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陷阱》 第1页 [现代情感] 《落日陷阱》作者:砂梨【完结】 文案: 央仪漂亮性子好,仗着一手好牌攀上了孟家那位唯一的掌权者孟鹤鸣。孟鹤鸣什么都好,身居高位,矜贵周到,还有一张上天过分眷顾的脸,一定要说缺点的话就是心思难猜,太过云遮雾绕了。 而央仪最大的优点就是务实。 察觉到两人的关系即将走进死胡同,她提出分手。男人点燃一支烟,嗓音氤氲在雾气之后,云淡风轻地问,「为了他?」 央仪不说话,看着他拧灭菸头,又点燃,平静的面容难得透出不耐。他忽然起身,大步流星走到她面前,攥得她腕骨发疼。 「留下,你和他的事一笔勾销。」 - 传闻孟鹤鸣杀伐果决,早年独夺大权。 也有传闻说他无可挑剔的人生中唯一的遗憾是幼弟走失。这几乎成了他心中一根刺。 多年后机缘巧合,寻回幼弟,本以为会是兄友弟恭。 无人知道的角落里,孟鹤鸣擦干指骨上的血迹,目光沉郁扫过眼前青年。青年佝偻在地,身子颤抖却难掩不服,似乎在与他唱着反调。 他不高兴,于是俯身,抓起青年的头髮,迫使青年与他对视:「阿周,再说一遍。我让你回来,不是让你来觊觎你嫂子的。」 *** (女主版文案) 央仪听到闺蜜说人的两大劣根性【一是管不住自己朝三暮四,二是喜欢救风尘】这一理论后不置可否。 没想到多日后,在她身上一一应验。 阅读提示: 雄竞/修罗场/撬墙角/火葬场/正文未婚恋爱自由嫂子是代称 内容标籤: 都市 世家 恋爱合约 天之骄子 业界精英 追爱火葬场 搜索关键词:主角:央仪,孟鹤鸣 ┃ 配角:路周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雄竞修罗场 立意:爱与和平 第1章 孟总 榕市高奢住宅区临海靠山,寸土寸金。 临近午夜,一辆黑色加长版轿车于海边棕榈大道平缓滑过,在道路尽头转向另一侧山道。 司机这一路开得极其平稳,尤其察觉到后座唿吸舒缓,陷入浅眠后,更是放慢速度。转过这道弯,前面还有十分钟的路程。 物业一路放行,车子最终停在半山一栋六七层高、被茂密绿植环绕的小型建筑前。 比邻还有几栋风格相似的建筑,掩映在常绿阔叶丛中,私密性极好。 才一支烟的工夫,后座便传来辗转的窸窣声。 司机按下透明挡板:「央小姐,到了。」 央仪悠悠转醒,往窗外望了一眼:「谢谢。又麻烦你了,徐叔。」 「您客气。」司机恭谨道。 昨天晚上,司机徐叔接到孟总的吩咐,说央小姐今晚九点十分飞机落地。 飞机延误,再加堵车,到家已经将近零点。 这期间,央小姐拨过两通电话。 一通是给家人报平安,另一通打给孟总,可惜孟总还在大洋彼岸,大约错过了。后半程,央小姐旅途疲惫,一直安静浅眠。 同往常那样,这些都是要汇报给孟总的。 徐叔在心里捋了一遍,等回过神,发觉央仪不等他开门,已经先行下了车。 外面不比车内,夜风吹进骨头里,尚有几分料峭。 生怕对方吹病了,徐叔赶紧将折在臂弯的大衣递过去:「您小心身体。」 「没关系。」央仪笑了笑:「榕市比我家暖和多了。」 她接了大衣没披,如徐叔那样搭在臂弯,快步走到廊下两棵罗汉松下。 物业经理正单手扶着门等待。 空调风徐徐而出,丝毫不见凉意。 「到了,就别送了。」央仪回头,手指勾起作别。 窈窕身影很快消失在视线尽头。 徐叔默默颔首,兜里手机一震,他快速翻出,一字字认真写道:央小姐已到家。 看表,继续输入:零点零二分。 - 央仪回到家,将大衣从臂弯抖出,熨帖地挂进玄关柜。 她知道这是孟鹤鸣的衣服。 内衬上有他的姓氏暗纹,更何况还有熟悉的松木香。就算眼睛瞎了鼻子堵了,只要稍微想一想,孟总的车、孟总的专用司机,车上不可能会留旁人的物品。 何况孟鹤鸣又是那样的性格。 刚想到他,电话就来了。 央仪一边用鲨鱼夹夹起长发,一边用肩抵住手机,接通。 「餵?」 「到家了。」 电话里,孟鹤鸣的声音极是稳重自矜,短短三个字不是疑问,而是陈述。不由地让人想像出他远在大洋彼岸,握着电话闲庭信步的样子。 周围的人多少都有些敬他,憷他,央仪不是。她光脚步入更衣间:「徐叔又告诉你了?」 「是开完会,看到你的未接。」孟鹤鸣漫不经心地转开话题,问:「累了?」 央仪鼻音深重:「嗯,有点儿。」 说话间,她已经对着落地镜将腰侧拉链拉到了底。而后侧过身,借筒灯的光打量衣衫遮掩下的一截细腰,过年回家是长了点肉。 连衣裙安静落到木地板上,央仪跨过,而后问他:「那你呢?累吗?」 孟鹤鸣的回答简短得如其人:「不算。」 浴室灯亮,央仪的声音被空旷放大了许多。她故意:「哇,孟总,那你一定是公司的劳模典范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页 骤然变大的夸赞声透过听筒,散开在西雅图晨光充沛的办公室内,远处奥林匹克山脉似乎也在这句夸张的赞扬中变得筋骨柔和起来。孟鹤鸣微微抬眸,视线不动声色扫过。 五分钟的会议中歇,留在办公室的众人神经依然紧绷,察觉到什么似的不约而同快速低头。喝茶的喝茶,翻阅文件的翻阅文件,眼皮都不敢抬一下。 ——谁啊,敢这么大胆调戏孟总。 ——是个女的,孟总谈女朋友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知道这个电话不对,换以前,孟总哪次在会议间隙打过电话?! ——妈的,好尴尬。我就该跟着一起出去上厕所的。 ——没听见没听见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我刚才什么都没听见。 「劳模典范?」央仪不知对面情况,单手取下浴巾,眉毛拧起又放松,「你不说话我挂了?」 听筒里,孟鹤鸣若有似无笑了下,声音缓缓铺陈开来:「后天回。」 央仪一怔,随即点头:「好。」 电话很快挂断,利落如常。 央仪对着屏幕发了会儿呆,直到眼皮酸涩得直往下坠,才醒神要去放水泡澡。温水漫过脖颈的那几秒她还在想,好奇怪,干嘛突然汇报行程。 孟鹤鸣这点异常比起翻涌的睡意来说微不足道。 不过也不是全无影响。 央仪罕见地做了梦,梦里是榕城的夏。 枝叶繁茂的榕树,水气丰沛的风,还有毫无徵兆在她面前停下的黑色轿车。 那辆黑色轿车将她送到一栋隐蔽的海边会所,穿廊而过,央仪看到那位与她提前相约的伯父立在茶桌前与众人侃侃而谈。 明明大家都立着,他谈话时嵴背却向茶桌里侧弯成一张弓,面色不如身姿那样明显卑微,显得热情又殷切。他谈得甚欢,偶尔激动一扬,露出被他圆滚滚身躯挡住的另一面来。 央仪这才看见,众人围拢间还众星捧月般坐着另一人,那人与伯父比很年轻,坐姿却从容,十指交合支在桌前,头微侧,神情矜贵,似乎天然就该享有他人奉承。 室外这样热,他穿衬衣,打领带。当你觉得他太过正式时瞥向他手腕,又是一只蓝宝石水晶镜面,陪衬鸦色鳄鱼皮錶带的休闲表,足以证明这身行头已经是纡尊降贵很是休闲了。 讲到一半,伯父适时转头,惊喜地喊她的小名。 旁边有个年纪相仿的伯伯问:「你家闺女?」 「不,是宗扬家的。」 场上声音忽得一静,随即窸窣起来。 「谁?央宗扬家的?」 「都长这么大了……」 「宗扬最近还好么?」 「难说,还不是得罪了人。」 央仪置若罔闻,乖巧地和诸位叔伯打招唿。 隐约察觉到人群中有道视线淡淡落在她身上,直到一圈结束,她回眸,与人迎头对上。 来不及犹豫,伯父介绍说:「这位是孟总,给我们文化馆很多支持。要是早些年你们两家多多走动,应该早就认识的。」 央仪此时并未明白话里的意思。 不过转眼,对方已然起身,身姿倜傥。 他绅士地朝她伸手:「央小姐。」 「您好。」央仪微笑,恰到好处地表现出礼貌。 两双手轻触即分。 克制,周全,这是央仪全部的体会。 后来再见是在榕城新建的海滨艺术廊,他受邀前来剪彩。误闯贵宾休息室的她被保镖当成了动机不纯的坏蛋。两道警惕视线上下探究的同时,恰逢厅内传来一声适时解围。 「我认识这位央小姐。」 孟鹤鸣的嗓音辨识度很高,语速平缓,却又给人不容置喙的压迫感。央仪很快辨认出来,没想到休息室的主人是他,她短暂地松了口气,随即又提了起来。 除去之前的一面之缘,她与对方谈不上有任何交情。 不过,只是进错房间。 于情于理于法,都是可以原谅的吧? 即便这样安慰自己,央仪还是免不了手心潮湿。 她紧张,并不因为当前的小小错误,而是在这两次见面之间,她无意间向央宗扬提过这位孟总。 当时只是家常般随口说起,说去那位伯父处取东西时他们正与一位孟总应酬。那人好年轻,气场倒是好足,在一群在各个领域堪称大拿的老头中犹自闲庭信步。 央宗扬问:「哪个孟?」 「孟……鹤鸣?」央仪不确定,「好像听他们这么说。」 「难怪。」央宗扬抿一口茶,笑道。 「爸爸,你也认识?」 「以前打过一些交道。」央宗扬缓声说,「和他父亲。」 央宗扬话不多,但是同样的话题到央仪妈妈那里就不同了。 彼时她刚才某个文化论坛回来,讽刺现在学术圈变得趋炎附势。 「你说孟鹤鸣是吧?我知道,孟家老二。他爷爷那一辈下海经商去了榕城,如今家大业大,什么行业都沾一点。至于他爸爸,跟你爸是旧相识,关系最好的时候指着那么小的你说要跟他们家二儿子定娃娃亲。后来嘛,这样那样一些事,不了了之了。」 什么了,还娃娃亲? 央仪当时没什么感触,只是撇撇嘴。 等再次见到那位传说中的孟家次子时,人却忍不住紧张起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页 娃娃亲。 他知道这件往事吗? 要是知道,会不会徒生尴尬? 可是他看起来好自然,大概……是不知道的吧? 那就好。 央仪深吸一口气,想着离开。 藉口还没想出,对方却已经从容站到身前,朝她轻点下颌,不疾不徐道:「央小姐,听说家父与令尊是旧友。」 「……」 故意的吧。 孟鹤鸣隔空注视着她:「只是可惜,这样的交情断在我们这辈了。」 明眼人都知道现在是与孟家攀上关系的最佳时机,换任何一个经过社会驯化的人都会在此刻忙不迭地应承。 可央仪只觉得如坐针毡。 她不由地想到——这样那样的一些事,后来不了了之了——「一些事」,到底是什么事? 以两家今时今日的地位,只有他们得罪孟家的道理。 加之央宗扬闭口不提,外面却时常传言的「他得罪了人」。 心中的紧张一潮盖过一潮,更夯实了央仪想离开的想法。她打定主意,而后抿了下唇,极力微笑道:「很高兴能和孟先生交朋友。」 她笑得礼貌又周到,对着镜子都难挑出错来,偏偏孟鹤鸣能看出她在敷衍。 不动声色地观察数秒,孟鹤鸣将右手抄进裤兜里,站姿也随之散漫了一些。 「央小姐平时也喜欢说场面话?」 「……」 只一秒,被识破的尴尬便隐了下去。 好在他语气温和,让央仪长了点胆子。她长睫微低,温声:「不是您先说的吗?」 孟鹤鸣很少被这么温声细语地顶撞,歷来只有父亲言辞冷厉地斥责,还有口是心非的关照。 原本是打算提醒对方他们之间大可以不用「您」这么有距离感的称谓的。但此刻,他不再迂迴,坦然道:「我以为我刚才是真诚的。」 央仪疑惑地望向他:「您的意思是?」 她和孟鹤鸣之间有什么需要真诚相待的吗? ……没有吧? 在她恍若有声的疑惑视线中,孟鹤鸣一如既往礼数周全,以至于听在央仪耳里仍然像在维持表面客套: 「我的意思是,央小姐不介意的话,我们不妨将父辈的交情继续下去。」 当然不介意。 只要不找茬,那就太好—— 「我缺一个女朋友。」孟鹤鸣望着她从容道。 ——太好了…… ……什么朋友? 你缺什么朋友? 第2章 野生 凌晨三点,央仪被电话吵醒。 梦境太真实,以至于她花了将近半分钟才彻底清醒。彼时电话已经响到第二遍了。 央仪划开手机。 甫一接通,便传来闺蜜鬼哭狼嚎的哭声。 央仪按了下耳骨,轻声:「怎么了?」 闺蜜抽噎着说:「那个烂人出轨了。」 花了两三分钟,闺蜜才说清楚,男友,现在应该是闺蜜前男友,骗她钱给女主播打赏,加了女主播微信每天半夜激情畅聊,被她抓个正着。 央仪一下抓到话里的重点,问她:「真分了?」 「真的。他被我抓又不止这一次……」 央仪扶额。 所以这才是担心的点。都不止一次了,怎么每次都能当没事人似的,隔几天又如胶似漆回去。 自己的冤种闺蜜只能自己安慰。 央仪此刻也没了睡意,一边絮絮叨叨地安慰对方,一边走出卧室。 半山远离城市霓虹,只有掩映在植被旁的花园灯透进白纱帘,给客厅提供了一丝微弱光源。 央仪在冰箱前驻足片刻,随后返回卧室,披上外套。 闺蜜听出动静,瓮声瓮气地问:「你在干嘛?」 央仪无奈道:「准备找点喝的。」 「物业管家不送吗?」 「三点多了,小姐。」央仪揶揄完,想了想,「物业楼好像有一家便利店,我去看看。」 闺蜜后知后觉:「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央仪低头笑:「现在说是不是太晚了?」 对面静了几秒:「……那我也要吵!」 原本就僻静的半山住宅这个点空无一人,除了萤火般柔和的花园灯,只有不远处便利店的莹莹灯火照亮商铺前一小片人工草皮。 央仪进来的时候,店员正在柜檯后面打盹儿,一件防风衣从头兜到腰,只能从轮廓判断出那里确实坐着一个人。 听到玻璃门响动,柜檯后人形微动。 等央仪挑完东西过来结帐,人已经彻底清醒地站了起来。 电话里,闺蜜正说到那个女主播。 「赌博的爹生病的娘,嗷嗷待哺的弟妹破碎的她,这烂俗身世真他妈风尘标配。现在出来骗钱,连人设都不改啦?!」 央仪再度扶额:「你还特意去看了?」 「当然!我不仅看,我还研究了所有过往视频。那叫一个露屁股露腿扭腰抖臀,兔女郎衣服上身都要改短三寸。你猜怎么着,我研究着研究着——直播间被封啦!真是苍天有眼!」闺蜜啐完,「也就那群狗男人五迷三道没脑子,精-虫上脑,真以为自己侠肝义胆能救风尘啊?」 电话内容有点劲爆。 央仪稍微捂了下话筒,对柜檯道:「要个袋子。」 「您好,两毛。」 因为在听电话,央仪视线漫无目的地停留在那双扫码的手上。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手指薄茧颇多,却显得筋骨有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页 将最后一盒润喉糖装进袋后,那双手的动作停了。 电话里仍然在说。 「你知道吗?我一翻聊天记录,看见那烂人居然还义正言辞跟人家说以后别出来播了,社会坏人多,女孩子这么赚钱容易被盯上。人家问他『哥哥那你是好人吗』,他一拍胸脯『当然』。哼,好人哥哥又掏她妈看病的钱、还掏她弟妹嗷嗷待哺的学费……」电话里,闺蜜咬牙切齿,「你猜我怎么发现他这档子事的,王八羔子骗我几次没藉口了,大半夜从我微信偷偷转帐被我抓个正着!」 「……」 那确实,挺一言难尽的。 央仪一时找不到安慰的话,思索间,听到柜檯后睡得舒懒的嗓音催促:「支付宝、微信?」 「……你先等等。」央仪喊停,对闺蜜道,「我付个钱。」 将手机调出二维码,她微微抬眼:「不好意思。」 亮堂堂的白炽灯将店内照得格外透亮。 店员没再套那件防风衣,露出里面的卡其色半袖工作t,一截小臂肌理流畅。看到二维码递过去,他才抬起反扣在桌面上、等得百无聊赖的手。再往上,是一张略有疲倦,却俊朗的脸。 寸土寸金的地方,连便利店营业员都这样高的质量? 滴一声扫码,对方向她伸手:「谢谢惠顾。」 接塑胶袋时央仪才注意到店员一直向着内侧的虎口贴了枚创口贴。淡橘色的小熊纹路,歪斜又随意。随意到什么程度呢——大概是伤疤有一大半还露在外面,贴了个寂寞。 配他现在那头睡得有些蓬乱的黑髮倒是挺合适的,是种涉世未深少年般的可爱。 似乎是察觉到她还没离开,店员停下收拾柜檯的手,抬头:「要给您送到楼上吗?」 一小袋东西而已。 央仪掠过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摇头:「不用,多谢。」 她提起袋子向外,将手机重新按回耳边。恰好闺蜜等急了,问:「买了什么东西,付好久!」 「水,润喉糖。」央仪问,「你现在在哪?安全吗?要不要来我这?」 闺蜜刚在酒店下榻,大半夜懒得特意赶一趟,摇头说不。 电话一直聊到天边泛白,两人约好第二天出门继续。 一觉醒来,外面在下大雨,天色暗沉沉的。 闺蜜的消息半个小时前就来了,从半山到市区有段距离,央仪不可避免地迟到了。 门刚打开一条缝,包厢里震耳欲聋的鼓点声就迫不及待挤了出来。氛围灯从脸上一闪而过,绚得让人不得不在黑暗环境中微微眯起眼。 央仪很快找到那张熟悉面孔,以及浓妆都遮不住的两只核桃眼。 她把包放下:「挂完电话还偷偷哭了?」 「哪里偷偷?!我是正大光明嚎的。」闺蜜雄赳赳气昂昂地回答道。声音通过麦克,传到耳朵里嗡嗡作响。 看来是有点恢復了。 央仪松了口气,又不得不警惕:「这次真不回头了?」 「脖子断了都不回!」闺蜜保证似的拍拍胸脯。 央仪觑她一眼:「前几回你也是这么说的。」 「这次不一样。」闺蜜振振有词,「骗感情可以,骗钱不行。这是我的底线!」 「……」 央仪忍不住出言提醒:「你在他身上好像也没少花。」 闺蜜理直气壮:「我主动给他花的不算。但是骗我,就不可以。」 「那这位小姐。麻烦告诉我。」央仪用眼神示意身边,「这些又是谁?」 「都是我的知心哥哥弟弟们!」闺蜜突然亢奋,扯过话筒大喊,「喂,你们几个傻啦?快给我好姐妹打招唿啦!」 话音刚落,隐在包间光线里的几个男生瞬间站起身,齐腰鞠躬向她问好。阵势大得不得了。 知道闺蜜的行事作风,央仪倒没被吓到。 听任闺蜜指派其中一个上前,给她安利:「这个好,这个最贵。亲姐妹,两肋插刀!」 央仪被扑面而来的香水味呛了一遭。她给了个拒绝的手势,对方立马人精似的稍稍后撤一段距离,连倒酒都是支长手臂保持礼貌距离。再看脸上,丝毫没有被嫌弃的不快。 不愧是最贵的,有眼力见儿。 央仪想。 再回头,闺蜜已经开始滔滔不绝讲起昨晚的话题了。 讲到尽兴,勐然见她身边空空,好笑道:「最贵的给你也不要,干嘛,为孟总守身如玉啊?」 央仪不置可否:「你也知道孟鹤鸣。」 「哎哟。不要在我这种刚分手的人面前秀恩爱。」 不过孟鹤鸣的大名摆在这,像是一道谁也不敢触动的符,闺蜜不再推销那几个深得心意的哥哥弟弟了,一心一意跟她吐槽前男友的丰功伟绩。 开了几瓶店里热推的法国葡萄酒,几个销售也因为提成颇丰更加鞍前马后。数小时后,央仪扶着脑袋出来接电话时,包间里所有人都已经自动结成了反前男友大联盟。 如果诅咒有力量,前男友现在应该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央仪反手带上门,找到一处僻静,接通。 「没在家?」 孟鹤鸣的声音极是平缓,他这次用的是疑问。但这么问,显然是知晓她确实不在。 央仪看了眼表,今天起来已经是下午,又陪闺蜜喝了一通酒,现在这个点早就月过树梢。西雅图却是一大清早。她猜测或许孟鹤鸣得闲问过物业管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页 于是半捂着话筒,低声:「找我有事?」 酒后说话带了鼻音。 孟鹤鸣却仿佛没听出她的异常:「让老徐过去给你送趟东西。」 「我在外面呢。」央仪没压话里的醉意,「和方尖儿在一起。」 「知道了。」那头说,「早点回。」 默了将近数十秒,央仪开口:「孟鹤鸣,下周——」 「下周我在法国。」 央仪慢慢眨了下眼:「好呀,那要记得给我带礼物。」 挂断电话,她独自在走廊站了一会儿。 觉得气闷,又转头上了露台。 雨已经停了,露台的木地板上仍然洇湿未干,泛出对面高楼投下的一片霓虹。高跟鞋踩在上面发出木质特有的咯吱声。雨后湿润空气扫除了些许酒意,她站上露台边缘,双手撑在围栏上,闭眼,深深吸气。这口绵长的气息还没吐完—— 「818包间。」 「收到。」 被绿植挡住的一角忽然传来对讲机的声音。 央仪循声望去。 一盏欧式老旧风灯拼凑出了露台所有的光源。央仪很努力才看清阔叶绿植下的一团朦胧黑影。黑影随着她的视线慢慢舒展开,只有右耳那枚无线耳麦在安静中与她无声对峙。 待对方起身,比绿植高出一截的身体暴露在光线下,央仪才看得更清。说是更清,不过就是从一团模煳到有了稜角的模煳。 白衬衫,敞了一颗扣眼的领口,平直的锁骨,挺拔的腰背——明明是与包间那几位差不多的打扮,央仪却看出了优越于其他人的蛛丝马迹。 她的第一反应便是大受欺骗。 不是她被骗了,而是闺蜜。 有些时候根本不需做深入比较,光从氛围感来说,最贵、最好的显然是在这里。 当然…… 也有可能是这里的经理油嘴滑舌,逢人点菜便说眼前的最好。 央仪沉浸在胡思乱想中,没注意到黑影在掠过她时停顿了一瞬。 「站太高了,摔下去会很难看。」 很年轻的嗓音,像林间小溪流淌,却有着年轻不应有的倦意。 央仪下意识松手,察觉到自己踩在露台边缘的行为、再加上刚才那声幽怨异常的嘆息实在让人误解。 大衣被突然加重的夜风中掀得猎猎作响。 台阶下,忽然伸出的手臂扶住她的身形,手腕略用力,便将她利落地拽了下来。 随着高跟鞋着地的轻响,央仪平稳回到了木地板上。 离得近了,目光平视,足够看到对方漂亮的下颌线条。她好奇抬眸,对上一双倒映着霓虹的双眼,眉眼被光线衬得墨色深重,睫毛长而密。 好眼熟,像在哪里见过。 央仪迅速抽回:「谢谢。」 扶在她腰间的手松了:「不用谢。」 眼看对方转身离开,央仪忽然记了起来。 她下意识去看那人的右手,看到一条红褐色的疤。橘色小熊创口贴已经被撕,此刻露出了疤痕全貌。 果然是便利店那个店员。 他在这里做什么? 目光在那套和包厢里其他男人同样规格的衬衣西裤上扫了两眼,答案不言而喻。 所以,这里是正业?便利店是兼职? 距离便利店值夜班结束应该还没多久吧? 连轴转打两份工…… 体验生活?缺钱? 央仪边想边跟着一起下楼。 长长的甬道安静异常,她问:「你在这工作?」 对方对这样没有技术含量的搭讪似乎已经习惯了,短促地嗯了一声,微笑:「您还有事?」 语气是礼貌的,甚至还用了「您」,央仪却觉得有被敷衍到。她实在好奇,斟酌措辞:「像你这样的工作,多少钱一小时?」 说这话时,她并没恶意。 只是想看看闺蜜有没有被经理宰狠了。 脚步声逐渐没入长绒地毯里。 没人察觉到气氛有些许冷峭。 半天不见回答,央仪用一个上扬的音节来提醒。对方似乎瞥了她一眼,随之反问:「请问我这样的。哪样的?」 「……」 说不上来。 气质与这里不太一样,年轻的,野生的,并且可爱,毛躁,有种奇妙顽强感—— 怎么会对才见过一面的人产生这么多联想。 央仪果断放弃:「没什么。」 重新回到包厢时,闺蜜已经开始嘬一小盏果蜜了,见她回来用力晃手:「要不要来点甜品?」 「好啊。」央仪关上门。 按亮手边的唿叫按钮没多久,包间门又开,身穿制服的身影略作停留,将一盅飘着丝丝甜香的冰镇百香果果蜜摆上矮几。 近在咫尺,央仪似乎感受到了露颱风的凉意。 闺蜜显然注意到了来人的脸,很低地骂了一句,随后用肘窝拱央仪:「我是不是被坑了?」 央仪问:「哪?」 闺蜜忿忿道:「我怀疑经理藏私。明明这个看起来贵多了,帅得好野生……」 后半句是附在央仪身边耳语的,但从语境推断,不难让外人猜出内容。 有眼力见的那个男生贴心地解释:「姐姐,我们是风格不一样啦!我话比较多,可以陪你聊很久,他比较闷,说不定姐姐会觉得无聊。不过没关系,有我在不会把话落在地上的,姐姐让他坐下一起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页 这番话熨帖极了,闺蜜见自己身边没位置,只好指指央仪那头:「坐那坐那。」 央仪倒是没有替人解围的好心,只是很顺口地问:「喝这么多,还不结束吗?」 「回去也没劲。」闺蜜话锋一转,坏笑道:「还是说刚才电话是孟总催你回家?」 说话间,身边沙发向内凹陷,属于青年的重量压了下来。自膝盖往下,一双笔直有力的腿规规矩矩敞在自己旁边。如培训了千万次一般,启瓶,醒酒,晃杯,而后认真递到她手里。 央仪为此分了一秒的心,很快回答道:「没有。我今天有的是时间。」 「你自己说的哦!回头孟总可别找我算帐。」 说罢,闺蜜喊再开一支。 央仪有意想挑支度数低的过度一下,未及开口,身边那双手臂径直越过她往矮几边侧去。 桌上摆酒都是有讲究的,离客人越近、越顺手可取的位置价格越昂贵。通常有手段的销售都是拼命将客人注意力全部引向正中间。 而此刻,那双手越过央仪取了边缘一支,静默数秒,见她不反对,迳自起开倒入醒酒器。 低度数,口感清爽,且价格不贵。 「哎呀不懂规矩。」有眼力见的那个低声责怪,「要客人同意才能开酒。」 身侧的声音略有歉意,但不多。 道歉说:「对不起,下次注意。」 央仪侧头,没来由地多看了他一眼。 正巧对方也望过来。 漂亮的眼睛微微下敛,将眼里情绪藏得极好,也让他的眉眼更浓重起来。或许是包间的灯太昏暗,让他看起来不如昨日分明。 又或者说,变得更有氛围感了,像林雾间的少年。 在他专注的视线里,央仪忽然心跳异常,而后飞快撇开了头。 第3章 金钱关系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回去的计程车上,闺蜜方尖儿若有所思。 虽然两个人都能正常说话,但清醒的大脑一大半都给酒精煳了。 央仪果断打住:「收回你的想法。」 「为什么?」 「深更半夜,酒精上头,两个不适合做决定的时机都被你给碰上了。」 「哦,那好吧……」闺蜜弱弱地说。 央仪兀自松气,生怕这时候任何一个想法都和复合有关。 午夜时分,计程车停在林荫葱郁的山道上。 车门关阖带起的风吹得脑袋隐隐作痛。央仪扶住太阳穴缓了片刻,叫醒正在小鸡点头的闺蜜。 「能走吗?」她扶住车门,「还是坐观光车?」 往里还有一小段路,计程车不方便进去,因此门口停着专门用来接送业主的观光车。 闺蜜摇摇头,差点把自己摇晕:「唔……呕……不不,走两步醒醒。」 雨后,车灯扫过,水潭倒映出了路边洋紫荆漂亮的雾粉,步道变得像油画。往里望去,央仪一下就注意到了树影下隐秘的黑色加长轿车。 它沉静安稳,像一头蛰伏中的野兽。 驻足的片刻,方尖儿已经下了车,一边嘟哝头晕,一边顺着她的视线一瞧。 「……我去,孟总。」 酒都差点醒了。 「可能是徐叔。」央仪淡定道,「我过去下。」 存在感那么强的加长版豪华轿车,在微亮光线下反射出低奢金属光泽,整座城市实在找不出第二辆同款。 更何况车牌上还有一串引人注目的9。 央仪在心里计算了孟鹤鸣所说的「后天回」和这会儿的时间差,心存侥倖。 黑色金属漆面倒映出她的身形,腰线扎进贴合的牛仔裤里,曲线窈窕。在停下脚步的一瞬,车门很合时宜地弹开了。 车内暖风轻柔地裹了上来。 司机老徐已经下车立好,朝她颔首:「孟总在等您。」 看来车里是他。 央仪扶着车门坐进了进去。 柔和的阅读灯下,男人正眉眼低垂地翻着书。他很投入,在央仪坐进来的那十几秒里又不疾不徐地翻过一页。 纸张哗啦一声,在安静的格外清晰。 待动静落定,央仪才凑过去,抓住他自然下垂的手指:「有人说明天回,骗人。」 「临时做的调整。」孟鹤鸣徐徐抬眼,视线落在她的大衣上,「降温了,就穿这点?」 孟鹤鸣嗓音极好,温和起来很能俘获人心,何况他还顶着这么一张过分被眷顾的脸。灯影加深了他的五官轮廓,比起平日,更显得沉稳。 「榕城哪有那么冷。」央仪道。 视线从她的衣襟移到她的唇,孟鹤鸣不动声色:「喝酒了?」 他恼人的掌控欲又钻出来了。 央仪把拇指和食指指腹一合,比了个姿势,心虚道:「一点点。」 孟鹤鸣不说话,偏头认真看她。 央仪只好又说下去:「你过来怎么不打我电话?」 「打了。」孟鹤鸣漫不经心道。 打了? 是几个小时前在陪闺蜜时的那通电话?可他那会儿不是说让老徐送东西过来吗? 哦对。 那通电话里,孟鹤鸣跟她说——早点回。 难怪夜雨淅淅沥沥,唯独车底那片空地却是干燥的。 不知什么原因,明明真的只是单纯地陪闺蜜消愁,此刻在安静的车厢里经他一说,胸腔却虚虚跳动起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页 孟鹤鸣很少会浪费时间做等待这种事,就好像公司里他的那部专属电梯,永远会停留在他出现的楼层,随用随到一样。连那么十几秒都不想浪费的人,却在这里,足足坐了数个小时。 央仪抿着唇,有股说不清的奇妙情绪:「那为什么不上楼?在这里等……」 孟鹤鸣纠正了她:「没有等。坐在这看书,和在卧室没区别。」 「……」 央仪忍住胡思乱想,生硬地移开话题:「方尖儿和她男朋友分手了,今天说在这边住——」 话未说完,孟鹤鸣的手掌已经按在她耳边。 头枕柔软的皮革微微内陷,连同他的指骨也被埋没两节。他压过来时,央仪闻到了熏进昂贵衣料里浅淡的松木香。 或许因为知道闺蜜就在附近,她没来由地紧张,眼睫扑簌数下,紧紧闭起。 双目紧闭,其他感官就变得敏锐了起来。 先是颤抖的眼皮上落下一枚吻,紧接着耳垂上有被捻过的痕迹。耳骨很麻,像跳动雪花屏那样的微微针扎感。 心脏越跳越快,快到要让人发晕前,央仪终于听到除了耳鸣之外的其他声音。 「换香水了?」 今天出门没用香水,气味大概是在包间里沾上的。解释起来有些头疼,央仪索性低嗯一声承认。 「是什么牌子?」 「……」 不知道,不晓得。 央仪硬着头皮,眼皮更是颤动数下:「忘了,随便拿的。」 孟鹤鸣没再做出其他评价,低声道:「以后少喝酒。」 隐约察觉到笼罩她的威压散去,央仪睁眼,发现男人已经绅士地坐回原位,目光未再抬起,只用手指轻敲了两下书嵴。 她疑惑。 孟鹤鸣却道:「去吧,别让你朋友等久了。」 央仪没做他想:「那下周——」 顿了顿,她纠正道,「再下周见。」 直至走到廊下,央仪才长吁一口气。 闺蜜抱胸靠在墙上,好笑地看着她不自在的模样。 「干嘛这么紧张?唔……你们在车上做见不得人的事了?」 央仪仍觉得心悸:「孟鹤鸣等了好久。」 闺蜜啧啧两声:「都说了别刺激我这种刚分手的人。孟总他,这么爱啊?」 明明等她好久,又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央仪一下说不清,心思还在游离,突然听见闺蜜咦了一声,勾着她的脖子靠过来。 「怎么了?」 「好漂亮的珍珠!」闺蜜表情夸张,「孟总等几个小时是为了送这对珍珠耳坠吧!天吶,光泽好润!看起来好温柔!孟总出差带回来的?一定是拍卖级的了?」 电梯镜面倒映出央仪错愕的脸,还有耳坠上两枚光芒润泽的孔雀绿。 是刚才在车里,孟鹤鸣给她戴上的? 她当时心不在焉,居然没有丝毫察觉。 强势霸道,不由分说。这一点很孟鹤鸣没错。 可是等几个小时,为了送一件对他来说微不足道的礼物,这又很不孟鹤鸣。 央仪弄不清他,只好发了条中规中矩的简讯过去试探。 【珍珠好漂亮。谢谢你的礼物^ ^】 在等待回音的期间,闺蜜游魂似的一会儿从身前飘过去,嘴里嚷着「哇!五彩斑斓的黑」,一会儿又从身后突然出现,「我现在是全世界最酸的酸狗」。 叮得一声,手机有新消息。 央仪迫不及待打开,看到很简短的一句:【那对在大衣口袋。】 她回到衣帽架前,探身摸摸衣兜,很快摸出两枚有稜有角的硬质小物件。这是她出门前带的钻石耳钉。 小巧的钻石落在掌心,和那对乌黑泛绿的珍珠比起来相形见绌。即便如此,刚才在衣兜里时,它们仍包裹着丝质手帕,被郑重对待。 央仪边想着心事,边收起前后两对耳饰。正想着拿起手机再回点什么,方尖儿忽然探出头。 「不刺激酸狗了?」 「不是说快两天没睡了吗?」央仪将双手叠放在大腿上,扯开话题,「精神这么好?」 「我是突然想到一件事。」 闺蜜幽幽嘆气。 这两天只顾着一吐不快她都快忘了——昨天凌晨气得离家出走去住酒店,今天又在央仪这过夜——但实际上,「离家出走」的那套房子是她的呀! 折腾半天,死渣男还在房子里赖着,弄得她自己倒是无家可归。 闺蜜捶了桌子一拳:「明天起来我得把他赶出去!」 那是再好不过了。 央仪贊同:「我和你一起去。」 「太好了!正好给我壮个胆儿。说实话我自己一个人真有点虚。张剑偶尔还像个人,但贱起来——」 话未完,闺蜜突然抬头:「咱俩行不行啊?他毕竟比咱多了二两肉,力气挺大的。不会……不会要动手吧?我现在真的一点不敢保证他不打女人。」 「……」 要是换旁的情况,闺蜜的男朋友就是最好的援手。但一想到孟鹤鸣,那个报纸上精英感和贵气并重的孟鹤鸣,方尖儿就觉得头疼。更何况极少的几次真实碰面里,孟鹤鸣都给她一种沉稳、缜密、礼数周全但又不可僭越的这么个印象。 压力很大,借方尖儿一百个胆子她都不想像请孟总帮这种忙。 孟总应该有保镖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页 方尖儿顿了又顿,内心小人疯狂摇头。 排除掉孟总选项。 家里的男性亲属,那就更不行了……要是知道她还跟张剑在一起,估计先断的是她的狗腿。 踌躇间。央仪忽然开口:「我表哥——」 「不不不,你哥等于我哥。咱俩家这关系,不不不合适。」 又排除一个选项。 一时间两人真想不到什么人高马大、足够有威慑力的男性帮忙。 至于孟鹤鸣,只在央仪脑中出现半秒便消失了,理由同上——次元壁会破。 两人僵坐片刻,方尖儿双手一拍:「我有办法了!」 央仪:「嗯?」 「你等着看就行!」 次日下午。 刚将车停到闺蜜小区楼下,电话就响了。方尖儿跟对方描述完具体地址,认真指派:「我就在楼下呢,白色奥迪,直接过来吧。」 没几分钟,有人叩响车窗。 央仪顺着声音一起望过去,是张挺熟悉又陌生的脸。 熟悉是因为刚见过没多久,陌生则是没了那身西装制服,对方生活中的打扮与之相差极大——铅笔裤,豆豆鞋,金鍊子,整一个精神小伙。 但至少,工作时间之外小伙依然有眼力见儿。 敲完车窗他就用手指指几步之遥,耐心等着去了,丝毫没有催促的意思。 央仪挑眉:「你喝完酒还加人家微信了?」 「逢场作戏嘛!再说,这不派上用处了?」闺蜜伸出左手,「还得是金钱关系最牢靠。昨天我给他这个数一小时。」又伸出右手,「今天给这个数,他能不尽力吗?」 ……有道理。 「待会儿是这样,我叫他扮你男朋友,一马当先把张剑那个贱人从房子里赶出来。咱俩躲后边点,主打一个加油助威。」闺蜜成竹在胸。 央仪不放心:「就这么简单?」 「嗯啊!就这么简单。」 说完下车,央仪这才发现来的不止一人。 等在一旁的金鍊子精神小伙此刻正在熟络地跟另一人说话,那人侧对她俩,因为长腿劲腰,站在那很是引人注目。有了极致对比,高个子男生的运动穿搭简直清爽得能让人闻到浆洗过后干净的气息。 像确认身份似的,央仪下意识去找落在他右手虎口处那枚伤疤。 暗红色一条,仍未脱痂。 往闺蜜方向歪了下头,央仪问:「也是你找的?」 方尖儿语焉不详:「我倒是想。」 说话间,金鍊子已经踩灭菸头迎了上来:「姐,听你说是来干『力气活』,我多带了个人过来。没事吧?」 方尖儿凑在她耳边:「果然有眼力见儿。我昨天多看了几眼,今天就找由头带出来了。要命,得加钱。」说落,立即扬声对那头道:「当然没事,两人好,两人更好办事儿。」 随着她的话,央仪的视线轻轻飘过去。 视线在风中轻触,很快撇开。 既然多来了一人,方尖儿又发挥自己的才能,给方案做了调整。俩男生一个扮央仪男朋友,一个扮表哥、堂哥或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扮什么不重要,气势在就能赢。 方尖儿叮嘱完一回头:「宝,你熟悉一下。来,这你『男朋友』。」 说完手一推,就把昨晚上坐央仪身边、从头到尾与她有过三面之缘的男生给推了过来。 第一次见面在凌晨便利店。 第二次是露台。 第三次在包间。 这是第四次,次次都与闺蜜失恋这件事充满了蛛网般的联繫。 央仪没来由地走神,直到对方并肩立到自己身边。 抬眸,眼神不得已再次交汇。 干净坦荡的视线与她相触。 或许金钱确实拥有无穷魔力,一旦被分配到「男朋友」这重身份,他望过来时感情充沛了不少,唇角轻微扬起。 那些敷衍啊,疲倦啊,公事公办啊,在短暂调整后消失殆尽。 趁她立在原地,闺蜜翩然掠过,顺势用肩撞了一下她的。 到底是多年好友。 央仪从她眼睛里读出:够义气吧。 见央仪仍未动,方尖儿催促着揶揄:「哎哟走啦!扮一下又没事,胆大的人先去享受世界咯。」 第4章 男友 直达二十三楼的电梯里,闺蜜和新晋「表哥」正在拆解战略部署。央仪没说话,安静地仰头看向电梯不断跳动的数字。她身边,是同样安静的假男朋友。 这种事,还真是头一回做。 荒诞的同时控制不住有些紧张。 7…… 8…… 9…… 「要自我介绍一下吗?」 假男友突然开口。 央仪从电梯面板上收回视线,目光瞥到男生坦荡的脸。 他抿唇:「怕一会有什么特殊情况,您不知道怎么称唿我。」 「您?」央仪问。 对方倒是自然:「您付钱了。现在是工作时间。」 「央仪。」央仪报出自己的名字。 「路周。」停顿片刻,他补充:「真名。」 名字还不错,央仪边打发时间边想。倒不是贬低什么的意思,她只是想起髮廊里那些tony、jason、andy、dav…回到家就成了建民张伟大强小明之类,很意外,在他说出是真名后,更觉得还不错。 16……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页 17…… 电梯仍在上升,闺蜜的声音从空白处飘了过来。 「咱们的首要目标是把人赶出来,当然,要连人带行李一起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以绝后患。至于——」 「那么,您要牵手吗?」 前排滔滔不绝在这句突兀的话里骤然停止。电梯突然安静,连带着前面两人一齐转身,目光落在始作俑者身上。 闺蜜和「表哥」异口同声,声音带着十成十的震惊:「什么?」 几双眼睛注视下,路周丝毫没有被质疑的尴尬,反而缓慢垂下眼睑,像思索又像坦白:「我只是觉得,这样会不会更像一点。」 「……」 「像不像都没关系。」手心忽得汗湿起来,仿佛已经被人轻轻握住,央仪挪开视线,「这不是重点。」 「好。」男生认真点头,一副受教的模样:「知道了。」 22…… 23…… 叮。电梯抵达。 闺蜜一肚子微妙的话愣是被塞回了肚子里,嘴角抿了又抿:「……那什么,靠你们了。」 表哥一马当先,有门铃不按,非要啪啪啪拍门,把气势拿捏得足足的。 拍了小半分钟有余,才听到里面一声不耐烦的呵斥:「谁啊!拍拍拍,门拍坏你赔啊?!」 半晌,门拉开一条细缝,露出作息颠倒眼底青灰的脸。 表哥手上使劲,直接拽住门把,把门拉到了底。 「张剑是吧?」表哥一脚抵住门板,双手抱胸:「听说你和方尖儿分手了?」 「你谁。」张剑上下打量,「管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事了,都分手了还赖我妹房子里,要不要脸?什么时候滚?」 「原来是大舅哥。」张剑要笑不笑,眼睛往身后瞟,「方尖儿人呢,自己怎么不来?再说,谁说我俩分了的?大舅哥可别管错了事。」 说着他伸手来拉门。 当初方尖儿看上张剑有一大半原因是他外形条件不错,体格与那些私教不相上下。乍一用力,表哥被他拉得一趔趄,门也随之晃了几晃。 眼看就要哐啷关上,横向突然伸出一条手臂,眼疾手快地卡住门缝。虎口紧绷,无论是那条疤还是因用力而浮起的青灰色筋脉,都展现出鲜活的力量感。 张剑怒从心起,对着横插一脚比他高半个头的男生吼:「你干什么!」 「请你从房子里搬出来。」 男生语气平缓,乍听不像来滋事的。 张剑深吸一口气:「你又是谁?又又管你什么事!有病吧你们!」 有帮手撑腰,表哥颐指气使起来:「你到底滚不滚吧?!」 见两个男人抵在门口不动如山,张剑扒门的手僵持数秒,态度渐软:「大舅哥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和方尖儿好着呢。就是普通吵架,过不了两天就好。她每次都玩离家出走这一招,但不也每次照样和好?这次一样!不信,你问方尖儿。叫她来,她来了你就知道了!」 一听张剑胡扯,方尖儿坐不住了,直直从楼梯间出去,厉声:「张剑,这次是真的!」 没想到方尖儿也在,张剑立马改换面孔,变得低眉顺眼:「我知道你在生什么气,宝宝,那天的事情我都可以解释,你听我说。」 方尖儿握拳:「那你说。」 正常不都是 ——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 ——不我不听我不要听么。 张剑怔愣一瞬,突然哑火。说来说去都是黑的,这叫他怎么解释? 他只好改换话题: 「宝宝,你忘了之前有天晚上你肚子疼,那天下好大的雨,打不到车,你又疼得打滚,我只好把衣服都披你身上,自己淋得像落汤鸡,一边前前后后拦车一边怕你淋着不停地护着,最后还是全须全尾地把你送到了医院。还有一次——」 见方尖儿脸色微变,央仪握住她的手。 「还有我给你过生日的那次,好不容易托朋友买到港迪限定的玲娜贝儿包,全球只有一千只。许愿的时候你跟我说就凭这只包,赏我以后免死金牌。这些,这些你都忘了?」 央仪轻声提醒:「他骗你钱。」 「……」 火气重新上来了。 「而且包也是用你的钱买的。」央仪补刀。 过去种种飞速烟消云散,方尖儿回过神,坚定道:「别说了,没用!」 张剑看在眼里,冷笑:「我就知道她撺掇的你。你的这个好闺蜜一直看我不顺眼。怎么,不会是被有钱男朋友甩了,看不得自己姐妹好?还是——」 「管好你自己。」一道男声突兀横亘。 路周扶住门框的身形胁迫式前倾,眼神无声落下。 「你……你就是她男朋友?」张剑上下一瞥,明明心有不甘,但一想到自己讨不到便宜,又改为小声:「切,迟早分手。」 他微咧嘴角,仿佛料到两人分手的场面,爽了两秒再次回神,嘴角弧度也拉平了:「所以现在是什么意思?」 方尖儿做了个手势,告诉他:「现在请你离开,这里是我家。」 安静片刻,张剑冷笑一声。 「好,玩腻了就叫我滚是吧。好好好。」他连说几个好字,碍于门口两个瘟神挡着,放肆不了,妥协说:「我可以滚。但是滚之前我们要好好算一笔帐。」 电竞房一套设备、客厅的哈曼卡顿音响、咖啡机、净化器、小到卫生间的厕纸,张剑「无微不至」地算了一遍,伸出手指:「起码要这个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页 方尖儿气噎:「你怎么不去抢呢?」 「有发票吗?」央仪代替出声。 「什么?」 不等央仪再说,张剑察觉到身侧的高个男生逼近一步,手肘仍架在门框上,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望着他:「没有发票怎么证明当时你购买的时候到底花了多少钱。」 「就是!」表哥一旁帮腔。 「妈的,你买厕纸会留髮票啊?」张剑无语,转念一想,「不过电脑、音响和咖啡机,我有网上的购买记录!这你赖不掉吧?」 「对噢,现在买东西都有记录。」央仪为难地看一眼方尖儿,露出懊恼神情。 张剑立时得意起来,下一秒,却听央仪说。 「那你把转帐记录拿出来算算,看看张剑花了你多少钱。」 张剑气噎:「那是她主动给我花的!」 方尖儿心领神会,大声:「那些东西也是你主动买了自己用的!是你要算这么清楚的!我们坐下来算啊!」 张剑越说越没理,只有喘气声沉沉加重。 路周搭在门框上的小臂下垂,手背适时地轻拍几下他急促起伏的胸口,「还算吗?」 「……不,不算了。」 方尖儿吁一口气:「你现在就搬吧。」 从早上到下午,张剑的东西搬了快四个钟头。他心有不甘,每次想趁着搬东西做点手脚的时候就被两个男生联合盯着。 戴金鍊子的那个态度蛮横:「喂,喂,干什么呢?还不赶紧。」 另一个「礼貌」多了,只会冷不防出现在身后:「需要帮忙吗。」 四个小时后,方尖儿结算工资。 人去楼空。 闺蜜俩坐在空荡荡的客厅沙发上各自抿了口橘子汽水。 方尖儿环住自己:「这么看,这个房子挺大的。」 央仪放下杯子,一语双关:「嗯,毕竟垃圾清理干净了。」 「说实话,我现在心情有点……」 「失落?」央仪反问。 「可能是,说不好。」方尖儿挠挠头,「打定主意铁了心要做什么的时候热热闹闹感觉不到什么,一做完,心里空得很,就像,就像——」 方尖儿想不到合适的词,嘆了口气:「你说人都这样吗?就像张剑这样。都有管不住自己朝三暮四、和骨子里喜欢救风尘的劣根性。」 也不全是,不能以人渣概括全部。 央仪不置可否,安慰道:「坏运气走完,后面就能碰到好的了。」 「哎。谈恋爱真难!我也想找个孟总那样一心一意,满满禁慾感的霸总!」方尖儿靠回沙发上,静了一会儿,忽得挺直腰杆又坐起来:「不过今天这钱花得真值。你别说,两个大男人往那一站,张剑屁都不敢放。特别是那个,就是你『男朋友』!」 央仪说:「已经演完了。」 「我知道!」方尖儿说,「我只是想说,他好帅啊!那叫一个剑眉星目!就是表情太少!要是多笑一笑绝对是迷死人的氧气男孩!哦!之前他在电梯里说什么来着?他说要牵手?!」 「……」 记性倒也不必这么好。 「不单纯吧?」方尖儿抚掌,「他想占你便宜!」 「……」 「也对,我闺蜜貌比天仙,哪个男人不动点心思。」方尖儿得到自洽,「要不是孟总珠玉在前,我恨不得把你们锁死。要这么说的话,我觉得他和孟总——」 砰砰砰。 敲门声突然插入。 方尖儿应激起身,不安地看向大门。 央仪很轻易接收到了闺蜜的情绪,按下她的手:「我去看看。」 直到看见门外是去而又返的「表哥」,央仪才把门彻底拉开。 「怎么了?」央仪问。 相比央仪的从容,门外的金鍊子青年显得着急多了,人还没进,声音就急急地钻了进来,向着方尖儿:「姐!不好!路周在楼下和你前男友打起来了!」 第5章 闹腾 这是场钱货两清的交易。 离开23楼的那一刻,扮演出来的短暂摩擦就应该结束了。 央仪怎么也想不出会打起来的合理理由。 还好电梯下去的数十秒里,那位有眼力见儿的金鍊子青年三言两语同她们解释说:「我俩在等车,那男的不知怎么回来了,嘴里骂骂咧咧。生怕他再上来找麻烦,我和路周跟了几步,听到一堆乱七八糟的话。路周脾气直,这就呛上了。」 「他说了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方尖儿问。 金鍊子显得很为难:「这……真不太好听。」 弄得方尖儿好奇心起,抓住他:「我们总得知道打起来的原因吧?你放心,我这人很大度,随他说啥我都不生气。」 「真不生气?」金鍊子这么说着,话确实朝央仪方向来的。 央仪莫名。 只听金鍊子道:「他嘴巴真脏。说你凭什么总看不起他,成天撺掇他俩分手。他是为方尖儿这女人做牛做马混点钱花花,你不也……也是岔开腿赚……有钱男朋友的钱。大家同路货色,谁也别瞧不起谁。」 声音越说越低,连带着每个停顿都小心观察对方神色,最后一片寂静,只剩电梯嗡嗡运行声仍在继续。 央仪紧抿唇瓣。 方尖儿怒起:「嘴巴里塞大粪都没他臭,老娘不打死他!」 匆匆下到门厅,方尖儿一马当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页 打斗声早就引来了周围居民围观,保安也姗姗来迟,正准备上前拉架。 「怎么回事啊,俩大男人在这打架?」 「不为钱就为情啰!」 「哎哟,打架那小伙儿还挺帅,盘靓条顺的。」 顾不上周围的窸窣私语了,这事因自己起得莫名其妙,但不能不管。拨开人群,拳拳到肉的声响愈发清晰。 央仪在混乱残影中分辨片刻,快速上前拉住一角。 「别打了。」她低呵。 听到声音,路周动作略一迟疑。 对面趁机不讲武德地反攻而来,一拳打得他偏过脸来。 半步之外,他手掌撑地,终于稳住。于央仪的角度只看见浓黑的发顶和半边下颌线。 也是这么一个短暂停歇,几个保安一拥而上。 方尖儿从夹缝中挤进去给了张剑一个清脆又响亮的耳光。 四周忽得寂静。 「你怎么样?」 思绪纷乱,央仪用了最直白的开口。 男生低垂着头,半晌,抬手蹭了蹭嘴角。一道鲜红色痕迹赫然擦到了手背上,与虎口疤痕相连,赫然变得可怖。他摇摇头,将手背在身后,缓缓立起:「没事。」 周围人声再度漫了过来。 「原来是为了女人打架?」 「这栋楼的。你们见过没?」 「那大块头是这栋楼23层的,长得帅的那个倒是没见过。」 「不会是正房和小三打架吧?」 「男小三?劲爆!」 「看什么看!」方尖儿大声打断,「我哥和我前男友打架,家务事!有什么好看的!」 人群半信半疑。 「真的假的?」 「这女的也住这,就是23楼的。」 「那应该是真的啰?都住一个楼,抬头不见低头见。散了吧,散了。」 人群刚散开一些,警笛蜂鸣由远及近,又带来一批新看热闹的。 一直闹腾到派出所。 等两边签好调解书出来,天都擦黑了。 方尖儿家里得到消息,派律师来善后,这会儿人刚被拉走挨训。 央仪独自在车里等了许久,看到派出所门口有人出来时闪动双跳。忽明忽暗的灯光中,男生偏头望过来,远远颔首。 待到走近。 央仪按下车窗:「走吧,上车。」 男生扯动嘴角,因为疼痛嘶得一声又抿了回去。半晌,小幅度张口:「去哪儿?」 「当然是医院了。」 他偏开脸,将受伤的嘴角藏到阴影下,仿佛不太好意思:「就一点小伤。」 央仪将车窗按到底,目光下垂,意有所指地一瞥:「那手呢?」 想要藏的动作慢了一拍,路周僵硬地曲起指。摔倒时单手撑地是下意识的保护性动作,他没控制好力度,手掌蹭破了一大片。 明明藏得那么好。 他将手抄进兜里:「那也是小伤。」 央仪耐心道:「怎么说这事都有我的原因,去医院检查一下不光是为你,也是让彼此都放心。」见他不动,央仪开玩笑说:「我还怕以后你跑来随便指着一个伤讹我呢!」 「……」 僵持几秒,人还是乖乖上了车。 随着安全卡扣咔哒一声,男生肩背挺直地坐在了副驾。他很刻意地将目光落在正前,刻意到连眼皮都忘了要眨。 不算明亮的光线加深了他的下颌线,整个人安静,挺拔,仿佛一座充满了美学意义的雕塑。 央仪弯了下眼睛:「那我们出发了?」 男生僵硬地回答:「嗯。」 车子缓缓驶出停车坪,她又问:「你有指定的医院吗?」 「没有。」男生把脸瞥向窗外,「随便。」 「就近,可以吗?」 「都可以,听你。」 隔了三四秒,他突然语气生硬地说:「我不是那种讹人的人。」 这话听起来像有什么憋闷,似乎堵了许久,堵得胸口喉咙嘴巴情绪都长出了稜角。 央仪忍不住扬起唇,忍了又忍:「开玩笑的。没听出来?」 「……」 虽然没说话,朝向窗外的背影倒是没那么冷峭了。 路灯将几缕蓬松在头顶的乱发染上橙黄色的光,意料之外的可爱。 央仪收回余光,耐心解释:「方尖儿有事先走了,这里我来处理。」 背影回:「嗯。」 「你有什么别的要求吗?」 「没有。」 「身上还有其他伤吗?」 「没了。」 「那就好。」央仪笑了笑。 等待红绿灯的空隙,她再次偏头:「不管怎么说,谢谢你。」 谢什么聪明人不需要说明。 很幸运,副驾上的那座雕塑并不傻。他依旧目视窗外,语气却有种奇妙的别扭:「不用谢。」 于是这件事到此为止,接下来的几分钟车程无人再提。 抵达医院,挂了外科急诊。 医生一见着伤口,便调侃道:「啧,你这双手挺多灾多难的啊!」 「还好。」路周翻转手掌,很配合一旁护士清洗伤口的动作。 医生边写病歷,边见怪不怪地问:「手上那个刀疤当时没处理?」 刀疤? 央仪下意识跟着望过来,视线落在那道还未脱痂的疤痕上。刀疤不罕见,但他虎口上那么长那么深的确实不多。央仪带了几分探究的意味双手环胸,靠着墙壁的姿势微微站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页 半晌,她看到路周敷衍地点了下头:「嗯。」 「也没打破伤风?」医生又问。 「没。」他回答。 显然是料到了,医生嘆了口气,用无奈的语气问:「那怎么着,现在给你开点祛疤膏?」 路周收回已经清理好伤口的手:「不用了,没关系。」 他柔软的黑髮在白炽灯下有种蓬松感,像小动物似的。 央仪不知为什么,自己就开口了。 「开吧。」她对医生说。 医生一边感嘆年轻人真不爱惜自己,一边快速敲起了键盘:「先给你开两支,早晚各涂一次。不过你这个干预已经有点晚了,效果不一定好。实在在意以后可以考虑雷射。还有蹭破皮的那块,这两天尽量别碰水。」 问诊、清创,这些医疗措施都很便宜,只有那两支祛疤膏,在平价的收费单里异军突起。 提着袋子走到停车坪,路周一路拧着的眉始终没放松。 「这两支药膏的钱,我还你。」 央仪低着头从包里掏车钥匙,闻言一怔:「嗯?什么药膏?」 「……」 他深吸一口气:「刚在医院配的,祛疤膏。」 最后三个字恨不能一字一咬地说。 「啊,那个。」央仪抬头,漂亮的眼睛很轻地弯了一下,「不用了,礼尚往来。」 值得礼尚往来的事莫过于几个小时前,因为替她伸张正义打了一架。此刻再提,胸口原因不明地躁动起来。 男生攥紧手指,指骨由于用力缓慢滑动着。 「下午你们付了六个小时的工资。」他尽量将语气放得公事公办,认真地说,「所以那个男的回来的时候,还没超过工作时间。」 好生硬的解释。 央仪语气轻快:「好。」 车上放着轻音乐。上了车,央仪先给方尖儿发了条语音,随后将手机搁在置物架上,回头:「你去哪儿?」 男生眉头短促地锁了一下。 央仪问:「回店里?」 路周摇了摇头:「今天那里休息。」 「那……」 「你回家吗?」他忽然坐直,语气和嵴背一样生涩起来,「今晚在便利店值班。」 视线在他身上落了几秒,央仪后知后觉地嘆道:「原来你认出我了啊。」 这句话并没有让一切变得尴尬,反倒给央仪找到了更多谈话的突破口。从市区回半山要花费些时间,只是听音乐什么都不说,反而有些微妙。 她清了清嗓子,在轿车顺利拐上高架后问道:「你有好多份兼职吗?」 「不多。」男生规规矩矩地答,「三份。」 「那你的本职呢?」她好奇,「是什么?」 「学生。」 车速似乎缓了一缓,央仪吸气:「啊,你还在上学。」 路周点头:「快毕业了。」 他说出来的是个意外还不错的大学。 央仪的好奇点到为止,潜意识觉得再往下,不应该是他们这样萍水相逢的关系该聊的话题了。 从榕市的天气到交通,他们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一路。 白色奥迪拐进山道最后一道铁艺门,路周在门口下车。 车门打开的一瞬,物业经理诧异地望过来,随即很快低头,佯装没注意到似的,过来替她泊车。 央仪也不管身后的人是不是在看她,从容自若地摆了摆手,越过罗汉松。 手机在包里响了一声。 直到电梯,她才打开查看。 是一条新的好友验证。 ——您好,我是路周。 ——水和润喉糖,需要的话我可以随时送上去。 她的手机号并不是秘密,在派出所,在会所,在哪都有可能被留心记下。 央仪不在乎这个,点了通过。 电梯很快抵达。 在她按下另一条未读信息的时候。 那条孤零零的消息安静地躺在列表,还未等到它的主人查阅,大门忽得从里被拉开。 央仪弯腰褪鞋的动作一滞,仰头。 「嗯——」 不是说再下周见吗? 逆光中,孟鹤鸣如无法窥探的神祇,只是声音还算漫不经心:「过来想问问你,这次去法国要什么礼物。」 「——啊。」 可是。 这需要特地跑一趟吗? 央仪伸手,主动抱住他的腰,手指在他身后交扣的瞬间听到落在耳边的语气隐隐有了探究意味。 「最近怎么总不在家?」 第6章 合约 方尖儿分手了。 这是这些天常用的理由。 孟鹤鸣不是那种对旁人私事感兴趣的人,央仪将自己的手缠进他的指骨间,把玩着,慢吞吞地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 比起这个,她此刻更在意孟鹤鸣频繁的光临。 她还记得当初,在孟鹤鸣从容说出自己需要女朋友之后,她花了大半个月才接受这件事。 而当场,央仪记得自己不争气地脸红了。 她承认是过去看过的闲杂小说让自己成功想歪了。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在听他说完后,央仪脖颈泛红地回敬:「孟先生,你想错了。我不是那种随便的人!」 很好。 着急起来不说「您」了。 孟鹤鸣好笑地看着她:「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央仪冷下脸,自以为凶得张牙舞爪:「你想要解决某种需求,大可不必这么麻烦,我想只要孟先生愿意,自然有许多其他愿意的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页 孟鹤鸣无声牵动唇角:「你以为我是在找床伴?」 床伴这两个字从他那样矜贵的人嘴里说出来,有种突破了束缚的微妙禁忌感。央仪心口突突跳得厉害,面上却强装镇定地拧起了眉。 「难道不是吗?」 「我也有一些不得不应对的场合。」孟鹤鸣拎起手边一张法式靠背椅,单手一旋,请她入座。而后解释说:「央伯父与家父有不错的交情,如果是央小姐的话,我想这一切不会显得突兀。」 「我们才见过两面。」央仪反抗。 孟鹤鸣举重若轻:「在这两面之前,我们还差点订下终身大事。」 「……」 他,都,知。 央仪的表情僵在脸上,强装的镇定消失殆尽。 她双手都快绞到一起了,支吾数秒:「这种事,我怎么可能现在就回答。」 「不着急。」孟鹤鸣绅士地说,「我可以等。」 在这之前,央仪没接触过孟鹤鸣这样的人。 他似乎对万事都游刃有余,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都让她能察觉到他的绅士与周到。但其他呢,央仪不知道,只是敏锐的第六感让她觉得孟鹤鸣不似明面上那样好相处。他的眉眼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他总是矜贵的,云遮雾绕的。 所以,他说的可以等,是字面意义的等吗? 期限呢,又是多久? 央仪的疑虑没持续太久。 在她回家的半个月内,央宗扬连续出席了两档文化交流会。在这之前,央宗扬已经许久没被受邀出席公众活动了,这都源自于旁人说的那句「他得罪了人」。 央仪起先没想太多,直到某天饭桌上听到提及孟家,才知道这两次的活动都由远在榕城的孟家牵头。 别人怕引火烧身,总是避着风口浪尖的央宗扬,孟家却处之泰然。 那柄抿在嘴边的银色汤匙不知怎么就落在了餐桌上,发出轻微响声。 央仪慌乱拾起,忙不迭吹着嘴唇说好烫。在爸妈宽慰的眼神里心烦意乱地猜想,这是不是就是孟鹤鸣发出的催促信号。 已经半个月了,她回来后总是刻意迴避。 这段日子把自己弄得很忙很乱,每每要触碰到红线,立马拍拍脑袋找出新的事情来填塞。 以至于这么久,央仪一次都没再考虑过这个问题。 今晚被提及是意料之外。 晚饭后央仪早早洗漱回到房间,翻来覆去很久索性起身,坐到飘窗上。窗外是有别于榕城的夏末,垂柳温柔纤细,小湖精巧秀丽,热得不温不火,也没那么浓郁。 她想了又想,打开那个从未有过联繫的号码。 【孟先生,那些不得不应对的场合是什么?】 在得到答案之前,央仪也浅显地想了一下。 无非就是带她出席需要女伴的公共场合,诸如商业活动,聚会,甚至于afterparty,但她没想到答案会这么离谱。 简讯提示音响,她低头。 【先带你去见我的母亲。】 「……」 孟先生果然是个让人摸不清底牌的男人。 时间在思忖中渡过长久,久到下一条消息的到来。 孟·不按常理出牌·先生:【怕?】 这是央仪刚给他改的备註,消息忽得一跳让她仿佛被抓包般受惊,于是又怂怂地改了回来——规规矩矩三个字,孟鹤鸣。 央仪当然不会怕,假的又有什么好怕的。 她顾左右而言他:【谢谢你帮我爸爸。】 孟鹤鸣:【只是顺手。】 顺手? 她以为这桩交易全部的好处就是替央宗扬渡过得罪人的难关。可他说顺手而为,显然砝码不在这里。 那是什么?更多的钱、支票? 央仪说不清即将光顾的是幸运还是危险。 她也不知自己在倔强什么,口是心非地说:【可是我还没有答应。】 孟鹤鸣泰然处之:【我知道。】 孟鹤鸣的私人飞机在月末抵达。 他说有公务到访,会待两天。央仪愿意的话,两天后可以搭他的飞机去榕城,权当旅游。 如果不方便,也没关系。 央仪听懂了更深层次的含义。 两天是她最后的期限。 她若不出现,就代表她不打算接受之前的提议,并且单方面表示了拒绝。 主动权全在央仪自己手里。 连续两个夜晚失眠,静谧得连垂柳拂过湖面的响声都能扰得她频繁起身,在窗边烦躁地走来走去。 果然,失眠会让人变得神志不清。 趴在窗边看到湖边结伴夜跑的小情侣时,央仪第一时间竟会想到如果这桩交易的主角不是她,也会有别人。那对陌生的,结伴而行的情侣在夜色中显得那么刺眼,连倒映着灯火的粼粼湖光都不似往日温柔。 答应他。 央仪仍然害怕藏在冰面下的未知。 不答应。 她清醒地知道钱和权力能带来什么。就像这半个月来,家里关于人情冷暖的抱怨比过去半年都少得多。 真让人烦恼。 - 知道央仪要去榕城,央宗扬很诧异。 「不是才回来没多久吗?」 「……有点事,还得去一趟。」央仪支支吾吾地说。 「让小尹给你订机票。」 小尹是央宗扬的学生,往常一些活动都是由他打理。央仪听了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已经订好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页 央宗扬诧异,却没再说话,点点头,临出门前叫她记得落地报平安。 似乎知道她会来。 抵达机场后一路畅通无阻。 隔着落地玻璃看到那架公务机,才让她有了更多实感。 豪华的私人机如他的主人一样,散发着昂贵又考究的上流气息。熟悉的松木香气味,沉静到试图让人松弛的氛围,甫一进入,胸腔却反其道而行地蜂鸣起来。 央仪深深吸气,放轻步伐。 脚步沉进绵软舒适的长绒地毯里,随着空乘推开泛着木质光泽的移门,她才看到机舱全景。 单腿翘起坐在航空椅上的男人闻声回眸,他指尖夹了支电子笔,衬衣袖口难得散漫地挽了几道,露出紧实的小臂线条。目光在她身上停顿不过一秒,随着笔尖敲击屏幕的短促声响,他正过身继续道: 「两个小时后飞机落地,我需要看到新的方案。」 如果是平时,央仪还会替视频对面的同仁报不平,但此刻,她更担心自己。 对登上这趟飞机的后果,她仍然没底。 五分钟后,视频会议结束。 电子笔从他指尖滚落,啪嗒一声打断了央仪的思绪。她瞬间紧张起来,双手机械性地握紧,又松开。 「孟先生。」 「孟鹤鸣。」他淡声道。 「那个,孟……」 要命,实在叫不出口。 好在孟鹤鸣比她想像中更善解人意,并不强迫,侧身从手边抽出份文件,手指按在桌面上一旋,推到她面前。 「我的资料,你可以先熟悉一下。」 孟鹤鸣,男,32岁,孟家次子。 由孟泽平第二任妻子黎敏文所生,目前接管父亲孟泽平和长兄孟鹤群所有股权,决断集团所有事务…… 这些网上都能搜到。 安静的氛围让人紧张,央仪逐字逐句全部看完,手指停留在最后一页上。 她犹豫:「我的……」 孟鹤鸣双手交叉腹前,松弛地仰靠进椅背:「我都知道。」 「……」 在绝对的差距面前,央仪还是没有勇气说出「你调查我?」这样的话来。 她最多就是不满地撇了下嘴:「哦。」 反正自己在他面前近乎透明,央仪意识到拿乔并没有用处,脸微红,硬着头皮摊开道:「那你知道我们之前……是为什么没成吗?」 对她的提问略感意外,孟鹤鸣交握的手指微微松了松,明知故问:「你是说婚事?」 「……」 绯云晕到了耳根,央仪偏头咳嗽一声。 才听他道:「据我所知,是央伯父婉拒的。」 竟然? 央仪抬头,眼里的错愕一览无余。 很快,她冷静下来,分析央宗扬婉拒的这件事意味着什么。十几秒后,央仪得出结论,不管意味着什么,唯一肯定的是,她得罪面前这尊大佛了。 有钱人的面子比金子还金。 孟家都没置喙的婚事,叫她们家给拒绝了。 那今天这趟交易。 不就是请君入瓮么? 两分钟前,在她看资料的时候空乘刚提醒过飞机即将进入跑道。 此刻引擎轰鸣声愈发震动耳膜,飞机正以倾斜的角度直上云霄。 这时候跑好像来不及了吧? 有跳伞包也不行。 她怕高。 「孟先生。」央仪正襟危坐,带着点惴惴不安的尾音,「你掌管那么大的集团,每天处理那么多的事,还要应付各种各样的人。」 孟鹤鸣饶有兴致地望向她:「说重点。」 央仪当然知道什么时候适合卖乖。她牵出漂亮又讨好的笑:「我想,你一定不是小心眼的人。」 「……」 第7章 正人君子 两个小时的飞行过程中。 央仪喝了一杯雨前井,两杯鲜榨橙子汁,一份哈根达斯香草冰激凌,还有半份红丝绒慕斯蛋糕。在这期间,孟鹤鸣置若罔闻地处理了一个小时五十分钟的公务。她没有偷听,实在是孟鹤鸣没有避嫌的意思,以至于央仪清楚地估算出了他谈的是笔九位数的生意。确切一点,还是美刀。 在随便一笔就堪称天文数字的交易面前,她们家那点小小的得罪,还真不是什么大事。 孟先生不至于那么小心眼。 央仪得出结论。 心神放松,饱腹感让人变得昏昏欲睡。 央仪的戒心随着机身在云层里平稳穿梭变得越来越低,在飞机即将盘旋落地之前,她窝在舒适的航空椅里睡了过去。 私人机里没有扰人的广播通告,只有空乘贴心的服务和绵软的开司米小毯。落地许久后,随着检查行李架时发出的金属响声,央仪才失重般忽然转醒。 她迷濛地望向周围。 安静的机舱里空无一人,空调风仍徐徐吹着,披在身上的羊绒薄毯已经滑到了腰际。遮阳板半开,舷窗正对着航站楼。 热烈的晚霞反射在玻璃上,仿佛隔着机舱都能感受到榕城浓烈的夏。 移门适时从外拉开。 空乘端着一杯柠檬水上前:「央小姐,欢迎抵达榕城。」 「孟……」孟鹤鸣不在,央仪终于有了胆子叫他的全名:「孟鹤鸣呢?」 「孟总有事先离开了。孟总说会有司机在航站楼等您,您还需要其他服务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页 央仪接过柠檬水抿了一口:「不用了,谢谢。」 从踏上飞机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进入了孟鹤鸣的地盘。 如他吩咐的那样,司机在接机口等待。 将她送至市中心的洲际酒店后,司机询问是否还有什么其他的需要帮助。 似乎每个人都在秉承孟先生意志,公事公办地对待她。 央仪想了想:「您知道他什么时候过来吗?」 「孟总没说。」司机恭谨地回答道,「叫我老徐就好。不过我想孟总今天剩余的时间应该都会待在公司。」 他的这一天都被公务缠上了。 央仪觉得这是好事,毕竟她还没做好要和孟鹤鸣单独相处的准备。如果有可能的话,她甚至希望孟鹤鸣忙到把她忘记。 可惜天不遂人愿。 到了晚间九点,客房管家前来告知,孟总在行政层的西餐厅等她。刚从浴室出来素面朝天的她不得不打起精神,重新化上淡妆。 及至西餐厅,周围已经被清场。 小提琴独奏悠扬徘徊。央仪庆幸身上这条珠光白的长裙还算优雅。 她理好裙摆,轻快步入。 榕市的夜色璀璨,天幕如镶上了斑斓宝石的靛色丝绸。那些宝石星光落在坐在窗边的男人眼里,光芒骤然黯淡了下去。 凝视夜景的人比夜景本身更夺目。 央仪猜他此刻一定不算专心,要不然怎么能在她刚好到达的时候适时起身。 他的目光淡淡瞥过,克制地停留在她锁骨以上。 短短几秒,央仪小心打量。 孟鹤鸣几乎还是白日里那身打扮,衬衣西裤,只是凭空多了一件剪裁合体的西装。 稍做了些变化,便比先前正式许多。 在这样的氛围下,央仪免不了正襟危坐。 目光所及是白色桌布,银色刀叉,骨瓷餐盘,亮得要反射出人影的高脚杯,还有一份似乎不该出现在这个场合的纸质合同。 但央仪知道,这才是这餐的main course。 见她频频偷瞥,孟鹤鸣从善如流:「先用餐,还是先看合同?」 晚餐她已经用过,毫不犹豫:「先看合同。」 「需要律师吗?」他问。 央仪尝试性得寸进尺:「或许……您可以再给我一个晚上考虑?」 孟鹤鸣微扬眉梢:「当然。」 央仪自己就有兼修过法学,看起合同来驾轻就熟。即便用刁钻的目光来审视这份合同,她也没找到太多不利于自己的地方。 恐怕最不利的也不过就是在合约存续期间,她必须全心全意扮演好孟鹤鸣女朋友的角色,不与其他异性产生过多联繫,以免造成不必要麻烦。 央仪完全可以理解。 于公,有钱人的绯闻影响股价。 于私,有钱人的面子真的比金子还金。 比起这么一点小小的不方便,这份合同赋予了她意想不到的权力。除了数额巨大的支票,她甚至可以以女朋友名义借用孟鹤鸣的人脉,做任何他不反对(且法律允许)的事。 天上砸馅饼她见过,下馅饼雨还是第一次。 鬼知道过了今晚,雨还会不会继续下? 央仪头一次体会到夜长梦多是什么意思。她抬起脸,犹豫地眨眨眼:「孟先生。笔呢?」 孟鹤鸣毫不意外:「不考虑了?」 「不用。」央仪轻快地说。 侍者很合时宜地送来黑色钢笔。 在笔划即将完成的前一秒,央仪忽得顿住。 「孟先生。」 孟鹤鸣再次纠正:「孟鹤鸣。」 央仪仍然不习惯这么叫他,于是讨巧地避开称谓,问道:「合同上好像没说,我是否需要履行女朋友所有的义务。」 她问得很委婉,尽量避开了直白地用「需不需要上床」这样的句式。 孟鹤鸣深看她数秒,坦言:「只发生在你愿意的情况下。」 「能写进合同吗?」她再次大胆起来。 「你觉得?」孟鹤鸣反问。 迟疑数秒,央仪描下仪字的最后一笔。 那一划仿佛透露了内心挣扎一般,笔末翘起潦草的小勾。墨迹在小提琴优雅的独奏中逐渐干涸。 她重新抬起脸,眼睛纯然地看向他:「那我选择相信孟先生是正人君子。」 「天真。」 这一声似乎是幻听。 小提琴声戛然而止,央仪缓慢地眨了下眼:「刚才你有说什么吗?」 「小牛肉配黑松露。」孟鹤鸣声音沉稳落下,「我是说不介意的话,主菜可以试试这道。」 - 央仪经常独自在外採风数月。 对于她长期待在榕城这件事,家里没有任何疑义。 起初几天,她住在洲际酒店、孟鹤鸣的长包房里。没多久,就有人告知,位于半山的一套公寓正等着她拎包入住。那个地方临山靠海,风水极好。而央仪知道是因为它昂贵的地价。 「那是孟总闲置的房子,您可以随意使用。」 来人是这么说的。 央仪忍不住问:「那他呢?」 「孟总说,这是您住的地方。」 时间再久点,央仪才知道,孟鹤鸣常住在距离公司总部大楼只需十分钟车程的另一套叠墅里。 他很少到半山这来,即便是来,也就是车子稍微停一停,安排一两件事情的时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页 唯一的一次上楼,央仪去摆弄那台咖啡机。 馥郁香气瀰漫在中岛台,她回身递杯子时与他手指相触。比起第一次见面时客套地握手,央仪这次没再感受到疏离。 他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之上,干燥温暖,明明没用力,却让她紧张地攥紧手指,咖啡也随之溢出几滴。 「烫。」央仪松手。 孟鹤鸣从容接过摇摇欲坠的咖啡杯,另一只手很自然地抓起她的,送到凉水下。水声哗哗作响,紧扣住她手腕的温度无法被凉水抵消似的,一点点渗入皮肤,让人止不住脉搏加速。 她僵立在池边,这样的姿势无异于将自己整个后背暴露在男人怀里。 沉郁的松木香将她死死包裹,犹如无形中的掌控。颈后浮起了细汗,与耳后绯红同时到来。 手肘悄悄后抽,这样的挣扎微乎其微,自然没有效果。 太近了。 她已经足够能听到男人的心跳声。 「其实也没有那么烫。」央仪很小声地说。 身后的人似乎还在侧头打量她的手指,手腕带着她翻转,又重新淋入水中。 「谨慎些得好。」他道。 在今晚之前,他们总是保持礼貌的社交距离。于是突如其来的不礼貌让每一秒都变得格外漫长。 央仪僵得腰肢都酸了,只好硬着头皮在他怀里找话题。 「你爱喝咖啡吗?」 孟鹤鸣眸色低垂:「还可以。」 「要加糖吗?」 「不用。」 央仪哦了声:「肯定也不加奶咯?」 拇指指腹划过她的腕心,蹭得皮肤又烫又麻。答案令人出乎意料:「偶尔尝尝没有什么坏处。」 央仪忽然停住。 「我好像问得很多余。」 「嗯?」孟鹤鸣点到为止地出声。 不用猜,从她抿了又抿的嘴唇就能看出她此刻心中懊恼。果然,她很快说道:「那份资料上都有写。你不介意茶或是咖啡,只在乎它是否能给你提神。」 她想发誓的手恨不得要举到耳边:「其实我有好好背。」 水声在孟鹤鸣的控制下终于停了。 央仪如释重负。边说着「那你今晚想要早点休息还是继续提神」,边不动声色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下一秒,手腕再度被扣住。 这次,扣紧腕心的力道更甚。 央仪诧异。 直到数秒后,孟鹤鸣才松手。 他的情绪很好地掩藏在不动声色之后。很平常的一句闲聊,他竟然觉得「今晚早点休息」这几字比夜色还暧昧,像蓄意勾引。 目光落向她细白的颈侧,往上是小巧的下颌,不点自红的唇,精緻的鼻尖和漾着水光的眼。 水波里有粼粼起伏的慌乱。 孟鹤鸣俯身,扣住她的手压在耳侧。 身后是大理石墙冰凉的质感。 身前是属于男人滚烫的身躯。 央仪紧张吞咽。 「孟、孟鹤鸣,我还没……」 「周末带你去见我母亲。」孟鹤鸣打断她,似乎不想再听后半句。 央仪不自觉松气,用了许多断句:「嗯,好,我知道了。我已经提前背了很多您母亲的喜好,还有,还有她……」 男人的喉结在眼前克制地划动着。 央仪下意识住嘴,唿吸凝滞。 「你这么紧张,她会看穿的。」孟鹤鸣道。 第8章 客卧 央仪没有办法调整自己的心跳,也没有办法让自己不紧张。身体会冒汗,睫毛扑簌乱抖,这都不是能控制的。 在榕市的日子里她不是没想过会有这样的场景。可当一切成为现实,在想像里强装的泰然都像被岩溶侵袭般瞬间融化了。 大脑仿佛开启了规避危险装置,不停地循环背诵着孟鹤鸣母亲的喜好。 ——她喜欢玉兰花。院子里常种几棵,那款经常会佩戴在身上的丝绢手帕上也绣着玉兰,是罕见的双面绣。一面含苞待放,一面花团锦簇。如果有人跟她聊一聊那几棵树,她会兴致很高。 还有,她若与人投机,便会带着去看一件她喜欢的汝窑宋瓷。天青的底,纯润如玉…… 纯润如玉。 脑子里闪过的词不再适合眼前这个男人。 他的表象下,隐藏着巨大的危险。如同刚才看她的眼神,让她快要下坠。 一想到这些,那些反覆背诵的文字也失去了作用。 晕眩感阵阵袭来。 直到他的手掌落上颈侧,拇指按压在跳动最快的那条脉搏上。 孟鹤鸣提醒:「唿吸。」 宕机的大脑瞬间接到命令,央仪大口大口地开始喘息。空气一下子涌进肺腔,刺激着胸口每个角落,她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抱歉,吓到你了。」孟鹤鸣松开她的手,连带着落在她脖颈上的温度一起离开。 不清楚是不是紧张到缺了氧,央仪动作快于大脑地拉住他。 手指穿进他的指尖,交缠,紧握。 「在周末之前,我会习惯的。」 练习牵手,练习拥抱。 如她所愿,在周末到来之前,央仪破天荒地见了孟鹤鸣好多次。有时候在半山的房子里,有时候只是从这里去公司的那段车程。 孟鹤鸣和她想像中一样公务不断,左手在平板上处理文件,右手却任由她牵着。 还有每次分别前短暂的拥抱和颊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页 央仪快速熟悉起他的气息,甚至学会了主动环抱他的腰。紧窄的,包裹在白衬衣下,让她浮想联翩的腰。 周末那天。 她在孟鹤鸣母亲的宅子渡过了愉快的下午,自认为表现得很自然。 资料上说的汝窑宋瓷她见到了,于是偷偷松口气,心想在回去的路上一定要得意地告诉孟鹤鸣,她的演技并不差。 临走前,孟鹤鸣的母亲亲切地叫了她的小名。 以为是分别前礼貌地客套,央仪乖巧等待,却听到她说:「我不在乎你们是不是真的。」 孟鹤鸣的母亲全然看出了他们的猫腻。 但她说不在乎。 央仪愣神,参不透这句话的意思。 是不在乎孟鹤鸣有没有女朋友,还是不在乎孟鹤鸣的女朋友是谁? 央仪原本想把这句奇怪的话转达给孟鹤鸣,可是转念又想,孟鹤鸣找她的最初目的就是来见他的母亲。显然,在他眼里,母亲是需要应付的对象。 如果这个对象连一点在乎都没有,那她这份工作岂不是毫无价值了? 回去的路上,央仪始终望向窗外。 将这件事仿若无知地压了回去。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惬意又自由,孟鹤鸣不再出现。 白天,央仪在榕城漫无目的地逛。 她给一家知名的画刊杂志画儿童绘本,温柔的画风,可爱的文字,这些都需要她在生活中不那么紧凑。採风是常有的事,而榕城又是美得那么浓墨重彩,待再久也不会让家里怀疑。 到了晚上,她回到半山的房子里,环境清幽,无人叨扰。自在得都快忘了孟鹤鸣的存在。 他实在太忙,也不会给央仪汇报行程。央仪当然不会自己上赶着找活干,只有偶尔,她离开榕城前会提前报备。 这次过完小长假回到榕城,依然是徐叔来接机。 回来路上,徐叔有意提了一句,孟总晚上有饭局。 徐叔从来不会多事,他这么说,大概是孟鹤鸣有可能需要她出席。 央仪点点头:「大约几点?」 「六点半的样子。」徐叔道。 六点前,央仪就收拾妥当了。可是直到六点三刻,依然没有任何消息进来。 今晚大约是不需要她了。 央仪取下身上配饰,仔仔细细放进更衣室的珠宝匣里,紧接着又换回了舒适的居家服。 她在这间房子里已经游刃有余到像极了女主人。 到将近十一点的时候,门口传来轻微的电子锁响声。这个时候央仪正躺在卧室大床上,百无聊赖地翻阅画册,听到响声蓦然一怔,随即很快从床边跳了下来,警惕地挪到门前。 这间房子除了她,自始至终只有孟鹤鸣来过。 但从不会是这个时间点。 外间没开主灯,感应式地灯随着脚步声慢慢向里跳动。透过门缝,央仪看到男人隐在昏暗光线里的笔直身影。他没有径直往里,而是靠在餐厅岛台边,一手支撑,另一手有些烦躁似的地扯开领带。 他身材很好,肩线宽直,腰肌紧緻。剪裁得体的白色衬衣束进西裤,隔着一层布料,仿佛都能想像到底下是怎样紧实的肌肉。 央仪推门而出,点亮离他相距甚远的一盏落地灯。朦胧灯光刚好照亮客厅一角,足够让人看清,又不至于刺眼。 她的脚步声很轻,停在孟鹤鸣几步之遥,仔细打量。 「你不舒服吗?」 原本是要问他有什么要紧事的,但话到嘴边,因为他紧锁的眉和晦涩不明的眼,央仪半道改口。 不知孟鹤鸣在忌讳什么,声音都暗哑了,还要强装没事:「还好。」 他换了个姿势站定,将后腰靠在岛台边缘。 央仪打住探究的心:「要不要喝点热水?」 「好。」这次孟鹤鸣没拒绝。 孟鹤鸣有需要的时候向来单刀直入,避免了央仪千方百计周旋和打探。 他不说,她就不问,于是转身进了厨房。 没多久,央仪端着杯子出来:「你喝酒了吗?我看你好像有点难受,兑了点蜂蜜。」 「嗯。」 「那我……」见他没接,央仪问:「放桌上?」 说完这句话,气氛静了几秒。 央仪察觉到孟鹤鸣在看她,她抿了下唇:「还是你想喝点别的?」 孟鹤鸣没回答她,无声抬了下手。 央仪读懂他的意思,将杯子递过去,碰到他的掌心,比寻常温度还要高些。 她不可思议地抬头。 离得这么近,央仪才看清对方略有些苍白的唇,还有红得不太自然的眼尾。 他挺立如常,要仔细些,再仔细些,才会发觉,靠在岛台边的腰背极小幅度地躬起,似乎全身的支撑都在那一小块冰凉的大理石上。衬衣的褶皱很好地为他掩盖一切。 「你发烧了。」央仪笃定地说。 说这句话的同时,她踮脚,用手背去探他的额头。 孟鹤鸣没有阻止,只是垂着眼睛继续看她。 许久,感受到她微凉的皮肤离开,才嗓音沙哑地说:「我今天住下。」 说完这句话,央仪忽然想到原本今晚她是躺在床上看画册的。榕城近秋,温度丝毫不见下降。为了舒适,她在入睡前向来只穿一件睡衣,吊带挂在锁骨两侧,稍不注意便领口大开。 以这副样子在他面前一而再再而三晃动,像极了勾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页 央仪忙不迭将手按在胸口。 换来孟鹤鸣无端一瞥:「你在想什么?」 「……」 想我该怎么解释你才能相信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 好在孟鹤鸣看出她的窘迫,眉眼氤氲在蜂蜜水的热气里:「我睡客房。」 花了几秒,央仪才转过弯来。 孟鹤鸣深夜到访,说明原本就是要住下的,并不是临时起意,更不是见色起意。再者,这里本来就是他的地盘,他想住,谁也没法说不。 抵在胸口的手松了,央仪脸颊微红:「要不……你睡主卧?」这句话有歧义,她迅速补充:「我是说,我可以睡客房。」 「不用了,麻烦。」孟鹤鸣道。 他身上有很淡的酒味,额头滚烫。 想也知道今晚有多不舒服。 央仪知道轻重,不在这个时候过问太多。她找出孟鹤鸣的衣物放到客房。 回身看他:「不用看医生吗?」 孟鹤鸣摘下腕錶丢在岛台上:「不用,晚安。」 交错而过时,他的手掌很轻地揉过她的头髮,像之前很多次练习一样,自然而从容。 感应灯随着他进入客卧而熄灭。 央仪错愕地在客厅立了会儿,直到客房动静完全消失,才回去卧室。 时针走过十二点,央仪翻了个身。 不知是不是因为家里突然多了个人,这个晚上难捱得很。 又过了数十分钟,她轻手轻脚起身。 客厅一片黑暗,因为她的响动,感应地灯再次亮起。一闪即逝的光线中,央仪看到沙发背上多出的衬衣和领带。 她将衣物收进衣篓,通知管家明天一早上来取了烘洗。又去餐厅岛台下翻找了一阵,终于找到应急医药箱。 刚才心思混乱,居然忘了这个。 也不知道孟鹤鸣烧得高不高,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央仪握着温度计挣扎许久,还是决定去看看。 她有基本的礼仪,知道进门前轻敲三声。 房里很安静,对她的敲门声置若罔闻。她很有耐心地又敲三下:「方便吗?我进去给你量个温度。这里还有退烧药。」 依旧没有回应。 总不会是晕倒了吧? 央仪犹豫片刻,揣着一颗紧张的心按动门把手。 还好,门没锁。 房间里比客厅还暗,厚重的遮光窗帘挡住了所有光源。要很努力,才能借着客厅的感应灯看清卧房的轮廓。好在央仪不是第一次进入这间房,她凭感觉蹲到床边。 探出的手摸到了丝绸般顺滑的被面。 下一秒,手腕忽得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带着翻转在被面上。央仪在黑暗中睁大眼。 「是我。」 属于男人的高大身影倾身压下,模煳的轮廓比黑暗更深。只是一个瞬间,他们的位置就发生了颠倒的变化,他滚烫的手掌卡住她的颈。 央仪被卡得唿吸艰难,重复道:「……是我,央仪。」 「央仪?」男人滞涩的嗓音似乎有一丝不确定。 「我在家里找到了温度计和退烧药。」央仪喘息变得急促,语速也加快了许多,「我想你应该需要。我有敲门,但是你好像没听到。」 卡住她脖颈的戾气松了松。 黑暗中,男人高大的身影仍旧带给她极大的压迫感。 他似乎并不高兴。 「我好像有说过,晚安。」 他的意思显然就是,不愿意再被打扰。 「……抱歉。」央仪放低声音。 黑暗将一切细节都放大到了极致,沉闷的嗓音,滚烫的唿吸,顺着脖颈下滑的手掌,还有骤然屈起的腿。 央仪能够喘息的空间越来越小。 「即使我说过晚安后你还是闯入,我是否可以理解为——」男人沉哑的嗓音微顿。 「什么?」央仪不自觉接道。 她的脉搏在掌间激烈跳动。 孟鹤鸣轻易判断了她。 「你愿意。」 第9章 掌控 央仪想反驳。 反驳的话却无从出口。 她不愿意吗? 过去营造的虚伪和客套在此刻骤然崩塌,她的难堪赤裸裸被展现在眼前。她很平常,她没那么特别,她会对孟鹤鸣这样有权有势又五官优越的男人起心思很正常。 装什么不谙世事。 孟鹤鸣一字未提,但央仪读懂了全部。 她偏开脸,躲避看不见却实实在在存在的视线。不过一秒,下颌被他的虎口钳制着又转了回来。 孟鹤鸣对答案很执着。 「回答我。」 向自己妥协很容易,向他却万般艰难。央仪不愿意开口,固执地抿紧唇。 她能察觉到他的体温比先前更烫,烫得她几乎快要一起跟着燃烧。 身下的丝绸被面紧紧攥在手心,随着他的逼近,最后一丝凉意也消失殆尽。 央仪不知道黑暗中是怎样一双嘲讽的眼睛在看她,她只是从他的声音判断出他的不快。 「不说话也是默认。」 他强势到不允许对手退避。 央仪红着眼睛,温沉沉的语调蓄满了鼻音:「你反正都这么认为了,还想我怎么说?就算我愿意,也不是今天,不是这个时候。我说了,我是拿温度计进来的!你要是晕在家里,明天别说徐叔,你身边那群人,我过得了哪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页 孟鹤鸣似乎在审视她,指背在沉默中抚上她的脸颊:「哭了?」 「没!」央仪急急否认。 他也不去管留在手指上濡湿又冰凉的触感,撑起身,微微后仰:「起来。」 央仪还在情绪中:「干嘛。」 眼睛逐渐已经适应黑暗,慢慢分辨出了房内的轮廓。她看到孟鹤鸣已好整以暇地靠到了床头,视线直直地落在她身上。 「不是说要量体温?」 「不量了。」央仪从床上摸到散落了的温度计,语气微沖,「你最好晕在里面。」 「央仪。」 对方忽然叫了她一声。 央仪顿住,几秒后,重新坐回床边。 她抿唇。 谁叫他是金主爸爸。 这样的光线并不适合操作耳温枪,即便摸到按钮,也很难精准找到他的耳道。 央仪试了几次,生怕又被他捉住手腕说她心存勾引,最后将温度计直接塞进他怀里。 「你自己来。」 孟鹤鸣意外地没为难她。 滴得一声轻响。 39.2c。 央仪又问:「另一个耳朵呢?」 结果相差无几。 她将一直握在掌心,快要被她濡湿的药放到床头:「很高了,你还是吃点吧。」 孟鹤鸣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她:「晚上喝酒了。」 「……」 他补充:「喝了不少。」 「……」 见她陷入沉默,孟鹤鸣淡然问道:「所以央小姐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怎么处理我这个病人?」 央仪再次陷入窘迫。 所以怀着巨大的勇气在外面踌躇这么久,加之将他弄醒折腾到现在,结果是他没法吃药。 她不是早知道他喝过酒了么? 怎么早没想到这一点。 央仪露出懊恼的情绪:「对不起我刚刚真没想到。」 「well。」 「我也真的不是要闯进你房间做一些让你误会的事。但是起码现在,我知道你确实发烧了,很高。所以,所以我觉得……你可以开着房门睡,我今晚就在客厅。如果你有什么不舒服……」 孟鹤鸣出声打断:「这是合同规定的义务?」 央仪喏喏:「倒是没写那么清楚。」 「所以呢。」他双手环胸,姿态高高在上,「你的动机。」 从进来到现在,只要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央仪都能察觉到,那叫审视,是上位者的审视。他的视线犹如实质,她深感不适,却不得不耐着性子回答:「动机就是……有个高烧病人在家,谁都没法做到不闻不问吧?」 一定是回答太平凡,让他失去了兴趣。 央仪想。 要不然沉默怎么会持续得这么长。 她很识时务地收拾好散落在床头柜的东西,慢慢起身。 央仪不知道的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孟鹤鸣想到了其他。 那天之后,他的母亲黎敏文找过他。 问他打算和这位央小姐玩到什么时候。 孟鹤鸣不置可否,「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真的?」 「我虽然不知道你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但我知道你有利可图时是什么样的。」黎敏文说道,「就像当初你盯着这个位置。」 利益和爱情,我想前者更实际。 这是孟鹤鸣留给她的话。 此刻他并不是对这句话有了松动,而是贪心地想,为什么不能全部掌控在手中。 兼顾两者于他来说应当游刃有余。 他忽得出声叫住央仪。 客厅光源近在眼前,回身时客房昏暗的光线再度让人适应不了。双目无法聚焦,停留在虚空的视线懵懂又可怜。 而恰好,孟鹤鸣足够看得清黑暗里的一切。 高烧和酒精持续折磨他半个晚上,让他骨头缝里都迸发着酸涩热意。他知道自己没那么清醒,甚至有点疯,却还是说: 「你不如试着忘了那份合同。」 央仪怔在原地,似乎在费解话里的意思。 见她迟迟不给回音,孟鹤鸣难得烦躁,顺手解开睡衣领口,像问她,也像问自己:「需要我说那么明白吗?」 他字字珠玑:「为什么不可以是真的?」 *** 处理完方尖儿的事到家其实不算晚。 这个点孟鹤鸣该出现在公司,出现在饭局,出现在任何他可能出现的地方,而不是未置一言地在家等她。 最近似乎常能见到他。 央仪环住孟鹤鸣的腰。 她将手环抱在他身后,细细数着这些天和方尖儿见面的次数和缘由,掠过最为混乱的那一段,只说闺蜜遭遇了平生最渣之渣男。 果然,孟鹤鸣对此没什么兴趣,淡淡拍了拍她的背:「有需要找我。」 「要孟总出面,那得多大的事啊。」央仪仰起头,笑得很动人:「那我还是希望这辈子用不到。」 手机在玄关台上亮了一下。 孟鹤鸣提醒:「有消息。」 这个点,央仪想了想:「可能是我爸妈吧。」 顺手在他怀里解锁手机,聊天界面很空,是新添加的好友发来的信息。 【今天谢谢。不用回,我工作了。】 孟鹤鸣的声音落在发顶:「谁?」 「嗯……方尖儿的朋友。」央仪快速锁上手机,心脏莫名重重跳了两下:「今天来帮忙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页 男人的手掌慢慢上移,从她的嵴骨一寸寸抚过,最后落在颈后。 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消息都看完了?」 「嗯?」 央仪不明所以。 在进入客厅后的第五分钟,央仪忽然福至心灵,还在电梯时,她瞥见一条孟鹤鸣的未读。 此刻还以红色数字一的形式躺在列表里。 她解锁手机,快速点了进去。 是数分钟前,她刚到家时发出的。 孟鹤鸣问她是否载朋友回来做客。 那条消息一直躺在未读列表里,直到现在被她打开。她下意识环视客厅,最靠近落地窗的位置横向摆着一张单人雪茄椅,流苏盖毯掖到了靠背一角,而右手位的玻璃边几上还倒扣着一本书,玫瑰金的金属书籤随意丢置于桌角。 显然刚才有人坐在这里。 她走到椅侧,无声望向窗外。 这里窗明几净,视线毫不受阻。茂密的阔叶林中恰好留有空余,足够让窗边的人看到廊下那两颗罗汉松。 此刻松前无车驻留,只余留了那条平整的菸灰色道路。 想也知道,在楼下的那几分钟。 停车,熄火,下车,与人挥手告别。 如果孟鹤鸣在窗边,他能轻而易举地纵览这一切。 这就是他发出那条消息的原因。 所以呢。 为什么不追问她载回来的朋友是谁? 现在人又去了哪里? 他似乎并未对此表现出浓厚的兴趣,所有的一切都是点到即止。 包括进门后的这几分钟,孟鹤鸣只是摘了手錶进去浴室,水声骤起,再没有下文了。 央仪盯着窗外阔叶摇动,双手环在胸前。 她向来看不透孟鹤鸣,但并不妨碍和他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以来,她变得更能沉住气了。 短短几十秒。 除了脑子在飞速思索,面上却丝毫不显。 直到身后出现脚步声,伴随着孟鹤鸣不露情绪的低沉嗓音。 「怎么站在这。」 「你看,榕树落叶了。」央仪回头。 枝丫在她身后摇摆,窗外偶尔飘过摇曳的棕绿色叶子。春意盎然的时机,嫩叶儿以旧换新高居枝头,不知不觉已经压满树梢了。 风一吹,枝丫徐徐摇摆。 央仪微微晃动的脑袋在其间跟着盎然起来。 孟鹤鸣不由地上前,将人带入怀里:「每年春天都会落。」 他身上是沐浴露的浅淡香气,贴身布料蹭在她脸颊上,显得异常柔和。好像也只有这个时候,孟鹤鸣的锋芒不至于让她觉得心惊肉跳。他穿着寻常的高支棉家居服,即便气质仍旧不容亵渎般高高在上,但起码,央仪在他怀里学会放松地阖眼了。 「去年春天我还不在榕城呀。」她温声道。 孟鹤鸣坐回雪茄椅,大手握着她的腰肢也坐了下来,恰好落在他大腿的位置。 他漫不经心:「陪你看?」 「你不忙?」央仪感受着腰间的热度,「不是说马上要去法国吗?」 「嗯。」 孟鹤鸣话锋一转:「说说看,想要什么礼物。」 想了一会儿,央仪道:「别比那对珍珠贵重就好了。」 窗外落叶随风旋了起来。 央仪到底还是没胜过他,怔怔道:「你为什么不问问,今天载回来的朋友是谁?」 孟鹤鸣语气平淡:「是你的朋友?」 央仪摇头:「好像不是。」 「那就没有谈的必要了。」他说。 「这样。」她低声。 好简单的一关。 完全不符他平日的掌控欲。 央仪逐渐松懈下来,感受着抚在她跳动脉搏上的指腹。他的抚摸向来会给她带来莫大的颤慄,如同主人玩弄手里的猫。手掌抚过的地方会激起猫咪短暂的应激,皮肤勐然一跳,随后又眯起眼睛,像在等待下一次舒适的爱抚。 「明天去车库挑一辆新车。」孟鹤鸣突然道。 「新车?」央仪莫名。 那辆白色奥迪开得好好的…… 手掌从她颈侧移至下颌,倏地掰过她的脸与他对视。 孟鹤鸣极有耐心地说: 「我不喜欢别的男人坐过的车。」 第10章 破例 孟鹤鸣说完那句话。 悬在头顶的剑才算真正落了下来,虽然把她吓得心惊肉跳,但某个瞬间,她又近乎自虐地想 ——这是他,没错。 央仪僵硬地牵动嘴角:「知道了。」 孟鹤鸣有一下没一下地抚弄她的长髮:「会觉得我不近人情?」 「没有。」央仪答。 「怎么这副表情。」 央仪恢復如常,带着埋怨说:「明明是你忽然说这个。」 「换辆更漂亮的车,不好吗?」他拍拍她的后颈,起身,「去吧,早点休息。」 这一晚,央仪独自睡在主卧。 孟鹤鸣说过来留宿就真的只是留宿。破例的那次,是她在afterparty上过于放松,喝了太多鸡尾酒。 酒壮怂人胆,也壮人的私心。 孟鹤鸣将她放倒在卧室时,她胆大包天咬住了他的手。口腔软肉一点点包裹住他的手指,尖牙徐徐剐蹭指腹。 犹如后来他隔着单薄布料的剐蹭一般。 濡湿,灼烫,沟壑清晰,稜角分明。 她泥泞到不能自己,最后仍然吃得很吃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页 央仪不是会酒后断片的人,而是酒精给了多少神志不清,过后就会有多清醒。 至今想起来,片段式的回忆还会如洪水般涌进大脑,连成明晰的线。如淋漓细雨,藕断丝连,横生出无数让人不堪回想的混乱细节。 没人说得清,变化是不是自那晚起的。 因为梦,央仪睡得并不踏实。 第二天醒来,房子早已没人了。客卧房门敞开,阳光透过阔叶林,投下炫目光斑。 手机里有几条未读消息。 一大半是方尖儿的,另一条来自司机老徐,问她喜好,说晚点会把新车子的钥匙送过去。 央仪回完老徐,再去看闺蜜的。 方尖儿:【救救救救救救】 方尖儿:【sossossos】 方尖儿:【我爸要把我送去我奶奶那修养身心,救命,那是人待的地方吗,连个2g网都转不动救救救救救救】 方尖儿:【靠这么晚还不起,孟总不要上班的啊???】 昨天那么一闹,方尖儿的事彻底被家里知道了。好消息,腿没打断。 坏消息,要把她送去山沟里修身养性。 央仪不知道方尖儿所谓的山沟到底在哪,她只知道每次一提她家奶奶,方尖儿就会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那地方真不是人待的,断电比来电的时候多,虫子比人多。晚上一掀被窝,好傢伙,两条手指粗的白色虫子扭着腰对我笑。我奶怎么能住得下去?!」 央仪同情地问:【怎么救你?】 方尖儿秒回:【起了啊!孟总是这个[大拇指.jpg]牛逼!】 下一秒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 方尖儿:【你陪我一起去呗[双手合十.jpg][可怜.jpg][可怜.jpg][星星眼.jpg]】 央仪:【我?】 方尖儿:【对啊对啊。你陪我去,有你在没人敢动我的狗腿。待几天你就说有事要回。我爸不可能不叫我去送你吧?到那时候我跟着你直接熘,看你的面子,我爸绝不会找人抓我回去。嘿嘿!这事就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啦!】 央仪无奈:【计划得这么周全,不会连机票都买好了吧?】 方尖儿连续发来两张图片。 方尖儿:【噔噔,往返两张,都在这!】 和孟鹤鸣请假说要陪方尖儿出去玩几天,他没有反对。彼时他应该正在前往法国的飞机上,回復很简短,似乎没有多一分的精力在她说的这件事上。 这种情况时有发生,就像再亲密她也弄不懂孟鹤鸣想什么一样。她已经习惯了。 和方尖儿一起飞云州是在两天后。 央仪提前查了天气,又听方尖儿的恐吓,带足了驱虫药水和长衣长裤。 一下机,温热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 空气里的水汽比榕城还要闷上几分。 方尖儿撇嘴:「看看这待遇差,知道你来玩,我爸不远千里也安排人接送机。要是我自己,出门打车到市中心转大巴,八个小时翻山越岭勉强能看到我奶住的山。」 央仪笑:「托你的福,让我旅游一趟。」 「友情提醒噢!」方尖儿说,「几个小时后你的5g就会变成2g,再几个小时,2g都会打圈圈,有什么跟孟总说的情话赶紧讲。要不然可能好几天都说不上话!」 央仪弯了下眼:「我请好假了,放心。」 如方尖儿所说,接她们的车自进入盘山公路起,信号就开始时断时续了。 央仪已经睡过两觉,坐得尾椎骨连背后,浑身都疼。她尽可能地舒展了小腿,很快又因为颠簸调整回原先的姿势。 见她转醒。 方尖儿用充满希望的语气对她说:「得到最新消息,我奶那儿已经不像以前那么鸟不拉屎了!」 「奔向现代化了?」央仪揉着脖子,随口道。 「那倒没这么快,但起码现在人家也搞起旅游业了,还有民宿呢!」 民宿确实好,但可惜,人家在景区。 而她们要去的地方隔着一大片湖和山,十万八千里远。 方尖儿的美梦破碎了。 车越开越偏,心越来越凉。抵达熟悉的那片黢黑山谷时,心刚好沉到谷底。 「我错了,我不该抱有太多期待。」方尖儿沮丧地说,「毕竟我是来面壁思过的。」 央仪跟着跳下车,好奇地环顾一圈,而后安慰道:「也就几天而已。而且没有你说的那么可怕,你看月亮,好漂亮!」 残月恰好自云层中露头。 月光铺洒下的村庄柔和又静谧,翘脚木楼隐在山林间,露出绰约的轮廓。 方尖儿拍拍她的肩,一副过来人的模样:「你的好心情会在看到大虫子的同时消失的。」 「……」 云州纬度比榕城更低,春天温暖得如同初夏。即便是夜里,气温也不见下降。 央仪毫不怀疑这种气温下昆虫的活跃度。 在榕城时想像力匮乏,等真的看到莽莽苍苍的绿覆盖群山之上,听到四处都是草木婆娑,才对方尖儿说的话有了几分敬畏。 「我带了驱虫药水。」 央仪安慰自己,而后对着床单一顿喷洒。 第一晚平安无事。 第二天一早,方尖儿就被她奶奶拎去面壁抄书了,抄到中午,才看在央仪的面子上放她出来玩。 「别光顾着玩,记得把东西给人家带去。」 奶奶拎着方尖儿的耳朵命令。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页 小小一座村,白天看起来更小了。 一条小溪溯流而下,横贯村寨。能逛的地方一小时就能逛完。 「我奶为什么选了这么个地方养老。」方尖儿随便采了根野草,边走边在手里舞着。 「气候温暖?」央仪将手藏进长袖里,半张脸埋在竖领下,「对身体好。」 「换我我就选三亚。」 两人沿着小溪爬上坡,走了不少泥泞路。 那座翘脚小楼逐渐被她们甩在身后。 「我以前暑假流放过这边,隔一个山头,那方向有信号塔。」方尖儿一指,「咱们下午可以在这刷手机。」 央仪莫名:「你不是要替奶奶送东西吗?」 「你说这个啊。」方尖晃晃用纸包着的一包东西,「这个不急,回去路上再送。」 好歹找到一块凸石,两人背靠阳光坐下。 这个地方果然能收到一点信号,虽然很慢,聊胜于无。 到四五点,太阳快要下山时,方尖儿才遗憾地合上手机:「没电了。」 央仪随手将出来时带的画纸和碳素笔揣回兜里:「那走?」 方尖儿打了个长长哈欠:「一会下去的时候,路过那,就能把我奶的任务完成了。」 方尖儿指的是一座独立在村寨外的吊脚楼,古朴沉寂地掩映在树丛中。 要不是她特地去指,央仪压根没注意到。 离得那座小楼越近,越能听见呜呜咽咽的风声。四周草木茂盛,连脚下被人为踩出的小路都快无处下脚。 半途,央仪不放心地扎紧裤腿,生怕有什么不知名的虫子从草里钻出,顺杆爬上脚踝。 最窄的一段路过去,眼前好歹有了点没被植被覆盖的泥土地。 再往前,就是那座吊脚楼了。 风声在耳边停了,呜咽还在继续。 央仪顺着声音望过去,才发现这里罕见地聚了些人,夹在风里的呜咽不是别的,而是跪在堂前披麻戴孝的人发出的哭声。 日头已经逐渐西下了,那座古朴小楼散发的幽幽气息让人不太敢靠近。 央仪在小路尽头停下:「真去?」 方尖儿点头:「没事儿,你怕的话在这等我。」 身后是浓绿的茂密树林,随着日影西斜颜色又深了几分。央仪贴着方尖儿,一脸认真:「我觉得还是去有人的地方比较好。」 要不是碍于场合,方尖儿真的要笑了。 别看她姐妹平时温柔淡定,这个时候真是,可爱得要死。 两人一前一后往前。 方尖儿到底是被流放过的人,认识一两个这里的村民。两边用蹩脚的普通话交流完,有个头戴白帽的村民接了东西带她进屋。 央仪听到里面呜呜咽咽又是一阵,紧接着乐声大起。 后面有人抬着东西借过。 见方尖儿还不出来,央仪躲到一边。 她们这样穿着的外乡人在这里特别显眼,稀疏往来的人时不时往树荫下瞥她一眼。 几拨人过去后,身后再次传来脚步。 央仪作势又要躲,忽得传来标准的普通话。 「凳子,坐吗?」 她诧异回头。 目光与来人相触,短暂的一瞬,她同样也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 来人一身白布麻衣,右手的疤终于脱痂了,露出浅粉色的新肉。他站在原地,手里还拎着一张竹马扎。 苍白的嘴唇在认出她时很轻地动了下,却没再发出别的声音。他抿唇,只有拎着马扎的右手往上抬了抬。 「谢谢。」 央仪的惊讶和尴尬都混在了一起,半天只说出这两个字。她好好整理了下心情,才继续道:「我是来陪方尖儿送东西的,不待很久。不过你怎么在?这里离榕城那么远。」 不远处似乎有人在喊他,用的是央仪听不懂的语言。他朝那处招了下手,示意自己马上过去。 随后晃了下神似的,目光缓缓落在她身上。 路周说:「这是我家。」 第11章 云州 方尖儿回来的时候,路周刚好进去。 两人碰巧错开。 见央仪似乎在走神,方尖儿摆着手在她眼前晃:「喂喂,怎么了?没信号啦?」 「看到熟人了。」央仪道。 方尖儿饶有兴致:「谁?这破地方能有什么熟人,想诓我?」 央仪隐隐觉得路周的兼职并不值得村里人骄傲,即便猜测他们大概率听不懂普通话,央仪还是很小声地附在方尖儿耳边解释。 方尖儿听完,古怪地看着她:「我确定。你一定是无聊疯了。」 「……」 「拜託,这里离榕城飞机都要三个小时。一个繁华都市,一个深山老沟。前后才半个礼拜,就算在同一个地方碰到同一个人都要点运气。肯定是你看错了……」 「没看错。」 央仪心想,我还跟他说话了呢。 方尖儿沉思:「如果真是我们认识的那个,还有一个可能。」 「嗯?」 方尖儿斩钉截铁道:「他跟踪我们。」 「……」 「要不我们杀个回马枪?走着?」 央仪摆摆手:「算了算了。」 那里显然在做白事,再怎么没从路周脸上看出悲哀,也不方便继续过去打扰吧。 央仪拉着方尖儿的手一路下坡:「你说的对,是我看错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页 回到方尖儿奶奶住的小楼,奶奶正在门前晾菜干。 老太太笑眯眯地跟央仪打过招唿,又万分不信任地看向自家孙女。 「东西送过去了?」 「送啦送啦!」方尖儿道,「人家让我给您带话,说明早出殡要进山,你腿脚不好就别送啦!」 「好好。」奶奶点头答应,「那就你代我去吧。」 方尖儿仿佛吞了苍蝇:「……what?!」 第二天一早,央仪就被方尖儿长吁短嘆地拖了起来。 「我奶奶年轻时研究这的少数民族文化,一天到晚进山进山进山,这下可好!退休了往山里一搬,变成半个族人了!你看昨天,除了咱俩哪还有半个外人在呀!」 央仪睡眼朦胧地托着脸:「嗯……咱俩?」 「别告诉我你今天不陪我去。」 央仪耸了耸肩:「听起来我好像没有选择的余地。」 几个小时后。 央仪万分后悔晨起的妥协。 她要是知道进山是真正意义上的进、山,死都不会对方尖儿心软。漫山遍野苍翠的绿,密密麻麻缠绕的枯枝和荆棘,从天而降的毛毛虫雨——她承认,是最后一点让她破防了。 驱虫药水完全不管用。 长袖长裤也不管用,因为虫子喜欢从天而降掉在头顶。 遮天蔽日的绿荫下紫外线没那么强,但耐不住气候潮湿,在林间跋涉也难免闷热。 起初长发被央仪扎成了丸子头,后来又怕虫子掉进脖子,放了一半下来,变成马尾。 一是担惊受怕,二是实在体力不支,爬了不到半座山,央仪就落到了队伍最后。 方尖儿更绝,累得都快手脚并用了,被几个村人架住飞毛腿似的往前赶。 来这一趟,风景暂且不说,少数民族的土葬文化倒是体验感拉满了。 及至到达目的地,贴在颈间的头髮都被汗濡湿了。央仪想像不出自己此时该有多狼狈,什么防晒什么驱虫,大概早被汗水沖刷干净了。 她撑着膝盖原地喘气,在肩膀感受到很轻的触碰时惊吓般竖了起来。 惊惧在看清肩膀上的落物时戛然而止。 央仪脸色泛白,对着来人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嘴:「……我以为是虫子。」 「喝水吗?」路周习以为常,递过一节竹筒样式的水壶。 见她不接,男生顿了几秒,又说:「干净的。」 「……」 央仪道着谢接过,余光瞥向他的右手,半天未说话的嗓音有些干涩:「……手好了?」 「好了。」 水壶里装的或许是山泉水,清澈凌冽。央仪抿了一口,又倒一拘在手心,去拍脸上的灰。 再抬头,男生仍在看她。 央仪不自然地瞥过脸,望向不远处人群:「你不用过去吗?」 他摇头:「现在没我什么事。」 「好像还没和你说过……」央仪顿了顿,「节哀。」 路周释然地笑了下:「她算高寿了。而且,我和阿兹没那么亲近。」 「阿兹?」 「奶奶的意思。」 说完,他朝被人拉着攀谈的方尖儿那儿扬了扬下巴:「你们呢?来旅游?」 一言难尽。 央仪点头:「算吧。」 路周笑了笑。 片刻后,垂着的眼睛扫过她裤腿,他提醒:「这么扎没用,虫子多的地方防不住的。」 这话听得央仪心都颤了几下:「不会已经有虫子钻进去了吧……」 原本正在下蹲的身躯变为双手撑膝,路周盯着那截白皙的脚踝看了一会儿,抬眸:「你有感觉?」 不说还好,一说腿上像蚂蚁爬似的。 央仪僵硬地说:「……现在有了。」 总觉得听到有人偷偷在笑。 央仪歪头打量,却只看到男生格外认真的侧脸。 他松开膝,无比自然地蹲下身,虎口卡在她脚踝处向上轻轻一捋。带有薄茧的肌肤蹭得她小腿一阵麻栗。 肌肤白净如初,宛如温润白瓷。 路周的手松了力道,头低垂着,看不清表情。 同样让央仪看不清的还有自己的腿。 她僵直在那,紧张地问:「……没有吧?应该没有吧?」 男生未置一言,将她的裤腿往里掖紧,熟练地收拢,扎好。这才仰头:「现在没事了。」 没事二字托着央仪的心落到实处。 到了这会儿,她才发觉他们之间的动作有多微妙。 她站,他跪。 以那样单膝着地的姿势,一手搭在膝上,另一手还虚扶着她的裤腿。被他碰过的皮肤若有似无地痒。 任一外人来看,都会觉得过于亲密。 外人还真是这么觉得的。 方尖儿被迫社交完赶过来,迎头就是一句: 「靠,还真是你啊!」 第二句:「你俩干嘛呢?!」 第三句:「……要不我迴避一下?」 属于闷热午后的粘稠气息被破得一干二净,央仪不动声色退回安全距离,含煳:「找虫子呢。」 方尖儿顿悟:「难怪脸色这么怪。」 她脑袋一转,审视般扫过对面男生:「帅哥,那你呢?你怎么在这?你大老远的榕城过来总不会是来旅游的吧?旅游也不应该旅到荒山野岭人家祖坟来——」 央仪扯了下方尖儿后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页 方尖儿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白麻布衣是孝服,嘴巴动了两下,没出声。 两人嘆了口气,异口同声。 央仪:「他家。」 路周:「我家。」 方尖儿:「……」 我真该死啊。 她面色窘迫,支支吾吾地说:「那个……事已至此,你节……」 「能往旁边来一步吗?」路周忽然打断。 方尖儿张着嘴:「啊?」 「你站在我太爷爷头上了。」 「……」 方尖儿弹簧似的跳了起来,刚让了一步。 对方又说:「开玩笑的。」 「…………」 很不错的玩笑,方尖儿扯了扯嘴角。但是这么一搞,确实没必要再说什么「节哀」之类的场面话了。 她清清嗓子:「原来你就是我奶说的,村里唯一出去的大学生。可是这也太巧了吧!」 视线不由地往央仪身上掠过,路周很快点头:「是很巧。」 有缘千里来相会。 方尖儿完全信奉这句话。 最初和央仪成为朋友就是因为她们小时候在同一家幼儿园,同一家小学。后来搬了家,错过初中高中,又不约而同考上了同一所大学。 去年起,央仪忽然搬到榕城,方尖儿也碰巧调动过来。前后相差半个月,简直没有比她俩更能捆绑的朋友了。 回去路上,方尖儿理所应当对路周放下警惕。 「你哪天回?」 在这里,出殡要选好天气。日头西斜了,阳光还孜孜不倦地洒下,斑驳光点将前面并行的两人照得格外柔和。空气中水汽氤氲,仿佛蒙了层滤镜。 这样柔和的一幕中,央仪忽得看见男生弯腰,将横亘在茂密草丛里的藤蔓拨开,勉强清理出更适合下脚的路。 他回头道:「小心。」 而后将枯藤扔到一边,继续回答方尖儿的问题:「可能过完这周。」 「太太太太巧了,我们也差不多!」方尖儿热情邀请:「要不要一起?我们有车,很方便!」 「可以吗?」 他的反问很轻,既像顺着方尖儿的话脱口而出,又像隔着她在问另一个人。 央仪将脸藏在几乎被汗浸湿的竖领下,听方尖儿豪气地说:「当然!」 咯吱一声,枯枝在她脚下踩断。 前面两人同时回头。 「没事儿吧?」方尖儿心直口快。 路周却只是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看。 他不确定那一声踩断是否有意。是否是不同意他搭顺风车的证明。 说不清为什么,很想得到一个确切答案。 央仪被看得不自在起来,只是将领子拉得更高,露出一双眼睛盯着那截枯枝。 她的心思更多在其他地方。 因为老话说不走回头路,下山时村人选了另一条背阴的路。这条路偶有爽意山风,但丛杂更甚。 好几个地方的莽荒藤蔓都没过小腿那么高。 央仪走得冷汗淋漓,内心挣扎许久,用虚弱的语气问:「你们这个山里……」 路周洗耳恭听:「嗯?」 「……会不会有蛇?」 刚才一直没机会提,骤然瞥见那截枯枝,央仪就不可控制地联想到了她更怕的东西。 此刻每一声踩在草里的窸窣都让她头皮发麻。 嘴唇在竖领下逐渐发白,尤其是在听到路周发出的「有」字后。 恐惧如果能分级,那对于央仪来说,怕高只是普通级,怕肉乎乎蠕动的虫是尖叫级,怕滑腻冰凉触感的蛇是灵魂撕裂级——大概是看到中学生物书上的图片就浑身冷汗,连那个汉字都尽可能不想用手碰到的程度。 几步之后,央仪放弃挣扎。 顾不上方尖儿做何思,她伸出颤抖的五个手指对着路周:「可以……背我下山吗,这个数。」 「……」 第12章 月夜 大山的子民朴实无华。 央仪自觉无理的请求并没有被一秒驳回。 野草在骤然安静的氛围里沙沙摇曳。 好,他已经给自己留了足够的面子了。 央仪接受命运,小腿肚打着颤说:「没关系,其实也没那么可怕——」 「上来吧。」 路周双手撑在膝上,已经是下蹲的姿势。见她愣在原地久久不动,他朝自己身后微抬下巴示意:「上吗?」 上上上。 当然要上。 央仪长吁一口气,一颗心安然落到胸腔实处。 双腿离地的感觉真好。 男生的背比她想像中要宽阔许多,她纠结数秒,将手一左一右搭在他肩胛处。 掌下是年轻的肌肉,随着走动时而蓬勃时而坚硬。 心思不在害怕上,便有了更多旖旎空间。 央仪尽量不去想手下的触感,更不去想腿侧夹着的劲瘦腰身。 她一本正经地盯着脚下的路。 男生的黑髮就在鼻尖,时不时扎她一下,是与女生长发截然不同的硬朗触感,也与孟鹤鸣用髮胶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髮不一样,是很天然、又纯粹的草木气息。 跟在身侧的方尖儿趁人不备,偷偷做了个显摆肱二头肌的pose。 这么浅显的肢体语言,央仪瞬间领会。 ——哎哟,肌肉不错噢。很有力量噢。 确实。 走了一长段路,他甚至连往上踮她一下的泄力动作都没有。坡度层次不齐的下山路,他走得安安稳稳,如履平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页 如果不是卡在她腿下的小臂肌肉在不断绷紧,连央仪都不会注意到他在吃力。 而他和方尖儿讲话时,喘气都并未多一下。 「我从初中起就在外面县城上,回来的时候并不多,你没见过我理所当然。」 方尖儿遗憾说:「那次我可是待了整整一个暑假!」 「假期在外面做兼职的时候多。」 「奶奶人很好。」男生换了个话题,从央仪的角度可以看到他微翘的唇角。「这次也劳奶奶惦记了。请她有时间多走动来玩。」 「她太有时间了!」方尖儿吐槽,「大半辈子都在这玩呢!」 溪水从他们脚边湍流而下。 方尖儿又问:「那你在榕城就做那个……」 她顿了顿,委婉道:「卖酒吗?」 路周无声收紧手肘,只一瞬便恢復正常:「嗯,赚得多。」 「那我们下次去捧你的场。」方尖儿没心没肺地说完,朝央仪扬起下巴,「是吧宝?」 央仪点头:「有机会的话。」 「怎么没机会?」方尖儿思索着,「明天不是你生日么?来的时候就说好了,这边啥也没有,回去要给你补过的!」 央仪弯起唇:「好。」 生日的话题一带而过。 小半天的工夫,脚下长及小腿的荒草矮了下去,人为踩出的泥土路倒是多了起来。 再往下,便能看到他们住的翘脚小楼了。 山路跋涉,央仪长衣长袖被闷得脸颊发烫。 她身下的人也不好受,背负两个人的热量,麻布衣挡不住的地方都在密密往外渗出汗液,后颈一片绯红。 央仪挪开手掌,不知是不是因为肌肤相贴的热度,掌心竟也泛着潮湿的触感。 央仪:「我能下来了。」 挽在她腿心的力道僵了一瞬,男生乖巧点头:「好。」 路周选择在一块凸起的山石旁放她下来。 大约是经常有人在这休息,四周很干净,连浅浅一茬野草都被踩得露出了表层土。 什么虫啊蛇的,压根不会跑来光顾。 脚尖落地,随后是脚跟。 落到实处的感觉和离地一样美妙。 「路周。」 央仪喊住他。 男生将汗湿的额发捋开,目光灼灼看着她。 「这边没信号,晚点我找到信号再把钱转你?」 他似乎没想到她只是提这个,眼里闪过一丝茫然,随即恢復原状:「没关系。」 「今天谢谢你了。」 「不会。」他语气里的情绪分辨不明,很淡地笑了下,「收了钱的。」 两边在岔路口分道扬镳。 方尖儿拉着央仪的手一路俯冲,嘴里喊着热热热,要吃奶奶做的绿豆冰。风从袖口灌进来,吹鼓了衣服。 央仪回头,分岔路口空空荡荡,早就没有人影了。 晚饭时,不知怎么提到路周。 奶奶放下筷子:「年轻时我第一次进山,不慎跌进沟里,左腿怎么也动不了。恰好碰到他妈妈进山採药遇见我,硬是把我从沟里扛出来。我比她高,比她重,她那时候才是个小姑娘,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一路把我背回村里。」 方尖儿也是第一次听,双眼放光:「这是救命之恩咯?」 「是吧。」奶奶笑,「后来我每次进山都会给她带点城里的日用品。最多的一次是她结婚,我包了车送来被褥,凉蓆,缝纫机,五斗柜……」 方尖儿忍不住打断:「照您这么送,那她生孩子时您不得把医院也送来?」 「她没生。她和她两个……」奶奶说到这忽然不说了,转口道,「路周是她捡来的。捡来时没那么小了,已经学会了走。」 「啊?弃婴?」 央仪吃饭的动作微顿,望向奶奶。 奶奶摇了摇头:「不清楚。没毛没病的,还是男孩。」 「后来呢?」方尖儿问。 「他们本来没小孩,就当自己的这么养着了。再大一点,小孩要读书了。家里有分歧,除了他妈妈没人想让他去念书。磕磕绊绊读完小学,又吵了一次。那次我进山,就做了他们家人的思想工作,最后同意把小孩送到县城接着读。」 「再再后来?」 「再后来,你爷爷身体不好,我来得就少了。」 再后来,他读了个不错的大学。 央仪在心里回答道。 「他知道自己是捡来的吗?」方尖儿托腮。 奶奶没正面回答,只说:「那孩子聪明得很。」 感慨完一回头,方尖儿发现央仪在发呆。 于是朝她晃手:「喂,在想什么?」 不提他倒还好。 一提,央仪就想起下午分别时,他好像在不开心。 这种不开心与亲人过世无关,而是才冒出的、浅淡到近乎于无的情绪。 央仪没说,指指自己的脑子:「什么都没想,空空如也。」 「那你老盯着手机。」方尖儿吐槽。 手机屏幕是黑的,回来后,央仪尝试过多次转帐,只不过没找到信号。她甚至想要不要问方尖儿借现金凑凑,先给人付过去。 盯着黑黢黢的屏幕若有所思。 方尖儿却会错意了,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在等孟总消息!」 「……」 方尖儿踌躇:「难道我猜错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页 「没有!」央仪摒去脑中杂念,「你猜得很对!」 闺蜜很善解人意,晚饭后小手一指,给央仪指了条明路。 「看你心不在焉的,实在是伤害我这条单身狗。看到那个梯子了吗?」 央仪露出迷惑表情:「怎么了?」 「顺着这个梯子爬上去,屋顶上说不定能有一格信号。去吧,朱丽叶。你的罗密欧在等你。」 「……」 想想一直显示失败的转帐消息,数分钟后,央仪还是硬着头皮攀上了木梯。 山里的天暗得很快,晚饭时还是一半靛蓝一半橘的,这会儿山峦遮挡,放眼望去天色已经彻底昏沉了下来,只有一两豆烛火在山影里飘摇。 这座小楼并不高,堂屋做了挑高,二层就变成了窄小的阁楼。因此屋顶也不过就是寻常楼房一层半的高度。 完全激发不了央仪的恐高属性…… 她扶紧木棱往下一瞧,灰扑扑的地面天旋地转起来。 ……救命,说大话了。 好高。 深吸一口气,再瞧。 ……救大命,旋得更快了。 央仪闭上眼,渡出好几口气。指挥自己——吸气、吐、吸气、吐、吸气——心跳在反覆调整中慢慢恢復原状。 她睁开眼,两腿依旧蹬着梯,左手扶住木棱,右手摸索到手机,慢慢举起。 旋转,旋转,旋转……一格! 有信号了! 只要能把这笔钱转出去,她立即马上下去,一秒钟都不想耽搁。 这么想着,央仪举高右手。 随着那格信号不断波动,手机在掌心震了起来。才与世隔绝一两天,她就缺席了一堆消息。 央仪快速滑了一遍,手指停在显示了数字一的孟鹤鸣头像旁。 孟鹤鸣不会浪费时间在寒暄上。 点进去,果然看到孟鹤鸣说,四天后法国直飞云州。 ……当然不可能是特意来接她。 央仪不由地双手捧起手机,一字一字回覆:【这次出来我没带合适的衣服和首饰】字打到这,她停下片刻,又一股脑地删了。 这么说仿佛在问他讨要东西似的。 她又输入:【是要出席什么场合,我提前准备】到此,停几秒钟,再次删除。 好多余,他哪次不是叫人准备得周周全全的。 编辑删除,编辑又删除。 最后央仪只回了个好字。 信号转了若干圈,终于把这个字传达到了孟鹤鸣那边。央仪稍稍安心,再次打开路周的聊天框。 一零零零零—— 这信号跟她有仇似的,一到正事儿就不行了。 屏幕上旋转的圈陷入了无限次循环。 央仪索性不再盯着,将手机拢在掌心放到一边,视线向愈发墨色深重的山望去。 纯欣赏、不深入的话,这些连绵大山还是很可爱的。尤其是清晨云雾迷濛的时候,仿如仙境。 到了夜里这会儿,没有城市的光污染,只有一轮残月。山峦线条隐在天幕下,安静到令人心醉。 央仪痴痴望着,忽得听到脚下有声。 她低头。 扶梯旁晃过一个高大的模煳身影,待要细看,眼前晕眩起来。她赶紧打住,抬头望天。 「方尖儿。」央仪凭直觉叫道,「我好像下不来了。」 怕高只是央仪恐惧生涯里平平无奇的一项。她的嗓音并未有太多变化,不像下午似的,几乎要破碎。 不过院里的人像是不太放心,很快能听到木梯响起的咯吱声。 央仪仰着脑袋继续望天:「我缓一缓说不定就行,你上来干嘛。这里好窄,两个人连转身的余地都——」 视线慢慢垂平,她惊得差点跳起来:「怎么是你?」 说话间,黑影已经顺着木梯爬到了顶。 他双手撑在扶梯两边,后背微躬,一件宽松的棉t藏不住年轻且优越的身形。在听完他的故事后,连看他都带着破碎的滤镜。 残月被遮挡。 站定在最后两阶的路周俯身看她:「你怕高?」 央仪一时无言。 他又问:「为什么还总站在高的地方?」 哪有总? 露台有护栏,屋顶是为了那笔转帐…… 拢共就这么两次,还都被他撞见了。 仿佛听到她的腹诽,路周面对面地正视她:「你就算现在转给我,我也不一定收得到。」 「……」 年轻的脑子就是好用。 央仪索性将手机揣进衣兜里,「那……下去?」 男生不放心道:「你行吗?」 行,怎么不行? 蹬在木梯上的脚踝动了动,央仪示意他先。 等到他褪开,那轮残月又出现在了眼前。月光轻盈洒下,照着他不听话的一缕乱发。 央仪强忍住想要替他抚平的冲动,手指捻在一起,在木棱上按得青白。 梯子的咯吱声忽然停了。 路周在几步之下仰头:「怎么了?」 「没事。」央仪松开手指,「这梯子承受得住我们两吗?」 奶奶家的这把梯看起来不常用,更别提时常修整了。路周心里没数,抿唇:「到了喊你。」 几秒后,他落地:「下来。」 央仪深吸一口气,原本是打算闭着眼睛下的。 但仓促的一瞥,她似乎看到他大张着手臂,要拥抱的姿势。疑心自己看错,刚要再看,忽得听到夜风送来他的声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页 「跳也行,我会接住你。」 第13章 萤火虫 央仪疯了才会跳。 但她落入陌生怀抱时,还是愣了数秒。 快要到底时,那节木梯松了,连续的咯吱两下,紧跟着清脆的断裂声。 央仪脚下一滑,控制不住地往前摔去。 草木香灰的气味慢慢钻进鼻腔,一点点舒缓着她剧烈跳动的神经。她的双手还死死把在他臂膀上,指甲微微内嵌,在他皮肤上留下月牙儿般的痕迹。 男生干燥的手掌正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随着动作,肌理轻微起伏。 他的声音落在耳边,跟月光一样轻。 央仪慢慢松下心神:「你在说什么?」 路周看向她,神情松散:「小时候吓到时,阿兹会唱的歌。」 距离他的阿兹下葬才不到半天。 再怎么不亲密,也是会想念的吧。 感同身受似的,央仪沉寂下来,甚至忘了从他怀里出来。 许久,才安慰般刻意地扯开话题。 「这个梯子……嗯,果然受不住两个人。」 路周笑了笑,似乎压根没被低气压干扰。他注视那一截断木:「还好是最后几阶。」 月光给了他一件浪漫的外衣,连他说话时的语气都像带上了不该有的、宛如情人间呢喃似的调子。 从他一开始出现就即将问出口的「你怎么会来」拖到现在,最后在她嘴边变成: 「现在怎么办?」 路周徐徐移回视线,像在考虑:「晚上动静有点大,明天我过来修好它。」 央仪惊讶道:「你还会这个?」 「当然。」他眉宇间露出少年人才会有的得意。 到了这个时候,央仪才后知后觉落在后背的手掌滚烫,不自然地从他怀里退了出来。 她咳嗽两声。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路周倏地开口:「你多重?」 央仪不明所以,犹犹豫豫报出一个数字。 男生挑了下眉,报出自己体重,又似笑非笑道:「总不会是你踩坏的吧?」 也是。 她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央仪坦然了。 她环顾一圈,奶奶房间的灯已经熄了,屋前只剩朦胧月光。 或许他原本是来找奶奶的。 想着要不要替他传达来意,话没出口,就听他问:「要睡了吗?」 「我?」央仪摇头,「应该还不。」 城市年轻人的作息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改变的。 「那要不要去一个地方?」 「去哪?」 「离这不远。」路周道。 央仪不确定地问:「我去叫方尖儿? 他的眼底有月光着陆。 「可以只有你吗?」 这个世界上必然存在一种生物,叫男妖精。男妖精,专门在山里出没。 所以当那座翘脚楼被甩到身后时,央仪借着朦胧月色,边打量前面人的身影,边这么想道。 她着了男妖精的道。 路周说要去的地方离奶奶家不远。 沿着小溪往上,走不到数百米。 宁静的山坳里蛙鸣都能传几里远,也正是如此,央仪才会在夜里够胆子跟着他走。 溪流溯溯,清脆地敲击着石滩。 虽月色朦胧,但央仪凭藉白天的记忆,知道他们此刻应该就在溪边不远。一条石板横搭在溪水上,白日里央仪常看到村民过来浣洗。 再往深处,还有一片野山林。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来这,正要歪头问路周,却看到他不知从哪摸出一根蜡烛。 一手挡着风,一手借月光用打火石点燃。 盈盈烛火在他手心形成细微光晕,在湿润的夜风里忽然盛大地抖动起来。 「你白天来过这吗?」他将蜡烛递过来,「一个人在这会不会怕。」 「不会。」央仪斜握蜡烛,「你去哪?」 他似乎是朝那边的野山林扬了下巴,「等我一会。有事你喊一声,我能听见。」 好奇怪。 一切处于未知,央仪却选择信任他。 眼睁睁看着他越过小溪去往山林,身影逐渐被黑暗吞没,央仪找到一块石板,坐下。 耳边是山坳充满自然趣味的夜。 水流叮咚,树叶沙沙。 一豆烛火飘曳了许久,在燃至拇指长短时耳边终于再次听到清晰的脚步声。 他很轻快,几乎是跳过那条两米见宽的小溪。 夜风将他的衣摆吹鼓,像那阵风一样倏忽飞到了眼前。 烛火照亮的范围不大,近到咫尺央仪才看见他额头薄薄一层汗,黑髮沾湿,鼻尖也亮亮的。 他依旧不喘,烛火在眼睛里倒映出生机勃勃的光。 「吹蜡烛。」 央仪不明所以:「嗯?」 那人老神在在地说:「听到了就不能装不知道。快,还有几分钟。」 「……」 什么几分钟?什么东西? 搞这么神秘。 在央仪低头准备吹灭蜡烛时,他又忽然拦住了她。 大概是阻拦的动作太急,没想太多,他直直地将手臂伸了过来。 央仪正低头,嘴唇撞进他的掌心。 一秒触碰,双方都惊吓般后撤。 他的手上有竹叶清香,掌心毛躁,砂砾般蹭过嘴唇。这是种从未体验过的奇妙触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页 一定是因为新奇,所以心跳才会乱了拍。 央仪抿了抿唇,才问:「又不吹了?」 烛火微弱,无法把他的不自然昭示天下。路周将一直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握紧了几分。 「……不然,再等一下?」 等…… 也不知道等什么。 央仪不开口,他也不说。 两个人在这样奇怪的氛围里表演默剧。一时不知要将目光放在哪才好。 她盯跳动的烛火,他盯脚下一块圆石。 直到数分钟后,路周清了清嗓子。 「现在。」 「可以吹了?」央仪抬眸。 视线一触即分,足以看到男生紧绷的下颌线。他点头:「可以了。」 蜡烛熄灭,周围陡然黯淡下来。 习惯了烛火的眼睛一时失焦,只觉得眼前模模煳煳,到处都是不同深浅的黑色色块。 眼睛忽然在这片黑色里寻到一点光亮。 淡绿的,浅黄的,跳动的,飞舞的。 那些微末光亮在她眼前拖动出光的痕迹,照进她的眼底。 满满一玻璃瓶闪耀着的萤火虫。 「生日快乐。」 路周对她说。 *** 将玻璃瓶放到床头时,方尖儿恰好从被子里钻出脑袋。 她眨巴眼睛:「什么东西?」 房间里亮着一盏老式檯灯,萤火虫的光就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了。它们变成了朴实无华的小虫子。 没有标志性的光,方尖儿认不出,眯着略有些近视的眼凝视片刻:「卧槽,飞虫?」 央仪无奈纠正:「是萤火虫。」 方尖儿脑迴路果然不同寻常:「这个季节有萤火虫?」 央仪用嘴努了一下:「有没有都在这了。」 「这边气温高,倒是真有可能有。」方尖儿略一思索,「你哪儿弄来的?大半夜不睡觉去捉萤火虫了?」 央仪笑笑没说话。 方尖儿侦探似的:「绝不可能。山里有虫子有蛇,你才不会黑灯瞎火出去乱走。所以一定是别人给你的。说吧,谁给的。」 「路周。」 面上虽坦然,但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只有央仪自己知道,心不着痕迹地虚了一下。 「……嘶。」方尖儿听着,倒吸一口凉气,「你俩有问题?」 「没有的事。」央仪语速突然加快,「是你今天下山路上提了一嘴我生日——」 闺蜜低头看表,深情打断了她的解释。 「喔宝贝我的宝贝生日快乐!你看我这么晚不睡就是等着给你说生日快乐呢!我还特地设了闹钟,但是它响的时候你不在——」她边说边握拳,「所以你俩真的有问题!」 「……」 「别这么看我。没问题他这么上心干嘛?卡着点送你萤火虫。好,退一步讲,就算你没问题,他也有一万个大问题!」 「拜託——」央仪拖长音调。 方尖儿摆摆手:「我知道我知道,你要说你有孟总了。」 央仪整理床铺的手一顿。 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 这是她搬来榕城后的第一个生日。 没有曾经做参考价值,她心里也没底,不知道孟鹤鸣会不会记得这件事。更不知道他会不会在这一天抽出时间,哪怕说一句很简单的生日快乐。 原本央仪是想过要和孟鹤鸣一起过的。 上周她提了,只不过才提一半,就被那句要去法国给打了回来。 这很正常,这才是正常的孟鹤鸣。 余光掠过裹着被子朝她笑的方尖儿。 央仪想,现在也挺好。 有收到了好朋友的祝福,还有……朋友的萤火虫。 等她洗漱完回到床上,方尖儿还在感嘆: 「孟总好归好,就是感觉起来有点不食人间烟火。如果这时候再来一个食烟火的……」 闺蜜之间的对话通常没有什么底线。 男人不能玩弄我闺蜜,但我闺蜜可以纵享全天下优质男。 方尖儿说着说着代入了进去,忿忿不平道:「鱼和熊掌凭啥不可兼得?我吃鱼难道我下顿就不能吃熊掌了?这不科学,我要是有这条件,两样都放一顿里吃。」 檯灯被拧灭,室内昏沉起来。 玻璃瓶里的萤火虫再度散发出荧萤光芒,流星似的,拖动着无数小尾巴。 央仪趴在床上,下巴抵着手背。 说不清的情绪随着那些小尾巴一起飞舞起来。 手机安安静静放在桌角,黑着屏。 几分钟前她还看过,这里依然没有信号,自然也不会有新消息。 孟鹤鸣那条虚无的祝福宛如潘多拉魔盒,只要不打开,它或许会存在,也或许不存在。 想透这一层,央仪甚至开始惧怕出山的那一刻。 当信号进来时,不知道是高兴多一点,还是失望多一点。 她翻了个身,对自己说:「该睡了。」 「对,我该睡了。」方尖儿以为是在同她说话,喃喃道,「梦里什么都有。我也要两个大帅哥,一个为我花钱,一个给我提供情绪价值。区区两根……」 轻缓的唿吸声逐渐响起。 央仪翻了个身,有了失眠的预兆。 第14章 橘子糖 一直到离开,才再次见到路周。 这些天他虽然家里事多,但总好过在榕城——三份兼职加学生主业——究极折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页 短短几天,他骨子里散发的疲倦少了许多,尤其在青山绿水间,更有几分生机勃勃的少年气。 央仪朝他笑了一下,继续帮方尖儿装东西。 「奶奶,别等我哈!我送完他们好晚了!」方尖儿搬完最后一个行李箱,说道。 老太太嫌弃地挥手:「别以为奶奶年纪大了好骗,该走走,到了榕城记得给你爸报平安。」 「嘿嘿!!!」 「回去别再和乱七八糟的人玩了,知道?」 「知道知道!」 车子就在小路上等着。 这几天下过雨,轮胎上沾满了新鲜泥水。 央仪上车的时候裤腿上沾了一点,低头用湿纸巾擦拭的档口,车子轻轻往下一沉,又上来一人。 七座商务小车,行李堆在最后一排。 来的时候央仪和方尖儿坐中间两个座,理所应当以为上车的是方尖儿。 她头也未抬,边擦裤腿边问:「有多的纸吗?」 视线范围内伸来双属于男性的手,指节宽大修长,正握着一方靛青色的方巾。 央仪下意识抬头。 背着光,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她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就听男生徐徐解释说:「方尖儿姐说来的时候有点晕,想坐前面。」 几次相处,方尖儿成了方尖儿姐。 那她呢,央仪姐姐? 央仪不动声色甩去盘踞在脑海的奇怪想法。 她将湿巾对摺,用干净的一面又擦了一遍。虽然还有泥印子,她还是婉拒道:「这样就好了,没关系。」 手帕是比较私人的东西。 况且,用途是抹嘴抹脸抹手,用来擦她的裤腿就更不合适了。 路周没勉强,也不多说,顺势收了回去。 等他坐下,方尖儿也上了车,朝她眨眼睛。 央仪默默掏出手机,打出三个字【坐回来】,然后信号便开始一圈一圈地消耗耐心。 那三个字前面多了个红色的感嘆号——发送失败。 车子在雨后的道路上颠簸起来。 央仪将手机揣回兜里,闭眼。 就这样吧。 出山时的路比来时更难开,不仅因为盘山路连绵起伏,还因为刚下过雨,有些路段泥泞难行。车子即便减速通过了,泥水依然飞溅,水坑把人颠得骨头都快散架。 不出意料,行至半路有人晕车了。 央仪白着脸喊停车的时候,感觉胃酸已经泛到了喉咙口。车还没停稳,她就跳了下去。 身后紧跟着同样两道下车的声音。 山风一吹,噁心的感觉褪去不少,干呕了两下,什么都没吐出来。 央仪撑着膝盖慢慢吸气。 身边响起了方尖儿的声音:「怎么样?」 摆摆手,央仪想说没事。 结果一张嘴,想吐的感觉又泛了上来。 她继续吸气,手边递过来一瓶拧开的矿泉水。第一下没抓稳,抓到了男生的手腕,到第二下,才勉强握住瓶身。 直到她喝下小半瓶,路周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还僵在半空。他尴尬收回,手指生锈似的一节节收拢。 视线落在她身上。 才经歷过干呕,以至于眼眶蓄了水,鼻尖也可怜得红。 于是他又摸出方巾递过去,这次或许是因为生理上的难受劲儿还没过去,央仪没像之前那样拒绝,很自然地接过,含煳一声谢谢,随后按压在自己眼眶上,继而是嘴角。 「你们赶时间吗?」路周忽然道,「要不在这休息一会再出发?」 方尖儿赶忙摇头:「不赶不赶,到云州市区住几天才回榕城。」 前两天央仪已经提前跟她说过,孟鹤鸣有事到云州,所以她退了机票,会在云州多待一段时间。 方尖儿也不想那么赶,索性一起退了,多玩两天。 没向路周解释那么多,方尖儿反问:「你呢?你赶吗?」 今晚的长途大巴,错过就要以数倍代价返回。 男生摇头:「我也不。」 两边说好,都决定休息一会才上路。 连续四五个小时的驾驶,司机放倒了座椅在车里小憩,方尖儿陪着央仪在路边吹风。 这期间,有人的手机响了。 听到手机响,央仪才意识到有信号了。 这会儿人清爽多了,有精力去在意别的事情。她想摸自己的手机,裤兜摸空了才想起来,在车里时嫌硌得慌,把手机扔进了扶手箱。 不在乎再多耽搁一会儿了。况且她还没做好打开潘多拉魔盒的准备。 央仪没打算回去拿,双手撑在护栏上静静吹风。 不远处讲电话的声音随风飘到耳边,零零碎碎的。 「……我是。什么?……你打错了。」 央仪望过去,看到路周已经收了线,手机重新揣回裤兜,正仰头看天。 不过数秒,他的电话又响了。 脸上闪过不耐,很快他再次接起来。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知道我这么多信息……是,我是在云州。与你有关吗?……你到底是谁?」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 他拧着眉:「不可能。」 数秒后,声音骤然加大:「我没那么好骗。」 这次挂断时他的表情古怪许多,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已经盯着黑屏数分钟了。 线条僵硬到仿佛一座初学者雕塑的石膏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页 方尖儿小声道:「他怎么了?」 央仪摇摇头。 她不想打探别人的私事,于是转身:「有点累,要不要去那边坐一会?」 方尖儿当然答应:「好啊好啊。」 后来的十几分钟,只要央仪余光瞥过,就能看到路周长腿撑地,靠着护栏在发消息,眉心比她见过的任何一次都蹙得深。 他双肩微微下榻,身形佝偻向前,仿佛笼罩了前所未有的疲倦和难堪。 临上车时,央仪叫住他。 「路周。」 男生唇瓣抿得发白,眼神里尚有一丝迷茫:「什么?」 「你的手帕。」央仪拍了拍自己的口袋,说:「洗干净再还你。」 路周心不在焉:「哦,没事。」 「你不舒服吗?」她问。 「没有。」路周缓缓摇头,「为什么这么说?」 「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他没正面回应,扯出很淡的笑:「你看起来好多了。」 央仪说嗯,而后点头。 对话到此为止。 回到车上,这次方尖儿收到了先前央仪发送失败的那条【坐回来】,于是随便找了个由头坐到后排。 后半程没了睡意,央仪尝试几次无法入睡,索性漫无目的地望向窗外。偶然一回瞥,便能看到坐在副驾上,男生紧绷的侧脸。 想了会儿,她从包里摸出一颗糖,趁着方尖儿眯着双眼打盹儿,从椅缝中递了过去。 「吃糖吗?」 特意放缓的语气衬得声音愈发温柔。 像被哄了似的,路周短暂地失了神。他松弛了表情,点点头:「……好,谢谢。」 央仪笑了笑,怕把方尖儿吵醒,压低声音道:「那天没来得及跟你说,萤火虫很漂亮。」 被她的情绪感染,路周不自觉说了起来:「山里很多,以前还会有人专门捕了来入药。」 「萤火虫还能入药吗?」 他点头:「对眼睛好。」 「好可惜。」央仪做出惋惜的表情,「走之前我把它们放归大自然了。」 「下次我再帮你抓回来?」路周想了想,「先用沸水烫死,再晾晒,最后研磨成粉……」 央仪开始头皮发麻:「算了算了,还是放生更好。」 那颗糖是橘子味的,含在舌尖扩散出了酸与甜。被两通电话弄坏的心情因为这颗糖若有似无地起了变化。 路周含了一会儿,忽然后悔。 他眼巴巴地往车后望,小狗似的:「还有吗?」 「嗯?」 不知是因为不好意思还是嘴里含着糖,他说话有些囫囵:「……糖。」 央仪恍然,在包里摸了半天:「最后一颗。」 同样是橘子味的。 橙色包装蹭过他的手心。路周握紧,不小心握到了她的指尖。没有像上次似的忙不迭收回,他愣在当下,直到对方将手抽走,他才笑了笑,不露痕迹地将橘子糖藏进贴身口袋,眉眼弯了起来。 「谢谢姐姐。」 - 公务机于戴高乐机场起飞,直飞云州。 空乘都是这趟豪华私人机的老班底,十分了解老闆的习惯。除了起飞后一杯冰滴,再没有人敢随便去休息室叨扰。更何况今天起飞后,几个空乘眼观鼻鼻观心,隐隐觉得休息室气压有些低。 乘务长低声提醒:「这趟都打起精神来。」 年纪轻一点的那个小声嘟哝:「看来孟总今天是真的心情不好了……」 以往每次服务,孟鹤鸣即便是在开会,也会转头用口型说一句「多谢」。今天他始终沉着脸,食指不断敲击扶手,显然是不耐的徵兆。 乘务长凛神,吩咐道: 「少说话,多做事。」 飞机起飞不到四个小时,年轻一点的那个乘务员胆战心惊地拿着毯子和电话轻轻敲响休息室的门。 待到里面说了请进,乘务员才小心推开门。 她尽量放低自己的存在感,先将毯子递过去:「孟先生,现在机舱温度是19摄氏度。」 座椅上翻看平板的男人淡淡应了声:「嗯。」 他没有抬眼:「还有事?」 乘务员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您的电话。」 果然,男人扫过那串数字时,脸色明显暗了下来。乘务员叫苦不迭,在心里狂嘆命运不公让她手心手背输了才进来送电话。 很显然,登机时那通叫老闆心情不好的电话就是这个。 万幸,虽然心情差,但老闆的绅士风度还在,没把气撒到路人身上。 接过电话只淡声说了两个字:「出去。」 好嘞! 乘务员一熘小跑快速消失。 门刚在身后关上,休息室的电话就通了。 孟鹤鸣仰靠在航空椅里,闭着眼:「妈,又怎么了?」 电话那头,一向精緻优雅的贵妇人难掩话语里的急躁:「接到了吗?你接到他了没?」 「距离你上次给我打电话不过四个多小时,我应该告诉过你。我是从法国飞回来,不是从榕城飞云州。」孟鹤鸣语气很慢,以至于很难判断压抑的是一分不耐烦,还是失望。 「哦……」对方似乎比他还失落。 孟鹤鸣按了会儿眉心:「这件事我会处理。晚点回电。」 贵妇人不甘心地答应一声。 似是怕他不尽心,在挂断前诛心道:「你别忘了,当初弄丢弟弟的是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页 第15章 私事 多长时间了。 距离上次有人在他面前提起那位消失的弟弟, 有多长时间了? 孟鹤鸣闭眼想。 大概是母慈子孝的伪装持续得太久,他几乎快忘了,原来现在这点微妙的平衡都是偷来的。 命运不站在他这边, 就像他的出生。 他是孟家第二个孩子。 在他之前,有同父异母的兄长。 在他之后,还有同父同母的弟弟。 论受器重程度, 自然是长子肩上最能背负父亲的期望。论溺爱, 则通常是么儿集一身。 他处在中间,从出生起就摇摆在天平两端,看似什么都有, 却也什么都没有。 孟鹤鸣不会忘记, 在他少年初成, 拿着第一份荣耀回家时,他的兄长双手环胸, 倚靠在楼梯扶手上低眉看他。 「跑这么快做什么?」 少年孟鹤鸣不说话, 将手里的荣誉书露出一角。 兄长噙着笑:「哦, 这个。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有。太多了, 嫌占着地方,就让陈妈扔了。」 孟鹤鸣抿唇,依然不说话。 捏着荣誉书的手指因为用力, 泛出了青白。 到晚间,原本打算在席间拿出的他改变了主意。直到晚餐结束, 他看到母亲黎敏文上楼,才找到机会追上去。 有短暂的几秒,黎敏文脸上的喜悦是真的。 不过下一瞬, 她向摇篮里睁着乌熘熘圆眼的小婴儿道:「bb以后要比哥哥还厉害喔!」 孟鹤鸣忽然觉得无趣。 这或许是人生第一课,教会他不必显山露水。 甘做配角的日子很平静, 甚至在那样争权夺利的家庭里能够有兄友弟恭的时刻。 对于那位兄长,孟鹤鸣确实不怎么亲近。 但对于幼弟,尤其当他被婴孩纯净的眼神注视时,便再怎么也讨厌不起来了。 幼弟长到一岁半,学会蹒跚走路,嘴里咿咿呀呀整天说个不停。偶尔能蹦出一两个清晰的词彙,不是爸爸也不是妈妈,而是哥,哥哥。 孟鹤鸣觉得他对这个弟弟是有感情的。 最起码,他不会将父母对他忽视而产生的不快转移到弟弟身上。 休息日阳光好的时候,他会陪弟弟在草坪上闲晒,看着小东西走走摔摔,漫无目的地爬来爬去。他拿一本书,盖在脸上,风吹着纸张翻飞时,能从间隙看到小东西活跃的身影。 或许那时候活得挺像个兄长。 如果那天没有去湿地公园。 如果保姆没有因为电话而躲到草坪另一边接听。 如果没有被婴孩湿漉漉的眼神所驱使,如果没有那声奶声奶气的「哥哥」,如果不曾为他去灌木丛采红果。 在钻出灌木时,在看到空旷无人的草坪时,在远处保姆发觉什么惊叫着跑来时,孟鹤鸣第一次知道心脏剧烈跳动、跳到差点窒息是什么感觉。 整个世界在他耳边安静得仿佛默剧,保姆嘴巴张张合合,每一个字都像来自遥远时空,听不见声音。 头顶沾了灌木丛的落叶,风安静吹过,树叶从他发梢吹起。 旋落地的那一刻,孟鹤鸣的心也跟着落进了悬崖谷底。 那天迎接他的,是黎敏文重重一个巴掌。 疼不疼他忘了。 只记得当时头晕目眩,视线模煳得差点以为世界在他眼前裂成碎片。 一同被打回去的,还有他解释的话。 那天之后,母亲的声音无数次在梦里环绕。 「我知道你心思重,但没想过你的心思会放在亲弟弟身上。即便弄不丢他,你也想害死他对不对?你知不知道,你采的那些果子是有毒的。他那么小,他那么小,口口声声叫你哥哥……你怎么会这么狠?」 辩解没那么重要。 孟鹤鸣一早就知道。 只有站在高处,别人才会听到你的声音。 而他的父亲孟泽平,虽不至于那样大动肝火,却也是面色发青数天。最后碍于面子,不想叫家丑外扬,一边派人暗中查探,一边把这事压了下来,只说最小的儿子身体不好,去了别处休养。 时间久了,到底还是有传言流出。 这样的处理显然不能叫黎敏文满意。 她发了许久的疯,最后眼见孟泽平心烦,将所有重心放回大儿子身上,终于屈服于现实。 她再度怜惜地抚摸着孟鹤鸣的脸。 少年恢復速度那样快,脸颊却仍带着丁点儿肉眼可见的红。 「妈妈错了,不该打你。这件事本怪不到你。」 孟鹤鸣冷冷地注视着她,内心有些许松动。 「你是好孩子。」黎敏文的视线深深望着他,几乎要刺透他的灵魂,「一定不是因为嫉妒才故意弄丢弟弟的,是不是?」 那丝松动在短暂的摇摇欲坠后快速封闭了起来,变得更为顽固,更为坚强。 孟鹤鸣在心里发出冷笑。 「你现在是妈妈唯一的孩子了。」 是啊,他现在是唯一的。 黎敏文用拇指揩着他的脸颊:「我们在孟家以后怎么样,妈妈都只能指望你了。」 *** 孟家现在是他的天下。 孟鹤鸣几近冷血地想,即便时光回溯,他或许依然会钻进那簇灌木丛。事到如今,谁也说不清命运在那一刻给予他的是噩梦还是馈赠。 即便这些年他尝试着找过,不过也就是看在当年那双懵懂无知、让他生不出厌恶的眼睛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页 八小时后,飞机降落云州。 助理第一时间把云州的消息告诉给他。 刚落地,连轴转的工作加长途飞行,是个人都不会好受。孟鹤鸣脸上却显现不出太多,只有眉心浅淡地蹙着。他问:「不愿意见面?」 助理惶恐地说:「可能是一下得知这件事,有点适应不来。或许过几天……」 孟鹤鸣不动声色:「过几天?」 助理躬着的身子几乎埋到地下:「虽然目前他不愿意见面。不过我打听到了他现在的地址,不在那个家,就在云州市区。」 「市区?」 「是。巧合的是,就在您平时下榻的那家酒店。」 孟鹤鸣望向窗外,又有一架飞机起飞,伴随着唿啸而过的轰鸣,逐渐在天际成为虚无的一点。他的目光仍然停留在虚空,眸色却深:「十点前,拟好合同送到我房间。」 云州海湾酒店——属于孟鹤鸣的那间顶楼套房——在早一天前,央仪就已经先行入住了。 在手机收到信号后,她的确收到孟鹤鸣发来的未读消息。 心情在那一刻有了微扬。 只是可惜,孟鹤鸣并未提到她的生日,只是告知,在海湾酒店等他。失落来得如此之快,不过须臾,也如龙捲风般快速消散了。 那天抵达云州时间已晚。 央仪查过客运站,那个时间点已经没有前往榕城的大巴。她轻巧识破路周的谎言,以自己耽误时间为由,多订了一间房。 当晚前台看到她,开好另两间,又恭谨地说:「央小姐,您的房间是在顶楼。」 知道是孟鹤鸣安排的,央仪没说什么。 在方尖儿「哎哟哎哟」的眼神中无声抿了下唇,露出浅淡又无奈的笑意。 她瞥向路周。 男生下颌紧绷,看着她时说不上是神情复杂,只是恰好有那么点欲言又止。 对这种视线央仪其实并不陌生。 和孟鹤鸣在一起后,有很多场合,有很多人露出过这种表情。探究的,奚落的,同情的,讨好的,乱七八糟混在一起。 只是她分不清,路周属于哪一种。 不过没关系,央仪没那么在乎。 一天的舟车劳顿,这个晚上她在柔软的大床上睡得极深。直到察觉到身体像陷进棉花里似的发沉,人有种无助的下坠感时,她才忽然转醒。 醒时窗帘仍然拉着,室内如夜晚般昏沉。 她闻到了熟悉的松木香,还有夹在里面很难分辨的菸草味。 身体确实很沉。 男人宽阔的肩背靠在枕侧,单手穿过她的颈。这样虚拢的姿势让他泄了一半力在她身上,不可避免地压着这方柔软往下深陷。 央仪迷迷煳煳地回抱过去:「你回来了?」 男人嗓音微沉:「嗯。」 「刚到吗?」她又问。 西服挺括的布料轻轻摩擦她的脸庞。孟鹤鸣低声:「刚到。」 他刚下的飞机,却没有休息的打算。 央仪料想一定还有正事,清醒了些,在他怀里坐起:「几点了?」 「八点五十。」 孟鹤鸣在黑暗中看着她睡得朦胧的侧脸,不自觉放缓了语速:「要起来吃东西吗?」 央仪坐了会儿,压下姗姗来迟的起床气,才点头,答应说好。 窗帘在遥控声中徐徐拉开。 第一缕光线照到孟鹤鸣脸上时,央仪才发觉他面色带着少有的倦意。 她按停窗帘,「不再休息会吗?」 孟鹤鸣拒绝,「在飞机上休息过了。」 央仪不会干涉他的决定,这种蚍蜉撼树的事情少做为好。 于是她又问:「几点要出门?我准备一下。」 「不用。」孟鹤鸣道。 她微微诧异:「不用?」 他的神情写了意兴阑珊,缓缓开口:「我来云州是有私事。」 「……喔。」 那让她在这等做什么? 央仪把疑惑按回去。 她乖乖起床,洗漱,吃早餐。 注意力偷偷投向窗边,巨大的落地天幕下,孟鹤鸣仰靠在雪茄椅上,脖颈借枕靠的支撑小幅度后折。他双眼闭着,似乎在养神。 央仪不由地放轻动作。 一时间连刀叉触碰餐盘的响声都不见了。 安静不过须臾,孟鹤鸣的电话响起。 他揉揉眉心,听电话那头说了会儿,随即吩咐:「送上来。」 几分钟后,管家将一份合同送进起居室。 央仪没有偷看的癖好,只是余光瞥过,恰好看到露在外面的「协议」二字。 像极了她当初的卖身契。 只一秒,她就收回视线。 孟鹤鸣似乎在审视那份合同,黑色钢笔在他指尖划出圆弧轨迹。他看起来是漫不经心的,甚至还有闲情玩弄那根钢笔,但没有一丝表情的神态在告诉央仪,没那么简单,他在不高兴。 央仪决不当那个以身试险的人。 即便她这么决定,腿却还是往他的方向。 「你是不是有点头疼?」她的手从后点在他太阳穴上,轻轻按压。 孟鹤鸣握住她的手,将人拉到身前。 另一只手将合同丢到一边,扶着她腰往下。 「坐一会。」他道。 眼下能坐的只有他的大腿。 央仪顺势坐下,手环在他后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页 她不讨厌这样的亲近时刻,听着他均匀的唿吸声,心跳逐渐加快。 质地轻盈的裙摆滑到腿根,难掩春色。 孟鹤鸣却正人君子般,只是手掌按着她不叫她起身而已。唯一显得没那么绅士的也就逐渐加深的吻了,吮得水声渐重。 央仪慢慢软了嵴骨,在他怀里滑落到一半,又被捞了起来,位置交换,反扣在椅背上。 雪茄椅没那么柔软,深棕色的皮质贴住她嵴背的每一节,如同身前的男人一样硬朗。她的手从颈侧滑落,顺势攥紧了他的衬衣。 一吻完毕。 他胸前的衬衣已经皱得没法穿了。 孟鹤鸣阻止她的视线继续往下,大手掌住她的下颌,又低头吻了一下,才问:「今天什么安排?」 吻过后他的嗓音有种迷人的质感。 央仪失神片刻,才说:「本来是空给你的。」 孟鹤鸣抽离得很快,此刻已经起身。 云州刺眼的日光照进高层落地玻璃,将他手上那枚旭日纹缎面的錶盘照得熠熠生辉。 「我今天会忙。」他回眸。 「所以。」央仪露出惋惜的表情,「我只能找方尖儿玩了。」 下楼的时候央仪遇到了孟鹤鸣的助理。 那位是他的生活助理,而非平时处理公事时的总助。想到孟鹤鸣说有「私事」,央仪不禁多打量了几眼。 助理朝她恭敬地点头示意。 央仪笑了下,只道:「辛苦。」 电梯一上一下,央仪径直找到方尖儿的楼层。敲开门,她满嘴鼓着泡沫正在刷牙。 「呜噜咕噜噜呜。」 央仪没好气道:「听不懂。」 方尖儿跑回去,吐了泡沫,再探出头:「我说,总统套房舒服不?」 「两百平的床我也就占两平米。」央仪慢吞吞道,「早上还是被吓醒的。」 「吓醒?」方尖儿顿悟,「孟总回来了?」 央仪给了闺蜜一个你说呢的表情。 方尖儿盯着她左看右看,总结:「难怪你这个嘴巴有点肿。好赤——鸡——」 等刷完牙出来,央仪已经在看云州的游玩攻略了。她头也没抬,问:「今天去哪儿玩?」 「你还有空跟我玩?」方尖儿不可思议,「不用陪你男朋友?」 「他大忙人一个。」央仪道。 方尖儿顺着这个话题思索,双手一拳定音:「说不定忙着给你补过生日。」 生日。 提及这事,早上和孟鹤鸣还算愉悦的气氛在央仪心里淡了些。 潘多拉魔盒最终还是被打开,里面却空无一物。 她不置可否地嗯了声,继续翻看手机。 云州气候潮湿,自然景观很多。 翻着翻着听见方尖儿提起别的。 「你来之前几分钟,我还看到路周了。」 「嗯。」央仪懒懒道。 「我叫客房服务,一开门就看到他从房间出来,不过没带行李。这个点,也不像是吃早餐。」方尖儿边回忆边说。 央仪随口道:「可能有事要办。」 方尖儿撇撇嘴:「他原本不是要直接回榕城的嘛,能有什么事。」 翻看app的手顿了顿,央仪忽得抬头:「对他这么有兴趣啊?」 她语气不像揶揄,反倒带着几分认真。 方尖儿哼哼两声:「倒打一耙。有兴趣的明明是你。」 她凑过来,对上央仪眼睛:「你老实交代,在车上你是不是趁我睡着给他糖吃了?」 「趁你睡着?」 「不好意思,假寐。」方尖儿尬笑着摸摸头,「嘿嘿,假寐。」 央仪并不否认。 「一颗糖而已。」 能有什么意思。 第16章 选择 早上十点, 酒店行政酒廊安静得落针可闻。 偏偏靠窗的沙发椅上已经坐了个人。 桃木色书架挡住了那人的脸,路周进来时只看到一双交叠的腿,质感高级的西裤布料下隐隐可见双腿的修长轮廓。 他微微凛神, 绕过书架。 厚重的地毯吸纳了所有响声,明明没发出脚步声,路周还是第一时间与窗边的人对上了视线——那人正翻阅一份晨间日报, 眉眼深沉, 气质却从容淡定。他身上是看起来就昂贵的订制西服,衬衣胸口处却有奇怪的褶皱,这给他添了一分不真实的日常感, 不至于像商报上看到的那样难以接近。 对视的几秒, 路周已经从与自己有些许相似的五官猜出了身份。 他径直走过去, 在对面落座。 到底年轻,路周没那么能沉得住气。刚落座, 就忍不住蹙起眉:「你想找我聊什么?」 孟鹤鸣将晨报放到一边, 双目注视着他:「听说你过得并不太好。」 男人视线慢慢落在他虎口刚刚脱痂的伤疤上。那是一处刀伤, 混乱中被人砍得极深。 那样有意的注视, 似乎刻意在印证「过得不好」几字。 想到对方多半调查过自己,路周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所以呢?」 孟鹤鸣声音和煦:「要不要回家?」 「……」 路周深吸一口气,说不清的情绪在胸口横冲直撞起来。他实在搞不懂, 这种犹如小说般的剧情怎么会突然降临到他头上。 好好地(也许并不算好)过着日子,有人找上门, 说他是某个有钱人家走失的孩子。现在同父同母的兄长就坐在对面,说要让他回去认祖归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页 该不会是什么杀猪盘吧? 但是可惜,他穷, 杀不出什么值钱东西。 青年烦躁道:「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如果他知道孟鹤鸣的谨慎和步步为营,自然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正如他不知道最近一次让他暴露在公共是那次在榕城录笔录——录完笔录后双方都採集了指纹。 从婴孩到成人, 一个人的指纹不会有太大变化,不过就是放大缩小版而已。 比对通过,孟鹤鸣就得到消息了。 厄运或是馈赠,现在命运的分岔路再次来到面前。孟鹤鸣得到消息的同时没有通知任何人,也没有做出决定。 「等我法国回来再说。」 他是这么想的。 只可惜这么多年,黎敏文也一直在暗中打探消息。她的电话追到法国,孟鹤鸣就知道决定权已不在自己手里。 他调查了路周。 知道他在云州偏僻山村长大,家庭成员复杂,起码是不被现代文明社会认可的复杂。 他身上背着养父的债,名义上是到榕城上学,实际却是被卖到高档会所替父还债。前些日子为了保他养父那条烂命,手还挨了一刀。 他当然不会逃跑,因为一旦逃跑,事情被出去,学校自然就去不了了。去不了学校,没有文凭,没有背景,更没有出路,最后要么被人追到天涯海角,要么灰熘熘回去山里躲一辈子。 这么看来,打工、还债、利息翻倍,继续打工、继续还债、利息继续翻倍……似乎是唯一的出路。 多么精妙的一环接一环。 全部源自于他染上赌博的养父。 所以孟鹤鸣有过一瞬诧异,在他抛出条件,对方却拒绝的时候。 片刻后,他又觉得好笑。 这样烂的身世怎么还会养出天真的小孩,他不会以为靠自己能还清身上的债吧? 记忆里那双属于婴儿纯净的黑眸在他脑中浮现,慢慢与眼前的人重合在一起。 孟鹤鸣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你和小时候比,好像没怎么变。」 路周隔着餐几看向对面男人,皱紧了眉。 他是怎么从一个二十出头的成年人身上看出幼儿时的影子的,神经病。 孟鹤鸣却不在乎他怎么想。 淡声说:「当然,我会安排做亲子鑑定。」 路周紧绷的情绪没有丝毫放松,硬邦邦地说:「我凭什么要听你的安排?」 孟鹤鸣向后仰靠,从容笑道:「凭我可以改变你的生活。」 晨间日报底下还有一份协议。 路周一页页地翻过。 对面那位自称是他兄长的人说得对。他的人生确实会在这一刻发生改变。所有债务,所有不顺心,所有命运带来的玩笑都会在他签下之后离他而去。 路周垂下手,隔着衣服攥紧口袋里那枚橘子味的糖。 他不相信自己会幸运。 幸运的代价呢? 是什么? 是他合同上说的放弃一切继承权吗? 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因为他本就一无所有。 手指紧了又紧,路周说:「我还要考虑。」 「随你。」对面的男人无所谓道。 「你为什么……」 孟鹤鸣好整以暇地看向他,仿佛在笑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多么的涉世未深。 路周重新组织好语言:「你为什么对突然多出我这么一个人,表现得很平常的样子。正常人不应该……」 「因为只要你活着,迟早会出现。」 孟鹤鸣微笑打断。 迟早会出现,迟早会回到那个家,打破好不容易维持的平衡。 *** 在云州多待了两天。 央仪只知道孟鹤鸣单独出去过几次,每次回来,脸上公事公办的神情都让央仪以为「私事」二字是她的错觉。 她无权过问,于是只好将关心转到另一处。 从前台处得知,路周的那间房在第二天中午就退了。他大概是那时先回的榕城。 对他的不告而别,央仪倒没特意去微信上问。 毕竟他们还没有熟到事无巨细要向对方汇报的程度。 两天后她和方尖儿一起,搭了孟鹤鸣的顺风机。 整个飞行过程,方尖儿一改平日里叽里哌啦的模样,规规矩矩坐在一角,淑女到令人不敢置信。 甚至比当年在学校面对教导主任还要听话。 一直到下飞机,央仪才看到她紧紧崩成一条线的双肩稍微塌了一下。 下一秒。 方尖儿的消息进来:【孟总气场真的强,我已经死了[哭丧脸.jpg]】 央仪发了个笑脸过去。 方尖儿又说:【一会我说有人来接,你们自己走吧,我死都不搭顺风车了!】 就这句话,方尖儿犹豫再三,还是没敢亲自过来说。最后是由央仪转达的。 她转达完,孟鹤鸣没什么特别反应,只点了下头:「那走吧。」 央仪实在没忍住,挽住他的胳膊:「孟总,有没有员工说过你很可怕?」 「可怕?」孟鹤鸣本能地握住她的手。 「是我用词不精准。」被他牵着走了几步,央仪想了又想,「嗯……是气场很强,让人不得不敬畏。」 孟鹤鸣低头:「你也是这么想?」 「我?」央仪不太好意思,「起初有点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页 他似乎对此产生了兴趣,又问:「后来呢?」 后来…… 会在很多个夜晚的相处下变得习惯一点。 起码不会像外人那样憷他。 央仪微微仰头,故意用最初相处时的称唿叫他:「孟先生希望听到什么回答?」 孟鹤鸣平静地看着她:「我希望听实话。」 当天晚上,央仪还是在微信上向方尖儿承认,孟鹤鸣有时候气场是真的强。平平淡淡一句话,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眼神对视,就能让她心脏忽上忽下,跳得乱七八糟。 孟鹤鸣要听的实话她半个字都说不出。 万幸他并没有咄咄逼人。 方尖儿表示认同,发了个拍肩的表情包过来。 方尖儿:【先不说孟总,你生日怎么说?】 央仪:【都过去好多天了】 方尖儿:【说好要给你补过的!择日不如撞日,明晚!】 方尖儿侠肝义胆,说要给她补过生日就要补过,说要给路周搞业绩创收就要搞创收。 这次连地址都不发了,直接一个时间甩过来,外加一句:【早点来,我先去跟弟弟叙叙旧~】 央仪这次没迟到。 不过因为孟鹤鸣就在榕城,她滴酒不沾。 方尖儿不敢劝,只能哀哀替她嘆息:「孟总强势归强势,你在他跟前也太像打工人跟老闆的关系了吧!」 央仪心想可不就是么。 方尖儿又道:「不,比这还过。打工人下了班还能关机玩失踪,你这个……嗯,24小时待命。」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话刚说完,央仪就看到了新消息——徐叔说晚上九点半,孟总谈完事后会有小聚。问是否方便去家里接她。 现在刚过六点,时间上很充裕,只是又要安抚她的好闺蜜了。 央仪将手机拿给她看,言简意赅:「我还能待两个小时。」 「……」 方尖儿给自己嘴巴来了一下:「我这破嘴。」 给玩闹加了时间限制,就没那么好玩了。 方尖儿索性把约会推到下次,没要包厢,就拉着央仪在吧檯坐着。 只有尤加利叶装饰的极简小蛋糕上,烛影悠悠摇曳。央仪很配合地双手合十,许了个愿。 方尖儿没八卦地问许的什么愿,因为知道说出来就不灵了。她像平时那样凑到央仪脸旁,语气带着几分得意:「蛋糕是我托路周在他们店里订的,算他业绩,本来还附赠十八个帅哥跳腹肌舞呢!算啦,我看你今天无福享受,下次吧。」 果然是方尖儿风格。 央仪温柔问道:「这蛋糕不便宜吧?」 「得看是谁了。」方尖儿说,「路周弟弟好讲义气的,一会走之前我给他充个十万八万的。」 「……」 想起闺蜜的风风火火,央仪委婉提醒:「你可别又一时脑热。」 「清醒得很。」方尖儿撅起嘴,「你看,我为了陪你滴酒未沾呢!」 饶是如此,央仪还是隐晦提了提当初张剑那事,叫闺蜜长点心眼。 闺蜜嘴比石头还硬,扒着她的肩问:「你这话说给自己听我还信点,明明是你跟路周弟弟怪怪的。他怎么光送你萤火虫,不送我呢?」 「你生日又不是在这几天。」央仪道。 方尖儿用「这你就不懂了吧」的眼神看着央仪:「当一个人想送礼物给另一个人的时候,先不提生日,什么巧遇啊,心情不好啊,阳光特好啊,月光真美都能变成藉口。我看吶他就是区别对待。小子还挺会,送一罐子萤火虫……」 央仪莫名:「萤火虫怎么了?」 「你不觉得浪漫吗?」方尖儿拖长调子,慢悠悠道:「送你一夜月光。」 「……」 送她月光的人今晚没出现。 会所边栋的豪华办公室里,满身珠宝的富态女人正翘着脚尖坐在老闆椅里。黑丝袜底下那层白花花的肉,随着翘脚的动作微微颤动。 她将手里的烟撇到一边,眼睛在青白色烟气中微微眯起。 不可否认,眼前的青年确实长相周正,体格硬朗,有少年的灵动,又有成人的稳重。 尤其那双眼睛,很漂亮,会说故事。沉下来的时候是忧郁,扬起便是欢喜。 不过,再好的苗子不听话也是不行的。 女人边吐烟,边上下打量:「歇了那么几天,这个月打算怎么说?」 她好心提醒:「今天可是收帐日。」 青年低垂眉眼:「我知道。我会还上的。」 「你要知道,姐上边也是有大老闆的,可不敢帮你宽限几天。」女人幽幽然说道,「今晚我看是还不上了,不如这样,姐帮你想想其他出路。」 办公室晦暗的光在这句话之后变得更为暧昧起来。 路周直觉不适,淡淡道:「不用,谢谢姐。」 女人笑了笑,吐了句「骨头真硬」后再次抿起菸嘴。半晌,她扯扯嘴角:「你要知道,这么辛辛苦苦还上的也不过就是利息。像你这样的情况啊,还不如趁着年轻力壮,身体好,多干点儿。」 青年眉眼依然垂着,肩背却笔直:「我会努力工作的。」 「和我装什么不懂。」女人索性起身,踩着高跟鞋踱到他身边,染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从胸口拿出几张名片,手一贴,顺着胯骨一路摸索,塞进了青年裤兜。最后流连忘返地收回手,「拿着吧,这都是好生意,别忘了给姐六个点介绍费就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页 「那我出去忙了。」青年偏开身,不着痕迹地避开下一秒即将落在自己腹上的手。 「还出去忙?」女人皱起眉,声音逐渐不悦,「生意都给你介绍到家门口了,你不打算去?」 「不去。」路周淡淡撇开眼。 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女人没太惊讶,只是恼火地弹了弹菸灰,旋即冷下脸,对着门外道: 「进来吧。」 话音刚落,包裹着厚重隔音棉的大门被推开,涌进六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他们驾轻就熟,四个径直围住青年,其余两个在背后一使力。嘭一声,青年被直直压倒在桌面上。那枚仍在冒着青烟的金属菸灰缸硌在他腰部,一时竟分不清疼和烫哪个多一点。 路周咬住后槽牙,没让痛苦溢出。 他试图动弹,头还没抬起—— 砰。 几双大手齐齐箍住他的后脑勺,往桌上勐得一抡。 这次再忍,也没能忍住喉咙口强撑着的痛苦声音。路周闭眼,再睁,眼前仍然金星闪烁。 他看到女人酒红色的裙子在眼前晃动,随后白花花的胸脯和脸就凑了过来。像在看他,又像在看他的手。 「你是知道规矩的。」女人说,「一个月还不上一根手指,两个月还不上两根,让我看看,哟——」 她顿了顿,仿佛惊讶:「还一根不少吶。」 如果不是上次那刀被奋力顶开剁偏了,再加之他确实有张好脸,破天荒得到网开一面的机会,现在大概早就不是如此。 「这个月连本带利十六万七……」冰凉的刀背拍在他脸上,女人问:「你准备怎么还呢?」 一声嘆息,连带阴冷的一句「可惜了这双漂亮的手」,路周拼命挣扎起来。膝盖磕在桌沿上,被身后狠狠制住。手背筋骨暴烈,死地求生般将实木桌面抓出几道血痕。 「等等。」他咬着牙。 女人笑着靠近:「啊,想通了?」 那瞬间路周想到的是送到他面前的那份合同,白纸黑字,意味着所有债务一笔勾销。无论前方是什么未知,总比烂在眼下要好。 何况…… 他自嘲地想,就他这样的烂命,能值什么钱。即便有什么等着他跳得坑,也是抬举他了。 思索间,大门忽得被顶开。 冰凉刀锋悬在手指之上不到十公分的地方,在路周眼里泛着骇人的冷硬光泽。 「红姐。」酒保在门口喊。 听到来人的声音,路周闭了闭眼。 他缓慢地活动着已经发麻的指骨,知道自己还有数分钟的时间可以组织语言——要怎么样才能渡过这次劫难,要怎么样才能让这些老奸巨猾的人相信他没有撒谎,确实有还债的能力。 可是下一秒,酒保却说: 「红姐,路周这小子又开张了。」 女人语调上扬哦了一声,酒保解释说:「上次来的老顾客,刚才临走前给他充了十万业绩。」 路周眉头不自觉皱起。 酒保似笑非笑:「长得好看确实有用啊,人不在还能赚钱,这小子手段真是可以。不过人家客户说了,下次来还得是他。」 这话无意中保了他一局。 有出手阔绰的客人青睐,总不能让人家倒了胃口。谁会喜欢残缺不全的宠物呢。 女人对着彪形大汉恹恹挥了挥手:「出去饮茶吧。」 钳制他的力量消失了,剧烈跳动的心脏却没因此缓下来。路周撑着桌面起身,他一节节地捏过手指,仿佛在确认它们的存在。 女人玩着菸嘴打量回来,面色和善到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她又点燃一根,笑:「怎么愣在这?这个点,客人应该还没走远吧。」 第17章 手帕 央仪在前台刷卡的时候, 方尖儿一直好笑地看着她。不是欲言又止,而是满满揶揄,就等着周围没人时再好好嘲笑一下自己这位好闺蜜。 和方尖儿这么多年好友, 哪里不知道她想什么。 结完帐,央仪将卡和手机扔回包里,趁方尖儿没开口, 就堵了回去:「我不喜欢欠人情。」 方尖儿捏着嗓子:「什么人情呢, 这么值钱~」 「萤火虫。」央仪说。 「nonono,萤火虫才不值这个钱。」方尖儿捧住自己的脸,「值钱的是一夜月光呢!」 两人并肩往外, 方尖儿忽得缓过来:「哎?」 央仪学她:「哎?」 方尖儿悠悠剜了她一眼:「你这就没意思了。」 方才几步路, 方尖儿想明白了。 十万块换一份生日礼物的人情, 她原本以为是闺蜜着了男狐狸精的道。但仔细一想,这事儿不对。 譬如她站在男狐狸精的角度, 要是图小钱, 目的达成了。要是想放长线钓大鱼, 怎么也得使些欲擒故纵慾拒还迎的小把戏, 不至于在云州那么久只弄了一罐萤火虫的交情。 如果不图钱,图感情,那更明白了。 这十万块钱简直就是明晃晃地告诉对方——不好意思, 一笔归一笔,两清。 这是诛心。 不过也是。 和孟总相比, 什么狐狸精都相形见绌。 「你确定他懂你这意思?」方尖儿问。 央仪笑了下,低头看表,随后望向街口, 随心道:「奶奶都说了,他很聪明的。」 方尖儿朝天翻了个白眼:「和你们聪明人玩真费劲。你就不怕人家没懂, 理解成你看上他才给他充钱,一会追出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页 话还没说话,街边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两人回头,目光同时落在步履匆忙的青年身上。他头髮凌乱,胸前衬衣褶皱得厉害,比起狼狈,柔软和可爱却更多一点。 他就这么双手撑膝停在数十步外,后背躬出弧度,欲言又止。 方尖儿低低吐槽了一句「我这嘴哦……」,随后摆摆手,很没义气地退后:「我有替人尴尬的毛病,后面就不围观了。晚点微信说!」 等方尖儿撤退完,对方只是在原地直起了身,却没靠近。 央仪望一眼街口,腾着薄雾的空旷街道上没见着车来。她想了想,索性转进最近一家便利店。 在等结帐的间隙,玻璃门终于又响了。 央仪望过去,看着路周一步步过来,于是伸出手,将手里一罐咖啡递过去,自己起开另一罐,送到唇边。 他不动,央仪问:「不喝吗?」 男生握着那罐咖啡僵硬地站着。半晌,才起开易拉罐。 「这怎么了?」央仪用手背碰碰自己的额头。 路周领会到,随即将脸偏向另边:「……出来时撞门上了。」 他来不是为了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的。 于是直截了当地问:「为什么要充钱?」 和速溶相差无几的味道在舌尖慢慢泛开,央仪温温柔柔地笑了一下:「不是说好的吗,回来给你沖沖业绩。」她微顿,随后说:「而且我很喜欢那份生日礼物。它很特别。」 路周想问有多特别,但他隐隐知晓,自己是没有立场这么问的。他张了张嘴,又想问然后呢?这是两清的意思吗?却没有勇气。 他只知道这样的一笔钱,很现实地将某些关系重新定义在了买卖之内。 明明在云州,他已经感觉到了不同。 于是一路追过来时想的那些话都无从出口了,他几乎能听到易拉罐被捏紧时发出的咯咯响声,最终只能无力地问:「你以后还来吗?」 「来的。」央仪说话徐徐缓缓,很好听,「哪儿有花了钱打水漂的道理。」 说实话,央仪曾周到地考虑过,既然想还清生日礼物那份情谊——所谓两清,那往后是不是不过来要好得多。 无奈修炼不到位,被人当面注视着时,她还做不到那样从容拒之。 他的眼睛在看她,仿佛在寻找撒谎的痕迹。 央仪问:「怎么了吗?」 男生缓缓摇头。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便利店的门。在欢快的门铃声中,他的声音被淹没得近乎模煳。 「我现在说不图你的钱可能没那么有说服力,毕竟今天这笔钱确实救了我一命。」 听到救命时,央仪只微微挑了下眉,很快便释然,这是表达情绪的夸张用法,并不罕见。 他继续道:「我追过来也不是想要缠着你。我只是觉得、觉得需要当面和你道个谢。在会所,客人充钱是要拉礼花筒的。我跑得太急,什么都没带,但……」 他开始语无伦次。 他没有办法强求她把那份生日礼物当做普通的、不含人情世故的一份,也没有办法让她相信送出那份礼物时他并没有必有所图的目的——只是单纯想送一份花了心思且他能送得起的。 这一切都可以不说。 而当下能说的…… 男生将易拉罐捏得咯咯响,眉眼一再低垂。 「……那,下次见。」 黑色保姆车缓缓停在了街角。 像沉默的卫兵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坐上车,看到宽敞的后车厢隐私玻璃全落,央仪才注意到这辆原本只是来接她的保姆车上还坐着另一人。 车内光线黯淡,孟鹤鸣闭着眼靠在椅背上假寐。 靠近时,他身上的松木香混了酒意。 孟鹤鸣酒量并不好,不过到他这个位置,几乎没有什么非要在酒桌上拼出的生意,多半是礼节性的一杯半杯。 见他没有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断定他没不舒服,央仪便没出声,乖乖坐另一边拿出了手机。 她和路周说话的那段时间,方尖儿是半点没闲着,一个劲地给她发消息打探情况。 打开对话框,满屏幕的「怎么样」,像只上蹿下跳的猹。 央仪的回覆才写到一半,座位另一侧忽然传来男人沉缓的嗓音: 「在和谁说话?」 被突然的出声吓得一抖,央仪啊了一声,随后缓缓偏过脑袋,视线与孟鹤鸣相对,平復着心情说:「在回方尖儿的消息。」 「我没说她。」孟鹤鸣淡声道。 反应了好一会儿,央仪才意识到,孟鹤鸣问的是上车前——在便利店门口,她在和谁说话。 央仪还没理清他这么问的意图,嘴巴便快大脑一步说了出来:「是店员。」 三个字说完,手心微微濡湿。 撒谎是心虚的表现。 她觉得她不是。 她只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 因为她知道孟鹤鸣的占有欲,他不喜欢她和别的男人说话。 车停的位置在一棵老榕树下,枝叶繁茂地压了半边天。原本光线就不是很好,再加上便利店门口的巨大立式灯牌。孟鹤鸣瞥过的漫不经心的那一眼,其实只看到一双腿,廉价的黑色西装裤材质,可以是任何人,却不会是便利店营业员的工作服。 他不拆穿,手指沉缓地敲在扶手上:「怎么开始喝速溶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页 央仪笑了下:「等你的时候口渴。随便买的。」 怕越问越深,央仪主动开口:「一会儿是什么局?需要做什么吗?现在要去换衣服吗?」 「饮茶、打牌。」 孟鹤鸣视线从她身上掠过,温柔的法式吊带裙,将她衬得慵懒又柔软。他扣住她的手,压在扶手椅上:「休闲聚会,这样就行了。」 孟鹤鸣带她出席的是私人聚会。 如他所说,只是打打牌,喝喝茶。但央仪却敏锐地察觉处了不同。 以往再休闲的after party都是借着聚会的名义谈公事,而今天她进到这个房间以后,所有的话题都是朝着私事去的,言语间的松弛感与平日完全不同。 况且这里所有人看起来都和孟鹤鸣极为熟稔,甚至见面不需要握手寒暄,一个眼神,就传达到位了。 这样的场合,显然不需要带她来应付。 央仪不去探究,像往常那样乖乖待在他身边,保持礼貌和优雅就够了。 牌打到第二轮,孟鹤鸣去外间接电话,离席前理所应当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央仪懂事地坐过去,接了他的牌。 他们榕城的玩法和她从小就会的不一样,一开始打得极慢,牌桌上其他人也不急,耐心地等着她出牌,话题也慢慢往她身上倾斜。 「央小姐是杭城人吧?」戴眼镜的斯文男人道。 见面时,孟鹤鸣简单介绍过,这位戴眼镜的男士叫苏挺,是红圈所精英,涉外业务多,偶尔也会帮孟鹤鸣处理一些私事。 所谓私事…… 央仪想了想,无非就是她与孟鹤鸣之间的合同。 料想对方是知道他们之间关系的,央仪顺着他的问题温声答道:「我从小就在杭城长大。」 旁边年轻一点的男生夸张道:「杭城出美人这话原来是真的!」 「这是内弟,说话没规矩惯了。」苏挺隔着镜框捏了下眉心,继而抱歉地说:「央小姐习惯这边天气了吗?尤其是这段时间……」 这段时间堪称榕城最难渡过的日子——丰沛又湿润的风随时随地入侵,空气中不是雨便是爆表的水汽,譬如今晚,整座榕城浸润在浓厚雾色之中。 要不是孟鹤鸣的房子恆温恆湿,她常去的地方也都时刻提供最舒适的环境,恐怕很难让人待得下去。 但这一桌都是榕城人,央仪只好委婉地说:「杭城盛夏来临之前会有一段差不多的天气。还好,不会那么难适应。」 她说着打出一张散牌。 下家笑着说「央小姐好善良,专门放我一条路」,于是接下来一人跑了一张小牌,到央仪手里还剩两张——一张六,一张k。 她有意出k,又怕6烂在手里。 犹豫间,肩后穿过男人的手,蓝宝石镜面錶盘从她眼前一闪而过。孟鹤鸣的手稳稳扶住她的,抽出其中一张牌扔在桌上:「k。」 声音停在她的耳侧,有轻微的砂砾感。 稍稍侧身,就能看到他闲庭信步的样子。 央仪很小声地问:「你怎么知道他们手里的牌都没这个大?」 牌桌上一片抱怨,纷纷在喊「过」。 一直同她搭话的那位苏先生索性摊开了手里的牌让她看,苦笑着捏眉:「他算牌很厉害的。」 刚刚孟鹤鸣都离开好久了。 还能算得清牌? 开上帝视角了吧? 孟鹤鸣无声抬了下搭在她椅背上的手:「没算,是你们几个脸上写得太明白了。」 这话一出,牌桌上又是一片哀嚎。 年轻的那个插科打诨:「不算数不算数,都没在牌桌上了怎么还能做外援?」 孟鹤鸣从容道:「夫妻是一体。」 「你俩又不是,男女朋友算什么夫——」 孟鹤鸣瞥他一眼:「你怎么知道以后不是?」 「……啊。」 这声没控制住的「啊」和牌桌上吸气声此起彼伏,但最终,谁也没说什么。 倒是苏挺,重新认真打量了央仪几秒,最终打破局面,温和地笑了笑:「来,再开一局。」 窸窸窣窣的响声再次在牌桌上响起。 轮到央仪抓牌,她仍在出神。孟鹤鸣漫不经心地问:「怎么了?」 ……夫妻? 他到底在演哪一出? 央仪回过神,缓缓摇头。 余光瞥过孟鹤鸣,他表情依然从容,只轻轻地提醒她说:「到你了。」 从这圈牌开始不知怎么,就一直是她在打,孟鹤鸣旁观。他很少发表意见,只有在央仪盯着手里的牌犹豫不决时才会出手。 起初央仪以为他还有公务没忙完,便继续磕磕绊绊地打下去。但手机被他丢在桌角始终没有再亮。 央仪想要起身,却被按了回去。 她只好说:「我不太会玩。」 孟鹤鸣轻描淡写地回:「输了算我的。」 「……」 那行吧。 他们的互动被牌桌上其他人看在眼里,苏律师的内弟啧啧称奇,小声咕哝:「姐夫,多学学。回家能给我姐也表演一个。」 苏挺镇定自若:「管好你自己。」 「我稀奇一下不行啊……」 但最终他也不敢太开孟鹤鸣的玩笑,抓心挠肺地想看,偷偷地瞄,整个人坐立不安。 直到孟鹤鸣被下一个电话叫走。 小子憋不住了:「央姐姐,你和鹤鸣哥在一起多久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页 知道内情的人在场。 央仪中规中矩地按签合同的时间回答了他。 「这么久他到今天才捨得带出来?哇,我还以为——」说到这,他话锋一转,评价道:「难怪看起来这么老夫老妻。」 央仪不知道怎么去接,只好礼貌微笑。 他又问:「你俩怎么认识的?」 「……」 签合同认识的。 央仪慢慢斟酌着说:「很普通的认识方式,没什么好说的。」 「难不成是相亲?」 「……」 没等到央仪回答,他就自顾自地否定了:「那不会,给鹤鸣哥介绍的队伍穿太平洋排到美国呢!他要是愿意相亲,哪至于三十好几才刚刚脱单。偷偷告诉你,在你之前他铁c……」 没有人能抵抗的了八卦的诱惑,央仪情不自禁往前倾了倾身子。 而后听到背后忽得传来孟鹤鸣冷淡的声音。 「需不需要给你一个喇叭。」 「……」 正主回来了,八卦失败。 但是稍微动一动小脑子,央仪能猜到后面的内容是什么——在她之前,孟鹤鸣没有任何桃色绯闻。 她压住唇角,心情莫名上扬。 这么一扬,精神松快的情况下却办了坏事。 等央仪反应过来时,手边的橙汁已经被打翻了,倒显得她像是听八卦被抓包而吓得失了手。 牌桌上的绒布被浸成更深的色泽,被一起浸湿的还有孟鹤鸣刚放下的手机。 央仪的神经勐地绷起,抓起什么就用来擦。 果汁从她指尖淋到手腕,滴出一条淅沥的线。牌桌上其他人也纷纷手忙脚乱地抽纸巾帮忙。 苏律的内弟眼睛一瞥:「现在好少有人用手帕了。」 孟鹤鸣就是其中一个。 他紧接着赞嘆:「哇你们夫妻手帕还共用啊?」 众人这才注意到,裹住手机的是一方靛青色手帕,款式简单,布料也没那么精细,更像男人会使用的东西,然而又不似孟鹤鸣考究的风格。那方不起眼的布在央仪手里有种并不相衬的违和感。 央仪心口重重跳了几下,下意识去看孟鹤鸣。 他在半步之外,仍是云淡风轻。 第18章 步步紧逼 关于那方手帕, 孟鹤鸣只字不提。 他不说,央仪就当不知道。 她现在就像抱着脑袋往土里钻的鸵鸟,只要麻烦不主动找上门, 她就一直这么钻着。 毕竟这件事解释起来颇为复杂。 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她和手帕的主人非同寻常。 而其实,她只是恰好今天想要还给对方。 又恰好把这件事抛之脑后,没还成罢了。 回去路上, 央仪小心观察着氛围。同往常一样, 孟鹤鸣短短十几分钟的车程也不会闲着。他花几分钟看完晚间错过的新闻资讯,又看了会儿境外原油期货行情。一路无事,山道开到尽头, 门口两颗罗汉松已经映入眼帘。 车身终于停稳。 央仪搭在腿上的两手随着情绪一起稍稍放松了一些, 正准备去摸门把。 另一侧的车门先她一步开了。 孟鹤鸣一条腿迈在地上, 短暂回身看了她一眼。 央仪愣在当场:「你今天……」 孟鹤鸣问:「不方便?」 「啊不是。」 短短半个月,太频繁了。 最近他出现得太频繁了。 央仪满怀心事, 坐电梯的时候忍不住双手环胸站在最里, 从背后一再打量眼前的男人。 事到如今她不会再否认自己是喜欢孟鹤鸣的。 但并不代表他对她不再有合约上约束。 她知道孟鹤鸣的占有欲, 因此对他突然留宿更是惴惴不安。 孟鹤鸣问她需不需要宵夜。 哪里还有这个胃口。 央仪摇头, 想早点进去主卧待着。 但事实是,她为了让自己和平时表现得一样,在客厅和餐厅来回坐了好一会儿, 才假装打起哈欠。 孟鹤鸣果真注意到,问:「困了?」 她拖着长长的尾音说嗯。 于是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平板上:「你先去。」 央仪如释重负, 一边揉眼睛一边往房间走。她想着得尽快还掉手帕,那边尽量还是不要再去…… 思绪中断,被萤火虫照亮的夜晚忽得闯进脑海。 她抿了抿嘴, 只是觉得可惜。 这种飘忽不定的情绪来得很快,去得也很快。 等洗完澡出来几乎就消失不见了。 浴室门敞着, 水雾氤氲得如同这个时节的榕城。央仪裹着浴巾光脚走进更衣室。 弯腰将右腿穿进内裤的另一边时,敲门声忽然响了。 门外一定是孟鹤鸣。 央仪胡乱扯了件睡裙往身上套:「等下!」 隔着一道木门,里边打仗似的兵荒马乱。 孟鹤鸣不急,倚在门边耐心地等。 脚步声由远及近,在门边停了好几秒,终于拉开一条缝。她露出半颗湿漉漉的脑袋,长发海妖般披在肩膀上,两根细细的吊带穿插其中。 他很克制才让自己的视线离开那里。 黑丝绒首饰盒递到她面前。 「比我晚一周从法国回来,刚到榕城。老徐刚才去海关取了一趟。」他倚在门框上,示意她打开,「你的礼物。」 还以为他是来问那方手帕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页 央仪一秒地狱一秒云端,心脏怦怦直跳。 她接过盒子,细腻的丝绒手感慢慢擦过手心。 在孟鹤鸣的注视下打开,黑丝绒的映衬下,草绿色的翠榴石散发着盎然春意般的光芒。 这是条双股式满钻项鍊,因为宝石独特的色泽,并非像传统满钻那样厚重。 央仪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巧合的是,与她随手拿的这件真丝睡衣很相配。 丝绸光泽柔和,宝石却闪耀。 它们看似不应该出现在一起,却意外能搭。 孟鹤鸣问她:「要试吗?」 这么漂亮的项鍊,很难让人拒绝。 央仪感觉到他手指的温度留在自己后颈,焦躁来得莫名。她只好假装伸手去抚弄项鍊搭扣,却被他抓住了手。 「我来。」 男人语气慢条斯理,连动作也是。 央仪有些耐不住这样的手段,只好半垂着脑袋,任他拨开湿漉漉的长髮,装作很习惯一样。 「不是说别比那对珍珠贵重吗?」她思索着说,「它看起来一点都不便宜。」 孟鹤鸣的声音落在她耳后:「但对于你生日来说,一点都不贵重。」 「你知道?」央仪惊讶。 孟鹤鸣像在看一个自欺欺人的小朋友:「我当然知道。」 是的,当然。 孟鹤鸣有她所有的资料。 她应该问的是——你记得? 但显然,如今已经不需要再问了。 被遗忘的那个夜晚,被萤火虫点亮的夜晚,装着一颗空落落心脏的夜晚,在宝石的光芒里重新燃了起来。 打开潘多拉魔盒时的失落也随之烟消云散。 生日愿望好灵。 想要感情里的多一点关注,这就来了。 央仪伸手抚摸这条项鍊:「真的好漂亮。」 宝石特有的颗粒感棱过指腹,让她前所未有的满足。几乎忘掉几分钟前还在担心的事——那块沾了橙汁的手帕,此刻正孤零零地悬在浴室的电热毛巾架上。 她忍不住去环孟鹤鸣的腰,亲吻他嘴角。 最初是央仪自己更主动一点。 从小心翼翼地踮脚,将唇印上他的。到他按住她腰身,强硬地探入她的口腔。 这中间的变化只有短暂几秒。 吻到浴室时,唇与唇还未完全分开,大有藕断丝连的趋势。央仪喘不上气,眼睛脸颊都红了,两根吊带可怜地歪向一边,裙边堆到小腹,露出大片春色。 身体的感觉都随着他的手聚焦到了一处。 或轻或重,他是个高明的猎人。 丰沛的水雾犹如实质般在浴室光线下漂浮,将空气压得湿润又厚重。嗒一声脆响,项鍊撞上镜子,同她一起,贴在冰凉之上。 短暂抽气,男人发烫的身体也随之覆了上来。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能慢条斯理地问她要不要。 在这件事上,央仪产生了奇怪的胜负欲。 嘴唇紧闭不说话,只有手去解他的领结,然后是皮带扣。 孟鹤鸣用额头抵着她,随她折腾。 金属扣在紧密空间撞击出叮噹响声。 他喜欢看她使尽手段后用无辜的眼神求他,那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做一回好人,看着她的眼睛,一桿入洞。 今晚两次都在浴室。 从洗手台台面到宽敞的双人浴缸。 换场地的时候央仪尚且还有清醒的神志要求暂停,在对方不解的目光中,小心翼翼取下那条项鍊。 而到第二场结束,连续的刺激已经让感官变得麻木了。那样密不透风的攻势,让她软得几乎要扶住浴缸壁才能坐稳。 她跪坐在侧,身体控制不住地打颤。 脑子里空白一片。 身后响起水流声,温热的水柱淋在她身上,属于男人的手掌扶起她的腰,示意她抬得更高。 一定是累得出现幻觉了,才会听到他那样矜贵的人沉着嗓音说出「分开点」这样的话来。 水柱刺激得她下意识咬紧。 热流便藉由这股力汨汨滑落下来。 过去数次都是她自己清理的。央仪没享受过这样的服务,咬住口腔里那层软肉,才没让自己失态地叫出声来。难耐想躲,躲不过,逃不开。 最后只好呜呜咽咽地问: 「……好了没有?」 身后男人坏心眼地反问:「你自己不知道?」 泥泞的,滑腻的,都是她的东西。 央仪几欲崩溃。 她想抓他的手叫他暂停,回头却看到他空余的那只手正握住一方靛青色。眼神下意识去烘干架上找,那里空空如也,他不知什么时候拿走了手帕。 男人平静的眉眼扫过她。 明明什么都没说,却仿佛有一盆凉水将她从头浇到了底。 不可以表现出一丁点心虚。 否则他就会知道手帕的主人并不是她。 如果不是她的,何必贴身带,何必一回来就清洗得干干净净。 这原本就是件解释不清的事情。 央仪咬着唇,眼睁睁看着他的视线扫过她的湿发,她泛红的脖颈,她留有斑驳印记的身体。最后停在仍在颤抖的腿根。 他认真看着:「怎么越来越多。」 「……」 不可以,不可以露馅。 而后他握着手帕伏低,似乎想要替她擦一擦泥泞的源头。他后背的线条若隐若现,黑髮越压越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页 「孟鹤鸣!」 在央仪挫败的尖叫声中他止住动作。 堪堪停在离她几公分的距离。 「怎么了?」孟鹤鸣抬眸,语气有着玩笑般的漫不经心,「这么紧张。」 「你……」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仿佛只要她说不出所以然来,就要用这块属于别的男人的手帕去触碰她。 但是这错了。 孟鹤鸣是最有分寸、最有占有欲的。 央仪泪眼朦胧地看着他,这一刻大脑突然清醒,她知道像他这样的人是不会将这一步做到底的。 这么步步紧逼,不过就是想请她就范。 她先扛不住便露出了马脚。 「怎么了?」他再一次绅士地问她。 央仪边流眼泪边摇头:「没有。」 「没有什么?」 「还没有缓过来。」她抽噎着说,「再来……会死的。」 哦。 原来是将他的动作当成了还要再来一次。 孟鹤鸣徐徐收拢手指,将帕子团进手心,粗粝的麻布质感让他觉得厌烦,甚至想同做过的套一起直接扔垃圾桶。但最终他只是松开手,任它湿漉漉一团丢落在地。 央仪的手讨好地攀上他的颈,柔若无骨。 她满脸纯洁又可怜:「孟鹤鸣,我好累了。」 男人视线终于从地板上收回,安抚地吻了下她唇角:「嗯,不弄你了。」 身体和精神都在疲惫过后陷入深眠。 央仪根本无暇顾及事后孟鹤鸣该睡在哪,她像从前一样堂而皇之霸占了主卧大床。 第二天醒来身边床单似乎并没有褶皱,客卧也整洁如新。 再去看浴室。 不晓得保洁几点来打扫的,里边丝毫不见昨晚狼藉,烘干架上挂着那块浆洗干净的手帕。 如果不是因为身体酸痛,她几乎以为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错觉。 慢吞吞踱到餐厅,在掠过吧檯时,央仪巡视的脚步才停住——白色大理石檯面上赫然摆着楼下便利店的纸袋。袋口敞开,露出已经拆过包装的方形小盒。 她盯着纸袋看了几秒。 明明机率小到近乎于零,她的大脑却自动联想到隔着一扇门,孟鹤鸣与手帕主人对峙的模样。 第19章 鸿门宴 吃过早餐, 央仪将手帕烘干,揣进口袋下了楼。 电梯里碰到物业经理。 经理恭谨地向她道早,问是否要帮忙去车库取车。 央仪摇头:「我下来随便走走。」 说完, 她又多问一句:「你知道孟先生几点离开的吗?」 他来换班,恰好遇到孟先生的车出去。 所以记得很清楚:「是七点半。」 「他心情怎么样?」 经理以为他们吵了架,很圆滑地回:「那倒不清楚。我来的时候只见着孟先生的车。」 央仪笑笑:「这样。」 她和经理道了别, 闯进还未完全散开的薄雾里。 榕城最近的天气总是这样, 水汽丰沛得让人无奈。即便太阳已经悬空,空气中总还飘着薄雾,春花娇嫩欲滴, 鹅卵石路也覆上了一层湿滑。 央仪行走其间非常小心。 一路走到物业楼, 白日里旁边那间便利店掩藏在茂密绿丛后面, 不如夜晚那么醒目。 她路过时往里望了一眼。 玻璃墙面氤氲着水汽,宛如打上了马赛克。从她的这儿只能隐约看见有人在走动。 央仪犹豫了一会儿, 抬脚走进。 听到开门铃声, 货架后紧接着传来脚步。先是一双白色运动鞋, 紧接着是卡其色工装围裙, 棕榈绿短t。央仪视线落定,停留在冒出的陌生脸上。 她环顾四周,小小的店面不再有第3个人在场。 「您好。」店员友好地招唿她。 「我随便看看。」央仪说。 「好的, 您随意。」 她真就随便逛了逛,拿了果汁和酸奶, 趁着结帐的间隙随意道:「这边小区没什么生意吧?人好少。」 「是啊,您是我今天见到的第一个客人。」店员诚实道。 「那不会亏本吗?」她问。 「不会,管理公司有给我们补贴的。还不低呢!」 店员边扫码, 边与她闲谈起来,「所以这么想的话, 顾客少、工资合适,这边除了交通没那么方便外,好像还真没什么缺点呢。」 「也是。」央仪笑笑,「你们晚上也开吗?」 「开的,晚上有其他店员值班。您也知道,这边晚上人更少,店长会比较放心让男孩子值夜班。」 见央仪没接话,店员问:「您还有别的需要吗?」 她有。 可是她还在纠结。 提着这袋东西走至门口,在店员目送中央仪突然折了回来。 央仪:「你好。」 店员后知后觉:「哦!您是需要送货对吧!」 「……」 他们培训的到底是什么海底捞式服务。 央仪揪着那一小袋东西:「其实我是想问,你们这有没有一个手上有疤的店员?」 她说的特质过于明显。 「您说周周?有的有的。」对方很克制地打量了她一下,问:「您找他——」 再往下就要产生不必要的联想了。 央仪赶紧打断:「其实是这样的……」 央仪编排了一出在便利店弄脏衣服,对方借她手帕的故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页 三言两语说完,将帕子递过去。 「你能帮我转交吗?」 「可以是可以欸。」店员挠头,「可是还有一会就换班了,他今天是白班,应该马上会到。如果您想要当面给他——」 「我还有急事。恐怕……」 「哦哦。」 店员终于伸手来接手帕,这件压在央仪心上的事也即将告一段落…… 前提是她一回头,路周没站在那的话。 门铃曲似乎卡顿了几秒,在三个人、三双眼睛对上时,才姗姗来迟地唱起欢快的歌。 「……」 央仪很想说她在榕城学会的那两个字。 扑街。 店员眼观鼻鼻观心,在沉默的对峙中尴尬出声:「好巧,才说到周周,周周就来了。」 周周。 原来他身边人是这么称唿他的。 这个念头只闪了一秒,紧接着就被「他什么时候来的、来了以后听到多少」所替代。连一块手帕都不愿意当面归还,上回见面时答应他的,还会再去会所这种话就更像谎言了。 央仪开始苦恼。 她在孟鹤鸣面前心虚,为什么在路周面前也要心虚。 她去直视他的眼睛,在黑白分明的眼里看到了些许委屈。可他不愿意表现出来,长睫向下压,嘴角也跟着勉强扯出弧度。 央仪本质是吃软不吃硬的,匆匆抽回视线,随意落在旁边货架上。她的心仿佛跟着对方一起受了委屈,有一点儿涩涩的酸,有一点儿紧巴巴的难受。 于是语气不好再那么硬。 「我是来还手帕的。昨晚上忘记了。」她说。 央仪没意识到昨晚上这三个字开启了一个八卦点。 再回头时,店员果然在那几个字里慢慢睁圆了眼睛。 「昨、昨、昨——」 路周适时打住:「昨晚我在别的地方兼职。」 店员大出一口气,看表情好像还有点失望:「……哦。」 路周说着走过来,从店员手里接过手帕。 他修长的五指陷进靛青色的布料里,轻轻抚过粗粝的纹路。很平常的动作,央仪却近乎条件反射地想到昨晚,孟鹤鸣拿着它去擦她那张泥泞的嘴,近在咫尺,只差那么一点,就会感受到湿润又喷薄的热气。 她的表情随之不自然起来,脸颊发着烫。 那双落在靛青色手帕上的手,在白日幻想中和孟鹤鸣的渐渐重叠到了一起。它们一样修长,一样骨节分明,一样会在用力时筋脉迭起。 咚的一声,是店员转回柜檯时撞在了墙上。 央仪的幻想被适时打断。 她热得冒了汗。 柜檯后,店员正捂着脑袋吐槽快下班了还要被工作gank,又转过头不好意思地看看央仪,再看看路周,叫他再等会,换完衣服就交班。 路周不急,应了一声,随后目不转睛地看她。 央仪此刻已经骂了自己千万遍满脑子脏东西,受不得他再多一丝眼神,立马急慌慌避开,说:「既然手帕拿到了,那我先走。我还有急事。」 她的表情确实很急,不过该有的社交礼仪迫使她必须等到对方谅解,才能飞速离开。 那几秒,只有更衣室小门被碰上的响声。 路周挡住了她的路。 「你说的是真的?」 他声音不大,在店员离开后,才足够被央仪听清。 有急事是假的,但她还是一口咬定说是。 路周却说:「我问的是昨天,你说过还会见面。」 她只是说过还会去会所玩,同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怎么显得那么不明不白。 可是不能辩解,很多事情都是越辩越黑。 她只好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今天不是见了?」 路周的神情在说「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但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他恢復了往常的模样,懂事地笑:「也是。」 语气好乖好乖。 他转过身不再说话,开始整理货架,侧脸被白炽灯照出苍白的轮廓。央仪一时哽住,纠结再三,离开之前还是很多余地叮嘱了一句注意身体,好好休息,别那么连轴转,有事……有事可以联繫。 *** 在那之后,央仪再没去过楼下便利店,也没去会所。 方尖儿倒是约了几次,见她次次婉拒,便猜到什么似的不说了。 眼看榕城开始转热,糟糕的天气也告一段落,央仪开始频繁出门。 她在海滨艺术廊借了一间空教室,用来画画。 这里隶属文化馆,馆长就是那位介绍她与孟鹤鸣相识的伯伯。得知她与孟鹤鸣有了后续发展,颇有种当了媒人的成就感,听说她要租教室直接叫人腾出面海的一间。 租金打过去退回来,再打过去再退。 后来那位伯伯佯怒说,你该不会看不起你伯伯吧?这点小忙还要收钱? 于是租就变成了借。 央仪当然知道,这里有孟鹤鸣的面子。 她对孟鹤鸣也好,百依百顺,无微不至。尤其这段时间,他来得那么频繁,甚至有好几天连着宿在半山。 清晨走,半夜回,在的那几个小时就是变了法地折腾她。 正想着孟鹤鸣,和他有关的电话就来了。 手机铃声在空旷的房间盘旋起来。 央仪看到名字的那一秒后背不由自主地挺得笔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页 黎敏文是真的不常找她的。 央仪忐忑地接通,脑海瞬间飘过无数种找上她的状况。当然占据最多的是一沓支票甩脸上叫她离开孟鹤鸣的场景。 电视剧桥段太经典了,让人不得不代入。 好在黎敏文完全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告诉她朋友送了点野味,晚上到家里喝汤。 央仪理所应当地以为孟鹤鸣也是会到场的。 于是当她抵达后发现只有她和黎敏文两人时,下午的胡思乱想再度闯入脑海——果然还是要给她支票对吧! 野山菌煲汤很靓,央仪却半点胃口都无。 曾经她和方尖儿探讨过电视剧里的这个问题,要是被支票甩脸,会跟女主一样羞愤难当甩回去说「阿姨我不是为了钱」还是乖乖接了就满世界去爽。 央仪当时想的是得看后面跟了几个零。 方尖儿却义正言辞:「阿姨,我不要钱!」 央仪敬佩地抱拳。 又听好闺蜜说:「你傻啊,当然跟着男主能分到更多钱了!」 这段记忆在她脑海里反覆蹦跶。 谁知道当时的玩笑话现在真有变现的可能。 而且一点都不好笑。 她在餐桌下反覆与自己的手指较劲,胸口像灌了铅似的逐渐变沉,丝毫没有当初说起时那么洒脱和畅快。 钱是好东西。 难道感情就一文不值了吗? 大约是她的情绪太外露,黎敏文不像之前那样隔着餐桌与她说话,反倒坐到身边来,和善地问她怎么不开心,是不是有和孟鹤鸣吵架? 央仪当然说没,心思却转了又转,一直猜测下文。 直到这餐饭接近尾声,黎敏文才微微嘆气,手帕抵在嘴角贴了贴,眼神欲言又止,一副要与她交心的模样。 央仪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已然是慷慨赴死。 黎敏文笑出声:「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只是想找你帮个忙。」 帮忙? 能帮什么忙? 帮忙离开您的儿子么……央仪心道。 她内心已经将这顿饭定义为了鸿门宴,什么都忍不住那想一想。 胡想没多久,黎敏文亲昵地拉住她的手。 「小仪,这件事很重要。我只能找你。」女人保养得宜的眼角几乎没有细纹,盯着她时尚且能看出少女般灼灼的光彩。 央仪不自在地回握过去:「阿姨,您说。」 「孟鹤鸣或许还没跟你提过,他其实有个弟弟。你回去后,可不可以……」 第20章 分寸 央仪对孟鹤鸣的了解止于所有她能看见的地方。 那些隐而不宣的豪门秘辛, 她是从来不去打听的。 所以当黎敏文告诉她,她那个可怜的小儿子已经在前些日子被找到,但孟鹤鸣只手遮天瞒了所有信息却不作为时, 央仪第一反应是——他是不是太忙,以至于暂时没时间处理。 可是,找到失散多年的弟弟这件事, 不应该重要级更优先吗? 而且为什么要瞒着黎敏文? 央仪想不通。 她也不想参与太深, 在这件事上,她只是答应黎敏文,去试探一下孟鹤鸣的态度。 可是试探本身……这件事就极有难度。 晚上回到家, 央仪想了许久都没结果。 她破天荒地去网上搜了孟家的第三个儿子。 与她所想一样, 那样一个几乎没有出现在公众眼前的孩子, 很少会留下信息。 唯一相关的只剩早年一场奢豪的周岁宴,以及数月后一些媒体的猜测, 说孟家三子或被绑票, 音信全无。也有人说, 最小的孩子天然有缺陷, 被养在国外、被秘密做了孟家老头的药引子。 自此以后,提起孟家,话题总是在前面两个儿子身上打转。 再到大哥英年早逝, 这个家意外变得凋零了。 然而央仪知道,所谓的凋零只是人丁, 产业和野心却不减反增。 她不由想起在这个屋檐下,她与孟鹤鸣的点点滴滴。 男人逐渐清晰的模样又变得云遮雾绕起来。 他温柔,他绅士, 他周全,他细緻, 他薄情,他霸道,他杀伐果断,他只手遮天…… 央仪或许真的不了解他。 到夜里,黎敏文发消息问她晚上的汤怎么样。 央仪知道她的言外之意,老老实实地回:【今天他没回家】 黎敏文没再说什么,只说喜欢的话下次再让阿姨煲。 接连几天孟鹤鸣都没来。 这放到之前是常有的,最近却显得奇怪。 这天下午,央仪早早从海滨艺术廊回来。进门时看见玄关处整齐摆着一双锃亮的义大利手工皮鞋。 她将包挂进柜子,探头叫了一声:「孟鹤鸣?」 里面没有回音。 换好拖鞋往里走,直到走到客卧边,才听见浴室传来水声。 央仪转身去磨咖啡,重复的工序里她静静想着的便是黎敏文交代的那件事。她开始后悔当时的心软,怎么会煳里煳涂答应了这个请求。 孟鹤鸣没给她太多考虑的时间。 不过几分钟,他就从浴室出来了,穿着贴身的居家服。 午后阳光刺眼,将他颈间皮肤照得发亮,喉结锋利又性感。 他抬起眼,从她身边路过时揽住她的腰,亲昵地亲了亲她的耳根,随后接过咖啡。 「回来了?」 「嗯。」央仪回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页 他端起杯子:「咖啡很香。」 「是上次徐叔拿过来的豆子。」央仪缓缓地眨了下眼睛,「我都怕我做的不好浪费了。」 「你什么时候都做得很好。」 孟鹤鸣的手安抚似的在她腰间拍了拍,换来央仪一个笑。 「没什么话想跟我聊吗?」孟鹤鸣看着她,忽然道。 她的笑就这么慢慢收了回去,垂眸:「你怎么知道我有话……」 孟鹤鸣低头去吻她的眼,说:「你的眼睛很漂亮,可惜不会骗人。」 算了,都知道在孟鹤鸣面前打听事情是地狱级的。 央仪索性不再折磨自己,和盘托出:「前几天阿姨叫我去家里吃饭。」 孟鹤鸣放开她,毫不意外:「我知道。」 央仪看他一眼,对他这句「我知道」也不意外。 她抬手圈住他的脖子,彼此身体贴在一起,任由体温通过高透气度的布料传给对方。以这样亲密的姿势说话,令她心安地觉得,即便接下来要说的话会惹他不高兴,也能凭藉近在咫尺的距离软化一点他的态度。 一点就好,她不贪心。 「阿姨告诉我一桩你们家的私事,想让我帮忙打探你的态度。」 她边说,边勇敢地与他对视,试图从他眼底看出点什么。 然而一如平静无波的海面,无人知晓他平淡的外表下想的是什么。 他甚至不问「私事」是什么。 央仪沮丧地垂下眼睑,「好吧,我打探不出。」 孟鹤鸣好笑地看着她:「她给了你多少钱?」 央仪乖乖回答:「一锅汤。」 「一锅汤换我一个态度。」男人慢条斯理地说,「谁教你的?尽做亏本生意。」 那什么样的生意不亏本呢? 难道他给的那个价钱让她做女朋友就不亏本了吗? 央仪不敢问,只好说:「现在怎么办,我该怎么回復阿姨?」 孟鹤鸣反问:「答应的时候不是胆子很大吗?」 「……我那是迫不得已。」她顿了顿,「我对你们家的私事一点兴趣都没有。」 央仪伏在他胸口,感受到一点突如其来的紧绷,连带着去看他眼睛的动作都滞缓了几分。他的眼微微下垂,明明很平静,却让她心里不免打鼓。 是说错什么了吗? 「我是说……」她斟酌出声,「我没有想要打听你家事的意思。」 孟鹤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毫无兴趣?」 央仪一个字一个字犹豫着说:「一点都没。」 因为犹豫,倒显得每个字都格外清晰。 孟鹤鸣冷不丁笑了一声,随即松开搭在她腰间的手。没有他的手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分开许多。这样的距离再去环他的脖颈很费力,央仪收回手,尴尬立在原地。 她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气氛,温声问:「你生气了?」 孟鹤鸣双手环胸,散漫地看着她。 自以为找到关窍,央仪慢吞吞地说:「我下次不会随便答应阿姨了……」 呵。 孟鹤鸣几乎气笑,语气却显得愈发平静。 「很好。」他说。 央仪拿不准他话里的意思,很好是就此揭过的意思吗? 话题到此为止,对吗? 她揣摩着犹豫着,忽然对这样的模式产生一丝厌倦。这种感觉消失得很快,快到大脑几乎没有捕捉到,她就下意识地问出,「那……你晚上留在这吃饭吗?」 他已经换上了居家服,是要留下的意思,没错吧? 「不了,我还有事。」孟鹤鸣冷淡地说。 央仪就这样目送他回到卧室,再出来时已经是来时的模样。得体却不乏距离感的衬衣西裤,以及折射出冷峻光芒的表。 孟鹤鸣从她身边走过,目不斜视。 冷淡的情绪几乎是从骨缝里散发出来的,他那么善于伪装和掌控,在这种情势下还不是沉默得如同失去了话语权。 好极了,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她仍然能说出「毫无兴趣」四字。 即便这句话针对的是他的私事,但这一刻,孟鹤鸣将它等同于他——他自己,他这个人本身。 他第一次在自己能游刃有余地掌握利益与她、这件事上产生了片刻怀疑。 无法掌控紧接着带来的是烦躁。 孟鹤鸣边走边松了松刚打好的领结。 解开玄关处的电子锁时,身后终于传来脚步声。 这让他的不快稍稍回落了些许。 不多,但足够令他为之停顿几秒,想看看她要用什么手段安抚。 孟鹤鸣回眸。 看到央仪隔着一段距离站在那,柔软地看着他。 好,现在他打算再浪费一点时间,听听她那张漂亮的嘴巴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 时间过去一秒,两秒,三秒…… 终于,她还是往前迈了一步,似乎是想来抓他的袖口,手指在空中僵硬地停留片刻却收了回去。 如若不是深知此刻身上没有,孟鹤鸣一定会第一时间去摸烟。 很少有这样让他想要把情绪过渡给其他物事的时候了。 他听到央仪轻声唤了他的名字。 而后说:「你是不是不高兴我和阿姨有除你之外其他的接触?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下次会找理由不过去。」 好得很,还知道换思路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页 「还有什么你不喜欢的你可以告诉我。」央仪徐徐缓缓安抚着说,「我知道分寸,我不会做合同之外多余的事情的。」 合同。 原来每次出差想到给她带礼物,指派徐叔时刻关照她的生活,时不时压紧工作过来与她相处,在她眼里都是合同。 连入她时软得不像话,叫得期期艾艾好听得要死也他妈是合同? 想到这,孟鹤鸣止不住地烦躁。 他解了领带卷在指尖,上前一步,大手卡住她的下颌。 「央仪。」他郑重地叫她。 「如果只是普通包养一个女人,不值得我花这么多钱。」 她的脸近在咫尺,睫毛颤了几下最终归于平静。 孟鹤鸣一时竟看不出她那双向来会出卖情绪的眼睛在想些什么。她的脸素白,情绪因为压抑而变得很淡。 她安静地陈述:「你好像很知道市场价。」 是的,他当然知道。 不用说圈子里的朋友,就算是他们孟家,这种事情也不少。 根本不需要打听,那些在情妇身上花了钱的男人们就会自发地在牌桌酒桌上骄傲炫耀。他们语气里的高高在上仿佛在说,我有的是钱让女人为我臣服。女人么,不就是那么回事。 但这些都与她无关。 孟鹤鸣清醒地提醒自己,将话题持续下去会变得更糟糕。 他想俯身吻她。 起码堵住她胡说八道的嘴。 可是下一秒她依然打断了他,眼里的雾气来得急骤,像秋来夜雨:「孟先生要是觉得后悔还来得及,虽然生意上都说入袋为安,但都说是生意了,还有谈的机会不是吗?」 孟鹤鸣身形微僵,再去看她。 她眼眶里蓄满了水,却还在强忍不掉,倔生生地说:「这笔生意你满意我满意,皆大欢喜。下次说不定还会好心地把我介绍给别人。对吗?」 第21章 风铃草 央仪是眼睁睁看着孟鹤鸣摔门而去的。 在门被甩上的同时, 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平时多么会忍耐的一个人,为什么要在明知气氛不对的时候说出那种话。 身体里好像有另一个她存在。 没那么乖顺, 没那么会善于妥协。 那个她触了孟鹤鸣的逆鳞,本以为兜头而来的会是一场狂风暴雨,可他到底什么都没说, 只是双目盯着她, 最后冷淡地松开手。 他没有说央仪,你要有自知之明。 更没有叫她恪守条约管好那些莫名其妙的脾气。 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她。 她却在无声沉默中变得更难过了, 心紧巴巴皱成了一团。 从一开始他们之间就是不平等的。 如今的亲昵不过是假象。 只要他不高兴, 随时会被挑破, 赤裸裸血淋淋地横亘在他们中间。 那是条用金钱堆砌的沟壑。 浓情蜜意时自然相安无事。将来呢?谁也说不好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他高高在上地奚落她说, 当初你不过也就是看上我的钱。 就差那么一点, 眼泪在他面前落下。 央仪最终守住了自己最后的尊严。 在门摔上后的几分钟里, 她始终抱腿坐在玄关边。连哭都是无声的。 一边控制不住眼泪往下掉, 一边抱怨情绪来得莫名其妙。 央仪想,换作任何一个知道内情的人来评价,免不了都会说她不识好歹。 还有那句难听的话, 当婊子立牌坊。 始终深埋在双膝下的脑袋在听到电梯传来的嗡嗡响动后缓缓抬了起来。 她用手背胡乱抹了脸颊,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扇门。 几秒后, 大约是觉得自己狼狈,又快速站起来背过身。玄关镜倒映出她梨花带雨的脸,确实是狼狈。 电梯运行声停止, 身后的门却迟迟没有开启的动静。 又等了数秒。 央仪像被抽了魂似的塌下了肩。 *** 徐叔被叫回来时心里正忐忑。 明明半个多小时前,刚送孟总到半山。 他下车时的话还在耳畔萦绕。 「这几天不用车, 歇几天假吧。」 当时他心情应该是不错的。 不知是不是公司突然出了什么急需处理的事。 车子一驶入地下车库,徐叔就看见了倚在罗马柱边抽菸的男人。他衬衣领口松了两颗,外套则搭在一侧臂弯上,身形松散,有着平日不会出现的不严谨。那根咬在唇边的烟明明灭灭,愈发衬得脸色在烟雾中晦暗不清。 孟总何曾这么等过人。 徐叔心下一凛,迅速停好车。 他从扶手箱里取出孟鹤鸣惯用的紫檀菸嘴,本想下车递过去,却被对方一个手势拂开了。 似乎当下,孟鹤鸣更想亲自体会菸草的辛辣。 徐叔不说话,恭恭敬敬等在一边。 只需一眼他就看出,那支烟甚至不是孟鹤鸣惯用的牌子。 或者是临时买的,或者是随手从物业经理那接过的。 这种不挑剔在徐叔眼里便肯定了猜测,孟鹤鸣不如表现得那么云淡风轻。 一支烟未见底,孟鹤鸣掐灭。 他似乎已经摆脱了情绪,淡淡摆手:「上车吧。」 「您去哪?」徐叔问。 仿佛这才意识到自己刚给徐叔放了假,现在又把人叫回来。孟鹤鸣捏了下眉:「先回公司,车子一会交给小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页 徐叔不敢质疑:「好,我知道了。」 徐叔一路平稳将车停进公司地下车库。 司机小陈已经等在了一边。 他下车与小陈交接说:「孟总今天情绪不好,要多注意。」 年轻司机一个劲地汗颜点头。 两人又说几句,小陈匆忙上车。 等戴着白手套的手抚上方向盘,后车厢传来男人沉缓的声音。 「回半山。」 「……」 不是才刚从那边来吗? 但徐师傅交代在前,放平时小陈都不敢妄议,更别提在老闆心情不好的时候提出质疑了。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把脚放到了油门踏板上。 回程路比来时开得更稳。 傍晚斜阳铺在棕榈大道上,海风习习。夕照将车影拉长,明明是心旷神怡的景象,车内沉寂却无法让人放松神经。 小陈通过后视镜偷偷打量后座的男人。 男人眉心深锁,似乎在为什么烦恼。 夕阳柔和地抚照在他半边脸上,也无法扫去阴霾。 忽然间,男人睁眼。 视线在后视镜里捕捉到他的。 「小陈。」 司机吓得一凛,忙不迭转开:「是,孟总。」 他心里翻江倒海,头皮都麻了。 孟总会说什么? 这么不礼貌地观察他,一定会被斥责吧? 师傅说过他今天心情不好,万一…… 冷汗几乎顺着额头往下,下一秒,后座却问。 「这附近有没有花店?」 什么? 花店? 小陈大脑几乎无法接上用于反应的神经元。他呆滞地空了几秒,眼看着菸灰色道路在眼前快速倒退,棕榈树影被甩到身后,这才回过神来。 「有的,孟总。如果您有需要的话,我们前面可以调头。」 在距离道路尽头的最后五十米处,小陈终于收到调头的命令。 与此同时,他还接到另一重使命。 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花店,店员热情地迎出来,问他要什么花。 小陈面色凝重,摇头:「不知道。」 店员见怪不怪,又问:「那您要送谁?」 小陈面如死灰:「不知道。」 「呃……大概是什么场合呢?」 「不知道。」 不知道三个字贯穿他过去与未来的人生。 鬼知道干完今天这趟,明天还有没有工作。 店员似乎也看出了他的窘迫,搬出几桶插满鲜花的铁皮桶。 「要不您先看看喜欢什么款式?眼缘也很重要的!」 他的眼缘有什么重要呢…… 小陈面无表情地想。 他随手指了指盛放正烈的几支粉白:「这个吧。」 店员如释重负:「您眼光真好,这是下午刚到的风铃草。」 小心翼翼地将花抱上车,小陈再不敢偷瞄后座,满头大汗地将车开回半山。一直到停下,他都没听后面再说什么。 于是抵达目的地时又轮到他硬着头皮开口。 「……孟总,这个花。」 「麻烦你了。」孟鹤鸣单手捧过,「多谢。」 「哦哦没事。」 小陈紧张地挺直后背,没来由地觉得明天工作又稳了。 老闆也没想像中那么坏心情。 目送电梯上行,他在电梯间畅快地舒出一大口气。 唿…… 今天也是平安的一天。 电梯平稳地停留在六楼。 孟鹤鸣盯着手中花束若有所思。他送过高奢,送过珠宝,却唯独没送出过廉价的鲜花。 他并不觉得一束花能起到什么作用。 不过就是…… 是的,他只是需要一个藉口。 电子锁在他手里被解开。 玄关还是离开时的模样。 孟鹤鸣跨过门槛,捧着鲜花的那条手臂上还搭着一件西服外套。路过客厅时,他将外套随意搭在扶手椅上,继续往里。 卧室门关着,沉闷的桃木色木门像极了独自郁气的少女。 他停在半步之遥,从容地叩了叩门。 笃笃笃。 里边还在生着闷气,不打算搭理。 他极有耐心地静立片刻,破天荒地没觉得自己正在做曾经最讨厌的事——虚度光阴。 过去将近半盏茶的工夫,里边始终没闹出动静。 孟鹤鸣拥有这所房子所有的钥匙,但他不想如此冒昧,于是只是靠在门口问: 「是还在生气,还是不想见我?」 如果是平时,央仪绝不会大着胆子说不想见他,但她那副忍着不掉眼泪的倔强样子还在眼前。某种情绪从那一刻起似乎就脱离了掌控。 孟鹤鸣变得无法断言。 或许女人生气时确实会口不择言说出更多奇妙的话来。如同数小时前,说他会把她介绍给别人。 简直荒唐到可笑。 孟鹤鸣突然发觉,他想要独占的心思已经到了无可復加的地步。他无法接受央仪和任何其他男人牵扯上关系,哪怕一丝一毫,哪怕只是想像。 孟鹤鸣抬手,再度叩响门扉。 「央仪,我们谈谈。」 他知道他们之间最本质的关系,以这样公事化的态度说出「我们谈谈」变成了某种讯号。 一旦嗅到讯号,那些无理取闹就不再有胡闹的空间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页 孟鹤鸣在等她收起小性子。 然而等了一秒又一秒,房间里始终没有动静。 他看表,慢慢立直身体,在一句低沉的「我进来了」中推开卧室房门——整洁的卧室空无一人,只有纱帘被风吹出温柔的海浪。 「央仪。」他不死心地重新叫了这个名字。 回答他的依然只是空白。 *** 央仪路上一直在发呆。 计程车司机叫了她两遍,她才惊觉已经抵达目的。 今晚本来就是约了方尖儿的。 因为孟鹤鸣在家,央仪临时告诉她,恐怕不能一起吃晚餐了。方尖儿直嚷嚷她重色轻友。 现在重新空出时间,免不了被好友一阵揶揄。 抵达餐厅,方尖儿远远朝她招手。 见面就是一顿输出。 「哎能怎么办呢,谁让我在你心里只是孟总的备胎!凡事孟总第一我第二,不如你就在他公司占个职位得了,每年最爱老闆的优秀员工奖肯定都是你的。」 央仪笑得很勉强,兴致恹恹坐到对面。 不愧是闺蜜,一眼看出。 「不会吧,吵架了?」 央仪点点头。 方尖儿露出苦恼神色:「怎么办,我完全想像不出孟总和人吵架是什么样子的。他吵架会噼里啪啦疯狂输出吗?」 噼里啪啦的好像是她。 央仪摇头。 孟鹤鸣从头到尾只说过那句「如果只是普通包养一个女人,不值得我花这么多钱」。 可这句话杀伤力太强了。 与把她撕开没什么区别。 心又不由自主地疼痛起来,央仪缓缓靠做在椅背上,深吸一口气,喝进半杯果汁。 清甜汁液顺着喉管不断往下,短暂地压制住了那股即将冒尖儿的苦涩。 方尖儿又在对面问:「那孟总吵起来是什么样子?总不能慢条斯理地跟你讲ppt吧?一二三四五,以下我列举五个点……」 方尖儿说着有模有样地模仿起来,终于换来闺蜜一个真切的笑。 「好啦,不聊男人。」方尖儿问,「晚点陪我去逛街?」 央仪犹豫道:「今天?」 「不是说吵架了吗?他还在家?」 想到甩门而去的那一幕,央仪又涩了起来,摇头:「不在。」 方尖儿当即一锤定音:「那不就得了!」 「好啦,你又不是他员工,要时时刻刻在家里等着他,对吧?」方尖儿从对面坐过来,手肘搭在央仪肩头,劝慰道,「take it easy。be yourself啦!」 第22章 误会 饭后, 方尖儿带着央仪疯逛数小时。 购物袋一茬接一茬,多到只能让sales寄回住处。 方尖儿是逛爽了,一看闺蜜, 依旧心不在焉的。 她大发慈悲地拍拍对方的肩:「逛街都救不了你,我给你出个主意吧。」 央仪的心不在焉很少出于对已经过去事情的耿耿于怀,她只是在想, 接下来和孟鹤鸣见面要怎么样。装无事发生吗? 她抻直已经走到酸软的小腿, 两手撑在沙发边缘,向闺蜜歪了下头:「洗耳恭听。」 方尖儿搭着她的肩膀靠近,颇有审视的味道:「你先老实回答, 今天这一架, 是谁的问题?」 「……我吧。」央仪已经想明白了。 「那你就没想过给孟总买个礼物, 哄哄他?」 看她沉默不语。 方尖儿推荐说:「刚才咱们逛的那家不错啊,领带和衬衣都不错啊!」 原谅她, 刚才完全没有仔细在看。 现在再回想, 脑子里一片空白。 一旁的sales很有眼色, 立马见缝插针地迎上来说, 「方小姐,我们店的男装也很出彩的。你看这边的当季新款,这件西服义大利纯手工, 版型一流,每个细节都透露出低调大气的老钱风。还有这款polo衫, 知性优雅,上身舒适度非常高,凸显贵族气质……」 sales说了一堆, 方尖儿频频点头,落在央仪心里却是——孟鹤鸣不会喜欢的。 她只知道他的西服有专门的裁缝私人订制, 他看似没什么噱头的睡衣来自什么加勒比海岛地区珍稀海岛棉。 那样随随便便一件东西都能溯出源头来的考究,大概率是不会喜欢这样普通的礼物的。 见她一再摇头,方尖儿恨铁不成钢道:「宝,你醒醒!是买礼物,不是看拍卖会!你知道什么是送礼物哄人吗!就是礼物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心意!你心意到了,再说几句好听的话!这叫哄人!」 央仪犹豫道:「那……领带?」 至少领带他每天都用得到。 「领带?」方尖儿秒懂,「哦哦哦领带好,领带好。」 大庭广众之下,剩下的只敢在心里吐槽:领带把自己一捆送出去,比什么都好。 看着那条千挑万选之后才落定的香槟色暗纹领带放入盒子,央仪短暂地舒了口气。 「真行吗?」她问方尖儿。 方尖儿一口断定:「行,特别行。」 原本从店里出去就要回家的,方尖儿终于察觉到疲惫,说要喝冰咖啡。 等着等着冰咖啡,又逛进了隔壁书店。 方尖儿对书没兴趣,但次次路过都要进去兜一圈。 央仪不在还好,央仪在她更来劲,挽着闺蜜的胳膊一个劲往里沖。 「走走走,看看你的绘本销量好不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页 央仪哭笑不得:「你怎么老替出版公司操心?」 「这怎么是替出版公司操心呢,这是替我自己操心!」方尖儿有理有据,「卖的好下本他得给你出更高的价,出更高的价你就能暴富,你暴富我靠山吃山,这不大家都有着落了?」 太有道理了,央仪无法反驳。 她才离开方尖儿不到半分钟,去看旁边的书架,就听到方尖儿在和店员小哥套近乎,说为什么不把这些可爱的绘本放到进门第一排推荐书架去。 央仪飞速出现,熟练地捂住闺蜜喋喋不休的嘴,「你的咖啡好了。」 方尖儿的声音从指缝里源源不断露了出来,「你知道这些绘本是谁画的吗,那可是——唔唔——」 动静吸引了其他人注意。 央仪拉着方尖儿后退时快要撞到转角,被扶了一把。 她下意识扭头道谢,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男生穿着干净的白色t恤,浅色工装围兜,和店里另名小哥同样的打扮。 一段时间不见,他的头髮剔短了一点,更显得少年意气。左手刚从她腰间抽回,右手则摞着一沓书。白炽灯下,虎口处的疤痕较之先前要淡许多了。 「怎么这么巧?」方尖儿率先反应过来。 「是很巧。」路周淡淡笑了下,「方尖儿姐。」 「这是……」 「我在这打工。」男生回答说。 央仪沉默地站在两人之间,心想原来这就是他说第三份工。 这世上真有缘分吗? 怎么次次都叫她给碰上。 「会所那边你没去了吗?」方尖儿嘟哝道,「我没听人跟我说。」 「还在的。」 「那这边过去好远啊!你怎么在这附近找了个兼职?」 「旁边是大学城。」 「啊,我想起来了,你还没毕业!」 他们之间的对话仍在继续,仿佛忽视了她这第三人的存在。 这样也好。 毕竟她刻意避开见面,本就是尴尬的。 可下一秒,男生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她,「你们怎么在这?」 「哈哈哈我们来逛街啊!」方尖儿关键时候卖队友卖得很快,矫揉造作地说,「还不是我们家宝贝,心情不好我要陪她呀。是吧,宝贝?」 被称为宝贝的央仪只好顺着闺蜜露出礼貌微笑。 心想明明是自己才是作陪的那个,逛街逛到两腿发软。 话题落在自己身上,她没法再装鸵鸟了。 而此刻,方尖儿又卖了她一次。 「你刚刚说我的咖啡好了。」 央仪预感到什么,立即说:「我去拿。」 「不不不,这不是有熟人嘛,我拿了就回。我还要跟熟人聊聊咱们可爱小绘本的畅销之路呢!」 「……」 方尖儿一走,气氛急转直下。 央仪随便抓了本书,哗啦哗啦,纸张差点要在手里翻烂。她自己也搞不懂从什么时候起,见到路周也会跟当初见孟鹤鸣一样,无端端地紧张。 又是一页翻过,书上那些五颜六色的图片丝毫没在她眼里留影。 「姐姐最近在学做饭吗?」身边忽然有人问。 央仪没来由地攥紧手指。 为什么要叫姐姐。 不能和叫方尖儿一样保持疏离感叫央仪姐吗? 她放下书,佯装镇定:「为什么这么问?」 男生笑了笑,坦然道:「哦,我看你一直在研究这本食谱。」 「……」 视线缓缓落在扉页上,果然印着几个大字《健康饮食从小做起》括号三岁以下儿童版。她抽出底下一本,《让你的宝宝脾胃顺调》。 「……」 央仪破罐子破摔地闭了下眼:「嗯,我孩子就这么大。」 路周打量她:「看不出来。」 「这个世界上看不出来的事多了——」 央仪的胡扯被打断,路周问:「那之前为什么还需要找人假扮男朋友?」 好大一个漏洞。 央仪噎了半晌,只好说:「……我先生不方便出面。」 「是那位孟总吗?」 她吃惊:「你知道?」 路周没什么情绪地笑了下:「你们聊天时常提。」 他低着头,似乎看了几秒那个装着男士领带的购物袋,本能地问:「所以,你心情不好是因为他?」 这样的问题似乎冒犯到她。 她因此冷了脸:「这是我的私事。」 男生没有像平时那样急于抱歉,反倒冷眼旁观般替她分析说:「如果没那么开心的话,分开好了。」 分开? 开什么玩笑。 又不是什么吵吵闹闹的小情侣把戏。 她和孟鹤鸣之间,有权力说结束的那一方永远不会是她。 况且,况且…… 不至于。 这么一点小事不至于让她如此玻璃心的。 情绪慢慢从她脸上褪去,大概是看出了她的本心。男生只是默默捏紧指骨,脸上却如说出上一句话时同样的云淡风轻:「只是玩笑话,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他笑:「人家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不是吗?」 他眼里的真诚如从前一样。 央仪抿了下唇,「是。」 从旁人的角度只看到他们并肩站在书架前,俊男靓女,显得那么养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页 男生表情温柔又虔诚。 他说:「不过我还是希望姐姐会开心。」 在这句话之后,央仪居然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开心。这件看似极其普通、任何人随时能宣之于口的事,在她这却私密到甚至没法和方尖儿探讨。要是告诉对方她和孟鹤鸣是一纸合约为开始,方尖儿一定会劝她作罢。有钱固然好,有权也很棒,但是姐妹的人格与自由最重要。 她终于笑了下,「谢谢你能跟我这么说。」 「我还以为你会很介意我这么冒昧,会在我说『希望你开心』之后生气。」路周的声音变得低落,像淋了雨塌了毛的小狗,几乎淹没于周围嘈杂,「就像之前那样,突然就不见了。」 玩突然消失不是央仪的强项,以至于现在她有些许心虚。 她以为她是有预兆的。 在表现出疏离之后,对方应当懂她的意思。 她这样有男朋友的人,玩不了朝三暮四的游戏。 就当她自我意识过剩了吧。 「路周,我有男朋友。」央仪直白道。 男生淡定地点了点头:「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他笑了笑,「姐姐,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央仪看着他。 「你有没有男朋友和我没有关系的。」男生认真地说,「我对你,和对方尖儿姐,对每一个人都这样。」 他重申:「你一定是误会了。」 回到半山已经是深夜。 央仪没乘观光车,沿着人工绿化带一路步行。夜晚的风变得湿热,因了一片竹林遮挡,海边吹来的风是带着山林清新的。 这里一草一木的设计都逃不开金钱堆砌,以至于她漫步其中,再奇妙的心情也变得平缓起来。 刚刚在书店,好尴尬。 尴尬到快要死掉了。 好在方尖儿及时出现救了她,要不然她现在应该正在哪个海滩上抠沙滩别墅。 夜风送来海浪声,央仪快速甩去其他想法。 她慢吞吞往那栋亮着灯的小楼走,掠过自己住的那一层,忍不住加快步伐。 屋里没开灯,与她离开前无异。 繁密的榕树枝叶填满了玻璃墙面,刚进门的那几秒,让人有种影影绰绰的虚无感。 央仪将购物袋放在玄关台上,点亮灯光。 无边的静谧拥着她走过玄关,最后停在通往卧室的走廊处。 不知为何,才有人打扫过的地面上落了几瓣花叶。房门敞着缝,因为风,散落在地的花瓣很轻地颤动起来。那是央仪没见过的花,有着温柔的粉白。 她不曾记得为这间房子添置过这样的东西。 脚步飞快掠过,她压着突然开始剧烈跳动的心飞奔到卧室门前。 落在门把上的手紧张到小幅抖动。 「孟鹤鸣?」 她扶着门,用此刻能发出的最平静的声音问。 黑暗里没有回音。 央仪摸到了灯,点亮。 光线陡然敞亮,房间空无一人,只有纱帘海浪般温柔拂动,还有落在法式飘窗上,一束正在寂寞凋零的花。 第23章 花期 央仪把这束凭空出现的花插进花瓶里, 剪去多余枝丫,好好地养护了起来。 第一天它尚且热烈。 第二天开始寂寞低头。 到第三第四天,有几支热烈绽放过的已经垂得奄奄一息了。 央仪将它们捡出来, 用厨房纸包着。 粉白色的花瓣失去光泽,边缘萎靡得像发黄了的旧报纸。她仍然捨不得扔。 这些不知姓名的花,叫风铃草。 花语有很多, 但央仪记得最清楚的意思是嫉妒。 ——占有欲很强, 因此嫉妒。 在它的故事里,它受到阿波罗的偏爱,于是西风嫉妒它, 狠心将它折毁。它的汁液飞溅, 落地成了独特的花。 央仪不喜欢这个故事, 故事不够浪漫,甚至有些残忍。但这并不影响她珍惜它们。 等花全开败了, 只剩萎靡的绿茎, 送她这束花的人才姗姗来迟有了回音。 严格来说, 回音并不是他的。 央仪接通电话时听到的是个陌生的声音。 她重新看了看号码, 显示孟鹤鸣没错。 对方解释说,自己是苏挺,在牌局上见过的。 央仪想起来, 心也在这一刻沉寂下去。 她不明白那次吵过之后送花是什么意思,更不明白事隔几天, 忽然叫苏挺联繫她又是什么意思。 合约解除吗? 手握紧电话,央仪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孟鹤鸣想要中断这段关系也没错,毕竟当时她说的每句话都不会让人高兴。 不高兴便散, 利落到让人来不及伤怀。 央仪未说话,对方却说, 「你方便现在过来一趟吗?」 已经很晚了,但央仪还是说方便。 她知道孟鹤鸣不喜欢拖沓,今日决心的事绝不会容忍到第二天。况且,这么拖拖拉拉的并不好看,显得她过分在意,不愿意结束似的。 即便是他主动提,央仪也不想最后落在对方的印象里是将来谈起,很厌烦地说一句 ——她啊,很浪费时间。 央仪收拾好出门,好几次因为情绪上涌,眼睛有点红。于是妆也要比平时厚重一些。 物业经理看到她,热情地打着招唿,「央小姐,出去玩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页 「嗯。」央仪点头。 经理叫人把车泊到门口,是辆珠光粉的电车。在地库停了些日子,这是央仪第一次开它。 她不大习惯,不过想着一会见到孟鹤鸣,可以顺便把车钥匙交还给他,也就坐了进去。 一路朝苏挺分享的地址开去。 车头拐进酒店没多久,她就看到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廊下抽菸。中间戴眼镜的那个察觉到车灯望过来,手腕一抬朝她招了招手。 央仪将车好好地停入库里,下车。 她手里拿着车钥匙,视线往男人身后循视。 没有孟鹤鸣。 「不好意思,这么晚还让你跑一趟。」苏挺上前,歉意地说。 「没关系。」 央仪的声音不免低落,倒是没想过孟鹤鸣会无情到这个地步。说要她的时候几次三番出现,到了最后分开却让别人全权代理,连影子都未曾出现。 她的一颗心沉入了海底悬崖,无声地捏着那枚可怜的车钥匙。 「他是让你给我签什么合同吗?其实不用那么费心,当初的协议写得那么清楚,早就未雨绸缪了。况且我不喜欢缠人——」 她抬眼,勐地发觉苏挺表情微妙。 比起替人处理私务,更像是偶然听到了什么八卦。 央仪心头勐地一跳:「——你干嘛这样看我?」 「原来是这样。」苏挺露出恍然的表情,「我好像知道了一个秘密。」 「……」 央仪慢慢回过神来:「你找我不是为了这件事?」 「怎么会。」苏挺无奈地朝酒店方向扬了扬,「他喝多了,在里面。」 两三句话,这桩事里的弯弯绕绕就展现在眼前了。合约和假扮是拉开序幕的谎言,假戏真做才是真正的重头大戏。只可惜,看这位小姐的反应,似乎入戏并没有他那位好友来得深。 苏挺想到数十分钟前,原本想把人直接送入顶楼包房的,多余问了一句,住这还是回你自己家? a or b 孟鹤鸣选择了or。 喝多都不忘要睡人家那去,「央仪」这两个字就是他最终的答案。 现在看起来,把人叫过来好像也不太正确。 他们似乎吵架了。 那一方甚至想好了要分开。 难怪牌桌上孟鹤鸣心情不佳,两杯就能放倒。 苏挺立在原地想了想,得出结论。 与自己无关。 他在前引路,几分钟的路程想了很多种好戏。毕竟孟鹤鸣的瓜平时根本吃不到,哥几个早就饿狠了。 他坏心眼地打听:「所以,要是今天是他叫你来签合同,你也就来了?」 「……」 能不能别提这个。 苏挺兀自笑笑,又说:「不挽回一下?」 央仪咬咬牙:「拿钱办事。」 苏挺思索了片刻:「可是你们看起来不像假的。」 「……」 脚步停在一间休息室门外。 苏挺回过头,「你自己进还是?」 怕他又趁机揶揄,难保不会等孟鹤鸣酒醒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央仪硬着头皮道: 「我自己吧。」 推开门,长绒地毯铺满了整间休息室。 正中是一套棕色美式皮革沙发,座椅摆放的位置和茶几上散落的菸蒂仍能看出,这里数小时前聚会时的模样。 墙上浮夸的壁画将视线一路引至屏风旁小门,苏挺提醒她:「里面。」 央仪朝他颔首,很过大厅去拧另一扇门。 里面的光线温柔许多。 床头那盏小灯照在男人冷峻的眉眼上,竟照出了几分柔和。他斜靠在床头靠枕上,衬衣西裤皮鞋全须全尾,仿佛不是在休息,而是随意地坐一坐,很快就会离开。 髮胶撑了一天,额前碎发落了下来。 央仪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张过分好看的脸,慢慢蹲到床前,用手掌碰了碰他的手背。 有些热,不过体温还算正常。 如果意识很清醒,像这样的触碰早就会引起他的反应了,而此刻,他只是躺着,连眉心都没动一下。 央仪在一旁坐下,安静地打开手机,看一眼相册里的花。从第一天起的热烈,到最后一天的衰败。 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终于传来翻身的响动。 她抬眼,看到男人仍闭着眼,眉心却皱了起来。 苏挺没具体说他喝了多少。 央仪不好判断,于是上前,将他领口解开两颗扣,手背冰凉凉地贴上去。 好烫。 原本是想等他清醒些一起回家的,如今再看,今晚或许就要在这度过了。 她打电话要了客房服务,走出去时发现外边已经被收拾过了。沙发归于原位,茶几整洁如新。 服务员送来东西,告知她有位苏先生说先行一步,这边请她多费心。 央仪点点头,转身又进了房间。 睡着的孟鹤鸣没那么拒人于千里,也不会露出让人发憷的审视般的神情。 只是那股上位者才有的气场倒是久不消散。 央仪替他擦了擦细汗,停顿半晌,幼稚地去探他鼻息。 灼热气息喷在指尖,蓬勃有力。 她索性托着脑袋仔细看他,从眉毛到眼睛,再到鼻樑,嘴唇…… 视线一个循环回来时,恰好对上他的眼。 他不知什么时候醒的,视线沉沉落在她身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页 「醒了?」央仪吓得直起背。 男人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却不说话。 她只好又说:「那个……苏挺叫我过来的。他说,你喝多了。」 他眉心蹙了一下。不知是因为她的出现惹他不快,还是在不高兴苏挺主动联繫了她。 总之原因不会是其他。 央仪还要再开口,却被他捂住了唇。 孟鹤鸣单刀直入,用沙哑的嗓音问她:「他有你号码。」 「没有。」 她的声音在他手掌下闷闷的,露出一双水汽丰盈的眼睛,「他用了你的手机。」 央仪原本以为听到别人动了他的私人物品他会生气,但他连眼波都没闪一下,还是那么直勾勾地看她。看得她整颗心忽上忽下,不知缘由地乱跳。 孟鹤鸣慢慢移开手掌,指腹揩过她的红唇,落下一层口红印迹。 他垂眸,似乎在看自己的手指。 半晌才问:「这么漂亮要去见谁?」 央仪不知所以地眨了下眼。 忽然听到他语气不自觉冷峭起来:「苏挺给你打电话,你就化了妆过来了?」 「……」 人喝多了果然会变得神志不清。 央仪深吸一口气:「他是叫我来接你。」 她赌气地问:「所以,你到底要不要回去?」 睡了一觉脑仁发胀的感觉褪去许多,神思也没刚才那么混沌了。孟鹤鸣扶了下额角,「这里太吵。」 里里外外的动静都浸入了长绒地毯,外面更是被苏挺打过招唿,整个一层连服务员都不曾出现。 不过,他说吵便吵吧。 不和醉鬼一般见识。 央仪取过桌面上一支领夹,再回身去找袖扣的时候,腰被人从后搂住了。 他的气息压在耳侧。 「没这通电话的话,你打算什么时候找我?」 颇有种恶人先告状的感觉。 明明是他没回消息。 央仪艰难转过身,仰头:「我给你发的消息你一条都没看?」 「看了。」孟鹤鸣低头,吻住她的眉心。 央仪索性闭上眼,两手在他身后攥紧,将他好不容易抚平的衬衣又捏皱了:「那你还这么问。」 冷冰冰的消息怎么能等同于人。 孟鹤鸣说:「我是说你的人,来找我。」 有区别吗? 央仪懵懵懂懂。 她此时的眼神必然带着几分迷惑,长睫低垂,能激起男人最本质的占有欲。孟鹤鸣的吻就是在此刻落下来的,没有装模作样地玩弄唇瓣,而是径直探入口腔。搅弄,霸占,将上一秒还在迷惘中的情绪瞬间击散。 央仪被他的突如其来弄得莫名,但还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张开嘴。舌头蹭得她有点痒,唿吸变得紊乱,喘多于吸,势均力敌从来都不出现在她和孟鹤鸣之间,连接吻也是。 最后狼狈得唇妆都花了,嘴角生津,像大雨淋湿了的窗花,在唇边煳成一团团氤氲的红。 孟鹤鸣的手指再次揩过,指腹沾满了润泽的红。 「这样好看多了。」 他哑着嗓音说。 央仪被她吻得进洗手间收拾了好久。 妆花得一塌煳涂,她只好请服务员送来一些卸妆水。至于身体的反应,只能等那股热潮自己消退。 等到出去,孟鹤鸣正坐在沙发上,指尖漫不经心地玩一根烟。在看到她后,手指灵活一转,将烟抵回了匣子。 「走吧。」他起身。 嘴巴被吮得厉害,卸了妆还泛着艷糜的红。 央仪抿嘴,换来他的手指抵住唇心,轻柔地抚了抚,说:「好可怜。」 罪魁祸首。 央仪在心里骂。 像看透了她似的,孟鹤鸣不疾不徐地说:「在骂我?」 被说中心事,央仪很快否认:「没有!」 孟鹤鸣无视她的狡辩,又问:「上次在心里骂我是什么时候?」 「就你摔门——」 话突然停住,央仪发现自己进了他的套。 她欲盖弥彰:「我什么都没说。」 「没摔门。」孟鹤鸣显然听到了,不动声色地纠正她道,「那只是普通关门。」 好吧,如今平静下来想,那或许真的只是普通关上了门。他涵养那么好,应该做不出当着女士面甩门的动作。 一定是离开的背影太冷淡,以至于让她脑补过多。 「怎么骂的?」他又问。 这些央仪是万万不可能再说出口的。 她摇头。 孟鹤鸣却分析给她听:「等我走了抱怨我冷血,没情调,不讲绅士品格。对吗?」 bingo。全中。 但央仪还是说: 「我没这么想。这是栽赃。」 「看来是我小人之心了。」他单手抄着兜,散漫道。 回去的路依然是央仪开车。 重新坐进这辆轿跑里心境与来时大不相同,尤其是坐在副驾的男人还时不时地在红绿灯间隙把玩她的手指。 「这几天在家做什么?」他在即将抵达的某个红绿灯扣慢条斯理地问。 央仪不假思索:「养花。」 这个答案让他意外。 孟鹤鸣或许精通商道马术帆船狩猎以及养护各种名贵腕錶和跑车,唯独没有养过花。他不懂花期,更不会知道一束在橱窗热烈昂扬的花朵其实正步入它生命的衰败期。他唯一知道的是这是他人生第一次赠人鲜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页 所以当他难得有兴致地问起「花还好吗」时,并不知道得到的答案会如此沮丧。 「死了。」央仪说。 眼皮一跳,孟鹤鸣随之压下情绪,淡淡地说:「下次送你不会死的。」 第24章 女友 哪有花会常开不败, 央仪没太当回事。 她安稳将车转进山道,没多久,停在罗汉松下。 车子自然有人来泊。 经理见他们回来, 说准备了宵夜,需不需要让管家送到楼上。 这么一通折腾下来央仪是有点饿了,边点头边去看孟鹤鸣。他提着西服外套, 随性地搭在右肩, 现在看来倒是像喝多了的人,有着与平时全然不同的不羁。 央仪扭头交代:「清淡点吧。」 经理一个劲称好。 回到楼上,孟鹤鸣先去浴室。 印象里他是极讲究的人, 喝完酒能撑到现在已经难得。 给他倒好蜂蜜水, 在这之后央仪便在西厨边的中岛台旁坐着, 以防管家随时来敲门。 打发时间通常就是玩手机。 正巧方尖儿来找她吐槽。 方尖儿:【我真不想说我那个傻*领导,吃饱了撑的跑到我面前阴阳怪气, 说哎呀我们那个时候哦职场环境很苛刻的啦, 到公司第一件事都是要给领导接好水的啦[微笑.jpg]】 央仪笑:【他在明示你】 方尖儿气唿唿地回:【我理他个鸟。我都t6了还要干实习生的活?再说, 现在00后直接整顿职场还给你倒水呢倒个粑粑吧】 说是吐槽, 但方尖儿半点不需要被人安慰,该说不该说的全被她一个人说完了。 反倒是央仪,被她逗得肩膀都在抖。 方尖儿:【不过说真的, 这届招聘我负责。真得找几个能干活的,不然迴旋镖迟早落我身上】 央仪随意问:【准备上哪招】 方尖儿报了几个榕城大学的名字, 感嘆说本地招不到还得去外地办招聘会,烦得很。 央仪扫过一眼,视线忽得停留在其中几个字上。 她圈出来:【路周是这个学校的。】 那头方尖儿愣了:【卧槽这么牛逼?我还以为他随便哪个野鸡大学!这么牛逼他去什么会所, 啊不是,去什么书店兼职呢!早点出来当社畜不好吗!社会需要这样的人才啊!】 央仪发过去一串省略号:【今年毕业。】 那边静了静, 回:【你好像知道得很清楚。】 还以为以方尖儿这样的个性早就将人底牌摸得清清楚楚了。 央仪发了个无语的表情。 方尖儿立马回: 【那要不我问问他有没有兴趣来?】 央仪说:【我没有推荐的意思。】 那边噼里啪啦打了一通,字里行间透露出鄙夷。 【跟我装什么,真的是。央仪你太没劲了!我可是你亲闺蜜!!!】 消停了一会,方尖儿发来一张截图。 图片上是她和某人的聊天记录。 央仪点开,看到了左边的大海头像,她有路周好友,自然这就是他。而右边的东方不败是方尖儿。 方尖儿:【找不找工作,弟弟?】 路周发了个问号。 方尖儿甩过去一个招聘连结,紧接着一大段:【13薪奖金3-6/五险一金/房补餐补2.5k/月,朝九晚六加班有补贴超过晚上11点交通报销。怎么样?能力范围内给你最好的了啊,要不是你央仪姐姐推荐……】 后面还有,但央仪只看到这就跳出图片飞快地打字:【什么叫我推荐?】 方尖儿回:【那不然?难不成是天上掉下来的???】 方尖儿打字快,持续输出道: 【宝宝你就承认吧,你对他就是不一样。特别的关注,特别的心软,特别的口是心非。虽然你一直说孟总这孟总那的,但这不妨碍继续接触优秀男青年对吧?我又不会指责你,你左拥右抱我都不说话。何况买个菜还能挑三拣四呢,人生大事上咱多挑挑更没错了,万一他有孟总比不上的优点呢?这事儿主要还是看怎么相处得舒服,不是说条件越好越适合结婚,对吧?你说对吧?】 承不承认对路周不一样先不提。 央仪得先承认方尖儿每句话都戳在了死穴上。 她和孟鹤鸣又不是什么正常的恋爱关系,怎么可能考虑到结婚。 央仪觉得自己一个人也能过很好。 话题进了死胡同。 央仪果断say bye:【886】 方尖儿会错意:【行孟总来了是吧,88】 央仪阖上手机,静坐片刻。 窗外是榕城悄然到来的初夏,和她初来乍到时没什么两样。枝叶繁茂的树,温吞的海风,连夜晚也明媚至极。她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真正喜欢上这个地方的。 发呆时,手机响了一声。 是路周发来的小狗笑脸。 央仪知道他为了什么事来,坦然说道: 【别,就当上次误会的一点点歉意】 上次,就是她自我意识过剩的那次。 揭穿了对方的心思,意外地唐突。 路周没说什么,告诉她会去试试。 央仪回了个好。 对方还在输入,耳边也传来了卧室门打开的声音,脚步声匀缓从容,由远及近。 倒映在央仪眼底的屏幕光倏地暗了,她锁上手机,站起:「……宵夜还没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页 嗡—— 手机在檯面上震了一下。 孟鹤鸣的视线若有似无在上面停了一秒,连带着央仪觉得自己站立的姿势也僵硬了一瞬。 他点头:「不急。」 路过岛台时,他伸手,将人按进怀里。 央仪本该早就习惯这样的动作了,只不过刚从僵硬中恢復,显得有些迟钝。 她嗅到了孟鹤鸣身上和自己同款沐浴液香,是淡淡的柑橘味。这样柔和的味道在他身上有种奇异的违和感,忍不住多嗅了几下。 落在孟鹤鸣眼里便成了央仪在主动亲近的证据。 刚才心里一瞬的疑惑很快被其他代替。 他抬手,指腹按着她的嵴骨一寸寸向下。 央仪不是现下流行的那种瘦削到不健康的身材,而是该浑圆的地方浑圆,该紧緻的地方紧緻。手掌抚过,能隔着衣衫感觉到凝脂般的皮肤和匀称的骨肉线条。孟鹤鸣很喜欢在她腰间流连,那么漂亮的线条,该是有不错耐力的,只可惜她总是习惯性喊累,梨花带雨地要他出力。 唇角无声扬起,孟鹤鸣拍拍她的臀,想完成在外面没能完成的事。 刚才一通揉捏显然通晓她身上的敏感,央仪趴在他怀里软成了水,这么一拍,原本是要抬起臀配合他解扣子的,只是半道忽然顿住。 她两颊绯红:「家里没有了。」 孟鹤鸣手下没停,声音沉缓地说:「放心,我不进去。」 他向来言之有信。 几乎是他说的同时央仪便信了。 她被抱到了中岛台上,两手撑着冰凉的大理石台面。不远处是厨房纸包裹着的枯萎花朵,她路过带起的风将纸吹起半边,露出干巴巴的茎与叶。 大手一扫,枝叶散乱。 那只空余出来的手托着她的腰往上,再往上,最后将她两腿一分压在腰间。 唇被断断续续地吻住,时而缓时而重。 「夹住。」 在这么密不透风的亲吻中他竟然还够清晰地命令她。 央仪顺从地用腿环住他的腰,中岛台造成的落差让她极难得的由上而下去承受一枚吻。长发低垂在他脸颊上,而后是脖颈。 她拨开,五指忍不住张开插进他的黑髮。 而他的手已经作乱地开始攻城掠地了。 他说的不进去原来是有限定条件的,而本身,让她哭着叫出来却有无数种别的办法。 期间管家终于送来宵夜。 门铃响,让央仪敏感的神经愈发敏感。 孟鹤鸣一边拍她叫她放松,一边按下遥控,用毫无破绽的声音通知管家。 「放那。多谢。」 整个过程他没有停下动作,央仪却只能咬紧嘴巴,生怕发出一丁点儿其他声音。 隐隐听见电梯重新运作,她终于忍不住绷住了脚尖。 静了好久,孟鹤鸣才抽回手。 他很享受这个过程,用丝帕先细细地擦了她,而后徐徐擦过自己的指骨,一根,两根,三根。眉眼微微低垂,动作慢条斯理到近乎优雅。 当然,如果能忽视掉睡裤下那片耸立的话。 弄脏的丝帕丢在一旁。 孟鹤鸣忽然抬眼:「怎么好久没见你用那块手帕了?」 才回落到胸腔的心勐地一惊,央仪很小声地说,「材质有些扎皮肤,就不用了……」 「早知道你用不惯。」孟鹤鸣不予多评,像告诫一个对世界尚有新鲜感的孩童,「以后别尝试那些廉价的东西了,不适合你。」 「好。」她软软开口。 泛滥得太厉害,擦过之后还是不舒服。 央仪并着腿,讲话时总让人觉得过分羞赧。 「我……去洗澡了?」 孟鹤鸣应允:「嗯,去完过来宵夜。」 现在的气氛好似回温了,这些天没见面,央仪其实一直有些话想说。 于是她在原地未动,想了又想,终于开口:「孟鹤鸣,我能不能跟你说说……」 「可以。」孟鹤鸣径直答应。 她犹豫:「我还没说是什么。」 「什么都可以。」 央仪在他笃定的眼神里找到声音,缓缓地说:「后来我跟阿姨说了,我没有办法帮她打听。因为这是你们的家事,我作为女朋友,还……没有这个资格。」 前半句好听,截止到女朋友为止。 至于后半句,孟鹤鸣眯眼:「然后?」 「阿姨没说什么,也没有要怪我的意思。我只是自己觉得,这件事总是要解决的,总让阿姨这样打听……」 孟鹤鸣问:「刚不是还说没资格?」 他的话让央仪觉得冷,仿佛跌入冰冷海水。 但她还是打算鼓足勇气去说这几天她一直想说的话。 这些话也许是深思熟虑的结果,也许是她在试探。 「我确实没资格在你们家人之间来回打探当传声筒。」她平静地说,「但是我觉得作为女朋友,我好像是可以……单独跟你说的。」 有长进。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话题,大概会更令人高兴。 他在唇边无声咀嚼女朋友三个字。 半晌,只告知她三个字,知道了。 浴室里,央仪泡在浴池里一直在想那句「知道了」是什么意思。他表情没有明显波动,语气也没有,是表面意义的知道,还是不想探讨这个话题于是只想打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页 包养一个情人,不值得他花那么多钱。 所以,在他眼里她不仅仅是情人,对吗? 那刚才她说的那些话,他能接受她说话时的立场吗? 央仪想不明白,泡到皮肤都快皱了,最后换来沉缓的敲门声。 「央仪,别在里面睡着。」 哗啦一下水声四溅,央仪裹住浴巾。 「没,我好了!马上出来!」 等回答完,才觉得自己裹浴巾的动作太多余。又不是没见过,颇有种故作矜持的愚蠢。 她慢慢擦干身体,换上睡裙,想了想,又去衣帽间找了件针织衫披着。 孟鹤鸣果然注意到了那件多余的衣服。 问她:「冷?」 她搓了搓胳膊,点头:「有点。」 睡裙过于清凉,吃宵夜的时候在他面前晃会有种说不清的味道。 就当她确实是在故作矜持吧。 她在餐桌旁坐下,目光掠过中岛台,那上面的淋灕水渍已经被擦干了,枯萎的风铃草茎干整齐地摆在一边。很难想像孟鹤鸣收拾那些凌乱时的场景。 于是她控制不住地去看他。 正巧碰到他起身,「稍等,接个电话。」 他边走边接通,站在落地窗听那头说话。 「回去了。」 「下次别做这种多余的事。」 「等我登门道谢?」 虽然字字凌厉,语气却很松弛。 央仪猜对面大概是苏律师,在关心今晚的后续。 她拿起汤匙,搅了搅面前的海鲜粥。 门铃声是在搅动中响起的,宵夜已经摆在面前,她下意识望孟鹤鸣,因为这里除了他不会有其他人来。 或许他有叫徐叔送什么文件。 目光相触,在确认她身上的衣服暴露度并不高后,孟鹤鸣才抬了下手。 央仪点头,从容立起往门口去。 她不用看视讯,因为门外一定是孟鹤鸣的人。 于是拉开门。 「你好——」 后半句忽然卡在喉咙中。 她仿佛看错了似的睁大眼睛。 怎么会。 怎么可能。 门外为什么是路周。 第25章 猜疑 安静无声流淌。 央仪一瞬不移地盯着眼前的男生, 他穿着便利店工作服,手里是印着同样logo的牛皮袋,站在那宛如一棵沉默的白杨。 他们安静对视着, 谁也看不懂对方眼里的情绪。 「你怎么在……」 央仪想回身看看,她想从孟鹤鸣脸上探出蛛丝马迹,但剧烈的心跳把她定在了原地。 她仿佛成了失去生命力僵直的枯枝, 无法控制自己的动作, 只知道呆呆地扎进泥土里。 身后讲电话的声音忽然停了。 孟鹤鸣似乎在从背后凝视她。 央仪不知道这是不是所谓的如坐针毡,只觉得像骤然遇到强烈的冷空气,浑身起满了疙瘩。 她张了几次嘴, 都无法把后半句话说完。 脚步声逐渐靠近。 最终在她身侧停下。 视线从她僵硬的肩头越过, 孟鹤鸣望向门外唯一一个身影。是便利店店员。 几分钟前, 他通知管家说,让人送点东西上来。 说到做到对他来说不难。 但家里总是要备点日常的东西才行, 总不能次次都只玩些不痛不痒的花样。 是脸皮薄么? 不好意思接? 可是他都特意吩咐过要用不透光的袋子装了。 视线慢慢上移, 最终落在店员年轻的脸上。孟鹤鸣有一瞬诧异, 不过很快压了下去。落在对方眼里, 他只是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停留不到半秒,便收回目光。 「这么巧。」孟鹤鸣笑着说。 这句话无疑在央仪心里落在一颗巨型炸弹, 将她随着理智回笼的那一点侥倖全然炸毁了。 他们认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是在发现她顺路载了人回来,开始的调查?还是在云州的那些事情, 他其实都了如指掌?或者说她后来给对方做过什么是不是花了钱花了心思孟鹤鸣全都晓得?还是那枚手帕? 对,他今天又提到手帕了。 孟鹤鸣什么都知道。 他只是不说破,看着她在面前撒一些拙劣的谎言。 脑子里各种可能性都在飞速掠过, 央仪已然失语,她张着唇, 手无意识地拢衣襟,松,再拢。 肩头落下的男人的手掌,犹如千斤。 央仪听到他用那副从容的语气对她说:「你先进去,我有点事要谈。」 她呆滞转身,宛如收到命令的机器。 直到房门在身后掩上。 她靠上门背,几次用力唿吸都无法将剧烈心跳压下,甚至疑心跳动可以穿透胸膛,咚咚咚地撞在门板上,引得外面注意。 可是,外面已经怀疑了。 央仪不敢离得太远,细窄的一条门缝,头一次让她觉得这间房子隔音做得太好,好到让她对自己接下来的命途毫无准备。 *** 孟鹤鸣侧身,将男生让了进来。 这间房不会有其他人造访,于是除了央仪和他,鞋柜里只备了几双一次性拖鞋。 白色的绒布面,与孟鹤鸣脚上那双考究的皮面相比,那么突兀,那么格格不入。 路周没作声,穿进拖鞋,视线在玄关处摆放的女士高跟鞋和与它齐头并进的另一双男士皮鞋上停留一秒,面无表情地跨了进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5页 他当然知道牛皮袋里是什么东西。 在这种顶奢富人区工作,每个人都在察言观色的同时学会了不多看不多问不多说。 管家打电话到店里说送两盒套时的刻板语气似乎还在耳边,这会儿他已经进到客户家里,不凑巧地面对上他这位名义上的哥哥。 和他的女朋友。 孟总。 哦,原来他就是孟总,孟鹤鸣。 路周在沙发坐下,一言不发。 他闻到了空气中隐隐飘来的鲜香味,他知道在他到来之前,他们或许正温情地共享宵夜。但他不知道的是在宵夜之前,海鲜粥的香味覆盖的,已经有了一份难以言说。 他坐在这,只能凭藉自己丰富的想像力猜测——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出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路周安静地垂下眼,指甲掐进掌心。 「考虑的怎么样了?」孟鹤鸣在他对面坐下,双腿交叠,即便一身居家服,也充满了上位者的姿态。 他谈话向来直入要害。 不会假模假样地问你怎么会出现在这、怎么会在楼下便利店兼职这样的话来,因为这些要么心知肚明,要么与正题无关。 把时间浪费在这些琐碎上很不值。 路周沉默不语。 他想起这段时间来唯一考虑起那份合同是被按在桌面上,差点没了手指的那次。 后来呢? 得过且过的时候他便拒绝去思考这件事。 过去二十几年的生活在孟鹤鸣这样的人眼里或许如同蝼蚁,毫无意义。但对他来说,对他活生生的那么一个人来说,每一天确实很烂,可它不是没有价值。 他习惯了云州的天气,习惯了家乡话,习惯了从小会打他骂他凶他的家人,也习惯了夏天放在枕边甜丝丝的瓜,冬天塞满了棉花的袄。 但是他不习惯突然多出一个位高权重的哥哥,和一个殷实但深不可测的家庭。 谁能那么短时间和过去完成分割? 他做不到。 路周忽然想起云州家门前的一株荔枝树,与窗外的榕树差不多高,枝叶繁茂,宛如一把撑开的伞。果期一到,它便结出许许多多荔枝,朱红色一片,几十个几十个簇在一起,压弯树梢。 或许是品种不对,它尝起来是涩的。但他的家人不介意,因为它长在那便是馈赠,他们会採下用来酿酒。他也不介意,因为只要远远看见那片殷红,他就知道要到家了。 很长时间里,那株荔枝树就是路周对家最浅薄的印象。以至于他现在看到同样的植物便会觉得亲切。 哪怕那个家并不好,更谈不上完美。 很多时候人就是这么的矛盾。 可是天平,在他跨进这间房子的时候悄然偏向了另一边。很短暂的一个瞬间,路周想,如果他的人生轨迹没有走偏,如果他一直是孟家得意的小儿子,那现在坐拥这栋房子的会不会是他? 他也有平等的机会遇到想要遇见的人,不至于开局便已经输得狼狈。 路周怔怔地望向窗外榕树,一时失语。 他有点后悔参与这场对话了。 因为他远没有想像中那么坚韧,他註定会输,会做世俗的奴隶。 大概是考虑的时间太长,男人审视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语调充斥着优雅和得体,说出的内容却并不如此。 「你看起来不大聪明。」他道。 路周没被话里的嘲讽凌辱到,他只是握紧手指。 男人又说:「这么简单的选择,何必浪费大家的时间。」 静默半晌,路周终于低头笑了:「你说得对,这确实很简单。没人会选择一无所有的一边。」 好似不相信他突然下了决定,孟鹤鸣眯了下眼。 「我不需要继承权。」男生接着说,「况且我知道,就算我有这个想法你也不会愿意让旁人分一杯羹。我只想知道,我回到孟家后,云州的家人怎么办?」 云州那个奇怪的家庭,连学都供不起他上,还惹来一身债务,这样避之不及的地方还会有所谓的家人? 孟鹤鸣第一次真正不明白这个可怜的弟弟。 「家人?」 他若有所思。 是过世的祖母?生病的养母?逃窜在外惹是生非的那位养父?还是另一位担不起生计的无用男人? 即便不明白,孟鹤鸣仍旧说:「活着的自然会得到一笔丰厚的报酬,至于惹来债务的那位,你要知道,我并不是慈善家,他该背起自己的责任。而你,只要一天有孟家做靠山,就不会再有人找上你的麻烦。」 如他所说,他不是慈善家,无论作为商人还是兄长,都没有必要替无关紧要的人善后。 保下弟弟尚且可以说是因为曾经那一丝几乎已经不存在的愧疚,至于其他人…… 与他何干? 他这位被教养得太天真的弟弟,只需要乖乖回到孟家,扮演好小儿子的角色,锦衣玉食,一事无成——让已经显现出裂痕的家庭假模假样地过下去。 这样就好。 路周黑白分明的眼望着他:「我不能再回云州,是吗?」 「当然。」孟鹤鸣说。 孟鹤鸣不相信人性,尤其是久贫乍富,蚂蟥似的吸上来可不好看。何况他也没有精力总处理这样的烂摊子。 他双手环胸,仰靠在沙发上:「还有什么想问?」 「你呢?」路周最后问道,「你应该是不愿意我回来的,对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6页 固执又天真的反问。 孟鹤鸣轻描淡写扫他一眼:「我愿意,你会回来。我不愿意,你也会回来。有些事情无关乎人的意愿,而是该落位的东西迟早会落在原来的轨道上。」 路周明白了。 在他这位哥哥眼里,他是个无足轻重的物件。 他点点头:「没问题了。」 孟鹤鸣已经极少花时间在这些琐碎的事情上,今天愿意,不过就是因为央仪说的那句总得解决。 他觉得好笑,原来一向雷厉风行的自己会在这件事上拖延这么久,久到被她提醒。 忽然有点想她了。 即便只隔着一扇门。 孟鹤鸣起身,在绕开沙发的同时往身后瞥了一眼。那一眼包含的情绪相信聪明人都会懂。 ——还不走? 男生终于在他的注视下挪动了步子。 他穿着那双白色绒面拖鞋,像极了闯入者。 这一瞬间,让孟鹤鸣想起喊他来的初衷。 他将人送至门口,取过放在玄关台上被人遗忘了的牛皮纸袋,回眸,发觉路周正盯着他的手。 「还有事?」孟鹤鸣问。 男生喉间梗塞,艰难地迫使自己不去看:「……没。」 孟鹤鸣站在高一截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手机记得开机,会有律师联繫你签协议。」 他这位天真的弟弟今天似乎总是心不在焉。 孟鹤鸣深看他一眼:「还有,找个时间。我会安排你和孟家其他人见面。」 琐碎的事终于落幕。 孟鹤鸣提着纸袋往主卧方向。他脚步很慢,脑海里掠过今晚发生的一切事情。 那根线头在繁杂中若隐若现,他推开门,思绪被撞入怀里的柔软身体所打断。 他的女朋友环紧他的腰,用水蒙蒙的漂亮眼睛看着他说,「怎么这么久,我都快等睡着了。」 第26章 嘉奖 今晚言而无信了。 原本孟鹤鸣没有再来一次的打算。 但同时他也是男人, 在女朋友如此主动的情况下再彰显绅士风度只会适得其反。他自然乐于满足对方。也或许因为她太热情,弄得他竟有些收不住自己。 难得放纵让人食髓知味。 折腾到后半夜,孟鹤鸣终于没了心思, 把人捞进怀里,一节节抚弄她光裸的嵴背。 他在想今晚的主动要给些什么奖励。 然而在他开口之前,已经困到快要睡过去的人却忽然睁开眼, 强撑着眼皮说更衣室有给他的礼物。 孟鹤鸣手指微顿, 心想今天是什么日子,接二连三地掉落嘉奖。 他拉过靠枕,让她睡得更舒服些。 等人彻底睡过去了, 才不紧不慢地下床。 无人知晓慢条斯理的几个步骤下, 他其实早就已经迫不及待。像年少时第一次得到荣耀, 迫不及待炫耀那般。 这种感觉实在是令人久违。 久违到「嘉奖」这两个字在他心里浮现时意外的陌生。 主卧衣帽间很宽敞,足足有两间屋的进深。 即便如此, 孟鹤鸣还是一眼注意到了岛柜上包装精美的礼盒。小巧的一个, 用香槟色丝带繫着漂亮的结。 玻璃柜下, 摇表器徐徐运转, 将射灯的光折射在丝带上,普通的缎带也有了丝绸般的光泽。 他拆开礼盒,细细打量那条同样色系的绸质领带。 这是他很少用的颜色, 明亮的香槟,会显得人年轻。而他惯常喜欢用沉稳来装饰自己。 原来央仪喜欢这样的。 孟鹤鸣没有因为不同的审美而不快。他无声扬起唇, 浮现在脑海中的是——她被折腾累了,困得脑袋直点,那双手却还是在他颈间翻飞, 打出漂亮的结,而后抚平其他褶皱, 踮脚亲一亲他嘴角,瓮声瓮气地说,「好睏,我要回去补觉。」 很可爱。 她会被抓回来吻住,或者更深入,直到他满意,然后才被放走。 孟鹤鸣当时还不知道,这些虚无的想像会在第二天早上就变成现实。 于是当事情顺理成章发生时,他有一瞬怀疑最近自己是不是得到了神的眷顾。 当然在这之前,他是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 「不多睡会?」他揉着她的腰,问。 下一秒她或许会睏倦地说,嗯,我要回去补觉。 然而现实中她只是摇了摇头。 倦懒的神情下,央仪仍在思考。 昨晚她睡得并不踏实,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大脑却始终无法陷入深睡眠。 乱七八糟好几个梦,一会儿梦到孟鹤鸣眸色深沉,一会又是大动肝火,手指揩着她剧烈跳动的脉搏,问她和路周到底什么关系。 她几乎被掐醒,很快意识到自己做梦了,因为现实中,她在孟鹤鸣身上连大点的情绪波动都未曾见过,更别提暴怒了。 精神一松,又是一个梦。 这次是闯入了昨晚他们谈话的客厅,两道目光同时落在她身上,一道深沉一道明锐,但眼神里都有她读不懂的郁色。孟鹤鸣朝她伸手,对她说,过来。 她想去坐沙发,却被按在男人腿上。 孟鹤鸣摸她的长髮,语气低沉又冰冷:「他什么都跟我说了,不解释吗?」 她下意识去看路周,却被路周拉住了另一条手臂。 他像小狗一样湿漉漉地说,「我告诉他,没有他的话你会喜欢我的,对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7页 「对吗?」 孟鹤鸣卡住了她的颈。 「回答我。」 央仪勐然惊醒,醒来浑身虚汗,搭在她腰间的手收得很紧。她匀着心跳闭上眼,慢慢深吸了几口气。 直到接近天亮时分再次睡着。 一晚上的混乱、缺觉、精神衰弱,导致现在孟鹤鸣每说一句话,她都会无端解读出很多层意思。 ——问她要不要多睡会,就是在旁敲侧击昨晚为什么没睡踏实。 如果他不是孟鹤鸣,央仪大概不会这么的提心弔胆。毕竟真要说起来,她和路周之间是什么都没有的。 可偏偏他是。 他对自己所有物的占有欲强到连苏律打电话通知她去接他,都会被不满地盘问几句,更别提旁的了。 央仪想了又想,无解。 等待她的似乎只有孟鹤鸣主动开口。 在她的期待下,孟鹤鸣确实开口了。 不过话题是在领带上。 他问:「怎么突然想到送我礼物?」 如果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央仪一定会察觉到此刻他语气里温和更多。但她始终绷着一根筋,被人慢慢抽紧另一头,一刻都松缓不得,疑神疑鬼,杯弓蛇影。 刀锋落下只是时间问题。 她嘆了口气,如实说:「本来想着哄你的。」 「哄我?」 大概是对这个词感到新鲜,孟鹤鸣挑起眉。 昨晚去接他,他们已经探讨过甩门的问题。 央仪现在知道是她脑补太多,一字字斟酌着说:「那天我以为你真的生气了。」 原来是为了那件事准备的礼物。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所以昨天,也是在哄我?」 昨天是在掩盖心虚。 央仪不会说,于是轻轻嗯了一声。 她终于找到了适合的切入点,调整好情绪,用徐徐缓缓的嗓音试探着说:「差一点就没哄到。」 这样柔软的态度很容易让人想起昨晚,她说的哄就是极尽所能去容纳他,将他咬得尾椎骨发麻,一边推拒一边香汗淋漓。若是放以前,孟鹤鸣无法想像自己会有衣冠整齐却满脑子畜生想法的时候。 然而这一幕就这么离奇地发生了。 在他穿上正式的三件套、打上领带、一举一动都透露出公事化的严谨和整肃之后,什么董事会期货世经论坛都变成了人类最原始也最低级的欲望。 孟鹤鸣低头看她,忍住想要抚摸她柔顺长发的冲动。因为他知道那片海藻般铺在皮肤上的长髮底下,是漂亮又纤长的锁骨,雪肌殷红点点,如同傲雪红梅。 他怕自己引以为傲的意志力为之妥协。 刚打好的领带被扯松了一些,孟鹤鸣单手扶着领结,「是怪我耽搁太久了?」 央仪半低着头,这样就不会被看出不自然。 「怎么会呢,你聊公事比较重要。」 「不是什么公事。」孟鹤鸣轻嗤。 央仪绷紧的那根弦嗡一声铮鸣。她垂头,露出白皙的颈,住在身体里的她知道飞速运转的大脑其实空白一片,但看着她的人只晓得她此刻正动作缓慢地捋着他的西装下摆,也因为这份缓慢,看起来优雅又心不在焉。 孟鹤鸣想起她的分寸,语气平静:「我忘了,你向来对这些事不感兴趣。」 对,她不该展露出兴趣的。 差点儿就顺着话题问下去。 央仪陡然回神,片刻后,在他腰上一抱即分。 「所以不耽误你时间了,我要去补觉。」 听到大门关上,电梯响动停止,再到目送那辆黑色加长轿车缓缓驶入山道尽头,央仪才回到床上。 她确实困了,不过还是垫着靠枕坐起来。 打开手机,屏幕停留在昨天和路周的对话框上。 她想了想,单刀直入。 央仪:【你认识孟鹤鸣?】 彼时路周刚结束夜班,来换班的店员捧着快到日期的牛奶和三明治一股脑堆在收银台上,扬声问: 「周周,吃早饭不?」 「好。」 路周闻声从更衣室出来,顶着倦容。 店员被他的黑眼圈吓到:「我靠,昨天超级忙?一晚上没睡?」 「没有。」路周说。 「那你累成这样?!」 同在一家便利店做兼职,几个小伙伴都知道这里的夜班通常都没什么客人,对路周这样身兼数职的人来说就等于是休息了。 这一晚过去,他年轻的脸因为疲倦而显得眉眼深邃。比平时少几分阳光,多了些阴鸷。 店员心说脸长得好就是好,都这样了还让人觉得是种天然的、与众不同的帅。 她打量又猜测,最后注意到桌面手机。 「你手机响了。」 路周热完三明治转身,丢给她一个,自己嘴里漫不经心地叼着另一个冷的,边拆,边点进消息。 店员看到他对着屏幕短促地锁了下眉,犹豫数秒,而后将手机放到一边。 「你怎么不回?」店员问。 昨晚见到央仪时,路周亲眼看到了她和她的那位孟总,看到了他们同居,甚至亲手将计生用品送到他们面前。 他没觉得那是什么难以接受的画面,只是胸口有点堵。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当着她的面,装作云淡风轻地说出「你有没有男朋友和我无关,你误会了」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8页 说谎的惩罚来得如此之快。快到路周甚至觉得自己还没完全忘掉上次的感觉。 像三九寒天站在呵气成霜的密林里,周围静得死寂,仿佛能听到血液倒流,骨节成冰。 他没想好怎么面对。 于是将手机揣回兜里,重新咬上三明治。 这一口咬得很深,在冷藏柜放久了的面包皮口感干涩,他一点点咀嚼,艰难下咽。 他想,昨晚说好找个时间,要带他见孟家其他人。 她也是孟家其他人中的一员吗。 真要见面时怎么面对? 总不能像现在这样连条消息都不敢看不敢回吧? 面包片被他嚼得稀巴烂,囫囵下咽时还是呛了一下。手掌压在胸腔上,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店员递来牛奶:「丢魂啦?」 路周咳得眼眶红了一大圈。 心想,是啊,怎么好像真的丢了。 第27章 苦恼 最急迫想要回音的时候, 回音却不来了。 央仪甚至迂迴地问到方尖儿那。 方尖儿说,路周啊,他答应今天就来面试, 怎么啦? 没怎么。 就是单纯不回她的信息罢了。 央仪心里很乱,没地方说,独自在海边待了一下午, 头髮和思绪都被吹得乱七八糟。 中间黎敏文发消息来说感谢她在孟鹤鸣面前提了那件事, 现在他松口,说会安排孟家人过几天一起吃饭。 央仪浑浑噩噩地回,我其实什么都没帮上。 黎敏文心情好, 自然一团和气, 说了些场面话。 末了叫她那天一起过来。 央仪想推辞的, 又被打太极推了回来。 她有些苦恼,既不能明目张胆地得罪黎敏文, 又不想在这种微妙的时候跑去孟鹤鸣面前刷存在感。 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万一孟鹤鸣本就不打算要她参加呢, 等他回绝黎敏文更好。 落日余晖照得她半边脸发烫, 榕城这个地方美归美, 危险也是危险的。 在这一下午,央仪嘆了好几次气。 忽然有点想回杭城了。 她收拾好画架,把推到头顶的墨镜捞下来, 架回鼻樑上,又深深嗅了嗅海风。 咸涩, 潮湿,明明第一次来榕城时,央仪闻到的是浪漫和自由。 其实如果把事情搞砸, 也不会怎么样的。 对吧? 央仪背起巨大一个包,没有叫车, 慢吞吞地沿着棕榈道往山上走。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被流散在沙滩上,现在一路往回,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行至最后一个拐弯,物业远远就从监控里看到了她,哎哟哎哟地开一辆电动小观光,疾驰着把人拉上。 「哎呀呀您这,这怎么不叫人帮忙?」 央仪心想他们一定是见惯了她养尊处优,一下子没习惯过来。于是笑笑,「就当锻鍊身体呢。」 物业忽然严肃:「一定是您不满意我们健身房了。」 「……」 刚要再说,观光车刚好开过物业楼。 旁边便利店招牌泛着淡荧荧的白光。 央仪下意识往那瞥了一眼。 就一眼,物业从后视镜捕捉到,停车:「您要买东西吧?没关系,我在这等着。」 人都热情到这个份上了,央仪只好把包留在车上,「勉为其难」逛进便利店。 门铃声还是那么欢快。 央仪进去张望一圈,又推高墨镜再望一圈,蓦然与一双眼睛对上。 撅着屁股整理货架的店员立正站好,笑眯眯地说:「又来啦?」 很巧,是她上次来还手帕时碰到的那位。 央仪随手拿起一瓶酸奶,装作在看日期,问道:「今天白班吗?」 「是呀!还有俩小时下班!」 两人因着有路周作桥樑,不像普通顾客和店员那样生疏。 央仪看看天色:「晚上还是男生值班?」 「哎!排不开了。」店员幽幽嘆着气,「本来俩男生凑合着用,一周能凑满。但是下礼拜起周周不在,排班轮到谁就谁了,只能顶上。」 央仪提取到有用信息,诧异:「不在?是辞职了?」 店员挠挠鼻尖:「是啊!」 多余的就问不到了。 毕竟只是同事关系,工作时间段还各自分开,能交流的话题就那么多。 央仪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总不会是…… 孟鹤鸣把人弄走的吧? 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性。 说不定路周不回消息也是因为他。 央仪咬着酸奶吸管,已经脑补到了孟鹤鸣把支票甩到……他不至于,他那么有涵养,应该是把支票推到对方面前,指节漫不经心地点着,说,离开她。 嘎吱——塑料的酸奶杯被她捏坏了。 就觉得今天早上孟鹤鸣那声轻嗤不对! 那分明就是在讽刺! 央仪愁容满面地走出便利店,被海风扫得差不多的郁气迴旋镖似的都扎了回来。这一趟没解决任何问题,反而多添了烦恼。 现在要怎么办? 孟鹤鸣那边还没有下一步动作,路周的工作先丢了。 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好像挺需要钱的。 观光车缓缓启动,带着竹林清香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步道两旁的自动灌溉系统在浇灌着名贵草木,单单眼前那棵园艺罗汉松都要价值百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9页 享受着有钱人世界的寸土寸金,央仪想起了云州大山。在那的几天,连续用水用电都是一种美好愿望。还有路周的家,与那里其他民居一样,古朴老旧,看起来并不富裕。 而后她又想起在山上,方尖儿说起路周那份会所的工作时,男生只是直白地说「赚得多」。 所以,他确实身负重担。 负担不会消失,只会转移到央仪身上。 继酸奶杯,这下吸管也被咬破了。 央仪露出双倍苦恼的神情。不在孟鹤鸣眼皮子底下,她的情绪要充沛许多。观光小车停下时,物业一回头看到的就是她冥思苦想满脸愁容的样子。 物业大惊:「我把您开晕车了?」 「没没没。」央仪快速恢復成正常表情,眼睛一瞥,看到步道尽头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她心头一跳,连带着人也纵下车。 把物业吓得不清。 物业在心里念阿弥陀佛,并不知道央仪心里也叨咕了一句。紧接着便是—— 完蛋。 帆布包在她手里攥来又攥去,几乎拧成麻绳。走向黑色轿车的那几步艰难到要了命。 央仪边走,边在脑海里排列出可能会出现的状况。 今早孟鹤鸣刚从这齣去,这会儿回来必然不是好事。 但是他会先问自己今天去过哪?联繫了谁?还是开门见山,问她准备什么时候解释她和路周的关系? 央仪不确定,停在车前。 金属漆色倒映出她神色凝滞的脸。好在今天日头烈,出门时她戴了墨镜,宽边镜框足够遮挡情绪的变化。 她似乎料错了,车里并没有人。 央仪抬头张望,刚好看到徐叔从门厅出来。 见到她,徐叔招唿说:「您回来了?」 央仪问他:「孟鹤鸣在楼上?」 「没。」徐叔笑着说,「是孟总让我给您送东西来的。」 孟鹤鸣没提前跟她说过,不过这也正常。 央仪随口问道:「是什么?」 徐叔想了想不知该从何说起,是说自己一大早就收到吩咐去别人家横刀夺爱了,还是说对方死咬着价格不放把事情弄得颇为复杂? 想必央小姐不爱听这些。 他最终还是捡了孟总的原话:「孟总说,是不会谢的花。」 央仪走到楼上才发现起居室多了一幅画。 她停在画前,那是一束静物油画,沉郁的底,温柔的花。丁香安静地斜插在水晶花瓶里,在沉闷深色布景的衬托下,是种柔和又温婉的美。 原来这就是不会败的花。 距离他的承诺过去才一夜。 她放下包,细细观察右下角的签绘。别人说隔行如隔山,要是换个旁的人在这,或许看不出门道来,但央仪本身是画绘本的,一看画风脑子里便会过出画家的名字来。 这一幅,她看了许久。 最后得出结论——临摹得真不错,堪比大家风范。 她拍了张照,发给方尖儿。 方尖儿竖起大拇指:【虽然我不懂艺术,但是画得真好,符合我审美,谁画的?】 央仪回:【真迹是一个很厉害的画家生前创作的最后一批油画之一,但谁临摹的还真不清楚,确实挺厉害的,手法这么好不去创作搞临摹有点可惜】 方尖儿:【那你哪儿得来的?】 央仪:【孟鹤鸣送我玩的。】 方尖儿:【等等,孟总?!】 央仪正在想这句等等为什么有震惊的意味,方尖儿的后文就过来了。 方尖儿:【你就没想过这画会是真的?】 央仪直白地回:【没。】 心里却要比回答更确定,当然没。 先不说真迹在哪个博物馆藏着,就算是私人收藏家,那也是千万级美刀的级别,谁把这么个东西挂家里玩? 画跟房子一个价吧? 可能是在孟鹤鸣身上感受到的小小震撼不少,方尖儿有点混淆普通奢侈品和古董珍藏的概念。 央仪打算给她小小科普一下,拯救一下一个少女即将崩塌的三观。 刚打开搜寻引擎,搜索这幅画,她就看到了今天中午的快讯:某华人收藏家透露给记者,马奈真迹已完成私下交易,买主身份神秘并未出现。 鬼使神差地,央仪转头望向墙上那幅。 心里涌现出三个字,不可能。 在那句确切的『没』之后,央仪忐忑地打下:【……给我一个你觉得它是真的的理由】 方尖儿言简意赅:【孟总送的。】 方尖儿:【你怎么不说话了?】 方尖儿:【是不是觉得有理有据?有没有令人信服?】 央仪在心里说,有理,但是不够信。 她转开话题:【下午面试怎么样了?】 方尖儿发了六个点:【……你知不知道你每次心虚或者紧张的时候就会转移话题?】 虽说如此,方尖儿还是说:【放心吧,就算你不打招唿凭路周这个牛逼的学校,我们也会录用他的。】 央仪:【那方不方便先预支三个月工资?】 对面停顿许久:【过分了吧?!】 【开玩笑的。】央仪说。 【……】 两分钟后。 央仪:【要不真预支吧?私底下给他,钱我出。】 方尖儿探出了猹的脑袋:【你怎么他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0页 要说害路周丢了便利店的兼职就要从孟鹤鸣说起,要说孟鹤鸣就要从她和孟鹤鸣的关系说起,要说她和孟鹤鸣的关系……这是个秘密,无从说起。 央仪知道打出了感情牌,可怜兮兮地说:【拜託拜託,我没求过你什么事吧?】 方尖儿只能大嘆一口气:【行吧行吧】 紧接着跟了惊世骇俗的一句:【把控点节奏,分手了才能睡,ok?】 第28章 破绽 自那天起, 方尖儿几次三番想约她。 央仪太知道闺蜜的个性了,是没吃到瓜浑身难受。 不过她确实没能抽出时间来。 因为那天晚上家里打来电话说央宗扬身体不太好,需要入院检查。央仪是挂完电话立马买的机票。 等买完, 她才想到要和孟鹤鸣说一声。 孟鹤鸣没提出异议,只问她,需不需要使用他的私人飞机。 央仪把自己的机票信息发给他, 道谢。 那边没回。 央仪从只言片语中推断孟鹤鸣大概还没有和她秋后算帐的打算, 也或许忍耐快要抵达阈值,所以显得话语特别得少。 她现在满心都在回家上,破天荒地没往下再猜。 回到杭城是第二天一大早。 央宗扬的学生小尹在接机口等她, 替她把行李装上车, 拉开副驾的门, 看着她落座,才问:「我们先回家还是先去医院?」 央仪心系央宗扬, 丝毫没觉得「我们」这个词有什么不对。 她说先去医院。 小尹温和地安慰说:「老师没事, 来之前还和我说先送你回家休息的。」 「我不用休息。」央仪坚持道, 「先去医院。」 央宗扬没那么大派头, 住的是普通病房。央仪进去的时候,隔壁一床母子正在自来熟得要他签名。 小尹先她一步喊了声老师,想替他婉拒。 央宗扬无所谓, 笑了笑,开玩笑地说:「我这没有纸没有笔, 要不用刀给你们苹果上刻一个?」 母子俩都笑了,说老师你比网上讲的还要随和。 「都是普通人,生病都要住院。有什么随和不随和的。」央宗扬说着, 朝央仪招招手:「来了?」 央仪冷着脸竖着眉,不叫爸爸反而兇巴巴地说:「老实交代, 是不是又熬夜了?」 央宗扬年轻时候写文章就熬夜,人到中年顶不住病了几次。好不容易把习惯改了…… 央仪心想还是因为得罪了人。 明明是写清清白白的东西,硬是叫人家污衊倾向有问题,被当典型。 原本在高校任教的荣誉职位也当即被换下。除了像小尹这样早年就出师的学生,其他地方人走茶凉,央家门庭骤然冷了下来。 央仪不喜欢走央宗扬的路,也不营销自己是谁的女儿,安安静静画画写稿,写多少赚多少的钱。 她唯一不高兴的,就是那些人捧高踩低,知道央宗扬难再復起,这两年没少奚落他。 头髮是这两年白的,熬夜也是这两年又开始的。 她板着脸坐在床前:「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叫女儿多回家看看,病就好了。」央宗扬缓缓说。 「……」 央仪懒得理他,去拿桌上苹果。 她认真地削,小尹见势提着热水壶去外面接水,走之前还贴心地把床帘给拉上了。 这方小小的空间隔给了父女俩。 削至一半,那条长长的苹果皮终于有了要断的迹象。央仪正想低头找垃圾桶,忽得听到头顶传来一句:「老待着不回来,是男朋友在榕城?」 央仪手一抖,皮断了。 央宗扬毫不意外,看着那截断了的苹果皮。 「看来爸爸说对了。」 写文章的人通透,不用再试探,央宗扬就知道对方是谁了。 如果只是个陌生人,姓名、工作、家世,这些说也就说了,以他们家的开明程度不至于在这上面挑人家的刺。这么遮遮掩掩,想必这个人他们应当认识,且或许不那么般配,因此才需要另找待在榕城的藉口。 央宗扬捡起掉在床单上的苹果皮,裹进纸巾里,放到一旁,语气温厚平和:「是你问过爸爸的孟家老二?」 「……」 不说话就是默认。 央宗扬没表现出高兴,也没表现出不高兴,脸上多了几分瞭然:「所以那群老傢伙现在又来搭理我了。」 「……那是他们势利。」央仪撇撇嘴。 老父亲在心里嘆气,只说:「那几场起復我的文学论坛,都是孟家在背后注资的。」 他的言外之意央仪自然懂。 是在婉转地问,跟孟鹤鸣在一起是不是为了利益交换。 自然在他眼里,自己的女儿是世界上最好的。即便那是高高在上的孟家,也只有被选择的权利。 「和这个无关!」央仪急急地说,「我真的挺喜欢他的。」 「那他呢?」央宗扬反问。 「他?」犹豫数秒,央仪答,「他当然也喜欢我,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关心我们家的事。」 说得很有道理,但是表情错了。 被一个人珍爱的时候是骄傲得意的,譬如恃宠而骄这个词,生得极有画面感。 可央仪脸上不是。 她并不知道自己已经露出破绽。 她在关心另一个问题。 「爸爸。」 「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1页 「当初和孟家的那个事……你为什么拒绝?」 如果孟鹤鸣永远是孟家第二个儿子,或许这件事就朝原定的那样走下去了。可是孟家长子意外身亡,幼子失踪,实权忽得全落在孟鹤鸣头上,别无选择。 豪门最容易出秘辛,谁坐享渔翁之利谁就会被指认成幕后黑手。外界几乎无一例外地猜测,孟鹤鸣早就暗藏野心,所以才会在掌握说话权后第一时间剪除其他羽翼。 央宗扬不听小报,但也认为不适合再促成这门事。 孟家儿子和孟家唯一的继承人。 这两个身份有着天壤之别。 何况,这几年因为自己,两家差距已经愈发遥远了。他不想让央仪在一个太过复杂的环境中生存。 这是一个父亲的私心,前提是央仪不会喜欢上孟鹤鸣。 央宗扬不答反问:「你和他相处下来,觉得孟家怎么样?」 孟家人那副周全、客气,却又疏离、冰冷的态度在央仪脑海中萦绕。 「我知道了。」央仪将削好的苹果递过去,笑笑,「是怕我过得不好。」 他的女儿自然和他一样通透。 不过太通透也不好,这样的人会在权衡利弊之后做出更有利的而不是自己更喜欢的决定。央宗扬稍显无力,他看着吊瓶里的液体一滴滴落下,仿佛抓不住的流沙。 良久,他收回视线,停在央仪身后的某一点。 「哦,小尹回来了。」 男生撩开帘子,沉默地放下水壶。 他身后的帘影飘动,前后脚进来的还有央仪母亲。 看见父女俩坐着聊天,李茹没好气地瞪央仪一眼:「知道回来了?」 央仪笑眯眯去抱妈妈,「是谁天天嫌我在家好烦。」 「一码归一码。」李茹说。 她比央宗扬操心多了,进来后先问了问央仪在榕城的情况,又问央宗扬今天怎么样,最后问小尹,医生有没有说几时能出院。 全部一轮问完,还是对小尹的笑容最深。 「你们老师那么多学生,就你最贴心。什么事情都忙前忙后,弄得我们特别不好意思。」 小尹谦逊地说:「哪里的话,师娘。」 李茹一双眼睛在两个年轻人之间打转,意有所指:「这称唿少一个字才好。」 显然央宗扬刚才那场试探没有李茹的份儿。 央仪只好把求助的眼神投过去。 央宗扬一手握拳,抵在嘴边咳嗽几声,这才把注意力转开。 李茹捧着保温杯:「快快,喝两口。」 床帘隔出的空间有限,四个人站的站坐的坐难免拥挤。央仪不用抬头就能感觉到落在她身上若有似无的视线。 如果说孟鹤鸣的视线如有实质,总让她觉得紧张,那此刻落在她身上的更接近于晚春微风,轻细且柔,但又不能完全忽略它的存在感。 她不自在地站起来: 「……我去找医生问问情况。」 「小尹不是问过了嘛?」李茹回头,忽得想到什么似的改口,「也好,你叫小尹陪着——」 话还没说完,男生已经动了。 他单手撑着一侧床帘,直到央仪经过才跟上。 「怎么样?」李茹低声说。 央宗扬慢慢喝着水:「什么怎么样?」 「别跟我装煳涂。」李茹说,「我觉得挺好,小尹一表人才,人品又好。互相知根知底……」 眼见夫人拿出老一套,央宗扬打断:「你就不打算问问你女儿的意见?」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但李茹说:「反正她不是没谈么,接触接触怎么了?」 「你知道她没谈?」央宗扬反问。 奇了怪了,今天怎么处处较真。 李茹不满地坐在床边:「干嘛神神叨叨的,我不知道难道你知道?她从小什么事儿不跟我说?总不能……」 总不能私下谈了个黄毛不敢叫他们知道吧? 近大半年都待在榕城,说和方尖儿住一起,但从头到尾视频里却没见过方尖儿几次。 难不成—— 李茹震惊:「她在榕城有了?!」 「……」 「哪个浑小子?!」 「……」 声音过大,容易引来八卦。 好歹自己也算是个公众人物。 央宗扬指指薄薄一层床帘,又指指夫人的嘴。 但这并不能压抑李茹想要口吐芬芳的欲望。 她只压了一秒,仅仅一秒。 而后噼里啪啦道:「你早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好啊央宗扬,这个家什么时候你当家做主了?这么大的事还替你的宝贝藏着掖着?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女孩子家孤零零一个人在外面本来危险就多,现在好了,还有个黄毛男朋友,要真出事了你能替她负责吗?你告诉我那个小混蛋是谁?我现在就买机票,不就是榕城吗?两个多小时的飞机而已,我就不信——」 持续输出被床帘后异口同声的「哦豁」所打断。 李茹的理智回来一点点。 「所以说养狗要绝育,这怎么小狗带去榕城玩看上外面的小公狗了呢?真要气死我,你一会告诉我那个黄毛——」李茹找补说,「那条可爱的小金毛叫什么!」 「……」 第29章 认祖归宗 医生办公室没有人。 央仪又不想那么快回病房, 一边想着怎么尿遁一边慢吞吞地走在走廊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2页 小尹,如果礼貌一点她应该叫小尹哥哥,毕竟他读央宗扬研究生的时候央仪才进大学。 此刻小尹走在她半臂之隔, 用缓慢到不适应的脚步配合她的步伐。 他很书生气,无论是长相打扮还是待人接物。 央仪觉得自己大概有受虐倾向,比起具有攻击性的孟鹤鸣, 她其实更不知道怎么和眼前这样的人相处。有一种过于相敬如宾导致坐一起吃饭都恨不得先给互相磕个头以示尊重的感觉。 卫生间的提示牌近在眼前。 央仪觉得它现在已经在朝自己招手了。 她张嘴。 准备说的话在触及到对方时毫无防备地压了回去。 因为小尹先说了。 「刚刚打水回来有听到一些你和老师的对话, 抱歉,不是故意要听的。」 央仪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干巴巴地说没事。 「后面还是待榕城吗?」 「嗯, 暂时是。」 两人停留在卫生间提示牌底下, 周围人来人往, 因此央仪听到下一句话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自己听错了。 「他真喜欢你,会考虑跟你回杭城的。」 首先, 她觉得小尹不会说这种话。 其次, 这里不适合讨论这种话题。 最后…… 没有最后, 她的错觉在他第二次重复时彻底打消。 央仪想。 他大概不知道孟鹤鸣是什么身份, 才这么说。 不过她也真心不喜欢被掺和这种私事,毕竟真要说起来,连方尖儿都没有置喙过。 什么合不合适, 什么怎么发展,极尽亲密的人才有资格。 央仪不想争论, 于是点头。 「知道。」 她往前走了一步,然后回头:「回病房的路我认识,没关系的, 不用等我。」 央仪在外面耽搁了好久,徘徊到护士台的护士向她投来防备的目光, 她才不情不愿往病房去。 李茹听见脚步声,埋怨:「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央仪还不知道先前病房里发生的事,表情自然:「上洗手间。」 「这不有吗?」李茹努努嘴。 「……忘了。」 李茹心里有气,于是说:「我看你魂都不在身上。」 介于央宗扬当天还不能出院,晚上只有李茹和央仪自己回家。小尹想开车送她们,被李茹婉拒。 她对丈夫的这个学生几乎百分百满意,平时相处也像自家人一样,很少有这么拒绝的时候。 所以一说她们自己回,小尹有些反应不过来。 李茹赶紧又说:「这里就你老师一个人。」 小尹这才点头:「知道了师娘,我会好好照顾老师的。」 回去的路上,李茹开车。 好几次她都想打方向盘到路边停下,问问央仪到底什么打算。 在病房的时候她已经从央宗扬嘴里知道了那个小混——对不起,一时没改过来——李茹给自己念了声阿弥陀佛,深深吸气,那可是孟家老二啊! 孟家如今唯一的继承人,孟鹤鸣。 没想到兜兜转转最后还是…… 李茹终于没忍住,放慢车速。 在央仪疑惑的目光中点了剎车靠到一旁。 李茹:「你给他打个电话。」 央仪:「?」 「现在知道这么看着我了?」李茹没好气道,「谈男朋友的时候怎么不说呢?」 「……」 「就现在,打个电话。」李茹目光如炬,「我倒要看看,你是真谈还是假谈。」 *** 家宴安排在今晚。 孟鹤鸣难得准时离开公司。 去往家宴的路上,苏挺打电话来恭喜他,「又一件悬在心头的大事解决,心情怎么样?」 孟鹤鸣冷淡地说:「没怎么样。」 「怎么会。」苏挺微笑着说,「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到现在还留着你弟弟小时候的照片。」 孟鹤鸣冷笑:「我闲的没事去扔掉才更无聊。」 苏挺在心里骂口是心非,语气却不改:「总之现在是皆大欢喜。人回来了,又不影响你的继承权。合同我可是好好帮你把控过的,放一百个心。」 「合同是一码事。」孟鹤鸣捏了下眉心。 只怕其他人还会做多余的事。 电话那头静了片刻,苏挺问:「你是说阿姨?」 很快他自问自答道:「不至于。她也是你妈。」 苏挺和他关系再不错,也是外人。 孟鹤鸣嗯了声,没打算接话。 「还有一件事。」 孟鹤鸣:「你说。」 苏挺略有犹豫,不过血液里流淌的吃瓜基因让他不得不问道:「你到底打算怎么安排央小姐?」 他听到电话里孟鹤鸣的声音沉了下来。 仿佛不悦:「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 今天偶然在网上看到一点点关于央小姐家的故事。 央小姐的父亲生病入院,住院期间被同病房的病人认出。故事到此还没有什么问题,问题就在于接下来,他们似乎聊了点家事。 以及家事提及央小姐、和她的男朋友。 央家不涉及,一般来说这种游离在圈外的名人轶事不会掀起什么娱乐风潮。 但如果故事内容是书香门第大小姐和小黄毛私奔,娱乐性就大大增强了。 苏挺不确定央家有没有第二个女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3页 唯一能确定的是黄毛绝不会是他的好友,孟鹤鸣。 那么央小姐的那任黄毛男朋友……又是谁? 如果网络上传的是真,他有必要提醒好友。 如果是假,那就更有必要控制舆论了。 毕竟在榕城的上层小圈子里,孟鹤鸣和央小姐的关系是公开的,难免会有有心人拿这个做文章。 「所以,你到底怎么想?」苏挺坚持问道,「这件事你要处理吗?还是随它?」 回应他的是无情的电话挂断声。 苏挺无辜地挪开手机,给旁边几张蠢蠢欲动的脸展示被挂断的页面。 「看吧,我就说吃不到他的瓜。」 临时在车里给公关经理打了一通长达数十分钟的电话,孟鹤鸣是最后一个抵达家宴的。 照他今时今日的地位,让众人等他无可厚非,旁系更不会说半个字。 在明知所有人都在等的情况下,他依然慢条斯理绕过喷泉,步上台阶,不紧不慢地脱去西服外套。 管家接过外套,告知今天家宴人多,备在了牡园厅。 孟鹤鸣闻言未置可否。 世人皆说唯有牡丹真国色,家里几个接待厅均以花命名,而牡园厅最华贵,利用率却最低。 孟泽平在的时候只有在家接待极其重要的客人——尤其是一些政要或是连孟家都要高看一眼的贵客,才会启用牡园厅。 黎敏文把家宴选在这里 孟鹤鸣一瞬便猜透他亲生母亲的心思。 想替小儿子造势。 他不说话的几秒钟,管家察言观色,问是否要腾换其他地方? 孟鹤鸣笑容浅淡:「不用,很好。」 家宴如常进行。 路周先他抵达,于是孟鹤鸣进门的时候首先看到的便是黎敏文怜爱又心疼的目光。 她和二十多年未见的幼子坐在主沙发上。 要不是中式沙发正中横亘着一张茶几,他完全可以相信黎敏文想要坐到一起去的心。 见他来,黎敏文微微埋怨地望过来,不知是怨他迟到显得不重视这场家宴,还是在怨恨当初的事。 旁系叔伯纷纷起身与他打招唿。 他们是最懂趋炎附势的,权力在谁手上便最奉承谁。一时间人都聚集在了孟鹤鸣所在的半个厅。 倒显得另半边意外冷落。 「今天我不是主角。」孟鹤鸣抬了下手,「随意。」 即使这么说,他仍坐在主位上。 几个族叔立马围拢过去。 「鹤鸣,我想找你聊聊海边那块地的事……」 「家宴就不谈公事了。」孟鹤鸣道。 「我知我知,晚点看你的时间,我都行。」 不远处,黎敏文眼皮直跳。 她拍了拍小儿子的手:「去吧,过去坐。」 孟鹤鸣不是不懂礼节的人,相反,他在绝大多数事情上大度又绅士。 左手第一张空座始终留着,给今天的主角。 他知道黎敏文想要抬幼子的心,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些事不触及底层利益,他便随意。 就像这牡园厅,他们想用便用,但厅里唯一一张主座,却不是谁都能坐得下去的。 身侧很快有人坐下。 距离上次见面才过去不久,孟鹤鸣甚至能想起上次路周离开时沉重到莫名其妙的表情。 他不太能理解这位弟弟的情感。 不过还是礼节性回头,问:「习惯得怎么样了?」 据他所知,今天一大早黎敏文便迫不及待地将路周请回了家。彼时他才刚到公司。 他处理公务的同时,家里热热热闹闹,还叫了大师里外隆重过场。 在这之后母子便在泳池旁茶歇。 想必家里大大小小的事今天已经说的差不多了。 孟鹤鸣如愿听到弟弟回答说还好。 他转头,示意管家开宴。 在这短暂的几秒里,黎敏文隔着路周,径直问过来:「小仪呢,不是叫她一起来的吗?」 视线越过略显僵硬的弟弟。 孟鹤鸣很自然地把这归结为初次参加这样的宴席,有所紧张。他淡声道:「她有事,不在榕城。」 「哦对了。」原本已经正襟危坐的男人忽又侧身,隔着路周对她说道,「下次有事直接问我,毕竟我才是你的亲儿子。不是吗?」 「……」 黎敏文整餐饭有点郁郁寡欢。 她越来越觉得,每长大一年,孟鹤鸣就越加难猜。 虽然他现在早已成人,不再适用于「长大」这个词。黎敏文依然认为他有必要像孩童时期一样,事事过问并遵照她的想法。 最初明明就是这样的。 她教他怎么讨父亲欢心,教他在兄长的眼皮子底下不显山露水。 他们是什么时候不在一条船上的呢?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像他的父亲一样变得专制封闭,变得深不可测的呢? 刚才那句话。 黎敏文总觉得他在隐射什么。 毕竟是幼子认祖归宗的饭,片刻后,她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对。 最后一道是杏仁豆腐。 在得知路周喜欢杏仁后,黎敏文临时换了餐后甜点——原本是西厨拿手的荔枝玫瑰覆盆子挞。 描着白玉兰的骨瓷小碗端上来,一人一例放在桌前。 孟鹤鸣只看了眼。 他拿起一旁的餐巾擦拭嘴角,听黎敏文用亲昵的语气说为了这道杏仁豆腐,临时请来了国宾的甜点师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4页 路周低声说谢谢妈。 孟鹤鸣慢条斯理地敲着手指,侧头:「妈是喊顺了,那哥呢?」 没想到他会突然插入。 路周微怔,而后抬起脸与他对视。 他很明白对方身上微妙的敌意,原以为这顿饭是逢场作戏不得不为,期间他的哥哥不会表现出任何对他的兴趣(即便路周承认,他与哥哥不同,他对对方倒是充满兴趣,尤其是他的女朋友)。 但事实上,逢场作戏接近尾声时哥哥忽然来了这么一出。 路周安静地看着他,半晌,不自在地说:「哥。」 对方并未期待,冷淡的脸上表情如旧。 他瞥了眼正在亮的手机,道一声「失陪」,转身往外去了。 桌上留着那道一口未动的杏仁豆腐。 在背影消失前,路周听到他接起电话,用更柔和的语气与电话里的人说: 「怎么了?」 路周视力很好。 差不多的距离,他看清了刚才的来电显示,bb。 第30章 端方 电话是公放的。 只是拨出, 央仪就开始心跳加速了。 随着每一声缓慢的「嘟——」,她的心口提到嗓子眼,在下一声到来时暂且回落几分。 反反覆覆, 神经像绷得发白了的橡皮筋。 「要不还是算了吧?」央仪尽量稳住语调,商量着跟李茹说:「他平时很忙的。」 李茹撇撇嘴,不置可否。 央仪显然在这种不认同里看出了「连个电话都不敢打, 我看你是在骗谁」。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央仪现在知道当初方尖儿瑟瑟发抖说要被家里打断腿是什么滋味了。 要是让家里知道她和孟鹤鸣的真实关系,她的腿不见得能有多好。 那一瞬间思维发散,她甚至想要查一查全国哪家骨科最棒。 这个想法在电话接通的那刻抵达巅峰。 「怎么了?」 电话里传来孟鹤鸣还算平和的嗓音。 确实, 他绝大多数时候都是这样。 所以……如果她变得奇怪一点, 孟鹤鸣应该不会因为过于惊讶而漏出破绽吧? 为了增加真实度, 央仪在脑海里搜颳了一遍在榕城时听到的、关于小情侣之间的爱称。 她挑了个没那么惊世骇俗的,大约李茹也能接受的—— 「bb你在干嘛?」 有那么几秒, 对面寂静无声。 央仪仿佛听到了火机砂轮摩擦的细微动静。再细听, 却又什么都没有了。 她不得不硬着头皮重复一遍。 这次是金属嗒一声碰响。 央仪已经想像到男人锁着眉, 在指尖把玩一枚火机的模样。他大概是在猜她, 这次因为讨好,要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 「刚吃过晚饭。」孟鹤鸣终于出声,他指尖应该有根烟, 说话间隙还不疾不徐地吸上一口,温和的嗓音顺着电波爬进了央仪的耳朵。 「你呢, 吃过没?」 成功过关。 央仪答:「还没。」 「为什么?」 「没来得及。」 在李茹的注视下,央仪在内心祈祷,这句为什么一定是在问为什么还没吃上晚饭, 而不是为什么叫他bb。 不知他是不是领会到了她的意思,从善如流地转开话题。 「伯父怎么样了?」 「还有力气念叨呢。」说到家事, 央仪松弛下来,「可能是最近有点累,血压不稳。」 电话里,央仪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空灵。 她大约开着公放。 孟鹤鸣唇边吐出轻雾,缓声说道:「我认识几个这方面的专家,需要的话可以让徐叔帮你联繫。」 事关央宗扬身体,央仪没虚伪地说不用,眼睛一亮:「真的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那头说。 是的,他的话一百句里有九十九句都是真的。 唯有一句「快了,忍忍」这句骗得她很惨。 央仪脸颊发烫,连着耳朵根都红了起来。 她用双手捧住脸,试图降温。 这样的动作说不是在谈恋爱也没人相信。 李茹收回目光。 心里一边说「好小子」,一边责怪女儿「没出息」。 她不想再听小情侣甜言蜜语,打了个手势,示意挂断。 得到指示的央仪如释重负,没人知道不到一分钟的电话,她背后已经起了一层细密的汗。 她说自己现在要去吃饭。 孟鹤鸣听懂意思,在挂断前拧了手边菸头,眸光停留在夜色里毫不起眼的一点上。 那个方向,大约就是千里开外的杭城。 他问:「什么时候回来?」 孟鹤鸣耐心地等她回答。 同样落在央仪身上的还有李茹的视线。 央仪满脸通红,憋了半天干涩地说:「……爸爸没事我就回来。」 所有对话,包括开头那句bb,都没有最后「回来」二字来得暧昧。 确认电话已经挂断,李茹冷不丁地问:「同居多久了?」 其实……也不能算同居。 但他们之间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央仪摸着自己的狗腿说:「没、没多久。」 「……」 「他怎么说的?」李茹严词厉色。 央仪懵了:「啊?哪件事?」 李茹恨铁不成钢,也不管车就在路边停着了,噼头盖脸就问:「都住一起他没跟你保证过下一步?男女朋友处到什么时候?后面该怎么办?他家里同不同意?这些难道不是问题?你脑子进水了?我生你的时候怎么不知道你是个恋爱脑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5页 「……」 但是…… 就算是真的谈恋爱,也不一定都是奔着结婚去的吧?就不能双方都快乐一下,累了分手,然后进入下一段,谁说这样一定就是错? 央仪想归想,自然不敢这么说。 毕竟她的腿还想要。 李茹才不管她脑子里在盘算什么,忍不住提了一下她的耳朵:「孟家的在我眼里也不见得高贵到哪去,就看你们谈这么久他都没上门拜访父母的打算,我觉得你这事不靠谱,别把事情想那么好。」 央仪苦着脸求饶:「知道了妈妈妈妈妈妈。」 李茹:「重复。」 央仪:「……呜。」 「我刚说什么了?」 「……别把事情想那么好。」 李茹这才满意,用手指了指她,回到驾驶座。 「回家再收拾你。」 回家到底没捨得收拾,就是说话的时候多了几个白眼。靠着央仪装傻卖乖,成功煳弄了过去。 一夜无事。 第二天到医院,护士台告知23床病人在做检查,回来后可以直接转去单间套房。 央仪莫名:「谁换的?」 护士更莫名:「不是你们家人自己办的吗?」 李茹也不知道这件事。 但她能拼凑原委,于是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来的时候我就说要单间,你爸非嘴硬说没事。你看,一晚上过去睡不好,主动要求换了吧!」 在新病房等了没多久,央宗扬就回来了。 他穿着昨日一样的病号服,两鬓微霜。 先前出席活动的时候,央仪带着他去染头髮,染了一次央宗扬说什么都不愿意再去了,指着自己过早花白的头说,一个脑袋两个颜色,跟个花糯玉米似的也挺好看。 过于接地气的表达把央仪逗乐了,从那以后自然衰老在她眼里不再那么可怕,反倒有几分可爱。 此刻央宗扬的眼镜腿正压在花白的头髮上,使他那一头还算茂盛的头髮没有随着步伐随意晃动。 他进来时扭着头,还在与身后的人说话。 几步之后,身后的人如数跨进病房。 央仪数了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全是白大褂。 央仪猜想,自己此刻的表情大约和李茹如出一辙,心惊胆颤里透着点丧心病狂。 「什,什么毛病?这么多医生要会诊?昨天检查出来不是还说没问题,只要多休——」 李茹视线从医生胸牌上一扫,什么心脑血管科、神经内科、血液内科、老年医学科……最先进来的那人,大家还恭恭敬敬地叫院长。 李茹两眼一黑。 还好央仪眼疾手快扶住。 下一秒央宗扬摘下眼镜,招唿央仪过来:「这就是小女。」 央仪:「?」 央宗扬从中介绍,到末尾央仪才意识到,昨天电话里孟鹤鸣所说的认识几个这方面的专家,就是眼下这副场景。所以说,主张换病房的,也是孟鹤鸣了? 这么多人在,她忍住了单独出去打电话的想法。 等所有的检查项都已经确认没问题,病房才空旷起来。 央仪终于逮到机会。 不过她主动给孟鹤鸣打电话的次数少之又少,昨天是可怜的几次里的一次,于是想了想,还是改为发微信。 这样不至于打断他工作。 当他有空时,自然也能读到她的感谢。 如往常一样,孟鹤鸣没有给她回復。 央仪太习惯了。 她知道,已阅和已回在他那里并没什么区别。 于是她很快把这件事忘记。至少人在杭城,她精神是松弛的,不会事事都去对标结果。 然后,结果就找上门来了—— 在确认央宗扬的身体没有大碍,挂几袋生理盐水就能出院后,央仪眼睛一瞥,似乎看到病房外有熟悉的身影。她见过几次孟鹤鸣的生活助理,对他板正到近乎于严肃的打扮很有印象。 她怀着「出去看看」的想法拉开门。 径直撞进了一个冷硬的怀抱。 泛着金属光泽的领扣撞得她鼻腔直疼。 伴随她唔一声痛吟,央宗扬和李茹回头,看到的就是她小鸟似的扑进男朋友怀抱时的模样。 毛毛躁躁,有些过于迫不及待了。 央仪捂着鼻子抬头,在熟悉的松木香里看到孟鹤鸣的侧脸,还有打理得一丝不苟、纵使经过长途飞行也没有丝毫乱了的头髮。 他胸前有一抹明亮的香槟,有别于平日低调的穿搭。央仪很诧异,他使用这条领带的频率好高。 生活助理替他们贴心地带上了门。 对于孟鹤鸣的突然到访,央仪摸不着头绪。 同样摸不着头绪的,还有病房里的另外两位。 昨天才吐槽过孟鹤鸣没有上门拜访的打算,不过十来个小时,他便带着礼物出现了。 李茹怀疑昨天那通电话没挂断。 她颇有种背后说人小话的背德感,随之相反的,态度倒是越发热情起来。 更别提孟家老二带来的礼物,让躺在病床上的央宗扬顾不上输液管,差点跳下来。 「你说是真迹?」央宗扬吃惊。 「是的。」孟鹤鸣温文尔雅地笑,「家父有收藏的喜好,早年机缘巧合藏了这么一幅。」 央仪坐在他身旁,在他慢条斯理的语调里想到半山起居室的那一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6页 现在她觉得真迹的可能性更大了。 央宗扬连连赞赏,品评完还是摇头:「君子不夺人所好。」 孟鹤鸣那双戴了白绸手套的手慢慢曲起,耐心将画捲起,放入匣内,而后推到茶几上离央宗扬更近的一面:「艺术品放在懂鑑赏的人手里才算发挥价值,家父只知道买,并不懂赏。您了解他的,应该知道。」 「他怎么样?」 「还是在国外疗养院住着,身体挺好,只是思维比年轻时要慢了一些。」 「身体还好就好,其他的……」央宗扬不说了。 这是央仪第一次听孟鹤鸣说自己的家事。 好奇的同时,她忍不住紧张。 如同不小心踏进未经允许的私人区域,探索的越多,越难脱身。她的态度与之前并未有过太大的变化,她本意是不听,不看,不问,不说。 然而现在,她不明白孟鹤鸣突然来这一趟是为什么。 明明一通电话就能解决的,不是吗? 实在不放心,还有助理。 央仪坐立难安,还好话题到此为止。 短暂的冷场,李茹适时补了进来。 病房没什么招待人的,她拆了一旁的瓜果摆到桌上。手边最近的是一套坚果礼盒,又顺手拆开,招唿孟鹤鸣。 央仪的注意力全数在这方小小的空间内。 片刻后,她终于没忍住把孟鹤鸣面前的那一小罐子推走。 李茹责怪地看着她。 她无奈:「妈,你好歹问问人家爱不爱吃。」 李茹后知后觉:「啊,鹤鸣不吃这个啊。」 「他杏仁过敏。」央仪扶额。 李茹赶紧把坚果盒子拿开,一抬眼,看到孟鹤鸣沉静的目光正落在央仪身上。 他神态端方,终于露出在进入这个房间后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真正松弛的表情。 第31章 醋意 「我觉得他俩是真的。」 央仪和孟鹤鸣前脚刚出去, 后脚李茹就在病房对央宗扬说。 原本昨天央宗扬是笃定这件事有猫腻的,但从今天的相处来看,又觉得还算正常。 起码孟鹤鸣表现得并不像他以为的那么不用心。 或许只是高处不胜寒, 让他不那么容易展露真心,导致受偏爱却浑然不觉的另一位在这份感情里仍旧畏手畏脚。 这些都只是他的推测而已。 央宗扬未做评价,只是看着精緻的檀木匣子点了点头。 「就是可惜了小尹。」李茹说, 「我一直把他当女婿对待的。」 央宗扬笑:「你当有什么用, 你也不问别人的意见。」 「别告诉你看不出来,小尹对咱们女儿——」 门忽然被推开。 以为是他们俩去而復返,李茹下意识住嘴。 在看到提着糕点袋的小尹时, 李茹尴尬的笑容变了又变。 「小尹来了呀。」她道。 小尹面色如常, 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师娘, 路过桂花房,给您带了点心。」 几分钟前, 小尹在电梯口碰到了央仪。 当然, 他的注意力很快被她身边满身矜贵的男人所吸引。他衬衣西裤, 外套搭着臂弯, 在最能沾染世俗气的医院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又不容任何目光亵渎。 仅仅看一眼,小尹都觉得高攀了。 然而奇妙的是,穿搭随意的央仪在旁却并不突兀。 她漂亮的脸上露出惴惴, 如同不期然遇见意中人而感到紧张与不安,落在他眼里是那么刺眼。 小尹提着桂花房的袋子, 在擦肩而过时叫住她,并说,「我给你买了你喜欢吃的茯苓糕。一会记得拿。」 这句话成功叫住了他们俩。 小尹看到男人望过来。 很普通的一瞥, 他在那瞥平静无波中仿佛经歷了一场兜头暴雨,没来由得心惊胆颤, 且开始后悔刚才的突兀。但他又很好面子,于是只好僵硬地介绍说,「我是央宗扬老师的学生,很早就相识了。」 他没说和谁相识,不过没人会在这种充斥着雄性荷尔蒙的场合误解。 央仪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了。 而她身旁的男人只是收回那一瞥,手都没伸,单薄地说一句:「幸会。」 当然,他没有介绍他自己。 这种感觉很不爽,就像从开口起他们就不势均力敌,不值得一句平等的问候。 可是偷偷打量的那一眼又告诉他,对方确实有这样的资本。 电梯在他们面前合了又开。 里面的人不耐催促:「喂,还上不上?」 这一次的会晤终结于此。 小尹狼狈地坐上电梯。 电梯门在面前缓缓阖上,央仪在金属光泽里看到自己几乎没了血色的脸。或许是因为金属太过冷硬,将倒映在里面男人的背影也衬得格外冰冷。 她追上,抿了抿嘴,「那是我爸的学生。」 「认识很久?」从他的语气里难猜心情。 「……对。」央仪恍惚觉得自己舌头髮麻,说话变得不那么利索,「五六……六七年吧。」 孟鹤鸣轻笑一声:「记得很清楚。」 「……」 没有很清楚,就大约一个年份而已…… 以孟鹤鸣的脾气,不高兴是正常的。 央仪早就猜到。 她只是在婉转地提醒,认识小尹是在他之前,合约没有时光机功能,不能受此制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7页 但是一想到在榕城,路周的事情他还没拿到明面上与她讲,又是一阵心虚。 在理直气壮和心虚中反覆切换,央仪头都大了。 她只好卖乖,将手挤进他的掌心:「你好严肃。」 孟鹤鸣在这句话的作用下稍敛步伐。 央仪终于不用迈那么大步也能跟上了。她又说:「搞得我以为你在吃醋。」 是吗。 原来她管这叫吃醋。 孟鹤鸣在烦躁中眯了下眼,手指反扣,将她的手牢牢握在掌心。 他只是单纯地不喜欢被觊觎的感觉。 与吃醋无关。 几步之外就是停车坪,孟鹤鸣并非为她来的杭城,他只是刚巧有这里的事要处理,暂且提前到当下日程而已。接下来,他行程很满,无暇再管这里的琐事。 央仪也是这么想的。 她看着车门打开,看着他提腿迈进车身,手上被牵住的力道却丝毫未减。 反倒在他坐稳后略一施力。 央仪就这么毫不设防地被拉进了车厢,跪在他腿上。 她的一只手被握住,另一手因为往前摔的条件反射,下意识地撑了一下。 手掌下触感坚实,甚至能隔着衬衣感受到微微充血的肌肉和底下的蓬勃心跳。 央仪诧异抬眸:「你不去忙吗?」 「下次离他远点。」孟鹤鸣冷静地说。 他的语气和心跳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手掌下他的温度灼热,落在她身上的审视却是冰凉的。 下次。 下次…… 央仪忽然意识到,还有下次。 所以这意味着他还想继续和她相处下去。 意味着榕城的事他不打算追究? 无论如何,央仪一直提着的心终于震颤几下回归原处。 她垂下眼,乖巧地说知道了。 膝盖受不住压力往前滑了几寸,抵在他大腿内侧。想往后缩,又被人捞了回来,最后车门关上,她仍旧趴伏在对方怀里。 车子缓慢向前滑行。 央仪用手肘将自己撑离一段距离,「我和爸爸说只送你到停车场。」 对方从容不迫:「很急着回去?」 一想到病房里有谁,央仪又偃旗息鼓。 总不能上一秒答应他离远点,下一秒又眼巴巴地回去。 她不做声了,看了看宽敞的后车厢,再看看他。 ——我坐过去,行吗? 孟鹤鸣松开手,给了她一些喘息的空间。 在人即将从他怀里熘走时忽得揽住她的腰,将她按在腿上。柔软的腰肢因为紧张而绷了起来,还有另一种时刻她也会如此,明明前一刻软得像滩水,实在受不了求他放慢时又会倏地绷起。 不过才几天,他竟想念得紧。 喉结不着痕迹地滚了滚,孟鹤鸣克制地拍拍她的臀:「好好坐。」 央仪心想明明是你不让我好好坐。 她挨着他坐好,嵴背贴椅背,手肘掖在身侧,端正又拘谨。 孟鹤鸣的手搭在她腰上:「哪家的茯苓糕?」 「茯苓糕?」 在他的注视下,央仪想起来了。 还在提小尹那茬! 她抿抿嘴:「桂花房。」 解释在她这里已经成了某种习惯,继续说道:「是老城区的店,很有名。不是我特别爱吃,是符合杭城人的口味……反正就是人人爱吃,只要带上桂花房的糕点去拜访杭城人,基本都不会踩雷的。」 后面的解释显得多余,孟鹤鸣却没来由地心情转好,他颔首:「一会让司机……」 顿了不到一秒,改口说:「老宋,桂花房。」 司机是杭城这边负责接待孟鹤鸣的,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对老城区熟悉得很。 生怕孟先生不知道,他提醒:「孟先生,老城区在反方向。」 「无妨。」孟鹤鸣道,「绕些路。」 这恐怕不是绕点路的问题,是绕了整座城。 何况老城区的路况确实不算好,这一圈下来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 老宋没怎么和孟鹤鸣接触过,不知道他说一不二的性格,只是本着尽职的义务又多说了一句:「招商会那边……」 「叫他们只管开始。」孟鹤鸣云淡风轻道。 话是这么说,招商招商,都是等着孟鹤鸣来杭城投资呢,怎么可能在他未入席之前先开。 司机不说话了,他隐隐察觉到背后威压。 车子在前方路口调头,往老城区方向驶去。 老城区交通状况确实不容乐观,短短一公里路堵了两回,街头一次,街尾一次,中间以龟速慢慢往前挪动。放眼望去,狭窄的单车道被非机动车挤占得开几米剎几米,头顶又压着垂柳茂密的枝条,街边招牌在绿荫中若隐若现,整个视觉空间都被侵占得毫无留白。 这里是杭城最富有生活气息的区域,常常引得外地游客打卡,但本地人通常选择绕路。 ——因为堵得让人心烦。 央仪以为孟鹤鸣会不耐烦的,用余光偷偷瞥他。 他与平日一样,专心握着平板处理公务,眉宇间没有丝毫不快。只是偶尔瞥一眼窗外的架势让人觉得他不是来买糕点的,而是来收购店面的。 「就在前面了。」央仪出声。 「嗯。」孟鹤鸣眼皮未抬,「除了茯苓糕,还要什么?」 「你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8页 绕这么远的路带她来买糕点,央仪觉得自己不尽地主之谊说不过去。 她边说边思考:「你好像不太喜欢吃甜的。要不要试试莲子糕?它没有那么甜,有点像凉糕,这个天气吃起来应该还蛮爽口的。或者薄荷糕,软软酥酥入口即化,我小时候爱吃。还有咸口的青团,蛋黄肉松……蛋黄肉松太普通了,豆腐和毛笋馅儿听起来比较奇怪,其实蛮好吃的,你要不要试试?」 孟鹤鸣终于在一大串安利声中抬起脸,一边过滤刚才那堆信息,一边思索这到底是不是人能吃的口味,最终还是在她期待的眼神中默了默。 「都可以。」 「那都试试!」央仪重重点了下头。 都试试的结果就是…… 参加完招商会回酒店,孟鹤鸣对着桌上一大堆糕点陷入沉思。 彼时央仪已经回去帮忙给央宗扬办出院手续,偌大的套房只他一人。原本应该是和榕城那边开视频会议的时间。等了许久,那边一直没得到通知说开始。 苏挺打电话过来询问。 「听说今天招商会那群老头很棘手?」 孟鹤鸣不屑:「什么时候你也喜欢听小道消息了?」 苏挺反问:「那会开那么晚?」 「耽搁了。」孟鹤鸣说。 耽搁这词出现在孟鹤鸣身上本就稀奇。苏挺想到杭城,又联想到央仪,脑中断掉的线忽得连了起来。 他挑眉,「你现在在做什么?」 如果太过少儿不宜,他可以不听。 当然了,话转到董事会那,苏挺可以替他的好友遮掩几分,就说是为了集团未来发展大计。 他这么想着,落在耳边的两个字将他带入莫名其妙之境地。 「什么?」苏挺问。 这次对方声音顺着听筒更清晰地传了过来。 「试毒。」孟鹤鸣轻描淡写地说。 第32章 契约精神 竹笋和豆腐馅的糕点让孟鹤鸣确信一件事。 他不喜甜的同时也不喜欢稀奇古怪的东西。 但当央仪眼巴巴地问他怎么样时, 他违心地用了「还行」两个字。 他大约是不知道,自己不是个擅长表达感情的人。「还行」落在央仪耳朵里,只觉得他已经相当认可这些新奇的口味了。 于是回榕城前, 央仪又去了趟桂花房。 当桂花房的纸袋再次出现,孟鹤鸣不算挑剔的胃也忍不住想要抽搐。 ——软糯粘牙的糯米口感,配上入口即化的咸蛋黄豆腐, 亦或是咀嚼起来咯吱有声的脆笋。听起来尚且不错, 咽进嘴里却是另一番风味。 咸甜口并存。 诡异,难以理解,味蕾和胃部开始狰狞。 孟鹤鸣冷静地问:「这么钟意这家店?」 「不是你喜欢吃吗?」央仪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了迷惑, 「那天我问钟助, 他说你都吃了。」 她笃定道:「而且你有说过还行。」 钟助, 他从来没出过一次差错的生活助理。 犯了人生中第一个错误。 孟鹤鸣伸手按了按眉骨:「我相信我已经对这家店的口味有了大致了解。」 央仪想,其实还有很多种没尝试过。 不过没关系, 她得意地提了下纸袋:「他们出了新品, 我觉得你应该也会喜欢。」 「……多谢。」孟鹤鸣一言难尽。 车辆将他们送至航站楼, 助理从后面那辆车下来时, 只觉得孟先生不疾不徐地望了他一眼。 那一眼颇为冷淡,让他不由地绷紧神经。 疾行几步到车前,安排好行李和贵宾通道, 助理才得闲揣摩那一眼的意思。他跟在几步之后,趁央小姐被其他事务吸引走注意力, 不动声色走上前。 「孟总,还有什么吩咐?」 「找个藉口。」孟鹤鸣确实想过这么做是否失礼,但还是说, 「让那些过不了安检。」 孟鹤鸣这次来杭城是临时行程,没来得及申请航线, 于是回去也和来时一样,预订了头等舱。 非节假日时段,头等舱乘客很少,并排四座只有他们二人。 央仪坐在位置上仍在兀自好奇:「好奇怪,明明之前也有带过,为什么这次就不可以……」 「或许航空公司有了新规定。」孟鹤鸣替她要一张薄毯,盖在裸露的膝盖上。 「糕点到底哪里违禁了?」央仪双手掖着毯子思索片刻,又问:「如果是你的私人飞机,也要遵循吗?」 「需要。」孟鹤鸣淡声道,「毕竟不是法外之地。」 「……有道理。」 央仪闭上眼,双手交握安详地搭在小肚子上。 片刻后忽然睁眼。 「我还是百度一下好了。」 「……」 孟鹤鸣微微侧身,从她手里抽出手机,从容提醒说:「该关机了。」 忘了这不是他的私人机。 央仪讪讪:「……哦,对。」 可是那些糕点是桂花房的新品,连她都没有尝试过。这么消失在安检口,多少有点可惜。 关了机闭上眼,她靠在柔软的航空椅里辗转,身边是孟鹤鸣翻阅报刊的轻微响声。 「我想到了!」央仪转过脸,认真地说,「回榕城我们可以在网店上面买。」 「央仪。」 孟鹤鸣在飞机逐渐鼓譟的引擎声中喊了她的名字,「其实我没那么喜欢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9页 飞机在这句话的尾音里逐渐升空。杭城在脚下被拉得越来越远,最后只剩纵横交错的留影。云层之上阳光万分刺眼,机舱里的氛围却冷峭了下来。 央仪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 她有些懊恼,孟鹤鸣于之她,就像云遮雾绕里看不清摸不到的一点,好不容易云层浅淡些,她以为能触碰了,却又蓦地模煳起来。 他说还行,并不是喜欢的意思。 只是不想拂她的面子。 想通这一点,央仪再度懊悔自己这几天的放下戒备。她还是应该谨慎,小心,察言观色,以及卖乖。 后半程在这些情绪的交织下,她变得寡言。 她不信孟鹤鸣这样敏锐的人没有察觉。 只不过他并没有开解的意图,只是在机舱温度下降时,再次掖了掖她的薄毯。 一支香槟,一份甜点,央仪的飞机餐就用了这么点。 飞机抵达榕城,空气里的热度一下席捲而来,连机舱和航站楼之间那一段廊桥,都热浪滚滚。 接机来了两辆车。 一辆是孟鹤鸣常用的那辆车牌缀满了9的加长轿车,另一辆则是保姆车。 孟鹤鸣和助理上了前一辆,叮嘱她先回半山休息。央仪站在车流中朝他弯了弯手指,「知道啦。」 她每个字都说得很动听,在抵达榕城后,碎了的玻璃心再度粘合起来,托着完整的一颗。 前车尾灯很快消失在视野。 他应该有事要处理,走的快速车道。 央仪无事,随司机开着,自己安静地坐在后座,一边给爸妈报平安,一边又告知方尖儿自己已回榕城。 央宗扬回:【有事就回家】 李茹说她女大不中留,问孟鹤鸣喜不喜欢新买的点心,喜欢的话告诉她,她寄顺丰冷链,当天下午就能到。 央仪笑笑,只回了一句:【老吃也会腻的。】 再切到方尖儿的聊天框。 方尖儿问了问央伯父身体,又说这几天校招忙得要死要活,等满血復活了约一个。 央仪回復好。 所有消息回完,世界忽得安静下来。 她想到自己排了好长时间队买的桂花房,想到那间伫立在老城区稍显破旧却生意兴隆的店铺,想到高楼耸立钢筋铁骨的榕城cbd,又想到临山面海清风徐徐的半山,距离那么近,又那么远。 这天晚上,孟鹤鸣没回来。 她不知道怎么,就在起居室的沙发上睡着了,醒来一睁眼便是那副疑似真迹的静物油画。 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央仪从朋友圈找到一位在榕城任教的美术老师。 对方与她有一些交集。 最初央仪是想请人来半山的房子里掌一眼的,等跟人闲聊了几句又觉得没必要。 这幅画说到底,与她有什么关系? 挂在半山的房子里,到时候她离开,这里说不定会迎来新的主人,一样也带不走。 至于送央宗扬的那一幅,确实是破费了。 她想了想,没再把这件事说出口,纯当闲聊就这么聊下去。对方刚过了最忙的期末,说好久没见面,不如出来一起喝杯咖啡。 央仪闲来无事,点头说好。 这位老师朋友在榕城某大学任教,于是约的地点距离大学城不远。 大概是偶遇的次数多了,央仪一听是大学城,总疑心会碰到路周。但转念一想,两人都已经说开了,且不再有联繫,即便碰上当陌生人就好。 临近暑期,大学城附近冷清许多。 朋友约的咖啡厅只有寥寥数人。 央仪找了个靠近空调出风口的位置。才坐下,她那位朋友就举着两杯冰美式从另一边跑了过来。 「哇好久没见!」 央仪抱了抱对方,「你怎么瘦这么多!」 「还能怎样,学校压力大呗!」这位姓薛的老师忧愁着脸,「早知道当初应该和你一样走自由职业的路子,就不用天天被kpi压得背都直不起来。」 央仪实话说:「赚不到钱的时候一样都要哭的。」 薛老师将她上下一番打量,恨不得拿出计算器。 「我的眼力你是相信的,你这条裙子不便宜吧?鞋也是v家当季款,还有包包。你说赚不到钱自己信嘛?」 如果是方尖儿这么说,央仪就能大言不惭地说是男朋友养我,还能换来方尖儿哎哟几声。 但对方不是。 央仪笑了下:「早知道你眼力还是这么犀利,我应该拿几幅画让你帮忙掌掌眼的。」 薛老师拍拍胸脯:「下回拿来,不收你钱。」 两人坐下,薛老师双手托腮。 「你知道吗?前几天我在网上看到你了。」 央仪惊异:「我?」 「不过是造谣,明眼人都知道。」薛老师说着打开手机,边搜词条边说,「大概是说大名鼎鼎的央宗扬老师,他女儿——」 她顿了顿:「也就是你,跟小黄毛私奔,跑榕城来了。」 「小黄毛?」 「看吧,我就说是造谣。」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晌,薛老师一耸肩:「词条找不到了,奇怪。」 央仪苦笑着说:「上次上热搜还是我爸被撤岗。」 「估计又是谁在背后穿小鞋。算了也别找了,看完白给自己添堵。」薛老师奇妙地把话圆了回来,「小黄毛可吃不消你这身穿搭,网上的消息假假真真。你这条,除了来榕城是真,其他都假得离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0页 央仪无奈点头,心想现在网友脑洞真是越来越大。 两人就着咖啡又聊了会儿画。 薛老师抽空问她现在住哪,方便的话下次约个离家近的地方。央仪说了个靠近市中心的地址,对方哎呀一声,说附近有家特别好吃的椰子鸡。 央仪其实对那片根本不熟,只是说半山会惹更多侧目,正想着岔开话题。 移门忽得一响,带动门把上一串风铃,响声叮叮噹噹余音绕樑。 两人下意识侧头,看到几个男生顶着烈日闯了进来,风风火火的,简单的打扮透出年轻又干净的学生气。 薛老师说:「多半是榕大的。其他学校的学生一放假跑得比什么都快。」 央仪视线停在其中一点上。 等她意识到自己看得太久,对方已经侧过头来。 两双眼睛对上。 她看到路周嘴边浅淡的笑。 很快他又回过头去,跟一同来的几个朋友说话。那抹笑就像是说话间隙未来得及收回,并非是向她展现。 央仪低头将剩下的咖啡饮尽。 跟薛老师说过一声后,她起身,排在点单队伍的最后。 前面正在商量喝什么,有个声音像小公鸭的男生犹豫不决,一会想点瀑布拿铁,一会又说这个太便宜,便宜了刚拿到大厂offer的某人,要叫某人大出血才行。 这个「便宜」一语双关,几个人都耸肩哈哈笑。 年轻男孩儿的点真奇怪。 然后另一个男孩去勾她前面人的肩,笑嘻嘻地问今天的主人公要喝什么? 有人作思考状:「对哦,从来没见他喝过咖啡。喂,路老闆,你喝什么?」 男生摇头,淡然道:「我不喝。」 「是不是啊你!」那几个纷纷回头,「都找到工作了,还这么抠!!!」 他们点单的时间太久,久到另一侧的工作人员从柜檯探出身子,另开了一台机器,招唿队末的人过去。 央仪绕开他们,径直走到最前。 「一杯冰柠,一杯蔓越莓苏打……」 她侧头,听见隔壁的点单也接近尾声。 众人簇拥队末的某人前来买单,又一闹而散去找空调下的位置。 「……再一份红丝绒蛋糕。」 她说着打开付款二维码。 隔壁收银机前的店员正报着一串长长单子,语末,亲切地问:「您怎么付款?微信吗?」 旧手机卡顿半天突然黑屏,路周等了会儿,抱歉地说:「不好意思,能再等一下吗?」 店员微笑说:「没关系的——」 数十秒后。 滴得一声。 店员的笑僵了一下:「女士,你付错单了。这单不是您的,这单是——」 「我知道。」央仪收起手机,「我请客。」 店员抬头瞥一眼站在一起登对的俊男靓女,仿佛明白过来,愣愣地哦了一声。 央仪收好单子回头,撞进男生黑白分明的眼里。他一言不发地站在那,身子却挡住了她的去路。 「怎么了?」央仪问。 「等一下。」 路周直勾勾地盯着她,她今天很漂亮,长发在脑后挽一个低马尾,温柔又干练。路周觉得自己看了好久,久到嘴唇变得干燥,才干巴巴地说:「等我手机好了就还你。」 「几杯咖啡而已。」央仪没什么所谓。 小半天前,她还想着再遇见要当陌生人。 这会儿全破功了。 要怪就怪他那台破手机,边缘金属都掉漆了,那么的老古董,能不坏才怪。 还要怪这家的咖啡,没事那么贵做什么,一杯四十好几,哪个好人家的咖啡店在大学城吸学生的血。 央仪说:「祝贺你拿到offer。」 路周仍然门神似的杵着:「姐姐对所有人都这样吗?」 语焉不详,不知在说offer还是说咖啡。 「当然。」央仪却毫不犹豫。 她往旁边挪了一步,想要绕行。无奈男生也往同样的方向挡一步。 她再往右,男生同步往右。 几步后,央仪抬眸:「还有事?」 「你是不是生气了?」路周问。 央仪有些摸不着头脑:「生气?」 好端端地她生哪门子气?她长得很像气筒吗? 朋友还在不远处等她,况且,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她拿了孟鹤鸣的钱就要好好扮演女朋友的角色,他拿孟鹤鸣的钱是要离她远点。 两边对齐颗粒度了,都是要保、持、距、离。 眼前的男生却半点没有退开的意思,忽然郑重其事地说:「那天不是故意没回你。」 原来他在讲这件事。 总之结果是孟鹤鸣不打算追究下去,央仪同样不喜欢多一事,只说:「没关系。我当时就是随口问问。」 「那你——」 「我朋友在等我。」央仪偏了下头,示意他去看逐渐将注意力转移到他们身上的几个脑袋,「想来你朋友也是。」 几个八卦的脑袋一窝蜂挤了回去。 回到座位。 薛老师笑着问她怎么还认识榕大的学生。 央仪无奈耸肩,解释说对方手机坏了没法付钱,她只是帮个小忙。 闲聊到下午四五点,薛老师要回学校替学生开美术教室的门,于是匆匆告别。 央仪又坐了会儿,起身时望向另一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1页 那里窗明几净,阳光投进硕大的玻璃橱窗,将半个咖啡厅都照得份外热烈。发烫的桌椅旁早就没了人影,只有孤零零的金属纸巾架泛着耀眼的光。 她撑开阳伞,在路过一棵根茎缠绕的大叶榕时,忽得被树下的人叫住。 阳伞向后偏开,露出大片被遮挡的视野。 央仪有一瞬诧异,停下脚步与对方保持了几步的距离:「你怎么还在?」 「在等你。」 榕树繁茂的幼枝柳条似的垂下,天然为他的对话设置了隐秘的空间。 风吹拂其间,除了簌簌再也听不到其他。 央仪自伞下打量他,肤色健康,眼睛明亮,五官有着得天独厚的优越。所以当他真诚地说出「在等你」时,会让人有一种被重视和偏爱的美好错觉。 再多一秒她一定又会为之心软。 于是佯装冷淡,硬起心肠批评道:「你这样好像不太有契约精神。」 契约精神? 路周不懂。 他更想问的是,最近是否还有不开心。孟鹤鸣是否惹她伤心。这场恋爱什么时候会迎来倦怠期。如果厌烦什么时候才会分手。分手的话会不会考虑前男友的弟弟。 和自己哥哥在一起过没关系的。 路周想,反正他不会介意。 滚烫的风将枝条吹得扬起,央仪的伞也晃了起来。路周上前一步稳住伞柄,她的手指在他手掌之下,手背是温热的,指尖却有点凉。他像是要一下记住手里的触感,这一次牢牢握紧,感觉到她有抽回的迹象也没松手。 「我上次说错话了。」路周声音很轻地说,「我不是对每个人都这样,只有……」 百米开外,一辆黑色加长轿车拐过街角。 孟鹤鸣靠在椅背上闭着眼,手抚过眉心。 手机听筒正在源源不断传来女人担忧的声音。 「好好的手机怎么会关机呢?我给他打了好几通电话,都是这样。人会去哪里呢?」 孟鹤鸣皱着眉:「他是二十二,不是两岁。」 「是,他两岁不到就不在孟家了,这些年我闭上眼就是他小时候的样子。现在人好不容易找到……」 孟鹤鸣打断:「我快到了。」 「接到他就回。」黎敏文不放心,「你留下一起用个晚餐,正好我有事要说。」 车辆平缓地往前滑行。 不远处榕树下,男生抓着她的手,语气几近虔诚: 「是我喜欢姐姐,所以想对姐姐好。」 第33章 相遇 临时调整行程去杭城的结果就是, 榕城积压了大量的工作在等着下决断。 徐叔对此深有体会。 作为孟鹤鸣的专属司机,他这两天几乎没有任何一桩差事。从回榕城起,孟总就没离开过公司。 办公室所在的一层入了夜也灯火通明。 好不容易今天听说要用车, 徐叔早早就在楼下等着。 他跟着孟鹤鸣的时间长,别人不敢说的他偶尔也会大着胆子叨唠一句。 譬如今天,他跟孟鹤鸣说, 「您要多注意休息, 老是这么忙工作身体吃不消。」 孟鹤鸣应一声好。 后视镜里,徐叔看到男人依旧我行我素地专心处理工作的脸。他在心里嘆息,只能默默将车开得稳一些。 这辆车避震极佳, 玻璃都做了降噪隐私-处理。 如果不是隔板没关, 徐叔是听不见那通电话的。 他听到孟鹤鸣语气从平静到压着不耐, 看到他时不时用拇指抵住眉心,一边应付电话, 一边用余出的左手在平板上缓慢滑动, 袖口挽上几折, 青筋明显。 如果央仪小姐在就好了。 徐叔想, 央小姐总比他这样张嘴说不出几句话的人会哄人。毕竟好几次从半山出来,孟总面色都格外平缓。 正想着,他似乎看到街边榕树下, 有央仪小姐的身影。 怕是自己看错,徐叔轻点剎车, 在车辆无声滑动中终于确认,欣喜地对后面说:「孟总,那好像是央小姐。」 孟鹤鸣蓦地睁眼。 他循声望向窗外, 树冠如伞的大叶榕下,央仪双手撑伞, 身形微后仰。长裙被风扬起海浪般的弧度,她站在那,光影斑驳洒在裙摆上,如跃动的浮金,让人忍不住想用最美好的词去形容。 然而美好下,她藏在肢体语言里的细枝末节让孟鹤鸣看出她此刻并不松弛,隐隐有防备的姿态。 「停车。」孟鹤鸣道。 徐叔在这句话之前就已经放慢了车速,闻言只是轻轻一点,车辆安静剎停路边。榕树的树影将他们整个包容其中,日头下的燥意被宁静取代。 孟鹤鸣这才发现,几步之外,还有个男人。 他眯了下眼。 被伞面遮挡,堪堪看到窄腰和一双劲长的腿。不知为何,这个场面让孟鹤鸣觉得似曾相识。 仿佛在半山的落地窗边,他也看到过这么一双属于男人的腿迈出那辆白色奥迪。 窗边树影摇曳,挡住了男人的上半身。 「我下去请——」 孟鹤鸣打断徐叔,「不用。」 树荫下,男人又往前迈出一步。伞影晃过他的胸膛,紧接着是一张年轻却张扬的脸。 视线在那张脸上聚焦。 孟鹤鸣敲击的指节停顿一瞬。 路周。 是他? 或许是这辆车太惹眼,榕树下两人显然注意到了停在斜后方的阴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2页 滚烫的风吹到脸上,央仪回过头,脸色肉眼可见地白了几分。 路周细心关注着她,自然看出了她的不自然。面上闪过一瞬怔愣,他仍不怕死地问:「你在害怕?」 央仪抿了抿快没血色的唇:「……没有。」 现在叫人走已经来不及了。 孟鹤鸣的车就停在身后不到几米的地方,显然是看见了他们。这个时候让路周走,摆明了就是狗急跳墙。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对,捉姦在床。 央仪混乱的大脑已经不支持她找到正确的词来形容眼下场景了。 三十几度的天,斜阳普照,她如坠冰窟。 刚才她费了很大力气才挣脱路周的手,在这之后她始终保持礼貌距离。 孟鹤鸣的车是什么时候来的? 是在对方握住她的手时,还是她挣脱时,还是这之后?她要说什么?她和路周只是碰巧遇见?他会相信吗? 思绪纷乱中,车门推开一条缝。 先入眼的是锃亮的黑色皮鞋,而后是一截熨帖得体的西裤裤腿,再之后玉骨修长的五指扶住了车门,将其推得更大。漆黑锃亮的轿车如同幽深的洞穴,只是凝望着,压迫感便迎面袭来。 央仪心里的弦也随之一根接一根地应声而崩。 风将皮鞋碾压石子路的微噪送到耳边,她垂下眼闪躲,握着伞柄的手控制不住发抖。 余光忽得瞥见男生青白的牛仔裤腿从她面前掠过,他低声说:「别说话,站我后面。」 黑色皮鞋最终停下。 几步之隔,孟鹤鸣站定。他平静地扫过眼前: 「怎么回事?」 央仪的手很僵,解释的话快要到嘴边了,到底还是因为那句「别说话」强忍了回去。 路周或许是对的,这个时候多说多错。 安静不过几秒。 在孟鹤鸣威压般的视线里路周咧了下嘴,故作轻松地说:「你怎么来了。哥。」 ……哥? 央仪心中一凛,视线慢慢上移。 男生挺括的后背替她挡住了孟鹤鸣的大半视线,男人平静地注视着他们,嘴边噙着很淡的笑容,不知在想什么。 哥…… 路周叫他,哥。 央仪忽然听不懂人话了。 她慢慢确认话里的意思,迷惘从眼里漏了出来。 「过来。」 这一句央仪确信,是孟鹤鸣对她说的。 和梦里的语气一模一样,以至于让央仪开始恍惚,他会不会和梦境里一样大发雷霆。 她慢慢挪动脚步,伞面压得极低,遮住了额头细密的汗。还有几步,孟鹤鸣便失去耐心似的伸手,将她拢到身边,右手搭在她腰侧,低声:「你见过的。」 确实见过。 是那天晚上在半山的房子里,还是更之前在会所、在云州? 央仪不知道孟鹤鸣想要的是哪个答案。 在说错话之前,她尽量选择不开口,低低地嗯了一声。 孟鹤鸣的手心很烫,隔着布料落在她皮肤上的热度让她无法专心思考。央仪很佩服这个男人的毅力,在风都滚烫的季节,仍旧一丝不苟地着装。 他的眸光终于从央仪身上挪开,落向对面。 「手机为什么关机?」 路周懊恼地啊了一声,掏出那台漆面斑驳的旧手机,如小狗一般可怜兮兮:「……坏了。」 「勤俭节约是好品德。因为你的勤俭节约——」孟鹤鸣抬腕看表,「浪费了我四十五分钟,值你四百五十部手机。」 央仪终于从对话里回过味来。 她并没有嗅到那股令人窒息的危险气息。 所以,他们真的认识。 是排除在她关系之外的认识。 那晚夜谈……也与她无关了? 疑问太多,真真假假,央仪再度揣摩上路周对孟鹤鸣的称谓。哥…… 孟鹤鸣没有弟弟。 唯一的那一个幼年走失,在前段时间被找回。 脑海中两张脸渐渐重叠,同样优越的五官,在细细比对之下凸显出惊人的相似。在孟家长大的孟鹤鸣眉宇间矜贵和冷淡更多,在云州长大的路周眉眼却浓郁。 央仪抬眸,目光与路周短暂地碰了一下,很快分开。 她的心跳逐渐鼓譟起来。 「对不起,哥。」路周语速匀缓地说,仿佛刻意为了咬重最后那个称唿。 孟鹤鸣看着他:「在这做什么?」 「请同学喝咖啡,庆祝我找到工作了。」路周指了指不远处的咖啡店招牌。 「同学呢?」孟鹤鸣又问。 「他们刚走,正好我看到——」路周笑了下,认真地说,「看到嫂子也在,但她好像没认出我。把我当成了坏人。」 难怪下车前,她是一副防备的姿态。 孟鹤鸣无声拢紧她的腰:「路周,自家人。」 央仪劫后余生般长长吁气:「……噢。」 孟鹤鸣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她沁出的汗,又掌住她冰凉的指尖,「胆子真小。」 「你说过的。」央仪轻声道,「谨慎不是坏事。」 回去的路上,宽阔的后车厢坐了三人。 平时足够放一张mini吧檯和舒适航空沙发椅的空间容纳三人自然不是问题。隔音板升起,孟鹤鸣在电话里简单跟黎敏文说了两句,又把手机递给路周。 「自己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3页 路周接过,睫毛安静地扑簌一下。 随后叫那头:「妈。」 央仪是在这一刻才彻底相信这件事的。 身上的汗已经被空调吹干,毛孔张着,只觉得浑身开始发凉。她搓了下手臂,为这股凉意,也为孟鹤鸣出现前,路周神志不清说的最后那句话——我喜欢姐姐,所以想对姐姐好。 电话声中,孟鹤鸣似有察觉,取了薄毯披在她裸露的皮肤上,漫不经心地问:「跑这么远来做什么?」 「有个朋友在这教美术,已经好久没见了。」央仪双手抓着毯子边缘,慢慢甩掉脑子里其他想法,「聊了画,顺便请她掌个眼,看看你送的那幅马奈是不是真的。」 孟鹤鸣勾了勾唇,「结果呢?」 「结果……没好意思问。」 真是风水轮流转,几天前她还怕着孟鹤鸣,今天一反转,倒是对着路周不自然起来。 她往孟鹤鸣的方向坐近一些。 小声说:「所以是真的吗?」 刚才说她胆子小真是谬言。 还从没人在他面前质疑过礼物的真假,孟鹤鸣温和道:「原来在你眼里,我是会买赝品煳弄人的人。」 「怎么会。」 央仪惊讶于那么一幅应该藏在博物馆的画此刻就挂在半山的起居室里,缓了一下:「太贵了,有点没敢相信。」 身下是纹理细腻的真皮座椅,手边的mini吧檯听说超千万才能拥有选配的资格,还有星空顶,柏林之声音响,镶嵌在中控的陀飞轮钟。 她到底哪里不清醒,会觉得赝品这两个字会出现在孟鹤鸣的字典里。 央仪深吸一口气:「山上湿度会不会太高?」 孟鹤鸣看她一眼:「半山的房子恆温恆湿。」 「画有保险吗?」 「有。」他停顿,而后补充:「物业安保也从未出过问题。」 她担忧地想了又想,好几次欲言又止。 窗外树荫从街头到巷尾,光影忽闪忽闪地掠过她脸庞。 孟鹤鸣想笑,笑容噙到嘴边又发现一旁的弟弟也在看她。他举着手机断断续续应一声,注意力却仿佛完全不在那通电话上。 孟鹤鸣冷不丁出声:「打完了?」 「啊,哥有事要用电话了。」男生匆匆收回目光,对着电话那头道,「嗯,知道。一会见。」 这辆车在三十多分钟的行驶后抵达孟家主宅。 这一片闹中取静,进入时需要盘山而上,但当站在主宅俯瞰,又能轻而易举将榕城的繁荣一网打尽。 当然,底下的人隔着一片人工湖仰望,也能看到这座位于高坡上的宏大建筑。 全天候灯火通明的大宅,常常被人误认为是城市景点。央仪第一次来时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车辆驶入庄园,停在百亩人工草皮旁。 每次来,这座独立于城市之外的大宅都会给她一点小小的震撼。 车辆驶过安保亭,视野变得开阔。 放眼望去,每百来米就有一名头戴斗笠的工人在细心打理着园艺,绿荫遍地,没有一处因为缺乏护理而透出衰败萎靡。 人工湖的荷花也开了,活水环绕庄园,碧波粼粼,风里送来属于夏日的清香。 车辆终于靠着主宅慢慢停下。 料想车子只是过来送人,央仪坐在车里没动。 车门打开,路周先一步下车,而后站定在原地回头。他的视线越过她,脸上带着浅浅笑意。 「哥,不下吗?」 男人手指点了点左手手腕,那块宝石蓝錶盘在车内光线下依然熠熠生辉。 「我很忙。」孟鹤鸣道。 「可是妈刚才交代,要你一起吃饭。」 车辆阴影不足以遮挡住他,路周站在晚霞下,笑得格外真诚:「妈说,嫂子也一起吧。」 第34章 同住 最后还是黎敏文忽然出现, 将所有人都叫了进去。 期间孟鹤鸣看了两次表,央仪走在他旁边,捏了捏他的手心:「你要是很忙的话, 一会我跟阿姨说我有事?」 「不用了。」孟鹤鸣淡声道,「一顿饭而已。」 他的不耐在捉住央仪的手后慢慢平息了下来。 晚餐摆在中餐厅。 开席前,黎敏文兴致勃勃, 要带央仪去看园丁反季节培育出的粉玉兰。央仪在家会哄李茹开心, 在黎敏文这边,虽然没那么松弛,但好听话还是会说的。 两人逛着园林, 黎敏文搭着她的手问:「鹤鸣有没有和你说过弟弟的事?」 央仪还记得上回因为这个吵架呢。 她才不想掺和家事, 赶紧摇头:「他没提过。」 「他弟弟走失的时候还小, 兄弟俩没什么感情我能理解。」黎敏文幽幽道,「不过现在人找回来了, 我觉着还是得培养培养感情……」 央仪在心里默念, 看花就看花别给我挖坑。 下一秒, 果然土都刨好了。 黎敏文柔柔地问她:「你说呢?」 「……」 这很难说。 见她态度温顺却执意装傻, 黎敏文笑了声,「我的意思是要不就叫鹤鸣住回家,这样相处的时间长一些也能多照顾着点。」 央仪继续装听不懂:「您可以跟他讲呀, 他应该不会拒绝的。」 孟家的事理应让孟家自己人解决。 央仪把事儿往孟鹤鸣身上一推,浑身轻松。 再说, 孟鹤鸣不愿意,谁能勉强得了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4页 「你呢?」黎敏文和善地望她一眼,「他住回家了, 你不会想他?」 央仪莞尔:「……还是陪阿姨您比较重要。」 孟鹤鸣天天住半山,她压力也很大的好不好! 黎敏文仿佛误解了她的意思, 哦一声,想到新的解决方式:「房子这么空旷。你也住过来不好吗?」 她拉着央仪的手,「就当陪陪阿姨。」 「……」 陪你压力更大。 肯定是跟孟鹤鸣待一起久了,央仪觉得自己现在的笑无懈可击,熟练度已经拉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她假惺惺地反握回去:「阿姨,我也好喜欢你的。不过你知道孟鹤鸣,这件事得问过他……」 「这样啊。」黎敏文惋惜道,「他那个脾气……」 趁着黎敏文转身,央仪偷偷吁了一下。 她没想到,这件事到了餐桌上还有续集。 听到黎敏文提出住回家,央仪正在喝汤,清炖的鸽子汤能尝出一点党参和黄芪的味道,很淡的苦涩在舌尖慢慢敞开。她往椅背上靠了靠,察言观色。 「我没这个时间。」孟鹤鸣果然拒绝。 「晚上总是要休息的,在这和在你那有什么不一样了?况且半山那套房子,要比这边更远吧?」黎敏文放下筷子,向央仪这边看过来,「你可以不住,反正小仪答应我了。她住的。」 「……」 还能这样玩吗,阿姨。 如果不是因为在餐桌上,央仪此刻就要直接给孟鹤鸣使眼色了。她端正坐着,双手叠在腿上,看向孟鹤鸣的眼神热烈又真挚——没有没有没有我没有答应。 孟鹤鸣启唇。 「哥真的要回来吗?」坐在对面的男生忽然开口,打断了孟鹤鸣即将说出口的话。他目光灼灼,脸上有青年特有的清澈,「我之前还在想,为什么一家人都不住在一起。这栋房子那么大,太安静了。」 孟鹤鸣淡淡打量他一眼:「这里的别墅群有好几栋,我住回来也不会让房子变得热闹。」 言外之意,即便回来也是各住各的。 黎敏文却巧妙地抓住了话里的松动,「佣人天天在打扫的,今天就别走了吧?」 她又伸手拍了拍央仪的手背:「好吗?」 央仪能说什么,除了一万个不愿意。 和展露一个礼貌的笑。 孟鹤鸣用一种看戏的眼神扫过全场,「这就是今天要说的事?」 「对呀!」黎敏文心满意足,「还有什么比一家人在一起更重要的呢。」 如黎敏文所说,孟鹤鸣从前住的那栋一直都有佣人在打扫。主卧床上是新换的四件套,丝绸被面冰凉顺滑。 央仪路过时看到了敞开的衣帽间。 里面分作两半,一半是沉闷的黑白两色,是属于男人的衬衣和西服。另半边则要靓丽许多,各种大牌的夏秋季新款,色泽靓丽琳琅满目,不知道的还以为在逛秀场。 看一眼便知道,黎敏文为今天的事铺垫已久。 晚饭后,孟鹤鸣径直去了书房。 央仪在佣人的带领下逛完了整栋别墅。和主楼的风格相似,但布置更简洁。没有那些浮夸的、象徵金钱的装饰物,整栋房子看起来和顺得多。 靠近人工湖的那一侧,花园里的月季攀上了墙,沿着法式拱窗竞相开放。 初看见时,央仪也很诧异,热烈的花墙与孟鹤鸣那样违和。 她在花墙下驻足。 佣人说原本月季种在湖边,不知被风吹来了种子还是怎么,起先墙角开了几支,几支之后是十几支,越开越多。后来园丁索性就用花架扶着这些「玛格丽特王妃」攀上了墙。 央仪问:「孟鹤鸣喜欢吗?」 佣人摇摇头:「少爷好像从来没看到过。」 果然是孟鹤鸣。 央仪当时是这么想的。 她借来工具剪下一支,插在床头白瓷花瓶里。嫩黄的多重瓣开得正烈,孤单一支开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也让这间空旷的主卧较之先前生动起来。 她没矫情地让佣人再准备一间客房,住在孟家大宅,来往都是人,两人分开睡说不定会给他惹什么麻烦。 过了十一点,央仪先上床休息。 毕竟地方生,她睡得不熟。睡着睡着隐约觉得热,便迷迷煳煳地想踢被子。被子很顽固,怎么也甩不掉。 踢了不知道多少次,脚踝被人轻轻一握。 央仪睁眼,借床头那盏胡桃木檯灯看清了握着她脚踝的罪魁祸首。 男人领口敞开,闲散地端坐床尾。往日里的周正被松弛所替代,玉指正微微内扣,把玩她小巧的踝骨。 央仪想坐起,腿被箍着,动了一下又仰倒在靠枕上。 她又想往回抽腿,依然不得其法。 迷煳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向他解释。 「孟鹤鸣,我没答应她。」 她说的是黎敏文叫他们住下这件事。 孟鹤鸣不至于看不出,语气漫不经心:「拿我当挡箭牌了?」 「……那不然呢。」她声音低了下来。 他的手抚过小腿肚,很轻地捏了一下:「做得很好。」 「痒。」央仪回缩。 她抱紧被子,看着小腿上柔软细嫩的肉从他指缝里溢出,悄悄蜷起了脚尖。在他把玩的差不多又要往上时,她缩着腿问:「明天要怎么办?」 「哪件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5页 男人语气正经,和他手上的动作南辕北辙。 「我不想住在这。」央仪说,「你给我是女朋友的价,伺候公婆、应付小叔可不在这里面。而且我自由惯了,在这里不会要每天早晚请安吧?哦对早上要几点起,太晚阿姨会不会不高兴——啊,你别——」 「别什么?」孟鹤鸣抬眼。 别说着正事忽然探进去啊…… 她咬唇不说了,表情和床头那支月季一样娇。 孟鹤鸣徐徐抽回手,泛着光泽的指间仿佛有银丝流淌。他看着她抿得又紧又红的唇,忍了一会儿。 刚才被咬也是这种感觉。 「想太多了。」孟鹤鸣直勾勾地看着她,嗓音低沉,「不需要你去应付他们,也没有所谓的请安。你脑子里的零件什么时候该更新换代一下。」 电视剧害死人。 央仪绯红着一张脸,「那一日三餐呢?」 「不用过去。」他用纸巾擦了擦手,忽然停顿,「还是你想热闹一些?」 不不不不不。 央仪一个劲摇头。 黎敏文难应付,路周是…… 他不可以喜欢她。 片刻后,央仪忍不住问:「你不是也不想住吗,为什么又答应了?」 「知道祸起萧墙吗?」孟鹤鸣不疾不徐道。 「当然。」 把对手的一举一动都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最安全。 孟鹤鸣不打算再解释,伏低身子亲了亲她的长髮,语气温和地如同商量:「所以这段时间委屈你住这了。」 如果他不在用这么温和语气的同时,做并不温和的事就好了。央仪被他撞得尾椎骨都发麻,疑心失态的同时又舒服得要命。 她顺从本心反咬回去,如愿看到对方喉结留下自己的齿印。 孟鹤鸣蓦地紧绷,捞起她的腿抵在胸前。 「胆子真大。」 反正她的胆子在他眼里是气球,膨胀收瘪全看心意。央仪软下腰:「孟鹤鸣。」 「我在。」 「早点办完你的事,我们就搬回去,好不好?」 现在没有什么不可的,何况她说「我们」。孟鹤鸣握着她脚踝往下一压,吃得更深了。他点头:「好。」 第二天一早。 孟鹤鸣在主宅用了早餐。 他同这边的管家吩咐,央小姐醒了在他那栋用早,没事别去打扰。 管家当然知道这是一早立规矩来了,连忙称是。这头端上孟鹤鸣要的咖啡,又转身去叮嘱佣人把粥凉上。 孟鹤鸣随口:「还有谁这么早?」 黎敏文讲究美容觉,当年只有孟泽平在家的时候才会勉强出现在早餐桌上,端着仪态假装吃两口。 现如今能让她早起比得上太阳西升东落。 管家见他显然是忘了刚回家的弟弟的存在,低声提醒说:「小少爷每天也是这个点。」 孟鹤鸣缓缓翻动晨报:「是吗。」 「说是之前习惯了,生物钟还在。总之回来的这些天都是这么早起来的,先跑一圈步,然后过来用早。」 正说着,走廊传来脚步声。 孟鹤鸣放下晨报,漫不经心瞥过去。 青年穿着白t恤、运动短裤大步而来,胸前一截黑色的耳机线随之晃晃荡盪,见到餐桌前的他,青年动作一顿,随后露出笑,很乖地喊了一声:「哥。」 隔得太远,孟鹤鸣只是猜测了他的口型。 数十步之后,他站到桌前。 孟鹤鸣客套地伸了下手:「坐吧。」 「好。」 青年摘下耳机,用两指当轴心快速绕了几圈,将线收进裤兜里。再望过来时,视线似乎在他颈间停了须臾。 「怎么了?」孟鹤鸣淡声问。 「……没。」路周手脚僵硬地坐下,半晌,指了指自己的喉结,「这,你好像被什么咬了。」 第35章 荔枝树 讲规矩的人家不会在餐桌上讨论这些。 讲规矩的兄弟间也不会说逾矩的话。 孟鹤鸣难得对他这位流落在外的弟弟产生了包容心, 手指揩过喉结上那处印迹,「小事,没什么。」 他的弟弟欲言又止, 最后话都淹没在滚烫的粥汤里。 小米,海参,翻滚着无声的情绪。 七点多。 孟鹤鸣出门的时候天色变暗, 有下雷雨的预兆。 管家提着伞一直送到门口。等人上了车, 又提着伞回来。干燥的伞面插在青瓷筒里,没派上任何用场。 他回到餐厅,跟还在桌前坐着的小少爷说:「您一会还去湖边吗?要下雨了。」 路周住回孟宅之后, 每天都会去湖边转转。 起初以为他是散心, 后来才知道他其实是去看一棵荔枝树。这个季节荔枝正熟, 满满当当压满枝头。 佣人说采一些,小少爷只管说不, 就想看看。 「雨大吗?」路周突然问。 「天气预报说是几年难见的雷暴天气。不过看这架势……」管家往外看天, 「一时半会还下不来。」 路周摇了摇头, 像对自己说:「下那么大雨我还出去做什么。」 到中午时分, 这场雨还没降下来。 来往的佣人都在说天气预报不准,说不定这雨就不下了。 「你看早上那朵乌云,都飘没了。」 路周抬头, 没瞧见乌云,倒瞧见了法式拱窗下穿着吊带裙的人。她漂亮的肩线和小臂露在外面, 在暗沉沉的天色下白得晃眼。裙子被风一吹,裹出了腰肢的线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6页 她也在抬头望天,没注意到花园里的视线。 「今天不出门了。」央仪托着电话, 「看起来要下雨。」 电话里,方尖儿很是贊同:「行, 那就改天。」 「上次……」 「嗯?」 「我说的预支三个月工资,预支了吗?」 方尖儿咂咂嘴:「还没呢!人都没开始实习呢就预支,过分不?」 「确实过分。」央仪扶着额头,「别预支了。」 「啊?「那边问,」闹掰了?」 央仪抓着窗帘一角,布料顺滑如丝,在她手心泛着水一般的光泽。她嘆气:「想哪里去了,我就是觉得人家或许不需要这笔钱。」 方尖儿正愁着自己吃不到这瓜呢。 左等右等,终于找到突破口:「说需要的是你,不需要的也是你。那你说说呗?到底怎么回事儿?」 「说不定人家是流落在外的真少爷,你看过那种文吧?」 「看过看过,重生之我在——」方尖儿打住,「但是等等,这和现实有什么关系?」 「关系就是他其实是……」 「好啊我把你当姐妹,你把我当二愣子。不想告诉我你俩什么情况就不告诉呗,你编个这么离谱的跟我讲。我这个人只是真诚,不是傻!」 央仪扼腕嘆息:「我没想到你居然这么聪明。」 和方尖儿通完电话,央仪无聊地在整座房子里熘达起来。早餐和中午时间很近,在这之后又是下午茶,一天什么都做不了,光吃喝就消耗了许多时光。 这会儿饱腹感明显,她又从房子里熘达到房子外。 转弯角的花墙被大风吹落几朵,花瓣散在人工草皮上,她随手捡了几瓣,在指尖把玩。 天色好像又阴沉了。 乌云来来回回,雨就是不降,惹得空气里湿度一升再升,风吹在皮肤上,粘腻异常。 央仪仰着脖颈望了好久的天,确认依然没有下雨的迹象,便顺着花墙一路往下。 脚下鹅卵石小路通往人工湖。 湖边有一片更盛大的花田,昨晚站在阳台上她就看到了,油画似的漂亮。 那会儿天色暗,看不真切。 现在离花田近了,就能看出奼紫嫣红来。 央仪对植物没什么研究,光是看盛放的程度和园艺造型,就察觉出一个字来——贵。 两个字——上流。 三个字——养不起。 园丁从旁路过,问她要不要再剪几支回去看。 她连连摇头。 园丁又提醒:「柳叶泛白了,央小姐。快下雨了。」 这句话像是这场雨落下前最后的预告。园丁没离开多久,央仪就感觉到啪嗒一滴,有什么落在自己额前。 她伸手抹了抹,还未伸到眼前看清,又是豆大的一滴落在睫毛上。这次不用看就知道,是雨。 她不信邪地伸手,雨珠啪嗒啪嗒打在皮肤上,晕开一片又一片水渍。 来势那么汹涌又猝不及防。 暴雨忽然来袭,从湖边到别墅步行将近十分钟,这么跑回去难免不被淋成落汤鸡。反正是雷暴,很快就会过的。这么想着,央仪优先选择了湖边凉亭避雨。 几乎是她躲进亭子的一瞬,雨就瓢泼而下了。密集的雨帘让视野变得有限,只看得清数十米之内的东西。 整片灰濛濛的色调中,花田里的色彩摇曳得近乎可怜。 等了将近十分钟,雨势再度变大。 风夹杂着雨丝从凉亭的四面八方往里,央仪后背凉飕飕的,摸起来一片湿滑。 她搓了搓手臂,想给房子里的人打电话,手机拿到面前,却发现除了孟鹤鸣,那栋房子里她没法联繫任何人。 总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去麻烦他…… 想法作罢,她孤零零地站在亭心,尽可能躲开那些无孔不入的雨丝。 忽得眼眸一顿,她似乎在漫天乌沉中看到了这片天地间第二个人的身影。 那人没撑伞,身上一件明黄色斗篷,冒着风雨沿湖前行。湖边泥土松软,几乎是一脚一趔趄地艰难挪步。 这种天气谁还会在外面? 央仪顺着那抹明黄观察,看他穿过花田,终于停在一株被风吹得乱舞的矮树前。 树冠摇晃得厉害,满树红果噼里啪啦地往下砸,陷在泥泞土地里,被踩一脚,汁水飞溅。原本看起来有成人腰肢粗细的树干也因为这场风雨显得格外纤细,随时要断了似的摇摇欲坠。 那人不知从哪捡来根粗木,一头插在泥地里,另一头死死抵住树干。他想回身再捡一根,原先那根啪得一声被风吹断。 他大概在心中暗骂,不过很快再度弯腰拾捡起来。 雨大得把人浑身浇透。 那人却丝毫不愿意放弃,在雨中重复着手里笨拙的工作。 到底什么名贵品种,值得这样? 央仪不知不觉间已经踱到台阶旁,雨丝吹得她难以睁眼。倏地邪风吹过,把那人兜帽掀飞了。 她眯起眼,心中一紧。 ……路周? 暴雨掩盖了她的声音。 雨幕中,路周隐约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他四下眺望,忽得发现凉亭边跑来一个人影——她没有伞,也没穿雨披,就这么直直地跑了下来。湿透了的布料贴在身上,和裸露在外的手臂成了同一种颜色。 他没问「你怎么在这」,第一反应就是要脱下身上的雨披给她披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7页 央仪摇摇手:「反正都湿了,先别管!」 她用素白的手替他撑住树干,见他不动,大声提醒:「快点,我帮你一起!」 离得近了才知道,只是一株普通的荔枝树。 央仪压下疑惑,用力抵住树干。雨水顺着脸颊蜿蜒向下,长发与落了水无异,全贴在皮肤上,难受极了。 她有些没想通,为什么在看到是路周之后义无反顾地下来了?不是应该多躲着他一点吗? 解释不清的事情太多。 央仪索性不去想,催他抓紧速度,用铁丝和断木编好支架,抵在树下。 「差不多了!」路周拽住她的手腕。 「那我松手了?」 「好!」 「我们——」 「先回凉亭!」路周喊。 前脚刚踏入凉亭,后脚属于路周的雨披就落了下来。水迹滴滴答答,在青石地板上汇成一汪小小溪流。 其实有没有这方雨披已经无关紧要了。 央仪想拽开,被人握住手臂。 她抬眼,看到男生和天色一样暗沉的目光,掌心的温度灼热地落在她的皮肤上。 央仪忽然明白过来,不自在地抽回手。 到了这会儿,跑不出这片雨,他们才有坐下来交谈的机会。 两人对视片刻,异口同声。 「你在这做什么?」 央仪偏开脸:「随便走走。你呢?」 「随便走走。」路周学她,「顺便救一下这棵荔枝树。」 那满园子花呢,你怎么不救? 央仪懒得问。 她说:「现在怎么办?」 「等雨停。」 他在孟家住的天数总比她长,总不会也联繫不上宅子里的人吧? 央仪心里想着,在石凳坐下。 雨披只够兜到腿根,膝盖下纤细的小腿上还挂着水。裙身轻薄,此刻严丝缝合地贴在身上。好在湿透的上半身已经被遮住。 这样的场景还是别让其他人过来了…… 免得引起误会。 于是她在心里认同了等雨停这个办法。 雨声嘈嘈如鼓,敲在心上。 央仪难耐地换了个姿势。她盯着地上那汪小溪在石板尽头交汇,流入砖块缝隙。 就这么沉默着好像也挺奇怪。 「我都没想过你会是孟鹤鸣弟弟。」她装作不经意地说,「剧情挺玄幻的。」 「我也不知道你会是我哥女朋友。」男生道。 央仪抬眼看他,「那现在,算重新认识了?」 他想了想,点头:「算吧。」 既然是重新认识,那就应该把之前不合适的忘掉。比如……那天他说的那句话。 央仪这么想着,思绪交织进雨里。 下一秒,她又被拖了回来。 男生俯身,将荔枝塞进她掌心,粗粝的荔枝皮蹭得她火辣辣的。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藏的,红艷艷两颗。 央仪听到他说:「那棵荔枝树说谢你的。」 她好笑地问:「你知道?」 「嗯。」男生认真点头,「我知道。」 正是荔枝的季节,果实硕大,剥开是白嫩嫩果冻般的肉。央仪尝一颗,清甜难掩涩味。 她皱起脸,缓了一阵:「你这是恩将仇报。」 「有这么难吃吗?」路周笑。 央仪苦着脸:「不信你自己尝。」 他剥开另一颗,就着半边荔枝壳咬了一口。 不涩死你。央仪心想。 结果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咀嚼完,郑重评价:「我觉得挺好吃的。」 真的假的?不会是味觉有问题吧? 央仪面色复杂,想到自己那颗快要涩掉牙的,牙关又是一阵酸涩,忍不住去捂腮帮。 同一棵荔枝树上的荔枝。 他们口腔里有了同样的味道。 路周笑着笑着,喉结滚了滚。他在石凳前蹲下,小狗似的仰头看她,眼底满满当当,有很多想说的。 话到嘴边,迟钝地叫了一声姐姐。 央仪被这声姐姐叫的惊慌失措。 想起身,却被拉住了手。 挣扎几下没能挣脱,央仪低下头。 亭外风雨如晦。 她告诫他:「路周,你别喜欢我。」 男生仿佛猜透了她的内心,看着她的眼睛直白地拆穿:「你在害怕我哥。」 「我没有。」 「你害怕他知道。」他一字一顿。 「……」 「所以我喜欢你这件事。」路周捏了捏她的手掌,像在拉钩,「姐姐会替我保密的,对吗?」 第36章 暴雨 暴雨持续到傍晚。 孟宅地势高, 没什么影响,城区倒是积水严重。黑色加长轿车混在车流里,一路拥堵。 平时数十分钟的路程开了一个多小时。 徐叔将车停到主宅的喷泉旁, 看了眼中控,20点14分。随即从门侧抽出伞,打开后座。 孟鹤鸣手里的书刚好翻过一页, 那枚镂空书籤在他指尖打了个转。 他熄灭阅读灯:「好久没时间安静地看会儿书了。」 「这场雨对您来说倒是及时。」徐叔弓身, 将伞递了过去。 孟鹤鸣不喜旁人撑伞。 旁人打伞无异于被人掣肘。 他接过来,泛着金属光泽的伞骨与他没什么情绪的双眸一样冰凉。 「今天家里怎么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8页 徐叔摇头:「管家说一切正常,央小姐待得还算习惯。下午还到花园逛了逛。」 说起央仪, 孟鹤鸣无声勾了下唇, 表情不再那么冷峻:「那么大雨还出门。」 徐叔笑着说:「雨中看花也是一种体验。」 两人一前一后行至拱门, 眼见管家出来相迎,徐叔便停在门边不再往前。他注视着这位矜贵的天之骄子几步迈上阶梯, 将伞递到一边, 随后脱下西装。他拎着西服外套的样子从容又松弛, 是在公司见不到的模样。 徐叔随即转身, 冒雨回到车里。 拱门下,佣人送来热毛巾给大少爷净手。 男人白玉似的指骨在毛巾蒸腾的热气里若隐若现,一根根擦过, 他随口问:「她人呢?」 管家躬身回答:「央小姐好像不大舒服,晚餐用了一盅汤, 就上去休息了。」 孟鹤鸣闻言动作一顿:「下午不是还好好的?」 「就是下午那会儿。」管家说,「快傍晚的时候佣人看见央小姐浑身湿淋淋的滴着水,从花园回来。」 孟鹤鸣平静地扫过眼前数人, 语气隐隐有了怒意:「你们一个人都没发现她出去?知道她出去也没想着送把伞?」 管家埋低身,苦着脸:「央小姐在墙边看了好久的花, 我们以为她不会走远。确实是我们失职。」 「好得很。」孟鹤鸣冷笑。 他大步越过拱门,将西服扔到一边,几步迈上楼梯。走到一半忽然回头:「叫厨房煮点姜汤。」 「厨房煮了。央小姐只喝了几口。」 在孟鹤鸣威压般的视线下,管家终于再次开口,「我这就叫厨房再煮一碗来。」 别墅二层很安静,过道的廊灯一盏未亮,只有路过时感应灯短暂地释放一点光芒。 孟鹤鸣熟门熟路来到主卧,推开门。 里面同外面一样暗,借雨后月光,能模煳看到床上一团隆起。 他松了松领口,将领带扯下。 丝绸质感缠在指尖,隔着一层布料,他俯身,碰了碰露在丝被下的长髮。她回来后洗过澡,长发顺滑地散在面前,一低头就能闻到松木清香。 在半山,他们的洗护总是各用各的。 这里没来得及添置,她身上不可避免地沾上了他的味道。这种感觉不坏。 孟鹤鸣贪恋地碰上她的脸颊。 指下温度让他倏地一顿。 他低声:「央仪?」 蜷缩在被子里的人没什么反应,只轻轻皱了皱眉。 他索性托着她的脖颈起身,点亮床头那盏胡桃木檯灯,昏黄灯光平时只够当个氛围,这会儿点亮,却轻而易举地看清她泛着红晕的颈。 孟鹤鸣又探了探她身上的温度,干燥,滚烫。 他确认央仪发烧了。 孟鹤鸣拨通内线,让管家立马把医生找来。 原本在楼下时管家就听出少爷语气不佳,再到这通电话,一秒不耽搁,马不停蹄就去找人了。 挂断内线,孟鹤鸣沉着脸,手掌压在她额上,「你发烧了,我现在叫医生过来。」 央仪从鼻腔发出声音,「嗯……」 「还有力气吗?」他的视线停在裸露在外泛着粉的双肩和锁骨上,「要换件衣服。」 实在是病得难受,骨头又酸又痛,连眼皮都睁不开。这个时候被人折腾起来说要换衣服,央仪再好的脾气也答应不了,只闷着声说:「孟鹤鸣,你好烦。」 「……」 孟鹤鸣在藏拙的前二十几年也是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更别提伺候人了。 他扯过薄被,将她裹严实,又拨通内线。 「找个女医生。」 管家没辙,忙不迭一连串地答应。 两通电话过去,央仪其实已经醒了,无奈发烧的时候脑子里太乱,像走马灯似的什么场景都来放一圈。 在孟鹤鸣回来之前,她已经乱梦过许多场。 梦里有真有假。 现在整个人好难受,她竟然有点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湖边凉亭里,路周握着她的手说替他保守秘密,是真的吗?她当时是怎么回应的?是惊惧地抽回手说你别开玩笑,还是只是转过脸,淡淡地说好。 她分不清楚了。 手心被人轻轻捏着,她耳边似乎听到了滂沱大雨,溅落进潮湿的泥土里。绛色的果子稀里哗啦落了一地。 「你放手。」 孟鹤鸣侧耳:「你说什么?」 央仪用力往回抽手,重复道:「你放开我。」 她那一点点小猫似的力气连挣扎都算不上,孟鹤鸣凝视她紧蹙的眉,似是无奈:「怎么生病了脾气这么大。」 央仪艰难睁眼:「孟鹤鸣?」 他眯起眼,「几分钟前还嫌我烦,现在反倒认不出了?」 「不是……没有……」 她舔了舔干燥的唇,「你下班了?」 孟鹤鸣难得开起了玩笑:「我说我还在公司,你信吗?」 央仪没理解到话里的意思,呆愣愣地点了下头。 骨缝里散发的酸痛让她怎么躺都难受,腰几乎要断了,尾椎骨也疼得厉害。 现在就算说个最浅显的玩笑,她都能当真的来阅读。 「公司和你家好像……」 孟鹤鸣失语,放弃用手,而是低头用额头贴了贴她的。鼻尖相抵,髮胶固定了一天的碎发往下滑落,扫在她额头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9页 央仪痒得偏开头。 她吸了吸鼻子,委婉地说:「我病了。」 孟鹤鸣深看她数秒:「我在你眼里原来这么禽兽。」 禽兽吗? 还好吧……只是有些时候…… 很偶尔的时候…… 她的脑子不支持她多想,慢吞吞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又摸摸额头。 「好烫。」她喃喃。 「烫到快把脑子烧坏的程度。」孟鹤鸣不客气地说,下一句语气又柔和下来,「一会有人送姜汤上来。」 央仪如临大敌:「我不喝。」 孟鹤鸣不懂病理,只好从少时听说的闲话里拣了几句来哄她,「喝过姜汤发了汗,会好得更快。」 她弱弱地说:「好的慢点……也不会怎样。」 「好极了,医生也不需要来了。」 孟鹤鸣作势要去拿电话。 央仪软绵绵地拉住他的袖口,「……医生要来。」 「不是说好得慢点也没关系吗?」 她眼睛水光盈盈,像在看一个十恶不赦的大坏人:「你在欺负我。」 「……」 他嘆口气:「只喝几口。」 「不要。」 「我陪你一起喝。」 「……那也不会变得好喝。」 孟鹤鸣眼皮一跳:「央仪。」 「……」 这回换央仪沉默了。半晌,她收回手,十根手指绞在一起,像下了什么巨大的决定:「喝就喝。」 然后眼泪就这么莫名其妙地下来了。 孟鹤鸣太阳穴跳得更厉害了,眉心捏了又捏,沉声说:「不喝就不喝。」 管家送姜汤上来的时候刚敲了一声门。 就被里面一句不耐烦的「出去」给吓退了回来。 等了数十秒,仿佛那股怒意过去了。他才贴着门,小心翼翼地问:「那姜汤……」 「放那。」一门之隔,孟鹤鸣烦躁地起身踱了几步,「催催医生。人到了第一时间带上来。」 管家又去催了,抱着一颗胆颤心惊的老心脏。 孟家投资的私人医院开在海湾,从那里过来会费些时间。管家哪里还看不出眼下情况紧急,只好动用关系去离得最近的一家三甲请。 医生果然比想像中来得快。管家见着人就跟见着救世主似的,他一路迎,飞速把人送上楼。 门只开了一条缝。 热意顺着门缝缓缓钻了出来,暴雨后澄澈的夏夜,也要比这里边凉快几分。 医生皱着眉绕过床尾凳,瞥一眼空调,出风口暖风徐徐,正是这间屋子热气的来源。 男人坐在床边,衬衣背后已经被汗浸湿,皱巴巴地贴着嵴骨。这样的狼狈似乎从未出现在他身上过,只是看一眼考究的打扮,医生便猜到了。 不过他定力极好,即便如此面上也没露出丝毫。 男人除了进门时与她打了个招唿,视线始终停留在床上。 医生顺着他的视线去看病人。 她盖得严严实实,脖颈以下露着的部分用一件干净衬衣盖着,只有脸颊和眼尾泛着浅淡的红,漂亮得惊人。 「量过温度了吗?」医生重新望向家属。 男人未置一言,眉头却显而易见地紧了几分。 行,还没有。 医生心想还真是不会照顾人。 上一秒她还在感嘆原来这座庄园竟然不是景区是私人住宅,里边住的是什么王子公主。下一秒就回到现实,被治病救人的宗旨唤醒,吐槽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连个温度计都不会使。 碍于院长亲自发话,她只好耐心说:「病人看起来烧得不低,怎么还开热空调?」 「几分钟前她说冷。」 「还有什么别的症状吗?」 孟鹤鸣言简意赅:「说胡话。」 「……」 料想应该问不出什么有用的,医生索性自己动手,量温度,看舌苔,听肺音…… 一套操作下来,她见怪不怪道:「吃退烧药吧。」 大概是从少爷紧蹙的眉间看出深意。 管家连忙问:「就这样?」 医生点头:「不严重,冷是因为温度还要往上走,一会儿又该喊热了。把房间恢復成正常温度,回头该受不了了。还有——」 她顿了顿,犹豫要不要把这么没有常识的话说出来。但扫了一眼床边正襟危坐的男人,还是开口道:「退烧药吃过吧?间隔别短于六小时,控制好量,多了伤肝伤肾。」 「哦哦好的好的。」管家连连点头。 医生走后,佣人送来热水和药,扶着床上的人喝下去,这才算停歇。 药效来得很快,大概半个多小时,央仪脸色就没那么潮红了。她闭眼躺在床上,两条白皙的胳膊敞在丝被上。 孟鹤鸣想去替她拉一下,被她倔住。 「热。」她说。 额头开始发汗了。 他放下平板,将她汗湿的头髮拨到一边,微微敛眸:「在花园躲雨的时候,怎么不想着找人帮忙?」 闭着的长睫扑簌几下。 她有气无力地说:「……这种小事。」 「小事?」 「嗯。」 「要是知道自己生病这么难受,也是小事?」 「嗯……」 「央仪,你还真是——」 他说不下去了,想到今晚要不是因为市内交通瘫痪,好些原本约好的行程临时取消,他也不会这么早回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0页 如果他太忙,没回来呢? 她就这么自己在卧室里孤零零地躺一晚? 烧得人晕过去都没人发觉,也是小事? 今晚在得知她不适后到现在,积压的烦躁情绪无处发泄,他起身,踱到窗前。 暴雨过后夜色澄净,佣人们正在花园收拾满地狼藉。 他的情绪却拾不起来。 孟鹤鸣伸手摸兜,烟盒落在了车里,于是扔下一句「早点休息」快步离开卧室。 走廊上管家弓身等候。 孟鹤鸣接过他手里的烟,偏头,黯淡的红在夜色里亮了起来。他抽了半根,才问:「还有什么事?」 管家说:「那边来把医生叫走了。」 在他这栋房子里,所有黎敏文的人都统称为那边。 孟鹤鸣在青雾中眯了下眼,「打听我们这的情况?」 「那倒不是。」管家说,「是小少爷下午也淋了雨,这会儿听说正在咳嗽。」 第37章 试探 真有意思。 还有人上赶着排队去淋雨的。 孟鹤鸣夹着烟没说话。安静的那几秒, 脑海中有什么断断续续地闪过。他回身望一眼主卧,门缝底下透着一条昏黄的光,女人安静又苍白的脸还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忽然拧灭菸头,下颌朝夜深处点了点。 「走,去看看我那位弟弟。」 步行十几分钟的距离, 孟鹤鸣没要高尔夫车。 他单手抄兜, 缓缓行走在夜色中。 雨后空气澄澈,湿度也降了一些,但汗湿的衬衣贴在后背依然不怎么舒服。 他低头, 这才发觉自己一身褶皱。 唯一的慰藉是这一路过来, 花园里驱蚊香氛的薄荷味足够提神醒脑, 让他的心情也短暂地平静下来。 管家亦步亦趋地跟随在后。 忽然听前边问:「他下午也去花园里玩了?」 这个「他」,管家想, 一定指代的是小少爷。 他点头:「那场雨下得突然, 小少爷估计被困在了湖边, 没能及时回来。不过好在他披了件斗篷, 淋得没那么严重。」 「湖边?」 「小少爷这几天都会去湖边散步。不走远,只到凉亭附近,待个一时半会儿的就回来。」 孟鹤鸣意味不明:「他倒是好兴致。」 短短几句话, 孟鹤鸣已经失去了再问下去的欲望。 他不明白几分钟前自己的怀疑来自哪里。 如今再想,觉得有点可笑。 一个淋得浑身湿透, 另一个却有斗篷全须全尾地护着,再怎么没绅士风度的男人恐怕也没法坦然做到让一位女士淋雨。 何况看平日相处,他那位弟弟还知道恭恭敬敬地叫一声「嫂子」。 黎敏文住的那一栋灯火通明。 距离数十米的距离, 树篱后如同白日一般的繁忙景象。 孟鹤鸣在花园灯下站定,荧白灯光照得他没有表情的脸异常冷峻:「只是咳嗽?」 管家想那不可就是咳嗽嘛, 一声两声的,连说话都不耽误。有央仪的事在前,他思忖片刻:「病到了晚上说不定会加重,这……还得看看再说。」 孟鹤鸣挥挥手,示意人下去,自己独自一人跨过拱门进到园子里。 正巧黎敏文送医生出门,与他视线相触。 孟鹤鸣抄兜而站,漫不经心地问:「怎么样?」 「医生看过没什么大碍。」黎敏文笑着把医生送到门口,再转身,神色淡了淡,「怎么现在才来看你弟弟?」 孟鹤鸣挑眉:「我早来了他会早好?」 「……你要多关心他。」黎敏文皱眉,「你们是一家人。」 「是吗,我还以为我不是。」 气氛就在这一句之后冷了下来,降至冰点。 黎敏文双手环胸:「孟鹤鸣,他在外面吃了很多苦。如果你这点大度都不能展现,那说明过去那么多年我对你的教育很是失败。」 孟鹤鸣笑得温和。 他在想,她嘴里说的教育指的是教他怎么在父亲和大哥面前藏拙,等着机会反咬他们一口;还是教他忍辱负重,随时随地都要在人前装出谦谦君子的模样; 亦或者说,是心要狠,咬到嘴的肉打死都不吐。 这些确实都教过。 唯独没教他怎么真正的兄友弟恭。 他越过黎敏文,撂下一句:「比起现在教育我,不如多关心关心那位吃过很多苦的弟弟,把他的教育补回来。」 孟鹤鸣毕竟是现在孟家说话最有分量的人,即便在黎敏文这栋别墅里进出,依旧一路畅通。 他迈上楼梯,还未踏入三楼,就闻到了空气中瀰漫的药材味。 佣人端着餐盘往下,见到他立到一旁。 孟鹤鸣朝他点了下头,继续往上。 路周就坐在三楼起居室的沙发上,黑髮柔软地耷在额前,瞳孔也是纯粹的黑。他听见脚步,站起身,与那位总是一丝不苟的哥哥对上了眼。 路周怔了一下。 因为一丝不苟的哥哥衬衣上布满褶皱,髮胶也因为空气中过分的湿度失去效用,额发散了几缕,就像刚经歷了一场长跑。狼狈和矜贵破天荒地出现在了同一个人身上。 他并不觉得对方会因为自己淋了雨急匆匆地过来探望。转念想到来得恰到好处的医生,路周仿佛明白了。 他捧紧手中药碗,「是嫂子也病了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1页 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很沉静,像是那场暴雨落下之前安静又不可叵测的天空。 路周坐在沙发里,无声挺直嵴背。 他的哥哥在他对面坐下,仿佛真的在关心。 「怎么一起弄生病了?」 路周哑口。 怎么,一起? 那一瞬间,路周想到央仪在怕孟鹤鸣,更害怕让孟鹤鸣知道她与自己的事。 他嗅到了一丝陷阱的味道。 放下瓷碗,路周偏头咳嗽数声,直到表情慢慢恢復。 再回头,依然是一张纯良的少年脸。 「嫂子生病可怪不到我头上。」他无辜地摊开手,「我跑回来路上碰到嫂子时她已经浑身湿透了,我想把雨衣让给她,她还不要,说什么反正都湿了不想欠人情。」 路周託了下腮:「嫂子是不是还没把我当一家人?一家人说什么人情不人情的。」 「在哪碰上的?」孟鹤鸣问。 路周不确定道:「花……田附近?」 「那么远的距离,你就让你嫂子淋着回来?」 「……」 半晌,男生小声嘀咕:「可她不要啊。」 孟鹤鸣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并不顺着他的话下去,语气倒像极了正常家庭里大哥数落弟弟。 「我有说过来怪你吗?这么着急撇清关系倒是显得你确实心虚。」 心虚……吗? 还好吧。 路周挺直腰杆,故意做出自己没错的模样。 正巧黎敏文端了个白瓷碗上来,扫一眼孟鹤鸣,责怪道:「小仪生病怎么还能怪你弟弟头上,她见着天要下雨不会提前回来么?」 「说得好。」孟鹤鸣双手搭在膝盖上,「知道天要下雨,你还往外跑什么?」 路周接瓷碗的手一顿,「这不还怪我么!」 「这碗冰糖雪梨也要喝,喝完再睡,知道吗?」黎敏文边叮嘱边回头,「这是你弟弟,不是你下属。」 孟鹤鸣置若罔闻,只是抬了下腕:「妈,你还不睡?」 黎敏文是最在意美容觉的。 看一眼时间,用手扶着眼尾最后警告:「都好好说话。」 等人走远,路周装模作样去端那碗冰糖雪梨。 「让你喝了吗?」孟鹤鸣冷不丁道。 路周停下手,抬头:「哥,你又要问什么?」 孟鹤鸣双手环胸,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臂弯,「回答长辈的问题是最基本的礼貌。」 「回答什么?」 静了半晌,路周道:「我去湖边散步。」 「不知道天要下雨?」 对方眼底又浓又黑,让人分辨不清真实情绪,路周只觉得自己像极了被审问的犯人。在周而復始的问题循环中,他仿佛明白了为什么央仪会怕他。 不是高高在上、难以接近的那种感觉,而是骨子里对每一件事的极致掌控欲。时常会让面对他的人感到窒息。 路周深吸一口气:「湖边有棵荔枝树。」 「继续。」 「云州的家门前也有一棵这样的树。」路周往他身后看一眼,似乎是在确认黎敏文确实不在,才说,「这个季节是荔枝成熟的季节,在树下走走能闻到很淡的荔枝甜,有点像……」 「我说过你不能回去。」孟鹤鸣打断。 男生低垂下眼:「我知道。」 「不该有的想法趁早扔掉。」孟鹤鸣起身,无意再盘桓此事。走了两步他停下,目光扫过茶几上两个瓷碗,「记得喝完再睡。」 重新回到自己那边时,门缝底下昏黄的光已经灭了。 孟鹤鸣走到床前,探了探床上那人的温度,额头还在冒汗,温度倒是下来了。 他收回手,将指腹湿凉的触感擦在丝帕上,而后慢条斯理叠好,拢回手心。 怕吵醒她,孟鹤鸣没多逗留。 这晚他睡在与书房相连的另一间卧室。 第二天早上,央仪在楼下餐厅看到孟鹤鸣时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她默默回过头,擦了下眼睛,再转过来。 男人腰背挺拔地坐在餐桌前,一手翻阅平板,另一手握着一把白瓷汤匙。那把汤匙在他指尖缓缓搅动,连轨迹都变得优雅起来。 听到脚步声,他抬了下眼。一字未说,但央仪从中看出了两个字——坐吧。 身上还有热度,早上醒来时央仪拿过床头柜上的耳温计自己量了量,三十七度九。 不过比起昨天时冷时热,骨头酸软的感觉,已经好多了。现下身体没那么重,大约是发了一晚上的汗,轻盈许多。 她慢吞吞挪到餐桌前,坐在他对面。 「坐那么远做什么?」孟鹤鸣放下平板。 很快佣人把另一份早餐送到孟鹤鸣左手边的位置,央仪察言观色,将座位换到他身侧去。 才坐下,他的手掌就探了过来,在她额头上贴了贴。 「还在烧?」 「还有一点点。」央仪用手比了个姿势,「不过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了。」 贴在额头上的手指很轻地弹了她一下。 央仪啊一声捂住额头,心想大早上的谁附体啊,孟鹤鸣怎么会干这种幼稚的事情。视线落他脸上,他一脸云淡风轻,似乎刚才什么都没做一样。 怀疑自己烧到脑子了。 央仪捂了好一会,松手:「你打人。」 「食不言寝不语。」孟鹤鸣将手里的瓷碗推到她面前,示意,「先吃早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2页 搅了半天的粥是她的? 央仪这次真的怀疑自己烧到脑子了。 她再看佣人端来的这一份,里边果然少了粥。于是拿起汤匙,碗里温吞的热气冒出来,入口温度刚刚好。 昨天一整天吃得都不多,到现在,胃里空空。 央仪乖乖喝掉一整碗。 抬头。 孟鹤鸣问她:「再来点?」 「饱了。」她摸摸肚子,有点拿不准现在的情况。 既然不在用早饭,就过了食不言寝不语的时间,央仪双手叠放在腿上:「你……怎么不问我昨天的事?」 「问什么?」孟鹤鸣好整以暇。 「就是淋雨了然后……」 他似乎有所瞭然,顺着她的话继续道:「然后和路周一起回来?」 央仪缓慢地眨了眨眼,心却重重地跳了一下。 第38章 秘事 「怎么不说话?」 男人的手很轻地捏了捏她的耳垂。 除了停留在她耳垂上的手, 他整个人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眉宇间皆是从容,仿佛在谈一桩闲事。 央仪却不敢把它当做普通的闲事来对待。 她对孟鹤鸣的了解不够多, 但她懂危险来临前低沉的气息。 「和他一起出去的?」他微顿,「还是回来路上刚巧碰上?」 「碰上。」央仪选择后者。 「在哪儿?」 「不记得了。」 孟鹤鸣伸手,语气有几分情人般的怜悯:「看来昨天烧得很严重。」 央仪烦恼地躲开:「在湖边吧, 记不清。」 她垂下眼睛, 不去看他。 可以解释为心虚,也可以解释为她在生气。 「病都没好透,你就拿这种事试探我。」她将唇线抿得平直, 受了大委屈一般, 「孟鹤鸣你真的混蛋。」 这是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骂人的词彙。 骂得不痛不痒, 仅仅混蛋二字。 孟鹤鸣不动了,手上的力道不知不觉把她弄痛。她捏着耳朵向后闪躲, 望过来时眼睛水蒙蒙的。 「抱歉。」孟鹤鸣回过神, 嘴角的笑温和斯文, 「没有在试探你, 只是想试着关心。」 央仪兇巴巴地说:「那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她这么龇牙咧嘴的时刻还真是罕见。 孟鹤鸣看了一会儿,才笑了笑:「问我为什么不问昨天事的是你,怎么我顺着你的话接下去都是错了。」 他浅淡的声线里带了点宠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霸道。」 「你前科累累。」央仪小声说, 「我和别人说句话你总要问半天。」 孟鹤鸣接过管家递来的西服,起身时不忘回头看她一眼:「路周不是别人。」 「所以你问得更多了。」央仪笃定道。 「我的意思是……」男人将衣服搭在臂弯, 「他是我弟弟,你不用那么紧张。」 晚上孟鹤鸣没回。 他让徐叔送了点东西回来。 央仪里三层外三层拆开,居然是桂花房的点心, 纸袋上倒挂着水汽,摸起来温腾腾的。 她到网上搜, 没见着桂花房来榕城开分店的消息。 央仪惊奇地说:「邮过来竟然还是热的。」 「不是邮的。」徐叔这次嘴巴很快,「是孟总的飞机带回来的。」 央仪瞭然:「他没回来是去了杭城?」 「孟总下午就去了新加坡。」徐叔道,「飞机留在国内,为的是跑杭城这一趟。」 「买这些?」央仪睁大眼睛。 「是。」 徐叔从她脸上看到了惊愕,转身的时候不知是不是耳朵背了,仿佛听见一句「钱多了烧的」。 他揉揉耳:「什么?」 「没没没。」央仪抱着纸袋,像揣着黄金,「替我转告孟鹤鸣,嗯……就说谢谢。」 徐叔莫名:「您自己不是有孟总的电话吗?」 闻言央仪眉心一跳。 徐叔又说:「不然微信?」 看来还得自己来。 央仪不挣扎了,念在这包贵重的糕点上。她点点头:「我自己跟他说。」 回去了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写了好多感谢的话最后都逃不过被删除的命运,唯一成功发送的是一张照片——纸袋上用隶书描绘的桂花房三字。 晚一些时候,孟鹤鸣打来电话。 「还烧吗?」 「反反覆覆。」央仪恹恹道,「又三十八度五。」 那边沉默了片刻,对她说稍等,而后从电话的窸窣里她似乎听见他去用座机拨通了另一通电话。 寥寥数语,回到她这里不过半分钟。 「准备一下。」电话里孟鹤鸣交代道,「一会老徐会接你去医院。我不在的时候,有什么需要都跟他说。」 徐叔来得比想像中快。 原本央仪以为就是去医院打个点滴,没想车子一路往海滨驶,进了一家看起来像搞人类研究的医院。 央仪来了榕城还没生过病,自然不知道这是哪,于是好奇地问徐叔。 徐叔笑着说:「这家医院背后有孟家投资,李院长与孟家是世交。沾了这点光,公司在榕城的几万号员工体检也都安排在了这。平时看病我们可不来!」 「为什么?」央仪像个好奇宝宝。 徐叔苦涩状:「不瞒您说,太贵了!」 她来,孟鹤鸣肯定提前打通了所有关系,央仪都没机会见到「太贵」是多贵。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3页 只知道全程被当尸体一样关怀。 临了,诊室休息室忽然进来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眉眼清隽,金丝镜下一片狡黠。 他直直朝她的方向过来,央仪下意识迴避,那人却径直坐在她对侧沙发上,双手垮在桌面上,似打量。 「……你是?」 「央小姐?」那人愉悦地说,「孟鹤鸣的女朋友?」 他压根不需要她的回答,双手合十:「我就说人总要生病,生病就逃不了来医院,来医院肯定被我逮着。你跟他在一起多久了?」 看他熟稔的姿态,央仪猜他大概是孟鹤鸣的朋友。 她漂亮的眼睛里酝酿着猜测时,无端给人一种迷惘又可怜的感觉。 对方讶异:「难不成孟鹤鸣不让你和男性生物说话?」 他握拳思考,越想越觉得以孟鹤鸣的个性解释得通。双拳一碰,对她的问而不答丝毫不介意:「那你可以暂时别把我当男的,医生眼里病人不分男女,病人眼里医生也可以没有性别。我叫李勤予。」 「李医生。」央仪终于开口,「你有什么事吗?」 李勤予说:「关心病人。怎么样,好点了吗?」 「好多了。」央仪回答。 「那,你和孟鹤鸣在一起多久了?苏挺他们说是从去年开始,我看着不像。」男人朝她眨眼,「这是秘密吗?方便告诉我吗?」 央仪心想要真是秘密还能随便到处说啊。 她冷酷道:「不方便。」 男人露出惋惜的表情:「你拒绝的模样还真和孟鹤鸣差不多,绝配。」 「多谢夸奖。」 两人安静对峙了数十秒。 李医生身体前倾:「我能问个或许会冒犯你的问题吗?」 「不能。」央仪态度坚决。 他笑了声,还是说:「你和孟鹤鸣会分手吗?」 从这个人出现起,央仪就处在莫名其妙的状态里。即便每句话他都是笑着说的,她仍然有正如他所说——被冒犯的感觉。 央仪耐着性子反问:「你很关心?」 「我还好。」男人道,「是舍妹比较关心。」 「……」 黑着脸上车时,徐叔很快从后视镜发现她情绪不好。于是打听:「您还是不舒服吗?」 央仪直白道:「碰到个奇怪的人。」 全程有护士长陪同,照理是碰不上旁人的。 徐叔想了想,唯一有可能的就是李家那位不按套路出牌的少爷。他记在心上,想着一会要报告给孟总。 看央仪好好在后排坐着,他猜测:「对方说了让您不开心的话?」 「嗯,什么妹妹不妹妹的。」 央仪忽得抬眼,在后视镜里捕捉到老徐的眼睛,「是孟鹤鸣认识的人?」 老徐快速收回视线:「我不清楚您说的是谁。」 央仪是故意的,把话说一半。 她知道她的事都会被汇报到孟鹤鸣那。 她承认,那个男人提到「舍妹」时,胸口仿佛被灌了一袋实沉的沙,闷沉沉喘不上气。不过在意识到她并没有像普通情侣那样责问对方的资格时,理智出走失败。 说不清是释怀了还是更难受。 她上车时黑着脸正是因为如此,吃醋和没资格吃醋,谁来都会觉得后者更惨。 回到孟宅,央仪关了机,拉高被子闷头就睡。 错过孟鹤鸣的一通电话。 于是凌晨两点,被电话叫醒的是另一个人。 李勤予一看到来电就知道什么事了,慢悠悠接起:「怎么了?想我妹妹应该打电话给她啊,大半夜的找我干嘛?」 孟鹤鸣站在落地窗前,耐心把玩手里一枚火机:「你今天就是这么跟她说的?」 「兴师问罪啊,兄弟。」李勤予语调依然没个正形儿,「干嘛,玩真的了?」 火机发出清脆一声开合。 男人淡声道:「明年你们医院的研究费,不用问我拿了。」 「你……」李勤予气笑了,「开个玩笑都不行?」 「你觉得是玩笑?」孟鹤鸣很轻地笑了声。 李勤予倏地皱眉:「你是真想结婚?」 「为什么不行?」他反问。 「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很能分清利益的人,这桩婚姻你能拿到什么好处?」李勤予分析说,「我知道你一直和文化馆那边有合作,想往这方面发展,但这是你生意里的九牛一毛,你不至于为了这点关系要牺牲自己的婚姻。除非——」 「除非什么?」孟鹤鸣语气淡淡。 李勤予肯定道:「后背有我们看不到的,别的好处。」 *** 隔天李勤予登门致歉。 同他一起来的还有苏挺。 管家进去通报的工夫,两人在门外抽上一支烟。 李勤予似有不满:「你来干嘛?」 「怕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苏挺哼笑一声,「再把那位惹生气了,孟鹤鸣估计真能冷你一阵。」 「我就是想不通……」 李勤予眯着眼思忖,「昨晚想了一夜,你说搞文化的能给他提供什么好处。写两篇文章还能当gg不成?再说,公司又不是没有宣传经费。」 「就想这么浅?」苏挺道。 「不然?」 「我就跟你说两件事。」苏挺夹着烟的手下垂,认真道,「第一,央宗扬这样地位的文人,说两句话的力道比你想像得更大。第二,文宣部大使的位置可空了大半年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4页 李勤予望一眼身后别墅,烟都不抽了:「接任是央宗扬?不可能,他不是才被人搞了?」 苏挺没回答,只笑了笑。 一支烟抽完,他拧灭菸头,下颌朝身后一扬:「一会儿进去,好好给人道歉。」 「……」 *** 住到孟宅后,稀奇古怪的事情一大堆。 等病完全好已经过去两三天了。 那天管家说有位李医生拜访。 央仪还没听完就拒绝了。转头给孟鹤鸣发去三个字:不想见。 孟鹤鸣倒是什么都没说,依着她的脾气。 给她回了句:好,叫他滚。 滚这个词用得一点都不绅士,有违他一贯风度。 央仪却看着特别解气。 来来回回阅读数遍,发了个小猫打滚的表情过去。 孟鹤鸣不在的第五天,黎敏文叫管家来告诉她,周末晚上要在家给路周办一个小小的party,请她出席。 同时送来的还有lookbook,让她挑挑喜欢什么妆造。 都上升到妆造了,看来并不是普通聚会。 央仪当着管家的面咳嗽数声,虚弱地按着胸口:「病还是不见好,我就不去了。」 数天的相处管家早就瞭然于心。 孟鹤鸣不在,这栋房子便是央小姐说一不二。 他顺着央仪的心意婉拒了那边。 那边倒也没再勉强。 不过说了病未痊癒,央仪不好意思明目张胆地去找方尖儿玩,只能在家闲逛的同时和她吐吐槽。 方尖儿问:【你不是正无聊吗?干吗拒绝?】 不想和路周碰面是一回事。 央仪回:【好歹我跟着孟鹤鸣都出席过那么多次榕城的聚会了,我出席不就等于孟鹤鸣出席?】 方尖儿:【啊?其中深意是……】 央仪:【你说什么时候办不好,非要孟鹤鸣不在榕城时候办。谁知道请了什么人?有什么目的?】 方尖儿:【所以就是说万一聚会上公开什么事儿,你往那一站,人家一看——嚯,孟总默认同意。】 央仪:【孺子可教。】 方尖儿发来拇指:【高手过招,在下佩服佩服。你搁剧能活过前三集了!】 央仪:【我谢谢你[微笑.jpg]】 装病的日子特别无聊。 尤其是那边要办聚会,调用了不少人过去帮忙。 央仪靠在二楼阳台上看,庄园里人来人往,比年节还热闹。暴雨后凋零的花换上了一批新的,空气里流动着浅淡的香气。他们那边越热闹,衬得这一栋愈发凋零。 好在央仪不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人。 天色还未暗下来,园子里已经灯火通明了。 红毯从门廊一路铺到山门,碎金浮动,一片奢靡。风吹在面颊上,带来了小提琴悠扬的旋律。一辆又一辆轿车缓缓驶上山,在绿荫间露出锃亮的金属色,驶入停车坪。 央仪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趣。 她用过晚餐早早上楼,用电视剧打发时间。 才看了两集,平台跳出vip充值提醒。 原本就是打发时间来的,前两集具体讲了什么央仪一概不知,于是阖上平板,打算去花园逛一逛。 往前是衣香鬓影的主宅,往后是人工湖。 她想都没想就选择了后者。 湖上吹来的夜风带着丝丝凉意,上回提醒她说要下雨的老园丁仍在夜色中辛勤耕耘。 央仪同他打了个招唿。 园丁受宠若惊:「您怎么自己来这了?」 央仪笑着回:「散散步。」 「您倒是和孟总很像。」 和孟鹤鸣像? 孟鹤鸣才不像是会干散步这么无聊事的人。 他的每一分钟多值钱啊。 「他连自己窗下的月季墙都没欣赏过,还散步啊?」 「以前会。小一点的时候——」 老园丁比了个身高,一米七八,约莫是少年时的模样。 「——少爷喜欢来湖边坐坐,这里安静,没人打搅。」 央仪眨眨眼:「谁会打搅他?」 谁都会。 老园丁在心里回答。 现在大家只知道孟鹤鸣威风,却不知道他以前过不了什么安生日子。夫人要他讨老孟总的欢心,大少爷却经常故意压他一头,夫人心底不服,变本加厉。 最严重的时候,兄弟俩因为小事有龃龉,知道老孟总偏心大少爷,夫人便逼小孟总跪下给自己大哥认错。 他骨头硬,不肯。 夫人气得不行,叫他站湖里好好反思。 春寒料峭的天,即便是榕城,湖水也是透骨凉。 佣人只敢远远地看,谁也不敢劝。 小孟总上来的时候浑身颤慄,嘴唇乌紫。当晚他便高热,烧了好些天,醒来仿佛换了个人,什么韬光养晦都被甩在了后头。 兄弟俩争锋芒或许就是从那时开始。 也是从那时起,他就再也不来湖边散步了。 那时候见证这件事的孟家老人都拿着丰厚的封口费被遣散了。 老园丁因为离得太远,又没有存在感,留了下来。 他自然不敢和央仪说这些陈年往事。 他只说:「前几日下过雨,湖边泥土疏松。您散步的时候小心着些。」 央仪没打算走那么远。 她点点头,沿着花田走了一小段。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5页 那株低矮的荔枝树在花园灯下轻轻摇曳,三根简陋的断木扎成一个支架,歪歪斜斜地撑起了树干。 周围几棵观赏树都已经换成了新的,唯独这株在暴雨后倖存了下来。 央仪侧目,在湖风的潮湿中记起那天的事来。 她那天是拒绝路周的。 态度又冷又硬。 「要保守秘密的是你自己,和我无关。」 心里装着事,在她察觉到前面凉亭里有人时,已经只剩数十米远了。好在树影绰绰,挡住了大半视线。 起初只觉得不对,站定听了片刻,央仪才辨认出空气中令人面红耳赤的粘腻喘息。 两道身影情人般依偎,女人饱满的胸脯在夜色里白得发光。若不是角度刁钻,没人能察觉男人的手指已经顺着那条华丽裙摆,钻到了堆叠的布料下。 央仪可不想知道什么豪门秘辛,更不想知道凉亭里两人的身份。 只是男人的声音有些熟悉。 「不在家胆子还这么大?」 「都是你……」女人娇俏地唿吸,「快点呀,出来久了别人该怀疑了。」 「怀疑什么?怀疑你和自己的哥哥——」 「你算哪门子哥哥。」女人堵住他的嘴,在高昂的语调里忽得婉转下来,「哼……再快点。」 男人戏嚯说:「怎么这么热情,是因为在孟家?」 窸窸窣窣响动不停,与树叶婆娑交织在一起,声音仿佛来到了她耳边。 央仪条件反射退了半步。 脚下泥土一松,她身形不稳,叫声还没溢到嘴边,被人从后捂住了嘴。 央仪惊恐回头,视线落在来人脸上。 男生对她做了个嘘的手指,脑袋往旁一偏。 树枝稀疏摇曳。 凉亭里的喘息安静片刻。 女人惴惴不安地说:「好像有什么声音。」 「嘘——」 衣料摩擦声再度响起,很快,压低的男声说道:「在这别动,我出去看看。」 绿篱丛中有股土腥味,是草皮翻新过后留下的气味。脚在松软的草地里微微下陷,承载不住两个人重量似的,露出新鲜泥土。 风从头顶吹过,草木扑簌作响,将一片树影严实地投在他们身上。 原本央仪是想调整姿势的,她不习惯被别人拥在怀里,更何况男生的手掌仍然搭在她脸侧,有别于从前的干净气息,此刻腕心散发着陌生的香氛味道。 正要动,脚步声忽得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照理说这种事被发现,应该是亭子里的人更害怕。但听到脚步变近,央仪还是僵直了后背。 透过绿篱缝隙,她借着花园灯的微光看见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熨帖的西裤垂坠而下,显然是来参加宴会的打扮。 路周从后很轻地掩住她的嘴唇,黑亮的瞳仁里倒映着那盏花园灯。手指在她唇边轻轻碰了两下,示意别动。 没有语言和眼神的交流里,央仪竟然弄懂了意思。 她确实没动,只有起伏的胸膛在不断彰显浅淡却急促的唿吸。一时分不清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身后滚烫的唿吸都落在了耳根。 一道手电从头顶掠过,央仪屏住唿吸,攥紧了衣角。 背后冷汗直下,手心也湿了。 等到她察觉手下触感不对,松开指低头,才发觉自己攥的竟然是别人的衣服。 因为被她揪着,他只能妥协地压低身段,前胸紧贴她后背,有力的心跳一声接一声传递进她的胸腔。 两道心跳顿时交织到了一起。 央仪想躲,奈何树篱底下就那么点空间,容纳一个成年人都算吃力,何况他们俩。 她察觉到对方的嘴唇轻微张合,唇珠不经意碰到她的耳骨,有点凉,触感却柔软。 极低的气音顺着耳道传了进来。 「别动。」 头顶手电的光慢慢移动,随着这句别动落在几步之隔。灯柱停驻片刻,终于黯淡下来。 那人熄了光。 央仪大气未喘,浑身紧绷的情绪在这一刻渐渐—— 突然,有什么震动起来。 蜂鸣般的震颤在她臀后有规律地嗡嗡作响。 央仪眼前一黑,忙不迭去摸口袋。震动一声接一声,紧贴她的臀,也紧贴身后肌肉充血的大腿根。 寂静湖边,声音随着温吞微风逐渐传递开来。 身后那人很轻地嘆了口气。 央仪抬眸。 透过绿篱,她看见那双已经离开的黑色皮鞋去而復返,鞋尖正对他俩,无声静立。 第39章 想念 「出来。」 绿篱外, 男人嗓音里的戏嚯尽数褪去。 其实真被发现远没有隐藏时那么紧张。 央仪抿了下嘴,刚抬起屁股,就被身后的人压了回去。 男生手掌落在她肩上, 安抚性地拍了两下。 她不解,没等回头,身后那人忽得拍拍裤腿站了起来。白色西装外套搭在肘间自然下垂, 刚好遮住了篱下一片光景。 路周单手举起, 做了个投降动作,语气恰到好处地诠释着小少爷的混不吝。 「糟糕,被发现了!」 与此同时, 央仪眼疾手快掏出手机, 看都没来得及看一眼, 按了挂断。 紧接着关机。 片刻后,有个熟悉的嗓音说:「怎么是你?」 「我在自己家园子里闲逛, 怎么不能是我?」路周反问, 「倒是你, 你不在宴会厅待着, 在这干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6页 男人弯起唇:「我不是今晚主角,自然有空闲逛。那么少爷你呢?」 「手机丢了在这附近找着呢,我刚听震动声差点找着, 这就断了。」路周懊恼说完,忽然眼睛一亮, 「哎,你手机借我用用,再给我打个电话。」 男人语气半信半疑:「手机丢了?」 「宴会开始前就丢了, 这不才有时间熘出来么。」 有人轻笑了一声,笑声吊儿郎当的, 让钻在绿篱底下的央仪莫名熟悉。她趁两人传递手机的空档偷偷上瞥。树叶凌乱的交错间,男人侧脸映入眼帘。 李…… 叫李什么东西? 「丢了再买一个就是。」 李勤予解锁手机,递过去时眼里仍然满是不信。 路周嘘了一下,用一种「你懂的」的眼神望过去,意味深长:「里面有很多好东西。」 「……」 他拿着李勤予的手机飞快输入一串号码。 很快,震动声从几步之隔的树叶底下钻了出来。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扔的。 央仪左手攥右手,装死的同时开始有些佩服了。 手机从树叶底下被扒拉出来。 「果然在这。」路周随意擦了擦屏幕上的泥,摆手,「谢了。」 「不用。」李勤予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那我回宴会厅了。」路周愉悦地抛了两下手机转身就走,不过两三步,又驻足,好奇地望着停在远处的男人,「你不走?」 「还有事。」李勤予道。 路周笑出一颗虎牙,大方地说:「行,那我等等你。」 饶是李勤予那样跟孟鹤鸣跟惯了的人,也有拿捏不准的时候。他将手抄进兜里:「小少爷大可不必这么客气。」 「主要不是等你,你这人,非要我说破么……」路周瞪他一眼。 李勤予用眼神回敬。 怎样? 片刻后,路周率先认输。 「我迷路了。」 「……」 「李少爷不是跟我哥很好么,想必在孟家比我熟门熟路。烦请带个路,一会消失太久,妈该生气了。」 李勤予背在身后的手对着凉亭方向做了个安抚的动作,慢慢转到身前,往前一摊:「那就请。」 两道身影逐渐走远,消失在花田尽头。 又过三五分钟,凉亭里的那道人影也从步道旁掠了过去。高跟鞋轻点地面,仓促地像只惊惶飞鸟。 央仪这会儿腿都蹲麻了。 甫一起身,眼前发黑的同时小腿酸过了劲儿,往右仰倒在了草皮上。 不仅是鞋和裤腿,连衣服上都泥水点点。 一时半会起不来,她索性坐草地上缓缓。 李勤予。 和喊他哥的女人在凉亭里乱搞。 好刺激,这就是有钱人的生活吗? 再想到刚才路周惟妙惟肖的表演,她又忍不住笑起来。怎么以前没发现,他还有这方面的天赋呢…… 笑容在荔枝树下那根歪歪斜斜的三角撑倒下时僵在了嘴角。 央仪警告自己。 保持距离。 她起身,在原地站了会儿,缓过小腿酥酥麻麻的无力感。随后拍了拍裤腿,慢慢从绿篱后钻了出来。 离人工湖越远,庄园灯光就越亮。 前园的空气似乎都散发着金钱的奢靡味。 央仪从后门回到住的那一栋,径直上到二楼。 佣人大概都在忙,没人注意到她浑身狼狈。 把脏衣服一件件从身上剥下来,央仪光着身子迈进浴缸。她此刻已经彻底放松了神经,被温水一包围,差点睡过去。好在朦胧睡意袭来之前,脑子里蓦地一闪,想到什么东西。 水声哗啦一下,沿着浴缸壁溢了出来。 她赶紧抽了条浴巾一裹,湿漉漉地跑到外面。 手机呢? 一直翻到脏衣篓,手机才从牛仔裤的后口袋里被翻了出来。屏幕安静地黑着,她想到自己已经关了机。 于是就地蹲在脏衣篓旁,按下开机按钮。 屏幕亮起后的几十秒里,她一直在等待。 但直到屏幕再度熄灭,也没有一条未读进来。 慌乱间被按灭的不知道是谁的电话。 央仪一条条地找,终于在微信对话框里,找到一条挂断的视频通话。 抬头一看——孟鹤鸣。 要命。 顾不上把自己擦干了,央仪深吸一口气,回拨过去。 短暂几声过后,那头接通。 镜头晃了几下,最终被随意地支在书桌上。檀木色桌面占据镜头一大半,桌角的黑色平板被临时当做了书籤,夹在厚厚一本看不清封皮的书里。 属于男人的沉缓嗓音从镜头外传了进来。 「还知道回我电话?」 央仪注视着摄像头,乖巧地眨了下眼:「手机没电了呀,刚充上。」 「去参加宴会了?」那头问。 人不在家,家里的事他倒是都知道。 「没去。」央仪弯起唇笑了一下,「我才不给你添乱。」 在这句之后,孟鹤鸣才转到摄像头前。 他穿一件黑色的衬衣,愈发衬得他身形俊朗。领口没一丝不苟地繫到顶,露出反差色极大的脖颈。那枚锋利的喉结随着说话缓缓上下滑动—— 「无所谓。这点小打小闹影响不了什么。」他从容敛眸,手指屈起两节,在桌面上敲了敲,「就算你在宴会上以我的名义应承别人什么,也没关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7页 「真的?」央仪歪了下脑袋。 孟鹤鸣凝望镜头,目光在她裸露的肩头停顿数秒,反问:「在家待无聊了?」 「嗯,确实挺无聊的。」央仪老实答。 「怎么不叫朋友过来陪你?」 央仪神态惊讶:「可以?」 不过就是换了个地方住而已,又不是叫她切断与外界联繫。孟鹤鸣隔着屏幕无声地揩过她平直的锁骨,语气不自觉沉缓下来:「很想知道你脑袋里想的是什么。」 镜头里,央仪不假思索地弯了下眼:「想的是你啊。」 心脏仿佛被轻轻握了一下,跳动失衡。 孟鹤鸣偏开眼,对着夜色里榕城的方向认真道:「好,很快回来。」 男人语气柔和。 想来对自己没接电话这件事并不生气。 央仪放下心。 将手机支在脏衣篓上,偏脸去擦头髮。湿漉漉的髮丝裹在柔软的毛巾里,黑与白交缠在一起。 有一瞬间,央仪在想要不要把今天湖边的事告诉他,发生在孟家,又是他的朋友李什么什么东西。 话到嘴边又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何况她这么一说不就暴露自己在场了吗? 正想着,手机嗡得一响。 路周的名字出现在视讯里孟鹤鸣的脸上,有种奇妙的违和感。 央仪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好在孟鹤鸣没看这边。 隐约察觉到她的视线,孟鹤鸣转过头:「怎么了?」 央仪微赧,只好尴尬道:「突然想到还没穿衣服。」 想到她湿漉漉地跑来打一通视频,唇红齿白,皮肤挂珠,孟鹤鸣微微眯起眼:「你确定要聊这个?」 「随便说的!」央仪快速道。 「央仪。」孟鹤鸣深看向她,微顿。 「嗯?」 「我确实,开始想你了。」孟鹤鸣说。 挂断视频,路周发的那条信息才完整的呈现出来。 ——【一个小时,楼下等你】 央仪对着发黑的屏幕发愣半晌,始终没从那句「确实开始想你」里参透真意。如果解读为想她的身体,未免太过温柔,如果不是…… 孟鹤鸣会想她吗? 看着自己倒映在屏幕里的傻愣表情,她用力揉了把脸,起身。 湿漉漉脚印延伸至卧室大床。 央仪熄了灯,未着寸缕钻进丝被里。身体在被褥下开始发烫,腰肢变得柔软。 从未有哪一刻会那么不清醒地想念孟鹤鸣。 一个小时后。 央仪下楼。 她在客厅坐了会儿,听佣人说前面的宴会已经结束了。怕她在病中没有胃口,黎敏文派人送来了一道美龄粥,说是新来的苏厨煲的。 央仪闻了闻,浓郁的豆浆味瀰漫其中。 入口微甜,带着醇厚豆香。 才用了半碗,管家进来通报,说小少爷来了。 央仪佯装不知,问:「他怎么来了?」 「清粥配小菜。小少爷说必须得亲自跑一趟,等少爷回来才不会被数落。」 「数落什么?」央仪问。 管家觉得这几个字不适合说出口,无奈是小少爷原话,只好如实相告:「不尊老爱幼。」 「……」 恰在此时,脚步声渐近。 少年英气逼人的脸明晃晃出现在门厅,头髮利落地往后梳起,五官下的浓情在这一刻与孟鹤鸣有了更为相似的贵气。 央仪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孟鹤鸣,视线难免多停留了一阵。就见男生挑眉迎了上来。 「嫂子看起来气色好多了。」 管家在场,他恭恭敬敬地称她为嫂子。 他在一旁坐下,目光极为克制。 装作不经意掠过她白中透粉的脸颊和耳根,为她今晚柔软的美心惊。 央仪搅动汤匙,礼貌关心道:「你咳嗽也好了?」 「毕竟山里野出来的,身体底子好。」男生笑眯眯地说,「那天没能早点碰到嫂子,早把雨衣借你,就不至于让你也病了。」 「还好,病得没很厉害。」 「那嫂子尝尝我带来的小菜?做得很清淡的。」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管家见无事便退了下去。 确定人已走远。 央仪收回客套的脸,「有事?」 「没什么。」路周敛去笑,眼皮微微下垂,「想问问后来怎么样,亭子里的人没发现吧?」 凉亭里的女人自己还自顾不暇呢,哪有时间再细查。 央仪摇摇头:「你在微信上也可以问的。」 男生眼底掠过一丝尴尬:「一时着急,忘了。」 「那个人——」 以为央仪不知道,路周解释说:「宴会上妈介绍说是世交李伯伯的独子,李勤予。」 「我记得他有个妹妹。」央仪抿唇思考。 「你知道?」路周露出诧异,很快说,「亭子里的另一个就是他妹妹。」 「……」 看她表情趋于复杂,路周问:「怎么不说话?」 「……我们知道这个,会不会被灭口?」 「不至于。」 他笑起来,压低声音:「我打听过了,他妹妹不是亲生的。是他小时候生了一场重病,大师说家里要有个命中带木的妹妹,才能系住根,保后半生无病无灾。这个妹妹就是当时领养来的,到李家改了姓,叫李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8页 央仪嘟哝道:「果然越有钱的人越信邪。」 「我们山里也信。」路周笑笑。 「然后呢?」央仪警惕起来,「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回宴会后他又试探了几次,应该是不太相信。所以我想还是跟你说一声,这件事最好不要跟哥说。」 躲着麻烦还来不及呢。 央仪道:「我怎么会跟他讲。」 「毕竟李扇从小喜欢哥——」 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央仪下意识抬眼。 「——我以为你会。」 「我会什么?」她看向对方。 路周一字一句认真道:「告诉他李扇和李勤予有一腿,那样你会永远失去一个潜在情敌。」 他像只为主人谋了大骨头的小狗,目光灼灼:「这个打算不好吗?」 第40章 秘密 路周不知道央仪心里到底怎么决断。 他只是隐隐觉得, 她和孟鹤鸣之间的关系没那么简单。 要是正常的情侣关系,她怕他做什么? 同理,正常关系里, 绝大多数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选择排除潜在情敌。如果不,要么就是太信任对方,要么就是不在乎。 会是哪种呢? 路周有些期待。 他眼巴巴地等着, 等她一个答案。 央仪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只是手里那把一直搅动的瓷勺出卖了她。 路周好整以暇地等着。 最终听见她说:「如果你是为了这个来的,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孟鹤鸣。」 「真的?」他的眼睛倏地变亮。 首先央仪怕孟鹤鸣。 其次她选择不告知。 结论:排除无条件信任对方这一项。 大约是路周的表情太明亮,惹得央仪赌气说:「假的!」 要不是在孟宅的这段时间学会了克制, 此刻越过桌子去拉她的手都不为过。男生半点没被唬到, 笑意荡漾:「姐姐最好了。」 「还有别的事吗?」央仪刻意无视。 「还有。」路周热切地看着她, 「主要是想来看看你的病好没好。」 央仪压低声:「不是见到过了?」 男生知道她在讲湖边的时候,软玉在怀的触感他还没忘记, 嗓子忽得痒了起来, 于是也跟着压低声:「太黑了, 没看清。」 央仪没好气道:「要不要我叫人来多开几个灯?让你一次看个清楚?」 他想也没想, 直接点头:「也可以呀。」 「……」 聊着聊着总会跑偏题,何况对方还用那么灼热的眼光看她,央仪深感别扭, 只好加快咀嚼的速度,好不容易一碗下肚, 她放下勺: 「我喝完了啊。」 言外之意,送客。 路周听不懂似的,坐在那没动。 他双手搭在桌沿上, 一副邀功的表情:「刚才我说的那件事,你真不想展开听听?」 「哪件?」央仪问。 「李扇喜欢我哥那件。」 央仪瞬间冷了脸:「不想。」 「不想就算了。」他嘆了口气, 不经意道,「不就是年少时的,大多没结果。讲了也没什么意思。」 「……」 这你不也照样讲了? 见她表情复杂,路周主动起身,挥了挥手:「那我走了?」 「bye。」央仪利落告别。 走了几步,男生又回头:「真走了?」 央仪下意识就跟着接了一句:「要不我送送?」 她以为她是讽刺,结果对方毫无芥蒂,反而湿漉漉地看着她:「好呀。」 远远看到管家从门前掠过。 他又补了一句:「谢谢嫂子。」 送走路周,央仪径直回了二楼。 「李扇从小喜欢我哥。」 「不过就是年少时的暗恋。」 这两句话始终在她脑海里徘徊,徘徊到大病初癒的身体明明很累,也很难入睡。 李扇在她脑海里完全对不上具体的号,真要想像这么一号人物来,也就剩下凉亭里白乎乎又饱满的胸脯了。 而且理智可以告诉她一万个对方和孟鹤鸣不可能的理由,感情上她仍然觉得…… 嗯。 这是吃醋。 央仪懊恼地抱住脑袋,在枕头上滚了一圈。 「都说过那么多遍了,合同结束就断掉所有关系的。央仪,你在干什么啊……」 再一圈滚回来。 「但我现在还是正牌女友,对不对?我可以合理合法地吃醋,对不对?」 「正牌什么正牌,一纸合约,说好听点叫生意伙伴。不好听就是……」 「不准,不准说!」 片刻后,央仪顶着一头抓乱的头髮坐起。 「神经病吧,我干嘛和自己讲话。」 于是第二天,方尖儿受邀来孟家玩,看到的就是一个眼下有浅浅一层黑眼圈的闺蜜。 现在黑眼圈根本不重要了。 方尖儿没见过世面地左摇右晃:「哇哇哇,你这些天每天就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吗?」 「是是是,你已经问了第五遍了。」央仪烦恼点头。 「我就是想问问孟总,家里缺不缺管家嘛,实在不行你告诉他,保洁我也做的!」 央仪有气无力道:「你确定你有每天见他的勇气?」 想了想那天在飞机上的无形压力,方尖儿抖了一下,清醒过来:「其实我觉得我现在这个班上得挺好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9页 一回头,看到央仪的脸。 方尖儿又道:「哎,你干嘛啊?住这种地方还这么没精打采的!要是我,每天打扮得精精緻致,端一杯小咖啡,往窗边一坐,咔嚓咔嚓拍他个几百张照。下半辈子朋友圈的装逼指标都有了!」 央仪面无表情地说:「然后你朋友圈背后该偷偷议论你,怎么这人装半辈子就这一件衣服。」 「好主意,你提醒我了。」方尖儿一拍即合,」一会借你几件衣服换换,我多拍几张。」 「……」 管家端来下午茶的时候,看到央小姐安静地坐在扶手椅里,神色恹恹。而她请来的朋友已经喜笑颜开拍到第不知道多少套了。 他不好评论,在一旁恭恭敬敬地布好桌子。 「宝贝宝贝,这张好不好看?会不会显得我很贵气?」 「超好看,超贵气。」央仪懒懒地回。 「这张也好棒!法式大拱窗,一望无际的人工草皮,若隐若现的浮雕喷泉,这张b感太强了!我今晚就发这张!」方尖儿手速飞快地p着图,顺便问,「所以你为啥不高兴?」 央仪艰难地想了想:「……难讲。」 布完桌,管家退了出去。 恰好佣人来找他,说孟先生打电话过来。 他一路小跑,到客厅接通电话。 当头就是一句—— 「她怎么样?」 「央小姐这几日都很好,今天还有兴致约了朋友过来玩,只是……」 「只是什么?」那边停下手里的工作,将注意力停在这通电话上。 管家思忖片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位朋友试穿了她的衣服,还是在家里摆拍了太多照片,我去送茶点的时候看央小姐不怎么高兴,说话也颇为冷淡。」 电话那头淡淡地回:「那你说该怎么办?」 管家心想我哪干过这活儿啊,只好用一个最朴素的回答:「或许给央小姐买更多漂亮衣服,比那些都漂亮,她就不会生气了。」 「今天来的朋友姓方?」 管家惊讶道:「您知道?」 「她不会生气。」孟鹤鸣在电话里笃定地说,「央仪不是那种人。」 管家自然点头称是。 「嗯,当然。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央小姐的——」 孟鹤鸣出声打断:「衣服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记得买到她满意为止。」 「……」 您刚不是还信誓旦旦说央小姐不是那种人吗? 变得这么快? 到傍晚,高定的lookbook雪花般地瓢进了孟宅。搞得黎敏文纳闷:「你哥要结婚?」 身后无人应声。 黎敏文回头,看到小儿子阴着一张脸坐在沙发里。 以为他在为工作上的事发愁。 「怎么了?大周末的还不开心?」黎敏文嘆气,「你那个实习工作还去做什么?去孟家自己的集团里找个位置才是真的。这件事……你哥跟你提过没?」 「没有。」路周答。 「那得想想办法。我留他住回家是为了让你跟他搞好关系的。集团你必须要进去,这是第一步。」 黎敏文说着望向窗外,「有空多去你嫂子那里走动走动也是好的。」 一下午,央仪都跟方尖儿耗在那堆衣服里。 拍到方尖儿都累了,瘫倒在衣服堆里问她:「所以,你的烦恼就是这个?」 央仪拨开方尖儿头上一条欧根纱:「你好像很嫌弃的样子。」 「不是,宝贝。你在这里烦恼一下午,就是在烦自己为什么会吃孟鹤——」她说着压低声音,「孟总和别的女人的醋。这有什么好烦的啊?我想不通。」 「这吃醋不是天经地义吗?」方尖儿说。 「你想一下,如果你和你男朋友在一起,他给你花了很多很多很多钱,基本上也算有求必应,模范男友……」 「停,我不想听秀恩爱的部分。」方尖儿要求,「说重点!」 「偶尔听到一个他和别的女生的故事,大概率这个故事他自己还不知情,你觉得这时候吃醋……」央仪顿了顿,「是不是太不应该了?」 「你这么说……好像有点道理耶。」 央仪握拳:「所以!」 方尖儿领会道:「所以你现在很愧疚?很罪恶?很厌恶自己?」 「那倒不至于。」 方尖儿两手一摊,闻着衣服上散发的令人迷醉的高贵的此处应充满一万字修饰词的香味,感慨:「那不就好了!这么点事!值得嘛!」 「你不懂。」央仪幽幽坐了起来。 方尖儿瞪大眼:「请解释我不懂的地方。」 「……」 央仪说不清,单单只是听到年少时的暗恋,再想到李勤予说的那句——舍妹关心,她就觉得浑身难受。 青涩时的喜欢到如今,跨度那么大。 这种感觉就好比忽然知道你的男友有一个从小暗恋他的青梅,且此刻仍然还在意他。她会时不时出现在他和好友的对话里、生活里,如影随形。甚至他们生长环境相似,交集频繁,她比你更能融入他的圈子。在她游刃有余的时候,你只能察言观色,一举一动都显得刻意…… 「别说了!」方尖儿崩溃道,「我已经开始醋了!」 「是吧!」央仪瞭然地看着她。 两人齐齐在衣服堆里嘆了口气。 方尖儿问:「那现在怎么办?这属于是假想敌,公然对峙确实有点不妥,但你要是什么都不干,又委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0页 好闺蜜果然感同身受了。 央仪凑过去抱了抱她,「好了,现在跟你说完我就不委屈了。」 闺蜜没怪自己被当成情绪垃圾桶。 狐疑:「真的?」 「真的!」 方尖儿心口一松,继而道:「其实你可以醋的嘛,男女朋友在一起偶尔吃醋也可以当小情趣的,要不你就借这个机会——」 话没说完,管家敲门。 当一大堆lookbook铺在眼前时,方尖儿很没革命友谊地背叛了:「千错万错孟总没错,宝贝,我觉得你还是得好好反思你自己!」 「……」 *** 方尖儿离开后没多久,又有人前来拜访。 管家匆匆上来取文件,说要交给楼下的客人。 正巧央仪要下去走走。 转过楼梯,一眼就看到了等在楼梯口的李勤予。听到脚步声他也刚巧抬头。两道视线一上一下在空中相触。 央仪下意识想转身往上,腿刚抬了一下,觉得太过刻意,又硬生生地掰了回来。 李勤予将文件拿在手心敲了敲,笑:「央小姐怎么一副不愿意看到我的样子。」 央仪心想可不是么。 第一次见面你没说什么好话,第二次单方面见你,又是在干些难以启齿的事。 她扶着楼梯扶手,表情冷淡却不失端庄。 「我只是不太会和陌生人交谈。」 「都是看过病的关系了,怎么还是陌生人?」李勤予那张姣好的脸洋溢着笑,「央小姐看来是还有敌意。」 央仪冷着脸站在那:「那又怎样?」 「反正都对我印象都不好了,我也不怕央小姐再讨厌我一点。这样吧,我跟你打听个事。」 见央仪很轻地蹙起眉,李勤予心想美人皱眉果然摄人心魂,放慢了语气说下去: 「孟家办宴会,你怎么没来?」 央仪心口一跳,维持着面上淡定:「我有什么必须要出席的理由吗?」 「倒是没有。不过——」他故意拖了下语调,「孟家的人都参加了,你自己待花园,是不是显得可怜了一些?」 「待花园?」手心逐渐汗湿,央仪问,「我为什么要待在花园?」 李勤予细细观察着她的表情。 半晌,笑了一下:「没有吗,那就是我看错了。」 那天灌木底下隐隐露出一小撮女人的长髮。他当时懒得当面拆穿,是想孟家小少爷承他的情。 将来万一孟鹤鸣真的翻脸,孟家还有一个能讲情面的人在。 但是此刻李勤予却后悔了。 他当时怎么会脑子一抽,直接把人想成了园子里的某个佣人,亦或者是宾客。 能和小少爷待在一起,且让他护着的…… 如果,只是说如果。 孟鹤鸣女朋友和他的弟弟。 这个想法甫一冒头,就让他兴奋得止不住颤抖。 李勤予意味深长地看着眼前的女人,视线在她长发上慢慢扫过。怪那天灯光太暗,要不然这样绸缎般如水的色泽,他不会没有注意。 文件在手中捲成筒状,他惋惜道:「可惜不能知道那晚央小姐在哪了。」 央仪淡声说:「在哪都与你无关。」 李勤予笑了声,似乎对她的冷淡毫不在意。 他举着文件挥了挥手,笑意不变。 「那么,回见。」 央仪在原地静立了片刻,掏出手机:【李勤予问到我头上了。】 那头24小时在线似的,很快回:【他来找你了?现在?】 央仪说:【人已经走了。】 路周:【那我现在过来找你?】 她莫名:【你过来做什么?我跟你说一声而已。】 两栋别墅之间隔着些距离,路周一路顶着夜风跑来时,是在花园找到她的。 她仰着头,在看那一墙的「玛格丽特王妃」。月光轻柔地照着花墙和她,温柔得溺人。 她不紧不慢地折下一朵,托在掌心欣赏,又举高手,对着二楼的法式拱窗比划,好像在判断放在那个位置会不会好看。细细一根花茎,上面覆着柔软的毛刺,不那么扎手,却又实实在在剐着手心。 路周一时忘了出声。 等到央仪回头,看到默默站在路灯底下的他,才恍然一震,随即皱眉。 知道她在忌讳什么,路周先行说道:「过来的时候没人看到。」 这话说得平白添上几分暧昧。 男生浓重的眉眼被夜色沾染上郁气,瞳仁却纯粹得黑,让人不忍责怪。 央仪垂下手,捏着那支细嫩的月季花茎。 「看到也没什么。」 这处墙角虽然过往的人不多,但算不上孤男寡女独处,真正心里有鬼的人选不了这地方见面。 她站着等路周继续往下说。 「李勤予问什么了?」 央仪一五一十:「问我那天晚上在哪。」 这句话叫路周记起那天晚上回宴会厅后的场景。 那天看到他和李勤予并行回来,黎敏文并未责怪,反而刻意替他们俩挡了几个来宾,好让他们能继续攀谈。 李勤予从侍应生手里接过一支酒杯:「都到这了,小少爷应该不迷路了吧?」 路周笑眯眯地反问:「你在我家这么熟门熟路,平时没少来找我哥吧?」 「还行。」李勤予道。 「那你怎么一个人去那么远,散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1页 这次反问的机会落到了李勤予手上。 他道:「你呢?」 「找手机啊,你忘了?」路周朝他晃了晃手机。 「小少爷真会开玩笑。」李勤予慢慢收起笑,「我刚才信不代表现在也信。」 「那你觉得我会在那做什么?」路周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谁知道呢?」李勤予慢慢道,「天气燥热,人心浮动,有时候难免冒出来点荷尔蒙的躁动很正常。」 他友好地拍拍路周的肩,「别太当回事。」 这句话当时听着像在为自己解释,如今再想,倒像是在试探。 他那会儿就看出绿篱下还有别人了? 当时为什么不直接拆穿? 这样大家互换一个秘密,一一抵消。 还需要像现在这样试探来试探去的吗? 彼时路周还不知道自己道行太浅,如果是从小生活在孟家,或是直接让孟鹤鸣来猜,他就会知道一一交换不是最优解。 抽走对方的刀,找机会反捅上一刀,才是最优。 路周此刻在意的是…… 「李勤予不知道那天是你。」他思忖道,「李勤予知道有人,但不确定是谁,所以才来试探。」 也不知道李勤予这个人是胆大还是妄为,堂而皇之在湖边玩女人的是他,事后倒是像审判长一样来审判别人了。因为第一次见面,央仪对李勤予有着天然的敌意,带着这层滤镜再去判断他,更是敬而远之。 她打定主意以后看见李勤予绕道而行。 也不想再深入讨论这件事。 唯一担忧的是—— 「他和哥是好友,万一去他面前胡言乱语……」路周替她说了出来。 「孟鹤鸣不会信。」央仪像在对自己说。 路周在她笃定的语气里怔愣片刻。 身后有佣人端着花盆路过,见到他俩,费了点力气才辨认出来,向他们问好。 路周招手回应。 再回头,他已经换上了认真的语气:「你看,我回这个家才没多久,他们认出我都这么费力,更别说我在哥那里的存在感。比起李勤予,哥不会相信我。那么姐姐呢?你们在一起多久了?你确定他真的会站在你这边吗?」 一架天平,路周和她在天平这端。 另一端是他们未曾涉足的,孟鹤鸣曾经的生活。 央仪毫无把握。 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在孟鹤鸣眼里到底算什么。 但她那么要强,冷着漂亮的脸蛋说:「你做这个假设毫无意义。」 无论是语气还是态度,她都轻微地偏向了孟鹤鸣。路周失笑,心脏像被人攥紧似的又酸又疼。 他假装无事般举手投降:「好吧。既然姐姐想要船到桥头自然直,那我肯定奉陪。」 他双手空空举在半空,t恤被夜风灌得鼓鼓。 在听闻身后佣人已经离远,他才放下手,往前迈了一步,单手一撑,将她压在他与花墙之间。 央仪被他忽然的举动吓了一跳,花茎上柔软的刺硌痛了手掌。 「那我们是不是要提前……」男生弯起眼,明明尚有距离,他却觉得自己的气息侵占了她。 于是眼里的墨色更深了。 「提前对一下供词吧。」他说。 *** 回榕城的飞机即将起飞。 乘务员最后确认了一遍机舱温度和卫星网络,她知道起飞后孟先生不喜欢被人打搅。 只有很难得的一次,两小时的飞行时间,从杭城到榕城,她整整进去了七趟——五趟是送吃的,还有两趟分别是递毛毯、和问机舱里的人还有什么其他需求。 那趟飞机上有央仪小姐。 印象太深,不会记错。 把手头工作做好,乘务员回到备餐间。 出来时她看到孟先生在讲一通电话,内容无从得知,只知道他眉宇间神色淡淡,不像公事那么肃整。 会是谁的电话呢? 乘务员托着腮百无聊赖地想着。 机舱里。 孟鹤鸣将手机开了公放,摆在桌面上。他解了领带在手里把玩,香槟色的绸在指尖水蛇般缠绕。 「就为了这点事?」 「是啊,文件拿到了总要和你说一声。」电磁波让人的声音稍稍失真,却依然遮掩不了话语里戏嚯的笑意。 说实话,孟鹤鸣不大喜欢他这位朋友。 年少时相识,他便觉得对方身上有股子邪气,与纨绔子弟不同,是伫立在当时那群富家子弟之中仍算得上出格的气息。他说话偶尔有礼,大多数时候轻佻,惹得人皱眉了又正襟危坐,脸变得极快。 连苏挺都说,李勤予身上有点常人匹之不及的东西。 不过,就这位不像正常人的朋友,却干着最正常的职业。世家从医,在病人眼里是救死扶伤的烂好人。 也是这位朋友,在他掌控住孟家大权上帮了点小忙。 孟鹤鸣耐着性子听电话里说些无关紧要的事。 想要挂断。 对方又哀怨了一下:「喂,明年的投资真没的谈了?」 孟鹤鸣握着那条领带的手微顿:「你现在才知道我是认真的?」 「好歹我也去道过歉了。」电话里说,「我觉得还有商量的余地。你说呢?」 孟鹤鸣淡声道:「你要我说的话,就是没商量。」 「真无情啊……」 隔不到几秒,电话那头再度开口:「那我用一个秘密交换,怎么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2页 「没兴趣。」孟鹤鸣回绝。 对方毫不气馁地笑出声。 窗外是孟宅逐渐被隐在身后的巍峨轮廓。他像找到了什么玩乐似的笑得愉快:「别那么快拒绝。我保证,这次你会感兴趣的。」 第41章 监控 「孟总, 弟弟回来后。你开心吗?」 李勤予一贯不急于说正事,偏喜欢在一些微末小事上打开突破口。与他嬉笑的语气不同,孟鹤鸣的冷淡和霜雪无异。不似在人前, 在无人的机舱里他不需要向谁展露君子之态,唇线平直,眼里也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近日有许多人当面恭贺过他。 祝他找回幼弟。 那些人天真地以为孟家会兄友弟恭。 这些得益于早年拿下大权, 急于安抚人心, 他在採访里虚伪地表态,说他无可挑剔的人生唯一也是最大的遗憾,就是幼弟走失。 对当年尚且还未蹒跚走路的弟弟都这么重情重义, 外界对他上位的疑虑消去许多。 何况孟鹤鸣人前一向君子如玉。 现在风水轮流转, 人找回来了。 他这个兄长做得怎么样尚且不知, 就那位弟弟而言……孟鹤鸣确实不喜欢他眼里隐藏的倔。 李勤予问的那句话—— 「当然高兴。」孟鹤鸣面不改色地说。 「我想也是,毕竟他长得和你有几分像, 又很活泼, 比你可有趣多了。」李勤予幽幽然道, 「只可惜我不是女人, 要不然你们兄弟俩我肯定选他。」 孟鹤鸣将领带收入掌心,指一松,又垂坠下来。 「现在也来得及。」他说。 「饶了我吧!」 李勤予干笑几声倏地收住, 难得换上认真的口吻:「孟鹤鸣,我用明年的合同和你赌一回。我要说的秘密就是……宴会那晚, 你家园子入口的监控。」 飞机起飞时,信号短暂中断。 没人知道安静的那几秒,孟鹤鸣在想什么。 他沉郁的目光落在无边天际上。 那条香槟色领带在掌心揉成了一团皱。 凌晨三点, 飞机降落榕城。 徐叔在接机口等半天都没见着人,他去问地勤, 地勤说今晚那架私人飞机比预计早四十分钟入港。 徐叔诧异,又问了跟在孟总身边的助理。 助理也是一头雾水,只是惶恐还没从血液里褪去,心惊地说孟总一下飞机就开走了停在机场的那辆跑车。 徐叔纳闷:「他自己开的?」 「对。」想到老闆沉默不语的背影,助理擦擦额头的汗,「没人敢跟。而且,也跟不上。」 孟鹤鸣的车开得四平八稳,在凌晨空旷的道路上平稳前行。或许是他太过沉静,不置一言就上车的利落背影给了下属一些错觉。传到徐叔那,已经变了味。 实际这一路,他都冷静地控制着车速,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松弛有度。直到驶进山门的最后一个路口,等红绿灯间隙,他旋手边那瓶巴黎水的力气过大,被铝环划破了手。 那点微不足道的伤口不值得处理。 任由它细细密密地疼。 车子盘桓而上,管家早就得到消息,出来等候。 跑车在停车坪一晃而过,径直开进庄园,停在喷泉旁。半晌,车灯全息,低沉的声浪随着灯光的熄灭一同安静了下来。电吸门不会发出碰撞的声音,像沉进了黑夜里一般,再望过去时,男人挺括的身影已经立在车前。 他低头拢手,手边很快燃起一点红。 最近的烟变频繁了。 管家这么想着,快步上前,接过他手里的西服。浅淡的烟味飘了过来,行走间都避不开那团青雾。 一支烟到头,恰好走到门廊下。 这支烟的工夫里,管家几度想开口,都被那根烟底下的克制和冷淡给逼了回去。 他知道少爷不喜欢在想要安静的情况下被打扰。 现在大概如此。 连轴转的工作让人太累。 他想要休息。 一路跟随孟鹤鸣的脚步,迈上台阶,越过门厅,再穿廊而过。 这不是去往二楼卧室的道路。 管家实在没忍住:「您今天睡楼下?」 「先不睡。」久未开口,孟鹤鸣的嗓音略有沉哑,他径直往前,直到停在一扇偏僻的房门前。 庄园安保系统很严密,大约是出于对这份严密的放心,监控室几乎无人值守。 当然,大户人家讲究隐私,不会随时随地把自己的生活摆在外人眼前。 孟鹤鸣停在这扇门前时,管家感到心惊。 难不成家里出了什么事,是他这位管家不知道的? 「少爷,这……」 孟鹤鸣将一支未点燃的烟折在手里,「让人来调下宴会当晚的监控。」 菸丝从揉皱了的捲菸纸里冒了出来。 他垂眸:「隐秘点。」 那间监控室最终只有孟鹤鸣一个人进去。 管家如影随形守在门口。 他并不知道,对着一整面监控墙的男人是怎么将揉皱的烟重新点燃,怎么用指腹一遍遍摩擦火机砂轮,玩转着手里那一小簇蓝色火苗。 临近五点,天际泛白。 孟鹤鸣终于从监控室出来。他眼底隐隐有了血丝,是长时间盯着屏幕疲倦的象徵。 管家小心翼翼观察,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发现。 孟鹤鸣面色平静地带上门,边走边解开袖扣,丢在金属託盘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3页 叮噹两声,仍在沉睡中的宅子盪出了回音。 这个凌晨。 管家只知道少爷回来后去了趟监控室,而后无事人似的回了二楼主卧。 直到早上九点,主卧依然毫无动静。 九点零四。 醒来第一件事,央仪就是去摸手机。 昨晚睡得晚,头有些昏昏沉沉的。 时钟显示九点过四分,早就过了她平时起来的点。 骨子里仍有些倦怠,她不太想动,反正这栋房子里也没人管她。刚想着要不要再躺一会,余光一瞥,似乎瞥到窗边贵妃椅上…… 有人?! 央仪倏地起身,动作太勐,头磕到了床靠。 嘭一声轻响,惊动了贵妃榻上的人。 西裤下两条长腿散漫地交叠在一起,因为她这头的动静小幅度地晃了一下。往上是略显褶皱的衬衣,和一段凌厉的颈。他仰靠在塌上,一手搭着靠背,一手枕在脑后,脖颈后折,以不怎么舒服的姿势撑在那。 在她这一声不小的碰撞后,反折在靠背边缘的颈慢慢直起,露出男人覆着一层青灰的下颌,高挺的鼻樑和一双倦怠的眉眼。 央仪哑然:「你怎么不上来睡?」 「回来有点晚了。」男人声音暗哑。 半晌,他敞开腿,弓身伏了下来,双手支在膝上,不停地按压眉心:「上来吵醒你。」 「……」 这栋房子……也不是只有一个房间。 想归想,央仪还是撂开手机下床。 光脚踩在浅木纹地板上,她想此刻应该去关心他一下的,无论是出于孟鹤鸣对她的好,还是出于女友的职责。 谁想才迈开一步,孟鹤鸣朝她挥了挥手:「我自己一个人待会儿。」 「……噢。」央仪悻悻收回。 两个人一间房,他不走,央仪也不好赶人。 转头进内卫洗漱,之后又往衣帽间。在右腿穿进裤腿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脚步。 她没有关门,下意识回头。 孟鹤鸣进来时见到的就是女人一条腿踩在裤筒里,手忙脚乱时的模样。蕾丝布包裹她挺翘的臀,孟鹤鸣当然知道那的触感,浑圆紧緻,一手可握。长发从肩头滑落,遮住她绯红的脸,那条牛仔裤好不容易被拉到顶端,过于紧身的款式半点没将饱满遮掩下去,反而更漂亮了。 孟鹤鸣眸色微深,倚在门边没动。 将裤腰上那颗金属扣扣好,央仪才烫着脸抬头:「你要拿衣服吗?拿哪件?」 「过来。」男人不容置喙地说。 央仪咬了下唇,往他那走。 人刚到跟前,没来得及说什么,忽得被他握住手腕一扯,压倒在柜门上。 男人扣着她的腕心,不由分说吻了下来。 每次这个时候,央仪都会短暂忘记他的风度和分寸,浑身上下只记得他凌厉的侵略性。舌面大肆拓入,将她的瘾勾出来,又含住,反反覆覆磨她每一个味蕾。在她抵受不住软下去时,他会稍稍退后,给些许喘息的空间,而后再次不讲道理地探入,比前一次更凶,更有凌虐之感。 央仪耳边反覆响起水声渍啧。 身体要往下滑,被他一手卡着腰托回来,手掌钻入衣摆,顺着腰线往上,倏地握住一隅。 软肉从他指缝里溢了出来。 央仪很不合时宜地想起昨晚,路周以同样的姿势将她堵在花墙下,鼻息笼罩着她的,双眼泛着纯良。 「不对供词也没关系。」他弯起眼,「破罐子破摔一样是办法。姐姐这么漂亮,肯定会有很多下家在等。」 他腕心陌生的香水和此刻孟鹤鸣身上的冷松味逐渐重合,五官也确实有几分相似。 矜贵也好,浓重也好,一样俊朗,一样会蛊惑人心。 央仪迷濛睁眼,慢慢对上孟鹤鸣深沉的双眸。 在这一秒的对视里心跳震耳欲聋。 她勐地将自己拉回现实。 睡裙堆叠,肩带滑至臂弯。底下是刚换好的牛仔裤,就这么不伦不类的。 被贴身布料紧紧包裹的感觉并不能填满越来越空的心。她忍不住塌下腰。 孟鹤鸣低眉看她,「我不在这几天,有没有想我?」 「想了。」央仪此刻显得很乖。 不是想讨他欢心。 是真的想过。 他似乎理解错了,手上微微使力。 弄得她顷刻间就起了一身薄汗。 孟鹤鸣问她:「是这么想的?」 她咬了下口腔里的软肉,「这么想也想过。」 似乎是对她诚实的回答感到愉悦,孟鹤鸣仔仔细细描过她殷红的唇,和说话时露出的一小截舌尖。克制不住似的,又吻了下来。 这次要温柔许多,唇缝被舔得又湿又热,春风抚面。 旷了数天有欲望是正常的。 央仪伏倒在榻上时竟有些瑟瑟。 更衣室这张长榻正对穿衣镜,柔软冰凉的皮面贴着她皮肤,很快留下湿滑的汗迹。 她期待,紧张,惶恐,渴望。 心口空旷得仿佛能听见风过,等着被填满的那刻。 比之她,孟鹤鸣要游刃有余得多。 金属皮带扣在身后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动,他覆了上来,用胸膛抵住她的蝴蝶骨,不疾不徐地撵磨。 他的从容不迫仿佛在把玩精美的瓷器,让她饱受疼惜的同时又饱受冷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4页 软着腰去凑他。 他退开。 那样不得不发的时刻,他还能漫不经心: 「办晚宴那天,自己跑去哪儿玩了?」 若是养过含羞草,孟鹤鸣自然能把眼前美景对上号。舒展的嫩芽甫一受到刺激,便会保护似的蜷起,一瓣又一瓣嫩叶拢在一起,咬得极紧。 它们胆小又敏感,还带着那么点可怜劲儿。 在话落的同时,心口的虚无被撞得支离破碎。 饱满一阵接一阵侵袭,让她头皮发麻。 更让她发麻的还有那句话。 「……在园里玩。」她鼻腔嗡嗡的。 「是吗。」身后很轻地笑了声,笑声与平时不同,藏着十足忍耐。忍过那一阵,他才徐徐开口,「那天客人多,园子也比平时热闹。你说是吗?」 汗从鼻尖滴了下来,落在皮质长榻上。 颤慄的感觉涟漪似的扩散开来。 「很热闹。」她用变得绵软的语调回答。 「那么宝贝你呢?」孟鹤鸣温柔地抚摸她的脸颊,将她扳过脸,足够他正视,「告诉我,你有碰到谁吗?」 第42章 惩罚 「你想怎么对?」 夜色下, 央仪强装镇定地问。 「李勤予在哥那里的砝码比我们俩加起来都重,所以,我们说谎不会是好事。」男生思索片刻, 而后建议她,「不如我们就说实话好了。」 「……」 央仪复杂地看他一眼:「我还真以为你要给我什么建议。」 「可是那晚我们本来就没什么。」男生若有所思,「还是说姐姐自己心虚了?所以想着遮遮掩掩。」 他福至心灵:「姐姐也不是对我毫无感觉对吧!」 「我是孟鹤鸣的女朋友。」央仪提醒他, 也提醒自己, 「少说逾矩的话。还有,你应该叫我——」 「可是哥又不在。」路周黑亮的瞳仁倒映着她,「有什么关系呢?」 央仪第一次发现, 对方似乎没什么道德感。 她矮身, 想从他手臂底下钻出去。 往前一步, 他就跟一步。 央仪无奈停下:「还有什么?」 「我认真的,如果李勤予告发, 我们说实话就好了。」他指了指园子入口冷冰冰的一排监控, 低声, 「我问过了, 园子里的监控在暴雨那天坏了,没来得及维修。现在正常在使用的……喏,就这一排。」 「所以呢?」央仪问。 「所以, 李勤予告发没有证据。他就算怀疑当时我和你在一起又能怎么样?你进花园的时间和我不一样,出来的时间也不一样。我们怎么可能私会?」 路周盯着她的眼睛:「姐姐, 你那天去花园是做什么的?」 央仪欲言又止:「散步。」 男生明朗地笑起来,露出虎牙:「我不是,我是去找手机。」 *** 「告诉我, 你有碰到谁吗?」 几乎是听到这句话的同时,脑海里回忆起花墙下路周和她说过的那些话。 说实话就好了吗? 身体控制不住地瑟缩, 她知道再不回答,本能反应就会出卖她。尤其是在他柔声问她,为什么突然咬得不放时,那根弦已经绷到了极致。 「碰到好多人。」她低低地说。 身体伏在长榻上,脖颈却因为他的扳弄扭向一边。肌肉泛酸,足够解释她现在雾蒙蒙的眼眶是因为难受,而不是因为害怕。 孟鹤鸣饶有兴致地去碰她的脸颊。 「好多人?」 「现在说这些很奇怪。」她闭上眼,长睫上挂着颤巍巍的两颗泪珠,「可不可以不要在这时候说旁人……」 她软得像水,话却针刺如清醒剂。 孟鹤鸣动作微顿,奇怪的感觉忽然爬上尾椎骨,让他对自己短暂地失去了控制。 因为醋意而怒火中烧?不是。 因为想到别人骨子里兴奋?更不可能。 孟鹤鸣确信自己没有这种奇怪的癖好。 手指一节节抚过她的背,细腻的皮肤让人心猿意马。 他很快松了钳制她脸颊的手,没有彻底放开,而是扶着她下颌,让她看向镜子,看柔软的身体被撞得颠簸起来,沉沉浮浮。她惊叫一声,孟鹤鸣适时将她托住。 从里到外,像经受了一场兜头暴雨。 从不会有临近中午还不上班的孟鹤鸣。 央仪想这些的同时,楼下管家也在揣测。唯一区别是,央仪逃脱不了,被孟鹤鸣推高了腿,无力地靠在晨起他坐过的那张贵妃椅上。 而管家,只能在楼下踱来踱去,匪夷所思。 逐渐平和的唿吸声中。 孟鹤鸣低头,亲吻她的发顶。 「疼吗?」 腰后枕了个软靠,榻上淋漓难堪。 连续鞭-挞让央仪觉得自己已经肿胀起来,她没法查看。感官已经在数次颠覆中趋于迟钝,她感觉不到,只好软绵绵地说:「……还好。」 孟鹤鸣又低头吻她汗湿的鼻尖。 央仪偏了下脸,不合时宜地想,尝起来一定是咸的。 争取来的时间为她理清了大脑。 身体也不会再因为紧张而随时出卖自己。 视线无处可去似的,最后停在男人西裤上一处可疑的斑驳处。 她决定先发制人。 「为什么这么关心那天的事?是有人说了什么吗?」 孟鹤鸣将吻下移,印在她唇边:「为什么这么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5页 「因为那天碰到讨厌的人了。」央仪道。 那天花园里四个人,路周不会说,李扇没看到她,那唯一能说的就是李勤予。既然他已经跑到孟鹤鸣面前胡言乱语了,不管是猜测也好,确信也好。央仪如今毫无顾忌,半点面子都不打算再留。 反正那天晚上,离谱的又不是她。 至于李勤予说的是什么,央仪想,无非就是说看到她和路周在一起,举止亲密有违人伦。 她偏要反着讲,先挑破他和李扇的事。 唇边的吻退开了一些,但他却迟迟没有起身。被扯去两颗贝壳扣的衬衣彰显出情-事激烈,敞开的领口同样有着若隐若现的抓痕。 央仪不确定会不会因为这么直白地挑衅他的朋友,而让他生气。 但这只是第一步。 她示弱般收起声音,很低地说:「是我说错了吗?」 「不会。」孟鹤鸣终于开口。 讨厌的人。 他抬起手,缓慢揩过手指下跳动的脉搏。 确实,他同样觉得李勤予不够讨人喜欢。 「只是他?」孟鹤鸣问。 央仪赌气般说道:「当然不止。不过你跟李医生是朋友,后面的话会冒犯到你的朋友。」 男人用商量的口吻:「也可以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朋友吗? 「但是……」央仪顿了顿,私心让她忍不住多问一句,「就算你和他不是朋友,他的妹妹跟你。你和他们关系都好过我,我要是往下说的话,你一定会觉得我在挑拨离间。」 孟鹤鸣低声:「你怎么知道关系好过你?」 央仪用「难道不是」的表情看着他。 孟鹤鸣看她一眼,平静道:「我不会和他上床。」 「……」 她又说:「他妹妹。」 男人回:「无稽之谈。」 「所以——」他摸着她的脸颊,一字一句地问,「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是李勤予告诉你的?」 李勤予,你就背这个锅吧! 央仪重重点头:「嗯。」 「他的话不足为信。」男人哂笑一声。 央仪眨了眨眼:「你真这么想?」 「一直都是。」 都铺垫到这了。 央仪做出犹豫不决的样子,许久,才下定决心似的。 「好吧,那我告诉你。」 她仰头,双腿并着跪坐起身。 热液汨汨地顺流而下,打湿了座下小羊皮。 不舒适的感觉被甩到了脑后,她用认真又虔诚的表情:「我那天碰到了李勤予,李扇。」 中间顿了顿,「和路周。」 和监控里出入的每个人都对上了。 她很诚实。 作为嘉奖,孟鹤鸣慢条斯理地替她擦干狼狈痕迹。 只不过,如果没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李勤予何必特意提这件事。 落在她腿侧的眸光深谙,孟鹤鸣淡声道:「聊了些什么?」 「没聊。」央仪脸色古怪,似乎还在为那晚的事心悸。 心脏怦怦乱跳,杂乱无序。 注意力几度跟着他的手飘忽不定,她定了定神:「孟鹤鸣,你知道李勤予的妹妹不是亲生的吗?」 「知道。」孟鹤鸣没什么兴趣。 「那你知道李勤予喜欢她吗?」 落在她腿侧的动作微顿,孟鹤鸣抬头:「喜欢?」 「就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在她眼里,多多少少要有点喜欢才会发展到上床这步。 即便是她和孟鹤鸣,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于是理所应当地把源头归结在「喜欢」这两个字上。 她细心观察对方的表情,确信除了最初的惊讶之外,孟鹤鸣没有其他情绪。 缓了半晌,她继续道:「那天散步的时候不小心撞破他和李扇……其实不算撞破,因为李勤予没有发现我。但也许我露了什么痕迹,所以他这几天总是来试探我。」 「他来见你?」孟鹤鸣皱眉。 「嗯。」央仪用最无辜的语气说,「他借拿文件的名义来问我,晚宴那天晚上我在哪。」 很多事不需要讲得太清楚。 孟鹤鸣那样处事不变的人只需要短短几句话,就能补全整个故事。 李勤予提点他,也许不是因为要他发现什么,而是怀疑那天花园里有第四个人在,想借他之手确定第四个人到底是谁。 至于用明年的经费来赌,是李勤予足够了解,他孟鹤鸣说过的话已是定局,不会再有改变。 赌不赌,来年经费都是一场空。 以赌局作噱头开场,本意是想搅浑水。用模稜两可的语句让他对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产生兴趣。 不过监控缺失了。 孟鹤鸣唯一还觉得违和的是,监控是李勤予怂动他调的。难不成对第四个人的好奇心远胜于他自己的丑事曝光吗? 显然有什么被遗漏的、更有趣的事。 私会。 这两个字忽然闯入大脑。 他忽得找到关窍,神经剧烈地跳动起来。 「那又是什么时候碰到路周的?」 果然不能矇混过关。 在孟鹤鸣面前玩手段,无异于裸奔。 央仪跪坐在自己小腿上,有些犹豫:「你先……你先答应我不生气。」 这才是关节所在。 在看到监控里花园口出入的四个人之后,孟鹤鸣始终在盘算这段视频的意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6页 李勤予的语气,无非就是这四个人里谁有问题。 他的心里闪过数种排列组合。 逻辑一一与之对抗,最后只剩下一组—— 央仪和路周。 忍着脑仁胀痛,孟鹤鸣用平静到近乎异常的语息说:「这么说起来,你做了会让我生气的事。」 央仪睁大眼:「没有!」 「看来我猜对了。」他道。 他俯身,将人困在两臂之间。因为伏低的动作,声音也低沉下来,染上了危险气息。 「做了什么?」 央仪紧张地吞咽,双目直直地盯着他的:「路周把我……把我藏在树篱底下。」 「然后呢?」 「然后……」又是一声吞咽,她眸光颤了颤,「他也躲了进来。」 并不是私会。 意识到这一点后,孟鹤鸣脑中持续不断的铮鸣声短暂停了一瞬——没被李勤予发现,是因为路周在帮她。 很快,他又联想到旁的。 掰过她的面孔,孟鹤鸣问她:「他碰到你了?」 央仪感觉到嗓音正在发紧:「一点点。」 明明刚才,她已经察觉到了松动。 可她误判了孟鹤鸣的占有欲。 他的手慢慢滑动。 「碰到哪儿?」 「背后。」央仪语速很快地说,「真的只是一点点,那里太小了,藏不了两个人。」 他双目沉静地落下,在忽然安静的气氛中,央仪才觉得自己解释的话有添油加醋之嫌。 她张了张唇。 男人宽厚的舌钻了进来。唇缝湿漉漉地泛着水,她被深重又用力地吻住,口腔几乎容纳不了一丝空气。大手又绕回到嵴背,而后是蝴蝶骨,打圈儿似的游走。每走一圈,问她一句「这里?」 央仪实在受不了再一次了,她求饶,柔软地吻他。 忽得鼻息一轻,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 正要大口唿吸。 下一瞬,他掉转过她,惩罚性的一巴掌拍在臀上。 第43章 阴影 餐厅里安静得不像话。 管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不敢错过一丁点儿吩咐。 今天对他来说实在不正常。 先是少爷凌晨自己驾车回来,再是回家后一言不合查看了监控。两件事加在一起,又没了后续。 管家琢磨不透, 回去查了一眼黄历。 黄历上赫然写着四个字,今日运势:诸事不宜。 果然,接下来不正常的事频频发生。 时过正午, 少爷没去公司。不仅如此, 主卧里也没什么动静。一干佣人倒是没的选择,如常筹备餐点,就是他这个管家无头苍蝇似的莫衷一是。 好不容易人下来了。 问题又出现了。 管家眼观鼻鼻观心。少爷向来从容不迫, 在他身上观察不出什么, 他索性去观察央小姐。 央小姐往日里待人温和, 没什么脾气。 但今天下楼时显然藏着气,眉眼清冷, 唇线僵平, 像是在与谁置气。 她坐在餐桌这一头, 远远隔开主位。坐下便开始玩手机, 眼皮都不抬,露着一截瓷白的颈,典雅如天鹅。 佣人上来布菜时见两人坐得那么远, 稍有犹豫。 不过少爷什么都没讲,佣人们只好将菜布了两份。 刚布下, 少爷便皱着眉起身了。 他今天上身穿一件铅灰色衬衣,绸质光泽,衬得人斯文端方。走动间, 银色贝壳扣折射出浅淡微光。饶是总见到少爷这样人物的管家,也忍不住在心里感嘆这是天之骄子才有的不凡气度。 看他起身, 众人心里均是一紧。 生怕有什么地方没做好的。 几双眼睛齐刷刷打量过来,眼见他起身几步之后,拉开椅背坐在了央小姐身旁。 佣人心照不宣,立马将餐具一起跟着挪了过去。 午后日光敞亮,餐厅旁的法式纱帘随风轻晃。 坐在餐厅一隅仿佛能听见风的流动。 这样安静的气氛下,连咀嚼都被放大了许多。 身边有人坐下央仪是知道的,她自顾自吃着面前一小盘沙拉,金枪鱼口感微腥,伊比利火腿太咸,青柠汁酸过劲儿了,奶酪碎干涩,苦菊食之无味。 她放下叉子:「我吃好了。」 起身要走,右手被人轻轻按住。 佣人不知什么时候都退了出去,偌大的餐厅只剩他们二人。 「央仪,我向你道歉。」 男人沉缓的嗓音徐徐流淌开来,宛若一曲安抚人的大提琴曲。他语速很慢,似乎是因为疏于向人致歉而变得干涩。 如果有第三人在场,必然会惊掉下巴。但央仪不会,她还沉浸在被人羞辱的委屈里。 那一巴掌落在臀上,与情-色无关。 更像仗着身份地位的教育。 她浑身一僵,彻头彻尾的屈辱感顷刻间涌了出来。 火辣辣的疼,伴随皮肤阵阵发烫。 她用蓄满眼泪的眼睛望他。她可以忍受无休止的索取,也可以耐着性子配合他喜欢的步调。 前就前,后就后,扶着她的腰叫她再撅高点,她也能理解为情人间的趣味。 但是那一巴掌不是,那一掌下来时,他眼里是冷的。 即便前一秒还在热切地吻她。 这叫惩罚。 央仪心知肚明。 她往日百依百顺,就算有点龃龉也会开慰自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7页 于孟鹤鸣来说,是一只乖巧的金丝雀。 按她手的力道很轻,因为孟鹤鸣确信她不会甩脸离开。所以当手掌一空,孟鹤鸣下意识皱眉。 心底腾起一股说不清的危机感。 「我不要道歉。」央仪说,「也不要见你。」 被人甩脸子,这是孟鹤鸣近年来不再有的体验。道歉被拒,更是前所未有。 再怎么在孟家不上不下,他也是含金汤匙出生。 当年与长兄对峙,他都没有矮过身。刚才那句致歉,已经是他认知里最大的退让了。 可惜,对方并不接受。 他不会再做第二次这样的事,冷淡地放下餐具,起身:「车呢?」 看到央仪离开餐厅,管家就嗅到什么似的候在门口了。一见孟鹤鸣起身,立马迎上来:「就在门廊下等着。您要去公司了吗?」 「嗯。」 「那晚上——」 「不回来。」孟鹤鸣不耐烦打断。 以前少爷不回来很正常。 央仪小姐住过来之后,他再不回来就不正常了。 管家确信,是吵架了。 他望了望通向二楼的阶梯,又望一眼大门,这位更难伺候,于是脚底生风跟了出去。 黑色轿车停在台阶正下方。 司机徐叔立在一旁,早早开好了门。他双手交叠在腹前,姿态微躬。 身旁还立有一人。 待到孟鹤鸣走近,那人露出明灿的笑,喊一声:「哥。」 孟鹤鸣压下胸口烦躁,望他一眼:「你在这做什么?」 「今天周日啊,我跑步呢!」男生脸颊被太阳晒得微红,皮肤上渗出汗液,一副健康又充满活力的样子。 夏日午后,正是最热的时候,空气都仿佛要在湿热中蒸腾起来。若不是绿道两旁的喷雾系统正在持续为之降温,狗都不想出来熘一圈。 「中暑没人管你。」孟鹤鸣冷冷道。 「不会啊,我每天都跑。」男生看不出氛围似的,自顾自说,「平时实习没时间,只有周末才能晒晒太阳。不出来晒晒多可惜。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又去公司?」 孟鹤鸣坐进车厢,不耐地用手点着车框:「我记得你以前话很少。」 男生脸上闪过一丝羞赧:「那会儿不熟吧……」 见他要走,路周往后退开一步。 「哥,那再——」 「路周。」 再见忽然被打断。 他眨了眨眼。 「晚宴那天晚上,听说你帮了你嫂子。」 「啊?」男生想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般,「你说那件事啊。」 他的尴尬恰到好处,一点未多余。想来是因为撞破别人的私事而感到坐立难安。 迟疑片刻,男生举起手发誓:「那件事我绝对不说出去!其实嫂子也跟我说过不能乱讲,我有分寸的。」 无辜全摆在脸上。 他立得笔直,仿佛真的在为此作誓。 隐没在车厢阴影中的男人抬了下手,他的怀疑见不得光,与窗外明朗的日光相比尤显龌龊。 但他最后屈服于阴暗:「别告诉我家里在给你办晚宴,你自己去湖边跑步。」 路周用在心里模拟过数次,表演到毫无破绽的表情回答说:「我找手机啊。」 路周是个什么样的人? 孟鹤鸣在车上思考过这个问题。 最初助理约到他时,他不愿意见面。在听说兄长特意从法国飞回、同住一家酒店时,他又奇妙地松动了。 孟鹤鸣见过的人不少,很轻易判断出他的弟弟,说好听些是重感情,说难听……也不是说难听,是用孟家养育下一代的标准来评判,叫软弱。 软弱的同时,他眼里还藏着倔强。 这是数次相处后,孟鹤鸣观察出来的。他看起来随遇而安,言行乖巧,但孟鹤鸣知道,没那么简单。 他从未看错过。 这样性格的人,于家人来说是只亲善的小动物。等同于幼兽,看似张牙舞爪,其实没有任何危险性。 就比如刚才,他那么努力地演绎一通,不过就是为嫂子说两句好话。 李勤予那件事,倒是让叔嫂处出革命友谊来了。 孟鹤鸣本能地不喜欢这种亲近。 但碍于央仪才因为这件事与他闹了脾气,她骤然冷淡的脸印在脑海,孟鹤鸣挥之不去。 他让老徐打开通风,徐徐点燃一根烟。 青雾裊裊升起,缠绕在指尖。 他仰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昨夜至今,头隐隐作痛。以往只要安静地和央仪待一会儿就会好转,今天却始终在折磨他。半根烟后,头痛加剧。 孟鹤鸣哑着声,告知老徐:「叫李勤予过来。」 在他抵达公司后不久,李勤予就来了。 李勤予没什么规矩,擅自闯入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孟鹤鸣开完会回来,看到的就是他大大咧咧坐在沙发上吃水果喝茶,指挥他助理做这做那的场景。 助理显然苦李勤予久矣,头一次看到孟鹤鸣都倍感亲切。再怎么样,老细威压甚重但不会胡闹。 像给小羊皮坐凳开瓢、把葡萄塞热带鱼嘴巴里、在琴叶榕叶片上雕花诸如此类这些事,助理被支使得汗流浃背。 「出去吧。」 在这一声解禁中助理如释重负。 门很轻地从外面带上。 李勤予单腿架在沙发上,一手举着那串剩下的夏黑叼在嘴里,笑眯眯地说:「怎么,要给我拨明年的经费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8页 「你倒是很会幻想。」孟鹤鸣毫不留情。 李勤予眯了下眼,想从孟鹤鸣脸上看出所以然来。只可惜他这位朋友什么都藏得极深,想在他身上探结果无异于水中捞月。 比如此时,他居高临下地坐在对面,平静得仿佛熨过的表情实在让人心生畏惧。 「既然不拨经费,叫我来做什么?」 「头疼,开点药。」 「你——」 扑街两个字已经悬在嘴边。 李勤予用力咽回去。他一个心外科副主任医师,手里同时开展着两三个研究项目,好不容易能抽空跑这么一趟,就因为头疼?开点药??? 这点破事找谁不行? 他就不信孟家就他这么一个医疗系统的朋友。 「行,万能布洛芬,让你助理直接办公室喊一声,指不定谁抽屉里就能找出个一盒两盒的。」李勤予讽刺道,「既然不是谈经费的,那我走了。」 「经费你可以着手找下家了。」孟鹤鸣扶着额角,「不如谈谈合作投资。」 李勤瞪大眼:「你搞没搞错,不会那个也想撤吧?」 「我是商人。」孟鹤鸣道。 商人嘛,无利不起早。 李家这个医院压根不盈利,每年黑洞似的吸着资金,心里有算计的人都不想继续下去。 虽说如此。 李勤予还是不可置信:「你差这点钱吗?」 孟鹤鸣淡声提醒:「那不如说说你找她做什么。」 「……」 好极,这是把仇恨转到他头上来了。 李勤予深吸一口气,手搭在膝上向前弓身:「监控你看了?」 「看过。」 「那天晚上没有趣的事?」 「没有。」 「不可能。」李勤予声音急厉,「我明明看到你弟弟把人藏树篱底下。他们俩——」 「他们俩什么都没有。」孟鹤鸣道。 「……」 静默半晌,孟鹤鸣无声轻哂:「倒是你。大开眼界。」 「……孟鹤鸣。」 「不用担心我说出去。」他摆了摆手,「我不care。」 「那为什么要撤资?作为兄弟我提醒你有备无患,这有错吗?」李勤予仍不死心。 按压在太阳穴的手缓缓撤开,孟鹤鸣绅士地朝他摊开:「多谢提醒。不过我认为并无必要。」 「那我也觉得没有必要谈撤资的事。」 李勤予不再吊儿郎当,直起身正色道:「你不能过河拆桥吧?当初如果没有我帮忙,孟鹤群手里的股权你能那么快得手吗?」 没人敢在孟鹤鸣面前提这件事。 即便是同谋。 孟鹤鸣语气慢条斯理,笑意冷在了眼底:「没有你周旋,他一样活不到今天。」 第44章 冷战 孟鹤鸣连着数天没回来, 央仪毫不意外。 她的脾气渐长,拉不下一点脸来哄他、哄自己。 他不回来,她也不去联繫。 就这样陷入越来越古怪、越来越冷淡的关系里去。 这些天她表现如常, 工作,吃饭,睡觉。甚至还和黎敏文同进了一顿午餐。席间黎敏文试探, 说明明见孟鹤鸣的车回来过, 怎么一直不见人。 央仪装作思索,片刻后回答:「可能是在忙。」 从湖上吹来的风有荷花的清香,黎敏文在风中掖一下鬓髮:「公司这么忙, 不如叫他弟弟去帮忙。自家人, 总比外面的人靠谱。」 央仪没应承, 专心尝眼前一道点心。 酥软的皮,流心馅儿, 入口即化, 甜而不腻, 比桂花房的好吃。 但她更爱桂花房。 来回几次, 见她连应付都懒得,黎敏文便不大高兴地找了藉口离席。 这之后,管家也藉机在她面前忧愁道:「天气热, 往年这个时候少爷胃口都会变差。也不知道这几天有没有忙得忘了吃饭。」 央仪想,天上九个太阳也不会让你家少爷热到。 再说, 他吃不吃饭有的是助理操心。 再再然后,央仪直接叫了辆计程车下山。 她没怎么犹豫,花一杯茶的工夫在4s店敲定一辆标配mini。这杯茶结束的时候, 合同签完,车直接提走。 得知这件事的方尖儿在电话里哈哈大笑:「销售有没有说这是他这辈子做得最最最easy的单子?」 央仪不置可否:「榕城有钱人那么多, 一辆mini才多少钱。」 「恭喜你提车,那等我下班我们聚一个?」 央仪看看表:「我现在过来接你。」 方尖儿在那头思考:「你不用和孟总庆祝吗?」 央仪撇撇嘴:「和他有什么关系?」 「说的有道理,买辆mini对孟总来说跟买根豆芽菜似的,值得庆祝什么呀!」她的思考得出结论。 就知道是这样。 央仪情绪低了低,重申:「我是说,我自己买的。」 「你自己买也跟买菜——」闺蜜突然打住,「为什么呀?」 还不是因为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方尖儿背过身,用手拢住话筒往工位下面钻:「突然计较起来是……又吵架了?」 「嗯。」 「那这次是谁的问题?」 央仪毫不犹豫:「他的。」 「好姐妹,硬气。」方尖儿竖竖大拇指。 紧接着她又问:「接下来呢?」 电话里,央仪的声音一低再低:「去你家住几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9页 方尖儿无语:「怎么感觉硬到一半又软了呢……」 「……」 两人闲扯几句,离下班点不远,方尖儿发来一个定位,说自己在会展中心。 央仪折腾了一会儿新车,又给刚才的销售发了微信谘询导航和hud怎么用。等她随着车流抵达会展中心,e出口已经有人立在台阶上等着了。 远远望一眼,身形和方尖儿差很多——高,瘦,挺拔。最关键是,是个男的。 等车驶近,央仪才看清那张熟悉的脸。 附近再没有第二个人。 她按下车窗:「你怎么在这?」 「方尖儿姐叫我在这等你啊。」路周笑了笑,「干嘛一副见鬼的表情。好伤心啊!」 他像迎着太阳绽放的向日葵,说着伤心脸上却半点阴霾都没,瞳仁又亮又干净。 想到他和方尖儿现在在同一家公司,央仪解释通了,点点头:「她叫上你一起吃饭?」 「姐姐真聪明!」 「……」 很是方尖儿的风格。 央仪无声嘆气:「那她人呢?」 路周站在台阶上抄兜:「还有点活在交代明天会展的同事,一会儿就来。」 「上车吧。」她捏了下眉心。 车门很轻地碰上,他坐在副驾。 新车散发着皮革淡淡的膻味,很难不让人注意。 路周坐上车便打量起来,片刻后问道:「新车?」 「眼力不错。」央仪点头。 「你这——」路周指了指某处,「需要眼力吗?塑料膜都没撕。」 「……」 央仪望向那层被空调风吹得徐徐晃动的塑料薄膜,玩笑道:「麻烦撕一下,掉价。」 男生回敬过去:「收手工费的噢。」 他嘴上那么讲,手却先嘴一步开动起来。沿着最边缘的小小翘起,小心撕开一角。头颈半垂,下颌线也认真地收了起来,仿佛在做一件需要万分细心的事。 右手虎口处的疤痕淡了许多,浅粉色一道。 不太注意已经看不太出来了。 央仪盯着那道疤忽然发觉,他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算短了。足够季节轮换,树木抽枝发芽,秃石钻出葳蕤。 恍惚间,余光忽然瞥见会展中心高高的台阶上,有人影浮动。 细看,是一群人众星捧月般围拱着其中一个。 他们拾阶而下,一身英式西装的男人走在最前,传统又挺括的线条衬得人保守且禁慾。 旁人不由地敬而远之,谈笑间也不忘对其躬欠上身。 原本只是一瞥。 在强烈的熟悉感涌上心口时,这一瞥变得格外漫长。直到走近,再走近—— 男人优越的五官逐渐清晰。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领口上,喉结随着说话轻轻浮动,整个人散发着漫不经心的从容。 被他工作时的强大气场震慑。 央仪心脏怦怦直跳起来。 原来孟鹤鸣跟她在一起时都是收敛了的。 目光下移,落在车内仍在专心致志与那层贴膜作斗争的年轻脸上,她按捺不住的心跳声愈发鼓譟了。 新的车,新到还未来得及做任何改装,玻璃自然是透亮明晰、一眼到底毫无隐私的。 「路周。」 顶着毛茸茸黑髮的脑袋晃了一下,没抬:「啊?」 央仪抿了下唇:「没事。」 她第一反应是把那颗黑色脑袋按下去,再低些,最好不让窗外的人有所发觉。 等这阵下意识的反应过去,她又想到近些天的冷战。 追根究底,源头无非就是他们之间只有予取予求,没有信任。她凡事胆战心惊,没有一点自己的样子。 过了叛逆的年纪,央仪却起了叛逆的心。 她破罐子破摔。 把「没事」两字咬得很重。 车厢就这么大,要是还听不出身边人的异样,那才叫迟钝。路周缓缓抬头,顺着她的目光望向窗外。 十数米开外,孟鹤鸣在那。 他从容地站在人群中,气场强大,想叫人忽视都难。 有些话在嘴边欲言又止数次,路周仿佛明白了什么,失望地垂下眼:「你是想让我躲一躲?」 「不用了。」央仪摇头。 男生对自己很残忍,笑了下:「现在还来得及。」 在她无声胜有声的眼眸中,路周一咬牙,曲起腿矮了下去。mini车型紧凑,原本卖点就是时髦小巧,让那么一个手长腿长的男生矮下车门并非易事。 他屈到一半,忽得被拉住胳膊。 属于女人的手心贴着他的皮肤,细腻又柔软。跟她的声线一样,容易让人鬼使神差,神魂颠倒。 他想为她做很多,做更多。 「真的不用。」路周听到她的语调从犹豫变得坚定。 不知道什么原因迫使她一改从前。 路周拧眉,慢慢坐直身体。手心攥着从手套箱上撕下的塑料膜,窸窣作响。 眼下,比起深究,他其实更期待哥哥的反应。他那样深藏心计的男人,看到这幕——女朋友和亲弟弟坐在车里相处愉快——会露出什么表情呢? 目光一而再再而三向车外望。 那里似乎有所感应,在谈话间无声瞥过来一眼。 很轻的一眼,没有实质,停不到半秒。 车里两人却不约而同加快了心跳。 「我其实不太懂。」路周保持身体向外的姿势,攥着塑料膜的手心微微汗湿,「你为什么这么怕他知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0页 他为接下来的话感到紧张,不想没有退路,借着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说: 「就算他知道我们之前就认识,那又怎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之间有多清白。总不能是因为在我说喜欢姐姐之后,姐姐发觉我才是真爱,心虚了吧?」 如果只当是普通朋友,大可以放松,坦然,无所畏惧。 他多么想玩笑是真。 远处的说话声近了。 那辆黑色加长轿车停在他们正后方。 一门之隔,外面的恭维声源源不断传入车里。 央仪在这片此起彼伏的声音里很轻地说:「我只是怕他会不高兴。」 「他有什么好不高兴的。」男生嗤笑,「他天之骄子,美人在怀,什么好事都让他占尽,总不能气度还那么小,不让人正常社交吧?」 央仪没说话,路周在这份安静里嗅到答案。 他扭头:「不会吧?」 上一句是真的玩笑。 男生怔愣片刻:「他会打你吗?」 央仪一僵,重重回答:「不会!」 路周不信似的,视线在她露出的肌肤上来回巡视。 他混迹社会的时候见过不少三教九流的人,见过精神控制,也见过暴力相向,那些具有极强掌控欲的人往往伴随恶劣的性格因子。 他忽然觉得颤慄,在得知孟鹤鸣君子端方之下很有可能是这样的人后。 巡视的目光最终停在女人耳后一块很淡的粉色痕迹上,那块皮肤已经趋于正常的肤色了,且贴近髮根,即便对着镜子也很难发觉。 路周认得出来,那是吻痕,曾经在他哥的脖颈上也出现过。 胡思乱想在这一刻被彻底打散。 他宛如小丑,在旁人的浓情里上蹿下跳。 手里的塑料膜捏出窸窣响声。 路周望向自己手心,皱巴巴一团,和他的心一样。 「你就这么喜欢他?」 喜欢,可没那么夸张,不会爱到失去自我。 这些话不可能跟眼前的人讲。 央仪言简意赅地承认:「是,喜欢。」 路周不甘心,咬住后槽牙:「喜欢他什么?」 「喜欢他的人?」 「喜欢他有钱?」 「还是喜欢他有势?」 一连串发问疾声厉色,突然加大的声音让人吓一跳。连外面的谈话都似乎因此静了一瞬。 央仪抬眼,视线越过男生的肩线望向外面,她的视线对上了人群中淡漠矜贵的那一道。 男人唇形稍动,似乎在对旁人说「稍等」二字。 人群自动为他让开一条路。 本就杂乱的心跳在这一刻攀上了顶峰,央仪后知后觉地软弱了,赶忙收回视线,双手紧紧交叠在一起。 像感知到车内灼热似的,空调风速倏地加大,唿唿向外输送冷气。 露在裙子外的皮肤被风吹得瑟瑟发抖,后背却是潮湿的。她闭上眼,仿佛能预见到一步步朝她车走来的脚步,停在车门边锃亮的黑色皮鞋,透过窗平静淡漠的目光…… 这一切让她紧张。 她没有回答路周,也没有再去望窗外一眼。 没有得到答案的人颓然一笑,半晌,低下头:「是不是只要够有钱,够有势,你就会喜欢?」 一定会喜欢的。 因为他还比孟鹤鸣多了一条,他足够爱。 这样的安静持续了数秒,数十秒。 央仪没刻意去数,只觉得漫长。 双眼在车门声响起时终于睁开,门缝带进了室外的焦热。太阳下的风滚烫,瞬间侵占了车内的冷空气。 一抹红霞钻了进来。 车内诡异的气氛让刚进来的人莫名。 方尖儿顾不上满头热汗,趴在副驾靠背上:「怎么了?你俩?」 央仪望向后视镜,一直停在后面的黑色轿车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路边逢迎拍马的人作鸟兽散,稀稀拉拉只剩几位。 她慢慢眨了下眼。 不明所以。 冷淡,自持,有距离感。 一切好像回到了从前。 交叠的手终于扶上方向盘,她深吸一口气,无事人似的:「想好去哪吃了吗?」 「去——」方尖儿想了又想,「要不去喝晚茶吧?」 「抱歉,突然想到还有事。」男生分明情绪低迷,还要极力露出笑,「姐姐自己去吧,我就不奉陪了。」 *** 夏天的晚上,榕城烟火气很足。 老式茶楼以城区居多,mini穿梭其间如鱼得水,很快找到一个犄角旮旯停下。主驾旁竖着一根电线桿,一排单车以电线桿为起点紧凑地排列着。 央仪推开门缝试了试,很快放弃。 后座能从右手侧下车,她提起裙角越过中控,刚站定一条腿,方尖儿从外伸进手,扶住她的肩。 另一条腿借这股倚靠也顺利跨了过来。 替她带上车门,方尖儿啧啧称奇:「今天弟弟不对劲啊,这么好的机会都不上赶着献殷勤。」 继孟鹤鸣之后,她和路周也闹了不快。 央仪有些头大地解释:「人家说不定真有急事。」 「他明明说晚上没事的。」 「他都说了突然想到。」 「不对劲。」 「没什么不对。」 「真的不对。」 「你好怪。」央仪忍不了了,「我们俩约会你叫他算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1页 方尖儿理直气壮:「你不是跟孟总吵架了吗?在a男身上遭遇滑铁卢,就从b男身上找补回来嘛。人生在世,干嘛跟自己过不去。快乐守恆定理懂不懂?快乐不会消失,只会转移从a转移到b、从b转移到——」 央仪打断:「快乐完了呢?」 方尖儿很渣女地说:「完了就完了呗!」 想想方尖儿从前的恋情,央仪无奈道:「有些人,我不说是谁,语言的巨人,行动的矮子——」 「喂喂餵你这人怎么还人身攻击啊!不玩了啊!」 两人推搡着进入茶楼。 老式茶楼霓虹绚烂,红字嵌在灯笼黄的灯光里,拖着翠绿的莲花底。招牌又呛又喜庆。 一进门便是通铺的红底金花地毯,充满厚重感。大堂最靠近旋转门的一块因为潮湿和雨水已经被踩得变了色。 很当地特色的装潢一出现,方尖儿便忘了先前的话题,笃定道:「这家一定正宗!」 店里正忙,人影浮动。 服务员各个脚底生风,没人来得及顾上门口新来的客人。 有一桌空位在屏风侧边。 离后厨近,脚步纷乱,很少有人愿意在那落座。央仪带方尖儿坐了下来,没过多久,隔壁翻桌。 方尖儿想换过去,不巧又有其他客人入座。 被服务员冷待的几分钟里,方尖儿信誓旦旦地跟她说「这种爱答不理的感觉更他娘的正宗了」。 「咱来对了啊!」她追评道。 央仪翻了翻桌边小抽屉,果然找到一本旧式菜单。 绛色封皮上沾了油渍,里边塑封的每个页脚都肆意翘起,把这本菜单拱得更厚了。 「要先点菜吗?」央仪问。 方尖儿后知后觉:「你来过啊?这么熟门熟路。」 榕城老字号茶楼。 来榕城后不久她便来过。 至于谁带她来的。除了孟鹤鸣还能有谁? 起初只是因为陪孟鹤鸣出席一场饭局。 东道主备了一桌野味,不像黎敏文说的野山菌煲靓汤,那是真正的野味。甚至有些很刑的动物,也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饭桌上。 央仪从不尝试认知外的东西,她每一筷都下得小心翼翼。好不容易夹起一根黄瓜丝,做东的中年人直直竖起拇指,夸她有眼光,说这盘凉拌**脑最补气力。 筷子失礼地滑落。 孟鹤鸣朝侍应生招了招手:「麻烦换双新的。」 新的筷子递到她手里,她却兴趣恹恹。 这种不适应在侍应生报着「流光溢彩」的菜名进入包间时达到了顶峰。 什么是流光溢彩? 现在想起来也控制不住胃部翻腾——数十个炸得酥脆的蟒头盛在金灿灿的餐盘里,围城一圈,随着圆桌旋转狰狞地对向每一位宾客。獠牙拔了,尖嘴怒张。 中年人笑着说每位一例,真正野生大蟒,肉质鲜嫩,补身补肾,百毒不侵。 圆桌旋到她面前。 央仪紧贴靠背,手指止不住发抖。不照镜子也知道此刻脸色已经白如宣纸。 明明害怕,眼睛却丝毫不敢离开餐盘。 生怕那东西活了似的。 强烈的、想要呕吐的欲望几度浮上嗓子眼。她好不容易深吸气压下去,听到旁人酥脆的咀嚼声再度泛滥。 身侧递来热毛巾,她冰凉的手指裹在毛巾之下,仍在颤抖。 「我的烟在车里。」孟鹤鸣替她擦了擦手指,沉吟,「介意去取一趟吗?」 央仪如获大赦:「好,马上去。」 他温和地抚过她冰凉的手指:「不急,慢慢来。」 主位的中年人殷勤地说:「这点小事,随便找谁跑一趟就是,怎么劳央小姐亲自去?」 孟鹤鸣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我毛病多。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 孟鹤鸣都发话了,自然没人再留她。 央仪几乎是落荒而逃,在外面逗留许久,等到再回去,饭局已经接近尾声。餐后水果是正常的,不过她早就没了胃口,除了最初落座时的半杯香槟,什么都没用。 到最后,孟鹤鸣也没问她要那包烟。 她把烟从车里取出来,又原封不动揣了回去。 行出数百米远。 男人忽然侧头:「坐那么远做什么?」 心理上那关还没过,央仪总觉得在那个包厢里的人都沾染着恶劣又讨厌的气息。 光是想到没多久前,狰狞的蟒头在他口腔里咀嚼,而后咽进咽喉,抵达胃部。 她就不舒服到鸡皮疙瘩层层泛起。 漱口了也没用,漱一万次都没用。 除非。 除非等她忘了这件事。 央仪僵硬地靠车门而坐,不敢回答说她嫌弃他。 但脸色不会出卖人。 孟鹤鸣面不改色地敲开隔板,告知徐叔一个新的地址。徐叔点头说好,又问是否需要他现在预约位置。 央仪在简单的对话中听出,那是个茶楼。 她不大好意思,捂着开始痉挛的胃说:「没关系的孟先生,我其实不太饿。」 「我饿了。」孟鹤鸣淡声说,「你试试从下午到现在什么都没吃的感觉。」 啊? 他什么都没吃? 央仪努力回想,隐约几次回头,身边人的餐盘都干净到泛着瓷光。最初她以为是侍应生收拾得勤,如今再想,或许……他也不想碰桌上那些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2页 孟鹤鸣在她眼里忽然干净起来。 她又能接受了。 于是免不了想,请客的人可真逊,都不打听清楚客人爱吃什么就瞎请,这不是南辕北辙么。 仿佛看出她心中所想。 孟鹤鸣忽然说:「谈过生意吗?」 「没有。」 央仪在这方面白得像张纸,被他一问,除了老实回答,剩下的就是迷惘的、宛如小动物的表情。 「合作。」孟鹤鸣顿了顿,「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央仪仰头苦想,有一种忽然被老师点名的威慑感:「两人互帮互助,取长补短,一起干一份活儿?」 「一起?」他似乎笑了下,很快道,「确实是一起,不过有先有后,有主有次。掌握主动权及核心技术的一方,才会有更多话语权。合作并不平等,它的底层逻辑是弱者向强者的屈服。」 「要是这么说,强者为什么还需要合作呢?」这个回答有些违背她良善的认知。 央仪反驳道:「他自己干不就好了?」 孟鹤鸣全然散发着上位者的姿态,双腿散漫地交叠:「琐碎之事浪费时间。」 央仪似乎懂了,与人合作就是找人打理琐碎。 又似乎没懂。 这和今晚的饭局有什么关系? 「弱者屈服不代表他感情上会全然认同。」孟鹤鸣慢条斯理道,「今晚的饭局,你刚才在想,他为什么摆一桌让人讨厌的东西。」 「为什么?」央仪顺着他的思路往下问。 「人是需要发泄一些可怜的不满的。」 她好奇:「你不生气?」 男人斯文的语调下有她暂时不懂的东西:「听到一点反抗的声音,不觉得有趣吗?」 当时不懂的东西现在似乎慢慢变得理解了。 或许有趣的不是反抗本身。 而是反抗过后的深深无力感。 她低头喝了口茶,放下时洒出几滴,溅在手背上。 茶已经温了,不烫,却仿佛将她皮肤灼穿。 第45章 后悔 晚茶吃得很撑。 杭城是荒漠, 榕城却遍地开花。蒸煮炒炸焖煲腌,样样都有花样。 方尖儿边吃边感慨:「这种地方居然会是孟总带你来的!要不是你说,我打死不信!」 老式茶楼环境很一般,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央仪也很难想像一身矜贵的男人从容其间的样子。 可他偏偏将此事做得游刃有余,甚至坐下时很接地气拎起铜壶, 涮了一遍碗筷。 当时她说什么来着? 央仪支着额想了想, 好像说了大为震惊之类的话。 孟鹤鸣漫不经心笑一声,回:「我没你想得那么不食人间烟火。」 她还记得那天他们点了明虾烧麦,红米肠, 金钱肚, 粉蒸排骨, 椰炖竹丝鸡,滷味拼盘, 罗汉果普洱茶。 他进食很快, 举手投足间却不失优雅, 唯独喝茶的时候会放慢步调。 央仪趁此期间抬头。 视线在男人骨节分明的手上停留, 她好奇地问:「孟先生,你刚才讲合作讲得那么头头是道,那我们之间算合作吗?」 孟鹤鸣漫不经心:「我更想听你的解读。」 「那一定是我向你屈服了。」央仪抿着一小口热茶, 思考着说,「你主我次, 你先我后。你有掌控权,我没有。」 她在陈述一个事实。 孟鹤鸣不置可否。 「但我们的合作有一处疏漏。」央仪忽然道。 孟鹤鸣朝她摊开右手:「愿闻其详。」 「你要我当你女朋友,可是你只说合约存续期间, 没说合约存续多久。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她忧心忡忡,仿佛真在为这份合同的双方考虑, 「短了你吃亏,长了我吃亏。」 「点解?」孟鹤鸣产生了些许兴致。 「我爸爸的事你费了心思,沉没成本已经进去了。」央仪道,「如果只是短期,你很吃亏。」 孟鹤鸣说:「在投资上,沉没成本属于决策无关成本。」 替她续上茶,他接着道:「继续说说时间长了怎么样。」 「女人青春很宝贵啊!」央仪很重地提醒。 「如果合约是终生制呢?」 「……」 那可真是开了天大的玩笑。 央仪条理清晰地反驳:「可是,合约上同样没说谁可以率先提出解约。」 这就是即便没在白纸黑字上找到合约期间,她仍然敢在上面签字的原因。 见他不说话,央仪自信满满地扬起唇:「要是我出息了呢?」 人声鼎沸的茶楼中,男人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拭目以待。」他说。 旁边桌收拾杯盘的声音把央仪拉回了现实。 面前蒸笼渐空,烧麦,红米肠,金钱肚……和那天点的别无二致。 方尖儿揉揉肚子:「晚上真住我家?」 央仪抬头:「你不方便?」 「我可太方便了!」方尖儿未雨绸缪,「主要这不是怕……孟总找上门来嘛!」 「他很忙,不会。」央仪笃定地说。 方尖儿一言难尽:「说真的,我老觉得你在孟总身上,错估过很多次。」 纵使以前错过。 这次倒真如央仪所说,安安静静住在方尖儿家的几天里,连一通孟鹤鸣的电话都没。 饶是知道他们在吵架,方尖儿也迷惑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3页 这俩怎么跟臭石头似的,一个比一个硬? 一周后,方尖儿带回一个消息。 「路周辞职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央仪正在阳台上作画。她来了榕城后一再懈怠,只有零星时才会翻出画笔。手头工具有限,是方尖儿拼单买的36色油画棒(儿童版)。棒身又软又香,一不小心就会折断。 方尖儿看着画纸上断裂的长长一道痕迹,毁了唐纳德圆润又蓬松的屁股,连连摇头:「倒也不必这么惊讶。」 央仪换了个颜色,将那道痕迹改成遛狗绳,寥寥几笔,勾勒出高飞遛狗的轮廓。 后退观赏几眼,才续上这个话题。 「为什么?」 方尖儿想来想去,猜测:「回云州了吧。」 「嗯?」 「那小子说回去继承家业,我想着这不就是回云州去了么?」 继承家业。 央仪想起那天在车里,路周疾厉的追问——是不是只要够有钱,够有势,你就会喜欢? 她似乎给对方造成了错觉。 眼睑下垂,油画棒上掐出了月牙儿般的指痕。 央仪有种做了坏人的感觉。 闺蜜自然不知道她心里纠结。 仍在万般不解:「山里有什么好的,奶奶非要在那,路周也回去,继承什么?继承一间破瓦房啊?」 央仪嘆了口气,善意提醒:「奶奶说过,他是那户人家领养的。」 方尖儿没领会到话里的意思。 直直点头:「对啊!」 央仪又说:「有没有可能不是回云州,是找到亲生父母了?」 「还真……有可能。」闺蜜仔细回想,「之前他不还穷得响叮噹嘛!这段时间我发现他手机换了新的……穿的衣服倒是没注意到什么logo,但品质明显提升好几个档次……能用上『继承』这两字,难不成是大户?」 一步步引导到这,该铺垫的也铺垫了。 央仪点头:「确实是大户。」 「你知道?」 「知道。」 方尖儿无语:「弟弟真不够意思!光和你说。那你给我八卦一下嘛。比如他家怎么大户,家里都有什么人……」 央仪简单描绘了下他的家庭构造。 听得方尖儿啧啧称奇,转念觉得不对:「等等,你是不是太想孟总了?我怎么在故事里听出了孟总的影子?那个杀伐果断的大哥,怎么听都觉着孟里孟气的。」 央仪恨铁不成钢:「路周怎么就不能姓孟?!」 「……」 方尖儿面色变了又变,最后捶胸:「姐妹,你是真把我当二愣子啊!」 等把孟家寻回幼弟的纸面消息递到眼前。 方尖儿才彻底傻眼。 她端着手机用研究科研论文的态度去分析媒体小报上那几句白话。 研究得时间太久,久到央仪忍不住打扰。 「你是不是看不懂中文字了?」 「你怎么知道?」方尖儿面色古怪,「兄弟这俩字是什么意思来着?是有血缘关系的那种亲戚吗?」 「加一分。」央仪无情道。 「所以……孟总一直有个没找到的弟弟?」 「再得一分。」 「然后那个弟弟正巧被咱们碰到,从你的追求者变成了……你男朋友的弟弟,也就是你的小叔?」 央仪瞥她一眼:「慎言,扣一分。」 「……」 方尖儿仰天长嘆:「我草!!!我还撮合过你们!」 央仪尽责地扮演着打分机器:「扣光,不合格。」 两人大眼瞪小眼对视数秒,方尖儿缓缓舔了下嘴唇:「我现在比较担心一件事。」 「请讲。」央仪点头,「消耗一次场外求助机会。」 方尖儿已经无力吐槽为什么这种时刻闺蜜玩cosy还上瘾了,有气无力地说:「小道消息说他们哥俩兄友弟恭,关系这么好,路周会不会出卖我?要是把我撮合你俩的事讲出去,那我真完蛋了……孟总不会放过我的。呜呜——我好年轻,我还想多过几年快活日子,我——」 方尖儿越嚎越大声。 此刻央仪脑子里只剩—— 小道消息不可信。 她其实这几天脑子也有些乱,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因为路周离职的消息又打破了。 眼前这幅定了轮廓的画再也画不下去。 她放下油画棒,安慰似的拍拍闺蜜的肩:「有我呢,怕什么?」 「宝宝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方尖儿真诚地说,「我到现在见孟总还腿软,你真的好勇。能跟他谈这么久!」 确实。 央仪想,我还跟他吵架了呢。 他跟我道歉我都敢甩脸走人了呢。 简直没有比她更勇敢的人了。 只是接下来…… 她都不知道台阶该怎么下。若是真下不了…… 央仪想,果然她还是没出息。 做不了那个率先提出解除合约的人。 内心空旷得仿佛有风吹过。 她想起还有好些落在半山的东西,于是说:「晚上别等我一起吃饭了,我还有事要出去。」 方尖儿压根没听见她说什么,沉浸在惊天八卦里一个劲地好。 从公寓里出来,央仪径直去了半山。 有段时间没过来,这里的园艺绿植又换了一波,只有门廊下两棵价值不菲的罗汉松,还在发挥余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4页 经理瞧见她,笑眯眯的:「央小姐终于回来啦?我就说最近运头旺会遇好事,这不是见着您了嘛!等晚点见着孟先生,我今天的好运就是翻倍!」 经理向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央仪见怪不怪,没深究其中深意。 她回来一是拿些换洗衣服,二是看看这里还有什么需要提前收拾的。 解除合约的主动权不在她手里,她不想弄得太狼狈。 房子里的一切还是搬去孟宅之前的模样。 甚至连窗外榕树投下的那片阴影都没怎么变过。盛夏来临,草木葳蕤,垂下的枝叶仿佛就悬在那张雪茄椅上方,在还未亮灯的房间显得有些寂寥。 她在那张椅子上坐了坐,不知不觉在忽然造访的倦意里睡了过去。 家里没开灯,西向的落地窗透进夕照最后的余晖。 孟鹤进来时在这片昏暗中滑过一丝抓不住的失意感。 几分钟前,物业经理告知他,央仪小姐也回来了。 电梯飞速上升的那几秒里,他不止一次地觉得读秒漫长。 或许刚好错过。 此刻空无一人的房间让人寂寥。 孟鹤鸣一直以为过度宽广才会心生空旷,没想过这间并不宽裕的五百平米平层,也有让人产生如此孤独感。 他摘下腕錶,丢在岛台上。 松领带的右手在几步之后倏地一顿。 那面採用罗浮宫玻璃金字塔同款顶尖技术的玻璃幕墙下,大叶榕清晰可见。光影在厚重的皮质雪茄椅上轻轻摇曳,那张高而宽的椅背挡住了绝大部分视线。 如果不是绕开的那几步,他几乎发现不了搭在扶手上的瓷白手臂。柔软、纤细、又楚楚可怜。 没有灯的阳台,她和那张雪茄椅一起沉在夕照最后的余晖里,温柔却破碎。 胸口像被小猫爪子挠过似的,尖锐地抽疼了一瞬。 脚下不由地慢了,停在几步外。 不知过了多久,直至夕阳完全沉在地平线之下。 雪茄椅上的人终于有转醒的迹象。 手臂软软地抻了个懒腰,好像在为屋子里的黑暗感到伤怀,她的手在半空停了许久。 半晌,才迟钝地转过脑袋。 光线那么暗,独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依然足够看清她倦怠慵懒的眼睛,眼底还有尚未清醒的迷惘,蕴着未散的薄雾,眼眶有点红,仿佛哭过似的可怜巴巴。 这些天的脾气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央仪当然注意到了家里多出的人。 因为表情有了明显的怔愣,而后是松动。只不过倔强还在上演,嘴角抿了几次都没说一句话。 进来的时候没注意,这会儿再看,沙发背上搭着他刚解下的领带,边几有管家熨烫平整的衬衣和西裤,岛台后的杯架上紫外线消毒的提示灯在黑暗中一闪一闪跳动,这一切都证明—— 近些天,这栋房子都有人在居住。 「怎么回来了?」黑暗中,男人的声音平缓地传了过来。他稳定的内核让这句话听起来毫无其他含义。 就像忘了前些天吵架,只是白天出去上班、到晚上正常回来的问候而已。 央仪徐徐挺直腰背,冷不丁地挑破道: 「这几天,你都住在这?」 才睡醒,嗓音有种失真的粘稠感,虽然说的话不那么让人高兴,语调却是温吞的。 孟鹤鸣没有不高兴,扶着眉骨的手指微动,视线通过指缝望了过来:「不想见我,还要关心我?」 「……」 「九天零四个小时。」他问,「气消了吗?」 央仪的答案是没有。 但她没有回答,只是经由他的话回忆起那天发生的事时,眉心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她生气的样子其实很好判断,因为会无意识地抿紧唇角,变得不爱说话。 孟鹤鸣像在与她商量:「要怎样才会不生气?」 央仪靠在宽厚的座椅靠背里,低着头嘟哝了一句。 离得太远,没听清。 孟鹤鸣不得不起身,蹲到她身旁。 连鞋面灰尘都不需要低身拂一下的男人此刻由于下蹲的姿势与她平视,右腿膝盖很随意地抵在木地板上,动作从容松弛,让人误以为是什么神秘的仪式。 央仪的心很轻地颤了下。 「说什么?」他又问。 在这么亲密的距离里,孟鹤鸣足够听见她变得紧张的唿吸,当然也包括她原本只是低喃的话。 不知是胆子变大了,还是仗着情绪加持,脾气渐长。她说的是「你也让我打一下」。 孟鹤鸣眼眸微眯,一成不变的眼底变得深暗。 没有人会这样冒犯他。 他想磨磨她的利爪,话到嘴边却见她垂着脖颈,用很低的声音陈述说: 「你一开始只是想找个可以帮你打发很多局面,不麻烦的女朋友。但我发现我管不了自己,最近变得麻烦,以后还会越来越麻烦。」 她的确是在陈述,不过听在孟鹤鸣耳朵里,变成了某种不详的预告。 太阳穴神经性地痛了起来。 忽然加重的耳鸣声中她的声音再度钻了进来。 「你是不是后悔了?」 后悔是最无用的感情,如同沉没成本。绝大多数的人不甘心,想要试图改变那些覆水难收,但孟鹤鸣不会。 他只是在这句话出现的同时,脑海里的嗡鸣倏地停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5页 他冒出一个强烈且不可扼止的想法。 下一秒,顺从本心用力吻住了她。 他的吻很汹涌,带着与他气质完全不相匹配的急迫。顶开她的唇缝,舌尖大肆探入,舔过她口腔里的每个让她敏感到潮湿的点。鼻尖相抵,唇舌交融,孟鹤鸣看不清她的脸,嘴里却蓦地尝到了咸涩的滋味。他用指腹去抚摸她脸颊,果真一片湿凉。 他不明所以,吻却更凶。 即便如此,还是能在她散乱的语调里听到她再度询问是不是后悔了,一分钟,一秒钟也算。 他的手已经握住了柔软的腹地,空余的脑细胞持续运转着想,后悔什么?后悔这段关系吗? 手掌将她牢牢地压向自己。 他问她:「那你呢。」 第46章 歉意 揉捏在她身上的力道大得惊人。 随着那句反问, 滚烫的山芋抛了回来。 不过孟鹤鸣没有给她太多考虑时间,甚至连答案本身,他也不想听。空余的那只手卡着她的下颌, 让她除了接吻再没有余地多说任何一个字。 好听的,不好听的话都湮没在涎水交替里。 在这个吻结束的时候,她的眼睛如同烟雨江南, 在下一场很细很缠绵的雨。 眼神相触的那一刻, 孟鹤鸣仍在想,如果她说后悔,要怎么办? 这个问题比起那些商业上的谈判更让人烦心。 将人强行绑在身边似乎有违君子之道。 但他完全无法接受, 在他尝试延长这段关系的同时, 关系里的另一个人开口说放弃。 只要一想到这点, 即便还未成真,胸口便腾起一股挥之不去的躁意。 孟鹤鸣抬手去解她的扣子。 隐藏在对襟底下的小巧珍珠扣没什么约束力, 在他灵活的动作下一个接一个弹开。也或许是大口喘息中的胸脯起伏过大, 顶端颤颤巍巍, 惹人怜惜。 他们对彼此身体的熟悉刻在骨血里。 眼眸微暗, 央仪就知道,他会将她拆之入腹。 再次醒来时,她在主卧的大床上。 遮光窗帘紧密地闭阖, 让人猜不到大约几点。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明明是回来整理东西的, 莫名其妙就跟他上了床。 想到这,央仪勐地起身。 她回想起出门前跟闺蜜说很快就回。而现在不知道过去多久,方尖儿会不会担心。 好在她的手机就在床头, 她习惯的那个位置。 点开屏幕,有六通未接电话, 还有一通已接的,显示时间是凌晨两点零八分。 至于现在,已经是清晨六点半了。 靠坐在床边,身体的酸软后知后觉涌了上来。四肢很重,小肚子沉沉地发酸,大腿肌更像练了整晚的一字马,又酸又疼。 滑坐回柔软的床垫里,她在想昨天到底做了几次。 诚然每次过后,她都会有些或多或少的不适,因为男人过于傲人的耐力和尺寸让她很难完全消受。 但今天的感觉尤甚,无法闭阖的感觉让她错误地以为仍有什么留在身体内,一再低头查看,不适地改变坐姿。 到六点四十五,她实在坐不住了。 起身洗漱。 脑内盘桓着现在的状况,她有些不明白,等一会还要不要收拾衣物。 和好了吗? 以昨晚的战况来说不和好还能做得昏天暗地,有点说不过去。但她又隐隐觉得,仍有什么横亘在他们之间。 她是不是该试着更大度地敞开心扉,以此换取一些微不足道的信任? 总不能永远这么下去。 将嘴里细密的泡沫吐掉,央仪又漱了漱口,数次之后,清凉的薄荷水渗透口腔壁,让她逐渐清醒。 算了,再怎么像真的,也只是「像」而已。 他是金主,他都道过歉了。 还能怎样? 走出卧室,外面的光亮透过窗户洋洋洒洒。 仲夏日照长,六点多的光线与冬日九十点的上午没什么区别。央仪路过餐厅时,很轻易看到了坐在桌边优雅进食的男人。 他已经换上了工作需要的正装,脖颈处空缺着,尚未被领带束缚。手边拿一份今晨刚送上的日报,指节抵在页脚,偶尔翻过一张。 央仪有时候真的怀疑,这种老旧的信息获取渠道到底是为了装逼,还是真的有用。 他果然没有看上去那么专心。 在她刚迈入餐厅时,他的视线就投了过来。 「醒了?」男人示意身边那张空座,「过来用早。」 央仪挪动酸软的腿,在他旁边坐下。 而后微微侧过头,问他:「昨天你帮我接电话了?」 孟鹤鸣瞥她一眼:「再不接你的朋友该报警了。」 央仪不无尴尬地撇开脸:「我确实跟她说过……出来一会就回去。」 静了半晌。 她问:「你怎么说的?」 孟鹤鸣直白道:「说你在睡觉。」 「……」 央仪吐出一口气:「那她怎么说?」 男人停顿片刻,像在思索。 「什么都没说。」 什么都没说太不像方尖儿了,一定是隔着电话线也被孟鹤鸣的气场吓到。 央仪为其找到合理的藉口。 她不会知道「什么都没说」背后,是因为她被弄到红肿的小嘴再也容纳不了异物,发出抗议的声音,迷迷煳煳间骂他流氓,叫他拿出去再睡,要不然就滚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6页 电话那头顷刻间变得死寂。 连声礼貌的道别都没,忙音贯穿而过。 孟鹤鸣自然不会向她详细阐述这些,他知道她的脸皮很薄。薄到昨晚拍她屁股之前,他克制地停下,问「可不可以」,这么简单的四个字,她都烫到要把人融化。 更别提叫他出去,叫他滚蛋了。 活色生香到让人提不起气。 看她在搅弄手里的汤匙,孟鹤鸣扬眉:「不信?」 央仪摇摇头,话题向另一个无关紧要的方向:「你的报纸还没看完。」 男人没为她的跳跃感到疑惑,反倒顺着她的意思翻过一张。纸张发出轻微响声,后面几页都是些凑数的消息,毫无价值,在他眼里称不上新闻。 他将手边咖啡饮尽。 央仪忍不住问:「报纸上有什么?」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问题太突兀,她补充道:「你每天都看。」 「政治倾向。」孟鹤鸣言简意赅。 他将报刊翻至首页,手指随意点了点正文中「地产改革」那一行,问她:「看出什么来了?」 央仪细细看过每个词,无非就是说房地产萎靡,需要新的政策刺激市场,优化调整。 她竭尽所能,得出浅显的结果:「又可以炒房了?」 孟鹤鸣温和地笑了笑,手指轻点几下桌面。 「它是说,住建部要换人了。」 「这怎么看得出?」央仪诧异。 「所以说是政治倾向,它只代表一种可能性,剩下的还需佐证。」孟鹤鸣意味深长地说,「你只要知道很多时候,比别人快这一步,你就赢了。」 「那为什么是报纸?网络上没有这些消息?」 「这是最简单的、筛除误导信息的方式。」 早餐在还算和谐的气氛中结束。 他去衣帽间取完领带折回时,央仪还在餐桌前没动,似乎在细细品味席间对话。 她的目光移过来,落在他手上,而后顿了顿。 香槟色的一抹,很招摇。 如果不是因为清楚记得当时挑领带的场景,央仪都要怀疑他有很多条同样款式的领带了,从半山带到孟宅,再从孟宅带回半山。他使用的频率实在是高。 想着找机会去买条新的,以弥补这一次的冷战。 想到这,她忍不住发散思维。 所以,真的和好了? 今晚……她继续睡方尖儿家、还是到这里,亦或是去孟宅? 正想着,孟鹤鸣很善解人意地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晚上陪我出去吃个饭。」 央仪乖乖点头。 那样最好了,这样饭后他的司机把她送到哪就是哪,省的她自己做选择。 「要准备什么吗?」她问。 「不用。」孟鹤鸣的视线扫过她,漫不经心道,「和平时一样就好。」 她其实还有些别的想问。 比如那天在会展中心,是否真的看到了她? 眼神接触很真,但他过后的态度又让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孟鹤鸣怎么也不像是会有所顾忌而避而不谈的人。 向来就是有则问之,威压和震慑同在。 不过现在气氛尚佳,她不想弄得糟糕。 于是闭上了嘴。 早餐后,孟鹤鸣去公司,央仪则回房补了会觉。 老话说穷养儿富养女,得益于过去二十几年的家庭教育,她向来善待自己。 既然冷战结束,那就不再为难自己。 抽出白天的时间,她叫了保洁,趁方尖儿还在上班,去她家打扫得一尘不染。 打扫完,又逛了逛书店。 等到司机说要来接她,才不紧不慢地补了个妆。 料想今天不会是什么正式的场合,大概率是私人聚会,或是饭后牌九,她没太当回事。 直到车子驶入一座看起来造价不菲的洋楼,央仪才发觉预估错了。 榕城临海,没有内湖,园中却有一片堪比孟宅的巨型人工湖。灯火隔几步便一盏,将湖面照得波光粼粼金粉浮动。 小洋楼就在湖边,盛夏的夜晚,来自湖面的风居然裹着丝丝凉意。 央仪观赏着那片湖。 听徐叔说,湖面上的小舟囤了不可计数的冰,因此再热的天进来也会觉得周身舒适。 央仪想这不是古代皇帝的待遇么,但人家好歹省着点用,只凉一个大殿,这儿直接往湖面上铺。 星星点点的小舟在湖上泛着幽光。 央仪说:「好浪费。」 徐叔笑笑:「要不是跟孟总身边,我也知道不了那么多。」 下了车就有侍应生带着一路往里。 厅堂鲜花点缀,颜色搭配极好,丝毫没有庸俗气息。上到二楼,窗外景致忽得开阔,环境高奢雅致。 央仪环视一圈,只有临湖一桌摆了白桌布,银刀叉。 才坐下,露台的法式双开门被推开。 两道高挺的身影出现在门边。 一道她很熟悉,西装革履,从容沉稳。另一道是个金髮外国人,年纪稍长。他们并肩攀谈几句,间隙眼神从她身上礼貌停留,而后握手道别。 金髮男人朝她点了下头,径直离开。 很快湖上飘来悠扬的小提琴演奏。 「那是奥地利的演奏家,正好来榕城演出。」孟鹤鸣在她对面坐下,掸开餐巾。 央仪一时好奇:「在这演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7页 「不。」孟鹤鸣笑道,「在这是应了我的私人请求。」 好难想像,他那样高高在上的人,居然会用请求二字。她缓慢地眨了下眼,继续打量四周。 果然除了他们这桌,不再有其他客人。 清场意味着接下来要请的一定是位重要的客人,可是,他明明告诉过她如常就好。 要不是来之前补过妆,央仪都快想临阵脱逃了。 在她纠结的那几秒,孟鹤鸣已经接过侍应生手里的菜单,那是一张绘着金色花纹的纸。 他没过目,反而指尖一推,推到了她面前。 小提琴声宛转悠扬,又配上了不知从哪飘来的钢琴声,音色愈发温柔。 他手指轻点,询问她今晚这份菜单是否合适,有没有需要调整的地方。 央仪想,她哪知道啊。 于是委婉地提醒:「要不等客人来了再决定?」 哪有什么客人。 男人将她眼里的试探看得清楚,但他一点都不厌恶,反倒觉得此刻过分在意的她很是可爱。 没有任何肢体接触,只有眼神在空中交汇的那刻,他郑重又明白地告知她,今晚没有别人。 「只有我和你。」 第47章 结婚 比起昨晚的不明不白, 今晚的约会更像一场迟来的、郑重其事的道歉。 不需要语言,她就这么感受到了。 她和孟鹤鸣从未约会过。 外出躲不过饭局和应酬,单人私底下待在一起又逃不开做-爱。这样两个人面对面烛光晚餐的机会简直…… 不可想像。 她很放肆地允许自己今晚心动。 湖上吹来的风很舒爽, 与榕城一贯的温热潮湿不同,与之同时到来的还有悠扬的小提琴演奏声。 享受当下快乐是人的本能。 于是在餐盘交替间,央仪掩耳盗铃般碰了一下他的手——宽厚的, 温热的, 会在她皮肤上引起层层麻栗的大手。 男人反手握住她,与她手指交扣:「我这几天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央仪曲起手指,蹭了蹭他的手背。 他看着她的眼睛:「想我们之间的关系。」 瞳孔很轻微地抖了一下。 上一次这么郑重其事地谈论他们之间的关系, 是在签合约的那天。在即将改变关系的那一刻, 他绅士地打断, 问她需不需要再考虑一晚。 当时她只是处于本能地对权势和眼前矜贵的男人屈服,那是慕强, 没有爱, 因此答应得很快。 感情做不了预设。 在他第二次想要谈论关系时, 央仪察觉到洒脱已经从她血液里流失。 她很想逃避。 眼神闪躲望向湖面, 一池碎金。 好吧,破天荒的烛光晚餐也可能不是道歉,而是有始有终。毕竟在合约上籤下名字的那天, 他也是清了场,在酒店的西餐厅专门等她。 央仪无声嘆了口气, 鼻腔阵阵泛酸。 「想出结果了吗?」 答案是肯定的。 能同她说出这个话题,想必就是带着结果来的。 男人拉紧她的手,凝视:「你好像在难过。」 她发出很轻地吸气声:「刚才有一点芥末, 呛到鼻子里了。我一直想打喷嚏,阿——」 湖风从面上拂过, 她果真打了个喷嚏。 这次连难过都不用再压了,她抽回手,用纸巾小心翼翼地擦拭鼻尖。 是的,有始有终,所以今晚也要漂亮。 不能狼狈。 隔着餐桌,央仪其实很想要一个拥抱。 她觉得胸口很空,想要什么填满,就像昨晚那样靠在他怀里,搂住他的脖子,感受微微失控的心跳和在她身-下起伏的节奏。这些都会短暂地麻痹她的神经。 让她感觉到被珍视的快乐。 在她擦完鼻子后,热毛巾覆了上来。 她看到孟鹤鸣招唿侍应生的侧脸,有深邃的稜角和清晰的下颌线,他说话时喉结浮动,让人不自觉被这种性感吸引。 很快,侍应生端来一杯热水。 他从杯壁感受到温度,转递给她。 手指在传递中又一次碰到一起。 孟鹤鸣问她:「有没有想过更近一步的关系?」 「更近一步?」央仪愕然。 鼻腔和喉管的痒被热水压下去一些,但她鼻尖还是红的,有种可怜又迷惘的意味。 还能怎么近一步,他们都已经是深入交流过的关系了。 男人神态和语气皆从容:「有没有考虑过结婚?」 「结什么???」 要不是座椅受限,她此刻已经弹起来了。 「结婚。」对方道。 「……」 她有点听不懂中国话,顿了又顿:「我和你吗?」 「不然还有谁?」孟鹤鸣眯了下眼,「或者你想和谁?」 「不是……」她慢慢理解话里的意思,眼睫颤动,「我怎么有点没明白过来。你这是在……求婚?」 她这么理解也不错。 孟鹤鸣被取悦道,面容温和:「或许我应该再正式一点。」 「不是正式不正式的问题,是那份合约。」央仪有些乱,边理那团乱麻边说,「我们的关系是假的,你知道,我也知道。所以就算、就算现在看起来很真、像真情人一样,可是结婚……结婚是把两个人登记在一个本子上,受法律保护——」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8页 孟鹤鸣点头:「我有最基本的常识。」 看来用常理无法说清这件事。 央仪换了种最实际的:「你不怕我分你的钱?」 他轻笑一声:「足够你分。」 这招也行不通。 她咬住嘴唇,要是最最开始跟她签订的是婚前协议,而非什么合约假扮,说不定她脑袋一煳涂就答应了。 但现在,她不会这么头晕脑热。 孟鹤鸣足够好,能满足她对另一半的完美幻想——有钱,有地位,人品也不错(除却那些流传甚广的小道消息,她暂且将那些归为无稽之谈)。再加上皮囊优越,几乎无男女之间的绯闻——若非真正相处下来后总因为他过于霸道的占有欲让她很疲惫,他还真是完美的结婚对象。 可是,她现在已经发现了他的缺点。 再爱也不会容忍的缺点。 「不是钱的问题。」央仪握着水杯的手向内用力地扣着,「是婚姻本身。它不是你眼里的合作,而且在这件事上我接受不了合作,也接受不了你说的弱者对强者的屈服。」 不知道是紧张还是第一次在他面前试图剖析婚姻,她声音有点颤,却异常认真:「我觉得结婚是……很平等的关系。没有觊觎,没有掌控,不用伪装情绪,可以畅所欲言,很对等的那种关系。它和家世背景无关。」 「你可能觉得我太过理想化,但我不能因为喜欢你,就放任自己处于不健康的婚姻关系里。最起码——」她顿了顿,「在这件事上我不能妥协。」 灯火温柔,演奏也没有断,餐桌上的氛围却因为她对婚姻的长篇大论变得没那么浪漫。 她说她不能妥协,这点孟鹤鸣无法苟同。 没有不能妥协的人,只有不够诱惑的条件。 但同时,她说—— 喜欢你。 这是目前为止他听过最动听的情话。 和床上那些因为受荷尔蒙和多巴胺刺激而说出的喜欢不同,不会因为他操弄的深浅而变得更多、或是更少。 她说,喜欢。 喜欢。 其他那堆多余的话瞬间变得不再影响心情。 因为。 她说了,喜欢。 「你觉得没准备好也没关系。」他脸上丝毫没展现出被婉拒的不愉快,反而绅士地替她掖好餐巾。 很多时候,要达成目标并不是只有一条路,适时后退也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他的轻易撤退反倒让央仪慌了几秒。 她小心地问:「那你会和别人准备好吗?」 孟鹤鸣反问:「你觉得我是那么随便的人?」 她摇摇头。 其实心里拿捏不准。 他不随便,但他想做什么事是必然会去做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当做没提。 「……你为什么突然想结婚。」她惴惴不安地问,「是年龄到了吗?」 男人看她一眼:「这么说会显得我很老。」 「对不起。」她快速道歉。 原来男人也会在意年龄。 哦也对,网上说男人过了30精力就会下降,虽然还不曾在孟鹤鸣身上体现,但…… 哪个男人不怕那方面的衰老呢? 只要想想药房门口加大加粗的「万艾可到货」就懂了。 她忧愁的表情被对方看在眼里。 孟鹤鸣皱眉:「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央仪将手举到耳旁:「没有!什么都没想!」 她是真不知道,有时候这些小动作更会出卖她的内心。 孟鹤鸣无奈地嘆了口气:「现在,我们谈谈另一件事。」 还有事? 紧张的情绪再度吊了起来,央仪将手乖乖放在膝盖上:「……我在听。」 「既然你暂时不想改变现在的关系,结婚的事情可以暂时不提。但是我们俩——」 央仪在他匀缓的语速中慢慢握紧双拳。 我们俩……我们俩要怎么样? 「我会试着多信任你一点。」他从容道,「我想过我们的关系,或许我之前对你管的太严格了,信任太少,让你感到不舒服。这点我很抱歉。」 「……」 假的,一定是假的孟鹤鸣。 要不就是受人胁迫。 男人看穿了她:「你觉得我会受什么样的威胁才说出刚才那番话。」 央仪想了想,认真回答:「应该没人能威胁得了你。」 所以。 「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她恍恍惚惚,有种废墟中重见曙光的感觉。 如果她最不可接受的缺点也没了,那…… 孟鹤鸣于她来说就是完美的。 孟鹤鸣抬手:「这一切都有前提。」 「什么前提?」她迫不及待地问。 「信任是相互的。」他淡声道,「在我尝试不去掌控你太多的时候,你最好也不要骗我。」 *** 饭后司机把车开往半山。 今晚的一切还算美妙,坐进车里后,孟鹤鸣没有忙着处理工作,而是右手握着她的腰,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捏。 他们光这么待着什么都不做的时间少之又少,央仪还有些不习惯。 她主动提起榕城。 男人均匀的唿吸声就在她耳侧,他问:「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榕城的?」 他问的是榕城,央仪却仿佛听出了「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他」这层意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9页 她心情好,讨好地说:「第一次就很喜欢。」 有人得寸进尺:「第一次什么?」 第一次来啊,还能是什么? 央仪想,总不能是第一次接吻,第一次被他吃得喘不上气,第一次尝试鱼水之欢爽到眼泪失禁的时候吧? 男人总有些时候会变得恶劣。 再绅士的人也是如此。 她将脑袋靠过去,双手环住他的腰:「孟鹤鸣,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榕城吗?」 「为什么?」他从善如流。 「这里很热。」她说,「是热烈的热。」 「还有呢?」 「我喜欢热烈,喜欢大海,喜欢风吹到身上温热自由的感觉。」她笑了下,「当然最喜欢的是太阳落入海平线前的短短几分钟。漫天灿烂和霞光,水天一色,会让人觉得很渺小,很空旷。」 孟鹤鸣低头,眼底情绪不明:「你的喜欢好像和别人不太一样。」 「小时候背『夕阳无限好』别人都觉得是在表达惋惜,我不觉得。」她摇摇头,「失落过了才会更期待明天。而且你不觉得,看日落很浪漫吗?你从小在榕城长大,就没去海边看过日落?」 「没有。」男人冷淡地答。 她噎了一下:「……我确实不该问你这个问题。」 犹豫片刻,她又问:「那我们要不要——」 她的问题还没问出口,就被无情驳回了。 「我很忙。」 也是,孟鹤鸣在榕城三十几年都没去看过一次,怎么可能破例跟她去浪费时间。 央仪抿了下嘴,不过很快接受。 她正想说点别的,好让气氛不陷入尴尬。 下一秒,又听他说: 「作为赔礼,我可以满足你别的要求。」 看日落不行,别的浪费时间的要求却可以吗? 啊,或许他的意思是——用别的,类似于物质的东西来补偿? 央仪想,她偶尔也没那么斤斤计较。 排除浪费时间的、贵重的赔礼,她想到一个绝佳。 平稳行驶的车后座上,她大胆地攀上他的肩,用柔软的嘴唇触碰他那颗性感的喉结,再抬头,水汽盈盈地看着他:「那你亲我一下吧。」 第48章 竞争关系 车辆在高架上四平八稳地行驶。 后车厢忽然传来一声闷响, 像是什么落地。 徐叔下意识慢下车速,疑心是不是自己刚才变道,致使酒杯或是什么摔落在地。 这种情况从来没发生过, 但他也不敢完全保证没有。 小心翼翼地听了半晌,动静皆无。 挡板的隔音效果很好,一般声响自然传不过来。 他只好按下通话键, 询问是否要停车。 男人的声音混着电流传过来, 有种暗沉的沙哑:「不用,继续往前,一直开。」 这条高架环城, 继续往前就会错过本该下来的匝道, 进入漫长的循环。 徐叔一时吃不准。往前是指环高架这么绕, 还是往原先的目的地开。 可是半山近在眼前,转眼就到, 也没法一直继续往前啊…… 犹豫不定中车辆继续前行。 后车厢里, 央仪的胆大只持续了那么一小会。 被他拉着横跨在大腿上时, 她因为紧张失手将扶手箱上那本书打落在了地。厚重的一本, 掷地有声。 男人没理会,握着她的腰从善如流地吻了下来。 舌头在唇缝里温柔舔舐,甚至能让人感受到被取悦。但这两个字不应该出现他的字典里, 央仪想,一定是氛围太好感知出了错, 不过就是过于温柔的吻罢了。 她沉溺其中,双手无意识地攥紧他的领口。 汗湿的手心将衬衣捏得皱巴巴的,同样皱巴巴的还有他的西裤, 在愈发深入的吻里,留下可疑的洇湿。 再多, 就喘不过气了。 央仪推拒他,被他捉住手。 她哼哼唧唧地求饶,腰软了塌了。 男人眉眼深邃,落在她身上的力道加大:「你这样会让我误以为想要的更多。」 确实想要。 但这是他的后车厢,前面甚至还有司机在驾驶,场合不对。她从未做过如此出格的事。 不过光是想,身体里电流窜过的感觉更明显了。 她双腿瑟瑟,用一副可怜的表情看着她。 嘴唇被吻得糜艷又红肿,喘气时露出一截小巧的舌尖。涎水晶亮,让人忍不住想起晚上那支甜度很高果酒的味道。像热带果木一般香甜馥郁。 西裤因为受潮变得湿冷,贴在大腿勃发的肌肉上。湿冷和滚烫来回交替,他能明显感受到这种不适,并且从上到下、由里及外,整个人都不适起来。 狂热在体内乱窜,难以克制。 只好退而求其次地吃一吃她,获取低微的满足感。 低微的满足感。 这几个字在孟鹤鸣心口一跳。 他什么时候退到这种地步了? 落在她裙摆的手往里探了探,摸到小腿凝脂般的皮肤,让人流连忘返。他用极强的克制力忍耐,而后强迫自己原路撤回。 她不会喜欢的。 她脸皮那么薄,只是屁股上轻轻一掌就恼了那么多天,更不用说在还有第三人在场的车里g她。 于是这份难以排解的不耐传递给了司机。 他按下按钮:「还有多久到?」 跟孟鹤鸣这么久,徐叔自然能听出语气里的不耐烦,他有苦难言,刚才已经错过了回半山的路口,如今行驶的方向是环城向孟宅。两相比较,还是孟宅更近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0页 徐叔委婉说出自己的建议。 那头皱着眉:「随意。」 车子在十几分钟后抵达孟宅。 央仪有些日子没在这住,孟鹤鸣更是。 今晚两人同时回来,管家早早便出来迎接。 在车前等了许久,他才看到两道身影一前一后下车。 盛夏夜晚,央小姐身上披着少爷的西服,宽阔的版型一路遮到大腿。而少爷更奇怪,从前襟到西裤全湿了,像是被水从头淋透,白色的衬衣底下隐隐能看见肌肉的轮廓。他袖口挽到小臂,这样的狼狈反而彰显性感。 管家招唿佣人递来干毛巾,还没来得及送过去,两道身影已经从眼前掠过,像有急事似的迈入门廊。 男人步子大一些,右手牢牢牵着属于女人的纤细手腕。才一个转眼,就消失在了楼梯拐角。 管家垂目静立,半晌,听见楼上房门重重地阖上。 他恨铁不成钢地对着剩下几个不知四六干等在原地的佣人:「都傻站着干嘛?回去做事。」 二楼卧室连接露台,正对人工湖。 山下夜跑的人从湖边路过,便能看到远处奢华建筑群的轮廓。而湖对岸,住在庄园里的人若是从墙下路过,则可以看到主卧玻璃门后掠过的身影,被大力扯上的窗帘,和忽然从帘后探出的、被按压在玻璃上的手腕。很快有男人的大手覆盖其上,筋骨用力得像要把人揉进骨头里。 裹出人形的窗帘后,唿吸喷洒在冰凉的玻璃上,液化成了潮湿水汽。 灯很快灭了,融入了周围的黑暗中。 即便如此,路周还是摘下耳机静立原地。 他仰头,自然知道那间卧房属于谁。 数分钟前,车灯穿过树林,黑色轿车驶上庄园,他知道是孟鹤鸣回来,却没想过会是他们俩一起。 卧室的灯突兀亮起,又很快暗下,从前到后不过几分钟。 有这么急不可耐吗? 他扯了扯嘴角,却发觉很难做出笑的表情。 仰靠在背后一株不知名的名贵树干上,周围的声色寂寥让他觉得无趣。他看着那方被厚重窗帘布遮掩的玻璃门,双眸微微失神。 他哥在人前总是优雅如同猎豹,没想到人后这么急不可耐。那些一次次遗落在她身上的暧昧痕迹就是最好的证明。这个习惯很糟糕,路周想,因为会让看到的旁人(尤其是他)吃很长时间的醋。 他绕着耳机线,情绪明明平静,唿吸却开始干涩。 他哥看起来筋骨流畅,有运动的习惯,他平日也不耽于酒色,耐力和精力或许都不错。可他毕竟年长,很快就会感到力不从心。没办法,年龄给了人优势,也会相应地给人以致命缺陷。 路周低头凝视自己年轻又有活力的身体。 他哥不像是会分一杯羹的人。 他索性在心里祈祷。 祈祷姐姐将来会有爱他的一天,像拥有他哥一样拥有他。 那天晚上在湖边,他站了许久。 久到月过树梢,星光黯淡。双腿麻痹般的痛,耳机里的音乐循环了一首又一首。 直到不远处的双开玻璃门后亮起一盏柔和的灯。 柔光透过窗帘,把墙角的玛格丽特王妃都点亮了。 路周抬腕看表。 哦,三十多岁的老男人没有他想像得那么不中用。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他始终会比他哥年轻将近十岁。 第二天在公司。 路周再次见到了昨晚辛勤耕耘的男人。 他西装革履走在一群人前面,举止从容,精英感十足。没人知道他这样的人夜里也会同样沉溺于男女之事。 在掠过他时,男人脚步停顿,那些簇拥着他的下属很有眼力见地退开数十步,把空间让给传闻中的兄弟俩。 这是顶层办公室。 依路周刚进公司的资歷来说,他是不应该出现在这的。而此刻,他安静地站在走廊一端,似乎在等着谁的到来。 「有事?」孟鹤鸣如同降临的神祇,即便是关心,都带着高高在上的意味。 「哥,你好多天没回家了。」路周装作忘记昨天见到他已经回家,口气如常地说:「妈有话想让我带给你。」 孟鹤鸣道:「她有我电话。」 男生抿抿嘴:「但你没接。」 片刻后,男人觑他一眼,迳自朝前: 「进来。」 这是路周第一次进孟鹤鸣的办公室,除了一株琴叶榕,高奢冷淡的色调让这方开阔的空间看起来毫无生气。不过话说回来,这和他哥很相衬。 热衷工作,固执坚韧,强势古板,没什么趣味。 姐姐一定很快就会厌倦的。 他的思绪被一杯冰美式打断。 助理放下杯子,匆匆离去。 他坐在柔软的小羊皮坐凳上,看他哥在桌前处理完几份工作上的事,才不紧不慢地抬眼:「不是说有事?」 路周摸着冰凉的杯壁:「妈是想说,什么时候让族叔伯过来,商量改姓的事。」 「她不是一向很有主意?」孟鹤鸣反问,「人都认齐了,改姓这种小事怎么想到过问我了。」 「哥毕竟是大哥。」他笑了下。 路周听闻过孟鹤鸣替代孟鹤群上位的故事。 他和孟鹤鸣骨子里流着更相近的血液,这点血缘上的亲密让他无条件地站在孟鹤鸣这一方,即便他们之间在某方面也有竞争关系,但他依然觉得,比起那位素未谋面的大哥,孟鹤鸣上位更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1页 不管用什么手段。 孟鹤群死了。 眼前的人就是唯一的大哥。 甚至在孟家,有些人已经忘了原来的长子,称孟鹤鸣一声大少爷。 人走茶凉用在这个时候实在是太恰当了。 不过孟鹤鸣对「大哥」这样的称唿没什么反应,冷淡地说:「这种小事不用过问我。」 「我只是来带话。」路周低头抿一口咖啡,黑亮的瞳仁镜子般明朗,「其实我更喜欢现在的名字。」 「路周吗?」男人没什么兴致,只是在嘴上念了一遍,又转头投入自己的工作中去。 路周忍不住喊他一声。 他没有不耐,不过也没有很温柔就是了。 头都没抬一下:「有事继续说。」 「你安排我去的部门,没人让我做事。」他像个认真寻求帮助的小孩,「这样月底拿工资,会让我觉得很愧疚。」 「愧疚的话自己找事做。」孟鹤鸣道。 路周试探着问:「端茶、送水?」 男人这才抬头,说不清是冷淡还是讥讽:「你对自己的定位倒是不高。」 路周脾气好得不像话,很乖地问: 「哥,你刚进公司的时候,是做什么的?」 他刚进公司的时候自然和路周一样,上面有孟鹤群,再往上还有孟泽平,没有人把他当做来继任公司的,只当个公子哥,高高侍奉起来就行。 不过孟鹤鸣的野心在那,他会自己疏通人脉,自己钻研项目,自己想办法搞定对方客户。而不是像路周这样傻乎乎地问,哥,我该做什么? 弟弟太过天真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 孟鹤鸣在权衡,是让他继续这么天真下去,还是适当地推波助澜。他不喜欢有人觊觎自己的位置,同时,也不喜欢将身边的人养成废物。 在他沉吟的那几秒里,毛手毛脚的弟弟把咖啡杯打翻了。 已经有了男人轮廓的青年手忙脚乱起身,一只手去扶咖啡杯,另一只手拎着满是咖啡渍的裤腿懊恼不已。 他从裤兜摸出一方手帕,埋头忙乱地擦拭起来。 靛青色的麻布纹。 孟鹤鸣察觉熟悉。 他忽得眯起眼,想起了手指抚过同样的麻布手帕时令人讨厌的粗粝手感。 第49章 介怀 隔了些距离,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男人还是选择起身。他按响唿叫按钮。 随后,助理以飞快地速度推门而入, 先是一愣,随即有条不紊地处理起来。 餐巾按压在被咖啡液浸湿的裤腿上,底下的短羊绒地毯也沾了星点痕迹, 几个保洁合力抬走地毯, 换上一块新的,又将那杯泼了的咖啡收走,端来另一杯。 做完这一切后全部退出, 不过就是半分钟的事。 路周尚在原地感慨孟鹤鸣眼皮底下这些人的效率之高, 没发觉他哥已经站到了身后。 潮湿的裤腿上盖着一块白色毛巾, 他手边还有条熨烫平整的西裤。是助理离开前,经他哥授意留下的。 他说:「这是孟总准备在这的衣服, 新的, 您可以穿。」 男生拿起那条黑色西裤, 向四周张望。 冷不防地, 与他哥的眼神对上。 他们俩眼型很像,都是狭长型。眼睑微微下压,便能感受到无声的威压。男人此刻眼睛里很静, 不经意地瞥过他,随后徐徐下移, 落向被遗忘在扶手上靛青色手帕。 越是缓慢的动作越能给人以心理压力。 路周想,一定是居高临下的地位,给了他哥太多玩弄人心的手段。 很多时候只是一瞥, 他便感觉到危险将至。 「……怎么了,哥?」他不由地吞咽。 「手帕脏了。」孟鹤鸣提醒说。 他哥好像忽然忙完了手头的事, 在他对面那张单人沙发上坐下,双腿交叠,优雅又松弛地将身体靠在椅背上。 只是目光,还牢牢地锁在他身上。 「没关系。」路周逐字逐句斟酌着开口,「脏了回去洗一下就好。我用了它很久,有感情的。」 「它」自然是指那块手帕。 男人饶有兴致,双手交扣在腹前:「说来听听。」 「哥你应该不会想听。」他说,「是云州带来的。」 「仅此一块?」 「嗯,仅此一块。绝版的。」 「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男人下了判断。 路周却不服:「特别在心里。云州的亲——」亲人两字没说出口,他想起不被允许与云州那里再产生联繫,于是话锋一转,变成:「亲爱的老乡送我的。」 孟鹤鸣懒得拆穿这点拙劣的把戏,问他:「一直带在身边?」 有些弄不清他的意图。 但路周还是说:「带的。」 男人不知道在想什么,眉眼间似乎失去了兴致。 在他起身即将离开之前,路周脑子里一根断开的弦忽然连了起来。他哥何曾对他的事表现出过如此关心?他唯一关心的不过就是…… 刚巧,这块手帕曾在央仪那存放过几日。 或许那几日,他有见过。 因此觉得眼熟? 路周知道,自己并不是全然无害,偶尔也会钻出恶劣的想法,尤其是在昨晚夜风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下。 他动了动唇:「也不是一直都带。」 见对方脚步停顿。 他才继续道:「在榕城遗失过一段时间……落在我很要好的朋友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2页 一块普普通通的手帕而已。 都是靛青色,都是麻布材质,那又怎样呢? 靛青色那么常见。 至于麻布,这个材质的确不适合当手帕,也很少会有人这么折磨自己的脸和手。那些摆在聚光灯下等待出售的手绢再廉价,不是丝绸,也该是柔软的棉。 而不像这块,它粗粝的纹路让人讨厌,像极了小时缠绕在他颈间的麻绳。它罕见得那么特殊。 不过,那、又、怎、样? 孟鹤鸣缓缓转过脸,平静的表情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他同往常那样笑了笑,如同一个哥哥正在关心弟弟那样:「原来你在榕城还有好朋友。」 路周一字一顿地说:「有的。」 他挥了挥手,表示知晓:「有空请你的朋友来家里坐坐。」 没人知道要用多大的意志力才能压住继续挑衅的心,路周捏着毛巾的手自然下垂,他甚至差点脑袋一热,把他和央仪早就认识的话说出来,想看看他哥精彩的表情。 可是说出来又如何? 认识得再早,他也晚一步,在他哥之后。 他攥着毛巾颓然坐下,身体里涌出说不清的挫败感。 「哥,你喜欢过一个人吗?」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在对方听来一定显得格外突兀,或许觉得他脑子有病,也或许会讥讽他这里不是感情谘询。 空气的确静默了几秒。 在他再度抬头的时候,他哥已经坐回到那张巨大的办公桌后面。这间整肃的办公室让坐在老闆椅上的男人看起来尤为冷峻,宽厚的桌面拉开了他们的距离。 男人淡漠地注视着他,眼里破天荒地露出凌厉。 「怎么,你喜欢过?」 波澜不惊的语调里,路周感受到心悸。 他张了张嘴,哑然。 「说到这件事,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男人隔空的注视如有刀锋般的实质。 他慢条斯理:「只说一次,和你嫂子保持距离。」 *** 从办公室出来,路周整个人都浑浑噩噩。 昨晚的醋意延迟涌上大脑,他口不择言地说了些足够给人提供想像的话。 当时脑袋一热,并没有深究要怎么收场。 她那么怕他哥。 是不是他哥私底下特别的兇残,狠厉,不近人情。 这就对了,和那些杀伐果断的传闻一模一样。 现在该怎么办? 折回去解释吗? 但他哥明显就是不屑于容人辩解的类型。 更何况他那么敏锐,只要任何一个措辞有问题,他便会立马察觉,探究出更多问题来。 那提前和央仪通气吗? 通什么?怎么通? 告诉她,自己因为昨天在湖边干吃醋一晚所以今天脑子不清醒地做了把她置于危险之内的事? 不,他不会说。 这样会扼杀他们仅有的交情。 他知道央仪的,她什么都以他哥为重。 如果知道他哥不乐意,她便会无情地切断他们之间所有联繫。连装一下叔嫂之间的情谊都不会再有。 他回身望向大门紧闭的办公室,忽得燃起了从未有过的胜负欲。 *** 今晚方尖儿加班。 央仪多等了两个小时,咖啡喝到打嗝,才等到了姗姗来迟的闺蜜。 「你吃了吗?」闺蜜见面就心急火燎地问她。 「咖啡喝饱了。」央仪可怜巴巴。 「最近特——别忙。」方尖儿拖长了调子,「早知道今天临时要加班,我就不让你等这么久了。」 等了俩小时的人心生愧疚,问:「是路周的事加大了你的工作量?」 「他那点活算什么,走不走都一样。别放心上。」 方尖儿拍拍闺蜜的肩:「说说吧,今天等我这么久要干嘛去?」 央仪眨眨眼:「买领带。」 说到这个方尖儿脸色顿时变得古怪。 她想起昨晚差点要了她两次命的电话。 第一次是电话一接通她口无遮拦地骂:「要死,你去哪鬼混了还不回来?信不信我揍你?」 静默半晌,电话那头传来男人沉稳的语调:「方小姐吗?央仪已经睡着了。」 比沉默更沉默的是方尖儿的心跳。 「……哦哦哦对不起孟总我不知道您俩在一起,真对不起啊我那个刚才没有说你,我以为是她来着。当然了我们平时讲话也不这样,我们很有礼貌的!」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对上孟鹤鸣,她就变成了面对教导主任时的小学鸡。 好在孟总大人有大量没计较这点小事。 甚至还同她致谢,说什么让她操心之类的场面话。 方尖儿想,孟总不愧是孟总,看着高高在上难以接近,居然面对她这种小人物还这么有涵养。 还没想完,电话那头传来别的动静。 以为孟总还有交代,她两个耳朵竖得比天线还直。 然后…… 就听到了……无法直视的东西。 真他妈刺激啊。 什么别放在里面,拿出去。 这是不付费能听的??? 方尖儿掩面,都一天过去了,她还没想好要不要把这间事告诉闺蜜。 显然,看她今天坦荡荡的模样,是不知道昨晚说的话的。 方尖儿忍了又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3页 「你和孟总和好了?」 「应该吧。」央仪无辜点头。 方尖儿在心里道,请把应该去掉。 她面无表情:「我昨天给你打电话,你知道不?」 「白天才看到。」央仪疑惑地回过头,「不是孟鹤鸣接了吗?」 「确实。」方尖儿一言难尽。 看着闺蜜心有余悸的表情,央仪用原话重复:「他跟你说的是我睡了,对吧?」 「对。」 「然后你什么都没说。」 「对对。」 方尖儿内心咆哮:那种情况下,能说什么你倒是告诉我啊! 全都对得上,央仪疑惑更甚:「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绝对没有。」 方尖儿决定了,这件事就烂在心里。私房话嘛,就当聋了,什么都没听到。 她清清嗓子:「我们还是去给你的孟总挑领带吧,快,刻不容缓!」 「……」 有方尖儿参谋,购物进行得很顺利。 当然前提花的都是央仪自己的钱。 看到她一边算着帐单一边花,方尖儿很好奇:「不是,孟总给你黑卡刷,你再这么算下去我会怀疑你在演我。」 央仪振振有词:「我花他的钱,送他礼物,你觉得这合理吗?」 「但你自己又不是没钱!」方尖儿反驳。 央仪摸了摸手边一条黑底金纹的领带:「那我也没买过两万多的领带,有点像傻子。」 「懂。」方尖儿竖起拇指,「爱情的傻子。」 最终被装进购物袋的依然是那条昂贵的领带,以及一枚领夹,一端有着漂亮的十字鸢尾花。 光是想像,她就觉得它们很适合孟鹤鸣。 与他矜贵沉稳的气质万分相配。 当然,期待中不免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方尖儿问。 「会不会太便宜了?」央仪真心实意地询问。 「拜託!你刚才还说花这个价钱像傻子!」 方尖儿选择性忘了自己糟糕的上一段,直言恋爱脑不可取。忽得联想到什么,扭头:「你们不会好事将近了吧?」 央仪心口一跳:「啊?」 「吵一次升温一次,这次不都和好了吗?你干嘛突然想到要给孟总买礼物?以前你这么主动过吗?」 那是因为…… 央仪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总不能说孟总那么多条领带偏偏爱打她送的那条,翻来覆去地用,用到她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吧? 虽然时刻提醒自己清醒,这一刻,央仪依然心动。 没有人会不喜欢这种被偏爱的感觉。 晚上当她提着购物袋回孟宅时,孟鹤鸣还没回来。 她小跑着上楼,先把袋子放在床头柜最显眼的位置上。绕着床踱了两圈,又觉得有些刻意了,于是拿起,在偌大的房间走来走去,最后走进衣帽间。 从岛台到衣柜,选择困难被一通视讯打断了。 手机上跳动着孟鹤鸣的名字。 央仪不想让他提前发现惊喜,于是顺手将纸袋塞到衣柜最里侧,整理好头髮,才接通。 「怎么了?」她问。 「今天有点事。」他那边光线很暗,背景隐在一片模煳里,隐约能看出酒柜和沙发的轮廓。 手机浅淡的光不足以照亮男人的脸。 「要很晚吗?」她关心道。 「嗯,今晚不回。」 他往前倾身,取了搁置在桌边的方形威士忌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杯里很轻地摇晃。 他看起来不像在忙。 央仪没深究,想着既然今天有事,那礼物下次再送也是一样。总有机会,不急。 她乖巧地点头:「那你记得早点休息。」 孟鹤鸣没回答,抿了口威士忌,目光穿透屏幕直直落在她身上。 明明看不到他的脸,央仪却能感受到强烈的视线。 「还有事吗?」她不解。 「没事。」他的手指轻叩杯壁,语气平静地说,「明天就好了。」 挂断电话。 那两杯威士忌带来的后劲似乎到了此刻才真正到来,太阳穴一跳跳得疼。 孟鹤鸣捏住眉骨,沉郁的脸色压在手掌之下。 坦白讲,他向来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他答应过要给央仪信任。 言而有信的后果就是,那些猜疑中的不愉快需要他在这里独自消化。听起来很懦弱。 而从前他最厌恶的就是这种懦弱。 即便在想厌恶的事,男人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在无需展现自己温和有礼的境况下,他绝大多数时候都显得冷漠,眸光冷峻,薄唇半抿。 仿佛多一丝表情都是在浪费感情。 手里的酒杯很快空了,这些威士忌不知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寡淡,在他口腔里滚过一圈,顺着喉管沖刷而下。 想再倒一杯,门忽然开了。 苏挺大步跨入。 「他们说你在这,我还以为你突然有工作。」他偏头打量,「怎么,一个人喝酒?怎么不下去打牌。」 「没心情。」孟鹤鸣闭眼靠进沙发。 「怎么没心情?」苏挺坐下,给自己倒了半杯,一边观察男人的脸色一边猜测,「看起来不像生意上的事。」 回应他的是一个冷漠的笑。 苏挺想,这个笑还真配他这张脸,什么都没说,却给人一种被踩在地上的感觉。也对,孟鹤鸣接手集团后,什么时候被生意上的事难倒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4页 饮下几口威士忌,苏挺耸了耸肩,他倒是无所谓好友的这种嘲笑表情,至于其他人嘛…… 他说:「总不会是感情上的事吧?」 男人将后颈折在沙发颈靠上,不作答。 「那就是了。」苏挺笃定道。 平时私交还不错的几个人里,就他是结了婚的。这种送到面前的八卦机会不要白不要。 苏挺狐狸似的笑了下: 「在这方面我还是有点经验的,不妨说来听听?」 男人似是嫌他烦,挥手:「不用,好得很。」 「好得很干嘛还用合约绑着人家?」 空气静了一瞬。 孟鹤鸣正襟危坐起来:「你知道?」 「你看,连合同都没让我帮忙斟酌,说明什么?」苏挺挑了下眉,「要么临时起意太仓促,要么……你把它当成废纸,当捆绑她的小玩具。」 苏挺毕竟与他共事时间长,很会猜。 确实是临时起意,也确实在一开始没太把这份合同当回事。 一小笔钱而已,只要它能起作用。 这种程度的合约束缚,于普通人来说是条条框框。 对他,自然是废纸。 孟鹤鸣敛眸:「什么时候知道的?」 「还记得你喝多的那次吗?」苏挺故意揶揄,「非要人家来接的那次。」 男人冷声:「你和她倒是聊得愉快。」 「……」 不是,这醋吃的应该吗? 苏挺面露无语,只好正儿八经地坐好,把那天晚上的事给说了出来:「央小姐不擅长撒谎,两三句话就套出来了。不过她看起来真可怜,我猜她一定是以为你叫她来解约,在家偷偷哭过了,来的时候眼睛都肿着。」 孟鹤鸣无声捏紧指骨。 苏挺又说:「不过就算这样,她还是很干脆地来了。我都不知道该不该羡慕你,找了这么个情深义重又懂事的姑娘。」 量身剪裁的西裤勾勒出男人修长的双腿,他双腿微微敞开,如此姿态让他优雅又性感。 如果不是那张脸过于冷,大概氛围会更好。 苏挺猜测:「你现在该不会在因为她愿意和你解除合约而生气吧?」 男人低沉的语调沾上了威士忌的浓烈。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那就是很有可能。 苏挺说:「时过境迁,人家现在说不定已经不那么想了。」 高明如苏大律师,安慰人的手段也是那么的笨拙。 毕竟他们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天然高高在上,天然不会感同身受。 越听越烦,孟鹤鸣想不讲绅士品格地叫他闭嘴。 不过苏挺眼色倒是很好使。 在他开口之前,真诚地说道:「我认真的,毕竟我是唯一结过婚的人,多多少少能提供一点参考。」 行,参考是吧。 孟鹤鸣冷冷地掠过他,开口:「你太太在你之前,有别的男人吗?」 「……」 想吃瓜是一回事。 不想吃那么大的也是一回事。 苏挺的脑细胞在这短短几秒里快要转晕了。 他脸色变得古怪,试图一个个汉字拆解,再重组,以理解孟鹤鸣这句话里的意思。 央小姐有别人,所以他知道了,今晚在这不高兴。 太奇怪了。 孟鹤鸣这样的人要是介意,需要自己在这消化,自己在这介怀吗? 今天所有的一切都不符合他的行为模式。 苏挺只能斟酌着说:「我太太……她过去……我觉得不管过去有或者没有……这和现在没关系,当然和以后也没关系……我和她是夫妻,互相之间尊重对方的隐私还是……有必要的。就比如我结婚前也不是……这种事情怎么说呢,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应该也不太想把自己完全的……赤裸裸地剖析给别人吧?」 更怪了,他居然在这里跟孟鹤鸣讲己所不欲。 苏挺说不下去了,直白问:「你是想结婚吗?」 「想过。」孟鹤鸣垂下手,压低的双眸不知在看什么,「她拒绝了。」 「……」 等等,快来个人掐醒我。 苏挺如是想。 「那你现在……」 男人将酒杯放在玻璃几面上,发出很轻的磕碰声。他平静的眼眸望过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苏挺,你说得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 第50章 取捨 第二天傍晚, 孟鹤鸣正常回家。 他从车里下来时,看到小巧的高尔夫车正停在人工草皮尽头。那里有抹人影飞快地钻上车,裙摆被风吹得扬高几分, 她按住裙角,立马窘迫又规规矩矩地坐得笔直。 孟鹤鸣脱下西服:「在玩什么?」 管家连忙应声:「今天没那么热,看央小姐无聊, 底下的人带她去那边草地上餵小鹿了。」 要是以往, 他或许会问,还做了什么。 不过今天话到嘴边,孟鹤鸣压了回来, 只是点点头:「备点冰镇糖水。」 等他换好衣服下来, 央仪也刚好进来。 她脚步轻快, 鼻尖沁着汗,头髮也因为汗湿贴了几缕在脖颈上。松软衣料散发着太阳晒过后好闻的味道。 整个人泛着生意盎然的可爱。 孟鹤鸣伸出手, 她便如小鸟似的扑过来, 将脑袋埋在他胸口, 双手环抱他的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5页 这番动作很好地抚慰了他。 起码回来路上那根压抑烦躁的烟, 作用远没有此来得大。 「怎么突然想到抱我了?」 男人的大手按在她腰后,声音从震颤的胸腔传了过来。 明明是他先伸出手的。 不过央仪没计较这些,难得的户外让她心情很好, 出过汗后整个人也很放松,此刻依偎在他怀里唯一需要担心的是自己闻起来会不会不太美妙。 她沉浸在被小鹿用柔软又湿漉漉的舌头舔手心的激动情绪中, 仰头:「你不要我抱抱吗?」 抱抱,她用的是叠词。 男人垂下眼眸:「受宠若惊。」 这副平静的模样根本不像受宠若惊,反倒是像在用这四个字来搪塞她。即便是搪塞, 央仪也满足了。 这是他们关系中巧妙的平衡点。 因为她足够宽容,她会自洽。 甚至在这样的情境下, 他捏过她手心时,她会感觉到比小鹿舔舐更让她柔软的电流。 脸颊在他胸口很轻地蹭了蹭,她突然想做些什么来缓解心口暴涨的空旷。 「你吃过了吗?」她小声地问。 「还没。」 「那你要不要——」 吃我这两个字真的很难说出口。 央仪脸皮都红了,还是没能成功。 好吧,她放弃。 她不太适合玩这种成年人口头调情的游戏。 恰好此时,管家送了糖水过来。冰镇过的糖水泛着甜丝丝的凉意,这是央仪来榕城后最爱的食物之一,爱到经期一边痛一边发誓再也不吃,下一次还是会心甘情愿忘掉自己的毒誓。这些孟鹤鸣都不知道。 因为他大多数时候都很忙,而如果那几天恰好要见面,央仪都会提前吃上一粒止疼药。 这不算秘密,当然也没有必要摆在明面上说。 一整碗下去,被晒出的汗也彻底收干了。 她只是很单纯地舔了下嘴唇,没有其他含义,却因为这个动作,被男人忽然投来的目光看得坐立不安。 「……我嘴上有东西吗?」 她说着,再次伸出舌尖很小心地碰碰嘴角。 孟鹤鸣深暗的目光停留在上:「过来。」 积攒了一天的不耐烦在压抑之后只会产生更大幅度的反弹。孟鹤鸣深谙这个道理,他无法质问,甚至本能地害怕她这张漂亮的嘴巴会说出背道而驰的话。 他低头,将情绪付诸于行动,用力吮住她的唇。 刚吃过糖水的口腔是凉的,有淡淡的甜香,与他滚烫的舌面搅缠在一起时,激得人尾椎骨都发麻。不仅是他这么想的,坐在他腿上的人也在轻微地发抖。跨坐在他身上的腿无意识收紧,腿侧柔软的肉变得紧绷,因为颤抖,隔着布料与他发生细微的摩擦。 他还是喜欢她这副予取予求的模样。 当然,只可以对着他。 他解开金属扣,铛的一声在口涎交替中仍然明显。 向后仰靠,给她留出了足够的空间。 那么长时间的相处中,央仪不会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她大着胆子探出手,手指颤动的幅度出卖了她。无论做几次,她脸皮还是那么薄。 报復似的,她的口腔里除了因为忽然分开而涌入的空气,还有一根他的手指。指节抵在口腔上颚,指腹却用力地按压那条湿淋淋的舌头。另一只手探得更深。 她说不出话,眼睛雾气横生。 不过他也好不到哪去,颈侧那根筋突兀地跳动,嗓音沙得失真。他用榕城话叫她宝贝,问她一会弄在这里好不好。 佣人过来收拾的时候,影音室空无一人。 只有离得最近的那间洗手间传来哗哗水声。 瓷碗放入餐盘时发出很轻的磕碰声,洗手间的门忽得开了,男人背光站在那,衣襟湿了一大片。他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抬眼一瞥,嗓音中带着某种餍足后的磨砂感。 「取件干净的衣服来,多谢了。」 佣人受宠若惊,无论多少次听少爷说「多谢」,都会在心底感嘆君子如玉。 衣服很快送来。 换下来的湿衣服滴着水,已经没了石楠气味。他失笑,没想过萨维尔街顶级裁缝手里的料子有朝一日会用来被人当作擦手布。她反手就擦在了他衣襟上,还理直气壮。 「……反正是你的东西。」 西裤也没好到哪去,唯一不同的是,上面沾的确实不是他的东西。 原本这身衣服是直接扔进垃圾桶的。 不过她显然没想过这个选项,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勒令他用清水冲过一遍,才允许他将其交给佣人。 至于她的换洗衣服,则欲盖拟彰地不允许告诉旁人,要叫他亲自上楼去取。 在她可怜的表情下无可奈何,孟鹤鸣只好亲自走了这么一趟。 他觉得好笑,浪费时间和心思布置的这么一场,大概瞒不过别墅里的任何一双眼睛。 不过她坚持。 算了。 她高兴就好。 从影音室出去,晚餐已经备好。 同样的沙拉,今天吃就变得津津有味。青柠汁的酸和干酪的奶香恰到好处。 吃到一半,管家进来通报,说那边有人要过来。 住了这么些时日,央仪也已经听明白了。那边,通常指代黎敏文、和她周围一圈的人。 正想着是谁来,管家又说:「兴许是晚餐后散步,夫人和小少爷没坐高尔夫车,还有一会才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6页 没容央仪想太多,她就察觉到有道视线落在她身上。 抬眼,恰好与之对上。 「怎么了?」她不明所以地问孟鹤鸣。 孟鹤鸣没说话,徐徐放下手里餐具。 静了几秒,央仪恍然。 一定是有什么家事要谈,因此才兴师动众过来,那她,在这种场合似乎不太合适。 她也跟着放下刀叉,询问:「我先上去?」 在她明净的脸上看不出端倪,孟鹤鸣越过餐桌,将手覆盖在她手背之上:「不用,你吃你的。」 央仪不确定地问:「方便?」 他的手安抚性地拍了两下,给了答案。 随后道:「就算有什么不方便的,让他们去别处谈。」 想到上次在黎敏文面前装傻充愣惹得她不快,央仪还是加快速度吃了几口,省的一会见面尴尬。 毫无疑问,突然加快的进餐速度让人起疑。 但,说好试着信任的。 男人面不改色地收回手,正襟危坐。 他承认,目光很难从她脸上移开,一方面想着信任这两个字,一方面又目不转睛想要从上面看出端倪。 在端倪来临之前,不被欢迎的人更先一步到来。 听到脚步声进来,孟鹤鸣没有起身。 目光扫过并肩进来的两人,他的母亲黎敏文女士一如既往优雅高傲,而他的弟弟,很有意思,在与他对视的一瞬间心虚地挪开了目光。 至于挪向何处,他望向还在小口咀嚼最后一口沙拉的央仪,她似乎在打招唿和何时打招唿这两件事上犹豫——不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就好。 突然来访确实有事。 黎敏文几度扫过在场唯一的外人,奈何孟鹤鸣不给反应,她只好开口说:「听说你爸这几天精神不错,思维也算清醒。我想,要不藉此机会,你和周周去趟疗养院。」 疗养院远在大洋彼岸,是孟鹤鸣为其择选的足够清净、足够有医疗条件、也足够远,不至于将手伸到国内的地方。 他笑了笑:「怎么突然清醒了?」 「谁知道呢。」黎敏文似乎对此并不关心,「或许是前些天护工告诉了他小儿子找了回来。一激动,就醒了吧。」 当初孟鹤鸣出面将孟泽平弄到那么远的地方,黎敏文是没有意见的。毕竟孟泽平不在,自己更自由。 但现在不一样了。 人那么远,枕边风都吹不到。她怎么替小儿子抬一抬地位。 孟鹤鸣向来与她不亲,骨子里又不是重感情的人。 以前是没有办法,寡母相依为命。 而现在,她有了另一个让她心怀愧疚与迟来母爱的孩子,理所应当要给他更多。 「周周回来后还没见过他爸呢,理所应当由你这个当哥哥的带着去见一见。」她说,「我想都那么久了,你爸应该不会再介意你大哥的事,还是愿意见你——」 「上杯茶润润喉。」孟鹤鸣云淡风轻地打断,随后起身,「你想哪天?」 看吧。 她就说不该在有外人的场合谈这些。 黎敏文无所谓地笑了下,随他脚步往另一边茶室走:「还是看你的时间,你这边最忙,总是要照顾你的。」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茶室。 在移门即将关闭之前,孟鹤鸣往外一瞥。 黎敏文立马道:「周周,愣着做什么,过来呀!」 茶室的门在眼前缓缓闭合。 央仪放下刀叉,用热毛巾擦了擦手。 她并没有那么介意被当作外人,只是有点在意他们谈话的内容。提到那位已经过世的大哥,话题变得微妙起来。她确实听说过一些传闻,不过传闻里孟鹤鸣太过狠厉,与她认识的男人完全不同,所以选择性忽视了。 如今再听他们谈话,连家庭内部都这么避讳这个话题,难不成传闻并非全是假的? 她摇了摇头,甩开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随后步入另一侧洗手间。 今晚的浓汤里放了洋葱碎,很提味,她总是习惯在此之后认真漱口。 她的鼻腔和口腔都很敏感,不喜欢味道残留。 也正是因此,和孟鹤鸣在一起那么长时间,试过很多羞耻的姿势,她都没真正用嘴碰过。本能的,觉得这种亲密程度无法被接受。 即便有好几次她试图尝试——洗过澡带着淡淡沐浴液清香,没有想像中那样浓烈荷尔蒙气味的时刻——刚低头,就被他拉着坐了起来。 孟鹤鸣会抚摸她的脸,温声告诉她不用。而后加倍强硬,更凶地吻她。 越是未做过越是禁忌。就像今天回来后,他用手指探进她的口腔,跟她说弄在这里时,精神上的刺激太强,她像被捣烂的桃子,溅得汁水淋漓。 怎么无端又想到这些了。 央仪对着镜子鼓起两腮,仰头,漱口水在喉间打转。正要低头吐进盥洗池,洗手间的门突然开了。 一口没吐尽的漱口水倏地呛进嗓子里。 「咳咳咳咳咳——」 鼻腔全是漱口水辛辣的味道。 来人怔了一下,随即伸出手,替她轻拍后背。 边拍边无奈地说:「不是吧,我又不是什么洪水勐兽。姐姐,你怕什么?」 就因为是你才怕好吗! 你不是和孟鹤鸣进茶室了吗! 央仪一下说不出话来,被呛得鼻子眼睛都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7页 她摆摆手,想叫他出去。 但对方显然没懂她的意思,还压腰弯了下来,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奇地盯着她。 「姐姐怎么还吓哭了?」 哭什么哭,是呛的! 一口气慢慢缓上来,央仪直起身,双手按在胸口上:「你、进来、怎么不敲门!!!」 「你没关好啊。」他无辜地耸了下肩。 说着他伸手,要去关洗手间的门。 央仪莫名,不是,关门干嘛?不是应该先出去吗? 茶室移门在轨道上发出很轻的摩擦声,里面的谈话声从展开的缝隙里钻了出来。 「你应该很清楚,我不喜欢有人在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如果董事会那边……」 「姐姐,好像有人出来了。」他提醒。 啪得一声。 动作快于大脑,央仪按着他的手关上了门。 四目相对,她头皮忽然麻了起来。 只想过不让孟鹤鸣知道她和路周待在一起,免得引起误会,但没想过两个人关在这间狭小的空间后续要怎么办。 她紧张地舔了下唇。 现在反倒是真说不清道不明了。 沉默无声展开。 路周够聪明,从她下意识的动作里便弄懂了她的想法。他知道她是在避嫌,不过不排除越避越嫌的可能。 他耸了下肩,示意她看门上的磨砂玻璃。 玻璃足够透出人影晃动。 央仪只能用口型说:你过来,站好。 男生听话地挪动脚步,礼貌站在她身后。但他优越的身高,总让人疑心这样的站位是把她包围在了他和洗手台之间。只要抬头,就能在镜子里看到他乌沉沉的眼。 他像没骨头似的,站了一会儿双手便撑下来,一左一右挡在她身体两侧。 央仪用眼睛瞪他。 山里野大的青年皮糙肉厚,根本不在乎这点眼神攻击,不用说话,光从眼睛,就能看懂他想说的话。 ——站不动了,姐姐见谅。 致完歉,他抬起一只手,去开水龙头。 水流哗啦啦倾泻而下,终于填充了室内安静的空白。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这方空间里的时间流动没那么慢了。不过门外的脚步声依旧。 先是穿过餐厅,再是停留在某个定点。 「他人呢?」 央仪相信,孟鹤鸣口中的「他」绝对是指路周。 心脏不可抑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管家显然没从他平静的声线中听出危机感,同样疑惑地哦一声:「奇怪,小少爷刚才还在。没见他出去。」 黎敏文的声音从茶室传来:「这件事我们也能谈,你非找他做什么?」 男人很罕见地没作周旋,冷漠打断:「谈不了。」 声音静了几息。 央仪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勐然回头,男生柔软的嘴唇擦过她额头。他眼神微暗,这么美好的氛围,却被不停打在小臂上的巴掌给拍散了。 她急得用眼神疯狂示意:手机,手机手机手机! 男生无奈地掏出手机,当着她的面点开,关机。 随后又用口型问她:好了? 外边果然在给他打电话。 黎敏文问:「怎么了?」 「关机。」男人隐隐透露出不快。 他向这边走来,脚步声随着读秒逐渐逼近。 双眼泛红的漂亮女人,和一眼就能被识破心思的男人,这样的场景出现在密闭空间,很难不让人联想。 甚至有一瞬间,路周倒是希望洗手间的门被推开。 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 他被怀里的急促唿吸弄得心烦意乱,手掌有一下没一下扫过流动的水柱,模拟出正在用水的声音。 也靠着这点凉意,来缓解胸口烦闷。 他看到她的眼神焦急流转,最终停留在墙上那扇用于换气的法式拱窗上。要不是窗户太小,他甚至疑心这个狠心的女人会叫他从窗户里爬出去。 每次出现在她和哥哥之间,他都是要被捨弃的那个。 很烦。 路周漫无目的地想着。 比起她的紧张,他其实没那么在乎。 在听到脚步声逼近的那刻,浑身居然松泛起来。 他弯起唇,看到门上黄铜色的把手被压下了很小的弧度,男人身影透过磨砂玻璃依旧压迫感十足。 「央仪?」他问,「是你在里面?」 怀里的人在这声之后明显抖了一下,路周安慰性地捏捏她露在外面那截后颈,暖玉手感,此刻汗湿如冰。 他埋头,在她耳边说:「你好像没锁门。」 颤慄的感觉更甚了,连带他的胸腔都震颤。 她显然忘了让自己陷入这么糟糕地步的罪魁祸首就是身后的人,这种情境下,多出的那个人反倒能提供一点慰藉。因为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有人陪伴总好过自己。 她颤着手拉大闸门,让水流声变得更大,好遮掩声音里的不自然。 「……对,我,在洗脸。」 「怎么了吗?」她又问。 门外沉默一瞬:「有见到路周吗?」 他找的那个人此刻就在自己身后,用那双毫无杂质的黑色眼睛看着他,似乎对她接下来的回答展露了极大的兴趣。伸手,很轻地勾了勾她的小指,像恳求,又像鼓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8页 他摇头,口型缓慢地变化:姐姐,说,没有。 「……没,有。」央仪干涩地朝门外答。 「是吗。」很轻的一声。 盛夏的天,双手在水柱下瑟瑟发抖。 她脑子里装不下其他。 只剩弧度越来越低的黄铜把手,和即将破开缝隙的玻璃门。 第51章 风云 过往所有的紧张时刻加起来, 比不过这一刻带来的冲击。 坦白说,孟鹤鸣从来没对她做过什么过分的事。 她不应该这么害怕的。 他是个温柔的情人。 就像偶有不快,也只不过比常人更多一点掌控欲。他只是看起来权势滔天, 所以让人觉得威压过剩。 其实……其实没那么可怕。 对她最大的惩罚也不过就是在她哭着说受不了的时候再深一点更深一点,问她要不要乖一些。 可那是情人之间的情趣,不是吗? 央仪在心里不断安慰自己。 一句又一句。 仍然阻止不了身体阵阵颤慄, 血流像是要逆行, 耳内嗡嗡作响。她完全失去了对唿吸的掌控能力。 黄铜色的把手被压到最低,停顿的那几秒,连带着她的心脏也骤停了。 空气凝固在当下, 只剩连绵不断的水柱还在兀自流淌。 别。 别开。 孟鹤鸣, 别进来。 心中的祈祷似乎产生了作用。 嗒一声, 门把反弹回原位。落在上面的大手无声垂至身侧。 隔着磨砂玻璃,男人身形未动。 没人知道他此刻的表情。 片刻后, 黎敏文的声音从他身后越过:「怎么了?在洗手间?周周, 你——」 「不是他。」男人低冷的声音透着冰凉, 「回去等。」 脚步声逐渐消失在茶室尽头。 移门再度被推拉而上。 确认外面的确没有人, 央仪才很慢很慢地吐出一口绵长的气。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湿,她抬眼望向镜子。 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汗湿的长髮贴在颈侧,表情仍有劫后余生般的颤慄。 管不了身后那人, 她弯腰鞠了一把清水扑在脸上。 冰凉的水珠让她的精神稍稍振作,像被拉得发白的皮筋, 即便卸了力气,内里还是软绵绵的。 果真是劫后余生。 等力气回到酸软的四肢里,她才重新直起腰。 路周站在那, 没走。 她没好气道:「……看什么好戏?」 男生眯了下眼:「他对你不好?」 「很好。」她抽过一张纸巾,面无表情地擦干脸上水珠。 「好你还怕成这样?」他不解, 「难不成我真是什么洪水勐兽?」 「是我怕麻烦,胆小。」 咚一声,纸巾揉成团扔进了垃圾桶。 央仪抬脸:「你先出去,还是我先?」 「我——」 「算了,还是我吧。」她再度吸气,换气,胸口很深地起伏了一遍,「刚才是我应的声。」 脚踩在地上还是酸软的,没什么实感,像踏入绵软的云朵。两步过后,她手腕被拉住。 「路周。」央仪没回头,低声念他的名字。 男生若有似无的嘆息在她耳边响起:「……你就不能,考虑一下别人吗?」 「别人?」 「明明跟他在一起没那么开心。」路周不想放手,「凭什么吊死在一棵树上。天底下总不至于就他一个有权有势的男人,你大可以……」 他顿住,而后低垂眉眼,「等等我。」 花了那么久,花了那么大勇气,才终于走到这,说出这句话。路周知道自己此刻的心跳比她还要快。 他满怀一腔热血和无畏在此刻淋漓尽致地展现在她面前,所谓真心,也剖析在了这。 接不接受,仅凭她的一句话。 终于,那双漂亮的眼睛定格在他身上。 路周忽得想起最开始认识时,他身兼数职仍然还不清身上的债务时。 生活将他磨得没了脾气,他会察言观色,会伪装无辜,会夹缝中生存。同时也紧紧拖拽着骨子里所剩不多的倔强。 他见过很多形形色色的客人,有印象的不超过五个数——央仪是其中之一。 她的眼睛特别漂亮,过目不忘。 她不曾展露出施捨的态度,一支祛疤膏,一笔钱,润物细无声。 他很渴望一直这样被她注视。 如同此刻,眼底那么认真,仿佛所有的关注都集中在他一个人的身上。 他是这一刻的唯一。 他哀求道:「我不可以吗?」 回答他的是复杂又难以理解的眼神。 「你是他弟弟。」她一板一眼地说。 很奇怪,谁规定兄弟俩不能喜欢同一个女人。 又谁规定了哥哥的女朋友必然不能与弟弟在一起。 路周不太明白她担忧的点,不过他却能从他哥性格上看出他是彻头彻尾的独享主义。 玻璃门在他面前缓缓闭合,属于女人的脚步也在思索中变得遥远。 他等了数分钟,推开门。 走出几步后,与刚打开茶室移门的男人对上了眼。 路周想,就算自己在这一秒瞎了,也必然能感受到男人身上冰冻般的沉冷气息。他只是安静地,一言不发地看着,就让面对他的人如临深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9页 路周当然发憷,因为回孟家后再怎么样,他这位长兄都没有对他有过太过严苛的一面。 不像现在,他第一次正面承受兄长如有实质的审判。 收拾好面部表情,他走过去:「哥,在等我吗?」 明明看着他从洗手间出来,男人依然问:「去哪了?」 「上个洗手间。」 孟鹤鸣冷笑:「一个人?」 勇气忽然造访,他反问:「上洗手间需要几个人?」 他的兄长深深凝视着他,半晌,手掌落在他肩头,力道大得几乎想把他肩胛捏碎。 「你好得很。」 男生脸色白了几分,笑:「哥,很痛。」 若不是黎敏文,这场无声的较量不知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她自然不知道两人之间奇怪的气场来自哪里,只一味地催促两人去大洋彼岸,探望难得有片刻清醒的父亲。 兄弟之间确实需要一个不被外人打扰的相处机会。 「就今晚。」孟鹤鸣道。 黎敏文倒是被吓了一跳:「今晚?现在申请航线能来得及吗?我只是提醒你们早去,你这也太……」 近些年,她这位长子的决定越来越容不下质疑。 黎敏文说着声音轻下去。 「……好吧,随你。」 甚至没有和央仪说一声,孟鹤鸣只通知了助理去打点行程上的道道关卡。 等央仪得知这件事时,人已经到了机场。 她打电话过去。 「你怎么突然走了?」 「去美国。」孟鹤鸣言简意赅。 声音通过电波总会有或多或少的失真,在这通电话里像淬了冰,沉冷得让人心悸。 她小声地问:「要去很久吗?」 「不确定。」 他怎么听起来心情不好? 那接下来的话……还要说吗? 央仪在心里犹豫,手指卷着丝被的一角蹂躏来蹂躏去。 「还有事?」那边冷不丁出声。 「有是有。」 今晚离开前,他们之间的相处还算不错,应该可以用融洽来形容。所以这会儿电话里的冷淡是错觉吧? 一定就是错觉。 男人从贵宾通道经过安检,手微微抬高,任由仪器扫过全身。片刻后,他取回手机,语气里多了一分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期待:「是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他可以假装今天的事不存在。 前提是她全盘告知。 「孟鹤鸣,我想……」央仪同往常那样道,「你不在的时候我回一趟杭城。爸妈有段时间没见,在念我了。」 男人掌住电话的手微微收紧:「只是这一件?」 「嗯!」那头毫不犹豫。 情绪淡了几分,他没什么表情地说:「随你,这种事不用和我申请。」 以往央仪也是这么申请的,像员工给老闆递交假条那样。孟鹤鸣给出的回答也千篇一律——知道了、可以——从未像今天这样明明同意,听起来却暗含讥讽。 总不会是傍晚的事…… 不会的。 央仪很确信,因为事后路周什么都没说。 依他的个性,要有什么不对,总会第一时间与她通气。他们之间就是这样清清白白却又难以解释的关系。 她费力地想,要不等这次孟鹤鸣回来,跟他提出搬回半山吧,总是这样住在孟宅夜长梦多。 毕竟再怎么不去回应,她也无法掌控别人的感情。 什么离开他,什么等我,路周显然年轻气盛了。 现实中怎么可能有人跟哥哥分手,还能心无芥蒂地跟同样血缘的弟弟在一起。 就算当事人接受得了,家人呢? 不疯吗? 央仪自然不会做这种傻事。 她点开订票软体,很快给自己买好一张回杭城的票。 杭城是她永远的港湾。 一想到能马上回到爸妈的怀抱,她很快忘了其他。 也如她所愿,一落地杭城,爸妈亲自来接的机。 照顾她长时间待在榕城,中午他们特意订了一家本帮菜。要说杭城的本帮菜,比起榕城的花样,这里真是乏善可陈。 不过央仪过去二十年吃惯了这样的口味,倒没什么意见。 这一路上,是央仪开的车。 期间手机响了几声,她没法看手机,便被坐在副驾的李茹嘲笑好几次:「鹤鸣吧?你下机就没跟人家报平安?」 「他人在美国呢,应该不是他。」 「忙生意?」 「不是。」央仪手里打着方向盘,「去看他爸。」 李茹由衷赞嘆:「真孝顺。」 央仪心想你对孝顺的标准还真低,嘴上却随口应承:「还好。」 「我看报纸上说,孟家那个小儿子找回来了?」李茹问,「真有这事?」 央仪嗔怪道:「你怎么什么八卦都看。」 李茹清清嗓子:「和你有关的我都看。」 这句话本身是没什么问题,奈何央仪这会儿听到有人将她和路周摆在一起就觉得微妙。 路周的事,和她才没有关系。 静了半晌,她才道: 「是找回来了,所以这不是带着弟弟去探望他爸吗。」 「他父亲还好?」这次是央宗扬褪下老花镜,从后视镜里看过来问她。 央仪知道两位父亲是旧识,挑了她知道的回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0页 「应该还行。听说这几天挺清醒的,所以就趁此机会去看看。」 央宗扬颔首:「那就好,晚点我拨通电话过去。」 「这还有联繫呢啊?」央仪诧异。 央宗扬笑了笑:「有些情谊不是一朝一夕就淡了的。」 饭后回家,央宗扬果然去了书房打国际长途。 央仪则被李茹拉着说榕城的事。 再次提到结婚,央仪没上次那么反应激烈。 毕竟孟鹤鸣也提过。 这么想来,她已经是身经百战,丝毫不惧了。 「他倒是有这个想法。」央仪如实相告,「可是我觉得还太早了点。哪有人这么年纪轻轻就结婚的。」 李茹狠狠瞪她:「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能打酱油了!早什么早!再说,你早,对鹤鸣来说还早吗?」 央仪无辜地眨眨眼:「我小时候还会打酱油呢?」 对着这个装傻充楞的女儿李茹气不打一处来,拍她脑袋:「就会跟我打岔!」 央仪扯着李茹的手耍赖:「妈,你能不能聊点快乐的。」 「结婚怎么不快乐了?」 「我要是真嫁去榕城,那——么远。你快乐?」她摆出少女姿态,「快乐的话不是亲妈。」 「……」 这个话题真被她这么扯了过去。 李茹果然不提。 榕城的日子过得奢侈,精神却紧绷。回了杭城就是主场,脑袋什么都不用装。 舒舒服服睡过午觉,央仪趿着拖鞋去楼下帮李茹照看小苗圃。小小一方苗圃长了长豆和茄子,还有一茬小葱。种花家的基因在体内觉醒,她蹲着浇水时不可避免地幻想,孟宅那一大片绿茵地用来种菜该多好。 她的白日梦被连续门铃声打断。 央仪是很受长辈喜欢的类型,长相温柔漂亮,说话柔声细语,看起来就是「别人家孩子」的剪影。 从小来家里做客的客人都要围绕她夸一箩筐的话。 央仪深觉受之有愧。 毕竟在她眼里的自己,是上学时候会跟好友讨论哪个班的谁特别帅,谁喜欢装,放学后偷偷遛到小吃街吃点家长眼中绝对杜绝的「垃圾食品」再心满意足回家的普通学生妹。 啊还有,她还逃过一节无聊的补习班。 只不过逃完以后没想好上哪玩,嫌游乐场热嫌网吧脏嫌商场人多,课到一半又灰熘熘回去了,无辜地报到:「对不起老师,我迟到了。」 然而就是这样的她,只要来央家拜访的客人都会说一句不愧是央老师家的千金,书香门第,知书达理。 这句话很通用,适用于几岁到二十几。 央仪这晚上听了不下八遍。 等最后一拨客人离开,她两腮肌肉都僵硬了。 扭头问李茹:「我们家什么时候这么门庭若市了?」 「还能因为什么。」李茹道,「你爸要升官了。」 央宗扬从书房出来,正好听到这句,立马斥责回去:「别瞎说。什么升官,我就是个形象大使。」 「形象大使?」央仪歪了下头。 李茹附在央仪耳朵边,偷偷说了文宣部三个字。 等央宗扬去倒茶走远了,李茹才说:「放以前这不就是京官?虽说只是大使,但要我说这个位置才更安全。」 不知怎的,央仪想到进可攻退可守这六个字。 往前一步可以触碰核心利益,后退则摘得干干净净,确实是个难得的好位置。 她不想央宗扬再经歷一次被人栽赃黯淡下场的局面,只是还有些好奇:「怎么轮到爸爸了?」 「他盛名在外呗。再说,之前和他不对付的人没在位置上了,新上任的这位私底下很看重你爸。」 「也是因为我爸盛名在外?」央仪问。 「不,是因为人家的小儿子以前是你爸的学生。」 听到这层关系,央仪诧异。 她一直觉得央宗扬是很注重避嫌的人,因此才显得之前的栽赃特别虚,那么久都没找到实打实的证据支撑。 「我爸这次怎么同意了?」 李茹放低声:「因为大半年前就内定了,推不了。」 恰逢央宗扬泡完了茶路过,朝她俩: 「又嘀嘀咕咕什么?」 「没有的事。」李茹道,「和女儿讲家长里短。」 那些政治风云央仪听着一知半解。 她托腮窝在沙发里,不知怎么,突然想到孟鹤鸣和她说的那些—— 住建部要换人。 你怎么知道? 它只代表一种可能,剩下仍需佐证。不过很多时候比别人快这一步,你就赢了。 第52章 破裂 佛罗里达州的疗养院里。 护工将两位沉默寡言的男士, 连同他们的保镖请进别墅。 一层铺满长绒地毯的会客厅寂静无声,保镖在此待命。那两位奇怪的男士则由护工带领,继续进入更里层的康復理疗区。 与主走廊垂直交通的另一条走廊通向医护团队的办公室, 那里急匆匆出来一名医生,与走在前面的男士打过招唿,用英语很低地交谈起来。 他们在聊居住在这栋独立庄园的病人, 威廉·孟先生。男士声线低缓, 比起这的美式发音,他的口音更偏向于纯正的英伦腔,舒缓均匀得宛如老派绅士。 但他面容又的确年轻, 与他骨子里散发的沉稳与笃定不那么相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1页 而他身后那位就更年轻了, 眉眼里还能看出浓重的少年气。只是他看起来像怀着什么心事似的, 自从进入这里后一句话都没说过,唇角保持着僵硬幅度的弧线。 护工在心里感嘆。 神秘的东方人。 将人带到房间门前, 他先进去看了眼威廉·孟先生。那位同样不怎么喜欢说话的老先生此刻坐在雪茄椅上, 有两名专门的护工替他按压腿部肌肉, 另一名则在为他阅读新闻。 他这个年纪其实不算大, 听说是多年前遭遇一场打击突发脑溢血,影响到了某些神经中枢。来这以后他时常昏睡,清醒的时候少, 这几天便是少有的其中之一。 常年拥有一支完善的医疗团队并非普通有钱人可以承担的。料想这位孟先生家底应该万分殷实。 不过他长年独居于此,几乎无人探望。 护工算了算日子, 他在这工作两年多,不长不短,这是第一次见着访客。 访客来头很大, 从两排肃立在侧的保镖就能看出端倪。 他跟威廉先生说了。 威廉先生同前一刻听新闻一样,没什么反应。 护工只好退出, 告诉门口尊贵的访客,里面的先生已经同意他们拜访。 终于和医生聊完,孟鹤鸣谢绝了陪同。 转头同他那位弟弟,说了这趟长途飞行以来的第一句话:「走吧。」 路周抿唇,跟随在后。 自从抵达大洋彼岸,他就陷入一种奇异的自卑感里。成长到这个岁数,这是他头次走出国门。 以往出现在课本上的单词变成生动的字符一个个跳进耳朵,变得格外陌生。尤其是在见识到他哥的游刃有余之后,他的尴尬和侷促愈发增长。 有些生长过程中与之俱来的见识不是通过短暂的金钱堆积便能得到的。更枉论他和他哥之间并不是简单的一夜暴富和上流老钱之间的差距。 他的财富,本身就是孟鹤鸣带来的。是他作为孟鹤鸣幼弟的附加价值。 沮丧让人心生嫉妒。 他一言不发地跟着走进房间。 这间房正对花园泳池,碧蓝色的水面被夕阳普照,橡树投下一片阴影。盎然的景色与房间里的暮气宛如两个世界。他停在几步之外,看到坐在雪茄椅里的男人——六十多岁的模样,面目自带威严。 他的视线缓缓移过来,先落在他身上,混浊的水色盪开些许清明,而后往前。 「出去。」 在触及到他哥的身影时,沉厚的嗓音只余这两个字。 他哥似乎习惯了,沉缓地笑:「看来过得不错,中气十足。」 男人不理他,视线再度越过他的肩,落向后面。 「你,过来。」 路周知道他在指自己,迈腿往前走了几步。 那些护工大约是听不懂中文,被毫无顾忌地留在了原地。他们低头干着自己的事,对眼前场景兴趣缺失。 最终,他停在数米开外。 他对这位名义上的父亲没有感情,更不了解。 以初见面的印象来看,路周并不觉得黎敏文说得会有用——嘴巴要甜,多叫几声爸,他会记得你的。 他问记得有什么用? 黎敏文说,他不那么喜欢孟鹤鸣,说不定会修改遗嘱。 如今看来,只有不那么喜欢他哥那句话有可信度。 「爸。」路周低垂眼眸,还是这么叫道。 「再近点。」男人混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他,而后朝另一侧挥手,「你们都出去。」 顿了顿,他指向具体的一点:「你也出去。」 他哥表情很淡,没什么所谓。 转身离开的背影显得那么利落。 很快,这间房只剩他们父子二人。 男生蹲到雪茄椅边,很乖顺地又叫了一遍:「爸。」 快到晚餐光景,房门才终于打开。 太阳西斜得很快,此刻已是暮霭沉沉。路周从房间里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深棕色的美式沙发上,百无聊赖玩着火机的男人。砂轮在他指尖发出很轻的碰擦声,火苗时不时燃起,在未开灯的房间跳动。 燃烧的瞬间,能看清男人阴郁沉默的眼。 等灭了,一切又陷入昏暗中,显得更加沉郁。 嗒得轻响,火机金属壳被扣上。 男人偏头望过来:「聊完了?」 老孟总,路周在心里想,原谅他即便嘴上乖巧,心里仍然无法把这个只见过一面的男人当成自己的父亲。在房间里的那段时间,老孟总昏昏欲睡的时候更多。 他点头:「聊完了。」 「妈交代的事,都说完了?」男人又问。 路周心想他怎么知道妈偷偷交代过什么。 但一想孟鹤鸣这个人,又解释得通了。 他那么敏锐,什么都瞒不住他。 就譬如他和央仪的那点事,根本无需放在檯面上说,只要深究他望向她时的眼睛,就能看出渴望和痴迷一样。 路周垂下眼:「说完了。」 男人起身,立到窗前。 他似乎根本不关心谈话的具体内容,慢条斯理地松了松束在领口的温莎结。 路周讨厌被他掌控的节奏。 他望着男人的背影:「你不问爸是怎么说的吗?」 「没什么可问的。」男人连头都没回,「他只是年纪大了,不是脑子出问题。什么对孟家有利不会分不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2页 正如同得知孟鹤群的噩耗后,外面都传是他动的手脚。孟泽平再看重大儿子,却还是因为后继无人而妥协。 决定将公司交给他的那天,孟泽平眼里没有一个父亲该有的慈爱,反而透着冰冷,重重拍了拍他的肩:「明天自己到董事会报到。」 「您不在乎外面怎么传吗?」孟鹤鸣问,「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呢?」 孟泽平冷冷地说:「你做这件事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要给我们孟家选择的余地。」 即便他认为谣言是真,兄弟内斗导致长子陨落。 他还是会把公司交到合适的人手上。 至于黎敏文派路周来哄老头。 孟鹤鸣想,一些幼稚的小手段罢了。 从小没养在身边的狗,掂不出几斤几两,怎么可能委以重任。孟泽平那样的老狐狸,骨头硬心也硬,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至多就是多分点遗产。 他不在乎。 远处的海岸线沉在暮色之中。 孟鹤鸣将火机揣回裤兜:「既然该说的都已经说完,该谈谈正事了。」 听到这句,正在落座的男生身形一僵。 他原以为,在飞往美国的十几小时里,他的哥哥就会开始跟他谈论关于他逾矩的这件事。 然而事实是一上飞机,他哥便着手处理接下来数天的公务。同坐在客舱里的他无所适从,除了一杯接一杯喝空乘提供的饮料再无其他事可做。 中间有几小时的休息时间。 他紧张地等待,依然没等来任何一句责问。 这种感觉无异于被吊在绞刑架上却迟迟不见刽子手动刀,是种凌驾于身体之上的折磨。 他哥一定很擅长这种冷暴力式的心里摧残。不费一丝一毫便能给人极大的压力。 在他以为这件事要轻拿轻放时,现实再度给了他响亮的巴掌。 太天真,孟鹤鸣怎么可能放过他。 「正事。」男生佯装不懂,「哥是指什么?」 男人轻哂:「怎么,敢做不敢当?」 男性生物真是一种很容易被激起胜负欲的物种。 从看到路周走出洗手间到现在,孟鹤鸣一直被强烈情绪支配。越汹涌的情绪到了脸上越像深水死潭。 他忽然明白那次在床上提到别人时,为什么体内电流窜得那么明显。 他确信自己没有那种癖好,现在想来是猎物被觊觎而引起的强烈胜负欲。 丛林法则,弱肉强食。 正如此刻,他用敢做不敢当来激路周,年轻的脸上立马浮现出微薄怒意。 他恼怒地瞪他,想要申讨似的:「哥要是对她好点,怎么有我插足的地方。」 男人眯眼:「你承认插足了?」 「我……」路周握紧拳,「是我喜欢她,和她没关系。」 喜欢? 这两个字在齿缝间摩擦,孟鹤鸣望了他一会:「如果你还记得我是你哥,就不会说出这两个字。」 仿佛要争个高低,路周反驳:「在你是我哥之前,我就喜欢了。」 埋没在脑海里没被注意到的线头忽得全部明晰起来。 在一次次谈论到路周时闪躲的眼神,避之不及的态度,全然指向了这个事实。 孟鹤鸣道:「原来你们早认识。」 他并没有太多波动,豁然开朗似的,将过去的细节再次拎到眼前仔细审视。 漏洞很多,或许是他的潜意识在逃避,一直没深入探究过这个问题。 他冷笑:「我早该想到的。」 面对孟鹤鸣,路周第一次有大获全胜的感觉。 理智被沖昏了几秒,他说:「以前是我没资格竞争,现在我也是孟家的儿子。为什么不可以是我?」 「说的不错。」孟鹤鸣偏头点燃一根烟,「不过事实摆在你面前,确实不会是你。」 「你怎么知道将来不会是?毕竟她要是对我丝毫没有感觉,不会一直将我们的关系这么藏着掖着。」 路周仗着年轻气盛,挑衅:「我等得起。」 「二十三了?」男人吐出一口烟,忽然问。 不知他何意,路周抿了下唇。 半晌,男人将手里的烟揿灭,语气可惜地说:「确实年轻,不过我不介意有个永远二十三的弟弟。」 他话语里的威胁几乎摆在明面。 路周咬了下牙:「你不会。」 「怎么不会?」他云淡风轻地说,「这里是美国,我有一万种让人消失在异国他乡的办法。比起你的那些小孩把戏,不如选一选喜欢哪种办法。」 男人深望着他:「知道吗?听觉不会随着死亡立马消失,你会听到子弹穿过脑壳的清脆破裂声,当然,也能知道脑浆被捣烂,黏煳煳淌了一地。」 他的描述让人生理性反胃。 路周不知道是否有人曾经有过这样的经歷,他只知道在听这些话的时候,握紧的拳小幅度地颤抖。 「难怪她害怕你。」他说。 孟鹤鸣把玩着手上那根菸蒂:「可她不会离开我。」 「是吗?即便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我们——」 砰的一声,菸灰缸从他脸侧砸落。 路周知道他哥终于动怒了。 原来他的八风不动也不是完全不破,他独占欲那么强,到底还是露出了破绽。 对,说得越多,他越怒,回到榕城越是无法平心静气地将这段感情走下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3页 路周为自己找到破解之法而愉快。 抬手抹了下脸颊,刚被砸中的地方开始疼痛,这让他竞争欲无限膨胀:「在你看不到的时候,我一样抱过她,亲过她。哥想知道细节吗?我不介意说给你听。」 男人冷冷地注视他:「你在激怒我?」 「没有,我在说一个事实。」青年将嵴背挺得很直,「可你是我哥,在知道我们之间血缘的同时,我想过放弃。」 「然后?」 「我放弃不了。」他用纯净的瞳仁看着优雅下深深压抑着怒气的男人,「所以我也想过哥会不会跟我分享。」 像是听到什么天方夜谭,孟鹤鸣气笑了。 垂在身侧的指骨重重按压着,发出骨节错位的声音,他重复那个词:「分享?」 早知道眼前的小畜生不是什么正常人。 只是没想过他会这么直白地说出口。 让人产生强烈的,想要掐死他的欲望。 孟鹤鸣知道这一切源自哪里——他那个仍崇尚母系氏族的家庭,他的养母,和两位同时存在的养父。 共享在他观念里正常得如同饮水。 并且他不会有什么小三插足而不耻的道德感。 但孟鹤鸣不是。 且他永远不可能容忍自己的东西沾上别人的气味。 烦躁一蓬蓬地涌上胸口,尤其是在想到路周的话后。 过分幼稚的思维管不住年轻的身体,他既然敢提出分享,就一定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偷偷肖想过,夜深人静,想着他不该觊觎的人,释放掉体内最后一点精力。 男人神情冷了下来,血液却变得滚烫。 他狠踹了一脚茶几,覆过身,攥紧青年的领口:「我劝你把这些想法好好地,咽回去。」 「我不呢?」 挑衅,又是挑衅。 孟鹤鸣松了松指骨,下一秒握紧,一拳砸在刚被菸灰缸砸肿的地方。颧骨高高肿起,同侧嘴角也溢出鲜血,沾在他指骨上。只有那双黑到发亮的眼还在不服输地看他。 又一拳,闷在肉里。 他问:「现在呢?」 青年摇头:「不。」 孟鹤鸣冷笑:「你是真觉得我不会动你,是吗?」 路周捂着痉挛的胃,扯出一个笑:「哥,你这不是……已经动了吗。」 第三拳砸中下颌。 青年偏开头,吐出血沫。 第四下、第五下—— 他从沙发上被拎起,摔进长绒地毯里。又细又软的绒毛弄得他鼻腔发痒,想打喷嚏,腹部一用力,钻心的疼痛止不住地袭来,可能肋骨断了。 他忍住痛,仰躺过来。 被汗水煳得模煳的视线里,他哥已经起身,解了领带缠在指间,慢条斯理地擦拭上面的血迹。一遍又一遍,擦完,随意扔到一边。沉郁的目光扫向他。 「还想吗?」 青年佝偻在地,身体因为疼痛而颤抖。 面上却难掩不服,似乎在与之唱着反调。 男人睨他,不高兴写在脸上,于是俯身,再度抓起青年的头髮,迫使青年与他对视。 「阿周,我讨厌你眼里的倔强。」 「再说一遍,我让你回来,不是让你来觊觎你嫂子的。」 第53章 惊喜 佛罗里达的夜静谧安详。 护工进来时吓了一跳, 他快步上前,检查仰躺在长绒地毯上的年轻男人。 青年满脸血,五官有不同程度的肿胀, 因为抬起上半身的动作,痛得面部表情都紧皱在了一起。 那两位神秘的东方人带足了保镖,必然不会遭到袭击, 难不成是起了内讧。 护工不敢深想, 更不敢告知威廉先生知道。 他往露台看,这才发现沉霭的夜色里,亮起猩红一点。那位稍稍年长一些、优雅的男士正在露台上抽菸。 西装马甲将他腰身勾勒得格外紧窄, 背影挺拔, 他散漫地将手搭在復古围栏上, 时不时递到嘴边抽上一口。青雾衬得整个人阴郁却俊逸。 他像不知道这里有个浑身是血的人躺着似的,不紧不慢, 慢条斯理。 这里再没有第三个人。 除非威廉先生迴光返照, 从轮椅上弹起来揍了这个年轻人一顿, 否则—— 护工想, 难不成真是露台上那个男人做的? 可是他看起来那么矜贵,那么……中国人爱说的那个词,君子。 他踌躇再三, 还是敲响露台的门。 「先生。」护工犹豫问道,「里面那位先生……」 男人徐徐转身, 面色沉浸在夜色里晦暗不清。他掸了掸菸灰,无所谓地说:「随你。」 依然是纯正的英伦腔,护工却仿佛从中听出了混迹在街头, 如同三教九流那样带点恶劣的,混不吝的, 轻慢的语气。 他转头,再看看仰躺在地毯上的年轻男人。 最后还是同情心作祟,喊了其他护工来,将他抬去医生办公室。 这根烟过后,手机在空旷的露台叮咚响了起来。 男人低头,在看到来电后短暂地停下掸烟的动作。夜风将猩红色吹得忽明忽灭,快要燃到他的手指。 他揿灭的同时,挂断了电话。 在佛罗里达待了将近一周。 老头清醒的时候又见过一次路周,看到他满身伤当然会问。那小子倒很有骨气,抢女人抢输了一个字都不提。 不过老头不需要答案,径直找上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4页 进屋时,乌木手杖远远掷了过来,嘭一声落在他脚边。 孟鹤鸣笑笑,弯腰捡起:「爸,手劲还差了点。」 「你打的?」孟泽平肃着脸问。 他将手杖倚墙放好,温声:「心里这不是已经有答案吗?」 「为了什么?」 「兄长教育弟弟。」 孟泽平无声扯了扯嘴角:「小时候以为兄弟三个你最温顺,我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可是您说过,温顺最无用。」孟鹤鸣在对面坐下,双腿交叠,「今天怎么想到见我了?总不是兴师问罪这么简单?」 三个儿子里最温顺,最会伪装的就是眼前这个。 当然,也最像他。 孟泽平一样是争权夺利上的位,到这个时候不得不承认,孟家只有在孟鹤鸣手里才会打理得最好。 只是情感上,他更偏向于另外两个儿子。 一个因为是长子,期待最重;另一个则是不在身边长大,稍有愧疚。 人年老后最大的缺点,就是会变心软。 想到自己越来越少的清醒时光,孟泽平仍有一桩不愿意带进坟墓里的未明之事。 「你跟我交个底。你大哥的事,真是你做的?」 孟鹤鸣靠在椅背上长久未出声。 其实已经这么些年了,就算和他有关又能怎么样? 许久,他沉声说:「做了一半。」 「什么叫一半?」 一半就是孟鹤群是自己玩赛车出的车祸,与他无关。但送去抢救之后,他又间接参与了那么点。 老头还真是敏锐,抓着他不放:「你和李家那小子合伙干的?」 孟鹤鸣没承认,也没否认,只笑了笑。 「谁会相信您是时常脑袋不清醒的人呢。」 长期缺乏日晒而显得苍白的手垂了下去,孟泽平苍鹰般的眼盯了他很久,最终混浊起来。 「好小子。」 不知是骂他,还是夸。 在这之后孟泽平又昏沉了几日。 有一堆事等着孟鹤鸣回国处理,他没时间在这父慈子孝,于是通知助理打点行程。 临行前一天,一直在疗养院养伤的弟弟找上门。 面上的伤恢復得差不多了,肋骨的尚早。 他推着轮椅进来,满脸愤懑:「你要回国了?」 「不然?」孟鹤鸣云淡风轻地说,「陪你在这养伤?我看起来很闲吗?」 「我也可以回去养。」路周道。 孟鹤鸣觑他一眼:「不是你可不可以,而是我允不允许。」 青年愣了一瞬,自由国度陌生的气息奔涌而来。他第一次真正认识到自己的天真之处。 他的挑衅和反抗,都建立在孟鹤鸣愿意跟他玩的前提下。而一旦他宣布游戏结束,这一切都消失了。 他哥可以轻而易举把他困在异国他乡,连斗都不需要斗,就这么不费吹灰之力地解决掉这个麻烦。 在孟鹤鸣眼里,他只是尘埃,微不足道。 青年强撑着说:「你怎么和妈解释?」 轻蔑的一瞥,像在看一件毫无价值的垃圾:「你想跟老头培养感情,她难道会不乐意?」 短暂的沉默后,路周爆发:「你没有权利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男人怜爱地看着幼弟:「那你也应该知道,这是我对你最轻的惩罚。」 *** 在得知孟鹤鸣确切回国日期的前一天,央仪就回榕城了。他在美国好像很忙,忙得连电话的时间都没。 央仪还是通过徐叔才知道具体行程的。 她跟徐叔说,别告诉孟鹤鸣我问过,要有惊喜。 徐叔想着无碍,自然答应。 回榕城后她住回了半山。 一杯红酒,一块黑森林蛋糕,欣赏孟鹤鸣送她的那幅马奈真迹。 缺少联繫的这些天,她确实挺想念孟鹤鸣的。 这种感觉在杭城时还不明显,一落地榕城,看到树便想到半山的罗汉松,看到花便想到起居室的油画,连看到高速路口卖车的gg灯牌,都会想到孟鹤鸣吃醋时不容置喙叫她换车的模样。神经,好自虐。 想到这,央仪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 而后又趴在起居室柔软的长条沙发上歪头欣赏那幅画。 永不凋谢的花。 孟鹤鸣送的。 唿唤她清醒的小人和沉溺恋爱的小人在颅内疯狂打架,一人一回合制胜。 睡着前,是恋爱小人暂居上风。 于是当晚的梦也与孟鹤鸣有关。 心情畅快地醒来时,手机上有一通未接。 居然来自路周。 央仪选择性略过了。 好好地休息了一天,到傍晚,她又和徐叔串通好,坐着那辆加长轿车去了机场。 孟鹤鸣还不知道她回榕城,要是知道她来接他,一定会吓一跳的吧! 她兀自靠在真皮靠垫上,脸却一直偏向窗外。 指引灯牌的光隔着隐私玻璃渡到她脸上,泛着柔和又荧白的光。 「徐叔,还多久?」 徐叔抬腕看表:「孟总应该很快就会出来。刚才助理说已经过了廊桥。」 第一次接他,央仪有点紧张:「下去等会不会更好?」 徐叔笑:「天气潮湿,外面蚊虫多,要是让您在外面等着,孟总该说我了。」 最终央仪还是坐在车上,让出他习惯坐的那一侧,时不时地刷手机看时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5页 孟鹤鸣不会在无谓的地方浪费时间,下了廊桥过了海关,一路vip通道径直走出机场。 榕城的盛夏还没过去,他出来的时候身上只有一件衬衫,底下是沉稳的鸦色西裤,还不到灯牌底下,央仪便看到了他。很强的气场和氛围感,让人难以忽略。 身边助理在向他汇报工作,他表情平淡,时不时回上一两句。处理工作时的严肃和平日完全不同,即便知道隐私玻璃不会暴露她,在对上眼神的那一刻,央仪的心脏还是忍不住怦怦直跳。 身影逐渐靠近,徐叔提前将车门拉开缝,一手扶着车框,一手搭着车门,向他弓身:「孟总。」 孟鹤鸣淡声:「辛苦你了。」 他在外人面前总是那么绅士。 什么时候弄她的时候也能讲点道理…… 央仪这么想着,长腿已经迈了进来。她双手交叠在腿前,在他坐进来的那刻很轻地眨了下眼。 「孟鹤鸣,surprise。」 四目相对,她温吞的语调里没有提供惊喜该有的亢奋,却还是让男人唿吸一顿。 他朝外面打了个手势,助理收到指令,没跟着上车,而是迅速去了后面一辆。 挡板徐徐上升,这方天地留给了他们二人。 男人动了动唇:「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央仪笑了下,「你可别怪徐叔给我透露消息哦。」 视线在她不点自红的唇上游离,而后又是漂亮干净的眼睛。孟鹤鸣压下想要亲吻她的欲望,无声扯了下嘴角。 这么纯的表情,是什么时候学会骗人的? 他的打量让央仪感到一点不自在。 手指在裙面上慢慢屈起,她问:「你不开心吗?」 「没有。」男人伸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 央仪狐疑地看着他:「那就是太累了?」 孟鹤鸣没否认:「确实累。」 她想了想:「你要不要……睡一会?」 除了那条被他拉着的手臂,她尽可能靠在另一边,让他有足够的空间躺下。加长版轿车能塞下mini吧檯和l型沙发椅,自然能容纳成年男性平躺。 孟鹤鸣却没动,沉晦的双眼一再看她,最后不容置喙地说:「过来,坐我身上。」 往日的他很有分寸,在车上与她做过最过分的事就是深吻。吻到不可自拔,会克制地把玩上几分钟。 仅此而已。 听他说坐过去,央仪原本没觉得有什么。 但他按在她腿侧的手稍稍用力,她就成了跨坐的姿势。长裙底下没有安全裤,这样的姿态让她失去安全感。明明知道还有几层单薄的布料,仍然紧张。 双手抓紧他的衬衣下摆,她皱着好看的眉:「你没说是这么坐。」 他的分寸似乎丢在了大洋彼岸,问她:「那你想怎么做?」 等他越来越过分,央仪才发现他们在说的不是同一个话题。她往后逃脱,又被轻而易举按了回来。车厢响起难耐的唿吸声,乐曲都变了奏。他的动作并不温柔,好像惩罚似的,逼迫她一定要有反应。 感觉堆积得越来越高,快要受不了时,他又突然撤开,低头看一眼指尖透明的线,意兴阑珊。 表情是意兴阑珊的,但央仪知道,他的身体不是,那么坚-硬,满斥荷尔蒙。 他没去管底下,手掌掐住她的腰。 「想我吗?」 央仪薄汗淋漓,点头:「想。」 他拍拍她的屁股:「回去再给你,现在有事。」 又不是她欲求不满,明明是—— 央仪撇撇嘴,从他身上下来,坐到原来的地方。 才坐下,他电话响了。 空间就那么大,讲电话的声音毫不避讳地传到她耳朵里。他们谈到大洋彼岸,谈到疗养院,还提到了路周。 央仪这才注意到,这趟飞机下来的,只有孟鹤鸣一个人。 电话挂断,她的出神也被打断。 孟鹤鸣平淡的情绪下深如大海,像知道她心中所想似的,侧头:「怎么不问我路周去哪了?」 央仪有点不确定:「……我要问吗?」 「问。」他说。 央仪只好顺着他重复了一遍:「所以路周去哪了?」 「美国。」男人轻描淡写地说,「自由美利坚,适合他搞那些不被世俗接受的想法。」 央仪被他不知道是玩笑还是认真的话惊了一下,很想好奇地问问不被世俗接受的想法具体是什么,但触及到男人幽深的目光,她本能觉得危险。 总之,这趟大洋彼岸的旅行不会愉快。 她要尽可能避开这个话题。 好在孟鹤鸣没坚持要谈,他的行程很满,今晚抵达榕城后有个不得不参加的after party。 唯一计划外的,是央仪突然跑来接机。 也正是因此,他一直压抑的情绪有了短暂的松缓,像被扯到极致的橡皮筋忽得回缩了一段。 「一会叫徐叔先送你回去。」他说。 央仪关心道:「这么晚还有事忙?」 「一点小事。」 既然是小事,免得徐叔再跑一趟。 她询问道:「我可以在车里等你吗?」 男人默了默,拇指抵了下眉心: 「算了,你跟我一起去。」 第54章 坦诚 要是知道孟鹤鸣还有其他事, 央仪就不来了。 after party氛围轻松,不需要那么正式,但央仪还是觉得自己这身打扮极为草率——很不正式的吊带长裙, 三厘米的高跟鞋,更重要的是,连配饰都没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6页 央仪多少还在乎自己的形象, 总不想以后榕城圈子里那些人讨论起来, 说她素面朝天就跟着孟鹤鸣出来应酬。 他在哪儿,焦点就在哪儿。 进酒会的时候她找了个由头分开,看到孟鹤鸣被一群人迎着迈入正厅, 才不急不慢地去洗手间。 挽好低马尾, 用随身携带的口红补了下气色。 她进去时那些人仍围着他不放。 明明他们来的时候宴会接近尾声, 他们却表现得好像刚开始似的,热情四溢。 她找了个卡座坐下, 打算就这么耗到结束。 天不遂人愿。 才坐下没多久, 对面同样有人坐下。 隔绝卡座和外界的只有一座香槟塔, 透明的液体无法造成任何视觉上的阻碍。宴会厅只要有人瞥过来, 就能看到这里发生的一切。 来人丝毫不在意似的,大大咧咧坐下,递给她一杯颜色艷丽的鸡尾酒:「这么巧?」 央仪不喜欢这个人, 连带他递来的酒也不喜欢。 她将酒杯推到一边:「过敏。」 李勤予好笑地看着她:「以前怎么没见你过敏?」 「刚刚好现在过敏。」央仪硬邦邦地道。 「那还陪他来参加酒会?」 「你管好宽。」 「刚巧,我家确实住在海边。」 「……」 有点聊不下去, 央仪打算起身。 身子还未动,李勤予又哎了一声,手掌擦着她裸露在外的胳膊而过。 央仪不快道:「李医生, 你这样『哎』别人,很没有礼貌。」 「那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更没礼貌。」李勤予无所谓地朝宴会中心努努嘴, 「你看那边。」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被众星捧月的孟鹤鸣。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每次聚会不都是这样? 她兴致恹恹:「看了,很帅。」 「谁让你看那个了。」李勤予笑出声,「看到我哥们旁边那个男的了吗?」 那是个保养得宜的中年男人,和孟鹤鸣出入这种场合多了,央仪多少能看出来,对方长期身居高位而散发的气质。在他旁边,是个很年轻的女孩,穿漂亮的拖尾裙,化着精緻的妆。 「哦,你在看她啊。」李勤予托腮,「不错啊,很有危机感。」 央仪从他这句话里嗅到点别的,皱眉。 她的表情似乎取悦到了身边的男人,他散漫地笑着说:「那个男的估计年末会升任到住建部,刚好呢,孟家有好几块选了很久的地皮要入手。听说明年的公司重心,都在这几块地上。」 难怪这么晚抵达榕城还要来参加宴会。 央仪想。 「旁边那个女孩儿,是他女儿。」李勤予真诚地发问,「怎么样?和我哥们配不配?」 央仪在他愈发松快的语气里转过脸,紧紧盯了他数秒:「神经病。」 「生气啦?」李勤予神情变得探究,「还没出双入对呢,现在生气是不是还太早了点?」 在瞥见那支未动的鸡尾酒后,央仪起身离开的想法暂且按了下来。 男人又说:「你知道公司今年重点投放在哪吗?」 她用同样的话回敬:「我家又不住海边。」 「在文娱。」李勤予好心提醒,「不过发现前景不那么可观后,下面的项目大概都要撤回了。」 他晃了晃酒杯:「没意思。」 央仪弯起嘴角,很公式化地笑了下:「李医生要讲的话我都听懂了。」 「真的?」 「真的。」 他举杯:「那央小姐不要感谢一下我替你揭开谜底吗?cheers。」 央仪拿起杯子:「谢谢。不过跟你讲话我有点噁心。」 男人脸色微变:「噁心?」 「连自己的妹妹都搞,你不噁心吗?」 「咱们五十步笑百步。」他皮笑肉不笑地说,「央小姐不是照样和他们兄弟俩玩得开?」 一杯鸡尾酒兜头浇下。 周围有人惊唿。 央仪没在公开场合做过这么没礼貌的事,下意识望向酒会中央,那里似乎还未注意到这里的小插曲。 衣香鬓影,所有人的站位像拱卫中间那对金童玉女似的,女孩儿很讨巧地露出虎牙,凑过去低低说着什么,他嘴边噙着很淡的笑,与跟她在一起时别无二致。 央仪忽觉无趣,摔下杯子离开。 今晚的事情已经很明显了。 她出现是孟鹤鸣的临时之举,于是她也窥探到了一些原本不应该由她知道的东西。 那些不被她重视的细枝末节也慢慢摊开在眼前。 孟鹤鸣那么敏锐,他一定很早以前就知道央宗扬要上任。而那时,公司重心正在向文娱转移。 忽然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份合约,以及默默给央宗扬抬咖位,比起雪中送炭,更像是蓄谋已久。 而她就是这场蓄谋里的傻子,被牵着走到现在。 要不是因为她是央宗扬的女儿,一切都不会发生。 央仪很有自知之明,她知道开启他们之间缘分的,并不是她多么特别,恰恰只是她的身份。 她一点没觉得意外,只是难过是不可避免的。 水流沖刷她的指缝,她默默垂着眼,认真地洗每一根摸过鸡尾酒杯的手指。眼睛雾蒙蒙的,不知什么时候蓄起了水汽。抬眼,镜子里的女人眼尾很红,鼻尖也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7页 眼睑很倔强地撑着,只要往下轻轻一眨,就会有液体流出来。 最讨厌的感觉莫过于清醒地想通了一切,但没办法控制内心,甚至连情绪都克制不了。 胸腔又闷又涩,宛如淋了一场大雨。 外面觥筹交错,气氛那么热烈,只有洗手间的这么一隅,能够留给她用来平復自己。 要不还是算了吧。 她不止一次地想着。 从洗手间出来已经是数十分钟后的事,央仪猜想,酒会应该已经结束。 她边走边给孟鹤鸣发消息,说在车上等他。 这条消息没来得及编辑完,忽得撞上了转角过来的人。视线里是一截熨帖的鸦色西裤。 急急忙忙说着抱歉,一抬眼,撞入男人深沉的眼。 「你和李勤予怎么回事?」 他的手擒住了她的,按在脉搏上,扑通扑通。 央仪却因为这句责问委屈得要死。 平復了数十分钟的情绪再次陷入雨后潮湿的泥泞地,泥石流般松动起来:「你怎么不去问他?」 问过了。 确切来说,是威胁过了。 只不过李勤予那个人,不到生死关头嘴巴不一定吐实话。与其在他那听些乱七八糟的浑话,不如再问问她。 孟鹤鸣没想过她反应会这么大,竟有些迟疑。 「……他和你说什么了?」 「孟总,谢谢你为我们家雪中送炭。」央仪在他怀里立好,用手背抹了下眼睛,「也难为你绕那么一大圈工夫让我对你感恩戴德,以为你是什么从天而降的好心慈善家。」 孟鹤鸣望着她:「什么意思?」 「你到现在还跟我装有意思吗?」她反问,「你早知道我爸要调动是不是?你早想好了重修情谊是为了方便你铺开生意对不对?你第一次帮我爸造势的时候就别有用心,我刚才说的有一句错吗?」 从这件事的源头来说。 没有错。 没听到哪怕一句的解释,她委屈地垂下眼:「你说过坦诚的。那你能不能坦诚地告诉我,我们之间……你打算什么时候结束?」 不知道哪个字眼刺激到了他,那团一再压抑的怒火忽得腾了起来。男人面色不变:「你跟我谈坦诚,是吗?」 他拉过她的手,不顾她的惊愕大步往前。 拐过拐角,穿过长廊,迈上楼梯。 中间遇见了同他殷勤打招唿的人,他一改绅士风度拉着她视而不见,连个眼色都未给。 有人尴尬立在原地,视线却一再从他们的背影里游走,揣度。 央仪都知道。 但她几乎跟不上对方的步伐,更无暇顾及他人目光,一路上趔趄了好几次。膝盖磕到台阶,很重的一下。 料想过几天会有淤青,但此刻,除了异常压抑的气氛外,她感受不到别的。 连疼痛都隐在骨头里,不敢浮于表面。 位于宴会厅上方的休息室被推开,伫立在窗前倒酒的人一怔,连酒都洒了几滴。 「滚出去。」孟鹤鸣声音冷厉。 没多久,李勤予从他们身旁走过,视线在央仪身上惋惜地多停留一秒,而后越过,贴心地带上了门。 哒一声,是门落锁的声音。 与她心脏落入谷底的动静重合到了一起。 她吞咽:「孟鹤鸣。」 男人松了手,没说话,兀自将桌上的空酒杯斟满。 这是间奇怪的休息室,除了一面临湖玻璃窗,其他三面,包括他们进来时大门所在的那一面墙,都被黑色帷幔盖着。帷幔下隐隐可见枝丫交错的轮廓。 她只当是墙纸,没太在意。 酒杯落在玻璃茶几上,发出清脆的碰磕声。 她陡然回神,发觉孟鹤鸣已经无声饮尽一大杯,他再度抬手时,被她攥住了衬衣袖口。 「你干什么?」她知道对方酒量不好。 男人垂眸,盯着她纤细的手指,眼底隐隐泛起了红血丝:「打算和你聊聊坦诚。」 又是一声重重的磕碰。 他终于在小羊皮沙发上坐下,双腿微敞:「你和路周什么时候认识的?」 「……」 大脑顿时铮鸣,持续片刻,才有减缓的趋势。 她惊愕地看着他:「你……知道了?」 「看来我不问的话,你根本没打算说。」男人兀自笑了声,藏在手掌下的另一只手微微颤抖,「既然跟我谈坦诚,那么你呢?你什么时候对我坦诚过?」 「……」 「你们做到哪一步了?」他平静地问,「上过床了吗?」 央仪从未见过这样的孟鹤鸣,他的神态并未流露太多,但她的确能听出讥讽,轻慢和不尊重。 在他的剖析下,她仿佛赤身裸体不着一物。 忍了忍,轻咬下唇:「没有你想得那么脏。」 他的双手再度交握:「那就是亲了,抱了?」 「……也没有。」 有些避不开的身体接触的确与拥抱的定义相差无几,在坦诚这把铡刀下,她的回答慢了几秒。 他果然冷笑:「到现在你还想骗我吗?」 男人突然倾身,擒住她的手:「或者说,你要袒护他到什么时候?」 央仪往回用力抽手,抽不动。 被他一句句地摧毁自尊让她无法承受,不知不觉间眼泪大颗大颗落下。 她不服输:「我说没有,你不信。非得我说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8页 指腹下的脉搏跳动剧烈。 他听到她说:「好,那就是有。」 「是实话吗?」 「是。」 「你有没有想过这样我们就没有可能了。」 「我们本来会有可能吗?」 「会有。」孟鹤鸣淡淡地说,「只要你重新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央仪静了许久:「你这是在自欺欺人。」 坐在沙发上,难得有仰头看她的机会。酒意逐渐上涌,他的眼睛远没有语气那么淡然,眼底泛红,定定地注视着她,说的话也掺杂着不清醒的醉态:「那又怎样?」 他说:「除非你真的喜欢上他了。」 没有喜欢上他,起码没有男女之间的喜欢。 央仪很慢地眨了一下眼,一滴眼泪不受控落下。摇摇欲坠的除了她,还有她的精神,她的心。 她太弄不懂孟鹤鸣了,不讲情面把话说到底的是他,说完之后比狗还深情的也是他。 所以在他眼里,她到底是什么? 她安静地流泪,落在他眼里便是无声默认。 他自嘲一笑,忽得松开手。 寂寥漫山遍野席捲而来,让这间本就空旷的房间更加空旷,海风仿佛穿过玻璃吹上了面门,他在喧嚣的风里听到落雨,细密地浇透了心底每个角落。 仲夏的夜,冷得宛如秋雨瑟瑟。 下一秒,他勐然起身,将人抱进怀里。 肌肤相贴的感觉仍然无法填充心中空旷,被泪浸湿的脸颊有濡湿冷意,贴在他领口,潺潺而下。 他低头,虎口卡住她的下颌,用力吻下去。 从来没承受过这么凶这么急的吻,掠夺一般,蛮不讲理地撬开她的唇缝,牙齿在剧烈的亲吻里磕碰出声,毫无技巧可言。 与她相贴的每一块肌肉都因为紧绷而勃发,热烈又冰冷。她由站到抱,再从抱被压进沙发。他从始至终都只在嘴上停留,手掌有力地托着她,像要嵌进她的身体里。 算了,就当最后一个吻。 央仪闭眼,很轻地回应过去。 柔软的舌尖触碰到他的,能感受到很明显的一僵。 托着她的手也有了与前一刻完全不同的轨迹,手指扯下吊带,按上柔软的两团。他的掌心很用力,舌头也死死缠着她。额头抵着额头,他在亲吻间咬牙问:「是我对你不好吗?」 好,他很好,某种意义上已经是完美的情人。 这一切的前提是她不动心。 一旦把心交付出去,想要的就会更多。不能接受两人开始的目的性,不能接受另一方颐指气使的指令,不能接受一味退让忍气吞声等等等等。 所以他们註定没法走下去。 孟鹤鸣不会懂。 央仪摇摇头,想要推开他。 但拥抱来得更为激烈,箍住她的手彷如铜墙铁壁。 「你到底要怎么样?」男人的声音里藏着隐秘的哀求,他那么高高在上,即便哀求,面色依旧冷峻孤傲。 他的手往下游走,做着与高傲毫不相关的事。 泉眼汨汨流淌,他问:「我哪件事没有满足过你?」 腿被他压在两旁,再往下她知道会发生什么。 偏开头,躲他的亲吻。 他没有生气,反倒耐心地吻起她脸颊上未干的泪痕,倘若没听到金属扣乍然解开,温柔又虔诚的动作足够蛊惑人心。深不见底的眼睛忽然对上她的,如同被他侵入的身体。 他的吻落在耳廓:「他这么做过吗?」 明明已经说过没有,话音落下的同时,说不清是哪儿,或许是腹腔深处,涌出莫名的颤意。 他当然能察觉到,眸色更深:「我有没有说过最好不要骗我。」 可是你自己又好到哪里去,央仪在心里回应。 阵阵颤慄弄得她说不出话来,只有眼睛,因为潮湿的雾气还在卖着可怜。 就是这双眼睛,除了对他,还会看向别人。只要一想到这,源源不断的酸涩和怒意直涌而上。他掌着她的腿重重到底:「央仪,你好得很。」 「我一点都不好。」她快要泪失禁了,倔强地说,「跟你在一起一点都不好。」 「连一丝一毫都没有喜欢过我?」他咬牙。 「你先出去!」 她尝试向后抽身,酸软的腿使不上力,被他压在后腰上的手掌用力一按,距离反而贴得更近。 「回答我。」男人不容她逃避。 腹腔下又酸又涨,她慢慢吸着气:「喜不喜欢现在都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孟鹤鸣冷笑,「你是想好跟他一起了,是吗?」 他像陷入了魔怔,什么都要带上假想敌。央仪没被进过那么深的地方,有点疼,又有说不出的酸胀感,好像要坏掉了。她挣扎起来,手臂不小心碰到旁边的按钮。 按钮控制着房间的黑色帷幔,在持续的电动运行声中帷幔缓缓拉开。她下意识望向四周,三面玻璃墙,墙内被密封着枯枝、落叶、草木构成的室内景观。 奇怪的构造让她一下忘了自己的处境,大睁双眼,忽得看到玻璃墙后厚重的落叶簌簌颤动起来,起初只以为是景观造型,慢慢地,直到枯枝底下钻出一条满身黄金鳞的幼蛇。眼里的震颤在这一刻僵住了—— 她控制不住抖动,隔着数米距离,隔着一层透明玻璃,印刻在骨子里的恐惧如山入海袭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9页 身体无意识地收绞,脑内轰然一片。 她已经注意不到自己异常的反应将男人夹得激s了数十秒。恐惧,只有恐惧。 汗湿的手心攥紧他褶皱的衣领。 「孟鹤鸣,孟鹤鸣,关上,求你关上。」 嘴唇簌簌颤抖,眼泪不再是一颗颗晶莹滚落,而是一大片一大片瞬间洇湿了脸颊。她有多害怕他是知道的,他从来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吓她,即便他生气,即便他暴怒。 在她的恳求之下,男人冷静地看着她,固执地问:「那你说,有没有爱过我。」 第55章 分手 有些问题问出口註定没意义。 爱与不爱, 在绝对的恐惧之下都会变成谎言。 她现在说爱,他就会信吗? 帷幔在无声的沉默中缓缓闭阖,即便如此, 知道那底下是什么之后,恐惧并不会随它的关闭而消失。 她面色白如宣纸,嘴唇也褪去了所有血色, 看起来可怜、无助, 宛如惊吓过度的迷途羔羊。她的腿还在抖,一颤一颤,让人生不起再多怜悯之外的情绪。 他抽身离开, 想替她擦一擦事后不堪。 裙摆忽得垂下, 遮住了底下春光。她蜷缩在真皮沙发上, 只露出一截脚趾,双臂环抱, 满是防备姿态。 孟鹤鸣有些后悔:「我叫人给你拿件干净衣服。」 「不用了。」央仪用发颤的声音说, 「我不想待在这。」 她的眼泪已经快收干了, 瓷白的肌肤上泪痕明显, 长睫被沾湿,几簇几簇黏在一起,水意蒙蒙。 伸手去帮她揩泪痕, 被她躲开。 他的手僵在半空。 想解释,但显然她没心思会听。 连空调出风口的窸窣响动, 她都会疑心是玻璃后鳞片和枯叶摩擦发出的簌簌动静。 她如惊弓之鸟。 一分一秒都不想在这个地方待下去,有没有一层玻璃隔绝与她无关,因为谁的变态癖好在这养那个——她也不关心。 要不是一层挑高, 这里望下去离地足足有七八米高,她甚至想过避开正门那面墙, 直接从临湖玻璃破开跳下去。 频繁望向窗外的动作出卖了她的内心。 孟鹤鸣压下心头烦躁,取一件西装罩在她头上,在她尚未拒绝之前,倾身将人抱起。 她身上玲珑有致,抱起来却不重,所有的肉都长在了该长的地方。托在她臀下的右手微微使力,蓦地摸到一片湿冷。他怔愣,这才理智回笼。这一手又腻又滑的东西,是他留在她身体里的,如今随着大幅动作而流了出来。 凭她刚才那副倔生生的样子,要怎么含着这些走出这里。怕不是刚走出几步,裙子就要洇湿了。 孟鹤鸣抿紧唇,抱着她大步往外。 这一路他避开人,从后门离开。 徐叔已经驾车等在门口,如他吩咐的那样没亮车灯,黑车蛰伏在树影下,没人注意到有人正在离开。 如来的时候一样,挡板高高竖起。 自上车起,央仪再没说过一句话,她安静得仿佛不存在,视线留在窗外倒退的街景上,榕城浓墨重彩的美也无法将她从刚才的恐惧中拉回来。 她真的很怕蛇,光是想像刚才那间屋子里,她隔着玻璃和那双冰冷的眼睛对上,鸡皮疙瘩就止不住地冒。 得益于浪漫的职业,她的想像力很强,留在脑子里的剪影会在一次次加工后越来越生动,越来越具体。一路上她都在强迫自己不要想,可是一闭眼,脑海里的东西不止变化为3d,甚至连空调风吹在皮肤上,她都能幻想出冰冷湿滑的动物爬行在她肌肤上的模样。 控制不住地,她捂住嘴,用力干呕起来。 眼前递来一方手帕,男人宽厚的手掌在她背上温柔轻拂。现在与那间休息室有关的东西都让她应激。 手掌轻拍肩胛的抚触,让她更剧烈地呕吐。 数秒后,车子停稳在路旁。 央仪央求他:「孟鹤鸣,你可不可以下车?」 这是个很突兀的请求,甚至稍微有点清醒大脑的人,会要求自己先下车。 但央仪就这么开口了。 静了数秒,男人面色微沉:「你准备一个人去哪?」 哦,对。 她能去哪? 在他的提醒下,央仪终于想起,榕城的每间房子都是孟鹤鸣的。再怎么不想跟他待在同一片空间,她也不该堂而皇之地赶他下车,因为她没有权利。 央仪动了动唇,苍白的脸色显得整个人都摇摇欲坠。 她一手捂着唇,一手去扶车门。 在她打开车门之前,男人先一步开启。 见他下车,徐叔诧异地站在一旁:「您这是……」 男人道:「先送她回半山。」 「那您去哪儿?」 「夜色很好。」孟鹤鸣点一根烟,淡声道,「随便走走。」 敞开的门缝里只传来这么几句。 之后,便是引擎重新被点燃的声音。车子的隔音极好,再听不见其他。 央仪望向窗外,看到男人两指夹着烟兀自抬了抬手,随后便独自走在灯影斑驳的绿道上。 说不清为什么,她一直盯着那道背影,直到车子拐弯,再也看不见。 *** 半山这套房子设计得很漂亮,全景玻璃可以纵览榕城美景。缺点是,一到夜晚,被山景包围后,人会有无限蔓延的孤独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0页 这一点央仪早就知道,只不过她以前不会在乎。 给方尖儿发了微信,告诉她明天会有同城包裹到她家,是一把车钥匙。 方尖儿莫名其妙,边加班边打字问:【车钥匙给我干吗?】 央仪:【帮我保管一下】 方尖儿:【你自己呢?】 央仪:【回杭城,车子暂时用不到】 方尖儿:【那你停孟总地库里不就好了???他家大业大,总不至于连你一辆小mini都停不下来吧?】 央仪有段时间没回。 方尖儿问:【又又又吵架了?】 央仪:【嗯。】 方尖儿:【ok,先帮你保管。】 闺蜜一定是当成了普通拌嘴,央仪笑笑,继续低头整理自己的东西。箱子里是几套自己常穿的衣服,叠整齐放进去后刚好把最后一块空间填满。 看到衣服上有深浅不一的洇湿,她伸手摸了摸,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一直在掉眼泪。 好奇怪,明明胸口没什么感觉。 衣帽间的那些首饰,她没打算去收,那些都是孟鹤鸣送的,毕竟贵重,还是物归原主得好。 手指抚过一对完美无瑕的珍珠耳坠,还有翠榴石双股满钻项鍊,这是她最喜欢的两件,因此停留的时间也格外得久。 为什么就不能送她一些廉价的生日礼物呢,好让她能够毫无负担地带走。 她吸了吸鼻子,觉得疲惫。 东西理到一半就不再去动了,洗澡回到床上。 看一眼机票,是明天傍晚的。 正巧李茹打来电话,问她怎么才去榕城,又要回去。 央仪一时不知怎么解释,结束这段关系的想法曾经几度在她脑海中浮现,只不过做出这个决定的瞬间来得这么迟。她已经看不到这段关系的未来了。 除了不亏待自己,她最大的优点其实是务实。 在看不到希望后果断离开,才是伤自己伤得最浅的办法。 「妈妈你好奇怪。」央仪说,「为什么我回自己家还需要理由?」 大半夜的,李茹以为她想家,唠叨完问好航班信息。转头对央宗扬说:「你女儿明天回来。」 电话里,她听到央宗扬应了一声。 什么都没问,只说:「挺好。」 坚定的心被夯实得更深,央仪瓮着鼻子,眼泪哗啦啦流,语气却装作无事般撒娇:「爸爸最好了。」 这通电话后,央仪闷头躲在被子里哭了一场。 哭到累,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她先将行李闪送到机场。随后向徐叔打听孟鹤鸣的行程。 昨晚俩人的古怪之处歷歷在目。 送完她再回去,孟总已经一个人走到了海边,倚着一颗棕榈树正偏头点菸。徐叔看过去,看到拧在一起的一堆菸头,有的抽完了,有的才燃起就被人不耐地揿灭,足够看出心烦意乱。 抽完烟,他没上车,像是要让夜风吹走身上的烟味似的,走了很长的一段路。 黑色轿车无声跟随在后。 徐叔边开车边想,这大概就是孟总曾经最嗤之以鼻的浪费时间。 但他不敢说。 因为从男人沉默背影上散发出的不愉快很重。 一路跟随,终于在离公司很近的一个高架口,他停下脚步。车子及时停到路边。 男人捏了下眉心,没什么表情地说:「去公司。」 于是昨夜到现在,孟总一直在公司没出来。 徐叔不懂心情烦躁的时候靠公务缓解是怎么个路数,但一早央仪来问,他像遇到救星似的,立马汇报了行程。 「央小姐,我过去接您?」 央仪最后在房子里走了一圈,确定没有东西遗落,她摇摇头:「不用,我打车就行了。」 徐叔震惊:「您是说您要来公司?」 央仪想了想:「是不方便吗?」 孟鹤鸣应该是很公私分明的人,如果实在不方便也没关系,她可以等中午。趁他休息的时候见上一面,约莫几分钟就行了,不会耽误他太久。 她正想着。 徐叔却转了语气:「您的话,应该没问题。这样吧,我帮您先跟秘书处预约。」 有徐叔作保,央仪如约进入公司。 她从前只知道孟家坐拥榕城最繁茂和最昂贵的地段,从没想过是如此巨大,站在徐徐上升的观景电梯里,他的产业帝国高楼粼起,一眼望不到头。 紧张只持续了几秒,在电梯抵达最高层的同时,央仪淡淡舒出一口气。 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到的时候孟鹤鸣还在开会,助理端来咖啡。平时只在公司的人自然没见过她,她能明显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带着好奇和试探。 大约是没见过她这么不像来谈公事的。 央仪笑了下,将碎发别到耳后。 四十分钟后,会议终于结束。 与那帮老古董周旋完,助理第一时间上来告知,央仪小姐来了。 男人翻阅文件的手有一瞬停顿,随后起身:「在办公室?」 「等了快四十分钟了。」助理点头。 众人眼见坐在首位的男人合上文件利落起身,有些面面相觑。 「孟总,那块地皮的开发方案等下——」 男人动作未停:「下午到我办公室谈。」 「经济论坛那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1页 「明天说。」 既如此,那他现在要去处理的事一定比这些更重要。没人再有胆量留下去,纷纷点头称是。 会议室大门开了又关,有人低声问:「是不是有贵客来了,听说这几天特首——」 「嘘,你管呢。」 从会议室回去只需要几分钟,从前没感觉,今天却觉得漫长。期间孟鹤鸣抬腕看了数次表,若不是面色仍旧镇定,助理都要替这段短暂的回程路焦急起来了。 推开门,他一眼便看到安静坐在沙发上的女人。 她今天很素,没搭任何首饰,却也是因为这份素净,更显得五官精细漂亮,挑不出错来。 她安静坐在那。 手边那杯没动的咖啡已经彻底冷了。 「换一杯进来。」孟鹤鸣不高兴地说。 他的情绪很淡,连不高兴也不会表现太多。不过只要有那么一点外倾,助理便立马警铃大作。 提着一口气,助理打算好好数落一下秘书办那几个不懂事的。 还没转身,沙发上坐着的女人温和地笑了下,摇头:「不用,我不喝。」 「那您想要点什么别的?」 「什么都不需要,可以把孟总借给我十分钟吗?」她好脾气地商量。 这种事当然不是在和他商量。 助理很有自知之明,赶忙弓身退出,替他们带上了门。 他的办公室让人感觉低奢却冷清,唯有一株琴叶榕展现着鲜活色调。和他这个人一样,给人感觉心思难猜,太过云遮雾绕了。正如此刻他在对面坐下,闭口不谈昨夜的争执,也不问今天来做什么,只是淡淡关心她: 「昨晚睡得还好?」 央仪说嗯。 他又说:「在这等我半小时,一会陪你吃饭。」 说着,他便提起座机听筒,像是要让助理预约餐厅。 央仪起身,按住他的手:「我不吃。」 心中腾出某种不安,被她按住的手不自然地僵了一瞬,孟鹤鸣抬眼:「是有事?」 她很快将手收了回去,转身,从随身的手提包里取出一份文件,展平,面向他摆在桌面上。 认真地看着他:「孟鹤鸣,我想结束这份合约。」 合约。 他们之间的合约只有最初的那一份。 不用看,孟鹤鸣就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那股不安化作实质,很重地敲击他的胸腔。他从未尝过这等滋味,迷惑,不解,颓败,震怒,这里面有好些情绪他近些年已经不会再产出,忽得涌作一股不断作乱。 有好半晌,他都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最后,只能怀疑是耳朵出了问题。 「你说什么?」他喉结微动。 央仪望着他,清晰地重复说:「你应该听清楚了,我是说我想提出解约。」 一定是昨天哭太多,今天情绪稳定得异乎寻常。 央仪想,这也是好事,免得在他面前失态。 她用手指指出其中一行:「合约上没说只有你有权利提出解约。」 很久以前她说过——「万一我出息了呢。」 没想到在弱势地位那么久,她还真的出息了一回。 央仪想笑,笑意到嘴边变成了很轻的抿一抿。 太高估自己了,果真到这个时候还是很难笑得漂亮。 她看到男人沉静的脸上有她看不懂的情绪淌过。 握着听筒的手一松,他确认:「你是在讲分手?」 分手? 也行,怎么理解都行。 到底是孟鹤鸣,挺给她体面的。 明明只是金钱关系的开端,他却用了「分手」这样让他们显得平等的词。 央仪笑了下:「嗯,分手。」 男人没接话,从手边抽屉摸出一盒烟。敲开金属壳,偏头点燃了一根。嗓音在雾气之后,仍有往日的云淡风轻:「还是为了他?」 转来转去他都很在意这件事。 央仪想,大概这就是他们关系走入死胡同的原因吧。 她不说话,看着她拧灭菸头,又点燃。 短短几分钟他不断重复这个动作,似乎陷入了某种找不到出口的循环,平静的面容难得透出不耐。金属盒里的最后一根烟被敲出,他忽然起身,大步流星走到她面前,指骨用力,攥得她手腕发疼。 「不分手。」 「为什么?」央仪忍住手腕的疼,很轻地拧眉。 男人垂眸看她,自负的神情在眼底敞开:「自始至终能提出结束的只能是我。」 那么绅士周全的人这个时候开始不讲道理。 「对不起啊,我已经有点倦了。」央仪望着他,「陪你应付很累。」 他的表情愈发冷峻:「在你眼里,只是应付。」 她点头:「大多数时候是。」 「那你跟他呢?」 央仪想,又来。 如果说在这之前还觉得说这些话的同时心脏会抽疼,那在这之后,她真的被疲倦掩埋。 「这是我们俩的事,一定要提别人吗?」 男人却像听不懂她的话似的。 死死按着她:「留下,你和他的事一笔勾销。」 她忽觉无力,继而深深嘆气:「孟鹤鸣,你真的一点都不懂感情。」 是,他不懂。 他会韬光养晦,会争权夺利,但没人教过他什么是感情。亲情,兄弟情,爱情,他以为能游刃有余的东西都变得糟糕。这些东西不是生意,讲不了合约,所以他不懂。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2页 他固执地问:「我问你最后一遍,是不是一定要分手?」 「是。」 「我们之间到此为止。」因为握她手腕的姿势,他的背不像往日那么挺拔,微微向前弓着,姿态竟有些像恳求,「央仪,你知道,我这个人不会回头。即便如此——」 「我知道。」央仪打断他。 她眼里水汽丰沛,但坚定异常。 孟鹤鸣多么想最后的最后再问她一次,是不是真的真的真的要分。 可是骄傲不容许他开口。 他什么时候一而再再而三这样求过别人。 荒谬。 长久的沉默后,他点头,慢慢松开她的手。 「好。」孟鹤鸣转身,望向窗外林立的高楼,「那就到此为止。」 第56章 分手礼物 一切比她预想得要顺利。 说借孟鹤鸣十分钟, 真的只谈了十分钟。 走出公司大楼时,徐叔开着那辆黑色轿车追了出来,滑停在路边。 「央小姐, 上车。」 央仪情绪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听到声音赶忙侧头吸了吸鼻子,尽量用正常的声线问:「要去哪?」 徐叔不知道楼上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孟总有吩咐, 要把央小姐送到目的地。 他问:「您要去哪?」 「机场。」央仪道。 「哦,您是要回杭城啊。」徐叔想,孟总叫他出来送, 那一定就是昨晚的事翻篇, 今天又是新的一天。他下车开门, 殷切地看着对方:「我送您。」 最终还是徐叔开车将她送到机场。 央仪郑重其事地和徐叔道了别,弄得徐叔满头问号, 正要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好过来接, 一转头, 央仪已经往取行李那走了。 徐叔看到她取了一件很大的行李箱,与平时回杭城的架势不大一样。疑惑再多,最终都压回了心底。 他照例拿出手机, 给那个号码发:央小姐已到机场。 过了会,那边问:【她说什么了没?】 徐叔想来想去没什么特别的, 只好答:【没有,央小姐就是单纯地道了别。】 这句话从助理嘴里再转到孟鹤鸣耳朵里时,已经是十几分钟后了。 他刚结束下午的会议, 听到后没什么表情。 只说:「知道了。」 下午这场会议大家都开得心惊胆战。 平时孟总严肃归严肃,但骨子里的素养在那, 压迫感强的同时谦谦君子之态是不会丢的。 但今天显然气氛不对,因为某个方案差强人意,他深邃的眼神扫过全员,发出冷笑的时候,所有人都大汗淋漓,恨不得当即钻到桌子底下去。 在宣布会议中歇的那刻,众人如释重负。 不过很快,坐在首位的男人将另一侧堆高的文件甩在桌上:「地皮的开发方案呢,谈妥了?」 众人只好再度恢復正襟危坐的模样。 行,继续开吧。 这场会议一直持续到晚上,等所有事情谈妥,年纪大点的股东已经偷偷在捶腰揉腿,感嘆自己一把老骨头了。 声音不大,但今日的会议室落针可闻。 有一瞬,那几个正在抱怨的人暗道糟糕,但转念一想,孟泽平在的时候他们就在了,换儿子上位,多少要给几分薄面。于是抱怨间,脸上又有了骄矜之态。 没曾想孟鹤鸣今日倒不惯着他们,从容步到他们身边:「几位叔伯年纪大,确实经不起这样强度的工作。」 「呃倒也不是……」 「不如这样,明日起你们就不用来了。」男人温和道,「你们都是我爹地那一辈的长辈,还在这辛苦,我怕外面有人讲我不尊老。」 他很少在正式场合用白话。 原本听到榕城方言,几个老顽固都觉得亲切,但接下来的每句话都那么不如人意。 有人反驳:「你这个位置坐了也没几年,真论起辈分,在公司——」 「在公司怎样?」男人漫不经心地压低身,耳语,「我要是不留情面,你们现在应该在警署喝茶。」 都是跟孟泽平混了半辈子的,谁手里没点不干净的事。另一旁有人低声劝说:「算了算了,咱们这个年纪,哎……在家没什么不好。」 男人直起身,没什么表情地笑了笑:「还是陈叔识大体。」 公然被一个毛头小子说识大体,几人敢怒不敢言,前后陆续离席。 有了这齣戏,剩下的人噤若寒蝉。 他们没有跟着孟泽平打拼半生的资本,自然不敢在这种关头触逆鳞,默默低头做自己的事。 会议在鸦雀无声的氛围里宣布结束。 连续一天一夜的高强度工作终于让孟鹤鸣感到一丝疲惫。他让楼下备车,司机询问要去哪,是回孟宅还是最近的那套叠墅。 之所以那么问,是因为半山太远,通常央小姐不在榕城的时候,孟总是不大会去的。 答案出乎意料。 车子拐向通往半山那条临海大道时,徐叔还在想,是不是央小姐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遗落,需要孟总去取。 但这样的话,他何必亲自跑一趟呢? 天气还未转凉,夜里海风习习,带着温热。 风从车窗缝隙里灌了进来,吹响了后车厢那本一直压在男人指下的书页。 开出数公里了,徐叔察觉,那本书一页未翻。 大半个小时后,车停到罗汉松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3页 物业经理照例出来相迎。 孟鹤鸣朝他点了下头,冷峻的眉眼彰显生人勿进。 每天迎来送往,经理哪里看不出来,立马乖乖闭嘴,扶住电梯门,弓身送人入梯。 在电梯门关上之前,他忽得想到什么。 「孟先生。」 男人平静地望过来。 虽然摸不着头脑,但经理依然一五一十地将原话转达过去:「上午央小姐出门前让我告知您,说门口的指纹密码该换了。」 男人看不出情绪,轻哂:「还真是有始有终。」 经理没听清:「您说什么?」 他摆摆手:「没嘢。」 半山这套房子在央仪入住前,孟鹤鸣很少来。作为一处投资,它存在的价值就是从一个亿变成几个亿,和其他地方没什么区别。 他在门口果断删了里面的指纹。 推门进来的瞬间,对这里一草一木的熟悉感却让他觉得恍惚。仿佛不再是一处简单的处所,而是可以长期居住的……家。 很奇怪,家这个概念出现得很突兀。 在点亮厅内主灯后,脑海里浅淡的概念又沉寂下来。厅内格局没变,但少了什么,让人觉得冷清。 从玄关到客厅,再到餐厅,西厨,书房,起居室…… 少了常放在这的陶瓷杯,一沓厚厚的画报,沾了彩绘颜料的木制画架,修剪园艺的剪刀,橙子汽水,发箍,黑色皮筋……而衣帽间那些贵重的宝石,依然在射灯的照耀下鎏金璀璨。 或许她只是忘了收拾。 孟鹤鸣想。 等有机会让助理给她送过去。 环视一圈,他看到玻璃檯面上摆着一个小首饰盒。走近才发现里面是空的,只余了一张卡。 孟鹤鸣拾起那张卡,卡面黑金,是当初签下合约后他给的那张。里面有每个月准时到帐的报酬。 如今人不在榕城了,卡却在这。 他摩挲着卡面,打电话给助理。 助理的工作效率对得起工资,很快回电过来,告诉他:「孟总,这张卡里的余额是对的。」 孟鹤鸣问他:「什么叫对的?」 「呃就是……」助理会错意了,以为是在查帐,很快回过神来重新组织语言,「每个月准时付过去的那笔钱都在里面,从去年到现在,一分未动。」 一分未动。 可能是几秒,也可能数十秒,孟鹤鸣都没说话。 助理不敢催,边擦汗边等。 许久后,只有一声声忙音迴荡在耳边。 空旷的衣帽间,男人独坐其中。 手掌抚过身下柔软的小羊皮,他甚至还记得上一次在这张长凳上做-爱的快感。她一边死死咬他,一边可怜地拜託他出去一点,模样勾人。 可是下一瞬,又只剩他一个人。 他将双手插进发间。 不要珠宝,不要高定,甚至没用过他一分钱。 那这段时间到底算什么? 当初看到他开出的条件时,她不是很高兴么?那为何分文不取?她在想什么?她到底要什么? 烦躁从心底腾起。 男人静坐片刻后起身,打开所有的衣柜。 她走之前大概亲手将这里整理过一遍,吊牌未拆的衣物归于一边,另一边是她使用过的,上面留有香气。不是她惯用的香水,而是与他的衣物如出一辙的浅淡薰香。 所有属于她的气味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包括浴室,她使用过的浴球,那么微不足道的东西也已经消失不见。 这间世人眼里钦羡的豪华平层又恢復了样板间的模样,毫无生气可言。 恼意催使人干出不合常理的举动。 在衣帽间踱了几圈后,男人终于腻烦,伸手将衣柜里的高定一件件取出,一件件丢在地板上。循环往復的动作里是不断累高的沉静和压抑。他不知道现在在做什么,仿佛只有这样简单的动作可以消耗已经被磨得快要没有的情绪,直到半个衣柜搬空—— 他的视线落在衣柜深处一个小巧的方盒上。 同样的盒子他见过。 里面有一条香槟色的,与他平时风格完全不同的丝绸领带。 即便颜色太过明亮,他还是佩戴了许多次。 在或公众或私人的场合。 苏挺笑他:「总不至于是孟家没落了吧?我看你这条领带用过好多次,怎么?换不起?」 孟鹤鸣那时在心里冷笑,你这样有太太的人都唔明,看来生活过得不过如此。 苏挺当然不懂他怎么想,在一次又一次的重复中,某一天的某个时刻,他突然顿悟: 「该不会是央小姐送你的吧?」 「呵。」男人冷笑中带着一丝自己都体察不到的踌躇满志,「迟钝。」 打开盒子的手很不听使唤,差点解不开那个繁复的结。边拆,孟鹤鸣边想,到底是什么时候买的? 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送给他? 买的时候,她在想什么? 那时候已经想好说要分开了吗? 所以这算什么?分手礼物? 可笑。 太可笑了。 盒子终于被打开,黑金色的领带与一枚十字鸢尾花领夹出现在他眼前。优雅,迷人,矜贵,低奢,这一系列适配的辞藻在他看到的一瞬间不自觉涌入脑海。 与那条香槟色的不同,这条很衬他往日的风格,只是视线在囊括旁边那张同样配色的黑卡时,手指握紧成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4页 一巴掌,一个甜枣。 央仪你还真是能玩。 第57章 通讯录 杭城的热意比榕城要好一些, 绿荫成栽,晚间湖边吹来的风夹着丝丝凉意,不同于榕城那样奢靡地铺上满湖面的冰, 而是空气中自然的清凉。 许是在杭城长大,央仪在前二十多年没那么细心注意到,这次回到杭城, 倒是又对从小长大的地方改观了。 什么自由, 热烈,奔放,在家面前不值一提。 不过烦恼也是有一些的。 回来第二天, 就出现在餐桌上。 李茹问她:「我昨天细想了下, 觉得你不对劲。」 央仪偷偷摸了摸眼睑, 下楼前她又冰敷了一遍,确保今天看起来像个无事人。 她含着一口豆浆, 含煳地说:「哪不对了?」 想到她昨天那么大一个行李箱。 李茹问:「你不去榕城了?」 走的时候确实潇洒, 回来后她还没想过这件事要怎么跟家里讲。要说两人感情不和, 按照李茹的个性必然会死命劝。要说他俩从头到尾就是假的, 那可能腿不太能保得住。她原本是想着先煳弄过去,等在家的这段时间慢慢铺垫,铺垫好了再说不迟。 不过知女莫若母, 回家第二天,李茹就问到头上了。 央仪想了又想:「暂时有点事, 得在这边。」 「什么事?」李茹穷追不捨。 「呃其实是……我那个绘本可能要做活动,啊就是去福利院做义工,给小朋友写写画画。」央仪只好搬出前段时间出版公司的设想, 虽未成型,但骗骗李茹还是够的。 她越说越有底气:「好几个地点都是杭城附近的, 最近在这边比较方便。」 李茹果然相信,赞许道:「是嘛,那是好事啊!」 谎言告一段落,她舒了口气,低头快速喝完豆浆。 等李茹问出更多之前,赶紧起身逃跑。 等回了房间,央仪索性用电脑登上聊天软体,把出版公司的策划老师都找了出来,一个个挨个问过去活动做不做,推进得怎么样。 谎都撒了,总得圆得漂亮些。 好在对方是真的想往下做宣传的,两边一拍即合。 她又不可避免地被催着做新绘本。 在榕城当金丝雀的日子一去不復返。 戒骄戒躁,央仪对自己说。 手头的事情忙完,手机闹钟响了起来。她看到「吃药」两个字的提醒,情绪又淡了淡。 这是第二顿。 从包里翻出左诀诺孕酮片,她仰头服下。随后把包装揉成团,用纸巾包了一层又一层,扔在卫生间的垃圾桶里。确保这一切都做好,神经才稍微松了松。 半小时后,头有点晕,在第一片服用后她也有这样的感觉。知道是副作用来了,于是抽了个枕头在颈后垫着,慢慢躺下。 天花板是纯粹的白,看得人眼晕。 她索性闭上眼,脑子里像有台机器在运行,发出嗡嗡的白噪音。 孟鹤鸣,王八蛋。她在心里骂。 在一起那么久相安无事,最后一次了非要内s。 骂着骂着晕劲上来,就这么在床上睡着了。 或许是把清醒时的思维代入梦中,梦里乱七八糟,一直在和人吵架。 隔雾看花似的看不清对方的脸,但是她认得气质,沉稳缜密,矜贵高傲,时不时让人窒息的掌控欲,这些只属于一个人。 她说孟鹤鸣,我早就受够你了。他冷笑,还不是为了钱忍到现在? 她有些生气,钱全在卡里一分没动,你难道没看见?男人笑得更冷,欲擒故纵。 欲擒你大爷。 吵着吵着她开始哭,数落在一起受的所有委屈。什么时时刻刻有人汇报她的行程,不能和除他以外的男人多说一句话,陪他出席各种场合听到有人在背后说她拜金女也只当没听到一笑了之,还有应付他过于充沛的精力等等。 在她断断续续的控诉中,男人只是淡漠地看着她。 话毕,他不耐烦地甩出一张支票,问她够不够填补她过于易碎的玻璃心。 要不是梦里控制不了自己的肢体,她可能会想动手打人。 孟鹤鸣与她的悬殊差异甚至在梦里都不被忘记。 在她伸出手的同时,刻在骨子里屈服的记忆开始自动运行。她的手最终向他柔软地张开。 她委屈地泪流说,算了,抱抱就好。 这个梦是自然醒的。 没有任何人打扰。 醒来后央仪兀自生了好久的气,气自己梦里都没有骨气。等头晕的劲儿过去一点后,她爬起来又把榕城带回来的、为数不多的行李整理了一遍。 在孟鹤鸣面前穿过的,和孟鹤鸣一起用过的,有共同记忆的东西统统锁进衣柜。 全部整理完,东西所剩无几。 空荡荡的房间仿佛在嘲笑她,看吧,连结那么深,怎么逃? 她坐在床边,低头,几度将手指落在通讯录那个名字上。 清醒的小人问她:央仪,你在犹豫什么? 恋爱脑小人慾盖拟彰地说:我只是在犹豫删除还是拉黑。 清醒小人又说:有什么区别呢?反正他说过,他不会回头的。怎么?你还指望他主动来联繫你? 恋爱脑小人:我没有。 清醒小人:说不定哪天你看报纸,人家身边已经换了新人。是那个住建部的女儿?或者,就是别的什么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你希望是哪个?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5页 恋爱脑小人:…… 长久的沉默后,央仪眼一闭,按下删除。 手机被扔到了很远的地方,她埋进枕头里,鼻腔闷得厉害。 在杭城半个多月后。 央仪看着始终沉寂的手机终于认清一个事实。 那就是孟鹤鸣确实是个言之有信的人,他说不会回头就真的不会。 这个认知让她松了口气。 同时,说不清的怅惘藤蔓般裹紧她的身体。 好在出版公司那里确实在推进活动,填充了她空白的、容易胡思乱想的时间。 晚上到家,李茹也从最开始的不断关心变得偃旗息鼓。她似乎从不断迴避的回答里找到了答案,连带着说到榕城,说到孟家的次数都少了。 这是个好兆头。 在这些好兆头里,有一个不太和谐的声音。 是突然出现在她手机里的,来自大洋彼岸的关心。 收到消息的时候央仪正在和策划老师喝咖啡,大中午的,美国时间应该是午夜。 年轻的男孩发来语音,问她。 「你在哪?」 她在哪和他有关系吗? 情绪在一次次的整理后变得熨帖,她抽出数秒冷静地想了想,是不是应该公平起见,把这位也从通讯录里删除。 犹豫确实只花了几秒。 在策划老师问是不是要处理私事时,她已经阖上了手机:「不用,不重要。」 她刚才已经把人删了,所以都不重要了。 策划老师点点头:「那好,时间就定在国庆前,这种正能量的活动我们肯定多多留存。正好趁着放假期间宣传一下,啊我之前和你说过的,央老师愿意写序言吗?」 即便换了赛道,她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央宗扬的光环覆盖到。出版公司的算盘打得很对,只要央宗扬愿意,就是「父女联袂」「央宗扬老师倾情推荐」,不怕没名头宣发。 央仪当然知道这点,只是做名人子女也很难。 混得好是沾了光,有背景,有资源。混得不好更不用提,那简直就是罪孽深重。 她本意是想拒绝的,但想了想,还是说:「回去我再拜託一下吧!」 那边笑呵呵地回:「好好,咱都努力。」 这趟会面回到家,帮李茹浇灌小花园时,手机又响了。一串很奇怪的数字,ip显示是境外。 央仪拿着洒水桶,第一时间挂断电话。 几分钟后,属于国内的十一位手机号再次显示在手机屏幕上。 通讯录删除不等同于拉黑。 可以继续发消息,也可以打电话。 看她直愣愣地站着,李茹从后面掠过:「傻站着干嘛?接电话呀。」 「可能是骚扰电话。」央仪道。 李茹不置可否。 等第三次手机再响,她开始狐疑了。 「要不你接接看,连拨几通估计真是找你的。」 说着李茹停下薅小葱的动作起身,去帮央仪把搁在瓷砖上的手机给拿过来。 看她一手沾了泥土,一手握着洒水桶。 李茹问:「免提?」 那还真是别了。 央仪躲不过,赶紧就近,用洒水桶里的水沖了沖手:「别别别,我自己接。」 李茹一脸莫名:「跟国-家机密似的。」 被亲妈盯着,央仪拿过手机,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往反方向走了几步:「……餵?」 男生清澈的声线登时传了过来,带着丝丝委屈。 「你怎么一直不理我。」 央仪眼神飘向别处:「太忙,没看到。」 「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说是这么说,但隔着听筒,央仪都觉得他的心情倒是很好。 「还行。」她道。 「你现在不在榕城了对吗?」他问。 「对,不在。」 「你和他分手了,是不是?」 要是给他一面镜子,现在一定可以看到自己飞扬的神色。 央仪默了默:「是。」 不知不觉,她已经走到了小花园角落。 顶着李茹探究的视线,她坐在瓷砖铺就的花坛边,尽量镇定地说:「但和你没关系。」 「我知道。」对方很乖顺地说,「你是不想让我有心理负担。」 央仪心想真不是。 这么多天她已经彻底想明白,有没有路周,他们之间都会走向这个结果。引发矛盾的可能是陈周吴周王周什么周都没关系,根源不在这。 根源是在他们本就畸形相处方式。因为金钱和权势的开端,因为不对等的人格,因为病态的依恋关系。 不过,以路周的脑迴路。 孟鹤鸣都不明白的东西,他应该也不会懂。 于是她换了种方式:「是我不喜欢——」 察觉到李茹的视线,她改口:「就那个意思。」 对方显然很喜欢这个答案。不仅秒懂,还异常欣喜地问:「你会喜欢我吗?」 他的尾音里带了点颤音,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其他。 央仪无暇深究,回答他「不会」,然后说:「我现在有事,挺忙的。」 他小心翼翼:「那我晚点给你电话?」 借着浇花,李茹已经离她只有两步之遥。 央仪有点儿头大,只想先挂断再说。 她点头:「哦,回头再说。」 在对方回应之前,她快速挂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6页 李茹扭过头:「谁啊?」 「出版社。」央仪用指甲抠了抠手机屏,「我不喜欢那个封面。」 李茹用看傻子一样的表情看着她:「封面不是你自己画的吗?」 「嗯……确实,画得不怎么好。」央仪笃定道,「最好还是换掉。」 「就这样?」 「妈妈妈妈。」央仪用出杀手锏,一边亲昵地叫她,一边说,「你居然是那种喜欢打听小孩隐私的妈妈。」 李茹白她一眼,不再搭理。 趁着这会儿空隙,央仪迅速点开手机,拉黑了电话。 几秒后。 索性将他的兄长一起拖进黑名单。 第58章 峰会 在发觉给对方拨过去都是忙音后, 路周有一瞬怀疑过是不是手机出了问题。 他借来疗养院的座机拨过去,是通的。 又换成自己的手机。 嘟嘟嘟嘟嘟嘟—— 仍然是忙音。 现在是美国时间早晨六点,这个时候除了医护团队办公室里有值班的医生, 没有醒着的人。他推着轮椅坐电梯下楼,在这条又软又安静的长绒地毯走廊里艰难行进。 真的很讨厌这里。 每时每刻。 敲响办公室的门,医生见到他很诧异, 问他怎么了? 被拘禁在大洋彼岸的这段时间, 路周的英语有了实质性进展,听起来不那么费力了,不过也因为这里没有外人, 同时不会有人闲着无事来跟他闲谈, 他的口语依然磕磕巴巴。 想了想措辞, 他问医生,是否可以给他充个话费。 医生满脑袋问号。 碍于那位优雅的先生, 也就是这处疗养院的实际拥有人, 年轻的孟先生有交代在前——除了不让他回国, 其他要求尽可能满足。医生还是登上网络, 第一次学习如何给中国运营商缴纳话费。 缴了一千多美金。 他问够不够。 年轻的男士大概没听懂,只低着头,捣鼓手里那台手机。他试着拨了几通电话, 眉心的褶皱肉眼可见变深,年轻英俊的脸也变得阴沉。 医生内心感嘆, 谁说美国话费高的。 这位年轻的中国先生让他涨了眼界。 滑鼠已经再度点开刚才的充值页面,年轻先生却已经转头走了,手机搁在扶手上, 艰难推动轮椅的背影显得那么狼狈。 「嘿,先生。」医生喊停, 「需要帮助吗?」 「不了,谢谢。」 背影没有片刻停留。 医生扬声:「你的肋骨感觉怎么样?」 他在拐角处顿了顿:「好多了。」 「下周检查完,说不定胸带就可以取下来了。」 男生终于回头:「那我可以正常走动了?」 医生眨眨眼:「如果恢復得好的话。」 「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自由活动?」 「先生,那可不是我的职责范围。」医生遗憾道。 那双漂亮的黑色眼睛再度沉寂下去,意料之中。医生耸耸肩,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的职责只是治病救人。 路过会客厅,那里的地毯和沙发早就被换上了新的,看不出上次在这打架——确切来说,是单方面挨揍的痕迹。路周薄唇紧抿,他后悔那时出于对他哥的歉意而放弃还手了。要是让她知道,一定会觉得自己窝囊。 不,她不会知道了。 她把自己拉黑了。 这个认知让路周很挫败。 最初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他还自欺欺人地想过,不是这样的,或许是手机欠费。国际长途那么贵,不是没有可能。可欺骗自己的谎言那么低劣,根本禁不起细想。 他其实完全知道,如果只是欠费不会是忙音,而是机械女音一次次地友情播报。 路周望向窗外,这里有和榕城一样的海岸线。 清晨的曙光在海面冉冉升起,照得人发晕。他望向无垠大海,一定要回去。 一定会回去的。 *** 近些日子榕城很繁忙。 作为两岸三地联合经济论坛的东道主,榕城早早做好了市政工程。大人物频繁光临,让榕城居民也与有荣焉。 早起在菜市攀谈。 有人说昨天看到了特首的车,好威风,前后七八辆黑色奔驰。 「那算什么。」另外一人反驳,「你不知道以前孟老在的时候,这是常规配置。」 「孟老是谁?」 「孟泽平啊,榕城孟家,你榕城人不知道?」 「系唔系呀?他那么大排面?」 「人家好不容易上位排面大点怎么了啊?我要是跟他一样有钱,我每天食海参鲍鱼啦。」 「难怪你穷咯,眼界这么低。只知道海参鲍鱼。」 「那你想怎样嘛?」 「我肯定要像他二儿子一样啰。这次经济论坛,他可是要当咱们榕城代表的。」 连续三天的活动都在榕城会展中心举行。 媒体展露出来的繁忙只是冰山一角,真正在为这次经济论坛干活的人披星戴月,嘴巴燎了泡,脚底磨出茧,一个个在最后一天的时候都跟鬼似的,互相见面只看得到对方厚重眼袋下的一大坨青灰。 方尖儿是其中一个。 她快忙疯了。 因此听说今晚结束后全员聚餐的时候,她无动于衷,目光呆滞,只想回家好好躺尸。 旁边同事同样有气无力:「那可是人均1288的自助,我觉得错过这次机会,我这辈子不可能花自己钱去吃的。你真不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7页 「不去,12888我都不去。」方尖儿说。 「哦。」同事点头,「那我努力把你那份吃回来。」 结束后两拨人就地告别。 方尖儿原本想去会展中心门口打车的,想想最近这里成功打到车的概率,又心不甘情不愿地往地铁口走。 太惨了。 打工到这个点,还要挤沙丁鱼罐头地铁,站七站路再转线,继续站三站路……想到这,方尖儿就已经气馁。 开始在心里权衡往外走两条街再打车的打算和挤地铁哪个对她更仁慈。 正在路边纠结,忽得有辆黑色轿车远远对她打了下双跳。方尖儿左看右看确信这棵树底下只有她一个人,眯了眯眼。等近了这才发现,车头立着一个小金人,车身加长加宽,特徵明显——oh shit,是可怕的孟总的车。 腿上酸软瞬间抛到脑后,方尖儿立正站好。 车窗在她面前徐徐下降,露出司机大叔板正的身影和白手套:「方小姐?」 「哎,你好!」方尖儿连忙应声。 「这边不好打车,不如送您一程?」 方尖儿很心动,非常心动。 偷偷瞟向后车厢,那里看起来不像有人。 想也对,孟鹤鸣那样的人物,这个时候一定是在参加什么高级晚宴。经济论坛都结束小半天了,还在会展中心干嘛?! 思及此,方尖儿果断抱拳:「多谢多谢,我正想着偷个懒不去挤地——」 拉开的车门里露出男人矜贵的侧脸。 方尖儿咽了咽口水:「……铁。」 门都开了,这时候转头就跑好像更不对。 方尖儿硬着头皮坐进去,隔着几丈远:「……呃嗨,孟总。这么巧。」 说完方尖儿更想打自己的嘴。 都上了人家的车了说什么「巧」,嘴巴没用不如捐了。 她一脸挫败地抹抹脸。 好在男人没有为难她,如常与她打了个招唿。 养尊处优的人骨子里就会散发金钱的味道,什么是金钱味道呢?大概就是高高在上,矜贵自持,周全但拒人于千里之外——这些是方尖儿一直确信的。 不过每次见到孟总时闺蜜都在场,这是第一次方尖儿独自面对,因而产生了比往日更深的距离感。只觉得眼前的男人像本深沉晦涩的书,普通人打开只会望而生畏。 闺蜜真乃勇士,居然和这样的人谈情说爱。 她想了想最近的地铁站,宁愿身体受累,也不想精神折磨。 至于抵达地铁站中间的这段小小路程。 她如常搬出闺蜜,用来缓解尴尬。 「呃,最近央仪好像回杭城了……哈哈。」 哈哈个屁哈哈,现在是哈哈的氛围吗?! 男人没什么情绪:「嗯,杭城是个不错的地方。」 「是啊是啊,杭城很不错的。我们土生土长的杭城人,要不是工作原因,也不会愿意跑这么远。」方尖儿擦了擦额头的汗,「不是说榕城不好的意思。就是……」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爱自己家乡是很正常的事。」男人将纸巾递过去,「方小姐不必紧张。」 你气场那么强,下午还在主席台上发言,和各行业大佬谈笑风生,这会就跟我面对面了,我怎么可能不紧张?!方尖儿槽多无口,表面还在装:「没有没有。」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搬出闺蜜:「这次她回杭城还挺久的……」 男人敛眸:「是挺久。」 「因为有工作嘛,没办法的事。」方尖儿感慨说。 「工作?」 男人沉缓的声音在忽然安静的车厢里尤为明显,方尖儿很轻易捕捉到那个上扬的尾音。 她慌了一下:「孟总不知道吗?她有个福利院的公益活动,正好为下本绘本做做宣发。啊,她没说?」 「没说。」 「……哦,大概是不好意思吧。」方尖儿硬着头皮道。 电光火石间,方尖儿终于想起一件要事。 闺蜜和孟总好像,又吵架了。 吵架,所以信息沟通不及时。 哦,可以理解。 她望向窗外,很不幸,错过了第一个地铁站。 在心里默默计算下一个地铁站的位置时,车头忽得偏向高架,顺畅地汇入了车流。 扑街…… 下不去了。 方尖儿叫天天不灵,有些绝望地闭了闭眼。 她很想在此时给闺蜜发信息求助,但前提是她要有胆子在孟总面前掏出手机。 纠结间,左侧传来衣料摩擦发出的轻微响动。 她望过去,看到男人调整了坐姿。 他的嵴背微微陷入座椅柔软的皮革里,看起来像在放松,也像是承受某种痛苦时将身体放在一个暂时能得到慰藉的位置。她这才注意到,扶手箱上有一盒止疼药,铝箔纸抠破了两格,散在一旁。 方尖儿后知后觉:「啊,孟总。你生病了?」 「没有的事。」男人神情不变,在停顿后忽而再度开口,「除了工作。她最近还好?」 思绪飞速旋转。 恐怕,这才是邀她上车的真正目的。 方尖儿豁然开朗。 她要为好友的爱情保驾护航。 于是鼓足勇气反问:「孟总为什么不自己问她呢?有时候吧,吵架是很正常的一种递增感情的模式。关键是要看吵了以后双方怎么表现,如果有人低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8页 男人垂下的眼眸看不出情绪。 方尖儿义正言辞:「当然我不是叫你低头的意思。我是说如果有人,这个有人不一定是你对吧。就比如我和我前男友吵架,每次都是他低头,等我气消了心满意足了,我俩又能如胶似漆。」 男人沉默半晌,由衷地说:「听起来方小姐很有建树。」 「还好吧。」方尖儿被夸得有点得意,「所以孟总你不如试试——」 「可惜不适用于我们。」他低笑出声,嗓音里拖长浓浓倦意。大约是真病了,手掌抵在胸口咳了起来。 不知怎的,方尖儿望着男人深陷在黑暗里的形单影只,产生了那么点怜悯的情绪。 要是让十分钟前的她知道,自己此刻正在可怜一个有权有势人生除了坦途还是坦途的资本家,一定会打爆自己的狗头。 她在心里嘆了口气。 想,算了,要不一会还是跟闺蜜说说他的惨状吧。 第59章 涟漪 吃好晚饭上楼, 央仪接到了方尖儿的电话。 她正在调试一块新买的手绘板,将手机放在桌边,开了免提。 「不是很忙吗?怎么想到我了?」 方尖儿刚逃出生天, 拖着疲惫不堪的语调说:「因为你给我忙碌的生活多添了一份色彩,我非常感谢你。想着一定要打个电话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央仪被她阴阳怪气笑了,指尖转着笔:「嗯嗯, 我等着呢, 是什么恩德?」 方尖儿不答反问:「你猜今晚谁送我回的家?」 「真命天子?」 「确实。」方尖儿说,「不过是你的。」 啪嗒一声,笔飞了出去。 央仪弯腰去捡, 表情淡了下来:「怎么是他。」 「这次吵这么大?榕城铺天盖地都是这次经济论坛的新闻, 你都不知道吗?」方尖儿震惊。 回来后, 榕城的事就与她无关了。 央仪如实道:「没怎么关注。」 「那你一定也不知道你家孟总病了。」方尖儿说。 重新捡起的笔放在桌角,央仪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笔端, 心不在焉。 「看起来好可怜。」方尖儿用心渲染, 「不知道止疼药还是退烧药, 哐哐磕, 人看着也倦——」 「我们这次吵得挺严重的。」央仪铺垫。 「看出来了。」方尖儿说,「你回杭城好久了。」 静了静。 央仪委婉道:「所以以后别提他了。」 「……」 劝和的话在嘴边滚了一圈。方尖儿虽然不知内情,但作为朋友, 无条件站在央仪一方好像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毕竟之前赶跑张剑,央仪也是一句不问, 出人出力。 打定注意,方尖儿隔空安慰:「那等你想提的时候再说吧。你的车——」 她问:「不回榕城的话准备怎么处理?」 「给你开吧。」央仪随口道,「要是不想开, 二手处理了也行。」 听这话的意思,是不会回头的了。 方尖儿点头:「行。我帮你做主。」 至于今晚她跟孟总说的那些胡话, 什么总有人低头,什么再续前缘如胶似漆,孟总不也说了么,不适合他们。 方尖儿按回肚子里。 提醒自己,下次见着孟总记得绕道。 这晚过后,一切理应回归正规。 就是隔天上班,方尖儿听说大老闆找她。 她平日跟大老闆根本没什么接触,仅有的见面机会就是年会上远远看那么一眼。 上司也不明就里,传达完消息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方尖儿只好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试探:「不是吧,现在辞退规格搞这么高?」 上司见她也不知道内情,耸耸肩:「去吧,说不定是好事。」 上司之所以是上司,是因为嗅觉比她敏锐。 下午见到大老闆果然是好事。 儒雅随和的中年人坐在沙发椅上,请她喝茶,问她之后的工作打算,有没有晋升的想法。 方尖儿想当然有了,人往高处走是人之常情嘛。 她点头。 大老闆爽快地说:「看你更想在哪个部门发展。」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落头上。 方尖儿是个明白人,索性直白起来:「老闆,那我需要做什么呢?」 「昨天在会展中心门口,我看你上了一辆黑色轿车。」中年人语气温和,「你和那位车主是……」 「您是说孟总吧。如果是因为这件事提拔我,我想还是算了吧。」 方尖儿解释道:「我和孟总本来就没关系,现在更没有了。原本我是搭一个朋友的顺水人情才认识的,现在嘛,我和那位朋友闹掰了。」 她的话半真半假,目的就是让老闆放弃。 老闆倒没那么势利,摇摇头:「小方,别想太多。下午好好考虑考虑,要去哪个岗位发展。」 无论去哪个部门,都和公司的项目有千丝万缕的联繫。老闆又给她续了一杯茶,在想那位助理传达过来的话 ——方小姐为人处世很有见解,将来大有前途。 无论如何,把人稳在公司是只赚不亏的。 *** 方尖儿升职的消息没告诉央仪。 一是觉得她已经跟老闆说清楚自己和孟总的关系了,没必要跑闺蜜面前提她不想提的人。 二是在大厂很忌讳空降,她屁股都没坐热呢,哪天被人换走也未可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9页 两人插科打诨,平时只聊些不着边际的话题。 不过央仪最近很忙。 方尖儿问在忙什么。 央仪通常是时隔大半天才回,两个字:画画。 不怪她,第一次去福利院是因为出版公司策划的活动,也是第一次知道杭城还有这样的地方。 坐落在城郊一栋老旧的独立院子里。 院子里的游乐设施常年日晒雨淋,失了最初的色彩,那些住在福利院的孩子在义工的带领下远远看着陌生的客人。他们怯生生的,有的索性躲在滑梯底下的夹角里,探出小半个脑袋。大概是耳濡目染,知道在陌生人面前讨巧卖乖,所以眼神虽怯,脸上多少还带着点期待。 央仪来的时候自费买了好多毛绒娃娃,小汽车。 孩子们看她的眼神就更亮了。 出版公司策划的活动很简单,主要是拍照留存,其实没什么实质性内容。 不过小孩子们本来就胆小,让他们热情洋溢地参与进来反而显得虚伪。等参观完福利院,央仪去发她画的那些绘本,他们才敢真正地靠近这个突然闯入的陌生人。 央仪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 尤其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些小孩。 她坐下,给小朋友们画漂亮的简笔画,做成贴纸,贴在他们图案简单的衣服上。 他们朝她露出笑。 可能是被这种笑容蛊惑,晚一点的时候院长问她可不可以帮福利院设计一点墙绘。她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于是接下来的每一天,她都会来福利院。 因为这里的白墙太多,斑驳的,长满霉菌和青苔的,裸露出砖石难以上绘的。 工人是她自己找的,老油漆工,一天三百。 这边他抹完墙,晾几天,那边她就开始给墙绘打稿。 给小朋友看的墙绘不需要多复杂,颜色鲜艷就行。 央仪就当放松,画多少是多少,有空的时候和小孩子一起玩一玩,或者留在福利院蹭顿饭,跟他们聊天。 不过拜託完她之后,院长就忙了起来。 好几次央仪过来,都看到院长办公室的百叶帘拉着,一天都不开一下。 义工说:「先前来了个榕城的慈善家,好像打算在这附近盖一座新福利院。院长这两天肯定都在忙着接待这位有钱的好心人。」 榕城两字在央仪心里掠过很轻的涟漪。 她将笔头多余的颜料撇去,又望了那扇始终紧闭的百叶窗一眼:「哦。」 「说不定这些墙绘就是画给人家看的。」义工说,「你懂的嘛,面子工程,显得有爱心,指不定就能激发人家更汹涌的善心。」 身上的橄榄色围裙沾了颜料,她低头,忽然驴头不对马嘴地问:「榕城人吗?叫什么名字?」 「那就不知道了,只知道很有钱,有钱到连盖房带地皮,人家谈的时候眉头都没皱一下。」 榕城的有钱人央仪见过大半。 在那些觥筹交错的宴会上,确实有一些热衷于慈善的。她努力回想,这才发觉自己对孟鹤鸣知之甚少,除了私底下那点事,她对他完全可以说是不了解。 这个时候再来判断榕城来的慈善家会不会是他,更找不到依据可言了。 不过她更倾向于不是。 只是有了这番谈话后,她神经质地觉得总有道若有似无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在这天画完墙绘后,央仪照例去后院洗手池里洗手。 这里离院长办公室只有一墙之隔,百叶窗后黑黢黢的,看起来不像有人在。 可是没人在的话为什么要把窗帘拉得那么严实呢? 她最初来的几天,这里的窗总是开得直直的。 因为潮湿,屋里有股或轻或重的霉味。只有打直了窗,让过堂风流通起来,才能把那股糟糕的味道吹散一些。 洗好手,她从墙边路过,径直去敲了院长的门。 笃笃笃三声。 不怎么隔音的门板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央仪仔细辨认,只听出了一道。 片刻后,门打开。 憋闷在屋里的霉味从敞开的门缝里流窜出来,央仪打了个喷嚏,视线越过来人肩头扫了一圈。 ——还是那间简陋的办公室,茶几,旧沙发,榆木桌,书架,一眼就能囊括所有。再没有第二个人的痕迹。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傻。 在第二个喷嚏到来之前,院长好心地给她拿来纸,关心道:「是不是天天在外面吹风,感冒了?」 总不能说她的鼻子金贵,对这些味道很敏感。 央仪想起一个比她更金贵的人,那个人受不了任何一点让人不适的气味。因此他的衣物都熏上了浅淡的香,座驾精洗过会开直了车门通许久的风,原因只是因为他不习惯精洗时沾上的那些人工香精。 还有,他不喜欢海风的腥味。 不喜欢这,不喜欢那的。 很养尊处优的一个人。 所以,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待得住这样有糟糕味道的房间。央仪觉得自己一定是神经质了,榕城这两个字凭什么非得跟他划上等号。 她揉揉鼻尖,继而摇头:「没有,就是最近没怎么见着您,想问一声。天气这么凉爽,您总关着窗。」 「年纪大了,稍微有点工作就头疼脑热。」院长回身,指指沙发上团作一团的毛巾毯,「生病了偷懒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0页 「哦,这样。」 心底的疑虑彻底打消。 她关心了几句,又说:「院子里的墙绘画差不多了,要不要看看哪里还要改的?」 院长语气真诚:「你能帮忙我已经很感谢了,怎么还好意思提这提那。」 她笑了笑:「听说有人愿意捐一座新的福利院。以后要是有帮忙的地方,也可以找我。」 「真的可以吗?」 院长很是惊喜:「我们福利院一定是积大德了,接连碰到像你这么善心的人。」 「我提供点免费劳动力,怎么能和人家比呢。」 院长想起什么似的:「那位好心的先生跟你说的话很像,他说『我就出点钱,微薄之力,怎么好跟那些义工比』。」 「他还会来吗?」央仪问。 「你说那位先生?」院长想了想,「后天上午可能还会再来一趟。」 第三天上午,央仪推了其他事过来福利院。 她依旧坐在墙下那个位置,套一件橄榄色工装围裙,给前几日的墙绘做修补。 这段时间,有几个小孩跟她逐渐熟稔,在她画画的时候会跑过来看着。义工说不能打扰,他们就安安静静,拿一根树杈,在旁边的沙地上学她的样子写写画画。 人天生对美好的事物有趋光性。 小孩子们更甚,喜欢好看的玩具,漂亮的人。尤其央仪性格也温柔,说话不紧不慢,很符合他们对妈妈两个字虚空的想像。 不能堂而皇之地叫妈妈,他们就叫她阿仪。 嫌阿姨这个称唿太老,央仪告诉过他们她的名字,于是几个小孩鬼头鬼脑的,悄悄叫她阿仪,央仪的仪。 这样护工听到了,只当是阿姨,不会说他们不礼貌。 跟她最熟的那个孩子在她坐下后不久便跑了过来,像往常那样盘腿坐在沙地上,一边仰头看她画画,一边说:「阿仪,院长办公室的客人来了。」 央仪停下笔:「怎么突然跑来跟我说这个。」 「我猜你想知道。」男孩说。 她抬起的手掌顺势托住腮,眼底的惊讶写得明晰:「哇,怎么猜到的?」 男孩露出高兴的小表情:「你会往那边看。我发现了。」 这次央仪由衷赞嘆:「好厉害。」 男孩问:「你是想见客人吗?」 央仪在他面前显得格外坦诚:「有点。」 「为什么?」他问。 「嗯……大概是想看看有钱的好心人长什么样吧。」 这个回答天衣无缝,就像义工给他们放奥特曼的时候他们想知道奥特曼底下到底是什么人一样,男孩充分理解这份好奇心。 他拍拍胸脯:「这好办。」 于是在自告奋勇去院长办公室送茶水的时候,小男孩很凑巧地将茶水不小心泼到了那位尊贵先生的裤腿上。他很有分寸,只泼了一丁点儿,不至于让充满善心的先生生气,但也足够让他起身,拍一拍裤腿。 这个时候,他再真诚地劝说,拉着人家的手连拖带拽往屋外最近的那个洗手池。 同在一个院落。 央仪随着脚步声,很清楚地看到了一截熨帖的西裤越过墙角,她下意识握紧画笔。 风很轻地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身形高大的男人被请到离她不到数米的洗水池边。 他抬眼望过来。 昂贵的西服,沉静的气质。 脸却是陌生的。 第60章 再见 出于礼貌, 那位男士与她搭了话。 他确实祖籍来自榕城,但并不是长居,因此在榕城的圈子里央仪从未见过他。 她觉得自己有些过于疑神疑鬼了, 所以接下来的数天,即便院长办公室仍旧拉着窗帘,仍旧能感受到来自不知哪儿的视线, 她只当是自己的错觉。 这天回到家, 门口多了双义大利手工皮鞋。 来拜访央宗扬的客人里偶尔也有穿着考究的,央仪没太在意。 直入客厅,用于隔断的书柜后传来两道低缓的谈话声, 其中一道音色偏冷, 语速却匀缓。 只是几个字, 央仪便僵在原地。 视线被书柜阻拦,但她不需要看, 就能想像到男人闲庭信步的样子。他做什么事都游刃有余, 更不用说只是坐在那闲谈。 聊经济聊政治聊文学甚至是聊些不怎么正式的东西, 他都信手拈来。一边话题紧扣不放, 一边又分寸感很强,不让旁人听出他的态度来,就那么不咸不淡地说两句, 好似解闷。 当然,和央宗扬聊的时候, 央仪从他万年不变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认真。 她站在原地没动。 即便这样,也没能渐弱她的存在感。 听到关门声却不见动静,李茹从厨房绕出来, 手里端着果盘:「怎么光愣着?」 央仪攥了下手包肩带:「我好像有东西忘车里了。」 「你今天出门又没开车。」李茹瞪她,「魂不守舍的, 干嘛呢!快点过来帮忙,把果盘端过去。」 「我有事!」央仪急匆匆往门外走。 「有事也待会儿!」李茹差点拎她的小耳朵,快走几步在她耳边说,「鹤鸣来了,你没听出来?」 央仪抿抿唇:「没。」 李茹没好气道:「现在知道了吧?人家那么忙都有空来看你。你呢,往外瞎跑什么!」 要说之前还猜过他们吵了架,这会见央宗扬回来时同孟家二小子在一起,李茹又把猜测打消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1页 应该就是有些争吵,但人家知道主动上门道歉。 台阶给这么足,不给点面子也不行。 李茹低声说:「收收脾气啊。真要有什么,等人走了再说。」 果盘被塞到手里,央仪很淡地哦了一声。 她深吸一口气,绕过书柜。 与她所想一样,央宗扬架着老花镜坐在那张单人沙发上,而他对面,是孟鹤鸣。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双腿交叠,像在面对一位真正的长辈那样,四平八稳的坐姿,手肘支膝盖上,上身前倾,正在同她的父亲讲一幅书法字。 听见声音,两人均是抬头。 「回来了?」央宗扬扶了下老花镜,「看看谁来了?」 他也望过来,只不过表情很淡,央仪看不懂。 脸色确实像是病后未愈的样子,眼下有淡淡的阴翳,嗓音微倦。见到她时,他的喉结很轻地滑动了一下,领下是一条黑金色领带,衬得他沉稳矜贵。直到起身,一枚泛着金属色泽的十字鸢尾花领夹落入她眼中。 她放下果盘:「妈说吃会儿再聊,我先上去。」 央宗扬没像李茹那样殷切,反倒是用无奈的表情看了看一旁的男人,笑:「从小就这脾气。」 「无碍。」他温声回应。 他们继续聊那幅字,间隙传来央宗扬温厚的笑声。 央仪脚步顿了顿,快速上楼。 到晚餐时分,楼下已经没什么响动了。 李茹叫她下楼吃晚饭,她开门听了半晌,确认没人才往下。 桌上摆着丰富的菜式,不像只有他们三人的样子。 她问李茹:「还有谁?」 李茹指指通往小院的玻璃门:「还能有谁,你爸陪着在外面喝半天茶了,你倒好,往楼上一躲。」 「……」 李茹凑过来:「是吵架了?」 「……」 「不说我也知道。」 「你们俩怎么吵我不管,谁道歉我也不管。」李茹说,「但人家上门了,你就得多少给个面子,该吃饭吃饭,该说话说话,别耍小脾气。知道吗?」 「我没脾气。」央仪说。 餐桌上依然只有两个男人谈话的声音。 饭后,李茹拉着央宗扬,一个劲使眼色:「说开了说不定就好了,人家好不容易来一趟。你让他们聊聊。」 「你啊。」央宗扬无奈道,「我都说了是在饭局上偶然碰见才邀请来的,他们俩的事让他们自己——」 「你怎么一把年纪了还拎不清。」李茹语速又低又快,「要不是你女儿在家,人家能来作客吗?目的在这了,你别自作多情当人家真愿意陪你。」 央宗扬嘆息:「行行行,是我自作多情。」 推拉门外。 傍晚才用过的小茶台上水迹未干。 央仪没有坐下来好好谈的打算,他们之间的话早就说完了。更何况,在没有央宗扬在的场合,男人也不用再伪装,眉眼里的冷淡显得那样清晰。 她安静坐了片刻,望向屋里的摆钟。 时间一摇一摆地过去,两人都没有开口的打算。 金属烟壳轻敲在桌沿上,滑出一根烟。 他声音倦怠地问介不介意。 央仪没说话。 这会儿在院子里,室外。 随他的便。 她不说话,他便没有点燃,在指尖随意把玩。玩够了,懒懒抬一下眼,问她:「怎么不拿钱?」 屋里是央宗扬和李茹在厨房交颈探讨的模样。 不用想,这会儿爸爸正被妈妈数落。 央仪出神地看了会,随口说:「就当解约费吧。」 他眯了下眼,手腕微垂,抵在桌面上:「你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拿。」 她低低地应:「爸妈从小教的,太贵重的礼物不好拿。」 男人没什么表情:「我送出去的东西没有退回的先例。」 「什么事都有第一次,对吧。」央仪说,「这没什么的。」 孟鹤鸣有些烦躁,却说不出源自哪里。 手边的烟已经被拧皱了,沾了茶台上的水,变得狼狈不堪。他说:「过几天我让助理给你送过来。」 「你没听懂我的话?」央仪皱眉,「孟鹤鸣,我讲得很清楚了。」 「还有送的画。」男人平静地说,「我让人存在银行保险柜里,你什么时候想要了,自己去取。」 「……」 算了,如果收下能让他觉得舒心的话。 央仪不再反驳。 天不知不觉凉了下来,晚上的风不再有潮湿热意。她盯着那一小滩被风吹出褶皱的水渍再次出神。 所以,孟鹤鸣出现在这到底要干嘛? 总不能是专门为了跟她说,收下那些送出去的礼物吧? 他的面容隐在小院风灯下,人泛着淡淡的疏离感。说那些话的时候明明依然能嗅到不容置喙的掌控欲,但与之前又有些不同。 究竟不同在哪?央仪探究不出。 她本能地不喜欢从熟悉的人身上闻到冷淡气息。 不过再不喜欢也没办法。 分手这两个字已经给他们之间的关系定了性。 思及此,她神思回来一些,视线落在他胸前十字鸢尾花的领夹上,问:「你今天过来有什么事?」 「没事。」那根烟已经从中折断了,菸丝浸在水里,男人松开手,淡声说,「饭局上偶遇央伯父,他说难得到杭城,邀请我做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2页 原来是这样。 不是因为她。 央仪怔了几秒,忽然释怀。 孟鹤鸣说到做到,他说自己是不会回头的人必然就是。他选这条领带也是凑巧,没有特殊含义。 是她把自己摆错位置了。 于是之前装出的刻意稍稍收敛了一点,她抱歉:「我还没来得及和我爸妈说,不好意思,浪费你时间了。」 「不算浪费。」他很低地咳嗽了一声,才说,「维繫人脉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有机会我会跟他们讲清楚。」 「暂时不用。」 央仪抬头:「为什么?」 男人的视线与她对上,融在夜色里晦暗不清:「央伯父才收下一幅很喜欢的字画,如果你这么说了,他改天就会退回给我。」 「我爸不是捨不得的人。」央仪认真道。 「我知道。」他低沉的嗓音沉进夜风,钻进她耳朵里,「对喜欢的东西忍痛割爱,感觉不会好受。晚一些说,让他开心,不好吗?」 央仪承认,他的话蛊惑到了她。 她偏开头:「总要说的。」 「嗯。」他道,「晚一点。」 夜风里坐了不到一刻钟。 他又咳起来,很低的一两声,很克制地压在喉咙里。 走的时候央仪给他拿了咳嗽药。 「一天两顿,记得——」她自己打住,手也收回,「算了,你有自己的医生。」 他的手却在她撤回前先一步拿过,掌心微凉:「知道了。」 她倚在门口,没送:「再见。」 「再见。」 男人阔步往前,没再回头。 央仪带上门,心里莫名腾出难言的感觉。好像这次才真正分割完,彻底与榕城那段时光说了再见。 她确信他们都已经足够心平气和。 下次见面,就当陌生人吧。 关上门不过几秒,李茹出现在她背后,无声无息的。把央仪心里说不明的感觉一下打成了泡沫。 她捂着胸口:「妈,你真的——」 「不送送?」 「他有司机,我送什么送。」 「还没和好啊?」李茹看出端倪来,「说说看,你俩是怎么回事?」 「……就那么回事。」 李茹不依不饶:「嗯?」 央仪头有点大,刚答应人家晚点再说,这会儿只能往后再拖拖,摆摆手:「都说了没事,改天再跟你讲。」 撂下这句话,她转头噔噔噔跑上楼。 门砰得一声,把所有疑问都隔绝在了外边。 掏出手机,给方尖儿发。 央仪:【我觉得我得出去躲一阵。】 方尖儿秒回:【怎么讲?】 央仪:【我妈好可怕,她是劝和党。】 *** 给福利院画完院里的墙绘,央仪就买了机票出发云州。 上次在云州,她和方尖儿只浅待了几天,还有好些地方没去玩过。 正好趁此机会游览剩下的景点,权当散心。 抵达云州后,天公作美。 和上一趟来时的闷热潮湿不同,这个季节的云州很适合旅游,风里残留着夏末温吞的热。 没那么燥,也没那么黏腻。 央仪不是寂寞会死星人,自己找攻略自己玩,中途还能发几张照片引诱引诱打工人方尖儿。方尖儿被她撩拨得很难受,只能怒发几条朋友圈斥责这种不讲道义的行为。 发出去不久,有人点赞。 方尖儿看了一眼,是路周。 她还不知道闺蜜把前男友的弟弟放在什么位置,看一眼就真的只是看一眼,没作反应。 万幸弟弟没有给她发消息问东问西。 方尖儿心想,还好还好。 要不然真不知道怎么回復才行。 到了晚上,方尖儿接到家里来电。 她爸的声音听起来急赤白脸的,方尖儿第一反应是最近非常做人,没干一件坏事,也没瞎谈恋爱。 等问清楚了才知道,是奶奶在家摔了一跤,没视频看不见轻重,只能在电话里判断一二。 至于电话,还是託了人到村外打的。 她爸妈这会儿人都在国外,赶不回来,问她有没有空,去云州一趟,看看老太太怎么样。 方尖儿刚升职,一堆人动不动盯着她这个空降的。 又是新参加一个项目。 她犹豫再三,想到正在云州旅游的央仪。 电话打过来,央仪刚回酒店。 两人这么多年的朋友,也没什么不好说的。 她这边一说,央仪立马答应,说晚上就看看有没有车进山。 方尖儿不同意:「晚上不安全,怎么也得等到明天白天。而且我爸听说以后给我打这个电话都不知道多久时差了,不差这么点时间。老太太能好好托人打电话,说明没事,就是去看一眼,让他们安安心。」 「知道了,我明早一早就去。」央仪说。 方尖儿捧着脸感动:「太爱你了宝宝,有什么立马跟我说,我如果请得来假马不停蹄飞过去。」 这通电话完,她给爸妈说了一声。 又忍不住想发朋友圈炫耀自己的好闺蜜,临发出去,忽然想到什么,特意新建了一个分组,把路周拉进去——这条朋友圈屏蔽该组成员。 大事完毕,方尖儿终于心满意足。 第二天一早,央仪就接到了方叔叔的电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3页 他虽然人在国外,但还是着手替她联繫了车子,电话里不停地道谢,搞得她都不好意思了。 原本自己就是在云州玩,没有正事。 往奶奶那去一趟并不耽误工夫。 八个多小时的长途汽车颠啊颠,把信号从满格颠成一半,再从一半颠成旋转。央仪经歷过一次,这次显得很有经验,早早就收了手机闭目养神。 幸好这回没晕车。 再到傍晚时分,车子才正式进入山谷。 有的民房里点了灯,很昏暗的一豆,在偌大的山谷里与萤火虫发出的微光没什么两样。 央仪熟门熟路找到那一家,敲门。 门没锁。 她顾不上拍拍尘土,径直走到小院里。 小院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月色让屋檐泛着银白色的光。借着月光,她看到小楼的梯子旁放着两根粗木树枝,像是简易版的拐。 她喊了一声奶奶,有声音从后面的屋子里传出来。 随着拖沓的脚步声,央仪终于见到了方尖儿的奶奶——和数月前没什么区别,精神矍铄,面色慈和。 就是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先一个脚掌沾地,另一只脚蜻蜓点水地落一下,很快又换到先前那条腿。 奶奶看到她很惊讶:「小仪怎么来了?」 央仪注意力全在她腿上,仔细辨析:「听说您摔了一跤,我闲着,就代表来看看。」 「我都说了不用的,哎——」老太太嘆口气,「前几天下雨,这里路滑,在溪边青苔上摔了一下,没事的。」 「这里有医生吗?」 「不用医生,村里人跌打损伤的,自己都有草药。」 央仪这才发觉随着老太太走近,空气里的青草气息变得浓厚。想是药敷上了,她歪头观察了会:「真没事?」 「过几天就能好啦!」老太太顺手拿过靠在梯子上的拐,「你看,还有村民给我做了这个。你看我这腿,我哪儿用得上。」 见老太太不像真的有事的样子,央仪才放下心。 她想给方尖儿回个消息,一拿出手机,信号格果然不给面子,全是空的。 视线在靠在墙角的木梯上顿了顿。 她放弃。 上次在那上面下不来时还歷歷在目呢。 这一晚,她就住在原先跟方尖儿一起睡的那个房间里。屋里的陈设未变,甚至连装萤火虫的玻璃罐子都在。里面的萤火虫被她放生了,唯独一个空罐子,洗得干干净净摆在床头。 明明没过去多久,却给人一种好似时过境迁的感觉。 央仪躺下,伴着树林沙沙彻底睡过去。 第二天一早,又是被沙沙的声音吵醒。 下楼到院子里,天才蒙蒙亮。 奶奶已经坐在井边拣菌子了。松茸,牛肝菌,还有鸡枞菌,央仪只分得清这几种,其他奇形怪状的菌子她连见都没见过。帮着分门别类弄好,端一碗米线,她就坐在廊下,有一搭没一搭地听老太太讲话。 「方块三就爱吃这个,回去的时候你多带点,给她也带着。省的她老是嘴馋。」 方块三是方尖儿的绰号。堂兄姐妹里排行老三。 只有她奶奶这么叫她。 央仪忍住笑:「知道。」 说到她,奶奶又问:「她后来没再和不好的人玩吧?」 「没啦!奶奶。」 「就知道她胆小,吃一次亏就不敢了。」奶奶取了竹筛子,把草药放进去,「要我说她爸爸就是瞎紧张,小孩哪有不摔跤的。自己摔了才记得牢。」 这件事央仪深有感触,乖乖点头:「嗯,是这样。」 小石杵在草药上捣啊捣的,发出均匀的碰磕声。 央仪将最后一根米线嘬完。 「奶奶,我去洗碗了。」 「你就放那。」小老太太说,「咱们聊聊天。」 山里的日子很祥和,但也无聊。 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人,该聊的话题早就聊光了,今日重复昨日话题那样,说起来没意思。 奶奶大概是真想找人说话,指挥她搬来小板凳,廊下坐着。 「上次你们是跟那家小孩一起回去的?」捣着草药,奶奶朝海拔更高的地方努努嘴。 央仪知道她在说谁,现在的她坦荡极了,没什么不好说的,于是点头。 「在榕城也一直联繫着呢?」 「有点联繫。」 「听说亲生父母找到他了?」 「您这都知道?」央仪诧异。 「山里消息再不灵通,这还是知道的。他养父母那里盖新房子了。」老太太取来纱布,将捣碎的草药裹了起来。绿色的汁液浸染了白纱,手一挤,滴落下来。 老太太说:「都说是卖儿子换的。」 对路周的身世,央仪至今都没不带感情色彩地评判过。她有好几次都想,这人怎么就偏偏是孟鹤鸣的弟弟。 如果不是…… 思绪忽然就卡在了这儿。 如果不是,那会怎样? 他的脸很耐看,身材也好,有少年气,也有男人的稜角。在感情市场,他应当是很受欢迎的。 就譬如一开始碰见时,方尖儿都偷偷尖叫过几次,说要搞到他的号码。 后来。 后来为了避嫌,央仪尽可能没往那方面想过。 不把他当正常的男性,而是弟弟。 想到这,浓郁的草药味忽然飘到鼻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4页 央仪赶忙起身,帮奶奶一起裹好,掀开裤腿。 摔伤的地方这才暴露在眼前。 应该没伤及骨头,她走路时虽然趔趄,但不至于那么痛苦。皮肤下肿了很高一块,只是看起来吓人。 央仪帮忙敷上草药,绕到小腿肚后面裹好。 奶奶说话的声音就停在头顶。 「活在一个地方的人不怕穷,就怕不均。他们家盖了新房子,原来那个赌博欠债的养父也回来了。现在走出去,话题都是围绕他们家的。」奶奶嘱咐,「白天在村里走也不要往那去,那边人杂。不知道会不会来讨债的。」 「债没还清吗?」央仪问。 「听说只给了他养母一笔钱,他养母用来治病,剩下的钱翻新了房子。至于那个养父啊,肯定是听说这件事回来要钱的。」老太太皱着眉,「原本家里两个人生活得好好的,又多回来了一个。」 「什么是多回来一个?」 「之前怕你们不能理解,我没讲过。」奶奶说,「这里还有很少数的家庭有走婚的习惯。」 「走婚?」央仪没听说过。 「文明点的说法就是男不娶女不嫁搭伙过日子,换个能理解的讲法,就是小型母系社会。」讲到研究方向,老太太认真起来,「以女人为主导地位的婚姻,只要女人愿意,可以同时拥有两个三个,甚至更多伴侣。」 「……啊?」 央仪的反应过于朴实,老太太都笑了:「是理解不了吧?我跟好多人讲这个的时候,他们都觉得不能理解。不过我相信存在即合理,生产力低下的社会这种合作模式也不能说是完全错误的。」 央仪忍不住竖起拇指:「奶奶,你真的很厉害。」 好像又回到了给人讲课的时光。 老太太春风满面,拍拍她:「行了,敷好了。」 草药被裹在布料底下,味道稍稍淡了些。 央仪揉着小腿起身,望向院外山林时,忍不住往刚才说过的地方望了一眼。树林苍翠,将翘脚楼遮得只剩下一个飞扬的脚。她想起在那见到的少年,穿着白麻布衣,神色清淡,他跟她说:「这是我家。」 眼里没有丝毫委屈和不乐意。 忽而风颳过。 又想起他一次次执着地问她到底对他有没有感觉,如果不是哥哥,会不会跟他在一起。 好奇怪。 这些奇怪的行为如今有了出处。 原来他是真的在奇怪的环境中长大,早就丢了世俗的道德感。 可是那又怎样。 她可以尝试理解,但是不会接受。 第61章 潜逃 云州山里很静。 吃过早餐, 央仪循着记忆中的路线往山上走。 方尖儿告诉过她,隔一个山头,那方向有信号塔。 只不过记得是一回事, 真的让她自己一个人去找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段路常有人走,泥石裸露。 央仪不至于害怕,就是重复的景见多了, 她容易恍惚, 是不是走错? 那座伫立在半山腰的翘脚楼就是她辨别方向最好的航标。多绕了一段远路,终于看到手机冒出一格信号。 她立马举起手,用艰难的姿势仰头髮消息。 ——奶奶没事。 这四个字因为姿势艰难, 日光晃眼, 打错了好几次。 发出去后没多久, 方尖儿回復。 是个感激涕零的表情,问她什么时候回市里。 央仪说不急, 到哪玩都是玩, 过两天。 那边连声说好:【周末我飞一趟云州, 咱们见面说。】 发完这些, 信号神奇地消失了。 央仪对手机没有瘾,揣回兜里,顺着来时的路飞快往下。 她这次来云州不知道要进山, 没带什么长裤,更没有驱虫水。怕虫子咬, 下山的时候一点不敢耽误。 远远听见山谷里有喧譁,像是喝彩。 下山脚步快,很快就见到潺潺流动的小溪, 再顺着小溪往下,是石头铺就的路。路的尽头, 便是奶奶家。 央仪加快脚步。 在听不懂的方言中忽得捕捉到一句普通话。 那句话不像在和村里人说话,反倒是冲着她来的。 她抬头,远远眯起了眼。 山风里,男生背着巨大的登山包,朝她挥舞手臂。 走近了她才听见,他笑着说。 「姐姐,是我啊。」 央仪花了点时间才将人认出来。他瘦了一些,皮肤被西海岸的日光晒得健康均匀,只是说话时会下意识地抽气,好像有什么不舒服似的,连背也微微往前勾着。 那个巨大的登山包被他放在脚边,他双手摊着,好像在接受村里居民的打量,笑意盈盈,带着少年的爽朗。 等人散了,央仪才接上话。 「你不是在美国吗?」 路周将冲锋衣脱下,罩在登山包上,笑着说:「但我现在在云州。」 央仪古怪地看着他:「你不回榕城?」 「是啊。」他笑了下,「逃回来的。」 这段时间过得太混乱,央仪根本没想过孟鹤鸣会怎么处理这件事,尤其是会怎么对他的弟弟。 但他们是亲兄弟,好歹有血缘连结。 与其关心他,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 他就算被孟鹤鸣安置在美国,自然也是衣食无忧的。 央仪觉得此时从他嘴里说出的逃回来,更像是在开玩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5页 但要说他是为了她跑到这里。 更不可能了。 她已经拉黑了对方,也没有透露过任何行踪,他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在云州山里。 更何况,央仪觉得自己没那么重要。 重要到足够和哥哥反目。 这么想,「逃回来」倒真成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从孟家的掌控下逃出来,回到云州养父母的家。 大概孟家也有什么让他窒息的地方吧。 央仪没想通这里面的逻辑,不过也懒得再想。 绕开他,她往奶奶家的方向走。 奶奶正在门口张望,见她回来,招唿她,同时也招唿她身后的人:「小路子也来。」 小路子。 好可爱的称唿。 央仪脑海中联想到太监,不自觉地扬起唇角。 被跟着的人逮个正着:「你是不是在乱想?」 「没有啊。」央仪很坦然。 他很无语:「我都看出来了。」 淡淡的青草香随着他走近飘到鼻腔,央仪好像闻到了当初认识时很干净的少年的味道。 他在榕城时慢慢习惯的那些高级香被扔在了不知什么地方,仿佛在云州这座山里,还是很久之前的路周。 他很细心,看奶奶走路不方便径直上前。 男生人高马大,在小老太太面前更显得山一样壮实。稍稍用力,就把老太太扶了起来。 奶奶笑:「一把年纪了还能享受一回公主的待遇。」 男生也跟着笑起来:「公主哪分什么年龄。」 「在外面都还好?」 「挺好的。」 「你亲生父母对你也好?」 「见过几面,还不熟。不过人不错。就是有个烦人的哥哥。」 「烦人的哥哥?」 「嗯,管东管西的,特严肃,又古板,看着谦谦君子一表人才的,其实骨子里特不尊重人。我总觉得他看我的时候心里在想,不入流的小垃圾。」 「可不能这么说。」奶奶劝说。 男生用力嗯了声:「我是跟您才说的。」 央仪跟在后面,视线在他嘴边玩笑似的笑容上停留了几秒。 撇除私人情绪,评价得很到位。 进了堂屋。 他弯腰把人放下,顺手撑了一把藤椅的扶手。 很小的动作,央仪察觉到了。而后听见他说话时倒吸了几口凉气,手掌也时不时抵在肋下。 趁老太太回屋,她隔空指指他:「受伤了?」 一直抵在肋骨上的手忽得垂下,男生无所谓地摆摆手:「小事。」 既是小事,央仪就没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打算。 她坐在一旁继续分拣菌子,倒是男生不安地换了几个姿势,最后坐在小马扎上,长腿敞着,上半身微微后仰地打量她:「真不问啊?」 央仪抬眼:「我看着像很八卦的样子吗?」 两人隔空对视。 他忽得咧了下嘴:「是我哥揍的。」 「……」 「你不问原因?」 央仪说:「我不问你就不说了?」 「……倒也不是。」 隔了许久,他尴尬地摸摸鼻樑。 「算了,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央仪将一个坏了的菌子抛出去:「嗯。」 看她确实对这些事不关心。 他不再说话,脖颈后仰。 头髮有段时间没剪长长许多,人一仰,黑髮就跟着往后倒。看起来蓬松柔软,像小狗。就这么听着耳边的窸窸窣窣看了会儿堂屋的横樑,最后慢悠悠直起身。 「他把我关在佛罗里达的疗养院里,和我爸待在一起。那里所有人都对我们很尊敬,可惜就是没给自由。我以为要在那待一辈子了。」他眨眨眼。 「偷渡了?」央仪随口接。 「你想什么呢。」他笑,「我这叫遣送回国。」 央仪懒得知道那些弯弯绕绕。 专心地和菌子作斗争。 正巧老太太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给路周的东西。 「我腿不方便,回去时带给你家里。」老太太不放心道,「你那个爸好像也在家,知道吗?」 「听说了。」男生从小马扎上起来,抻抻长腿,「小时候打不过能跑,现在跑不了,但是能打了。」 说着他捋起袖口,露出漂亮的线条。 奶奶拍拍他:「耍嘴贫。」 「那我先走了?」人都到门口了,他还要特意回过头,这句话是朝着央仪说的。 央仪知道。 她没搭理。 可能是空气太安静,这样显得气氛太古怪。 在他跨出门槛时,央仪还是装作刚回神似的哦了声,抬手:「慢走。」 他笑起来,头髮被太阳晒得金黄。 趁老太太不注意,伸手偷偷在半空划了个心。 讨厌的小狗。 央仪在心里想。 晚间时分,小狗又来了。带了自己家舂的豇豆和干巴。他布在小木桌上,用黑黝黝的眼睛望她:「奶奶不爱吃辣,我想着她应该不做这个。特意带过来给你吃的。」 小米辣被舂碎了,再和上生姜,豆豉,鲜辣爽口。 央仪在云州小吃街上吃过,倒是没尝过土家的。 她动了动筷子,疑心:「你又要干嘛?」 他浑身散发着可怜劲儿,问:「普通做朋友也不行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6页 「我挺相信一句话的。」央仪看着他。 「什么?」 「男女间没有单纯的友谊。」 「……」 被拒绝次数多了,路周反而习惯了这种反应。 在佛罗里达的那些天,他不是没想过。 之前的自己确实幼稚,只想着把她从他哥手里抢过来,抢过来之后呢?她怎么自处,他完全没考虑过。 因此也在几次与孟鹤鸣的争执中,说过模稜两可、中伤她的话。 他很后悔。 然而后悔是世上最无用的东西。 过去的事改变不了,他想要再试一次,从最普通的朋友关系做起,让她认真地将他当一个男人,重新认识一次。如果这样还是不行…… 他垂下眼。 分享是错的,他一边知道这件事不被正常人认可,一边又对这些错误习以为常。 在疗养院时,他和那位医生无意间聊过两性关系。 医生思想很开明,说不介意对方的精神和身体是否从始至终属于自己,只在乎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要专心。 那时路周刚取下胸带,低头看着自己断了肋骨的地方,问:「同时和两个人在一起不行吗?」 医生惊讶地看着他,嘴里喊着oh my gosh:「你们东方人的思想可真前卫,我要洗去我那些刻板印象了。」 当然最后医生还是秉持操守,认真地提议说:「要不你还是去看看心理医生吧,我知道几个好的。」 他当时摇头说不要:「我知道那是错的。我只是在得不到的时候,容易陷入了自己的幻想。」 现在他知道了,他的这些想法就算在自诩开明的老外那都不被接受。 老外说,这叫不尊重。 不尊重自己,也不尊重你爱的人。 爱可以奉献可以伟大,但它本质是自私的。 路周想,是和他哥一样自私吗。 筷子清脆的响声把他拉了回来。 他看到女人已经尝了几口他带过来的菜,可能是吃到小米辣了,嘴巴不似正常的红,吐出一小截舌尖。 旁边搪瓷杯里的水被喝到了底。 她无语地看着他,眼神好像在吐槽你家辣椒是不是不要钱。 活色生香。 他的笑卡在唇边,喉结不耐地滚了一下。 忽然想,他哥是对的。 如果他是孟鹤鸣,一定会更自私。 *** 榕城孟鹤鸣常去的那家会所里。 苏挺正在跟他汇报:「土地和工程都谈下来了,价格比原先想的稍贵一些。你也知道,杭城那边不比榕城差,郊区的地这两年涨得厉害。」 「无所谓。」男人对这些钱不甚在意。 「我能好奇问问吗?你怎么突然对慈善感兴趣了?」 「老头能做我不能?」 「那为什么突然从最近开始?」 「你就当我亏心事做多了。」 「……」 这很难评。 苏挺感觉到异常不是一天两天了,但往常他见到央仪的频率就很低,根本没把猜测往她身上套。 毕竟在他们这个圈子里都公认,孟鹤鸣不提结束,没有女人会愿意离开这个人形atm机。 他想了想:「容我再问一句,我帮你去敲合同有什么不对的?干嘛非得叫我所里其他人去?我会坏你事?」 孟鹤鸣被问得略抬了下眼:「你不是在帮我弄榕城这边的事?」 苏挺好气:「……你之前怎么从没这么周到地替我考虑过!」 忙起来时候把他当陀螺24小时不停歇。 现在知道关爱劳动人民了? 「我看是因为杭城吧。」苏挺冷冷地说,「央小姐是杭城人。你不想让她知道。」 气氛因为这句话有稍许冷峭。 男人靠在沙发里没说话,手指有节拍地打在扶手上。 苏挺观察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小心地说:「上次李勤予的事我多少听说了一点,你跟他合作都断了,他家现在正闹着呢。我知道他得罪了央小姐,但是为一个——」 后面的话没敢再往下说。 男人沉寂的眼神扫过来,静谧到让人生憷。 苏挺恍然想到有一次打牌的时候,他好像用「夫妻」两字定性过这段关系。 当日在牌桌上的惊讶很快就消化了,后来他们几个私底下说起仍然觉得那是一时气氛到,开的玩笑。 可是现在不对了。 苏挺暗自想,要是自己的太太和李勤予之间有矛盾,他不会像孟鹤鸣做得这么果断。 或许是职业习惯,他乐于当中间人调解矛盾。 太太受了委屈安抚一下,李勤予那边再给点利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样的结果对他来说才是皆大欢喜。 而不是像孟鹤鸣一样。 他做得太绝了。 这些天李家闹得很难看。 正想着要不要再劝一劝,忽然来了通电话。 或许是因为相熟,男人在误触到免提后没怎么在意,径直将手机丢在茶几上。 是一通来自大洋彼岸的电话。 那边讲着英语,美式发音,语速快的时候会有囫囵之感。 几句后,苏挺听懂了。 他惊愕地望向一贯从容的好友。 最近只是听说孟家小少爷跟着一起去了美国,但没见回来,没人知道是被他这位好大哥给软禁在了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7页 对方只言片语说得很清楚,用了「买通护工」「潜逃」这样的词。 他诧异于这桩豪门秘辛。 在想小少爷到底犯了什么事,值得用上和对孟泽平一样的手段——专人看护,了却余生。 坐在沙发里那位好友却没什么波澜,眉心很浅地皱着,冷沉沉地问对面:「现在人呢?」 遣送回国了。 那边回。 第62章 黑名单 和路周相处的时间不长。 但孟鹤鸣似乎知道那位弟弟的想法, 那么执着地想要回国,他不觉得是对故土的思念胜过一切,而是对从未得到的、也不该他得到的东西仍有觊觎的想法。 他很倔强, 骨子里有很强的胜负欲。 被他这样的哥哥压着,恐怕会无限激发他这股来势汹汹的竞争欲望。 在这种时候,孟鹤鸣的理性仍然占据脑海。 这使他更不明白为什么多日前自己会失控。 在不该问爱不爱的时候问了爱。 很没有品。 默默握紧拳心, 他起身。 苏挺一脸紧张地问他做什么去? 他回望一眼:「不做什么, 去云州。」 为什么是云州? 几乎在得知消息的同时,孟鹤鸣便知道了他那位弟弟会在的位置。 如果他降落榕城,瞒不过孟家。 偌大的版图, 他熟悉的地方不过就是两个, 除却榕城便是云州。 至于另一个原因。 前些天苏挺的同事回来时偶然说到, 央小姐去了云州旅游。那天之后再没去福利院。 他本能地觉得,小混蛋会去她在的地方。 从申请航线再到抵达云州机场, 只花了三个小时。助理安排好一切, 询问是否立即进山。 助理不明白为什么忽然要到那么一个既交通不便又没有开发价值的地方去, 只是单纯地执行指令。 但这道指令在下机后改变了。 男人闭眼靠在迈巴赫后座, 告诉他去酒店。 助理得令,又问:「明天需要进山吗?」 「不用了。」男人冷静地说。 在万里高空上,他突然想通一件事。 从始至终都是以他的意志在延续那段关系, 他那么突兀地出现在云州,出现在他们面前, 她或许会误解。 误解自己仍然不肯放过,私底下收集她所有的行踪,像密不透风的大网将她笼罩。 可事实上他只是偶然得到她的消息。 月光穿透云层, 也穿透了他的心。 孟鹤鸣深刻地意识到一切早就脱离了掌控。 他远没有想像中那么游刃有余。 卑微和让步,这些在她说分手的那一刻起至今, 仍在不断穿透他。 他偶尔也会想,到底是从未被如此拒绝过的经歷激发了他的争强好胜,还是他真的捨不得。捨不得半山的月,温吞的风。 如果当时是他厌烦了提的分手,还会这么耿耿于怀吗? 孟鹤鸣不知道。 他唯一知道的是,她没来之前,榕城是榕城。 她离开之后,榕城就不是榕城了。 与此同时,在榕城的方尖儿也意识到一件事。 夸赞闺蜜的那条朋友圈至今为止没人点赞,非常不符合常理。她重新点开,研究了许久,终于发现一个令人惊愕的现实——部分可见和不给谁看这两个标籤真的该死啊。 也就是说,那条写闺蜜在云州的朋友圈原本是想不给路周看,结果选成了只展示给了路周一个人看。 真该死。 这不是什么大的失误。 或许人家压根没看见呢。方尖儿无语地想。 她打算跟央仪说一下,但想到云州山里的破信号,又熄了火。 路周知道闺蜜在哪又怎么样。 前男友的弟弟,早没关系啦!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早就没关系」的两人几小时前还坐在一起。男生满屋子找水,从热水壶里倒出来一些。热水唿唿冒着白烟,他用两个瓷碗来回倒腾,好不容易晾凉一点,愧疚地递过去,换来呜噜呜噜含在嗓子眼的骂。 等口腔里的辣下去了,央仪也出了一头的汗。 她明明没说什么,眼睛里全是窘迫和埋怨。 路周忽然觉得医生的提议值得考虑,他心理真的好像有问题。 被她骂都满心愉悦。 他听到自己胸腔里迴荡的热烈心跳,弯唇:「有那么辣吗,这才只是——」 说着他自己尝了一筷子,脸色瞬间变得古怪。 硬着头皮咀嚼,再咀嚼,下咽。 终于忍不住一声:「——靠。好辣。」 想都没想,他捞过桌子上的瓷碗仰头吨吨吨饮尽,狗似的吐了吐舌头,又唿唿几声。 等放下碗,看到自己嘴唇刚碰过的地方,又想起刚才她也用过同一个碗,心跳忽然失控,又重又勐地撞击起来。 耳朵瞬间红了。 他张嘴:「那个……我……」 央仪显然没意识到,很不给面子地眯了下眼:「你是在整我吧?」 「真不是,我不知道这么辣,我记得我只放了一根。」 等等。 他中途出厨房的时候,养母正好进来。 问他在做什么,他说舂干巴。 不会那个时候…… 养母已经贴心地放好佐料了吧? 所以后来他再进去,其实是放了双份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8页 想到此,男生无语地抹了下脸。 他说:「……要不,再给我一次机会?」 这话有一语双关的意思。 央仪跳过:「这你自己做的啊?」 「……是。」 她为难地摇摇头,说得他道心破碎。 「手艺好差。」 这个年纪的男孩正是不服输的时候,第二天他又来了,连石臼都带来了,坐在奶奶家院里。 非要给她们俩试试身手。 奶奶听说昨天的故事,连连摇头:「我就不参加了。」 央仪也摇头:「我也不是很想。」 「昨天是失误,这次为了不被第三个人影响,我从头到尾不会离开半步 。」他一脸认真小狗的表情,「奶奶你知道的,我从小自己做饭,不可能会难吃。」 奶奶鼓励他:「把自己餵这么大,不会太难吃。」 他的眼睛亮了亮,转头就被央仪扑灭了。 她说:「奶奶那你别急着回屋啊,我看到你在挪脚尖了。」 老太太爽朗地笑两声:「我还有文献没看完,厨艺大赛等着方块三下次来跟你们玩。」 「奶奶,你太不给面子了!」路周满脸幽怨。 院子里很快又剩下他们俩。 这次央仪没打击他,随他在那笃笃笃发出舂捣的声音,她就坐在一旁,一会看看云一会看看山。极少时候,视线会落在他干活的手上。很漂亮修长的手指,肤色健康,肌理流畅,她记得最初在便利店时,也是一下被这双手吸引了。他动作很利落,确实是干惯了活的样子。 再继续看山,云州很漂亮,天要入秋了还是满目苍翠。山林葳蕤随风而动,小溪潺潺流淌,世外桃源似的。要不是这里蚊虫多,她还真想一直待在这。 惬意地眯着眼,正想着,风从头顶吹过,树叶沙沙。 她眼前忽得一晃,疑似看到什么从头顶落了下来。 低头,鞋尖上赫然躺着一条虫。 啊的一声,央仪弹开。 但是虫是落在鞋尖上的,肥白滚圆一条,不会因为她的跳动滚落在地。它像看准了这块领地似的,身体象徵性扭了两下,又平静下来。 央仪头髮发麻,原地又蹦又跳。 看到路周不解地望过来,一个劲地:「虫虫虫虫虫!!!」 这人怕虫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路周反应过来,抬脚过来帮忙,长腿逼仄在台下,勐得撞上桌角,锅碗瓢盆顿时乒铃乓啷起来。 安静的小院变得鸡飞狗跳。 奶奶从窗户里探出头:「怎么啦?」 「有虫啊!奶奶!」央仪崩溃大喊。 奶奶淡定地哦,把窗关了。过不到几秒,又顶开:「小路子,捉虫。」 那条肥白的肉虫扭了几下,就跑到了男生掌心,原本还在挣扎,挣了几下或许觉得这个地方还不错,有青草香,扭停了,软趴趴躺下。 央仪缩着腿:「离我远点。」 被嫌弃的虫和人后退一步,人很无辜地说:「可它不咬人啊。」 「不咬人也不行。」央仪坚定道。 他拎着那条虫,在空中晃:「你知道这什么吗?」 央仪是多一眼都不想看,撇开头,冷酷地回:「虫。」 「竹虫,很好吃的。」他说,「过油炸两遍,嘎嘣脆。一到秋天我们这里——」 央仪随手抄了个什么扔过去:「闭嘴吧你。」 那边闷笑几声,转身时肩线都在抖。他寻了个角落,半蹲,把虫子扔到草堆里放生了。 央仪再度无语:「你好歹扔到院子外面吧?」 他直起身,若有所思:「要不我给你做个防护网,把你罩起来。」 玩笑性质很明显的一句话,央仪蹙着眉头,居然在认真思考可行性。她是真不能和这些奇奇怪怪、肥肥嫩嫩的虫子生活在一个空间,带甲壳的多足昆虫要稍微好一点,柔软的,滑腻腻的那种是真要命。 见她愁眉苦脸。 路周问:「你上次来不是带了很多驱虫药水吗?」 央仪很懊恼:「这次来得急。」 顿了顿,他说:「行吧,勉为其难给你做一点。」 「做什么?驱虫药?」央仪显然不信,「这你也会?」 男生得意地哼笑两声:「这才知道我厉害吧?我会的可多了。」 「……」 他好像不是在吹牛,是真的会。 在舂完干巴后洗净石臼搁在一旁,又消失了十来分钟,回来的时候手里抓着一大把锯齿状的草,还有些干巴巴的树皮。他摊在檯面上,摘掉杂质,一点点研磨起来。 央仪好奇地探过头去:「你这是什么?」 「秘密。」他低着头,嘴角有个很明显的弧度。 她想了想:「我知道薄荷啊柠檬桉什么的可以驱虫,这里面是吗?」 男生低头忙碌:「驱虫的植物多着呢,还有迷迭香,金银花,姜根,天竺葵,香茅,苦栋的皮,叶,果……」 央仪产生了丁点儿兴趣:「哪些是?」 他唇角又翘高一些:「你猜。」 这副云遮雾绕的样子还真像他哥。 唯一区别是那位是真的猜不到,眼前这位是小孩子脾气,故作高深。 托着腮看他捣鼓了一阵。 茎叶被捣碎,舂棒底端沾着鲜绿的汁。他一圈圈地认真研磨,摩擦出让人昏昏欲睡的声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9页 在她快要点着头往下垂时。 「哎姐姐。」 男生忽然出声。 她一个激灵坐好,表情还带着点茫然:「干嘛?」 他拍拍手,清淡的草香飘到鼻尖。 俯身,直到与她平视。 「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呗?」 第63章 言谢 通常把一个人拉黑是考虑到以后不用见面, 见面也不会产生交集。所以当面谈到这件事的机会不多。 央仪这么巧,碰上了。 对方不尴尬,尴尬就会转移到她身上。 脑袋里的瞌睡虫一下跑得精光。 她在飞速思索一个明面上过得去的藉口。 说误点了? 不成, 拉黑一个人好几道工序,再怎么误触也不会连着误触几次。 那就说和孟鹤鸣分手了,所以他身边的人连带着一起全部拉黑? 也不成, 容易露馅。 毕竟徐叔啊助理啊什么的, 都还在通讯录躺着。 眼一闭心一横。 央仪道:「你们俩兄弟真的很烦。」 他脸上的情绪很明显怔了一下,不过片刻后,大概是想到孟鹤鸣和他是同级待遇, 忽得开阔起来。笑一声, 胸腔震动一下, 很快,他扶着肋下很吃力地笑起来。 笑完, 认真地点了下头:「他是挺烦的。」 「你也很烦。」央仪补充。 「嗯, 我好烦啊……」男生混不吝地说, 「所以在这给嫌我烦的人舂干巴, 捣驱虫膏,我太烦了。」 这话多少就有点阴阳怪气的意思了啊。 央仪无语。 她用手点点台面:「适可而止啊。」 他眨眼睛:「那你什么时候把我放出来?」 他的瞳仁很黑,笑的时候水汪汪一掬, 不笑了便立马能静下来,跟湖面似的, 里面很容易倒映出人影。 央仪看到自己点台面的手停住了,她可能真的认真地思考了若干秒。但是她知道,那几秒里她脑子里是空白的, 至少不是对着眼前人眼前事。她最近经常有这样泛空的时候,疑心是榕城那段时间剜去得太快, 心里空落落的那块还没彻底补齐。 「要考虑这么久啊?」男生打断了她。 他可惜地嘆了声:「看来还没到时候,我再努力努力吧。」 晚点路周走的时候嘱咐她:「药膏没毒的,在手腕和脚脖子上擦擦。人家虫子闻着你的味道这么沖,就不来了。不过晚上还是记得洗掉。」 央仪闻了闻,是青草味,不沖。 她点头:「哦。」 他摆摆手:「明天再来。」 怎么还来? 央仪忍不住问出口:「你没正事的吗?」 「有啊。」他说,「正在努力把自己从黑名单里解放出来,就这一件正事。」 「……」 天天这么来,她不觉得什么,奶奶都要觉得他们有一腿了。央仪哭笑不得,输给他的烦人劲儿。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格信号都没的手机,当着他的面点开,从黑名单里把人放出来。 「看到了?」她抬眼,「你的正事干完了,明天别来了。」 刚才一瞥,在黑名单里看到另一串熟悉的号码,是他哥。路周心情不错地弯了弯唇:「好。我最听话。」 你要是真听话就不会几秒前还躺在黑名单了。 央仪在心里吐槽。 送走这座大佛,央仪正儿八经坐下来尝了尝他昨天做失败的菜。今天的味道正,比她在小吃街上吃到的还好吃,只不过现在不是饭点,青黄不接的。她尝了几口就拿一张保鲜膜封了起来,放在檯面上,等着晚上再下饭。 可是今天有点奇怪。 饭点之前,央仪照例在附近逛完回家,想帮忙打下手。在门口喊了好几遍,奶奶都没声。 她敲门,老太太也不应。 心里闪过不好的预感,她破门而入,看到老太太靠在床边,眼睛半眯着,精神不济的样子。 见她进来,手微微抬了下,像在招唿。 央仪赶紧跑过去,手抚上额头。 温度正常。 然后下一步…… 央仪没这方面的知识,看到人萎靡不振第一反应就是感冒发烧。然而一探温度正常,她真不知道下一步该是什么。 只好问:「奶奶,你哪里不舒服?」 老太太下午还好好的,这会儿不知道哪不对了,自己也搞不清,很吃力地抬了抬手,又摸摸胸口。 「有点头晕。」 央仪问:「低血糖?」 她喘着气:「没有这个病史。」 「那,那高血压?」 「我血压一向很好。」 热锅上的蚂蚁这词有了具象化,她手心慌得出了虚汗。这个时候除了问还是只能问:「还有哪不舒服?」 「胸口噁心。」奶奶有气无力道,「可能吃坏东西了。」 要不是老太太中午没参加他们的厨艺大赛,央仪这会儿绝对已经把锅甩到路周头上。 她着急道:「除了头晕噁心呢?」 老太太眼睛闭起,费力地摇了摇头。 央仪一手扶着老太太因为使不上力而摇摇欲坠的头,一手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忽得停住。 比上百度百科问医更让人绝望的,就是连打开百度的网都没有。 不懂病理,没地方求助。 现在的状况无异于两眼一抹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0页 唯一的期望就是老太太只是暂时有点不舒服,很快就能恢復过来。 她问奶奶:「要不要喝点水?」 奶奶摆摆手,说:「我就躺躺。」 「那我陪你。」央仪道。 「不用。」老太太又喘了一口气,「好像好一点了,你乖乖去吃饭,有事我叫你。」 这个时候能吃得下饭,心不是一般的大。 央仪带上门,特意留了条缝,搬着马扎干坐在门口。 天色一点点暗沉下来,洒在她身上的金黄被银色月光替代,静谧的一层,衬得没有烟火气的小院格外寂寥。 期间她也想过要不要出去求助村人,但又怕奶奶有什么需要找不着她。等到月上树梢,里边终于传来均匀的唿吸声,她这才轻手轻脚地起身。 小腿麻了,站起来时细细密密地疼。 她抻了下手臂,肩颈也跟着发出咯咯响声。 确认奶奶睡着,她带上堂屋的门,用手机的手电筒照着,往山腰上走。 来这里两次,晚上她只出过一次门。 那次还是生日前夕,路周骗她出来抓萤火虫,走得不远,才一两百米。这次她要去的地方隐在山腰上,树林郁郁葱葱,遮天蔽日地茂盛。 晚上视野不好,白日里可以凭藉那座翘脚小楼辨别方向,到了晚上就像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花了远多余两倍的时间,她才摸到山腰。 茂密的树林后小楼的轮廓影影绰绰。 山风变凉了,古木矗立,那一道道黑漆漆的枝干伫立眼前,安静又沉寂。 小楼近在眼前。 隔着一扇木门,里面争执声不断。 瓷盆很重地砸在门板上,紧接着是桌腿划过地面发出的刺耳声音,中间夹杂她听不懂的叫骂。 有女人从中拉架,与另两道粗犷的嗓音不同。 再之后,又是摔桌子摔凳。 央仪自认来得不是时候。 但奶奶的情况,她又觉得自己没法擅自做主。 犹豫间,属于年轻男人的清澈嗓音缓缓响了起来,他说的同样也是方言。 但央仪猜测是问对方摔够了没有。 因为在这之后,摔东西的声音不见了。 紧接着又是重重一声,比先前任何一下都重,嘭得一下砸在门板上,把紧闭的门板都砸得震颤数秒。 她吓得啊了一声倒退。 里面静了静,紧接着脚步声靠过来。 门吱呀开了,男生扶在门框边长身直立。 他语气瞬间柔软下来,问:「你怎么来了?」 央仪有点不知所措,指指里面:「……不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的。」他表情比往日淡,这个时候更有他兄长的味道,眼神暗沉沉落下,「等我一下。」 想了想奶奶的事,央仪只好点头:「……嗯。行。」 他回身进去,央仪也在敞开的门缝里窥见了堂屋里的场景。几张木条凳被摔得稀巴烂,靠门这边的砖块上不知被什么砸的,裂了块口子。 两男一女望过来,与她眼神短暂相接,女的看起来很利落,但在争执的男性面前还是显得气势不足,而那两个男的,一个老实巴交地在那搓手,另一个则眼眸闪烁,泛着市侩的光。 想到奶奶说的这家的境况,央仪在心里悄悄对上了号。她很快收回目光,听到路周进去又说了几句。 其中一个兇相的男人想要拉他胳膊,被他甩开,他又冷冰冰地说了句什么,那个男人终于歇火。 不到一分钟,路周拎了件外套出来,将门带上,把堂屋里的场景隔绝在他身后。 「什么急事?」他问。 央仪抿了下唇:「你们这,有没有医生?」 他从冲锋衣兜里摸出一支手电,嗒一声摁亮。 光线从她身上一晃而过。 好狼狈。 下半截裤腿都是泥,膝盖的位置很明显的两团,像是摔了。手上也乌泱泱的,头髮几缕几缕绞在一起,汗湿在颈侧,发顶还挂着几片枯叶。 山里夜路尤其难走,他们走惯了的人都有不甚踩空的时候,别说一个城里来的外人了。 都不知道她顶着黑爬上来要走多久。 男生的面容隐在黑暗中,声音能听出他是皱着眉的:「你摔伤没?」 「不是我。」央仪快速道,「奶奶好像不太舒服,但是我不知道原因。你们这病了一般都找谁看?」 「严重吗?」他问。 央仪不确定道:「精神不振,具体的我说不好。」 他没犹豫,随手将外套照在她脑袋上:「我跟你去看看。」 「那行。」央仪求之不得。 两步之后,路周停在原地:「上来?」 「啊?」 他拍拍后肩:「我背你下去。」 倒是……不至于。 「你再多摔两下,我一会还得给你找接骨医生去。」男生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两条腿,友情提醒,「哦忘了说,我们这边条件落后,什么麻醉啊止痛的你别指望,就给你生生地咔一下——」 央仪对这里的条件已经有了实质性的了解。 来的路上摔得她七晕八素的,多花费的那点时间不是在找路就是在鼓励自己从地上爬起来。 现在她非常能理解老太太是怎么在溪边摔的跤了。一到晚上黑灯瞎火的,摔沟里都不一定有人知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1页 两条腿后知后觉地开始痛,还可能破皮了。 她比划了一下男生的身高,无语道:「那你还不蹲?!你以为我跳得上去?!」 「来了来了。」路周笑一声,乖乖趴下。 又一次趴他背上。 这次央仪心安理得。 下去的路依然黑,头顶月光都被遮天蔽日的草木给遮蔽了,两道手电光堪堪照亮脚下的路。 她有点累,下巴没什么力气地搁在男生肩上。 「你家刚才在吵架?」 「嗯。」他没什么所谓地说,「养父回来要钱,我不让给,所以他在闹脾气。」 闹脾气…… 这词听着还挺温柔,要不是亲眼所见堂屋摔得稀巴烂的场景,她还真信了。 那明明就是撒泼卖疯。 她问:「现在好了?」 男生注意力都在脚下,跳下一块突石:「好没好都这样,反正钱是不可能再出一分的了。」 「那你出来了,他在家里……」 「他不敢。」路周说。 刚刚一板凳擦着养父的耳朵摔过去,已经把他吓得够呛了。短时间不敢犯浑。 路周想起对方颤慄的眼神,有种难以言喻的舒爽。 他拢了下手指,又张开,从小到大被支配的人生终于轮到他来掌控了一回。 让别人看他的脸色,原来这就是他哥这样位高权重的人眼里的世界。 他听着林间沙沙,感受到背上的温香软玉。 想要争夺到底的心膨胀到了顶点。 下山路走得很快。 央仪从他身上跳下来时,他的心空了一瞬,不过很快恢復如常,借屋里的灯打量她。 她膝盖应该摔破了,走路姿势不太对。 正想着要不要提醒她先看看,她已经一马当先跑去了院里,推开东边的房门。 「奶奶,你怎么样?」路周跟在后面进去。 「奶奶?」央仪趴在床沿,跟着叫了一声。 老太太迷迷煳煳的,不像被喊醒,倒像是在梦呓。 央仪又探探她的额头,摸摸手,温度一切正常。 她转头看屋里多出的另一个大活人,声音焦急:「好像比刚才状态差了,刚才还和我说话的。」 他去倒水,端到床前低声问:「只说头晕噁心?」 央仪有点病急乱投医的意思,眼睛里闪过期待的神色:「你是不是还懂点治这个的草药偏方?」 男生苦笑道:「这个是真不懂。」 「……」 她思忖片刻:「那我们现在有两个人了,我在这看着,你帮忙去请医生?」 如果说刚来时他还没觉得有什么,这会儿眉头已经彻底锁了起来,支吾了一下:「这里出去到最近的县城医院,要四到五个小时,还是白天,有车的时候。」 晚上,且村里没有车。 条件统统不成立。 如果求县里的人来接,一来一回就是八九个小时。 央仪问:「那平时这的老人病了怎么办?」 「慢性病还好说,像这种突然的……」他顿了顿,声音很低,「阿兹走的时候红光满面,他们都说是善终,村里的老人很羡慕这样无痛苦的死法。」 央仪紧抿双唇,听他继续往下说: 「可是要是懂现代医理就知道其实她是因为脑溢血,并不是没有痛苦,只不过最初无人在意,后来便是一下子过去,没人发觉。在这里到这个年纪,大多数人都是……」 不用再说,央仪听懂了。 但她无法接受。 路周受不了她突然沉寂的目光。 他尝试安慰说:「也有可能是我们想得太多,明天起来奶奶就恢復如初了。这样的情况也不是没有。」 无论是出于对闺蜜亲人的责任,还是每次进山奶奶的照顾,央仪摸了摸奶奶的手,起身。 「我没办法用这个来赌。」她走到门口,闷声说,「这里哪里能打电话?我要去给县医院打电话。」 「往外走一个多小时,有一家安了电话。」 男生按住她的手:「我去吧,路只有我熟。」 央仪心下焦躁,反握住他的:「路周,这次真的要谢谢你。」 没想到第一次被她全身心地信任是这个时候。 路周笑意苦涩:「这时候谈谢是不是……」 「我真心的。」她说。 第64章 兄弟 夜晚的寂静山村, 忽然被巨大的螺旋桨声打破。 声音越来越近,直到在半空盘旋。 一些睡意浅的村民已经披着衣服探出头,往声音源头张望。月光很轻地罩在头顶, 放眼望去山色黯淡,村民忽得睁大眼,揉几下, 再揉几下。 确定梦醒了, 也确定半空的确盘桓着一架直升机。 「飞、飞飞飞飞机?」 家里几口人用方言互相表达震惊。 他们在山里活了一辈子,汽车都没见过几辆,别说飞机了。 山脚下这间。 在听到螺旋桨的巨大风声时, 央仪也以为是幻听。 她心里焦虑不宁, 乱七八糟的想法一个接一个地过去, 唯一坚定的就是老太太不能出事。 一会摸摸老太太的手,一会又凑在她耳边说话, 水杯送到嘴边好多次了, 水都被原封不动吐了回来。 时间每过去一分钟, 她的焦虑就更多一层。 听到螺旋桨声, 她下意识给了自己一巴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2页 一定是困迷煳了。 她起身,走到窗口。 天色暗得只剩一轮弯月,云层被月光镀了一层银边, 再往深处,又是昏暗一片。 两个多小时了, 路周还没回来。 需要担心的人从一个变成两个,她焦躁地走了两圈,直到神思清醒, 确认耳朵里听到的动静不是幻觉。 推开门往外,夜空漆黑, 但声音更大了。 她反身跑到住的那间阁楼,推开窗。 头髮被突如其来的大风吹得飞舞,啪啪打在眼皮上,拨开长发随便挽了下,这才看清不远处的半空,确实有直升机盘桓。 直升机? 她怔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 路周这小子可以啊,连直升机都能叫来。 不过地形复杂,直升机一时半会降不下来,从半山腰盘桓到谷底,悬停半空,似乎在考虑降落点。 央仪快速下楼,凭藉在这附近闲逛时的记忆,勉强找到一处还算开阔的空地,打开手机电筒。 微弱的光终于传达到半空。 飞行员擦了擦头上热汗:「老闆,那里可能可以降落。」 这架直升机从云州起飞,紧密的空间里载着一支医疗团队和设备。如果不是本着对所有人负责的原则,或许那位沉默寡言的老闆早就下令降落了。 飞行员与他不熟,只是见过那么多有钱的客人,一下判断出了对方果决的气场。 与往日那些游山玩水的客人不同,这位看起来温文尔雅,眼里却有着上位者特有的从容与自持。 下一秒,他果然听到耳机里传来男人沉稳的声线。 「能降。」 飞行员心想这话听着一点都没安慰到人。 这里黑灯瞎火,地形又复杂,谁都不知道底下等着他们的是什么。如果不够开阔滚落下去,那真是…… 「我在义大利拿到过飞行执照。」男人转头看他,表情和他的声音一样从容,「相信我,可以。」 莫名地,飞行员心中涌出一股身为王牌飞行员的信心。他点了下头:「我试试。」 数分钟后。 直升机安全着陆,飞行员擦了下汗。 身后医疗团队撤去耳机:「孟总,我们——」 男人在急速游动的风里跳下去。 「我去找人。」 衬衣被风吹鼓了,下摆猎猎作响。 这段飞行让他本就作痛的太阳穴更加鼓譟,但这种感觉远小于数小时前他接到电话——来自云州当地的座机号码,电话那头那个千方百计避开他想要回国的弟弟急迫地向他求助。 那时他第一反应心脏都骤停了。 心悸加重了耳鸣,还有剧烈跳动的太阳穴。 他不由地弓身,掌心抵住胸口,有好几秒唿吸像被阻断在了气管里,冷汗涔涔。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衬衫已经汗湿了大半。 能让路周不顾所有跑来求助的,他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好在不成器的弟弟终于说清原委。 直到脚下失力跌进沙发,他才重新感知到了掌下的心跳声。 砰、砰、砰,空荡荡地迴响着。 或许在那一秒他才明白,榕城是不是榕城对他一点都不重要。他只想要一个人,无论如何都想要。 于是助理劝阻说会亲自跟一趟他都拒绝了。 他想自己进山。 *** 直升机停稳的同时,央仪便跑了过来。 她膝盖真的很痛,这种痛越来越明显,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所以明显趔趄的那一下,她差点跌倒在地。 还好有人及时将她扶住。 她下意识抓紧扶着她的那条手臂,袖口挽了好几道,她抓着的是男人劲瘦的肌理,脉搏热烈地跳着。男人穿着讲究,衣摆却没熨帖地塞进裤腰,而是随风猎猎地响,没了上流老派的规整,有种不规则的美。 所有声音都淹没在风里,她抬眼。 眼里闪过惊疑。 疑心是自己看错,但是今晚,在云州这个偏僻的山里发生的事已经快要耗费她所有心神,从看到直升机的那一刻起,心随着它在半空的悬停也停在了那里。 有直升机,所以孟鹤鸣的出现那么理所当然。 她抓住他的手,来不及多说一句别的。 「在屋里。」 这里风大。 男人将随手带下来的外套披在她肩上,朝后做了个手势。直升机上很快跳下来几个医护。 看到他们手里的设备,央仪终于发出长长一声泄了力的嘆息。 拢了拢西装衣襟,上面有她熟悉的松木香。 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 她低头,看到自己今天脏得一塌煳涂的衣服。 想要把肩上的西服取下来,男人的手却先她一步盖住,拍了拍:「没事。」 好奇怪。 不知道是不是今晚的事让她太慌张,听到「没事」这两个字的时候鼻子突然很酸,仿佛下一秒就要掉眼泪下来。 六神无主,惊慌失措,全部融化在了这个字眼里。 男人一如既往镇定,有着上位者的从容。 因为那句没事,她想哭,又好安心。 央仪偏过头,不着痕迹地吸了下鼻子,在医护从她身边掠过的同时脚步加快,尽量用常态的语气跟他说:「我也进去看看。」 男人没说什么,一路跟进院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3页 小院陈设简单,立在门口便能一览无余。靠墙的木梯上搭了一件男士冲锋衣,北面的。 孟鹤鸣看了数秒,撇开眼。 屋里或许还会有更多他不想亲眼见证的东西,于是站定在门廊下,不再往里。 听到脚步没有跟进来,央仪回望了一眼。 男人如门神一般高大地伫立着。 只一眼,她便回身,将注意力放在奶奶身上。 医护问了她几个简单的问题,而后就地开始检查。 病情似乎不容乐观,片刻后,他们同她商量最好转移去云州市里,条件和设备都比这齐全,以备不测。 央仪不敢问不测是什么,她咬了下唇:「能转移肯定要转移。」 「但是路上同样会产生风险。」领头的那人告诉她,「你说老太太之前摔过一跤,结合近期症状,不能排除是不是蛛网膜下腔出血,任何颠簸,运动,劳累,高压都会有血管破裂的可能性,特别是这样长距离转移……」 央仪忽得沉寂下来。 决定落在她头上还是太沉重了。 她不是直系亲属,从法律上来讲更是和奶奶没有丁点儿关系。她做不了这种生死抉择。 如果路上出事了,她怎么担得起? 那是一条人命。 是最好的朋友的奶奶。 她不敢。 指甲把掌心掐出了血。 或许是她沉默太久,廊下那人看过来,目光落在她咬破了的唇上,她的状态看起来很糟糕。 孟鹤鸣用眼神示意医护,于是那人又把相同的话与他讲了一遍。 「准备做转移。」 和央仪不同,他几乎是立即下的决定。 见她诧异地望过来,他走到她面前,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髮:「决定我做的,责任我来担。飞机上有卫星电话,一会你可以给你朋友打一个。」 「那你呢?」央仪像抓住救命稻草,「你不回去?」 「直升机有限载。」他说,「晚一点会有别的飞机过来接我。」 她静了几秒,忽然想到别的。 「路周还没回来。」 孟鹤鸣看着她。 央仪说:「是我拜託他出去打电话的。」 「我知道。」他脸上看不出别的,「我会找他。」 那…… 好像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央仪想立即同方尖儿通上电话,往外张望,张望的这一瞬刚好看到有人掀了门帘闯进来。 一头热汗挂在那人脑门上,t恤都被风吹黏在了身上。他小口喘着气,在看到她紧扣男人小臂的动作时怔在了原地。 「你回来了?」央仪惊喜道。 路周扯了下嘴角,嗓子眼泛出血腥味。 他一路跑得很急,尚未喘匀的气在刚才那幕之后更难平復了。不过笑还是勉强扯了出来,他点头:「没耽误什么吧?」 央仪摇头:「没有。」 兄弟俩眼神交汇,一道平静,一道讽刺。 路周说:「哥,你也来了?早就在云州吧?」 央仪听见,忍不住抬眸。 孟鹤鸣一直在云州? 男人没什么表情,一如既往那么平静。他坦然点头:「本来是想在云州等你出来,没想正好能帮上忙。」 「……」 装模作样,路周在心里骂。 他回头,跟医护团队说了几句,而后又转过来:「飞机限载,不介意跟我在这等一等吧?」 路周皮笑肉不笑:「不介意。」 「那就好。」 他如一位好兄长似的伸手,拢了下披在央仪身上的西装:「你先去。」 央仪低身说一句谢谢,随后跟着医护往直升机方向过去。 小院没点灯,月光清辉洒下,一瞬只剩下兄弟俩。 男人在路过扶梯时不经意将搭在那的冲锋衣碰到地上,顿了两秒,歉意地说:「抱歉,眼神不好。」 「……」 伪君子,路周又骂。 数分钟后,外面螺旋桨的风声再度响起。 孟鹤鸣从善如流,将人送上直升机,在她一遍遍的确定中安抚说:「放心,你先过去。」 「一会真的有别的飞机来接?」 「会有。」他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嗯。」央仪点点头。 在这架飞机起飞后的半个小时,果然第二架飞机降临山谷。 路周拎着他的冲锋衣站在原地,看到男人慢条斯理地把袖口再挽高一圈,露出紧实的肌肉。 他迈上扶梯,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望过来。 路周不动声色地眯了下眼:「哥,这架飞机是来接你的,对吧?」 「不然?」孟鹤鸣回头,温和地对他弟弟说,「我什么时候答应过要带你回去?」 螺旋桨颳起巨大的风。 男人坐在窗边的优雅身影与那架直升机一起,慢慢消失在山谷上方,直至最终成为天幕中的一点。 路周垂下眼。 不久前还喧闹的山谷再度恢復宁静。 那些披着外衣出来看热闹的当地村民远远同他说话,他没什么兴致,攥紧手里的黑色冲锋衣。 残留在衣料上的香气被风吹散了,和这座落后的村庄一样,宛如被遗弃。 他将院门带上,仰头看了会隐隐泛白的天。 这次是无所顾忌,真的骂出了口。 咬着牙:「道貌岸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4页 第65章 忙音 云州市医院特需病房内。 央仪用冷水洗完脸才察觉到自己一直处于紧张状态的手部肌肉没那么僵了。 她缓慢活动了会手指。 不久前, 她打通方尖儿的电话。 得知奶奶的状况,方尖儿立马放下所有事,把机票改签到第二天……不, 确切来说已经是今天了。 央仪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四点五十九分。 方尖儿这会儿应该在去机场的路上,搭乘最早一班飞机, 于上午前抵达云州市医院。 电话里, 她千恩万谢,眼泪扑簌簌流,说着如果不是她多待几天真不知道要出什么事来。 央仪握着奶奶的手。 那会儿尚未安全抵达市区医院, 她心里远没有如今这么定。但安慰的话仍然要说, 只好搜肠刮肚。 来回的车轱辘话中, 她甚至不敢和方尖儿说路上仍有发生危险的可能。 握着的手紧了又紧,弄得自己心力交瘁。 等真正抵达, 看到另一支医护团队在顶楼停机坪等着时, 她已经将近虚脱。 松开手, 整个人都变得绵软无力, 胃也开始痉挛起来。 或许是孟鹤鸣的安排,特需这层也有属于她的房间。 洗过脸出来,房间里立了个人。 央仪当然认得他, 是孟鹤鸣的生活助理。 那人送来干净的衣物,跟她说:「这是孟总交代好的, 如果您还需要别的,尽管给我讲。」 又是摔跤又是汗,身上的衣服狼狈极了。刚才在镜子里已经目睹过自己的「风采」, 央仪没推辞,说了声谢谢。 助理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脚步又停了下来。 「那个,央小姐。」 「什么?」央仪抬眸。 「这个点商场都关门了,东西都是找柜姐临时送的,如果有什么不合适。您多担待。」 她不是挑剔的人,摇了摇头:「不会。」 等助理离开后,她打开袋子。 里面备的东西很齐,齐到打开的一瞬间她有些不好意思。男人的手仿佛丈量她的尺,他碰过的地方都了如指掌,那些尺寸合适得仿佛她亲自选购。 连款式……都与她平时喜欢的差不太多。 不知该说是他描述太细緻,还是柜姐与她品味一致。央仪对着镜子默了会,细细换下今晚的狼狈。 手里的毛巾是柔软的,送来的衣服也是柔软的,带着烘洗过后浅淡的木质香调,一切都让她回到了舒适的那个世界。下面是条半身裙,掐了腰,但裙摆宽松,不至于蹭到她摔破了的膝盖。 或许只是巧合,孟鹤鸣不会知道她摔破了腿。 她也是在刚刚脱掉裤子后才知道,腿上破了很大一块皮,等注意力彻底回到自己身上,才后知后觉感受到火辣辣的疼。除了皮肤上的疼,胃痉挛仍在持续。 她换好衣服,手掌按在两肋之间,从病房里出来。 助理等在外面,在和医生说话。 央仪深吸一口气,问:「刚送来的老太太怎么样了?」 「那边您放心,有人守着。」助理说着回头,向她引荐,「这位医生是来帮您检查的。」 「我?」 央仪面露诧异,她以为这间病房只是暂时提供给她换衣服修整用的。 见她疑惑,助理道:「孟总说您可能有外伤,要照顾着点。」 裙下,两条膝盖确实疼。 她抿了下唇:「他怎么知道?」 助理也无从推断,想了想原话:「孟总只是说可能。」 好吧。 心口爬过异样的感觉。 她点头:「……那上个药就行了吧。」 那人却跟他老闆一样固执,坚持道:「这要医生看看再说,您先请,我在外边等着。」 好在真的只是外伤。 伤口很好清理,没有扎着木刺。 医生很细心地给她消了毒,她手法很轻,看起来很耐心、很好说话的样子。 央仪忍不住问:「医生,直升机的救援费一趟大概要多少钱?」 这话是替方尖儿问的。 现在闺蜜还没回过神来,等到了医院反应过来,她必然会拜託她问问这件事。 与其问孟鹤鸣,她觉得不如此刻问问旁人。 「这倒是不太清楚。」医生好奇地打量这位病人,身在特需病房、且是由直升机送来的,非富即贵。她猜想对方应该只是好奇,于是说:「这种情况几年都碰不到一次,不过我之前听其他人聊的时候大约听到过点,有按小时计费的,有按公里计费的。」 央仪对这趟飞行的确切里程数没有概念,问:「按小时呢?」 「小时的话,大概一小时五六万吧。」 「单程?」 「往返。」 「……」 那还真是有钱人才用的手段。 这么一趟下来,搭进去一辆经济实用型轿车。 正想着,耳边似乎再次听到螺旋桨的余音。她往窗外望,天已经白了,高楼大厦笼罩在淡淡的晨光里。远远的一个黑点随着飞行越放越大,螺旋桨的风旋在她心口。 医生出去后不久,她听到病房门口传来熟悉的声线。 「怎么样了?」男人的声音依旧那么沉稳。 「那边很稳定,应该没问题。」助理说。 如果在病房门外,一定能看到他锐利的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5页 然而隔着一扇房门,她只听到对方用平和的声音说:「我是说这边。」 「这边……」 助理被那一眼看得心慌,又不太好开口。 心里想,是您交代医生看伤口的时候待远点的,我这什么都不知道呢。 不等助理回答,敲门声已经响起。 他似乎是等不及,但透过磨砂玻璃往外看,只看到男人绅士地立在门边,身影没有一丝焦急。 他问:「方便?」 当然方便。 央仪先他一步拉开门:「你到了?」 「嗯,怎么样?」他边问,视线边上下巡视。 露出的小腿上有擦伤的痕迹,不严重,但在她无瑕的肌肤上还是过于明显。 他只看一眼便克制地收回,问:「上过药了?」 「上过了。」明明伤在自己腿上,她却用安慰的口气,「没事的。」 膝盖有点疼,她没像平时那样坐下,而是斜靠在桌边,手掌搓了搓被空调风吹得有些发凉的胳膊,随后按回肋间。 「还有哪?」他突然问。 央仪没反应过来:「什么还有哪?」 孟鹤鸣道:「消毒水味道很重。」 他说着,视线再度巡视她的全身,最后落在柔软的裙摆上。央仪折服于他的敏锐,欲盖拟彰地说:「医院本来就有消毒水味的,你鼻子这么金贵……」 他深望向她。 那双眼睛里藏着锐气,仿佛让所有都无所遁形,央仪忽得塌下肩:「膝盖上还有一点。」 「一点?」他确认。 央仪换了个词:「不多。」 他的五官偏冷,这个时候尤其显得威压甚重。 「要我检查吗?」 「……」 算了,与其被迫接受检查,不如自己爽快点承认。再说……干嘛害怕啊?凭什么害怕啊? 受了伤委屈才对,怕什么。 央仪低头,手里攥着柔软的布料,徐徐拉高。匀称的双腿在他面前越露越多,慢镜头似的,莫名将看着的人陷入居心叵测的境地。 孟鹤鸣青筋直跳,下意识想叫停。 下一秒,她露出膝盖上显得有些惨的伤口。 「就这么多了。」央仪无辜地说。 他的喉结滚了一下:「痛吗?」 其实挺痛的,尤其是被人加倍关注的时候,但她还是说:「还好。」 松开手指,裙摆自然垂到了小腿下,遮住春光。 明明准备了一堆话要说,但此刻,病房里两人不约而同噤了声。 气氛一时难以为继。 半晌,还是孟鹤鸣先开的口:「这里有人看着,你一晚上没睡,不如先去酒店……」 她摇头:「方尖儿早上的飞机,我还是在这等她吧。」 孟鹤鸣一反常态,没有坚持自己的意见,默了会儿,只颔首:「我安排人接她。」 央仪想了想:「你也没休息。」 她原意是想问他要不要回酒店的,毕竟两人就这么待着也很奇怪。可是男人看她一眼,又一眼,最后竟问她:「你会介意我在这休息吗?」 特需病房很豪华,可是再怎么豪华也就一张床,另一张长条沙发是用来给陪护睡的。 央仪侧开身,打算让出唯一的那张床。 脚下刚动,男人已经从她眼里得到了许可,径直朝沙发走去,长腿半屈,让那张足够容纳一个成年人的沙发瞬间逼仄起来。 他看起来确实疲惫,下颌泛着很淡一层青灰。 要是放在以前,这是绝不可能的。 孟鹤鸣无论多忙都保持着绝对的理智和自我管理,他总是以绝佳的一面出现在人前。 所以今晚,看到他皱巴巴的衬衣、敞在裤腰外的衬衣下摆、还有疲倦的面容时,央仪有点陌生。 她当然不会知道在云州的这几天,他是怎么压抑住内心,怎么天人交战,克制住想要不顾一切进山的决心的。 经过数天自己与自己的拉扯,孟鹤鸣的确很倦了,他躺在狭小的沙发椅上,这是他这辈子睡过最不舒服的床,但嵴背陷入皮革的那一瞬困意准时到来。 精神让他强撑了数十秒。 这数十秒间,他听到女人轻柔的脚步声停了停,在几步之外。 「怎么了?」他挪开搭在眼皮上的手背。 听见她用疑惑却笃定的语气说:「路周没回来?」 「没。」他的目光与她对视,像一汪平静的湖,「他处理好事情会自己回来。」 她没有怀疑,很认真地点了下头。 或许是长时间没有休息,孟鹤鸣听到自己脉搏跳动失了常,他想说什么,但知道此刻自己开口嗓音一定沙哑一定欲盖拟彰,于是所有的话都按了回去。 他无意识地望向吸顶灯。 几秒后,墙上开关很轻地响了一下,央仪的声音从昏暗中传了过来:「那晚安。」 「嗯。」 他发出短促的回应,疲惫地闭上眼。 可能是因为分了手,这次两人待在同一间房里,央仪不太适应。她脚步很轻地回到床边,躺下,坐起,又躺下,视线在沙发上一再停留。男人留给她一个寡淡的背影,一动未动,像睡沉了。 最后不知几点,她终于在胃里的翻腾和睡意两重折磨下睡了过去。 再睁眼墙上挂钟显示八点五十。 即便没开灯,病房里也已经全然亮了,一眼便能看清所有陈设。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6页 她艰难爬起身。 沙发上的人没醒,双眼紧闭。 他换了姿势,仰躺太憋屈,索性坐起来,手肘搭在沙发扶手上,指尖交握,以十分正襟危坐的姿势休息着。 如果不是眉眼间倦意深重,散落的额发投下一片阴翳,乍看过去,她大概会觉得这人不是在睡觉,而是在进行一场重要的会议。 怎么睡着气场还这么强啊? 怕吵醒他,央仪立马起来,坐在床边看了会手机。 方尖儿一下飞机就给她来了消息,现在刚上孟鹤鸣派去接她的车,告诉她大约一个多钟头就能到医院。 想想自己已经睡了四个小时了,央仪有心想出去问下奶奶的情况,看了看沙发上睡觉都眉心紧锁的人,还是切出聊天框,给他的助理髮:【奶奶现在怎么样了?】 助理很快回:【您不用担心,做了造影问题不大,现在已经在病房休息了,医生说接下来只要保证绝对的卧床就不会有事。】 央仪将这条消息转发给方尖儿。 那边松了口气,说谢天谢地。 事出突然,她父母也已经买了机票准备回国。 方尖儿一个劲地感谢。 央仪想,她其实也没做什么,这一晚上耗费精力和人脉的全是孟家人。 她坦白:【路周求的援,孟鹤鸣安排的后续】 方尖儿回了一个问号。 又一个问号。 又又一个问号。 起初听说路周在云州时方尖儿已经很震惊了,现在了解到完整的后续,有种胸口被打了一拳,话都堵在狭小的喉管里出不来的憋闷。 路周?孟鹤鸣? 现在问是怎么回事似乎不太好,容易落人口实——怎么过完河就拆桥,上一秒救命恩人的,下一秒就要分清你我他。 方尖儿把问号全撤回。 她现在决定保持沉默,观望再说。 这边央仪看方尖儿没回了,盯着那三个撤回提醒出神。又等了十来分钟,依然没反应。 胃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进食了,从轻微的胃痉挛发展成翻来覆去的疼。她在原地很轻地活动了下筋骨,确认沙发上的人没醒,于是小心翼翼下床,往门口挪。 外面走廊很亮。 休息区的沙发正对这间病房。 她一出来,助理便注意到了。 他迎上来:「您是要去看老太太吗?」 央仪摇摇头:「我出去买个早餐。」 「都准备好了,您需要的话现在可以送进去。」 「别。」央仪飞快拒绝,「他还睡着呢。」 她没意识到这句话在两个已经没有关系的人之间有多暧昧,很自然地脱口而出后眉心皱了一下。 又问:「他最近很忙吗?」 助理说:「我只负责生活这方面。」 央仪没想过在助理嘴里打听出他的消息来,他手底下那么多人一个个都惯会察言观色的,口风又紧。 于是自己嘟哝了一句:「多久没睡了,怎么累成这个样子。」 这段时间,五个国家,十三个城市。 孟总是真不把自己当人啊。 刚回到榕城的那天,眼瞅着要休息了,又突然改了行程来云州。 至于在云州的这几天,只要孟总在的地方,方圆几百米气压都是低的。每次进那间豪华套房,助理都不得不在门口做个几分钟心理准备。 会客厅文件堆叠如山,大屏上总是亮着荧白的光,不管什么时候进去都有会议在进行。秘书办那几位跟着熬红了眼,闷头在那刷刷刷翻阅文件。 他好几次想提醒老闆该休息了,但一触及到对方的眼神——寡淡中暗藏不容置喙的凌厉,他又一次次把话都咽了回去。 心里止不住地想,还是央小姐在的时候好办,再怎么醉心工作,老闆总会放松几分钟留心手机,偶尔出去打个电话,再回来时会议室氛围都会轻松许多。 此刻央小姐提及,助理不知道说什么好,颇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这些日子孟总作息确实不太好。」 「哦。」央仪表示了解。 这人工作起来就是这个样子的。 她怀着心事慢慢往前。 助理心下不确定,跟了几步后文:「您要去哪?」 「随便走走。」她说,「他醒了我再回来用早。」 在顶楼小花园走了不到几分钟,孟鹤鸣就醒了。醒来第一件事是环视病房。 房间里空无一人,掀开的被单底下也泛着冷意。 他没说话,俯身,将头埋进交握的手掌里,很重地揉了揉太阳穴。 片刻后,他起身拉开房门。 助理等在门边:「您起了?央小姐说她就在附近走走。」 孟鹤鸣想说我没问,话到嘴边改成: 「她用过早餐没?」 「还没有。」助理想了想,「她说您在休息,别打扰到您才不用的。」 穿过心口的风小了许多。 温柔的,和煦的,一下下轻轻扫弄。 他不知道自己阴翳了几天的神情变得柔和起来,掏出手机:「你去准备吧,我叫她回来。」 手机里的那串号码不需要特意去找。 他停留在不久前的bb那一栏,点进去,拨通。 几遍都是忙音。 在飞往那座偏僻山寨之前,孟鹤鸣其实就拨过她的电话。那时显示的同样是忙音,不过他没太当回事,只当山里没有信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7页 数分钟后,助理送来早餐。 看到老闆用没什么情绪的眼神看着他。 他心下一紧:「……您,还有什么吩咐?」 男人心平气和地将手心朝上摊开,对他说:「介唔介意我用下你嘅电话。」 第66章 异常 公司里流传着一条心照不宣的潜规则, 孟董,也就是孟泽平,身边跟着的都是年轻时就与他一起打拼的人。他们私下讲白话的多, 在家族产业里中流砥柱的这一支,外人经常称他们为榕城派。 那条潜规则就是,凡是在公司能高声大气讲白话的, 几乎都是那一派趾高气昂的人。 孟鹤鸣不同。 他从小未被当作继承人培养, 与这批人走得并不近。也或许是因为避嫌,他很少在人前讲榕城话。 差点让人以为这位榕城长大,欧洲旅居的二公子不大能应付得来祖籍方言。 初上位时, 榕城派的某些人不是没想过要笼络新的掌权人, 推举了声望显赫的族叔来叙旧。 族叔膨胀了大半辈子, 想孟泽平在的时候也没把他怎么样,一登门便摆出长辈的姿态。 孟鹤鸣君子端方, 自然不会说什么。 他只是坐在一旁耐心地听这位族叔高谈阔论, 末了问一句:「除却叙旧, 您今天还想聊点什么?」 族叔知道他脾气温和, 没想这么温和,于是得寸进尺:「股东会嘅事,有没谂过俾边个做啊?」 似乎是怕他听不懂, 族叔说完又用普通话重复了一遍。 孟鹤鸣只是笑笑:「您有什么想法?」 想法? 那当然是让自己派系的人来坐那张位置了。 听完他说,孟鹤鸣没当即表态, 只是唤人来给族叔点上一支雪茄。抽了半根,他才慢条斯理地讲: 「阿叔,我唔系食碗面反碗底嘅人。」 九声六调在他嘴里变得格外有韵味, 比起他们讲,更显得优雅。族叔怔了一下, 随后满意于这个回答。 孟家产业越做越大少不了他们这些人,小子说他不会忘恩负义,那定然和孟泽平一样,不敢动他们。 在这之后数次股东会上,榕城派系的人风头再起,一再压过新锐。 不过那时候没人知道这是最后的狂欢罢了。 再后来,拔掉残存在股东会仅剩的几个钉子时,也是在众目睽睽下,孟总一边漫不经心地跟你说着榕城话,一边叫你告老。 有了这么几桩,公司里都说,小心孟总讲白话。 一讲,必有大事发生。 因此当那句「介唔介意」出现的同时,助理便开始警铃大作。他偷偷瞥那双沉静的眼,此刻的温和在他心里不亚于杀人刀,一个劲地盘算刚刚去取早餐的过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猜归猜,手机仍是刻不容缓地双手奉上。 男人没有避嫌,接过手机利落地输入一串号码,在按下接通前,助理很清晰地感知到落在屏幕上的手指有一瞬停顿。他似乎在思考什么,时间太短,也可能只是错觉。 很快,听筒里传来均匀漫长的等待音:嘟——嘟——嘟—— 电话通了,过不久,那头有人说话。 「崔助理,怎么了?」女人紧张的声线传了过来,「是奶奶有什么事吗?」 手机不在他手里,助理不敢多言。 他等着孟总出声回復,但沉寂几秒后,他抬头,确确实实看到了男人眼底浓的化不开的墨。 孟总深看向他,不轻不重的一眼。 助理如坐针毡:「央,央小姐。可以回来用早餐了。」 「啊这样。」那边的风声小了点,她的语气变得安心,「知道了,这就——」 通往天台花园的门吱呀呀响了起来。 她的声音同步出现在了走廊尽头:「——回来了。」 手机适时落回自己手中,等反应过来时,孟总已经先行回了房间。 砰得一声轻响,房门关阖。 央仪是去天台吹吹风的。 睡眠不足头有点晕,胃也翻江倒海的疼。走了一小圈不见好,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初回到病房时,里面很静。 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看到孟鹤鸣醒了,以早晨睡着的姿势那么坐在沙发上,手指曲起,拇指抵在太阳穴上,食指指节徐徐刮动眉骨。 想也知道,这几个小时他一定睡得浑身酸痛。 「崔助说奶奶没事了,你要不要……」 他垂下手,淡淡看了她一眼:「先过来吃早餐。」 「哦。」 好奇怪,一对上孟鹤鸣,她就不由地被牵着鼻子走。 央仪在他对面坐下,把桌上的小盖碗一个个地揭开。每一盅都是一种不同味道的云州当地早点,精緻到完全不像是医院的病号餐。 追溯上一顿,应该是昨天中午了。 最饿的那一阵人在直升机上,紧张大于其他,也就忽视了身体深处的不适。这会儿肚子被唤醒,飢饿感作祟,很不合时宜地咕噜起来。 病房有多安静,咕噜声就有多大。 她脸皮薄,一下坐直身体,手下意识按上肚皮。 男人果不其然抬眸,视线在她发烫的脸颊上停了半瞬:「抱歉,昨晚没想到让人准备。」 「……那个。」她咬了下唇,一下变得不太会说话,「我自己也忘了,没事。」 要是他们还是榕城时的关系,她倒可以更心安理得地接受,但现在,她低头,咬着一根米粉小口小口吞咽,脑子里飞速运转:现在在干嘛?为什么和孟鹤鸣一起吃上早饭了?他没有工作吗?不走吗?说到底他留在医院做什么啊?他完全就不是那种帮了忙还需要别人郑重其事道谢的人。但问他走不走,这样更不好吧?会不会显得太有事钟无艷无事夏迎春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8页 米粉越唆越短。 她在心里打定决心:「你今天,什么安排?」 无论什么安排,她都会贴心地劝他去干自己的事。 然而男人淡声说:「没安排。」 「……」 一定是听错了,孟鹤鸣也有没安排的时候。 「那你不休息吗?」她又问。 「休息过了。」男人说。 「……」 在沙发上坐四个小时也能算休息吗? 她在心里嘆了口气。 以她对孟鹤鸣的了解,接手一件事,就算并非自愿,他也会跟进所有消息,直至彻底圆满。现在他坐在这,无非就是等尘埃落定。 兀自想了一会儿,央仪坦白道:「我昨天第一次碰到这种事太慌张,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还好你在云州,不过现在人都在医院,那么多专业的人帮忙处理着,其实我们留着也没什么帮助。对吧?」 她缓慢地说着,循循善诱,「要不然晚点你先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情我再给你打电话?」 「记得我号码?」男人停下手里的动作,往沙发上靠了靠。 「当然。」央仪一边点头,一边说,「我又不是那种一分手就……」 后半句突然卡住。 她突然想到:完蛋,好像真的把对方拉黑了。 抬眼,视线在他沉静的脸上扫了一圈,毫无破绽,看不出端倪。他不会知道了吧? 应该……不会。 知道的话就不是这幅云淡风轻的样子了。 他危险地眯了下眼:「怎么不说了?」 「你不觉得这个米粉很好吃吗?」央仪驴头不对马嘴地说,「哪里做的?崔助好厉害,能找到这么好吃的店。」 为了彰显话里的真实性,她低头吃了几大口。 确实,崔助能力很强。 无论是办事能力,还是抗压能力。 难怪拉黑他不拉黑崔助。 孟鹤鸣在心里冷笑:「一会让小崔给你地址。」 央仪咬了下筷子,莫名嗅到了危险气息:「……其实不用这么麻烦。」 「不麻烦。」男人语气匀缓地说,「你怕麻烦他的话,晚一些时候我带你过去。」 「……」 那不是更麻烦了? 她果断放下筷子,刚才那几口堆叠在嗓子眼,闷闷的,始终没有下去。她深吸一口气,用手顺着喉管,不知紧张还是什么,胃又翻腾起来。 那一小蛊米粉被推得远远的。 她摇摇头:「吃完好像也就那样。还是算了,留着肚子尝尝别的。」 「有没有可能别的还不如这个?」 不知道为什么,央仪觉得言外之意很深。 她还在往深里想,却被男人端详的目光打断,他示意她打住,而后说:「央仪,不用总想那么多。」 「我没。」她辩驳。 更多辩驳的话尚未来得及出口,胃里不适的感觉像海绵似的,一点点吸收一点点堆积,终于抵到了阈值。 她捂住嘴,很用力地呕了一下。 胃酸一下泛了上来。 用力撞开门,她在水池里吐得一塌煳涂。 那阵痉挛劲儿过去后,肠胃舒服起来。 后来干呕的几下除了胃酸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她撑着台面缓缓起来,在镜子里看到身旁男人的身影时不由地一震,他手里一方丝帕,另一手隔空虚落在她背上,黑沉的眼眸神思复杂,不知在想什么。 不管男友是不是前的,央仪都有种形象尽毁的挫败感。镜子里的自己比昨天还狼狈,头髮沾湿了贴在嘴角,脸色苍白如女鬼,连嘴唇都没有血色,看起来跟病得快死了没什么两样。 她动了动唇:「……你进来干嘛?」 男人眉心显而易见地皱起:「你吐了?」 是的,还吐了一池子。 没必要这样确认吧? 留点面子行不行? 央仪从他紧皱的眉上看出嫌弃,想推开他,手伸了伸又停在半空。 还没洗手,这个养尊处优的男人肯定嫌死她了。 算了,不自讨没趣。 央仪默默收回手,去拧水龙头。 手腕忽得被按住,她整个人被拢在洗手台前。他倾身,就这么盯着她。 「我吐了。」央仪偏开脸,一字一字地警告他,「你离我远点。」 男人低头,有些挫败地问:「什么时候开始不舒服的?」 「什么什么时候?」央仪莫名,「昨晚上啊。」 他不大信:「只是昨晚?」 「不然呢?」 握在她手腕上的手掌紧了紧,孟鹤鸣又问:「现在怎么样?」 央仪盯着他的眼睛,总觉得哪里不对。 「……吐完好多了。」她说。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她迟疑地摇头:「没有。」 不对劲。 什么时候从他脸上看出过明显的紧张和无措来。央仪正想再探究,又听他同她商量道:「今天哪都别去了,先做个检查。好不好?」 「不至于吧。」央仪扯了下嘴角,「你发什么疯?」 他置若罔闻,大手掌在她背后:「走得动吗?我抱你回去躺着。」 有什么东西唿之欲出。 央仪皱眉:「孟鹤鸣,你是不是误会了?」 「我能误会什么?」他平静地问。 「我是昨天到现在没吃过东西!」央仪提高声音,强调说,「我只是胃不舒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9页 「好。」他点头,「是胃不舒服。」 「……」 这哪像信了的样子。 「我吃药了!」央仪将他心里拼凑出的完整彻底打碎,认真地看着他的眼,「事后药,我吃过了。」 她抿了下唇:「所以你别瞎想。」 *** 一个多小时后,央仪下楼接方尖儿。 「我别的都不说,你就告诉我一下,你和孟总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这样我一会在他面前能找准定位,不至于说错话。」方尖儿道。 想了想今晨发生的事,央仪说:「普通朋友吧。」 这个普通可一点都不普通啊。 方尖儿有预感,但还是说:「行,我知道了。」 到楼上,她们第一时间去看望奶奶,而后跟医生交涉,最后方尖儿果然问到央仪猜到的那个问题。 她问:「治疗费用都是孟总在垫着的?」 「嗯。」央仪点点头。 「大概多少钱,能给我估一个大概的数字吗?」 央仪把打听到的告诉她,想了想:「到医院后的治疗费只是预付了一笔,还不知道具体花费了多少。」 「没事,那个再说。我先把已经用了的还给孟总。」方尖儿说着,拉拉她的手,「你陪我去一趟?」 知道方尖儿纸老虎的德性,央仪只好陪她去敲那间特需病房的门。 她其实心中忐忑,今早她说吃药后,孟鹤鸣再没说什么。他的情绪向来敛着,但沉默的几分钟里,央仪看出了不同。他掌在她背后的手拢成了拳,抵在她的嵴骨上,硌得她有点疼。如果再细心些,就会发现他的手压不住地抖。可是当时,她顾不上这么多,眼前看到的就是男人忽然发沉的眼,还有抿得平直的唇线。他的五官透出冷峻,长远地注视她,最后说一句:「好,我知道了。」 早饭他没用,说完就出去了。 这一个多钟头里,央仪都没见过他。 带着方尖儿再来时,病房里只剩了个脸生的女人。 她弓着腰,正在茶几边放水果。 央仪愣住:「……你是?」 「央小姐您好,我是孟总的助理,有事您跟我说。」 「他人呢?」央仪环顾四周。 女助理一板一眼地说:「孟总离开了。」 央仪无所适从,与方尖儿对视一眼,又问助理:「那还过来吗?」 「暂时不太清楚。」助理摇头,「不过孟总留了话,让您好好养好您的胃。」 「哦……」 助理察言观色:「他还说。」 「嗯?」 原话是叫她有事就开口。 这么讲太公事公办了,助理转了下脑子,变通道:「他叫您别有负担,有事尽管联繫他,您的事比工作重要。」 第67章 逃避 车子一直在楼下等。 听说孟总下楼, 司机立马将车开到正门口。 没多久,气质清冷的男人从后方上了车,崔助是同他一起下来的, 坐上副驾。 挡板隔绝了前后座,司机小声问:「去哪?」 崔助也不清楚。今天的工作照理都推了,眼下没有非赶在这个时候要去做的事。 今早上整个就不对, 醒来后……确切来说是在他备好早餐回来后, 孟总情绪就不那么对。 看起来淡淡的没什么异常,但他跟孟总这么几年了,知道他的一些小习惯。 他语调越慢, 越是有什么情绪在酝酿。 手长时间抄在兜里, 便是心情烦躁, 想要点上一根烟来缓解燥意。 但今天都不是。 今天的孟总是沉默寡言。 他说走,但没说去哪。 人坐进车里, 依然没有发令。 崔助拉响了心中警报最高级, 他踌躇, 和司机大眼瞪小眼, 最后只能摆摆手。 总不能在这耗着吧。 他低声商量:「要不先回酒店。」 市立医院到海湾酒店二十来公里的路,每遇上一点堵车,前排两人心里不约而同一起打鼓, 生怕老闆的情绪随时突破阈值。他俩感觉在玩小时候的游戏,击鼓传花, 花传到他俩手里刚刚好爆-炸,那就是他俩倒霉。 崔助其实觉得自己是有点无辜的,毕竟他原本应该在医院帮着料理其他事情。但不知怎么回事, 忽然换了组里另一个女助理顶上。 孟总没说原因,崔助也没法从他一贯冷沉沉的视线里找到线头, 只好认真回想自己到底哪一环没做好。 人人都想往上爬,人人都想做孟鹤鸣身边的助理。 压力大归大,收益也是正相比的。 回去的一路上,崔助都在进行积极的自我反思。 到酒店门口,他下去开门的速度比司机还快。只不过还是扑了个空,男人不需要他们跟着,并着两指往后摆了摆。崔助知道这是嫌烦,立马拉远了距离。 男人挺括的背影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拐角,上了电梯。 崔助回头和司机对了个眼:有心事呢。 司机点头:我一路都没敢讲话。 崔助:总之这几天小心。 上了顶楼总统套房,所有声音都被淹没在脚下柔软的地毯里。整个空间开阔又空旷,立在玻璃边能俯瞰大半座云州城。往西二十余公里,就是刚才过来的地方。 孟鹤鸣坐在雪茄椅里,点了根烟。 腾起的青烟让他本就吊在半空的情绪更像落不到实处似的,心里一烦,又揿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0页 菸头在水晶菸灰缸里捻了又捻,直至菸丝都烂了,皱巴巴从未抽的半截里散出来,他才收手,重重一下拍在桌案边。手心火辣辣的疼,和胸口一样。 六十八楼的高层空气都仿佛变得稀薄,惹得人焦躁不安。 他鼻樑高挺,所以显得眼廓深。 寡言少语的时候自带威压。 好在这方空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不至于让另一个人为此心惊胆颤。孟鹤鸣抬手,默不作声看了会掌心,心里想的都是之前在一起时她总是听他话,乖顺的模样。 会不会其实在心里,她一直都觉得他很难相处? 是真的烦他吗?怕他吗? 和那些下属一样,总是提心弔胆。 应该是烦的,怕的。 孟鹤鸣想。 要不然药吃得那么果断,生怕再和他产生一丝联繫。 哦对,怕他不放心。 她还特意强调了一遍。 「两次。孟鹤鸣我吃了两次,所以真不会有,你不需要担心。要是实在不放心,我现在就去验个血给你看。」 他从小在孟家长大,听到见到的故事很多。 那些为了能和孟家搭上关系,无所不用其极的人的故事尤其得多。 他知道几年前族叔有个不到二十的小女友,是在做服务生的时候碰到了当时已经五十多的族叔。老头一眼相中模样鲜嫩的小服务生,把人弄到手颠鸾倒凤。 男人的繁殖欲不会因为年龄上升而减退,反而更甚,他一心想叫小女友让他体验一把老来得子。小女友也豁得出去,明知是老头精-子不行,还找了泰国那边的私立机构天天给自己打排卵针,肚子上扎得都是孔眼,好不容易才怀上一胎。外面都说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但孟家的人知道,这一胎后伤了身体,小姑娘一下老了很多。没了充满胶原蛋白的脸蛋,没多久就给族叔抛弃了。 还有个大胆的,知道老头不行,自己跟外面的有了,然后花了小几百万造假亲子鑑定。 至于下场,事情都传到他这了,自然不会好。 一个个,一茬茬,连个年过半百的老头都这么吃香。想来孟这个姓在榕城是真的吸引人。 孟鹤鸣闭着眼,直挺挺地坐在雪茄椅里。 头髮乱了几缕,垂在额前。 张弛克制的情绪在无声的唿吸声中不断收紧,直至拧成一团。他还没到族叔那样惹人厌烦的年纪,他身上的这个孟姓更比其他人的分量重,可是无用,她不愿意起来比什么都决绝。 她不想有他的bb。 想到这,男人心口遏制不住地痛。 吃了两次啊。 她说得那么掷地有声。 每一下都凿得他喘不上气来。 直到现在,在空无一人的酒店套房里想起这句话,孟鹤鸣仍觉得浑身犹如千斤重,压得骨头咯吱作响。 他装作若无其事,其实只有自己才知道,说是离开,其实是从医院逃出来也不为过。他是真的怕,怕到只能逃避,不敢让更多钝刀子磨肉的话钻进耳朵。 半个多小时后。 在楼下的崔助接到指令。 回榕城? 他疑心看错,又端着手机看了几遍。 孟总的确说是回榕城,而且是他自己。崔助则被留在这里处理医院的后续事宜。 助理不能质疑老闆做的决定,小心地问:那您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那边回復异常简洁:尽早。 当天下午云州飞榕城的私人航班上,孟鹤鸣罕见地没处理任何工作,反倒是睡了一会。 睡意一来梦也跟着袭来。 他梦到很久之前,在央仪还没来榕城之前。 那会儿他身边一直都没人。外界一度怀疑他的取向问题。甚至有人不怕死地准备了一熘男模。 这事在圈子里小范围地传过一阵。 苏挺他们知道了,仗着跟他关系好,藉机问:「你真讨厌女人?」 「不讨厌。」孟鹤鸣说。 苏挺听完很遗憾,用可惜的语气说:「那你怎么半点儿八卦都没有?」 他反问:「不讨厌就非得要找?」 话虽不是这么说,但是人就有七情六慾,总得有点需求。苏挺想了想:「你那方面呢?能用?」 孟鹤鸣冷冷笑道:「多嘴。」 他是正常男人,有需求,但比起跟那些想缠着他吸血的人斗智斗勇,他更喜欢简洁高效的办法,自己解决。 每个人做那档子事都有个人癖好。 他的癖好就是追求效率,甚至连幻想对象都不需要,手一握,把多余的精力释放出来就行。 后来央仪来了榕城,往他身边塞同性的例子倒是没了,异性仍然屡禁不止。于是每每出去,孟鹤鸣都高调地带着她。即便这样也没法杜绝掉所有别有用心。 记得有次半夜不适,他从饭局上下来,鬼使神差叫司机把他送去半山。或许是对自己身体的了解,他潜意识觉得那不是发烧生病,而是当晚的酒不对劲。 榕城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给他下药,估计是同他喝酒的那些老东西为了愉悦,自己给酒里加了助兴的东西。而他恰好也几杯下肚。 说实话,他那晚动过不君子的心思。 甚至在过去的路上想,要是实在抵不过反应,想必再多花点钱,她是愿意的。 好消息是他猜对了,她的确愿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1页 但紧接着,她突如其来的泪水又把他按回了冰水里。那蓬热潮一点点消退,他的神思在断了线的眼泪里变得清明。 那时候孟鹤鸣尚不解其意,只是潜意识觉得那晚如果真发生点什么,要花好久哄她。 哄人太麻烦了,劳心劳神。 他松了手,任她离开卧室,然后自己在黑暗中咬牙硬了一整个晚上。 怕他有事,她出去时把卧室的房门敞着,也就断了他起身去浴室自己解决的心思。 但凡他有点动静,他相信她会跑进来,睁着才哭完泪盈盈的眼睛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层原因。 刚才把人压在身下时的感觉让他心猿意马,有了对比,再去冷冰冰的浴室对着瓷砖墙解决,这种落差无异于让人兜头淋了一盆凉水,很没意思。 这样想着,再难受,他也忍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早上,他这刚有一点动静,客厅立马传来嘭得一声闷响。好像是什么滚在了地上。 没多久,孟鹤鸣看到她以别扭的姿势跑进门,问他:「你醒了?烧退了没?」 睡眼惺忪,头髮也乱了,跑过来时两条腿有点打架,落在男人眼里全成了毛躁的可爱。 刚才那声闷响,从沙发上滚落的恐怕就是这么个大活人。 他扯过丝被,盖住裤腰。 「应该退了。」 老东西们玩得真狠,药效花了一晚上才消解。 这会儿是正常的晨间反应。 他坐着没动,任她拿起耳温枪凑过来,塞他耳朵里。 滴—— 37.2。 温度是正常的,就是与她贴着的皮肤滚烫得不像话。 她狐疑地看着显示屏,又测了一遍。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问:「相信了?」 「怪怪的。」她说。 当时的场景一遍遍在梦里回放,有一层意识知道自己在做梦,以旁观者的角度看着这一切。 他冷静地想,哪里怪了?不奇怪。要是她知道当时的他满脑子想的是怎么把硬得发疼的东西塞她身体里,就不会这么说了。 飞机落地的时候颠簸了一下。 孟鹤鸣终于醒来。 舷窗半开,机舱里光线昏沉。 他揉了揉眉骨,问乘务人员睡着的这段时间有没有人找。 空乘摇摇头,期间他的手机始终暗着,卫星电话同样没响。 孟鹤鸣似是不死心:「也没有云州的电话?」 刚从云州离开,哪个不长眼的会在这个时候找上门。 空乘不清楚,继续摇头。 而后坐在航空沙发里的男人便不说话了,视线落在舷窗外,变得冷寂起来。 第68章 过往 以为孟鹤鸣还会来医院的。 结果一天过去了, 他一直没出现。 到晚上,崔助过来。 态度诚恳地请央仪和方尖儿去酒店休息。 「老太太在这绝对不会有事,您不去休息我们也不敢回去, 别到时候老太太好了,您病倒了。」 这同早上央仪劝孟鹤鸣时说的话一样。 央仪当然知道她们留在这派不上什么用场,不如好好休息, 恢復精力。 她这次没拒绝, 边点头答应边问:「他呢?白天休息了没?」 助理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嘆了口气:「孟总好像有事,下午就回榕城了。这边您只管找我就行。」 「回榕城了?」方尖儿反应比她还大。 助理诧异地看了眼, 点头。 「怎么办?」方尖儿无奈地看着闺蜜, 「孟总居然走了。」 白天没找到孟鹤鸣, 方尖儿就愁上了。 欠谁的人情都行,她唯独不敢欠孟总的, 不是因为他气场唬人, 而是作为闺蜜的前男友, 她欠人情会连带闺蜜也欠。感情这事儿, 最不能和其他的搅浑在一起了。 回酒店,两人是一间。 方尖儿洗好澡躺床上,直勾勾地望着好闺蜜:「要不这样吧, 我爸妈明天估计能到云州。等奶奶好一点,我带他们飞一趟榕城, 钱就让我爸妈当面还,这样显得有诚意。你说呢?」 央仪此刻正在给自己腿上的伤贴防水绷带,闻言抬头:「我觉得行。」 「那你去榕城吗?」方尖儿问。 央仪想了想:「我可能直接回家了。」 「你要不去一趟吧。」方尖儿说, 「你的车,我给你找好了二手车经销商, 不过要你过去签字。」 「这么快?」央仪诧异。 「对啊,你这次去就住我那,正好我爸妈还能请你吃顿饭。他们太想你了,耳提面令叫我约你吃饭。」 央仪笑了下:「那行。」 「哦对,路周呢?怎么一直没见他。」 「他好像还在山里,处理点自己家的事。」 「我还得谢谢他。」方尖儿认真道。 说曹操曹操就到。 央仪手机响了一下,歪着头远远看一眼屏幕,就是路周。 他说他到云州市了,问奶奶怎么样。 央仪手上不方便,便朝方尖儿努了努嘴:「路周找,你帮我回一下。」 方尖儿当然乐意,爬起来,滚到她旁边。 一边回,她一边跟央仪汇报:「我跟他说奶奶没事了,然后我们现在住在海湾酒店。」 央仪找好睡衣,准备进浴室。 刚迈进一条腿,就听方尖儿在那喊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2页 「路周也住这家酒店,他说在过来路上了!」 不管晚点要不要出去见人,洗澡是不能耽误的,已经快两天没洗澡了,凌晨到医院后只是简单擦了擦,换了干净衣服,这会儿闻自己,央仪都怀疑会有味道。 洗完出来,方尖儿已经换好了外出的衣服。 意料之中。 央仪擦着头髮问:「一会要去谢你的恩人?」 「对啊,人都到这了,不见一面说不过去。」方尖儿用嘴努她,「你不去?」 「约的哪儿?」央仪问。 「就酒店楼下,行政酒廊。」 把手机拿起来看了看聊天记录,一开始路周不知道回信息的不是她,还问了她腿怎么样,到医院有没有处理。又说家里的事都处理好了,别担心。 几句后发觉语气不像她,他说:方尖儿姐? 方尖儿回:嗯嗯。 于是点到为止,没再说别的让人浮想联翩的话。 什么跟他哥一样有分寸感了? 央仪莫名欣慰。 她换上自己的衣服:「那我跟你一起下去吧。」 八点多,路周终于风尘僕僕赶到。 他先回房间放行李,来行政酒廊的时候头髮湿着,能嗅到洗髮水的香气。衣服应该也换过一身,白卫衣,黑运动裤,少年气十足。 这个点行政酒廊人不多,进来一眼便能看到靠窗而坐的两个女生,一个中短髮,俏丽脸。另一个背朝大门,长发绸缎似的披在肩上,背影盘靓条顺。 路周快步走过去,抽开背朝他的那张沙发椅。 听到响动,央仪刚好抬头,近距离嗅到与她身上同样的酒店洗髮水味道,扬了下眉:「来了?」 「奶奶确定没事了?」 坐下来,他第一句话就透着关心。 方尖儿借驴下坡,讲了一大堆感谢的话。路周和孟总不一样,在孟总面前要放八百个心眼子,跟路周就跟自己朋友似的,方尖儿说着问他明天要不要一起去医院。 路周反问:「我哥没在?」 「他回榕城啦!」方尖儿回答,「应该有什么急事,今天白天问他助理的时候就说已经回去了。」 「这样。」男生点点头,神情松下来。 方尖儿好奇心起,问他:「你怎么想到把你哥扯进来了?」 「事急从权,他手眼通天,办法总比我们多。」路周淡淡地说,「何况他早在云州。」 方尖儿惊讶:「你在山里倒是知道他的行踪。」 男生狡黠一笑:「我是靠猜的。」 「这怎么猜?」 「秘密。」 两人互相瞪了一会儿,像打哑谜。 不一会,方尖儿率先将视线落在自己闺蜜身上。闺蜜仿佛没察觉,兀自喝掉半杯橘子气泡水。 方尖儿隐晦地说:「是我想的那样吗?」 路周笑了笑:「可能是在逮我呢。」 「你做了什么事,他要来逮你?」 「也是秘密。」 「……啧。」 僵持了一会,方尖儿撇撇嘴:「你现在秘密可真多,少爷弟弟。」 男生笑起来:「这叫适当保持神秘。」 两人说话的时候,央仪一直低头喝自己面前那杯橘子气泡饮。她原本来云州是度假的,突然碰到这么一桩事,神经紧了一阵,这会儿又回到了放松的状态。 脑子被刻意放空,连他们讲的话都是有一句没一句掠过耳朵,她回头问服务生要酒水单,胳膊擦过男生还带湿意的黑髮。与她如出一辙的洗髮水味道散了过来。 动作在半空停顿,她的眼神对上他。 路周热得忽然就开始出汗,手不由自主地拎起领口抖起了风。耳朵也泛红,全然没了对方尖儿时的自在:「……你,你还要喝什么?」 央仪看着他:「不是你还没点吗?」 「啊,我啊。」原来是为了给他点单,鼻尖若有似无的香气严重侵扰他大脑运作,他在同样的味道里心旌摇曳,下意识说:「我跟你一样。」 两杯同样的橘子气泡水摆在桌上。 方尖儿一脸吃瓜相。 央仪忽然就觉得今天不该陪她下来。 等回去的电梯里四下无人,方尖儿用肩拱她:「他还喜欢你呢?」 「不知道。」央仪随口答。 「咱们可是过命的交情,我先申明我不站队啊!」方尖儿以手立誓,「不管你怎么选我都百分百无条件支持。但我就是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八卦。」 央仪无语:「只是一点?」 「好吧,我承认是两点。」 路周以前喜欢过闺蜜,这一点方尖儿知道。 闺蜜和孟鹤鸣分手了,这一点她也知道。 目前看下来,孟鹤鸣怎么想她暂且不知,确认的是路周这小子还有想法。 那么,综上所述—— 方尖儿问:「你对少爷弟弟有想法不?」 央仪答得极快:「没有。」 方尖儿说:「看着我的眼睛。」 两人鼻尖对鼻尖,眼睛对眼睛,眼里的湖澄澈一片,连涟漪都看不见。 「真没有?」 「真的。」 「刚认识那会儿你俩不是走挺近的吗?」 「你想想我俩走挺近是因为谁。」 哦,好像哪哪都跟自己有关。 方尖儿喊着哎哟我对鸡眼了,捂住自己,片刻,又从指缝里偷看闺蜜,还是那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3页 她算是明白了。 综上所述,一厢情愿。 那孟总呢? 方尖儿脑子里想着的人此刻正在榕城,孟家的大庄园里。 孟鹤鸣有段时间没回来,管家鞍前马后,事无巨细地汇报这些天家里的情况。 家里这段时间只有黎敏文在,因此所有的事都与她有关。 「夫人打电话去疗养院那,没听小少爷接过,一直很担心。前几天自己在那说要飞一趟美国,行李都准备好了,这不是听说小少爷又回来了嘛。」 「还有呢?」孟鹤鸣不紧不慢地问。 「然后这两天出去茶歇,见了公司的老股东。具体聊什么不清楚,不过回来后夫人心情不错,还夸了今年新植的一批玉兰。」 黎敏文喜爱玉兰,因此对玉兰很挑。 能听得出心情确实畅快。 孟鹤鸣放下茶盏,腿松弛地交叠在一起:「那怎么今天又在那生气了?」 想到这个就头大,管家谨慎地看看少爷脸色,压低声:「因为今天大夫人来了。」 男人果然顿了下,问:「人呢?」 管家低着头:「没住在家里,住在洲际。」 大夫人是孟泽平的第一任妻子,在孟鹤群很小的时候就和孟泽平离婚了。 离婚后孩子归孟家,数年后,她嫁给澳门一富商。 婚后和孟家的联繫变得更少,孟鹤鸣极少见到他父亲的这位前妻。近几年唯一一次见面,是在孟鹤群的葬礼上。 远远的一眼,印象不深。 只记得是位保养得宜的贵妇,站在人群里面色温婉却冷淡。 照理黎敏文与这位前妻没什么交集,但这么多年,黎敏文总是将人当假想敌。人家在澳门上报,她隔天就会出现在榕城的报刊上,形容她的词彙一定要比那位更华美。 人家参加什么慈善会,她转头就哄着孟泽平也办一场规格更大,牵连更广的。 这些孟鹤鸣多少都知道。 年少时他不懂,一味站在自己母亲这边,觉得是自己不争气,不像兄长那样受父亲喜爱,所以连带着母亲也对在孟家的地位有种近乎于恐慌的危机感。生怕一个不小心母凭子贵,孟泽平把前妻迎回来,凌驾于她的头上。 后来懂了,他便看轻了这种一亩三分地的想法。 「大哥的祭日快到了吧?」 孟鹤鸣忽然发问。 管家说:「是的,再过两天就是。」 孟鹤鸣原本没想过要和那位大夫人碰头。 他自己也说不清,在大哥死亡的这场戏份里他扮演什么角色。总归落在别人眼里,不会是好的。 他没有自虐倾向,不必上赶着被别人冷眼。 没想隔了两天,秘书处说有位谈夫人想约见。 姓谈的人本来就不多,几乎是同时,孟鹤鸣便想到了与孟鹤群有几分相似的那张脸。 他问:「就她自己?」 「对。」秘书说,「一个人来的。」 秘书把人安排在会客厅。 孟鹤鸣进去时,茶已经喝了半盏。几面搁了一只爱马仕铂金,提柄上绕了一圈丝巾,月白色打底,上面绽放着一朵又一朵的白玉兰。 他忽然就懂了黎敏文这些年对玉兰的执着。 有些病态。 同父异母的兄弟间多少有点相像,自他进来后,谈女士的视线就一直落在他身上。 孟鹤鸣承认,有些虚伪的表象使他与兄长形似。 并不是基因难改,而是同样生活在孟家,很多东西和人的成长轨迹都会潜移默化往最有权势之人的喜好上偏。 如同知道孟泽平心里念前妻,所以黎敏文事事模仿。 也如同孟泽平在意自己的风评,年轻时爱装温润如玉,生的儿子为了投其所好,也不自觉地往这上面装一装,以博取父亲喜爱。 无论内里是什么样,他们两兄弟表面上都有虚伪。 孟鹤鸣在她面前坐下,展露出温和善意。 「您找我有什么事?」 「早上我去墓园,见了见鹤群。」女人放下杯盏,语气里的温和与他如出一辙,「听说你昨天回的榕城,想着见一面了再走。」 「见我?」孟鹤鸣抬眼。 女人淡淡地笑:「一点小事。」 这些年孟鹤鸣看人从未出过错,如果说自己表现出的善意是虚伪的,那眼前这个女人却真得很。 她说话从容匀缓,不兜圈子,也不刻意伪装。 说是小事,立马缓缓道来。 「榕城有块地,当年离婚的时候我没有拿。那块地是我婚前的嫁妆,公司急需现金流的那会儿我拿出来抵押过,你一查便知。」 「您是打算要回去?」孟鹤鸣问。 「我的东西,过了些年月再要回去,应该不难吧?」 他没有为难人的打算,表态:「不难。」 当即通知助理去查。 等待间隙,女人便说了说家常,问孟泽平怎么样。 提到孟泽平,孟鹤鸣意兴阑珊:「前些日子刚去看过,还不错。」 「你爸爸年轻时候很争强好胜。」 孟鹤鸣笑了声:「现在也是。」 女人摇摇头:「所以我同他过不下去。」 这话很难接。 孟鹤鸣正想着如何往下顺,她又自己说开了:「那时候我年轻,看中容貌,觉得他一表人才,因此很是中意他。后来结了婚才知道,他骨子里远没有看起来那么无害。他性格又那样强势,事事掣肘,对我威严的时候多过温柔,和我想像中的婚姻全然不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4页 孟鹤鸣不知在想什么,手指落在錶盘上,一下一下地拨弄:「所以您悬崖勒马了?」 她点头:「还算勒得不迟。」 孟鹤鸣敛眸:「现在呢?您后悔过吗?」 「一点也不。」女人说,「我如今的丈夫对我很好,在外人眼里我们相敬如宾,私底下也是如此。他尊重我,也包容我。和他在一起我能做自己。」 「您眼里的尊重和包容是什么?」 「那时候我刚离婚,独自在澳门。圈里很多人等着看我笑话,我自己也避着这个话题,在外面从来不说第一段婚姻。不过他不一样,他不避讳,偶然聊到,他只说孟泽平事业上有建树,看人眼光却不好。」 她语气里的从容和宽厚并非作假,温醇得仿佛这些年没再经歷过波折,万事顺心。 听到她这么说,孟鹤鸣在心里同自己的母亲相比起来,的确高下有别。 「后来聊多了,我问他怎么总跟一个离过婚失败的女人搭话。他说失败的是孟泽平,而我跑出来了,我就是成功的,比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都勇敢。」好像回到了最初热恋的时候,她说着低头笑了下,「那时候他还未表达爱意,但我已经零零星星看到爱了。」 「再后来他跟我求婚。我惊慌失措,当时不知道怎么想的,就告诉他我在榕城跟孟泽平还有一个儿子。他应该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震惊了几秒,随后又想了想,很认真地让我放心,说他来想办法,把孩子接到澳门。」 「……」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人,吓得几天没见他。那段时间他也没来找,我心想一定是他知难而退了。毕竟他家境殷实,原本找一个二婚的女人已经很难,还要再摊上一个外姓的孩子,这件事他家里绝不会贊同。可是等我知道他消息的时候,他已经到了榕城,在和孟泽平谈判。」 孟鹤鸣产生了兴趣,问下去:「谈输了?」 「不。他允诺了你爸爸澳门的一些生意。当时你已经出生,其实孟泽平没那么坚决要留下鹤群,之所以谈那么久,是想要利益最大化。」 果然是孟泽平的作风。 女人垂下眼,手指搭在盖碗上:「他们快谈拢之前,是我自己放弃了。」 「为什么?」孟鹤鸣问。 「他那时候已经和你爸爸太像了,我没办法接受把他带在身边。」她嘆了口气,「所以这件事,作为母亲,一直都是我亏欠鹤群。」 孟鹤鸣心想,如果当年她执意要把孟鹤群带走,想必孟鹤群也是不乐意的,他总会想办法回孟家。 他们兄弟俩的野心,不相上下。 是不是亏欠很难说。 聊到这,助理进来汇报。 那块地皮最初确实是由眼前这个女人带来的。 孟鹤鸣点了下头:「让苏挺看下相关手续,没问题的话把地转出去。」 女人笑了下:「和你说话很舒服,不需要兜兜转转。」 他不置可否:「我只是不喜欢占着别人的东西。」 如今孟家产业那么大,一小块地皮而已,说实话孟鹤鸣不太有胃口。况且今天的谈话让他觉得舒心。 说完事,女人告别。 她起身时忽然回头:「外面都说鹤群的死和你有关。」 迎送的动作顿在半空,孟鹤鸣望过来。 她淡淡地说:「我觉得你不像。」 「或许我比我爸爸更会伪装。」孟鹤鸣沉声。 但她还是摇了摇头:「只凭这一句,我就觉得不是。」 从不像到不是,中间仅仅只隔了一句话。 孟鹤鸣心中骇然。 知道事情所有因果的他,都不敢如此坦然说一句不是。 孟鹤群出车祸是他自己飙车没错,但送到医院后经抢救得知器官衰竭,需要第一时间移植时,孟鹤鸣插了手。当时李勤予正在联繫器官源头,巧合的是在榕城等待移植的还有另一个人,那个人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前终于匹配到适合他的,却被有权有势的孟家横插一脚。 那家人寻不到孟泽平,求到他面前。 一边是亲大哥,另一边是毫无联繫的陌生人。 他冷冰冰地问:「你凭什么觉得我们孟家会让?」 跪在地上的老人膝行到他面前,头磕得血淋淋的:「我儿子先配上的,求求您了!他一直在等这颗心脏,他等了很久了!您看这是他的照片,他还很年轻,他的小孩才一岁不到,您看看,我们全家为了等这颗心脏花了这么长时间,这么多钱……」 钱是孟家最不在意的。 但当一沓沓单据雪花般飘起来,厚厚落在地上时,他像被压了千斤。 「你求错人了。」孟鹤鸣无动于衷。 回身走进医院,在隔着几重门听到孟泽平怒吼「我管你几条人命,救我儿子重要」的时候,说不出什么心理作祟,他对李勤予说:「你是不是就喜欢当医生?」 李勤予忙得焦头烂额:「废话。」 「抢人家的器官这事,要是曝光出去,医院得关门吧?至于你的行医执照……」 李勤予震惊地看着他:「你不救?」 「想救。」孟鹤鸣平静地说,「但事情总有先来后到,人也有时运不济。你懂吗?」 「……」 孟鹤鸣望着天:「孟鹤群的好运或许就到今天。」 那晚,孟鹤群没等到那颗半途截来的心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5页 孟泽平曾怀疑过是不是他动的手脚。 不过已经少了一个长子,他不会追究更深。 孟鹤鸣太懂孟泽平了。 这些年这件事一直压在心头,孟鹤鸣自己都不知道在这件事里他算什么。 兇手?还是侠肝义胆? 好与坏一句话怎么说得清。 然而他说不清的事情在孟鹤群亲生母亲的嘴里一句话化开了。 女人长久注视着他,眼前的男人和她儿子很像,尤其是露出彷徨的神情时。只可惜长大一点后,孟鹤群脸上便没有这样的表情了,他将父亲当作唯一的崇拜对象,一有争执,便不耐地问她:「你为什么和爹地吵架?爹地哪里待你不好了?给你钱花给你房子住,你不要无事生非。」 每每这个时候,她便在婚姻里一再后悔。 明明嫁进来前她明媚照人,充满底气,为什么在婚姻的磋磨里慢慢学会了伏低做小,学会了弱化自己来让孟泽平彰显他的父权。 过去的事不想再提。 收回心神,女人问眼前的人:「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从未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 孟鹤鸣心中一恸,手不自觉握紧成拳。他察觉不到手指在轻微地颤抖。 在他成长的过程中,连黎敏文都没问过一句,是不是有难处?需不需要妈咪帮忙? 她教他的,是争权夺利的技巧,还有假意逢迎的虚伪。 他有难处吗? 「没有。」孟鹤鸣缓缓开口,嗓子眼有很淡的血腥味。 继而摇头:「我现在这个位置,怎么可能会有难处。」 第69章 手段 谈女士离开的时候, 孟鹤鸣让助理相送。 但很快,他自己坐着另一部电梯下楼。 两部电梯一前一后抵达,孟鹤鸣没有叫住她, 几步之遥,看着谈女士快步走向停在斜对面的奔驰。 奔驰上下来一个中年人,看起来儒雅斯文, 远远朝她一笑, 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包,而后偏头同她说话。两个人亲昵地靠在一起,他为他的夫人开启车门, 手掌在车框上, 边说着什么, 边认真点头。 爱马仕铂金包被放在后座,他们跟这个城市里其他普通的夫妻一样并列坐在前排, 时不时聊得眼睛弯起。 车子缓缓驶出停车坪, 最终汇入车流。 与他想像的一样, 谈女士第二段婚姻很好。 助理不明所以:「孟总, 是有什么不对吗?」 孟鹤鸣摆摆手:「无事。」 助理跟在他身后,重新坐上电梯。光洁的金属面板倒映出两人的身影:「刚才苏律已经看过了,这块地皮没纠纷, 随时可以移交。」 孟鹤鸣将手抄进兜里:「很好。」 今天没有烟。 他收回手:「云州那边还是没有消息?」 「……没有。」助理小幅度摇头。 他在心里想,自从回来后, 孟总问起云州的频率有些过于频繁了,显然是在等什么消息。 在一次次的无回音背后,气氛开始焦灼。 忽然间, 老闆再度发问:「路周呢?」 这个答案是肯定的,助理快速回答:「已经在海湾酒店了。」 孟鹤鸣将手用力抵在眉骨上:「去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助理知晓轻重, 立马站直:「好,知道。」 原本以为和小少爷交流会更简单一些。 拨通小少爷的电话,问他几时回榕城时,那边只是不着调地笑,反问:「榕城有事等着我去做?」 「那倒是没有。」助理说,「是孟总关心您。」 「关心啊……」 那边拖长了调子,就是避开问题不答。 助理没辙,换了个思路:「我给您订明天的机票?」 「谁说我明天要回了。」小少爷混不吝的语调传过来,好像在故意为难,「我觉得云州真好,我就待在云州。」 「……」 静了片刻,小少爷说:「崔助,咱们交个心。你说我哥是真关心我还是关心别的?」 助理笃定:「当然是真关心您。」 路周在电话那头咧了下嘴。 这个崔助履歷漂亮得要死,干工作那是一点都没有纰漏,就是脑子太一根筋,转不过来。对工作以外的事,他好像天然缺了点神经,偏科天才似的,偶尔也会有想让人吐槽的点。 想想这两天在医院忙前忙后的那个新助理,路周友情提醒:「你看,你还没明白为什么你没能留在云州。」 助理莫名。 又听电话里传来一句更大逆不道的:「还有啊,我哥下次再问你就跟他说,像他这个年纪,管的太多容易惹人嫌哦。」 电话挂断,央仪刚好从背后路过。 她狐疑地停了半步:「什么年纪啊,被你这么数落?」 原来是只听到了后半句。 这几天在医院鞍前马后,再加上奶奶确实喜欢他,他有大把的时间在病房里讲笑话逗乐,弄得两个姐姐也很松畅。关系正在平和的日子里突飞勐进。 这么想着,路周露出爽朗的笑意:「中年男人,没什么,烦得很。」 央仪只以为他在说家事,点了下头。 「姐姐,你去哪?」路周从后面眼巴巴地跟上来。 「去超市。」央仪说。 医院附近就有一家商超,路周甩了两下从助理组那徵用来的车钥匙:「我开车送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6页 央仪脚下没停:「才两步路,我看着很废吗?」 「那我可以帮你提东西。」他兀自说。 两人下了电梯从医院正门出去,汇入在第一个路口等红绿灯的人-流。 云州这个季节天气正适宜,天高风清。 等红绿灯间隙,央仪接到李茹的电话,问她玩到哪天回去。她还没定,于是说再看。 李茹显然是要找机会探她的感情生活,话题才起,绿灯亮了。她正出着神,被身边男生拉了一把:「想什么呢,过马路要看路。」 李茹比她警觉,立马问:「你旁边谁啊?」 央仪很用小的声音说:「一个朋友。」 汇在车水马龙里她的声音应当很容易被忽略,但她往旁边偷瞥时,发现对方也在看她。 男生黑白分明的眼倒映着高秋,澄澈无比。 他唇线又平又直,仿佛有点委屈却又不敢说的模样,惹得她一阵心虚。 干吗? 她用口型说。 路周摇摇头,什么都不说,但手却伸了过来,拉着她袖口一角,默不作声往前走。 李茹问:「什么朋友,这次和你一起去云州玩的?男生?你俩单独?」 「不是,还有方尖儿。」央仪一个头两个大,很快想到对策,「不和你说了,这两天方尖儿她奶奶病着,我在医院陪她一起呢。」 李茹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连忙说:「怎么回事?严重吗?要不要叫你爸爸过去看看?」 「不用不用。」她赶紧摇头,「都快出院了。」 扯着她衣袖的力道在马路那头松开了。 他将手抄回兜里,若无其事地往前走,只是脚步放得很慢,很显然是在等人。 结束掉这里的对话,央仪追上去。 「要不要喝奶茶?」 很明显刚才说了他的坏话,在心虚。 路周没好气道:「你请?」 「对啊。」央仪用力点了下头。 他扯了扯嘴角:「一个朋友的待遇?」 央仪盯着他若干秒,收回:「不要算了。」 立场一秒发生转变,男生小狗似的凑过来,又抓她衣角,刚才的不快一瞬间忘到九霄云外。 他一个劲地说:「要要要,姐姐,要喝!」 两人一人一杯奶茶举着逛超市。 央仪是奉命来买零食的,方尖儿点名要喝酸奶,她进去后推着小车直奔冷柜。 挑了会儿日期,才发现路周落在数十步之外。 她回头,看他低着头在那按手机。 凑过去,他还在认认真真p一张照片。 照片上一杯奶茶,背景是超市亮堂堂的荧白灯带,还有整齐排列的货架。 央仪很震惊:「你还会p图?」 「我又不是古代人,p图怎么了?p图又不犯法。」男生撇撇嘴,将照片的色调调的又日常,「怎么样,好不好看?」 央仪认真观赏了几秒,想说这照片拍的不怎么样,主体是奶茶,但后面漏进去了半辆推车,还有她的鞋尖。 这些都显得画面挺凌乱。 她比了比:「你对着这边拍应该好看点。」 男生油盐不进,自顾自说:「我觉得挺好。」 这张照片很快发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央仪刷朋友圈没刷到,只以为他没发,并不晓得他其实选了分组,分组里只有他哥一人,而且还很无聊地@了一回——提醒他看。 看到提醒时,孟鹤鸣人在孟家那座城堡似的庄园。 对面坐着黎敏文,她一手优雅地搅拌咖啡勺,另一手垂在桌面上,丹蔻泛着隐隐光泽。 「她找你就为了这件事?」 孟鹤鸣觉得好笑:「都离开孟家那么多年了,你以为她还会有什么别的想法?」 毕竟是亲生母亲,有些话他避免说得难听。 人家总不会想回来抢一个半截身入土的老头。 不过黎敏文惊弓之鸟做惯了,一点风吹草动她都要细细盘上半天,眉眼间情绪不怎么好,只是碍于贵妇的涵养,必须在这装大度。 她笑了笑:「离开孟家过得不那么好是正常的,毕竟她是你大哥的母亲,现在你大哥又没了,怪可怜的。有困难的地方自然是要帮。」 孟鹤鸣有些厌倦这样的虚与委蛇,点了根烟:「今天找我没别的事了?」 「回家也一定要有事吗?」黎敏文语气微顿,不满地挑起眉,「我跟你说话,你这一会抽菸一会看手机的——」 夹着烟的手指在屏幕上缓缓滑动,他点开某张照片:「你说你的。」 「有段时间没看到小仪了,你和她——」 视线落在照片一角。 他知道她喜欢的风格,几乎只是一眼,他便猜到了照片后面还有谁。 哦,还有一行配文:别人请的奶茶就是好喝。 难怪要特意引他来看。 他在心里冷嗤,不上檯面的心思。 对面黎敏文不耐地敲了敲桌沿:「跟你说话你当没听见?」 孟鹤鸣一点没有被抓包的觉悟,反倒理直气壮地问回过去:「说什么?」 黎敏文懒得再讲,不管他玩真玩假,都不会听她的意见。两个儿子大相迳庭,一个藏得深,且羽翼丰厚了不再听她的支配,另一个如璞玉,她尚能雕琢几分。 想到这,前些天跟老股东私联时达成的某种协议又在心口震盪起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7页 孟鹤鸣放下手机, 手指揿着剩下的半截烟抖了下灰,他似乎有什么心事,对着已经漆黑的屏幕放空数秒。 然而黎敏文什么都没问。 在那杯咖啡见底之前,孟鹤鸣终于揿灭手里的烟,被青烟拢得模煳的面容又清晰了一些,俊逸的面容不再那么云遮雾绕,仿佛他的心也跟着亮堂起来。 他问:「你的话都讲完了?」 黎敏文想叫他别用对待下属的那套来跟她说话,话到嘴边,还是抿了一下。 她皱眉:「你有别的事要讲?」 男人用那副毫不遮掩的「不然你以为我今天为什么会回来专门听你讲废话」的表情望过来:「公司里的事,你的手别伸太长。」 「你什么意思?」黎敏文丢了一秒的优雅。 「你找的那些老东西没有用。」孟鹤鸣言简意赅,「他们自己都没有权力,怎么帮你?」 「何况,你跟那些老狐狸达成协议,不怕被他们从你身上分走点什么?」他提醒道。 黎敏文愣了片刻,反驳:「……他们毕竟跟你爸爸半辈子。」 做狗,最重要的是忠心。 但是最无用的也是忠心。 孟鹤鸣平静地说:「你跟了一辈子,不也只是那么可怜的一点?」 「……」 他替她分析利弊:「如果你是担心自己,未免有点太杞人忧天了。你是我妈,我当然会好好孝敬你。至于你是担心路周,那也不必。」 她警惕抬眼:「什么意思?」 他说:「我们孟家的人,我不至于让他饿死。」 他耐心地抛出饵,而后等待收网。 「你同意的话,等路周回榕城,我打算把澳洲的生意交给他去打理。」 「你认真的?」黎敏文震惊。 「我什么时候不认真过。」孟鹤鸣反问道。 澳洲的生意虽然是孟家产业冰山一角,但那里山高皇帝远,更容易发展自己的势力。或许出不了几年,就不再需要仰人鼻息。 黎敏文紧追着问:「你和他说过吗?」 「没来得及。」 这个想法若隐若现冒过头,成型是在刚才那一瞬。他知道能把人真正困住的不是雷霆手段,而是对权势和金钱的追求。享受到甜头,人才会前赴后继地扑上去。 正好,他也想看看他那个弟弟所谓的喜欢,到底有多喜欢。 第70章 拐点 路周几乎是被黎敏文一天数通电话给催回榕城的。 料想他哥必定在里面做推手。 他一回来就问:「哥呢?」 「你管他做什么?」黎敏文没好气道, 「他是工作狂你又不是不知道。好了,我现在跟你讲正事。」 璞玉乖乖坐好:「您说。」 待到黎敏文把孟鹤鸣的想法一讲,路周眉心不自觉地锁了起来。 「这什么表情?」黎敏文打量着, 「多好的事情怎么愁眉苦脸的?你哥那个人把权力看得很紧,愿意分给你去做事,说明是真的把你当弟弟看了。」 是真把他当弟弟, 还是想叫他滚远点, 尚不好说。 「回来这么久你也该知道一些家里的事了。想在这里谋事的人很多,但是真正能立下足的人却少。妈这么跟你说是想告诉你,有些东西, 要掌控在自己手里才是真的。亲情, 爱情, 手足情深,这些在立场不同的时候都会变得很轻, 当年我叫你哥盯着那张位置, 也就是怕她的儿子坐上去我们母子下半辈子不好过。」黎敏文循循善诱, 「你明白吗?」 路周深陷的眉心不动声色地松了一下, 他第一次叫喊他哥的大名:「现在坐上去的是孟鹤鸣。」 黎敏文点头:「但不是你,也不是我。」 在云州山里,他任人宰割。 到了榕城, 也过过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 所以路周很明白黎敏文在说什么。 权力和地位带给他的最明显的变化,便是回到云州, 那个他从小熟悉的地方。那些熟悉的人给予他的是陌生的态度,他们恭维,奉承, 小心翼翼。 这些在他过去二十年的人生里何曾有过。 他还记得小一点的时候去县城上学,来回有十几个小时的路程。起先是走, 运气好会碰上正巧进山的车,心善的人带他一程,运气不好那他就用双脚走,不停地走。 山村就那么大,去那片地方的人多多少少互相认识。那些在他身边停下的车里不乏熟悉的面孔。 他们用方言交流,说这不是那家的小崽种吗? 他用双脚走着,置若罔闻。 山里的人也有不那么纯粹的时候。 他们商量着要不要带他一程,但又恶作剧心起,答应之后往前开一段,看他追上来,再往前开。这么遛狗似的玩了几回,才让大汗淋漓的少年上车。 他上了车,默不作声擦汗,低头说一声谢谢。 那些人便闹笑,说骨头和柳枝一样软。 同样也是这些人,在他这次回村后,紧张又淳朴地搓着自己的衣角,说他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小时候还抱过他,以后发达了别忘带带父老乡亲。 他们脸上的笑带着讨好和羞赧。 路周站在人群中间,莫名受用。 他的人生经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甚至有些后悔,当初装什么矜持。 不过唯一仍让他觉得卑微的,是站在他那位真正高傲的兄长面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8页 他一个手势,一句话,就能决定他的生死。 在他面前路周才知道,自己仍然是当初那只渺小的蝼蚁。 所以黎敏文说得没错。 不要永远想着倚靠谁,要拿在自己手里。 路周问:「哥有说什么时候吗?」 「那倒没有,只说你回来后同你商量。」黎敏文拍拍他的手背,「这件事你最好自己跟他再聊聊。原本我是想把你安排在集团内部的,但是你去过一段时间应该也知道,在里面立足很难。」 每句话都在阐述事实,每句话都没错。 但路周知道他哥真正的卑劣目的。 第二天他主动找上门。 大约是知道他会过来,一早管家见到他并不惊讶,直接将他往餐厅带。 「小少爷用早了吗?」 路周心不在焉:「还没。」 管家颔首:「那就一起用吧,有准备您的一份。」 餐厅那扇法式双开窗下,温风习习,男人松弛地靠坐在高背椅里翻阅着晨报。他身上的从容和松弛是路周一辈子也学不来的,因此每每见到,路周都觉得讨厌。 无非是在向人展示他养尊处优从未出错的人生。 他在对面坐下,喊一声哥。 男人不疾不徐地抬眼,果然毫无意外之色。 「坐吧。」他淡声道。 「你知道我今早会过来?」路周问。 「不是今天,就是明天。」男人声线徐缓,却让人听出了侵略性,「你没什么耐心。」 路周扯了下嘴角:「你也没有表现得那么淡定。」 云州山村,故意将他的冲锋衣撞到地上这事儿,可不是一般的幼稚。他在心里狠狠记了一笔。 他哥倒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我是人,有七情六慾有什么不对吗?」 「……」 路周想,那你装什么。 兄弟俩人前尚且能装一装,私底下夹枪带炮,句句皆有深意。路周自知在人模狗样这方面自己略逊一筹,于是索性敞开:「你让我去澳洲?」 孟鹤鸣回给他四个字:「明知故问。」 「就这么想赶我走?」男生露出胜利者的笑,「我以为在美国的时候,你已经出过气了。」 孟鹤鸣提醒他:「人有24根肋骨。」 「……」 「有的人断一根就会老实,有的人有一就有二,狗改不了吃屎。」他顿了顿,这么粗陋的话自他嘴里说出倒显得没那么庸俗了,反倒和他手边的白瓷咖啡杯,身后昂贵的秋色一样充满了上流味道。 路周看到孟鹤鸣的眼神中有赏赐给他的几分赞许,他评价道:「这么看来,你也不是没有优点。」 「……」 路周深吸一口气:「你的意思是,如果不去你就再打我一次?」 「不至于。」孟鹤鸣云淡风轻地摆了摆手,似乎对他们的对话不再有兴趣,手指按在报纸上,轻轻掀过一页。他道:「随你去不去。」 那你威胁我做什么。 路周想。 佣人端来早餐的间隙,他们之间的氛围莫名其妙缓和了几秒,又在脚步声远去的同时再度剑拔弩张起来。 路周低头吃了半块三明治,叛逆心起:「那我不去。」 他哥还是那副样子,从他散漫的姿态里能体会出两个字:随你。 路周咬咬牙。 如同一拳打进棉花,挫败极了。 他很清楚自己现在在绝对的权势面前,说是负隅顽抗都没资格。如若是孟家之外的别人,还能借着孟家的威名来压一压,但在内部,与他兄长相比,他仍是什么都没有。他的一切,都来自于面前这个男人的赋予。 想要脱离他的手掌发展自己的路,只能离开权力中心。 路周知道自己最终会像答应回到孟家一样,做出对方最希望的选择。 看似有分岔路,其实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之所以在这同他废话,不过就是赏他一些家人之间的脸面。 他咬了下牙:「期间我不能回来?」 「我有这么说过吗?」孟鹤鸣问。 给了他一条很不错的路,又完全不限制他的行为。 路周忿忿捶向桌面:「你到底想要干嘛?!」 额间青筋一下一下地跳,这些都在证明他完全猜不透对面男人的想法,更无从说起与他作对。 一定要有自己的能量,才能抢到想要的东西。 我只是暂时屈居人下。 年轻的心跳蓬勃又莽撞地撞击着。 「我想要干吗?」孟鹤鸣轻描淡写地看他一眼,「不如说说你想要干吗?」 他起身,手边的晨报丢在一边。 「一而再再而三挑战我的耐心,你想做什么?」 转眼间,人已经走到他面前,路周闻到了他衣襟上的松木薰香。男人上身微倾,压倒般的气势同他的动作一同倾泻而来,路周只觉得他领带上那枚十字鸢尾花的金属光泽更冷硬了,光感冰凉。 男人的脸平静斯文,端着君子之态,他却看到了暴雨将至。下意识滚动喉结,属于兄长的手已经顺势搭了过来,就在他额前,像大哥安抚幼弟那样温柔地搭着。 下一秒,倏地收紧。 路周整个脖颈,连带着头颅都被头髮抽紧的疼揪得不得不仰起来,与男人对视。 「在榕城,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我的人。你这么做,有没有想过榕城的其他人知道了,会怎么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9页 路周心中一骇,头皮的疼痛也减去许多。 「即便旁人不知,那你打算如何过妈那一关?跟她说是你不知礼义廉耻挖我的墙角?」男人冷笑,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加重几分,「还是说是她勾引的你?」 路周疼的吸了口冷气:「……我不会。」 「不管你会不会,她是我的人在前,你只要想姓孟,就永远没有机会。除非——」 他喃喃:「除非?」 疼痛倏地散去,男人垂下手,用怜悯的目光看向他:「什么时候越过我再说。」 即便他们争锋相对,但路周不得不承认,他哥说的每句话都对。 当一个人足够强大,才不会再有人置喙他的决定。 「我会去。」路周说。 男人转身走到窗边,仿佛没听到他的决心。 他的身影框在法式玻璃窗下,与窗外精雕细琢的秋融成了一副昂贵的画卷。他擦了擦手,没说话。 路周忍了又忍。 输了但仍要嘴硬或许是他这个年纪的特质。 「但我始终比你年轻,你有的时间我一样有。」男生说,「我总有坐到你这个位置的时候。」 同上一次差不多,男人回眸,淡淡地嗯了声,说:「拭目以待。」 那块擦手的手帕直接被扔进了垃圾桶。 当天下午,孟鹤鸣就离开了榕城。 他的事向来多,没有一刻能真正停下来休息的。但是这次处理完东南亚的事回国时,他特意转了趟澳门。弹丸之地生意铺盖的少,他几乎不来这里。 崔助同往常那样订当地最好的酒店,准备最符合老闆口味的餐饮。 下机后老闆哪都没去,径直进了一家赌场。 他只好鞍前马后跟着。 他的老闆有私约,端的是来见谁的姿态,三件套正式的西装马甲一件不落。 而他只能守在赌场二楼那间富丽堂皇的门外。 不过半小时,老闆就出来了。 他目不斜视从他面前经过,在迈过门槛时脚步有一瞬凌乱,短暂的那一瞬,崔助看出点失魂落魄来。 他不明就里,只觉得今晚一定输了很多钱。 包厢内,刚进去的中年男人站在玻璃窗边往下望了一眼:「那是孟家的小子吧?」 谈女士给自己从容倒上一杯茶:「你知道?」 「那天从他公司出来,我看到他跟你到楼下,想来是想送送你,但没好意思。」男人说。 她摇了摇头:「我倒是没注意。」 「这就走了?」男人想了想,「天气预报说颱风快要入境,这个天回去不太安全。没邀他留几天吗?」 「留不住。」半杯茶下肚,谈女士才说:「他是来给我送那块地的转让合同的。」 男人不解:「怎么用他亲自跑一趟了?」 「送合同是假,问我句话倒是真的。」谈女士笑了下,「他问我,如果当年他爸爸悔改了,没那么高高在上,我会不会想復婚。」 「想吗?」 男人顺着她的话往下,反被淡淡瞪了一眼。 谈女士说:「别想套我话。」 他笑:「我要是真吃这个醋,就不是现在了。」 继而用下巴点点正在离开的迈巴赫:「我是看他出去的时候脸色不太好,想来是对你给的回答不太满意。」 谈女士摇了摇头: 「我只是跟他说,人生只有这一条线,我选择了,便没有如果。」 第71章 陌生 人生只有一条线。 没有如果。 所以在这条线上他们已经提了分手。 这个事实让孟鹤鸣惊觉。 他觉得痛, 摸遍全身却找不到伤口。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飘起雨,阴沉的天幕压得很低。 「小崔。」孟鹤鸣闭着眼,「云州还是没有消息吗?」 同样的回答他已经听过无数遍了。 在沉默的鼻息间, 他料到答案,右手微微抬起,想制止即将到来的回答。 没回答的那几秒, 崔助其实是在翻看手机。 终于, 他找到航班信息,准确地告知他的老闆:「央小姐是前天晚上到的榕城,当天晚上入住洲际。她说方小姐找您有事, 等您有时间了, 随时可以——」 男人骤然睁眼:「她联繫的你?」 崔助莫名觉得后颈发凉:「是。」 细细想了想, 助理转圜道:「央小姐问过我,知道您当时在东南亚, 大概是怕您在忙, 叫我不用打扰您。等您回程的时候再……再告知。」 孟鹤鸣冷不丁道:「你是我助理还是她助理?」 「……呃。」 孟鹤鸣不打算计较, 摆了摆手:「算了, 跟她说我今晚就有空。」 「可是今晚——」 崔助望向窗外,天气状况不好,跨海大桥随时可能提前关闭。即便路况畅通, 紧赶慢赶赶回榕城也要将近晚上七八点了,再要约央小姐, 来得及吗? 他的疑问还没说出口,男人先一步打断。 「等等,我自己说吧。」 没有他插手的余地了, 崔助默默闭嘴。 *** 央仪正在酒店收拾行李,忽然听到手机响。 以为是方尖儿给她发晚饭地址, 她不紧不慢,等收拾得差不多才过去看提示。 点进去,竟然是孟鹤鸣的消息。 他俩已经很久没有私下交流过了,聊天记录停在很久以前——她问他晚上回不回。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0页 男人言简意赅,说:回,但要晚一些。 再往前,重复的内容很多。 那段时间孟鹤鸣总是同她一起住,因此就算告诉自己一万次迟早要和他划清界限,她还是在日復一日温馨的表象下变得迷煳起来。 以至于往常不会问的那些问题,例如他的行程计划,都会在毫不设防的聊天里顺其自然地问出口。 央仪知道,这里面不仅仅只是虚情假意。她是什么时候开始真的有那份期待的,她自己也说不清。 今天孟鹤鸣发消息来应该是知道她先前问过崔助他的行程,要回榕城了,所以提前告知她。 他问今晚有没有空,一起吃饭。 现在已经不早,再过一会都该上饭桌了。 哪有人这个时候约吃饭的。 她问:【你在哪?】 孟鹤鸣回:【澳门回来路上。】 央仪对着这几个字哭笑不得,到榕城都不知道几点了,还吃饭? 她说:【我今天有约。】 孟鹤鸣:【明天?】 央仪:【明天回杭城,下次你来杭城,我请你吧。】 他们之间的对话在不经意间变得同最普通的朋友一样,客套简单,全是刻意拉开的礼数。 孟鹤鸣目光在屏幕上停了许久。 车窗外忽得一亮,一道闪电噼了下来,紧接着雷声轰隆。细密的雨丝骤然变大,黄豆般扑溅在玻璃上。 助理接到通知:「孟总,跨海大桥提前关闭了。」 连老天都不帮他的忙。 孟鹤鸣默了数秒,他从不认命。 「去机场。」 助理愣了愣,随即点头:「好,这就安排直升机。」 颱风天航班延误是很常见的事。 在暴雨中看到一架直升机顶着疾风起飞时,滞留在机场的旅客接二连三地唿出声。 「太勐了吧?快看那有台直升机在起飞。」 「能见度这么低,飞行员好敢啊!」 「我靠,换我去飞行员敢飞我都不敢坐,这种天简直玩命。」 在剧烈的风声中,直升机终于升到安全高度。 除了安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机舱里其他人都不约而同舒一口气。他们仍心悸于起飞时那阵令人心惊的摇晃,一个个冷汗淋漓,但驾驶这架直升机的男人却一派从容,边与塔台沟通,边调转方向,将机身稳稳拉到正常高度。 这是崔助第一次坐老闆亲自驾驶的直升机,想来整个公司也只有他有这份殊荣。 数十分钟前,驾驶员一再委婉地表达颱风天起飞很罕见,要考虑很多复杂的气象条件。 崔助想,他的老闆向来理智占优,再怎么着急回榕城,也不至于和天气作对。 但出乎意料地,他这次格外坚决。 得到气象中心一手资料后,老闆断定可以起飞。 驾驶员一脸苦相,说您敢坐我也不敢飞啊。 在恶劣条件下驾驶飞机是每个飞行员执飞前必不可少的训练。不过本着对航班所有人负责的原则,一到天气失常,航班不是延误就是取消。 长久缺失经验,飞行员心里不甚有底。 但孟鹤鸣不是,他在当无所事事贵公子的那段岁月,时常驾驶一架单旋翼在海上起降。 海面气流变化大,他从无失手。 他说「我来执飞」的时候,全场都惊在原地。还是崔助反应快,立马将自己老闆飞行履歷洋洋洒洒铺在外人面前。他是除老闆外,场上最有信心的人。 但这不影响他在高空往下俯瞰、在疾风中伴随摇晃时,依然会像个普通人一样冷汗涔涔。 有一刻崔助忍不住想,到底什么十万火急的事,非要立马回去榕城。 其实并无。 直升机破空而去,安稳落在榕城机场时,孟鹤鸣也在想这个问题。 他的右手长久地扶在摇杆上没动。 助理问车子在外面等,接下来要去哪时,他竟有些恍惚。这么心急火燎赶回榕城,然后呢? 在回来前,不知理智餵了狗还是哪根筋措搭,看到她的消息说要回杭城,心里隐隐有个不好的暗示,总觉得错过这次,就真的错过了。 道路封闭他坐飞机,驾驶员撂挑子他自己开。 这么拼命让自己赶上,当时脑子里唯一的念头是,一定要赶在她回杭城前见上面。 可是真的抵达后,他又犹豫。 大脑彻底清醒,开始觉得当时的想法太过于无厘头。为了这么一个神经质的心理暗示赶回,但凡有点理智的人都会觉得他有病。 榕城到杭城不过就是两个多小时的飞行距离。 怎么会一别就是永别? 他大可以追过去。 但是直升机已经落地,现在想这些显得无用了。 孟鹤鸣的神经一点点松弛下来,望着榕城同样黑云压城的天,颓然地抵了下眉骨:「回公司吧。」 执飞的那段时间没能查看的消息一条条攒在对话框里。他坐到车上,一一认真查看。 央仪:【我是想替方尖儿问问你的安排,因为云州的事,他们家想当面谢谢你。特意飞过来,现在人就在榕城。你方便一同吃个饭吗?】 大概是发完这条,她想像到了他会嫌麻烦地说不必。 于是后面还有。 央仪:【只是吃顿饭,没别的。应该不会耽误太多时间,如果你忙的话约在你附近,这些都没问题,看你安排。人总要吃饭的。对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1页 央仪:【要是实在没时间也没关系,我委婉点拒绝那边。】 如果是往日,孟鹤鸣确实会拒绝。 但他回覆:【什么时候?】 距离她发消息过来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或许他的沉默在她眼里早就默认为拒绝。 他有点烦,没往下等,直接拨通电话。 片刻后,那边接通。 榕城一样在下雨,听筒里传来磅礴的雨声。高跟鞋在雨里踩了数步,发出沉闷潮湿的响声,最后一声很轻的喘气,她的声音离听筒有点远。 「等下,我接个电话再进去。」 「啊,好。」 孟鹤鸣分辨出,是她闺蜜的声音。 「餵?」女人的声音贴近话筒,像羽毛抚弄耳廓。 他的喉结很轻地滚了一下:「我到榕城了。」 央仪看手机,又看看表。 半个多小时前,他说的还是——澳门回来的路上。 在这方面,央仪觉得自己还是挺了解孟鹤鸣的。他这么说,显然人还没完全离开澳门,如果当时他已经快到榕城,他的话术应该是:在回榕城路上。 趋近于哪个目的,便会透露出哪一层讯息。 可是这才多久? 她到过跨海大桥,知道这段路程起码两个小时。 何况…… 今夜风大雨大。 虽然这很不科学,央仪还是问:「你飙车?」 「没有。」男人淡定地说,「直升机回来的。」 央仪拍走身上的雨,透过玻璃门望向天空,「这个天可以起飞吗?」 他略过那一堆危险因素,云淡风轻地说:「可以。」 「那……」她犹豫,「你回榕城为什么要告诉我?」 比起她的犹豫,孟鹤鸣更从容。 他温醇的嗓音在听筒里渡了过来:「不是说你的朋友要请我吃饭?」 不。 她问的是为什么要第一时间,如此紧急地告诉她。 央仪提步往餐厅里面走,耳边雨声小了,只剩下人造景观的流水叮咚。她对着电话轻轻点了下头:「她正好在。你等等,我去问问时间。」 几步后,她又问:「或者,你什么时候方便?」 「今晚。」 仿佛听错了,央仪脚步一顿:「什么?」 「就现在。」男人笃定道。 「……」 知道他是个注重效率的人。 但不用……如此讲求效率吧? 央仪推开隔间的推拉门,看到方尖儿已经坐下点餐。想来这是个很好拒绝的藉口,于是对着电话说:「现在她跟我在外面吃饭,我们已经吃上了。这样子会不会显得……嗯,很不讲礼貌?」 哪有请人吃饭自己先吃上的道理。 方尖儿听闻,用口型问:谁啊? 央仪回:孟。 方尖儿立马露出狗腿子表情,打手势:约时间! 央仪瞪她:在约! 片刻后,电话那头回:「我不介意。」 央仪哽了哽,她觉得孟鹤鸣有点陌生。 但拒绝的话不能再说出口了。 毕竟在云州的那个晚上,是他全身心地帮忙,也是他在她彷徨的时候替她做了决定。如今回想起那个晚上他说责任我负时的笃定,央仪仍然觉得安心。 他好像总有种将一切不稳定都踩在脚下的能力。 央仪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对他的标籤多了一层无所不能。 她放下电话,问方尖儿:「孟鹤鸣现在就有空……」 「啊?」方尖儿显然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但方尖儿适应得极快。 原本她还担心央仪回杭城后,这顿饭要怎么吃。 她是同孟总坐一张桌都能抖三抖的体质,假设一同吃饭,整个人都不太好。 来不及想太多,方尖儿殷切点头:「好啊好啊,我们等他!」 黑色加长轿车破雨而入,在四十分钟后停在目的地附近。 最初这顿饭没考虑过孟鹤鸣会来,方尖儿跟央仪约的是个很普通的餐厅。 餐厅味道很好,但档次确实普通,再加之食客多如过江鲤,门口的停车坪被占得满满当当。更不用说雨天路况不佳,进出的车队长龙将出入口堵得严严实实了。 大雨倾盆,重重拍打着挡风玻璃。 司机有心想往里开,也是无能为力。 意识到孟总要下车独行,助理立马从另一侧下车,撑着伞迎过来。男人没接,径直走进磅礴大雨。他的背影在雨中变得影影绰绰,像蒙了层柔光滤镜。 等助理回过神来,人已经消失在雨幕中了。 *** 等孟鹤鸣到来的四十分钟里,两人皆有些坐立不安。 方尖儿好解释,她一直都怕孟总。但她不明白闺蜜在紧张什么。 这又不是分手后第一次见前男友。 她问央仪。 央仪拒不承认,她说她只是口渴。 方尖儿心想:好,因为口渴,所以你喝了一整壶茶,现在壶底都见空了,你还在那倒,没发现壶里没水了吗? 央仪的确没发现。 她的手在半空停了许久,在推拉门响的一瞬突然回神,倏地落下,茶壶撞在桌角上,发出脆响。 好在是铜壶,不会磕破。 等她收回手往门外看时,正好看到男人边进门边脱西装的身影。他淋了雨,西装考究的布料上雨珠滚滚,贴身剪裁的西裤同样被洇湿,某一块布料底下甚至能隐隐看出流畅的腿肌。央仪知道它发力时的样子,心底隐秘地产生了某种她说不清的情愫,只好将视线匆匆上移,落在他潮湿的黑髮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2页 雨水已经冲散髮胶,且不是洗过澡后那种完全松软的状态,他的头髮半是柔软半是坚韧地维持着白日里精英感十足的造型,是被肆意破坏过的狼狈美,衬得他整张脸俊逸之余又有些可怜。 央仪忽得心惊。 她居然会用可怜这个词来形容孟鹤鸣。 然而,这个词却贯穿了这顿饭的始终。 快吃完时,连方尖儿都忍不住趁人不在的时候偷偷问她:「孟总怎么了?」 央仪一个劲摇头。 他今天给人的感觉很陌生,像收敛了锐爪的雄狮,气场犹在,却因为淋了这场雨,浑身透出雨后草原潮湿又温驯的气息。 央仪承认,他平时的做派也是这样温润如玉的。 但今天显然有哪里不对。 她说不出所以然来,只好对方尖儿摇头。 手边是孟鹤鸣替她铺就的餐巾,在这顿饭开始之前,他很理所当然地,就像平时做惯了那样,将她面前的餐布抖开,在方尖儿愕然的眼神中替她铺好,而后不甚在意地转头去弄自己的。 嗯,确实不对劲。 央仪想。 方尖儿仍沉浸在这顿饭的惊愕里,小声对她说: 「孟总一直都这么体贴的吗?他居然还帮你挑芹菜,我的妈妈,我刚才是不是看错了?」 央仪不知道说什么好。 方尖儿又说:「他还问我工作上有没有什么困难,需不需要照顾!我天,他要是照顾我一下,那我老闆改天就把他的位置让给我坐了!这不是感谢宴吗?怎么感觉是我的飞升宴???」 央仪一样乱:「他来之前你还不是这样的。」 「我改观了,我对他彻底改观了。」方尖儿一边在心里发誓她不问,一边压不下好奇,「我现在只想知道你俩是因为什么分的?他明明看起来还在爱你!」 因为……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没办法平起平坐。 显然没法这么说,因为刚才这顿饭他什么都在迁就,给了外人一种他更卑微的错觉。 那因为,没那么爱? 在方尖儿的「明明看起来还爱你」之后,她一样产生过疑惑,于是说不出口。 所以到底是因为什么? 这些时日过去,她反倒说不清了。 回顾了一遍当时提分开时的决心,央仪惊恐地发现,人的大脑规避痛苦的机制起效,她竟然找不到当初那么坚决的心境了。 她下意识觉得孟鹤鸣代表危险,不安,未知,惶恐,患得患失,身不由己。但当他再次靠近时,本能却依然想靠近,依然被吸引。 纷乱的心情还未被捋平,包间门从外面拉开。 几重熟悉的声音从门缝里泄了进来。 「真不够意思,我们几个说这开了家不错的餐厅他不来,现在自己就来了。和谁?我倒要看看。」 「姐夫我先逮住鹤鸣哥的,让我先看!」 门又拉大了一点,央仪冷不丁看到一张还算熟悉的脸。名字她一时半会叫不上来,只记得是苏律师的内弟。 对方也认出她来,眼里透出「原来如此」:「央姐姐,原来是你!」 只说了这一句,他的衣领从后被人拽了一把,扒着门也没能逃脱被拎走的命运。 苏挺的声音传了进来:「抱歉,央小姐。他没规矩惯了。」 「什么啊!刚才还是你先说要进来看看的!」内弟很不服,嚷着,「反正大家都在这,不如凑一桌得了!」 这间私房菜馆是老榕城路数,没有预约,任你有钱也是先来先坐,后到后等。 都这个点了,外面仍然座无虚席。 「别打扰他们用餐。」苏挺谆谆教诲。 「都自己人,有什么关系。」年轻的弟弟嘟哝,「再说,我姐还饿着独自等呢!」 一听是孟总的朋友,方尖儿大方打开推拉门,邀请他们入座。 恰好孟鹤鸣回来,视线环视一圈:「你们怎么在?」 「刚好看到你从包间出去打电话!鹤鸣哥,你跟央姐姐来吃不带上我们,不厚道。」 事已至此,再赶人就不礼貌了。 孟鹤鸣两根手指点了点年轻那个的肩,递他一个眼神,男生左右环顾,恍然大悟地挪起屁股,坐到另一边:「嘿嘿,我没眼力见,我的错。」 央仪身边又被空了出来。 孟鹤鸣坐下,随后彬彬有礼地向方尖儿致歉:「抱歉,方小姐。这顿还是由我来。」 方尖儿一阵惶恐:「怎么好意思,没事的,这里又不贵,吃不了几个钱。」 内弟自来熟地朝方尖儿挤眼睛:「姐姐,你给他省什么钱呢!资本主义吃不垮!」 方尖儿被这声姐姐叫得脸颊泛红。 隔着桌子沉默起来。 三个人的饭局又加了两个半生不熟的,原本干涩的话题在苏挺内弟的带领下不自觉地活跃起来。 男生一边点菜一边扭着脖子挨个问苏挺:「我姐这个吃吗?这个呢?还有这个?」 「别太油腻。」苏挺有些头大。 「要不你来点,那是你老婆。」 三言两语,得知苏挺的太太正在渡过艰难的怀孕初期,闻什么都觉得噁心,吃什么都昏天暗地。 苏挺是个周到的人,但并不代表他会无限好脾气。因为太太的原因被折腾了好一阵,免不了脸色幽幽。这些天他严重缺乏睡眠,总是被半夜叫醒,今天是胃不舒服,明天嗓子眼疼,总之天天梨花带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3页 早知如此…… 苏挺说:「还是不要孩子的好。」 他内弟是个直肠子,眉毛一竖:「姐夫,你这话就很没风度了。要是不想要,你做好措施啊!」 苏挺皱眉:「她吃过药了。」 「我靠,你还让我姐吃药?」弟弟满脸不可置信,「拜託,她又不是外面那些女人——」 隔着餐桌,央仪眉心一跳。 「——她是你老婆好不好?你不知道那些药伤身体呢?就管着爽啊?」 话落,内弟自觉失了分寸,偷偷望一圈桌上的人。 姐夫苏挺无语凝噎。 鹤鸣哥敛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至于两位女士…… 央姐姐脸上有些不大自然,她朋友也是,抓耳挠腮假装没听见。 最终还是苏挺敲了敲桌子:「好好吃饭。」 他不好在饭桌上解释那是一时擦枪走火,事后太太也跟他商量过,不想那么早要孩子,于是吃了药。 就那么一回,没想到也能中。 现在在这桌人眼里,他大概是个彻头彻尾的渣男。 苏挺苦笑着摇了摇头。 没想到男生愤慨,揪着这件事不肯放,自顾自在那嘟哝。隔得不远,能听出骂声里含妈量极高。 苏挺想要按住他的嘴,目光掠过,隐约觉得饭桌上气氛产生了微妙的变化。虽说大家都刻意保持着礼貌不去参与刚才那个话题,但沉默之间亦有差别。 他看到他的好友垂在桌下,指节青白,显然在极力克制某种情绪。 但那个喋喋不休的小子毫无知觉,还在试图找到帮手。他一定觉得将来会和孟鹤鸣结婚的央仪能感同身受,于是凑过去寻求帮助:「央姐姐,你来评评理。」 他一手指苏挺:「姐夫他渣不渣?」 央仪垂眸。 苏挺注意到他的好友胸膛开始小幅度地起伏。 小子不死心:「你真别给他面子,他这种让自己老婆吃事后药的人……」 「够了。」孟鹤鸣出声。 他声音不大,且温和如常,却让人听出了几分冷意。 包厢内瞬间噤了声。 片刻后,央仪起身:「我去下洗手间。」 说是包厢,其实只是一个很小的雅间,洗手间要出门走到走廊尽头。 央仪漫无目的地走着,路过一扇敞开的窗户时,雨声骤然加大。她便站在那听了会雨。 窗外芭蕉被雨打得啪啪作响,杂乱无章。 和她纷乱的心绪一样。 有人从后拉住她的手。 她回头,看到男人格外深沉的眉眼。 疑心是自己在这待得太久,包间里的人正找她。 她赶忙说:「这就回去了。」 「央仪。」孟鹤鸣认真看着她,一向挺拔的嵴背微微向前折,「对不起。」 第72章 骤雨 孟鹤鸣绝不是高傲到不肯致歉的人。 相反, 他时常展现他绅士的一面。 问一问孟宅的佣人,他们都会说,少爷气场强, 的确让人望而生畏,但私底下他又是时常将「多谢」「抱歉」这样的词挂在嘴上的人。 他温文尔雅,却又淡漠肃厉。 这两种气质同时出现在他身上, 有着很强的割裂感。 总之, 他是个云遮雾绕让人看不透的人。 这点央仪很同意。 譬如此时,她隐约觉得这次的抱歉与往日不同,但因为对方是孟鹤鸣, 她又将这份不同压在心底。 想着多半是自己脑补太多。 靠在窗棱上, 央仪浅浅注视他的眼睛。 她没傻到问他对不起什么。 因为刚才包厢的话题, 她出来透口气,想必他也是。 但, 怎么说呢? 在这件事上, 央仪对他的埋怨仅仅是在那两粒药下肚的几分钟里。 除此之外, 她没有特别记恨过。 他们在一起那么长时间, 犯错的只那一次。 更何况,在签下合同之前,她就想过他们可能会上床。在有了实质性关系之后, 她更想过万一有这种事情发生该怎么办。 一切她都曾预设过,所以没那么难接受。 她说:「我们都分手了, 没必要再为这种事道歉吧?」 她说话时语气总是很轻,像温柔的风,几乎湮灭在今晚的雨里, 但落在孟鹤鸣心口,却掷地有声。 他当然知道她的柔软, 也知道她的韧。 从前是欣赏,如今是迷茫。 孟鹤鸣不知道她的不在意背后,到底有几分可以转圜的心意。 可是想这些都无用。 即便只剩一分,他也要挽回。 「那次的确是我考虑不周。」他道,「是我情绪失控了。」 四平八稳的人承认自己失控。 央仪心惊。 她的沉默如同无形的网,将他罩住。 孟鹤鸣僵硬地说:「你讨厌我是应该的。」 还不至于到讨厌的地步。 央仪轻声:「怎么会。」 心里的枷锁在她的否认下轻了一分。 孟鹤鸣薄唇紧抿,一时不知道这对他来说是不是个好消息。他的潜意识告诉他不讨厌也不喜欢,当个透明人并不比单纯的厌恶要好。 他追问:「现在这样应付我,会累吗?」 他的神情很平静,嗓音却比外面的天气还要沉闷。让人不由地产生某种错觉——觉得他在说这句话时内心彷徨,挣扎,像受到了极大的创伤。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4页 央仪倏地想起分手时,她对这个不讲道理的男人说,「我倦了,陪你应付很累。」 她哑然。 今晚的孟鹤鸣绝对不正常,他清醒时不会说这些无用的话。她想探探他的额头,又觉得失礼。 手在身侧拢了拢,这才意识到他还牵着她的手。 这种感觉熟悉又陌生。 指节蓦地一抖,指甲划过他的掌心。 他抓住她作乱的手。 「央仪,我后悔了……」 屋檐上有什么掉落,砰得一声砸在芭蕉叶上。 骨碌碌一圈,又从芭蕉上滚落。 很密集的雨声里,再也没有其余动静。 好奇妙的词。 后悔? 他信誓旦旦说不会回头的样子甚至还歷歷在目。 央仪确信他今天不对了。 她按下不安跳动的心,踌躇道:「你要不要明天再说?」 「明天?」孟鹤鸣不解其意。 他不懂这是不是一种拒绝,但他此时此刻不想放开握她的手。肌肤相贴的感觉让他觉得心安,这段时间以来时不时作弄他的头疼也在这样的靠近下变得舒缓起来。 雨声变得没那么惹人烦躁,温柔地,一点点浸润他心口干燥的土地。他几乎要听到种子破土而出的声音。 「崔助说你这趟出去很忙,人在很累的情况下会有词不达意的情况。」她语速很缓慢,似乎在斟酌如何把「你有病」这三个字拆解成更委婉、更容易让人接受的说法。 孟鹤鸣不是迟钝的人。 在她的拆解里,失落感慢慢将他包围,泥土顽固地封闭了回去。他摇摇头,颓然藏在温和的面具之下。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没关系。是我太急。」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包间。 里面已经换了氛围。 不知苏挺怎么辩驳的,这会他的内弟一条胳膊搭他肩上,又是哥俩好的模样。 央仪心绪纷乱,默默坐回原先的位置。 身边那张空位很快有人落座。 央仪看到一截熨帖的裤腿,洇湿的地方被空调风吹干了,不仔细点看不出被雨淋了一趟的痕迹。 她坐在那,忽得开始想,为什么他偏偏要今天冒雨赶来吃这顿饭?为什么要跟她讲后悔那样的话?为什么他像换了个人似的,明知她话里有话在拒绝却半点不恼,反倒同她讲「没关系」。 那三个字里有多少受伤的成分她不知道,只是隐隐觉得他当时的语气只是状似平淡。 和他一样,央仪并不迟钝。 某个答案在心里慢慢冒尖儿。 可是选择相信又会显得自己太傻。 这顿饭不安宁地过去了。 走出去时暴风雨天气仍在持续,感应门敞开的那几秒,雨水顺着屋檐砸落,溅得他们裤腿沾满了水。 苏挺他们冒雨出去开车,带走了顺路的方尖儿。 屋檐下剩下她。 还有孟鹤鸣。 「司机停得有些远。」孟鹤鸣解释道。 还好有雨声填补谈话间的空隙。 央仪点点头,没说话。 可能是她的动作太僵硬,他问:「你在怕我吗?」 以前是有的,不过那时比起怕他,她其实是怕那种无孔不入的掌控欲。至于现在…… 央仪摇头。 男人看她一眼,不再说话。 他到旁边去打了通电话。 片刻后,黑色加长轿车终于出现在停车坪,漫天雨幕中,车灯两道光束穿透黑暗,引得周围食客纷纷偏头围观,挤在出入口等着出行的其他车辆也在不经意间离这辆昂贵的座驾远了一些,生怕雨天路滑,一不小心给自己惹麻烦。轿车最终顺利停到她面前。 几步路的距离,徐叔将伞递过来,是孟鹤鸣撑着伞将她送上了车。 她规规矩矩靠坐一边,等着他从另一头上车。 却只等到徐叔一人。 挡板没落。 央仪从后视镜看到伞下沉默的男人。 「他不走吗?」 徐叔兢兢业业地回:「孟总说他自己回去,把您安全送到酒店就好。」 苏挺他们都走了好一会了,这个天又难打车。 央仪顿了顿。 她甚至怀疑孟鹤鸣连打车软体都没有。 「大雨天的,他发什么神经。」 这句是说给她自己听的,徐叔自然不可能作答。 车子破开疾雨,将男人倜傥却孤寂的身影甩在了百米之外,逐渐化成一个点。 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再说。 榕城是孟鹤鸣的地界,用不着她来操心。 回酒店后,她给方尖儿报平安。 想了想,又顺便点开另一个微信,礼貌地说了一句:【我到酒店了。】 那头回得很快,简单的一个字:【好】 央仪想问他是否也平安到家,编辑了好几段,最后删得精光。 她仰躺在床上,一会觉得自己多事,一会又想连问都不问一句是不是太没礼貌。 自我挣扎了十几分钟。 手机嗡得震动。 她拿起,是孟鹤鸣的。 依然是言简意赅的两个字。 孟鹤鸣:【晚安。】 央仪怔在原地,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上一个话题宣告结束后,他还会主动发第二条无意义的消息。 虽然前后相隔十几分钟,不,就是因为前后相隔十几分钟才显得奇怪——就好像他发完那个「好」后仍对着屏幕等了很长一段时间,期间歷经激烈斗争,等不到回復,所以主动发来「晚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5页 当然,也可能是她乱想。 他只是发完第一条后手头临时有事,所以才隔这么久…… 不对不对。 「晚安」这两个字在他认知里是没有意义的,如果他有事,就不会再点开这个聊天框。 央仪唔的一声扑倒在柔软的床垫上。 脸在枕头里埋了又埋,她决定找军师。 央仪:【我病了。】 方尖儿:【???】 方尖儿:【不是吧?孟总还能让你淋雨不成?】 央仪:【不是,我脑子有病。】 方尖儿:【……】 方尖儿:【神经】 央仪:【我和孟鹤鸣分手了。】 方尖儿:【?】 方尖儿:【你说过了。等会,你是不是在给我发求救信号???】 央仪:【你帮我分析分析,为什么分手以后碰上他的事情我还是会想很多。就是脑子里有个声音说「关你屁事」但就是忍不住,只要他做什么说什么,我回来就容易多想,甚至开始分析他这个人,这个行为有什么意义,他想干吗,他的目的是什么。】 方尖儿:【你累不累?】 央仪:【累,但我控制不住。】 方尖儿沉默半晌,一个电话飈过来。 「有没有可能你就是还喜欢他?!!」 闺蜜说得那么中气十足,央仪差点就要信了。 可是下一秒,她说服自己,一定是习惯使然。 既是习惯,那离他远点就好了。 想到这,她意识到已经不需要狗头军师了,于是反问:「你怎么还不睡觉?」 「……」 方尖儿除了无语还是无语:「你还说,要不是你坚持住酒店,让我爸妈住家里,我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哪浪呢!现在好了,每天九点半就要被催着上床睡觉,活脱脱小学鸡一枚。」 央仪故意揶揄她:「晚安小学鸡。」 方尖儿朝天翻白眼,挂电话前又问:「今天孟总送你回的?」 「他的司机。」央仪老实回道。 「他没一起?」 「没。」 「好怪。」方尖儿说,「我还以为你俩发生了什么呢,弄得你大晚上在这发疯。」 央仪有点心虚:「什么都没发生啊。」 「不管你了。」方尖儿作势要挂电话,「哦对,你明天飞机还飞得了吗?」 这场雨侵袭了整座榕城。 央仪在高层俯瞰雾蒙蒙的城市。霓虹灯影闪烁,无数红点汇聚成暴雨中拥堵的车流。 她摇摇头:「暂时还没听说要延误,应该没事。」 「那就好。」方尖儿说。 第二天早上八点。 在酒店吃过早餐后,央仪回房拿行李。 刚把第一个箱子推出门,就收到了航空公司发的消息——因颱风天,航班取消。 好的不灵坏的灵,昨晚上只说不一定会延误,今天直接给她当头一棒,告知取消。 再一查别的航空公司,齐刷刷都亮了红灯。 再想离开榕城也行,可以改坐高铁。 只是过程过于漫长,需要九个多小时。 央仪觉得没必要折磨自己,于是下楼续房。 大概是被暴雨影响行程的人很多,前面排着很长的队伍。 她边等边给方尖儿发消息吐槽。 方尖儿正在去公司的地铁上,闻言给她回:【不错了,没等你到机场才知道,老天已经相当眷顾你了!】 央仪深以为然。 方尖儿又说:【得早点续酒店,这个天气逗留榕城的人肯定多。万一没空房还得换一家,挺麻烦的。】 央仪直觉她和方尖儿总有一个嘴不太灵光。 立马在屏幕上敲:【别!别说!】 几分钟后。 她果然得到住客已满的消息。 一口气在胸口哽了又哽。 前台忽然用惊讶的语气:「您是央小姐?」 「是。」央仪有气无力道。 「您可以直接入住总统套房。」前台鞠躬道歉,「实在对不起,刚才是我没有搞清楚。经理有交代过,您无论什么时候下榻我们酒店都可以随时入住顶楼。」 以前是这样没错。 但他们已经不是那种关系了。 解释的话到嘴边,央仪觉得有些苍白。 她想了想,还是说:「不用了。」 「您确定不用吗?」 「不用。」 前台到底还是怕工作失误,将这件事汇报给经理,经理又上呈董事,董事客客气气地知会到孟总助理那。 助理知道央小姐的优先级,做好了要跑一趟洲际将人留下的准备。还未下电梯,就被会议中的男人拦住了去路:「我自己去。」 啊? 最近奇怪的事情太多,崔助也只敢在心里啊一声。 余光偷瞥会议室。 执行副总正接替这场会议。 而原本应该日理万机的男人,匆忙赶至洲际。等电梯期间几度抬腕看表,阔步成风,就为了赶在人离开之前温和地说一句: 「雨那么大,别折腾自己了。」 第73章 妥协 央仪最终还是入住了洲际顶楼。 杭城很少遇见颱风登陆, 她对疾风骤雨的认知堪堪停留在杭城娟秀的湖被砸出万千层涟漪上,雨幕密集,水面烟雨濛濛。暴雨天在她印象里不过如此。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6页 但看到楼下被连根拔起的幼榕时, 她改观了。 榕城美得浓烈,骤雨来袭同样兇残。 别说现在外出能不能打到车,就算侥倖出行, 安全也得不到保证。 酒店地势高, 饶是如此,离得最近的一条柏油马路仍积了水。车辆滑过,水花溅得半人高。 她给爸妈打电话, 告知榕城颱风, 今天不飞了。 一向随她自由的央宗扬都特意交代:「我在新闻上看到说雨很大, 一定注意安全。」 李茹更担心,索性拨来视频。 央仪不想让她看到自己在酒店大堂滞留的模样, 只好暂且妥协, 等到了顶楼, 才接通。 李茹只以为先前她和孟鹤鸣是有龃龉, 过不了多久自然会好,更何况这次她说去云州,云州的事情结束又跑来了榕城, 自然以为他们已经和好如初。 视频接通,属于男人的沉默身影在镜头摇晃中一闪而过。 李茹终于安心:「啊呀, 鹤鸣在啊。」 央仪捂了下听筒,没捂住。 孟鹤鸣闻言将西服搭在沙发靠背上,过来周到地打了个招唿。他眉眼低垂, 认真地看着屏幕,神色和语气都淡, 却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因为他俯身来凑她的屏幕,一侧手臂自然地搭在她身后椅背上。央仪这个角度,视线稍抬便能看清他锋利的下颌线。颈侧紧緻的线条没入衬衣领口,他的喉结随着说话有轻微的震颤。 看起来既一丝不苟,又有种规整的性感。 央仪不自然地挺了下嵴背,在他密不透风的身形笼罩下,不耐地调整坐姿。 时间漫长。 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好聊的,能从颱风天说到前阵子送的那幅字画。 央仪举得手都酸了。 小臂不着痕迹地活动了一下,被孟鹤鸣眼尖地捉住。 他同李茹说:「下次到杭城,再去拜会伯母。」 李茹被他哄得很高兴,连连点头,叫他一定要去。还说桂花房出了很多新的点心,请他去尝。 央仪腹诽,首先他不会去。 其次桂花房的点心,他也不喜欢。 想归想,她懂孟鹤鸣的周到。 不会让李茹下不来台。 在这一点上,央仪还是很佩服他的。 明明可以仗着权势不看任何人的脸面,偏偏又八面玲珑,挑不出错处。 挂了李茹的视频,央仪干坐在沙发上。 她在等孟鹤鸣起身。 男人的松木香萦绕在她鼻尖,离得这么近,视线不在他身上停留是不可能的。先是眉眼,再是唇,最后避嫌地移开,落在他衣襟上。 目光正对的,是一枚十字鸢尾花领夹。 央仪看了会儿,认出是自己买的那枚。只不过当时没来得及送,被随手塞在了衣柜里。 或许是在她离开后清理过衣帽间,他找到了,而后觉得还算入眼,就一而再再而三的佩戴。 记得他上次到杭城家中拜访,也用了这枚领夹。 见她一直盯着。 孟鹤鸣喉结微动:「你买的。」 央仪干涩地点头:「没来得及送。」 「我在衣柜里看到,就拿出来用了。」他深看着她,「介意吗?」 明知这个问题毫无意义,央仪还是忍不住问:「什么时候看到的?」 他说:「你离开榕城以后。」 视线在她身上一再停留,她有片刻失神。 或许是此刻氛围太过缓和,孟鹤鸣那些乱糟糟的心绪被匀缓地抚平了,他问:「什么时候买的?」 央仪记不太清:「很早了。」 男人似乎含着某种期待,唿吸不动声色地调整了几次。 「为什么突然送我这个?」 那枚十字鸢尾花泛着淡淡的金属光泽,与衣领上典雅的领针相得益彰。央仪承认,她对他的喜欢也有最肤浅的一层——停留在视觉上,对美的欣赏。 普通白领穿再昂贵的西装都显得商务感太足,而孟家在潜移默化里给予孟鹤鸣的审美是高于这之上的。他会从容地为自己选一枚领夹、领针、袖扣,亦或是方巾,这些体面的小配饰让他脱离低段位,显得层次十足,既復古又气派。 央仪喜欢他表现出的绅士感。 她不觉得为自己的性癖添砖加瓦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只是当下,他靠得太近,让她控制不好自己的脸皮热度。于是含煳地说:「觉得适合。」 「谢谢。我很喜欢。」他终于往后撤了半步。 两人距离就此拉开。 忽然到来的空白让这段距离变得更远。 远到仿佛心口空了一块。 央仪抿唇:「你这样的话,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今天收留我?」 他笑了下:「那好,我们都不说。」 敲门声在此时响起,孟鹤鸣走到门边。 来的是他的助理,与他压低声说了几句。 总统套委实太大,谈话声传到她这里,只剩含煳不清的语调。央仪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望向窗外的雨。她爱多想的毛病一点都没改,只是想破脑袋她都不明白,为什么孟鹤鸣突然表现得那么在意。 一定要留下她,一定要用温存的假象来麻痹她。 回神时,男人已经回到沙发旁,臂弯里搭了那件刚脱在这的外套。 「你走了吗?」央仪问。 「嗯。」 她指指窗外:「外面雨很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7页 从高空看,天气的阴沉与地面不同。云层像压在正头顶,缝隙也难透天光。隔音玻璃外,暴雨无声地落,并非一点一滴,而是沖刷般兇勐的态势。 雨幕里可以看到酒店前面路段警灯闪烁,模模煳煳地透出光来。 刚才在楼下时央仪听人说,积水很深,外面在抢修道路。那会儿她坐在大堂挑高的茶歇雅座里,看到路过的车辆小心翼翼地涉水而过,涟漪一圈圈往后倒退,远远看着,像在水中行船。 「现在出行不安全。」她补充。 孟鹤鸣意外地顿了顿,片刻,朝她颔首:「我让经理再安排一间——」 「这里空房间很多。」央仪侧过身,故意用淡定的侧脸面对他。 许是听不到动静,她觉得他此刻的迂腐不大令人愉快,于是嘟哝:「你明明不是这么会退让的人。」 孟鹤鸣似乎在思考一个值得深究的问题。 半晌才问:「这样也惹你讨厌吗?」 「不会。」央仪愣了下,「只是不习惯。」 从昨天到现在,孟鹤鸣让她感觉好陌生。 她有些搞不清现在的状况,直勾勾地看着他。 他也这么回望过来,西服又扔回了沙发。他坐下,用很正式的语气同她说:「现在说这些或许有点晚,但之前确实是我错了。」 「……」 「作为男人,我的确过于小心眼,管控你太多,惹你厌烦。这些我都要反思。」 「……」 等等,这什么走向? 「你和路周的事我不应该干涉太多,这是你正常的社交,但因为我的过度猜疑……」 央仪打断:「我和他从来没有你想的那些事。」 ——你们做到哪一步了?上过床了? 几乎是同时,孟鹤鸣想起自己曾经糟糕的质疑,心口压不住抽疼起来。 他觉得自己有时候的确挺混蛋的。 那样问她,还那样对她。 沉默持续了片刻。 央仪问:「你信吗?」 「信。」他道。 央仪仔细看他的眉眼,想从他脸上看出是不是真的。但他向来是个情绪内敛的人,很难被看透。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缓缓开口:「我们之前确实认识,他在方尖儿过生日的那家会所当侍应生。后来他帮过方尖儿一点小忙,不小心受伤了我送他去医院。那时候算稍微熟悉了一些。再后来去云州,又很凑巧地碰上。」 说这些的时候,他始终认真倾听。 从容和镇定又回到了他身体里,不再像那天晚上一样失态。 央仪试探的心态慢慢被坦诚所替代。 她说:「我不想说是因为怕你生气,你管我很严。虽然你从来没对我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但或许是我自己心虚,觉得违反了合同上不可以和其他异性有太多接触这条,所以一直在逃避。」 他张了张嘴。 央仪立即说:「这件事情上你不要再道歉了,我们这样道歉来道歉去的,好奇怪。」 「好。」他抿下薄唇。 「我该说的都说完了。」央仪抚了下裙摆,起身,「这里留给你,我进去了。」 通往主卧的门被关上。 处在两个不同空间的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孟鹤鸣当然会庆幸,她和路周之间确实清白。但他也做好了万一有什么他也不会放弃的准备。 他的底线在无知无觉中一放再放。 他甚至想过,谈女士的第二任丈夫可以毫无芥蒂地接受抚养别的男人的孩子,他的女人只是受他弟弟诱惑,她有什么错? 要怪也只能怪那个没有道德感的小畜生。 小畜生确实没什么道德感。 他居然可以口不择言地谎称他们亲吻拥抱。 思及此,孟鹤鸣冷嗤出声。 即便澳洲山高皇帝远,他也不会放任他就这么顺遂地发展起来。 一门之隔。 央仪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望天发呆。 窗外阴沉,卧室里柔和的灯光却铺陈开来,像温柔的大网将她罩住。她陷进柔软里,不自觉地迷失。 惊雷乍响,她像想到什么似的忽然起身,拉了个靠垫抵在背后,举起手机。 央仪:【爸爸,你工作调动了吗?】 央宗扬莫名:【没有,怎么?】 央仪:【哦,没事。】 不是因为央宗扬的关系。 那她自己…… 央仪仔仔细细地将自己剖析了一遍,的确没找到任何可以值得让孟鹤鸣这样身处高位的人能谋取到利益的地方。 那是因为什么? 时过境迁,提分手时的场景涌入脑海,当时体会不到的细节忽得一帧帧明朗起来。 他说不分手。 他说自始至终能提出结束的只有他。 他说留下,其他事情一笔勾销。 他说他不会回头。 他说到此为止。 震怒,无赖,妥协,自欺欺人。 他的情绪居然发生过那么次的转变。 他那样的人,一退再退。 央仪默默望向卧室房门,从昨晚起就滋生的想法不断在侵袭着她,铺天盖地。 如同窗外这场暴雨,满满当当占据了她的身体。 到底是习惯了她在身边,不愿打破舒适。 还是真的…… 孟鹤鸣喜欢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8页 第74章 颱风天 颱风天能做的事有限。 央仪想着想着心事, 趴在大床上睡了过去。 天色阴沉,暴风和骤雨都被挡在玻璃幕墙外。室内安静得只剩下均匀的唿吸声,空调风徐徐吹拂, 香薰散发着浅淡的、令人迷醉的气味。 这样的环境下梦很长。 央仪睡醒后第一反应是肚子饿了。 她看了下时间,下午两点。 用清水沖了把脸,再凑到门边悄悄往外面听。外面很安静, 没什么动静。 难不成是已经走了? 她这样想着, 拉开门。 或许是天气原因,这一觉睡得人精神松缓,她忍不住抻直手臂伸了个懒腰, 拖沓的脚步在路过某张背对房门的沙发时忽然顿住。 孟鹤鸣也同样望过来, 视线在她雪白的肩膀上顿了顿, 不动声色地挪开摄像头。 他的电脑屏幕上,是一堆正襟危坐的下属。 他们此刻喝茶的喝茶, 假装查阅文件的查阅文件, 一个个都在装没有看到刚才那幕。 他戴了耳机, 不说话时整个空间静谧异常。 也正是因为如此, 央仪以为他已经走了。 如今再看窗外,大雨依然磅礴。 他想走也没法走到哪去。 央仪尴尬地退开两步,用口型说:对不起。 他按着麦克风, 对会议那头的人说「稍等」,随后又按了一个键, 屏幕彻底暗了下来。 央仪猜测他暂停了会议,赶忙出声:「你开你的,我这就回房了。」 她作势要走, 被男人从后拉住。 孟鹤鸣顺着拉她的那股力道起身,抚了下衣摆上根本不存在的褶皱, 问:「都开的差不多了,饿不饿?」 央仪没好意思讲很饿,委婉地说:「有点。」 他回身拿了电话,同她商量:「是在房间吃,还是下去餐厅?」 她脱口而出:「你吃过了吗?」 孟鹤鸣看着她的眼睛:「还没。」 所以她在里边睡觉的时候,他就在外面开会? 他那些可怜的下属不要吃饭的吗? 似乎看透了她在想什么,孟鹤鸣无奈地解释:「才开了二十多分钟。我没那么不人道。」 那你为什么不吃饭? 央仪想问。但她又好像知道答案。 如同睡着前她依然在思考的那个问题一样,摆在明面上唿之欲出的东西被她硬生生忽略掉。 是她不想承认吗? 不是的,是她不敢。 孟鹤鸣当然不知道她短短几十秒想了这么多,看她定在原地难以展颜,关心道:「怎么了?这个表情。」 「没事。」央仪回过神,「是真的饿了。」 不出五分钟,餐点就由助理送了上来。 来的不是崔助,而是之前在云州医院里见过的女助理。 在她布餐的时候,央仪就站在旁边。 「外面雨还是很大吗?」 助理闻言,随她视线一同往窗外看了一眼。高层的雨和底下不同,越是矗立半空,越是看起来兇勐异常,连带着站在玻璃窗内的人也像在风中摇摇欲坠起来。 而实际是,雨势稍减。 至于城市交通,还在持续瘫痪。 助理收回视线。 今早她听说了老闆亲自驾驶直升机从澳门赶回榕城的故事。那么大的风雨都没成为他的阻碍,此刻在榕城市内,他想离开必然可以畅通无阻。 可他却坐在这不动如山。 助理说:「雨特别大,榕城好多年没这么大的颱风了。中午新闻里还说部分地铁停运,看起来交通一时半会也恢復不了。」 央仪低头沉吟:「那要是晚上还这样,你们怎么回家?」 老闆娘关心自己。 助理笑吟吟地说:「就当出差了,没什么的。」 看来颱风暂时是过不去了。 央仪还记得发消息给方尖儿,问她怎么样。 方尖儿说:【地铁停运了我无语,我们老闆提前放假,但是我在公司两个小时都没打到车。】 央仪:【那怎么办?】 方尖儿:【公司隔壁有家快捷酒店,实在不行对付一晚。】 从前在榕城时,有什么事她都能找孟鹤鸣帮忙。她总觉得他在这个地界上无所不能。 但糟糕的天气笼罩在城市上空,对谁都是公平的。 央仪放下手机,看到男人坐了过来。 她说:「今天走不了了怎么办?」 孟鹤鸣很浅地皱起眉:「这个时候回杭城是不是——」 「我是说你。」央仪道。 在这之前,孟鹤鸣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只有他想不想,没有走不走得成。 今早将人留下后,他原本是要回公司的,但她那两句话说得太像挽留,他几乎没任何挣扎地留下了。 现在呢? 现在这句也是挽留吗? 「我……」男人顿了顿,「我睡客卧。」 央仪愣了下,随即嘟哝:「我也没邀请你啊。」 她耳朵红了一下,表情带着些微赧,活色生香。 孟鹤鸣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嗯了声:「那我走。」 「你故意的?」她挑刺儿。 「……」 原来女人无理取闹起来这么可爱。 留下不行,走也不行。 孟鹤鸣找不到标准答案,一边觉得心烂如泥,一边故作矜持地将瓷碗递过去:「先吃饭。吃过了再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9页 央仪咬了下筷子:「谁跟你再说。」 过去两人时常在一起用餐,这顿饭如常,吃得很安静。期间央仪手机响了,她便放下筷子正儿八经地回消息。是方尖儿在快捷酒店,跟她报平安。 一来一回发了有好几分钟。 如果是从前,孟鹤鸣一定会眼刀飘过来,无声地勒令她放下手机,好好把饭吃完。 但今天他什么都没说,淡定地用着面前自己的那一份。 等央仪放下手机,他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工作的时候孟鹤鸣不碰酒,牛排配的是气泡水,如红酒那样优雅地抿上一口,而后举起餐巾碰了碰嘴角。 「慢用。」他说。 倒也不是真有受虐体质。 央仪只是好奇:「孟鹤鸣,你有点怪。」 「哪怪了?」 他语气是疑问,但听在央仪耳朵里,总疑心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是:哪里奇怪我可以改。 给人这种感觉的孟鹤鸣更怪了。 她说不上来。 她只好岔开话题:「你吃得好快。」 疑心这个时候说是她慢会被过度解读成他在责怪她吃饭时候玩手机。孟鹤鸣拿出对待工作的一丝不苟,斟酌再三后回答:「可能是饿了。」 「那你干嘛等我?」央仪脱口而出。 两人沉默对峙片刻,男人拿起已经被搁置到一旁的刀叉,拿到手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用好餐了,又不着痕迹地放下,而后正了正坐姿:「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等了。」 「……」 这算什么回答。 央仪盯着他自然蜷曲的手指:「你下午还要工作吗?」 「应该要。」他说。 「应该?」 孟鹤鸣反问:「你有别的事需要我做?」 「没有。」央仪回答。 「那就是要。」他顺其自然。 央仪忽得灵光一闪,反着问:「要是我需要呢?」 他没管这里面的试探,直白道:「那就没有工作。」 「……」 「孟鹤鸣,我觉得你好像……」央仪顿住了。 「嗯?」他饶有兴致地等着她的后话。 央仪抿了下唇,艰难说出口:「在迁就我。」 她仿佛进入了一个平行世界,里面的一切都与现实相通,唯有孟鹤鸣不太对,他在不停颠覆她对他的刻板印象。他是个优秀的情人,但他不会是优秀的男友。可这一刻央仪觉得,为什么不会呢?都没有尝试过,她怎么就能如此笃定呢? 他的高傲,他的自我意识过剩,他凌驾在万物上的掌控感,这些不被她接受的外衣,居然是可以穿脱的。 央仪震惊于这个发现。 她看到男人很轻地抿起唇角,说:「我挺高兴的。」 还沉浸在思辨里的她有些迟钝。 于是问:「高兴什么?」 他轻描淡写地说:「我以为你要很久才能发现。」 无意间被他将了一军,央仪无语。 她再迟钝也知道现在氛围不坏,但是她眼底的赧色迟迟下不去,说不清是因为他的确在讨好她,还是因为讨好的背后令她难以相信的底层逻辑。 「拜託你快去工作!」她无能狂怒。 男人从善如流,温和地点头:「好。」 神经。 看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沙发后,央仪骂道。 这次是骂她自己。 和孟鹤鸣接过吻上过床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就是没谈过恋爱。 刚才一瞬间,她突然有了点恋爱该有的感觉。 真的很神经。 明明两个人是分了手的状态。 且她不期望复合。 是真的不期望吗? 餐具是什么时候从手里滑走的央仪都不知道,只听到沉闷的一声磕碰。她赶紧拾起来,握在手里,胸口虚虚地跳动起来。 一日三餐都在顶楼。 虽然这间总统套房十分宽敞,除去会客厅,还有四间卧室,一间会议室,一间影音室,一间健身房,甚至还有室外泳池。但总归就是这么点地方,被困在一栋楼里会让无聊的感官无限放大。 晚餐后,央仪去健身房打发时间。 她喜欢匀缓和松弛的运动,但今天却想结结实实出一身汗,好让多余的精力快速释放。 这样,她就能在这间总统套房里快速入睡,免得受了另一个存在感很强的人影响。 跑到一半,支在跑步机前的手机响了几声。 这里没有人打扰,她用不着耳机,因此无论电视剧还是刚发到她手机里的语音,都是点的公放。 「这两天榕城天气不好,我看航班都取消了,你回杭城了吗?」 「本来想过几天去杭城找你,你没走的话,等天气好一点要不要约个饭?我知道一家特别好吃的餐厅。」 「别急着拒绝,我喊方尖儿姐一起了。求你了姐姐,一起吃饭吧,我后面好忙,都没时间了。」 一副可怜小狗的语气。 路周比她早两天到的榕城。 之后他们便没有再联繫。 央仪按着语音键:「还没走。」 想了想又说:「你定好时间跟我说。还有,讲话正常一点。」 「哪里不正常了?我偏要叫,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 很放肆的一条语音,听起来太像耍无赖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0页 但他偶尔也会跟方尖儿这么说话。 方尖儿:「不是。」 路周:「就是。」 方:「不是!」 路:「就是!」 方:「不不不不是!」 路:「就就就就是!」 这是他们俩在奶奶病房里的常态,经常逗得老太太抿不住嘴角。 央仪没太当回事,手指按在语音按钮上:「你这样我下回就……」 余光瞥到什么,她侧过头,看到孟鹤鸣就这么站在门口,一手抄在兜里,凉凉地看过来。 她一紧张,将手机碰到了地上。 心脏怦怦直跳,酒店的地毯又厚又软,她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从哪句开始的呢? 这么想着,捡手机的手也忍不住抖了几下。 央仪其实已经没那么怕他了,因为以现在关系,他管不了她任何。但她就是没来由地心虚,仿佛仍处在这段关系最微末的位置。 她捡起手机,强迫自己挺直嵴背,重新回到跑步机上。 运动了半天的热汗终于挂下来,顺着她的脖颈流入领口,像蚂蚁爬过似的,皮肤感知到潮湿的痒意。 她将配速拉高,佯装无事发生。 与此同时,她身边的另一台跑步机运转起来。 央仪用余光去看,看到男人冷峻的侧脸,他抿着唇,无声调弄起他的那台机器。 刚才一眼太过仓促,没发现他换上了运动服,轻薄的布料贴在他逐渐勃发的肌肉上,犹抱琵琶半遮面地露出引人遐想的线条。他穿这样的衣服身上的松弛感更甚了,不得不说,很好看。 央仪想,原来他是来跑步的。 并非故意要偷听。 余光始终停留在身侧。 起先只是缓慢地走动,随着热身结束,配速被不断拉高,孟鹤鸣身上的汗也滚了下来。 他在人前总是以优雅自持的,连央仪都很少看到他热汗淋漓的样子。极少的机会,是在床上。他的汗顺着下颌滴落,几乎要烫到她的皮肤。他做那种事时表情都是克制的,只有隐藏不了的汗和越来越快的挺-弄,才会让她知晓他其实也在享受,爽得快要发疯。 手机不合时宜地响。 央仪想把聊天框开成免打扰,手掌却不小心蹭到新的那条语音。 「干嘛话说一半?下回怎样?」 语音播完,会自动进入下一条。 他说:「吃完这顿都不知道下回什么时候了,我哥那个人啊,又要把我发配——」 别别别。 央仪内心祈祷。 慌乱间手指点到上一条,于是上一条又重放了一遍:「干嘛话说一半?下回怎样?」 好消息是,那条关于他哥的坏话,终于止住了。 央仪不是没知觉,自然感知到了另一道视线。她硬着头皮锁了屏,回头。 孟鹤鸣温沉沉的视线与她撞到一起。 她想开口辩解,又觉得没必要。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对峙着,任跑步机运行的嗡嗡声填充其中。 半晌,孟鹤鸣关了机器下来。 他站在她几步之隔,气势未减,却没那么凶。 「别这么看着我。」他说。 央仪收回惴惴不安的视线。 他很轻地嘆了口气,转瞬即逝,央仪只以为自己听错了。耳边传来男人沉缓的嗓音,带着轻微的沙砺感:「我没那么可怕,也没想干涉你的社交自由。」 他笑了声,宛如自嘲:「何况我现在,早就没有立场了。」 第75章 心迹 专制的孟鹤鸣让人害怕。 掌控欲太强的孟鹤鸣让人讨厌。 但。 这个时候的孟鹤鸣让人心软。 一点点, 只是一点点。 央仪在心里说。 她怕自己为这份心软人为地添砖加瓦,于是移开视线,落在一旁已经静止了的跑步机上, 扶手上留着两个淡淡的潮湿手印,手掌宽厚,指节修长。 她知道那双惯于握笔的手其实一样有力量感, 因为这份潮湿, 脑海里不免想到其他,再度移开视线。 偌大的空间,能落点的地方就那么几个。 最终她的目光还是停在男人微微起伏的胸膛上。 「我和路周的事我已经跟你解释过了。」她起唇, 「如果还是因为这个针对他……」 「我给了他选择。」孟鹤鸣道。 针对这个词或许用得不差, 但从她嘴里说出, 宛如捅穿他的利剑。他们的立场隔了一条江,他独自在这头, 她和路周并肩立在彼岸。 花了数秒压下胸中酸涩, 孟鹤鸣徐徐开口:「留不留在榕城是他自己说了算, 他是我孟家的人, 就算一无是处我也会保他一辈子无虞。但他想要的并非只有那么多。」 央仪听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是路周自己选择不留在榕城的?」 孟鹤鸣没有正面回答她,反倒问:「我这么说的话,你会信吗?」 他语气里透露出了几分落寂。 央仪愕然。 说实话, 孟鹤鸣在她这里的信用度其实很高,因为他从未骗过她。他的高傲同时体现在他不屑于欺骗这一件事上。 他不需要通过谎言来铺就康庄大道。 他自己本身就是。 想通这一层, 央仪点头:「我信。」 那分若有似无的落寂像飘在枝丫上的柳絮,风轻轻一吹便飞走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1页 再转眼,他又是那副从容笃定的样子。 「人在权力面前的选择往往很狭隘, 当一个人有了权力作保障,才有资格去抢其他。」 如今再听他讲这些生存博弈, 没那么像隔雾看花了。央仪点了下脑袋:「我知道了。」 柔软的语气,乖巧的神情。 等孟鹤鸣反应过来时,手已经抚上了她的头髮。因为运动,她扎了马尾,自然捲曲的束在脑后,显得颅骨饱满又可爱。顽皮的几缕挠着他的掌心,带给他别无二致的异样。意识到自己正在像从前那样摸她的头髮时,已经晚了。他尴尬收回手,静立片刻,手掌仍在传递丝丝缕缕控制不住的痒。 「抱歉,是我失礼了。」 直到这句话说出口,央仪才意识到刚才的举动有什么不对。她的身体早就习惯了他的触碰,她压根没注意到刚才的动作早就突破了社交距离。 还好有他提醒。 不过正是因为有了这层提醒,氛围急转直下,变得古怪起来。 外面疾风骤雨,被隔绝在此的两人却像渡在同一条舟上,几方空间,小小的灯火。 央仪像恍然醒神似的退开半步,避开他的眼。 「太晚了,我先去睡了。」 八点才过几分,毫无根据支撑的话,孟鹤鸣却由她胡说:「好,晚安。」 他将那只抚过她长发的手背到身后。 这晚註定是个不眠夜。 孟鹤鸣洗过澡看了眼手机,才十点不到。往常这个时间他不是在工作,就是在应酬,今天却缩在这方不到五十平的小房间里。 外面不是不能去,是怕弄出动静。他知道央仪胆子小,又怕尴尬,要是知道他在公共区域流连,估计连迈出房门倒杯水都不愿意。 为了给她充分的自由空间,他这个造就压力的人只能避而远之。 他从前从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会卑微的,但当他真正处在这个位置,又觉得这算不上卑微。 这是让步,是协商,与卑微又有什么关系? 一切源自于他愿意。 而卑微的前提是——不得不。 躺在客卧的大床上,盯着天花板,脑海中掠过吉光片羽。他不是伤春悲秋的人,却在那些一闪而过的片段里看到很多曾经两人相处的画面。 他的强势和她的步步退后一次次扎破他的外壳。 曾经他以为旁人为他让步是应该的,因为他执掌权力,一言定干坤,他能给的远比别人要多得多。 可当对方什么都不取时,他终于意识到不对了。 这种不对其实很早就扎在内心,只等着有人灌溉而发芽。当发觉它葱葱茏茏长成大树时已经来不及了,亲手栽下这颗种子的人提了分开。 这段日子是怎么过来的他也不清楚。 好像刻意被压缩成了一滴,一滴落下,就回到了刚才,他触碰她的时刻。 孟鹤鸣不自觉地抬起手,盯着自己的掌心,仿佛要从上面回味出什么似的。 倏地灯光一闪,卧室陷入黑暗。 窗外一道闪电噼过,恰恰照亮了一瞬男人微拧的眉。 紧接着座机响了。 他侧身接通,听到酒店经理在那头诚惶诚恐地道歉说房间跳了电,需要几分钟的时间恢復电力。 孟鹤鸣回答「无碍」,挂了电话起身。 才走到卧室门口,外面传来嘭得一声巨响。 人在黑暗环境中听觉格外敏锐,这声响近在咫尺,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他快速拧开把手,疾风扑面而来。 有股巨大的风从玻璃破口处灌了进来,吹得会客厅里的纸张刷刷作响,未几,桌案上的文件漫天飞舞起来,在黑暗中宛如翻飞的白蝶。 门口那盏应急灯后知后觉地亮了。 绿幽幽的光浅浅铺在他沉静的面容上。 这时主卧房门也开了。 风像找到了另一个可以攻击的对象,快速席捲而去。孟鹤鸣听到她身上柔软的睡裙被吹得噗噗作响,那双匀称的腿在波浪似的裙摆下若隐若现。 管不了收拾文件,他向前几步,用自己挡住了风。 「先进去。」孟鹤鸣不容置喙。 「我听到一声巨响,灯也打不开了,怎么了?」 央仪语速很快,带着几分惊吓过后的迷茫。 孟鹤鸣握着她的手臂将人往里带了几步,而后关上门。风声一下小了。 他说:「泳池旁边的灯被吹倒了,正好撞在推拉门上,应该是把玻璃撞破了。」 「灯也打不开。」央仪不安地重复,整个人扑在他怀里。 孟鹤鸣轻拍她的背心:「跳电,很快就好。」 她的睡裙是吊带款的,纤细的蝴蝶骨露在布料外面,他一拍,不可扼制地收了一下。 身体的记忆是最诚实的。 在这样的触碰下,她开始安心。 外面颱风过境,起码房间里足够温暖干燥。 央仪在他怀里稳下心神,退后的几步,却被床尾凳绊了一下。 她下意识抓住他的手。 摸到和室内一样的温暖。 「孟鹤鸣?」 「嗯。」男人在黑暗中出声。 她不想表现出自己的无措,恶劣的天气宛如将他们置身于孤岛,风雨雷电随时都有可能降临。 她是个从小生活在安逸环境下的娇娇女,别说颱风天,大一点的风雨都不曾经歷过。黑暗带来的不确定余波似的尚未散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2页 她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问。 问的是重复的问题。 「什么时候会有电?」 「很快。」孟鹤鸣说。 「楼层这么高,其他房间的玻璃都安全吗?」 「安全。」孟鹤鸣握紧她的手,安抚她,「外面那块玻璃只是不凑巧被花园灯砸中了。」 央仪仍旧不放心地思虑:「泳池边可不止一盏灯。」 她的这句话像给不安的池塘里添了一抹涟漪。 孟鹤鸣没忍住笑了声。 被她捉住。 就算看不清她的脸,孟鹤鸣都能猜到她此刻生动的表情,手掌被她纤细的五指抓出了痕迹。 她问:「你笑什么?你在嘲笑我?」 他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回:「没有。不敢。」 但本身,孟鹤鸣说「不敢」这两个字,就有阴阳怪气的嫌疑。被这场颱风困住,已经就够让人恼的了。 她突然大声:「我怎么知道你们榕城的颱风这么厉害!」 外面的风不知道又颳倒了什么,乒铃乓啷一阵。隔音玻璃破了,雨水拍打在墙面上的声音显得那么响亮。 央仪松开他的手,一屁股坐在床尾凳上。 「……什么鬼天气。」 男人却难得有心情地起了开玩笑的心思,俯身摸了摸她的头髮:「鬼天气也有我在,无论多少个花园灯都砸不到你。」 眼下这点动作早就在她扑过来时变得不那么逾矩了。 央仪没察觉到,没好气地说:「难不成你真能唿风唤雨,胜天半子?」 他似是认真想了想:「我试试。」 试个鬼。 央仪心说。 她赌气道:「再也不来了。」 孟鹤鸣不着痕迹地提醒:「但你的好朋友在榕城。」 「她家是在杭城。」央仪反驳说。 「那好,不来就不来吧。」男人仿佛妥协,静了半晌,「我可以过去找你。」 什么? 去哪?找谁? 简单的几个字,央仪快要听不懂了。 她在黑暗中睁大眼睛:「你凭什么找我?」 须臾,她又补充:「你找我做什么?」 明明视线无法对焦,孟鹤鸣还是看着她,找到眼睛的位置,那个地方最容易出卖人心。 「我答应过伯母上门拜访。」他回答说。 「……」 面前的人陷入了沉默,又一道闪电噼过,室内短暂地亮了起来,足够让他看清她抿紧的唇线。 她面上有几分迴避,也有不安。 垂在身侧的手攥住了床尾凳柔软的绒布面料,央仪说:「你不来她也不会说什么的。」 「但我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孟鹤鸣用无比笃定的语气回应。 静了几秒。 央仪突兀道:「那你还说过你不会回头呢。」 等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嘴快了。 明明孟鹤鸣什么都没承认,他对她的退让和照顾说不定就是看在从前情谊上,而不是有什么藕断丝连的情愫。她这么说,分明是把这几天说不清的暧昧架到了明面上,非要一个明确的答案不可。 如果答案是否呢? 这弄得她有些无地自容。 「我什么都没说。」央仪快速起身,膝盖磕在了凳尾上。她痛的龇牙,借着黑暗掩护跳开几步,忙乱又囫囵地说:「你听错了。」 「我——」 男人眯了下眼。 他的话被突然乍响的惊雷断在半截。 闪电紧接着而来,卧室没拉窗帘,但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忽然对上那股光线,还是令人不适。 缓了好几秒,眼前恢復黑暗。 借刚才的光他看到折了她一半的裙摆,还有撞红了的膝盖。循着记忆走过去,蹲下,一边无奈地替她揉了揉,一边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你在朝前走,我在追你,所以这不算回头。」 第76章 悟道 榕城的颱风在第三天终于过去了。 瘫痪的交通正在逐步恢復, 地铁復运营的消息也送上了新闻。整个城市被一场飓风洗得纤尘不染,颱风过后的落日特别明澈,火烧一般的红。 央仪是在计程车上看到这场日落的。 她拍了照, 发到朋友圈。 几乎是她发出去的同时,就有人点赞。 点进去查看,还是个意想不到的人。 孟鹤鸣? 他不要工作的? 而且, 他居然会看朋友圈?! 短暂的惊疑被接下来铺天盖地的其他点赞淹没, 央仪百年发一回,一发就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躺列的人全被炸了出来。 有人问在哪?看着不像杭城,去哪旅游了? 有人说宝贝好久没见了, 有空出来逛街。 还有人说前几天看到央老师了, 央老师还是那么年轻, 我这边有个活动,如果央老师愿意参加……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一大半归结于她有央宗扬这样伟大的父亲。 央仪看得意兴阑珊。 退回到聊天框, 刚才只给她点了一个贊的人有未读消息。 孟鹤鸣:【晚上打不到车让徐叔接你。】 孟鹤鸣:【你有他的电话。】 央仪出来前只说天气放晴, 要放风。 彼时孟鹤鸣也刚刚穿戴整齐, 将近两天没出现在公司, 这放在从前,是亘古未有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3页 只要人在榕城,他一日未休过。 底下的人不太习惯, 在交通恢復的当天下午,就拿着一堆方案等他裁决。 有些事情不便线上解决, 共同待在酒店的这段时间该说的也说清了,孟鹤鸣不再拖沓,系上领带整装待发。 央仪瞥见, 是黑金色的那条。 这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她撇撇嘴:「晚上我出去吃饭, 我要放风。」 即便她不说,孟鹤鸣也没捆住她共进晚餐的打算。 两天一夜的相处,他怕把人逼得太急。 于是道:「那让老徐送你。」 央仪瞄他一眼,欲盖拟彰地说:「你该不会又让徐叔偷偷记我的行程吧?」 「……」 男人戴袖扣的手就顿在半空,金属泛着冷硬的光,他的表情却不是:「或者你自己开车?」 「车卖了。」央仪言简意赅。 他点了下头:「再买。」 央仪几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委婉地提醒:「孟先生,正常人第一反应是打车。」 「……」 不知为何,被她生疏地叫孟先生,感觉不坏。 好像又回到了无限递进的那段日子。 从孟先生,到偶尔的孟总,再到「你你你你你」。 孟鹤鸣很识趣地没再多说,即便他隐隐知晓,今晚出去放风,极有可能是和他那位愚蠢的弟弟。 他说过,要尊重她的正常社交。 如果弟弟越线了,自然可以交由他这位大哥来处置,但央仪是自由的,他不应为此拘着她。 回公司的路上,孟鹤鸣点开朋友圈。 即便他知道这个时候还没见上面,更不可能出现挑衅他的动态,他还是滑动屏幕无意识地刷着。 一条又一条。 直到最近的那条跳出,是央仪的。 她好像说过她喜欢日落。 男人望向窗外,从矗立的钢铁森林间看到一抹血红残阳。他承认很美,但他欣赏不了。 或许这要成为他们之间最大的遗憾,因为他永远没办法陪她欣赏圆日坠入海平线的那一刻。 高楼将最后一丝缝隙填满,孟鹤鸣收回视线。 恰好看到助理欲言又止的画面。 「怎么了?」他问。 助理说:「酒店打来电话,说会客厅的那面玻璃已经维修好了,如果央小姐不放心,可以换别的房间。」 男人淡声道:「不用了,她明天回杭城。」 他的手指在西裤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了敲,突然问:「昨天送电怎么用了那么久?」 助理察言观色,觉得这句话不像是责怪。 她大着胆子:「其实五分钟就来电了。」 孟鹤鸣眯了下眼:「嗯?」 「我觉得……可能晚点来会比较好。所以自作主张延迟了一会……」 何止一会。 从他说那句追她开始,她就下意识地躲他。卧室横亘着一张kingsize大床,除此之外能坐的也就床尾凳,窗边的贵妃榻,还有一张斜方书桌。 坐床上过于暧昧,坐贵妃榻离窗太近,最后她千挑万选,坐在书桌前,隔着玻璃案几对他对视。 「……你说,你追我?」 「不然我重新说一次?」 「等等。」央仪伸手做了个下按的姿势,「等等,我缓缓。」 缓了十秒,二十秒,三十秒。 缓了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 黑暗是她此刻最好的保护色,不至于将过于精彩的表情示人。但同时,黑暗也能放大一些感官。 央仪捂了捂心口,生怕动静太大被人听去。 好不容易缓下来,她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你破产了?」 「……」 啼笑皆非的还在后头。 她深思熟虑了一番,而后笃定:「上次我提的分手,所以你还在不爽,等追我到手狠狠甩一次,对是不对?」 孟鹤鸣无声嘆气,想来在她那里他就是这样糟糕的形象。 他走近,隔着一张玻璃台几俯身。 双手撑在桌案两旁,这是个很习惯性的动作,她却蓦地往后一缩。 「央仪。」 黑暗中,她很小声地吞咽了一下。 「我从来没爱过谁,所以之前的确做得很糟糕。你有这样的想法无可厚非。但我最近想透彻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她问。 想通的是什么呢? 是喜欢她,需要她,非她不可。 或者说那已经是爱了。 孟鹤鸣尚未理解透彻,于是抿住薄唇。 他不想在自己还没找到答案之前轻率地说出口。 他认为这也是一种尊重。 于是淡淡地说:「没什么。」 什么啊…… 被钓了半天的胃口一下落回虚空。 央仪觉得自己整个人透了风,不上不下,不着不落的。 她有点赌气,又不知道说什么好,索性离他再远点,坐到了窗口那张榻上。 顶层泳池在风雨交加的夜晚成了一潭黑水,在她身后无声流动。她将双腿蜷在塌上,裙摆盖过脚趾,眼前黑影翕动,他似乎坐回到了床尾凳上。 就那么一左一右,隔着五六米的距离。 两人都不再说话,安静等待电力恢復。 央仪在无声的等待中不小心眯了过去,头歪在榻椅上。脑袋重重撞向边角之前,有双属于男人的手垫了过去,手掌贴着她的脸蛋,任细腻擦过掌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4页 再后来醒来已经是晨光微熹了。 窗外狼藉,颳倒了好几棵植在顶楼的袖珍椰子,还有从中折断的花园灯。至于卧室,她安然睡在大床上,蚕丝被搭至腰间,头顶一盏暖黄的灯轻柔洒下。 央仪第一反应是,来电了。 第二反应,孟鹤鸣走了。 两种情绪在胸中交织。 直到推开门,看到他靠在吧檯边,百无聊赖地转着一只咖啡杯。 砰得一声,杯子坠地。 男人不动声色拾起,又随手抽过早间看过的晨报,将碎片包了起来。修长的手指抚过褶皱:「醒了?」 央仪低低地说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还折磨她的情绪倏然不见了。 对她来说,昨晚不赖。 对孟鹤鸣,并非简单的几个字可以概括。 如今在车里,助理诚惶诚恐地看着他。 为了那份自作主张。 孟鹤鸣宽慰说:「不算自作主张。」 助理眼睛都亮了,那就是说明老闆不怪她? 刚想再说点什么表表忠心,老闆蓦地皱了下眉,似乎想到了什么,很快抬起右手制止:「下次不必。」 助理:「……哦。」 此时央仪已经到了吃饭的地方,正和方尖儿吐槽难得一见的颱风天。 「太夸张了,停电的那一刻我小脑都要萎缩了,住那么多次酒店,第一次碰到停电。还是总统套房!你知道花了多久才来电的吗?等的我都睡过去了。」 方尖儿想当年可是在东京留过学的人,见怪不怪地说:「颱风天气人人平等。没把屋顶掀了都给你面子了。」 「等等。」方尖儿突然回过神来,「你住在总统套房?孟总的那一套???」 「……」 光顾着吐槽,不记得隐藏重要的点了。 央仪尴尬地扯了下嘴角:「楼下房间都满了。」 「那这两天——」方尖儿拖长语调,「孟总——」 「在在在,他在。行了吧!」 话音刚落,有人推门进来。 男生摘了头上的鸭舌帽,蓬松的黑髮没了束缚一下钻了出来,柔软地翘起几个缕。他望过来,眼睛黑沉沉的。 「我迟到了。」他说着入座,熟稔地给自己倒上一杯饮料,仰头饮尽,随后用那副无害的表情眼巴巴地望着央仪:「姐姐这两天又和我哥在一起啊。」 想必刚才的对话是听得清清楚楚。 央仪点头。 换来方尖儿一个惊爆的吸气。 男生笑眯眯地问:「你俩和好了?」 「还没。」 方尖儿点评:「这个『还』字很灵性。」 也不知道路周那小子想什么,跟着点了下头:「是很有说法。」 央仪有些无语地看着两人:「能不能搞搞清楚,这顿饭的主题是拷问我吗?」 「当然不是了我的宝贝。」方尖儿用嘴努努对面,「你之前说什么?你要去澳洲了?」 「是啊。」男生幽幽点头。 要不是昨晚孟鹤鸣说过他是自愿的,央仪此刻就要信他脸上的沮丧了。 她抿抿嘴,没说话。 方尖儿问:「去干嘛?」 路周不情不愿地说:「帮我哥打理生意。」 「那不是好事?」 「的确不坏。」 方尖儿恨不得敲他的脑袋:「那你嘆什么气!」 男生目光不经意落在央仪身上,很快挪开:「没什么。」 没什么。 这三个字让央仪想到昨天孟鹤鸣说了一半的话。 郁气腾腾地往上冒。 兄弟俩都这样。 一个两个的,故作高深。她在心里骂。 这顿饭吃到后面方尖儿被一通电话叫走了。她父母得知这会儿孟总有空,打算去公司拜访。 方尖儿叫苦不迭。 离开前只好苦兮兮地跟她说:「冤有头债有主,我还债去了。」 央仪弯起手指跟她作别。 等人一走,包厢里就剩她和路周两个。 起初气氛还算正常,快结束前,无意间再次提到去澳洲。男生可怜巴巴地看着她,问:「你会想我吗?」 「会啊。」央仪说,「普通朋友的那种想。」 他笑了下:「你和我哥一样,喜欢把话限定得那么死。」 「他会吗?」央仪是真不知道,所以认真地回想了一下。 她这番回想落在对方眼里,就是离开不过几个小时,便互相思念的证据。 到底年轻气盛,脸上挂不住。 就算嘴边笑容还没消失,男生眼底却沉缓了下来。 他说:「你别跳回那个火坑了。」 央仪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火坑?」 「我哥。」路周说,「你们明明已经分手了。」 不懂为什么话题停留在这上面就瞬间剑拔弩张了起来。央仪放下水杯,若有其事地看着对面,半晌,她问:「那你觉得哪里不是火坑?」 我不是,我会全心全意喜欢你。 我和我哥不一样。 话到嘴边他却无法出声,路周承认,他哥的话对他产生了影响。他没办法这么轻而易举地说出曾经的心声了,因为给不了立场。 他现在算什么? 怎么能要求她离开兄弟俩的其中之一,转而青睐另一个。 他不要脸,总要考虑到她的脸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5页 况且,就算和他在一起,她能得到什么? 虚无的喜欢吗? 架构在空中楼阁的爱? 他哑了火,只好说:「他现在想赶我走就是还在意我和你认识这件事,他明明嫉妒得要死,却在你面前装云淡风轻。他是什么人你早就看清楚了,你确定这样的男人以后不会发作第二次第三次吗?」 「我不确定。」央仪也有些恼了,「但我又没打算复合。你们兄弟俩是不是都有臆想症啊?」 路周冷着脸坚持:「那你保证你不会和他在一起。」 「我为什么要保证?」央仪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他咬了下牙:「你不敢。」 央仪被这种奇怪的氛围弄得肝火一下冒了起来。 她反问:「就算我敢,我凭什么向你保证?」 是啊,凭什么。 立场。 还是该死的立场。 男生黑沉沉的眼睛盯着她的,像积了乌云的天,压了数次的情绪终于绷不住似的宣洩出来。 「因为我喜欢你,一直喜欢你,只想喜欢你,我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你们分手,现在你转头要回去跟他在一起,你想我怎么想?我等了那么久算什么?」 字字句句,金石般掷地有声。 但他质问的语气太像正牌男友了,像到让人忍不住生气。饶是央仪这样的好脾气都不由地蹙眉,她深吸一口气:「你怎么想是你的事,我从来没有答应过你什么。况且,我就没有你们俩之外的第三个选择了吗?我欠了你们家吗?」 想到他离开后,她或许会和他哥重归于好,又或许有其他新欢,总之那个对象不会是他。 路周用力将杯子放下:「我答应去澳洲就是为了你!」 央仪冷冷回敬:「那是你自己的选择,犯不着给别人扣帽子!」 「我的选择?我被逼的选择!」 「是我逼你了,还是他逼你了?」 气氛无声冷了下来。 央仪起身,叫来服务员买单。 随后将挂在衣帽架上的包和外套收好,头也不抬:「你冷静下,我觉得你今天有点失常了。」 她的情绪收得很快。 路周颓然地想,一定是对不在乎的人才会这么收放自如。他从来就没真正走到过对方心里。 他哽咽,声音不知怎么变得暗哑:「姐姐。」 收拾好东西,央仪终于分给他一丝眼神,很短的一瞬,她的表情很冷淡。 「我想到还有事,就先走了。」 他又唤了一声。 女人纤细的身影甚至未作停留,径直消失在了门后。高跟鞋声和落在身后的那场颱风一样,越来越远。 周围喧嚣一下漫了过来,将沉默坐在包间里的人衬托得格外落寞。 路周想,搞砸了一次又一次,他又输了。 *** 处理完公司的事,孟鹤鸣抽空接待了方尖儿的父母。 对方是为了还之前的人情,特意飞来的榕城。 要是放以前,这样的事同样不少,孟鹤鸣不会人人都见。但方尖儿和央仪亲如姐妹,孟鹤鸣不会将她划入「其他人」的社交距离。 只是没想到,方尖儿本人也来了。 她今晚,照理应该出现在和央仪的饭局上。 至于现在饭局上还有谁。 孟鹤鸣松了下领结,露出危险的神色。 小兔崽子。 九点多,管家发消息来告知:小少爷回家了。 孟鹤鸣看了一眼,没再管。 这之后,他花时间处理完因为客人拜访而延迟的公务。一直到十点多,手机上也没有新的消息出现。 原本以为央仪回去会跟他说一声的。 看来,自己还没有这个待遇。 失落在偌大的办公室里蔓延开来,他第一次觉得这间办公室过大,情绪都难以填满。 他提起座机拨了通电话,随后,直升机在顶楼听命等待。 这个点,飞行员疑心听错了消息。 怎么会要突然飞澳门。 再晚一些,除却赌场,应该没有什么营业场所还是开着的吧? 或许就是去赌场销销金呢。 毕竟他不是有钱人,不懂他们的纸醉金迷。 果然,五分钟后男人出现在机舱。直升机一路直飞,最终停在某座知名赌场的停机坪上。 随行的除了他这个飞行员,还有一位助理。 下机的时候,助理在和老闆说「还是在上次那个地方等您。」 金碧辉煌的包间内。 谈女士饶有兴致地看着突然来访的人。 绿绒桌布上砝码堆积如山,谈女士点一杯茶,淡淡地笑着:「我以为你不会喜欢这些娱乐活动。」 「确实不喜欢。」孟鹤鸣开门见山,但因有事求人,他大方地兑了一桌砝码,这是他的诚意。 输了两把后,他开口:「有点私事想要请教。」 赌场生意是第二任丈夫的,谈女士本人并不热衷,闻言手腕一翻,请他到旁边茶桌上说话。 「诚意已经收到了,希望我能帮得上忙。」 孟鹤鸣从善如流。 只是半杯茶下肚,他仍未置一言。 上次因为谈女士的一番话,他想通了一些事情。此刻坐在这,他心里有着几分自己都不确定的迷惘。 怎么会求人求到澳门来了。 对方还是被他害死的、孟鹤群的母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6页 「大哥的事,我先说抱歉。」 他这么开口,把女人吓了一跳。她淡然的面容微变,问他:「这怎么说?」 遭人白眼不是今日便是明日,孟鹤鸣不为自己遮掩,将过去那件事娓娓放到了明面上。 他坦荡得让人惊疑。 女人在这番讲述里神思恍惚,末了听他致歉:「所以大哥没来得及抢救,里面有我很大的关系。」 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 孟鹤群是她亲生儿子,如果是她,当时的选择也一定是包庇自利的。但以此来责怪对方是杀人犯,她同样做不到。救一个,等于杀另一个。 何况那是人家早就匹配好的心脏。 这些年养出的宠辱不惊在这个时刻很好地帮她掩饰了情绪。即便如此,她还是冷着声音说:「你告诉我了这件事,还期待我会帮到你吗?」 孟鹤鸣敛眸:「至少我心安。」 他身上一样有孟泽平的影子。 但却让她讨厌不起来。 她想,或许本质上,他们不是同一类人。 他是一个正常的、有七情六慾、懂爱恨嗔痴的人。 谈女士微微嘆了口气:「你说吧。找我什么事。」 「你是怎么发觉——」他顿了顿,仿佛苦恼,而后颇有破罐子破摔的气势,「——爱上你第二任丈夫的。」 「……」 爱是诗人的永恆命题。 也是浪漫故事的。 孟鹤鸣坐在三教九流的赌场二楼,听了一个很人间烟火气的故事。 其实他今天这一趟稍显多余。 因为其间,谈女士还讽了他一下,问他:「你看你母亲怎么爱你父亲的不就知道了?」 他云淡风轻地回:「她不爱。」 「或许你的叔父叔母?」 「他们是开放婚姻。」 「你的爷爷奶奶?」 「死的早。」 「……」 谈女士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么一个从小不知道爱是何物的小可怜蛋。想来,能打理那么大一个产业的人怎么会没有自己的难处,上天总不好过于眷顾某个人。 她只好同他讲了讲她和第二任丈夫相知相爱的故事,当然,撇除了他已知的那一段。 故事不长,讲完刚刚过十一点。 这个时候赶回榕城,还能在零点到来前安稳进入梦乡。 谈女士替他打算得很好。 不过他看起来比她预想的要心急。 将人送到停机坪,她揶揄:「我这里不是感情谘询。」 「总之,今晚多谢。」男人回身,「您有事随时可以来榕城找我。」 能换来这么个空头支票。 今晚或许还是她赚了。 谈女士笑笑:「祝你顺利。」 回去路上,孟鹤鸣仍在思考那句「喜欢还是爱不用分得那么清楚,这不是证明题,感情是没有定义的,抓住感觉,它会带你走」。 那感觉到底是什么? 它来的时候他怎么知道就是? 这依然是个未解之谜。 孟鹤鸣觉得烦躁,他在这个世界上碰到了解决不了的难题。手指一遍遍地摆弄手腕上的铂金錶盘,他忽然偏头:「她回酒店了吗?」 助理最近悟到了一点老闆的意思,渐入佳境。 立马从耳麦里同飞行员联繫:「停去洲际顶楼。」 说完,她回头。 看到老闆用「谁跟你说要去洲际」的表情看着她。 她犹豫:「那还是……」 老闆面上隐隐露出点情绪,偏过脸:「就这样吧,别麻烦了。」 哦。 就说没悟错嘛。 第77章 契机 洲际顶楼的停机坪很少有人使用。 一听说有直升机要降落, 正巧滞留在酒店的董事亲自去顶楼迎接。 螺旋桨掀起的残风将衬衣卷得猎猎作响。 董事眯眼站在不远处,果不其然看到一身正装的男人出现在步梯上。许是夜色遮掩,他不需要伪装人前的矜贵从容, 董事偷摸瞧了一眼,看到对方三步并两步、略有些匆忙的姿态。 等到了面前再瞧,扑面而来的优雅一成不变。 董事想, 刚才一定是瞧错了。 他笑盈盈地迎上去:「欢迎孟总大驾光临。」 孟鹤鸣给了他淡淡一眼:「又不是第一次来, 何必。」 男人腿长身量高。 董事花了十足的力小跑追上:「话不能这么说,我们得让客人每一次来都宾至如归。」 孟鹤鸣不吃这套:「每次来让我安静待着就行。」 「孟总此言又差矣,我这不是故意来打扰的。我是想着刚才楼下新到了一批鲜花, 那个模样, 鲜嫩得很。啊, 还有新来的米其林大厨,他有道甜品那叫一个回味无穷——」 「花送上来。」孟鹤鸣想到央仪晚上很少再吃甜食, 又说, 「甜品明早。」 「好嘞。」 拍到马屁的董事屁颠颠地走了。 没一会儿, 由服务生送了一大捧鲜花上来。 孟鹤鸣对此毫无研究, 只知道娇艷欲滴的一束,粉白色,的确漂亮。他抱着捧花, 没有径直刷开门锁,而是耐心地站在门外, 一遍遍地敲门。 敲到第三遍,里边仍没有动静。 孟鹤鸣抬腕看表,此时距离零点只剩几分钟了, 或许她已经睡了。 他为自己的心血来潮感到抱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7页 于是余出一只手去摸门卡。 套房里的陈设还是早上他离开时的样子,会客厅靠泳池的那一面玻璃被修好了。外面灯光数盏, 点缀在泳池上方,有种雨过天晴清清郎朗的美。 他将花束放下,余光瞥过主卧房门。 门虚掩着,没关实。 会客厅的灯光透过门缝,打下一块斜方。 借着这点微弱的光,他看到整齐摆在床边的缎面拖鞋,还有铺得平整的柔软大床。 ……没人? 心中闪过一瞬诧异,他推了下门:「央仪?」 果然无人回应。 上次送花时的场景忽得与眼前重合了。 空无一人的卧室散发出无边的冷寂气息。 是走了? 不可能,贵妃榻上还搭着她换下的睡衣。 孟鹤鸣回身拨通前台电话。 上顶楼需要特殊的房卡,只要她回来过,必然会留下痕迹。但前台查了又查,说央小姐四点多出门吃饭后的确还没回来。 再打给央仪,电话关机。 孟鹤鸣独坐床边,虎口抵着额头重重地揉了揉。 他承认自己有些心浮气躁,她是个成年人,榕城治安一向不错,不应该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但他还是压不住焦躁,起身踱了两圈。 另一边。 路周才躺下,就接到了他哥的电话。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哥没事根本不会给他打电话。路周脑海里闪过一点什么,从床上弹了起来:「餵?」 「她人呢?」 男人嗓音沉郁,隔着听筒都能感觉到不快的气息。 路周抿了下嘴,本想对着干两句,转念一想立马觉得不对:「她没回酒店?」 男人言简意赅:「没。」 「可是我们七点多就散了。」路周说。 两句话的工夫,他已经开始起床穿衣。 窸窸窣窣声填满了空白。 「你现在在酒店?」 他哥不耐烦地说:「既然你不知道就这样,挂了。」 「我现在过——」 嘟嘟嘟。 电话已经挂断。 路周骂了声,随即叫来司机。 一路风驰电掣,抵达洲际才过了十五分钟。 在这期间,除了路周,孟鹤鸣还问了方尖儿。方尖儿已经睡下,迷迷煳煳接通:「嗯?孟总……什么鬼,孟总?!!」 她的闺蜜惯常一惊一乍,孟鹤鸣习以为常。 多一个人担心并无作用,得知央仪并不在方尖儿家,他随便找了个由头敷衍了过去。 方尖儿一团乱麻,没听出不对来。 现在该排查的都排查完了。 在榕城找一个人对孟鹤鸣来说不难,再不济就是一帧帧排查路面监控。这项工作已经让助理支派了下去。他独自坐在顶楼套房,手边菸蒂凌乱。 说不清为什么,今晚得知央仪还未回酒店后,他就隐隐开始焦躁。 什么八风不动稳如泰山,都是假的。 毕生所有从容加起来,到她面前依然分崩离析。 孟鹤鸣扯开领带,不知多少次地再度拨通那个号码。 零点过去一大半了。 夜色沉沉,依然关机。 「还没找到吗?」他转而打给助理。 无边夜色将他低沉的声音衬得格外冷肃,助理知道事情非同小可,将另一件事汇报上来:「央小姐离开饭店后没立马叫车,一直在附近散步。八点半左右上了一辆银色宾利,车牌正在跟踪,但是老闆,您家车库里那辆银色宾利不见了。」 银色宾利。 那辆车平时是黎敏文在用。 如果是黎敏文的车,她会乖乖上车不奇怪。 但他知道,黎敏文最重视美容觉,即便八点多找央仪有事,最多最多不会超过十点。 而现在,已过零点。 他现在打电话过去问不到什么,最理智的办法是让助理加快速度,跟踪视频里车辆轨迹。 心里隐隐约约冒出一个念头。 这个念头让他冷汗淋漓,几乎只是一瞬,他便拿起电话叫人去查,孟家旁支的那几个老不死的在干吗。 这个点,想长命百岁的老东西应该都睡了。 他压着心口躁动起身,眯眼望向窗外。 这时敲门声响起。 孟鹤鸣打开,看到一张更令他烦的脸。 「你怎么来了?」 路周气喘吁吁站在门外:「你不是说她没回来吗?」 孟鹤鸣冷冷道:「和你有关?」 「……起码我吃晚饭的时候还见过她。」路周不服气。 没把门摔上已经是孟鹤鸣给他最大的体面了。 搭在金属门把上的手微微收拢,指骨绷出锋锐的弧度。孟鹤鸣敛眸:「然后?」 路周才不管什么绅士风度,脸皮厚地直接矮身,从男人臂弯底下往里钻。 一晃眼,人已经进到房间里头。 他张望一圈:「你的人到底行不行?还没找到?」 孟鹤鸣松了手,青筋直跳:「不用你操心。」 「我今天……」男生回过头,欲言又止,「晚饭快结束的时候跟她吵架了。」 视线在他脸上短暂停留,孟鹤鸣问:「吵架?」 「反正不欢而散。」 他不想说太多,免得他哥得意,话锋一转,又问,「会不会是去哪里散心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8页 男人冷嗤:「你以为你有这么重要?」 「……」 他哥惯会攻心,路周被他一句两句说得人都快碎了,但还是嘴硬,非得捞回点什么。于是只好抓着他哥没办好的事,嘴他两句。 路周:「现在找人重要。」 看他大大咧咧坐在沙发上,有赖皮的趋势,孟鹤鸣路过,锃亮的鞋尖踩过男生散在一旁的球鞋鞋带:「你以为我光在这干等?」 当然不是干等,还抽了一堆烟。 路周腹诽。 他抬抬手指:「所以呢,你的人找出什么来了?」 孟鹤鸣不搭理他,反问:「今晚妈都正常?」 「正常啊,我回去的时候她刚做完护肤。」路周顺着他的话想到什么,「是妈找她?不会啊,她已经睡了,我亲眼看到她上楼的。」 的确不会是黎敏文。 上次和她谈过后,她安心了许多,没再搞什么动作。但架不住想要和她合作的老东西们没死心。 当初的榕城派系被他一个个踢出集团中心,保不准他们心里落差大,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 但他这个弟弟不知道。 虽说特意赶来了酒店,他心里估计只觉得人没找到是上哪儿玩去了,心思宛如一张白纸。 不堪重用。 男生想了想,歪头看他:「要不我们再等等,榕城治安这么好,应该……」 「听过我和大哥的事吗?」孟鹤鸣打断。 路周不懂他为什么突然提到那位大哥。 他和孟鹤群素未谋面,这时候提他做什么? 「哪件?」他摸不着头脑。 孟鹤鸣冷眼瞥过,用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说:「大哥找人绑-架我的那件。」 「……」 空气有了几秒诡异的静默。 路周抬眼:「绑……什么?」 不怪他这么惊讶,普通人这辈子都不会接触这两个字。可他才十几岁的时候,就经歷过了。 路周是小时不小心走失的。 但孟鹤群,是真的想要他消失。 他还记得当时在海边木屋被找到时的场景。 饿了几天,经歷了噁心,胃痉挛,轻度脱水,在他觉得自己真的要交代在这的时候,这间废弃木屋终于被人注意到。几个小孩跑来玩捉迷藏,一推开门,落日余晖肆意挥洒在他已经难受到佝偻的身上,温柔得让人以为见到了走马灯。 而后那几个小孩的尖叫又把他的走马灯给打断了。 太阳沉沉坠入海平面,年少时的他从敞开的门缝里看到半边靛蓝和半边红,很漂亮。 但那时无心欣赏。 因为他差点死在这样的美好里。 后来在医院吊营养液的时候,大哥曾来探望。孟鹤鸣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终于在他回身的瞬间,看到他脸上露出疑似失望的表情。 他当然记得,出现在木屋是因为那天离开学校,司机请他稍等,因为孟鹤群有急事需要用一趟车。而后他就在等待的过程中中了重重一击闷棍。 醒来便是在海边废弃的木屋,手腕粗的麻绳将他捆在木桩上,头上的血迹早就干涸了。 没有人,没有手机,没有食物,没有水,有的只是漫长又永不停息的海浪声。 他在无尽的等待里想过很多次究竟是谁,连孟泽平的对手都想了一遍。 可是这样做的好处呢? 后来他才知道,他消失的那几天无人来勒索,无人谈条件。既然如此,绑他做什么? 好像只是在借用这个契机,让他慢慢消失。 仅此而已。 他细想,一天天地想,在穿插的每个细节,都见到了孟鹤群的身影。 毕竟还不到老谋深算的年纪。 其实整件事漏洞很多。 但孟泽平却没有追究,对内只叫他好好养好身体,以后别贪玩,跑到家里都找不到的地方去。 对外。 孟鹤鸣冷笑,对外好像什么消息都没。 路周没听说过很正常,但孟鹤鸣知道,这个家里的每个人,包括旁支,都是疯子。 保不齐他过于雷霆的手段让人心生不满。 恰好助理进来汇报。 「今晚除了孟杨孟董,都没什么异常。」 结合刚才提到的话题,路周终于真正重视起来:「你怀疑是人为的?」 孟鹤鸣朝他伸手:「你电话呢?」 路周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将手机放在桌面上:「在这。」 两人视线交汇,他在他哥脸上看到了某种笃定又暗沉的神色。直觉叫他相信眼前这个男人,他强势,古板,不近人情,道貌岸然,但—— 路周想,这个时候他还是可靠的。 「等着。」孟鹤鸣冷森森道,「说不定会有人找你谈合作。」 第78章 迷雾 与孟鹤鸣预料的一样。 陌生电话进来的那瞬间, 路周头皮都发麻了。 他第一时间去看他哥。 他哥轻点下颌,示意他接听。 路周深吸一口气:「哪位?」 那边很客气,先自我介绍了一番。 路周耐心听完, 用往常的语气回敬:「是阿叔,我认识你。」 「有些事,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和阿叔合作。」 「我?」路周表现出一副涉世未深的模样, 「我能合作什么?」 对方似乎料到他会这么说, 反倒有闲情雅致问他:「你先告诉阿叔,你想不想坐那张位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9页 路周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气。 视线抬高几分,与他哥对上。 男人没什么表情, 目光却锐利地将他击穿。 路周一时不知自己的心虚是因为这份目光, 还是因为电话里说的事。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阿叔,今天时间晚了……」 「别急。我知道这事对你来说非同小可, 不过我听说你马上要去澳洲了。那地方有什么好的, 在那发展不出什么。阿叔有个机会, 可以让你在榕城好好立足。」那头慢悠悠地说, 「你别忙着拒绝,前段时间你母亲也同我聊过,她是认可这个方案的。」 一步步循序渐进, 将他缥缈的野心勾了起来。 而那句母亲认可,让路周的手不自觉地颤抖了几下。 他问:「什么方案?」 那头说:「风水轮流转, 大家都姓孟,你哥的位置你当然也坐得。」 他的沉默似乎给了对面很大的鼓舞。 对方问他:「怎么,不敢?」 路周握住自己颤动的手腕:「这样做阿叔有什么好处?」 那头无奈地嘆了口气:「我们这些老东西, 现在不受重用啊。空有一身能力只能在家养老,觉得愧对你父亲。」 看似什么都没说, 却什么都说了。 路周哑然,看到递过来的白纸上写着刚劲有力的三个字:继续问。 他慢慢吸气:「阿叔想让我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对方笑着说。 「……」 一定不止这些。 对方好像特意给了他喘息的机会,片刻后,才慢悠悠地提起:「当然,如果你很有诚意的话,不如将我停在港口的车开过来,地址是……」 电话挂断。 路周下意识抬眼望他哥。 对方给的是个公园的位置,看不出什么异常。 「他什么意思?」路周问。 孟鹤鸣随手将纸揉成团,扔到一边:「照他说的做。」 「……」 他实在不懂这是什么局。 既然弄不懂,只能执行。 「那我现在去。」 「取车的时候记得戴上手套,还有——」孟鹤鸣抬了抬手,将他招到身边,又说了几句。 因为最后几句话,路周心绪不宁,照着地址找到港口。 果然有辆黑色别克停在那。 在开去公园的路上,他一直在想这件事从头到尾到底算怎么回事。他得到信息太少了,甚至不知道,央仪是不是真的被阿叔带走了。 老东西狡猾得很,在他这里透露的太少。 他哥也是,明明心里盘算很多,却不明说。 而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孟鹤鸣也得到了特意放给他的信息。 孟杨对他不像对路周那样连哄带骗。 他知道他的弱点,于是直接「请」央仪给他打电话,告诉他来会所接人。 会所自然是指孟鹤鸣常和朋友聚会的那处。 离那个发给路周的地址不远。 那里环湖,环境清幽,道路平直,夜半时常有飞车党出没。 一个完整的阴谋在孟鹤鸣脑海中展现。 他起身,跟助理说:「一会你提前下车,从后门进,把央小姐安全带出来。」 「您呢?」助理问。 男人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说:「我是饵。」 几个小时前。 央仪还在散步消气,却被黎敏文的车拦在路边。 司机她没见过,但车子认识,对方说黎敏文找她有事,她觉得奇怪,不过想着或许是孟鹤鸣还没跟家里透露过他们已经分手的事实,不管找她有什么事,当面说清楚也是好的。 她上了车。 车没往孟宅去,反倒去往另一个她熟悉的地方。 孟鹤鸣曾带她去和他的朋友打过牌。 黎敏文出现在那也情有可原,央仪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等了许久,黎敏文却始终没出现。 央仪起身要走,被保镖拦在了里边。 她皱眉:「什么意思?」 她是色厉内荏的纸老虎,表面在凶,手心却早就汗湿了。今晚的奇怪之处在心里一点点铺陈开来。 那些五大三粗的保镖抱胸站在门外,任她怎么说,翻来覆去只是三个字:「您稍等。」 他们对她用的是「您」。 察觉到他们的态度,她虚软的腿慢慢回过劲来,开始在房间里漫无目的地走。 从九点等到十一点,再好的耐心都被磨没了。 更何况从她察觉到不对开始,手机便被人关机扔到了窗外。对方是谁她不知道,对方的目的她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在这间豪华的会所里暂时失去了人身自由。 她坐回沙发细细地想,直觉把她带来的人十有八九和孟鹤鸣有关。在榕城这个地界上,敢这么做的人多半也姓孟,但到底是哪个呢? 他们不冲着她,那就是冲着孟鹤鸣。 他们想要孟鹤鸣的什么呢? 钱? 这里是三楼,窗户正对竹林。 竹林后便是会所的人工湖,湖边柏油大道笔直延伸,慢慢插入茂密树林。 没有了手机,房间里也没有任何可以计时的工具,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央仪对着窗外一成不变的景色不知看了多久,忽得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脚步声很稳,带着某种踌躇满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0页 她回头,看到孟家某位族叔。 他们在宴会上见过几面,因此一眼便认出。 她一言不发,看到中年人挥开保镖进门,随后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 茶几上有侍应生送来的水果和甜点。 他拿起一块瓜,咀嚼了几口,客气地朝她摊开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央小姐怎么不吃?」 央仪不答。 他又说:「没有毒,这是法治社会。」 央仪冷冷出声:「法治社会你还绑架我?」 中年男人笑着摆了摆手:「央小姐可别给我扣大帽子,好吃好喝请你来聊天,跟绑架有什么关系?」 他将切好的哈密瓜吃得狼藉一片,评价说:「嗯,这瓜甜。可惜年纪大了,怕多吃得糖尿病。」 我看你神经病。 央仪在心里说。 她不会在自身安全得不到保障的时候说激怒对方的话,因此骂完,乖乖在沙发对面坐下。 「你想聊什么?」 中年男人擦了擦嘴,恢復那副儒雅的模样,明明才见面,他却说:「今天聊得差不多了,央小姐想回去的话很简单,给他打个电话,叫他来接你。」 他是谁,毋庸置疑。 但央仪还是抓到了其中的点。 今晚的重点似乎是,让孟鹤鸣过来。 为什么? 潜意识里她不想打这个电话。 于是说:「我手机被你的人扔了。」 「没关系。」 中年人朝外拍拍手,很快有人进来,将三楼摔出去的手机递到她面前。 屏幕稀碎,却意外坚-挺地能够开机。 央仪看着他打开自己的手机,问了她密码,随后打通孟鹤鸣的电话。 手机始终在对方手里握着,离她一臂之遥。 打通的那一刻,那头秒接。 孟鹤鸣问:「在哪?」 听到他的声音,央仪忐忑的心倏地落回实处。但很快,她陷入另一个漩涡中。告诉他地址,正中对方下怀。不告诉,她又格外珍惜自己的人身安全。 中年人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抽了张纸,从中对半撕开。他用动作轻飘飘地说出两个字——撕票。 在她的认知里,把人叫到这里来无非就是谈谈条件,要钱还是要权力,跳不出文明协商。 正如对方所说,法治社会,能做的事情有限。 撕票是唬她的。 所以把孟鹤鸣叫来理论上也不会出什么事。 她深吸一口气:「在之前你和苏挺他们打牌的地方。」 「好。」他的声音太过从容,「还有谁?」 「还有——」明知中年男人做了个禁止的动作,央仪还是嘴快地说了这两个字。说完,她立马捂住嘴,犹豫又忐忑地摇头:「没了。」 她相信,孟鹤鸣那么敏锐,他一定能听出什么。 「好,我知道了。在那等我。」 央仪点头,想到对面看不见,又加了一句:「嗯。」 挂断电话,中年男人似乎不太满意,直言:「央小姐有些自作主张了。」 央仪心下空缺了几拍,慌乱摇头:「我真没看到。」 她在孟鹤鸣面前演过太多次谨小慎微了,简直手到擒来。 对方懒得再计较,留下桌上一片狼藉起身:「央小姐自便,今天太晚的话回去不安全,不妨明天再走。」 说完这句他便走了。 看他离开的背影,似乎还有别的事急着处理。 央仪腿一软,陷进沙发里,安静的空间只剩下心脏还在剧烈地、失控地跳动。 在这通电话后的半小时里。 央仪始终望着窗外。 那条插入竹林的柏油大道上安静得仿佛被封了路,她一直看着,因为知道那是进入会所正门唯一的路。 把她留在这里有什么用? 难不成她在这,孟鹤鸣就会乖乖就范? 怎么可能。 世上万物都有价值,这是孟鹤鸣教她的。 在这个过程中,央仪忍不住想,她的价值,应该说她在孟鹤鸣心里的价值到底是多少? 往乐观点想,应该比那份合同值钱。 可现在又不是该乐观的时候。 今晚的事于她来说迷雾重重。 忽得有引擎声从远处传来,她望过去,看到竹林中黑影一闪而过,随着声浪趋近,她逐渐看清,是辆灰色跑车,两束明晃晃的车灯如箭矢一般穿破夜色。 车子一个疾停,稳在会所面前的空地上。 先是锃亮的皮鞋落地,随后是一截熨帖的西裤。 孟鹤鸣竟然自己开车来了。 央仪从三楼往下俯瞰,这样的高度和落差,依然能感受到男人身上浓得化不开的气场。 他仿佛感知到她的注视,抬头,视线在空中轻轻一碰,黑沉的眼底似有什么闪过,随后他抬手,做了个安心的手势。 人虽然见到了,但央仪心里隐隐的不安更甚。 她觉得过于顺利。 在见到孟鹤鸣的那一刻起,她以为今晚的荒诞即将结束。 可是为什么呢? 千方百计把她骗到会所,再把他也请过来,就为了安排他们玩一回牛郎织女? 那他叔叔不是神经病,是纯纯的脑子有坑。 还是被陨石砸出的通天巨坑。 她伏在窗边,不安地四处探看。 跑车疾停的位置就在会所门口,这是一片很宽阔的广场,因为喷泉和绿化的阻挡,车子最近也只能停在离大门二三十米的位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1页 此刻他下了车,路程还未过半。 余光忽得瞥见一抹飞快的残影。 央仪侧头,赫然发现一辆黑色的轿车未开大灯,借着黑夜的遮掩从侧首勐地踩下油门撞过来。 不、不可能。 央仪大喊一声:「孟鹤鸣!」 男人抬头。 嘭得巨响,声音传到她耳膜,顺着血液送到了胸口。她的心也被撞烂了。 第79章 疯赌 黑色别克仰翻在一旁的绿篱上, 冒着白森森的烟。被撞的那一面车体凹陷出巨大的痕迹,这一撞相当致命,几乎将钢铁架构拦腰撞断。 驾驶室沉寂片刻, 传来细微的呻吟声。 孟鹤鸣垂眸看了一眼,偏开目光,望向另一辆突然出现的沃尔沃——车头同样有轻微折损, 不过比起别克, 已经算是钢筋铁骨了。 车门咯吱响了一声,路周扶着被安全气囊弹得有些晕乎乎的脑门下车,腿一软, 差点跪在地上。 孟鹤鸣伸出手, 将他拎起。 「出息。」 「……」 男生组织了好几拨语言, 骂了一句:「老子可是用命在帮你。」 很好,这一撞把他三教九流的一面都撞了出来。 孟鹤鸣拍拍他的肩:「我的命也一样在你手里。」 「……」 他脸上从容, 镇定, 几乎让人以为是句玩笑话。 但路周抿了抿唇, 没说话。 他知道不是。 刚才他但凡犹豫一下, 或者故意撞偏一点,现在地上说不定会多一滩血肉模煳的东西。 然后他就能提前弯道超车,坐一坐那张他也曾有过想法的位置。 坦诚地讲, 脚放在油门上的那一刻路周还在想,孟鹤鸣他妈的是不是有病, 敢把这件事丢在他头上,万一他被眼前巨大的利益诱惑,万一他真和别人合作呢! 他妈的他真堵命啊? 有病!神经病!该死的疯子!!! 身体比什么都诚实, 在看到突然冲出黑暗的别克时,路周还是义无反顾地踩死了油门。 跌宕的情绪尚未被抚平, 他的胸膛用力起伏着。 狠狠骂道:「下次这样的事,叫你助理干。」 孟鹤鸣拍拍他的肩:「没下次了。」 路周一口气上不来,气得狂翻白眼。 瞥向被撞烂的黑色别克,他问:「怎么办?里面还有人。要不要救——」 孟鹤鸣没说话,径直掠过他往前。 路周自知失言,刚才人家分明是铁了心要撞死他的。要不是来之前孟鹤鸣告诉他找辆稳固点的车偷偷跟着,伺机而动,那现在生命垂危的就不是车里的那个人了。 这种情况下,还让他反过头去救人。 未免过于白莲。 话说回来。 伺机? 在这之前路周是真的摸不着头脑。 伺什么机?伺机以后要干嘛? 他一头雾水。 好在最后时刻反应了过来。 但…… 他大爷的,孟鹤鸣这个疯子真他妈敢赌啊! 路周忿忿瞪了一眼,一时不知道先骂谁好。他现在就是一挺机关枪,逮着条狗都想骂两句。脱了手套甩在一旁,他哥看过来。 「看什么看,你让我戴的!」 孟鹤鸣仿佛在看一个傻子:「烧了。」 「……」 几秒后,路周灰熘熘地把手套捡起来,塞进裤兜。小跑着跟上他哥的步伐:「你怎么知道他们想弄——」 弄死你这三个字太不近人情了。 他语塞,临时改成了:「……弄你。」 孟鹤鸣望向三楼窗口,那里已经没有人了。他不由地加快脚步,语气也不耐烦起来:「别把自己撇得太干净,还有你。」 「关我什么事?事成之后我上位。」路周快跑着跟上,「我刚……有病才帮你。」 有没有病都帮了。 事情该做的一件没少,但嘴梆硬。 孟鹤鸣冷笑一声:「我死了,你撞的,你去哪上位?」 「我什么时候撞你了?」路周道。 在孟鹤鸣无声的视线里,路周终于明白过来。 那辆黑色别克是他开过来停在这的,如果他真照着对方说的那样毫不设防,车里有他的指纹。 他刚才还认真看过一眼,开车的是个年轻小子,跟他身形有几分像。 想把脏水泼他身上,还真是…… 易如反掌。 然后得利者是谁呢? 无人掌权,旁支就有上位的资格了。 「草。」路周骂,「你们豪门内斗真脏。」 *** 那声撞击过后的数分钟内,央仪都没能找到自己的声音。她看到侧面冲出的别克时已经晚了,最后那声尖叫早就破了音。或许是出于人的自我保护机制,在预判到撞击到来的前一秒,她扭开了头。 身体仿佛陷入了泥潭,灵魂在强拽沉重酸软的躯体。 她使了几次力,都没能把自己从墙根提起来。 双腿灌了铅,十指颤抖,四肢百骸都是痛。 她以为的协商是假的。 对方真正的目的竟然是想要他的命。 这与她的认知相去太远了。 正如同她没办法相信站在榕城金字塔顶端的人最终会被一辆毫不起眼的轿车碾压而过,不愿相信在她心里无所不能的人其实抛开一切,也不过就是个食五谷的普通人,血肉之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2页 一个声音告诉她是的,就像颱风过境,乱石泥流,山崩海啸,大自然对每个人都公平。 另一个声音则说,不,人们不都爱说时间对每个人也是公平吗?但不是,愿意为其挥金如土的人可以花上千万、上亿来享受最顶尖的科研成果。普通人的生老病死,对他们而言是可以用金钱延续的。 可是现下不是辩论赛,她也不需要答案。 颤抖的眼皮下,她看到的全是刚才孟鹤鸣抬头的那一眼。眼睛容易出卖情绪,孟鹤鸣却不是,他不知什么时候练成了老僧入定的本事,和他在一起那么久,她都没从他眼里看出过几次端倪来。 他平静无波,深不见底,他望过来的眼神里什么情绪都没有。 可是沉甸甸的,她又好像接收了许多。 脸颊不知什么时候淌满了眼泪,黏在嘴唇上,又咸又苦涩。她用力撑着自己起身,颤抖的手指将窗户推到最大,夜风一下灌了进来,将她的长髮吹出浪潮。 巨响过后的停车坪无人查看,宛如一场早就设下的预谋。 央仪捂着嘴拼命唿吸数次。 摇晃的视线终于找到焦距。 楼下有两辆车,其中被她注意到的那辆横翻在地,钢铁架构被撞得变了形。而横插路中央的,是辆凹了小半个车前盖的黑色suv。 环视整片广场,一个人都没有。 应该说,没有她想像中的惨烈场景。 难道? 她胡乱抹了把脸,望向身后。 守在门边的保镖无声被撤走大半,一左一右,剩下两个正在交头接耳的人。 她必须得自己去看看。 央仪从不知道自己有如此大的爆发力,几乎像野蛮的小兽,蛮横地冲破两个男人的桎梏。 自进到这间会所,她一直都安静的表现让所有人都对她放下了警惕。 等她跑出数十步,两个保镖才反应过来。 他们还没得到放人的指示,立即穷追不捨。 乱糟糟的脚步声在走廊上乍响。 央仪吃了不爱运动的亏。 她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凭着那股爆发力跑出的数十米转眼间被拉近。 还有半条走廊就是安全通道。 央仪咬了咬牙。 嘭—— 安全出口的防火门倏地在她面前打开。 央仪看到了为首的熟悉身影。 「崔助!!!」 崔助带着数十个保镖从天而降,越过她,三下五除二制服了追她的两个男人。 那颗狂奔乱跳的心短暂归了位。 央仪抓住他的衣襟:「孟鹤鸣呢?」 崔助一板一眼地传话给她:「孟总说,他要做饵。」 刚才楼下的场景给了她一线希望。 她没见到孟鹤鸣,就说明他在撞击发生前已经避开。但情绪不是一下能控制得住的,她今晚紧绷的神经似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忽然崩塌而来。 「饵什么饵?谁要他做饵?他有病吗他?一天到晚故作高深让别人猜,猜不透还要担惊受怕,我早就受够他了!他现在人在哪里?」 她的气势被哭腔完全压制了,崔助一点没被震慑到,公式化地回:「这我不清楚。」 「我刚才看到他来了,他在楼下,有辆车想要撞他——」说到这,她忽然说不下去。 就算是假设结果,她都觉得痛到难以唿吸。 她必须承认,她仍然很在乎孟鹤鸣。 即便他是个混蛋。 见此,崔助公式化的语气里添了几分人情:「央小姐,孟总让我来是要把你安全带走的。」 「我不走!」央仪固执地站在原地,「他人呢?死没死?」 「孟总不会。」崔助说。 可能就是这句不会,把今晚盖棺定论了。 央仪一下觉得自己好累好累。 她从没经歷过这么混乱的事。 酸软,脱力,崩溃,惶恐,所有的所有纷至沓来。 眼泪不值钱地掉。 她开始数落:「孟鹤鸣王八蛋,混蛋,这个晚上因为他糟糕透了,我也糟糕透了,我原本这个时候应该在杭城的,在家舒舒服服地睡在床上,而不是在这里陪你们拍电视剧,什么绑-架,撕票,谈条件,我这辈子连听都没听过这些,呜——」 或许是她哭得太过梨花带雨。 崔助被封冻的心短暂回到人间,他伸手,想拍拍她的肩,手伸到一半又很识趣地缩了回来。 「孟总不会有事的。」他说。 「你保证?」央仪满脸狼狈地看向他。 「是的我保证,所以您先跟我走。」崔助不确定,但他的职责就是百分百完成老闆给的指令,于是面不改色,「孟总处理完后续一定会第一时间找您。」 央仪狐疑地看着他,眼泪短暂地停了一瞬。 「你会不会也是另一头的?」 「……」 看来今晚的事确实让央小姐长足了心眼。 崔助觉得在这里干熬着不是办法,于是当着她的面拨通电话。 孟总没说过不能给他打电话。 这不算工作失误。崔助想。 电话响了几声,有人接听。 声音听起来很空旷,像在某个被墙夹挤的楼道。 「她没事?」 经歷过今晚,央仪觉得再来点什么她都不奇怪了。在这句话之后,她产生了无比无厘头的想法,先崔助一秒瓮着鼻子回了过去:「孟鹤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3页 对面停息一瞬:「嗯。」 「你在阎王殿吗,声音这么空。」 她说着,自己又哭了。 比之前近乎歇斯底里的宣洩要好上许多,情绪发泄完,人也空了,破破烂烂,到处漏风。 这次眼泪无声地掉,大颗大颗砸在地毯上。 他却似乎感知到了。 「好了,别哭。」孟鹤鸣说,「我就在楼下。」 第80章 借刀杀人 崔助说电梯没排查过隐患, 让她从楼梯下楼。 央仪点头同意。 走了几步,她退回,说要去最近的洗手间洗脸。 镜子里的自己何止狼狈, 眼睛又红又肿,眼泪和头髮煳在脸上,仪态崩塌的一塌煳涂。洗脸的时候用力吸吸鼻子, 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眼泪掉得太兇,连鼻涕都出来了。现在的她可以说毫无形象可言。 望着镜子里近乎奔溃的自己,她再次意识到, 她没有洒脱到说往前走就往前走。 她明明就很在乎孟鹤鸣。 不甘地擦干净脸, 她从洗手间出去, 看到崔助领着保镖围拢在门口。数十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围着一间女士洗手间,这个场景实在让人放松不起来。 两腮染上薄薄一层粉, 她尽量用正常的语气说:「……好了。」 那些人让开一条道, 让她和崔助走在最前面。 楼道里的每一步都有回声, 她的心跳穿插在回声里快要蹦出胸腔, 脚步也在内心无意识的催促中不断加快。没有哪一刻那么想见他,想确认他是不是如电话里所说的那样安然无恙。 明明快要见到真人了,央仪还是恍惚生出点不确定感。 「崔助。」 脑子里只有工作的古板男人侧过头:「您说。」 「要不你打我一下。」 要不是经歷过许多大场面, 崔助可能会一脚踏空从楼梯上摔下去。 他扶住扶手,稳了稳心神:「您说什么?」 「我说你打我一下吧。」 还有半层楼就能抵达一楼, 央仪透过扶手缝隙往下望了一眼,不到三米的高度,被她看成了万丈深渊。 「万一是在做梦, 下去看到的不是好端端的孟鹤鸣,而是……」 说着说着眼眶不自觉红了。 不能再哭。 央仪喝退自己, 咬了咬酸软的后槽牙。 崔助安慰道:「孟总从不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他心里一定是有稳妥方案的。」 央仪想,那你是没看到那辆黑色轿车离他有多近。 近到当时她心跳都要骤停了。 千钧一髮。 央仪撇撇嘴,不再说话。 她想一定是孟鹤鸣这个人平时太有分寸,所以弄得他身边的人都会盲目信任他。可他明明就是凡躯肉-体,没有三头六臂,也不会比谁多一层钢筋铁骨。 三两步下到最底层,等不及保镖,央仪自己推开了安全通道的大门。 凌晨的会所大厅依然灯光璀璨,刚从楼梯间出来的她没能适应得了光线,忍不住用手背去挡。 即便如此,视线还是透过指缝往外寻找。 沉稳的脚步声从侧面传来。 她扭头,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那一刻,双脚不听使唤地奔了过去。 她的身体不属于自己。 它有自己的指令。 它一刻都不能等待地扑入怀抱,感受到对方均匀有力的心跳,摸到带着热意的胸膛和臂膀,从上到下,每一块肌肉和皮肤还是她熟悉的模样,完整无缺。 最后目光停在他不自觉滚动的喉结上。 央仪很努力地控制了,但是今晚身体不听她的话,眼泪夺眶而出,又无声无息布满了整张脸。 声音哽咽得断断续续,她问:「你真没事?」 原本以为今晚的一切仍在自己的掌控中。 但看到她不停歇的眼泪,孟鹤鸣觉得自己还是算计得太少了。这是他控制之外,同时也是意外之喜。 至少证明她还在乎。 「真的。」孟鹤鸣低声安慰。 「那辆车子是怎么回事?」央仪捧着他的脸,命令他回答。 孟鹤鸣眉眼低垂,认真地说:「已经解决了。」 再也不想听他讲些云淡风轻的话。 央仪动了怒:「你别想矇混过关。」 和她此时的感觉差不多,孟鹤鸣也有一种失而復得的不真实感,他很努力才克制住自己,不让自己做出过分逾矩的举动来确认这份怀里的安心。 他只是任她抱,任她揉捏,而后在她坚定的眼神里无奈地说:「确实是有人想要我的命,不过我提前预料到了,所以没事。」 「是你叔叔?」央仪问。 「是。」 视线环视一圈,她说:「他十几分钟前人还在这的,现在——」 「我让人放走了。」孟鹤鸣解释。 央仪忍不住皱起了眉:「为什么?」 同样的问题几分钟前路周也问过。 他问:「赌赢了?然后呢?是不是要反击?」 「不急。」孟鹤鸣淡定道。 「我都不知道你是真的稳还是装。」路周一脸无语,「刀架脖子上,人家要你小命,你还不急?」 与此同时,有保镖前来汇报:「就在刚才,有辆无牌车从会所的小路跑了。」 「追啊!」路周亢奋地说。 然后看到他哥用同样无语的眼神看着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4页 难不成又失言了? 下一秒,果然等到他哥无情的评判。 「现在看来等你什么时候坐上这张位置,我们家的产业也就到头了。」 「……」 路周气噎:「你是不是有爱嘴弟弟的毛病?」 孟鹤鸣懒得理他。 路周又问:「所以为什么不追?」 「追了做什么?」他哥反问。 路周:「他没把你撞废接下来该你撞他了!」 事情哪有这么你来我往的简单,又不是回合制游戏。 孟鹤鸣将开来的那辆跑车钥匙抛给他:「请便。」 钥匙砸中了他脑门,他哥多一分眼神都不再分给他了,一边通知保镖盘查会所里还有没有别的安全隐患,以免有后招,一边兀自发出一条信息。 【三楼,迅速。】 路周眼神好,大概能猜到是给谁发的。 这里的事情还没完全尘埃落定,他不让央仪掺和进来是对的。 等待盘查的这段时间,路周无头苍蝇似的围着他,欲言又止数次,显然在等那个不反击的理由。 他哥终于烦了,抬起头:「给我一个坐实他雇凶的证据。」 路周以手作拳拍在掌心:「开车的那个男的!抓起来问一问,他肯定知道什么。」 男人耐着性子回答:「能替他干这种事,嘴巴是吐不出你想要的东西的。」 「那这里的监控?」 「你大可以去监控室看看。」 对啊,这些他能想到的东西,阿叔应该都能想到。 到底年轻气盛,路周懊恼地说:「总不能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吧!」 孟鹤鸣声音徐缓:「阿叔敢做这件事就一定会想好后路,来的路上我让人查过,他在榕城的基业变卖得差不多了,再加上刚才他实打实地从公司挪走了一笔现钱,就算这次失算,他换个地方照样能过得风生水起。」 「他准备去哪?」路周问。 「目的地不清楚,但第一步肯定是离开大陆。」孟鹤鸣道,「这个地方离港口很近,他走水路,而水路最方便的是先到东南亚。」 默了半息,路周忽然说:「你这么清楚,你的后手该不会在那吧?」 「恭喜,有脑子了。」男人冷笑。 「……」 喜欢嘴弟弟的毛病到底能不能改改? 路周张了几次嘴,介于多说多错,他还是闭上了,安静听对方讲述。 「他不敢堂而皇之走航线,只能偷渡。至于偷渡客——」 这个路周知道。 在海上漂流十天半个月,全须全尾抵达目的已经很不容易了。到了当地因为没身份的保护,会先被地头蛇抢走一大半身家资产,好不容易落脚,又有无穷无尽的敲诈勒索。所有人,包括当地不入流的小混混都能来踩上一脚,捞点好处。 至于做生意,更不用谈了,保护费收到让人崩溃。看病不能找正规医院,住店住不到干净地方。活在社会不见光的那一层,再体面的人偷渡到别国,都是烂泥里的虫,活得又脏又苟且。 但前提是,这是在当地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下。 阿叔那样的人,不可能没提前找好保护伞。 他的疑惑被看穿。 孟鹤鸣好笑地敲了下指节:「他能花钱找靠山,我为什么不能花更多的钱让他的靠山出卖他?」 我靠。 嘴唇动了动,路周说:「……脏。」 在榕城,阿叔有绝地迴转的机会。 毕竟这么多年的人脉和根基在那,大不了蜕层皮。 但到了外面,那些在榕城不能明着干的事都有了操作的可能,甚至不需要亲自出手。 借刀杀人才是最高境界。 想通这层,路周陷入另一个疑惑: 「他为什么不留在榕城赌一把?赌你动不了他?」 「比起我,他或许觉得那些当地帮派更可爱一些。」他哥用儒雅到近乎绅士的语气说。 路周在心里鼓鼓掌。 没错,孟鹤鸣确实一点都不可爱。 他现在已经确信,孟鹤鸣绝对是个善于明哲保身的人。 同时,心思缜密,惯于隐忍,又杀伐果决。 一通理顺,最庆幸的是还好没死心眼地跟他对着干到底。 情难自抑,路周忍不住多骂了一句:「又脏又狗。」 男人危险地眯了下眼:「这算夸奖?」 这些沉于水面之下的骯脏的事可以和路周说,但私心里,孟鹤鸣绝不想告知央仪。哪怕只有一点点,他也不想让她将来评价起他来,落一个狠厉的印象。 她已经够怕他了。 如今她问,孟鹤鸣做不到欺骗,也无法躲避,只好换了无限委婉的说法:「阿叔做事很干净,不会留证据。现在他知道没成功,跑是他唯一的退路。你放心,他这辈子不会再回榕城了。」 央仪低头想了片刻,在这件事从头到尾的转折里,她注意到另一件—— 「这样的事你经歷过几次?」她问。 到底要经歷过多少次,才会迅速地打通所有关节,才会如此从容不迫。 她每向他靠近一步,都觉得自己对他的了解不过尔尔。 他的好,他的坏,在她眼里都太过武断。 央仪第一次产生了想要真正深入了解他每一段过去的想法。而她问的这一句,也是任何人都不曾注意到的细枝末节。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5页 他是淬了火的钢,滚烫和冰冷在这一刻迸发,他的韧终于碰到了为之让步的柔软。因这一句反问,他快要克制不住了,被强大自制力禁锢的自我灵魂。 第81章 喜欢 港口小船离港。 孟杨当然不会知道这一刻是他此生接下来所有时光中最安逸的一刻。他虽然失败了, 但拿到了足够多的钱,够他挥霍一生。人常说落叶归不了根是回望人生时最大的遗憾,但这不包括他, 他有钱,哪不比家乡潇洒快活。离开榕城对他来说算不是什么。 他以为,未来仍是坦途。 *** 关于今晚的混乱, 已经落下帷幕。 会所没排查到其他隐患, 崔助留在现场处理后续事宜,而孟鹤鸣则接替了崔助原来背负的使命——安全把人送回酒店。 从会所回酒店的路上,央仪独自坐在后排。 上一次三人同车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 她安静坐着, 双手端正地搭在腿上。 前排是两个不太可能和睦相处的男人。 孟鹤鸣罕见地开车, 路周罕见地坐在副驾未置一言。仿佛在她不知道的时候, 他们俩已经达成了某种和平条约,此刻井水不犯河水。 她的注意力仅仅在此停留了一小点时间, 绝大多数时候她都在想孟鹤鸣说的「不止一次」。 他是个不擅长示弱的人。 而他嘴里的「不止一次」应当是远远大于一次的意思。 她问:「最危险的一次呢?」 他云淡风轻地说:「差点死在落日里。」 所以, 她最喜欢的景色是他回首过往时最不想重现的时刻。在这之前央仪只以为他是单纯太忙, 分不出一丝闲情雅致来陪她欣赏。 「也是你们家的人干的吗?」她快要替他落下泪来。 男人仿佛至今不知道答案, 浅淡的说了句「或许」。 原本很好的氛围,从旁插入一声冷哼。 央仪望过去,这才发现原来路周也一直在这。她的注意力被眼前的男人剥夺太久, 久到完全忽视了环境里其他因素的存在。 她不自然地擦了下眼底:「哼什么。」 路周扯了下嘴,抱胸站在一旁:「跟我说是大哥干的, 跟你就装不知道,两面三刀,装什么可怜。」 孟鹤鸣丝毫没有被拆穿的尴尬, 手抄回兜里凉凉地看了他一眼。倒是央仪,因为这句拆穿, 心揪得更紧了。在她眼里,有人从可怜虫变成了大可怜虫。家里一个两个,都想害他的命。 她在这里为他伤怀,自然也感知到了是从这一刻起,兄弟俩没再说过一句话。 但回来路上,他们却神奇地上了同一辆车。 央仪以为他们是为今晚的事收尾,而事实上,车里静得落针可闻。 她尝试过打破这种奇怪的氛围。 她问:「你们俩为什么会一起来?」 路周撇撇嘴不说话,孟鹤鸣从鼻腔发出轻嗤。 气氛更诡异了。 最终还是因为问这个问题的是央仪,孟鹤鸣不得不给她面子,缓了几秒才说:「你是见过他之后才消失的,有必要交换信息。」 央仪惊疑:「你知道我最后见的是他?」 问完,她自己先有了答案。 太简单了,她在榕城能有几个朋友? 况且晚一点的时候,孟鹤鸣还在公司见过方尖儿,自然知道那会儿跟她待一起的只剩下谁。 央仪不自然地抿了会儿唇:「就是普通吃顿饭。」 「我知道。」男人轻描淡写地说。 车子在他手里开得很平稳,央仪偷偷瞄向他稜角分明的侧脸,表情如常,带着几分松弛。 想必说这句话时他的内心的确如语气一样自然。 她没有再深入问下去。 她以为自己今晚出现在这个局里只是恰好,却不知道路周年轻气盛,早有人看出他对她有见不得光的其他想法,才特地请了她入局。 这样事成之后更好泼脏水。 兄弟相残,抢女人,抢权势,她够格当那根引火线。 这些路周和孟鹤鸣自然心知肚明,但他们难得默契地谁都没提,并且打算永远烂在肚子里。 也是经歷过今晚之后,路周才真真正正地理解,他哥说的那句旁人怎么看她是如何地有深意。 从小在封闭的山村长大,即便还未成年他便提前领略了许多人情冷暖,看似掌握了社会的那套规则,但在错综复杂的豪门内斗里,他宛如白纸。 他的确没有能力像他哥那样不动如山。 这一路的沉默大多源于此。 仿佛离酒店越近,离他真正告别的时间也越近。 频繁拥堵的路段在凌晨时分格外空旷,路程短暂到让人猝不及防。 在不经意间,车子已经停在酒店廊下。 两道车门声响起,有服务生过来泊车,路周恍然醒神,后知后觉地跳了下来。他站在原地一时没找到方向,待到与他哥对上眼,才慌乱地躲了一下。 「那个,不早了,我先回去。」 孟鹤鸣不置可否:「今晚的事——」 他迅速道:「我不跟妈提。」 男人似乎满意于这样的答案,没再多言。 对他的耐心也宣布告罄。 他握了下央仪还未彻底回温的手,低声说:「我送你上楼。」 几步开外,央仪忍不住抬头问:「你真的……不误会我和路周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6页 已经拐过一道旋转门,确信不会有第三个人听到,孟鹤鸣才温声说:「除非你们是真的。」 央仪后颈不自觉地麻了一下。 她说:「当然不是。」 傍晚时分离开的酒店,凌晨回来,中间不过几个小时的时差,却让人觉得恍如隔世。 看到熟悉的布景,柔软的沙发和大床,央仪瞬间不再掩藏,累得连话都不想讲了。 身后有脚步声。 她回头,看到孟鹤鸣倒了杯温水过来,放在茶几。 「喝杯水再洗澡睡觉。」 视线细细描摹过他的眉眼,他的五官,她捕捉到一丝如释重负后才堪堪显露的倦意,想来这一个晚上,他是最劳心劳神的一个。 于是舔了下干涩的唇,问:「你还要走吗?」 男人颔首:「回去睡两个小时,上午还要去公司拔几颗钉子。」 不难听出,孟杨逃跑前,还在公司留了一屁股烂摊子。他这样的工作狂,不会容忍这件事拖到第三天去处理。但—— 央仪开始心疼他,朝另一侧努努嘴:「这里又不是没有房间。」 她的话不需要讲得多明白。 大家都是聪明人,孟鹤鸣从善如流:「好。」 她坐下,双手捧着杯子乖乖喝里面的水。注意力慢慢被随意扔在沙发上的一束粉白所吸引。玫瑰芍药满天星,紧凑地挤挤攘攘。花朵娇嫩,仿佛刚採下不久,仍凝着露水,看起来好可爱。 「这是什么?」她问。 眼下她又困又累,每句话都在强打起精神,因此看起来表情不算太好。 孟鹤鸣视线在她脸上巡视一圈,下了定论。 看来还是太廉价,她不够喜欢。 于是弯腰拾起,作势要把花扔进垃圾桶。 央仪急急打断:「哎!」 他的手顿在半空:「怎么了?」 「你扔掉干嘛?」 她哭了一晚上,声音拖着浓浓的鼻音,听起来又倦又可爱。语气里的责怪此刻更像情人间的埋怨。 孟鹤鸣想不出自己到底有多畜生,才会在这个时候生出不该有的旖-旎想法。 领口发紧,他克制地去松领结,才发现今天脖颈是空的,身上就一件不那么规整的衬衣,领口大开,肩颈往下那片被她的眼泪沾湿了,皱巴巴地贴在胸口。 还有下摆,不知道在哪蹭了灰,在洁白的布料上格外显眼。总之,该有的分寸和方圆全丢了。 在他打量自己的时候,央仪已经凑过来把他手里的花抢了过去,抱在胸前。 她的脸在这么一大捧鲜花的衬映下显得小巧,鼻尖又翘又玲珑,花朵似的粉。 孟鹤鸣用干涩的声音问:「喜欢?」 「是扔掉可惜。」她不舍地抱着花,口是心非道。 到了此刻,才真正进入了两个人的时间。 央仪垂着眼拨弄花瓣,仿佛失了某种勇气,视线未抬:「这样的事以后还会有吗?」 她看着花,说的却不是花。 孟鹤鸣听到了以后二字。 他郑重摇头:「不会。」 他说得简单却有力。从前是考虑不周,做事偏不爱怀柔,仿佛在同软弱的自己较劲,非要将绝对强势的一面展露于人。但以后不会了,孟鹤鸣心想,他有了软肋,他需要顾全的事比眼下更多。 他再次笃定道:「不会再让你碰到这种事。」 「我不是在说这个。」央仪摇了下头,「我是想说,除了阿叔,还有别人想对你不利吗?」 男人怔了一下,语气再度松软下来。 「应该没有。」 「应该?」 他改口:「确定没有。」 央仪从鼻腔发出轻微的哼哼,似乎不满。 孟鹤鸣主动问她:「还有什么想说的?」 央仪不情不愿地抬眼,与他对视。 劫后余生不管不顾抱了个痛快,现在又是隔着一张茶几的礼貌距离,她眸光敛了下,一边敬佩男人超绝的分寸感,一边又忍不住失落。 或许是捕捉到了这份失落,孟鹤鸣越过茶几,坐到她身边,他的话听起来很像解释。 「衣服上脏,怕蹭到你。」 央仪上下打量一眼,哪里脏了? 但突然拉近的距离还是让她空落落的情绪得到了抚慰,于是想要说的话变得没那么难开口了。 她双手环紧花束,不安地搭在一起:「我知道被人扣下了就一直在想,你愿意出什么条件换我。」 孟鹤鸣忍住拥抱她的冲动:「有答案了吗?」 央仪用小鹿似的眼睛看他:「五千万?」 男人挑了下眉:「我看起来这么小气?」 「八千?」 他不说话。 「一个亿?」她在心里小小地唿出一口气。 然而,还是没等到回答。 「两个?」 「……」 她最后狠狠心,报了个自己都觉得胆大的数字:「十个?!」 报完,男人依旧用那副沉沉的目光注视她。 央仪抿了下唇,略感挫败:「……你到底有多少钱?」 他郑重其事地点了下头:「你想查我资产的话,明天我让崔助列好清单。不过海外的要慢一点,有些资产估值比较麻烦,需要请专人审计。最迟,下周。」 「谁要看你资产。」央仪愣住,身体变得滚烫起来,「我就是想知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7页 我在你那价值几何。 她有点说不出口。 实在是不太好意思。 「算了。」她站起身,「我去睡觉。」 她在这段关系里缺失的安全感,孟鹤鸣发誓会一点点弥补。他抓住她的手,格外认真地说:「如果真有那么一场选择。我会赌全部。」 央仪第一反应是甜言蜜语算不得真。 但她同时又很清楚,孟鹤鸣是个言之必行的男人。他说全部就一定是全部,他不屑撒谎。 不管听起来这个回答有多夸张,有多难以置信。 它是真的。 央仪怀着这个近乎梦幻的回答进入梦乡。 正是因此,她经歷过那么多人生第一次的惊险后,居然没做噩梦。 一夜无梦,醒来是下午。 被持续不断的电话铃吵得睡眠难以为继。 她伸手乱摸一通,摸到疑似手机的东西,迷迷煳煳贴到耳边:「餵……」 「你这声音,你该不会没起床吧?」李茹大惊,「你现在在哪?别告诉我你没搭上飞机???」 央仪骤然清醒,啊了一声:「飞机?」 「……」 李茹恨不得拎着她的耳朵:「你今天下午的飞机回家,你给忘了?!我们还抽空到机场接你呢!结果你压根没飞?!现在人在哪,不会还在榕城吧?你说——」 李茹叉腰,抬头看着满屏幕跳动的航班信息,「我现在就能打飞的过去揍你。」 央仪干巴巴地挠了下鼻尖:「我忘了。」 被活生生地骂了十几分钟。 这事她有错在先,只能乖乖承受。 最后李茹霸气地把电话一挂。 「晚上就到榕城,你给我等着。」 央仪懊恼地呜了一声,埋进枕头。 外面传来敲门声。 她以为是客房的服务人员,说了声进,而后看到门敞开一条缝,男人规整地站在门边,一手搭在把手上,淡定地看着她:「醒了?」 央仪哗啦一下坐好,端端正正。 缓了几秒,又伸手抚平翘在大腿根的裙摆。 「你没去公司吗?」 孟鹤鸣抬腕看表:「已经回来了。」 「……」 大家都是人,为什么她睡眠缺失补了一天还觉得昏昏沉沉,眼皮随时要耷拉下来。 而孟鹤鸣却已经去完公司又回来了。 这种高效狂魔是真实存在的吗? 「事情,都处理好了?」她沿着床边下来,站在地毯上。 孟鹤鸣瞥了眼她粉嫩的脚趾:「好了。」 边走,央仪边用手抓了几下头髮,余光偷偷瞥大理石背景墙。到底不是镜子,只反射出模煳的轮廓。 她索性站得远一些:「你过来是还有别的事?」 「没有。」孟鹤鸣如实道。 「那你怎么……」 「过来陪你。」 央仪慢吞吞地啊了一声,没注意到自己正在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仿佛自己错听。 她一字字地拆解:「过来,陪我?」 「昨天那么大的事,怕你一个人待着会怕。」孟鹤鸣靠在门框上,慢条斯理地说,「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先用早?」 他还真是…… 在下午两点面不改色地说用早。 央仪摸了下肚子,的确感觉到咕噜咕噜在抗议。 她哦了声:「那你等我一会。」 前后不过十分钟,她就收拾好了自己,脸上化了很淡的妆,头髮挽到脑后,身上是条有掐腰设计的一字裙。孟鹤鸣的视线在她腰臀线条上落了几秒,喉间干哑,偏头咳嗽了几声。 弄得央仪紧张地望他:「你生病了?」 「没有。」孟鹤鸣抬起两指制止。 「那个。」她突然说,「我爸妈晚上会到。」 很轻的一声磕碰。 央仪发觉他手里的瓷壶歪在了一边。 她抬头:「嗯?」 「没事。」男人云淡风轻地解释道,「手滑。」 和央仪父母见过数次,照理不应该紧张的。 孟鹤鸣莫名有种女婿初见丈人丈母娘的感觉,一会想着要叫助理安排好晚饭,本地菜?或者杭城菜?一会又想安顿在酒店会不会显得太过生疏,半山怎么样?还是市中心?再不然直接到孟家主栋庄园?如果两位喜欢海的话,游轮半小时的距离,他还有栋小岛度假庄园。 不过当下最紧急的是…… 他问:「几点到?」 「可能四点多的那趟航班。」 他捞起手机拨了通电话出去,三两句吩咐完叫人去接,末了忽然犹豫:「保姆车舒适,换保姆车。这样,我平时用的那辆也开过去,避震和隐私更好。」 央仪张了张嘴,仿佛在看什么天方夜谭。 突然,男人偏过头,一手捂着听筒问她:「自己待这会不会怕?」 央仪缓缓摇了摇头。 他点了下头,对电话那头说:「不必了,我自己去。」 「……」 等他挂断电话,央仪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你要干嘛?」 「不是说伯父伯母今晚到吗?」孟鹤鸣不解。 央仪无语:「我爸妈当然是我去接了。」 孟鹤鸣手里的动作顿了顿,有些不自然地点了下手机桌面:「……抱歉,没想到这一点。」 「……」 他补救说:「我和你一起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8页 *** 去机场接爸妈的路上,央仪才知道,孟鹤鸣居然在她不知晓的情况下,替她的父母升了舱。 用他的话说,今天太仓促,如果提前知道,他会安排他的私人机过去接一趟。 央仪突发奇想:「你要是追每个人都这么兴师动众,会不会显得太败家了点?」 他每套西装都贴合身体线条,裁剪得天衣无缝,但今天出门前换的这身更显矜贵。正式得仿佛要去见哪国元首,正如他此刻脸上的表情,严肃,认真,却不失柔和:「没追过别人。」 央仪心软得一塌煳涂。 她强迫自己矜持,正襟危坐地靠在自己这边,轻声说:「我也没听说过都没追到手呢,就要跟人家父母吃饭的。」 男人用试探的态度:「你现在答应也不迟。」 「赶鸭子上架?」央仪用余光瞪他。 他笑了下:「不敢。」 这是第二次在她面前说不敢,还是让人觉得意外。她不会再傻傻地问这次给她的期限是多久,因为她知道,如果她一直不答应,他就会一直追求。 某种意义上,孟鹤鸣是本晦涩、但一旦弄通其原理,便能一通百通的书。 央仪疑心自己已经掌握了钥匙。 她装作好奇:「那如果我答应呢?下一步是什么?」 「结婚。」男人笃定地说。 央仪大吃一惊,心因为这句话怦然跳动起来,耳廓浮上粉白,全身的热度几乎都集中到了脸上。 她责怪:「你在说什么奇怪的话?!」 仿佛没意识到话里的唐突,男人认真地思考了几秒:「我需要法律的保护。」 挡板没落。 正在专心致志开车的徐叔差点开岔了道,心说,今天听到的内部消息太多了,我也需要法律的保护。 感觉到车身的摇晃,央仪的脸更红了,车内气温仿佛还在上升,弄得人心浮气躁。 她扭过头,不再理他。 他却不顾绅士风度地侧过身,将手自然而然地搭在她手背上。 央仪抿抿嘴,用故作冷漠的侧影问:干吗? 一秒,两秒,三秒…… 手却安安分分地被他握着,没抽。 孟鹤鸣很平静地看着她,只有微微汗湿的手心出卖了他的内心,空出的那只手上前,按在挡板开关上。随着缓缓上升的机械闭阖声,他祈求说: 「我们忘掉之前的不愉快,好不好?」 第82章 无所不能 之前的不愉快是什么来着? 央仪想了想, 是他过分霸道的占有欲,还有两个人之间一触即塌的信任感,当然还有那段不平等的开始。 眼下这些不愉快正在被他一点一点地修復, 他笨拙又耐心地找到其中关窍,仿佛面对珍贵的古董,修復起来温柔又精细。 央仪不是没感知。 她心里早就原谅了他, 最直观的一点就是当回味他的缺点时, 她居然需要花一些时间才能理得出来。而那些所谓的缺点,现在已经不是了。 孟鹤鸣是个相当敏锐的人,敏锐到任何事情他都能迅速侦破原理, 从而游刃有余地掌控。 包括学会支配感情。 分开后的几次见面, 都让央仪感知到了他身上循序渐进的变化。 她望向窗外, 榕城的秋同样热烈。 和她第一次住下时的感觉差不多,自由, 奔放, 浪漫。 正适合热恋。 她的滞涩落在男人眼底, 手心汗湿更甚。大约是以为她会拒绝, 他拢了下手指,慢慢克制地收回。忽得在半空中,手又被抓住。她纤细的手指缠了上来。 孟鹤鸣疑惑地望过去。 他的眼里还有隐忍和宽容。 央仪抓住他的手, 明媚地笑道:「你怎么好没耐心。」 她的话像抱怨,却一扫他心中阴霾。 怎么可能是没耐心, 而是怕逼迫她太急,犯了和从前一样的毛病。 孟鹤鸣反手牵住她:「答应了就不能反悔了。」 「我可没说答应。」央仪傲慢道。 孟鹤鸣居然会像她一样耍赖,偏开脸, 冷峻严肃的侧脸不难看出微微上扬的唇线。他郑重其事点头:「我听见了。」 「……」 幼稚。 「可是一会儿怎么办?」央仪歪了下脑袋,用雾蒙蒙的眼睛看着他, 「我爸妈是来兴师问罪的,你不保护我吗?」 男人捏了下她柔软的掌心,说:「交给我。」 他是个足够让人放心的人,因此只要他一个眼神,央仪确信他还是那样无所不能。 只不过在这份无所不能背后,她同样想要去保护他的柔软——坚硬盔甲下的肉-体凡躯。 抵达机场不久,央仪父母的航班也到了。 他们走的贵宾通道,因此一出闸口就看到了为首西装笔挺的年轻男人,他打了条黑金色领带,显得气度非凡,肩背直如松柏,整个人有着贵族气势的挺括。 身后跟的几人同样是正装打扮,单独拎出来看都是人中龙凤,但与他放在一起就显得逊色了许多。 李茹是对这个未来女婿相当满意的,但碍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譬如央宗扬曾力主退过娃娃亲,譬如央仪老待在榕城不回,她面上没有摆出十足的热情,只努了一下嘴:「怎么是孟家老二亲自来接的?」 央宗扬道:「还显得排场不够大?」 「我是在意排场的人吗!」李茹说,「你女儿不知道躲哪里去了,那么大人了怎么跟小孩似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9页 话音刚落,央仪举着几杯咖啡从背后钻进来。她身边同样跟着几名保镖,墨镜挂在发顶,身影裊裊翩翩,与在杭城深居简出的模样大相迳庭。 她把其中一杯递给孟鹤铭,踮脚耳语了几句,随后一路小跑过来。 「妈妈,好想你啊!」 「爸,要不要喝咖啡?」 一副讨巧的模样。 李茹一路上过来的气全消了,能怎么办?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她故意翻了个白眼:「我当你怎么了呢,原来是捨不得榕城。」 「没有!」央仪辩驳,「我是真的忘了!」 「一杯咖啡就收买了我们?」 「怎么会是收买?这是贴心小棉袄。」 李茹阴阳怪气地回:「榕城这么热,用不上棉袄。」 央仪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父母的神色:「不会真因为这点事情过来揍我的吧?」 央宗扬耳根子软,笑着解围:「倒没有这么闲,恰好有点工作要过来,想着索性提前。你跟你妈先聊,我去跟鹤鸣打个招唿。」 央仪乖乖点头。 孟鹤鸣人前的礼仪挑不出错来,远远朝李茹点了下头,矜贵的神态上竟让人看出点乖巧来。 李茹微笑示意。 等两个男人聊着走到前边,李茹压低声音问:「怎么来机场接人,需要带这么多保镖?」 央仪不想把昨天的事情告知父母,平白惹他们担心,于是说:「孟家的人出门带保镖不是很正常吗?」 李茹狐疑道:「你在榕城也这样?」 「那是他塞给我的,没办法。」央仪面不改色道。 「他们家如今这个高度,确实需要注意的地方很多。」李茹面露忧色,「这也是我和你爸担心的地方。我上次说的那件事,你重新考虑了没?」 央仪没想起来:「哪件?」 「既然你们和好了,总得为将来考虑,以后打算怎么办?还没有往下想吗?」 脑子有什么一闪而过,央仪顿在原地:「你们这次过来,该不是来催婚了吧?!」 李茹饶有兴趣地扬了声调:「哟,还催婚?看来急的是你呀。」 「……」 数十米开外。 孟鹤鸣正不疾不徐地跟央宗扬解释央仪没赶上飞机的原因。 央宗扬表示理解:「你工作忙还要处理大大小小的事,这些小事其实让她自己来就行了。」 「或许是我这几年掌管公司养成的习惯,总要把所有事情握在手里才觉得安心,这一点是我的问题。」男人谦恭道。 「言重了。」央宗扬摆摆手,「我和他母亲并不是过来兴师问罪。正好后面有项工作要在榕城待几天,趁此机会带他母亲过来转转。」 「您安排好住所了吗?」孟鹤鸣问,「我有几处不错的选择,既然您二位来了,我总要尽地主之谊。」 央宗扬笑了笑,忽然问:「她这几天住哪?」 像是临时的一道考验,男人从容不迫的心里掀起一丝波澜。他思忖片刻,如实道:「住在酒店。」 央宗扬笑呵呵的:「那不麻烦了,我们也住酒店。」 两辆车都在机场外面等着。 一辆保姆车,一辆加长轿车。 舟车劳顿,孟鹤鸣安排她父母上了保姆车,又转身问她:「你呢?」 央仪生怕有一套组合拳等着她,毫不犹豫:「我跟你还有话没讲完。」 眼睁睁看着自家女儿上了后面那辆车。 李茹说:「这就叫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顿了顿,她咳嗽一声:「这还是没嫁的呢!」 晚上依然是孟鹤鸣做东,定在洲际附近的茶楼。 他行事周到,处处挑不出错来。 席间李茹仔细观察,觉得老话说的太对,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她也免不了俗套。 晚间气氛融洽,公司里众人却隐隐嗅到了一丝微妙。 【如果我没记错,这是最近第二次孟总人在榕城但是没来公司了吧?】 【别胡说,明明早上来了】 【那更不对了,提前下班这几个字放在孟总身上更不适配】 【你管消失一下午叫做提前下班?那叫翘班!】 【人家是老闆,头上还没有老爹管,翘班怎么了!我是孟总我天天搁家里收租!】 这是公司几个重要部门干将拉的群,里面几乎都是孟鹤鸣亲自提拔的人,能力突出,胆子也突出,都敢背着孟鹤鸣在后面加小群。 不过小群的内容通常不涉及公司业务,难得抽空插科打诨,聊聊榕城派的八卦。 这是八卦头一次聊到老闆头上。 【所以,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今天不需要等文件批覆,可以直接下班?】 【@总助@秘书办,老闆还来吗?】 【笨,不在公司的日程要问崔助@崔助】 数分钟后,还是崔助出来当了好人。 崔助:【明早孟总会到公司批覆,正常下班】 【@崔助,方便八卦一下老闆私事吗】 【孟总是不是好事相近了?一般一个男人不再沉迷于工作,那就是有了比工作更沉迷的东西】 【是什么呢?】 【问的好,是什么呢?】 【@崔助@崔助@崔助】 【已截图,再圈我一下转发给老闆】 崔助发完,看着安静如鸡的小群很是满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0页 一句话,让一群男女为我沉默。 他想回去看看包间里的状况,老闆有没有别的需求。进门前,来了一通电话,又绊住了脚。 黎敏文很少打电话到他这里来。 崔助恭恭敬敬接通。 「我听说公司今天发生了些事?他人呢?」 「孟总在忙。」崔助答,「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普通的人员调整。」 先前孟鹤鸣给她打过包票,黎敏文静了片刻,没抓着不放,又问:「他在应酬?」 「是的。」 「……好,闲下来叫他回家吃饭。」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母子间能说的话只剩那么多。黎敏文怅然若失,又不知再讲什么,只好讪讪地挂了电话。 她郁色满面地坐在沙发上,手边端一杯茶。 路过佣人不敢叨扰,只好寄希望于小少爷。他们都知,这段时间,还是小少爷说的话最能讨到欢心。 路周从外面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缓下脚步:「妈。」 连唤几声,黎敏文才从自己的思绪里转过神来。 「回来了。」她淡淡道。 男生哄她:「怎么了?看起来不大开心。」 「我今天听说公司里几个孟家的旁支都被遣散了,要么去海外事业部,要么索性告老。总觉得你哥还有什么计划。」她染了精緻丹蔻的手划过白玉兰瓷杯,忧心忡忡,「让你去澳洲的这件事,会不会还有其他想法?」 「您不用这么担心。」 路周半蹲下身,眼皮微掀:「您怎么总觉得我哥心思深沉?说不定,他就是个烂好人呢?」 烂好人? 这和孟鹤鸣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黎敏文愈发觉得小儿子天真。 她想说些什么,让他永远保持警惕,却被他先摆了一道:「妈,都是您生的,您可别厚此薄彼。」 黎敏文无奈道:「我这是替你打算。」 「我知道。」他笑吟吟地说,「但也不要因为替我打算再和那些爸爸的旧人联手做什么了,我们是一家人,他们毕竟人心隔肚皮。您与虎谋皮,就没想过他们要从你身上拿些什么吗?」 这话倒是和孟鹤鸣前些日子说的有几分相像。 黎敏文潜意识觉得路周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他还是一块等着她去雕琢的璞玉,不该受他哥影响那么大。 她有些不乐意:「他洗你脑了?」 「妈。」路周语重心长地说,「是你不该用那么厚的滤镜看我哥。」 路周想,除了太爱嘴弟弟。 其实他……还好吧。 可能是昨晚的事震撼过大,给他提供了一点客观评价孟鹤鸣的机会。路周不得不承认,如果是他,早就把事情搞砸一次又一次了,他必须服输。 当然,服输的代价是那样惨烈。 他嘆了口气。 眼神落寞片刻,他很快回过神来,扬起嘴角朝黎敏文笑了笑:「澳洲我还是会去的。您也放心,我哥不会对我有什么额外的动作。您在家呢,不用那么忌惮他。至于我以后——」 他故作轻松地说:「我呢,没那么大梦想要怎么闯番什么天地,做什么都不如做游手好闲的富二代来得强,我有这个机会,干嘛不做?」 黎敏文震惊于他毫无志气的发言。 想好好批评。 可她的小儿子却说:「您有一个无所不能的大儿子,已经很了不起啦。」 无所不能吗? 黎敏文沉浸在思绪里,忽然觉得这些年是的。 孟家交到他手里,公司交到他手里,庞大的产业帝国被他一手掌控,他确实看起来太过无所不能了。 或许正是这份无所不能,拉开了母子间的距离。 她也会像忌惮孟泽平那样忌惮他。 可是归根结底,他也是从小孩子长大的。 小时期待她夸奖的眼神突然浮现在她眼前,小小的身体挺得板直,举手投足间已经有了她特意交给的上流做派,可是小孩眼里的骐骥却藏不住,灼灼地望着她。她那时做了什么? 她冷淡地拂开,说:「这是你应该做到的。」 后来,这样的场景越来越少。 而后彻底消失。 黎敏文骄傲了这么多年,也内耗了这么多年,她不是会道歉的人。所以现在呢? 她放下茶杯,骨瓷磕碰出清脆的一声。 除了叫他回家喝靓汤,好像再也说不出第二句母子间应有的话了。 第83章 古板 夜晚八点多, 将人送回酒店。 孟鹤鸣打开手机看了眼,意外收到黎敏文的消息,没问公司的事, 也没说任何多余的话,很简单的一句,叫他有空回家用饭。 他回了个好字, 重新把手机揣回兜里。 今晚在茶楼, 他感受到了另一种家庭的氛围。 央仪的母亲爱见缝插针地唠叨,她的父亲则在一旁听着,时不时转圜一两句, 把两人都逗开心。 而她, 则扮演一个乖乖女的角色。 不是先前在他眼皮子底下表演的那种乖, 而是骨子里自然从容,一边任性一边讨巧。 她不需要扮演谁, 一颦一笑皆自本心。 孟鹤鸣不自觉地沉溺在这份松弛里。 将人送到酒店, 他仍然心猿意马。 居然在电梯到达顶楼之前, 非常失礼地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外面走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1页 今晚她父母抵达, 于情于理她都是应该好好陪伴父母的。而在对方父母眼里,他已经霸占了这么多天,还在不满足地不停侵占她。 意识到自己的失礼, 男人一向沉稳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他轻描淡写地笑了下,想用自嘲的方式缓解。 然而央仪却先一步凑到他身边, 明目张胆地握住他的手掌:「可以啊!」 他怔愣,随后起唇:「你需不需要——」 「不用不用。」李茹只恨电梯不能早点抵达,「我们两个老的自便。」 于是他就这么顺理成章地把人拐了出来。 拐出来又不知道去哪。 两个人在酒店偌大的花园里漫无目的地走。 董事听说孟总在花园, 原本又想来献殷勤,走到一半, 看到一对男女的身影,忽觉自己多余,赶忙停住脚步,并通知所有员工,对花园严防死守,入口出口都竖起了「维修中」的牌子。 花园灯被调低了数度,月光和灯光朦胧胧地穿透树丛,浇灌系统发出轻盈细缓的流水声,万物浪漫。 「一会几点上楼?」 榕城的秋仍然是温吞的,孟鹤鸣脱下外套搭在臂弯上,边走边问她。 央仪觉得好笑,借着朦胧灯光看他:「不是你把我拐出来的吗?拐的时候没问门禁?」 「是我太失礼了。」孟鹤鸣眉头轻皱。 惹来央仪一句:「古板。」 「古板?」他觉得这不是个好词,若有所思,「原来你这么看我。」 央仪现在有点儿恃宠而骄,什么都敢说。 故意咬字清晰:「不能吗?你跟我差了好几岁呢!」 男人握紧她的手:「你现在喜欢年轻的也来不及了。」 「……」 她哪句话提到她喜欢年轻的了? 不过拉住的手倒是不愿意放了。 他们从前很少有这样单纯拉拉小手的机会,不是别有目的,就是别有目的。倒显得这会儿的温柔小意来之不易,她反扣住,与他手指相缠。 他的指腹有很薄的茧。 央仪轻轻蹭过去,弄得他一痒,往回勾了一下,这番动作下来,交缠在一起的手扣得更紧了。 她侧头看他,看到枝丫交错间他的脸上光线斑驳,眼底仿佛覆了层清辉,单单俊逸两字似乎难以形容。就这么看了几秒,牵手满足不了她了。 央仪伸手,拽了下他熨帖在胸间的领带。 「怎么?」男人说。 因为被揪住领带,他的身子微微前倾,脸上没有半分不耐,被她抓在手里,只露出浅淡的困惑。 央仪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唇角:「我是不是还没主动亲过你?」 眸光沉暗地落在她脸上。 她说这句话时颊边很烫,红唇微张,明明是紧张的,却强装镇定。 不是邀请,却胜似邀请。 他性格里的强势并不会因为妥协而消失,反而藏在了深不见底的地方。他有效地控制,但也会在不经意间抛出一个锚点,紧接着汹涌而至。 手掌压在她的后脑勺上,柔软的长髮缠上他的指节,他用力,插-入髮根。吻带着某种说不出的急切突然而至。 央仪眨眨眼,唔得一声被咬住下唇。 她还没主动出击。 怎么又成了被动的那一方? 但是好久没深吻。他耐心的技巧仍然弄得她心花怒放,舌尖撬开唇缝,舔舐敏感的上颚,扫过她的舌面,而后重重一吮。身体里一蓬蓬的热度忽然而至,随着奔流的血液迅速流遍全身。 央仪忍不住踮脚,把自己送到更近的地方,胳膊虚虚挂在他颈侧,藤蔓般交缠。 光影交错的树丛间,只能看到两节藕白的手臂时不时地用力自制。 克制到最后就是力气都没了。 双腿软软绵绵,恨不得挂在对方身上。 好不容易推开他。 央仪觉得自己的嘴唇一定是肿了,要不然怎么余光瞥下去红艷艷的。 她忿忿:「孟鹤鸣,你以前也不属狗啊?」 「没咬你。」他低头,指腹轻轻剐蹭她的唇缝,眼里淌出了些许志得意满,「没破,不会有人看出来的。」 「真的?」她狐疑。 「真的。」 她偷偷地、小幅度地动了动口腔里的软舌,低声:「但是有点痛。」 男人立马关心道:「哪?」 「舌头。」她用更低的声音说,「你吸得太用力了。」 「……」 每个字都是赤-裸裸的勾-引。 孟鹤鸣感受到喉间愈发干涩,眼睛危险地眯起:「要不要跟我回半山?」 央仪听出个中含义,重重地拧了一下他的胳膊:「……你别得寸进尺!」 疼痛短暂地压制了腾起的欲-望。 他低声笑了下,手掌很轻地揉过她的头髮。 「你笑什么?」央仪眼巴巴地望着他。 「没事。」他摇摇头。 在笑自己怎么像个毛头小子。 去行政酒廊要了两杯喝的,她解了渴,他的燥意被冰威士忌压下去了,才送她上楼。 只不过后来又没忍住,在电梯里吻了她一次。 空窗后再度温香软玉在怀,滋味实在蚀骨。 晚上孟鹤鸣独自回了半山。 衣帽间曾被他一件件丢在地上的衣裙又被管家一一摆了出去,乍看起来,与从前无异。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2页 他难得有耐心研究这些女款,翻看了一遍,半夜三更给助理打电话。 崔助刚进入梦乡。 看到电话警觉地坐直:「老闆?」 身体精神,思维还在朦胧的状态,连平日里的称唿都变了。 要知道不久前有人在孟鹤鸣面前喊过「老闆」这两个字,当时男人淡淡地瞥过一眼,客套提醒:「这样喊显得我年纪有些大。」 原以为老闆不是会在乎这些的人。他们平时也只在小群里这么说说,一不小心喊顺口了才冒出来。 此后身边的人纷纷心照不宣地避开这个用词。 但今晚,孟鹤鸣注意力不在其上。 崔助想一定是有非常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处理,于是竖起耳朵,随手扯了张便签纸摊在手心,准备记下要点。 几秒后。 电话那头的男人说:「半山这里的衣服怎么还是以前那些,最近没新款?」 不会啊,每季新款都是按照老闆的尺寸一样不差送到他常住的几栋房子里的。 他每个月都会和管家对帐,照理不应该…… 崔助想着想着,忽然灵光一现。 他恍然:「啊,您是说央小姐的。」 「不然?」 不难听出,老闆已经有了谴责他们工作不到位的意思。崔助凛神:「明天一定安排妥当。」 半山豪宅在普通人眼里是豪宅。 在孟鹤鸣眼里只是一处随手用来做投资的小房产。房产很小,四五百平,隔出的衣帽间也大不到哪里去。 崔助第二天到半山便犯了难。 但他毕竟是最得力的生活助理。 用了一个多小时,就将半山另一套闲置的房产打理了出来,活生生改成了衣帽间。 这一个多小时里,群里面又不停地@他。 【@崔助,老闆今天出差了?】 【昨天交上去的方案还没人批,有种不详的预感,是不是要拿我们开刀了】 【不会吧?总不能我们这么多部门都同时干错了吧?可能孟总有事不在,等等看@崔助】 【@崔助,出来救命】 崔助心想我才是在救命。 一板一眼进群里回覆:【就当孟总这几天不在榕城,忙,没空】 【就当?什么意思?】 【忙?没空?】 【忙着工作吗?那怎么系统里批覆都没走流程啊?好怪,我感觉我这个优先级挺高的?】 【都说了忙,就不能是私事嘛!】 【孟总有私事?】 【孟总工作时间能有私事??】 【孟总工作时间能有什么拖两天的私事???】 崔助果断关了小群。 这些人真奇怪。 崔助今日的成果暂时无人验收,因为他的老闆陪央老师出席了当地的文化论坛,后面几天又陪同央老师的爱人游艇出海。 崔助有种被老闆额外重视的感觉,因为他是全公司唯一一个能享受到和老闆一起带薪休假福利的。 放在以前,说出来都不让人相信。 休息间隙,他也会跟老闆一起用平板处理一些工作。 但绝大多数都推给了副总。 副总受宠若惊,底下人疑窦丛生。 总之这几天,公司有条不紊的水面下猜测极多。 直到数天后孟鹤鸣重新出现在公司。 男人阔步成风,极稳的步伐里有着平时不曾显露的春风得意。有人进去汇报这几天的工作,出来的时候晕乎乎找不着北。 「怎么了?」旁人提着一颗心,「方案被骂了?」 出来的人摇摇头:「恰恰相反。我刚刚汇报的时候突然发现项目数据上有个错,心想完了,正满头大汗呢,孟总居然跟我说『没事,改完再看』。你知道没事这两个字的含金量吗?」 两人惊恐地对视一眼:「好诡异。」 接二连三。 从顶楼出来的部门负责人都怀着一种奇妙的情绪。 而后小群里弱弱地冒出某个猜测。 【你们说老闆为什么心情那么好?】 【人生两大时刻,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是哪个?】 【别猜了,我刚刚进去的时候看到老闆边听工作边用手机在记什么东西。实在离得太近没忍住,想瞄一眼是不是我的死亡报告,然后屏幕上是……】 【是什么?】 【别卖关子啊!】 【……是两个字,想你。】 【……】 【6】 第84章 故事 榕城到杭城两个多小时的飞机。 一下机, 央仪就收到了孟鹤鸣的消息。 他现在好不要脸,居然堂而皇之地给她发:【想你】 才几个小时没见? 至于吗?! 恰好李茹凑过来跟她说话,她忙不迭藏起手机, 背在身后。 李茹无语:「又藏什么小秘密?」 「哪有秘密。」央仪脸颊泛红,「就是和朋友正常聊天。」 李茹看着她,心平气和地重复:「和朋友。正常聊天。」 天知道这几个字到底戳中了心里那块地方。 她的脸更烫了。 李茹欲言又止, 看了看人来人往的机场, 还是把话咽了回去:「算了,回去和你讲。」 央仪眨眨眼,总觉得她眼里有几分肃意。 抵达后爸爸的学生小尹来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3页 一路聊着寻常的话题到家。 往日, 李茹说什么都要留人喝杯茶再走的, 今天却好像兴致恹恹。 似是察觉到家里气氛不同, 小尹很快提出离开。 人刚一走,李茹便坐下。 央宗扬也顺着她的意坐在沙发另一侧。 这阵仗弄得央仪莫名其妙的。 她心怀惴惴坐在对面:「……干嘛?」 「你说干嘛?」 这话将央仪推入到更莫名的境地。 她细细回想, 榕城之行很是愉快, 他们二人和孟鹤鸣相处的过程也挑不出任何问题来。 怎么一到家气氛就变了? 央仪抿抿嘴, 不当先说话的那个。 看她倔生生的模样李茹就又气又心疼, 缓了半晌,终于把在榕城时一直压抑的心事给说了出来。 「那天我和你爸爸到机场,你们身边跟了好多保镖, 是不是?」 央仪隐隐猜到,心虚地别开眼:「……是啊。」 她的小动作当父母的怎么会不知晓。 李茹气得捂住胸口:「那你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说?连爸妈都不说, 万一有什么你想过我俩没?」 央仪第一反应是:「谁在你们面前胡说的?」 李茹唠叨归唠叨,实则心细如髮。 来杭城的几次,从未见过孟鹤鸣带什么保镖, 也没有那么大阵仗出行。但在榕城的几天,几乎是从头到尾都将他们护着, 从市区到海上,没有一刻松动。 李茹疑心发生过什么,用闲聊的语气和好些孟鹤鸣身边的人打听。 在别人眼里,她是正儿八经的丈母娘。 藏得再好,只要一句「我女儿都告诉我了」便能撬开一些关口。 把蛛丝马迹拼迹到一起的时候,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当时回头看央宗扬,脸色同样不好。 孟家家世到底复杂,不是他们这样简单清白的人家。饶是对孟鹤鸣有再多好感,也在这些可预见的危险里一降再降了。 他们心不大,只想女儿平平安安。 至于富贵通达,这些是身外之物。 见父母脸色都比往日严肃,央仪小声地劝说:「这不是没事吗。」 「你能保证次次没事?」李茹难得厉声。 央仪原本就不足的气势被压得更低了。 她喃喃:「孟鹤鸣说以后不会有这种事了。」 手指无意识地点开手机,落在他们的聊天框上。他说的那句想你还没来得及回復。 鼻腔突然泛酸。 她听到李茹在耳边念:「他说他就能保证?」 「他能。」她叛逆道。 「你啊你。」李茹深吸一口气,像是被气到的样子,抚着胸口坐回沙发上。她递一个眼神给央宗扬,央宗扬无奈嘆气,最终只好委婉地说:「爸爸也是觉得孟家不太适合我们。要不然你再多想想。」 孟家怎么样和她半点关系都没有。 央仪只知道,她好像变得更喜欢孟鹤鸣了,比分手前还喜欢。 他尚未展露温柔的时候就让她沉溺。 现在更不可能说放就放。 他明明就是她所有理想型的统一,光是想到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她就觉得老天待她不薄。 她好喜欢,非常喜欢,即将无法自拔地喜欢上孟鹤鸣。 「我不要。」她破天荒地不乖,而后忍住鼻腔酸涩,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我就觉得他很好,我就是喜欢他。」 「可是喜欢他代价会——」 「我不怕。」央仪垂着头,抹了下眼睛,「飞机上太累了,我先上去休息。晚饭不吃了。」 不等李茹再说。 她已经跑上了楼,房门轻轻一阖,将反对的声音都关在了门外。 手机被她反覆捏在手里,不知道是不是误触,聊天框里发过去了一个句号。 孟鹤鸣几乎秒回,问她:【要说什么?】 她抱着手机默默蹲下,除了她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从例行公事到自然而然地发出【想你】这样的消息,走了多少弯路。 明明一切渐入佳境。 她吸了下鼻子,回覆:【按错啦】 那头回:【到家了?】 央仪:【嗯。】 孟鹤鸣:【方便接我视频?】 央仪吓了一跳,连忙去擦眼睛,感觉到眼底湿润,后退了几步。 她回:【爸妈在,不太好】 央仪:【而且,你不用工作吗?】 孟鹤鸣说:【公司里没人敢管我】 突如其来的,央仪把话题绕回了最初的地方。 她默不作声地输入:【我也想你。】 因为这句话,秘书办的员工进去送文件的时候发觉老闆似乎并不像小群里说的那样心情极佳。 他手边敞开了一份未看完的项目书,项目书旁边是一枚造型别致的金属菸灰缸。往常它并不会出现在办公桌上,而是放在数十米之隔的茶几。青雾自男人指尖冉冉升起,使得他的面容愈发深邃神秘。 他一手支着烟,似乎在思考什么重大的问题。 秘书走近,将文件弯腰放下时,看到老闆微微拧起的眉,还有因烦躁而滚动的喉结。 天人之姿。 秘书在心里赞嘆,而后飞快退后。 这种心情不好的时候还是不要掺和了。 毕竟孟总这样的人物,说不定连恋爱都能谈得风起云涌,上一秒春风得意,下一秒乌云密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4页 他快速退到门边,在关上之前,忽得听到老闆叫他。 不妙。 秘书停下脚步。 「这几天有没有杭城的行程?」 秘书快速在脑内过了一遍:「近期没有,倒是下个月,您原先打算置办的地皮可以签约交接。」 怕他忘记,秘书提醒:「就是打算建福利院的那块。不过您之前吩咐过这件事让律师出面。其余的话,杭城暂时没有别的行程了。」 「催催那边,尽量把行程提前。」男人用食指敲击桌面,不耐的动作流露出几分倜傥来。 「还有。」他说,「这件事我会亲自去。」 *** 央仪在房间里待了一晚上。 说不吃晚饭就不吃。 起初央宗扬不放心,想上楼劝劝,但被李茹拦住。自己的女儿什么个性他们都清楚,看着温柔小意,其实骨子里比谁都倔。 那股韧劲儿也不知道像谁。 李茹板着脸说:「这点苦都吃不了,指望她能吃榕城的苦?」 央宗扬无奈笑道:「你是真反对?」 「我反对有用倒好了。」李茹无奈,「她什么样你不清楚?就是死倔。我看她这个样子是非孟鹤鸣不可了,难不成你有办法?」 央宗扬嘆了口气:「我想她自由,开心。」 「我何尝不想。」 两人在厨房耳语几句。 李茹到底没忍心,在蒸箱里留了菜。 回头看到央宗扬正在看她,没好气地瞪回去:「过几天再找机会跟她聊聊。就算拉不回来,叫她长个心眼也是好的。还有,这件事你最好和孟家那小子说说,不指望他打什么包票,但我们家的意思理应传达给他。」 央宗扬故意:「是,夫人。」 李茹再次瞪他。 瞪着瞪着,胸口的气居然慢慢消了。 接下来数天因为一场雨,空气里凉意大增。 出门的时候都得穿上大衣了。 央仪和福利院联繫好,打算去把剩下的墙绘画完,正好,也躲躲家里的风头。 离开数十天,福利院的一切都没变。 这里的时间好像被特意放慢了,进门,连迎风摇曳的野花也是那么几株,没添新的,没减旧的。 她又去看看那群小孩,倒是多了一两张新面孔,被领养的却一个没有。 给大家分完带来的点心,央仪去护工办公室取了自己的工具,趁着天气还不冷,在院子里设计起来。 那个常和她说话的小男孩凑过来。 「阿仪,你好久没来了哦!」 「是啊!」央仪笑,「我出去玩了。」 「是去很远的地方吗?」 「还好,飞机两个小时就到啦!」 「我没坐过飞机。」小男孩羞赧地说,「但是听起来很远。」 央仪敛起情绪,在墙壁上寥寥几笔,为他勾出一架小飞机。 「阿仪,你画的真好!」男孩赞嘆。 「对吧。」央仪笑起来,「我很厉害的。」 她在福利院的几天,小男孩每天都来报到。 某天忽然神秘兮兮,凑到她耳边。 「阿仪,今天院长又要招待客人哦!」 央仪顺着他的话:「嗯……是什么客人呢?」 男孩说:「是要给我们盖新房子的好人。」 央仪和那人之前见过一面,男孩或许以为她很感兴趣,无意间听到这件事,连忙赶来汇报。 央仪笑了下:「那我们今天不可以去打扰院长哦。」 她的墙绘接近尾声,有大把时间在福利院里闲逛。路经院长办公室,房门虚掩,地板暗沉的木色突兀地现出一双义大利手工皮鞋。 款式老派,做工精良,不难猜出鞋子的主人是怎样一丝不苟的个性。 央仪脑海中掠过上回见到的男人的模样,虽然有些模煳了,但潜意识觉得不是他。 院长热络地张罗。 客人却不怎么爱说话的样子,央仪路过的那十几步路程里只听到院长一个人的声音。 眼见前面就是拐角,身后忽然传出一个熟悉的嗓音:「没什么问题今天就到此为止。」 央仪脚步一顿,回头。 看到院长客气地将人送到门口:「当然当然。耽误孟先生的时间我们也觉得特别不好意思。您行程那么紧凑,那么我看参观也就——」 男人立在门口,矜贵地朝院长颔首。 「那就辛苦了。」 「——啊。」 院长缓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要参观的意思。 两道视线在空中交汇。 央仪眼睁睁地看着男人径直朝她走来,她退了一步。他继续向前,她又后退。 就这么一进一退数次,孟鹤鸣气笑了:「我看起来很可怕?」 「……你什么时候到杭城的?」 两句话一说,院长自然听出两人相识,默默让到一边。 「中午刚到。」孟鹤鸣朝她伸手,「你没回我消息。」 央仪这才想到手机扔在工具箱里,工具箱在院子里,院子…… 算了,确实没注意到。 她忘了自己满手彩绘颜料,很自然地把手放在他掌心,用力捏了下。 温热的,厚实的,的确不是幻觉。 她眨眨眼:「他们说的那个好心人是你?」 算不上好心,只是别有目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5页 孟鹤鸣改了其中几个字:「投资人是我。」 央仪又说:「但上次来的是另一位先生。」 「那是代理律师。」孟鹤鸣道。 她狐疑:「你的代理律师不是苏律吗?」 「苏挺在忙。」瞥见水池离这不远,孟鹤鸣拉着她的手走到池边,拧开水龙头,颜料在她手上干涸了,很难沖刷。他用指腹很轻地揉,眉眼专注,「况且,替我办事的不止苏挺一个。」 看着染上颜料色彩的涓流淌进池子里,打了个漩涡,又流进下水道口。 央仪这才彻底弄懂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什么榕城的大商人。 原来投资福利院的一直都是他。 她当然知道目的,长睫覆下:「那你之前怎么不自己来?」 指腹上最后一点颜料也被搓干净了。 他说:「怕你不愿意见我。」 央仪抿抿嘴。 良久,她唿吸滞涩地说:「你这是在卖可怜。」 「那你接受吗?」他说着侧头,忽然在她面上看出一丝不对劲来,情绪也随之沉了下来:「眼睛怎么突然红了?」 央仪想还不是这几天在家压力太大。 李茹什么都不说,光用眼睛看着她,她都觉得下一秒要说出拆散他们的话来。 她不想爸妈不开心,又不想违背自己的内心。 这几天好煎熬。 胸口像压了一块巨石。 从看到他突然出现的这一刻起,情绪像找到了一处依託,变得不对劲起来。 她回身,用湿漉漉的手环住他的腰,眼睛抵在他肩胛上,不想让他看出端倪。 但其实,声音就足够泄露本心了。 孟鹤鸣察觉到肩膀处的布料变得洇湿,眸光微敛,人却笔直地站着任她发泄。他浑身肌肉紧紧绷在身上,想要温柔,却显得笨拙,一手落在她脑后,另一手朝外不动声色地摆了摆。 院长明事理,立马无声退回了办公室。 这个点孩子们被带去了室内看动画,整条走廊安静得能听见树叶摩挲。柳枝在墙头轻轻摇曳,疏懒地探了进来,仿佛在看这一对情人。 其中一声两声,难以压制的呜咽从衣料底下传了出来。 等她吸鼻子的间隔越来越长,孟鹤鸣才取出手帕:「擦一擦?」 她的脑袋依然埋在被她哭皱了的昂贵布料里,瓮声:「你不问我为什么哭?」 「你想告诉我吗?」孟鹤鸣问。 央仪小幅度地摇了下头:「不要。」 她说不要,他还真能忍住不问。 央仪实在是对这个男人的克制力赞嘆不已。 「好吧,告诉你。」她吞吞吞吐吐地说,「其实是我有点矫情了。」 「嗯?」男人耐心等待后文。 央仪接过手帕,抖开,将完整的一面压在自己脸上,遮住最容易出卖她的情绪。 「其实是想你。」她说。 孟鹤鸣知道,答案绝不是想你这么简单。但他愿意学会去尊重对方,只是尊重的同时,心脏仿佛被一双手用力捏紧,知道她难受、却不得其法的时候更不好过。 那日在澳门。 谈女士跟他说过感情的美好,独独没说起过爱一个人也会有这样无力的时刻。 「她笑的时候你比她还高兴,她哭的时候你恨不得与全世界为敌,那不用猜,你一定是爱惨她了。」 他当时能隐隐感觉到一丝隐晦的情绪。 像在黑暗中捉一枚线头,不那么清晰。 但此刻他确确实实体会到了。 那种彻底身不由己,心脏为另一个人跳动的感觉。 她的情绪连着他的。 抵达杭城的第二日。 孟鹤鸣去央家拜访,与央宗扬在小书房待的那半天里,他才彻底弄明白为什么她昨日的眼泪掉得那么突然。 央宗扬是个开明的父亲,他不明确表达反对的意愿,只说随央仪开心。但孟鹤鸣何其敏锐,他能听出话里委婉的不满意。偏偏这件事的确发生了,他再怎么打包票,都显得苍白。 将来会发生什么他很难断言。 最多的最多,只能说自己会尽力。 一贯游刃有余的男人忽觉无力。 他的沉默让独坐书桌后的央宗扬动容,半晌,抬了下手:「我也并不是一定不同意的意思。」 孟鹤鸣正襟危坐:「您有什么要求?」 「其实父母的私心就那么多。」央宗扬说,「我希望我的女儿开开心心,走自己喜欢的路。」 晚上央宗扬打发他们自己出去约会。 出门前,央仪特地路过厨房,偷偷看了一眼李茹。 她背对厨房的玻璃门,正在里面准备晚餐。炒锅里油热了,土豆丝滑进去的瞬间腾起一大片白雾,哗啦唿啦冒着烟。 央仪看到她转头时眼里闪过一瞬怔愣,随即用嫌弃的口吻说:「别站那,给我把门带上,烟都跑出去啦!」 央仪不说话。 她过来,一手推移门,一手恨不得拿锅铲赶她:「快快快,人家等你呢。」 客厅里,孟鹤鸣耐心地等着她。 央宗扬在一旁摊开了宣纸随意挥洒。 她心口好软,低低地说:「谢谢妈妈。」 李茹没回,表情半是无奈:「自己注意安全。」 她的确拥有全世界最好的爸爸妈妈。 门在身后轻轻关上,傍晚温柔的光从楼道洒了进来,有邻居正好接了孩子放学,擦肩而过时同他们打招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6页 「出去啊?」 「嗯,出去吃饭。」央仪彼时还挽着孟鹤鸣的手,乖巧回应。 邻居笑眯眯地打量了一下,夸赞:「男朋友可真俊。一表人才。」 明明是夸他的,央仪忍不住满心骄傲,得意地像只小孔雀:「谢谢李伯。」 小孩在前面蹦蹦跳跳,两条书包带子仿佛小翅膀,上上下下地飞舞。 路过的每家每户,都冒出了烟火气。 一直让她觉得平淡的杭城此刻被赋予了不同的意义。 央仪忽然仰眸:「孟鹤鸣。」 他沉静地注视着她。 「我们要不还是回去吃饭吧。」她说。 男人一向内敛,没说今晚原本是要去吃一家提前预订的法餐,主厨巡迴,在杭城只接待三桌客人。也没说餐后要送她一份礼物,那份礼物有点远,车程大约要花四十几分钟。更没说他兜里还揣着一个丝绒盒,因为他的心急,数十名工匠同时为之呕心沥血,从挑选原石到打磨镶嵌,前后废稿无数。 他淡定地回一个好字。 随后问:「伯母做的哪道菜馋到你了?」 央仪踮脚,附在他耳根,心情和阳光里跳跃的浮金一样美好:「我跟你说,我妈妈炒的土豆丝特别好吃,又脆又香。而且刚刚我在厨房看到鲳鱼了,今晚他们肯定会吃红烧鲳鱼,这是我爸的拿手好菜,他年轻时就靠这手追到我妈妈呢。一会你看着,我叫他亲自下厨处理那条鱼去。」 耳根被她说话时的气息弄得又麻又痒。 孟鹤鸣将手覆在她腰上,绅士十足地扶稳她,而后问:「你呢?」 「我什么?」央仪缓缓眨眼,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我的优点啊……」 她莞尔:「我投胎的本事超级一流。」 话落,又重重补充道:「最最最重要的是,我找男朋友的本事更加一流。」 转眼间,已经回到家门口。 隔着一道门,里面有椅子腿儿拖动时发出的轻微噪音,另一边邻居家,小朋友还在软声软气地喊要吃冰淇淋。只有这条楼道,暂时无人打扰。 央仪突然回身,借着他搂自己腰的姿势攀过去,踮脚:「孟鹤鸣,我想接吻。」 「在这?」他眼底闪过诧异。 「嗯,你别动。」央仪认真道。 这不是一个适合接吻的地方。 但…… 孟鹤鸣喉结滚了滚,说:「好。」 她吻上来,带着深秋的凉意。 不知哪家又炒起了菜,声音咝咝啦啦地钻出来。央家似乎有人要出来丢垃圾,说话声近了,隔壁邻居家小孩吃到了冰淇淋,开心地跑来跑去。 每家每户都在持续他们的故事。 孟鹤鸣想,他们也是。 他会把故事走完。 (正文完,开下开作话哦) 第85章 正经 央宗扬出门丢垃圾的时候, 一开门,就看到了杵在门口的两尊大佛。 垃圾袋还在滴水,他哎哟一声用厨房纸捂住。 再怎么, 孟家小子的身价在那,随便一身就是贵得要死的讲究衣服。好气质不一定要好衣服来衬托, 但好衣服绝对能将一个人本身的贵气发挥得淋漓尽致。就算确定眼前这个多半就是自己未来女婿了,央宗扬还是潜意识地客气, 再客气。 垃圾袋被他提熘得老远, 确定闻不到腥膻的鱼腥味,才回头问:「你俩怎么还没去?」 「突然想在家吃了。」央仪用掌根贴着脸, 以这样奇怪的姿势跟他说话。 「脸怎么了?」央宗扬狐疑。 亲到一半听到脚步声堪堪叫停, 给臊的。 央仪闷声闷气地说:「牙疼!」 「两边都疼?」 「嗯!」 扔完垃圾回来,她两条手臂终于自然垂到了身旁, 脸蛋除了晕了一点红, 看不出什么异常。 央宗扬将视线落在她身旁, 企图从孟鹤鸣身上看出点所以然来。 想也知道是白费功夫。 这小子稳重自持, 万事不浮于表。 央宗扬只好招招手:「在家吃也行, 我去加两个菜。进来吧!」 央仪已经换好了拖鞋站在一边。 孟鹤鸣倒是滴水不漏地等了几秒,用手扶住门, 等他进到里边,才不疾不徐地说了声:「多谢伯父。」 女婿如此多礼能怎么办? 央宗扬摆摆手:「不客气。」 看到他们去而復返, 厨房里正在干活的李茹也愣了一下,随即重新打开冰箱,看还有什么菜可以炒。 央宗扬陪着进去收拾。 李茹低声问:「怎么不去陪着?」 「我不凑这个热闹。」央宗扬意味深长地说,「咱俩谈恋爱的那会, 你爸一来, 我也紧张。」 李茹瞪他一眼, 眼神兇巴巴的,嘴上倒是噗嗤笑出了声。 她回身,把玻璃移门给关上。 彻底将厨房隔绝了起来。 隔着数十米,央仪坐在沙发上。 电视机开了,是午间新闻的重播。她们家的电视机好像永远就停在那几个频道上,不是新闻就是讲坛。以前方尖儿来作客时吐槽过,说你们家的氛围好像每天都在开学术会议。 央仪习惯了,倒没觉得有多严肃,就是有时候吧…… 的确催眠。 她翻出遥控器,想递给孟鹤鸣。 递到一半忽然意识到,这个人也是没事就在那看新闻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7页 「……」 难怪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场景熟稔。 她的表情吸引到了对方的注意,孟鹤鸣瞥了眼电视的播放画面,又去看她:「古板,老套。」 央仪惊疑:「!」 孟鹤鸣好整以暇,忽得笑了下:「你心里果然在想这些。」 自己在他面前越来越透明了。 央仪踌躇半天:「我是在想我爸。」 孟鹤鸣不拆穿,颔首:「原来如此。」 她不服输的本性作祟:「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 如果能被人随便看出自己所想,就不是孟鹤鸣了。旁的时候他不介意坦诚,但此刻坐在央家会客厅,他想,刚才脑子里的内容却是很上不得台面。 但他面上仍是从容姿态,问她:「是什么?」 孟鹤鸣以为她的答案与工作脱不开干系,毕竟怎么想这么回答的正确率都无疑最高。 但她却露出一丁点儿狡黠,小巧的下巴扬得高高的:「你在想刚才我主动亲你。」 他眯起眼。 被完全看透内心的感觉居然不坏。 从前是他过于强势,不知被动的滋味。 难得这么来一下,竟有些食髓知味。 她的嘴唇很软,触碰时唇珠会被小幅度地压回去,这是他一直知道的。但他不知道的是,随着唇缝张开,她的舌头逗弄般伸过来时感觉会那样令人颤慄。又软又滑,小心翼翼地探进他的口腔。 他想咬住,极力克制下,最终只停留在想的层面。 他的心思在这种时候高洁不到哪去,纯粹是为了多体验几秒她主动进攻的姿态。 可她的逗弄不算高超,甚至有些生涩。 舔他的上颚,还有舌尖。 小小的一根软舌,也会让他品出几分它主人的迷茫来。 短暂的停顿里,她一定是思考,接下来该怎么继续攻势。 如果不是在随时会有人出没的楼道,孟鹤鸣想,自己的忍耐力不会精进到这种地步。 他予取予求,多一分的回应都没有。 但灵魂却因此颤慄,发麻,爽到无边。 这些他当然不会告知。 男人的劣根性在此刻彰显得明明白白。如同他不愿意听见她提年龄,同样也不愿意让她以为自己已经到了重重拿起轻轻放下的年纪。 他尚且认为,对自己的严苛管理,使得他在某些方面的能力足以让她满意,不至于像那些胡言乱语所说,正在走下坡路。 大概是他的表情看上去很危险。 央仪小声提醒:「这可是在家里呢。」 说这话的时候,她细白的脖颈都开始泛红了。 杭城已经是深秋,旁人开始穿起了毛衣。孟鹤鸣单一件黑色衬衣,还是热得出了汗。他强大的克制力在这句话面前好像是个玩笑,思维忽然不讲道理地往「不方便」的场合奔腾。 他往后靠在沙发里,换了个舒适的坐姿。 即便大脑不受控制,他仍然表现出云淡风轻:「嗯,我知。」 央仪低头把玩起沙发靠垫上的一根流苏,不经意地问:「你……吃好饭什么安排?」 她的视线停留在流苏上,这很好。 孟鹤鸣低头瞄了自己一眼,来自萨维尔街的纯手工西裤合身得过分,贴合他身体的每道弧线,此刻硌得他难受的除了口袋里的丝绒盒,还有另一处。 他今晚丢了过去数十年所有的教养和分寸。 很是失礼。 好在右手边有一枚靠枕,他不动声色地捞过来,摆在腿边,这才恢復让他紧绷感稍有缓解的坐姿。两条长腿微微敞着,身体因为说话而前倾。 「在杭城有门禁吗?」 这个时候再听不出言外之意就是傻瓜了。 央仪含煳地说:「别太晚就行。」 整顿晚饭央仪心不在焉。 男色当头,影响实在是太大。 一直到车上,她才稍稍松懈了下来。后背因为紧绷而显得酸涩,甫一触碰到柔软的真皮坐垫,她便像没了支撑似的陷了进去。 今天是一件藕色针织衫,牛油果色的裙,都是温柔的颜色。此刻贴在车椅靠背上,胸口浅浅地起伏着。那颗珍珠扣也跟着上上下下,撩动人心。 孟鹤鸣只看了一眼,便收回。 他觉得自己引以为傲的定力似乎正在逐渐失效。 两人各坐一端。 孟鹤鸣不想挑战自己所剩无几的克制力,央仪是习惯使然,她总觉得对方是个极会利用琐碎时间处理正事的人。往常他上了车,就会打开平板开始工作,再不济,手头也会有本书。 自然而然,她在车上消磨的活动就只剩下点开手机来打发时间了。 车子行出去数公里。 央仪在查看社交平台的间隙忽得发现身侧一片昏暗,既没有平板亮着,也没有阅读灯的光。 她定定地望了一眼,这才发现男人正襟危坐,眼皮微阖,似乎在养神。 嗯…… 也像是在难得空暇的里找了件不那么虚度光阴的事在做。 她好奇:「你不用工作吗?」 「你希望我工作?」男人眼皮微颤,睁开,冷锐的眼神在触及到她时变得柔软了些许。 「很少见你什么事都没有。」央仪咬了下嘴唇,思考着说,「还是我在这玩手机会打扰到你?」 「不会。」他低声,「我只是在试着学习去享受独处的时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8页 或许是觉得自己措辞不够严谨。 他又补充:「是我们俩独处。」 和驾驶室之间的挡板完美隔开了后座空间,的确算得上是独处。 先决条件达成,倒显得没心没肺玩手机的她格格不入了。 央仪将手机熄了屏,摆在扶手架上:「……那你早跟我说,我就不玩了。」 他摆摆手:「没事,是我在学习。」 这样的对话说出去恐怕要笑掉大牙。 稚嫩,生涩,蹒跚学步。 在感情模式里这几个词语完美契合了眼下场景。 她被这份郑重感染,于是问:「所以孟总有学到什么吗?」 男人颔首:「学到了。」 「是什么?」她凑近,眼里写满了好奇。 孟鹤鸣看着她,用认真的口吻道:「光坐在那玩手机,你也很漂亮。」 「……」 她的脸一点点变粉,发烫,再变红。 羞恼浮了好几下,最终化为很没有威慑力的一句:「你刚刚明明闭着眼睛在睡觉!」 男人面不改色:「没睡。」 车内光线太昏暗,他语气里的笃定让央仪怀疑了自己一瞬,而后彻底服输。 她怎么能跟分分钟谈上亿生意的奸商辩论。 他这个人说什么都是脸不红心不跳的。 漂亮。 央仪抿了下嘴,很用力才没让唇角乱飞。 就算知道有可能是甜言蜜语,她仍觉得受用。 她问:「就……没有别的了?」 「我是说——」央仪清清嗓子,「学到点正经的东西。」 遇到交通堵塞,车流缓了下来。 外面橘色的路灯灯光从窗户外透进来一层金辉,照在她又红又烫的耳垂上。 孟鹤鸣盯了半晌:「正经的东西也有。」 她耳后有一缕不听话的头髮,没掖平整,被耳廓拱出的弯儿轻轻扫在耳朵上,看起来柔软可爱。 孟鹤鸣朝她伸手。 央仪自然而然理解成邀请的姿势,她的思维还停留在对话上,以为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商业机密,凑上耳朵,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原本还想再克制一下的。 孟鹤鸣到底没忍住,低头吻住。 湿热的舌头卷着她的耳垂重重一吮,央仪大惊失色,尾巴骨都麻了。撑在身体两侧的手软绵绵地失了力,撞进他的怀里。 她呜咽一声:「这哪里正经了?!」 男人置若罔闻,自顾自地说:「刚刚就在想,这里看起来很好亲。」 「……」 果然是信口开河不打草稿的奸商。 第86章 求婚 余下来的路程, 央仪坐得离孟鹤鸣更远了。中间隔着的除了匀缓的空调风,还有山与海。 偏偏男人这个时候又矜持得很,任她控诉的眼神在自己身上打转, 八风不动。 弄得央仪都怀疑刚才那吻是自己的错觉了。 车子最终停在风景区旁一处临湖住宅。 这个地方央仪土生土长的杭城人当然知道,早先是风景区的一部分, 后来不知道被谁拿下,开发成了高端住宅区。无高层, 都是独栋独院的小楼。 每栋楼都临杭城的湖, 新中式的架构,静谧雅致的小院, 不用打听就知道价格必然不可能平民。 车子没驶进哪一栋, 而是停在了主干道的路边。 竹影倾斜,月光斑驳洒在车身金属漆面上, 宛如一层轻薄的纱。司机熄了火, 然后下车。 没了引擎声, 车内更显安静。 央仪问:「你是来见朋友吗?」 布料摩擦的轻微响动被车厢里的安静气息放大了数倍, 央仪察觉到他坐过来了一些, 手掌撑在她脑侧的柔软颈枕上,另一只手越过她, 点了下窗玻璃。 央仪透过窗玻璃往外,看到一栋掩映在竹林里的小楼。 「你朋友家?」她又问。 「不。」孟鹤鸣左腕上镜蓝的錶盘反射到她的眼底, 他不疾不徐地说,「是我们家。」 央仪啊了一声,再看。 莫名觉得院子里的布置与半山有几分相似,尤其是石阶旁的一棵罗汉松。 孟鹤鸣买得起这里不奇怪。 奇怪的是…… 「你什么时候买的?」 男人答:「就这两天。」 「树呢?」 「当然不是半山那棵。」他低声, 「是今早从日本空运到的。喜欢吗?」 罗汉松下的泥土刚被翻新过, 颜色比旁边的要深上几分, 隔着车窗,仿佛能闻到很淡的土腥味。 央仪盯着那抔深色的土。 「不是……」她说,「我的意思是你干吗突然在这边买栋房子,你这样会让我觉得——」 「觉得什么?」 觉得你要入赘。 央仪把话咽回去:「……觉得钱很好赚。」 他若有所思:「的确不难。」 央仪无语地下了车。 夜风袭来,她环抱双臂站在车前,从阴影处走到路灯下。这条主干道是小区内部道路,此刻除了他们这一辆车,再也没有第二个人影。 也不知道司机去了哪儿。 她就这么胡思乱想着看了会儿树。 直到男人拉过她的手去按密码锁。 他修长的手指抓着她的,一个一个数字徐徐按下去:「里面还没来得及弄,现在这些都是开放商设计好的,有什么不喜欢的地方记下来告诉小崔,他跟物业打过招唿了,随时可以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9页 等密码按完,央仪才发现,是她的生日(倒着输)。 嗯,符合她对他的刻板印象。 输完密码,大门打开。里面是日式风味的小院,大小均匀的青石子在地上码出流动的波纹。 当这些小细节一点点充斥眼球,她才真正反应过来,孟鹤鸣的确将这里买下了。里边的一草一木,现在都刻上了孟姓。 「你以后要住这吗?」她的疑惑一压再压,实在决了堤,一下涌出来。 孟鹤鸣郑重重申:「是我们家。」 「是是是……」 央仪想像从前那样囫囵过去,在半山的时候他们也常说回家,甚至住孟宅的那段时间,她同样会习惯性地说出这两个字。但她心里知道,那都是孟鹤鸣的,本质上与她无关,包括房子里的所有附属。 她其实是个很好猜透的人。 孟鹤鸣特意放慢语速:「榕城那边事情多,平时我很少会过来。本意买下这里是让伯父伯母换个清幽的环境做学术用的,但毕竟央伯父身份敏感,所以我想,还是放在你名下更合适。」 「放谁名下我爸都不会接受。」央仪说。 男人露出浅淡的笑,用老神在在的语气:「我想将来央伯父还是愿意到女儿家小住的。」 那倒是。 央仪点了下头,而后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进了套,欲盖拟彰:「……我可没答应什么将来。」 见孟鹤鸣不说话,只是淡定地站在一旁,她又问:「干吗?」 男人闲庭信步:「在思考被拒绝了之后要不要走下一步流程。」 央仪被他吊起胃口:「什么流程?」 他敛眸,忽得从右侧裤兜掏出一个黑丝绒盒子。在她的注视下拇指用力一抵,盒身自动弹开,炫目的宝石光芒差点晃了她的眼。 盒子里是一枚华贵的梨形切割红宝石戒指,主宝石宛如鸽子蛋,底座有钻石烘托,众星捧月。 今晚种种,都像一场预演。 她再怎么装腔作势,都装不出十足的淡定。 胸口浅浅起伏,彰显着蓬勃的情绪。 她一时觉得好草率,怎么看着看着房子突然就掏出戒指了,氛围,音乐,鲜花,什么都不存在。一时又想好虚幻,这两步走得不像真实,孟鹤鸣发的什么疯,干嘛突然求婚。她什么都没准备,甚至心理上,连个铺垫都没有做好…… 这个时候如果开口,她恐怕连自己的声线都控制不住,只好抿住唇瓣,用力得抿出了青白。 男人的视线在戒指与她的脸之间游离,半晌,平淡的声音里透出些许干涩。 「不喜欢吗?」 拿出来之前,他确实有想过,或许红宝石这种需要岁月沉淀才会喜欢的宝石不适合用来求婚。 但他曾在谈女士那听过一则家族佚闻。 孟家这么些年收藏的各色宝石不少,但在大事上偏爱用红宝石。起因是爷爷那辈受大师指点,说红宝石兴孟姓风水,旺家,但非大事不可用。 谈女士说,她与孟泽平结婚的时候,孟家也准备了一枚净度极高的红宝石,可惜阴差阳错,送回国的路上出现了一点意外,没能赶上婚期。于是临时用一枚在当时同样惊愕世人的钻石戒指代替。 婚后谈女士便一直戴着那枚钻戒,将后来姗姗来迟的鸽子血束之高阁。钻石戒指在她手上戴了一年又一年,他们感情就破裂地一年不如一年。 说这事时,谈女士脸上甚至还有庆幸。 她笑:「要不是阴差阳错,说不定我和你爸爸真会受神明祝福,那可惨了。」 孟鹤鸣笑了下,只说:「怪力乱神。」 谈女士问:「你妈妈的婚戒是什么?」 孟鹤鸣当然见过,是枚硕大的鸽子血。虽貌合神离,好歹还是稳住了她的婚姻那么多年。 他摇摇头:「巧合而已。」 但后来他还是选了红宝石当主体。 第一个看到戒指图纸的苏挺嘲笑他审美復古,他轻飘飘揭过,说:「你懂什么。」 「我是不懂你的弯弯绕绕。」苏挺说,「我只知道人家不一定好这口。」 这句话时不时地针扎他一下,在等待戒指回国的这段时期,他一直在想,要是央仪不喜欢怎么办。 要是她偏爱钻,又怎么办? 他心里其实有答案了。 就这一次,哄着她戴。至于平时,她要是喜欢钻,就买钻矿。做生意无非就是谈条件,感情这事并非不能按此原理共通。 想通这点,滞涩的情绪缓了许多。 他用拇指抵上盒盖,一种将关未关的姿势。 「这次来杭城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因为这个,我是个很讲求实务的人,可能有些过于突兀。」他顿了顿,「戒指是按照你的尺寸定的,你先收下。至于答不答应,我不介意晚点再知道答案。」 好像在为自己的话增加可信度。 他放慢语调:「不急。」 是急不急的问题吗? 央仪都快被奇妙的求婚方式弄哭了,她上一秒感动下一秒莫名,再一秒恨不得暂停时间来復盘孟鹤鸣不按常理出牌的行为。 浪漫和不浪漫,全在他一个人身上统一和谐了。 讲实话,她没有不喜欢这枚鸽子血。 它足够大,大到任何人都会一眼爱上,无论它本身还是藏在它背后的心意。 况且……它别致,高贵,漂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0页 怎么可能不喜欢? 但这毕竟是求婚,他居然说「你先收下」。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求婚? 央仪脑子里一团乱麻,身体被分割成两部分各执一词。左边那部分说你们彼此喜欢,为什么不答应?右边那部分反驳,人生仅此一次,要点仪式感怎么了?等他说几句漂亮话怎么了? 可是她在这个时候才发觉自己到底是庸俗的,一旦关系对等,便开始喜欢房子喜欢宝石,喜欢他花大价钱让她开心,以此来彰显她的确拥有旁人不可匹及的喜爱。 「不是说我的尺寸吗?」她伸出手,白嫩如葱的手指在灯光下又素又纤长,「干嘛不给我戴?」 男人眼底闪过惊愕,很快稳下心情,压着跳动的情绪:「不嫌老气?」 他的手指骨节分明,看起来就有种养尊处优的贵气,尤其灯光下,宛如白玉骨扇。 那枚鸽子血就在他指尖,以轻缓的力道推上她其中一根手指。离得这么近,央仪才看出他不是百分百从容淡定,差点儿推错了指。 她忽然松了情绪,什么漂亮话都不如游刃有余露出慌乱、八面玲珑变得手足无措。 她吸了下鼻子:「我只会嫌不够贵气。」 男人抬眼:「这算答应吗?」 「不算。」央仪说。 「好。」他笑了下,「我再等等。」 鸽子血彻底推到了指根,硕大的一枚闪闪发亮。央仪接下来的数十分钟都在适应突如其来的这份惊喜,因为梨形切割,它占据了整根指节,眼神微微下移,便能注意到她手上那抹实在惹眼的红。 即便不开灯的露台,都难以忽略。 她频繁低头去看,被男人注意到,于是从善如流地握住了她的手。 这栋房子架构还是原先开发商设计的没变,但细节处添了许多央仪或许会喜欢的东西。 譬如色彩明媚的画,攀着窗玻璃直上的月季,临湖的茶歇露台,这些是孟鹤鸣凭良好的记忆力回想起来,从半山和孟宅復刻的一隅。 一路楼下走到楼上。 她兴味十足地走到了前边,正仰头在看挂在起居室的画。 恰好孟鹤鸣手机响了,便落后几步。 他拿出手机。 是苏挺发来的揶揄:【怎么样?你的古老戒指送出去没?】 视线微微抬起,落在几步之遥。 她纤白手指上的那抹红是那么光彩夺目。 男人扬了下唇,慢条斯理地回覆:【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没品。】 苏挺:【?】 孟鹤鸣:【就这样吧,在忙】 苏挺:【忙什么?】 孟鹤鸣:【忙着陪未婚妻】 苏挺:【???】 男人侧颜立体,此刻正站在一盏吊灯下,光影间更显得轮廓深邃。他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细看,却又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央仪喊他:「孟总,这幅画不会也是真迹吧?」 「真的。」孟鹤鸣大步走了过去,坦然。 离得近了,他嘴边的笑变得真实许多。 央仪露出疑惑:「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髮,「在笑一个没品味的朋友。」 第87章 开屏 想吃孟鹤鸣的瓜是最难的。 但是这几天, 瓜就跟不要钱似的,一个个亲自送到了嘴巴边。 先是苏挺,因为自己嘴贱问了一句戒指的事, 牵连出来未婚妻三个字。 好。 他算是推断出了孟鹤鸣这趟杭城之行大有收益。 紧接着,平时常一起打牌的几个朋友也陆陆续续得到了消息。 几个人着急建了个小群。 苏挺的内弟先发制人。 【你们知道鹤鸣哥要结婚了吗?】 苏挺心说前一晚不还未婚妻吗? 怎么一夜过去消息直接变成了结婚? 这再不从杭城回来, 下回见面该不会已经抱着一儿一女了吧? 苏挺回:【他跟你说的?】 【倒也不是,是我猜的。】 【鹤鸣哥大半夜问我像我这个年纪的, 现在更喜欢哪几个牌子的高定礼服, 我问他什么场合穿,他说结婚】 苏挺一整个大无语。 孟鹤鸣什么身份, 要是真结婚, 礼服哪里需要自己在这挑。 高什么定? 萨维尔街的金剪刀们一个个排队在那候着呢。 稍微用点脑子,就知道他并不是单纯地在谘询, 而是…… 对, 没错。 这叫炫耀, 还是花式的。 群里另外几个看到消息也跳出来, 说的内容大差不差。 【我草我也是, 他问我堂姐是在哪办的酒宴】 【……问我的问题是中式还是西式】 【不是吧,这就是好兄弟的时间管理能力吗?同时跟几个人聊这事啊?他倒没跟我说这些, 就是我想问他借游轮出海,他说海钓的话他可以空出时间, 带他太太一起。】 【太太】 【太太?!】 【……太太】 苏挺吐血总结:【我看这是在开屏!!!】 半个月后,孟鹤鸣回到榕城。 他从杭城离开,还去了一趟北美,随后才回榕城。 孟家产业遍布全球, 他去哪都不奇怪。 只有身在佛罗里达的疗养团队体会出一星半点儿奇妙来。要知道这个神秘的东方男人, 也就是他们后背的金主, 距离上一次出现不过几个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1页 频繁来往,突破了他们的认知。 「马克,不是说老闆两年都来不了一次吗?我刚来疗养院一年零三个月,碰上了两次。你要知道,我那会儿刚准备去睡觉,虽然睡觉不犯法,但……」 午后两三点,威廉孟先生的惯例午睡时间,在这里工作的其他人也会趁着这个点去干各自的事。 听护工说完,医生摆摆手:「老闆这次来心情很好,不会在乎这点偷懒。不用担心你的高薪工作。」 「真的?」 「是啊,真的。」 医生想,他见过老闆六次,没有哪次比这次心情更好。尤其是他以为有什么大事,急匆匆去会客厅相见,结果看到一身西装革履的男人纡尊降贵蹲在轮椅前。佛罗里达日照优越,细碎的阳光洒在他脸上,东方人特有的细腻肤质融汇了那些光,乍一闯入,仿佛看到了沐浴在日光中的神迹。 他看在神在笑。 「其实你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和事业无关,而是年轻时候有央伯父那样的朋友。」 「只是想不通,你这样性格的人怎么会与他交好这么多年,甚至还差点订下娃娃亲。」 说着男人兀自笑了下。 「虽然对方当初婉拒了,不过我又把这件事给争取了回来。跑这一趟,是想告诉你我快结婚了。」 「你猜得到对象是谁。」 「我妈大概以为我不是认真的,你呢,大约并没有那么想和我说话,我过来只是通知你。至于后面婚礼或是其他,我自己会办好。你就在这继续休养。」 「我那时候说过的,国内不适合你养老。」 「你回不去了。」 说完他噙着淡淡的笑意轻轻拍了拍裤腿上本不存在的灰尘,徐缓起身。 一回头,医生与他视线相对。 医生点了下头以示招唿,他听不懂中文,自然不知道男人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他神情温柔,想必不是什么坏事。 可惜的是,这几天威廉先生状态不好,又处于浑浑噩噩对外界无回应的阶段了。 或许他带来的好消息,威廉先生并未听懂。 医生上前,想汇报这段日子以来的状况。 男人却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不用了。」他用英文说,「这样就挺好。」 医生想这一定是个宽容的人。 每年花费大把大把的钞票在这间疗养院,并不苛责他们的工作。有时候威廉先生病情恶化,他们惶恐,经由助理传递到男人那里,最后换来的是一句心平气和的「无碍,尽力即可」。 宽容又神秘的东方男人。医生再一次想。 当然,孟鹤鸣绝不是他们眼里的烂好人。 相反他睚眦必报。 孟泽平如今的境遇是他自己造成的。 孟鹤鸣丝毫没有愧疚感。 他花了钱将自己养大,那同样的,孟鹤鸣也能花钱替他养老。至于其他,免谈。 这趟回国,抵达榕城已经是十二月。 几个牌友晚上在老地方等他。 等到晚上十一点多,都以为他忙于工作不会来了,几个人决定打完这圈就撤。 结果就在最后一副牌的时候,孟鹤鸣「如约」而至。 苏挺正执着于手上的对子,听闻脚步声头也不抬:「都这个点了,你不回家睡觉还来打牌?」 「对啊,我们可都要散了。」另外几个附和说。 孟鹤鸣抽了张凳子坐下,并无异议:「行,那就各自各家。」 说罢,也没有要动的意思,闲情雅致地倚在靠背上,算他们手里的牌。 几个人摸不着头脑。 「……嘶,各自回家你还来?」 等这圈牌打完,众人将视线投过去,才发现男人在抽菸。确切点说,烟揿在指尖,没点,说抽菸不如说是百无聊赖地把玩那根可怜的菸捲。 其中有眼力见儿地立马递过去火机,手指一按砂轮,一豆橙红色火苗升起。 那人凑上前,刚要去点,忽然道:「咦?你手上这枚戒指——」 「哦,对戒。」男人轻描淡写地说。 「对戒都戴上了,真要结婚了啊?」 「不是,兄弟,你这……日子定了没?」 「嫂子什么时候来榕城?之前来打牌,实在是太不好意思,我们都没给嫂子准备礼物。」 苏挺在旁撑着下颌看,心想你们啊……真是,没看出这人到底干嘛来的吗?还眼巴巴往上凑。 视线在男人脸上一拐,够云淡风轻,够装。 今日这牌局除了圈中好友,还有一些来陪玩的。这里一有话题,自然有更多的人往上凑。 逢迎拍马的话箩筐都装不下。 但显然,话题中心的男人没半点不耐烦,甚至还有几分受用。 直到电话响,他看一眼来电,随后周到地说:「不好意思,先失陪。」 众人露出瞭然的表情:「哦哦没事,是嫂子吧!」 他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露出零星笑意。 等人一走,人群就炸了。 苏挺在一旁优哉游哉地喝了一盏茶,心说,这目的还真是达成得润物细无声。 不出两三天,整个榕城都该知道这个消息了。 那么多坐不住的人去孟宅恭维黎敏文,想来黎阿姨不想尽心也得尽心。 还真是里里外外、方方面面,把事铺得很圆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2页 特意多喝了一杯茶,苏挺才起身,慢悠悠去外面找自己这个颇为费心的好朋友。 此刻好朋友正倚着露台栏杆听电话。 栏杆只到他腰的位置,被西裤包裹的长腿万分吸睛,不用拿手机的那条手臂闲散地搭着,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栏杆扶手。简简单单一个站立,在他身上凸显贵气。 听到脚步声,他回头,浅淡的一眼。 而后对电话那头说:「早点休息。」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笑了声,余音缱绻。 等讲完电话,他才回过头:「有事?」 苏挺扯扯嘴角,对川剧似的变脸感到困惑:「跟我这么多年朋友,怎么对我这么不温柔呢?」 男人眉心一跳:「我对你还不好?」 「好好好,衣食父母。」苏挺拜服,而后问他,「真定了?」 「定了。」 「恭喜啊。」苏挺由衷道。 孟鹤鸣嗯了声:「还好。」 就这句还好,再配上这副表情。 苏挺在心里暗骂一句死装。 明明都开屏那么多次了,当别人真瞎啊? 他又问:「后面怎么安排?异地?我只听说过谈恋爱谈异地的,没听过结婚还能结了异地。」 他的死装好友淡定道:「你没听过的事情多了。」 「我怎么觉得这话是在嘲我?」 「并无。」 「真异地?」苏挺皱眉,「很容易出问题的。我时不时出差,回家我太太都要给我脸色看。」 「榕城一个月,杭城一个月。」孟鹤鸣道,「先这样。」 「你不劝她来榕城定居?」 「不劝。」 「为什么?」 「她捨不得爸妈。」 苏挺想了想,觉得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于是道:「那你可以把央老师一大家子全接来啊。」 夜风习习吹过,榕城的十二月也会有些许凉意。孟鹤鸣在夜风中淡然开口:「你太太如果不是榕城人,婚后你苏家一大家子都搬家,怎么样?」 「……」 苏挺噎住,确实不怎么样。 他想张嘴说点什么,话到嘴边任巧言善辩的苏大律师都凝噎了。 只觉得奇怪,太奇怪。 没想到终有一日,会被他这个冥顽不化的好朋友教做人。 最终,苏挺嘆了口气:「那你婚前协议呢,该怎么立,我这几天帮你先帮你敲定条款。」 「要什么婚前协议?」 男人看他一眼,这一眼苏挺虽没看懂,但从对方压迫感十足的眼神里察觉出半点端倪。 对方好像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苏挺太过震惊:「你真不立婚前协议?」 「立什么。」男人淡声说,「法律会保护我。」 第88章 前奏 圣诞节前夕, 央仪搭乘私人飞机抵达榕城。 依旧是徐叔来接机。 这次没往洲际酒店去,而是直奔半山。 车座旁搭了件款式简洁的羊绒大衣,质地柔软, 央仪一下就摸出是loro piana的料子。 上车前,徐叔手里就拿着这件大衣, 千叮咛万嘱咐叫她记得披一披,免得着凉。 这样的场景似乎曾发生过。 央仪莞尔:「杭城比这冷多了, 孟鹤鸣总不是怕我在这冻感冒吧?」 孟总还真是这么吩咐的。 他说榕城这两天降温, 她不清楚,接她的时候带件大衣, 免得着凉。 徐叔当时想的是, 也就降了四五度的温,被孟总一讲仿佛天气已经降到了冰点。 不过也好。他转念, 孟总越来越会关心人了。 老闆的吩咐底下人不敢怠慢, 于是徐叔小心翼翼搭着一件昂贵的大衣, 见缝插针就让央小姐穿上。 央仪虽然觉得好笑, 也没拂面子。 抵达半山后, 她主动拎着衣服下车。 料子很柔软,带着清雅的山木薰香, 让人穿上就捨不得再脱下来。 她对着半山入户厅的镜面随意拍了张照,发给最近越来越喜欢唠叨的孟总。 【眼光真好^ ^】 彼时孟鹤鸣还在考察榕城附近一处海岛度假村, 周围几个项目负责人眼观鼻鼻观心,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中间这尊大佛。 榕城无人不知孟家,指缝里稍微漏点,别说这个度假村, 再大的项目也能顷刻拿下。 讲到激情处, 有谁的手机响了一下。 几个负责人偷偷用眼神埋怨。 谁啊? 不是都静了音来的吗? 打扰谈正事的节奏, 谁兜得起? 埋怨无声蔓延。 而后第二声手机铃声又不合时宜地响起。 项目总工终于有点耐不住了,清清嗓子:「麻烦各位把手机静下音。」 手底下几个人汗流浃背,纷纷掏出手机再确认一遍。 是静音,没错啊。 几个人对视一眼,忽然福至心灵。 果然,坐在人群之首的男人敛了下眸,狭长的双眼皮在眼尾处展开锋锐的燕子尾,他一手搭在手机侧边按键上,轻轻一拨:「抱歉,打扰了。」 温和到无害的语气,搭配上这副掌控人生死的冷峻表象,总工啊了一声,汗直接从额头滑了下来。 「哦哦对不住,孟总您有事您先处理。」 「不急。」男人反过来宽慰,「先把项目上的事情说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3页 原本度假村的蓝图在脑子里栩栩如生,变成语言讲出来也是绘声绘色。结果因为中途这个插曲,总工说话都开始打磕巴了,甚至有好几次,想说的词就在嘴边硬是说不出来。 还是孟总善意提醒,他才成功圆了上去。 汇报的时候,他一直偷偷打量座首的男人。 在此之前,他四十几年的人生里从未见过如此气度非凡的人,从前是隔着电视屏幕见过这位孟总,电视上便显得高不可攀,真到了面前,他才觉得真正高不可攀的不是家世,也不是容貌,反倒是浸淫在骨子里的气场。 男人举手投足间皆是金钱堆积出来的从容,即便刚才手机响了他说抱歉,也让人觉得这声歉意万万当不起,折煞到他了。 不敢长时间注视,总工说着说着逐渐把视线挪到旁边那只反扣在桌面上的手机。 以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屏幕边缘又亮了。 如此往復,似乎是有好几条消息连续涌进。 自己可真是大胆。 刚才居然敢让每分钟大把大把钞票上下的人闭了手机,专心听这场总共没几个亿的投资项。 想到深处,额头上的汗又下来了。 好不容易汇报完,他忐忑坐下。 后面轮到手底下其他人具体展开项目预算和分期。 他打了个眼神示意。 众人接到讯号,这是催他们速战速决的意思。 早在孟总来之前,他们便商量好。 眨一下眼是展开条理细细地讲,眨两下是快速概括,别浪费人家时间。搓搓手代表这条不行换下条,踮脚等于底线不丢,能商讨。 总之就是一个见招拆招。 不过他们低估了对方工作起来一丝不苟的程度。 察觉到汇报进程加快,男人反倒打了个暂停的手势,指着其中具体几个点反问:「这里呢?怎么不详说。」 总工只好硬着头皮再眨一下。 这场考察持续了两个多钟头。 包括对岛上一草一木的设置,这个看似不谙其道的男人都能说出自己的见解来。 从最初见招拆招到后来真的拜服,项目上的几个负责人都不由地受其影响,更兢兢业业起来。 送别游轮离岛,总工嘆服。 「难怪人家能管理那么大的产业,能力真不是盖的。」 「是啊,我现在都觉得恍惚。」旁边一人说,「咱们这个项目说小不小,可是放在人家那根本不值一提,他居然亲自来,还谈了这么久。」 突然冒出另一个声音:「我听说那位快结婚了。」 「和咱们项目有什么关系?」 「前段时间好像人家岳母大人来榕城旅游,赞嘆了几句岛上生态好。」 沉默片刻,有人啊了一声。 「啊?这一句话就把我们岛上的项目包圆了?」 「谁说不是呢,毕竟人家花这个钱和咱们买个菜没啥区别。」 真要往这么方面想,不是没有道理。 毕竟一般度假村都会走椰林度假风,但总工发现眼下的设计图和动工方向,都是顺着精巧秀丽的中式构造去的,似乎是在迎合某些地域特别的品味。 他喃喃:「那该是怎样的世纪婚礼啊……」 这场婚礼的预备的确在有条不紊地行进中。 央仪这次到榕城是来试纱的。 榕城人信风水,大事小事都要问一问大师。 大师算了三个日期,用红纸呈到孟宅。黎敏文先前被架了一回,总算是把这个深藏不露的儿子猜到一回,毫不犹豫选了最近的一个日期。 将日子告知孟鹤鸣,他有一瞬眉心很浅地蹙起,反问:「没有更近的了?」 「……」 黎敏文又好气又好笑。 没想这么多年,终于在这个儿子身上看到接近常人的一面居然是这种时刻。 她把红纸叠好,放到桌边,优雅地捧一个瓷杯:「你再去给大师塞点钱,说不定能改个明天。」 不难听出她话里的奚落。 不过看他认真的面容,似乎在思考可行性。 黎敏文的确看不下去了,放下瓷杯:「就算你想尽快,那也要考虑央家的面子。事情办太急,未免外面风言风语。」 这才算勉强把他躁动的心给压了下来。 选定来年二月初八。 在圣诞前夕送到的主纱只是最初模板,时间上并不算宽裕。等试过婚纱,再送回巴黎调节尺寸,而后配合主冠去修改缀满纱面的钻。 纯手工缝制,十几个大师傅一针一线重工打造,保守估计要一个多月才能完成。 这还是万事顺利的情况。 早在刚传出婚讯的时候,就有小报在扒婚宴规模了。榕城人人都盯着,弄得央宗扬都上了好几次热搜。 不过上不了几分钟,就会迅速撤空。 背后想来有资本在操纵。 婚礼前奏既盛大又隐秘地进行着。 从度假岛回到榕城,刚好赶上晚高峰。 彼时孟鹤鸣已经查看了手机里所有未读,只有两条是央仪发的。 一条夸他眼光好,另一条问他大约几点回家。 他选择性略过其他人的消息,只回了央仪。 【半个多小时,饿了吗?】 晚高峰拥堵的车流让他烦躁。 最后是直升机从海滨出发,直飞半山。 半山掩映在阔叶林中,螺旋桨刮出的风将树叶吹得扑簌作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4页 央仪听到响动时正在露台上收拾她的画板。 一仰头,一架黑色漆面直升机徐徐降落楼顶。 料想是孟鹤鸣回来了,她看了眼表。 距离他发消息过来才不到十分钟。 半山的布置一成不变,真要找出点不一样来,是崔助跟她说,楼上还有间一样户型的平层,变成了她的试衣间。她没去楼上看过,只觉得这么离谱的决定必然不会是崔助一个人的成果。 收好画架,她将露台门拉上,倒上一杯柠檬水,倚在吧檯边等着。 数到58,门开了。 孟鹤鸣推门而入,在玄关处停住。 视线越过家具望到她这里,他深沉的眼底盪开了一抹涟漪:「小崔跟你说了吗,明天试纱。」 「不止崔助,你都跟我说了不下三遍了。」央仪歪了下脑袋,莞尔,「孟总现在记性这么差啊。」 她叫他孟总多半是开玩笑的时刻。 孟鹤鸣换上家居拖鞋,一手搭着西服外套走了进来。 他今天罕见地穿着一件黑色毛衣,半高领,领口包裹到喉结处,禁慾得难以言喻。偶尔穿这种格外贴身的毛衣,才能展露出胸口蓬勃的肌肉。一瞬间,禁慾又被抛到九霄云外,明明勾人至极。 央仪视线在他胸口处停了停:「今天有这么冷吗?」 男人走动间勃发的肌肉更显韧劲。 偏偏他动作矜贵又斯文,接过她手里的水抿了几口,说:「上岛了,风大。」 一仰头,凌厉的下颌线条暴露无遗。 央仪忍住想要踮脚亲一口的想法,目光幽幽。 察觉到她的视线,他低头:「怎么了?这么看我?」 「在看你这件衣服。」央仪口是心非,「还挺好看的。」 不就是件普通的毛衣? 他低头扫了自己一眼,精明的头脑在这件事上并不通窍,似乎并不明白到底哪里吸引到了她。 不过不影响他以后这么穿着的决心。 他索性将西服扔在沙发靠背上,穿着这件被她夸赞的毛衣晃来晃去:「晚上在家吃?」 「好啊,正好我不想出去。」 「让管家送,还是想吃哪家店?」 「都可以。」 「都可以的话……」他眯了下眼。 他是断然说不出「要不要先吃点别的」这种话的绅士,最多最多,就是身体力行。 体内烦躁一蓬蓬上涌,想摸烟盒,又想到苏挺说的什么戒菸戒酒是男人备孕基操。虽然他并未抵达这个环节,但提前纳入日程,并不是什么坏事。 不能摸烟盒,手就显得有些侷促了。 最终,男人坐上沙发,风马牛不相及地开启下一个话题:「今天很累。」 「嗯?」 央仪果然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力,凑过来细细观察着他。一旦代入累这个设定,注意到他下颌还未冒出新茬儿的青灰,她就毫不怀疑地认可了。 她坐到一旁,贴心地问:「那,随便吃点早点休息?」 「好。」孟鹤鸣从善如流。 他握住她的手,将人拉到自己腿上。 左手与左手合在一起,对戒轻轻磕碰。 「试完纱要不要多住几天?」 「可是我答应爸妈要去寺里烧香。」央仪犹豫说,「元旦那天。」 牛仔裤下是他紧绷的大腿肌肉,她横跨而坐,有种说不出的羞耻。腿偷偷地往里合,却被他压着后腰更靠近了一些,于是不得不张开。 「那我过去陪你?」孟鹤鸣问。 「别了吧,你不是很累吗?」央仪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他微微滚动的喉结上,强忍着想要摸一摸的欲-望,「你赶来赶去我也会心疼的。」 或许离得太近,他的声音有几分砂砾般的质感,宛如被遗弃一般失落:「那你怎么不心疼我一个人过新年第一天。」 央仪心口发颤:「你不工作?」 他敛眸,幽深的眸底静若潭水,低嘲自己:「跟工作一起过,听起来好像更惨了。」 「……」 怎么回事,动摇得好厉害。 央仪承认自己此刻很不专心,一边不可控地将注意力停留在他的喉结,被毛衣领包裹的脖颈,还有充血的胸肌,一边又被他话里的失意和怅惘包裹。 她犹豫,踌躇,犯难。 最后实在抵不过眼前美色,用哄人的语气开口:「要不……我跟我爸妈再商量一下?」 第89章 试纱 商没商量是后话。 头一件要商量的事近在眼前。 第二天要试婚纱, 央仪原本想如她说的那样,早点休息,保持最好的状态。 但现实与她的计划大相迳庭。 被打横抱起的时候她还在想, 不能太过分,不能熬夜, 尤其不能留印子,不然明天会很不好看。 这些纷乱的想法随着逐渐下坠的身体变得缥缈起来。她旷了几个月, 又是男色当头, 不会寡淡到毫无想法,甚至与之相反, 在他刚刚表现出一点今晚要做的心思, 她就软成了水。双腿无力地夹着,反倒成了欲拒还迎。 他越吻越深入, 舌头探进来, 勾缠她的, 带着几分迫不及待的意味。被高领紧紧包裹的颈侧青筋显露, 膨胀着, 跳动着,与他慢条斯理的吻背道而驰。 央仪抚上那根跳动的脉搏, 指腹柔软地摸索,拇指则大胆地抵在他的喉结上, 仿佛按住了他的命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5页 她能察觉到拇指下的那块硬骨在上下滑动,配合亲吻时细微的吞咽声,叫人灵魂出窍。 她想继续这个吻,又想从他不断深入的姿态里脱离。身体极度矛盾, 被他压在床上吻的时候上一秒挣扎, 下一秒又乖乖就范, 如此往復。 男人凭藉强大的自制力定了定,深沉地视线与她交缠:「不想吗?」 不是不想。 是怕他再深入多一点,便会发现她其实早就准备好了,不用探查,濡湿的布料就会暴露她的反应。 被他知道自己早就在第一个吻落下时就湿得一塌煳涂,这样好丢人。 她的眼睛水汽蒙蒙,如此拒绝,更像邀请。 在无声的对视里,她不安地颤动起来,双手下移,抓住他宽厚的掌心,与他软声软气地商量:「那你别摸。」 别摸就不知道了吗? 孟鹤鸣觉得这种掩耳盗铃的想法很是可爱。 他眼里欲-色很重,说出的话却依然自矜:「好,你不允许的地方就不碰。」 他说到做到,果然不碰。 可是有了这个条件的限制,央仪发觉受折磨的却是自己。她仿佛得了皮肤饥渴症,迫不及待地想要触碰对方,以及被触碰。可是他就是那样重诺,除了捧着她的脸亲吻,再无逾矩的举动。 修长的手指插入她的髮丝,极其难得地,在亲吻间隙溢出短暂的、被压抑许久的闷哼。 央仪听过他工作时对着电脑屏幕一本正经的声音,也听过他放下身段低声哄她的声音,无论如何,冷肃是丢不了的。 她唯独没听过床第间的压抑自我。 在她眼里,孟鹤鸣是个很会拿捏分寸的人,他的分寸绝不是不断给自己施压。 这样的场景少之又少,几乎是听到令人全身发麻的声音的这一瞬间,她便颤抖起来。并非因为害怕,而是渴求变得更为彻底,难耐至极,每个细胞都向他张开,想要被深深触碰。 这种违背自身意志的感觉让她既羞恼又渴望。 几乎是用气音求他,再多一点,别只停留嘴上功夫。 亲吻的唇分开一瞬。 在她的应允里,他逐渐下移。 身体被重重吃进去的感觉陌生又熟悉。央仪惊叫一声,发觉声音变了调,尾音颤意明显。她许久许久没有这种畅快的感觉了,宛如风中小草,簌簌地抖。腿在无意间抬得很高,被他压在胸前。 他不去碰,还是谨遵她提出的先决条件。 难道就不能突破一下定下的规则?不能放肆一些吗? 忍了许久央仪到底忍不住这么慢条斯理地玩,像含苞待放的花朵,将自己送了上去。 她侧着脑袋,脸埋进枕头里,只要不暴露表情,就无人知道她此刻脸颊有多烫。一双眼睛湿漉漉的,水意丰沛,比另一处有过之而无不及。 再多一点。 请彻底占有我。 她在心里如是说。 好似读懂了她的内心,在急速的颤抖和起伏中,她终于感受到了期许已久的灼热。脖颈绷出了漂亮的弧线,连肩胛都无声起伏。 她的努力终于也让对方到了忍耐的界限。 他再度吻住她的唇,更用力,更深入地吮吻。 氧气稀缺,大脑卡壳似的不再转动。 她只能遵从本心,含住他的舌头。 无法言喻的舒爽从四肢百骸传达到脑海,与她紧贴的灼热体温让人瑟缩不已。她的灵魂都胀满了,一寸寸拓成他的形状。 怎么办。 好像远远不够。 如果明天不试婚纱,也不会怎么样的吧? 可惜圣诞节当天中午,邀请她试纱的电话如约而至。 央仪不是个会爽约的人。 但她此刻真的很想很想翘掉这场预约。 她连起床都不愿意,更别说试婚纱了。 听方尖儿说,试婚纱和拍婚纱照都是一项非常考研人类耐心的体力活。 而恰好现在,她一点体力都没有。 更无暇去思考方尖儿这个没经验的人是哪里来的道听途说。 至于始作俑者…… 始作俑者掐着点进入卧室,头髮打理得一丝不苟,依然是高领毛衣,铅灰色西裤,一副精英相。 央仪懒懒地抬了下眼皮,一边欣赏,一边不可避免地脸红起来。昨天有点过分了,尺度远大于她的想像,因此在见到当事人的第一瞬间,她就回忆了起来。他在说话,问她累不累,要不要吃点什么?但她脑子里却是他的舌头好软,水淋淋的,且不知疲倦。 见她没有反应,耳朵开始泛红,眼尾也有同样的迹象,男人弯腰凑过来,用手背贴了贴她额头。熟悉的薰香渡了过来,央仪又想到他汗湿的后背,将身体压得很低时可以轻易看到他的发顶,后颈,背阔肌。肌肉充了血,沟壑明显,又性感又有力。 他凑过来时,央仪瞥了一眼他的后背。 被黑色毛衣挡着,只隐约勾勒出一点轮廓。 在更多联想浮现之前,她赶忙收回,把他的手按了下来。她本意是抱怨,结果说出来的话更像撒娇:「你怎么不累的?」 「怕你元旦跑了。」男人瞥她一眼,淡声说,「多珍惜一下在榕城的时间。」 「……」 用最理直气壮的态度说最可怜的话是吧? 央仪敏锐地察觉到,孟鹤鸣居然还有卖惨的潜质。只不过配上他这张脸和这身气质,实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6页 算了,其实是有被蛊惑到的。 毕竟她今天确实打算和爸妈说晚点再回杭城。 身上酸软,她压平嘴角:「再珍惜命都没了。」 「嗯?」男人不解。 「昨天几点睡的?」央仪迟疑地说,「你都三十好几了,哪能这么熬夜。」 预见他要变脸,她赶紧从床上跳下来。 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毯上。还好下一秒就撑着床沿稳住了趔趄的身形,跑得头也不回:「洗漱了,你别跟着!」 等她再出来时,男人正坐在餐桌旁,耐心地等她用餐。 央仪仔细观察,丝毫没看出他脸上有任何不快。她皮了一下很开心,慢慢挪动步子走到旁边,坐下。 「吃过饭就出发?」 「嗯。」 「你昨天没留印子吧?」 孟鹤鸣抬眸:「没。」 央仪放心地点点头,她刚才自己对着镜子检查了一圈,肉眼可见的地方的确没留痕迹。 她忽然不放心:「真没?」 有也是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孟鹤鸣安抚道:「真的。」 央仪托着腮看他,想到另一件事:「昨天没来得及说,一会儿试婚纱回来可能又会忘记,你现在有空吗?」 他诧异:「有事要和我说?」 「嗯嗯。」 央仪眸光流转,最终停在他傲人的鼻骨上:「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我签协议?」 论起抽离来,央仪并不输他。 上一秒还在缱绻,下一秒又生分到了「协议」二字。 孟鹤鸣心有不快,但没有显露。 他自然知道她说的协议是指什么,嗓子眼箍得厉害,他伸手去摸领结,却捞了一手空。 这才想到自己为了投其所好穿的是毛衣。 他往后靠,嵴骨贴着椅背,忍住郁闷的情绪:「不签。」 「不签?」央仪愣了下,「我是说婚前协议。」 孟鹤鸣起身,在餐桌旁踱了两步:「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她忽然顿住,「你不怕我分你家产?」 他瞥过来,眸光冷肃:「在这个孟家,值钱的是我。」 眼见气氛倏地焦灼。 央仪软下声:「那我到时候能把你分走一半吗?」 「……」 那股郁结在胸口的气突然就散了。 男人停下烦躁的步伐,看着她漂亮又安静的面庞,好像只有她有这个本事,仗着自己在他心里越来越高的分量,操纵他的情绪,支配他的五感。 他大步过去,俯身,用力咬住她的下唇。察觉到牙齿陷入柔软,又不捨得地放松了力气,最后化为一句假装兇狠的警告:「下次再胡说,试试。」 这件事并没有轻飘飘地过去。 他不打算立婚前协议实在是匪夷所思。 别说孟家了,随便来个豪门嫁娶,婚前协议都是最基础的。感情好的时候蜜里调油,一旦生变,谁都说不好会怎样。 倒不是她真的对他的产业感兴趣,而是这种对她不设防的态度本身,太让人惊讶了。 去试纱的路上央仪找着机会又问了一次。 「你说不签那个……你们家都知道吗?」 孟鹤鸣要被她气笑,反问:「孟家谁管事?」 「万一——」 「没有万一。」 「……」 「那假如?」 「也没有假如。」 央仪嘆气:「孟鹤鸣,你怎么突然不讲道理了。」 「到底是谁在不讲道理?」他冷冷地问。 「好的,是我。」央仪乖巧坐正。 这次是真不打算再问了。 反正……他做的事总有他的道理。 央仪这么想定,便把事情抛到脑后,总之她也未曾吃亏。 当然了,过于平等带来的喜悦在心里绽放,即便两腿打软,她依然对接下来试婚纱的环节憧憬满满。 今天恰好圣诞,路上车很多。 试纱的地点选在了孟宅他们住的那一栋。 一路进来都是圣诞的装扮,三米多高的圣诞树就那么矗立在门厅下,张灯结彩。树下礼物盒小山似的堆了起来,管家正带着一群佣人前倨后恭地迎接。 房子里暖气足,更何况榕城本没有那么冷,央仪下车时还是被年过三十的孟先生勒令穿上了大衣。 他毫不避讳旁人眼光,就这么亲自迎她下车,随后自然地握住她的手,穿过鲜花簇拥的苗圃。 管家上前来问,是否现在要试? 孟鹤鸣侧头看他,俨然要她拿主意的样子。 「当然现在了。」央仪藉此机会哄了哄一路都有小情绪的男人,捋毛似的抚慰,「一点都等不了。」 第90章 婚礼 二月初八来得很快。 但在某些人眼里几乎是望穿秋水。 从前几日起, 孟宅附近的山道就开始停满了陌生车辆。有小报记者蹲点的,也有闲着没事想来看热闹的市民的,管家前前后后进出多次, 分发了利是,请各位谨遵秩序, 各自归家,但效果甚微。 大多数人比起眼前利是, 更想拍到震撼级画面上传短视频平台, 让自己火上一把。只可惜等了整整一天,眼见错过吉时, 连个车影都没见着。 早在几日前, 参加婚礼的宾客及主人公就已经坐着游艇登上了附近一座属于孟家的度假小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7页 这座岛距离榕城海岸线不远,隔着浅海湾遥遥相对。站在岛上唯一的码头往海面上看, 便能看到络绎不绝的游艇和轮船。 此刻海面上的繁忙有一大半因这场婚礼而起。 在此之前孟家保密工作做得极好, 即便是亲属, 都没事先见过新娘的造型。 早起一套金银丝线的龙凤褂已经让在场所有人咋舌, 对主纱的想像空间和期待早就被拉到了最高。 天气回温了几度, 室外温度正好。 当央仪穿着繁复奢华到极致的白纱出现在草坪尽头时,别说宾客, 连飞过的海鸟都要盘桓再三,看一看日光下钻光闪闪的巨型拖尾。 婚礼是很重要的时刻, 往后会多番拿出来回味,因此央仪当时见到这件主纱时并未那么抗拒。 更何况…… 她嘆气,那会儿钻还没镶得这么满,何以至于每一步都像现在这么犹如千斤。 心里有多苦, 脸上的笑就有多真诚。 央仪想, 没谁能拒绝当一天全世界最美的人。 何况早在昨晚上, 她紧张地睡不着时,就有人通过电话,讲了无数遍「没关系,不管是不是明天,你都是最漂亮的那一个」。 至于为什么是通过电话,是因为传言婚前新人不能相见。 即便隔着一面墙,他们依旧只用电话联繫。 在这种似是而非的传闻上,古板的男人莫名其妙信得很真。 央仪开玩笑问他:「人家结婚都用钻戒,非你喜欢鸽子血。不会也有什么传闻吧?」 电话里静了一瞬,男人松散的语气传了过来:「没有的事。」 「那我要换钻。」 「不行。」 还说没有。 分明就是信得要死。 那通电话打完,她紧张的情绪已经缓解大半。 连做了一周皮肤管理,现在就算彻夜熬通宵也不会在娇嫩的肌肤上留什么痕迹。但不行,她要以最完美的模样对待第二天,强迫自己躺下,闭眼。 可能是睡前的安神茶起了效,连一百都没数到,央仪就睡沉了过去。 梦里暴雨倾盆,好好的海岛婚礼从主到宾客,都淋了一头的雨。整个流程因为暴雨变得兵荒马乱,每一步都不在预想的点上。 总之要出的洋相一一出完。 被五点多的朝阳晒醒的那一刻,央仪还没从惊恐中走出来。 上一秒她还在哭着抱怨期待了好久的婚礼搞砸了,下一秒对上纤澈的晨光,她才慢慢反应过来,梦都是反的。打开天气预报,和前几天查阅时一样,天清气朗,万里无云。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而后听到妆造团队敲开她大门的声音。 比起试纱和婚纱照,结婚才是真的体力活。 宾客都在海岛上,所谓的接亲迎亲不过是走个流程,其实已经简化许多。但央仪还是累得欲哭无泪。 尤其是下午穿上重到快要把她骨头都压垮的主纱。 当初看到时的惊艷都化作了此刻的泪水。 她的闺蜜方尖儿还在耳边不停地为这件绝无仅有的主纱加码:「一想到这些钻石都是真的,不是什么装饰用的水钻,我现在就想跟你们这些有钱人拼了!连大英博物馆珍藏的冠冕都能弄来,还有这条两米八的满钻婚纱,太可怕了,婚礼结束可不可以让我薅两颗走?我保证绝对薅角落里的不让别人看出来。哎对,这上面这么多钻少几颗不会有人知道的吧?你说是吧?」 央仪有气无力地说:「你现在就能薅,多薅点,给我减减负。」 「可恶的有钱人。」方尖儿握紧成拳。 一生要强的中国人刻在骨子里的基因不容改变。 「来都来了」和「这辈子就这一次」天赋一旦觉醒,就能激发无限潜力。 当小小的花童跟在身后,很卖力地替她铺平拖尾时,央仪忽然觉得婚纱也没那么重了。 她还能再坚持一下。 岛上封闭环境的婚礼,无人机都飞不进来。 宾客又都是知书达理的人,不会轻易外传相片。他们一边惊嘆奢华程度令人瞠目结舌的主纱,一边还被完全没让这件婚纱光芒掩盖的女人折服。苦于手头没有相机,可以记录下这绝无仅有的一刻。 她一颦一笑都透露着大方姿态,从容,温婉,在几近强光的日光照射下,美得光芒四射。 已经无法再用语言来形容这对璧人了。 鲜花铺就的大道另一端,男人耐心等待,他的眉眼同样渡了层日光的金,比起往日,温和多于冷肃。 路程不到过半,他便早就伸出手,手心朝上,像在迎接数十米之外的新娘。 如果不是那双过早伸出的手,宾客大概也不会看出他沉稳的外表下早就迫不及待的心。 众人会心一笑,没不给情面地揶揄。 央宗扬一头花白的头髮也染成了乌黑,精神矍铄,他将女儿送到大道尽头,把她的手放到对方手心。 再背过身,眼眶已经红了一片。 身后庄严的婚礼进行曲响起,他深深吸了口气,从两口之家迈入三口之家的第一天起,他就曾想过将来要找到什么样的男人才能让他愿意把女儿交出去。 期间孟泽平与他笑谈过娃娃亲。 那时孟家老二还是年少公子,风度已然翩翩。他小小年纪便周全识大体,待人接物有超越同龄人的分寸。只是一双眼睛太过漆深,很难看得到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8页 就像他恭恭敬敬叫伯父的时候,央宗扬不知道他到底是如面上一样尊重,还是天衣无缝地敷衍。 他对绝大多数人的态度并无二致,即便是餐厅服务生,家里的佣人,他一样是这样的得体面容。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央宗扬想,或许是在看到他和央仪待在一起时会露出常人般的表情,没那么紧绷,精神和他的姿态一样松弛从容。那会儿他便想,原来当初那个少年也会有卸下防备的一刻。 孟家水很深,背后依然复杂。 可是央宗扬想,他总要放手,让两个年轻人去试一试。有个被宠坏了的要骄纵,还有个缜密的替她善后。 谁说豪门一定深似海呢。 或许有人会去把海填平。 央宗扬回望,看到新人携手并肩,身后小小的花童托着小脸蹲在一旁,正数新娘子拖尾上的漂亮宝石。 耳边传来朗朗誓言,在一片欢唿声中,男人掀开头纱吻了下去。 像小时坐在沙发上,电视放到亲吻镜头条件反射会偏开头一样,央宗扬抹了下眼睛,望向不远处的海。 海面碎金浮跃,一派祥和。 *** 晚上九点多,烦人的一群终于散了。 要不是新郎官笑容越来越淡,让人感觉不到半分如沐春风之意,恐怕这些年轻好友还要再闹腾一会。 最终卡着点结束了party。 无边泳池波光粼粼,波纹似的水光反射到玻璃墙面上,将房间的墙壁也装饰了流动的光。 一楼杯盘狼藉,佣人尚未来得及整理。 宾客走后,这里骤然冷寂,只有楼道口可以听到楼上敞开的主卧大门后,隐隐传来水声流动。 主纱之后又是一套月白色的晚礼服,缎面材质,很衬肌肤。央仪拉开腰侧的隐形拉链,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恰好过道上脚步声渐近,她往外探了下脑袋,看到孟鹤鸣一手高脚杯,一手瓷碗走了进来。 她用散开的礼服勉勉强强遮住自己,笑:「这是什么搭配,中西结合?」 「楼下太乱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杯子。」他收回视线,把端来的东西都放在窗边茶几上,「这么点够了?」 「够了够了!」 礼服都是贴合的尺寸,多吃一口都怕不完美,央仪一整天除了水什么都没进肚子。好几次被他严厉的眼神盯着,她都拒了回去:「不行,会有小肚子。」 她的拒绝有效,主要是拿捏了孟鹤鸣不敢凶她。 这会儿桌上一杯热牛奶,一碗燕窝粥,就是她今天所有热量的来源了。 没来得及泡澡,央仪先换了件宽松的睡袍。 两条腿在睡袍底下若隐若现,那道开叉的边缘极有心机地将底下美景暴露眼前。 见她坐下,小腿交叠在一起,孟鹤鸣敛眸:「谁挑的?」 「什么谁挑的?」央仪小口小口喝着粥,又抿一口热牛奶,抬头时嘴边沾了一丝白沫。 这副表情又纯又欲,很是挑战人的克制力。 孟鹤鸣朝她拍拍大腿:「过来。」 「干嘛?」 她嘴上说着干嘛,腿倒是很诚实地迈了过来。非不好好坐,还横跨在他两条腿之上。 男人眯了下眼:「嗯?」 她从鼻腔发出哼哼,理直气壮地说:「你让我过来的。」 这么做无异于羊入虎口。 央仪当然知道。 她探出身子,端起桌上的瓷碗,故意看他:「我继续吃了?」 「好,你先吃。」他极有耐心地扶着她的腰,「等你吃完了我再吃。」 呵。每个字都有它的言外之意。 央仪想要还嘴,嘴皮子刚动了一下,就听到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 今晚照理不会有任何人这么没眼力见儿地前来打扰,疑心是有什么急事,她探出身子去取。 两人坐在一块儿,想避也避不开。 她的手机屏幕就敞亮地摆在眼皮子底下,一打开,信息不讲道理地冒了出来。 周周:【知道你今天会很忙,没时间看手机。这会儿有空了吗?】 周周:【我这刚好十二点,那我应该算是新的一天第一个祝你新婚快乐的人了吧?】 周周:【新婚快乐,姐姐】 周周:【愿你每一天都快乐顺遂,无忧无虑】 周周:【太忙的话不用回】 周周:【晚安。】 「结婚是两个人的事。」耳边忽然想起男人波澜不惊的声音,「怎么只祝你一个人?」 「……」 在看到消息是谁来的时候,央仪就觉得不妙了。 她不安地扭动了下屁股,想从他腿上滑下来,却被按住。他低头,眸光深深锁住了她:「周周?存的不错。」 「……」 亲哥结婚,路周说澳洲有事缠身,实在回不来,于是成了婚礼上黎敏文眼中唯一的缺憾。 至于周周这个称唿…… 央仪觉得他们早就说开了,如今家里人特意避开那个未改的姓叫他周周,她也顺其自然地改了过来。 况且,称唿小名反倒有种长嫂的代入感。 她把手机倒扣在他腿上,努力卖乖:「你们不都这么叫吗?」 「祝你新婚快乐,祝你快乐顺遂,祝你无忧无虑,怎么光忘了祝你和我——」男人找到另一个醋点,加重语气,「百年好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9页 「……这你要问他。」央仪小声说。 「确实。」男人不动声色地解开领带,「明早我亲自打电话关心。」 「那……」她试探,「我先下来?肚子还饿呢。」 「真饿?」他的气息变得危险。 「真的!」央仪举手发誓。 素白的手上鸽子血瞩目,落在他眼底熠熠生辉。孟鹤鸣掌着她的腰,不容分说:「我可以餵你。」 第91章 浓夜 央仪第一次知道言出必行也能变成缺点。 一碗燕窝粥下肚, 他居然还有耐心问她要不要再添点。小肚子微微往外鼓出一点弧度,央仪摇摇头。 孟鹤鸣不强迫,慢条斯理地替她擦干净嘴角, 又问:「那是不是该轮到我了?」 「……」 她依然是横跨的姿势,两腿悬空, 睡袍边缘被扯得大开,裙摆一直缩到腿-根。 这样的姿势仿佛真空, 很没有安全感。 尤其是他的存在感还那么强, 面上一勺一勺不疾不徐地喂,底下仿佛不知道自己已经动了想要办她的心。 一碗粥, 将时间延迟到数分钟之后。 在他说完那句话之后, 又端起了牛奶杯。 央仪吃不下,抿了小小一口, 而后往外推。 他的指腹擦过她的唇, 夸她这样很漂亮。 很突兀的一句漂亮, 把她弄得紧张起来, 忍不住抿了下嘴, 恰好把他的手指给抿了进去。 柔软的口腔内壁与指腹上的薄茧蹭在一起,她的舌头悄悄后退, 被他搅了回来,手指温柔地蹭着舌面, 让人痒得一时找不着支点,仿佛万千只蚂蚁在骨头里爬。 指节磕到牙齿。 央仪唔了一声。 他问:「难受?」 央仪摇摇头。不是难受,是渴望,是舒-爽, 但她没好意思说, 睁着一双水光潋滟的眼睛去看他。 「那就是爽了。」他下定论。 被说中心事的感觉更羞耻了。 到底还没修炼到孟鹤鸣的境界。 她的表情瞬间出卖自己, 一眼便能看穿,被他搅弄得泫然欲泣,眼尾像上了妆似的粉。明明早在他送点心进来时,她就已经卸干净、素着一张脸了。 脸颊阵阵发烫,却又无法反驳。 但她不是全无杀手锏,于是裹紧口腔。 男人倒吸一口冷气,气息不稳地看她:「急了?」 犬牙细细地磨他的指腹,她又唔得一声。 他的喉结不自在地滚了一圈,另一只手下移,托住她的两半浑圆:「去那边?」 他说的那边自然指的是中间那张难以让人忽略的kingsize大床。也不知道是他特意安排的还是怎样,这张床从尺寸到垫子的软硬程度,和他常睡的那几张一模一样。 迎亲刚回来时,央仪就坐上去感受过了。 当时没太在意,这会儿被他压着躺回去,背上一硌,搭在他肩胛上的手往身后摸了摸,从滑腻腻的丝绸被面下摸到一手红枣长生果。 她抓着满手「早生贵子」,表情既困惑又可爱。 迫切的氛围一下被打破了。 孟鹤鸣也停下手里的动作。 「先弄地上?」他顿了几秒,「今晚看来只能将就了,这个时间佣人应该不会再来。」 万事有条不紊的孟总也有这种时候啊。 央仪借他的力仰起上半身:「可以弄地上吗?会不会不吉利啊?」 不知是榕城的风俗还是杭城的。 在一些奇奇怪怪的细节上,李茹和黎敏文达成了某种一致,这些必然是两位母亲大人的示意。 两人一筹莫展,但某人似乎对「不吉利」三个字很介怀。最终还是他拍板:「先下来,我看看里面还有没有什么别的。」 男人衬衣领口已经被拽得歪到了一遍,衣摆也露出了一个角,甚至西裤——央仪悄无声息望了一眼,西裤上明显的弧度还没下去。 他伏身,以这么个凌乱的形象弯下腰去,细细检查被面下的一切。晚宴上的金粉还沾在他髮丝上,顽固的一片两片,随着他动作伏低而反射出细微的光。 央仪抱胸站在一旁,好像此刻才真正意识到这是他们的新婚之夜。 过往种种飞快在脑中掠过,篇幅最大的仍是今天令人咋舌的婚礼。她的确如他所说,当了一天这个世界最漂亮的女人。 她有点捨不得,说不清出于对这种感觉的依依不捨,还是对于人生重要时刻即将过去的惋惜。 等男人检查完被面,将床上的吉祥物都请去了一旁的床尾凳再回头,看到的就是她略有些迷茫的脸。 「床上没别的了。」他走过来,手掌在她的腰上,「继续?还是先洗澡?」 失落一下被「继续」两个打散。 但冷了几分钟,再续上之前的事似乎不太可能,央仪还是选择先去洗澡。 今晚不是他们第一次,但一定是最值得纪念的一次。她仍然想以最漂亮的状态来面对,而不是累的酸软的小腿,被巨大射灯烘得微微汗湿的身体,以及仍有髮胶残留不那么柔软的头髮。 只不过这个放松的澡泡到一半,隔壁淋浴房响起开关门声,没多久,男人腰里裹着浴巾出现在她面前。 这里的灯光亮如白昼,央仪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他腰腹上那根没入浴巾下的青筋。 它仿佛富有强大的生命力,只是跳动的节奏,就让她泡在浴池里的腿不由地併到了一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0页 她将身子往绵密泡沫的水下沉了沉,用迷惑的表情问他:做什么? 开阔的空间里一时只留有水声。 直到贴着她坐下,把她安置在自己敞开的腿间,他才懒洋洋地靠上浴缸壁,任由按摩的水珠一下下剐蹭自己的背:「这样泡澡更节约时间。」 央仪被他裹在怀里,身体腾起诚实的反应,嘴上却说:「你急着干嘛?」 他故意曲解,下颌抵在她耳侧:「嗯。急。」 「……」 央仪忍着身体的感觉细细感受了一会儿。 嗯……的确挺急的。 她又何尝不是。 于是扭头,小猫似的舔了舔他的下颌。 身后原本已经逐渐放松的身体倏地紧绷起来,他的手臂环了过来,不偏不倚恰好落在她敏感点上。 「胆子越来越大了。」他的声线暗哑了几分。 「是你自己说急的。」央仪主动仰首,吻他的唇角,「我帮帮忙,不好吗?」 他握住她的手往下,屈指。 「bb好人做到底,再多帮一帮?」 这个澡泡了好长好长时间,重新去淋浴房沖洗后,央仪才耷拉着困到不行的眼皮回到大床上。手指的皮肤已然被泡皱了,再多磨一磨甚至会破。 她蜷起来,手臂仍因为过度酸痛而微微颤抖。 身后有人抱了过来。 她说:「不要。」 「没打算再折腾你了。」他低笑。 央仪撇撇嘴:「你的话现在不可信了。」 说就一次的,结果不止一次。 说只用手的,结果也不只是手。 还说bb乖,你可以的。结果撑得她快要崩溃。 三十几岁的老男人,没事精力那么好干吗?! 有这工夫怎么不去书房多办几件公? 他环在她腰上的手筋脉突兀,仍在热烈地跳动。央仪在他的滚烫里不安地动了动。她的确不信,什么不打算折腾她,不过是豺狼勐兽吃掉猎物前一点小小的抚-慰,作不得数。 神思在睏倦中逐渐模煳,直到睡意来临,她依然强撑着用手掌开一臂的距离,好像这样就不会再惹到他似的。 怀里的唿吸趋于平缓。 孟鹤鸣缓缓撑起身,看了眼睡着的人。夜色美丽,月光从薄纱般的窗帘后透了进来,泳池的水波仍在白纱上蹁跹跳跃。他怀里的人安静地趴在枕头上,以一个很可爱的睡姿蜷缩着,手臂曲起,那么刻意、又无用地与他保持距离。也正是因为这个姿势,他只好伸长手臂,替她枕一枕酸软的脖颈,这会儿难以抽回,早被压得失去了知觉。 等人睡得再实了一些,他才徐徐起身。 针扎般的感觉一阵一阵,逐渐消减。 他低头,无奈地看一眼自己。 家居裤柔软,被撑起的弧度比起西裤更为明显,他食髓知味,远远没过那个瘾。 也或许是新婚之夜还提到了远在澳洲的蠢弟弟,心中不悦,以至于折腾得有些失了分寸。 不过好在近些日子来,他控制得越来越好了。 无论是醋意还是什么其他。 至于那个小混蛋,看来在澳洲生活得很安逸。 有胆子在他头上时不时蹦跶一下了。 要不然,给他澳洲的事业上点难度,小撤几个亿,省的他没事喜欢给国内添堵。 孤身在外,也得活得精彩才是。 他决定,每天一早便给澳洲那边打电话。 至于今晚,还有更重要的事没做。 到楼下等不到片刻,管家就急匆匆地来了。 最近和央仪待的时间长,他知道了不少很有网感的新鲜词。比如此刻,看着管家弯腰敲门,不知怎么,他具象化地认识到了偷感很重这层形容。 他蹙眉:「你在做什么?」 管家被声音勐地一惊,诚惶诚恐抬头,手里的东西一时有点烫手。 他尴尬地立在原地:「那个……少爷,你要的东西。」 什么老派的思想,居然还用旧报纸包着。 孟鹤鸣扫了眼,拿过:「麻烦你了。」 「……不、麻烦。」 要知道这玩意儿岛上根本没有,还是刚才快艇风驰电掣送来的。烫手山芋交出去,管家如释重负。 身后的男人云淡风轻地关上门,一层层拆开报纸,这才露出里面的药膏。 管家很贴心,还多附了一瓶润滑油。 无事生非。 孟鹤鸣在心里骂。 他回到卧室,就着一盏柔和的床头灯,仔细阅读完说明书,这才起身去洗手间,又清洗了一遍手指。 药膏挤在指尖,呈淡色凝胶状,但一碰到她的,变立马被体温晕开了,滑腻腻地滩成一片。 好烫。 那股食髓知味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 孟鹤鸣抿紧薄唇,刚耐住性子,就见床上的人翻了个身。一腿很不客气地搭着他,将他挤在其间当作了抱枕。 他稍稍使力,边分开边哄:「松一松,不打扰你睡觉。」 睡着的人丝毫不配合,反倒从鼻腔发出哼声。 他再去动,她就缠得更紧。 眸色一再深暗,他想到了在水下时依然能摸到的湿滑,仿佛无休无止的泉眼。笑她丰沛,她不恼,反倒把后背抬得更高,方便他作乱。 也是因为难得的主动,他变得失控了。浴缸里玩了两次,第一次察觉到危险,他提前退了出来,滚烫的热流激得她小腹瑟缩。第二次就慢条斯理多了,他承认,深浅交替是男人恶劣的手段,感官暂时被屏蔽,他游刃有余地玩了很久,直到她说困,尖巧的牙齿报復性地咬人。一口咬在脖颈上,脉搏狠狠跳了几下,伴随尾椎骨窜过的电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1页 孟鹤鸣垂首笑了下,也就两次多。 怎么就那么困了。 再不然,婚后那些插花茶艺艺术鑑赏统统改成马术课好了,一是增加体力。 二…… 他也不介意被骑。 第92章 马术 婚后没多久, 孟鹤鸣就让身边最妥帖的那个女性助理到了央仪身边工作。对方大有升职加薪的喜悦,央仪却纳闷,明明在自己这边连件像样的正事都没有…… 这话到方尖儿耳朵里。 方尖儿说:「钱多事少还不用被孟总压力, 我是打工人我都开心哭了好吗!」 钱多不多她不知道,反正事儿的确少了。 助理每天的工作就是帮她安排日程, 但绝大多数时候,央仪是个不愿意过度内耗、并且乐意独自待着的人。偶尔的几节提升自己艺术素养的课, 都被她拖拖拉拉了好几回才去。 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她不太有所谓, 但这会儿压了个孟太太的头衔,她也不能太自我。 有时候晚上孟鹤鸣回来, 她问:「我最近是不是太懒散了?黎阿姨……啊不是, 妈年轻时候据说一个月要开二十几档茶话会。」 「她是她。」孟鹤鸣淡声道,「你做自己喜欢的就是。」 「我喜欢给社交做减法。」央仪诚实道, 「可是这样别人或许会在背后说你。」 「说我什么?」孟鹤鸣问。 央仪想了想, 无非就是那些话, 说他娶了个不善社交的太太, 不配当一个好的贤内助。 见她陷入沉思, 孟鹤鸣捏了一下她的脸颊:「我还不至于在乎这些。比起这个,今天的马术课怎么样?」 听到马术课三个字, 央仪大腿内侧又隐隐疼了起来。马术服有很厚实的软垫,但她依然被颠得难受。 她运动细胞不好, 之前又没怎么接触过这项运动。最初看到助理给她安排马术,她只以为是当兴趣爱好随便上上,足够她在必要的社交场合摆个不算外行的pose就行。没想到对于这件事,孟鹤鸣倒是认真得很, 时不时地问上一两句。 央仪苦着脸:「腿疼。」 男人心肠可真硬, 问她:「是真疼还是撒娇?」 当然兼而有之。 她换下马术服的时候检查过, 磨了点红印子,但比最初已经好上了许多。说是疼,其实卖乖的成分更多。 「你那个沙地马场又不用我当代言人,干嘛这么折腾人。」 她说话时声音很柔软,好像一张无形的网。 孟鹤鸣多少次都觉得自己要溺死进去,随便带一点求饶的意味,他便不可设防地心软了。 可是她体力的确不好,即便不上马术,也总要安排点其他让她好好锻鍊一下身体。不为别的,为她自己。况且最开始的时候,她自己说过骑马好玩,特别刺激。 孟鹤鸣沉吟片刻:「明天我带你去骑?」 你带难道腿就不疼了吗? 央仪腹诽。 但眼见这个月快要到月底,她说过想要回杭城住一段时间,因此剩下的几天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弥足珍贵。 「只骑一会儿。」她勉为其难地说。 嘴上这么讲,第二天央仪还是满怀期待地出发了。 要知道孟鹤鸣平时忙得跟陀螺似的,除了结婚那几天,他一天假都没休过。即便每晚都会回半山,有时候过了凌晨,央仪早都等睡着了。 他们之间相处的时间还是那么可怜。 老徐开车将她送到沙地马场时,孟鹤鸣的那辆车恰好也到了。他一早去了公司,这会儿是从公司赶来。 身上还是一本正经的英式窄腰西装,里边却是一件禁慾感很足的高领毛衣。 他最近好像很爱这么穿。 央仪视线在他身上多停留了几秒,很是赏心悦目。 男人阔步而来,搭着她的腰:「先去换衣服?」 「我们今天在哪儿骑?」央仪好奇地看着空空如也的场地,平时她过来的时候多少也会有其他自诩上流社会的精英在这打发时间,这会儿却是空无一人。 「场内太小了,我带你去外边。」 外边是哪? 央仪的水准还不至于让她独自骑马去外场,之前每次过来,都是由教练带着在场内小跑踱步。 至于常常带她的那个教练,今天也不见人影。 她很快换上马术服,将头髮在脑后梳作一股。从更衣室出来,男人远远就看到了她,原本在与其他人闲谈的他忽然忘了要说什么,被那几分英姿飒爽感染,笑了笑,抱歉说:「下次再聊。」 替他管理马场的负责人笑着点头,很识趣地让出了场所。 孟鹤鸣的手远远朝她摊开,央仪很自然地握住:「你这么快?」 他身上一样是马术服,与平日里西装相比,内敛的气质被英气勃发替代。握紧她的手,孟鹤鸣带着她往里,停在一匹白马面前。 央仪认识这匹马,先前来的时候教练就给她介绍过,说这是孟先生的马,叫约翰森。 约翰森魁梧高大,肌肉勃发。 第一次见她就给她打了个重重的响鼻。 央仪当时问:「这匹马是这里跑得最快的吗?」 以她的刻板印象,孟鹤鸣的东西总是最好的。 教练笑了下,却说:「曾经是。」 「曾经?」 「曾经它斩获过亚洲记录。」教练员顺顺马鬃,心疼地说,「不过后来它的腿断了,差点被安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2页 央仪不解:「只是腿断了就要被安乐吗?」 「是的。因为对马儿来说,断腿是致命伤,几乎不可能痊癒。一旦马腿出问题,无论是手术还是术后愈疗,难度都非常大。它的生理构造註定它必须站着,一旦一条腿出了问题,其他三条不足以支撑它本身的重量,很容易换上蹄叶炎。蹄叶炎大约,和我们人类的癌症晚期有得一拼。」 看着眼前优哉游哉打响鼻的约翰森,央仪一阵心疼,她问:「然后呢?」 「然后好在有孟先生,愿意承担这笔巨额的治疗费用,还请了许多国外专家会诊。虽然对约翰森来说治疗的过程依然痛苦,但它很坚强,它活下来了。」 央仪每次来都会路过看一眼约翰森。 它健康的仿佛从未生过病,鬃毛顺滑,浑身油亮,看起来就是身价不菲的样子。 谁能知道它曾经也差点被安乐呢? 央仪是在这一点点的细枝末节里重新认识孟鹤鸣这个人的。他没表现得那么温润玉如,当然,也不像传闻里说的那么狠辣。 此刻他手掌朝下,正温柔触碰着约翰森的前额。 央仪从旁看着,忍不住问:「今天是带它出去吗?」 「是。」孟鹤鸣扬了下唇。 「可它不是腿不太好吗?」 「它现在很健康。」男人侧头,异常温柔地说,「我们把它当正常的小马就行。」 仿佛通了人性,约翰森从鼻腔发出重重的响声,以示贊同,四个蹄子迫不及待地原地踏步起来。 他又偏头,与约翰森耳语几句。 约翰森黑幽幽的目光望过来,定在央仪脸上,而后朝她打了个响鼻。 男人低笑出声:「bb它在邀请你。」 无论多少次,被他叫bb还是会脸红心跳。这是他们很私密的称唿,当着一匹略通人性的马,她也有一种被窥探去了的感觉,手心发烫。 最终被他扶着跨上马鞍,一眨眼,男人小腿一蹬从容地坐了上来,双手从后环住她:「我们出发?」 风从耳边温柔抚过。 约翰森熟识路径,嘚儿嘚儿地小跑出沙场。它的确是健康又快乐的小马驹,央仪不确定它到底多大,只是从它轻快的步伐里判断,它一定有颗年轻的心。 他们从沙场一路跑至棕榈道,又去了海岸和金沙滩。隔着绿化带,那头车流涌动,这里慢时光似的浪漫,仿佛两个世界。 配合每一次唿吸和起伏,男人耐心地教她怎么使力,怎么配合约翰森的步伐。 好多回教练嘴里的口号在他这里变成了手把手的指导,甚至在她发力不对的情况下,他还能游刃有余地松一条手臂,侧身去碰她的小腿。 大概是力气终于用对了,今天这一趟远路并没有让她感受到马鞍磨大腿的难受劲儿。 反倒是时不时贴着她后背的滚烫拥抱,让她多次忘了自己是在马上,误以为是在半山卧室,被他抱在怀里,一耸一耸地颠。 户外空气清新,这种带颜色的想法只在脑海中形成了短短几分钟便忘了。 在他的带领下,央仪重新拾起第一次骑马时的快乐。兜风回到室内,她竟然还意犹未尽。 孟鹤鸣率先横跨下马,拍拍约翰森的脑袋,又来接她:「今天怎么样?腿疼吗?」 「好像不疼。」央仪如实禀报,「用对了力气就不磨腿了。」 「下次还来?」他笑着问。 央仪没那么抗拒,点了点头:「来吧。」 走了几步,她忽然说:「我之前的教练好像没你教得那么细。他有点儿太谨慎了,一边怕我碰了摔了,一边又不敢真的放开指导。」 个中缘由,孟鹤鸣当然知晓。 马场是他的,她现在是这里半个主人,出于对夫人的敬而远之,也出于对孟总这个词的震慑力,放眼整个马场,哪个教练敢真的放开。 孟鹤鸣笑了声:「听起来,孟太太更满意我了?」 这是什么奇怪的cos? 央仪看着男人俊逸的眉眼,鬼使神差就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以后我每次来上课,你都在?」 「当然。」他颔首,「为孟太太服务是我是荣幸。」 央仪佯装思考:「像你这样技术不错的教练,课时费不便宜吧?」 「自然。」男人说。 「我是有一些闲钱不错……」她苦恼地说,「可是我先生管我很紧的。要是知道我专门上你的课,说不定就会醋意大发——」 「醋意大发。」孟鹤鸣意味深长地念了这几个字,问她,「会做什么?」 「会凶我。」 「毫无绅士风度。」他评价。 央仪胆大地说:「还会把我按在更衣室的墙上。」 「嗯?」 「后面就不太好展开了。」她弯起眼睛狡黠地笑起来。 大概孟鹤鸣是不会懂这些晋-江梗的。 央仪得意地想。 只不过在进入更衣室的下一秒,门被重重带上,她忽得被身后危险的气息笼罩,定在了墙边。 央仪:「……啊?」 孟鹤鸣掌着她的下颌抬起:「不太好展开的那部分,我不介意用行动来替代。」 第93章 烦忧 七月末, 杭城郊区新的儿童福利院建成。 前来剪彩的除了当地要员,还有这间新福利院的背后投资人。 「听说投资人的太太就是杭城本地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3页 「对啊,这两年我们杭城多了很多投资项, 都是那位带来的。所以这次剪彩搞得特别隆重,大场面。」 「都快到时间了, 怎么还没见到真人?」 「喏喏,那不就是了!」 话音刚落, 梧桐成荫的柏油路上驶来一队清一色的黑色奥迪, 大有举办运动会时接待外宾的架势。 「来了来了,要下车了!」 「一群中年男人的社交罢了, 有什么好看的, 咱们做好分内工作就好——」 先是一条长腿落地,垂坠熨帖的西裤下, 皮鞋泛着锃亮的光。往上, 是扶着门框的一双骨节分明的手。 「——这个手还不错, 保养得挺好。」一直唱衰的调子忽得变了变, 几秒后, 变成倒吸凉气的动静。 「……我没看错吧?好年轻。」 另一人也呆呆点头:「好帅。」 又是十几秒。 另一边后座也有人下车,是位女士, 长发柔顺地挽在脑后,穿一身法式撞色方领连衣裙。她的锁骨平直精緻, 大方地露在方领之外,中间坠一枚小巧的珍珠项鍊,周围一圈钻在走动间浮金跳跃。 先前下车的男士这会儿已经走到她面前,动作自然地将她的手轻轻一握, 随后才不紧不慢步入现场。 刚夸完「好帅」的两个脑袋凑在一起, 词彙匮乏地赞嘆:「好漂亮。」 「嗯!好般配!」 和孟鹤鸣的那场婚礼, 关注度一度让央宗扬上了一个多星期的热搜。热搜词条包括但不限于#央宗扬国民岳父、#央老师书中谈婚姻观、#央老师笔下爱情、#央宗扬女儿大婚、#结婚现场路透图。 纷纷扬扬闹了很久,等着吃瓜的网民也没吃到一张真正的照片。顶多就是一些海面上络绎不绝的游轮图。 一度有人探讨,是不是拍到照片的那些人还没来得及发,就被背后的人给买断了。 于是当旁人第一次看到他们,并不会与网络上曾经火热的词条相联繫,只会本能地赞嘆眼前纤秾合度的美,并且把他们当成是普通年轻富商、以及他的太太。 机灵一点的那个掏出手机,快速拍了两张照,角度不够好,只剩两个并肩而行的背影。 不过好在男女都身材靓丽,即便如此,照片依然很有氛围感。 在某书上发布不过十几分钟,贊评哗哗上涨。 【哪个明星?背影没猜出来】 【明星出来哪敢这么手牵手啊!男帅女靓,我猜是什么电影海报路透?】 【就一个背影你怎么看出来靓的,笑死了?不会是水军下场吧,先狂吹等吹完了官方再来认领】 【感觉!感觉你懂吗?这个背影,正面不会差到哪里去的,,这点嗅觉都没有喷什么喷?】 作者出来回覆:【姐妹们误会了哈,我没讲清楚,这是个公益活动,拍的那两个应该是榕城一个很有钱的投资人和他太太,不是什么明星哈】 【我靠,真三次元啊?对不起,颠覆我对三次元有钱投资商的刻板印象了……】 【来个榕城的速速解码】 【榕城的有钱人蛮多的,光一张图说实话不太容易解码,不过你们还记得之前榕城有场很奢侈的婚礼吗?就是央……嗯,懂的都懂,不细说了。他们一个榕城人,一个杭城人,我觉得好像都对得上。】 【什么?我跟我姐妹安利过好几次那场婚礼,简直是爱情童话设定啊!男的矜贵稳重大佬,女的书香门第美人,我当时磕生磕死,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磕到现场图,也没有磕到过合照,如果真是那对的话,我又可以了?这个帖子先mark继续给我姐妹安利】 【楼上ip令人信服,我也磕一个】 【刚去搜了下那个投资商的家族产业,官网上有他照片。说实话,我刚点进去没看新闻标题的时候以为是他们名下的什么gg代言,还想说请的是哪个男明星怎么不眼熟……救命,他颜好高】 【看了回来+1,同救命!】 【所以这张照片……】 【人头担保十有八九,真的。】 榕城孟家很低调,相关孟家的热搜是上一个撤一个,这次创词条的人学聪明了,只说福利院不提榕城,更不提孟姓。于是词条罕见地在前十挂了许久。 等崔助过来报告的时候,网友该扒的已经扒得差不多了。 新福利院窗明几净,男人安坐其间倒是将工作上的气场都带了出来,要不是底下有数十个小脑袋眼巴巴地看着,真让人以为是什么严肃的会议场合。 他淡声问:「后续什么影响?」 崔助答:「榕城那边没有波及,倒是您的岳父央老师,又喜提了几次热搜。」 央仪听闻,忍不住莞尔:「爸爸每次都中枪。」 「爸是名人效应。」男人略无奈地看她一眼,随后问,「已经撤了?」 「是的,目前相关热搜都撤了。」崔助说,「不过福利院这边的我们做不了主,我想是否需要和院长商量一下。」 孟鹤鸣点头。 于是崔助很快找到院长商议。 那头在商讨热搜的事,这头小朋友的热情持续高涨。平时来福利院的人不多,大多数小朋友对陌生人的态度既紧张又期待,或许是这里的志愿者老师同他们说过,好好表现,当有陌生人来这里,就有被认领到新家庭的希望。在巨大的憧憬下,他们毫不放过表现自己的机会。只有坐在角落的小男孩,在他们特意望过去时,才会露出腼腆的笑,那个笑多半是朝着央仪来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4页 孟鹤鸣很少有这样亲自参加公益的时刻,他愿意为此花钱,却觉得扮演和善是一项极为浪费时间的事。 今日出现在这,也不过就是当时为了讨她欢心一系列后续的余波。 他随口问:「认识?」 央仪发完捐赠的绘本回来,点头:「我之前来画墙绘的时候,他经常过来找我玩。」 「喜欢小孩?」他又问。 这话仿佛有别的含义,央仪顿了下:「你呢?」 「我无所谓。」男人答。 孟鹤鸣小时的生长环境有兄长,有幼弟,这些央仪都已经了解透了。他并不觉得自己是个完美的小孩,甚至一开始就贊同人之初性本恶,要是他哪天说我们就这样一辈子不养宝宝,她都觉得很正常。 但央仪是在爱的浇灌下长大的,她其实很喜欢柔软又弱小的东西,本能的保护欲膨胀,小猫,小狗,小朋友,都是她无法抵抗的对象。 她正犹豫着怎么说。 院长刚好过来,告知他们网上的事情他们福利院不在意,更想借这一波的热度让福利院好好出现在公众视野里,这样对这些小孩将来的领养或许能有帮助。 央仪下意识去看孟鹤鸣,她以为他不太贊同,毕竟网络上巨大曝光量等同于一枚不知道杀伤力的王炸,谁知道后面会不会又被扯回到孟家上来。 静了半晌,男人只是颔首:「按照你们的意思来办。」 她不去质疑孟鹤鸣的决定,自己拿出手机看了眼,词条还在前排,并且仍有上升的趋势。 底下回復的人越来越多,关注儿童本身的也有,不过绝大多数还是在借这条隐晦地讨论图片里的两个人。 她是当事人,暂且还没做到毫不在意他人评判的境界。随意浏览了几页,暂且都是积极的一面。 她将评论区他们俩的背影照保存了下来,定定地看了一会儿。 男人注意到,偏过头:「怎么了?」 「拍得还挺好看的。」央仪举起手机给他看,嘴边噙着一个若有似无的笑意,「我存下来当屏保。」 光天化日,房间里还那么多屁大点的小孩。 孟鹤鸣忍住想要吻她嘴角的冲动,说:「他们手里没有合照,你手机里难不成也没有?」 有是有。 央仪却弯起眼眸:「不一样,那些拍得太刻意,要像这种无意间透露的氛围才最好看。」 照片上,他握她手的姿势很娴熟,头颈微微下低,仿佛随时随地都在照顾她情绪似的拉近距离。 孟鹤鸣看了几秒,第一次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到爱一个人时是什么姿态。 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 他将来会用同样的爱对待另一个人吗?哪怕那个人是他们俩爱情的结晶。 对着一个小小的身体,或许像他们俩其中的一个,他是喜欢多一点,还是冷淡多一点。 孟鹤鸣暂时理不清。 回去的路上他一直被这个问题烦扰,只不过他惯会隐藏,没人能发现他的心事。 晚一点的时候他找苏挺,苏挺和他太太这会儿已经彻底觉得二人世界无聊,正在努力造人阶段。 听闻他今天去了福利院而后开始发癫,很好奇:「你是看小孩可爱,迫不及待了?」 「不是。」 孟鹤鸣想抽菸,手在空空如也的裤兜里摸了又摸,才想到自己已经戒菸快一年了。他有点烦,把空着的手搭在露台栏杆上:「要孩子是迟早的事,我没说过我不要。」 「那你在烦什么?」苏挺灵机一动,「难道你没能力?啊,其实……现在科技挺发达的……」 孟鹤鸣太阳穴狠狠一跳:「嘴巴不要可以捐了。」 苏挺迟疑了一下:「……那不然?」 大半夜的聊后代,排除不想要,排除没能力,还能有什么? 房间内。 央仪正在安静翻阅绘本,她即便不说话,嘴角也有淡淡的弧度,看起来温柔又有耐心。 事实也是如此,她为此早就做好了准备。 健康的作息和饮食,尝试各种各样原本不感兴趣的运动,还有藏在书房最下排角落的育儿书。 孟鹤鸣深深舒一口气,像是抱歉: 「我只是在想,我能不能当一个好父亲。」 第94章 澎湃 央仪原生家庭幸福美满, 小时候愿望是期待李茹给她生一个弟弟或者妹妹,再长大一点发现不现实,因为恰好赶上了计划生育这一代。 于是期待转变, 希望家里能养小猫或是小狗。 万分可惜,在猫舍逛了几个星期, 她发现自己有过敏性鼻炎。一查过敏原——动物皮屑。 养小动物的梦瞬间支离破碎。 央宗扬安慰:「要不你养只小鸟吧。」 小鸟也好,可毕竟不是毛茸茸, 福瑞控的某人含泪拒绝。 当初的愿望转嫁到了自己身上。 她不是没期待过有一个像自己的小baby。 甚至在遇见孟鹤鸣之前, 她和方尖儿探讨过年轻该浪则浪、将来去国外精-子库挑一个优质精-子喜当妈的可能性。 当然这种讨论是不可能跟李茹他们说的。 毕竟代沟在,腿不保。 和孟鹤鸣结婚后没多久, 她就考虑过关于小孩的问题。最初只是李茹无意间问一句, 打算什么时候要? 她主打一个随遇而安,一时没了主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5页 而后当初对小朋友的喜爱如雨后春笋般倏地钻了出来。 要回去和孟鹤鸣商量吗? 答案是不。 他好像并不那么想要孩子。一是他从未主动提过, 二是黎敏文煲了靓汤叫上他们的时候, 他总有些许不耐烦。汤里放了许多补气养元、滋阴补肾的药材, 央仪想, 他大概是知道什么意思的, 表现出不耐,那必然就是对着背后的目的感到厌烦。 回到半山, 每次弄到半夜,要不就是做好了措施, 要不就是临到关头紧急退出来,汗一滴滴往下滚,和他滚烫的身体一样让人颤慄。 当时没想太多,但现在细细地探究, 他应该是不喜欢小孩的。 这和他当初不小心弄在她身体里却气恼她吃避孕药不一样。那次是男性天然的繁殖欲作祟, 一想到她不愿意生他的孩子, 他会自然而然感到不快。 但真到了要把这件事摆到檯面上来考虑的时候,他的心思或许也就淡了。 这趟杭城之行,李茹又偷偷提了一次。 以为是他们俩都不想,李茹从她这做突破,说什么早点儿养了早点儿恢復。要趁着年轻,身体状况都好。 将来若是再想要,容易有各种各样的状况。 央仪托着腮懒懒地说:「我知道我知道,可是生孩子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呀。」 「也是,鹤鸣太忙了。」李茹成功想歪,「他行程那么多,力不从心也是有可能的。」 「……」 力不从心?那真是小看他了。 他只是单纯地享受过程,不期待成果。 关注她肚子的人太多了,甚至网上还有讨论楼,网友纷纷调侃他们,想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要,好赶上投胎的好契机。 央仪不想被压力,敷衍地跟李茹说顺其自然。 八月初回到榕城。 白天在房子里随意晃悠的时候,央仪忽然发现书房最底层书架、她偷偷放育儿书的那个地方,似乎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或许是调颜料的习惯,她放东西喜欢把同类颜色的东西归到一起,譬如色系相近的书封。 而现在书架上的那一排书,显然有了与她不同的排列逻辑,排列的人对规整度要求更高,比起按颜色划分,更喜欢按高矮厚薄,鳞次栉比地这么排下来。 抽出几本翻了翻,里边甚至多了钢笔锋锐的划痕。 书房平时打扫都是管家亲自做的,连佣人都不曾进过。管家很讲分寸,自然不会来动书架上的东西,唯一可能在这翻看的,大约只剩孟鹤鸣了。 他是强迫症作祟,顺手给这些书重新排了顺序?还是忽然对陌生领域产生了别样兴趣? 晚上他到家,央仪忍不住揪着他的领带问:「书房那些书,是你动的?」 男人配合地俯身,让她更方便揪取他的领带,眉眼间神色淡淡:「你是指《健康育儿百科》?还是《儿童行为心理学》?不然就是《3岁前的准备工作》,《亲密育儿指南》和《父母能教的社交学问》。」 央仪惊讶地攥紧手指:「你都看了?」 「粗略浏览,算不上看。」 有谁粗略浏览还用钢笔做笔记的啊? 这种时候别太谦虚了! 她松了下手里的力气,嘟哝:「你怎么想到突然看这些了……」 孟鹤鸣抬起手,手指覆在她的手背上一根根贴着,就着她的动作解开自己领带:「我问了苏挺,这种事除了身体,还需要心理上早做准备。」 丝绸领带的顺滑质感在指尖滑过。 央仪诧异地抬了下眸:「你不丁克了?」 男人更是不解:「丁克?」 两人对视数秒,央仪轻轻地啊了声:「我说错了。」 他仿佛无奈,嘴唇动了动:「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会胡思乱想。」 「因为你以前不关心我呀。」 「……」 她笑着取走领带,挂到一边:「开玩笑的。」 等回来,又托着腮好脾气地看他,嘴边笑意吟吟:「还有呢?苏律师还怎么教你了?」 闻言,男人故意挑了下眉:「今天就非得提他?」 现在央仪自有一套拿捏他的办法,塌了下腰,挂在他身上,两条藕白的手臂绕过颈侧环住:「孟鹤鸣,你给我好好说话。」 「……」 敢这么跟他说话的人,世上就这么一个。 孟鹤鸣微抿薄唇:「行。」 他右手用力,把人託了起来,就像抱一个树袋熊似的将她托到中岛台上:「苏挺还说了,能不能做一个好父亲最重要的是……」 「嗯?」 「情绪稳定。」 他深沉的眸光落下:「这点我应该能达标。」 「所以,你不是在开玩笑?」央仪再三确认,「怎么说呢……要bb不是养小猫小狗,当然我也没有说小猫小狗就能随便养的意思。我的意思是……」 她顿了顿:「如果是因为我喜欢,你配合,那没有这个必要。而是你自己也真的想要才去做这件事。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孟鹤鸣点头。 央仪又说:「所以你是真的想要?」 「想。」他说。 晚上回到房间,央仪没来由地紧张。她今晚做了一整套的护肤,连泡澡时用的精油都比往日要多一点。他们婚后极少有不做措施的亲密时刻,偶尔一两次,那种感觉的确让人心猿意马。料想今晚说好了,必然会真刀真枪地来,于是从回房起就开始心不在焉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6页 床头摆一本画册,她翻了几页,心绪不宁。 注意力其实全在外边来回的脚步声上。 孟鹤鸣还在接一通电话,声音压得低,却不难听出是工作上的事。这个点国外正上班,他讲的是英语,发音醇正好听。 央仪隔着虚掩的房门,能猜到外边的景象——男人边说话,边漫不经心地踱上两圈,空出的手时而搭在沙发靠背上,时而带着思考意味地敲两下指节。 他的手指很漂亮,做什么动作都有种养尊处优的优雅感。甚至是一些不入流的事,在他手上都显得格外赏心悦目。脑海里想法开始跑偏,等待的时间也愈发漫长起来。她难得烦躁地合上书,绯云从脸漫到了脖子根。 这通电话过后,听声音,他又去了趟书房。 中间有一大段时间再没响动。 央仪耐不住性子,起身走到门口,贴着门,她隐隐听见客卧敞开的大门里传出声音。 假装出去倒水喝,路过时她特意看了一眼,客卧卫生间的灯亮着,水声哗哗,他不知怎么是在客卧沖澡。 央仪回到房间,重新把画册摊在腿上。 翻了一页又一页,快接近末尾,脚步声终于往主卧这边来了。 一盏柔和的床头灯,把她整个人都笼罩在里。 孟鹤鸣顿了一瞬,问:「还没睡?」 又不能说特意等他是为了什么,央仪没抬眼,假装认真翻书:「没呢。」 「我进来拿件衣服。」他视线掠过,慢条斯理地说,「一会还有个会,今晚可能就睡客房了。」 「……」 准备了半个晚上的事儿被一句话打了回去。 央仪嗯了声,合上书。 她转头去拧檯灯,被人按住手:「是在等我?」 「现在不等了。」她直白地盯着他,如实道。 被她仍然热烈的眼神盯着,身体忽得就窜起了奇怪的电流。再一联想今晚他们说过的话题,男人骤然定在原地。今晚他只是表态,想着来日方长。 尤其是中途被一通越洋电话打断,某些旖-旎的心思只好暂搁一旁。在客卧洗澡,也是为了不吵着她。 如今再看,灯光下她的眸色清澈却柔软,带着几分欲拒还迎的心思。他就这么走不动路,再也跨不出一步。抬腕看表,距离定好的会议还有半个小时…… 仓促是仓促了点。 但—— 视线描摹过她小巧的鼻尖,饱满的红唇,再到锁骨下浑圆的起伏。他喉结不可控地滚了一下,抬眸:「一次?」 「不要。」央仪拉高被子往下沉了沉,只露出一双眼睛,「说的好像我很迫切一样。」 薄被底下,脸早就红透了。 她的态度尤显刻意:「半次都不行。」 男人骨子那点天然带有的叛逆还未完全根除,听到半次都不行挑了下眉。于是刚戴到腕上的表又摘了下来,啪一声丢在床头。解开领口第一颗扣,之后是第二颗。 央仪声音闷在被子底下,听起来瓮声瓮气的:「你干嘛?」 男人手臂一抻,灵活地抓住她被子下的脚踝。虎口卡着小腿一路往上,直到她鼻腔里闷声出声。他敛眸,上半身野兽般伏了下来:「治治你口是心非的毛病。」 第95章 bonus 会议最终延迟了半个小时。 等在大洋彼岸的下属收到的通知是由于技术问题, 网络不稳定,稍作延缓。 半小时后,男人衬衣笔挺, 神清气爽地出现在摄像头下。现在国内时间应该是夜里十一点多,他脸上丝毫看不出累积了白日一天的疲倦, 鼻樑上罕见地架了副眼镜,凌冽的眸光被镜片中和, 显得温和又充满绅士气度。大概是这幅眼镜给人的错觉, 这场会议持续期间,总觉得老闆今晚心情很好, 比平日更好说话。 当然, 不会有人知道镜框下,与鼻托重合的地方, 男人高挺的鼻樑上多了一处尖细的伤口, 像是被猫爪子挠的, 在白皙的皮肤上很是突兀。 家里没有猫, 唯一能造成这道伤口的…… 男人眯起眼眸, 又不受控制地想起她愉快时的模样,手指不断痉挛, 没地方抓,于是求生似的在半空举起, 本意是想捧他的脸缠着他要吻,一不小心就挠了这么一道。 比起她,其实孟鹤鸣心里更爽。 肌肤相贴的愉悦是任何时候都不能比拟的,肉贴着肉, 亲密无间地吮吸着他。 因此一不小心头脑发热要两次也不能全怪他一个人。 接下来几天去公司。 下属们同样发现老闆戴了一副银边平光镜。 平时众人都对老闆敬而远之, 即便汇报工作也尽量保持安全距离, 先是有人无意间提了那么一嘴。 【孟总鼻子上好像有伤?】 【不确定,一会进去时候再看看】 没有人不喜欢吃瓜。 后面几个汇报工作的同事都有意无意地往老闆脸上瞧,起先还好,老闆注意力都放在工作上。后来大概看得太肆无忌惮了,老闆反手叩了叩桌面:「在看什么?」 「孟孟孟孟孟总,那个……这副眼镜真好看。」 男人向后仰靠在椅背上,慢条斯理:「我太太挑的。」 【没天理啊,我是进去汇报工作的,怎么还被秀了一脸啊?双重伤害,我申请劳动仲裁!】 【笑死,你还挑上了,换以前你多少得刮层皮再走。怎么?好日子过多了怀念从前风里来雨里去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7页 【……感谢总裁夫人】 【所以没人在意老闆脸上的伤了?】 【还要怎么在意?还能怎么在意?动点脑子吧!!!一个已婚成年男人过一夜脸上多一条要伪装的抓痕,你觉得是因为什么?括弧仍在蜜月期,括弧毕】 【…………】 【……我也申请劳动仲裁】 这些骨干万万没想到,接下来跟着孟总的大半辈子里,申请劳动仲裁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后半年很忙。 孟鹤鸣几乎每个月都要在国外待十天半个月,一回家,不先到公司也不去孟宅,径直回半山。 有时他提前打电话告知,有时就搞突袭,电话里说着一时半会回不去,实际上人已经马不停蹄地上了飞机。 这次比往日都要赶。 不是因为濒临双旦赶着回家过节日,而是从助理那得知,这周央仪去了两趟医院。 单子她藏在手里,没让孟家的医疗团队过目。 昨晚电话里,孟鹤鸣说后面一周还有三个国家要访问,但听到这个消息没多久,他就改变了主意。 此刻落地榕城,已经是半夜。 徐叔来接了他往半山赶。 车里,徐叔略显无奈地说:「是我失职,连我都不知道总裁夫人自己去了医院。整个这一周,她都没有用过这辆车。」 「不用自责。」孟鹤鸣捏了捏眉心,「她是刻意避着的。」 相处时间久了,徐叔忍不住关心:「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昨天视频我见她还好好的。」男人摇头,「不像。」 「……那可能只是例行的检查身体。」徐叔安慰道。 安慰其实很苍白,只是例行检查,为什么要避着孟家的医疗团队自己跑去约号。 徐叔在心里嘆了口气,忽然灵光一闪:「会不会是?」 男人抬眸:「嗯?」 「那个,我老婆刚怀大儿子的时候偷偷摸摸自己跑去医院做的检查,瞒了所有人。」徐叔说着脸上的表情轻松起来,透过后视镜,望向后座略有些不解的男人。 「点解?」 「女人的心思嘛。」徐叔笑笑说,「为了给全家一个大惊喜。」 徐叔说完,发觉后车厢忽得静了。 他从后视镜看,只看到男人眉心紧锁的模样。过了不到一分钟,男人似乎受不了车厢温度,解了西装扣脱在一边。徐叔调低热风,又过了一分钟,再往后看,男人连领结都揉皱了。 原本还诧异,但一想到年轻时自己刚知道老婆怀孕时的心情,徐叔忽然通达。 他揉揉鼻子,抿着笑继续开车。 车刚停稳,后车厢已经传来的关门声。 徐叔嘿了一声,探头出去看,他那个沉稳有度的老闆长腿一迈,三步并两步迈上台阶,物业经理同他打招唿都没看到,整个背影仿佛写着几个字:我很着急。 再看后座,脱在那的西服都忘了拿。 再怎么心急火燎,到了电梯里,孟鹤鸣还是稳了稳心神。他知道徐叔说的只是一个可能性,并不代表事实就是如此。 可一旦打开这个可能,他便止不住地往那想。 月初连着好几天,他都是毫无保留射进去的,满满当当弄得她气恼地说胀。上个月也很努力,确切地说,应该是在两人提出确定要宝宝以后,他一直都很努力。 可是好消息迟迟不来。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 他的大脑逐渐淡化了这件事。 经徐叔那么一提醒,孟鹤鸣像被打通了四肢百骸似的,有股说不清的热潮顺着血液横冲直撞。 常年四平八稳,他都快忘了被热忱沖昏了头是什么滋味。现在心里轰轰隆隆,几百台大型机械同时开工都没他心口那么喧嚣。在光亮的电梯壁里看到自己露出青灰的下颌,他终于感觉到神思回到了现实。 按亮开门键,从容不迫地迈了出去。 这个点央仪已经睡了。 客厅拉了一层白纱窗帘,花园灯透进来些许微光,配合柜面下的感应光带,能勉强看清屋里的陈设——沙发上放了几本画册,矮几上有一杯未喝完的牛奶。路过墙边垃圾桶时,桶盖感应到人声,自动开了。 他瞥一眼,看到几张撕碎了的纸。 孟鹤鸣停了停脚步,从旁离开。 几步之后他又折回,目光幽深地落在敞开的桶盖上。 几分钟后,客卧卫生间响起簌簌水声。 男人慢条斯理地洗干净手,又拿了衣服就地沖了个澡,等一切都做完,轻手轻脚推开主卧的门。 床上央仪睡得正熟,以一个保护性的姿势向左微微侧卧,腰下还垫着一个软枕。她平时睡觉就乖,特别是累极了,一沾枕头就能睡着,中途连姿势都不怎么换。 孟鹤鸣放轻脚步,在她空出的另半边坐下,手指控制不住地碰了碰她的脸颊。 羽毛般轻柔的一下,她却眼皮抖动。 过了会儿,迷迷煳煳抬眼:「……嗯?谁。」 「我回来了。」他低声。 睡的朦朦胧胧,大约早忘了他还有三个国家要飞,央仪抱紧被子点了下头:「嗯。」 这声之后没了声音,看来是又睡着了。 孟鹤鸣没再扰她,在一旁躺下。 连日繁忙让他也睡得很快,再次醒来是早上,没来得及看几点,就发现一双干净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他伸手,揉了揉对方的头髮:「醒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8页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央仪半跪在床上,迷惑地看着他。 闻言,他笑了声:「昨晚上我还以为你被我弄醒了。」 央仪摇摇头:「毫无印象。」 前几天起她总觉得自己反应有些钝,干什么都心不在焉的。直到经期忽然延迟,她勐地就想到了什么似的心口一跳。 这半年不是没闹过乌龙,于是她第一时间想的是自己偷偷摸摸去医院查。 检验单子就在床头柜里。 两次检查中间隔了一天,hcg翻倍良好。 但这个好消息,目前连李茹都不知道。 央仪抿住唇,心思又飘摇起来。是一会儿直接拿给他看?还是找个特别的时机? 要怎么说? ——孟鹤鸣,我怀孕了。 平铺直叙毫无感情,pass。 ——那个,你要当爸爸了。 不行,太普通太没有创意,pass。 ——三十来岁的老男人还挺有用的嘛。 还是算了,这么皮后果会很惨。 pass。 想来想去,央仪找不到合适的开场白。 她独自在这纠结,没听到男人已经喊了她两声。 「啊?什么?」她突然回神。 「我说我准备好了。」男人老神在在地说。 她有点懵:「准备什么?」 「没有话要跟我讲?」他云淡风轻丢出一句,「挂号单还在外面垃圾桶里丢着呢。」 「……」 数秒后,央仪反应过来:「孟鹤鸣,你们孟家的人居然还会翻垃圾桶???」 男人状似无辜地低笑:「它就这么敞着,我也没办法。」 「……」 还什么惊喜? 这都被他发现了! 果然孟鹤鸣这人的浪漫值很不稳定,忽上忽下。央仪一时语塞,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两张纸,丢在他面前:「自己看吧。」 他拢了下手指,确保自己不会因为紧张而揉皱纸张后,才拿起,用研究上亿合同的态度认真研究了数秒,忽得抬眸:「怎么看?」 「……」 这天底下果然还有孟总不在行的事。 央仪慢慢露出笑,指着其中一行数据:「这个值越高,说明宝宝越安全。」 「那现在?」他皱眉。 「ta很好。」央仪莞尔。 唇边笑意还没来得及淡下去,她就看到男人捏着这两张纸下床,心平气和地走到她这边,俯身,先是用力,而后突然意识到自己动作莽撞,赶紧收了力气,很轻地抱了她一下。随后他便开始在房间里徘徊,从床头到床尾,再从床尾到电视柜,沙发,贵妃榻,能走的地方都被他走了数个来回。 最后停在窗边,他拿起手机。 央仪哎了一声:「我还谁都没说呢,你要干嘛?」 干嘛? 还能干嘛? 先通知财务给上上下下几万个员工发个bonus,普天同庆一下。 第96章 胎教 bonus最终被央仪按了下来。 她最近发现对孟鹤鸣, 用看似离谱的手段最有效,比如玄学。 「听说前三个月不能大肆宣扬。」 男人打电话的手顿住:「几个月了?」 「还不到四周。」央仪用手指比了个数字,「ta现在还是个小种子, 都没开始发芽呢……医生说再过两三周可以去照b超,会看到一个小小的胚胎囊。嗯对了, 还会有心跳。」 她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始终微微上扬。 孟鹤鸣怔了怔:「好。」 而后他继续转向窗口,拨下一通电话。 「你还在打给谁?」央仪露出些许迷茫。 「这里太小, 我叫人把度假岛那边收拾出来。足够放得下一支完备的医疗团队。」他语速平稳, 「岛上空气更好,适合养胎。」 「可是……」央仪挑不出不对来, 只是沉吟, 「那里离市区好远,来往还要坐游艇, 会不会不方便?」 「不会。」男人淡定地说, 「你需要什么让人带着直接上岛。想购物让人送lookbook, 想看电影我联繫片源上岛放映, 想约朋友可以安排他们海岛度假, 想做什么都没有问题。」 「……」 是不是有点太浮夸了? 但是看他格外沉稳的神情,又不像是在开玩笑。孟鹤鸣这人什么都好, 就是太四平八稳了,惊喜在他这儿都变成了波澜不惊。 没意思。 央仪撇撇嘴。 听到电话接通, 那边讲了什么。 男人沉吟的面容在晨光下深邃又俊朗,半晌,他郑重地点了下手指:「抱歉,打错了。」 「……」 好吧, 四平八稳的人设就地崩塌。 这还只是个开端。 第一次听到baby心跳, 沉稳的某人打翻了医生桌上的水。第一次拍到baby照片, 半夜起来,央仪看到他拿着那张丑丑的四维单在灯下聚精会神。 第二天起来问他:「昨晚在看什么?」 他竟然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baby眼缝像你,嘴巴像你,鼻子暂时看不出,不过大概率和我一样。你看,这里有个稜角。」 央仪迷茫地看着那一团,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她问:「所以呢,你的评价是?」 「很漂亮。」他说。 「……」 她这个被激素疯狂影响的人都没有生出过如此离谱的想法。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漂亮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9页 孟鹤鸣的daddy滤镜很厚。 联繫到他在她怀孕前的担忧——疑心自己不能成为一个好父亲——央仪认为是的,他的确有这个可能当不了一个好父亲,不是因为严厉和对孩子缺乏管教,而是太溺爱了,会把小朋友宠坏。 她有意无意地在育儿书上划横线,折角,放在一切尽可能叫他看到的地方,用无声的抗议表达:daddy,你需要收敛。 在他们怀孕期间,苏律师的孩子率先出生。 先前意外怀上的那一个他们最终没打算要,正儿八经调理了大半年(尤其是心理上充分做了准备后),他们才觉得自己足够当一对合格的父母。 最终这对合格父母迎来了自己第一个小孩。 出生第二天,央仪和孟鹤鸣去看过。 本来孟鹤鸣打算单独去探望的,耐不住央仪在岛上实在无聊,正想藉此机会好好出来透透风。 加之医生再三保证,说她最近状态很好,身体底子也比之前强,适当的运动和愉悦的心情在此阶段必不可少。孟鹤鸣也就妥协了。 让一个固执的人妥协不容易。 尤其是显怀后,她的先生变得风声鹤唳。 整个放风期间,他的视线总是若有似无地停在她身上,即便是看到摇篮里安静吸吮手指的小婴儿,他都只是一眼略过,而后周到夸赞:「很可爱。」 苏挺人逢喜事精神爽,没看出他的心不在焉,满心满眼都在自己刚出生的女儿身上——小小的,皱皱巴巴,还未彻底展开的小脸。 他同意:「确实可爱。像天使一样。」 央仪则是认真地向苏太太取经。苏太太状态很好,一边跟她说心惊动魄的经歷,一边夸赞无痛真是人类福音。央仪还无经验,听得心肝直颤,手也紧张地捂住肚子。 她以为这里的话题传达不到两个还在商业互吹的男人身边,没想手忽然被人握住。 侧头,看到孟鹤鸣沉稳的眼神。 他们之间的默契足够让她看懂他眼里的内容。 别怕。 很简单的两个字,央仪却奇蹟般地得到了抚-慰。 想来也是,孟鹤鸣那副恨不得将所有排得上名号的专家聚集起来的样子,的确不容许这件事有任何差池。 苏太太看了看摇篮里自己的宝贝,又忍不住委婉地问他们俩是否知道孩子性别。 在大陆不允许的事,总有其他手段可以达成。 像孟家这样的豪门世家,几乎不会开盲盒。 她一问。 央仪倒是愣了,随后抬眼望向孟鹤鸣。 她自己没关注过,但不妨碍她每次检查留在机构的血液样本。只要经他允许,立马便可知晓结果。 这段时间央仪从他讲的电话里得知,他又添了几处房产,每处都预留了足够的儿童空间。 崔助会就室内设计方案询问他的意见。 有时候央仪听到他在电话里讲什么房间色调,有时候又听他说要欧式帷幔,跟公主一样。 她之前只觉得违和,这会儿却忍不住想,孟鹤鸣果真知道? 也是女儿? 她这么一望,男人倒显无辜。 他温和地笑了下:「还没查过,我不讲究这些。」 苏挺露出惊愕,不过很快便释然。 孟家怎么可能就一个独女,第一个不讲究可以理解。 孟鹤鸣一眼看穿他所想,只不过懒得解释。 他捏了捏央仪的手心:「看完早点回家?今天还没午觉。」 他这么一说,央仪确实困了。 她点头,起身和苏挺一家告别。 等回到车上,她仍记挂那件事,强撑着精神伏在他怀里:「所以你真不知道baby的性别?」 「真不知道。」他很轻地笑了声,胸腔传来震动。 「那你上次和崔助打电话,说要公主帷幔?」 男人慢条斯理地解释:「另一个房间还有飞机小床。」 都准备了? 新的疑惑再次抵达。 她又问:「你要生几个?」 男人不答反问:「你想生几个?」 「我……还没想好。」央仪抿了下唇,「第一个还没报到呢,哪有工夫想第二个。」 中顿几秒,她又犹豫地说:「要是我只想要一个,你们家——」 「孟家我做主。」孟鹤鸣适时打断她的胡思乱想,「我这里你做主。」 行吧。 再次被安慰到。 倦意阵阵袭来,她没抗住,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嘟哝着后颈酸睡了过去。 午觉睡得很短,醒来还是在车里,不过看窗外景色倒是倒是像在孟宅。草皮修得平平整整,造型园艺一如既往精巧耐看。 「我们怎么来这了?」 听到她醒,孟鹤鸣放下手里的平板,一直搭在她后颈上的手像摸小猫似的捏了捏:「妈说吃过晚餐再走。」 的确好久没来孟宅用餐了。 央仪点点头:「那……怎么还不下去?」 「不睡了?」他极有耐心地问。 「困劲儿过去了。」央仪答。 等到了房子里,央仪才突然反应过来为什么不下车。当然,她睡着了是一个理由,最重要的是…… 央仪瞥了眼双腿敞着坐在沙发上剥橙子的年轻男人,他脑袋半垂,时不时地望过来一眼,露出干净的笑。 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0页 是路周回来了。 某些人的天然敌意还未完全散去。 央仪规规矩矩坐在最远的这头,以免不必要的麻烦。然而这两个人都挺幼稚的,先是年纪小的那个,剥橘子就剥吧,非要绕半个会客厅过来给她。 正犹豫接不接,孟鹤鸣抬手,自己尝了一瓤。 「太甜了。」他皱眉。 央仪心想甜也是错吗? 下一秒又听他说:「你嫂子怀着,现在不爱吃甜。」 「……」 行。 在澳洲歷练了一段时间,路周倒是沉静许多,没像从前那样刺头似的回敬。 他笑了笑,坐回沙发:「那我找个酸的。」 最终他也没再过来。 只不过有了这个小插曲,饭桌上,有什么酸口的菜路周总是有意无意往她面前转。 其实央仪口味没怎么变化,见她不夹,男生暗暗爽到,朝着他哥:「看来嫂子口味没变啊。」 等黎敏文起身去催炖的汤,孟鹤鸣才不疾不徐地将手搭在她身后:「的确,哪方面都没变。尤其是看人的眼光。」 「……」 路周语塞,从鼻腔发出哼哼。 过了几秒,年轻人到底没忍住:「你能不能对弟弟友好一点?」 孟鹤鸣嘴角维繫着淡笑:「那你能不能别玩那套幼稚的把戏。」 「不能。」 孟鹤鸣颔首:「也不能。」 两人相顾无言,气氛却在夹枪带炮中走向了一个诡异的折中点。央仪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最后习惯这样的相处方式,此刻反应淡淡,偷偷在桌下扯了下孟鹤鸣的衣襟。他望过来,瞬时收了对着弟弟时的挑衅。 眼神温柔如水地落下,无声问她,怎么了? 央仪用口型回:你收着点。 胸口有些微醋意泛滥,他很慢地敲了下指节,总觉得她这是在替他那个心怀不轨的弟弟说话。看到他压得狠了,她多多少少也会有点心疼? 他心口发酸。 不过伪装是他的长项。 男人面上不动声色,思绪却一再纷乱。 正欲再想,央仪凑过来拉他的手,下一秒手掌落在她隆起的肚皮上。隔着薄薄一层脂肪,里边鼓起的小拳头顶了他一下,正中手掌。 他微怔,而后听到她得意地说: 「我是让你注意胎教,baby有在听。」 第97章 人夫 生命缔结是件奇妙的事。 每次与肚子里的小生命进行互动, 都会让人变得心平气和起来。孟鹤鸣做这件事时总是格外专注,手始终停留在上,甚至黎敏文回来同他说话, 他都没注意到。 男人眉心轻锁,一派郑重的模样。 弄得拉他过来摸肚子的央仪反倒不好意思了。 她抿唇, 笑笑:「baby在动。」 黎敏文被这一场景触动,想起若干年前自己刚怀第一个儿子时的场景, 她万分谨慎, 一点风吹草动就恍若惊弓之鸟。哪里有这样甜蜜温馨的时刻。 大半辈子的苦涩熬了过来,好在现在享受的一切回报给了她。 她认为值得。 神情上流露出几分慈爱, 黎敏文笑说:「看动静是个乖乖仔, 不像他俩小时候。」 看来餐桌上的另两位都不是省油的灯。 倒是肚子里这个,的确乖。从第一次产检至今, 次次绿灯通过。什么孕反噁心, 身体浮肿, 腰酸背痛统统没有, 最多最多就是比没怀时嗜睡了一点。 显然, 这一切也有孟鹤鸣养在度假岛上的医疗团队的功劳。每日营养餐的配比,普拉提拉伸, 体脂率检测,孕期皮肤管理, 肌肉按摩,心理疏导测评等等,她其实怀个孕也挺忙的。 这餐吃的很饱,没怎么管医生给的限制。 晚上回去, 佣人送来消食的山楂饮。 央仪靠坐在床边长榻上, 小口小口地喝着, 余光时不时瞥过正在松领带、解腕錶的某人。 男人回眸:「怎么总看我?」 央仪不说话,朝他勾勾手指。 他从善如流伏低身,领带解了,衬衣领口露出一小片皮肤。 央仪盯着他说话时微微颤动的喉结,找茬道:「你现在怎么不让我帮你解领带了?」 「医生不是说少踮脚,少弯腰吗?」 「那医生还说可以适当性-生活呢。」她嘴快,说完才后知后觉地捂了一下,变得低声,「这怎么就不遵医嘱了?」 医生的确说过。 孟鹤鸣垂眸想了一会儿,他早知道人有个阈值,过了极度想做某件事的那个点,欲望便不会再那么强烈,那么难以控制。就像拉得太狠,皮筋松动,没了紧绷绷的那股子劲儿。 不过在她说之前,他没发觉连做-爱也是这样。渡过最初难熬的几个月后,他隐隐找回了当初自己坐怀不乱的定力。 只不过这个定力很薛丁格,在她说破的一瞬,又有破裂的痕迹。 是真的不想吗? 不至于。 每晚在她皮肤上涂抹精油的时候,他都能体会到手掌下那一点点细微的变化。肌肤在激素的作用下变得吹弹可破,稍稍揉搓,便有浅淡的红痕。从肚皮往上揉,不可避免地会触碰日益膨胀的丰软,从肚皮往下,又是嫩生生一双腿。他好几次起过苟且的心思,只不过打不过那股顽强定力,最终都被压了回去。 央仪一提,他的视线下落,恰好看到肚皮上踢出一个小小的鼓包。旖-旎再度化作无奈,他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发:「醒着呢,注意胎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1页 央仪自然也感觉到了那一脚。 她哼气:「那我今天洗澡你别跟着,注意胎教。」 她说的话不管用。 刚走进浴室没多久,男人就跟了进来。 大理石瓷砖上铺了防滑垫,淋浴房甚至还加装了扶手,但他总不放心。自她肚子越来越沉,每晚准时下班,工作全带回家处理。 至于出差,那更不可能了。 起初请过一名女性护工,央仪脸皮薄,总觉得别扭。后来孟鹤鸣索性自己上阵了。 他在的时候她也闹脸红,不过总比陌生人好,慢慢吞吞也能洗完。有时候肚子往下不方便弯腰,还是他帮的忙。她撑着扶手靠在墙壁上,他则弯腰,只露出健硕的肩线和后背,仔仔细细,里里外外,不放过一处。 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同样是以往熟悉的流程。 在他伸手过来脱衣服时就觉得不对,血液淙淙地乱窜,关了地热,浴室还是燥得让人待不住。 后来再见他蹲下,一膝跪地,柔软的黑髮时不时蹭到她的肚皮,她忍不住双手反剪在身后。 搭着扶手的手指越握越紧,嘴唇下意识地咬住。某个瞬间,水随着淋浴头里的热流一起喷了出来。 男人仰首,下颌晶晶泛着水光。 他居然耐着性子温声问:「还站得住吗?」 她还在一下一下控制不住地咬着他的手指。 闻言偏开脸,烫死人了。 一声短暂的嘆气在狭小的空间里响起。 等她平復下来,他才慢慢起身,手掌在她后腰上:「一会我抱你出去。」 「你呢?」央仪眼睛下撇,看到挺壮观的一景。 她说:「我可以帮你的。」 他眯起眼:「怎么帮?」 央仪松开一只搭在扶手上的手,犹豫又坚定地往下握住:「这样?」 男人从鼻腔发出急促的深吸。 他的理智大于一切,明明不可控地跳动两下,还是指了指一旁的长榻:「可以,但你坐着。别太累。」 好吧。 都这个时候了…… 央仪蹙着眉心坐下,腰后被他塞了条又软又大的浴巾,她抬起眼:「孟鹤鸣。」 男人侧头望向她。 她忍了忍,后半句慢吞吞地吐了出来:「这种时候这么周到干嘛……」 后来躺回柔软的大床,央仪才知道他准备工作那么足是为了什么。 时间太久,手腕酸,脖子酸,坐都坐累了…… 好在整个孕期就那么一次,是她先把持不住的。 时间快到中秋。大家都在翘首以盼国庆中秋大长假的时候,比长假更让人欣喜的事发生了。 不止榕城总公司,连外地事业部,海外事业部,只要顶头老闆姓的是孟,都在假期开始前拿到了一笔不菲的bonus。 非榕城本部的员工还摸不着头脑,心想这是属于季度奖还是半年奖,亦或是福利又改善了?榕城这边人人心知肚明,还能因为什么?肯定是老闆喜得贵子——交头接耳打听了一下午,大家总算从崔助那得到点消息,确切来说,是喜得贵女。 又有钱又放假,哪还有这么爽的事。 群里欢心沸腾。 【若干年后,咱都老的啃不了鸡爪了,还能记得这一天。老闆用心良苦啊,你看,这不就上上下下好几万人,一下子都记得公主殿下,给公主殿下庆生了吗?】 【估计这会儿门槛都要被送礼的踏破了。】 【我有一种预感,从今天起,在老闆手底下做事会更舒服。比起一个单身狼派男士,我觉得有妻有女家庭和睦的男人听起来更温和。】 【你这是刻板印象。我不尊重,但认可。】 【一首《好日子》送给大家,也送给喜得贵女的孟总(不行了我一看到帐户嘴角都压不下来了嘻嘻)】 到了下班,一坐电梯,电梯里居然同时有好几个人在哼《好日子》。几个人对视一眼,顿住,随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真好啊。」其中一人道。 「确实挺好。」另一人也说。 此刻医院里,也有人脑海中在莫名循环好日子。 徐叔乐颠颠地提着孟宅煲来的靓汤,一路心情舒畅。在病房门口,他把汤转交给助理,顺道打听:「怎么样?好着呢?」 这位女助理跟了央仪一段日子了,真心喜欢这个毫无架子的老闆娘:「特别好,刚刚孟总还吩咐小崔给整层楼的医护髮利是呢!这两天我看孟总都不会离开半步,有什么需要的麻烦徐叔你多跑两趟。」 「这有什么的,包我身上。」 助理转身进去,把汤放到小厨房。 出来的时候偷摸瞧了一眼,男人还是那个姿势,一条长腿撑地,另一条微曲,整个身子偏向床头。他已经维持这个姿势很久了,交给谁都不放心,总是这样看着床上女人的睡颜。一有风吹草动,即便是眨了个眼皮,他都要郑重俯身,问一句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助理想,老闆娘就算哪哪都舒坦,也要被您烦死了。 她不敢说。 只好找到机会小声劝上一句:「孟总,护士说要给baby洗澡了,您要去看吗?」 男人不解风情地皱眉:「洗澡有什么好看的?」 是是是,不好看。 但您再这么盯着老闆娘看,一会老闆娘该赶人了。 助理又提起笑脸:「是人生第一次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2页 这句话似乎戳中了某处软肋,男人犹豫了不到一瞬,眉心再度蹙起来:「你去看着,让所有男的离远点。」 「……」 助理微笑,但不敢说话。 助理被赶走,护工也眼瞅着插不上活,去了小厨房。病房里再度安静下来。 央仪睡了一小会儿就醒了,眼睛一睁,便看到孟鹤鸣略带青灰的下颌。他这两天总这样,鬍子忘了刮,头髮也不抓,柔软地耷在眼前,比起往日的精英感,这会儿人夫感特别强。 她吸吸鼻子:「你怎么回事儿?」 「我?」他伏低到她耳边,「我怎么了?」 「你为什么不去看baby?」 孟鹤鸣很有自己的道理:「回家慢慢看。」 「她好吗?」央仪又问。 整层楼的人围着她转,不可能不好。 出生时他就在手术室,一嗓子嘹亮的哭声将他胸口哭的莫名沸腾。 等这一嗓子哭完,证明自己已成功激活系统她就收回去了,多一嗓子都不肯。 挺识时务的,孟鹤鸣冷静下来后细细地想。 他把这个观察结果告诉央仪。 央仪一口气噎在胸口,直勾勾地看他:「你用识时务……形容一个小baby?」 孟鹤鸣听出语气中的不对,立马改弦更张:「我是说乖巧。」 很日常的闲谈里,男人自然不会知道,这两个词此后贯穿baby人生的前几年。 识时务是真的,至于乖巧—— 全是假象。 第98章 育儿经 孟安宁一岁的时候还是走到哪都挂在爸爸妈妈身上的小宝宝, 看不出性格。等到一岁半走路顺畅了,就知道她确实静不下来。 孟宅那么大,她一天上上下下跑几个来回。跑累了倒头唿唿睡, 睡醒了继续起来探索。养在庄园里的孔雀和松鼠见到她扭头就跑,生怕被薅了毛。 但是她在爸爸妈妈面前, 就是乖巧小甜心。 小甜心还不太会说话的时候,见到爸爸妈妈立马变成一张可爱宝宝脸, 手臂大张, 发出类似抱抱、抱抱的音节。 当然了,碰到祖母或者外祖父母, 她识时务的本事就会超级加倍。小脸贴一贴, 小手抱一抱,没有谁能拒绝一个小baby的主动亲昵。 两岁半, 孟安宁已经屁话连篇了。 奈何嗓音条件真的好, 说起话来又软又可爱, 即便她嘴里说着「daddy凶凶脸daddy不乖乖」, daddy的脸也不会黑半分。 不得不承认, 孟鹤鸣耐心极好。 几乎所有的育儿专家都三令五申,父母一定要用爱去引导孩子, 保持情绪稳定,但现实生活中, 只要长时间待在一起,总有被吵得脑仁疼想要发脾气的时候。 央仪某次在孟安宁屡教不改摔玩具的行为里动了点情绪,眼神刚压下来,男人已经接过了手。 他抱起小小的一只, 不疾不徐地跟怀里的宝贝说:「妈咪被你吵得头疼, 我们可以给妈咪唱首歌吗?」 孟安宁眼睛忽闪, 当即来了一首听妈妈的话。 「所以baby有听妈妈的话吗?」他低声,循循善诱。 「宝宝没有耶。」 「要安慰一下妈咪吗?」 「要!」 软软的小手朝央仪张开,孟安宁乖巧地说:「妈咪抱抱,安慰安慰妈咪。」 还没酝酿好的脾气就这么散了。 央仪抱过女儿,用鼻尖抵了一下她稚嫩的脸,轻声:「所以现在宝宝要和妈咪一起收拾玩具了吗?」 「要!」孟安宁大声,「宝宝最喜欢收拾玩具了!」 一场危机被无声化解。 但在孟安宁眼里,妈咪仍然是高于一切的存在。 在学习分享这个概念的时候,她手里的奶酪小饼干只愿意分享给妈咪。当然如果daddy看起来太可怜,她也会大气地赏他半块。唯有一种情况,孟安宁拒绝一切分享,那就是零食袋里只剩下最后一块。 起初央仪有些焦虑。 她的焦虑在孟安宁的成长过程中时不时地发作一下,新手母亲总是害怕这、害怕那。即便是一丁点儿细枝末节,她都会在内心一点点地放大。 比如这块最后的饼干。 晚上央仪靠在床头,忧郁地讲述这件事。 她的确是怀着商讨的目的,想要拆解一下这种行为背后的儿童心理。彼时孟鹤鸣刚从儿童房回来,闻言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不就一块饼干吗?」 「现在是饼干,以后……」 「ok,bb。」他叫停。 有了孟安宁之后,孟鹤鸣私底下还是喜欢叫她bb。央仪被他过于温和的语气叫得失神,一时忘了后面的话。于是就见他坐到床前,掌根贴着她的脸,热意一点点渡了过来:「你是不是太紧张了?」 「我有吗?」央仪滞涩地回。 「只是一块饼干而已。」他说,「小朋友有私心是好事,比起她傻傻地牺牲自己让别人开心,我宁愿她一直都自私一点。」 央仪又想到点别的,微微嘆息:「那天和苏律家的女儿玩,还抢了人家的玩具。」 孟鹤鸣的手从她下颌蹭到颈侧,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苏挺倒没和我说。」 他问:「抢了之后呢?」 央仪道:「好在人家回去前,答应还给人家了。」 「很乖。」孟鹤鸣评价起来眼都不眨。 央仪想,你还真的daddy滤镜厚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3页 可是自己又何尝不是。 有时候被安宁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就恨不得把全世界都买下来捧她面前,即便心里有一万个声音同时说,这样不对,这样不可以。 溺爱和非溺爱之间,其实一直都在自我拉扯。 被他揉捏的手弄得有点儿痒,央仪缩了下脖子:「不跟你说了,反正你现在是无条件疼baby。」 孟鹤鸣低声笑了下,胸口有清浅的起伏。 半晌,他凑过去亲吻她嘴角,慢条斯理地说:「别冤枉我,也别对安宁太严苛。」 一周后,央仪去海滨艺术长廊参加活动,亲子时间变成了父女单独相处。 孟鹤鸣让陪伴安宁的保姆留在家,也没叫上徐叔,自己开车带安宁外出。 孟安宁很兴奋,因为在她记忆里,从来没有和daddy单独出去玩过。daddy很忙,大多数时间都在公司,还有小部分时间全世界各地跑。 不过daddy只要有空,就会待在妈妈和她身边,哪儿都不去,看一本书,来一场赛跑,或是一起做个西点,有daddy陪伴的时间会获得双倍快乐。 安宁想,一定是daddy太会夸人了。 那会儿她还不知道世界上有个词叫彩虹屁,只晓得daddy夸她的时候,总让她飘飘欲仙。 她坐在后座的安全座椅上,晃着脚丫:「daddy,我们要去哪里?」 男人专心驾车,为此分神望向后视镜:「去找姐姐玩,好吗?」 孟安宁的世界里,姐姐有特殊指代,是苏挺家的女儿。两家关系近,她俩经常会在一起。 闻言,安宁开心地拍拍手:「今天可以和姐姐一起玩冲浪板吗?」 孟鹤鸣提起唇角:「当然可以。」 榕城临海,孟安宁会走路没多久就学会了游泳。 慢慢的,游泳对她吸引力变得不那么大,她开始爱上冲浪。小小的人趴在特别定制的冲浪板上,肚皮圆滚滚地顶着,慢慢抬起一条腿,然后再一条,直至完全站立。 孟安宁年纪虽小,却能稳稳立在浪上好几十秒。 度假岛的泳池特地装上了造浪机,够她折腾的。 孟鹤鸣想,等她再大一点,就由他亲自带着,去海上玩更刺激的。 他对这个女儿可谓说是无所不满足。 大约是自己童年时期的爱太过匮乏,他总是喜欢用自己来对比。 孟安宁乌黑的眼睛盯着什么的时候,即便眼里没有那么强烈想拥有的欲望,他也会想起自己年少时。 有段时间黎敏文奉行男孩穷养教育。 日常的吃穿用度不会少,但是除此之外别的东西,都会被黎敏文强硬拒绝。譬如孟鹤群爱玩机车的时候,他学校里正流行山地车。 这个年纪的男孩都喜爱炫耀。 一排排改装的山地车摆满了学校车库,他们结伴上下学,嘴里聊的是碟剎,水平仪,全碳硬叉。而每天由司机接送上学的孟鹤鸣在群体中变得突兀。他那时少年心性,仍然会为了融入不了集体而显得尴尬。 孟鹤群那辆机车出现,等于给了他一个极好的藉口。 他小心翼翼地向黎敏文提出想要一辆山地车的想法。 黎敏文想也没想便拒绝了。 那会儿情绪没有伪装得这么好,少年气不服,反问:「大哥想要什么你都可以,为什么我不行? 「大哥是大哥,你是你。」黎敏文自然不会跟一个小孩儿讲捧杀那一套,为了打消他心里的想法,凉飕飕地批评他:「物质,虚荣。」 没多久,学校里那些男孩成立了山地车俱乐部。 有想要亲近孟家的男孩邀请他,问他要不要参加周末的骑行。 他极力压制心里的欲望,淡淡地说:「不了,我还有事。」 没人会知道孟家小少爷连辆属于自己的山地车都求不来,只是背后讲他太高傲,为人冷淡,不合群。 孟鹤鸣都知道。 当时的心境其实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只是在孟安宁表现出对某件事物感兴趣的时候,他又会浅淡地想起来一点。本能地,不想让孟安宁体会到他年少时同样的失落。 可央仪不是的,她的生长环境很健康。她不懂童年心里的一场雨会无形笼罩自己的一生,她只是担忧孟安宁变得过于娇气,太自我为中心。 这件事本质上没有人有错。 孟安宁此刻还坐在车后,翘着脚丫,开心地晃动身体。 她不知道daddy带她出来玩,也是教育的一环。 后备箱两块冲浪板,一块是特别订制的,孟安宁专属的那一块。另一款华丽缤纷,正中这个年纪小女孩所有的红心。 孟鹤鸣知道安宁对自己的东西有异乎寻常的占有欲,让她选必然会选自己的那一块,但看着令人无法拒绝的另一款交给别人,心里还是会痒。 果然,孟安宁抱着自己的那块,眼睛却死死盯着另一块。 「daddy,宝宝可以都要吗?」 「可是安宁只有两条腿,要怎么控制两块冲浪板呢?」男人双手撑在膝上,耐心地说,「daddy一次也只能玩一块。」 「宝宝要抢。」孟安宁晃了晃小拳头。 孟鹤鸣笑了声,提出假设:「daddy抢走宝宝的冲浪板,宝宝会伤心吗?」 安宁低头抿了半天嘴巴,仿佛已经料想到话里的场景,嘴巴一撇,差点儿要哭:「……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4页 孟鹤鸣索性蹲下,摸了摸她的脑袋:「所以姐姐也会伤心。」 得到爸爸的安抚,孟安宁心情好了许多。不多时,她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那就是——「daddy,买!」 孟鹤鸣无奈笑出声:「daddy不是什么都能买的到的。」 小朋友对这句话不解,明明爸爸无所不能,要什么都能得到。 她晃晃脑袋:「daddy可以。」 看来自己在孩子面前的确太过展示钞能力了。 孟鹤鸣用商量的语气说:「daddy可以买安宁手里的冲浪板吗?如果安宁愿意,这块冲浪板以后就是daddy的,安宁不能再玩了。可以吗?」 听到「不能再玩」,安宁似乎理解到了不是什么都能买到的意思。 她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大声讲no。 孟鹤鸣顺势告诉她:「你看,爸爸买不到别人的心头好。」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孟安宁小脑袋飞速地转着,又试探说:「宝宝可以和姐姐交换吗?」 这次她的好daddy没有拒绝,只笑着说:「当然可以,但前提是要取得姐姐的同意。」 苏挺家的女儿对那块冲浪板爱不释手,闻言摇摇头:「no。」 孟安宁再度憋着嘴回来了:「姐姐讲no。」 孟鹤鸣耸肩:「安宁不想分享的时候,daddy也不会强迫安宁分享,对不对?」 孟安宁欲哭无泪,想了许久,慢吞吞吐出一个字:「对。」 她实在不死心,原地磨蹭了一会儿,自言自语说:「宝宝可以等姐姐玩好了再玩。」 霸道的小公主能退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 孟鹤鸣不表态,让小朋友之间自己解决。 过了半个小时再看,两个心思转变飞快的小女孩已经玩到了一起,根本不分什么你的我的。他拿出手机拍了张照,发给央仪。 央仪不解,回过来一个问号。 男人详略得当,没讲安宁说要抢和强买强卖的那一段,着重夸了她后面的交换和等待。 央仪惊讶地发来感嘆号:【怎么和你在一起霸道全收敛了?】 他笑着回:【大概是给我这个daddy面子吧。】 第99章 叔叔 孟安宁五岁的时候, 不常在家的叔叔正式回国了。 她对这个叔叔印象很深,因为叔叔很叛逆。对,没错, 孟安宁已经知道了叛逆的意思,并且成功套用到叔叔身上。 为什么叛逆呢? 具体表现为, 爸爸说一,叔叔非要说二, 有时候明明碍于爸爸的威严, 他只敢小声地说。但安宁还是听见了。 还表现为他总是试图皮一下,让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爸爸黑脸。 但孟安宁并不讨厌他。 因为孟安宁觉得叔叔其实很像小孩子, 跟她说话时不太有代沟。 用大人的话讲, 那就是叔叔和她一样幼稚。 幼稚在她这是个褒义词。 孟安宁觉得,那是夸他们可爱。 叔叔回国后并不是当无业游民, 他会在电脑上和一群金髮碧眼的外国人开会。也会对着一堆孟安宁看不懂的数据分析, 而后写报告呈给她的爸爸。 孟安宁想, 这一定是项非常艰难的工作。 她见过爸爸工作时的样子, 在一次妈咪带她去集团公司顶楼的时候。 爸爸坐在玻璃墙后, 给一群叔叔阿姨开会。 每个人脸上都写着紧张,他们眼睛都一瞬不瞬地盯着台上的男人。而她的爸爸, 则游刃有余地高坐主席台,手里的电子笔指到哪个数字, 那群人就立马低头跟着刷刷刷地写。 爸爸这个时候不太爱笑,因此看起来特别威严。 孟安宁有一点点怕正在工作的爸爸。 他看起来像童话故事里高高在上的君王。 所以当她知道叔叔每天都要写报告给爸爸看的时候,她就觉得叔叔一定也是个厉害的人。换作是她,面对这么艰难的工作, 早就掉小珍珠了。 小朋友崇拜所有厉害的人。 孟安宁的崇拜里, 当然分给了叔叔一个角落。 这个角落在某次叔叔代替她爸爸妈妈去学校参加她的运动会时膨胀到了极点。 彼时欧洲大雪封城, 私人公务机照样无法起飞。 眼看着校运会近在眼前,爸爸妈妈却滞留欧洲,安宁在视频里边掉眼泪边说:「别的小朋友一定会笑安宁的。」 孟家不养闲人。 路周华丽丽地被赶鸭子上架。 他其实很喜欢安宁,但面上还得装一下,摆出不情不愿的面孔,对电话那头说:「明天我很忙,还有两个方案要写。」 孟鹤鸣自然知道他心里的弯弯绕绕,冷嗤:「不急在明天一天。」 「可是某些人定的deadline是周五。」路周说,「让我想想,今天是周三,明天周四。哎呀,后天可不就是周五吗?」 「……」 电话下一秒转手。 央仪很轻地喂了一声:「周周?」 路周心说「我草,阴险」,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坐直:「……在。」 「我们明天赶不回来了,安宁那边——」 「我知道,不就是运动会么。」男生在心里啧了一声,「小意思,不拿个几块金牌回来我俩就不姓孟了。」 路周其实已经将姓改了过来。 只不过大家叫习惯了,总是称原先的名字。 闻言,央仪感激地嗯了声:「麻烦你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5页 「……不用。」路周摸了摸鼻尖,「一家人,应该的。」 第二天路周很早起床,先绕着庄园跑了两圈,把身上原本就漂亮的肌肉练得充血膨胀,这才套上衬衣西裤,拎着替换的运动服,敲响公主的房门。 有叔叔参赛,孟安宁原本失落的心情恢復了几分。 她边吃早餐边问:「叔叔,你会比daddy厉害吗?」 「当然。」路周道。 「daddy在的话肯定是第一。」孟安宁又问,「叔叔你呢?」 「呵,开玩笑。区区幼儿园第一算什么,我能拿榕城第一。」 孟安宁撇撇嘴:「daddy讲做人不能说大话哦!」 原本没把幼儿园运动会太当回事的某人此刻胜负欲极度膨胀,他冷冷提了下嘴角:「除了某件事,叔叔从来没输过你爸。」 孟安宁眨巴大眼睛:「哪件事?」 「……」 静了半晌,路周扯扯嘴皮:「小孩子管那么多做什么。」 「叔叔好可爱。」孟安宁咀嚼完嘴里的小面包,认真道。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话题跳跃那么快,路周还是心满意足,将手搭在一旁的椅背上,下巴挑高:「来,多夸夸,换个词。」 孟安宁认真思考,随后道:「叔叔和我一样幼稚。」 「……」 路周眼皮狂跳。 喂,像你爸就不可爱了啊! 去幼儿园的路上,路周都在思考怎么在小不点那里多刷存在感,好让她对自己的印象分再高一点,最好能跟她爸媲美。 结果到幼儿园一看,简单。 跟一群中年男人比赛,想不赢都难。 他什么都不做,往人群里一站,身高就足够他鹤立鸡群。 再加之今天特意打扮过,穿着正装不比他哥差,那叫一个百分百回头率。 事实证明他没有高估自己。 类似两人三足、高跷、赛跑、跳远这些小儿科的运动项目他手到擒来,和这些所谓的上流人士相比,他唯一没那么擅长的应该只有跑马了。不过前面成绩相当突出,随便带着孟安宁熘一圈,积分都稳居第一。 孟安宁没想到叔叔这么能给她挣面子,来往人群间,都是其他小朋友钦羡的眼神。 「安宁,你叔叔好厉害噢!」 「daddy今天逊逊,说好要拿第一的……」 「呜可恶,安宁不光爸爸妈妈漂亮,叔叔也好靓仔!」 孟安宁抬着小巧的下巴,趾高气扬。 爸爸妈妈没来参加运动会的失落此刻已经一扫而空,她歪了下脑袋,拽住叔叔的衣摆:「安宁的daddy世界第一厉害。」 顿了顿,她补充:「叔叔排第二。」 「才第二?」路周撑着膝盖蹲下来,「小鬼,我刚才那么多第一都白拿了?」 有道理。 爸爸还说过,人不能过河拆桥。 孟安宁思索片刻,勉为其难:「叔叔今天可以第一。比daddy厉害那么一——点点。」 「嗤。」男生发出不屑的声音。 孟安宁压根没理他的不满足,忽然想到另一个问题,沉浸式地思考起来。小脸皱了皱:「那妈咪排第几呢?」 「……」 路周在澳洲的这几年识时务的本事长进不少,闻言嘆了口气:「叔叔这个人其实很大度的,没那么争强好胜。今天这个第一暂时还是让你妈咪来当,叔叔呢,退居第二。」 「可是daddy呢?」安宁陷入新一轮头脑风暴。 路周一抹脸,无奈:「你想排第几?你爸今天可没来,在这累死累活的是你叔叔我。」 孟安宁两手一摊:「妈咪也没来,妈咪能排第一。」 「……」 ok,孟鹤鸣的闺女逻辑能力还是很在线的,绕到现在都没被他坑。 他懒得玩这种小孩子家家的排名游戏了,直起身:「第几都行,下次记得在你妈咪面前替我美言几句。」 孟安宁不大懂美言几句具体是要美言什么内容,但不妨碍她给叔叔画大饼,于是乖巧点头:「噢!」 隔了几秒。 她又问:「那叔叔下次还会来帮安宁开运动会吗?」 「别得寸进尺啊。」路周哼气,「不是说你爸比我强吗?」 「妈咪说daddy工作很累的,daddy可以带安宁跑马,叔叔帮安宁跑步。」孟安宁那排妥帖,水汪汪地看着年轻的叔叔。 合着苦活累活都他干啊? 越长越是和央仪相似的脸在眼前晃来晃去,虽说路周现在没了那些不入流的想法,但争强好胜,是一辈子的事。 他深吸一口气,既委屈又欣然地点头:「……行吧。」 这趟运动会结束,孟安宁自觉和叔叔的关系有巨大突破。 只要住在孟宅,她晃着晃着就会晃悠到叔叔那去。 「叔叔,我们去餵小孔雀吧!」 「没空。」 「我告诉妈咪,你不陪我玩!」 路周正被工作日志搞得头疼,心生一计:「……那你跟你daddy商量一下,叔叔有个工作晚点交。」 「就这样?」孟安宁狐疑。 「对,就这样。」 不就是一个电话的事? 孟安宁一熘烟跑下楼,用座机给daddy打电话。 孟安宁的这通电话,硬控了会议室男男女女数十秒。他们看着老闆打了暂停手势,举起手机走到一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6页 听到接通,孟安宁兴高采烈地喊了几声daddy,随后直入主题:「安宁想找叔叔玩,可是叔叔说只要daddy答应他的工作晚点交,他就有时间陪我啦!」 「当然没问题。」男人保持着微笑,左腕上蓝宝石镜面的陀飞表泛出冷质光芒,「去吧。」 「daddy最棒了!」孟安宁欢唿。 她跑回楼上,把这件事同叔叔一说。 叔叔满脸不可置信:「他真这么说?」 「真的!」 路周谨慎地问:「原话呢?」 孟安宁一五一十重复:「daddy说『当然没问题』。」 「就没了?」 「没啦!」 他疑心有诈,但耐不住孟安宁叽叽喳喳满心期待,合上电脑:「行吧。陪你玩。」 这一玩玩到快晚饭点。 央仪回来时看到孟安宁远远跑过来,满头热汗。保姆远远跟着,同安宁一臂宽距离的年轻男人是她丈夫的弟弟,也是她曾经的朋友,如今的小叔。 她停下脚步:「怎么你在陪安宁?」 安宁笑眯眯地说:「叔叔跑得快,可以抓到小松鼠。」 「……」 看来园子里的小松鼠又被祸害了。 「今天不忙?」央仪关心道。 路周站在原地嗯了声:「我哥放我假。」 她笑了下:「挺难得。」 两人说着往里走,从后面看几乎并肩而行。 没注意到黑色加长轿车在不远处无声滑停,男人手里搭一件风衣外套,立在车前。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阔步而来。 先是安宁听到脚步声,小鸟一样飞进男人怀里。 「daddy!daddy今天回来好早!」 而后央仪也靠过来几步,温声笑着说:「确实好早。」 他一手抱着安宁上前两步,另一手若有似无搭上她的腰:「开完会就立马回来了。」 这副占有的姿态很明显。 路周在一旁撇撇嘴,一把年纪了,怎么还玩这套。 幼稚。 他在心里骂。 安宁闹着要妈咪抱,从男人怀里转了过去。 央仪双手接过,小声问自己的宝贝今天一天做了什么,步伐很寻常,却将两个男人超了过去。 他们并肩落在最后,视线不约而同落在前方。 又是路周先开的口:「干嘛?有话要讲?」 「我看着很想跟你说话的样子?」男人心平气和地反问。 「别装。」路周说。 快进门之前,男人开口:「报告下周一之前给我。」 下周一,距离现在还有3天。 路周眉心跳了几下:「这么好心?」 「上次那份partb全部重写。」孟鹤鸣用最斯文的语气说着极不斯文的话,「狗屁不通。」 「……」 路周深吸一口气:「这个工作量,和我明天交一份报告有什么不一样?哦对,的确不一样,又他妈变重了。」 他牙痒痒,又被摆了一道。 然而不远处央仪已经驻足等在廊下,她和安宁一起望过来。两张神似的脸露出同样的疑惑。 ——两个大男人,怎么走那么慢? ——daddy和叔叔好慢,白长这么长的腿啦! 孟鹤鸣笑了笑,快步迎上去。 他庆幸,这辈子或许仅是快了当初的那一步。 第100章 圆满 孟安宁回杭城祖父母家小住的日子里, 爱上了桂花房。 「daddy!外婆带我吃了超好吃的cookie!」 电话里,孟安宁兴奋地大喊。 被她的情绪感染,孟鹤鸣扬起唇角:「是吗?很好吃的话安宁会给daddy和mommy带一点吗?当做礼物。」 「那当然啦!」安宁笑眯眯地说完, 转头喊外婆。 电话里,李茹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你爸爸说想吃?」她爽快地点头, 「好,回榕城前外婆去买很多很多。够你们吃的。」 一句玩笑话, 孟鹤鸣不想让岳父母如此兴师动众, 但孟安宁霸占了电话,他没有机会开口。最后只好一笑了之。 下班回家, 央仪正伏在露台栏杆上。远远看到他的车回来, 她探出身,笑意盈盈:「回来了?」 怀安宁的时候她严格遵照营养师医嘱, 孕期体重控制完美, 甚至在最容易发胖的孕中后期涨幅也不超过0.3kg一周。一直到生产, 整个过程长了9.6公斤。哺乳半年后, 那多出来的几公斤肉也无声无息掉了回去。她在孟鹤鸣眼里是纤细的, 因此看她从露台后探出半个身子来,他心口没来由地一紧, 眉心也跟着蹙起来。 快步迈上楼梯,等到了露台抓到她的手, 孟鹤鸣才觉得心里莫名其妙的恐慌少了一些。 他严肃批评:「下次别做这些危险举动。」 「拜託,daddy。」随孟安宁,偶尔两人也会用这样的称唿叫对方,「我正好在看月季墙。佣人说混了几支新的品种进去。」 孟鹤鸣不为所动:「楼下也能欣赏。」 「……」 「总之危险的行为要尽量避免, 安宁要是看到——」 央仪插嘴:「安宁在外婆家。」 好。即便安宁不在, 不会成为那个坏榜样, 孟鹤鸣还是扬了扬手掌,在她故意顶撞的表情里重重落下,隔着牛仔裤拍在她浑圆的屁股上。啪啪两下。 他眯了下眼:「daddy会打。」 这人。 这可是在露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7页 底下随时有佣人路过。 用和安宁的说话时的语气对上她…… 莫名让人觉得色-气。 央仪闹了个红脸,怕被人瞧见,不好意思去揉火辣辣的屁股,更不好大声发作,嘴唇动了几下,忿忿:「孟鹤鸣!」 「还顶撞吗?」他仿佛听不到她语气里的埋怨。 央仪咬了下嘴唇:「偏要。」 说着偏要的她转头却往房间里去。 腰盈盈一握,臀部倒是饱满紧緻。男人眸色微深,提步跟了上去。 「安宁哪天回来?」他解了腕錶放在柜面上。 央仪还在记仇,不搭理他。 他倒是能自顾自往下说:「今天打电话给我,说外婆带她去吃了好吃的点心,她很喜欢。」 央仪对女儿心软,不在身边的日子每天视频还不够,但凡一丁点儿关于孟安宁的话题,她都忍不住要多听几句。 闻言她回头:「我妈应该是带她去买桂花房了吧。」 孟鹤鸣好笑地看着她:「不生气了?」 「……」 这句之后,她继续转过身,佯装在衣帽间翻找,又把背影留给对方。 混蛋,是故意在跟她搭话。 身后响起脚步声,停留在离她很近的地方。 央仪懒得回头,心想你还有什么花招? 手指在柜子里随意翻弄,耳朵却在专心听身后的动静。 没曾想身后的人是行动派,索性不耍嘴皮子工夫了,热息卷着她的耳垂往里吞咽,男人径直从后抱住了她。 后背能感应到他稳健的心跳,一下一下撞在她身上。 「又干嘛?」她僵着后背。 男人温沉沉的气息笼罩她全身,半晌,才不着痕迹地说了句:「安宁不在家。」 抱着她的手臂微微收紧。 手掌下的瘦不是骨骼覆了层皮,而是筋骨流畅,肌理分明,尤其是她产后管理严格,如今脱了衣服,身上可以看见清晰的线条。即便如此,该圆润的地方也没少了肉。 孟鹤鸣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按上去,手法正经,偏又暗着嗓子问她:「这里怎么又大了?」 这一句说得她浑身发酸,腿使不上力似的软软往后倚靠。 身上过电似的麻,她低声:「你别胡说。」 另一只手落在刚刚在露台被他打过的地方,要不是有布料阻隔,凭这个力道,央仪脑海中几乎要浮现出了白软的肉从指缝里溢出的景象。 她哼了几声,主动抬高,方便他剥下来。 牛仔裤被扔到一旁的长榻上,紧接着是另一片轻薄的布料。 央仪仰头看他,明明没说话,他的喉结却有一下没一下地滚动着,锋锐的角微微颤动,性感又懒散。 她抬手戳了戳,踮脚吻上去。 都说稳重的男人十有八九床品也好,具体表现在照顾伴侣,闷头干活不爱吭声。孟鹤鸣也是这样的。只不过在央仪伸出舌头吮他喉结的时候,他无可避免地闷哼出声,落在她身下的手掌也用了几分真力气。 她躲开,用细弱的声音说:「一会儿该被你打坏了。」 「那你抖什么?」他眼里仿佛有火,炽热溢了出来,和往日冷静自持的样貌想比,更让人心旌摇曳。 央仪勾住他脖子,哼气:「又疼又舒服。」 他低声:「还有更舒服的。」 孟安宁不在家,意味着没人会踩着惊天动地的脚步在房间外跑来跑去影响氛围,也意味着不会有人中途猝不及防咚咚咚敲门打断。楼下佣人平日里不经允许不会上楼,至于管家,管家有眼力见儿,能二人世界的时候绝不往上凑。 这天晚上快九点,才有人下楼。 孟鹤鸣穿一件精棉睡袍,看到管家丝毫不意外:「弄点清淡的。」 「好,马上送上——」 「不用。」男人抬了下手,「我自己端上去。」 介于男人再怎么通天也只有两只手,管家又不好意思让他矜贵的少爷上上下下来回跑,菜色精简再精简,最后用一个梨花木托盘盛着端到他面前。 「您看,要不要再加点什么?」 她现在应该也吃不下什么。 刚刚在卫生间外,他还听到她干呕了两声。 这么想自己挺混蛋的,明知道她对那种事不太感冒,还是脑子一热拉着她做了。 心不在焉地端着托盘上楼,央仪正靠在床边小口小口喝水。听到声音,她转过头:「这么快?」 看她恢復过来,孟鹤鸣放下心,起了点开玩笑的心思:「还好这句话不是在刚才说的。」 「……」 他这么一说,央仪就想到刚才的场景。 两人把衣帽间弄得一塌煳涂,小羊皮长榻上水迹淋漓,擦了几遍都有洇湿的痕迹,还有木地板,滴滴答答一路延伸到洗手间。洗干净了,她趴在他怀里,身体懒懒散散不想动,被按摩浴缸的水波一波一波冲着,皮肤敏感度只高不下。 不知怎么又吻到了一起,细密的吻,温柔的吻,染上情-欲的吻。他抓着她的手往下,又用指腹去蹭她的嘴唇。 央仪看懂了暗示,眼神向下。 身体能吞下是一回事,嘴巴能不能又是另一回。 她太紧张了。 期间没收住牙齿,把他弄得后背一紧。再后来就是在洗手间漱口的时候没忍住干呕了。 现在一杯温开水下肚,嗓子眼舒服许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8页 她抬眸,状似抱怨地说:「我还宁愿快点。」 孟鹤鸣过去,心疼地摸了下她泛着不正常红的嘴角:「下次不这样了。」 央仪嗯了声,半晌,解释说:「其实也没那么讨厌。」 孟鹤鸣不解:「什么?」 她缓缓眨了下眼:「没网上说的那种腥味,我觉得能接受的。」 孟鹤鸣却抓到了重点:「你上网还看这个?」 「你管人家上网看什么。」她脸红耳热地说,「就……有时候不小心刷到,瞥一眼神奇的网友评论。」 男人笑了声:「大数据会推荐给——」 央仪一把捂住他的嘴:「不准说。」 两人从床头挪到外面起居室,布好桌,孟鹤鸣仍然在意这件事。央仪性格挺好的,要是和他比起来,那说句菩萨也不为过。刚才的解释多半是为了不让他伤心,但同理,他也不想让她再做不喜欢的事。于是这顿饭过半,他还是没忍住:「你在洗手台那吐的时候我听见了,下次讨厌就直说。」 央仪咀嚼着嘴里的食物,愣了会儿才回想去他在说什么。 「真不是讨厌。」她脸颊泛红,后面的话难以启齿。 但男人耐心十足,手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专注地看着她。 央仪硬着头皮说:「你下次能控制一下的话,我还是能接受的。」 「控制什么?」他愈发不解。 「……」 还是说不出口。 憋了半天,央仪实在没办法,只好拿出手机,当着他的面点开聊天框,把说不出口的话变成文字,一个一个字飞快输入。 变成文字也烫手,原本是想直接递过去拿给他看的,但是一顺手,当成了微信发了出去。 孟鹤鸣的手机在桌面上震了一下。 他拿起,瞥到那几个字时喉结微不可查地滚了下。 【太多太疾,喷到我嗓子眼,是呛的。】 「…… 」 嗯……这个可能真不太好控制。 两人都没再说话,话题沉寂了下去。 【哎,我好社死啊!】 趁着四下无人,孟鹤鸣去书房处理点急事,央仪给好朋友方尖儿发。 方尖儿问她怎么了? 她总不能直接把今天的事说出来,只好打了个类比。 【想像一下,如果你把一些不合适的言论通过文字发给你老公,还删不掉了,不会社死吗?只要一打开聊天框,你就能看到那几个字,黑歷史一样……记录完全保存下来了】 方尖儿秒懂:【所以你说的不合适言论,是带颜色的那种?】 方尖儿:【都结婚了还有什么社死的。】 方尖儿:【换个角度说,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增加情绪的手段呢,你说是吧?】 央仪:【笑脸.jpg】 方尖儿:【好了好了,不开玩笑,我的建议是——】 央仪:【嗯?】 方尖儿:【趁热打铁趁火打劫,我还愁没人跟我phone sex和文-爱呢】 脚步声一近,央仪反扣上手机。 就知道这种事和方尖儿探讨没结果,净添乱。 几天后。 孟安宁带着满满一箱的桂花房从杭城回来。 二人世界暂时告一段落。 孟安宁把各种各样的糕点摆在桌子上,对着daddy满脸期待。 「daddy!这是笋干馅,这是黑芝麻馅,这是辣豆腐馅!这是最最最新的桂花麻酱饼!」 她亲爱的daddy很欣慰,随后不动声色地坐远了一点。 桂花房真是一如既往令人刮目相看。 也不知道是他们店本身品味独特,还是每次去店里挑选的丈母娘另闢蹊径。 孟鹤鸣敬而远之。 适时听到身边传来笑,央仪看热闹似的托着腮:「daddy怎么不挑啊?」 「对啊,daddy为什么不挑?」孟安宁眨巴着眼睛。 受不了这一大一小的眼神,一个分明是故意,另一个倒是嘴巴一扁的确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男人嘆了口气,随手捡了个。 快要送入口之前,大的那个感嘆说:「daddy以前都不吃的。」 小的那个睁大眼:「为什么呀?明明很好吃。」 央仪幽幽道:「可能那时候daddy不够爱妈咪吧。」 闻言,孟安宁立马统一战线,握紧小拳头:「daddy为什么不爱?安宁就超爱妈咪的!」 小小年纪,居然还会拉踩。 孟鹤鸣有点头疼。 往事不可提,他耐心地解释:「daddy那时候不太懂事,有点伤妈咪的心,以后不会了。」 「daddy也会有不懂事的时候吗?」安宁歪着脑袋,「妈咪,想听。安宁可以听daddy和mommy的故事吗?」 那可真是个不太健康的开头呢。 央仪笑了笑,眼神递给一旁的男人。安宁顺势转头去看她的爸爸,又是那副期待的表情。 男人噙着很淡的笑,摸摸安宁头髮。 「可以,但不是现在。」 「那是什么时候呢?」 孟鹤鸣微微敛眸,回忆起那段开始:「或许,要等你长大。」 /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