上跑的一熘烟,不过楼溪清还是记得他就是隔壁死去玩家的室友。 殷惟州也这样问了,他说:「今早上那一嗓子是谁叫的?」 三个人中两个人非常有默契,闻言下意识的就转头看向许陶,三双眼睛大眼瞪小眼,许陶内心:%#&£#。 「是你啊」,殷惟州将目光落在许陶身上,「昨晚上你室友死之前都做了什么?」 见所有人都盯着自己,许陶想不回答都不行,他只得努力去回想细节。 他记得昨晚吃完饭过后,他室友率先就回到房间洗漱,后面吴叔来送水果,还是他开的门。 水果他放在了桌上,许陶嫌冷就什么都没吃,径直去了床上躺着。 至于他室友吃没吃水果,他就不知道了。 他把自己知道的尽数托出,却不想楼溪清闻言突然插了一句,「他可能拿了苹果准备吃,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没吃成,我去的时候苹果掉在了地上。」 她还不小心踢了一脚。 「苹果…?」,许陶疑惑,「我接过来果盘的时候明明没有苹果…!」 「有苹果啊」,三人中的另一人说道:「我的果盘里也有一颗苹果,老大个儿了,我也想吃来着。」 「对对对,我的也有。」 楼溪清自己也在回想,她记得自己的果盘里确实也有。 「我说的是真的,你们要相信我」,许陶见众人的神色,怕其他人认为他说谎,一直坚持道:「我接果盘的时候特地低头看过的,确实没有!」 徐立军说:「果盘里确实是有苹果,我们房间里也有。但苹果出现的时间是什么时候就不得而知了。」 「我们潜意识里默认为应该存在的东西,可事实上它或许本就不存在,只是我们觉得它应该在。老吴昨晚上端过来果盘,而我们今早起来看见果盘里面有苹果,如果不是有人特意记过,那么模煳的记忆会让我们下意识的认为苹果昨晚上就存在。」 第74页 楼溪清道:「所以苹果真的是后面才出现的…?」 许陶态度坚决,所以是这样差不多。 「那人的死因是因为吃了苹果吗,可那个苹果分明还是完整的」,李归帆道。 他和徐立军事后也去看过,不过是在殷惟州之后,所以会有这样的疑问。 这确实也是疑点,殷惟州解释不了,于是只能说:「不论是吃还是碰,苹果应该都是死亡条件之一。」 楼溪清想哭:「那完了,今早上我进去时苹果在地上,我还踢了一脚。」 李归帆没由来的说了一句:「倒霉孩子。」 可楼溪清现在是一点也笑不出来。 殷惟州也不能安慰什么,便道:「也不一定,我觉得吃的可能性大一些。」 楼溪清稍微好受了点,但不多。 许陶本来以为这样就算完了,却听殷惟州又问他:「你们昨天偷听被发现了?」 许陶:「!」 「你、你怎么知道的?」,他们昨天是偷摸熘出来的,吴叔家的玩家不知道,老杨家也没有玩家出来。 许陶脸上的表情简直到了惊恐的程度,眼前这人究竟是什么技能,这么能打。 「是我在问你话」,殷惟州耐心道。 许陶还没来得及回答,便被身边人抢了先,因为他觉得殷惟州是真厉害,三言两语就帮着分析出了死亡条件,或许说过以后,他们自己也能知道的更多些,才更有机会活下去。 「对!昨天我们在吃饭,然后就是死的那个人,他带着我们去了外面,说有消息可以听。然后我们就跟着他到了拐角处,贴在墙上想要偷听,没想到一句话都还没听见,一抬头杨净秋直接就出现在我们头顶,给我们都吓了一跳。」 殷惟州那时候还在老杨家二层厕所里,他收回头之后估摸着差不多,再次小心翼翼的将目光放向窗外,就正好看见杨净秋在拐角迟疑了一瞬。 又隐约看见杨群往另一个方向看过去好几眼。 所以才会问他们这个问题。 「杨净秋和你们说了什么?」,殷惟州问。 「没说、她什么也没说,但好像盯着死的那人看过半晌,然后就走了」,那人小心的问:「会和这个有关吗?」 有关的话,那他以后都避着杨净秋走。 「或许吧,不一定」,殷惟州边说边让开了位置,又打开门,诚恳但:「多谢,打扰大家了。」 许陶等人:「……」 好一招先兵后礼。 小别墅外面大雨如瀑,不过没再吹风,只有水汽带来的湿冷感,远山都蒙上一层化不开的雾气。 殷惟州站在外面稍微等了等,然后撑开伞,只身踏入雨中。 雨天总是阴沉的,天空见不着亮色,万物被洗涤,空气中混杂着泥土和灰尘的气息。 纯黑的伞布遮住了殷惟州半张脸,柳长映坐在老杨家房子外面,恰好能看见殷惟州修长的身材,哪怕是厚重的冬装也不会让他显胖或是显矮。 在黑色伞布的映衬下,男人的皮肤显得过分白皙,下颚稜角分明,露出来的嘴唇薄而魅人,正一步一步盪开雨水,往这边来。 柳长映道:「队长,再过来两步吧,别淋到雨。」 「伞上的水滴在地上没事。」 柳长映几乎刚说完这话,吴秀菊就拿着个拖把出来,瞪了她一眼,「水没滴在你脸上你当然没事。」 柳长映:「???」 然后她就见着吴秀菊用拖把将台阶边角的雨水往外推,然后又开始拖地。 「怎么着,婶儿你的脸是还能跟地板共情?」,柳长映说。 张雩刚到,将雨伞往外面抖了抖,又见着和上次差不多的场景,有些想笑。 柳姐姐,梅开二度了哈。 殷惟州打量了一番柳长映的神情,看见张雩后,在吴秀菊开口之前先一步将两人拉进屋内。 「别气了长映」,殷惟州说。 「是啊,柳姐姐,你看杨老头天天被她骂成什么样儿,她人就是那样。」 柳长映说:「我没生气,我只是从她身上看见了我妈的影子。」 所以,她没忍住。 「下雨有水,吴秀菊其实不用拖地,因为拖了也一样,来往的人还是会踩脏。我妈啊,一辈子为了我好,打着为我好的名头困住了我二十年,好在后来,我终于看清了。」 那些本该潜藏在心底的执念,就被柳长映这样轻易地说出了口。 她面色平静,淡漠的眼像是深潭里的一汪水,眼看过去是沉黑一片,掬起又清澈可视。 柳长映第一次说这些,也只在殷惟州和张雩面前说过这些,好像说出来之后,心口压着的石头变得没那么重了。 她的话再次点醒了殷惟州,陈岁里在进来彼尔之邻副本之前的话突然出现在他脑子里。 他拍了拍人的肩膀,以示安慰。 而后又说:「等出去之后,所有人到齐,我们在基地讨论一件事,这可能和我们被选中到照片世界有关。」 第042章 彼尔之邻(16) 「扣扣」 陈岁里和姜亦大部分时间相顾无言,后半夜基本没睡,所以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去敲游九于他们的门。 游九于打开门,眼窝深陷还带着些黑青,一看就是昨晚没睡好,陈岁里便改了到嘴的说辞,问道:「昨晚上鬼婴也来你们房间了?」 第75页 「嗯」,游九于眯着眼,还没适应楼道的光线,「进来说吧。」 常伯已经坐好,披了衣服靠在床头,游九于说冬日天冷,没让他下来。 他自己则是从椅子靠背拿过来衣服穿上,说:「有惊无险,挨过来这一次,我估计今晚可能就没那么容易了,我们还是得快点找照片。」 陈岁里对这一点不可置否,却开了另外的口。 「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游九于挑眉道:「跟我还来这一套?」 「我是想说我们可能得赔吴婶儿钱了…」,陈岁里目光投向床板,「你们幸运一点,我们那边床板被鬼婴砸坏了。」 这次无语的成了游九于和常伯。 不过很快常伯便说道:「其实不用和我们说这些,钱本就是姜亦拿出来的,怎么用都可以。」 姜亦:「既然结伴,倒也不用分的那么清。每一笔支出,大家心里都有个数才好。」 「好…好…」,常伯只觉得心底一阵踏实,鼻尖泛酸。 和陈岁里他们一起,没有压迫感。 他的腿脚也不会被嫌弃。 他们真正的将他当成了一个人,而不是照片世界里的拖油瓶。 「就为了说这个?」,游九于没好气的问出口。 陈岁里:「当然不是,姜亦,剩下的你来说。」 他笑弯了眼,自己则是找了个地方安心的坐下来,还邀请姜亦一起来坐,只是被姜亦拒绝。 姜亦说:「还是站着说好一些」,至少显得稍微庄重点。 「我和陈教授昨晚简单讨论过,发现我们的任务和来到这条时间线的所有发现根本就没有共通之处,更像是在走一些无效剧情,没什么实际效用。」 「就比如app说过,让我们找到杨净秋藏起来的秘密,以及所谓的想要知道姐弟二人的亲疏,这些都是同杨净秋有关,可我们来了这么久,知道的信息,就连同昨晚来找我们的npc都是鬼婴,杨净秋基本都没怎么出现在我们眼前,这要让我们怎么找?就算是今天满月酒我们能和她见上面,又能问出来多少,知道多少?我看这前面更像是一场死局,我们走不出去。」 姜亦这话无疑是带了悲观色彩,听的人心底发寒,可这的确是他和陈岁里讨论一晚后的结果,虽然可能没讨论太久。 陈岁里往后靠在椅背,原本清隽的面容染上些倦色和浓重,他低了低头,记起来一些东西,让他思路清明了不少,说:「而且刚进来时我就在想,我们选了鬼婴主线,分配到的却是关于杨净秋的任务;那外面选了杨净秋主线的人,会不会也是分配到有关鬼婴的任务?」 这样猜测不无道理,游九于甚至还觉得很有可能,便道:「那如果真是照你说的这样,两条时间线主线不同,任务却又因为互调而勾连,你说,这是因为什么原因?」 常伯靠在床头,闻言幽微的开口:「这是要让消息互传啊…」 鬼婴主线虽然任务是有关杨净秋的,可探寻到的消息依旧是有关鬼婴。 相反,杨净秋主线也该一样,任务是有关鬼婴的,探寻到的消息依旧是有关杨净秋。 既然如此,那么照片世界这样设置的目的就是要让两条时间线上的玩家互通消息,只有两条时间线上都有人,并且能在七天内意识到这一点,那么这个副本才有可能通关。 这也就意味着,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单独进入副本的玩家和队员都选了一条主线的玩家,副本难度会翻倍。 想通这里之后,陈岁里无比庆幸当初选了鬼婴主线,也更为深刻的意识到照片世界的难度在加大。 所有人心底一阵恶寒,他们因为之前有姜亦在后厨探寻到的消息,再加上房屋和村子的建造,可以判断出他们是回到了十五年前,可是处在杨净秋主线的人真的能猜到他们是回到了十五年前吗? 这机率可能比让现在就下一场大雨还要小。 陈岁里见气氛低靡,不由得开口:「怕什么,惟州厉害着呢,一准儿能猜到。」 姜亦说:「我也相信队长,可是陈教授,就算是队长猜到了,身处未来的人又如何能将消息传到过去…」,这根本就还是一场死局。 光明与黑暗相伴而生,前者世人纷纷嚮往,后者门庭冷落,无人敢问。如今情景又如何不是这样,他们可以给未来传过去消息,可他们自己却更像是在等待死亡的倒计时。 不是姜亦不相信殷惟州,而是这次的考题实在太难。 后面那句话姜亦没敢说出口,他怕给本就有些压抑的气氛雪上加霜。 但不用他说,在场的都不是傻子,很快就能想得到。 陈岁里说:「走一步看一步,还没到最后一刻就不要垂头丧气,队长肯定会找到办法的」,陈岁里自己也会努力的想。 只要还有一丝可能,他就不会放弃。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尽快将消息送出去,送给队长他们。」 游九于道:「等等吧,等满月酒大概过去,我们多查些消息,晚上再送,反正白天他们也回不去吴叔家。」 老杨家人多眼杂,而且目前居住在老杨家的只有柳长映,陈岁里他们对老杨家构造不很熟悉,也不方便藏东西,所以吴叔家还是最好的选择。 「正好,陈教授你之前不是也说过,我们现在住的那间房同你和队长在十五年后住的那间大差不差,应该是吴叔后面改建没怎么动过那间房,没问题的话,我们还省了找地方的功夫」,姜亦说。 第76页 「嗯」,陈岁里说,「那等晚上,我们找一个合适的位置把信息送出去」。 希望殷惟州能够早日想到关键所在,接收到他们从过去传递出去的消息。 「啊——!」,陈岁里他们被一阵惊唿声打断了思路。 是吴婶儿。 完了,定然是床板的事情被发现。 陈岁里光速从椅子上弹起,三两步到门口打开了门,然后回到自己房间。 吴婶儿盯着自家的床好生愤慨:「才给你们住了一晚上就成了这副模样,我当初就不该把房子租给你们…!」 她本意是来叫人吃饭,可没想到总也叫不答应,她怕出事所以才回去拿钥匙开了门,却没想到打开门是这样的场景。 吴婶儿接着说:「这床我们睡了三十多年都没事,怎么偏偏你们睡过一晚就成了这样,你们晚上究竟在做什么?!」 陈岁里内心疯狂解释道:吴婶儿,冤枉啊。 可嘴上却无话可说,总不能说是鬼婴干的吧,这东西吴婶儿没见过,一准儿认为他是在说谎,继而落个有胆做没胆承认的名头,还是算了。 「这床…它就是自己就断了嘛」,陈岁里说:「吴姨,你放心,我们现在就赔钱。」 姜亦非常有眼色的从兜里掏出来一张红色纸币,然后递给吴婶儿。 吴婶儿肉眼可见的熄灭下来怒气,可面色还是不大好看,是觉得陈岁里他们给她惹了麻烦,但总归还是没再抓住他们不放。 「老实睡觉,再有下次,就让你们滚出去。」 「是是是」,陈岁里忙道。 见人走了,陈岁里目光怒视碎裂的床板,恶狠狠道:「再有下次,你也别再来了。」 姜亦知道陈岁里说的是鬼婴,但是让鬼婴不再来恐怕是不太可能。 满月酒同之前的婚宴流程上差不了多少,只是布景没有婚宴配置高,也没有喜字那些装饰物。 但不知情的村民还是欢喜的,一个个的穿了围裙就到后厨帮忙,坝坝火很快也烧了起来,偶尔一阵风,火苗变了方向,将离得近的人呛得直咳嗽,却又因为离不开那阵暖意而捨不得离开。 早饭期间吴叔同陈岁里他们说了,老杨家也同意了他们参加。 所以收拾过后,他们便又来到了十五年前的那场宴席。 不过这一次,他们的目标很明确,是鬼婴和杨净秋。 但由于鬼婴已经死去,所以更有可能发生什么的时间是在下午或者晚上。 白天,他们的关注点则是杨净秋。 「你们谁呀,怎么没见过?」 「是出远门工作才回来的吗,怎么没有印象,跟我说说看是哪家的小子?」 …… 此类说话声不断,陈岁里转头,瞧见院门口被村民围堵住的几人。 为首的是一个女人,她到了照片世界并没有换衣服,依旧是穿的她进来的那身。 长筒靴、收腰连衣短裙,最外面套了一件长外套,纯黑的装束,自带气场。 陈岁里看着都替她冷。 她身边还跟了一个男人,一眼看去是偏异域风的长相,右耳戴着繁琐而又神秘的金属色长款耳饰,撞色復古,眉目清冷而含情。 是玩家! 陈岁里心中警铃敲响。 他对姜亦说:「你们先去找杨净秋,我一会儿就来。」 因为他想知道,这些人会不会使用技能混进来。 如果会, 那他们的技能又究竟是怎样。 第043章 彼尔之邻(17) 面对态度坚决的村民,梁怡等人并没有后退,陈观缓慢上前,原本冷清的目光渐渐变得诡谲,瞳孔由深黑色过渡为冰透的蓝。 仿佛置身于满天雪海,凝水为冰。 陈岁里迅速别过眼,将目光从中抽离,方才脱离那股无所适从的不适感。 再去看时,浮躁的村民像是被某种神秘力量安抚,变得温驯而乖巧,安静的站在道路两侧,梁怡他们光明正大的走了进来。 行走间,陈观冰蓝的瞳色化成一道雪白的雾,略过耳侧,消失不见。 他的眼睛再次恢復成本来的模样。 梁怡察觉到有人暗中窥伺,待去寻时,陈岁里早已经淹于人潮。 瞳术吗 魅惑人心。 陈岁里瞧见不远处等在原地的常伯,三两步走到人跟前,问:「他们呢?」 常伯转身,手指指向一处较为隐蔽的角落,「小于他们在那边等你,杨净秋也在。」 「一起走吧」,陈岁里说。 常伯摇了摇头,告诉他:「你们去吧,我就想在这里坐一会儿。」 陈岁里考虑到常伯的腿,就也没再说其他的,只是叮嘱道:「那你往人多的地方坐一坐,刚才混进来一批玩家,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善茬儿。」 「好」,常伯催促道:「快去吧。」 陈岁里顺着弯曲的小路向前,杨净秋一个人远远地圈住一个小火堆,不东张西望,也不说话。 冬日的风在她脸上留下一道道小口,两颊有些泛红,姜亦和游九于坐在她对面,应该是在同她说话。 「这天真冷」,陈岁里搓着手背,在杨净秋身边蹲下,伸出手去烤火。 他看见女孩儿稍微抬头看了他一眼。 姜亦和游九于同时抬头,眼神像是在说同样的话:这孩子打死不肯说一句话。 炭火表面积了一层灰,陈岁里从身边随手捞过来一根木棍,去戳炭火表层的热灰,露出来里面红彤彤火光。 第77页 积在一起的炭火隐隐窜出火苗,陈岁里手中的木棍被点燃,他在泥土里将之熄灭。 他做这一切时,杨净秋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直到陈岁里从怀里掏出来一本日记本。 他这不是冲动之举,日记本的内容陈岁里他们都已经看过,也认识到了老杨家重男轻女的内核,虽然有些地方尚且存疑,但这本日记还是应该回到杨净秋手中。 因为如果按照之前的思路来,过去的一切都会影响未来,那么,如果他们在过去拿走了属于杨净秋的日记本,导致她的日记中断,殷惟州他们在未来得到时就也会是不完整的日记本。 他相信殷惟州肯定能够找到,所以陈岁里必须得找时机将日记本还给杨净秋。 陈岁里问:「你知道这是谁的日记本吗,我昨晚在马路边捡到的。」 游九于内心:神他么路边捡到的,分明是和他一起从老杨家拿出来的。 杨净秋眼睛倏然睁大,不可置信的盯着陈岁里手中的日记本,然后伸手抓在了自己手心。 「这是…我的。」 「昨天,日记本不见了」,杨净秋说,「谢谢你。」 「不客气」,陈岁里问:「是谁让你一个人在这里烤火的?」 杨净秋看了看陈岁里,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日记本,方才说道:「是我自己想呆在这里,吴婶婶看见才给我端了一盆炭火…」 外面天这么冷,自己想呆在外面吗? 陈岁里道:「那我把你送回去好不好,外面天太冷了,屋里暖和。」 却不想杨净秋在这一点上格外固执,直说自己「不回去。」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不想回去吗?」,陈岁里脸上挂着柔和的笑意,和着清俊的面容,及其具有欺骗性。 杨净秋愣了愣,缓慢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来一颗红苹果,嘴角绽开丝丝笑意。 苹果小小的个头,却红的诱人。 她说:「吃了它,我就告诉你。」 - 待雨势稍弱,殷惟州三人撑开雨伞想要将村子的情况摸清楚,他边走边说:「今早上我住的那栋房子有个玩家死了,死亡条件是苹果,这应该和杨净秋有关,你们俩千万得注意。」 「我今早上也听见有人叫了一嗓子,不过我没敢进去,只隐约从门外瞥见地上细瘦的身子…」,张雩心有余悸的说:「原来死亡条件是苹果…」 「那身子太瘦了,根本不像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体型。」 「嗯」,殷惟州点头,「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张雩下意识的问。 「因为他的血被吸干了。」 张雩:「……」 「队长,你这个笑话有点冷」,张雩说。 柳长映适时插入一句:「队长你日记本看完了吗,后面有没有什么发现?」 说到这个,殷惟州在两人的注视下缓慢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日记本。 「后面的日记不知为什么消…」,他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被满满当当的日记本惊住了。 「消什么?」,柳长映问。 「消失」,殷惟州仔细确认后再次凝神道:「又回来了?!昨晚这本日记都还只剩下2.25号之前的内容。」 张雩:「难道是日记白天和晚上见到的内容不一样?」 「应该不会,比起莫名其妙的将原因归给照片世界,我还是更相信我们自己」,柳长映说:「会不会是小陈教授他们之前做了什么,后面发觉出不对,所以又修正了回去?」 无疑,这种猜测具有很大的可能性。 「我怎么感觉陈教授和我们已经不在一个世界了」,张雩听过柳长映的话,空茫的看着前方。 雨水浇灌在道路两旁的菜地,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了马路边厂房的尽头,往前只剩下人家,右手边有一道接近七十度的斜坡。 斜坡左手边种了一片樱桃树,右手边是一栋修了一半的小平房,砖瓦露在外面,雨水在半好的房顶氤氲出水雾。 老杨家附近已经转的差不多,再远也没什么必要了。 殷惟州回味着方才张雩的话,这同他之前的猜想大差不差。 「或许他们真的同我们已经不在同一块地方…」,殷惟州说:「但是他们的行动却能影响到我们」 【杨净秋】or【鬼婴】 殷惟州记起来之前的选择。 如果说他现在选了【杨净秋】主线留在了当下,那选择了【鬼婴】主线的陈岁里他们,究竟会去到哪里。 【杨净秋】 【鬼婴】 【杨净秋】 【鬼婴】 当下…影响… 过去…未来! 殷惟州勐然抬头,深沉的眸中闪着别样的光,他说:「陈岁里他们,可能回到了过去。」 「日记本,是他在向我们传递消息。」 雨势这时候突然加大,牛毛似的银线逐渐被雨珠替代,打在黑色的伞布,嘈杂的响。 幸好吴叔给的伞够大。 「那边有人过来了」,柳长映朝着他们来的方向说。 「上坡吧」,殷惟州道:「去老杨家房子后面看看,都有些什么。」 张雩还没见过这么陡的坡,边走边往回看边害怕,柳长映有意识的同他并排走到一起,无奈道:「既然害怕,还往回去看什么看。」 「就是害怕才要往回看嘛,心里才有底。」 第78页 柳长映摇头:「不是这样,只要还能往前走,就不用看来时路。」 沿着斜坡走到头,在他们面前又有三条岔路。 最左边那条姑且不用考虑,因为它通向更远的人家,只是右手边的两条岔路,一条看上去荒无人烟,另一条又直接走向人烟。 老杨家连同它周围的几栋房子背后竟然还是房子,他们如果从这条路下去,就是直接到了别人家里。 于是殷惟州便望着偏中间的那条小道说:「走这条吧。」 他走在最前面,水泥路到这边已经到了尽头,小路因为下雨满是泥泞,泥水汇成股从高处流向低处。 等几人真正到了所谓平地的地方,张目望去,却是满目松林。 而松林深处,是一片坟地。 或孤零零一座立在那里,又或是不多远两座相毗邻。 雨水从石碑流下,划过刀刻的名字,殷惟州持伞而立,身后是一座水房,他目光平视,被一座墓碑吸引。 张雩却做不到那么平静,他只感觉像脚底下有针,站都站不住,「队长,柳姐姐,来错地方了来错地方了,我们快走吧。」 怎么一不小心还跑到坟堆里来了。 「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下」,殷惟州说完就迈步穿过被雨水淋得湿软的土地,径直到了其中一座石碑跟前。 柳长映先看见殷惟州稍微欠身,算作一礼,而后蹲下,仔细的辨认着石碑上的名字。 柳长映待不住,便说:「小鱼,你先在这里。」 张雩见两人都进了松林,不想自己一个人呆在原处,便小心循着方向,站到了两人身后的地方。 柳长映很快也从石碑上发现了重点,她还算冷静的说道:「这碑…是老杨家祖上的人…」 因为石碑刻字上出现了吴秀菊和杨老头的名字,在碑上,他们俩都还算是小辈,名字比较靠后。 所以老杨家的人是都葬在这一块吗? 第044章 彼尔之邻(18) 一颗小小的苹果安静的呆在杨净秋手心,仿若和她稚嫩的面孔一样具有欺骗性。 吃还是不吃? 或许真的是生死一念。 陈岁里手心覆上苹果,指尖在苹果表皮浅浅摩挲,杨净秋瞧着人将苹果接过,嘴角笑意渐深。 「你听过白雪公主的故事吗?」,陈岁里目光停留在掌心的苹果,突然发问。 杨净秋有一瞬间的错愕,而后回答说:「听过。」 「王后骗白雪公主吃下了毒苹果,白雪公主陷入沉睡」,陈岁里偏头,当着杨净秋的面将苹果揣入怀中,「从那以后,我不敢再吃苹果。」 「还有人在等我,我可不能睡着」,陈岁里目光温柔,仿佛真的在同杨净秋推心置腹,将她当成了同龄人在诉说。 姜亦和游九于二人明知道陈岁里是在说谎,也不免被他当下的神情和语气所迷惑。 也难怪杨净秋冷哼一声,没再说什么。 这样就煳弄过去了,姜亦和游九于都觉得迷幻。 「那你为什么不肯回去?」,陈岁里冷不零丁的问出口,游九于都觉得他厚颜无耻。 「你没吃我的苹果…」,杨净秋冷漠的看向他。 「但是我收了你的苹果,按理说你也应该告诉我。」 游九于心想,什么理,陈岁里吗? 想着想着给他自己都逗笑了。 「你在笑什么?」,姜亦问,他不解的看向游九于勾起的嘴角。 「没什么,嘴抽了。」 姜亦:「……」不想说就不说吧,还编这鬼话。 陈岁里将目光重新放回杨净秋身上,杨净秋招手:「过来一点。」 陈岁里适当将头偏过去一些,给自己留了余地。 杨净秋舒展了炭火附近的手指,瞧向陈岁里的眼底充满恶意,就在陈岁里以为她是要对自己发动攻击时,却见杨净秋痴痴地笑了。 她说:「我弟弟,死了。」 陈岁里被杨净秋盯得心底发毛,脑子里却突然回想起之前殷惟州说过的话: 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不一定为实… 吴婶儿这话是意有所指。 如果不是昨天他和游九于去探过一回老杨家的底,今天就算杨净秋同他们说了实话,看着她的表情,他们也很难相信。 「姐,奶奶叫你过去」,小杨群从拐角探出来一颗头,对着杨净秋喊到。 见杨净秋还在用木棍拨弄着炭火苗,他又问了一句:「听见了吗?」 杨净秋没有回话,只抬头一记眼神,杨群便悻悻地收回头,边跑边说:「那我去跟奶奶说你听见了。」 木棍被「啪」的一声丢进炭火堆,杨净秋起身,「簌簌」抖落周身寒意,只身向前。 「这样看,杨群是不是还有些怕他姐姐?」,姜亦盯着杨净秋的背影,喃喃道。 怕吗 陈岁里不知道。 但这一刻杨群是没有心疼他姐姐的。 姐弟俩的亲疏远近他还真说不准。 他回忆起app提示过的信息: 【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哟~】 这是不是说明,答案依旧在未来。 尽管他们能从姐弟俩的只言片语中推测出来一些,可推测出来的这一些究竟只是冰山一角还是大势所趋,谁也不知道。 毕竟,情感是最牢固也最容易产生变化的东西。 要用这一点可能去做出选择,无疑是在赌命。 第79页 「梁姐,我们要上楼去吗?」,陈观环视一周,并没有发现杨净秋的身影。 上楼有些冲动,但不上去也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于是梁怡便说:「你们留在下面,我自己上去。」 陈观不放心的说:「我和你一起吧?」 「不用」,梁怡依旧认为一个人行动更为方便。 于是陈观便和其他人一起留了下来。 陈岁里他们从拐角走出来后,一眼便瞧见陈观,姜亦下意识的就问陈岁里:「这不是刚才…」 「嗯」,陈岁里说:「小心点他,他的技能和眼睛有关,如果对上了,一定别看他的眼睛。」 他忽而转头,对游九于俩人说:「你们也别忘了。」 游九于拖长了尾音,「知道了。」 「梁姐!」 陈观瞥见梁怡的身形,一改抱臂的姿势,仓促上前问道:「怎么样?」 「鬼婴已经死了」,梁怡一口气说完重点。 「那我们是继续查鬼婴还是只查杨净秋?」,陈观问,「沈玉珍,会帮我们吗?」 梁怡冷哼一声,眉眼不屑,「等着她给我们递消息,还不如直接一头撞死在这里来的快。」 陈观:「…」 「姐姐…」 梁怡说:「我刚才回来看见一个人,比起沈玉珍,倒还不如利用一下眼前人。」 陈岁里从怀里拿出来那颗苹果,将之放在手心,「你们说,杨净秋的秘密会不会就是这颗苹果?」 「如果是的话,她会就这样轻易告诉我们吗?」,游九于说:「但话又说回来,或许这苹果背后有什么故事。」 陈岁里笑道:「轻易吗,我刚才要是吃了,可能就没了。」 游九于无话可说,只能道一句「也是。」 「我们去问问吧」,姜亦抬头去看陈岁里的眼神。 「别走太远」,陈岁里叮嘱道。 几人在院子里分开。 【老杨家有个坏孩子,全村人都知道。她从小不学好,嘴里没有一句实话,小朋友都不和她玩。她一个人从小长到大,没有人肯信她说的话。】 这是之前app提到的原话。 而这些话一看便知说的是杨净秋。 可是刚才杨净秋对他们说了真话,这就与app说的话自相矛盾。 所以是不是也就意味着app提到的内容本身就是一场谬论。 现在杨净秋说的是真话,也就是说村民嘴里说出来的就可能是假话。 再回过头去看app的言辞,就更像是站在村民角度说出来的话了。 如果村民嘴里说出来的都有可能是假话,那还有去问的必要吗? 陈岁里想,还是问问吧,万一能有什么意外收穫呢。 他向前走了两步,目光定格在一个中年妇女身上。 这人之前他见过,在十五年后,如果没记错的话,陈岁里记得吴婶儿是叫她「群英」。 群英十五年后因为自家儿子提亲被拒的事怀恨在心诋毁杨净秋,十五年前两人都还是孩子应该就没这个必要了。 所以陈岁里走上前,表现出礼貌的模样,问:「姨,可以向你打听点事吗?」 群英本来是在扫地,一抬头见小伙子挺有礼貌,便道:「你说说看。」 陈岁里:「刚才有个小女孩儿给了我一个苹果,你知道她是哪家的孩子吗?」 陈岁里眼神意有所指的瞥向某个方向,群英一秒会意,方才她看见老吴家那口子去给那孩子加炭火了。 「你说的是她啊」,群英说:「老杨家的外孙女。」 「不爱说实话,总撒谎,她给你苹果,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群英卖了一个关子,就等着陈岁里问她。 陈岁里也没让她失望,立马就问道:「是怎么一回事?」 群英嘆了一口气,说:「说起来这孩子也是个自私的,我和秀菊一起聊天时,她同我讲,有一天她给了杨净秋两个苹果,让她和弟弟一人一个,结果她把那个大的留给了她自己,小的给了弟弟,你说她是不是自私。」 陈岁里小声道:「这可说不准。」 「你说什么?」,群英没有听清。 陈岁里不想惹出什么多余的祸事,便没再多问,反正问也问不出来什么,就简单道谢然后离开。 同姜亦他们聊过之后,陈岁里才发现要么就是问不出来结果,要么就是同他问出来是一样的答案。 游九于有些不解:「一句话值得她记挂这么多年吗?」 姜亦笑着说:「那如果这句话在这数年间反覆被提醒呢?」 「不论事情本来是怎样,杨净秋也只是拿了一个苹果,又不是犯了什么十恶不煞的大事,犯不着像村民这样。」 「她的名声这样坏,多半是和她奶奶有关系」,陈岁里说。 村民的话真假掺半,但事情的大致轮廓已然有了雏形,接下来就是找杨净秋对峙。 小时候的她可没有长大后那么泰然自若,陈岁里相信有关杨净秋藏起来的秘密很快就会浮出水面。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她与杨群的亲疏了。 陈观他们一直藏在暗处仔细留意陈岁里等人接触过的人群,在他们离开后,直接锁定了满月酒上的几位npc。 梁怡眼神转了一圈,对陈观道:「其他人不用管,你就去那个中年妇人那边,对她使用技能。」 第80页 「技能还是要省着点用。」 陈观的技能由于可控性太强,所以不是按照时长来计算,而是按照次数。 每个副本可以使用三次技能。 目前单次最多可控人数不超过十人,问询人数不超过一人。 陈观来到群英身边,刚说完一句「你好。」 群英便抬头,下意识撞进陈观冰透的蓝色瞳孔,她的眼神逐渐涣散,双手自然下垂,手中的扫帚顺势倒向左侧的柱子。 陈观问:「刚才过来的人问了你什么?」 群英迟疑了一秒,在陈观瞳色再次变深之后,她便说到:「苹果。」 「他问了苹果…」 第045章 彼尔之邻(19) 雨下了很久,道路两边叶的纤尘都已洗净。 殷惟州他们方才简单看过坟地周围,拜这雨所赐,瞧不出任何松土的痕迹。 但其实就算没有这场雨,因着年份久远,其实也很难看出不同。 他本想着老杨家的祖坟都在这里,或许鬼婴的埋骨之处也有了圈地,但没有墓碑,又不好随意松土,想要盲目的找,还是太难。 雨势变大,沟道水流渐起,殷惟州怕出意外,便带着两人离开后山。 稠密劲道的雨打在头顶的黑色伞布,殷惟州只感觉脑中还是被一团迷雾笼罩。 为什么在作出选择之后,他们的任务对象成了鬼婴,却从未再见过鬼婴的影子。 如果陈岁里他们身在过去,又为何要通过日记本提醒在未来的他们。 过去和未来真的割裂开了吗,如果没有割裂,又是想让他们做什么呢? 张雩也察觉到了不对,面上神色渐渐浓重,他叫住殷惟州,「队长,我觉得凭我们自己可能找不到有关鬼婴任务的答案。」 鬼婴也是杨家人,杨净秋也是杨家人。 就算二者主线分开,按照他们猜测的那样有人回到了过去,有人留在将来,那过去和将来也不该这样简单的就一刀断开。 而是同杨净秋与鬼婴的关系一样,存在某种内部联繫。 柳长映道:「是不是,我们任务的答案在过去,而相应的,陈教授他们问题的答案在未来…」 想到这种可能性,柳长映不由得心底一寒,「如果真是这样,也不知道陈教授他们意识到了没。」 「他在过去,凭藉建筑之类很快就能意识到他们所处的时空,所以,很有可能他们还会比我们先意识到这一点」,殷惟州语气略微急促起来。 「那从过去向未来递消息,陈教授最有可能将东西藏在哪里?」,张雩问。 殷惟州想了想,说:「或许是老杨家的阁楼,又或许是吴叔家他住过的两间房,主要是看过去哪间房还存在。老杨家他不熟悉,应该不会随意放置,除非是实在情况特殊,所以我们暂时可以不用考虑,主要就是我刚才提到的三处地方。」 说完这些之后,殷惟州好似又冷静下来,「他们搜集消息也需要时间,但拖的越久就越危险,我们待会先去阁楼,午饭我回去吴叔家,如果没有,很有可能就在今晚。」 「陈教授应该会把他知道的都写在纸上,但我们也要思考之后我们应该怎样把消息传到过去」,柳长映垂眸,「未来的东西,怎么能回的到过去。」 过去的纸条或者其他可以传递消息的东西,只要藏对了地方,依旧可以保留到未来为人所见,就像杨净秋的日记本一样。 但是未来的东西,绝不可能回到过去。 所以到时又该如何帮陈岁里他们呢? - 院里人头来往,只是临近开席都没能找到杨净秋的身影,也不知道被吴秀菊叫到了何处。 游九于等不及想要自行上楼去看,便又瞧见人从最边角那间屋子里出来。 「等等」,陈岁里拉住游九于。 因为他看见有人先他们一步。 是之前那波人。 「他们难道也知道苹果的事了?」,游九于有些烦躁的盯着对面。 「不一定」,陈岁里说:「但也可能是因为技能,那个戴耳饰的男人,他的技能可能不止于控制。」 说到这里,陈岁里危险的眯了眯眼,「但别急,他们不一定捞的到好。」 有些事情 急不得。 走在前面不一定是好事。 落在后面,也不一定是坏事。 因为陈岁里瞧见,杨净秋下楼来的神色显然不如之前放松。 果不其然,不多时,游九于看人那模样,便知道是碰了一鼻子灰。 「那我们还去吗?」,他又问。 「去呀」,陈岁里说,「大不了我们也碰一鼻子灰呗。」 游九于:「……」,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呢。 「走吧,我们去和她坐一桌」,陈岁里刚说完,却没看见常伯的影子,便问游九于他人呢。 姜亦道:「写礼钱去了。」 「那行,你们先去占个座,我去等常伯一道来。」 「梁姐,那边的村民好像又要来了…」,陈观倾身挡在梁怡身前,梁怡却不着急,一把将人拉回,只道:「时候尚早,先走吧。」 陈岁里和常伯一起坐到席上,只见着杨净秋和姜亦两人干瞪眼,也不说话。 或许也可以说成是杨净秋单方面的孤立姜亦他们。 游九于在人坐下来之后,稍微凑近陈岁里说:「他们走了。」 第81页 「嗯。」 「不会有事吧?」 陈岁里道:「肯定会有事,跟着我,就不会有一帆风顺的时候。」 游九于白了陈岁里一眼,说得好像照片世界跟着谁能一帆风顺似的。 游九于将这个问题抛之脑后,陈岁里却缓慢将心提了起来。 别的桌都是宾客满座,或是全部十人小孩儿坐了一桌,又或是成年人、小孩与成年人的混坐。 除却他们这桌是个另类。 大人、小孩都不愿来。 只有他们四个再加一个杨净秋。 等到所有桌子都已坐满,一轮已经坐不下,才有无座的年轻人缓慢挪着步子过来。 好不容易将一桌十人凑够。 陈岁里是特意坐在杨净秋身边,见状一改之前的态度,直言道:「你这人缘不太行。」 杨净秋瞪他,「你怎么不把问题归在你自己身上。」 「我第一次来这儿,人缘还不至于这么坏。」 杨净秋不说话了,只偏过头去拿筷子吃饭,腮帮子被撑得鼓鼓的,看样子不太好受。 席上人多,一片吵闹,两人的说话声不太被人听得见。 姜亦从刚端上来的盘子里拿了两颗糖放在杨净秋手边,杨净秋侧眸,不情不愿地说了声谢谢,姜亦差点没听见。 陈岁里又说:「有人和我说了苹果的事,他们说你自私。」 杨净秋手上的动作一顿,眼神彻底冷下来,「你都知道了,还来问我?」 陈岁里眉眼舒展开,面上显过吊儿郎当的神色,额前碎发被风吹动,些许遮住眼睛,看向杨净秋的眼神,是她在这里从未见过的认真,「我不相信他们,我想听你说。」 游九于见着杨净秋不断变换的脸色,心底有些服气,也更加确信自己不是哄孩子的料。 「你想听我说我就说?」,杨净秋冷哼一声,将头转回去,但语气松快了不少,不似之前仿佛含着冰渣。 陈岁里轻笑出声,「行,不说就不说,反正这世上也不会再有像我这么相信你的人了。」 杨净秋:「……」 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骗子。 不过单单看向陈岁里,来过的这么多人中,只有他说话,她勉强爱听些。 「是杨群自己不要的,奶奶骂我,他不敢说话。」 「哦」,陈岁里说:「看吧,我就说我相信你。」 他边说,不时用公筷给杨净秋夹菜。 杨净秋没再主动说话,但陈岁里夹的菜她也都吃了。 「你心情不好?」,陈岁里问,「吴秀菊和你说什么了?」 「想知道?」,杨净秋讳莫如深道:「今晚五点,跟上去看看你就知道了。」 她似乎是怕陈岁里再有问题问她,便先开口:「闭嘴,还真当我言无不尽?」 陈岁里笑着坐回去。 还算其乐融融地吃完一顿饭,杨净秋没有久留,便先走了。 姜亦当时坐在杨净秋另一边,所以对话他听了大差不差,只听他说:「陈教授,你有没有觉得,从这个副本开始,npc好像开始有自己的意识了,是那种完全独立,可以感受到的自我感。」 十五年后的杨净秋他们没怎么打交道,所以还不是很看的出来。 但小杨净秋,从之前的两次对话,的确是脱离了以往npc按部就班的说话方式。 陈岁里说:「是这样,而且像你之前说的,也是第一次遇见可能有两张照片的副本。」 「照片世界在变强…」,游九于突然插了一嘴,「这样下去,也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活着离开。」 陈岁里:「怎么不能,等这个副本要结束了,我逮着杨净秋再问一通。」 天色将暮未暮,逐渐为深蓝替代。 村口响起几声犬吠。 老杨家热闹的宴席过后,收尾便显得冷落。 「杨老头出门了」,姜亦叫道。 「常伯,你就在房里等我们回来」,陈岁里叮嘱道。 等会的路不好走,常伯在的话,他们可能顾不上。 「好。」 夜路不好走,他们还得同杨老头保持一定距离,不然可能被他发现。 「是后山…」,姜亦道。 原来不止那个斜坡可以通往后山,杨老头不知从哪家人房子后面沿着一条小路,路程竟然还缩短了一半。 他背了一个小背篓,背篓摇摇晃,不知装了什么在里面。 吴秀菊一个人在阁楼,瘫坐在床。 她眼神涣散,不知怎的,额前急出一层细汗。 洗手间的水声从始至终都没有间断,花洒也往下滴着水。 「淅淅沥沥」响个不停。 第046章 彼尔之邻(20) 树影在风中仿佛被无限拉长,荒凉后山一片死寂,行走间甚至能听见沙砾与鞋底的摩擦声响。 杨老头在一处石坡前停下,回首张望四周,陈岁里他们迅速在树后面躲好。 直到不远处逐渐响起泥土松动的声响,几人才缓慢从树后面探出来头。 杨老头从他之前的地方又往前走了几步,背对着陈岁里他们在挖一片空地。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将背篓抱在身前。 他的背影遮住了前方的情形,陈岁里他们看不真切。 只知道不多时杨老头便又起身,将先前挖出来堆在一边的土壤又重新填了回去。 第82页 他在那块地方站上去踩了踩,直到基本看不出来什么起伏,再又从另外的地方捧了两捧干土撒了回去,最后还从松林里捡了不少松毛铺地,一般人还真看不出来这里埋过什么东西。 幸好他们跟着来了,陈岁里心想。 杨老头办完了事,再次瞅向四周,没发现人,才收拾了工具打算往回走。 姜亦还以为他是要原路返回,早早拉着人躲到了后面林子里。 不曾想他来时走一条路,回去的时候又要走另一条路。 看他的方向,应该是要从斜坡那边回去。 地方安静下来,无名的沉默反让人心惊胆战。 陈岁里在确认他不会再回来过后,才领着人到了被松过土的地方。 「我们出门的时候也该带点工具才是」,陈岁里说。 不过也确实没想过今晚还要自己动手。 「姜亦。」 「嗯?」 陈岁里说:「你最好提前有个准备,我猜鬼婴现在已经是来到这条时间线之前的状态了。」 姜亦紧了紧手指,道:「我没事…。」 他甚至蹲下来和陈岁里一起,用随手捡过来的树枝,开始疯狂刨土。 游九于没和他们呆一起,而是只身踏入松林,夜风送出来松林特有的木香,简直快要让人忘记自己所处的境地。 借着还未完全暗下来的光线,他看清了这附近俨然是一片坟堆。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姜亦极浅的一句唿声。 他眼神在碑上短暂停留了一秒,然后迅速来到两人跟前,问:「没事吧?」 姜亦指了指被他和陈岁里刨出来的一个不大不小的坑,他们没有刨到底,却已经可以预料到下面的景象。 血水黏住土壤,让气味都变得刺鼻腥臭。 露出来的断肢狰狞刺目,往外流着血。 陈岁里强忍住内心的翻涌,观察过刀口之后说:「这伤口和杨老头之前追杀李百泉所用的那把菜刀有些像。」 「你这样说我也记起来了」,游九于点头,「确实是。」 时间不容许陈岁里思考更多,他迅速起身,目测了与水房的距离,然后一步一步数着步子从水房往过来走。 游九于道:「还是埋回去吧。」 姜亦和他一道动手,将之恢復成了和之前杨老头一模一样。 陈岁里这时候也刚好走到,在两人抬头后,他说:「二十二步。」 「走吧,回去,再晚就不安全了。」 游九于说:「我们也走斜坡那边,不用过杨老头家门口。」 月色铺路,三人卸下周身银辉,迈向白炽灯光。 吴婶儿也刚从老杨家忙完回来,面上疲惫都还没来得及卸下,就见着陈岁里他们摸黑才回家,心生疑虑,便问:「你们去哪儿了?」 姜亦给陈岁里递了一个眼神,便回答道:「去小卖部转了转,买了点小零食,姨你来点吗?」 他说着就从兜里拿出来两袋干脆面,作势要上前。 吴婶儿连忙叫住他,说:「不用了,你们自己吃吧。」 就在这时,外边院里的灯光突然亮起,有脚步声渐近。 吴婶儿回头去看,发现是杨群端了不少东西过来,他对上吴婶儿显然就没有对杨净秋那般随意,脸上神色还有些拘谨。 杨群说:「婶婶,奶奶说今天席上还有好些东西都没上过桌,让我给你们送些来。」 吴婶儿双手在自己身上擦了擦,笑着接过,说:「替我跟你奶道个谢。」 「慢点回去,我给你看着点灯。」 游九于特意放慢了脚步,于楼梯拐角将一切尽数收入眼底,连带着吴婶儿转身后漠然的神情。 等回到房中,陈岁里才得空笑道:「姜亦,你什么时候揣的?」 「吃吗?」,姜亦给陈岁里一包,「之前买的,本来想着哄小孩的,小孩不吃这一套。」 游九于在陈岁里打开包装袋之后不客气的抓了一把,「也不一定,杨净秋不吃这一套不代表杨群也不吃。」 常伯将床头柜的碗筷端到窗边桌上,说:「先吃饭吧,给你们留的。」 「有发现什么吗?」 「嗯」,陈岁里将碗筷分好,说道:「鬼婴肢解后被埋了,今晚肯定会死人,所以我们得快些。」 「什么事啊这是…!」,常伯嘆了一口气。 陈岁里两三口吃完,从屋子里找了纸笔就开始写字,本就不大的纸张密密麻麻写了不少,看上去挤的很。 「这么多吗…」,姜亦道。 陈岁里见几人吃完了,将纸笔分给几人,「别愣着了,过来一起抄。」 他嘴上说笑,手上的速度却丝毫没有减慢,「职业病吧,总想把知道的都写上。」 什么日记本上提到的二妈家的孩子,什么鬼婴的生母其实是余艷,还有杨净秋说过的可能有用的内容,以及鬼婴的埋骨之地,陈岁里通通写了上去。 当然,他们的任务他也写了上去。 姜亦他知道,所以便只问了游九于:「你有什么交好的人吗?」 游九于摇头,「就给你那队长递消息就行了。」 「行」,陈岁里起身,将所有写好的纸张收到一起,开始在屋子里找地方放好。 他走近了认真打量常伯睡的这张床,发现同十五年后的那张肉眼看不出来区别,便在床板下面塞了一张。 第83页 然后是衣柜、床头柜、窗户缝… 常伯思考过后,说:「我记得第一天早上你们和另外两个人关系也还不错。」 他指的是徐立军和李归帆。 陈岁里一想,也是。 便又走回去稀稀洒洒写下一行字。 「想完成任务,拿着纸条去找我家队长」 游九于不解道:「不署个名吗?」 陈岁里将纸条在手中晃了晃,笑说:「不用,看见字他就会知道是我留的。」 他打开门出去,用殷惟州教过的方法开了最可能的两扇门,后将纸条藏在他和李归帆住过的那间房里。 回去的间隙,陈岁里低头看了眼app,第一个任务还没有完成吗。 不等他多想什么,巨大的窗户碎裂声震的人耳膜生疼,陈岁里勐然抬头,严肃了脸色,几步狂奔至门口。 头顶窗帘被尽数拖拽在地,玻璃碎渣飞向四面八方,窗口站了一个黑衣女人,她右手握住一条漆黑色长鞭,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泛着金属冷光,从她脚下快要延伸到陈岁里脚边。 常伯被她掐住脖子,却没想要他性命,只是让人无法动弹。 陈岁里手心起了一层汗,却尽量让自己面上看起来波澜不惊,他直接了当的开口:「你是谁,你的目的?」 梁怡往前走了两步,离窗户远了点。 「我可以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梁怡。」 女人将长鞭圈成几圈,收回她自己手中,「我要你告诉我,杨净秋的秘密,不然我就杀了他。」 梁怡稍微收紧了指尖的力道,常伯喉间便发出难耐的挣扎声,他唿吸渐紧,脸上青筋突起。 游九于握拳,一脸怒容道:「放开他!」 「知道的最好都告诉我,不然一个也跑不了」,梁怡说。 游九于冷笑一声,眨眼间便消失在原地。 姜亦惊唿:「游九于!」 眼见着梁怡手中的鞭子就要落下来,细密的倒刺在这一刻格外清晰,这要是挨上一下还不得掉一层肉。 姜亦深吸一口气,连甩三把手术刀出去,手术刀在撞上长鞭的那一刻发出刺耳的刮蹭音,却没有撼动长鞭分毫。 手术刀原路返回,姜亦下意识的去躲,回过神游九于已经同梁怡交上了手。 现在的情况是,即便梁怡手中还控制着一个常伯,游九于依旧占不了上风。 陈岁里锁好门,不得已唤出来外婆,在外婆的协助下游九于才显得没有之前那样狼狈。 「砰」的一声。 游九于被一脚踹出去老远,外婆幻化的长肢想要趁机偷袭,梁怡手中的长鞭却突然又化作一柄长剑,从上而下,直接斩断了外婆一只手。 「外婆?!」,陈岁里叫出声。 「没事…」,外婆吸着气说。 毕竟手断了还能再长,只是现在恢復起来太慢,局势对他们很不利。 姜亦退到门口,这时候却突然发觉背后传来撞击感。 陈岁里察觉到什么,瞳孔勐缩,忙道:「姜亦,离开那里!!」 姜亦几乎前脚刚走,后一秒那扇门便直接倒下,发出沉闷的巨响,地板都有了震动。 而门外,赫然是陈观带着人堵在了那里。 第047章 彼尔之邻(21) 怪不得。 怪不得梁怡制造出这样大的响动也不见吴叔他们上来。 游九于捂着胸口站起,眼神急切的盯着常伯颈间的那只手。 但他也没给陈岁里压力,因为他知道,像梁怡她们这类人,过河拆桥是常有的事。 梁怡丝毫不被游九于的眼神侵扰,向后坐在方才他们吃饭的桌上。 双腿交叠,裙边伴随她摆动的弧度微微晃荡,一手握住长剑,一手捏住咽喉。 陈观站在门口,像是对这样局势一边倒的情况见怪不怪,只是眼神一直虔诚的望向桌上的黑衣女人。 这是他的姐姐。 在他第一个副本救下他的人。 趁着陈观分神,陈岁里眼神示意外婆,外婆瞬间会意,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便已经将陈观挟持在前。 陈岁里道:「梁怡,我们换人。」 他其实早料到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她们会选在今晚。 从来到这条线开始,除了npc自身的阻力,陈岁里他们既没怎么正面碰上过梁怡,也没因为查探消息同她们发生争执。 再加上之前满月酒姜亦的提醒,陈岁里便知晓,早晚会有这一遭,只是他没想到,梁怡的实力竟然会这样强。 甚至于对上殷惟州,他都不敢保证谁会是最后的赢家。 所以在今晚看见梁怡时,陈岁里一早便留意到没有现身的陈观。 而陈观如果要来,便只能从正门,他若要走正门,便只能用掉最后一次技能。 所以从始至终,陈岁里一直都知道,今晚的突破口,只会是陈观。 可梁怡脸色都没有变一下,张口便应道:「好啊。」 她手上的动作也快,当即就放了人。 常伯捂着喉咙踉踉跄跄的跛脚往陈岁里他们那边去,游九于连忙去扶人。 陈观回到梁怡身边后,面上显过懊恼的神色。 梁怡却说:「下次小心些就是了。」 长剑于她手中再次化为长鞭,视觉上这鞭子较长剑更为震撼,也不知道她这样单薄的身子是怎么挥得动这样一条长鞭。 第84页 门口有人守着,陈岁里他们被困在中间,再加上樑怡有了防备,他们也不会再有机会得手。 「不说话?」 「十秒钟我就杀一个人」 「我看你们能够沉默到什么时候。」 梁怡根本就不着急,「我就没想过真要你们的命,何必呢,一个消息难道还比四条命都重要?」 陈岁里冷笑一声,学着陈观的模样阴阳怪气的叫了一声「姐姐…」 陈观脸色骤然变幻。 陈岁里又道:「李百泉刚进副本就往我门锁里放过毒针,你说,你和他是一丘之貉,我拿什么相信你?」 「胡言乱语,姐姐怎么可能会同那种人扯上关系?!」,陈观简直要将陈岁里视为眼中刺。 「都是一个队的人,怎么还扯不上关系,你也是瞎了眼」,陈岁里一点不客气。 梁怡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和李百泉从来到这个副本,就从未正面说过一句话,她也很好奇,陈岁里是怎么看出来的。 「其一,行事风格,这个不用我多说了吧。」「其二,你肩窝处的纹身同李百泉身上的一模一样,这应该不是巧合。」 梁怡身上的纹身其实还算隐蔽的好,外衣将之完全遮蔽,陈岁里是在她挥鞭时意外看见的。 梁怡喃喃着开口,像是在自言自语:「早说过这纹身不靠谱,非不听,还把这当成是荣誉,生怕人不知道…」 她强调道:「不过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陈岁里:「我刚才问的,也是真的。」 「那你们是打算同我耗到最后了?」,梁怡眼尾落下来,语气冷了一个度。 陈岁里却出人意料的拿出来手机,道:「我不想骗你,你自己看,我们的任务都还没完成。」 杨净秋的秘密和她与杨群的亲疏两个任务都没有被点亮,陈岁里没有说谎。 梁怡远远的看了陈岁里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说:你是在拖延时间吗? 「你们任务完没完成,对我来说不重要。我说的是,将你们知道的都告诉我」,梁怡在手心把弄着长鞭,「我没有和你们在玩过家家。」 她的耐心,也是真的有限。 陈岁里才刚准备开口,便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笑声弄的心慌。 怎么所有事情都赶在了一趟。 他的脑子简直像是要炸开。 梁怡脸色也一沉,这声音她和陈观都听过,可以说是熟悉也不为过,所以只一秒便清楚了来人是谁。 她急忙对门口的人喊到:「都进来!」 为什么鬼婴今夜,会来的这样早。 轻重不一的脚步声响彻于楼道,陈岁里看见梁怡伸手去触碰窗户外面,却好似有一层无形的屏障阻挡了她的动作。 「该死!」,梁怡怒骂出声。 灯泡闪烁,在熄灭前的最后一秒,众人看清成片的血有意识的涌向他们。 鬼婴歪着脑袋,于门口发出瘆人的笑声。 他的四肢东拼西凑在一块儿,所以看上去很不协调,断裂处刀口骇人,汩汩向下滴着血。 梁怡对这血有一种本能的排斥,当即拽住陈观的衣领,握住长鞭的那只手在空中划过凌厉的曲线,靠近床的那面墙便应声而裂。 「走!」,梁怡带着陈观,陈观带来的其他人则也跟在两人后面。 游九于三两下背起常伯,说:「我们也走。」 墙壁还在往下掉不大不小的砖块,陈岁里帮游九于挡了好几次。 楼道的灯不知什么时候也都熄灭,长而空洞的廊道像一张张开的深渊巨嘴,他们则是无路可逃的猎物。 「你们看墙壁!」,姜亦慌乱中喊到。 只见原本完好的墙面裂开了一道道小口,而小口内流出来的还是血。 鬼婴在他们身后笑的声音更大了。 游九于到了楼梯口,有些拿不定主意,他气喘着问陈岁里:「上还是下?」 到了现在,上下其实都一样,于是陈岁里便道:「下!」 照理说他们现在是在二楼,下到一楼最多两级楼梯,可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却依旧还是在原地打转。 「上楼试试呢?」,游九于说完便又往楼上跑。 结果也都一样,几人从始至终都只是在原地打转。 姜亦说:「是鬼打墙。」 他们跑不出去了。 「滴答…」 「滴答…滴答…」 楼道的转角平台阴沉昏暗,鲜血从二层楼道拾级而上,楼梯逐渐被鲜血染红。 他们维持着上楼的姿势,可如果要是继续往上,再回到二楼便是直接被鲜血包围。 可如果就这样呆着不动,不多时便也会面临同样的境地。 姜亦第一次觉得时间过的这样慢。 甚至于他自己的唿吸都变得悠久而绵长。 鲜血还在逼近,眼见着就要爬上转角平台。 姜亦脑中飞快略过去什么,他孤注一掷的开口:「你不是想去找妈妈吗,停下来,我们带你去。」 话刚落地,鲜血便停止了前进的趋势。 它们仿佛有生命一般,瑟缩蠕动,渐渐退了回去。 竟然真的有用。 姜亦只是在那瞬间记起来第一次见到鬼婴时,它一直都在叫着妈妈。 所以就想,这样说会不会有用。 幸好,留给他们一口喘息的机会。 第85页 鬼婴就站在楼梯口,空洞的眼神向上望着,嘴角微张,像是在问:你们怎么还不下来。 「走吧」,陈岁里说。 还不等几人下到二楼,所有灯光便已经復原,澄澈的光线照亮每一处角落,刚才一切仿佛都是幻影。 姜亦他们面色如常,应该是没有遇见什么。 陈岁里低头,他的左手分明是自然垂落,看不见任何事物。 可他的指尖却被一股冰冷的力道强硬握住,挣脱不了分毫。 凭着感觉,那大小更像是一只幼婴的手。 姜亦见人愣神,问:「怎么了吗?」 陈岁里回神,信步向前,「没事,我们走吧。」 吴叔和吴婶儿也都在楼下,见状问他们,「这么晚要出去?」 「嗯」,陈岁里说:「吃撑了,想出去逛逛。」 「那行,早点回来,不然锁门了。」 姜亦心想:这次出去恐怕就不敢回来了,那楼上这次的可赔不起。 陈岁里道:「嗯。」 「对了,吴婶儿,苹果你要吃吗,今早上杨净秋给我的」,陈岁里拿出来苹果,伸手出去。 「小秋给的呀,你们吃吧,我就不吃了,牙齿咬不动」,吴婶儿脸上带了笑容,「这让我记起来之前,小群和小秋两个人分苹果,小群愣是要将大的让给姐姐吃…」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众人却都变了脸色。 杨群把大一点的苹果让给杨净秋? 不是说杨群胆小,什么也都不敢说吗。 这怎么和杨净秋告诉他们的不一样?! 难道杨净秋之前说了谎?! 还是吴婶儿也被归在村民之列,说的话亦真亦假。 陈岁里顿住脚步,一时间难以定论。 游九于背着常伯,稍微转身。 他去看吴婶儿的表情,是那种轻快之中带着话家常的神色。 小群… 吴婶儿之前也从未这么叫过吧。 游九于回想起之前在楼梯口看见的,npc前后对人的差距真的会这么大吗? 第048章 彼尔之邻(22) 外面一直下着雨,这雨到了晚上也没停,不知打在何处,「噼里啪啦」的响。 殷惟州估摸着时候,每隔半个小时就检查房内可能的地方,终于在夜空最后一丝亮光快要消失时,从衣柜里找到一张字条。 字条不知道过了多久,已经泛黄,边角微微蜷起,但总算还看得清字迹。 殷惟州一目十行,很快便将字条上面的内容吸收殆尽。 陈岁里他们的任务,他或许有了眉目。 殷惟州收好字条,才刚打开门准备外出,便在门口瞧见了准备敲门的李归帆二人。 「殷队长,真巧啊…」,李归帆手都还没来得及放下。 「嗯」,殷惟州点头,「走吧,一起去老杨家。」 李归帆:「嗯?你知道我们会过来找你?」 殷惟州加快了脚步,嘴里说着:「知道,陈岁里都告诉我了。」 李归帆:「……」,他就知道陈岁里没那么好心。 等下到一楼,殷惟州径直走向收纳雨伞的地方,抬眼去看,却发现原本放在一块儿的雨伞竟然奇蹟般的尽数消失。 外面雨还在下,没有伞可怎么过去。 徐立军主动说:「我们的伞在楼上,用我们的吧。」 之前徐立军为了规避风险,其实也下意识的就想将伞放在楼下。 后面李归帆同他说道了几句,他也觉得有道理,便将雨伞留在了楼上屋里。 徐立军上楼拿东西,李归帆就同殷惟州说:「这伞应该不是npc拿的。」 殷惟州能想通这背后的道理,所以并没有很吃惊。 他只是着了陈岁里的道,下意识的对李归帆能够想到这一层感到惊异。 殷惟州冷静分析:「如果是npc,一定会收回所有的伞,不会给我们留下任何可乘之机。」 「所以,是玩家。」 这句话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李归帆下意识的摸上帽沿,很快别过眼,说:「只是具体是谁,我确实还没想到。」 留下来的玩家已经不剩多少,甚至还有些他都没有打过交道,所以李归帆不知道也很正常。 「但是你自己的队员肯定可以排除,在这之外的话,就现在我们住的这栋楼,剩下来的人要么不屑于做这样的事,要么就是没这胆子。」 李归帆这话其实已经给出了怀疑的范围,可能会有纰漏,但已经是最大概率了。 「走吧」,徐立军刚好下楼,手中拿了他和李归帆两个人倖存下来的伞。 幸好这伞够大,足以容纳两个人同行。 「请等一等」,楼溪清仓促间喊出声,语气听起来有些急,「可以带上我吗?」 她甚至边走还边在绑头髮,眼睛滴熘圆,睁大了看向殷惟州他们,又补充道:「我不会拖后腿的。」 殷惟州对楼溪清说:「伞是这两位的,你可能需要问他们的意见。」 他眼神瞟向徐立军二人。 楼溪清便再次问道:「请问可以吗?」 徐立军没有直接拒绝,而是说:「生死自负,可以就来。」 楼溪清点头,「我没问题。」 她只有一个人,了解到的信息不如殷惟州他们多。 但楼溪清自己也清楚,她看问题的角度不同,有些信息,他们可能从未留意过。 第86页 李归帆和徐立军共用一把伞,所以殷惟州自然而然的就和楼溪清在一把伞下。 天气好时走不了几步路,如今避着雨水,几人刻意将速度放的很慢。 楼溪清在确保自己不会淋到雨的情况下,也不敢离殷惟州太近,怕引起人的反感。 不过她还是利落的说到:「殷队长,你们队里还缺人吗,我有技能,基本也能依靠自己过关,但这个副本相处下来,我想加入你们。」 「希望我的问题不会很冒昧。」 楼溪清表现的坦然,仿佛任何结果她都能够欣然接受。 李归帆却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忙道:「别误会,我和老徐跟他们可不是一个队的人。」 「这样阿」,楼溪清说:「问题不大,我本来也是奔着殷队长和他队里的一个姐姐来的。」 「长映吗?」,殷惟州下意识的说出口。 确实,队里到现在也只有长映一个女孩子,或许可以先试着让两人相处看看,能不能合得来。 「嗯嗯,应该不会错」,楼溪清道。 「我知道了,出副本前给你答案行吗?」,殷惟州不是拖拉的性子,但也会为了对内氛围多考虑些。 楼溪清道:「可以。」 「对了,我从余艷那里打听到的消息,她之前好像还有过一个孩子…」 楼溪清因为没亲眼见过,所以自己语气都有些怀疑,但她又觉得或许殷惟州知道什么,该告诉他听一听,没准儿能有什么用。 「谢谢,有人也这样同我说过。」 只是,告诉他这件事的人如今还在十五年前。 柳长映的房间在靠近马路这边,所以能够看见殷惟州他们出门。 按照之前约定好的,她连续开关两轮灯泡,张雩就会从他的那栋楼过来老杨家。 柳长映打开门,将一行人放进来,只是没想到来的人会这样多。 认识的,不认识的,竟然都来了。 而且还有一个女孩子。 柳长映从窗户边给她搬过来一个凳子,还算温柔的说到:「先坐。」 剩下还有的人没位置,柳长映便道:「桌子和床都可以坐。」 李归帆懒洋洋的抬手:「没事,就站一会儿,我们先来谈正事。」 殷惟州闻言拿出来陈岁里从过去递出来消息的纸条,所有人轮着都迅速看过一遍。 柳长映最先提出疑问:「鬼婴是余艷的儿子?之前杨净秋的日记本里不是写的『二妈家新得了个男孩?』」 殷惟州眼神示意楼溪清先说,她便硬着头皮将之前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这时候殷惟州才又补充道:「我之前问过吴婶儿,她告诉我,『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不一定为实』,或许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徐立军虽然不知道日记本具体写的是什么内容,但他大致也有了自己的判断,「陈岁里从过去传回来的消息应该不会有错,杨净秋确实有可能故意写错,误导玩家。」 「这个副本可真真到处都是坑啊」,李归帆感嘆出声。 「答案已经很清晰了」,殷惟州说:「带着余艷,去后山为鬼婴敛尸,照片就在鬼婴身边。」 陈岁里就连鬼婴埋骨之地的位置都详细的写在了纸上。 也不知道为了找到这些消息,他和姜亦做了多少事。 柳长映听出了殷惟州话里别的味道,拧眉问:「队长,你不和我们一起吗?」 殷惟州将字条交到她手心,说:「你们先去,我得想办法给他们提醒。」 张雩担心殷惟州一个人,便道:「队长,要不我和你一起吧?」 「我没事」,殷惟州叮嘱道:「拿到照片没有那么容易,你们也小心些。」 - 陈岁里感觉到指尖一股拖拽的力道,便知道是鬼婴已经等不及。 吴婶儿的态度有些不对劲,但他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陈岁里看人的眼神还是挺准,他觉得杨净秋还不至于在这件事上说谎。 那么出问题的对象便成了吴婶儿。 吴婶儿从头到尾都是心疼杨净秋的这陈岁里知道,不过杨群的名字,还是他第一次从吴婶儿口中听到。 陈岁里又想,如果队长早早预料到了他的行动,现在应该就已经拿到了字条。 在能够完成任务的情况下,他会怎么将消息传给自己。 再用字条显然不行。 过去的东西经过十几年还有可能尚在原处,可未来的字条是怎么也回不到过去的。 这一点毋庸置疑。 在外物条件不被允许的情况下,队长又会通过什么样的方式呢。 陈岁里脑子里再度回想起之前app的原话。 【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哦~】 未来的东西过去不一定存在,未来的事物也不会对过去产生影响。 可「人」从始至终都是存在的,陈岁里懊恼自己怎么才发现这一点。 只要是未来存在的人,那么无论如何他的过去也一定就存在。 殷惟州如果要给身在过去的他们递消息,不能依靠物,便只能依靠人。 简单的解释说来就是,副本里的每位npc都有他们既定的结局和生活轨迹,在所有一切不受干扰的情况下,他们的一切都会按照原有的轨迹进行。 就比如有一个穷光蛋,按照他原本的生活的轨迹,他就该一直是一个穷光蛋。可是突然有一天,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给了他一百万,他就从一个穷光蛋摇身一变成了百万富翁。 第87页 这是按照他过去既定的生活轨迹永远无法实现的可能性。 但未来有人打破了这种平衡,相应的过去便也会受到波及,原本所有的不可能都有机率埋下可能的种子,等待未来某一天的花开。 而殷惟州,做的正是差不多的事。 他在未来充当了打破平衡的角色,试图通过改变npc原有的认知来达到提醒的目的。 陈岁里意识到这一点,很快便明白过来吴婶儿为何会说出来这样的话。 恐怕殷惟州认准的npc就是吴婶儿,而他们任务的答案就藏在吴婶儿刚才说过的话里。 第049章 彼尔之邻(完) 陈岁里感受着手指的拉拽,偏头往右看,时效还没过,外婆就站在他身边。 十步…九步… 他们距离老杨家院边越来越近,陈岁里心跳也越来越快。 游九于适时上前说道:「我觉得吴婶儿怪……」 只是他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便见陈岁里将手指轻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他从陈岁里的眼神中读出来明了的意味,便没再多说,只问道:「你怎么也怪怪的?」 陈岁里说:「你和姜亦别离我这么近。」 行吧。 游九于心想,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不过他还是有些担心,目光紧随着人的背影。 毕竟陈岁里现在要做的事可一点也不简单。 两步…一步… 几乎在两人快要踏上台阶时,陈岁里手心突如其来泛起柔和的白光,只是这纯净的白中,似乎还蕴藏着丝丝缕缕的暗色。 融合流动,神秘暗哑。 「道具名称:美梦头骨。」 「使用对象:不限」 「限制:一次性消耗品,请谨慎使用哦!」 「备註:噹噹!还记得外婆吗,这是外婆自己的头骨哦,可抵挡一次攻击,也能让人称心如意做一场美梦。咦惹,可恶的猫狗子,害的外婆一次又一次看见自己的小孙子惨死,所以外婆取出来自己的头骨藏在枇杷树下,她再也不要记起那些事。」 「叮」 「检测到道具美梦头骨与技能外婆适配度较高,已自动升级」 「升级中…」 「升级成功!」 「技能已提升至lv4,外婆现身时长延长至一小时」 「恭喜玩家!」 恭不恭喜的陈岁里不在意,他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 随着他左手抛物线的轨迹,有什么东西从手中脱离,而他自己则是同之前梁怡在窗边那般,触碰到一层无形的屏障。 他们压根就无法带鬼婴去见余艷。 十五年后的杨老头因为墙壁碎裂而失控,证明鬼婴并非是无所限制。 而十五年前,鬼婴要是自己能做到的事,又何必再依靠玩家;既然它自己都办不到,玩家又岂会是轻易就能完成。 所以,姜亦刚才的话只能是拖延时间,不能作为解决问题的出路。 鬼婴落地,发出声响。 外婆被梁怡斩断的手此刻也已经重新长了回来,她按照陈岁里的指示同鬼婴缠斗在一处。 鬼婴身前虚无缥缈的幻影在还未成形前便被外婆一把捏碎,化作星光散向周围。 带着诡异腔调的哭声渐起,阴风簌簌,草木倾倒,所有人行动都受到了影响。 陈岁里抬头,紧了紧牙关,对着楼上说道:「梁怡,你是想等着给我们殉葬吗?」 几乎话刚落地,便有人从二楼阳台一跃而下。 梁怡长鞭末端缠住阳台护栏,平稳落地。 泛有冷光的漆黑长鞭从陈岁里面前一扫而过,目标是他前方的鬼婴,鬼婴吃痛的往回瑟缩,而后是饱含怒意的哭声。 受哭声影响,梁怡的动作渐渐也有了延迟,不过牵制鬼婴还算是绰绰有余。 她冷漠回头,道:「别逼我杀你。」 陈岁里幽幽一笑,在梁怡耐心耗尽前才让外婆使用新技能。 梁怡为外婆争取到了时间,白光进到鬼婴身体。 哭声停止,在短暂的排斥过后,鬼婴眼神逐渐放空,头轻微后仰成一个舒适的弧度,血色的瞳孔缩小再缩小,双手安分的垂落。 就像是在原地…睡着了? 游九于侧眸,眼神停留在梁怡身上。局势微妙,他们并没有脱离危险。 鬼婴的问题暂时解决,陈观他们也留候一旁,梁怡的长鞭便又再次对上陈岁里。 她说:「任务,答案。」 陈岁里示意外婆不要动,而他自己直面上樑怡,道: 「刚才吴婶儿说了,苹果是杨群让着要给杨净秋,这就是杨净秋藏起来的秘密;至于关系亲疏,反正不讨厌就对了,多了我也瞧不出来。」 陈岁里学着npc说话真假参半,假话梁怡她们看不出来,真话她们又不敢去信。 谁知利落的长鞭破空而来,陈岁里在外婆的协助下躲过,他对几人道:「跑!」 院子里空旷,视线一眼到头,反倒适合梁怡攻击,姜亦便带着人勐冲上楼。 由于鬼婴只是暂时陷入沉睡,而它的技能还在发动状态,所以楼内漆黑一片,他们只能凭感觉上楼。 陈岁里他们一路往上到了顶楼,梁怡带着人在后面穷追不捨。 鞭子挥在转角的花坛,瓷器碎了一地,陈岁里趁机道:「杨净秋不讨厌杨群,选的时候贴着这句话。」 刚才这句话他没有对梁怡说谎,因为从吴婶儿前后对杨群的态度就能看出来结果,这是殷惟州在未来传给他们的答案。 第88页 他边跑边从怀里拿出来杨净秋给的那颗苹果,咬了一口,酸甜的汁水流连舌尖。 陈岁里敢吃这苹果不是一时兴起,他仔细想过其中的门道。按照村民口中的话,杨净秋给的这颗苹果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但在他们知道杨净秋的秘密之后再吃这颗苹果,可就不一定了。 再加上任务标识一直没有被点亮,这种可能性便愈大。陈岁里之前又考虑到可能有人黄雀在后,所以便一直留着苹果直到现在。 「叮」 「找到杨净秋藏起来的秘密,任务已完成」 「玩家是否进入选择?」 「备註:机会只有一次,请谨慎把握!」 像这类信息不仅会出现在app上,也会在脑中响起提示音,但最后的选择还是得回到app才行。 可问题就在于,他们现在根本就没有时间用来看手机。 再这样拖下去,等到鬼婴醒过来,那时才是真的走不了。 游九于一直都背着常伯,时间久了也有些力不从心,速度慢了下来。 常伯忽然觉得这一刻周围一切都变得那样平缓,他看每个人、每件事物都能看的很慢,很清楚。 姜亦凝重而深锁的眉头。 陈岁里不断变换的眼神。 还有从他这个角度能看见的游九于脸上的执拗,好像无论如何都不会丢下他这个老头子。 足够了。 常伯轻拍游九于的肩膀,将声音提高到三人都听得见,说:「停下吧,我有办法。」 游九于下意识地说:「你能有什么办法?!」 「我如果没有办法怎么可能活的到现在」,常伯坚持道:「小于,听话。」 常伯的语气一瞬间提到一个长辈该有的高度,游九于只得将人放了下来。 陈岁里指挥着外婆抵挡梁怡的攻击,常伯抬脚想要站到最前面去,却被陈岁里一把挡了回来,他的眼底尽是瞭然。 「您要是真有手段,也不至于留到现在」,陈岁里回头对着游九于道:「你自己将常伯看好。」 「梁怡,我们聊聊」,陈岁里说:「我告诉你杨净秋的秘密,照片也可以交由你们来撕,但你要发誓不会再对我们任何一个人出手。」 之前没能合作成功,有陈岁里对于梁怡信用的怀疑,但他更多还是想着他们能够先手拿到照片,获得下一个副本的信息。 可现在的情况,还需要搭上一条命。 算起来为了一条信息搭上一条命,实在不值当,这个亏吃了也就吃了,所有人能活着出去就够了。 梁怡收了鞭子,还算配合的说了声「可以。」 陈岁里听着人当面发了誓,也不存在什么钻空子的言辞,心下有了底。 因为他之前听殷惟州说过,照片世界发过的誓具有一定的约束力,若违誓言,有技能则禁技能三个副本,无技能则随机消失五感三个副本,这也等于说是变相的送违誓之人去死。 按照梁怡目前闯关的难度,她绝不会让自己处于这种境况。 于是陈岁里便直接将杨净秋的秘密当众说了出来,见梁怡他们都作出低头看手机的动作,他便知道是app有了提示音。 陈观不放心陈岁里几人,便随机挟持了其中两位,后说到:「等你将照片交到姐姐手里,我就将人还给你。」 陈岁里有点理解,但还是被气笑了,他打开手机点了【是】的按键,便跳出来app之前提到过的选择。 「有人想知道杨净秋和杨群的亲疏,你的答案是:」 【恨而无谓】or【清而自清】 恨而无谓陈岁里还看得明白,可清而自清又是几个意思。 幸好有殷惟州提示过杨净秋不厌恶杨群,所以陈岁里自然而然地就选了【清而自清】的选项。 姜亦的动作几乎与陈岁里同步。 「叮」 「回答正确!」 「奖励发放中…」 听到提示音,陈岁里松了一口气。 只是可惜了,最后也没能见到杨净秋,问她更多的事。 照片从虚无到定型只用了几秒,彩色的颜料恰如其分的烘托出每一个人的表情。 余艷满脸笑容的站在中间,怀里抱着一个孩子。杨群和杨净秋一个站在左边,另一个站在右边,面向镜头笑得开朗。 陈岁里拿过照片,丝毫没有停留的送到梁怡手边,而后看向陈观,「可以放人了?」 陈观松了手,陈岁里和人往回走。 只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在梁怡明确表明态度的情况下,这一刻竟然还会有人出手。 一枚纤细的银针从陈观身后某个人手中直直飞向陈岁里,没有丝毫偏差就是要射中他。 这银针陈岁里之前也见过,李百泉藏在锁孔里要杀他,被他逃过一劫。 同样的招数,只是放到了明面上来。 陈岁里后背没有长眼睛,这一次很难躲过去。 姜亦想要丢手术刀,可是银针太细而且现在也根本来不及, 「小陈,小心!」,常伯余光瞥到那人的动作,不仅出声提醒,还直接飞扑向陈岁里的后背,陈岁里一个踉跄,可身后却听见有什么东西没入血肉的声音。 就连常伯自己都不敢相信,拖着这双腿脚,他这辈子还能跑的这么快。 「常伯!」,游九于慌乱中蹲下,稳稳将人抱在怀里,眼神充血看向梁怡,「你不是发过誓不会动手吗?!」 第89页 可事实是梁怡确实没动手,是她身后的人自作主张。 女人冷眼一扫,长鞭迅速将人从后方直接卷到几人身前。 梁怡一鞭稳稳噹噹抽在那人后背,对陈岁里他们道:「对不起,这人交给你们处置!」 而后又愤怒的说:「队里什么时候混进来李百泉的人!」 照片被她撕碎,一扇年久毫无藻饰的木门顿时出现在眼前。 游九于抡起拳头就去揍地上已经奄奄一息的人,姜亦拦着他,给人留了一口气。 「在这里杀人不值得,还不如将他丢给楼下的鬼婴。」 常伯对陈岁里说:「老头子老了…这辈子也活够了」,陈岁里看着常伯眼中泛起泪花,也不知道是临死前想到了什么人。 「我不想用我的死绑住你什么…我只希望如果以后碰上了…你们能多帮帮小于…他这样的性子看起来…咳咳…张扬…其实…很容易…吃亏…」 到了最后,常伯想要说完整一句话都很困难,游九于在几步远的地方吼道:「我不要谁的照看!!你要是敢死,我这一辈子都会恨你!」 常伯笑了,「那你就恨吧。」 「但我希望你…记得…咳咳…我和你外爷一样…咳咳咳咳…都希望你…活的好好的…!」 似乎是交代完了所有想说的,常伯再坚持不住一秒,黝黑又粗糙的手臂就这样永久的垂落下去。 「一共七百,看这房子的年代,我们住几天最多给三百就够了」 「如果要去满月酒,我们这么多人,可能还得再写个两百的礼钱」 「剩下的留着吧,后面可能还用的到,就算是给老杨家那俩孩子买些零嘴探探消息,也是可以的」 「停下,我有办法」 「小于,听话!」 陈岁里不敢相信刚才还活生生站在他面前的人就这么没了。 他明明是要救人的啊…! 陈岁里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常伯无助的拖着跛脚往前走,他的眼底满是求生的欲望,他要自己救他… 可现在,常伯又将他这条命以另一种方式还给了陈岁里。 姜亦纵然神伤,但没有二人陷的深。 他无视游九于的怒火,将两人往门内推。 陈岁里抹了一把眼睛,对游九于吼道:「我不管你在哪里,周五晚上十二点之前,滚过来昭阳大学见我。」 「我不去!」 在入门的最后一秒,陈岁里露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不去就是对不起常伯…」 第050章 回归 天花板小吊灯光线晃眼,陈岁里醒过来以后呆坐在床喘着粗气,过后又是无边的沉默。 小区里响起喇叭声。 陈岁里在呆滞中心想:怎么这么晚还有人。 墙壁挂钟「滴答」声不断,将人思维无限放大,陈岁里低头看向自己手心。 第一次。 这样近距离感受到身边人的死亡。 老伯本来是可以活下来的啊… 「扣扣」 「扣扣扣」 陈岁里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家门被敲响,来人甚至都懒得按门铃。 门外,殷惟州只简单披了外套,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就连外套都是穿反的,一个人等在昏暗的楼道。 陈岁里打开门之后,屋内暖光投到他脸颊,给平时俊美却带有距离的面容覆上些人间的焦急。 「陈岁里?!」 「队长…?」,陈岁里面上划过不可置信,「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他让到门后,「进来说吧。」 「怎么回事,还没看消息吗?」,殷惟州说。 「啊」,陈岁里不明所以,这才从兜里拿出来手机,群消息多了好几十条。 最上面那条是殷惟州发的「回来以后报下平安」 虽然两人已经见了面,为了让队里其他人放心,陈岁里还是编辑了一条发到群里。 「抱歉啊队长,我才看见」,陈岁里抬头,眼底的倦色比三四天没睡觉还要严重。 殷惟州来得急,所以也没时间问姜亦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们在照片世界动用了道具。 如果不是生死关头,陈岁里怎么可能会用道具,而且出来之后,他现在的状态也很不对劲。 「发生了什么?」,殷惟州皱眉道。 他看着陈岁里坐到桌前,便走到灶台那边用洗好的透明水杯倒了两杯水。 「喝一口吧」,殷惟州在陈岁里身边坐下来。 陈岁里接过来杯子,说了声「谢谢。」 透明水杯随着陈岁里手上的动作,液体微微晃动,他说:「队长,老伯因为救我永远留在了照片世界…」 「你说,我第一次见他时他的背影那么瘦弱,抱起来一点重量都没有,他想活着,却还是救了我。」 陈岁里神色恹恹,仿佛从里到外换了个芯子,殷惟州从认识人开始,就没见过他这副模样,哪怕是照片世界毫无头绪,他也是笑着的。 殷惟州不太会安慰人,绞尽脑汁最后也只蹦出来一句:「别多想,老伯救你,也是他的选择。」 生死有时候其实很奇妙,莫名其妙时想过死亡,临到了跟前又想要活着。 遇到有的人千方百计也只愿为自己谋利,而遇到再有的人,无怨无悔甘之如饴。 自己想活着,却也能替别人去死。 一切所有,都只有相对,没有绝对。 第90页 「嗯嗯,我没事队长」,陈岁里顿了顿说:「明早睡醒就好了。」 「那剩下的事后面再说吧,你好好休息」,殷惟州催促着陈岁里进到卧室,自己则是从桌上拿了车钥匙,转身要走。 陈岁里拉住人袖子,殷惟州套的是一件针织外套,摸起来软软的。 「很晚了,就在这儿睡吧」,陈岁里打开卧室的门,很自然的说:「也不是没一起睡过。」 陈岁里只有一个人,所以没租太大的房子。 一室一厅一厨一卫。 今晚看不见月亮,殷惟州刚才进小区时也只有他一个人还在外面,的确不早了。 殷惟州想着,陈岁里说的也是,便应了下来。 两人洗漱过后躺在床上,陈岁里把房间收拾的很干净,被子和床单都是混合着阳光洗衣粉的味道。 和殷惟州自己较为单调的卧室不同,这里整洁又风趣,陈岁里摆了很多小物件在不同的角落,床头柜还放了一层书。 他转过头,发现陈岁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app,该是在看个人信息,殷惟州索性就偏转了头,继续打量起屋内的布置。 「队长」 「嗯」,殷惟州又将头偏回来。 「过来看吧,我这里没有什么你不能看的」,陈岁里晃了晃手机,示意他往过来靠点。 见人没有动,陈岁里又说:「看过之后,或许还能多知道些什么。」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殷惟州也没必要再端着。 只见陈岁里手机屏幕上跳出来页面: 玩家信息: 「姓名:陈岁里」 「通关数量:3」 「技能:外婆lv4(最高可升至lv10)」 「现身时常/次:60分钟」 「亲密值:30%(亲密值与技能升级息息相关哦)」 「备註:请关爱空巢老人,不要每次只是有事才唿叫外婆!!外婆什么时候能拥有一场彻夜长谈的时机,嗯?」 殷惟州看完最后几个字,眼皮一连跳了好几回,「你这备註怎么这么…嗯…生动?」 他想了老半天才想起来这样一个词。 陈岁里还以为每个人后面的备註都一样,但听殷惟州这话,貌似并不是他想的那般,所以他就顺势问:「你的不是这样吗?」 殷惟州将手机拿出,调出来页面给陈岁里看,最近的一行备註是: 「备註:谭小姐请你多放她出去。」 和殷惟州本人一样,言简意赅,干净利落,一点不拖沓。 陈岁里问:「谭小姐是谁?」 「谭相雪,白绫的主人,几百年前吊死在自己闺房」,殷惟州平静的说完这话,怕陈岁里不懂,又解释道:「这是我的技能,三合一使用可以直接召唤谭相雪。」 陈岁里没有接着往下追问技能的事,而是说到:「你们也遇到危险了?」 竟然逼的殷惟州也得将三次技能融合成一次使用。 殷惟州点头,「遇到一个戴眼镜女人,她是个疯子,在不敌我们的情况下杀了余艷,所以拿照片废了点功夫。」 「没事就好」,陈岁里说,「队长,下一个世界我想开始找真正回来的办法,你有没有觉得照片世界的npc开始有自己的意识了?」 这不是一条好消息,这只会意味着未来的副本会越来越难。 越来越多的人会死在那里。 「是在变难,从美术馆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了」,殷惟州关了大灯,小夜灯亮着昏暗的光。 陈岁里半张脸隐匿在黑暗中,衬得他面容更为细腻深邃,洞黑的眼,高挺的鼻樑,沿着往下,嘴唇薄而莹润,如今抿在一起,生出一股莫名的深沉。 殷惟州忽然有些不自在,好像现实生活中和照片世界里他与陈岁里睡在一起的感觉不太一样。 照片世界他可以无所顾虑的躺到天亮,但是现在,没有任何外界因素的干扰,第二天一早依旧是美好的早晨,殷惟州忽然有些侷促。 好像在现实中,他就没怎么和人一同睡过觉。 就连小时候,他有记忆时,和父母都没有过。 「嘟嘟」 「检测到副本npc杨净秋对您好感度超过百分之六十,可开启隐藏剧情,是否查阅」 陈岁里和殷惟州都被这突然弹出来的信息吓了一跳,缓过来以后,陈岁里还是点了「是」的按钮。 手机屏幕开始缓慢出现字幕,看起来像是杨净秋的自述。 我出生在一个秋天,正是银杏叶变黄的时节。 弟弟小我两岁,奶奶对弟弟比我要好,却也没有太好,因为弟弟反应有些迟钝。 她喜欢聪明孩子,所以她最喜欢妈妈生的小弟弟,可小弟弟命不长,丢进去很多钱也没把人留住。 直到有一天,我看见爷爷背着一个背篓。 背篓摇摇晃,小弟弟也不见了。 在这之后没多久,二妈家的孩子也没了。 奶奶找了风水先生,他说我们家受了诅咒。 爷爷又把背篓背了回来,之后又背了出去。后来我才知道,从那以后,小弟弟成了一块一块的。 因为有人说,这样能破除诅咒。我不信这个,可奶奶信。 在这之后,老杨家的人再生不出来孩子。 我知道是小弟弟回来了,他是在帮我。不论他成了什么样,我永远爱他。 看到这里,陈岁里好像突然又有些明白【清而自清】的意思了。 第91页 第一个清是清醒,杨净秋认清了她的家庭。 第二个清等于说是独善其身,她将自己划出了老杨家的范围,所以她不会再将老杨家的任何人放在心上。 陈岁里没由来的说:「我见过小杨净秋,她挺好的,和长大了不一样。」 刚才的小插曲打乱了殷惟州的思路,之前的那点不适也尽数消散。 他说:「你明天还要上班吧,早点休息。」 陈岁里关掉小夜灯,屋子里顿时暗下来,也静下来,甚至于听得见两人的唿吸声。 「晚安」,陈岁里说。 第二天早上起来,陈岁里已经走了,他还得去学校赶早八开的课。 不过桌上留了东西。 是早餐、纸条和一把钥匙。 纸条上面写着: 「队长,早餐记得吃,我去上班。对了,钥匙留你一把,以后过来直接开门,不用等在外面。」 殷惟州盯着桌上的钥匙愣神。 陈岁里给了他钥匙。 早上起来脑子没睡醒,殷惟州进去卫生间好生洗漱,出来以后又才想到: 只是为了方便而已,便将钥匙收好。 第051章 合照 细碎的阳光透过要遮不遮的窗帘,悠悠扬扬晃在已经看得出年头的长课桌。 有坐在靠窗那边的同学,伸出手将帘子拉到底,遮了自己这边的太阳光线。 陈岁里这门课只是开给某一个专业,所以人不是特别多,前三排基本上没坐人,中间有几个眼熟的孩子,后面依旧有人在玩手机。 下课铃响。 陈岁里收拾东西,底下学生一闹而散。 他将书本之类的都装进来随身的深灰色日系背包,单肩背着也出了教室门。 从昨天到现在,他心上都像是悬了一块重重的石头,压的他快要喘不过来气。 「嘟嘟」 殷惟州:「下午有课吗?」 陈岁里:「没有。」 殷惟州:「我下午请了假,十二点到校门口。」 陈岁里:「队长…」 他怎么觉得殷惟州越来越有霸总味儿了,之前还没觉得。 殷惟州:「怎么了?」 陈岁里:「你都不问问我吗」,伴有一个[哭笑不得]表情包。 殷惟州:「那你跟我走吗?」 陈岁里仿佛可以预见手机对面殷惟州打字的神情,有些想笑。 陈岁里:「走啊,你什么时候叫我我都跟你走。」 这时候突然打进来一个电话,陈岁里看了眼名字,是柳长映。 「餵,柳柳姐。」 柳长映不知道是站在哪里,手机对面的雨声他都听的清清楚楚。 「陈教授,我听姜亦说了,这事不怨你,老伯是个好人,你也是,他救你,不是为了让你心中从此以后都扎上一根刺。」 柳长映说话从来都不会弯弯绕,听她说,你不自觉的就会跟着她的思路走,她的语调很有力量,所以被她坚定选择的人也下意识的就想要去相信。 柳柳姐说的这些,陈岁里其实都知道,他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 「谢谢。柳柳姐,你那边下大雨了吗?」 柳长映看了眼窗户外面,有些阴沉的天,适合睡觉。 「对」,她说:「下雨呢。」 她身上只搭了一床薄被,红酒和高脚杯在手边不远处,落地窗映出街道繁华。 「姜亦没事吧,我都没给他打电话」,陈岁里说。 「他没事,和小鱼两人约着看电影去了。」 陈岁里疑惑,「看电影?」 「嗯」,柳长映慢悠悠的说:「看恐怖电影。」 陈岁里:「……」 后面没说两句,陈岁里等柳长映挂了电话。 三四节课上完,他直奔校外,路上碰见同一个学院的老师,这人还正好是他的师哥,两人说着话。 刘旋大他四五岁,但上学时候就是个没正形的,现在做了老师,也只是上课时间装模作样,下了课,本来什么样儿就还是什么样。 所以说上了话,刘旋能一直说个不停。 陈岁里道:「我下午没课,所以要去校外。」 刘旋笑了笑,「巧了,我也去校外找口饭吃,学校的饭吃了好多年,不想吃了都。等缓两个月,再回来吃学校。」 陈岁里刚走到校门口,便见一辆黑玉色加长款帕拉梅拉豪横的摆在路边,车窗摇下来之后,露出的赫然是殷惟州那张脸。 殷惟州上班都会穿正装,头髮打理的一丝不苟,除却刻意梳到耳后的部分,边角掉下来几根余发,衬得那张脸轮廓越发立体,成熟内敛的心安感。 而现在,隔着二十米不到的距离,他的眼神直直看向陈岁里,嘴型像是在说:「过来。」 刘旋不是没见过帅哥,他身边这位在学校就也属于人气爆棚的那类,但殷惟州和陈岁里的感觉又不一样,一看就属于那种事业型人才。 他只是没想到,自己这个小师弟…嗯… 算了,他操那么多闲心做什么,还不如多备两门课。 而两人压根还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在刘旋心中已经被重新定了性。 陈岁里系好安全带,殷惟州便发动车子。 「队长,学校这边停车位挺紧张的,你怎么还能停到这么好的位置?」 殷惟州道:「车主留了号码,我给他打了电话。」 「打电话就能停在这里了吗?」 第92页 「给了他一万块钱。」 陈岁里手机才掏出来一半,闻言僵硬的转过去脖子,「你说多、多少…?」 「一万」,殷惟州又重复一遍。 陈岁里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一万块钱买半小时不到的停车位,队长,你可真行。 「感觉今天出门掉了一万块」,陈岁里小声吐槽。 他本以为殷惟州听不见,却不想人耳朵这时候又灵的很,张嘴就接过来:「你要的话我可以…」 「打住」,陈岁里连忙否认,「我只是觉得这钱花的不值啊队长。」 最后两个字他延长了尾音,听起来有些无奈。 「方便就行了。」 那确实是方便,这一点陈岁里否认不了。 「我们去哪里?」 殷惟州单手把住方向盘,伸手从右后方拿过来一瓶水递给陈岁里,「先吃饭,吃完饭带你去散散心。」 「队长,其实不用…」 「是我想去,你就当是陪我吧。」 陈岁里没再多说,应了声「好。」 他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又说道:「明天周五,我约了人。」 「队长,我想拉一个人进队里,那个小寸头,你还记得吗?」 「嗯」,殷惟州点头,「他可以,只是性子得收一收。」 「我明天和他谈谈,你要来吗?」,陈岁里问。 「明天有个会,晚点我给你发消息」,殷惟州说:「刚好,就一併告诉你吧,上个副本第一天问吴叔话那女孩过几天应该也会到公寓,可以的话,你到时候给小寸头说声让他也来。」 说完殷惟州有些不放心的问:「我听姜亦说了他的态度,你真的觉得他会来吗?」 陈岁里点头:「老伯的话,他会来的。」 殷惟州提前定过餐,他们吃过西餐之后,车子渐渐驶离城区,到了近郊。 「我们这是…」,陈岁里有些看不懂。 「爬山」,殷惟州从后备箱拿出来提前准备好的东西,「你明天要上课,所以我没带帐篷,带了点食物和水,我们玩到傍晚就回去。」 陈岁里从殷惟州手里截过来背包背在自己背上,眉眼带了笑,「我来吧。」 「行,你来。」 殷惟州将后备箱放下来,见陈岁里一直盯着山脚,便道:「时间短时间内解决不了的东西,也可以交给自然。」 「自然寥廓无界,我不信还容不下我这点失意。」 陈岁里回头,阳光照在他的髮丝,仿佛染了色,「队长,你少来。」 「不是你的失意,是我的。」 我都知道。 山脚底下,道路两边,种满了迎春花。细而繁多的枝条朝着一个方向,开出来嫩黄的花。 走了接近半个小时,陈岁里周身好像热了起来,他摸摸额头,才发现没有汗水。 「队长,你之前来过这里吗?」 殷惟州越过两级石子阶梯道:「没有,我让秘书查的。」 陈岁里无话可说,笑道:「有秘书真好。」 殷惟州也笑了,说:「你这个工作不也挺好。」 「还行」,陈岁里回头看他,这样说着。 刚才在西餐厅,殷惟州到卫生间换过衣服,所以爬山也还好,两人花了不到两小时便到了山顶。 他们爬的这座山没有多高,一眼望过去比他们脚下高的大有山在,葱茏翠绿,草木葳蕤。 两人在路上已经喝过不少水,背包轻了一大截,殷惟州从包里取出来一份自热火锅,又拿出来一个垃圾袋。 他对陈岁里说:「我记得你喜欢吃辣,自热火锅吃吗?」 「队长,咱们不是才吃过饭?」 殷惟州道:「爬山消耗大。」 「也行,在山头吃自热火锅还是头一次」,陈岁里说完便开始撕包装袋。 他余光瞥见殷惟州只是单纯的看着前方,说:「没给自己买什么吗?」 殷惟州道:「我不爱吃这些。」 「背包里还有些别的零食,你可以看看。」 陈岁里假装板着脸,非常严肃的说到:「队长,我怎么感觉你像是在养孩子。」 殷惟州忍俊不禁,「你在想什么。」 「没有就好」,陈岁里说。 山顶的风好似都同地面的不一样,闻起来带有花木混杂、自然的味道。 两人坐在一起,中间隔了拇指宽的一条缝。 头顶从艷阳高照,渐渐也到了日薄西山。 昏黄灿烂的霞光织就一番云锦,标准的圆日仿佛近在眼前。 陈岁里有些恍惚的说:「有时候我还真分不清这究竟是夕阳还是朝阳。」 「今天你总该分的清」,殷惟州道。 「队长,我们拍张照吧」,陈岁里偏过头,眼底闪烁着光彩。 殷惟州有些不忍心打破这一刻的宁静,表情僵硬的看向镜头,但好在他这张脸实在能打,上镜会让人自动忽略不好的那一部分。 「咔嚓」 两人将夕阳作为背景,所以稍微转过来身子,有些背光。 相比于皮肤细节,反倒是脸型轮廓更为清晰,勾勒出无限遐思。 这是他们的第一张合照。 陈岁里也没问,直接就给殷惟州发了过去,需要的话他自己会存, 「还看吗,不看我们就回去」,殷惟州道。 风过脸颊,陈岁里来时心里装的满满当当,走的时候又仿佛留了不少东西在这里。 第93页 「走了。」 第052章 过往 陈岁里周五有课,不能一天都等在校门口,所以和门卫通了气,说要是有一个寸头来学校找人,就给他打电话。 结果等到他下午的课都结束了,陈岁里也没等来人。 这时候殷惟州的话突然浮现在脑子里: 「你真的觉得他会来吗?」 多想无意,陈岁里在路边随便找了个咖啡馆坐下来,不时向校门口瞥过去两眼。 无论如何,他今天也会等到最后。 好在游九于也没真的让他等到半夜十二点,天刚暗下来少许,陈岁里便看见有人在校门口张望。 嗯,是个寸头。 应该就是他了。 游九于目光还在打量昭阳大学的校名石,背后突然一道声响,让他下意识的身体一颤。 陈岁里笑:「胆子也不大嘛。」 游九于难得的没跟他呛起来。 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陈岁里将他带去了你好咖啡馆。 依旧是弯弯绕绕的石子路,走进去是烟雾缭绕的叮咚声。 陈岁里道:「那我就长话短说了,进我们队里吧。」 银色的小蛇蜿蜒在游九于秀气的耳骨,这两天他人也有些憔悴,只是陈岁里话一说完,他嘴角就扯出来一抹讽刺的笑。 「在可怜我吗?」,游九于从鼻子里哼出来自我厌弃的一声。 「他说他不想因此绑住你」,游九于眼神微冷,「陈岁里,你就是这么想的吗?!」 假山前水流清越,缥缈的雾气顺着假山顶飘过,正好遮住两人的神情。 青白瓷咖啡杯被陈岁里不轻不重的放回桌面。 「你觉得我是因为老伯才留你」,陈岁里缓缓说道:「对吗,游九于?」 游九于一幅你就是揣着明白装煳涂的表情看向他。 「坐下」,见人要走,陈岁里语气带了严色。 「你凭什么啊?!」 「我凭什么你不知道吗」,陈岁里又道:「游九于,你把我想的多能耐啊,队里我做主是吧,我是队长,我想让你进队里你就能进,我唿风就是风,唤雨就是雨,你自己什么样儿你心里没点数吗?!是我一句话你随便就能进的吗?」 「队长有他识人的标准,我最多只能提上一句,你非要往我头上加功德,我也就受了,赶明儿你最好再去哪座山头给我修座庙,我就坐在里面收香火,不然我看不起你。」 游九于被陈岁里一通话说的不知道从哪句接上,什么时候「你自己什么样儿你心里没点数吗」竟然也成了褒奖的话。 「你今天出门吃了炮仗吗」,游九于烦躁的薅一把自己头髮,又重新坐了回来,「幸好不是所有教授都像你这样儿。」 虽然莫名其妙,但两人的氛围的确缓和不少。 这个点儿咖啡馆人比较少,再加上陈岁里虽然生气,也不忘压低声音,所以并没有打搅到其他人。 「这次一起进队的还有一女孩子。我和队长现实第一次见面也是在这里,游九于,好好想想。」 「嘟嘟」 殷惟州:「在哪儿,我现在过来?」 陈岁里将定位发过去,殷惟州没再回消息。 游九于偏头,面色冷硬,像一块臭石头。 陈岁里微抬眼角,「给你定了酒店,不走的话明天带你出去玩。」 游九于「嗯」了一声,算是同意。 「你外爷那什么事?」 话题转的太快,游九于差点没反应过来,缓过来之后方才说道:「你丫的别管太宽。」 他记性怎么这么好。 陈岁里现在好似那听不懂话的老年人,问东答西。 「你这性子得收一收。」 游九于:「……」 「那不然这样吧,你问我一句,我问你一句,怎么样?」,陈岁里退了一步,哄骗游九于。 「不怎么样」,游九于回答:「我又不好奇你什么,自己留着吧。」 陈岁里:「瞧你那死样儿。」 「滚。」 殷惟州推门而入,陈岁里一眼便看见,向人招手。 游九于对殷惟州的态度还算平和,客客气气的打过招唿,事情就算是定下来。 殷惟州道:「三天后去京都,你要回去吗,还是和我们一起?」 「回去吧,我到时候自己去。」 「嗯,我把机票发你」,殷惟州道。 「还包机票?」,游九于仿佛头顶三个问号。 陈岁里笑意渐深,「你就偷着乐吧,傍上一个好队长。」 游九于:「……」 - 日子临近,陈岁里心底却莫名有些发虚,果不其然,临出发的当天早上,吕元霜便给他发过来消息。 吕元霜是陈岁里小姨,一般没事她是不会发消息的。 陈岁里看过去消息提示框,好心情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吕元霜:「岁里,在家吗?」 吕元霜:「我和你表弟刚到昭阳,想来看看你。」 陈岁里手指在屏幕停留良久,脑中记起为数不多还算美好的回忆,最后编辑过去一句:「定位发我。」 他简单在群里解释过,说自己可能要晚点到,其他人心里有了底,让他别急慢慢去。 殷惟州开了小窗,问他怎么回事。 陈岁里:「我小姨和表弟没打招唿过来了,等晚点我送他们回去,之后就来。」 第94页 殷惟州:「当天的话我可以等你。」 陈岁里知道今天的事可能没办法善了,便对殷惟州道:「不用队长,你先去。」 去火车站的路陈岁里不是很熟悉,中间还走错一次车道,过去慢了几分钟。 吕元霜背了一个大包,手里还提了不少东西,陈岁里所谓的表弟,只手上拿了一瓶水,就那样站在原地。 这边不让停车,有人专门盯梢,陈岁里将车停好,又才原路返回过去接人。 吕元霜里外穿了三件,看上去身形正常,但其实她很瘦,多穿了衣服才看上去是这样。 徐妄搁原地看手机,不知是和谁发消息,笑得挺欢。 陈岁里上前,从吕元霜手里接过来东西,「小姨,等久了吧,车我停在了对面。」 有几年没见过面,吕元霜都有些认不出来陈岁里了。 见东西被拿走,她着急往回来抢:「都麻烦你来接我们了,怎么还能让你帮忙提东西呢。」 徐妄这时候才回过来神,将手机熄屏,客客气气喊了声:「表哥。」 陈岁里也没立场说什么,点头过后带着两人往车那边走。 一来一回废了不少时间,真正到家也差不多到了饭点儿。 幸好昨晚去逛了个超市,不然还不知道吃什么。 陈岁里去到厨房,吕元霜便也过来帮忙,徐妄只看过一眼,坐在客厅没动。 吕元霜怕冷,哪怕已经到了四月中旬,衣服也还没减下来,陈岁里便将空调打开,免得将人冷着。 汩汩水流从水龙头淋在红椒鲜艷的表皮,吕元霜道:「岁里,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吧?」 女人说话时声音有些小,甚至不敢去看陈岁里的眼神,几年前发生过一些事,她都不知道自己如今是怎么能厚着脸皮又来找陈岁里。 「挺好的」,除却不知何时能够结束的生死难料,现在的生活的确挺好。 可能是自己话说的太少,吕元霜面上不自然更甚,陈岁里有些难受,补上一句:「你呢,徐坚…」 吕元霜嘆了一口气,「我和他就这样了。」 她张口又想说些什么,却听陈岁里道:「小姨,吃过饭再说吧。」 这么多年没见,还是先好好吃顿饭。 完事后,吕元霜坚持要她来洗碗,陈岁里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半晌,沉默着也坐到沙发。 不多时,吕元霜在毛巾上擦过水珠,脚步声停在陈岁里三步远的位置。 陈岁里没让她先开口,他主动递了台阶。 「小姨,要是有什么事可以直说,我会酌情帮忙。」 吕元霜手指搅在一起,她先指了指堆在墙边的袋子,对陈岁里道:「那些都是你喜欢吃的,别忘记。」 「谢谢小姨。」 徐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没再看手机,眼神在客厅乱飘,实则是在听吕元霜和陈岁里讲话。 「是这样的岁里,你表弟谈了个女朋友,对方的要求是必须有车有房,不然就没的说」,吕元霜说到这里越来越没底,却又不得不接着往下:「我和你小姨夫能给他买辆车,可在城里再买套房子实在是有点困难…」 徐妄嫌弃吕元霜说话太慢,便自己将话接了过来,「表哥,姨妈和姨夫不是给你留了一套房吗,你看能不能先转到我名下,等之后挣了钱,我们再慢慢还你。」 且不说房子增不增值的问题,就是亲戚间的帐就很难算清楚。更何况如果不是吕元霜,陈岁里今天压根儿就不会见徐妄。 他手指有节奏的放在膝上敲,简直都要被气笑了。 先转到你名下,等你之后慢慢的还。 还什么,随便再说个两句这件事就叫翻篇了,颠倒黑白的本事徐妄是大的很,陈岁里就不该心存侥倖让他们来。 陈岁里自己爸妈也是大学教授,只是后来出了车祸,小时候才被送到吕元霜家养着。 小姨当初如果不是铁了心的要跟着徐坚,日子也不会过的这样差。 所以即使后面发生了一些不愉快,陈岁里看在吕元霜的面子上,也一直让他们住在自己家里,却不想徐坚的胃口可真不小。 竟然把主意都打到了陈岁里爸妈留给他的房子上了。 「你慢慢还,用嘴还吗」,陈岁里没有温度的笑道:「小姨,你要是用钱紧张,我二话不说就能转给你。可是你看看,这么多年,除了围着徐家父子,你有做过自己吗?」 「我是想你过得好,不是想你为了别人将自己榨的连汁都不剩!」 陈岁里简直又被徐家父子的无耻刷新了认知。 「对不起岁里,给你添麻烦了」,吕元霜连忙告辞,也不知道听没听懂陈岁里说的话,只是拉着徐妄想走。 徐妄一把甩开吕元霜伸过来的手,道:「妈!你怎么这么没用!」 陈岁里道:「你再吼一句试试?!」 徐妄很少见陈岁里怒容满面,所以当即别过脸,气焰低了不少。 「你要是敢回去多嘴,我不介意将房子收回来」,陈岁里威胁完,又对背过身的吕元霜道:「小姨,有事给我打电话。」 吕元霜对陈岁里是好,但是她同样性子软弱。 之前陈岁里还是私下里单独同吕元霜说道,后来发现一点用没有,才挑明了说。 他没有送人去车站,他给两人打了车。 门口门铃又起,陈岁里还以为是他们忘记拿东西,结果一打开门,竟然是殷惟州站在门外。 第95页 「队长…?」 殷惟州道:「我在等你。」 第053章 心疼 等一切所有收拾好,上了飞机,两人才有时间休息片刻。 陈岁里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记挂太多总归影响心情。 他闭上眼休息,忽然记起殷惟州在门口的时候,眼神想问,嘴又闭的牢牢地。 怕什么,越界吗? 最后还是陈岁里主动,三言两语将事情说了清楚,也将过去的自己展现在人前。 想到这里,他突然睁开眼想去看看身边人,陈岁里坐起来身子,隔着点距离去看殷惟州。 男人闭着眼睛,密而长的睫毛,眼尾上翘,陈岁里尤其喜欢他的眼型,丹凤眼。 他曾经读过一本古书,其中对于美人的描写就不过如此。 陈岁里才刚躺下合上眼,殷惟州却又坐起来,他看过去时,陈岁里已经躺好,闭了眼。 偏头回去,殷惟州心里涌出一阵酸涩。 陈岁里原来,是父母都已亡故了吗。 一个人从小长到大,一个人在昭阳安了家。 从一无所有到现在,他走了有多久,殷惟州不知道,却无可避免的有点…心疼。 山脚下,迎春花。 殷惟州关车的后备箱。 他又记起来自己弯腰的那个角度,正好看见陈岁里瘦削的脸颊,逆着光线。 他在看山脚,额前的髮丝被风吹乱,眼神有看不透的平静、荒凉和冷寂。 殷惟州不知自己为何,记了那个场景好久。 这一刻再现脑中,并非是毫于预期。 陈岁里在副本说的话殷惟州还记得,所以他决定对他再好一点。 - 「队长和陈教授过来了」,张雩打开照片公寓的门,兴高采烈的边走边叫。 陈岁里从后面带上门,道:「小鱼儿,别跑,过来提东西。」 「什么?」,张雩绕过殷惟州到了门口,眼神停在陈岁里手上,「买这么多东西。」 「人多,一起吃」,陈岁里换好鞋子,「两人到了吗?」 「到了」,张雩将他一只手里的袋子接过来,打开看了看,说:「哎哟,谢谢我小陈教授,买了我最喜欢的小鱼干。」 「下次买糖醋味的,这个香辣的有点太辣。」 陈岁里搁后面笑,「免费的零嘴还这么多要求。」 张雩在前面跑,殷惟州都闻不见他的尾气。 「家人们,来吃下午茶。」 「都快下来!」 姜亦从健身房出来,发梢有些湿润,看见殷惟州和陈岁里之后,先说道:「队长,陈教授,一会儿准备开饭。」 「队长不在,队里来了新人,我这点厨艺就不出来卖弄了,长映姐点了外卖。」 柳长映解了围裙从厨房走出来,手里还端了盘子,「有中餐还有火锅,爱吃什么吃什么。」 楼溪清从柳长映背后探出来头,「殷队长,柳姐姐煮的鸳鸯锅,她说你要吃清汤的。」 陈岁里道:「柳柳姐,那我呢,我要吃加辣的!」 柳长映说:「行啊,一罐辣椒油给你随便造。」 「游九于人呢?」,陈岁里问,好像看了一圈也没看见人。 张雩指了指花房,「里面呢。」 陈岁里笑,看不出来,还是个爱花的。 他将东西放到桌上摆开,张雩他们撒开腿去厨房端盘子,陈岁里到了花房门口,一眼便瞧见游九于的背影。 怕吓到人,所以他先轻叩了两下门。 游九于转身,陈岁里靠在门上,说:「小寸,出来吃饭。」 小寸是什么东西?! 陈岁里其实也是脑子里刚才突然想到,一不留神就叫出了口,于是补救道:「游九于,出来吃饭了。」 也不知道柳长映准备了多久,抛开桌面上的,小餐车就还有七八个,摆的满满当当,还不算点回来的外卖。 「柳柳姐…咱们这吃的完嘛?」,陈岁里笑着给几人拉开凳子。 游九于还不是很熟悉这里,有些侷促,目光再次停留在一进门的那面墙。 照片公寓几个大字叫人眼前一亮。 「怎么样,还行吧?」,张雩道。 游九于说:「嗯,配色也挺好看的。」 「你都不知道我当初为了装点这面墙跑了多少地方,队长和陈教授他们都不在京都,这些都是我……」 张雩一说起来就很难停下,欢快的像个百灵鸟,饭桌上话声就没歇过。 游九于和楼溪清渐渐也就放的开了。 殷惟州以前喜欢公事公办,吃饭的时候就不喜欢谈事情,但现在又会觉得吃饭时氛围会比较好,不会像都坐在一起只为那一件事那般严肃。 所以他就趁机说道:「想问问大家,我们边吃边说就好。」 「之前我和陈教授偶然发现过一些事,所以想在大家这里来求证,有关隐私不用细讲,只需要说是或不是就好。」 所有人吃饭的速度变慢,都在仔细的听殷惟州说。 「我原来也想过照片世界选人会不会有条件,只是后面实验过几次,发现并没有什么共通之处。直到痕迹美术馆过后,陈岁里过来跟我说,他也曾经对生活失去过兴趣,我就在想,是不是照片世界选中的人,都是对生活无望之人。」 殷惟州说的很明白,他们只需要说出自己的情况就可以。 柳长映放了筷子,眼底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原来是这样吗。 第96页 她没有犹疑的说:「是这样。」 张雩还记得柳长映之前在副本里说的,心下知道柳姐姐可能是和她妈妈关系不好。 不过轮到他自己,他也是点了头。 姜亦下意识的说:「你这也不像啊…」 张雩回嘴:「我还觉得你看起来不像呢。」 轮完一圈,这一点没人否认。 但听大家说的话,程度可能不尽相同。 果不其然,最后得出来的结论大概是,只要短暂的有过这种念头,就都有可能被选中。 可照片世界选中他们这些人又是为了什么,难道只是单纯的刺激人想要人活下去。 「不能吧…」,张雩喃喃道。 「不论是因为什么,被选中的原因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怎么能结束这一切」,姜亦边吃边说,「金针菇还有吗?」 柳长映说:「厨房还有点。」 「我去端」,姜亦说。 「还有没切的牛肉,有人要吗?」,姜亦的声音嗡嗡的从厨房传出来。 陈岁里中气十足的说了一声「要!」 鸳鸯锅咕噜煮着,升腾起白汽,客厅里尽是火锅的味道。 楼溪清说:「好久都没这么多人一起吃过火锅了。」 「以后经常都能吃,从副本出来就大吃特吃,等改天让队长给你露一手,那才叫好吃」,张雩说着。 「不是,姜亦怎么这么慢」,张雩站了起来,「你们先吃着,我看看去。」 中间殷惟州也起身出去过,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两把钥匙。 他给楼溪清和游九于一人一把,「楼上房间的钥匙,随时空了可以过来住。」 「姜亦和张雩一直都在这边,他们在京都上学。」 楼溪清双手捧着接过,像是捧什么稀世珍宝,「队长,你真好呜呜呜。」 游九于面相有些凶,接钥匙的时候倒是看出来忐忑,「谢谢…队长。」 「嗯。」 姜亦和张雩一人端了个盘子出来,其实肚子已经差不多,但也还能再吃点。 「长映姐,还有发圈吗?」,姜亦问。 柳长映从手腕上拿下来一根,隔着桌子递给姜亦,「绑一下也好,吃着也不方便。」 姜亦不高不下的扎了个揪,张雩背往后靠,弹了弹。 「别动」,姜亦去打人的手。 「小气」,张雩说。 「队长,你们最后拿到字条了吗?」,姜亦又问。 殷惟州点头,「拿到了。」 「众生喧譁。」 陈岁里小声重复了一遍:「众生喧譁…」 「又是一个大范围的,看不出来一点儿信息」,其他人等着他的下文,于是陈岁里又道:「众生…这个词有点大,佛释道各家再不济古希腊神话荷马史诗总得沾点儿吧。」 「我猜的啊,做不得数,你们根据自己想到的,我们有备无患嘛」,陈岁里说。 这一餐饭吃了不少时间,张雩看了眼手机,遗憾道:「时间太晚了,不然我们的迎新游戏还能来一轮呢。」 「什么游戏?」,游九于问。 姜亦说:「就类似于你比我猜的那种,有点不一样,不用比划,描述卡片就行。」 楼溪清看起来有点兴趣,张雩感觉自己找到了盟友。 柳长映还在厨房,陈岁里和姜亦两人都进来了,她说:「都来做什么,碗池也站不了这么多人。」 姜亦从柳长映手中接过来洗好的盘子,说:「队长给楼溪清和游九于录信息呢,我和陈岁里闲着没事,来看看。」 陈岁里说:「碗池站不了那么多人我和姜亦就搁旁边等着,柳柳姐你清完了碗碟直接给我们就行,这样也快点。」 「早点收拾早点休息。」 「行」,柳长映笑着说。 张雩这时候突然从外面跑进来,手里拿了三包鱼仔,是下午陈岁里带过来的。 他已经撕好封口,在三人身边转了一圈,「柳姐姐、陈教授、姜亦,你们吃吗?」 姜亦没有犹豫的开口:「不是才吃完饭,你…」 「谁说的刚吃完饭就不能吃零食,还当自己是小短腿要人看管的年纪呢,我想吃就吃。」 陈岁里笑道:「让他吃,他肚子里面能撑船。」 「啧,不跟你们说了」,张雩撇撇嘴,最后问过一遍柳长映,优哉游哉的迈着步子出了门。 喧闹的客厅归于平静,楼梯前后响起错落的脚步声,伴随最后一盏灯的落幕,公寓陷入短暂的沉睡。 第054章 众生喧譁(1) 不进副本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陈岁里照常上下班,某天再次收到app的提示信息,心里便开始发紧。 众生喧譁。 通关率百分之四十五。 照片世界真是越来越难为他们了。 不过陈岁里又在想,难度越来越大,是不是也就意味着,他们离找到结束一切的办法也越来越近。 等待极其难熬,他索性放任自己的思维,最后竟然真的睡了过去,醒来以后便已经身处照片世界。 至于他为什么知晓。 因为一看便知。 陈岁里睁眼便看见头顶半圆形高耸的拱顶,融合了古希腊和罗马建筑共同的优点,希腊柱两根为一组,承载着半圆形拱顶的两端,就此往復,形成一条廊形过道,但其实这看不见边际的地方,只是一间寝殿。 第97页 白金与黄金的点缀镶嵌,白云在希腊柱底扎堆。丁达尔效应形成的光线穿过落地拱形的窗面,让飘渺的神殿笼罩于光的两面。 陈岁里被光线倾扰,下意识的伸手去挡,却发现自己的手臂从衣料侧缝里伸出,裸露,没有遮挡。 身下是柔软轻盈的天鹅绒,巨大的纱帐自头顶悬下,铺陈于地,四面镂空,视野辽阔。 陈岁里下地,身上的衣料顺势就垂到他的脚背,甚至背后还有拖拽的感觉。 「尊敬的墨菲特弥尔殿下,您终于醒来了」,阿琉斯弯腰,欲亲吻陈岁里的手背,却叫陈岁里躲过去。 他不解的抬头,琉璃般的眸子里尽是疑惑,「殿下…?」 陈岁里则是打量起他的装扮,带有悬垂性和披挂性的服饰,从头到脚,突出人的肩腰,典型的古希腊式装束——爱奥尼亚式希顿。 本白色希玛纯在肩头绕了一圈,形成自然垂落的褶皱,浅金色腰封往上,是一圈圆叶样式的项鍊,挂在脖颈,微微下掉,又垂在胸前。再然后是不规则的黄金鍊条,从肩膀圈成弧度,再往下一直垂到大腿。 而他身后,还有一圈齿轮式样的虚影,比他身上的浅金色要淡一些,映向四面八方。 显然,陈岁里自己的装束应该也和他差不了多少。 「你…」,陈岁里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自己都吃了一惊。 静候一旁的神侍立马说到:「瓦伦湖圣水在何处,还不赶紧呈给殿下。」 「给我吧」,陈岁里只看见身前男人苍白有力的指尖在虚空一点,杯盏便自己到了陈岁里跟前。 「阿琉斯大人,瓦伦王说,墨菲特弥尔殿下的事情还应由殿下自己…」 陈岁里只见神侍口中的阿琉斯大人沉默着偏头,一众神侍便再不敢出言,陈岁里又听他道:「滚出去。」 听不见脚步声,眨眼间偌大的寝殿便只剩下他们两人。 陈岁里不知怎样做才算好,便没再开口,只眼神清冷的扫向面前的男人,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 他身后,浅金色长捲髮一直垂落到脚踝,陈岁里手臂戴有太阳纹样的臂环,兼有理想主义与天马行空色彩的金冠花环镶满了红宝石珠粒,完美的佩戴于陈岁里头顶。 白色与金色当真是适配,这样多的金属饰物集于一身,却不觉出累赘,反添几分神性。 陈岁里走一步,夸张对称的耳环碰撞,发出清越的声响。 「我亲爱的墨菲特弥尔殿下,还请您停下来您的脚步,听一听我的话」,阿琉斯侧身于陈岁里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不知该如何说话时,保持静默总归是没错的。 陈岁里停下来步子,隔着空气,浅金色瞳孔一亮一暗,发出虚无的光。 「殿下,我当然知晓您的辛劳,伟大的瓦伦王允许您休憩于神殿,等待三日后驾着龙车迎回来阿加莎巫女。」 「也请您注意自己的身体,神庙需要您。」 阿琉斯近乎虔诚的俯下身子说完这些话,等待着陈岁里的回应。 陈岁里估摸着自己的身份,应该比他还要尊贵,否则这颇具威严阿琉斯大人又如何会对自己这般恭敬。 再听方才所言: 伟大的瓦伦王允许您休憩于神殿。 听起来饱含关切的言辞,但实则是证明了墨菲特弥尔殿下,也就是他自己,如今被限制了行动。 于是陈岁里便冷着脸,面无表情的看向阿琉斯,对他说:「出去。」 可怜的阿琉斯并不知晓他亲爱的殿下为何突然拒绝他的亲近,琉璃色光彩的眼眸落下黯淡的阴影。 「殿下,请允许我留在神殿,为您…」 还不等阿琉斯说完,陈岁里便皱着眉头再次强调:「阿琉斯,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是…」 陈岁里看着阿琉斯消失于寝殿,他向四面八方扫视一周,最后在床头附近发现一根神杖。 从醒过来到现在,周身已经被他来回摸了个遍,压根儿就没有手机的影子。 所以在这个副本,手机应该是被物化成了这个时代可能存在的东西。 刚才阿琉斯使用神力可以控制杯盏,陈岁里便怀疑app可能隐藏在了神杖中。 神杖通体镶嵌金箔,绘有华美的图案。 陈岁里握住时感嘆于神杖的分量,但好像由于设定之类的问题,他本身的力量也有了不可估量的增强。 「叮」 「请领取你的身份卡」 「瓦伦王的信徒,瓦伦斯神庙高贵的神之子」 「友情提示:请保持人设,严禁出现崩坏!」 「祝您好运!」 「备註:请于最后全员死亡之前找到照片。」 「你以为自己活着吗,其实你已经死亡,灵魂经过炙烤,即将走向地狱。」 「我亲爱的孩子,千万不要放弃,一息尚存,万物皆有可能。」 app这一次的提示语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多,也就意味着比任何一次都要危险。 从第一个副本到现在,难度从未缩水,通关率越来越低。 陈岁里伸出来手,白到近乎透光的皮肤仿佛看得见血管。 保持人设。 什么样的人设,陈岁里不清楚。 但是他知道的是,无论悲喜,他现在对任何事物都提不起来兴致,就好像突然之间,他就有了传说中遥不可及的神性。 第98页 眼观万物,不再流于表面,他仿佛能够看见任何东西的本质。 越通透,也越孤独。 心口覆了一层雪,万百年不化。 看来不用陈岁里有意识的去控制,人设应该就是这样了。 你以为自己活着吗? 其实你已经死亡。 灵魂经过炙烤, 即将走向地狱。 无厘头的託辞,灵魂与地狱。 陈岁里思绪纷繁,却找不到点着手。 他迈开步子往前,赤脚走在仿佛云端的地面,漾开层层涟漪。 不知过了多久,陈岁里眼底终于出现瓦伦斯岛的雏形。 云雾缭绕的神殿外面,可以看见高耸入云的四层希腊柱,往上堆叠出庄严的宫殿。 四根科林斯柱支撑起整块空中平台,巍峨肃穆的女神像立于顶端,俯视万物。 往近了看,倒牛角形状的雕像在喷泉附近呈现出细密的水帘,落到泉底,又重新回到空中形成弧线。 陈岁里眼底并非是一片静态的景观,宫殿、廊道、玄关都有人来回走动。 不过最令他吃惊的是,这赫然是一座空中之城。 - 莫大的庄园死寂空洞,殷惟州没在这里面瞧见一个人。 他走到外面,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宽广的草地,兼有肉眼可见的不远处的密林。 殷惟州走远了些,背过身来观察他身后的建筑,典型的伊莉莎白式建筑风格,环绕着美丽的自然景观。 它拥有尖顶和尖塔,立面上有精美的石雕装饰,外墙用黄色砖砌筑,独具特色。 殷惟州也很快明白过来,这次照片世界的背景是在西方。 这时候,一位头髮花白的老妇人从庄园侧边的角落里出来,手中提了木桶,看她的动作应该是在浇花。 当目光瞥见草坪上的殷惟州时,老妇人面上显出友好的笑容,声音隔着一座花园,稳稳噹噹传进殷惟州耳朵里。 「洛德先生,我代表今早的太阳向您问好。」 这边再没有其他人,殷惟州便意识到老妇人是在和自己讲话。 他摸不清楚状况,便只能点头示意。 老妇人又道:「梅汀夫人和卡瑞纳伯爵都已出门,夫人交代她晚上回来会视察小少爷的课业。」 这话是在变相的给殷惟州交代任务,要他辅导老妇人话中提到的小少爷的功课。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西方这一类人应该是被称作家庭教师。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个身份可真是交代错了人,要是陈岁里在这里,一定能在庄园里混的如鱼得水。 而殷惟州自己就不一定了。 不过万幸的是,陈岁里之前在知许书店给他的书他大致都看了一遍,其中不乏有提到西方家庭教师这个职业的。 虽然更多的都只是书中顺带一提的简单穿插,但是让他在和队友碰面之前应付应付应该是够了。 殷惟州不偏不倚的回应了老妇人的话,而后重新迈步回到他刚来的地方,也就是庄园内属于他的房间。 他轻微摁动手上戒指的表面,伴随陷下去的「咔哒」声,app提示音出现于脑海。 「叮」 「请领取你的身份卡」 「庄园主聘请的家庭教师」 「备註:请于最后全员死亡之前找到照片。」 「祝您好运!」 「你以为自己活着吗,其实你已经死亡,灵魂经过炙烤,即将走向地狱。」 「我亲爱的孩子,千万不要放弃,一息尚存,万物皆有可能。」 第055章 众生喧譁(2) 清晨,安静的街巷深处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蜿蜒的小路给这声音染上悬疑的色彩。 透过半开的窗户往里看,身穿黑色披风斗篷的女人手里拿着针线,在缝补着什么。 她酒红色的长髮从斗篷里泻下来不少,抬头时可以看见清透绿宝石额链。 「吱呀」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老僕人端进来早点,说:「我的主母,休息休息眼睛吧。」 阿加莎仿若未闻,「再过三天,就是安格斯的婚礼。」 「可您也不必…」,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老僕人重重地嘆了一口气。 「出去吧,去看看我的两个孩子。」 老僕人带上门,临走时瞥了一眼阿加莎左侧的房门。 那是两个裁缝,阿加莎特意请过来帮她制作婚纱的。 虽然大部分步骤她都可以独立完成,但一些小细节,还是需要裁缝过手。 姜亦和张雩已经接收过app的信息,就在刚才他们也打开了窗户,并且因此听见了阿加莎和老僕人的对话。 裁缝?! 他和姜亦面面相觑,两人貌似没有一个有裁缝的底子。 看来还得出门去逛逛,现场学艺。 张雩扯了扯姜亦身上的高领连衣襟衬衫,卡其色小恰如其分的勾勒出人紧緻的腰身。 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貌似这里的衣服很喜欢设计成喇叭灯笼袖。 「姜亦,你这个眼镜…」,张雩从手边的柜上随手拿过来镜子,给姜亦看。 只见他原本的半框眼镜到照片世界来竟然变成了带链条的双片琉璃镜。 张雩摸着下巴道:「还怪好看的,不然你出去了也整一个。」 姜亦从张雩手中拿过来镜子,又重新放回柜子上,「好看是好看了,方便吗?也不动脑子想想。」 第99页 张雩很久没被怼了,猝不及防的这样一下他还觉得新鲜。 「那我们现在出去?」,张雩问。 「应该可以」,姜亦道。 「你掏掏兜里有钱没,别出去了咱俩什么都捞不着。」 姜亦:「……」 老僕人一直在打扫卫生,瞧见两人出来先跟他们问了好,而后又道:「万斯先生、塞纳先生,你们是要出门吗?」 「对,出门转转。」 「吃过早点再去吧?」 看张雩的口型是想说他们出去吃,姜亦轻轻捏了人一下,先一步说到:「好。」 等吃过饭两人到了街上,张雩才得空问姜亦:「你刚才为什么要答应?」 「兜里就这两个钱,吃完了后面几天都吃屁。」 张雩说:「粗鄙!」 姜亦笑出了声,「别闹,我们还得找队长他们呢。」 - 「米卡娅,这该死的,我的面纱在哪里?」,爱恩夫人已经梳妆完成,只差头顶的一点装饰物。 楼溪清从来了到现在,经过跌跌撞撞的摸爬滚打,终于吃透了她这位主母的性子。 只听「滴滴答答」的脚步声响起,楼溪清手中拿了精緻的黑色网纱,嘴里还说到:「我亲爱的夫人,别急,在这儿呢。」 「我这就来为您梳妆。」 黑色网纱没过半边眼睛,笼上神秘色彩,楼溪清也挺喜欢这种饰物。 「好了夫人。」 爱恩夫人最后再调整了一次宽松的大裙摆,戴好蕾丝手套,拿了皮革手包便出了门。 临走前还不忘交代一句,「告诉白里特,我去参加宴会了,晚饭不回来吃。」 等人彻底走远之后,楼溪清才瘫坐下来,有时间缓一口气。 爱恩夫人当真是个事多的人,不论大小的事情都得让人帮着去干,楼溪清在现实上班都没带这么累过的。 房间的门被推开。 楼溪清下意识一个弹跳,从座椅上起身,刚准备向主人家问好,却发现是老熟人。 「游九于,你也在这里呀。」 游九于问:「你一直都在这儿吗,有没有看见爱恩夫人。」 「你来的不巧了,爱恩夫人刚出门」,楼溪清说:「咱俩是在同一块地方吗?」 「我在给白里特医生做学徒,白天在诊所,晚上应该会回到这里来。」 楼溪清想了想,白里特医生和爱恩夫人是夫妻,那她和游九于见面应该比较容易。 「那要是有事我就去诊所找你」,顿了顿,楼溪清又道:「对了,你找爱恩夫人是有什么事?」 「白里特医生让我回来传话,诊所来了个疑难患者,今晚很有可能回不来」,游九于眼下有淤青,「我也是要忙死了。」 楼溪清开玩笑,「不然咱俩换换,让你感受一下爱恩夫人的热情,大事小事不断。」 游九于没由来的笑了,后低头看了眼腕上的手錶,说:「时间快到了,我先走,白里特医生连路程,秒都是给我算计上的。」 「啊…好惨!」 游九于匆匆来又匆匆地走,楼溪清也没再休息,因为游九于看样子是没空出门的,去找殷队长他们就只能靠她了。 花了大概三四个小时,楼溪清将今天一天的活计差不多做完,才掐着时间打算去外面或者镇上转一转。 - 屋内的电视机一直开着,是那种老式的画面,厨房有水声,女主人家应该是在洗菜。 柳长映已经将看电视的孩子看出了花,孩子却没有半分反应,安静的像一个程序。 她索性提起来墨绿色的大裙摆,小步的往厨房去。 这裙子是一字肩的款式,蕾丝和珍珠点缀打底,一层一层,堆叠出隆重的褶皱。 柳长映心想,这衣服实在是有些影响行动。 她到了厨房门口,轻声道:「尼莎夫人,请让我也来帮帮忙。」 尼莎听见声音稍微侧过来头,手上的动作不停,她的面色有些难看,死寂灰白,连带着眼底像是笼罩一层死气,柳长映看的心底一惊。 「不用,贝尔,你同柯达一起看电视,我很快就好。」 柯达是尼莎的儿子,她的丈夫称作柯洛克。 小朋友手里抱着个玩具熊,深棕色,两颗眼珠子黑的吓人。 他也不说话,只时不时举起来玩具熊,看看电视机屏幕,再用有些病态的眼神看看玩具熊。 「尼莎夫人,没有休息好吗,我觉得您可能需要睡眠」,柳长映道。 「我夜里睡不着」,尼莎说。 柳长映看着她眼神变得幽微,剩下的话梗在嗓子里没敢再问。 没多久,简单的西式早点摆上桌。 尼莎关了电视机,对沙发上坐着的儿子道:「柯达,过来吃早点。」 柯达慢吞吞的起身,坐到了他自己的位置上,玩具熊不离手,被他抱在怀里。 「吃饭的时候不要抱着玩具熊」,尼莎冷冷道。 柳长映看着小朋友手指死死拽住玩具熊的衣裳,纵然周身透出诡异,可眼神却透出倔强。 尼莎将玩具熊从柯达怀里扯出,放回到沙发,「吃早点。」 餐桌上的氛围沉闷而压抑,三人相顾无言,反正柯达是肯定不会说话。 尼莎打破沉默,她说:「贝尔,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为了这个家庭犯了并非不可容忍的错,是否值得被原谅?」 第100页 柳长映不知事情的全貌,不好作出评判,只得先小心试探,问:「尼莎夫人,可否让我听一听您的困惑?」 尼莎手中餐具也拿的空落落的,在柳长映看来就像是根本没握住,仿佛下一秒就会顺着手心滚落到桌角。 「贝尔,请原谅我,我刚才说了胡话。」 尼莎开始有意识的转移话题,柳长映再没机会绕回到之前的话题,不过怀疑的种子已经在她心中生了根。 这应该就是关键。 - 威利兰小镇半个月来都非常热闹,据说是三天后威利兰公主殿下要同他国的王子结婚。 连带着民众都欢唿雀跃起来。 殷惟州穿着精细裁剪的上衣,高领连衣襟,纯黑色,有蕾丝边,上衣下摆扎进还算宽松的长裤,勾勒出显着的腰身。 脖颈一处纷繁复杂的十字架银链,长长短短,一共五层,最外面一层自然的垂在前胸。 再往下是细节繁复的鞋履。 贵族家庭,哪怕是家庭教师,着装也需要得体。 所以哪怕他并不是很喜欢身上的衣服,也不能脱下来。 殷惟州走时同老僕人打过招唿,说自己下午回去,然后他就坐着马车到了威利兰小镇。 卡瑞纳伯爵出手大方,给他预支了不少工资,所以殷惟州过的还算宽裕。 威利兰小镇比他想的要大的多,走了老半天也看不见边际,更别提找人。 远处的天空好似有一个小点,殷惟州很早之前就注意到了,只是之前还在庄园,他就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没想到如今到了威利兰小镇,天空的那处小点竟然还未消失,铁打似的停在原处,竟然隐隐还变大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视线稍微下移,可以看见高耸肃穆的女神像,她比威利兰小镇的任何建筑都要高,所有人不论是在小镇外,还是在小镇里,首先映入眼帘的应该就是这女神像。 想到这里,殷惟州便转了方向,奔着女神像的方向去。 大家要是到了,应该也都能想得到。 「哎,你别说,这里还挺漂亮的。」 「对呀,今早上我没干活还领了工资,这也算是免费西方游了。」 除了刚才的声音之外,还有人小声问:「可是这里这么大,我们该怎么找照片啊?」 「先找找玩家,到时候大家通一下消息吧。」 殷惟州侧眸,看来镇上的玩家还真不少。 陈岁里欲往前,眼见着就要下到岛外,阿琉斯却突然现身,再次挡在他身前。 「殿下,神明无法染指人间,请您移步神殿。」 第056章 众生喧譁(3) 陈岁里瞳孔颜色陡然加深,变成纯正的黄金色,威仪与神圣尽显。 「神明无法染指人间…」,陈岁里语调似喃喃,却透着不由分说的责难,「阿琉斯,那我又如何能够驾着龙车迎回阿加莎巫女。」 这是阿琉斯之前提到过的内容,说是瓦伦王勒令他三日后驾着龙车迎阿加莎巫女回岛。 阿琉斯将手心放在肩头,微微弯腰,道:「我亲爱的殿下,您忘记了吗,阿加莎巫女是海洋女神之子。」 陈岁里挥动神杖,一股轻盈通透的力量顿时笼罩阿琉斯全身,神之子纯洁神圣的力量仿佛涤盪尽了他心中的所有沉珂。 阿琉斯被这股力道托着起身,没再弯腰。 他眼神动容,痴痴地望着近在咫尺的陈岁里,「殿下…」 「阿加莎巫女为何要来瓦伦斯岛?」,陈岁里冷漠发问,他的瞳孔闪烁着亮光。 这是使用神力的迹象。 陈岁里对阿琉斯使用了刚才之外的神力,迫使他说出来自己想听的内容。 可这种神力发动也需要极为严苛的条件,即是被神力侵扰之人须得全身心的顺从,否则及其容易反噬自身。 阿琉斯没有丝毫犹豫的回答道:「瓦伦王将和阿加莎巫女成婚。」 几乎他刚说完这话,陈岁里附着在他身上的神力便四散开来。 阿琉斯第一次在陈岁里面前皱眉,「殿下,您怎么能…您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如果我没能及时发现,三日后的龙车您只怕是都驾不了了。」 陈岁里不做无准备的事,任何事情都只有在胜算超过百分之五十他才会着手。 「阿琉斯」,陈岁里叫道。 「嗯?」 「你究竟是忠于我,还是忠于瓦伦王?」 这一次陈岁里没再使用神力,因为他觉得阿琉斯不会说谎。 再者,像这种涉及到原则性的问题,阿琉斯如果拒绝回答,陈岁里自己也会有危险。 所以,倒不如直接开口问他。 陈岁里敛眸。 瓦伦斯神庙的神之子倒还好说,不过app告诉他,他是瓦伦王的信徒,这一点他非常怀疑。 神明会变相监禁他的信徒吗。 这里的所有神明,包括阿琉斯都可以随意出入,只有他,被圈禁在神殿。 如果这一次的提示像之前彼尔之邻那般,也是站在某一类人角度的说辞,就会误导陈岁里的思路。 所以他必须得求证。 阿琉斯完全没想过他亲爱的殿下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平静的面上显过挣扎,像是在犹豫要不要回答。 陈岁里紧盯着他的每一个微表情,心想,如果阿琉斯矢口否认这种可能性,那么他自己可能真就是瓦伦王的信徒。 第101页 如若不然,阿琉斯有任何程度上的隐瞒和迴避,那么他与瓦伦王之间的关系就一定不会简单。 阿琉斯迟迟没有回答,陈岁里失去了耐心。 耳环清越的响,陈岁里迈开步子,身后也传来阿琉斯坚定的声音。 「我忠于瓦伦王!」 很好,没有矢口否认。 陈岁里心底一声嘆息,他早就预料到了。 「但是我爱您,殿下!」 陈岁里终于停下来脚步,只侧眸给阿琉斯看见他柔和而冷漠的颚角。 他对于阿琉斯炽热的表白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但陈岁里也很清楚,这和所谓的人设没有任何关系。 「阿琉斯」,陈岁里平淡的开口。 「我爱您殿下!」 西方人对于情爱一类的东西总显得很大方,所以捅破了那层窗户纸,阿琉斯便显得无所谓了来。 陈岁里却不一样,他清楚自己绝非是一见钟情的人。 当然,并不是说一见钟情不好,只是因为他自己的经歷,所以他会顾虑的更多。 陈岁里可能会对某个人第一面有好感,但过后的相处足以让他排除百分之九十九的人。 而当然,这个见第一面就会有好感的人,必然不会是阿琉斯。 「今日的话我就当没听过」,陈岁里说。 圣洁而强大的神力一瞬间笼罩整座神殿,陈岁里在阿琉斯的目光中走进自己的领地,走进去瓦伦王划给他的失乐园。 阿琉斯试探性的向前走了两步,神力温和没有攻击性,却拒绝他的靠近。 他有些不知所措的心想,瓦伦王给墨菲特弥尔殿下打造了一根锁链,墨菲特弥尔殿下又将这根锁链封锁,导致他自己仿若永远就只剩下那副躯壳。 阿琉斯手掌覆上陈岁里遗留下来的神力。 莹润舒适。 而此刻,画面一转,神殿内: 「外婆」,陈岁里站着,外婆坐在陈岁里醒来都找不着边际的天鹅绒大床。 老太太斜着眼睛,从上到下的睨人一遍,最后道了一句:「你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陈岁里说:「这次的副本设在西方。」 「说话也这么怪」,外婆道。 陈岁里无奈,虽然面上看不出来,语气也听不出来。 「app让我保持人设,我现在无悲无喜,感觉可以得道了」,陈岁里浅笑。 「叫我出来做什么?」,外婆问。 因为每次陈岁里找她一准儿是碰到了麻烦。 「或许聊聊天?」,陈岁里道,「您不是想要一场彻夜长谈嘛。」 外婆:「!」 「倒霉孩子,谁叫你说胡话的。」 陈岁里摆手,「app说的。」 瞧外婆这样子,她应该是真不知道,于是他便道:「看来您这也是被app背刺了呀。」 「少拱火」,外婆说。 「外婆,队长的技能都九级了,我什么时候能再升点儿呢。」 这是之前殷惟州在陈岁里家过夜,看隐藏剧情过后陈岁里看见的。 外婆道:「少来。」 「不过你这个世界观带神话的话,也可以试着找点好东西。」 陈岁里说:「我就知道您肯定会告诉我的。」 外婆从鼻子里哼哼两声。 「我三天之内出不去神殿,外婆,你能替我去找找队长他们吗?」,陈岁里问。 「我怎么去?」,外婆道:「从不知几万里的高空一跃而下,然后啪嗒,摔成肉泥。」 陈岁里:「……」 他好像确实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阿琉斯提到过的龙车没有合适的理由应该也是用不了的。 「那算了,我们还是就聊聊天吧」,陈岁里笑。 - 「亲爱的夫人,欢迎光临,请问您需要点什么?」 「上次我要的东西,准备好了吗,过两天的宴会,我就依着它了。」 「当然,请跟我来。」 街道繁杂的说话声一股脑儿涌进殷惟州耳朵里,他听的都有些厌烦。 不知在雕像附近站了多久,殷惟州才终于看见熟悉的人。 他整理了衣服,信步往前,嘴里大声说道:「两位,你们终于到了。」 姜亦和张雩对于一反常态的殷惟州有些摸不着头脑,便听人小声说道:「这附近玩家很多,别让他们发现。」 姜亦偏头,不着痕迹的扫视一圈,果真发现了不少东张西望的玩家。 他便依着殷惟州的话往下说道:「亲爱的大人,走,我们去那边给您量量尺寸。」 于是三人便迈步最近的那家裁缝铺子。 也就是殷惟州之前总听到说话声的那家。 「量尺寸,量什么尺寸?」,殷惟州小声问。 张雩回答:「队长,你猜我和姜亦这次的身份是什么,裁缝!!」 「我俩根本就没这技能,如果到时候露馅了,阿加莎一定会杀了我们的!」 「阿加莎?」 姜亦解释说:「我们的女主人,她在制作婚纱,不过她已经有了两个可爱的孩子,不知道婚纱是要送给谁。」 「亲自动手,一针一线的缝,想必她和婚纱未来的主人关系很好吧」,张雩说。 现在的张雩怎么也不会想到,不久的将来他不止一次想要收回这句话。 殷惟州说:「原来是这样。」 第102页 张雩歪着头看他。 「嗯?」,殷惟州疑惑。 「队长,你这一身真好看,焊死在身上吧。」 姜亦和殷惟州个子都高,殷惟州还要再高一点,加上身形高挑,腿便显得尤其长,被纯黑的长裤一裹,仿佛只看得到腿。 当然,这只是张雩心中夸张的想法。 「是吗」,殷惟州说:「我还挺不习惯的。」 姜亦也道:「张雩这次说的是真的。」 殷惟州于是笑了。 几人在裁缝店耗了半天,在殷惟州怀里金钱的促使下,姜亦和张雩在裁缝店用短促的时间学了老裁缝的一门手艺,几人心满意足的出了铺子。 等到现在,也没见着其他队友,殷惟州问:「你们住的离威利兰小镇近吗?」 「啊」,张雩说:「我们就住在镇上。」 殷惟州像是没想到,而后说:「我从卡瑞纳伯爵的庄园过来,路程接近半个小时,下午我作为家庭教师,需要给伯爵的孩子授课。」 姜亦:「我和张雩现在没事,还能再等等,队长你放心回去吧,有事就到…」,姜亦想了半天也不知道阿加莎住的那边叫什么名字。 于是便改口道:「你来女神像这边,或者到住房区那边问着阿加莎的名字应该也能找来。」 「好。」 就这样,张雩和姜亦又在女神像附近漫无目的的转悠。 不时打量周围的玩家。 玩家也是走了一波又一波,不过他们的眼神有急切、张惶、恐惧。总之,和威利兰小镇的原住民比起来,很好认。 当然,也可能有漏网之鱼,他们没认出来,不过打发时间足够了。 终于在下午两点左右,叫两人等来了满头大汗的楼溪清。 张雩递出去怀里自带的手帕,道:「你从哪儿跑过来的,怎么这么多汗?」 第057章 众生喧譁(4) 吊灯摇晃在头顶,电视机发出噪音。 尼莎夫人从吃过饭,就一直眼神放空靠坐于窗边。 柳长映试过同她搭话,可两人压根儿聊不起来,三两句就能被尼莎夫人单方面结束话题。 柯达依旧抱着玩具熊,眼神平静看向变为黑白跳动星子的屏幕。 柳长映起身,打开房间通往外界的门,两人都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可当她将目光从这对母子身上收回来时,却陡然发现门外的一切居然是一片漫天的白,什么都没有。 还不等她作出反应,一道白光又将她带离原地,门和房间尽数消失,面前是宽广的草坪和不远处能够辨认出来的轨道。 柳长映走近了,发现轨道并没有报废,因为还能看见使用过的痕迹。 她顺着轨道往前,接近二十分钟时,终于看见了一片城镇。 城镇在垂直于轨道的右手边,柳长映果断朝着她能看见的最高女神像走去。 奇奇怪怪,怎么感觉自己好像穿越过来的一样。 不算拥挤的街道来往行人不断,柳长映目光逡巡在这些人之间,最后瞧见了双手撑在膝盖,尚在喘气的楼溪清。 张雩站在她面前,正在给她递手帕。 姜亦察觉到有人在往他们这边过来,抬头发现是柳长映,松了一口气,「长映姐,你终于来了。」 柳长映从张雩手里接过来手帕,顺手就将楼溪清额上的汗珠擦拭干净,楼溪清还在捋自己的唿吸,但是眼眸亮晶晶。 「谢谢柳姐姐。」 柳长映笑着点头,问张雩他们:「其他人还没到吗?」 「队长这次的身份是家庭教师,所以他先回去了」,张雩说。 楼溪清接上:「游、游九于和我在一块儿,他在医生的诊所做学徒,过、过不来。」 「行了,你歇会儿再说吧」,姜亦笑,「怎么跑成这样。」 楼溪清用手比了个ok的手势。 「陈教授呢,有人见过他吗?」,柳长映问。 没有人说话,答案显而易见,于是柳长映便道:「没人见过的话,不知道他是不是同游九于一样,被npc绊住了腿脚。」 楼溪清声音笃定的说:「陈教授的话,肯定没事的。」 也是,几人放下心来,话题又回到了照片世界本身。 柳长映将自己刚才的经歷尽数说出,再配合其余三人的佐证,她发现竟然只有自己遇上了这样的事情。 「真是奇怪,那道白光总让我回想起来有一种穿越的错觉。」 姜亦听着柳长映的话,渐渐也记起来一些细节,只听他道:「长映姐,你这样说的话,我也觉得这个副本很多地方比较奇怪。」 「最开始是app的提示,什么叫以为活着,其实死亡;什么又叫灵魂经过炙烤,即将走向地狱。这一类带有审判性的话术为什么出现在这样一个普通的西方世界?」 「再然后是我和张雩住的地方,阿加莎夫人将我们请过去为她赶制婚纱,可她自己却从早到晚穿着一身纯黑的斗篷,与这个世界流行的服装大相迳庭。」 姜亦越说,张雩心中便越心慌,他小声的问:「阿加莎夫人不会是什么妖魔鬼怪吧,从很久以前活到了现在?」 楼溪清佩服的说:「小鱼,你想像力真丰富。」 「不过我也确实觉得,这个世界可能带点别的元素,就像柳姐姐说的那样,这应该不是一个完全正常的副本世界,或许它是幻想元素与正常元素的结合。」 第103页 柳长映在楼溪清说完之后插入一句:「我们之前虽然不都是被分的很近,但也在集中的一块地方,为什么这次会隔得这样远?」 「是地图变大的原因吗?」,张雩自己又否认了自己的说辞,「不对,感觉不像是因为这个。」 姜亦变了眼神,问:「这个世界与我们勾连的npc是不是变多了?」 「好像是,我和游九于这边算成两个的话,是不是意味着你们那边也差不多」,楼溪清说。 张雩边想边说:「这样看的话,我和姜亦这边得算作六个。阿加莎、她的两个孩子、老僕人、还没见过的男主人和即将送出的婚纱的主人。」 不用细緻的计算,几人脑中估摸就能发现,这次遇上的勾连npc数量可能比前两个副本加起来都要多。 「而且还可能不只有我们知道的这些,其他,还有那么多玩家,他们是不是还接触到了别的npc」,姜亦补充道。 「啊啊啊脑子要炸了」,张雩道。 「我在想,目标有这么多的话,我们还是像原来那般,需要找到重要npc吗?」,柳长映语气透着怀疑。 楼溪清摇头,「太难了,单我们队伍就接触到了五个家庭,再算上其他玩家接触到的,一个一个排除太难了,恐怕到时候照片还没找到,我们就得先玩完。」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次是要我们从这些家庭中找到什么共同点?」,楼溪清自己也有些不确信,但好像这种可能性稍微要大一点。 「现在的信息还太少,再等等后面吧」,张雩说。 「嗯。」 最后几人将自己那边的情况都说过一遍之后,约好了第二天见面的时间,就各自回了原处。 柳长映本来对自己能不能回去还存疑,结果沿着原路返回,跨过轨道,看不见的白光又将她带回去那间小房子。 只是她回去时,小房子的沙发上坐了另外的人,那人听见响动回头,与柳长映视线在空中交汇。 那人没有要掩饰的意思,所以柳长映一眼便认出来他也是玩家。 他离开沙发,到了柳长映跟前,友好的开口,「你好,我叫孙漾。」 - 「凯丁,绷带给我拿过来」,白里特医生大声叫道。 游九于一下午脚都没离地,他是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医生可以聒噪到这个地步。 白里特医生从游九于手里接过来绷带,抬头时瞧见他烦躁不堪的脸,嘴角也拉了下来,「凯丁,你今天怎么回事,这么一点事都不能做好吗?!」 病床上患者面色惨白,额上一层虚汗,手心攥的死紧。 白里特将绷带展开,小心的覆上刚才处理好的伤口,患者嘴里发出唏嘘声,下意识的抽动受伤的那条腿。 「凯丁,去把我桌上的手帕拿过来」,白里特再次说到。 游九于重重唿出一口气,转身,抬脚,弯腰,从隔间白里特医生的休息室拿出来他强调的手帕。 「快给我擦一擦」,白里特怕自己额上的汗珠滴到患者伤口附近造成感染,于是这样对游九于说着。 不料下一刻,一阵天旋地转,游九于囫囵用手帕将白里特整张脸都抹了一遍。 就像是小时候孩子不肯洗脸,大人死乞白赖非要用毛巾给你擦过一轮儿,擦的孩子眉毛鼻子皱到一块儿,面色狰狞。 「凯丁,你个该死的,等我回去,一定告诉你那可怜的母亲,我要辞退你!」 白里特气急,说话口不择言。 游九于却说:「您应该控制一下您的脾气,从上午到现在,不论您的要求有多没有道理,您要求我做的,我也都做了。」 他几乎没有歇气的接着说:「所以说爱恩夫人不肯同您呆在家里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这话简直就是在戳白里特的心窝子,偏生他还是个死要面子的,嘴上不肯承认,「爱恩愿意跟着我是我气运好,所以我不会限制她的自由。」 游九于从鼻子里哼出来一声,道:「您就嘴硬吧。」 最后一层绷带缠好,白里特用剪刀剪断,他对病床上的患者说:「今夜你就好生呆在这里,我也会在这儿守着你,如果伤口没有恶化,明天就可以回去了。」 患者微弱的应了一声。 游九于又道:「那是不是说,今晚我也可以回去?」 「凯丁,你在想什么,你当然是需要留在这里和我一起轮流照看」,白里特没好气的说。 游九于真想将手帕往地上一丢,然后大阔步离开这儿,再重重关上门,最好能够将白里特这破诊所的门给震塌了。 可暂时还不行,游九于在脑中安慰过自己,一股脑倒在白里特的休息室。 现在不睡,夜里指不定要让他照看一个通宵,他相信白里特干的出来这事。 - 殷惟州到达庄园时,女僕刚撤下来中午的吃食,卡瑞纳伯爵和梅汀夫人的孩子正准备起身,往楼上去。 「里沙少爷」,殷惟州叫住他。 里沙将目光投向殷惟州,面上表情冷淡,身上有不像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沉着。 「现在是否能够开始今天的课业?」 梅汀夫人和卡瑞纳伯爵回来庄园时,女僕已经备好了晚餐,精緻的餐点外,黄铜浮雕老烛台也被点燃,好几根蜡烛一起,晃着浮动的光。 「里沙呢,今天的课业完成的如何?」,梅汀夫人脱下来外套,候在一旁的僕人立马接过小心的挂在置衣架。 第104页 「夫人,洛德先生说小少爷表现的很好。」 梅汀面上显出笑容,「去叫他们下来用餐。」 这里的他们指的是里沙和殷惟州。 卡瑞纳伯爵从进来以后就没开口说过话,嘴唇上方的小鬍子将他整个人衬得格外严肃,活像一尊雕像。 而他真实的性子同他看起来一样不讨喜。 至少梅汀是这么觉得的。 坐下来以后她又才突然发现,卡瑞纳的耳朵怎么突然变得这样奇怪,竟然突出来一块。 她以前怎么从未发现这一点。 第058章 众生喧譁(5) 张雩和姜亦从街巷走进去的时候,隐约在门口听见了说话声。进门时老僕人在擦拭柜角窗户之类的,她好像一直闲不下来。 只是这一刻她的眼神好像又同之前不一样,多了莫名的悲伤。 阿加莎不知道在同谁讲话,声音闷闷的从屋内传出来,听不真切。 张雩同老僕人打过招唿,确认没他俩什么事,才进到屋子。然后刚一进门,姜亦便径直到了窗边,将窗户打开一条缝。 张雩和姜亦对视一眼,也不敢将窗户开的太大,两人将耳朵凑近,去听零碎的说话声。 「安格斯,我的丈夫,我虽然是跟了你才来到这里,请你原谅我之前说的话,你知道的,我喜欢胡思乱想,你应当容忍我这暴躁的性情。最近看着两个孩子,我终于想通了,我为什么要听信那些妖魔鬼怪的话,我应该相信你,我的丈夫。」 「你是为了我和孩子才作出退让,你为了我们做出来这样的让步,我怎么还能够不懂事的责难你?!我真是煳涂」,阿加莎说。 「夫人,你能这样想我真是太高兴了。你且放心,过去的那些事情我一概不会追究,你现在的心灵是这样美丽,仿佛威利兰小镇纯净的泉水。虽然晚了一些,但你的心已经十分良善。」 阿加莎仿佛为了映衬她上面的话,又开口道:「安格斯,你知道的,为了我的两个孩子,我得让他们去见见威利兰公主,求的她的同意。我将为她献上全世界最美丽的婚纱和皇冠,亲爱的,请相信我,我必须这么做,不论你懂不懂得。」 张雩和姜亦听见安格斯的声音变小了,应该是他走的离阿加莎远了几步。 「阿加莎,你…」,安格斯突然顿住了,像是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然后姜亦和张雩便又听他道:「夫人,我想你有必要知道,她是一个国家的公主,什么黄金宝石没有见过。事实上,你所谓的婚纱和皇冠,她未必能看上一眼。」 安格斯说完就嘆了一口气,可阿加莎在这件事情上没有那么容易松口。 她道:「安格斯,为了两个孩子的健康,你该让他们去的!威利兰国王和公主为了你,要驱逐我和两个孩子出境,现在我想通了,可两个孩子不该因为我受累,安格斯,他们也是你的孩子,你该给他们机会。你知道的,我的母神拥有世界上最多的宝石,我给出的婚纱和皇冠,就是在众神之中都让人艷羡。」 安格斯像是对阿加莎无可奈何,也居高临下的为了给她一个机会,但更多的姜亦心想,应该还是为了阿加莎口中的两个孩子。 他对阿加莎真的有感情吗。 「两天后的下午,夫人。请于那之前送过来,之后我将会同威利兰公主成婚。」 阿加莎对身边的两个孩子说:「去亲亲你们的父亲,亲爱的。他已经在尽力为你们求得庇佑。」 两个孩子说话声较小,张雩和姜亦没有听清,但安格斯满足的笑声和关切的话语足够让他们猜想。 之后不久,安格斯走了,房间重归平静。 就在两人以为不会再发生什么时,张雩准备关上窗户,却突然被一脸正经的姜亦制止。 他的手指搭在张雩手背,张雩就还保持着扶住窗户边角的动作,也不敢动,只是唿吸微微发紧。 只听外边又传出来人声,应该是老僕人在安格斯走后将两个孩子带去了别的房间,再又打开门进来。 「我的主母,您真的决心要这样做了吗?」,老僕人语气有些急促,带着浓重的忧心。 阿加莎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着:「安格斯辜负了神明和他的妻子,难道我真的应该原谅他吗?!这不可能,老人家,这条毒计已经在我心中生根发芽。」 姜亦听见了老僕人垂头丧气的一声声安慰,皆是无果,他将手指从张雩手背上移开,用眼神示意:可以关窗了。 张雩低头看了眼手背被姜亦抓过的地方,眼神动了动,随后小心的关了窗。 感觉这座房子隔音不是很好,所以姜亦说话时将声音压的尤其低,又和张雩离得很近,仿佛促膝长谈。 张雩睫毛扑闪,有些反常,于是姜亦便先问道:「嗯?怎么了吗?」 「没、没有。」 「哦」,姜亦笑了笑,说:「那我就说我的发现了。」 「嗯…」,张雩回答。 街巷的这座小房子经由安静到了沸腾,再由沸腾归于平静。阿加莎和安格斯折腾了不少时候,天色也渐渐暗下来。 「刚才,你听见阿加莎说的话了吗?」,姜亦说:「母神、众神…」 这两个词刚从阿加莎嘴里说出来,姜亦眼皮便不受控制的一跳。 「或许楼溪清说的是对的,这个副本是幻想元素和某些正常元素的结合,还涉及到了西方诸神体系。」 第105页 张雩倒吸一口凉气,「所以阿加莎是真的已经活了很久?」 不同时代的人出现于同一个时代,这个副本究竟想表达一个什么意思,姜亦真的有些看不透。 姜亦道:「不论她是活了很久,还是不同世界观和时代的人物被容纳进了同一个世界,三天后的婚礼都不可能顺利进行。」 「也是」,张雩脑子里回想起最后阿加莎对老僕人说的话,只怕她之前同安格斯表现出来的信服都是假的,她真正的目的同她自己说的一样,是一条毒计。 张雩脑子里灵光一闪,他问姜亦,「你刚才提到了西方诸神体系,而app又提到过灵魂和地狱,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些原本只存在于书中的虚幻地名,此刻也真正有了落地。我们,还有威利兰小镇…真的就是这个副本的尽头了吗?」 阿加莎应该不会无缘无故的提到她的母神,真正无用的东西也不会反覆出现于npc口中。 更何况从来了到现在,他们只知道三日之后会有一场婚礼,可婚礼之后呢。 阿加莎会怎样? 她的两个孩子会怎样? 安格斯和威利兰公主会怎样? 他们俩作为裁缝的使命已经完成,又会怎样? 在已知事件必然走向悲剧时,他们是否应该插手,做出些什么。 可如果做出了什么,又会不会扰乱原本世界的轨迹。 琉璃镜的金属链条随着姜亦靠坐下来的动作垂下来些,落在他的肩膀。 张雩心想,真挺好看的,虽然日常戴着是麻烦了点。 「诸神体系里会有玩家吗?」,姜亦喃喃,「如果有的话,陈教授会在那些个虚幻的地方吗?」 「这可真是有点复杂呢」,姜亦说。 「这是真的有难度」,陈岁里带着外婆回到神殿,心里在嘆息,面上古井无波。 外婆收了技能,又从神侍的模样化为她自身的模样,「我就不该信了你的话,陪你出去试这一圈儿。」 就在之前,陈岁里将外婆唤出来陪他说话,他突然想到,既然自己出不了神殿,外婆又下不了人间,那外婆能不能化成他的模样,陈岁里自己变幻装束到下界去。 于是两人不多时便想出来一个办法,就是让外婆先化为神侍的模样,试探阿琉斯能不能认出来,如若不能,才好进行后面的事。 神话体系不同于以往的普通灵异副本,这里的诸神是真正的神明,哪怕陈岁里因为照片世界的庇佑不会被发现身份,但外婆就不一定了。 所以必须得试一试。 结果就是,陈岁里带着外婆到神殿门口晃了一圈,阿琉斯的目光很快便从他脸上汇聚到他身后站着的外婆身上。 照理说像阿琉斯这样身份尊贵的神明,应该不至于留意陈岁里身后一个小小的神侍,除非是他察觉到了什么。 于是陈岁里简单应付了两句,便带着外婆又回到神殿里去。 看来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难道还真得等到三天后去接迎接阿加莎巫女,他才有机会下到人间吗。 那也等的太久了。 队长他们很可能都还不知道这个副本有神话体系的存在,这也意味着他们又多了一分危险。 「陈岁里」,外婆突然叫他。 「嗯?」,陈岁里回神。 外婆说:「时间要到了。」 陈岁里点头,突然上前虚抱了外婆一下,外婆一时间有些怔愣。 「谢谢你,外婆,我们下次见。」 外婆听完,脸上难免浮现笑意。 唯一熟悉的人消失在陈岁里面前,那种熟悉的落空感再度来袭,神殿大而冷寂,没有人声,没有边际,就连色调都只有庄严和冷清。 陈岁里吸了一口气,右手不自觉摸上头顶的金冠花环,坚硬的质地伴随着错落的细节,勾勒出椭圆形叶的轮廓。 古希腊人对于植物的崇拜甚至早于对于神灵的崇拜,这些模仿天然树枝结成的金花环象徵着一切美好的事物。 陈岁里一个人,再度迈步走出神殿。 神圣的天空除却高耸入云的女神像空无一物,陈岁里斟酌着语句,道:「阿琉斯,带我去瓦伦湖。」 阿琉斯于陈岁里面前现身,他先行过一礼,而后说道:「殿下,请稍等。」 陈岁里心里清楚阿琉斯是要去请示瓦伦王,也不着急,只在原地漫无目的的等着。 很快,阿琉斯携消息回来。 他的脸上带了笑,看来是好消息。 「殿下,请随我来,请允许我陪您一起。」 第059章 众生喧譁(6) 瓦伦湖中心有一处泉眼,故湖水呈现出流动的姿态,并且据说从瓦伦斯岛诞生之时就已经存在。 陈岁里和阿琉斯一起,绕过层层希腊柱,行走间有神侍向他们问好。 忽然,有什么特别的人撞入陈岁里的视线。 异域风的面孔,陈岁里心脏没由来一沉的同时,还有潜意识里的一声冷笑。 陈观,是他。 如果陈观在的话,那梁怡应该也就不会离得太远,至少梁怡也会在这个副本。 常伯阿… 果不其然,前后几秒的功夫,梁怡就已经从不知哪里的地方到了陈观身边。 两人低声说着些什么,陈岁里面无表情。 反倒是阿琉斯顺着陈岁里的视线,瞧见了花坛附近的梁怡和陈观。 第106页 阿琉斯问:「殿下,您是想同达尔西说说话吗?」 陈岁里从阿琉斯的目光中可以辨认出来,达尔西指的是梁怡而非陈观。 而阿琉斯,从头至尾也没多看陈观一眼。 所以说,这次的话,梁怡可能稍微有点什么身份,陈观应该就是个普通神侍。 「不」,陈岁里问:「达尔西在忙些什么?」 阿琉斯以为是陈岁里要操劳的事情过多,所以忘记了达尔西的身份,唇角不由自主的微微弯起,「殿下,达尔西掌管瓦伦斯岛的所有艷丽,您一路瞧见的鲜花和植物,都是达尔西的作品。」 陈岁里若有所思,阿琉斯直唿达尔西的名字,至少能够确信达尔西,也就是梁怡身份不会高过阿琉斯。 那也就证明,达尔西的身份更比不上陈岁里尊贵。 于是陈岁里便道:「神殿外面太过空旷,阿琉斯,你让达尔西别闲着。」 阿琉斯闻言又去看达尔西两人。 好像确实是在闲聊。 不过神殿外面,是不是面积有些太广。 就算是达尔西不辞辛劳没日没夜的不休息,至少也需要两天两夜。 而且到时候神力耗尽,过后可能得休息好一阵儿。 阿琉斯疑惑,达尔西是什么时候惹到殿下了,殿下一向温和,从不会如此对待任何一位神灵,甚至是神侍。 就在阿琉斯跟着陈岁里的脚步继续往前时,陈岁里突然停下来,阿琉斯险些撞上陈岁里的肩膀。 陈岁里用温柔又不容反驳的语气道:「阿琉斯,现在就说吧。」 现在?! 阿琉斯心想,达尔西这是将殿下气成了什么样。 不过既然是殿下吩咐下来的事,阿琉斯必然就会做好。 他同达尔西的关系并没有很亲切,所以说话时少带笑容,面色看起来有些冷硬,不如对待陈岁里时的小心。 陈岁里远远地,瞧见阿琉斯同两人说完话往回走,他自己则也转身继续向前,陈观和梁怡只来得及看见他转身过后的背影。 陈观皱眉道:「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神明!」 「姐姐」,陈观说,「你去做你想做的,神殿那边我先过去。」 刚阿琉斯过来告知他们两天之内必须得完成,不然就等着去神庙接受惩处。 陈观不能理解,为什么这样的小事就要上升到神庙去接受惩处。 梁怡说:「还是先把任务做完,这个惩处肯定是个麻烦的东西,还是别沾。」 「到了,殿下」,阿琉斯道。 陈岁里盯着面前的景象,阿琉斯不知带他来了哪座殿堂,除却与神殿相差无几的风格,殿堂正中矗立着一面巨大的镜子。 依旧是黄金叶片做底,蜿蜒缠绕于巨大的镜面。 或许又不该称它为镜子,因为它只有镜子的外观,却没有镜子的功能,它不能照人。 黄金叶片蜿蜒缠绕的中心,是像深海一般暗沉、幽深的蓝,叫人下意识的生出恐惧,想要远离。 漩涡一般的水波轮廓出现于这片深蓝的中心。 陈岁里在阿琉斯的注目下,抬脚踏入这片未知的深蓝。 再抬眼时,丝丝凉意爬上手臂,冰蓝清透的湖水映到陈岁里眼底。 「殿下,请」,阿琉斯不知何时已经用杯盏装了一杯湖水,递到陈岁里跟前,「瓦伦湖泉眼的水可以滋养神力,抚平哀劳,殿下,整座岛屿只有您与瓦伦王有这样的殊荣。」 陈岁里也的确感受到身体比起之前有些空落,应该是在神殿设立结界时消耗过多。 道过谢后,陈岁里将杯盏中的圣水一饮而尽,带着温和舒适的细腻感游走于陈岁里周身,带走了之前的所有空落。 陈岁里试了试,神力再次丰盈。 「真是神奇」,他不由自主的说出口。 阿琉斯却提醒道:「瓦伦湖圣水是瓦伦斯岛存在的根源,一般神侍的身体甚至容纳不了外围湖水的神力。所以泉眼处的圣水,只有您和瓦伦王能够承受,但即便是您,也不可多饮。」 - 爱恩夫人和白里特医生晚饭都不回来吃,所以楼溪清的任务便轻松了很多。 说实话,爱恩夫人不回来的日子简直是天堂。 不过这栋小楼房除了楼溪清自己,还有其他两三个僕人,但相对来说话都不是很多,楼溪清主动去探了话,有个栗色捲髮的姑娘稍微活络些。 她跟楼溪清说,爱恩夫人同白里特医生结婚其实还没多久,但爱恩夫人的脾气就已经很差。 当然,不是对待她们这些人的事多,而是对白里特医生的不满。 这姑娘还说,爱恩夫人从不等白里特医生一起用餐,有时候恰好碰上了倒是无所谓。 她花钱一贯大方,但都是对自己大方,几乎从不给白里特医生买东西。 捲髮姑娘凑近了小声同楼溪清道:「米卡娅,你知道吗,白里特医生给爱恩夫人拿的那些钱,其实早就该用完了。夫人最近买回来的裙子,单是上面坠着的宝石,就超过了白里特医生一个月的收入。」 楼溪清听着捲髮姑娘的唏嘘声,也是跟着露出来吃惊的神情,捲髮姑娘很受用,又同她说了好些。 宴会、医生、裙子… 白里特和爱恩夫人 她现在所处的地方 为什么总透出一股诡异的熟悉感。 可脑海中的那一丝灵感,风也似的,一阵唿吸就能将之吹的灰飞烟灭,楼溪清根本来不及抓住。 第107页 没多久,爱恩夫人终于回到家。 楼溪清认命的又跟着人磋磨了自己一圈儿,终于在爱恩夫人休息之后回到她自己的房间。 等躺倒在床上,短暂的闭上眼休息了半晌,楼溪清才感觉到自己的思路渐渐回笼,开始有一点清晰。 她打算从头到尾的再理一遍,因为陈教授不在,包括柳姐姐、张雩他们在内,对于西方了解的还是太少。 虽然楼溪清自己也是个半吊子,不过她本科专业再加上这几年在机构做对外汉语教师,相对来说可能在细节上会抓住的更多。 她总觉得,这个副本带给她的诡异的熟悉感,可能就是找到照片的关键。 先从姜亦和张雩开始: 阿加莎、婚礼、婚纱、皇冠、裁缝、两个孩子。 然后是柳姐姐那边的: 尼莎夫人、孩子、白光、铁轨。 自己和游九于这边则是: 爱恩夫人、宴会、裙子、金钱、白里特医生、诊所、病人。 队长那边提到的信息不多: 梅汀夫人、卡瑞纳伯爵、老妇人、孩子、家庭教师。 一个一个往下分析,楼溪清忽然记起威利兰小镇上听见过的消息,即是威利兰公主将和他国王子结婚。 那阿加莎夫人的婚纱和皇冠真的这么巧吗,还是说张雩和姜亦他们提到的这两样东西,从头到尾都是阿加莎夫人为威利兰公主准备的东西。 再加上阿加莎夫人从未现身的丈夫。 这让楼溪清下意识的想到一部作品。 可那部作品并没有出现过裁缝的角色。 但楼溪清越想越觉得通透,仿佛顺着这个逻辑下去,再挖掘更多的细节,很快就能将这几个家庭都理清。 短暂的惊喜过后,楼溪清乱了唿吸。 但很快,一阵席捲身心的恐惧从嵴背爬满灵魂。 因为如果真是她想的那样,阿加莎就不再是阿加莎,而是书中科尔基斯国王埃厄忒斯与大洋神女伊底伊阿的女儿[1]。 「嘟嘟」 「副本人数:50」 「现存人数:50」 楼溪清被app的提示音吓了一跳。 这个副本竟然还能看见存活人数,当真是稀奇。 柳长映收起来手机,和孙漾一起坐在沙发边上,柯达回了卧房,尼莎夫人在哄她睡觉。 「柳小姐,我想我们都有队友,可如今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孙漾说话一直都很礼貌,分毫不因为在照片世界而失去耐心。 「合作吗」,柳长映道:「可以。」 孙漾笑着点头,说:「按时间来看,我应该比你先到,我走之后,你应该才来到这间房里。」 柳长映一愣,她之前还以为是自己先到,孙漾只是在她回来之前到了这里,却没想到会是这样。 男人为了显示诚意,率先开口:「我不知道你发现了什么,但我来的时候,悄悄进过书房,桌上摆满了抄写的资料。」 「我不是很看得懂,但也能发现这些资料没有共性,所以不会是正经的工作资料。」 柳长映认真的在听,却见孙漾的面色突然凝重,紧接着就听他说:「最重要的是,我在桌上那些资料的下方,还发现了一张借据。」 第060章 众生喧譁(7) 柯达房中没了说话声,应该是尼莎夫人已经将他哄睡着,柳长映抓紧时间问了一句:「借据,又怎么了?」 孙漾笑了笑,手从兜里拿出来什么,柳长映接过来后发现,这竟然是他手工誊写的一份借据。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故事,女主人公不惜伪造签名贷款也要为丈夫看病,最后事发丈夫对她却只剩下鄙夷。」 柳长映脑子里突然记起之前尼莎夫人对她说过的话,她也确实复述了出来,「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为了这个家庭犯了并非不可容忍的错,是否值得被原谅?」 孙漾面露疑惑,柳长映解释说:「这话是尼莎夫人说的,她才跟我说的时候我也没听明白,现在想来,可能跟你讲的故事有关系。」 「本来我也不是很确信,你说完这个,我也觉得是这样了」,孙漾走近,悄声对柳长映道:「这个副本是西方文学经典的另类幻想,我们这个家庭的背景是《玩偶之家》。」 「谢谢」,柳长映说。 因为从她这个角度来看,孙漾当真是毫无保留。 「客气」,孙漾说:「这本书我只是刚好看过,要是还有其他的,大家互相帮帮忙。」 「吱呀」,尼莎夫人推开门从柯达卧室出来。 「你们怎么还不去睡觉?」,她不知为何脸色有些阴沉。 柳长映和孙漾都在对方眼中看出来愿安好的情绪。 是啊,晚上,谁知道呢。 - 殷惟州醒的很早,因为昨晚的睡眠实在不怎么好。 从威利斯小镇回来之后,他刻意留意过庄园的其他人,发现里面确实还有不少玩家。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祸患,殷惟州还是打算就混在npc里。 他的手指覆上戒指的凹槽,便看见了自己想要看见的信息。 「副本人数:50」 「现存人数:50」 殷惟州察觉出异样,整整一晚,竟然没有一个人死亡。 这样的疑惑也同样出现于所有玩家心头,众人不约而同的意识到这次的副本可能不同于以往。 殷惟州开始仔细琢磨起那句话: 第108页 「请于全员死亡之前找到照片。」 昨晚没有一个人死亡,但最后又可能会有不可逆因素造成全员死亡。 这个副本,夜晚不再可怕。 死亡条件牵涉的不再是一两个人,而是一群人。 「贝尔,你们要去哪里?」 柳长映抓住门把手的动作一顿,和孙漾一起回头,尼莎夫人刚从卧房出来,眼神黏着在二人身上。 孙漾接过来话:「亲爱的夫人,感谢您的收留,我和贝尔是想出门置办一些牛奶,作为我们的早餐。」 「你说的东西厨房都有,回来吧」,尼莎夫人强硬道。 柳长映见状使劲儿掐了掐手心,憋出来不适的神情,「尼莎夫人,其实是我,我身体不太舒服,想去镇上瞧瞧医生。」 「哪个医生?」 「白里特医生」,柳长映没有犹豫的回答。 幸好昨天楼溪清提到过这个。 孙漾也是稍微有些吃惊,因为他看尼莎夫人确实打消了疑虑,这就说明柳长映说的话是真实可信的。 尼莎夫人应该是想到了什么,面上显过浓重的困惑,却还是松了口,道:「贝尔,你早该说的。」 她继而又对孙漾说:「塞尔特,你陪贝尔去吧,她要是走不动了,你就帮帮忙。」 柳长映也没想到自己随口的一句话尼莎夫人竟然真正的放在了心上,当即有些不好意思。 现在再看尼莎阴沉的面色,便也不觉出恐怖了。 只是回想起昨晚孙漾和她讲过的故事,柳长映开始心疼面前这个陷入困惑的女人,她还在思维的熔炉内打转。 于是柳长映打开门前,认真而温柔的看向尼莎,她说:「夫人,不论何时,请您都不要陷入自我怀疑,我坚信您没有错,更不存在值不值得被原谅的说法。」 「再见,我的夫人,等我们回来。」 柯达打开卧室的门,有些不安的偏转过来头,他迈步径直走向尼莎。 柳长映还觉得奇怪,柯达一直不很亲近他的母亲,为何今天不一样。 尼莎抽走柯达怀里的玩具熊他甚至也没有反抗,只是睁大了眼睛叫嚷着要让尼莎抱。 柳长映走之前看见尼莎将柯达抱起来,一下一下的哄着。 白光消失,两人到了轨道跟前。 孙漾说:「其实我觉得这里的轨道也挺奇怪的,甚至可以说成是莫名其妙。」 柳长映不可置否,和他沿着轨道一路往上,「你也去威利兰小镇吗?」 「嗯」,孙漾说:「我和队友约在那边。」 「那我可能要走了」,柳长映眼神飘向左手边的小村庄,「我要先去一趟别的地方。」 「好」,孙漾回答。 「柳小姐,不介意的话我们约一个碰头的地方,以后如果有什么意外情况,两边的队员可以有个照应。」 只是约个碰头的地方,柳长映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就同孙漾定在了裁缝一条街。 由于柳长映出门比较早,所以之前同张雩他们约好的见面时间还没到,她也就没去威利兰小镇,而是真的朝着诊所的方向去。 楼溪清是在医生家里,游九于在诊所,她是打算先去看过游九于再去找楼溪清。 昨天听楼溪清提起过,游九于这两天有些忙,根本出不来诊所,也就回不去医生家。 楼溪清又没道理从家里跑去诊所看一个学徒,所以还得有人去诊所一趟。 「凯丁!你这个懒鬼!!怎么还不起床?」,白里特扯着嗓子喊道,「快出来,替我看着点儿人,就这半天了,之后就让你回去…」 游九于重重打开休息室的门,白里特有些发憷,因为他的身量其实比不上游九于高大。 不过为了显示出上位者的优越,他还是强撑起来面子,肩膀一撞游九于,进了休息室。 游九于「嗤」了一声,到水龙头抹了一把脸。 白里特这厮就是典型的资本家,逮着游九于就是一顿惨无人道的剥削。 从昨天处理完伤口换好药之后到现在,白里特守在患者面前的时间就不超过两小时。 啧。 诊所的门被推开,进来的是一位黑髮病患。 在这里,黑髮真是太罕见了,游九于正想着,柳长映一抬头,他一口水差点没呛死。 他左右望了望,白里特还在休息室,腿伤患者刚才已经醒过来。 游九于走过去对躺着的患者说:「我进去给这位小姐看病,你有事就叫我。」 患者说他知道了。 游九于便回头对着柳长映说:「请往这边来。」 白里特除了休息室,还有一间小屋子专门办公,偶尔会有些资料存放,总的来说派上用场的时候不多。 几乎刚关上门,游九于便露出来痛苦的本色,「长映姐,你能装作强盗当着白里特的面将我打包带走吗?这破诊所我是一分钟也不想再呆了。」 柳长映:「……」 虽然她平时规律健身,学过武术,爱好极限,但游九于这体格,要她将他打包走,是不是有点强人所难。 「咳咳」,柳长映说:「这个副本有点思路了,等我去问过溪清,让她跟你说。」 柳长映三言两语说明白昨晚上她和孙漾的发现,又补充道:「今天我还没和大家见面,所以暂时只知道这些,你有什么要补充的?」 第109页 「多想想,方便大家去猜。」 游九于一屁股坐下来,仿佛有被柳长映前面的拒绝伤到,不过还是竭力开始思考细节。 房间的门被打开,柳长映和游九于先后从里面出来,柳长映手里提了东西。 「您就是心神不宁,我给您开的药每晚回去喝一次就行」,游九于边说边送柳长映到了门口。 「再见」,他说。 诊所离白里特医生家还是比较远,所以听楼溪清说,每天早晨天没亮白里特便穿好衣服戴着帽子摸黑走了。 柳长映敲过门,出来开门的是一位栗色捲髮的姑娘。 「你好,我来找爱恩夫人。」 捲髮姑娘侧身站在门后,不好意思的说到:「抱歉,小姐,爱恩夫人一早便出了门。」 「没关系,我可以坐在前厅等她回来」,柳长映说。 「怎么回事?」,楼溪清的声音从屋内不远的地方传来,很快脚步声又到了跟前。 她本来没想管事的,可听见是柳长映的声音,便拉了拉捲髮姑娘,对她说:「你还有事,先去忙吧,这里交给我。」 捲髮姑娘用眼神道过谢,然后飞速消失在门口。 楼溪清见状对柳长映道:「家里事比较多,爱恩夫人有个老管家,看的可紧了。」 柳长映笑着摸了一把楼溪清的头,说:「你也辛苦了。」 在门口说太久怕被老管家找话说,楼溪清将柳长映领到了院子里。 柳长映说:「我刚才去看过游九于,他那边的病人是腿受了伤,他还说白里特医生自负聒噪没…」 楼溪清偏头问:「没什么?」 「没人性」,柳长映说完就笑了。 与其说是线索,倒不如说成是游九于的抱怨。 不过楼溪清还是从中抓住了重点,「有腿伤的病患…」 「嗯」,柳长映应过之后,言简意赅的又将同游九于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楼溪清听完之后只觉得豁然开朗,看来自己昨晚上的思路没有错。 她说:「柳姐姐,我想我知道了。」 第061章 众生喧譁(8) 女神像上空笼罩着一层乌云,看样子是要下雨。街上人潮往来,他们于是就近到了河边,身子伏在围栏上说话。 殷惟州看着几人的面部表情,忽然笑了,「看样子,每个人都有要说的,谁先来?」 「挨个儿来呗」,柳长映说,「从小鱼那边开始,咱们这位置都趴好了。」 张雩哼哼了两声,开玩笑说:「柳姐姐,要不是我知道,我还以为自己是砧板上待宰的鱼呢。」 气氛松快下来不少,张雩推了推身边的姜亦,「你来说吧,我想的明白,说不明白。」 楼溪清搁一旁听的乐了。 张雩挑眉,「我这叫了解我自己。」 「是是是」,楼溪清说。 姜亦于是道:「昨天我和雩回去之后发现阿加莎屋里来了人,我们就到窗户边上去偷听。是个男人,叫安格斯。他不仅是阿加莎的丈夫,还是即将成婚的威利兰公主的未婚夫。安格斯走之后,我们听阿加莎和她老僕人的对话,她自己说她有一条毒计,具体的没提及。」 张雩听完后又补充了一句,「阿加莎夫人的婚纱和皇冠都是为威利兰公主准备的,她自己的母亲好像还是什么神…」 除了楼溪清,这是其他人始料未及的情节,怎么安格斯还是个绝世渣男,抛妻弃子,迎娶新欢。 轮到殷惟州之后,他先说道:「我这边情节推进的有些慢,但有一个问题,之前副本的晚上,没有不死人的,这次却不一样。」 「我在想,这是不是死亡条件发生变化的原因」,殷惟州顿了顿,又说:「还记得app说的吗,请于全员死亡之前找到照片。可昨晚没有一个人死亡,这说明后期会有不可逆因素造成全员死亡的结局。」 「所以我猜测,这个副本,夜晚不再可怕。死亡条件牵涉的不再是一两个人,而可能是一群人。我们甚至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走向了死亡的结局。」 殷惟州没有模煳他猜测的结果,因为危险必须提前预知。 河面微微打皱,泛起波澜。 没由来的风好似将周遭气温都降下来几个度。 张雩嘆了一口气,说:「害,app不是还说了嘛,一息尚存,万物皆有可能。」 「是啊」,柳长映道:「那接下来听听我这边的吧。」 「我碰上一不错的玩家,至少目前看起来没问题。他告诉我,我和他所处那个家庭的背景故事是《玩偶之家》。」 「《玩偶之家》」,殷惟州口头念了一遍。 刚好也到了楼溪清,她顺势接上前面的内容,「我其实也是想说这个,昨晚上想了一宿,才想明白姜亦他们那个故事背景应该是《美狄亚》。刚才他们说过之后,我才更加确信。而今早上柳姐姐过来给我带话,游九于那边诊所的病人受了腿伤,我才忽然想通,我自己这边故事的背景是《包法利夫人》。」 「都是西方文学经典吗?」,殷惟州喃喃。 「是」,楼溪清道。 殷惟州无奈道:「我这边确实还没什么有代表性的情节可供参考。」 「不着急队长,陈教授咱们不也还没联繫上嘛,他也不想想办法,幸好我们心脏强大」,张雩说,「不过他要是在的话,我们应该能早点发现这些。」 第110页 「但是现在也不晚,嘿嘿。」 姜亦对楼溪清说:「可以把已知的几个故事讲给我们听听吗?」 楼溪清点头,一干人便屏息凝神的听着。 「那就先从《美狄亚》开始,我就不说的太细了,因为我发现咱们这里和原着其实挺不一样的,最多就是中心情节没变。」 几人点头,楼溪清便接着往下说:「美狄亚原本是科尔基斯的公主,与来寻金羊毛的伊阿宋一见钟情,总之她是个顶级恋爱脑,和人私奔之后不惜杀了来劝说她的弟弟。过后伊阿宋移情别恋,要和其他公主成婚,那里的国王为了自己女儿的幸福,要将美狄亚和她的两个孩子驱逐出境,可美狄亚已经无处可去。最后,她在婚纱上涂满毒药,国王和公主被毒死,美狄亚当着伊阿宋的面…」 说到这里,楼溪清停了半晌,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因为可能比暗黑童话还要暗黑一点。 「虽然说虎毒不食子,但是美狄亚当着伊阿宋的面,杀死了他们的孩子。不能否认,两个孩子是完全无辜的,美狄亚是疯魔的。但她这个行为本身,除了对伊阿宋的报復,还有对于她自己国家的悔恨,她在赎罪。和《包法利夫人》一样,这两部作品的女主人公都遭受颇多非议。」 柳长映直起来身子,问:「《包法利夫人》又是怎样?」 楼溪清歇了一口气,又说:「简单来讲,就是受过贵族化教育的农家女爱玛,瞧不上乡镇医生,嚮往虚幻的爱情,两度有过外遇最后都被辜负,但她已经积债如山,最后在树林里服毒自尽。」 楼溪清记起来栗色捲髮姑娘说的话,爱恩夫人裙子上的宝石已经超过了白里特医生的负担范围。 看来爱恩夫人的欠帐,已经不少了。 楼溪清没休息,一口气喘完又接着把《玩偶之家》的情节过了一遍。 大概就是娜拉被海尔茂和她自己的父亲伤透了心,最后离家出走的故事。 柳长映听完有些疑惑,「这样听来《玩偶之家》应该和铁轨没什么关系,可为什么我打开门之后,出来看见的第一样东西就是铁轨。」 楼溪清摇头,「线索太杂,多的暂时还分析不出来。」 殷惟州一直没说话,只安静的听着,见几人渐渐没了动静,才问楼溪清:「美狄亚杀子之后的结局呢?」 「乘龙车离开了。」 「美狄亚乘龙车离开,爱玛服毒,娜拉出走」,殷惟州敏锐的好似抓住了所有一切的共通点。 须臾,颅内仿佛经歷了一场山体崩塌,万千石子带着千钧力道,坠入云海,砸落地面。 殷惟州道:「众生喧譁,是女性的喧譁。」 三个故事看似各不相干,没有共性,甚至还不在一个时代,但他们的主题却相差无几。 或许达到目的的方式不同,但也算是殊途同归。 美狄亚盲目之后的清醒,爱玛身后是时代的悲剧,而娜拉找到了自我… 殷惟州说:「我会尽快找到庄园背后的故事。」 张雩小声问:「那我们知道了接下来故事的走向,需要做些什么吗?」 「就是说,要不要改变一下她们的结局什么的…」 既然这个副本可能是与这些女主人公有关,那照片就也得从她们身上想办法。 要不要做点什么,这一刻更像是一个决定他们未来生死的话题。 殷惟州知道这个副本自己能发挥的作用有限,于是他把话语权交给了楼溪清。 因为刚进队里的自我介绍中有提到,她的职业是对外汉语教师,她对这些名着的把握应该更为准确。 「溪清,我的判断在这里不再准确,任何选择都存在风险,不要有过多压力,这次的选择权交给你。」 是选择就都会存在风险,哪怕是殷惟州,之前的决断也只是尽可能的趋利避害,做不到完全意义上的游刃有余。 眼下情况,最适合作出决断的人是楼溪清,他便没有犹豫的将决定权交了出去,殷惟州笑着说:「别担心,有什么事大家一起担着。」 风吹在人脸上微凉,可每个人都笑着看向她,眼底是信任的光。 楼溪清被压力侵扰的同时,心口笼上一层暖意。 她自己也清楚现在的情况,所以咬着牙,艰难的抉择过后,几人听她说到:「不做,我们什么也不做。」 「每个人物都有她们既定的结局,即使结果是悲剧,但那也是独属于她们自己的人生。」 殷惟州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好,那我们就暂时什么都不做。」 姜亦说:「那其他玩家呢,他们中肯定也有人看过这些书,如果他们插手…」 姜亦话只说了一半,不过剩下的大家都懂。 柳长映道:「就先这样吧。」 在这之后,柳长映又将她与孙漾约好的地方告诉了大家,殷惟州说:「记着吧,多一条路也好。」 楼溪清看了眼时间,急忙道:「来不及了,我得赶回去,爱恩夫人那老管家我都不想说她。」 走了几步,她又折回来,问:「所以这样的话,游九于是不是不用呆在诊所了,他说他再呆下去,回来你们就该不认识他了。」 张雩笑出来声,「他那个脾气变也变不了什么样儿。」 姜亦也笑。 柳长映想起来她过去时游九于的表情,笑道:「他要是知道他在诊所里受苦,我们还在这里笑他,该不乐意了。」 第111页 殷惟州多给了楼溪清一些这里的钱币,说:「给他带过去吧,让他随便出来找个旅馆先住着。」 楼溪清接过,笑着跑远,临走的时候还说了一句:「谢谢队长。」 柳长映完事后先到裁缝一条街去等孙漾,他们是一起出来的,自然就也该一起回去。 没过多久,她就瞧见孙漾在往过来走,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柳小姐,这是王樾,我的队友。」 柳长映伸手,礼貌的说了一句:「你好。」 王樾愣了愣,转瞬笑意爬上面容,看起来比张雩还要乐上几分,「姐姐好。」 柳长映又问孙漾:「你这边差不多了吗?」 「嗯」,孙漾说:「随时都可以回去,不过有一件事…」 「什么?」 「我和王樾刚听镇上的人说,有人卧轨了。」 第062章 众生喧譁(9) 「叮!」 「副本人数:50」 「现存人数:48」 收到提示音后,所有玩家勐地一抬头,眼底满是震惊。 就刚才,无缘无故的,死了两个人吗。 殷惟州脚步顿住,他开始飞速往回跑,不知道为何,他现在心底隐隐有些担忧。 柳长映那边是两个人。 张雩和姜亦也是两个人。 必须得去看一看,他才能放心。 「队长,你也回来了吗?」,张雩和姜亦还喘着气儿,见着人了立马说到。 殷惟州往四周看了一圈儿,「看见长映了吗?」 「我们来的时候这里就已经没有人了」,张雩说:「柳姐姐是不是已经跟孙漾走了?」 殷惟州摇头,「我再等等吧。」 张雩和姜亦没说话,只陪着他一起。 不一会儿,楼溪清竟然也跑了回来,张雩下意识的说:「你那边不是很着急吗?」 「回来看看,受点罚就受点罚呗,老管家又不能把我怎么样。」 没多久,有人逆着人潮走到他们面前,那人脸上还带着稚气,眼尾一圈儿红红的。 谁都没有说话。 殷惟州说:「孙漾?」 眼前人先愣神了一秒,随后摇头,「孙漾是我的队长,我叫王樾。你们是柳姐姐的队友吧?」 殷惟州点头。 「跟我来吧」,王樾顾自说到。 姜亦看他状态不怎么好,就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谁料王樾再转过来头时,湿润的眸中尽显压抑的疯狂,他说:「要是有事呢…?」 瞧见王樾的神态,张雩一行人心情瞬间变的沉重,仿佛已经预见了结局。 可他们心中又怀揣着最后一丝侥倖。 等真正跟着人来到他们临时租的房子,殷惟州才明白王樾的话是什么意思。 屋内除了王樾的几名队友,还有两座扎眼的石像。凡是进来屋里的人的第一眼,都会被这两座石像吸引。 殷惟州瞳孔一缩,走近两三步。 其中一座石像是个男人,他不认识,但根据王樾他们的反应,殷惟州猜测应该是孙漾。 而他自己面前这座石像,殷惟州却是无比熟悉。 利落的长髮 略显冷硬的面孔 还有早上刚才见过的裙子款式。 这是…柳长映! 长映变成了…石像。 「柳姐姐!」,张雩脸色暗下去一个度。 他上前一步,手指抚摸上冰冷的石块,没有温度,没有起伏。 真正和app说的一样,死了两个人。 而其中一个人就包括有柳长映。 「挨个儿来呗,从小鱼那边开始,咱们这位置都趴好了。」 「他要是知道他在诊所里受苦,我们还在这里笑他,该不乐意了。」 柳长映仿佛还在他们耳边说话,张雩不争气的抹了一把眼睛。 王樾这时候突然转头,说:「你是张雩吧?」 张雩红着眼眶,不明所以。 「姐姐说,我和她的一个队友很像,她还说她那个队友比我要傻一些,如果出了事,最先看出来和不管不顾的肯定会是他。」 王樾这话像是将张雩从荆棘之上重新架到布满荆棘的火刑架炙烤。 殷惟州拉了拉张雩,侧眸对王樾说:「这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柳长映说要过来等孙漾,又还有时间同王樾说这么多话,证明变成石像也并非顷刻的事。 死亡条件,或许可以藉此推断出来。 殷惟州周身气息低靡,垂下来的眼尾表明他此刻心情压抑,可他还是镇定的说道:「变成石像,不一定意味着死亡,即便是app已经提示过的数据,也只能代表现在,不能决定未来。」 「只要石像还在,没有消失,就都有可能,不是吗?」 王樾眼中渐渐有了微弱的光,脑子也逐渐清明,他说:「卧轨,有人卧轨了。」 「长映姐在去河边的路上还跟我说过,她觉得今早的柯达很不对劲,一直缠着尼莎夫人,会不会是因为他察觉到了什么?」,姜亦认真的说道。 「你的意思是,卧轨的人是尼莎夫人?」,王樾吃惊的反问。 姜亦道:「嗯。毕竟同时和长映姐以及孙漾挂钩的,也只剩下尼莎一家人。」 再结合他们之前队内讨论过的内容,这种可能性瞬间被提到最高。 「这应该就是死亡条件,玩家的生死和他们所对应家庭的女主人公相勾连」,殷惟州说:「一息尚存,一切皆有可能,原来说的是这个意思。」 第112页 「这个副本,是要玩家合作啊。」 楼溪清见王樾他们这边的人不太清明,便补充道:「副本背景是西方名着大家应该都知道了,但是现在有两个问题摆在我们面前。」 「一个是为什么相对应背景的女主人公死法对不上,就比如说柳姐姐和你们队长,他们的故事背景是《玩偶之家》,尼莎夫人本来不应该死亡,只是结果不明的离家出走。反之现在,尼莎夫人卧轨而死,进而引发对应玩家也跟着陷入生死不明的状态,那么这种多出来的死法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第二个问题是,一共五十个玩家,那么这五十个玩家涉及到的名着究竟有多少本?」 「所以,在这个副本才需要玩家合作。」 因为只有明确了玩家所处家庭的数量,才能试着引导女主人公走向她本该走向的结局。 「联繫玩家的事情交给我们吧」,王樾看着殷惟州道,「救人的事上,我们互相拉一把。」 「好。」 事情这样就算是定下来了,两边的队员约好轮流过来照看石像的时间,就准备各自回去。 王樾身后有个戴眼镜的胖子这时候突然开口,「卧轨是安娜的死法。」 一行人顿住脚步。 安娜是《安娜·卡列尼娜》的女主人公,她作为一个贵妇人却和爱玛一样嚮往虚幻的爱情,最终在丈夫卡列宁的虚伪和情人渥伦斯基的自私中走向毁灭,只因为她犯了上流社会不动真情的大忌。 说话的人眼神停留在殷惟州身上,他说:「我见过这位队长,在卡瑞纳伯爵的庄园。我敢确信,卡瑞纳伯爵和梅汀夫人他们对应的故事背景就是《安娜·卡列尼娜》。」 殷惟州伪装的很好,在这之前,他甚至从未怀疑过殷惟州的身份。 只是现在,双方也算是互相透了底,既然孙漾选择相信他们,所以他也就在刚才想通的时刻,没有犹豫的说出了口。 王樾于是道:「也就是说尼莎夫人不是死于多出来的死法,而是同梅汀夫人换了死法?」 「看来我们得再快一些了」,王樾坚定了目光。 两方人道过别,张雩一脸担心的看向殷惟州:「队长,如果尼莎夫人是和梅汀夫人交换了死法,那是不是下一个轮到的人就是梅汀夫人…」 其实他想说的是,是不是离死亡最近的人,就成了殷惟州。 「别担心,溪清不是说了吗,尼莎夫人原本只是该离家出走」,他顿了顿,说:「我会试着将梅汀夫人引入正轨。如果没能成功,那也最多就是消失。我还不会死,不到最后一刻,我就不会死。」 他语重心长道:「所以不到最后一刻,你们也不能自暴自弃,记住了吗?」 姜亦越听越觉得像是在交代后事,从殷惟州嘴里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绵密扎在他的心口。 让他忍不住鼻尖发酸,眼圈泛红。 姜亦别扭的别过去脸,不再看殷惟州。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身上还能背负这么多条命。 氛围凝重,殷惟州笑笑,「别怕,这不是还没到最后一刻吗,就算是到了,不还有你们陈教授吗,总会见到的。」 只是,这个副本 他自己怕是等不到了。 「而且,你们每个人在没进队之前都是能够独当一面的,我当然相信你们。」 「队长…」,楼溪清突然也有些喉咙发紧,不想说话。 「我刚才想过,按照目前的发展态势」,殷惟州看向张雩,「你和姜亦的情节可能不会发生太大的变化,婚纱皇冠都在准备中,安格斯和威利兰公主的婚礼也将如期举行。如果一切按照正常情况发展,阿加莎可能是唯一沿着轨迹走下去的女主人公,这样的话,她也就是这个副本的突破口。」 「她要乘龙车离开,你们千方百计也得跟着她一起,知道吗?」 殷惟州还不忘叮嘱楼溪清,「溪清,那天你也提前准备好,到时候和他们一起。」 「如果我还在,我也会来。」 - 瓦伦斯岛守护神众多,陈岁里试过不少办法,都是徒劳。 尤其是在死亡人数刷新之后,他也曾暗中强硬闯过一次,结果被从天而降的强大神力震飞出去数尺,勐吐一口鲜血。 那是他第一次听见瓦伦王的声音。 冰冷而庄严。 带着无可超越的神圣。 他只说了两个字:愚蠢。 陈岁里被真正禁足,就连阿琉斯也没能再来看他。 纯洁的衣袍被鲜血浸染,神之子仿佛也跌落人间。 陈岁里闭了闭眼,髮丝凌乱飞扬于空中。瓦伦王带着强大侵略气息的神力扑面而来,后在他周身游走一通,无所发现才又撤了回去。 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施法给他换了一身干净衣裳。 神之子跌坐于地,浅金色长髮偏至一边,碎发拂过眼睛,仔细去看,那眼神中看透一切的平淡更甚。 第063章 众生喧譁(10) 「万斯先生,塞纳先生,你们可算是回来了,主母已经等候二位多时」,老僕人在姜亦打开门之后,眯眼说着这话。 张雩指了指阿加莎房间的门,意思是他们现在进去吗。 老妇人道:「是的,主母就在房间里等着你们。」 阿加莎房间的布置和别的房间都不一样,整体说来是暗沉的色调。 第113页 深黑到仿佛能隔绝一切的窗帘,即便是开着窗,不开灯也瞧不见外面的光线。 眼下阿加莎靠坐在接近窗边的床榻,榻上摆有一方矮桌,桌上堆满了零碎的工具。 精緻的婚纱被工整的铺于床面,阿加莎手中拿着针线,在做腰上的小细节。 「阿加莎夫人,请问我们能为您做些什么?」,姜亦在阿加莎缝合的动作停下来之后,才开口询问。 身披黑色斗篷的女人放下手中的针线,后站起身来,将婚纱平铺于床,说:「劳烦二位将我没处理好的地方优化,再将桌上的宝石镶嵌。」 安格斯说的也有理,她是一个国家的公主,太过寻常朴素的衣裙必然入不了她的眼。 也不枉阿加莎费这一场心思。 张雩指尖轻触婚纱,眼中有真切的赞嘆:「真是漂亮…」 阿加莎没说话,却分了眼神给张雩。 「我们是就在这里开始吗,夫人?」,张雩忽然转头问。 张雩的眼神很清澈,是那种一眼看过去的干净,阿加莎一瞬间有些恍惚,只听她说道:「嗯,就在这里。」 于是姜亦和张雩就照猫画虎的循着之前裁缝店学到的内容,开始着手优化这件华丽优雅的婚纱。 不多时,有鸟振翅的声音。 通体漆黑的灵鸟当着几人的面穿透墙壁。 阿加莎伸出来手臂,灵鸟稳稳噹噹停在她的小臂,阿加莎用余下的手温柔抚摸它的毛髮,嘴里吐出来一串张雩和姜亦听不懂的符文。 灵鸟蹭了蹭阿加莎的手臂,转瞬化为虚影,消散在空气中。 张雩头抬了又低下去,抬了又低下去。 阿加莎念完最后一句咒语,方才问道:「想说什么?」 「什么都可以问吗?」,张雩再次抬头。 阿加莎看着这一双眼睛,眼底尽是澄澈,看不见贪婪,瞧不见诡诈。 她倒是有些好奇了,他会问出来什么东西。 「可以」,阿加莎说。 张雩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姜亦偏过头下意识的看向张雩,因为他也猜不透张雩想做什么。 张雩小心的问:「夫人,您是会法术吗?」 阿加莎像是为了吓唬张雩,故意在指尖召唤出来黑红色的火焰,她笑道:「法术?」 「或许应该称它为巫术。」 阿加莎指尖火焰的颜色比她酒红的发色还要深的多,如今嘴角又浮现笑容,倒真多了女巫的味道。 「夫人,如果有一天,您能找到消失的人吗?」,张雩伸长了脖子,神情执着的在等阿加莎的回答。 消失的人。 姜亦好似一瞬间明白了张雩心中所想。 阿加莎不屑的说道:「从来都只有我让人消失,你现在让我找消失的人吗?」 张雩眼神不免暗下去几分,重新拾起来婚纱装点。 阿加莎施了咒法,头顶吊灯光线增强不少,她又将即将燃尽的烛台换了新的蜡烛。 回过头才又突然说道:「人死后灵魂都会经受审判,罪孽深重者不入天堂,行善积德者不入地狱。」 「有一个地方,你敢同我去吗?」 姜亦心脏悬空半秒,阿加莎竟然主动开了口。 张雩心里也一惊,兴奋的说:「那我再带两个人?等见过想见的人,我们就留在那里一辈子为您做衣服。」 这当然只是託辞,张雩不可能永远呆在那里。 阿加莎没多的心思,只淡淡应了一句:「随意。」 「我出去一趟,你们改的差不多了就自行回房。」 门打开又合上,姜亦和张雩松了一口气,又提起来一口气。 - 本着已经超了时间反正回去都会被罚的心理,楼溪清走到一半又忽然调转方向,往诊所那边去。 怕白里特医生认出来自己,楼溪清随便编了一个理由,让路人将游九于叫了出来。 她将人拉进诊所后面的小树林,这边树多,就算白里特医生疑心病重出来找人,一时半会儿也认不出来她。 「游九于,诊所这边没什么有用的信息,队长说让你去镇上随便找个旅馆先住着,我刚想了想,你就去照看柳姐姐他们吧,也省的大家还得轮流抽出来时间。」 「长映姐出什么事了吗?」,游九于问。 楼溪清面色不太好,只说道:「我带你去吧,你去看过就知道了。」 「今天死的两个人里,有长映姐…吗?」,游九于有些不敢想。 楼溪清说:「嗯,但严格意义上也还不算是已经死亡」,就像是薛丁格的猫,不打开箱子,谁也不知道箱子里的猫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 柳姐姐他们也一样。 就像队长说的,只要石像还没有消失,他们就也处于这种状态。 路上的时候,楼溪清又将游九于错过的东西都给他讲了一遍,听的游九于眉头一皱再一皱。 楼溪清问:「嗯,怎么回事?」 「我都快被你绕晕了」,游九于嘆了一口气,说:「我上学时候就听不进去这些,我妈觉得靠我自己是没有什么指望了,就成天拉着我去拜菩萨。」 「所以这些对我来说,太绕了。」 楼溪清笑,「你妈还真是为你操碎了心。」 「那是」,游九于啧了一声,说:「我都有点想她了。」 「你看起来不像是会说这种话的人」,楼溪清道。 第114页 游九于说:「有很多人这么说过,但不巧了,我还真是。」 「我就不是,越是亲近的人,我就越难说出像这样的话。」 游九于抬头,眼神看向前方,「我从前其实和你差不多。还记得常伯吗?」 「记得」,但上一个副本她们打交道不多,楼溪清对常伯的印象也就只停留在记得。 「我见到常伯的第一眼,就觉得他很像我外公。一样瘦削的肩膀,一样倔强的神情。」 游九于声音很淡,「十五岁那年我还在上高中,无比寻常的一个周末,那时候学校补课,即便才高一也只放半天,我妈带我一起回了一趟娘家。外公那时候想让我们进去坐一坐,可我妈考虑到我要上课,东西送回来就走了,后面这就成了我一辈子的遗憾。」 「所以现在,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游九于眉毛一挑,同楼溪清道:「陈教授那阵儿逮着我问,我都没松口,别告诉他。」 「嗯好」,楼溪清笑。 也不知道这两人哪里出了问题,劲儿劲儿的。 现在刚好是王樾守在房间里,游九于进去的时候有被两座石像吓到。 「这是我们另一个队友,他可以一直守在这里,你们去忙吧」,楼溪清解释说。 王樾站起来,简单同游九于打过招唿,后说到:「那我就真走了,正好有人刚才递了消息,说发现有新的家庭,但玩家不太配合。」 楼溪清问:「大概在哪个方向?」 「刚好和殷队长所处的庄园在一个方向。」 「行,辛苦了」,楼溪清嘱咐道:「万事小心。」 同游九于交代完,楼溪清也收拾了准备离开,爱恩夫人那边,她也得赶紧摸清楚她的想法。 「楼溪清」,游九于突然出声。 「嗯?」 「发现不对劲了告诉我一声。」 「好。」 - 卡瑞纳伯爵每月留了固定的时间在家陪梅汀夫人和孩子。 但按照庄园内僕人的说法,他简直比任何一个机器还要精量,能够准确预算到未来一个月可能发生的事。 今天又有不同,殷惟州不知道全貌,只瞧见梅汀夫人同卡瑞纳伯爵好似大吵了一架,怒气沖沖的推开门出来,坐着马车离开了庄园。 卡瑞纳伯爵眼睛一直盯着门的方向,却没追上去,也没叫人追上去。 里沙少爷站在庄园的楼上,眼神追随着梅汀夫人走远。 眼下两人就这样一直盯着看,殷惟州作为一个家庭教师,也不好贸然直接就跟上去。 于是他就在草坪和花园边上打转,直到王越队里那个戴眼镜的小胖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手里拿着一把大剪刀,就到了他身边。 殷惟州道:「上次忘了问,你的名字是?」 小胖嘿嘿笑了一声,说:「我叫董亮。」 董亮穿着园丁的衣服,一边用手里的剪刀修剪花园里的杂草,一边同殷惟州讲话。 他压低了声音小声说,「殷队长,我们有发现,但那边的玩家不肯配合。」 殷惟州还听董亮说,王樾已经从威利兰小镇赶过去了。 左右他自己现在也没什么事,回来的时候卡瑞纳伯爵还交代说今天课暂停一次,殷惟州更是有了充足的时间。 于是董亮便听人说道:「那你先忙着,我也去看看。」 殷惟州走了同梅汀夫人完全相反的方向,因为最新发现的一户家庭还在庄园的后面,在同一条直线上更远的地方。 他到的时候王樾已经掺合进去复杂的局面,他正面色紧绷的站在派系明显的两波人中间,竭力劝说着什么。 也不知道之前说了哪些,两方都显得群情激愤,久久争执不出来一个结果。 反倒是殷惟州,在对方的人群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或许也说不上是熟悉,但在上一个副本有过一面之缘。 他记得那个人是叫「万家乐」。 第064章 众生喧譁(11) 「哎,你们怎么回事,都说了不合作还在坚持什么,听不懂人话吗?!」 「我们自己能行,用不着你们过来横叉一脚。」 王樾身边的队友是个暴脾气,闻言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瞧着对面人,「你们知道个屁,知道还不合作,我看你们就…」 殷惟州总算是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刚好这时候万家乐从人群中间熘去了后面,他的位置被另外一个女人占据。 如果张雩在的话,肯定会惊唿一声:我靠,是、是、是那个疯女人。 这正是上一个副本在最后的关键时刻杀了余艷的疯女人。 殷惟州心想,看来这之中还有沈玉珍的手笔,这种时候软的不行,就得来硬的。 于是他便从人群最后挤到了前面,同对面的玩家正面相对,沈玉珍和万家乐同一时间都看见了他。 前者脸色难看,有些不自然。 后者却是眼神一亮,殷惟州甚至有些疑惑这是什么意思。 技能三合一使用,殷惟州只在上个副本最后对付沈玉珍时才用过,所以她推断不出来这究竟是殷惟州的普通技能还是什么。 这样就够了。 对面的人和王樾这边的人还在争执,殷惟州身后却突然出现一抹巨大的虚影。 那虚影是一个女鬼的身形,哪怕长相艷丽夺目,也不妨碍她是女鬼的事实。 第115页 谭相雪指甲老长,白绫缠绕脖子几转顺着胸口前后垂下,却没遮住深重的勒痕。 她的一只眼空洞的很,往下流着血水,可殷惟州身上却没沾染分毫,她笑起来仿佛能将人吸进去。 血色嫁衣套在这样的人身上,除了加剧人们对她的恐惧,也是将她过去的可能披露于人前。 王樾这边的人被毫无预兆就出现的谭相雪吓了一跳,一个个的往后退去,眼神惊疑未定的目视前方。 而谭相雪在收到殷惟州的指令后,舔了舔指尖,红唇一勾,白绫便轻巧的从袖中窜出,直奔沈玉珍。 由于殷惟州和沈玉珍之前交过手,所以双方都对彼此的招式非常了解,谭相雪专挑沈玉珍的痛点下手,不多时,沈玉珍手中的摺扇掉落,她身边的玩家都转而面色惊恐的看向殷惟州。 摺扇是沈玉珍的技能,根据间隔时间的长短可以扇出力道不同的风,在短时间内不适合一个人作战。 相对来说,偷袭的作用可能更大。 但不幸的事,她好像比较倒霉,只一个人被分到了这里。 她的技能有了限制,殷惟州的技能又是三合一状态,沈玉珍的失败是註定的。 殷惟州也没有给她逃跑的机会。 原本还气焰嚣张的玩家顿时就萎靡下去,沈玉珍的技能他们都领略过,因为知道她厉害,所以才听了她的话,认为她能够带着他们出去。 但现在沈玉珍自己都被人缚住不能动弹,他们看殷惟州的眼神就更多了忌惮。 王樾自己也不敢相信,柳姐姐的队长竟然…这么厉害。 殷惟州在将人捆缚住之后,直接点明了沈玉珍的身份,即是某类组织的成员,以坑害玩家达到自己无虞的目的。 为了证实他说的话,殷惟州让谭相雪将沈玉珍的袖子拢到后面,露出来胳膊肘的纹身。 「看看这个。」 人群中还有质疑的声音,但也有人松了口,就在这时,所有人都被突然出现的男高音吓了一跳。 「我、我记得这个图案」,他的言辞突然变得激愤,「就是他们的人,杀了我弟弟!」 万家乐拉了那人一把,却被人大力甩开。 「杀你弟弟的人不是她」,万家乐皱眉。 虽然不是,但这个组织的人实在可恨。在场玩家有不少人心里这样想着。 男高音冲上前一把揪住人的衣领,问:「一个女人,她身边总跟着一个异域长相的男人,她是谁?!」 沈玉珍压根儿就没正眼瞧过男高音,被缚住也依旧将脖子扬的高高的。 殷惟州眼尾微动,心里嘆了一声还真巧,不过他并不打算告诉男高音。 梁怡的话,对于男高音来说只能是无望的负担。一个名字知不知道又能如何,碰上了就碰上了,碰不上就碰不上。 反正回到现实都会遗忘。 他给了谭相雪一个眼神,谭相雪手臂一挥,便将两人分开。 男高音敢怒不敢言的瞪着殷惟州。 殷惟州道:「我不在副本杀人,也不推荐你这么做,所以要做什么,提前先想清楚了。」 「万家乐,你跟我来」,殷惟州眼神飘向最后面要躲不躲的人。 迎着前面人探究的目光,万家乐跟着人到了路边。 王樾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眼神不时瞟向殷惟州身后的虚影谭相雪,问:「你们之前认识?」 「一面之缘」,殷惟州说。 副本里的确有时候会碰上之前同过一个副本的人,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谭相雪这时候突然身子俯下来,尖细的红色长指甲抬起来王樾的下巴,再迎着她刻意作出的诡异神情,王樾一瞬间脸色发白。 殷惟州轻拍谭相雪凑到前面的脑袋,说:「别吓他,下次不带你出来了。」 一听这话,谭相雪瞬间蔫了。 「咻」的一下又回到殷惟州身后,甚至还像川剧变脸一般换了一张精緻小巧的脸,血水消失不见,像乖巧的邻家姑娘。 但其实这就是谭相雪生前本来的样貌,只是现在需要术法来维持。 她对着王樾柔柔的笑,和刚才判若两人。 王樾:「……」 万家乐嘿嘿一笑,依旧是自来熟的一拍殷惟州肩膀,道:「殷队长,你还是这么厉害,我刚还以为你认不出来我呢,上个副本多亏了你们,不然谁知道我还…」 王樾不知道万家乐叙旧能说到什么时候去,所以适时出言打断了他:「这位兄弟,我们是想问问有关你现在呆的这个地方的事。」 万家乐:「你们想知道什么?」 殷惟州说:「所有,你把从来了到现在主人家发生的事简要地说一遍吧?」 万家乐眼珠子左右转了几个圈,像是在回想,而后详细的说到:「我们这边是一个乳牛场…你知道吧,所以工作就是挤牛奶。」 「要说多特别的事情倒是也没有,但是听乳牛场里的老人们讲,前两天场里有一对新人刚结婚,他们还都去参加了婚礼。」 「那一对新人结就没再来上过班,有人说去里昂家找过艾琳娜,两个人到现在也都没回过家。」 「里昂是艾琳娜的丈夫,他们就是刚结婚的那对新人」,万家乐到了最后又补充上这一句。 「没回过家」,王樾语气有些怀疑,「你确定就是他们吗?」 万家乐指了指乳牛场的方位,说:「欢迎视察。」 第116页 乳牛场剩下来的人就没有一个像是重要npc的,万家乐于是才这样有底气。 因为他是语气很温和的笑着说,所以王樾并没有放在心上,「行了,相信你。」 「只是没回家…我们去哪里找人?」,王樾真的有些为难。 而且听到现在,这本书他还真没有印象,那应该就是没看过了。 「乳牛场的那些个老人,总该有知道的」,殷惟州语气笃定道。 这不像是猜测的语气,王樾一瞬间眼神放光,「殷队长,你看过这本书吗?」 「嗯」,殷惟州点头。 这还得多谢陈岁里,上次在知许书店提出来的那一袋子书里,刚好就有这本。 殷惟州从那里面拿出来看的第一本,也是它。 「《德伯家的苔丝》」,殷惟州说,「同我们之前猜的主题大差不差。」 「用作者自己的话来说,苔丝是一个纯洁的女人。她在经歷了不幸之后,于乳牛场结识了她现在的丈夫克莱尔。」 「因为纯洁,所以她不愿欺瞒自己的丈夫。克莱尔向苔丝坦白自己年轻时候犯下来的错,苔丝原谅了他,可她没想过的是克莱尔竟然对她的不幸耿耿于怀,新婚之夜一个人离开家,苔丝再次被抛下。」 「后来被生活所迫,苔丝向她的仇人妥协,克莱尔这时候又回来了。苔丝听着克莱尔的甜言蜜语,她觉得因为她的仇人,让她第二次失去了克莱尔,所以她终于杀了他。」 「苔丝被捕,处以绞刑。」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地,这个故事被短暂的划上句号。 「我们没有必要插手这些女主人公的结局,但我们需要引导她们走向既定的结局。万家乐,艾琳娜如果最后不是死于被捕,那么死亡的就会是你们」,殷惟州提醒道。 万家乐露出愕然的神情,显然这一层他还不知晓,「谢谢。」 知道了想知道的,殷惟州便打算同王樾他们一道往回走,临走时又突然想到那个男高音,怕他被沈玉珍记恨,殷惟州又回去意味不明的说了两句。 沈玉珍不知道他的技能用完了,吓吓人还是可以的。 走在路上,殷惟州叮嘱王樾说:「刚才那个男高音说的人还记得吗?」 「嗯」,因为男高音的反应,王樾有点印象。 「她叫梁怡,技能是一根可以变幻形态的长鞭,沈玉珍在这个副本,说明她和陈观也可能在,碰上了,小心。」 第065章 众生喧譁(12) 陈岁里从铺满天鹅绒的床上醒来,一众神侍便从外殿进来。 他设了结界,所以这应该是瓦伦王的手笔。 「墨菲特弥尔殿下,请让我来为您着装」,神侍说着就要上前。 陈岁里目光一沉,问:「阿琉斯在哪里?」 神侍回答:「阿琉斯大人还有别的事,今日不跟殿下一起。」 今夜十二点是便是第三天的开始,陈岁里需要驾着龙车去凡间迎回来阿加莎。 「开始吧。」 术法变的衣物到底没有真正的衣物穿起来舒服,希玛纯之外是繁琐的饰物,神侍为陈岁里梳妆废了好些时候,足以见得瓦伦王对阿加莎的重视。 从受伤之后陈岁里又修养了这些时候,他的神力恢復过来不少。 神侍说瓦伦王让先去瞧一瞧龙车,陈岁里之前从未使用过,需要熟悉。 路上的时候陈岁里藉口让神侍先走,自己则是去瓦伦湖取了泉眼处的圣水。 感受到身体里的神力充盈,陈岁里又用提前备好的瓷瓶装走了一瓶。 因为他有一种预感,这次从人间回来以后,对于他自己来说,一定会有什么劫难。 - 姜亦和张雩婚纱修缮完成已经到了午夜,阿加莎还没回来。 第二天他们醒的很早,没过多久楼溪清也过来了,三人不约而同的想着要去庄园看一眼,即便是王樾说昨晚还见过殷惟州和梅汀夫人。 姜亦和张雩打着裁缝的名头同庄园里的人交谈,确信今早殷惟州出了门。 出了门却没来找他们。 姜亦缓慢沉了脸色,最后一狠心,道:「走吧。」 果然,离家出走不会有死亡提示音。 临分别在路上时,楼溪清突然转向对着姜亦和张雩道:「我们不去了。」 两人同时面露惊异,张雩率先问出口:「为什么?」 楼溪清只是淡淡的笑,两个小酒窝刚好看得出来,「队长那时候应该也是急煳涂了,你们跟着阿加莎夫人过去是正好,我和游九于得在这里看着爱恩夫人。」 「小鱼,姜亦,加油。」 楼溪清是可爱乖巧的长相,所以哪怕年龄比姜亦和张雩都要大,他们也从来都只把她当成是同龄人。 但是现在,楼溪清的神情和语气,却真正有了超出他们年龄的阅歷。 「那我先走了,再见!」 希望我们还能再见。 其实这才是楼溪清心中真正所想。 一条路分成两条,一颗心牵挂四方。 明知可能会发生的事,却没有理由留住任何人,他们被照片世界驱使着往前,在这条路上分别,分别。 有所期盼的日子总是过的很慢,张雩和姜亦终于将白天熬成了傍晚。 阿加莎的两个孩子在宫殿来人的引导下,捧着皇冠和婚纱踏上了不归路。 阿加莎背过身擦拭过眼睛,不多时也出了门,之后又同安格斯前后脚回来。 第117页 「砰」的一声,木门被安格斯大力踹开,任什么来也抚不平他脸上的怒气。 他原本英俊的面容被仇恨变的扭曲。 阿加莎高坐堂上,眼底是一种平静的疯魔。 安格斯怒吼:「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你是来惋惜你亲爱的新娘吗?」,阿加莎说:「她怀抱着全世界最美丽的婚纱和皇冠陷入沉睡,她无疑是幸福的。」 「我后悔信了你的话!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众神当头,你杀了我的孩子,使我成为一个无子的人。我真是该死,当初带你逃到了这里,我竟然是带回来一个恶魔!」 阿加莎同安格斯吵了很久,安格斯尽挑一些锥子似的言辞刺激阿加莎,说她是生养她的国家的叛徒,说她恶毒杀了她的弟弟。 长久的积怨爆发,两人吵得不可开交,阿加莎痛苦并快乐,她将安格斯变成了一个无子的人。 他的新娘也因他而死,新娘的父亲,那个想要驱逐她和孩子出境的国王,因为触碰到了中毒的新娘,也死了。 天空划过亮光,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往这边来。 阿加莎不打算杀死安格斯,对于他来说,现在活着比死了更加痛苦。 好像有东西停在屋外的空地,但姜亦和张雩透过窗户,什么都看不见。 阿加莎嘴里念过一段咒语,手指往他俩的方向点了点,暗红色的星子从空气流向他们的眼睛。 张雩用力眨了眨眼,再睁开时已经能看清外面的全貌,旋即更是激动的心脏狂跳。 外面来了不少人,他们的装扮同威利兰小镇的所有人都不同。 走在最前面的人金髮金眼,修长身形之上是一张清冷且熟悉的脸。 是陈岁里! 姜亦同样为之一惊,这一刻,像是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得不维持现状,不得开口。 「跟我来」,阿加莎道。 安格斯被阿加莎定住身形,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远去。 「阿加莎巫女,我代表伟大的瓦伦王来迎您回岛」,陈岁里稍微欠了欠身,毕竟阿加莎即将成为瓦伦王的妻子。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抬头后他瞧见了阿加莎身后的两人,眼神中闪过迟疑。 阿加莎还以为是陈岁里想要阻止她带两人上岛,于是率先开口道:「他们是我用惯了的裁缝,我自会去同瓦伦斯说道。」 「您请便」,陈岁里说。 不料阿加莎却没有直接走向龙车,而是盯着陈岁里的面部看了良久,最后缓缓吐出来一句:「墨菲特弥尔,神庙的圣子…」 她顿了顿,意味不明的笑道:「瓦伦斯的长子。」 陈岁里骤然凝神,将分散的目光聚拢在阿加莎优越的面孔。 绿宝石深透的流光映射在他的眼底,显出瞳孔的震动。 阿加莎看似寻常的问:「阿琉斯没跟你一起来吗?」 陈岁里看着她的眼,说:「他还有别的事。」 「哦」,阿加莎应了一声,「你说人伤筋动骨即是不行,那么神呢?」 陈岁里眼中那双属于巫女的眼睛幽深而神秘,酒红色长髮将她白净的面孔衬得几乎妖冶,阿加莎倏然抬头望了望天空,不愿再开口。 「您…」,阿加莎打断了陈岁里要说的话,继而回头对身后的两人说道:「过来。」 张雩和姜亦沾了阿加莎的光,真正乘坐龙车前往瓦伦斯岛。 期间两人看了陈岁里的背影无数遍,却找不着机会开口。 无论是这周围的神侍还是阿加莎,都成了阻隔的鸿沟。 只是这次的陈教授怎么好像变了很多。 要不是最开始眼神的一丝悸动,他都要怀疑眼前人究竟是不是陈岁里。 张雩动了动眼珠子,决心要趁现在给陈岁里递消息,不然之后再找时间也不知道还得等多久。 阿加莎撑着手臂,头轻靠于掌心。 张雩的目光实在炽热,饶是阿加莎闭了眼睛也难免被侵扰,她一时间都有些佩服塞纳。 阿加莎抬了眼皮,懒洋洋的说:「塞纳,你想说什么?」 「夫人,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我们现在去的地方就能找到消失的人吗?」,张雩抛出的一连串问题迫使阿加莎皱了皱眉头。 也不知是太久没有坐过龙车还是怎样,阿加莎头有些重,而张雩的问题又太多,让她有些心烦。 但人毕竟还是自己招来的,阿加莎还是简单回答了两句,而后将问题甩给了陈岁里。 「去问他」,阿加莎后知后觉的又记起来什么,补充道:「注意礼节。」 张雩应了声「是。」 本来他是想通过问题的方式要陈岁里知晓他目前能够透露出来的消息。 但现在阿加莎直接让他去问陈岁里,即便是身边还站着这么多人,不能放开了说话,张雩也是开心的。 刚才听阿加莎说过陈岁里的身份,张雩便作恭敬状叫了一声「墨菲特弥尔殿下。」 「你是阿加莎巫女带回来的客人,不用多礼」,陈岁里面色平淡,冰冷的语气让张雩觉得陌生。 阿加莎闭着眼,陈岁里看过之后收回来眼神,对张雩说:「听说你们是裁缝?」 「是」,张雩迎着他的眼神回答。 「可否给我看一看你的手?」 「当然」,张雩将手掌伸了出去,陈岁里浅浅握住他的指尖。 第118页 温润柔和的神力轻飘飘的从指尖流向张雩的四肢百骸,最后又重新回到张雩指尖。 正出神时,张雩脑子里突然响起熟悉的冰冷声调,仿佛刚从雪山上来,仅仅是在识海,便让他浑身发寒。 「小鱼,我有人设。」 陈岁里不敢说太多字,像这种通过接触传音的方法已然是最为保险的一种,但阿加莎还在,陈岁里摸不清她的立场。 按理说她即将成为瓦伦王的妻子,却又在刚才同他说了那样的话。 即便是周围还有神侍,阿加莎没有将话说透,但已经够人联想。 陈岁里松开张雩的指尖,用一种疏离的语调说道:「受过洗礼,你的双手将会更加灵巧。」 张雩道谢后方才接着刚才的问题,问陈岁里:「请问,即将到达的地方是能见到消失的人吗?」 「消失…」,陈岁里喃喃,「瓦伦斯岛是神明的居所,你想要的,或许神庙能够找到答案。」 消失的人。 张雩在找。 队里有谁消失了吗,为什么来的只有张雩和姜亦两个人? 陈岁里有太多问题。 他本来是打算这次迎接阿加莎的途中出逃,却没想到姜亦和张雩突然出现,打破了陈岁里之前的计划。 神庙,不知为何,想到这个地方,陈岁里心中便涌出排斥。 第066章 众生喧譁(13) 阿加莎提前用灵鸟与瓦伦王交谈过,所以她的到来并没有诸多神明迎接,龙车直接将人送去了主神殿。 这也是陈岁里第一次来到主神殿,甚至可以说是第一次见到瓦伦王。 瓦伦王比他想的还要年轻,或许应该说成是看上去年轻,因为他的容颜看起来同陈岁里差不多大。 只是周身气度和神态添了威严,叫人想要仰视。 瓦伦斯来到阿加莎身前,深邃的眸扫过她的面颊,「阿加莎,你来了。」 阿加莎侧身,瓦伦斯便被动的见到了她身后的姜亦和张雩。 「我带上来两个人」,阿加莎说。 「阿琉斯,你带他们去安置吧」,瓦伦王只淡淡瞥过去一眼,很快收回自己的眼神。 阿加莎在阿琉斯出声之前说道:「他们想去神庙找人,你派个人带他们去吧。」 神庙… 瓦伦斯听见这两个字,眼底才终于有了波澜,他眼神示意阿琉斯停在那里,目光第一次放在他的长子身上。 全岛无论神明还是神侍,皆为瓦伦王的信徒,包括他的长子。 但现在,哪怕陈岁里就恭敬的站在那里,瓦伦斯也很难从他眼中看出来尊崇。 果然,他当初的决定还是正确的。 「墨菲特弥尔。」 陈岁里上前一步,「伟大的瓦伦王,我在。」 「你带他们去吧」,瓦伦斯说完便拉着阿加莎要往别处去。 「那阿琉斯呢」,陈岁里在身后追着问道。 瓦伦斯眉峰微蹙,「他留守主神殿。」 待瓦伦王和阿加莎的背影消失在神殿,阿琉斯才到了陈岁里身前,标准的礼仪过后,阿琉斯抬头,琉璃色的眸子里多了忧愁。 「亲爱的殿下,原谅我这些日子无法常伴您左右,神庙…」,他嘆了一口气,不想说又不得不说:「…神庙您最好还是不要去。」 陈岁里步步紧逼,问:「为什么你不能同我一起去?还是只是不能同我一起去到神庙?」 阿琉斯后退,第一次迴避了陈岁里的问题,也不知是不想说还是真的不知道。 他匿了身形,只用空旷的声音道:「殿下,别再问了,我不想对您说谎。」 陈岁里拧眉,须臾在这场无声的较劲中败下阵来,或许又可以说成是他已经预料到了自己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走吧」,陈岁里对着姜亦和张雩说道,「先带你们去住的地方。」 阿琉斯既然说神庙最好不要去,陈岁里索性就先带着姜亦他们回去寝殿,在寝殿先将事情说完了才好。 高大的殿宇完全不同于威利兰小镇的装横,希腊柱底都堆着一团云雾,踩在地面虽然没有感觉,心中却缥缈。 陈岁里再次设了结界,强大的神力自头顶笼罩,隔绝声响。 结界之内,是神之子的领地。 方才驾着龙车消耗了不少神力,再加上设置结界,陈岁里有些体力不支。 姜亦见状伸手捞了一把,着急的问:「陈教授,没事吧?」 「没事」,陈岁里缓了一口气说:「你们在人间遇见了什么,都和我说一遍吧。」 「陈教授,你…」,姜亦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陌生,不是因为容貌,而是感觉。 陈岁里嘆了口气,心里将这劳什子人设骂过千百遍,却还是解释说:「app提醒我有什么人设,不能崩坏,然后就这样了。」 「等这个副本一结束,应该就没了。」 陈岁里现在这样说着,却压根儿没有想过这个所谓的人设要求,根本就维持不到副本结束。 并且即将消失。 「嗷,我就说」,张雩将脑袋往前凑,「之前在龙车上你和我说我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他挠挠头。 陈岁里想笑,脸上的笑却有些冰冷,姜亦说:「陈教授…不然笑不了也就不用勉强?」 陈岁里:「……」 些许玩笑过后,姜亦便将威利兰小镇的一切都告诉了陈岁里,包括柳长映和孙漾成为石像,包括殷惟州有可能的消失。 第119页 以及众生喧譁的主题。 陈岁里沉思良久,过后说道:「队长说的是对的,这个副本的重要人物是阿加莎。」 「我们要找照片,得从她身上入手。」 「背叛国家的公主,杀死至亲的姐姐,毒害国王的恶人,送走孩子的母亲,姜亦下意识的问:我们真的能从她身上找到突破口吗?」 「不用想那么多,究来算去,不过就那两点」,陈岁里说:「你们先在这里等我,等我回来,我们准备去神庙。」 张雩说:「那个阿琉斯不是说最好不要去吗?」 「墨菲特弥尔身上还有秘密,不去,我们可能到了最后也不得而知」,陈岁里将瓷瓶中的圣水一饮而尽,道:「这里的生死,恶者下地狱,善者入天堂,神庙掌究善者灵魂,如果是要找人,只能是在神庙。」 但即便是您,也不可多饮。 陈岁里握住手中的瓷瓶,脑子里没由来闪过阿琉斯之前说过的话。 但他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 因为按照姜亦说的,玩家的性命同各个女主人公勾连,每一次死亡都牵扯的是一大批人。 一夜过后,玩家人数锐减,那么全灭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且,柳姐姐,队长。 陈岁里一定会救他们回来。 冰透的湖水不知穷尽的流淌,泉眼咕咚,陈岁里的到来惊了一池湖水,表面浅浅漾起波纹。 虽然是叫瓦伦湖,可陈岁里每次站于泉眼附近,都看不见这湖的尽头。 他立于上空,指尖轻点,泉眼处的圣水便汇成一股,稳稳进了瓶中。 圣水入口,失去之前的温凉,滑过喉咙时仿佛带着细小的尖刺,刺挠,和细微的阵痛。 这应该就是阿琉斯说的不能多饮最初的副作用了。 陈岁里作为神之子,是除了瓦伦王之外住处距离神庙最近的神明。 路过神殿,纯白鸢尾开满殿前,仿佛自然赋予自由的灵鸟,充斥着诗意、美好。 「这是谁住的地方,真是…奢靡」,主要是这花整整绕了神殿一周,所以张雩才会这样说道。 陈岁里:「…我的。」 张雩愣住。 姜亦也跟着扯了扯嘴角,替张雩找补:「这应该不是陈教授主动要求的。」 陈岁里:「…是我。」 姜亦愣住。 张雩眼神动了动,心想,自己还要替姜亦找补吗。 陈岁里眼神落在纯白的鸢尾,换他也想不到,这样纯洁的花是出自梁怡之手。 「梁怡和陈观也在这里,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别走太远」,陈岁里指了指那些鸢尾,说:「这花是他们的手笔,我主动要求的。」 这次张雩和姜亦懂了。 敢情是陈教授为了磋磨那两人做出来的事情。 几人聊着聊着也就到了神庙之外。 这里并没有雕樑画栋,甚至还没有其余宫殿的浮雕精美,但这种简约之中又让人心生崇敬。 走进神庙,壁上不再是纯白,復古的配色贯穿,甚至还囊括了整个穹顶。 「墨菲特弥尔殿下!」,有人惊唿出声。 一时间,凡在殿中的所有神明、神侍纷纷侧目,只因为陈岁里已经很久没有来过神庙。 「殿下,近期神庙安好,并无祸患」,有神明恭敬上前汇报近况。 陈岁里还没来得及点头,便被不远处反驳的声音吸引了目光。 「神庙安好,殿下便来了,神庙出事,怎么不见殿下半分身影?」,说话的神明身上挂有火焰纹样的装饰,容色粗犷。 陈岁里看过一圈,有尊崇他的,有无表情的,也有像他面前不远处这位意图刁难他的。 看来神庙,派系林立。 「神庙出过何事?」,陈岁里看向忤逆他的神明。 那神明却只是讽刺,没有回答陈岁里的问题,「殿下贵为神庙圣子,竟连神庙出了事都未曾听闻,当真因为是王的长子,所以坐的安稳。」 陈岁里只是浅笑,之前的事他不清楚,不过这几日,他不是不想知晓,是不能知晓。 偏向陈岁里这边的神明向他陈述道:「正是昨日,神庙结界松动,万千魂灵溢出,而您被王安置于神殿。」 安置神殿只是好听的说法,浅显来讲,无非就是陈岁里忤逆瓦伦王,后被困于神殿。 「殿下,你这次来是为什么?」,神庙长老顾自说到:「您该不会是单纯带着两个外族人过来游玩的。」 张雩和姜亦这时候不方便说话,便只能安静的呆在陈岁里身后。 陈岁里心口没由来的一阵剧痛,他茫然抬头,什么也没有发现。 这阵剧痛来的快,去的也快,陈岁里抛开不适,对着长老说:「我要去,轮迴台。」 瓦伦斯岛掌生,任何生前有善德的魂灵死后来到岛上,经由轮迴台规整,即可新入轮迴。 这处幻想而来的神庙,保留了信仰灵魂不死和轮迴转世的传统。 陈岁里结合殷惟州之前分析过的内容,对app提到过的一切皆有可能作了更为细緻的填充。 肉身死亡并不代表真正的死亡,但灵魂湮灭便绝无再生还的可能。 众生喧譁,灵魂喧嚣。 这是挣扎中的女性给予玩家的最后一次机会。 所以,陈岁里需要去轮迴台夺回迷失的灵魂,将他们重新放归僵化的躯体。 第120页 这时候,却有异样的声音要挡他的路,「长老,殿下如今已经不再具备入轮迴台的资格!」 这声音的主人,是梁怡。 第067章 众生喧譁(14) 姜亦和张雩循着声音,赫然发现梁怡不知何时已经到了长老跟前,躬身说着这话。 张雩虽然只是后来听说她在上个副本的作为,但也因此对她深恶痛绝。 陈岁里眸色一深,浅金色的瞳孔瞬间化为纯正的黄金色,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时,梁怡就已经被一股不容反驳的力量摔出去,重重砸在不远处的希腊柱。 有神明叫着「达尔西」的名字,转而怒视陈岁里,越发觉得陈岁里配不上他的位置。 陈观从静候一旁连忙到了希腊柱跟前,去扶梁怡。 临近那位有火焰饰物的神明时,陈观眼眸从漆黑渐渐转为了冰透的蓝。 他只嘴唇动了动,根据唇形可以辨别出他说的是:「去。」 火焰饰物的神明瞳孔暗了下去,再亮起来时已经失去了先前的光泽。 陈岁里尚在回答长老的问题,没成想突然袭来的火焰神明让他下意识的变了脸色。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眨眼之间,陈岁里根本来不及反应,那人嘴里说着:「你不该伤害达尔西。」 陈岁里挨了他一下,身形却丝毫未动,后好笑的看着他,「因为她跟你是一类人吗?」 今日的轮迴台他是非去不可的,所以短时间之内恐怕无法善了。 陈岁里不由得庆幸来之前强行将神力恢復到最强,眼下他眼尾一沉,在有准备的情况下不费吹灰之力便将火焰神明放倒。 墨菲特弥尔在神庙有人尊崇,是因为他的神力强大,外加处世为人。 墨菲特弥尔在神庙有人忤逆,是因为有神明觉得他的神力又不够强大,达不到预期。 「长老,公然对神之子出手,是不是该接受惩处?」,陈岁里解决完了眼前事,又将问题本身抛回给立于高处的神庙长老。 长老只一个眼神,维持秩序的神官便要将火焰神明拉下去。 正好这时候火焰神明也摆脱了陈观的控制,眼神清明之后对自己如今的处境一眼懵。 可再任他叫喊,已经发生的事情便无可转圜。 陈岁里眸光扫向陈观,发现他也满目怨色的看向自己。 无所谓,陈岁里不在乎。 不过是副本换过,处境颠倒而已。谁还没有处于下境的时候。 陈岁里将姜亦和张雩托给之前问他好的神明,因为他不确信自己还能不能回来,或者说是能怎样回来。 梁怡和陈观都在,姜亦他们没有神力,还需依靠其他神明。 处理好这些,陈岁里再次出言:「长老,我要前往轮迴台。」 神明躁动,有不少对陈岁里刚才的作为颇有微词。 长老紧盯了陈岁里半晌,而后说道:「您确已失去进入轮迴台的资格。」 陈岁里正色道:「这是瓦伦王的命令。」 「王依纵殿下」,长老沉了语气,「但神庙并非是王一人说了算。」 「那我要如何才能进?」,陈岁里执拗的问道。 「打过我」,长老冷漠开口。 安静下去的神庙一时间再次沸腾。 神庙的长老可是从神庙诞生之时就已经存在,可以说成是与瓦伦王同时代产生的神明,所以他才敢不将王的话放在眼里。 由此,也就可以想到,他的实力究竟有多可怕,恐怕与王都不相上下。 想要打过长老进入轮迴台,恐怕是痴人说梦。 「算了吧殿下,您的身子才刚养好…」,有神明过来劝说。 陈岁里却微笑着拂开他的手,没有说话,却态度分明。 亲近陈岁里的神明都低下了头,仿佛预见了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 忤逆陈岁里的神明脸上则是挂着幸灾乐祸的笑容。 陈岁里想,他们不尊崇自己,是因为只忠于瓦伦王吗。 今日是唯一的机会,是唯一正大光明的机会。 陈岁里有预感,瓦伦王不会再给自己第二次这样的机会。 阿加莎虽不是个热心肠,但好歹是这件事的发起者,陈岁里回头看了姜亦一眼,又看了一眼神庙之外。 姜亦瞬间懂了他的意思。 在陈岁里同长老开战之后,他便向陈岁里交代保护他们的神明求救,让他去找阿加莎。 神明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几乎在对话结束的那一秒便消失不见。 而陈岁里这边已是一片狼藉。 长老没有留手,完全是动了真格。 陈岁里最开始还勉强能够接的住,越到后面就越觉得吃力,而长老却还丝毫看不出来疲色。 他不知道摔在地上多少回,纯白的衣物被割开无数细小的裂口,红色的血珠很快侵染衣料。 高傲的神明仿佛被折断了翅膀,可他的嵴背依旧挺直,脖颈依旧高昂。 长老居高临下的问:「还要继续吗?」 陈岁里面色深冷,嘴角艰难的扯动,说:「继、续。」 霎时间,殿内神明被庞大的神力逼的后退到神庙角落,张雩和姜亦也被护着到了身后。 陈岁里一个人站在神庙中央,头顶上方是一切压力的根源,巨大的由神力凝聚而成的长剑悬在头顶。 剑身甚至都快要赶上女神像底下的希腊柱。 第121页 磅礴的神力叫嚣、跃动,自上而下的逼迫着陈岁里臣服。 而这把剑的剑柄在神庙的最高处,神庙长老的手中。 他最后再问了一遍,「墨菲特弥尔,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陈岁里仰头笑了。 墨菲特弥尔贵为神庙的圣子,来了却还要受长老这样的礼,也不知道是谁该好自为之。 浅金色长髮飞扬,陈岁里咬紧牙关,耗尽周身神力想要做最后的反抗。 恢宏的剑气轻松划破他的屏障,在虚无之中直奔他整个人。 眼睛距离剑尖的距离不到一指。 伴随着「轰」的一声。 神庙后方勐然掀起比巨浪翻涌还要大的阵势,轰隆声仿佛震碎耳膜,狂风唿啸不断。 长老从高台回头,平静的面容一时间被沉黑替代。 有之前经歷过的神明喊到:「结界再次松动,魂灵又溢出来了!」 「为何这几日魂灵异动频繁,以前可是百年都不见得会有这么一遭。」 神明凭藉信仰而生,依靠信仰而活。 万千魂灵从轮迴台逃出,它们到了神庙前沿,肆无忌惮的横行于神庙,却又有目的似的最终奔向一个人的身体。 众多魂灵铺天盖地的涌入陈岁里身体,神剑被魂灵阻隔,久久挥之不下。 张雩一脸着急,叫了一声:「殿下——!」 身前的神明转头,脸上却没有多少担忧,反之还尽是信服,满眼的尊崇。 「这是怎么回事?」,张雩急切的问。 「不用担心」,神明解释说:「这是属于殿下的福泽,他被数万魂灵选中,它们便都成了殿下的信众。」 「这次之后,不会再有人忤逆殿下!」 陈岁里被迫接纳汹涌而来的信仰之力,伴随着一个接一个魂灵的涌入,陈岁里感知到了她们的所有,从出生到死亡。 柳长映的声音突然出现于脑海,陈岁里在混沌之中获得了短暂的清醒。 「魂灵喧嚣,众生信仰。陈教授,请接住我送你的这份礼。」 「这是尼莎夫人和我一起,为你准备的大礼!」 「柳柳姐…」,陈岁里在混沌的状态下喃喃出声,却总也抓不住柳长映的影子。 柳长映和尼莎夫人的灵魂藏匿于庞大的魂灵之中,一同成为陈岁里的本源之力。 头顶神剑不知何时已然不堪重负,化为莹尘消散于空中,长老承受不住神力反噬,站立不稳后退一大步,紧接着擦了擦嘴角。 汇聚于神庙的神力越来越浓厚,瓦伦斯在主神殿感知到了什么,一瞬间消失在宫殿。而后下一秒,便出现于神庙。 一众神明恭敬的行过一礼,却见瓦伦王面色不佳的走近他的长子。 「轮迴台有了破绽,这之中混进来身染业障的魂灵,神之子被污染。」 瓦伦斯用了神力,每一个字都清晰落到众神耳中。 业障… 污染… 怎么会?! 瓦伦斯双手画着神秘的符号,可以划破虚空的力量凭空出现,阻断了魂灵进入陈岁里身体的趋势。 所有一切被断开,魂灵无了归处,瓦伦斯号召众神一起,于神庙将所有魂灵重新封印。 接下来,他才用余光去看刚才站稳的陈岁里。 经受污染的神明从未有过好下场,他们最终的结果无疑都会走向陨落。 陈岁里已经清醒过来,体内的神力甚至比之前全盛时期还要充盈。 不过被打断,所以他知晓,自己依旧不敌瓦伦王。 「墨菲特弥尔,你需要接受审判」,瓦伦斯没有温度的声音响起。 「我并没有被污染」,陈岁里冷静道。 「被污染的神明都不会承认自己被污染」,瓦伦斯不执着于言语上的争斗,所以他已然动了杀心。 陈岁里的反抗在众神看来只能是负隅顽抗,毕竟瓦伦斯才是岛上最强大的神明。 可这时候发生了意外。 在众神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时,瓦伦斯率先皱了眉头,他对着虚无说到:「阿琉斯,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阿琉斯现身于陈岁里身旁,这也是两人第一次同时出现于瓦伦斯神庙。 「殿下,请原谅我」,阿琉斯本来低垂着眼,如今到了最后,才稍微抬起来头,说:「我爱您,是因为我本就是您。」 「我其实只是您身上的一根神骨。」 第068章 众生喧譁(15) 这件事阿琉斯从诞生之日便知晓,但是因为他的私心,一直隐瞒到现在。 瓦伦王以为自己告诉了阿琉斯真相,他就会有所顾忌,却没想过有一天,他竟然会宁可自己消失,也要救陈岁里。 「殿下」,阿琉斯半跪于地,虔诚地吻向陈岁里的手背,「您诞生之时便身怀无上神力,未曾修炼,神力就已经超过了王。」 「王摸过您的嵴骨,从中挑中了我。您还未睁眼,我便从您的身体中剥离,由此,您的神力也叫我带走一半。」 「如今,我尽数还给您,希望您能够活下去。」 其实阿琉斯还有未说尽的话,瓦伦斯抽出来陈岁里的嵴骨化为阿琉斯,又令阿琉斯成为他自己的信徒。 但阿琉斯对于陈岁里的亲昵是源自骨子里的记忆,即便是瓦伦斯限制了他的出行,他也从未递减。 阿加莎到了神庙口,事情的演变比她想的还要有意思,她没再往前,而是就靠在希腊柱,看着事情会往何种方向演变。 第122页 瓦伦王的脸色在阿琉斯一句接着一句中越来越差,因为阿琉斯说的几乎颠覆了他在整个神庙一直以来的形象。 有神明开始窃窃私语。 「阿琉斯大人说的是假的吧,王怎么可能是他口中描述的这样…」 「再说,墨菲特弥尔殿下作为王的长子,以后也是要接替王的位置,这不可能。」 「阿琉斯定是在说谎!」 … 诸如此类的言辞屡屡不住,这之中大多数都是瓦伦斯的信徒。 当然,也不乏有尊崇陈岁里的神明,对事情发展的态势感到不解。 但言语终究是苍白的,一切还是要等事实来说话。 阿琉斯观望瓦伦王的神情,也没来得及道别,便迅速化为一道柔和而有目的性的光团,眨眼间没入陈岁里的身体。 先是细腻的痛感贯穿全身,紧接着酥酥痒痒的麻意从骨缝蔓延开来,神骨以一种强势而又温润的速度快速融入陈岁里的身体。 阿琉斯的神力,再加上柳长映和尼莎夫人带来的信仰之力,陈岁里再睁眼时,神力都已经外泄。 属于阿琉斯的一切都消失不见,瓦伦王「啧」了一声,意味不明。 但他也并未因此就放过陈岁里,瓦伦斯道:「阿琉斯被受到污染的圣子强行献祭,大家跟我一起,封印他!」 「这…」,有神明开始迟疑,因为刚才发生的一切,他们也是尽收眼底。 阿琉斯大人是自愿的,不存在强行一说。 但瓦伦斯多年的领导力尚在,依旧有大批信众不由分说的朝陈岁里袭来。 只有一小部分按兵不动,帮陈岁里照顾着张雩、姜亦二人。 原本只是一场进与不进轮迴台的争执,发展到现在,竟然成了一场王位的争夺。 即便陈岁里从未有过这种想法,也不得不陷入这场争斗。 他先是用神力安抚好立于他身后的神明,随后单手接住了瓦伦斯的全力一击,这一刻,那些不认可陈岁里实力的神明再也无话可说。 纯净而强大的神力从陈岁里指尖散开,于是,他身后的信众便又增加了一批。 面对瓦伦斯和众神的纠缠,恢復到全盛时期的陈岁里採用速战速决的攻势,很快擒住了瓦伦斯的脖颈。 众神顿步,陈岁里偏头,沉压这一刻四散开来,却又只向着瓦伦斯身后的信众。 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而来,强迫着他们弯曲膝盖。 这是,惩罚。 陈岁里两次见瓦伦斯,第一次他高高在上,随意将姜亦和张雩丢给陈岁里,哪怕知道陈岁里到了神庙会不受待见,依旧不曾交代什么。 第二次即是现在,刚出来时瓦伦斯想要他的命,可到了现在,真正掌握生死的人成了陈岁里,瓦伦斯便只能低下他高贵的头颅。 「伟大的王,我是您的长子,不是您的敌人」,陈岁里皱着眉头,手指用了点力,紧接着说道:「您是如何忍心,从一个刚诞生的幼小神灵身上取下来他的嵴骨。」 「说实话,我从未记恨过您,哪怕是刚才从阿琉斯口中知道真相」,陈岁里执拗的说:「我不知自己犯了什么罪,您一次又一次要来杀我。」 陈岁里手指紧了一圈,但这样的行为除了侮辱,几乎对神明造成不了实质性的伤害。 瓦伦斯紧绷嘴唇,不肯说话。 陈岁里卸了力道,他便如失去支架的藤蔓,一整个跌坐在地。 时间仿佛回到了陈岁里因他受伤的那天。 时过境迁,竟然如此之快。 陈岁里也蹲下来,浅金色长髮顺势掉在地面,他沉了眼眸,缓慢开口:「拉伊奥斯因为听信神谕认为俄狄浦斯将会杀父娶母,因此下令贯穿幼子脚踵,将之抛于荒郊野外[1]。」 「可最终他还是犯下了杀父娶母的罪行。」 「父神,您说人不能同命运抗争,那么神就可以吗?您抽走我的神骨保您自己无忧,可您有想过吗,既定的事情它改变不了。而您,还真正伤害了您的幼子。」 「我不是俄狄浦斯,我不会因为担责戳瞎自己的双眼,请求放逐。所以父神,我也不会放过您,就像您对待我一样。」 陈岁里一字一句的说完这些,瓦伦斯才终于开口:「你打算弒神吗?」 「不,我只是废除您的神力,然后您还是住在您的主神殿」,陈岁里说:「我不会继承您的位置,但我也不会让您再呆在这个位置。」 陈岁里起身,瓦伦斯的神力被他尽数抽走,后汇成一股到了神庙后方,那是属于轮迴之境的地域。 陈岁里将这些神力用于加固轮迴台的封印。 接下来是梁怡和陈观,「善于挑唆是非的神明神庙不会再留。」 梁怡身上的神力也被尽数抽走,她一时间有些站立不稳,但眼神却露出兇狠,仿佛下一刻就要召唤出长鞭。 可是技能在这个副本的作用太过有限,在真正的神力面前,几乎可以说成是挠痒痒,但也好过完全的无计可施。 照片世界给了陈岁里这样大的权利,便也用人设限制了他的行为。 他是神庙的圣子,任何行为都要经得起众神的考验。 所以他最多也只能够抽走梁怡和陈观的神力,叫他们在瓦伦斯岛再无依託。 其余的,日子还长,陈岁里不急。 「哦,还有你呢」,陈岁里隔着虚空将陈观提起,「是你影响了刚才那位有火焰饰物的神明吧,不然,这里的神明怎么敢攻击神庙的圣子?」 第123页 陈岁里此话一出,其余神明才缓慢回过头来。 也是,在刚才的情景下,火焰神明还不至于直接出手,除非他真是受了什么控制。 但一个小小的神侍,真能有这么大能耐吗? 还是说… 瞧着众神的神情,陈岁里知道自己说对了话,他又适时重新接上:「长老,不然还是将他带下去好生排查,省的叫什么人混了进来。」 长老于这一场惊变中还没回过来神,甚至没有想过,刚才还同自己大打出手的陈岁里,在局势一边倒之后,还会同自己好言相向。 「是得带下去好生查查」,长老神色略微有些尴尬的从陈岁里脸上移开,看过梁怡,又看过陈观,最后才说了这么一句话。 「也将父神请回去歇着吧,他累了」,陈岁里又补充道。 有掌管秩序的神明请示长老,长老只摆了摆手,他们便依着陈岁里的话,心中五味杂陈的担着他们的旧王回去主神殿。 好不容易扫平了所有阻碍,陈岁里甚至来不及听众神的膜拜,便带着姜亦和张雩,径直走向神庙后方,他们还是要去轮迴台。 不过这次,再没有什么可以阻挡陈岁里的路。 跟进来的只剩下长老,他从后面渐渐走到了最前方,恭敬的说道:「我为您带路。」 陈岁里没有拒绝。 方才只将瓦伦斯的神力调来了这边,但如今亲眼看见,他才更觉得这轮迴台是多么神奇的地方。 如今被封印住,万千魂灵只等着被归置,然后进入新的轮迴。 陈岁里从这之中扫过,确认没有见过柳长映和孙漾的身形,才放心他们是真的到了自己身体里。 于是他便调动神力,在本源神力中搜寻,终于,叫他发现了端倪。 陈岁里松了一口气。 还在,还在就好。 但是,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还没有殷惟州的消息,他的神识也未从中查探到殷惟州的灵魂。 为了让自己安心,陈岁里再瞅过一遍轮迴台上的魂灵,最后确认这之中的确是没有殷惟州,他才问长老:「怎样才能找到消失的人?」 张雩和姜亦也梗着脖子细细的听。 「消失的人?」,长老语气透出不确信,思虑过后方才回答:「瓦伦斯岛掌生,地狱掌死,但其实还会有错判亦或是走丢的灵魂到了这二者中间的灰色地带。」 他有些为难的开口,「这些灵魂很有可能成为那里东西的生人,那些东西就靠吃这些走丢的灵魂来延长他们的寿命。」 生人,陈岁里还是第一次听说。 姜亦和张雩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因为这样的话,殷惟州现在可以说是非常危险。 「怎么去?」,陈岁里声音听起来有些急切。 「殿下,那处不属于瓦伦斯岛的地界,对于神明来说,处处都是危险」,长老坚持道:「您不能去!」 阿加莎一声轻笑,「他现在的神力,什么地方不能去。」 巫女在长老沉痛的眸子里来到轮迴台,古老的咒语在她的嘴里连成一串,飞向封印中躁动的魂灵。 霎时间,一道类似于裂缝的东西出现在眼前,阿加莎说:「半小时之内,必须回来。」 陈岁里头也不回的踏入裂缝,入口随即关闭,一切恢復到最初。 阿加莎看了眼张雩和姜亦,又看了眼裂缝消失的地方,兴味盎然。 第069章 众生喧譁(16) 空气中瀰漫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阴湿的,干冷的感觉。 陈岁里目之所及是一片不很纯粹的黑,勉强能看清路。 而他自己正站在道路中间,两边种满了高大而不知品种的树木,被风一吹,「簌簌」的响。 陈岁里回头看向来路,有一团模煳的白光,这应该就是阿加莎替他打开的那条裂缝,只是进了这里的地界,成为了一道白光。 无望的黑最容易侵染人的情绪,感官被无限放大,陈岁里不知前路,只能闷头的走,去寻那一种可能。 神力被削弱,长老说的没错,来到这里以后每一次唿吸都像是吸进来尖刃。 「那些东西就靠吃这些走丢的灵魂来延长他们的寿命。」 长老的话突然浮现在脑子里,陈岁里眉头一拧,咬牙释放出磅礴的神力,神识无限覆盖着向前。 手臂发酸,开始控制不住的颤抖。 下一秒,浅金色瞳孔再次不顾一切的变为黄金色。 神力也从开始的虚弱后退再次蓄力,扫过一草一木。 「噗——」 身体终于承受不住这样的消耗,陈岁里勐地吐出一大口鲜血,踉跄了好些步,但手上的神力依旧未曾停歇。 终于,终于。 他一只手擦过染血的唇角,指尖开出艷丽的花。 找到了。 有了预期,受伤的神明带着满心焦急奔赴角落。 浑身血肉腐烂,深可见骨的人形物正合力围攻角落里的人。 陈岁里内心情绪翻涌,一瞬间棉杂的怒气直冲天灵盖。 「滚」,蕴含着神力的磅礴气势汹涌而出,将那些异形吸引回头。 他们的半边脸已经腐蚀殆尽,颧骨上丁点血肉相连,蠕动的蛆虫让人生理性噁心。 如今见着了陈岁里,也不后退,从仅剩的面部可以看出来眼底有兴奋的光芒。 「大…大补…」,他们嘴角咧到了耳根。 第124页 神明不属于这个地方,强行到来只会削弱自身大半的神力,而且方才,大范围的神识覆盖,眼前的少年神明恐怕已经神力耗尽,无所依附。 送上门来的滋补之物,异形们流着涎水。 他们放弃围攻之前的人,转而将目标放到了陈岁里身上,无意识只依靠蛮力的攻击却压根儿碰不到陈岁里分毫,反而还让人打到站不起来。 异形们不知道的是,如今站在他们面前的,不是瓦伦斯岛任何一个普通的神明,而是刚才取代瓦伦斯,成为了神庙最强大的圣子。 这一次,涌出来的神力不再是温和而莹润的,它们仿佛昭示着主人的心灵,带着躁动的暴虐。 异形们无所遁逃,被绵软的神力缠裹,最终不堪重负,于一声声悽厉的惨叫声中化为齑粉。 林中窥视的异形下意识颤动,本能的后退规避危险。 这一场残局,眨眼间便只剩下遥遥相望的两人。 少年神明从神庙开始,到此刻结束,白色的衣料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细密的裂口,布帛被撕裂,鲜血浸染成一块一块。 耳前的浅金色长髮不知何时被粗暴的削减,露出参差不齐的接口。不搭那张具有神性的脸,却难得切合陈岁里如今落魄的模样。 殷惟州脸上、身上都被划开大大小小的伤口,因为是灵魂,所以不见鲜血。 但五感皆全,疼痛没有一丝一毫的削弱。 「陈教授」,殷惟州咳了一声,浅笑着叫他。 少年神明眼眶温热,久违的重逢让他完全为内心驱使,大步向前,双臂一展,重重将人搂在怀里。 两颗震动的心靠在一起,陈岁里指尖仿佛重新感受到了温度。 殷惟州柔软的头髮扫过陈岁里的面颊,他们近到能听见彼此的唿吸。 陈岁里有些恍惚。 土胚房初见,殷惟州从偏房伸出来的白绫将他重新拽回人间。 后来他说:「我从之前到现在,一共进过十三个本,可以说是照片世界的第一批玩家之一,期间形形色色遇到过各种各样的人,合作过最舒服的,你是第一个。」 「陈岁里,做我的队友吗?」 再然后,是徐立军站在丁字路口,惊惧的瞳孔倒映出殷惟州义无反顾的背影,和他的一句:「殷惟州,你这是在找死?!」 队长义无反顾,再次将他从危险中拉起。 到了美术馆,面对自己不知前路的发言,殷惟州笑着搂过来他的肩膀,说:「那你可得快点儿成长,争取早日找到结束一切的办法,陈教授。」 「没事,就这样靠着吧。」 「别多想,老伯救你也是他的选择。」 「是我想去,你就当是陪我吧。」 「短时间内时间解决不了的东西,也可以交给自然。」 「今天你总该分的清。」 「还看吗,不看我们就回去。」 「我在等你。」 丝丝缕缕,走马观花般放电影似的在陈岁里脑中过了一遍,将翻涌的情绪渲染到顶峰。 久别重逢? 还是失而復得? 陈岁里已经分不清了。 他只知道,刚才看见殷惟州被异形围攻,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但那绝不是出于普通队友对于队长的关心。 三次出生入死,早已经让他从最初的情感变了质。 做神明太难,见到殷惟州的这一眼,才让陈岁里重新找回来丢失的情感。 所以压抑不住,也不愿再压抑。 殷惟州随后手也放到了陈岁里背上,一上一下,算成是安抚。 可下一秒,陈岁里却主动卸了力道,与殷惟州拉开些距离,但又不太远,可能隔了两个拳头。 殷惟州眉毛浓黑,同狭长的眼正好一道,陈岁里时常觉得,这样一双眉眼,若是生在古代,该有多惊艷。 「怎么成了这副样子,你这模样还挺…」,殷惟州话没说完,身体便紧跟着触觉,下意识的僵住不能动弹。 满身伤痕的神明破了原本波澜不惊的神色,动作强势,捂住殷惟州双眼的手心确是温柔而虚浮的。 只轻微沾一点,遮挡视线。 柔软的衣料不时触碰到殷惟州下颚,在一片未知的荒诞中,唇上覆过来柔软的触感。 那是一个带有冷感的吻,带着说不清的、细到察觉不出的腥甜。 覆在双眼的手心隔绝了一切,殷惟州看不见陈岁里的神色,陈岁里同样也看不到殷惟州眼底。 1 混沌之中,神明弯腰,于一片静默中爆发出前所未有、压抑的情感。 轻柔的,酥痒的。 丝丝电流顺着相触的皮肤,传入心底。 陈岁里的吻是毫无章法的,带着少年神明的未知和茫然,只由着本能的摸索,想要无间隙的贴合。 冷寂、动情就这样交错着出现于同一张脸上。 濡湿的舌想要就此撬开唇缝,陈岁里也在这时候睁眼,神情复杂,作短暂的停留。 殷惟州终于反应过来,头一次用这样大的力气推开陈岁里,他甚至不知自己脸上会是怎样的神情。 「队长…」 殷惟州后退一步,陈岁里便上前一步。 他也不过多走,两人就保持着这样微妙的距离。 「殷惟州,我非常、非常喜欢你」,陈岁里一字一句的说道。 第125页 眼前人同殷惟州以往认识的陈岁里都不一样,谦逊、儒雅尽数消失,只剩下带有侵略色彩的狂娟。 他看着这张熟悉却又因为装扮和冷淡神情而有些陌生的脸,第一次不知道该如何跟眼前人交谈。 气氛仿佛凝滞,陈岁里却不后悔。 半晌,才听殷惟州道:「等出去,我们谈谈。 这种事情,无法矇混过关。 「好」,陈岁里说:「那我先带你出去。」 殷惟州却将眼神看向另外的地方,「等等。」 「嗯?」 「还有几个人,是和我一起的。」 董亮几个魂被找到之后,老老实实的跟在陈岁里他们身后。 只听他小声同他的队友说:「你说殷队长身旁那人什么来头,是npc吗,跟着他走这一路上攻击我们的东西竟然都不敢现身?!」 「他们应该关系不错,不然也不至于找到这里。」 「哎,你看他那衣服,怎么和我们不是一个风格,我们这是被照片世界干到哪里来了?」 「他难道和那个鬼新娘一样,都是殷队长的技能吗,所以他身上本来就带着伤,衣服也就是这样?」 几个人你一嘴我一嘴的说着,丝毫不感觉到见外。 殷惟州脑子懵懵的,闻言才又看向陈岁里的背影,他的步子稍微慢了点,肩膀到了陈岁里身后。 陈岁里还以为是人不想和自己并排走,闷头笑了一声,径直往前。 结果不多时,殷惟州一大步又跨了回来,嘴里问道:「你身上,怎么回事,这里应该不至于将你伤成这样。」 陈岁里精简了话语,直说道:「这里处于瓦伦斯岛和地狱之间的灰色地带,不幸走丢的灵魂便有可能来到这里。」 「但神明与这里相斥,所以我来之前篡了位,打了两场架。」 流血的部分被陈岁里一笔带过,只轻描淡写的说了要点。 「疼吗?」 陈岁里偏头,他忽然有些摸不准殷惟州的内心,所以只木讷的「啊」了一声。 殷惟州将没说完的话补充完整,道:「我刚才推你的时候,疼吗?」 原来指的是这个。 陈岁里没有犹豫道:「不疼。」 几个人离得都近,所以董亮他们也一字不落的听完了两人的对话。 同时也反应过来,他们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智障,当着人的面说事,还生怕人家听不见。 敢情是玩家,还是殷惟州的队友。 大写的尴尬。 不过该问的还是要问的,于是董亮便弱弱的开口问道:「我们队长的魂儿找到了吗?」 左右此处没有神明,陈岁里便答:「怀里揣着呢。」 第070章 众生喧譁(17) 「回来了回来了」,张雩眼神登时一亮,忙去推身边的姜亦。 「嗯」,姜亦两步上前,「殿下,您脸色不太好。」 阿加莎只简单扫过一眼,便笑道:「神识消耗过多,墨菲特弥尔,吐了不少血吧?」 「尚可」,陈岁里礼貌回应。 「人找到了,你们回去吧」,陈岁里跟姜亦他们说完,又回头去看董亮,「去吧。」 眼神经过殷惟州时,陈岁里目光短暂停留,而后侧身让出来路。 「那您呢?」,张雩问。 似乎是察觉到长老还在,这样说有些不妥,于是张雩又补充说:「您帮了我们这样大的忙,有什么我们可以为您做的吗?」 「不用,回去吧。」 于是张雩和姜亦便领着一众魂儿走了。 「我觉得陈教授回来之后怪怪的」,张雩小声同姜亦道。 「嗯?」,姜亦说:「不是人设的问题吗?」 张雩摇头,「他都没跟队长说话?!」 「他们在里面说过你也不知道啊」,姜亦有些无奈。 「就是感觉嘛,哎呀不和你说了。」 陈岁里看向长老,语调冷清的说道:「劳烦长老从神庙另择神明,岛上总要有人的。」 「殿下,您理所应当该成为岛上的王…」,长老不可置信的挽留道。 「我说过,我不会去到父神那个位置。」 陈岁里说完,没给长老反应的时间,眨眼间便到了神庙之外。 阿加莎从神庙出来,陈岁里已经等在了庙口,他出声叫她,阿加莎并不吃惊。 「阿加莎巫女,能分给我一些您的时间吗?」 「我要是不同意你会放弃吗」,阿加莎明知故问道。 陈岁里笑了,欠身后说道:「当然不会!」 斗篷被风吹起来弧度,阿加莎走在前面,说:「来吧。」 弯弯绕绕,来到两座黄金塑像的正对面。 塑像是两位战神,双手分别拿着矛和盾,两只矛交缠在一块儿,挂了一圈圆环形状的象徵物。 阿加莎好像对这里很熟悉,怎么走也不会迷路,最后停在一处空旷的地界,俯视这里的一切。 陈岁里:「您好像很熟悉这里。」 阿加莎回头,手臂微微弯曲,灵鸟便从上飞走,「我与瓦伦斯是旧识。」 「那您…」,陈岁里话只说了一半,不过联繫到先前发生过的,阿加莎也能意会。 「是旧识就一定关系好吗?」,她笑着说:「也就幼年时期见过两次面。」 「对不起」,陈岁里认真的说。 「怎么?」 第126页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我破坏了您的婚礼」,瓦伦斯地位一落千丈,这对阿加莎不公平,「如今您需要的话,我可以…」 「不用」,阿加莎直言拒绝。 见陈岁里露出来疑惑的神色,她便说:「你应该知道,我已是无处可去,答应嫁给瓦伦斯只是无奈之举。」 陈岁里像是忽然反应过来,而后真诚道:「至此,只要您愿意,可以永久留在这里。」 阿加莎很久没说话,好不容易开口,却叫陈岁里心跳惊的漏了一拍。 她说:「你在,是你说了算,你走之后呢。」 两人视线交汇,即便什么话都没说,陈岁里心中也尽数知晓。 他惊于阿加莎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又为何会知道,而且知道之后还这般放纵他们。 阿加莎定神,说了一句:「外乡人。」 她的神态太过泰然,陈岁里索性直接便问道:「您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开始,从见到万斯和塞纳的时候。」 陈岁里刚开始没反应过来,随后想通阿加莎叫的其实是姜亦和张雩在这里的名字。 「你融入的不错,但在轮迴台你有了破绽」,阿加莎说:「你的朋友不错,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将魂灵收服化为某一位神明的信仰,之前,很多人死在那里。」 陈岁里还在心里感嘆阿加莎原来是个话唠,自己什么都没问,她就已经将所有都抖了出来。 却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身体下意识的紧绷。 「您是说以前…?」,陈岁里这时突然联想到阿加莎嘴里外乡人的说法,便问:「您一直都知道?」 「是啊,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你们这么多人源源不断的来送死,但我也确实出不去,所以每一次都在试着走出不同的结局。」 「只有您会记得吗?」,陈岁里想知道,生了灵智的npc是否只有阿加莎一个人。 因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之前的所有就都得推翻。 日復一日的经歷这些,孩子和国家都不再能够成为捆缚阿加莎的枷锁。 「当然,不然我也不会无聊到跟你们这些外乡人说话。」 好吧。 陈岁里一时语塞,随后茅塞顿开,就着当下的语境直接问阿加莎:「那您能送我们回去吗?」 巫女侧眸,忽而笑了,说:「你若是问我,还不如自己多想想。」 这是不会松口的意思。 「不过,我倒是可以送你点别的。」 阿加莎瞳孔瞬间变为竖瞳,发出幽绿色的暗光,陈岁里只感觉一阵眩晕,待视线復明以后,却发现阿加莎面色沉了下去。 这一切结束的太快,陈岁里心想,阿加莎如果真要害他,他甚至都来不及躲开。 瓦伦斯岛的建筑同威利兰小镇不同,殷惟州才见到时感觉新奇,还留意了好些。 不过现在,却觉得过分宏大而显得寂寥。 「回来啦陈教授!」,张雩兴沖沖的叫道。 陈岁里扬起笑容,从宫殿门口和跑出来的张雩一起往回走。 张雩兴奋的说:「陈教授,你、你好了?!」 「嗯」,陈岁里点头,脸上表情生动,「我刚回来路上发现,对于人设的要求突然就消失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让神庙长老另找神明的原因。」 陈岁里设了结界,所以不担心说错话,便将刚才与阿加莎说过的又同几人复述一遍。 这其中省略了阿加莎所说要送他的东西。 因为那只是句没有凭藉的预言。 张雩张大了嘴,「阿加莎夫人竟然什么都记得,她还一眼就看出来我和姜亦是外乡人?!」 「太恐怖了,以后的npc要是都像这样,那我们还找什么照片。」 殷惟州说:「应该不会,这次可能是和神话体系扯上了关系,才会这样。」 姜亦顺着殷惟州的思路接着往下分析,说:「那这样看来,照片世界并不能完全掌控某些超现实副本,是不是也就说明,我们真正能够逃出去的方法就隐藏在多个超现实副本里。」 「同阿加莎夫人一样,可能还会有更多已经觉醒的npc。」 「我觉得有可能」,陈岁里思考过后说到。 外婆就算了。 从黄茜到杨净秋再到阿加莎,过渡的趋势再明显不过。 陈岁里来之前已经换过了衣物,不过因为手臂处没有衣料遮挡,所以有伤一眼就能瞧见。 张雩瞥见之后咂舌道:「那个神庙长老下手也真够黑的。」 陈岁里笑:「多亏柳柳姐和尼莎夫人,阿加莎说那长老手底下死过不少玩家呢。」 这样说的话,阿加莎在走不一样的结局,也就是说,阿琉斯并非是每一次结局都会出现。 死亡两次高悬头顶。 果然,神之子这个身份并没有多大的特权。 说到这个,张雩简直就是心有余悸,「队长你不知道神庙之行有多危险。陈教授一个人对抗整座神庙,不仅里面的长老为难他,刀都架在脑袋上了。好不容易过了这一关,这岛上的王又要置他于死地,差一点,差一点陈教授就要被认为是受到污染的神明,给处决了。」 陈岁里一笔带过的内容被张雩完完整整的尽数道出,那些模煳的,殷惟州未曾参与的经歷仿佛就在眼前。 「哎,别说了别说了小鱼,这么多人呢」,陈岁里连忙去捂张雩的嘴,「多大点儿事。」 第127页 董亮几个魂搁角落里咳了几声,张雩才终于记起来宫殿里原来还有几个人。 「有一个问题」,陈岁里说。 董亮还以为陈岁里口中的问题和他们有关,问了一句:「什么?」 「之前的猜测得推翻重来,阿加莎是这个副本的重要npc,但不全。」 姜亦很快反应过来,「你是说和上次一样,重要npc不止一个?」 张雩心想,这次虽然是有多个家庭,但好歹大家都在一条时间线。 再加上app并没有明示拿到照片的条件,所以还是得像最开始那样猜测。 众生喧譁,是女性的喧譁。 黑暗中摸索着向上的手臂,唇舌下压抑着起身的嵴樑,每一次惊世骇俗的反叛。 陈岁里说:「她们想要的是自由。」 灵魂解放,精神永生。 「我会试着将她们的灵魂都找回来,放入轮迴台重新归置。」 董亮一屁股坐在地上,长期紧绷的神情难得的放松下来,嘴里说着:「终于要结束了。」 「你们跟我一道下去吗,得早些把人的灵魂放归,一直让游九于守着也不是办法。」 董亮有些难为情的问:「陈教授,那照片呢?」,他是怕如果到时候照片在岛上,不是还得再回来一次。 「玩家都在下面的话,我会把照片带下来。」 如果副本碰见的是其他人,董亮还不见得会相信这话,但现在,他只嘿嘿一笑,说了声「好。」 第071章 众生喧譁(18) 不大的屋子一时间挤进来十几号人,显得过分拥挤。 但大家都尽量呆在角落,将石像周围的地方空出来,留给陈岁里。 陈岁里试着调动体内的本源神力,感受其中魂灵的颤动。 这个过程很长,因为当时涌进来的魂灵数以万计,谁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 长时间集中精力,识海很快便感受到疲惫。 角落里的人只看得见陈岁里周身笼罩着圣洁的白光,但殷惟州却注意到了他泛白的脸色。 陈岁里有分寸,他该知道的。 但殷惟州还是忍不住的会去多想。 他较陈岁里年长,所以之前灰色地带发生的事,他除了惊愕,再感受不到多余的情绪。 之前种种,仿佛都有了映证。 终于,两团柔和的光晕从陈岁里身体里涌出,沿着既定好的方向,回到两尊石像里。 细小的碎裂声清晰可闻。 石像逐渐起了变化,深灰色缓慢为血肉的颜色替代。 王樾一动不动的紧盯着前方,直到孙漾睫毛轻轻颤动,有了睁眼的趋势,他才勐地冲上前,一头扎进孙漾怀里。 变成石像太久,孙漾的动作看起来有些后知后觉,被王樾一撞,向后踉跄了两步。 等反应过来以后,才温柔抬眼,带着安抚意味的摸了摸王樾头顶,他说:「辛苦了。」 楼溪清她们也几乎同一时刻上前扶好柳长映,陈岁里瞳孔有些涣散,面上却从始至终都带着笑容,眼下更甚。 隔着些距离,陈岁里和柳长映眼神相撞,他用嘴型说:谢谢你,柳柳姐。 眼神有时候比言语更有力,柳长映也给了陈岁里回应。 陈岁里稍微有些站立不稳,本以为也得像孙漾那般踉跄两步,不成想往后倒时,却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托住。 肩膀处的手心没有温度,陈岁里回头,这次能够清晰看到殷惟州眼底。 「队长,没事的,我自己可以。」 那件事后,殷惟州虽然暂时没说什么,但确有避开他的成分,所以陈岁里便想着多给殷惟州一些时间。 不论结果如何,他都认了。 再者,陈岁里说的其实是实话,刚才的过程只是消耗他的精神力,对于自身并无实质性的伤害。 但和着他的语气和神态,偏有种我受了很重的伤,但是我不说的执拗。 所以殷惟州皱了眉头,说:「别犟。」 行吧。 孙漾往陈岁里这边过来,殷惟州简单和他介绍过了陈岁里,几人便开始商量后面的事。 涉及到其余几位女主人公的状况,陈岁里不太了解,便偏头看向楼溪清。 楼溪清立马说到:「我们做了很多,爱恩夫人和艾琳娜的结局是正确的。」 「确认已经死亡了吗?」 「嗯。」 陈岁里说:「那接下来就是我回去瓦伦斯岛,试着将几位女主人公的灵魂放归,劳烦诸位在这里等我。」 孙漾问:「你一个人,有问题吗?」 陈岁里笑,「原来或许有,不过现在完全没问题。」 年轻男人也跟着松懈下来,后放松的说到:「谢谢你们,以后如果能碰上,有什么我们能帮上忙的,别客气。」 「好」,陈岁里说。 游九于还倚在墙角,若不是来之前看见过他消沉的神色,陈岁里真要以为他不动于山。 视线灼热,游九于很难察觉不到陈岁里在看他,于是他眉毛一挑,用嘴型说陈岁里装。 陈岁里同样用嘴型回应:你管不着。 啧。 神庙不是随时都那么热闹,陈岁里这次回来,就正好碰上冷清的时候。 轮迴台魂灵庞大,所以他不再是漫无目的的寻找,而是用尼莎夫人和梅汀夫人的灵魂去吸引。 于是很快便有了结果。 第128页 循照身体本能的反应,陈岁里小心归置它们,终于在最后一刻,照片缓慢出现于轮迴台的正上方。 照片内容是五名女子,从不同的角度抬头仰望天空,旷远无垠的草地,碧蓝的天,轻柔的风。 陈岁里将照片收好,却没有直接下到人间,他不让人跟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阿加莎在宫殿休息,对于陈岁里不请自来有些诧异,她站直了身体,等着陈岁里开口。 「阿加莎巫女。」 阿加莎说:「不是来道别的吧?」 「不是」,陈岁里直言,「我想再麻烦您一件事。」 阿加莎无语,「真当我是热心巫女了?」 「不白让您帮忙」,陈岁里笑着从身上拿出来一根髮簪,这是刚才在下界他特意从柳长映那边要过来的。 柳长映穿搭多变,身上佩饰更是每次随着衣物轮换,这次进来正好是用髮簪盘的头髮。 那是一根仿点翠的髮簪,神秘的幽兰带着传统的东方色彩。 陈岁里几乎才刚拿出来,阿加莎眼神便动了,即便是不同的文化背景,女人对于美的感知也是深刻的。 阿加莎从陈岁里手中接过来,后将自己头顶的绿宝石取了下来,随手抛给陈岁里,「不白要你的,说吧。」 「神骨还能取出来吗?」 阿加莎步子一顿,欣赏仿点翠的目光又重新回到陈岁里身上,「你要復活阿琉斯?」 不怪她会这样想,主要是阿琉斯和神骨的牵扯太深,陈岁里刚问出口,阿加莎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但还不等陈岁里开口说话,阿加莎便先面色沉冷的对他说:「没用的,神骨幼年取出才可能塑形,现在,太晚了。」 「不」,陈岁里摇头,「我只是想取出来神骨。」 「为什么?」,阿加莎不解,「你的神骨才刚放回去,如今再取出来,疼痛千百倍不止。」 「您只需要告诉我,如果一定要取的话,会不会死?」 这一点阿加莎可以确认的说:「那倒不至于。」 陈岁里松了一口气,「这就够了。」 「阿加莎巫女,请再帮我最后一次」,见阿加莎没动,他又说:「您不是想探索不同的结局吗,不会有人再这样要求。」 阿加莎从阶上走下来,说:「疼死不算在我刚才所说的范畴里。」 「我没问题」,陈岁里笑着说。 「准备吧」,阿加莎突然正了神色,严肃道。 陈岁里不是第一次听阿加莎说这些他听不懂的咒语,但每次都有不同的感受。 只是这次和以往都不同,难以言喻的痛感涌向四肢百骸,钻进骨头缝里,灵魂都在颤抖。 陈岁里浑身像是从水里捞出来,跪坐于地,像折翼的天使,抬头时嘴唇血色全无。 可神骨才从他身体里出来不到一根指节的长度。 时间流逝,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接近尾声。 阿加莎提前预料到,瞅准时机设了一层隔音的结界,不然陈岁里的声音能直接迴荡整座瓦伦斯岛。 他先前一直隐忍着没有出声,可神骨最后出来的这一下,哪怕是阿加莎的祖父都未必能够咬牙坚持。 神明压抑难捱的低吼在神骨整根抽出之后迴荡于宫殿,阿加莎耳膜险些都被震碎。 她看着自己手里的簪子,到底还是不忍心,想着好人做到底,反正以后也不一定能碰见这样的人了,就用巫术简单为陈岁里治了伤。 但陈岁里这次是真的伤到内里,没那么容易缓解,不过聊胜于无。 阿加莎将神骨托到陈岁里身前,「你要做什么,就去做吧,晚了效果也会不好。」 陈岁里单手撑地,缓了好几口气,才忍住没有向后倒去。 然后下一秒,他便将外婆给唤了出来。 阿加莎惊奇的盯着外婆看,对这个突然出现的老太太充满好奇。 外婆则是立马去照看陈岁里,声音听起来有些着急,「你怎么回事,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 「我没事,外婆。」 陈岁里将外婆的手从自己身上拂下,又将她往阿加莎那边推。 额上冷汗不断,陈岁里说:「劳烦巫女…将神骨…放入她的身体。」 外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去打陈岁里,又被他如今的样子吓得收回来手,只鼻尖泛酸,吼道:「陈岁里,我让你找东西,不是找死!」 「我知道…」 陈岁里现在一句话要分成好几次才说的完,外婆却难得有耐心听他说完。 「外婆…上次拿回来…你的头骨,我就在想…如果是猫狗子…的话,你应该什么都…没、没有了吧,只受点疼,我把我的神骨…给你,你也能活的…更完整。」 做这件事时他其实没想那么多,这神骨无论对提升技能有没有用,他都会给。 阿加莎听完,心口覆上些别的滋味,她抬手,神骨便随着她的动作没入外婆身体。 没入的过程远没有取出神骨痛苦,外婆甚至都没有皱眉。 同一时刻,陈岁里便听见了app的提示音。 「叮」 「检测到墨菲特弥尔的神骨与外婆适配度较高,已自动升级」 「升级中…」 「升级成功!」 「技能已提升至lv6,外婆现身时常延伸长至两小时!」 「检测到外婆情绪波动较大…重新结算中…」 第129页 「叮」 「外婆技能已提升至lv8,现身时常延长至150分钟!」 「恭喜玩家!」 「备註:外婆的嵴骨被猫狗子啃食,所以她总是直不起腰杆,你肯为她做到这一步,即便是假的,外婆也知足了。」 阿加莎背过去身,漆黑的斗篷仿佛将人身形都拉长,她说:「你们走吧。」 陈岁里借着外婆的力道站起来,对着阿加莎的方向行了他来到这个副本最完整的礼节。 「祝您可以达成所愿!」 在陈岁里说完之后,外婆睨了阿加莎一眼,后犹疑着用苍老的声音说到:「您身上业障深重。」 「业障…」,阿加莎愣了愣,后面发现根本不用想就知道这些东西源自何处。 陈岁里看着阿加莎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一刻她仿佛苍老了一万岁。 阿加莎的声音传过来,带着看透一切的苍凉,「原来…是这样。」 「我离不开这里,原来是这样。」 第072章 众生喧譁(完) 外婆一路上都扶着陈岁里,刚才阿加莎的话还迴荡在脑中,她像是最后想确认一次,问:「你们…没做过什么坏事吧?」 陈岁里没忍住咳了一声,「遵纪守法着呢。」 「那就好」,外婆说:「不然,我怕你们也出不去。」 之前陈岁里和殷惟州就讨论过这个问题,只是没想到,业障这个东西会出现的这样快。 阿加莎身上业障深重,所以她出不去。 玩家如果真有作过恶的,恐怕也会被永远留在这里。 陈岁里突然笑了。 这样的话,即便他不动手,梁怡和陈观还能出的去吗。 他正这样想着,一道长鞭突然划破长空,以雷霆之势直逼陈岁里面门,外婆神色一凛,迅速将陈岁里拉至一旁。 因为情况紧急,外婆来不及舒缓力道,疼得陈岁里呲牙咧嘴,反应过来以后嘴里嚷嚷着:「哎哟,我的天嘞…」 外婆护在陈岁里身前,闻声回过头去看他,可能是刚才感动的劲儿还没过去,她难得温柔的说:「没事吧?我下次注意点。」 陈岁里还能说什么,所以眼神一转,看向对面的人。 「梁怡…」,他站直身子叫道。 也不知道梁怡用了什么办法,陈观已经被她给救了回来,现下两人都一副来者不善的表情,盯着他看。 陈岁里干脆说道:「怎么,又想来欺负老弱病残?」 「老」闻言瞧了「弱病残」一眼,嘴角抽了抽。 梁怡如今失去了上一个副本的游刃有余,方才救陈观出来怕是废了不少劲,衣服上都有好几道口子,神情疲惫。 但陈岁里同样知道,这些都只是暂时的,因为这个副本神话体系的存在,才暂时让梁怡失去优势。 一旦错过这次机会,想再将她怎么样,可就难了。 梁怡道:「上次是我对不住你,这次也算被你摆了两道,算扯平了吧。」 「左右那老头儿也不是你队里的人,犯不着这样护短。」 「陈岁里,带我们走,不然你也就别走了。」 陈岁里都听笑了,「怎么就算是扯平了,你那边死人了吗?」 「再说,护不护短是我的事,与你又有什么关系,不就是看准了我现在没有反抗之力了吗。」 神明一般都不会下界,所以这条路上基本没有什么人,梁怡守在这里,绝不是毫无准备。 但她算不到的是,因为有陈岁里这个疯子,外婆已经升级到了lv8。 两方很快缠斗在一起,即便外婆不时会被长鞭伤到,但她的自愈速度已经提了上来,虽不说有压倒性的胜利,但简简单单的牵制完全没有问题。 这才过了一个副本,梁怡满眼震惊,不可置信的看向陈岁里。 陈岁里指尖于唇上轻点,嘴角渐渐盪开弧度,「你好像来的不巧了呢。」 外婆再一次将两人击倒,陈岁里说了一声:「外婆,回来了。」 受伤的神明也是神明,陈岁里没有使用龙车,只揽过外婆肩膀,咬牙使用神力将两人送到下界。 这时候外婆无法帮忙,便只能时刻留意着陈岁里的状况。 不得不说,拥有神力真是极其方便,一眨眼,便出现在殷惟州他们所在的屋子里。 两波人尚在聊天,却都被从天而降的陈岁里吓了一跳,神力有些许失控,给离得最近的游九于吓了一大跳,「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 「陈、陈岁里?!」,游九于略微有些惊慌,「你没事吧,别讹我。」 陈岁里顺了口气,说:「知道了,就逮着你一个人碰瓷。」 游九于:「……」,看来没事。 张雩看了眼陈岁里,又去看外婆,「外婆,陈教授怎么回去一趟成这样了?」 他不问倒还好,张雩这一问外婆刚才暗黯淡下去的愧疚心「噌」的一下又亮了起来。 陈岁里适时接过,「出去就没事了。」 孙漾面上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恨不得立马就能将这个人情给还上。 陈岁里见状说:「孙队长,不用放在心上。」 这本来也和你没关系。 他越这样说,孙漾还就越无法释怀,陈岁里索性也不说了,只是从怀里拿出来照片。 「照片拿到了」,陈岁里说。 董亮眉飞色舞,忍不住说「太好了。」 第130页 王樾看过董亮,突然发问:「你一个魂儿,真的能回去吗?」 剩下的几个魂儿面面相觑,最后不约而同的将眼神投向陈岁里。 陈岁里笑着说:「娜拉出走之后就没再回来,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所以这里的肉身肯定是找不到了。」 「而且app不是说了,一息尚存,一切皆有可能,没事的。」 这话就像是一颗定心丸,安抚下来躁动的人心。 殷惟州问:「王樾,剩下的玩家都通知过了吗?」 虽然过程不是很愉快,但也没有多大的矛盾,能一起离开就一起离开吧。 「给他们把消息递过去了」,王樾说:「应该不多久就能找过来。」 「嗯。」 陈岁里这时候突然说:「外婆,给他们看一眼。」 有人问:「看什么?」 「业障」,陈岁里没有犹疑的回答。 孙漾也有些好奇,于是询问道:「看这个东西有什么用吗?」 听孙漾说话有一种如沐春风的舒适,陈岁里心情很好的回答:「这个副本的门不仅仅是一扇门,还带着对归还之人的审判,身上有业障的人,出不去。」 一语激起千层浪。 陈岁里他们之前都或多或少知道一点,所以不很吃惊,但对面的人由于未知,有些乱了阵脚。 外婆这时候也将一圈人尽数看过,舒缓道:「都没有。」 也算是在意料之中,陈岁里并没有很惊奇,因为孙漾他们不像是会做坏事的。 「不作恶便不会有这个东西」,陈岁里笑着说。 董亮他们于是放下心来。 向殷惟州看过去一眼,陈岁里撕开照片。 带有西方色彩的雕花復古拱形门出现在房间里。 孙漾带着王樾往后面退了退,说:「请。」 「小鱼儿,你离得最近,还等什么呢?」,陈岁里笑着说。 「我吗?」,张雩嘿嘿笑了一声,「那我就不客气了。」 姜亦紧跟着张雩过门。 孙漾他们还没动,应该是想等陈岁里他们都过完。 殷惟州同柳长映她们打好招唿,几人就先后都过了门。 陈岁里缓慢往过去走,殷惟州从外婆手中扶过陈岁里,后对孙漾他们说道:「再见。」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陈岁里隐约听见殷惟州说:「明天晚上,我来找你。」 该死的,心跳漏了一拍。 陈岁里从床上坐起来之后,心情也因为殷惟州那句话,像是坐过山车似的,恐怕明晚到来之前都不会再静下来。 他忽然向后倒去,将枕头没由来的放在自己脸上,后面一翻身,枕头便又掉了。 果然,冷静不了一点。 不过身上的痛感确实是消失了。 他打开手机,大家都已经在群里报过平安,陈岁里也编辑出去一条,随后打开app查看个人信息。 角色面板: 玩家信息: 「姓名:陈岁里」 「通关数量:4」 「技能:外婆lv8(最高可升至lv10)」 「现身时常/次:150分钟」 「亲密值:80%(亲密值与技能升级息息相关哦)」 「备註:你发现了外婆残缺的身体,帮她找回来头骨,又给她神骨,她看着你的背影,将你当成了她的孙子。」 有些累,陈岁里闭上眼,手机很快从手心滑落到一旁。 然后就是陈岁里第二天一早起来,老半天找不着手机,床上翻过一圈儿,甚至连床头柜都没放过。 结果就是,他愣在床上, 心想,不会是留在副本忘带回来了吧? 不对啊,昨晚还看信息来着。 思路回笼,陈岁里甩了甩有些堵塞的脑子,最后成功在床底下发现了蒙尘的手机。 捡起来,吹了吹。 屏幕亮起来并没有信息跳出,陈岁里点开同殷惟州的聊天框。 删删打打,最后只编辑过去一条消息: 「什么时候来?」 昨晚上虽然睡得快,但整体睡眠还是不很好,陈岁里期间醒了很多次,迷迷煳煳的感觉没睡着,但也睁不开眼。 现在,眼眶有些干涩。 殷惟州没有很快回消息,可能在忙。 陈岁里就先从柜子里拿出来眼药水,滴了两滴,又挑着做了两下眼保健操,等舒缓过来,又才重新去看手机。 这时候殷惟州的消息已经回了过来。 「六点。」 六点啊,陈岁里觉得时间好像从来没有这么慢过。 哦,上学那会儿除外。 他现在的心情有些复杂,一边希望殷惟州早些来,一边又盼着他晚点来。 矛盾到陈岁里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像他了。 但若真要等,其实时间也能过的很快,陈岁里期间出门逛了一趟超市,买回来一些生活用品。 又在电脑处理了邮箱的工作信息。 说过两天又有领导来学校视察什么,要补交什么资料,陈岁里一瞬间眉头皱的死紧。 照这个速度,今晚或者明晚那不得通宵干资料。 ……心累。 这时候门铃也响了起来,陈岁里关好电脑,吸了一口气走到门口。 他手心搭在门把手,却久久不敢打开门。 殷惟州选择按门铃,没有用他给的钥匙,是不是也就意味着某种可能。 第131页 但他也没让殷惟州等太久,打开门,人站在有些昏暗的楼道间,看不清神色。 「队长,你来了。」 上次也是在这里,陈岁里还记得殷惟州说说过的话,他说「我在等你。」 那么这次呢,殷惟州又会跟他说些什么。 「进来吧」,陈岁里将门打开一半,随即站到了门后。 等殷惟州真正进来,他又说:「不用换鞋,没事。」 「吃过晚饭了吗?」,陈岁里问。 「还没,买了点东西」,殷惟州晃了晃手里的打包袋,正好是陈岁里第一次去他家里打包那家店的小龙虾。 「他家店面不好找,废了点时间吧」,陈岁里笑着说:「正好,一起吃点。」 客厅的餐桌已经摆好了清炒的小菜,一荤两素外加一条清蒸鲈鱼,基本都没怎么放辣椒。 殷惟州将打包袋打开,然后拿出来小龙虾,说:「都这么清淡?」 他说完这话,陈岁里正好从厨房盛了饭出来,「我什么都能吃一点,另外鲈鱼,确实清蒸的要好吃些。」 很久没有两个人这样单独吃过饭了,还是在这种莫名的氛围下,陈岁里满怀心事,饭吃的也没以前有滋味。 不过小龙虾还是吃完了,好歹也是殷惟州买来的。 他将碗筷拿回去厨房时,殷惟州也挽起来袖子,陈岁里说:「不用。」 「我帮你,等洗完了我们谈谈。」 该来的还是会来,陈岁里深吸一口气,抬头去看殷惟州眼神,却见男人面色沉稳。 就知道什么都看不出来,不过他还是说了一声「好」。 窗户外边霓虹灯光渐起,厨房水声也停下来,脚步声开始往客厅这边过来。 陈岁里从容走到冰箱跟前,打开冰箱门拿出来很多瓶瓶罐罐。 偶尔下班早回来没事,他就会自己调点饮料喝,但也只是调着玩,并没有很精通。 冰块,30毫升白朗姆,一瓶养乐多,八分满柠c,剩下葡萄汽水。 之前是跟着网上慢慢学,现在手法熟了,很快就能做好一杯。 他给自己那杯兑了酒精,殷惟州应该还要开车回去,陈岁里于是另外给调了一杯没酒精的。 由粉到白的过渡色,有点像水蜜桃。 陈岁里不怎么喝酒,第一次没经验,喝完倒头就睡,现在已经不至于了。 再切过两片柠檬分别卡在玻璃杯边沿,陈岁里便端着两杯色泽清透的饮料到了客厅。 「队长,没给你放酒精」,他将手中的玻璃杯放在桌上轻轻推过去。 殷惟州说了声「谢谢。」 陈岁里轻抿一口,只停顿半秒然后又喝了一口,将酒杯放下来后,尽管内心已经有了判断,但还是怕那只是殷惟州周到的客气,于是率先开口问:「队长,你讨厌我了吗?」 这次两人的位置换了过来,殷惟州坐在沙发,陈岁里站着。 因为居家,所以他只穿了一套纯黑的休闲套装,松松垮垮套在身上,显得腿很长。 之前洗碗将袖子挽了上去,露出来的一截小臂显出紧緻的肌肉线条。 这是殷惟州第一次见陈岁里穿黑色的衣服,他之前以为陈岁里是淡颜,但如今黑色上身,只显的脸型瘦削而立体,深邃的眼神上方,眉毛浓密修长,分明眼含笑意,却有股无法言说的滋味。 就像是下雨之前,天会先阴沉下来,又总会刮一阵风,暗暗的,人的心情也会不自觉跟着低落。 殷惟州脸上并没有露出来厌恶的神色,他不排斥同性恋,这从那件事过后他仍在副本主动靠近陈岁里就可以看出来。 放在平时,这不过就是眨眼的时间,但是现在,对于两个人来说,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最终,他在陈岁里灼热的目光下嘆了一口气,说:「不讨厌。」 但殷惟州根本就没给陈岁里高兴一秒的机会,他左手放在桌上,类似于刚才陈岁里递饮料的动作,手心离开之后,桌面赫然端端正正的放着一枚钥匙。 那是之前陈岁里给殷惟州的。 他当时说的是:以后过来直接开门,不用等在外面。 而现在,殷惟州又要将钥匙还回来。 「队长,你是要和我划清界限吗?」 什么事情,涉及到感情总会很麻烦,殷惟州害怕麻烦,所以在察觉到稍微的趋势之后,他都会率先将之遏制在摇篮,丝毫不会留给任何人过多遐想的机会。 但陈岁里,好像不知不觉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有了变化。 说不上是什么时候,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但确实就是这样。 面对陈岁里,之前无数次说过的话他就有些说不出口。 究其原因,他可能是不愿意看见陈岁里难受,但要他答应,他又做不到。 殷惟州较陈岁里年长,所以说话间少了陈岁里的忐忑,「无论从哪方面来讲,我都不会同你划清界限。」 这话说的很客观又很主观,殷惟州将他内心的想法融入了模煳不清的言辞。 陈岁里稍微抬了抬下巴,低头轻笑一声,后随手捞过来桌上的酒精制品,白净匀直的手指微微弯曲,莫名有力。 殷惟州刚准备说点什么,便被人不由分说的直接按倒在沙发,往后倒时,后脑勺贴心的被一只温热的手托住。 陈岁里一手撑着沙发,一条腿呈半跪状抵在殷惟州两腿之间,迫使他只能睁眼看向自己。 第132页 这次陈岁里没有再捂住殷惟州的眼睛,蓬松的头髮扫过身下人的睫毛,陈岁里俯身,径直压了下去。 这是一个带着酒精刺激又充满果汁甜香的吻,陈岁里带着凉意的舌冲破唇关,与殷惟州死命纠缠,仿佛人生就只剩下这最后一天。 舌尖传来一阵钝痛,血腥味儿瀰漫开来。 陈岁里却没有因此停下,带着究极的试探,仿佛要看看殷惟州对他能做到多狠。 除了接吻,陈岁里多余的什么都没做。 滚烫的唿吸和强劲的心跳,都预示着这个吻不再是温柔的、浅尝辄止的。 贴近、试探、推拒、纠缠。 狂风骤雨过后,带着力道的小雨都显得无足轻重,陈岁里偏头将脸埋在殷惟州肩窝,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殷惟州,你分明对我有感觉的,为什么呢…?」 为什么还要把钥匙还给我。 为什么要拒绝我。 你自己也说了,不讨厌我! 「队长,我给过你两次机会推开我,但是你没有。刚倒下来时你没有,血腥味蔓延时你也没有。」 陈岁里眼神是说不出的复杂,好像心中郁结都浮现于眼底,似是笼罩了一层浓雾,百般纠结只是想问那一句:「你会让别人这样亲你吗?」 「你说不讨厌我,那你有一点喜欢我吗?」 陈岁里的话无疑是强势的,可说话的语气又没有那么强势,让殷惟州想要厉色说些什么都说不出口。 「你先起来」,殷惟州说。 「你会走吗?」,陈岁里问。 「不走」,本就是来解决问题的,结果问题越理越乱,他怎么可能走。 殷惟州迟疑了很久,像是在想自己究竟该用怎样的语气同陈岁里说话。 因为陈岁里说的没错,自己对他确实是不同的。 一次又一次,之前有意识忽略过去的纵容,都意指着同一个答案。 「你先起来,听我把话说完」,殷惟州揉了揉眉心。 两人都坐直了身体,陈岁里神情从刚才起就一直恹恹的,明明被强吻的人是殷惟州,倒好像他才是那个被强吻的人似的。 殷惟州说:「我不会让别人有这样的机会,我也承认自己对你是不同的。」 「那你为什么还…」,陈岁里话还没说完便殷惟州打断。 「可是陈岁里,不是说我对你不同就意味着我愿意开始一段感情。」 殷惟州身上的白衬衣被陈岁里刚才的动作弄的有些凌乱,领口最上面的扣子不知何时已经松开,殷惟州伸手将之重新扣好。 「我没有和你说过我的过去,却猝不及防扰乱了你的未来」,殷惟州说:「对不起,是我的问题,是我害怕麻烦,我没有做好经营一段感情的准备。」 今晚的夜很长,陈岁里有空听殷惟州慢慢的说,说他的过去。 「陈岁里,我今年二十八岁,十六岁那年我离开家,开始一个人生活。我爸妈在我十岁那年离婚,我跟着我爸。后面他们两个人各自都重新有了家庭,不论我在哪里,都好像是多余的那个人。」 殷惟州慢慢的说,陈岁里就垂首认真的听,知道的越多,他好像也渐渐懂了殷惟州的顾虑。 「所以十六岁那年,我提出要自己出来住,最开始两个人都不同意,可他们都有自己的家庭,无法时刻都顾及我的感受。」 「相比于我爸,我妈可能更爱我一些,但是她和她现在的家庭牵绊更深,我也不想让她为难。」 「最后两个人在我的坚持下妥协了,他们每个月都会把生活费打到卡里,再之后就是我考上大学,出省读书,在家里人少有的支持下创业。」 殷惟州没继续往下说的内容陈岁里可以猜的到,但他更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队长,你进来照片世界,是因为你的父母吗?」 放在原来,像这样的问题陈岁里肯定问不出口,但现在更过分的事情他都做过了,也不差这一件。 「嗯」,殷惟州说:「跟他们有关系,但更多的是我自己想不通。」 陈岁里摇头,目光是之前从未有过的坚定,「队长,你没错。」 「即便你现在已经二十八岁,但受到影响的是小时候的你。有些东西经过时间沉淀,可能渐渐藏于心底,不会影响正常生活,但也永远不会消失,它们会化为拔不出来的刺,成为你这个人的底色。」 「可是队长,我不在乎这些,只要你不讨厌我,我就能慢慢来。我可以向你走一万步,你哪怕只向我走一步,只要不后退,站在原地也可以。」 「队长,除你以外,我之前没喜欢过什么人,男女都没有。我没想过我会喜欢男人,但是我喜欢你,很喜欢,非常喜欢,比我喜欢的所有人和事加起来都要喜欢。」 「你别推开我。」 陈岁里手心试探着往前,贴合殷惟州的手背,一冷一热,交换着体温。 殷惟州将另外一只手覆过来,然后缓慢将陈岁里手心下面的手抽回,「我可能是喜欢你,感情中也的确不可能做到双方都平等的喜欢,总会有一方付出的更多,但是陈岁里,这对你不公平。」 「我说的怕麻烦不是託辞,这十几年来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生活,突然加进来一个人我可能无法忍受。」 「就这样吧。」 说到底还是因为不够喜欢。 第133页 殷惟州说完松开了抓住陈岁里的手,他起身,对他说:「票我已经买好了,过两天我们一起去趟京都。」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陈岁里便敛了多余的神色,将殷惟州送到门口,「我知道了,路上小心。」 他看着殷惟州的背影消失在楼道,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这层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坏了,物业一直拖着也没来修,也不清楚殷惟州刚从灯光下出来是怎么看得见。 关上门,陈岁里回到客厅将没喝完的酒精制品一口气喝完,脑袋昏昏沉沉的,杯子也没洗,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后面两天他又一边忙着上课,一边忙着准备资料的事,零碎的日期和事件被他掰碎了填进不同式样的表格,最后整理出来的一大摞就连他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 刘旋则是一脸交给他就是放心的表情,将刚买好的咖啡推到他面前,「辛苦了师弟,就知道你可以,要不过两天领导来了,你带他们去转转吧?」 陈岁里一巴掌拍在他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背,发出一声脆响,「哎哟,不去就不去,怎么还动手呢。」 两个人都是笑着在说,陈岁里斜视他一眼,意思是让刘旋自己体会,后面应该是觉得单靠刘旋自己可能一辈子也体会不到,便又说到:「我过两天有事,不然疯了才答应你这无理的要求。」 「什么事?」,刘旋凑过来,眼神好奇的看向陈岁里,「和上次校门口那人一起出去?」 陈岁里刚准备点头,便又听刘旋说到:「他是你男朋友?」 「噗」,陈岁里刚喝的咖啡很不幸喷出来一小口,受害面积不大,受害者只有刘旋。 刘旋僵硬低头,「……」 他兇狠道:「陈岁里,赔我衣服!」 行,师弟也不喊了,直接叫陈岁里。 陈岁里没有犹豫的点头,「等会就带你去逛商场,喜欢哪件随便挑。」 刘旋就是有这臭毛病,你不惯着他他就一个劲儿的缠着你。你要是惯着他,他反倒是不乐意了。 所以现在陈岁里便听他说:「算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不至于,回去搓两把就没了。」 「我今天还就非得给你选一件了」,陈岁里说。 刘旋非常聪明的转了话题,「所以那天那个帅哥不是你男朋友,我还以为…」 陈岁里:「……」,看不出来师哥,你接受度还挺高。 他倒是希望殷惟州是他的男朋友,只是感觉一时半会儿没那么容易。 陈岁里微不可查的嘆了一口气。 但好在捅破了那层窗户纸,还知道殷惟州对自己不是全然没有感觉。 剩下的就只能交给时间了。 「嗯」,陈岁里说:「还不是。」 刘旋来了兴致,「还不是,那意思就是很快就会是了?」 「也可能不是很快」,陈岁里说。 「那没关系,我就知道我的眼神肯定不会看错」,刘旋这样说着。 陈岁里毫不留情的揭穿,「师哥,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高考那阵儿数学大题看错了好几个数字。」 「谁告诉你的,肯定不是我」,刘旋开始打哈哈。 陈岁里面上笑着,被忙碌短暂遮掩过去的心情在和刘旋的对话中渐渐回笼。 但其实这和刘旋没关系,他忘不了殷惟州,所以只是时间问题,他总会想起来那天晚上他们说过的话。 明明都已经看见了路,偏生这路自己会跑,任陈岁里怎么去追,都追不上。 时间过的也很快,转眼就到了约定好的日子,只是这一次陈岁里先发过去信息,说自己在机场等殷惟州。 他是怕自己追的太紧,把殷惟州吓跑了,慢慢来总归没错。 反正也不会有别人了,就是追一辈子他也追的起。 想通这里,陈岁里心中那一点郁结也消失不见,在外面看见殷惟州过来,他跟人招手道:「这边。」 等人走近了,陈岁里补充道:「机场人太多,我不好叫你队长。」 殷惟州侧眸,也没看出来尴尬和不自在,仿佛和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没关系,不用有太多顾虑,和之前一样就行。」 话是这样说着,可殷惟州心里想的却是陈岁里心思还是有点重。 自己那晚的话是不是说的有些过分了。 「在想什么,走了」,陈岁里回头,看向殷惟州。 「走吧,没什么。」 刚下飞机,两人打车回照片公寓,陈岁里手机突然响了,他看过信息之后,肉眼可见的脸色不佳。 「发生什么事了?」,殷惟州下意识的问。 陈岁里说:「没什么…」 然后下一秒,他的面部表情终于成了欲哭无泪的崩溃。 刘旋的信息接着发过来: 「不好意思师弟,如果我可以,我绝对不会现在来打扰你,但是!!十万火急!!」 「领导看了你写的发言稿之后对其中一处非常感兴趣,但我没记错的话,那好像是你信口胡邹的吧…」 「不管怎么样,你快再给我诌点什么出来。」 一连发了一大串,足以看出来刘旋有多焦急,陈岁里无奈,在车上又开始办公。 后知后觉的,他才意识到刚才对殷惟州的态度好像不是很热情,陈岁里在心中估量了一下,对着手机屏幕想到:师哥,我觉得你应该也没有那么着急。 第134页 于是下一秒,陈岁里便偏头看向殷惟州,男人漂亮的眼睛正看着窗外,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有没有看进去风景。 他凑过去小声说:「队长,我学校有点事,要写点东西,忙好几天了都,藕断丝连的,还没完没了。」 「所以不是什么大事」,还没有你那天说的话对我影响大。 「但就是对我来说太过零碎,糟心。」 殷惟州也是没想到陈岁里会突然凑过来对自己说这么多话,但还是接上了,没让话落地。 「我刚才没有多想,你快写吧,等会该到了你又写不下去。」 陈岁里想都没想便应了一声,的确,照片公寓氛围太好,但这种氛围实在是不适合办公。 「你要是来不及我们可以先去咖啡馆坐一坐」,殷惟州说。 陈岁里忽然低下头,很专注的开始打字,嘴里说道:「不用,我来得及。」 刘旋说的没错,领导一眼相中的那部分介绍的确是陈岁里结合多年认知胡编乱造的。 他是不是还该夸一句领导眼力是真好,自己费心查过的资料是一句不看,随便胡诌上去的两句倒是被拉出来熘着。 度日如年的四十分钟,陈岁里敲过去不到五百个字,他还给刘旋发消息说: 「师哥,已尽力,过刚易折。」 「你把语速放慢些,总归还是能撑些时候。」 刘旋甩过来一个表情包,陈岁里一看就乐了,知道他肯定是太忙没看见,想发他最爱的表情包,结果一不小心发成了几个小伙伴一起转圈的表情包。 陈岁里没再回他,等着人回头自己尴尬,他负责回学校当面笑他。 不堵车的话,机场距离照片公寓打车也就四十来分钟的距离,陈岁里刚好在到达目的地之前结束一切,过后放松的向后靠在椅背。 这次他们来什么都没买,因为张雩说他要请客,学校最近发了奖学金,他要用奖学金请大家吃饭。 殷惟州打开门,他们还在讨论这个事情。 陈岁里进门时姜亦正好在说:「我们稍微去个好点的饭店,一顿饭就能给你吃的分文不剩还倒欠一屁股。」 「靠」,张雩笑着说:「虽然吃完了我还有零花,但你怎么能想着一顿饭就吃完我的所有奖学金。」 「算了算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我们还是去吃自助吧。」 陈岁里没问题,远远地就应了声「好。」 方才张雩声音不小,所以没听见开门的响动,这下几人一同转回去,都瞧见了殷惟州和陈岁里。 「行那就行」,张雩嘿嘿一笑,「就这么定了。」 「柳柳姐还没来吗?」,陈岁里问。 「没」,楼溪清说:「刚才我给柳姐姐发消息,她说她那边下大雨,飞机晚点了。」 殷惟州说:「不急,那我们再等等。」 「哎小鱼儿,你出来那纸条上写的什么,就是关于下个副本的内容」,陈岁里突然记起来,索性就直接问出口。 张雩刚查过纸上的信息,所以记性很好,「雪川,下一个副本叫雪川。」 「我去查了,通关率百分之七十五,和我们之前过的副本比起来已经算很高了,应该不会太难。」 这个数字的确很直观。 数据不会出错,所以几人也渐渐将心放回肚子里。 「雪川,会是雪山和冰川吗?」,游九于突然问道。 楼溪清一拍脑袋,反应过来说:「喜欢地理的脑子就是不一样。」 看着陈岁里难以置信的眼神,游九于直接开口:「怎么,我看着不像?」 陈岁里咳了一声,「…是不像。」 没成想游九于今天这么好说话,都没有呛人,而是说:「确实,很多人说过我不像。」 张雩弱弱的插进来一句:「请问,游九于之前和我们说过他喜欢地理吗,我怎么不记得。」 姜亦下意识的附和道:「我也不太记得。」 「其实没有说过啦」,楼溪清说:「这是上个副本我和他没事时候闲聊的。」 「那阵子只剩我和他还留在威利兰小镇,实在闲的没事会聊两句,我还会去找王樾他们聊天…」 说到这里楼溪清顿了顿,眼神狐疑的扫过一干人,问:「你们有谁发现了吗?」 「发现什么」,张雩很快接上。 楼溪清对张雩听八卦的速度佩服地五体投地。 她接着说:「孙漾和王樾是一对儿。」 当初是楼溪清先看出来的王樾情绪不对劲,随口一说没成想王樾直接就承认了。 楼溪清自己也觉得这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事,不仅大力安慰了王樾一波,还说要祝他们幸福。 王樾是个心思灵巧的,他既然没说要楼溪清保密,就说明这事情不需要遮掩。 她选择说出来,是想要大家心里都有个底,免得日后碰上了,不小心说错话和做错事。 姜亦闻言道:「怪不得,怪不得当时只有王樾一个人扑上去,他们队里的人应该也都知道。」 陈岁里和两人打交道不多,并没有一眼看穿,只是听着楼溪清的话,陷入了某种思考。 过后,他和殷惟州几乎同时开口,说出来的话却凉了几人四分之一颗心。 「为什么我们会记得孙漾和王樾的名字?」 第073章 出息 对啊,为什么会突然记得孙漾他们的名字。 第135页 照片世界不是会模煳玩家的记忆吗。 细思极恐的细节。 「好了,别太担心,该来的咱们也跑不了」,陈岁里笑着说:「大不了以后自我介绍就用上个副本的外文名字,还用不着自己再想一个。」 陈岁里这样一打岔,气氛又舒缓不少。 「那我们出去玩儿吧,反正时间还早,我给柳姐姐发信息,让她下飞机直接到地方」,张雩兴沖沖的说。 他和姜亦在京都呆的时间最长,于是便听他道:「姜亦给你们当导游,免费的。」 楼溪清笑着问:「怎么不是你呢?」 「这当然是因为我……」,张雩停顿两秒后笑道:「我也会帮忙!」 姜亦对此没有异议,于是让殷惟州他们先坐着休息,自己则是和张雩到一边商量行程。 两人再次走过来的时候,张雩说:「柳姐姐可能还要一会儿,我们要不先去博物馆看一圈,然后等她来了把一些热门的景点都走一遍。」 游九于说:「这流程怎么这么熟悉?」 「啊」,张雩不解。 游九于几乎刚说出口,陈岁里就明白了,他笑道:「他是说上次在昭阳我也是这个流程。」 「没事,景点总归是不一样的」,姜亦说:「而且跟着我们不踩雷。」 陈岁里提高了音量:「跟着我也不踩雷!」 游九于说:「那是,因为雷已经在身边了,还能说会道的。」 「救命」,楼溪清笑得合不拢嘴,「游九于,你说话怎么这么好玩儿。」 等差不多要笑完,她又和陈岁里道歉说:「对不起陈教授,我不是故意的。」 陈岁里:「……」,那你再故意一个试试呢。 笑得人不止楼溪清一个,陈岁里本来也没什么脾气。 后面,他自己竟然也跟着笑出了声。 一行人收拾好,就先到了博物馆。 每个博物馆装修风格都不太一样,各有各的好看,女孩子喜欢拍照,可惜柳长映不在,楼溪清就只能将几人通通问过一遍,最后拍照的大任就到了陈岁里手中。 「先说好,我拍照水平不高」,陈岁里事先说道。 张雩连连摆手:「说什么呢陈教授,这都还没开始怎么就怂了呢,大不了我们一人来一张,最后谁拍的好就留谁的。」 「也行」,陈岁里说。 于是楼溪清便摆了五个不同的姿势,几人轮番上阵「咔嚓」一波,看手上的动作应该拍了不少,也不知道成片能有几张。 看楼溪清的姿态,就知道她平时肯定是经常拍照,面对镜头和人群丝毫不会顾忌,只专注于自己想要的感觉。 殷惟州抓拍下来她的一个瞬间,然后把手机还给楼溪清。 张雩忍不住凑过去看,「怎么样,谁拍的最好?」 大致看过一轮儿,楼溪清笑,「还得是队长。」 张雩边嘆气边走,「哎,比不过比不过。」 后面人到齐,张雩和姜亦领着一众人走街串巷,将地道的本地小店都尝过一遍,又雄赳赳气昂昂的带着去这儿带着去那儿。 这一天下来,玩的地方不少,人也瘫了。 回到照片公寓,除了张雩,瘫沙发的瘫沙发,睡躺椅的睡躺椅。 张雩咂舌:「你们…不至于吧。」 他甚至还兴沖沖的点开微信步数,「果然,我就知道今天能排第一,捐个步数去。」 陈岁里说:「老骨头和小年轻比不了。」 姜亦补充说:「小年轻也比不了。」 张雩:「……」 柳长映和殷惟州虽然没说话,但坐下来的动作已经表明了立场。 游九于说:「幸好在外面吃过了,不然回来真是一点都不想动。」 「但还是挺好玩的,特别是和大家一起」,楼溪清笑着说。 好像缓过来了一点,她的手指飞速在屏幕上划着名,应该是在选照片,后面柳长映又给她拍了不少。 只剩下姜亦旁边的沙发还有空位,张雩也瘫进去,说:「好像是有点累。」 「滴」 「滴」 没调静音的手机一直在震动。 是楼溪清往群里发了几张图片。 那是下午的时候随机找路人给他们拍的合照。 张雩看了之后说:「等赶明儿打出来我给挂墙上。」 「果然,这间公寓没了我不行,只有我会想着装点它」,张雩嘆了一口气。 柳长映适时反驳,「不。」 「啊?」 「我之前好像瞧见游九于往花房放进去两盆植物,具体的不太清楚。」 猝不及防被提及,游九于刚才闭上的眼睛突然睁开,反应过来以后随口说到:「我放了两盆建兰,还没到开花的时候。」 张雩走过来拍了拍游九于肩膀:「原来你也记着,看来只有我们两个人还想着装点这间公寓。」 游九于还没来得及笑,张雩便已经从某种状态中脱离出来,摆手道:「好了,不玩抽象了。 随后又天南海北的聊了好些,等到困意来袭,几人才收拾了各自回房间睡觉。 陈岁里认床,所以一晚上都没睡着,只能说是闭着眼睛休息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便听见楼下有响动。 谁这么早。 陈岁里换了衣服洗漱好,收拾了往下走,眼神扫向客厅,竟然是游九于。 第136页 他看了眼掉在地上空着的果盘,张口就来了一句:「清早起来拆家阿。」 游九于自知理亏,就只问:「吵醒你了?」 「没」,陈岁里打开冰箱拿了一罐饮料,「本来也没睡着,听见动静就也下来看看。」 「起这么早有什么事?」 说到这个游九于面上露出来一丝尴尬,陈岁里第一次见这样的表情出现在他脸上,就又问了一句:「能说吗?」 「能」,游九于在组织语言,「就是,我妈可能今天要过来京都…」 「什么?!阿姨要过来!」 游九于和陈岁里同时回头,发现张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楼梯口。 「嗯」,游九于点头,这时候张雩已经下了楼梯。 「我就说前几天怎么看见我妈从我房间里出来,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游九于说:「我前脚刚到,她后脚就要来了,我等会儿要去接她。」 「没事,去睡吧,我不带她过来。」 张雩说:「带过来也没事,还可以好好招待阿姨。」 「…不是」,游九于不知道该怎么说,「我这一个月出来的太勤了,我猜我妈可能是觉得我背着她交了什么狐朋狗友,整天不务正业。」 「她来这里人太多的话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交的这些朋友肯定没问题,游九于是怕到时候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解释,他是怎么能够认识这样一群人。 张雩打量过游九于的风格,顿了顿,说:「你要是这么说,我好像也挺能理解阿姨的。」 游九于挑眉,拿了外套就准备出发,他最后说了一句,「帮我和大家打声招唿。」 「好」,张雩答应道。 「游九于,我和你一起吧」,陈岁里说。 「嗯?」,游九于还以为陈岁里是想使坏。 「想什么呢,我是那样的人吗」,陈岁里说:「我这职业,怎么也能让阿姨打消顾虑吧,我还能使劲儿吹你现在有多刻苦在学习。」 游九于说:「后面那句就不用了,不过你真要和我一起去?」 「骗你干嘛。」 「那走吧」,游九于说。 「小鱼儿,留着看家」,陈岁里背后挥了挥手。 等到所有人都差不多起了,楼溪清吃早餐时问了一句:「陈教授和游九于还没起吗,怎么没看见他们?」 殷惟州心想,是没见着。 张雩说:「两人一大早就出去了。」 他把游九于说的又和大家都说过一遍,姜亦没忍住道:「别看陈教授总是和游九于呛,关键时候还是挺靠谱的。」 「确实,直接能将游九于在阿姨心中的形象拉回三好学生」,楼溪清说。 陈岁里好像一般都起不早,殷惟州在张雩开口之前还真以为他是在睡觉。 迈出去一半的步子就这样又收了回来。 游九于和陈岁里是提前到的,他们在外面等了半个小时,打扮精緻的游妈便挎着小包走了出来。 让陈岁里惊讶的是,游妈和游九于简直是两个典型,一个看起来温柔娴静,一个看起来嗯…都知道吧。 游九于这一刻仿佛能猜到陈岁里心中所想,提前给他打预防针道:「我妈可能和她看起来不太一样。」 有多不一样,在游妈走到两人跟前都有了具象。 「游九于!」,游妈稍微提高音量叫了一声,而后突然意识到自己儿子可能还带了一个人来,于是转了说话的语调,「带了朋友来接我?」 「嗯」,游九于说:「商量完事情就一起来了。」 游妈说:「孩子,你是做什么的,不耽误你上班吧?」 陈岁里在脑子里摩拳擦掌,他就在等着这一刻,于是笑着说:「阿姨,周末放假,我是老师。」 「老师挺好」,游妈看了看陈岁里的装扮,又看了看游九于的装扮,差异眨眼间就出来了。 游九于恰如其分的补充道:「人是大学教授呢,网上都能搜到的那种。」 游妈眼神一亮,「这么厉害。」 陈岁里谦虚的说:「没有没有,九于这阵儿才是,很认真的在做事,他说要让你刮目相看。」 「真的?」,游妈有些怀疑。 操。 游九于强忍住背过身想笑的冲动,这话他自己都不信,但可能是因为他刚才上网顺便搜陈岁里的名字出来给游妈看了一眼,所以游妈非常信任陈岁里,居然没有直接否定。 出息了。 第074章 真好 「阿姨,来这么早还没吃饭吧,我带你们去吃饭」,陈岁里说。 游妈当然会答应,不过是换了一种说法:「好孩子,游九于该请的还是得请。」 说完游妈一巴掌拍在游九于肩上,游九于躲了但没躲过,很明显游妈在这上面颇有一套,「是吧,九于。」 「是」,游九于服气的看向陈岁里,「别客气,这顿我请。」 游九于问过两人,都还不怎么饿。 所以他就带着人又到了昨天张雩领着去过的地儿。 这家店是京都的老字号,来吃饭的人很多,坐下来点过餐,游妈没事四处看了眼,又拍了几张照片。 随后把手机放在桌上,面带笑容的问陈岁里,「岁里,你能告诉阿姨游九于这一阵儿到底在忙些什么吗?」 「问他,他肯定不会和我讲真话」,游妈说完还没好气的看了游九于一眼。 第137页 具体在忙些什么陈岁里肯定是不知道,不过现在他还就必须得装作知道的样子。 「阿姨,还是等他自己告诉你吧」,陈岁里说:「不过我向您保证,违法乱纪的事儿他肯定不会做。」 游妈「哎哟」一声,勐地别过脸去,转过来之后捂脸说:「游九于,你天天怎么和别人介绍你妈的。」 「陈教授不是别人,是很好的朋友」,游九于说。 陈岁里侧眸,眼神泛有波澜。 「我说的是实话,妈,我知道自己以前浑,总让你担心,但是我不会」,游九于突如其来的郑重叫游妈也收了脸上的吊儿郎当。 「放心阿姨,再不济我也会帮您看着点儿他。」 游妈短暂的静默过后,大笑一声,道:「知道了,我以后对你放心。」 「对不起,妈妈擅自进你房间看了你的行程。」 游九于摇头,「没事,我既然写下来了就不怕你看。」 事情在往好的方面发展,陈岁里于是开口,「阿姨,饭后让九于好好带您出去玩,也不能白来不是。」 「我这里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游九于犹豫道:「我送你。」 陈岁里笑:「不用,我车刚好停这附近。」 操。 撒谎还上瘾了是吧。 你在这里有个屁的车。 不过游九于也知道陈岁里这是为了让游妈放心,于是便笑道:「行,那你小心点。」 雪川。 陈岁里边走边琢磨。 本来最开始是打了车想回公寓的,结果车开到一半,陈岁里看见熟悉的街道,便对师傅说:「在这儿停吧。」 但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昨天张雩不是说都没人往公寓添东西,陈岁里便想着来进一批书,带回去天天要他看。 想到这里,好像心情都莫名有些上扬。 景区总是很热闹,狭窄的巷子里也挤满了人,知许书店好像成了某种必要打卡的景点,总有游客进出。 陈岁里进去之后,还看见有不少人在拍照。 挺好的。 老闆这次没再睡觉,因为有人在门口和他说着话,他依旧是坐在躺椅上,不同的是这次直起了腰。 听他们的对话,陈岁里也隐约知道了这家小店的渊源。 走过昏暗的廊道,陈岁里怀中已经抱了好几本书,后面又来回走过几次,就已经快抱不下了。 这次运气还挺好,有两本他自己也没看过,以前想买还找不着地方,得亏来这里看了一眼。 一大摞书,结果结帐的时候居然还不到一百块。 可以说是非常划算了。 等眼神扫过手机上方的时间,陈岁里眼皮一跳,竟然已经快十二点。 自己竟然在知许书店呆了接近一个半小时。 于是陈岁里便在群里发了信息: 「吃饭了吗,需不需要我带?」 柳长映:「你要回来?队长在做。」 殷惟州下厨,陈岁里还在外面吃什么,于是他回道: 「那我也回来吃。」 张雩:「!」 陈岁里:「?」 张雩:「没香料了。」 张雩:「桂皮、香叶、八角什么的,队长说让你从附近超市都带点回来。」 陈岁里:「好。」 于是他又从景区往外多走了几百米,在超市称好要买的东西,又在门口打车回了公寓。 本来没想叫人的,但正好碰见姜亦下楼丢垃圾,陈岁里于是叫了一声。 姜亦走到人跟前,用一种无话可说的眼神盯着陈岁里,「陈教授,你这是…出去进货了?」 不是说陪游九于出去的吗。 但其实也没多少东西,陈岁里将刚买的水果和香料交给姜亦,自己则是抱着那一大摞书。 主要就是这一大摞书看起来比较多。 「我那屋刚好有一个书架,等回去把它搬下来放在客厅,这书就有了去处。」 「你和张雩放假没事,可以多看看。」 姜亦:「……」,第一次从陈岁里身上感受到教授的光芒。 陈岁里说到做到,回去殷惟州饭还没做好,他便张罗着张雩和姜亦把他那房间的书架从二楼抬到了一楼。 然后按照推荐的顺序一一摆好,转眼对张雩说:「小鱼儿,慢慢看。」 张雩:「咳咳。」 这是楼溪清第一次吃殷惟州做的菜,她本来眼睛就大,如今一瞪,让陈岁里莫名其妙想起一句话。 「可惜了,游九于不在」,楼溪清笑着说,脸上却不是可惜的神情。 「以后时间长着呢」,张雩说:「有队长真好。」 殷惟州笑。 陈岁里隔着位置眼神瞟向殷惟州,唇角微微勾起,接着张雩的话,不疾不徐的说了一句:「有队长真好。」 再平常不过的语气,却莫名蛊人。 殷惟州不怎么自然的移开眼。 早上起的太早,所以过了中午陈岁里困意便来了,回房间拿了一张小毯子,他到了楼下。 楼溪清看他的动作,问:「陈教授,你要在这儿睡?」 「嗯」,陈岁里说:「会打扰你吗?」 他会这样问是因为看见楼溪清用支架将手机夹了起来,可能是有什么事。 楼溪清连忙摆手,「我倒是没事,只是等会儿可能要给两个学生打视频,刚教过的语法点他们没太听懂,我是怕会吵到你。」 第138页 陈岁里已经躺了下来,说:「没事,我睡觉的时候喜欢听着人声。」 「那好吧」,楼溪清笑着说:「我听着人声才睡不着呢。」 「好好工作,楼老师」,陈岁里睡之前最后说了一句。 「嘿嘿,收到!」 陈岁里是真的困了,从来也没睡的这么快过,几乎刚倒下来没几分钟就能听见沉稳的唿吸声。 殷惟州路过客厅时往沙发看了一眼,楼溪清点亮静音的按键,小声说:「陈教授应该是累了,虽然这两天他也笑,总感觉从副本出来心情不太好。」 楼溪清是在花房附近窗边的桌上讲解,阳光影影绰绰,不时扫过桌面的资料。 「怎么睡在这里?」,殷惟州问。 「他说有人声容易睡着。」 应该是视频对面的人又问了什么问题,楼溪清对着殷惟州笑了笑,便又开始耐心的讲解。 大部分时候都说的中文,偶尔实在是说不通也会冒两句英文。 房间没有客厅的太阳好,窗边的桌子不知道是谁放的,的确很适合在那里办公。 小毯子没压好,陈岁里翻了个身,顺势滚落到一旁。 殷惟州蹲下来,一手拾起来毯子,眼神作无意状扫过陈岁里的眉眼。 「有队长真好。」 没由来的话浮现在脑子里,殷惟州心弦颤动。 他替陈岁里盖好小毯子,又移步到了书架跟前。 上下看过,从中抽出来一本小说上了楼。 「妈,我给你订酒店」,游九于手上已经提了不少东西,都是游妈刚买的。 谁知游妈一听,回头转身手往游九于手机上一挡,游九于疑惑抬眼。 「不用订了,你妈今晚要回去。」 「不再玩两天吗,我这酒店都选好了」,游九于说。 游妈笑说:「还玩什么,你妈票都买好了。单位忙着呢,真当我是出来旅游的。」 「那我再…」 「不用」,游妈打断了游九于要说的话,「东西我也买的差不多了,送我去机场吧儿砸。」 人潮来往,游妈在人群中同游九于挥手。 游九于扬了扬下巴,一点点酸涩在心口蔓延。游妈不来还没什么,来了再走总归有些难受。 更何况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过几个本。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游九于给游妈编辑过去一条信息。 游九于:「我过两天就回去。」 游妈:「急什么,你在那边有正事就好好做。」 游九于:「好。」 游九于:「到家给我发个信息。」 游妈:「知道了。」 公寓的门被推开,游九于换鞋进门,这时候陈岁里已经醒了,正在冰箱口找喝的。 「又在喝啊」,游九于说。 「哎哟,就才第二瓶,怎么都让你给看见了」,陈岁里说完这话,拧开瓶盖儿喝了一大口。 「冰,少喝点。」 「好好好」,陈岁里说:「才发现你是个操心的命。」 「操!」 游九于终于没了好脸色对陈岁里。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陈岁里问:「阿姨呢?」 「她还要上班,买票回去了。」 「敢情真是来瞧你的」,陈岁里忍不住笑。 游九于吸了一口气,「就不该和你说。」 「行了,我闭嘴我闭嘴。」 第075章 春城 「阿姨回去啦?」 游九于看着张雩,嘴角抽了抽,主要是今下午回来之后,每个人见着他都会问一遍。 不过他还是再回了一句:「回去了。」 「我听陈教授说,再两天你要回去?」,张雩又问。 「嗯」,游九于挑眉,「要来送我?」 张雩笑了笑,「东西拿不下就送。」 游九于「啧」了一声,「哪儿那么多东西。」 姜亦刚去健身房呆了不到两小时,出来时应该是又洗过澡,发梢还有些润,安静的垂在肩头。 一点点晕湿那块儿的布料。 他抬起头,刚洗过澡和头的原因,没戴眼镜。 所以在张雩眼里是不一样的姜亦,眼角两颗小痣愈发显眼。 姜亦抬头,走到张雩身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对游九于说:「东西多的话我一起送你。」 游九于:「…」 「得了吧,该听的一句没听上。没多少东西,我自己能行。」 姜亦闻言笑了一声,「也是,反正过后也得你自己拿。」 「张雩,你闻见什么味儿了吗?」,游九于问。 张雩觉得莫名其妙,于是说:「啊,有味儿吗?」 过后又忽然反应过来,补上一句:「你说的是姜亦洗髮水的味道吧。」 游九于眼含笑意摇头,「不,是蛇在喷毒液。」 「靠」,张雩笑的前仰后合,「姜亦,他说你嘴毒!」 姜亦瞧着张雩的阵仗,觉得这要是在床上,他能滚个十七八轮儿都不带停的。 得亏是站着。 「去你的」,姜亦这话是对游九于说的,因为表情温和,没什么攻击力。 游九于摆手,「走了走了。」 客厅只剩下张雩和姜亦两个人,两人眼神看到一处,张雩却突然跑开。 嘴里说着:「你等我一下。」 等什么,姜亦心想。 结果回来的人手里拿着一条毛巾,面相姜亦,手臂绕过姜亦颈后,将头髮拢到一边就开始轻柔的擦。 第139页 「也不知道你急什么,自己看看,刚换的衣服肩膀都湿了一个圈」,张雩说。 姜亦这个角度刚好能从上到下看过张雩的眉眼,两个人离的有些近,但和副本里的那种近又不一祥。 这是没有任何特殊情况下,张雩主动靠近他。 姜亦看着张雩的布丁头,没由来的笑了。 张雩仰头,脸色疑惑,「笑什么,没擦干头髮自己还笑自己嘛?」 随着张雩这一抬头,映入姜亦眼底的便从眉眼成了嘴唇,叽里哌啦,一直说个不停。 太近了。 姜亦别开头,下一秒不由分说的从张雩手中抢过来毛巾,「我自己来。」 过后又补上一句,「不擦我自己也能烘干。」 张雩没看见姜亦藏在髮丝中发红的耳朵尖儿,所以有些无语的回答:「你行,你厉害。」 等到吃晚饭的时候几人才发现,原来柳长映可能还要比游九于走的早。 「我也不想走,这不是突如其来的事情吗」,柳长映嘆了一口气。 「我想搬到这里来」,柳长映顿了顿又说:「也省的以后每次都往过来跑了。」 「太好了,以后这里终于不再是只有我和姜亦两个人了」,张雩雀跃的说。 「长映姐,你什么时候来,我和张雩到时候去接你」,姜亦说。 柳长映还不清楚,只说道:「就这两天吧,我到时候戳你们。」 「好!」 殷惟州比其他人认识柳长映都要早,所以绕过表面,直接问道:「长映,你在春城住的好好的,怎么突然要搬家?」 其实也就是拐着弯在问柳长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张雩和姜亦这时候也才反应过来。 陈岁里直觉又开始发挥作用,脑子「咻」的一下带他回到美术馆高世那次。 于是便听他说:「柳柳姐,我们都挺担心你的。」 张雩扫过柳长映的面色,虽然没笑,但也不是很难看,于是弱弱的问:「柳姐姐,是因为你妈妈嘛?」 因为平常几乎没什么事能够影响到柳长映,她一直都在认真的做她自己。 张雩能想到这里,完全是因为上次吴秀菊的事情,柳长映说的那些话。 「不错呀小鱼,记性挺好」,柳长映语气平稳的说:「就我家里那点事,该为他们做的我都做了,结果我妈又找来了,我索性就想既然要搬就搬远点,这里还能省一大笔房租。」 说最后一句时柳长映歪头看了看殷惟州,眉眼带笑。 「本来就是为大家买的,随便住」,殷惟州说。 「谢谢队长。」 陈岁里有些不放心,说:「柳柳姐,不然我陪你去吧,即便有搬家公司你也不方便,要是你妈找上门来我还能发挥点作用。」 柳长映看了陈岁里一圈,没忍住笑了,「陈教授,怎么,你还能骂架不成。」 「我觉得你还是更适合呆在教室,讲那些有些晦涩又莫名有吸引力的文字。」 陈岁里仰头,哼哼两声,「柳柳姐,小瞧我。」 「我爸妈没了之后,也差不多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是拉偏架的一把好手。」 「你需要我就上去拉偏架,不需要我就站你身后给你当吉祥物。我不管,反正我是去定了。」 陈岁里是有分寸的,他说的时候拿捏着语气,也留意着柳长映的脸色。 要是柳长映有一丁点在意,他立马就会改口。 见人神色没太大波动,便觉得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上次柳长映特地打电话来安慰他,陈岁里都记得。 果不其然,柳长映松了口,「那行,就听你这一句,看个稀奇我也得让你去了。」 陈岁里乐的倒在身后的椅子上。 姜亦却有些纠结的时不时看向陈岁里,像是想问又不敢问,陈岁里便自己把话说全了。 「车祸,差不多小学吧,我就跟着我小姨了。后面又出了点事我才一个人到了昭阳,现在过的滋润着呢,回过头去想,当初自己怎么没早点离家出走。」 陈岁里说的轻松,但其实他走的时候已经是最合适的时候。 再早一点,养活不了他自己。 再晚,那真是待不住。 殷惟州知道些,还见过些,又因为是陈岁里,所以比其他人的感触都要深一些。 但陈岁里就靠在椅背上,张嘴说个不停,今晚张雩的话都没有他多。 可殷惟州好像透过眼前的欢笑声回到了过去,回到了那个他未曾涉足,也想像不到的过去。 看见了那个寄人篱下,总也开心不起来的陈岁里。 殷惟州不禁会想,照着陈岁里的性子,能迈出那一步,得提前预想过多少次后果。 他不知道,也不敢去细想。 于是在所有人都没想过的情况下,殷惟州突然开口,对柳长映说:「我也去吧。」 陈岁里一时间愣住,眼神直勾勾的看向殷惟州,笑弯了唇角:「那太好了。」 柳长映却说:「队长,你应该很忙吧,我这边可以…」 「这一阵不忙」,殷惟州说:「要是碰上什么疑难杂症,我还能演你的资本家老闆。」 张雩一乐,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姜亦伸手扶了一把,眼底有些无奈。 不过张雩没瞧见,一个劲儿的连着说了好几声「谢谢」,然后对着殷惟州说:「不行,队长你这不像。」 第140页 张雩说完这话没了下文,楼溪清于是补充道:「队长,你这气度是对的,但你感觉不对啊,资本家老闆不是你这样的。」 殷惟州挑眉,「你们怎么知道我演不了。」 他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沉稳之中仿佛带了少年的朝气,陈岁里心尖儿勐地一颤。 旋即心中漾起比石子落水强大百倍的涟漪,就那样一阵赛过一阵,澎湃了心门。 想要冲破束缚,不顾一切的汹涌而出,胸腔里震颤的心跳,陈岁里再控制不住。 他别开眼神,拉开椅子出去。 「去哪儿?」,游九于随口问道。 陈岁里想也没想就说:「冰箱拿瓶饮料。」 说完他就后悔了,因为刚才那话不是别人问的,是游九于。 梅开三度了属于是。 果然,身后不轻不重的「啧」了一声。 真是,陈岁里莫名其妙想笑。 「还有人要吗?」,他又问了一句。 楼溪清说:「饮料就算了,冰箱里的葡萄帮我捎点来吧,好人心想事成,谢谢陈教授!」 最后两句听的陈岁里心花怒放,于是慢悠悠的应了一声「行。」 「哇,陈教授,有你真好」,陈岁里将葡萄端过来的时候,楼溪清简直要满眼小星星。 因为就刚才的功夫,他甚至还绕过冰箱去厨房将葡萄都给洗了。 姜亦好像发现了什么,眼神亮了亮。 果然,陈岁里刚坐下来,便听人说:「感觉有你真好都快成公寓名言了。」 楼溪清吃葡萄动作一顿,想过后说:「好像是哎,上次是张雩和陈教授说,这次是我。」 她嘿嘿笑了一声,「让我看看下一个是谁!」 陈岁里嘴角一直挂着淡淡的笑,有种游离的安然,今晚上他主动看向殷惟州的次数很少。 拧开瓶盖,瓶身还覆着一层雾气。 都已经闻见饮料的味道,却在半途被人截了道,意料之外的人站在他身后,手腕从陈岁里侧脸伸出去,慢条斯理的将瓶盖重新盖好。 殷惟州的声音在陈岁里头顶响起:「这两天什么天气,放会儿再喝。」 一切都只发生在眨眼间,陈岁里甚至都来不及多说一句,便听殷惟又对所有人说:「你们慢慢聊,我回房间处理点工作。」 心口像是被什么羽毛来回的挠痒痒,又像是被浪潮托举着涌向更高处,陈岁里盯着殷惟州的背影,眼底是说不清的温柔。 他们没呆多久,因为第二天一早就得出发。 张雩倒是嚷着想去,可他和姜亦一个还在上学,一个刚毕业杂事多的不得了,只能被迫留在京都。 所以临出门的时候,柳长映便感觉有一双眼睛直勾勾的黏着在她身后,带着淡淡的幽怨。 她有些无奈的回头,说:「小鱼,下次有机会大家也可以一起去春城旅游。」 一听这话,张雩眼神一亮,连忙接道:「真的?」 殷惟州点头,说:「可以。」 「那行,柳姐姐你去了早点回来,再等等又只剩下我和姜亦两个人了」,张雩说。 - 春城是个不错的地方,既有不少年头久远的街巷,还总伴有环城的水流,也算是个旅游城市。 柳长映从出来到这里住了也快有七八年了,如今真要搬走,其实还有些捨不得。 习惯了的地方,要割捨也需要时间。 「之前就听说过春城,果然很漂亮」,陈岁里看着沿街景色,边走边说。 柳长映说:「搬家也需要时间,今天就先算了。你和队长还可以的话,就带你们出去转转。」 陈岁里瞧了殷惟州一眼,间隙的时间他也在看手机,于是摇头道:「这两天总在走,总得找个地方好生休息休息吧。」 「也是」,柳长映无比自然的回头道:「家里没多大,你和队长可能得挤一挤,之前在副本你俩也总一起睡,应该没关系。」 以前是没关系,现在可不一定了。 果不其然,陈岁里心里才刚想完这句,偏头去看殷惟州,男人手机上打字的动作就一顿。 可现在说要出去住酒店的话又不太好,柳柳姐肯定就得看出来点什么。 她到时一问,陈岁里可不敢答。 怎么办。 「没关系,照你的安排就好」,殷惟州将手机熄屏,放进上衣口袋。 柳长映住在四楼,打开门是復古的装横,和陈岁里那边比起来,就是多了一个单间可以住人。 牛油果色的窗帘,外面还罩了一层肌理纱,其余桌具尽是褐色,中咖色软皮沙发随意堆在桌边,看上去比棉花糖还要蓬松。 其余的绿植和随意放置的绿色调玩偶陈岁里都没看见,只在想这沙发人要是坐上去怕是会直接陷进去吧。 「柳柳姐,这沙发能坐吗?」,陈岁里于是直接问出口。 「废话,怎么不能坐」,柳长映将钥匙放在桌上就说:「随便坐,我没事也喜欢窝那里面。」 「队长,那你和我来吧。」 殷惟州问:「去哪儿?」 「先把地方给你们收拾了,很久没人过来,次卧的被子什么的都得换换,你来帮忙抱一下。」 柳长映的房间要大的多,东西也基本上就堆在她房里,陈岁里只感受了一下沙发,就也起身去帮忙。 等到了晚上,万籁俱寂,什么都收拾好,旁边房间的门也关上。 第141页 「咔哒」一声。 次卧就只剩下殷惟州和陈岁里两个人。 陈岁里走到角落,抱起被柳长映随手堆在角落的被子,说:「队长,你睡床,我打地铺。」 第076章 长映 他本意是不想让两人觉得尴尬,可殷惟州却忽然皱眉,陈岁里于是不解的看向他。 「我不是说了,和原来一样」,殷惟州说完,几步从床边走到门口,抱过来陈岁里手中的被子,重新堆回墙角。 陈岁里没说话,脱了外衣随后躺下来,两人就这样隔着些距离睡在同一张床上。 床对面有张油画挂在墙壁,渐变的绿模模煳煳呈现其上,隐约还看得出开的有零碎的花骨朵。 「关灯了?」,殷惟州说。 「好」,陈岁里答。 其实屋里的大灯早就关了,剩下的是殷惟州那边的床头灯。 陈岁里和他自己想的一样,悄悄打开手机看了一眼,从睡下来到现在已经接近三个小时,还没有睡着。 他的睡眠很不规律他自己也知道,除了从照片世界出来或者实在是身心俱疲,想要倒头就睡是不可能的。 但基本上到了后半夜,怎么着也能有些困意,可今天不同,陈岁里有预感,可能又得清醒一夜了。 他还以为殷惟州在身边,睡眠能像照片世界里那样,会好一点。 队长现在是怎么睡的,面相自己还是背对自己。 陈岁里控制着自己的动静,小心翻身。 柳长映这里的床比外婆家的床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所以翻身一点声音也没有,只有床垫轻微的颤动。 殷惟州面朝床头灯在睡,陈岁里转过来时只看得见他的背影。 所以队长,你为什么要跟过来呢。 明明一直在看手机,明明工作很忙。 你过来,真的都是为了柳柳姐吗。 房间里的绿仿佛都成了看不见的苦,一路扰乱陈岁里的心防,让黑夜中,旖旎化为散不开的愁。 睡不着总翻身,像煎饺子。 陈岁里于是掀开被角,小心起身到了客厅。 落地窗可以看见外面街景,远近灯光闪烁,车流连成直线。 他没有开灯,只将柳长映棉花糖似的软沙发拖到落地窗跟前,然后打开冰箱门取了一瓶下午买回来的饮料,窝在沙发就这么漫无目的的看着窗外车水马龙。 饮料喝的见了底,依旧没什么困意,陈岁里有些烦躁的目视前方。 看来得使出杀手锏了。 但虽说是杀手锏,却也不是每次都有用,看运气吧。 陈岁里戴上耳机,打开某记英语单词的app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记单词。 不知道究竟是夜深了还是这方法今天真管用,十分钟左右差不多感觉就来了,陈岁里立马将手机熄屏,起身往回走。 到门口时,陈岁里刚摸上门把手,却发现门是虚掩状态。 刚才没关门吗,他心想。 算了,没关就没关吧。 陈岁里蹑手蹑脚来到床边,小心的躺回去,后偏头看向身边人,没发出声音的说了一句:晚安。 睡的晚就容易犯懒,所以陈岁里第二天早上没起来,他是被门外的叫嚷声吵醒的。 床边的位置已经空了,被子整整齐齐的铺在床面,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早上十点整。 「妈,你怎么来了?」,柳长映的声音出现在客厅里。 紧接着是一道洪亮而中气十足的女声,伴随着气急败坏的大吼:「柳长映,我和你爸是怎么教你的,我们让你洁身自爱你怎么不听,都没结婚呢,怎么能和人同居呢?!」 柳长映母亲痛心疾首,仿佛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动地、不可挽回的大事。 「妈!你在说什么呢,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在说什么,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做了什么?!」,柳妈面色不善的看向殷惟州,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恰逢陈岁里这时候打开门出来,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迷濛,额前有几根头髮被压弯,往上翘着。 「竟然还有一个?!」,柳妈双目瞪大,不可置信的看向柳长映,仿佛是第一次认识她的女儿。 陈岁里嘴角抽抽,一时间不知道是该说柳妈想像力丰富,还是说她会赶时髦,接受度高。 「许女士,我说什么你听了吗,我说的话你信了吗,我说不是你听不见吗?!」 大清早,柳长映本来不想发这么大的火,但许英每次说话,总能轻易勾起她的怒火,让她继续成为许英嘴里口诛笔伐的对象。 「我说你什么了吗,你竟然吼我,柳长映,我是你妈,有女儿这样吼妈的吗?!」 「心是怎样,看见的东西就是怎样」,柳长映冷着脸,说:「许女士,还用我说的更明白些吗?」 经年累月,身处这样环境中的疲乏无力终于将原本软弱的心灵锤鍊成强大。 许英没想到自己好心好意的来看人,却被说成这样,当即气的面红耳赤,嘴里直说着:「你、你…」 「王强,你还杵在外面做什么,你女儿都这样骂她妈了,你也不进来评评理!」 柳长映本来面色只是冷然,在听见这个名字后,却表现出浓重的厌恶,她大吼一声:「你敢!」 柳长映迅速到了门口,虚掩的房门马上就要被关上,却又从外面伸出来一只手,挡住门快要合上的趋势。 第142页 「你滚,你要是敢进来,我们今天就谁也别走了!」,柳长映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情绪一瞬间被点燃。 许英拉着她的身体,两人缠扭在一块,没人再关门,很快露出来门外的人。 精瘦的脸,个子不是很高,被陈岁里189的个子堵在门口,脸色发憷,身上只看得见长年累月饱经风霜的痕迹,但也不见得是个老实的。 「陈教授,你帮我挡住他,帮我挡住他啊,别让他进来,我不许他进来!!」 柳长映情绪不对,陈岁里回头心脏一沉的同时,脸上仿佛凝结了寒霜,对待王强的动作也越发不客气。 王强可以透过余下的缝隙看见屋里的情景,却怎么也进不去,只能用饱含怨气、污浊的眼瞪陈岁里,却又忍不住后退。 陈岁里动了真格便再没平时闲散的调,他的每一个眼神,都会让被他施加压力的对象感到恐惧。 殷惟州强硬分开缠在一起的两人,将柳长映护在自己身后。 他比许英高的多,再者一位成年男性的力量怎么也比一位中年妇女的力量要大,许英很快便被殷惟州钳制不能动弹。 柳长映眼圈发红,细密的血丝仿佛要将肉眼可见的巩膜填满,「许英,你明知道我讨厌他,你为什么还要带他来,为什么?!」 「哐」的一声,陈岁里踢了王强一脚,趁着这个空隙将门关上,隔绝了与外面所有的声音,所以接下来一场可能的风暴都只发生在客厅。 「他是你爸,我不带他来还带谁来?」,许英拉着脸,用尖酸的语气回怼柳长映。 「我爸已经死了,我从未承认过他是我爸,也永远不会承认!许英,你以为他有多好,醒醒吧」,柳长映好似逐渐想通了什么,暴虐的情绪缓慢平復,以一种不容反驳的姿态,对许英说:「更何况,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柳长映这话仿佛戳到了许英的痛点,她开始泪如雨下,「柳长映,我生你一场,养你一场,从小到大我为了你吃过多少苦,不是我,哪有你现在过的这么好?!」 「你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自己过上了好日子,转眼就要抛弃爹妈,怨不得村里的人天天背后说道咱们家,都是因为你。」 柳长映被气笑了,「他们天天说到底是因为谁,你心里真的不知道吗?!许英,你没有顾虑的生下我,却又总埋怨生下我,生不生取决于你不是我!更何况,这些年你给过我的,截止今年我已经全部还给了你。我给了你一百万,可你在我身上花的钱有三十万吗?!你怎么好再跑到我面前来和我说这话!如果是因为你生了我,所以我一辈子就必须在你面前矮一截,我欠你的就一辈子都还不上,我不认,因为你从来也没给过我什么!」 「从小到大,你和我说过最多的就是,要明白自己的位置,不要好高骛远追求自己够不到的东西,那个时候我理解你,我在打压中长大我认了。」 「可是许英,你总是因为自己的心情改变答应我的事情,从小学到高中,我不知道鸽了朋友多少次,你知道吗,因为这个,我后来终于没有朋友了。」 「我让你在房间装个帘子,没多大的事,一根铁丝、一张床单就能办成,可是你捨不得。我们三个人挤一间还没有我小学宿舍大的屋子,整栋楼还是公共卫浴,你让我怎么办?!我可以接受没有属于自己的房间,但是你为什么连一点隐私也不肯留给我。有时候时间错不开,王强看我换衣服的眼神越来越露骨,甚至还时不时点评一句『身材真好』,『肚子上一点赘肉也没有』,这是一个父亲该对女儿说的话吗?!我和你说,你为什么要装听不见!」 「许英,我真的累了,我欠你的,早就已经还清了,你走吧,你走!」 柳长映几乎是盲目的,由着本能的将许英往门外推,带着浓重厌恶情绪的,不留余地的愤恨。 陈岁里早就从最开始的迷濛状态中清醒过来,只是心情随着柳长映一句又一句仿佛从冬日冰冷刺骨的深潭里捞出来的话,心口蒙上一层厚重的不适。 当事人不是他自己,可柳柳姐和他们已经出生入死好几轮,是可以交付后背的存在。 陈岁里第一次见她,就觉得她又飒又美,做事情毫不拖泥带水,一看就是能掌控全局的人。 后来熟了,才发现柳长映不同于她冷感的长相,熟悉之后,她经常会开玩笑,会留意到很多小细节,会关照队里的每一个人。 她仿佛永远不会迷茫,陈岁里听殷惟州说过,柳长映很厉害。端过盘子,卖过衣服,简歷投中之后做过编辑,做过策划,有了存款才又自学了摄影,一边做着旅游博主,偶尔会接一些摄影的单子。 独立,冷静,沉着。 陈岁里他们看见的一直都是那个认真在做自己的柳长映,所以第一次扒开伪装,他只觉得难受,就连唿吸都有些不受控制。 许英还欲再说,却在陈岁里和殷惟州仿佛带有实质性伤害的眼神中闭了嘴。 殷惟州拉过陈岁里,小声对他说了什么,然后打开门出去又关上。 柳长映平时那么要强的一个人,此刻哭作一团。 拥抱真的是最能传递力量的东西,至少陈岁里是这么觉得。 他虚揽过柳长映的肩膀,轻柔的拍着:「没事了,没事了柳柳姐,队长给你出气去了,我们都在。」 第143页 「没事了,我们下午就搬走,剩下的一个月房租咱们不要了,搬到京都,去见小鱼儿和姜亦。」 「大家都在。」 酸涩蔓延的同时,陈岁里好像又想通了什么,他们这些对生活无望过的人,照片世界是不是在给他们机会,让他们找到活下去意义。 太阳已经升了很高,陈岁里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的说着:「没事了,没事了…」 第077章 雪川(1) 柳长映事后说,她那天其实没什么,以前这样的情况只多不少,只是因为陈岁里和殷惟州在她面前,所以有些绷不住。 所以她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到了下午基本上就能谈笑如常,和往常一样。 但陈岁里知道,她说的也不全是真的,要说没有什么,那是不能的。 要邮寄的东西邮完,帮柳长映搬完家,事情也就告一段落,陈岁里和殷惟州不能再多呆,也就各自回了自己的工作岗位。 可能是副本难度的原因,这一次足足休息了接近两个月,六月份,到了清凉穿衣的季节。 几人期间又去往京都聚过几次,还各自划分了任务,搜集可能想到的有关雪川副本的信息。 收到app提示后,躺下,闭眼,等待,陈岁里一气呵成。 冷到极致的寒意仿佛浸入骨髓,他才勐地睁眼,白到晃眼的巍峨雪山,一眼望不到头。 竟然还真让游九于给猜对了。 「陈教授,游九于」,姜亦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 「这次竟还真叫你给猜对了」,姜亦一拍游九于肩膀,笑道。 「光猜到又没用,照片世界肯定不会单单就为给我们看个雪山」,游九于长远的说。 「那我们先找人,大家应该都在这一片儿。」 陈岁里在姜亦说完之后点了点头,「都小心点,这里路滑。」 虽然副本给他们每个人都配好了爬雪山的装备,但最好还是不要掉以轻心,死亡率低一些,也不代表没有死亡率。 「先下山」,陈岁里说。 他们现在人不齐,雪山上指不定有什么,单他们三个人,是肯定不能直接上去的,队长他们应该也是会先往平的地方去。 所处的位置不算高,肉眼就能看见雪山脚,白凌凌一片,还有掩藏其下的黑色尖石。 越往山脚,路上的积雪便越少,只零星看得见很少的白。 再往前,便什么白色也看不见了。 三人又走了接近半小时,遥遥望见远方有一团黑色的小点,姜亦长舒一口气,说:「终于看见人了。」 「要过去吗?」,游九于问,他主要是担心在这里遇见什么不怀好意的人。 「没事,外婆技能已经升到了八级,我们运气应该也没那么差…」,陈岁里说。 姜亦开口:「也是,万一还能碰见队长呢。」 于是几人便又加快了速度,往有人的那边去,离得近了,才清楚刚才那一团小黑点竟然有九个人。 但好在殷惟州他们也都在。 张雩远远瞧见人,肉眼可见的扬起笑容,大叫道:「陈教授、姜亦,游九于!这边!」 殷惟州回头,连带着同他讲话的男人一齐转身,眼神定格在从前面不远地方过来的三人身上。 陆良眼神一动,问:「那三个人也是你的队友?」 殷惟州只「嗯」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陈岁里走到跟前,才发现殷惟州和对面一个不认识的男人离得极近,甚至比离张雩他们还要近。 再瞧几人神色,不像是完全不认识,于是陈岁里便问:「队长,他们是…?」 陆良回答:「我是他弟弟。」 男人语调有同殷惟州相差无几的沉稳,却又多了说不清的凌人,再加上他的气质,更有种不走正道的邪气。 陈岁里对他的第一印象并不好,所以说:「队长只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和一个同母异父的妹妹。」 陆良这才正经打量起陈岁里,「他竟然连这些都告诉你了。」 陈岁里听完这话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陆良身后突然窜出来一个小姑娘,对陈岁里说:「哥哥就是大哥哥的弟弟嘛,只是没有血缘关系。」 「好了陆可,没让你说话就乖乖呆在后面」,陆良一把又将人薅回去。 殷惟州将陈岁里拉到自己身边,别人看不出来他心情不佳,殷惟州看出来了,于是说:「他叫陆良。」 剩下的没有否认,陈岁里也没再追问。 「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陆可说,「刚才我们就是从底下过来的,大哥哥非要来找人,现在人也找到了,快走吧走吧。」 陆良身后原本站了四个人,在陆可说完这话之后剩下三个就都跟着人走了。 陈岁里本来同殷惟州站在一处,可陆良偏生不跟着他自己的队伍走,总要黏在殷惟州身边。 走着走着,倒成了他们走在一起,陈岁里落在了后面。 之所以会这样,主要是陆良总拉着殷惟州问东问西,而且问题可能涉及家中私事,所以他眼神总也瞟过来,陈岁里索性就不同他们一道走了。 张雩热情接纳了后退一步的陈岁里,「陈教授,欢迎回归。」 他睁大眼唉声嘆气,「可恶,队长被拐跑了,这弟弟也忒黏人了。」 楼溪清问:「陈教授,你也没听队长提过他吗?」 「没有」,陈岁里说:「他没和我说过。」 第144页 不过从殷惟州之前说过的内容,陈岁里大致能够猜到。 「竟然连你都不知道」,张雩又换了个人问,「柳姐姐,你和队长认识最早,你知道吗?」 刚才人多还都聚在一块,张雩不方便问,现在人都散开了,张雩便又打开了话匣子。 柳长映只能摆手道:「我可能都还没陈教授知道的多,我和队长私事聊的很少。」 陈岁里想了想自己为什么会知道,心上就是一阵淡淡的忧伤,于是遮掩道:「我和队长住得近,提起过两句。」 「对了,柳柳姐」,陈岁里突然问:「你有口白吗?」 柳长映脑袋上仿佛顶了巨大的三个问号,「口什么?」 但又不仅是她,剩下几个人也是一脸纳闷,陈岁里只能继续解释说:「就是口红的那个口白,类似于口黑、口紫。」 游九于默默对他的解释说了一声「牛逼。」 陈岁里给了他一个眼神自己体会。 楼溪清强忍住笑意:「陈教授,你要这个做什么,唇色太深一般都是用粉扑上粉底的余粉拍一拍。」 陈岁里笑,「我还以为有口黑、口紫,就也有口白呢。」 说完,他指了指殷惟州的方向,说:「看看,照这样下去不得提前想个办法到时候才好把人捞回来。」 张雩对陈岁里的脑迴路服气了,一直在笑,仿佛都忘了殷惟州还在前面。 好在殷惟州并不是真的被拐跑,他回来的时候自己脸上也没有多好看,由此可见他和他那个弟弟的关系也不是很好,只是一时脱不开身,所以也用不上陈岁里开玩笑的主意。 正主回来了,张雩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知晓答案,他问:「队长,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是什么弟弟?」 殷惟州看了陈岁里一眼,后解释说:「我爸妈离婚后各自又有了家庭,陆良和陆可是我妈结婚对象的子女,所以也算是和我带点关系。」 「我也没想过会在照片世界遇上他们。」 楼溪清问:「那队长你之前是一直和他们住在一起吗?」 她其实是想问这个副本是不是一直就要两个队伍一起行动了。 殷惟州利落的摇头,说:「我之前跟着我爸,后面十六岁就一个人搬出来住,和那两人也没有很熟。所以之后还是我们一起,别多想。」 其他人听完之后都默默松了一口气,只有陈岁里脸上一直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但偏生看起来就是没有温度。 七个人也不好走成一排,所以殷惟州和陈岁里渐渐就到了队伍的最后。 张雩回头,殷惟州就说:「我和陈教授给你们看着点后面。」 楼溪清和柳长映一道走着,闻言回头笑说:「那队长,你和陈教授可千万别掉队!」 陈岁里对着前面人扬了扬下巴,几人便都转回去头。 殷惟州先开口道:「陈教授。」 「嗯」,陈岁里应了一声,偏头去看殷惟州。 「我和陆良没你想的那么好」,他记起来陈岁里那抹没什么温度的笑,不想让他误会什么。 陈岁里说:「我知道,队长。」 殷惟州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又听陈岁里道:「他喜欢你,你知道吗?」 刚才陆良和殷惟州说话时看着他的眼神,并不是一成不变的,那其中有些东西陈岁里很熟悉。 再加上陆良向陈岁里瞥过来的那几眼,陈岁里才更加确信。 这句话像一声闷雷,在殷惟州心中炸开无数的水花,他怎么也不敢想会有这种可能。 但陈岁里语气又实在认真,倒让他又说不出来怀疑的话。 陈岁里看着殷惟州的眼神,说:「队长,你是不想让我误会,所以来和我说这些的吗?」 「那你又为什么不想让我误会呢?」 问完这句,他便没再说话,只一动不动的观察着殷惟州细微的表情。 雪山和岩石仿佛都成为泡影,化为两人身后微不足道的装饰物,苍茫茫一片,旷远的土地,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殷惟州似乎是还在和自己较劲,依旧迈不出去心中那道坎儿。 陈岁里便松了口,试探性的去牵殷惟州的手,虽然戴着手套,但心上的距离是在靠近。 他说:「队长,不喜欢他的话,就多和我呆在一起。」 这一次殷惟州没再挣脱,任由陈岁里就这样牵着,只是手套中的手指微微收紧。 就在陈岁里以为最多只能到这样时,出乎陈岁里意料的,殷惟州说了一声,「好。」 像有无数烟花在心中炸开。 陈岁里震惊抬眼,殷惟州就又再说了一遍,「我说,好。」 第078章 雪川(2) 沿着蜿蜒的山路往下走,渐渐能够看出有村庄的雏形,殷惟州不知什么时候也同陈岁里一起到了队伍前面。 「进了村庄,少说话」,殷惟州异常凝重的叮嘱道。 游九于等人一开始只能被动的点头,不清楚为什么殷惟州要这样说,可一进到村庄里面,他立马就明白过来。 柳长映看着这里的房屋,同外婆的房子一样,大部分是由泥土夯起来,还有些木头建造的,在一众土房之中很惹眼。 但与外婆的泥土房子不同,这整个村庄都有一种昏黄、暗沉的色调,不论是道路两旁的枯枝,还是每家门口都挂着的光怪陆离的油彩画。 放在一起,透出一股古老的,仿佛从远古时代延续下来的信仰一类的东西,让来到这里的人,从空气中就能发现这种味道。 第145页 村庄里的人好似对他们这些外来人并不关心,都各自飞快的来回,手里拿着东西,行色匆匆,像是有什么很急的事。 张雩的心脏就像是骑自行车压过一颗颗石子,一抖再一抖。 不为别的,就为村庄里这些人的装束,就让张雩感觉他们像是误入了什么不该来的地方。 这里人的衣裳以黑色为主,兼有其他五花八门的颜色做装饰,比起现代装,与古人的装束更相像。零散的布条被特意撕成一长条一长条,走起来五颜六色的飘在身后。 最重要的是,这里的人都不以真面目示人,无论男女老少,脸上都戴着一张面具。 明快的刀法雕刻出面具细腻流畅的线条,但形状和着色却处处都透出雄浑、粗犷。 通过精细的色彩和五官变化,刻画出彪悍、兇勐、狰狞、反常的面部表情。 村里的人仿佛都没有自己的脸,只能通过面具来辨认。 纵然心口有一千个问题要问,张雩现在也只能吞吞口水,埋头跟着队伍往前走。 殷惟州在门口同陆良他们道过别,因为两个队伍不住在同一户人家。 临走的时候陆良特地看了陈岁里一眼,被陈岁里抬了抬下巴,迎面看了回去。 他们住的这户人家是这村子里少有的由木头造的房子之一。 从外面进来,屋子里的光线直接堪比没有月亮的黑夜。 察觉到有人,昏黄的烛火无准备的倏然亮起,跳动,勉强为他们照亮前路。 突然,张雩倒吸一口凉气,没忍住向后退了一步,被姜亦扶住肩膀。 不怪张雩会这样,陈岁里他们在看清眼前的景象之后也被吓得停下来脚步。 几人前后左右都挂满了花花绿绿的面具,还有些稻草人样式的木头制品就放在楼梯口排成两排,脸上戴了刚做好的面具,在昏暗的烛火下,用惊悚、诡异的笑容就这样看着他们。 看着他们从进屋,到上楼,无时无刻。 这样的距离,他们一转脸就能和这些戴着面具的木头制品额头碰额头。 楼溪清捂捂自己心口,感觉心脏都快要跳出来。 白脸的、黄脸的、黑脸的… 这间屋子好似被脸填充的满满当当,那些静止的面具,仿佛下一秒就会睁大眼睛,张大嘴巴,再和着诡异的笑容,像怪物一样将他们拆吞入腹。 墙壁上,只有暗黄光线留连的角落挂着独属于这里有年代感的挂历,復古神秘的色调,很长一条。 过了这半天,这些面具、木头制品之类的,都只是没有生命般的停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发生变化,只用如影随形般粘腻的视线,盯得人心底发毛。 殷惟州沉了声音,打破这片无底的宁静,说:「别停,继续走。」 还有面具从房樑上吊下来,青面獠牙,红脸长毛,夸张的神情,超脱现实的长相,带着五官失调的诡秘。 陈岁里本来老实的走着,却突然一个踉跄,眼神慌忙的赶紧去看头顶的三张面具。 故意被拉长的脸,上了白色和红色的颜料,视觉冲击好比灵堂里的纸人,三张面具表情呈现出一种过渡的趋势。 从左往右,第一张面具收着血红的大嘴一本正经的望着前方;第二张面具眼尾上挑,两颗眼珠子都斜到了眼角,眼神生动的仿佛有了生命;最后的那张面具陈岁里抬头就刚好能和他对上眼,木然却灵动咧开的嘴角,仿佛在同陈岁里打招唿。 陈岁里刚才勐然抬头,就是被这玩意儿吓到,三张面具不知道是看见了哪一张,总觉得那玩意儿下一秒就会变成真的。 怕其他人担心,陈岁里连忙说了一句:「没事。」 姜亦和张雩揣着怀里震颤的心脏,快步跟着几人上楼。 进门,关门,以及自动亮起的烛火,仿佛都是在预示着这里的诡异和不正常。 张雩直接腿软,靠着门便滑落下来,嘴里嘟囔着:「得亏之前和姜亦去电影院练过胆子,不然刚才我怕是直接就喊出声来了。」 他长出一口大气,用背将门死死顶住,仿佛这样就能同外面的东西隔绝。 柳长映进来以后,到可能的地方去推推敲敲,回来后摇头道:「整间屋子根本就没有窗户。」 二楼应该是给他们每两人准备了一间房,殷惟州他们只是随便进了其中一间,不过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应该不会只是这一间房没有窗户。 没有风,没有自然光线,一抬头,只能看见头顶黝黑的房梁和银白的蛛网,和着被一楼东西渲染出来的神秘和诡谲, 他们就好像是进了盘丝洞,被危机来回侵扰。逼仄、没有窗户而无端压抑的心境,仿佛时刻都在把人往崩溃上逼。 陈岁里发现姜亦面色有些难受,便说:「有什么不对的一定要立马说出来,同一间屋子的人相互照应,如果有一天碰上出不去的情况,无论如何,一定要维持心境,千万不能多想,不要往坏处想!」 「这个地方,很诡异。」 可他们又不得不在这里过夜。 「姜亦,要出去吗?」,陈岁里问。 姜亦深吸一口气后摇头道:「不用,我能适应。」 柳长映提醒说:「感觉不对了一定要说出来。」 「我知道了,长映姐。」 游九于率先问道:「队长,你们刚进照片世界难道不在这里吗?」 第146页 因为张雩一直是和殷惟州他们待在一起的,可刚才进门,看见满屋的面具之后,张雩的惊惧又不像是知情。 殷惟州说:「我们刚进来是在村子里,但没进来过这间屋子。最开始,村子里根本没有人搭理我们,后面一个戴着面具的小孩儿跑走了又跑回来,然后和我们说话,他把我们带到这木屋门口,说族长说让我们住在这里。」 「我和长映她们商量之后,先没进来,打算到外面找到你们再说,后面在路上才碰见陆良他们。」 楼溪清也说:「才开始听见有人从背后喊队长名字,我还以为是你呢陈教授,后面发现不是,我还失落了好一阵。」 陈岁里笑着说:「好溪清。」 「那你们见过族长了吗?」,姜亦站在角落里问。 「还没」,楼溪清说,「就那小孩儿把我们带过来之后我们就出去了,中间也没碰上什么村里人,更别提和他们说话了。」 陈岁里回想着刚才见过的面具,很显然这些面具都不是随心所欲随便的雕刻上色,而是有他们自己的门道。 而且,因着环境渲染,所以带给他们的第一感觉是夸张惊恐。但仔细回想,又能品出来粗犷朴拙、庄典华丽的意味深长。 张雩撑着下巴,嘴里嘟囔:「怎么感觉这些面具的画风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真的有些熟悉啊啊啊。」 张雩这话给陈岁里提了醒,他下意识的开口,「是有些像,但又不一样。」 「这些面具,和傩面具很像。」 听见这话,张雩神色也不纠结了,一下子跳起来,说:「我就是想说这个。」 「之前和我妈出去玩,我见过这种的,就是一下子没记起来。」 陈岁里接着说:「某些地方的傩面具有大致的分类,按照神的属性可以分为三种类型。正神类通常塑造成慈眉善目、宽脸长耳、面带微笑的形象;凶神类往往头上长角、嘴吐獠牙、爆珠竖眉;剩下的一类世俗人物则是按照正面人物和丑角人物根据他们各自的特点突出细节。这些东西都会在面具上表现出来。」 「但和我们刚才一路过来看见的不同,不论是在进村路上村民们脸上戴的,还是刚才一楼堆放的,这些所有的面具里面都没有正神类亦或是世俗人物类的面具。」 说到这里,陈岁里缓了口气,「不是让大家往不好的方面想,刚才提到的傩面具只是一种可能,照片世界和现实毕竟还是不同的。」 陈岁里话音刚落没多久,张雩身后便传来了脚步声,他连忙离门口远了些,站到殷惟州他们附近。 「扣扣」 殷惟州面色紧绷的说了句:「请进。」 进来的人同姜亦差不多高,身穿繁琐的服饰,手里拿着一根具有象徵意义的权杖,木质的杖身不知道传过几代人,已经有了光泽。 不知是什么的骨头雕刻成陈岁里他们不认识的瑞兽,嵌在权杖上方,混合着干燥的青苔和深咖色铜铃,中心还有牢牢钉住的一方图腾。 面前的人一回头,就有人从他身后出来,为陈岁里他们摆开桌面,端上来饮食。 「客人们,欢迎你们的到来,这是晚餐,请慢用。」 「我是这里的族长,塔巴。」 第079章 雪川(3) 「塔巴…族长…?」,张雩下意识的跟着叫出声,说完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赶忙捂嘴。 塔巴被张雩的声音引去了目光,先是点了点头,过后问道:「这位客人,是有什么想问的吗?」 张雩眼珠子转了一圈,上下打量过后说:「咱们这里是什么族啊?」 主要是他之前在村子里晃悠时也没瞧见有什么标志性的介绍物。 族长似乎是无奈的笑了一声,后说到:「塔幽族,雪山脚下是塔幽族的领地。」 游九于在心里吐槽,你这话要是放在现代不被喷死才怪。 族长又说:「二楼一共有四间房,两人一间所以还差一个人,等会儿会有人过来。」 陈岁里他们面面相觑,而后殷惟州说了一声,「知道了。」 族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声音听起来有些雀跃,他对屋子里的人说,「明晚村子里会举行祭祀仪式,感兴趣的话可以来瞧瞧。」 说到这里,族长突然屏息敛声,意味深长的叮嘱道:「记得,一定要带面具,不要让别人看见你们的脸。」 「只是明晚需要戴吗?」,柳长映问。 因为在族长提醒之前,他们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是,只需要明晚戴」,族长说。 族长转身,走了一半又突然回头,阴恻恻的说:「蜡烛熄灭之后,千万不要出这座房子。」 木门被从外面关上,张雩咳了一声,「这次的条件这么多吗?」 楼溪清小声道:「我们也不能全听他的,npc也会骗人。」 「你们注意到了吗」,姜亦问。 「注意什么?」,楼溪清说。 「族长的面具。」 见到人的那一刻,所有人都被族长的装扮和言辞吸引了注意力,反而忽略了他脸上的面具。 姜亦说:「陈教授之前说过,面具的属性大致可以分为三类,其中正神类和世俗人物类我们一直没见着,可是族长的面具…」 游九于正了神色,嘴里说道:「是属于慈眉善目的正神类。」 陈岁里突然记起来殷惟州提到的那个小孩,于是问:「队长,你再想想带你们过来这里的小孩,他的面具也属于凶神类的吗?」 第147页 那个小孩既然和族长关系匪浅,按理说不应该是这样,他的面具至少也应该是世俗人物类的才是。 为什么整个村子里戴凶神类面具的人这么多,几乎一抓全是,难道正神类的就只有一个村长吗! 殷惟州和楼溪清他们都在努力的回想,几人异口同声的回答:「我觉得应该不属于世俗人物类,他的面具是有些惊恐的骇人,头上还长了角。」 「那就确实不是了」,陈岁里只得放弃这条思路。 「先吃饭吧」,殷惟州说。 幸好村子里的人还会来给他们送食物,不然这连绵的雪山,时间久了,他们没准儿还真有可能会被饿死。 塔幽族的食物很简单,就是一口已经被火燎的变了颜色的铁锅,里面装满了鲜香的肉粥。 没有蔬菜,这里的蔬菜应该很难找。 族长给他们每人都备了碗筷,陈岁里率先坐下来,用勺子开始往碗里盛,然后挨个儿递给身边的人。 众人这才开始摘下手套,搓搓早就冻僵的手指,围在低矮的桌前坐了一圈,捧着手心的瓷碗汲取温度。 一说话,嘴边尽是象徵着寒冷的白汽。 木门这时候被推开,露出来门后健硕的躯体,来人穿着厚厚的棉服,显得块头更大了。 「打、打扰了,我是住在这里的最后一个人」,男人喘着粗气,连爬带跑的进来,然后迅速关上门。 刚才从一楼上来的陈岁里等人表示非常理解他为什么会这样。 张雩和他打招唿,「你好你好,吃了吗?」 肉粥的味道很香,尤其是在他们打开盖子之后,一整个全飘在屋内,勾的人口水直流。 「没吃呢」,男人慢慢往过去走,等走近了,他勐地一跳,「殷队长,居然是你们,我真是死汉子遇上活菩萨,这次肯定能活着出去。我本来刚到这里心都要碎了,这都是些什么东西真是的,见都没见过,青面獠牙的,人都要吓死…」 殷惟州将手指放到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万家乐才意犹未尽的闭了嘴。 「你话太多了」,殷惟州说,「我知道你的意思,先坐下吃饭吧。」 这之中见过万家乐的只有殷惟州、柳长映和张雩,所以殷惟州简单给剩下的人介绍了一遍。 后面张雩提到加上这次,万家乐是连续三个副本一直碰上的有缘人。 这样说来缘分还真不浅。 万家乐挠挠头髮,一时间正襟危坐,眼神真诚又忐忑的先看向殷惟州,又一一看过其他人,最后才缓慢的说到:「既然这么有缘的话,我能不能…能不能加入你们?」 「因为我看你们队里的话,好像是只有七个人,团队上限人数是八人,所以既然又碰上了就想来问问,本来上次就想问的,殷队长太忙了,我都没找到机会。」 陈岁里瞧着万家乐这大个子,以及可以想像到的大肌肉,问:「你这在现实中是做什么的?」 万家乐想都没想就直接回答:「健身教练。」 张雩说:「怪不得,身材维持的这么好,你这身高和体型真不错,可惜我已经长不高了。」 姜亦从张雩脑袋后面薅一把他的头髮,转移了张雩的注意力,张雩于是问:「干嘛?」 「我发现你有时候废话也真挺多的,队长他们现在说正事儿呢」,姜亦说。 「哦」,张雩又埋头吃粥,过后想到,不对啊,我也是在说正事呢,挑队友不是大家一起的事嘛。 可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再说姜亦有点不合时宜,于是乎他只能在姜亦看过来时装模作样的瞪他两眼。 万家乐给人的感觉还不错,不是心思重的那种,也好相处,就是话有点太多,经常分不清主次。 柳长映于是说:「我觉着可以。」 万家乐眼前一亮,澎湃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如果不是在照片世界,他简直都想把柳长映供起来。 柳长映仿佛拥有读心术,一眼看穿万家乐未言于口的话,低沉着声音说了一句:「大可不必。」 张雩在后面捂着嘴偷笑。 陈岁里只看了一眼殷惟州,殷惟州心里便有了思量,再结合其他几人的表态,这事就算是定下来了。 万家乐高兴到仿佛将照片世界的危机抛之脑后,就好像刚才进门喘着大气的人不是他一样。 「谢谢大家,以后大家有需要的,直接来我的健身房,想练成什么样儿都行。」 楼溪清小声对柳长映说:「傻孩子,还以为是健身的原因让队长松的口。」 柳长映听过楼溪清的话笑了笑,后面心情很好的又喝了两口肉粥。 张雩说:「万家乐,你算是破了咱队的先例,我们都是出去之后才定下来的事,你在副本里就定下来了。」 万家乐沖张雩傻笑,老实的扣着碗沿。 殷惟州对万家乐道:「出去了我不管你,但在照片世界你说话的方式得改改,总说不到关键的地方,有时候是会因为这一点时间差丧命的。」 「是是是」,万家乐连忙点头。 游九于脑子转的很快,一会子就把任务分好了,「陈教授,这不是你的专长嘛。」 陈岁里:「…」 不过他还是认真的看向万家乐,后说道:「别担心,等没事了我们聊聊天。」 「好」,万家乐满口答应。 吃过饭,哪怕不出门,他们也能估摸着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带着雪山独有的寂寥与神圣。 第148页 后面有人来收过锅子和碗筷,在那之后几人也分别回了房间。 基本都按照原来的分法不变,新来的万家乐刚好和游九于一间,万家乐性子好,他和游九于两个人也不容易点着。 主要是在雪山脚下呆过,所以也不知道是错觉还是这木头房子真还挺保温的,陈岁里已经缓了过来。 热粥顺着喉管下去,身体也渐渐有了热意。 他走到殷惟州身边,脸皮很厚的拉过来人的手,煞有介事的说道:「队长,我给你暖暖。」 殷惟州这次依旧没躲,两人开开心心的盖着被子睡觉,什么也没做,陈岁里心里也暖洋洋的。 只是临想起族长最后叮嘱的话,有些拿不准主意,「队长,你说族长不让我们晚上出去,我们要听他的话吗?」 「明晚上有祭祀,所以今晚看见的和明晚看见的肯定会不同。」 在不确定这是不是死亡条件的情况下,陈岁里还在思考。 主要是一想到下去、上来还要经过那一屋子可能变异的牛鬼蛇神,他心里也有些发憷,尤其还是在夜里。 「不用出门」,殷惟州说。 「嗯?」,陈岁里的声音透出疑惑。 殷惟州道:「你忘了,这是木头房子吗?」 这屋子是木头建的,没有窗户,他们不好怎么办,因为得尊重这里的村民。 「凿一个小洞应该没什么问题,我们也确实没出这座房子」,殷惟州说。 「队长,你难道真是天才」,陈岁里不由得弯了唇角。 殷惟州有些无奈的看着陈岁里。 于是两人便趁着屋内的烛火还未熄灭,开始勤劳的凿洞。 殷惟州又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一团同屋子木料颜色一致的布料,说:「不用的时候,就把洞堵起来。」 陈岁里笑着说:「好!」 第080章 雪川(4) 这洞不是随便凿的,他们俩的房间在最边上,所以地方找对了甚至能看见半座村子的景象。 一开始两人是用屋内能找到的最尖锐的东西在凿,后面陈岁里记起来什么,走到背包跟前摸索了两下,从里面掏出来两块尖锐的石子。 殷惟州盯着这两块石子愣神,像是没反应过来陈岁里背包中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陈岁里笑着说:「我看到喜欢的石头都想要保存下来,这习惯到这里竟然也没忘。」 这是从雪山脚下来,他在路上捡的。 「这尖石确实比我们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剩下来的尖木料好用些」,殷惟州说完从陈岁里手中接过来漆黑的石块,又回到之前的位置上。 经过刚才的时间,殷惟州手指已经从最开始的红白色变成了健康的白色,屋内不变的热意让两人处于一种狭窄的温暖之中。 漆黑的石块沉浮于殷惟州灵巧的手指,那一瞬间,石块仿佛都成为了宝石,装点在殷惟州修长的手指。 洞被凿好,殷惟州随手将石块放在脚边,又用提前找好的布料先将洞堵上,免得放跑了屋里本就不多的热气。 五根手指空落落的,虽然很好看,却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陈岁里有片刻失神,过后看着殷惟州的眼睛说道:「队长,等出去以后我送你一枚戒指吧。」 稀疏平常的语气,却难免叫说话人胆战心惊。 收不住的心跳,不是情动,而是忐忑。 殷惟州笑着说:「好端端的,怎么又想到了这里?」 陈岁里于是又捡起来殷惟州随手放在脚边的石子,往他的手指上比着。 食指、中指、最后是无名指。 眼神仿佛黏着糖丝,在最后停了许久。 「就是从刚才你把石子放下来以后,总觉得就差了点什么」,陈岁里说。 殷惟州问:「只给我买吗?」 「不是,」陈岁里倏然笑开,「也要给我买。」 逼仄昏黄的房间内,两个人离得极近,队长离自己比下午离那谁叫陆良的要近的多。 殷惟州说:「出去再说吧。」 没有直接拒绝,陈岁里心想。 他于是也开口问了出来,「所以队长,直到现在,你是在试着接受我了吗?」 「我们现在,又算是什么关系?」 缱绻暧昧的语调像是黑暗中低语的虫鸣,以轻柔的姿态打破了夜间的万籁俱寂。 陈岁里的话像一只无形的手,再次撕扯开两人之间横亘的薄膜,将他们从路的两边拉到一处,分不开,也逃不掉。 每一次唿吸拂过脸颊,都像是在心潮上跳舞,唿吸渐渐粗重。 不知从何时起,殷惟州便再也没想过要遮掩,只是找不到好的时机,索性就一直等着。 眼下陈岁里问出了口,他便没有犹豫的,以一种认真的语气说到:「我好像比自己想像的,还要更喜欢你一些。」 总也沉黑清明的眼说这话时染上缱绻色彩,比那酒窖窖藏多年的佳酿还要惑人。 陈岁里拿住石子的手突然松了,心口瞬间仿若压上来千斤又倏然松开,重负过后的释然感,让人有死里偷生的愉悦。 心口浪潮一轮接着一轮,澎湃着将要决堤,就这样,冷清的眼逐渐被情欲填满,一发不可收拾。 空气中瀰漫着看不见的暧昧因子,叫嚣着要将他们推向新的浪潮。 殷惟州就保持着现在的姿势,只一只手臂抬起,从前面绕到陈岁里颈后,眼中仿佛含了无数星光,压着陈岁里的头往下,做了他此刻最想做的事。 第149页 温热的唇无间隙的贴合,这次不再是某一方的角逐,两方逐鹿,有各自的攻守。 吮吸、舔舐,这个吻比两人想像的还要绵长。 他们仿佛分不开的鱼水,由着身体本能想要向对方靠近,近一些,再近一些。 到了最后,局势逐渐化为一边倒,陈岁里引着殷惟州的身体向后,将他圈禁在墙角。 伴随着手指带过殷惟州后颈皮肤,他下意识的一阵颤慄,陈岁里忽然停止了亲吻,转而紧紧抱住了他,将头埋在他的肩膀,听着两人粗重的唿吸声,心头有一种久违的宁静。 但陈岁里显然又不是那么老实,他伸出舌头,在殷惟州后颈打着圈儿。 怀里的人勐地一颤,口腔里溢出些难耐的碎声。 陈岁里在这一块吻了吻,说:「惟州,我真的,好喜欢你。」 …… 两人在床上没躺多久,屋里的烛火自己就灭了。 不能着急,再等一会儿才好去洞口看。 陈岁里于是开口问:「队长,上次去春城,你有一些原因是为了我吗?」 殷惟州将陈岁里不安分的手打回去,说了句:「嗯。」 「那晚我睡不着你是不是也知道?」,陈岁里说:「你还装睡。」 「嗯?」,殷惟州倒也没有否认,只是有些纳闷的说:「你…怎么知道?」 陈岁里笑笑,「我就说我记得自己出来是关过门的,怎么一回去门反而成了虚掩着的。」 「队长,你一点也不老实」,陈岁里说。 殷惟州笑:「说什么呢。」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两人对视一眼,蹑手蹑脚的就下了床,走到他们提前凿好的洞口,准备拿开那团布料。 陈岁里小声说:「不会我们才刚拿开,就突然出现一张带着面具的脸吧?」 殷惟州:「……」 「这里不需要陈半仙,谢谢。」 陈岁里听后低笑了两声,头在殷惟州肩膀处蹭了蹭,意满离。 洞口凿的不大,但看外面的景色足够了,再大的话容易被发现。 殷惟州将那团布料抽出来,外面冷感的空气进屋,猝不及防的,给他冻了一下。 陈岁里就搁旁边不出声的笑,然后凑近了耳语:「惟州,你真是太可爱了。」 殷惟州不满意的用手将陈岁里靠近的头往远了推,偏生那人又死皮赖脸的往跟前凑,嘴里还说着:「惟州,你不让我靠,是想让别的什么人靠吗?」 「别闹」,殷惟州有些服气的说。 陈岁里感受到自己头顶的动作停了,于是也正了神色,殷惟州低缓的出声:「来了。」 透过小小的洞口往外,可以看见原本荒芜的村庄覆了浅浅一层洁色,天空还在往下飘着雪花。 漆黑的夜色、无望的白。 戴着面具的村民,以一种缓慢而均匀的速度,有序的排成一条长龙,规律的往前。 明与暗的对比,都表现在村民手中高举的灯笼。 不是几乎,是每个人手中都有一盏,长长的手柄,与地面形成接近五十度的夹角。 可能灯笼的形态不一,寻常款、葫芦款亦或是其他花里胡哨的款式,但有一点是相同的。所有的灯笼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红,星星点点,让这座村子仿佛笼罩于一片血色之中。 他们不知寒冷,不露声色,不用交流,浩浩荡荡,仿佛被人推着前往一个共同的终点。 最近的雪山已经有了丝丝点点的红,弯弯绕绕,一圈一圈,夜的黑,雪的白和灯笼的红光渲染交织,形成一片诡异的静默。 就在这时,这片仿若无人的队伍中,似乎有人偏转了头颅,紧跟着他,又有人将要转头。 殷惟州连忙用布料重新将洞口堵住,和陈岁里一起靠在木质的墙壁。 一秒,两秒。 并没有异常。 「今晚先不看了,队长」,陈岁里说:「再看可能会有危险。」 手电的光有些强,陈岁里用手指捂住了些,和殷惟州借着余下的光线重新躺回到床上。 「他们为什么要在晚上前往雪山?」,陈岁里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好似在问殷惟州。 「和明晚的祭祀有关系吗」,殷惟州只能想到这里,「看看明天,能不能找个什么人问问。」 「有道理,那我让外婆变成族长的模样。」 「好主意」,殷惟州说,「睡吧。」 - 「昨晚上竟然下了一场雪」,张雩站在屋檐下,盯着满眼的白说着这话。 经过一晚,村子的雪已经堆了起来,不再是殷惟州他们看见的那样浅浅一层。 陈岁里说:「我和队长商量过,这次我们分两路查消息,不然效率有些慢。」 「那我们怎么分?」,游九于问。 殷惟州:「就按照刚到这里的那样,万家乐加到陈教授那边,我和陈教授分别带队。」 他们的服饰与村里人不同,所以走到哪里都很打眼,因为祭祀活动是在晚上,所以现在还不需要戴面具。 陈岁里和殷惟州分别带着人前往雪山和在村子里转悠,新下的雪已经将原本的脚印完全覆盖。 「你是说他们晚上会举行某种仪式?」,姜亦走在陈岁里身边,在听完他的描述之后忍不住问道。 「是」,陈岁里说:「我和队长的房间在最边上,所以我俩昨晚上凿了个洞,就想看看族长为什么不想让我们晚上出去,然后就是我刚才跟你们说的。」 第150页 万家乐有一副和他体型不符的性子,闻言五官都快要拧到一块儿,肉眼可见的发愁。 「十有八九,这里的人肯定有某种信仰,我就知道他们不会这么好心的待客,一般像这种族群都是巴不得自己与世隔绝才好,哪里还会希望有外人到来,除非他们自己内部出了什么问题。」 姜亦也说:「我觉得万家乐说的有道理。」 「那我们就顺着这一点往下打探,看看村子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出现了问题」,陈岁里拢了拢身上的棉服,风雪仿佛都不过他的眼。 只是还没走多远,久违的惊叫声唤醒了几人藏在血液中的记忆。 声音是从他们前方右手边的一间屋里传出来的,游九于看向那边,问:「去不去?」 陈岁里:「去。」 离得越近,血腥味就越浓厚,昭示着屋内可能的惨不忍睹。 「恩姐,这是赵刚吗,这不是赵刚对不对?你快告诉我这不是赵刚?!」 说话的人神情激动,看起来死的也不像是他的什么人,但他就是惊恐的慌作一团。 陈岁里几人进去之后,才发现为何会有这样浓重的血腥味,因为其中一个木制品脸上的面具已然消失,现在覆在上面的是一张血淋淋的人脸。 鲜血顺着木制品,淌了一地。 这应该就是他们口中唤作「赵刚」的人。 是一个岁数不大的年轻男人。 而刚才一直吵吵嚷嚷的则是一个有啤酒肚的中年男人,被他缠住的恩姐安慰了两句没安慰明白,索性也甩开那人的手,不再管他。 这里没有任何人有义务对别人的生死负责。 陈岁里也跟着啤酒肚叫了一声「恩姐。」 女人下意识的回头,瞧见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站了几个人。 「聊两句?」,陈岁里说完,指了指房子外面。 李恩和她身边人打过招唿,跟着陈岁里他们到了门外,「想问什么?」 陈岁里爽快的笑了笑,「就里面那赵刚,怎么回事?」 「作为交换,我可以先告诉你,雪山脚下是塔幽族的领地。」 游九于嘴角抽了抽,陈岁里竟然直接将族长的话原模原样搬了过来。 不过看李恩的神情,她们应该确实是不知道这一层消息,难道族长并不是每一户人家都会进去吗。 「还有别的吗?」,李恩问。 陈岁里说:「当然。」 短暂的思考过后,李恩开始缓缓说道:「昨天有人带着我们到了这边的屋子,他什么都没说,只指示说让我们住在这里。」 「刚一进门,屋里的东西把大家都吓了一跳,等到晚些的时候,有村里的人来送饭,叮嘱我们晚上千万不要乱跑,更不要出去这座房子。」 李恩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姜亦于是接着她的话问道:「所以,赵刚他是昨晚上偷偷熘出去了吗?」 不得不说,他的胆子是真大。 「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只隐约听见有开关门的声响」,李恩声音透出些不确信,面部神情又让人觉得就该是这样。 「还有其他的吗?」,陈岁里问。 「暂时没有了」,李恩回答。 「你刚才说的当然是指?」 陈岁里之前本来是想说祭祀的事情,不过就刚才看来,该交代的这里的npc还是会交代,只有张雩多问的那一句李恩她们不知情。 雪山和面具,陈岁里想了想,最后只说了一句:「你们可以稍微留意一下这里的面具。」 具体的他自己也还没想通透,不好误人思路。 和李恩他们告别后,陈岁里他们继续往前走,游九于道:「所以晚上出门真的会死人?」 「不见得」,姜亦说。 「你也这么觉得吗」,万家乐煞有介事的说道:「我也这么觉得,总感觉刚才那个人说话有些奇怪,就像是…」 游九于接上他的话:「就像是刻意在把我们往某种思路上面引。」 「你们注意到她的表情了吗?」,姜亦问。 陈岁里回想了下,说道:「有些虚浮,还让人有些不舒服。」 他甚至还总结了一句:「总之,和我第一次见到万家乐的感觉不一样,哪怕李恩已经维持的很好。」 游九于:「那我去蹲那个啤酒肚的男人落单?」 「是得去,但不急」,陈岁里说:「刚才李恩的做法虽然拂了他的面子,可为了活下去他依旧会选择跟着她。」 「再等等,等到那个男人自己真正认识到什么,他才会和我们说实话。」 游九于这时候突然一抬头,说心中没有触动那是假的,因为从他和陈岁里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即便一起经歷了很多,但从他身上感受到这种掌控全局的冷然他还是第一次见。 正如陈岁里自己所说,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绝对善良的人。 万家乐边走便瞅,自顾自的说着:「还真是,无一例外的凶神类面具…」 「怎么都喜欢戴凶神类面具啊,正神类的不好看吗?」 姜亦说:「这里的人谁管戴着好不好看,恐怕是有什么特殊意义。」 说完,他回味了片刻,后说道:「看来,今晚上我们选的面具也得有个说法了。」 如果说这些面具都有他们各自代表的意义,那就决不能随意去挑选,他们得在晚上到来之前,找到这之中的关窍所在。 第151页 「哎哟」,陈岁里揉揉脑袋,「怎么还越来越绕了,app是不是在玩儿我们,这难度真的降下来了吗?!」,陈岁里吐槽道。 游九于前一秒还存在的陈岁里滤镜赫然崩塌,还真是有些一言难尽。 而另一边,殷惟州带着柳长映她们就着昨天的老路,重新往雪山脚下去。 「队长,我们要上去吗?」,张雩问。 「暂时不上去,雪下大了,我们在山脚转一圈就回去」,殷惟州说:「就是来看看昨晚上村民有没有留下来什么大雪遮盖不了的痕迹。」 雪地上呈现出深深浅浅的脚印,巍峨的雪山将四人化为山间几乎瞧不出来的黑点。 「哥,你们也来了」,陆良带着人从另外一边爬上来,看样子接下来的路两队人可能就要一起走了。 殷惟州「嗯」了一声,也没说要一起走,就只是迈开了步子往前,柳长映她们也就没有犹疑。 陆可在后面叫了一声:「大哥哥,你等等我们呀。」 小姑娘看上去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不知怎么着竟然也被照片世界选中,卷了进来。 陆良这次没再拦人,自己也跟着陆可的步子到了殷惟州身边,殷惟州偏头,面无表情的与两人又拉开距离。 而楼溪清,自从照片公寓的葡萄事件之后,就对陈岁里带上了滤镜,临分别时,陈岁里悄悄叮嘱她:「要是碰上了陆良,别让他把队长给拐跑了。」 楼溪清表示:包在我身上。 于是她见状,越过前面几人,以一种不容阻挡的态势插入到殷惟州和陆良之间。 引的陆良侧眸看她,楼溪清虽然冻的有些哆嗦,可嘴皮子利索着呢,她用完美的藉口对殷惟州说:「队长,我记得你背包里有压缩饼干,我要饿死了。」 殷惟州还没来得及给楼溪清往出来拿饼干,便听陆良队里有个人笑出声,他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我记得咱们是刚吃过早饭的吧?」 楼溪清回头,因着对方的语气,她也不客气的对那人说:「没见过大胃美女吗,真是嘴臭见识短。」 当然这话她是胡乱说的,脑子里出来什么就说了什么,她平时也不怎么骂人,都是从她和朋友的对话里捡过来一两句。 周染闻言刚才还笑着的嘴角霎时间沉了下来,殷惟州将楼溪清拉到自己身后,眼神淡淡瞥了周染一眼,「陆良,是你队里的人先挑事,不行的话我们还是分开走吧。」 看着殷惟州转身就要离开,陆良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是兄弟,怎么碰上了还显得这么生分。」 说完这话,陆良没给殷惟州出言的机会,眼神锋利的扫过站在后面的人,叫道:「周染,过来和这位大胃美女道歉。」 楼溪清:「……」,谢谢,我也不是很想听你讲话。 我自己说出来和你说出来根本就不是一回事,这个叫陆良的臭小孩你能不能有点自觉。 柳长映看向陆良,看在殷惟州的面子上语气还算和善,但冷淡的神情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她的名字是楼溪清。」 陆良眉头意味不明的舒展,又对着周染道:「过来和这位楼小姐道歉。」 周染脸上已经换了一副神情,又重新扬起来笑容,如果不是瞧见他微微用力的手指,张雩恐怕都要信了他的邪。 「对不起,楼小姐。」 楼溪清本来也没想让事情闹大,只是心中对陆良这一伙人更加不感冒,于是摆手道:「算了。」 在陆良的眼神过后,周染于是又退回到原来的位置。 殷惟州早在周染开口之前就已经将手腕挣脱出来,现如今皱眉道:「我记得我和你说过,别和我离得太近。」 这话是殷惟州前几年同陆良讲过的,那时候殷惟州的母亲过来看他却带了陆良一起。 他记得自己当时好像还不开心来着,殷惟州母亲很少来看他,即便是殷惟州已经不那么在意她了,但来了还带一个电灯泡总归有些膈应人。 陆良眼尾上挑,不在乎的说:「我看你们队里的人也没那么多顾虑,怎么,这话是单单对我?」 「哥,这是不是说明,你对我是不一样的?」 楼溪清手中的饼干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就那么水灵灵的卡壳了,她迅速抬头,头上雷达作响,心里想到陈岁里交给她的任务怕是要完不成了。 陈教授! 危! 红灯犯规了啊! 不想殷惟州嗤笑一声,「什么不一样,想一拳揍上去的那种不一样吗?」 他以前只是觉得陆良这个人莫名其妙,在陈岁里将一切戳破之后,他才又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人。 之前那一套已经不能再用了,殷惟州对陆良的态度只能更冷,不论陈岁里的猜测是不是真的,都要找机会断了他的念头。 此话一出,楼溪清又放下心来,安心的啃她的小饼干。 陈教授!安心吧! 队长油盐不进! 陆良也不恼,只转了话题说道: 「哥,你看我已经让人道过歉了,前面的路不好走,我们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陆良过后又补充了一句:「而且小可,她的能力对于找线索很有帮助。」 殷惟州不知道是不是被这最后一句话说服,眼神动了动,同陆良再次拉开距离,却也没再坚持要分开走。 第152页 只回头对他身后的队友们说道:「跟紧我。」 陆良刚才的话没有说谎,陆可确实在找线索上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雪天走路本就为难,要找线索更是不易,但陆可的技能能够为他们判断出附近有没有线索,以及线索可能的方位。 殷惟州他们就是循着陆可判定的方位一寸一寸的寻找,最终在一处被雪覆盖的枯枝下方发现了一块红色的布料。 摊开来看,布料中间包裹着一把崭新的银匕首。 第081章 雪川(5) 陆良队伍里的一个女人两步走到跟前,眼神却并未停留于殷惟州手中的银匕首,而是盯着那团红色的布料说道:「昨晚烛火还亮着,我打开门透气见过这种布料。」 「没记错的话,这应该不是村里人身上的服饰,当时被捧在托盘里的一整套,应该是属于嫁衣类的东西。」 也不怪柳长映她们没有想到,主要是这块红布太过粗糙普通,甚至连花样都看不见,实在很难让人往嫁衣上联想。 陆良收起来吊儿郎当的神色,问:「冷慈,你大概是什么时候看见的?」 「也就烛火熄灭之前大概一柱香的时间?」,冷慈也不是很确信。 「这嫁衣会不会和昨晚上的游行有关?」,陆良也没遮掩,当着殷惟州等人的面,直接就说了出来。 倒是张雩,对陆良的敢说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难道他是真为队长好? 这种想法只存在了半秒不到就被张雩掐灭。 肯定是他早就料到了队长会知道,所以夹着尾巴过来装大方。 张雩心想,肯定是这样! 「你看见什么了吗?」,殷惟州问。 「没有」,陆良摇头,也不知道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这匕首你们要吗?」,殷惟州又问陆良。 陆良只看着殷惟州,说:「你想要的话就拿去。」 「小鱼,接好」,殷惟州点头,一点没跟陆良客气。 陆可:「……」 - 陈岁里他们逛村子的途中碰上了不少落单的村民,但是无一例外,无论他们怎么问,都没有人回答他们的问题。 万家乐不由得说道:「这里的人真奇怪,是有人给他们下了什么咒语吗,一个两个的都不稀奇说话。」 好在万家乐吐槽完,又发表了两句有用的见解:「不过我还是觉得这些村民不是不能和我们说话,是不想说。」 至于为什么不想说,他还不知道。 「目前开过口的就只有那个小孩儿和族长」,姜亦说:「不过他们都只是在交代信息的时候才说过话。」 「是因为不喜欢外面来的人吗?」,万家乐下意识的问。 人总是容易陷入死胡同,不热情便代表着不喜欢,可他们忘了,真正不喜欢的,人们往往会表现出排斥,哪怕是有意识的遮掩,说话做事也多多少少会透露出来。 而这里的村民身上,并没有这种感觉,他们最多只能算作麻木,没有将任何人放在心上。 陈岁里把这些讲给几人听,便见游九于拧着眉问:「你们有没有觉得村子里少了点什么?」 万家乐一抖,说:「你别吓我。」 游九于定神,道:「少了女人。」 「这个村子里的女人,很少。」 即便是每个村里人都戴着面具,但无论是从服饰还是从体型来看,男人和女人还是很容易区分,性别就只是在小孩儿面前有些拿不准。 游九于一提出来这个问题,所有人眉心也都跟着一跳,感觉好像是抓住了这个副本的一点点核心。 本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姜亦却又突然插了一嘴,「不仅仅是女人,这个村里的年轻男人也很少。」 「我靠,姜亦,你怎么知道的?」,万家乐说:「性别之外,除了老人,我觉得这里的男人都一个样儿。」 姜亦摇头,说:「看颈侧皮肤能有个大概,但个体差异不同,所以只能说是一个参考指标。」 「难道村子里是受到了什么诅咒」,万家乐盲目的猜想,后接着说道:「要解诅咒的话又是一件麻烦事。」 「问不出来什么了」,陈岁里说:「我们去堵人吧,如果没堵到就下次再说。」 万家乐眼神一亮,游九于跃跃欲试,姜亦淡然脸,云淡风轻的走在最后。 陈岁里他们原路返回,最终在一口枯井边上发现了啤酒肚的身影。 「发生什么事了,这么想不通想要投井?」 陈岁里这话不是没有根据的乱说,看啤酒肚的动作,应该是在枯井附近徘徊好一阵儿了,只是一直狠不下开心。 刚才一咬牙,迈进去一条腿,又被陈岁里一声给吓回了原形。 他转过头来,有些气急败坏的说:「是你?!」 「还记得我?」,陈岁里走上前两步,又在合适的地方停下来,和啤酒肚隔着段距离说话。 「记得」,啤酒肚神情恹然,「不就是早上在门口看我笑话的吗。」 万家乐老实的开口:「也不算吧,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下情况。」 啤酒肚从万家乐的话中捕捉到了什么,于是问:「所以现在,你们也是想来找我了解情况?」 陈岁里定定的看着他,没有否认。 啤酒肚却嗤笑一声,「不是都已经找李恩问过了吗,还来找我做什么。」 第153页 也不叫恩姐了,看来是真遇到了什么挫折,游九于心想。 陈岁里在与人沟通上有他的考量,所以他没有着急回答啤酒肚的问题,而是率先问道:「为什么想自杀,你之前闹着要一个答案,是想活着吧?」 是疑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啤酒肚仿佛被勾起来脑中并不愉快的记忆,神色有一瞬间的扭曲,那些无处宣洩的愤怒好似找到了突破口,一股脑的全倒了出来。 「是,我是想活着,可是我还能活着吗?!赵刚已经死了,他还死的那么惨,我不想和他一样,我不想掰着手指头等死,我不想死后还要被人将脸扒下来!!」 「我不想等死,你们明白吗?!」 绝望的人说话不再含蓄,所有都是说在了点子上,于是陈岁里又问:「你怎么知道自己就一定会死,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一步一步的诱哄着人相信他,进而继续往下说,告诉他想要知道的一切。 陈岁里:「你可以怀疑我的意图,但我也只是想知道昨天发生的事。你告诉我知道的一切,我帮你分析结果,说到底,你并没有失去什么。」 「至于我说的,你自己也会有你的判断,不要这么轻易就给自己下了死亡判决书。」 或许是陈岁里的气度太过游刃有余,又或许是陈岁里的语气太过笃定,总之,啤酒肚已经被对面这个人天衣无缝的说辞勾的动了心。 开始希冀陈岁里口中那个可能的答案。 「我叫马然」,啤酒肚先介绍道。 「嗯」,陈岁里点头。 马然又接着往下说:「就你们今早上看见的房子,一共住进来六名玩家。」 「其中李恩和王群安是一起的,我和赵刚不认识,所以理所应当的住到了一间房。」 「后面晚些的时候又住进来两个人,他们基本上不说话,或者说是不怎么和我们说话,更喜欢单独行动。」 「npc不是提醒过我们说晚上不要出这座房子?」,马然说完万家乐配合的点点头。 于是他又接着说:「赵刚后面过来问我要不要一起出去看看,我说算了。他就又说反正隔壁那两个人都已经出去了,那应该就是没事,看那两个人也像是很厉害的样子,没有把握肯定不会随便出门。」 「我当时就有点动心,因为李恩他们要是发现了什么肯定是不会告诉我们的,我一个人又不敢下楼,刚好听了赵刚的话和他一起。」 「然后你们就下楼了?」,陈岁里问。 马然说:「赵刚再三和我保证过他的确是看见了隔壁两个人出门,所以我才跟着他下了楼。」 姜亦恰到好处的问道:「那你担心什么,不是隔壁两个人也下了楼?」 「问题就出在这里」,马然平復下去的心情这一刻再次涌现出愤怒的神色,「赵刚他竟然骗了我,隔壁两个人根本就没出过门,所以现在赵刚死了,下一个轮到的肯定就是我!」 「你说赵刚再三和你保证过?」,陈岁里再次向马然确认道。 马然咬牙切齿的说:「是!」 「我觉得他应该没有说谎」,陈岁里说完这话便看见马然愤然又不解的神情。 陈岁里:「从我看见的来说,赵刚的年纪比你还要小,纵然胆子大小和年龄不成正比,也不会有人在完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以身犯险。我更倾向于他告诉你的东西是他分析过的没错,问题是出在他肉眼看见的事物上。」 「你还应该想的是,为什么他看见的和你后来看见的不一样」,陈岁里进一步问道:「你和他回来以后,是一起发现隔壁两个人没出过门吗?」 马然点头。 「那赵刚脸上的神情、语气呢,你再仔细回想看看」,陈岁里说。 那时候赵刚和马然偷偷摸摸的从外面回来,本来还对村民没有发现他们感到窃喜,却在看见他们隔壁的房门打开又关上以后,一瞬间如坠冰窟。 因为他俩根本就不敢离开房子太远,只藏匿在屋子附近,所以房子外面能看见的他们都能看见,隔壁两人要是回来他们也能看见。 但问题就是,他和赵刚压根儿就没看见过两人的身影,那二楼的门又如何会打开又关上。 最重要的是今天早上马然还又见到了那两个人,完好无损。 所以他当时的想法就只能是赵刚骗了他,于是进屋之后,他还压低声音和赵刚大吵了一架。 那时候他还没想过第二天起来赵刚会成为那副模样。 现在陈岁里又这样问他,马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赵刚最开始进门之后好半天没说话,马然问他,他也像是在走神。 当时他还以为是赵刚心虚,不过现在来看,很有可能就是陈岁里说的这种可能,赵刚可能压根也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他也对隔壁两人从未出过门的事情感到震惊。 马然一时间头皮发麻,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陈岁里,他把陈岁里当成了能救他命的救星,因为陈岁里仅仅从他的三言两语中就推测出来这些。 「他…他可能是不知道…」 「那就对了」,陈岁里说:「你和赵刚可能忘了,一部分玩家在照片世界是拥有技能的,而且还有道具的存在。」 竟然是这样… 马然踉跄着后退两步,脸上的表情比死人还要难看,「所以,我还是会死,对不对?」 第154页 陈岁里看着他的眼睛,说:「最后一个问题。」 「你和赵刚下楼的时候,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奇怪的事、特殊的事都可以。」 这一点马然可以没有犹疑的回答:「有!楼梯太黑,赵刚好像碰掉了一张面具!」 马然好像找到了突破口,他有些难耐的、甚至是急切的抬头,眼睛一动不动的问陈岁里:「所以,我是不是…不用死了?」 「嗯」,陈岁里说:「你不会死了。」 说完,他也不再管马然是何表情,转身就走,也没给他留有说下一句话的机会。 路上游九于问:「你真的觉得他不会死?」 陈岁里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指:「碰掉面具一定是死亡条件,至于出门,我不知道。」 「可能残忍,但他想活着却需要别人给他勇气,而且我直觉他不会死。」 第082章 雪川(6) 直觉这个东西说不清楚,但如果陈岁里直截了当的说是因为直觉,那肯定是将马然往绝路上逼。 反之,如果一个人坚定的告诉你,你能活下去,那他自己就也会生出活的希望。 马然需要有人拉他一把,哪怕是装模作样。 姜亦在脑子里将马然说的话过了一遍,再结合之前李恩说的,脑子里是一个大大的感嘆号,他沉了声音道:「李恩,她在骗我们。」 「照理说按照她和马然的关系,马然不会不告诉她这些,可是早上的时候,她却隐瞒了赵刚下楼梯碰掉面具的事实,就算是陈教授推测出来的东西她想不到,她也不该说这种模稜两可的话。」 陈岁里眸色暗沉,以一种缓慢的语速说道:「不是模稜两可,她是想用一种委婉的方式,让我们去死。」 「有人死亡,她们就不会再有伤亡。」 照片世界,还是像这种软刀子更为常见,哪有那么多人跟你掏心窝子,口腹蜜剑是常有的事。 所以才更显得他们这个队伍,弥足珍贵。 万家乐被点着:「那陈教授,我们还告诉她两条消息!真是太不值了!」 「你再好好想想」,陈岁里笑:「我说了,却也没说,不过比起她来,我确实还是要厚道一些。」 游九于搁旁边半真半假的应了一句,「那是。」 「是队长」,万家乐兴沖沖的叫道:「不过他边上的人是谁,好像没见过。」 姜亦怕万家乐摸不准情况,只能一句话概括完道:「队长关系不很好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 「这么复杂啊?」,万家乐小声说。 陈岁里眯了眯眼睛,还好,陆良和队长中间还隔了两个人。 楼溪清沖他眨眼睛。 陈岁里扬了扬下巴以示回应。 等到几人走到跟前时,恰好听到陆良在说:「哥,不然中午我们一起吃吧,反正地方也大?」 殷惟州漠然道:「不了,中午我们还要讨论线索。」 「哥,我发现什么从没在你面前藏着掖着,你想要的,我也直接就送给你,吃顿饭而已,不要紧吧?」 陆良说完眼神瞟向张雩斜口的兜里露出来一截的匕首,看向陈岁里,笑得意味不明。 陆可跳出来说:「大哥哥,这匕首还是多亏了我呢,你就和我们吃一顿饭吧,我们都好久没一起吃过饭了。」 陈岁里修长的眉微蹙,但就是离他最近的人也看不出来,他笑着说:「没关系队长,你想去就去吧,我不会耽误你,虽然我刚才被人莫名其妙吼了一通,难受的要命,要是再一不小心碰掉一个什么面具,也是我自己的事,和你没关系,你去吧队长。」 万家乐:刚才不是你自己说着话刺激马然的吗!我看你当时也没有很难受啊!反而还条理清晰,思路明朗! 张雩简直目瞪口呆,刷新了对陈岁里的认知,心里还默默送上一句:陈教授真是能屈能伸!男子汉大丈夫!为了咱们队,你真是牺牲大了! 陆可:「……」哪里来的这么浓的茶味。 殷惟州「咳」了一声,嘴角险些没绷住,然后强硬的对陆良说道:「这次就算了,你们吃吧。」 他走到和陈岁里并排,从陆良的角度来看,是殷惟州一直在说些什么,陈岁里不时回两句,再后来,不知道殷惟州又说了什么,两人就都笑了。 一行人说说笑笑,和陆良他们背道而驰。 而陆良只是眼神上挑,看向雪山神秘庄严。 …… 八人围坐桌前,一边吃着饭,一边交换早上打探到的信息,在殷惟州将那片红布和匕首的情况说明之后,姜亦脑中好似有什么东西「叮」的一声,思路全通。 他说:「正好,游九于早上发现村子里的女人很少,我想这应该就是对上了。」 万家乐开口:「你不是还说村子里的年轻男人也很少吗,这个呢,会不会也包含在这里面?」 姜亦刚下意识的想要反驳,临到嘴边,好像又说不出来反驳的话。 有这种可能吗,还真可能有。 别的可能他们暂时也还想不出来。 于是陈岁里便说:「就先这样吧,之后发现了什么再说。」 随后他又将马然的事情和李恩的事情合在一块说给殷惟州等人听,张雩义愤填膺:「陈教授,你说下次见着面,我能用鼻孔看她吗?」 游九于说:「只要你能做到,用脚掌看她都没问题。」 第155页 张雩勐地转向游九于,道:「姜亦,我的嘴替!」 姜亦懒洋洋的摆手,「暂时没灵感,不想说话。」 游九于闷笑。 柳长映道:「那下午我们的任务应该就是要选面具了。」 「村子走到头有一家铺子,早上的时候看见像是在做生意」,姜亦说:「楼底下的面具还是不要碰了,邪乎的很。」 万家乐补充:「而且品类还不全,只有凶神类面具。」 「好,等我们吃完了,下午去看看」,殷惟州说完,叮嘱张雩道:「小鱼,你把匕首收好,别让村里人瞧见,这匕首肯定有故事。」 张雩重重点头,甚至放下手中的碗,先检查了一遍匕首。 楼溪清问:「陈教授,你们在村子里逛的时候还有发现其他玩家吗?」 「有」,陈岁里说:「有些新人,但都被老人带着,没怎么搭话。」 「我还以为这个副本玩家会少点,看来也差不多」,楼溪清说。 等走到姜亦说的那家铺子附近,边上房屋的主人都不约而同的关上了自家房门。 「这、这是什么意思,不欢迎我们吗?」,张雩偏转着头,睁大眼睛问道。 屋顶的雪掉下来一块,砸在张雩脚边,像是在回应他的话。 「……」 抬脚进屋,冷空气被隔绝不少,古朴的木料味儿萦绕鼻尖,带着冷凋的雪意,刺激着人的五感。 铺子主人戴着无甚表情的原木色面具,在柜前摆弄着什么,见着人进来,也不说话,只摆了摆手,示意随便看看。 这是世俗人物类面具吗,姜亦见着人第一眼,想的就是这个。 陈岁里早上的时候找族长问过话,族长说村子里的面具都是免费的,但就是说每个人只能拿一张,拿过之后便不能再退换。 铺子里面具的摆放和现世差不多,可供挑选,不似他们留宿的屋子里那样阴间。 而且这里面具的花样确实要多些,三大类的面具都有,分门别类的各自占了一块地方。 张雩都看过一圈,最后还是在正神类面具前停下来,然后看向对面的凶神类面具,用蚊子大小的声音说:「你别说对面的,真的有点恐怖。」 姜亦也还在看,因为这里面除了人脸,还夹杂的有不少动物的脸,像狐狸、兔子之类的,但无一例外,外形上都还是按照村里的风格做了调和改动。 他走到张雩身边,对他说:「先别急,面具最好不要乱选。」 正当一行人还在屋子里挑选时,门口突然落下来一层阴影,短暂的灰暗过后,光线又重新亮堂起来,因为那人已经来到了柜前。 原本对陈岁里他们视若无物的铺子主人看见来人之后,勐地站直身子,当面行了标准的跪拜礼。 嘴里恭敬的称唿:「巫夺。」 游九于他们是外来人,所以并不知晓对于塔幽族而言,巫夺这个称号有多大的含金量。 只是当下,这个被称作巫夺的年轻男人眼神竟然看向了他们,还在殷惟州和陈岁里脸上多停留了两秒。 这两秒显得无限漫长,好似有人一直拉着秒针,不肯让它转动。 男人的嗓音透着一股云闲水远、雪落无声的清透,隔着面具,传入几人的耳朵。 他给人的感觉,和村子里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我是明伽,欢迎来到今晚的仪式。」 说完,他便转身,扶起来地上的人,道:「塔珠的面具摔坏了,劳烦您再拿给她一个。」 「巫夺,是现在吗?」 明伽点头,「我给她带过去。」 他们甚至都不用再多说什么,铺子主人就已经走到凶神类面具边上,摁开机关,从墙壁后面拿出来珍藏的面具,递给明伽。 「多谢。」 铺子主人还一直盯着明伽的背影,嘴里念念有词,「恭送巫夺。」 巫夺…? 看样子明伽的地位在村子里可能同族长差不多,又或许还要比族长高一些? 陈岁里暂时还不能确定。 但从进门开始,他就有留意明伽的面具,村里的上位者,他的面具为何也是凶神类面具,可偏偏村子里又出现的有正神类面具和世俗类面具。 塔巴…塔珠… 族长和明伽口中的这个人,又是什么关系。 如果族长和这个人存在某种必然的联繫,那为什么族长戴的是正神类面具,而明伽又要给塔珠带过去凶神类面具? 不同品类的面具究竟有什么区别。 难道是想意指随处可见的恶,和压抑零星的善吗。 究竟是大家都选同一类面具好,还是摊开来机率,每一类面具都要人选。 殷惟州也说:「先出去吧,我们等会儿再来。」 不料这时候,楼溪清的手却不受控制的伸向其中一张面具,那是一张面带微笑的正神类面具。 「溪清?!」 面具贴合脸颊,严丝合缝。 楼溪清回头,脸上是每一笔都恰到好处有着诡异弧度的神秘微笑。 第083章 雪川(7) 「我、我这是怎么了?」,楼溪清在戴上面具之后,脑子忽然间又清醒过来。 刚才的她仿佛被某种神秘力量控制,任何行动都未经过大脑思考,神经仿佛被人牵引,告诉她就该那么做。 脸上的异物感让她倍感不适,她慌张的用手摸过之后,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戴上了面具。 第156页 她走向离自己最近的姜亦,问:「我脸上戴的…是什么面具?」 姜亦不知道该怎么说,迟疑两秒过后还是实话实说道:「正神类面具。」 眼下这个情况,谁也不知道究竟是好还是坏,但如果反推的话,照片世界强制他们必需选择其中一类面具,那只能说明正神类面具…可能有问题。 人们一般都会选择随大流,但这个副本不一样,大流是穷凶极恶的凶神类面具,玩家会犹豫,会迟疑,这之中会有很大一部分人会选择放弃随大流。 可凶神类面具真的就代表死亡吗。 殷惟州沉思过后说道:「选凶神类面具,世俗类不要碰。」 「队长,那正神类呢?」,万家乐问。 殷惟州刚准备回答,陈岁里抢先一步说:「队长,正神类我来选,如果的话,队里需要你。」 楼溪清走到陈岁里面前,尽管对自己的处境有些害怕,却还是清醒的说道:「陈教授,不用的,不用这样,不就是一张面具吗,又不是说选了就一定会死。」 「说什么呢,溪清」,陈岁里道:「如果是我一个人选了这个,我心里肯定怕的要死,我给你做个伴,说不准就不灵了。」 陈岁里无所谓的看向楼溪清,「我没和你说过吧,有一次我一个人擅作主张选了一条主线,还误打误撞的选对了,我相信这次也一样。」 有些尝试总需要人来做,而且前路未定,陈岁里说:「队长,这次听我的。」 殷惟州不可能任由陈岁里这样胡来,在陈岁里之前,他其实是想这样做的,但陈岁里背后就是陈列的展台,他伸手向后一捞,下一秒面具就已经戴在了脸上。 「陈岁里?!」 陈岁里拉了一把柳长映,「柳姐姐,你看着点溪清,然后选一下面具,我跟队长说两句话。」 张雩和姜亦面面相觑,张雩小声说:「你看队长表情,陈教授这次完了。」 「惟州,别急,我有分寸」,陈岁里用余光瞄了眼楼梯口,说:「楼上有人呢。」 就在刚才明伽来的那会儿,虽然只有极小的声响,还是被姜亦给听见了,于是刚才他趁机给陈岁里使了眼色。 殷惟州压低了声音,「所以…?」 陈岁里说:「正神类面具和凶神类面具彼此彼此,不要选世俗类就是了。」 刚才他是特意演给楼上那位看呢。 至于陈岁里为什么会知道,是明伽最后看过来的那一眼,非常微小的弧度,对着世俗类面具摇了摇头。 陈岁里看见了,再结合他之前自己的猜测,所以姑且可以相信。 只是他不明白,明伽,为什么要帮他们? 他和村里人究竟有什么不一样。 剩下的人都已经挑好了面具,虽然自己看不见自己的脸,但对方还是看得见的,张雩给姜亦挑了一张恐怖之中没那么恐怖的,他怕自己晚上一回头被姜亦吓个半死。 殷惟州也挑好了,天色已经不早,村子里已经有人来往,手里拿着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行色匆匆,看样子祭祀活动已经在准备中了。 于是他们也就在店里戴好了面具,免得夜长梦多。 临走时,殷惟州看了眼楼道的方向,问铺子老闆:「能上去吗?」 铺子老闆从弓腰的状态中起身、抬头,五颜六色的油彩倏然撞入眼帘,缝隙之下,是一双洞黑的眼,哪怕提前有所准备,也容易让人心脏下意识的一跳。 这一次铺子老闆没有再用肢体语言,而是张嘴说道:「不可…」 他们上不去,那什么人又能上去。 楼上的人,到底是是村子里的人,还是玩家… 「走吧」,殷惟州招手,「回去吃晚饭了。」 万家乐也道:「别说,我还挺想木屋里那一口。」 楼溪清反问:「那你出去了怎么办?」 万家乐说:「出去了让我试试能不能復刻出来这个味道。」 张雩说:「这个简单,这个要交给队长,是吧队长?」 少年回头,隔着一张面具,眼底是澄澈的笑意,三两个人走在前面,再三两人落在后面,即便前面是一条不归路,也能笑着往前。 「有机会,我问问族长」,殷惟州笑着说。 万家乐简直感动的要哭出来,「不是,队长你来真的呀,我还以为他们哄我的呢。」 「当然是真的」,陈岁里将手臂搭在殷惟州肩膀,大大方方的说:「队长,从不骗人!」 等人都转过去头,陈岁里才又小声对殷惟州说:「不过惟州,要先第一个做给我吃,听见了吗?」 男人刻意压低的的声线带着清冽的磁性,和陈岁里这个人一样,有一种放松下来的懒散,又将占有欲揉碎成一块一块的蜜糖,不时餵进殷惟州嘴里,却又不觉得过分蜜人。 面具下方,殷惟州嘴角漾起一点弧度,郑重的说道:「当然。」 陈岁里听着殷惟州郑重的语气,没忍住捏了捏他的指尖,心里痒痒的,队长怎么这么可爱。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怎么没觉得,当时还觉得殷惟州不好相处,真该戳瞎自己的眼睛。 算了,还是捨不得,戳瞎了就看不见队长了。 等到吃晚饭的时候,游九于担忧的问了一句:「外婆一个人可以吗?」 陈岁里抬眼,顺道笑得倒在了殷惟州肩上,嘴里说道:「游九于,我说你是个操心的命你还不相信。」 第157页 游九于眼神攻击。 陈岁里又说:「放心,外婆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外婆了,她有分寸。」 万家乐刚加入,还什么都不知道,于是张雩便又热心肠的将队内的情况给他详细介绍了一番。 说到楼溪清的时候,他顿了顿,因为之前也只是听溪清介绍过自己的技能,但还没见她用过,所以张雩也还不是很清楚。 楼溪清见状便自己接上说:「我这技能基本上没什么用,算群控吧,但就是因为太无差别了,所以连我们自己可能也算进去了。」 「技能发动,我讲一个语法点除了我自己,双方都必需停下来听我讲课。」 「但是有限制,最多就维持在两分钟,应该也没什么升级的空间了。」 万家乐听过之后说:「这个技能很厉害嘛,感觉有时候可以逆风翻盘,两分钟已经可以有一场颅内风暴,像陈教授和队长这样的,咱们都能找到下一条路了。」 「而且听起来这两分钟之内,你是可以自由活动的,所以总体来说还是对我们有利。」 楼溪清又说:「这样说好像也行,但我自由活动也有限制,我的声音必须让人听见。」 柳长映这时候突然问道:「如果没听见会怎样?」 「那当然就是技能失效啦,柳姐姐」,楼溪清笑着说。 柳长映闻言嘴角笑意加深,道:「你有没有发现你的技能可以钻空子。」 「按照你之前说的,两分钟之内的群控,但是无差别。可你后面又说,超出范围会失效,可究竟是全场失效,还是对听不见声音的某一方失效?」 「如果是后者,我们就可以藉助外力将你的技能完全转化为我们的优势。」 张雩兴奋的站起来,「柳姐姐,牛!」 柳长映摆摆手,「我也只是猜测,具体的可能得在副本里实践一下才行。」 殷惟州看向楼溪清,「那正好,等到后面看看有没有机会。」 楼溪清点头,她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过。 果然还是因为照片世界,脑子已经僵化了。 陈岁里目光扫向门口,道:「外婆回来了。」 闻言,所有人的眼神同一时间都聚集到了木门附近,外婆才刚一进来,便被齐刷刷的八双眼睛盯得一怔。 反应过来之后,她慢吞吞的关好门,便听见张雩的声音说:「外婆,你怎么变成陈教授的样子了?」 外婆眼睛一眨,下一秒又变了回来,成为她本来的模样,「村子里的人又没见过我,看见了心里肯定还会想,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老太太,到时候把我抓去祭神可就完咯。」 祭神,所有人都敏锐的抓住了这个关键词。 殷惟州问:「外婆,你变的是族长,还是明伽?」 外婆到了饭桌附近,说了一句:「还有我的吗?」 万家乐似乎是没想到技能外婆也要吃饭,肉眼可见的表情疑惑,可眨眼间又恢復过来,好像又想通了,只听他说:「外婆,没有碗了,不然你抱着锅吃,锅里有勺子。」 说到这里,他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听起来很多,但其实锅里的肉粥已经没有多少了,八个人分过,剩下的外婆刚好够吃。 而且陈岁里知道,外婆不是真的饿了,她不会感到饿,她就是单纯的想吃而已。 果不其然,听到万家乐的话,外婆短暂的仿佛头顶三根黑线,但很快就消失不见。 她似乎是妥协了,说道:「那好吧。」 张雩记起来之前陈岁里说的,心里感嘆一声,果然,外婆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外婆了。 外婆边吃边说:「我变成明伽的模样,问出来村子里的人原来存在两种信仰。」 「降(xiáng)嘉和伦吉。」 第084章 雪川(8) 「降嘉和伦吉都是这里的人给起的名字,等于说是山神之类,这两种信仰几乎同时存在,但又有所区别。」 「他们之间不同的地方在于,伦吉是塔幽族人自主的膜拜,每逢伦吉託梦,族人必得护佑,逢喜事。」 说到这里,外婆语气来了一个急转弯,「若得降嘉託梦,不问缘由,最近必逢大灾,所以对于降嘉的信仰可以说是被迫的,是无奈之举。」 「所以后来,塔幽族人开始有意识地感谢山神,但又恐惧信奉伦吉而惹降嘉不快,所以便开始有了祭神。」 「在祭祀仪式开始以前,他们祭的神是伦吉,祭祀仪式开始过后,他们祭的神则是降嘉。」 「而今晚,正是祭祀活动的开始。」 万家乐听完以后说:「原来不是诅咒,而是信仰吗。」 游九于说:「怎么听起来有点像喜鹊和乌鸦,喜鹊报喜故为祥瑞,乌鸦预灾所以是恶兆。」 「还真是」,柳长映也说。 「那这样说来,降嘉也不一定就是坏神了」,陈岁里笑道:「你们说面具和这有关系吗?」 殷惟州想过之后说:「应该不能这样想,总不能说戴凶神类面具的村民都信奉降嘉吧,这有点不现实。」 他们明显是更信奉伦吉,从外婆的话里来看。 「也是」,陈岁里又说:「那祭神的东西是…?」 外婆喝粥的动作一顿,眼神难得的讳莫如深,有些深沉。 她说:「村子里的年轻男女。」 塔幽族用来祭神的东西不是任何的物品,而是从村子里选出来的年轻男女,是族人。 第158页 所以他们进村到现在,见过的村民中,年轻男人、女人才那么少。 他们可能从出生开始,又或是刚才长开,就已经被内定成为了祭神的人选。 他们从小到大都知道自己的使命,所以他们才是真正的掰着手指头在等死。 数着每一次落下去的太阳月亮,每一次和家人见面都像是最后一面。 雪山脚下的红布,红布里包裹的银匕首,这又是谁想不通,想用来刺杀山神,还是结果自己,到最后都未能如愿。 一切到了现在,都好似有了一个大致的轮廓。 碰掉面具只能算作是死亡条件,真正的npc还没来呢。 姜亦问外婆:「您去楼上了吗?」 外婆终于记起来这个,她说:「姜亦不说,我都差点忘了,楼上我去的时候人已经不在了。」 「不过肯定是有人的。」 陈岁里摆手,「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给他演一场他爱信不信。」 偷偷摸摸,跟了一路,之前在枯井附近的时候陈岁里就有察觉,他不介意误导楼上那人的思路。 - 夜黑下来,因着村子里具有民俗气息的装点,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去往阴间的路上。 祭祀在村里最大的那一片祭台举行,陈岁里他们早上打探消息的时候见过。 只是如今被復古风光线映射,除却台上站着的那些个人,它们身后的面具则是以一层明一层暗的趋势呈现。 而台上站着的人穿的,尽是黑红夹杂的部族服饰,深色的布条随着动作飞扬身后,脸上面具遮挡住了神情。 所有人的穿着都一样,只有最中间那位戴了一顶粗制的帷帽,不同于陈岁里之前在资料上见过的那种,它不是简单的用竹篾编制,辅以洁白柔软的面料。 眼前的帷帽具有村里的风格,粗犷,野性,大气的构架,深色五彩的布条垂过脸颊,影影绰绰,更觉出神秘。 陈岁里记得中间这人的身形,是明伽。 看来巫夺这个身份,管的是村里祭祀的事情。 明伽和他身后提前选出的村民一起,两手向前指尖交叠,更像是某种古老的仪式。 然后下一秒,激昂又诡秘的伴奏突兀的响起,祭台上的人仿佛聆听了神的低语,都逐渐疯狂起来。 转身,下腰,起身,回头。 仿佛有唢吶振聋发聩的音调,又有古钟恰如其分的浩荡长鸣,激越的击打类声响过渡衔接,将祭台的舞蹈烘托向一个又一个的高潮。 他们身上戴了铃铛,经过手上大幅度的如同波浪起伏的动作,带起一阵诡秘又不合时宜的铃动。 后退,在无数张面具中央转圈,昏黄的光线,将一切渲染出真正的部族信仰。 双手依次从胸前绕到脑后,极具迷惑性的动作,夸张诡异到仿佛真的能同山神共语。 弯腰,前倾,随着鼓点般的起伏,手指呈撕扯状伸向后方,像是某种野兽的低吼。 玩家从四面八方过来,本来只是响应族长的话,过来看一眼这所谓的祭祀,却在到来之后,莫名被这一场仪式吸引。 看的忘了走,入了心。 灯笼的红光有些晃眼,从原本安分的挂着好像成为了某种流动的画面,在眼前鱼一般的游过。 祭台上人物的轮廓渐渐模煳,化为说不清的虚影,耳边振聋发聩的音响逐渐消失,像是沉溺于深海的死寂。 陈岁里这一刻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他想要动,可身体动不了,像被石膏煳住。 等到他能动的时候,眼前已然是另外一幅景象。 然后陈岁里发现,他竟然穿进了另外一个人的身体。 他的手被人拉着,漫无目的的往前,绕过村庄,走向未知的雪山。 前面那人有着高挑的身形,后背结实有力,说话却又有诗人般的温柔。 刚才的村庄也是陈岁里熟悉的村庄,是雪山脚下塔幽族的领地,他们从村子里出来,一路上人们都没戴面具。 包括现在拉着陈岁里手的人,也没戴面具。 前面的人一直在说话,陈岁里却没有一句回应,那人终于回头,有些无奈的看向陈岁里,说:「诺镶,你今天怎么回事?」 「以前我说一句你能顶十句,今天我说十句,你竟然一句话也不说。」 这人转过来以后,陈岁里是肉眼可见的震惊神色,他下意识的伸出来手,作面具的作用,挡住眼前人的面颊。 不论是气度还是外形,都再像不过。 他于是开口,小声叫道:「明伽…?」 「明伽」和他的声音一样,是极为干净舒适的长相,同雪山一般圣洁。 听见陈岁里的话,他先是怔住,随后揉了一把陈岁里的头顶,说:「诺镶,你今天是不是没睡醒。」 「我是明央,不是兄长。」 「明央…」,陈岁里叫出声,他还有些不适应这具身体,比他自己的身高要矮,视角不一样。 「嗯?」,明央拖出来尾音。 「我们去哪儿?」,陈岁里问。 「雪山」,明央说,「上次你不是说想去,族长没让你去。」 陈岁里本来想说些什么,脑中却突然像是被电了一下,反应过来以后,话就已经脱口而出:「明央,你不该带我来的,你是巫夺,我是山神的祭品,祭品在成为祭品之前,没有资格来到雪山。」 第159页 雪山,也不是他想去就能去的。 诺镶别过去脸,手指忍不住的抓紧衣裳,尽管眼底有挣扎,却还是不免为现实妥协。 「我们回去吧,明央」,诺镶说:「被族长发现的话,你会受罚的,我不想你受罚。」 诺镶说完这句,陈岁里便发现,这具身体的控制权又回到了他手里。 然后他就看见明央拧着眉,脸上有和他巫夺身份不符的反叛。 他一把拉过来诺镶的身体,对着躯壳里的陈岁里吼道:「诺镶,难道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陈岁里被吼的一愣一愣的。 但明央好似没吼过人,这应该是第一次,除开语气比最开始多了起伏,甚至听不出来有责难。 「你怎么能够,心甘情愿的去送死?!」 「塔幽族这么多年信奉的究竟是什么,为什么要以活人祭祀,又为什么要将自己的族人,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葬送给山神。」 陈岁里要说话,那种被人掌控的感觉又来了。 诺镶的身体忙不住的去捂明央的嘴唇,随即张惶的看向四周,隐隐有些发怒:「明央?!你怎么能在雪山脚下说这些呢!你不要命了吗?!」 「诺镶,你还不明白吗,我作为巫夺,不想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族人前一秒还在同我问好,而下一秒就已经面无表情的被套上象徵死亡的婚服。」 「雪夜里的红灯笼,长龙似的送亲队伍,孤零零的喜轿。」 「诺镶,我是不想看见你也走上这样的路?!我带你来看雪山,但我不会让你成为祭品,诺镶,相信我!」 明央的脸色苍白,语气却执着。 陈岁里感受着胸腔里的颤动,属于他自己的心脏却渐渐沉了下去,因为诺镶好像是真的不懂,他们现在感同身受,所以陈岁里清楚,他听不懂明央的话。 「明央,我们回去吧」,诺镶说道。 陈岁里无数次想说话,却总被诺镶的情绪压抑着,一路上蹦不出来一个字。 直到他真正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身处一片陌生的地界,早已经不在村子里。 透过轻巧的布料,耳边是唿啸的风雪。 陈岁里于是借着外面透进来的红光,看了看自己周围,是轿子的模样。 刚才明央说过的。 喜轿! 祭神?! 陈岁里现在,成为了祭品,正在送往供奉山神的路上。 第085章 雪川(9) 而另一边,殷惟州他们也刚从恍惚中脱离出来,张雩觉得奇怪,嘴里嘟嘟囔囔在和姜亦说着些什么,殷惟州却是下意识的去看周围。 没有陈岁里,没有楼溪清。 就在刚才,他们陷入恍惚的时候,陈岁里和楼溪清不见了。 祭祀仪式还在继续,殷惟州却已经没有心情再看。 陈岁里!竟然敢骗自己! 什么正神类面具其实和凶神类面具一样,都是骗人的。 柳长映和游九于也发现了问题,队伍里的人少了。 眼神扫过来的时候,殷惟州压着怒气开口:「是陈教授和溪清。」 陈教授三个字,甚至有咬牙切齿的味道,听的张雩嵴背发寒。 「队长,回去换衣服吧,我们现在就走」,姜亦没有犹豫的说到。 「村民应该也是才走,还来得及。」 本来以为祭祀仪式能发现不同寻常的消息,没想到却是送上门的成了祭品。 人群中一直有人盯着殷惟州他们这边,除却李恩三人和陆良一队,另外还有两个人。 那两个人甚至可以说是老朋友了。 徐立军绕过人群,三两步追上殷惟州他们的步伐,边跑边问:「殷队长,发生什么事了?」 大家都戴着面具,但是根据声音和外形,殷惟州还是认出来眼前的人是徐立军。 一回头,果不其然,李归帆也以一个稍微次点的速度追在后面。 看来马然说的隔壁两位应该就是这两位不假了。 殷惟州迅速说道:「去救人。」 「需要帮忙吗?」 万家乐经过李恩的事情后,其实下意识的就想说会有人这么好心吗,但根据殷惟州等人的反应,他又将话咽了回去。 说来也是,之前彼尔之邻的时候几人就见过面,只是那时候万家乐没和徐立军他们说过话。 队长心里有他的考量。 「这次,不做交易」,殷惟州开门见山。 徐立军说:「雪山我们两个人不敢涉足,这次一起,帮你们救人,消息共享,之后各凭本事。」 中年男人态度诚恳,再加上之前有过合作的经歷,殷惟州于是便答应了。 因为徐立军说的没错,夜晚的雪山太过禁忌。 这时候,陆良也带着人追上来,他神色比平时肉眼可见的多了慌张,「哥,小可不见了!」 陆可,殷惟州的表情好似雪上加霜,一时间难看得很。 「一起吧」,他说。 关系再不好,陆可也是他的妹妹。 他之前收那把匕首,也是因为这个,危难时刻,不论是为了殷惟州母亲在现实里的生活,还是其他,陆良他们有了危险,他都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拉一把。 所以不收白不收。 雪山脚下亮起浅浅的红火,一圈一圈,逐渐往山顶蔓延。 在这里,照片世界帮他们削去了高反可能带来的不适,但一切风雪都是切实能感受到的。 第160页 仿佛扑面而来的刀子。 陈岁里拢了拢身上的寒衣,屁用没有,薄薄的一层,不知道能干啥。 还是说就因为他是祭品,所以连厚衣裳也不用给穿了,套一件嫁衣,外面再加一层除了好看什么用也没有的外衫。 真是造孽啊! 他都替之前的祭品感到不值! 身上的嫁衣轻飘飘一层,布料粗糙,穿在身上有些痒意,但被透进来的风雪一吹,立马感觉就弱了。 嫁衣,嫁给山神? 哎,山神怎么就不能是惟州呢。 陈岁里到现在为止什么动静都没有,因为他想看看村里人会将他带去什么地方。 明央和诺镶的结局究竟是怎样,为什么现在的巫夺是明伽,明央和诺镶又去了哪里。 陈岁里问题太多,只能等到最后,看看所谓的山神,究竟是要怎样。 不知道走了有多久,陈岁里在喜轿里摇摇晃晃,感觉到久违的平静之后,他终于睁开眼。 是到了吗。 喜轿落在地上,积雪陷下去一截,狭窄的空间内突然伸进来两只手,要将陈岁里拖出去。 陈岁里看准了机会,抓紧时间将先后伸进来的两只胳膊给卸了,伴随着两声吃痛的哀吟,陈岁里掀开门帘,大大方方的走了出去。 几乎同一时刻,族长的权杖抵在陈岁里脆弱的脖颈,深咖色铜铃带起皮肤的一阵颤慄。 「塔巴族长」,陈岁里仿若无人的叫了一声,语气轻松到仿佛他们还是在暖和的小木屋对话。 族长没再看他,戴着面具的脸扫向身后几人,便又有人上前来押陈岁里的肩膀。 「带过来」,族长说。 然后陈岁里便见着楼溪清也一样,被人从队伍后面带到前面来,只是她身后好像还有一个…人? 陆可? 还真是,陈岁里嘆了口气。 陆良阿,怎么这么没用,连自己妹妹都没保护好呢。 长龙似的队伍这时候已经停下来,浩浩荡荡,举着手里的红灯笼,看着族长派人将他们带去某个地方。 那是一处巨大的山洞,在黑暗中看不清源头,如同勐兽张开了大嘴,能够将他们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小姑娘到底还是年龄太小,没有陆良在身边,又碰上这样的情景,已经吓破了胆。 借着灯笼的红光,眉毛和嘴巴似乎都皱成了波浪线。 离山洞又近了些,灯笼的红光隐约照亮了山洞的外延。 无边枯骨,望不见尽头,稀稀落落,也分不清一块一块的,究竟是属于谁。 歷年来的山神祭祀,原来是这样。 将活人封洞,活活饿死,以达到信仰传承,生生不息的传统。 可这种传统,最初又是从何处流传,又为什么能够经久不息的延续这些年。 洞口的窄缝嵌了什么东西,陈岁里定神去看,才发现是两截指骨,以一种用力的姿态死抓着洞口。 剩下的指骨应该是随着时间和祭品的不断往来而消失不见,只剩下这两截,依旧执拗,像是预示了主人最后所想。 他想要爬出去,要离开,想去见什么人。 陈岁里挣脱身后两人的束缚,嘴里说道:「都到这儿了,还压什么压。」 他对陆可招手,「小孩儿,过来。」 陆可本来是一脸扭捏,不想过去,但陈岁里和身后的村民比起来,确实是要慈眉善目些,所以一咬牙,她还是迅速到了陈岁里身边。 陈岁里抓了一把她的头髮,说了声:「乖。」 陆可抬头,眼底有愤色,像是在说,都到这种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不料陈岁里压根没放在心上,还反手往她耳朵里塞了什么,陆可刚想开口,却被陈岁里突然的声音吓得住了嘴。 「溪清!」 楼溪清听到陈岁里的喊声,发动技能。 霎时间,天地仿佛都安静下来,除了唿啸的风雪,再听不见别的什么声音。 灯笼的红光在风中摇晃,可手提灯笼的人却像是被施了定身的咒语,目光呆愣的定在原处。 有用! 柳姐姐猜的是对的! 楼溪清眼神颤动,嘴里不停的说着语法一类的东西,陈岁里带着陆可往和村民垂直的方向狂奔,外婆也被他召唤出来,一只手卷在楼溪清腰间。 脚下的雪陷下去一块又一块,脚印在雪地里异常明显。 这样不行,有破绽的话村民迟早还会追过来。 两分钟的时间不算长,下山的路也不好走,尽管他们拼了命,陈岁里他们回头还是能看见村里人的身形,化成不大不小的黑点。 一分五十六秒。 外婆收力,将楼溪清迅速拉到他们身边,陆可被这一手操作惊的忘了说话,过后才边跑边说了一句:「陈岁里,牛逼。」 楼溪清消失,村民们便迅速恢復过来行动,原本都已经押到洞口的祭品,眨眼间尽数熘走。 族长声音坠到了冰点,「去追!」 「否则,山神将会发怒!」 陈岁里他们不熟悉雪山,可塔幽族的人不是,他们从小生活在这里,他们是雪山的子民,为雪山哺育。 他们是水中的鱼,山间的鹿,天空的鹰,雪山是他们的领地。 大雪纷扬,脚后跟带起碎雪,两方的距离不断被拉近。 心提到了嗓子眼。 第161页 突然,原本白凌凌的雪堆,伸出来一只有力的手,抓住陈岁里的肩膀,就给扯了进去。 陈岁里:??? 然后是楼溪清、陆可。 不过显而易见的是,后两者比前者进去的要舒适的多,因为那只手的主人收了力道。 这里竟然也有一方洞穴,狭窄的山洞,后面还堆的有莫名其妙的一堆雪。 殷惟州对外婆说:「麻烦您将外面的脚印处理一下,将这些雪盖上去。」 外婆点头,手臂眨眼间伸长,张雩和万家乐屁颠屁颠的在后面不亦乐乎的给外婆往跟前捧雪。 近处的脚印已经被处理干净,除开外婆洒上去的雪,又新覆了一层,基本再看不出来。 现在的山洞,比起之前祭神那处要小得多,更重要的是: 山洞里挤满了人! 除了队里的人,还有陆良他们。 毕竟陆可在这里,陈岁里可以理解。 但是,另外两个人又是怎么回事,他们两个怎么也在这里。 在外婆收拾完之后,殷惟州重新加固了面前的雪墙,牢牢实实的又往上盖了一层雪,直到和山洞边角再看不出有什么缝隙。 脚步声在十米远的地方停下来,带着仔仔细细搜寻的声音。 「族长,脚印在这里消失了?!」 塔巴也停在原处,盯着脚印消失的地方沉思,然后缓缓扫过周围的一切,「不对,他们跑不了。」 村民的声音有些底气不足,「族长,刚才也是,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我们直接就动不了了,你说,他们会不会…」 「不会!」,塔巴语气严肃,带着不容反驳的斩钉截铁,「休要乱语!」 「找!他们肯定藏在附近!」 第086章 雪川(10) 山洞里的人屏息敛声,任何声音在这一刻都能成为压倒众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村民人数众多,如果被找到,后果不堪设想。 脚步声在山洞门口走了又走,停了又停,每一次都像是在他们心尖儿上跳舞。 「族长,该走了,时间过了山神会降下来责罚,我们也会回不去的!」 良久,陈岁里他们才听见声音,是塔巴一声浓重的嘆息,「走吧。」 只是这声音,几乎从几人的头顶响起,这意味着塔巴和他们的距离只会比他们想的更近。 如果村民没说话,如果塔巴没松口,今晚可能就是另外一种结局了。 窸窸窣窣,是村里人离开发出的声音。 等到山洞外面安静的再听不见任何声响,殷惟州才小心的打开手电。 手电光线照亮整片山洞,也将每个人脸上的表情一一呈现,陈岁里扬起讨好的笑容,往殷惟州身边凑。 「队长,你厚此薄彼,刚拽我的时候怎么用那么大的力气?」 陈岁里不说,楼溪清都不知道,于是她下意识的问:「队长,你用的力气很大吗?」 殷惟州道:「没有。」 李归帆也说:「陈岁里,菜就多练。」 「…」,陈岁里取下来面具,对李归帆道:「乖,滚一边儿去。」 陆可蹲在陆良身边,抱着他的手臂,思维才渐渐回笼。 「哥,这山洞你的吗?」 陈岁里闻言,眼神仿佛装了雷达,不由自主的就跟着到了陆良脸上,楼溪清也一样。 「嗯。」 由于两人之前不在,所以不知道。 殷惟州和他们简单解释就是说陆良的技能大概就比较生活类,可以解决生存类问题。 等于说是随身携带一座房子,具体形态还会跟着照片世界变动,就比如在雪山,就是凭空变出来一处山洞。 张雩刚知道的时候还嘆了一句:这照片世界还真是能思会想,灵感永不枯竭。 陆良看向陆可的眼神是说不清的自责,「小可,当初我就该自己选那笑嘻嘻的面具。」 陆可摇头,「哥,别这么说。」 「是我自己非要选的,你没拦住」,她说:「这样选挺好的,你能来救我,可我几乎救不了你。」 或许是因为密闭的环境,将三拨人的距离短暂拉近,从先前心惊肉跳的极限中挣脱出来,有种劫后余生的快感。 陈岁里手指紧了紧,掌心异物感明显。 正当他将心思都放在那东西上时,脑子里突然响起的提示音给他吓了一跳。 「道具名称:诺镶的指骨。」 「使用对象:不限」 「限制:一次性消耗品,请谨慎使用哦!」 「用途:使用道具可以抓过来此刻你心中最想要的东西,又或许诺镶的指骨还有别的作用???」 「备註:你听说过诺镶吗?或许该问你知道塔幽族吗?那是雪山脚下一个神秘的部族,这里的人拥有他们的信仰,能够为山神献出自我。诺镶就是这样的人,只是后来他的精神受到了污染,他竟然想要逃离…」 陈岁里在刚才逃难的过程中其实有短暂的想过,诺镶和明央究竟是不是真实的人物,还是只是他微不足道的幻想。 这阵提示音过后,他才终于又坚定下来,原来之前看见的都是真的。 只是这样说来,诺镶已经死了。 那明央去了哪里,他也死了吗,他不是说过会救诺镶。 后来究竟又发生了什么? 诺镶的指骨就那样呆在陈岁里手心,他在犹豫要不要说出口,殷惟州看起来还有些生气,陈岁里知道他是在意自己先前的说辞。 第162页 陈岁里从背后,将指骨塞进殷惟州手心,又怀着劫后余生的心情将那只手握紧,仿佛就此便不想再分开。 提示音应该是已经在殷惟州脑子里响过,陈岁里察觉到他在自己手心点了点,抬头时,刚好看见人眼神眨的较平时慢。 陈岁里懂了他的信息,殷惟州是让他可以直说。 于是他便战术性的清了清嗓子,发出「咳咳」的声音。 「我有话说。」 徐立军问:「是在刚才有什么发现吗?」 陈岁里摇头,「不是刚才,是在祭祀仪式的时候,我好像看见了过去的事。」 「明伽不是独,他也不是一开始就是巫夺,他的弟弟明央,甚至还要先他成为巫夺。」 「回忆中的塔幽族人还未佩戴面具,都是以真面目示人,除了明央以外,我还看见了另外一个人,他叫诺镶。」 陈岁里将事情的经过简单复述了一遍,又拿出来手中的指骨,说道:「这是我刚才从祭神的山洞口捡的,这是诺镶的指骨。」 他没有解释说这是道具,只告诉结论即可,照片世界的每个人都有秘密,陈岁里不介意让他们误会这是他的秘密。 说出来是道具反而可能引发不必要的矛盾。 只是他没想过的是,听完他的论述之后,楼溪清和陆可都是一脸震惊的看过来,嘴里不约而同的说道:「这…竟然是真的吗?我还以为只是一场梦。」 楼溪清说:「陈教授,我好像和你看见的不一样。」 说完,她将眼神投向陆可,小姑娘看过自家哥哥的表情后,同样说道:「我看见的也不一样,楼姐姐,你先说吧。」 经过两人的论述,他们发现故事大致拼凑出了一半。 四年前。 明央和诺镶从雪山回到村子之后,被看见的人告了密,那人先前差一点就能当选成为巫夺,可明央并未参选,却被村民推举到了那个位置。 从那以后,他心中仿佛就一直憋着一口气,从未愉悦,直到今天,才让他抓住明央的把柄。 甚至是能将他拽下神坛的把柄。 他虽然没有听见明央和诺镶具体说了什么,但明央身为巫夺,带身为祭品的诺镶去往雪山,就已经是犯了塔幽族的大忌。 明央将会被责罚,还有可能灰熘熘的从那个位置上滚下来。 可事实却并不如那人想的那般顺畅,明央的确是受了罚,但他作为塔幽族这数百年来天资最盛的巫夺,不该因为受人迷惑而止步于此。 他们将罪责尽数归到了诺镶身上。 族长带着人来了诺镶家中,诺镶的母亲,那个可怜的女人早已经吓得魂儿都飞了,他们家族世代安分守已,是从未被族长找上门过的。 可现在,就是因为诺镶,族长带着人进了家门,他们将会沦为全村的笑柄,将会被山神记恨。 诺镶的父亲早已在族长带着人进门的时候,就已经领着家小跪迎,额上冒了一层细汗,等待即将到来的惩罚。 没戴面具的族长,冷峻的面孔让他的声音充满让人生畏的威严,「诺安,你一生安分守己,是村里可以提的上名的人,但你的儿子,如今犯了大错。」 「族长,大错未成,还有挽回的机会,诺镶他只是在去往雪山的路上,但最后由于信仰,他回来了,没去成,他的身份山神还是认可的!」 诺安神情激动,拉着诺镶要让他给族长解释,「你快和族长老实说,你是不是没去成雪山?!」 诺镶长的非常漂亮,是那种雌雄莫辨的漂亮,只是性子里被养出来的软弱叫他说不出反驳的话,如今叫人一逼,眼尾有些泛红。 「族长,我、我没去成雪山,我只是在村子外面走了走…」 族长凝神,开始施加压力:「可是有好几个村里人都看见了,就算你没去成,但你的动机不纯。」 诺镶被一语道破,面上有些发热,他就知道,自己说不来谎的。 「而且,我今天要来说的,不仅仅是这一件事。」 诺镶和诺安都诧异的抬头,还能有什么事? 族长仿佛看不见人情冷暖,以一种有失偏颇的上位者姿态,冷血的对诺镶说:「利用儿时情谊,教唆哄骗巫夺,私去雪山,数罪併罚。诺镶,和我去惩戒堂。」 诺镶的母亲闻言,向后跌坐在地,看她的表情像是在说,完了,全完了。 诺安终于开始反驳:「族长,这是不是弄错了,诺镶胆子这么小,他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会教唆巫夺,是巫夺…」 剩下的话诺安堵在了嗓子里,因为族长看向他的眼神是不见兵刃的嗜血,仿佛他再多说一句,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原来是这样,族长要拿他们去保明央。 竟然是这样!诺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鱼死网破,事已至此,还有什么能比鱼死网破更坏的情况! 诺安疯了,他开始像疯狗一样反咬,族长让身后年轻力壮的族人按住他,然后走到诺镶身边,俯身在他耳边说道:「诺镶,你要是不认,明央巫夺的位置就保不住了,他会沦为塔幽族的笑柄,被他的仇人糟践。」 族长每说一个字,诺镶的脸色就难看一分,直到最后「糟践」两个字一出口,诺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个告密的人。 明央、明央是多么圣洁的人,他本就应该不染俗尘,幸福美满的过完他的一生。 第163页 不该因为自己,毁了他原本的生活,那人那么恨明央,诺镶不敢想,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明央会被那人折磨成什么样。 即便只是不切实际的空想,诺镶的心便疼的仿佛赤脚走在刀刃上。 明央是塔幽族的巫夺,是他们的信仰,村里的人信奉他,诺镶也是。 所以不论是出于明面上还是出于私心,诺镶都不允许会有那么一天,他的明央,就该被人敬仰。 诺镶退后两步,和族长拉开距离,内心在发抖,眼神却倔强:「族长,我认错。」 「我跟你走。」 诺镶一承认,诺安的疯言疯语便再没了作用,只能当成是受不了刺激,真疯了。 可是人没疯,他却转移了咒骂的对象,「诺镶,你这个孽种,你这是要将家族往死里害啊!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造孽的玩意儿!」 「就因为你这样一张脸,从小到大给家里招了多少祸事!现在,你又要为了明央去顶罪!我上辈子是欠了你的还是怎样?!明央和你有什么关系,他的罪用的着你去顶吗?!我可是你亲爹啊?!」 「诺镶!你回来!我们不去了行吗?你说话、你说话啊?!」 诺安在背后的咒骂并没有改变诺镶的想法,只让他心中更为厌烦。 他可以为了明央去死,但他绝不会为了家族去死。 惩戒堂只有在族人犯了大错的时候才会开启,里面的每一处都是阴森可怖的,塔幽族人没有任何一个人喜欢这个地方,哪怕是已经身为族长的塔巴。 「跪下。」 诺镶刚准备跪,却被突然大力打开的房门吓了一跳,动作就这样硬生生的止住了。 明央不知道经歷了什么,脚步有些虚浮,踹开门以后就靠在门口,逆着光温柔的在同他说话:「诺镶,听话。」 「别跪。」 第087章 雪川(11) 族长听过明央的话,原本冷静下来的面色再度被点燃,「巫夺,您在说什么?」 明央神情生冷,一步一步走到诺镶面前,拉着他的手腕,不让他跪下。 「族长,是我要拉着诺镶去的,错都在我,您罚我吧,不论怎么罚,我都认,但这些和诺镶没关系,他从被我带出去,就什么都不知道!」 族长脸色大变,吼了一声:「关门!」 立马有族人走到门口,将刚才被明央踹开的大门重新关好。 等族长再将眼神看回来时,从来都是冷淡性子的明央却依旧没有松口,他又说了一遍:「族长,您罚我吧。」 好像在这件事上,他变得格外执拗。 诺镶急了,忙解释道:「族长,别听明央的,明央是瞎说的,是我要去雪山!是我犯了错!」 诺镶很着急,急的一圈眼尾全红了,眼角甚至隐隐看得见泪珠,明央伸出手指,轻柔的替他拂过眼角,「诺镶,听话。」 「我没有错,也从不畏惧什么。」 族长是想全力保下明央,好给村里人一个交代,可明央刚才说的话,简直就是在忤逆信仰,在打塔幽族延续数百年的传统! 「明央,你、你…」,族长被气的无话可说,竟然连巫夺也不叫了。 他一招手,便有人拿着绳子捆缚住明央的四肢,诺镶被人按住不能动弹,只能双眼含泪,看着明央受罚。 这样的罪是重罪,即便是身为巫夺的明央也不能倖免,每一轮他都要受过。 之前也有犯过错的族人,出去以后治不好,死了。 诺镶唿吸都有些困难,仿佛被人按住了心脏,用针一根一根的在扎,绵密的刺痛感,叫他恨不得能够冲上去,替明央受这一场刑罚。 待一切结束,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诺镶失去了对于时间的把控。 铁链的拖地声明显,他和明央都被戴上了脚铐,分明是在同一间屋子,却因为距离,不得相碰。 族长说:「今夜是你们的刑期,明日如果还活着,自会有人来接你们。」 之后的事族长一句没提,但诺镶此刻心里眼里都只有明央,哪里还记得那些。 惩戒堂的木门被关上,隔绝了一切的光线,只剩下头顶供奉的佛光,零星的点亮了屋子。 诺镶先是走,走的过不去了就努力往过去靠,这时候,明央也动了,他身上都是血,只稍微挪动一点,地上就是一团血污, 他也在往诺镶这边靠,走不了,他就慢慢的挪,明央后背靠在台上,一点一点的往过去挪。 扯着伤口,就是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诺镶受不了了,他说:「明央、明央你别动了,对不起,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你才成了这个样子…对不起…」 明央听着人的声音带了哭腔,好看的眉染上了愁色,他已经到了脚铐所能够到的最远的地方,但还是不够,他和诺镶之间依旧隔着半米不到的距离。 很近了,但却不够近。 「诺镶,你没有错…雪山是我非要带你去的,从头到尾…都是我要带你去。」 诺镶看见明央沾满血污的手,就要去牵,明央却突然缩了回去。 「为什么?」,诺镶眼底尽是心疼和不解,「小时候不是你说的,我牵着你,你就不疼了…?」 明央冷寂的眼动了动,须臾才终于开口,说:「脏…」 诺镶闻言,眼中泪水便控制不住的又蓄了一层,明央最爱干净了,从小到大都是,诺镶从没见过他像今天这个样子。 第164页 「不脏,不脏的明央,是你就没关系」,诺镶带着哭腔,「明央,把手给我。」 「和小时候一样,我拉着你,你就不疼了。」 明央借着头顶的佛光,去看诺镶的眉眼,精緻,漂亮,纵然有被家族教养的已经改不掉的软弱,可他依旧善良。 从某种程度上讲,巫夺和祭品一样,他们的身心都不属于自己。 前者註定一生无果,需要为族人的延续牺牲自我;而另一个更是,在最年轻的时候就需要交付出去自己的生命。 二者之间的区别无非就是,一个已经死了,而另一个还假装活着。 明央不知道歷任巫夺是怎么想的,可自从他坐上这个位置,他看见的就只有丑恶,无时无刻,他不想着从这个位置逃离。 他以一种复杂的心态伸出手,诺镶一秒握住,温润的热意随着相触的肌肤,过渡到他由于痛感而有些冰凉的指尖。 「诺镶,你知道为什么只要有你牵着我,我就不疼了吗?」,明央的眉目仿佛含着不变的霜雪,这是他多年来形成的威严,可是现在,他的眼中却多了别样的色彩。 诺镶紧紧握住那只手,似乎是怕它像之前那样,再次突然的抽离。 他知道自己不是神仙,也没有神力,所以自己牵着明央的手,并不能让他真正减轻痛苦,只能代表他在陪伴。 诺镶说:「我陪着你,你就不疼了。」 不料明央又继续问道:「那为什么你陪着我,我就不疼了,别人都不行呢?」 诺镶先是愣了片刻,这是什么问题,不过很快他又觉得自己懂了明央的意思,于是回答道:「因为我们一起长大,和别人不一样。」 明央嘆了口气,诺镶抬头,有些不解。 「不是的,诺镶,不是这样。」 不是这样吗,那还能是哪样? 明央动了动手指,诺镶下意识的就握的更紧,「我不是要拿开,诺镶,松一点。」 等诺镶稍微松了力道,明央便反客为主,将二人牵着的手转为十指相扣。 「诺镶,我问你,如果让你一辈子只能和一个人生活在一起,那个人会是我吗?」 诺镶从小到大接触的人不多,但也不少,就像诺安说的那样,主动凑上门来的人不少,哪怕知道诺镶是祭品,也管不住自己的腿脚。 明央的问题很好回答,诺镶基本上用不着思考,便下意识的说道:「当然。」 「那你喜欢我吗?」,明央又问。 喜欢,肯定是喜欢的,诺镶点头。 明央强调说:「诺镶,我说的,是想要和我接吻的那种喜欢,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喜欢。」 接什么、接、接吻… 明央这话一出,诺镶的脸下一刻肉眼可见的,腾的一秒,红透了。 「接、接、接、接什么…?」,诺镶觉得自己好像被明央的话砸晕了,脑袋晕乎乎的,还能看见星星,于是他没过脑子的,竟然还问出了口。 等到反应过来以后,已经来不及撤回,因为明央早就听见了,并且还回答了他的问题,他再次郑重其事的说了一遍:「接吻。」 两人牵着的手仿佛成了烫手的山芋,诺镶别过脸,下意识想要抽离,却被明央死死拽住,怎么也挣脱不了。 「明央…!」 明央抬眸,那双冷寂的眼,看谁谁都会陷进去,出不来。 「诺镶,我爱你。」 轰——! 诺镶只觉得自己心脏要炸了,仿佛不属于自己,但他又能准确无误的感受到它正汹涌的跳动。 「从喜欢你,到爱你,这中间过了太多年。最初,我知道自己是塔幽族的巫夺,所以我只能压抑对你的情感,我看着那些人上门,我滥用私权,让信仰我的族人,那些人的亲眷关他们禁闭。」 「但我自己只能蜗居在我的院子,我是族人的巫夺,所以我只能看着他们喜欢你,我也喜欢你,我只恨自己不能真正拥有你,和你说出那句藏了多年的喜欢。我不能,不论是为了你,还是为了我,我都不能迈出那一步。」 「可是诺镶,现在我后悔了,我后悔坐上巫夺这个位置,我没有铁石心肠,就像我之前和你说的,我受不了每次亲手送我的族人去死,我更不敢想,有一天我会成为那个葬送你生命的人。」 「你不会成为雪山的祭品,只要我活着,我就不会让你走向那个结局。」 「诺镶,我爱你,你能听懂吗?」,明央皱着眉,面色很难看:「我真的怕,我怕你和族人一样,变得麻木、顺从,雪山不是我们的归宿,祭神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没有道理,我们的族人不该为了莫须有的信仰主动送死。」 「雪山多冷啊…!她们被困死在里面的时候有没有过后悔,有没有过唿喊,听不见,都听不见,被岩石阻隔,被风雪吞没!」 「诺镶,你听听我的话,为什么你听不懂…?!」,明央的痛苦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哪怕他说的再多,也比不上心中的万分之一。 今天在雪山脚下,诺镶的眼神刺痛了他,诺镶在乎他,可他也能从诺镶眼底看出来顺从,那种盲目的顺从不该出现在他脸上。 他不应该就这么从容的赴死,他不应该像现在这样淡定接受未来的死亡。 「明央,明央你别哭,我不想死了,我不死,我这辈子就只和你在一起,你别哭…」 第165页 诺镶慌了,从出生到现在,他从没见明央哭过,哪怕是小时候被冤枉,哪怕是像刚才受那样的酷刑,明央都抗住了,他都没哭,可现在,因为诺镶不理解的东西,明央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就没停过。 他只能循着本能的去安慰,「明央,不哭了,我下辈子,下下辈子,都陪着你,只陪着你。」 「诺镶,这可是你说的。」 诺镶点头,「我说的。」 「那等出去了,让我亲一口」,明央说。 腾的一下,原本降下去的火气又一次升了上去,诺镶没骨气的再次红了脸。 「再、再说吧。」 两人互相陪伴,共同挨过了这个原本无望的黑夜,等到第二天有人打开门进来,明央家里的人将他接了回去。 明央夜里生了病,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在稀里煳涂的状态中让他的兄长将诺镶一起带回去,他说:「他的家人不会再待见他…」 于是明伽便带着明央和诺镶一起回了家。 后来诺镶才知道,族长虽然很生气,让明央受了罚,但他并没有真正怪罪明央,他没有撤掉明央巫夺的位置,只是按照之前那样将一切的罪责推到了诺镶身上。 而明央只是身为巫夺,爱护族人,所以自请代替诺镶受罚,就这样村民对于明央的拥护不减反增,诺镶很满意这个结果。 他没有影响到明央就好,他的名声坏了没关系,反正除了明央,这世上没有人会真正在乎他,包括他的父母。 从他被选中成为祭品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经和家族离了心。 故事并没有结束,但陈岁里他们知道的已经到了结尾,一群人面面相觑,似乎是都在想这后面究竟又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局势再次逆转,叫明央和诺镶都丧了命。 就像明央自己说的,如果他还活着,他一定不会让诺镶走向既定的死局。 殷惟州道:「如果想要知道后面的事,可能还需要祭神,可面具不退不换,每个人只能选一次。」 「选了正神类面具的,还有谁?」 第088章 雪川(12) 陆良队里有个存在感一直不很高的眼镜男默默举起来自己的手,「我选了。」 曹安说完,看了眼周围,竟然没有人再说话。 祭神仪式结束之后,为了攀登雪山,所有人都回去换了衣服,面具也顺道留在了屋内,所以除了成为祭品的三人,其他人的面具都不在身边。 「周染」,陆良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嗯…啊,怎么了吗?」,周染不明所以的答到。 陆良说:「我记得你选的也是正神类面具。」 「是,是」,周染摸头一笑,「不好意思,我没反应过来。」 楼溪清坐他对面不远的地方,眼神不咸不淡的瞟了一眼,没说话。 「今晚的祭神仪式没成,明天晚上应该还会继续,如果每次都是三个人的话,除了你们两个,别的队伍里还有人」,陈岁里分析道。 柳长映说:「但今晚之后,陈教授、溪清和陆可,最好还是别回村里了,回去了估计够呛。」 说的也是,经过昨晚的事,将原本的祭祀仪式毁坏,塔巴别提该有多气。 「陆良,你这山洞能住多久?」,殷惟州忽然开口问。 陆良道:「一次半天。」 「那今晚过夜应该是够了」,说完这句,殷惟州又对陆可说:「陆可,明天收着点性子。」 陈岁里也冲着她笑。 陆可一下子又蔫了,但还是认命的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村子里的玩家不少,所以相对应的,选正神类面具的玩家也不会少,所以每晚的祭品很有可能存在随机性」,姜亦说。 他们先前讨论的,注意力都只放在了自己和身边人身上,却忘了还有关系不很密切的其他玩家,所以剧情走向,可能比他们想的还要难以控制。 「那我们…」,陆可发出这样的疑问。 殷惟州道:「不用找,明晚,我们直接来雪山蹲人。」 这样省时省力的多,还捨去了不必要的麻烦。 殷惟州他们在山洞待到第二天一早下了山,他们还是得回到村子里。 有关祭祀仪式的东西都撤了,剩下来的都是些可供观赏的日常物件,和每户门口的油彩画差不多,挂在外面。 一路畅通的走到木屋,三拨人先后分道,张雩本来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算完了,结果一进门,除却乍然亮起烛火,和有了心理准备的杂乱面具,竟然还多了戴着面具的族长。 塔巴站在楼梯尽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 张雩现在已经练出了再害怕也能不出声的绝技,但相对来说别的方面又显得咋唿,平路都被他走出来楼梯的感觉,仿佛一脚踩空的心悸。 姜亦走在他后面,被他一个激灵打乱了步伐,抬头看过以后,随手将手臂搭在张雩左肩,往过来一带。 什么都没说,意思却明显。 张雩缓过来神,却也没动,就任由姜亦这样搂着。 殷惟州走在最前面,他停下来,后面的人也就停下来,隔着楼梯,殷惟州叫了一声:「族长。」 塔巴说:「才回来?」 「昨夜的祭祀看的太晚,在外面不知哪个角落倒下就睡了,刚醒」,殷惟州道。 楼溪清眉心一跳,原来队长空口说白话也这么厉害。 第166页 「刚醒?」,塔巴语气明显质疑,可他显然不想在这上面多纠缠什么,只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开口道:「早饭。」 今天的早饭提前了,这应该是塔巴故意的。 塔巴带着人下楼,殷惟州他们便自觉让到了楼梯边上,等他们先走,不过这次走在最后的还有一个小孩。 柳长映记得这个孩子,是刚来副本领他们到屋子外面的小孩儿。 几人回到楼上,肉粥熬的浓稠鲜香。 陈岁里不在,张雩自觉接替了他的活儿,拿着勺子开始工作,期间万家乐说了一句:「张雩,手别抖!」 「记着呢记着呢」,张雩忙道。 柳长映趁着这个空隙开口,「刚才走在最后的那个女孩是塔珠。」 「你们还记得在面具铺子明伽说的话吗,他说塔珠的面具摔坏了,所以要给她换一张。但是刚才我们见到的,还是第一次见面她戴的那张,她的面具没有摔坏。」 「这么说的话,明伽在说谎?」,游九于道。 万家乐:「明伽如果在说谎,那他要那张多出来的面具做什么,为什么又要借塔珠的名字去要那张面具,这样不会穿帮吗?」 柳长映说:「两种情况,一种是塔珠不知情,明伽要面具这件事只有他和铺子老闆知道,塔珠没事不会去面具铺子,老闆没事也不会出铺子,这也算是相安无事;另一种则是塔珠知情,出了事她会帮明伽遮掩,他们暗中有什么谋划。」 如果没有昨晚的事情,柳长映还不见得能推理出来这么多。 不论明伽对诺镶是怎样,明央都是明伽唯一的兄弟,并且在昨晚的描述中,明伽是一个好哥哥。 这样一来,他相安无事才是说不通,或许村子里会有什么大的变动也说不准。 但具体会是在多久,这个时间谁也不知道。 陆良和队员回到屋里的时候,他给每个人都递了盛好肉粥的木碗,唯独周染在一旁候了半晌也没等到自己,他于是不解的看向陆良。 陆良在殷惟州面前,或许有失队长的威严,但这个队伍如果没有他,是凝不到一块儿的。 而且,他的队伍和殷惟州的队伍不同,他的队员除了陆可,并不具有稳定性,愿意走的他不会拦着,想留下来的他会看着留。 见到殷惟州的那一刻,他甚至有想过,带着陆可跳槽,他不做这个队长了。 但看殷惟州护犊子的劲儿,他便知道没这个可能,他不会为了自己和陆可,将已有队伍里的人踢出去。 真是讽刺又现实。 周染拿不准陆良的主意,便只叫了一声:「队长…」 「周染」,陆良说:「昨天晚上人多,我没戳穿你,但这里的人都不是傻子,我哥他们队里多的是人精,你那点心思他们怎么可能猜不出来。」 他的语气说不上有多严肃,但就是会让你觉得颜面扫地,仿佛被当街扒了衣服。 「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的,上次的事本也是你语气不对,怨不得别人,有什么说法给我心里藏着,别在这个副本丢人现眼。」 周染当时的刻意隐瞒,或许说不上是什么大事,但若日后被挑出来,只会成为拉开距离的嫌隙,陆良是队长,很难让人不联想是他的授意。 所以陆良昨晚将事情点明,却并未戳穿周染,已经是给他留了面子。 如果因为他影响了自己和殷惟州的关系,陆良简直就是哭都找不到坟头。 这事陆良当然可以私下跟周染说,但陆良就不是这种人,他要让队里人都清楚自己的态度。 「我没有,队长!」,周染顽固的说道。 陆良这时候又将盛好肉粥的木碗递给周染,说:「没有自然最好。」 「这么早是去哪儿了?」 徐立军他们回去的时候,李恩正好巧不巧的倚在门口,见着了人,便作不经意间的问询。 「出去走走」,徐立军只简单说到,并不打算和人深谈。 不料李恩却直接开口:「昨儿我瞧见你追着另一队人出去,是不是有什么发现,我这儿有消息可以和你换。」 徐立军和李归帆对于有把握的副本,都不喜欢和不熟的人打交道,所以便直言说:「不用。」 李归帆打开门,等徐立军进去之后,门又被关上。 「张雩和我说过,这个李恩不是善茬,可能会背后阴人」,李归帆理了理帽沿,事后说到。 徐立军却看的通透:「队长,你要知道,如果她本就是那样的人,不论刚才我答应还是不答应,她要阴人也还是会阴。」 李归帆想了想,确实也是这样。 他们只有两个人,徐立军又不是个闲下来爱说话的,所以屋子里总静悄悄。 但若在原来,这屋子是怎么也闲不下来的,即使是在副本,嘻笑打闹声也会不断。 李归帆坐在床头,不知是记起来什么,突然捂住胸口,面色看上去有些痛苦,「老徐,我好像…快坚持不下去了…」 泪水无声滴落在地板,热闹过后的冷清总让人如坠冰窟,巨大的落差让本就孤寂的心仿佛被捅成了筛子。 「为什么…为什么活下来的要是我呢?」 徐立军不会安慰人,他自己心里也不好受,只安静的走到李归帆身边,将手放在他头顶揉了揉,像对待自家亲昵的小辈。 「快了…队长,像你说的,下个副本…下个副本我们就熬到头了,你千万…别放弃!」 第167页 - 山洞自动消失之后,陈岁里他们便背着昨天特意有人留给他们的背包,晃荡在巍峨的雪山。 楼溪清说:「陈教授,我们不能就这么晃到晚上吧?」 陆可闻言也是一抬头,难得眼中泛出共鸣的光彩。 陈岁里咳了一声,「我有一个提议。」 见陈岁里这副神情,楼溪清心想可能不好,下一秒陈岁里便道:「昨晚逃命逃的太急,我都没怎么看清楚,不然白天,我们再去山洞看看。」 「祭祀仪式尚未完成,村民应该不会将洞口堵上。」 说的非常有道理,陆可只能这样想的,「那我能不去吗?」 「不行」,陈岁和楼溪清几乎同时开口,「你要是不去一个人呆在这里吗?」 陆可其实还有点没从昨天的惊吓中缓过神来,对那处山洞有阴影。 「姐姐,你能留在这里陪我吗?」,陆可难得的软下声来。 尽管楼溪清此刻想答应她的要求,也只能认命的说道:「不行哎,小可。」 「不跟着陈教授的话,要是遇上什么,姐姐我可没什么信心能护住咱俩。」 第089章 雪川(13) 楼溪清有些不认路,但幸好陈岁里和陆可记忆力都好,三人循着记忆,也逐渐走回到昨夜的洞口。 白天的雪山没有村民过来,经过一夜,洞口被雪覆盖了些,陈岁里走近了用手脚将外面的雪扒开,露出原本的模样。 森森白骨,多的数不清,也不知道这祭祀到底延续了多少年。 陆可应该是有些怕的,竟然主动靠近楼溪清,拉紧了她的衣袖。 陈岁里从包中拿出来手电,对身后两人说道:「你们就在外面等我。」 「小心,陈教授」,楼溪清说。 「好。」 山洞外面还隐约照的见光线,越往里走,光亮便越幽微,只能藉助手电的光线才能看得清路。 陆可看着陈岁里的身影消失在洞口,不免有些心悸,她问楼溪清:「楼姐姐,你们陈教授能回来的吧?」 楼溪清捏捏她的手,目光看向洞内,确信的说道:「能,肯定能。」 两人隐匿于洞口的角落,要是有人过来,她们第一时间就能发现。 直到从山洞里传出脚步声,陈岁里步子有些重,到洞口附近关了手电。 「怎么样?」,楼溪清问。 陈岁里:「没什么问题,山洞这边白天应该都是安全的,我们可以在这一带避避风雪。」 他其实还有了一些新思路,不过得等到晚上,听过接下来的故事,才好明确该不该那么做。 - 殷惟州他们还在屋子里没下楼,房间的门突然被敲响,听动静,又不像是村里人。 姜亦瞥过去一眼,到门口开了一条缝,徐立军和李归帆站在门外,一脸凝重。 见到是熟人,姜亦才将门打开,让到了后面,问:「老徐,你们怎么来了?」 李归帆在后面开口:「出事了。」 房间的门被关上,徐立军长话短说:「我还以为昨晚就出了祭祀这档子事,结果还不算完,我们住的那房子对面有玩家死后被挂在了房梁,还不止一个人。」 「刚才的尖叫声,我们关上门都听见了。」 殷惟州问:「npc杀的?」 「不是!」李归帆脸上仿佛能拧出墨来,「我和老徐去问过,死的还都是选了正神类面具的玩家。」 「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我们前脚刚推出来点什么,后脚就开始有人堵路,这不是照片世界的手笔,看起来更像是人为。」 「他不想让我们知道完整的剧情。」 张雩听到这里,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可是这样做的话,他图什么?」 是啊,那人大费周章,究竟是想图什么。 他都知道了这些,难道不应该像他们一样,推剧情然后找照片,反而要拖累大家的步伐。 张雩想不通,就算是不和人分享,留着玩家对他自己也没坏处。 更何况一夜杀这么多人,也不是梁怡那个组织平时的风格。 游九于适时的插了一嘴,「你们说,这会不会和之前面具铺子的是同一个人?」 二楼上消失不见的神秘人。 究竟是村里人还是玩家? 徐立军他们不知道这些,姜亦便简单说了下,听过以后,徐立军凭藉感觉说到:「我觉得应该是玩家。」 「npc应该不会,总不能让危险都给到选了正神类面具的玩家。」 殷惟州点了点头,说:「所以你知道现在村里活着的,选了正神类面具的玩家,还剩下几人吗?」 徐立军道:「加上陆良队里两位,可能不超过六人。」 意思就是,剧情他们可能看不完全,今晚之后,剩下的就只能靠猜,除非陈岁里他们再回来。 但再回来的话就是冒了两份风险,一份是村里人的怒气,另一份则是技能可能不太够用。 殷惟州自己的技能没有用过,但今晚肯定得用一次,陆良、楼溪清的技能也都会再用。 陈岁里的技能还剩下一次。 徐立军他们的情况不清楚,但该有的防备还是得有,即便三队人是合作关系,也不能让自己有处于劣势的可能。 不对,殷惟州又想,如果陈岁里他们回来有用,那人又何必大费周章的做这些,而且从头到尾,他好像总先一步知晓故事的走向,所以反推回去,他的行动也就意味着,做过祭品的人便再失去了成为祭品的资格。 第168页 这时候,门再次被敲响,姜亦小心走到门口,打开门。 在这个过程中,张雩甚至想过门口可能出现的人是陆良,也没有想过会是陈岁里他们。 姜亦拉着人进来,又向外看过楼梯口,重新关好门。 万家乐说:「这面具你们怎么还敢戴阿?」,说完他才发现,陈岁里他们的面具在原有的基础上重新上了个色,告别妈生脸。 陈岁里:「没办法阿,谁让比起来面具,我们的脸更具有辩识性。」 「还知道给面具改个色儿」,游九于靠在墙角打趣道。 楼溪清给他一个眼神,「陈教授脑瓜子好用着呢。」 殷惟州问:「怎么回来了?」 「有个点子想说说,之前本来想等到今晚上再说的,后面想了想,害怕夜长梦多,就下山来了。本来开始想让她俩呆在雪山的,后面想想还是不放心,所以给一起带回来了。」 陆可说:「雪山白天没什么危险,我和楼姐姐本来不想回来的,是他非要带我们回来。」 楼溪清连忙摆手,眼睛睁大看向陆可:「哎,小可,要说好好说哦,可别带上我!」 殷惟州一记眼神,陆可下意识的闭上嘴,还连带着收了张牙舞爪的腿脚。 不过等她看过一圈,当即皱了眉头,「大哥哥,你们开小会都不叫我哥哥?!」 「如果说只有你们队里的人还说的过去,为什么他们俩都在,我哥哥却不在?!」 陆可声音有些激动,「大哥哥,你偏心眼。」 张雩哪听得了这些,陆可的话刚一落地,他连忙解释道:「不是的,不是的,我说你这性子怎么这么急呢。」 陆可瞪他一眼。 张雩接着说:「这不是早上回来咱们各回各家,吃早饭嘛。」 「吃到一半,老徐他们发现了重要的事情才过来和我们说道,然后你们就也回来了。」 张雩一个打住的手势,「别问你哥,你哥没准儿饭都还没吃完呢,要问自己回去找去,我保证他不会打你。」 陆可本来确实是想回去找他哥的,不过听张雩这话,她突然就改主意了,因为张雩说的有道理。 陈岁里带着她下来雪山,责任就在陈岁里身上,但他们安全回到了村子里,后续她如果自己跑出去,再出了事,责任就全在自己身上,这样的话,陆良确实有可能打她一顿。 而且按照陆可对陆良的了解,就算是没出事,就凭她多此一举的跑回去,陆良也会打她一顿。 所以,确实还是算了吧。 但陆可也不打算让自己哥哥吃一个闷亏,她走到殷惟州身前,抱着他的手臂晃啊晃,「大哥哥,你找人把我哥也叫来嘛。」 「他一个人在屋子里多可怜。」 可怜?万家乐仿佛听见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没忍住背过了身,肩膀耸动。 陆可余光瞟见以后,甚至还抽空白了他一眼。 殷惟州心中有了思量,但还是下意识的去看陈岁里的眼神。 陈岁里不是什么一根筋的人,殷惟州这个动作,就已经让他比含了一块蜜还要甜。 两人的交流只在眨眼间,陈岁里点头的幅度也很小,所以没有任何人发现。 「那大家稍微等一等,我马上回来。」 陆可立马笑着先给殷惟州鞠了一躬,又给屋里的人鞠了一躬,「谢谢大哥哥!也谢谢大家!」 陈岁里调侃她:「哟,这下变得这么有礼貌。」 可能陈岁里的语气实在欠揍,陆可连忙飞奔过去,嘴里嚷道:「我打你!我打你!」 但她又没有真用什么力道,最多就是看起来阵势很大,雷声大雨点小。 没多久,殷惟州推开门进来,身后的人也一骨碌走进来。 屋子瞬间被人塞满。 柳长映说:「这屋子还是第一次塞进来这么多人。」 陆良应了一声,「是,都有十五个人了。」 「你们这边还比我们那边要大些,要是在我们那边,现在都已经站到门外面去了。」 殷惟州路上应该是已经和他说过了陆可的事,所以陆良对陈岁里几人也在现场并没有很诧异。 而陆可,从他哥进来的那一秒,就已经安静的黏在了人身边。 刚好趁着人都在,殷惟州便将之前徐立军说过的事就着结论又说了一遍。 「有疑似玩家的人在杀选了正神类面具的人」,楼溪清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陈岁里听过之后说到:「队长,我觉得你的猜测是对的,做过祭品的人应该就已经失去了成为祭品的资格。」 「那个人既然诚心要这么做,就不会犯这样简单的错误。」 陆良和冷慈也点头。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曹安问。 陆良说:「还不能急,他在暗处我们在明处,至少得等知道今晚的剧情之后。」 知道剧情,才有可能推断出重要npc,才有可能找到照片。 一定不能先乱了阵脚。 陈岁里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徐哥,马然是不是选了正神类面具?」 「就是一个有啤酒肚的中年男人,住你们隔壁。」 陈岁里这样说,徐立军才记起来那人,他随即点点头。 陈岁里道:「能不能麻烦你将他带过来,那人藏在暗处做手脚,我们护不了所有人,但至少得保证今天晚上的祭祀活动没有问题。」 第169页 徐立军也像是当头一棒,道:「我怎么忘了这个问题,我现在就去。」 陈岁里没停下,又接着说他之前想说的事,因为现在的时机正好,马然还没来,他们先把事情交代完。 说完后,陈岁里对李归帆道:「找个机会告诉你徐哥。」 李归帆「嗯」了一声。 然后便又听陈岁里道:「小鱼儿,那接下来就辛苦你了,要是缺了什么,村子里找不到的」,陈岁里看向陆可,道:「陆可,你给帮帮忙。」 陆可的技能还剩两次没用,用来找东西再方便不过。 她迎着陈岁里的眼神,有些傲娇的点了点头。 气氛短暂的停滞下来,殷惟州便说道:「既然回来了,就在屋子里藏好,别走了。」 一来一回的,既麻烦,也不安全。 「好」,几人巴不得这样。 门从外面被推开,徐立军在后面关门,马然从进来的那一刻开始,脸上的神情就藏不住。 他最先是来到陈岁里身边,几乎是快要痛哭流涕,「你、你是姓陈吧,陈大哥,谢谢,谢谢你救了我的命,我真的太太太感谢你了…!」 他说的是之前在村里,他想要跳井的那次。 陈岁里太阳穴跳动,却还是扶起来人,「我比你小。」 马然说:「你救了我,你就是我大哥。」 陈岁里:虽然强词夺理,但好吧。 他正了神色,对马然说:「我们找你过来商量点事。」 第090章 雪川(14) 待陈岁里说完,马然吞了吞口水。 「做、做祭品阿?」 陈岁里点头,又摇头,说:「是,但这个事情也具有随机性,所以最后被选中的人也不一定是你。」 殷惟州接着陈岁里的话往下,「我们就是先给你提个醒,告诉你今晚上可能发生的事。」 「到时候我们会过来雪山附近,所以如果你被选中,千万别慌。」 陆良:「我队里也有两个人在,所以不论发生什么,都给我坐住了。」 可能是陆良的眼神不如陈岁里他们和蔼,马然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并往后退了两步。 「没事,别怕」,张雩走过来安慰道。 马然顿了顿,似乎是在一大屋子人的刺激下,有了底气,他说:「我会的,我会坚持到你们过来。」 等后面人都走的差不多了,陆良也将陆可带了回去,屋子里便只剩下陈岁里他们和马然。 楼溪清问:「你不走吗?」 因为刚才殷惟州将人暂时分到了姜亦和张雩那间房中。 马然道:「我只是留下来想最后说句话。」 「说什么?」,陈岁里有些好奇。 马然道:「大哥,你真厉害,就我隔壁那俩你都能勾搭上。」 陈岁里咳了一声,说:「勾搭个屁,下次说话之前先从脑子过一遍。」 楼溪清以为是陈岁里和殷惟州要谈事情,眼神一动便将马然往外面推,「走了,休息休息晚上好干活。」 房间的门被关上,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陈岁里三两步走到殷惟州跟前,先是摘下手套随手放在一边,然后缓慢靠近,在他脸上飞速亲了一口,接着一字一句的说道:「队长,惟州,我好想你。」 殷惟州被他手上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问:「手上是什么?」 陈岁里将手心伸到人眼前,道:「颜料,早上涂面具的时候蹭上的,洗不掉了。」 「不用担心,这个没什么问题。」 昨夜所有人都忙活了一宿,再加上山洞狭小逼仄,那么多人一起,压根就睡不了觉。 殷惟州便说:「睡会儿吧,今晚上应该又是一整晚了。」 屋内有人,又因为是白天,所以里面的烛火併不会熄灭。 陈岁里摊开被子,一骨碌到了里面,随后拍拍身边的位置,用手臂撑着脑袋看人,嘴里说着:「还不过来?」 「怎么,眼里看着我,心里还在想着别人?」 殷惟州脱下来外套,走到床边的时候先踢了床上那人小腿一脚,正经的表情让陈岁里看的心痒痒。 所以在人躺下来以后,陈岁里刚刚好就凑了过去,两个人紧挨在一起,正好取暖。 「队长,你还记得吗?」,陈岁里话只说了一半,想试试殷惟州能不能和他想到一处。 可显然殷惟州思维还没有那么发散,所以只问道:「记得什么?」 「我们第一次见面,睡在一张床上的时候,你离我离得老远,外婆家的被子一点也不暖和,你一侧身,中间就空出来一条大缝。」 陈岁里手搭在殷惟州腰上,两人面对面,说话时还能看见对方的神情。 陈岁里嘴角是弯起来的,「那时候我好不容易暖起来点温度,结果你一声令下,又让我滚回去了。」 「是不是冷死你了?」,殷惟州言语间带了点笑意。 「嗯」,陈岁里下意识的点了下头。 「我知道」,殷惟州说:「你挪回去的时候我察觉到你缩了好几次。」 「靠,铁石心肠」,陈岁里啧了两声。 殷惟州原本放在床边的手到了陈岁里脸颊,只停在皮肤,一动不动,却好像带了某种说不清明的电流。 让人心跳加速。 「陈岁里,我第一次喜欢人,我会对你很好,但如果我有没做好的地方,你多包容。」 第170页 他们之间差了年龄,差了阅歷,成长环境不同,却因为一场游戏阴差阳错的走到了一起。 若果不是这一场所谓死里逃生的游戏,他和陈岁里之间根本就没有可能。 陈岁里曾多次感嘆殷惟州样貌俊美,可现在,那人就离他这样近,昏黄的烛光照在人脸颊,又或许是副本情绪渲染,让他觉得和其他任何时候都不一样。 殷惟州身子动了动,掰过来陈岁里的脸,要亲他,陈岁里却突然将脸偏转,埋在人脖子处,温热的唿吸拂过颈侧,殷惟州嵴背下意识的一僵。 「惟州,我有话要说,现在不说,以后应该就很难再找到像这样的机会了」,陈岁里唿吸有些发紧,却依旧坚持道。 「曾经有学生问我,文学到底有什么用?他能这样问,就证明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他还在怀疑,在挣扎。我没有直接告诉他结论,因为直到现在,我也无法给出一个完美的答案。」 「我和他说,尽管现在衡量有用无用的标准常常为一些功利性的东西影响,但本质上的意义是变不了的,你需要一个契机,在仿若灰飞烟灭的万籁俱寂过后,重新去思考,那时候你就会明白文学的伟大。」 「队长,我喜欢你不是一时兴起,我的认识也经歷了这样一个过程。有些话我之前也说过,但那时更多的是出于本能,所以缺乏我心中的正式感,今晚,我把想说的都补上,我想要你知道,我究竟有多喜欢你。」 陈岁里顿了顿,又说:「还有,刚才你说喜欢我,想要对我好,我真的非常高兴。」 真诚有什么作用,这一刻便见分晓。 殷惟州现在的心情很难用言语来形容,即便陈岁里的前奏有些长,但渲染的作用的确是起到了,水波似的,涟漪一圈一圈将人托举到高处。 「陈教授说话就是厉害。」 陈岁里翻起,双臂撑在殷惟州两侧,笑道:「陈教授接吻也很厉害。」 剩下的话被吞没在此起彼伏的唿吸声中,亲吻好似容易上瘾,沾上了,便戒不掉。 每一寸唿吸都像是经过炙火烘烤,灼热、干燥。 让人脸红心跳的亲吻声不断,陈岁里吻过殷惟州的眼睛、鼻樑、嘴唇,再依次往下,到了颈侧、喉结。 轻轻含住,湿软的舌舔过,殷惟州下意识的想要推开,却被人抓住两只手腕,举过头顶。 陈岁里用牙齿咬开衬衫第一颗纽扣,唇舌在殷惟州锁骨附近流连,纵然意乱情迷,可他最终还是收了手,只亲了亲殷惟州眼角,将他的手放下来,说:「睡吧,好好休息。」 「昨天晚上你也没休息好。」 - 下午的时候,张雩和几个人出门去找原材料,中间的确有两样东西找不着,多亏了陆可,才惊险的凑够。 就这样又捣鼓了一个下午,东西堪堪算作是完成。 天空有了暮色,黑的就快了。提前安排好的人已经跟着陈岁里摸黑到了雪山脚下。 今晚陆良没有把山洞设在昨天那处,昨晚差一点就暴露了,今天得换个位置。 所有人掐着时候,在有准备的情况下屏息敛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祭神仪式。 风声动,脚步起。 长夜里,灯笼笑。 意识好似被剥夺,失去了原本的清醒,躯体成为木偶人,被另外的手操控。 打开门,走出院落,嘴角扬起诡异的弧度,心甘情愿坐上了喜轿。 不断的颠簸唤醒了马然的意识,透过虚虚掩掩的轿帘,他终于看清了外面的景色。 马然心下一惊的同时,下意识的用手捂住了嘴巴,强迫自己不发出半点声音。 他的思维还停留在刚才脑中的混乱,混乱的人,混乱的事,好多人来回的叫嚷,耳膜险些被震碎,沖天的火光与烈焰中清冷的脸一起消失。 马然很害怕,他想跑,但是他不傻,也知道自己根本跑不了,更何况他还答应过陈岁里,陈岁里一定会来救他的。 又过了些时候,马然听见族长的声音,「放下吧。」 喜轿稳稳噹噹落到了地上,里面的人被如数抓出,带到了塔巴面前,塔巴盯着马然的肚子看了半晌,遗憾的说了句:「如果不是没人,怎么着也轮不上你。」 马然可能是死到临头,竟还生出了气性:「说得好像谁稀罕你这破仪式似的,也就你还把这不当人的事看的神圣。」 然后下一秒,清脆的一声,马然的下巴脱臼了。 他瞪大眼睛,塔巴的手从他下颚附近收回。 「带上去」,塔巴道。 今夜比起昨天,村里人有了防备,护送的人多了两倍,马然距离洞口越来越近。 越是走近,洞里的白骨映入眼帘,他的腿都快抖到对面雪山去了。 陈大哥!你怎么还不来! 我都要交代在这里了啊! 楼溪清发动技能,陈岁里和殷惟州在垂直于村里人队伍的两头,趁机将人带回来。 楼溪清藏在山洞里,嘴里一边讲着语法,一边走到山洞外面的空地,三位祭品再加上她,一共四个人。 殷惟州的白凌和外婆的双手,正好将人都带回来。 这次他们分了两路,于是塔巴追人也就分了两路,明伽带着人去了另外一边。 今夜没时间废话,塔巴他们两次祭祀未成,指不定会如何发疯,得快些知道后面的剧情。 第171页 「马然,都看到了吗?」,陈岁里问。 周染和曹安也都在陆良身边,今晚被选为祭品的就是他们三人。 马然只能幅度微弱的点头,开不了口。 之前救人救的太急,所以陈岁里他们并没有发现马然的异样,现在安稳下来,才发觉马然的嘴巴竟然一直张着。 姜亦从角落上前,在他下颚附近摸了摸,说道:「是脱臼。」 然后张雩就看见姜亦两大拇指覆在马然下巴两侧靠近耳朵的地方,食指中指托住下颌角,环指小指托住下颌体下缘,伴随着类似按摩的手法,趁马然不注意推向后上方。 「张嘴」,姜亦道。 等看过马然的牙齿,他便说:「好了。」 马然活动了一下,果然和姜亦说的差不多。 「虽然有些不厚道,但是马然,你可能还是得说快些了」,陈岁里看着他。 马然于是便开始说道。 姜亦走回去的时候问了一声,「有湿纸巾吗?」 张雩看过姜亦垂在身侧的两只手,心下便懂了,他偏头去看队里的两位女士,结果陆可先开了口:「我这里有。」 正好,张雩心想,陆可和他离得近,他便给姜亦递了一个眼神,让他站着别动。 陆可从包里拿湿纸巾的时候胳膊肘撞到了周染,她本想着道歉,却看见周染额头细密的汗珠。 张雩这时候接过来湿纸巾,说了声「谢谢。」 陆可又抽出来一张纸,给周染:「擦擦吧。」 第091章 雪川(15) 惩戒堂的事情之后,诺镶一直就住在明央家中,期间也不知有没有族长授意,诺安上门来找过几次麻烦,但都被明央用话给搪塞了回去。 当然,这些诺镶都不知道,如果知道了,他肯定又会想自己给明央添了麻烦,然后在明央看不见的时候,偷偷熘回去。 即便诺镶贪恋现在的生活,但他心中也明了自己的结局。 他作为祭品的结局,改变不了,所以现在的一切都更像是偷来的,虚幻的不真实。 明央推开门进来,肩上还沾了风雪,这院里现在就他们两个人,巫夺的住处同家族是分开了的。 明伽也是将他们救回来以后,简单打理过,又交代完诺镶注意事项,当夜就回了本家。 「刚去祈福了吗?」,诺镶拿过来手炉,往明央手心放过去。 却不料明央连他的手一块儿握住,然后拉过来,放在自己怀里,嘴角漾着浅淡的笑意。 「是」,明央说:「村头那家刚生了一名幼婴,找我过去给那孩子祈福。」 他身上穿的是祈福专用的正装,和平日里穿的常服不同,所以诺镶才能一眼知晓。 「男孩儿还是女孩儿?」,诺镶没忍住问道。 明央笑了笑,「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真好」,诺镶说:「生在这个时节,她会幸福安稳的过完一生。」 明央盯着诺镶的脸,笑容一丝丝淡下来,但诺镶脸上却渐渐有了弧度,他是真的在为那孩子高兴。 只愿所有新生儿都能在这个时节出生,诺镶心想,只要他还在,这期间出生的孩子就不用担心成为祭品。 就可以无忧无虑的长大,一生顺遂无忧,享受明央的庇佑。 「诺镶…」,明央有些低沉的声音在诺镶头顶响起。 「嗯?」,诺镶下意识的应了一声,头微抬,眼前便匿来一片阴影,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那片阴影是什么,唇上便覆过来温热的触感。 完、完、完、完了! 诺镶下意识的屏住唿吸,悬在空中的手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明、明、明央亲、亲、亲了自己。 诺镶不敢睁眼,有些不好意思,却又隐隐有些兴奋,心跳的极快,昭示着主人此刻的心境。 明央不知何时双手放在了诺镶腰间,诺镶被明央周身的气息挟裹,艷色从脖子一路到了耳后。 吻停了,诺镶只感觉自己腿脚有些发软,下一秒又被明央紧紧搂入怀中,明央的声音从耳畔传来,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叫着:「诺镶…诺镶……诺镶…!」 一声比一声悲怆。 那其中有情动,有克制,还有一种诺镶不懂的,旷远的悲凉。 他回抱住明央,「我在,明央我在呢。」 「再给我一些时间,只要我活着,我就不会让你死,我不会让你死。」 诺镶说:「我相信你。」 可命运好似就喜欢捉弄人,在祭神之前,诺镶和明央的事情被发现了。 还是之前告密的那人,他似乎没什么事做,一天到晚的就只盯着明央一个人。 那天明央亲他,那人鬼使神差的竟然爬了巫夺院里的墙头,叫他看了去。 恐怕从那日以后,他便时时关注,等着抓明央的错处,他是铁了心要将明央拉下那个位置。 诺镶清醒过来时,族长已经踹门而进,明央迅速替他拢好衣襟,眼底生寒的将他护在身后。 即便他们刚才只是在接吻,这在族人眼里也是惊世骇俗的荒唐事。 「我竟不知道,我们家族还出了你这么个…变态!明央,你是塔幽族的巫夺,是家族的荣耀,你怎么能…怎么能喜欢男人?!」,明央的父亲想不通,从塔巴嘴里听见时他就不相信,即便是现在亲眼所见,他还是不肯相信。 告密的人也在随行人员里,他的目光如同毒蛇一般,明央一眼便瞧见了。 第172页 他刻意装出来不可置信的语气,又有被欺骗的愤恨,情感过渡的无比自然,「巫夺,您怎么会喜欢男人?!您肯定是病了,自古以来,就没有同性相恋的先例,这是要被记入族谱,永远为千夫所指的啊!」 他的话点醒了尚在呆愣之中的族人,他们看向明央的眼神,也从尊崇到了厌恶,甚至是觉得噁心。 「我说巫夺怎么愿意替诺镶受那样重的刑罚,原来是看上了人家。」 「亏我还以为他是真替族人着想,原来只是披着巫夺的外衣,在给他的心上人找补呢。」 「这样想起来还真是,以前巫夺就经常和这小子呆在一块儿,当初是我们想的单纯,还以为他们就是从小长大的交情,没想到竟然是这样龌龊的关系。」 「这样说来,他们不是很早的时候就搞到了一起,咱们塔幽族的脸都被他们给丢尽了!」 「变态就应该当着所有人的面打死!」 「我之前瞧着诺镶的面就不老实,一个男人,长的妖里妖气,将村里的姑娘迷的团团转,不惜冒着受罚的风险也要争上一争,结果没想到啊,人家喜欢男人。」 「素来冷情的巫夺都被他勾的魂都没了,也不知道上辈子是什么东西变的。」 明央眼神仿佛凝成了实质性的尖刃,他一一扫过刚才那些人的脸,大吼一声「够了!」 说这些话的,不乏有他曾经帮助过的人,明央为他们送过福祉,驱过灾痛,他们在门口用笑脸送明央远行,又登门给他带来衣食。 可现在所有一切都不变的情况下,仅仅因为他喜欢诺镶,喜欢男人,所有人就都换了一副脸色。 他们骂他,唾弃他,明央都可以受着,但是他们不可以骂诺镶。 如果不是自己,诺镶根本就不会迈出这一步,他是被自己逼到了这一步。 明央的父亲看着他,眼底是说不上来的沉痛,「够了,谁够了,明央,我看是你够了?!」 「你跟我回本家,立刻!马上!」 明央握着诺镶的手,平静而坚定道:「我不走。」 「诺镶是我的爱人,是我此生唯一的爱人。」 「塔幽族的传统该破了,活人祭祀是陋习,早该被废除,歷任巫夺我不知为何,竟没有一位站出来说这些。谁家儿女不想要顺遂平安的长大,为何有些人生来便成为了祭品,他们被迫与家族分离,从小到大游离于家族之外,而他们的家族一边糟践着他们的情感,一边又享受着这些所谓祭品带给他们的荣耀,我只问,这究竟是什么道理?!」 「我从是个孩子的时候就见证着兄长、亲姊死去,后来我成了大人,又送走不同年龄段的孩子。族长,父亲,他们还那样年轻,他们不应该被困在暗无天日的山洞,山洞里累累白骨,那不是信仰,是罪孽,那是这么多年来,塔幽族的罪孽!」 塔巴气急,一巴掌将明央的脸打到一边,「你闭嘴!」 「明央,这么多年是我错看了你,我原以为你是上天赐予我族百年难遇的天才,却没想到你竟然能为了诺镶说出来这些话。」 「你的心智被诺镶迷惑,你不再是我塔幽族的巫夺!」 明央坚持道:「我没错,我也不会认错,错的是你们,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不会离开诺镶。」 「明央!」 「兄长,你也要责难我吗?」 明伽语气急促道:「我知道你刚才的话都不是真心的,你跟族长说,你就是说的气话。」 尽管明伽的眼神已经和其他人不一样,但那之中还是有不理解的成分,明央不打算松口。 塔巴盯着诺镶的的脸,又看了看明央,道:「如果你再执迷不悟,就只好让你们共赴黄泉了。」 塔幽族歷史上从未出过这样的丑事,所以纵然明央再是天资卓越,塔巴也无法再留着他了。 他只期盼这最后一刻,明央能够醒悟,然后松口,可他显然还是不够了解明央。 同时,他也不够了解诺镶。 诺镶温吞的活了十几年,这十几年来他从未发过脾气,和和气气的过了大半辈子,那是因为他无欲无求,对后生也没什么期望。 可是现在,他有了,他要明央活下去。 他的明央不该声名狼藉,受千夫所指,他是塔幽族的信仰,他就该永远站在高处。 就像他们初见时的那样,明央从水里捞起来他,却眸色冷淡,只是在看一个受他庇佑的族人。 诺镶短暂的一生从未做过这样逾矩的事,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但他不后悔。 诺镶在明央身后,在明央没设防的地方,打晕了他。 明央向后倒过来时,眼底还有不敢相信的震惊,那是洞悉一切后的恐慌。 诺镶第二次见明央落泪,可两次都是为了自己。 「…明伽」,诺镶将明央送到明伽身边,眼神缱绻的看了人最后一眼。 他本来是想像原来一样,唤明伽一声兄长,可是不能了。 现在,以后,他都不能了。 诺镶一个人站在一处,他身后除了自己,再没有人。 「对,你们说的没错,我就是妖里妖气,我是变态,我喜欢男人。」 「你们说,我这辈子都被选作祭品了,还有什么意思,左右都是要死的,还不如在死之前拖一个人下水。」 「可凭什么我要死,明央就能活着啊?!凭什么?!我之前本来是想杀了他的,可是你们也知道,明央对谁都很好,哪怕是不熟悉的族人他也能将心都掏出来,这样好的一个人,我怎么捨得杀了他。」 第173页 「他又是塔幽族的巫夺,多么光风霁月的一个人,受万人敬仰,我偏要将他拉下神坛,让他和我一样,尝一尝我这么多年担惊受怕的生活!」 诺镶笑了,可笑容又夹着泪,一字一句仿佛都牵着他的心头血,和他艷丽的容貌一起,仿佛勾人心魄的魅魔。 「所以啊,我给他下了药,他会抛弃他的族人,抛弃他的信仰,义无反顾的,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只爱我一个人!」 有人吼道:「你疯了!」 「你这个变态!狼心狗肺,坑害巫夺这么多年!」 「我就知道巫夺那么好一个人,怎么会喜欢男人,都是你这个疯子!」 诺镶将指尖放在唇边,伸出舌头舔了舔,诱惑至极,仿佛是在印证他的说辞。 没有人会想诺镶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们只会认为这才是诺镶的真面目,之前多年都是他在伪装,为了满足他不可见人的龌龊心思。 诺镶不在乎他们说了自己什么,只要明央还能活着,就够了。 塔幽族有一种巫术,能够短暂清除人的记忆,每任族长都会这种巫术,塔巴也会。 因为副作用较大,所以每任族长一生最多只会使用一次,其实更多的是一生从未使用。 但诺镶相信,塔巴会为明央做到这一步。 雪山巍峨,明央,你会活下去。 第092章 雪川(16) 诺镶被关在一处幽暗的地方,不见天日,不闻风雪,每日吃的都是残羹冷炙,可他不在乎,他只是期望最后能够再看明央一眼。 算了,还是不看了,明央还活着就行。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被关了多久,一个月,两个月? 诺镶不清楚,但是算着日子,他的死期快到了。 塔幽族人并没有即刻处死他,因为诺镶还有他剩余的价值,他作为祭品的价值还未消失,他期待着自己能在迎来死亡的那天,再见明央一次。 哪怕明央不再记得自己,那也会成为他死之前最后的念想,让他在山洞过的不那么绝望。 可显然,诺镶低估了塔巴对明央的重视,他并没有让明央参与这次的祭祀仪式。 告密的人代替了明央的位置,这是第一次祭祀仪式明央不在场。 但是从村里人的交谈中,诺镶得知明央并没有被撤离巫夺的位置,只是不参与这次的祭祀。 原因是什么,他自己也清楚。 可诺镶还是没忍住,心脏重重的下沉,像被人用手紧紧抓住,喘不上气。 诺镶一开始还能安慰自己,他告诫自己一切都是在朝着本来的方向发展,明央走着属于巫夺的那条路,他也尽了祭品的责任。 他没有失去什么,反倒还赚了,诺镶在他还活着的时候,贪心的享受了明央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爱。 他们两人的方向从未改变,一切不过只是回到最初的终点。 诺镶,你该知足了。 尽管他这样想着,可等到真正被关入山洞的那一刻起,诺镶才真正开始后怕。 满地白骨,无边孤寂。 洞口的亮光在消失,但消失的又好像不仅仅是光线,还有他与外界的联繫,与明央的联繫,今夜之后,他与明央再无瓜葛。 明央…明央… 诺镶记得明央含泪说过,让他不要麻木,不要顺从! 「诺镶,你还不明白吗,我作为巫夺,不想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族人前一秒还在同我问好,而下一秒就已经面无表情的被套上象徵死亡的婚服。」 「雪夜里的红灯笼,长龙似的送亲队伍,孤零零的喜轿。」 「诺镶,我是不想看见你也走上这样的路?!」 婚服…明央…,诺镶的思维混乱又清醒,这一刻仿佛被逼到崩溃。 有一个人,有一个人还在等他回去。 他让自己不要逆来顺受!他说雪山不是他们的归宿! 明央不想看见自己走上这样的结局! 诺镶又记起来,他答应过明央,要一辈子陪在他身边,他对明央说过他不想死了。 诺镶有了牵挂,他好像懂了明央,这一刻,他想回去!他要和明央再见一面! 他生出来反抗的心思,他不再顺从于雪山,不再信仰双神,因为曾经有人一直在伸手拉着他,是他不懂,是他不明白。 明央说他后悔成为巫夺,现在,诺镶也后悔了,他后悔从小就成为祭品。 「不要…不要!我要出去…放我出去…啊…!」 诺镶奔向洞口,却又在村民粗暴的动作下摔倒在地,可他不顾一切的再次爬向洞口,手指扒拉着岩石,他不要被封在洞里等死。 他现在不想死了!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伴随着最后一抹光亮消失,诺镶的呜咽声也被阻隔在内,他彻底与外界断了联繫,无望的恐慌与黑暗将这个漂亮的人逼疯。 他的一只手被压在了岩石下面,不知何时开始疯狂撕扯自己的血肉,直到有一天他再也直不起来身子,意识好像恢復一点点清明。 诺镶知道,那是死之前的迴光返照,自己快死了。 明央,对不起。 到死也没能说一句:我爱你。 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而另一边,明央身体被捆缚,他动不了,却心口莫名感到一阵恐慌。 像燎原的野火,要将他逼疯,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住。 第174页 他几乎下意识的就想到: 诺镶!一定是诺镶! 过去这么多天,诺镶在山洞究竟会如何,明央不敢接着往下想,可心口的痛是真实传来的,比在惩戒堂受的刑罚还要痛一百倍,一千倍。 「诺镶——!」,他发了疯似的大喊。 明央其实早就记起来了,祭神仪式举行的当天他就记起来了,那些日子,他总觉得自己的生命里少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可就是记不起来。 于是他便没日没夜的想,想到脑子钝痛也无所谓,或许是他对诺镶的情感太过深刻,塔巴的巫术没扛过多久,竟然失了效。 明央记起来的当天便发了疯,他打伤了看管他的族人,要去祭祀仪式救回来诺镶,他甚至都到了雪山前,山洞口,塔巴又将他拖了回来。 他去的时候洞口已经被封上,诺镶听不见他的声音,他也一样。 明央是从雪地被拖回来的,但他不记得那夜的风雪究竟有多冷,他只知道他的世界崩塌了。 后来,明央被锁在了院子里,他不间断的大吼他对诺镶的情谊,他的父亲则是不厌其烦的同村里人解释,又试图用打骂治好明央的病。 可明央压根就没有生病,又怎么会有治好的那一天呢。 巫夺有祈福、消灾的神力,却没有救命的力量,但只要再给他一些时间,他就能让村子里成为另一番境地。 那些失去过孩子、良知尚存的村里人已经被明央说动,只要时间再长一些,诺镶能活着,明央能活着,塔幽族也能更长久的延续下去。 可是没人给他这个机会,那个告密的人毁了这一切,明央不可能带着信奉他的人一起去送死,所以他提前交代过他们,如果自己出了事,不要站出来。 而明央自己,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明央的叫喊声终于引过来人,他后面换了说辞,所以塔巴他们听见的不再是诺镶,而是别的,那是明央为了转移塔巴注意力随便喊的。 在其他人眼里,明央好似恢復了他之前宠辱不惊的模样,塔巴有些怅然的问道:「明央,你、你好了吗?」 明央点头,一切仿佛都还是最初的样子,塔巴喜不自胜,以为是明央终于走了出来。 却不想明央在与他们周旋,获得自由之后,竟然徒手捏碎了告密之人的脖子。 明央得偿所愿,眼底的泪光似乎都是兴奋的色彩,这将在场的族人吓了够呛。 他们张惶着后退,嘴里说道:「这已经不是明央了,他被妖魔附体,这具身体里装的是个怪物!」 「烧死他!烧死他!」 越来越多的附和声。 明央的家族再护不住他,明伽也护不住他。 是他低估了诺镶在明央心中的地位,他以为诺镶死后,明央最多只是低沉一段时间,时候到了,他自己就能走出来。 可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明伽和其他人不一样,他是明央的兄长,他知道自己的弟弟没有疯,更没有被妖魔附体,他只是失去了活的信念。 甚至可能在他眼中,他们这些人才更像是疯子,被捆缚住思想的怪物。 但明伽也是真的不明白,明央为什么会喜欢诺镶。 「明央,你要是没喜欢过诺镶该多好。」 这是明伽对明央说的最后一句话,因为在那之后,他就被他的父亲关在了屋内。 他太过了解他这个大儿子,所以他知道,如果不关住明伽,他一定会去救明央,那到时候他失去的就是两个儿子。 但幸运的是,在明央被带走,明伽被锁起来之前,他听到了明央的回答。 明央说:「诺镶是我的爱人,他这一生很苦,只要我还活着,我就永远不会否认;只要我还是我,我就会一直爱他。所以兄长,你说的这种可能,并不存在。」 「但你们都错了,我变成今天这样,并不是因为诺镶。相反,正是因为诺镶,我才採取了更为温和的方式。」 「有些事情错了便是错了,总要有人认识到这一点,然后,推翻它。」 所有人都认为明央在说胡话,只有明伽,只有明伽被明央这一席话砸的晕头转向,脑子里警钟长鸣,振聋发聩。 他低估了明央对诺镶的爱。 他也低估了明央。 明央被被架上高台,他身下堆满了柴火,明晃晃的火焰与他冷清的神情形成鲜明的对比,嘈杂的人群尽是叫嚣的快意。 明央的眼神望向雪山,却不是因为敬畏。他看那个方向,是因为那里埋葬了他的爱人。 等到马然、曹安、周染将故事都讲完,已经有不少人都听的眼泪汪汪。 楼溪清从包里扯出来几张纸擦眼泪,怎么办,她觉得自己也快陷在明央和诺镶的感情里出不来了。 族长怎么那么坏,还有那个告密的人,怎么那么讨厌,明央就是太正直了。 她不敢想,后来明伽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态才活到现在,又是以怎样的心态才能坐上巫夺的位置。 他该有多痛苦,因为继明央以后,他成为了村子里唯一清醒的人。 陈岁里道:「后面肯定还有剧情,塔珠的故事还没讲到,她为什么会跟在明伽身边,为什么塔巴选的是正神类面具,而她选的是凶神类面具,还有村子里的人为什么要要戴面具,这些都是谜团。」 第175页 但是他们没有机会了。 且不说外面选了正神类面具的玩家还凑不凑的够三位,但即便是凑够了,再加上他们三队人之间毫无芥蒂的营救,也没办法完整的将三位祭品救回。 他们不可能知晓完整的剧情。 并且,事情可能比他们想的还要严重,因为塔巴找到了他们藏身的地方。 「嘭」的一声巨响,山洞外面传来不遗余力的击打声。 「滚出来!」 为什么?怎么会? 所有人百思不得其解,因为今晚他们有了充足的时间,所以选的地方更为隐蔽,塔巴就算能找到,也不应该这么快。 除非…除非是他们这些人里出了叛徒。 陆可心脏勐地一沉,因为她想起来刚才,周染额上细密的汗珠。 她之前还以为是周染胆子小,做祭品被吓着了,她甚至觉得没什么。 不过现在看来,可能根本就不是她想的那样。 陆可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三两步退到后面,到了她哥身边,在确认自己安全之后,她大声指控道:「是周染,是周染告的密!」 「之前冷慈姐和我说,哥哥趁我不在的时候,揭穿了他的小心思,他一定是觉得哥哥更在意大哥哥,所以做了坏事。」 村民太多,山洞支撑不了多久。 陆可虽然任性,但她说的话确实有道理,陆良看向人的眼神彻底失去了温度。 「周染,我记得我和你说过的。」 这话似乎是彻底刺激到了周染,他平静的面容变得扭曲,嘴里尽是些污秽的言辞。 到最后,他干脆就直接承认了,「是!是我又怎么样!事已至此,你们不如多想想该如何保住自己的命!」 「找死!」,陆良眼神变幻,便想冲动着上前,殷惟州用力拉住人,他不想陆良因此染上业障。 殷惟州:「陆良,不要冲动!」 周染自嘲的笑出声来,也记起来今天下午,他见到了那个传说中一直在杀选了正神类面具玩家的玩家。 下午他也帮着张雩一起出去找材料,只是当时那个方向只有他一个人,所以他被迫和那人正面对上。 周染当时隐瞒了自己在做的事情,所以那人压根就不知道张雩他们在找材料。 但是他给周染开出了丰厚的条件,意图将周染变成自己人。 可当时,周染不知道是哪根筋抽了,竟然拒绝了,反应过来以后,他甚至以为自己当时活不了,却不想那人根本就没打算杀他。 甚至下一秒便消失在他眼前。 至于为什么今晚他还是那样做了,不是因为周染变卦。他只记得喜轿之外,那人取下来面具。 然后他看见了一双冰透的蓝眼睛。 第093章 雪川(17) 「好了」,陈岁里也帮着殷惟州,将陆良拉回到后面。 所有人下意识的同周染拉开距离,陆可拉紧他哥的袖子,问到:「哥,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山洞坚持不了多久。」 如果村民铁了心要抓住他们,很快就能被他们破开洞口,到时候则更像是瓮中捉鳖,他们一个也逃不了。 陆良吸了口气,在队里人殷切的眼神中冷静下来,他偏头看向陈岁里和徐立军等人,问:「赌一局吗?」 「怎么赌?」,所有人不约而同的问。 塔巴让村民用工具不停的击打雪山口,洞口的雪墙已经开始裂口,后面明伽也带着人到了,局势对陈岁里他们越发不利。 可就是这样,却在下一秒,山洞凭空消失,尚在用力的村民一个没收住,向前栽倒在地。 应该是碰上了积雪底下的岩石,竟然当场晕死过去。 「族、族长,我就说他们有妖力,他们竟然能使这样的妖法!」 陈岁里将手指放在唇边,像是在用眼神传达某种意思,「这不是妖法,是神力。」 「是二神赐予我们的神力。」 村里人明显不信他的说辞,可陈岁里的动作太像了,这之中不乏有当年同在现场的老人,陈岁里的动作叫他想起来一个人,他甚至不由自主的叫出来那个人的名字:「诺镶…」 雪山仿佛都有了颤动。 这个名字一出口,像是涉及了某种不可言说的禁忌,可偏生也是这个名字,让在场不少人都乱了阵脚。 有塔巴,有明伽,还有许多陈岁里不认识的人。 「闭嘴!谁允许你说这些的」,塔巴气急了眼,「等回去,自己去惩戒堂领罚!」 说话的人显然也慌了神。 塔巴和明伽带人形成了一个包围圈,数不清的人头在眼前晃来晃去。 「外婆——!」 陈岁里大喊一声,所有人便开始使用技能,他们要在这些人群之中,杀出来一条血路。 「切记,不可伤人性命!」 这句话引来了明伽侧眸,只是一眼,但也足以引起陈岁里的重视。 徐立军、殷惟州、柳长映、陈岁里在前,姜亦、冷慈、曹安、陆良护住剩下来的人,游九于、万家乐垫在最后。 所有人都在努力,他们今晚不能交代在这里。 场面一度非常混乱,谁都在受伤,谁都在见血,雪地被温热的艷色涂抹,平白有了邪性。 徐立军的匕首是技能,所以发动时间内没有穷尽,他避开了村民的要害,却又能够减缓他们的行动。 但姜亦的手术刀不是,他没有技能,手术刀的数量是有限的,扔完了,他便没有攻击的能力。 第176页 最后一刻,他摸到了怀里的匕首,是之前陆良给殷惟州的那把,后来队长给了张雩,张雩不会用,所以给了自己。 姜亦一狠心,银匕首在红光的映衬下变得可怖,它灵巧的划破每一个村民的皮肤,在空中扬起一道血线。 陆良的目光扫过周染,他站在一个戴面具的人身边。 真是晦气,自己队里竟然出了叛徒。 塔巴自己没有上前,他看着村里人同陈岁里他们缠斗,乱成一团,他只要结果,只要今晚能抓住陈岁里他们,就够了。 而明伽那边,更多的是像在混水摸鱼。 但塔巴没空注意这些,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被塔珠缠住,发起疯来的孩子拉都拉不住,纵然塔巴已经见了气,可塔珠却不比塔巴好到哪里去。 「父亲!你骗我——!」 「你竟然骗我?!你分明说阿姐是被外乡人骗走了,你说阿姐被抛弃了我们,去了外面,你骗我!」 塔珠的声音歇斯底里,像是濒临奔溃的人才有的怒气,仿佛眼前人不再是她的至亲。 塔巴说:「塔珠,你在说什么,我没有骗你,你阿姐她就是抛弃了我们,她跟别人去了外面,你为什么不相信?!」 「父亲,你让我相信你,可是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你竟然骗了我这么多年,直到现在,你还要骗我…」 「你说阿姐去了外面,可是那个人手里,为什么拿着我送给阿姐的匕首?你说话,你说啊!!」 姜亦勐地转头,眼神与塔珠对上,塔珠取下来面具,面具下面是一张乖巧的娃娃脸,和张雩的脸型有些像。 只是现在,那双眼睛全红了,脸上尽是泪痕,伤痛遍及所有。 「父亲,你让他们停下来,我要知道,他手里为什么会有阿姐的匕首?!」 塔巴抓住塔珠的手腕,将她拽到了后面,「你敢取下来面具,你疯了?!」 「对,我就是疯了?!我早就疯了?!你说阿姐走了,可我送给阿姐的匕首现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之前,你对我不闻不问,想起来交代两句,想不起来就任由我自生自灭,你是塔幽族的族长,你忙着操心你那虚无缥缈的事情,如果不是巫夺,我早死了!哪里还轮得到你在这里说教!」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塔珠抹了一把眼泪,不顾一切的加入战局,她年纪太小,塔巴一直让她躲在后面,可现在,她要进去问清楚。 这些年,明伽有教过她用鞭子,她会控制好力道,她要那些人活下来,她要问清楚阿姐的事! 「塔珠,回来,你不要犯浑。」 「你怎么能和这些外乡人混在一起,你是塔幽族人!」 塔珠不在意这些言辞,她只是抱歉的看向明伽,「对不起,巫夺,塔珠让您失望了。」 眼看着塔珠就要因此受伤,塔巴痛心疾首,但到底还是没忍心,只是嘴里刚说出来一个字,「停……」,便被迫改了言辞。 「杀了他们!」 殷惟州从刚才起,就一直留意着那边的动静,塔巴和塔珠的对话,他大部分都听进了耳朵里。 所以,塔巴没有说完的话他也听见了。 他循着方向,想去找造成这一切的根源,却不想看见一个人,他穿着塔幽族的服饰,站在塔巴对面,摘下来面具的眼,是冰透的蓝。 而塔巴的状态,就是之前彼尔之邻里,陈岁里说过的,村里人被魇住的状态。 陈观!陈观竟然还活着! 枯井粘腻的视线,面具铺子的楼上人,还有杀死玩家的兇手,这所有一切,终于在这一刻,都有了归处。 明伽闻言,勐地回头去看塔巴,他不明白,为什么塔巴要下这样的命令。 但是这时候,陈观已经戴上了面具,明伽找不到这一切的根源,就算找到了,也很难让他相信什么。 「族长?!」,明伽叫了一声。 塔巴顺势看过来,眸色暗沉,「杀了他们。」 陈岁里他们不想伤人,这一点明伽看出来了,但如果塔巴下了这样的命令,之后会是什么样子明伽不敢保证。 不能这样功亏一篑。 「停下来」,明伽说。 陈岁里他们也分神看向明伽,这是他们第二次与明伽正面对上,不过两次的情况截然不同。 明伽这边的人听到指令起就已经停了下来,剩下来的村民是塔巴带过来的,明伽的话只起到了让他们迟疑的作用,但并不会改变什么。 「我说停下!」 饱含威压的声音再起,明伽的人不得已与塔巴的人拉开距离,形成了鲜明的对立,陈岁里他们面前空出来一条缝,却总有村民虎视眈眈的盯着那条缝,就好像他们一旦要逃,就又会反扑上去。 陈岁里回头,叫了一声「外婆!」 外婆会意,调转方向便开始攻击塔巴那处,塔珠眼神一动,却被殷惟州按住。 「姑娘,我们对族长并无恶意。」 以后不敢保证,至少现在是这样。 陈岁里的目标,是陈观。 可陈观不愧是梁怡带出来的人,骨子里的狠劲儿让原本姣好的面容只剩下扭曲。 他与外婆缠斗在一起,却不落下风。 陈岁里皱眉,发生了什么,让陈观变强了。 他又为什么还活着?! 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塔珠走到姜亦跟前,红着眼眶问:「你手里的匕首…哪来的?」 第177页 姜亦实话实说:「雪山脚下捡到的。」 「哪个雪山脚?」 「祭神的雪山脚。」 鞭子落在地上,雪陷下去一块,好似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碎了一地。 雪山脚…匕首是在雪山脚下捡到的…离开村子去了外面的人…她的东西又怎么可能会出现在雪山脚下…那根本就不是一条路啊! 塔巴在骗她!他一直都知道! 阿姐被送去祭神,他一直都知道!这么多年,只有她被蒙在鼓里! 阿姐…阿姐,她对自己那么好,可她最后一个人被困死在山洞。 塔珠是个好孩子,陈岁里他们没有动她,更没有挟持她的想法。 「巫夺…呜呜巫夺…」,塔珠的声音撕心裂肺,「我阿姐她不是不要我了,她没有抛下我,她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被人害死了,她被我父亲害死了!」 「塔巴,杀了他们」,陈观眼神最后一次闪过幽蓝的光,嘴角不怀好意的笑容无限绽放。 带有图腾的权杖从塔巴手中飞向夜空,塔巴眼神虚无,嘴里说着古老的文字,有知道的村民仿佛受到惊吓似的回首,脸色顿变:「族长,不可!」 「你这歹人!」村里人将矛头指向了陈观。 陈观如今已然无畏,他摘下来面具,村里人便立刻知晓,他也是外乡人。 「竟然被你混了进来,你这歹人,你对族长做了什么?!」 「你最好停下来,不然,塔幽族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陈观冷笑,「我会怕这些?」,他本也没想过活着离开这里。 他一一扫过底下人的神情,死之前还有这些人陪葬,简直再好不过。 姐姐,我能给你,报仇了! 第094章 雪川(18) 可能是陈岁里的目光太过炽热,陈观一招将外婆短暂击退以后,竟然分神好心的替他解惑:「怎么,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我还活着。」 「多简单的事啊,我没杀过人,所以我当然就能活着!」 姜亦他们的脸色确实有些难看,他们千算万算,也没算过会出这样的纰漏,最终在这次的副本将自己坑成这样。 外婆一时不支,由于惯性向后退了好几步,陈岁里托住她的身形,外婆才勉强稳住。 只是方才陈观的话刺激到了她,她的语气难免低落,还有些自责,「我对不起大家。」 是她没有做好,她没有排查过陈观。 外婆看人身上有没有业障,也不是说一眼直观,这也需要发动她的技能,相应的就也会剋扣她的现身时长。 所以之前在彼尔之邻,看过罗杰书和陈岁里他们,她后面就只看过梁怡一个人,她身上有业障,她就下意识的以为陈观也有。 所以后来在众生喧譁副本,外婆才没有再次查看。 潜意识里的东西害惨了他们,才给陈观留下来反咬的机会。 外婆想到的,柳长映她们都能想到,所以哪怕外婆只是道个歉,剩下的她们也自己在心中补全了。 「没事外婆,你没有错,你只是做了当时情况下最合适的选择,更何况又不止是你,我们自己不是也没想过这一层」,柳长映说。 游九于:「没事,陈观赢不了,我们也死不了。」 楼溪清:「好啦外婆,你都不知道因为有你,帮我们省下来多少麻烦,我们怎么捨得怪你呢。」 冷慈和曹安一时间有些怔住,这是他们从未设想过的情况,他们好像知道了,为什么殷惟州的队伍能够一直走到现在。 「你看,大家都说没事呢」,陈岁里一把搂住外婆肩膀,「打起精神来。」 族长那边不知道要做些什么,但看村里人的状态,恐怕不是什么好事,而且陈观现在完全放了手,如果族长那边成功了,可能会死很多人。 「我们合作」,明伽这时候只身上前,对着陈岁里他们说道。 「族长在向雪山献祭,不能让他继续,否则我们在场的所有人都要死。」 跑,是来不及的。 陈岁里说:「我们可以短暂控制住族长,当然我们也会帮你,但你要杀了陈观,因为他才是那个背后操控一切的人。」 时间紧迫,容不得明伽多想什么,他当即点头,「说话算话。」 楼溪清的技能还剩下一次,因为提前交代过,所以明伽和塔珠都戴了耳塞。村民太多,他们管不了每一个人,所以便没有尽数告知。 但不对,还剩下一个人是隐患。 周染。 陆良眼神下意识扫向周染,他站在陈观身边,神色平静。 周染知晓楼溪清技能的短板,他如果说了,局势便可能再次逆转。 殷惟州眼神一动不动,他会说吗? 而且显然,陈观也发现了他们这边微小的异常,再加上先前的两次,也让他有了怀疑,他问周染:「他们在做什么?」 陆良看见周染将嘴巴凑了过去,和陈观交谈着什么,紧接着陈观便仰起头,挑衅的沖他们这边挑了挑下巴。 空气中不稳定因素瀰漫开来,楼溪清不知道自己还该不该使用技能。 她下意识的看向陈岁里,陈岁里沖她点了点头。 技能发动,除却从楼溪清嘴里不断溢出的音节,再听不见别的说话声。 族长动作暂停,陈观也一动不动,好似真的被定住了。 殷惟州用白凌束缚住人,勐地将人从远处拉到近处,明伽看准了机会,趁机便想要一击致命。 第178页 可周染在后面,突然崩了神色,他大叫道:「不要!队长不要!」 「快让明伽离开——!」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除了周染,其他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因为周染自己知道,他压根儿就没有告诉陈观楼溪清技能的弱点,所以陈观根本就是在装动不了。 陈观嘴角笑容不断扩大,布帛被撕裂,于是陈岁里他们赫然发现,在此之前,陈观甚至都还没有拿出杀手锏。 他手中的那把长剑,陈岁里无比熟悉,就是那把剑,曾经斩断过外婆的手臂。 那是属于梁怡的技能! 她死之前,竟然心甘情愿将技能送给了陈观! 「去死吧!」,陈观发了疯一样的大吼。 明伽是巫夺,村子又是塔幽族的领地,陈观在村里有诸多限制,这不能碰,那儿不敢去,所以他动不了明伽。 可是现在,是送上门的机会! 明伽是这次副本的核心人物,杀了他,拿不到照片,那么谁也别想出去。 塔珠急得不行,想用鞭子去制衡陈观手中的剑,可根本不行,还没碰上,便被那把剑直直斩断。 她不敢想,这把剑要是落到明伽身上,究竟会有怎样的后果。 千钧一髮之际,陈岁里手心已经冒了一层冷汗,来不及了,不能再等了。 外婆感应到陈岁里的想法,将自己所有技能回收,然后闭眼,她的身子逐渐虚化。 万家乐心下一惊,慌张的看向陈岁里,陈岁里摇了摇头,示意没事。 「美梦头骨」 「技能发动!」 头骨是外婆的头骨,所以之前虽然已经用过,道具失效,但是回到外婆脑中,便又成为了外婆的所有物,她可以再次使用。 没有总次数上的使用限制,但是每个副本只能使用一次。 陈岁里也是这个副本才刚知道,上个副本可能是还在融合阶段,所以外婆自己也不清楚,等到清楚过后,外婆在面具铺子打听消息回来才告诉的他。 外婆刚使用完技能,便消失了,由此可见这个技能耗能之大,但相应的它的作用也不容小觑。 陈岁里本来是想将它留到最后,因为族长的事情上可能还存在变数,不过现在来不及了,只能提前用掉。 技能生效和陈观的动作几乎在同一时刻,陈岁里已经来不及阻止,长剑没入的趋势无法避免,他最多让陈观不能持续发力将长剑纵深推入,可剑尖去的方向,是明伽的心脏! 这把剑不是普通的剑,陈岁里知道在梁怡手中它有多厉害,即便现在陈观发挥不了它完全的威力,明伽也接不住。 「巫夺!」,塔珠拨开人群,就要往过去沖,「你这混蛋,停下来啊!」 所有一切,只在眨眼,数以千计的雄鹰从高空俯冲而下,剑尖在触及明伽胸口布料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挡,再不能往前。 明伽行走在雪地,他丝毫不畏惧陈观手中的长剑,雄鹰从明伽身后略过,向前勐扑,于陈观身上啄食他的血肉。 「神迹!是神迹!」,村里人这时候也从楼溪清的技能中挣脱出来,每个人都朝着明伽的方向行跪礼。 这一刻,明伽真正做到了众望所归。 因为,他是被山神认可的神使。 姜亦反应过来以后,回头去看族长,「不好,塔巴那边还没有结束!」 进度已经过半,再不有所行动,雪崩就会来临。 而另一边,陈观也从技能中甦醒过来,他似乎是沉迷于美梦不愿醒来,哪怕雄鹰啄食血肉也没能让他第一时间清醒。 于是,在所有人都没想过的时候,长剑在他手中化为长鞭,硬生生绞断了周染的脖颈。 周染双目瞪大,似乎是没想过自己会交代在这里。 临死前,震惊的神情还停留在脸上。 来不及了,明伽也顾不得塔珠的感受,指挥着雄鹰转换目标,血污自空中自然垂落,到最后,也没人看清楚塔巴死之前最后的神情。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尘埃落定之时,他们身后的雪山,也就是玩家和村民之前都经过的地方,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地动山摇。 殷惟州在束缚好陈观之后,其实就已经逐渐退到队伍后方,又在队友掩护下,趁着夜色摸黑去往祭神的山洞,最终安全接回张雩。 而张雩,则离开的更早,姜亦怀里的银匕首,就是张雩走之前塞给他的。 他们从未将祭神的山洞划在圈外,这个地方,了却过无数人的性命,让塔幽族人家破人亡,阴阳两隔。 它是一切罪恶的根源,不该继续存在。 陈岁里特地回到村子,要说的事就是这个,而他让张雩找的材料,正是制作炸药的材料。 今晚,不论如何,都会有这么一遭。 祭神的山洞,都会被毁掉。 明伽下令,让村民先回去,但塔珠不放心,她一定要在这里守着明伽。 塔巴的死塔珠或许有波动,但显然,她更在乎的人是明伽。 「哥,你说周染刚才,为什么要那么做,他为什么还要提醒我们?」,陆可想不通。 他们来的时候有五个人,现在却只剩下了四个人。 四人都到了周染尸体旁边,陆可强压下心头对于尸体的恐惧,没忍住还是掉了眼泪。 毕竟周染,是真的跟他们一起过了好几个本。 第179页 「哥,我难受…」,她刚才那么说周染,可周染最后竟然还想要提醒他们。 冷慈握住陆可垂在一旁的手,心口同样一阵寒凉。 昔人已去,所以过去发生的他们已经无从知晓,最多只能靠猜测。 周染的尸体将会从雪山消失。 「再见,周染」,陆良说。 他取下来周染腰间挂着的钥匙链,本想着带回去,却发现这还是他们刚认识的时候,自己送他的。 陈岁里面相明伽,清清楚楚的说道:「我替你完成了多年来的夙愿。」 「什么?」,塔珠不解,巫夺什么时候又同这些人扯上了关系。 自己明明一直有陪着巫夺,也没见他们有过什么交集。 却不想陈岁里接下来说的,才是真正叫她灵魂一颤。 陈岁里缓缓吐出两个字:「明央。」 第095章 雪川(完) 明央,怎么可能,叫错了吧。 塔珠年纪还小,虽然没经歷过上一辈的事情,但她也知道,现任巫夺是明伽,不是明央。 明央早在不知道多少年前就死了。 但震惊的又不止塔珠一个人,陈岁里的队友,徐立军他们,还包括立于不远处的陆良等人,一时间都将视线汇聚到一处。 可奇怪的是,明伽在听过陈岁里的话以后,竟然没有反驳,而是当着众人的面,和塔珠一样,取下来面具。 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因为明央和明伽本就是亲兄弟,他们的模样,肉眼压根儿分辨不出来。 「明伽」饶有趣味的盯着陈岁里,像是在等他继续往下说。 「我之前就在想,无缘无故,面具铺子你为何要帮我们,因为没有线索,所以百思不得其解,但就在刚才,我想通了。」 「你不是在帮我们,你是在帮你自己。明央,你其实早就预料到了会有今天,所以你不想让我们死的太快,你需要藉助我们的力量除掉陈观这个不确定因素,你一早就知道他的存在。」 「除此之外,还有更为重要的两点。其一,明伽没有杀过人,但你答应我的速度和对陈观下杀手的手法太过得心应手,丝毫看不出第一次杀人有心理上的压力,但相反,明央杀过。其二,这又和你为什么要藉助我们的力量来杀陈观形成闭环,你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需要利用我们,但刚才危急关头,你又不得不自救。」 塔珠还在场,有些话陈岁里不能说的太透,就比如他们这些当过祭品的人,能够看见诺镶和明央的过去。 其实这才是他发现一切的根源。 明伽是现任巫夺,可回忆里却讲的都是明央和诺镶的往事,明伽更多的是作为背景人物出现,这样的话,他又怎么能是这个副本的重要人物。 除非事情从根本上就出了偏差,明伽就不是明伽。 「诺镶惨死,你被烈火焚烧,这些都没能引发神迹,为什么呢?一母同胞,为什么先坐上巫夺位置的不是明伽,而是你?这是不是因为,降嘉、伦吉的现象同样也昭示着你们兄弟二人的处境。」 「你能提前探得祥瑞,明伽同样能提前预知恶兆,但二者有差别,所以我只能猜测他会告诉你,然后依靠你来化解。至于你从何时起能够引发神迹,这可能就和你为什么能够活过来有关了,我实在猜不到,但肯定会和明伽有关。」 「我说的对吗,明央」,这最后一句,陈岁里说的语重心长。 「明伽」忽而抬头,看向雪山,「很多年了,从未有人发现,我突然不想装了。」 正如陈岁里所想,明伽就是明央。 「巫、巫夺…」,塔珠不敢相信现在眼前的一切。 明央说:「回去吧,塔珠。」 「不,我不回去,这些人他们一定对您不怀好意」,塔珠眼神戒备的看向陈岁里他们。 李归帆说:「小姑娘,我们没有恶意,更何况你也帮不上什么忙。」 塔珠脸色更不好看。 游九于眼神顺着声音爬过去,好像再说:不会说话就闭嘴。 塔珠今天无论如何都会守在明央身边,因为明央已经是她最后能够放在心上的人了。 她的父亲、阿姐都死了,所以不论巫夺究竟是谁,他都是这么多年一路带自己走过来的人。 陈岁里说:「明央,这么多年一个人清醒的活着,很难吧。」 「想要改变塔幽族歷年来的传统也很难吧。所以哪怕重新拥有一次机会,推进的过程还是很慢,村里的阻力太大,所以你必须要遮掩锋芒,才能避免同上次一样的结局,你想要结束这一切,或许你有自己的安排,但我们打乱了你的节奏,可也算殊途同归不是吗?」 陈岁里再次强调:「明央,我们没有恶意,你的做法很对。」 「哪怕经歷了那些事情,你也没有愤世嫉俗,你曾经说过诺镶善良,可你自己,也同样善良。」 「你是塔幽族的巫夺,从始至终,你做的事,都配得上这个位置。」 「明央,你很厉害。」 「厉害?!」,明央脸上是说不清的痛苦,他一只手捂住眼睛,「我有什么厉害的?」 「我说过会护住诺镶,我没护住他,到最后,我的兄长也为救我而死,我有什么厉害的…?」 「血月、至亲、双魂、献祭」,明央从未想过,他一向循规蹈矩的兄长,能够为他做到那一步,甚至于明央刚从明伽身体里醒过来时,他的心脏都是颤抖的。 第180页 「神迹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但我并没有完全掌握的能力,它只能被动触发,生死关头才会出现。」 塔珠听了这么多,脑子终于有些清醒过来,于是她问道:「巫夺,所以村里人戴面具,也是您有意促成的吗?」 「抱歉,塔珠」,明央说:「村子里的疫病是我的谎言,见着有些人的脸,我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我的杀心。」 「巫夺,您不该为这个道歉」,塔珠说。 明央摇头,「有些人中,也包含你的父亲。」 塔珠不说话了。 明央对于塔巴的态度非常复杂,哪怕他偏爱自己,可是错了就是错了,因为一意孤行,他的手上沾了太多无辜生命。 所以即便没有今夜的事,明央迟早也会对塔巴动手。 殷惟州同陈岁里站在一处,他的手心还捏着什么东西,「明央,我们做个交易吧?」 明央抬眸,「你用什么和我做交易,我活了这么多年,早没有什么记挂的…」 他话没说完,眼神便下意识一路跟着殷惟州手心的指骨。 殷惟州道:「后来成为巫夺,你应该去过山洞,可枯骨众多,你能找的到诺镶吗?」 「你有神迹加持,我们也有我们的办法,这是诺镶的指骨,是与不是,到手之后你自能判断。」 明央脸色一变,问:「你要什么?」 殷惟州道:「还能是什么?」 时间仿佛暂停,塔珠这时候有些听不懂他们的对话。 须臾,明央说道:「你们要的东西,在山脚。」 那是他第一次带诺镶来到雪山,可惜的是,他没能带诺镶看过真正的雪山。 殷惟州:「你和我们一起。」 等到了地方,这一片并没有什么特殊,可陈岁里情绪有了起伏,因为这里,同他记忆中的地方完全重合。 见陈岁里点头,殷惟州将指骨递给明央,明央突然背过身去,冷清的眼蓄满泪水。 …诺镶…诺镶! 几乎同一时刻,一张照片从雪地里升起。 是诺镶的背影,和明央在他身后凄迷的神情,一切好似从这张照片开始,就註定有了分岔。 陈岁里让殷惟州撕了照片,一行人先后进门,他说:「明央,诺镶最后听懂了你的话。」 失重感来袭,陈岁里醒来,已经回到了他的小公寓。 角色面板: 玩家信息: 「姓名:陈岁里」 「通关数量:5」 「技能:外婆lv8(最高可升至lv10)、衍生技能:美梦头骨」 「现身时常/次:150分钟」 「亲密值:90%(亲密值与技能升级息息相关哦)」 「备註:你与外婆的关系越来越紧密了呢,真为你们感到高兴!不过现在,不知为何,外婆的情绪好像有些低落,你想知道为什么吗?想的话就选择进入福利副本吧,这次的福利非常丰厚呢,知道你们都想离开这里,本次道具可以完成你们的心愿,真的不来试试吗?」 福利副本离开 是陈岁里想的那个离开吗,离开照片世界,结束这一切。 果然,才刚点开群消息,就已经有好几十条信息,张雩疯狂在群里艾特人。 张雩:「@所有人,都出来!看见了吗你们!app说这次的福利副本有可以让我们离开照片世界的道具!这是不是真的,它会骗我们吗?!」 游九于:「过了这么多次,还是第一次碰上这样的福利副本。」 万家乐:「你们别说,还真有些心动,只是这样的话,竞争一定会很激烈,也不知道会有多少玩家。」 柳长映:「上次我们去过的福利副本没几个人,但还是非常兇险,陈教授的技能就是从那个副本来的。」 殷惟州:「这次是个机会,照片世界肯定会埋坑,但错过这次也不知道要等多久,去不去都尊重大家的意见。」 这时候没了下文,看过队长的信息,大家应该都是在思考,因为这确实需要很多的考量。 但福利副本也不是一直存在,它没有那么多的考虑时间,时间过去还未做出选择,便视为自动放弃。 陈岁里也想了很多,他们不是一直都想知道结束这一切的办法,现在机会摆在他们面前,还是app明令言明的,如果错过这一次,是真的不知道下次还会等多久。 在这种事情上,app不至于言而无信,最多就是在副本里要多用些心眼子。 于是陈岁里便在群里回了信息: 「哪个副本没有危险,所以我想试一次。」 楼溪清:「队长,我也想试试,这种提心弔胆的日子,我是真的不想过了。」 姜亦:「就去试试,大不了到最后不行,我们放弃道具,拿到照片出来就行,能知道一些消息也是好的。」 张雩:「臣附议」 万家乐:「臣附议」 柳长映:「去」 … 到最后,大家的答案都很明晰,所以没有犹疑的,所有人都点了【接受】的按键。 「福利副本:反僧」 「即将开启!」 「请玩家做好准备!」 第096章 反僧(1) 「遗忘之人不再遗忘,清明之人不再清明」 这写的什么意思,陈岁里也不知道,他知道的是,起床以后桌上就放着这张字条。 是自己写的吗? 第181页 可他绞尽脑汁也没能回想起什么,便随手丢进了垃圾桶。 不过半晌,关上的卧室门自己又打开了,陈岁里走进来,从垃圾桶捡起来那张字条,擦擦干净放进兜里。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还是先留着吧,莫名其妙的,等带过去问问大家。 洗脸时,陈岁里低头瞧见流水下自己的手指,和平时没什么不同,但他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就是想低头看看。 就好像,那里缺了什么东西。 奇奇怪怪,陈岁里心想,从今天起床之后就感觉奇奇怪怪。 洗漱完,陈岁里用毛巾擦过脸,便回卧室去收拾东西,因为上次他们好像是要说去春城来着,这次就刚好。 好像还买了票,谁买的,记不起。 临走的时候,陈岁里眼神瞟过书桌,上面躺着一支原子笔,他拿起来瞧了瞧,随动密封剂好像走了一截儿。 没记错的话,这玩意儿是他刚换的,还没用过。 难道还真是自己写的,稀了奇了。 陈岁里收拾完东西就去找殷惟州,这还是确定关系以后两人第一次在现实单独见面。 天气热了不少,不时可以看见穿裙子的姑娘,陈岁里自己穿的也很简单,休闲的套装,看起来干净利落。 他早上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脸好像圆了那么一点,但整体来看,还是瘦削的,肯定是和大家一块呆久了的功劳。 司机是老熟人,每次去机场都会有这么一遭,陈岁里比殷惟州话多,所以看起来关系比殷惟州这个正经老闆还要好点儿。 「李叔,吃了吗?」,陈岁里刚打开车门,嘴就巴拉说个不停。 李叔一笑,接道:「指定吃了,这都几点了,你不会还没吃吧?」 「我当然没吃」,陈岁里说:「但我觉得您老闆肯定给我计划上了。」 说完,他便笑着去看殷惟州,李叔在前面「啧」了声,安心开车,没再说话。 「那我要是没计划呢?」,殷惟州身子往后靠,语气带了点玩味。 陈岁里被他这个调儿迷的死死的,张口就说:「能怎么着,没计划我就认了呗。」 殷惟州偏头笑了笑,从旁边拿出来一个袋子,「给你带了。」 「谢谢老闆!」,陈岁里眉开眼笑。 殷惟州侧眸,似乎是对陈岁里这个称唿感到新奇,陈岁里存着坏心,叫过人又拿了早点移开目光便开口道:「李叔,今天得格外慢点,别回头洒车上。」 他指的是刚端上手的肉粥。 「行。」 陈岁里满意了,刚用勺子喝过一口,动作就那么僵住了,比中了楼溪清技能的塔幽族人还要僵硬,脸上神情比塔珠知道明伽就是明央还要震惊。 因为平时总打岔,李叔从后视镜见到陈岁里这副模样,一个没忍住,打趣道:「这是喝到什么神仙粥,魂儿都没了。」 「对,就是神仙粥,神仙熬的粥」,陈岁里回过来神,嘴角堆满了笑意,脑袋往前凑了凑,煞有介事的对李叔说:「魂儿早没了。」 说完这句,他回头将目光看向殷惟州,「魂儿被这熬粥的神仙勾走了。」 殷惟州容色沉稳,却又在陈岁里炽热的目光中有些败下阵来,染上些少见的温柔。 像是对眼前这人没什么办法。 陈岁里一骨碌喝完了,喝的干干净净,到了地方,他还热情的同李叔说「再见。」 两人穿行在人流,陈岁里靠近殷惟州,「队长,你熬的?」 殷惟州看着他眼底的不怀好意,「知道还问。」 「就想听你说,你快说,是不是?」 「是」,殷惟州没办法,「今早上起来熬的。」 「吃出来了,也不像是隔夜的」,陈岁里道。 殷惟州:「……」 「不过话又说回来,队长,你竟然还记得,后面那形式我还以为没什么希望了。」 陈岁里之所以会这样说,是因为殷惟州今早上带给他的肉粥,味道和塔幽族人熬的肉粥几乎一模一样,他一吃就吃出来了。 所以才会第一时间知道这粥是殷惟州熬的,因为这味道,知道的还能有几个人。 殷惟州点头,「确实有点难。」 「快说,你怎么知道的?嗯?」,陈岁里开始死缠烂。 「最后我问了明央」,殷惟州记起来当时的情景,可能有些唐突,但他还是问了,明央当时也有不解,过后露出原来是这样的神情。 殷惟州撕了照片,但第一个进门的是楼溪清,他甚至刻意留到最后,就是为了这个。 他记得明央问他:「怎么想问这个?」 殷惟州说:「队里有人很喜欢,所以想来试试看」,试试能不能復刻出来那个味道。 明央本质上是个非常温柔的人,哪怕神色依旧落寞,却也告知了殷惟州想知道的。 殷惟州问陈岁里:「味道像吗,我怕我自己尝不出来。」 陈岁里点头,「棒,简直一模一样。」 「哄小孩儿呢」,殷惟州没忍住说。 陈岁里立马接上:「对,老小孩儿。」 「来劲了是吧?」 陈岁里挑眉,「也不知道是谁曾经靠在床头,撑着脑袋问我,你觉得我老吗?」 殷惟州听着人的语气,陈岁里学的有模有样,他却只能忙着去捂人的嘴,羞赧一闪而过。 陈岁里像是发现了新大陆,「队长,原来你怕这个,我知道了。」 第182页 「你不知道。」 「我、知、道、了。」 殷惟州忍住一巴掌唿陈岁里脸上的冲动,便加快了脚上的步伐,陈岁里心情很好,一直面带笑容。 楼溪清看见的时候,张嘴就来:「陈教授,这是被人点了笑穴还是怎么着,今天出门捡到钱了?」 陈岁里面不改色,眼神扫了一眼殷惟州,道:「你怎么知道,路上捡一万块呢。」 「得了,你就扯吧」,楼溪清反正是不信。 张雩说:「那敢情好,下次也带我去捡一捡。」 陈岁里:「没了。」 「怎么你去就有,我去就没了?」 「还能天天有人掉那里等着你去捡?」 听见的人笑作一团,张雩回头,发现姜亦也在笑,他装作绷着脸,道:「你!不许笑!」 姜亦眼神扫过来,尽管多了点别的味道,嘴还是一如既往的犀利,「凭什么他们都能笑,我不能笑?」 柳长映看热闹不嫌事大,「可能…你笑的难看?」 姜亦偏头,「长映姐,你这不是在说胡话呢。」 等他再看回去的时候,张雩已经走的离他很近了,眼神隐约有点威胁的意思,但不足为惧。 张雩小声说:「哪来的凭什么,不许笑就是不许笑。」 姜亦低头看他,看的张雩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话堵他,有点如坐针毡。 「说不过,就开始耍无赖?」,姜亦的声音本来就很好听,就着刻意降下来的语调,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见。 「你管我?!」 「我就要管呢?」 「那你就是王八蛋!」 「噗」,后面这几句他们没收声音,楼溪清一个没忍住,笑喷了。 万家乐从照片世界出来,话变的没有那么密,也可能是和现实中的他们还不是特别熟悉,所以没什么共同话题。 张雩和姜亦拌了几句嘴,过后走到万家乐身边,两个话唠一唠起嗑,那就是没完没了,于是很快,所有人就再次见到了照片世界里的那个万家乐。 估计除了柳长映,剩下来过春城的人也就陈岁里和殷惟州了,所以大家对这座城市还是充满了好奇。 但当提及去哪里游玩时,所有人又都不约而同的想到同一个答案: 不觉寺。 简直就是鬼使神差的,什么都没想,也没思考过,答案就自己到了嘴边,但同样,也没有人想要去深究他们为何会这样。 就好像他们本该这样,没什么大不了的。 陈岁里记起来什么,从兜里掏出来早上的字条,字条上的字写的明明白白,殷惟州一看,便知道是陈岁里写的。 于是便问:「你写这个做什么?」 「你也觉得是我写的?」,陈岁里说。 殷惟州被陈岁里问煳涂了,「不是吗?」 陈岁里:「我也觉得奇怪,脑子里实在是记不起来自己写过这字,但就像队长你说的,这字的确和我写的一样,而且我刚买的笔,随动密封剂走了一截儿。」 万家乐也说:「陈教授,别是这两天太累,你给忘了,没准儿就是你写的。」 张雩也说:「出现在你屋,还在卧室的书桌,也不能是别的什么人了吧?」 「还是说,陈教授,你背着我们谈恋爱了?」 什么背着,明着你们在谈呢。 张雩算是问到了点子上,几颗脑袋一瞬间同时转了过来,陈岁里倒是想公开,可现在不是好的时机。 他和殷惟州心有灵犀的对视一眼,赶紧说道:「那哪儿能呢。」 张雩不信。 陈岁里便说:「咱们现在这朝不保夕的,谈屁。」 好吧,可能是陈岁里也说到了点子上,大家也就真信了,楼溪清还安慰说:「没事的,陈教授,能谈上的。」 已经谈上了。 陈岁里最后又盯着那字条看过两眼: 「遗忘之人不再遗忘,清明之人不再清明」 是什么意思呢? 第097章 反僧(2) 不觉寺在春城稍微边上的地方,不在市中心,从机场打车过去也要差不多一个小时。 沿途经过的地方,大多被流水环绕,后面车开不进去,将他们放在了景区外面,还需要自己多走几步。 楼溪清本以为这么远,应该不会有多少人才是,不成想到了才是人挤人,可能和周末也有关系。 一路上有卖当地特产的小贩,万家乐偏头看过,吃饭的地方不多,一条街走到头也就那么几家,而且看上去也不很好吃,景区里的东西一般都不怎么好吃。 姜亦问:「长映姐,我们午饭怎么解决?」 柳长映说:「寺里应该有素面,来都来了,不去试试?」 「那得去」,姜亦笑道。 「对,来他个十七八碗」,张雩也说。 游九于:「谁吃着那么厉害?」 张雩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你啊。」 游九于没成想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眼神一动便去找张雩的位置,张雩赶忙从队伍中间跑去了前面,兴高采烈的走了老远。 导航在这里失了效,显示已经到了位置,可柳长映她们寻视一圈,也没见着附近哪里有寺庙。 楼溪清瞅准了路边遛弯儿的本地人,礼貌问道:「你好,请问不觉寺是在这边吗?」 本地人是位中年妇女,推着婴儿车悠然的闲逛,听见楼溪清的话后,疑惑的看了看四周,皱眉说道:「不觉寺?我们这边没有不觉寺。」 第183页 说完,她像是怕给自己惹上什么麻烦,低头迅速的离开。 没有不觉寺,不可能啊,楼溪清心想。 如果是只有她一个人这么想的,那还可能是出了错,可他们队里八个人都知道这个地方,所以不应该。 楼溪清于是沿途又抓了几个人礼貌问路,只是他们的反应竟然和第一位中年妇女一模一样。 「队长…」,楼溪清走到殷惟州身边,将她刚才的发现说与他听,「怎么会没有呢?」 殷惟州这时候直觉告诉他,这个地方肯定存在,于是他便说道:「不急,我们再走走。」 几人又沿着这条街道一直往前,但这条路似乎是没有尽头,怎么也看不见终点。 路旁游客众多,看起来无比热闹,从他们下车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可他们还没找到不觉寺。 张雩突然觉得有些害怕,分明是艷阳天,街道上站满了人,却总让他有一种在阴曹地府的错觉,背后爬满了凉意。 又过了十来分钟,天气渐渐阴沉下来,太阳不知道跑去了哪里,有种雨前乌云压顶之态。 他们再往前,路上的人也少了,有的进了沿路的店铺,有的不知道去了哪里,反正就是,肉眼可见的,路上的行人少了大半。 楼溪清一不做二不休,打算最后再试一次,她问路人:「你好,请问你知道不觉寺在哪里吗?」 那人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她,忽然用手指着楼溪清身后,道:「不觉寺不就在你后面?」 楼溪清回头的间隙,说话人已经走了,但他们身后,不觉寺三个大字明明白白的就在头顶,也不知道他们刚才是怎么没看见。 「队长,找到了」,楼溪清说。 万家乐说:「卧槽,就在我们身后,白走那么多路。」 张雩也说:「刚才还没有吧,怎么忽然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大一座寺庙。」 柳长映:「不能忽然吧,这么大一座寺庙,不可能突然出现,肯定是刚才没注意这边。」 「先进去吧,到了就行,反正不觉寺是肯定要去的。」 万家乐说:「也对。」 至于为什么不觉寺是一定要去的,没有人思考这个问题。 寺庙里人很少,除了他们,一路上几乎没看见什么游客,但香炉却被插的满满当当,缥缈的烟随着风过来,有些呛人。 陈岁里默不作声的离远了些。 再往前,青石板向上,有一座高塔,遗憾的是,入口被封锁,所以只能在底下欣赏,并不能去到高处。 塔的两边,都是水塘,肥胖的锦鲤在里面游来游去,看起来数量不少。 有脚步声从后面过来。 他们有五个人,陈岁里八人同他们互相看过,却没有打招唿,而是擦肩,去往不同的方向。 到了后面,几人才发现,这座寺庙空的不像话,除却之前见过的五人和斋厨的僧人,再没看见什么人。 殷惟州他们每人要了一碗素面,坐等在长凳,桌面却没有餐具。 于是陈岁里问道:「师父,没有餐具吗?」 斋厨的师父看起来有些死气沉沉,闻言只稍微将眼神看过来,说:「用手吃。」 张雩下意识道:「师父,你在开玩笑吧?」 却不想那僧人没说话,眼神却无比认真,张雩又是一阵嵴背发凉,他往姜亦身边靠了靠。 僧人去了后厨,张雩小声道:「这里真的是游玩的景点吗,怎么又没有人又冷清的,我们怎么会想到来这里?」 「而且,他还要我们用手吃…」,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 要不要吃成了一个世纪难题,但真用手吃面,一行人暂时又还接受不了。 姜亦从随身背包摸了摸,拿出来一把卫生筷,「我们吃快些,别让师父发现。」 楼溪清眼神一亮,说:「太好了。」 等吃完后几人离开斋厨,万家乐才问:「姜亦,你那包里怎么什么都有?」 「运气吧,我、雩和长映姐从京都过来的时候,碰上有人在路边卖卫生筷,奶奶年纪有些大了,当时就想着买点算点。」 万家乐一听这话,也说:「那还真是运气。」 张雩一出来,总觉得这地方奇怪,他说:「要不我们出去吧?」 楼溪清回头,没听清楚,「小鱼,你刚才说什么?」 张雩忽然将头低了下去,再抬起头来,嘴角已经挂了标准的微笑,比尺子量的还要标准,「我说,我们再逛逛吧。」 楼溪清也有和他一样的微笑:「好啊,我也想再逛逛。」 「我们走吧。」 「走。」 陈岁里在后面停住,他叫两人的名字,他们却和听不见一样,只埋头往前。 「队长」,陈岁里回头去看殷惟州,却哪里还有殷惟州的影子,他忙去问最近的游九于,「看见队长了吗?」 游九于一把甩开陈岁里拉着他的手,眼神冰冷又充满威胁,「你他妈找不到人关老子什么事?」 游九于过后也走了,和楼溪清他们去了不一样的方向。 万家乐有些不知所措,他小心的说:「队长刚才沉着脸,往塔后边去了。」 「大家怎么变得这么奇怪」,万家乐真的搞不明白,明明之前都还不是这样。 「姜亦?」,陈岁里脸色不太好的叫人,姜亦应了一声,「陈教授,我还好。」 第184页 陈岁里对万家乐说:「你在这里看着柳柳姐,我和姜亦马上回来。」 姜亦和万家乐一齐看向柳长映,只见她竟然靠在柱子边上睡着了。 「我会的,陈教授,你们快些回来。」 陈岁里点头,拉着姜亦往塔后面去,他们顺着小路往前,发现那一片都是僧房,僧房再往后,宿舍稍微有了差异。 姜亦说:「这应该是义工宿舍,队长可能就在这边。」 于是他们又顺着宿舍的窗户,一路看过去,最终发现了殷惟州的身形。 陈岁里他们敲门,殷惟州面色生冷,只对他们说了一句话:「我要休息,你们随意。」 没留给二人开口的机会。 「队长,开门」,陈岁里不死心,又趴在门上叫了两声,不成想殷惟州没叫的有反应,却将旁边宿舍的人给叫了出来。 那人道:「寺内禁止喧譁!」 陈岁里情绪作祟,一颗心扑在殷惟州身上,姜亦躬身道歉,那僧人才又转身关上门。 「陈教授,走」,姜亦用了力气,拉住陈岁里便要离开这里。 陈岁里说:「我不走。」 姜亦神色一凛,掰过来陈岁里的脸,果然,他的眼神已经有些混沌。 「陈教授,你清醒些,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是清醒的!」 姜亦有些急,半拖着陈岁里出了这片地方,又绕过高塔,回到他们之前呆的地方。 陈岁里脑袋有些痛,伸手揉了揉,姜亦问:「清醒了吗?」 「嗯?」,陈岁里觉出不对劲,「我刚才怎么了吗?」 姜亦说:「你刚才,差点也留在那里。」 「这里不是寺庙,这里很奇怪,陈教授,我们刚才看见的那名僧人,他的僧袍下面不是脚,是蛇尾。」 姜亦心脏跳的极快,他甚至都不敢想自己能够在发现那些细节以后,还能面不改色的做完这些,还能拉着陈岁里出来。 「那里面不能去了,不然我们也会受到污染。」 「可是队长还在那里…」,陈岁里有些难受。 姜亦皱眉:「陈教授,你再清醒一些,现在只有我们三个正常人了!」 「如果我们也受到了污染,那就彻底完了。」 「我知道了」,陈岁里揉了一把太阳穴,强迫自己保持清醒,「我们先去找万家乐。」 「陈教授,你们终于回来了」,万家乐苦着脸,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长映姐呢?」,姜亦问。 「你们走后,长映刚才突然醒了,她闹着要走,我又怕伤着她,根本拦不住,所以就只能守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陈岁里问:「柳柳姐往哪个方向去的?」 万家乐指了指入口,「就我们来的那条路。」 来的路,三人于是小心的往回走,暂时没看见柳长映,不过他们发现,来时的门竟然消失了。 这个地方成了一处封闭的寺庙,出不去,跑不了。 姜亦突然道:「这会不会和我们吃的素面有关系?」 毕竟在这之前,所有一切都还是好好的。 第098章 反僧(3) 「我觉得应该关系不大」,万家乐顿了顿,又说:「你看,素面我们每个人都吃了,但为什么我们三个人没事?」 陈岁里想着一切怪异的根源,这已经远远超出了现实该有的程度,只见他脸色迅速变得凝重,说:「姜亦,万家乐,我们进副本了。」 「或者说,我们很早就已经进副本了,只是我们一直都没有发现。」 陈岁里一说这些,脑袋就不由自主的发疼,他强忍着不适,从自己包里拿出来纸笔,开始写字。 「没有不觉寺」 「这里是副本」 「僧人没有脚,腿下是蛇尾」 万家乐在看见最后一行字时缩了一下,他有些担忧的看了眼周围,后问道:「陈教授,你写这个做什么?」 几乎在他刚问完的同时,白纸黑字,可下一秒,纸上的墨迹却突然消失了。 纸又恢復到最初的模样,雪白干净。 像是为了印证,陈岁里换了一种说法,重新写了一遍。 没过多久,依旧同上次一样。 「这是问题」,姜亦说,「有关副本信息的提示它不会让我们写。」 陈岁里:「之前的时候我一直就在想,我根本不记得自己写了这张字条。」 他边说边又从兜里掏出来那张他从家里带过来的字条。 「我很认真的想过,但我确实没有写过这东西,一个晚上而已,我还不至于记错。但后面队长也说了,这是我的字迹,我觉得也是,就隐约有些怀疑。」 「从刚才意识到我们已经身处副本,我就在想这其中存在的问题。如果只写这么几个字,我那支笔的随动密封剂不该走那么一截儿,除非当晚我写了很多字,只是最后能被我看见的,只有这么一行字。」 「所以刚才我就想着试一试,然后果然是这样。」 姜亦将那字条握在手里看了又看,「所以这个副本,其实从昨晚就已经开始,今天是第二天,我们忘了很重要的东西,所以昨晚的陈教授想着要给今天的陈教授提醒。」 万家乐也说:「这样看来,确实有很多地方不正常,为什么我们统一的都想来不觉寺,为什么在街上问本地人她们却说没有这座寺庙,为什么一直找不到的寺庙又突然凭空出现?我们当时竟然还都刻意迴避着去想这些。」 第185页 「遗忘之人不再遗忘,清明之人不再清明」 「我好像忘了这个副本的名字」,姜亦抬头说。 万家乐心下一惊,之前不觉得,姜亦一提出来,他才发觉自己竟然也不记得。 「陈教授,昨晚的你留下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意味着,当我们没有可以遗忘的东西时,我们就会被同化,永远留在这里。」 这无疑是极其残忍的局面,可现在他们只能循着这条线索往下。 陈岁里说:「要知道的话,应该也不会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们是不是也给自己留了信息,只是之前一直没注意到。」 陈岁里的话点醒了二人。 姜亦心想,给自己留信息,他如果是要这么做,那信息一定会随身,因为对他来说,只有这样才可能有机会。 随身的东西,是什么,姜亦捞起袖子,下意识往左手腕摸去,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 「我小时候身体一直不好,我妈就托人给我带了一串开过光的珠子,这些年从没摘下来过,今天没戴。」 陈岁里:「这会不会是昨晚你刻意摘下来的,是想表达什么意思。」 姜亦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 万家乐吆喝道:「找到了。」 「找到什么?」,陈岁里问。 「我从包里找出来一张图片,这绝对奇怪,我出来玩绝不会列印这种东西放在包里。」 姜亦拿在手里看了看,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很寻常的一张人脸,「除了笑脸,好像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陈岁里和姜亦几乎是面对面,所以不在一个方向,「笑脸?」 听着陈岁里的语气,万家乐问:「不是笑脸吗?」 「是愁眉苦脸」,陈岁里说。 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陈岁里迅速调转图片方向,然后他便看见了姜亦和万家乐口中的笑脸。 看两人的神情,他们应该也是看见了愁眉苦脸。 「竟然是这样」,万家乐感嘆道:「我放一张正着看和反着看压根儿就不一样的图片,是不是想说这里的一切都是颠倒的?」 「比如这里肉眼见着是寺庙,但其实这里根本就不是寺庙,就像陈教授你刚才写的那样,僧人没有脚,他们的僧袍下面是蛇尾,这本就是一个颠倒的世界,他们从一个方向,看不出这个副本的全貌。」 正和反,有和没有,无序与颠倒。 「我好像知道了」,姜亦说:「我昨晚取下来珠子,可能也是想表达万家乐这个意思,但是时间有限,所以最后选择的方式不很直观。」 「无序的、颠倒的、错乱的」,陈岁里喃喃:「没记错的话,我们这次是进的福利副本,为了能拿到回去现实的道具。」 姜亦说:「可是福利副本,一般给定的时间都不超过三天,今天已经是第二天了。」 陈岁里迫使自己的语气镇定,对两人说:「我们不能慌。」 「姜亦,你确定之前没有看错吗,僧人没有脚?」 他们刚才可以随便拿出来讨论,但如果真是要为了拿到照片和道具,一切消息都容不得有半点失误。 姜亦点头,「僧房那边确实是没有脚,我觉得我们还是再去确认一次比较好,但不能是同一个僧人。」 三人思路很快归于一处,不能是同一个僧人,那只能是斋厨那边。 于是他们又沿着之前的方向过去,风风火火迈进门,刚好看见之前的五人在用手吃素面。 僧人就站在台后,他的下半身被遮挡,只看得见上半身。 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五人似乎是被突然出现的陈岁里等人吓到,手就那么僵硬的悬在空中,怎么着也下不去嘴。 姜亦沖五人点头示意,三人便有目的性的朝着僧人过去,桌前吃饭的人中有一人抬头,盯着陈岁里他们的方向。 眼看着就要走到台前,僧人突然发话:「已用过斋饭的香客不便入内。」 「请。」 瞧着手势,是要让陈岁里他们出去。 可如果现在出去,按照僧人的说法,那不得等到晚餐才又能进来,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场面僵持,陈岁里开始试探向前,僧人眼神立马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那眼神背后的意思让人不敢轻举妄动,脚还没落地,陈岁里便又收了回来。 「走」,他回头对两人说道。 从斋厨出来,凉风拂面,却让人仿佛被冻住。 这座寺庙没了出入口,大家跑不远,但一直这样的状态肯定不行,可现在唯一还清醒的他们,却又被真相拦在了外面。 「我们之前见过」,万家乐身后突然传出来声音。 陈岁里他们转身,没成想竟然有人追了出来。 「我叫刘方藤,随便你们怎么称唿」,刘方藤说完这句,朝陈岁里走近了两步,陈岁里一双眼睛盯着他,也没动。 「你们是为这僧人来的,对吗?」,刘方藤问。 陈岁里听这人讲话,心想事情或许有了转机,便直接承认了,「是。」 「我们还见过别的僧人,他僧袍以下是蛇尾。」 刘方藤一听这话,神情骤然紧绷,「那便是了,我之前还以为是自己看错,可刚才看你们的动作,就知道我们一定是看见了相同的东西。」 「斋厨里的僧人,他的下半身是蜘蛛腿。」 刚才的猜想从刘方藤这里得到了印证,陈岁里几人松口气的同时,心又高高悬了起来。 第186页 看来这座寺庙,比他们想的还要复杂。 刘方藤又说:「我记得你们来的时候有八个人?」 姜亦随口说道:「分开行动而已。」 刘方藤笑了笑,没有接话。 和人说完话,陈岁里转身被不知哪里反射的强光晃了眼睛,伸手遮挡的同时,忍住了想要张嘴吐出什么的冲动。 - 殷惟州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处在一间陌生的屋子,这屋子陈设非常简单,朴素的家具,一眼就能望到头,看过便知道是寺庙的习惯。 他怎么会在这里,有些记不起来,其他人呢? 殷惟州从床上翻身下来,打开门便想着出去找人,好像是到了下午,天色有些不早了。 僧房外面没有人走动,偶尔听见几声零星的鸟啭,安静到这个世界仿佛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不对,不该是这样。 殷惟州加快了步伐,没看见从屋顶掉下来一截蛇尾。 刚进来时没感觉,现在走起来,殷惟州才发现这寺庙不是一般的大,走来走去,竟还有些晕头转向,也有可能是从刚才起,他脑子就一直有些煳涂,不很清醒。 殷惟州找了一圈没找到人,又估摸着现在的天色,或许斋厨那边会有人在。 一路小跑着到了地方,张雩和楼溪清都在,只听张雩用有些疲累的声音说道:「师父,三碗素面。」 可能是一扭头看见门口的殷惟州,张雩突然变了说法:「师父,四碗。」 见殷惟州一直杵在门口,张雩喊到:「快过来阿,队长。」 等坐下来,楼溪清问:「队长,一碗够了吗,小鱼都要吃两碗。」 他们今下午跑了不少地方,累也正常。 殷惟州点头过后问:「看见其他人了吗?」 「其他人,什么其他人,不就我们三个人吗?」,张雩说。 殷惟州眼神一瞬间变的晦暗不明,他放弃了问话。 天色越来越暗,斋厨却没有点灯,殷惟州发现,他的视力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的非常好,原来看不清,甚至是暗沉中本该看不清的东西,他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他又问:「你们有没有觉得斋厨里,有些热?」 第099章 反僧(4) 「热吗?」,楼溪清没觉得有多热,「我觉得现在温度正好,出去到了外面好像还有点凉。」 张雩也是这样说,两人都狐疑的看向殷惟州。 殷惟州缓了口气,说:「可能是我刚睡觉起来,还有些没缓过来。」 楼溪清:「有道理,才起床从被子里出来感觉还没恢復。」 「那也应该是觉得冷不是?」,张雩边吃边说。 楼溪清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是队长体热?」 张雩不说话了,可殷惟州看着两人无比自然的用手抓着素面吃,心头有些不适。 他站起身来,楼溪清二人不解的抬头「队长,你干嘛?」 殷惟州:「我想起来点事,先不吃了,小鱼你帮我解决一下。」 人熘的太快,张雩话都没来得及说完,「队长,我一个人已经要了两碗素面…」 他嘆了口气,刚巧回神瞧见楼溪清的容色,「楼姐姐,你和我一起将队长那碗分了吧?」 在寺庙,浪费总归是不太好。 楼溪清嘴角还一直挂着那抹微笑,她说:「好啊。」 两人虽然是在吃,却像是重复一个没有感情的动作,举手投足都带着十足的滑稽。 殷惟州身处夜色,回头看过斋厨有说有笑的两人,处处寻常,却又处处透出诡异。 同时他又反省自己,为什么能在夜里看的这样清楚。 深沉的钟声迴荡,殷惟州记得那处,白日里抬头他望见高楼,那古钟就在楼上。 只是若要上去,他须得绕过斋厨,到它后面,但就在刚才,那名僧人也去了后面,他会让自己进去吗。 殷惟州不打算纠结这个问题,因为答案须得试了才知道。 僧人开了一扇门,他站在门口,眼睛望着钟楼的方向,极高的门槛挡住了僧袍下摆,殷惟和他的眼神撞上。 僧人的神情很有攻击性,他一动不动的盯着殷惟州看,殷惟州非常确信,他看见了自己。 但僧人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殷惟州于是试探性的继续往前走,僧人依旧没有动作,殷惟州加快了步伐,往钟楼奔去。 寺庙里没看见几个人,僧人见的更是少,所以钟楼上的很有可能是他认识的人。 殷惟州迫切的想要知道那人是谁。 他也察觉到了这里的不对劲,这不是一个寺庙该有的格局,这甚至不应该出现在现实,他有些怀疑,他们从很早的时候就进入了副本,只是一直没有人发现。 钟声有节奏的响起,殷惟州循着声音去看,不远处站着的人,是柳长映。 他叫了一声,柳长映回神,手上的动作不停,却也没有多余的神色分给他。 殷惟州便就等在一旁,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柳长映终于不敲钟了,「队长…」 她幽幽的叫了一声。 殷惟州道:「长映,你还记得之前的事吗?」 柳长映的动作有些闪躲,像是在刻意避着,可现在这里除了二人,什么也没有,她避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殷惟州收回来手,脸上有疑惑的神色,他换了一种说法,再次问道:「你怎么在这里敲钟?」 第187页 柳长映:「我们是寺里的义工,当然需要完成寺里分配的任务。」 殷惟州皱眉,「我们是游客,不是义工。」 「你记错了,队长,我们一开始就只是义工,不然你为什么可以住在义工住的房间?」 柳长映这话把殷惟州问懵了,因为他的确无法解释他为什么会在义工宿舍睡觉。 柳长映就着现在的情形说:「因为我们就是义工。」 殷惟州觉得脑袋有些发疼,便结束了这个话题,「看见陈教授他们了吗?」 不止陈岁里,还有游九于、姜亦、万家乐都不见了。 柳长映摇头:「没有。」 奇怪,人去了哪里。 柳长映好似看透了殷惟州心中所想,自顾自的说道:「这么晚,可能回去休息了吧。」 殷惟州一想,觉得也对,自己出来时天还没怎么黑,现在已然黑透,便想要同柳长映一起回去。 柳长映再次预判了殷惟州想说的话,先他一步说道:「队长,我这边还有些任务没完成,你先回吧。」 殷惟州不觉得有什么,用稀疏平常的语气说:「那我帮你。」 「不用」,似乎是听起来太过生硬,柳长映又补了一句:「师父说了,只能我一人沾手。」 「那好吧」,叮嘱过后两人道别,殷惟州重新又回到僧房那边。 在人走后,柳长映深吸一口气,重重倒向身后的栏杆,心跳飞快。 她没发现的是,脖子里被穿起来作为饰品的绿宝石极浅的亮了一下。 而这颗绿宝石,正是众生喧譁阿加莎回礼给陈岁里,陈岁里又转交给柳长映的那颗。 「有人吗?」,殷惟州敲门,因为这一片,只这一间房有光亮。 来开门的是陈岁里,但余下几人又都在屋内。 「队长,你、你清醒了吗?」,万家乐有些不可置信。 殷惟州似乎是诧异万家乐为何会问这样的话,不过他还是配合的点点头,随后一脸郑重的说道:「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不在现实,在副本。」 此话一出,姜亦的疑虑也打消了,陈岁里关上门,拉着殷惟州到了三人跟前。 「游九于记不起来下午发生过的事,队长你还记得吗?」,陈岁里问。 殷惟州起床以后就忙着找人,确实没思考过这个问题,现下陈岁里一问,他反倒是有些语塞。 「队长,你还记得吗?」 见人呆住了不说话,陈岁里便又重新问过一遍。 殷惟州醒神,回答说:「忘了,我好像也不记得。」 游九于应该是听万家乐说了下午的事,脸上神色有些懊恼,还有些不敢去看陈岁里的眼神。 陈岁里笑了笑,主动将下午的事拎出来说道:「怎么,还过意不去,以前又不是没这么说过。」 游九于尴尬缓解了不少,后开口问:「那我们现在又该怎么办?」 殷惟州道:「张雩和溪清现在可能还有点问题,我感觉他们可能处于清醒和混沌的一种中间状态,能记得一些,但又记不完全。」 就像他刚才问的那样,张雩的回答是:除了他们,哪里还有其他人。 殷惟州确认自己没眨眼,可前一秒还见陈岁里手中没有任何东西,后一秒便见人手里端了一杯茶。 陈岁里问:「队长,你喝吗?」 殷惟州像是有些没反应过来,但他的视力现在真的很好,所以他刚才其实隐约看见了什么,只是有些不敢相信。 陈岁里竟然平白无故多长出来一只臂膀,又或许不止多出来一只。 他另外的手拿过来茶杯,又交到他现在这只手上,这才有了刚才陈岁里问自己喝不喝茶的场景。 如果没看错的话,那今晚上碰见的事情,何止是奇怪,简直就是没一件正常的。 张雩和楼溪清莫名其妙的接受了用手吃饭,还有他们稀里煳涂,理不清楚的思路。 柳长映闪避的动作,略微有些慌张的眼神,以及她最后的藉口,和不愿意跟着自己走。 姜亦、陈岁里、游九于、万家乐,总是形影不离的呆在一处,还有刚才陈岁里突然多出来的臂膀,这些都是假的吗。 殷惟州感觉自己脑子里一团乱麻,扯不开,烧不断。 他不想在这里多呆,索性打开门走入夜色,陈岁里在后面问他:「队长,你今晚不和我一起睡吗?」 殷惟州心口憋闷,有些东西想不通,只回他一句:「我房间的窗户忘记关了,你早些休息。」 但其实殷惟州房间的窗户从头到尾都没有打开过,屋内没有点灯,他也能看的清楚完全。 万籁俱寂,殷惟州突然冷了声音,道:「出来吧。」 窸窸窣窣,房樑上传来异动。 然后下一秒,有什么东西从头顶一跃而下,带起来地面一阵轻轻的颤动。 是一名僧人,只是伴随着目光下移,殷惟州瞳孔勐然瑟缩。 只因那僧人僧袍之下,并不是双脚,而是遮掩不了的蛇尾,僧人从口中伸出分岔的舌头,在自己尚且存在的手指舔了舔。 后用看异类的目光看向殷惟州,说:「你从今天下午起,究竟在做什么?」 义工宿舍不在一处,男女分开,柳长映有些哆嗦的从桌上倒了一杯茶水,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她开始復盘白天的事。 怪异很早便开始,不觉寺这个名字从她脑子里跳出来,她就隐隐感到不适。 第188页 然后是春城机场,陈岁里从兜里掏出来的字条。 再到后面,司机将他们放在景区外,一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久久不见的寺庙,以及楼溪清问了一路,却蓦然回首,发现处于身后的不觉寺。 暗沉下来的天空,无端消失的人群,还有突然出现的寺庙。 柳长映已经觉出不对,可她管不住自己的双腿,这种异样从进入寺庙的那一刻起又消失了。 她和所有人都不一祥,进来时她回头看了门口,也是那一眼,让她的心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消失了,进来的门竟然就这么消失了。 也是从那一刻起,柳长映明白过来,这里的一切诡异都是真实的,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推着她们往前。 她肯定是进副本了。 柳长映想通,几乎忍不住想要告诉她的同伴,可她的嘴仿佛被黏上了胶水,怎么也张不开。 再到后面,她渐渐从自己的同伴身上发现了不对劲,他们身上,偶尔能看见不属于人的习性。 张雩和楼溪清变得奇怪,说话奇怪,脸上的微笑奇怪,给人的感觉也奇怪。 陈教授和姜亦他们都还好,可柳长映突然有些不敢了,她察觉到自己的嘴巴可以张开了,可心中莫名的恐惧驱使着她不愿开口。 后面陈岁里带着姜亦去找殷惟州,留下万家乐看着自己。 柳长映不知为何,选择从万家乐眼皮底下逃走了,但是她又没有逃走,她看着万家乐追了她一路又走了回去,她知道他是要等在原处给陈岁里他们通风报信。 柳长映也没有离开,她从另外的方向绕到了塔后,高塔被封锁,却又不是完全封闭,只能说是断人上去的念头,却不能阻挡真正想上去的人。 柳长映上了塔,听完了他们的对话。 傍晚敲钟时,又瞧见殷惟州夜里的瞳仁,那哪里还有人的样子。 柳长映一阵心悸。 「扣扣」 「长映姐,你在吗?」,门外是楼溪清的声音。 柳长映紧盯着门口,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正好她也没开灯,不如就装睡。 楼溪清并没有就此放弃,她又在门外叫了几声。 柳长映屏息敛声,分明锁好了门,却在下一秒发现,楼溪清竟然推开了门。 第100章 反僧(5) 楼溪清走路很轻,听不见声音,但柳长映可以从微弱的光线判断出她的方位,她正有目的性的往床边去。 床上鼓鼓囊囊,隐约可以看出人的轮廓,柳长映听见吸熘涎水的声音,那声音在静寂之中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楼溪清站在床边,眼神贪婪的望向床榻,她手伸向床上人脖颈的位置,像是想要一手捏碎。 柳长映屏息敛声,不敢发出丝毫的声音。 楼溪清手碰到了床榻,预料之中血肉被撕扯的声响并未出现,掀开被子,竟然只是枕头。 柳长映抓住机会,从楼溪清身后反手挟持,尖锐的匕首抵在人脖颈。 空气动了动,听见若有若无的嘆息。 柳长映紧了力道,问:「真正的溪清在哪里?!」 「楼溪清」卸了力道,仿佛是对眼前人丝毫没有防备,「柳姐姐,你在说什么,我不是在你面前吗?」 「别和我耍花招」,柳长映语调生冷,仿佛下一秒就会划破她的喉咙。 空气里传来一声轻笑,「你是想和我硬碰硬吗?」 这话的语气越到后面听起来越瘆人,柳长映暗道不好,想要将人丢到床上远离却没来得及。 眼见着「楼溪清」多余的无数双脚快要将自己死死缠住,柳长映打算拼死一搏,却没想到,从门外突然伸进来的一只手,竟将她拉离危险。 她定睛一看,竟然是外婆。 那前面的人不用想,便知道是陈岁里。 果不其然,陈岁里让外婆拉着柳长映的手腕,三人避开一些死角,往空旷的地方跑去。 柳长映心中思绪繁杂,所以眼前人是可以相信的吗? 「楼溪清」上半身还是人的模样,下半身却已经成了千足虫,柳长映只要想到自己刚才差点被这种东西缠住,心底就是一阵恶寒。 因为腿脚众多,「楼溪清」追上来的速度很快,「陈教授,这样下去不行。」 他们迟早会被追上的。 「没事」,陈岁里安慰道,柳长映一开始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后来才发现姜亦等人竟然早就等在了前面。 「楼溪清」被网住,一时间不能动弹,柳长映才有时间停下来作短暂的思考。 难道下午的事情是她误会了,陈教授他们压根就没事。 姜亦处理好「楼溪清」,走到柳长映身边,关切的问:「没事吧,长映姐?」 柳长映缓了口气,说:「没事。」 「不过现在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陈岁里解答说:「柳柳姐,受到污染的玩家就会变成这个模样,溪清已经救不回来了。」 说到后面,陈岁里似乎都有了颓色,像是被如今的情况打击到。 柳长映又记起来殷惟州傍晚的情形,问:「你们见过队长了吗?」 「队长?」,万家乐点头,「他先前还来找我们来着,后面陈教授留他一起,队长竟然头也不回的走了。」 真正的殷惟州不可能这么做,除非殷惟州也受到了污染。 第189页 「长映姐,先跟我们回去,留在这里不安全」,姜亦留了半句,用有些吓人的腔调说:「这庙里住的东西都不是人!」 都不是人,好像有什么地方怪怪的,柳长映一时间说不上来。 手腕猝不及防被人抓住,柳长映一个踉跄,殷惟州竟不知何时到了她身后,现如今以一种强硬的手段,不让她离开原地半步。 「队、队长」,柳长映想要挣脱,却没有那个力道,「先放开我。」 却不料殷惟州只是抬头,眼神平静的望向对面,「我先将人带走。」 游九于道:「队长,这么晚了,外面不安全,你们还是都回来吧。」 「我有点事,要和长映单独说。」 柳长映记起来傍晚的事,记起来殷惟州不同于常人的眼睛,她眼底有挣扎,索性说道:「队长,我们还是先回宿舍里去吧。」 殷惟州眸光一沉,手上的力道没有松懈半分,生怕一个不注意,柳长映就会跟着对面的人一起走。 陈岁里挑眉,「有什么事还需要单独说,队长,你是想让队员离心吗?」 柳长映听见这句,突然停止了挣扎,眼底显过错愕。 如果陈岁里只是说第一句还好,可后面那句,在柳长映的认知中,陈教授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同队长这样讲话。 这也从侧面说明,眼前的陈岁里,根本不是陈岁里,那陈岁里身边的那些人,还是她认识的队友吗? 今天发生的事情又乱又杂,柳长映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殷惟州坚持道:「长映,跟我走!」 「长映姐,过来。」 「过来,长映姐。」 「柳柳姐,到我这边来。」 魔音似的,柳长映感觉自己脑子快要被撑爆。 虽然陈岁里他们救了自己,但她刚才同样也发现了怪异之处。 更何况之前偷听,姜亦讨论的时候说过,后面的僧房不能过去,会污染人的精神,可现在他们不仅去了,还好生的站在这里。 她真的能过去吗,她该相信对面的人吗。 如果前面的人不是她所认识的人,后面的殷惟州她可以确信不是人,她真的要跟着这两方中的一方吗,她能逃的掉吗? 僵局过后,柳长映说:「我跟你走。」 她偏头,看着的人是殷惟州,一听这话,对面的陈岁里他们面相变了,再没有方才胜券在握的气定神闲。 「柳柳姐,你看清楚,你身边的那个,根本就不是人」,陈岁里的声音掷地有声,让人下意识的就照着他的话去做。 然后便是下意识的倒吸一口凉气,因为柳长映瞧见,殷惟州的下半身,竟然也成了蛇尾。 「柳柳姐,过来,但我这边来,我会一直护着你。」 殷惟州见障眼法被戳破,有些着急,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只能慌乱中叫道:「长映,你对面的那些也都不是人!相信我!」 柳长映说:「嗯,我相信你。」 这次换殷惟州诧异了,手上反抗的力道松懈,他立马便拉着人走。 殷惟州在夜间视力极好,拉着人便往越黑的地方去。 陈岁里有外婆,外婆伸手想要抓人,被殷惟州引着将手卡进了假山。 「追」,陈岁里眼神沉下去,对身边几人说到。 殷惟州忽然放开柳长映的手,蛇尾与地面发出声响,柳长映本该害怕的,却听殷惟州说道:「长映,去登塔,到塔顶。」 「你要记住,这里你所认识的所有人都不是你所认识的人,包括我在内,全部都是妖物,他们和你说什么都不要信!」 「去登顶,然后从塔顶跳下来!」,殷惟州似乎也察觉到自己最后这句很是匪夷所思,听起来还有些不怀好意。 他再次用严肃的语气说道:「任何事物都有好坏,妖物也一样,我不会害你,请你相信我!」 这时候,柳长映脖子里挂着的绿宝石再次亮了亮,黑暗中有些显眼,她瞧见了。 「快去!」,殷惟州推了柳长映一把,召唤出技能只身挡住追过来的人。 柳长映本来也是打算要跑的,陈岁里那边有四个人,殷惟州只有一个,所以她想的是先口头上答应,到时候再找机会逃走。 却没想到现在成了这样,殷惟州竟然真的主动放她走。 柳长映没有犹疑,她借着殷惟州刚才推她的那股力道,纵身一跃,跨过围栏,抄近道到了水池边上。 高塔就在眼前,柳长映之前翻上去过,所以有了经验,现在只会更快。 却不想进去以后,她准备登塔,却在抬头后瞧见了张雩的脸。 她现在真的是不想看见任何一张认识的脸。 这种回忆里的和当下的怪异简直要将人逼疯。 「柳姐姐,我就知道你会来这里」,张雩用愉悦的语调说道。 「我在这里等了你好久。」 柳长映没功夫和他废话,「你等我做什么?」 张雩舔了舔牙齿,柳长映又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千百只脚同时踩在地面。 果然,张雩和楼溪清一样,都是受到污染,成了千足虫。 不对,刚才殷惟州说,这里的一切都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些。 所以张雩也不是受到污染才变成了千足虫,他本身就是千足虫。 「让开,你挡着我路了」,柳长映道。 第190页 张雩似乎是没想过柳长映敢这么和他说话,他的身子挡住了全部的路,柳长映不经过他,根本上不去。 然后下一秒,令张雩没想过的是,柳长映动作竟然那么快,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已经来到他跟前,一脚将他踹下楼梯,甚至还趁机补了一刀。 做完这些,她丝毫没有留恋,也没有向后看上一眼,抬腿一步三个台阶,很快便到了塔顶。 顶上风很大,有种人都会飞起来的错觉,柳长映站在口子上,手抚摸边缘,像是拿不定主意。 张雩笑了,他说:「有人和你说过什么吗,你千万不能信他。」 「摔下去,就是死啊。」 张雩本以为就算骗不了柳长映,也能够趁她犹豫的劲头要了她的命。 却不想柳长映从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主,从她选择相信殷惟州的那一刻起,她就不会再怀疑他说过的话。 风吹起她的头髮,柳长映张开手臂,不留余地的往后倒去。 没记错的话,这塔好像是有九层。 可是过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到底呢? 柳长映本来下意识的闭了眼,现如今却勐然睁开,鼻尖是浓烈的血腥味。 她环视四周,发现自己好像是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这里根本就不是寺庙。 更不在春城。 近圆形的建筑物,有环形楼梯向上延伸,她脚下这层与上面的连接处,在楼梯开了一道小口,可以瞧见外面的景象。 柳长映三两步过去,发现她脚下的这栋建筑物,竟然是处在悬崖之上。 再往下,是深不可测的崖底。 而头顶,血月高悬。 仿佛她一伸手就能摸到。 第101章 反僧(6) 所以,她这是出来了吗,之前的一切都只是幻象? 心跳尚未平稳,柳长映觉得刚才的经歷太过匪夷所思,回想起来都是心有余悸,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有了错位。 如果现在眼前才是真实的,那么她真的不敢想,要是没有「殷惟州」帮她,她会要多久之后才能出的来,又或许会一直留在幻境之中,直到彻底沦为它的养料。 和柳长映的脚步一起,血腥味越发刺鼻,她现在的感觉,就是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她不能呆在原地坐以待毙,但她也不知道继续登塔,接下来究竟又会遇到什么。 「殷队长,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焦急的嘶吼声有柳长映熟悉的音色,她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高塔之中,数不清的银丝勾连,形成一张巨大的蛛网,悬于空中。 蛛网正中,有位闭着眼的僧人,无出一言,却成了这一切诡异的根源,他的身体像鱼的鳃,源源不断吸收着供养他的血液。 而这些血液的来源,是银丝牵引着的,她的队友! 不对,眼前这些人真的是她的队友吗,柳长映陷入了思维困境。 嘴巴被蛛网堵塞,陈岁里和殷惟州眼底却好像有无数的话要说,又无从开口。 脚步声引起了人的注意,李归帆回头,惊唿一声:「柳姐姐,你终于来了。」 见人皱眉又下意识的拉开距离,李归帆着急解释:「看app,柳姐姐,这里才是真实的副本,刚才的一切都是假的。」 手机屏幕亮起又熄灭,一切不过眨眼,柳长映终于记起来被遗忘的提示信息。 之前在幻境中失去反应的app,如今又能照常打开。 「叮」 「副本将于十分钟后开启,请玩家做好准备!」 「悬崖之上,黑夜永无止境,血月近在咫尺,环山公路被拦腰截断,未知和狂风驱赶着你向前。视野尽头有一座九层高塔,登上去,然后寻找里面的秘密。」 「备註:登顶的过程当然不是一帆风顺,请给自己一点提示,不然你的脑子里将会一片空白。」 「祝您好运!」 原来是这样,他们从始至终都是一起到的这里,一起爬上的山顶,甚至是一起进的高塔。 只是从进塔开始,路就有了分岔。 记忆被篡改,意识陷入困境,精神受到污染。 从刚才醒过来,她才真正开始登塔,先前的一切,都只是进塔以后的幻象。 想清楚过后,柳长映终于能够正视李归帆,但随着他的视线,她面上的从容被焦急替代,反应过来蛛网上挂着的真的是自己的队友! 「队长,陈教授,你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知道他们不能说话,柳长映便从塔口向巨大的蛛网狂奔,插在腰间的匕首被随手拔出,在空中划过亮丽的弧线。 但就在匕首接近银丝,并且即将割上去的时候,背后突然刮过的劲风让柳长映近乎本能的偏转身体,她躲过了李归帆丢过来的暗器,却没躲过他接下来竭尽全力的一拳。 柳长映重重摔在地上,看的陈岁里心里一紧,要不是这蛛网一旦沾上便再不能动弹分毫,他恨不得立马跳下去将李归帆从九层高塔直接丢下悬崖。 李归帆早有预谋,所以他丝毫没有留给柳长映反击的机会,合作过这么多次,他当然知道柳长映的身手,所以他只能趁人没有反应过来,最快的结束这场争斗。 柳长映摔倒在地,立马便想要翻身爬起,李归帆却看准了她的手臂,暗器接踵而至,直到成功没入,匕首掉在地上。 两人近距离扭打在一起,匕首被李归帆趁机踢到了楼梯口,柳长映因为受伤,渐渐落了下风。 第191页 陈岁里心惊胆战,第一次知道,原来李归帆的身手竟然这样好,之前数次,原来都是在伪装。 李归帆,可能从很早就布下一场棋局,现在,终于到了收尾的时候。 陈岁里还记得自己第一次问殷惟州,「李归帆并没有表现出来什么技能,为什么徐立军会那么维护他?」 殷惟州告诉自己:「两个原因,要么收人钱财替人办事,要么就是这两个人里有一个人藏的更深。」 他那时候刚进副本先入为主,下意识的便以为是第一种,潜意识将这种可能性无限放大,再加之李归帆的种种表现,陈岁里便再没有往深了想过。 所以才会在清醒过来以后,着了李归帆的道。 殷惟州清醒过来是在陈岁里之后,那时陈岁里已经被蛛丝牵引,血液被源源不断的送往蛛网中心的僧人。 同样是李归帆无措的站在一旁,但殷惟州对他留了心眼,只是人实在表现的人畜无害,还有鼻子有眼的和殷惟州介绍了现在的情况,并询问他们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恰逢此时,高塔墙壁开的口子吹进来一阵风,李归帆头上的帽子被吹掉,滚落到殷惟州脚边。 「殷队长,我的帽子」,李归帆声音有些张惶,急切的捂着头顶,殷惟州记得陈岁里和他讨论过,李归帆的技能或许和他的脑袋有关,所以他才一直戴着帽子。 可是眼下,帽子被吹落,并没有什么异常。 殷惟州低头去捡,却在反过来的帽子里看见了一只眼睛。 李归帆惊慌的情态转瞬即灭,像一场流星。 殷惟州瞳孔短暂失去焦距,蛛丝轻轻松松被接入身体。 陈岁里怒目而视,仿佛要将李归帆生吞活剥了去,只因这蛛丝一旦沾染,便是奔着将血抽干去的。 李归帆处理好之后,忽然走到陈岁里面前,嘴角不再有那种欠打的轻狂,相反,眼尾还总带着淡淡的骄矜,好似没有什么人能入的了他的眼。 这才是李归帆真正的模样。 「陈岁里,别用这副眼神看着我,你以为你的队长吃了亏,但其实他才是受了我的恩。」 唤醒僧人需要新鲜血液,李归帆如今作为局外人,自然不用操心自己会不会流血过多,所以时间便成了多出来的。 殷惟州还没醒过来,陈岁里又和他打过这么多次交道,勉强算得上是熟人。 世界静下来,他受不了这种安静,安静的他有些狂躁,便想着说说话也无关紧要。 反正这之后,陈岁里也活不了。 「哦,对,你肯定想知道为什么」,李归帆捡起来还在地上的帽子,将那只眼睛对准了陈岁里,陈岁里却没有和殷惟州一样陷入沉睡。 「放心,我的技能没有攻击性,所以我不能和你的队长硬扛,只能出其不意。」 「可惜了,它太过强势,所以照片世界无比严苛。五个副本才能使用一次的技能,如果不是无路可走,我怎么捨得用在殷队长身上。」 「险象环生现明途,走投无路拨云雾,陈岁里,你肯定也猜不到,我的技能是——预言。」 「你说,是不是你的队长得了我的恩?」 没过多久,塔下面再次传来脚步声,李归帆面色发狠对柳长映道:「对不住了,这次的道具我势在必得。」 柳长映被李归帆有目的的推向蛛丝,尘埃落定,李归帆整理好衣服,说:「如果你们没进来这个副本,或许我们还能和原来一样。」 他抬脚迅速到了塔口,拾起来地上的匕首,柳长映在他身后,李归帆回头说:「匕首我先替你收着。」 脚步声越来越近,李归帆靠在塔边,本来还在思考如果接下来依旧是陈岁里的队友,他又该如何各个击破,却又在看清来人后将心放进了肚子里。 因为这次上来的人是徐立军。 「老徐」,李归帆叫了一声。 徐立军走进来,看过陈岁里他们,又看向李归帆,「这是…?」 「道具是那僧人的心脏,但我们得首先让他活过来,而要让他活过来,就需要源源不断的鲜血。」 李归帆眼神执拗:「老徐,这次机会我们等了多久,你知道的。」 李归帆成为队长是阴差阳错,因为他的技能,一群各有所求的人在同一个副本聚到了一起,却又在不断的磨合中足以交付后背。 当时他是队里资歷最浅的成员,却因为其他每个人都很厉害,所以不知道由谁来做这个队长。 然后戏剧性的,队长这个头衔落到了李归帆头上。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使用技能,那时候技能级别不高,预言的内容不多,却也让副本轻松了不少。 成员们开过的玩笑,他自己腼腆的笑容,所有人的音容笑貌,他都记得。 可是后来,有人是为了救他,有人与死神正面相撞,一个又一个成员死在李归帆眼前。 直到现在,只剩下徐立军和他两个人。 于是在进入第十一个副本后,李归帆第二次使用技能,循照他心中所想,预言指示一切的转机都在反僧这个福利副本。 他和徐立军拼了命的坚持,徐立军几乎将所有好东西都给了他,所以李归帆技能提升的很快,第二次预言就已经能够预料到反僧副本的癥结所在。 徐立军沉默不语,索性别开眼神,不再去看蛛网上熟悉的人。 第192页 陈岁里看着被鲜血染红的蛛丝,又在心中估摸着自己和队友的身体状况,对着尚在交谈中,无暇顾及身后的李归帆二人冷笑。 第102章 反僧(7) 有了徐立军的加入,李归帆操作起来更为得心应手,他甚至都用不着伪装,蛛网牵引的玩家就越来越多。 柳长映认出来后面这几个人,是她在幻境中见过的刘方藤等人。 身体被束缚不能动弹,柳长映思维反倒从先前急切的情绪中抽离,而一旦抽离出来,她便发现了不对。 就算陈岁里也上了李归帆的当,可他的技能同殷惟州不同,根本用不着动作,心中默念便能发动,那他又为何要隐忍克制到现在。 除非,陈岁里心中有别的考量。 想明白这一点,柳长映忽然就什么都不担心了。 选择参加福利副本的玩家不会少,所以照片世界不可能让玩家同时进入一个副本。 而是復刻出足够数量的同一副本,直到能够容纳选择进入的所有玩家。 李归帆和徐立军如今是孤注一掷,底牌在打斗时叫他们用去不少。 姜亦上塔时刚好看见李归帆满眼焦急的在搀倒在血泊中的徐立军,但其实地上的血根本就不属于徐立军。 「姜亦?!」,李归帆声音听上去充满庆幸,「幸好来的人是你。」 「你快来帮我扶老徐起来」,李归帆说:「如果来的人不是你,我和老徐就要被对面的人打死了!」 他的声音听上去很是咬牙切齿,像是恨透了对面的玩家。 姜亦看过李归帆和徐立军身上的伤,又瞧见他二人对面同样被打的直不起来身子又瘫在地上的玩家,缓慢朝着徐立军的方向过去。 却不想走到一半,李归帆都没反应过来,姜亦却突然转身,面相殷惟州,袖中手术刀飞快向前割断了缠绕的蛛丝,殷惟州脱离桎梏迅速召唤白绫,打了李归帆和徐立军一个猝不及防。 姜亦则是又趁机去救陈岁里和柳长映。 柳长映脱身后动了动自己受伤的手臂,感觉不是太好,不过她还是打趣道:「姜亦,你可是坏了陈教授的好事。」 「嗯?」,姜亦不解,「我不是救了人吗?」 柳长映笑笑,「我猜的没错的话,陈教授之前应该想的是借李归帆他们的手,省去一些麻烦。」 陈岁里没有否认,而是说道:「当然我也有些好奇,你是怎么发现李归帆二人不对劲的?」 毕竟他们三个人可都真正上了当。 徐立军和李归帆先后同不少玩家争斗,比起来殷惟州,体力已经差了很多,所以现在,殷惟州一个人,完全可以牵制住他们。 姜亦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不着急去帮忙,而是回答道:「我上来时,第一眼就看见长映姐的刀鞘,里面的匕首竟然是空的。」 「而李归帆只想着哄骗人,却忘了他身上还别着长映姐的匕首,腰际露出来的那一截,熟悉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来,但主要还是因为长映姐不会将她的匕首轻易给人。」 所以李归帆能别在腰上,才奇怪。 柳长映笑着说:「原来是这样。」 姜亦抬头,问陈岁里:「这些玩家要放下来吗?」 「暂时不用」,陈岁里无比坦然的说道:「每个人都出一点血,这很公平。」 他之前就是因为懒得沟通又不想打架,才在蛛网下面装死。 姜亦差了一段故事,所以有些听不明白,柳长映给他补全了他错过的故事,陈岁里则是趁机转身,对被蛛网牵引着的玩家说道:「我和李归帆不一样,他是想要我们的命,什么时候成功什么时候停下来,并不在乎会搭进去多少玩家。」 「我不贪心,咱们每个人贡献一点,大家都不用死,其乐融融。」 「我们来的早,所以就先下来,你们再待一会儿,我马上就放你们下来。」 柳长映同姜亦简单解释过便去帮殷惟州的忙,方才活动了一下手腕,柳长映现在勉强又能打了,她揍李归帆的力道可一点没收着。 陈岁里知道后面压根用不着他管,便收着自己的技能,以备不时之需。 瘫在地上的玩家似乎是挣扎着要站起来,陈岁里扬起友好的笑容,殷切的前去帮忙,嘴里还说着:「你没事吧?」 「你还好吗?」 「李归帆也忒不是个东西,长坏心就算了,下手还这么黑,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 「你说是吧?」,陈岁里乐呵呵的问他正扶着的玩家,当然玩家被李归帆揍得太狠,现在嘴里估计血沫一口接着一口,根本说不了话。 陈岁里于是本着好人做到底的精神,将他的手轻轻同蛛丝牵上。 「哥们儿,你这血淌到地上也是白淌,不如做点贡献。」 「放心,我会一直看着你的,稍有不对,我立马给你断开。」 玩家:「……」 虽然陈岁里现在做的事情有失厚道,殷惟州却并未觉得他不近人情,反倒鲜活的正直。 正如陈岁里自己所说,每个人都放点血,这很公平。 殷惟州先前从预言中甦醒,心中欢喜还来不及诉说,便被迫思考起当下的处境。 很快,他便同柳长映一样,猜到了陈岁里的打算。 见着人在做非传统意义上的坏事,殷惟州只觉得有些好笑,因为他相信陈岁里有分寸。 第193页 从某种程度上讲,陈岁里性情够不上世人眼中正直的标准,但对殷惟州来说,陈岁里心中的那桿秤,他并不觉得有失偏颇。 不完美,却无一例外与自己契合。 收拾完了人,柳长映利落的将两人拖到蛛丝跟前,就着陈岁里先前的举动,让李归帆和徐立军的血液为僧人上供。 陈岁里抬头,望向紧闭双眼的僧人,他们拿到道具,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已经过去了不少时候,姜亦来又耽搁了一阵,这段时间却一直没有玩家过来。 柳长映道:「人要是长时间在幻境中出不来,会怎么样?」 因为她自己能提前出来,也有靠运气的成分,但柳长映不能想,每个人都有这种运气。 张雩他们还被困在幻境,如果有什么办法能提前将人救出来,自然更好。 殷惟州:「大家最后都是从塔上跳下来的吗?」 说起来这个,几人接连点头,等通过气,发现几人脱离幻境的方式竟然都一样。 心中有了猜测,殷惟州又道:「不觉寺里的塔,如果我没记错是九层,而我们现在身处的这座塔也是九层。」 「会有这么巧的事吗?」 姜亦会意,说:「这中间肯定有联繫。」 可周围完全不同的环境,究竟有什么地方存在联繫呢。 柳长映道:「不过话又说回来,直到现在完全恢復记忆,我依旧觉得幻境中的一切都无比真实,甚至于妖物化作的陈教授口中分析的那些,也都非常合理。」 「他分析了什么?」,陈岁里问。 就着三人的目光,柳长映长话短说,将重要的地方拎出来说过,却见陈岁里眼神越发不对劲起来。 「怎么了吗?」 陈岁里:「柳柳姐,你刚才说的这些,我在幻境中的确都分析过。」 几人心下一惊的同时,却又听陈岁里说到:「不过,我都是说给自己听,并没有讲给姜亦和万家乐。」 殷惟州还是从中抓住了重点,「但是不论怎样,陈教授在他幻境中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被长映在幻境中听到和看见,这是不是说明,玩家与玩家之间的幻境并不是完全隔离开的。」 陈岁里刚才也简单讲过他在幻境的经歷,所以柳长映打断道:「也不全是,有些话我没有听见过。而且最后,我确信陈教授是假的陈教授。」 姜亦总结道:「或许可以这么概括,幻境同时触发,相互隔离但又有所交织,所以玩家能在某些特定的节点碰上真正的玩家,而不是副本里妖物化作的玩家。」 「但是照片世界做过处理,就像陈教授刚才说的,他只是自己说给自己听,所以双方可能都不知情他们有机率碰上其他玩家。」 陈岁里和姜亦想的差不多,两人眼神撞在一块陈岁里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那现在我们知道了这一点,是不是只要找到进入幻境的办法,就能够给他们传信?」,柳长映控制不住的欣喜。 可现在就是不知道,他们要怎样才能再次进入幻境。 重新回到第一层肯定是不行的,柳长映刚在一层磨蹭那么久,也不见有半点反应。 陈岁里眼神一直盯着墙上的那道口子,它起到了类似于窗户的作用,之前他一直没有放在心上。 但灵光总是一闪而过,认真的去想,反倒思考不出来什么。 「或许答案早就摆在了我们眼前」,陈岁里意有所指。 顺着人眼神的方向,姜亦立马明白:「我们还是得从塔顶跳下去。」 陈岁里说:「柳柳姐,你手上有伤,就不用试了。」 柳长映皱眉,少一个人他们便多一分危险。 殷惟州:「你在这里看着点,差不多了,就把蛛丝牵引的人挨个放下来。」 「我们可以先把差不多的人放下来」,意思是她也要一起去。 塔口响起嘹亮的嗓音,充满劫后余生又再见故人的惊喜,「队长!陈教授!大家…!」 是万家乐。 殷惟州看过来,这次柳长映没有理由再推脱。 「你出来时,幻境里是第几天?」,陈岁里问。 「第三天晚上,怎么了?」 陈岁里道:「来不及了。」 再出不来,张雩他们可能就会被永远困在里面。 万家乐还没来得及叙旧,便见人下饺子似的一个接一个从墙上那道口子跳了下去。 那下面可是悬崖,他上来之前看过的。 万家乐肉眼可见的心惊,忙不迭的要去制止。 柳长映用完好的那只手臂拉住万家乐,语气凝重道:「别去,队长他们是去救人。」 第103章 反僧(8) 「又有人来了」,柳长映听见脚步声,将万家乐拽到自己身后,万家乐跟着她的眼神一起,目光流向塔口。 是陆良和陆可。 空气中血腥味瀰漫,预示着这可能并非是安全局。 陆可不认识其他人,但她记得李归帆和徐立军,「他们俩怎么也在上面?」 陆良也不急,只是眯眼看向柳长映她们,「怎么,现在是在表演卸磨杀驴,还是过河拆桥?」 他以为是一起合作过副本,但如今涉及到有关道具,柳长映便不再顾及徐立军他们的死活。 虽然这样的行为放在照片世界司空见惯,但对于柳长映她们来说,陆良还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第194页 陆可上个副本多数时候都是同楼溪清待在一起,和柳长映的交集并不多,所以也不了解,眼神便也逐渐有了防备。 柳长映将这些都看在眼里。 若不是因为队长,陆良兄妹和他们根本就不会扯上关系,所以信任这个东西,他们之间也就从未存在过。 但该解释的还是要解释,柳长映说:「除了是过河拆桥,为什么就不能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你是说他们俩要害你们?」,陆可有些想不通。 陆良环视一圈,没有看见殷惟州,问:「我哥呢?」 毕竟如果是殷惟州,不可能这个时候还没出来。 柳长映生了逗弄的心思,回头看向李归帆:「被他们给害死了。」 陆良周身气压瞬间低下来,冲动的劲儿过去,又发现不对。 如果真是这样,柳长映怎么可能还这样无动于衷的站在这里,于是他道:「你在和我开玩笑吗?」 柳长映笑,「不是你先和我开玩笑的?」 「柳姐姐!」 听见声音所有人一齐偏头。 「王樾?」,时间过去太久,柳长映差点都要忘记了。 王樾也是察觉到两波人之间暗流涌动,陆良他不认识,所以从塔口进来经过他身边时,王樾小跑起来。 「哈罗」,万家乐和王樾打招唿。 王樾先愣住,随后记起来这人他好像在乳牛场见过,于是开口道「…万家乐?」 万家乐说:「是我。」 「真好,你还记得哈哈。」 柳长映都不知道这俩人竟然认识,万家乐解释说:「那个副本我也在,当时他和队长一起来的,所以我们见过面。」 对面欢声笑语,陆可小声问:「哥,我们要怎么做吗?」 「不急,等人都到齐了也不迟」,更何况,陆良直觉中间那个僧人恐怕不好煳弄。 看见王樾,柳长映便问:「孙漾也来了?」 「他还没出来?」,王樾这才发现不对,按理说孙漾肯定要比自己先出来才是。 与此同时,他背后传出来熟悉的声音,那人道:「出来了。」 王樾笑出声,「你怎么这么慢,竟然排在我后面。」 孙漾说:「哪能次次都比你快。」 「殷队长他们人呢?」,孙漾说:「如果现在还没出来的话,可能有些麻烦了。」 因为要找线索然后推出来离开幻境的办法,这些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完成的。 万家乐说:「没关系,不用担心。」 听人这样说,孙漾便也有了底。 「你们队里人都来了吗?」,柳长映问。 王樾说:「不是,就我、队长还有董亮,剩下几个人不愿意来冒这个险,也幸好他们没来,不然情况可能是会更加麻烦。」 「说起来这个,董亮他好像还没出来…」,万家乐说。 话音刚落,塔口就有声音传来,「谁说的,我这不是出来了。」 「虽然有殷队长他们的帮忙」,董亮摸摸脖子。 柳长映瞥见蛛网有人状态不对,连忙用匕首斩断蛛丝,将人靠在塔边。 殷惟州三人争分夺秒,终于将人都救了回来,当然这期间意外碰见了董亮,再三确认过是本人,于是给他也提了醒。 董亮站到孙漾附近,道:「要知道我也不来了,这玩意太考验人,和我们以前过的副本都不一样。」 「怕什么,我和小樾又不会丢下你」,孙漾说。 董亮笑道:「嘿嘿,我当然知道这个,不然我还就不来了。」 张雩刚跳了塔,魂好像还没完全回来,姜亦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被张雩一把捉住,「别晃,我要晕过去了。」 「你这胆子。」 「我这胆子怎么了?!」,张雩说:「我这胆子厉害着呢。」 楼溪清也是看见柳长映就和看见了主心骨一样,跑过去说道:「抱抱。」 「柳姐姐,你不知道幻境里的你可吓人了。」 柳长映轻拍着她的背,嘴里却老实说道:「你也没好到哪儿去。」 「什么?」 「你还想吃了我来着。」 楼溪清:「……」,她在幻境里竟然这么邪恶吗?! 游九于看向柳长映身后,狐疑道:「那是徐立军和李归帆?」 殷惟州只说了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 游九于会意,没再过多言说,只留了个心眼。 陆良突然出声:「那僧人的睫毛动了。」 殷惟州也看过去,陆良看的没错,但蛛网牵引着的玩家看上去面色不是太好,「长映,你和姜亦把他们都放下来吧。」 陈岁里补了一句:「徐立军二人除外。」 毕竟要是不多抽他们点血,回头精力旺盛又得回来咬人。 徐立军和李归帆本质上不是恶人,他们是被欲望蒙了眼睛,即便那欲望的中心并不是为了他们自己。 陈岁里简单将事情解释过,又主动说道:「大家要是不放心,可以让队友站在自己身边触手可及的地方。」 毕竟被蛛丝牵引,身体是真的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孙漾撇开王樾的手,笑着看向陈岁里,「正好,这次便将人情还了。」 董亮也说:「小樾,那你就站中间,看着点我和队长。」 三人边说边到了蛛丝跟前,除开王樾,都自己将手腕搭了上去。 第195页 陈岁里三人先前被吸了不少血,如今肯定是不能再去了,张雩他们丝毫没有犹豫,「柳姐姐,眼神千万看着点我。」 柳长映道:「那当然。」 「陆良,你不去吗?」,陈岁里走到他跟前,又说:「我觉得,大家还是都出一份力才好,免得有人会觉得你别有居心,是不是?」 「你没来的时候,李归帆已经将话说的很明显了,道具就是那僧人的心脏,我知道这次道具诱惑很大,但你最好还是多考虑考虑。」 「比如说,道具只有一个,那它能让一群人都回到现实吗?」 陈岁里说完便转身,他自己其实也还在想,如果按照照片世界的提示,这次的道具可以让玩家真正回归现实,如果是这样的话,对于李归帆二人所求应该无用。 但李归帆能够预言,他既然来了这里,也就从反面说明,道具的功效可能不止于此,具体可能是要看人怎么选择。 但是陈岁里还有一个疑问,道具是找到了,可是照片呢,从头到尾照片又会藏在哪里。 这次重要npc显然就在他们眼前,还需要他们的鲜血来将他唤醒。可是,之前副本还需要经过一通分析才能辛苦得来的结论,照片世界真的会就这样简单的摆在他们面前吗。 这中间又藏了什么是他们不知道的东西。 最后塔口还零星来了几个人,这应该已经是最后的玩家了,剩下的可能就要被永远困在幻境里。 游九于没和他们废话,三两下便将人牵到了蛛网跟前。 张雩觉得他这样有失妥当,于是走到几人跟前,解释道:「不要担心,我们没有恶意的。」 「你看,这是我的伤口,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有」,张雩指了指头顶的僧人,「要怪就怪他吧,吃这么久了还吃不饱。」 「等会儿我就放你们下来。」 没过多久,僧人睫毛颤动的频率加快,殷惟州道:「差不多了。」 柳长映和姜亦迅速斩断附近玩家身上连着的蛛丝,又在僧人彻底睁眼之前,将刚来的几人和李归帆二人身上的蛛丝尽数斩断。 恢復行动,几人拔腿就跑,看上去生龙活虎。 只是李归帆二人确有些面色发白,姜亦简单看过,说了句「死不了」。 这样也好,省的他们出来多生事端。 虽然陈岁里他们有和玩家讲道理,但不见得每个人都能接受他的说法,所以恢復好身体和刚被放下来的人中,就有人要来找陈岁里的麻烦。 不过下一秒,怒气沖沖的表情还停在脸上,心脏就已经被蛛丝贯穿。 不是一个人,是同时好几个人。 僧人拉动蛛丝,只瞬间便将几人生吞。 「咕咚」一声,格外清晰。 他们这是自己给自己找的麻烦,可是如果不这样做,当初选择这个副本便没有任何意义。 「大家小心!」,殷惟州大吼一声,带着身边的玩家跑向远离僧人的方向。 可蛛丝在僧人指尖灵巧的不像话,一步一步,仿佛要将人逼入绝境。 陈岁里小声说了一句:「妖僧。」 僧人偏头,目光停在陈岁里脸上,陈岁里心道:听力不错。 但看他的状态,又不像是能听得懂人话,而且他的下半身从清醒过来,就已经变成了蛛腿。 这样来看,无法沟通又一无所知。 照片在哪里,还怎么能够推测的出来。 第104章 反僧(完) 为了保命,所有人都不得不竭尽所能,尽力让自己活的更久。 陈岁里在这种情况下,找机会接近殷惟州,调笑问:「队长,我要是现在使用技能,你能护住我吗?」 殷惟州挑眉道:「不信我?」 「怎么可能」,陈岁里其实只是想和殷惟州通个气,他刚说完,侧身躲的时候撞上塔壁,酸痛感袭来,紧接着说了句「哎操!」 殷惟州无语,竟然还有时间说人:「我看你就是在公寓和游九于呆久了。」 陈岁里还没来得及嬉皮笑脸,便又听殷惟州道:「你想做的你就去,后面有我呢。」 心里喜滋滋,仿佛被蜜糖填满。 陈岁里下意识就想去看陆良的方向,然后见着人正狼狈的窜逃。 好吧,下次再说。 陈岁里翻身一跃,躲过错落的蛛网,僧人暂时没看出来有多聪明,厉害的只是他指尖操纵的蛛网,可偏生他又能源源不断的制造这东西,如果不早些结束,后果不堪设想。 陈岁里唤出来外婆,直接让她开大,柳长映、姜亦和游九于一直在给外婆打掩护,直到技能完全没入僧人眉心,美梦头骨技能生效。 「铮」,好像有什么东西断了,蛛丝无力的垂落,不少玩家为泄愤,开始趁机大力切断蛛丝。 外婆按照陈岁里的指示,尖锐的指甲直直伸向僧人心窝。 随后发出了兵刃相接的声响。 僧人心口好似被金属封住,成了铜墙铁壁。 陈岁里就知道,不会这样简单。 「陈教授,接着」,柳长映将匕首扔过去,想让他再试一试。 陈岁里接过来以后,将匕首抛给外婆,外婆东戳西戳,除了心口,好像其他地方就和普通血肉一样。 唯独心口。 所以说心口特殊呢,道具要藏在那里。 殷惟州到了李归帆身边,拎起来他的领子,问:「怎么取出来,你知道吗?」 第196页 李归帆好笑的看着人:「我犯得着告诉你们吗,可笑。」 美梦头骨剩下的时间不多了,陈岁里从僧人附近走回来,对李归帆说:「我给你机会,你去拿,拿到了东西归你。」 「拿不回来,等他醒来,一起死吧。」 徐立军搀扶着李归帆起身,眼底还有犹疑,可陈岁里的确没再出手拦他们。 现在的时机不适合谈判,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更何况李归帆和徐立军这次的决心,让陈岁里知道,他们一定不会松口。 倒不如给他们这个机会。 「队长,你会怪我吗?」,陈岁里回头。 「还记得你和陆良说过的话吗」,殷惟州眼神沉稳,永远能迅速做出回应:「你和他说,仅一个道具又如何能让一群人同时离开。」 「如果真是这样,倒不如了了徐立军他们的心愿。」 殷惟州不是过分善良,被人捅了刀还能无怨无悔的以德报怨。 他只是同为队长,不敢想如果有一天他到了和李归帆一样的境地,他会为了復活队友疯到什么程度。 李归帆似乎听见了他们的声音,嘴角若有若无轻轻牵动,似自嘲,还是孤注一掷。 徐立军托着他向上,李归帆利落的抓住垂落的蛛网,借着惯性到了僧人旁边。 然后,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李归帆当着众人的面,血淋淋的挖出了他的左眼。 徐立军大吃一惊,「队长?!」 怪不得,怪不得每次他问起来破局之法,李归帆什么都不肯告诉他。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李归帆没有理会徐立军的嘶吼,他的指尖淌着鲜血,狰狞的眼球尚在掌心,随后眼球转动,竟然自己飞了起来。 旋即从僧人右肩、锁骨下方的位置,飞了进去。 李归帆一把抢过来外婆手中的匕首,干脆的插入,他的手从刀口划开的口子深入,在僧人身体里翻搅。 终于,从中掏出来一颗尚在跳动的心脏。 陈岁里心惊,原来心口那一块的防护竟然只是障眼法,僧人的心脏竟然在别的位置。 张雩直接看傻了眼,李归帆的疯狂超出了他的认知,眼前这个对自己下手也毫不拖泥带水的人,真的是他认识的那个整日同陈教授斗嘴的李归帆吗。 换言之,若是换了他,他肯定做不到这样干脆的就剜了自己的眼睛。 这个道具,对他来说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张雩感觉,如果有人要和他去抢,李归帆可能真的会同那人拼个鱼死网破。 姜亦不知何时走到了张雩身边,见他露出骇人的神色,压低了声音简单解释道:「他们做这一切,不是为了自己,而是要救已经死去的队友。」 「立场不同,註定要分道。」 张雩小声说:「我们不要道具不就行了吗,反正道具也只有一个,而我们有八个人呢。」 「我无所谓」,姜亦低头,刚看看着张雩的眉眼说道。 他承认自己没有张雩这样洒脱,现在的他或许能做到放弃这个道具,但若放在原来,姜亦肯定不会放手。 东西只有抓在自己手里,才是安稳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只要大家都在身边,姜亦就也能感受到这种安稳。 「那我去和队长、陈教授商量」,张雩说完,小跑着过去。 三人低头又抬头,姜亦瞧见陈岁里瞥过来的眼神,轻微点头致意。 柳长映在人情上脑子转的快,当即同楼溪清一起也表明了立场。 游九于道:「我无所谓,只要公寓还在就行,相反如果拿到道具有一个人真正脱离照片世界,那后面肯定会在公寓里变得格格不入。」 楼溪清笑着说:「你也想太远了。」 万家乐摸摸脑袋,「我觉得游九于说得对。」 没有能力拿到道具和有能力拿到却不拿,这是两码事,殷惟州从未想过有一天,在这样的诱惑之下,他的队友,他的朋友,还能同原来一样。 张雩说:「等以后大家一起出去了,我们肯定是一辈子的交情,什么也改变不了。」 此情无关年龄、无关阅歷,不属爱情,却又超越亲情友情,足以成为每个人生命中随时回想始终如一的避风港。 陈岁里笑道:「当然。」 李归帆将心脏取出来以后,鲜血渐渐不再流淌,技能失效,僧人清醒过来,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空洞洞的胸口。 高大的身躯甚至都没来得及倒下,便在口子里吹来的风中化为泡影。 ! npc竟然就这么水灵灵的消失了! 可即便是心脏,对于副本里的npc来说,也不一定是致命伤。 但现在,拿到道具以后,npc竟然真的消失了。 这塔大家都逛过,他们都是从一层爬上来的,下面什么也没有,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照片他们又该去哪里找。 「npc怎么没了?他要是没了,照片怎么办?!我可以不要道具,但我们不能不要照片啊!」 「没有照片我们又该怎么出去?!我不想被困死在这个副本!」 「从来没有一个副本是这样,我只是想来试试看能不能拿到道具,现在道具拿不到,人也要交代在这里了吗,我还不想死…!」 … 诸如此类的声音不断,恐慌在蔓延。 「叮」 第197页 「副本倒计时:5分钟」 「请于五分钟内找到照片」 「失败则全员抹杀!」 陈岁里「啧」了一声,照片世界可真是会火上浇油。 「李归帆,知道就赶紧去找,不然你拿到道具也没用」,陈岁里说。 他本以为李归帆是一直揣着明白装煳涂,却不料徐立军扶着人,眼神突然扫过来,用一种无比认真的语气说道:「我们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又该怎么办,我还不想死,你把手里的道具交给我,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对,把道具给我!」 死亡倒计时将玩家逼成了魔鬼,他们蜂拥而至,那么多人,都想从徐立军二人手中抢过来道具。 陆良他们没动,陈岁里觉得可能是自己那句话说动了他,他不可能将陆可一个人留在照片世界,陆可也一样。 孙漾他们没动,陈岁里大概也能猜的到,因为队长这边没动,孙漾在众生喧譁承了自己的恩,他说过会还,估计就是算在了这次。 是个可以交的朋友。 但经过李归帆的事情,同时也让他知道了,再好的朋友,在绝对的立场面前,也会兵刃相向。 就像队长曾经说的:一切都只有相对,没有绝对。 万家乐看的揪心,问:「不帮忙吗?」 姜亦说:「过了十几个副本的老人了,哪里会没有点底牌,之前选择隐忍,是因为还不到时候。」 「再者,只剩三分钟了,想照片在哪里都来不及。」 靠,万家乐瞬间蔫了,觉得火烧眉毛。 李归帆和徐立军杀红了眼,在不危及玩家性命的情况下,再没什么顾忌,仿佛有人想要同他们争抢,就会立马反扑,狠狠咬下对方的血肉。 「剩余时间:2分钟」 孙漾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带着队友靠近殷惟州他们,又几乎和陈岁里同时开口,道:「会不会和道具有关?」 陈岁里说的是:「照片世界对我们想要离开这件事本身就是怀有恶意,但我也相信它给出的道具的确有这样的作用,可它真的会让我们有机会使用道具吗?」 孙漾主要是从正面分析的:「因为相比于npc,这次的道具显然更为重要,甚至于最后,唯一的npc还死了,这只能说明…」 几人面面相觑,所以道具还是得从李归帆手里抢过来。 时间容不得他们多做迟疑,几方合作,开始围攻,想要速战速决。 殷惟州:「李归帆,把道具交出来,照片就是道具,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的!」 李归帆眼神尽是狠意,陈岁里瞬间什么都明白过来。 他哪里是不知道,他是真的就揣着明白装煳涂,李归帆他妈的就是不愿意承认这是照片世界给玩家挖的坑,他要守着道具一直到死。 殷惟州用技能牵制住徐立军,其他人也没闲着,可李归帆就像是滑不熘手的泥鳅,着了魔一样始终不愿意放手。 「剩余时间:1分钟」 来不及了,所有人心口同一时间敲响了警钟。 可任凭他们如何打骂、拖拽,李归帆始终蜷缩着身体,接近匍匐的姿势,死命将心脏护在怀里,不肯松手。 他已经疯魔了! 在场的大部分玩家,都是经歷过众生喧譁副本的,所以不敢杀人。 可不敢杀,事情就会一直僵持下去。 「剩余时间:30秒」 在这种危急关头,殷惟州容色紧绷,又突然察觉到手心传来温热,是陈岁里趁乱牵住了他的手。 「不好,他要使用道具了!」,有人惊唿。 「队长,你看那是什么?」,陈岁里眼神露出惊喜,仿佛是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殷惟州心想或许是事情有了转机。 顺着陈岁里的视线,殷惟州什么也没看见,陈岁里眼神却倏然转换,是说不清的冰冷。 外婆会意,目光不舍的看过队员,打算同陈岁里一道孤注一掷,手臂伸长,从后背贯穿李归帆心脏。 连同他护在怀里的心脏一起,被外婆徒手捏的粉碎。 可外婆没想过的是,陈岁里从头到尾,都只将自己列入了死亡名单。 他在等最后一刻,在等事情出现转机,可是时间不再,陈岁里看见有孩子动了心思,他不能再等了。 「不要——!」徐立军声音悲怆,仿佛能穿透塔顶,从这高空沉寂崖底。 明明,他们明明就只差一点。 他和李归帆努力了这么久,数年如一日的摸爬滚打,死里偷生,到头来却如烟花转瞬即逝,久别重逢的甜怎么那么远。 远到看不清前面的路。 还有路吗,后面的路还会有吗?! 陈岁里在殷惟州耳边说道:「惟州,我爱你。」 接下来的机械音响只在陈岁里一人脑中响起: 「玩家是否确认转让技能」 「转让对象:姜亦」 陈岁里选择确认。 而另外的地方,王樾和张雩同时转头。 他们一个已经下了孤注一掷的决心,另一个手心攥着姜亦给的手术刀甚至都已经比划在李归帆胸前。 却都在外婆的动作下慌了神。 不会的,应该不会这么快。 原来梁怡那些人作了那么多恶都没有立刻死亡,陈教授这才第一次,不应该。 不应该。 第198页 僧人的心脏被捏碎,不觉寺消失的门凭空出现。 这次的副本,道具和照片竟然真的是同一个东西。 所以从头到尾,这都是照片世界精心设计的清剿,它要将那些有能力又有野心的人,清理出局。 它以能够离开照片世界的道具作饵,却从未真正想过要让他们离开。 回头去看,这个副本处处都是挖好的坑,只等着他们跳进去,幸运的玩家只是徒劳一场,不幸的玩家便是命丧于此。 托李归帆的福,他们发现这一切的时间提前了,也托李归帆的福,让这个世界难度倍增。 「剩余时间:十秒」 「咻」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划破长空,正中陈岁里眉心,他甚至来不及多说一句话,来不及看殷惟州听见自己说爱他之后的神情。 陈岁里意识开始混沌,他死之前竟然没有将一生走马观花的放映,而是想起来诺镶。 原来,将死之时,人的眷念情绪会这样重,每一秒都想是永恆。 陈岁里觉得自己比诺镶幸运。 因为有句话诺镶没机会说,但他说了。 玩家争先恐后的涌入那扇门,孙漾三人即便感伤,却也不好久留,道过别便进了门。 陆良也带着陆可离开。 「陈教授——!」,队里有人崩溃大喊。 殷惟州眼圈发红,肩上的分量让他不敢回头,他第一次失了方寸,脑子里一片空白,忘了该做什么,该怎么办,只盲目而哆嗦的叫着人的名字:「陈岁里…陈岁里…」 「队长,道具,我们有一个道具可以收容灵魂!」,柳长映着急慌忙中记起,又将那瓶状的道具往出来拿。 殷惟州沉声道:「走,你们都走!」 「还留在这里做什么?!等死吗?!」 现在只有柳长映还敢问话:「队长,那你呢,你打算就一直呆在这里了吗?」 殷惟道:「我会回来。」 柳长映眼神一凛,对剩下的人说道:「都走!」 殷惟州抱着怀里人,五脏六腑疼到仿佛撕裂。 李归帆还剩下一口气,嘴里咳出来两口血。 他的眼前一片恍惚,瞳孔涣散,什么也看不清,但依稀似乎是有人来接他,还不止一个。 他看见她们弯下腰,又朝他伸过来手,模煳的轮廓可以看见笑容的痕迹。 「小帆,怎么这么不长心,和你说了在照片世界什么样的人不可信,你怎么就不听呢。」 「对不起,青姨,连累大家了。」 「都是小事,下次千万多长点心就是了。」 「李归帆…你过来…再最后帮我…理理裙子…咳咳…」 「浑蛋,我不是说了叫哥哥吗,阿颜你别闭眼睛,你不是想听我说我只有你一个妹妹吗,你醒过来啊,你听我说啊,在我心里,你比我亲妹妹好一千倍一万倍…!阿颜,我求你,你醒过来…醒过来…看看我…!」 「队长,对不起,不能再陪你们一起走下去了,我等你再找到我。」 「不要——!别走——!」 「小帆」 「队长」 「李归帆」 … 不同年龄和声线的人一起叫他,这些声音早就刻在了李归帆骨子里,化成灰他都记得。 「我答应你们…我和你们…一起走」,李归帆说完这句,蓄了良久的眼泪终于从眼角滑落,和他的头一起,永远垂落。 直到最后一刻,徐立军也没走。 他仿佛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一副躯壳,这样的身子,又能走得了多远。 似乎是受了李归帆最后一句话的刺激,也可能是和李归帆一样,早在雪川副本的时候,两个人就已经是强弩之末。 现如今,队里八人,只剩下他一个。 万念俱灰,太容易。 他躺到李归帆身边,像从前那样护着他,「队长,你去哪里,老徐都会陪着你。」 第105章 分道 殷惟州回到公寓时,手机响个不停,群里炸开了锅,他大概知道在说些什么,却不想去看那些消息。 柳长映给他打过来电话,殷惟州不想接,可这个时节,不能让人担心。 「队长,万幸你回来了」,柳长映语气有说不出的焦急,「我真怕你一个没想通,错过时间。」 殷惟州现在没什么心情说话,便道:「长映,我在公寓。」 「先挂了。」 殷惟州将手机放到一旁,柳长映没说话,过后响起挂断电话的声音。 就在刚才,陈岁里还在他身边,陈岁里的手牵着自己的,指尖仿佛留有余温。 殷惟听见他在自己耳边说:「惟州,我爱你。」 陈岁里对他说过很多句喜欢,却从未说过爱。 殷惟州不相信,他不信陈岁里就这么没了,陈岁里一定刚从公寓里醒过来,他回来了。 殷惟州:「回来了吗?」 殷惟州:「我好像最后出现了幻觉,幻觉里我没能将你带回来,对不起。」 殷惟州:「你应该没睡吧,没睡的话我过来找你。」 殷惟州:「上次钥匙还给你我后悔了,现在我就要找你拿回来。还有你说的,要给我送戒指,别忘了。」 殷惟州:「你在家里等我,我马上就到。」 若是在原来,陈岁里早该回消息了,不过没关系,殷惟州知道,他肯定是还没来得及看手机。 第199页 捞过车钥匙,殷惟州风风火火出门,路上还差点闯了红灯。 陈岁里住的小区他已经无比熟悉,将车停好以后,急匆匆的就上了楼。 刚在楼下,他看见陈岁里楼层的窗户没有亮光,而现在眼前门也关的紧紧实实,只有声控灯亮起冷清的环境。 没有人笑着倚在门口,对他说:队长,来啦,快进来! 很晚了,殷惟州克制住自己不去敲门。 殷惟州:「我到你门口了。」 殷惟州:「你怎么还不出来」 殷惟州:「陈岁里,我想见你。」 消息石沉大海,陈岁里的头像渐渐去了上一页,只有殷惟州自说自话。 好像现在,失去一个人的感伤才开始如潮水般笼罩身心。 理智告诉他,该回去了,这里的人不会再回来。 可情感又驱使着殷惟州顿住脚步,不愿离开,仿佛走了,所有一切就都会成真。 对不起,这次可能没经你允许,就要用你的备用钥匙。 殷惟州蹲下来,在墙边堆着的几盆假花里摸摸找找,最后拿出来一把钥匙。 陈岁里曾经和他说过:「队长,以防万一我还是在门口的花盆里藏了一把钥匙,要是哪天忘记带,记住这个地方。」 钥匙在指尖有些凉,殷惟州却突然紧紧拽住,手上青筋都能瞧见。 陈岁里竟然,一直都没换过地方。 门打开又关上,没有惊动任何人,殷惟州摸到灯的开关,摁下去之后整间屋子都被照亮。 客厅和厨房干净整洁,没有乱丢的衣物,垃圾也被带走。 安安静静的,听不见人声。 可屋子里原来不是这样,陈岁里爱说话,除了他来还钥匙那次,每次过来都充满人气。 殷惟州打开卧室的门,床也是铺的整整齐齐,只是书桌有些凌乱,零碎堆了一些纸片之类的。 他想帮忙收拾,却瞧见纸上画的东西是差不太多的线稿,但一张又比一张精细,涂涂改改,扔了又扔,仿佛昭示着画他的人都不怎么满意。 殷惟州记得陈岁里说过,他闲下来喜欢画画,却没想过他还会设计珠宝。 最后,殷惟州在陈岁里床头的书里看见了线稿最后的模样。 草图勾勒出戒指轮廓,可以看出陈岁里选择的是素圈拉丝设计,很经典的款式,简约大气,却又在中间嵌了一颗小枇杷,让戒指有了亮色。 枇杷,那是第一次拉近两人关系的东西。 陈岁里的灵魂被殷惟州用道具收容,但又因为是道具,所以只有在照片世界才能取出。 看见这些,殷惟州整个人仿佛没入水底,胸腔被挤压,喘不上气。 可偏偏,情绪就是放不出来。 设计稿被殷惟州攥在手里,他一个人在书桌前坐了好久,最终熬到了天亮。 楼溪清等人见到殷惟州时,只觉得他仿佛是变了一个人,眼下乌青,嘴唇上方隐隐看得见小胡茬,颓丧又冷情。 张雩他们昨晚在群里说了很多,殷惟州一句也没参与,所以现在,没有一个人敢提陈岁里的事,这在他们之间竟然隐约成了禁忌。 「姜亦」,殷惟州开口:「你和我来一下。」 殷惟州说完,便抬脚去到楼上属于他的房间,姜亦心中不安,却还是跟了过去。 约莫过去大半个小时,两人从楼上下来,客厅里坐着的人都等的心急如焚,看这样子,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殷惟州刚站定的第一句就是:「对不起大家,我和姜亦商量过了,队长的位置暂时由他担任。」 姜亦将头偏转,显然是并不认可这个结果。 张雩想都没想便问道:「队长,那你呢,你现在是要抛下我们吗?」 楼溪清昨晚可能的情况已经想过一万种,却唯独没想过殷惟州会做这样的决定,她甚至想的是,她们加把劲,一起将陈教授救回来,可现在,这是闹哪出。 「队长,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但是我不同意」,柳长映强硬的说。 万家乐有些想不通,气愤的往沙发上一坐:「为什么我才刚进队里,就要发生这样的事?!」 他的神情很难受,一眼看过去,像是要哭了,接近一米九的大个子,无助的用手捂住眼睛。 游九于没说话,靠在墙角,脸控制不住的很臭,过后他说:「队长,别说这样的话,我们会当真的。」 「大不了我们不休息,就和李归帆他们一样,我就不信我们还把陈岁里救不回来。」 张雩贊同的点头,姜亦目光也看过来,殷惟州心中不忍,却只能强迫自己用冷漠的声音说道:「像李归帆一样?」 「日復一日,身上背着队友的命,这样的日子不好受…!还记得他们的结局吗,一队八人,最后一个都不剩。」 「大家,这不是我想看见的结局,可我不同。」 游九于心直口快,他被殷惟州的话激的口不择言:「队长,想救人的心我们没有区别,你又有哪里不一样?!」 殷惟州从未想过,这句话是在这样的情境下被说出口。 「因为,他是我的爱人。」 「我和陈岁里,在一起了。」 「因为他是我的爱人,所以我不能留他一个人,我也受不了他等我太久」,殷惟州看起来非常冷静,可他的声线早已经出卖了他:「所以接下来,我不会停,我会一直进出副本,直到有一天真正能够将人带回来。」 第200页 「这个过程会很漫长,或许会丢掉性命,所以我可以但你们不行,因为从现在起,我们的目标有了偏差。」 「我可以对自己狠心,但对你们不行」,殷惟州最后说:「对不起,希望有一天大家还能再见。」 张雩听到这里,眼泪突然就收不住了,他不顾形象的扒拉住殷惟州的衣服,像孩子一样喊到:「不行,队长我不许你走!你不能走!你走了我们怎么办?我们大家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吗?」 「队长,我求你了,你别走…」,张雩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他根本就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混乱的,无序的,好像说完这些,就能留住眼前要走的人。 姜亦做不到张雩这个程度,可是哽咽的声音足以表明他的态度:「别走…队长。」 「队长,我以后会听话,你回头再看看我们行吗?」,张雩泣不成声,一句话要分成好几次:「我不想看见公寓里的人越来越少,队长——!」 殷惟州心里难受,但是现在不能心软,他是一定要救陈岁里回来,哪怕因此丢了性命也无所谓,可游九于他们不一样。 殷惟州好几次路过花房,都看见游九于呆滞的浇花,他还有妈妈在等他回家。 殷惟州不能这么自私。 「又不是不联繫,小雩别哭了」,殷惟州半搂着人,回头对姜亦道:「姜亦,帮我拉着点。」 「我约了玩家要带他进照片,再不走来不及了。」 姜亦没动,张雩不肯撒手。 「姜亦」,殷惟州又叫了一遍名字。 这时候,柳长映突然上前,将什么东西放在殷惟州手心,她语气有些憋闷,却还是说:「把它收好,就当是陈教授留给你的。」 柳长映过后復盘,越发觉得自己脱离幻境可能压根就不是因为运气,而是阿加莎送给她的这颗宝石。 但她不能明说,明说殷惟州不会接受。 果不其然,听见柳长映的话,殷惟州眼神动了动,将绿宝石握在手心,又跟柳长映认真的道过谢。 张雩被姜亦搂进怀里,殷惟州最后关门时用余光看了所有人,似乎是要将他们的模样都刻在脑子里。 因为他不确定,还能不能回来。 「姜亦,你浑蛋?!你放开我,你让我去找队长,你为什么要放他走,他走了就不会回来了,姜亦,我恨死你了…呜呜…」 张雩的哭声迴荡在客厅。 楼溪清也坐到沙发上,眼睛红的像兔子,鼻尖也红了,说话带了哭腔:「为什么,为什么事情要变成这样,明明之前都好好的,我们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她忽然站了起来,走向柳长映:「柳姐姐,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我想不通…我想不通啊!」 「明明…一切…都还好好的…」 姜亦手心一直攥着,指甲在血肉掐出了痕迹,殷惟州叫他上楼时可能要说的话他猜到了,所以在殷惟州开口之前,姜亦便先说道:「队长,陈教授最后将技能转给我了。」 殷惟州愣了愣,似乎是也刚知情,但很快便接受了这个结果,仿佛这不是什么大事。 「看来他总是和我想的一样」,殷惟州看向姜亦:「可能在你们心中,长映是除我以外最应该成为队长的人,但是她不适合,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她不愿被束缚,所以相比于将她拴在这个位置,她更适合做队里自由而能掌控局势的先知。」 「姜亦,你心中有责任也很聪明,所以比起长映,你会更加适合队长的位置。」 姜亦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殷惟州只接着说:「陈教授之所以将技能转给你,是因为他觉得有了它,你能成长的更快。对不起,姜亦,陈教授是为了你好,我却不得不将责任转交给你。」 「我走之后,大家就交给你了。」 姜亦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心痛过,可是现在,他只觉得自己简直不能唿吸,眼前人离他这么近,却仿佛下一刻就会飞走,他留不住,又忍不住挽留:「队长,你能不能再想想。」 「等明天,你再告诉我你的答案,刚才的话我就当今天没听过。」 殷惟州摇头,语气毋庸置疑:「我说的,都是我想过很久的答案。」 「帮我和大家说声对不起。」 姜亦没说那声对不起,因为殷惟州走之前已经说过太多遍。 第106章 海妖 从那以后,照片公寓就少了两个人,大家偶尔也会再聚,但总觉得沙发那一块和厨房本该有人,眼神追过去,只是空欢喜。 虽说照片世界和现实时间流速不同,但这一次陈岁里可能会消失很久很久,殷惟州于是去他学校,找到刘旋,帮陈岁里请了假。 刘旋不明白情况,不过看殷惟州这态度,便记起来上次和陈岁里的谈话,他挤眉弄眼的问:「所以,你们现在是真的在一起了?」 殷惟州似是没想到刘旋会知道,所以脱口而出一句:「他告诉你了?」 可陈岁里按理说是没有机会同朋友交谈才是。 「没有」,刘旋笑笑,「我猜到的时候你俩八字都没一撇呢。」 他用两根手指指向自己眼睛,说:「我这双眼,可厉害着呢。」 替陈岁里处理好一切,殷惟州果真就开始没日没夜的进出副本,当然他不是傻子,知道要适度,可是他留给自己的休息时间并不多。 第201页 工作和副本几乎将殷惟州的空余时间填满,他是不敢闲下来。 期间陆良来过他家,两人大吵了一架,甚至于还动了手,陆良觉得殷惟州疯了,一个陈岁里就把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也是从小到大,殷惟州第一次和陆良动手。 陆良小时候不喜欢殷惟州,偶尔殷惟州母亲将他接过去照顾两天,陆良还会变着法的争宠,但殷惟州并不在乎这些,久而久之陆良觉得没意思,便也不装了。 至于陆良对殷惟州彻底改观是什么时候,殷惟州今天才终于知晓。 「哥,明明是我先认识你,可为什么你能喜欢陈岁里,却不能喜欢我?!」,他的嘴角挂了彩,刚才和殷惟州打过一架,两人都还在气头上。 不过殷惟州显然比他要冷静,并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讨论。 陆良却不愿放开这次机会,「哥,你还记得你唯一一次来接我放学吗,那是我第一次遇上霸凌,你皱了眉头,我以为你会冷眼旁观,可是你没有。」 「每次放学,我都觉得回家的路好长,但那天你背着我,我心里却想的是,今天这条路怎么走得这么快。」 殷惟州讨厌和人纠缠这些,更不喜欢总将自己内心揭露于人前,可陆良是个麻烦,如果不彻底断了他的念头,殷惟州恐怕无法安生。 「离开这里」,殷惟州冷脸道:「我想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的事情也用不着你来管。」 「哥——!」 殷惟州送人到门口,眼神决绝而凉薄:「别逼我。」 陆良眼眶开始泛红,就那样直直的盯着他,殷惟州知道自己现在最好的做法就是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于是,陆良眼睁睁的看着殷惟州将他锁在门外。 不过殷惟州还是给陆可打了个电话,让她将人带回去,避免陆良发生什么意外,并且点明让她找个合适的藉口,不要让陆良知道是他给陆可打的电话。 没过多久,殷惟州接了个电话。 对面说:「殷总,您要的戒指已经做好了。」 「就现在,送过来。」 然后殷惟州见到了那两枚戒指,和他预想的一样漂亮,陈岁里很会设计,小枇杷是点睛之笔。 殷惟州将自己那枚戴在无名指上,陈岁里那枚被他挂在脖子里,靠近心脏的地方。 如果有一天他们还能再见,殷惟州想陈岁里立马就能看见戒指。 就这样,殷惟州熬过了夏日,又盼过了秋天,无数次险象环生,柳长映给他的绿宝石也有了裂口。 殷惟州给陈岁里发消息: 「亲爱的,快到冬天了。」 「我还能等到你吗?」 - 前面是什么,白茫茫一片,怎么也看不清。 陈岁里觉得眼睛像是被蒙住,可偏生他脸上光熘熘的,什么遮挡也没有。 他还能感知到温度,有时他明显察觉到周围气温很低,可偏偏他周身总是暖洋洋的,叫他忍不住怀疑自己的感知。 陈岁里还感觉他的脸好像总被人抚摸,每天不知道要摸多少遍,偶尔还会滴下来两滴水,过后那只手又温柔的替它拭去水渍。 真是奇怪。 陈岁里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像是被困在一方容器。 偶尔他能从模煳的视线瞧见两分外面的兇险,但这样的机会很少,因为那只手好像总会将它藏起来。 时间久了,陈岁里觉得自己仿佛已经和这只手成了朋友,因为他每天见的最多的就是这只手。 只是可惜了,他的听觉并没有恢復,不然他也能听听这只手的主人天天都在说些什么。 陈岁里一天比一天懒倦,有时候连眼皮都有些睁不开,但每次感受到那只手的触摸,他又都会尽量打起精神,好像潜意识深处,他不知道的地方,就渴望着这点陪伴。 「他的灵魂快消失了,你确定吗?」 陈岁里迷迷煳煳只听见这一句。 谁的灵魂快消失了,自己的吗。 我竟然只是一抹灵魂? 陈岁里尚在惊讶他竟然恢復了一些听力,还没欣喜自己首次听见这只手主人的声音,便听人说道:「我不会后悔。」 这是谁的声音,好熟悉。 我之前是不是听过。 陈岁里还没感嘆完,便感觉他好像被一股不容反抗的力量从他的地域给拎出去。 他偶然看见过外面的兇险,所以他曾经打定了主意绝不出去,所以现在,陈岁里显得尤为抗拒。 陈岁里听见一个不熟悉的声音说:「他好像不是很想出来。」 「不想…出来」,陈岁里熟悉的声音像是愣住,其中夹杂着说不清的受伤。 为什么,好像有些难过。 「奇怪,他又不反抗了。」 陈岁里只觉得自己眼前从一片模煳的白,到了全然的黑。 糟糕,他只是稍微放松了警惕,这是被拐到了什么地方。 海妖眯起来眸子,眼神瞧向他附近的蚌壳,问殷惟州:「不一定活的了,命分给他一半,值得吗?」 殷惟州却说:「或许,你应该比我更知道答案。」 自由被束缚,海妖只能在狭窄的地界晃动鱼尾,他的样貌无比精緻,银白的捲髮偶尔遮挡眼睫,看上去像是会游戏人间,可偏偏他在等一个人。 或者说,是在等一个玩家。 第202页 他作为副本的npc,竟然也爱上了玩家。 「我本该杀了你,可既然杀不了,那我索性就消失一段时间,一直醒着也太苦了。如果哪天你见到一个胸口别着贝壳的玩家,请告诉他,百年以后,我还会回来。」 海妖喜欢骗人,可现在却总听起来真诚,他确实也选择帮了殷惟州,哪怕代价是要他从此消失。 「或许最后,你该称我一声父亲。」 陈岁里是海妖倾尽心血方能唤醒的人,理所应当的成为了他的子嗣。 这一点,殷惟州从开局就知晓。 他只是没想过,要自己一半生命的同时,海妖自己竟然也会丧命。 即便不是永久意义上的消失,百年时间也不短。 殷惟州身上的伤口还未癒合,但海妖的离去的确让他心塞,说不上来的失落。 海妖消失之前,他听见了殷惟州那声:父亲。 海妖莫名其妙的笑了,随后化为泡沫。 与此同时,蚌壳缓缓开启。 殷惟州听见蚌壳开启声响的同时,感官仿佛被无限放大,一双眼更是直勾勾的盯着那处,一分一秒也不愿错过。 他的心跳加快,却又忍不住担忧是否仍旧白高兴一场,可哪怕有可能是空欢喜,殷惟州指尖还是控制不住的颤抖。 因为他真的等了那个人太久,太久。 海妖消失之后,开始有海里的鱼类游来游去,却又在游到殷惟州身边时,突然顿住,而后倏然用逃窜的速度转身开熘,好似被什么新的气息压制。 殷惟州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唿吸,蚌壳此时也是全然打开,露出来里面熟悉的容颜。 陈岁里还是陈岁里,他的容貌一点没变,甚至还在原有的清俊基础上,多了海妖的多情和精緻。 他原本蓬松的头髮化为与海妖如出一辙的银白捲髮,睫毛浓密,那双眼不怒自威,看向人时仿佛不参杂任何情感。 他…是忘记了吗? 却在下一秒,陈岁里绽开笑颜,张开双臂等着人过来。 或许是因为殷惟州的半条命,所以他身上没有鱼尾,仍旧保留的是人类的双腿,只是在容貌上继承了海妖的基因。 将陈岁里抱在怀里,殷惟州还感觉和做梦一样,他忍不住用手摸过陈岁里脸颊的一丝一毫,仿佛这样才能让他感受到真实。 陈岁里被殷惟州眼底的小心刺痛,他缓了神色,说:「对不起,惟州,让你一个人走了好久。」 将人找回来的这条路无比漫长,殷惟州甚至不知道能不能走到尽头,且这一路,他无人诉说。 殷惟州绷着的情绪一直延续到现在,终于在这一刻溃堤,陈岁里感觉到自己左肩的衣料湿了一块,那是殷惟州趴着的地方。 陈岁里唿吸发紧,同一时刻,心脏像是被数不清的虫鼠嗫咬,再辅以针扎,逐渐遍及全身。 殷惟州低着声音,将头靠在陈岁里肩膀说话:「回来就好…你回来了就好…」 陈岁里收紧手臂,将人完完全全搂入怀中,「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对不起,对不起…」 陈岁里无比心疼,只能一遍一遍的道歉,直到殷惟州肯抬头看他。 人的眼眶发红,睫毛明显被润湿,这是陈岁里第一次见殷惟州落泪,在此之前,他甚至觉得,殷惟州这一辈子可能都不会为谁掉一次眼泪。 可越是这样,陈岁里就越心疼。 他低头,去吻殷惟州眼角的泪珠,却仿佛吻不干净,一颗接着一颗。 陈岁里抓住殷惟州的手,直说道:「别哭惟州,我回来了,再也不会离开。」 就着唇角的冰凉,陈岁里突然记起以前呆在瓶子里无厘头的记忆。 原来那些所谓的热源,是殷惟州一直在替他取暖,而不时掉落的水滴,从来都是殷惟州的眼泪。 陈岁里在心中将自己骂了千万遍,「对不起,让你一个人等了这么久。」 「我把自己赔给你,行吗?」 「当牛做马,无怨无悔。」 殷惟州从脖子里取下来什么东西,说:「把手伸出来。」 陈岁里乖乖照做,下一秒无名指覆来一阵凉意,又隐约带着点人的体温。 那是一枚戒指,素圈拉丝的设计,戒指中间嵌了一颗小枇杷。 陈岁里瞳孔瑟缩的同时,鼻尖一阵酸楚,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殷惟州取下来指间的东西,交到他手里,「帮我戴上。」 「这是什么?」,陈岁里明知故问。 殷惟州:「主僕契约。」 陈岁里笑了,看来殷惟州把他说的当牛做马的事记得挺牢。 「那这样的契约,我要戴着一辈子。」 两人目光热烈,中间空气仿佛都能拉出火花,殷惟州吻上陈岁里的唇。 海水被惊动,因着陈岁里周身气压,没有生物敢靠近,蚌壳似乎也通了灵智,羞涩的合上大半。 「惟州…」,耳际传来浅浅的低吟。 真是要命,陈岁里的声音也保留了海妖的惑人。 结果就是一个天旋地转,两人当即换了位置,殷惟州本有些不适,却在陈岁一个接一个的吻中,逐渐忘记了思考。 他只能任由陈岁里摆布,内心软成了一团。 只要你还在就好。 第107章 重逢 回到公寓时,陈岁里发现殷惟州竟然就住在自己家里,甚至于好像还将他的东西也都搬了过来,看这样子,应该是过去了很久。 第203页 但除却多添置的少许,其余格局都没怎么变,卫生也是打扫的干干净净,丝毫看不出脏乱。 「惟州,你这是?」 殷惟州直言道:「我只有在这里,睡眠才会好一些。」 原因是什么,两人心知肚明。 陈岁里张开怀抱,紧紧搂着人,恨不得两人就这么一直黏在一起,「那你能不能不搬走?」 之前是之前,陈岁里怕自己醒过来,殷惟州就又要搬回去。 「好,不搬。」 陈岁里开心了。 回床上躺着的时候,殷惟州那种不真实的感觉又来了,仿佛他还是一个人,陈岁里根本没回来,都只是他的幻想,一晚上要醒很多次。 每一次陈岁里都是无比耐心,一遍又一遍的吻他,和他说:「我在,我在。」 看着殷惟州再次闭上的眼睛,陈岁里低垂了眼眸,他伸手捞过来一旁的手机,殷惟州替他留着的,还时常有充电,所以依旧能用。 先是看了日期,竟然都十一月份了。 这…工作可能有些悬,陈岁里不由得想到。 算了,干不了就拍拍屁股走人,昭阳待不下去了正好去京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陈岁里习惯调成静音,殷惟州依旧保留着他手机的习惯,所以微信里弹出来的信息才没有吵到睡着的人。 估计有999+ 陈岁里只看过,都没有回覆,但是翻到中间部分,原本克制下去的情绪再度涌出,眼神控制不住的看向怀里人,心软的不像话。 6月7日23:09 殷惟州:「回来了吗?」 殷惟州:「我好像最后出现了幻觉,幻觉里我没能将你带回来,对不起。」 殷惟州:「你应该没睡吧,没睡的话我过来找你。」 殷惟州:「上次钥匙还给你我后悔了,现在我就要找你拿回来。还有你说的,要给我送戒指,别忘了。」 殷惟州:「你在家里等我,我马上就到。」 6月7日23:39 殷惟州:「我到你门口了。」 殷惟州:「你怎么还不出来」 殷惟州:「陈岁里,我想见你。」 6月8日03:00 殷惟州:「睡不着,想和你说说话」 殷惟州:「今天打算去一趟京都,有些话要和大家说,你再等等我。」 6月9日03:49 殷惟州:「最近接了几个单子,可能不能和你说话。」 殷惟州:「晚安,早点休息。」 …… 10月13日02:55 殷惟州:「最近过了好多个本,收穫不少,但是没有我想要的。」 殷惟州:「还记得吗,方信和方语琴,我又见到他们了,兄妹两人现在挺好的,他们还和我问起你,我说你不接任务,在家里休息。」 10月17日01:58 殷惟州:「今天偷偷去看了大家,他们不知道我去,有点想回去。」 殷惟州:「等你什么时候想和我一起回去了,我们再去。」 …… 11月7日18:00 「亲爱的,快到冬天了。」 「我还能等到你吗?」 一条又一条,陈岁里仿佛将他的心路通通都走了一遍,这些苦痛经过时间渲染,沉重数倍不止。 陈岁里每条都读过,强忍住落泪的冲动,在殷惟州额头印下浅浅一吻。 这么多个凌晨,惟州,好好睡一觉吧。 手机屏幕在夜里闪着微弱的光,陈岁里尽量避免扫过殷惟州眼睛,怕将他吵醒。 11月8日03:00 陈岁里:「回来了。」 陈岁里:「我该说对不起,是我任性妄为。」 陈岁里:「别过来,我还在外面没回来,冷。」 陈岁里:「我巴不得将钥匙交给你。不会忘,戒指的设计图我都画好了。」 陈岁里:「惟州,别来…」 陈岁里:「对不起,我现在出不来。」 陈岁里:「我也想你,最最想你。」 陈岁里:「去京都做什么?」 陈岁里:「接了什么单子,为什么不能和我说话?」 陈岁里:「晚安。」 陈岁里:「记得,我都没想过还能再遇见那对兄妹。」 陈岁里:「今天就想,我们回去吧。」 …… 陈岁里:「亲爱的,冬天到了,我回来了。」 陈岁里:「辛苦了,从今往后我一直在。」 陈岁里:「惟州,我爱你!」 一字一句的敲完这些,陈岁里将手机放好,和怀里人紧挨在一起。 仿佛这样,心里才踏实。 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还能回来。 殷惟州在这中间经歷了多少,他不肯说,但陈岁里猜的到,就像他还在灵魂状态时,那些点滴的回忆,就足够让陈岁里胆战心惊。 不过幸好,幸好他们还有点运气。 陈岁里以为自己睡不着,可这样的温暖,渐渐让他意识有些模煳。 不大的卧室偶尔能听见两人的唿吸声,月光从窗帘的间隙透进来,洒向整洁的书桌。 在无人知晓的地方,绿宝石不堪重负,裂隙扩大,最后化为点点萤光。 - 陈岁里早上起来收拾好,对着镜子发愁,殷惟州站在他身后洗漱,见状问:「怎么了?」 「你看我这发色,会不会太亮眼?」 虽然在网络有很多博主热衷于这样的颜色,可它毕竟不日常。 第204页 回到现实,银白色捲髮自动缩减为普通长度,但耐不住颜色扎眼,陈岁里有些不自在。 「怕什么」,殷惟州说:「挺好的,别人想烫出这样的效果还不一定能成功。」 陈岁里眼睛笑弯,在人脸颊亲了一口,「惟州,你现在怎么这么会说话。」 「不行,我要下楼试试能不能染回来」,陈岁里说完便迅速打开门。 殷惟州跟在他后面,那意思就是陈岁里去哪里他就会跟着去哪里。 髮型师在和陈岁里交谈,殷惟州盯着看了好久,后面总算想起来处理工作上的事情,今天第一次去看手机。 然后就是,他又突然记起来,每次进副本他都会提前处理好后面可能的工作,所以眼下根本没有什么事情,公司里的人自己就能办好。 真是煳涂了,殷惟州不禁想。 可手机屏幕却依旧跳出来无数条消息,陈岁里三个字晃的他眼睛疼。 殷惟州忙抬头去看沉迷于给头髮换个颜色的陈岁里,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眼神,但殷惟州仍在这一刻控制不住的为他心动。 出理髮店的门,陈岁里看着自己的黑捲髮,非常满意,又帅又不打眼,自在。 两人回去收拾要带的东西,殷惟州从客厅进来,忽然顿住不说话,陈岁里疑惑,「你干嘛?」 「…你的头髮」 「我的头髮?」,陈岁里说:「我知道,我的头髮染黑了嘛,怎么还没看习惯?」 殷惟州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道:「你的头髮变回去了。」 陈岁里收拾东西的手顿住,「……」 然后下一秒,卫生间的门被大力推开,殷惟州到门口的时候正好听见陈岁里那句:「天要亡我。」 殷惟州想了想,说道:「可能是海妖的基因太过强大。」 「什么?」,陈岁里问。 虽然他有猜测,不过之前的事殷惟州的确还没来得及和他细说。 殷惟州唇角突然有了弧度,陈岁里还没探究出结果,便听人说:「我给你认了个父亲。」 「……」 沉默声震耳欲聋。 「惟州,你最好现在全部通通所有都告诉我。」 殷惟州果断转身,「不说,等回到照片公寓一起说。」 「事情太多了,不想说两遍。」 陈岁里死扒着人不松手,眼神有点威逼利诱的味道,「说不说?」 「你还是收拾东西吧,早点到了也好早点解惑。」 殷惟州语气毋庸置疑,陈岁里装作痛心疾首,「怎么,昨天我还是你的宝贝疙瘩,今天就不放在心上了。」 「别忘了你的主僕契约」,殷惟州抬起手,扬了扬手上的戒指。 陈岁里:「……」,这该死的幸福。 路上陈岁里嘴巴就没停过,一直在说,昭阳这么大点儿地方,全都被他问候了一遍。。 「惟州,要是我工作保不住,你该怎么办?」 殷惟州回他:「什么我该怎么办,我还不能养你吗?」 陈岁里装出羞赧,虽然小声,语气里仍透出雀跃:「我愿意被你金屋藏娇。」 这都什么和什么,殷惟州有些想笑。 「陈岁里。」 「嗯」,陈岁里答应一声。 「你的工作还在」,殷惟州解释说:「我帮你请了长假,顺便给校方捐了两栋教学楼。」 陈岁里愣住,他真的分不清自己工作能保住,殷惟州的两个理由,究竟哪一个占比更大。 「还有两件事」,殷惟州又说:「我们的关系,刘旋知道,队里大家也都知道,回来第二天,我就告诉了他们。」 「我知道你不是想说话,你只是紧张,太久没见到大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不过别怕,因为我也一样。」 「我们一起回去,今天他们想怎么样,都随他们,只要能消气就好。」 陈岁里捏捏殷惟州手指,神情又恢復到从前:「凭什么都随他们,我救人,你惹人生气,扯平了。」 「他们到时候要是敢捉弄的太过,我肯定不会忍气吞声。」 话是这样说,可等他们打开照片公寓的门,换过鞋子走到里面,传来稀碎的人声,却又整齐热闹,还和从前一样。 姜亦端着盘子从厨房出来,脸上惊讶未褪:「万家乐,让你买盐买了这么久才回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自己造盐去了…」 「让我看看,买的什么盐要买这么久」,张雩从姜亦身后走出来,却在看清来人后手上的勺子落到了地上。 「姜亦,姜亦你快扇我一巴掌」,张雩握着姜亦的手有些颤抖的往自己脸上招唿。 张雩既然开口,姜亦也就没收着,「啪」的一巴掌,给张雩扇懵了,也给他扇醒了。 「陈教授…队长」,先是克制不住的出声,可后面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张雩怒气沖沖,一把将姜亦扯回来自己身后,然后重重关上了厨房的门。 最后还说了句:「还知道回来?!」 姜亦将人抱在怀里,不住的安慰,他知道张雩从陈岁里和殷惟州接连离开以后心中有气,却不知道他竟然记了这么久,以至于看见人回来,短暂的惊诧过后,先涌上来的气性竟然是别扭。 「好了,我知道你也等了很久,别生气好吗?」,姜亦在张雩额头吻了吻,说:「你不想出来就呆在里面,我先去看看。」 第205页 张雩没再用力,姜亦很轻松的就打开了厨房的门,刚好这时候万家乐买盐回来,他停在原地,看着客厅里的背影愣神。 姜亦现在也没心情再吐槽万家乐为什么买个盐也能买这么久,而是被久别重逢的喜悦沖昏了头。 姜亦说:「张雩心里有点气,但不多,别放在心上。」 「队长,陈教授,欢迎回家!」 第108章 转机 「队长…」,楼溪清听见声音,忙从楼上下来,还没见着人,眼眶就是一阵湿热。 「溪清,好久不见」,陈岁里偏头,对着楼梯口的人笑道。 楼溪清走近,猝不及防对着陈岁里的胸口就是一拳:「叫你逞英雄!」 陈岁里闷哼一声,心想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还和昨天发生的一样,一个个的火气都这么大。 游九于:「死这么久,再过两天我就要去掘坟了。」 陈岁里笑:「你找得到就尽管去掘,我肯定不会记恨你。」 柳长映说:「终于捨得进来了。」 陈岁里想起殷惟州给他发过的信息,因而转头问:「柳柳姐,你都知道啊?」 「那你怎么不叫惟…队长,上楼坐一坐?」 柳长映瞥了人一眼,觉得陈岁里有些欲盖弥彰,但他只是在队友面前还不太习惯这样叫殷惟州,莫名有种见家长的既视感。 「人是回不来的,不如就这样」,柳长映笑着说:「心里知道就行。」 万家乐刚去逛过超市,手上东西拎了不少,现下吸吸鼻子,将人往客厅赶:「好了,都过去坐着,堵门口做什么,真是的。」 「早知道你们要回来,我就多买些吃的,东西买少了。」 陈岁里:「小事,先过来看看我和队长给大家带的见面礼。」 一件一件的往出来拿,就好像他和殷惟州只是出门旅游,现在刚回来。 万家乐对着厨房喊到:「雩,鱼仔给你买回来了,不出来吗?」 「我洗菜呢,等会儿出来吃」,声音从厨房传出来,有些闷闷的。 陈岁里给殷惟州递了个眼神,然后将手里的东西都给了他,殷惟州给大家拿他俩在昭阳选的东西,陈岁里则是手里拿了个盒子到了厨房门口。 他没敲门,因为这时候如果他敲了门,人肯定会跑。 厨房的门没有反锁,陈岁里很轻松就打开了,张雩没想到会有人突然袭击,还没反应过来,下一刻就见着陈岁里已经侧身挤了进来。 张雩:「……」 陈岁里也没说张雩不是应该在洗菜吗,而是笑眯眯的看着他,耐心很好,「还生气呢?」 张雩闷闷不乐,与陈岁里擦肩而过,下一秒竟真的开始洗菜。 「小鱼儿,我错了,你看看我呗」,陈岁里说:「你看,队长在外面发礼物,我就想着来看你。」 「我也知道,你不是真的生气,你就是觉得队长什么都一个人担着,这确实是队长做错了,我替他和你道歉。」 「小鱼~」 「小、鱼」 「小鱼——~」 张雩作出不耐烦的神情,「好了别叫了。」 陈岁里于是又把礼物拿出来,「那这个也收下。」 张雩没忍住低头瞟了一眼,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什么东西。」 陈岁里笑,「洗完了就出来。」 厨房的门被关上,张雩再三确认是被关上了,然后才打开盒子,盒子正中放了一块怀表。 很復古的款式,是他一贯喜欢收集的品类。 哼,这点东西就想收买人,做梦去吧! 久别重逢的第一顿饭,当然是得由殷惟州掌厨,姜亦和柳长映打下手。 剩下的人收拾桌面,准备碗筷,然后陈岁里发现椅子居然不用再搬。 张雩瞧见人的神情,张嘴就说:「看什么,这么大的客厅还摆不下这两把椅子不成?」 楼溪清捂嘴笑:「小鱼你真是,自从和姜亦在一起,你俩是越来越像了。」 陈岁里仿佛头顶三个问号。 游九于解释道:「跟你和队长一样,姜亦和这条鱼在一起了。」 张雩一瞬间有些气恼,忍不住想要上手:「游九于,我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许叫我这条鱼——!」 「你不说我真没看出来」,陈岁里震惊的同时又有些怅惘。 看着眼前的一切,其实和以前差不多,人也没变。但就是现在,陈岁里才真正察觉到,他是真的离开了这么久,队里是什么样,他一点也不清楚。 五个月,原来可以发生这么多事。 万家乐说:「这下好了,咱们队里八个人成了两对,剩下的我们都随缘,这样的话,那咱们就能一直这样好。」 桌上菜齐了,大家开始边吃边说。 万家乐接着他之前的话:「如果有一天我们彻底离开照片世界,也要经常聚。」 「当然」,大家都接着这话。 苦都熬过来了,殷惟州终于可以开口:「其实不用等如果,我和陈教授找到结束一切的办法了。」 一瞬间,整张桌子都安静下来。 殷惟州再次强调:「不是一个人或者一支队伍,而是真正结束这场游戏,所有人都能离开。」 姜亦问:「是和这次陈教授能够回来有关吗?」 「是」,陈岁里点头。 陈岁里看了眼殷惟州,有眼神警告,他省略殷惟州说的给他认了一个父亲的事实,直接从海妖的故事讲起。 第206页 「队长遇到了神级npc,他来自未知,本可以离开照片世界,却因为等一个玩家,留在那个副本几十年。」 照片世界的时间流速不同,所以几十年也不是没有可能。 「海妖一开始是想杀了队长,后面不知道为何,在僵持的情况下,他又改了主意。」 听到这里,柳长映下意识的看向殷惟州:「队长,我让你拿着的绿宝石还在吗?」 殷惟州从陈岁里回来以后就忘了这一茬,不过他一般都会带在身上,好不容易拿出来,却发现只剩下一根链条。 「怎么不见了?」,殷惟州是真的有些纳闷:「该不会是我碰掉的吧?」 应该不会,殷惟州记得自己还是挺护着这东西的。 「不是」,柳长映说完这句就笑了,「知道我当时为什么要给你这个吗,就是因为关键时候它可以保命。」 「所以我在想,或许最后海妖变了主意,也有它的功劳,就想着让你拿出来看看。」 事情摆在眼前,原来从很早的时候,阿加莎就预料到了一切,她甚至还给了陈岁里一道护身符。 「原来阿加莎说的是真的」,陈岁里突然说。 殷惟州没听明白,于是问:「她说了什么?」 陈岁里道:「她当时替我占卜过未来,说我没剩多久可活。」 我说:「命理虽定,运道可改,何况我不信这些。」 「但如果阿加莎说我即将暴富,我肯定眉开眼笑的就信了。」 殷惟州沉了脸色:「当时为什么不说?!」 楼溪清也一脸不贊同的怒视陈岁里。 陈岁里说:「我那时候也没想那么多,路是自己走出来的,提前知道的东西谁知道真假,更何况李归帆技能不也是预言,最后还不是被照片世界摆了一道。」 话是这么说,殷惟州却知道,陈岁里是不想让大家陷入恐慌。 可他竟然从始至终也没告诉自己,殷惟州狠狠瞪了陈岁里一眼,陈岁里连忙赔笑。 张雩说:「好了都过去了,不说这个。」 殷惟州可能有点生气,陈岁里于是给楼溪清使眼色,楼溪清本来想装没看见,奈何陈岁里脸皮颇厚,她有些没办法。 只得顺着他的意,抬头问殷惟州:「所以队长,李归帆让你看见了什么,我们能离开照片世界是不是和这个预言有关?」 殷惟州道:「只靠那点预言可能不够,不然李归帆他们早找到办法离开了。」 「不过的确,在李归帆对我使用技能以后,我看见我们八个人整整齐齐,成功离开了最后一个副本,而那个副本能够结束一切渊源。」 陈岁里补上殷惟州不知道的:「说来也算是因祸得福,李归帆那边预言不出来的东西,竟然让我在受了海妖的传承之后弄明白了。」 「照片世界因为欲望而生,这些失落的人里有人是真正想要离开,而有些人只是一时气恼,还有些人在进来以后又有了不想离开人世的意愿,照片世界诞生可以说是毫无预料的,该出现的时候就出现了。」 「最开始它可能是个温和的意识,只是想帮玩家分清楚内心真正的想法,因为照片本就是玩家拍下想要留存的瞬间,它对玩家的情感是双向而纯粹的。」 「后来有些人进来照片世界开始失控,总有人试图颠覆规则,照片世界便真正成为了要人命的游戏,一直持续到现在。」 「我们要出去,就需要找到那个最初的副本。」 进到那个被精心藏匿的副本,然后找到照片,毁掉这一切。 从反僧副本之后,他们就有了自由选择副本的权利,或许这也是照片世界当时允诺的福利之一,先前姜亦觉得这没有什么,不过现在看来,还真是一环扣着一环。 但姜亦还是找不到思路,便问:「可是这么多副本,我们该从哪里找起?」 陈岁里这时候转头看向殷惟州:「李归帆后面技能升级了,队长,你看到的肯定不止这些,快说!」 他现在是帮着队里人问话,殷惟州不能不理他,于是陈岁里便听见人说道:「不知道具体的名字,但是是古代本,三个字。」 「从最后我们出去的场面来看,可能有关战场。」 古代本,还有关战场。 张雩喝了一口热粥,道:「这条件挺明了的,我们肯定能找到。」 姜亦在他身边「嗯」了一声,过后见人呆愣的捧着粥碗不出一言,姜亦心下一惊,沉了表情问:「怎么了?」 张雩转头看向姜亦时眼底已经有了泪花,「姜亦,你快喝这个!」 他又记起来什么,便去招唿还在涮火锅的万家乐,「万家乐,喝粥!」 万家乐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不过张雩让他喝,他也还是喝了,紧接着就露出和姜亦一样的神情。 柳长映等人看的稀奇,便也停下来手中的吃食,捧着粥碗就开始喝。 旋即,楼溪清碗里突然掉进去一颗透明珠子似的东西,与肉粥融为一体,她却没有停下来勺子,一勺一勺就那样往嘴里送去。 万家乐:「队长…我还以为没机会再吃到这肉粥了呢,你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去要的方子?」 人在委屈的时候眉毛总会不自觉的拧成八字型,至少万家乐是这样。 殷惟州记得万家乐的话,按理说万家乐应该高兴才是,可现在他就是充满委屈。 第207页 因为这碗粥隔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久到他差点喝不到。 殷惟州道:「很久了,雪川副本就要到了,只是后面一直没有机会给大家还原这个味道。」 「我为之前的行为,在这里向大家道歉。另外,我和陈教授真的回来了。」 楼溪清:「谁跟你们生气呢,楼上房间大家每天轮流给你俩打扫,就等着你们回来。」 张雩也道:「我不管,以后队长在的每一天,我都要喝这个粥!」 姜亦听着人别扭的让步,眼底有了笑意,又见陈岁里要起身,问:「是要去拿饮料吗,我拿金针菇顺道。」 陈岁里吃惊:「你怎么知道?!」 「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游九于常念叨,早知道就让你多喝两瓶饮料了。」 陈岁里:「……」,尽操些没用的闲心。 游九于猝不及防被点名,下意识抬头正好撞上陈岁里的眼神,陈岁里对他扬了扬下巴,游九于:「不是我说的。」 知情人:你就嘴硬吧。 第109章 骨生垣(1)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大家终于又恢復到之前的状态,日子过的平稳。 陈岁里没有回学校,就着殷惟州的话,也不差这一两个月,钱都花了,就给自己多放两天。 按照之前的间隔,差不多一月初他们就要再次进入副本,陈岁里问过姜亦,他们上次拿到的字条,提示下个副本称作「无妄之界」。 不是三个字,且不是古代副本,当下就能排除掉,所以他们大概率是不会去。 照片世界对玩家的恶意越来越大,过下一个被安排好的副本和过那个能够结束一切的副本,其实差不多。 而且这次又有不同,在李归帆的预言中他们真的结束了这一切,靠着这个,陈岁里相信不论再难,他们也能坚持过去。 天气越来越冷,不开空调这床简直是起不来,窗户外面覆了一层霜花,说话能看得见雾气。 几人围坐一圈,桌上摆着瓜子花生水果,要吃的人抓一把,拿在手里不停闲。 张雩指了指垃圾桶,道:「游九于,还吃呢,快干活!」 游九于满不在意,一边嗑瓜子,另一手伸到张雩面前给他看了看页面,「这不是刷着论坛,没停。」 「但你的瓜子壳能不能准确无误的丢进垃圾桶」,张雩没眼看。 张雩本来是在看论坛,但每每游九于的壳没丢进去,滚落到他们这边,张雩就能瞧见姜亦分神,并且默不作声的开始挪位置。 所以才有了刚才的那一幕。 游九于短促的笑了声,说:「早说不就行了。」 他抽出卫生纸,将不小心落在地上的壳清理干净,「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张雩:「好了,原谅你了。」 姜亦伸手环过人脖颈,道:「先别玩了,看论坛。」 「…」,玩个屁,张雩感觉自己好心餵了驴肝肺。 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开始看论坛,副本很多,自从反僧过后照片世界开放了权限,就能看见各类通关率的副本。 楼溪清突然道:「如果是初始本,是不是意味着被藏起来以后便再没有人进过?」 「你是说它的通关率为零?」,柳长映立马反应过来。 初始本之前压根算不上是副本,因为进去之后玩家就不会死,所以从真正开始成为副本时算起,初始本已经被照片世界藏了起来,所以它的通关率很有可能为零。 这样找下去不知要找到什么时候,几人便按照通关率的高低开始排序去找,设置好以后,通关率为零的竟然还有十几个副本。 「排除掉三个字以外的,再排除掉可以明确不是古代本的,还剩下三个副本」,万家乐唿吸有些急促,像是为即将揭晓的答案紧张。 《冰河梦》、《未还人》和《骨生垣》 这三者之中,只有一个是正确答案。 本以为这又要是一场艰难的抉择,却不料殷惟州从看见名字的第一眼,就说出了答案:「《骨生垣》」 「就是它了。」 陈岁里问:「确定吗,队长?」 「嗯」,殷惟州点头,「预言的最后,我看见有很多白骨,没错的。」 「骨生垣…」,柳长映眨眨眼,道:「感觉前景不容乐观。」 楼溪清:「柳姐姐,你要相信我们是最后通关的人,肯定能行。」 张雩举手:「我有一个不好的预感…」 所有人回首,表情如出一辙的凝视,万家乐忙道:「憋住,不许说!」 万一说过成真了怎么办! 张雩没说,结果真到了进副本那天,大家仿佛还是一头乌鸦飞过。 「叮」 「请领取你的身份卡」 「夏营将领」 「友情提示:该副本禁用技能,无找到照片时限」 「请努力存活!」 「备註:一无所有的你来到即将开幕的战场,所能倚靠的只剩下脑力和体力,生死予夺,请作出选择。」 「别让我抓住你们」 陈岁里睁眼,心底一阵恶寒,如果说前面还是惯有的提示,那最后一句就完全是照片世界的恶意。 不加遮掩的恶意,这本也是他们之间的博弈,毕竟这次以后,要么是他们不再,要么就是照片世界的消亡。 也难怪,它会乱了阵脚。 夏营将领,这次肯定是有两方阵营,不然战争无法开场。 第208页 那他们八人会不会被分在两方阵营,如果真是这样,通信就会成为大问题,若非上到战场,当前峡谷环绕,里面的人不出去,外面的人也不好进来。 陈岁里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性,照片世界巴不得他们离得越远越好。 他刚打算随便转转,便见着有将士形色匆匆过来见他,「将军。」 陈岁里道:「何事?」 「元帅请您过去,说是有要事相商。」 「我知道了」,陈岁里回答,看着人又去巡逻,他便抬脚往过去走。 陈岁里不需要别人带路,因为元帅的帐篷和所有将领都不同,很容易辨认。 刚走进去,便见着有人背身向他,面对沙盘苦思。 「元帅」,陈岁里身体自觉的行过军礼,后被秦青峰托起,秦青峰说:「我同你说过,私下的时候不必拘礼。」 陈岁里道:「是。」 「知道我为何要你来吗?」,秦青峰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陈岁里。 陈岁里到了现在心理承受能力不是一般的好,即便如此神情也未有半分失格,他道:「来传信的将士说是有要事相商,我猜是战事有了进展?」 秦青峰手拍在人肩头,表情似笑非笑,陈岁里现在不懂,今后却真真为这笑容捏了一把汗。 眼前人比陈岁里想的还要年轻,年岁应该三十带点儿,却有久经沙场的肃杀之气,他的皮肤因为常年受日光照拂,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脸有些粗糙干涩,却多了平日见不到的风味。 陈岁里作僵硬状,「元帅,您别…这样。」 秦青峰心想,我哪样了这是,不过他还是说道:「行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对你没意思。」 陈岁里:???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他在这军营里的性向竟然都不是秘密,照片世界可真是给他安排了一个好角色。 秦青峰却再没和他说别的,而是走到沙盘附近,手指到蓝峪关,「昨晚,我们的人从这里擒到了图部的探子。」 「你猜猜是谁?」 陈岁里根本还没来得及探听消息,哪里知道擒到的是谁,不过眼下肯定是不能实话实说的,便听他道:「莫非还是个要职?」 「是也不是」,秦青峰道:「我军与图人征战数年,期间对面换过两任领袖,这次擒到的是上任领袖的遗子——图拉。」 陈岁里还没来得及缓一口气,便听秦青峰道:「带进来。」 士兵压着人进来,陈岁里徐徐转身,却在看清来人后差点惊掉了下巴。但凡手里有一口水,但凡陈岁里喝过一口,今天这事便无法善了,幸而他控制住了神情。 陈岁里尽力在脑海中搜寻,的确是没有关于图拉的印象。 「怎么样?」,秦青峰问。 陈岁里转身,赞不绝口道:「很漂亮。」 秦青峰:「…」 「我是问你,眼前这人究竟是不是图拉?」 陈岁里不怕秦青峰,他们私下交情应该不错,但现在的情形是在试探? 他眼珠子转过一轮,心中揣测秦青峰的目的,最终还是打算就循照脑中残留的记忆,应付秦青峰的试探。 「元帅,您在说笑,我又没见过,谈何知晓。」 「是吗?」,秦青峰道:「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既然这样,那人还是带下去吧」,秦青峰说完挥了挥手,士兵边要将人往下撤。 陈岁里眼前有两条路,一条需要时间,却能片叶不沾身。而另一条惹人耳目,但若是扮演得当,也能有同样的功效。 只是相比于前者,后者更像是时时刻刻都被架在火上烤,容不得半分失误。 殷惟州不能被带走,一个敌军的战俘落在军营里能有什么下场,陈岁里不敢想,他也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等等」,陈岁里叫道。 他边说边走到殷惟州身边,用手挑起人的下巴,装模作样的看了半晌,眼神流露出占有欲。 「元帅,上次告捷你许下我一个承诺,不知今日可否兑现,我想要他。」 「要他,图拉?」,秦青峰语调上扬,有些来了兴致。 「至少在那一天到来之前,让他呆在我的帐篷」,陈岁里退了一步。 秦青峰道:「仅一面,你便认定了?」,他心中尚且存疑,因为此前他不是没往陈岁里帐中塞过人,却被尽数送回。 陈岁里笑,没有回答秦青峰的话,而是就着手上的动作,将殷惟州脸更偏向自己,然后低头吻了上去。 这不是一个流于表面的吻,陈岁里眼神带了欲望和占有,但殷惟州也从中获取到别的信息,然后下一秒,陈岁里突然别开脸,手指摸过自己唇角,演道:「还是个烈性子。」 殷惟州怒视他一眼,心想怎么感觉你还乐在其中。 秦青峰也是没想到陈岁里会上演这一出,当即咳嗽两声,不知该如何说话。 两名士兵也是,吓得将脖子往后缩,他们知道了将军的秘密,会不会晚上神不知鬼不觉就被处决。 陈岁里不抬头都能察觉到身后两人的胆战心惊,他大方开口:「别怕,元帅不吃人,不会因为你们听见了什么,就找人做掉你们。」 「而我,就更不会了。」 秦青峰好说话时是真的好说话,他给两名士兵递了眼神,人便被压着走了,见陈岁里眼珠子还黏在人身上,便故作严肃的开口:「行了,人已经去了你帐篷,你也上点心,若是问不出来什么东西,到时候还是得交由南羽。」 第209页 「谢元帅!」,陈岁里笑容爽朗。 「好了,现在开始谈正事。」 第110章 骨生垣(2) 所谓正事,定然和战事相关,陈岁里屏息敛声想听听看秦青峰有何打算,却不想从帐外又进来一人,还是个老熟人。 姜亦瞧见陈岁里的眼神,没忍住脚下一个踉跄,秦青峰顺手扶了一把,道:「此路平整,军师,你今日有些奇怪。」 「抱歉元帅,来的路上有些心神不宁,未曾留意脚下」,姜亦说。 「无碍」,秦青峰没抓着这件事不放。 几人又等了片刻,待剩下两人都到齐,秦青峰才开口讲话。 「南羽、谭疏,你们也过来。」 谭疏,陈岁里不由得循着方向去看那人。 姓谭,样貌却和谭相雪差的远,应该不会有什么关系。 但也不一定,陈岁里只是道听途说,他没真正见过谭相雪的样貌,看来得找个时候将人带到殷惟州面前试上一试。 不怪他要多想,毕竟是最后一个副本,任何细节都值得仔细推敲,更何况殷惟州也说过,谭相雪死于数百年前,万一对的上呢。 「收到消息,今晚会有敌军夜袭,你们三人各自负责好防卫,尤其要留意后方粮草,听见了吗?」 秦青峰说这话时没了先前的平易近人,又有不容反驳的威严,四人只能称「是」。 待几人简单商量过今晚的布防,事情就算是告一段落,姜亦被秦青峰叫住留了下来,陈岁里回头看过,直接扯着嗓子叫道:「谭将军。」 帐帘一掀,陈岁里开始勾肩搭背。 谭疏道:「你这是做什么?」 「上次你托我给你找那东西我给找着了,什么时候空了来找我」,陈岁里说。 他这不是随便邹的,脑子里的确有这么回事,果不其然,谭疏一听这话立马改道:「我觉着现在正好,你要是有空,我就随你走一趟如何?」 「可以。」 「什么东西?」,南羽冷着一张脸问道。 谭疏性子急,见不得南羽指手画脚,斜着眼睛便道:「还能什么事都告诉你呢,你管的了他们可管不了我。」 他一把捞过陈岁里肩膀,道:「走着。」 陈岁里用余光看了眼南羽,他并未跟上,看来对于谭疏,他还是放心的。 「陈岁里,你把兄弟放心上,兄弟也不会亏了你的」,谭疏慷慨言说道。 「不就是一串珠子吗,又不是什么大事。」 谭疏摇头,「你不懂,她喜欢这个,我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找着,来了这儿才又听说,幸而被你给找着了,等我将东西带回去,她一定欢喜。」 「成亲了?」,陈岁里下意识的问,这好像也是两人第一次谈这些。 谭疏摇头,「早着呢,我也得回得去不是。」 进了帐篷,陈岁里照着记忆里的地方拿东西,谭疏则是一眼瞧见被铁链栓住的殷惟州,嘴里爆发一阵惊唿,「这、这、这图拉怎么会在你这儿?」 「陈岁里,你别是去劫狱了吧?」,这人就是谭疏逮回来的,所以他知道这事,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图拉就挪了地方。 快到不可思议。 陈岁里说:「元帅知情。」 「那他就这么放人给你?」,谭疏不信。 陈岁里摆手,将木盒放在谭疏掌心,开玩笑道:「想知道?当时还有两个士兵,抓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谭疏打开木盒,瞧见色泽通透的珠子心中欢喜的紧,只当陈岁里是在放屁,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好了不说了,今天这事儿先谢过,改明儿有啥事你就来找我,不过分的忙我都帮。」 帐篷里安静下来,陈岁里一眼瞧见桌上的钥匙,忙给殷惟州解开手脚的铁链,两人将声音压的非常低,蚊子声都比不上。 「惟州,你没事吧,怎么刚开局就被抓了?」 殷惟州也很无奈,「谁知道。」 「我醒过来就已经被夏营的人给包围,原主偷鸡不成蚀把米,我也因此遭了殃。」 「不过我看你刚才演的挺过瘾?」,殷惟州说这句时,最后两个字尾音上扬,有说不出的滋味,陈岁里特别吃他这一套。 尤其是现在殷惟州身上还穿着图部的服饰,一整个改变了他在陈岁里心中的形象,突然之间就变得有了生气。 「一般过瘾」,陈岁里笑,搂过人在他唇上亲了一口,「现在没人,随便亲。」 说起这个,殷惟州便又记起来刚才,陈岁里的动作是他完全没有设想过的,他更没想过自己竟然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获救。 「刚才进来的人你看见了吗?」,陈岁里问。 殷惟州点头。 「你觉得他和谭相雪长的像吗?」 「不像」,殷惟州没有犹豫的说道:「他们俩应该没有血缘关系。」 陈岁里有些失望,「看来是我想多了。」 殷惟州说:「多想想总归没错。」 「不过惟州,你说你刚过来时就在蓝峪关附近,所以你还不知道图部具体的情况,也不知道那边究竟有没有我们的人吗?」 「图部有点印象,但队友的话我确实不知道。」 陈岁里说:「没事,等会儿我就再出去转转,除了姜亦,这里肯定还有人。」 「姜亦也在这儿?」,殷惟州说。 「是,你刚被带走,他就进了帐篷,后面秦青峰还带着他和我们一起讨论了布防。」 第210页 「那行,你现在就去」,殷惟州又不放心的补了句:「小心。」 陈岁里说:「我会的,等我回来。」 「你可以先到床上去睡着,反正你现在的身份哪儿都去不了。」 殷惟州也不客气,竟真的躺下来闭了眼睛。 姜亦被秦青峰留下来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陈岁里晃着晃着便到了火头军的地界,然后便见着了一张熟悉的臭脸。 这次与锅碗瓢盆做伴的人成了游九于,他看上去显然比之前的姜亦要不耐烦的多。 游九于在另一端,陈岁里这个位置只能看见他的侧脸,偏生他能听见正对面的两人谈话。 他们一直低着头,所以没注意不远处是否来了人。 「这姓游的脑子不会被砸坏掉了吧,醒过来以后就没看他给过谁好脸色。」 「你别说,还真有可能,那柴垛那么高呢,偏就他去的时候砸下来,这不坏也够他喝一壶的。」 「好好做我们的事吧,别和他置气了,等会儿做不好吃食,才又有的你我的骂。」 闻言,两人都是一阵嘆气声。 陈岁里迈着步子,在游九于面前晃过一圈,明确人看见自己过后,才又转身离去。 人多眼杂,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陈岁里花了些时间,借着巡逻的由头,将中央军营大致走了一遍,又发现张雩的影子。 他顺手给人解决掉一个麻烦,回去的路上正好碰见姜亦从元帅帐篷走出,两人并肩走了一段。 陈岁说:「小鱼儿也在,他在兵匠那边,游九于在火头军。」 「这边应该就我们五个人。」 「好的」,姜亦长话短说:「秦青峰怀疑营里有叛徒,这是他交给我的任务。」 「抓不到怎么办?」 姜亦说:「尽力而为吧。」 殷惟州没睡,只是闭着眼在回想,他听见脚步声便知道是陈岁里,本想着说一句回来了,可话到了嘴边才又记起来他现在是寄人篱下,外面还有士兵留守。 既然要演,就得把戏演好了。 陈岁里倒是无所谓,刚一进来便直愣愣的喊到:「美人,我回来了。」 门口的两名士兵又是一阵瑟缩,陈岁里隔着帐篷都能猜得出,也不知道他走后哪个不长心的将他帐外留守的人换成了当时压着殷惟州过来的两人。 芝麻大的胆子,经不起陈岁里吓。 等走近了,陈岁里才开始说正话:「队长,这里就我们五个人,你、我、姜亦、游九于、张雩,剩下的人应该是在图部。」 「看来,我还是得找个机会把你送回去才行。」 「嗯」,殷惟州说:「看吧。」 「不过现在我还是有点担心」,他说。 陈岁里也在床边坐下来,「担心什么,是在想这个副本限制了我们的技能,会不会留了什么后手?」 「我总觉得,它不会只是一个简单的古代本,算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队长,刚才姜亦和我说营里有叛徒,应该是你们那边的人,有印象吗?」,陈岁里问。 殷惟州:「图银安排的人,他不会告诉我。」 「队长,那我再出去看看」,陈岁里松开握着殷惟州的手,「这次不一样,我不敢松懈。」 「去吧。」 粮草附近专门有人看守,按理说是万无一失,但这次图人打着突袭的名头,其实真正目的却是他们后方的粮草,不得不防。 前前后后,陈岁里将每个角落都走过一遍,细节也记在心里。 所以到了晚上,所有人容色紧绷,他只专注于每个人的微表情。 奸细,究竟是谁? 不能让他烧了粮草。 「敌袭——!」 哨兵发现了胡人踪迹,他们便不再隐藏,一时间厮杀声不断,看他们的阵势倒像是有备而来。 谭疏和陈岁里率兵迎敌,沖在阵前,两方胶着,确认没有胡人趁机熘入。 可偏偏就在这时,粮草的方向火光沖天,半个军营的人都能瞧见。 奸细这是得逞了。 可陈岁里还没来得及忧心,便感觉天旋地转,倏然睁眼却发现自己身处营帐。 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记得了。 「惟州…」,陈岁里瞪大双眼。 人呢? 第111章 骨生垣(3) 这时候又有士兵过来,陈岁里凝神盯着他,只觉得人有些眼熟。 「将军,元帅请您过去,说是有要事相商。」 一模一样的话术,这些话陈岁里之前已经听过一遍,现如今重新钻进耳朵里,便只剩下可怖。 带着已有的猜测,陈岁里再次进入营帐,秦青峰背身向他,面对着沙盘苦思,见着人来,随即问道:「知道我为什么要你来吗?」 陈岁里表情瞬间变得凝重,因为先前已经有过一次经歷,他现在除了心底惊骇,行为种种完全挑不出来错处,秦青峰对他很满意。 最后殷惟州还是被送到了陈岁里帐中,两人眼神一对,便知晓双方都还留有上一次的记忆。 殷惟州道:「是循环。」 「不找出那个奸细,我们就会一直死亡。」 陈岁里还在震惊中没回过来神,说的话有些不过脑子,「那我们是不是可以无期限的重来,总有一天能出去?」 毕竟刚进副本时照片世界也说了时间不限。 第211页 殷惟州打断陈岁里的思路,他道:「恐怕不能, 第一次死亡我们可能在原点重来,可是后面呢,如果一直找不到奸细,下次醒过来没准直接就是火光沖天。」 「那样的话,即便时间不限,我们也没有以后了。」 听完殷惟州的分析,陈岁里后背生寒,这样下去不行。 「队长,我去给你顺一套士兵的衣服,等晚点你找机会熘出去。」 殷惟州也是这样想的,毕竟他能看见的和陈岁里他们能看见的又有不同。 两人谈完,陈岁里便去找姜亦,此前他一直都将重心放在迎敌上,却不想粮草被烧紧接着就是他们所有人的死亡。 姜亦负责那一块,也不知道进入循环之前他能不能有所发现。 「这边」,人刚从秦青峰帐中出来,便被陈岁里叫到了空旷的地方。 姜亦似乎是料到陈岁里会来找他,所以见了面还不等陈岁里问,他便主动开口:「陈教授,什么线索都没有,我不知道,下面的人也都不知道。」 「粮草附近都是围起来的,人如果要进去,必须得从门口,门口一直有重兵把守,怎么能丁点线索都没有」,陈岁里说完又接着问了一句:「后面有谁过去了吗?」 姜亦说:「秦青峰。」 陈岁里此时此刻可能是有些无语,秦青峰怎么着也不能是叛徒,这等于说是又走进了死胡同。 「等等」,姜亦眼神倏然转换,有了急色,「还有一个人,南羽也来过。」 「但他就只是在远处看了两眼,没过来,所以刚才我才没立即想到他。」 南羽? 陈岁里和姜亦都知道也都见过这个人,可他们无论是在回忆里还是现在,都不了解,南羽好像总是特立独行一个人,除了秦青峰,和谁话都少。 怨不得秦青峰总喜欢将审问的事情交给他,南羽冷清的性子简直就是刑讯逼供的好手。 「会不会是他?」,姜亦疑惑道。 他们现在什么准备也没有,便只能依靠猜测,陈岁里说:「找机会我们试一试。」 「好」,姜亦又道:「陈教授,队长那边最好想想办法,如果没什么有用的消息,到了南羽手上,会很难过。」 姜亦偶然见过他审人,缺胳膊少腿儿是常有的事,陈岁里说他会和殷惟州商量出一套合适的说辞。 陈岁里后来又去找了谭疏,将珠子再次交到他手里,只为卖他一个人情,说不准以后真用得上。 北方风大,陈岁里被吹的脸生疼,人都看着呢,要找游九于也得找个由头,于是他对着游九于的方向吆喝道:「哎,你过来一下。」 有人催促着游九于,「将军叫你呢,还不快去。」 游九于这才放下手中的活计,又将手擦了擦,临走近了看人抱着肚子,他问陈岁里:「肚子怎么了?」 陈岁里沖他眨眼:「人多眼杂,被别人传了去不好,都是藉口,你回去他们问起就说我今日不适,单喝口粥就行了。」 「那他们要是问我为什么你肚子不舒服还亲自来招唿…」,游九于想了想,道:「我就说你事儿多,怕人交代不清楚。」 「不想说你」,陈岁里笑:「不过上次队长那方子你记牢了吧,那个粥做法复杂,用那个顶顶正好。」 游九于其实早就想说些什么,眼下逮着机会便开门见山道:「我们是不是死过一次了?」 陈岁里表情严肃起来,回答道:「是。」 「你可以理解为我们陷入了某种循环,而循环的发端首先就是粮草被烧,马上今夜又要迎来第二次敌袭。」 「刚才路上我想过了,我们抓姦细的事情先放一放,首要任务是保护好粮草,所以今晚,你其余什么都不用做,就只需要偷熘走暗中护着粮草。」 「不用担心,姜亦和小鱼儿到时候都会在。」 陈岁里只负责游九于,张雩那边的工作姜亦会去做,原因无他,活动的太过,容易引人猜忌。 「你们在说什么?」,逐渐有脚步声逼近。 「回将军的话,陈将军在同我交代他晚间的吃食」,游九于话未说完,这具身体便下意识的行礼。 游九于:「…」 「什么话,还非得跑这么远来说,剩下的人是不能听吗?」,南羽总能用最平实的语气说出最耐人寻味的话,就好像他永远能够游刃有余又眼波锋利。 陈岁里记忆中这具身体的主人对南羽的态度一直是不冷不热,所以他也就维持着原有的态度,道:「你这一顶帽子扣的真大,都不问问我为什么来?」 没等南羽开口,陈岁里一句接着一句,连珠炮似的演足了被误解的气势。 「你的胃是钢筋铁胃,可我的胃怕是豆腐渣子,这不是亲自来叮嘱了。」 「至于你所担心的,那完全是因为我走到了这里,不想走路,就随便叫了一个人,不信你可以问他们」,陈岁里指了指游九于背后的人。 南羽果真没和他客气,当下就去了对面,陈岁里饶有兴致的等着他回来,结果人面色波澜不惊,歉也不道一句,擦着陈岁里的肩膀就走了。 这该死的,真不知道南羽这性子是怎么在军营混下去的。 因为有了昨夜的经验,所以今天陈岁里总能够提前布防,打的图人措手不及,谭疏也是不可置信的偶尔看陈岁里两眼,似是在想他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用兵如神。 第212页 从已有的消息推断,图人进攻只是虚张声势,他们真正的目的是要掩护奸细放火。 在陈岁里的布防下,今晚夏营占了先机,蓝峪关易守难攻,图人若不是铁了心压根儿翻不起什么水花,这里已经有三名将领,而粮草那边只有姜亦。 「谭疏,你帮我看着点儿」,陈岁里说。 「你要去哪儿?」 「我总觉得今晚图人的进攻太过儿戏,有些不放心,我去粮草那边看看。」 谭疏看了眼气势汹汹的图人:你跟我说这样的进攻太过儿戏??? 不过陈岁里跑的飞快,就像是火烧到了屁股。 谭疏咬咬牙,帮陈岁里打着掩护,他可太了解南羽了,要是让他知道陈岁里半路失踪,指不定过后祖宗十八代都得问候一遍。 虽然习惯了,不过谭疏还是有些想不通,大家都是一个军营的人,犯得着这样吗。 奇奇怪怪。 不大不小的粮草区,暗处藏了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陈岁里藏在黑暗里,猝不及防间被人拉进角落。 殷惟州在人耳边耳语:「是我。」 「你怎么过来了?」 陈岁里说:「多个人多点机会,能不死咱们就不死,队长我想过了,重要的是粮草不是奸细,奸细的事情我们可以先放一放,今晚一定要保护好粮草。」 他们身体紧贴,偏生没有半分旖旎。 殷惟州:「姜亦和我说,他今天下午特地试过南羽,没有问题。」 「别担心,粮草一周都藏了人,今晚不会那么容易得手,我们还有反应的时间。」 两人的手紧紧牵在一起,话是这样说,可陈岁里从殷惟州的掌心感受到一阵凉意。 他在紧张。 厮杀声震天,微小的风极易牵动人的情绪。 「着火了——!着火了——!」,急切的叫喊声不断,陈岁里和殷惟州对视后,殷惟州垂首跟在他后面走了过去。 姜亦已经叫人开始灭火,由于此次提前有准备,所以比起昨日的猝不及防,什么都没有,今天的火灭的尤其快。 陈岁里怒喝一声:「谁都不许动!」 火救下来以后,场面便不再混乱,陈岁里这一声附近的士兵都能听见,尤其姜亦还叫了人去拦路。 姜亦和陈岁里想到了一处,他们先前一直以为奸细是趁巡逻的士兵不注意,偷偷放的火,可今晚他们将外面围成了这样,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奸细又怎么可能趁士兵不注意! 那只能说明他们完全就是想错了方向,奸细应该是早就混进了粮草区,并且一直潜伏,等待着晚上图人给他制造机会,好趁乱逃跑。 并且很有可能,现在就混在他们这些人之中。 第112章 骨生垣(4) 焦灼不解的眉眼、郁闷担忧的神情,空气中瀰漫着大火烧过的味道,所有人面上的紧张一览无余。 陈岁里和姜亦分别走向留在原地的士兵,一一排除他们的嫌疑,直到姜亦问出了那句:「怎么见你眼生的紧?」 不得不说,这次分配的人物角色和他们自己本身的性格就很相似,姜亦在军中的嘴毒是出了名的,那名士兵被姜亦提问,肉眼可见的慌张。 「军师需要挂心的事多,可能…没留意到。」 姜亦走了两步,就在那名士兵刚松了口气时,又听他道:「有谁之前见过他吗?」 这个问题像是被砸进水里,却又翻不起丝毫的浪花,没有人站出来,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 「怎么回事,好像没有人愿意替你作证」,姜亦说:「总不能说是因为你人缘差。」 士兵简直想要吐血,不过心中又对姜亦很是敬畏,莫名的压力让他手心发了汗,他忐忑的答道:「因为…」 「因为他刚从别的营地调到中央军营,你不认识也正常,再说,这么大的军营你还能每个人都认识?」,南羽走过来,替那名士兵补上了他要说的话。 陈岁里回头,「哦?你又是为何会知道的这样清楚?」,这回终于轮到他来问人。 「人是我调的」,南羽说。 陈岁里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又听身后人群传来问好的声音。 「元帅」 姜亦作为军师,忙绕开人群到了秦青峰身边,「元帅,您怎么也来了,我还说等抓到嫌犯再去同您汇报。」 「图人那边处理好就听见这边的动静,我就说过来看看」,秦青峰问:「是抓到奸细了吗?」 姜亦道:「还在确认」,不过南羽这样一跳出来,情况可能不太乐观。 「你们俩去刚才他说的地方问问看,是不是有这么一号人」,陈岁里趁姜亦他们说话的间隙,已经向季平问过了话。 等待的这段时间,南羽丝毫看不出心虚,以至于陈岁里都有些怀疑刚才那人究竟是不是真的奸细。 可剩下的人又都看过,实在挑不出来什么错处。 姜亦见陈岁里眼神看着前方一动不动,便知道他是在想事情,只是没想到收回眼神时碰巧瞥见南羽向秦青峰的方向看去。 秦青峰好像也在看南羽。 若是平常也就算了,人和人之间看两眼还能怎么样,可这次不同,姜亦从中品出了微妙的差异,偏生那种感觉还描述不出来。 「回禀将军,季平说的是真的」,士兵气喘吁吁,说完这话便退至一边。 陈岁里心口寒意笼罩,侧身才发现殷惟州不知何时已经不在原地。 第213页 殷惟州知晓身份尴尬,早在合适的时机熘回到陈岁里的营帐,能不惹麻烦自然最好。 南羽轻笑一声,奸细的事情揭过去以后他的言辞更加犀利:「既然如此,我想问问陈将军,为何会出现在粮草区?」 「你是提前知晓有人会来烧毁粮草吗?」 姜亦控制住了表情,却没忍住勐地转头,他将南羽不留情面的怀疑尽收眼底。 仿佛可以听见时间流逝的声音,陈岁里先是好整以暇的用眼神瞟过南羽,随后笑出声,嗤笑道:「我有时候真是想不明白,同一个军营的人,为何要猜忌成这般。南将军,我请问呢?」 「至于为何,南将军贵人多忘事,元帅亲自叮嘱要尤其留意粮草。所以战事一结束,我立马就赶回到粮草区,却不想救了火情,还要受你这样一顿数落。」 南羽不为所动,「还是那句话,谁能替你作证?」 「我能」,谭疏回答的丝毫没有犹豫,就好像事情本该是这样。 陈岁里有些吃惊,他本想的也是让谭疏的人情用在这次,只是没想到自己都还没眼神示意,他便主动替自己解了围。 南羽肉眼可见的皱了眉,陈岁里说:「南将军是对这个结果不满意?」 「正好我也不是很满意,我就觉得季平应该带回去好好审问,不然你也将我一併带去?」 不得不说,陈岁里和秦青峰骨子里是一样的人,好相处时仿佛看不见人的下限,正经时候却又字字珠玑。 陈岁里语气轻佻,倒让人听不出他说的究竟是气话还是真话。 军营里将领争吵是常有的事,秦青峰终于不再坐山观虎斗,而是亲自下场开始劝言。 「今夜大捷,几位都功不可没,不该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在这里争吵。」 「南羽是有些激进,你这性子以后也得改改,进了军营大家就是一家人。」 秦青峰说完,南羽当即恭敬地应了声「是!」 而后又轮到了陈岁里,秦青峰说:「你做的很好,幸而今晚粮草没有被毁,不然我们损失的可就不只是粮草了。」 张雩心道:当然不只是粮草,被烧毁一次,他们搭进去的可是命。 陈岁里从秦青峰的声音里听出了赞许,紧接着他又肯定了姜亦的作为。 关键性的节点已经过去,接下来就是收尾工作,秦青峰安排好各自的任务,今晚就算是安全落幕。 回去的路上陈岁里本来是打算同姜亦一道,谭疏却突然走过来手搭在他肩膀,一副要边走边谈的架势,姜亦他们于是便改了道。 「陈岁里,你的人情我可是还了,今晚我愿意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是因为我相信你不会做对夏营有害的事。」 「当然」,陈岁里肯定的回答道。 谭疏转头,突然停下来,眼底闪着晦暗不明的光:「所以告诉我,你是提前知晓了那时粮草会出事对吗?」 陈岁里一愣,后张口就说:「元帅交代过的事,我自然会放在心上,当时图人的进攻已然被我方击溃,我便想着去后方看看。」 「我暂且相信你说的话,那我还有一个问题」,谭疏凝神,道:「陈岁里,我承认你天资卓越,但今晚你为何会对图人的布防如此了解?」 显然,能成为秦青峰手下的将领都不是善茬,谭疏此前一直看上去有些轻率的直爽,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现问题,陈岁里低估了他。 谭疏的眼神带有探究性,就在他以为陈岁里答不上来时,便听人张狂道:「你已经说过了,因为我天资卓越。」 陈岁里笑,好像就本该是这样,「不信的话,等下次战场自见分晓。」 这话让谭疏无话可接,只能被动的等着下一次。 「行」,谭疏爽快道。 说来也奇怪,这话要是从别人口中说出,谭疏十有八九会觉得可笑,可偏偏从陈岁里嘴里说出来,他就觉得无比正常。 陈岁里坦然的让谭疏有些不自在。 谭疏的营帐要近一些,陈岁里回去路上在心里復盘刚才的对话,思忖过后觉得没有问题。 至于提到的下一次,若真到了那时,循环过后谭疏便会失去记忆,也就无畏介时他究竟会不会发现什么。 帐中的灯还留着,陈岁里回去时脱下来身上的铠甲,又简单洗漱过,然后躺到了床上。 殷惟州将被子团的暖洋洋的,躺进来很舒服,陈岁里瞧着空旷的帐顶,心中愁绪少了些。 「队长,你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不知道。」 殷惟州回答:「你认人那会儿。」 他侧身动了动,将陈岁里的手捂进自己怀里,指尖触摸到的温度,他便猜的到陈岁里手早已经冻僵。 「我只需要跟你过去看上一眼。」 陈岁里说:「惟州,我们熬过这次了。」 这两天整日提心弔胆,吃不好也睡不好,总算在这一刻有了回报。 殷惟州问:「你觉得姜亦发现的那人有没有问题?」 陈岁里知道殷惟州能问出这话就已经是心中存疑,他道:「就算南羽能为他证明,并且季平呆在军营的时间不短,也不能全然判定他不是图部的奸细。」 「毕竟有些棋子,足以让人费尽心机和时间,将之送到高处。」 「之后我会派人盯着他。」 殷惟州「嗯」了一声,又道:「这次涉及的人物不少,再加上图部那边可能的,重要npc会很难界定。」 第214页 「不急,我们还是多了解一些才好定论。虽然的话…但这次我们时间确实要多不少。」 没有时限,这也算是照片世界做的唯一一件勉强称得上是好事的事。 「奸细又没抓住,这放在军中始终是个隐患」,没别的事,陈岁里便开始感嘆。 指不定什么时候他再使坏,他们这些玩家的命就又都交代进去了。 殷惟州凑近,耳语说了什么。 就见黑暗中陈岁里眼眸一亮,问了句:「当真?」 「嗯」,殷惟州确认道。 于是陈岁里又搬出来那句老话:「队长,有你真好~」 「怎么办,我好爱你。」 殷惟州吻上陈岁里耳垂,用略微沙哑的声音说道:「那就一直在一起。」 坚定的语气让陈岁里心口忍不住发烫,殷惟州渐渐察觉到胸口的手有了热意。 陈岁里某一处好似被点燃,心中跳跃着遮天蔽日的火花,明知慾海,甘愿沉沦。 他放在殷惟州胸口的手缓慢下移。 第113章 骨生垣(5) 帐中听得见风声,夹杂着二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喘息,空气仿佛都变得躁动。 陈岁里趴在殷惟州耳边,从耳骨一路往下,唇舌舔过光滑紧緻的皮肤,绽开朵朵红梅。 被风一吹,枝桠微抖,便好似看见一阵雪落。 可这风好似总没有尽头,殷惟州被迫闷哼出声,唇齿间溢出的声音让他不敢直视陈岁里的眼睛。 他想要叫停,陈岁里却仿佛提前预料到一般,在殷惟州开口之前吻住了他的唇。 两人唿吸缠绕,肌肤相贴,是其他任何人都难以企及的亲近。 他们共同见证了红梅诞生,又数次抖落霜雪。 朦胧间,殷惟州好似听见陈岁里说了一句:「队长,这次可不能怪我。」 「毕竟是你先亲我的。」 … 「元帅,昨夜图部损失惨重,我们何不抓住了这次机会?」,谭疏说道。 秦青峰营帐中几位将领都在,他们就眼下的情形开始商讨接下来的行军安排。 「蓝峪关是图人的梦魇,也是我们得天独厚的屏障,放弃蓝峪关,便意味着我们再无退路」,秦青峰拧眉:「两天,若是两天后还没有进展,我们便攻城。」 后方诏书一封接着一封,他们身后是故土,风沙故人带来的却是横忧,秦青峰没有时间了。 南羽忽然说道:「看陈将军这脖子,昨夜应当是过的不错,只是不知道消息问的如何?」 话音刚落,所有人视线下意识的落到陈岁里脖颈处,陈岁里脸皮厚,不打紧,见状还伸手摸了摸。 「迎敌半宿,回去也没剩什么时间,尚未得知。」 「那就是还没问了?」,南羽径直说道。 「不是」,陈岁里:「当然问了,但图部的人什么样,南将军难道不清楚?!」 若是问了他就能说,还用得着蜗居蓝峪关数年,这些话陈岁里没胆子说出口,但在座的人心底都跟明镜儿似的。 谈话到了这里便有了火气,秦青峰恰如其分的开口:「你说的也是,不过现在咱们时间紧,一日时间已是不少。」 「这样吧,我再许你半日,若是半日后还什么都问不出口,那人便送去南羽那边。」 秦青峰没有在与人讨价还价,这是给陈岁里最后的期限,陈岁里当即应道:「谢元帅!」 「出去吧,南羽留下」,秦青峰说。 昨日留了他和姜亦,今日又留了南羽,秦青峰这是要将他们四个挨个儿留个遍。 离得太远,陈岁里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又有士兵把守,不好贸然前往。 谭疏心直口快,苦口婆心的劝说陈岁里道:「要我说,那个图拉模样确实不错,可之前元帅送你的那些人模样也不差,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为了一个战俘,同元帅闹得不愉快也不值当,你说是不是?」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陈岁里知道谭疏是好心,可殷惟州不是别人,哪怕是作戏,他也不愿意殷惟州成为别人口中轻率的谈资。 「你不懂」,陈岁里说:「这辈子,我只要他。」 或许是陈岁里的声音太过笃定,谭疏从他的眸子里看见了久违的情绪,因此故作轻松的笑了一声:「狗屁,我不懂谁懂。」 「一时不察,竟将你当作了自己,不想要你身埋黄沙,怕叫远方看同一轮月亮的人虚度华年。」 陈岁里说:「你说的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吧?」 「嗯」,谭疏忽然抬头,指了指斜后方的位置:「那边,是我们的故土,还有我的妻子,在等我回家。」 陈岁里作无意状的问:「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谭疏瞬间警醒,「我可警告你啊…」 「想什么呢,我喜欢的人就在这里,我只是想知道究竟什么样的姑娘,竟然能叫你记挂成这样。」 谭疏这下也反应过来是自己想多了,略微尴尬的摸摸鼻子,便翘着唇角同陈岁里边走边谈:「我本无名姓,原是靠打猎为生,机缘巧合救下一名女子。」 「后来那名女子就成了你的妻子?」,陈岁里道。 「我呸」,谭疏连「呸」了好多声。 陈岁里:「你还信这个?」 「谁让你乱说,怎么能不听人把话说完呢」,谭疏没好气的瞪了陈岁里一眼,陈岁里便笑道:「那请您接着说。」 第215页 「后来我才知晓那女子是富商流落在外的女儿,此行是要去城中投奔,她为了谢我的恩情,称我为表哥,说要许我前程。」 「我真是有些好奇了,分明先遇上你的是她,为何你们走不到一块儿?」 谭疏说:「缘分这个东西说不清楚,更何况那位姑娘早有婚约,男方这些年也从未放弃过找寻。」 「我的未婚妻是她的姐姐,如果说二姑娘本性率真,那大姑娘天生便有雍容气度,只看一眼,便再移不开了。」 「那时我还只是二姑娘口中身无长处的表哥,相雪性子冷清,说话挟裹着的暖意却比府里任何一个人都要真诚。」 「谭相雪?」,陈岁里语调不自觉上扬一个度,但谭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尚未抽离,所以并没有发现不对。 「嗯」,谭疏道:「我的名字也是她起的。」 陈岁里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谭疏和谭相雪竟然真的有关联,差一点,差一点他们就遗漏了这条重要的线索。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谭疏在战场,谭相雪待字闺中等他回去,之后又为何会身穿嫁衣悬樑自尽。 是谭疏最后没能回去,还是家中父母另谋高就,舍了谭疏这颗垫脚石。 「所以你选择参军,也是为了谋得功名?」,陈岁里问。 「嗯。」 虽然觉得没有必要,但小心起见,陈岁里还是追问了一句:「那她知晓你的心意吗?」 出乎陈岁里意料的,谭疏摇了摇头,说:「生死未定,不敢言它。但已获父母首肯,来日还乡,必然红妆十里。」 「相雪心思聪慧,我未说出口的话她定然知晓」,此间情意,无以復加。 如果说陈岁里先前只是有点发愁,那现在他就是非常愁了,脑袋都要薅秃的那种。 在已知剧情同此前npc人物有勾连时,又该如何破局。 - 姜亦借兵器出了问题为由,将张雩唤到自己帐中,见人手冻的通红,拉着人到了零星的炭火跟前,道:「快来烤烤。」 战事吃紧,炭火本是稀缺的物件儿,也不是谁人帐中都有,姜亦是沾了他这具身体的光,弱不禁风,所以秦青峰格外关照。 「靠,当狗头军师真是不错,营帐里竟然还有炭火」,张雩叽里咕噜说个不停。 姜亦:「…」 「我刚才去见了游九于,你知道他和我说了什么吗?」,张雩故意卖关子。 姜亦道:「能说什么?」 「你别问我,你倒是猜呀。」 「或许是…他发现了奸细?」,姜亦会这样说主要是因为昨晚最先发现火情的其实是游九于,最先惊唿的人也是他。 张雩「啧」了一声,道:「你们聪明人脑子就是不一样。」 姜亦无语又无奈,选择实话实说:「不是你让我猜的?」 张雩没了脾气,「其实我就是想岔开话题,让你放松心情,谁知道你压根儿就不懂我,我要是有什么发现,还能憋到现在,不等你问,一进门自己就先抖干净了。」 好吧,的确是这样。 被张雩这样一打岔,他高度集中的注意力还真是稍微放松了点儿,「所以他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这次张雩没再卖关子,「他就是和我吐槽这最后一个副本竟然只有我们八人。」 「当然了」,姜亦说:「选择福利副本的人多,可出来的人少,再者又有谁能同时集齐有关未来的预言和海妖的传承。」 「最后一个副本只有我们,也正常。」 张雩点头,「这样也好,玩家少咱们也更方便行动。」 「我看队里的道具好像少了一个,什么时候用了吗?」 姜亦「嗯」了一声,「队长昨天找到我,让我将道具里装的的粉末撒到粮草区,尤其是里面。一天以后,去过的人鞋底都会出现一层萤光,怎么洗都洗不掉,并且只有我们能看见,算起来,就在今夜。」 「太好了,这次奸细就真的跑不了了。」 被炭火的暖意笼罩,张雩手指头渐渐恢復到正常的颜色,姜亦修长的手指突然覆上去,盖住了张雩的手背,弯曲之后又与张雩手心相贴。 张雩心跳漏了一拍,旋即抬头去看姜亦,说不清的情愫蔓延,两人下意识的靠近。 不巧这时营帐的帘子被人掀开,有人进来,张雩触电似的缩回身子,不敢再看姜亦。 而姜亦从进来的半个身子便认出来是游九于,就也没松开牵着张雩的手,张雩挣扎了几次没挣脱,有些气恼的盯人。 姜亦抬了下巴,示意他看看来的人是谁。 看清是游九于之后,张雩的不安才平復下去,然后下一秒便听姜亦一声闷哼,原是张雩用空闲的那只手趁机捶了姜亦一拳,眼底还有幸灾乐祸的神情,像是在说姜亦罪有应得,叫他刚才故意吓自己。 等走近了,游九于不由自主的感嘆一声:「这将领的待遇就是好,还有炭火烤着。」 似曾相识的话术,让坐下的两人仿佛头顶乌鸦飞过。 张雩反应过来以后连忙接上:「英雄所见略同。」 「还站着做什么,一起过来烤,火是小了点,总比没有的强,刚好送来了吃食,咱们一起解决掉也不是不行」,说完,张雩笑嘻嘻的看向姜亦:「对吧?」 「一起吃吧」,姜亦看着游九于笑道。 第216页 游九于便也同他们一道蹲在炭火跟前,说:「正好,我也记起来点事,一併和你们说了。」 第114章 骨生垣(6) 三个人蹲在一块儿,竟然还隐隐暖和起来,姜亦的吃食同游九于他们不同,所以也算是改善了两人的饮食。 张雩心满意足,问游九于:「你记起来什么?」 游九于道:「我们负责军中饮食,一般来说秦青峰都不怎么浪费粮食,可偏偏昨夜和今早的吃食他都还剩下小半,不知道这算不算线索。」 这件事说小可小,说大可大,但若放在秦青峰身上,那便只能是大。 若只是昨夜还可以说成是他在忧心夜里的敌袭,可今早已然平定,这又是说明什么。 「算」,姜亦道:「看来我们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游九于嘴角一直噙着笑意,闻言高兴的挑了下眉,后单手掏到怀里,从中摸出来一块被叶片包裹着的东西。 摊开来看,竟然是烤红薯。 张雩眼睛直冒狼光,他咳咳两声,试图引起游九于的注意,游九于明明听见了却装作听不见,张雩只好开口:「我们也要吃!」 「不然我就告诉你上级,说你以私。」 张雩笑得眉眼弯弯,这话当然只是他诈游九于的,双方也都心知肚明,游九于扯了扯嘴角,说:「也不知道姜亦怎么就看上了你。」 张雩嘴里的连环炮都已经准备就绪,却在游九于递过来的烤红薯中败下阵来。 不大的烤红薯被分作三份,每个人都没吃到多少,心底却多少有了慰藉。 张雩道:「下次能多烤点儿不?」 游九于:「你不如直接杀了我。」 姜亦没忍住笑出声,他眼尖,问道:「怀里是不是还藏的有?」 「想什么呢,这是给队长他们留的。」 张雩非常有自知之明,笑嘻嘻道:「那这我就不要了。」 游九于慢悠悠起身,端了碗筷往外走,等到了陈岁里的营帐以后,发现两人也是面容正经的在说着什么。 他刚进去时说话声停了,但看清楚是谁,两人便又继续说道。 游九于听清楚了,大概就是陈岁里偶然发现谭疏竟然同谭相雪有关联,并且牵扯还很深,他便也趁机将自己的发现告知了二人。 殷惟州记起来姜亦之前说的,他先说的是秦青峰也去过,不过当时他们没有多想。 如果一军主帅都可能是叛徒,那这仗还怎么打? 不过现在看来,真的有这么巧吗,偏偏两次都和秦青峰扯上了关系。 游九于分析说:「粮草成功被烧的那天下午,秦青峰和南羽前后脚到过那片地方,昨夜他们俩又几乎是前后脚到了粮草区,现在想来,有没有一种可能,南羽是在故意为秦青峰打掩护?」 所以他们之前才一直没有怀疑过秦青峰。 可如果真是秦青峰,他又为什么要成为图部的奸细,这样的话,这场战争究竟要怎样才算是正确的走向。 图部赢还是夏人赢? 又或是要阻止这场战争的发生,陈岁里想了想,排除了这种可能。 因为按照秦青峰早上说过的话,两天以后战事必起,此局无解。 「生死予夺,请做出选择。」 照片世界究竟是想要他们怎么选。 空气近乎凝滞,陈岁里打破僵局,道:「等到了晚上,一切自见分晓。」 原本队里的三样道具被用去两样,可后面殷惟州无节制的刷副本,便又新得了两件,加上姜亦他们在副本里偶然获得的,一共就还剩下四样道具。 照片世界限制了他们的技能,却没限制玩家使用道具。 其中一样便是殷惟州交给姜亦用来追寻奸细的粉末。 再剩下的三样道具,一个攻击性,一个疗愈性,还剩下一个召唤性的。 召唤类道具说起来有些鸡肋,只单单能召唤出来见过的npc,却不能让npc使用能力,殷惟州之前一直找不到机会用出去。 陈岁里灵光一闪,说:「队长,这个召唤类道具好像有点意思,你说我们能不能将谭姑娘召唤出来?」 这样的话,说不准能从谭疏身上找到突破口。 游九于点头:「我觉得很好,这个道具也就适合在这个副本使用。」 还真巧,殷惟州心想,幸好他将其留到了最后。 「这个道具前奏有些长」,殷惟州说。 游九于问:「有多长?」 「四天。」 「…」,好吧,两人显然准备还是做少了。 「什么破道具,一个副本才给几天时间,也就这个副本时间长点,这不诚心把人熬死」,游九于气闷的说道。 殷惟州补充:「召唤时间是长了点,但召唤出来以后,除去不能使用技能,不出意外人便能一直呆在这个副本。」 游九于道:「那我收回刚才的话,我话说的有些太早了点儿。」 「队长,那现在用掉它吧,我直觉我们可能一次也过不了,四天时间肯定是有的」,陈岁里说。 不是陈岁里说丧气话,主要是如今秦青峰都可能是奸细,这个副本还有什么不可能的,直接就是将难度提到了最高。 殷惟州点头,游九于和陈岁里看着殷惟州使用道具,殷惟州头顶便顶着一串倒计时。 殷惟州自己看不见,但见陈岁里和游九于都下意识的望向自己头顶,他便问道:「我头上有什么吗?」 第217页 「有」,游九于说:「有倒计时。」 「不过应该也只有我们能看见。」 陈岁里笑道:「不是应该,是肯定!」 游九于临走的时候,从怀里拿出来烤好的红薯,递给陈岁里:「和队长偷着点吃,别让人发现。」 可能是游九于的表情太有偷感,陈岁里忍不住逗他:「知道了,你偷烤的嘛。」 游九于怒目而视,陈岁里连忙补救:「别生气,谢谢你,游九于,真的。」 陈岁里神情转变的太快,游九于气都有些升不上去,闻言只能干巴巴的扭头,端着碗筷离开帐篷。 过后秦青峰派了人来催,「陈将军,元帅说让您去他的营帐。」 「知道了」,陈岁里回答。 士兵又道:「元帅还说,让您…将您的人也带上。」 这人是谁不言而喻,不过这熟悉的腔调让陈岁里有些想笑,他说:「抬起头来。」 士兵抬起头,表情视死如归。 陈岁里问:「叫什么名字。」 「回将军的话,…许筝。」 「许筝是吧,谁让你过来传的话?」,陈岁里问。 事不过三,而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究竟是谁这么锲而不捨,喜欢捉弄人。 许筝传的话是秦青峰说的不假,可是谁点了名的要让他来,就不一定是秦青峰了。 果不其然,许筝也没让他失望,「…是谭将军。」 陈岁里抽抽嘴角,他就知道,从那日开玩笑让谭疏抓两个士兵回去问问,谭疏就不可能安分。 「行了,你走吧」,陈岁里说。 许筝似乎是没想到自己这样轻松就逃过一劫,半天还愣在原地没动。 陈岁里:「是在想你的凤雏吗?」 「啊…?」,许筝没听懂陈岁里的话,什么风…什么厨? 陈岁里自觉没对两人做过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偏生他们怕他比怕南羽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不是卧龙凤雏是什么。 不过想来他说了许筝也不会知晓,陈岁里便道:「没什么,我让你走。」 「怎么,还不想走?」 许筝连忙改口:「属下告辞。」 殷惟州从后面走过来,眼角带笑:「还有心情逗小孩儿?」 「马上可就是一场浩劫,这不是能多笑笑就多笑笑吗。」 殷惟州继续靠近,在陈岁里期待的眸子里倾身,低头吻了上去,后说道:「走吧。」 「我们一起。」 陈岁里没给殷惟州栓铁链子,但也还是用布条牢牢将人的手腕和自己绑在了一处。 不用铁链是他捨不得,可秦青峰等人的戒心还是得打消,一点防卫措施都不做,有南羽在容易落人口舌。 陈岁里到的时候其余几人已经站定,南羽首先将眼神瞟过来,像是想看陈岁里又能耍什么花招。 可陈岁里只是带着殷惟州一起,对秦青峰行了军礼,过后对秦青峰道:「启禀元帅,属下幸不辱命,从图拉口中探出来有用的消息。」 秦青峰面色冷凝,「说来听听。」 陈岁里道:「正如元帅先前所说,图部近期换过两任首领,但其实不然,真正意义上的首领其实是换过三轮。」 「图拉的父亲,图拉的叔父,以及图拉的堂弟——现任首领图银。」 「图拉的父亲同图拉的叔父势同水火,这在边塞就不是什么秘密,图拉又不是傻子,他又怎么会孤身一人来到蓝峪关。」 剩下的话陈岁里没说,但该想到的在座的人都能想到。 考虑到秦青峰有可能是图部的奸细,所以陈岁里此刻的回答是真假参半,三任首领是真,图拉和图银关系恶劣是假。 秦青峰如果什么都不知道,那这样的说辞足以矇混过关,可如果秦青峰真的知道些什么,他也不能当面戳破,甚至还有可能因此对殷惟州多几分信任。 相信殷惟州是真心为了图部的未来。 剩下的话陈岁里不方便说,但姜亦和陈岁里的默契已经不需要再培养,紧接着便听姜亦道:「元帅,我有一计。」 第115章 骨生垣(7) 姜亦成功引起了包括陈岁里在内四人的注意,他站的笔直,就好像他说的话也如同他这个人一样不偏不倚。 只是在开口之前,姜亦眼神先看过图拉,意思是接下来的话图拉可能不方便再听。 陈岁里既然给出了秦青峰想要的答案,即便还不多,但时间还在就还有机会,他于是摆了摆手,示意陈岁里解开布条。 「不知元帅…」,陈岁里话还没问完,便听秦青峰道:「自然是送回你帐中。」 陈岁里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秦青峰问:「就这么喜欢他?」 「好像是。」 等人被带走,便听姜亦继续说道: 「元帅可探清图拉与图银在图部的关系究竟如何,如果真如陈将军所说,倒不如放图拉回去,引起图部内乱,我们再一举拿下也未可知。」 谭疏道:「军师如何保证这不是放虎归山?」 姜亦说:「刚才元帅的决策已然表明图拉不是虎,他需要我们的支持才有可能取代图银成为新的首领。」 「至于为什么不是放虎归山,我接下来要说的两点只需要满足一点,便都会成为我们的助力。」 「其一,如若图拉与图银当真关系不和、势如水火,那蓝峪关境遇只会让图拉更为记恨图银,兄弟反目是早晚的事;其二就要看陈将军如何作为了,能不能将图拉哄到手,成为我们的人。」 第218页 秦青峰等人久居边塞,自然知晓图部的风俗,他们宁愿自戕,也不愿同不爱的人结合。 所以现在看来,陈岁里应该不是单相思,所以姜亦说的第二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殷惟州能被成功送回营帐,也有秦青峰的这一份考量。 南羽下午罕见的没有多话,发表意见时竟然也认可了姜亦的决定。 于是事情便就这样定下来,秦青峰会再派人去探听消息,如果陈岁里说的属实,今晚他们就会秘密将图拉送回图部。 「散了吧,谭疏留下」,秦青峰道。 果然,秦青峰是要单独将他们四人都留下问过一遍。 陈岁里叫住姜亦,乐呵呵道:「法子不错,怎么不多替我考虑考虑,让我哄骗人,回头人不要我了,我上哪儿哭去?」 南羽回头,得了陈岁里一记白眼,「看什么看,兵练好了吗?」 反正两人现在的关系完全是撕破脸,陈岁里也就不用再顾忌那么多,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南羽脸色黑沉,果真快步离开。 陈岁里便也再用不着作戏,开始好生同姜亦商量,「队长此番回去,不到战场我们应该是见不了面了,所以得提前商量好接下来故事的走向。」 「图部和夏营开战不可避免,总有一方会取得胜利,另一方战败。」 「我们或许可以促成什么,又或许可以避免什么,所以姜亦,你觉得这次我们赌哪一边更好?」 这个问题带了份量,姜亦不敢贸然做决定,陈岁里他们显然也是一样。 「游九于应该把他知道的都说了,那我们就看今晚,如果道具生效,秦青峰就是我们要找的人,那这场大战我们就赌图部。」 「还有时间,队长被送回去之前我们应该就能知道结果。」 做不了决定时,这样靠运气的行为也不能算不稳妥。 毕竟如果秦青峰真是图部的奸细,那夏营还不如不战而降,毕竟主帅都成了对方阵营的人。 图部要赢,那还不是易如反掌。 陈岁里只是想不通,如果秦青峰真是图部的奸细,又为何要等到现在,他有的是机会拱手送出胜利的果实。 看来这中间,还有不少事情是他们不知道的。 陈岁里同谭疏他们一道练兵,天色黑下来之后才在帐中收到了秦青峰的口信,说是准备好,立刻启程,还格外嘱託道要自己一起。 看来秦青峰将姜亦的计策放在了心上。 陈岁里最后和殷惟州拥抱,离别的情绪蔓延,如晨雾般迅速扩散,陈岁里真怕下一秒自己就会反悔,可理智告诉他,他不能。 「惟州,回去之后,万事小心。」 「我会的,你也是」,殷惟州眼神有些黯淡,捧着陈岁里的脸接了最后一个吻。 秦青峰说一不二,几人沿着高墙夜缒而出,期间,他还瞥见图拉几度回头,于是对身边站着的陈岁里道:「看来,他也真的是捨不得你。」 「可是陈岁里,你不要忘了自己究竟是哪边的人。」 秦青峰这话说的不留情面,因为自从图拉来了军营,陈岁里是为他改变了不少,秦青峰一直看在眼里,只是因为情面没有戳穿。 现如今一切都回到正轨,该说的话便不能落下,该断的念头也不能再留着。 陈岁里满口答应,可心里想的却是:元帅,您嘴上说的好听,可为什么您的鞋底偏偏就能看得见萤光。 姜亦听殷惟州的话,只将粉末洒在了粮草区里面,外面根本就没洒。并且洒的时间也是在接近傍晚。 此前秦青峰的确是去过那块儿,但那时候才刚过午饭一个时辰,所以如果是那时,他的鞋底不可能沾上粉末。至于为何秦青峰要刻意闭着姜亦,第二次进入粮草区,一切都在此刻有了定论。 毕竟,傍晚的时间不会作假。 陈岁里还特地去看过季平的鞋底,朴实无华甚至还有些磨平,他是真的没有进过粮草区,所以他的嫌疑基本可以排除。 如今,陈岁里他们便可以确信,秦青峰就是那个要烧毁粮草的人。 要是这样的话,便也不是奸细提前藏在了粮草区,更大的可能是秦青峰借视察的由头,将炭火用东西阻隔,并且提前算好了时间,待炭火将阻隔的东西燃尽,火势便无可避免。 当真是下的一盘好棋,如果不是有道具加持,陈岁里他们还真有可能被矇骗过去。 并且从已有的消息来看,秦青峰同南羽关系匪浅,两人除了上下级关系之外应该还有别的什么联繫。 陈岁里收回眼神,跟在秦青峰身后回到军营。 秦青峰,既然你已经做过那样的事,又为何还要别人记清楚立场。 你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 殷惟州被人护送着到了图人的领地,护送的人又不敢离得太近,怕有去无回,便只将殷惟州送到边界处,剩下的路要他自己走回去。 前路有些黑,殷惟州举起来手中的火把,用火摺子点燃,大摇大摆的举过头顶,便往前走。 护送的人中有人念叨:「他这样不会太过招摇,图银看见不趁机杀了他才怪。」 「不会」,有人说:「正是因为招摇,许多人都看见了他,图银才不好对他下手。」 图部修筑了高大的防御工事,也在这上面耗费了不少财力物力,并且日夜都有军队留守。 第219页 殷惟州手中的火光他们很早便看见,又因为此人太过明目张胆,城墙上站着的人才总没有动手。 等人走近了,有人问道:「来者何人?」 殷惟州将火把下移,照在了自己脸上,用毋庸置疑的语调说道:「是我。」 紧接着又补上一句:「开城门!」 但值得一提的是,殷惟州同图银的关系纵然不错,但图部大部分人也和外人一样,认为两人不和。 所以在看清楚来人是图拉以后,城墙上的人下意识的就是先去请示图银。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图拉真正站在图银的寝宫,图银还有些不可置信,他眯着眼睛道:「我还以为王兄回不来了。」 两人不似平常兄弟,说话一直都是这个调调,都已经互相习惯。 图银没有兄弟,所以一直以来都是直接称唿图拉为王兄。 殷惟州道:「是差点回不来,幸而我们俩臭名在外,才让我钻了这个空子。」 图银笑出声,「王兄还是一如既往的惯会冷脸说笑。」 「可是我怎么听说,你和夏营的人有了不清不楚的关系,还是和一个男人。」 「你能回来也有他推波助澜的结果吧,可是兄长,你和他终究不是一路人,别把心思都放在人身上,到头来自己吃了亏。」 图拉和图银幼时交好,却因为父辈的原因不得不恶语相向,这么多年两人都已经习惯,图银更是改不了口。 但这样的话刚脱口,图银便后悔了,否定式的劝说图拉不喜欢,那会让他想起来他的父亲。 图拉和图银的父亲都不是什么好人,在图银的父亲篡位成功以后,几乎没有人知晓是两人合谋暗杀了图银的父亲,首领的位置是图拉让给的图银,因为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想当首领的念头。 这也是为何两人看上去暗潮汹涌,又始终如一能够相信对方的原因。 「我的事我自己知道,别以为自己做了首领就有资格对着我指手画脚」,殷惟州道。 图银无所谓的往后一靠,「我当然知道。」 「虽然我做决定不会以你的意志为转移,不过我还是想问问王兄,夏营的人将你送回来是想看我们内乱,如果图部并未发生内乱,你在意的那个人可能会因此丧命,你又当如何?」 殷惟州神色平静,「还用我教你吗,我们肩上是图部的未来。」 图银会心一笑,「如此甚好。」 第116章 骨生垣(8) 图拉回来的消息风似的迅速传遍图部,族人中德高望重的长者有不少还亲自登门,殷惟州都一一接待。 如此盛况,若是换个人图银怎么可能坐的住,但是图拉的话,最多就是见着面当面揶揄几句。 殷惟州临走的时候瞧见了秦青峰脚底的萤光,按照他们之前约定好的,这样的话就是全力助图部赢得战争。 「三公主如今住在何处?」,殷惟州问。 身旁伺候的人忙答:「首领即位后首先便是让三公主自行挑选住处,三公主挑了最远的一处。」 殷惟州道:「带路。」 图璃跟他和图银没有血缘关系,是图银的父亲还在世时从下面选上来的和亲公主。 后来图银即位,不再沿袭和亲的传统,图璃便再没了用处,但图银却将人安置的很好。 而殷惟州之所以要去见她,是想要看看图璃有没有可能是柳长映或者楼溪清。 不成想到了门外,听见有两名女子说话的声音,他示意侍从稍等,待里面二人说尽,他再进去。 「公主这些日子心神安宁了不少,想是再过半月便可不再为此侵扰。」 图璃道:「谢谢你,耶兰。」 「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耶兰说。 图璃招唿一旁的侍女,「你去送送圣女。」 殷惟州在门外瞧见一闪而过的容颜,耶兰也顿住脚步,余光瞥到身侧有人后下意识的转头,在看见是殷惟州之后眼神一亮。 楼溪清一直以为图部这边就她们三人,没成想殷惟州还能回来,当下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殷惟州听见了刚才两人的对话,于是向楼溪清问好:「耶兰圣女。」 楼溪清此前没见过殷惟州的面,但对他身后的侍者有印象,当即说道:「见过大王子。」 短暂的眼神交流过后,两人各自去往自己的方向,图璃在屋内听见门外的说话声,早已恭敬的候在一旁。 「见过大王兄。」 殷惟州扶她起来,「不必多礼,我就是来看看你。」 图拉面冷心热,此前帮过图璃不少,两人的关系还不错,即便在一起也没什么多余的话可说。 在见面之前,脑中空有模煳的面貌却看不真切,这下见着了,殷惟州便知晓图璃不是他要找的人。 不过此行也不算全无收穫,至少见到了楼溪清,那剩下的队友应该也就不用找了。 「听闻大王兄此前遭遇不测,可有受伤?」,图璃眼神关切的问。 「我没事」,殷惟州说:「倒是你,我刚来时碰见耶兰替你诊治,虽说见好,也要注意休息。」 「我还在原来的住处,有什么事可以让人来找我。」 「谢过大王兄。」 殷惟州屏退了身后侍从,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逛,但实则是为自己真实的目的作掩,最终到了幽兰舍,也就是楼溪清住的地方,实则是为图部的医馆。 第220页 圣女其实就是图部的医女,因为医者紧缺,所以相对地位较高,而楼溪清作为这一代的集大成者,在图部的影响力非同一般。 殷惟州进去以后见着来看病的人不少,楼溪清也才刚回来,看见殷惟州便走到人面前,问:「大王子是有何不适吗,请随我来。」 等到了隔间,楼溪清关上房间门,她才卸下来脸上的伪装,「队长,我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你盼回来了。」 「让我先说,我的身份是图部医女,因为手底下需要培养学徒,我挑人的时候特意将柳姐姐和万家乐带了回来,所以现在我们都在医馆。」 「但此前有一点我觉得奇怪,我和柳姐姐她们讨论过,之前我们好像莫名其妙归零了一次,就像是归档重来,可我们什么都没做,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殷惟州长话短说:「不是你们的问题,问题出在陈教授那边。」 「夏营和图部是两个敌对的阵营,夏营的奸细放火烧了粮草触碰到了节点所以全员死亡重开,这相当于我们是陷入了某种循环。」 「我们需要在死亡之前找到照片。」 楼溪清是个资深漫粉,这样的动漫她看过不少,所以当即就懂了殷惟州的意思。 「队长,那你回来是不是因为第二个节点就要到了?」 殷惟州说:「可能就是明日的战事。」 这样说来的话,他们便没剩下多少时间。 楼溪清打开门,对着外面喊了一声:「阿梅娜,将我的银针取来。勒伊,进来搭把手。」 柳长映和万家乐进来以后殷惟州将夏营发生的事情都说过一遍,几人便开始分析起当下的情况。 楼溪清盯着殷惟州头顶的倒计时发呆,「队长,这个道具生效时间还剩下两天半。」 「我们距离可能的真相也还有两天半。」 柳长映也说:「希望谭疏和谭小姐能给我们提供线索。」 「那我们就等着两天后」,万家乐笑道。 殷惟州:「我们这次就是全力助图部取得胜利,陈教授他们会配合我们的行动。」 「好。」 时间过的尤其快,从幽兰舍离开以后殷惟州便去找了图银,图银斜着眼睛问他:「什么事?」 「明日夏营会攻城,你最好提前有所准备。」 图银没想到殷惟州会跟他说这些,他还以为图拉就算是心在图部这边,也会因为他夏营的心上人对自己守口如瓶,不曾想图拉比他想像的还要冷情些。 不过这样挺好,图银的胜算的确会更大。 「那我就谢过皇兄了。」 殷惟州道:「等战事结束,我要的人你必须给我。」 没说是几个人,如果还有以后,这就是殷惟州给图银挖的坑。 如果没有以后,那下一次他们就必须要换另外的计策。 图银笑笑,拿起茶杯隔空同殷惟州碰了个杯,后说道:「当然。」 因为提前收到消息,图银便开始抓紧练兵和加强防御,他们此前一直过不了蓝峪关,而此次秦青峰他们肯出来,便是自找死路。 边沙是图部的故土,离了蓝峪关,图银谁都不放在眼里。 谁还不是部族瞩目的天才! 征战沙场,生死由天,得天眷顾的人终将站立到最后一刻。 图银同秦青峰已经交过好几次手,但都没有正面见过,这一次两人终于要迎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见面。 厚重的号角紧跟着的是兵临城下,站立高墙,城外是黑压压一片,夏营旗帜鲜明,战争即将拉开帷幕。 殷惟州同图银在一块儿,但后方仍派了兵力镇守,并随时准备支援。 图银平时看起来漫不经心,但在这种大事上,他比任何人都要小心,在已有的布防下,他会尽力杜绝所有可能的隐患。 秦青峰的作战风格图银相对熟悉,但听说对面新找了一位军师,所以后方不得不防。 如果夏营提前进军绕到图部身后想要包抄,图银不能让己方没有反应的时机。 铺天盖地的剑雨席捲夏营军队,即便有盾牌遮挡,还是倒下了大片人马。 黄沙漫天,战马嘶吼,滚烫的鲜血自刀尖流淌,不知是断了谁的喉,又脏了谁的脸。 厮杀声叫喊声不断,仿佛可以穿透云霄。 图银手握图部惯用的弯刀,在这场硝烟瀰漫的战争中直奔秦青峰。 南羽高喝一声:「元帅!当心!」 秦青峰适时回头,挡住了图银的进攻,两人双目相对,碎发被风吹向耳后,秦青峰将图银面上的震惊尽收眼底。 冷兵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秦青峰却说:「小桓,好久不见。」 「你早就知道了,是吗?!」,图银听着秦青峰的话,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力道,硬生生将秦青峰逼退好几步。 身边有人的血沾到秦青峰脸上,他却依旧面不改色。 「原来你真正的名字叫秦青峰…」,图银这一刻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所以当年他根本就没有死,甚至于早就认出来自己却从未想过摊牌,直到战场,图银才知道一切。 死去的情意如潮水般击打着礁石,可天高地远,时间不再,他们已经不是当年偷熘出门的少年郎。 乌云散去,身份揭开,银河两边的人又如何能够还同原来那般。 心口钝痛让图银唿吸发紧,他手上进攻的趋势却是越发凌厉而不留情面。 第221页 「小桓…」 「别这么叫我!」 「秦青峰,你不肯来见我,是早就料到了今日,既然如此,又何必再提及往事。」 「我是图部的首领,是黄沙百战后存活下来的王,今日,我不会留手。」 秦青峰一直在防守,待眼中最后的情绪褪尽,他终于开口:「如此甚好。」 殷惟州杀出一条血路,在解决掉眼前的麻烦之后,回头惊唿一声:「图银——!」 他和图银离得不远,所以刚才秦青峰和图银的对话尽数被他听见,可还来不及细想,秦青峰手中的长剑便直逼图银面门。 图银冷笑,用弯刀正面迎上,在战马上同秦青峰拉扯数个回合,并且还头也不回的对殷惟州道:「王兄,若是今日不幸命丧于此,我只允许你接替我的位置,听见了吗?!」 「我不会让你死的」,殷惟州强调道。 那可不一定,图银心想。 这场战争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最终在陈岁里和姜亦不着痕迹的促成下,夏营军队逐渐落了下风。 成王败寇,胜负已初见分晓。 陈岁里不明白,为什么秦青峰放了火,他分明是图部的奸细,又要为夏营坚持到最后一刻,直至被图银一刀贯穿心脏。 秦青峰高大的身躯终于控制不住的倒下,他浑身像是被血液泡过,已经看不出来一张干净的脸。 膝盖着地,他跪的不是图部的首领,而是他的爱人。 「小桓…」 第117章 骨生垣(9) 图银的手还握在刀柄,他面色平静心中却几近疯狂,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滴到秦青峰脸上,将他脸颊干涸的血迹晕开一块儿。 秦青峰最后就那么定定的看着图银,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念。 看他冰冷的眼神,瞳孔倒映的都是自己。 图银生来富贵,却被迫与图拉争抢,父母带给他的不是无忧无虑的童年,而是刀尖舔血的压力。 即便他与图拉惺惺相惜,却在这样的关系中很难真正交心,他们信任彼此,却常常无话可说。 所以十五岁那年,图银装扮过后偷熘出图部,从边境入关,只身游歷了一年。 那是他最幸福的日子,没有约束,无关生死。 也是那段时间,他认识了卫九,也就是现在的秦青峰。 他们同游山水,闲赏落花,在雪天跑出去围炉煮茶,又在雨天看过云竹曲径。 他们在竹林里第一次拥吻,带着少年时期懵懂的心动。两个孤寂的灵魂越靠越近,图银甚至想过不回图部,一辈子就这样了。 可最后,来找他的人当着他的面杀了卫九,那种年少的无力让图银回去之后性情大变。 终于,他和图拉一起杀死了他的父亲。 那段记忆,也就此尘封。 图银身上有责任,可此战过后他便再不欠图部什么,夏营战败,可保图部多年无虞。 秦青峰跪在他面前,两张脸重叠,图银抽出来秦青峰胸口的长刀,不遗余力的划过自己的脖颈。 血珠在空中连成一串。 「首领——!」,看见的图人大惊失色,狂奔过去却已经无可挽回。 齿轮转动,黄沙中数不清的尸体化为点点泡影,周遭声音逐渐消失,眼前场景再度变换。 陈岁里深吸一口气,定睛看过眼前一切。 他面前站了一名士兵,士兵正小心翼翼的说道:「陈将军,元帅说让您去他的营帐。」 「元帅还说,让您…将您的人也带上。」 陈岁里记得这张脸,他叫了一声:「许筝?」 许筝明显吓了一跳,「属下在。」 陈将军竟然都记住了自己的名字,这是不是说明… 许筝只感觉自己仿佛已经被刀架在了脖子上。 「我知道了,你走吧」,陈岁里此刻语气有些生冷,许筝连忙出了营帐。 回过头,果真殷惟州还在,「队长,我们赌错了。」 「让图部的人赢得战争不是正确答案,又或者是因为图银最后自杀,所以才导致一切都偏离正轨?」 陈岁里只感觉原本的康庄大道横生枝节,一时间又延伸出无数条小道,可最后能够走出去的,只有那一条路。 思绪像毛线一般在脑中打结,而且这次时间显然延后了不少,竟然直接到了火烧粮草后第二天正午。 这样下去的话,他们还能再回档几次,恐怕最多不超过两次,离死亡是真的越来越近了。 因为像火烧粮草这样的事情他们可以避免,但战争这种大势所趋他们改变不了,真到了那时,回档之时便是他们死到临头的时候。 殷惟州将人搂在怀里,用冷静的语调安慰道:「别急,我们还有时间。」 陈岁里试着调整唿吸,之前的一切确实让他有些心急了,「对不起,队长。」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 「走吧,还是按照之前的流程先走一遍。」 … 「散了吧,谭疏留下」,秦青峰道。 陈岁里先是跟着姜亦他们走了一段,而后突然停下来,叫住姜亦:「军师,你能帮我给图拉送点吃的过去吗,我突然有点事想同元帅说。」 「他来的时候就说他有点没吃好。」 陈岁里这是在给姜亦和殷惟州制造机会,正好他也想趁机听一听秦青峰究竟同谭疏说了什么。 临到营帐,有士兵守在外面,看见是陈岁里,忙进去通传。 第222页 陈岁里听见秦青峰的声音从营帐里传出来:「让他进来吧。」 同时他还听见些别的声音,是谭疏压低了声音在说:「属下和他相处并没发现什么异常,还和原来一样。」 异常,指的是自己吗? 因为图拉到了陈岁里帐中,所以秦青峰对自己不很放心,才将谭疏留下来问过。 「元帅」,陈岁里掀开帘子,正巧听见谭疏告辞:「那属下先回去了。」 秦青峰摆手,又转而看向陈岁里,「陈将军这是又想起了什么?」 「莫非图拉还有什么话需要单独向我交代的?」 「不是」,陈岁里摇头,「属下只是心中有疑问,需要元帅解答。」 秦青峰道:「你说。」 陈岁里:「可能这样的问题有些逾越,但属下不知道答案,心中难免一直憋闷。」 秦青峰被陈岁里逗笑了,「你但说无妨。」 「属下知晓元帅军纪严明,可有时未免对南将军太过纵容?!」,陈岁里说的义愤填膺,就像是这几日心中积怨终于一股脑如数托出。 下属本不应该如此质问上级,但秦青峰平时对待属下宽容,再加上陈岁里性格使然,这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也不会让秦青峰觉得突兀,反而会让他觉得陈岁里率真。 而且大战在即,只要陈岁里不犯原则性的错误,秦青峰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对陈岁里下手的。 便听秦青峰道:「还同南羽置气呢?」 陈岁里说:「实不相瞒,越想越想不通。」 「好吧」,秦青峰说:「既然你问了那我也就不瞒你了。」 秦青峰忽然背身,往前走了两步,「南羽是我收养的孩子,没想到后来他背着我偷偷参了军,才有了现在。」 「他儿时过的不好,我总想着能从别的地方对他好些。」 「抱歉,这的确是我个人的原因,陈岁里,我在这里向你道歉。」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南羽会这样不计后果的替秦青峰遮掩。 陈岁里作出震惊的神情,像是有些不知所措,脸上表情呆滞。 秦青峰这时候回头,「很难以接受?」 「不是」,陈岁里回答:「只是有些震惊。」 「谢元帅解惑!」 「好了,下去吧。」 「是。」 陈岁里其实还有无数个问题想问,但像这种波及剧情走向的问题,必须得先同大家商量过才行。 而且问这些问题的那个度,很难把握。 陈岁里没同秦青峰说多久,所以回去的时候姜亦还在他的帐篷,游九于端着吃食才过来。 「陈教授,刚才你没来队长将事情大致和我们说过一遍,我觉得你说的对,究竟是我们赌错了战争的胜利方,还是因为最后图银的自尽才导致我们上次死亡,真的分不清楚。」 「所以这一次,我们不能把所有赌注都压在战争上。」 殷惟州将游九于端来的东西推了推,「大家分着吃吧。」 本来也是陈岁里的藉口,就当是加餐。 游九于说:「我不明白,图部最后都已经赢得了战争,为什么图银还会自尽?」 战场记忆仿佛还在眼前,殷惟州记起来图银说的,他道:「或许是因为秦青峰和图银多年前,本是恋人。」 殷惟州这句话的威力不亚于一颗炸弹直接在水里炸开,炸起漫天的水花。 「这、这怎么可能啊…」,游九于还有些不敢相信。 「是真的」,殷惟州说:「战场上我听图银亲口所说。」 陈岁里也道:「我之前就一直在想,秦青峰如果真是图部的奸细,他为何又要在战场与图银刀剑相向;可他如果不是,为什么要放那一把火,现在我终于知道了。」 「可能之前他们并未向对方吐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后来秦青峰先认出来图银,他不想这么快就开战,可后方诏书急催,于是意图借粮草的事拖延时间,只是不想被我们打乱了他的计划。」 姜亦说:「立场不同,战事不可能拖延成功。」 殷惟州也说:「是这样。」 「那图银是什么时候认出来秦青峰的?」,游九于问。 「战场」,殷惟州回答:「直到战场重逢,图银才发现这个事」,殷惟州现在还记得图银震惊又愤怒的语气。 「看来他们中间有误会」,陈岁里说。 姜亦仔细想过以后说道:「战事无法避免,如果这次我们不走原来的老路,是不是可以试着向两人捅破窗户纸,试探一下究竟是为何?」 「怎么试?」,陈岁里问。 「秦青峰应该不清楚图银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就是当年的人,所以如果我们在他面前点明粮草的事情,陈教授再假借队长的由头,将图银给引入话题,这样应该就能将秦青峰的另一面给挖出来。」 「当然,这样做会很冒险,还有可能被直接处死,但我想只要不是到了关键节点,被处死哪怕队里只剩下一个人,我们就都还能回档。」 「同样,图银那边也是一样,但说不说,又要用什么样的方式说,还是需要大家抉择。」 直到现在,除了战场他们还要考虑到人心,好像这里的每个npc身后都背了一个故事,等待他们去探索。 可这些故事真的有用吗,谁也不知道,陈岁里甚至不清楚他们现在做的这些算不算无用功。 第223页 殷惟州头顶的倒计时还剩下一天半,可那时候殷惟州应该是在图部,就算是他将谭相雪唤出来,谭疏也和她见不了面。 这样的话就又捱到了战场,很有可能会再次全员死亡。 游九于:「所以这次,我们是压夏营吗?」 「压吧」,陈岁里说:「总不能两次都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只是这次,我们决不能让秦青峰有自尽的机会!」 第118章 骨生垣(10) 殷惟州一直在思考姜亦刚才说的话,他倏然抬头,道:「我觉得姜亦思考的方向没错,只要最后队里还剩下一个人能活到战争结束,咱们应该就都能回档,所以这中间,我们其实还能做很多事。」 游九于:「如果是这样的话,长映姐和溪清她们肯定能活到最后,所以我们或许可以放手一搏。」 几人互相看过,忽然会心一笑,之前被堵塞的心口好像重新焕发生机。 「你们谁要是不怕死,可以去查查南羽,但好像我们这些人中,最适合去的人还是姜亦」,因为姜亦表面上看起来同谁的关系都很好,但其实是同谁的关系都很一般。 陈岁里已经将南羽得罪了透顶,是怎么也不合适,就算是他肯去,南羽也未必愿意配合。 「那就先这样,今晚开始我们就要赌第二次了」,陈岁里笑道:「大家加油。」 即便是到了现在还连照片的影子都没摸到,但陈岁里直觉他们已经离的很近了。 … 图拉几度回头,秦青峰于是对身边站着的陈岁里道:「看来,他也真的是捨不得你。」 「可是陈岁里,你不要忘了自己究竟是哪边的人。」 第二次听见同样的话,陈岁里没有再像上次那般满口答应,而是站在城墙上,瞳仁隐匿于漆黑的夜色。 「元帅,既然如此您又为何要放那把火呢?」 南羽已经被姜亦叫走,谭疏留守营地,士兵都在较远的地方,所以这里只剩下秦青峰和陈岁里两个人。 「元帅,您让我认清楚自己的位置,但为什么您要放那把火,你可以告诉我吗?」,陈岁里问话的语气依旧恭敬,却含了愤怒。 秦青峰没想过这件事情会败露,所以当下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不料陈岁里又紧接着甩出来另外的重磅炸弹:「是因为…图银吗?」 多余的话陈岁里没说,因为说的多了便有可能错的多,他就这样点出来,剩下的秦青峰自己会脑补。 因为心虚的人往往草木皆兵。 陈岁里继续步步紧逼,「我听过图拉的描述,即便姓名不同,图银口中的那个人也很像您。」 他现在已经把知道的所有都用进去了,再多的陈岁里也不知道,他故意分开来讲,一句一句慢悠悠又有紧迫感的来讲,就是为了给秦青峰制造压力。 最后还得来个情绪升华,陈岁里对着秦青峰大吼一声,像是信任的人背叛:「元帅!您倒是告诉我啊!」 秦青峰看着陈岁里处在情绪崩溃的边缘,他的世界观好像就此坍塌。 「所以你早上折返,其实真正想问的也是这件事」,顺着陈岁里预定好的情节,秦青峰果然着了他的道,思维朝着陈岁里设置的方向发展。 「是!」,陈岁里回答。 「所以您是图部的奸细吗?」 「不是。」 「那您为什么又要放火,难道不是为了烧毁粮草,给图部的人可乘之机?」 「元帅,我真的…想不通,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才发现的时候我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试图矇骗自己,可我做不到!」 秦青峰眸子也沉下去,他说:「不是这样的,你为什么就没有想过图拉告诉你的都是假的?!」 陈岁里冷笑:「元帅,您说这话您自己信吗?到现在您还想骗我?您还觉得我是在诈你吗?」 「那小桓这个称唿,您总不会陌生吧。」 陈岁里这句话一出来,秦青峰果真变了脸色,他忍不住会去想,陈岁里是不是真的知道了一切。 可转念他便明白过来,大战在即,图拉走之前还给陈岁里心中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图部的人果真没有一个是善茬。 所以图银是知道自己就是卫九了吗? 不能在这种时候出岔子,秦青峰知道陈岁里这时候还在气头上,于是便说:「有本事现在就来和我打一架,打赢了我就告诉你。」 陈岁里果真没有留手,下一秒就冲上前,两人胶着在一块,凌厉的拳风擦过耳际,没过多久便都挂了彩。 两人打的难分胜负,最后是因为过于用力导致精疲力竭,只能倒在地上喘着粗气。 秦青峰道:「冷静下来了吗?」 「没有」,陈岁里说。 「那就再冷静一会儿。」 陈岁里立马改口:「冷静下来了,您说吧。」 「你觉得我会信吗?」,秦青峰迴答。 不过确实不适合再拖下去,没等陈岁里起身,秦青峰便先表明了立场:「烧毁部分粮草是我为了嫁祸图部拖延战事,但我也承认这中间有我的私心。」 「可是陈岁里,我身属夏营,身后的故土由不得我让步,不论是小桓也好,图银也罢,他们都排不到最前面。」 「你可以继续信任我,任何时候,我都不会叛逃!」 第224页 昏暗的光线将男人冷峻的面孔衬托的更加凌厉,陈岁里当然相信他的话,因为上一回秦青峰真的做到了,临上战场,他也没有改变自己的立场。 图银也一样。 可是这样谈完了,为什么没有丝毫变化,是因为队长那边没有动静吗? 而另一边,南羽显然比秦青峰难缠的多,因为他压根不讲道理,姜亦现在这副身子打又打不过,说又等于说是对牛弹琴,南羽压根就没有丝毫反应。 可能是姜亦缠的太过,南羽忽然停下脚步,用森然的语气对姜亦道:「军师,我记得我们此前并未有过太多交集,所以不知今夜缘何纠缠不放。」 见人终于肯和自己说话,姜亦开始有意识的切入主题。 陈岁里今早从秦青峰那里问出来南羽的身世,姜亦便知晓秦青峰定然是南羽心中的郁结所在。 「我瞧你早间从进元帅的帐篷到现在心情都不是很好,是因为陈将军吗?」 南羽嗤笑一声:「他不配。」 姜亦心中偷笑,嘴上却开始套话:「那又是因为什么?」 …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殷惟州真正站在图银寝宫,图银还有些不可置信,他眯着眼睛道:「我还以为王兄回不来了。」 殷惟州在他眼前站定,漆黑的眸扫向底下坐着的人,「托你的福,没死成。」 图银道:「我怎么还听说你和夏人有了不清不楚的关系?」 「嗯」,殷惟州没有遮掩,直接就承认了。 图银挑眉,有些不贊同。 殷惟州却说:「图银,你离开图部那年,是不是认识了什么人?」 图银心头一跳,这件事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他的父亲觉得这是耻辱,回去以后更是将带他回去的人暗中杀害,那件事仿佛镜花水月,是图银午夜梦回化不开的痛。 「王兄,你是从何处得知?」,图银知晓殷惟州如果没有把握不会当面言说,可是一切痕迹都已抹去,他又是为何会知晓当年旧事。 孤舟湖,云心桨,漪向岸边潮。 某一个答案唿之欲出,图银却有些难以置信,真的会如他想的那般吗? 卫九…还活着吗? 「我从一人,偶然得知。」 图银心想,从一人,除了卫九还有谁会知道?! 「他在哪里,告诉我,我去把人抢回来!」 他竟然还活着…莫名其妙又不知源头的欣喜快要将图银淹没,他如果只是夏营一个小小的士兵,图银一定会将他抢回来。 荣华富贵,高山流水,他要什么就给什么。 总之,人他是一定要留在自己身边,图银不会让卫九有再次离开他的机会。 殷惟州仿佛提前看透了什么,图银从他脸上读出来不幸。 「图银,他现在的名字叫——秦青峰。」 如果说刚才还是孤舟浅泛漾涟漪,那么现在,图银的心情就仿佛那舟于湖心骤然裂开,无数水花迸溅,顷刻沉入湖底。 秦青峰 这个名字图银死也不会忘记,不过和卫九不同,对秦青峰图银有忌惮、赞许,却唯独没有爱。 可图拉现在告诉他,秦青峰就是卫九。 他明明还活着,却不来找自己,那自己这么多年的执念又算什么。 图银气急,挥袖拂落桌上的笔墨,妖冶的眉眼被怒气沾染,仿佛雨后红玫的尖刺。 殷惟州这时候开口:「与其临上战场才知道这些,我选择现在让你知晓。」 「明晚这个时候,柳木河边,去与不去,在你。」 说完这些,殷惟州转身关上门。 当然,这些话秦青峰没说过,是他和陈岁里做的一场赌注,他们假借双方的名号,让秦青峰和图银大战之前能够以自己的身份见一面,而不是夏营的元帅和图部的首领。 此前,他们一直把注意力放在战争上,可显然经过上一轮的事,图部赢得了战争,可他们依旧是死亡。 即便这次他们选择助力夏营,但也不能全然将希望寄託。因为,战争或许并非是这次副本的主题。 秦青峰和图银,谭疏和谭相雪… 肯定还有其他人。 每个人身后都是一段故事,会不会这些故事才是解开副本的关键。 谁也不知道,所以他们只能尽力一试。 第119章 骨生垣(正文完) 柳木河是蓝峪关外流经图部的一条河流,几乎处在两地中间的位置。 图银心中气懑,无数次想过还见什么见,人家早就知道却没想过找你,到头来人随口一句相邀,自己就巴巴的跑去,像什么样子?! 可多年前的一切像刀子一般深剜图银心脏,翻天倒海的情绪快要将他淹没,他想知道后来为什么卫九还能活下来,他又为什么不来找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 河边是细碎的石子,走上去偶尔会有石块移位。月下河边,一人背身而立,常服显出他挺阔的肩背,青丝束起,图银这时突然觉得唿吸有些疼痛。 无数次午夜梦回的场景,这一刻成了真。 复杂的情绪拧成线,将他的皮肤穿透。 「小桓,好久不见」,秦青峰听见响动,转身说道。 月光映着他坚毅的眉眼,在看清眼前人后又有了说不清的柔和。 图银没再上前,两人就这样隔着一段距离相望。 「什么时候参的军?」 第225页 秦青峰道:「别后三年。」 「什么时候知道的我的身份?」 秦青峰道:「活过来的那天。」 「族里人捡回来我的命,我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要去找你,我的父亲因此重病,母亲告知我你的身份。」 图银道:「这就是你后面不来见我的原因?」,他自嘲的笑声在这夜里格外清晰,秦青峰心口一阵钝痛。 「不是」,秦青峰说:「那段时间我一直被关禁闭,所以我想等我真正能够掌控全局,届时不论你是谁,我都会去找你。」 图银的声音冰冷:「可是你没来,是忘记了,还是觉得不重要了?」 「边沙战事突起,我临危受命。我不怕死,但那一刻我非常后悔。小桓,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那你今夜还要过来,不是没有选择的余地?」,图银声音凉薄,又特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仿佛秦青峰在他心里无足轻重。 可是他忘了,这些话他说的是秦青峰,也同样说的是自己。 秦青峰的话提醒了图银,他今夜本就不该来,晚间凉意沁入人心,图银盯着秦青峰的眉眼看过半晌,做了他平生最冲动而不计后果的事。 他劝慰自己,今夜他除了图银谁也不是,过了今晚,他会继续穿好首领的皮囊。 图银眼尾上挑,在秦青峰惊诧的神情中按住他的后脑勺向下,唇齿相交,却没了年幼时单纯的情动。 即便还爱,但顾及更多的是后果,所以这个吻更多的是沉重。 吻过人,图银没说一句话,利落的转身,秦青峰反应过来,人已经走出去好远。 「图银——!」 秦青峰喊图银名字时脚步未停。 图银下意识顿步,因为这是卫九第一次叫他的本名,却像是在强调他们之间逾越不了的鸿沟。 风过耳畔,手腕勐然被人抓住,力道很大,仿佛含了浓烈的情绪。 一阵天旋地转,图银人已经被秦青峰抱在怀里。 「看来前景不错」,张雩伸长脑袋,还不忘回头和陈岁里他们说两句。 图银和秦青峰要熘出来肯定会给自己制造机会,而这也就是陈岁里他们的机会,所以现在,八个人整整齐齐,借着河边的野草,远远围观。 听不清在说什么,但动作还是看得见的。 楼溪清说:「要走了要走了!」 可还不等万家乐抬头,率先离开的图银竟然在行走间化为点点莹尘,散于人间。 陈岁里勐然回头去看秦青峰,发现他也一样。 消失了?! 两方阵营,元帅和首领却都消失了,那明天的战事又该如何。 「我靠」,万家乐惊唿出声:「怎么会这样,他们竟然就这么没了,我们是不是做错事了?」 做错了吗,姜亦也在想。 他们站队没错,了解npc故事没错… 是让秦青峰和图银见面做错了吗? 可上回战场,图银杀死秦青峰之后自戕城下。重来一次,他们选择让两人战前见面,可是为什么人会消失。 柳长映忽然抬头看向殷惟州头顶,「还剩一个小时,先别着急,我觉得这不是坏事。」 「你们有没有玩过一种游戏,类似于消消乐,或许秦青峰和图银不是消失,而是因为这次见面促成了什么,达成了npc消除的条件。」 「等到谭小姐被召唤出来,看看她和谭疏是不是也会一样,我怀疑这和找到照片有关」,柳长映认真的说。 张雩:「那我们是不是要将两方阵营的人,除开我们自己,全部消除才行?」 这样的话,时间也太赶了,更何况,士兵的数量可不少,他们还能一个一个的去问清楚不成。 抛开一切来讲,陈岁里起先一直将两方阵营同后方联繫在一起。这也有谭疏的功劳,因为他总是在陈岁里面前强调,后方是故乡,所以陈岁里不自觉的会为这场战争赋予时代意义和歷史价值。 但其实根本不是,从头到尾这场战争都是幌子,后方都是虚无,他们从始至终要关心的都不该是这场战争,而是这场战争所涉及的,两方阵营中的人! 人才是这次副本的核心! 就像是张雩说的,他们需要消除掉所有人。 陈岁里:「不用每个人都问清楚,有名姓的可以单独考虑,另外的可以分门别类,再一併思索,从中剥离出他们最本质的需求,如果二者有重叠,按大类来。」 「比如说将士,数十年背井离乡,他们是征人,最想要的无非是还乡,我们不用考虑现实,需要考虑的只有人。」 所有人心跳加快,原本困意尽数消散。 殷惟州:「大家再最后努力一次,我们就快成功了。」 「一次能成功我们就一次成功,成功不了,我们就下回见。」 说完这句,殷惟州唇角绽开笑容。 有了盼头,夜便不再漫长。 所有人屏息敛声,等着即将被召唤出来的谭相雪,但这次不同,她不再是魂体,而是有了肉身。 「殷总」,谭相雪睁开眼便瞧见殷惟州,这个称唿还是彼尔之邻张雩教她的。 「这是…在哪?我怎么…飘不起来了?」,谭相雪疑惑。 「谭姐姐,你现在是人,不能再使用技能了」,张雩说。 「人…?」,谭相雪不可置信的喃喃道。 第226页 烛火影绰,谭疏被陈岁里从榻上捞起,他一边穿衣一边皱着眉头:「陈岁里,要是事情没有你说的那么重要,我一定让你后悔来到这世上!」 谭疏爱放狠话,陈岁里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更何况这次,谭疏不见得会如他口中说的那般。 「阿疏」,谭相雪在陈岁里帐中,在谭疏掀开帘子以后,转身对着他笑。 「铮」的一声,谭疏脑中像是有什么紧绷的弦突然断了。 「小、小姐…」 不过下一秒,他迅速变了脸色:「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谭相雪只简单说了两个字:「逃婚。」 这两个字背后蕴含的重量却让谭疏身心一震。 怎么回事,谭老爷和谭夫人不是答应了自己,又为何会变卦?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问这些的时候,明天就要开战,谭相雪不能留在军营。 这般时候,谭疏再顾不得其他,倾身去抓谭相雪手腕:「我送你走。」 不料谭相雪反手挣脱,谭疏满脸愁容的回头,却听人道:「我不走。」 谭疏不知道,可谭相雪自己清楚,她等这一天,等了数百年,她怎么捨得走。 殷惟州他们同谭相雪说明了一切,所以她不能全然告诉谭疏真相,而是藉口逃婚到这里,来见他这一面。 但其实,远在他乡的自己,这个时候早已经悬樑。 陈岁里看向帐中的其他人,大家都有意识的退到帐外。 一个时辰之后,谭相雪先走出来。 紧接着对帐外众人深深鞠了一躬,陈岁里听见了她最后说的话:「谢谢你们。」 「小姐,我送你离开」,谭疏替谭相雪收拾好了东西,又在出来之后对陈岁里说:「我会赶回来,先别和元帅说。」 游九于心想,你家元帅比你还要先消失呢。 就这样,在陈岁里他们的帮衬下,谭疏和谭相雪绕开了巡逻的士兵,成功去往进城的路。 前路漫漫,小路上两个人逐渐模煳,直至看见流逝的莹白。 姜亦说:「没错了,就是这样。」 「那我们抓紧吧」,游九于道。 按照陈岁里之前的说法,其余人殷惟州都有了思路,偏生图璃他好像一无所知,这样简短的时间也挖不出来什么有用的消息。 楼溪清在图部呆的久,之前又经常替图璃问诊,所以说道:「三公主心中郁结,整夜整夜的难以入睡。」 「此前应该是忧心和亲,后面就不知是为何了。」 柳长映补充说:「应该没有人问过她究竟想不想呆在这里。」 「那队长,或许你可是试探一下她是不是想离开这儿,毕竟图璃真正的家也不在这里」,万家乐说。 几人对视,眨眼间便来到图璃屋外。 图璃听过殷惟州的话,隐隐有些期待的开口:「大王兄…我真的可以吗?」 殷惟州:「只要你想,我现在就可以安排你离开。」 出乎人意料的,听见殷惟州这句话,竟然还没等出门,图璃便含着眼泪化为点点莹尘,消散于空中。 「真的,是真的队长」,万家乐简直喜极而泣「我们就快能结束一切了!永远结束!」 为避免夜长梦多,陈岁里和殷惟州都是连夜召集人马,却不打算作战。 几经周折,几番拉扯。 眼前的npc越来越少,到了最后就只剩下来他们自己。 张雩盯着空荡荡的军营,先前所有的忐忑、欢痛都成为泡影,他们即将迎来新的开始。 姜亦拉着他的手,两人无声对视。 「叮」 「副本npc归零…检测到系统故障!」 「滴——!滴——!」 「所有副本正在…坍塌」 「玩家…即将…清出系统」 「清出成功…失败…成功…失败…」 「叮」 「倒计时:十、九……」 游九于看着照片逐渐从空中升起,对姜亦他们喊道:「照片在那儿!」 照片里是游荡的人和满地的尸骨,像是某种告别。 张雩迅速抓过来照片撕成两半,登时出现一扇朴素的木门,木门和以往不同,泛着莹莹白光。 副本开始坍塌,地面都有了裂隙。 八名玩家从不同的两边穿过白光,他们听见了照片世界的最后一句提示: 「清出成功!」 … 昼夜颠倒,他们醒过来不再是黑夜,阳光刺眼,洒在人脸上却暖洋洋的。 窗帘被拉开,印有「照片公寓」的墙壁是流动的金光。 而这时,所有人总也删不掉的app开始不停闪烁,终于在短暂的卡顿过后,彻底消失。 他们站在照片公寓的客厅,却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 记忆有短暂的错乱,最后又回归正轨。 陈岁里率先扬起笑容,用松快的语气说了句:「欢迎回家!」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