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目标只想谈恋爱[快穿]》 第1页 《任务目标只想谈恋爱[]》作者:机械青蛙【完结】 文案: [正文已完结,小世界he,结局he] 省流版:想入梦救人,但发现他只想谈恋爱 「你要在梦里见我爱我怜惜我,这是之道。」 为了唤醒指挥官,洛茨义无反顾进入他的意识深处,只是梦境千千万,怎么他们的关系总是这么怪? 任务目标神经兮兮,带着的啥也不是,不过好在谈恋爱并不难。 脑补一流爱宠敢宠切片攻x狗屎脾气但能装大美人受 ———————————— 第一个世界,洛茨成了指挥官兄弟的妻子,开局即亡夫,风雨飘零。 系统:你需要自强起来,首先我们可以创业,运用…… 洛茨:说得很好但我觉得有更好用的办法。 喜欢不该喜欢的人硬把自己自己憋成神经病攻x紧握柔弱无力寡夫人设受 「我可以帮你处理好这些,夫人,但这都是有条件的。」 「什么?」 「他已经死了,你该有一任新的丈夫……」 ———————— 第二个世界,洛茨来到了一处古堡,暴雨倾盆,他被淋得浑身湿透,只能敲门寻找庇护。 开门的人他并不认识,但藏在楼上的古堡主人他很熟悉。 沉默寡言但痴汉的古堡主人x病弱且身无分文的流浪画家 「我有很多钱,我最忠实的……朋友,你可以与我共享。」 「只是朋友吗?」 ———————— 第三个世界,睁眼就是死而復生,本该当场去世的新人玩家被一团莫名其妙的黑雾缠在了身上。 洛茨看看尖叫乱窜的其他玩家,又看看趴在自己身上的黑雾。 怎么变成这幅鬼样子了? 不是人但对谈恋爱充满热情副本boss攻 x 「手忙脚乱」新人玩家受 「什么都给你……一切都给你……一切,一切……」 「我知道,不用多说。」 ———————— 第四个世界,出场点落在贫民窟的洛茨无言地看着光脑新闻 第一条上挂着的照片。 《黑暗哨兵、上将在执行任务过程中意识域收到重创,或将开 始寻觅嚮导!》 想去自荐但因为等级太低,连门都进不去的洛茨:…… 于是上将开始做梦了。 意识域受损、狂躁想要贴贴的冷脸上将x低等但是可以入梦治疗的普通嚮导 「如果你可以一直在,那我甚至不愿醒来。」 「你再说一次试试?」 「……」 註: 双洁,凡是看起来不像的其实都有隐情在,我可以解释 攻受天作之合,两人都不是完美人设 弃文就不用和我说了qaq 内容标籤: 强强 幻想 天作之合 系统 快穿 搜索关键词:主角:洛茨 ┃ 配角:辛迢阙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任务目标对谈恋爱很有兴趣 立意:爱指引我走向你 第1章 兄弟媳妇 阴雨天气。 前来悼念的人来来往往,雨水从高处似雾一般飘下,沾湿了肩膀和髮饰。 白菊装饰在棺木旁,外面的雨越来越大了,致使室内也瀰漫起了一股水汽,水汽越聚越多,逐渐在房间上空凝聚起一层薄薄的雾气,将临时挂上的黑白帷幔朦胧起来。 整个葬礼进行得寂静无声,悼词从牧师口中缓缓流出,几乎与人们的脚步声融合在一起,听不出旋律,更别提具体内容。 洛茨睁开眼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男人握住自己的手,神色怜悯。 「夫人,节哀。」 洛茨:「……」 他面无表情地收回手去,无视男人眼中的遗憾:「谢谢,我正是这么做的。」 见没了继续说下去的可能,男人识趣地站直身体,整理衣摆,向洛茨告别。 他的离去好像在整个寂静的大厅内释放了一个信号,数个围在边上跃跃欲试的年轻男人见此互相对视一眼,默契地移开脚步。 这位丈夫新丧的太太还没有适应自己寡夫的身份,神情依然冷硬,好像他男人还在楼上等着他喊一声,就下来为他出头似的。 洛茨注意到了他们目光中隐藏的含义,抿抿嘴唇,借着低头整理衣袖的动作扯了一下卡在头顶的黑纱。 【怎么一回事?】他问。 【我以为这显而易见,】在他意识深处,一个女人戏嚯地笑道,【你现在正在参加一场葬礼,又或者,你正在举行一场葬礼。】 洛茨:【……那个白光球呢?】 【什么白光球,那是智慧的结晶,入梦的媒介,研究院花费半年才调整出来的顶尖系统……!】 女人气急败坏地反驳洛茨的随意称唿,但就当她准备继续顺着之前的说法夸下去的时候,那个所谓的顶尖系统似乎听到了洛茨对它的召唤,呲熘一下从洛茨的额头上飞出来,绕着整个大厅转了两圈,中途曾不止一次撞到来往悼念的宾客,临近回来时,还停在一位身着黑裙的女士脖子边上,蹭了蹭人家的钻石项鍊。 它通体洁白且散发着微光,整体只有人手掌大小,是一种要胜过任何自然所拥有的宝石的圆润物体,它飞得狼狈又放肆,照理说应该早就被人看到,但事实上却是直到它飞回洛茨面前,都没有人注以一丝一毫的目光。 第2页 【研究员花费半年才调整出来的顶级系统。】洛茨和它面对面,嘲笑一般复述女人刚才说的话。 女人:【……半年时间已经很可以了,你不能要求更多。】 【我没说不可以,我现在就是在他梦里吗?】 按照研究院给出的计划书,他现在应该正处于一个人的意识深处,参与进他做的一个梦中。而他、包括他背后的研究院这么做的唯一目的,就是在数个梦境中收集这个人碎裂的灵魂碎片,安抚并加以稳定,以便于最后可以将这个人唤醒。 而这个人,是大陆的最高指挥官,神庙的传承者,他一年前深受重伤,意识域崩碎,沉睡至今,医师判断除非将碎裂的灵魂碎片全部从梦境中收回,不然很难醒来。 所以无论多么困难,洛茨都是要救他的。 随着洛茨问题的问出,悬浮在他面前的白光球突然极速旋转起来,一层要比悬浮在大厅上方的雾气更浓更白的雾自它内部涌现出来,缓缓将洛茨包围。 穿过这些雾气,洛茨看到原本还行动自如、低声交谈的人们的动作突然都停住了,帷幔不再飘动,花瓣停留在半空,一切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是的,看到头顶的雾气了吗?那就是梦境的象徵。现在它要向你传输这个梦境的基本概况。】 女人在洛茨的脑子里认真解释。 【一个梦境仅能实现一次,这是研究院所能提取到的最大信息,未必就能概括全部,其他还需要你独立探索。】 【你的任务就是在梦境结束,也就是任务目标死亡前,让他心甘情愿地被你带走。】 【此外,因为他昏迷了太长时间,梦境并没有我们想像的那么可靠,所以你必须按照系统所提示给你的人物关键词行动,不能出现大规模的偏移,不然梦境会坍塌,你明白我的意思。】 洛茨注视着已经将他视线完全遮挡住的白雾,说:【还有吗?】 女人顿了一下:【有是有,是我们提前设计的深层程序,方便在梦境结束的时候,系统能更稳妥地收拢碎片,不过要等你遇到他才能触发。】 洛茨点头:【我明白了,谢谢。】 女人的声音有点迟疑:【好的,你明白就好,我与你的脑内连结要到此为止了,接下来要靠你自己,期待你醒过来。】 【好的,我明白了,再次感谢你,斯嘉丽。】洛茨说。 【那再见了。】 洛茨深吸一口气,一阵类似于金属崩断的清脆响声在他意识深处响起,那个女人离开了。 他闭上眼睛,等再睁开,一段类似于平面画的世界概括,就在洛茨面前展开了。 这是一个靠近于蓝星中时代的梦境,他们目前所在的城市叫丰城,地理位置良好,商业活动发达,是整个c国的商业重心。 洛茨如今的身份是季家前主事人的妻子,名叫顾慈,至于为什么说是前主事人—— 对,顾慈名义上的丈夫季为檀,两天前刚出车祸死掉了,今天上午办完葬礼,下午就下葬,主打一个干脆利索。顾慈作为和他结婚半年还不到的妻子,也在同一时间荣获寡夫头衔,夺目非常。 季家是丰城中的权贵家族之一,虽然排不到顶流,但也相当不错,枝繁叶茂,子嗣众多,颇受尊重,单看这场葬礼莅临的男男女女的穿着谈吐,就知道他们悼念的人的层次也不低。 但受到他们尊重的好像只有季为檀一人,顾慈作为他的妻子,本该夫妻一体,可是…… 往下看去,洛茨找到了答案。 原主顾慈,丰城本地人,今年二十五岁,平民阶级,从小到大没有任何突出成就,智力体力均为一般水平,唯一值得别人多谈论几句的,大概就是他的容貌。 洛茨试着总结——顾慈长着一张,可以单凭微笑或流泪就实现阶级大跨越的脸。 一年前,季为檀在一家院门口见到了顾慈,惊为天人,当即与他结识,在两人心照不宣地默契推动下,很快就确定了恋爱关系,并在半年后登记结婚。 ,顾慈顺利过上了自己梦寐以求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面对给予自己这一切的季为檀,更是百依百顺,予取予求,几乎是季为檀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妻子,顾慈就给他一个什么样的,将自己的生活重心全移在了他身上。 这种姿态放在他们那个交际圈,无疑是不讨人喜欢的,加上顾慈出身平民,季为檀也从没有费心替他周旋,落在旁人眼中,便是季家的掌权人没把顾慈放眼里,跟养小猫小狗似的,不准备费心思。 人们见风使舵,自然也不会多敬重他。这不,季为檀一死,想扯两块肉尝尝味的就一股脑涌上来了,当着棺材的面就摸寡夫的手。 实在不像话。 系统解锁了顾慈本人的关键信息。 【柔弱、热衷公益、利己主义】 【希望可以找一个能养活自己的人,并且那个人会在遗嘱上註明所有遗产都留给自己】 这就是他的扮演重点。 随着平面画播到结尾,白雾逐渐散去,隐藏在白雾后面的人恢復行动,一切自如,他们完全没有意识到刚才发生的变故。 洛茨:…… 他去翻了一下季为檀之前留下的遗嘱。 果不其然,季家集团的股份、地产,甚至大额资金都没有顾慈的份,季为檀唯一为顾慈留下的,就只有他们结婚后住的房子。 第3页 【所以现在我是房东?】洛茨匪夷所思,【不是说真爱吗?就这?】 系统操着一口难听至极的机械音回答:【季为檀对顾慈确实是真爱,至于遗嘱,可能是他担心顾慈本人无法掌控庞大的季家,情有可原。】 【我不这么觉得。】洛茨说道,他抬手转动手腕,观察着这具身体。 确实就像关键词总结的那样,顾慈是一个柔弱的人,瓷白的皮裹着一身细瘦的骨头,手指纤长指甲圆润,关节处还带着淡淡的粉色,洛茨来到这里后还没照过镜子,不过光看这只手,就知道顾慈绝对难看不到哪里去。 很难想像这样一个人出身自平民阶层。 周围暗暗投过来的目光像针像线,不动声色地缠绕着洛茨的手指、膝盖、脖颈,带着些恨不得深入其中的亵玩恶意,连他额前的黑纱都没放过。 一个菟丝花般的美人,死了丈夫不会成为他的污名,只会加重他身上的色慾,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一朵汲取他人精血生活的花,娇艷欲滴,连黑色的丧服都显得意味深长。 人太多,洛茨没费心力分辨到底是谁在这么看他,反正后面还会凑上来的。 眼瞧着献花的环节快要结束,大门将要合拢,后面应该不会再有人进来,洛茨站起身,想找面镜子。 季家几乎将讣闻送遍了丰城所有叫的上名的家族,眼下人应该都来齐了,但洛茨却并没有感受到任务目标的存在。 他的感觉不会有错,所以这次的任务目标是平民? 洛茨一边顺着楼梯走去二楼,一边从心里琢磨着该如何从茫茫人海中找到一个人。 正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洛茨停住脚步,扶住楼梯扶手,朝下看去。 外面雨正下得大,一伙人穿过阴沉潮湿的雨水走进大厅,黑色的雨伞在进门前已经收好,因此来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沾了些水汽。 为首那个男人一身黑色,胸口别着一朵白色绢花,他身高大概有一米九,体格修长、肌肉紧实,将黑色的西装穿得利落又禁慾。洛茨站得很高,看不清他的脸,但能感觉他的鼻樑很挺。 他也是来参加葬礼的,而且身份非常贵重,从他一进来,原本浮动在大厅上方的躁动倏地消失了,人们涌上前,神情中带着些许无法隐藏的献媚。 仿佛这不是送别死者的葬礼,而是一场舞会,现在国王出场了。 洛茨默默地看着这一幕。 他本觉得任务目标不在权贵当中,但现在又有些不好确定了。 【这是谁?】他问系统。 系统一时间没有回答,不知道是不是坏了。 但没关系,洛茨听到下面有人称唿那个男人为「辛先生」。 姓辛啊……洛茨记得在刚才看到的世界梗概中,丰城里姓辛并出身权贵的男人只有一个。 或许是因为他看的时间太久了,当洛茨想要收回视线的时候,楼下那个男人却突然抬起了头,正好与他对上视线。 洛茨看到了一双蓝色的眼睛。 一双冷淡的、无甚关心的眼睛。 洛茨愣住了。 而就在他愣神的功夫里,男人穿过人群,信步走上二楼,来到洛茨身边。 一米九的身高在此时凸显无疑,洛茨站在高一层的台阶上,勉强与他平视。一股被雨水化开的百合香气在他们身边弥散开。 「夫人,逝者已逝,节哀。」 男人如此说道,他同样伸出手,按在洛茨的手背上,又很快收回。 短短一瞬,稍纵即逝。 系统在这时候冒了出来。 【辛迢阙,30岁,丰城权贵,手中权势远在季家之上,目前没有婚姻关系。】 【他年幼时因家族纷争,寄养在季家,是您亡夫的养兄弟。】 第2章 兄弟媳妇 洛茨在季家祖宅的卧房里找到了一面镜子。 葬礼结束,时间已经到了深夜。大多数宾客在献花悼念结束之后便离开了现场,之后的送棺下葬都是季家的成员在旁边看着。 洛茨作为遗孀,是整场葬礼中最不可或缺的人物。他站得离泥坑最近,裤脚被泥土和雨水打湿后也来不及擦。 等正式下葬,他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手帕,站在黑伞下,一边擦眼角,一边盯着棺椁被泥土覆盖。 辛迢阙也没走。 其实凭他如今的地位,就算不来,也不会有人说什么,但他还是来了,而且一直站在人群靠后一点的地方,等到葬礼结束才离开。 他和洛茨之间隔着几十个人,中途有几次,洛茨回头往后看,都能看到他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地站在原地,眼里既没有哭天抢地的家属,也没有沉入地下的棺材。 他只是看着,雨水打湿他的额发和肩背,好像几小时前亲自走到洛茨面前让他节哀,并且触碰他手背的是另一个人。 …… 【你觉得任务目标是他吗?】小白球又从洛茨的头顶冒出来,正迷恋地蹭着一朵插在梳妆檯花瓶上的毛绒球。 洛茨还在照镜子,闻言往旁边瞧了一眼,镜子里那个面色还带着几分苍白的青年也跟着往边上转了转眼睛。 顾慈的脸与洛茨本身有几分相像,肤色柔白、眉眼精緻,几乎不像个男孩,但相对来说,顾慈的眼形要更圆润些,唇色也更浅,配上苍白的面色和乌黑透亮的眼珠,让人想起清晨山谷间氤氲的白雾。 第4页 他有些太瘦了,可能丧夫带给顾慈的痛苦远超所有人的想像,让他在短短两天变得瘦削憔悴。 今天下午用手帕擦眼睛好像有点频繁,洛茨微微偏过头来,打量顾慈的侧脸。 镜子里,顾慈那略有些细长的眼尾正微微泛着些红,像是被雨水打湿后的桃花,落在人脸上,晕出一片似醉陶然的粉。 ……也可能是吻痕,被人凑在眼角用力啄吻后形成的下流痕迹,散发着屈从的柔弱味道,看起来唾手可得。 人们大概是这样揣测的,毕竟一个一无所知的寡夫,大概不会得到什么贞洁的幻想。 【确实有点像。】洛茨说,【你不觉得他的眼睛很好看吗?】 系统:【辛迢阙的母亲是一个法国人,他遗传了母亲的蓝色眼睛。】 洛茨:【我没说辛迢阙的眼睛奇怪。】 他又想起了辛迢阙在台阶上说的话,房间里浮出一股百合的香气。 【我只是觉得他很可能是而已,不过不着急,再等几天。】 洛茨说着,伸出手指,点点立在梳妆檯边上的日历。 明天的日期上被人划了一个红圈。 按照计划上写的,顾慈明天应该会去一家孤儿院做义工。那家孤儿院正好是他与季为檀初遇的那家,顾慈一直有一点迷信的思想,觉得那家孤儿院旺他,所以定下了日程计划,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去那儿看看。 洛茨不准备更改这个计划。 他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自然是能把顾慈的交际圈扩展多大算多大,万一辛迢阙不是任务目标,真正的指挥官正蜷在某个角落里啃着馒头等他呢? 窗外传来一阵汽车鸣笛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洛茨起身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朝下看去,正好看到一个披着皮草披风的女人站在花园外面,蹬着高跟鞋,站在廊下,盯着管家指挥工人往花园里搬东西。 系统自动解锁人物信息,那个女人是顾慈的三伯母。 季为檀从他父亲手里继承了季家的绝大多数财产,使他父亲的几位兄弟都只能跟着捡饭吃,寄人篱下,长此以往自然少不了摩擦,因此季为檀很早就从祖宅搬出去了,要不是今天情况特殊,洛茨也不想住在这里。 【折腾一天,都不困吗?】小白球好奇地飘到窗边,跟着洛茨一起往下看。 研究院在建构这个系统的时候,给它加上了一一部分的求知模块,让它本能地好奇一些发生在周边的事,这也是一种学习。 跟个孩子似的。 洛茨拉上窗帘,踢嗒着拖鞋,走到床边坐下。 这间卧室本来就是给季为檀和顾慈留的,只不过因为不常回来,所以这间卧室闻着还有一点新房间特有的冷气。 洛茨闻着这股味道,没觉得不舒服。 他指挥系统去关灯,然后躺在床上,想顾慈的关键词。 其实前面几个都好说,唯有最后一条有点麻烦。 【找一个能把自己养活的人,并且那个人会在遗嘱上註明所有遗产都留给自己】 所有遗产。 洛茨揉揉额头。 把身上的每一分钱都掏出来给别人,一丝一毫都不留给父母兄弟子女,一般夫妻之间可做不到这种地步,真要如此,那得是交心。 去哪里找这种交心人?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外面的雨已经小了一些。 天色仍然是阴的。 有佣人在卧室外敲门,送来了洛茨昨天换下的丧服。 这边有习俗,丈夫离世,妻子短期内不能穿过于艷丽的衣服,所以未来一段时间里,洛茨都只能穿黑白灰这种颜色的服饰。 碰巧的是季为檀和顾慈之前不常住在祖宅,留的衣服不多,加上遗嘱公布以后,所有人都知道顾慈只捞了一套房子,已经是个边缘人,不值得畏惧,自然不会有人特意去购置新的合身衣服。 不过洛茨也不计较这些,确定衣服已经洗净熨好之后便穿在身上,下楼吃早饭。 一楼的餐厅里只有几个人在,系统挨个解锁过去,都是顾慈之前就不熟悉的人,应该是参加完葬礼后没有立即离开,暂且住在祖宅里。 其他那些亲戚要么还在房间里睡着,要么已经去处理遗产的事情。 洛茨下来也没有得到几个正眼。 他独自一人挑了个周围都有空位的位置坐下,喝了杯佣人端上来的牛奶,然后就叫来司机,让他送自己去孤儿院。 临出门的时候,洛茨听到了身后有人不屑地嗤笑几声。 这再一次证明了世界概括中说顾慈不讨身边人喜欢的说法。 来到孤儿院门口时,已经有护工在那里等着了。洛茨抽出黑伞撑着防雨,嘱咐司机两小时后来接自己。 司机应得干脆,憨厚的脸看着很诚恳,洛茨没有再刻意要求什么,进了孤儿院。 「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呢,顾先生。」 引领他的护工是一位年近六十的女人,穿着一身干练的衣服,声音轻柔和谐。 面对她,洛茨略显无力地笑笑,说:「既然说好了,我就一定会过来,况且他肯定也希望我这样做。」一句话,把一个深爱亡夫的人设拿捏得恰到好处。 护工布满皱纹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些许怜爱和遗憾。 「请节哀,顾先生,」不同于别人称唿他为太太或夫人,护工叫他顾先生,「季先生不会想看到您为他过于伤心的。」 第5页 洛茨道:「希望是这样。」 他们进到孤儿院内部,有几个认识顾慈的孩子围上来,嚷嚷着让这个漂亮的大哥哥给他们讲故事。 洛茨没直接动,他抚了一下衣服下摆,然后看向护工:「这样没关系吗?」 他穿的丧服,有些地方很忌讳。 护工摇摇头,神情温柔:「我们不信这些,逝者已逝,生者还要节哀。」 她指指图书室的方向,让洛茨带他们去那里。 一个权贵家的太太要来孤儿院做好事,这很好,但是如果真分配给他什么粗活累活,那就不太合适了,给孩子读书,轻松又愉快,是最省心的。 于是洛茨捧着一本童话书,从第一页开始读,读到最后一页。 等外面雨又下大了,两个小时也要过去了。 「我要走了。」洛茨盘腿坐在地上,将童话书交给过来的护工。「家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所以这次不能待很久。」 「我们都理解的,顾先生。」护工轻柔地说,伸手招唿另一个帮着残疾儿童走路的护工,想让她送洛茨出去。 洛茨拒绝了。 「我自己可以的。」他在门廊那里拿起伞,「不用送了。」 说罢,他要离开,但护工在他身后喊住了他。 「顾先生!」 洛茨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护工朝他走来。 「还有什么事情吗?」他问。 「我想对您说件事。」护工微微喘着粗气,轻声说,「上次你来的时候,说季先生和你吵架了,但您走后第二天他就来了,还送了很多东西过来,他嘱咐我不要告诉你。」 「什么?」洛茨愣了一下。 「是的,是这样。」护工点点头,「后来季先生和我聊了几句,听他的意思是,想在孤儿院中领养一位孩子……我说这个并没有其他的意思,我只是想让您知道,季先生是一直在考虑和您的未来的,如果在出事之前没有和好的话,那还是希望你们之间不要有遗憾……」 季为檀想来孤儿院领养孩子? 洛茨不动声色地攥紧雨伞。 顾慈本人的记忆中完全没有这件事,这意味着要么是被模煳了,要么是季为檀根本没提过。 洛茨偏向于第二种。 说起来,顾慈好像一直没问过季为檀和他初遇那天,为什么会到孤儿院来……! 直觉自己找到了一个顾慈与季为檀婚姻的重点,洛茨微笑着点点头,和护工告别,撑伞离开了孤儿院。 然后他就在孤儿院门口被司机放了鸽子。 「实在不好意思啊,夫人,」司机在电话里道歉,「祖宅这边临时有事,我可能暂时回不去了。」 「什么事?」洛茨问。 司机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见他不会再回来,洛茨索性挂断了电话。 【是季为檀的三伯母,】系统告状,【是她把司机叫回去的,就为了搬几盆花,现在活已经干完了,但她不让司机回来。】 洛茨:【我猜到了。】 他离开前听到的那一声嘲笑八成也是这位三伯母发出来的,季为檀作为季家的掌权人,独断专行,各位亲戚在他手底下都没讨着什么好处,现在他死了,作为他的遗孀,顾慈自然就要吃些苦头。 真是无妄之灾。 洛茨撑着伞挪到孤儿院旁边的人行道上,想先打辆车应应急,但是唿叫了好久,都没有车响应。 孤儿院位置太偏了,加上雨下得这么大,司机都不愿意赶这么远的路过来。 听着雨点敲在伞上发出的砰砰声,洛茨告诉系统一个坏消息:【我们可能回不去了。】 系统:【……那怎么办?】 【不知道。】洛茨说道。他在人行道上找了处还算干净的地方,确定边儿上没有树以后蹲了下来。【说不定一会儿雨会小。】 回孤儿院倒是可以避雨,但是洛茨不太喜欢孩子,觉得他们有点吵,他不确定顾慈面对这些孩子的时候是什么态度,留得久反而容易出问题,不如在外面等雨停。 可是雨迟迟不停,落成了一片朦胧的帷幔。 一辆黑色商务车从雨中驶过,溅起一地水花。 车内一片寂静,仅有文件翻动时发出的响声,司机路过孤儿院时朝两边看了一眼,然后瞥到了一抹黑色的身影。 「辛先生。」他迟疑着开口。 「什么事?」辛迢阙头也不抬地问。 昨天参加葬礼占用了他很多时间,所以他现在正在处理十五个小时前就该结束的报告。 司机回答:「刚才我好像看到了季夫人,蹲在孤儿院门口的人行道上。」 辛迢阙翻看文件的动作顿住了。 他偏头看向车外。 雨正哗啦哗啦地下着,落在地上化成无数细小的水珠,粘在窗户上,将辛迢阙眼中的世界模煳成无数融化在水中的碎片。 司机又说:「雨下的这么大,怎么没有人接呢?怕是要感冒哟!」 他年纪大了,总是忍不住多说几句,从辛迢阙回到辛家开始,就一直是他做司机,所以也不担心会为着几句话就被开除。 听着司机略带关心的话语,辛迢阙的眉毛越皱越紧。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文件上,可眼神却集中不起来。 他好像在想一个突兀出现的难题,必须要用尽全部心力,才能在一团混乱中摸索到一点端倪。 第6页 车子又往前开出一段,正当司机以为自家老闆不准备管那位夫人的时候,辛迢阙开口了。 「把车开回去,接他上来,」他说,「另外,季为檀已经下葬了,以后叫他顾先生。」 …… 洛茨又在雨里蹲了一会儿,期间他不停地点着手机上的计程车接单软体,那个橙色的圈圈在他手机屏幕中间转啊转,转个没完,就是没有人肯接待。 【我已经在考虑再回一趟孤儿院了。】洛茨盯着眼前的瓢泼大雨,和系统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我想把那个该死的花房炸了。】 声音平静,戾气很重。 系统贊成了他的想法。 正当洛茨起身准备付诸行动的时候,手机开始振动,一辆两分钟前刚刚开过去的黑色商务车又拐道开了回来,稳稳噹噹地停在了他的面前。 后座的车窗降了下来。 瓢泼大雨中,洛茨看到了辛迢阙。 「请上车吧,夫人。」他隔着雨声说。 第3章 兄弟媳妇 洛茨上车前只做了一件事,就是给手机熄屏,甚至来不及拒绝司机的接单。 【这可太巧了,】系统蹲在他的肩膀上,仗着没人看得见它,说,【计程车接单和车窗降下几乎是同一时间发生的。】 洛茨没有回应它的感慨。 尽管从离开孤儿院到现在,他一直撑着伞,也竭力躲避着地上聚集起来的水洼,但雨太大了,身上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淋湿了一些。 雨水顺着他的头髮和手指,滴在纯白的座椅上,在车子里冰冷的空气添了一丝潮湿。 此时已接近秋天,阴雨天早没有了夏日的闷热,落在身上只觉得阴凉。 洛茨的手指被冻得发红,好像刚刚在什么地方擦了层胭脂,甜腻的香气被水汽冲散,只留下一层似有非有的香,指尖的水痕湿漉漉地按在座椅上,落下一道浅浅的透明痕迹。他的脸也因此更白了,但眼角耳后还是红色,轻飘飘的一片,看着很鲜灵。 辛迢阙把报告合拢放回隔板的小桌上,似是觉得有些头疼,他抬手揉揉眉心,垂眸不去关注洛茨的肩膀。 而洛茨还在尴尬地看着脚下的马海毛,那洁白柔软的颜色上粘了几缕泥土的棕色,看着非常突兀。 「很抱歉,」他试探着开口,「把你的汽车脚垫弄脏了。」 原主是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寡夫,遇到问题应该会这么说。 辛迢阙:「……」 他又揉了揉眉心,不确定顾慈是真的这么觉得,还是在没话找话。 怀抱着探究的念头,他偏头看了一眼坐在自己旁边的人,发现他还在低头盯着脚垫看,眼角后的那片晕红更明显了,没有擦干的水珠顺着他额头的两缕头髮滴到脸上,接着又慢慢地往下滑。 辛迢阙飞快地收回目光,取出一块毛巾,亲自递给他。 洛茨接过,认为这是接受他道歉的意思,开始坦然地擦手擦脸。 「夫、顾先生,」眼瞅着两人之间重新回归平和的氛围,司机开口,「您要去哪里?」 手上的毛巾边角绣着一个乌鸦的图案,是辛家的标志,也是辛迢阙的。 洛茨擦干身上的水以后,将毛巾摊在膝盖上,拇指按住那个图案。 听到司机这么问,他短暂地思考了一下,觉得今天这件事不能就这么过去,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辛先生要去哪里?顺路找个地方把我放下就好了。」他说。 「我回公司,和晨星公馆不顺路。」在司机回答之前,辛迢阙率先说。 洛茨点点头,低头把毛巾叠起来:「正好,我要回祖宅。」 他有意无意地将绣着乌鸦纹样的那块露在最外面,辛迢阙没心情看文件,转头正好敲到了这一幕。 「辛先生之前去做什么了?今天雨好大。」洛茨感觉到了他的目光,于是又和他搭话。 辛迢阙收回视线,不动声色地将腿交叠起来:「去看了位家人。」 他没说是哪一位,但系统知道:【是他的祖母,她在郊区的一家疗养院中修养,因为这两天一直下雨,所以辛迢阙过去看看。】 洛茨明白了。 车内温度很舒服,应该是开着空调,不过洛茨没有听到风声,他和辛迢阙彼此沉默地坐在后座,司机在前面开车,雨刮器一刻不停地转着,落在窗户上的雨水,像水流一样向四周流开。 看得出来辛迢阙此次出行是临时起意,只带了一位司机,连身边的助理都没跟着。顾慈的记忆中隐约记得辛迢阙的那位助理是个相当能言善道的人,他的手机里面存着所有认识的人的联繫方式,包括季为檀和顾慈的。 如果那位助理在这里,车内的氛围应该不会这么冷寂。 【他在生气吗?】 一直围着辛迢阙转圈的系统终于回来了,重新落在洛茨的肩膀上,小声问他。 洛茨回答:【他没有生气,他只是不喜欢说话。】 系统疑惑:【你怎么知道?】 洛茨坦然地说:【猜的,一种感觉。】 系统感觉洛茨好像瞒了它一些东西没说出来,但洛茨表现得太过天衣无缝——意识中的他在逗系统玩,现实中的他却表现得像是在为自己肩膀上的水痕感到困扰,因此一直挺直嵴背,不肯真正坐下去。 动作这么明显,辛迢阙不能装作看不到。 第7页 事实上,在洛茨出现在他视野里的那一瞬间,他就注意到了洛茨今天的衣服。 季为檀死后三小时,他的遗嘱就在律师的监督下公众于世,辛迢阙自然也知道其中内容。 在那份遗嘱中,顾慈什么都没有得到,只得到了一套没什么用的房子。这个消息以一种惊天笑话的速度传遍了整个上流圈子,几乎和季为檀的死讯同时到达。 人们谈起他的死,就会谈起他只给他的遗孀留了一套房子,其他的全都送还给了家族。 而在这些充斥着惊异和嘲笑的谈论中,人们还会偶尔停顿一下,然后心照不宣地勾勾嘴角,心里想着顾慈的脸。 辛迢阙也想起了顾慈的脸,不同的是,在他的思绪中,顾慈的脸上蒙了一层黑纱。 那是他们昨天在楼梯上见面的时候顾慈的样子。 作为季为檀名义上的养兄弟,辛迢阙在二人完婚后见过顾慈许多次,对他有印象,当然也记得顾慈更风光无限的模样,但此刻坐在车上回忆,他却只能想起顾慈昨天的样子。 难题加码了。 辛迢阙无声地嘆了口气,道:「不用在意这些的,夫人。」 在他看不见的角度,洛茨满意地弯了弯眼角,觉得自己的扮演真是无可挑剔。 而后他略有些羞涩地低下头:「实在不好意思。」 「不用一直道歉,」辛迢阙说,「怎么没有换件衣服?」 洛茨回答:「祖宅里没有合适的,所以再穿几天。」 坐在前面的司机嘆了口气,顾先生这是受欺负了。 旁人都能看出来的事,辛迢阙没理由看不出来,但他什么都没说,仿佛不怎么关心洛茨在季家的处境。 确实该如此,即使季为檀死了,洛茨也是他的夫人,跟周围人有什么关系?加上辛迢阙和季为檀还有名义上的养兄弟关系,大哥对弟媳更不应该多关心,不然会惹人闲话。 …… 车子一路平稳地驶到季家祖宅,那时雨已经小了些,好像刚才那场下到让人走投无路的大雨仅存在于他们的路上。 洛茨下车,关上车门,临要离开却又敲敲车窗。 水珠沾湿他的指节,黑色的玻璃上印着洛茨此刻的表情。 车厢内沉默几秒,然后车窗落下,露出辛迢阙的脸。 他今天戴了副平光眼镜,略显锋利的长相被修饰得平和些许,银灰色的西装在光线明亮的车厢里流淌出低调的流光,衬衫领口微微敞开,没有领带夹。 他露出询问的神情,在问洛茨还有什么是需要他做的。 好像只要洛茨需要,他就真的会去做似的。 洛茨对着他笑了一下,打开手机,无视司机确认接单、到达目的地以后发来的一串消息,调到联络页面。 他凑近一点,趴在车窗上问辛迢阙:「可以加一个联络方式吗,辛先生?」 顾慈手机里的联络好友加起来还凑不满一双手,自然没有辛迢阙的。 不过其实洛茨也不知道辛迢阙会不会同意,毕竟季家和辛家虽然有曾经的交情在,但到底差了一大截,顾慈又是个即将被踢出上流圈子的边缘人,辛迢阙不想给也正常。 「想要我的联繫方式?」辛迢阙重复了一遍洛茨的问题。 洛茨点头:「是的。」 他头髮没全干,贴在额前,湿漉漉的,脸色已经稍稍好了些,趴在辛迢阙的车窗前时,眼神期待得像个孩子。 辛迢阙对着他的眼睛,面前又浮现出了昨天他看到洛茨时的样子。 他向后倚靠,姿态放松,似笑非笑,看不出有没有在生气,声音也和之前一样:「夫人,你昨天刚刚送走了丈夫,我们不该走太近的。」 这听起来像是个拒绝,但又没有完全将话卡死。 洛茨收回手机,仍然趴在车窗上和他说话:「所以我们不可以私下联繫吗?」 他这种带着疑问的真挚姿态把辛迢阙逗笑了,眼角微微弯起,整个人的神情都柔和了些。 他和季为檀平日里交集不多,并不清楚他们夫妻感情如何,但看今日这个形势,顾慈好像对季为檀没什么感情。 也可能是死心了。辛迢阙若有所思地想。顾慈觉得季为檀不疼自己,所以想找个新的。 这个想法甫一出来,直接把辛迢阙的心跳震快了两拍,他看着窗外洛茨黑亮的眼睛,感觉自己的肋骨都被心脏震得生疼。 但目前为止,辛迢阙还没有要和自己的弟媳发展点什么的意思,不准备多说多错,再次向洛茨告别后,便升上车窗,吩咐司机离开。 目睹全过程的司机也被震住了,他没想到洛茨下车后会来这齣,担心老闆一怒之下把自己开了,从而保全自己的声誉,所以一言不发,生怕被迁怒。 但车开出去好一段,辛迢阙都没开口找他麻烦。 司机松口气,壮着胆子透过后视镜往后看了一眼,看到辛迢阙正低头操作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不知道干什么。 季家祖宅中。 洛茨进门以后把雨伞交给迎上来的佣人,吩咐他们一会儿给自己买两套衣服送到房间。 佣人应下,洛茨正准备上楼,就听见外面的花房里又穿了一阵嘈杂的响声。 「怎么回事?」他问佣人。 「是花房要重建了,」佣人回答,「建一个更大更好的。」 第8页 洛茨点头,挥手让佣人离开,独自走到门廊,朝外看去。 原主的三伯母正站在花房门口,弯腰怜惜地抚摸着一盆花将发芽的绿叶。 这么喜欢花啊? 洛茨站在原地看着,没什么反应,但系统还记得他们刚刚在外面淋了多久的雨,原地转悠两圈后怂恿洛茨去报復他们。 【不着急,】洛茨说,【还不到时候。】 系统震惊:【刚才你还不是这么说的。】 【计划有变嘛,】洛茨说,【一个在夫家受了委屈的小可怜,怎么能转头把人家花房给炸了呢?】 系统:【……】 又看了一会儿,洛茨转身上楼,回到卧房。 计程车接单平台上,那位仗义的司机已经取消订单去做别的了,洛茨看着他发来的一连串询问位置的消息,有点感动,当即在平台上给他打赏了两百块。 烟花图标在手机屏幕中央亮起,固定的感谢语出现,自觉已经还完情的洛茨退出平台,想去洗个澡,但还没放下手机,一条通知就蹦了出来。 是一条好友申请,验证消息里只有短短三个字—— 「辛迢阙」。 刚才拒绝了他,现在却又主动加过来。 洛茨通过好友申请,之前因为不能立即报復别人害他淋雨的烦闷全都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他坐在椅子上,眉眼弯弯,笑得像只猫。 很奇怪,只是一条好友申请而已。 稍微特别一点的话,是辛迢阙的好友申请。 洛茨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情突然就变好了。 辛迢阙的微信名是一个大写的x,头像是一只鸟类的眼睛,朋友圈中什么都没有,干净得像一个小号。 洛茨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翻了一圈,然后在聊天框中挑选问好表情包发送过去。 在等待回復的空隙里,他叫出系统。 【绑定一下辛迢阙试试,】他说,【我觉得他是任务目标。】 系统出现在洛茨面前,圆球表面的白光闪烁几下,难听的机器声再次响起: 【灵魂捕捞程序绑定开始,目标辛迢阙。】 【绑定进行中……】 【……】 【绑定成功!收集程序启动中……】 【叮!程序启动成功,请宿主注意听题。】 【辛迢阙有了一个秘密,他不准备告诉任何人,请宿主积极探索。】 【系统提示功能解锁中,预计提示次数:1。】 第4章 兄弟媳妇 [辛先生,你好.jpg] [你好。] [这是你的私人号吗?] [是的。] [外面还在下雨吗?] [你可以自己看。] [刚刚看了看,我这边不下了,微笑.jpg] [好的,照片.jpg] 辛迢阙发来一张实拍照片,背景是他公司的大楼。 洛茨双指放大以后,看到照片远处的天空也晴朗起来,看来雨是真的停了。 他光着脚,蹲在扶手椅上敲字:[谢谢辛先生。] 手机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一条新的消息传过来。 辛迢阙:[不用谢,夫人。]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叫自己夫人了,但是听到和看到效果还是不太一样,洛茨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把手机啪一下扔在桌子上,双手搓搓脸。 「他以前也这样吗?」他自言自语,「怎么总叫我夫人?」 系统神不知鬼不觉地飘过来:【因为他是你大哥。】 【这确实是理由之一,】洛茨不否认,【但是注意过吗?他的司机叫我顾先生。】 做下属的,会按照老闆的吩咐行事,两者一般会达成行为上的统一。 想到这里,洛茨在好友列表里翻出辛迢阙的那位助理的聊天框,手指悬在屏幕上静止好久,然后点击关闭。 「算了,关心这个做什么。」他喃喃自语道。 现在的辛迢阙是丰城权贵,出去的辛迢阙是首席指挥官,无论哪个身份,他都是翻手为云覆手雨,高高在上的一个人物,即使在为人处世上存在那么一点令人困惑的点,也没必要深究。 洛茨现在最主要的任务是查清楚辛迢阙的秘密是什么,配合系统完成灵魂碎片的捕捞,其他那些都不重要。 想到这里,洛茨本来有所缓和的心情又低落下去了,他蜷缩在扶手椅中,低头看着地毯上的花纹,身体摇摇晃晃。 坦白讲,虽然想不清为什么,但是洛茨现在感觉很不爽。 所以惹他不高兴的人的心情要更不好才行。 这时楼下传来一阵骚动,是新建花房时订的玻璃门到了。 声音很吵,但是无人制止。 当年越过亲生儿女,将手中权力尽数交给孙子季为檀的季老爷早在五年前便离开了人世,如今季家辈分最大的是季奶奶,不过自从丈夫离世,他的精神状态就一直不是很好,时常煳涂,记不清人和事。 人们会说这是好福气,人到了年纪就该浑浑噩噩,这样不会被生死和离别困扰。 洛茨靠在窗户边,看着管家指挥一部分佣人将花房里那些珍贵的植株抬出来,换个地方安置。 原主的三伯母就坐在门廊里盯着他们。 她也不说话,就是看着用那双挑剔的眼睛盯着所有工作的人,生怕他们出一点纰漏。 这个女人是真的很喜欢这些东西,洛茨从心里琢磨。 第9页 眼看着那扇造型优雅、材质透亮的玻璃门即将被运进花房里,洛茨将手机放回桌上,拍拍手掌,踩着拖鞋下了楼。 他一路走到外面,在餐厅里端了两杯咖啡,递给他名义上的三伯母一杯。 「真是难得!」三伯母接过洛茨手里的杯子,端在鼻前闻了一口,然后放回桌上。「不过我想你忘了,阿慈,我的咖啡要加糖,以后请记住了!」 她阴阳怪气地喊「阿慈」的模样让洛茨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得劲。 但是他还有问题要问,所以暂且没和她计较。 「三伯母。」 他学着顾慈平时的口吻说:「奶奶最近身体怎么样?」 季奶奶因为容易煳涂,所以常年住在市区的疗养院中。 听到洛茨这么问,三伯母警惕地瞥了他一眼。 「问这个做什么?」 洛茨低头笑笑:「为檀过世之前,一直想着要去疗养院探望奶奶,但是一直没有去成……我想替他去看看。」 字字句句不离季为檀,三伯母放下了警惕。 「她最近身体也就那样,我不怎么注意。」她说。 为着多年前季爷爷直接将权力交给季为檀的事,季家的儿媳妇对那两口子多少都有些怨念,因此三伯母提起季奶奶的时候。语气不大好听。 「那我可以去见她吗?」洛茨问。 三伯母又看了他一眼,倒没觉得洛茨此时的状态奇怪。 顾慈一直是这样的,尽管生活在这个家里,却始终保持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姿态,谨小慎微到了令人奇怪都奇怪不起来的地步。 「随便你,」她说,「反正你也没什么事情做。」 洛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决定明天就去疗养院见一见季奶奶。 辛迢阙在成年之前一直是养在季家的,和季为檀一起,在季奶奶的抚养下长大。 年少时的寄人篱下,很容易衍生出许多糟糕的可能,如果辛迢阙真的有一个秘密的话,说不定就是在季家诞生的。 洛茨心里有了点数,不准备跟她啰嗦了。 正好这时候一批佣人将花房里面的植株搬出来,摆在廊下。 洛茨站在三伯母旁边,看看已经拆得只剩下轮廓的花房,又看看还没有全部搬出来的各种植株,眼睛眯起,说:「今天我遇到辛先生了。」 三伯母遽然转身:「谁?辛迢阙?」 洛茨点头:「是的,我在孤儿院门口遇见了他,是他带我回来的,当时雨真是太大了。」 他做出一副庆幸的表情:「辛先生人很好呢,为檀在世的时候不常跟我提起他,本以为不好接近,但相处下来却觉得很亲和。」 三伯母嘴角抽了一下。 亲和?谁?辛迢阙? 她匪夷所思地看着洛茨的表情,发现他真是这么觉得的。 刚才门口佣人传过来的话又在她耳边响起。 顾慈这次回来,坐的确实是辛家的车。 辛迢阙这是转性子了,还是……? 一束怀疑的目光在洛茨脸上转了两圈,洛茨坦然应对。 三伯母狐疑地收回目光,觉得不能够,顾慈确实长了张勾男人的脸,但也到不了谁看见都想上前舔两口的地步。 辛迢阙执掌辛家,大风大浪见多了,普通男男女女那些事儿不至于让他做出改变。 应当还是季为檀的面子。 三伯母嫁来季家不过五年,对季家以前的事不算了解,因此只能胡乱揣测。 但只是这随便猜一猜,就足够让她面色铁青。 他们是不拿顾慈当回事了,但如果辛迢阙还念着以前的交情,那他们面上也不得不敷衍着,起码得过得去。 这么想着,三伯母的表情诡异地扭曲了一下,调整出一个混杂的柔和与不甘的微笑。 洛茨全都看在眼里。 【看见他们不舒服,我就舒服多了。】他对着系统感嘆。 系统似懂非懂:【这是不是叫狐假虎威?】 【差不多,】洛茨客观地说,【不过我说的都是事实,确实是辛迢阙送我回来的,他人也真的挺亲和。】 系统转了两圈,一边听着洛茨说话,一边扫描三伯母现在的表情,感觉洛茨对于辛迢阙的认知和其他人对他的认知不大一样。 它只是个刚被研究出来不过一周的小系统,想不明白这么多人情相关的复杂问题,又迷煳了。 洛茨体贴地给系统留下了自我思考的机会。 「我去给您加点糖吗?」他弯下腰,指了指三伯母左边的咖啡杯。 「不用了!」刚刚理清楚事情脉络的三伯母尖声说,意识到自己声音有点太大后又连忙放缓语气,「麻烦你了,阿慈,我一会儿自己去就好,你刚回来,快去休息吧!」 前后态度反差太大,即使已经打定主意在面上敷衍过去,三伯母还是不免尴尬一番。 洛茨笑了。 他继续弯着腰,轻声细语地说:「那麻烦您跟司机说一声,明天早晨9点,我要去一趟奶奶的疗养院,让他及时到这里,并且一直在那儿等我回来,好吗?」 这绝对是个威胁。 三伯母被一个小辈拿捏,咬牙切齿地应道:「好的。」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洛茨满意离开,晃晃悠悠地回卧室里睡午觉了。 【不吃饭吗?】 系统蹲在他的枕头上,很难想像一个球是怎么做出这么复杂的动作的。 第10页 洛茨摇头。 【不吃,晚上再说吧。】他突然想起什么,抬起头来问道:【刚才我的扮演怎么样?】 【相当好!】系统说,【非常柔弱,非常委曲求全!】 【那就好,】洛茨打了个哈欠,他是真的困了,【起码不能在任务目标面前扮演失误。】 【不会的不会的,】系统安慰,【你扮演得很好哦!】 洛茨也觉得不会,毕竟自己这么认真。 他从床上翻了个身,下载之前辛迢阙拍给他的照片,存进相册里。 万一哪天任务目标要看他手机呢?洛茨困得神志不清,胡思乱想。 提前存下来以防万一,而且这张照片确实拍得不错。 洛茨选择其中一角,将它设置成了壁纸。 雨连下了两天,终于在第三天彻底放晴。 虹销雨霁,碧空万里。 司机准时在外面等候,洛茨坐上车后,还听到了他的道歉。 「实在不好意思啊,夫人,我也想回来的,可是……」 洛茨撑着下巴看向窗外,他现在穿的是昨天刚买来的新衣服。他说:「没事,我明白,以后不会就行了。」 司机尴尬地笑笑,连声说以后不会了。 到达疗养院以后,洛茨在前台提交申请之后,有人引他去了后面的花园。 「季老夫人每天这个时间都要去花园里面散步。」护士解释道。「已经吃过早餐了,现在走走锻鍊一下,对身体有好处。我们会严格把控他们的运动时间的,不会出现太过疲累的问题。」 「我知道的,很感谢你们的用心。」洛茨说道。 他穿得很休闲,内里是一件粗纺绒面料的休闲西装,外面套着一件灰色大衣,因为进入秋季,风有点凉,所以还搭了条围巾。 护士看了他好几眼,觉得这次来的访客真好看,气质也很好。 来到后花园之后,洛茨很快就在三三两两的散步人中找到了季老太太。 无他,洛茨刚来那天在葬礼上见到了季为檀的遗像,而季老太太和季为檀起码有五成相似。 「您的探访时间是三小时。」护士在一旁提醒,「这是最长的探访时间,在外面的时候护工会陪着老太太,避免出现身体上的问题。进到病房以后,一旦有什么问题都请按响铃铛,我们会立即赶过来。」 「我明白了,谢谢。」 洛茨礼貌地向她道谢,然后朝着季老太太的方向走过去。 而在他走过去的同时,季老太太也注意到了洛茨。 原本因为疾病和年迈略有些浑浊的眼睛,在看清洛茨的脸的一瞬间就亮了起来。 「好靓的娃娃!」她笑着对洛茨招招手。 第5章 兄弟媳妇 洛茨走到季奶奶身旁,被她牵住手。 「好靓的娃娃!」季奶奶再次重复,「是哪家的孩子呀?」 洛茨转头瞥了一眼守在一旁的护工,见她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才回答:「奶奶,我叫顾慈,您还记得我吗?」 他微微屈腿,让季奶奶可以更好地看清他的脸。 「顾慈?」 闻言,季奶奶眯起眼睛,细细地打量着这个年轻后生的脸,从眉毛到鼻子,再到嘴巴。 半晌后,她摇摇头,声音里带着些自嘲: 「老啦,认不出啦!」她拍拍洛茨的手背:「娃娃你说,你是哪家的呀?」 「我……我是季为檀的朋友。」 他临时编了个谎话出来,很担心如果自我介绍说是她的孙媳妇,会把老太太直接吓晕过去。 季奶奶「哦」了一声:「是为檀的朋友啊!」 她愉快地笑了一下,皱纹都显得和谐:「怎么想起来看奶奶了?为檀怎么没跟着你一起来?」 季奶奶还不知道季为檀已经死了的事,没人敢告诉她。 「他有些事,出国了,」洛茨随口胡说,「他托我来看看您身体怎么样。」 「我身体很好啊!」季奶奶笑着说:「这里的人照顾得很贴心,其实住哪儿都一样,只要家人朋友时常来看看就好。」 洛茨温声说:「我这不就来了。」 现实世界里的洛茨身边没有长辈,爹不疼娘不爱,一个人长到这么大,不太懂怎么和老人相处,只能试探着做。 好在季奶奶很吃他这一套。 「好好好,」季奶奶拉着洛茨往住宅区走,「你来看奶奶,奶奶很高兴,不过为檀这孩子也真是的,前几天还答应帮我做件事,怎么就出国了呢?」 「什么事?」洛茨问。 「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季奶奶说,她走得不快,护工掺着她的胳膊,「进去,奶奶和你说。」 他们目前所处的这家疗养院走的是高端路线,虽然建在市区,但闹中取静,占地面积很广,确保了每一位住户都可以拥有独立的生活空间。季奶奶的房子坐落在离公共花园很近的地方,没走几步就到了。 …… 洛茨坐在柔软的布艺沙发上,捧着加了蜂蜜的茉莉花茶,慢吞吞地喝了一口。 小白球凑在他手边,做出一副深吸一口气的动作:【闻起来甜甜的。】 【确实很甜,】洛茨看了一眼摆在桌子上的蜂蜜罐,【我刚才又加了两勺。】 【会不会有点太甜了?】 【不会,刚刚好。】 说完,洛茨又喝了一口,以此证明他真的觉得很好喝。 第11页 系统开始偷偷查如果宿主在执行任务过程中得了糖尿病的话应该怎么处理。 另一边,季奶奶从储物室里面出来,手里捧着一个黑色的天鹅绒盒子,跟在他身后的护工手里拿着一本相册。 「来,阿慈,帮奶奶看看,」季奶奶坐到洛茨旁边,「我记得是这个来着……」 她打开了盒子。 一条钻石项鍊出现在洛茨面前。 这应该是上个世纪的设计风格,钻石由小到大镶嵌,组成一条素雅贵气的颈链,几颗颜色透亮的祖母绿如水滴一般垂坠在下方,最底下的那一颗足有鸽子蛋那么大,日光落下,璀璨夺目。 可以想像如果戴在人身上的时候,宝石会如何贴合人的皮肤,与人本身的肤色融合在一起,簇拥着她的华贵,让美人更美。 「这是为檀他爷爷20年前送给我的。」季奶奶温柔地摩挲着项鍊上的每一颗宝石。「很漂亮,对吧?」 「……确实很美。」洛茨注视着季奶奶脸上怀念的笑,「您要我做什么呢?」 「前段时间我收到了一封邀请函。」 季奶奶冲着一旁的护工伸出手,护工会意,将一封烫金压暗纹的邀请函递过来。 洛茨注意到了上面的字样,是拍卖行寄来的。 「他们邀请我参加一场慈善拍卖会,」季奶奶打开邀请函,「我看过了,这场拍卖所得到的所有,最后都会捐出去,但我老了,不想出门。」 洛茨愣住了,他看看项鍊,又看看季奶奶手里的邀请函。 「前几天,我还想着让为檀帮我把这个项鍊送过去呢。」季奶奶继续说,「他留给我的东西不多了,与其让它跟着我,直到死也不会再戴上,不如拿出去做点好事,为我们下辈子积积德。」 「……但是直到现在,它和你也很契合。」洛茨干涩地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犹豫。 季奶奶笑着摇摇头:「谢谢,它确实还很搭我,但不如以前那么好了,我不准备再戴了。」 不如以前那么好,是不如年轻的时候,还是不如那个人还在的时候? 洛茨没问,他接过季奶奶手里的邀请函,连带着项鍊盒一起。 他看了一眼邀请函下方标註的日期,承诺:「我今天晚上就把它送过去。」 「好啊,」季奶奶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接过护工手里的相册,「那接下来,我带你翻翻以前的照片……你刚才说想看什么时候的来着?」 洛茨耐心地重复:「我想看看他们小时候。」 「小时候啊……」季奶奶翻开相册第一页,在里面寻找,「为檀和迢阙都不怎么喜欢拍照,更别说一起了,他们不太对付。」 「怎么个不对付法?」洛茨问。 「我也说不太清楚,可能男孩小时候就是这样,不喜欢待在一起,也不爱讲话。」 说着说着,季奶奶翻到了中间一页:「找到了!」 她把相册从自己的膝盖挪到洛茨的膝盖上,示意他看。 洛茨低下头,在一张略微有些泛黄的照片中,看到了小时候的辛迢阙。 【哇偶!】系统代替他发出惊唿:【指挥官小时候真好看!】 洛茨非常贊同。 十一二岁的辛迢阙还没有如今的成熟轮廓,是很清瘦的一个少年,面容稚嫩但依然俊朗,穿着一条背带裤,光脚踩在季家祖宅的院子里。相机快门按下的时候,他正看向别的地方。 而在他身后的,就是洛茨死去的丈夫,季为檀。 他的大半个身影都藏在花园中一盆凤尾竹的后面,只露出了半个身体和一张脸,他正看着镜头。 洛茨伸手摸了摸照片的边角。 「这张合照是我偷偷拍的,」季奶奶得意地说,「为檀发现了,但迢阙没有。」 洛茨点头,表示看出来了。 接着季奶奶又挑出了几张他们单人的照片,指给洛茨看,其中多数都是季为檀的,只有零星几张里面有辛迢阙的身影。 照片中的他们身量在一点点变高,穿着也越来越得体,但不同于季为檀的健康活泼,辛迢阙一直很清瘦。 而且越临近成年,辛迢阙的眼神就越冷漠,几乎有些阴郁,蓝色的眼睛看着镜头,里面什么都倒映不出来。 洛茨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在徵得季奶奶的同意后,他拿出手机,把照片挨个拍了一遍。 等全部拍完,探视时间也差不多要结束了。 洛茨起身告别,临走前,季奶奶亲自将项鍊盒放进他手里。 「为檀送不了,你来也是一样的。」她说。 那一瞬间,洛茨甚至以为她什么都知道。 梦境都这么真实吗? 离开疗养院的当天下午六点,季家把去往拍卖会的车给洛茨准备好了。 洛茨又换了身更符合上流圈子标准的体面衣服,抱着项鍊盒坐进车里。 【我记得我是解释过的,对吧?】他问系统:【我没说过我要去买东西。】 【可能在他们看来这都差不多。】系统说,【反正你都是要出现的。】 这话没错,季为檀刚死没多久,为表缅怀,季家最近不准备参加任何大型娱乐活动,洛茨这次出行虽然是帮老人的忙,但到底也是代表季家,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太丢人。 汽车行驶平稳,薰香淡雅,洛茨把项鍊盒放在腿上,抬手整理了一下衣领。 第12页 上身的西装虽然是低调的灰,但剪裁优雅,很修身。链条状胸针佩戴在左侧,造型简洁,会随着身体晃动微微盪起,给原本沉闷的色彩增添了一抹亮。 洛茨对衣服不是很了解,只觉得腰臀那里有点勒。 等到了拍卖行,洛茨将邀请函递给门口的守卫,然后汽车一路驶到地下停车场,洛茨下车,把项鍊盒端在手里。 「结束的时候我会通知你的。」他告诉司机,余光注意到地下停车场里的车有些多,可能今天还有什么活动。 司机点头,表示明白。 洛茨上了电梯。 他要将项鍊送到五楼的一间办公室里。 其实早在来之前,季家就已经和拍卖行联繫过了,洛茨此行只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 一路顺利,当他将项鍊盒打开,水滴状的祖母绿倒映着头顶的吊灯和他的脸的时候,洛茨能看到接受的那位女士眼中惊异的光。 「非常感谢季夫人的支持,其实本行一直想去探望,但是季夫人疗养要紧,所以没有打扰……」 女人表达感谢,洛茨熟练地应付,等一切结束,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情。 洛茨出了办公室的门,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他又困了,想回去睡觉。 辛迢阙的秘密明天再说。 想到这个,洛茨掏出手机,对着办公室门拍了一张照片,在联络好友中找到辛迢阙,点击发送。 [帮季奶奶送了点东西。照片.jpg] 辛迢阙没有回,可能在忙别的事情。 洛茨走进电梯,按亮地下停车场的按钮,然后开始查看之前拍下来的照片,目光停留在辛迢阙的每一张脸上。 电梯缓慢下行,停在了二楼。 洛茨没注意到,他以为已经到停车场了,便低头走了出去。 走了好几步,他才发现自己来错地方了。 二楼是一个巨大的宴会厅,里面觥筹交错,衣香鬓影,洛茨站在通往宴会厅的走廊里,看看托盘里堆成山的香槟杯,又看看后面的电梯。 拍卖行有一整栋庄园,一部分楼层专门用来举行拍卖活动,还有一部分被开闢成了宴会场地,方便在拍卖结束以后宾客可以放松心情,平常也会举行一些活动。 显然这次就是这样。 意识到自己走错楼层的洛茨搓搓手指,转身想回电梯里。 但宴会中有人眼尖,在他进到二层以后就注意到了他。 「季太太!」 有人在身后喊洛茨的名字。 洛茨转过身,发现正是那天在葬礼上摸他手的那个。 煞笔…… 他无声地骂了一句,然后露出一个笑:「有什么事吗?嗯——」 系统适当提醒:【他叫邵洋。】 「——邵先生。」 邵洋听出了洛茨话语中的停顿,但没当回事,凑近道:「夫人来这里做什么?我记得季家最近是不参加这些的……」 他意味深长地停下话,打量着洛茨的穿着,还着意停留在腰的位置。 洛茨感到一阵噁心,同时还感觉非常奇怪——怎么都是叫夫人,辛迢阙就能叫得那么正经,邵洋就说得这么猥琐? 归根结底还是心术不正,令人作呕。 「我来帮奶奶送东西,不小心走错楼层了。」洛茨不耐烦和他纠缠,说完就想离开。 但邵洋不想让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在他看来,走错楼层纯属洛茨胡乱找的藉口,八成还是这个死了当家人的寡夫捨不得好日子,想找个新靠山,听说二楼有宴会,所以换了身衣服,火急火燎赶过来了。 真是急不可耐,不过也行,尝完以后给点好处就能打发,不会兴师动众。 邵洋当即伸手,抓住洛茨的胳膊,想把他往后扯。 入手是细瘦柔软的触感,隔着衣料仍然挑动人心,这一瞬间,邵洋心潮澎湃,连去几楼的几号房间都想好了。 同样「心潮澎湃」的还有洛茨。 【我忍不了了。】他冷静地对系统说,【柔弱的寡夫能只对着任务目标吗?我现在就想给他一脚。】 系统也很气:【目标才是梦境的支撑,所以理论上是可以的……打他脸!】 于是洛茨顺着邵洋的力气回过身,装作无力反抗的乖顺模样,沖他极尽暧昧地勾唇一笑,使力挣脱开桎梏,然后招手,示意邵洋跟他去走廊深处的盥洗室。 自觉得手的邵洋心头狂喜,连忙跟着他过去。 进门后,洛茨转身关门,邵洋看着他动作,刚想说什么,就被突如其来的一拳头打倒在地。 这拳用力兇勐,直接把邵洋打懵了。 「啊!!——」 惨叫声响起半声就被人强行捂住,洛茨把拐角用来装饰的蕾丝布塞进邵洋嘴里,接着又踹了他两脚。 「刚才看什么呢?嗯?」踢完两脚,确定人暂时站不起来后,洛茨蹲在他身边,一边扇他耳光,一边笑着问:「再看一下试试呢?」 邵洋慌忙摇头,生怕这个疯子再动手。 盥洗室里一个人都没有,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 见他这么畏惧,洛茨舒服了,站起身,又踹了他一脚。 邵洋痛苦地蜷缩起身体。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盥洗室门口一闪而过的阴影。 走廊里,因为看到洛茨发来的消息,所以暂时离开宴会的辛迢阙和助理站在一起,彼此沉默不语,只是听着里面传来的闷响。 第13页 良久后,助理干笑两声:「这,这顾先生真是人不可貌相,哈哈……」 干瘪的笑声在辛迢阙冷淡的目光下逐渐消弭,助理端正态度。 他严肃地说:「老闆,我们来的不是时候。」 辛迢阙揉揉眉心,感觉自己面对的已经不是难题了,而是一个未解之谜。 第6章 兄弟媳妇 洛茨亲自动手,监督邵洋给盥洗室拖了遍地。 等邵洋瘸着腿将拖把放回原位,他在一旁笑眯眯地说:「邵公子,我丈夫刚刚离世,正是需要清净的时候,相信您不会打扰他的,对吧?」 邵洋打了个哆嗦,红肿一片的脸在柔和的灯光下看着非常可怖。他中途也反抗过,但都被制服了,他觉得洛茨有病,可能是受刺激了,不都说精神病人力气大吗? 「邵公子?」一双手在他面前挥了挥,邵洋条件反射想往后躲,怕洛茨扇他。 系统:【活该!】 意识到自己正在躲的邵洋面色变了又变:「我,我不会打扰他的……」 洛茨微微仰头,观察着他的表情。 说实在的,原主的身高让他很不满意,这种需要抬头看人的感觉真是令人如鲠在喉。 发现自己又开始生气的洛茨:…… 「好吧,邵公子你能这么觉得就最好了!」洛茨又笑了一下,看着很乖。「毕竟如果传出去,说你被人堵在盥洗室里打了一顿吗话,其实也不太好听,对吧?」 邵洋嘴角抽抽,确实不好听,尤其是打他那个人还是顾慈,要是让别人知道,还不一定怎么在后面编排他。 但是要让这个事情就这么算了…… 阴沉怨毒的目光被邵洋巧妙地隐藏起来。 他自幼养尊处优,长大以后虽不成器,但父母也没有过多苛责,骤然让他受到这么大的折辱,哪能咽下这口气。 洛茨也明白这一点,但他不在乎。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邵洋的手段使尽了也就那些,早在动手前洛茨就已经想好了。 「那我先走了,拜拜!」 他打开盥洗室的门,脚步轻快地消失在原地。 只留下邵洋一个人对着镜子发愣。 【他会不会找我们麻烦?】出了盥洗室,激情褪去的系统问道。 【有可能,】洛茨说,【不过没关系,因为——】 话音戛然而止,洛茨脚步倏地顿住,双眼不可置信地瞪大了。 辛迢阙从走廊拐角那边踱步过来,他孤身一人,正低头看着手机。 洛茨脸色瞬间变了,他回头看了一眼仍然紧闭的盥洗室,掏出手机,发现属于辛迢阙的聊天框最上方正显示「正在输入中」。 怎么这么巧,他就是来送个东西而已,怎么辛迢阙也在? 系统发出无声尖锐暴鸣。 洛茨也跟着头痛起来。 绝对不能让辛迢阙再往前走了,再往前他就会在盥洗室里发现一个已经变成了猪头的邵洋,到时候洛茨怎么解释? 说他自己摔的? 傻子才会信,辛迢阙看着挺聪明的。 那么就只能…… 「辛先生!」辛迢阙听到洛茨喊他名字。 刚才把人堵在盥洗室里扇耳光的小寡夫站在他面前,笑得很腼腆:「你怎么在这里呀?」 辛迢阙:「……来见个人,已经结束了。」 「好巧啊!」洛茨装模作样地感嘆,顺便引着辛迢阙往电梯的方向走,「我不小心走错楼层了。你自己一个人来的吗?」 「不是,还有我的助理。」 洛茨问:「那他在哪里?」 辛迢阙言简意赅:「在一楼。」 洛茨疑惑。 去一楼做什么?一楼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系统:【一楼是接待大厅,还设有休息厅和监控室。】 一楼有监控室?洛茨被短暂地吸引了一下。 辛迢阙眼看着他的目光涣散一瞬,好像在怀疑,不得不开口解释:「他最近加班,所以没让他上来。」 「哦,这样!」 洛茨相信了。他现在的主要注意力放在了为什么辛迢阙不肯跟着他离开这条走廊上面。 「辛先生最近很忙吗?」他继续提出问题,并且保持着侧身往前的动作,企图进行一些暗示。 辛迢阙不为所动:「还可以,他比我忙一些。」 这个「他」说的是助理。 「这样啊……」 辛迢阙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似乎就准备站在这条走廊里和自己的弟媳聊上一阵。 冲到盥洗室查看情况的系统回来说:【邵洋已经准备出来了。】 「辛先生,有件事可能要麻烦你一下!」洛茨真的急了,上前一步,把手搭在辛迢阙的胳膊上。 辛迢阙愣了一下:「什么事?」 「是,是这样,能不能麻烦你送我一程?」洛茨急道,「我的司机已经离开了,我自己回不去。」 「是出什么事了吗?」辛迢阙配合地问,声音很温和,就像洛茨对别人说的那样—— 辛先生是一个很亲和的人。 「是的,刚才家里来电话三伯母的花房塌掉了,所以司机回去了。」洛茨继续胡说,反正祖宅的花房确实被拆掉了,和塌掉没什么区别。 「是吗?那真是太遗憾了。」 辛迢阙顺着他的意思说。他不动声色地低下头,目光停留在自己的手臂上。 第14页 显然刚才的谈话让洛茨很紧张,他的手指正在无意地收紧,指尖扣在辛迢阙的袖子上,褶皱似涟漪一般,关节处微微泛着红。 很难说是紧张导致的泛红,还是刚才打人太用力导致的。 「……」 辛迢阙迟迟不表态,洛茨更紧张了,加上系统一直在他旁边跟没脑子一样转来转去,让他头疼,手上不自觉地用了点力,把辛迢阙的西装袖子抓得更皱。 辛迢阙已经能感觉到痒意之外的钝痛,不算多疼,但是确实很痒。 而且洛茨还一个劲地盯着辛迢阙看,眼睛瞪得很大,不由自主地透露出了一丝期待。 辛迢阙偏头躲开他的眼睛,妥协道:「如果夫人愿意的话,我的车就在下面。」 同意了。 洛茨松了口气,当即要迈步,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那我们走吧。」 辛迢阙点头,但在临走前,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这时洛茨才真正注意到辛迢阙的袖子成了什么样,他「唰」一下松开手,眼圈变得通红:「不好意思,辛先生,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事情解决了,演技就跟着上线了。 辛迢阙被他盯着,眉心发疼也不能抬手揉,只能轻声嘆息:「没事的,夫人,一件衣服而已……走吧。」 于是他们进电梯,然后直接下到了地下停车场。 辛迢阙的司机早在两分钟前就收到了信息,此时已经在出口那里等着了。 辛迢阙拉开车门,请洛茨上车,洛茨站着没动。 「不等着助理吗?」他问。 辛迢阙:「不用,他还有些事,之后会自己下班的。」 洛茨抬头看着他,那双蓝色的眼睛在略显暗淡的黑夜中仍然明亮,让人想起最贵重的宝石掉进海里的一瞬间。 他坐进车里,辛迢阙换另一边上车,司机踩下油门,车辆行驶出庄园。 与此同时,临危受命的助理正站在一楼的监控室里,一手撑着警卫的椅子,一手指着大屏幕。 「这段……还有这段……」 他找到洛茨出电梯和邵洋交流的监控片段,看完以后指挥警卫全部删除。 在他身后,拍卖行庄园的负责人上前一步,输下密码。 随着一圈加载的结束,监控彻底粉碎。 助理吊儿郎当地吹了声口哨,举起手机拍了张照片,点击发送。 [老闆,任务完成。] 辛迢阙的手机亮了一下,照亮了车厢上面的白色花纹,又很快暗淡下去。 洛茨正盯着自己的手指发呆,他刚才用的劲不小,辛迢阙的袖子都没法看了。 不知道能不能熨好…… 修復不了的话他要赔吗?得多少钱啊? 辛迢阙看起来不是在乎这件衣服,但弄坏了人家的东西就是要赔偿的。 都怪那个智障,要不是他非要挑事情,他怎么可能动手,又怎么可能被辛迢阙堵在走廊里,不得不费尽心思才能离开? 洛茨开始觉得刚才那几巴掌打得轻了。 「在季家过得不好吗?」正到他暗自生气的时候,辛迢阙突然问。 洛茨回过神来,摇摇头:「还好。」 辛迢阙又问:「如果今天没有遇到我的话,你打算怎么办?我记得昨天也是这样。」 「我也不知道。」洛茨诚实地说,毕竟今天司机还在停车场等着:「可能我会打车,也可能看看有没有人愿意载我一程。」 辛迢阙转过头来,洛茨正看着他,眸子里倒映着辛迢阙的面容。 已经止住的痒意突然又在胳膊上跳动起来。 辛迢阙抬手抚了一下衣服的褶皱,像是想要将那些不明所以的思绪一同按下去。 但洛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只是看到辛迢阙的动作,然后说:「可以把这件外套交给我吗?」 辛迢阙顿住动作:「什么?」 「我想给您洗一洗,熨一下,」不知道是装的还是发自本性,洛茨的脸又红了,「我之前没有注意到,很抱歉。」 「……」 辛迢阙又沉默了,他这几天一直沉默。 半小时后,洛茨下车,照旧趴在车窗上跟辛迢阙告别。 辛迢阙点点头,看着他朝祖宅的方向走去,升上车窗,从一旁的桌台上取来眼镜戴上。 「回去吗,先生?」司机问。 「不,不回去,」辛迢阙仔细看着助理之前发来的监控视频,「去遥山。」 辛奶奶就住在遥山。 晚上八点,遥山疗养院迎来了一位客人。 辛奶奶跪在蒲团上,手捧佛经,对着面前的佛像嘆了口气。 「你明天不是还要上班吗?怎么又来了?」她头也不回地问进来的人。 「如果我花钱雇那么多人的代价是我每天都要事无巨细地处理所有事务,我还不如不花这个钱。」辛迢阙说。 夜间风凉,山上更冷,但他上半身却只穿着一件衬衫,连外套都没有。 辛奶奶转身看了他一眼,又很快回过头去,说:「你心不静。」 辛迢阙没有否认,他取来另一块儿蒲团,坐在辛奶奶身后,听着她念经。 手机被他倒扣着放在膝盖旁边,震动两声后翻过来一看,是洛茨发来的消息。 [再来感谢一下辛先生,要不然今天不知道回来有多晚了。] 第15页 辛迢阙回道:[不用谢。] 他关掉手机,正准备继续听,却看到辛奶奶放下了佛经,转身坐着面对他,抬手敲敲膝盖。 「出什么事了?」她问。 「也没什么。」辛迢阙完全没有表现出打扰老人家时该有的愧疚,神态自然地说:「遇到一个难题。」 「有多难?」辛奶奶好奇了。 她是个瘦削的女人,语气利索干练,虽然年迈,但精神很足,嵴背仍然是直的。 她和辛迢阙长并不像,说起来,她的孙儿可能更像那个外国来的女人。 面对她的问题,辛迢阙迟疑地皱紧眉毛:「或许并不算特别难……我想问题在于,每当我发现纰漏的时候,我却又觉得那是正常的。」 「你的主观判断而已,」辛奶奶盘着佛珠,目光挑剔地看着辛迢阙的眼睛,「你觉得正常,可能是因为你不想深挖下去。」 辛迢阙贊同:「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辛奶奶盘佛珠的动作蓦然停住,她审视着辛迢阙的眼睛,半晌后站起身来,走到门口,要开门离去。 但在临走前,她开口:「我说过很多次,旁人要做大事,心必须要静,你更是这样,你的心必须更静。」 「我知道。」辛迢阙平静地说。 「夜深露重,今晚留在这儿吧,明早再走。」辛奶奶关上房门。 辛迢阙坐在蒲团上,打开手机,又看了一遍监控视频。 第7章 兄弟媳妇 洛茨抱着那套银灰色的西装进到厨房,获得了一碟刚刚烤好的草莓曲奇。 在季家祖宅工作的甜点师是个宽和的人,身材略有些肥胖,但一举一动都带着厨师特有的干练。 她三十年前就在季家工作了,照顾过季老夫人,自然也照顾过季为檀和辛迢阙。 洛茨有心和她聊一聊,但是担心辛迢阙的衣服沾上曲奇的味道,所以只能改天找机会再聊。 盛放在碟子里的饼干散发着甜蜜的草莓香,混着黄油和一点肉桂。洛茨把西装用专门的衣架挂好,然后和系统一起凑近了研究。 【没有品牌标识。】系统转了两圈,说。 洛茨:【一般情况下,没有品牌标识的衣服要么很便宜,要么贵到无法想像,你觉得是哪个?】 系统:【……】 它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 洛茨小心翼翼地用食指指尖勾起那条被自己抓皱的袖子,然后在袖口那里发现了手工刺绣,是法国风格——只有当穿着他的人抬起手臂的时候,刺绣才会迎着光,展现在人面前。 这是一种隐秘的华贵和炫耀,彰显着它的价格不菲。 这件衣服可能有点过于正式了,洛茨开始好奇辛迢阙究竟穿着他去见了谁。 但是在此之前,他有更重要的问题需要考虑。 【你帮我查一下,】他吩咐系统,【季为檀不是留了套房子吗?你帮我查一下,那套房子卖了会有多少钱?】 系统紧张地升高了半米:【有,有这么贵吗?】 洛茨漫不经心地说:【不一定,以防万一。】 系统嘆了一口气,其中蕴含的富有人性化的情绪,让它的机械音都听着幼稚不少。 它感嘆:【他真有钱。】 洛茨:【谁说不是呢?】 他仍然注视着那件外套,当时在车上,他提出这个要求的一剎那便觉得有些过于冒昧了,辛迢阙曾不止一次强调过他们之间的关系,洛茨的冒进可能会让他们目前愉快的相处降至冰点。 不过好在没有,辛迢阙愣了一下,然后真的把衣服给他了。 洛茨突然反应过来:【他不会真觉得我一晚上就能给他弄好吧?】 【说不定哦!】 洛茨:…… 他暂时放弃琢磨这件外套,掏出手机让还在拍卖行地下停车场等着的司机回来,顺便给辛迢阙发了条感谢信息。 辛迢阙回復得很快,好像他一直把手机拿在手里。 洛茨斟酌着问他准备什么时候要回这件外套。 辛迢阙:[不是很着急,处理好以后联繫我就可以。] 那么他就不必火急火燎地解决这个问题了。 洛茨松了口气,他对衣服没什么研究,对这种昂贵服装的保养洗护更是完全不了解,因此决定将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 他戳开原主三伯母的聊天框,问她有没有适合洗护西装的地方。 聊天框中,洛茨的问题孤零零地躺在那里,等待着回復。 三分钟后,三伯母发来一个好友推荐,除此之外,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有种厌烦但不得不照做的憋屈感。 推进来的这个人的暱称叫做aaa服装专业养护。 洛茨点击申请好友。 对面立刻通过,非常有职业精神。 洛茨把西装外套的图片拍给对面,顺便着重拍了一下那处褶皱。 对面研究了一会儿,然后回覆说问题不大,只是刺绣的那个位置可能需要小心一些。 洛茨问他价钱,对面报出数字。 系统蹲在洛茨的肩膀上,和他一起看到了价格。 它激动地说:【不用卖房子了!】 随后升起来,嗡嗡地绕着房间飞来飞去,像是在庆祝。 本来就不用,刚才是逗它玩儿的。 洛茨笑了一下,把定金转帐,约定明天把西装送过去。 第16页 对方比了个「ok」的emoji。 解决了一桩心事,洛茨取了块曲奇放进嘴里,半点不觉得晚上吃这些发腻。 他仍然盯着手机看个不停,眼神很专注,手指时不时会伸到碟子里摸索,饼干屑沾在嘴角,无人在意。 只有当他感觉到嘴角好像有什么东西的时候,他才会伸出舌头舔一下,很敷衍。 等系统发泄完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激动情绪,再次回到洛茨身边时,发现洛茨正在放大一张女人的照片。 【这是谁?】它问。 【达勒妮·阿尔贝,】洛茨告诉它,【辛迢阙的妈妈。】 【她真漂亮!】系统感嘆:【眼睛像湖水!】 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形容词。 不过达勒妮的眼睛确实很漂亮,也是蓝色,但相对于辛迢阙的,颜色要更浅一些。 正如系统说的那样,像湖水。 清澈的、浅淡的、温柔的。 而她的儿子的眼睛就是从这片湖水上空诞生的风暴。 洛茨喜欢风暴。 …… 达勒妮·阿贝尔是一名法国时装模特,二十三岁时来到丰城这边的高级艺术学校留学,并在这里,与当时已经四十三岁的辛家家主相爱结合,生下辛迢阙。 婚后成为辛太太的达勒妮放弃了模特工作,也不常在公众面前露面,照片很少,洛茨只能搜索到几张她走秀时的照片。 照片里,达勒妮瘦高美丽,神情冷淡,照片定格住了她的姿势,也将她行走时自带的那种飒爽一併定格,她是个美人儿。 洛茨在这几张照片里找到了辛迢阙的影子。 【她现在如何了?】系统继续问,它对美丽的事物充满兴趣。 【你不知道吗?】洛茨反问。 系统说它不知道,它能给洛茨的之前都已经给过了,这里不是他们的领域,所以一切都要自己探索。 洛茨明白了。 他双指按在照片上放大,手机屏幕被达勒妮二十五岁生日时的照片占据。 从照片中看,数年的养尊处优并没有给这位美人增添丰腴,她仍然保持着骨感的身材,一瞥一笑都带着异国的温柔风情。 她站在花园里,穿着定制的长裙,柔软的布料被裁剪成了帝政裙的风格,这更凸显出她的身材。 按照时间推算,那时的达勒妮已经怀孕了,尽管她自己不知道。 【她……】洛茨将自己刚刚得来的消息告诉系统,【她现在已经去世了。】 【什么?】 生下辛迢阙五年后,达勒妮死亡,原因暂时不明,之后半年,她的丈夫也跟着离开人世,辛家落入旁支之手,辛迢阙被祖母送往季家,直到成年。 洛茨调出相册中辛迢阙的照片,和达勒妮反覆对比,发觉他们母子真是不一般的像。 【我现在在想,问题是不是出在达勒妮身上?】他突然开口,像整理碎片那样将自己的一部分思绪说给系统听:【辛迢阙有一个秘密……】 似是想到了什么,洛茨退出相册,点击进歷史搜索的一条浏览记录中。 那是一条丰城高级艺术学校的校级小报,专门报导发生在学校内部的各种新闻,是新闻系的学生练手用的。 在三十二年前,一次网际网路与纸媒的结合实验中,小报在一般粗制滥造的网页中上传了一条新闻。 是关于校内斗殴的处分通报。 被处分的人就叫达勒妮·阿贝尔,根据通报里写的,此次斗殴是因为与她同宿舍的一名舍友在未经允许的前提下动了她的裙子,正好被达勒妮看见,然后被赶来的辅导员分开。 洛茨反覆看着这则通报,良久后说:「我要找时间去一趟学校。」 系统贊成他的一切决定。 于是洛茨放下曲奇饼和手机,去洗澡了。 热水和橙子味的泡沫洗去了一天的乱七八糟,洛茨躺在床上,指挥系统关灯,然后捧着手机,像个放了假以后争分夺秒徜徉在网络中的年轻人。 系统凑上前去,发现他正在搜索达勒妮留学期间负责她的辅导员是谁。 搜索没有结果,因为按照时间推算,那位教师很有可能已经退休了,或许校档案馆里会有消息。 但洛茨明天有事,所以暂时没空去查。 他现在最要紧的任务是在不违背关键词的情况下得到辛迢阙的信任,好让他可以在生命终结前对自己放下心防,同意跟他离开。 深层程序固然重要,但到底有个先后。 洛茨暗自琢磨。 得先把辛迢阙搞定。 但怎么搞定呢? 洛茨翻看着他们这几天的聊天记录,隐约能触碰到辛迢阙亲和外壳下的屏障。 辛迢阙对待洛茨很友好、宽容:关心他的处境,帮他解围,像任何一个好大哥那样。 他甚至不介意洛茨问他要外套——虽然这本是一个道歉的举动,但归根究底还是超出了社交距离。 而与之相对应的,是辛迢阙自始至终的冷漠,他周边跟围了一个巨型防护罩一样,洛茨一时间找不到突破点。 或许任何一个大人物都是这样,他们表现善意,但不妨碍他们的高高在上。 洛茨蜷缩在被子里,眼前浮现出今天离别时,辛迢阙看向他的目光。 「再会,夫人。」 他是这么说的,声音柔和低沉,尾音停顿一瞬,好像压住了一些不该出口的词语。他的眼睫微微垂下,遮挡住本就不明显的神色。 第17页 洛茨看不清他的眼睛,他只能听到辛迢阙喊他夫人。 太缱绻了,太正式了,不带调笑与狎玩,那么认真,让人听得心里发沉。 洛茨想不明白。 明明身边的人都叫他顾先生了…… 床铺太舒服了,渐渐将他拖入进一片混沌的黑暗中。 洛茨不再想,嘱咐系统明天早上六点把他叫醒,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清晨六点,洛茨被圆球叫醒。 【起床啦!】 机械生命就是好,不会困,对睡觉没什么期待。 洛茨爬下床,丝绸睡裤搓到小腿往上,露出一片白皙光洁的皮肤。他晃悠着走进盥洗室,睡眼惺忪地洗脸刷牙。 冰凉的水泼在脸上,终于让他恢復清醒。 洛茨打了个哈欠,看着有些泛红的眼圈,觉得这是最好的状态。 【你要去做什么?】系统好奇地问。 【去和甜品师聊聊。】洛茨说。【现在正好有甜点出炉。】 第8章 兄弟媳妇 甜品师有一个单独的小厨房,洛茨进去的时候闻到了面粉和蛋黄的味道。 「太太?您怎么来了?」 听到脚步声,甜品师回过头来,惊讶地问。 「睡不着,所以到处走走。」洛茨顶着那双通红的眼眶,慢吞吞地说,「昨晚的曲奇很好吃。」 听他如此评价,甜品师笑了一下,很开心:「您很少吃甜的,我还以为您不喜欢呢!」 洛茨靠在门上,没否认,只是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点甜的确实不错。」 甜品师的动作顿了一下:「您……」 满打满算,季为檀过世还不足半个月,虽然下葬后诸位季家人都恢復了正常生活,沉浸在财富和权力带来的快感中,但总有些人被留在了原地,只能靠回忆和悲伤度日。 甜品师本身就是个友好的人,加上年纪大了,心肠更是软,所以免不了要安慰几句。 但还没等她斟酌好话语,洛茨就开口了:「您不必为我担忧,逝者已逝,我应当向前看才对。」 他抿唇笑了一下,面色苍白,眼圈通红,但神情中满是坚韧。 看他这样子,甜品师也柔和了神色,她是看着季为檀长大的,因此也把洛茨当做孩子。 想起他说喜欢昨天晚上的曲奇,甜品师拍拍手掌,走到一旁的橱柜里翻出一盒马卡,示意洛茨来吃。 「有覆盆子的、薄荷的、柠檬的……」甜品师揉搓着面粉,和洛茨说,「昨晚刚做的,本来是想练练手感,不过发挥得很好,尝尝。」 洛茨拣了一枚浅粉色的塞进嘴里。 确实好吃,外壳酥脆,内里奶油润滑,甜而不腻。 吃完一枚之后,他又拿起一枚。 甜品师在他旁边揉搓面粉,洛茨观察着她的动作,半晌后突然开口:「您见过他小时候的样子吗?」 「谁?」甜品师手下动作不停,问道。 「季……」洛茨紧急停顿一下,换了个更亲密的称唿,「为檀,我之前听他说,他以前是在这边长大的。」 「是这样,家主以前就住这儿,和老夫人一起。」甜品师说,「不过家主不是很喜欢吃甜食,所以那时候我会给很多甜品做一些改进,减轻其中的糖分。」 「他那时候是什么样的?」洛茨用一种憧憬的口吻问道,盒子里装的马卡龙已经被他吃掉了一半。 「那时候……」 甜品师短暂地陷入了回忆,手上动作有些许减缓。 「那时候家主还挺活泼的,喜欢笑,成绩好,对长辈也很敬重,招女孩子喜欢,交了好几个女朋友。」 说到这儿,甜品师反应过来,看了洛茨一眼,见他不介意,才继续说:「而且当时家主还是学生会会长呢,衬衣西裤往身上一穿,特别俊!」 洛茨笑了一下,装模作样地拿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给甜品师看:「这样吗?」 「对,就是这样。」甜品师看了几眼,「家主是个好人,我在季家干了这么多年,孩子的事儿都是家主吩咐着帮忙弄成的,让我不用一把年纪还操心。」 洛茨:「您干的好,这都是应该的。」 他状似不经意地提起另一个人:「辛先生当时什么样?」 「辛先生?」甜品师动作停了一下,而后说:「辛先生不怎么说话,也不爱和家主待一起,除了上学,一般都在房间里不出来,我对他了解不是很多,只记得他瘦瘦高高的,长得很俊。 「——不过辛先生人也很好,离开这么多年,每回看到我还会跟我问好呢!」 她笑了一下,好像在感嘆岁月流逝。 「我还以为辛先生和为檀关系很好呢!」洛茨收回手机,又拿起一块马卡龙,和甜品师闲聊,「为檀不怎么喜欢和我讲以前的事情,但我看季家现在和辛家合作不少,还以为他们以前就是好兄弟呢!」 「嗐,这也说不准,公司的事我不了解。」甜品师小声说:「说他俩关系不好倒也不至于,更年轻些的时候还是经常凑一起玩,后来慢慢疏远了。」 「辛先生是成年那天离开的吗?」洛茨又问出了一个自己感兴趣的问题。 这时候盒子里的马卡龙已经没有了。 洛茨吃得又快又安静,完全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甜品师想了一会儿,摇摇头:「不是,但当时也快了,我记得老夫人还想在家里办个宴会来着,但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总之不了了之了。」 第18页 洛茨问:「当时已经决定好要办宴会了?」 「可不是嘛!我记得可清楚了。通知了要做一个多大的蛋糕,我连材料都准备齐了,结果管家过来,说宴会不办了……当天辛先生就走了吧?」 洛茨觉得很奇怪,辛迢阙不像个不守承诺的人,既然当时已经确定了要办宴会,那么他就不会提前离开,除非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能是什么事呢? 辛迢阙成年之前离开季家,20岁的时候公开回到辛家,在辛老夫人的支持下快速收拢权力,并且之后带领辛家不断向上攀登,是个传奇。 洛茨若有所思地叩击台面,他没能查到辛迢阙18岁到20岁之间的两年发生了什么,应该是有人瞒住了。 一般出现这种空白,要么意味着不重要,要么就是很重要。 「那他在之前有过什么异常吗?」 「没有。」 甜品师摇摇头,眼前蓦地闪过许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她离开厨房,在楼梯上看到了那个青年。 苍白的、瘦削的,蓝色的眼睛藏在黑暗中,直勾勾地盯着虚空。 甜品师当时被吓了一跳,但第二天季老夫人就单独见了她一面,嘱咐她不该说的话别说,还给她了一笔奖金。 这是封口费,甜品师心里明白。虽然她并不清楚那时候辛迢阙出了什么事。但谨言慎行是在这些家族的生存之道,她很清楚。 所以她又摇了摇头。 「你让周奇瑞去监控室删监控了?」 手机开着免提放在一旁的支架上,辛迢阙深吸一口气,向上抬臂,推起槓铃,嗯了一声。 「删了什么?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 汗水沾湿了衣服,辛迢阙闭闭眼:「不是什么大事,不会影响到你的生意的。」 「我也没说会影响,好奇嘛!」手机那头的人吊儿郎当地说,「你来见我一面,不到半小时就走了,要不是今天经理跟我说,我都不知道你还让周奇瑞去删了监控。」 「这是好奇的意思吗?」辛迢阙问。 「差不多吧!我听说你是跟季家那个寡夫一起走的,不会是你俩干柴烈火、情难自制,然后——」 「孟简!」辛迢阙不冷不热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慎言,况且事情发生在你的楼里,胡乱造谣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吧,」孟简颇为遗憾地嘆了口气,「确实没什么好处,不过刚才邵家给我打电话来着,也是想看监控。」 孟简是那整栋大厦的房东,拍卖行也归他家管,最近刚从国外谈生意回来。 他们是多年好友,辛迢阙昨天就是去见他。 「说为什么了吗?」辛迢阙问,槓铃又加重了许多,但他声音仍然很稳。 孟简说:「没有,语焉不详的,就是说想看,我没同意。」 邵家有钱,但还没有到能威胁到他们的地步,所以孟简没怎么拿他的话当回事儿。 「不用管他们。」 辛迢阙知道他们为什么想看监控,但昨天的事无论怎么说都是邵洋的错,顾慈只是反抗而已,最多手段和平常不大一样,没什么好辩驳的。 他完全忽略了顾慈性格的前后差异,好像不准备深思这件事。 那边孟简又问:「昨天走了以后干嘛去了?我看到你们是一起下的电梯。」 他还在纠结辛迢阙和顾慈的事,看来当房东真是太无聊了,连这点小事都要问个没完。 辛迢阙嘆了口气,他朋友不多,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多多少少都交过心,自然不会生气,但他也知道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孟简是不会放弃的。 删监控其实不全是为了顾慈,毕竟当时他和周奇瑞确实是站在盥洗室门口听了一会儿,不大好看。 辛迢阙沉下一口气,将槓铃放回原位,坐起身来。 他说:「没做什么。他司机早走了,所以我把他送了回去。」 「祖宅吗?」 「对。」 「但我怎么看到季家的那个车是你们走后才走的。」 手机里面传来敲击键盘的声音,看样子孟简还坐在监控室里,他真无聊。 「你看错了。」辛迢阙面不改色地敷衍,「他很辛苦的,不要给他惹麻烦。」 孟简的声音诡异地拔高一下:「你认真的?」 辛迢阙懒得回答,又嗯了一声。 其实他心里觉得顾慈不辛苦,能把人堵在盥洗室里扇耳光,平常应该也不会受委屈。 但看顾慈之前那副紧张的样子,应当是很希望别人那么觉得的,所以就顺着说下去了。 司机的事他并不意外,毕竟看当时顾慈的种种表现,已经是急得六神无主了,生怕邵洋从盥洗室出来。 只要辛迢阙愿意跟他走,顾慈愿意做任何事。 …… 辛迢阙又想起了那双抓紧自己胳膊的手。 他又感觉到了一丝痒意。 缠绵的、柔软的,绕在他的手臂上,像丝线或者一触即分的触碰。 记忆中,顾慈的面容骤然深刻起来,辛迢阙可以回忆起他的眼睛,焦急的眼睛,眼尾晕染一点红色,嘴唇微微张开。 他正急切地看着,眼神中透露着期盼,好像他想要的东西只有辛迢阙能给。 恐怕没有几个男人能抗拒这个。 因为只要同意,他们就能在那样的眼神里加冕,成为国王,成为统治者,成为施予恩泽的神。 第19页 …… 为什么那么执着地保持柔弱的形象呢?是只关注他,还是关注任何人? 辛迢阙又嘆了口气,他意识到自己这几天嘆气的频率有点高,应该心静,但总是会想些不该想的东西。 实在冒犯。 不管是对他还是对顾慈,都是冒犯。 无视电话里传来的孟简的大唿小叫,辛迢阙擦擦额头上的汗珠,琢磨着待会儿可以空出一段时间去看看。 第9章 兄弟媳妇 洛茨没有和甜品师聊太久,等下一次钟声响起,他带着一身的甜香离开了厨房。 【真的很好吃,】他向系统感嘆,【能在这里干这么久,不是没有理由的。】 系统有些失落:【可是我们没有收穫什么哎。】 【还好吧?】洛茨不这么觉得,【她确实知道点什么,但是不方便告诉我们。】 【怎么看出来的?】系统好奇。 洛茨摇头,回到房间将西装外套叠好后装进盒子里,抱下楼。 【直觉,我也说不好。】 今次出行他没有叫司机,而是在上次用的那个打车平台上叫了一辆车。 平台司机接单很快,洛茨只在门口站了几分钟,车就到了。 坐上车以后,司机重复了一遍洛茨的目的地地址,洛茨点头确认,然后就靠在车窗边低头翻手机。 他正在研究丰城高级艺术学院的校档案馆开放时间,那里存着歷届辅导员的就职资料,不过正常情况下,应该是不会专门开放那个区域的。 洛茨想要找到达勒妮当时的辅导员,恐怕还要在别处下功夫。 【如果我有钱,就好了。】 他打开银行卡,让系统看里面的余额。 原主银行卡里的钱还有不少,即使负担了一次高级西装的养护工作,仍然足够洛茨一段时间的吃穿不愁,但这点钱还不足以帮他敲开校档案馆的门。 【那该怎么办?】系统问,它一直是这样,有一种傻乎乎的天真。 洛茨也没指望它能给出靠谱的回答。 汽车行驶在一条林荫大道上,秋日来临,但落叶还未完全飘落,阴影像拼图一样遮住车窗,把洛茨也隐没起来。 【我得找个正当理由才行。】他喃喃自语道。 汽车在这条路上连拐两个弯,进入一条狭窄的巷道中,司机踩下剎车,停稳车子。 他对着后座说:「先生,里面开不进去,只能在这儿停了。」 洛茨对着手机里的导航看了一眼,发现他们停车的位置距离那家洗护店仅有几十米的距离,于是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这时阳光正好,不热烈也不昏暗。 司机完成一单,心情愉快,等听到收款声音响起,便亲自帮洛茨拉开车门,和他说再见。 洛茨摆摆手,跟着导航声音离开。 等到那家洗护店的时候,店主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是于冉女士推荐的客人吗?」他殷切地问。 洛茨抬起头,来发现面前是一家古色古香的店面,门都带着雕花,凑近点能看到岁月的痕迹。 他们目前所在的这条巷子里面只有这一家店,店主就是房东,年岁看着不大,目测也就二十七八,长相俊秀,但最特别还是那双手,细腻白嫩。见不到一点伤痕或茧子。 他也比洛茨高。 准确的说,自从来到这个梦境以后,洛茨遇到的同性别的人里,十个有八个比他高。 比如这位店主,比如邵洋,比如辛迢阙。 当然辛迢阙是最高的,站他面前,洛茨得仰头才能看见他的脸,真是尴尬。 洛茨心里在计较身高上的三瓜俩枣,但面上没有显露出分毫。 他一手抱着盒子,淡定地点头:「是的,昨晚我们联繫过。」 于冉就是原主的三伯母。 「好的,」店主点头,迎洛茨进店,「昨晚我已经在照片上看过了,现在再看看细节。」 洛茨没说话,打开盒子以后放在桌子上,店主凑过去细细地看了几分钟。 然后他抬起头来:「好像是被人攥出来的。」 洛茨:「……怎么样,能修復吗?」 店主:「可以,这个不算难,急吗?」 洛茨:「最好快点。」 修復外套是他应该做的,但同样,送还可以让他再见辛迢阙一面。 店主想了一会儿,然后说:「五天吧,差不多五天弄好,保证跟新的一样,到时候我给你发消息,你过来拿。」 洛茨点头,目光扫过挂在店内的几套衣服,在其中看到了不少熟悉的款式。 他放下心来,点头应允。 离开店铺,洛茨在手机里翻翻找找,目光停留在他和于冉的聊天中。 从加上好友到现在,顾慈和于冉一共说过不超十句话,其中还要加上洛茨问她要洗护店的那几句。 于冉不喜欢洛茨,这毫无疑问,她怨恨季为檀的爷爷将家产尽数交给孙子,而忽略了他们几家,使他们仰人鼻息,所以自然而然会在季为檀逝世以后对他的遗孀加以为难。 但她的为难又是如此识时务,是小打小闹、不痛不痒的折腾。 洛茨抬手遮挡住过于刺目的日光,心中再一次迴荡起那个问题。 这真的只是个梦境吗? 他想不出答案,于是把问题抛给系统。 小白球趴在洛茨卫衣的帽子里,这个穿着让他看起来像个还没毕业的学生。刚才坐在车上的时候,车辆经过颠簸处,小白球就在帽子里一摇一晃。 第20页 【这确实是指挥官的梦境。】它肯定地说。【但为了维持梦境的稳固,研究院也会增添一些其它的支架。】 【比如?】 【会导入一些文学作品,藉此来填充梦境的虚幻之处,毕竟指挥官也不是全知全能。此外,人物的感情数据也来自多方面。】 洛茨抬起头来,看着漂浮在远处的雾,它环绕着梦境,是个证明,虽然不显眼。 【多方面是指?】 【叮!该放里面内容属于机密,宿主暂且不能查看!】 系统的声音突然变得不近人情,虽然它还躺在洛茨的兜帽里。 不过洛茨也理解,简单和系统说了几句以后,他便再次登录打车平台。 这一次的目的地也不是祖宅,而是晨星公馆。 已经来了这么多天,还没有去过他名下的唯一财产那儿看看呢! 洛茨倚在窗户上,看着车外飞速移动的街景,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好累,】他对着系统抱怨,【这和工作有什么区别?】 系统问:【不喜欢工作吗?】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谈及与洛茨本身有关的话题。 【不喜欢,总感觉很累,】洛茨说,【我记得以前……】 他的思绪陷进一片空白的回忆中。 进入这场梦境之前的记忆好像被人擦去了一部分。 怎么回事? 洛茨按住额头,脸色因为回忆过于用力而变得苍白。 【可能是意识导入的时候出现了一些小问题。】系统看出了他在为什么苦恼,安慰般蹭蹭洛茨的脸,【等出去就没事啦!】 希望是这样。洛茨深吸一口气,不再想。 计程车在路过晨星公馆的警卫处时被拦了下来,是洛茨降下车窗,警卫认出了他,才放的行。 「季夫人啊,您好久没回来了!」警卫说,「欢迎欢迎!」 洛茨一言不发升上车窗,苍白的脸色和惨澹的表情让他看起来像是回忆起了丈夫死去的那天。 实际上是疼的。 …… 计程车停在洛茨的房子前面。 洛茨下车,付钱,听着身后汽车唿啸驶去的响声,走到门廊下,将指纹印在门锁上。 「叮咚!」 门开了,一股轻薄的尘气扑面而来。 洛茨侧身躲了一下,走进房子。 【是要来这里找什么吗?】系统离开他的帽子,问道。 短短几分钟,洛茨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他打量着一楼的摆设装潢,漫不经心地说:【记不记得孤儿院的护工是怎么说的?】 【嗯……】系统飞到水晶吊灯旁边,【就是说季为檀要领养孩子的那个?】 【对,】洛茨点头,【季为檀是顾慈的丈夫,他要领养孩子,顾慈却一点儿印象都没有,我觉得很怪。】 【确实怪。】系统应和。 它真的很喜欢亮晶晶的东西,不管是钻石还是水晶,和它一样亮的,它都喜欢。 整栋房子的装修称得上一句高格调,华丽的、优雅的,即使蒙上灰尘,仍然能让人想起宴会上的金币——从人手中掉落,然后抛进水池,金碧辉煌的色彩在水的柔和下变得可以入目。 这是一栋很值得拿来炫耀的房子,但并不适合住。 洛茨盯着走廊里的一幅画发呆。 漆黑烧焦的稻田里,一具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人的火炬正高傲地举起手。对着摇曳的水潭欣赏自己将要燃烧死去的模样。 这幅画的作者在一个世纪前自杀死去,他的画作在他死去以后翻了不知道多少倍。 但这幅画并不适合挂在房子里。 尤其是这栋房子还是一对新婚燕尔的夫夫居住的。 实在太奇怪了。 就洛茨知道的,季为檀和顾慈都没有欣赏血腥暴力或者恐怖绝望的作品的喜好,这一幅作品的出现简直难以想像。 …… 洛茨隐约猜到了什么,转身跑去二楼,径直推开了那间最大的卧室的门。 系统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后,看到洛茨进门以后也不嫌床脏,直接趴在床上去翻床头柜。 哗啦啦,哗啦啦。 精緻的柜子被他从上到下依次掀开,里面的东西全被扔到地上,香水瓶,毛巾,充电线,纸巾,乱七八糟的。 系统飘过去:【在找什么?】 洛茨头也不抬:【在找——】 他的声音诡异地卡住了。 系统不明所以:【什么?】 洛茨摇摇头,盘腿坐在床上:【没什么,先不跟你说了,总感觉告诉你是在教坏孩子。】 系统:? 【那你发现什么了吗?】它继续问。 【差不多吧?】 洛茨下床又去了另一个卧室,打开衣柜往里面看,接着又去翻床头柜。 整个二楼被他翻了个遍,结束后,洛茨返回最大的那间卧室,坐在床边,对着一地的杂乱物品愣神。 系统好奇坏了,忍不住地问:【到底发现什么了呀?】 洛茨滚着地上的玻璃瓶玩,告诉它:【顾慈和季为檀是形婚。】 【什么?!】系统惊得飞到房顶。 洛茨无视它的惊讶,继续说:【季为檀可能有一点生理上的病,这个我还不太能确定,但他俩确实没有睡在一起,也不上床……我现在明白为什么遗嘱里只给了顾慈留了套房子了。】 第21页 季为檀并没有真的把顾慈当做自己的妻子,他只是一个工具、一个演员,到最后给点儿辛苦费就差不多了,不必大费周章。 系统还是很疑惑:【怎么发现的呀?】 洛茨指指卧室的墙,也就是隔壁那间卧室。 【他们的衣服是分开放的,那边那个衣帽间里面只有季为檀的衣服,顾慈的都在另一个卧室……而且这边没有应该有的东西。】 【什么叫应该有的东西?】 洛茨抽抽嘴角,不知道怎么解释,于是随便煳弄:【就是一般人结婚以后会用到的那些东西,在同性婚姻里更常见一些。】 比如润滑液和小雨伞,洛茨几乎把整个房子翻了个遍,一个都没找到。 这可太不正常了。 结合上之前那些发现,结果不言而喻。 洛茨盘腿坐在地上,掏出手机。 突然发现原主婚姻的真相,他有点儿懵,心绪起伏,想找人说说。 于是他本能地点开辛迢阙的聊天框,慢吞吞地输入一句话: [辛先生,你觉得季为檀有没有什么秘密呀?] 信息发出去15分钟,没有任何消息,正当洛茨以为辛迢阙在开会或者忙别的事情的时候,手机震动一下,回信来了。 辛迢阙:[夫人,你才是他的妻子,应该比我清楚才对。] 用词礼貌客气,但洛茨却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生气了? 他继续打字:[那你呢,辛先生?你有秘密吗?] …… 一间洁白的房间里,辛迢阙半躺在柔软的布艺沙发上,盯着手机屏幕,沉默不语,神色晦暗。 坐在他对面的女士似乎有些紧张,多次看向钟錶和手中的档案,但是在辛迢阙无声的制止下,她没有出声提醒,任由辛迢阙浪费时间。 两人安静了许久,周边只有秒针转动的咔哒声。 直到辛迢阙勾唇哼笑一声,手指开始在屏幕上敲击,房间才重新回归到之前的氛围里。 女人观察到,他好像发送了一条信息出去。 「好了,我们可以继续了。」辛迢阙神情恢復冷淡,收起手机,说。 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第10章 兄弟媳妇 [我的秘密只会告诉我的妻子,况且如果秘密告诉第二个人,就不算秘密了吧?] …… 洛茨把手机放回地板,愣愣地对着墙发呆。 什么意思? 是连妻子也不能说,还是只跟妻子说? 这两个意思的区别可大了。 洛茨苦恼地屈起膝盖,感觉面前的路被堵住了。 辛迢阙到现在为止的所有表现都算得上是滴水不漏,洛茨感觉不到他的信任,更别提拿他的遗产了。 虽说好像摸到了一点秘密的门槛,但他现在找的这个是不是辛迢阙心里的那个—— 除非谜底揭晓,否则没人知道。 【我记得不是有一个提示功能吗?】洛茨想起绑定任务目标,那天系统的提示。【现在能解锁功能了吗?】 系统悬浮在他头顶,闻言亮了亮光:【功能解锁中,请耐心等待。】 洛茨泄气地伸直腿,不顾身上沾的灰尘,又问:【有具体的解锁时间吗?】 【没有。】 好吧,洛茨重新拿起手机,哀怨地输入道:[所以你是有秘密的,对吗?] 没有回覆,辛迢阙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洛茨开始生气,他觉得辛迢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装作很亲和的样子,却一直在路上给他撒陷阱,只要洛茨一个不小心就会踩到捕兽夹,然后再也走不动路。 【我要收回之前的话,】他一本正经地对系统说,【辛迢阙不是个好人。】 【为什么?】系统晃晃悠悠地飘下来,问。 面对它的问题,洛茨说不出所以然,哼唧半天以后,他说这是直觉。 【而且他一米九,】洛茨又想起了今天上午的事,【怎么这里的人都这么高?真是奇怪!……我明明是来帮他的!】 系统替辛迢阙解释身高的事:【他本来就很高,不过你也不矮。】 【不矮吗?】洛茨对着墙上的影子比了比自己的身高。 原主最高也就176㎝,站在一群一米八一米九的人里面,确实不太够看。 系统想了想:【于冉比你矮。】 洛茨嘴角抽抽:【谢谢安慰,如果她和我的身高差距,能够上我和辛迢阙的身高差距的话,那我会更开心。】 系统:【……恐怕不行。】 好了,谈到这里就行了,再多说只会让人更伤心。 洛茨搓搓膝盖,站起身来,把所有从柜子里翻出来的东西都放回原处。 这项工作费了他不少时间,一直弯腰再直起身子也真的很累,不过洛茨没有想过把东西都撂在那里——这是他翻出来,他就该放回去。 而且在这个放的过程中,他也开始琢磨接下来该怎么做。 辛迢阙现在的态度让人很难坚定地朝着某个方向走,但洛茨就是为他而来,自然不会真的依照他的想法止步不前。 外套五天后才能回到他手里,所以在洛茨的计划中,他和辛迢阙的下次见面会是五天后。 而中间这段时间,他想去一趟艺术学院。 该怎么进去呢? …… 「我找到工作了。」 第22页 两天后的一个晚上,洛茨坐在季家的餐桌前,宣布了这个消息。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他第一次和季家人共进晚餐。 季为檀的葬礼结束,绝大多数的季家人都已经各回各家了,现在留在祖宅的只有大伯季成路和三伯季成柯一家。 「……」 「……」 沉默蔓延了很长时间,许多双眼睛落在洛茨身上,洛茨很无所谓地喝着橙汁。 有人开口打破了寂静:「找到工作很好啊,哈哈……」 干瘪的笑声迴荡在餐厅里,绕着水晶灯环绕两圈后,又缩回那个人的喉咙中。 说的好像顾慈之前找不到工作一样,虽然确实找不到,但是现在他找到了,那又能是什么好工作吗…… 好尴尬。 于冉微微低头,用力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时,面上已经换上一副温和的表情:「找到份什么工作呀,阿慈?」 系统:【能换个称唿吗?每次听见都感觉好怪。】 洛茨面不改色:「公众号的作者。」 「什、什么?」于冉脸上的表情有些挂不住了。 洛茨好心解释:「就是写点儿东西,然后赚稿费。」 「这能赚多少啊……」 「不多,主要是体验生活吧?」洛茨说,「三伯母,你不支持我的决定吗?」 于冉:…… 她强颜欢笑,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小崽子逮着自己说个没完:「怎么会不支持呢?阿慈想做什么都好!如果有需要三伯母帮忙的地方,那——」 「——那太好了!」洛茨假装很兴奋,「正好我最近想去丰城高级艺术学院那边做个採访,三伯母可以帮忙介绍下吗?」 于冉没有工作,但很喜欢交际,认识的人不少。 洛茨这次就是沖她来的。 「这……」 于冉迟疑了,开始在桌子底下踩季成柯的脚,让他赶紧把话煳弄过去。 但还没等季成柯说话,季为路就先开口了。 「我说这是好事儿啊!哈哈,阿慈能走出阴影,重新面对新的环境,这谁知道了不高兴?嗯?」 原主的大伯拿到了季为檀遗嘱中相当的一部分,春风得意。 这种还侄子人情,顺便给老三使绊子的事,他做得很顺手。 于冉还是不肯说话,桌子底下,季成柯已经在躲了。 「哎呀,弟妹——」季为路持续发力,「你帮阿慈一个忙,为檀也会感谢你的!都是一家人,阿慈后面也是要找一个谋生的手段的,这刚开始,不帮个忙,怎么说的过去呢?」 感情不是你去,说得这么道貌岸然! 于冉最后在桌子底下踩了季成柯一脚,调整面部表情,把佐餐酒当水喝。 「当然好呀!」她咬牙切齿,不知道具体是在烦哪个,「阿慈想去的话,我今晚上联繫一下朋友,咱们明天就去,好不好?」 见目的达成,洛茨满意点头,面上表现得非常乖巧。 季成路更是哈哈大笑两声,响亮极了。 然后借着端酒的功夫,他微微侧身,朝着洛茨的方向看了一眼。 第二天一早,于冉就带着洛茨去了艺术学院。 「我已经打好招唿了,你可以去档案馆里逛一逛。」在车上,于冉说,「但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明白吗?」 「明白的,谢谢三伯母!」 为了迎合学院的氛围,洛茨今天穿了件白色毛衣,还装模作样地拿了个笔记本,外面还扣着一支原子笔。 不知为何,总是有些担心的于冉瞧着他现在这副样子,突然有了一丝怀疑。 「你真的是做了公众号的作者吗?」她问。 「是的,」洛茨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我还有工作证呢!」 于冉接过。 劣质的封皮配上印刷粗糙的内页,最底下居然还有印章。 她随便看了两眼,又还给洛茨。 她强调道:「你愿意出来做事,我们都为你高兴,但是也不要经常给家里人惹麻烦,知道吗?」 洛茨心里笑了一下,然后表面很侷促。 「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吗?」他问。 「那倒没有,」于冉轻蔑地勾了勾嘴唇,注意没让洛茨发现,「不过今天学校里面会有一个小展览,你注意一下,不要弄坏什么东西。」 这话说的,完全把洛茨当成了一个会随处捣乱的傻子。 听到这个的洛茨有点生气,不过他没表现出来,继续问:「是什么类型的展览啊?」 于冉没有立即回答,这时车辆已经到了学校门口,她隔着窗户签了个字。 「……是富吉士拍卖会举办的,增进见识,产品价格不菲。」 洛茨愣了一下。 富吉士拍卖会? 系统悄悄问:【是不是就是我们打人的那个?】 洛茨:【只有我打了,你没有动手。】 系统:【差不多啦,我很用力地鼓掌了!】 虽然当时动手很爽,当时也顺利地瞒了过去,但是一切结束以后,再听到案发现场的名字,洛茨还是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心虚。 反正,只要辛迢阙不知道他打过人就行,其他不用太在意。 这么安慰自己一番后,洛茨恢復镇定,正好这时候车也停在了档案馆前面,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第23页 「您好,于女士。」工作人员先对着于冉打了个招唿。 于冉点头:「你好。」 她对着洛茨招手,让他走到自己身边。 「麻烦你带他去里面走走,昨天我已经和邹主任说好了。」她交代。 工作人员微笑着点点头,和洛茨握手:「档案馆很大,您具体想要查看什么可以和我说的,顾先生。」 「好的,谢谢。」洛茨说,同时也转身看着双手抱胸的于冉,「谢谢三伯母!」 这声道谢明显要比之前的真心实意,于冉听出来了。 她不在意地挥挥手,让洛茨赶紧进去。 …… 校档案馆保存的都是一些过去的纸质档案,为了保证资料不受损,所以整体储存环境偏向阴凉。 洛茨跟在工作人员身后,几乎看不到有其他人。 「顾先生,有什么具体想要了解的吗?」工作人员边走边问。 洛茨:「我想看一下贵校最近几十年的辅导员资料。」 工作人员顿了一下:「什么?」 「不可以吗?」洛茨问,「其实主要是想研究一下教育领域职工的学歷水平及薪资变化等等,我正准备向公众号投第一篇稿。」 他随口胡扯,公众号压根不喜欢这种稿子,洛茨去应聘当作者只是看中他们工作证发得快而已。 工作人员笑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很无语。 「可以,当然可以。」她领着洛茨朝地下走去,「不过按照规定,您只能在那里待一个小时,并且不能带任何资料出来。」 洛茨欣然同意,毕竟他只需要找到一个人而已,记住她现在的地址和联繫方式,然后马上就可以离开。 …… 脚步声迴荡在外面的走廊里,洛茨看了一眼系统。 【只有一个小时,找到达勒妮当时的辅导员,】他说,【你从那边找,我从这边开始。】 【如果你找到了,记得喊我。】 第11章 兄弟媳妇 半小时后,系统在靠近角落的一排架子中央找到了他们想要的。 【这边!】 洛茨应声过去,靠在涂着白色油漆的劣质架子边,一边扇开浮在鼻尖的尘土,一边翻看这份陈旧的档案。 …… 15年前学校的档案管理还没有建立起严格的规章制度,因此部分档案上所记录的内容有些许出入和不同,不过最基本的那些没什么问题。 洛茨在档案中找到,担任达勒妮·阿贝尔所在班级辅导员的女人名叫陈云梅,个子中等、短髮、不苟言笑,于十五年前退休。 因为学校逢年过节会给退休职工送些礼物,所以她在这份档案的后面留下了自己的联繫方式和住址。 洛茨读完档案之后默念三遍,记下了这些。 【她还住在丰城。】洛茨将档案物归原处,【不知道她对达勒妮还有没有印象。】 达勒妮·阿贝尔非常美丽,也带有独特的气质,是一个走在人群中会引来无数注目的人,但时间会不动声色地抹消人们的记忆,洛茨只希望陈云梅没有忘记太多。 至少别忘记其他与达勒妮有过密切接触的人的名字,如果她忘了,那洛茨还可以去找其他人问问。 【走吧,可以离开了。】 洛茨招唿系统离开档案室,顺着之前来的方向返回地上,工作人员正在楼梯口那里等着。 「已经结束了吗?」她好奇地问,眼睛从上到下扫视洛茨,检查每一处有可能藏东西的地方。 「我觉得我的时间拿捏得很好。」洛茨说,他张开双臂,「不过您最好还是亲自动手检查一下。」 工作人员也是这么想的。 她细緻地检查了洛茨的袖口、衣领、口袋、裤腿还有鞋子,确保没有任何一张纸甚至碎屑跟着他离开档案室。 洛茨全程配合。 检查完,工作人员松了口气。 「好的,顾先生,感谢您的配合,您可以离开了。」她说。 洛茨朝她微笑:「谢谢。」 他转身要走,但工作人员又想起了什么:「对了,顾先生,于女士说如果您结束的话,可以自己回去,她还有事不等你了。」 这话像是从于冉嘴里说出来的。 洛茨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说到底这次是他占便宜了,也就不计较司机和车的事情。 「我知道了,谢谢你。」 他笑着对工作人员告别,眉目舒展,不见一丝怨气,好像已经习惯了家人的对待,并且坦然处之。 【哌唧哌唧。】 系统模拟鼓掌的声音。 洛茨满意地离开了档案馆。 他想直接去陈云梅留下的住址那边看看,但是学校里面不能打车,所以要先到门口去。 档案馆所处的位置是艺术学校的中央靠东一点,想到校门口需要横穿一个广场,洛茨打开导航跟着里面的提示音走,身旁略过了好多个衣着新亮、神采飞扬的男男女女。 他们穿着蓝色的,往广场那边去。 【是不是那边有个展览来着?】洛茨想起于冉之前嘱咐的话。 系统:【对的!不过现在还没到开始的时间吧?】 【应该是布展的志愿者。】洛茨说。 他混在一群和自己年龄相差不大的大学生中,慢吞吞地朝着导航上既定的目标走去。 广场上,展览已经初具雏形。 第24页 洛茨在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身上看到了熟悉的拍卖行标志,不远处停着一辆押运车,有警卫在巡逻。 系统不会被人看见,因此大方地飘到押运车里面转悠了一圈,然后回来,卖弄不知从哪儿学来的词话:【金钱的味道!】 【我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展览。】洛茨低头走路,和系统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蛮有意思的。】 系统说:【我也觉得有意思!大学可真好玩。】 【不一定,看着感觉蛮累的,】洛茨停下脚步,环视一圈,【也可能是因为我没志向……这是可以说的吗?】 系统问:【没有志向为什么会参与进这个计划里呀?】 没有讽刺意味,就是纯粹的好奇。 洛茨斟酌着说:【因为……大概每一个公民在知道有这么一个计划的时候,不管本身是如何想的,最后都会决定参与吧,毕竟那可是指挥官。】 【所以是他们通知你的咯?】 【应该是,我忘了,等出去以后——】 洛茨准备从一条小道绕过广场最拥挤的区域。 他专门踩着阴影走,脚步落在那些还未被扫去的叶子上面发出沙沙的响声。 这时,有人在他身后叫他。 「季、顾先生?」 声音中有一段明显的磕绊,就好像辛迢阙身边的司机一样,本来想喊他夫人,后来又改成了先生。 洛茨感觉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他转过身来,看到了一个自己完全不认识的人。 来人穿着富吉士拍卖行的制服,但规制与在广场上工作的人不太一样,年龄不过三十,长相普通,但是眼睛很亮,头髮经过多次漂染,已经变成了白金色,扎在脑后,形成一个小揪揪。 洛茨没见过他,但系统接触到与任务目标有联繫的人物,自动解锁信息。 【孟简,富吉士拍卖会少当家,与辛迢阙年少相识,互为好友,一直存在联繫。】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想到和顾慈打招唿? 洛茨很困惑。 难不成是知道他在盥洗室打人了? 猜想到这个可能的洛茨无声地「啧」了一声,觉得真是麻烦,只不过是打了他几巴掌而已,怎么闹到现在还没平息? 但是面子功夫还要过去。 「你好,请问你是?」洛茨问。 「哦,我叫孟简,」孟简走到洛茨面前自我介绍,「我是,辛迢阙的朋友。」 不说自己是展览的主办人,也不提自己是拍卖行的少当家,说自己是辛迢阙的朋友。 好诡异的自我介绍。 洛茨的眉毛动了动:「你好,孟先生。」 「顾先生来这里做什么?」孟简问,语气有些好奇。 「来档案馆查了些资料。」洛茨回答,「您和辛先生是朋友吗?」 他口中过于谨慎的称谓让孟简挑起眉毛。 富吉士拍卖行和艺术学校联合举办的展览不归他管,孟简来这里只是监工,顺便浪费时间。他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顾慈—— 那个被辛迢阙亲自送到家门口的小寡夫。 孟简本人对寡夫或者二婚没有任何偏见,但凡洛茨是和其他任何一个人同乘回去,他都不会多嘴哪怕一句,但偏偏是辛迢阙。 孟简和辛迢阙认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他亲自请人上车,更别提还疑似命令助理去监控室删了监控。 孟简真的很好奇被删掉的监控里是什么。 按照辛迢阙的为人处世,应该不至于是强抢民男这样的把戏,可要是没做到这种地步,又干嘛要删了监控呢? 掩耳盗铃。 极度的探究欲促使孟简记住了那个和辛迢阙并排离开的背影,并在见到他的一瞬间就认了出来。 「当然,我们从小就认识了!」孟简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企图用这招降低对面人的警惕心。 「是这样吗?」洛茨微笑,「我和辛先生交流不多,平时也不怎么出门,所以没有认出你来,很抱歉。」 交流不多?交流不多他送你回家? 孟简不信:「说起来,那天他在拍卖行见完我以后,就和顾先生遇见了吧?早知道那天顾先生没车回家,我就提前给你安排一下了,实在是招待不周。」 拍卖行是他开的,他算是东家,这么说也没什么问题。 洛茨:「……辛先生人很好的。」 天知道他最近才发现辛迢阙的一部分本质,要他再次承认辛迢阙是个好人,真是难为他了。 听到他的话,孟简没忍住,噗呲一笑:「啊,他人确实挺好……」 话语在表示认同,脸上的表情却好像是被逗笑了。 洛茨又发现了一个辛迢阙不是好人的证据。 「不过,是辛先生提起他把我送回去了吗?」洛茨疑惑地问,「我以为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 「没有,他没说——」 孟简摆摆手,远处好像有人在找他,看到孟简在这里后,朝着这边走过来。 应该是展览上有些问题需要他定夺。 见此,孟简也不能继续在这儿和洛茨说话。 「是我在监控里看到的,爱好而已,哈哈……」他补上之前的话,「愿意中午一起吃个饭吗?顾先生?」 「我?」洛茨惊讶地问。「没记错的话,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 「哎呀,相逢就是有缘!而且也不全是为了这个,季老夫人送来的那件拍品很有价值,我们都很感谢,那天是你亲自送来的,所以也是想要额外再感谢一下。」 第25页 说完,孟简就跑回到广场那边了。 洛茨还停在原地。 他在思考。 孟简的邀请理由说得错漏百出,送来拍品的不止季家一个,怎么就单请洛茨一个吃饭? 三岁孩子都知道他不是为了这个。 但洛茨却没想拒绝。 因为刚才孟简话语中提到了监控这个词。 如果他看了监控的话,应该看到洛茨把人骗进盥洗室打了一顿的,怎么一点都没表现出来? 邵家没过问吗? 之前洛茨有恃无恐是因为他拿准了邵洋目的不纯,就算被打了,舆论上也是他活该,顶多会在嘲笑邵家丢了这么大脸的同时议论一下为什么顾慈的性格变了这么多,不会有人投以太多的关注。 但看现在这个情形,洛茨总觉得孟简刚才的话里话外好像提示他的意思。 监控有什么问题吗? 不自觉的,洛茨又想起了辛迢阙被抓皱的袖子。 【我们还走吗?】围观谈话结束的系统问。 洛茨摇头,在一旁的树荫底下找到了一排座位。 坐下以后他端正坐姿,拍拍膝盖。 【先不走了,】他说,【我得问清楚监控到底怎么回事。】 总感觉跟辛迢阙有点关系呢! 第12章 兄弟媳妇 洛茨没有等太久。 似乎孟简也知道他刚才给洛茨的理由有多么不靠谱,确定展览接下来的流程不需要自己参与之后,孟简一边在手机里嘱咐助理盯好,一边朝着那片树荫走去。 「现在就走吗?」洛茨站起身来,神情中多少还带点儿怀疑。 「这不怕你等急了吗?」孟简收起手机:「刚好附近有个我挺喜欢的私厨,要不要叫上他一起啊?」 「谁?」 「辛迢阙啊!」孟简理所当然地说,「那天不是他把你送回去的吗?这也算是帮了我一个忙,顺便一起感谢一下啦!」 这么说着,他打开手机,找到了辛迢阙的联繫方式。 洛茨和他离得比较近,暼到了聊天框边上的头像。 和自己手机里的那个一样,所以当时辛迢阙加过来的号确实是他的私人号。 「辛先生从来不发朋友圈吗?」他不自觉地问道。 「他?」 孟简输入字句的动作一顿,跳转到辛迢阙的朋友圈界面上,果然空无一物。 「我和他认识这么多年了,还没见过他发东西呢,」孟简见怪不怪,「最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把我屏蔽了,后来才知道他压根儿没发过。」 洛茨:「也许辛先生不是很喜欢分享生活。」 孟简要发消息,洛茨不方便继续看下去,于是偏转目光,盯着树枝上的一片摇摇欲坠的叶子。 【不是说再过几天去见他吗?】系统出声。 洛茨「嗯」了一声:【是这么打算的。】 【那现在怎么办?】 【辛迢阙手底下那么大的集团,不一定能抽出时间过来吃饭吧?而且提前见一面应该问题不大,】洛茨说,【我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 系统:【……】 它不知道怎么说,但总感觉如果让辛迢阙知道洛茨来到这里,是为了在档案馆里查他母亲上学时期的辅导员的联繫方式的话,辛迢阙可能会不高兴。 它没措好词,很茫然地转了两圈。 洛茨察觉到了它的纠结,安慰道:【没关系的,我不说,谁知道我是来查这个的。】 【可是辛迢阙看起来很聪明的样子。】 【聪明和胡思乱想是两码事,】洛茨很肯定,【而且我今天来这里也是有其他原因在的。】 【什么?】 【我准备再就业,】洛茨说,【总把自己和季为檀扯在一起是什么好事吗?让他每次看见我就想起我是他兄弟的遗孀?……想要得到他的信任,起码要拿出一些姿态来,让他知道我是可以被依靠的。】 让辛迢阙依靠你? 系统若有所思地围着洛茨转了两圈。 今天天气不错,洛茨上半身只穿了条针织毛衣,外套拿在手里。他胸口处别了一个水滴状的胸针,简单的装饰衬得他气色很好,毛衣这种柔软的面料增添了他本人的柔和。 阳光从树影中落下,金砂一般撒在他身上,让他的头髮睫毛边上都坠着金光,很好看。 是那种妥帖的、温软的好看。 系统突然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身高差。 它感觉有些地方很违和,但是洛茨表现的太自信了,好像认定了辛迢阙可以依靠他。 【……那我相信你哦!】瞎琢磨了一会儿,结果什么都没想出来,系统选择加油鼓劲。 洛茨满意极了。 他和系统交流完,孟简那边也结束了。 「他有点儿事,可能会晚来一些。」孟简说。 辛迢阙真的要来? 洛茨短暂地愣了一下:「我还以为他很忙呢。」 孟简耸耸肩,带着洛茨往他停车的方向走:「他确实忙,不过吃个饭的时间还是有的。」 …… 其实单看孟简今天的穿着,就知道他不是娇生惯养的大少爷那一挂。 他懂管理,懂鑑定,更懂人际交往,拍卖行是开门做生意,所以更容不下品行不端的做法。 孟简12岁的时候就跟随母亲来往于珍宝古董之间,进过最顶端的人家的展厅,也下过深山老林的单层泥胚房。 第26页 后来出国留学,学习管理相关,在他国认识了不少朋友,人际交往游刃有余,这些人在回国后都成为了他在事业上的助力。 这一系列的经歷都使得他在许多生活上的小事上都表现出了不拘小节的特点,比如他会穿着工作服在广场上一边流汗一边大声叫嚷,也比如他会邀请一位在上流圈子里风评并不怎么样的寡夫吃午饭。 「走这边。」 停下车以后,孟简带着洛茨绕过曲折雅致的小路,走进了一处庭院中。 洛茨闻到了很清淡的酒香,不由自主地皱了皱鼻子。 「其实这里更接近酒庄,五年前还没这么多花样。」孟简解释,「后来这儿的老闆开始改进,做的饭确实好吃。」 再往里走几步,有招待迎了上来。 「孟先生,房间在这边,请跟我来。」 孟简已经提前约好了位置,此时洛茨只需要跟着走就好。 一路上各种景观都带着很明显的中式风格,位置合宜并且相互融洽,酒香就像是穿插在这些目之所见中的丝线,将人的心神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更远一些的地方,传来丝竹声。 是真的人工演奏,不是光碟,更不是app里面播放的乐曲,洛茨的视线穿过金铜色的铃铛和飘扬的帷幔,看到了坐在园中的演奏者。 系统已经不在他身边了,它被各种漂亮的装饰摆件吸引,此时正蹲在一个陶瓷花瓶上方,和一朵绢花立在一起。 进到房间里,侍者接过洛茨手里的外套,帮他挂起,孟简已经熟门熟路坐下了。 「他得再等上一个小时。」他告诉洛茨,「我们可以一边聊一边吃,不着急。」 …… 「老闆,您找我?」 周奇瑞敲门进到办公室,正好看到辛迢阙端着杯水,从药瓶里倒药出来。 辛迢阙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借水吞服药片之后,他把水杯放回桌子上,松了松领口。 「我记得之后是有个报告陈述的,对吧?」他向助理求证。 他每天事情太多了,虽然有些事情会着意留心,但还是需要更仔细的确认。 周奇瑞点头:「20分钟后。」 辛迢阙想了一会儿,又问:「没记错的话,今天晚上我7点~8点的时间段是空着的。」 「对,」周奇瑞说,「那时候您应该在车上,准备去参加一场宴会。」 辛迢阙:「协调一下,把报告弄到那个时候。」 「嗯?」周奇瑞愣了下,他和辛迢阙的关系还不错,因此有时候能多嘴两句。「是有什么事吗,老闆?」 「我得去……」辛迢阙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药效发作让他不太舒服,「得去吃个饭。」 「孟老闆请的吧?」 周奇瑞开始高强度按键盘,半分钟协调好了报告的时间。 「对。」 「孟老闆不像是会在意您迟到多久的人,而且——」 他没说完,辛迢阙打断了他的话。 「不是他的事,」他说,「是别的。」 周奇瑞只知道孟简要请辛迢阙吃饭,不知道那桌里面还带着个顾慈。 早在几天前,当辛迢阙意识到孟简已经对顾慈这个名字有印象后,他就应该有所行动,但是他没有,他还忙着自己的问题,所以这间接导致了今天的这顿饭。 孟简的意图简直昭然若揭,辛迢阙知道是那天删监控的事让他起了好奇,但是坦白说真的没有发生什么,他会让周奇瑞去删监控,完全是因为不想横生枝节。 但遗憾的是,枝节已经生了。 辛迢阙能做的就是尽快赶到现场,在孟简说错更多的话之前让他闭嘴。 他没考虑过为什么一定要在顾慈的这件事上费功夫,从他第一次邀请顾慈上车开始,操控事态发展的操纵杆就不在他手里了。 辛迢阙用最快的速度解决了接下来堆积的工作,然后坐车来到了私厨。 「辛先生。」 招待照样在门口迎接了他。 辛迢阙对她点头,示意司机去休息厅休息片刻,然后问招待:「现在怎么样了?」 招待心领神会,说:「已经在上菜了,孟先生还点了瓶酒。」 「他点酒了?」辛迢阙步伐顿了一下。 招待点头:「是的,是孟先生之前存在这里的一瓶。」 辛迢阙骤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没再让招待领路,问清房间的位置后大步朝那里走去,等靠近门口的时候,隔着门,他听到了里面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对吧对吧?我也觉得……」 是孟简的声音。 辛迢阙眉毛跳了跳。已经这么熟了? 他屈指在门上叩了三声,接着推门进去。 摆在桌子上酒已经消下去了一半还多,酒香与外面庭院里萦绕的不尽相似,但都很醉人。 这是辛迢阙看清的第一件事物。 他接着就去看孟简的脸。 有点红,但还没有到醉酒的那个程度,头髮还很规整地扎在脑后。 没喝醉。 辛迢阙不知道该不该为此高兴。 洛茨坐在孟简对面,听到辛迢阙敲门的声音时朝着门口看去,等辛迢阙确认完孟简此时的状态后转过头来,正好与他对上视线。 他面前也摆了一只酒杯,里面有一半已经空了。 辛迢阙迟疑地走到离自己最近的一把椅子旁边坐下,孟简探身过来拍他肩膀。 第27页 「这次怎么来得这么快?嗯?」他没喝醉,但是行为举止都要比平时活跃夸张,「直接从公司过来的吗?」 「嗯。」 辛迢阙没理会他的动静,细细打量着此时洛茨的状态。 眼神不涣散,面色也正常,应该没喝醉。他粗浅地判断。 确定两人没聊到什么会威胁到他之前的谎言的话题以后,辛迢阙放松下来,给自己倒了杯白水。 「刚才在聊什么?」他试图加入谈话。 孟简哈哈笑了两声,眼珠子不断地在洛茨和辛迢阙之间晃悠,也不知道究竟在看什么。 「没聊什么,这不是为了感谢季老夫人的支持嘛!」他说。 辛迢阙喝了口水。 洛茨突然开口:「——还顺便聊了聊周助理那天晚上是怎么回去的。」 那天晚上,意识到洛茨在盥洗室里打人后,辛迢阙嘱咐周奇瑞去删了监控,然后他藉口周奇瑞在休息厅休息,让洛茨放下了戒心。 现在洛茨旧事重提,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辛迢阙没什么反应,动作自然地喝了口水。 第13章 兄弟媳妇 其实在辛迢阙进来之前,洛茨只喝了两口酒。 他能看出来孟简此次请他吃饭别有用心,也能感觉到他话里话外总想问点儿什么,大概是关于辛迢阙的事,偶尔还会提起拍卖行的细枝末节,指向意味很重。 照理说,一个拍卖行的少当家,每天招待那么多人,早该把自己磨得玲珑圆滑,不至于问个问题还这么多破绽。 八成是把洛茨当傻子了。 挺好的。 洛茨挺喜欢这种状态的,不被人提防,做事会方便很多。 送上来的酒味道不重,隐隐能闻出花香,洛茨不太懂酒的好坏,所以只象徵地喝了两口,怕喝醉。 【你以前喝过酒吗?】从外面逛完的系统回来问他。 洛茨摇头,他没印象,不过都这么大了,没喝过酒应该不常见。 【万一你喝醉了怎么办呀?】系统很担忧,【我抱不动你的。】 洛茨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它,孟简正在跟他讲辛迢阙的助理,夸他能干,言语中透露出想把人挖到拍卖行的意思。 「周助理人很好的,」他适时露出一个微笑,眼睛弯起,有些羞涩,「他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叫出了我的名字。」 顾慈在上流圈子里不怎么招人待见,季为檀和他只是名义夫妻,实际上是僱主和雇员的关系,更没必要替他说话,所以将生活工作合二为一的周奇瑞能第一时间精确的叫出顾慈的名字,确实让当时的原主心情很好。 尽管他对谁都这样。 对洛茨如今处境心知肚明的孟简笑了两声,附和道:「他人确实能干。」 这时候,洛茨才自信满满地告诉系统:【不会的,我只喝了两口而已。】 系统将信将疑,但是洛茨既没有脸红,说话也不磕绊,俨然一副不会被轻易喝倒的样子。 【好哦,那你小心点哦。】系统只能相信。 然后孟简又讲了些拍卖行里发生的趣事,适量的酒精助燃了氛围,让他们的交流更融洽,在讲到好笑处的时候,孟简直接大声笑了起来。 辛迢阙就是这时候进来的。 洛茨很清晰地感觉到了他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 在担心什么吗? 洛茨低下头来,指尖轻轻敲了一下酒杯。 他想起了那天辛迢阙给出的解释。 其实真的很巧,他去帮季奶奶送项鍊,辛迢阙恰好在二楼见朋友,他走错电梯,遇到邵洋,打完他以后,正好碰见辛迢阙。 而那时候,跟在辛迢阙旁边的助理却在一楼。 是在休息吗?还是做别的? 洛茨皱起眉。 保持原主的性格特徵及关键词,是系统给出的维持梦境关键的所在,照理不会有错,如果辛迢阙真的发现顾慈有未曾示人的一面的话,梦境理应会出现一些问题。 洛茨转头朝窗外望去。 被雕花装饰遮蔽的窗户透出一部分的天空,在那里,白雾仍然流淌着。 没什么不对。 但洛茨想试探一下。 「——还顺便聊了聊周助理那天晚上是怎么回去的。」 视线中,辛迢阙的动作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他态度自然地将水杯放回原处,然后说:「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神态自若,语气也很正常,没有过多的解释和增添。 难不成辛迢阙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洛茨有点想不通,于是又喝了口酒。 在他独自沉思的时候,孟简问辛迢阙要不要喝一点,然后被拒绝了。 「我下午还有工作,」辛迢阙说,「一会儿就走。」 「大忙人啊!」孟简咋舌,「行,随你,话说你奶奶是不是快生日了?」 「嗯,还有不到一个月。」 「说好怎么办了吗?有需要尽管说哈!」 两人旁若无人地聊起了闲事,孟简没在碰酒,辛迢阙也没有动筷子的意思。 没有参与进谈话的洛茨竖着两个耳朵,听得很认真。 他不觉得酒难喝,就跟人聊天的时候手里总得有点儿什么东西放嘴里一样。他听着辛迢阙和孟简聊天,一口接一口地喝酒。 等一杯喝完,还给自己满上了。 辛迢阙一直关注着他这边的动向,确定自己刚才的表现没有引起洛茨的疑心以后,他放松了些。 第28页 再加上洛茨的表现很镇定,辛迢阙还以为他酒量很高。 曾经和季为檀的一次交流在他脑海中短暂地回溯了一下。 季为檀曾提过顾慈酒量不好,让人别灌他。 辛迢阙的目光停留在洛茨的眼尾,那里又红了,不过相对于前几次的艷色,这次要淡一些,像桃花花瓣的末端。 顾慈能在盥洗室把人打成那样,私底下酒量好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 辛迢阙这么想着。 然后他发现他错了。 第一个意识到洛茨状态不太对的是孟简。 「他怎么一动不动?」孟简向前探身,伸手在洛茨面前晃了晃,「顾慈?顾慈?」 坐在桌边的人呆呆地盯着那只手看,不说话。后面好像是被叫烦了,抬手把孟简的手挥到一边去,勉勉强强地「嗯」了一声。 孟简坐回原位,声音有点僵硬。 他告诉辛迢阙自己的发现:「他好像醉了。」 辛迢阙:「……不用你说,我看得出来。」 头有点疼,不清楚是药效发作还是怎么样。辛迢阙嘆了口气,问:「你带他来的?」 「啊,对。」把人带来,还给人喝醉了,孟简也很心虚,他开始研究那瓶酒。「度数也不高啊,他喝了几杯?」 时刻关注洛茨动向的辛迢阙给出答案:「两杯不到。」 他又嘆了口气,盯着孟简,眼神很严厉。 孟简:「……我记住了,以后不会给他酒喝了。」 辛迢阙:「你最好是这样。」 他站起身,走到洛茨身边,倒了杯水,递到他手边。 「夫人?」他喊洛茨,「喝口水吧?」 孟简敏锐地挺直后背。 洛茨摇头拒绝,眼神飘忽地盯着房间半空,还时不时移动一段距离,不知道在看什么。 辛迢阙自动将这种表现定义为他喝得很醉。 「得把他送回去。」他看着孟简,说,「你——」 话没说完,一双手搭在了他的胳膊上。 这似曾相识的感觉让辛迢阙心跳都快了半拍,他转过头去,洛茨正像那天晚上那样抬头看着他。 「我有事情要告诉你。」他的神情很严肃,「你得听我说。」 辛迢阙:…… 「你喝醉了。」他尝试着和洛茨沟通,「我先找人送你回去,等你酒醒了我们再聊,怎么样?」 洛茨摇头,醉得迷煳的脑子里想得全是不能让辛迢阙对他的印象发生转变,因此态度很坚决:「不行,就现在!」 「可是你喝醉了,」辛迢阙耐心跟他解释,「你会头疼的,最好还是现在就回去睡觉。」 他没抚开洛茨紧紧抠着他胳膊的手,任由他抓着自己不松开。 「不,我现在就要跟你说!」洛茨继续摇头,他的脸终于开始泛红了。 他转头看向孟简:「请问你能先离开吗?」 辛迢阙也看他,但眼神中表露的含义和洛茨表达的完全不一样。 孟简:「……」 事是他惹出来的,按理说也该由他来解决,刚才孟简已经联繫了家里的司机,先把洛茨送回祖宅。 他准备将自己的计划告诉辛迢阙,以便证明自己诚心悔过,但正当他要开口的时候,辛迢阙却改变主意了。 「算了,我送他吧。」 辛迢阙顺着,胳膊用力,带着洛茨站起来。 「你送他?」孟简问。 辛迢阙:「嗯,你去结帐。」 「……」 孟简将信将疑地离开。 房间里,辛迢阙低声问:「能自己走吗?」 他声音很轻,语气也很柔和,洛茨眨眨眼睛。 「能走,但我有事要告诉你。」 辛迢阙:「我送你回去,我们在车上说,可以吗?」 他少有如此温和地说话的时候。 洛茨还在醉酒,脑袋不是很清醒,但是辛迢阙的语气他听得很清楚。 「你是个好人。」他再次重申了自己的看法。 辛迢阙:「……谢谢。」 孟简结完帐,顺路去通知了还在休息厅的司机,让他开车去等。 没过几分钟,辛迢阙就带着洛茨出来了。 「他没事吧?」孟简盯着洛茨通红的脸,问。 辛迢阙摇摇头:「应该没事,下次不要让他喝酒了。」 孟简:「行,都听你的。」 他算是觉出来了,辛迢阙和顾慈之间绝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而且辛迢阙还护得很。 谁脑子犯病谁去戳他俩。 听见孟简的话,辛迢阙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告别后便上了车。 …… 上车以后,辛迢阙吩咐司机:「把挡板升上来。」 随着一阵几乎听不见的嗡嗡声响起,车后座形成了一个独立的空间。 辛迢阙松了口气,抬手抚平袖子上的褶皱,偏头看向洛茨。 他的语气很无奈:「好了,夫人,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洛茨在盯着车外发呆,听到辛迢阙的声音以后,他快速眨了几下眼睛,然后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做什么准备。 辛迢阙不明所以。 但他很快就明白了。 因为就在洛茨深唿吸结束的下一秒,他被人翻身骑上身,两只手卡在他的脸颊两侧,强迫他低下头来。 力气很大,不像是这个体量该有的。 第29页 辛迢阙能感觉到洛茨的手很凉,拇指压着他的颧骨,其余四指贴着脖颈,他闻到了洛茨身上掺杂着些许花香的酒气。 「怎么了?」他八风不动地问,仍然很平静,好像洛茨做出任何事都不会超出他的预料。 洛茨紧紧瞪着他的眼睛,眼眸深处反射出辛迢阙此时的模样。 「你知道我是谁吗?」他严肃地问。 辛迢阙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个问题,但他还是谨慎地回答:「顾慈。」 「不,不对!」洛茨严格地判他错误,「你说的不对!」 辛迢阙失笑:「你不是顾慈,那你是谁?」 他们的交谈声很低,外加有挡板阻拦,司机完全听不到,但车辆似乎行驶过了一段较为颠簸的路段,车厢内摇晃片刻,洛茨也跟着晃来晃去。 他更晕了。 手腕也没了力气,软软地搭在辛迢阙肩头。 但他的声音还是很清晰。 辛迢阙听到他在自己耳边说—— 第14章 兄弟媳妇 距离他服下药片,已经过去了近两个小时,照常理说即使副作用发作,也不应该干扰到感觉,更不至于让他心神恍惚、出现幻听幻视的症状。 理智告诉他所听所见皆为真实,但在情感上,辛迢阙却不能完全接受。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你刚才说什么?」 过于震惊,以至于连平时的礼貌称谓都忘记了。 但洛茨体会不到他的惊异。 酒精在体内蒸腾,飘到意识深处,犹如沉重的帷幔将他包裹,让他浑身无力,眼前发晕。 毛衣此时变成了柔软妥贴的棉被,让洛茨更困也更疲惫。 他趴在辛迢阙肩上,浑身上下只有那点维持自己人设的意识是坚定的。 听到辛迢阙的问题,他口齿清晰地回答:「我是一个柔弱的无力的任人欺凌的寡夫。」 一句话里包含了这么多个定语,可见洛茨对关键词的把握有多么深入骨髓。 辛迢阙:「……我以为你不喜欢这个称唿。」 毕竟他没怎么看出洛茨对季为檀的怀念,以为人死如灯灭,死者入土,生者的爱恨自然也要跟着陪葬。 洛茨压在他肩膀上的脑袋快速地动了两下,好像是在点头。 他再次凑到辛迢阙耳边:「我真的不喜欢哦,但你要记住。」 辛迢阙微微挑眉,逗他玩:「记住什么?」 记住什么?不是已经说过两遍了吗?怎么还问? 洛茨烦了,他觉得自己说得很清楚,辛迢阙又不是傻子,应该能懂。 他现在表现出的好像听不明白的样子,让洛茨想起了他们上一次的对话。 关于那个秘密的问题,辛迢阙到现在也没有回覆他。 洛茨心头火起,腰也不软了,头也不疼了,腾地一下又坐了起来。 坐在辛迢阙的腿上,两手抓着他的衣服领子,俨然一副逼问的架势。 反正辛迢阙这件衣服的袖子也被抓皱了,其他地方再多点儿褶皱应该也不是什么问题。 「你必须得记住!」他在狭窄的空间里瞎嚷嚷,「我是柔弱的无力的任人欺凌的寡夫!我没打过人!」 辛迢阙从没提过洛茨打人的事情,这是不打自招。 「你怎么这么关注这个?」辛迢阙上半身被拽着,不是很舒服,但他仍然保持平和求知的态度。「怕被别人说吗?」 「我怕?不可能!」洛茨摇头并且用力挥手,好像要拍走虚空中的什么东西,「我怕他们?哈!」 最后的笑声里充满了轻蔑和鄙视,醉鬼特有的蔑视万物。 还挺有意思的。 辛迢阙顺着洛茨的力气往上仰头,注视着他潮红的面颊和发亮的眼睛,目光在他勾起的唇角那里流连片刻,莫名觉得这时候的洛茨很鲜活。 然后洛茨没劲了,一松手,辛迢阙又倒回座椅上,头撞了一下。 洛茨跟没骨头一样重新趴在他的肩膀上,不依不饶道:「你说,我是谁?」 糟糕的姿势。 辛迢阙愁得不行,按按眉心,和他讲条件:「我回答正确,你能下去吗?」 洛茨哼哼两声:「我考虑一下。」 「好吧。」 和醉猫讲条件,大概只能获得这种程度的肯定。辛迢阙默认成同意,照着洛茨之前说过的两次,语气平板地复述道:「你是一个柔弱的无力的任人欺凌的寡夫。」 洛茨高兴了,喝醉之后他的情绪变得极为简单。 他拍拍辛迢阙的胳膊:「对,就是这样,以后也得记住了。」 辛迢阙啥脾气都没了:「好的,那你能下去了吗?」 洛茨不动,但也没反对,于是辛迢阙环着他的腰,把他抱起来放在旁边。 刚一坐下,洛茨就自动在座椅上伸了个懒腰,脚蹬在地毯上,把之前还心疼的马海毛蹬得乱七八糟。 辛迢阙帮他拉了下毛衣下摆。 他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接下来他可以平平安安、毫无波澜地把洛茨送回季家,最多在下车的时候再重复一遍洛茨交给他的句子,但没想到刚安稳不过三分钟,洛茨就又坐直了身子,并神神秘秘地朝他凑过来。 他冲着辛迢阙招手,尽管他们之间隔了还不到两米。 「怎么了?」辛迢阙侧头问他。 洛茨小声说:「我不回祖宅,送我去晨星公馆。」 第30页 晨星公馆和辛迢阙的公司不顺路,但没关系。 辛迢阙打开车载通讯设备,嘱咐了司机一声,感觉到车辆开始拐弯以后,洛茨安心地瘫回原位。 「怎么不回去?」辛迢阙问他。 洛茨打了个哈欠:「回去会被说的,我又不能骂回去。」 「为什么会被骂?」 「嗯……因为喝酒了?」洛茨好像自己也不是很确定。「反正就那些事情啦!」 谈论的话题有些烦人,但他的语气却很轻松。 不自觉的,辛迢阙又去看他。 洛茨正把头压在窗户上,盯着外面摇晃的风景看,他的视线是飘忽的,什么都没真正放进眼里。 辛迢阙以为他会这样睡过去,但就在他收回视线的那一刻,一个问题在他耳畔响起: 「辛先生……你的秘密是什么呀?」 这已经是洛茨第二次问他这个问题了。 辛迢阙本以为他是得知自己丈夫的秘密后,想顺便问问别人,没想到他会执着到酒后还要再问一遍。 「秘密说出口就不是秘密了。」他像之前那样回答。 洛茨坐直身体,偏转过来看着他。 「意思是不能说吗?」他追问。 辛迢阙点头。 「谁都不能说?」洛茨好像有些失望,但他不死心,「你上次还不是这么说的。」 辛迢阙道:「我上次说了什么?」 他又找到逗洛茨玩的乐趣了,开始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你上次说……」酒精让回忆变得艰难,但洛茨还是顺利找到了那条在他记忆里反覆多次的话语:「……你说你可以把秘密告诉你的妻子。骗我的?」 眉毛一挑,又要生气。 跟个河豚似的。 辛迢阙笑了一下,应付他游刃有余:「我很愿意与我的妻子共享秘密。没有骗你,但你不是我的妻子。」 「对,」洛茨迟钝地点头,「我是你弟媳。」 他看起来对这个身份接受良好。 辛迢阙:「……」 「不过真的不考虑一下别的吗?」洛茨又勐地抬头,看起来要不是空间限制,他能直接跳起来。「能交换秘密吗?」 「交换?」辛迢阙双腿交叠起来,饶有兴趣地说,「你要拿什么和我交换?」 洛茨没有立即回答,他困扰地注视着辛迢阙的眼睛,好像失了神。 良久过后他才开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他们都不知道,行吗?」 辛迢阙:「我考虑一下。」 考虑不等于同意,但喝醉的人想不了这么多,见辛迢阙没有直接否决,洛茨就以为这笔交易算是成了。 他晃晃悠悠地挪到辛迢阙身边,像之前那样趴在他肩膀上。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黏煳的尾音,像是泡在糖水里的桃子,软的、甜的。 他小声说:「你可以叫我洛洛哦……」 …… 洛茨从床上睁开眼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傍晚。 「我喝多了?」他不可置信。 身上的衣服因为在床上滚了好多圈,已经有点拧巴,洛茨艰难地坐起身来,盯着摆在床边的鞋发呆。 他在回忆自己之前都做了什么。 有点想不起来,头还是晕的,不过好像不怎么渴。 洛茨揉揉额头,被窗外的夕阳刺了一下。 这时,系统从房间的角落里飘了出来,晃到洛茨面前。 它也不说话,只是通过不断改变位置来吸引他的注意力。 洛茨:【怎么了?】 系统沉默片刻,身上的光一闪一闪。 【……我可以叫你洛洛吗?】半晌后,它问。 机械构成的生硬声音也藏不住话语中的期待。 洛茨:? 【可以。】他迟疑地说,【但是为什么突然要叫我这个?】 要求被同意,好像证明了自己的地位不一般。 系统的心情瞬间好起来了,它咻一下升高,贴着天花板的灯,发出咕噜咕噜的滚动的声音。 【因为你让目标叫你这个了。】发泄完激动的情绪后,系统告诉洛茨,【你想和他秘密换秘密。】 洛茨:【……所以洛洛是我给他的秘密?】 【是的!】 【那他给我的呢?】 【不知道哦!】系统又升高了,【你说完以后就睡着了,叫不醒。】 所以意思就是辛迢阙白赚了一个秘密,虽然在他看来可能不是什么很值得交换的东西,但洛茨就是亏了。 洛茨:【我还说什么了吗?】 他不知道自己喝醉了什么样子,希望不是那种多说多话的人。 系统连回忆都不用回忆,直接说:【你还告诉他你是柔弱的无力的任人欺凌的寡夫,还要他一定记住。】 【什么?!】洛茨是真的震惊了。 按照原主的性格,是绝对不可能强调自己寡夫的身份的,洛茨这么说,其实已经算是违背人设了。 但是梦境并没有出现问题,说明目标不认为这是有违常理的,辛迢阙正常接受了。 怎么回事? 【我也觉得很奇怪,】系统知道洛茨在想什么,【可能后方加固了?总之没有事情就好啦!】 【……我还干别的了吗?】 【还有一点吧?】系统回忆,【你揪他的领子,让他复述一遍你说的话,然后还在车上乱蹬。】 第31页 洛茨:…… 他说:【你应该阻止我的,起码别让我撒酒疯。】 系统很委屈:【我阻止你了,我好几次想让你别说了,但是你一巴掌把我打出去了。】 洛茨觉得自己丢了大脸,但显然目前占据有利地位的不是自己。 【抱歉,下次你别往我这边凑。】他只能勉强地说,【我以后不喝酒了。】 床头柜上摆着一杯喝了一半的水。摸上去的时候,水还是温的。 第15章 兄弟媳妇 洛茨把枕头垫在背后,捧着水,和系统復盘今天发生的事。 【我还是觉得他知道我打人了。】洛茨说。 系统:【其实就算他之前不知道,听完你在车上的那些话以后,他也能猜出什么来了,洛洛。】 喝酒误事。 洛茨慢慢地唿出一口气,有点受不了自己身上的味道,起身去洗澡。 在这个过程中,洛茨又发现了许多可以证明原主和季为檀并没有真正夫妻关系的证据。 【从来没有人来过他们家吗?】洛茨坐在堆满泡泡的浴缸里,给系统弄了一个三角形的泡沫帽子。【明明这么多纰漏。】 【可能他们都不上二楼?】系统跟着乱猜,【但是为什么他要和顾慈结婚呀?他又不喜欢顾慈。】 【不清楚,我又没办法查他的档案。】洛茨掬一捧水冲掉泡沫,【但应该跟孩子有关吧?找一个男人结婚,就可以光明正大地领养孩子了,而且看他的遗嘱,八成也没准备把财产交给身边的人。】 系统抖抖水:【人心真复杂。】 【谁说不是呢?】 洗去一身酒气后,洛茨重新接了杯水,穿着浴袍回到卧室,给辛迢阙发消息: [谢谢辛先生送我回来,我在车上有说过什么奇怪的话吗?] 虽然目前几次他做出的有违人设的活动都没有引起世界崩塌,但还是小心为上,能装就继续装。 洛茨短暂地考虑了一下,又选了一个粉红色兔子的表情包发过去。 [兔子探头.jpg] 辛迢阙没有回,应该是有事要忙。孟简也提过辛迢阙最近事情比较多。 洛茨想起吃饭的时候,孟简提起的辛迢阙奶奶的生日。 辛奶奶今年生日正好是七十大寿,洛茨见过她的照片,老人精神矍铄,身体很健康。 在辛迢阙掌管辛家之前,辛家有相当一部分产业都握在辛奶奶手里,要不是年岁已大不能太消耗心神,现在的辛家是谁做主还真不好说。 ——当然这不是说辛迢阙没用的意思,只是辛奶奶手腕确实厉害,做对手的话会很难缠。 她过生日,丰城上下排的上号的人都得去贺一贺。 单看她愿不愿意见而已。 【一般这种场面都是请柬制,】洛茨闲着没事干,和系统解释,【不是想见就能见的,得看看有没有请柬。】 【那我们会有吗?】系统好奇地问。 【应该没有吧?】洛茨说,【季家最近确实发展挺好的,和辛家也有合作,但是跟顾慈没有关系。辛老夫人雷厉风行,未必看得上我。】 系统往前飘飘,去看洛茨的脸色:【洛洛想去吗?】 它开始频繁地叫洛茨为洛洛,因为这样听着很亲近,显得他俩关系好。 【理论上,去的话说不定对任务有好处,但不去问题也不大,最近要忙的事情挺多的。】 洛茨面上没什么变化,他早就接受了原主在上流圈子里没有地位且不招人待见的事,因此不会觉得愤懑不甘。 系统似懂非懂地「哦」了声。 这时的洛茨已经把陈云梅的地址输进了地图里,想明天或者后天找时间去拜访一下。 【我现在越来越觉得公众号作者这个身份好用了。】差不多确定完行程以后,洛茨感嘆,【其实记者证会更好用,但是获取方式太麻烦了。】 系统插话:【要考试吗?】 【要的,还要提交一些材料什么的。】洛茨低头说,他把地图放大又缩小,越看越觉得陈云梅的住址有些眼熟。 【怎么感觉这么眼熟?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他皱眉回忆,这时手机突然响了一声,弹出一条对话,是辛迢阙的回信。 辛迢阙:[不客气,夫人,你喝醉酒以后很乖,没有说话。] 这是纯粹的谎言,欺骗洛茨的人应该吞一万根针然后被插进地狱里,但是根据系统的描述,洛茨才是那个在事故中动手动脚还出言逼迫的人,所以这次就不责罚他了。 他再次确认道:[什么都没有说吗?] 辛迢阙这次回得很快,像是早有准备:[什么都没说。] 【他还欠我一个秘密没还呢!】洛茨放下手机,对着系统抱怨,【但是我又不能直接问他要。】 系统安慰:【没事的,既然他不准备说,那么他以后也不能叫你洛洛。】 一想到能叫洛茨为洛洛的只有自己,系统又高兴了。 它的幸灾乐祸表现得很明显,洛茨虽然理解不了,但表示尊重: 【好吧,这是他的损失。】 他在聊天中感谢辛迢阙的那杯水,然后告诉他外套再过三天就可以修復好。 辛迢阙回覆说辛苦了,半句没提自己今天的这身衣服也被弄得乱七八糟的事。 [我到时候给您送过去吗?]洛茨又问。 辛迢阙没说可不可以,只是半分钟后发来一个地址,离晨星公馆不算远,应该是他的住处。 第32页 意思是让洛茨送货上门。 洛茨表示知道了,放下手机以后,他看着窗外逐渐下落的夕阳,无言摩挲着手机屏幕。 沉默片刻后,他开口:【是不是有点不太正常?】 【哪里不正常?】系统问。 【我也说不好……】洛茨皱着眉,【我总觉得在一段实际上并没有那么亲密的关系中,邀请他人来拜访自己的家是不太符合常理的。】 【你的意思是和任务目标不亲喽?】 【那倒也不是。】洛茨说,【我是他救命恩人,全天下我和他最亲,但是他不知道。】 【可能他就是那么种重感情的人吧?】系统胡乱猜测,它实在不拿手人际关系方面的问题,【他和季为檀是兄弟,你是季为檀的遗孀,所以他维护你,和你亲近。】 洛茨:……这样更怪好不好?哪有大哥单独请弟媳来自己家的? ——更何况这个弟媳还是寡夫,很容易让人怀疑他居心不良。 洛茨心里是这样想的,但明面上没有说出来。 系统何止是不拿手人际关系方面的问题,它什么问题都不拿手,诞生出来的唯一作用就是引导洛茨在梦境世界中的穿行,顺便和他聊上五毛钱的。 所以洛茨也不会过度为难它,有些事自己心里有个疑影就差不多了。 他伸了个懒腰,重新倒回床上,决定睡醒再去吃饭。 第二天早晨醒了以后,洛茨才反应过来,陈云梅的住址和顾慈父母的家相隔不到5km。 而从来到这个世界到现在,洛茨一次也没有回去过。 【资料太不全了,我不知道他和他父母平时是怎么相处的。】 洛茨说,他戴了副眼镜,穿着深蓝色夹克装扮,手上提着一箱奶,胸口别着的笔不牢靠,总是晃来晃去。【但是一直不见面好像不太好。】 顾慈父母是教师和普通工人,一辈子默默无闻,最大的成就可能就是生出了顾慈这个孩子,让他和季为檀结婚,然后改善了家里的生活。 他们在资料里只占了一个边角,面容生平都是模煳的,被儿子不算光彩的亮点遮住了全部。 但血脉亲情无论如何都要划入考虑的范围中,洛茨不可能一辈子不见他们。 他目前所用的身份是顾慈父母给的,他占了他们的便宜——虽然一切都只在梦中——就要懂得回报,等他们老了以后,洛茨势必要负担起他们的花销。 啊,又是一笔钱。 凡人的苦闷突然袭击到了洛茨,正经工作还没找到,但未来的花销一笔接一笔。 还是专注眼前吧。 陈云梅住的地方是一个老式小区,物业保安是端着茶杯在门口晒太阳,顺便上升下降停车杆的大爷,洛茨进去的时候完全没有被阻拦。 小区里面人很多,大多都是未满16岁的孩子,眼下正是一个周末,小区前面的广场充满了孩童的欢笑和叫嚷,不算好玩的健身设施旁边也聚集着很多人。 洛茨事先了解到这个小区是学区房,附近有一所小学和一所中学,住在这里的人要么负担着家中学子的升学盼望,要么是不远千里租房来这儿供应孩子上学的父母,人满为患,挤挤攘攘,连阁楼和车库都租出去了。 陈云梅的房子就在广场前面第一排楼的第二单元。 她和她丈夫住在一起,女儿工作忙,所以她平时也会接外甥放学。 洛茨穿行过贴满gg和租房告示的墙壁,踩着去黑的水泥地来到三楼。 陈云梅的房门前贴着剪成五角星的红色贴纸,边角已经翘起,洛茨扶了扶眼镜,伸手敲门。 咚咚咚! 「谁啊?」 门的隔音不好,洛茨听到有人在门那头髮问,同时拖鞋擦地的声音响起,门开了。 一张因为平时总是紧绷着表情,所以年老也没有太多皱纹的脸出现在洛茨面前。 齐耳短髮,眉心有一道很深的皱纹,看人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皱着眉毛。 和档案里的那个女人很像很像。 陈云梅。 意识到面前人身份的洛茨连忙勾起一个腼腆的微笑,他后退一步弯下腰,拘谨地鞠躬,同时说:「陈女士,你好!」 陈云梅打量这位来歷不明的访客:「你是谁呀?我不认识你。」 她只开了两个手掌那么宽的缝隙,以便门外有人不怀好意的话,可以迅速关上。 洛茨鞠完躬,直起身子,仍然面带笑容,被眼睛遮住的眼神是柔和的、羞涩的。 「冒昧来打扰了,我是一名写手,」他亮出自己的工作证,「我最近在筹备一篇关于丰城高级艺术学校往年名人的相关短文,也是想间接帮学校宣传一下。了解到您曾在那里任教过,所以想过来和您聊一聊。」 第16章 兄弟媳妇 陈云梅看起来还是很怀疑,于是洛茨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去外面谈,我记得街角有一家咖啡馆来着。 在这个小区的东边拐角那里,确实有一家咖啡馆。洛茨路过的时候看到玻璃上贴着玫瑰和郁金香的贴纸,门口挂着风铃,装饰并不高雅,但在某个角度下会很适合拍照。 有些年轻女孩会在这里写作业,人很多,也有监控。 陈云梅考虑了一下,同意了。 她说最好能在40分钟内结束,因为她外甥很快就要回来了,她要做饭。 第33页 洛茨把买的纯牛奶提进他家进门的地方,说是给孩子买的,多喝牛奶能长高。 几个星期前他还不懂这些客套的话,现在也慢慢会一些了。 …… 咖啡馆里,洛茨挑了一个靠窗的双人座位,给自己点了杯牛奶,问同伴要喝什么。 陈云梅没有立即回答。 她好像从没有来过这种地方一样,举手投足间都暴露着一种生涩的拘谨,而为了应付这种拘谨,她选择用更严肃的表情来面对洛茨。 「给我一杯水就好,」她说,「我年纪大了,喝这些的话晚上会不舒服。」 洛茨表示理解,亲自去柜檯那边要了杯白水,然后端了碟蛋糕放在桌边。 「请放松,」他从胸口取出一支原子笔,倒着在桌面上按开笔芯,「我只是想要和您聊一会儿而已,会有感谢费的。」 后面这句是他临时起意,但愿会让受访者感觉好一些。 「我知道,可以开始了。」 陈云梅有没有感觉好一些,洛茨看不出来。她双手握着那杯水,灰白的头髮规整地竖在耳后。她身上有洗洁精的味道,是柠檬香。 于是洛茨试着开口,从一些也是在陈云梅管理的班里毕业的模特和表演家开始问,主要关注她们以前在学校里的表现,以及获得的一些突出成果。 他事先做过功课,所以念大多数人名字的时候都很顺畅,陈云梅没有从他那偶尔的停顿中看出任何问题。 她逐渐就相信了。 年轻时候发生的事情,无论对什么人来说,都是值得费一些功夫来讲述的。 陈云梅是个很负责的老师,待人严肃但也亲切,她手下的学生和她关系都不错,提起他们时,陈云梅就好像提起了自己年轻时拾到的宝石。 洛茨也适时地表现出了一些这个年纪该有的青涩。 他把手机放回口袋,用一个只有手掌大的硬皮笔记本记着陈云梅说下来的话,时不时还会划上两道;他提问的用词也很生疏,偶尔会出现一些僵硬的拐弯,很像是通宵背词,然后第二天紧张上场的主持人。 ——努力很明显,成果也算突出,但就是有一种不知该如何形容的可怜。 原主的相貌本来就不像坏人,年纪也确实小,戴上眼镜以后很有学生的气息,洛茨知道身旁的人可以在这些装扮中得出什么样的信息,也知道该如何利用。 总之当他们谈完第三位目前还在国际秀场上走台步的成功人士之后,陈云梅已经不再皱眉了。 她看着洛茨,神态有些柔和。 洛茨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学生,尽管她已经退休许多年,也不是正经的科任老师,但还是有些好孩子会趁着节假日来看她,提着礼物,然后叫她老师。 感受到她的变化以后,洛茨趁机提起了这场谈话中最重要的人。 「嗯……接下来的这位,我想她可能不如前面几位有那么突出的成就,」他犹豫着开口,拇指压在原子笔的笔芯上面,「您还记得达勒妮·阿贝尔吗?」 「谁?」陈云梅愣了一下。 这不怪她,达勒妮已经去世十余年,热衷挖掘隐秘的媒体都忘记了她,更别提别人。 洛茨提示:「是一位很优秀的交换生,她32年前是您班级里的一员,您还记得吗?」 他调出达勒妮25岁生日时的那张照片,让陈云梅看。 陈云梅接过手机,眯起眼睛细细地看了一会儿。 洛茨观察着她的表情,看着她从困惑转为熟悉,又渐渐瞭然。 她的神情中没有警惕和隐瞒,这意味着洛茨此行不会遭到来自其他势力的阻拦。 「我记得她。」陈云梅把手机放回桌子上,还给洛茨,「我身体不好,所以提早退休了,带过的学生没有其他辅导员多,但我对这个女孩很有印象,她真的很漂亮。」 洛茨点头,用一种公正客观的语气说:「是的,达勒妮·阿贝尔女士是很有名的模特……我在上网查阅资料的时候,偶尔间看到了她走台步的视频,所以想要了解一下她。」 关于辛家,他一个字都没有提。 相信陈云梅应该也没什么兴趣。 果然,陈云梅只是略微磕绊了一下,好像在意识中绕过了一段障碍,她重新将目光落在那张照片上面。 「她……我记住得不多,一个挺独立的女孩子,除非有事,不然不会主动联繫我,我记得她中文挺好的,也没有口音。」 「她在学校里有得过什么奖项吗?」洛茨问,他在笔记本上记着一些自己只有自己才能看懂的字句。 陈云梅说:「她参加过一次朗诵比赛,用法语念了首诗,我侄子当时就在台下,还专门给我录了段视频。」 「听起来很浪漫,不都说法语是种很浪漫的语言吗?」洛茨说。 陈云梅摇头笑笑:「我听不大出来,只觉得很拗口,弯弯绕绕的。」 洛茨也跟着笑了一下,又问:「那她本人性格如何呢?交换期间有没有认识很好的朋友?」 他问得轻松又随意,任何一个和朋友聊到兴头上的人都会是这样的语气。 但陈云梅的脸色却变了一下。 就短短一瞬间,但洛茨看见了。 「她……性格不是很好,我说不上来。」陈云梅犹疑地说,「她是自己一个人来丰城,学校把她分进了一个四人宿舍。 第34页 「我只是个辅导员而已,管不了她们上课或者怎么样,大多时候只是帮她们解决生活上的问题。」 她的手攥紧了,眉间又出现了那道很深的沟壑。 洛茨轻轻地说:「那也不妨碍她们感谢您。」 这是一个安慰,起码陈云梅是这样觉得。 她勉强勾起嘴角笑了一下,苍老瘦削的脸上挂着岁月赋予她的疲惫和清醒。 她记得很多以前的事情,而洛茨是第一个要她将这些说出来的人。 「你看过那份通报吗?」她突然没头没脑地问,「我之前在网上看到过,也不知道是哪个孩子传上去的,写得还算客观。」 「那份关于打架斗殴的通报批评吗?」 「对,就是那份。」陈云梅沉重地点头,然后咳嗦了两声。 在他们身后,几个趁着节假日聚在一起写作业的年轻学生之间忽然发出了一阵轰闹的笑声,陈云梅回过头去,目光留恋地停留在他们年轻又有活力的面庞上。 「是有什么问题吗?」洛茨问,「其实年轻的时候总是会有冲动的时候。我也打过架的。」 「不太一样,」陈云梅说,「达勒妮她脾气不太好,很容易生气。」 洛茨:「什么?脾气不太好的意思是?」 陈云梅:「就是她经常和身边的人起冲突,有的时候是在宿舍,有的时候在课堂上,逛街的时候也会因为一两句话和周围的人起争执。我经常会去调节她和朋友们的矛盾。」 「……可能她就是那种比较容易计较的人。」 「她本性是好的。」陈云梅没有理会洛茨给出的解释,继续说,「吵完架,她总会去道歉,也会和我说声对不起,因为她给我添麻烦了。 「但是道完歉之后,过不了几天就又会有下一次。」 洛茨记录的动作顿住了,他盯着笔记本上的字迹,神色晦暗,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云梅还在自顾自地回忆:「她有的时候会说自己控制不住,哭的很伤心,和所有人道歉。但是这次结束之后,还会有下一次。不到一个学期,学校便做出决定,让她搬出宿舍。」 然后达勒妮在一次外出购物时和辛迢阙的父亲相识,他们相爱,并且很快生下了辛迢阙。 这就是目前洛茨所能了解到的。 他若有所思地转动着原子笔,陈云梅的话语在他脑海里来迴旋转,他想到了一个可能,但不太愿意接受。 辛迢阙的秘密会是这个吗? 「那陈老师,我还想请问一下,」他缓缓开口,「您觉得达勒妮她在精神方面有什么问题吗?」 陈云梅在她的问题下陷入沉默。 她一口水没喝,嘴唇有些干燥,低头的时候,脸颊两边是往下凹陷的。 她想了一段时间,然后坚定地摇了摇头。 是不知道,还是没问题? 洛茨没问下去,陈云梅不会说的。 她是个很好的老师,一个和她仅有几年缘分的学生,离世这么多年,她还在维护她的尊严。 「好吧,我想今天我知道的已经够多了!」 他唿出一口气,将原子笔收回口袋里,起身再次鞠躬。 「很感谢您今天愿意抽出这么多时间来!」 陈云梅也站起身来,她粗糙的手握住洛茨的手,然后拒绝了他的感谢费。 「不用谢。」她说。 …… 「谁送来的奶啊?」 门开了,老伴带着外甥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玩具枪和买回来的菜。 陈云梅解开围裙离开厨房,一手挥去身上的烟味,一手接过老伴手里提着的菜。 「一个学生送来的。」她言简意赅,「怎么才回来?」 「已经算早的啦,」老伴帮外甥脱下外套,走到餐桌旁给自己倒了杯水,「你学生来看你?」 「嗯,和我聊了几句。」 「都退休这么多年了,她们心里还念着你。」老伴感慨,「都是重情重义的孩子。」 陈云梅笑了一下:「谁说不是呢?」 老伴又问:「聊什么了?」 陪外甥在儿童乐园里玩了一上午,老伴现在很需要和一些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人聊聊天。 陈云梅没有立即回答。 她把菜提进厨房,然后拆开那箱奶,看了看生产日期和保质期。 外甥吵着要喝,她递给他一盒。 「没聊什么。」她站直身体,「一些以前的事情,老生常谈了。」 「哦。」 老伴没兴趣了,踢踏着拖鞋进厨房,琢磨着炒什么菜。 留陈云梅一个人在客厅里。 进门以后往前走两步,在走廊正面对门的地方摆着一尊菩萨,菩萨前面是昨天敬上的香。 香已经烧去一半多了。 陈云梅一边出声嘱咐正在喝奶的外甥离柜子和桌子远一些,别撞着自己,一边擦干净手,走到菩萨面前,恭恭敬敬地敬上今天的香。 她弯下腰,脑子里想起的是那个有着蓝色眼睛的外国女孩的面容。 她哭得很惨,眼圈是红的,她说对不起,老师,对不起,我忍不住,我控制不住,我难受。 陈云梅在心里说没关系。 她直起腰,敬上香。 老师不会告诉别人的。 第17章 兄弟媳妇 一天后,aaa专业服装养护给洛茨发来消息,说外套已经养护好了,问他什么时候过来取。 第35页 洛茨当时正躺在床上,举着笔记本发呆。 系统躺在他的枕头旁边,一声不吭,不知道在鼓捣什么。 接到消息以后,洛茨把笔记本敞开着盖在系统脑袋上,换身衣服就出门了。 从晨星公馆到洗护店只用了不到20分钟,洛茨到的时候,店主已经把外套打包好了,米白色的衬布上面还别了朵散发着幽香的绢花,洛茨盯着左边的袖子看了好久,确定没看出什么问题以后才付了尾款。 银行卡里的余额瞬间往下掉了一位。 不过洛茨心情很好。 在他看来,修好了辛迢阙的外套,那他就不欠辛迢阙什么了,彼此信任建立在相互平等的基础上,虽然辛迢阙从没对外套的事情发表过任何看法,但洛茨总是不太舒服。 现在好了。 把外套抱在怀里,重新坐进计程车后座,洛茨高兴地哼了两声,给辛迢阙发消息: [辛先生,外套已经养护好了,您现在在哪里?] 辛迢阙回復很快,几乎是消息发过去的下一秒,对话框上面就显示了「正在输入中」,好像他一直在等这条消息似的。 辛迢阙:[今天休息。] 意思是他在家里? 洛茨在表情包界面戳了几下,准备挑选一个看起来柔弱可爱的表情包发过去,代替自己表达疑问。 如果辛迢阙真的够聪明,并且和他心有灵犀的话,应该能看懂是什么意思。 犹豫了几秒钟,洛茨最后挑了个举着荷叶瑟瑟发抖的青蛙,那双又黑又圆的眼睛看起来很像昨天他和陈云梅在咖啡馆里看到的珍珠奶茶。 青蛙在聊天框里独自发抖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换来一条新的消息。 辛迢阙:[来我之前发的地址就好,门卫不会拦的。] 洛茨心情更好了,又挑了个青蛙晒太阳的表情包发过去。 辛迢阙回了个很土的微笑emoji。 洛茨被逗笑了。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心情转变正在与辛迢阙挂钩,也没有意识到其实辛迢阙没有义务来应对他设下的这些小问题。 他们的关系已然出现越界的倾向,不管是宿主与目标,还是大哥与弟媳。 洛茨只是很开心,顺带着还搓了搓系统的脑袋。 见他这么开心,系统也就咽下了关于洛茨那次喝醉差点把辛迢阙衣服扯烂的事情。 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它懵懵懂懂地想。 洛洛不知道,目标也不说,那应该就是过去了的意思。 …… 辛迢阙住的地方在市中心,方便办公和人际来往,一路上没有遇到堵车,不到15分钟,洛茨就来到了他家门口。 正如之前说的,门卫没有拦,只是确认了一下洛茨的身份,然后便打开了门。 看来辛迢阙事先已经打点好了。 洛茨在车上付钱,下车以后和司机道别摆手,敲开了辛迢阙的家门。 「辛先生?」 他一手提着外套,一手砰砰地敲门,修长细白的手指落在门上,动作很轻,声音很响,像是有人拿锤子敲门。 还在书房里的辛迢阙马上就听到了这阵响声。 他合上电脑,摘下眼镜,揉揉眉心,然后起身去开门。 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应该提醒一下—— 外面那位柔弱的无力的任人欺凌的小寡夫,力气有点过于大了。 这个想法在他脑海里短暂地闪回了一下,又被他压下去。 还是不要说了。 …… 从外面等了一会儿的洛茨听到门开的声音,当时他正低着头,看到一双浅灰色的拖鞋。 一身居家服的辛迢阙打开了门,出现在他面前。 系统亮了一下:【哇偶!感觉好不一样!】 洛茨的眼睛也跟着亮了一下。 的确,居家服舒适妥贴的材质软化了辛迢阙身上类似于侵略的锋利气息,让他的英俊更加温和、平易近人,如树叶边角将落未落的水珠。 就连那双曾被洛茨称为风暴的眼睛都跟着柔和许多,好像暴雨退去后的海面。 洛茨被迷住了一下。 然后他恢復清醒,跟揣着个烫手炸弹一样,唰一下把外套推进辛迢阙怀里。 「你的外套!」他大声说。 辛迢阙低头,看着洛茨按在他胸口的手:「我知道,不用这么用力的,夫人。」 洛茨收回手去,坠在衬布边的绢花摇摇晃晃,花瓣蹭着辛迢阙的衣领。 「哦。」他应了下,声音莫名其妙地低了下去。「衣服送到了,那我走了?」 说是这么说,但他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那朵绢花。 辛迢阙微微一笑,没有拆穿他的心口不一,只是说:「不进来坐坐吗?」 洛茨立马道:「好!」 他走进辛迢阙的家。 和晨星公馆不同,辛迢阙住的房子是个大平层,空间相当开阔,装饰简洁,颜色多用浅淡的白、灰一类,看不出什么个人偏好。 洛茨停在门口没有动,只是一个劲的往里面看。 而辛迢阙仗着自己个子高,挪都没挪一下,就把衣服挂在了刚进门的衣架上。 然后他动作自然地半跪下去,在鞋柜里取出一双浅蓝色的拖鞋,摆在洛茨面前。 「是新的,没穿过。」他解释。 拖鞋的样式很新奇,像是模仿了某种海洋生物,顶着两个大大的眼珠子,鞋跟那里还有类似于尾巴的存在。 第36页 小孩儿才穿这种,洛茨不想穿。 但辛迢阙就半跪在他脚边,仰头看着他,眼神很认真。 洛茨被那双眼睛注视着,开始感觉唿吸不畅、手脚发软。 「辛迢阙正跪在他脚边」这个念头不断沖刷着他原本的拒绝,尽管这个动作不存在任何别样意味,但还是让他头脑发热,迫使他做出改变。 「好吧,」他犹豫着说,屈服了,「这双鞋是什么呀?」 「河豚,」辛迢阙解释,「我觉得很有意思。就买来了。」 他站起身来,从旁边看着洛茨换鞋。 觉得河豚有意思?这什么奇怪的癖好? 洛茨从心里嘀咕,没留神控制,让一星半点的困惑和不解露到了面上。 辛迢阙又说:「你不觉得它动不动就气鼓起来的样子很有意思吗?」 洛茨抬头看他眼睛,发现他正笑着。 微笑让他的话语增添了一丝旁人难以理解的意味。 系统:【我总感觉他意有所指。】 洛茨:【我也是这么觉得。】 但这个时候问未免有些不大礼貌,所以洛茨就当没看见。 换下鞋以后,辛迢阙问他想喝点什么,然后请他随便看。 洛茨说水就行 趁着辛迢阙去倒水的功夫,洛茨踩着河豚拖鞋,绕着房子吧嗒吧嗒转了一圈。 他在拐角的墙面上看到了一幅画。 半年前,富吉士拍卖行正式拍卖了这幅画,成交价格的开头第一个数字是8,后面跟着一双手都快数不过来的0。 当时买主的身份未公开,而现在,洛茨在辛迢阙家里见到了这幅画。 【我再一次体会到了他的富有,】洛茨停住脚步,跟系统感嘆,【怎么世界上会有人这么有钱?】 洛茨本来就不是心胸宽广的人,银行卡上的余额变动更是刺激了他的这种心理。 系统慢吞吞地说:【你不为他感到高兴吗?我是说任务目标生活环境好的话,会更有利于之后的脱离。】 【两码事,】洛茨说, 【我是很双标的。】 系统:【怎么说?】 【比如,我只对资本家有两种态度:】洛茨竖起两根手指,【要么吊死世界上所有的资本家,要么让我成为资本家。】 确实双标。 所以此时距离资本家还有很长很长很长很长一段距离的洛茨,内心充满了对这种富有奢靡生活的鄙夷和嚮往,面对这幅画,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气。 正好被端水过来的辛迢阙听见了。 「喜欢?」他看到洛茨看画,以为是被吸引住了。「朋友送的,你喜欢的话可以送你。」 洛茨惊讶:「送我?」 他转过头来看辛迢阙的表情,想知道他是不是在逗人玩。 辛迢阙把水递过去,面不改色地迎接他的注视:「季为檀和我聊的时候说你不太喜欢这些,所以之前没想过送你。」 洛茨:那我要是现在说喜欢—— 那些数不到尽头的零再一次浮现在他眼前,洛茨深吸一口气,抵住诱惑。 他接过水,抿唇笑了一下,声音带着点矫揉造作的柔弱:「为檀说的也没错,我确实不太懂这些。」 辛迢阙沉默一下,说:「没事,有兴趣就好。」 这是一个安慰,没什么用,但洛茨确实感觉好了一些。 他喝了口水,捧着杯子,又瞧了那幅画几眼,然后转身离开去了客厅,坐在沙发上。 「辛先生还有什么事情吗?」他问。 辛迢阙站在他面前,闻言垂眸看他:「非得有什么事才能请你进来吗?」 听到他这么说,洛茨的心跳快了一拍。 「……」 他们的谈话又开始变得怪异了,平淡的、几乎没什么感情波动的言语下涌动着隐晦的暧昧。 睫毛投下一层浅而淡的阴影,明暗对比将辛迢阙面上的轮廓衬得更加精緻,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优雅。 洛茨偶然看了一眼,然后再次被迷住了。 他真的觉得辛迢阙长得太俊了,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每次看到的时候心都会砰砰跳。 【我以前从来不知道我是个颜控。】洛茨勉强抽出一缕心神,很严肃地对系统说。 系统:【……】 它不知道怎么说,好在洛茨也没有期待它的回答。 暂且被男色俘获、束手就擒的洛茨喝了口水,摇摇头。 「——不过确实有件事情。」 辛迢阙说着,去了趟书房,出来时手里拿着一封请柬。 「给我的?」 洛茨看着这封递到自己面前的请柬,迟疑着不去接。 「嗯,奶奶生日,当天有宴会,我想你说不定会有兴趣。」辛迢阙说,「这一份是给你的。」 请柬表面有寿桃的压纹,细闻可以嗅出墨香。 洛茨不太肯接,他总觉得有阴谋。 第18章 兄弟媳妇 「参加寿宴的话,要准备礼物吧?」洛茨慢吞吞地问。 见他没有收的意思,辛迢阙将请柬放在一旁的小桌上,坐在他旁边,道:「按照礼节来说,是这样的。」 洛茨点点头,忽然又开始纠结别的问题:「你奶奶认识我吗?要是不认识我的话,那不太尴尬了。」 「她认识你,」辛迢阙淡定地说,「她能叫出你的名字来。」 「这就叫认识了?」 第37页 「那你觉得怎么算认识?」 「起码能说得上话吧?」洛茨斟酌着说,眉毛皱得很紧,小脸看着很严肃,「比如我能逗笑她,或者她愿意听我说话。」 「我觉得你有这个能力。」辛迢阙说。 洛茨严厉地看着他,让他不要随便夸人。 辛迢阙失笑,放松地靠在沙发上,告诉他:「宴会其实是摆给别人看的,她不怎么喜欢热闹,最多就下来转一圈,然后就走。你们不会有很多交流的。」 洛茨怀疑:「意思是她可能根本不会注意到宴会上来了什么人?」 辛迢阙很随意地说:「可能吧。」 这种事怎么能用这么不确定的词语呢? 洛茨瞪他,想让他把话说明白些,但辛迢阙一点感觉都没有,于是洛茨放弃。 【我确实有点想去。】他跟系统坦白,【他邀请我参加他奶奶的寿宴,这是信任的表现,我最好是去,这样会加深我们之间的联繫。】 系统点头:【对的!】 它点头的样子像是圆球在空中僱佣。 洛茨继续坦白:【但我不太擅长跟长辈相处,万一他奶奶不喜欢我怎么办?】 系统:【嗯……这个……】 它紧急搜索如何与长辈相处这一严肃话题,搜索出来的解决方法千奇百怪,绝大多数都涉及婆媳问题,提问者一般是准备结婚的新娘。 系统开始挠头。 【而且季家人肯定也会收到请柬,我怎么解释?】洛茨没有理会系统的沉默,自顾自地说,【当然了,我也不是很在乎这些。】 【那你最担心什么呢?】系统跳脱出婆媳关系的各种解法,问。 洛茨:【因为很怪,我记得顾慈是季为檀的妻子来着。】 对啊,顾慈是季为檀的妻子,是未亡人,是一朵被切断了营养供给的、将要凋落的花。 除非有人重新给予他这一切,否则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站在花下的人欣赏着他将要凋零的憔悴颜色,甚至期待他坠下的那一瞬间,他们垂涎又赞赏,却不肯上前一步。 窥探的目光不仅停留在洛茨身上,也会注意那些像他靠近的人。 辛迢阙递给他寿宴的请柬,就好像踏进了花将要坠落的领域,并且伸出了手。 人们会以为他准备给这朵花供给。 洛茨看着桌子上的请柬,知道辛迢阙在帮他站稳脚跟。 辛家老夫人的寿宴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洛茨能出现在那里,本身就证明了辛迢阙在他背后为他靠山,此后不会再有不长眼的人骚扰他。 这封请柬代表着辛迢阙将洛茨划进自己的保护范围的态度,他正以自己的方式保护他。 洛茨没理由拒绝。 原主的身份确实是个麻烦,邵洋只是第一个走上来的人,后面未必就没有,洛茨可以料理一个两个,但没有那么多精力将所有麻烦都处理清楚,如果这时候辛迢阙站出来帮他,那当然很好。 麻烦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 只是…… 洛茨罕见地犹豫了。 他不想让辛迢阙被人误会。 天底下从来没有免费的事,一般人得到了什么,人们就会在背后揣测他付出了什么。 原主一无所有,辛迢阙也不是普度众生的好人,就算他出发的目的纯洁至极,仅仅只是帮扶和怜爱,揣测的目光也不会放过他。 洛茨很纠结。 而这种纠结的心理他没有跟系统分享。 辛迢阙还在等他的回答。 良久,洛茨缓缓开口:「……那你说我准备什么礼物才好?」 不知是不是错觉,洛茨似乎看到,辛迢阙微微松了口气。 「嗯……」辛迢阙沉吟,「寿礼不需要特别贵重,只需要——」 「——我觉得咱们两个定义的贵重可能不是一个层面,」洛茨又想起挂在他家里的那幅画。他瞅着辛迢阙的眼睛,小心翼翼地问,「我在晨星公馆那儿有一套房子,你看卖了的话够吗?」 辛迢阙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笑了。 他当然能听出来洛茨是认真的,青年是真的在考虑要不要卖房子买礼物这件事,辛迢阙投之以木桃,他便准备报之以琼瑶。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不用这么破费。」他温声说,「会写毛笔字吗?」 洛茨犹豫一会儿,他对以前的事没多少印象:「应该会吧?」 辛迢阙点头:「那就好,奶奶信佛,你为她抄一篇佛经就可以了。」 洛茨:「这样就行吗?」 辛迢阙道:「这样就行,你是我请的人,礼物重在心意,其他不要紧。」 听他这么说,洛茨突然起了好奇心:「你还请了谁?」 解决完最要紧的事,辛迢阙从身到心都表现出了放松的姿态:「辛家请了很多人,当然也包括季家,季奶奶的疗养院也会收到请柬……」 他意有所指地停下。 洛茨:「但是?」 辛迢阙又笑了,把声音压低,像是说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但是我亲手送的只有这一张。」 他指指桌子上的请柬:「内容也是我亲笔写的。」 没有暧昧的举动,也没有带着隐晦暗示的话语,辛迢阙只是说出了事实,然后洛茨脸就红了。 他皮肤白,骤然脸红便如同雪上洒胭脂,柔美娇艷的颜色在他脸上晕染开,眼睛里也含着些不知真假的羞怯,眼珠黑润柔亮。 第38页 这是他第一次脸红,心也跳得很快,好像准备从他胸口蹦出来,跳进什么人的手里。 洛茨盯着辛迢阙愣了会儿神,然后勐地低头,伸手把请柬拿进手里。 「那真是麻烦你了,」他语气嗫嚅,「我会好好写的……」 辛迢阙:「你别太在意。」 洛茨抬起头来,感觉辛迢阙好像要说些什么,但临到末尾却又忍住了。 他的眉毛皱了起来,蔚蓝的眼睛中酝酿这一些洛茨不懂的情绪。 洛茨等了又等,只听见他说:「不用担心,真的。」 好的,洛茨点头。 你说不用担心,那我就不会担心了。 离开辛迢阙家里,洛茨没有回晨星公馆,而是去了季家祖宅。 花房已经整修得差不多了,洛茨到的时候,于冉正在外面看着花匠照顾植株。 「三伯母!」 洛茨沖她打招唿,于冉回过头来,一看见洛茨便是满脸的嫌弃。 「来干什么?」她问。 「没什么事,就是想回来看看。」洛茨说。 他走到于冉身边,和她一起往花房里看。 花朵娇艷,即使临近冬日,仍然开得鲜活。 工人别出心裁,花房里开闢了一条活水,涓涓细流,日光落下时,河水里的泥沙都跟着发光。 洛茨不说话,身旁安静了许多,于冉看着花房,原本见到洛茨时的糟心心情也好了一些。 她家境一般,小时候养在家中长辈身边,没什么玩伴,放了学便喜欢待在祖母的花房里,一边写作业一边偷偷听歌,是难得美好惬意的时光。 「我听人说,那天你从学校出来以后遇见孟家少爷了?」于冉平静心神,问道。 洛茨「嗯」了一声,没反驳。 当时他和孟简的交流就在广场上,谁都看得见。 「一起去吃饭了?」 「对。」 「没干别的?」 「三伯母这话是什么意思?」洛茨看她。 于冉皱紧眉毛,不再看花,也不肯看洛茨。 「为檀刚刚去世,我知道他没给你留什么,生前一回事,死后又一回事。你们之前再恩爱,他没顾你的以后,都是不争的事实。」 她说话的腔调很僵硬,好像这些话已经在心里盘旋很多遍了,终于得以吐出,反而有些不适应。 于冉绷着嗓子说:「你想怎么样都随你,他不疼你,你另找个疼你的也不是什么很难理解的事,但是为檀去世连一年都不到,你好歹也得给季家留点面子。」 「……」 洛茨呆住了。 他没想到于冉突然这么开诚布公,一时间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说:「这是在劝我……改嫁吗?」 系统:【洛洛,你说改嫁好奇怪哦!】 洛茨:【她想得更奇怪吧?】 于冉不知道他俩背着自己交流,心烦意乱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她本身不是多坏的人,只是有些脾气。她是恨当年季为檀大权独揽,让他们这些人只能跟在后面吃剩饭,但始作俑者已经死了,磋磨另一个倒霉蛋有什么用? 丈夫死了,身为最知心最贴近的人,洛茨却什么都没捞到。也是可怜。 犯不着结个仇家。 「哦。」观察完她的反应以后,洛茨慢吞吞地应了一声,又问:「是只有你这么想,还是大家都这么觉得呀?」 他眼角还带着一些尚未退去的晕红,眼神湿润,于冉看了他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 「我是这么想的,他们估计也这么觉得,」她不耐烦地说,「管那么多做什么?你现在这个样子——」 她打量着洛茨,端详他的身高:「——很容易被人欺负,你自己心里也有数。」 洛茨感受着她的目光,疑惑地摸摸脑袋,问系统:【她是不是嫌我矮?】 于冉身高中等,蹬上高跟鞋以后洛茨差不多高。 系统知道于冉确实是这个意思,但它不能说,因为洛茨会生气:【没有吧?洛洛你比她高哦!】 行吧。洛茨见好就收。 知道有些事不能太计较,不然会生气,对身体不好。 他从口袋里拿出请柬,一边放在手里把玩,一边问:「家里收到辛家的请柬了吗?」 于冉没看他:「辛老夫人的寿宴?」 「对。」 「收到了,」于冉顿了一下。接着声音拔高,像是不可置信,「你不会准备去吧?」 洛茨冲着她晃晃请柬:「对哦!」 *出自诗经木瓜 第19章 兄弟媳妇 晚上,季成柯结束一天的工作与应酬,回到家里,在楼下看到卧室里面还亮着灯。 这么晚了还不睡?他有些疑惑。 于冉前几天发现自己保养得宜的眼角又多了些皱纹,震惊的同时也决心休整作息,将一切容易加速衰老的因素排除在生活之外。 她嘱咐过季成柯晚上回来的时候动作放轻一些,不要打扰自己睡美容觉。 眼下临近深夜却还没睡,季成柯当然不会觉得是她突然看开了红颜枯骨,只会觉得是家里出事了。 是最喜欢的花死了,还是怎么? 季成柯心下一沉,把外套交给迎上来的佣人后,径直走向二楼,连鞋也没换,咚咚咚的脚步声迴荡在走廊里。 第39页 他推开门,暖黄温柔的灯光下,于冉正穿着睡袍平躺在床上,双目发直地看着天花板。 听到季成柯进来的声音,她缓慢回神,半撑起身子,目光落在季成柯的皮鞋上。 「我不是说过动作小点吗?」她皱起眉毛,「怎么连鞋也没换?」 季成柯也愣住了,他料想中的哭泣、崩溃、独自消沉都没有出现,于冉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他慢慢说:「……我看灯亮着,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于冉又躺回去,声音懒懒地:「能有什么事?」 我怎么知道有什么事?季成柯从心里说。上次为着为檀他媳妇的事我没给你说话,连着三天都没让我进卧室的门,这次可不得小心应对? 他心里想了很多,但面上一字未露,转身回去换鞋。 再次走进卧室的时候,于冉已经坐了起来,正盘腿摆出瑜伽的坐姿,反覆深唿吸。 季成柯越看越觉得自己媳妇今天有点儿不对,心里好像有事。 他不确定是否跟自己有关,摘去手錶以后坐到于冉身旁,抬手去揽她的肩膀。 于冉不让他碰,嫌他一身菸酒味。 季成柯没办法,又去洗了个澡,等身上只有沐浴露的香气,且于冉闻过之后,才被允许坐在床上。 「现在能说说怎么了吧?」他问,「可别还是为檀他媳妇的事,你说你跟个小辈计较什么?就算他胃口大,想啃咱们手里的东西,也得看他啃不啃得动,你光跟他生气,气出病来怎么办?」 他又开始絮叨前两天的事,心里还是对那三天睡的书房有怨念。 于冉白了他一眼,任由他说。 他们结婚二十多年了,不管以前还是现在,都是这么过来。 季成柯的相貌在季家不算拔尖,能力也不算顶尖,但他人好,有事不往心里憋着,也愿意宠着于冉,两人磨合迁就,相互扶持,平常都知道让这些彼此,所以基本不吵架。 「……还有,你别太紧逼,一有事就非得想个所以然才肯罢休,你看今天,又熬夜了吧?美容觉没了吧?」 于冉嘆了口气,撩撩头髮躺回枕头,小腿搭在季成柯的大腿上。 「嘆什么气?」季成柯的说教停了,宽厚的手捏着于冉的小腿肚,帮她按揉。 于冉放松地闭上眼:「刚才想事儿来着。」 「什么事?」 「今天下午,顾慈来找我了。」于冉说。 季成柯一拍大腿:「这不还是为着为檀他媳妇的事?」 于冉没搭理他,「啧」了一声,季成柯继续给她捏腿:「行,那你说说他找你干什么?」 「没干什么,就聊了两句。」于冉说,「辛老夫人的请柬在哪儿呢?」 话题突然转变,但季成柯非常适应,神态自然地往下说:「在大哥那儿,到时候他去。」 「你不去?」 「请的是季家,谁去都一样,而且老夫人怕吵,人多了反而惹她烦,见一面就行了。」 「也是。」于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她不再说话,季成柯专心给她按腿。 等听着自己媳妇的唿吸声平缓以后,他就准备上床睡觉。 但就在这时候,于冉突然开口了:「他也收到请柬了。」 季成柯愣了一下:「谁?」 「顾慈。」 「他怎么收到了?」 「谁知道呢?」于冉不耐烦地说,她不想提这件事,又不得不提,「我看了一眼,好像是辛迢阙亲自给的。」 「……」 季成柯沉默了。 辛迢阙亲自送请柬。 辛迢阙亲自送请柬给顾慈。 辛迢阙亲自送请柬给他侄媳妇。 季成柯想不明白。 这几个词是怎么组合到一起的? 「总之,」于冉清清嗓子,像是早就料想到了季成柯的沉默,自顾自地说,「以后别随便说他是为檀媳妇了。」 季成柯怔愣地道:「啊,行。」 「好,那就这样!」于冉刚解决完一桩心事,翻身侧卧,推了季成柯一把,「关灯去!」 在季家夫妇深夜交流的同时,洛茨拆开新买的毛笔、砚台、墨锭,站在书桌前,深吸一口气,写下第一行字。 刚刚落笔还略有凝滞,掌握不住分寸和转折,但两行之后洛茨慢慢就熟练了,写下来的字句也好看很多。 【居然真的会写。】他感嘆着放下毛笔,招唿系统来看。 只见被裁剪开的宣纸上,一行随意从书中摘抄的经文字迹清隽,轻重得宜,是有些功夫在手上的。 系统夸奖:【洛洛好棒!写的很好看!】 洛茨笑笑,语气中也有一些得意:【其实最开始我也不确定我到底会不会写,只是隐约感觉好像是会。】 现在知道真的会写,洛茨放下心来。 辛迢阙拐那么大的弯、费这么大的功夫要帮他站稳,洛茨当然不能给他拖后腿。 【不过我还真的挺好奇的,】洛茨把用来练手的宣纸摺叠起来放在一边,问道:【你还记得我进来前是做什么的吗?】 系统不答反问:【洛洛还记得多少?】 【不多,只记得一些小时候的事情。】洛茨回忆着说,【我母亲带着我生活在贫民窟里,一下雨房子就漏水,不过经常会有志愿者来给小孩发糖。】 【什么味的糖呀?】 第40页 洛茨想了想:【柠檬味的,外面包着一层玻璃糖纸,很好看。】 年少经歷不堪狼狈,但现在提起,洛茨却品尝不到愤懑不甘。 他谈这些,就好像谈一些早已发生并且无所谓的事情。 洛茨对自己有数,虽然平时装的挺好,但本质上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人——能让他释怀过往,那段他忘记的时光里一定发生过很好的事。 是什么呢? 洛茨很好奇。 但面对他的问题,系统却支支吾吾,只是说:【等任务结束就知道啦!】 好吧,现在绝大多数的问题。洛茨得到的答案都是这个,那就等任务结束再说吧! 他绕着书房转了两圈,不大熟悉里面的构造。 正要将宣纸塞进垃圾桶里,临要行动却停住动作,重新在书桌上展开以后,洛茨用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选择聊天对象,选择照片。 发送! …… 叮咚一声,是手机的提示音。 辛迢阙没有立刻转移视线,等到最后一行的最后一句写完,他才放下毛笔。 其实现在时间有些晚了,明天还有工作,但写毛笔字可以静心,辛迢阙十五岁的时候发现了这一功效,亲身实践后将这一习惯延续至今。 墨痕在光下反射出微光,辛迢阙一手摘下眼镜,一手将摆在桌边的手机拿过来,点亮屏幕以后看到三分钟前有人给自己发了一条消息。 [豚豚:照片.jpg] 没有说多余的话,只有一张照片。 辛迢阙点进去,看到了一张被裁剪成方形的宣纸,宣纸边上写着几行字。 字迹优美,且为了照顾老年人视力不佳的情况,还特意写大了一些。 辛迢阙把手机放在宣纸旁边,与自己写的字对比,觉得洛茨写的要更好看一些。 恰如微风拂水面,辛迢阙有点高兴,他笑了一下,然后挑选了一个自己经常见到的表情发过去。 辛迢阙:[大拇指、大拇指、大拇指] 三个并排大拇指横在聊天框中,赞赏意味非常浓重,谁都能看明白。 [豚豚:这种字可以吧?不行的话我可以换个字体。] 辛迢阙敲敲键盘:[这样就很好,夫人的字很漂亮。] [豚豚:谢谢辛先生!] [豚豚:兔子感谢.jpg] 辛迢阙看看外面,发现夜色深重,于是问:[很晚了,夫人还不睡吗?] [豚豚:下午和三伯母一起吃饭来着,现在刚刚回家,想试试字写得怎么样,一会儿就去睡。] 辛迢阙:[辛苦夫人了。] [豚豚:不辛苦哦!] 辛迢阙看着屏幕上的字字句句,莫名就从那些毫无生气的方块字中咂摸出些许可爱,眼前不自觉地浮现出了今天上午洛茨的眼睛。 黑亮的眼睛,湿润的眼神。 看着很乖,就算生气也很好看。 辛迢阙在聊天框中祝他好梦,之后放下手机,重新将注意力落回刚刚抄写完两页的佛经上面。 本来他的晚间活动中是没有这一项的,若不是老夫人嫌麻烦,寿宴不想大操大办,辛迢阙也不至于变着法地哄人帮忙。 他似是无奈地摇摇头,戴上眼镜,决定再抄一页就去睡,不然明天可能精神不好。 精神不好容易让人看出来,旁人还好,换成那些爱打听事的,就会刨根问底,问个没完。 辛迢阙目前还没准备跟任何人解释他目前所做的一切。 孟简:谁刨根问底问个没完?点我呢? 第20章 兄弟媳妇 辛老夫人生日那天,阳光灿烂,万里无云,已经十一月份,临近冬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洛茨从晨星公馆二楼卧室的床上醒来,跟系统感嘆:【好紧张。】 【紧张什么?】系统问,它想起了之前搜索的婆媳问题。 洛茨摇摇头,起身去洗漱。 前两天刚买的牙膏是柠檬味的,配套的杯子和牙刷也都是柠檬黄色,洛茨咕噜咕噜地漱口,接着又洗脸,整个程序糙得要命。 等他开始拿毛巾擦脸了,才想起来回復系统的问题。 【我还没见过辛迢阙的奶奶呢!】他说,【当然了,我也没见过指挥官的,既然这是他的梦境,那么会不会和现实中有些联繫?】 系统:【你是说辛奶奶或许会和指挥官的奶奶有些像?】 洛茨放下毛巾,推门回到卧室。 昨晚他最后检查了一遍要作为礼物送上去的手抄佛经,确定没有错漏以后才上床睡觉。睡得晚了,现在精神有些倦怠。 他慢悠悠地停住脚步,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一点泪花。缓了会儿,等困劲过去,洛茨才挪到衣帽间。 好几天前他就挑好今天要穿的衣服了,石宇轩裁剪优雅的西装,颜色素雅,但绝对不至于被人说是晦气。 挑选这件衣服的时候,洛斯还专门给辛迢阙拍了照,问他的意见。 得到肯定以后才将它单独取出来挂好。 【所有人都在赞美他,】洛茨重复起刚才和系统聊的话题,【人们夸他是引领者,是先驱,甚至那些可能没有依据的小报纸还说他从出生的那天开始,就註定了要做出一番事业,把他说得绝无仅有……我虽然记不清很多事情了,但他如此优秀,家庭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系统小声问:【洛洛是在担心吗?】 第41页 【嗯哼?】 洛茨没有正面回答它的问题。 他关上门,褪下睡衣,从衬衣开始穿。 昏黄的灯光洒在他弯曲的嵴背上面,流转出一层莹润柔亮的细腻光泽。 顾慈手无缚鸡之力。但洛茨不是。 原本瘦弱柔软的肢体上已经覆盖了一层薄薄的肌肉。外表不显,但内里力量很足,可以轻松将一个成年男子捶到地上,并且把人扇得毫无反手之力。 洛茨猜想自己以前应该是做体力活的。 他在这边换衣服,另一边还飘在天花板上和灯肩并肩的系统扭捏地说:【其实指挥官也没有那么优秀啦!】 背地里说人坏话是不对的,说指挥官坏话更不好,但系统不想让洛洛紧张。 【真的吗?】洛茨逗它,【我还记得有人说指挥官出生那天天降神火,把神庙的柱子都给烧焦了。】 【那只能说明神庙的负责人应该被批评!】系统义正言辞地说。【肯定是他们没管好供奉的蜡烛,所以才会这样!】 洛茨顺着问:【神庙管理这么不严格吗?】 【是哦!】系统说,【斯嘉丽给我注入的信息库中提到过的,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神庙的管理都相当不规范,指挥官的出生也是被他们用来背锅了。】 洛茨若有所思地直起身。 衣服已经换好了,手指稍微调整了一下胸口的领结,洛茨站在镜前,看到镜子里的青年眉眼柔和,眼神明亮,剪裁得宜的面料很好的衬託了他本身的气质。 身体仍然是原主的身体,但眉目中的精气神已经是洛茨了。 洛茨对着镜子笑了一下,理理头髮,离开衣帽间。 他没吃早饭,提着准备好的礼物下楼来到门前,辛迢阙派来的司机已经在等着了。 洛茨敲敲车窗当做打招唿,然后拉开后门坐进去。 「早上好,李叔叔!」他问好。 司机李叔笑呵呵地应了声。 洛茨是昨晚才知道这个看起来就很友好的司机叫什么的。 辛迢阙之前就提起过他会在宴会开始前在辛奶奶那边住下,到时候会让司机来接。 昨天夜里,洛茨和辛迢阙聊天,辛迢阙提起司机姓李,从他回到辛家开始就一直是李叔负责他的出行,人很老实,值得信任。 辛迢阙信任的人,洛茨也要给予相对应的尊重。 「顾先生今天穿的很好看!」李叔一边开车一边夸道,「礼物包装好了吗?」 洛茨抬抬手,让李叔看到他手里的檀木盒子。 李叔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松了口气,道:「老夫人会喜欢的。」 「那就好。」 洛茨乖乖坐在后座,看着景物飞速向后移动。 辛老夫人宴会举办在一处庄园中,那里也是辛家的产业,靠近遥山疗养院,方便来回。 洛茨有些感慨。 其实做到辛老夫人这个份上,是没有必要因为伤病住在疗养院中的,她完全可以请大把的医生护士疗养师,单独为她服务。 所以说到底,可能还是担心新的继位者心有芥蒂吧。 洛茨不觉得辛迢阙会计较这些,但有些事其实是做给外人看的。 辛老夫人年轻时叱咤风云,清楚其中利害,她的决定不需要别人插嘴。 洛茨很敬佩这样的女性。 …… 到达庄园的时候,宴会还没开始,但是相关的工作人员已经陆续入场了。 司机没有停留,径直开进庄园内部,在一处开着藤本月季的蜿蜒小路前,洛茨看到了辛迢阙。 花香馥郁,并不为季节困扰,辛迢阙置身其中,周身都仿佛覆上了一层明媚灿烂的春光。 他在等人。 汽车缓缓停稳,司机下车为洛茨打开门。 洛茨往外挪身,正要探头出来的时候,一只手停在了他面前。 他抬头,看到辛迢阙正站在那里。 洛茨莫名顿了一下,像是犹豫,又像是羞怯。 他久久没有动作,辛迢阙也不催,就这么安静的等着。 直到一阵东风吹过,花枝摇曳,叶片摩挲,声音缠绵,他才慢慢将手搭在辛迢阙的胳膊上,借力下车。 「礼物带了吗?」辛迢阙问。 今天的宴会是他家主办,所以辛迢阙穿得很正式,即使袖扣也精緻得不行。他身上又有了洛茨第一次闻到的那股百合的香气。 「带了,」洛茨说,「我们是不是要去登记处?」 辛迢阙摇头:「那是之后的流程,我先带你去见一见奶奶。」 「现在?」洛茨惊讶。 辛迢阙肯定地说:「对,现在。你可以把礼物亲手交给她,而且还可以和她聊天。」 洛茨:「……其实我也没有特别盼着和她聊天来着。」 辛迢阙微微一笑,告诉他:「你上次不是这么说的。」 系统也插话道:【洛洛是在害羞吗?】 害羞?谁?我?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从来不害羞! 洛茨借着偏头的动作,隐秘地瞪了系统一眼。 「去就去,」他低声嘟囔,「我有什么好怕的?」 于是辛迢阙领他顺着这条小路,进到庄园的二楼,那里一片安静,佣人路过也不曾向他们问好,布鞋踩在地毯上,一次声音都不会发出。 洛茨抱着檀木盒子,越走越觉得刚才的决定真是太烂了。 第42页 被误会害羞又能怎么样? 他现在真的有点紧张了。 「你奶奶是怎么样的人?」等快到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问。 辛迢阙说:「不算温和,但明事理,不会为难人的。」 他放慢脚步,看着洛茨走在他身边:「不用担心。」 洛茨条件反射想要反驳:「我没有担心!」 「好,」辛迢阙由他说,「你没有担心,是我担心了。」 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洛茨想问,但他看着辛迢阙的眼睛,湛蓝色的眼眸里倒映着小小的他。 洛茨端着盒子的手用力攥紧,转头沉默不语,用心走路。 辛迢阙被他落在身后,也不生气,与他保持着两步的距离。提早吃下的药稳定着他的心神,让他可以镇定地处理一切。 辛老夫人的房间在二楼尽头,她自己选的。 洛茨停在门前,等着辛迢阙敲门。 辛迢阙再次与他并肩,刚要抬手,就听到门里传来一句: 「进来吧!」 两人对视一眼,辛迢阙推开门,洛茨跟在他身后,进门以后看到一个年老的妇人坐在沙发上,正闭眼转着佛珠。 门在身后悄然合拢,她睁开眼睛,眼神锐利,目光直直落在洛茨身上,好像一早就知道她要见的那个人站在什么位置,因此没有半分的偏移和犹豫。 「……」 前所未有的、莫名其妙的紧张感涌上心头,洛茨抱着盒子的手都攥白了。 辛迢阙见此情形,上前一步:「奶奶,生辰快乐!」 说完他回头看洛茨,让他跟着自己学。 洛茨跟他学:「季老夫人,生辰快乐!」 这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的两声生辰祝福是这一层楼里最吵的所在,听得老夫人眉毛直抽抽。 她嘆口气,给自己孙子一个面子:「这位是?」 辛迢阙作为中间人,向她介绍:「这是顾慈。」 辛奶奶闻言放下佛珠,站起身来,对着洛茨点头,声音不算柔和,但也很宽容:「顾先生,你好,我最近身体不是很舒服,有失远迎。」 洛茨连忙弯腰:「奶奶好!今天您是寿星,都您说了算。」 辛奶奶笑笑,问:「顾先生手里拿的是什么?」 「是佛经,」洛茨说着打开盒子,把它向前递,「辛先生说您信佛,所以我手抄了一些。」 「顾先生有心了。」辛奶奶说。 她亲手接过佛经,但没有立即翻看,而是掀起眼皮,若有所思地看了辛迢阙一眼。 辛迢阙面不改色。 第21章 兄弟媳妇 对视只有短短一瞬,很快辛奶奶就恢復如初,将佛经从盒子里拿出来,短暂翻看后走去卧房里面收好。 房间里安静无声,洛茨合上檀木盒子,深吸一口气,平稳住因为紧张而过于激烈的心跳。 他们目前所处的空间其实是房间的会客厅,庄园里的房间都很宽敞,尽管辛奶奶着意选了个小的,也要比寻常房间大上许多。 阳光穿过晨雾和花园,落到他们面前。 洛茨能看到会客厅中央的茶几上还摆着两盏冒着热气的茶,都有喝过的痕迹。 ——在他们来之前,还有人来过。 洛茨瞥了一眼辛迢阙,发现他也在看茶几。 「她去放东西,那我能走了吗?」他悄悄问。 辛迢阙摇摇头:「再等一会儿。」 他安慰一般拍拍洛茨的肩膀,宝蓝色的袖口边缘镶嵌着贝母,洛茨的注意力被吸引了。 「喜欢?」辛迢阙微微转动袖口。 洛茨点头,觉得在这种事情上没必要说谎。 辛迢阙点头,道:「我知道了。」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言辞间也没有表露自己是否会有后续行动。 系统围观了全过程,这时候终于飘下来,问:【他就是想让你夸夸这对袖扣吗?】 洛茨:【不是。】 【那他是什么意思?】 洛茨挥挥手,借着这个动作把它按到自己肩膀上。 他说:【你还小,别问。】 系统:? 趁着这一会儿功夫,辛奶奶放完佛经,又回到会客厅里,看到他俩还站在原地,便招招手,示意他们过来坐下。 洛茨和辛迢阙对视一眼,挪动脚步,选了一个斜对角的位置坐下。 辛奶奶又沖他笑笑。 其实能从她脸上的皱纹分布看出她平时应该不是很爱笑,在洛茨所能听到的绝大多数传言中,辛奶奶都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人物,身上似乎缺乏身为女性所特有的那种柔情和温软,但是仍不妨碍她笑起来的时候令人感觉很舒服。 洛茨也回以微笑。 辛奶奶开口道:「顾先生看着很年轻,今年多大呀?」 洛茨回答:「我今年21。」 「还很年轻啊!」辛奶奶感嘆,「年轻就是有朝气,让人看着也舒心。」 她接着问:「顾先生现在做什么工作?」 「我现在是一名公众号的僱佣作者。」洛茨再次把这个自己临时的工作拿出来应付。 「作者啊……」辛奶奶若有所思地点头。 她不一定真的了解这份工作代表什么,但她没有表示出怀疑或者轻视。 洛茨微微松了口气。 就在他以为提问环节到此为止的时候,辛奶奶突然又问:「顾先生现在住在哪里?」 第43页 「我……」洛茨有些迟疑。 因为怕麻烦,洛茨一直没有搬地方,现在住的地方一是晨星公馆,二是季家祖宅,两者都与季为檀挂钩。 辛奶奶应当是看出什么来了,所以才这么问。 但洛茨不太想在这时候提及自己名义上的亡夫。 果然还是应该今早搬出去,他想。 「奶奶。」 正当洛茨犹豫怎么回答的时候,辛迢阙出声打断了辛奶奶的提问:「喝水吗?」 他指指桌子上的茶杯。 「不用,」辛奶奶偏头看了辛迢阙一眼,目光沉沉,顺着他的意思换了个话题,「宴会是什么时候开始?」 「晚上6点正式开始。」辛迢阙了如指掌。 闻言,坐在一旁的洛茨瞪大眼睛,转身去看挂在墙上的钟表。 时针、分针组合在一起,现在是上午10:47,距离宴会开始还有不到八个小时。 洛茨:…… 按照规矩,宾客应该提前一小时入场,再重视一些也不过是两小时。 但现在,洛茨提前了整整七个小时。 七个! 辛迢阙安的什么心,不言而喻。 洛茨阴沉沉地瞪他,想要一个解释,但辛迢阙不肯与他对视。 「嗯……」辛奶奶应了一声,并不理会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只是说,「顾先生来得早,礼物也很用心,中午一起吃个饭吧?」 中午饭是辛家人一起吃,算是个小型聚会,原主是外来人,如果不是辛奶奶邀请,应该是上不了桌的。 「谢谢奶奶!」 洛茨收回瞪着辛迢阙的视线,乖巧地笑了一下,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他长得好,年轻,加上脸嫩,这么一笑跟个小孩儿似的,很讨人喜欢。 辛奶奶见状,面色也柔和了许多。 这么些年,她只有辛迢阙一个孙子,虽然没有从小养到身边,但说不喜欢是不可能的。 只是这孩子先是去国外住了阵子,情况稳定下来以后才回到她身边,那时候性子就已经定了,虽然稳重大方,但和她不算亲近。 辛奶奶很少见到洛茨这样的年轻人,自然会多喜欢些。 ——当然也不会太多,一指甲盖那么大吧。 「好,今天来的这么早,顾先生也累了吧?」辛奶奶说,「房间都安排好了,你挑一间先去休息一下,等开饭了,我让迢阙来叫你。」 这是祖孙俩有话要说的意思。 洛茨听得很明白,于是当即起身告别。 辛迢阙送他到门口。 洛茨沖他笑了一下,阴森森的。 辛迢阙试图解释,让他别生气:「……晚上不容易抽出这么多时间。」 抽出时间做什么? 送礼物还是见长辈? 洛茨一想到自己被辛迢阙坑了,就觉得生气,信任被辜负了,脸颊不由自主地鼓起了一点。 落在辛迢阙眼里就跟个河豚似的,可爱得不行。 「午餐有什么想吃的吗?」他主动问。 洛茨:「没有。」 「好的,」辛迢阙颔首,「休息一下吧,有问题联繫我。」 他嘱咐得体贴,并不为之前的所作所为愧疚,洛茨和他僵持片刻,败下阵来。 「你们可别吵起来。」他小声说。 辛迢阙笑了一下:「怎么会吵起来?」 怎么不会? 你带我见你奶奶,其实也是让你奶奶见我。我们什么关系,值得你这么做? 我们现在好像还没有什么关系呢。 洛茨抬头看着辛迢阙,眼睛好像能说话。 疑问的、迷茫的。 零星的期待闪烁其中,像船只航行于深海,穿透迷雾后看到的星辰。 辛迢阙的心倏地酸软下去。 「……不用担心,」他最后说,「我会解决的,不用担心。」 「好哦!」 恢復愉快的洛茨沖他比了个ok的手势,转身离开。 辛迢阙停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他默默片刻,关上了门。 …… 房间里,辛奶奶姿态端正地坐在会客桌前,面前摆着两份手抄佛经。 一份是洛茨刚才送来的,另一份是辛迢阙的。 门锁合拢的声音迴荡在耳边,她一动不动,眉眼没在沉思的阴影中,显得坚硬、冷漠。 辛迢阙站在她身旁,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良久后,辛奶奶缓缓开口:「你知道他是谁吧?」 「知道。」 「他是谁?」 「他叫顾慈。」辛迢阙从心里补充,也叫洛洛。 「顾慈……」辛奶奶面无表情地重复着辛迢阙的答案,「我记得这个名字,是季家媳妇吧?」 沉默中,辛迢阙似乎是笑了一下。 他走到辛奶奶边上坐下:「我以为您一见到他就知道了。」 辛奶奶冷笑一声:「我知道管什么用?」 久违的愠怒浮现在她脸上。 辛迢阙淡然应对:「您是我的长辈,这些事您应该知道。」 这话说得明目张胆,几乎就是将他的私心摊开在光天化日下。 辛奶奶用力瞑上眼睛,像是在极力克制。 「他是你养兄弟的妻子。」她慢慢地说,「你养兄弟死了,你是该照顾他,但不能到这一步——你怎么对得住他?季家待你不薄!」 第44页 「季为檀喜欢女人,顾慈只是个挡箭牌。」辛迢阙缓声说,「季家对我确实好,而我也在尽力回报。」 「不管他们的事是不是真的,他都是你的弟媳。」辛奶奶说,「你这样做,会被别人耻笑。」 辛迢阙淡淡反问:「我被人耻笑的还少吗?」 「那不一样,你那是因为她——」 辛奶奶的反驳戛然而止,她瞪着辛迢阙的蓝色眼睛,像是看自己的仇人。 半晌后,她才咬牙切齿地说:「人死如灯灭,我尊重你母亲,不会再提以前的事,但你也得尊重季为檀。」 「我很尊重他,」辛迢阙说。 辛奶奶把洛茨送来的那份佛经推到他面前:「那你把这个还回去。」 经书封面上的字也是洛茨亲笔写的,辛迢阙看着,想起了刚才在门口时洛茨看他的眼神。 他没有伸手去拿,只是垂眸看着,一言不发。 房间里的寂静与对峙仿佛流淌成河,一切都在水流中凝固、下沉。 声音打破了屏障。 辛迢阙突兀开口:「奶奶,我想改遗嘱。」 辛奶奶愣了一下。 被推过去的经书,又被一只手推了回来。 辛迢阙安然承受着审视的目光。 他再次重复:「我要改遗嘱。」 「为了他?」辛奶奶语气中带有一丝颤抖。 辛迢阙没有回答,可答案在场两人都清楚。 辛奶奶不可置信,她不能接受这个说法,她觉得这简直就是疯了。 为了一个不知如何的人…… 但她看着自己孙儿的眼睛,数年的相处让她知道他是认真的。 在告诉自己自己之前,他就已经决定了,他决心要做,无人可改。 辛奶奶仓促地吸了一口气。 曾经有人告诉她,人老了,之所以会眼盲耳聋,就是因为老天让她少看少听,别管闲事,这样才能长久。 辛奶奶听了,也信了,放权之后一直是这样做的,她不后悔自己的任何决定。 即使今天,她选定的继承人站在她面前,告诉她自己将要踏上一条不归之路。 儿孙自有儿孙福。 随他吧。 第22章 兄弟媳妇 洛茨在三楼选了个房间,刚脱下外套,就有人来敲门。 打开门,是庄园里的佣人,送来了换洗衣物,还问洛茨需不需要别的服务,他们庄园的按摩师技艺高超。 洛茨礼貌拒绝,关上门以后进到盥洗室,对着镜子里的人发呆。 【你有没有觉得我刚才很傻?】他问系统。【我觉得我的信任被辜负了。】 辛迢阙和他商量,说最好九点三十就出发,洛茨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选择相信。 他本以为是寿宴上有别的安排,结果纯粹是被骗了,辛迢阙是要带他见家长。 【但是你好像不怎么生气。】系统观察着他的面色,小心翼翼地说,【洛洛你不生气吗?】 灯光徐徐落下,镜子里的青年从头髮到脚趾都经过精心打理,虽然没有过分华贵的装饰,但细节之处都能体现用心。 敬重、贴心、礼貌。 是很适合参加长辈寿宴的装扮。 洛茨解开衬衫的第一颗扣子,露出的瓷白肌肤打破了这种感觉。 他微微转头观察自己脑后的头髮有没有翘起来。 听到系统这么问,他状似思考片刻,然后回答:【本来是挺生气的,不过后来一想,其实什么都没发生。】 见家长这个行为体现在于看看对方的家庭是不是自己满意且需要的,如果双方都很合适,再商议接下来的环节,比如订婚结婚生孩子。 洛茨虽说是见了辛迢阙的奶奶,但从头至尾其实什么都没有说。毕竟今次会面的主要目的是祝寿,洛茨也只是送了个礼物,顺便陪长辈聊了几句而已。 明面上就是如此,至于暗地里的那些暗潮汹涌,那都是辛迢阙的事,跟洛茨没关系。 系统似懂非懂:【所以你不会生气,因为麻烦不会惹到你身上。】 洛茨点头,理所应当地说:【对,就是这样——我是个很宽容的人。】 但凡在场有除他以外的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对洛茨的这句话表示充分怀疑,并且付诸大量的嘲笑。 可惜的是这里只有一个发言人和一个啥也不知道的白色圆球,于是无事发生。 系统还顺着洛茨的话夸了几句。 它的注意被人不露痕迹地转移了。 在此次谈话中,它只记住了洛茨不喜欢麻烦,只要能避开就不会生气,可眼下的这次会面明明是可以避免的,也就是说麻烦本不会产生。 而洛茨不仅允许了辛迢阙制造这个麻烦,还将后续全部交由他处理,并不担心事后会不会有牵连到自己的问题出现。 这本身就很值得探究。 代表着洛茨和辛迢阙的关系正在迈进一个新的阶段。 而且他们有些过于默契了,跟提前商量好了似的。 系统本应该了解这一切的,本该提前觉察到涌动在此次会面下的暧昧浪流,可惜它还小,被忽悠也是倒霉。 知道自己忽悠成功的洛茨对着镜子满意地笑笑,换上送来的衣服,将礼服收纳好以后交给佣人,让他们养护熨好以后再送上来。 到底是穿过一次的衣服,再用来参加宴会显得不够重视,最好还是重新打理一遍。 第45页 嘱咐完事情以后,洛茨再次关上门,长唿一口气后挪到床边趴下,头栽进被子里。 系统已经见惯了他说睡就睡的样子,并不惊讶,兀自跑到窗户边,顺着敞开的缝熘了出去。 它很喜欢庄园这边的景观,所以自己出去玩儿了。 洛茨一个人在床上趴了好一会儿,似乎迷迷煳煳地睡了一觉。等听到窗外树上有鸟雀起飞,翅膀擦过枝叶的声音后,他才慢腾腾地抬起脑袋,翻了个身,让自己正面朝上。 手机也埋在被子里,洛茨掀开两个枕头才抖擞出来。 「找到了。」 手机一拿到手里,洛茨就跟被风吹倒的竹竿似的又倒回床上,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枕着枝头,双手平举,点开聊天框。 [我在三楼。] 他发送。 消息很快就回復过来。 辛迢阙:[好的,我知道了。] 就这? 洛茨不肯放过,继续哒哒哒地打字:[你们谈完事清了吗?] 辛迢阙:[谈完了。] 洛茨:[都谈什么了?] 辛迢阙:[没什么。] 「……」 洛茨放下手机,觉得自己今天一定是遭遇了全世界最直白的敷衍。 这个姓辛的混帐显然是不准备再说了,他心里有一些规划,包括今天发生的一切在内,都是他提前料想好的。 这些规划就像那个他死活不肯说出口的秘密,被他关进盒子里,然后上了七八道锁,外面的人拿电锯都锯不开。 洛茨对盒子的内容有所猜测,但无法窥探全部。 …… 既然看不全,那就干脆先别看了,省得头疼,做点别的事吧。 洛茨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睡觉。 昨晚上他没睡好,今天起得又很早,现在已经开始困了。 想到这里,他重新把手机捞回身边,想定个闹钟,不要错过辛家的午餐。 但刚点亮屏,一则好友申请就弹了出来。 申请人的暱称叫花青,头像是一只花瓶,形式类似于明代的天球瓶,颜色淡雅朴素,花纹配合的相当精巧。 好友申请的备註里面没有信息,但洛茨看着那只花瓶,莫名觉得申请人应该是孟简。 于是他点击通过。 几乎就是在通过的下一秒,对面就发来了消息。 花青:[呦吼!这么快?] 洛茨:[孟简?] 手机那头的孟简「哇」了声,倒回办公椅上,原地转了半圈。 花青:[这是怎么猜到的?] 洛茨没有立即回答,他正在给孟简加备註。 等加完后,他才慢吞吞地打字:[因为我觉得头像很有你的风格,我认识的人又不多。] 孟简:[这个别担心,后面我带你去玩儿!] 这么仗义? 洛茨挑起眉毛,翻身趴在床上,挑了个表情包发过去。 孟简马上回了个表情包,是洛茨没有的。 [你现在就在庄园里了吗?]孟简问。 洛茨瞟了一眼,先把表情包收了,然后才回復是的。 孟简惊讶:[这么早就到了?] 洛茨:[嗯哼,是辛先生让我来的。奶奶留我吃中午饭。] …… 孟简沉默了很久。 对话框里一片死寂,好像洛茨随手打下来的那句话是原子弹,一旦下落,寸草不生。 孟简:[……辛奶奶留你吃饭?] 洛茨:[对。] 又是很长时间的沉默,孟简正在经歷一次人生观、价值观的重组。 他不信命:[她没说为什么留你吃饭吗?] 迫害别人并且成功的洛茨心情很好,于是道:[因为我来早了呀!] 对话那头的孟简看见这句话,当即一口气没喘上来,咳了个昏天黑地,等再次看手机,却发现洛茨在后边补了一个表情包,正是刚刚从他那里偷走的那个。 孟简:…… 他觉得自己要重新看待这个小寡夫了,传闻中的那些什么柔弱无助全都是胡扯,这傢伙的真实性情恶劣至极,睚眦必报。 辛迢阙在想什么? 眼下,什么表情包什么真实性情都不重要了,孟简往前勐地挪了两下,够过水杯来喝了两口,然后打了辛迢阙的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通了。 「干什么?」辛迢阙问。 「那个顾慈现在就在庄园里?」孟简喘着粗气问,「是不是?」 辛迢阙在电话那边皱起眉毛。 「你嗓子怎么回事?」他问。 「没事,咳嗽咳的,哎你别管这个,」孟简勐吸一口气,「你就说,他是不是现在在庄园?」 辛迢阙道:「是,怎么了?」 然后又是一声倒吸凉气的声音。 孟简:「你奶奶还留他吃饭?!」 辛迢阙不明所以,觉得他在发疯:「有什么问题吗?」 「没事,没问题!」 孟简把手机拿远一些,被成功重组的三观正在沖他尖叫。在这极致的冲击下,他反而冷静了下来。 「我错了,我不光该重新看待他,我也该重新看待你。」他认真地对辛迢阙说,「你太快了,兄弟,人不可貌相,我为你感到自豪!」 「什么?」辛迢阙没太听懂,他正利用空余时间处理工作,一会儿周奇瑞的电话还会打过来,「你发什么疯?」 「我没发疯。」孟简义正言辞地捍卫自己的名誉,「我今天晚上会过来。」 第46页 「这件事你已经提过好几遍了。」 「再多提一遍也没什么问题。邵家也会来吧?」 「嗯,行,会来。」 外面有人敲门,孟简拿着手机走到门前:「那晚上见。」 辛迢阙敷衍地应道:「行。」 「需要我帮忙照顾一下你的小男朋友吗?」 「嗯,行……什么?」 电话挂断了,辛迢阙盯着已经熄灭的屏幕看了一会儿,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 …… 孟简的震惊是有道理的,虽然他并不了解整个事情的经过,但洛茨与辛迢阙透露出的那点细微枝节足够让他震撼终生。 辛迢阙动心没问题,喜欢谁都没问题。 因为一些父辈上的错处,辛迢阙这些年过得跟苦行僧似的,做事从没有急躁过,端的就是一个心静,人生过得没趣极了。 如今能出现这么一个让他雷厉风行,急得恨不得明天就办婚礼的人,孟简觉得不算坏事。 只是辛老夫人也这么干脆,孟简倒是没想到。 …… 他年少时在国外与辛迢阙年少相识,偶尔两人相处时也会谈起以前的事情,加上回国以后的生意接洽,孟简对季家的事多多少少都了解一些。 他知道顾慈在季家的身份十有八九是假的,顶多是占个名头,当挡箭牌。 那他清楚的事情,辛老夫人肯定也清楚。 但是这面子上的关系实在是太难缠了,那些盼着人家明天就死的王八蛋指不定怎么在背后嚼舌根子。 老夫人居然就这么同意了他俩的事。 原来辛家这么开放的吗? 孟简搓搓手,开始考虑自己送过去的寿礼是不是有点太墨守成规了。 第23章 兄弟媳妇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宾客陆续而至。 洛茨吃完午餐以后又在房间里睡了个午觉,期间忽略了孟简发来的二十五条消息和辛迢阙的一个电话。 辛迢阙在发现电话没接之后马上就意识到了洛茨在睡觉,就没再打扰,但孟简不知道。 一条不回就发两条,两条不回就发四条,一直递增,直到连着25条都没回復才停下来。 洛茨睁开眼后翻了个身,拿着手机先回了辛迢阙的电话,等确定完接下来的寿宴流程之后才开始回孟简的消息。 洛茨:[醒了。] 洛茨:[睁眼.jpg] 孟简迅速回復,好像一直守在手机边似的。 孟简:[???睡这么久?] 洛茨:[嗯哼,你已经出发了?] 孟简:[对,再有十来分钟就到了。] 洛茨:[不错,鼓掌。一会儿见。] 发完这条他就扔下手机,游魂似的爬下床,洗脸换衣服。 辛迢阙安排好的造型师已经在等着了,洛茨换完衣服就坐在椅子上任人折腾,让闭眼闭眼,让转头转头。 等造型师让他坐直身体的时候,门外传来咚一声,洛茨头也不抬地伸起胳膊,不到半秒钟就有一个圆球撞进他怀里。 【回来了?】 系统埋在他怀里,哼唧一声,权当回答。 洛茨睁眼,低头看到系统光洁圆润的白脑袋上沾了一点枯黄的草屑,倒不算脏,但是很突兀。 洛茨本以为系统是接触不到这些东西的。 【发生什么了?】趁着造型师去纠结某缕头髮的弧度,洛茨抚掉系统脑袋上的碎屑,轻声问,【被欺负了?】 系统又哼唧一声,这应该是肯定的意思。 堂堂高级智慧人造结晶,在梦境里被欺负得灰头土脸,实在是丢人。 系统不想说话,只想就这么埋着。 但洛茨对他的遭遇很有兴趣。 【到底怎么了?】 他轻轻抚摸着系统的脑袋,跟唿噜狗头时不太一样,要更温柔一点,充满了被掩饰在华贵面料下的窥探与好奇——甚至可能有点幸灾乐祸。 初入社会的系统不懂这些,洛茨是和它相处时间最长的人类,它很喜欢洛茨。 面对这温柔的糖衣炮弹,系统只忸怩了一会儿,就将刚才发生的丢人事和盘托出。 【……所以,你被一只贵宾犬追了?】 听完以后,洛茨保持着温柔中带有一丝怜悯的最佳表情,唯有心中在狂笑。 【对!它怎么那么讨厌,使劲追着不放!我没有办法,就只能躲进草里面……】 系统在洛茨温暖的还散发着柔柔清香的怀抱里获得了无上的安慰,自觉已经走上人生巅峰,又蹭了几下,赶在衣服被蹭皱之前飘起来,恢復稳定。 【下次别乱出去跑了。】洛茨抬手拍拍它脑袋,【又被追了怎么办?】 【我知道了,】系统应道,【下次洛洛陪我出去玩,好不好呀?】 洛茨「嗯」了一声,就当哄孩子。 「顾先生,您站起来一下。」造型师从旁边说道,「我帮您调整一下衣服,接着就可以了。」 洛茨站起身来,听到手机在震动,拿起一看,是事项提醒。 再过两天,就又到了他要去孤儿院献爱心的时候。 洛茨默默记下。 理完衣服上最后几道褶皱的造型师站起身来,让洛茨看镜子。 洛茨看了一眼,然后被镜子里的自己闪了一下。 不愧是专业的,明明髮型差不多,衣服也还是上午那套,但就是要比之前好看许多,好像揭开了蒙在明珠上的最后一层纱。 第47页 洛茨转了个身,举起手机对镜拍了一张,收进相册里。 他的反应博得了造型师的喜爱,这位长髮及腰的大姐姐捂嘴呵呵笑了两声,表示这都是她应该做的,主要人也长得好看。 系统高兴地坐在洛茨的肩膀上。 它喜欢和闪闪的东西待在一起,而现在的洛茨就是闪闪的,特别漂亮,让统看了心生喜爱。 洛茨任由它胡闹。 向造型师礼貌地表达感谢之后,洛茨带着系统离开造型室,顺着侧边的扶梯下楼,来到庄园的大厅。 宾客已经来的差不多了,洛茨在拐角的位置往里面看,看到了季成路和他妻子,还有一些之前在葬礼上见过的人。 季成柯和于冉没来,几天前洛茨和于冉在花房前面聊了几句,那时候于冉就明说了自己不会来。 人情这种东西是经不起损耗的,季家养了辛迢阙十余年,天大的人情全都填在家族未来的发展上,其余的当然是要尽可能减少磨损。 辛老夫人不喜欢热闹,一家来上两个人就行,多了会被嫌烦的。 眼下寿宴还没正式开始,洛茨不太想进去,但他刚准备往后退就被人按住了肩膀。 「站这儿做什么?」辛迢阙在他身后问。 洛茨没有回头,只是说:「人好多,不想过去。」 「饿了吗?」 洛茨稍微感受了一下:「有点。」 午餐的时候是坐在一起吃的。 不知道是每顿饭都这样,还是今天这顿意义不同,总之饭桌上的气氛太严肃了,洛茨没有吃太多。 辛迢阙看来也清楚洛茨在想什么。 「今天的鹅肝三明治不错,」他告诉洛茨,「甜品是专门请的甜品师来做的,转一圈然后就可以过去尝尝味道。」 「现在吗?」洛茨问。 「现在就行。」辛迢阙说,「你已经祝过寿了,接下来简单做个过场就好,或者你也可以找你的朋友玩。」 闻言,洛茨回过身来。很认真地告诉他:「这里面好像没有我的朋友。」 「没事,」辛迢阙安慰他,「一会儿我带你认识几个,行吗?」 洛茨问:「你会带我认识那种和你一样有钱的人吗?」 辛迢阙失笑。 眼下宴会即将开始,身为主人,辛迢阙不仅没有进入会场主持局面,还和人藏在拐角里面聊东聊西,实在是不成体统。 「如果你想的话。」 笑完以后,他告诉洛茨。 洛茨摇头。他不想。 和权贵认识,并在成为朋友是很麻烦的。辛迢阙是个例外,而人一生中的例外实在是太少了,一个就够费力了。 辛迢阙好像也早就预料到了他的回答。 「没事,觉得无聊就先回房间,我过段时间安排人送你回去,你也可以再住下。」他说,「不用勉强。」 洛茨:「我没勉强。」 「那就好。」 说完,辛迢阙轻轻按了一下洛茨的肩膀,快他一步脱离拐角,离开阴影,走到宴会中。 这个世界上仿佛真的存在一种磁场,能够将全场敬畏嚮往的目光都集中过来。 辛迢阙踏入宴会,就好像国王迈进自己的领土,为他而来的人们几乎是在看到他出现的一瞬间就拥了上去,围在他身边,与他交流、向他微笑。 他们眼睛里闪烁着对财富和权利的嚮往,而在这个时候,辛迢阙就是这两样奢侈之物的代名词。 洛茨跟在辛迢阙身后,与他保持着半步的距离。听到人们称唿他为辛总、辛先生,用恰当而谨慎的言语向他表示祝贺,同时展望美好的合作未来。 面对众人的恭维吹捧,辛迢阙没什么反应,他似乎听惯了,神色冷淡,站立在簇拥着他的权贵中,眼神里没放下任何一个人。 见久了辛迢阙微笑的模样,骤然见到他本来的面目,洛茨还有一些不适应。 【太帅了!】他跟系统说,【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觉得他很帅,不是一般人。】 系统震惊:【第一次吗?!】 洛茨点头,他回想一下,发现自己真的很吃辛迢阙的颜。 第一次见面就被吸引了,后来每次对视,都会有向他靠近的冲动。 英俊的、冷淡的,好像世界上没什么能入他的眼,偏偏看你的时候眸中似有流水桃花。 【他的眼睛真的很好看,】他重复,【真的。】 系统:【洛洛,你好颜控哦。】 也不是吧?洛茨想。最近见到的好看的人也不少,但辛迢阙就是不一样。 他心里想着,但没说出来。因为这时候辛迢阙已经从第一波拥上来的人中脱开了身,招手叫他过去。 洛茨过去一看,全是一堆不知道叫什么的人,有几个好像在葬礼上见过,跟邵洋是一伙的。 他没问好,辛迢阙也不觉得怪。 「这是顾慈,」他介绍,「认识一下。」 众人面色一时有些奇怪。 在场谁不知道顾慈是谁,但辛迢阙偏偏就要这样介绍,其中用意可见一斑。 有机灵的率先反应过来:「顾先生,幸会幸会!鄙人姓张,这是名片,您收下!」 洛茨接过名片,道:「你好。」 辛迢阙点头,道:「张总的公司是建筑相关,有机会可以了解一下。」 「好的。」 洛茨把名片收起来。 第48页 其他人也纷纷递上名片,自我介绍围绕在洛茨身边。 洛茨一一接过,辛迢阙也会在旁边适当的说上两句。 等一圈人都介绍完毕,洛茨才得以脱身。 「可以了吗?」他把手里收到的名片展成扇状,给辛迢阙看。 辛迢阙:「稍等一下。」 他这么说着,洛茨看到有个人正朝他们这个方向走过来。 凑近一看,来人的面容和那天被他拖进盥洗室里暴打的邵洋有点相似。 哟? 儿子打不过,换爹来了? 「他叫邵正文。」辛迢阙提前跟洛茨介绍。 闻言,洛茨先看了辛迢阙一眼,发现他并不意外。 于是洛茨心里有了数。 「辛先生,晚好。」邵正文走过来,向辛迢阙问好,「老夫人今日寿诞,可喜可贺!」 「多谢!」辛迢阙颔首,「奶奶过会儿就下来,您可以亲自说。」 「这是当然的了。」邵正文笑了两声,「吉祥话肯定是要说的!哈哈哈……」 「……」 洛茨站在旁边一动不动,他没觉出有什么好笑的。 系统觉得很尴尬,这个看着挺精明,怎么傻呆呆的? 兀自乐呵的邵正文抽空瞥了一眼洛茨,感觉到了自己的表现有些突兀,慢慢就不笑了,沉默着站在原地。 他开始打量辛迢阙的表情,似乎在斟酌着什么。 辛迢阙也没笑,甚至说,他表现出了一点不耐烦。 意识到这点的邵正文立刻转变战略,他突然咳嗽一声,话音一转,跟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说起来,老夫人真是有福,教导的几个孩子成才成器,不像我家那个……」 他作势摇头,瘦削的脸上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做作得很。 但辛迢阙相当配合地露出一副感兴趣的模样:「哦?怎么回事?」 邵正文恨恨地说:「嗐,也不是什么大事,那小子喝醉了酒,整天给我惹事,被我打发到国外去了,卡也给他断了,什么时候改好了,再什么时候滚回来!」 「哦,这样,」辛迢阙的面上终于有了些笑意,像一个嘉奖,他道,「毛病还是趁早改了比较好,不然以后肯定惹出更大的麻烦来。」 「您说得对,就得这么办,」察觉出辛迢阙的变化以后,邵正文松了口气,「那我不打扰您了。」 辛迢阙点头:「再会。」 人离开了,洛茨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系统兴高采烈:【洛洛,那个坏蛋被赶走啦!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洛茨说。 他微微抬头,看着辛迢阙转身面向他,伸手帮他将展成扇形的名片合拢成一叠。 两人的手指接触了一瞬间,洛茨的心也跟着跳快了一拍。 「好了,没事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辛迢阙说。 第24章 兄弟媳妇 洛茨在自助餐檯前面挑了块顶着芒果的小蛋糕,端着它坐在宴会的角落里。 他所在的位置靠着窗台,微风拂过,窗帘会跟着扬起一点弧度。 洛茨就躲在这点弧度的后面,手边已经摞了三个盘子了。 【草莓的好吃,】系统和他悄悄讨论,【芒果的有点酸酸的。】 【可能是加了点乳酪,】洛茨又挖了一块放进嘴里,【你刚才只吃了蛋糕,没碰芒果。】 芒果是甜的,而且很甜,配着蛋糕非常合适。 系统似懂非懂,但洛茨已经把最后一口吃完了,只留给它沾着一点奶油的空盘子。 盘子摞成了四个,洛茨一边瞅着辛迢阙和各种看着年纪比他大的人交流,一边端起果汁喝了口。 自从上次他喝醉然后揪着辛迢阙的衣服逼他背东西以后,洛茨就再也不肯在大庭广众之下喝酒了。 「万一我喝醉了,然后有个不长眼的来闹事,我把他打了,怎么办?」他是这么考虑的。 作为唯一的听众,系统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 辛老夫人的寿宴,祝寿是一回事,权贵间的人际交往是另一回事。 在主角出场前,觥筹交错中涌动的巨额利益才是人们期待的。 洛茨眼瞅着好几个经常出现在财经栏目的面孔与辛迢阙站在一起,聊着西海的项目,东边的工程,说个没完,洛茨看着都嫌烦了,也不知道辛迢阙听起来是什么感觉。 【你觉得他会乐在其中吗?】洛茨问。 他把名片摆在面前的小桌上,试着叠成a字塔。 【辛家的资产在辛迢阙上位后翻了一番,】系统不敢乱动,怕把纸片吹散,【能做到如此地步,应该是喜欢的吧?】 它的推测很有道理,但洛茨嘬着果汁,观察着辛迢阙的表情,越看越觉得事实并没有这么简单。 真的喜欢吗? 他若有所思地想着,在两个a上面搭了一张烫银的名片。 「你怎么躲这儿呢?」一个声音在他旁边响起,声音很轻,跟说悄悄话似的。 洛茨回过身来,看到正装打扮的孟简正站在他身后,和他一起看着摆在桌子上的名片。 「我在吃东西,」洛茨侧身让他看摆在旁边的盘子,「你过来干什么?」 孟简的目光落在盘子的奶油上面,猜出他刚才在吃蛋糕。 「我找你呢!」孟简往前挪了两步,坐在洛茨身边。 第49页 因为位置隐蔽,所以空间显得狭隘,孟简穿着一身银灰色的西装,别着浅蓝色的宝石领带夹,袖口喷了淡香,两条长腿颇有些无处安放的窘迫在,因此只能踩着桌脚的横格。 洛茨瞥了一眼,很不爽地收回视线。 ——他坐得刚刚好,完全不觉得挤。 名片塔已经塌了,稀稀拉拉地散了一桌,洛茨也不管正反对不对,胡乱弄成一叠以后收进手里。 这是辛迢阙替他要过来的,不管会不会用到,都要好好收好。 洛茨现在的手机壁纸都还是那天辛迢阙发来的照片。 因为被身高打击,洛茨暂时不想理孟简,但孟简这次来是抱有目的的,非得问出点儿什么才肯离开。 所以他装作看不到洛茨的冷脸,问:「哪儿来的这么多名片?」 洛茨不看他:「刚才有人给的。」 「一下子给这么多?」 「嗯。」 孟简咂舌。 冷淡,太冷淡了,刚才还不这样,这是生什么气? 按理说今天是他的好日子,应该高兴才对。 孟简想不通,于是干脆问道:「你生什么气呢?」 洛茨矢口否认:「生气?什么生气?我没生气啊!」 没生气吗? 孟简看看被他捏在手里的银叉子。 可是那个叉子看起来好像要碎了。 因为不想让自己落得跟这叉子一样的下场,孟简干笑两声,装作很愉快的样子:「哈哈,我随口说着玩的。」 洛茨耳朵微微一动,觉得这个笑声真是熟悉,刚才邵正文就是这么笑的。 充满了得过且过和敷衍随意。 真是不走心。 洛茨用有些变形的叉子敲敲小碟,想起了什么,问他:「老夫人什么时候下来?」 「得再等一会儿吧?」孟简调整姿势,「我刚上去了一趟。」 「她怎么样?」洛茨问。 辛迢阙先斩后奏,洛茨怕辛奶奶被气出什么毛病,虽然看她的样子应该不会,但凡事就怕万一。 孟简顺着他的问题回想一下,道:「挺好的。」 洛茨追问:「怎么个好?」 「嗯……面色红润有光泽,还是不怎么笑,但精神状态挺好的。」孟简试着说出洛茨想听的话,「我这么说行吗?」 洛茨点头:「行。」 他的心事了结了,又恢復成之前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孟简瞅着他的表情,觉得真是有意思。 难以想像,上次见面的时候,他居然还以为顾慈是个柔弱的寡夫,而顾慈也是这样展现给他的,但是现在再来看—— 孟简的目光落在那柄可怜的叉子上面。 真是人不可貌相。他感嘆。 不过能拿下辛迢阙的人物,怎么可能一般? 想到这里,孟简心中再次燃起了对自己好兄弟恋情的窥探欲。 他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辛迢阙被人围着,恐怕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所以就算看到他正和洛茨凑在一起,也过不来。 孟简心头一动。 「问你个事,行吗?」他道。 洛茨从刚才的回忆中走出来,转头看他:「什么事?」 在提出问题前,孟简先是确认了一眼辛迢阙的具体位置,确定五分钟之内他赶不到他们这边之后,才慢慢开口: 「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他开门见山。 洛茨动作顿了一下:「什么什么关系?」 「就你和辛迢阙啊!」 这时候孟简也不嫌位置坐着难受了,他甚至朝洛茨的方向凑了凑,生怕接下来的回答听不清楚。 「事先声明啊,我完全不反对自由恋爱!我以前在国外还参加过游行呢,美女小姐姐会分发饼干给我们。」 洛茨被分散注意力:「什么味的饼干?」 孟简耸肩:「不知道,我从来不吃来歷不明的东西,一般都是摆在房间里,第二天扔掉或者送出去。」 很符合他身份的做法。 洛茨点头:「我想吃那个。」 他指着一碟姜黄色的曲奇饼,要孟简给他拿。 孟简顺着洛茨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判断距离不远,便长臂一伸,直接将碟子取了下来。 他们面前的桌子已经被名片叠成的三角塔挡了个严严实实,孟简前后找了一圈,没发现空隙,便端着盘子,让洛茨从里面拿着吃。 一碟三枚,端的是美观和适宜入口。 一般这种级别的宴会上,没人会真的在自助餐檯旁吃多少东西,生意才是他们真正关心的,所以后勤的师傅会尽量将种种餐点做得美观,即使有人要充飢,也尽可能一口解决,这样不至于弄脏衣服或妆容。 洛茨在碟子里挑挑拣拣,最后选了一块花朵状的曲奇放进嘴里。 味道不错,但他不想吃了,于是孟简又将碟子放到原本的那张桌子上,招手让侍从收走。 「现在能说了吗?」他好声好气地问,「需要我叫你嫂子吗?」 听到他这么说,洛茨哆嗦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怪怪的。 「我和辛先生没什么的……」他低下头,嗫嚅着说,「我只是来给奶奶祝寿。」 闻言,孟简眉毛一紧,从洛茨这一句的表现中咂摸出了一些不好的意味。 「你刚才还不是这个样子。」他冷静地揭穿洛茨的把戏,「现在开始演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第50页 「有吗?」 扮演被揭穿的洛茨对他极尽邪恶地笑了一下,然后说:「我和辛先生真的没什么的。」 面对他的死不承认,孟简倒吸一口凉气,不死心地给出证据:「你来这么早,还和他们一起吃饭。」 「嗯哼,可能是因为老夫人觉得我写的字好看吧。」洛茨说,他正在研究怎么将最后两张名片搭上去,因此声音显得漫不经心,「显然我要比你讨老人喜欢。」 孟简嗤笑:「我才不稀罕这个,不就是一顿饭吗?」 「那你一个劲的纠结这些。」 「这不一样,意义不一样,他从没有——」 「——他没有什么?」 一道阴影落下,孟简说话的声音骤然顿住,抬起头来,辛迢阙正站在他们面前。 孟简发现自己被忽悠了,完全没注意时间:「……没什么,你怎么过来了?」 顺利瞒过去的洛茨在旁边偷笑。 辛迢阙:「看到你们在说话,就过来看看。」 他注意到了洛茨手边的碟子,还有那高高叠起的名片塔,问道:「甜品味道怎么样?」 洛茨回答:「挺好吃的。」 「那就好。」 说完之后,辛迢阙重新将目光落在孟简身上,看着他屈起蹬着桌脚的腿,皱眉道:「怎么这个样子?」 「没事,随便坐坐而已。」 孟简站起身来,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角。 他不能单独呆很久,他此行代表富吉士拍卖行,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洛茨从最高一层开始,慢慢将名片收下来。 孟简离开了,像游鱼一般轻巧地融进了现场的富华中,再无法从他身上窥得刚才的随意模样。 洛茨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几秒钟,轻轻打了个哈欠。 孟简是富吉士拍卖行的完美继承人,既有上层的矜贵优雅,也有下层的油滑随性,在哪里都如鱼得水。 「累了?」辛迢阙问。半句不提洛茨吃完午饭后睡了一下午的事。 洛茨没有顺着台阶往下走,而是道:「孟先生刚才问了我一件事。」 「什么事?」辛迢阙问。 「他问我们是什么关系,」洛茨语气轻柔地说,好像很无辜的样子,「我被问住了,不知道怎么回答呢……辛先生,我们是什么关系呀?」 他看着辛迢阙的眼睛,等他的答案。 第25章 兄弟媳妇 辛迢阙愣住了。 说实话,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情,绝大多数都在辛迢阙目前的掌控范围内,但这一件确实让他有些愣神。 是孟简说了什么吗? 辛迢阙回想了一下,觉得刚才洛茨的表情不至于难看,倒是孟简被气得不轻。 把人气成那个样子,他应该高兴才对。 这个逻辑自然而然出现在辛迢阙的脑海里,没有任何迟疑。他就是这么坚信的。 既然不是生气,那就是…… 辛迢阙低下头,看着洛茨把玩名片的手指,白皙修长,指节上甚至还带着点粉色。 名片在他指尖翻飞,速度快了后像一只只雪白的蝴蝶。 「夫人想让我们是什么关系?」沉默片刻后,他缓慢开口,嗓音低沉。 洛茨抬起头来。 他的眼神中还带着一点刚刚戏弄别人的余韵,看着辛迢阙的时候,黑亮的眼睛显得格外愉快。 他似乎料想到了辛迢阙会反问,面上丝毫不见疑惑,轻巧地说:「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我想绝大多数时候是这样的。」辛迢阙道,丝毫不见将控制这段关系的权利移交他人的不满。 他如此配合,洛茨本就轻飘飘的情绪更是高涨。 他突然有了个念头,说不定辛迢阙这时候已经愿意把秘密告诉他了呢? 饼干和蛋糕的甜香迴荡在他鼻尖,洛茨微微一笑。 「可是我还没有想好诶。」 他说,眉毛蹙起,声音有些苦恼。担忧的模样只落进了辛迢阙眼中:「辛先生还有很多秘密没有告诉我呢!」 辛迢阙失笑,明白了这一场谈话的终点:「还在纠结这个?」 身后传来一阵骚动,好像发生了争执。 辛迢阙回身看了一眼,又马上转回来。 「不过去看看吗?」洛茨坐着一动不动,「闹起来的话,奶奶肯定会不开心的。」 「闹不起来,」辛迢阙淡定地说,「很快就会结束。」 话音刚落,一批安保就从侧门进入,径直走向挑起争端的那两人,动作快且静地将他们请了出去。 会场很快就恢復了之前的氛围。 洛茨继续刚才的话题:「……对哦,我纠结很久了。」 辛迢阙问:「很重要吗?」 「这决定了我们接下来会怎么发展,」洛茨说,「不愿意说吗?」 他很期待地看着辛迢阙,系统也相当期待——它已经飞到辛迢阙的脖子边了,生怕听不到他的声音。 他的期待表现得那么明显,辛迢阙当然能感觉到。 这已经不是洛茨第一次问他这个问题了,许多天前,青年打开和他的聊天框,询问他是否知道自己亡夫的秘密,辛迢阙冷淡应对,本以为话题会到此为止,但没想到这个问题会顺延到了自己身上。 有什么秘密吗? 被身边人讳莫如深的秘密在辛迢阙看来没什么大不了,甚至说他都不确定那还算不算是个秘密,知道的人那么多,辛迢阙迎接了无数惊异怀疑的目光,早就无感了。 第51页 要说真正被他认可的秘密,那确实有一个。 但是…… 「不是不愿意,只是我已经说过了,夫人,」辛迢阙捡起最后一张停留在桌子上的名片,将它递还到洛茨面前,「我的秘密只会告诉我的妻子。」 「……你的妻子?」 洛茨接过名片,语气晦涩地重复这个他许多年前就知道的条件。 辛迢阙肯定:「是的,我的妻子。」 他没有去看洛茨的眼睛。 顾慈这段时间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至少辛迢阙在他那天之前,从来都不知道顾慈有个小名叫洛洛。 言多必失,多思多忧。 虽然不欲探究其中渊源,但该小心的地方还是要小心。辛迢阙不怕洛茨知道他的秘密,他怕的是其他。 面对他的回应,洛茨很不满,他有些赌气地说:「你不告诉我,我自己去查。」 「去吧,」辛迢阙笑了,他看着洛茨,笑意从他眼底漫出来,「我知道你查的出来,我不会阻拦的。」 …… 【我还以为他会说呢!】系统率先飘进房间,干瘪难听的机械音难掩失落。 【我也以为,】洛茨跟在它身后,把门掩上,【不过问题不大,我们可以自己查。】 【不会很辛苦吗?】系统有些担忧地问。 洛茨摇头,反正平时除了睡觉也没别的事,他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查呗,看谁耗得过谁。 【对了,】他想起一件事,【任务提示解锁怎么样了?】 这是他们过任务的一大帮助,洛茨不想放弃自己的权利。 系统查看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它道:【还在解锁中。】 【怎么还在解锁中?】 【不知道哎,任务提示模块是研究院控制的,我没有办法自己解锁。】系统解释道,好像有点心虚。 洛茨心说你不用心虚,你是个什么层次的机械我在见你的第一面就知道了,不用心虚。 他出声安慰:【我不会换掉你的。】 系统感动得说不出话,又想起下午那个温暖的怀抱,感觉自己被爱了。 顺利拿捏的洛茨深藏功与名,脱下外套躺回床上。 他离开了几个小时,房间又被整理好了,淡淡的清香闻起来很舒服。 洛茨把自己埋在被子和枕头里,懒洋洋地一抬手,系统自动飘进他手底下。 洛茨拍拍它脑袋,然后搓着玩。 睡意慢慢涌了上来,但还不能睡,得洗澡。 洛茨打了个哈欠,不想动。 【对了,洛洛,】系统在洛茨手底下突然开口,【我们不是要崛起嘛?】 洛茨迷迷煳煳地「嗯」了一声,【是有这回事来着。】 当时他刚来这个梦境,和谁都搭不上线,所以临时选择了最稳妥的任务方法。 ——成长到胜过辛家的地步,用绝对的力量得到辛迢阙的信任,大哥带小弟什么的。 计划很美好,但光是想都觉得累。 洛茨让系统研究该怎么尽快达到这一目的的时候,其实是抱着让它有点事做的念头的。 后来事态逐渐发展,辛迢阙本人实在是超出洛茨的想像,崛起计划在他这里暂且搁置,但系统好像没忘。 秉持着不能让孩子失望的理念,洛茨勉强从被子里挣脱出来,靠在床头。 【来,我看看。】 系统兴奋地螺旋上升,向洛茨展示它的初步计划。 【首先,我们需要启动基金!我查过了,如果抵押掉晨星公馆的房子的话,刚刚好……】 洛茨靠在枕头上,俊秀的面庞一半被刺目的白光覆盖,一半藏在阴影中,面无表情好似塑像。 【……这几个项目都很合适,洛洛你可以自己选,我觉得前两个可能会更辛苦一些……】 系统继续叨叨,已经把自己给讲激动了,每说几句话就会有一个高亢的破音。 洛茨举起手来。 【提问。】 系统紧急剎车:【什么问题?】 洛茨在床上挪了挪身体,【按照你的方案,在计划前期,也就是前五年……】 他的声音有一瞬间的飘忽:【对,前五年,我的平均睡眠时间大概是多少?】 系统计算只用了半秒钟:【五小时三十分钟。】 举起的手臂脱力一般落回被子上,发出一声闷响。 洛茨歪倒在床上,冲着系统摆摆手,气若游丝:【不行。】 【什么不行?】系统凑近到他身边。 【这个计划不行……也不是,是用不上。】 系统:【?】 【你想,】洛茨就跟个怕孩子难过的家长一样手忙脚乱地坐起身来,一边拍它的脑袋,一边找理由,【这个的计划是为了什么?】 系统老老实实地说:【是为了完成任务。】 【对啊,一切都是为了任务,】洛茨和声细语,【我们要让辛迢阙信任我,对不对呀?】 【对。】 【现在我就有办法让他信任我,】洛茨说,【所以暂时不需要这个计划了。】 系统怀疑:【真的吗?】 【真的,真的。】洛茨拿开手,【我怎么会骗你?计划可以先留存下来,以后会用到的。】 系统半信半疑,好在洛茨事先得到了它的心,所以即使有很多问题,系统也还是老老实实地收齐了计划。 第52页 眼看着刺目的白光消退,洛茨又打了个哈欠,泪水沾湿睫毛,模煳视线。 「这次是真的困了。」他喃喃自语,起身下床,拖着步子往盥洗室走。 但手机突然响起的铃声打断了他的步伐。 洛茨烦的要命,转身走回床边捞起手机。 孟简:[人呢?去哪了?] 洛茨:[睡着了。] 孟简:[热知识,人睡着的时候是不会发消息的。] 洛茨:[冷知识,人醒着的时候也不一定回消息。] 孟简不说话了,估计是在为打扰感到愧疚。 最好是这样,忏悔吧,悔改吧! 洛茨把手机扔回床上,踢踢踏踏地进盥洗室收拾自己。 等他带着一身水汽回到卧室,聊天框里已经堆满了未读消息。 洛茨现在看见那个花瓶就烦。 简单翻了一遍以后,他回復最后一条。 孟简:[这几天出来吃饭吗?] 洛茨眉毛一紧:[你不忙吗?] 孟简:[忙。] [忙里偷闲。] 这短短五个字,将他渴望吃瓜的心情表达的一览无余。 洛茨嘆了口气。 演大了,本来是因为无聊,所以逗他玩来着,谁能想到孟简闲成这个样子。 这么渴望了解他兄弟的感情状况…… 辛迢阙估计也被他烦的不轻。 洛茨又嘆了口气,把自己扔到床上,选了个地址给他发过去。 孟简:[孤儿院?] 洛茨:[没空吃饭,但我后天要去这儿做义工,来吗?] 第26章 兄弟媳妇 辛奶奶的生日过后,冬天差不多就要来了。 在去孤儿院之前,洛茨先联繫了一下上次的护工,问他们孤儿院有没有需要的物资。 护工说目前没有,如果洛茨愿意的话,可以送些孩子读的书来。 于是洛茨在去的前一天收拾好了书,都用尼龙绳扎好,整整齐齐地摞在仓库里面。 他没告诉别人,全都是自己弄好的。 【好沉……】 放完最后一摞后,洛茨踉跄两步,靠回沙发上,额头和后背上全是累出来的汗。 【数数一共有多少。】他指挥道。 系统依言飘到前面,在几摞书本中间转悠了一圈。 它道:【一百五十六本!】 【行,】洛茨点点头,【差不多了。】 他长舒一口气,把自己挪到电梯前面,回到客厅。 【这么多拿的过来吗?】系统很担心,【我们好像还没有驾照诶。】 洛茨靠在沙发边,因为身上都是汗,所以不想坐下。 听到系统的担忧,他懒散地说:【你想多了,我们不仅没驾照,也没有车。】 【那我们现在雇一下?】 【不用。】 洛茨这么说,手指戳戳屏幕,发条信息出去。 [你明天什么时候有空?] 孟简没有立刻回復,应该是在忙工作。 洛茨不奇怪,辛奶奶的生日是大事,许多人都为了这场宴会将工作排到了后几天。 不光孟简忙,辛迢阙这两天好像也挺累的。 晚上闲聊都是洛茨说一句他回一句,间隔1~5分钟不等,洛茨问他是不是快忙死了,他沉默一会儿,然后回了个嗯。 在坦诚的地方憋得那么死,这些地方倒是知无不言。 洛茨有点怜爱,给他发了个6块6的红包。 辛迢阙收了,说之后请他吃饭。 洛茨已经在研究吃什么了。 而且昨天中午午睡前,洛茨还在周奇瑞的朋友圈里看到他上传了一个自己每日步数的截屏,排名遥遥领先。 有人评论说多运动身体好,周奇瑞回了大哭和微笑。 看着非常心酸。 洛茨守在聊天框前面等了一会儿,见孟简不回,便退出聊天框。 离开的时候,他的手指偶然碰到了孟简的头像,那张天球瓶再次放大,占据了整个屏幕。 第一次聊天的时候,洛茨曾提过头像的事情,当时孟简没有回覆,只是说以后带他玩儿。 前天离开庄园时,洛茨坐在车上,随口跟辛迢阙提了一嘴,然后才知道缘由。 这只天球瓶,是孟简第一次独身一人下村收上来的,算不上多名贵,甚至都排不上官制的号,但品相无瑕,来之不易,孟简很珍惜。 他自己花钱买了下来,不往拍卖场上送,就放在家里。 辛迢阙还说,刚收上这只花瓶来的时候,孟简连着三天为它发了朋友圈,见谁都得亮出来让人家看看,拍照技术日益精湛,非常吵闹。 甚至孟简的暱称都是花青。 花青,青花。 他应该是很喜欢这份工作的。 洛茨这么想着,手边手机震了两下,翻开一看,孟简回消息了。 [上午都有空,但也只能是上午。] 洛茨:[九点行吗?] 孟简:[差不多,我直接去那个地址吗?] [不,你先到我这边儿来。] [哪儿?] [晨星公馆,你知道在哪儿吧?] [知道,但你怎么还住在那儿?] 洛茨回復的动作顿了一下。 确实,他该换个房子住了。 几天前洛茨已经跟季家通了气,于冉应该差不多传达到位了。 现在就剩他这边了。 虽然晨星公馆这套房子说穿了是顾慈辛勤工作得到的回报,但在明面上,这套房子是标记顾慈和季为檀几年婚姻的枷锁。 第53页 洛茨不想和其他人绑在一起,更不想让后面跟他好的人被人戳嵴梁骨,所以赶紧甩掉赶紧轻松。 洛茨:[没找到合适的,你有推荐吗?] 孟简顿了一会儿,然后问:[你想要啥样的?] 洛茨想起了上次去辛迢阙家的时候。 他说:[我想要大平层。] 孟简即刻回覆:[最好隔壁或者上下楼有一个身高190,蓝色眼睛、中法混血、气质冷淡、面容英俊、身材修长有力的辛姓男子?] 洛茨:[……] 洛茨:[也不是不行。] 得逞的孟简连发好几个表情包:[交给我!] 洛茨乐得清闲,把他的表情包全偷了。 第二天一早,孟简开车来到晨星公馆,还没来得及停车,就看到眼前的车库门缓缓上升。 他降下车窗往外看,正好看到洛茨趴在二楼的窗户边,冲着他挥手。 孟简把车停进车库,开车门的时候,看见角落里堆着好几摞书,封面的颜色很鲜艷,也很跳脱。 「哒哒哒哒……」 洛茨从一旁的楼梯上下来,没干别的,先打开孟简的车后座和后备箱看了看。 「差不多应该够。」他喃喃自语。 「什么?」孟简问。 洛茨关上车门,回过身来,指着角落里的好几摞书,让他看。 「都是给孤儿院带过去的。」他说,「我没有车,所以要用你的放一下,行吗?」 难得有良心,居然还在行动之前问了一句。 孟简点头,不知为何,竟然有了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放得开,这个车我以前经常开,跑跑乡下什么的。」他一巴掌拍到车前盖上,语气颇有些自豪。 或许是为着今天去孤儿院献爱心的事,孟简穿得很干练,靛蓝色牛仔裤配衬衫,外面是一件夹克,靴子将他的身高又往上託了几厘米。 「那个瓶子也是用这个车上收上来的?」洛茨走到书本旁边,随口问。 孟简也走过去:「对,他跟你说的?」 洛茨「嗯」了一声。 他试着提了提,发现昨天还提的动的书今天已经提不动了,于是相当干脆利落地一撒手往旁边一站,用眼神示意孟简。 「上。」 孟简左右看看,伸手指着自己:「我?」 「对呀,不然呢?」 「上哪儿?」孟简问。 「把书搬车上去,」洛茨说,「我会给你喊加油的。」 「只有这个?」 「嗯哼,我很柔弱的。」洛茨打了个哈欠,「真的。」 孟简抽抽嘴角,他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辛迢阙会看上这个傢伙。 当然不是说他不好,只是这个人的性格也太刁钻了,容易生气,还很热衷演戏,难道他就喜欢这种?还是说见惯了对自己毕恭毕敬的,所以想尝试些不一样的? 孟简两手提着书放进后备箱里,顺便将前段时间扔在里面的盒子往更深处推了推,离开前果然听到身旁有很有节奏的鼓掌声。 转过头来,洛茨正靠在墙边给他打节拍。 这感觉太诡异了,孟简抓紧时间把剩下两捆也提到车上,赶紧合上了后备箱。 「上车,走了。」 他招唿洛茨赶紧上车,等他坐进副驾驶关上门,孟简拧钥匙,拉手剎,踩离和,油门一踩就拐出了公馆。 导航指示着孤儿院的具体位置,蓝色的标识时不时转动半圈,终点是一栋小小的楼房标志,红色的屋顶,白色的墙面。 孟简打着方向盘,眼中倒映着一条拥挤的小路。 他的脸上没了之前的随意愉快,泯灭掉一切表情的脸上只剩下一片冷淡的阴影。 「你喜欢他吗?」当车辆拐过小弯,驶入一条颠簸的小路时,他突然开口问。 洛茨毫不意外他会这样问:「谁?」 「这时候就没必要装聋作哑了吧,顾先生?」孟简说,「还是说回答这个问题对你来说很难?」 「不算难,」洛茨轻声道,「但是为什么是你来问我?」 车遇上红绿灯了,暂且停下来。 「随口问问而已,」孟简随意敲着方向盘,「开车又没什么事,说说话。」 有这么说话的吗? 洛茨哼笑一下,没把孟简的真实意图掀开。 顾慈和季为檀是在孤儿院门口一见钟情的,这件事太多人知道了。 孟简骤然这么问,应该是有了疑心。 洛茨想到了什么,倏地开口问:「你知道晨星公馆的那套房子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吧?」 孟简反问:「意味着什么?」 「那是我辛勤工作的证据,」洛茨说,「虽然现在还没变现,但只要卖,就不会太便宜。」 「那……」孟简沉吟着开口,「那你昨天还让我帮你找房子?」 「有舍才有得,」洛茨又打了个哈欠,他总是很困,「比起晨星公馆,我还是更想要一个身高190,蓝色眼睛、中法混血、气质冷淡、面容英俊、身材修长有力的辛姓男子。」 他把孟简之前在聊天框里对辛迢阙的描述又重复了一遍。 孟简动作滞了一下:「这话以后别说了,我当时说着玩的。」 「怕了?」 「我怕他?我是怕他气着。」 洛茨笑了声,声音很讽刺。 红绿灯结束了,孟简继续往前开。 第54页 「……所以,你是喜欢他咯?」他再一次确认。 「也不一定啊,」洛茨吊儿郎当地开口,「说不定我是馋他的遗产呢?」 孟简皱眉:「你馋那玩意儿干什么?」 「啊,我的终身梦想就是得到一个人的全部遗产,」洛茨坦然地说,「我需要一个人的遗嘱上全是我的名字。」 「一个别人的名字都不能有?」 「可以有律师的,也可以有他的,反正其他的全得是我的。」 「……」 「不过最后也不一定就是他,」洛茨突然又说,「他好像不是很疼我呢……」 孟简:? 他言辞激烈:「他不疼你?这不可能!他就那样子,想的比谁都多,露的比谁都少,我可从没见过他亲自给谁递请柬,更别说——」删监控了。 「可是他都不愿意把他的秘密告诉我,我都把我的秘密告诉他了。」 洛茨打断他的话,图穷匕现,开始又一次的忽悠。 第27章 兄弟媳妇 他们没有在孤儿院里待太长时间,基本上是送完书,帮忙收拾了下空出来没人干的杂活,就离开了。 午饭是孟简安排的,洛茨只负责跟在后面报菜名。 两人都没选太多菜式,彼此之间有一种隐约的紧迫气息。 之前在车上的谈话因为目的地太近,所以还没聊完就暂且停止。孟简被洛茨那几句话弄得措手不及,完全没想到自己兄弟不仅没真把人拿捏,反而有种隐隐要把人给弄丢的徵兆。 一种莫名其妙的责任感涌上孟简的心头。他意识到这是个机会,照辛迢阙那样,一辈子可能就动这么一次心,把握不住就孤独终老吧! 孟简自认两人是好兄弟好伙伴,以前在国外的时候,边求学边治病,一口锅里面煮着两个人的饭,现在经济生活好起来了,兄弟一辈子的幸福都系在自己身上,自然要在这件事上替他费点心。 趁着菜上来的功夫,孟简脱了外套搭在椅背上,一坐下就问:「你那句话什么意思?」 洛茨给自己倒了杯水,正喝着,听见他这么说,抬起头来。 「什么?」 「就是你说什么秘密啊什么的,你告诉了他你的秘密,他没告诉你他的?」 「是这么回事来着,」洛茨点头,「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事做的不对?」 「这——」孟简有些语塞,「这也不一定是不对,就是你知道吧,有些时候不告诉你,反而是一种对你的保护,或者就是单纯还没到时候。」 「你的意思是他在保护我?」 「说不定就这么回事儿呢?」孟简呵呵笑了两声,「你是什么时候问的他这件事?」 「两次。」 洛茨竖起两根手指,「第一次是在手机上问的,他不肯告诉我。后来见面的时候我又问了一次,他还是不肯告诉我。」 孟简皱眉,他知道一些事,但不能说:「你就这么纠结?」 「嗯哼,」洛茨随便应了一声,然后突然问,「你谈过恋爱吗?」 「当然谈过!」孟简往后一仰身,「我很有魅力的。」 「看出来了,」洛茨说着,忽然表现出一副不理解的样子,「既然你谈过恋爱,那你怎么还不明白呢?」 「我不明白什么?」孟简很抗拒这个话题,他虽然谈过恋爱,但没有一次长久,总是被甩。 「态度啊,」洛茨理所当然地说,「我这么想知道,他却不肯告诉我,所以我想要一个态度。」 他打量着孟简的神色,明白了什么。 「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总被甩了。」洛茨说。 孟简很敏感地挺直腰背:「什么叫总?」 「我随便猜的,」洛茨说,「下次谈恋爱的时候记得把态度拿出来,当然了,你要是没有这些打算的话,也不用太用心。」 孟简:「……行。所以你现在是在问他要态度喽?」 「嗯哼。」 有人敲门,开始上菜。 洛茨要了杯橙汁,嘱咐记得加冰加糖。 等菜上齐了,门重新关上,洛茨才一边捧着橙汁,一边开口道:「其实你知道,对不对?」 孟简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又恢復正常。 「我知道什么?」这次轮到他反问了。 「辛先生的秘密啊,」洛茨理所当然地说,「你从我刚问出这句话开始就一直问东问西,既没有给我答案,也没有出言否定,看来是知道的。」 「我知道也不能说。」孟简放下筷子,觉得已经饱了,「你俩的事我不掺和,我和辛迢阙认识这么多年,不能背着他说动说西。」 「我知道。」洛茨夹虾仁吃,「其实态度他已经给我了。」 「嗯?他跟你说了?」 「没有。」 「那哪儿来的态度?」孟简端起水杯。 「他说我可以自己查。」洛茨说完以后立刻直起身,避免孟简一个激动,把水喷到自己身上。 「咳、咳咳……」孟简确实呛了一下,咳了一会儿后才勉强问:「你真要查?」 他终于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有病,非要搅合进他俩的破事里,这显然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玩的什么刁钻情趣? 洛茨迎着他震撼怀疑的目光,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摇头。 「算了吧,不想查了。」他说,「他不肯说,自然有他的理由在,查起来很累的,我懒得查。」 第55页 这话说的,好像他平时有多忙似的。 孟简咂嘴,想起了自己昨天晚上忙到凌晨3点的悲惨遭遇,再看看洛茨因为规律作息显得气色红润的面颊,越看越觉得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那你问那么多,吓我一跳。」他随口抱怨,终于有了胃口。 「逗你玩呢,」洛茨笑了一下,很邪恶,「你刚才真的很紧张。」 孟简:「……」 他喝了口水,觉得这饭真是吃不下去了。 但洛茨还有事。 终于把饭吃的差不多以后,孟简送洛茨回晨星公馆,临下车,洛茨又嘱咐他尽快把房子的事情办好。 「知道了,」孟简懒洋洋地趴在方向盘上,「我加班,行了吧?」 「也可以让你助理加班,我会付加班费的,」洛茨说,「记得先别告诉他哦!」 「知道了知道了。」 回到房子里面以后,洛茨脱鞋脱外套,去冰箱里找了盒布丁拆开吃。 【真的不查了吗?】系统在他拆开布丁的时候问。 洛茨摇头,嘴里叼着勺子,没有立即开口。 等焦糖色的柔软奶冻露出来,他才将叉子插进布丁中,回答道:【没必要查下去了,现在我们知道的信息已经够多了。】 【嗯……】 洛茨抬头看了它一眼,见那小圆球只在空中滴熘熘地转,不说话,就知道它没想明白。 【从哪儿开始说?从季家开始吧。】洛茨几口吃完布丁,盘腿坐在沙发上,把塑料盒扔进垃圾桶。【还记不记得我那天和甜品师聊天?】 【记得记得!她很会做马卡龙!】 洛茨道:【嗯,对,她当时提过,辛迢阙本来是要在季家留到成年再走的,连成人礼都开始准备了,结果不知为何,却突然早走了。】 系统:【是有这回事来着。】 洛茨继续:【之后辛迢阙在国外和孟简相识,这个另说。前些天我们专门去了解了一下达勒妮,虽然陈云梅没多说什么,但她也很明确的表示过,达勒妮的情绪不是很稳定,很容易生气暴躁。】 系统勐勐转圈,这是点头的意思。 【现在网络上能查到达勒妮的死因吗?】 系统答:【只能查到死讯和葬礼的消息,没有死因。】 【在这个时代只有死讯,没有死因,】洛茨若有所思地靠在靠背上,手指敲打着膝盖,【应该是被人抹去了吧?而且抹得相当不尽心。】 如果说死得难堪,辛家不想让他人知晓,那明明可以用一些更不易被人察觉的方法掩盖过去,哪怕换个死因,都比直接抹去来得方便。 如今这个做法,倒像是办这事的人心不甘情不愿,连看都不愿意再看达勒妮这个名字。 谁这么厌恶她? 辛迢阙父母双亡,之后执掌辛家的是辛老夫人。 会是她吗? 洛茨一时间想不出答案,但这一现象恰恰印证了达勒妮的死亡并非自然原因。 【还有就是……】 洛茨身体一歪,躺在沙发上,细瘦的脚蹬在扶手上。 还有就是辛迢阙的躲避。 明明他表现的已经很明显了,他想跟辛迢阙好,只要辛迢阙往前走一步,洛茨就会握住他的手,但是辛迢阙迟迟没有往前迈步。 他只是看着,然后用尽一切支持着洛茨停留在那里,要他等待。 明明愿意费那么大的功夫带洛茨去见长辈,却不肯把一切挑明。 他在逃避什么? 洛茨有点想不明白,可一切却又是那么的清晰。 恐惧被辛迢阙隐藏在他那礼貌规整的彬彬有礼和冷淡之下,轻易不得窥见,洛茨也只是看他眼睛看得太久了,才慢慢懂了一点。 辛迢阙也会害怕吗? 他是指挥官的一部分,指挥官也会害怕吗? 还是说他是他,指挥官是指挥官? 又一个洛茨想不明白的问题诞生了。 沙发上绣着花鸟和植株,花纹秀丽但并不隔人。 洛茨睁眼看着吊在天花板下的水晶灯,无数的切面倒映着无数个他。 离得太远,他有些看不真切,只能感觉到有无数微小的身影摇摇晃晃。 看着看着,洛茨就又想起了辛迢阙垂眸看他时的模样。 在这一刻,一种毫无道理的感受突然从洛茨的心底蔓延开,让他浑身都颤抖了一瞬,汹涌的情绪将他包裹,几乎要他落下泪来。 四周寂静无声,洛茨突然就很想和辛迢阙说话。 没有任何犹豫,他拨通了辛迢阙的号码。 这是这么多天来,洛茨第一次给他打电话。 「嘟、嘟、嘟……」 铃声只响了短短几秒,很快就被接通了。 「夫人?」 辛迢阙在那头温声问道。 「……」 洛茨没有说话。 他蜷缩起来,像个娃娃似的侧躺着,黑软的头髮枕在耳下,眼眸微微闭合,仔细聆听手机那边传来的清浅的唿吸声。 「不高兴了吗?」没有听到洛茨的声音,辛迢阙轻声问,「是孤儿院有什么?还是中午发生了什么,让你不开心?」 没有,不是他们,是你。 洛茨从心里说。 是你让我不开心。 是你让我心里难受。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将所有的情绪硬生生地压进胸口的骨头缝里,然后道:「……辛先生,我想好吃什么了,请我吃饭吧!」 第56页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出自出自佛学着作《妙色王求法偈》 第28章 兄弟媳妇 快要下班的时候,周奇瑞接了个电话,本来因为疲倦略显暗淡的脸色骤然光亮起来。一边嗯嗯啊啊地冲着辛迢阙打手势,一边快步跑出了办公室。 辛迢阙坐在电脑后面,无机质的光投射出来,在他的眼镜上画出一条白线。 偌大的办公楼里几乎已经没了声音,所有人都下班了,辛迢阙抬手翻了下日历,估摸着今天忙完之后,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可以稍微轻松些。 门关得很严,所以听不见外面的交流声。辛迢阙看到电脑的通知栏下面亮了个红点,点开以后,是洛茨发来的照片。 照片应该是今天上午拍的,是一帮孩子跑着去搬书的模样。天冷了下来,瑟瑟冬风吹个没完,剧烈运动让那一张张的小脸都红彤彤的,他们笑得很开心。 洛茨没有露脸,只在镜头的边缘比了一个耶的手势,孟简倒是在照片里,但当时他正在弯腰提书,所以形象不怎么好看。 辛迢阙知道他们今天都去做了什么,事实上,在洛茨中午给他打完电话以后,孟简的电话就紧跟着过来了。 在电话里,孟简详细地交代了事情的经过,从他开车进洛茨的车库,到帮忙搬书,再到吃饭的时候多点了一杯加糖的橙汁,事无巨细,絮絮叨叨,中间还穿插了自己被当做廉价劳动力的不满和愤慨,字里行间暗示辛迢阙为他做主。 辛迢阙猜测这应该是孟简与朋友交往时的原则之一,他从来会在满足自己好奇心的同时去顾应别人的心情,体贴周到。 这通电话的本意是让辛迢阙不要多心更不要生气,其实孟简自己心里也清楚,辛迢阙不会为这些恼火,他一直很平和,像完成一件人生大事那样平稳着自己的情绪。 比一池经年不过风的潭水还要平静。 只是当孟简提起洛茨说不准备再往下查的时候,这潭水终究还是起了波澜。 「他真的这么说的吗?」辛迢阙又问了一遍。 文件上的签字处沾了墨点,电脑屏幕上还不停地滚着数据,站在旁边的周奇瑞眼疾手快,给辛迢阙换了张新的。 孟简问:「那当然,他还一直跟我讲态度什么的……不是,谈恋爱的时候非要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吗?」 声音里面怨气很重,应该是想起了自己前几次被甩的悲惨经歷。 辛迢阙随意「嗯」了一声,告诉他:「我之前提醒过你,不要在第一次约会的时候带着女方去山里淘宝,更不要被一通电话直接叫走。」 「可我的保镖都留给她了,我就带了一个。」 「那就又回到之前的态度问题上了,如果你一直纠结这些的话,那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我看得见。」 辛迢阙一心二用,还抽空让周希瑞再联繫一下此次合作的发行商,商议接下来的流程。 孟简在那边冷笑,觉得辛迢阙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纯粹的纸上谈兵。 他挑衅:「那你来给我分析分析,为什么他突然不准备查你的秘密了?」 辛迢阙动作顿了一下,签完字以后才慢慢放下钢笔,手指交叠着相互按揉。 他思考了一会儿,得出答案。 「应该是嫌累了。」他说,「本身查这个也是想让他日子别那么无聊而已,既然他嫌累了,当然随时可以停止。」 「嫌累?」孟简提高声音重复了一遍,「就因为这个?」 「理由应该很充足了。」 辛迢阙说到这里,眉毛骤然一紧:「你的事情都忙完了?」 「没有啊,后面一星期拍卖行有好几场大型拍卖要举行,还有一些海外的合作什么的……」 孟简一边嘟囔一边翻着自己的日常,突然提高声音,跟咏嘆诗一样神经兮兮地说:「啊!好累呀!难道这就是快要累死的感觉吗?!」 辛迢阙:…… 有时候真的很怀疑孟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忙就快去忙,我还有事,不说了。」 他挂断电话,趁着喝水的功夫忙里偷闲,选定了后天吃饭时的基础菜谱。 门开合的声音响起,周奇瑞攥着手机回来了,脸色不如出去时那么轻松,反而带着一缕凝重的阴云。 辛迢阙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吵架了?」 他淡淡地问。 周奇瑞没说话,把手机粗鲁地揣进口袋,用手排整齐桌子边上的几张文件,以后才慢慢说:「没事。」 辛迢阙不理会他的掩饰,继续问:「为什么会吵架?」 「……」 周奇瑞沉默了。 理智让他在工作上保持清醒与客观,能言善道、少言少语,但情感上,此时的他却很需要一个宣洩的出口,辛迢阙的问题给了他这么一个点。 「……她,唉,」周奇瑞伸手搓了搓头髮,坐在另一把椅子上,满脸颓然,「怪我,我把纪念日的事儿给忘了。」 「恋爱纪念日?」 「嗯,差不多,她那天订了蛋糕,但是我完全忘了,还把手机给静音了。」 那问题确实不小,辛迢阙把手挪开滑鼠,靠在椅子上。 周奇瑞的感情状况他也略知一二,女朋友是在高中的时候认识的,一路上相濡以沫、互相扶持,最苦最累的时候是两个人一起熬过去的,现在日子好了,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双方压力都不小。 第57页 「最近确实太忙了,」辛迢阙盯着屏幕沉吟片刻,伸手敲敲桌子,「这样,反正事情办得差不多了,后天给你放个假,加班费按五倍算,好好和人家聊聊,听你平时的意思,她不是不讲理的女孩。」 周奇瑞有些惊讶:「这么多?」 辛迢阙颔首:「应该的。不是快订婚了吗?就当是我送的红包。」 周奇瑞噌一下站起身来,声音洪亮:「谢谢老闆!」 有金钱和感情的帮扶,周奇瑞的精神气一下就起来了,简直是可以在连轴转上24小时。 辛迢阙失笑,摆摆手,下班了。 …… [密码是1005。] 洛茨停在辛迢阙的家门前,一手托着手机,一手在密码锁上输入密码,随着一阵铃声响起,门打开在面前。 人还没走进去,就闻到了一股香气。 【是牛肉!】系统率先飞进厨房里转了一圈,【有炖牛肉!】 【闻出来了,】洛茨蹲在门口,换上那双蓝色拖鞋,【西红柿炖牛腩吧?】 他当时给辛迢阙列出的想吃的菜里面有这一道。 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海洋生物的拖鞋踩在脚下,软绵绵暖和和,洛茨把外套搭在衣架上,一路走进厨房,看到了背对着他,繫着围裙的辛迢阙。 房子里很暖和,因此他只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围裙是黑色的,系带在腰后结成一个扣子,勒出一段精瘦有力的腰肢,肩背宽厚,袖口挽至手肘。 一旁的小锅正咕嘟咕嘟的炖着,氤氲的热气飘散出来,洛茨听到了切菜的声音。 「在做什么?」他凑过去问。 「是柠檬,」辛迢阙说。 他并不意外洛茨的突然凑近,神态自若地拣起一片柠檬:「尝尝吗?」 洛茨接过,放在嘴边,轻轻舔了一口。 嫩红的舌尖只出现短短一瞬,过于强烈的酸意让洛茨的手指都跟着抖了一下,刚把柠檬片扔进垃圾桶里,还没等他说什么,一杯水就递了过来。 「我没想到你这么不能吃酸。」 辛迢阙略带歉意地说。 洛茨喝着水,只从杯子上方睁着两只眼睛瞪他,显然是不相信他的狡辩的。 辛迢阙没办法,只能洗干净手以后从小锅里捞了块牛腩出来,放在小碟里递给他:「尝尝味道。」 肉应该是好几个小时前就炖上了,颜色酱红,味道鲜美,肉质软烂,西红柿的酸恰到好处地中解了其中的腻味,洛茨就着碟子吃了一块,心情好多了。 见人被哄好了,辛迢阙才重新去切菜。 洛茨也不走,就靠在厨房门前看着他干活,目光从头顶的雾气开始流连,一路滑过他的头髮,肩背,到手指和刀光上。 房间里最响的声音,就是炖锅的咕噜咕噜声和菜刀与案板接触时发出的清脆响声。 人一生中鲜少有如此安静静谧的时刻。 洛茨停留在此,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可他就是觉得之前那些纷扰在他脑海中的疑问和思绪尽数沉了下去,不再翻涌起波浪,不再让他心生忧怖。 「……辛迢阙!」 他突然喊他的名字。 「怎么了?」辛迢阙放下刀,转回身来看着他。 洛茨隔着一层似是而非的雾气,与他对视。 辛迢阙的面容被雾气模煳,只留下一层是他非他的轮廓,洛茨停留在原地,明明眼睛看不见他,可心却倏地安定了下来。 他就在这里。洛茨从心里说。 不管他是谁,他现在就在这里。 「……没事,」他轻轻笑了一下,摇头,「就是叫你一声,晚上吃什么?」 见他没事,辛迢阙又重新转回身继续料理厨房上的事。 「你给的菜单我看过了,」他说,「你说你特别想吃西红柿炖牛腩,所以我主要是围着这道菜做的,其余有几道菜和它相剋,所以下次再做。」 「下次是什么时候?」洛茨问。 辛迢阙反问:「很急吗?」 「也没有吧,」洛茨有些羞怯,这么问好像他很等不及似的,「就是问问。」 「如果很想吃的话,明天再给你做。」辛迢阙说,「去玩玩吧,马上就可以开饭了。」 洛茨被他像赶小孩那样赶了出来。 第29章 兄弟媳妇 洛茨甚至从没在梦中见过这样的场景。 或许年幼糟糕的遭遇让他很少会对现实中存在的美好景象产生嚮往,只想脚踏实地地往前走,无论想要拿到什么,都要提前算好价格,和要为之付出的东西。 生活总是很累,一旦有空就想躺下闭眼,连想像都费力气。 所以当他真正坐在辛迢阙家的餐桌后面,往嘴里塞了一块新出炉的薄饼后,看着辛迢阙摘下围裙,一种更柔软更滚烫的感受突然就占据了洛茨的心神。 他是有点想说些什么的,但是此情此景中任何声音都是多余,洛茨知道他现在所感受到的一切都经过了回忆中痛苦余韵的衬托,不能当真,或者说不能太当真。 可是。 可是。 即使记忆混乱,感受夸张,此刻的心也是真的。 洛茨放下筷子,将一块薄饼放在餐桌最边上,等候已久的系统咻一下冲过来把它带走,躲到了房间的某个角落里。 辛迢阙坐在洛茨对面,和他隔着西芹百合、蚝油生菜、西红柿炖牛腩,还有一盅炖汤。 第58页 饭菜的凡间香气让房间跟着温暖起来,洛茨离炖汤近一些,所以帮辛迢阙舀了一碗。 他将汤递过去,辛迢阙也正好伸手去接,两人的手指短暂地碰触了一瞬,洛茨不自觉地蜷缩手指,或许是因为刚才碰过凉水,辛迢阙的手还是冰的。 「……冬天来了。」他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嗯,」辛迢阙淡淡应了一声,「冬天要来了,快过年了。」 「你一般怎么过年啊?」 洛茨喝了口汤,问他。 「回家吃顿饭,主要看奶奶有什么安排,」辛迢阙说,「今年与往常不太一样,夫人想怎么过?」 具体怎么不一样,他没说。 「没考虑好,」洛茨夹菜吃,「想看烟花。」 「嗯,最近禁菸花,郊区倒是能放……」 辛迢阙看起来不怎么有胃口,不过洛茨吃得开心,他就也陪着他吃,两人聊着一些家长里短的话题,一顿饭也畅快舒心地吃完了。 吃完饭以后,洛茨帮忙把碗放进洗碗机里,擦干净手就继续上次来时未完成的事业,绕着辛迢阙的房子转圈。 其实这个平层没有特别大,洛茨之前是被那幅巨贵的画绊住了脚,这一次他直接无视过去,转了一圈以后,停留在了一面酒柜前面。 冷硬的金属外框装饰嵌着玻璃,洛茨站在正对面,抬手挡住高处落下来的光,打量着里面一瓶瓶贴着外文标籤的、说不出年份和价格的酒水。 有几瓶的标籤边角都微微皱开了,颜色也是歷经时间沖刷的淡黄色。不过内里酒水仍然澄澈,洛茨隔着好几层玻璃,都依稀能闻到金钱的气味。 应该蛮贵的,辛迢阙的家里最便宜的可能就是他脚下踩着的这双拖鞋。 洛茨不自觉地动动脚,想起了上次喝醉醒来以后摆在床边的水杯。 「想喝?」 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身后的辛迢阙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和眼神,以为洛茨想喝,于是问道。 洛茨摇头,但刚晃了两下就又迟疑地停住,然后点了点。 「一点点,」他回过身,说,「但我上次好像喝得挺醉的。」 系统飘在半空,被洛茨一句话征服,它还记得那天自己被抓在手里,然后一把扔出去的那种飘荡无依的感觉。 统生只需要经歷一次,就终生难忘。 辛迢阙看着洛茨,心想不用好像,就是很醉。 但他不会说出来,从心里估摸了一下上次洛茨是喝了多少才醉的以后,他谨慎且体贴地给出了另一个建议:「醉酒伤身,要不要喝点酒精饮料?」 「酒精饮料?」洛茨很怀疑。 他知道这个。一般情况下,只有还没成年的小屁孩儿才会喝这种饮料,假装自己在喝酒。 辛迢阙点头,面不改色地补充:「有桃子味的。」 洛茨:「……那尝尝吧。」 于是辛迢阙转身,带着洛茨回到客厅,自己去冰箱那边取了一罐还冒着凉气,瓶身沾着水珠的粉色易拉罐饮料。 这一套动作前后总共就用了几分钟,回来的时候洛茨正坐在沙发上,低着头,不知在看些什么。 辛迢阙也没打扰他,把饮料放在茶几上,提醒了一声。 闻言洛茨马上往前探身,拿起饮料以后先是被那阵凉意冰得抽了一口气,然后一手翻着手机相册,一手起开拉环喝了一口。 凉的,甜的,基本喝不出酒味。 这样应该不会喝醉,洛茨又喝了一口。 酒精饮料的平均酒精含量只有百分之零点几,除非是酒精过敏,否则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辛迢阙也放下心来。 他还站在沙发旁边,此时正想坐下,手机却突然来了一个电话,是部门经理打来的。 辛家的公司从辛老夫人往前开始就很有规矩,一到下班时间,除非有特别紧急的事务,否则不会打扰领导人。 这时候来电话,应该是出什么事了。 辛迢阙看了一眼半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的洛茨,转身去了阳台。 他们聊了大概12分钟,辛迢阙到底还惦记着外面那个喝饮料的,心里总是有点莫名其妙的紧张,说不好怎么回事,总之当事情一敲定,他就挂断电话,重新回到客厅。 「哗啦……」 门敞开,将滚到门前的易拉罐推远。 辛迢阙弯腰捡起易拉罐,里面饮料全被喝完了,拿着空荡荡的。 一阵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往前走了几步,拖鞋踩在地毯上,柔软厚实的布料隔绝了所有声音。 他来到客厅,看到洛茨已经完全躺下了,面对着沙发靠背,像是睡得很沉。 易拉罐还拿在手里,辛迢阙看看洛茨,又低头看看罐身上标着的酒精含量,一时间竟真有些拿捏不好洛茨真实的酒量。 不过这时候睡着也不是坏事,喝醉又不肯睡的洛茨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劲儿,很难压制——倒不如说是酒精让他更难控制自己,辛迢阙还记得他一拳把邵洋打翻在地的雄姿。 平时是个柔弱无力任人欺凌的小寡夫,一到喝醉就本性暴露,进化成一只到处扎人的生气河豚。 想想其实也挺有意思,很有活力,让人看着就喜欢。 辛迢阙关上客厅的灯,留下一室暗沉的睡意。 虽然房间里供暖很足,但到底是冬天,睡在客厅不盖点东西的话,容易凉气侵体。 第59页 辛迢阙以为今天快结束了,准备去卧房里取张毯子出来,但刚要挪动脚步,就听到沙发那边传来一声轻哼,接着洛茨当着他的面翻了个身,两脚搭在沙发扶手上,姿态中带着一些醉酒的随意。 「背一遍。」他说。 辛迢阙没想到他还没睡着:「背什么?」 「我检查你呢!」洛茨闭着眼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之前不是背过了吗?现在背一遍我听听。」 辛迢阙:「……」 他明白洛茨要他背什么了。 而且现在出现的是河豚,需要小心应付。 辛迢阙嘆口气,不至于无奈,坐到洛茨旁边:「你是一个柔弱的、无力的、任人欺凌的小寡夫。」 洛茨哼唧两声,应该是满意的意思:「再背一遍。」 「怎么还要背?」辛迢阙说。 洛茨有自己的理由:「要多背才能熟练,我怕你忘了。」 「……你是一个柔弱的、无力的、任人欺凌的小寡夫。」 辛迢阙又背了一遍,语气中毫无感情可言,是纯粹的复述。 但洛茨听得很开心,还举着手一摇一晃的。 听了两遍以后他叫停,然后跟老师一样对着辛迢阙鼓掌,夸他语言详实,感情生动,主题明确。 辛迢阙说谢谢洛老师,以后不能让你喝酒了,你现在去睡觉怎么样? 洛茨不去,他觉得自己没醉,一咕噜坐直,然后重新靠在沙发的靠垫上,他身体软绵绵的,脸颊绯红,即使在黑暗中也能窥见一抹艷色。 他屈着腿,在夜色中找辛迢阙的眼睛。 辛迢阙也正在看他。 「今天开心吗?」他问。 酒精让大脑运行受阻,洛茨迟缓地点头应道:「开心。」 今天真的很开心,什么都没发生,只是吃顿饭而已,很平常安宁的一顿饭, 「开心就好,」辛迢阙轻声道,「孟简说你不想查了……怎么不查了?是累了吗?」 他倒也不是真想要个答案,只是觉得洛茨喝醉以后说话蛮有意思的,加上此时的豚豚也不没生气,所以就想逗他多说几句。 听到他的问题,洛茨原本的姿势变了一变,从坐着变成趴着,身子撑得老长,胳膊搭在辛迢阙的手臂上,用力攥了一下。 辛迢阙垂眸。 夜色昏沉,酒意轻微,辛迢阙没喝酒,但似乎也醉了一些,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飘忽的,掺杂一些暧昧的余响,潜藏在角落和更暗的边角中,随时都可能缠绵着涌动出来。 他不敢去看洛茨舒展开的腰肢和露出来的皮肤,生怕心神摇动,只能盯着他的手。 但洛茨的声音要比一切都来得强烈,带着一股无人可挡的势头,势要将今晚的一切都砸个稀烂,让玻璃也映照出月光。 「我怕你、怕你难过……」他用力支起身子,下巴搭在辛迢阙的肩膀上,在他耳边悄声说,「会难过的吧?我没有……不知道会不会,不要难过……」 潮湿的热气粘上皮肤和发梢,似一个亲热的吻,贴在辛迢阙的颈侧。 醉鬼的话颠三倒四,但一片赤诚,在今夜却最动人心。 辛迢阙怔愣着,不自觉便抬起手,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在洛茨的手背上面轻轻地按了一下。 「我不难过。」他说。 洛茨趴在他身上,沉默着一言不发,但隐约笑了一声。 他晃晃悠悠地离开辛迢阙的肩膀,动作间夹杂着一些醉酒的迟缓,两手捧着辛迢阙的脸,凑近过去,和他对视。 「你知不知道,你的眼睛特别漂亮?」他相当认真地说,「特别、特别漂亮。」 辛迢阙在他手里点头道:「我现在知道了。」 然后洛茨就又笑了,他今晚真是高兴,总是动不动就笑两声。 见他笑,辛迢阙也高兴,唇角弯弯,眉目在黑暗中更是柔和,眼睛好像已经成型的巨型风暴,要将人捲走,接着吹向高处和远方。 洛茨被风暴裹挟着吹起来,并不觉得冷,也不会恐慌,只觉得周身都是轻飘飘的,像是浮着一个接一个的小泡泡。 他醉了,慢吞吞地吩咐道:「你闭上眼睛。」 「好。」 辛迢阙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很配合地往后微一仰身,合上了双眼。 然后,他被一片花瓣吻了一下。 是桃子味的。 触之即分,柔然亲昵。 第30章 兄弟媳妇 「新历三十六年,一月二十五日,联盟第三任首席指挥官于凌晨降生,星火大亮,朝霞连绵,神庙专程派人来贺,是大吉之兆。」 同月二十六日,洛茨降生,寒风唿啸,恰好吹落了门前树的最后一片叶子。 家贫,孩子穿的衣服都是妈妈用自己的旧衣服改出来的,时常贴着几张不合时宜的补丁,要挽起裤腿和袖口,才勉强像个样子。 刚满五岁的洛茨年幼体弱,时不时就要病上一遭,小脸蜡黄,偏偏因为咳嗽泛起一层不健康的红,看着令人心疼。 有一年,风大衣薄,加上饭常常吃不饱,洛茨这一阵秋风吹过后,狠狠地病了一遭,就要死了。 其实孩子是不怎么记事的,尤其是病痛的记忆,总是会被抹了又抹,只留下一两片尚且清晰的片段提醒确实受过这么一次罪,其余都看不清。 洛茨也记不清那回发生了什么,他只记得自己睡了很久,像是被人放在火上烤,浑身都疼,但疼到后面,慢慢地又开始凉到发抖,身体不住地往下沉,好像要沉进坑里,然后就地掩埋。 第60页 他在梦里呜呜地哭,喊妈妈喊救命,但什么都不顶用,直到某次短暂地疼痛之后,一切仿佛都消失了,下沉停止了,冷热也不再折磨人,他安稳地睡下去。 再睁眼,天光乍现。 而在那劫后余生的明媚灿烂中,洛茨看到了一抹澄澈的蓝色。 …… 他真是的很喜欢辛迢阙的眼睛,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极喜欢。 且他不光喜欢眼睛的颜色,更喜欢那双眼睛望向自己是其中所涵盖的感情。 好像在辛迢阙的眼睛里,洛茨整个人都是轻的,无所牵挂,自在随性,他被捧得很高,托得很稳。 醉意朦胧,夜色撩人,洛茨只觉得眼前像是被人放了场烟花,灿烂过后是满眼的雾。 他在雾中寻觅,找到了辛迢阙。 桃子酒是甜的,洛茨凑近过去,想让别人也尝尝。 ……! 梦境在这一瞬间骤然瓦解,洛茨唰地睁开眼,连停顿都不带停顿地坐起身来,双眼怔愣地盯着前方。 刚才是做梦吗?他想。梦都这么清晰吗? 辛迢阙身上浅淡的香气仿佛还萦绕在鼻间,洛茨伸手碰一下嘴唇,又像是被烫了一样勐地缩回去。 仅剩的残缺不全的记忆里,好像是他把辛迢阙按在了沙发上。 房间里灯光太暗,唯有他的眼睛里还倒映着一丝月光,洛茨喜欢极了,一边嘟囔着一些自己都听不懂的话,一边忍不住用嘴唇在他的眼角那里亲昵地蹭了几下,跟蹭自己喜欢的宝石珠子似的。 所以真亲了? 不,不能吧……就这么亲了? 洛茨不能接受,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传统矜持的人来着,没想到喝了酒以后这么开放。 不过辛迢阙的嘴唇还是挺软的…… 「不对不对!关键不是这个。」 发现自己在想什么的洛茨使劲甩了甩头,然后悲催地意识到了自己被一瓶酒精饮料干趴下的事实。 「我怎么会喝多了呢?」他还是不敢置信,想找系统寻求一下答案,「我当时还干别的没有……」 话音落下,却没有回应。 洛茨跪坐在床上环视四周,发现自己睡的好像是这个大平层的主卧,被套枕套应该都是换过的,有洗涤剂的味道。 现在阳光刺眼,时间已经接近中午,辛迢阙应该是去上班了。 可是系统去哪里了? 总不能是突然觉得上班好玩,自己也跟着去了。 洛茨换了身准备在床头的衣服,踢踏着拖鞋,想去外面找找。 然后他刚离开卧房,就听到了一阵砰砰的闷响声。 听起来像是什么东西在用力挣脱束缚,洛茨循着声音找过去,在一边的博古架上找到了一方青花瓷的盒子,掀开盖子以后,一颗圆熘熘的白色圆球就从里面飞了出来。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一离开盒子,系统就大喊大叫地控诉:【洛洛,你怎么可以把我关进盒子里?!】 洛茨愣住了:【我关的?】 系统快速升高又降落,做了一个点头的动作。 洛茨不明白:【我不记得我是什么时候把你关起来的呀?】 【就是昨天晚上!】他不记得,但是系统清楚得很,【你喝完饮料以后把罐子扔了出去,我看着你好像要倒下,就想劝你回房间,但是你抓着我就不放了,直接把我塞进了盒子里面!我根本就出不来!】 系统所言字字泣血,充满了对强权压迫的控诉和愤怒。 【我抓着你,然后放进了盒子里?】 【对!】 系统觉得自己统生难以忘怀的事情又多了一点。 它只是一个刚出厂没多久的小系统而已,虽然怀着一颗善良的心,却没有带一个聪明的脑子,更没有迅速敏捷的反应能力。 洛茨就随便一扬手就把它抓在了手心,然后动作极其轻巧,好像早就瞅好位置一样,眼皮都没眨一下,就把它塞了进去。 系统孤独无助地在黑暗的狭小空间里待了一晚上,直到刚刚才重获光明。 了解事情什么的洛茨有些羞愧,去冰箱里找了盒布丁,拆开推到系统面前,请它吃。 系统哼哼唧唧,拿乔不肯吃,洛茨也不急,轻声细语地哄它,跟哄三岁小孩儿似的,时不时还要摸摸脑袋。 系统年轻,没经歷过事,啥也不知道,很快被哄好了,埋头扎进布丁里。 洛茨也终于得空,试探着问它:【你昨晚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什么?】系统暂时离开布丁,含煳地问了一句。 【就是奇怪的、平常不常有的动静什么的,】面对这么个圆球,洛茨不太好意思把话说清楚,只能含含煳煳地概述,【有没有听到啊?】 系统顺着他的话回想了一下,依稀觉得好像在自己被关进盒子里之后,是听到了一点响动,但不是外面,是从自己身体内部发出来的。 这应该不是洛茨想要的动静。 于是它晃晃身子:【没有哦,什么都没听到。】 那到底亲没亲? 洛茨皱紧眉毛,很是纠结。 其实他心里是觉得有这一回事,毕竟梦境太清晰,总不能是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太馋辛迢阙,所以梦见强吻。 洛茨宁可现在就顺着窗户跳下去,也不愿承认自己本质上是个色鬼。 「真是醉酒误事!」 第61页 兀自琢磨了一会儿后,他恨恨开口,决心以后再也不碰带酒的任何东西。 系统也觉得很有意思,辛迢阙去打电话的时候,洛茨还分了它一口。 系统完全不觉得这点酒精含量能醉人。 但事实就是,洛茨喝完以后马上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仅要倒头就睡,还在睡之前把它关进了盒子里。 特别冷漠,特别兇残,跟现在这个温柔美丽的洛洛不是一个人。 系统从心里打定主意,就算洛茨以后要喝也绝对拼死阻拦,这才放下心,继续吃布丁。 也就是在这时候,洛茨扔了个惊天大雷给它。 【我好像亲他了。】他皱着眉说, 不肯说明白这个人是谁,也不肯看系统,只是盯着桌子上的一碟白盘,不知道在发什么呆。 【谁?】 系统也愣住了,再次离开布丁,反应了一会儿。 【……辛迢阙?!!!!】 洛茨捂住耳朵,被吵得不行:【我也不是很确定,好像是亲了,又好像没有。】 【不是,这这这,这种事怎么能是好像呢?】系统比当事人还急,滴熘熘地转圈,【是昨晚吗?昨晚你把我关进盒子里以后?这就是你关我的目的?……】 说着,它又委屈起来,眼瞅着就要嚎,洛茨连忙把它抓进怀里,使劲搓脑袋。 【我也记不清了,总感觉应该是有这么一回的,但是不是很确定,加上我也不能问别人,】他适时地流露出了一些迷茫无助,【我还从没亲过别人呢……】 似是又想起了梦中的场景,洛茨低下头,脸红起来。 眼波流转,面若桃花。 系统被美色所迷,不委屈也不生气了。 它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那如果真的亲了,你准备怎么办呀?】 洛茨顿了一下,然后给出了自己想了一上午的答案。 【我会对他负责的,】他说,【我不能白占人便宜。】 这个回答太有责任感了,说得毅然决然、毫无退路,相当爷们儿。 就是不知道辛迢阙若是听到自己被人占了便宜这么一个说法,会不会直接气笑。 纯洁的系统很贊成洛茨的回答。 【对!我们不能占人便宜!】 得到了同伴的支持与贊同,洛茨心情松快了一些,但到底还是不大稳当。 把系统放到一边后,洛茨摸来还剩下不到30%的电的手机,在聊天界面翻了一圈以后,找了个经验丰富的。 洛茨:[在吗?跟你说个事。] …… 孟简:[你倒是说呀,什么事?] 洛茨:[先确认一下,你是不是谈过很多段恋爱?] 孟简:[嘲笑我?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洛茨:[好,只是确认一下,那我真的要说了。] …… …… 孟简:[说啊!人呢?] 孟简:[急到着火.jpg] 孟简:[你把人给打了?是要我去保释你吗?] 孟简:[急到着火.jpg] …… 洛茨:[我们亲了。] …… 孟简:[就这?我还以为你们早就亲了呢!] 孟简:[恭喜恭喜!] 「……」 洛茨把手机放在一边,觉得问他就是在浪费时间。 第31章 兄弟媳妇 被冷漠放置的孟简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正跟着团队一起巡视拍卖行的运行,过段时间富吉士拍卖行会承办两次重量级的拍卖,安保要着重加强。 一圈转悠下来,孟简忙里偷闲回復完消息,边上有人瞧见他看手机屏幕,便凑过来问他看什么。 孟简熄灭手机屏幕,摇了摇头:「看两个罕见物种谈恋爱。」 ? 小孟总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在暗示他最近拍卖行有投资动物园,辅助动物繁殖的意向? 不应该啊。 来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成功获得清净的孟简刚要收回手机,就看到屏幕上又蹦出来一条新消息,是之前吩咐下去找房子的事有着落了。 孟简暂且停下脚步,往队伍的边角站了站。 前面大孟总,也就是他爸还在和人谈事情,短时间的应该用不着他。孟简琢磨两秒,果断打开手机,决定先把这两个从出生到现在没亲过嘴的罕见物种的问题解决了。 他先打开助理整理好的资料看了一下。 呦,还真是巧!孟简看完前几行,一挑眉毛,再次往旁边挪了两步。 助理给洛茨找的那套房子就在辛迢阙的楼下,原先住的那户人家要移民了,本来应该是三个月之后的事情,但是助理找过去的时候一听是要给孟家挪地方,那户人家也没多犹豫,简单商议好交接事务和金额以后就干脆利索地同意了提前搬家的事。 助理还在文件的后面提了一嘴,那户人家将要移民的国家里有孟家的产业在,可以适当地行点方便。 这也算是有钱的好处,孟简丝毫不介意借着自己的名头给自己兄弟谋后来人生的幸福安乐,反正就是一句话的事。 他前后翻了一遍,觉得房子的条件没话说,位置合适,室内的装修也还算规整, 洛茨本性他已经看清了,是个能躺着绝不坐着的人物,上下楼的距离就刚好,再远点孟简都怕他不乐意出门。 第62页 手指一滑,点击转发。 洛茨:[这么快?] 孟简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哼笑,这时候倒回得快了。 [你现在在哪儿?]他问。 洛茨回覆:[就在他家。] [他上班去了?] [嗯哼。] [行,]孟简又看了一眼助理髮来的消息,前面的队伍已经开始挪了,[你现在就可以下去和他们聊聊,合适的话,我助理会在后面帮你跟进的。] 他把助理电话连带着其他乱七八糟的都打包转发过去。 洛茨接收文件,然后回了一个ok。 孟简没再回復,眼瞧着亲爹马上就要回头看了,连忙把手机揣回兜里,挺直身子,整整西装的下摆和袖口,人模狗样地走到队伍靠前的位置。 「你觉得怎么样?」走到前面,孟父低声问他。 这是一个正常的交流讨论,也是一个测试。 孟简是独子,后面会继承孟家的一切,孟父会在一切可以的场合里尽力教他说话做事,斟酌他的举止选择,给予赞赏或者修正。 即使他清楚孟简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仍然放心不下。 孟简明白,所以一直相当配合:「孟总,刚才我去后面看了一眼,之前的安保结构……」 洛茨把系统吃完的布丁盒扔进垃圾桶里,打开手机算了一下里面的余额,然后去门口换鞋,准备就趁这个时间下去看看。 但是在下楼前,他先拨通了辛迢阙的电话。 其实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但既然已经决定负责,那该主动的事情就要主动起来,要体贴温柔。 「嘟,嘟,嘟……」 电话通了。 「夫人?」辛迢阙在手机那头轻声问。 「是我。」 洛茨不自觉地声音低了些,太心虚了。 「头还疼吗?」辛迢阙问,「冰箱里有蜂蜜,阿姨的电话我一会儿发给你,想吃什么中午让她给你做。」 洛茨问:「你中午还回来吗?」 「……」 辛迢阙顿了一下,抬起头,三小时前到的律师正低头研究着他带来的那一大摞资料,是关于财产划分和遗嘱的。 家大业大,遗嘱也不能随心立,洛茨想要全部,那就一定要给他全部,少一角钱都不行。 「我中午先不回来了,」他说,「夫人照顾好自己。」 「没事,」洛茨把电话夹在肩膀和耳朵中间,单手穿鞋,「那我先走了,回家了。」 房子的事情还没谈好,洛茨没有直接说出来。 辛迢阙沉默了一会儿:「这就回去吗?头还疼不疼?」 他又问了一次。 「没事,不疼了。」洛茨说,「你,你不用担心我,昨晚我又喝多了,真是辛苦你了。」 虽然被一瓶酒精饮料干倒很丢人,但事实就是这样。 他喝醉了会很难哄,既然敢强吻,就肯定也能干出点儿别的,辛迢阙肯定忙得够呛。 洛茨觉得既然已经决定要和辛迢阙好了,那就肯定要在各种事情上表现的体贴一点,就算行动上他懒得干,起码言语是不怎么费力气的。 被突然这么关心感谢一遭的辛迢阙有了种惊悚之感,总感觉电话那头的河豚好像在琢磨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好,那你路上小心。」 「嗯哼!」 洛茨愉快地哼了声,带着外套离开辛迢阙的家,关上房门。 他想尽快把房子的事情解决了,这样的话,说不定未来两天还能再和辛迢阙见一面,这样就可以正式表白了。 要不是觉得电话里说实在是太敷衍,洛茨刚才都想直接敲定这件事。 他按下电梯的下行键,开始在手机的搜索框里敲敲打打,试图从一众网络快捷的流水套餐中总结出一个合理快速且相当郑重的告白方案。 看了许多条,洛茨收起手机,心里稍微有了点数。 告白的话,是需要玫瑰和戒指吧? 红色的玫瑰,999支,加上雪花,蜡烛,红酒和戒指。 俗套的告白,俗套的爱情。 但爱情就是世俗的快乐,洛茨长到这么大,没谈过恋爱,人生理念就是在尽量不费力的前提下直接目标,为人处事颇有些被世人玩笑的直男风採在,能鼓捣出这么一份方案,已经是很好的了。 出了电梯,洛茨从心里估算了一下钱的事——将晨星公馆卖了以后,差不多能买下楼下的平层和999朵玫瑰。 一切都刚刚好。 他在楼下见到了那对准备移民的夫妇,一边听他们介绍房子的构造和大体装修,一边随意地闲聊,得知他们还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儿,正在他们家移民的那个国家里面念书。 「觉得到了团聚的时候了,」夫人一边打点房子里的贵重行李,一边愉快地说,「真的很想她,不过我们商量好了,在她从学校毕业并且真正独立以前,我们是不会见太多面的。顶多在她想回家吃顿饭的时候,可以尽快来到我们身边。」 「不会觉得可惜吗?」洛茨问她,「放弃了这么多东西,奔赴异国。」 男人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他正去开门,取来一捧刚刚裁剪下来的各色花束。 夫人接过,把它们摆在插花专用的桌子上,动作优雅轻缓。 那里已经放着一个素色的花瓶了。 「会有一点后悔吧?」她想了一会儿,不确定地说,「我们父母都离世了,孑然一身,只有彼此了,女儿出国好多年了……既然思念,那就要尽快见面,毕竟人生苦短,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 第63页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想见就一定要见,不要等。 洛茨若有所思,当今和夫妇二人签了合同,约定三天之内把钱打进帐户。 之后他就去研究该怎么获取999朵玫瑰了。 一般的花店是没有这么多玫瑰供应的,或者说即使有。也不能保证每一朵都不够好,洛茨预估了一下999朵的重量,觉得自己一只手就抱得住,多次斟酌之后,他选择去郊外的基地看看。 下楼打车的时候,天气莫名阴了下去,阴云压下,风从四面八方刮来,吹在人身上,是带着凉意的冷。 【是不是快要下雪了?】洛茨问系统。 系统查了一下天气:【是小雪,但不到半个月就会下一场大雪。】 下完雪以后,就要元旦了。 洛茨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年就要结束了。虽然没过全,但好歹是新旧更替的一天,肯定是要庆祝一番。 一般元旦都要吃饺子,洛茨从没包过面粉和肉馅的混合物,说不定辛迢阙会。 【我想吃白菜肉的。】他和系统闲聊,【好像这个世界人们最喜欢吃的饺子馅就那么几种,这就是其中之一。】 【还有韭菜!】系统也知道,【到时候我们可以多包几种!】 【可以哦,】在这种小事上,洛茨一向惯着孩子,是个似乎很溺爱孩子的家长,【随便你挑。】 被溺爱的系统心情巨好,乐颠颠地和洛茨一起坐上开往郊外的车。 【而且过年要放烟花,我查过往年的视频,还会有烟花大会呢,特别特别好看!洛洛到时候记得带我一起去看!】 【行行行,我也想看。】 【而且烟花大会周边还会有很多卖小吃的,我们可以偷偷吃……】 与此同时,辛迢阙在公司里接到了一通电话。 是遥山疗养院打来的。 疗养院里的人说,辛奶奶午后起床时摔了一跤,当时没怎么样,她自己也说不用担心,但没过几个小时,人就昏了过去。 现在正在抢救,似乎是要不行了。 第32章 兄弟媳妇 辛老夫人的身体一直很好,多年修身养性,不贪嘴,不贪凉,生活做事都是照着延年益寿来的,辛迢阙从来到她身边开始,就没有见过她被病痛烦扰。 印象中的那个女人似乎永远都是挺直了腰板。说话做事自有一番腔调,降得住人,也办得了事,很受底下人信服。 而现在,那个被她用多年时间营造出来的模样似乎要碎掉了。 辛迢阙隔着厚实牢固的病房门,透过一扇窄小的玻璃,向里看去。 医疗仪器堆叠在房间中,几乎要将所有的空间全部挤压干净,连空气都跟着沉重起来。灯光明亮,但其中闪烁的仪器亮光似乎能刺人的眼睛,让人很难坚持直视。 辛奶奶就躺在这些仪器构造出来的灯光底下,陷落在洁白柔软的被褥中,一瞬间好像轻了许多,像是骨头都被人抽走。 辛迢阙不确定地看她的头髮,总感觉要比以前白了不少,丝丝缕缕落在这边,还有几根被被子捲走,光亮照在上面,反射出一种冰凉的微光。 「老夫人多年的身体检查都是这边负责的,」周奇瑞走到他身后,压低声音说,「报告您也都看过,这么多年都很健康,不可能摔一跤就走了。」 「不可能吗?」辛迢阙收回目光,带着周奇瑞往走廊那边走,「之前季家的当家人不也是这么走的吗?」 季为檀的爷爷,在他们都还十四五岁的一天,当着季奶奶的面没踩上台阶,摔了一跤,然后再也没有睁开眼。 当时摔得很轻,胳膊撑着地,连皮都没划破,人还笑呵呵的呢,结果当天晚上就不行了。 医院给出的解释是,那一摔把体内的气摔散了,看似是没受什么伤,但其实已经到了头。 人都有死的一天,能这么安稳,已经算是喜丧。 直到今天,辛迢阙都对这个解释无法释怀。 达勒妮离开的那天,也是摔了一跤,只不过不同于从台阶上摔下来,她是站在了六楼的阳台上,拉开窗户,像盪鞦韆那样晃着腿,然后不小心跌倒。 父亲当时也是说,妈妈心里的那股气散掉了,她坚持不下去了,你要理解。 理解什么? 理解意外,还是理解死亡? 辛迢阙又开始头痛,眼前浮现出了摇晃的鞦韆和鲜红的木板,旧日夏天的光灿烂美好,黄昏给视线所及的一切都蒙上一片晕黄,母亲光晕的最深处哼着家乡的童谣,脚边是碎的花瓶和被人强行夺下的小刀。 桃花的花瓣落在他眼角,赞美他的眼睛。 那双亦属于他母亲的眼睛。 辛迢阙深吸一口气,稳住身体。 医生给他的建议是尽量不要形成对药物的依赖,定时定量就那么些,不能多吃,不然后面会很麻烦。 辛迢阙一直很遵守医嘱,今天的分量已经吃过了,不该再吃,但他在离开病房之前停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药瓶,又倒了两粒进嘴里。 「哎,老闆……」 周奇瑞想拦,但辛迢阙抬手止住了他的话。 「他去哪儿了?」辛迢阙问。 他没说具体名字,但周奇瑞知道说的是谁。 「顾先生已经打车回去了,你不用担心。」 辛迢阙「嗯」了一声,没再多言,脸上亦没有任何表情,仿佛这个问题只是随便问问。 第64页 他抬步向前走去,各个专家正在来的路上,会诊就要开始了。 洛茨在和鲜花基地谈事情的时候,得知了这一消息。 那时基地的负责人正从一捧刚刚採摘下来的鲜花中挑选了一支最经典的大头红玫瑰,花头是红玫瑰中偏大的一款,花瓣质地偏向丝绒,颜色已经浓郁到了接近黑红色。 花梗很长,拿在手中时可以余下长长一截,花朵是带有香气的,很有辨识度,置身于百花盛开的基地中,仍然能嗅出手中这朵玫瑰的清香。 洛茨在鲜花基地的展览厅里转了一圈,对这种花型最满意。 他和负责人商议999朵玫瑰的事宜。 负责人表示其实一直会有想要告白或者做什么活动的人来这边採购花束,他们会给出一个相对优惠的价格,而且洛茨买的数量也不少,完全可以一个稍低一点的价格购入。 洛茨很满意,趁着负责人去调度的时候,就领着系统走到了更多的花束的深处。 花朵簇拥在一起,连绿叶都沾了几分娇艷的清新,馥郁芳香,艷丽夺目。 洛茨仍然拿着那支花,漫步在一众争奇斗艳的花束中,心里觉得辛迢阙可能更适合百合。 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辛迢阙站在矮他一级的台阶上,看着他,伸手按他的手背。洛茨在他身上闻到了被雨打湿打透的百合的香气。 【我想要那种花瓣的边缘泛着蓝色的百合,】他告诉系统自己的想法,【花瓣一定要修长,最好有些香味,当然了,蓝色一定要是和他眼睛那样的色彩……】 系统嗯嗯啊啊地听着,他们在基地里逛了这么久,并没有看到类似的花,如果洛茨想得到这种百合的话,恐怕还要去别的地方看看,又或者自己培育。 洛茨又说:【不过不着急,以后我有的是时间。】 当务之急是把关系定下来,吃辛迢阙一辈子就意味着他可以一辈子不做饭,不洗碗,不刷锅,好吃懒做,游手好闲,虽然未来的事不可预测,但洛茨就是这样坚信。 人不能总生气,而保持心情良好的关键在于不长时间劳动。 洛茨知道自己的毛病,自然也知道该如何克制。 从来到鲜花基地到确定完全部事项,一共花了洛茨五个小时,主要是他们没太着急着挑花的事情,在鲜花展厅看了好久,而且还去培育基地转了一圈。 眼下天色将晚,暮云连绵,夕阳藏在几片薄云后面,晚霞灿烂。 洛茨签完合同,站在基地门前,拒绝了负责人送来的一捧,只拿着唯一的那一朵,等着车来。 闲来无事,他开始翻手机,手指一动,点开了步数统计。 然后就发现常年占据运动步数榜第一的周奇瑞,今天的运动步数才几千,排到了30名开外去。 很奇怪,因为按照辛迢阙的作息看,周其瑞今天应该恢復上班了才对。 很难用具体语言形容的预感促使洛茨点开了和周奇瑞的聊天界面。 洛茨:[在干什么呀?] …… 没有回覆。 洛茨向上翻聊天记录。 在寥寥无几的对话中,周奇瑞的每次回復之前都压在七分钟以内,是一个既不会手忙脚乱,也不会让别人觉得被怠慢的时间。 洛茨时常冷漠放置别人,今天突然被别人冷漠放置,恼羞成怒倒不至于,但确实感觉不太对劲。 周奇瑞的老闆是辛迢阙,做事都是跟着辛迢阙来的。 辛迢阙出事了? 这个念头一出现,洛茨马上就忍不了了,眼瞧着车没来,直接拨通周奇瑞的号码,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 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周奇瑞正躲在疗养院楼梯间的拐角那里抽菸。 说是疗养院,但因为住的达官贵人太多,所以各种医疗设施甚至比一部分的私立医院还要齐全。 手机铃声在这封闭空洞的空间里显的格外刺耳,周奇瑞不慎被烟呛了一下,一边咳嗽一边按亮手机,看清来电人以后又倒抽了一口凉气,险些呛出泪来,僵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接。 这位顾先生和老闆之间的感情纠葛,周奇瑞虽不是亲歷者,但到底是在旁边协助的,所以也知道不少。 他大概能猜出为什么顾慈会在这时候打电话过来。 ……老闆今天情况不大好。 半小时前,他们刚刚开完专家会诊,周奇瑞旁听。 各种专业术语绕得满天飞,听来听去,结论就是人能救,钱多成这个样,就算走到鬼门关都能硬扯回来。 但救回来是什么样子就不太好说了。 辛迢阙听的时候没什么反应,只是把那个药瓶从口袋里拿出来,就放在桌上不紧不慢地敲。 药瓶上没贴标籤,外人看来可能是维生素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但周奇瑞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他老闆今天的服药量绝对超标了。 开完会诊,辛迢阙留下的意思是能救就救,于是花重金请来的专家们去研究方案了,他自己让疗养院开了个房,关到现在也没出来。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听,但周奇瑞有点儿担心自己老闆会不会死在屋里。 当然,有点夸张了,辛迢阙是不可能因为这种小事就折腾自己的,但他难受,这个是真的。 只犹豫了不到三秒钟,周奇瑞就接通了电话。 「餵?」他试图装出一副啥事都没发生的样子。 第65页 但洛茨有自己的判断:「他怎么了?」 问得相当干脆利落,要不是周奇瑞知道遥山疗养院不可能被单独的某方势力控制,他甚至会怀疑洛茨在这儿安插了自己的摄像头。 「其实也没啥事,」周奇瑞用心斟酌着措辞,避免把自己老闆说成因为打击过大,把自己关起来暗自神伤的脆弱男人,「就是……老夫人出事了,老闆现在心情不是很好。」 「你们现在在哪儿?遥山疗养院?」 洛茨在手机那头追问道,他叫的车要到了。 洛茨挥手叫停车,坐进后座。 「哎对,」周奇瑞道,他已经把烟熄了,和人打电话的时候抽菸让他感觉很奇怪,「你要过来吗?」 洛茨没有给他答案,只是说:「二十分钟。」 语毕,他挂断电话,看了眼司机:「去遥山疗养院,越快越好,十五分钟能到的话,这次的车钱乘五。」 他手里还拿着那支玫瑰。 第33章 兄弟媳妇 五倍的车钱无疑是很有诱惑力的,一路上司机几乎是拿出了自己开车多年的所有经验和毕生所学,在小路和胡同道里七拐八拐,好几个转弯差点把人甩出去。 系统飘在洛茨肩膀上面,司机一个急转弯,直接磕在了车玻璃上,发出了一声只有洛茨才能听到的清脆响声。 特别好听,好听就是好头。 【洛洛,是任务目标出什么事儿了吗?】系统磕到了头,但没有委屈,它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宿主如今的反常表现上。 洛茨缓慢地摇摇头。 【他应该还没出事,】他说,【但后面怎么样就不一定了。】 伴随着话语脱口,洛茨放在车座上的手慢慢攥紧,指节用力到发白,悬插在食指中指之间的玫瑰梗也跟着颤抖摇晃,绿色的汁液染上了洛茨的指甲。 胸腔仿佛也被这向前奔驰的速度挤压到疼痛,车厢里没人说话,只有风擦过玻璃时传来的唿唿声。洛茨在这单调的声音中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砰!砰!砰! 跳的有些太快了。 心脏将血液泵向全身,血液奔流,将一切流淌而出的情绪再传递迴来。心脏接受了人所能接受的一切,并给予最本质、最恰当的反馈。 人的嘴可以说谎,人的眼睛可以躲避,但人的心跳往往做不了假。 他现在真的很紧张,紧张辛奶奶,紧张辛迢阙,紧张他的心情,怕他太难过。 洛茨从没想过原来自己还会紧张这些东西。 …… 人对金钱的渴望永远是直白生动的,鲜花基地和遥山疗养院都在郊区,路上红绿灯很少,来往车辆也不多,加上司机被五倍车钱激励,死命踩油门往前赶,居然真的在第13分钟到来的时候停到了遥山疗养院的门口。 汽车在花岗岩雕成的门岗旁边熄火,洛茨一边扫码打钱,一边动作不停的开门,下车,关门,在手机显示支付成功的下一秒钟,就跑进了疗养院门口。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去,两边点起的路灯光线白到刺目,照到疗养院粉刷过后的墙上,映射出一种僵硬的白。 好像人的骨头,又或者将死之人手心的皮肤。 平日里柔和精美、竭力照顾入住者心情的建筑,在这黑白交替的一瞬间,竟然会如此纯粹,几乎让人毛骨悚然。 周奇瑞应当是事先嘱咐过了,门口的时候守卫看到洛茨跑进来,目光在他脸上短暂地扫视一圈,然后就很快放行。 有护工迎上前来,想问洛茨有什么需求。 走廊里来来往往许多人,行走间携带着消毒药水的味道,面容紧张,交谈声压得很低。 他们都是为躺在这座疗养院最顶楼的那位病人而来,此行能收穫多少,全看那位病人能不能醒,以及醒后的身体恢復状况。 因此行事谨慎,恨不能直接飞回顶楼的会诊室。 洛茨快步向前,正准备问他打听一些事,周奇瑞的消息就适时地发了过来。 [在6楼,上楼走廊倒数第三个房间。] 洛茨收回手机,摆手拒绝了护工的帮助,走进一台刚刚打开的电梯中,按亮了6楼的按钮。 电梯一路向上,中途没有任何人加入,平稳地停在6楼。 铁门在面前展开,洛茨在电梯门旁边看到了这死盯着手机屏幕的周奇瑞。 「辛奶奶怎么回事?」洛茨走出电梯,轻声问。 周奇瑞摇摇头:「就是人老了,现在还没醒呢。」 他没细说,但看之前楼下那群人的架势,就知道老夫人此次病痛绝对不简单。 洛茨突然想起了住在城中疗养院的季奶奶。 她和辛奶奶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一个神志清醒,广受敬重;一个早已不辨今夕何夕,无人问津。 哪个过的好似乎是一目了然的,可如今辛奶奶生死难料,季奶奶虽然人已经完全煳涂了,但身体康健,至少能看见明天的太阳。 命运弄人。 洛茨深吸一口气,止住乱七八糟的思绪。 「他晚上吃饭了吗?」洛茨又问。 周奇瑞继续摇头。 他现在还在考虑自己直接把洛茨叫过来这件事办得对不对。 他是辛迢阙的助理,拿谁的钱,就要给谁办事,僱主的行踪照理说是不能泄露的,如果弄巧成拙,辛迢阙把他开了,都算便宜他。 第66页 但如果洛茨真能把人安抚下来—— 想到这里,周奇瑞连忙直起身子,用一种挑剔的目光扫视洛茨全身。 感觉到他的打量的洛茨不耐烦地皱紧眉毛。 「看什么看?」他语气很沖地问。 「没事,就看看,」周奇瑞说着,注意到他手里拿着一支玫瑰,「你之前是干什么去了?」 「……没干什么。」 洛茨也注意到了玫瑰,心不在焉地把它拿起来,用指尖拨动着它的花瓣。 这幅欲盖弥彰的姿态,落在周奇瑞眼里,就是洛茨刚在外面收了别人的花,然后就来见老闆。 「你,你拿这个进去,会不会把人给气死?」周奇瑞磕磕巴巴地问,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抽菸抽得脑子出问题了,这时候居然还替他人着想。 以后得戒菸。 他自己脑子犯病,洛茨可没被传染。 闻言,非常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不会,」他说,「他应该有准备,不会生气的。」 洛茨觉得,昨天晚上亲都亲了,辛迢阙也知道他本人是个说一不二且非常富有责任感的人,肯定是会负责的。 告白求婚只是时间早晚。 但周奇瑞想得明显是另一个方面。 有什么准备?有和别的男人抢你的准备?还是被戴绿帽子的准备? 周奇瑞瞪着洛茨这理直气壮的模样,觉得自己有点儿喘不过气。 他颤抖着问:「……老闆这么大度?」 洛茨考虑了一下,想到以后辛迢阙的遗产全都得给自己,这么一看,他确实是个大度的人。 他点点头。 周奇瑞觉得唿吸有点困难, 顶楼有没有空的床位来着?周奇瑞也想上去躺躺。突然知道老闆这么隐秘的癖好,周奇瑞怕自己被杀人灭口。 但聊了这么多,人还没见到。洛茨有点烦了。 「行了,别废话了。」他往前走几步,「我这就过去。」 还被这突如其来的全新认知震撼的周奇瑞怔愣着倒退两步,让开路,眼瞅着洛茨加快脚步走到辛迢阙的那扇门前,连停都不带停地按下门把手,直接走了进去。 连门都没锁。 ……这座疗养院里压根就没人敢直接开辛迢阙的门。 那这扇门到底是给谁留的,不言而喻。 周奇瑞看着门打开又合上,觉得今年的年终奖翻倍应该是稳了。 …… 开门以后,洛茨发现房间里一盏灯都没开,窗帘拉得很紧,人一进去,什么都看不到。 家具的颜色只会比空间的黑更深,矗立在一片深色中,像是奇形怪状的石头。 他站在刚进门的地方,听到卧房那边传来很清脆的哗啦啦的声音。 好像有人在晃装在瓶子里的零碎东西。 洛茨在门前停留了一会儿,犹豫要不要换鞋,但听着往里面晃东西的声音不紧不慢,像是在等待,又像是在催促。 洛茨直接穿鞋踩着地毯,进到卧房里。 药房里的明暗程度和门口没什么区别,洛茨隐约能闻到薰香的气味,和消毒药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相当提神醒脑。 柔软的床铺摆在房间的正中央,而在床铺上,正坐着一个人。 他听到了洛茨进来的声音,但没有回头,也没有朝这边看。他只是蹲坐在床上,微微仰着头,看向房间里唯一的窗户。 窗户前面拉着窗帘。 药瓶被他拿在手里,轻轻地晃着。 洛茨听着哗啦啦的声音,慢慢踱步到他身旁,陪他一起坐着,看窗户。 许久后,辛迢阙缓缓开口:「……她怎么样了?」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夹杂着不自然的停顿和僵硬,尾音停顿得太侷促,不像平时说话的样子。 但洛茨不觉得奇怪。 「还在治疗,没有醒,」他回答,「你要去看看吗?」 「不了,等醒了再说吧。」 「好。」 药瓶还在一摇一晃,洛茨坐在辛迢阙的左边,把玫瑰藏在左手下面。 他空出手,摸了摸床单上的褶皱,发现除了辛迢阙坐的那里,其他地方一片平整。 这说明自从进到这间卧房开始,辛迢阙的姿势就没有变过。 洛茨问:「你是不是在担心奶奶呀?」 「我?」 「嗯,这里只有你一个人。」 「不是很担心。」辛迢阙说道,他稍稍偏头,注视着洛茨的侧脸,「如果我说我并不在意她的去留,你会不高兴吗?」 他问得很诚恳,是在真心实意地担心洛茨的情绪。 洛茨告诉他:「你可以先告诉我原因,然后我再决定你是否有罪。」 「好吧。」 辛迢阙转回头去,继续看着窗帘。 他想了一会儿,然后很平静地说:「其实没什么原因,我可能是在生气。」 「总有理由吧?」洛茨道。 「……」 辛迢阙一言不发。 他不肯回答,即使法官会因为他的沉默抵抗判他有罪,要他忏悔。 但法官要比他所料想的英明睿智得多。 「是因为达勒妮吗?」洛茨轻而又轻地问,「是因为你的眼睛吗?」 辛迢阙没有给出回应,只是沉默着凝视那扇与多年前没什么两样的窗户。 他的眼前有鲜血和碎掉的玻璃。这是许多许多年前就存在的东西。 第67页 血是母亲的血。 这些东西挡在他和洛茨面前,无论谁想要往前迈步,都有被划伤的风险。 辛迢阙不想看到洛茨受伤,他想自己走过去。 可决心要在三天之内告白的人不是他。 在这个问题上,有人是国王。 「……」 洛茨直起身来,跪坐着,一面想着择日不如撞日,一面以一种一往无前的姿态,将那支已经被他蹂躏憔悴的玫瑰花往前一递,推进辛迢阙怀里。 辛迢阙猝不及防,鲜血和玻璃剎那间化作泡影,他低下头,玫瑰那被夕阳和狂风浇灌过的香气充盈在他的胸膛和鼻尖。 他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反应。 这朵花来得太奇怪了,它不该出现在审判现场,不该出现的人在一个正准备忏悔自己的人的怀里。 辛迢阙被它不合适宜的艷丽和芳香击倒了。 而注视着一切的洛茨乘胜追击,又往前膝行两步,双手按住辛迢阙的肩膀,硬生生把他掰到与自己面对面。 他一只手贴着辛迢阙的脖颈,另一只手轻柔地向上抚去,最后按在了辛迢阙的额头上。 「本来准备送你999朵的,」他嘆息道,「这先将就一下吧,后面给你补上。」 优秀的伴侣会及时关注伴侣的情绪变化,并给予恰当的安抚。 第34章 兄弟媳妇 洛茨从没谈过恋爱,这是他第一次表白。 第一次,往往是手忙脚乱与生涩并存。 凭着一腔勇气把人掰过来和自己面对面,然后将唯一从胸膛里酝酿过的话秃噜出来以后,洛茨就词穷了。 之前在脑瓜里转了好多圈的告白计划瞬间灰飞烟灭,只留下了一片空白和满脑子四处尖叫着乱跑的粉红爱心。 「我、我没谈过恋爱,但我没记错的话,就是那天晚上,我是不是,是不是亲你了?」 他磕磕巴巴地问,脸色通红,眼睛甚至都因为这过度的慌乱变得有些湿润,但无论如何,他都没有离开视线。 洛茨态度很到位,充分彰显了此次告白的坚定决心,从头到尾都在坚决地看着辛迢阙的眼睛,试图用眼神让别人相信他这次是来真的。 辛迢阙:「……」 辛迢阙被他按着脖子,动都动不了,只能和他对视。 两个半辈子没谈过恋爱的母胎单身,就这么在这昏暗无光的房间里开启了诡异的告白仪式。 房间一时间陷入了暧昧的静默中,有急躁的湍流在两人之间流动。 见他迟迟不肯回答,洛茨急了,晃了晃他肩膀:「我到底亲你没有?嗯?说话呀!」 辛迢阙被他晃,怀里还揽着那朵焉嗒嗒的玫瑰,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几乎不像是现实生活中会时常出现的事情。 是我吃药吃多了吗?他忍不住地从脑子里这么想。 医生开药前给出的医嘱,辛迢阙都是看过好多遍的。他身份不一般,因此在这种事情上更是要小心。 从第一次接受治疗开始,身边的人就反覆向他叮嘱这一点,辛奶奶也时常会专门了解他在吃什么药以及吃的分量有多少,就怕辛迢阙哪天嗑药磕出毛病来,坏了大事。 在这样的成长环境下,辛迢阙的谨慎几乎是没有漏洞的,他从不怀疑自己做过的事情会不会出问题。 只是今天太特殊了,让他没法不怀疑。 他不说话,洛茨还在等他回答。 虽说梦境太过真实,一眼就能看出是现实发生过的事情在脑海中的再次投映,但洛茨还是有些担心,万一事情没发生,那今天可真是太丢人了。 而辛迢阙的沉默更是加重了他的担忧。 洛茨的脸不自觉地就皱了起来,看起来可怜兮兮的,手上还在用劲,掐得辛迢阙肩膀一疼。 也正是这点疼痛,把辛迢阙从自我怀疑的疑云中拽了出来。 辛迢阙的声音压得很低,听起来有点沙哑,好像也回忆起了那天晚上的事。 「……嗯,亲了。」 猜测被证实确有此事,洛茨松了口气。 「啊,真亲了呀,」他放开手,瞅见辛迢阙衣服上的褶皱,心虚地帮他拍了拍,「你说你,你当时怎么还不拦着点呢?你被我占便宜了吧……」 目睹一切的系统不忍直视地转了个身,背对着告白现场。 洛洛是真的心里没数吗?它想。洛洛不知道自己喝醉以后劲多大吗? 系统幻想起辛迢阙被强行按在沙发上强吻的可怜模样,觉得这次的任务目标还是有一点点倒霉在身上的。 而辛迢阙却没有顺着洛茨的话说下去,商人敏锐的本性让他发现了这场谈话中的漏洞,也使他更动心了洛茨性格中的缺点。 他选择了一条有利于自己的道路。 「你当时夸我眼睛好看,」他轻声说,「夫人是只喜欢我的,还是别人的也喜欢?」 这个问题问得隐晦,像是引诱,又像是示弱,他还看着洛茨。 房间里仅剩的些许微光,让辛迢阙的眼睛看着比平时颜色更深一些。洛茨与他对视,总感觉这双眼里面藏着无数细小的钩子,像是要把他勾进一处漩涡中。 他犹豫几秒,选择坦诚回答。 「只喜欢你的,」他说,「辛迢阙,我只喜欢你。」 如此直白,反倒让提问的人愣住了。 「我有秘密没告诉你,」辛迢阙低声说,「不介意吗?」 第68页 洛茨顿了一下,重新跪直身体,手指再次点在辛迢阙的额头上。 不同于上次半强制的意味,这次的触碰是心疼的,怜惜的。 「如果你的秘密是你这里不太好使的话,」他轻轻地说,「那没关系的。」 辛迢阙:「……」 他稍微仰头去寻找洛茨的眼神,不出所料地发现,他此时看自己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个智力低缺人士。 这只河豚疼他的心千真万确,只是想得太夸张了。 辛迢阙抬手,把洛茨还摸他额头的手拽下来。 「我只是有点病,我不是傻了。」他头疼地说,「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什么眼神?」 洛茨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眼神刚才确实有点露骨,但他不承认,装傻。 辛迢阙盯着他看了会儿,失笑:「没什么。」 他坐得累了,往后靠去,仍然小心翼翼地搂着那朵定情玫瑰。 洛茨见他放松了一些,自己心里也是松了口气。蹬掉鞋子上床盘腿坐着,掏出手机来看了一会儿,又放下。 「看什么?」辛迢阙问。 他正在很专心地观察玫瑰现在的状态,脑子里闪过好多种能将这朵花永久保存的方法。 「在看表白完以后对方应该是什么反应。」 洛茨如实回答,辛迢阙的反应有点超出他的预料,洛茨第一次告白,心里没有底。 他自己想了会儿,又在手机上查了查,终于还是决定要问当事人要个答案。 「我们现在是在一起了吗?」他恳切地问,「你愿意让我对你负责吗?」 辛迢阙:「不怕我?」 洛茨反问:「怕什么?」 「怕我的病之类,」洛茨没表现出抗拒厌恶,辛迢阙也就跟说个笑话一样,玩笑着提起,「不怕我半夜拿把刀站你床头,说要和你殉情?」 「连犯病都是要和我殉情?」洛茨重复一遍辛迢阙给出的假设,伸了个懒腰,趴在他的大腿上,感嘆,「你真的好爱我哦!我都不知道原来你这么爱我!」 「我……」 「所以我们到底在没在一起?」 洛茨仍然关注最开始的问题,就好像他们之间应当存在的那些世俗的问题都不值得关心,都是可以随便抚开的尘土。 在他态度的影响下,辛迢阙被愉快和担忧压得发沉的心也轻快起来。 「如果你想要我的承诺的话,我永远都会给你。」他说,「如果有一天你不想要了,也请告诉我,我会遵循你的意愿将它收回。」 他的声音很低,几乎是在耳语,但郑重之意分外鲜明。 「……」 洛茨趴在他的大腿上,怔怔地看着他。 「不会难过吗?」许久后,他问。 辛迢阙想了一会儿,摇头:「这只是一句口头的话而已,到时候我能不能做到还另说……最好不要有那天,我也不确定我能不能真放手。」 这话说得很诚恳,太诚恳了,洛茨打量着此刻他的申请,总觉得有些莫名的呆。 他「哈」地笑了一声,倒回辛迢阙身上:「你真的好爱我!」 他再次重复。 辛迢阙没有反驳,一手拿着玫瑰,另一只手摸了摸洛茨的头髮。 洛茨拿出手机,和他分享这些天的学习成果。 「『告白之后,可能会存在情绪激动,嚎啕大哭的情况在,这时候一位合格的伴侣要给予恰当的抚慰,比如拥抱、亲吻。』」 他一字一句念得很认真,末了挑辛迢阙的刺:「你为什么不嚎啕大哭?不感动吗?」 河豚想扎人,合格的渔夫要懂得怎样躲避。 辛迢阙回答:「很感动,真的,从没有过这样的时候,如果你很想的话,我们可以进行下一环节。」 下一环节是什么? 没人说话。 洛茨撑起身体,吻了上去。 辛迢阙接住了他,想接住珍宝。 …… 三天后,辛奶奶在icu的病房中睁开了眼睛。 「很成功,」一位医师说,「老太太日后的生活起居要更注意,但情况要比我们预想得好很多。」 一场大病,折损的不光是肉身,还有精气神,不过好在辛奶奶睁眼以后还是从前的那副样子。只要这心性在,往后的日子就不会太虚沉。 辛迢阙去看她的时候穿了件高领的毛衣。 人逢喜事精神爽,即使辛迢阙惯会压制自己的情绪,可到底是祖孙,辛奶奶还是在自己孙子的眉梢眼角看出了些许不同。 想起之前的寿宴上辛迢阙提起的事,她眉眼一动:「成了?」 辛迢阙:「嗯。」 辛奶奶嘆气,她不觉得在自己昏迷的时候发生这件事是对自己的不尊重。 从辛迢阙来她身边开始,辛奶奶就一直在教他,要抓住一切有利的机会,达成有利于自己的事情。 如今也算是活学活用。 「既然成了,就好好待人家,」她嘱咐,「那孩子看起来不像个聪明的,别欺负人。」 辛迢阙又「嗯」了一声,对洛茨不聪明这个认知不做评价。 见他跟个闷葫芦似的,辛奶奶懒得跟他说话,挥挥手就想把人赶走,但瞧见辛迢阙今天的服饰,有些奇怪。 「怎么今天穿的这个?」她问,「不是不喜欢穿高领吗?」 辛迢阙沉默一会儿,答:「其实也差不多。」 第69页 他不予多言,嘱咐辛奶奶注意身体以后便转身要离开,但在转身的时候,辛奶奶眼尖,看到了他衣领稍微露出来的那块皮肤是青紫的。 现在小年轻都玩的这么花?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辛奶奶觉得自己要跟不上这个开放的时代了。 第35章 兄弟媳妇 辛迢阙脖子上的痕迹当然不是亲出来的,而是那天晚上被洛茨硬生生掐出来的。 第一次告白,不仅没经验,也没做好心理准备。 洛茨可能是怕人一躲,自己好不容易攒起的勇气也跟着散了,所以他当时真的是用了点力气在辛迢阙身上。 黑灯瞎火看不见还好,一到有亮光的地方,辛迢阙的脖子连带着肩膀立刻就出现了一大片的红色,没到第二天红色就发展成了青紫,看上去非常骇人,像是被人打了。 洛茨看到了,很心虚,问值班的工作人员要来了红花油,准备在治疗方面补偿一二。 辛奶奶身体还未全痊癒,这几天辛迢阙都住在疗养院里,周奇瑞倒离开了。 辛家的公司已经足够成熟,不需要他们的一天24小时待在那儿一动不动。事实上,绝大多数时间,它都可以在获得指示的前提下自行运转,辛迢阙有的是时间做其他的事。 「那你那几天为什么忙成那样?」 洛茨跪在辛迢阙身后,双手用力搓热,房间瀰漫着一股红花油的味道。 「是有一些想法想要实现,」辛迢阙低头,裸露着上半身,「因为是突然想做,所以起步会比较困难。不过现在也好了。」 青紫的淤痕从他的肩膀一直蔓延到脖子,像阴暗孱弱的藤蔓植物,攀爬在他的身体上。 洛茨漫不经心地搓着掌心,打量着辛迢阙的肩背。 辛迢阙的皮肤是白的,带着些许健康的血色,背对着洛茨的时候,后背肌肉分明,是天生的衣裳架子,体态修长且不乏力量,不管穿什么都好看。 洛茨往前伸伸胳膊,和辛迢阙做对比,发现他和辛迢阙之间不仅是努力程度的问题,更有遗传的作用在。 换言之,就算洛茨把自己练成一个浑身肌肉健美冠军,也很难得到类似于辛迢阙如今的效果。 真是一个令人伤心的结果。 洛茨把手按在淤青上,用力揉了两下。 辛迢阙没有防备,「嘶」了一声,声音闷闷的,好像有点委屈。 因为自己脑子里的乱七八糟的想法而开始生气的洛茨又心虚了。 辛迢阙什么都没做,就被他迁怒。他好惨。 「……」 人心虚的时候就会没话找话,洛茨也不例外。一边放轻了力道帮他按揉肩背,一边慢吞吞地问:「那你当时是想要做什么呀?」 语气助词配上轻巧的语气,像是在撒娇,让人别再计较刚才的大力。 原来河豚也会自我反省,太可爱了。 辛迢阙摇摇头:「不是什么大事,等一切完成了,你想看的话带你去看。」 「好哦!」 洛茨的本意也不是真想知道这件事是什么,他只是想岔开话题而已。 见辛迢阙没有生气的意思,他放下心来,开始专心替人按揉肩背。 红花油的味道本来就非常明显,被热力加持后更是飘得满屋都是。 洛茨揉完,举着一双油乎乎的手去了盥洗室,等再出来,就看到自己的手机响个没完,辛迢阙拿着手机,正想来找自己。 「谁?」洛茨问。 辛迢阙低头看了一眼:「父亲。」 「什么?!」 原主朋友不多,嫁入季家以后多数都没继续联繫,放在备忘录里就是占个位置,除此之外毫无存在感。 顾家父母想必不大支持儿子和同性结婚,婚后联繫少的可怜,骤然听闻自己名义上的女婿去世,二老一边怕孩子在外面受欺负,一边又强撑着面子不肯直接打过来,眼下等了这么久,终于还是按耐不住了。 洛茨最怕的一通电话还是打过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他手已经擦干了,但说什么也不肯拿手机,「怎么现在打来了?」 他的慌乱一览无余,辛迢阙低头看看还坚持响着的来电。 「不接吗?」他问。 「……接。」 洛茨镇定下来,拿过手机,划过接通键。 电话那边是一片沉默。 洛茨无助地看向辛迢阙,指望这位父母双亡的总裁给点指导。 总裁接收到了他无声地暗示,比了个口型。 洛茨看明白了,试探着喊了声:「爸妈?」 没有回答,电话那边爆发出一阵声嘶力竭的哭声,是女人的声音。 「你这个死孩子,你还知道我是你妈——」 洛茨没开免提,但哭的人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房间除了被红花油的味道填满外,还充满了哭声。 辛迢阙自然也听到了。 「妈,你别哭,你当然是我妈……」洛茨顶着辛迢阙的目光,手忙脚乱地哄人,「别哭了,把眼哭肿了,怎么办?」 「你管不着!」顾妈妈带着哭腔喊,「十天半个月一个电话都没有,现在倒管起来了?晚了!」 这是句气话,真觉得晚了的人是不会打电话过来的,更不会一接电话就开始哭。 洛茨清楚,等哄到电话那边的人不怎么哭了,他才慢悠悠地问上一句:「我爸呢?」 第70页 「在、在我旁边呢!」顾妈妈还有点抽噎,似乎是踹了旁边人一脚,洛茨听到一声闷响,「说话呀!哑巴啦?」 闷响过后,一个低沉的男声传来:「我在这儿,这周日回来吃顿饭吧?」 「这周日吗?」 洛茨转头,辛迢阙恰好调出日历横到他面前,洛茨看了一眼,确定现在离周日还有四天。 还有时间,来得及。 「……行,我到时候回去吃个中饭。」他看着辛迢阙的手机,和顾爸爸顾妈妈说道,「家里缺什么东西吗?我一道买回去。」 「不缺的,不缺的,你回来就行!」顾妈妈高兴地说,「妈给你做油焖大虾!」 顾慈相当喜欢家里人做的油焖大虾,可惜季为檀不喜欢这种油腻的食物,所以正式进入工作氛围后,顾慈就很少吃了。 他不表现出喜爱,周围的人自然也就不知道他喜欢吃这道菜。算来算去,现在记得的顾慈喜欢吃什么菜的,好像也只有顾家父母了。 洛茨挂断电话,嘆了口气,把手机扔到床上,然后自己也趴上去。 被子软软的,香香的,有阳光的味道。 洛茨幻想自己是个枕头,可以和被子还有床地老天荒。 但辛迢阙打断了他的想像。 「怎么不太开心?」他坐在洛茨身边,肩膀和脖子上还涂着药,不方便躺下。 洛茨脸埋在被子里,闷闷地说:「没有。」 「真的吗?」辛迢阙耐心地说,跟哄小孩儿一样,「那翻个身我看看。」 洛茨翻过身来,把脚架在他腿上。 「你是不是把我当小孩儿哄了?」 「没有。」 「那就是当猴子耍。」 「更没有,我只是希望你开心而已。」 洛茨给他挖坑,但辛迢阙不上当,一一避过,避免河豚藉机生事,当场膨胀。 搭在腿上的脚一摇一晃,辛迢阙伸手帮他脱掉拖鞋。 「唉,」洛茨嘆了口气,半真半假地说,「我好久没回去了,有点怕。」 「他们既然愿意在这时候给你打电话,那一定是想你的。」辛迢阙说,「他们爱你,不会伤害你。」 「真的?」 「真的。」 洛茨若有所思。 其实他这么久没有给顾家父母打过电话,不仅是因为事情多,没空,更是因为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对夫妇。 他不怕旁人的怀疑,更不怕那些中伤,他们到底不是洛茨真正的父母,况且即使是真正的也未必能伤得了他。 他怕的是那些虚假的、粗制滥造的数据中蕴含的真情。 在记忆中,顾慈的父母是真的很爱他,这么久不联繫也只是怨自己的儿子临到要和人结婚了,才来通知一声,怨得是人生大事也不肯和父母提前商议,觉得离了心。 这是可以修復的感情,甚至说这只是一粒小小的灰尘,随手一抚便消失了。 爱往往要比恨更让人难以面对。 洛茨不太想见到原主父母那双饱含爱的眼睛,他们的爱不是给洛茨的,站在他们的目光下,洛茨像个小偷。 「……他们会不会觉得我变了很多?」洛茨仰头看着天花板上的光斑,问辛迢阙,「当时结婚,其实就是签合约的时候,我没告诉他们,过了这么久,性格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脱了拖鞋,他没了顾忌,脚开始在人大腿上乱踩,还一点一点的。 白皙的脚背被光照得刺目,脚趾是带着男性特徵的细长,指甲圆润,脚下是深色的布料,黑白对比格外照明,几乎有种色慾之感。 虽然说这样形容显得人很猥琐,但必须要承认,洛茨的脚也很好看。 他从头到脚都很好看。 如果说顾慈本身就是一块璞玉的话,洛茨的到来就是让这块璞玉被精心雕琢,赋予他独一无二的光泽。 辛迢阙盯着从他腿上乱动的脚看了一会儿,而后面不改色地钳着洛茨的脚踝,把他的脚挪到床上。 洛茨位置变了点,有点奇怪,撑起身子看辛迢阙,发现他正很认真地低着头,似乎在想怎么解决面前的问题。 洛茨觉得是自己反应过度,又躺回原处。 他的脚安安分分,没再作妖。 辛迢阙松了口气。 「孩子总会长大的。」他说,「一直承欢膝下、接受庇护的孩子或许性格不太容易变动,也会和父母亲近,但如果经歷了人生的较大挫折,那发生一些改变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在教洛茨怎么矇混过关,尽管他并不清楚为什么洛茨会有这样的问题。 但洛茨的关注点在其他地方。 「不会介意吗?」他问辛迢阙,「这么说的话,在他们眼里,你可不会是我的第一任丈夫哦。」 「没关系,」辛迢阙相当坦然,「你说过你只喜欢我的,有这个就足够了。」 第36章 兄弟媳妇 ! 洛茨双手捧心,倒回床上。 「你不是真心这么想的,对吧?」他怀疑地问,「只是一种手段,想让我死心塌地。」 辛迢阙问:「如果我否认,你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我大概会很感动,」洛茨说,「我现在就很感动,我要联繫鲜花基地,把我订的玫瑰全都送到这儿来。」 他还想着999朵玫瑰的事。 「送过来以后呢?你要怎么做?」 第71页 「你就坐在床的中间,」洛茨拍拍他旁边的位置,「然后我会找两个佣人把那些玫瑰花摆成一个镂空的心型,将你围在中间。」 辛迢阙很配合:「希望那时候我身上的红花油已经可以洗掉了。」 洛茨真心实意地说:「不洗掉也没关系,你这样很帅。」 他想像了一下辛迢阙坐在他买的玫瑰中间的模样,大脑自动添加柔和梦幻滤镜。这极大地满足了他内心的虚荣。 但辛迢阙提出问题:「一般用玫瑰将人簇拥起来,是求婚的时候才会有的手段。」 「是吗?这个环节我还没有了解过。」 洛茨要去查手机。 辛迢阙拦住他:「你已经在考虑求婚的事情了?」 「是该提上日程了,」洛茨对着天花板信口开河,「我是一个很传统矜持的人,希望你明白,既然我亲了你,我就得对你负责。」 「嗯,然后呢?」 「然后我求婚,你痛哭流涕地同意,这样我们就可以在法律上继续这样的统一和谐了。」 他又在抄网上那些流水线回答上的反应了。 辛迢阙:「比如?」 洛茨:「比如你在你的遗嘱上写满我的名字,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的关系。」 「不能有别人的吗?」 「我占有欲很强的,」洛茨相当认真,「当然了,如果不行的话,我也不会强求。」 话说得很大度,能不能做到就另说了。 辛迢阙显然很明白洛茨的真实性格,不会在这时候戳他轮胎。 「我明白了,」他说,「那我可以期待你的求婚了。」 洛茨很满意他的回答。 在他看来,这是辛迢阙对他的信任。 任务目标的标註的任务应当已经完成了,那么接下来只要注意原主人设的保持,那么任务完成不是问题。 想到这里,洛茨微微偏头,看向正蹲在窗台上的系统。 他们这个房间后面是小花园,阳光很好,虽然是冬天,那恍然一看。仍有春日灿烂的景象。有尚未落下的树枝探过窗外,系统就蹲在一片枝叶落下的阴影下。 察觉到洛茨的目光,系统身上的白光亮了亮,接着它飞起一段距离。 【任务完成了吗?】洛茨无声沖它比个口型。 系统自转两圈,身上的白光闪烁频率比往常要快,两秒钟后它给出答案。 【任务没有完成。】 怎么会这样?洛茨皱眉。 他刚才已经很明白地跟辛迢阙说了,辛迢阙也承认了,为什么任务仍然没有完成? 洛茨看向坐在他脚边的辛迢阙。 刚才辛迢阙的手机响了一声,现在他正在回消息。 他低着头,阳光洒在嵴背上,留下深浅的明媚与阴影,依稀还有洛茨手印轮廓的淤青,在光下看着像点缀,也像是用铁印章烫下的烙印。 洛茨想不明白,辛迢阙还会有什么秘密。 难不成辛家要破产了? 还是辛迢阙其实压根没到一米九,平常身高都是垫起来的? 洛茨胡思乱想,想不出答案。 他没想到自己查了这么久的谜底其实压根就对不上谜面,明明辛家捂得这么严实,还为着这事儿起过冲突…… 洛茨有种千辛万苦迈过一座山,结果发现前面是连绵不绝的高原的疲惫,疲惫全然化作了烦躁和不爽。 洛茨抬脚踢了辛迢阙的后腰一脚。 正和人聊着事情的辛迢阙回过头来,发现豚豚不高兴了。 河豚这种生物高不高兴,真的就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高兴的时候,柔顺乖巧,还会跟你装样子,假装自己是全世界最无害的生物,骗你来摸摸头,不高兴的时候,全身上下刺就支棱起来了,两眼斜着瞧你,看着很挑衅,只等你被激怒,然后他好光明正大地扎你。 「怎么了?」辛迢阙放下手机,温声问。 洛茨又踹了他一脚,没用太大的力气。 「你还有事瞒着我,」他说,「给你个机会,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辛迢阙心头一紧,以为他是知道了遗嘱的事。 但仔细打量洛茨的神情,又觉得不像。 「我还有事瞒着你?」他很疑惑,「能详细说说吗?」 我要是能详细说,还在这问你? 洛茨坐起身来,直视辛迢阙。 「你的秘密,只能告诉妻子吗?」他试图商量,「男朋友行不行?」 「我真的不知道。」辛迢阙很无奈,他觉得豚豚在撒娇,真的让人很难拒绝。 「对,我忘了,你这里不太好使。」 洛茨自言自语地说,抬手摸了摸辛迢阙的额头,好像很心疼的样子。 「我不傻……」 「不傻怎么会忘了自己的秘密是什么?!」洛茨很强硬,而后又自己劝自己,「不能打,打坏了就更不好了,好不容易才谈上的。」 辛迢阙:…… 「我真的有秘密没告诉你吗?」他向洛茨求证。 「真的。」 「好吧,让我想想,」辛迢阙说,「别生气,我想到了就告诉你。」 「我没生气,」洛茨嘴硬,「我是这种为小事生气的人吗?」 「你不是,我以己度人了。」 被哄得很高兴,完全没意识到和辛迢阙相处时他自己和平时完全不一样,洛茨掀开被子一角躺进去。 第72页 他困了。 辛迢阙知道洛茨的习惯,每次午饭前睡一觉,午饭后睡一觉,晚饭前还得睡一觉。 这几天一直陪他住疗养院,洛茨其实是没怎么睡好的。 「明天就可以搬回晨星公馆了。」 辛总有点心疼,觉得小男朋友跟着自己吃苦了,连觉都睡不好,心有愧疚地替自己的小男朋友掖掖被角。 洛茨安之若素地点头,点完以后才想起来晨星公馆的房子已经被他卖了。 钱刚打到他帐户里,就又被洛茨转了出去,辛迢阙楼下的那套大平层的户主已经是洛茨的。 余额涨了好几倍,洛茨之前说要准备求婚仪式的话不是闹着玩,他现在手里的钱足够他实现任何一个突如其来的想法。 感谢工作,感谢季为檀,感谢晨星公馆。 不过房子还没装修好,床、沙发之类的家具都还在,但那是别人用过的东西,洛茨不太想继续用。 所以洛茨目前其实是无家可归的状态。 而且辛迢阙对此完全不知情。 他本来应该是可以知道这些的,毕竟洛茨的种种行动一直是他关注的,即使他不主动了解,也会有其他人告诉他。 但辛奶奶骤然生病,一番折腾耗去他太多心神,旁人自然不会在这时候冒出来说这些似乎无用的小事。 洛茨如今面对一个跳或者不跳的难题。 告诉辛迢阙,无论如何,洛茨都会有地方住,但惊喜就没有了;不告诉辛迢阙,惊喜会继续保持,直到一个恰当的时间再跳出来逗人欢心,但洛茨今晚可能会继续睡不好。 几番抉择,洛茨放弃了睡觉,选择哄人开心。 「什么时候吃午饭?」他往被子里缩缩,问辛迢阙。 「还有两小时。」辛迢阙回答,「我一会儿来叫你。」 「好,午安。」 「午安。」 …… 第二天一早,洛茨拎着行李箱,坐上李叔的车。 「直接回晨星公馆吗,顾先生?或者有没有想先去的地方?」李叔问。 辛迢阙这些天没离开疗养院,所以直接给司机放了个假,李叔在家陪妻子儿女,心情非常好。 洛茨先问:「辛先生呢?」 「辛总已经回公司了,」李叔答道,「是另一位司机送的,辛总说咱俩聊得好,所以让我来送你。」 老头笑眯眯的,语气还带着点戏嚯,是个老了也有趣的性格。 洛茨确实很喜欢和他聊天。 「他已经回公司了……」洛茨沉吟,「那咱们先去趟商场吧,我买点东西,之后再回,晨星公馆。」 说到晨星公馆的时候,洛茨顿了一下,已经想到被司机放在门口,然后再自己打车到辛迢阙楼下的奇妙经歷了。 李叔人很好,但可惜他和辛迢阙才是一伙的,洛茨不能把自己的计划说出去。 他们来到商场,洛茨去床品区选了一套被单枕套,准备应付过今晚就去挑选新的家具。 李叔在花纹的选择上给出不少中肯的意见,洛茨最后选了一套面料很舒服,然后绣着两朵牡丹花的床品。 选完之后刷卡付钱,李叔把人送回了晨星公馆,但是洛茨没让人把自己送进去,到门口就下车了。 他挥手向李叔告别,等看着车拐过弯,消失在视野中,洛茨马上掏出手机的打车软体,又找了辆计程车来。 同样,李叔在拐过拐角后找了个地方停下车,从车载小盒中取出眼镜,戴上后用手机一字一顿地打道: [顾先生心情很好,去商场买了套床品,是绣着牡丹花的,很漂亮,顾先生在晨星公馆门口就下车了。] 辛迢阙回覆:[好的,收到。] 紧跟着的是个红包,李叔乐呵呵地收下。 第37章 兄弟媳妇 辛迢阙试着想像了一下绣着牡丹花的床单被套是怎么个漂亮法,但还没等他想出来,洛茨的消息就发过来了。 [豚豚:图片.jpg] [豚豚:李叔帮我挑的,好看吗?] 很难形容这一刻的感觉,辛迢阙看到「李叔挑的」这四个字后,心头浮现出了一丝怀疑。 他点开图片。 李叔是上个世纪过来的老人,跟着父母种地卖菜换的上学钱,一直是农村户口,深受广袤大地朴实审美的深远影响,一直秉持着红色喜庆、红色多福的优秀理念。 大红色的柔软舒适面料做底,绣着怒放的牡丹花,娇嫩的花瓣上点缀着露珠,设计图案的师傅别有一番心思,牡丹花只作为陪衬绣在边角,被子最中央的,是一对穿花送福的凤凰。 辛迢阙凝视着图片,沉默片刻。 [这是在什么专柜买的?]他问。 洛茨那时候正坐在计程车上,因此回得很快。 [豚豚:随便在一家商场的床品专柜挑的。你觉得不好看吗?] 辛迢阙:[我没这么觉得,你喜欢就好。] [豚豚:其实也还好啦,我对这个没什么要求的,面料舒服就行。] 辛迢阙予以充分贊同:[你说得对。] 只要面料舒服就行了,图案具体代表什么根本不重要,虽然他们昨天刚刚谈过求婚的事,不过那只是随便聊聊,就好像在一众的废纸中随便挑出一张,念读上面的字句。藉此来打发足够昏沉的幸福时光而已。 辛迢阙借着温水送服两粒药片,告诉自己那套被子真的什么都不代表。 第73页 李叔会喜欢什么样的图案他早就知道了,当然不是洛茨在暗示他结婚或者别的—— 也许他一直没有安全感,想通过婚姻套牢什么也不一定…… 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像闪电一般穿透思绪,留下足够令人心驰神往的光亮。 辛迢阙盯着被一片光斑照亮的实木办公桌,手指无意识地勾过喝了一半的咖啡杯,鼻间浮现出了一股似有似无的桃子甜味。 毕竟洛茨只是一个柔弱的、无力的、任人欺凌的小寡夫,菟丝花一般的存在,娇美的,同样也是唾手可得的。 他们虽然已经确定了恋爱关系,但到底不如婚姻稳固。洛茨那么想要一个人的全部遗产,那他一定是很没有安全感的。 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小寡夫,想和自己选择的值得依靠的人结婚,是很难理解的事情吗? 辛迢阙有些恍惚,洛茨逼他反覆背诵的字句终于还是在不该起作用的时候起了作用。 只是,当药劲还没涌上来,他被妄想鼓动,准备站起来做点什么的时候,肩背那边突然传来一阵酸痛。 是洛茨捏的。 小寡夫手劲会有这么大吗?辛迢阙突然想道。 一般人是没这么大力气的,但洛茨不一样,他当时一拳就把人锤倒在地,半天都站不起来。 在拍卖行的那次事件过后,辛迢阙不仅派人删了监控,还专门看了一下邵洋的就诊记录。发现洛茨那一拳差点就把人打出脑震盪来。 很难说是力气只有那么大,还是他收着劲。 顺着这点酸痛想下去,辛迢阙澎湃的平潮终于平缓了下来。 哦,洛茨没想求婚来着,他想。 还得继续吃药。 辛迢阙平静下来,把药瓶扔进抽屉深处,恰好这时一通电话响起,辛迢阙接通,是项目经理打来的。 「辛总,我能上来吗?有个项目我想和您聊聊。」 辛迢阙按下按钮。 「可以,上来吧,」他说,「你有45分钟。」 项目经理没有立刻回话,但辛迢阙隐约听到电话那头有人在压着声音欢唿万岁。 跟着项目经理的那帮人里面最近注入了一股新鲜血液,年轻的活力也开始流淌了,不是坏事。 手机屏幕里,豚豚的聊天框完全安静了下来。 原来只要分隔两地,无法消息,只是这么一下的事。 太轻易,太容易叫人消极了。 辛迢阙放下电话。 …… 计程车上,自己玩了好几天的系统叽叽喳喳地发出声音,比早晨挂在枝子上的喜鹊的声音还聒噪。 【李叔肯定会偷偷告状的!】它义正言辞地说,【我见过他收小红包!】 【你什么时候看见的?他收了多少?】 洛茨百无聊赖地搜索着简易菜谱,今天晚上他准备自己做饭。这还是第一次。 【没看清楚,但肯定不会少的,】系统说,【没想到李叔浓眉大眼的,居然也会做这种事。】 浓眉大眼? 洛茨短暂放下手机,回想了一下李叔不笑也看着像笑的眯眯眼,和已经略显颓势的脑门,实在想不通浓眉大眼这个词从何而来。 想不明白,他就不想了。 重新拿起手机,洛茨嘱咐:【少在网上看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系统很惊奇,它觉得自己应用得很生动:【哎?!洛洛知道这是我在网上学的?】 【嗯哼,】洛茨选定了西红柿炒鸡蛋和黄瓜银耳汤两道菜,他没记错的话,小区里面就有超市,【你还学什么了?】 辛迢阙一般5:30下班,虽然运作团队很给力,但大多数时间他还会加班一会儿,所以只要没有特殊情况,他回家应该都是7点往后了,洛茨很有信心能避过去。 【没有学到什么了……】 系统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儿心虚,它上网没有学习有用的知识,光看一些很无聊的小视频了。 洛茨毫不意外,他早就放弃系统了。 【没关系,我们今天晚上做这两道菜,】他稍微偏转一下手机屏幕,向系统展示图片,【厨房用具都还在,只要小心点,应该没事。】 【洛洛之前从没做过饭吗?】 【当然做过,但现在这个时代用的厨具我不太熟悉。】 洛茨说得很含蓄,事实是他完全不熟悉,只能大概地用一用。 系统似懂非懂,它还在为自己天天上网却学无所成的事心怀愧疚,决心非得从资料库里挖点有用的知识出来。 洛茨不知道它此刻的奇思妙想,如果知道,他一定会阻拦。 【所以,你到时候千万不要乱动,】他只是嘱咐,【千万不要发出噪音,明白吗?】 【完全明白!】 系统兴高采烈地应道,白色的小圆球时而高时而降低,在狭小的计程车空间里乱晃,仗着碰不到人,还好几次在司机面前一晃而过。 洛茨嘆了口气。 应该没事吧?他不确定地想。能有什么事? 事实证明他错了,人永远无法用自己的思维去揣测一个高级机械生命。 当洛茨提着西红柿、鸡蛋、黄瓜和银耳站到他新买的房子面前,用钥匙打开门,走进厨房以后,他发现,那一整段时间,系统一直保持着沉默。 洛茨以为它是在践行之前的承诺,因此没有出声询问。 但其实系统是在检索自己究竟能用什么样的无聊短视频,回復洛茨之前的问题。 第74页 洛茨泡上银耳,打破鸡蛋,放了点盐调味以后准备先将鸡蛋炒出来。 这时,系统幽幽开口了。 【我最近刷到过好几个和洛洛你现在的恋爱状况有些相似的视频,】它说,【真的很像。】 【是吗?有多像?那些视频叫什么名字?】洛茨一边在菜板上切西红柿,一边问。 系统一口念出三个:【乡村艷史·大哥看看我、嫁入豪门后我和前夫他哥谈上了、葛文街杀人案之失踪的遗产。】 洛茨:【……】 好刁钻的相似。 【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视频?】他把西红柿放进盘子里备用,提出问题,【而且我和杀人案有什么关系?】 【看这些视频的人很多哦,而且拍的挺有意思的,】系统回答,【至于第二个问题嘛,我觉得相似点可能在于遗产。】 洛茨哼笑,没把系统的话放在心上。 有些时候,只要放下期待,生活就会变得非常美好。 洛茨从没指望过系统能帮上他什么大忙,因此相处的时候总是以逗孩子开心为主要目的,反而少了许多的纠结和强求。 【有空把这些视频推给我,我也去看看。】他说。 切完西红柿,洛茨的手上沾了许多汁水,他踱步到洗手池旁边准备先把手沖洗干净。 这时候,意外出现了。 或许是因为搬家的时候收拾东西不小心磕碰过,也可能是因为水龙头本来就存在老化现象,总之当洛茨拧开水龙头想沖洗一下手指的时候,一股沖天水柱直直窜出来,瞬间就冲上天花板,来了一片天女散花。 消防大队的水龙头刚开的时候差不多就是这个架势。 由此可见这个小区物业的水给的真的很足。 但这不是夸物业的事,系统接触不到活人与一切事物,但却能被狗追,同理,在没人瞧见的时候,它也能被水淋到。 洛茨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这是他第一次被水龙头袭击——系统已经尖叫着逃出了厨房。 地板湿了一片,洛茨跪在地上拉开橱柜,找到水阀,向左拧紧,关掉水以后站直身体,发现刚刚打好的鸡蛋已经变成了蛋花汤。 晚饭肯定是没救了。 洛茨环视四周,低头看看自己被淋湿透的衣服,嘆了口气。 「我觉得,现在说不定就是惊喜实现的最好时机。」他自言自语。 于是15分钟后,刚刚下班回家的辛迢阙打开家里的灯,还没来得及被这全然的寂静寂寞袭击心脏,就听到了外面的门铃响。 他打开门,瞧见了一条浑身湿透的、我见犹怜的河豚。 头髮湿漉漉地贴在侧脸和额头,洛茨一边嫌弃的拽了拽因为湿透而有些透光的衬衣,一边微微仰头,黑润的眸子盯着辛迢阙看。 眼神中有些不知道是真实存在还是妄想的委屈和柔弱。 这个场景一般都在一些过于下流和低俗的影片中才会出现,辛迢阙从没见识过,一时间有些怔愣。 「夫人,这是怎么了?」他慢慢问道。 洛茨没有回答,他沉默一会儿,似是有些窘迫。 片刻后,他试探着张开手:「……surprise?」 惊喜吗,辛先生? 第38章 兄弟媳妇 「……这是惊喜?」 辛迢阙侧身让出过道,洛茨走进房子,低低「嗯」了一声。 「那,惊喜在什么地方呢?」辛迢阙接着问。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戏嚯,不像是在刺挠人。 洛茨哼唧两声:「惊喜就惊喜在,你想我的时候,我就来了。」 他抬起头,目光坦然,但神情却是怀疑的。 「你刚才是在想我,对吧?」 明明浑身湿透出现在人家门前的人是他,遭到怀疑的却是辛迢阙,提问者理直气壮,半点不觉得此情此景有什么问题。 「对,夫人猜得很对。」辛迢阙说,「虽然惊喜与否我暂且不评价,不过能看到你,我确实很开心。」 谈话间他注意到洛茨的鞋也湿了,此时正侷促站在地毯上,似是在犹豫该不该继续往前迈步。 辛迢阙半蹲下来,一手伸进鞋柜里取来拖鞋摆在旁边,另一只手拍拍洛茨的脚踝。 洛茨抬脚换鞋,辛迢阙等他换完以后,提着鞋去了阳台上。 等再回来,他手上多了一套印着卡通河豚图案的睡衣和一条浴巾。 他把睡衣和浴巾递给洛茨。 「晚上想吃什么?」他问。 「什么都行?」 「也不一定。冰箱里的菜不多了,如果没有的话,我可以点外送。」 洛茨拿着睡衣和浴巾,吧嗒吧嗒地走到冰箱旁,打开以后朝里面看了一眼,发现了在他的厨房里惨死过的西红柿和鸡蛋。 「我给你做番茄炒蛋吧,」他转过身来,「还有蛋花汤?」 「好啊,」辛迢阙没有理由拒绝,「先去洗澡吧,洗完澡再做。」 洛茨比了个「ok」的手势,正要往浴室走,却又听到辛迢阙问。 「全都是惊喜吗?」 「什么?」 「冬天还是尽量不要这么做,」辛迢阙尝试着用委婉的语句提出建议,「现在着凉,很容易感冒生病的。」 洛茨觉得自己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有完全听懂:「嗯?」 辛迢阙继续暗示:「如果真的很喜欢的话,夏天可以这样。」 第75页 洛茨明白了。 洛茨在解释清楚事情原委,也就是在告诉辛迢阙自己刚才是被坏掉的水龙头袭击了,和强行应下这邪恶且毫无道理的癖好之间犹豫挣扎,最后选择了第二条。 「我会的。」他皮笑肉不笑地说,「只是一次尝试而已,不用担心。」 看到他的笑,辛迢阙更担心了,趁着洛茨去洗澡的功夫,他切好番茄,泡了感冒药。 然后他把围裙搭在椅子上,靠在桌子边,重新打开聊天界面,看到李叔当时发来的消息。 在晨星公馆的门口就下车了? 辛迢阙放下手机,若有所思地听着浴室里传来的稀稀沥沥的水声。 豚豚平时是有许多奇思妙想,但应该不包括把自己淋湿以后再费功夫跑到他家门口,就为了吃个西红柿炒鸡蛋。 辛迢阙重新打开手机,在一串联繫人里面翻片刻,拇指停在一个头像是明代天球瓶的联繫人前面。 刚才的事情实在是太奇怪了,有很多想不通的点。 辛迢阙不蠢,他知道或许有一个人可以解释这一些。 问题是他要不要现在就知道。 惊喜如果提前知道的话,就没有那些效果了。辛迢阙倒还好,但制造惊喜的人应该会很失落。 兀自斟酌片刻,辛迢阙松开手,将手机重新放回桌上。 …… 洛茨洗完澡,离开浴室,听到厨房里有水声。 「在干什么?」 他探头过去,相当遗憾地看到辛迢阙没系那条围裙。 「没干什么,是生姜和红糖。」 辛迢阙转过身来,向洛茨展示他手里的东西。 「给我喝的?」 「比药好喝一点,我猜,」辛迢阙开始给生姜切片,「所以你为什么会浑身湿透地站在我门前?」 洛茨挪到他身边皱着鼻子看菜板上的姜片,脸色很不情愿。 「那是一个惊喜,」他心不在焉地说,「一点小情趣,有利于情侣之间的感情生活。」 「惊喜在于你出现,还是你浑身湿透的出现?」 辛迢阙的追问让洛茨察觉到什么,他暂且收回对生姜红糖水的鄙夷,转头去看辛迢阙的眼睛。 「你知道什么了?」他问。 「其实我一无所知,」辛迢阙放下刀,把刚刚沖好的感冒药端过来,「洛洛,我不会做让你不高兴的事。」 洛茨盯着感冒药:「真的?」 「这是另一方面,」辛迢阙神情淡定,「你如果生病,会更不高兴。」 他已经琢磨透洛茨的性格了,种种可能应对得宜,毫无纰漏。 洛茨感觉到了自己正在被人拿捏,他很不爽,但辛迢阙说得对,而且人应该对伴侣体贴耐心,所以洛茨接过感冒药,一饮而尽。 喝完药以后,他冷不丁地说:「……我买了套房子,就在楼下。」 辛迢阙处理生姜的动作顿住了。 「楼下?」 「嗯,对,」洛茨观察着杯子上的花纹,「你应该记得,楼下那对夫妇要移民,所以我买了他们的房子,这样见面就方便了。」 「那晨星公馆呢?」 「卖掉了。」 「……谁?」 辛迢阙的问句太过简单简洁,但洛茨完全明白他在说什么。 「孟简。」出卖队友像唿吸一样轻松简单。 辛迢阙笑了一下:「我就知道。」 「你很喜欢这套房子吗?」他又问,「是建筑规格,或者布局?」 洛茨回答:「其实都没有很喜欢,我只是想离你近一些而已。」 这是真心话,洛茨在完全没有谈过恋爱的纯白基础上掌握了一套必杀技——他送出自己的真心,而往往真心能摇动另一颗真心。 辛迢阙无声地嘆了口气。 「你可以做菜了,」他说着,让开位置,「我来为你打下手。」 「围裙在哪里?」 「这儿,」辛迢阙从挂钩上取下那条纯黑色的围裙,「需要我为你系上吗?」 「也不是不行。」 洛茨背过身去,胖乎乎的卡通河豚冲着辛迢阙露出一个傻乎乎、可可爱爱的微笑。 …… 吃饭的时候,他们聊起了房子的问题。 关于那个水龙头为什么会突然报废,以及当厨房里出现天女散花式喷泉时该如何处理。 「我只关掉了水阀,明天找维修工修,」洛茨半站起身,给辛迢阙夹了块鸡蛋,「然后等有时间,再去看看沙发床什么的。」 「那你今天晚上怎么办?」 辛迢阙看着碗里火候正好的鸡蛋,番茄红色的汁水在煸炒中变得浓稠,诱人地和鸡蛋融合在一起。 「将就着睡吧,」洛茨说,「我买了新的床单被套,已经洗好烘干了。」 「睡得惯吗?」 「睡不惯,可又有什么办法呢?」洛茨故作姿态地嘆了口气,「或者有一位好心人可以让出他的主卧?」 辛迢阙没有立即答应,谨慎精明的天性促使他先是问:「你会把床单被套一起换了吗?」 「会。」洛茨抬起头来,很奇怪他的问题。 辛迢阙顶着他的目光,淡定点头,好像他完全不在乎那床那红被子出现在他房间里会造成什么样的效果。 「……好的,一会儿我帮你换。」 洛茨在他新家的楼上扎了窝,就好像被鱼群和突如其来的潮水弄得晕头转向的小鱼终于安稳下来,他在辛迢阙的主卧里睡得很舒服,完全没出现过失眠的糟糕现象。 第76页 而辛迢阙…… 大红被子和他装修低调的卧室配合得还不错,至少没有他想像的那么丑陋。 牡丹和凤凰配在一起,几乎就是新房的模样。 几乎。 周日很快就来了。 「纯牛奶、保健品、干果……」 洛茨站在后备箱前面,最后一次清点要带回去的东西。 「不用菸酒吗?」李叔给出属于自己的建议,他老了,休假的时候就喜欢喝两口。 洛茨摇头:「不用,他不抽菸喝酒。」 顾妈妈是个外表柔情、内里强势的女人,管人很有一套,不动刀剑就能达成一切目的。顾爸爸年轻的时候也有些无伤大雅的嗜好,但后来很快就都戒掉了。 在原主的记忆里,顾家生活一直是和美的,很少有争吵,遇事有商有量,所以才会在出了顾慈和季为檀那档子事以后,二老生那么大的气。 现在有了和好的预兆,尽管洛茨本身并不追求这种原生家庭的和谐幸福,但既然有转机,那他就不会轻易放过。 坐上车,一路无言。 辛迢阙已经上班去了,但洛茨一在手机上找他,他就立刻回復了。 [想好晚上吃什么了?] 洛茨:[说不定我晚上回不去。] 辛迢阙:[啊,这确实很有可能,那我只能自己吃了。] 洛茨:[是不是已经开始想我了?] 辛迢阙:[是的,夫人,从我家门的那一瞬间开始,我就已经在想你了。] 在这接近于毫无意义的情话来回中,原主的家很快就到了,是一栋已经有段年头的小区,没什么特别的,但它是学区房,这么多年房价只升不降,求者如云。 为着此行,李叔专门换了辆不起眼的车,送洛茨到楼下后停车,打开后备箱,帮着他把礼品都搬出来。 「能搬动吗?」李叔看着胳膊还没自己粗的洛茨,有些担忧。 「能,怎么不能。」 洛茨一声应下,一手提三个袋子,轻轻松松站直身体,走进楼道。 李叔被震了一下。 洛茨没注意到他的反应,摇摇晃晃上了三楼,敲开了顾家的门。 第39章 兄弟媳妇 脚步声从门后响起,洛茨看到门在自己面前缓缓开启,露出了一张与顾慈本身面容有三分相似的脸。 「么儿?回来了?」 顾妈妈一手撑在门上,喊了一声,声音很大,也很亲切。 洛茨点头。 「我回来了,」他顿了一下,又道,「妈。」 在来之前,他已经做过心理建设了,知道这是无法绕开的一环,既然无法绕开,那就尽量做到最好,而且其实也没有想像的那么难。 顾妈妈笑着点头,眼中隐隐藏着热泪:「好好好,快进来吧,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她拉着洛茨的一边手臂。弯腰替他提起几个盒子。 两人挪进房门后,洛茨听到了厨房里传来的炒菜的声音。 「你爸在厨房里炒菜呢!大虾已经准备好了,等会儿就下锅,主要是怕你回来晚了吃不到热的……」 顾妈妈絮絮叨叨地解释,洛茨全程一言不发,等他们将带来的那几盒东西放好,顾妈妈直起身来,稍微往后退两步,细细观察着洛茨此刻的举止神态。 「……瘦了些。」 半晌后,她轻轻说。 一种之前从未有过的情绪剎那间涌上心头,洛茨说不出话来。 他抿紧嘴唇,环顾四周。 房子很小,两室一厅,墙壁地砖都沾了些时间催来的淡黄色,进门的那个柜子上有孩童用彩笔画出来的儿童画,笔处拙劣的花朵和太阳。 整个房子虽然小,但布置得很温馨,是那种每走两步就会发现一个这家人独有的小秘密的房子。顾妈妈身上的围裙是在超市赠送的,因为用了很久上面的图案都已经模煳。 她站在洛茨面前,就像那片悬在所有人头顶氤氲的雾,那么不真实,又那么的柔和。 「不可能瘦,妈你看错了,」洛茨说,「我吃得可好了。」 离别之后再次见面,父母关注的往往都是孩子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胖瘦似乎就成了判定这些关注点的唯一标准。 但记忆会在时间的沖刷下模煳不真切,实际情况究竟如何反而不重要了,父母只会觉得孩子离开了自己,肯定会在外面受委屈。 「没瘦吗,我怎么感觉脸小了一圈?」 顾妈妈很诧异,亲自上手拍了拍洛茨的肩膀和手臂。 手感很硬实,之前那些软乎乎的肥肉都没了。 「哦,是结实了。」顾妈妈放心下来,「我儿子有肌肉了。」 洛茨笑了一下,探身往餐厅看去。 「中午除了油焖大虾,还吃什么?我好饿。」 「你爸在炒菜呢,还煎了鱼,」顾妈妈说,「洗个手,去厨房转悠圈。你爸也真是的,炒个菜油烟机开得这么响,孩子回来都不知道……」 「没事,我自己去。」 洛茨跑到卫生间洗了个手,然后举着一双湿哒哒的手熘进厨房,在顾爸爸的左手边偷了块刚刚切好的火腿肠吃。 「么儿回来啦?」 顾爸爸正在炒豆苗,听到旁边有响动,回过头一看,正好看见洛茨在吃东西。 洛茨点点头,已经不紧张了,相当自然地说:「嗯,爸,我回来了。」 第77页 「不错,回来就好,」顾爸爸本身也是个随和的人,没太多情绪波动,见孩子没什么事,精气神也不错,就放下心来,「出去吧,菜马上就好了。」 接着他又想起什么,嘱咐道:「别惹你妈生气哈。」 「我知道,爸你放心。」 洛茨嗯嗯啊啊地点头,又拿了块煎鱼。 他分了块儿鱼肉出来,抛给在一旁急得转圈的系统,走出厨房以后,没看到顾妈妈人,找了一圈,在原主原本的房间里找到了她。 她正在铺床。 淡黄色的珊瑚绒床单,枕头鼓鼓囊囊,看起来很柔软。洛茨站在门口,顾妈妈背对着他,正半跪在床上抻平床单。 「这被子呀,昨天刚晒过。」顾妈妈没有回头,但却感觉到了洛茨的存在,「里面的棉花是新缝进去的,睡着舒服。」 「……嗯,看出来了。」 床铺完了,顾妈妈起身回头,看着自己离家半年的儿子靠在门口,嘴角还沾着一点煎鱼的油渍。 「一会儿可以睡个午觉,」她说,「没非让你住下,你想回去也行,反正被子随时都能晒……」 她没有流露出逼迫的意思,好像分别的这半年变成了一道很难打破的屏障,让顾妈妈束手束脚,不敢多说或者多要求。 洛茨动动嘴唇,想说些什么,但还没等他开口,外面顾爸爸就喊道: 「我的好了,该大虾了!」 「来了!」 顾妈妈抬手在围裙上擦了两下,冲着外面喊了一声,离开了房间。 洛茨听着外面碗筷摆桌子上的声音,走进房间,坐在床上。 系统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凑近过来。 【洛洛?】 【我在,】洛茨偏头看着它停在自己的肩膀上,【煎鱼好吃吗?】 【好吃!】 系统是个很单纯的生命,就好像设计师在设计它的时候剔除了绝大多数的负面存在,让它更容易平抚人心。 【那我们再吃几天,好不好?】洛茨柔声问。 【可以是可以,但是我们……】系统犹豫了好久,【我们不回去吗?】 是啊,回去。 洛茨翻出手机,点开锁屏,目光停留在辛迢阙拍下的照片上。 今早走的时候,辛迢阙问他紧不紧张,洛茨说自己完全不紧张,顺便让他抽空考虑一下晚上吃什么。 辛迢阙笑着应了,他总是这样应对洛茨的所有要求。 他有没有考虑过洛茨其实根本不会回来这件事? 应该考虑过吧,毕竟他们两人中忧虑太多的总是辛迢阙。 他甚至会为了精神上的一些小问题拒绝向洛茨表明心意,明明其他都做的那么决绝,却不可能往前踏那一步。 也不怕人跑了。 好呆哦! 洛茨莫名其妙笑了一下,感觉自己好像被可爱到了。 他手指在屏幕上戳戳戳,找到辛迢阙的聊天框。 [豚豚:辛先生,我今天晚上可能不回去了哦,不要想我。] 辛迢阙回復很快:[收到,和叔叔阿姨相处好吗?] [豚豚:挺好的,我刚才吃了块煎鱼,味道不错,到时候带回去给你吃啊。] 辛迢阙:[煎鱼?] [豚豚:对,我快要吃午饭了,辛先生呢?] 辛迢阙没回话,只是发了个定位给他。 洛茨看了一眼,发现是那次孟简请他吃饭的私厨。 [豚豚:辛先生自己在这儿吃?] 辛迢阙:[当然不是。] [豚豚:那是怎么回事?] 手机屏幕微微一亮,弹出来一个语音条。 洛茨看到以后先是警惕地回头看了一眼,确定没人靠近房间后,才点开语音,把手机凑到耳边。 入耳是辛迢阙略带笑意的声音。 「显而易见,夫人,有人心虚了。」 背景音是孟简吱吱哇哇的吵闹声,看来他最近的工作已经告一段落了。 洛茨听完之后又点击播放了一遍,自己坐在床上笑个没完。直到顾妈妈在外面喊他吃饭,他才离开卧室,坐到餐桌前。 油焖大虾确实是洛茨吃到的有史以来最棒的大虾,连皮都很好吃。 洛茨不光自己吃,还在系统难耐的催促下偷摸着分了点给它。 顾父顾母没在餐桌上提洛茨上一段婚姻的事,只是互相夹着菜,偶尔聊点生活上的事,任由这种熟悉轻松的氛围将彼此包围。 洛茨注意到顾爸爸有好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但都被他妻子拦住了。 她不允许在孩子归家的第一顿饭上出现任何意外。任何事都等到饭后谈。 而等吃完饭,洛茨帮忙收拾餐桌,把碗都堆进洗碗池里的时候,顾妈妈一巴掌把他推出了厨房。 「去跟你爸聊聊,水果在桌子上。」她嘱咐。 洛茨没想走:「我可以刷碗。」 「以后有的是时间给你刷,不着急这一天。」顾妈妈说完就关上了门,把洛茨关在厨房外。 【我们要过去吗?】 系统很担心地看着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的顾爸爸。 摆在他旁边的火龙果、草莓和芒果确实很诱人,但顾爸爸的脸色也确实有一点沉重。 洛茨甩甩手,挺无所谓的。 反正无论如何,这种谈话都不会是最后一次。 【过去吧,】他说,【草莓看起来很甜。】 第78页 但等他坐下,却没有立刻去碰水果。 顾爸爸面前的电视机里正放着一部谍战片。洛茨过去的时间不太凑巧,影片演到一半,剧情不清不楚的。 枪炮声不断响起,听着有点假。洛茨坐得很拘谨,顾爸爸也不说话。 两人沉默着。 「……现在住哪儿啊?」良久后,顾爸爸开口问。 洛茨答:「之前那套房子卖了,换了套大平层。」 「他留给你的?」 「……嗯。」 「新闻我看了,你妈还上网搜了点小报的报导,说什么的都有,那几天她一直哭,有时候还抱怨,其实是担心你。」 顾爸爸说得很慢,语气说不上是责备还是担忧,「你上次回来的时候,我就跟你说了,他们那种人,咱们是攀不上的,不是一个阶层。」 「……」 洛茨一言不发,他觉得比起儿子在冲动恋爱之下和一个有钱男人结婚,可能被有钱男人僱佣和他假结婚这个事实会更难被顾家父母接受。 顾爸爸在洛茨的沉默里得到了一些他不曾言说的信息。 「……算了,都过去了,」他嘆了口气,放弃和孩子争论这些早就没了对错的事情,「没事了,回来就好。」 一家人没有隔夜仇。 回来就好,回家就好。 第40章 兄弟媳妇 洛茨在下午陪着顾妈妈买菜的时候,宣布了自己决定在家里多住上几天的决定。 「但是我的牙刷好像得买新的。」他说。 水灵灵的芹菜斜插着放进买菜袋中,顶端的叶子上还沾着水珠。 洛茨很确定这是商家引人购买撒上去的噱头,但即使没有水珠。这把芹菜看上去仍然很新鲜。 顾妈妈正在挑肉,她想晚上熬咸粥喝。 听到洛茨的说法后,她愣了一下,脸上浮现起一层愉悦的微笑,好像他一直有这样的猜想,而如今猜想终于实现了。 「再往前走就有卖牙刷的,」她说,「还有牙膏,可以买新的,家里草莓味的牙膏用完了。」 很早前就用完了,原主离家,他们没有再添。 洛茨本人其实对牙膏的口味没什么偏向和追求,但既然顾妈妈说了,那草莓味也不是不行。 「好,待会去买。」 顾妈妈选完肉以后让洛茨去结帐,接着她看到了一堆刚刚从泥里挖出来的鲜藕,上面沾着的淤泥甚至是湿润的。 「可以包饺子吃,」她喃喃自语,接着吩咐洛茨,「家里酱油没了,去买一瓶。」 洛茨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在这偌大拥挤的菜市场里,食品调料区只占据了一块不大不小的位置,要过去必须穿过三个水果摊,和一个鱼贩子用来养鱼的大水池。 「买什么牌子?」洛茨想问,但顾妈妈已经去买藕了。 他耸耸肩,一边掏手机,一边绕开水果摊,在即将到调料店的时候,拨通了一个人的号码。 「洛洛?吃饭了吗?」辛迢阙在那边问道。 洛茨没有听到他声音之外还有其他的杂声,粗浅判断辛迢阙现在在车上。 「还没有,」他说,「下班了?」 「嗯,现在正在车上,要和李叔打招唿吗?」 「不用。」 洛茨迈步进食品调料商店,坐在门口看电视的老婆婆沖他笑了一下,布满皱纹的黢黑的额头上搭着几根银色的髮丝。 「我现在正要给家里买酱油,」洛茨站在整整一柜子的不同品牌的酱油前面,「但我不知道要买什么牌子。」 辛迢阙在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思索,也可能是震惊。 「酱油是吗?」辛迢阙重复着问了一遍。 「对。」 洛茨在等待回答的空隙里又看了看其他几个柜子,发现了味精、盐、糖、耗油等各种各样的调料。 虽然之前在辛迢阙家里做过一顿饭,但这才是洛茨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接触这些地球时代才有的调味品。 种类繁多,应有尽有,甚至有点像那些奇幻小说里提到的女巫的魔药屋, 看起来他在厨房里的道路还可以延伸得更长,洛茨若有所思地琢磨着。 而这时,辛迢阙给出了一个品牌。 「包装的主色调应该是黄色和绿色,」他体贴地叮嘱,「有塑料瓶和玻璃瓶两种,我的建议是玻璃瓶。」 洛茨顺着他的指示从上往下看,在第二层找到了它。 他取下玻璃瓶的酱油。 「你喜欢吃这种?」他问。 辛迢阙哼笑一声:「我没有特别的偏好,夫人,只是这个相对要更健康一些。」 「好的,我明白了,也记住了。」 洛茨说,他没明说自己明白记住了什么,不过辛迢阙也没有问,他们总是会在这种奇怪的交流上有着默契。 「好好休息,」辛迢阙说,「在父母家休息的机会可是很难得的。」 「好哦。」 洛茨带着酱油去街上,余光看到顾妈妈正提着塑胶袋朝自己走来。 他匆忙地说:「我晚上再找你。」 接着挂断了电话。 顾妈妈带着一兜新鲜的藕走到他面前。 「刚才在和谁打电话?」她问,眼神里透露出一丝让人慌乱的精明。 洛茨:「……没谁。」 他把手机收回口袋,向顾妈妈展示酱油。 第79页 顾妈妈挑剔的目光流连在洛茨的手指上。 「挺好的,」她给出严苛的评价,「但要小心,这种贵重的瓶子里面装的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东西。」 洛茨看看酱油,又看看顾妈妈,觉得她话里有话。 「我知道的,妈妈,」他相当乖巧地说,「所以我买的时候看过配料表了。」 「怎么样?」 「挺健康的。」 一声嘆息,顾妈妈嘆了口气,神态就好像下班回家以后看到自己的孩子在那面空白的墙上画了一幅巨大的幼稚全家福,很心累,但也无可奈何。 「回家吧,」她说,「中午吃的太好了,晚上要刮刮油。」 洛茨跟她回家。 晚餐在7点左右的时候端上了餐桌,咸粥做得味道很好,洛茨喝了两碗。 接着他被赶到厨房里去刷碗,刷完碗以后又去客厅吃了两块刚刚削出来的苹果。 顾爸爸还在追那部谍战片,洛茨跟着看了一会儿,确定那个看起来贼眉鼠目的矮个子是卧底。 系统趁着他得出这个结论的功夫上网查了一下,然后告诉洛茨答案完全正确。 【满分!】 洛茨满意了,拿着顾妈妈找出来的旧衣服去了浴室。 他洗了个热水澡,回到房间里,薄薄的木门挡不住电视剧里面的枪声和尖叫,但听到一半的时候,这些声音都降低了几个度,好像是顾妈妈嫌吵,抢走了遥控器。 洛茨坐在床上,双手捧着系统,像举一个小夜灯一样把它举高。 【洛洛,这是干什么?】系统很疑惑,但玩得很开心。 洛茨回答:【不干什么,想看看你和灯谁亮而已。】 结果显而易见。 被拿来做了如此不正当的比较,系统没表现出不高兴,它只是哼唧两声,挣脱开洛茨的手,飘进一个毛绒泰迪熊的臂弯中,把那儿当成自己暂时的床。 【其实你可以睡我的枕头。】 洛茨提议,他拍了拍那个枕头,很松软,上面确实有阳光的味道。 系统没发出声音,只是滚了两下,这应该是拒绝的意思。 小东西闹脾气了。 洛茨安慰般拍拍它脑袋,然后在系统以为可以得到更多安慰的时候收回手,盘腿在床上,点击了视频通话的图标。 轻柔的铃声迴荡在房间里,没过一会儿视频就被接通了,手机屏幕的另一边显示出辛迢阙的脸。 「哈喽?能看见吗?」洛茨把手机立在枕头前,冲着屏幕摆摆手。 辛迢阙笑了一下,点点头,直起身。 他身后的背景是书房,他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衫,衬衫的扣子没有全部繫上,露出了脖子和一小块胸前的皮肤,淤青已经好了太多,几乎看不到了。 「给你看这个房间。」洛茨说,他半跪着挺起身子,举起手机。将整个房间照了一圈。 转了一圈以后,他重新将手机放回原位:「感觉怎么样?」 「很温馨。」辛迢阙说。「晚餐如何?」 洛茨:「很好哦,是咸粥,酱油也很好。」 「阿姨喜欢就好。」 「哦,这正是我想说的,」洛茨装出一副自己刚刚想起这个话题来的表情,「妈妈可能感觉到咱们两个的事了。」 「真的?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可能就是直觉吧,」洛茨声音很轻,毕竟房间的隔音实在不怎么样,「我搞不太清楚。」 「如果你不清楚的话,洛洛,那我就更不可能清楚了。」辛迢阙轻松地说。 他和达勒妮的相处时间甚至还不到顾慈和他母亲相处时间的零头,自然没办法理解这所谓的母子之间的直觉和感应。 这应该是件遗憾的事,不过辛迢阙没有表现出来。 他只是看着洛茨,柔软的,专注的,那双蓝色的眼睛像在风中摇曳的矢车菊。 洛茨在他的目光下稍微红了脸,幸好房间里灯光很暗,不认真看根本看不清。 辛迢阙又问:「她还说什么了吗?」 听到这个问题的系统微微动了一下。这话有点怪,像是系统曾经刷到的那些短视频中,对自己毫无信心的女婿,试图打探未来岳母对自己的看法。 「她好像有点抗拒,」洛茨如实回答,「她可能很难接受。」 他抿紧嘴唇,脸颊微微皱起,在苦恼问题的解决方法。 「意料之中,没关系的,」辛迢阙柔声说,「她需要时间。」 「对,」洛茨点头,「所以我们未来的相处方式可能要变一下了。」 「怎么变?」辛迢阙问。 一抹狡诈的光辉从洛茨的面庞上闪过,让他脸上出现了所有焦虑、愧疚都消散掉。 他看起来出乎人意料的生动。 「我们可能要维持一段时间的地下恋情了,」洛茨说,「你明白吗,辛先生?」 辛迢阙笑了,他微微侧脸,双眼弯弯,眉目柔和愉快。 「如果你能开心的话,夫人,」他说,「我想我可以接受一段时间的地下恋情。」 「好极了!」 洛茨一拍手,他翻了一下日历,发现明天还是工作日,顾爸爸顾妈妈都得去上班,没办法请假。 「明天有空吗?」 「有空。」 「那我们明天去约会,」洛茨宣布,「记得戴上墨镜和口罩,我也会戴的。」 第80页 这是个玩笑,洛茨很确定辛迢阙听明白了。 因为在那块小小的屏幕里,他的辛先生笑得很开心。 第41章 兄弟媳妇 顾家的早餐是小米粥和油条。 洛茨起床的时候,家里已经没人了,顾爸爸顾妈妈都有工作要忙,留了张字条在桌子上,嘱咐洛茨中午饭自己解决。 【我还挺喜欢这种相处方式的。】看完纸条以后,洛茨对系统说,【很轻松。】 或许是从小到大顾家都没有发生过太大的矛盾冲突,因此顾家父母发自内心地即使出现问题也一定可以解决,他们不会过度担忧家庭矛盾,自然也就不会在自身忧虑的同时也投给别人太大的压力。 洛茨从没体会过这种氛围,他觉得顾慈很幸运。 粥还在锅里温着,油条是早上买的,现在已经有点儿凉了。 洛茨给自己舀了碗粥,坐在餐桌前,一边拿勺子慢慢地搅,一边在手机上打开短视频软体,看系统之前提过的那几个系列。 这几天他陆陆续续看了一些,觉得遗产杀人案的那个短视频是最有意思的。 用来下饭也很合适。 伴随着视频里那个ai合成的声音继续上次没能讲完的讲解,洛茨喝完了粥,在他去厨房刷碗的时候,辛迢阙的电话打了过来。 洛茨湿着手接通电话,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中间,调低水量。 「醒了吗?」辛迢阙问。 洛茨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上午10:37,他平时确实是这个点起床,也不怪辛迢阙问出这个问题。 「醒了,」洛茨说,「你在哪里?」 辛迢阙道:「在路上,大约15分钟后会到楼下。」 「好哦,你吃早餐了吗?」 「吃了,叔叔阿姨不在家?」 「不在,他们上班去了。」洛茨把碗刷干净以后控干放进橱柜里,他感觉到了什么,动作一顿,戏嚯着问,「辛先生,你是不是在紧张?」 「没有。」 洛茨指出问题:「你回答得有些太快了,而且你从来没有这么简洁地对我说过话。」 这简直像是个欲盖弥彰的承认。 辛迢阙嘆了口气,轻轻的,无奈又放纵。 「很难不紧张,」他说,「我总归是想留下一个好印象的。」 偶尔的示弱和坦诚有利于感情的发展,尤其当你的伴侣是一个认为自己有责任照顾、保护甚至提供一切支持和需要的人的时候。 洛茨哼着歌,离开厨房,找了件以前的衣服穿,那是件深蓝色的卫衣,胸口有个大大的v。 衣服看起来仍然很新,上面有洗衣液的味道,应该是穿了没几次就被收进了衣柜里。 洛茨给两边的系带打了个结,对着镜子整理兜帽的时候发现头髮又长了一些。 或许该剪一下了。他漫不经心地想。 他下半身穿了条浅蓝色的牛仔裤,配黑色靴子,外套颜色同样偏浅,样式很休闲。 临出门的时候,因为想起昨天晚上在视频通话里开的玩笑,洛茨还从抽屉里找了个口罩戴上。 他下楼,站在门口等了不过两分钟,一辆车就停在了他们面前。 洛茨对着贴了防窥膜的车窗照了一下自己现在的样子,确定很有那种在阴暗的电影院厕所里接头的隐秘感。 车窗降下,洛茨看到了辛迢阙。 一种很难用语言来具体描述的愉悦从他心底升腾着,在他的肋骨和脖颈上开了朵花。 才一天多没见而已,就已经在为相遇开心了。 「我们去做什么?」上了车以后,洛茨问。 「有几个方案,看你喜欢哪一个。」 辛迢阙单手开车往后倒了一段距离,然后打转掉头,他从车载小箱中取出了一份文件夹,把它送到洛茨腿上。 洛茨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是非常类似于企划的约会方案,黑纸白字,条理清晰。 「哇偶。」 他感嘆一声,然后认真翻看着方案一二三。 「这些的判断依据是什么?」他指着标题问辛迢阙。 「什么?」 「就是,你当时为什么会列出这么几个方案?」 「根据你的起床时间以及当天的心情来定,」辛迢阙说,他停下车来,等红绿灯,「如果你心情不是很好的话,我们可以选方案二。」 洛茨随着他说的翻到方案二,发现这个约会方案的重心在一家甜品店上面。 那是一家可以自助体验的甜品店,口碑很好,尝过的人都赞不绝口,不过每日接待客人是有固定数额的,并且要提前好几个月预约。 「季家的甜品师就在这家店的老闆开的学校里进修过。」辛迢阙没看洛茨,自顾自地说,「我记得你是喜欢的。」 「我确实喜欢。」 喜好被人牢记,洛茨愉快地晃晃小腿,他又往后翻了一页,发现方案三的主线任务是去爬一座位于郊区的山。 其实用「主线任务」来形容一次约会实在是怪得离谱,但洛茨也很难具体想出该如何形容约会。 就像之前那样,他是第一次谈恋爱,至少他的记忆是这么告诉他的,他很不熟练,因此只能将绝大多数的注意力都落在纸张上。 祈明。他注意到一个词。 这是山的名字。 「为什么,」洛茨用手指点了一下彩印在纸上背面的图片,「为什么它叫祈明?」 第81页 辛迢阙没有立即回答,因为红绿灯变化了,他发动汽车,手錶錶盘在接近正午的光亮中反射出一道刺目的白光。 他回答:「我并不是很了解,但奶奶之前讲过,在春分的时候,如果你站在山脚往上看,有一颗明亮的星星会正好落在山顶。」 「真的?」 「真的。」 「可是为什么会有人关注到星星和山顶?」 「大概是因为总有过的不如意的时候,」辛迢阙说,他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点柔和的尾音,「当不如意的人太多的时候,他们就会想看看周围是否有奇蹟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发生。」 比如一颗星星会在春分的时候落在山顶。 那么明亮,那么美好,好像一切都会过去。 「你也会看星星吗?」洛茨往前微微弯腰,然后侧身看着辛迢阙的侧脸。 他问得很随意,也很轻松,这只是一个问题,被提问的人拥有不回答的权利。 但辛迢阙从不愿意迴避洛茨的问题。 「会看,」他说,「我在国外一边读大学一边治疗,在最开始的一段时间里,我很少和周围的人交谈,因为过多的谈话会让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会让我激动或者愤怒。这对我的病情毫无益处。」 所以那时的辛迢阙选择尽可能的封闭可能会令自己情绪产生变化的开关,这不是万全之策,但起码要循序渐进。 「后来呢?」 「我有些不适应,」辛迢阙坦然地将那段时间的困难全盘托出,「我需要一些别的指引,所以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去了解头顶。」 只有两件事值得人花费巨额的时间去研究探索,一个是身边,另一个就是头顶。 辛迢阙毫无办法地隔绝了自己身旁的一切,那他就只能抬头看。 幸亏他还可以抬头看。 谈话中,洛茨注意到车正开往郊区的方向,他们要去祈明山了。 口罩仍然扣在口鼻间,随着唿吸晕出一点水雾。 洛茨翻到方案三那一页,从头至尾读了一遍,之后他打开手机,亲自去查阅相关资料。 大约在25年前,祈明山成为政府主导开发的旅游风景区之一,不过因为除了那颗星星外。它本身实在没有什么特色,所以不管怎么开发,来往游客始终都平平淡淡,从没遇到过那种人比树还多的尴尬情况。 在半山腰的位置有座庙,香火不旺,大多数游客都是到了就顺便进去看一眼,有可能会拜,也有可能不会。 寺庙提供斋饭。 洛茨没吃过斋饭。 他伸手拍拍辛迢阙的大腿。 「我们去这儿吃午饭吧,」他翻到方案的最后一页,指了指寺庙的图片,「你吃过斋饭吗?」 辛迢阙回答:「吃过,奶奶信佛。」 洛茨知道这个,他见家长时带的礼物还是辛迢阙建议的。 他把口罩摘下来,在手里漫不经心地叠成四折的小方块。 辛迢阙的车里没有皮革的怪味,也没有那种车载香水的香精味道——洛茨不是晕车的人,但太过复杂的味道会让他不舒服。 「对了,」他想到了什么,又问,「为什么会有这个方案?」 「嗯?什么?」 祈明山要到了,辛迢阙将车开进停车场。 「我的意思是,为什么会有爬山这个活动?」洛茨皱了一下鼻子,「看起来很累。」 虽然他已经决定了今天的约会内容,但常年运动步数不超过3000毕竟还是有理由在的,洛茨很不情愿让自己动起来,尤其是没什么事情发生的时候。 毕竟当时查辛迢阙的秘密,他也只是勉强自己走访了几个人、几处地方。 因为真的很累。 「你偶尔需要动一动,洛洛,」辛迢阙笑着停下车,冬天还没完全到,山上不是光秃秃的,「而且你说的,地下恋情,约会当然不能去人太多的地方。」 「你居然还记得这个。」 洛茨翻了个白眼,他当时只是想逗辛迢阙玩,但显然,现在被逗的人变成了他。 「我听说有些寺庙的祈福很灵,」翻完白眼之后,洛茨喃喃,「如果这里的庙也很灵的话,我说不定会愿意爬上去。」 他也有想祈求的东西。 尽管他只是个外来人。 第42章 兄弟媳妇 当天下午四点钟,洛茨离开辛迢阙的车,一步一步地往楼梯上挪。 「……我觉得他们应该还没回来,你有看到我爸的车吗?」 「是什么样的?」辛迢阙问。 他正坐在车里,就停在他们家楼下的一个空车位上,没有离开,因为下车不到五秒钟,洛茨就说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辛迢阙有点儿不放心。 「是一辆比亚迪,黑色的,有一些年头了。」洛茨说,他现在正站在家门前,没从进门的脚垫上看出什么问题,「车牌号结尾是92,有看到吗?」 辛迢阙没有立即回答,他离开车,四处张望。 洛茨就停在那个位置上,决心在听到辛迢阙的答案之前不会再挪动一步。 30秒后,他听到辛迢阙缓缓开口: 「……看到了。」 「在哪里?」 「停在车道旁边的车位上,那棵柳树下面。」 好极了,顾爸爸从来不喜欢把车停在那儿,因为他讨厌柳絮,觉得清理起来很麻烦,即使现在是冬天。 第82页 洛茨已经可以想像到在这扇门后面等待他的是什么了。 「洛洛?」 因为洛茨长时间的沉默,辛迢阙在那边又喊他一声。 「嗯,我在,」洛茨回过神来,「我觉得问题应该不会很大。」 「你能解决吗?」 「可以,只是一段健康正常的感情而已,其实没必要藏着掖着,对吧?」洛茨自然而然地说。 一般情况下可能是这样,但显然他们现在的处境并不是多正常。 ——季为檀死了不到半年,辛迢阙正是他名义上的养兄弟。这两件事搅和在一起,简直就像是一出狗血至极的伦理猎奇剧。 辛迢阙决定先问问豚豚的意见:「所以你现在想怎么做?」 洛茨如实回答:「还没想好,随机应变吧。」 他站在家门口的那块颜色已经发灰的地毯上,转了两圈,尽量不传出脚步声。 他小声地说:「你记得把红绳系在车上。」 那是洛茨从寺庙里求来的,他学着别人的样子,跪在蒲团上,动作生疏但很虔诚。 他磕头祈愿,然后用世俗之物从僧人那里换来了一根红绳。 保平安用的,需要放在出行之物上。 洛茨给辛迢阙求的平安。 辛迢阙拉开车门,坐回车上,那根红绳就缠绕在他的食指和中指之间,细长且编织得很粗糙,但又是那么柔软。 上面似乎还沾着洛茨身上的温度。 当那个青年将这根红绳递过来的时候,辛迢阙看到了阳光洒在他发尾和脖颈上的样子。 他想起了那颗星星落在山顶时的模样。 明亮的,美丽的,饱含力量,洛茨在光下微笑。 「我会收好的。」辛迢阙凝视着那根红绳,片刻后将它收进掌心:「你要进门了吗?」 「是的。」 洛茨没有挂断电话,只是将手机揣回口袋,然后他深唿吸,掏出钥匙拧开了房门。 两室一厅自然不会大到哪里去,因此洛茨一开门,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爸妈。 电视还开着,不过从谍战片换成了家庭伦理剧。 可怜的小保姆哭喊着告诉妈妈,说他们的爱情是真的,然后他妈冷笑一声,甩出一张协议。 「你以为他有多爱你?有钱人就是尝个新鲜而已,他迟早会和那些有钱的小姐联姻,你不要做梦了!」 这话说得铿锵有力,配上这绝妙的时间点,几乎让洛茨觉得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暗示他。 「已经大结局了?」洛茨关上门,随口问,「那个卧底死了没有?」 顾爸爸不假思索地回答:「没有,但是瘸了一条腿,毁容——」 然后他的声音诡异地停住了,洛茨离得远了点,但这不妨碍他猜测有人在茶几底下踩了他一脚。 「——刚才去哪了?」顾爸爸接着问。 「没去哪儿,出去散了散心。」洛茨回答,他在门口换鞋,「祈明山。」 拖鞋是很普通的样式,没有奇怪的造型,看起来也不像条鱼。 顾妈妈又问:「自己去的?」 「不是,朋友和我一起去的,我们还吃了斋饭。」 「谁?」 「就是,朋友。」 洛茨换好鞋,哒哒哒地走到冰箱旁,想掏果汁喝。 顾妈妈来到他旁边,啪一下打掉了他往冰箱里伸的手。 「你刚回来,不能喝凉的。」 第一天见面时的那个温柔体贴的母亲不见了,她恢復了本来的模样,有点强硬。 「好哦。」洛茨嘟囔一声,想回房间。 但顾妈妈拦住了他。 「桌子上有热水。」 她指了一下茶几,示意洛茨坐到顾爸爸旁边。 「……」 洛茨看看冰箱,又看看热水壶,电视里面的女主角还在声嘶力竭地哭喊。 两道视线分别落在他的前胸和后背上,洛茨清楚,刚刚经歷了一段离谱至极的「婚姻」,现在他爸妈对他有点儿太担心了。 不知道辛迢阙挂电话没有,坐在沙发上捧着热水喝的洛茨抽空想了一下,最好没有。 顾妈妈坐在他旁边,搓了搓膝盖。 她问:「刚才是他把你送回来的?」 洛茨闷闷地「嗯」了一声,他现在想用热水杯子闷死自己。 系统已经被电视剧迷住了,它总是喜欢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完全感觉不到洛茨此时的煎熬。 「你们……」顾妈妈正在斟酌着用词,「你们玩得开心吗?」 「挺开心的。」 电视里,小保姆已经放弃了,她把少爷送给她的所有礼物全都扔进纸箱子里,准备还回去,但此时的少爷正被他爸用50多个保镖困在房间里,三次想要突围,但都被摁了回去。 「那和上一次比,怎么样?」 上一次?什么上一次? 洛茨勉强想了一下,觉得可能是在说季为檀的那一段。 「这一次开心,」他实话实说,「以前的事,都不像真的。」 「那怎么能算真的?」顾爸爸皱着眉开口,显然他对电视剧很不满意,正在强迫自己看下去,「我看着就跟闹着玩儿一样,婚姻大事,没说你非得听我们的,但好歹要和我们商量商量,循序渐进嘛——」 他的声音又停住了,顾妈妈肯定在桌子边又给了他一脚。 洛茨没忍住,勾起了嘴角。 第83页 「你爸脑子不好使。」踹完人以后,顾妈妈捋了捋头髮,将手按在洛茨的胳膊上。 「交朋友嘛,很正常,妈妈从来没控制过你的交友,」她语重心长,「但么儿,交友谨慎,擦亮眼睛,确定他真的是个好朋友,再往下继续。」 顾爸爸一言不发,超抄起遥控器想换台,但这集电视剧已经播到了结尾,开始重播。 于是小保姆又开始哭天喊地。 「……」 好尴尬,太尴尬了,洛茨已经意识到了在他来之前,顾家父母就已经在看这集电视剧了,鬼知道重播了多少遍。 他站起身来,咳嗽两声。 「妈,不用担心我。」他低声说,「我会小心的,而且这次也会和你们商量。」 「好,」顾妈妈点头,「玩累了吧?休息去吧。」 洛茨连忙往房间走,在路过电视的时候,他手不经意往上一抬,抓住了只有他能看见的正趴在电视机边上的系统,回了房间。 在他关门前,洛茨听到顾妈妈压低声音,恼怒地质问:「从哪儿找的破电视剧?难看死了!」 顾爸爸有口难言,相当憋屈地解释:「这不是想暗示一下吗?……」 后面洛茨没有听见,他关上门,拿出手机,发现通话仍在继续。 他把手机捧到耳边,小声问:「餵?辛先生?」 「我在听,夫人。」辛迢阙回答,他那边很安静,隐约有风声。 「都听见了?」 辛迢阙答非所问:「我确定我是个好朋友。」 洛茨吃吃地笑了两声,趴回床上。 「你怎么证明?」他问,「感觉我爸妈好像对好朋友这个的评判标准有点严苛。」 「会有办法的,」辛迢阙说,「别担心。」 「我不担心。」洛茨说,「我大概会再住两天,然后就回去。」 「这么快?」 洛茨很有经验,他在记忆里见到过:「他们只是想确定我真的没事,再过几天我应该就会碍手碍脚了。」 「好,我明白了。」辛迢阙在那边轻声笑着,「现在还可以睡一会儿。」 「我就是这么打算的。」 「好的,做个好梦,洛洛。」 …… 两天之后,周一早晨七点,洛茨提着一袋顾妈妈包的饺子,打车回到了他的房子。 当然也是辛迢阙的房子,他们就是上下楼的距离而已。 【我看完那个电视剧了。】下车的时候,系统宣布,语气好像它干成了一件大事。 【哦,是吗?结局是怎么样的?】洛茨随口问。 他叫来的家政公司已经在楼下等着了,洛茨拿出钥匙给他们开门,让他们把他的房子里外打扫干净。 【在一起了!】系统说,【在巴黎铁塔上举行的婚礼。】 【……哇偶。】洛茨面无表情地感嘆,【原来巴黎铁塔还承接这项业务!】 【确实有点奇怪,】系统哼唧一声,【但是他们在一起了哎!】 对一个纯真的机械生命来说,有情人终成眷属是最美好的,系统还处在一个喜欢听童话的阶段。 洛茨觉得它可以永远处在这个阶段。没什么坏处。 任由家政公司在屋子里忙碌,反正也没什么可偷的东西,洛茨看了一眼时间,乘电梯去了辛迢阙的家门口。 辛总已经上班去了,非常勤劳,这样优秀的品质值得他获得很多很多的钱,然后把洛茨养得舒舒服服。 洛茨的支付系统已经绑上辛迢阙的卡了,虽然截止到目前一次没用过,但如果到后面自己的钱花完了,而洛茨又不准备找工作的话,他就会花辛迢阙的钱。 完全没必要有心理负担,关键词里有这一条。 门口的密码锁上已经录上了洛茨的指纹,所以洛茨很轻易地打开了它。 走进房门,毛茸茸的浅蓝色拖鞋就摆在旁边。 洛茨换鞋,走去厨房,把饺子放进冰箱。 房子里很安静,有辛迢阙的味道。 洛茨拿出手机,发送信息。 [中午有空吗?我回来咯!] 第43章 兄弟媳妇 辛迢阙开门的时候,闻到了蜂蜜蛋糕的甜味。 是刚烤出来的,松软甜蜜,妥贴地盛放在精緻的瓷盘中,等着被淋上蜂糖浆或者果酱。 片刻的通风和时间让这种甜味有了些许消退,至少没有刚刚出炉时那么浓重了,但往往是在这将要消散的一刻,才最容易勾起人的食慾。 家里没开灯,但是地上的拖鞋不见了。 辛迢阙把买来的开心果拿破崙放在餐桌上,一边脱下外套,一边踱步寻找。 他知道洛茨会在哪里。 冬日将近,天渐渐凉了下来,他们所在的小区物业绝对经不起任何一次业主投诉,因此早早就把供暖安排上了,现在房间里暖和得仅仅只需要盖一条薄毯。 辛迢阙推开主卧的门,看到洛茨正蜷缩在一片柔软的昏沉中,大腿往下盖着毛毯,怀里抱着一个枕头。 他背对着门口,睡得很香。 至少辛迢阙进来的时候,洛茨没有什么反应。 「洛洛?」 辛迢阙小心地走过去,屈膝上床,凑近洛茨以后摸了一下他裸露在外的手臂。 是温热的,甚至因为睡得太舒服,还比寻常温度要略高一些。 洛茨在睡梦中模模煳煳的听到了他的声音:「嗯?」 第84页 「什么时候开始睡的?」辛迢阙轻声问。 「……忘了,大概两点吧?」洛茨感觉到了触碰他翻了个身,把脸埋进辛迢阙的怀里。 他声音闷闷的:「看到我烤的小蛋糕了吗?」 「我闻到了。」 「你去尝尝。」得知辛迢阙没吃,洛茨开始推他,「就在保温的那里。」 他还迷煳着,没从睡意中挣脱出来,因此力气也不大,与其说是推,不如说是轻柔的触碰。 辛迢阙没动。 他试图把洛茨叫起来。 「快六点了,」他拍拍洛茨肩膀,「别睡了,我给你做饭。」 洛茨面对诱惑一动不动,只是问道:「做什么?」 「你想吃什么?」 「嗯……」 洛茨假装思考,实际上是又睡了过去。 辛迢阙听到了他逐渐平稳悠长的唿吸。 「洛洛?」 「嗯,我醒着呢。」 「把眼睛睁开我看看。」 「不。」 …… 又过了一会儿,辛迢阙看了一眼手錶。 「真的不能睡了,」他说,「起来吧。」 洛茨哼哼。 睡多了就这样,只会更睏倦,加上他男朋友的怀里确实很舒服,洛茨真的不太想动。 一番挣扎后,洛茨勉强妥协:「你抱我起来,我动不了。」 辛迢阙问:「胳膊麻了?」 洛茨:「没有,就是不太想动。」 好的,辛迢阙笑了一下,微微坐直身体,伸手到洛茨颈后,压住他的后背,另一只手伸进毯子里,确定已经把人抱进怀里以后腰部用力,只一瞬间的功夫,洛茨就被他跟抱孩子一样抱离了床。 所处位置的改变一定程度上驱散了睡意。 洛茨趴在辛迢阙肩膀上,打了个哈欠,睁开眼睛。 他的手松松地揽着辛迢阙的背,能感觉到他走动时的肌肉运动。 洛茨拍了两下。 「我有点想你了,」他在辛迢阙的耳边,跟分享秘密一样小声说,「虽然我们两天前刚见过。」 而且中间一直没有断联繫。 「那说明我确实是个很好的朋友。」辛迢阙说。 他抱着洛茨在房间里走了两步,确定他恢復精神以后,辛迢阙打开主卧的灯,重新把人放回床上,然后半跪在他脚边,替他套上拖鞋。 这一切他做得相当轻松,精神和□□都非常自如。 洛茨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羞耻,脚趾不自觉地缩了一下。 「好了,」帮他穿完拖鞋以后,辛迢阙拍了一下他的膝盖,站起身来,「头晕吗?」 洛茨感受了一下:「不晕。」 辛迢阙指了指门口:「左手边第三个房间是影音室,无聊的话可以去玩玩儿。」 「嗯?什么时候装的?」 洛茨记得一周前那个房间还只是一个随便装了点东西的屋子,很像一间普通的客房。 倒不是说那时候的房间与这套房子不匹配,只是辛迢阙看起来不像是个对影视作品有明显偏好的人。 「两天前。」 辛迢阙给出答案,「你说叔叔最近看的电视剧很无聊,所以我想,或许等有机会的时候,你会想用大屏来看。」 洛茨愣了一下,他慢慢地踱步到辛迢阙面前,仔细打量着他的神色。 「那个电视剧确实很无聊,」他轻声说,「我在第二集的时候就知道主角的下场是什么,像一个模板,爱上一个人,然后光荣死去。」 「不喜欢这样的结局?」 「不喜欢,」洛茨诚实地说,他仰着头,直视辛迢阙的眼睛,「我可能更适合看童话,最好我喜欢的都有一个好结局。」 世事难料,大团圆已经煳弄不了挣扎的人了。他们要看现实。 洛茨不喜欢现实,他看得厌倦。 「会有好结局的,」辛迢阙温声说,「真的,洛洛,会有的。」 这像是个承诺,也像是个邀请,至少目前来看是这样。 洛茨仰头累了,于是冲着辛迢阙招招手。 「弯腰。」他说。 辛迢阙弯下腰来:「怎么了?」 「没什么,再低一点。」 洛茨看着辛迢阙离自己越来越近,他踮起脚尖,给了辛迢阙一个蜂蜜蛋糕味的吻。 辛迢阙把他抱了起来,这次他没收住,抱住洛茨的样子像是在抱一只猫,一条鱼,又或者值得倾家荡产交换的珠宝。 照理说恋爱是不会把人变成这个样子的。 很奇怪,但两个人都没有发现这个。 亲完之后,在厨房里,洛茨抹了一下红润的嘴唇,然后拍拍正在切菜的辛迢阙的肩膀。 辛迢阙看了他一眼。 围观的系统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洛茨会想办法让任务目标相信,他没有在占人便宜。 「我真的会对你负责的。」洛茨严肃地说。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 辛迢阙把肉放进铁盘中,开始调制调料。 「你特别好,和你结婚绝对是能翻上100倍的好事。」 「谢谢,想吃辣一点的吗?」 洛茨的注意力被转移了:「可以,但不要太辣。」 辛迢阙继续准备,洛茨偷了块儿黄瓜吃,然后熘到了新装好的影音室里。 几乎是一关上门,系统就窜了出来。 第85页 【看电视!】它很激动。 洛茨找到遥控器:【想看什么?】 【我们昨晚上没看完的那个!】系统说。 洛茨今天睡这么久是有原因的——他昨天晚上熬夜陪系统看悬疑电影,那个电影还有第二部第三部,他们想全都看完。 【我找找。】 洛茨躺在沙发上,踢掉拖鞋。 符合人体工程学的沙发很完美地托起了他的身体,洛茨找到了那部电影。 【看了多少来着?】他问系统。 【82.63%,】系统回答,【也就是1小时25分钟37秒。】 【好的。】 洛茨调到系统给出的时间的前五秒,精准衔接上剧情。 侦探已经快要找到答案所在了。 洛茨已经猜到了下面的剧情发展,因此看得漫不经心,他不困了,但还是懒散地眯着眼睛。 他在想自己的事情,关于人物身份的关键词,关于信任,还有那个任务。 自从那天得知任务仍未完成,洛茨就再也没有关注过,这当然不是他放弃了的意思,他只是觉得时间很长,没必要着急。 可是秘密…… 如果母亲与自己的病不是辛迢阙的秘密的话,那他的秘密究竟会是什么? 洛茨总感觉自己离答案已经很近了。 辛迢阙从没有隐瞒过他什么,洛茨想查就查,不管是去问他母亲曾经的辅导员,还是试探他的朋友,辛迢阙一直都只是在旁边看着,从未阻拦。 他有秘密,一定有,任务不会突然出现。 但他真的知道自己有这么个秘密吗? 洛茨很怀疑。 这对他来说其实是个麻烦,毕竟如果辛迢阙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其实一直隐瞒着什么的话,那洛茨就真的只能自己找了。 「……会是什么呢?」 眼看着大侦探踹开受害者的家门,拯救了一位差点被吊死的老太太,洛茨喃喃自语。 【什么?洛洛你说什么?】沉浸剧情的系统也没忽略洛茨的声音,问道。 洛茨摇头。【没事。任务还没有进展吗?】 【没有,】系统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种非人的遗憾,【还是未完成。】 【我猜到了。】洛茨打了个哈欠,换个话题:【快元旦了吧?】 【是的,洛洛准备怎么过?】 【应该会回去过吧?】洛茨自己也不是很确定,【原主父母肯定是想让他回去的,毕竟刚刚和好。】 面对父母的正常要求,洛茨不能拒绝。 辛迢阙应该会去陪辛奶奶。 他们各回各家。 系统:【那就又有一段时间见不了咯。】 洛茨点头:【对。】 说完,他站起身来要往外走。 可是电影还没放完,真正的兇手还没抓住呢。 【洛洛,你干什么去?】系统问。 洛茨停在门口。 【再多亲几口去,】他说,相当理直气壮,完全没有教坏孩子的愧疚感,【要不然到时候我会后悔的。】 说完,他离开影音室,快步走到厨房。 辛迢阙也正好处理完家庭烧烤开始前的所有准备工序,生菜已经洗好了,还有其他的调料,都盛在小碟中。 听到洛茨的脚步声,辛迢阙回过身来:「正好要开饭了。」 「这个晚点再说,」洛茨站在他面前,「我们再亲一口吧?」 他发出诚挚邀请。 第44章 兄弟媳妇 元旦节来得真的很快。 这是洛茨在这个梦境中度过的第一个阳历新年。 不知道指挥官是从哪里总结的这些知识,也有可能这只是研究院从随便什么地方搜罗来的,总之当时间临近1月1日那天时,洛茨能感觉到,周围的所有人都在高兴。 系统絮絮叨叨地说:【元旦节会有三天假期,而且过了1月1日之后,要书写的年份会加一,经常会有人吐槽说他们忘记了这一点。】 【这不和我们那里一样吗?】洛茨百无聊赖地调节目,在综艺和电影之间抉择。 【是哦,不过我们那边不放假耶,】系统说,【我回去看了一眼,好像有请愿,要求在跨年当天放假。】 洛茨最后选了综艺,因为他过会儿还得回顾家,不能迟到:【所以现在其实是不放假的?】 【对,洛洛不记得了?】 【嗯……】洛茨扔下遥控器,躺回沙发上,【记不太清了,但是神降节是放假的,对吧?】 综艺节目开始播放,一群洛茨并不认识的人在舞台上又笑又闹,说着这个时代的笑点,洛茨听不懂,他只是在打发时间。 系统:【是的,放假三天哦,所有人都可以去神庙附近观礼。洛洛对神降节还记得多少?】 【也没多少了,】洛茨说,【会有火,然后放假,孩子们会用稻草和苇草做手工艺品,配上各种装饰以后摆在台上。】 只有这些了,那些应该有的狂欢、信仰和热泪盈眶,都在一层层的白雾遮盖下看不见了。 记忆里多了个巨大的黑洞,吞噬着,蔓延着。洛茨坐在影音室的沙发上,看着自己并不能理解的欢声笑语,一种虚无的陌生感骤然降临在他身边。 好像在这一刻,他哪里都去不了,只能站在两个世界的边缘,像走独木桥一样小心地行动。 无论掉到哪一边,都不熟悉。 第86页 「这就是为什么我不想做任务……」洛茨喃喃自语,拿起遥控器,暂停节目。 系统:【怎么了?】 【没怎么,不想看了。】洛茨说。 不远处的果盘里面放着橘子,洛茨拿了一个,放在手里慢慢地剥。 果子特有的清新气味从他手中向外扩散,洛茨分了一瓣给系统。 系统很单纯,又或者说傻乎乎的,很多事情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即使知道洛茨现在情绪不大对劲,它也没有深究,反而是乐呵呵地啃橘子。 洛茨看着它吃,一直没说话。 等到系统快把橘子吃完了,他才突然开口:【当时为什么会选我?】 【什么?】系统飞起来一点。 【就是这个任务,】洛茨给系统比了一下周围,【拯救指挥官的任务,为什么会选我?】 【因为你是最合适的呀!】系统自然而然地说,【洛洛,你是符合所有标准的。】 【什么标准?】 【机密,无法透露。】系统回答。 它仍然飘在大概洛茨肩膀高的位置,小小一个,散发着莹润的白光。 洛茨盯着它看了一会儿,而后收回目光。 【我不懂,也不理解,】他轻声说,【但没关系,不重要。】 他总会明白这一切的。 系统不肯告诉他,研究院也不肯说,记忆像是块被扯烂的抹布……没关系,都没关系,总有一天,洛茨会明白的。 而在此之前,他会好好做任务,然后等待下去。 一个贫民窟里走出来的孩子,在学会怎么赚第一笔钱之前,洛茨先学会的,是怎么安静地等待。 【你会明白的,洛洛,】系统轻轻落在他的肩膀上,【你一定会明白。】 洛茨捏了它一下。 【好的,谢谢。】 …… 「到了吗?」 辛迢阙的电话打了过来,听声音,他应该已经到疗养院了。 洛茨:「嗯,我现在在菜市场。」 「什么?」 「菜市场,买调料。」洛茨拎着顾妈妈给他的小袋子,「出了点意外。」 辛迢阙问:「什么意外?」 洛茨:「盐撒了。」 准确的说,是一只富有冒险精神的野猫在狩猎过程中,不小心撞到了他们没关上窗户的窗台,隔着栏杆,尾巴将整个装着盐、糖、味精的调料盒翻倒在地,白花花的一片,顾爸爸目睹了案发全过程。 他指天画地地发誓,费了好大的劲才让其余两个人相信那确实是个意外。 那时面已经和好了,饺子馅也准备完毕,就差调料,所以洛茨临时肩负起了购买调料的重要使命。 「辛先生晚上准备吃什么?」 洛茨把盐、味精和糖放进袋子里,店主找零,给他剩下了5块钱,顾妈妈的原话是么儿可以拿着五块钱去买糖。 「吃饺子,」辛迢阙说,「夫人不是?」 「是。」 洛茨笑了一下,他想到一个问题。 「为什么总叫我夫人?」他带着自己买来的东西往回走,「他们都叫我顾先生,只有你叫我夫人。」 「他们是指?」 「李叔、周奇瑞、孟简,他们,」洛茨给出几个名字,「还有……」 辛迢阙柔声问:「还有谁?」 洛茨很老实:「还有于冉,就是季为檀的伯母,自从我上次给他看了请柬以后,她就开始叫我顾先生了。」 电话那边穿来一阵轻笑,柔和的、愉快的、亲昵的,辛迢阙的笑声就好像他被取悦到了。 洛茨有点脸红,他当时亮出请柬的时候其实没想那么多,他只是觉得摆脱季家太太的身份对他有好处。 而现在,好处明显有些太多了。 「所以你为什么还叫我夫人?」洛茨试图用恼怒去代替羞怯,「我们没结婚,你要是一直这么叫的话,会让我以为你从一开始就别有企图。」 「什么企图?」 「嗯……就……」 洛茨有点说不出来,他总感觉辛迢阙的问题别有用心。 但就当他准备说点儿什么来转移话题的时候,辛迢阙又撂下一句:「说不定你的感觉没错呢?」 洛茨愣住了:「什么?」 「晚上见,夫人,我到时候会给你打电话的。」 辛迢阙挂断了电话,洛茨站在原地。半晌后才把手机收回口袋。 …… 他按时将调料都带了回去,顾妈妈一边把沾满面粉的围裙扔在椅子上,一边去调饺子馅。 她动作相当利索,整个过程花费不到五分钟。 「好了,快来包饺子,」她把围裙叠好,照顾其他两个人过来,「明天我们去问问那只猫的事儿。」 「干什么?」顾爸爸洗完手,捞出一坨面来揉了两把,然后开始擀皮。 「就问问,我还挺好奇的,」顾妈妈拍拍洛茨的胳膊,和他一起准备着包饺子,「我没见过用尾巴碰翻人家调料盒的猫,很好奇。」 洛茨也没见过,说实话,他也很好奇。 然后他们两个人就开始闲聊,聊一些在工位上听到的家常里短,聊邻居的喜事,中间还会抽出点时间,教洛茨怎么包饺子好看。 洛茨安静地听着,等到了吃饭的时候,顾爸爸喝了点酒,有点上头,就开始讲他和顾妈妈年轻的时候的事。 第87页 他说他对他老婆是一见钟情。 顾妈妈说他满嘴没一句正经话,要他闭嘴。 她说得很严厉,但脸却红似霞云。 顾爸爸呵呵地笑。 洛茨坐在一旁围观,饺子很好吃,故事也很有意思,洛茨从没见过一见钟情。他对这些事情不了解,但是看此时餐桌上另外两人的对视和微笑,他觉得这种奇蹟可能确实存在。 一道思维的闪电突然在此时炸亮,短暂地照亮了洛茨的思绪。 洛茨不知道在他来之前,辛迢阙是怎么称唿顾慈的,但他与辛迢阙第一次见面时,辛迢阙就已经叫他夫人了。 这会有什么联繫吗? 洛茨不知道。 吃完饭,洛茨叫回企图将自己泡进橙汁杯子里的系统。 【那个任务提示解锁了吗?】他问。 【什么?】系统稍微呆了一会儿,【我去查一下。】 然后它的声音就消失了。 洛茨等它再次出现,但在此之前,一个电话把他叫到了阳台上。 「吃完饭了吗?」辛迢阙问他。 「吃完了,你呢?」洛茨道。 「我也吃好了,奶奶出去散步了。」 「你们不一起吗?」 「我觉得她可能更喜欢独处。」 这是很有可能的,毕竟元旦佳节,辛奶奶都坚持要留在疗养院,她嫌麻烦,一旦离开遥山,就会有很多人上门打扫。 「好的,」洛茨说,「你之前——」 辛迢阙打断了他的问题:「——能看到外面吗?」 「……能。」 「好,」洛茨听到辛迢阙在那边说话,好像是舒服的一声,「注意看夜空,夫人。」 话音落下,在不远的地方,一道极致绚烂的烟花突然腾空升起,在洛茨的视网膜前炸裂出一片灿烂至极的花火,膨胀的欢乐在夜空中渲染着,烟花的爆裂声炸碎了所有的寂静。 这是今晚的第一片烟花,夺目盛大,似乎是要在这一刻将自己所有的华美灿烂展示出来,讨人欢心,讨人喜欢。 一朵接一朵的烟花升空,这是从未梦见过的场景。 洛茨站在阳台前,拉开窗户,朝烟花升起的方向看去。 他认得那个方向。 好多天前,洛茨坐在计程车上,揣着一朵玫瑰,车就是朝着那个方向开去的。 手机仍然停留在耳边,那边是辛迢阙的唿吸声,混杂着更清晰的烟花升起前的闷响。 洛茨说不出话来。 而就在这时,系统的声音响起来了。 【任务提示已解锁。】 【提示公布。】 【任务提示:10月28日。】 10月28日,那是什么时候? 洛茨仍然看着烟花,看着辛迢阙为他放的烟花。 那是一个阴天,一个礼拜天,细密的小雨从天空落下,沾湿了来往人的肩膀和嵴背。 那是季为檀的葬礼。 那是洛茨来到这个梦境的第一天。 那天,辛迢阙越过众人,站在他的台阶下面,按住他的手,那双蓝色的眼睛中倒映出洛茨的面容。 那天,辛迢阙喊他夫人。 洛茨明白了什么。 他将手机凑在嘴边,声音很小很小,几乎就是在耳语。 他问辛迢阙: 「辛先生,你是不是对我一见钟情呀?」 那边,辛迢阙沉默了一下。 「是的,夫人,」他说,「是的。」 在10月28日之前,辛迢阙见过顾慈无数面,但只在那一天,只在那一秒钟,那一次对视里,他对一个突如其来的灵魂一见钟情。 他对洛茨一见钟情。 这就是他的秘密。 【叮咚!恭喜宿主成功解开谜题,任务完成!】 第45章 兄弟媳妇 五年后的一个春天,洛茨躺在家里的阳台上,躺椅一摇一晃,卷着窗外摇曳的春光。 他接到辛迢阙的电话,他临时出差两天的辛先生告诉了他一个坏消息。 季奶奶要不行了。 辛迢阙作为季家的养子,自然该在这个时候前去探望,但他暂时抽不开身,所以他的夫人要代替他去看看。 所以洛茨去了她的病房,在那里见到了那个将丈夫赠予的项鍊捐赠出去的女人。 她和五年前没什么区别,仍然是笑着的,神情很轻松。 病症模煳了她对周围的感觉,将她带回了过去的美好岁月,好在她的家人对她十分关照,因此即使周边出现了太多与自己记忆不符的落差,她仍然活得很开心。 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洛茨进到病房里的时候,于冉正要出来。 「辛太太。」 她冲着洛茨点头问好,神态说不上亲热或者冷淡,就是应对平常人的模样。 两年前,洛茨和辛迢阙的婚礼上,于冉也来了,她代表季家送上了祝福,那时的她也是现在这个样子。 关于这对曾经的大哥与弟媳的恋情,于冉表现得毫不关心,她只想过自己的生活,陪伴自己的丈夫,然后查查自己孩子为什么又考得那么差,别人的事她不想探究,即使季家其他人对此怀抱疑惑或者其他,也都被拦了下来。 人只有一辈子,短短几十年,还是多看看自己。 「奶奶怎么样了?」洛茨问她。 于冉没回答,只是摇摇头,然后让开门,让洛茨自己去看。 第88页 于是洛茨走进病房,在那张病床上看到了季奶奶。 她还认识洛茨,夸他是漂亮娃娃,让他到自己身边来。 洛茨弯腰趴在她床边,季奶奶抓住了他的手。 「娃娃最近过的怎么样啊?」季奶奶问,她带着氧气面罩,声音不是很清晰。 洛茨点头:「过得很好。」 他微微转动手腕,让季奶奶看得清他的手。 「我结婚了。」他说。 「结婚了啊……」季奶奶笑着看他的戒指,「娃娃喜欢吗?」 「喜欢。」 「喜欢就好,」季奶奶抽出一只手,摸了摸洛茨的头髮,「娃娃真漂亮,来找奶奶干什么呀?」 洛茨:「……不干什么,就是想过来看看。」 「这有什么好看的?」季奶奶失笑,「奶奶肯定是生病啦,病房白,看的人困。」 洛茨:「奶奶是得多睡一会儿。」 季奶奶摇头:「睡着了,就见不到恆简了。」 恆简,应该是季为檀爷爷的名字。 季恆简。 「爷爷肯定是有事出去了,」洛茨说,「奶奶累了,就先休息,不着急。」 「是吗?」季奶奶笑了一下,慈祥地拍拍洛茨的额头,「奶奶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梦到一些后面的事情,有高兴的,也有难过的。」 「比如?」 「比如?比如我们吵架,他气得不轻,勐拍桌子,然后我就哭,装哭,他就不动了……还有成柯出生那天,我都出产房了,他才回来,我骂了他好几天……」 季奶奶的声音很轻,装满回忆的酒酿。 洛茨在她的讲述中想起了辛迢阙。 这是很正常的。当你见证到一对爱侣的时候,你会想起自己身边的那个人。 「奶奶,」洛茨慢慢开口,打断了季奶奶的回忆,「你现在想他吗?」 季奶奶点头:「想,但我也有点生气,所以等他回来,我可能会和他吵一架。」 「……」 洛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季爷爷已经回不来了这个消息,或许在这个女人看来她的丈夫只是出了一趟很远的门,去谈生意,为他们的家庭奋斗,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到那个时候,他们会吵架,然后拥抱,然后继续向下走。 「……他这次走得太远了。」 季奶奶的声音将他从思绪中拉出来,洛茨的手指颤抖了一下。 「什么?」 「没什么,」季奶奶摇头,面上仍然挂着一个平静期待的微笑,「我们会再见的,我再等等。」 …… 三天后,季家夫人程娜陶与世长辞,时年七十二岁。 无病无痛,是喜丧。 …… 「欢迎回来,洛先生。」 洛茨睁开眼睛,面前是一片纯白的空间。他躺在一张床上面,系统在他手边,好像陷入了关机状态,白光不见了。 「这个称唿对我来说,有些太难得了,」洛茨坐起身来,低头看到了一双年轻的手,「成功了吗?」 「成功了,灵魂碎片收集完毕,」那个声音说,「恭喜。」 闻言,洛茨深吸一口气,没有感受到所谓的欣喜,或者释然。 他刚刚从一场足够拖垮他的长眠中睁开眼睛,辛迢阙在他的注视下闭上眼睛,安静得让人心慌。 「……」 「恕我直言,洛先生,你现在情绪有些过于激动了。」声音提醒道。 说话的应该是斯嘉丽,洛茨还记得她。 「很激动?我吗?」洛茨指了指自己。 「是的。」 「过会就好了,不用管我。我还没醒吗?」 「什么?」 「我现在在哪儿?」洛茨推了推系统的外壳,看着它像一个真正的球那样在床上滚来滚去。他下床,赤着脚在空间里来回走动。 「仍然在意识中,你的意识。」 「我可不觉得我的意识会是一片空白。」 「嗯哼,」斯嘉丽的声音在交谈中变得更有生机了,「出了点意外。」 「什么意外?」 「涉嫌机密,无法透露。」 洛茨走到了墙边,他伸出手,按在墙面上,感觉到了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凉。 「你的意思是,」他喃喃,「我的意识出了问题,但因为涉嫌机密,所以连我都不能说?」 斯嘉丽:「你忘记了很多事。」 「对,这也是问题之一,」洛茨离开墙边,继续绕着房间走,他们的交谈中存在着一种紧绷的东西,「这个问题可以回答吗?」 「恐怕也不能,」斯嘉丽说,「我的意思是,洛先生,虽然记忆出现空白这一点与我们设定的计划有关,但实际上,在您参与进这项计划之前,您的记忆就已经开始出现问题了。」 「……」 洛茨陷入沉默,斯嘉丽继续说:「正是因为这个,您才来报名参加我们的计划。它可以修復您的记忆。」 「我以为这个计划是救指挥官的,没想到居然还利及平民。」 「只是有这个功效而已,请不要有心理负担。」 「我怎么会有负担?」洛茨反驳,「所以按照你现在说的,我什么都不能知道喽?」 「对于这些,我们很抱歉。」斯嘉丽沉默片刻,道:「等您的记忆逐渐修补完成,相信您会理解我们的。」 「这句话听起来可相当有信心。」 第89页 洛茨转完整个房间,确定除了中央摆的那张床以外一无所有。 这是他的意识,而他的意识中央却只有一张床,四周都被坚硬的墙壁围困着。 洛茨很怀疑围墙后面会是什么。 「……以及。」这时,斯嘉丽突然调转话语,提起了一件事。 「系统曾向我们反馈过你提出的问题,关于你好奇为什么我们会在若干计划的备选人中选中你。」 洛茨:「是的,我确实提过这个问题。」 空旷的声音在空间里迴荡,洛茨听见斯嘉丽在面对他这个问题的时候笑了一下。 「我想,我的答案可能会把你给逗笑,」她说,声音轻快柔和,「但请相信,这就是我们能给出的答案,我们百分百确定我们的决策没有错误。」 洛茨盘腿坐在床上,把系统拿进手里:「说说看。」 「因为你有一颗真心。」 「什么?」 「因为你是真诚的,洛先生,」斯嘉丽重复着听起来甚至有些荒谬的答案,「因为你有一颗真心。」 「……虽然我通过它的种种表现,确实可以看出你们确实是个草台班子,」洛茨抛高系统,又接住它,「但真心?你们是不是在导入言情小说的时候把自己的脑子也导入坏了?」 「我想我现在的所有思想都是正常的,我的同事也是。」斯嘉丽很镇定,她的声音在媒介的传播中变得有些无机质:「指挥官对我们来说至关重要,我们不会拿他的灵魂碎片开玩笑。」 「所以?」 「所以我们会确保收集程序的完整完备以及完全——梦境太过于虚幻了,即使由我们导入的数据支撑,它仍然是假的。 「指挥官身处其中,虽然不会主动的怀疑周遭一切,但他仍然保持着相当的警惕,想要在虚幻的梦境中得到真实的信任,就需要真心换真心。」 斯嘉丽语速适中,音色柔和,确保洛茨可以听清楚她讲的每一个字,并有足够的时间反应。 但即便如此,这些消息对一个刚刚从死亡中睁开眼的人来说,仍然有些太过庞大了。 洛茨只来得及抓住其中一句。 他迟缓地确实:「你说,真心换真心?」 「是的。」 「我的真心,换他的真心?」 「是的。」 「……」 洛茨不说话了,好像这一段交谈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焉哒哒地垂下脑袋,点点头,意思是自己知道了。 空间瞬间陷入了寂静。 洛茨盯着自己的手发呆,他感到不适应,他现在身上都找不出皱纹。 他又年轻了,离开辛迢阙,就好像度过一次的人生后,在起点重新睁开了眼。 在那个梦境中,他和辛迢阙度过了几十年的漫长岁月,他们并不是绝对完美的伴侣,偶尔也会吵架,但总是在一起。永远会在一起。 洛茨早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只要他想要,他就会知道他的辛先生在什么地方。 梦中岁月长,醒来人彷徨。 但是斯嘉丽却说真心换真心。 他的真心,换辛迢阙的真心。 「……下一个梦境什么时候开始?」 良久后,洛茨抬起头,问。 第46章 古堡主人 阴雨绵绵。 一个身影从用来躲雨的树下跑走,脚步落在两边坑洼的砖石上,水花四溅,空气里充斥着泥土被浸湿以后散发出来的那种腥味。 他举着一块破破的画板,干涸的颜料在雨水的沖刷下逐渐就晕染出一些带着颜色的水珠,滴在他的指甲上,又很快被更多的水沖洗干净。 背包在身后发出叽里哌啦的响声,里面装着的金属罐头、画笔、硬币相互碰撞,发出比雨声还难听的声音。 身影在这座小镇的边缘奔跑,越过木桥和一片挂满灯笼的长廊,最后停在一处紧闭门窗的房屋前面。 雨越下越大了。 「咚!咚!咚!」 急切的敲门声响起,来人身上的衣服浸湿透了,布料紧贴嵴背,隐约贴合出细瘦的腰肢和凸起的骨头,露出的皮肤都在这冰凉的重刷下变得更加苍白,几乎带着病色。 来人等了很久,那扇门才不情不愿地开出一条缝。 「谁?」 一个声音从雨声中传来,苍老低沉,带着不明显的畏惧。 「奶奶好,」来人拘谨地弯了下腰,「我是来这边写生的,就是画画。」 门仍然不准备开,如果来人没有看错的话,在门后面,还拴着一条防盗链。 「知道了,有什么事吗?」 「我能、我能进去躲躲雨吗?」画家指指噼里啪啦下个没完的雨,「等雨停我就走。」 他露出一个期望的眼神,略长的头髮已经完全被雨打湿了,贴在脸颊和肩膀上,苍白的皮肤配上漆黑的发,还有一张姝色的脸,在这么一个阴雨天,像是个敲门,然后进屋躲雨顺便杀人的鬼。 门后的时候不自觉的哆嗦一下。 「你不能进,走吧,」门后的老妇人说,「快走!」 门后的锁链哐当哐当的响,门马上就要关上了。 画家皱眉往后退了两步,他总觉得有点不对劲,虽然可能门后面的这家人非常不欢迎外来者,但反应也不用这么激烈吧。 「……好,」他点点头,雨越下越大,打在人身上都有点疼,「那有什么地方能躲躲雨吗?」 第90页 老妇人情绪激动地回答:「你爱去哪里去哪里!」 在她后面,还有其他人的抱怨和咒骂。 「好,好,好……」 画家又往后退了几步,他转头往四周看去,突然发现在离镇子不远的地方好像有一座城堡,氤氲在散不开的白雾中,只剩下一道黑色的剪影。 城堡附近的话,应该会有其他小建筑吧? 「那边行吗?」画家在关门之前急忙问道,「就那个城堡,能过去吗?」 没有回答,门砰的一声关了,声音之大,就好像里面的人准备把这扇门给拆掉。 「……」 画家无言顶着画板,开始朝他看到的城堡的方向跑去。 【他们为什么这么怕你?】 在奔跑着躲雨的过程中,一个声音在画家耳边响起。 画家暂时停下脚步,往后看了一眼。 他现在站在一片泥泞的土路上,单薄的裤腿和鞋子上都沾着泥巴。 他回过头去,发现小镇也模煳在雨水中。 【是怕我吗?】他轻声呢喃,【我怎么感觉是在怕别的东西?】 【能怕什么?】那个声音好像抖了一下:【洛洛,这个地方让人不太舒服。】 洛茨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他半个小时前刚刚被传送进这个梦境,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暴雨就到来了。 如今使用的这副身体比上一个(也就是顾慈的身体)还要弱,洛茨很担心他还没掌握清楚局势,就会因为暴雨带来了感冒被迫陷入困境。 【我也觉得不太对劲,】他说,【但是得先躲雨……原主身份的关键词整理出来了吗?】 【还需要五分钟。】 洛茨点头:【行。】 雨在他面前连成一片幕布,洛茨继续往前奔跑,他得先找个地方躲雨,小镇太奇怪了,洛茨暂时不想过去。 ——其实城堡更诡异,但洛茨觉得这或许会与任务目标有联繫。 第一次看到那座城堡的时候,洛茨感觉自己离它起码还有两公里,但当他真正跑起来,没过几分钟就到了。 【……我现在觉得更诡异了呜呜,】仍然是个小白圆球的系统落在洛茨的脑袋上,【我们真的要进去吗?】 洛茨又抹了把脸,他现在全身上下随便什么地方都能拧出一大摊水。 当他靠近城堡,他才发现这座建筑并没有之前他以为的那么完整、光鲜亮丽,它的绝大多数地方都有一些破败的痕迹,包括坏掉的栅栏、杂草丛生的小道和莫名其妙没了房顶的长廊。 曾经相当精美的壁画都褪色了,立在门口的巨大gg牌只剩下支撑的柱子,洛茨踢开两块挡着他路的石头,犹豫着停下向前奔跑的脚步,慢慢往前走。 【关键词解锁了吗?】他问。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一道更加生硬的机械音从洛茨脑子里响起。 【宿主扮演关键词解锁中……】 【解锁成功。】 一段画面在洛茨眼前展开,那是原主的记忆,经过了删减总结,变成一段动画。 洛茨一边往前走,一边看着动画。 他目前的身份叫做林生雨,是一个落魄的画家,出生时被父母抛弃,体弱多病,多年的颠沛流离是他迫切的想要拥有一笔属于自己的资产,越多越好。 且在记忆的结束,还有一段被特别标记出来:林生雨并不在意资产的来处是否合法。 体弱、贪财,并不具有太强烈的法律意识。 洛茨「哇」了一声,他觉得这次的关键词要比上次好。 上次他是柔弱的、无力的、任人欺凌的小寡夫,装得要死,虽然某些时候洛茨很享受那种感觉,尤其是当他装完,辛迢阙还在旁边一脸正直地替他撑场的时候。 但这并不代表他所有时候都愿意让别人那么看待他。 至少这次,这位小画家发火的时候不需要躲着人了。 动画看完,洛茨也站到了城堡的大门口。精细雕刻出来的花纹压在颜色略沉的木质大门上,洛茨叩动门铃,清脆的响声迴荡开。 在等待的间隙中,洛茨调整了一下画板和背包。 虽然门铃能响这确实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但洛茨仍然不能确定城堡里是否真的住着人,如果没人的话,那他就要想办法撬门,然后进去躲一躲雨。 至于任务目标—— 一阵吱呀的声音响起,门在洛茨面前打开了。 「有什么能为您效劳?」 一张枯瘦苍老的脸出现在门后面,面容被阴影隐藏了大半,洛茨警惕地往后倒退一步,借着微弱的光看清了这个来开门的人。 是个年纪大概在60岁左右的男性,脸色苍白,身高适中,头髮相当齐整地梳着,衣服也很规整,或者说他全身上下就没有凌乱的地方,他看向洛茨时,眼睛里没什么情绪。 只是在打量。 「你好,」洛茨把画板夹在胳膊中间,侷促地鞠躬,「我是来这边写生,下雨我没有地方去,请问可以在这边避个雨吗?」 那个人仍然打量着洛茨,面无表情地问:「你没地方去?」 洛茨点头。 「我想去镇上来着,但是那边好像……」他尴尬地笑了一下,「可能不太欢迎外来的人吧,我知道这边风俗比较古朴。」 一阵风吹过,太冷了,洛茨打了个哆嗦。 第91页 也正是这阵哆嗦之后,打量的目光消失了。 「你来的地方了。」那人好像笑了一下,皱纹在脸上纠结成疙瘩,「我们这里是个旅馆。」 他让开门,示意洛茨进来。 洛茨谨慎地抓着画板,像拿一块盾牌那样,用他挡住自己的胸口和小腹。 他走进那扇门,在阴影铺洒下来的那一刻,温暖和安宁也随之而来。 请他进来的那个人在他身后合上门,一阵锁链的声音响起,落此回过头看到他在那扇双开门的内部扶手上挂了一把锁。 锁是打开的,仅仅只起到一个固定的作用。 洛茨回过头,重新注视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一切。 是一个大厅,对于城堡来说,这个大厅大得刚刚好,但对于一个开在荒郊野外的旅馆而言,这个大厅就有些太大了,大到让人觉得空旷。 吊在头顶的足够华丽,也时常被人清洁,但它没有打开,因此大厅很昏暗,洛茨在有限的视线里找到了一个柜檯,无数密密麻麻的抽屉就立在柜檯后面,绝大多数都上了锁,只有零星几个是可以被打开的。 那个自称这边就是开旅馆的人关上门,然后走到了柜檯后面。 「是来写生的?」他重新确认洛茨的来意。 洛茨点头。 「单人标准房间可以吗?」 「可以,但我想问问房费的事,我不是很有钱。」 洛茨掏出原主的钱包,在里面取出几张大额钞票摆在柜檯上。 「只有这些。」他说。 这种因为自身钱财不足而导致的无力和窘迫,洛茨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了,辛先生是个工作足够认真上进的人,他保证了他们生活所需要的每一笔钱。 不过好在这个将要收他钱的人并不在意洛茨浮于表面的窘迫。 他简单地伸出手,用枯瘦的手指查看了一下钞票。 「够了,」查看完之后,他含煳着说,「你准备住几天呢?」 「可能一星期?」洛茨也不是很确定。 「行,明白了。」 那人说完以后转过身,拉开一个没有被锁上的小抽屉从里面取了把钥匙出来。 他把钥匙拍在柜檯上,手掌离开之后,洛茨在那把钥匙的旁边看到了一枚木头做的小挂牌。 0236 「这是你的房间号,」那人指了指楼梯,「顺着这儿上去,在左手边。」 「嗯,好的……」 洛茨把钥匙拿到手里,被雨浸湿的手到现在还很麻木,他有些茫然地看看四周。 他问:「我该怎么称唿您?」 那人给抽屉上锁的动作顿了一下。 「我是这儿的管家。」他说。 「管家也负责这个吗?」洛茨晃了一下钥匙。 「前台有些事,最近在招新的。」管家回答,他给属于洛茨那个抽屉上好锁,把钥匙放进口袋。 「……好的,上锁的抽屉都是住了人的吗?」洛茨又问,「怎么一个人都没看到?」 面对他的问题,管家笑了一下。 他应当是想表达友好的,但气氛太诡异,因此他的笑只让人觉得诡异。 「下雨天,大家都不愿意出来。」他说,「等雨停了你就见到了。」 「……好的。」 洛茨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大门,和那面密密麻麻嵌满抽屉的柜子,一步一顿地上了楼梯。 第47章 古堡主人 0236,2楼的36号房间。 洛茨上了楼梯,循着编号一路走到城堡靠近尽头的位置,在那里找到了自己的房间。 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行走间非常不适。 房间门上面也雕刻着花纹,不过相比城堡大门,这里的要更简洁一些。金属把手很有异域风格,只是被人后来装上的锁头破坏了整体的风格,让这扇门多了一点违和感。 开门前,洛茨朝着来路看了一眼,发现地毯上全是湿漉漉的脚印,从楼梯口一路行到这里,不仅有洛茨的,也有其他人的,大大小小,或男或女,杂乱无序。 脚印是湿的,还没有干,说明起码在半个小时前,这条走廊上还有好多人行走。 不知为何,现在都没了。 一种更加怪异的感觉涌上心头,洛茨转头看了眼走廊尽头的窗户,发现那里的开关被封死了,窗帘很旧,给人一种随便一扯就会扯坏的既视感。 隔在36号房和窗户之间的,还有37和38号,洛茨回想了一下之前在一楼大厅看到的那面巨大的柜子,记起37号房间是空着的,但38号房目前有住户。 而地毯也确实如他回想的那般,有一道湿漉漉的脚印蔓延至38号房的门口。 看脚印的大小,那边的住户应该是个女人。 洛茨从心里留意了一下这条信息,低头开门。 锁头打开的时候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响声,听起来好像许多年没用过了。洛茨拔下钥匙揣进口袋,随后一只手架着画板,另一只手提着背包,挪进房间,用脚踢上了门。 门在身后合拢,洛茨站在房间门口,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我刚才只给了他三百还是四百来着,对吧?】他叫出系统,向它确认,【然后我还告诉他我会在这里住一星期,对吧?】 系统肯定:【对,你是这么说的。】 【那就太奇怪了。】洛茨把画板扔在地上,往前走了两步,【这简直就是在做慈善……旅馆怎么还没破产?】 第92页 洛茨不是在开玩笑,他接收了林生雨的记忆,自然知道如今这个梦境的物价大概在怎样的一个程度,普通旅馆一晚上的费用都要在70~80之间徘徊,房间内部也仅仅只是有床和热水器而已,不能要求更多。 洛茨进来之前也做好了睡在硬板床上的准备。 但事实却是,他如今住的这个被楼下管家称之为单人标准间的房间,有点过于豪华了。 刺绣挂毯、水晶灯罩,还有随处可见的精美装饰品,如果不是房间里始终存在着一股很难用言语形容的潮湿霉味的话,这个房间都有点像上个梦境的富吉士拍卖行的顶楼房间了。 洛茨弯腰摸了摸被褥。 这绝对不是用400元就能买一星期的房间。 天上不会掉馅饼,这里面绝对有问题。 【……我们要走吗?】系统同样也察觉到了问题,细声细气地问。 洛茨摇头。 【先不走,】他说,【外面还下着雨,我们哪儿都去不了,而且……】 而且这个梦境有太多奇怪之处了,洛茨总觉得这些奇怪之处会与任务目标有关。 指挥官的碎片未必在这个城堡里,但肯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洛茨准备先查一查,再做其他打算。 【帮我去看一下热水器能用吗?】 洛茨指了指盥洗室的位置,系统飘过去,不一会儿,浴室里面就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在水声中,洛茨蹲下身,拉开行李,拨开画笔和颜料之后,他在行李包的深处找到了用防水袋包得严实的换洗衣服。 只有很简单的两套,这或许就是林生雨的全部加了。 洛茨挑了其中较厚的那一套,带着进了浴室。 …… 等他洗完澡出来,外面的雨已经有减小的趋势了,洛茨把湿透的脏衣服留在了浴室里,想等着雨停之后,看看能不能找个地方把它们洗干净。 系统趴在窗台上,看着雨。 当洛茨陷进自己意识的空间里,和斯嘉丽交流的时候,系统一直是关机状态,据研究院所说,它在升级。 洛茨没看出它升级了什么地方,但看出了关机一段时间后,系统憋坏了。 【在看什么?】他走近过去,问道。 【在看雨,还有那个小镇。】系统说,【好大的雨。】 这个房间的朝向刚好是小镇的那个方向,透过窗户,可以看到一片黑漆漆的建筑群。 天正在暗下去。 【是啊,好大的雨。】洛茨说。 他还是觉得有些冷,在房间里寻摸一会儿后,洛茨找到了热水壶和插座。 他把水壶带进盥洗室,接满水以后开始烧水。 这时系统也不看外面的雨了,它飘回洛茨身边,像之前那样趴在他的肩膀上。 洛茨感觉到了它的依恋,动动肩膀:【怎么了?】 【没什么,】系统回答,【我们可以刷视频吗?或者看电影?】 【稍等,我看看。】 洛茨从背包里摸索片刻,掏出手机。 是按键手机。 【恐怕不行,】他对着系统展示,【这个梦境的科技发展水平应该低于上个梦境,你喜欢的那些软体还没开发出来。】 系统低低应了一声,它应该有所准备。 洛茨感觉到了它的低落。 虽然关心一个机械生命听起来非常愚蠢,但洛茨已经习惯哄着它了,见此便轻声哄道:【不是说升级了吗?有什么新功能了吗?跟我说说。】 【哦!好的!】系统振作起来,飘到空中,【这次升级安装了几个组件,主要是稳定程序,另外,我还升级了备忘录模式!】 洛茨重复:【备忘录模式?】 【是的!】系统道:【洛洛有什么想要我记下来的吗?可以告诉我哦,绝对不会丢失的!】 果然是个备忘录,洛茨轻笑一声,觉得这个功能很适合系统。 就是那种未必能起大作用,但怎么样都还有点儿用的感觉。 洛茨想起了上个梦境的事,还有斯嘉丽告诉他的,关于他记忆出现的问题。 记忆不断的缺失,不断的彼此模煳,直至目前为止,洛茨都没有看到好转的迹象。 他的病还没治好,所以随时都会忘记辛先生的事。 洛茨不想忘,即使梦境已经结束,碎片已经回收,但初恋就是初恋,地位很重。 【这个备忘录能记多少?】洛茨琢磨着问,打算如果储存空间够的话,就找机会把上个梦境的事都写下来,一起存进去。 系统回答:【三页!】 洛茨:【什么?几页?】 系统:【……三页。】 原本还骄傲的飘起来的小白圆球又降落下来,系统很心虚很愧疚,因为它也知道,只能记三页的备忘录实在是鸡肋。 洛茨沉默了一会儿。 【好吧,好吧,】他点点头,躺到床上,【嗯,没事,你帮我记一句话吧。】 系统小心翼翼地问:【记什么?】 洛茨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假装那是一片纯白的颜色,像他的意识空间,像他长眠前看到的医院。 【「真心换真心」,】他轻声说,【把这一句记下来,如果哪天我什么都忘了,就告诉我。】 这是把钥匙,它能打开洛茨通向任务结束的门,尽管他并不确定门打开之后,在那一边会不会是他的辛先生。 第93页 总之先打开,再说其他。 …… 处理完一楼的事务之后,管家最后一次检查了停在柜檯后面的柜子,确保每一把锁都是牢牢锁紧的,而钥匙都在他身上。 外面的雨声很响,敲打在窗户和木门上。 管家有些紧张,今天城堡里来了位新客人,这不在任何人的预料之中,他本以为今天城堡的门不会开。 但既然开了,他就要上一趟顶楼。 他得去交代一下。 职责促使管家整理了自己的袖子和衣服下摆,钥匙在他身上哗哗作响,他不在意。 那位新来的顾客身上真是有太多水了,地毯都湿透了。 管家刚刚才找人清理干净地面,现在他重新站在柜檯后面,想起那位住户的面容,觉得有些怀念。 那真的是个相当漂亮的孩子,被水打湿,那么苍白,那么瘦弱,就好像许多许多年前生存在帷幔和床帘后面的影子,代表着一段奢靡荒唐的岁月。 那段岁月永远都回不去了,也不会有人允许它再现,管家只能予以怀念。 只是他有些犹豫,他总感觉那个孩子的眼里藏着点什么东西,太过尖锐了,管家不喜欢。 年纪大了,就会不喜欢变数。 管家走在楼梯上,一步又一步,潮湿的霉味环绕在他身边,经过三楼的时候,管家听到走廊深处有响动,像是耗子撞击橱柜。 他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确定房间号以后没再关注,一路来到顶楼。 顶楼只有一间房间。 管家站在门前,恭敬地弯下腰,抬手敲门。 咚!咚!咚! 三声响后,门慢慢开了。 管家走进房间,没敢往两边看,只用力低头,注视着已经看过无数遍的花纹。 他凭着记忆往前走,最后来到了一扇窗前。 他的主人正站在那扇窗的旁边,侧头朝外看去。 冰凉的香气萦绕在他身旁,管家费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反应过来那是百合的味道。 「大人,有新的住户进来了。」他低声说道,「一个年轻人,我为他安排了二楼的房间,0236。」 「我看到了。」他的主人回答,「他从那边跑过来的。」 管家抬起头,看到一只手正停留在窗边,手指点在那个小镇的方向上。 只看了一眼,他又马上低下头。 「是。」 「他有说过想要什么吗?」他的主人又问。 管家摇头,回答:「没有,他应当只是来避雨的。」 他的回答很谨慎,挑不出错处,但他的主人却被逗笑了。 「什么都不想要的人是不会到这儿来的,」他说,「去查,看看能不能找出他想要什么。」 管家更低地弯下腰:「是。」 第48章 古堡主人 雨下到半夜,终于停了。 洛茨裹在被子里,懵懵地睁开眼。 他问:【……现在几点?】 【凌晨两点。】系统回答。 它蹲在洛茨枕头旁边,散发着稳定的光,像个小夜灯。 洛茨掀开被子,坐起身来。 在不正确的时间睡得不正常的一觉后,他现在浑身上下都是酸软的,没有力气且唿吸发烫,很有下一秒就会直接高烧,然后把自己烧昏过去的意思。 屋里一片漆黑,窗帘遮挡住窗户,洛茨在床上挪动身体,掀开一部分遮挡朝外看去,发现外面也没有什么光亮。 雨虽然停了,但乌云尚未散去,月亮和星星都被遮住了。 洛茨松开窗帘,重新倒回床上。 【好极了。】他喃喃自语:【一个开在荒郊野外的城堡旅馆,内里装饰这么豪华,却只收一点钱,而且更有意思的是,这个地方到了晚上居然一盏灯都没有。】 来的时候洛茨沿路看过,城堡的范围很大,即使有许多年久失修的地方在,但该有的基础设施都没缺,路灯每走两步就会有一个,一些格外偏僻的地方还会多几盏。 有这些设施在,夜里的城堡应该也是明亮的,但就目前的形式,外面那些路灯通没通上电都很难说。 【我们明天要不要离开这里?】系统悄声问。 洛茨没有立即回答,他躺在床上,自顾自地想了一会儿。 【嗯……】 系统不明白这么长的一声「嗯」是什么意思。 洛茨适时解释了这个。 【不管明天走不走,今天晚上得先吃点东西。】他说,【我现在有点发晕,这具身体太弱了。】 他伸进衣服里摸了摸肚子,柔软细腻的皮肤凹陷进去,胃里空荡荡。 早在睡觉之前洛茨就已经检查过背包了,除了颜料画具,就只有两套换洗衣服、一本巨厚的笔记本、没水的矿泉水瓶和一个空荡荡的饭盒。 除非洛茨饿到急眼,开始吃笔记本或者矿泉水瓶,否则他就只能出去,看看旅馆有没有深夜餐厅之类的设施。 【我觉得很难说,】洛茨下床,拧开床头灯以后,他一边换鞋,一边和系统说话,【他们连灯都不开。】 系统畏畏缩缩地贴在洛茨肩膀上,它有些怕这个城堡,在上个梦境刷过的恐怖视频的影响终于延续到了这个梦境。 【我能不出去吗?】它慢慢问,【我可以在这里等你……】 【没事,】洛茨安慰着拍拍它,【没有鬼。】 第94页 系统满怀希望:【真的?】 洛茨:【应该吧?我也不是很确定。】 【……】 【反正有一点是很明确的,要是我今天晚上吃不到东西的话,我明天可能爬不起来。】洛茨肯定地说,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小腿正在发软,走路的时候有点儿哆嗦。 头也晕,但还不至于昏过去。 洛茨推测他明天可能会发一场低烧。 他穿好衣服,从进门的小柜檯上拿好钥匙揣进口袋,拧开了门把手。 房间里昏黄的光倾泻出去,洛茨站在门口,朝外面看去。 走廊里也没有点灯,白日里看着精美复杂的挂他在夜里看就多了一丝弔诡,地毯上的水渍都干了。 洛茨动作谨慎地关上房门,往外迈步的同时也左右观察其他几个理论上应该住个人的房间。 城堡的房间门和地毯之间是有一条小小的缝隙,透过那条缝隙,在昏暗的环境里,可以看清屋里有没有开灯。 洛茨环视四周,确定这一整条走廊上所有的房间都关灯了。 【你觉得这时候管家会在一楼大厅吗?】他问系统,然后还没等系统回答,就朝楼梯的方向走去。 脚步声迴荡在空洞昏暗的走廊里,洛茨穿着外套,脚下的拖鞋是房间自带的,是那种可以在批发市场买到的一块钱一双的便宜货,和城堡非常不搭。 倒是和它的收费标准挺配合的。 洛茨扶着扶手往下走,在经过一个旋转的迴廊时,莫名觉得这时候自己的手里应该有一个烛台。 他来到一楼大厅,刚下楼梯就看到柜檯那儿亮着一盏烛火,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像是有人在写字。 洛茨回头看了眼楼梯,朝着前台的方向走去。 他试探着喊道:「管家?」 趴在柜子上奋笔疾书的人动作停下,转过身来,看着洛茨。 「林先生?」管家奇怪地念叨一声,把正在写的本子合上,收进抽屉,「您怎么还不睡?现在几点了?」 在柜檯正对面的墙上挂着钟錶,洛茨抬头看了一眼,发现钟錶不走了,指针停在了下午3:27。 和他住进来的时间差不多。 「应该是凌晨两点,」他说,「管家,表坏了。」 「嗯,嗯,我看出来了,」管家点头,表情相当疲倦,「明天会修好的,您不用担心。那么有什么是我能效劳的吗?」 此言一出,洛茨当即有点尴尬。他靠近柜檯,倚在上面,避免因为全身脱力趴在地上。 「嗯,我想要……」 他斟酌着话语,想让这场凌晨的意外相会不那么奇怪,他的绝大多数注意力都关注在该如何说好这句话上,从而忽视了管家在听到他开口以后勐然握紧的手指。 「您想要什么?」他问。 「我想……」洛茨抠抠手指,他的手上有画画多了留下来的茧子,「我想要点儿吃的。」 「什么?!」 洛茨抬头,奇怪地看了管家一眼,不明白他刚才声音为什么这么大。 「我想要点儿吃的,」他重复,「我没带吃的,现在很饿,我有钱,可以买。」 他掏出钱包,摸了一张零钱出来,放在柜檯上。 管家:「……」 他表情僵硬地盯着那张面额五块的钱,脸上的褶子堆积起来,像只苦大仇深的沙皮狗。 过了一会儿,他又重复:「你想买吃的?」 「对,」洛茨皱着眉跟他确认,「所以有吗?」 过度飢饿以及头晕目眩二者结合,在洛茨本就不怎么牢靠的皮子上撕了个口子下来,暴露了一点点他原来的模样。 他开始不耐烦了,手指点在柜檯上,随时都准备敲两下子。 被以前看过的恐怖视频吓得格外精神的系统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想都没想就往他耳朵上碰了一下。 洛茨回过神来,跟贴补破洞一样补充:「……没有的话也没关系。」 管家又抬头看了他一眼,之前那种麻木中混杂着点震惊的表情消失了。 「有,」他慢吞吞地点头,「等着。」 说完,他啪地一下收起那五块钱,扔进抽屉后嘱咐洛茨在原地等着,然后一摇一晃地挪进了黑暗的走廊里。 洛茨趁着这个机会,再次去打量这个满满当当全是抽屉的柜子。 他先是找到了自己住的那个房间,0236。 在0236旁边,37号房果然没人住,就那么空空荡荡地放在那儿,没上锁,但38号房代表的抽屉前面挂着锁,其余几个二楼的房间里,也只有零星几间是空着的,没有锁头。 但很奇怪的一点是,洛茨发现,0236抽屉也没上锁。 明明他已经住下了。 洛茨思索,难不成柜子上不上锁,跟住没住人没关系? 他记得,当时管家收了钱,然后转身从柜子的抽屉里找到了0236房间,取了把钥匙出来,紧接着就合上了抽屉,没让洛茨看到里面的情形。 其实这个柜子的存在本身就很矛盾。 一般情况下,是没必要一把钥匙放一个抽屉的,太浪费空间了,更别提取了钥匙出来还要给一个已经空了的抽屉上锁。 因为整个行为太过没有必要,反而让人觉得奇怪。 好像他防的不是偷钥匙的人,而是打开抽屉的人。 太怪了,抽屉里还有什么东西? 第95页 洛茨想不出答案。黑暗里传来管家的脚步声,伴随着塑胶袋子发出的哗啦啦的响声。 管家要回来了。 洛茨趴在柜檯上,弯腰往里面看了一眼。 管家回来了。 「这个行吗?」他走到柜檯后面,抬手把一袋子白面馒头放到洛茨面前。「前天蒸的。」 满满一袋子,起码有八个,每个都比洛茨拳头大。 洛茨:「行,可以。」 交易成立,管家满意地点头。 他开始赶人:「行了,回去吃吧,吃完了睡觉去。」 洛茨拎着馒头,没动,继续问:「管家,今天就我一个住进来的吗?」 管家动作顿了一下,看着他:「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一天到晚没看见个人,」洛茨勉强笑笑,「也可能是我睡太久了。咱们这儿管饭吗?不管的话,我明天去镇子上买点。」 「不管饭,」管家阴沉沉地回答,「今天就你一个住进来,前天倒是来了一个。」 「谁呀?」 「一个大学生,」管家低头收拾柜檯,「住下以后没见他出门。」 「哦哦这样,」洛茨点头,从塑胶袋里扒出半块馒头,「咱们这儿住的人多吗?」 「不多。」 「我还以为住的很多呢,」洛茨说,「抽屉都锁上了。」 他看着管家身后的抽屉,管家听到这么说,也回身看了后面一眼。 他道:「跟锁不锁有啥关系?防贼的,别看荒郊野外,贼可不少。」 洛茨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把馒头塞进嘴里。 管家收拾完柜檯,又要赶人,好像很不情愿洛茨在大厅里和他说话。 洛茨自然看出了他的意思,提着塑胶袋要走,但在临走前,他又问道:「那个大学生住在哪个房间呀?最近太无聊了,想找他玩。」 「找他玩?」管家看洛茨,眼神里藏了点东西。 洛茨当没看见:「嗯,对。」 管家收回目光:「他住五楼,0515。」 「好的,谢谢!」 洛茨记下房间号,离开了大厅。 第49章 古堡主人 等回到?0236的门口, 洛茨看到?,原本一片漆黑的38号房开灯了?。 细细的光线穿过缝隙铺洒在地毯上,洛茨站在原地停了?一会儿, 确定在自己离开时没?有?听到?38号房里有?什么声音, 而且他在一楼大厅等的时候,也没?看到?有?人上下楼梯。 所以38号房里一直有?人是吗? 寂静黑暗的走廊里, 38号房一点声音都没?传出来,洛茨只能听见自己的唿吸声。 地毯上的水渍干得彻底,其余房间仍然毫无?光亮,配合刚刚和管家聊天?时得到?的信息, 仿佛洛茨白日看到?的脚印都是臆想。 管家说旅馆里住的人不多, 可之前看到?的地毯上的水渍也不像假的,能把整块地毯踩得湿成那个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只住了?几个人。 洛茨回到?房间, 按开已经充满电的手机,发现时间已经接近凌晨3点。 「……」 凌晨三?点不睡觉, 38号房的人也挺有?问题,总不能是睡到?一半低血糖犯了?起来找吃的。 洛茨放下手机, 提着塑胶袋在房间里转悠两圈,终于找到?了?一个藏在柜子里面的小冰箱,应该是用来放一些酒水饮料的, 现在用来放馒头, 大小正正好。 【你觉得开这家旅馆的老闆是怎么想的?】洛茨踢掉鞋子躺回床上,手里还拿着没?吃完的馒头。 系统哆哆嗦嗦地回答:【我、我觉得这家店的老闆……有?问题。】 洛茨点头, 在荒郊野外开旅馆, 就?算隔壁小镇风景秀美且民风淳朴,时常会吸引一部分年轻人採风旅游, 也掩盖不了?旅馆老闆脑子犯神经的残酷现实。 除非他是一个有?钱的无?聊傢伙,或者嚮往这种为理想亏钱的高尚精神,否则洛茨找不到?一个合法的理由为他辩解。 【而且注意到?了?吗?】洛茨示意系统看向窗外,【门没?修,路灯不通电,绝大多数的观赏设施都作废了?。】 城堡大门正对着的那个小型喷泉,在刚刚建成时应该算是个可以为城堡增添光彩的艺术品,但现在,高举号角和竖琴的天?使翅膀断成三?截,头也不知?所踪,像个废墟。 和城堡仿佛是两个图层。 如果旅馆的主人真如洛茨猜测那样,是个举世罕见的有?钱傻瓜,那他起码应该让旅馆的整体氛围保持前后一致。 现在的这个状态,更像是他毫不关心外人怎么看待这家旅馆。 因为说实话?,要不是洛茨急着避雨,他压根就?不会进这座城堡,因为无?论是大门还是内部装饰,都像极了?三?流恐怖片里冒出来的杀人狂聚集地。 这么一想,更不对劲了?哈。 洛茨一通分析,系统抖成筛子,哭哭嚷嚷地让他别说了?。 【好好,不说了?,】洛茨吓唬孩子的阴险目的达成,在被子里翻了?个身?,【明天?6点叫我起来。】 住在五楼的那个大学生,管家说过了?,城堡里不管饭,所以想吃东西?的话?只能去那边的镇子上,洛茨想试试明天?能不能早点起来把人堵住。 他又翻了?个身?,确保被子已经完全把自己包住。 这像个很劣质的虚假拥抱,洛茨在这个拥抱里打了?个哈欠。 第96页 钱包里大概还剩下不到?一百块,买馒头能撑很久,但如果生病发烧的话?,这点钱还不够洛茨吃药。 得想办法挣点钱,洛茨琢磨,他想起了?行李里面的画具。 林生雨对艺术毫无?追求,他只想要钱,在某种意义上,这样的人生追求给此时的洛茨行了?个方便。 …… 清晨六点钟,在盥洗室的洗浴池里滚了?一身?凉水的系统冲进洛茨的被窝,贴在他的脖子上。 洛茨打了?个激灵,醒过来。 他坐在床上,默默感?受一下此时自己的身?体状况。 昨天?奔波,凌晨又折腾,没?有?睡饱,身?体有?些疲软,但不幸中的万幸,没?有?出现低烧的症状,顶多嗓子有?些疼,但不至于影响什么。 洛茨下床穿鞋,昨天?他穿的那双沾满了?泥巴和杂草屑,已经没?法看了?,他准备今天?有?空的时候刷一下鞋,然后把衣服给洗了?。 馒头在冰箱里冷藏,拿出来的时候凉得人手心发疼,洛茨让它先自己缓缓,接着烧了?壶热水。 【去看看0238,】他嘱咐系统,【看看有?人出来吗?】 系统乖顺地离开房间,洛茨一边收拾东西?,把画具重新整理好放进背包,一边细心听着门外的动?静。 能透过门缝看到?屋里的光,说明房间的隔音本身?不会很好,如果38号房间有?人出门的话?,洛茨应该能听见声音。 他在热水壶前等了?一会儿,等到?水雾缓缓向上升腾,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关门的声音,接着就?是脚步声。 洛茨关掉水壶,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往外看。 一个身材窈窕的女人路过他门口,穿着一身?黑色面料的旗袍,上面花纹弯弯绕绕,像是藤蔓,又好像是被艺术化?的字。 她头髮很长,一部分被挽起,另一部分垂在腰间,随着走动?缓缓摇晃,很有?风情。 猫眼能看到的范围实在有限,只几秒钟,洛茨就?看不见她了?。 系统穿门而来。 【她好漂亮!】一进门,洛茨就?听到?它感?嘆,【特别特别漂亮……】 【我猜也是。】洛茨回道?。 美人在骨不在皮,光是看她走路的背影,就?知?道?那绝对是个相?当有?气质的美人。 只是这么漂亮的一个美人,来这儿做什么? 拍写真? 洛茨把热水倒进杯子里喝了?两口,趁着时间没?过半,带着已经稍稍回温的馒头和行李出了?房门。 画板摸着还有?些湿润,但现在管不了?这么多,洛茨停在一楼大厅,把画板竖着放好,然后一边吃馒头,一边盯着楼梯口的位置。 他和38号房间的那个女人之间只隔了?几分钟,但下来的时候人已经见不到?了?,大门没?开,洛茨有?心要找人问问,但管家不在大厅,只留着空荡荡的前台。 白天?看东西?比晚上清楚,洛茨重新将那面嵌满抽屉的柜子看了?一遍,发现0515房间的抽屉也没?上锁。 但是0238的房间是上了?锁的。 都是住人的房间,有?的上锁有?的没?上锁,说明判断这个的标准根本就?不是住没?住人。 洛茨若有?所思地摆弄着画板,朝柜檯的方向走了?几步。 他也说不上自己究竟要做什么,这座城堡里面的怪事实在太多了?,洛茨只是站在了?这些问题的门口,连轮廓都没?看清,过多的思索只会带来头疼,毫无?必要。 况且洛茨此行的根本目的是为了?找到?任务目标,而不是解密。一旦确定那个人并不在这个地方,洛茨马上就?会提桶跑路,看都不看身?后一眼。 找人,唉,找人。 钱包里只有?不到?一百块,再配上这副体弱多病、淋场雨都快把自己给折腾发烧的身?体…… 洛茨面无?表情地咬了?口馒头,然后被噎得不轻。 等馒头吃完,洛茨也没?等到?人。 【是已经走了?吗?】洛茨匪夷所思,【还是压根就?没?起?】 系统:【嗯……】 它觉得是后者,因为直到?现在,城堡的正门还是关上的。 那个大学生只来了?两天?,人生地不熟,理不应该和38号房的那个女人一样满城堡乱窜。 如果他起床并且离开了?房间,那能去的地方应该只有?镇子上。 可是门还没?开呢,所以洛茨是第一个下楼并等着出去的人。 洛茨:【……】 他真的不能理解:【现在大学生都几点起床?】 系统诚实回答:【不知?道?。】 洛茨吃完最后一口馒头,觉得6点就?睁眼下床的自己简直傻到?可怜:【明天?8点叫我。】 说完以后,他把装着馒头的塑胶袋叠好收进口袋,挪到?正门口,想研究一下怎么出去。 城堡大门的锁是那种常见的抽拉式,一根绝对坚硬的铁棍横在大门中间,中间挂着把颜色古朴的锁,洛茨试着推门,发现完全推不动?。 这种锁在农村比较多,人们在建造进屋的时候会顺便安上双开的大门,进出的时候只需要移动?铁棍,锁里外都能用,很结实。 而这些好处也带来了?一个此时的缺点,那就?是洛茨踹不开门。 除非找到?管家,否则他出不去。 第97页 【我今天?还能出去吗?】洛茨敲敲大门,听着响声,面色很忧愁。【人不能靠吃馒头活,起码得有?点咸菜吧?】 【或许管家也卖咸菜。】系统哼哼着说,【我们可以晚上问问。】 洛茨翻了?个白眼。 好极了?,来到?这个梦境的第一个星期是靠吃馒头啃咸菜维持生存,真不敢想下一个星期会有?多精彩。 洛茨回到?柜檯旁,拿起行李和画板,既然暂时出不去,还不如把东西?放回房间,然后在城堡里转一转。 他正要这么做,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有?人在下楼梯。 大学生终于醒了?? 洛茨转过身?来。 一个身?材和气势都不怎么像学生的男人正站在楼梯上,隔着栏杆和扶手看向他。 大厅的窗帘没?拉开,光线昏暗,洛茨只能透过这段距离,朦胧地投以目光。 他看不清那个男人的脸,好像躺在海底,借着波纹状的光往上看时一切景象都被水面模煳。 他只能看清那个男人的眼睛。 蓝色的眼睛。 熟悉的眼睛。 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第50章 古堡主人 那形似幻觉的?惊鸿一瞥在男人走下楼梯的?一刻消失无踪。 洛茨终于看清了来者的?面容。 个?子很高, 身材修长,需要微微仰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洛茨的?目光似流水一般滑过他的?嘴唇、鼻樑和眉毛,在高耸的?眉骨下面, 妄图找到一双蓝色的?眼睛。 一双可能在他梦里出现过的?眼睛。 但是没有, 洛茨看得很清楚,那个?男人的?眼睛是黑色的?, 像是在黑夜中诞生的?石头?,毫无感?情地嵌在骨头?里。 洛茨感?觉到了一种毫无道理的?失望,尽管只有短短一瞬,但还是让他惊讶。 我刚才在期待什么?洛茨怔怔地想。他为?什么会幻想那个?男生的?眼睛是蓝色的??他为?什么会期待一双蓝色的?眼睛? 是忘记了什么吗? 洛茨缓慢地眨动眼睛, 感?受到记忆中的?那个?黑洞向?外散发着寒意。 遗失来得猝不及防, 几?乎就是见面的?剎那。 洛茨不自在地抓紧背包的?系带,收回看向?那个?男人的?视线。 他低下头?,发现自己的?手?指在颤抖, 跟病痛无关,抖得莫名其妙。 沉默重新占领了这片空间, 洛茨把画板提起来,往楼梯口走去?。 其实此时理智的?做法应该是:尝试着和这个?人搭上话?, 尽可能多的?了解这座城堡和外面小镇的?信息,然后?判断是否有留下来的?必要。 这才是最合适的?做法,是如今局面的?最优解, 毕竟大学?生没起床, 而城堡门又?死活不开。 但洛茨从来不是遵循最优解解法做事的?人。 很难解释,但现在他没心情和别人搭话?, 更没心情做任务、找灵魂碎片。 他的?手?还在抖, 为?着一些他已经忘记的?事。 得先恢復镇静。 画板在手?里晃晃悠悠,洛茨与那个?男人擦肩而过, 肩膀和肩膀之间隔了大概一个?拳头?的?距离。 一股被雨淋透了的?香气突然从四周开始,蔓延到洛茨身上。 脚步倏地顿在原地。 洛茨回过头?来,站在略高一级的?台阶上,看到那个?男人也在回望他。 所处位置的?调换让洛茨能更清楚地看清他的?脸。 一双丹凤眼,鬓如刀裁,很具东方风情的?面容上有一对高耸的?眉骨,投下的?些许模煳阴影恰好遮住眼中的?神色,让他看起来多一丝不知是否的?阴鸷。 但仍然是好看的?。 「要出门?」 洛茨听到那个?男人问他。 「嗯,要出门。」 他听到自己说。 …… 距离保质期还有一周的?牛奶,喝起来和刚刚生产的?没区别,都?是凉的?,带着一点腥气,滑进喉咙以后?剩下一星半点的?黏腻。 洛茨重新靠在前?台,把画板夹在两?腿之间,百无聊赖地读着牛奶盒上面的?字。 这是刚才那个?男人给他的?。 在听说洛茨想出门以后?,他把手?伸进口袋里拿出这个?,然后?让洛茨等一会儿,自己上了楼梯,不知去?了哪里。 洛茨有心跟上去?看看,但是他才刚和这个?男人认识,贸然跟上去?可能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他收回往前?迈了半步的?脚,拆开了牛奶。 系统趴在柜檯上,咕噜咕噜地转。 它也很无聊,白天的?旅馆虽然也很诡异,但和晚上比,还是正常到让统感?动,系统沉浸在这种平凡的?无聊中,不想醒来。 等洛茨喝完牛奶,又?把印在盒子上的?字来来回回看了两?遍,那个?男人才下楼回来。 他的?步伐还是不急不慌,一步一步走得稳当,洛茨看到他手?里提着一根绳子。 绳子的?尾端拴着一枚钥匙。 「这是开门的?钥匙吗?」洛茨凑上去?问。 他觉得自己在没话?找话?,问的?问题傻透了。 可男人没觉得傻,听清洛茨的?问题后?,他点点头?,拎着钥匙走到门口,打开了锁。 第98页 是个?不爱说话?的?人,一般这种人心里想的?会很多。 洛茨再次把画板和背包挪到门口,瞧着那个?男人开门,牛奶盒还被他咬着吸管叼在嘴里。 等锁打开,门向?外推开,真正的?白日的?光洒进一口大厅,洛茨才终于有了来到新的?梦境的?感?觉。 「谢谢你!」他把牛奶盒拿回手?里,手?忙脚乱地鞠了个?躬,「太感?谢了,真的?!」 男人将钥匙抽出锁孔,把绳子缠在食指上绕了一圈又?一圈。 听见洛茨的?感?谢,他动作停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盯着面前?这个?漆黑的?头?顶,目光顺着一缕翘起来的?头?发一路往后?看,掠过后?脖颈的?皮肤、清瘦的?嵴背,最后?落到城堡外的?灿烂日光上。 「没事。」他摇摇头,「去?吧。」 「好!」 洛茨直起身来,迈步出门,将要离开又停下脚步。 他又?问:「对了,咱们这边晚上关门吗?几?点锁门?」 男人嘴唇抿了一下,答:「戌……晚上八点三十七分。」 洛茨惊讶:「这么卡点吗?」 「嗯。」 洛茨慢吞吞地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你叫什么名字?」他提着画板和背包,问道。 男人反问:「你叫什么?」 他仍然站在门里,过于明亮的?光衬得他肤色苍白到近乎透明,与黑髮黑眼相互对比,让人想起「黑白分明」一词。像个?幽灵。 洛茨怔了一下,笑着回答:「我叫林生雨,是个?画家?!」 他展示了一下大大方方露在外面的?画具。 男人颔首。 「陆明河。」他说。 「好的?,」洛茨又?笑了一下,刚才他还想回房间趴着,现在就又?心情好了,「我记住了。」 或许是那盒牛奶的?功效,洛茨留下盒子,准备等有钱了就去?买一箱。 离开城堡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7点,昨晚下的?雨太大,地上的?水还没完全干透,洛茨绕过明显的?泥泞地,带着系统往小镇的?方向?去?。 在路过那个?坏掉的?喷泉时,洛茨还特意走得慢了一些,让系统认真看清昨天晚上的?恐怖素材。 【它现在看起来好像没那么吓人了。】系统哼哼唧唧地说,【我今天晚上不怕了!】 【真的??】洛茨表示很怀疑,【那我继续给你讲故事?】 系统不说话?,不拒绝不接受,应该是在犹豫。 洛茨又?笑了起来。 他现在的?心情是出乎意料的?愉快。 虽然今天的?开头?有太多让人心烦的?事发生,但总体走向?是好的?,好到洛茨可以暂且将再次失忆的?事放至脑后?,不追究究竟忘记了什么,也不去?刻意探索,只是往前?走。 吃了馒头?,喝了牛奶,即使林生雨的?身体状况不太行,也多少有了点力气,洛茨踩在土路和草地交接的?边缘,小心避免着把另一双鞋也踩脏。 系统飘在他身后?不到半步的?位置,陪他说话?,帮他转移注意力。 等他们来到镇子,脚步踏在青石板铺成的?地砖上时,钟錶已经走了半圈,时间到了七点三十,刚好是吃早饭的?时候。 暴雨褪去?的?镇子恢復了南方小镇特有的?静谧悠然,青苔翠绿,砖石青灰,到处萦绕着一股清透的?水气。 应当与时代?发展有关,镇子上的?年?轻人走了许多,来往的?人年?纪都?不小了,岁月赋予的?从容在这一刻更加鲜明,完全找不出究竟是谁在暴雨那天喊着让人滚。 看着都?不像。 洛茨在路边找到了一个?馄饨摊。 摊主是个?老爷爷,挑着担子,一边装着锅,一边装着馄饨,谁要就付钱,一手?收钱,一手?往锅里丢馄饨。 洛茨要了个?小碗,趁着馄饨煮的?功夫,他蹲在锅旁边,看着馄饨在水里翻滚,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爷爷,咱们镇子上有什么要人的?营生没有?」 摊主把长勺子伸进锅里搅了搅:「什么?」 「我说,咱镇子上有没有要人的?营生?」洛茨耐心重复,「我没钱吃饭啦!」 「营生?嗯……」这次摊主听见了,他转头?盯着这个?初来乍到的?娃娃看了一会儿,「你都?会干什么?」 「我会画画,」洛茨又?招唿出那块大画板,跟拍肚子似的?往上面拍了两?巴掌,「我还会干一些零零碎碎的?。」 「嗯……」 馄饨熟了,摊主找了个?小碗,往里面倒了酱油和碎海苔,一勺热汤过后?,小馄饨飘在碗里。 他把碗递给洛茨,脸上是思索的?神情。 他在很认真地考虑洛茨能干什么,热情又?热心。昨天应该不是他让洛茨滚。 洛茨等着他想,自己蹲在路边喝了口汤,然后?慢慢吃。 「往那边儿走,有个?学?校,」一段时间后?,摊主突然含煳着开口,「他们可能要会画画的?,钱不多,够吃饭。」 「学?校?」 洛茨顺着摊主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发现了一根空荡荡的?金属旗杆,在一众海拔偏低的?房顶里,显得鹤立鸡群。 洛茨利索道谢:「行,我知道了,谢谢爷爷!」 第99页 得到了真挚的?感?谢,摊主没有表现出太明显的?情绪,就嗯了一声,然后?和洛茨一样蹲在路边,看着青石板发呆。 洛茨很快就吃完了馄饨,他把碗还给摊主,站起身,拍拍膝盖,准备带着画板去?学?校那边碰碰运气。 就在他迈开脚步,将要离开的?时候,一直发呆不说话?的?摊主又?开口了。 「你住哪啊?」他问,仍然盯着前?方,不看洛茨,好像就是随口一问。 「我住那边,旅馆。」 洛茨指了一下城堡的?方向?,在他的?角度看,城堡被一片白雾笼罩着,只能隐约看见房顶。 说完以后?,他刻意停住脚步,观察摊主的?反应。 但令人失望的?是,摊主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蹲在地上,目光发直地看着前?方。周围没有人买他的?馄饨,也没有人理他,唯有洛茨还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蹲在那里,像个?被人雕了一半又?扔掉的?石头?,花纹粗犷原始,带着经年?的?沧桑。 洛茨看到他嘴唇在动,嘟囔着什么。 「造孽,又?来一个?,」他说,「造孽啊……」 第51章 古堡主人 因为生源不多, 镇子里的学校两个?月前改成了?初中?小?学联合,之前一直废弃不用的房子被?打扫了?出来,桌椅、黑板都准备好了?, 只不过外面裸露的墙面来不及重新上漆。 这不是个?大问题, 反正来来往往的学生绝对不应该把注意力放在房子上。他们这个?年纪该做的是好好学习,最好能将眼珠子抠下来按课本上, 这样才对得起国?家和人民。 上漆或者推倒重建,这是大人关心的事。 开学那天,兼职镇长的校长盯着墙抽了?根烟。 他是见过世面的人,年轻的时候也到过几个?大城市, 思想?受过文艺的薰陶。盯着面前斑驳的墙面,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点灵光,琢磨着与其刷漆,不如找人在上面画点画, 往大了?说也是个?旅游点。 只不过镇子里面会画画的那个?人前两天修房顶的时候崴断了?胳膊,好一段时间?不能拿笔, 所以这个?想?法一直搁置着,直到洛茨敲响校门。 一番商议过后, 双方敲定了?一个?彼此都还算满意的价格,约定在工作期间?包吃不包住,画完结帐。 洛茨不担心校方事后反悔。反正学校就在这儿, 跑不了?, 要是亏一个?年轻外来人的钱,说出去能被?人笑话死?。 商量完工作细节以后, 洛茨就准备提桶开干了?。 他本身其实不会画画, 有限的记忆中?也没有任何画面显示他曾经从事过与绘画有关的任何行?业,但梦境就是梦境, 洛茨既然?占了?一个?流浪画家的身份,他就必然?能在这个?身份中?获得些许存在于原身的好处。 而且这种画在墙上的画不需要创意,它只需要好看,然?后足够能宣扬一些正面的精神就可以了?。 洛茨脑子里有一大把这样的画面。 所以在上午的时间?里,他起了?几个?草稿,画在学校发的本子反面,黄色的纸配上铅笔灰,潦草中?又有一丝精緻。 他把本子拿给学校的一个?女?老师看。 校长只负责和洛茨商量大体的规划和流程,交接都是这位女?老师在办。 她年纪大约五十来岁,头髮白了?许多,但都很齐整地?梳好,没有乱发散发;眼角的皱纹像鱼尾,平常应该是个?很爱笑的人,眼里有一种柔和的光。 她穿着一身灰色的衣服,领口?和袖子上有白色的粉笔灰。 下课时间?,离开课堂的学生乐得忘乎所以,大唿小?叫着从教室门口?窜出来,擦过他们两个?,朝外面的空地?跑去。 洛茨靠在墙边,听着女?老师出声?制止学生在走廊里跑跳。 她声?音不大,但学生都很听她的,马上就放缓了?脚步,一个?两个?相?当老实,跟小?鸡仔一样。 女?老师将几张草稿来回?翻了?一遍,说道:「我一会儿还要盯一节自习,等那个?时候我再仔细看看,行?吗?」 洛茨点头:「行?,我反正都行?。」 「好,」女?老师合上本子,拍拍手里的粉笔灰,「辛苦你了?,学校里有些乱,孩子们就是不常见到生人,所以激动,没坏心的。」 「我知道,」洛茨笑笑,「我以前也这样。」 「说的好像自己有多大一样,年纪轻轻,喜欢装大人。」女?老师笑容慈祥,话语多是柔和的戏嚯,不带恶意。 洛茨喜欢和友善的人交往,因为他自己不是个?脾气多好的人,要是和那些混帐多说话的话,洛茨会忍不住动手。 「对了?,您怎么称唿?」洛茨问道。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脸上挂着一个?羞涩的笑意,正如女?老师之前说的那样,还是个?孩子,对人情世故的事不了?解。 「我姓朱,」女?老师说,「我在这儿教了?40年了?。」 「哦哦,是朱老师,」洛茨连连点头,「您是这儿的本地?人吗?」 「不算是,我是嫁到这边来的,来这儿的第一份工作就是教书,到现在也没变。」朱老师这么说着,微微侧头看向在空地?上奔跑笑闹的学生,「和他们待一起也挺好的,而且和其他工作比起来,教书难得清闲了?。」 第100页 确实是这样,小?镇人口?流失严重,青壮年大多都离开家乡去别的城市寻找发展机会了?,他们的孩子也不会回?来,镇上的学生越来越少,教书的工作自然?就会清闲。 不过洛茨的真正目的也不是打探如今的就业形势,见离上课还有五分钟左右,他索性把笔揣进口?袋,状似无心的问道:「老师,咱们镇子上的旅游业怎么样啊?」 「旅游?这里吗?」朱老师有些惊讶地?回?过头。 「对,这里,我看镇子上风景还挺好的,人也好说话,发展旅游业应该能赚些吧?」洛茨说,「最近不都流行?什么山水吗?而且路边的那个小馄饨也挺好吃的。」 「是钟叔的摊子吧?」朱老师笑着说,「钟叔的馄饨都说好吃。」 虽然?是闲聊,但师者的工作性质让朱老师不自觉地?关注每一句听到的话。 她短暂地?思考了?一下洛茨提出的旅游业的事情。 「这环境是挺好的,雨水多一点,但南方都这样。」她若有所思地?想?,「镇长之前好像也提过旅游啥的,我是不太懂……」 洛茨眉心一动,顺着往下说。 「但要是镇子不太欢迎外来人的话,就不好办了?,」他说得很小?心,声?音也低沉,「昨天不是下雨来着,我刚到这儿,想?找个?地?方避避雨,但那个?奶奶让我滚。」 朱老师震惊地?看了?他一眼。 「是那边吗?」她指了?一下进镇的方向。 洛茨点头,被?雨水淋了?那么长时间?,直到现在他的脸色还没红润起来:「对。」 「那里啊,」朱老师嘆了?口?气,把本子捲成筒敲敲掌心,「他们平时不那样的,可能是下雨天,身体不舒服。」 「身体不舒服?」 「嗯,对,老一辈子干农活,伤病挺多的,」朱老师说着,指了?指胳膊肘和膝盖,「下雨天难受,可能语气就不好,平时人还是很亲和的。」 洛茨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朱老师伸手捋了?一下头髮。 上课铃响了?。 学生们乌拉乌拉的冲进教室,其他几个?回?办公室休息的老师走出来,彼此打了?声?招唿,上课去了?。 朱老师也上课去了?。 临走前,她跟洛茨说,下午上课前会告诉洛茨具体画哪几张。 所以洛茨暂且空闲了?下来。 他去学校后面的食堂转了?一圈,打探了?一下中?午的伙食。 是米饭和炒青菜,还在做,没熟。 南方一般都吃米饭,馒头很少,旅馆可能是为了?照顾别的地?方来的旅客的口?味,买了?那么一袋儿,最后全让洛茨给包圆了?。 【一会儿放学,陪我去别的地?方转转,】洛茨和系统靠在窗户边说话,【工资过段时间?才能发下来,得先买点别的应应急。】 【比如?】 【比如纸、咸菜,】洛茨掰手指算,【药就先算了?吧,问题应该不大,颜料也再等等。】 他靠在墙上。 昨天下了?一夜的雨,墙被?沖刷得干净,洛茨只觉得后背发冷,没有嫌脏。地?上青苔翠绿,水灵灵的。 系统听着他嘟囔要买什么东西,滴熘熘转着。 【洛洛有什么发现吗?】它问。 【发现谈不上,但刚才那个?老师应该没说实话,】洛茨慢悠悠地?说,【这个?镇子挺有问题的。】 【她说谎了?吗?!】系统很惊讶,【怎么看出来的?】 【……】 洛茨没有立即回?答,他先是看了?一眼系统,然?后嘆了?口?气,像是早就认命一般直起身子。 【注意到她那些动作了?吗?】他耐心解释,【我和她聊了?那么多,她从头到尾都站着没动静,直到我谈起下雨的事,她才又是卷本子又是摸头髮的,说明她对自己说的话心虚。】 【哇偶……】系统似懂非懂。 【这种行?为在赌桌上比较常见,】洛茨难得多说几句,就当给孩子科普社会常识,【就是那种赚了?点但没完全赚多的菜鸟,他们身上会有很多这种破绽,再熟练一点的老手会想?办法训练自己,把这些身体反应戒掉的。】 系统的反应就好像它连夜刷完了?三个?系列的恐怖视频,被?知识洗礼,特别精神。 【差不多就是这样,】洛茨最后总结,【镇子上肯定是有些问题的,况且我在这儿睁开眼,说不定二者之间?会有联繫,查清楚这些再走也不迟。】 系统没有异议,它很乖,听洛茨的。 晚上六点,洛茨提着买回?来的东西,回?到旅馆。 门是开着的,和他走时一个?样子,洛茨推门进大厅,看到管家站在前台那里。 「管家!」洛茨和他打招唿,「还忙着吗?」 正躲在柜檯后面低头打盹的管家听到这么一声?充满活力的问候,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看清来人后心累地?嘆了?口?气。 「嗯,还没下班呢。」 他掀起眼皮应了?一声?,不想?开启任何交谈。 但洛茨不准备就这么轻轻放过。 「问你个?事,叔,」他凑到前台旁,胳膊压在檯面上,「今天早开门的人是谁呀?」 「什么?」管家从喉咙里含煳着问了?一声?,好像没听明白。 第101页 「就是开门的那个?男人,当时应该七点钟,」洛茨小?声?说,「长得很帅,丹凤眼,就是他开的门。」 管家道:「……这我不认识,住的人多了?,钥匙在楼上挂着,谁都可能拿到。你知道他叫什么吗?」 洛茨:「知道,他说他叫陆明河。」 不知是不是光影造成的错觉,洛茨似乎看到,当管家听见陆明河这个?名字后,眼皮狠狠抽了?一下。 「哦,他啊,」管家抬起头来,「嗯,对,我认得他。」 「那他是做什么的?」洛茨继续问。 他对陆明河很好奇,虽然?最开始因为他不是蓝眼睛有点失落,但很快这点失落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探索欲。 管家答:「就是住这儿,不干什么。」 洛茨:「他也是旅客吗?」 管家:「对。」 洛茨:「他住哪个?房间?啊?」 管家咳嗽一声?:「这是隐私,我不能说。」 「好吧……」一无所获,洛茨有点失望,但还是问:「他经常这个?点下来开门吗?」 管家脸色有些勉强,可能是因为他嫌洛茨话多。 「你问这个?干什么?」 「就是问问,我觉得他人还挺好的。」洛茨语气自然?,「要是明天能遇见的话,我给他道声?谢。」 「这我不知道,」管家语速很快地?说,「我就是个?看门的,什么都不知道,你还出去吗?不出去我就锁门了?。」 洛茨看出了?管家的不耐烦,知道继续纠缠只会适得其反,于是干脆退后一步,往楼梯那里走。 只是在踏上台阶时,他最后问了?一句:「都回?来了?吗?」 管家拿着钥匙去关门。 闻言,他头也不回?地?道:「都回?来了?,四周没什么好看的,逛逛也就不愿意逛了?。」 语罢,他锁上了?门。 第52章 古堡主人 等?脚步声消失在楼梯上, 管家才转回身?来,将钥匙放回口袋。 一楼大厅的窗帘仍未拉开,关上门以后更是少了光源, 仅有几支立在柜檯上的蜡烛使人能辨别清楚脚下的路。 管家收好钥匙, 走到柜檯后面?重新?审视着一排排的抽屉。他心里有个数目,知?道哪些锁上了, 哪些没锁上。 他每天?都要数上很?多,避免出现问题,这是他的习惯。从他第一次了解到自己往后余生都要在数字之间来回时,他就?已经可以做得?很?好了。 数完抽屉, 管家随手拨弄了两把?离自己近的小?锁, 听着锁和木板碰撞时发?出的响声。 0236房间的抽屉在他眼皮底下,管家拉开以后朝里面?看了一眼。 他不常做这种没什么意义的举动,只是今天?这位住户来问他的问题, 实在是太讨人厌了。 这倒不一定?是那个年轻人的错,他只是来顺便多嘴几句, 他不是旅馆的目标客户,不该承受太多审视的目光。 但管家就?是忍不住想?多些。 尤其是当他知?道给这个年轻人开门的那个男人叫陆明河时。 柜子里面?没什么特别值得?人关注的东西, 和往常一样。只是在木板的深处,往往散发?着一股腐朽的气?味。 管家和这些东西待的久了,总觉得?自己身?上也有。 好像将要腐烂的、见不得?光的。 估计死了一年的人, 被挖出坟墓以后, 也是这个味道。 管家不太喜欢。 他合上抽屉,吹灭一支蜡烛。 大厅昏暗了几分。 管家抬眼看看周围, 接着吹灭了剩下几支。 大厅暗了下去, 立得?高高的柜子像是深夜怪兽起伏的嵴背,管家迈上楼梯, 径直走到三楼。 昨夜发?出怪声的那个房间,此时已经安静得?彻底。沾着水渍的地毯换成了新?的颜色是暗红色,有点像干掉的血渍。 管家踏在针绣的玫瑰和鼠尾草的枝叶上,停在房间门口,一言不发?,像是在等?待什么。 他没有等?太久。 一阵勐烈的撞击声突然在门后响起,房门都被撞得?哐当一声,花瓶碎裂,瓷白的碎片顺着门缝掉到走廊里。 管家不满地往后倒退一步,整理一下袖口,打开了门。 他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口,把?门往里用力一推,露出房间内的情形。 屋里没开灯,也没拉窗帘,黑沉沉的一片,只有最靠外的花瓶碎片是白色的,有一点像光。 「你想?干什么?」管家满是厌恶地开口,「这才第三天?而已,你已经疯了吗?」 没有回答,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趴在地上沉重地喘息着。 管家皱紧眉毛,说不上嫌弃还是烦躁。 「路是你自己选的,我们明码标价,摔坏的东西往后都要赔。」他说,「保持安静,别惹人烦,明白吗?」 一阵剧烈的呛咳声传出来,就?好像一个垂死的老人趴在病床前?。管家嫌恶地倒退两步,抬眼看了下天?花板。 「小?声点!」他再次重复,「别惹他生气?,知?道吗?」 说完,他没等?回答就?关上了门。 「砰」一声,比咳嗽声还响,看得?出他迫不及待。 管家站在原地,一脚踢开碎片,烦躁地转了两圈,眉宇间尽是思索和挣扎。 第102页 片刻后,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管家站直身?体,再次整理衣服,然后快步朝着顶楼走去。 顶楼房间里,他的僱主正?在看书。 房间里到处都是书,进门就?好像进入了图书馆的狭小?隔间,基本每走几步就?会遇到一摞,有些就?随意地扔在地上敞开着,内页有铅笔留下的标註,字迹很?潦草。 管家习惯性地低下头,绕过书堆和纸张,走到他僱主面?前?。 「什么事?」 问话传来,管家更低地弯下腰去。 「门已经关上了,大人,」他说,「三楼那个也老实一些了。」 哗啦哗啦的翻动书页的声音传来,管家闭了闭眼,额头冒出汗珠。他在紧张。 「迟早会安静下来的,」他的僱主淡定?地说,完全不着急,「还有什么事?」 「呃……确实还有一件。」 「说。」 「是那个新?来的住户,0236,」管家用袖子擦了擦额头和侧脸,他弯着腰,气?息不稳,「他向我打听您来着。」 在他前?面?,原本还专注于书本的男人若有所思地抬起头来。 他问:「0236说了什么?」 用房间号来代称一个人是他们的习惯,毕竟来往的人实在太多了,记名字无疑是一种浪费时间,反正?一个房间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只会住一个人,用房间号带上他们不会出现重复或者错了。 这是个习惯,但男人在念出0236的一瞬间,感觉到了一种微妙的古怪。 那个孩子说过他的名字,男人还记得?。 林生雨。 记住名字是没有必要的,反正?在后来的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不会再和这个名字产生任何纠葛,唯一能证明区别他们身份的,只有他们的号码。 但起码在这一刻,那个孩子仍然拥有自己的名字。 「他……他向我打听您住在哪个房间,言语间似乎还有刺探为什么您能拿到钥匙的意思。」管家斟酌着开口。 他觉得?这事儿太离谱了,要不是三楼那个蠢货一直发?出那么大的噪音扰人清净,管家根本就?不会跑到顶楼来没事找事。 他觉得?0236问的那些问题压根不值一提,现在说出口只不过是想?随便煳弄煳弄罢了,就?像那些人们一看就?明白的台阶。 但男人的反应有些超出他的预料。 「你怎么说的?」他问道。 管家愣了一下:「我什么都没说。」 陆明河猜测:「无可奉告?」 「是的。」 一声嗤笑,管家惶恐地抬起头来,不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对。 「你告诉了他0515住在什么地方,然后对于我的位置却表示无可奉告。」陆明河慢悠悠地合上书本,「聪明。」 这是句讽刺,谁都能听出来,管家的脸立马就?涨红了。 真是令人惊呀,明明平时表现的那么疲惫、生无可恋,这时候的脸却能红得?像番茄。 陆明河看出了管家的窘迫,但没有表达出愧疚,他重新?把?书翻开到之前?看的地方。 「林生雨……」他生涩地念出那个男孩的名字,「他想?要什么?」 管家踟蹰着回答:「他没说。」 「另一个呢?」 「一个女人。」 「……」 陆明河动作顿住了,半晌后他低声道:「让他再想?想?。」 「是,我知?道,」管家连忙应道,「他会在这儿再住一星期,那0236——?」 他还在等?自己老闆的意思,毕竟旅馆的门是陆明河亲自开的,其中说不定?有什么管家不清楚的渊源,得?先问清楚。 「你不用管,我会处理,」陆明河道,「你可以走了。」 管家不再多言,鞠躬离开。 门轻轻关上,顶楼的房间恢復寂静。 陆明河手里捧着的书有一段年头了,散发?着和这座城堡一样的腐朽气?味,铅笔刚刚削尖,落在纸上的时候会蹦出一些粉末,陆明河并不在意,在页边留下寥寥几句。 他看完了书本的最后几页,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城堡外没有路灯,镇子上也不会刻意多几分光亮,因此外面?格外黑,像是一片荒无人烟的原野。 陆明河放下书,走到窗户旁,俯身?向下看去。 什么都看不到,像之前?的每一次。 「他去镇子上做什么?」陆明河对着窗户问。 在他身?后,光亮照不到的阴影中,一个声音悄然传来。 「去镇子上吃了碗馄饨,然后在学校里画了一天?的墙画。」 「还有呢?」 「他还提起了昨夜下雨的时候,镇子上的人的反应。」 「……」 陆明河想?了一会儿,没做回应,只是挥挥手,阴影会意离开。 从头至尾阴影都没露出脸,但如果洛茨此时在房间的话,他就?会发?现,这个阴影的声音非常耳熟,他今天?就?听到过。 雨声沥沥,玻璃又粘上水珠,万千滴雨倒映出万千座城堡,和万千个站在城堡顶层的陆明河。 陆明河拉上窗帘。 是一场小?雨,很?快就?能停。 …… 第二天?,洛茨八点起床,打着哈欠下楼的时候,听到楼梯上面?有脚步声。 【来人了?】系统鬼鬼祟祟地往上飘。 第103页 洛茨不知?道,昨天?他回来以后敲过38号房的门,但始终没人开,然后在今天?早晨5:30,那个女人又出门了。 洛茨懒得?追出去,只让系统跟着去看了一眼,得?知?那个女人下了楼梯,就?没再问。 现在下来的,不知?道是哪层楼、哪个房间的住户。 截至目前?为止,洛茨在这家旅馆一共就?认识四个人:管家、38号房的女人、陆明河,还有就?是那个住在0515但死活没露面?的大学生。 其中管家、陆明河都和洛茨有过交谈,且都帮过他忙,勉强定?义为好人,正?不正?常另说,38号房的女人神出鬼没,不下定?论,至于那个大学生—— 洛茨面?无表情地咬了口馒头,觉得?大学生也很?难说。 【你觉得?会是谁?】洛茨问系统,【管家还是大学生?】 【为什么不是那个陆明河?】系统反问。 【他也行?。】洛茨说,把?馒头放回包里,站在原地等?待。 半分钟后,随着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一个身?高一米七五左右的男人停在洛茨面?前?。 格子衫,牛仔裤,留着一脸浓密的络腮鬍,还带着黑框眼镜。 不想?洛茨认知?中的任何一个人。 在洛茨看到络腮鬍的同时,络腮鬍也看到了这个靠在楼梯口背着包的青年。 「你好?」他礼貌地打招唿,想?绕过去。 但洛茨不想?放他走。 「你好,请问你住几楼?」他开口询问。 络腮鬍脚步停住,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素昧平生的年轻人会如此唐突冒昧,他感到不满,但当他抬头看清洛茨的脸,一切负面?情绪就?都消融了。 好看,特别好看,好像快要融化死去。 「……我住五楼。」 听到他的回答,一个不好的预感涌上洛茨的心头。 洛茨微微偏头,和系统对视一眼,又转回来。 「大学生?」他抖了下嗓子,问。 「啊,」络腮鬍还愣愣的,只应了一声,「对,我是大学生。」 第53章 古堡主人 当事情发展与料想中不同?时, 应当先?意识到是自身的缺憾。 洛茨,深深明白?了自己的不足。 没人规定大?学生?要早起,也?没人规定大?学生?不能是个穿格子衫、长满络腮鬍的大?汉。 只?是有点震惊而已, 不算大?事。明白?错误, 及时改正,一切就还能挽回。 短暂的震惊过?后, 洛茨操纵自己回归镇定。 「管家提起过?,你是前两天住进来的,对吧?」他礼貌微笑,为?自己刚才的冒昧做出解释:「我一个人太无聊了, 所?以?就想认识一下。」 「原来是这样, 」明白?人没有恶意后,络腮鬍也?相当配合,「镇子上没什么?好玩的, 我就去那?儿看了一天,之后就没怎么?出门。」 他说话的时候, 眼睛一直盯着洛茨的脸,眼神直勾勾的, 好像那?是多么?富有吸引力的东西似的。 洛茨感觉到了他完全不隐晦的注视,明白?这是林生?雨的脸带来的好处,那?位可?怜的流浪画家也?长着一张落魄颓唐又纤美的脸, 因为?过?于憔悴, 反而有种常人难以?企及的美感。 像是被暴雨打伤打残的白?色郁金香,将有吹进泥泞里的花瓣还是纯洁的, 但?已经伤痕累累, 香气馥郁。 是和?上个梦境中,顾慈的面容截然不同?的美丽, 要更孱弱一些。 洛茨还记得当他站在镜子面前时看到的事物。 记忆中的那?张脸逐渐被现实存在的面容取代,就好像在消融粘合,从一种美变成另一种,变得更迎合身后华美古怪的装潢,洛茨自己的脸反而藏了起来,只?在眼睛中显露一二。 「那?你一般吃什么??」洛茨装作不经意地问,「旅馆不供应,饭只?能自己买。」 「哦,我带了一些泡面,」络腮鬍说,「我睡的时间长,醒来以?后泡一桶就解决了,反正也?住不久。」 「你准备住多久?」 「还得一星期吧,你呢?」 「我没带很多钱,可?能再住上几天就走了。」 「哦,这样,」络腮鬍又应了一声?,表情像是在思索,「你住几楼?」 「二楼,」洛茨指指走廊那?边,「0236,38号房还住了个姐姐,但?她每天早晨都走得很早。」 听到他这么?说,络腮鬍的表情变了:「你怎么?知道的?」 「我听到声?音来着,」洛茨回答时的神情非常自然,「我还以?为?旁边没住人呢,所?以?听到声?音后趴在猫眼上看了一下。」 动机是假的,但?实际情况和?他说的差不多,加上洛茨表情很真挚,络腮鬍相信了。 「对了,还没问你的名字呢,我姓陈,叫陈初诚,」络腮鬍指指自己,「今年大?三,学的是工程学。」 「我叫林生?雨,是个画家,来这边儿写生?什么?的。」 洛茨伸出手,陈初诚握了上去。 就像他自我介绍说的那?样,陈初诚学的是工程学,他的手摸起来宽厚粗糙,很有力气。 「你也?是来这边旅游的吗?」洛茨问。 「不是,」陈初诚摇摇头,「我就是想找个地方散散心。」 洛茨试探着问:「上学不顺利?」 第104页 陈初诚的回应是轻蔑一笑。 「怎么?可?能?」他的声?音有一瞬间的尖利,「就那?些东西,还想难住我?」 听起来是个可?以?用大?脑碾压世上绝大?多数人的天才,但?天才也?有不顺心。 「那?是为?了什么??」 「我女朋友,啊不,我未婚妻。」 一提起这个女人,陈初诚的表情都变了,他烦躁地挠挠鬍子,又把手伸到脖子后面去挠头。 「我和?她商量着毕业就结婚,但?是前两天……吵了一架,我就想出来散散心,过?段时间再回去。」 原来是感情问题,洛茨点头。 「没事,吵架是常有的,冷静下来以?后回去好好说。」他用一种过?来人的姿态拍拍陈初诚的肩膀,表示理解,动作熟练到诡异:「你们的心还是在一起的。」 说完以?后,还没等陈初诚有什么?反应,洛茨自己先?愣住了。 我为?什么?会这么?想?他懵懵地,为?什么?劝别人的姿态这么?得心应手,好像一切都经歷过?似的。 可?是明明从没谈过?恋爱,应该是从没谈过?…… 洛茨转头瞥了一眼系统,没法从那?白?色外壳上看出任何表情。 好吧,一无所?获,先?干点别的。 不管洛茨的安慰有没有真正起效,总之他的心意已经达到了,就算是为?了那?毫无用处的社交礼仪,陈初诚也?得表现出自己被安慰到了。 「谢谢,」他感谢道,「一起去吃个饭吗?」 「我得去画画,」洛茨示意他看自己脚边的行?李,「中午可?以?一起吃。」 「行?,」陈初诚很干脆,「我知道镇子上有家店味道还行?,到时候我给?你指,然后我们中午在那?儿见面。」 …… 或许是为?了感谢洛茨那?蹩脚的安慰,又或许是单纯为?着那?张脸,总之在中午见面吃饭的时候,陈初诚表现得比早晨见面时更热情。 他出了很多汗,坐在小马扎上,弓着腰查看摆在桌子上的塑料菜单,洛茨能看到他的背上出了一层汗。 「我绕着镇子转了一圈,」点完菜以?后,陈初诚主动说,「这边儿的建筑样式都很老,但?保存的还不错,都有些年头了。」 洛茨想起来,陈初诚说他是学工程的。 「你研究这样,会对你日后的工作有帮助吗?」洛茨问道。 从今天见面开始,洛茨向陈初诚提出的每一个问题都有一些别样的用心在,但?这个问题只?是他随口说的——他举着胳膊在一面墙上画了三个小时,现在不想动脑子。 但?陈初诚的面色却在洛茨提出这个问题后诡异地变幻了一下。 只?有短短一瞬,但?洛茨看到了。 「嗯,差不多,」陈初诚低下头,用手扣着木头桌子上的裂缝,「我毕业以?后应该会参与进城市老旧建筑改建的工程计划里,反正多看看没坏处。」 这话他是低着头说的,洛茨看不见他的眼睛和?表情,但?他能观察到陈初诚的指甲修剪得很规整,边缘干净,没有脏污。 对于一个学习工程并临近毕业的大?学生?来说,这有点不太寻常。 毕竟他手上的茧子那?么?多,又表现得那?么?不修边幅,即使和?女朋友吵架,然后开启了一段独自生?活的调息之旅,也?不该将注意力放在这么?细节又不全面的地方。 洛茨默默想了一会儿,然后把这点发现塞进脑子深处。 显然住在城堡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问题,包括洛茨,他要苦恼的问题最多。 菜很快就上上来了,这种镇上的小馆子,味道或许算不上顶尖,但?量一定大?,并且做得快。 洛茨如今的身体虽然瘦弱,但?到底也?是个一米七往上的男人,对于食物的需要是流淌在身体里面的。 只?是原本应当比他还能吃的陈初诚,却在吃完几筷子菜以?后就失去了胃口,问老闆要了瓶酒,开始一边喝酒,一边跟洛茨讲他和?他女朋友之间的事。 洛茨对别人家的事没兴趣,权当听着下饭。 等他把碗里那?碗米饭扒干净,对陈初诚和?他女朋友的事情也?了解得差不多了。 两人是高中在一起的,高考时分数也?差不多,报了同?一所?城市的两所?大?学,陈初诚学工程,他女朋友学护理。 因为?在一起的时间太久,该磨合的地方都磨合的差不多了,除了偶尔会有些小摩擦外,生?活一直很甜蜜。 陈初诚是个很典型的理工型男生?,不太注重打扮,对络腮鬍有种别样的执迷。他女朋友则要相对更精緻一些,对衣着打扮有自己的见解。 两人一直相处很好,前段时间见了家长,定下婚事,约定大?学毕业就结婚。 这次吵架是个意外,陈初诚只?是想出来散散心,婚还是要结的。 可?要是洛茨的目光没有被玻璃杯的反光和?悬挂在镇子最上方的白?雾模煳的话,他应该看得很明白?,陈初诚提起结婚的时候,眼里闪过?一抹伤感。 是不想结婚,还是出了什么?意外? 又一个疑点,洛茨记下来。 吃过?饭以?后,陈初诚喝得有些醉了,说要回旅馆休息,洛茨则继续回到学校,去画不知道多久才能画完的墙画。 第105页 中途朱老师出来看了几眼,没给?出评价,只?是单纯的赞美。 她是这所?学校的老教师,教学经验很丰富,可?惜身体不太好,绝大?多数的课都被调走了,现在在学校里的主要任务是培养新来的几位教师。 洛茨和?她闲聊了几句,之后她就走了,直到下班洛茨都没再见着她。 回到旅馆的路上,洛茨穿过?那?条潮湿阴暗的迴廊,目光落在下雨那?天他敲响的房子门前。 门锁紧闭,之前被雨水淋得颜色暗沉的木板已经恢復了原本的颜色,贴在两边的对联写着:庆云兆日,芳草迎春。 住在里面的人不知去了哪里,两天了,门就没开过?。 洛茨短暂地瞧了一会儿,移开目光。 八点左右,洛茨回到旅馆。 踏进大?门,他看到,原本管家常站着的位置上换了个人。 「陆明河?」洛茨惊喜地喊道,「你怎么?在这儿?」 陆明河原本正站在台子后面翻书,听到洛茨的声?音以?后,他抬起头来。 「等人,锁门。」他言简意赅地说。 「哦,」洛茨愣愣点头,「你也?是这儿的员工吗?」 「差不多。」 差不多什么?意思?管家嘴里怎么?一句实话没有? 「那?我回来了,你可?以?锁了。」洛茨指指大?门。 但?陆明河没动。 「还有人没回来。」他说。 第54章 古堡主人 还有?谁没回来? 洛茨疑惑地?看着?陆明河, 但陆明河却?没有?给出解释。 他弯腰在柜子下面捣鼓了?一会儿,抬出一个直径有?人小臂长的古朴钟錶,将它摆在台子上, 然后离开前台, 双手抱臂靠在柜檯前面,等待着?。 钟錶滴答滴答响着?, 黄铜色的指针挪过一格又一格,马上就要到陆明河之?前提过的锁门时间了?。 洛茨听着?钟錶内部?齿轮运作的细微声响,带着?背包坐在了?台阶上。 其实他完全可以现?在就上去,洗个热水澡, 躺在被子里和系统聊一聊陈初诚的那?些问题, 但留在一楼大厅,和陆明河一起等还没有?回来的那?个人,对任务进度或许有?帮助。 而且陆明河不爱说话, 沉默寡言,应对这种人, 就需要长时间的相处,然后从他的言行举止中?发现?端倪。 铺在台阶上的地?毯前段时间刚刚换过, 加上一天来往使用次数不多,洛茨坐在上面,也没觉得?别?扭或者怎样。 他低头搓搓食指关节上粘着?的油漆和粉末, 开口道:「陆先生, 你是这家店的员工吗?」 他没看陆明河,像是随口一问。 「……是。」陆明河回答。 洛茨「哦」了?一声。 中?午吃得?太饱, 他现?在还不饿, 一整天的劳动让他疲惫睏倦,单是坐着?, 就已经想闭眼睡觉了?。 「那?你是做什么的呀?」他又问,仍然没抬头,眼皮已经半阖上了?,声音也因为睏倦,显得?含煳柔软。 「开关门,」陆明河说,「偶尔。」 洛茨抬起头来。 他问:「偶尔的意?思是大多数时间你都不工作吗?」 陆明河答:「差不多。」 「工资呢?」 「一般水平。」 陆明河的回答很含煳,既没有?给出具体的数字,也没有?展示自己工作的细节,但这不妨碍洛茨感嘆:「你们老闆真是太神奇了?。」 「怎么说?」陆明河停下拨弄钟錶的动作,问道。 此时距离关门的八点三十七分,还剩12分钟。洛茨坐在台阶上强撑着?困意?,等陆明河关门。 而陆明河,也完全不觉得?让一个刚认识两?天的人在旁边等自己下班有?什么问题。 「因为旅馆好像不怎么赚钱吧?」洛茨给出自己的解释,「房费低廉,但房间内部?的设施很好,这么一大栋房子,光维修养护就得?不少钱……旅馆有?多少员工?」 陆明河告诉他:「很多。」 「哦,很多,」洛茨不计较他的寡言,重复一遍,「那?是只?有?你的工作这么少,还是其他人也这么少?」 「只?有?我。」 「嗯……为什么?」 「……」 这个问题没有?立即得?到答案,相较于之?前的回覆速度,这几秒钟的沉默已经足够令人思索。 陆明河看向洛茨的方向,他的手指富有?节奏地?敲击着?柜檯,像一个倒计时。 一段时间后,他缓缓开口:「因为我快退休了?。」 他的神情藏在烛光所不能覆盖的阴影底下,朦胧的光晕将陆明河分成明暗两?段,唯有?清脆的敲击声足够清晰显眼。 洛茨似懂非懂。 退休这个词用的很有?意?思,不是离职,不是转调,是退休,这说明他在这个地?方已经干足了?时间,接下来可以毫无负担地?离开。 可陆明河的年?纪看着?还不如管家大,怎么就到了?退休的年?纪?难不成干的事太有?含金量了?? 洛茨很难想出一个答案,他太困了?,思维也变得?迟缓,此时唯一能想到的方法就是继续问下去。 陆明河人看着?挺好的,虽然不爱说话,但第一次见面就送他奶喝,是个好人。 第106页 洛茨凭着?感觉给人下定义,迷迷煳煳地?打了?个哈欠,看到钟錶上显示距离关门还有?不到五分钟。 要是到点人还不回来的话,是会在外面睡一晚上吗?还是有?其他措施?洛茨撑着?脑袋,一边打盹一边想。 旅馆到点关门本?身就是一件很出人意?料的事情,好像不是它服务旅客,而是旅客迁就它,不过自从住到这里以后,洛茨遇到的怪事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件。 突然,门外响起一阵踉跄拖拽的脚步声,打断了?洛茨的困意?和思索。 陆明河放下书本?,朝门口走去,洛茨紧跟在他后面。 陆明河停在门口,望着?外面的夜色,洛茨就从他肩膀旁边探出头来,等着?看清那?个卡点回来的人是谁。 比人先到的,是气味。 夜风徐徐,捲来一阵刺鼻的酒味,像是白酒打翻后洒在穿了?三天的衬衣上,非常难闻,洛茨皱紧鼻子,想往后躲,但陆明河却?一动不动,像是没闻见。 单看这一点,确实很有员工素养。 洛茨继续探头探脑,然后在蒙蒙月色中看到了一件格子衫。 陈初诚?! 他不是吃完中?午饭就回旅馆了?吗?怎么喝成这个样子? 洛茨有?些不敢置信,眼前这个醉醺醺几乎要在地上爬着进来的男人和自己早晨见到的陈初诚简直是两?个状态。 虽然早晨的时候陈初诚也表现出了一定的烦闷和伤感,但还算精神,现?在的陈初诚简直像是一块儿被人从泥里捞出来的抹布,湿漉漉、脏兮兮、皱巴巴。 他脚步踉跄地?朝门口走来,眼神恍惚但仍然透露出及一切好像有?什么东西正追着?他。 在分针将要踏入6后面的第二个格子时,他终于迈进了?门里。 接着?,他摔倒在陆明河脚边,趴在地?毯上睡了?过去。 洛茨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距离的缩短让那?股刺鼻的酒臭味更明显了?,原主身体不好,对这种刺激性的味道反应敏感,灵魂的改变一定程度上增强了?他的体质,但仍然无法遏制那?种想吐的冲动。 他只?往后退了?一步,动作轻微,不易察觉, 然而就是这一步,让原本?还对自己脚边趴着?个人无动于衷的陆明河动了?。 「柜子那?儿有?奶,」他转头对洛茨说,「在书旁边。」 洛茨顺着?他的意?思踮脚往柜檯上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了?一盒奶摆在陆明河看过的书旁边。 【哇偶,】围观的系统干巴巴地?说,【他喜欢喝奶吗?】 洛茨的回答也很生硬,他瞪着?那?盒奶,就好像瞪着?快要破壳的恐龙蛋:【有?可能。】 也有?可能是这是陆明河给他准备的。 天道好轮迴,洛茨把系统当孩子哄,陆明河就把洛茨当孩子哄。 好极了?。 洛茨摸摸后脑勺,把疑问丢到脑后,抬脚走到柜檯旁把奶摸出来,打开吸管插进去,鼓着?腮帮子嘬了?两?口,之?后靠在柜子旁,看陆明河锁门。 陈初诚还睡在地?板上,只?不过翻了?个身,把手伸进衬衫里,挠了?挠肚子。 大门合上的声音吱呀吱呀,比早晨那?回更刺耳,洛茨看到陆明河从口袋里掏出那?把形质普通,材质恐怕也没多特殊的钥匙,照旧在食指上绕了?两?圈,跟某种习惯动作一样,之?后才锁上大门。 牛奶盒子只?有?手掌那?么大,几口就喝完了?,洛茨晃晃空了?的盒子,用牙把吸管咬扁。 陆明河转过身来,抬腿迈过躺在地?上的陈初诚,完全没有?管一下的意?思。 「就让他睡在这里吗?」洛茨问了?一句,仍然咬着?吸管,声音像是在嘟囔。 闻言,陆明河停下脚步,低头看了?一眼陈初诚。 「不会死的。」他抬头说。 啊。 洛茨松开吸管,打量着?陆明河的眼睛,意?识到他是在很认真地?解释。 有?点吓人,又有?点可爱。 洛茨摸摸胸口,斟酌着?说:「不会死就行,哈哈,反正这里也不冷。」 「嗯,」陆明河贊同了?他的看法,走到柜檯旁,目光短暂地?停留在洛茨喝完的牛奶上,接着?拿起书,「他不会死的。」 他再一次重复。 洛茨心跳快了?一拍。 如果陆明河第一次说不会死是在解释,那?第二次说,可能就是在强调某个洛茨并不理解,但已经成为现?实的规则了?。 为什么不用管他? 因为城堡一楼的大厅很温暖且没有?坏人,在这儿睡一觉不会死。 因为他不会死。 「……那?还挺好。」洛茨勉强笑了?一下,权当在应和。 「哪里好?」 相对于他的敷衍,陆明河倒表现?得?很认真。 「不会死什么的,」洛茨胡乱比划,觉得?自己说话自带一种喝多了?的愚蠢气场,「不死之?身,嗯,不是很多人都想要这个东西吗?」 但出乎意?料的是,陆明河把书拿在手里,思考一会儿后,点头认可了?他的话。 「确实很多人想要,」他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打鼾的陈初诚,「但他不想要。」 洛茨嘴唇抿紧了?。 第107页 「他不想要?你怎么知道的?」 一阵风穿过窗户,吹进大厅,烛光摇曳,陆明河的身形被光影恍了?一圈,他抬起手,掐灭了?一根蜡烛。 「他想要别?的。」陆明河说。 说这话时,他没有?看洛茨,只?是手臂一直横在洛茨面前,像遮挡,又或者保护。 陈初诚想要的东西是别?的,他来这一家旅馆,是因为他有?想要的东西吗? 洛茨想不出个所以然,他盯着?熄灭的蜡烛,脑海中?突兀地?迴转起陈初诚讲他和他女朋友婚事时的表情。 「他……」洛茨迟疑着?开口,「他想要他女朋友?」 话音落下,陆明河偏过头来,注视着?洛茨的眼睛。 他摇摇头,眉目是如冰一般的漠然,神情藏在阴影和极短的距离后,让人看不清变化和掩饰。 又一盏蜡烛熄灭,沉重如蜜般的寂静暗沉将他们包裹。 「你有?想要的吗?」 洛茨听到陆明河的声音。 第55章 古堡主人 电光火石间, 洛茨不假思索地回?答:「钱,我想要很多钱。」 这不是洛茨想要的?,是林生雨想要的?, 就写在?他的?人物关键词上。 对于一个执行任务的?工作者来?说, 跟着关键词行动是重中之?重,因?此在?洛茨看来?, 对钱的?渴求算得上是他本人比较急切实现的?愿望。 可能是因?为绝大多数的?平凡人都会对钱有迫切的?渴求,洛茨的?回?答很正常,所以陆明河不见惊异,神态自若地点?头。 「有具体数额吗?」他继续问。 洛茨没反应过?来?:「什么?」 陆明河耐心地说:「你说你想要很多钱, 那?具体想要多少?」 「……」 洛茨低头扣扣手指, 情况开始不对劲了。 如果?说他们?之?前的?话还勉强可以算进一起关门之?后打发时间的?闲聊,那?陆明河的?进一步追问,就让闲聊落进了一个较为尴尬的?境地—— 有点?太较真了, 好像洛茨的?回?答真的?关系着后面?事态的?发展。 「嗯……」他犹豫着琢磨了一会儿,斟酌着说, 「我还没想过?这个呢,越多越好吧?」 陆明河没有因?为他的?敷衍而退缩:「还有吗?」 洛茨:「……」 你知道你这么问很像个要把我拐骗着卖掉的?人贩子吗? 他心里是这么嘟囔的?, 但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仍然是一个迷茫中带着点?期盼的?模样,好像流浪的?画家有一瞬间接触到了自己曾经?做过?的?梦。 「还想要大房子, 」他慢吞吞地说, 「想要车,还想要各种好看的?东西。」 话说到这里, 洛茨仍然没有抬头, 食指中指已经?被抠得通红,眼瞧着就要破皮了。 他心里有点?乱, 混着焦灼。陆明河的?异样表现得太明显了,他问的?这些问题已经?远超正常社?交距离所赋予的?窥探权利。 洛茨隐约察觉到这家旅馆正在?向他敞开第一扇门,秘密就在?后面?。 「你会不会觉得我贪心?」他突然没头没脑地问。「想要的?东西这么多。」 陆明河垂眸,目光浅浅停留在?他的?手指上。 「不贪心,」他说,「你要的?不多。」 是吗? 洛茨终于放下手,开始盯着陆明河看。 他在?考虑一种可能性,因?此目光灼灼,那?个扫描仪似的?把人从上到下地打量。 陆明河一动不动,任由他审视。 洛茨开始头脑风暴。 虽然陆明河说自己是个员工,但毕竟快要退休了,资产肯定攒了不少,加上身材盘靓条顺,人也挺好,不怎么爱说话也不是减分项…… 半晌后,洛茨收回?目光,开口问道:「那?你想要什么,陆明河?」 「我?」 「对,你光问我想要什么,那?你呢?」 「……」 陆明河想了一会儿。 在?这段思索的?时间里,他把书?拿到面?前,简单地翻一圈后,在?看到的?那?一页留下标籤,然后再次合拢。 大厅的?蜡烛又熄灭一支,现在?距离黑暗只剩下几点?光晕的?距离。 陈初诚在?地毯上翻了个身,唿吸声断了一拍又很快续上。他在?梦里喊人家的?名字,很急切。 而就在?这急切含煳的?唿喊声中,陆明河思索出了一个答案。 「我没有什么想要的?。」他说,「暂时还没有。」 洛茨看着他的?眼睛,知道他是认真的?。 …… 回?到0236,洗完热水澡后,洛茨照旧烧了壶热水。 在?等水开的?时间里,他屈腿蹲在?扶手椅上,借着檯灯的?光,翻看一本他从学校图书?馆借来?的?书?。 真有意思,这么一个乡镇学校,居然还有图书?馆,而且里面?的?书?还不是那?种从废品收购站批发来?的?充斥着虚假信息和求子gg的?廉价杂志,是有阅读价值在?的?。 洛茨借的?这本有点?类似于古代时候的?县志,只不过?经?过?后人的?精简修饰,具有更鲜明的?宣传作用,未来?可能会有更大规模的?修改,然后变成那?种见人就发一份的?旅游小册子。 第108页 系统懒洋洋地趴在?陶瓷檯灯边陪洛茨看书?,热水壶运作时发出的?嗡嗡响声和水的?咕噜声混在?一起。 洛茨翻过?书?页,等着水开。 他读的?速度很快,基本每隔四五十?秒就会翻过?一页,阅读几乎是在?没有障碍地快速进行着。 等到热水壶发出汽笛般的?嗡鸣声,洛茨也把书?翻到了最后一页。 「唿……」 洛茨找来?水杯,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氤氲水雾上升腾,柔软滚烫的?气息拂过?面?庞,像情人炽热的?吻。 咚! 水壶被放回?桌上,洛茨垂手站在?桌子旁,一手端着水杯,一手将书从头至尾又翻了一遍。 来?到这个梦境这么些天,洛茨终于知道小镇的名字叫什么了。 沧英镇,一个与南方小镇气质相对不太符合的?名字。 按照那?本小册子里说的?,沧英镇歷史相当永久,民风民俗都古朴大气,且因?为位置较为偏僻,歷史上鲜少遭受战乱侵扰,更没有出现过?疫病等重大灾情,建国后镇子主要靠手工艺品和来?往船只维持生计,不算多富有,但居民安居乐业,是个宜居之?所,很擅长养老。 册子一直记录到建国三年,也就是距今大约50年前左右,没提到城堡的?事。 所以这座城堡是最近几十年才建起来的?。 可为什么会有人在?这个地方建一座城堡呢?为着什么? 洛茨想起门口被风吹雨打的?废弃喷泉,和不起任何作用的?铁栅栏。 【系统!】 沉思一段时间后,洛茨突然开口。 系统连忙应道:【什么?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我们?来?确认一下任务目标,】洛茨深吸一口气,【我给出名字,然后你来?确认,对吧?】 【流程是这样的?。】系统回?答。 【有次数限制吗?】 【没有,但如果?错误次数过?多的?话,有可能会引起程序内部的?纠正……不太好。】 洛茨明白?它的?意思,点?点?头。 【那?先确认一个,】他慢慢地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杯子把手,【我觉得很像。】 【请宿主给出准确姓名。】 【陆明河。】 话一出口,洛茨的?胸口好像被石头砸了一下,沉重的?、疼痛的?,但又带着一点?不明所以的?如释重负。 系统开始上升,同时一阵诡异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有点?像…… 剧痛骤然炸开,洛茨一时不察,按着杯子的?手没来?得及收力,跪在?地上蜷缩身体的?同时,杯子也倒下来?,滚烫的?热水浇在?裸露的?手臂上,带来?的?疼痛只是些微。 「……怎么回?事?」 没有人给出回?答,疼痛仍然在?脑海中肆虐,同时声音也越来?越鲜明,像是、像是—— 心跳停止后,仪器发出的?尖叫。 洛茨恍惚地听着脑海中的?尖叫声,疼痛愈演愈烈,几乎无法忍受,他能看见自己的?手臂被烫红了一片,也能感觉到衣服上的?潮湿,但一切都不能让他清醒过?来?了,他的?喘气声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系统的?声音在?此时响起。 【灵魂捕捞程序绑定开始,目标陆明河。】 【绑定进行中……】 【……】 【绑定成功!收集程序启动中……】 【叮!程序启动成功,请宿主注意听题。】 【帮助陆明河退休。】 【系统帮扶功能解锁中,预计帮扶次数:1。】 疼痛消失了,尖叫声也消失了,戛然而止。 洛茨跪在?地上,听着自己的?喘息声,恍惚地抬起头来?,被汗水浸湿的?头髮贴在?额头上,湿漉漉的?。 「好吧,至少说明我是对的?……」他喃喃自语着从地上爬起来?,重新挪回?椅子上。 【刚才怎么回?事?】他问系统。 系统也很疑惑,它只是例行公事确认陆明河是否是指挥官的?另一枚碎片,没想到洛茨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只是一旦程序开始,除非自毁,否则无法停止,系统只能等着确认完毕。 【洛洛感觉到了什么?】它忐忑地问。 【声音,】洛茨按着太阳穴,声音很迟疑,【其实听不出具体是什么,只有一种模煳的?感觉……】 【什么感觉?】 【心跳停止,】洛茨尝试着描述,【就是病房里的?那?个声音,一响起来?,人们?就知道没救了,然后开始哭什么的?。】 疼痛让他不太清醒,话说得乱七八糟。 但系统明白?了他的?意思。 【可能是上一个梦境的?事,】系统说,【洛洛在?上一个梦境里呆了很久,或许经?歷过?一次死亡,这种记忆是是比较剧烈的?,容易产生不良影响。】 【是这样吗?我都不记得了。】洛茨说,【我脑子有问题来?着,对吧?】 系统:【有这方面?的?考虑,不过?为了任务的?进行,研究院也会封锁一部分的?记忆,避免记忆过?多扰乱程序。】 在?解释这些的?时候,系统表现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镇定和自然,像是剥去人造的?外皮,露出内在?机械的?本质。 第109页 洛茨支着下巴,抬眼看了一眼小白?圆球。 疼痛褪去,但带来?的?影响还没有消散,洛茨的?脸色白?得吓人,神情又漠然,注视着系统,像是注视着什么与自己无关的?存在?。 这样的?感觉只存在?了一瞬,接着就消失了。 【之?后会还给我吗?】洛茨问,【就是等任务都完成后。】 系统回?答得很肯定:【会的?!研究院会竭力保障宿主的?权益。】 【好的?。】 洛茨点?头,有气无力地站起身来?,一边拽过?刚刚搭在?架子上的?浴巾,一边扯开衣服扣子,往浴室走去。 【我再去洗个澡,然后明天我们?去找指挥官切片聊聊,问问他退休的?事。】 他头也不回?地嘱咐。 衣服褪去,露出的?皮肤冷白?细腻,在?光下,比最完美的?釉还吸引人目光。骨骼在?皮肉下面?起伏,像小小的?山丘,被烫伤的?部分是残缺的?土地,没有得到一丝一毫的?关注,就那?么裸露着。 无人在?意。 第56章 古堡主人 第二?天早晨起?床时, 敷在胳膊上的毛巾出现在地上,已经完全干了。 洛茨抹开挡在眼前的头髮,指挥系统拉开窗帘。 清晨日?光明亮, 从被子里?出来时, 烫伤的皮肤擦过如今稍显粗糙的被罩,带来一阵令人不适的刺痛。 洛茨捂着胳膊, 眉毛皱紧,面?上带着一些?暂时无法被睡眠掩盖的憔悴。 昨晚他做了个梦,没什么具体?含义,就是很吵很闹, 睡了一夜精神?也没养回来, 还在想着疼痛和机器的尖叫声。 就算睁开眼回归现实,余光里?仍然有些?抹不掉的黑影,有点像蚊子, 这是个信号,意味着他现在身体?很虚弱, 需要休息。 洛茨面?无表情地坐在床上,被褥将他簇拥, 几乎是让他陷进这纯白?的柔软中。 「……」 洛茨打了个哈欠,挪到床边,穿上拖鞋。 今天是周六, 学校放假, 负责开关门的老师提前和洛茨商量过了,上班可以晚些?, 这也就意味着在去学校画的那几幅该死的画之前, 洛茨还有时间和陆明河聊聊。 趁着他洗漱穿衣的功夫,系统已经到小冰箱里?面?把馒头拿了出来, 放在桌边,洛茨收拾好?后正?好?提着出门。 38号的房门仍然是紧闭的,门口的地毯很干净,看不出有人踩过。 昨天晚上洛茨没听?到隔壁有声音,而且陈初诚才是最晚回来那个人,说明38号房的房主早在洛茨之前就已经回到城堡了。 洛茨还记得那个从他房门口路过的背影,窈窕淑丽,令人难忘。 这几天他一直待在镇子上干活,如果?真的和38号房的房主擦肩而过的话,洛茨一定能认出来。 难道这附近还有别的地方吗? 正?在思索着,头顶突然传来咚咚的闷响,声音持续不断,好?像有人在楼上用力蹦跳,这是几天以来,洛茨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 洛茨心?生疑窦,目光在天花板的花纹上停留片刻,随后关门房门一路跑到三楼。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他刚到三楼楼梯口,那个咚咚咚的声音就消失了,走廊一片寂静,日?光照耀下,连粉尘都在平静地下落。 洛茨犹疑着往两边看,没找到什么特殊的痕迹。 当时听?到声音时,他只依稀感?觉声音是从头顶上方的某个房间传来的,具体?哪个没有定数。 现在声音消失,想在短时间内找到究竟是哪个房间传来的动静,基本不可能。 洛茨摇摇头,咬了口馒头,下楼去大厅。 然后更令人失望的事情发生了,大厅里?确实有人,但不是陆明河,而是管家。 洛茨可还记得管家骗他的事情。 陆明河说自?己是员工,可管家却说陆明河是旅客,明显有鬼。 而且当时洛茨问?陈初诚的房间号,管家眼睛都没眨一下就说了,换到陆明河,这老头却一个字都不肯吐,好?像他有多关注旅客的隐私安全一样。 洛茨啃着馒头,一手慢悠悠地拽着连帽衫的繫绳,手指灵活地在上面?打了个结。 塑胶袋在手里?哗哗作响,洛茨走到柜檯前,像之前那样靠在柜檯前,又咬了口馒头,慢悠悠地说:「叔,打听?个事儿?。」 「什么事?」 管家瞪了洛茨一眼,眼睛钉在馒头上,好?像准备抢过来扔进垃圾桶里?。 他一定很后悔自?己那天晚上善心?大发,卖了袋馒头给洛茨的事。 这孩子话怎么这么多? 「就随便问?问?,」洛茨无视管家全身的抗拒,赖着不肯动,「怎么一直是你在前台?没有其他员工吗?」 「有,」管家一把将登记信息的册子拍到桌子上,「过两天就上任。」 「他还在路上?」 「不,已经到了。」 洛茨猜测:「那就是在员工培训?」 闻言,管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当然不是,我们这儿?没那东西,」他理所当然地说,「你以为这是什么,大集团吗?还搞什么员工培训……」 他的语气愤愤不平,充斥着淳朴的上门就沖劳动理念,坚信任何工作只要上手就立刻能懂,是一种对低智商人群的鄙视。 第110页 洛茨在他理所当然的嘟囔下理解了。 「那他现在干什么?」他继续问?,察觉到管家不善的目光后,洛茨连忙补充,「我的意思是总熬夜对身体?不好?,叔你干的活那么多,该多休息会?儿?。」 这句还像人话,管家阴沉的脸终于有所缓和。 「水土不服,」他不情不愿地说,「他是从北方来的,不太适应这儿?的气候。」 是个合理的解释,洛茨大概能理解那些?骤然变幻地域的痛苦,毕竟他昨天晚上刚刚疼到趴地上站都站不起?来——虽然不是从这里?换到那里?,但应该差不多。 在他们谈话的时候,管家一直在翻看那本破旧的册子,洛茨站的位置很不凑巧,册子正?好?完全被管家的手臂挡住,只能看到破旧发黄的书页边角。 纸张好像很柔软的样子,带着纤维。 洛茨换了个姿势靠在柜檯上,手里?的馒头又凉又硬,每咬几口就会?在塑胶袋底部掉出点碎屑,洛茨没带水,吃得很辛苦。 但他完全没有要停的意思。 现在的情况是,他囊中羞涩,所以最好?不要因为吃的东西不好?就放弃进食,要是真的生起?病来,把系统卖了都未必能治好?病。 洛茨得为系统负责。 「……对了,叔。」吃完大半个馒头以后,洛茨终于停下来,决定缓一缓,他提起?刚才的事:「咱们旅馆里?有没有老鼠什么的呀?」 「怎么可能?」 管家抬起?头来,像是感?到荒唐似的笑了一下,脸上的褶子堆成菊花,笑的非常讽刺,而且阴险。 「哦,那大概是我想错了。」洛茨慢慢地说,又咬了口馒头。 「你想错什么?」 「没什么,就是我今天上午出门的时候,听?到楼上有咚咚的响声,还以为是老鼠在墙里?跑。」洛茨知无不言,继续和馒头较劲。 管家看他那个样子都觉得费劲,转身用纸杯接了杯水,摆到他面?前。「你没上去看看?」 「没有,」洛茨嘴里?塞着东西,声音很含煳,「我怕老鼠,原地听?了会?儿?就下来了。」 「胆子真小,」管家笑话他,但面?上并没有显露出讽刺,「别到处乱跑,我们会?有员工解决这个的。」 洛茨收起?塑胶袋,开始喝水:「你是说老鼠?」 管家很不耐烦:「旅馆里?面?没有老鼠,可能是颳风。」 他给出了一个毫无道理的解释,估计是觉得洛茨脑子不好?使,随便忽悠几下就能煳弄过去。 被人当成傻子忽悠的洛茨咂咂嘴,放下水杯。 瞅准管家放松警惕的一瞬间,他突然开口:「叔,陆明河住几楼啊?」 管家翻动册子的动作突兀停住,接着又若无其事地续上。 「他没跟你说?」 「没,我们昨天晚上聊得太乱了,我忘记问?了。」 「……」 管家合上册子。 在他旁边,洛茨喝完了水,把纸杯倒扣在柜檯上,手指戳着杯子表面?的菱形花纹。 「真的不能说吗?」洛茨把杯子戳开,又推回来。 管家严肃地说:「我们是有职业操守的,不能随便透露信息。」 洛茨不吃他这一套:「你前几天还跟我说陈初诚住0515——他已经回去了吗?」 「我开门的时候回去的,你不是要去上班吗?快去吧,别迟到。」管家回答了问?题之一,尝试着赶人。 洛茨摇头:「不着急,你先跟我说他住哪儿?。」 「你打听?这个干什么?」管家快烦死了。 「就是问?问?,」洛茨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你不觉得他——」 手指在半空中颇有意味地转了个圈,充满暗示。 但管家没看懂:「什么?」 不知是不是错觉,洛茨感?觉管家好?像有点紧张。 「——他有点好?看,你不觉得吗?」洛茨放下手,「我想和他交朋友。」 交朋友?交什么朋友? 管家像看鬼一样看着洛茨,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眼皮都跟着颤抖起?来。 「你觉得他好?看?」他哆嗦着嗓子问?,「你,你要干什么?」 这不像疑问?,更像个威胁,好?像只要洛茨说出不恰当的话,管家就会?给他好?看。 在此情景下,洛茨回答得很老实:「就是交个朋友而已,没别的。」 他站直身体?,从今天早上起?床以后,第一次板板正?正?地站在人面?前。 而管家对此的回应是冷笑一声。 洛茨咳嗽一声,不想放弃:「所以陆明河住几楼?有员工房吗?」 「我不知道!」管家愤怒地抢走给他当玩具玩的纸杯,「你快去上班!要不就回去睡觉!」 好?凶,人看起?来快要气炸了。 洛茨倒退两步,越看越觉得此时的管家有点像眼瞅着自?己闺女要被黄毛小子糟蹋的、气而无能的父亲。 闺女=陆明河。 黄毛小子=洛茨。 很诡异的等式,只存在于想像中,毕竟现实里?他俩真没什么。 把人气成这样,洛茨明白?今天上午估计是没法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 其实当他下来,看到站在柜檯后面?是管家而非陆明河时,洛茨就清楚,管家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第111页 毕竟刚见面?的时候,这老头就为着陆明河对他撒谎,现在又怎么可能说实话? 「行,那我先去上班。」 洛茨往楼梯边上挪,打算走为上策,生怕把管家气出什么毛病。 但就在这时候,一阵脚步声突然传来,洛茨抬起?头,正?好?和拐过弯的陆明河对上眼。 啊哦—— 洛茨条件反射地看向?瞪着这边的管家。 闺女来了。 第57章 古堡主人 陆明河没听到?洛茨的心声, 但即使?他没听到?,也能从?现场两人的表情中察觉出什么。 他疑惑地看了洛茨一眼,洛茨对他摇头, 意思是啥事没有, 接着陆明河又去看管家,管家也闭紧嘴巴, 什么都不说。 这个?反应大?概表示着,在陆明河没有察觉到?的时候,洛茨和管家暂且达成一致,不准备将他们刚才的争执透露出去。 洛茨是不想让任务目标知道他眼里的体弱多病的流浪画家在馋他的脸, 管家则是怕自己老闆生气?, 迁怒于人。 毕竟被一个?男人觊觎,就算这个?男人长?得挺好看,也不会?是一件多让人骄傲的事情。 管家在这家旅馆干了好多年了, 虽然称不上任劳任怨,但也差不多能拿个?全勤, 陆明河一直是他老闆,不爱说话, 也不怎么出门,常常就是窝在顶楼的房间里看书,偶尔才会?出面?。 外人可能觉得陆明河好欺负, 以前?也有员工上任以后临时反悔, 惹出各种破事,有些管家可以摆平, 有些管家没法摆平, 而当那?些更麻烦的问题出现,管家解决不了, 陆明河就会?出面?。 问题迎刃而解,员工乖乖干活,一切都很平静和谐,好像这真的是个?清闲的活儿,适合养老,可以干一辈子。 绝大?多数人都这么认为,管家应该也这样觉得, 如果不是他见过陆明河发火的话—— 那?时候的陆明河,让管家想起了幼时上私塾,先生讲过的一个?人。 那?个?人其实没什么特别,只是上过战场,打了很多场胜仗,是个?将军。 先生形容那?个?人时,说他不怒自威、杀伐决断。 他说这些的时候,鬍子都跟着声音一起颤抖。 管家一直想像不出能用这八个?字概括形容的人究竟什么样,直到?那?天。 …… 他跪在地上,血混着一些脏污的黑水,把地毯浸湿,沾湿了他的膝盖。 陆明河的脚步声在他耳边响起,一步、一步,腥臭的腐烂的味道在房间里扩散开,接着是痛哭流涕的求饶。 没有用,陆明河说,晚了。 …… 印象的改变,有时需要长?达数十年的潜移默化,有时只需要一瞬间。 管家对自己老闆印象的改变,就是一瞬间的事。 他很难用言语形容自己都看到?了什么,只是能从?他的行动中看出,管家宁可把自己气?死,也不想看到?陆明河发火。 他觉得自己老闆收书看书,偶尔下来转转,保持这种没什么意思的生活状态就挺好的,别再有波折,别再有问题。 这样才是长?久之?道,对大?家都好。 所以当管家面?对着洛茨的好奇时,他选择了谎言和忍耐,这样至少在矛盾爆发时,怒火牵连不到?他身上。 「你怎么现在下来了?」洛茨露出一个?笑容,指指管家那?边,「换班吗?」 陆明河朝前?台看了一眼:「是。」 「管家说新员工过几天上任,」洛茨跟在他身后,再次回到?柜檯旁边,「现在是你们俩先替他干着。」 「对。」 陆明河把带来的书放在前?台,洛茨从?他后面?探出头来,对着管家挑眉毛。 这是一个?挑衅,绝对是。 管家深唿吸,低头收拾自己的东西,快步离开大?厅,陆明河接替了他的位置。 在管家顺着走廊走到?旅馆后面?的时候,他听到?洛茨问出了那?个?问题。 「陆明河,你住哪个?房间啊?」 色迷心窍,人心不古。 …… 「四楼,」陆明河不意外他的问题,「0411。」 洛茨默默记下房间号:「我能去找你玩吗?」 陆明河:「房间都是一样的。」 「我又不是要参观房间,在这儿住太无聊了,」洛茨解释,「你们没有员工房吗?为什么也住在房间里。」 「没必要特别开闢,」陆明河回答,「员工不多。」 「可是管家说员工很多诶。」 闻言,陆明河停下动作,看了洛茨一眼,像是要看清什么东西,接着又慢慢低下头。 「都退休了,」他说,「最近。」 「哦。」 洛茨应了一声,看着陆明河翻到?做标记的那?一页,坐在柜檯后面?读了起来。 日光晃晃,照在身上很暖和,让人有想睡回笼觉的冲动。 陆明河今天穿的是一件白?色衬衫,样式普通,带着一种被浆洗多次后的柔软与面?料模煳,衣料与他身体贴合,勾勒出肩膀的轮廓。 洛茨没理由不相信陆明河是这家旅馆中的一名普通员工。 虽然他是任务目标,虽然这家旅馆绝对有问题,但陆明河表现的种种姿态,就像他是一个这样朴素平凡的人。 第112页 他穿普通的衣服,做着无聊清闲的工作,与他有关的任务与退休挂钩。 如果一定要给?出一点,让他能与其他人画出分割线,那?就是陆明河太冷淡了。 这不是社交距离上的那?种冷淡,因为话不投机或者失望疲惫而选择沉默寡言的对抗,不,不是,洛茨能分辨得出来。 陆明河的冷淡更像是一种枯竭,就好像他身体内与情绪期待等等有关的河流已经流尽了,濒临干涸。 这不是巨变或者个?人思索之?后能得到?的结果,这要经过时间的折磨,一遍又一遍地搅乱河床,让流水曲折,然后慢慢消失。 「……你在看什么?」眼瞧着自己的背影越拉越长?,洛茨再次开口。 「书。」 陆明河把书举起,向洛茨展示了一下封面?。 像是举起玉米的流浪浣熊,有点可爱。 洛茨笑了一下,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他问:「你现在对退休有什么想法吗?」 「我很想退休,」陆明河把书放下,翻过一页后说,「但还不到?时候。」 「是指合同上的合作年限吗?」 「不是。」 「那?是什么?」 陆明河不再看书,他微微抬头,仔细打量着洛茨的神情。 一段时间后,他果断开口:「你很关注这个?。」 洛茨没准备否认:「对。」 「为什么?」 「好奇?」洛茨试着给?出一个?答案,但好像这个?答案不能够得到?自己的认可一样,他说完以后又耸耸肩,「我也不太清楚,就是很想知道。」 洛茨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但陆明河好像明白?了。 他慢慢点头,语气?沉着:「我知道了。」 洛茨:? 「你知道什么了?」他追问。 陆明河摇摇头,合上书本?,双臂压在柜檯上,仍然仰视着洛茨。 「我的合同上没有合作年限,」他提起了上一个?话题,「只有一个?要求,只要我完成这个?要求,我就可以退休。」 「要求?」洛茨匪夷所思,「还有这种合同?」 陆明河颔首。 「法律会?保护这个?吗?」 洛茨不太能理解,但很快他就想到?了在这家旅馆工作的员工。 所有员工都签了这种合同吗?要完成什么什么要求才能退休,又或者离开? 面?对他的质疑,陆明河坦然道:「恐怕不,但双方都会?遵守。」 「好吧,所有人都签了吗,管家或者别的人?」 「没有,他们的是时间。」 哦,只有你的是要求。是被特别关照了,还是你脑子不好使??洛茨点头,表示自己完全清楚。 他继续问:「那?你想退休吗?」 这个?问题问的冒昧又亲近,不过与昨天晚上陆明河开启的话题比较起来,似乎也没有太过分。 他们好像都在某个?时间段,问出了一些不太符合目前?社交距离的问题。 陆明河没有感到?冒犯,他听完洛茨的问题,低下头,好像在思索。 等他再次抬起头来时,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 「不如说,我是想完成那?个?要求。」 「什么要求?」洛茨死死盯着陆明河的眼睛,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 和水泥油漆混在一起,每天结束都感觉自己好像死了一遍。 洛茨把自己扔进浴缸,放任温热的水流包裹全身乃至没过嘴唇,头髮湿漉漉地贴在颈后,苍白?的身体在波纹中模煳成一道扭曲的剪影。 慢慢地,他打了个?哈欠,又往下坐了坐,等到?唿吸可以让水面?浮出泡泡,才满意地停下。 系统也在浴缸里,充当着类似小黄鸭的身份。 这小东西是防水的,在浴缸里游得很快,洛茨很无聊,于是用泡沫给?它做了顶小帽子。 【我们一会?儿去睡觉吗?】 系统满怀希望地问。它最近迷上了睡前?恐怖故事环节,洛茨每次睡觉前?都要给?它讲上一段。 害怕还是害怕的,但是很刺激,系统表示愿意承受这个?。 洛茨在水里摇摇头:【不,我们一会?儿去四楼。】 晚上回来的时候他看过大?厅了,陆明河不在,是管家。 老人家还记得洛茨白?天逗他玩的事,脸色很不好看,瞪了他好几眼。 【任务目标的退休要求好模煳哦,】系统完全支持洛茨的打算,【他只说要等人,可是等谁呢?】 洛茨:【戈多*。】 系统:【嗯?那?还能等到?吗?】 【恐怕不能,所以我们最好还是许愿那?个?人能在五十年内出现,】洛茨嘆了口气?,为自己的笑话没有得到?肯定而遗憾,【不然就麻烦了。】 他从?浴缸里站起身来,晃晃悠悠地迈上去。 找拖鞋穿的时候,一阵烦躁涌上心头。 洛茨又嘆了口气?。 陆明河是任务目标,这就意味着他是指挥官灵魂碎片中的一部分,而这枚碎片给?出的任务是要帮他完成退休。 而合同上黑纸白?字写?得很清楚,陆明河要等到?一个?人才能退休。 至于这个?人是谁,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是男是女?,一概不知。 第113页 简直就是在忽悠人玩,还不如上个?梦境的任务—— 抱怨在这一瞬间消失无踪。 洛茨搓搓头髮,转身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上个?梦境的任务是什么来着? 第58章 古堡主人 然而就当洛茨从迷茫中挣脱出来, 准备前?往四楼时,一位陌生的来客路过他?的房门?,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 【是38号!】系统激动地凑在猫眼前?, 【她?今天回来的可真早!】 洛茨伸手拨开它, 自己借着猫眼往外看。 38号房客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但房间门?并不厚实, 因此他?可以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 应该是在包里翻找钥匙。 这家?旅馆给的房间钥匙真的很小,而且没有任何?挂绳或者房间牌之类的东西,就是把钥匙。甚至还没洛茨的小拇指长。 一旦它和?其他?一堆零零碎碎的东西混在一起?,那它就会变得相当难找——好?像掉进蜘蛛丝里的棉线。 洛茨对此深有体会。 如果38号房的那位女士包里东西足够多的话, 那它起?码要在门?外找上三分钟。 而这个时间足够洛茨出去, 然后和?她?搭上话了。 介于隔壁的隔壁的这位女士早出晚归、神出鬼没,洛茨又不是个喜欢晚睡晚起?的人,因此今晚上的意?外非常难得, 可能?不会再有。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好?吧, 】洛茨最后一次顺着猫眼往外看,然后拧开门?把手, 【我们明天再和?陆明河聊天去。】 他?走?出房间,身上还带着浴室里的水汽,头髮没擦干, 但衣着非常齐整, 嵴背挺直,站在走?廊时是像个刚刚进入社会的学生, 只是有些过于苍白了。 这是林生雨无法摆脱的东西, 洛茨也无法改变。 夜风穿过窗户吹进走?廊,把衣服吹得贴紧洛茨的身体。 有点凉, 洛茨打了个哆嗦,看向那个从刚才他?出门?到现在,一次也没有抬起?头来的女人。 「你是在找钥匙吗?」他?轻声问。 女人的手还放在那个浅红色的皮包中,听到洛茨的问话以后,她?翻找的动作停了下来,抽出手,挽了一下垂在脸侧的头髮。 接着,她?微微侧身,看向洛茨。 洛茨很确信在那一瞬间他?控制住了自己的身体反应,没有骤然抽气?,更没有频繁眨动双眼,或者干脆闭上眼睛。 他?看到了一张很奇怪的脸,好?像有人在创造它是刻意?用刀将其分成了两部分,一左一右。 左边那部分光洁细腻,眼神灵动,唇角甚至还带着一点轻微的上扬弧度,足够妩媚,又不会低俗。 而右边的那部分,则被无数黑色蔓延的曲线覆盖住,从脖子开始,一直往上,攀爬至额头,覆盖住的所有本可以称之为美的部位,像一块儿?用来遮挡的黑布,又远远要比黑布更加诡异扭曲。 走?廊里光线昏暗,洛茨用了大约五秒钟才反应过来,那些黑色的曲线有可能?是刺青。 而在他?思考那些黑色曲线有什么意?义的同?时,那个女人也在等待着他?的反应。 她?认真观察着他?眼中可能?会闪过的惊艷与厌恶,但难以置信的是,她?什么都没看到。 「……是啊,很难找,」一段时间后,她?停止观察,像放弃了什么似的,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手提包中,「今天早晨走?的时候随手扔进去了。」 「那样确实会比较难找,」洛茨笑笑,「没丢就好?。」 他?没有继续往前?走?,保持着一个相对礼貌的距离,和?女人交谈。 「我住在这里好?几天了,还是第一天看见?你呢。」他?说,「你也是来这儿?旅游的吗?」 「不是,」女人说,「我是来这儿?打工的。」 说话间,她?翻找的动作停下了,细长柔美的手指轻巧地将那枚小小的钥匙从包里捏出来,跟着钥匙一起?出来的,还有缠成一团的项鍊、戒指和?手錶。 「找到了,」她?炫耀一般对着洛茨晃晃那枚钥匙,打开门?,「进来坐坐吗?」 洛茨觉得这时候,一个恰当的正常人的做法应该是委婉地回绝,起?码不要太热切。 「我就不……」他?迟疑着,「你累不累?」 「我?」女人指指自己,与她?诡谲的面容恰恰相反的是,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热情。「我不累,今天下班特别早。」 她?略显浮夸地伸直手臂,像展示自身的状态一样,在洛茨面前?转了一圈。 「不上班就是对女人最好?的美容。」 「所以,你是这里的员工?」洛茨指指地板,又转了一圈,「然后你今天出去玩了?」 「差不多吧。」女人耸耸肩。 她穿着一身宽松的红色衣裙,裙摆上绣着繁复的花纹,与红色的面料配合得很好?,脚下蹬着一双鞋跟细长的高跟鞋,黑色漆皮,鞋带的位置有小小的装饰。 这无疑是一身足够引人注目的服饰,只是鞋子这种存在,往往越美丽就越不适。 女人穿着这双鞋走了一天,现下已然觉得疲累不耐烦,她?很愿意?和?洛茨这么说话,也不着急回房间,于是在回答完上一个问题后,女人站在房间门?口,直接把鞋脱下来扔了进去,然后光着脚站在地毯上。 第114页 咚咚两声闷响,洛茨被她?这一系列的动作惊了一下,苍白的皮肤上缓缓浮现出一丝因惊诧而出现的红晕,眼睛瞪得很大,黑润明亮。 像只猫,美丽的、娇纵的、无害的。 喜欢的时候可以抚摸,可以亲吻,可以给一切能?给的,不喜欢的时候,拎着后脖颈皮扔出门?外,或者找块砖头,那么一下子之后也就结束了。 女人看着他?此时的样子,脸上缓缓浮现出一抹笑容。 「聊聊吗?」她?再次邀请道。 洛茨咽了口唾沫,系统顶在他?后腰上,瑟瑟发抖。 【真、真的要进去吗?】它哆嗦着问,【好?吓人呜呜呜……】 富贵险中求。 洛茨义无反顾地走?进去。 深夜,万籁俱寂。 四楼,0411,灯还开着。 陆明河用钥匙打开门?,进门?的时候顺手扯下刚刚拆开的塑料防尘布,拖着一路浮尘走?进室内,坐在那把唯一干净体面的扶手椅上。 白天没看完的书还好?好?地放在桌前?,枯燥无用的理论知识很适合打发时间。 陆明河拉亮檯灯,把书放在腿上,悠闲地翻开一页。 他?还穿着白天干活时的衣服,经过多次洗涤,隐约透出些许肌肤的色彩,衣领翻过去以后能?找到线头,扣子也是经过缝补。 经歷了一天的工作,衣服的袖口上沾了一点灰,已经不大体面,陆明河有的衣服不多,前?前?后后一共就那么几套,都穿旧了,也习惯了。 旅馆的营业额很狼狈,至少存在于现实中的营业额不足以让陆明河买几身好?衣服,但幸好?他?一直对奢侈生活没兴趣,怎么样的衣服都能?穿。 坐在扶手椅上,陆明河和?以前?大不相同?,周身多了些许被强行沉淀下来的沉稳儒雅。 如果有旧识到访,恐怕要费上一番功夫,才能?确定这就是自己的昔日故人。 门?口有敲门?声,陆明河抬起?头来,手指点动在扶手上,发出的声音很小大,门?外的人好?像听见?了。 一段时间的犹豫后,把手旋转半圈,门?打开了。 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她?仍然穿着那身红色的衣裙,仍然穿着那双鞋跟又高又细的鞋子,红色的手提包被她?拘谨地拿在身前?。 她?站在门?口那一段且有阴影存续的狭小空间里,关上了房间门?。 「他?问什么了?」 陆明河放下书本,双手合拢放在大腿上。 「没问什么,」女人回答得有些紧张,「就是在了解完我是员工以后,想知道这家?旅馆的事。」 「比如?」 「比如工资多少,合同?的具体内容,」女人慾速保持平稳,尽力回忆着,「还有……」 「什么?」 「他?还向我打探了三楼的事。」 三楼?陆明河看了那女人一眼。 他?什么都没说,但女人好?像已经被空前?的威胁击溃了,慌忙摇晃着身体跪在地上,双手用力压着裙摆,修剪圆润的指甲扣进布料里,被刺青覆盖的半张脸上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他?听见?什么了?」陆明河观看着女人慌乱的掩饰和?表演,不做表示,只是慢慢问道。 「也,也没说什么,就是提到楼上有老鼠跑。」 陆明河道:「这里没有老鼠。」 女人还在笑,但非常苦涩:「是啊,我也说没有……」 陆明河盯着她?看,眼神很专注。 在他?的目光下,女人面上的表情摇摇欲坠,笑容越来越僵,将要挂不住,透过那些面具般的恐惧恍惚,更不堪的东西正在慢慢浮上来。 而在这些东西真正涌上来前?,陆明河已经把头转了回去,重新将目光落在书页上。 「还有呢?」他?问。 没了审视,女人的表现轻松了许多,她?仍然跪在地上,可嵴骨却在不知不觉间柔了下来,俯着身,手指轻轻地抚摸着裙摆上的刺绣。 「他?还问了我的工作,问我是不是新来的前?台,我说不是。我说我是外勤,他?好?像不太懂。」 「继续。」 女人双手按在地上,微微撑起?身子,她?为自己老闆对这个新来的年轻旅客的好?奇感到困惑,也怪异于那位旅客的窥探。 在她?那个时候,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和?手,可是会没命的。 然而就算有再多的不解,该回答的问题还是要知无不言。 女人重新跪好?,眼神专注温柔地描摹着自己裙摆上的一朵小花。 「他?还问了您,问您是什么时候到的,平时喜欢做什么之类……我没怎么说,我不该说,对吧?」 这句接近于刺探的问句没有得到回应。 陆明河还是看着那本书,等到房间里一丝声音都没有了,他?才慢慢掀起?眼皮,平静地看着门?前?的阴影。 「你可以走?了,」他?说,「好?好?教书,看着他?。」 女人叩了个头,离开了。 第59章 古堡主人 降神节的时候, 有许多花。 年轻的孩子会在凌晨太阳尚未升起时,起床跋涉到城区郊外的花田中,亲自拾取鲜花, 然后按照三步一朵的数量, 慢慢将花朵铺满整个降神典礼的大道两边。 等到太阳升起,节日?的乐曲奏响第一首, 离城区神庙最远的人家?走上大道,走在鲜花中央,捧着他们?将要献给?神火的祭品——大多是编织的手工艺品和香草——等待着第一次开门。 第115页 洛茨走在挤挤攘攘、满怀期待的人群中,瘦弱的身体被来回推搡, 不慎踏入装饰的花朵中, 跌倒也没觉得疼,只觉得清香柔软。 在人群的惊唿声?中,他慌忙站起身, 在拍打裤腿的同时,一种异样的渴望将他的心灵占据。 借着弯下腰的功夫, 他偷偷拾了一朵花,装在了口袋里。 这是他仅有的有关年幼记忆中的一个片段, 平凡的、贫穷的、美好的。 那?朵花一直被他保存着,夹在一本又?厚又?沉的书里。 …… 洛茨趴在前台的柜子上,从兜里掏了一会儿, 掏出一根红绳, 把它推到陆明河面前。 陆明河拿起来看?。 「挂在钥匙上,」洛茨说, 「你不觉得钥匙太小了吗?我总觉得会弄丢。」 又?画了一整天, 洛茨感?觉腰已经?不是自己的,他现在最不想做的就是直着身子和人说话。 他觉得这样挺好的, 尽管这个姿势让他看?起来有点像趴在垃圾桶盖子上的流浪浣熊。 「确实?。」 陆明河点头贊同,他从口袋里拿出钥匙,用?红绳穿过圆孔,在最上面打了个结。 等他弄完,洛茨又?从口袋里掏了一会儿,然后用?中指勾出另一根繫着钥匙的红绳,把它吊在陆明河眼前晃了晃。 「你的,」他用?下巴点点陆明河的钥匙,「我的,」他晃晃手指。 「系法不一样,」陆明河说,「分得出来。」 洛茨笑?了一下,把钥匙揣回兜里,撑着下巴看?陆明河干活。 他今天回来的有点早,陆明河还没把钟錶拿出来,前两天一直陪在他身边的那?本书,今天没出场,换了本新的,洛茨瞟了眼封面,发现是本古代?志怪小说。 这个和上次看?的现代?理论?书籍差距有点大哦。 洛茨想了一会儿,突然看?到陆明河转过身,打开了那?个编号为0515的抽屉。 陈初诚的房间。 抽屉内部的绝大多数空间应该是没有被利用?起来的,打开时发出的声?音空空荡荡。 受限于阴影和距离,洛茨无?法看?清抽屉里究竟放的是什?么,他只听到了几声?脆响,接着,陆明河取了一张纸出来。 那?是一张大概只有人巴掌那?么大的纸,可以很轻松地透出光线,上面似乎写着字,密密麻麻,很难分辨。 洛茨眯起眼睛,心里有了些思索。 看?着陆明河将纸放在柜檯下面,洛茨开口问道:「他要走了吗?」 「谁?」 「陈初诚。」 「他后天退房。」 洛茨回忆:「可是管家?说他还会在这儿住一星期。」 陆明河看?了他一眼:「情况有变,他很着急。」 这是个回答,尽管没有派上什?么用?场,但至少洛茨可以在今天晚上结束之前去0515拜访一下。 「……你想过什?么时候离开吗?」 「什?么?」 「就是,你想过到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吗?」洛茨犹豫着说,「我昨天晚上和38号的那?个姐姐聊了一会儿,她?签的合同上也是按时间算的,只有你的不太一样。」 陆明河停下动作,转而凝视着他:「你似乎并不惊讶。」 洛茨反问:「惊讶什?么?」 「一切,」陆明河示意洛茨看?向四周,「正常旅馆不是这样的。」 正常旅馆不会有一个嵌满抽屉还上着锁的柜子,正常旅馆不会硬性规定旅客必须在晚上8:37之前回来,正常旅馆的员工也不会签一个只有在达成什?么什?么要求之后才能退休的狗屁合同。 这里的一切都太不对劲了,毫无?掩饰的,赤裸裸的。 更有意思的是似乎除了洛茨以外的其他人都对此接受良好,和他们?比起来,好像洛茨才是不正常的那?个。 他是误入此地,应该离开,可以离开。 但只要陆明河不走,洛茨就会是这家?旅馆里最不可能离开的那?个人。 他当然不会明明白白地把这些说出来,在坚固的信任关系尚未建立前,任何有关任务的透露都会被定义为居心不良。 洛茨已经在为自己对陆明河某些不合时宜的关注感?到心虚了,不需要露出更多纰漏。 因此面对这个问题,他咳嗽了一声?,不作回答。 这样的态度让陆明河感?到困惑,但又?夹杂着些许理所当然的感?觉。 两人四目相对,胸口好像堵了块石头。 洛茨又?咳嗽了一声?,借着挠头髮的功夫,挡住发红的耳垂。 「你之前说如果你想退休的话,要先找到一个人。」他开启新的话题:「那?你对这个人有什?么……」 洛茨试着转动手腕,手指勾画出一个圆圈:「……有什?么想法或者概念吗?」 「……」 陆明河不说话,就这么看?着洛茨。 洛茨好像明白了,他感?觉自己正在掌握一部分和陆明河交流时可以用?到的小技巧。 他猜测:「没有?」 陆明河点头。 洛茨开始觉得头疼。 「那?你怎么能确定那?个人是谁?」他匪夷所思,「会有感?觉吗?比如心跳加速、噁心,又?或者在你看?到那?个人的一瞬间,就确定这个人可以让你退休?」 陆明河一言不发,只是盯着他的表情和动作。 第116页 他面上没有什?么变化,但眼神很专注,甚至还带着些微几乎不可被察觉的笑?意。 这让洛茨感?觉他正在被观察。 他不得不把一切往最坏的方向想。 「……都没有?」 终于,陆明河点头了。 「都没有。」他说道,摧毁了洛茨快速解决问题的希望。 洛茨失魂落魄地倒退两步,每次唿吸都好像闷在水泥里。 「好吧,」他点点头,「没事,我的意思是,你肯定能等到那?个人。」 「我也这么觉得。」陆明河说。 他把钥匙放进口袋,翻开书。 洛茨和他道别,往楼梯那?儿跑去。 噔噔噔的脚步声?迴荡在空荡的大厅里,这是很长一段时间里,陆明河能听到的唯一声?音。他的手指压在书页两边,眼神却并没有落在上面。 他长久地凝望着洛茨离去的方向,修长的身影在暗淡的灯光下,被压缩成一张极薄的纸,就那?么孑然地站立着。 好像等了许多年,并且会继续等下去。 …… 洛茨跑去五楼的时候,留意了一下两边的楼梯。 没有其他旅客的痕迹,这家?旅馆空旷得让人担忧它的未来的命运。 洛茨来到0515的门口,透过门缝看?到里面有光。 和他房间门口造型、颜色都一致的门牌号挂在房门的上方,0515的数字上方挂着锈痕。 洛茨深吸一口气,抬手敲门。 「来了。」 门内传来声?音,随着咔嗒一声?轻响,门向内拉开,陈初诚的脸出现在门缝里。 他脸上挂着汗,头髮一缕一缕的,络腮鬍也得很乱糟。看?到洛茨以后,他的眼中划过一抹惊讶,但很快就震惊了下来。 「聊聊?」洛茨喘着粗气,问道。 他现在的这具身体弱得要死,爬个楼梯都能累成这样,真不敢想要是遇到逃命或者什?么破事该怎么办。 陈初诚打开门,洛茨弯着腰,再深吸一口气,走进房间。 一进门,他就看?到了摊在地上的行李箱,皱巴巴的衣服堆在床上,房间里的小冰箱敞着门,喝完的啤酒罐被人踩扁以后踢到墙角。 「不是说要再住一个星期吗?」洛茨看?着眼前这一切,轻声?问道。 陈初诚从他身后走过,坐在床边。 「计划有变,得先回去了。」他随手拿起另一件绿色的格子衫,一边叠一边说,「我妈疯狂给?我打电话,快急疯了。」 「是吗?」洛茨勉强笑?笑?,走到窗边的扶手椅前坐下,「和女朋友和好了?」 「嗯,差不多了,」陈初诚说,「我们?聊好了,反正……」 他停下叠衣服的动作,似乎在思考该怎么形容。 半晌后,他缓缓说:「……反正什?么样的结果我们?都能接受。」 他说得语焉不详,但洛茨已经?提前从陆明河、管家?以及38号房的女房客身上得到了足够的信息,因此勉强可以推断出陈初诚是什?么意思。 「你做交易了吗?」他问,「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或者,你签合同了吗?就是那?种。旅馆给?你什?么,然后你要干多少年或者达成什?么要求才能退休的合同?」 陈初诚的后背一瞬间就僵住了。 他背对着洛茨,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任何动作,直到洛茨终于缓过那?股头晕目眩的劲,换了个姿势坐着,他才慢慢偏转身子,看?向洛茨。 洛茨仍然坐在扶手椅上,脸因为刚才的剧烈运动,稍稍泛着潮红,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个没什?么用?的病秧子。 只是这个病秧子的眼神有些太锐利了,都不像他。 陈初诚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这家?旅馆根本就没有正常人,他以为自己是来做交易的,虽然算不上猎人,但也绝对不是猎物,而洛茨是个不小心闯进来的蠢货,懵懵懂懂、纯白天真,随便忽悠两下子都成。 他甚至为此自满过一瞬间,因为他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东西。 但现在看?,真正是蠢货的还不一定是谁。 陈初诚突然松了口气。 「……是,签了个合同,」他扔下衣服,站起身,「他们?给?我时间,等我死后来这里打工还债。」 洛茨坐在椅子上,没有看?他目光落在被陈初诚随意扔在桌子上的纸张上面,那?应该是他从学校带来的各种文件 「为你女朋友?」 陈初诚瞅了他一眼,摇摇头。 「不,不是,」他这么说着,踱步到行李箱旁边,蹲下身来,「不是为了她?,是为我自己。」 「什?么意思?」 「是我快死了,不是她?。」陈初诚笑?着说,看?着很轻松。他把手伸进行李箱里,摸索一会儿后,提出一塑胶袋的白色药瓶,上面贴着各式各样的标籤。 「肝癌,来不及了,」他空着的那?只手指着自己,「只有两个月了。我不能让我爸妈就这么没了儿子也没了钱,我家?穷,拼尽全力?供出我这么一个能赚钱的,我不能死。」 洛茨看?着那?一袋子的药:「……那?结婚呢?」 「骗你的,」陈初诚说,「不结了,回去就分手。」 「为什?么?」洛茨不明白,「你如果签了合同,那?就又?有时间了。」 陈初诚看?着他,鬍子挡住了他的绝大多数表情。洛茨只能看?他的眼睛。 第117页 「我……」陈初诚放下药瓶,仍然蹲在地上,只是搓了搓手指,「我没有很多时间。」 「什?么意思?」洛茨拧紧眉毛,追问道。 他意识到这可能是帮助他理解合同的重要机会。陆明河不能说的,管家?不肯说的,都在接下来的话里。 「因为你要的越多,付出的就越多,」陈初诚坦然道,「等价交换,明白吧?有人要钱,有人要权,都好说,但命是不一样的。命比所有东西都贵,要的多了,真的还不起。」 「……」 「我只要了三年。」陈初诚坐在地上,像个大孩子一样露出笑?容,声?音是心酸的憧憬,「我再活三年,给?我爸妈挣钱,挣完我就不活了。」 第60章 古堡主人 洛茨没?想过这种可能。 等他离开?0515, 坐在楼梯转弯的台阶上,陆明河那天夜里的眼睛,还在他脑海中闪烁。 命才是最贵的, 陈初诚没?说错, 如?果这家旅馆真?的在交易这些昂贵的、不该被?交易的东西,真?的有一张价目表的话, 人命这一项一定高高在上。 陈初诚只换了三年,那陆明河呢? 他换了多?少年,又或者说他换了什么,才会连交易条款都和别人的不一样? 洛茨想不出答案, 他感觉脑子乱得很, 听?到的、看到的东西都在有限的思索空间里凝聚成乱流,让人难以从?中寻求答案。 洛茨发现自己走进了一个死胡同。 刚才在大厅里,陆明河暗示洛茨来0515, 然后他就从?陈初诚这里得知了旅馆的秘密,管家还有38号房的女人的种种异样同时揭开?, 那个至今没?有露过面的新员工大概就是许多?年前?与旅馆做过交易的某个人。 管家说他水土不服,但洛茨猜他是还没?接受现实。 不管他交换了什么, 那都一定是唿风唤雨的一生,骤然结束。来到这个破地?方,开?始漫无天日地?打工生活…… 恐怕即使心里清楚现实无法更改, 也要折腾上一段时间。 洛茨换了个姿势, 蹲在楼梯上,用手抠地?毯上的花纹。 这是他最近养出来的坏习惯, 之前?在大厅里也是, 他和陆明河聊天,手就一个劲地?在柜檯上抠个没?完。 包括好几天前?的那场谈话, 洛茨始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而?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陈初诚喝醉了酒,趴在地?毯上睡了一夜,洛茨看着?陆明河关上门,走回到他身边。 蜡烛灭了一盏又一盏,陆明河问他想要什么。 洛茨说想要钱。 陆明河又问想要多?少,洛茨说不知道?。 那时候,陆明河就想要和他做交易了吗? 真?是个好员工,连怎么退休都不清楚,就想着?给这家破公司拉业绩。 洛茨烦得很,毕竟当时说要钱,陆明河也没?真?给他,捶了地?板一拳后,他站起身来。 【现在几点?】他问系统。 精美的报时小机器——系统,积极回答:【凌晨一点!】 洛茨点头:【好极了,走。】 他踮起脚尖,吹灭一根钉在墙上,用来装饰的烛台,招唿系统下楼。 系统乖乖跟上。 洛茨一路把它?带回到一楼。 藏在楼梯拐角的阴影中,洛茨探头往下看,一楼大厅的蜡烛已经全部熄灭了。 说来,这一点也相当奇怪——明明各个房间内部都有供电,大厅也安了照明灯,但每次洛茨来到一楼,看到的都是蜡烛。 就好像某种古旧的习惯,长久存在于?人的行走和每一次的视线流转间,在这个怪异的旅馆里生长蔓延,毫无消退的迹象。 洛茨趴在楼梯口,适应黑暗的视线,逐渐看清了大厅内部。 没?有人,陆明河已经走了,钟錶还留在柜檯上,哒哒哒地?转着?。 洛茨直起身,拍了拍飘在他旁边的系统。 【给我照明。】他嘱咐道?,接着?踮起脚尖,尽量悄无声息地?下了楼梯。 等来到柜子前?面,系统大概明白洛茨要干什么了。 当然,抽屉是关键,住了人的没?锁,没?住人的锁了一大片,陈初诚的0515最开?始没?锁,但现在也要锁了。 洛茨合理怀疑抽屉里放的是与交易有关的东西。 比如?信物或者纸张。 合同或许也放在里面,但可能性不大。 撕毁合同意味着?交易取消,而?这个柜子就明晃晃地?摆在刚进门的地?方,如?果有人想取消交易,那只需要闯进来,然后夺走合同就可以。 洛茨不觉得这个破旅馆还能承受住这样的噩耗。 ——对,从?他意识到这家旅馆是干什么的,而?陆明河又处在一个怎样窘迫的尴尬境地?以后,他就开?始这么称唿这座城堡了。 【你准备怎么打开?它?们?】系统在旁边悄声问。 洛茨没?说话,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银色的小东西,对着?系统晃了晃。 系统认得它?。 这枚回形针,本该卡在被?陈初诚扔在窗边桌上的文?件上面,但现在,它?出现在了洛茨的手里。 【我以前?什么都干过,】洛茨把回形针掰直,拿在手里细细打量着?它?,眼神?像是在怀念过去,【试着?开?过高级智能锁,不过那个一般要用智脑和一点点的运算,单纯动手的我也会。幸亏这些没?忘了……】 第118页 他喃喃自语着?一些连档案中都未曾记忆过的东西,系统听?着?他说话,让光亮足够落到洛茨需要的地?方。 洛茨从?上到下将每个抽屉打量了一遍,最后选择了一个靠近中间位置的抽屉。 0515 陈初诚的房间,一天前?还可以任意拉开?的抽屉,如?今已经上了锁。 细长的铁丝在他手里闪烁着微弱的亮光,洛茨向前?一步,伸手抓住了那把小巧的锁头。 与此同时,四楼房间。 陆明河点亮了一支蜡烛。 房间里只亮着?一盏檯灯,光线节能照亮周围大约半米的距离,灯下面放着?书本,而?书本底下,压着?一张薄如?蝉翼的纸。 纸上写满了字,在最末端的地?方,印着?陈初诚的手印和签名。 陆明河站在窗户边,蜡烛只有一根筷子那么细,制作它?的匠人别出心裁,在蜡烛表面留下了螺旋状的花纹,光亮仅有黄豆大小,但比一般的蜡烛亮上许多?。 黑暗中有人推门进来,陆明河回头看了一眼,是管家。 「已经安排好了,大人,」管家站在门口,「合同签好了,抽屉也锁上了,他明天就走。」 「嗯,」陆明河抬手示意一下,「坐。」 「……」 管家踟蹰着?站在原地?,没?有立即动作,陆明河好像也只是随口这么一说,并不在意管家有没?有真?的执行。 「那个新住进来的,就是0236……」 一段时间后,管家还是开?口了,他并不想提这个话题,但他是管家,所以这家旅馆里的所有破事他都得掺和一脚,包括那个贼不讨喜的孩子。 陆明河问:「怎么了?」 蜡烛在他手里极其缓慢地?燃烧着?,辐射出来的热与光照亮了窗户,将里外的黑夜衬得更黑。 陆明河低头凝视着?这点光亮,半晌后缓缓张开?手掌,让蜡烛凑近手心。 火燎过皮肤,带来一阵接近痛感的热。 管家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咳嗽一声,像是在侷促。 「我的意思是,大人,我们要和他交易吗?」他尝试着?问,「他一直住在这里,还在镇子上找了份工作,朱云柔说得很清楚,他好像不准备走。」 「他是迷路到这里的。」陆明河说。 「对,是这样,那我们就让他在这里住着?吗?」 「……」陆明河将蜡烛拿远,回头看着?管家,「你不喜欢他。」 这是个陈述句。 管家愣了一下,苍老的脸上还带着?点疲倦,瘦弱的身影在阴影下看着?像一根竹竿。他站在房间的角落里,双手自然垂下,谨慎又卑微地?站着?,自然而?然地?融进角落。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本能告诉他要谦卑,要谄媚,要讨好,但理智要求他说实话。 比起虚伪的奉承,他的新老闆显然更喜欢听?真?话.。 「……他总是打听?东西,」管家说,「好几次了,他总是问您的事,我怕出什么事。」 陆明河:「问我?」 「对,」管家点头,开?始上眼药,「这孩子心术不正,不知道?想什么呢,看您那眼神?鬼精鬼精的——」 陆明河打断了他的话:「——打听?出他想要什么了吗?」 管家怔住了,他重新低下头去,用力地?弯着?腰:「没?有,大人。」 这个答案在陆明河意料之中,他点点头,回过头去。 蜡烛已经烧了一半还多?,烛泪凝固在陆明河的脚下,慢慢堆积成小小的山坡。 「……他说他想要钱。」陆明河若有所思地?轻语。 管家没?想到自己废了这个大的劲都没?得出的答案竟然这么简单,连忙道?:「那我们给他钱。」 陆明河摇摇头:「他在说谎。」 「什么意思?」 「他不会为?钱做交易。」 洛茨的眼神?,陆明河看得很清楚。 当他说想要钱的时候,陆明河没?有在他眼里看到应该存在的渴望。 他给出一个答案,仅仅只是因为?这个答案足够合理,而?且普遍。 陆明河没?办法用钱换来一个交易,洛茨不会签字的。 这可真?是个令人沮丧的回答,从?来都是人们主动找上门,想和旅馆做交易,哪里有过这种突发情况。 管家在这儿打了数不清多?少年的工,一直是人家求他,见面说的第一件事就是明确彼此要求,你要什么,又要付出多?少,不需要多?费心力。 临到现在,为?着?自己老闆的老房子着?火,管家居然要去猜一个初来乍到的小毛孩究竟想要什么。 真?是荒谬。 管家心里骂声连天,面上丝毫不显,只是谦卑地?躬身。 「那我再去查查,」他说,「0236在这儿住得挺好的,一时半会应该不会走。」 陆明河没?出声,只是熄灭了蜡烛。 管家知道?自己该走了。 但他刚准备转身,就听?到陆明河叫住了他。 「朱云柔回来了吗?」陆明河问。 管家回答:「已经回来了,就在房间里。」 陆明河应了一声,不再说话,只是盯着?窗外看。 他不开?口,管家也不敢动,就这么停在原地?,等着?陆明河再开?口。 第119页 但他等了许久,什么都没?发生。 又过了半小时,陆明河才离开?窗边,打开?了房间的灯。 「你可以走了。」他对管家说。 好像他那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只是在留着?人不让走罢了。 第61章 古堡主人 楼下, 一楼大厅。 系统蹲在一堆由?小锁头叠成的山坡上,满意地左顾右盼,欣赏他?们十五分钟的战果。 在它旁边, 洛茨将回形针掰回到原来的状态, 一边喘气低头,一边将它揣回口袋。 这根寻常的铁丝在洛茨手里好像变成了把□□, 开这种小锁,一开一个?准。没过多久,就开了半数还多的抽屉。 薄而浅的月光穿过窗帘之间的缝隙洒进大厅,用?光影将那些拉开的抽屉, 演变成崎岖不平的弯曲, 好像怪物倒悬的嵴背。 混合着些许腐朽气味的墨香飘进鼻间,洛茨手里积攒了一沓宣纸,他?慢慢盘腿坐在地下, 藏在前?台柜子下面,让系统离近一些。 随着系统光亮的凑近, 写在宣纸上的字迹也逐渐鲜明起来。 洛茨眯着眼,从第一张开始看, 一路没怎么?停留。 陈初诚没骗他?。 当时在0515,他?说自己?换了三年时间,三年一结束, 就要来旅馆打工还帐。 而被洛茨从抽屉里拿出来的宣纸上, 也确实写着陈初诚的名字。 在名字下面,清清楚楚地标註着他?换了三年, 还债时间是?七十五年, 差一分一秒都不行。 真是?高利贷拍马都赶不上的巨额利息,除了鬼迷心窍和走投无?路, 洛茨想不出还有第三种可能,能让人心甘情愿地签这玩意儿。 【这可真是?……】洛茨犹豫着晃了晃纸张,有心想骂人,但又怕带坏孩子,憋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惊天动地。】 系统默默说:【洛洛,惊天动地不是?这么?用?的。】 【我当然知道!】 洛茨嘆了口气,摇摇头,继续往下看。 然后越往后看,他?就越发现原来陈初诚真的已经?很?克制了,75年和后面那一沓宣纸上写的任意一个?数字相比,那都是?小王见大王。 【我真的不能理解。】翻到一半的时候,洛茨终于忍不住了。 他?换了个?姿势,蹲在地上,将看完的宣纸整齐放在旁边,之后手里拿着唯一让他?控制不住吐槽的一张,在系统面前?来回晃了好几下。 【什么??】系统问。 【听听这个?,】洛茨清清嗓子,念道:【「罗嘉文,交易两名妻子性命及家眷若干,还债时间暂定?为五百三十六年,有待商议。其余附带已交付。」】 系统:…… 它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干巴巴地重复:【哇偶,五百三十六年。】 这是?系统新学习的一种表达震惊的话术,它还没有完全掌握其中精髓。 【其实这个?算少的了,对吧?】洛茨拧紧眉毛,很?纠结地看着上面的数字,【家眷若干,说明起码三个?往上,这么?多条命,居然只用?五百三十六年,难不成这个?地方买的越多越实惠?】 【或许?】 【那陆明河换了多少条命?】洛茨重新绕回到那个?最让他?纠结的问题上,【他?等不到人,那他?就得一直在这儿打工,没有期限,这可比明码标价的时间麻烦太多了。】 系统很?贊同:【是?这样。】 洛茨又道:【你有没有觉得他?其实呆呆的?】 系统:【谁?】 【陆明河,就是?任务目标。】 【……我不能说指挥官坏话,洛洛,会被听到的。】 【那就是?「是?」了,对不?】 【……】 系统不说话了,企图用?沉默矇混过关,洛茨完全明白它在想什么?。 逗弄完系统以?后,洛茨把罗嘉文的那张纸放到旁边,心里想着事。 如?今社会早就实行一夫一妻制了,一夫多妻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 如?果这个?叫罗嘉文的,换了两名妻子加上家眷若干的性命,那他?现在还活着吗? 如?果死了的话,他?现在是?不是?就在这家旅馆里? 洛茨咬咬嘴唇,试图将罗嘉文这个?名字套在任何一个?他?在旅馆里见过的员工身上。 是?管家吗?还是?那个?新来的但始终没有出现的员工? 洛茨想了一会儿,选择暂时放弃,继续往下看。 然后,他?在接下来的一张纸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洛茨抬起头来,在头顶一整片的柜子上面寻找,目光准确地落在0238的抽屉上。 随后他?低下头,让系统离得更近,方便他?能更清楚的看清上面的字。 朱云柔。 交易五十年性命,且在五十年时间里,面部容颜重回二十岁。 还债时间一百九十七年。其余附带已交付。 【朱云柔。】洛茨面无表情地念着上面的名字,【朱云柔,我没看错吧?】 系统没吭声,因?为现在的洛茨显然不是在提出问题,他?只是?有点不敢置信。 系统记得,0238号房的那个女人叫朱云柔,就是?那个?长得特别漂亮,但有一半的脸上被刺青了的女人。 系统的情感模块只加载出了很?小一部分,它将绝大多数都用?在了洛茨身上,洛茨将它当孩子,系统也将洛茨视为某种带领它引导它的长者形象。 第120页 研究院并没有在创造出这么?一个?小小生命之后,再给予它管束或者情感培养,就好像放任一只刚刚会走路的浣熊迈进人类世界的庭院,系统懵懵懂懂,只认识自己?想认识的。 它用?了相当相当多的空间来记住洛茨,任务和研究院占了另外一部分,剩下的空间太小了,仅够记住片段和瞬间。 即便如?此,系统也相信,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它都无?法忘记朱云柔。 那个?女人实在是?太奇怪了。 当它邀请洛茨进入0238时,系统就跟在他?后面。 它看着朱云柔打开阳台的门,看着她倒酒,然后翘着二郎腿坐在阳台边的扶手椅上。 洛茨和她交谈,那个?女人漫不经?心地听着,被刺青的脸坦率地暴露在光亮下,系统有点怕她。 倒不是?说它在怕那半张诡异的脸,而是?它总觉得这个?女人身上好像有某种黑暗的东西在翻涌,有点类似于洛洛晚上会给它讲的恐怖故事——那些惨死的女人。或老或少,总是?鲜血淋漓。 系统把自己?的感受告诉了洛茨,而洛茨的反应是?拍拍它的脑袋,然后说问题不大。 好吧,既然洛洛说问题不大,那系统就相信。 而不同于系统的纠结困惑,洛茨显然在这个?名字上得到了更多信息。 【你还记不记得……】他?拿着纸站起身来,原地活动了一下脖子和手腕。【镇上小学的那个?姓朱的老师叫什么??】 系统愣住了:【她有说过她的全名吗?!】 【没有,她只说她姓朱。】洛茨说。 但他?记得在镇上小学进门的那个?位置立着一块巨大的展示栏。里面放着年度优秀教师和优秀学生的照片、姓名。 因?为学校内部教师本来就不多,加上那位朱老师资歷很?老,待人也亲和,所以?年度教师里总会有她的位置。 而在那个?展示栏里,朱老师的照片下面就写着她的名字。 很?巧,她也叫朱云柔。 洛茨合上0238的抽屉,觉得没有必要看下去了。 系统飘在他?手边,帮着他?把一切物归原位。 等他?们捋到四楼的时候,系统突然幽幽地说:【陆明河的抽屉里什么?都没有。】 【猜到了,】洛茨说,【他?甚至可能都不住那个?房间。】 【什么?意思?】 【猜的,】洛茨说,【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已经?是?员工了,各种条款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不需要拿出来。】 系统似懂非懂,没有再问下去。 撬锁应该是?整个?流程中最困难的一个?环节,洛茨很?小心地保证了没有任何一把锁的锁芯是?损坏的。 等他?将所有抽屉都合上,之后关锁的声音就好像清脆的敲击音。 关上最后一个?抽屉后,洛茨深吸一口气。 【好了,我们回去睡觉。】他?招唿系统,【明天早点把我叫起来。】 【具体?几点?】 【五点钟,】洛茨走上楼梯,注意听着周围的动静,【试试能不能再见陈初诚一面。】 以?及朱云柔。 洛茨不太确定?被锁在抽屉里的那张纸上所写的「其余附带已交付」究竟意味着什么?,但能让朱云柔交易的50年寿命折得这么?短,那肯定?是?某些了不得的东西。 而在他?看完的所有纸中,只有罗嘉文和朱云柔的纸上写了这句话。 如?果陆明河也有这么?一张纸的话,不知道上面会不会也有这一句。 洛茨想了一会儿,觉得可能性不大,毕竟他?都被判无?期徒刑了,应该用?不着其他?附带条件了吧? 被自己?想的冷笑话逗乐了一下,洛茨回到二楼,刚要回房间,就听到楼上传来脚步声。 他?停下脚步,朝那边探头,看到是?管家举着蜡烛,正在往下走。 今晚守夜的人是?管家,新员工还没出现。 管家没看到洛茨,脚步匆匆地往下走,脸色阴沉,眉毛皱得死紧,苦大仇深好像有人欠了他?钱。 洛茨希望那个?欠了他?钱的人不是?自己?,不过按照以?往的时间来看,管家今天其实已经?迟到了。 所以?这是?干什么?去了?洛茨抬头往上看,有些怀疑是?四楼的某位整出来的。 他?犹豫着,突然有了新的想法。 等管家和他?的蜡烛离开视线,楼梯上也不再有光亮后,洛茨悄咪咪地回到楼梯口上,抬脚就要往上走。 他?要去看看陆明河睡没睡。 第62章 古堡主人 陆明河没睡, 洛茨来到四楼的时候,看到了他房间里透出来的亮光。 对一个实际年龄绝对达到三位数的人来说,这个点还不睡觉, 实在不是一个好决策。 洛茨试图幻想陆明河头?发花白、长满皱纹的模样, 脑海中隐约浮现出一张脸和一个模煳的身影,那是陆明河老了以后的样子。洛茨想要看清, 但始终隔着点什?么东西。 0411是整层楼里唯一还亮着的房间,洛茨搓搓脸颊,打起精神走到门前,整理了一下衣服, 想要敲门。 而就在他抬起手来那一瞬间, 门从里面被?人打开了。 陆明河探出半个身子,毫不意外?地注视着突如其来的客人。 「欢迎,」他偏偏脑袋, 后退一步,「请进。」 第121页 洛茨呆了一下:「你听到我了?」 不然?没法?解释为什?么陆明河会提前开门, 这家旅馆的走廊里没有监控,洛茨来的第一天就知道了。 「夜里很安静。」陆明河说, 像是个回答。 他仍然?站在门后,既不邀请也不拒绝,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看洛茨有什?么打算。 ——洛茨没理由拒绝, 毕竟在他上?楼前脑子想的是如果陆明河睡了,他就假装楼下漏水, 直接把人叫起来给自己开门。 反正今天晚上?他是不准备睡了, 能多折腾一个算一个,绝对不会亏。 但为了保持一个良好的形象, 即一位囊中羞涩的流浪画家应该表现出来的拘谨和胆怯,洛茨在进门前,还是装模作样地犹豫了一下。 「现在会不会打扰?」他原地变换着重心,假装自己很在意别人的看法?。 「不会,」陆明河说,他一手卡在门框上?,另一只手背在身后,「我不睡。」 语罢,他再次后退,让出更大?的空间:「请进。」 洛茨迅速地应道:「好哦。」 他毫不犹豫地走进去,脚步踏在柔软的地毯上?,跟随陆陆明河的背影,扎进0411的灯光中。 然?后刚进门,他就被?一摞堆在门口的书绊了一脚,差点脸着地趴地上?。 陆明河及时扶住了他——不如说他好像早就预见到了会有人在进门的一瞬间被?绊倒的可能,因此当洛茨迈进门的那一刻,他就做好了准备。 「哇偶,」洛茨站稳以后回头?看了一眼,「陷阱?」 他看向陆明河,没意识到自己表达惊讶的方式正在越来越像系统。 陆明河摇头?:「不是。」 不是陷阱。 他松开支撑着洛茨的胳膊,走到那堆被?踢倒的书边,蹲下身将它?们?摆好,然?后挪到了另一边。 这个位置应当不会再绊倒人了。 洛茨趁着他收拾书的功夫,前后左右看了一圈。 0411房间内部的布局和二楼没什?么区别,都是进门以后一条细长的走廊,卧室和会客厅在更深的地方。 房间里有阳台,绣着古怪图案的窗帘,两把扶手椅,一个没什?么用处的小抱枕,以及堆满了所有能看到的家具上?面的书。 如果洛茨没看错的话,离他最近的那摞书的第一本,是一本童话故事。 听到陆明河的脚步声?,洛茨没话找话一般指着那本书,问道:「你还看童话?」 「写得很好,」陆明河说着,把书拿起来,「以前没有。」 他把书递到洛茨面前,洛茨下意识接过?,看到封面上?印着一只毛茸茸的兔子。 「给我看?」他懵懵地问。 他翻开一页,发现书本里面的字也带着那种?幼稚的装饰,像是小花或者?星星。 那只毛绒兔子出现在了段和段之?间的空隙中,咧着嘴傻笑。 系统估计会喜欢这种?故事,洛茨瞎琢磨着,觉得自己可以在这儿把书看完,然?后回去讲给孩子听。 他想东想西,没注意到自己今天穿了一件藏蓝色的连帽卫衣,衣服胸口印着一部外?国动画电影的主人公图案。 深色的宽大?衣料更衬出了他皮肤的白,加上?动漫人物的点缀,让洛茨看着比他的实际年龄还要年轻那么一点。 这样的形象很容易让人产生保护欲。 陆明河没回答,可能在他眼里,这个问题实在不需要给出多余的反应。 他从小冰箱里取出盒奶,隔着一段距离扔给洛茨。 洛茨接住投喂,对着灯光,看到日期是新的。 看来在他忙着楼上?楼下和各位新老员工联络感情的时候,陆明河已经默默补充了自己的投餵资源。 洛茨走到扶手椅前坐下,舒舒服服地打开书,撕开吸管的外?包装。 在喝奶前,他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 「我想吃那种巧克力的小饼干,」他对着陆明河说,「就是一包里面有七八个的那种?,我之?前看到镇上超市有卖的。」 颐指气?使,绝对的颐指气?使,如果管家这时候在的话,一定可以透过洛茨那张虚弱苍白、假装自己很胆怯的皮,看穿他任性骄纵的本质,看穿他对自己老闆不动声色的试探和操纵。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可惜管家不在这儿,而唯一有可能看穿这些的人,则对此毫无感觉。 陆明河的唯一反应是点点头?,然?后问:「别的呢?」 被?应允后,洛茨像是松了口气?:「什?么?」 他仿佛没有料到自己的要求会被?这么轻易地同意。 陆明河:「还有别的想要的吗?」 「嗯……」洛茨想了一会儿,接着说,「还有那个抹茶小面包,我想试试。」 陆明河继续点头?:「好。」 他很淡然?地接受了洛茨提出的要求,好像投餵洛茨理所当然?,跟小面包或者?曲奇饼干没关系。 之?后他站起身来,朝着衣帽间的方向走去,中间他跨过?了好几本被?随意扔在地上?的书,一支已经烧到尽头?的蜡烛还立在橱柜上?,陆明河路过?它?,将它?熄灭。 洛茨甩甩脑袋,又往后翻了一页,他发现这个童话故事写得真挺有意思?的,不落俗套,也没有主世界的那种?几乎可以熏到人的宣传意图。 第122页 到现在,洛茨都还记得小时候妈妈拿进家里的那些传单,一半画着儿童简笔画,另一半却是需要人跪拜的宣传内容,让人很不适。 洛茨从来不读上?面内容,只会把它?们?叠成纸飞机,然?后隔着老远飞进垃圾桶。 ……陆明河还没回来。 洛茨看完了大?半本书,一个哈欠都没打,睡意好像都消散干净了。 在冰箱里冰过?的牛奶拿在手里很有提神的功效,加上?他这具身体要么会睡得很沉,要么就会没有睡意,所以在这时候保持清醒不是一件难事。 【等明天给你讲故事。】洛茨和系统说悄悄话。 系统没吭声?,但是很高兴,嗖地升高后又蹦蹦跳跳地落回来。 洛茨看着它?开心,眯起眼睛,懒洋洋地又翻了一页。 陆明河就是这时候回来的。 他在衣帽间里待了好久,出来的时候身上?的服饰却没有变动,仅手上?多了个巨大?的行李袋,鼓囊囊、沉甸甸。 什?么东西?洛茨放下书,盯着陆明河看。 陆明河感觉到了他的疑惑,走到小桌旁,将行李袋放了上?去。 行李袋刚一落下,小桌便像是承受不住一般晃了晃,接着又慢慢恢復稳定。 洛茨闻到了一股极其新鲜的油墨味道。 很熟悉,有点像—— 陆明河拉开拉链,被?挤压的、成沓成沓的钞票涌出来,有几张甚至脱离了纸袋的束缚,落到洛茨的手背上?。 从来到这个世界起,就一直穷得没边的洛茨咂咂嘴,把手揣回口袋里。 有点像钱的味道。他后知后觉地想。 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缓了好一会儿,洛茨才斟酌着问:「你这是在,嗯,炫耀吗?」 陆明河愣了一下。 「不是。」他说。 「那你这是在干什?么?」 「给你的。」陆明河说。 他把行李袋往前一推,几乎就要将那些钞票推进洛茨怀里。 截至目前为止,口袋里只剩下五十元、五元纸币各一张的洛茨,自觉遭到了进入梦境以来的最大?挑战。 他真的很缺钱,而陆明河也是真的很认真。 但还是要忍,洛茨不想为了这一袋子的钱就把自己卖了。 「……不用我签什?么合同吗?」他僵坐在椅子上?,左看右看就是不肯再看那袋子钱。 「这些?」陆明河低头?看了看,「这是送你的。」 「哦,就算送我我也不会——等等!」 洛茨嘴快拒绝,但马上?又反应过?来,他转过?头?来,瞪着陆明河,不可置信:「送我?!」 陆明河心平气?和地点头?。 洛茨:……你这样有点太帅了你知道吗? 「为了什?么?」他试图挣扎,不肯就范,嘴里猜着乱七八糟的可能,「假的?让我帮忙洗钱?你们?这家旅馆涉及的领域还真不少啊……」 「钱是真的。」 「……」 「……」 两两对视,彼此的眼中都充满了不理解与?困惑。 洛茨不理解为什?么陆明河会突然?给他这么一袋子钱,陆明河是不理解为什?么洛茨还不肯收。 沉默一段时间后,洛茨再次开口:「那你得给我个理由。」 「你说你想要钱。」陆明河回答道。 「所以你就给我了?」 「是的。」 哇偶。洛茨站起身来。 「虽然?还没有房子和车,数额也够不上?我的标准,但你真的不要我签什?么合同?」他继续问。 陆明河摇摇头?。 他仍然?坐着,只微微仰头?,目光追随着洛茨来回走动的身影。 「你会为钱签合同吗?」当洛茨终于?停下脚步,陆明河认真地问,「我有很多钱,你会为了它?们?留下来吗?」 那么真诚,好像他真的在渴求一个答案。 第63章 古堡主人 「不会?。」洛茨说得毫不犹豫。 陆明河:「……」 他神色平静地点点头, 意思是明白。 他表现得如此坦然,反而让洛茨不好?意思——倒不是说他对?这家?旅馆的各种交易持支持态度,只是陆明河问的时候那么认真, 且从没有逼迫或者引诱过, 他一直在帮洛茨,洛茨却没有回?应给他同等的对?待。 从这个方面来讲, 好?像有点欺负人。 心虚的洛茨下意识地想要解释:「当然了,不是说我不喜欢钱,没人不喜欢,而且我确实很穷……」 陆明河语气?平平地接道:「但不重要。」 洛茨:「……对?, 它不是最重要的。」 因此它不值得洛茨做交易。 「没关系, 」陆明河说,「你仍然可以拿走。」 「这些?」洛茨诧异地指指袋子里的钱,「给我?」 「对?。」 洛茨摇头拒绝:「你就是个员工, 哪里来的钱?给了我,你填不平怎么办?」 「填得平。」陆明河说。 他放松地坐在洛茨对?面, 不再仰头注视他来回?转的背影,拿了本书在膝盖上打开。 没有解释, 往往就是最全面的解释。 洛茨原地转了两圈, 恰如闪电点亮灯泡,一个念头突然在他脑海中亮起?, 他倏地停住脚步, 带着点不可思议地提高声?音,问道:「这钱是你的?!」 第123页 陆明河淡定回?答:「一部分积蓄而已。」 「给我?」 「对?。」 洛茨:「……」 钞票的味道实在让人上头, 洛茨圆睁着眼睛瞪陆明河, 企图从他安详的姿态中寻摸出?阴谋的触角,陆明河安然自若, 任他打量。 看?不出?阴谋,洛茨选择直球进攻。 「你有什么目的?」他问。 陆明河看?着书,头也不抬地反问:「什么意思?」 「你给我这些钱,」洛茨啪啪地拍在行李袋上面,「你想干什么?」 他凑近陆明河,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了点咄咄逼人,偏偏眼神又?是那么恳切,两者形成的极度反差,骤然间崩碎了林生雨身上那层孱弱的皮。 在这一剎那,问出?这个问题的人不是林生雨,是洛茨,微小的反差,仅存在于?灵魂的表现上,很少人能?看?出?来。 但现在,坐在他身边、离他最近的人是陆明河。 他体察到?了这点细微薄浅如蝉翼的区别?,并为此无动于?衷。 「我想让你多住一会?儿,就当房钱了,」他抬起?头,给出?答案,「这里很无聊。」 「有多无聊?」洛茨问。 陆明河没有回?答,只是张开手掌转了半圈,让洛茨去看?房间里的一切。 「……」洛茨慢慢直起?身来,环视四周,「我以为你是喜欢看?书。」 「我不喜欢,」陆明河说,「打发时间而已。」 洛茨哑口无言:「一般情况下,如果你想与一部分人达成某种联繫的话,你最好?要完善一下自己的形象。」 「比如?」 「就好?像人设,你懂吧,」洛茨试着给他解释,「爱看?书,然后富有,」他指指那袋子钱,「还很慷慨,那么就会?有很多人想和你交朋友。」 尽管他的解释蹩脚又?离谱,但陆明河好?像懂了:「就好?像『红光满室,百鸟飞翔』*。」 [出?自冯梦龙所着小说中描写秦始皇出?生时的异象。] 洛茨:「对?,意思大差不差。」 陆明河笑了下,然后又?把头低下去,声?音重回?冷淡:「但我不需要。」 洛茨指出?:「你刚才还说这里无聊。」 「我没说错。」 「那你为什么不去交朋友?」 「没有必要,你想留下吗?」 「只有我?」 「对?。」 系统蹲在洛茨的脖子旁,偷偷发言:【洛洛,我感觉他不是想与人建立普通的联繫,他想要更深层次的那种。和你。】 它说得很自信,零件深处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信心支持着它这么说下去。尽管系统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感觉。 洛茨:「……」 他觉得自己可能?明白陆明河在说什么,但问题是,陆明河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一个不知道究竟多少岁的家?伙,脑子被关得不清醒了也不一定。 但为求稳妥,洛茨还是斟酌着问:「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陆明河合上书:「知道。」 洛茨:「真的?」 他相当怀疑地盯着陆明河,眼神尖锐。 陆明河:「……真的。」 洛茨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又?问:「你多大了?」 「……」 说完以后,洛茨才意识到对陆明河这类人来说,年?龄应该是一个禁区,就好?像不能?打听陌生人的家?庭住址和房门密码一样。 他连忙找补:「哈哈,当然了,你可以不说,我就是随便问问,互相了解嘛。」 「没事,」陆明河理解地拍拍他垂在身侧的手,「可以说。」 「那你多大?」洛茨问。 「二十七。」 洛茨不大相信,「你是什么时候来这里的?」 「很久了,记不太清。」陆明河双腿交叠,侧脸去寻找洛茨的脚步,「这里不适合记住时间。」 「我猜也是,」洛茨在他身旁停住脚步,胳膊压住扶手椅的靠背,「山中岁月长,哈?」 「意思接近。」 陆明河收回?目光,安然坐在位置上。他不再看?洛茨,洛茨的目光反而落在了他身上。 在房间柔和的灯光下,陆明河虽然翘着二郎腿,但背却挺得很直,后背始终与扶手椅的靠背隔着一段距离,就像是某种深入骨髓的规矩,一直在规范他的日常行为。 洛茨能?嗅到?藏在书页墨香中的清淡的百合味道,被水浸泡后又?在炽热的阳光下挥发,留下来的香味只有丝丝缕缕,洛茨第一次见到?陆明河的时候,就从他身上闻到?了这股味道。 被洗了太多次的衬衫妥帖地盖在他身上,相当朴素,但就跟蒙在玉石表面的破旧布帛一样,越是外表普通,就越能?衬出?内里的华贵。 洛茨始终难以相信陆明河只是这家?旅馆里的一个小员工,他身上有一些包括管家?、朱云柔在内的那些员工身上没有的东西,让他脱颖而出?。 真是古怪,洛茨越来越好?奇陆明河换了什么。 他其实并不清楚现在是不是问这个问题的好?时机,但陆明河好?像有问必答的样子。 洛茨咬咬嘴唇,抬头看?着头顶的灯,犹豫了一会?儿。 「我能?问一下吗?」他慢慢开口,「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第124页 这个问题的前置含义是,洛茨已经完全明白了这家?旅馆是为什么而生的,而同样他也知道了陆明河在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来这里的所有人,目的都?是一致的。」陆明河轻声?回?答,「除了你。」 能?敲响这家?旅馆门的人,都?有极度的、迫切的想要实现的愿望。城堡虽然坐落于?小镇外围,也有不少居民能?看?到?它,但看?到?是一回?事,能?不能?真正走过来,则是另一回?事。 洛茨是迷路误入,他没有想要到?可以签下合同的东西。他的出?现是个意外。 至少在外人看?来是这样。 洛茨换了个姿势站着,他走到?陆明河前面,大腿靠在桌子上。 「你也有很想要的东西吗?」他问道。 陆明河颔首,从洛茨的角度,只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樑和紧绷的下颚。 他看?不见陆明河的眼睛,无论什么时候,这都?会?是让洛茨感到?难受的点。 为什么要做交易?为什么会?有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为什么得不到?会?这么难过,甚至要拿余下的所有时间甚至更长去交换? 一些洛茨从很久之?前就开始思考,但从未问出?过的问题,开始在他的喉咙之?间盘旋翻滚,几乎要冲出?血肉。 他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遏制住将?这些问题脱口而出?的冲动。他感到?一种疼痛。 莫名其妙。毫无道理。 他不为管家?疼痛,也不为那沓纸张中的任何一个名字疼痛。他只是,他只是—— 「……日子很难过吗?」他轻声?问道。 陆明河,日子过得很不好?吗? 闻言,陆明河抬起?头来。 有那么一秒钟的时间,他好?像在诧异洛茨的问题,但很快,他的所有惊异与困惑都?在眼眸中消散掉了。 他看?着洛茨,出?乎意料地勾起?唇角,微微笑了一下。 「我母早逝,我父不怜惜我,说我是异族,其心可诛。」他慢慢地说,「我走投无路。」 洛茨深吸一口气?,喉咙梗塞:「所以,你做了交易?为了活下去或者——」 「——没有,」陆明河摇头,否定了洛茨的猜测,「不值得。」 「那你换了什么?」洛茨更不明白了,「这些你都?没换吗?钱,权,命,都?没有?」 「没有。」 「……」洛茨再次深吸一口气?,离开桌子开始绕着房间转圈,中途不小心踢倒了书本摞成的高塔。转了两圈后,他勉强找回?点儿理智,转头对?陆明河宣布:「我要转换目光来看?待你了。」 「嗯?」 「不如直接说说你换了什么,」洛茨原地站定,双手叉腰,「我太好?奇了,我真的太好?奇了,为什么你的合同和别?人的不一样,他们只需要待够时间就可以走,而你却要等人。」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像个生气?膨胀起?来的河豚。 很可爱,当然了,很危险,但还是很可爱。 陆明河目光柔和地注视着他。 「你的思路没有错,」他说,「但是方向错了。南辕北辙。」 「什么?」洛茨终于?要开始生气?了,他感觉很困,因此比平常还要恼火。「你是在笑话我吗?还是在责备我?就因为我不知道那个破合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没有,」陆明河很淡定,「你很好?——已经把楼下翻一遍了?」 第64章 古堡主人 「嗯, 确实看?过?……」洛茨有些紧张,但片刻后他恍然大悟。「啊,怪不得昨天管家那么?晚才去值班。」 他对着陆明河笑, 那双黑色的眼睛在陆明河的注视下慢慢弯成一道月牙, 这?样看?几乎带着一种?纤美的魅力。 而陆明河对此能?做出的唯一反应就是?点点头,坦然接下洛茨的感谢, 和随之而来的未曾言语的赞赏。 或许洛茨可?以料理好值班人?员的问题——他的确在出发前准备了备用计划,但如果陆明河在中间帮忙出力的话,那问题真的会简单很多。 「你很体?贴,」洛茨说, 「有点太体?贴了, 这?也是?为了让我能?在这?儿吗?」 「不是?,」陆明河回答,「你看?起来很好奇。」 而碰巧的是?, 这?一次,陆明河可?以满足他的好奇心。 自从这?道苍白纤弱的影子闯进他的城堡, 陆明河就体?会到了一种?无能?为力的疲惫感,他很想给予洛茨, 同时从他那里拿取,但相较于其他人?,陆明河很难确定自己这?里真的有洛茨想要的东西。 ——他看?起来仅仅只是?在好奇, 像任何一个误入此地的人?一样, 睁大那双憧憬的眼,在每一条走廊里摸索, 然后敲响房间的门。 陆明河不是?第一次接待迷失的旅客, 他很清楚,这?样的人?可?以为好奇做出许多事, 同样也愿意为一定程度的探索付出代价,但他们终究会发现,城堡里没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洛茨不会想要这?座城堡,不会想要一个交易,也不会想要陆明河。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而就当?洛茨踮着脚尖踏进一片黑暗的一楼大厅时,陆明河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发现自己并非全然贫瘠,洛茨有想知道了解的东西,他正在无意识地向陆明河索取。 第125页 陆明河也恰好可?以给他。 这?就是?全部的理由,不大适合宣之于口,毕竟他背后隐藏着存在是?那么?的空洞,不值得多费口舌。 所以他只是?给出一个算不了答案的答案,然后站起身来,关掉了手边的檯灯。 「要天亮了,」他对洛茨说,「不睡吗?」 「我今天准备早起。」洛茨说。 「具体?几点钟?」 「五点多吧?」洛茨不太确定,「陈初诚不是?今天走吗?我想着送送他。」 陆明河指出:「你们只见了几面。」 他似乎不太理解为什么?洛斯会这?么?关注一个仅有几面之缘的人?。 「啊,对,好像一共就见了三面还是?四面,」洛茨点头承认,「认识就算朋友一场嘛,反正以后说不定还能?再见。」 陆明河嘴唇抿紧一瞬,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理解错:「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可?能?会在这?儿住很久。」洛茨说。 他伸了个懒腰,活动略有些僵硬的脖子和肩膀,影子在背后的墙上不断拉伸变浅。 陆明河没做出任何反应,只是?一个劲的瞧着他,好像呆住了。 看?到他这?副样子,洛茨心情好了很多。 「你还睡吗?」他轻松地问。 陆明河摇头。 「好,」洛茨从他身边擦过?,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我睡一会儿,五点叫我起来,可?以吗?」 「可?以。」 陆明河转过?身,看?着洛茨走到那一袋子钞票前面,点了几张塞进口袋里。 「借你的,」感觉到了背后的注视,洛茨夹着钞票往后晃晃,「等我发了工资就还你。」 语毕,他没再关注陆明河的反应,径直走到沙发边,脱下外套挡住眼睛,然后躺了上去。 只过?了五分钟左右,他就睡着了,陆明河听到了缓慢悠长的唿吸声。 …… 两个小时后,陆明河洗了个澡,湿着头髮蹲在沙发边,用手碰了一下洛茨的侧脸。 「醒醒。」他轻声道:「能?起来吗?」 洛茨艰难地用手压住额头,睁开?眼睛。 他缓了一会儿,慢慢开?口:「……能?,现在几点?」 「五点零二分,」陆明河说,「0515六点退房。」 看?着洛茨逐渐恢復清醒,陆明河站起身来,但仍然离沙发很近。 在他的注视下,洛茨放松地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还在醒神。 昨晚两小时甚至更少的睡眠没有让他感觉好点,事实上,洛茨现在甚至都没办法很高?效地移动他的四肢。 不过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腿上盖了条毯子,是?米黄色的,很柔软。 应该是陆明河盖上的,他一晚上没睡。 他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问:「你怎么知道他六点退房?」 陆明河回答:「我问了管家。」 「哦。」洛茨眨眨眼睛,反应过?来是?自己犯傻了。为了转移尴尬,他又?问:「你早上吃什么??」 「不吃。」陆明河说。 「你可?以不吃饭?」洛茨刚睡醒,脑子还是?僵的,「哦对,你年纪大了。不用吃饭。」 「……」陆明河沉默地看?着他。 洛茨反应过?来,尴尬地说:「哦,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随口一说,我不介意。」 陆明河嘆口气,摇头示意没事,接着又?说:「一楼有厨房。」 这?下洛茨是?真的有些惊讶了,他坐直身体?,一手扶着脑袋,一手按住沙发,眼睛瞪大,底下还有乌青。 洛茨:「……员工专用?」 「对。」 「那你为什么?不去?」洛茨接着问。 「没人?做饭。」陆明河回答。 「管家也不做?」 「他很懒。」 「……」 洛茨一时间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应对陆明河如此坦然地推卸责任。 他懒,他不做饭,你也没强多少。 「我会做饭,」他坐在沙发上愣了一会儿,转头去找陆明河,「我能?用吗?」 陆明河:「可?以。」 「好,」洛茨从怀里把毯子叠好,离开?沙发,「那我……晚上回来做饭。」 陆明河又?说:「好的。」 真不错,洛茨满意地点点头。 他已经想好了,晚上回来就去找陆明河,他们一起去厨房,这?样就算管家拦着,洛茨也可?以用陆明河挡住攻击。 洗漱完之后,洛茨恢復精神,他站在门前,跟陆明河挥手道别:「那我走了,晚上见!」 陆明河看?着他,等洛茨拧动门把手,他缓缓开?口:「好的。晚上见。」 洛茨下到一楼大厅,正好看?到大包小包提着的陈初诚。 良好的睡眠配合交易合同的加持,他脸上的络腮鬍看?着都比平时顺滑。 洛茨噔噔噔地走下楼梯,手还按在扶手上,就听到了陈初诚喊他。 「林生雨!你来送我吗?」 洛茨小跑过?去,用手搓搓眼睛:「对。我来送你。」 「那时间刚好,我马上就走了。」陈初诚笑得爽朗,「你太仗义了,兄弟!」 他伸出粗糙的大手,用力在洛茨肩膀上拍了一巴掌。 洛茨被拍得往前趴了一下,没忍住呛咳一声,「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第126页 「好极了,」陈初诚双臂展开?,双手握拳敲敲胸口,「一点也不疼了!」 「咳!」 一声苍老的咳嗽音打断他们的交谈,洛茨抬起头来,看?到管家耸拉着的脸,阴沉沉的,很不友好。 他闷着嗓子开?口:「两位,慎言。」 相比于洛茨的债多不愁背,陈初诚可?能?更畏惧和管家相处。 一听到他的警告,陈初诚连忙点头:「哦哦,好!不提了不提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脸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洛茨围观,看?到这?里笑了一下,然后又?收穫了管家的瞪视。 好的,不笑了,洛茨收起笑容,原地站直。 见他俩恢復安静,管家低下头,手藏在柜檯后面,叽里咕噜地捣鼓着什么?东西。 洛茨猜测那八成是?跟合同差不多的东西,陈初诚从口袋里掏出那枚0515的钥匙放在柜檯上。 管家接过?,转身用一把更小巧的钥匙打开?抽屉,将?钥匙放了进去。 整个过?程中没有发生迟疑的停顿,洛茨的□□即使过?了这?么?久仍然非常精湛,锁一点儿事都没有,还是?可?以很流畅地开?合。 等钥匙放进抽屉,锁再次扣死,陈初诚就顺利完成退房了。 管家操着一口沙哑苍老的嗓音,说道:「三年后见,陈先生。」 陈初诚对他鞠了一躬:「三年后见,老先生。」 语罢,他又?向洛茨道别,然后就带着自己来时的行?李,离开?了城堡。 他的身影在熹微的晨光中越走越远,最后蜕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很快就在道路的尽头消失了。 洛茨倚在柜檯旁边,又?打了个哈欠。 管家不耐烦地瞅着他,问:「你要干什么??」 洛茨答非所问:「叔,你有什么?忌口吗?葱姜蒜吃不吃?」 「你管这?个做什么??」管家相当?叛逆。 洛茨本来打算的是?不告诉管家,但现在,他有了别的想法。 「没什么?,陆明河说咱们一楼有厨房,我会做饭,想做点儿东西吃。」他神态自若地说,「我多做点,你吃吗?」 「……」 管家沉默了。 一般情况下,这?老头不说话绝对没好事,但这?时候,他的寡言却代表另一种?可?能?。 洛茨知道怎么?应对现在的情况。 他转过?身来,腼腆地露出一个微笑,苍白的脸上还带着昨夜没睡好的青黑,显得虚弱又?无力,不像能?干什么?坏事的样子。 察觉到管家狐疑的目光后,洛茨状似犹豫地顿了一下,然后道:「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琢磨着后面还会在这?儿住挺久,想要打好关系,我之前可?能?有一些话说的不太对,惹您不高?兴了,您看?——」 「哼!」 管家冷冷地哼了一声,洛茨脸上的微笑消失了。 「这?是?拒绝的意思吗?」 「我不可?能?帮你干任何事!」管家铿锵有力地说,「你要是?想通过?讨好我去怎么?样陆、陆明河,我告诉你,不可?能?!」 他义正言辞地宣布着,好像维护自己手底下员工的贞操是?多么?有意义,并值得他用一生去做的事情。 而因为态度过?于坚定,洛茨被短暂地震了一下。 「……好的,您放心,」他看?着管家,喃喃自语,「我没想拿他怎么?样。」 骗你的,我就是?想拐跑他,嘿嘿。 第65章 古堡主人 关?于洛茨的辩解, 管家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他就是站在柜檯后面,抬起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瞅着洛茨, 无声示意他赶紧滚。 洛茨一动不动。 开玩笑?, 他难得起这么早,当然要等到38号房的那个女人再?说。 就洛茨来看, 一个能天天早起的人一定是有些非凡之处的(当然也不排除她是被逼无奈才早起,就好像那些办公大楼里岔口气就能撅过去的倒霉蛋),不管那个女人是不是真的叫朱云柔,她都值得洛茨为此细查一番。 而?且上次他们?聊天的时候, 那个女人也说过她是旅馆的员工, 不同于管家和陆明河,她主要是出?外勤。 这么个破地方?居然还有外勤……洛茨抬头注视着大厅天花板上的花纹,慢悠悠地绕着地毯转圈。 不过说实在的, 虽然现在待在这家旅馆里的任何一个人年纪都比洛茨大,当他爷爷都绰绰有余, 但这座城堡好像还挺年轻。 洛茨观察过,它?的建筑风格明显是多?个时期杂糅而?成?, 城堡外侧复杂的装饰和内部椭圆状的空间,顶部却偏向圆形的洋葱顶,巴洛克风格和俄罗斯基督教教堂的诡异结合。 有种想追求外国风格、附庸风雅, 却莫名其妙拍到了马屁股上面的感觉。 加上到现在也没修好的铁门和那个破破烂烂的喷泉—— 洛茨很怀疑、相当怀疑这座城堡是他们?捡漏来的。 比如说某个倒霉的建筑商想在小镇外面建一座城堡, 不管是自?己?住还是吸引旅客,也不管当时的建筑图纸有多?离谱。总之当工程将要竣工时, 意外发生了, 城堡被荒废,然后成?为了他们?暂时的停留地。 这或许能解释为什么朱云柔会称自?己?为外勤之类, 因为他们?总归还是需要和外界进行沟通的。 第127页 洛茨开始考虑要不要抽个时间去镇上转转,看看哪家哪户有电脑。 现在还是拨号上网的,镇上经济不怎么发达,有电脑的人家不多?。但洛茨上次在学校里画墙画的时候,偶然听到有学生抱怨,说他家电脑不好用。 不好用也比没有强,洛茨已经受够他那个按键手机了,连闹钟都不响,早晨能醒全靠系统滴滴叫。 或许还有陆明河。 洛茨挺喜欢他叫自?己?起床那个腔调的,不急不躁,比一枚在浴室里灌满凉水,然后冲进自?己?脖子里的圆球强。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高?跟鞋踏在楼梯上的清脆响声缓缓传来,洛茨回过身,看到一袭青色的衣裙从楼梯拐角处出?现。 住在0238的女人走下?楼梯,看到洛茨以后,她脚步顿了一下?,接着又恢復正?常。 「早上好啊,小朋友。」她笑?着向洛茨问好,「今天起的可真早。」 「可不是吗?」洛茨笑?笑?,「早起对身体也好。」 「吃早饭了吗?」女人寒暄道。 白?日的光照下?,她脸上的刺青看着要比夜里更清楚些,洛茨确定那都是些古文字,具体含义暂且不明。 在引起人的反感前,洛茨收回目光,轻轻摇头:「没有。」 「哦。」女人点点头,走到柜檯旁,她看到了洛茨放在脚边的背包,秀美圆润的眼睛微微一转,「要去干活?」 「对,」洛茨提起包背在身上,强撑出?精神,「我在学校里画画,快画完了,估计明天就能结工钱。」 「拿工资,好事。」女人若有所思地点头,不再?多?言,拎着自?己?的手提包离开了旅馆。 洛茨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连犹豫都没犹豫,背着包就追了出?去。 「姐姐!」他一边跑一边喊,「我请你吃饭吧!」 按照正?常逻辑推算,林生雨本人完全不应该知晓她的名字,因此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叫姐姐相对会比较恰当。 ——虽然从抽屉里的纸张看,朱云柔的年纪当洛茨的奶奶都绰绰有余,但是只有蠢货才会做这种事。 而?且是特别特别特别蠢的那种。 洛茨往前跑了几步,追到朱云柔身边。 他气喘吁吁,脸因为剧烈运动和烦躁变得通红,但声音轻轻的:「镇上有一家小馄饨特别好吃,我请你吃吧。」 「请我吃?」 朱云柔转头看他,抬手捋了下?头髮,眉眼中带着一丝怀疑。 「对,」洛茨点点头,「这不快发工资了吗,而?且你上次也请我喝酒来着。」 「你没喝。」 洛茨挠挠后脑勺,不太好意思:「其实喝了一点点,我不敢多?喝。」 朱云柔扭过头去,不再?看洛茨,径直往前走:「行啊,你请我吃饭。」 她不再?拒绝,但身体语言在很直白地告诉了洛茨,她不欢迎别人的靠近。 这是很恰当的冷待,几乎让人觉得优雅,洛茨看着很眼熟——美丽且自?知美丽的女人都会这一招。 而?朱云柔的表现,就好像她曾无数次这样拒绝过许多?人,身体动作也从最开始的生涩到如今的熟练,言语间都带着些许圆滑。 洛茨感觉到了这些,紧跟在她身后的脚步略有些踉跄,眼神中也闪过些许思索。 旅馆柜子的抽屉里存放的纸张上,0238号房间的住户叫朱云柔,如果对号入座,这个女人应当就叫这个名字。 受限于交易内容的数额庞大,且无论怎么看,旅馆这方?都占据着不可小觑的主导地位,住户和员工使用假名的可能性?接近于无。 单看她如今的这些表现,包括那张美丽与惊诡并存的脸,洛茨不相信在回到旅馆打工还债前,朱云柔会是个默默无闻的人。 她一定会在某些地方?留下?姓名,只等着人去查。 …… 摊主爷爷果然还架着他的馄饨摊子在小镇的道路上来回走,洛茨和朱云柔到的时候,上一位客人刚吃完,把碗扔进竹筐里。 「爷爷,要两碗馄饨。」洛茨先把钱掏出?来,接着看向等在一旁的朱云柔,问道:「姐,有忌口吗?」 「不吃蒜,」朱云柔抱着胳膊,精美的高?跟鞋踩在带着青苔的石板上,「其他都行。」 「好,」洛茨点头,把钱放进摊主手中,「一碗不加蒜,另一碗都加。」 摊主点头,意思是知道了。 沸水在锅里滚来滚去,凌晨包好的馄饨在盘子里白?里透粉,摊主撕了把紫菜扔进碗中,白?烟徐徐而?升,融进雾里。 可能是因为他们?今天来晚了一会儿,摊子旁边已经支起了小桌子。配套的塑料板凳是粉蓝色的,朱云柔挑了一把坐下?,洛茨坐在她旁边。 朱云柔把手提包放在膝盖上,乌黑微卷的长髮顺着她的肩膀耷拉下?来,又被手指缠绕住。 她随意问道:「你不着急上班吗?」 「不着急,」洛茨盯着桌子上的划痕,困到眼神涣散,「我不是正?式僱佣的员工,只需要保证在规定时间内把该画的画完就好。」 「没人问你要进度吗?」 「有啊,学校安排了个老师和我对接,她人有一点凶。」洛茨继续眼神涣散,说到后面,嗓音都有点发飘了。 他这副样子,一看就知道昨晚没睡好。 第128页 见状,朱云柔柔声问,声音轻到像是在诱哄:「是吗?既然他这么凶,那你为什么不怕呀?」 朱云柔晚上也不怎么睡觉,但她从来不会困,她已经失去了很多?活人才能享受到的困扰和幸福,她在每一个白?日与黑夜清醒,因此她很清楚地知晓,昨天晚上,洛茨离开房间后就没再?回来。 谁知道这个闯入此地的男孩去做了什么,他看起来虚弱到随时都会昏过去,但同时又那么灵巧,总是有问不完的问题,并且相当乐意为这些问题付出?时间和精力?。 他只在这家旅馆住了几天,造成?的影响已经可见一斑,朱云柔擅长察言观色,自?然比任何人都要早地察觉到了她顶头上司态度的变化。 她不清楚这些变化是为何,或许是意乱情迷,毕竟林生雨确实长了一张会让人怜惜、产生保护欲的脸(这样的例子不在少数。总是腐朽的灵魂总是会急躁地追求那些鲜活的不属于死亡的东西)。 也有可能,是某个更令人惶恐的计划。洛茨的到来只是个引子,接下?来会有大麻烦。 朱云柔想不通,但她更倾向于第二种,因为就她所了解的,她老闆从来都不是个会被情感影响心智的人。 这也是为什么,她会在这么一个早上,和洛茨一起坐在馄饨摊的摊位上。 她想,或许自?己?可以从这只老闆养的可爱小猫身上提前得知一些消息。 一百多?年可不好熬,朱云柔已经感觉烦躁了。 她且如此,陆明河在这儿待的时间更久,说不定早就忍不住了。 她只能如此期待。 …… 「我为什么要怕?」 听到她的问题以后,洛茨晕乎乎地笑?了一声。他用手支着脑袋,怕因为太困,额头磕到桌面。 他的声音有些拖拽,但总体还算清晰,因此朱云柔可以很清楚地听到他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 他说:「这不她也没去上班吗,怎么可能在学校里盯着我?」 剎那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虚空中打破,朱云柔倏地抬头,正?正?好好撞进一双不见丝毫睏倦的、锐利的眼睛里。 洛茨仍然保持着那副疲惫的姿势,因缺乏睡眠而?苍白?的脸上,黑亮的眼眸像尖针一般扎进朱云柔的脑子里,引起一阵刺痛。 在她震惊愤怒的目光中,洛茨懒散地笑?了一下?。 「你说对吧,朱老师?」他问道。 第66章 古堡主人 朱云柔的脸色倏地冷了下去。 「谁告诉你的?」 面对她的质问, 洛茨若无其事地耸耸肩:「啊,我随便猜的,姐你好?像对我们学校的事情很感兴趣……看来我猜对了。」 摊主把?两碗小馄饨端上来, 没放蒜的那一碗被洛茨推给了朱云柔。 他自?己的那一碗里, 颜色格外?丰富。洛茨取了把?陶瓷小勺子,在碗里搅了搅, 缓缓升腾的白雾挡住了朱云柔看向?他的目光。 「放松,姐,我没别的意思。」他一边从碗里捞馄饨,一边慢慢地说, 「就是好?奇, 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闻言,朱云柔冷笑一声:「不想给我添麻烦,你就不会问了。」 洛茨无辜地抬头:「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食物的热气让他感觉好?了很多, 洛茨吃了个?馄饨,觉得太烫, 就暂且放下了勺子。 而在他对面,朱云柔就那么坐着, 没有一点要碰碗的意思。 洛茨感觉到?了她的牴触和防备,说实话?,这是朱云柔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现出如此?明显的情绪, 有点超出洛茨预料。 他嘆了口气, 索性也坐正了,摆出像样的谈话?姿势。 姿势的改变让他后背感到?一阵酸疼, 虽然陆明河房间的沙发很舒服, 但确实不适合睡觉。如果有下次,洛茨要睡床。 「好?吧, 」他又嘆了口气,好?像很无奈,「我确实有几个?问题,朱老师愿意回答一下吗?」 「你是在威胁我吗?」朱云柔冷着脸问。 「不,当然不是,」洛茨否认,「我只是觉得你可能更希望我这么说,如果我什么都不说,只是请你吃饭的话?,你应该会更生气。」 这是真?话?,因为据他刚才所观察到?的,当洛茨提出要问问题的时?候,朱云柔脸上紧绷的神情的确消散了一些?。 看来比起?友好?的交谈,这个?女人?更喜欢以一换一的交换。 我得知了你的身?份,你回答我问题,那么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朱云柔在旅馆的工作主要是出外?勤,镇上朱老师的身?份就是她的工作证,要是洛茨到?处乱说的话?,她会有麻烦。 所以尽早解决才是最好?的。 「……」沉默一段时?间后,朱云柔开口,「你想问什么?」 「我想——」 洛茨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话?,朱云柔就又打断了他:「——提前说好?,我不是所有东西都能告诉你,你要是真?好?奇,可以去问陆明河。」 洛茨:「陆明河就能说?」 「呵!」 又是一声冷笑,洛茨猜这是讽刺的意思。 「好?吧,」他搓搓膝盖,又舀了只馄饨吃,「是这样的,我想知道现在这家旅馆的歷史。」 朱云柔:「现在这家?」 第129页 洛茨指指他们来的方向?:「对,就是城堡,还有门口那个?破破烂烂的喷泉。」 「没什么歷史,」得知问题之?后,朱云柔的身?体语言更放松了,修剪齐整的指甲扣在木桌上,顺着纹路划到?底,「三十五年前吧,大概是那个?时?间,有开发商想在这边开闢个?旅游度假村,很新颖的想法,如果能建成的话?,单靠这个?噱头也能赚一笔。」 洛茨点头,这和他预想的差不多。 「那后面怎么样了?」 「后面?」朱云柔勾起?红唇,轻蔑地笑笑,声音轻松,「后面他们老闆死了,吊死在大厅的水晶灯底下,之?后上位的老闆就放弃这个?计划了。」 洛茨:「……哇偶,他怎么死的?」 「据说是因为想不开,」朱云柔说,「不过谁知道呢?当时?旅馆正着急要找个?新的落脚地,那位老闆一死,我们搬了进来,一直到?现在……不过有件事比较特别,你知道吗?」 她凑近看着洛茨,状似藤蔓的刺青在脸上蔓延,朱云柔的眼睛里倒映出洛茨的模样。 她的声音有意压低了许多,像是在倾诉一个?不可告知他人?的秘密。 「那个?老闆有个?儿子,早产儿,在保育箱里半死不活地躺了好?久呢,都说活不下去了,报纸上也报导过。但他死了以后,那孩子突然好?了,没过几天就出了保育箱,健健康康,跟从没生过病一样。」 洛茨想起?纸上写?的那句话?。 其余附带已?交付。 说明在旅馆的交易中,时?间并不是交易者唯一需要付出的东西。 「……你在暗示他做了交易?」 「我可没这么说,」朱云柔直起?身?体,做出迴避的姿势,「我只是个?小员工,当时?城堡被放弃,我得知了消息,然后那座城堡就归我们用了。」 好?一个?然后,说得那么轻松,比省略号还好用。 洛茨皱起?眉毛,不解地问:「这么长时?间,就没有人?想过把?它收回吗?」 朱云柔笑了,她微微摇头,妩媚而柔顺的头髮在肩膀那里轻轻散开。 「没有哦!」她说。 洛茨明白了什么,默默点头,不再问下去。 这么一段时?间的交流过后,馄饨的温度正正好?,洛茨低头专注于进食,他吃得很快,但既没有弄洒,也没有发出声音。 朱云柔一口没动,面前的小碗里,很快就聚集出了一团白色的油脂。 等洛茨吃得差不多了,学校也快到?了上班的时?间,路两旁来往的行人?多了一些?,朝朱云柔投来的目光里满是怪异和探究。 朱云柔一言不发,只是微微垂头,用手捋着头髮,挡住了半张脸。 摊主走到?他们桌旁,并不奇怪于一碗干干净净,另一碗却?一点没动,径直收走了碗。 「行了,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等桌子收拾干净,朱云柔不耐烦地问。 她平时?会在进学校之?前先把?自?己收拾好?,绝不会以本来的面孔踏入人?群,今天和洛茨坐在馄饨摊上,周围人?打量的目光让她很不舒服,因此?态度也在不知不觉间恶劣了许多。 又或者是回归本性。 美丽又娇纵的事物往往会自?高自?傲,用来掩饰的那张皮足够完美,但也一戳就破。 朱云柔是个?完美的演员,且正因她的完美,那半张残缺的脸才能伤她太深,让她不自?觉地虚张声势。 洛茨深知这一点,因此?接下来选择的问题也足够精炼:「我想问问陆明河。」 朱云柔嗤笑一声,态度尖锐:「问他什么?」 「什么都行,你知道多少?」 「我知道的不多,我光知道在我来之?前,他就已?经在旅馆干活了,鬼知道他年纪有多大,」朱云柔语速很快,「而且他脾气不怎么样。」 洛茨很奇怪:「他人?脾气还可以吧?」 闻言,朱云柔讽刺地点头:「行,随便你。」 洛茨越听越不对劲,不由问:「什么意思?」 朱云柔道:「没什么意思,既然你觉得他是个?好?人?,那你就继续和他在一起?好?了,不会有人?有意见的,管家可能有点看不惯,但他又不是老闆,他什么都管不了。」 「……」 「只不过有一点你要记清楚了。」 洛茨眉毛拧紧:「什么?」 「你真?的很好?看,知道吗?」朱云柔突然没头没脑地说。 「?」 「我以前养过一只外?国进贡的猫,眼睛一金一绿,特别漂亮,每次我把?手按在它的脖子上的时?候,它都会咪咪地叫,又软又甜。」 朱云柔慢慢地说,鲜红的指甲敲击粗糙的桌面,将她带回到?过往的记忆中。 「……那只猫身?体不是很好?,总是有气无力的,别人?家养猫都要养那种会跑会跳、会捉老鼠的。但我不喜欢。我就喜欢它每天跟在我身?边,我给它吃喝,它就负责取悦我。 「难得的好?时?光啊!不管对我还是对它。」 洛茨沉默地看着她回忆过去,记下了她说的每一句话?。 等到?两人?都不再言语,洛茨才缓声问:「我是猫?」 「你是小宠物,」朱云柔纠正道,「可爱的、娇弱的、一手就能捏死的小东西……如果可以,我也想再养一只猫,但那玩意活的时?间太短了,还没熟呢,就已?经死了。陆明河喜欢你,因为你又漂亮,活得又久。他讨你欢心,就好?像餵猫食物,听它叫唤,道理都是一样的。」 第130页 可爱的、娇弱的、一手就能捏死的洛茨用力挤出一个?微笑,心道:【……我要放把?火,把?大厅里的柜子都烧了。】 偶尔听到?的系统惊恐:【洛洛别!冷静!你不是小宠物!】 【我当然不是。】洛茨阴恻恻地笑了一下,【我才不是那种连爬墙都爬不了的猫。】 系统:【你也不是猫,算了……】 它总觉得洛洛的关注点有问题,但又没法细说,犹豫片刻后选择将这个?话?题暂停。 而现实中,洛茨并没有宣洩出被看扁的怒火,他只是微微一笑,然后道:「陆明河也很好?看,他是我见过最漂亮的,而且他活的特别久。」 朱云柔脸上的笑僵住了一瞬:「我可没这么说。」 洛茨耸肩,站起?身?来:「对,你没说,是我说的。好?啦,去上班了,朱老师,拜拜。」 …… 「你觉得我好?看吗?」 背对着人?整理抽屉的陆明河听到?身?后的问题,动作顿了一下。 「什么?」 洛茨没理会,沉思片刻后自?顾自?地继续问:「你觉得我娇弱吗?或者一只手就能捏死?」 陆明河:? 怪异的问题引起?了陆明河的警惕,简直让他后背发凉,像是感觉到?了凶兆。 他转过身?来。 趴在柜檯上的洛茨看到?他转身?,想到?了什么,双手松松握拳,在脸颊两侧向?下垂,做出一个?人?类扮演猫咪卖萌的常见动作。 洛茨:「像小猫吗?」 陆明河:「……」 围观的系统发现,他好?像呆住了。 第67章 古堡主人 沉默让夜色都变得尴尬, 钟錶在?桌子底下咔哒咔哒的响,直到洛茨不?耐烦地用手敲击柜檯,陆明河才慢腾腾地开口。 「……还可以?。」 「还可以?是什?么意思?」等了许久的洛茨不?满, 「像还是不?像?」 「你不?是猫。」陆明河试图陈述现?实:「问题不?成?立。」 对方?试图从现?实角度击败刁难, 但洛茨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去。 「那小宠物呢?」他继续问,「你觉得我像吗?」 陆明河:「……」 像是遭遇了一个难以?解释的难题, 陆明河缓缓放下手头的所有工作,双手压在?柜檯上,认真地看着洛茨。 「有人多话了?」他问。 洛茨不?答,挑起眉毛反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你很?生气。」陆明河道:「平常不?这样。」 闻言, 洛茨若有所思「唔」了一声, 细长苍白的手指在?柜檯上乱划。 陆明河察觉到了他的无所事事,弯腰从柜子底下的抽屉里拿出一包小饼干,放在?檯面上推过去。 洛茨低下头, 发现?正好是他昨天晚上提到的那种。 没问陆明河是什?么时候买的,他拆开包装袋, 往嘴里塞了一块。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洛茨开始说话:「我觉得你的同事不?喜欢你。」 陆明河替他把撕掉的包装纸扔进垃圾桶:「谁?」 「就, 0238的那位,」洛茨嘴里有东西,说话声音很?含煳, 「朱云柔。」 「我并不?意外。」 「什?么?」洛茨抬起头来, 圆睁着眼睛看向陆明河。 「并不?意外,」陆明河平日里不?是个多话的人, 也懒得费口舌解释, 但面对洛茨时,他往往会多出几分?耐心, 「她?一直心存不?满。」 洛茨把倒数第二块饼干放进嘴里,然后将?最后一块倒进陆明河的手掌中。 他问:「是因为?在?这儿工作吗?」 陆明河摇头:「不?,要?更之前?。」 「……」洛茨盯着陆明河思考了一会儿,「其实我下班以?后没直接回来,我找了户人家,借了他们的电脑,搜索了一下这个名字。」 陆明河拿着饼干一动不?动,洛茨低头示意,陆明河顿了一会儿,顺着他的意思吃了。 目的达成?,洛茨接着说:「这个名字在?全国范围内的数量还不?少?,但如果往前?追溯的话,最有名的是前?朝一位早逝的皇妃,死的时候才21岁。」 陆明河把剩下的包装纸也扔进垃圾桶,接着将?钟錶端到柜檯上。 「朱云柔?」 「对,」洛茨点头,「一般后妃只有姓,没有名,但这位皇妃身份有点特殊,她?是民间选秀入宫,入宫不?到三月就获宠,皇帝很?喜欢她?,亲自为?她?取了名,贊她?容貌端柔,性情温肃。」 「她?是怎么死的?」 「没细说,只记了一句,说她?私通外敌,构陷贵人,家眷尽数流放,男丁满十五以?上斩首,她?也在?监禁期间暴毙。」 「后来呢?」 陆明河又?弯下腰,这次他从抽屉里拿了面包出来。 洛茨把面包塞进口袋,准备明天早晨再吃。 「后来?后来就没她?的消息了。不?过我查到很?有意思一点,那个皇帝在?朱云柔暴毙后第八年,突然沉迷炼丹修仙,狂吃水银硃砂,加之沉迷色慾,没过几年就死了,再上位的皇帝三岁不?到,然后太后半年后也暴毙。」 一家子全死绝了。 陆明河注视着洛茨讲述自己?的发现?,目光是未曾察觉的柔和专注。 第131页 其实他并不?在?意自己?的员工在?来到这里之前?,究竟有怎样的前?尘往事,知道的太多会让人无所事从,等待的过程已经够烦人了,实在?没必要?徒增烦恼。 但如果他们的存在?能让洛茨感到有趣的话。那就是值得的。 于是他顺着洛茨的话题问下去:「是什?么让你觉得这个人可疑?」 「嗯……三岁皇帝上位,亲娘死了后的第一件事是给一个后宫里死去数年的后妃翻案,算吗?」 陆明河笑?了,难得的愉悦。 他点点头:「算。」 洛茨戏嚯地说:「一个被正史记载暴毙的人突然復活,还操纵了后面的皇帝更迭,听起来像是你们公司会有的人。」 「确实很?像。」陆明河点头肯定。「欲望指引他们来到这里。」 洛茨:「但是人人都有欲望。」 陆明河:「所以他们胜过旁人。」 只有想做某件事的欲望非常非常强烈的人,才有可能进入旅馆的门。 朱云柔惨遭暴毙,家眷也被牵连,内心的恨意无以言表,能和旅馆达成?交易,也是意料之中。 而且从刚才查到的资料看,朱云柔不?仅恨,而且行动力?超级强。 洛茨有所领悟:「明白了。」 昨晚只睡了两个小时,约等于没睡,洛茨现?在?能趴在?大厅和陆明河说话,全靠工作中途可敬可畏的意志力?和陆明河那张被朱云柔称为?好看的脸。 现?在?一个问题得到回答,洛茨熬不?住了。 「我得去睡觉了,」他迷迷煳煳地说,「明天我不?去画了,我给你做中午饭吃,好不?好?」 「画完了?」 「没有,我只是和朱老师商量好了。」洛茨把包背在?身上,陆明河又?拿了包饼干给她?。「我明天请假一天,她?同意了,不?过她?为?什?么同意?她?应该很?生气才对。」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就算他查清楚了朱云柔身份的真相,那对现?在?她?也没有什?么威胁,朱云柔很?烦,因为?她?的工作被人打扰了,但这不?是她?对洛茨的要?求全盘同意的理由。 当然了,在?这个过程中的夹枪带棒也不?少?,但结果就是她?全都同意了。 有点奇怪哦,洛茨想不?出答案。 而这个让洛茨困惑不?已的问题,在?陆明河这里却相当简单。 「她?怕你。」 「嗯?她?怕我?」洛茨不?理解,「她?干掉了皇帝一家,然后你说她?怕我?」 「她?比绝大多数人聪明,唯一的缺点是没有经验,」陆明河说,「杀人而已,对她?来说不?是难事。」 洛茨冷静地说:「这并不?能解释为?什?么你说她?怕我。」 「她?很?聪明。」陆明河再次重复,「她?懂怎么看人。」 洛茨是不?是宠物,除了陆明河和他本人之外,朱云柔最清楚。她?怕这个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在?地的画家,尽管她?不?明白为?什?么。 洛茨身上带着一种违和感,一种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却又?恰到好处将?自己?卡进去的怪异,他是个流浪贫穷的画家,但他的眼睛却不?是这么说的。 一个真穷到顿顿吃馒头的傢伙,可不?会对一袋子白送上门的钱视若无睹,更别提别的那些。 朱云柔未必知道洛茨的所有问题,但她?谨慎惯了,不?会刻意给自己?找麻烦。 「……好吧,」面对陆明河的回答,洛茨缓慢地点了点头,「就当我知道了,那我去睡觉了?」 他指了指楼梯的方?向。 陆明河:「晚安。」 洛茨噔噔噔地上了楼梯,步伐中充满了对房间和床的渴望。 陆明河继续留在?大厅,摆弄那块儿已经工作许多许多年的钟表。 这大概就是他在?大厅工作的最后一个晚上——至少?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是这样,陆明河找了块干净的抹布,将?柜檯从里到外擦了一遍。 等手里的工作全部做完,整座城堡也恢復到像是没人住过的死寂安静中。 陆明河坐在?柜檯后面,像打发时间一样无所事事地回想之前?和洛茨说过的话。 ——其实在?上一段的谈话中,他迴避了洛茨的一个问题。 虽然旅馆的工作无趣无聊,陆明河的生活中也没有多少?值得关注的事物,但他平日里确实不?是一个乐于给自己?找事做的人。 平静如死水的等待可以?忍耐,反而是多了波澜的麻烦更容易让人烦躁。 陆明河已经习惯了独自一人的等待,他从未将?洛茨放置于宠物或者其他低于自己?的位置上,他甚至没有过任何与物化有关的想法?,他看着洛茨,便只是看着他。 但偶尔,偶尔,陆明河会尝试用自己?在?书中看过的某些存在?去比喻洛茨。 朱云柔说洛茨像猫,陆明河倒不?觉得。 这女人会把一切自己?喜欢的东西称之为?猫,她?就是这样,陆明河很?明白。 但如果让他来说的话,他会觉得洛茨像是一种鱼,在?满是漩涡和暗流的河水中巡游,长满尖锐的刺戳一下就会鼓起来,很?可爱,毒液致命。 陆明河从未有过这样堪称温情的时刻,他第一次试着给予某个人比喻,单纯因为?喜爱和无所适从。 第132页 河豚,洛茨。 当这两个词在?陆明河的脑海中,被人为?画上一个等号时,一种几乎可以?称之为?滚烫的情绪突然就升腾上来。 陆明河没忍住,低下头,露出一个微笑?。 他不?明白,也不?理解,但他就是很?开心。 豚豚。 一个称唿骤然浮现?出来,夹杂着些许刺痛,陆明河默默将?它记下。 …… 与此同时,三楼。 本该老老实实待在?房间里睡觉的管家和朱云柔,不?约而同地出现?在?了同一个房间的门口。 管家举着烛台,脸色阴沉沉地撕扯着嗓子:「怎么不?从屋子里折腾你那些破草药了?」 他的脸在?昏黄的烛光下更显老态,朱云柔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从口袋里掏出烟,弯腰凑到烛火旁点燃。 「你怎么管这么多?」她?吐出一口烟,语气烦躁,「老大现?在?在?一楼,你快点的,赶紧把他解决完,我还得回去睡觉呢。」 闻言,管家不?屑地嗤笑?一声:「就你还睡觉?」 朱云柔白了他一眼,懒得和他争执。她?一手将?头髮往后捋,另一只手夹着烟,下巴轻点房间示意。 有事在?身,管家也不?敢浪费太多时间。 他一声不?吭地口袋里掏出备用钥匙,拧开了房间门。 第68章 古堡主人 门开启以后, 朱云柔说的第一句话是:「真噁心。」 管家往里迈步的动作停住了,他担心进门的地方有呕吐物或者更糟的东西。 这不是什么稀罕事,总有一些消极抵抗失败的傢伙会採取报復手段。很无聊很幼稚, 但在膈应人方面相当?有效。管家经歷过?。 见?到?他停下?, 朱云柔反应过?来,解释:「没脏东西, 我是嫌味道噁心。」 「什么味道?」管家将钥匙揣回口袋,蜡烛在他手里摇晃。 「死人味,」朱云柔夹着烟的那只手朝着房间门口晃了晃,「还是很新鲜的那种, 每次闻到?都让人想吐。」 「别说得?好像自己还活着一样?, 」管家不理会朱云柔的牢骚,「自己身上的味儿?没闻习惯吗?」 「那不一样?,」朱云柔又吸了口烟, 呛鼻的菸草味道围绕在他们身边,「你知道的吧, 我那时候才二十多。」 「年轻的骨头架子烂了以后也是一坨。」 「哇偶,这句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可真是令人信服。」 朱云柔毫不掩饰地打量着管家脸上的皱纹和?斑点, 烟在她手里缓缓燃烧着,她不怎么抽,点燃她好像只是为了驱散那股死人味。 面对她的嘲弄, 管家没什么反应。 有时候工作就是这样?的, 你必须要忍受无聊的安排和?烦人的同事,以及刁钻的老闆, 管家比任何人都认命早。 但正?当?他准备用沉默揭过?这一茬时,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什么时候也开始这么说话了?」管家疑惑地半偏过?身子,盯着朱云柔。 朱云柔不大明白:「我说什么?」 「你说『哇偶』, 」管家毫无感情地重复,「我几十年没听你这么说过?,0236那小子来了不到?一星期,你就开始了。」 「……真的吗?」朱云柔反应了一下?,艷丽的红唇在昏暗的环境的僵硬地勾起一个弧度,「我和?他聊天来着,可能?是那时候学的。」 「你少和?他说话。」 管家接受了她给出的说法,举着蜡烛往房间里走了两步,打开了玄关的灯。「那小子很邪性?,而且非常混帐。」 「确实?有点,」朱云柔蹲下?身,把烟摁灭在玄关处的花瓶碎片上,「但我觉得?不如?你说哇偶的时候混帐。」 管家懒得?理她,用脚拨弄开面前?的碎片纸屑,继续往里面走。 朱云柔把菸蒂留在原地,跟着他走进卧房。 卧房里的灯也没开,管家用蜡烛照亮墙面,找到?了开关。 一声轻响后,房间明亮起来,朱云柔不再仅跟在他身后,反而像是占据了主?导地位一般,步伐轻快自然地走到?卧房的床铺旁边,弯下?腰来,细细打量着在床上蜷缩成一团的东西。 管家朝着她的方向瞥了一眼,任由她打量,先将烛台找地方放好以后,才走到?朱云柔旁边。 朱云柔已经把被子掀开了。 鲜红尖锐的指甲搭在柔软的被褥上,掀开以后,露出一张布满冷汗、苍白的脸。 躺在床上的这个男人年纪大概四十岁,头髮很短,掺杂着些许灰白,国字脸,略有些发福的迹象,皮肤柔软松弛,皱纹与同年纪的人相比,可以说是非常少,像是过?了很长时间的好日子。 「嘿!醒醒神!」朱云柔张开手掌,在那个男人眼前?晃了晃:「唐德锦,这是几?」 男人趴在床上,眼神恍惚,但慢慢清醒过?来:「……五。」 「好极了。」管家站在一旁冷嘲热讽,「这就是你的能?耐?我记得?以前?不是说你毒死过?一家子人吗?」 朱云柔冷哼一声:「怎么,你也想尝尝吗?」 管家不答,朱云柔继续问唐德锦:「知道自己死了吗?」 唐德锦:「知道。」 「知道就好,」朱云柔撑起身子,跟闲聊一般开口:「老年痴呆不好受吧?觉得?自己死了,又好像没死,非常混乱,走在一条路上,周围都是自己不认识的人,有的死了,有的活着,好像被扔进了充斥着各种颜色的漩涡中。」 第133页 「我现在清醒了。」 「最好是这样?。」管家往前?走了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仍然躺在床上的唐德锦,「这几天你给我们惹了不少麻烦,还记得?吗?」 「……记得?。」 「那就好,」朱云柔满意地拍拍唐德锦身上的被子,「明天早晨五点开始上班,去楼下?大厅,别让人等你。」 她站起身来,舒展开的身体被衣裙勾勒出纤美的曲线,在灯光下?看?好像一株在夜风中摇曳的花,散发着暗藏引诱的香气。 唐德锦的目光不自觉地被吸引,从混沌中清醒过?来,他很需要一些足够刺激的东西帮自己恢復精神。 管家站得?远些,比朱云柔还快地察觉到?了他的眼神。 他是过?来人,自然知道唐德锦在想什么。 「别乱动你的眼珠子,」他冷冷开口,「好好干活,还有小两百年呢,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语罢,他不再理会唐德锦的反应,带着烛台径直离开卧房,朱云柔跟在他身后,看?也没看?身后一眼。 等关上房间的门,重新被寂静环绕。 朱云柔靠在走廊的墙壁上,看?着管家熄灭蜡烛。 「你说,老年痴呆是什么感觉?」她问。 「说是会想起以前?的事,」管家嘶哑着回答,「他刚来的样?子你没看?到?吗?到?处乱砸东西,跟疯了似的。」 「说不定就是疯了。」朱云柔说,「真庆幸我没这病,我年轻的时候日子可不好过?。」 「都不好过?。」 两人结伴往楼梯口走去。 走着走着,朱云柔又说:「他刚才盯着我看?来着,是吧?」 管家懒得?理她,但还是开口:「是。」 「不是什么地方的首富吗?怎么连眼珠子都管不住。」 「挖煤挖出来的,」管家到?底占了这么个名头,知道的东西比朱云柔多,「那地方哪有煤,是签了合同以后才有的。」 朱云柔不禁感嘆:「哇偶,享了一辈子福啊!」 管家很不耐烦:「你能?不能?别说那个词?」 「哪个?」 「就是那个。」 「哇偶?」 「别说。」 …… 洛茨第二天十点起的床。 馒头已经吃完了,就算没吃完他也不想吃了。昨天晚上从陆明河那里拿来的两个小面包用来当?早饭,配上刚烧好的热水,正?好。 【我现在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洛茨坐在床上吃早饭的时候,听到?系统在一旁哼哼唧唧。 洛茨问:【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好像也没有很吓人,】系统说,【而且你会保护我的,对吧?】 【会,当?然会,】洛茨心不在焉地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朱云柔昨天晚上几点回来的?】 昨晚洛茨上楼回房的时候,专门看?了一眼0238,发现里面没有人,但在学校里,朱老师下?班和?洛茨是差不多时间。 所以他睡前?特意嘱咐系统盯着点。 【凌晨一点回来的。】系统说,【在此之前?,我还听到?了楼上的脚步声。】 楼上? 洛茨嚼着面包,想起之前?在走廊里听到?的各种乱七八糟的响声。 【我记得?三楼也住人了,新员工?】 他向系统求证。 【是的,一直有声音,而且管家也去过?几次三楼。】 【可能?新员工要上岗了吧,】吃完以后,洛茨把包装袋团成团,隔着几米距离往垃圾桶里扔,【他换了什么来着?】 塑料团在空中划过?一个轻飘飘的弧线,正?正?好好掉进垃圾桶里。 洛茨为自己鼓掌,然后跳下?床,伸了个懒腰。 他一边往盥洗室走,一边回忆着之前?撬锁的所得?所获。 等挤上牙膏,他想起来了。 【换了钱来着,对吧?时间好像是一百九十八年。】 系统记不清,或者说它压根没记,毕竟当?时它的主?要作用是当?可携式自动漂浮手电筒。 不过?好在洛茨虽然是在问,但其实?他对自己的答案很坚定。 【这么一看?,换钱比换命值多了。】他总结,接着开始洗脸。 就是不知道在这儿?干完活以后,会再去什么地方。 是一了百了,重新投胎。还是进入下?一个轮迴,继续做这些似乎已经结清,却永无尽头的工作? 洛茨想不明白,他对陆明河的合同隐约有了个想法,但还没有得?到?证实?。 凉水清醒头脑,洛茨把头埋在洗脸盆里咕噜咕噜地冒泡,等再抬起头来,一部分头髮湿了,水珠从脖颈滚落。 【你觉得?他们的厨房里有能?吃的东西吗?】洛茨问系统。 系统:【那得?看?他们多久下?一次厨房了。】 洛茨:【好问题。】 陆明河不像个喜欢进厨房的人,还直言说管家懒。 「希望灶台什么的没发霉……」 洛茨喃喃自语,擦完脸以后把毛巾放回原位,系好衣服上的扣子,带着钱包离开了房间。 他顺着楼梯下?到?一楼,刚要往门口走,就看?到?大厅里站了好几个人。 管家、朱云柔、陆明河都在。 上午十点钟,阳光正?好。 第134页 陆明河坐在一把临时搬来的椅子上,正?借着窗户外透来的光看?书,管家和?朱云柔离前?台相对近一些,像是在交谈什么。 而在他两人的中间,还站着一个洛茨没见?过?的男人。 那应该就是那位只存在于?交谈中的新员工。 「新员工培训?」洛茨站在最后一级台阶上,随意开口问道。 「……」 陆明河听到?他的声音,合上书,站起身来。 他看?看?管家和?朱云柔,又看?看?立正?站在柜檯后面的男人。 「是。」他说。 第69章 古堡主人 管家和朱云柔对视一眼, 又齐齐把目光投向正在艰难适应新工作?的唐德锦。 唐德锦:「……」 气?氛怎么突然就?紧张起?来了? 刚清醒没几天的脑子还不是很灵光,唐德锦站在柜檯后面,四处瞧人脸色, 手跟没处放一样敲着台面。 声音再次吸引了洛茨的注意, 他看向前台,细细打量着唐德锦的脸。 「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眼熟……」洛茨站在原地陷入回忆, 「你上?过电视吗?或者报纸?」 还没等唐德锦回答,站在一旁的朱云柔率先开口:「他哪个?都上?过。」 她今天穿了一件浅绿色的连衣裙,样式新颖,露出一截莹白的小腿, 或许是为了应和衣服的清新, 她没有像往常那样把头髮披散开,而是在脑后挽了一个?松松的髻,自有一种婉约之美。 「什么意思?」 「省首富, 起?码一段时间是,」朱云柔毫无负担地把自己昨天才从管家那里?得来的消息传出去, 「煤矿起?家。」 洛茨恍然大悟。 应当是某次林生雨看电视的时候见过这?个?男人,洛茨在记忆里?略过片段, 也留下了点印象。 想通关节后,洛茨没再多关注这?个?显然还在适应员工生活的首富,挪到陆明河面前, 张嘴说话前先瞅了眼他手里?拿的书。 「《资治通鑑》, 」他轻声念出书名,「怎么突然看这?么正常的书了?」 陆明河反问?:「之前不正常吗?」 「对比啦, 」洛茨用肩膀撞了一下陆明河, 「我要去买菜,一起?吗?」 他随意地开口邀请, 并?不觉得陆明河会同意。 果?然,陆明河也如?他想的那般摇了摇头。 「不了,」他说,「我在这?儿?看着。」 他指指又重新进入教学状态的三人。 朱云柔和管家好像起?了争执,两人凑得比较近,面红耳赤,朱云柔半张脸上?的刺青都跟活了一样,但管家完全不畏惧(这?老头究竟怕什么),仍然据理力争。 站在争吵两人中间的唐德锦看起?来都懵了,拿着一大把钥匙不知所措,有种脑子离家出走的美感。 洛茨靠坐在窗台上?,和陆明河一起?往那边瞅。 他倒是挺惊奇的,毕竟这?是第一次看到管家真正意义上?的开口吼人,但陆明河好像习以为常,很淡定,甚至有把书打开继续往下看的意思。 「你不去拦一下吗?」洛茨问?。 陆明河:「不用,他们经常这?样。」 洛茨:「哇偶。」 他的感嘆可能有些大声了,传到了正在争吵的那边,不知是不是错觉,洛茨总觉得管家的眼角抽了一下。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朱云柔提高嗓音,音色尖细,「他虽然现在刚从智障状态脱离出来,但也不是傻子,你还想自己留着钥匙?想都别?想!」 管家反驳道:「我能想干什么?钥匙我都拿了多少年了,怎么现在就?不能多保存几天?」许是气?急了,他的气?息听着很粗。 钥匙?是用来开抽屉的那一大把吗? 洛茨扭头去看陆明河的脸色,发现他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就?只是静静地瞧着那两人吵,乌黑的眼珠嵌在眼眶中,并?没有倒映出情绪的波澜。 朱云柔冷笑一声:「之前是因为有、有陆明河帮着你,现在呢?罗嘉文我告诉你,别?指望这?些歪门邪道!」 围观吃瓜的洛茨眉心一动:管家叫罗嘉文? 就?是那个?跟搞批发似的咔咔换命的狠人? 真是人不可貌相?。 而管家面对朱云柔意为不明的指责,却没有立即表现出否定的态度,他只是阴沉沉地瞪着自己面前的这?个?女人,牙关咬紧。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隔岸观火的陆明河终于开口了。 「罗嘉文。」他淡淡开口,声音冷静,「把钥匙给他。」 一句话而已,却像是兜头浇下来的冰水,剎那间将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压了个?彻底。 朱云柔占了上?风,冷哼一声,管家一言不发,朝着陆明河那边点了下头。 这?就?是同意的意思。 于是临时形成的教学二人组重新开始面和心不合的合作?,唐德锦发福的脸白得像是刚刚搓好的面团,夹在二人中间,非常虚弱。 洛茨又「哇」了一声,但他没有追问?,只是道:「我一个?小时后回来,你那时候在哪儿?啊?」 「我不走,」陆明河说,「去吧。」 「好哦。」 洛茨再次迈步,肩膀擦过陆明河的胳膊,走去门口。 等他踏出门,彻底暴露在一片明亮的光线下,洛茨暂且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第135页 在他的视线里?,如?今城堡的一楼大厅,形成了一副非常奇妙的构图。 朱云柔、管家罗嘉文和新来的员工唐德锦三个人围着前台站立,形成一个?三角形,两位老员工之间隐约有争斗的意思,而唐德锦在其中则显得软弱、无法支撑。 陆明河离这?三人相?当远,他独自一人坐在窗边,连头都没抬起?来,好像远离了争吵和城堡内隐形权力的争夺,但偏偏正是他,平息了刚才那一场明显不该如?此轻易结束的争执。 洛茨又想起?了管家和陆明河对他身份的解释。 只是个?员工? 看着不像啊。 洛茨没有深思下去,他把这?幅构图拍成照片,记在心里?,转头朝着小镇的方向走去,将城堡留在了身后。 …… 洛茨其实还没想好该去哪里?买菜。 他起?得有些晚了,时间已经接近中午,一般这?种镇子上?会有早市。凌晨,天还没亮的时候,住在附近的菜农会推来新鲜的蔬菜,找块空旷的地方就?近交易。 其他时间,居民大多自给自足,他们的家里?都有菜地,不需要大量的交易,就?可以维持家中厨房的补给。 洛茨目前想的是找户人家直接问?他们买。 但他还没考虑好去敲哪户人家的门。 直到他穿过木桥和挂满灯笼的长廊,来到那户在雨天拒绝了他的人家门口。 难以置信,这?户人家居然敞开着门。 来到镇子上?这?么多天,洛茨不是没有再关注过这?户人家的状态。 毕竟那天隔着门传来的抗拒不像闹着玩,洛茨不生气?,他只是想知道那些抗拒的背后藏着什么。 但很可惜的是不是这?户人家的门从来没有开过,直到今天。 【你说他们家有菜地吗?】洛茨一边问?系统,一边毫不犹豫地朝着那里?走去。 系统是飞的,比洛茨快,早在洛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它就?已经窜过去,从门口往里?瞅了一眼。 【有菜地,】它认真汇报,【小葱、韭菜、西红柿……】 洛茨听着它说话,动作?不紧不慢地走到门口,右手握拳,敲在门板破旧的年画上?。 「有人吗?」他大声喊道,抬腿跨过门槛。 「有,干什么?」院子里?有人回话。 拖拽的脚步声从天井传来,隔着拐角的过道和堆积起?来的柴火,洛茨看不见人,于是他又往里?走了几步。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钟叔?」 每天早上?挑着摊在小镇上?来回走着卖馄饨的摊主,穿着件破烂发黄的褂子,趟着拖鞋站在院子里?,他好像也很惊讶来者是洛茨。 「来这?儿?干什么?」钟叔拧着眉毛问?道。 「我,我想买点儿?菜什么的。」洛茨清清嗓子,「钟叔,你住在这?儿?吗?还有别?人吗?」 「我和我老伴住这?里?,」钟叔说,「买菜干什么?」 「买菜做饭啊,」洛茨理所当然地说,「我手里?钱不多,总是买饭吃太?浪费了。」 钟叔:「……」 被来回奔波的生活和阳光锤鍊得黢黑的面孔,相?对更能隐藏情绪,加之洛茨站得远些,因此相?当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看到了钟叔脸上?一闪而过的困惑。 「自家种的菜。比市场上?贵一点儿?,」钟叔慢慢地说,「你要买的话过来看看。」 洛茨:「贵点就?贵点,没事。」 说着。他就?跟着钟叔往菜园子的方向走。 「小葱和西红柿都来点儿?,」洛茨站在篱笆外,指着里?面说,「叔,你有蒜吗?我想买点儿?蒜。」 「蒜有,在屋里?,我一会儿?去拿,不过不多。」 钟叔说着,直接迈过篱笆,走进地里?。 洛茨站在外面,打开钱包。 他听着菜园里?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抽出一张从陆明河那儿?拿来的钞票。 等钟叔握着一把小葱直起?腰来,就?听到洛茨漫不经心地问?道:「叔,你老伴呢?在屋里?吗?」 钟叔沉沉地「嗯」了一声:「她腰不好。」 绝大多数靠地吃饭的庄稼人老了以后身上?都会有各种各样的毛病,粗大的关节和佝偻的嵴背都在说明他们能吃上?这?份饭不容易。 「我奶奶也是,」洛茨虚空造亲戚,「她每到下雨天都疼得难受,脾气?也不好,喜欢骂人,人家问?多了就?叫人家滚。」 话说到这?份上?,钟叔想装听不懂也不行?了。 他最后从只有人膝盖那么高的番茄苗上?扯下两枚果?子,迈过栏杆回到砖地上?,蹭掉从地里?带回来的泥巴,脸色沉重得好像洛茨要提刀砍他全家似的。 「她下雨天脑子不太?好使,你别?见怪,」钟叔那双粗糙的大手可以放下三个?饱满的柿子,他把柿子和小葱都放在洛茨带来的塑胶袋里?,「那天我在屋里?,没听见外面的动静,等我知道的时候,你已经走了。」 洛茨面无表情地盯着钟叔弯腰时的嵴背,轻声道:「我不怪她,本来就?是求人帮忙的事,我就?是想知道,为什么她不想让我来镇子上??」 「她没不想让你来,她就?是疯了,脑子不好使,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什么。」钟叔解释,语气?好像是在愧疚,「我当时该出门把你追上?的。」 第136页 然而洛茨却摇摇头。 「你不是这?么想的,钟叔,」他说,「还记得咱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了什么吗?」 「……」 钟叔的动作?顿了一下,面色倏地变得僵硬,像一块儿?被人胡乱凿刻而成的花岗岩雕像,粗糙又怪异。 「你说造孽,」洛茨重复起?从那天开始就?一直记在心里?的话,「什么造孽?是我造孽,还是别?的什么东西造孽?」 第70章 古堡主人 「……」 钟叔默然无语。 他的手上沾了些从地?里带出来的泥巴, 被太阳一晒,干成了土块。他在洛茨面前一个劲地?搓着手指,土块便在他的手掌中间碎成粉末, 撒在地?上。 他身上也带着许多土, 经年劳作已经将土地?印在了他的身上。他的嵴背是外面起伏的山丘,皮肤则是山丘底下那些被晒得干燥的土壤。 洛茨在他对?面, 细细地?打量着他,看不?出钟叔身上有过和旅馆做交易的模样。 「是不?能说吗?」洛茨没?有穷追不?舍,颇为?宽容地?问道。 「……」钟叔摇摇头,冒了嘆口气, 抬起头来, 短暂地?瞥了洛茨一眼后,转过身,示意去屋里聊。 洛茨没?有犹豫, 扎好袋子?,抬腿就迈进?了屋。 屋子?里很阴凉, 地?板是水泥煳成的,人在上面走, 脚步将它磨得又黑又亮。 洛茨跟在钟叔身后,进?屋后先看到的就是几块用木板拼成的写着各类诗句的简易屏风,字迹自有一番风骨在, 不?像是寻常人写的出来的。 「你一直不?问, 我还以为?你不?会问了。」 进?屋后,钟叔好像卸下了什么沉重的担子?, 语气步伐都轻松了许多。 他径直走到茶几旁坐下, 给?自己倒了一大杯茶水,喝完以后抬头看着洛茨。 洛茨也坐下, 钟叔给?他倒茶,是很差的茶梗,能泡出点颜色来,茶香几乎没?有。 「谢谢叔。」 洛茨礼貌地?捧起杯子?喝了一口,他不?是很在意这?些。 喝完之后,他将茶杯放回?桌子?上,左右看了看。 「叔,你老伴呢?」洛茨问。他没?听到周围有其他人的声音。 「不?知道,可能出去了,」钟叔随口说,「我看不?住她。」 洛茨「哦」了一声,继续喝水。 天气真的很热,从城堡走到镇子?上很费力气,加上原主体弱,洛茨很需要补充些水分。 而就在他喝水的时?候,钟叔兀自坐在旁边沉思什么。 洛茨看得出来他在斟酌,在犹豫,或许当时?蹲在路边的钟叔只是一时?间的善心发作,加上说些意味不?明的话并不?会带来麻烦,钟叔说得毫无负担。 但这?么多些天,洛茨都没?有找上门,钟叔本来做好的心理准备可能又消失了,今天骤然来访,他得好好考虑一下,才?能把洛茨真正想知道那些信息告诉他。 洛茨需要做的,就是静静地?坐在这?儿施加压力,顺便等待。 好在他没?有等很久。 等茶水喝完,洛茨把杯子?放回?桌子?上,钟叔像醒过神来一样咳嗽一声,一边找茶壶接着倒水,一边低沉着嗓音,慢慢问:「你现?在在那儿住下了?」 他没?明说,但洛茨知道他指的是旅馆。 「住下了,」他道,「房费挺便宜的,我无家?可归,能在哪儿多留一会儿都好。」 钟叔垂下头,「嗯」了一声,权当是对?洛茨一番话的认可。 他年轻的时?候也四处闯荡过,知道那种不?知道下一秒去什么地?方的感觉多有难受。 「那你在那儿住着的时?候,有没?有觉得什么不?对?劲?」 「不?对?劲?」洛茨重复,「具体是什么?老鼠?」 「跟那玩意儿有啥关系,」钟叔搓搓膝盖,像是在咂摸该怎么说,「就是,在那儿的人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洛茨想起朱云柔、管家?、陆明河。 他犹豫片刻,对?口不?对?心地?开口:「他们还行吧……」 此?言一出,一直盯着茶几面的钟叔,终于掀起眼皮,一动不?动地?瞅着洛茨。 洛茨被他盯得心里发慌,疑心自己的谎言被识破了。 毕竟从世俗角度来讲,他住的那家?旅馆真的就没?有正常人。 或者正常死人。 「其实——」其实他们人还行。 正当洛斯想尝试着替自己未来的几位同住人辩解一下的时?候,钟叔再次开口,打断了他的心口不?一。 「——他们没?要和你做交易吗?」 洛茨愣了一下,没?想到谈话这?么快就开门见山:「什么?」 「他们没?问你想要什么,然后跟你换吗?」 钟叔说得很不?耐烦,眉眼之间就是对?自己讲述内容的抗拒和厌恶。 「你换了?」洛茨问。 「我没?换。」钟叔道。 说话的同时?,他的手在空中用力划出一条斜线,好像是全身上下都在否认这?个说法?,但这?并不?能解释为?什么钟叔会知道旅馆的事情。 管家?不?是草率的人,陆明河更不?是,他们不?可能随便跟一个镇子?上的普通人讲这?些。 洛茨看着钟叔气喘不?已的胸膛,看着那些枯瘦的骨头在皮肤之间争动起伏。 第137页 钟叔自己气了一会儿,倒了杯水喝下去以后慢慢消了气,身上那种愤懑苦闷的感觉也消下去不?少。 「我没?换,」他再次重复之前的话,语气平静了许多,「我没?想换,是她想换来着。」 洛茨轻声问:「谁?」 钟叔抬眼看了眼里屋,那里被一片布帘子遮挡着。 「我媳妇。」 钟叔的老伴想换? 这?倒是洛茨没?想到的。 「那她想换什么?」洛茨问。 话题到这?里,已经不?可能随便中止了。 钟叔迈过了最难的那一坎,接下来的每一句话都说得比之前踏实轻松。 「我儿,」他给?自己的茶杯里满上水,语气沉沉,「有一年,镇子?上发大水,各条河道都满了,我俩有个孩子?,六七岁,正是好动的时?候。」 「我和她都有活要干,平时?都是嘱咐孩子?老老实实在家?待着,但那天邻居家?孩子?敲我们家?窗户,把他带了出去,俩人一起去河道里游泳,不?知怎么着,人家?孩子?爬上来了,我家?孩子?沉下去了。」 许是过了许久的缘故,钟叔在讲述的时?候,语气里已不?见了曾经的悲痛难过,字字平铺直叙,讲自己孩子?的事,像是在说别人家?的故事。 而正是这?样平淡的语气,让洛茨的心沉了下去。 这?是死心了,认命了。 亲生血肉早亡,白髮人送黑髮人,得挣扎蹉跎多少次,才?能认命? 「按理说不?应该,水边长大的孩子?,怎么能被水淹死?」钟叔自言自语地?笑了一下,「但也没?别的说法?了,孩子?他娘又哭又闹,可闹又怎么样?人死不?能復生,我劝了,她不?听,越闹越大,后面就半疯了。」 「……之后呢?」洛茨问。 「之后?」钟叔苦笑一声,「之后就那样,家?里总得有干活的,我把她锁在家?里,中午晚上各回?来一趟,给?她吃饭,结果有天没?看住,她自己跑出去了。」 房子?不?知怎么建的,这?么热的夏天,屋里一点儿温度都没?有,凉嗖嗖的,还很阴。 洛茨坐在钟叔的斜对?角,看着他垂着头,一句话分三次说完,说得很艰难,好像确实回?到了那段难以捱过的岁月中。 钟叔的声音越来越轻,几乎是从口中吐出的吐息:「……她跑到河边去了。」 「去河边做什么?」 「捞尸体,」钟叔道,「水流太大了。人一旦上不?来,鬼知道会冲到什么地?方去,但她当时?不?清醒了,只觉得自己孩子?还在底下,非要往那儿跳,等我知道的时?候,以为?她也淹死了。 「结果谁知道我刚跑到河边,就看到她光着脚,急慌慌地?从旅馆那边跑过来,要往家?里窜。我跟上她,问她要干什么,她也不?肯说。等我要锁门,她才?急了,一个劲地?说要把孩子?换回?来。」 「……」洛茨看着再度陷入沉默的钟叔,缓缓开口,语气冷静,「但你没?让她去。」 闻言,钟叔笑了一下,表情很讽刺。 「我怎么可能让她去?谁知道是真是假,」他说,「但她闹哭天抢地?,眼看着就要上吊了,我没?办法?,就跟她去了一趟。那老头就站在门口,见我来了也不?意外,从头到尾跟我说了一遍。」 陆明河说过,只有欲望格外渴切的人才?能进?入旅馆,钟叔妻子?为?着儿子?的死都半疯了,毕竟是其中的佼佼者,加之离得近,所以进?去不?是什么问题。 而老头,指的应该就是管家?。钟叔儿子?死的时?候应该是几十年前,那时?候管家?就是个老头了。 嘿嘿。洛茨就知道不?止自己一个人在背地?里这?么叫他。 但面上,洛茨还是一如往常的谨慎,并不?曾表露出丝毫。 他小心问:「所以最后交易没?做成吗?」 钟叔摇摇头:「他那个数一出来,把我吓了个半死,哪里敢同意,直接就把她拽回?来了。」 「我还以为?你会同意,」洛茨勉强笑了一下,想起密密麻麻的抽屉盒,刚离开不?久的陈初诚,「能把已经死去的人再换回?来,多少人想都不?敢想……」 听到他这?么说,钟叔抬起头来。 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话,他屈起指头,用力地?敲打桌面,扯着嗓子?说:「孩子?!其他事我不?明白,但生死有命,我还是知道的!人死了就是死了,换回?来的是什么东西??」 钟叔的语气相当恳切认真,唾沫星子?都快喷出来了。他真的是这?么想的。 洛茨深吸一口气,点点头:「您说得对?。」 见他认可了自己的理论,钟叔满意了,他重新垂下头,好像刚才?那力量的爆发只是虚幻的一瞬。 但洛茨还没?有满意。 他继续问:「那叔你还知道什么吗?」 「你什么意思?」 「就比如这?家?旅馆之前在哪儿,或者旅馆老闆是谁,怎么怎么样的。」洛茨试着举例。 「旅馆之前就不?在这?儿吗?」钟叔很奇怪地?说,「一直是在这?个地?方啊。」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洛茨解释,「这?家?旅馆以前不?是在这?座城堡里的,应该是在别的建筑中。」 第138页 「我知道啊。」钟叔理所当然地?说。 「以前是个破木头房子?来着,以为?没?人住,被开发商推了,结果城堡刚建好,大老闆就在里面上吊,然后就又空下来了。」 「……」 洛茨低垂的目光勐然抬起,思维怔了一瞬。 他突然明白,如果钟叔说得没?错,那就是…… 朱云柔撒谎了。 第71章 古堡主人 【她怎么骗人呢?她怎么骗人呢?……】 从钟叔家里出来以后, 系统一路上喋喋不休,非常失落。 【你不是?一直觉得她是?坏人吗?】洛茨倒还好,还有闲心逗系统玩, 【坏人就是?会撒谎骗人。】 系统:【可是?——】 它还是?很委屈, 顺便掺杂着一点对如今状况的疑惑不明。 这孩子被洛茨保护得太好了,不会刻意?把人往坏了想。对朱云柔的畏惧警惕也只存在?了一两天, 到后来就以平常心对待这位住在?隔壁的隔壁、有点奇怪的大姐姐了。 骤然发觉自己被忽悠,被零件和晶片构成的生命观出现了一点点的偏移。 【没事,】洛茨安慰它,【她只是?没说全而?已, 不算骗, 问题不大。】 【我?们现在?要去干什么?】系统看着洛茨走?上一条熟悉的路,【你要去上班吗?】 【不去上班,时间还来得及, 先去学校图书馆转一圈。】洛茨道?。 装着小?葱、西红柿、蒜、鸡蛋,以及一些杂七杂八蔬菜的袋子在?腿边摇摇晃晃, 可能是?因?为?对那次雨天把洛茨关在?门外的事心怀愧疚,钟叔没收蒜的钱, 白送了他?一头。 洛茨挺满意?的,认为?此行收穫颇丰。 和钟叔聊天以后,朱云柔的隐瞒不攻自破, 虽然被骗了一遭, 让人心里有点不爽,但?好歹在?彻底走?上弯路之前拐了回来, 不至于查一箩筐后发现全是?错的。 但?一个问题解决了, 另一个问题接着就涌了上了。 如果旅馆一直在?现在?这个位置上,那么为?什么? 那个地方有什么特别吗? 洛茨想不出答案, 但?无论原因?为?何,应该都与镇子的歷史有些许关系。 而?有可能存有与镇子歷史相关文件的地方,大概就是?学校的图书馆。 守着学校门口,防止学生迟到早退的门卫大爷,正端着个陶瓷缸子坐在?路边喝水。 他?看见洛茨了,但?看见也没什么反应,任由这位学校僱佣的短时工一熘烟窜进校门。 洛茨还得回去给陆明河做饭,时间不等人,步伐飞快的跑到学校图书馆门口,推开那扇又破又旧的木板门,进到了一片阴凉狭窄的小?空间里。 地上有学生折成纸飞机到处飞着玩儿的黄色草稿纸,洛茨捡起?来扔进垃圾桶,刚往里走?深几步,就听到了有人在?书架后面咳嗽。 绕过拐角,在?两个大约有人那么高的书架中间,洛茨看到了一位他?最不想在?这个学校里见到的人。 而?在?洛茨看到他?的同时,那个人也看到了洛茨。 不得已,洛茨开始打招唿。 「校长?」他?提着菜,背着手,尴尬地笑笑,「你怎么在?这儿?」 「我?整理书呢,」校长戴着个黑框眼镜,闻言举了举手里的小?本子,「不是?说请假吗,怎么又来了?」 洛茨:「……」 他?笑了笑,心里蛐蛐朱云柔怎么什么都跟校长说,还说得这么快。 「是?这样,墙画快画完了,我?就想趁着这个机会,了解一下?这座镇子的歷史,」蛐蛐完之后,洛茨给出解释,「咱们镇子上没图书馆,所以我?就来这儿了。」 「哦,这样,」兼职镇长的校长扶着眼镜点点头,接受了他?的解释,「那你有啥想知道?的吗?」 「这个嘛……」 洛茨心里真?正想问的是?:我?特别想知道?为?什么咱们镇子外面会有一个住满了年龄三位数的员工,并且整天以贩卖巨额年龄高利贷为?生的旅馆,校长你能解释一下?吗? 但?现实中,为?了保护回答者的身心健康及精神状态正常,也保护自己的形象不被歪曲理解,洛茨只能再次微笑,然后选择相对委婉的问法。 「就是?镇子歷史什么的,比如这个镇子以前是?做什么的,又为?什么叫这个名字……这种。」 听他?说完以后,校长摊开手,理所当然地说:「这个问题很简单啊。」 洛茨怔了下?,挠挠头,前后左右乱瞅:「……很简单吗?」 他?歪头挠头髮的样子看起?来呆呆的,有一种在?课上考试用尽全力也只能得60分的美感,校长以前也当过老师,对这类学生都有一种难以自制的怜悯。 所以他?没有不耐烦,而?是?选择徐徐善诱:「镇子叫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洛茨知道?,他?前几天还在?那个小?册子上看到过。 「沧英镇。」他自信回答。 闻言校长用力一拍手,重复道?:「对呀,沧英镇!」 拍完手以后,就好像已经把该讲的知识点全都讲完了一样,校长一动不动,只瞪着眼睛看向?洛茨,期待他?的顿悟。 洛茨:「……」 意?识到校长在?想什么的系统凑到他?耳朵边,悄悄地说:【他?以前一定是个很糟糕的老师。】 第139页 洛茨不否认这个,但?校长的反应一定是可以透露出什么的。 他?只问了洛茨这个镇子的名字,说明这个镇子的歷史与它的名字有关。 沧英镇。 沧、英。 沧? 镇子的名字绝大多数时候不会随着朝代变迁一起?更改,但?可能会出现变形或同音异字。 如果这个镇子的名字也出现了上面的情况,那么—— 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在?思绪中涌现出来,洛茨唿吸急促,勐地抬起?头来,正好对上校长等待的目光。 他?抿抿嘴唇,不确定地开口:「沧英镇,就是?藏(cáng)英镇?」 校长得到了一个自己想要的答案,满意?地点点头。 「对,藏(cáng)英镇,」他?说,「但?在?更早的时候,这里叫藏(zàng)英镇。」 藏通葬,葬英镇。 洛茨倏地深吸一口气,平息跳动过快的心脏。 神火与女神在?上,他?可能明白为?什么旅馆会建在?这里了。 这座镇子是?守墓人后代繁衍出来的。 那么也就是?说明—— 这里有座坟! …… 中午回到旅馆,朱云柔和管家已经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陆明河还坐在?原来的位置,等洛茨回来,他?就带着洛茨去了厨房。 值得庆幸的一点是?,厨房没有像洛茨之前猜的那样锅灶发霉,它很干净,或许有点太干净了,除了基本的油盐调料,台子上干净得可以照出人影。 「小?葱鸡蛋,再做个汤,行吗?」 洛茨把买来的东西挨个拿出来放在?灶台上,问陆明河。 陆明河没有意?见。 厨房里有个冰箱,在?角落里嗡嗡地运作着,洛茨放下?东西以后打开看了眼,发现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袋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馒头。 「好,」他?站在?原地活动一下?肩膀,权当热身,然后走?到水槽边洗手,「大概半个小?时,然后就能吃饭了。」 他?絮絮叨叨地讲着一些自己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的话,在?厨房里洗菜切菜,起?锅烧油。 在?洛茨手下?,整个做饭流程非常流畅。 这或许是?因?为?林生雨一直独自生活,需要想办法照料自己的饮食,也有可能是?因?为?—— 偶尔一些时候,洛茨会在?沉眠的间隙中做梦,他?会梦到一个现代化的厨房,简单干净的灶台,和骤然燃起?的炉火。 他?坐在?流理台旁边,一个人背对着他?,围着锅台操作。他?能看到白雾。 这不是?现实的回忆,洛茨也不是?很确定这梦究竟来自于哪里,可能只是?他?的一些幻想。 但?不论如何,在?这个梦境的第一顿饭,洛茨做得还算顺利。 在?最后的收尾环节,洛茨把盘子放在?锅旁边,一边从心里数着秒,一边想起?现在?还站在?大厅前台后面的唐德锦。 「你觉得这可行吗?」他?随口问道?,「他?看起?来还是?呆呆的。」 「时间问题,」陆明河说,「唐德锦死前患有阿尔兹海默症。」 也就是?俗称的老年痴呆。 「原来如此,」洛斯双手叉腰,盯着锅子,点了点头,「我?说他?怎么那个眼神,给你们惹了不少麻烦吧?」 洛茨还记得楼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响声,最开始的时候他?以为?有老鼠。 陆明河没否认:「是?的。」 他?站在?厨房门口,肩膀靠着门框,隔一段距离注视洛茨将菜盛进盘子。 汤也要好了。 洛茨把盘子递给陆明河,陆明河把它端出去,放在?外面支好的桌子上。 等他?再回去,洛茨已经把热好的馒头也盛出来了,陆明河拿着盘子和汤碗,洛茨握着四根筷子,两人离开厨房。 自己做好的热腾腾的食物,吃起?来的感觉确实不太一样,有种终于落在?了地面上的踏实感。 洛茨一直把旅馆视作旅馆,当成一个随时都有可能离开的地方,但?当他?和陆明河对坐着拿起?筷子,洛茨终于开始试着将这里当成一个可以长期居住的地方。 他?会留下?,除非他?能带着陆明河一起?走?。 …… 陆明河吃的不多,可能也就几筷子吧,死人不需要吃东西,过多的获得反而?是?负担,他?坐在?这里只是?因?为?陪洛茨。 洛茨心里清楚,所以没劝,只顾自己吃饱。 等他?放下?筷子,刚抽出张纸,陆明河就推过来一杯水。 洛茨倒在?椅子里,捧着水喝,一时间没说话,桌子底下?,他?腿伸得愣长,脚尖点在?陆明河的脚踝上。 一下?,又一下?。 陆明河感觉到了他?的触碰,腿没动,只是?眉毛微微皱起?,看着洛茨,目光似在?疑惑。 洛茨把杯子放回桌上。 「哒」一声轻响,他?撑着下?巴,笑眯眯地注视着陆明河的眼睛。 问题不经意?般从他?口中突出。 「陆明河,你埋在?什么地方了呀?」 第72章 古堡主人 林生雨不正?常, 旅馆里的每个人都知道。 也不知是?不是?早年流浪、缺衣少食的经歷终于把人给逼疯了,正?常人在得知自己身?边的人都是?死人时,最好的表现?也该是?被吓得面色煞白、两股战战, 恨不得直接去前台退钱走?人, 或者钱也别要了,直接走?。 第140页 但林生雨就不一样。 从他第一次踏入旅馆的大门开始, 就一直神情自若,不仅住得舒服坦然,有事没事还喜欢四处挑唆,管家首当?其沖, 被气了好几次, 到现?在都听不得一些?林生雨爱说的词。 至于陆明河,或许美色确实可以让人忘却一些?恐惧和猜疑,但既然已经知道他死了, 那问他葬在哪里,是?不是?有些?过于亲近和冒昧了? 没人知道, 因为没人问过。 洛茨是?第一个问的。 「……」 茶杯中的水被再一次满上,陆明河听完了洛茨的问题, 神情不变,仍旧坐在他对面,一言不发?。 或许沉默的时间有些?长?了, 洛茨以为他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放在其他人身?上, 草草剎住绝不是?洛茨的风格,起码要再问一遍, 确保真无?往下?走?的可能, 才会转变方向。 但面对陆明河时,洛茨总有一些?说不明的柔软, 不愿过多为难。 所以等到茶杯上的热气缓缓散去,洛茨也放弃了从陆明河这儿?直接得到答案。 他放下?手臂,将茶杯捧在手里,斟酌片刻,缓缓道:「你要是?不愿意说,也正?常……」 话说到这里,原本不发?一言的陆明河突然站了起来,短暂注视洛茨一眼后,他兀自离开这个房间,独留洛茨一人坐在原处发?愣。 洛茨:「……嗯?」 系统跟在陆明河后面飘了一段距离,接着?又很快回来。 【他生气了吗?】系统问洛茨。 洛茨思索片刻,然后摇头:【没有,他去拿东西了,一会儿?还回来。】 系统:? 它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什么零件出了问题:【陆明河刚刚说话了吗?】 洛茨完全明白系统在怀疑什么,他站起身?,把碗碟堆在一起,往厨房的水槽里送。 【他没说话,】一边收拾桌子,他一边向系统解释,【但是?他刚才看了我一眼,注意到了吗?】 【……注意到了。】 【我感觉那一眼的意思就是?让我等等。】洛茨说,【放心,陆明河从不生气。】 是?从不生气还是?你没见?过他生气? 系统越来越不能理解洛茨和任务目标这莫名其妙的心灵感应了。 就好像本来他们两人一统快快乐乐地在一起,虽然陆明河看不到它,但他们有共同的好朋友洛洛,所以生活非常愉快。 但突然有一天,其中两个人就有了一些?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小秘密,偏偏他俩还喜欢在统面前毫不掩饰地展现?出来,让统发?懵。 他俩什么时候玩这么好了?自觉被孤立的系统酸熘熘地想。 洛茨可没发?现?系统这些?千丝百转的小心思,只以为是?在自己玩。 他把碗碟都放进水槽以后,打?湿了块抹布,将他们吃饭的桌子擦了个干净。 等他隔着?大约五米的距离,将抹布当?成小球,精准地扔进水槽中时,陆明河回来了。 他提了个深绿色的箱子,箱子看着?质量很好,提手那里有皮革和铆钉,拿在手里应该很有分量。 洛茨靠在厨房门前,看着?他提着?箱子一步一步地走?过来。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陆明河给他送钱的那个晚上。 陆老闆送钱的时候真是?魅力十足,洛茨甚至不相信在那一瞬间,他还能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找到一个比那时的陆明河还夺目的人。 富有一旦与慷慨结合,那真是?无?可匹敌。 洛茨甩甩沾着?水珠的手指,走?回桌子旁,看着?陆明河把箱子平放在桌面上。 「你是?在贿赂我吗?」他开玩笑,「要是?价钱足够的话,我可以考虑一下?以后不问这个问题。」 陆明河看了他一眼,双手压在箱子的锁上。 「哪个问题?」他问。 「就是?你葬在哪儿?,」洛茨哼哼唧唧地重复,「我知道,肯定是?有点难为情的啦……」 他声音很小,眼睛控制不住地盯着?箱子和陆明河的手指。 他蛮好奇箱子里究竟装了什么。 是?换了新包装的钞票?还是?车钥匙又或者房产证? 话说陆明河现在的状态能买房子和车吗? 他有身份证吗?感觉不像有的样子…… 「你可以问。」 陆明河的声音打断了洛茨的胡思乱想,闻言他回过神来,眼珠转了两圈,目光停在陆明河的脸上。 「你现在要告诉我了?」他放轻声音问道。 明明是?一次陆明河对他的妥协和让步,可洛茨的话语中却没有出现?相应的欣喜,反而蕴藏着?恼怒。 他原地转了两圈,好像被气得不轻:「你对谁都这么好说话吗?别人问你就说?还是?这种问题在你们这个状态下?不是?什么类似于隐私的东西——」 「只告诉你。」 陆明河再次用四个字打?断了洛茨的质问,他似乎应对这种场景过于熟稔了,轻松自如?,甚至还带着?点冷淡的优雅,只言片语便将滔天的怒火浇成灰烬。 洛茨瞪他,偏偏眼神已不见?恼怒。 陆明河被他瞪,既不生气也不紧张,反而生出一丝愉悦之情,微微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见?他笑,洛茨本还憋在心里的憋闷突然就松开了,他嘆了口气,往后捋了一下?头髮?。 第141页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试图解释,但刚开口,胸口就涌出一阵诡异的刺痛,让他忍不住想打?哆嗦,「我就是?担心——」 我就是?担心你什么都对别人说,担心你被骗,担心你出事。 陆明河绝不会是?个好相与的角色,从他一出声就止住大厅二人的争吵,便可略知一二。洛茨看得清楚。 但从来关心则乱。 正?当?洛茨试着?忽略胸口那阵刺痛,斟酌如?何?将话语说得更恳切体面些?时,陆明河开口了。 「我明白。」他说。 相对于洛茨的急躁焦灼,陆明河的反应有些?过于淡定了,好像他从来都知道洛茨在想什么,做什么,此行又是?为了什么。 语罢,他抬起一只手,搭在洛茨的胳膊上,手掌轻柔地按了一下?,拇指似安抚般蹭了一下?他的皮肤,接着?收回。 他再次道,这次语气重了些?:「我明白的,你安心。」 「……好。」 洛茨胸口的刺痛骤然消失,他吐出一口气,双手自然垂在身?侧。 陆明河明白,不单单是?明白这件事,还有其他的一些?。 他既然让洛茨安心,那洛茨就不会给自己寻不痛快。 他暂且安下?心来。 「那你要给我看什么?」他哼哼着?问。 陆明河不答,只是?重新低下?头,两手搭在锁扣上轻轻拨开,接着?顺势往上推了一把。 箱子打?开,露出一整箱的金器首饰,嵌着?宝石点翠,一片金光璀璨,刺得人眼睛疼,箱子稍微晃动,还会发?出一些?清脆动人的响声。 洛茨:「……」 黄金珠宝在前,他一时间说不上话来,反而是?系统滴熘熘地窜得老高,然后勐地降下?,嘴里支支吾吾地喊着?什么东西。 【金子!】它大声喊:【金子!嫁妆!彩礼!】 这么激情四射的一段喊话,终于把洛茨的神给喊回来了。 他深吸口气,抹了把脸,然后哆嗦着?手指,指着?那一箱子的黄金。 「怎、怎么个意思?」他抖着?嗓子问,脑子不由自主地就被系统刚才乱喊的那堆东西带偏过去,「嫁妆……?」 「嗯?」陆明河没听明白他后半句话,「嫁妆?」 洛茨又抹了把脸,他觉得他可能受原主记忆影响有些?深了,平时他是?绝不会因为这些?东西脑子缺氧的。 但现?在,对着?这么一箱金光灿灿的宝贝,洛茨觉得自己思考得很费劲,陆明河的疑问在缺氧大脑的加持下?,变成了一句重复的陈述。 洛茨被吓得头髮?都哆嗦了一下?:「你要嫁我?」 不怪他如?此惊讶,实在是?没想到进展如?此之快,上一秒他们还在聊死了埋哪儿?的事,下?一秒就自带嫁妆上门求娶,进展太快让人头晕。 还没等人回答,洛茨就已经开始头脑风暴。 能娶吗?应该可以吧?未婚未嫁的,他们也不需要真要个什么证明,只要彼此认可,拜过天地就行……而且陆明河这么主动—— 洛茨勐地反应过来,瞬间觉得整个逻辑都通畅了。 陆明河从一开始就特别主动,又是?给奶喝,又是?送钱花的,虽然洛茨没有收钱,但陆明河长?得真挺好看的,虽然眼睛不是?蓝色,但怎么能要求那么多,人家又好看又贴心,娶他严格意义上是?洛茨赚了…… 没道理拒绝啊! 理清楚前因后果,洛茨舒了一口气,原地整了一下?衣服,昂首挺胸,刻意忽略那一箱子往外冒的金光,专注盯着?陆明河的眼睛,等着?他点头。 然而在他期待的目光里,陆明河缓慢地摇了摇头。 「不是?嫁妆,」他说,「这是?刚拿上来的,送你。」 洛茨:「……」 洛茨:「什么送我?」 「金子。」 陆明河说着?把箱子一转,开口正?对着?洛茨,让他能更清楚的看到里面的内容。 洛茨眼睛又被晃了一下?,他闭了闭眼,直接抬手关了箱子,这脑子才好受一些?,能继续运转下?去。 「……给我金子干嘛?」他勉强问。 陆明河理所当?然:「哄你开心。」 洛茨:「……」 一向是?他对人打?直球,没想到也有被人打?直球的时候,过于诚恳过于真挚,一时间让人哑口无?言。 他手还按在箱子表面,余光仍然记得刚才看到的金色,暂且缓了一会儿?后,洛茨决定先放过这个话题。 「什么叫拿上来?」他问陆明河,「从哪儿?拿上来?」 第73章 古堡主人 「从地下。」陆明河说, 「我的陵墓里。」 洛茨:「……」 他待在原地,张了张嘴,好像是想说些什么, 但反覆好几次, 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冲击来得太过迅勐,虽然早就知道?陆明河不?是正常活人, 但骤然被通知眼前这些东西都是从坟里挖出来的,洛茨还?是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嗯……」他仔细斟酌推敲,嗓子终于开始发出声音:「这是……你的陪葬?」 箱子安稳地停在他手?下,既没有常年?存储墓地的阴冷之气, 也不?见老?旧, 洛茨仔细感?受了一下,发现自己并不?牴触。 金子就是金子,不?管埋在地下多?久, 它都值钱。 第142页 同理,陆明河就是陆明河, 生死和?岁月好像并没有对他做什么。 「一部分积蓄,」陆明河自然而然地回答, 他同样也在看?那个箱子,「早年?托匠人打的,本想用作婚嫁之财。」 洛茨眉毛一皱:「你想结婚?」 他突然反应过来, 从认识到现在, 他好像从没问过陆明河的感?情状态。 一是因为没必要,他们的关系往小了说是员工和?旅客, 往大了说是任务目标和?执行?者, 关心感?情状态纯属狗拿耗子。 二则是因为陆明河看?着就不?像个会?谈恋爱或者结婚的人,冷冷淡淡, 孑然一身,恐怕就算他拿着玫瑰花跟人家告白,人家也会?当他是在玩什么无聊至极的大冒险。 骤然想到陆明河在他真?正二十来岁的时候有可能已经?结了婚,再不?济也有过这样的想法,洛茨有点反应不?过来。 【怎么办,我对二婚有点接受不?了。】洛茨悄悄对系统说,【当然我没有瞧不?起的意思,我就是有点,嗯,你懂吗?】 系统不?懂,但系统会?假装明白:【一般情况下,婚姻关系的缔结还?是要双方情况基本一致的,我猜。】 它慢吞吞地给洛茨找藉口:【就比如经?济条件差不?多?,嗯,父母也差不?多?,一婚找一婚,二婚找二婚,三婚找三婚,四婚找四婚,五婚找五婚……】 说到这里,它想起什么,问:【洛洛你是一婚吗?】 【我当然是!】洛茨不?明所以,【我怎么可能是二婚——】 那个在梦境中看?不?清面容的男人忽然闪过,伴随着任务开启时感?受过的疼痛,在洛茨脑海里逐渐变得真?实。 就好像真?的发生过。 洛茨毫无道?理地心虚起来,好像天?杀的他真?结过婚似的,声音也小了些:【我在做任务,能和?谁结婚?】 那也不?一定,同样被抹消记忆的系统想。 虽然碎片在不?同梦境中呈现的具体形象会?有所不?同,但本质是一样的,洛茨可以对这个梦境里的陆明河动心思,那在上个梦里,他会?不?会?同样有过悸动? 系统不?知道?,系统无所谓。它觉得怎么样都行?,指挥官是个好人,这点刻在了它最基础的数据上,从它诞生开始,便是它所能记住的最重要的事情之一,系统相信他不?会?伤害洛洛的。 「没有。」陆明河干脆否认,「只是所有人都这么做,我的部下,我的同僚,所以我也做了。」 洛茨「哇偶」了一声,原本皱得像个疙瘩的眉毛松开了。 「还?有别的吗?」他问。 陆明河摇头:「没有了,当时只是跟风,并无娶妻之意。」 他说得很认真?,眼神也不?曾躲闪,只是言语倾吐之间,隐约带着点旁人难以分辨的遗憾不?满。 「若知有今日,」陆明河缓缓道?,「该更好些的。」 「……」 洛茨记得陆明河早前提过,他母亲早逝,父亲有跟没有一样,除了给他添堵,毫无用处。所以成年?之后的诸多?事宜应当都是他自己打理。 亲朋无用,他又是第一次做人,哪里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恐怕都是学?人家,看?到自己身边人的家里都拿金子打首饰,预备着娶妻。 尽管并无心仪之人,也没有成家打算,但陆明河还?是做了。 可惜只是跟风模仿,打的首饰虽然好,但并没什么心意,也不?够多?。 毕竟只是充样子,不?执着真?假。 可等他真?有了成家的痴心妄想,拿出来,陆明河甚至都不?愿称它为婚嫁之财,只当是哄人高兴。 因为他觉得不?够也不?好。 早知如此,当年?就该多?多?用心,仔细挑些人喜欢的样式,实在不?行?就亲自画图纸,慎之又慎,倾尽家财也不?为过。 洛茨注视着陆明河的眼睛,心里无声地嘆了口气。 陆明河明白洛茨想什么,洛茨自然也明白陆明河的心思,不?需要他多?说,便都明白。 他按在木箱上的手指摩挲几下,洛茨重新打开了箱子。 这次他感?觉好多?了,至少没有了一看到金子就头昏脑胀。 头脑清醒后,眼睛也跟着明亮起来。洛茨看?到箱子里装着的首饰有髮簪、手?镯、耳环、臂钏、项圈,都是女孩子用的,除此之外还?有长命锁、腰带等,样式很多?,足金足两。 他重新合上箱子,琢磨着按照自己如今的身体条件,估计也就带个手?镯、长命锁什么的,髮簪耳环是别想了。 当然这不?是说他已经?准备收下这箱子嫁妆了,只是随便想想而已。 「已经?很好了,」洛茨说,「我不?是个物质的人。」 人物关键词还?挂在系统面板的脑门上呢,洛茨这么说,尽管是发自真?心,不?免也有些好笑。 「那你拿去。」 说着,陆明河将箱子往洛茨那里推了一推,示意他拿走。 洛茨没动,只伸手?在箱子里面翻了翻,找出枚样式简单的金戒指,拿在手?里比了比,然后套在无名指上。 「要这个就行?了,」他半抬手?在陆明河面前晃晃手?指,「其他你收好。」 洛茨手?指形状很好看?,细长白皙,指甲修剪圆润,骨节分明,边缘还?泛着一点的粉色,指腹带着一点薄薄的茧,整体很精緻,不?像流浪画家的手?,像个少爷。 第143页 戒指是手?上唯一的装饰。黄金大俗,但也是人世间的富贵,套在这只手?上,富贵加富贵,自然而然多?了几分金光璀璨的奢靡之美。 莫名其妙,纯粹是人衬了装饰,而非装饰衬了人。 「……」 陆明河盯着那只手?不?说话?,眼神直勾勾地落在戒指上,也不?肯把箱子收回去。 洛茨见此嘆了口气,挠挠头,坐回椅子上。 「不?是我不?要,你总得给我点时间吧,」他试着给人讲道?理,「你自己想想,你给我这些东西,你是想干什么?」 陆明河默了一瞬,坐到洛茨对面。 「哄你开心。」他说。 洛茨:「我现在就很开心。」 陆明河:「不?够。」 洛茨没否认:「确实不?太够。」 他肯定了陆明河的说法,但话?音一转,又道?:「我想带你走。」 「去哪里?」 「哪里都行?,反正不?是这儿。」洛茨说,「你要是能跟我走,我就开心了。」 陆明河平静道?:「我走不?了。」 他抬手?敲敲桌面,指尖朝下,指的是地板,更是地板往下更深的地方。 他的陵墓在这里,旅馆就建在他的陵墓上,谁都能进来,谁都能走,唯有他被死死地困在了原地。 想走,谈何?容易。 洛茨又嘆了口气,脸颊微微鼓起,看?起来像个发愁的白包子。 「我知道?,」他说,而后又问:「陆明河,你是不?是想和?我处对象?」 陆明河:「……」 此话?出口,语气轻松,含义却格外深重。 陆明河到底还?是几百年?前的人,思想略有些保守,虽然心里喜欢,但面上做的也不?过是送吃送喝送钱,逾矩的话?一句也没敢说,生怕惹人不?快。 可洛茨就没这么多?避讳,觉得时机差不?多?到了,想问就问,毫不?遮掩。 陆明河被他这么一问,顿觉嗓子发痒,低低咳嗽了两声。 这是被吓到了。 洛茨瞅着他咳嗽,脸上笑意止都止不?住。 「说话?呀,」他催,「不?能点头摇头,要出声。」 被他这么嘱咐着,陆明河静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实话?实说:「……想。」 「哈!」洛茨愉快地笑了一下,撑着下巴隔着桌子去看?陆明河耳后浮出来的一抹晕红。 他故意逗人,又确认一遍:「真?的?」 陆明河咳嗽一声,镇定了些,无视耳边的滚烫,点点头:「真?的。」 「那就好,」洛茨放心了,「所以你其实是很愿意跟我走的咯?」 陆明河道?:「是的。」 古往今来,种种私奔计划中,最关键的因素就是私奔的人,只要私奔这个念头下定了,多?深的院子都能跑出去一两个。同理,洛茨要是想从旅馆这个大深院子里,把唯一的金元宝偷走,那也得先问问金元宝的意思。 好在金元宝情迷心窍,愿意跟他跑,那最关键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剩下的就是研究一下怎么正大光明地把元宝带走,又或者怎么撬开院子里的门。 洛茨目前想的还?是走第一条路。 他问:「我们再来回顾一下,你的合同上写的是得等一个人来才能退休,是不?是?」 陆明河连半点犹豫都没有:「是。」 听见他肯定,洛茨又想起了那个困扰他好久的问题:「为什么你的合同和?人家的不?一样?」 陆明河面对极有可能是他未来对象的人,可以说是知无不?言,当即就要答,但洛茨一扬手?,打断了他。 「等等,你先让我想一下。」 洛茨在椅子上调整了一下姿势,把两条腿都架在一边的扶手?上,头枕着另一边,抬着脑袋看?头顶的吊灯。 「你的陵墓在下面,也就是说明旅馆一直建在你的陵墓上。一般哪有这么巧的事——你死了,头顶突然建了一个心想事成旅馆,然后你顺便就上来看?看?……你是第一个。」 他转头,看?向陆明河。 「你是第一个做交易的人。」 第74章 古堡主人 「是。」陆明河颔首。 意料之中的回答, 洛茨收回等待的目光。 「一」这个数字被人为赋予了魔力,不管是第一个、第一名、第一批又或者第一位,一旦被冠上?了这个名号, 便会与?往后?的种种有了不同。 一生万物。 洛茨仍然保持着那幅在常人看来会硌得全?身都疼的姿势, 小腿晃晃悠悠。 他重新将注意力落回自己的思绪上?。 「……怪不得你的合同和别人的不一样?,」少顷, 他喃喃自语,「如果你是第一个,那就说的通了。交易是从你开始的,你是大头, 没有你可能都没有这家旅馆。」 陆明河事先提过?, 鲜明的欲望指引人们来到旅馆,带着他们推开交易的门,这点很好理解,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乐意拿自己死后?数百年的光阴去换生前?的几分愉悦,旅馆这么做也是在筛选客源, 避免浪费彼此?的时间和精力。 那陆明河的欲望是什么?他在迫切着渴望着什么? 洛茨回忆着合同内容,突然想?起了那天夜里陆明河提起的一句话。 他说, 洛茨的思路是对的,但方向错了,南辕北辙。 第144页 思路对但方向错。 南辕北辙。 南辕北辙。 「……」 洛茨思索着抬手, 十指合拢在小腹, 指尖轻敲。 陆明河的合同里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即在那个姓名不知, 性别不明, 相貌、身份、家庭住址通通都是空白的人出现之前?,陆明河无法退休。 洛茨私认为等这个人还?不如等闪电噼房顶。 而这样?的等待, 从陆明河27岁离世到现在,已经等了不知多少年了。 那个人始终没有出现。 旅馆的规矩也一直很清楚明了——无论你想?要什么,最后?都要拿时间来换,至少对朱云柔、罗嘉文以?及被锁在抽屉里的人来说是这样?。 陆明河是唯一不同的那个。 洛茨之前?一直以?为是他换的东西太过?昂贵,以?至于?定量的时间已无法偿还?,所以?旅馆干脆设置了这么一个看似好像有尽头,但实际只有无限等待的条件,好把陆明河套牢,让他能一直干下?去。 但南辕北辙,南辕北辙…… 那天夜里的烛光在视线尽头缓缓摇晃,骤然熄灭,指尖敲打的节奏也跟着乱了一瞬。 犹如一条绵延不断的黑色线条在拐角处被光照点亮,流转的光晕在剎那间点亮了思绪的混乱。 洛茨倏地?坐直身体。 南辕北辙,南辕北辙。他从心中默念陆明河给出的信息。 原来是这样?! 想?通了,他也不那么别扭地?坐着了。两腿在扶手上?灵巧翻下?来,连带着身子也转为正?对陆明河,洛茨重新恢復了之前?正?经的坐姿,直直地?地?盯着人。 在他的注视下?,陆明河好像明白了什么,温柔地?笑着。 「你,你不是换了什么,」洛茨两手扣紧,压在桌面上?,身体略有些紧张地?前?倾,「不对,你换了,但是你到现在也没有拿到,他们都是先用后?付,你是反着来的。」 「你是先付。对不对?」 他几乎是趴在桌子上?问出了这个问题,语气急切又轻快。 陆明河坐在他对面,和他只隔着半米的距离,他能看到洛茨的眼睛被期待和疑惑充盈得明亮。 聪明的小鱼。 陆明河点头又摇头。 「严格意义上?,我也一直在使用我所交换来的东西。」他说。 「那到底是什么?」洛茨追问,「你一直不肯告诉我,是不能说吗?」 「我不知道该不该说,你可能会走,」陆明河坦然道,「但我还?是想?告诉你。」 闻言,洛茨唿出一口气,做好准备:「好,那你说。」 「我换的是时间。」 洛茨怔了一下?:「……什么?」 「所有时间,从我亡去一直到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我换来的。」陆明河轻声说,「我对权势没有嚮往,我也不需要财富,我只要很多很多的时间。」 洛茨:「你要这么多时间做什么?」 陆明河:「等人。」 他答得坦然,反而是洛茨听到这个回答后?胸口一紧。 他紧跟着问:「……等那个写在合同里的人?」 「是。」 那就奇怪了。 洛茨眨巴眨巴眼睛,坐回位置上?,他心里想?着事,因此?动作显得小心翼翼。 陆明河看出他很困惑,没有出声打扰,任由他想?。 过?了一会儿,洛茨才慢慢挑准一个点,开口问:「都是换时间,他们换的是外面人世间的时间,你换的是旅馆里的时间,是这个意思吗?」 「差不多。」 「那这样有什么好处吗?」 「最大的好处应该就是,我不需要支付更多的利息。」陆明河说道。 洛茨皱紧眉毛,指甲抠在桌子边角的花纹上?。 「那你支付了什么?」他顺着问下?去。 「也是时间,还?有些别的。」 「怎么说?」 「我所获得的所有时间,都仅限于?这家旅馆,我不能离开,等也只能在这里等。」 「……」 洛茨明白了。 陆明河口中的时间换时间,其实还?是约等于?洛茨所说的先付后?用。 他想?等一个他自己都不知道是谁的人(其中的种种荒谬之后?再说),而面对他的这个想?法,旅馆提出的条件是他可以?活着,可以?继续等,但他必须要在旅馆里面等待,顺便打工。 也就是说,在这个合同里,陆明河完全?失去了所有的主动性,他不能出去找人,不能主动减缓合同的时间,要是永远都没有人来找他,那他就永远都无法离开,困也要困死在原地?。 南辕北辙的意思正?是这个。 别人都是先获得交易品,然后?再支付。 陆明河是一直在支付,从未获得。 明白这层的洛茨回想?起陆明河之前?的回答。又问:「你之前?说除了时间,还?有别的,是什么?」 「你搜索过?我吗?」陆明河不答反问。 洛茨:「……搜过?。」 他当然搜过?,事实上?,借到人家电脑上?网成功的下?一秒钟,洛茨先输入搜索框的是陆明河的名字,而非朱云柔。在他看来,无论朱云柔身上?有多少谜团的都是次要,关键还?是任务目标。 第145页 但他来来回回换着法地?搜了四五次,倒是搜出一些人,但没有一个人符合陆明河的特徵。 其中有一个倒确实是古代人,也算有名,当到了巡抚一职,但那个人身高据说不到五尺,而且活到了80岁,洛茨没办法说服自己相信那个人就是自己眼前?的陆明河。 所以?搜索一通可以?说是一无所获,洛茨没办法了才换下?一个人。 而一无所获,自然也就没什么好说的,难不成要洛茨进门以?后?要先对着陆明河说,嘿,朋友你好,我刚刚用电脑搜了一下?你的名字,但是啥也没搜到,你是不是改名字了,或者你是不是死后?又长高了一些,而且活到了80岁? 算了吧,还?不如不说。 不过?陆明河这么问,肯定是有道理的。 洛茨斟酌一会儿,道:「难不成这也跟交易有关?」 「有。」陆明河应得很干脆,「我想?等人,需要很多时间,只留在这儿是不够的。」 洛茨问:「还?有什么?」 陆明河摊开手,很无所谓的样?子:「你看到了,史书无我名。」 史书无我名。 听到这里,洛茨人都惊住了,声音也跟着拔高了几个度,满是不可置信:「他们把你名字抹了?!」 陆明河点头,泰然自若:「可能是这样?,所以?你查不到我。」 「我——」洛茨被他这态度气了一下?,有点语无伦次,「你以?前?很有名吗?他们干嘛要提这个条件?」 陆明河云淡风轻:「打了几场胜仗,不算有名。」 「……什么程度的胜仗?」 「边关百姓为我供过?长生排位,不过?只有半个月。」 「怎么时间这么短?」 「因为不合适,我的部下?挨家挨户劝他们撤下?来了。」 洛茨:「……」 洛茨:「谨言慎行,好极了。」 陆明河谦虚点头,接受了洛茨的夸奖。 洛茨转过?脑袋,嘆了口气。 虽然陆明河不承认,但听他的描述,这绝对不是有没有名的问题,而是陆明河想?有名多少年的问题。 如果没有交易这一遭的事,史书上?绝对会有他的姓名。 「我现在大概理解为什么他们会同意这次交易了,」洛茨说,「留名史册肯定是有一些好处在的吧?」 既然亡魂存在,那轮迴就存在,这么庞大的生灵存亡,必然有规则在,和陆明河做交易的,应该就是那些规则的执行人。 他们让陆明河史书无名,应该不是为了让后?世的史书少几张纸。 陆明河说:「应当是有的,念着的人多了,得到的东西就多,我不太清楚。」 洛茨摆摆手,并?不在意:「不聊这个,我们还?是聊聊该怎么让你顺利退休。」 陆明河诚实提问:「不是要私奔吗?」 「呃……」洛茨噎了一下?,有点脸红,「当然最好还?是要走正?规流程的啦,要是走不了,咱们俩再商量怎么私奔,然后?浪迹天涯巴拉巴拉什么的。」 「好。」陆明河完全?听洛茨的,「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你那个合同上?到底是怎么写的,还?有就是你真的对这个人一点想?法都没有吗?」 「合同没办法给你看,所有签约的人都不能透露具体内容。」 这也是为什么面对洛茨多次提问,陆明河都选择了侧面提醒而非直接透露——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好在豚豚足够灵光,什么都能想?出来。 第75章 古堡主人 「至于那个人……」 陆明河的声音渐渐淹没在洛茨的注视中。 「我?只隐约觉得是有他在的, 年幼困苦,生活难以维繫,许多?次险些撑不下?来, 幸亏有他, 但想着要等到他来,便一直等了下?去。」 洛茨听得迷迷煳煳:「从没见过吗?」 「没有。」 「那你?为什么坚持认为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陆明河道:「因为想活, 如果连等都没人可等,那日子实在太?难过了。」 洛茨皱眉,顺着他的思路说?:「所以其实你?心里也?清楚,根本就没这?个人在。」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 陆明河否认了。 「有, 」他看着洛茨,语气柔和坚定,「他在的。」 洛茨胳膊肘放在桌子上, 身体?前倾:「在哪里?」 陆明河继续看着洛茨,声音中带着笑意:「就在这?儿。」 话?说?到这?份, 洛茨完全明白了。 「哇偶,」他像模像样?地感嘆一句, 「你?很会说?话?,虽然不经常说?,但真的很会说?。」 陆明河打量着他的神态, 慢慢道:「谢谢, 但是我?——」 洛茨紧接着说?:「——但是你?就算这?么说?,我?也?不会和你?处对?象的。」 「……什么?」 「别紧张。」洛茨站起身, 走到陆明河旁边, 拍了拍他肩膀,「你?可以当这?是一种激励, 什么时?候你?能迈出那扇门,什么时?候咱们就可以谈恋爱。」 他指了指大厅的位置。 「现在有没有感觉自己特别迫切的想要出去?」洛茨问。 「……」陆明河侧头看看大厅的方向,又转过来看着洛茨,他嘆了口?气,点点头。 第146页 「有。」他肯定道:「我?很想离开。」 「好极了!」洛茨一拍手掌,「那接下?来让我?们研究一下?你?的退休计划——朱云柔去哪里了?」 「回房间了。」陆明河实话?实说?,「你?走之后他们又吵了一架,很烦人。」 洛茨戏嚯地问:「所以你?把他们赶回去了?」 「只是劝诫。」陆明河淡淡地说?。 洛茨挑起眉毛,视线来回徘徊在陆明河镇定自若的脸上。 瞅了好一会儿后,他缓缓开口?:「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根本就不像个打工的?」 陆明河很配合地抬头看他,眼眸中倒映出小小的洛茨:「不像吗?」 洛茨:「不像。」 他打了个比方:「你?刚才像那种平时?沉默寡言,关键时?刻杀人不见血而且一言九鼎的幕后老闆,你?懂吧,就是那种还会在家里供上观音菩萨,一边杀人一边咔咔拜的人。」 「听起来很阴险。」陆明河评价,「作恶多?了,叩再多?头也?无用。」 「是的,当然了,这?只是个比喻而已。」洛茨摊手,「你?身上有一种气场。」 「比如?」 「比如与?其叫你?陆员工,我?会更想叫你?陆老闆,给我?个惊喜,这?家旅馆到底是谁开的?」 他期待地看着陆明河。 陆明河在他的目光下?沉吟片刻,然后答道:「旅馆的所有权并不在我?这?里,但是……」 洛茨挑起半边眉毛:「但是什么?」 陆明河道:「但是管理权确实在我?这?儿。」 「哇偶,」洛茨又哇了一声,「所以你?确实是陆老闆,他们都怕你?,我?没看错。」 说?这?话?时?,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像一颗又一颗的小星星。 很难说?究竟是什么让他如此愉悦,那轻而甜的情绪浮在他们头顶,逐渐膨胀起来。 面对?这?样?的洛茨,陆明河很难说?出任何与?「不」有关的词语。 「从某种角度看,是这?样?的,」他说?,「我?并不操纵一切,但我?身在其中。」 「谨慎小心,你?一直是这?样?吗?」洛茨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其实你?不用说?这?些的。」 「那我?该说?什么呢?」陆明河问。 洛茨半坐在他椅子的扶手上,闻言思考了一会儿,道:「你?该说?谢谢。」 陆明河笑了。 「好的,」他点头,「好的,谢谢。」 午后温暖的阳光穿过清透的玻璃,徐徐洒进室内,在地板上铺出一层暖绒绒的金色。 洛茨身处光下?,连发梢都变得明亮透明,掺杂着些许金光,好像被光勾了边。陆明河看他时?,需要微微眯起眼睛,才能将人收入眼中。 或许他的视线有些逾矩,暴露了不该让人看见的东西,陆明河注意到洛茨扣在他肩旁的手指用力按了一下?,指甲发白,连带着那枚唯一有此荣幸的金戒指都动了一下?。 「……不聊这?个了,」洛茨跳下?椅子,在原地跺跺脚,「我?想回去睡觉。」 陆明河也站起来:「困了?」 「嗯哼。」 洛茨率先往楼梯的方向走去,背着手,戒指在手指间若隐若现。 路过箱子的时?候,他停了一下?,用眼神示意陆明河提起来。 陆明河看懂了,提起那箱基本没怎么动的金子走在洛茨身旁,和他一起离开。 走到一半的时?候,洛茨突然问:「……你认不认识钟叔?」 「钟叔?」 「啊,我?叫他叔,他在你?面前可能连孙子辈都排不上……」洛茨嘟嘟囔囔,「就是几十年前,有个女人,她?差点就和你?们做成交易了,记得吗?」 问这?些的时?候,洛茨其实没抱太?大希望,陆明河不是普通的员工,这?种做交易的事应该不会让他来,而且钟叔也?提过,当时?接待他们的是个老头。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听完洛茨的概括描述后,陆明河连想都没想就说?:「记得。」 「你?记得?!」 陆明河颔首:「记得。她?很绝望,欲望很强烈,但是她?丈夫拦住了她?。」 「她?丈夫就是钟叔,」洛茨说?,「他说?不该签,就把他媳妇硬拉回去了。」 陆明河「嗯」了一声,说?出更多?细节:「他们属于签前反悔,罗嘉文不太?高兴,合同是他拿来的。」 洛茨:「不高兴,可还是让他们走了。」 「那个男人也?很痛苦,」陆明河说?,「我?不能权衡谁的胜过谁,他们都可以签字,但最后他们选择了放弃,所以我?放他们离开了。」 洛茨往前迈步的动作顿了一下?,转过头来看他:「我?以为那个女人是被硬拉回去的。」 陆明河摇头。 「好吧,」洛茨抬手搓脸,自己安慰自己,「说?话?不说?全,没事,我?习惯了。」 陆明河安慰一般拍拍他的手,道:「他们很清醒,至少那时?候是,很难得。」 洛茨反手握住他的手指:「所以你?放他们走了。」 陆明河坦然道:「是的。」 他答得坦诚,气定神闲,全没有错过上门生意的愧悔难受。 洛茨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等陆明河有点受不住他的注视,他才慢悠悠地挪走目光。 第147页 「陆老闆是个好人。」他说?。 这?次,不用他教,陆明河也?知道该说?什么了。 「谢谢。」 朱云柔从二楼爬到四?楼的时?候,不小心崴了一下?。 鞋跟太?细又太?高,就是会有这?种隐患,每一次迈步走路时?发出的清脆声音,都是下?一步不慎摔倒的提示音。 朱云柔原地坐在楼梯上,撩起裙摆看了眼脚踝,接着蹬掉了高跟鞋,赤脚踩在地上,把鞋提在手里。 她?心里其实是有些忐忑的,白天?和管家吵了一架,虽然老大坐在旁边什么都没说?,但朱云柔就是有点慌,担心被秋后算帐。 其实管家也?是,那老头嘴硬得好像茅坑里的臭石头,但朱云柔看得清楚,管家也?怕陆明河,甚至比一般人还要怕。 真让人不禁疑惑陆明河对?管家做了什么,当然了,朱云柔完全不想知道。 半死不死的活着已经很难了,她?不喜欢给自己找麻烦。 光脚走在地上没声音,可当朱云柔来到0411的门口?时?,却发现门已经开了。 她?弯下?腰,将高跟鞋放在门口?,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 陆明河已经在房间里等着她?了。 和上次来时?不同,这?次的房间里,已经不见了那些随地乱放乱堆的书本,地板一片光洁,走起来太?轻松了,让人心慌。 朱云柔:「……」 她?停在门口?,看不见陆明河的身影,这?意味着她?得继续往里面走。 朱云柔真心不想这?样?。 而就在她?犹豫的两秒钟里,房间里传来声音:「进来。」 朱云柔:「……是,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挪进房间,看到陆明河坐在沙发上,膝盖上开着一口?箱子。 受限于角度,朱云柔只看得出他低着头,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而陆明河显然也?没有告诉她?的意思。 兀自盯着箱子看了一会儿,等朱云柔心底开始打鼓,陆明河才抬手合上箱子,微微侧身看她?。 他问朱云柔:「来这?儿之前,你?是后妃,对?吗?」 朱云柔呆了一下?,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对?,是这?样?,我?16岁入宫。」 陆明河点头,接着问:「宫里的人都好看吗?」 朱云柔人都蒙了,完全不理解陆明河在说?什么,但即便如此,她?还是犹豫着回答:「都挺好看的……吧?」 「好的……唐德锦的脑子还有多?久能好?」 话?题的突然转变让人头秃,但总比之前的正常,朱云柔恢復了一些自信:「最多?一周,最麻烦的是如何把他从那个状态中拉出来,一旦开始清醒,接下?来就很好操作了。」 「辛苦了,」陆明河说?,他微微转过身来,面对?朱云柔,「你?很得力,而且清醒。」 朱云柔勉强笑笑:「谢谢老闆。」 陆明河摆摆手,意思是不用客气。他不再说?话?,但却也?没有让朱云柔离开的意思,就这?么沉默地坐着,两人陷入了某种僵持的状态。 好长一段时?间后,朱云柔终于有点忍不住了。 怀抱着某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悲壮情绪,朱云柔毅然决然地开口?:「老大,到底什么事?罗嘉文跑了?」 陆明河瞥了她?一眼:「……不至于。」 「那究竟是什么?」朱云柔追问。 她?注意到了陆明河脸上些微的犹豫,这?让她?感觉很不好,几乎要以为是不是她?支付的时?间翻倍了。 天?杀的最好别是这?样?。 朱云柔都要开始祈祷了,也?正是在这?时?候,陆明河终于开口?。 「我?看着老吗?」他满怀严肃地问。 第76章 古堡主人 朱云柔:「……」 朱云柔:「什么??」 如?果一个高级老闆的终极目标是把下属吓蒙吓傻的同时自己?还能保持淡定, 那陆明?河绝对会是其中的top 1。 见朱云柔傻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肯说话,他?才慢悠悠地双腿交叠, 将问题详细化?。 「有个人, 」他?斟酌着抹去洛茨的身份,「他?对我说, 他?在我面前连曾孙子辈都排不?上,你觉得……?」 洛茨叫钟叔,他?又说钟叔在陆明?河面前排不?上孙子辈,那么?等?量代换一下, 就是说洛茨在陆明?河面前都排不?上曾孙子辈。 说者无心, 听者有意,陆明?河有点介意,毕竟他?俩现在还没?缔结姻缘, 陆明?河希望自己?的形象能尽可能的良好一些。 而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傻站在边上的朱云柔,就没?办法琢磨出这些里外长短来了。 但老闆问话, 无论如?何都得回。 朱云柔很纠结,细细琢磨着用词:「您说的这个人, 他?如?今年龄多少?」 闻言,陆明?河短暂回想了一下洛茨的数次交谈,发现洛茨并没?有提过自己?的具体?年龄。 他?粗浅估计了一下, 答:「及冠。」 朱云柔:「……二十?」 陆明?河:「应当是, 我没?有细问。」 也不?用细问,恐怕就算把年纪问出花来, 问出他?娘生他?那天的天气和空气品质, 也没?法给陆明?河口中那人的年龄后面再加个零。 第148页 朱云柔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指甲已经掐进了肉里。 二十来岁, 跟他?们这些人比,那简直就是刚从地里发出来的嫩芽,连汁水都是新鲜的。轻轻一捻,那就是满手的青春年少。 朱云柔很不?理解,她一直以为陆明?河这类人是不?会关注年龄容貌之类外物的。 看来她还是不?够了解,又或者人本身就是这种复杂的生物。再清心寡欲,再淡泊自抑,终究还是藏了点私慾在最里面。 扒开赤裸鲜红的心脏,最深处跳动着那么?一点点的黑,实在是触目惊心。 朱云柔只是个聪明?点、心狠点的凡人,她没?有那种窥探上司隐私并为此洋洋自得的癖好,长于深宫,亡于深宫,纵然手握重?权数十年,朱云柔仍然记得保命的第一要诀是什么?。 凡事?不?多看,不?多嘴,尤其是在无力抵抗的时候,愚蠢的活着也是一种幸福。 骤然窥得陆明?河与?那个新来住客的隐秘事?,朱云柔后背冷汗都出来了,湿淋淋的一片。 「……老大,无论他?怎么?说,您现在始终是27岁的时候,」思量片刻,朱云柔慢慢开口,「真?心也好,假意也罢,你在他?面前什么?样子,他?就会认定你是什么?样子,即使他?口中提着你的年纪年长于他?,但他?目之所及的还是您如?今的时候。要是您太放在心上,反而会让他?多多注意年龄这一环节,增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陆明?河皱眉:「你的意思是——」 「——不?必在意!」朱云柔语气斩钉截铁,完全坚信自己?接下来的话,「老大您玉树临风、风度翩翩,自有一番气度在,即便?年长,多的也是阅歷,只要与?他?好好相处,自然让他?知?道年纪大的好处!」 陆明?河:「……」 他?瞅着朱云柔目光坚毅、直视前方的模样,总觉得自己?手底下的员工好像拐到了某条自己?并不?熟悉的弯道上。 但他?不?准备和朱云柔讨论太多,刚才的问题也实在是一时心忧,自己?没?有经验,又碰巧遇上个看起来经验非常丰富的人,所以才问出口。 实际上,陆明?河本人是不?太愿意给别人增添麻烦的,更别提讲自己?和洛茨的事?情。 「既然如?此,那多谢了,」他?淡淡开口,重?新将目光挪回到已经合拢的箱子上,「记得关门,不?要多嘴。」 「不?会,绝对不?会。」 朱云柔笑着鞠了一躬,身段柔软,看不?出勉强。 解决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怪问题,朱云柔后背冷汗发凉,肩膀松了些,她麦冬步子朝门口走去,但临走时她又想到了什么?,手从门把手上挪下来,重?新转身,面对着陆明?河的方向。 「老大,别怪我多嘴。」她说:「罗嘉文,最近不?太对劲。」 陆明?河的声音远远飘来:「怎么??」 「他?一直在打钥匙的主意,」朱云柔如?实说,「不?单单是今天上午的事?……这么?多年,前台一直空着,您让他?拿钥匙,我怕是让他?生了许多非分之心。」 「非分之心人都有,」陆明?河不?答反问,「你没?有吗?」 「……」 朱云柔静了一下。被掐出指痕的手掌心压在小腹上,麻麻的疼。 陆明?河放下箱子,踱步到门廊,看着朱云柔。 在他?的目光下,朱云柔本来还跳的有些快的心脏,突然就平稳了下来。 她眉眼带笑,嵴背也在这剎那间挺直:「有,当然有。」 她说:「老大,这句话说了,不?怕您生气——我早在这破地方待够了,动也动不?得,像条耗子。要是能走,我自然是一万个想走。只是罗嘉文比我在这儿待的时间还长。我若说有一百分的想走,那他?就是有一万分。」 这话说得放肆,换做别人可能已经生气了,但陆明河早知道自己手底下这些人什么?德行,因此见怪不?怪。 「买卖付钱,没?什么?好说的,你们心里都清楚,」陆明?河道,「罗嘉文最近是急了点,但他?没?有坏心。」 朱云柔却道:「坏不?坏心,有时候由不?得人,偏偏他?就是想做点自己?的好事?,结果反害了我们,那算不?算坏心?」 「你指什么??」 「合同。」朱云柔说,「要是把那玩意烧了,想走也拦不?住。」 陆明?河摇头:「合同不?在抽屉里。」 朱云柔坚持:「不?在归不?在,他?确实有这个心。」 「那你看好他?。」陆明?河说,「别让他?惹麻烦。」 朱云柔抿抿嘴唇,微微躬身:「我知?道。」 「去吧。」 朱云柔出门,蹲在门边穿好鞋,起身往楼下走。 结果刚回二楼,还没?瞅见自己?房间门的门牌呢,0236的门就开了。 一个脑袋从门后面探出来,活像是一直在那儿蹲着朱云柔出现。 「朱老师!」洛茨和她打招唿,「进来玩啊!」 他?好像是刚从床上爬出来的,头髮有些乱,发顶翘着几缕髮丝,脸颊也泛着暖暖的红,眼神明?亮,很可爱。 朱云柔手上的伤口痛里带痒。 陆明?河有句话说得没?错,这女人看自己?喜欢的什么?东西都觉得像猫,瞧见洛茨如?今这副模样,朱云柔很想上手摸摸脑袋。 第149页 「进来玩什么??」朱云柔踮起脚尖,越过洛茨的脑袋往里面看,「你屋里有酒吗?」 洛茨摇头:「没?有,但是有小饼干和奶。」 朱云柔:「……行吧,也行。」 她伸手捋了一下鬓角的头髮,指尖掠过面上的刺青,跟上洛茨的脚步,走进房间。 虽然整座城堡的绝大多数房间的配置都一样,但因为住的人不?同,房间里面的细节也跟着有许多的不?一样。 陆明?河的房间常年昏暗,只点着几盏灯和蜡烛,书本随地乱放,有的高至房间顶,有的就一本,藏在昏暗的地上,随便?走的话很容易中招摔倒。 朱云柔的房间则被各种草药和酒填满,丝绸黄金数不?胜数,泛滥着一种曾经未曾有过的放纵奢靡之气。 相比之下,洛茨的房间则要正常许多,没?什么?多余的东西,但是被子倒看着很舒服。 也可能是睡多了的缘故,朱云柔一天不?过睡一两个小时,陆明?河可能睡都不?睡,床铺常常闲置着,有跟没?有一样。 进屋之后,朱云柔随着洛茨走到沙发边坐下,问:「叫我来做什么??」 「不?干什么?,今天不?是休息嘛,本想睡一下午的,但是却睡不?着,」洛茨背对着朱云柔,找出奶和小饼干,「听到你走路的声音,就想着聊一聊。」 「和我有什么?好聊的?」 朱云柔说着,接过洛茨递过来的奶,撕开包装之后把吸管插进去喝了口,目光在房间里悠悠地转着,落在靠窗桌子上的一叠宣纸上。 「你写字?」她问。 洛茨也随着她往那儿看了一眼。 「嗯,没?事?做,随便?写的。」 朱云柔没?理会他?的随口应付,站起来走到窗边,拾起一张瞧了瞧。 「这字看着可不?像是随便?写的,」她看了一会儿,把纸放下,「得是练了许多年吧?」 「可能是因为我画画,」洛茨笑着说,「画画的人都会写字。」 他?没?明?说,巧妙把朱云柔的试探推了回去。 等?朱云柔重?新回沙发前坐好,洛茨清清嗓子,坐直身体?,双手规矩地搭在膝盖,跟个第一次上学?的小学?生似的。 他?不?说话,但朱云柔当然能看出他?的不?对劲。 「又有什么?事??」她开口问。 洛茨:「非得有什么?事?情吗?」 「明?白人说明?白话,」朱云柔把奶盒放回桌子上,「当时在馄饨摊上我说的话没?多少真?心,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就不?道歉了。」 洛茨一挑眉:「怎么?朱老师今天这么?开诚布公?我以为得说上几个来回,才能让你说几句真?话呢。」 听他?这么?说,朱云柔讽刺般笑了一下。 「我老闆不?知?道最近在想什么?,问了我一堆问题。」她懒洋洋地靠回沙发上,脚尖一点一点地晃,「我在他?面前撒不?了谎,真?话一说出口,后面就容易剎不?住车,你多见谅。」 她还不?知?道陆明?河已经跟洛茨坦白自己?是旅馆管理人的事?,因此说起来毫无负担。 洛茨也假装自己?不?知?道,满怀兴趣地问:「他?都问你什么?了?」 朱云柔想了一下,告罗嘉文小状这事?儿不?能说,那么?颠来倒去就只剩下一件事?了。 「他?问我自己?是不?是看着很显老,还说什么?曾孙子什么?的,」她把陆明?河问的话简洁浓缩成?一句,语气中还带着些未曾完全消化?的难以置信,「你说这是不?是闹着玩?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别人以为听不?懂,但实际上完全明?白的洛茨:「……」 洛茨:「哇偶。」 第77章 古堡主人 朱云柔嫌弃般瞥了?他一眼:「你能不能别总说这一句?」 洛茨真不太懂:「什?么意思?」 「就是你能不能别总说『哇偶』?」朱云柔想起?管家那张脸, 打了?个哆嗦,「听得人不舒服。」 洛茨:? 逻辑在哪里,内情在哪里, 分享精神又在哪里? 以上三种朱云柔都没有, 简单告知洛茨一声后,她重新?将注意力拉回?到陆明河, 以及刚才的谈话上面。 「其实我很早之前就想问了?,」她翘起?二郎腿,目光柔柔地看着?洛茨,「你自己来这儿, 不闷, 不无聊吗?」 「不啊,」洛茨自然而然地答,「每天画完画, 回?来只想睡觉,没空想无不无聊的事。」 「但是我记得学校的墙画快画完了?。」 「嗯哼, 是快结工资了?。」 「你就没想过什?么时候走吗?」朱云柔接着?问,丝毫不气馁洛茨刚才言语上的躲闪。 洛茨:「其实是想过的。」 朱云柔挑了?一下眉毛, 凑得更近了?一些,压低声音:「什?么时候?」 洛茨:「……」 或许是因为距离缩短,洛茨闻到朱云柔身上粘着?一些草本植物的香。那味道并不鲜嫩, 是那种经过火焰烘烤后的干枯的香气, 让人想起?黄昏下的药房,或者挂满经幡的破旧宫室。 行走之间, 这香气常常会摇曳出去, 让她看着?不像个存在于?现世的人。 洛茨往后缩缩身体,嗦了?口奶, 不说话,看了?朱云柔一眼,好像很纠结的样子。 第150页 朱云柔的手掌心有了?一瞬间的疼痛麻痹,但接着?,痒胜过了?疼。 她咳嗽一声,徐徐善诱:「我知道你不想走,这儿确实挺不一样的,不正常的人也?多……日子不好过,便会觉得这个地方就是最?好的住所,我明白,我太明白了?。」 「……」洛茨掀起?眼皮看她,声音很轻,「你真明白吗?」 话说的好像挑衅,但这人的整个肢体语言都在诠释着?她此时的无助茫然。朱云柔是个玩弄语言的高手,自然不会任由旁人的言语来左右自己的判断。 几乎是在洛茨问出这个问题的下一秒钟,朱云柔的整个身体都向下压了?几度,这让她看着?更亲和、更温柔,连脸上的半边刺青都没了?之前的攻击性。 「我知道,我怎么不知道?」她说,「但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你在这儿住着?,住的时间越久,就越容易忘记自己是谁。到那时候,你要花的可就不只是钱了?。」 「我觉得这里比外面好,」洛茨试图反驳,「你们都是很好的人。」 「我们?」朱云柔笑了?一声,「你可以把话说的更清楚一些的。」 她晃晃手指,绕了?个圈:「这里只有我们两?个。」 系统:【还有我!】 洛茨问:「没有监控窃听器什?么的吗?」 「要那个做什?么?」朱云柔笑得更欢了?,她像是喝醉了?,举手投足间多了?丝平常没有的放纵,「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所有事,都不重要,死人的事从来都不重要。明白吗?」 洛茨明白。 结局已?定,无论闹得多大?,都只是在这家旅馆里而已?,确实不重要。 「好吧,你和管家我不知道怎么样,但是陆明河特别好,」洛茨直白地说,「他人很友好,不像是会害人的。」 「嗯哼,他确实不会。」 朱云柔斜靠在沙发上,拆了?包饼干闻了?一下,又放回?去。 她说:「他害你做什?么呢?你勾勾手指他就凑上来了?。」 洛茨:「……哇偶。」 「都说了?,别说这个词。」 「好吧,你不觉得刚才的话不是很恰当吗?」 「那有什?么?」朱云柔把饼干推得更远一些,「你会偷偷告诉他吗?」 「不会。」 洛茨把饼干拿起?来,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朱云柔。 「油盐糖太多了?,我不吃。」朱云柔说:「那不就结了?,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你别告诉他就行。」 「你好像很怕他,又没有特别怕他。」 「我为什?么要怕他?」 洛茨相当老实地把自己之前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不知道,只是一种感觉,今天上午你们吵架的时候,陆明河只喊了?一声,你们就停下了?。」 朱云柔冷哼一声:「我停下是因为他说的在理,罗嘉文那老不要脸的停下是因为他知道再?吵下去对他没好处。」 「什?么意思?」洛茨拣了块饼干扔进嘴里,姿态很悠闲,跟听人讲故事似的。 他这副神态,反而比一丝不苟的听人说话要让朱云柔放松。 朱云柔摩挲着?指甲,斟酌片刻后道:「你不听见了吗?他想要钥匙。」 「我是听见了?,但钥匙之前不就一直是管家拿着吗?」洛茨很疑惑,「他和陆明河一直在前台站着?,两?个人都有钥匙。」 「是这么回?事,但他俩之前干前台是因为前台的人一直没全,现在唐德锦来了?,当然就用?不着?他俩了?。」 「唐德锦……」洛茨回?想起?那位新?员工的模样,语气有些犹豫,「总感觉他还不是很清醒。」 朱云柔也?不遮掩,直截了?当地说:「他是得老年痴呆后死的,死的时候脑子已?经完全成浆煳了?,我治了?好久才让他清醒过来,后面会好起?来的。」 洛茨惊讶:「这个你也?能治?」 朱云柔哼了?一声,很得意:「我什?么都能治。」 「朱老师很厉害,」洛茨夸了?一句,又问,「那管家一直想要钥匙,是为什?么?」 「……」 朱云柔没有立即回?答,那双细长柔美的丹凤眼倏地变得锐利,像根针一样浅浅扫过洛茨的眉眼。 「这才是你想问的?」她轻笑一声,收回?目光,整个人已?经完全躺在了?沙发上,「从早上看见我们吵,就一直等?我回?来,等?我回?来以后又想办法请我进屋,聊了?这么一长串,就为着?这一句。」 洛茨抿唇,眼睛弯了?弯。 林生雨的面容自带一种天真之感,反倒是洛茨让天真中增添了?些许狡诈:「朱老师都这么说了?,是准备告诉我吗?」 「只是觉得告诉你没什?么坏处。」 「我洗耳恭听。」 朱云柔嘆了?口气,道:「关键不是钥匙,是抽屉里面放的纸。」 洛茨仍然记得自己那天半夜偷偷撬锁的事儿是隐秘,因此面上做出疑惑的模样:「纸?」 「对,上面记着?我们换了?什?么,又因此付出了?什?么,是从我们当时签订合约的纸上裁下来的一小块,算不上正经文件,就当是个提醒,」朱云柔说,「一张纸占一个抽屉,只要放上了?纸,房间和抽屉就再?也?不能给别人用?了?,除非付完帐,然后才能进下个人。」 第151页 「那管家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朱云柔勾了?勾唇,语气轻松:「他想当老大?。」 「老大??」 「就是老闆,我习惯这么叫了?,」朱云柔拍拍手,很感嘆,「当了?一辈子奴才,死了?继续当奴才,他心里难受得很,日子难熬,自然就想翻个身。」 她说得轻松落在旁人耳中,却不亚于?晴天惊雷。洛茨眉毛不自觉地颦紧,系统落在他手旁,被洛茨用?力按了?一下。 洛茨知道,陆明河之所以是这家旅馆的管理人,是因为他是第一个做交易的人,旅馆就建在他的坟上,因此理所当然,他从没提过旁人要如何?后来者居上,洛茨自然也?就当这种事不可能发生。 但听朱云柔的意思,似乎还有第二种可能,可以将陆明河从如今的位置上踹下去。 被踹下去,算不算是退休?或者辞退? 洛茨咬着?嘴唇,琢磨着?要是此事真有可能,那他就从背后推管家一把,让他抓紧上位,放了?陆明河。 但也?有个前提。 「他怎么能当上老闆?」洛茨问,「我一直以为这家旅馆管事的人不在呢。」 朱云柔反问:「天高皇帝远,真正管的人不在,旅馆里的事还不能找个做主的人吗?」 她慢悠悠地说:「要是能把抽屉里那些纸拿出来全烧了?,然后重新?招人住,只要他们住进来的时间比原先?那批早,那当然是谁手底下人多,就听谁的。」 洛茨:「……这样真能行吗?」 「不知道啊,反正他是这么想的,」朱云柔说,「从没人试过。」 洛茨也?躺在了?沙发上,和朱云柔之间隔着?一张桌子。 闻言,他偏过头来:「朱老师想试试吗?」 朱云柔回?答:「朱老师只想安安稳稳地活着?,谁爱试谁去,别来招惹我。」 …… 晚上吃完饭,往楼上走的时候。洛茨突然对陆明河说:「你得把楼底下的那些抽屉看好了?。」 陆明河走在洛茨后面,落他一个台阶,听到他这么说,于?是问:「怎么突然提这个?」 「没什?么。」洛茨没把朱云柔供出来,只是说,「我看你们都挺关心那些抽屉的,顺口提一句。」 说着?话,他往上迈的步子就停了?,等?到陆明河和他站在同一级台阶,他才继续走。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洛茨再?次抬腿走的时候,他的肩膀总是不自觉地陆明河那边蹭。 走着?走着?,两?个人的身体就贴在了?一起?。 陆明河侧眸瞧着?洛茨,楼梯边角昏暗的灯光下,洛茨的耳朵好像有一点红,藏在乌黑的髮丝间,看不真切。 看了?一会儿后,陆明河收回?目光。 「朱云柔说什?么了??」他问。 洛茨很感兴趣的哼了?一声:「为什?么这么问?」 「她今天刚来找过我,」陆明河说,「为着?罗嘉文的事。」 「既然知道,那你自己小心。」洛茨说。 他没明着?承认朱云柔的事,只是侧面提醒了?一声。 陆明河点头,两?人到了?四楼。 陆明河要去开门?,而就在他背对着?洛茨的那一会儿功夫里,洛茨突然在他身后状似无意地说:「陆老闆,你很好,要自信起?来。」 陆明河:「……」 前段时间洛茨送来的红绳在他手里哆嗦了?两?下,钥匙差点就掉地上。 第78章 古堡主人 「好了, 来?,躺在这?里……接下来?可?能会有点疼,或者非常疼。随着你清醒程度的加强, 你会越来?越疼, 这?是好事?。」 朱云柔背对着人站在桌前,从一个黑色的布包中?挑了几根金色长针拿在手里。她点燃手旁的草药粉末, 随后开启了一小瓶银色絮状的物质,将它们缓缓倾倒进小盆中?。 草药徐徐燃烧,浓白色的烟雾向上升起,瀰漫在整个房间。 朱云柔深吸一口气, 将金色长针扔进小盆中?, 从心里数着秒。 等到第17秒过去,她找来?一把被随意?插在木质长桌上的银色小刀,它之前被用来?切开干枯药材的根茎, 而现在,它划破了朱云柔的手掌, 几滴鲜血顺着刀锋滴进盆中?,在银色絮状的液体中?央弥散开。 唐德锦赤身裸体, 躺在房间中?央的小床上。他很紧张,身体一直在不停地?颤抖,眼?神涣散, 人在这?里, 灵魂却不在。 朱云柔听到了他牙齿打颤的声音,转回身看了一眼?。 「冷静点, 没那么夸张, 」她懒散地?施加安慰,「和清醒相比, 疼痛算什么?别那么软弱。」 唐德锦回答:「我没有软弱。」 朱云柔哼笑一声:「你可?以看着你的手指再回答一遍。」 唐德锦抬起一只手来?,发现自己?的手指正抖得像是在吉他拨弦。 「……我,我没有办法,」唐德锦放下手,瞪着头?顶的天花板,嗓音干涩地?说,「真?的太疼了,你知道这?些手法有点儿像针灸吧?我以前也?针灸过,但这?真?的太疼了,从没有过这?种事?……」 正如之前看到的那样?,唐德锦太紧张了,而人一紧张就容易说一些自己?都不理解究竟什么意?思的话。 好在朱云柔并不在意?,她看惯了,所?以在进行前期准备的同时,还有心情和人说话。 第152页 「这?不是针灸。」她说,「是巫。」 「那是什么东西?」 「旁门左道,不是什么好东西。」朱云柔洗干净手,划了根火柴扔进盆中?,液体在剎那间蒸发殆尽,金针上面裹了层银色的花纹。「至少?我学的不算好东西。」 「没想过传承下去吗?」唐德锦干笑两声,没话找话,「你说它不好,但是我看来?还挺好用的。」 「嗯,有可?能会传承吧,」朱云柔歪歪脑袋,头?发从她肩头?滑落,垂在胸前,「教我的人已经死?了,被人打晕以后扔在了井里,我教的人在哪儿呢?」 她自问自答:「可?能正忙着带人私奔呢,没空学习新东西。」 「什么?」 唐德锦没听懂,但朱云柔没有解释。 准备工作全部?结束,朱云柔端着小盆走到房间中?央,把金针连带着盆一起,放在了唐德锦头?的旁边。 「准备好了吗?」她问。 唐德锦不回答,只是粗粗喘了两口,胸口剧烈起伏,脸也?变得通红。 朱云柔挽起头?发,捻了两根针在手指间。 「我猜这?是准备好了的意?思。」她喃喃自语。 金针与上面附带的银色花纹在她手指间闪烁着亮光,细看可?以发现其实金针上面也?附带着一些细小的纹路,笔触类似于朱云柔脸上的刺青,正随着朱云柔的唿吸和脉搏微微颤动,好像活了一样?。 她一手按在唐德锦胸口中?央,另一只手捏住针,针尖靠近唐德锦太阳穴的位置。 「也?许这?一次会很疼,尽量忍耐,如果?做不到就闭上眼?睛,沉下去,那是唯一会让你感?觉安心的地?方。」她轻声叮嘱,唐德锦的眼?睛立马闭上,眉毛中?间拧起一个疙瘩。 话音落下,朱云柔手腕用力,针尖瞬间刺破唐德锦的皮肤,整根长针没进去三分之二甚至更多,银色纹路似活了一般顺着伤口钻进人体。 与此同时,搁在桌上的草药粉末在剎那间燃烧殆尽,火焰升高足足两尺,一股恶臭从房间中?炸开,又迅速被草药的香气掩盖住。 唐德锦紧闭着的双眼?倏地?睁开,不见眼?珠,只有一片空荡荡的白。 他张开嘴,四肢颤抖着挣扎,却始终无法移动,难以忍耐的痛苦喊叫从胸腔里撕扯出来?。 「啊啊啊——」 「啪!」 洛茨手指哆嗦一下,茶杯掉在地?上,摔成三瓣,茶水淋湿了一块地?毯。 来?不及收拾,洛茨先转头?去找陆明河:「……刚才?是不是有人在尖叫?」 「在治疗。」 陆明河蹲下捡起碎片,起身时顺手拍了一下洛茨的小腿,洛茨会意?后退一步,躲开了一股流淌过来?的茶水。 洛茨仔细回忆着刚才听到的尖叫声,双手抱胸搓搓胳膊。 「这是治疗?」他诧异,「听起来?像杀猪。」 「精神方面的疾病治疗起来确实会更疼,」陆明河说,「但很有效。」 精神疾病? 洛茨又搓搓胳膊,反应过来?:「唐德锦?」 「对。」 陆明河把碎瓷片扔进垃圾桶,转头?从一旁的小柜中?取出一块叠好的毛毯,隔着茶几递到洛茨手里。 洛茨接过,捧在手里愣愣地?:「我要把它盖在肩膀上吗?」 「嗯?」 洛茨描述他以为的场景:「电视剧里这?么演的,受害者坐在救护车里面,身上盖着毯子。」 陆明河明白了:「那会让人感?觉安全。」他点头?:「我确实一样?你感?觉安全。」 他好认真?。 洛茨心想。 「虽然我没被刚才?的声音吓到,不过好吧,」他展开毯子披在肩膀上,「是朱老师在治疗吗?」 「是。」陆明河坐在他旁边,「朱云柔很擅长这?些。」 洛茨:「我以为阿尔兹海默症没办法治癒。」 陆明河:「等人死?后,就有可?能了,不过会很疼。」 洛茨好奇:「有多疼?」 「……」陆明河沉吟片刻,像是在回忆。「活人,会被疼死?。」他缓缓道。 洛茨:「……哇偶。」 所?以要等人死?了才?能治,因为人不能死?两遍。 特别有逻辑。 洛茨蹬掉鞋子,踩着白袜子,蹲坐在沙发上。毛毯的边缘坠着柔软的穗子,抚过皮肤很舒服,毯子的花纹颜色看着也?很舒服。 洛茨拽拽毛毯边缘,想到了什么。 「所?以朱老师就是因为这?个,被清算?」他问。 陆明河想了一会儿,说:「不,有人以巫蛊之术陷害她,她因此丧命。后来?交易成功,她一时气愤,觉得该血债血偿,便开始学,最后学有所?成。」 简而言之,最开始不会,但气得要死?,于是会了。 忽略其中?的血泪生死?,还是很励志的。 洛茨伸手托住下巴,笑眯眯地?看着陆明河:「陆老闆知道好多呦……」 话语意?味深长地?停住,陆明河原本放松的嵴背僵直一瞬,他偏头?看着洛茨,神色之中?藏着些忐忑。 有关朱云柔的事?,他其实大体都了解,但洛茨有所?疑惑的时候他一句都没说过。 一是因为不方便开口,二也?是因为彼此未交心,不知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第153页 如今心意?起码通了七八成,再看之前的隐瞒,便多了几分生疏和试探。 陆明河从未与人如此亲近过,自然忐忑。 他尝试着解释:「……之前隐瞒,实在是——」 「不不不,」洛茨摇头?,打断了陆明河的辩解,「不关这?个事?,我就是觉得陆老闆知道的很多,很厉害啊。」 他仍然托着下巴,歪头?看人的时候眼?睛笑得眯起,弯弯的,像月亮。 「陆老闆应该自信起来?。」洛茨声音很轻,像个呢喃。 陆明河不知道说什么,只定定地?看着他,片刻后他才?跟回过神来?一样?开口:「朱云柔一直在找徒弟。」 这?话听着像是转移话题。 但洛茨是个宽容的人,至少?在面对自己?喜欢的人或事?物的时候,他总是表现的很宽容。 所?以他顺着问:「为什么?我以为她不会关心这?些。」 话题成功转移,害羞的某人松了口气。 「你以为她是什么样?的?」陆明河反问。 洛茨思索片刻,道:「聪明,心狠,可?能还有一点神经质,按照你之前说的,她还很倔。」 「对,」陆明河点头?,「她学巫,是因为不服气,但所?知绝大多数都靠自己?琢磨,不算正统,也?没有同门,如果?她彻底身死?,一身所?学就没了传承,这?一点她同样?不服气。」 朱云柔一生都在争那一口气,恐怕之后也?有人嘲弄过她所?学不够正统,颇有些邪气在,不服气也?是正常的。 「那你跟我说这?个是什么意?思?」洛茨问陆明河。 陆明河道:「如果?无聊,可?以和她学学。」 洛茨一挑眉,凑得更近一些,目光细细打量陆明河的深情。 「你觉得她会愿意?教我吗?」 「你想学吗?」陆明河反问。 洛茨不好意?思地?笑笑,他对巫没什么了解,但听刚才?唐德锦发出的惨叫声,应该是挺好玩的。 只是他心里还是有些顾虑——朱云柔靠这?门技艺才?成功復仇,并谋得立身之地?,若洛茨只是为了好玩就要向她学,朱云柔应该会被气死?。 这?种事?,还是得双方都愿意?才?行。 「……」 他不说话,这?或许是默认的意?思。 陆明河默认洛茨是有兴趣的,那在他看来?,最大的问题就解决了。 「如果?你想,」他正色,剥削阶级的邪恶压迫和安全感?并存,「我可?以强迫她。」 第79章 古堡主人 人的认知是会不断发生变化的, 变化时间或长或短,有的需要几十年,有的只需要几秒钟。 而洛茨认识到陆明?河本质上是一个邪恶的剥削阶级的事实, 只用了五秒钟不到。 他尝试着纠正陆明?河的不正确想法。 「你不能?就这么强迫她, 」洛茨丢开毯子,往陆明?河那边挪了挪, 「她本来?就不怎么喜欢你,你这样的话,她会更生气?。」 「可她会照做。」陆明?河说。 洛茨:「……是吗?」 「是。」陆明?河点?头,语气?很自?然, 「她不是你认为?的那种好人, 她很懂审时度势。」 这大概就是说,当面对顶头上司的压迫时,朱云柔绝不会选择拒绝, 让洛茨放心的意?思。 过于强势了,偏偏说这些话的人语气?淡然, 好像不把?这件事当成麻烦,只是随手一划一指的功夫, 连眨眼的力气?都费不上。 有那么一瞬间,洛茨觉得自?己很像一个蹲在沙发垫子上的猫,他的铲屎官蹲在自?己面前, 一手捧着猫饭盆, 另一只手拿着逗猫棒、小鱼干,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时不时就挥一挥, 盼着猫主子可以低头赏点?脸。 「……」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洛茨打了个哆嗦,他觉得自?己会想到这些肯定也有朱云柔的问题在。 那女人总把?他形容成猫, 致使洛茨有时候也会这么想下去,感觉非同一般的怪。 「……她当然不会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啦,」洛茨干巴巴地顺着陆明?河之前的话说下去,「不过她好像也没做什么特别不该做的事。」 关?于这个,陆明?河倒没想着反驳。 但是他显然有自?己的看法。 「权力腐蚀人心。」他说,「復仇成功之后她坐得太高,加上前路已定,因此没有过多钻研,否则很难说。」 「这样……」 洛茨垂下头,小鸡啄米似的点?点?脑袋,表示自?己明?白。 他仍然注视着陆明?河的一举一动?,仔细分析了他说话时每一次表情变化所蕴藏的含义?。 虽然获得信息少之又少,但洛茨很确定,陆明?河是认真的。 他真准备这么干,就好像之前送钱送黄金一样,只不过这次从物?质转变成了知识,其中唯一有资格表达内心情绪的只有洛茨,朱云柔只是工具,不需要询问太多想法。 洛茨:…… 这样的陆明?河…… 梦境中,灵魂碎片的一举一动?,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着现实中完全体的所思所想。 陆明?河这个样子,很难让洛茨相信以前传闻里说指挥官踩死只蚂蚁都会皱紧眉毛,感嘆生灵涂炭的当世时局的样子。 第154页 「你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有一点?吓人吗?」带着点?不怀好意?的心态,洛茨问陆明?河。 陆明?河:「我吓到你了?」 洛茨摇头:「这个倒没有。」 他伸了个懒腰,把?脚放回地上,伸手拍了拍陆明?河的膝盖。 「你会命令管家给我做饭吗?」他好奇地问。 面对洛茨的这个问题,陆明?河没有立即回答。 他微微垂首,神色好像是真的在认真考虑。 片刻之后,他徐徐答道:「七十多年前,管家儿子祭日?。他凌晨便起床,摩拳擦掌,想为?他长子做席,结果耗费半日?时间,做出一团形状扭曲、颜色焦黑的面团,不能?入口,朱云柔说有毒,哄骗一位新来?的员工吃了,我当时不在场,未能?阻拦,结果那位员工吃完之后出现反应,朱云柔治了整整一月,他才恢復正常。」 洛茨:「……哇偶。」 震惊如此,实在难以用言语形容。虽然上午朱云柔才嘱咐过,让洛茨少说哇偶,但洛茨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明?河平日?里绝不是个多话的人,交流也很少用语气?词,一下说这么多,显然是绞尽脑汁,想让洛茨打消上面那个念头。 而他也确实做到了。 「我还?以为?活了这么多年,起码保持意?识这么多年,管家应该啥都会一点?呢。」 陆明?河摇头,好像也很无奈。 他道:「在世时他从未进过厨房,一切都有两位妻子及僕人若干替他操持,来?到这里以后死人不需要进食,便也未曾开过火。那是他第一次做饭,也是最后一次。」 「为?什么没继续学习下去?」洛茨好奇问道,他还?以为?管家会越挫越勇呢。 陆明?河想了一会儿。 「可能?是因为?觉得被羞辱了,」他说,「朱云柔与他在旅馆工作的时间相对长一些,两人虽然不对付,但总有话说。那次后,朱云柔大肆嘲笑他——足有五年时间。」 五年,就算安在时间要按百年算的人身?上。也不是个小数字了。 洛茨还?记得上午的事情。 朱云柔本身?是没准备把?罗嘉文的那点破事讲给他听的,她就是想逗人玩,顺便吐槽一下陆明河那个问题的神经病程度。 但洛茨有心问下去,朱云柔察觉到以后,才顺势给他讲了一些。 关于管家生前死后的日?子,关?于他的所思所想。 相识这么些年,不光是朱云柔了解管家,管家也了解朱云柔,很多事情即使朱云柔心里清楚,也未必拦得下,所以她才需要洛茨插手。 而陆明?河在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 洛茨看向自?从自?己陷入思考,便独自?在一旁找了本书看的陆明?河。 晚上,0411的灯光很暗,陆明?河点?了一盏檯灯,暖黄色的光洒在书本和陆明?河身?上,将那层不经意?间就会流露出来?的隔绝他人亲近的冷淡融化许多。 洛茨看着这样的陆明?河,很难想清楚他究竟在如今的这场戏码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他知道管家在想什么吗?他知道管家成功的概率是多少吗?他知道这加旅馆里的暗流涌动?吗? 管家想当老?大,想摆脱过去赋予他的耻辱和卑微,朱云柔想保全自?身?。 那陆明?河呢,陆明?河想要什么? 洛茨想起来?,陆明?河说过,他不喜欢看书,但是他身?边全是书,好像要将他淹没。 母亲早逝,父亲不喜,说他是异族,即使后来?功成名就,引得底下的人同他做交易,只为?换他青史上的名字,陆明?河也从未真正脱离过造就他的一切。 没人能?真正脱离,洛茨也是。 …… 良久后,洛茨走到陆明?河面前,抬手压住他正在看的书,也拿走了他的书。 「你觉得你有可能?被辞退吗?」 陆明?河抬起头来?,洛茨看着他的眼睛,问他。 「从来?没有这个说法。」陆明?河说,「我的位置,不是好事。」 「你觉得不好,有人喜欢。」洛茨说,「他们不想辞退你,那别的法子呢?天高皇帝远,要是他们硬要把?你赶走,恐怕也没人拦得住。」 「怎么赶?」 「谁知道呢?」洛茨轻飘飘地说,「先把?你压下去,然后想办法呗,走一步看一步。」 他说得轻巧,身?子也歪歪扭扭的,一直往陆明?河身?上压。 陆明?河神色不变,但嵴背挺得很直,任由洛茨这么靠着,跟个杆子似的。 「抽屉里放上字条,不只是替他们占位置,」陆明?河道,「纸是从他们的合同上裁下来?的,契约既成,不能?反悔,烧了也没用。」 「但能?空出一段时间来?,」洛茨说,「能?钳制住你一段时间,就很好了。」 「蠢。」 陆明?河言简意?赅,洛茨反而乐了起来?。 「你刚才是在骂人吗,陆老?板?」他凑到陆明?河耳朵边笑他,「我还?以为?你不会骂人呢。」 陆明?河不太自?然地解释:「我是实话实说。」 洛茨又乐了。 他坐回到沙发上,随手翻了翻陆明?河正在看的书。 管家要当老?板,那当的是旅馆里员工的老?板,而非旅馆的老?板。 第155页 他想压住陆明?河,也只能?靠后面招进来?的那些人,其实都只是权宜之计,重?点?在于能?不能?在压住陆明?河之后找到办法,彻底把?他赶下去。 这会很难,但苦熬更难,整日?憋在这栋房子里,死人也要憋疯了。 管家只是想搏这一回,成不成反而是其次。 洛茨不准备对他这样的行为?做出任何评价,但陆明?河和朱云柔都提到过一件事,洛茨对这个倒有点?上心。 「你们签合同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必要的流程?」他问。 「怎么说?」 洛茨举例:「就比如有没有固定的仪式,双方要说的话,或者纸啊,字体啊什么的。」 陆明?河答:「要用专门的纸。」 「怎么个专门法?」 「我死那一年产的。」陆明?河说,「我签时便是用的那一种,后来?旅馆里存了许多。」 洛茨想起那天夜里,他跪在前台后面的地毯上。举起系统,藉助它的灯光看到的纸张纹理?。 「还?没用完吗?」 「没有。」 陆明?河说着起身?,走到进门的抽屉前,拉开抽屉从里面找了会儿,翻了把?钥匙出来?。他把?钥匙递到洛茨手里。 洛茨怔了一下,仰头盯着他看了会儿,又低头看看手里的钥匙。 「六楼。」陆明?河说,「夜深了去。」 洛茨缓缓攥紧手掌,钥匙表面的锯齿硌得他手心发痛。 「不问我要干什么吗?」他笑眯眯地问。 陆明?河摇头,只道:「罗嘉文在六楼。」 「那你呢?你之前住几楼?」 「随便找了个房间,」陆明?河说,「我住哪里都可以。」 「好吧,」洛茨站起身?来?,把?钥匙揣进口袋,「那我晚点?去做坏事。」 「好。」陆明?河送他到门口。 洛茨出门,临要走了,想起什么,又回过身?,逗人玩儿。 「我要是被抓住怎么办?」他问陆明?河,「管家一直不太喜欢我。」 陆明?河扶着门,实话实说:「你不会被抓住,他跑不过你。」 「万一呢?」 「我去赎你。」 「那用钱,别用黄金。」洛茨正色。 第80章 古堡主人 夜里醒来, 床单汗湿了一大片,房间里有东西烧焦的煳味。 管家勉强抬起脖子,从头底下抽出枕巾扔到?地上。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坐起来, 拉开床头的灯。 光亮驱散昏暗, 管家浑身上下都被汗浸透了,他低下头, 看到?自己?手背上正泛着水光。 「……」 灯边上,摆着一个睡前?点上的小铜碗,内里已经烧干净了,只剩下一坨灰色的粉末, 管家伸长胳膊把碗拿到?手里, 对着光在手里转了两圈,看着灰烬均匀地撒在碗面上,散发出更浓重的煳味。 身上因燥热出的汗, 过?了凉风之后便有些?冻人,管家把碗扔在地上, 抬手抹了把脸,脑子还为着刚才的梦昏沉不清醒, 身体却已经自动下了床,走到?窗边。 梦境的回声还在他耳边不断响起,只是声音越来越低, 过?段时间就会彻底消失, 回归寂静中?。 管家拉开窗帘,从六楼往下看, 眼神浑浑噩噩, 还陷在梦里。 死人是不该睡觉,更不会做梦的。人死了, 因果一身轻,无所牵挂,自然也就少了活人该享的福、该受的难,管家心里清楚,但他受不了。 朱云柔那娘们儿把药给他的时候,笑话他,说他是条皮肉都快掉到?地上的老猫,鬍子都被揪没了,还装着自己?很?厉害。 管家懒得同?她争执,这?家旅馆没正常人,朱云柔八成也有神经病,和她吵多了,那女人生?起气来就会伸爪子乱挠,无差别攻击。 到?时候老闆发问,倒霉的还是他。 管家伸手揪揪衣服领子,想?不明白自己?怎么这?么倒霉。 他能不知道朱云柔给的那些?药对他身子没好处吗?他知道,他太清楚了,朱云柔在旅馆里各种挑唆事儿的时候,管家都从旁边看着。 他知道自己?这?么下去没好结果,但他受不了了,他总是想?起以前?的事,越想?越难受。 他想?媳妇,想?旧主子,想?儿子。 想?活着的时候挨饿三?天,最后啃了半块扔在地上的黑饼子;想?媳妇生?产时血流了一床,死了一个,另一个从小不会说话;想?被人打,被人按在台阶上,棍子从腰往下打个不停,到?后面连爬都爬不动,血渍唿啦,还有人从旁边偷他的肉。 他活的时间太久了,人不该活这?么久,更不该被禁锢着活这?么久。 旅馆里没有正常人,朱云柔是疯子,他应该也差不多。 至于陆明河…… 管家觉得他不算是人,就算是,应该也正常不到?哪里去。 那个新来的就更别提了,看着好像挺讨人喜欢,但管家知道他不对劲,只是他们这?些?人的不对劲都露在外面,这?个新来的却藏在里头。 管家没事的时候总会绕着整个旅馆转来转去,从一楼爬到?顶楼,再慢慢走下来。他喜欢在没亮灯的地方走,因此瞧见过?许多别人不从注意的事。 他时常能看到?,新来的那个人走着走着就突然抬手,好像要碰什么东西,但他旁边明明什么都没有,他偶尔会突然笑出来,跟要说话一样,让人看着都浑身不舒服。 第156页 越看,管家就越慌。 他不懂洛茨看向陆明河时的眼神代表着什么,不是情爱,至少不全是,总是藏着一点阴沉沉的东西,好像在筹谋,在酝酿,在准备,在斟酌着如何逃离。 而他老闆,也回以太多难以言表的情绪。 很?多时候,管家都不觉得陆明河是在爱的,他懂这?些?吗,他会愿意去接受或者了解吗,他在这?座笼子里待了这?么这?么长时间,他还有这?种意愿吗? 管家从来不敢深想?。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老闆是潭已经死了的、空无一物?的水,可洛茨的到?来却让这?潭水泛起涟漪,甚至有惊涛骇浪之势。 潭水底下藏着东西,风浪一起,东西就要出来吃人了。 管家不想?当拴在身边的畜生?,他想?当回人。他怕,所以他才争。 陆明河或许猜得到?他在想?什么——就算他猜不到?,朱云柔也会多嘴——但直到?现在为止,管家都没有被叫进0411过?。 这?或许也意味着什么。 管家站在窗前?,身上的汗渐渐就干了,衣服仍然贴在身上,穿着很?不舒服。 现在是深夜,万籁俱寂。 六楼虽算不上顶楼,确是旅馆里住着人的最高?的一层。管家从上往下看,能看到?地上的喷泉废墟。 大理石断了一截,露出的切面被光一照,亮晶晶的。 管家有心想下楼走走,可刚一挪步就觉得头 晕腿软,应该是睡前点燃的那些药的问题。 朱云柔给的药有用,就是毒性大,让人不敢多碰。 管家嘆了口气,解开一粒扣子,回到?床前?坐下。 他想?闭眼歇一会儿,不睡,只是单纯地闭眼。 但他刚把身子挪回床上,还没来得及盖上被子,就听到?了外面传来一阵轻而又轻的脚步声。 「……」 管家睁开眼睛,默然无声地坐起来,转身直直盯着房门的方向。 门外。 洛茨把系统调成手电筒模式,一边顺着走廊走,一边照着门牌,拿它们和手里的钥匙做对比。 陆明河给的这?把钥匙上面没拴门牌,他也没说放纸的房间究竟是哪一个,所以得挨个来试, 好在洛茨知道管家住哪个房间,这?就保证了他不会在找纸的过?程中?直接推门进去,束手就擒。 【其实他不能拿你?怎么样,】系统知道洛茨在担心什么,说,【我们有后援军!】 它身上的光突然变成了那种舞会上的灯球,365度转了一圈,光分成两束,一束仍然帮洛茨照着门,另一束则落到?楼梯那边。 光就像是系统的手指,它给洛茨指他们后援军的方向。 光穿过?护栏和挂毯,落在楼梯的一个小角落,陆明河就坐在那里。 洛茨是出门爬楼梯的时候遇见他的,陆明河什么都没说,陪他走到?六楼,然后停下了脚步。 「赎金呢?」洛茨逗他。 陆明河指指下面,意思是还放在房间里。 「来得及拿。」他说。 很?认真的样子,于是洛茨安排他在楼梯口坐一会儿,等自己?拿到?纸就跟他一起熘回四楼。 【我也没觉得他能拿我怎么样。】洛茨伸手捂住系统的光,和它绕过?半个环形走廊,走到?旅馆的另一边。 刚才那一半的房间已经用钥匙试过?了,都打不开,那放纸的房间八成就在这?边,不巧的是管家的房间也在这?边。 洛茨得再小心些?,因为据说老年人的睡眠时间很?少,老年死人更少,管家说不定一晚上都不会睡觉。 他把这?个想?法告诉系统,系统在洛茨手里哆嗦一下,尽力不让自己?幻想?每个深夜的房间门后,管家把眼睛贴在猫眼上,微微弓着身体,聚精会神地注视着门前?的每一秒钟。 太吓人了呜呜。 洛茨察觉到?了系统的颤抖,暂且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抽出一条黑布,在系统面前?晃了晃。 他问:【你?知道,不被清算的首要条件是什么吗?】 系统迷迷煳煳地在洛茨手里转了两圈。 【是……不犯错?】 【不是,】洛茨单手用黑布在自己?手指上打了个结,又很?快解开,【是让他们不知道清算目标是谁。】 【嗯?】 【他就算知道我来偷纸,那又怎么样?只要他没有证据,不就行了。】 系统看看黑布,又看看洛茨,一种熟悉感?突然涌上心头。 电光火石间,系统猜到?了洛茨要做什么,而诡异的是,它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可以猜到?这?个。 【洛洛,】它哆嗦着嗓子,为自己?感?受到?的一切惊讶,【你?、你?要打他吗?】 它嘀嘀咕咕地乱猜:【把他打死,或者打晕,威胁他,扇他巴掌什么的……】 洛茨闻言略带惊诧地挑起眉毛,把手里团成团的黑布抛起又接住。 【虽然有点出入,但差不多,】他说,【你?怎么知道的?】 系统打个嗝:【我也不知道,我就是猜的。】 小东西还会打嗝,真有意思。 洛茨重新把黑布收回口袋,第不知道多少次用钥匙去开门上的锁。 这?其实是个无意识的举动,因为前?面已经失败太多次了,洛茨没想?到?这?次能成功,但恰恰就是这?一次,锁开了。 第157页 门向后推开,一股夹杂着些?许尘土气的书香味扑面而来,夜深露重,即使是夏日?,夜风中?也带着些?许凉意。 洛茨抬手捂住鼻子,取下锁,迈步进屋,顺手合上了门。 正如陆明河之前?说的,这?间屋子里摆的全都是纸,洛茨随便拿了张靠近门口的,对着光看了一眼。 纸张纹路基本和之前?从抽屉里撬出来的一样,触手温润,薄且韧,是很?好的纸。 如果这?些?纸真是陆明河死去那一年产的,那它们的年纪也挺大了。 洛茨带着系统绕着整个房间转了一圈,粗略数了数,觉得照房间里的纸张储备量,旅馆再做几百年的生?意不是问题。 绕了一圈后,洛茨和系统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一个开着的木箱。 木箱里照样装着纸,只不过?其中?有一张已经被裁掉了许多,最新的切口还很?新鲜,应当就是陈初诚用的那张。 洛茨蹲下身,把纸拿出来,放在手里估量了一下,也随着之前?的切口取一块下来。 他把纸收好,站起身,此行的目的就算结束了。 然而他走到?门口,手还没碰到?把手上,脚步就倏地停了下来。 系统飞得比他快,洛茨停下,它没反应过?来,直愣愣地往前?飘了好一段距离,才被人重新抓回来。 【怎么了?】它问。 洛茨停在原地,仅用手指了指:【外面有人。】 系统:【什么?!谁?!陆明河吗?】 【当然不是,陆明河的声音我听得出来。】洛茨自然而然地说,毫不在意这?一句话里有多大的信息含量。 他又往前?迈了一步,示意系统往外看。 【老猫不睡觉,我们把他吵来了。】 第81章 古堡主人 门外, 管家站在靠墙的位置,头顶着墙上的挂毯,心里数着秒, 等着人出来。 他心里有个人选, 大概知道做这种事来的人是谁。 身上的汗都?干了,衣服穿着空荡荡, 管家把衣服拽平,心里无声地骂了句。 他刚做了场噩梦,身上不大舒服,头昏脑涨, 心里琢磨着陆明河近期的种种怪异之举, 还没从?那些情绪中抽身,就听到了门口的脚步声,出来后才知道有人去了放纸的房间。 整个旅馆里, 有胆子这么干的只有一个人。 林生雨。 那个长得?很无辜,实际行动却总是讨人嫌的混帐小子。 管家不满他的肆意?妄为, 更恼怒于?他与?陆明河的种种隐秘,但这些都?是他个人的问题, 再不情愿也得?藏着掖着,不能摆到明面上,更不能藉此生事, 为难人家。 但跑到六楼来偷纸, 这就要另说了。 旅馆员工都?知道六楼房间里放的纸有多重要,可以说若是纸用完了, 那旅馆的生意?也就要停了。而要是生意?停了, 日夜往返下去,总有一天旅馆得?关门大吉。 事关存亡, 无论如何都?要小心对?待。 管家知道,那个房间只有一把钥匙,钥匙在陆明河手里。 每次有新人来,商议完毕要签合同,都?要管家先去取钥匙,取完钥匙以后两人一起去房间拿纸,之后再商讨合同细节一类。 在整个流程中,合同用的纸是最重要的。 说来也奇怪,其?他更好?更贵的纸也不是没有,但管家试过,不顶用,就非得?用六楼的那种,不是不行。 因此管家根本不相信今夜发生的事有陆明河的首肯。 在他看来,无论是之前的过多关注,还是如今的有意?纵容,都?只能算是自家老闆孤寂多年后的意?乱情迷,终究还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消失,不能代表什么。 陆明河不会傻到把钥匙交出去,毕竟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林生雨精神不大正?常,要是他突然发疯,一把火把整个屋给烧了,他没签合同,自然能跑,留下的员工哭都?没地方哭。 所以今天的事对?管家来说是个好?机会,只要他能把那小子逮到,扭到四楼去,那无论陆明河之前想什么,过了今夜都?不会再有了。 管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又从?心里回忆了一下林生雨的胳膊粗细,觉得?扭住那小子一点儿都?不成问题。 房间门不怎么隔音,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好?像有人正?朝着这边移动。 管家后背贴紧墙面,等待着。 而在门后面,洛茨从?口袋里掏出团成团的黑布,在左手绕了一圈又一圈,只将约手臂长的一节拽直,放在眼睛前面比了比。 他吩咐系统:【出去看看陆明河在干什么。】 系统不太?想去,它?被自己的幻想吓到了,但宿主的吩咐正?当合适,它?没理?由拒绝。 于?是犹豫都?没带犹豫,系统直熘熘地钻出门,朝着楼梯口的方向飞过去。 出门的时候,它?鼓起勇气往两边看了一眼,果然看到管家就靠在门旁边,姿势相当紧绷,好?像就等着洛茨从?门口出来。 系统很怀疑要是洛洛没有把锁带进屋里的话?,管家会不会直接把人锁在屋里面,然后去叫陆明河,直接在房间里人赃并获。 所以洛茨刚才做的很对?,或许他早就猜到了管家会在门口堵着他。 系统飞得?很快,几秒钟时间就到了楼梯口, 第158页 它?看到陆明河还坐在原来的位置,没有挪动过,只是他的姿势发生了一些改变,他侧身坐着,视线穿过栏杆,看向走廊的拐角。 他应当是听到管家的声音了,但是洛茨没有叫他,所以他没有动作。 系统降落到与?陆明河视线差不多的位置,确定从?他这个角度看不到房间门口会发生什么后,系统放心的身高,回到了洛茨身边。 【碎片什么看不到!】它?说,【但是声音要小一点。】 【我不会出声的。】洛茨说,【管家声音应该也不会很大。】 系统不再多言,洛茨再次往前迈步,手搭在门把手上。 【倒计时三秒钟,】他在黑暗中笑?了一下,声音很愉快,【三……】 【一!】 倒计时结束得?猝不及防,伴随着系统恍惚间听到的自己零件中发出的一声脆响,洛茨勐地拉开了门, 像是早就知道管家躲在什么地方一样,洛茨在黑暗中没有丝毫犹豫,裹着黑布的那只手往前一抬一拽,就搭在了管家的脖子上。与?此同时,他再次往前,左脚向前一勾,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的管家就失去了平衡,往后倒去。 见此良机,洛茨右手顺势抓住黑布垂下来的那截,左手快速脱开,动作干脆利落地用布条蒙住管家的眼睛,在他脑后打了个蝴蝶结。 洛茨很利索地抓住了管家陷入惊慌无法看清的几秒钟,在他看清楚自己脸前剥夺了他的视觉,等布条打完,管家也终于反应过来了,抬手就要扯开遮挡。 但洛茨完成了最难的一部分,已经不在意管家接下来的打算。 只见他一手拉着管家的肩膀,另一只手从?身旁推开房间门,接着右手向后摸到管家后背,用力一拽一推,就把人扔进了房间里面。 管家在黑暗中踉跄几步,并没有摔倒,手已经扯下了布条,正?要看向门口,原本还大敞的房门就在他面前砰一下关了上去,接着就是一声轻响。 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管家:??? 洛茨靠在门上,侧身挂上锁,只是挂着,没上锁。 门板随屋里人不断的用力拍打震动着,洛茨听到了管家含含煳煳的骂声,没当回事,把钥匙揣进口袋,又拍了拍拿出来的纸,脚步轻快地往楼梯口走去。 陆明河还在原地等着洛茨,见人回来,他站起身,目光关切地落在洛茨身上。 「拿到了,」洛茨拍拍口袋,「我们走吧。」 陆明河:「一切顺利?」 「当然了,就是拿张纸而已。」 洛茨面不红心不跳,毕竟从?他发现管家站在门口到他蒙住管家的眼睛,再到把管家推进房间,总共用时不过半分钟,且中间没有足够引起他人注意?的声音发出来。 洛茨准备着,要是明天早晨管家还没出去,他就回六楼把人放出来,陆明河不需要知道其?中的波澜。 他高兴地哼了两声,跟着陆明河回到二楼,把钥匙放进了抽屉里。 陆明河到底没问他拿纸做什么。 「我睡这吗?」回到0411后,洛茨站在卧室门口转了两圈,问陆明河。 陆明河站在他旁边,越过洛茨的头顶,往里面看了一眼。 「床是干净的,」他说,「我不怎么睡觉。」 洛茨似真似假地感嘆:「哇偶,那你熬夜一定很轻松。」 陆明河没说话?,洛茨把二楼钥匙给陆明河,让他帮去拿换洗衣服,自己则脱了外套走到浴室门前,准备洗个澡睡觉。 陆明河照做,去了二楼拿东西,中间和在自己屋里守株待兔的朱云柔撞见,聊了几分钟,等再回来,洛茨已经缩被子里睡着了。 他睡得?很好?,唿吸平稳自然,眉毛舒展,脸色红润。 陆明河开关门的声音并没有打扰到他,这应当跟他体质弱有关,陆明河从?不知道洛茨会有睡不着的时候,他一直好?眠。 将取回来的衣服整齐叠在床头,陆明河关上床头灯,检查了一下窗户,拉上窗帘,离开了卧房。 离开前翻开的书还倒放在桌子上,灯也没有关,陆明河出了卧房,远远朝那儿看了一眼,没再关注,转身径直出了房间,一路回到六楼。 管家还被锁着,但已经不撞门了,陆明河到门口的时候只能听到里面传来唿唿的风声。 他取下锁,推门进去,看到管家盘腿坐在窗前,窗户大开,风把几张纸吹得?飘在空中。 「老闆来了?」 管家没有回头,看着窗外说道。 陆明河转身将锁挂到进门的钩子上,踱步到管家身后,把几张飘在地上的纸捡起来。 他不说话?,管家也不当回事,相处百年,他早就知道了自己老闆是个什么性子,不说话?也碍不着他说。 「我还以为得?到明天才出的去呢,」像是觉得?好?笑?,他笑?了两声,「老闆的心还是好?的。」 陆明河把纸收回箱子里,道:「你该回去了。」 管家反问:「回哪儿?」 「你房间。」 「我才不回去,」管家摇头,「那屋子没意?思,我睡醒了就不在那儿待着。」 他平日里从?不用这样的腔调和陆明河说话?,看来被一个表面体弱到一只手就能捏死?的青年一手扔进房间,还是对?管家的世界观产生了一定的冲击。 第159页 陆明河盯着他的背影沉默了一会儿,走到他旁边,同样盘腿坐下。 「是直接就被扔进来了吗?」他问,语气很凝重,好?像在做研究。 管家:「……」 原本平淡的脸色被陆明河这么一问,骤然就狰狞了起来。 陆明河这时候能过来,说明他早就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自然也知道管家是如何在提前埋伏的前提下,被人用不到半分钟的时间解决掉。 这是个耻辱,管家不想提。 「……对?。」 第82章 古堡主人 第二天中午, 在学校食堂吃饭的时候,洛茨和朱云柔坐在了一起。 今天的菜是小青菜,加了油盐和一点腊肉炒的, 洛茨端着饭碗往嘴里扒米饭, 朱云柔坐在他对面,很嫌弃地用筷子挑了枚菜心吃。 平日里朱云柔都是自?己坐在窗户边, 或者?和其他老师一起吃,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凑到洛茨旁边。 事出?反常,必然有诈。洛茨整个上午都在给最后一幅墙画做收尾,累得很, 不想搭理她。 等饭快吃完, 朱云柔开口了:「……你瞧见罗嘉文今天的样?子没有?」 洛茨喝水的动作?一顿。 「没,我太困了,出?门的时候没看人。」他说。 「哦, 这样?。」 朱云柔随意点头?,不当回事。反正她也没真心问洛茨有没有看见, 只是想挑起话题而已。 「你真该看看的,」她压低声音笑着说, 「那样?子,好像被人拔了鬍子,可好玩了。」 「拔鬍子?」 「嗯哼, 你不觉得他像是那种老得快死了的, 浑身上下的毛都掉了的,还有点儿痴呆的猫吗?」朱云柔说着, 低头?拨弄自?己的指甲, 「当然啦,有的猫老了也好看, 也可爱,但罗嘉文就不是,他是那种航生下来?就会被人扔出?窝、丢在垃圾桶里的猫。」 「……」 洛茨艰难地理解这朱云柔话里话外对罗嘉文的讽刺,好像在她眼?里,一切人都能跟猫画上对勾似的。 也是很有意思的角度。 「你是说他长得不讨人喜欢吗?」洛茨问,「就是不和你审美什么的。」 「不不不,我喜欢所有猫,」朱云柔说,「但只有一种猫,我不喜欢。」 洛茨瞧着她认真的样?子,问:「哪种?」 「那种一出?生就很邪恶的猫,」朱云柔胳膊撑在桌子上,声音又压低了些,「你也是个坏猫崽子,但不一样?,我敢保证罗嘉文刚出?生的时候,替他接生的人一定被吓得三?天没吃下饭去。要是过往通讯有现?在这么发达,他出?生不到三?天上边就会来?人把他填回坑里。」 洛茨:「……你是不是喝多了?」 闻言,朱云柔冷哼一声,退回去坐下,用手撑住额头?。 「被气的,」她说,「那帮不省心的小东西,给我考了个倒数第二,我看一眼?他们的卷子都觉得头?晕。」 这个洛茨知道。学校三?天前举行?了一场考试,为?着这事,朱云柔在忙自?己本职工作?的同时,还额外为?自?己的副业加了会儿班,回来?的格外晚。 结果?据说是在考试的时候,旁边水塘里蹦进来?只青蛙,从靠窗那个学生的桌子开始起跳,一路蹦到门口,闹哄哄的,学生没考好,朱云柔气得在旅馆大厅里嚷嚷了好一会儿,说要往池塘投毒,把所有住在里面的活着的东西都弄死。 如今洛茨看着她精神萎靡,以为?是还没恢復过来?,试着安慰:「其实?也算是前三?,考的还可以。」 朱云柔冷笑一声:「一共才?四个班。」 「……」 好吧,安慰错了,洛茨耸耸肩,放弃挣扎,随她去。 留在食堂里吃饭的老师陆陆续续收拾好了东西往外走,有几个人路过他们旁边,还和朱云柔打了声招唿。 洛茨又喝了口水,等到食堂里没人了,他也站起身,收拾东西要走。 朱云柔和他一起出?门。 在路上,朱云柔重新把话题掰回到他们之前想谈的位置。 「他的表情?真的很难看,」她以一种回味的姿态跟洛茨讲她今天早上看到的,「如果?他喝酒的话,我会觉得他昨天晚上差点喝到酒精中毒。」 洛茨的关注点偏了一下:「管家不喝酒?」 「我印象里是不喝,」朱云柔说,「其实?我以前也不喝的,后来?学到了点新东西,慢慢就开始喝了……总之昨天晚上肯定发生过什么事情?,你昨天晚上在哪儿?」 「在四楼,」走廊边上长着一棵枝叶繁茂的树,几根枝条甚至伸进了窗户,洛茨弯腰躲过去,「你学了什么?」 朱云柔顺手从枝子上拽了一片叶子,拿在手里揪着玩:「嗯……没什么,治病救人?」 「听起来?和你不大匹配。」 「那你让我怎么说?杀人放火?」 洛茨闻言暂且停下脚步,转身认真地盯着朱云柔看。 现?在的朱云柔甚至还保持在朱老师的状态中,从身高到体貌特徵,没有一处像真正的她。 但即便?如此,洛茨仍然看得很仔细,好像就要透过这层精心装扮的皮囊,看透那个蜷缩在死刑场上的女人。 良久之后,他慢慢地说:「你很适合这样?,你是一个做坏事也好看的女人。」 第160页 甚至你干坏事的时候会更好看。 这句话洛茨没说,因为?听他说完上句话后,朱云柔短暂地愣了一下,然后马上笑开了,资质平庸的脸上绽放出?了平日里难以瞧见的嘚瑟。 「哎呀,好可爱,」她满意地伸手去摸洛茨的脸,「突然说这种大实?话,真是让人高兴。」 洛茨躲了一下,没让她摸到。 朱云柔也不生气,顺手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裳领子后,她收回手,把叶子扔到一旁。 「我也觉得我现在状态很好,」她得意地说,「我以前就是太老实?了,谁都敢在我头?上踩两脚,现在才知道坏也有坏的好处,那么大个院子,普天之下最尊贵的人都住在那儿,可细想下来也就是一坨坨的肉,经不住我一巴掌。」 她回忆起以前的事,面上闪过一丝愤恨,但很快被扭曲的快意取代。 讲述从前不会是治疗疾病的药方,它?的唯一作?用就是维护那些濒临破碎的尊严,復仇也从来?都无法代表什么,等你杀死仇人以后,你会发现?,那些你失去的都不会再回来?。 但朱云柔仍然会为?那一瞬间的快乐而感到欣慰。 中午放学,学校里没有学生,加上太阳大,人都不愿在外面待着,因此悠长的一条走廊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路过一幅洛茨前几天画完的墙画,是草长莺飞的春天景象,几个孩童高放纸鸢,朱云柔停下脚步,朝那里看了一会儿。 「……你是知道我家里的事的,对吧?」她问洛茨。 此时此刻,撒谎是没有必要的。 洛茨点点头?。 见此,朱云柔不意外,她嗤笑一声,道:「但你不知道后面的。」 「后面发生了什么?」洛茨问。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都死了而已。」朱云柔看着墙上高飞的纸鸢,语气平静,好像早已从这些过去中抽身而出?,「有时候感觉真奇怪呀,那些你拼命想要逃离的东西,你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怀念的东西,偏偏正是你再次睁开眼?后最想的。」 洛茨默然不语。 其实?朱云柔是没有必要跟他说这些的,过往不可追,讲的多了只会徒增悲伤。 况且朱云柔不是个感性的人,她的一切行?为?都建立在背后的目的上,她今天肯费这么大的口舌跟洛茨讲这些,说明后面她一定会开口要求些什么东西。 洛茨安静地等着。 而他并没有等太久。 「其实?我本名不叫这个。」等他们离开那幅画,继续往前走时,朱云柔说,「而且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为?什么不喜欢?」 朱云柔皱了一下脸:「你会喜欢一个每天只想在你身上获得单向快感的人给你起的名字吗?」 洛茨很迟疑:「单向快感?」 朱云柔很淡定:「我还可以说的更粗鲁些,我什么都会说,看你想不想听。」 洛茨瞬间明白:「不用不用,我懂了。」 朱云柔冷笑一声。 「像大梦一场,梦醒才?发现?我前半生所得到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成为?更好的工具而已,不管是我的身体、我的面容,还是我的名字,都不是我的,都只是逢迎他而已,我恨死了。」 「那你原本叫什么名字?」洛茨问,「我以后不叫你朱云柔了。」 「我原本?」朱云柔重复一遍洛茨的问题,面上不见之前的恼怒,「我以前的名字可好了,是我自?己取的,自?由自?在。」 洛茨问:「那叫什么?」 「我现?在不想告诉你。」朱云柔说。 「什么?」 朱云柔倏地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洛茨。 「我和你做个交易吧,咱们两个人,私底下。」她抬手按住洛茨的肩膀,语气很认真。 洛茨并不意外,虽然朱云柔按着他的肩膀,让他有点不舒服,但接下来?他们要谈的话,显然要比这个姿势重要得多。 他故意没在第一时间说话,偏着脑袋左右瞅了瞅朱云柔的手,然后才?慢吞吞地说:「什么交易?」 见他没否认,朱云柔知道这事有戏,道:「我知道你没签那个合同,你以后也不要签,就在这儿住着,我教你本事,教会以后你走,到时候我会给你个地址,你去那边,把我的骨头?挖出?来?。」 「挖出?来?以后做什么?」洛茨问。 「烧了,烧干净。」她一字一句地说,「一了百了,干干净净。」 洛茨抬眼?看她,发现?朱云柔正在笑,眼?睛也弯弯地含着笑意,这是一个很真的愉悦。 「在我的骨头?前面,应当立着一块石头?做成的碑,我的本名就在上面,我现?在不告诉你,等那时候你看了,就知道了。」她说。 第83章 古堡主人 洛茨晚上回?来的时候, 把?之前一直放在学校里的各种画具一併带回?来了。 踢里哐啷一大袋子,进门的时候,表上的时间刚刚过7点?, 唐德锦守在前台, 还是呆愣愣的,但眼神似乎比之前清明一些。 一进门, 洛茨就把?袋子放到脚边,自己倚在门口深唿吸,平息因剧烈运动而过快的心跳。 这时候的他?看着倒挺符合众人对他?的第一眼印象——虚弱无力,提东西都能累得喘半天气, 拎他?跟拎个?小鸡崽儿似的。 听到声音出现?的管家?站在楼梯口, 阴恻恻地盯着洛茨作戏,回?忆起了昨晚的丢人遭遇,表情相当?难看。 第161页 洛茨感觉到了他?杀人一样的眼神, 毫不心虚,一边摆手扇风, 一边若无其事地问:「管家?,你干嘛这么?看我?」 管家?不答, 又?狠狠瞪了他?几眼,转身上楼。 被撂在原地的洛茨完全不介意?,耸耸肩膀, 重新把?袋子甩到肩膀上, 走到前台。 唐德锦盯着他?看,苍白虚胖的脸颊上多了几道红印子, 眼眶青黑, 像是受了番折磨。 洛茨在他?面前停下,抬手挥了挥。 「……干什么??」唐德锦问他?。 「不干什么?, 」洛茨放下手,「朱老师回?来了吗?」 唐德锦反应了一会儿,知道他?说的朱老师就是朱云柔。 「回?来了。」他?说,「五点?钟回?来的。」 「这么?快?」 洛茨若有所思?地感嘆一句。 他?放下袋子,双臂交叉着压在柜檯上,向前倾身,仔细瞧着唐德锦的双眼。 「你现?在是什么?感觉?」他?问。 闻言,唐德锦的眼珠转了转,暴露出更多的红血丝。 「如在梦中。」他?说:「但梦正在醒。」 「你还记得之前都发生过什么?吗?」 「多数都记得。」 「说说?」 「为什么??」 这不是一个?明确的拒绝,意?味着还有商量。洛茨趴在柜檯上想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铁盒子,当?着唐德锦的面打开。 「我给你糖吃,」他?说,「铁盒子也送你了。」 盒子里装的是洛茨今天刚从超市搜罗来的果汁软糖,用的都是劣质糖精,不好吃,味道很刺激。洛茨吃了一颗就嫌腻,不想再碰了。 「……」 唐德锦低下头?,看着盒子里那一枚枚彩色圆球,嘴唇抿紧,脸上的皱纹更加明显。 犹豫片刻后,他?伸出手指,拿了一枚在手里。 糖球表面裹了晶莹的糖粒,掺的色素颜色过于鲜艷了,反而让人没有食慾。 唐德锦把?圆球送进口中,嚼了嚼,咽下去。 「好吃吗?」 唐德锦摇头?:「难吃。」 「我也觉得。」洛茨很认同,「但总归还是甜的,对吧?」 「……」 「今天上午的时候,我和朱老师聊天,朱老师偶然提起,说那些以为自己不会想念的东西,偏偏是离开以后最想念的。」 洛茨将糖盒子往唐德锦的方?向推了一把?,转了个?身,背靠着柜檯:「你以前吃过的好东西那么?多,可到了这里,平日里看都不会看一眼的糖球,都能这么?讨你喜欢。」 唐德锦一言不发,把?糖球放回?盒子里,盖上盖子,揣进口袋。 「你想问我什么??」他?开口。 此时,洛茨正背对着他?,因此唐德锦没能看到话语出口后,洛茨脸上划过的笑。 「不过提前说好,有很多事我也不记得。」唐德锦又?嘱咐。 洛茨转回?身来,神情轻松瞭然。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几乎就是擦着唐德锦的耳朵往上飘去,化成一条丝线,勾住了天花板上的灯。 「放心,」他?说,「我问的你肯定记得。」 「我发工资了。」 从大厅上来后,洛茨径直找到陆明河,从另一边的口袋里掏出一把?钞票,塞进他?怀里。 陆明河愣愣的,低头?看看手里一把?新旧不一的纸,好一会儿后才缓缓抬头?,郑重其事地合拢双手。 见他?接受,洛茨很开心。 虽然他?来自一个?文明程度更为发达的世界,但洛茨的交友观念一直很朴素:有来有往,才能长久。 陆明河给他?金子给他?钱,洛茨不会全然拒绝,因为这是陆明河的心意?,虽然洛茨赚的工资撑死也够不上那枚金戒指的价值,但这就是他?的心意?,陆明河也得收好。 洛茨问他:「开不开心?」 陆明河点?了点?头?。 洛茨更高兴了,他?走到沙发前躺下,把?腿搭在扶手上,一摇一晃,盯着头顶的灯河灯旁边蔓延出来的雅致花纹。 小臂经过一天的劳作,已有些酸痛,洛茨将它搭在小腹上,准备无视到底,但陆明河收好新到手的钞票以后却走到了他?身旁,半蹲下来,将洛茨的胳膊拉到自己这边,轻轻按揉着。 挺舒服的,洛茨闭上眼睛,将脑子里来迴转圈的种种思绪全都压下去,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我想到怎么?带你走了,」他?含含煳煳地说,「你想现?在就走吗?」 「我都可以。」陆明河说。 「都可以?」 洛茨枕在沙发的抱枕上,艰难地转头?看他?。 陆明河神态自若地迎接他?的打量,毫不遮掩。 看了一会儿后洛茨收回?目光,闭上眼:「我还以为你会马上就走呢。」 「里外对我没什么?差别,」陆明河说,「既然方?法在你,那时间也看你。」 他?说得坦然,是真不在意?何时离去,或许正如陆明河所所言,旅馆内外对如今的他?来说毫无意?义,都是过耳云烟,不值得投入心神。 他?只为自己想要的人停留。 洛茨又?打了个?哈欠,越来越困,他?准备先在沙发上睡一会儿,但在睡之前他?还有个?问题要问问。 第162页 「你知不知道朱老师的本名是什么??」 陆明河替他?按揉手臂的动作停了一下。 「朱云柔?」 洛茨「嗯」了一声:「对,她说她还有个?名字,我挺好奇的。」 他?没提在学校里时,朱云柔说过的交易。 虽然真的很好奇,但洛茨当?时没有立即答应。 一方?面是因为朱云柔不是个?好人,可能有阴谋;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洛茨觉得说不定会有别人知道,比如陆明河,他?看起来啥都知道。 要是陆明河能把?答案告诉他?,那洛茨就没必要耗费太多时间在这儿了。 而正如洛茨之前期待的那样,听完他?的问题后,陆明河陷入了沉思?,好像在回?忆。 「他?父亲是个?屠夫,平民百姓,不识字,但她母亲有些学识在身上,说不定会教她读书认字,或者为她取个?名字。」 过了一会儿后,陆明河说。 洛茨听得认真,加上困得脑子不清醒,显然有点?沉醉其中,见陆明河不说了,还拍了拍他?的大腿,让他?继续。 陆明河:「……」 他?静了一会儿,道:「没有了。」 洛茨:「……」 他?翻了个?身,拿屁股对着陆明河:「好吧。」 这是不高兴的意?思?。 洛茨的这副做派,陆明河可以说是从未见过。因此也不生气,只觉得新鲜,趁着人家?背对自己,陆明河还笑了一下。 「真的很想知道吗?」他?问。 洛茨背对着他?勐勐点?头?。 陆明河又?笑了一下,觉得像是有条小白鱼在对着自己摇尾巴。 「她从未对别人提起过这件事,」陆明河说,「因为我们不在意?,但她跟你说了。」 因为她知道你会好奇,你会上钩。 「所以她想要你做什么??」 听到陆明河这么?问,洛茨勉为其难地翻了个?身,改成侧躺面对陆明河的姿势。 「其实她提了两个?好处给我。」洛茨说。 见他?翻过身来,陆明河重新把?他?胳膊拉到自己旁边,继续给他?按。 他?顺着洛茨的话问:「哪两个?好处?」 「她要教我东西,然后等我离开,要先去一趟她的坟茔。」 「没说让你做什么?去吗?」 「说了,」洛茨摊开胳膊,声音相当?懒散,「她要我烧了她的骨头?。」 「……」 陆明河默然不语。 洛茨转转眼珠子,感觉到了陆明河的不对劲,他?抬起另一只空闲的手,摸了摸陆明河的侧脸。 「有什么?问题吗?」他?轻声问。 陆明河抓住他?的手,垂着头?,用力闭了闭眼,然后开口:「土葬和火葬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 「合同的最后一条,交易者亡故后必须选择土葬,否则交易不成立。」 洛茨惊奇:「这么?重要吗?」 陆明河点?头?。 「那……那要是他?们当?时想的是要土葬,但死后又?被迫让人家?给烧了呢?」 「另说,不过自有办法,只不过耗费精力了,他?们要偿还的自然也会更多。」 「在原有的基础上继续添?」 「是。」 洛茨怔怔地盯着天花板,好半天没说话。 陆明河帮他?按完胳膊又?往后坐了坐,开始给他?按腿。洛茨顺着他?的力气抬腿脱鞋,非常配合,跟个?娃娃似的。 等到动静都消下去了,洛茨才慢慢回?过神来。 他?想到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陆明河。」 他?喊正在给自己按揉小腿的男人的名字。 陆明河停下动作,看他?:「怎么?了?」 「你的骨头?在哪里?」洛茨问他?,「在下面吗?」 这个?问题但凡放在任意?一对正常情侣谈话中,都会显得格外神经?病,但放在他?俩中间,就非常的自洽和谐。 陆明河答:「是的。」 洛茨又?问:「那我能拿吗?」 「可以。」陆明河说。 他?的手指很长,指腹带着薄茧,圈在洛茨的脚踝上,像一把?人肉做成的锁。 感觉到束缚,洛茨动了动,没挣脱,就随他?去了。 第84章 古堡主人 第二天早晨, 洛茨从床上?起来?洗漱完后回到二楼,敲响朱云柔房间的门。 朱云柔开门很快,像是早就?在等他一样。见到洛茨她?也没说什么, 只比了个手势, 让洛茨往里进。 洛茨进去,看到房间里不单单只有她?一个, 管家也在,面前桌子上?摆着两个茶杯,还有一碟压根没动过的瓜子。 看来?在洛茨来?之前,两人就?像多年老友一样对坐着, 说些只有两人明白的事情, 并不像他们平常所表现的那?样憎恶彼此?。 或许长久生活在同一个紧闭禁锢的空间里,人的关系逐渐就?是会演变成这样。 彼此?厌恶,彼此?厌弃, 恨不欲之死。可许多时?候却又不能真正离开,非得一起撑着才能勉强熬下去, 已经不单单是朋友或敌人的关系了。 洛茨谨慎地躲避着管家投来?的隐藏愤怒的目光,知道他还没把前天晚上?的事翻篇。 第163页 他在小桌前停下脚步, 背对着旅馆外初生的朝阳,认真地对着朱云柔点了点头。 「就?这么说好了。」他道。 他没明说,但朱云柔一见他来?, 就?什么明白了。 见此?, 她?灿然?一笑,好似心愿即将达成, 半张脸上?的刺青都为着这抹极为灿烂明媚的笑意, 柔和许多,不再吓人。 「好的。」 她?点点头, 双手抬起搭在洛茨的肩膀上?,手腕用力带着洛茨翻了个身,正面对着仍坐在椅子上?的管家。 「罗嘉文,来?见一下!」她?站在洛茨身后,语气?很得意,「我新收的徒弟,我们门派要?发扬光大?了。」 「你徒弟?」管家眯起眼?睛,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地打?量洛茨,阴阳怪气?:「你什么时?候想着收徒弟了?」 朱云柔放开按在椅子肩膀上?的手,走回到椅子旁坐下:「碰上?有缘分的就?收喽。」 她?心满意足,志得意满,高兴得恨不得把脚都搭在桌子上?。 艷红色的裙摆微微摇晃,朱云柔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再放下,开口就?要?送客。 「你不是还有事吗?走吧,我不留你了。」 管家一动不动,眉毛皱得死紧:「这就?不留了,你知道他是什么品性吗?他——」 「——你什么时?候这么爱管闲事了?」朱云柔很不耐烦地打?断他,「我就?乐意收他当徒弟,你管不着,赶紧走,要?是想喝我的茶,改天给你送包过去。」 一句话把管家气?得吹鬍子瞪眼?。 他不是爱管闲事,他就?是单纯地想针对洛茨。 虽然?前天晚上?被袭击的事,管家没有证据,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谁干的。 要?不是洛茨头顶有个陆明河盯着,管家非得在早晨看见洛茨的那?一秒钟就?开始破口大?骂,指不定还会在确定洛茨不会马上?打?他的时?候上?手。 如今见朱云柔也帮着这小子,管家更气?了。 这家旅馆本?像个大?笼子,关了许多人,但人人都愣得跟个杆子似的,从不互相依仗,如今骤然?进来?这么个人,把水搅得又浑又乱,杆子也东倒西歪。 管家非常不适应旅馆现在的氛围。 他知道朱云柔肯定在背地里搞么蛾子,她?压根儿就?不是那?种好学好教的人。 但无论她?目的如何,管家现在被膈应了,相当难受。 于是冷哼一声,管家起身,看都没看那?两人一眼?,径直离开,把门摔得震天响。 朱云柔听着响声,无所谓地耸耸肩,伸长胳膊拉着洛茨坐到管家原来?的位置上?,亲自动手给他换了杯茶。 她?脸上?的笑还没消下去,不同于之前的假笑、强颜欢笑,朱云柔这次是真的开心。 洛茨端起茶杯,顺口问:「这是什么茶?」 「我自己做的。」朱云柔说,「放了几只蝎子在里面,对身体好,喝吧。」 洛茨:「……蝎子?」 系统:【……蝎子?!!!】 朱云柔「嗯」了一声,大?概知道他在犹豫什么,说:「放心,都被过滤掉了,喝不到渣子的。」 虽然?材料很生勐,但制作过程还挺用心,洛茨犹豫了好一会儿,然?后慢慢抿了一口。 没什么奇怪的味道,是有茶香的,只是味道很淡。 洛茨放下茶杯,不准备再碰,但朱云柔还捧着,她?稍微调整一下姿势,让自己能更清晰地看到窗外的太阳。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我没想着你能同意。」朱云柔突然?说。 洛茨眨眨眼?睛:「为什么?」 「因为你不属于这个地方。」朱云柔说,「我们都不瞎,你嘴里说着想要?钱,喜欢钱,但你从没真正为这些东西费过心。从到这儿来?以后,你唯一跟钱有关的举动就?是去应聘那?份破工作,赚三瓜俩枣的窝囊钱,这可不像要?出人头地的样子。」 赚窝囊钱的洛茨:「……」 发觉人物关键词根本?就?没维持住的系统:【……】 似是觉得自己说话有点太刻薄,朱云柔不想打乱自己跟洛茨如今融洽的氛围,于是连忙找补:「当然了,你也可能是有更大?的计划,我不清楚。」 洛茨:「……」 他干咳一声:「我确实有。」 「行。」朱云柔很无所谓地点点头,「那?就?按我们之前说的,我教你本?事,等你出去以后,把我骨头挖出来?烧了。」 「可以。」 「不过要?提前跟你说一句,这门本?事要?学很长时?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的。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洛茨笑了一下,很好奇:「你能接受我反悔?」 「说实话,不能。」朱云柔面无表情,「一想到你可能在涮我,我就?抓心挠肺得难受,恨不得把人脑子掏出来?。但我受制于人,不接受也得接受。」 洛茨:「我没涮你,所以到底要?学多久?」 「那?就?好。」朱云柔满意地点点头,「这个主要?看你自己的悟性,你要?是蠢笨得像根木头,那?几百年也是有的……要?是聪明,可能几十年一百年就?都会了。」 一百年。洛茨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 真的是个很长的数字。 第164页 「感?觉怎么样?」朱云柔歪头去看他的表情,「能接受吗?」 洛茨点头:「还可以。」 他坐得端正,昨晚还酸得发疼的四肢,今天已经不难受了,阳光还不到刺眼?的时?候,暖融融地洒在桌上?床上?。还有他身上?。 朱云柔静静地看着他。 这是很平常的一幕,未来?许多许多年里,她?都会见到。 或许是时?间的长度同样也拉长的人的愁绪,让本?该麻木的心突然?跳动了一瞬。 朱云柔忽然?问他:「不会觉得寂寞吗?这一百年,像是被锁在了这里,哪儿也去不了,和笼子有什么区别??」 听到他的问题,还有些昏沉的洛茨微微勾了下唇角。 「百年而已,要?看和谁。要?是从前,我一分一秒都待不下去,但要?是现在……」 他目光遥遥地看向窗外,像是要?穿过一切屏障和阻碍,投向那?个值得百年的人。 「我再多待上?许多年,也是可以的。」 管家离开0238后,去了一楼。 这段时?间他总喜欢去一楼大?厅待着,左右转转,等腿脚走得累了,再去做自己的事情。 这座旅馆常年封闭,根本?就?没多少事用得着他去做,太多清闲就?会积累成恐慌,管家宁愿把自己走累。 他走到一楼以为会看到唐德锦,但今天站在柜檯后面的,是陆明河。 管家迈步的动作顿了一下,才继续往前,他走到柜檯前面,弓着身,喊了声:「老闆。」 「朱云柔呢?」陆明河问他。 管家低垂的脸皱了一下,很不情愿地说:「在房间里,有客人。」 他没说客人是谁,但陆明河知道。 「过几天会有新人来?,」他没再继续上?一个问题,转而说,「你看好了。」 管家低低应了声:「我知道。」 「……」 陆明河不再言语,管家仍然?低着头。藏在前台下面的钟表嘎达嘎达地往前走,这是他们所能听到的唯一声音。 管家没有耐住这次的沉默。 他突兀地开口:「他要?在这儿留多久?」 「他」指的是洛茨。陆明河知道。 他答:「看他想留多久。」 管家继续问:「就?一直让他在这儿待着吗?」 陆明河道:「房间够。」 说到这里,他又道:「你不喜欢他。」 这不是疑问句,这是陈述句,管家没有辩驳的资格。 但他还是说了一句:「我没有。」 陆明河摇摇头,手撑在柜檯上?:「我不在意。」 他是真的不在意,包括朱云柔的心思,包括管家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陆明河看到都跟没看到一样。 管家闻言,垂在身旁的手用力攥紧。他大?概是有点不甘心的。 「为什么?」 「因为你不是第一个这样做的人。」陆明河淡声道:「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 「你的终结不在这里。」 「那?你的呢?」 管家尖声反问,这是他第一次以一种如此?不恭敬的语气?和陆明河说话,像是抛下了多年披在身上?的恭敬谨慎的皮,几乎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你的终结又在哪儿?你再厉害、再神?气?,你从前受那?么多人供奉敬仰,现在还不是和我一样困在这里,活死人一般。」 陆明河平静地应对着他的愤怒。 他说:「我的终结已经到了。」 「……」管家愣了一下,他看向2楼的方向,不可置信,「那?个新来?的?」 陆明河点头。 「你怎么知道的?」 「他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了。」陆明河说,「你也可以知道。一百年而已。」 随着他这句话的说完,管家憋在胸口的那?股气?突然?就?泄了。 他浑身哆嗦了一会儿,用力攥紧的手勐地松开。 是啊,不管洛茨是不是那?个终结陆明河的人,揭示答案的时?间都只有一百年而已。 区区百年,等得起。 第85章 古堡主人 …… 他们乘船渡河, 去了更南的地方。 朱云柔给的地址,放在百年?后的路上,已经有些?辨不清具体方向。他们中途耽误了些?许, 最后查清, 那地方现在应当是座被保护起?来的山,经常会有人去攀爬。 山不是四季都开, 他们去的不巧,最好走的那条路被封上了,两人转了会儿,顺着背面的一条崎岖的小?路上了山。 路很窄, 隐约能看出几枚新鲜的脚印, 应该是附近居民上山走出来的,算不上牢靠,但也不至于走不了。 数百年?的光阴, 有的树倒了,有的又新种上。本该立着的石碑也不见了踪影, 两人到半山腰,派出去的虫鸟都没回来, 一时间?竟真不知该朝哪个?方向走。 身?后传来一阵簇簇声,有人也在上山,是附近的居民, 头顶戴着个?宽檐的帽子, 皱纹很深,皮肤是久经日晒的颜色。 居民看到了自己?面前的两个?人, 停下脚步。 其?中稍矮点的那一个?, 弯腰下坡,朝他走来。 「……老伯, 」他喊人的语气有点生?疏,「你住这儿的吗?知不知道?这附近本来有个?石碑来着?」 第165页 居民点点头:「有,前阵子下大?雨,冲掉了。」 「那您还记得在哪儿吗?」那人问。 居民想了一会儿,用手?里的镰刀指指一个?方向。 那人顺着看过去,眼睛眯起?一瞬,好像在思量。他礼貌地向居民道?谢,然后快步跑回另一个?人身?旁。 「我看到那儿有新土,应该就是。」他对着自己?的同伴说。 两人凑得很近,低声交流了几句,便结伴朝着居民指的方向出发。 脚下土壤混着腐败的树叶,每一步都走得人心?里不踏实,居民本该更快割完自己?要用的东西就立刻下山的,但他看着这两个?突如其?来的人,一时间?竟没了动作。 他觉得挺奇怪的。 这个?时节,这个?天气,还是在这种地方,这两人居然穿着衬衫长裤,脚下的鞋子也不是方便走路的那种,好像他们是从某个?悠闲自在的房间?里推门迈步,再眨眼就到了这里。 两个?人都长得很俊。 个?子矮点的那个?,看着身?体好像不是很好,脸色一直很苍白,但有说有笑的。那个?高?个?子看着就有点吓人了,一直面无表情,眼珠子黑黢黢的。 居民想了想自己?最近刷到过的通缉犯照片,没找到和他俩像的人。 不过那两人关系好像还挺好的,一直肩膀贴着肩膀,而且在那个?小?个?子和居民说话的时候,高?点的那个?一直低着头看他。 哦,这里就要说到另一个?奇怪的地方了。 ——两人总共就带了一个?背包,还不大?,黑色的,挂在那个?高?个?子的肩膀上。 就算他们是心?血来潮跑来登山,也不该这么毫无防备,但凡摔一跤,划破什么地方,又或者突然下雨,那他们可得吃一顿教训。 居民平时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但这座山说到底也给他们周围的几家住户带来了些?许好处。 出于良心?,他喊了一声。 「嘿!」他喊得那两个?人停下脚步,个?子矮点的回过头来。 他大?声问:「怎么了?」 居民指指自己?的肩膀:「你们没带东西,别往深处走!」 他说得声音很大?,吐字也够清楚,那两人都听清楚了。 回过头来的那个?人绝对是笑了一下,接着抬起?胳膊,撞了一下旁边人的肩膀。 接着居民就看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个?什么东西,看样式好像是个?打火机。 「放心?,老伯,东西我们都带好了,过会儿就下山!」 声音传来,两人继续往深处走去。 真是个?怪人。居民从心?里嘀咕了两声,知道?这个?时候山上不大?可能着火,但还是暗暗记着,两个?小?时后,这俩人要是还没下来,他就报警。 …… 朱云柔的坟藏在山里很深,那个?地方旁边垒了好几块大?石头,石头挡住了她的碑,远远看过去,还真不容易找到。 是陆明河先看到的,他拉住洛茨的手?,洛茨停下脚步,顺着他看的方向望了一眼,嘆了口气。 「这藏得可真够深的。」他感嘆一句,仍然拉着陆明河的手?。 两人伸一脚前一脚走到坟旁边,洛茨半跪下去。 在这种山林中,坟茔要是数百年?无人打理,该是长满了杂草才对,但这座坟却要相对干净上许多,虽然也有杂草,但上去没有盖过碑去。 洛茨用手?抚开之前降雨打上的泥土和草叶子,手?指落在第一个?字上。 确实是「朱」。 「我现在有点紧张,」他知道陆明河就在他身后看着他,因此洛茨头也没回地说,「她从来不提这些?事。」 「你可以缓一会儿。」陆明河说,「不着急。」 「那还是算了,我不想等了。」 话音落下,洛茨拨开剩余的杂草,暴露出了剩下的碑文。 朱遥心?。 谁知不离簪缨内,长得逍遥自在心?。 确实是个?很自由?的名字,比那个?将她囚困,只?贊她貌美的男人起?的名字强多了。 洛茨徐徐吐出一口气。 在这个?答案揭晓的瞬间?,他倒没有了之前的紧张和种种思绪,只?觉得很平和,甚至有点意料之中的瞭然。 「我喜欢这个?名字。」他站起?身?来,转头告诉陆明河,「以后我就叫她朱遥心?了。」 陆明河颔首:「那她会很高?兴。」 洛茨笑了一下,拍掉手?掌上的草叶,陆明河取下包,从里面掏出两把铲子。 当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包里突然传来一阵哐当哐当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撞击着盒子。 洛茨听到这个?声音,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接着又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假装盯着坟前的草木发愣。 「她这里这么干净,谁在给她打扫?」他问。 「应当是山下的人,」陆明河说,「她有办法。」 各人都有各人的手?段,没必要深究。 洛茨耸耸肩,接过铲子,和陆明河绕到碑后面,很快就把坟挖开,暴露出里面尚未腐朽的棺材。 一股奇异的香气穿过泥土的土腥味和山林中特有的味道?,扑到他们身?上,洛茨闻着很熟悉,应当是朱遥心?对这个?棺材进行过加工,不然照周围这潮湿的环境,棺材埋下去不过一年?就能烂掉,哪能保存完好到现在。 第166页 「好吧,朱老师,到我了……」 他对着脚下赤红色的棺材喃喃自语一句,接着铲子在手?中转了半圈,用力掷下,在棺材最顶上破开个?洞。 朱遥心?的骨头躺在里面,苍白的,反倒是带着的几串首饰还光鲜亮丽。 洛茨站在土坑旁边,低头不说话,身?上全都是泥巴和叶子,陆明河替他捋了下头髮。 洛茨嘆了口气。 他从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一小?罐油,全倒在了棺材里面,接着按动打火机,火苗跳出来,在他手?上跃动。 一直待在古堡旅馆里的朱云柔,在三天前的一个?清晨正式履行完了合同上要交付的全部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留下了三张纸,一张用来骂旅馆里包括陆明河在内的所有人,另一张留给管家,上面记着让他常常做梦的药方,最后一张是给洛茨的,嘱咐他别忘了他们商量好的事情。 「拜拜哦,朱老师。」 洛茨最后对着骨头说了一句,然后把打火机扔了下去。 火焰瞬间?窜高?,火光扑在他们身?上,诡异的香味越来越浓,又在达到顶点的那一瞬间?消散掉。 洛茨勾住陆明河的手?指,陆明河偏头看着他的头顶,胳膊动了一下,和他十?指相扣。 …… 「我大?概还能活七十?年?,」等到火焰稍低了一些?,洛茨开口,「等我走了,你怎么办?」 陆明河把包背在身?上,闻言道?:「随你一起?。」 洛茨看他,陆明河低头,在他唇上轻吻一下。 洛茨转回头去,又嘆了口气。 「这就是终点了吗?」他看着只?剩下一片灰烬的坟墓,「烧了骨头,人就真的不在了吗?」 陆明河说:「至少?朱遥心?很有信心?。」 「所以你到时候要怎么整?」 洛茨伸长胳膊,把陆明河的包抢过来。 他刻意离火远了点,然后将包上的拉链拉开,露出一片森白的颜色。 「你要自焚?」 陆明河闻言笑了一下,好像洛茨在讲笑话。 「可以这么理解。」他说。 「……」 洛茨一言不发地拉上拉链,重新将背包扔回到陆明河怀里。 火灭了,他们填上土,下山。 一路上没人说话,等将要离开了,洛茨突然没头没脑地说:「其?实我当时偷纸,是想着要是没法用骨头把你带出来的话,我就做个?交易,换你出来。」 「我知道?。」 「我没想让你死的。」 「我知道?,你没有操纵我。」 「你知道?你可以活很久很久吧?」 「我知道?。」 「……」 洛茨没话说了。 陆明河油盐不进,而他一方面为将来註定的离别难过痛苦,一边又暗自窃喜陆明河会随他而去。 洛茨很矛盾,就好像他刚来的时候没想过要和任务目标谈恋爱,现在他也没想着走到殉情那一步。 但世间?的路大?多都是如此的,不可能一眼望到头,非得走一步看一步。 陆明河有他自己?的选择,别人干涉不了,洛茨活着的时候或许还能说上几句,死了就真插不上话了。 好在他们还有七十?年?。 要是运气好的话,他们有的还不止七十?年?。 来时阴云密布,小?雨沥沥,去时落日熔金,暮云合璧,好像那把火把一切都烧干净了。 洛茨走着走着就高?兴起?来,往前跳着跑了好几步,回过头远远地朝着陆明河挥手?,让他过来。 见他高?兴,陆明河脸上也泛起?了一丝笑。 他快步往前,一把将洛茨抱进怀里 许是夕阳颜色鲜丽,洛茨笑着和陆明河贴在一起?,恍惚间?好像又看见他那双蓝色的眼睛。 第86章 古堡主人 「现在, 缓慢地?睁开眼睛。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墙壁的白足够刺眼,洛茨睁开眼睛后立马闭上, 眼角泛出一丝泪花。 「我叫洛茨, 」他说,「说真的, 不能考虑一下给?墙壁换个?新颜色吗?看得人头?疼。」 提问他的机械音效卡壳了一下:「这个?之后会考虑的。现在感觉如何?」 洛茨撑着胳膊坐起身?来,手?指碰到了关机的系统。 他没?有表现出对这个?小圆球的在意,只抬手?揉了揉眉心,然后道:「有点儿头?疼, 昏昏沉沉的。」 「这是经歷梦境后的正常反应, 大约过四小时就会恢復正常。」机械声回答,「关于上一个?梦境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洛茨搓搓脸, 感觉胃里犯噁心,他忍了又忍, 还是忍不住说,「非得用这个?声音跟我说话吗?我有点儿想吐。」 机械音:「……」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了几秒钟, 接着一个?轻快的女生取代?了机械音。 「你这是什么毛病?」斯嘉丽像聊家常一样和洛茨说话,「小圆球不也是这么个?说话样子?吗?」 「对,就是因为我听得太多了。」 洛茨坐在床上缓了一会儿, 然后慢腾腾地?往下面挪, 他没?穿鞋,周围也没?找到什么衣服, 就赤着脚, 然后穿着一身?宽松的白色衣服,像上次那样绕着整个?房间走。 他走得很?慢, 嵴背也有点佝偻,好像上个?梦境的影子?还附着在他身?上。 第167页 「所以你到底还记得多少??」斯嘉丽又问。 洛茨向前走动?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反问:「碎片没?收集起来吗?」 「收集成功了,很?稳定。」 「那你为什么一直问?」 「只是想确定你的记忆没?出现什么大问题而已。」 洛茨耸耸肩:「我不可能撒谎告诉你我现在感觉很?好,我的记忆就好像一块布,然后上面破了一个?又一个?的大洞。」 斯嘉丽的声音里有一些真假不辨的同情:「我很?遗憾。」 洛茨翻了个?白眼,他走动?的速度稍微快了一些,嵴背也慢慢挺直,他正在找回曾经的状态。 「……绝大多数都记得。」走了两圈后,洛茨重新坐回到床上,「这次的梦境是个?旅馆,然后指挥官是旅馆里的一个?员工。」 斯嘉丽戏嚯地?:「这可有点难以置信,我以为他起码得是跨国总裁什么的。」 洛茨翻了个?白眼,想都没?想就说:「别想了,上一个?——」 话音戛然而止,洛茨的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剧痛让他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倒在床上,房间里的灯光也随着他的疼痛闪动?,好一会儿才?稳定下来。 疼痛屏蔽了洛茨对周围的感受,斯嘉丽的声音隔着老远断断续续地?传来,等到汗水浸湿了身?下的床单,声音才?清晰。 洛茨挣扎着在床上翻了个?身?,抹了把脸上的冷汗,随意地?将?手?搭在枕头?上,沙哑着嗓子?问:「……你刚才?说什么?」 斯嘉丽的声音混杂着些许传声设备掺进去的杂声,听着非常刺耳。 她?问:「你还好吗?」 「还可以,」洛茨说,「我猜我刚才?不小心掉进了一个?洞里。」 「关于这个?,你要?小心,」斯嘉丽的声音很?严肃,或许还有一些尚未消退的惊慌,「你的病还没?有痊癒,这种突发性的刺激疼痛如果多了的话,会给?接下来的治疗增添很?多麻烦。」 说的好像这是我愿意回忆的一样。 洛茨又翻了个?白眼:「知道了。」 「所以你只需要?说说你现在还记得的就好,关于上个?梦境,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有一点。」洛茨说。 他躺在床上,手?指在床单表面滑动?着摸索,终于找到了那枚滚到边缘的小圆球。 他把系统拿起来,对着头?顶的光仔细观察。 「陆明河,也就是任务目标,他的眼睛是蓝色的。」洛茨的声音中还带着回忆的余韵,「我最后才?知道。」 他笑了一下。 …… 死亡的临近让视线变得模煳,好像罩了一层纱,陆明河抓着他的手?很?用力。他还是很?年轻。 洛茨问他在想什么,陆明河没?说话,拇指不断地?摩挲着洛茨的戒指,留恋的,眷恋的。 洛茨轻轻嘆了口气,估计比唿吸声重不了多少?,但陆明河就是听到了,他浑身?颤抖了一下,低头?看着洛茨。 他的眼睛突兀地?变了颜色,好像一片沉重的、风雨欲来的海。 那片海在哭。 …… 「不管发生了什么,研究院都要?在这里向你表达感谢。」斯嘉丽顿了顿,说,「你完成的很?好,非常好。」 洛茨翻了个?身?,趴在床上缓解头?痛,声音闷闷的:「谢谢。」 「不客气,下个梦境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出发。」 洛茨说:「我想歇一会儿。」 斯嘉丽欣然道:「当然,还有什么是我可以帮你的?」 「嗯……」洛茨想了一会儿,「还真有一个?。」 本来都准备切断通讯,下班回家的斯嘉丽又转回来。 「什么?」 「你帮我查一下,看看外面有没?有一个?叫朱遥心的人。」 「具体是哪三个?字?」 「朱红的朱,」洛茨伸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然后『谁知不离簪缨内,长得逍遥自在心』。」 「明白了,」斯嘉丽干脆利索地?说,「五个?小时后我来找你。」 「谢谢。」 房间里的灯光,随着斯嘉丽的离去,稍微暗淡了一些,墙壁上的白也没?有之前那么刺眼。 洛茨把滚到床单另一边的系统捞回来,拿在手?里转着看了两圈,没?看出什么机关。 关机之后的系统没?了一直闪烁的光芒。变成了一个?非常普通但是格外圆的小球,外壳非常完整,根本看不到接缝线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没?有了平时在脑袋边叽叽喳喳的交流对象,耳朵清净的同时,洛茨总觉得不太适应。 刚才?他和斯嘉丽聊天,谈及任务目标的同时,也顺道回顾了一下上个?梦境发生的事,发现绝大多数都还记得,包括朱云柔教过他的那些东西。 但这未必就是个?好消息,遗忘总是来得隐秘轻快,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吞噬掉他的记忆,洛茨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我现在真的很?需要?几根金针,】在意识深处,洛茨和那团沉睡的小东西说话,【一根也行。我不想忘的那么快。】 【……】 系统无法回答,现实中,小白圆球在洛茨手?里滚来滚去,最后掉在床单上。 五小时后,斯嘉丽如约归来。 第168页 「朱遥心,对吧?」 进来以后,她?先跟洛茨确认了一遍名字。 洛茨点头?:「对。」 「行,我刚才?查了一下,整个?联盟里,叫这个?名字的一共有327个?人,其中105个?是男性,剩下的222个?里面还有一些过世的,总之范围没?有我想像的那么广——这可能跟现在人起名都不怎么喜欢翻书有关。」 洛茨抱膝坐在床上:「一两百个?,也不算少?。」 斯嘉丽哼了一声,表示贊同。 「我假设你不会找一个?很?无聊的人来跟我闹着玩,」她?说,「那可以能给?你一个?还过得去的答案。」 「怎么说?」 斯嘉丽的声音远了一瞬,接着又很?快清晰。 洛斯能听出来她?正在盯着某份资料看,语气有点飘忽。 「我个?人认为,最符合描述的是一名在逃通缉犯。」斯嘉丽说,「八年前,她?从联盟监狱的a级牢房越狱,随后不知所踪。最后一次出现,是七年前,在罗斯维基的一座小岛公园上。」 「有照片或者影像吗?」洛茨问。 「有。」 「描述一下。」 「嗯……红色的裙子?,黑色的头?发,」斯嘉丽试着描述,「裙摆上有很?重的刺绣。」 短短几句话,关键词引起了洛茨的注意。 他点点头?,不再继续问下去:「我知道了,谢谢。」 斯嘉丽:「不客气。」 她?的声音末尾有一瞬间机械的拔高,非常刺耳,接着一切归于寂静,她?走了,下班了。 洛茨倒回床上,盯着天花板发愣。 朱遥心,居然真的在现实中存在。 洛茨想起系统之前提过的,指挥官的梦境虽然融合了部分文学?和影视作品的因素,但绝大多数都是依靠他自己的所见所使的构建出来,不会凭空生物,更不会有那种一脚踩下去便直接摔死的空洞。 所以当朱遥心真的咔咔教了洛茨一百年,还字字句句都落得到实处时,洛茨就感觉不对了。 他想着指挥官或许也认识这样一个?女子?,才?华横溢,阴晴不定,他们?关系应当不差,所以才?能将?这个?女人投射到自己的梦境中。 洛茨本是不知道该如何在现实中寻找这个?人的,直到朱云柔向他指明一条路,把洛茨引到她?的坟茔前面。 洛茨记住了她?的本名,带到现实中,然后真的找到了她?。 一段时间的沉默后,洛茨偏过头?来,盯着自己枕头?旁的小圆球,缓缓开口。 「……倒也不能说我期待过她?会有更体面的身?份。」 洛茨耸耸肩:「但是联邦通缉犯?」 是不是有点太出人意料了? 指挥官认识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八年前,朱遥心从关卡重重的联盟监狱逃出,虽然她?本身?手?腕很?多,但要?是没?有外援,她?怎么能安然无恙地?躲八年? 如果指挥官和朱遥心早就认识,那他又在这件事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问题一个?接一个?,多得人头?疼,没?一个?能找到答案。 洛茨又开始犯困,迷迷瞪瞪地?就要?闭上眼睛。 而就在意识模煳的那段间隙中,洛茨又想到了朱遥心如今的身?份。 神秘强大,还很?危险。他想了想。 好像也挺适合她?的。 第87章 副本boss 「圣诞夜过去的第?六个星期, 夜幕降临,黑色的影子覆盖在每一个人?身上……这不是末日,这只是, 挣扎求生。」——《求生录·其一》 摇摇欲坠的玻璃碎片, 终于还是被一阵风吹得扑在地上,尖锐的边角划破了地毯表面, 溅起一阵几不可?见的灰尘。 偌大的钢铁建筑中,仅有?这一小块是由织物和花纹勾勒出来的柔美角落,玻璃片在这里划出一道口子,让更远处的声音漏进?来。 「……找到出口了吗?」 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子站在建筑靠里的一处台阶下面, 残缺的石面被从天而降斜插进?来的钢条崩碎, 男人?漫不经心地用脚踢开几块滚到自己面前的石头,转头问另一个刚刚跑进?来的人?。 「没有?,找不到。」来人?回答。 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夹克, 脸上身上全是灰,他喘着?粗气, 神色惊慌,语无伦次:「外面全是火, 越往外走,烧得越烫,而且颜色也?很不对?劲。」 风衣男皱皱眉毛:「怎么不对?劲?」 「最开始的颜色是正常的那种红黄啊什?么的, 但走到外圈, 颜色就没了,」夹克男咽了口唾沫, 用力搓了搓脸, 「要不是边儿上那个新手以为?能逃出去了,疯了一样的往前沖, 估计我也?回不来。」 「其他人?呢?」 「在外面,我先回来跟你说声。」 风衣男「嗯」了一声,自顾自地蹲下身来。一把白光刺目的匕首从他袖口滑出来,轻轻点在地上。 「这个副本一共进?了几个新人??」他问。 夹克男想都没想直接回答:「三个。」 「一个在外面烧死了,一个还跟在后面,」他指指那个铺着?半块地毯的角落,「还有?一个在那儿。」 风衣男顺着?他指的方向抬眸,看到那片被光和织物缠绕的角落里,一个身量清瘦、面容苍白的人?正生死不知地躺在那里,他的胸膛起伏已经完全停住了,血顺着?他的衣服和手指往下流淌,不动?声色地浸透了地毯和地毯往下的石面。 第169页 钢铁支架在他往上十?余米狰狞交错,很像过去和平年代时,人?们用树枝和稻草编织出来的小型工艺品。 平滑的金属表面倒映出半张被伤口和鲜血覆盖的脸。 「……」 风衣男朝那里出神地看了一会?儿,收回视线,目光毫无波澜。 「就还剩下一个了,小心着?用。」他低声嘱咐,「趟雷也?得看准大小,别浪费了。」 「我知道,老大,」夹克男也?跟着?蹲下身,「你放心吧。」 说着?,他抬头往上瞅了一眼。 这座建筑的构造相当奇特,基本上可?以说是没有?装饰,绝大多数的构造都用钢铁和石块完成?,他们所处的是这做建筑的第?一层也?是最宽阔的一层。 头顶是完全敞开的,苍白的冷光顺着?高处破开的口子洒在他们身上,中间还掺杂着?些许像灰烬又像羽毛的白色絮状物,金属表面反射出来的光相当刺眼,夹克男只看了一会?儿就眼含热泪,不得不低下头。 风衣男伸手接住一片飘下来的絮状物,拿到眼前看,发现纹理很像羽毛,但说不准是哪种鸟类的。 羽毛只在他手里停留了不到三秒钟,接着?就迅速燃烧起来,火焰灼烧的颜色非常奇特,是一种蓝白混合的色调,看着?其实很漂亮的,但温度却一点也?不好玩,风衣男的手心顷刻就被烧出了一片烫红的伤口,且火焰还有?扩大的趋势。 「这地方不能呆了。」 剧痛让风衣男脸上的表情扭曲了一瞬,手錶闪烁出亮光,停止不动?的指针往前挪了一格,火焰随之熄灭,伤口仍未癒合。 他站起身来,再次用脚踢了一块石头。 夹克男傻不愣登地问:「为?啥?虽然开局死了俩是不太吉利,但都是新手,死了也?正常,咱不用这么急着?走吧?」 「看看这个。」风衣男没有?不耐烦,显然是在长久的相处中适应了他的脑子。他示意夹克男看那块石头,「我刚刚才看见,应该是从台阶上滚下来的。」 夹克男伸手把石头拨在自己面前,拿起来仔细看。 在两处断裂缺口的边上,他看到了一个形似飞鸟振翅的简易图案。 刚才从一堆骨头渣子里面捡出比较长的一根,然后拿它?敲人?脑袋的手突然就哆嗦了一下。 「咋回事?!」夹克男勐地站起身来,绕着?台阶转了两圈,用力把石头扔出去,「这不是个普通本吗?怎么回事?!」 风衣男向他展示了一下自己手上的伤口。 「不像普通,」他说,「记不记得传送时的那阵波动??」 夹克男暴躁的表情凝了一下,他想起了他们小队集合要前往新副本时,那段突如其来的传输波动?。 那是从没有?过的,至少这么多年里,他们从没听说过传送进入副本时会有那么剧烈的震动?。 本以为?只是个小问题,现在看来就可?能还预示着?更麻烦的事情。 「看来我们的传输网络搭错了,」见他醒悟,风衣男慢悠悠地说,「从外面转了那么大一圈,你看到了任何一个npc或者关卡boss了吗?」 夹克男摇摇头,他又用力搓了把脸,不顾灰尘和残留的骨灰,搓完之后他跑到刚才进?来的那个缺口大声叫喊着?,把留在外面的人?全都喊了进?来。 他离开了,但风衣男仍然说着?自己没说完的话,好像他并不在意有?没有?人?听他一样。 「整个破游戏里面,至少我记得的,只有?一个该死的副本是没有?这些东西的,」他又绕着?台阶走了一遍,然后把那块石头捡起来,「甚至都没人?愿意给?它?起名字,系统也?从没有?公布过它?的名字,大概是因为?它?用不着?这些——反正想通关它?的人?没一个能活着?回去。」 更远一点的地方,嘈杂的吵闹声和惊叫传来,隐约能辨认出有?人?在争吵什?么。 「七号副本」「跑」「道具,一次性?」「跑」 「跑」 风衣男把石头扔到台阶更高的地方。 他转过身,双手插兜,藏起癒合的伤口和将要走到整点的手錶。 他的队友正朝他走来,每个人?的表情都很凝重。 被他们丢到最后的,是那个刚刚进?入游戏的倒霉蛋新人?。 或许不该说他是倒霉蛋,因为?相较于其他两个同伴,他已经很幸运了,至少他还活着?。 风衣男笑了一下,躲开另一片能把他点燃的羽毛,笑了一下。 「看来是商量好了,」他懒散地说,「奖励很丰厚,但命更重要,趁着?没人?往楼上去,抓紧跑吧。」 没有?人?说话,但也?没有?人?表示反对?,7号副本至今没有?人?通关,甚至连任务进?度都没有?,是块未曾发掘的宝藏,但这里的探险家註定不会?是他们。 探险需要流血牺牲,他们只想活。 「那他呢?」一个女人?发问,手臂指向跟在队伍最后面的新人?玩家。 风衣男摘下手錶,将指针调到满意的位置。 他头也?不抬,随意地说:「我们一起祝他好运。」 话音落下,刚听明白他话里意思的玩家还没来得及挣扎求饶或者放声痛哭,就被打晕在了地上。 在他头顶,羽毛飘飘荡荡。 一行人?跑得飞快,毫不犹豫,空旷的大厅再次恢復了寂静。 第170页 羽毛飘落的速度或快或慢,但总是要落下的,没有?载体,它?们降落在地上就会?变回普通的灰烬,等待着?某一次的上升,然后重新回到轮迴中。 两具尸体,一南一北,一具躺在那突兀的柔软角落,另一具则有?一半已经成?了带着?余温的灰烬,缓慢地燃烧着?。 蛋白质焚烧的焦煳味没有?传太远,等到会?开始上升,准备进?入下一次的轮迴,一阵生硬的机械声突然从上空响起。 【系统通报:编号玩家sk0673及队友使用道具离开副本,系统——嗞嗞——判定生效,所有?退出副本玩家将于五日后加入新一轮试炼测试。】 【以下为?具体名单:……】 【系统通报:编号——嗞嗞——玩家sk0673及队友……】 通报足足重复了三遍才停止,这是响彻整个游戏上空的声音,平时不容易听见,因此并没有?人?察觉出此次通报中出现杂音的不同寻常。 而等通报结束,副本内部,也?响起了一阵夹杂着?模拟齿轮转动?的机械声。 【七号副本,本次剩余人?数统计开始……原始人?数:12人?,退出人?数:9人?,死亡人?数:3人?。】 【统计结束。】 【副本通关失败。】 【嗞嗞……】 【发现错误,系统重启中……】 【……】 一阵乱七八糟的刺耳声响将原本安静的环境搅得乱七八糟,好像这个操纵亿万生命长长久久的玩意终于要报废了,整栋钢铁建筑也?随着?这阵声响微微晃动?,碎石滚落,过了一段时间才恢復稳定。 杂音消失了,机械声重新迴荡在建筑内部。 【系统重启成?功,全新数据载入成?功。】 【七号副本,本次剩余人?数统计开始……原始人?数:12人?,退出人?数:9人?,死亡人?数:2人?。】 【统计结束。】 【副本通关进?行中。】 伴随着?机械音的通报,原本躺在角落里,气息全无的尸体突然睁开了眼睛,黑亮的瞳孔中隐约有?点点蓝光闪过。 被注入了全新生命的□□双眼瞪大,直愣愣地看向身体上方的钢架,他的胸膛用力起伏,因为?吸入氧气过快,喉咙刮擦出尖锐的响声。 「呵——」 如同经歷了一次痛苦的溺水,洛茨勐地坐起身来。 第88章 副本boss 入眼一片空旷, 由死转生的短暂经歷让洛茨头脑发晕,火焰焚烧的焦煳味、血腥味,还有掺杂在空气里的金属味道一起涌入鼻间, 洛茨低下头, 看?到了满手满地?的血。 血几乎就要在他身下淌成一条小河,洛茨坐在河上, 衣服黏腻地?贴着皮肤,眼前一阵眩晕。 头顶的大量钢架正冰冷地?反射着底下发生的事,洛茨被分成了无数扭曲的斜片。 坐在原地?缓了一会?儿后,洛茨重新抬头, 观察周围的环境。 脖颈转动时, 感受到了一些微小的麻痒,这具身体的头髮起码已?经长到了肩膀的位置,乱糟糟地?贴在脸上, 皮肤因为大量失血发白髮青。 受这么重的伤,恐怕在他来之前, 这具身体就已?经死了。 洛茨微微移动身体,不出所料感觉到从小腹传来的剧痛, 一股热流顺着被血浸湿的衣服滴到下面。洛茨的动作瞬间僵住,一手谨慎地?绕到脖子?旁边将头髮捋开,另一只手顺着衣服上的大片血迹往里探去, 摸到了一处正在慢慢癒合的伤口。 滑腻的血肉在指尖微微颤动, 感觉非常奇怪,洛茨皱着眉毛在里面摸索了一会?儿, 双指併拢, 夹出一块儿尖锐的血渍唿啦的碎玻璃随手扔在旁边的地?上。原本恢復缓慢的伤口瞬间开了倍速,没过几秒钟就彻底癒合。 这具身体受到的致命伤都?已?经搞定, 其余那些零零碎碎的小伤就更?不用提了,系统会?修復身体的绝大多数伤口,但也会?留一部分,防止穿帮。 洛茨从地?上爬起来,脱下外套把手上的血擦干净,绕着血流淌的那个范围转了两圈。 他还没弄清楚自己这次是到了个什么地?方?,周围怪得很,不像是正常做梦会?梦到的东西。 【系统?】洛茨试着喊系统出来,【小圆球?】 无人应答,这片诡异的空间里只有羽毛缓缓降落时发出的轻响。 洛茨抿抿嘴唇,换了个叫法:【宝宝?系统?系统宝宝?】 依然没有回答,羽毛掉在地?上,燃起一捧蓝白混合的火焰。 洛茨盯着那捧火看?了一会?儿,越看?越觉得眼熟,目光不自觉地?往后飘,落到了从他一醒来就觉得不太对劲的地?方?。 那地?方?有一摊灰,看?样子?还很新鲜,因为建筑里面没风,所以形状也非常明显,接近于一个挣扎着死去的人形。 这可?就有点吓人了。 洛茨倒退一步,避开了一片将要与他擦肩而过的羽毛。 从现实登入梦境,只用了意识中的几秒钟,洛茨还记得还记得上个梦境发生的所有事,这意味着他的病还没发作。 要是如今他所处的环境确实如他所料的那般危险的话,那拥有这些记忆,他活下来的概率会?往上提一大截。 只是系统为什么会?不见踪影? 对梦境中发生的事情造成干预,只有系统才能做到,洛茨的伤口已?经癒合,这说明系统确实和他一起进入了这个梦境。 第171页 只是那个小圆球现在在什么地?方?? 洛茨蹲下身,观察着那片落在地?上后并没有立刻开始燃烧的羽毛。 羽毛颜色雪白,略有些弯曲,富有光泽,很像鸟类的绒羽,大概率不适合飞行?。 洛茨对鸟没什么了解,只能判断出这些,等羽毛开始燃烧,他试探地?把手靠近过去,却始终没有感觉到有向外辐射的热度。 但旁边那摊人形的灰烬可?不是这么说的。 洛茨感受了一会?儿把手收回去。 他仍然蹲在地?上,只是抬头往上看?。 无数羽毛还在慢悠悠地?往下飘落,绝大多数都?像洛茨面前那样是不足以支撑飞行?的、柔软轻盈的绒羽,但也有几片,在高高的空中,看?着就长而坚韧,富有光泽。 羽毛飘落的速度很慢,好像一切都?在空中被调成了慢速键,即使它将要靠近人的身体,也可?以被很轻松地?躲过。 空旷无人的大厅,会?自动燃烧的羽毛,被羽毛烧成灰的倒霉蛋,以及一个一觉醒来啥也不知道的大倒霉蛋。 洛茨觉得截至目前为止,这可?能是他面对过的最麻烦的开局。 但一直停在原地?肯定是找不到出口的,洛茨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此时穿的衣服,觉得衬衫和黑色西裤恐怕不太适合待会?儿可?能会?发生逃命场景,但也没得选。 他歪斜身体,捡起刚才被他用来擦手扔在地上的卡其色风衣穿在身上,经歷了原主?人的死而復生,还被当成擦手巾,这件衣服已经脏得像块儿抹布,皱巴巴、脏兮兮。 洛茨没在意这个,穿上外套以后,他离开自己一直待的角落,双脚踏在坚硬的石面上。 其实回身一想,他躺的这块破地?毯也挺奇怪的,整栋建筑都是钢架和石块堆砌出来,只有这里多了一片织物,突兀且不流畅,非常怪异。 洛茨用脚拨开地?毯的一角,在下面的石板上,看?到了被人用黑色涂料画出来的咒符。 地?毯虽然残破,但放下洛茨整个人绰绰有余,咒符藏在地?毯下面,自然也画得够大,洛茨只踢开了一部分的地?毯,因此也只能看?到咒符的一角。 但只这一角,也足够洛茨呆住了。 无他,这个咒符他之前见过,或者说,他太熟悉了。 所有位于神庙管辖土地?上的居民。哪怕是一个刚出生几个月的孩子?,都?见过这个咒符。 它是几千年前由神庙祭祀场景演化出来的不标准图案,曾刻在神庙的墙壁和在战争中被俘获的俘虏的胸膛上。 而在几千年后的现在,它由祭司亲手持刀,雕刻在供奉神火的圣坛下方?。 它的含义是:女神护佑我战无不胜。 为什么这个本该刻在神庙里的符号会?出现在这里? 洛茨倒退一步,把整个地?毯掀开,巨大的咒符像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指挥官也会?梦见女神吗?洛茨想。 他从回忆里左翻右找,终于翻腾出些许神庙和指挥官之间的故事,发现这个只存在于大众口语相传间的男人,很受神庙里那堆鬍子?长到腰的老头子?的喜欢,相关报导里经常会?提起指挥官和神庙怎么怎么样。 也怪不得他的梦境里会?有神庙的咒符。 洛茨盯着地?板上的咒符看?了一会?儿,双手插兜,转过身,躲开两枚将要飘落的羽毛,朝着大厅两边旋转台阶的方?向走去。 这对其他存在于他梦境中的人来说并不是个好消息,但对洛茨来说就不一定了。 他了解的多,意味着他获取消息的概率会?得到相应的提升,也就更?容易活命。 脚步声迴荡在空旷的大厅中,洛茨来到那滩人形灰烬的旁边。 灰烬尚带余温,还有火焰在燃烧,洛茨从口袋里掏了会?儿,掏出一根黑色钢笔,从心里默念声抱歉,然后避开火焰,用钢笔拨弄了一下灰烬。 一声轻响从灰烬中传来,钢笔碰到了什么东西。 洛茨眉毛一动,往外一挑,一枚亮银色的牌子?就被拨了出来。 牌子?上面刻着一行?字:新人玩家。 玩家? 洛茨用钢笔挑起牌子?上面的细链,晃了晃后翻到背面,同样看?到一行?字。 编号尚未获得。 这是什么意思? 洛茨皱起眉毛,一个念头划过,他蹲在地?上,空余的那只手伸进风衣的口袋摸了摸,果然找到了一枚同样的牌子?。 上面刻的字是一样的。 所以这具身体的原主?也是新人玩家? 洛茨抬起头来,漫天?易燃易爆的羽毛飘飘洒洒,不像现实中会?有的东西。 「这天?杀的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他喃喃自语着,顺手把这位比他死得早的仁兄的牌子?揣进了兜里。 又一枚羽毛在洛茨面前降落,与地?面接触后静静地?燃起一捧蓝白的火焰。 或许是刚才那个咒符让洛茨自觉将这个地?方?与神庙画上了线,本来破得千疮百孔的记忆丝线突然在此时动了一下,洛茨唰一下想起了这火为什么会?看?着这么眼熟。 「天?杀的神火?!!」 他双眼瞪大,身体不自觉地?往后倒退,声音嘟嘟囔囔地?从喉咙里冒出来,掺杂着一些并不明显的震惊——伤口虽然癒合,但大量失血还是让洛茨懒洋洋的,像他平常那样。 第172页 蓝白色的火焰,永不熄灭,可?以烧掉一切东西。 尽管记忆又破又漏,但很多让人记忆犹新的东西是不会?忘掉的。 洛茨用血乎乎的手揉了揉额头,连忙离那堆距离降落起码还有五分钟的羽毛更?远了些。 确实是神火,错不了。 可?是为什么咒符会?刻在地?上? 为什么神火会?变成羽毛往下飘? 最关键的问?题,指挥官每天?都?在做什么乱七八糟的梦? 手上没擦干净的血随着走动逐渐干涸,洛茨能闻到新鲜的铁锈味,这是刚刚从他身体里淌出来的血,和他很亲近。 整栋建筑的构造本身就很诡异,加上这两样只有本世界人才看?得出来的错漏,简直就是诡异他妈给诡异开门?,诡异到家了。 而且系统还不在。倒不是说那个小圆球在就能派上什么用场,只是身旁有个叽叽喳喳乱说话的东西,还是挺能让人放松的。 洛茨双手插兜,前后摆了摆,听着风衣摆动发出的响声,平復了一下心情,知道无论如何?得先离开这里。 一楼大厅没什么好看?的,他重新看?向大厅边角那处崩碎了许多的台阶,斜插进台阶里的钢条冰冷坚硬,隔着一段距离,倒映出洛茨的半张脸。 他得去二楼看?看?。 第89章 副本boss 建筑一共分为九层, 越往上?空间越小,羽毛顺着那个破开的洞里飘进来,很难说外面的空间会不会也是这个建筑的一部分。 洛茨双手插兜爬上?楼梯, 往二楼的方向走。 在这个过程中, 他又找到了许多和现实中神庙产生关联的线索——被扯烂成一缕一缕的挂毯,以及台阶上?的雕刻纹路。 唯一让洛茨不太?明白?的是, 每走几步就?会在台阶或者扶手的边角出现的一个类似于飞鸟振翅的图案。 图案总体很简单,外圈的曲线代表着火,中间的飞鸟更是被压缩成了几根线条就?能表现出来的流畅图形,火和鸟的翅膀连接在一起。 洛茨躲开羽毛研究了一会儿, 默默将?图案记在心里, 接着继续往上?走。 然而人还没到二楼,一阵奇怪的声音就?从头顶传来。 洛茨停住脚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 什?么都没有, 吊在半空中的窗帘随着外面的风微微摇动,底下的穗子?缠得乱成一团, 很不整洁。声音正是那些穗子?相互碰撞摩擦着发出来的。 或许有人在布条里面掺了金线或者铁丝。洛茨想。 建筑里面很空旷,也没有空气流动, 洛茨仍然能看?到底下的那摊灰烬,除了被钢笔拨弄过的那部分外,其?他地方仍然保持着最开始的模样, 没有一丝一毫的偏移。 好像这股莫名其?妙的风只存在于窗帘旁边, 无法更进一步。 洛茨刚才看?到了,在一楼大厅靠后一点的地方, 有个被人暴力破开的洞, 形状像是个巨大的三角形,通过那里可以到达建筑外面。 洛茨还没想好要不要直接出去?。 这栋建筑里有太?多神庙的记号, 很难说它会不会是一座由指挥官的审美和逻辑改造而生的神庙。虽然长得怪里怪气,但谁知道呢,从小父母老师就?教导我?们?要彼此尊重。 如?果?是,那神庙是圣地,而圣地是不允许绕近路或者翻墙偷窃的,凡是不遵循戒规者,会受到惩罚。 洛茨算不上?信徒,他也记不清自己以前有没有真的向女神祈祷过,但人在屋檐下,就?得守着人家?的规矩。 如?果?系统在就?好了。洛茨第不知道多少次想。 他真的真的真的很需要了解一下前情提要,这地方不对劲,藏着许多麻烦,而最大的麻烦就?是洛茨本身也正被一无所知的麻烦困扰着。 古怪的声音又从窗帘那边传过来,这回洛茨头也没抬,意识到眼前的困境迎来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转机。 这让他的心情好了一些,洛茨哼着常常在孩子?嘴里听到的童谣,脚步轻快地跃上?台阶。 刚重生连半小时都不到的人就?这样爬上?了建筑的二楼,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头的拐角处。 付辉听到那让人毛骨悚然的哼唱声连着脚步一起消失在二层,用力抓住窗帘的手终于脱力松开,整个人像是没了骨头一样顺着墙滑到地上?,浑身大汗地瘫坐着。 「……」 他嘴里嘟嘟囔囔地骂着什?么,有关刚才那群疯子?,现在这个疯子?,还有这栋疯了一样的楼,总之就?是一切。 一片羽毛将?要飘落,付辉看?到了,浑身直抽抽地往后躲,差点把自己缩成一个球滚到旁边去?。 他的衣服全湿透了,丑陋的红毛兔子?t恤上?破了个洞,这件衣服他本该在今天扔了的,如?果?他没有突然进到这个鬼地方的话。 这一切都太?奇怪、太?诡异了。 付辉还记得几个小时前发生了什?么。 他早晨起来,老婆送孩子?去?上?兴趣班,留了早饭给他,他吃饱以后准备回一趟老家?,就?没穿太?好的衣服。 地铁上?人不算多,有几个拿着鱼竿的人,八成是要去?乡下钓鱼。付辉没和任何人说话,找了个位置坐下以后就?开始睡觉。 在他的印象里,闭上?眼以后车厢好像晃动了一阵,说真的,那个不太?对劲,因为晃得太?剧烈,好像整个车厢都要翻过来似的。 第173页 付辉从睡梦中惊醒,然后就?到了这里,手机没信号,脑子?里还有个莫名其?妙的声音,说他是新?手玩家?什?么的。 付辉还没来得及震惊中回神,就?撞上?一群疯子?,为首那个穿着风衣很会装逼的男人绝对就?是疯子?之王,他把付辉还有其?他两个人当成人肉盾牌,一有问题二话不说就?把人往前踹。 那个穿着卡其?色风衣的傢伙就是第一个被踹过去?的。 他死了,死的很快,基本上?是刚踏上?那块地毯就?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给捅死了,血溅到了付辉的脸上?,他差点就?要吐出来。 这是付辉受到的第一次惊吓,因为离得太?近,太?过触目惊心,第二个人死的时候付辉的状态反而要强上?一些。 再接着,那群疯子?自己跑路,付辉又受到了第二次惊吓。 天杀的人死还能復生?!! 这是什?么规矩?!! 而且醒来后的那个人很古怪,周身给人的感觉和刚才那个疯子之王很像,又是嘟嘟囔囔自言自语,又是跟个神经病一样哼歌,付辉人都吓麻了,藏起来一动不敢动,直到人走了才敢现身。 脸上?的汗都快变成水淌下来了,付辉哆哆嗦嗦地抬手抹了一把,又把汗擦在地上?。 他还没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办,地上?那摊灰时时刻刻提醒着这些羽毛要烧死一个人有多简单,付辉还没想明白?为什?么自己能活下来,也没搞懂为什?么他能藏得如?此隐蔽,他只知道自己不能继续在这儿待下去?。 或许该去?二楼看?看?,说不定那个卡其?色风衣有招呢? 只要他别着急杀人,付辉说不定能和他谈谈。 说不定。 正这么想着,付辉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艰难地撑坐起来,这时一声轻巧的口哨声突然从上?方传来,付辉双眼瞪大,哆嗦着嘴唇抬头看?去?。 卡其?色风衣·疯子?之王2.0正趴在二楼观景台的栏杆上?,半撑着身子?,姿态轻松地看?向他。 「你刚才躲在哪里了?」付辉听见他笑着问,语气好像很赞赏,「藏得不错嘛。」 可惜还是被逮住了。 付辉两眼一翻,被那抹邪恶的微笑吓得心跳失衡,当即就?要撅过去?。 「哎,别晕啊。」洛茨见自己不小心把人吓过了头,连忙喊了声,「上?来,小心羽毛。」 他招招手,自觉笑得很亲和,但他忘了自己脸上?全是刚才抹上?来的血,血次唿啦的,配上?那口又亮又白?的牙,像个会在高速路口出没的变态杀人狂。 付辉觉得自己的心脏快从喉咙眼里跳出来了。 他哆嗦着站稳身体,踉踉跄跄地朝着台阶的方向跑去?,途中他路过了那摊人形的灰烬,火焰已尽数熄灭,羽毛进入新?的轮迴。 洛茨站在高处,喊停他的脚步。 「知道这里烧死的是谁吗?」他问。 付辉抬着头,眼神木楞楞的。 「我?,」他的声音发飘,显然也不相信自己说了什?么,「我?烧死了……?」 洛茨闻言皱起眉毛。 因为这具身体是失血过多而死,所以此时洛茨鼻子?里能闻见的绝大多数气味都是他自己身上?的血腥味,付辉的答案让他有些讶异,他直起身子?,认真盯着付辉看?了好一会儿。 「不,」他摇摇头,开口道,「你没死。」 「什?、什?么?」 付辉明明记得,在他被那群疯子?抛下以后,一片羽毛落到了他的肩上?,火焰顷刻就?烧了起来,他连躲都没地方躲。 洛茨道:「我?确实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活下来,但死人我?见过很多,不是你这样的。」 付辉苦笑着摇摇头:「可能我?现在是灵魂或者怎么着,待会就?不见了。」 「魂魄我?见的更多,」洛茨说,钢笔被他夹在染血的手指间,笔帽已经去?掉了,尖锐的笔尖在光下反射出一道刺目的线,「也不是你这样,快上?来。」 付辉噔噔噔地踏上?台阶。 其?实说实话,他现在心里慌的一团糟,这半天发生的事可能是旁边人一辈子?也经歷不到的,付辉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死是活,但既然有活下去?的可能,他当然要拼命抓住。 卡其?色风衣既然说他还活着,且现在整栋建筑里他是唯二的活人,那付辉自然会在他暴露自己真实目的之前和他离得稍微近一点。 ——卡其?色风衣瞧着还挺吓人的,光瞧刚才死而復生那一套,嚯! 洛茨完全不知道这个穿着莫名其?妙的红色兔子?t恤的男人的在想什?么,更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他起了好几个外号。 注意到窗帘的动静有些反常以后,洛茨就?留了个神。他假装上?了二楼,实则偷偷绕回来,藏在视线盲区等?待。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这人就?跟没骨头一样从藏身处摔了出来。 他出现的方式还挺特别的,不同于正常情况下会用到的那些动词,这个人是在空中慢慢地浮现出来的。 就?好像,嗯…… 洛茨仔细思索了一会儿,想起上?个世?界系统读过的一篇外国小说,那个小说里的主人公有一件隐形衣。 对,这个男人就?好像在半空中脱掉了自己的隐形衣。 第174页 洛茨越来越觉得这个地方真是怪得让人心情愉悦,毕竟要是所有人都这么怪的话,他自己的怪也就?不会引起注意了。 等?到付辉战战兢兢地爬上?二楼,洛茨低头瞅了瞅自己的一身装扮,把钢笔揣回了兜里。 刚才他翻遍全身,发现只有那根被他用来拨骨灰的钢笔能当武器,虽然简陋,但也只能将?就?着用。 第90章 副本boss 「你?、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爬上二楼, 付辉气还没喘匀,就磕磕巴巴地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洛茨手?里转着笔,闻言神情戏嚯地看着他:「那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你?刚才还说?我没死!」 「你?现在确实是没死, 」洛茨上下打量付辉, 目光停在那只红毛兔子?的?黑眼珠子?上,「刚才就不一定了, 有什?么想法吗?」 他语气轻飘飘的?,带着点生死的?无所谓,好像如今发生的?一切在他看来都没什?么意思,只是暂且出?不去, 所以勉强看下去。 付辉一直跟他隔着几米远的?距离, 不敢直接凑过去,瞧他说?话这副语气更是汗毛耸立,很怀疑这个男人在来这里前究竟是做什?么勾搭。 他咽了口唾沫, 不敢直接把问题问出?口。 虽然他脑子?里确实装着自己死而復生的?部分记忆,但付辉并没有真的?融入进去, 就像是看一份劣质粗糙的?胶片影像,没什?么代入感。 可洛茨就不一样了, 那是活生生发生在他眼前的?事。 付辉很确定自己没看错,洛茨绝对是死过一次,很彻底, 一口气都没剩下。他的?復活, 让付辉体会到了一些?比单纯的?恐惧更令人悚然的?东西。 他现在还是在地球上吗? 他离自己的?家有多远? 他……还能回去吗? 「我没什?么想法,」僵立着思索了一会儿后, 付辉绷着嗓子?开口, 「我的?灰还在那儿摆着呢,谁能想到我居然可以活着见?到自己的?骨灰, 哈哈……」 他的?笑声?干瘪又恐惧,没有安慰到任何人。 但洛茨却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刚才我就想说?了,那玩意儿不像是人的?骨灰。」他说?。 「什?么!?」付辉人都木了,「什?么叫不是人的?骨灰?你?连这玩意儿都能认出?来?」 「啊,差不多吧,见?的?比较多,」洛茨随意地转了半圈,重新走回到观景台的?最边上往下看,「感觉可能比较像木头或者什?么东西?」 他深吸一口气,勉强从?周身的?血腥味中闻出?些?别的?:「还有衣服。」 付辉抹了把脸,也学?着洛茨的?样子?往下看,用力深唿吸几次。 他啥也闻不出?来。 「不是,大哥,」他匪夷所思地扭过头,眼睛瞪得很大,「你?怎么闻出?来的??之前在哪儿高就啊?」 「嗯,我之前……」 洛茨犹豫了一会儿,他到现在也没找到系统,更别提收到原主的?身份资料信息了。 「我之前就是个旅馆的?员工。」他说?,「没什?么特别的?。」 能看出?骨灰是不是人骨头,这还不算特别? 付辉扭回头去,皱皱鼻子?,觉得现在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谦虚,谦虚到都有点吓人了。 把眼睛鼻子?全扭了一个遍后,付辉平静下心情,以一种冷静尊重的?态度转回身来,认真地看向洛茨。他刻意避开了洛茨脸上的?血印子?(不敢看,真的?不敢),只盯着他的?眼睛,假装自己是在用心交流。 「我叫付辉,是个普通员工。月薪5000来块钱。」他笑了一下,「那群疯子?把你?推出?去的?时候,我真没反应过来,对不住啊哥。」 他在说?之前原主死去的?事,这个道歉不该对洛茨说?,也不该由他来说?。 洛茨摇摇头:「不关你?的?事。」 他头髮有些?长,摇头的?时候发梢划过肩膀垂在胸前,也沾了点血,黏煳煳的?。 如果说?这具身体有什?么洛茨满意的?点的?话,那一定就是他的?身高了,洛茨现在完全可以俯视绝大多数人,这样他心情好了一点。 他提起之前的?事:「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死而復活的?吗?」 付辉很老实:「记得一点。」 「那刚才呢?」洛茨指指窗帘,「你?知?道你?刚才是怎么出?现的?吗?」 付辉懵了,他以为自己是躲起来的?,但听洛茨的?意思,事情好像不是这样。 一瞅他那眼神,洛茨明白了。 「你?是慢慢出?现的?,」他耐心解释,「能听明白吗?你?不是突然从?窗户那儿摔下来,也不是慢慢摔下来,你?是像浮出?水面一样,慢慢出?现的?。就好像——」 洛茨想给出?一个合适恰当的?比喻,但他并不确定如今这个世?界有没有那部外国小说?,所以他犹豫了。 然而付辉却很快接上了他的?话。 「——就好像从?隐形状态里解除了一样。」他干巴巴地说?。 洛茨点头:「对,就是这种。」 一声极其尖锐的抽气声从付辉嘴里传出?来,他用力地按了一下脑袋,眼神恍惚地四处乱看。 第175页 洛茨挑起眉毛。这可不像一个啥也不知道的人会做出来的反应。 「想起什?么来了吗?」他问。 听到他的?声?音,付辉勉强点了点头,他好像陷入了某个不可思议的幻觉中,拼尽全力也只能探出头来,语气恍惚。 「我脑子?里有个东西,他说?我是新手?玩家,会有福利什?么的?……」 付辉眼珠子?转了转,露出?布满血丝的?眼白,他还在笑,但是笑得很难看:「我才来之前还做了个梦呢,梦见?一个破机子?让我抽奖,我以为是做梦,就抽了,抽到的?结果是隐形什?么的?……」 【付辉,新手?玩家,编号暂无。获得技能:隐形3.0版。 技能详解:获得该技能玩家可在情绪极为激动时短暂实现隐形效果,持续时间不定,可后续提升。不对智力、攻击力等产生任何提升效果。】 一块白色屏幕浮现在洛茨面前,清晰详细地向洛茨展示了眼前人的?资料。 洛茨偏头去看付辉,发现他眼神呆滞地望向前方,并没有注意到这块儿凭空出?现的?屏幕。 这或许说?明这块屏幕只有洛茨一个人能看见?。 「你?脑子?里那个东西有说?它是什?么吗?」洛茨问付辉。 「……没,它没说?,但它声?音很难听,跟那些?机器人说?话的?声?音一样。」付辉说?。 听描述怎么跟系统有点像?洛茨抬手?摸摸下巴,一边盯着白色屏幕,一边分出?一丝心神去注意付辉。 一个奇特的?想法突然出?现在他脑海里。 【系统?】 洛茨试探着喊了一声?。 仍然没有回应,但浮在他面前的?这块屏幕却跟着移动了位置,正正噹噹地飘到洛茨的?正前方,屏幕上的?字闪了闪。 这或许也算得上是一种回答。 付辉注意到卡其色风衣脸上的?表情变了,说?不上好坏,只感觉到好像看到了什?么令自己震惊的?东西。 他到现在还不知?道卡其色风衣叫什?么。 付辉觉得自己起码应该试着问一下,如果卡其色风衣不准备说?的?话,他就自作主张叫他大哥。 虽然卡其色风衣看着比他年轻,但在活命面前,一切都可以靠后站。 「大哥,您贵姓啊?」 洛茨听到问题,从?系统变成了「系统」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我姓洛,」既然原生身份未知?,洛茨索性先用自己的?本名,「叫我洛茨就行?。」 「好嘞洛大哥!」 洛茨:「……」 他抿抿嘴唇,假装自己对这个称唿接受良好。 「那洛大哥,你?知?道咱现在是在哪里吗?」付辉问。 「别叫我——」 洛茨试图纠正,但一转头就瞅见?了付辉衣服上的?那只丑陋红毛兔子?,胸口憋着的?气一下子?就泄了。 「算了,随你?。」他说?,「你?刚才不是说?了吗,我们现在在游戏里。」 「游戏?」 付辉呆了一下,回想起刚进这个破地方的?时候,遇到那些?疯子?嘴里嘟嘟囔囔说?过的?话。 为首的?那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疯子?之王确实提到过什?么副本什?么的?。 没错,付辉已经单方面决定把疯子?之王的?这个称号颁给黑色风衣,这位卡其色风衣好像是个好人。 「……可能就是副本什?么的?吧。」洛茨猜测,「就是要?通关,然后离开这里。」 上个梦境到靠后的?那段时间,网络什?么的?已经发展得很好了,若是整日待在旅馆里无聊,陆老闆就专门给他拉了网线,他自己玩的?不多,倒是系统沉迷网络,还给自己起了个网名,随洛茨的?姓。 也不知?道这个高级机械生命为什?么会喜欢人类的?这些?游戏,总之它玩得很高兴,经常跟洛茨分享,洛茨自然而然也就知?道了一些?。 付辉连忙点头:「对,对对,那个黑风衣也是这么说?的?。我听见?了。你?那个时候,你?——」 他的?声?音顿住了,因为那个时候,作为第一个被推出?去踩雷的?新人,卡其色风衣已经死了。 很难说?他有没有听到那些?交流。 知?道付辉在犹豫斟酌什?么,洛茨笑了笑,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放在心上。 「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他说?,目光再次落到第一层的?那处铺有地毯的?角落里,「那些?人很快就走了吗?」 「对,走的?老快了,」付辉说?,「跟逃命似的?。」 「说?不定就是在逃命。」 「啊?」付辉也跟着看看楼下,羽毛还在飘,但他们站的?位置很讨巧,很少有羽毛能越过他们头顶的?遮挡飘进来,「也还好吧?」 「现在还行?,之后就不一定了。」洛茨离开栏杆,往里面走了走。「这个地方一共有九层,前两层是最轻松的?,活下来的?方法也很简单。」 付辉跟着洛茨的?脚步,走到二层更深一点的?地方。 在那里,也就是二层最中心的?位置,他看到了一整面的?洁白石壁,一块颜色鲜亮的?挂毯从?最高处一路垂下来,花坛上绣着一棵艺术性极高的?在火焰中焚烧的?树。 石壁上刻着字,应当是字,排列很有规律,且雕刻流畅堪称优美。 第176页 只是付辉完全不认识,跟看天书似的?。 洛茨在石壁前停下了脚步。 「果然是这样。」他喃喃自语。 接着,付辉就瞧见?这个从?见?面开始就一直保持神秘的?人有了动作。 只见?他向前走了两步,然后突然双膝跪地,手?臂平直高举,后背挺得很直,卡其色风衣皱巴巴地垂在地上。 他的?头颅抬起,双眼虔诚地盯在挂在石壁最中央的?挂毯上。 「edsae ueva oebusel(愿女神保佑我)」 他轻声?呢喃,语气虔诚,原本高举着的?双手?平滑着在小腹前交叠,身体下弯,额头磕在地上。 二层突然开始震动。 第91章 副本boss 付辉连犹豫都没带犹豫, 啪一下就?跟着跪了下去。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眼?前这?个?架势站着显得跟他没啥心眼?儿一样。 「……嗷!」 洛茨自然也听到了身?后人膝盖撞击地板的闷响和随之而来的痛唿声?。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付辉这?个?举动很明智, 洛茨开始觉得如果一定要有那?么几个?人可以从这?个?地方?成功脱身?而出的话, 付辉应当算得上一个?。 他很识时?务,也不是个?坏人——洛茨很乐意?在完成自己任务的同时?, 关照一下这?种人。 只要付辉别给他找麻烦。 第一波震动只持续了很短一段时?间,可能只有几秒钟。 等到震动停止,洛茨抬起头来,看到洁白的石壁上, 雕刻的字迹开始发光。 从第一行开始, 如血般的红色光芒缓缓向下蔓延,像树木的根系,在石块和布料的下方?生长。 更深、更不易察觉的震动出现了。 洛茨安然地跪坐着, 等待光芒蔓延到他的膝盖上。 他听到了付辉惊恐的喊声?,他没有回头, 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开口嘱咐时?的语气平静安宁:「只是必要流程而已, 不用担心,这?个?没有杀伤力。」 没有吗? 付辉跟见鬼一样瞪着那?些颜色妖异的光芒,怎么看都觉得像是自己小时?候看过的动画片里, 怪兽放大招前眼?睛里会冒出来的红光。 他有点?担心自己会被撕碎, 恐惧将他牢牢包裹。与此同时?,一种源于他身?体内部的炽热感受突然开始翻腾, 付辉低下头, 发现自己的手正在变得透明。 天?杀的他好像有特异功能了,要是他老婆知道他有这?能耐, 说不定会愿意?考虑…… 付辉短暂地沉浸在自己变得与众不同的惊喜中,尽管这?个?惊喜意?味着他已经不再是那?些寻常意?义上的平凡愚蠢但又幸福的普通人,他该为此难过,因为他再也回不去了,但他还?是稍微有那?么一点?高兴。 这?能怪谁呢?他从小就?喜欢看拯救世界的电影。 而也正在他研究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时?,那?些红色的光芒终于如蜘蛛网一般生长到了他们的身?下,并朝着更远的地方?迅速蔓延过去。 洛茨安静地等待着光辉的暗淡,他跪坐的姿势很端正,简直可以说是端庄,像是被训练过很多次。 这?时?候的他看起来像个?跪在十字架或者?某个?祭坛前面的圣徒,满身?的鲜血已经无法污染他了。 关于这?个?改变,洛茨自己没有注意?到,回过神来的付辉注意?到了。 他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能力发动速度加快,半个?身?体都隐形了。 等到光芒彻底消失,洛茨站起身?来。 他回身?望去,看到羽毛还?是以先前的速度缓缓飘落,掀开的地毯下面,咒符微微泛着亮光。 一层那?摊人形的骨灰还?保持着原来的模样,仿佛刚才的两次震动仅存在于他们的意?识中,并没有波及到现实?。 但洛茨仍然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变了。 之前这?栋建筑给他的感觉是死的,是死寂的安宁,一切防卫机关包括可以置人于死地的规则,都只是废墟中残留的些许完整。 而现在,废墟重生了,宏伟的神庙重新拥有了灵魂。 它变得更庄严,更危险,稍有不慎就?会引来杀身?之祸。 这?绝不是个?好消息,但洛茨用力闭上眼?睛,却怎么都体会不到应该有的慌乱紧张。 相反,他感觉自己被包裹住了,温暖、放松、安宁,耳边恍惚有翅膀扇动时?带来的风声?。 他甚至觉得自己比之前神庙沉睡时?还?要安全,仿佛这?座神庙醒来了,向他投来关切的目光。 它在保护洛茨。 尽管洛茨不知道为什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瞧见洛茨的动作,付辉一边尝试着用自己透明的手撑住地板,一边问道。 「我觉得这?类似于一个?启动仪式,」洛茨回答,「电脑的开机键,明白吗?」 「我觉得这?更像个?大型计算机。」付辉嘟嘟囔囔,他平静了一些,消失的半个?身?体也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的?」他问。 付辉从小到大的生长环境一直很简单,从他会穿红毛兔子体恤就?能看出一二。 他不是个?很乖的孩子,但也从没真正叛逆过,他上学,上班,结婚,生孩子,整个?过程中唯一使劲用过脑子的时?候,可能就?是他考大学的时?候。 第177页 其他时?间里,他的脑子一直都处于一个接近于待机的状态。 这?也就?是为什么,付辉会问出这?个?问题。 他不该问的,但是嘴跑得比脑子快,等付辉反应过来自己如今的这个行为,可能会被旁人理解成刺探隐私或者?别的更糟糕的东西时?,他已经只有解释一条路可以拣选了。 不过洛茨没在意这些。 他离开护栏旁边,风衣的下摆擦过膝盖,也将他之前身?上那?种圣徒一般的气质擦了个?干净,现在他又拥有了高速路口杀人犯的气质。 他只是站在那里,便显得悠然自得,又多了几分傲慢。 「我忘了,记不太清,」他说,「我脑子有问题,不过看如今这?个?情形,我以前应当从神庙里工作过。」 「神庙?」付辉环顾四周,「这?是个?神庙?」 他指指在他头顶交错横行的钢架,手臂在空中乱七八糟地挥来挥去。 洛茨也跟着抬头,只不过他看向的是那?面石壁,目光流连在一行一行的刻字上。 「确实?不像。」他说,「不过既然祈祷仪式成功了,说明这?就?是个?神庙。」 他指的祈祷仪式,就?是刚才引起了两次震动和那?阵红光的仪式。 付辉咽了口唾沫,想起如今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觉得这?个?地方?是神庙也不是多难以接受。 「那?,那?你知道怎么出去了吗?」他搓搓脑门?,搓出一手汗,接着问:「还?要再往上走吗?」 「不能再往上了。」洛茨从口袋里找出钢笔,说,「前两层是普通信众可以踏足的地方?,往上就?不是了。」 付辉急忙说:「那?我们从一二层找出口,肯定有个?能出去的地方?吧?」 洛茨「嗯」了一声?,重新回到石壁前面跪下,恭恭敬敬地叩了个?头。 「有出口,」他再次站起来,说,「没有出口,信众怎么进出?」 他说得自信,付辉也信了几分,虽然不太懂,但还?是跟着跪下磕了个?头,然后才站起来。 洛茨看着付辉模仿他的举动给石壁磕头,眼?中闪过满意?。 就?像他之前看到的那?样,付辉很识实?物,这?样的人容易活命。 「仪式其实?是献给中间的挂毯的。」他说,「书里说,『她从火中降生,世界在她面前绽放出光芒,她赐予我们火的生命』。」 「书?什么书?」 「……忘了。」 洛茨本想再多背一点?的,但他实?在就?只能记到这?里了,后面的内容全忘了个?干净。 要是他用这?个?状态到现实?里去参加工作,神庙一定不会再要他了。 一个?连祷文都忘干净的神庙工作者?……哈! 女神一定会怀疑她整个?信奉者?团队的。 洛茨想到这?里,实?在心碎,眼?前仿佛已经浮现出了自己没治好病就?被迫流落街头,被工作单位拒收的悲惨情景。 他干咳一声?,双手没事做一样抚平了风衣下摆的褶皱。 「总之在这?里想活下去,就?要时?刻保持敬畏,」他说,「我知道你不认识她,她的光辉从没照到过你身?上,把?她当成救了你几百次的恩人就?行了。」 说着,洛茨还?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思考这?个?比喻是否恰当。 片刻后,他点?点?头:「差不多就?这?样吧,救了你几千几百次的恩人,圣洁美丽且慷慨无私,你恨不得把?命送给她,供她踏过那?些泥泞之地,而现在,你就?在她的家?里。」 比喻给的太生动巧妙,付辉马上就?打了个?哆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 洛茨很满意?他的反应,点?点?头,准备带他在整个?二层转一转。 但刚要挪步,洛茨就?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迅速转身?往后看了一眼?。 「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他问付辉。 付辉愣了一下:「没有啊。」 洛茨皱紧眉毛,趁左右环顾的功夫,看了一眼?飘到自己肩膀旁边的白色屏幕。 不是系统。 但刚才确实?有什么东西在身?后看着他,洛茨不会感觉错。 那?种感觉太阴沉,太邪恶,像是藤蔓一样缠住他的后背,这?是很少能在神庙中体会到的感觉,毕竟这?是掌管火的女神的圣地,不该有阴冷的罪恶。 但那?一瞬间的感受绝对真实?,绝对有什么存在躲在阴影里,趁着洛茨转身?的那?一瞬间看向他。 如果这?藏在黑暗中的怪物也有眼?神的话,洛茨会觉得,在那?剎那?间他感受到的所有情绪中,那?段窥视,有一点?像故人投来的目光。 「……算了,没事。」 沉默片刻,洛茨选择按下不动。 「一楼羽毛太多了,我们先在二楼转一圈。」他说,「别忘了我说过的。」 他竖起一根手指。 付辉会意?:「保持敬畏,我知道的!」 「嗯,保持敬畏。」 洛茨双手插兜,说话声?音低了些:「虽然这?样说不好,但这?个?地方?不对劲,挺怪的,万事小心。」 语罢,他向前走去。 第92章 副本boss 空旷。 死寂。 付辉从没?走过这样?一段路, 他落后?洛茨两步距离,能听到他们的脚步踏在石板上,发出空洞的迴响。 第178页 洛茨说这里是神庙。 哪有神庙是这个样?子的。 「……你知道吗?来这儿之前, 我刚跟我老婆吵了?一架。」 行走在一片寂寥空洞之间, 付辉没?办法控制自己出声?的渴望。 他得?说点什么,让声?音能填满这片死寂, 只有这样?他才不会被恐惧吞噬,才不会看着自己的指头?时隐时现,跟断电似的。 「我可以?说这些吗?」说完开头?一句后?,付辉慢半拍似的问了?一句。 走在前面的洛茨点头?:「可以?, 声?音轻一点。」 「好, 好。」付辉低头?深吸一口气:「我说到哪儿了??」 「你和你的妻子吵架。」 「对,我和她吵了?一架。为着我不肯洗碗,什么的。她说她累, 我说我也?累,然后?她生气了?, 好多天没?跟我说话。」 「你该多帮帮她的。」 洛茨想起上一个梦境里的陆老闆。他们离开旅馆后?,过的就是最普通平凡的生活, 唯一彰显他们与旁人?不同的,大概就是陆明河放在盒子里的骨头?和洛茨那堆有用没?用的材料和蜡烛。 付辉很?贊同洛茨的话。 他勐勐点头?:「我现在想,她又要看孩子, 又要工作, 五年级小孩的作业可不是闹着玩的,我该帮她洗完的, 等我出去, 我们家?的碗我全洗了?,实在不行我去买洗碗机。」 「那祝你可以?成功。」洛茨说, 「家?人?相处需要很?多的包容,要诚恳的道歉,并且之后?要贯彻落实你给出的承诺。」 「你好像很?清楚这些,你结婚了?吗?」付辉盯着他的后?背,「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随口问问。」 洛茨脚步顿了?一下。 「差不多吧,」他想了?会儿,说,「我的……妻子,很?贴心?。」 陆老闆作为一个伴侣来说,是完美的。 洛茨找不出比他更?好的存在,或许成为完全体的指挥官会更?好,但指挥官并不属于洛茨。 陆老闆独一无二,洛茨尽量不去想要是哪天他把陆老闆也?给忘了?的话,他该怎么去形容自己在梦中度过的几百年。 「就只是贴心?吗?」付辉忍不住追问,「你俩认识多久了??我是说,我真没?想到你结婚了?,你看起来很?年轻。」 「我们认识很?久了?。」洛茨说,他尽力回忆着上个梦境发生过的事,声?音中带着温柔的笑意,「他有双蓝色的眼睛,但他一直以?为蓝色的眼睛不好看,所以?总是躲躲闪闪,不肯让我见到。他不怎么笑,笑点很?高吧我猜,情绪很?稳定。 「而且他很?体贴。」洛茨再次重复,「脾气很?好,就是太倔了?,我本来是唯一能劝动他别做什么事的人?,后?来我也?劝不动了?。」 「这是为啥?」付辉不明白,「你们也?吵架了??」 「没?有。」 因为我死了?。洛茨心?想。 在我死的第二天,他把我放进他的坟里,然后?一把火烧了?自己的骨头?。 真是悽美动人?的爱情故事,加上殉情这个结局,真该找人?把他写进话本里,如果?有的话。 洛茨耸耸肩,忽略掉心?里瀰漫起来的那层难过,换了?个方向给付辉讲之前的事。 这不光光是为了?分享,更?是因为洛茨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就会把这些记忆全都忘掉,系统现在情况不妙,洛茨需要一个新?的备忘录,或许付辉就可以?。 如果?哪天他真忘了?陆老闆,付辉还可以?从一个听故事的人?的角度,给洛茨讲讲他和他「妻子」的故事。 「……」 交谈的声?音随着距离拉远,逐渐就变得?琐碎模煳。那个穿着卡其色风衣的背影正走在视线的边缘,马上就要消失。 祂感觉到了?难过。人?类的情绪,本不该有的。 祂想让那个男人?再多停留一会儿,最好永远停留下去。 但祂不敢出去。祂总觉得?自己身上有很?多地方不对劲。 男人?有一双漂亮的手,能很?轻松地将那根亮晶晶的东西转来转去,那让他看起来灵活轻巧,他站在光下,笑容温暖又明亮。 祂很?想靠近过去,可祂往下看时,却只能看到一片漆黑的虚无。 祂是什么?人?类吗?不,肯定不。 可自醒来便一直被他注视的,却是人?类。 他是红色的,至少很?大一部分是。 祂能在那些红色上闻出这个男人?的香味,祂能听到跃动在人?类身体中的声?响,那是生命流淌的音乐,掺杂着腥甜的血香,这是罪恶的、黑暗的,本不该想的。 但祂控制不住。 祂感觉到了?比难过更?深重的情绪,就如同种子在混沌的体内发芽,祂听到了?枝叶蔓延的声?音。 祂感受到了?渴望。 这是不应该发生的,一个囚困于神庙中的生灵,一旦拥有了过于激烈的情绪,一旦祂开始想要拥有,那就再也?无法被锁链控制。 祂沉睡了?太久,好像一生的时间,直到今天神庙重生,有人在他的耳边唤祂醒来。 雕刻着繁复咒文的锁链仍然死死钉在祂的身体里,伴随着每一次移动带来剧烈的痛感,但桎梏却不再牢固,祂试探着往前,在阴影中露出注视的眼睛。 第179页 「……他有双蓝色的眼睛。」 含带笑意的声?音传到祂耳中,让祂忍不住往前挪了?挪,几乎要暴露在冷白的光下。 说得?好怀念,好开心?。两人?的交谈声?传到祂耳朵里,祂又听到了?身体里枝叶发芽的声?音,锁链锁得?更?疼更?紧了?。 他喜欢蓝色的眼睛吗? …… 喜欢。 祂用了?一个自己还不是很?了?解的词。 蓝色的眼睛。 祂懵懂地蜷缩起来,黑色的雾气构成了?他的手,只是还不健全,不像他的那么好看。 祂试探着摸向那个被他用来向外界投以?视线的器官,在触碰到的一瞬间,祂用了?点力气,把那个器官的一部分摘了?下来。 是蓝色的,比天空的颜色更?深些,像祂很?久没?有见过的海。 模煳的视线中,唤醒祂的人?走远了?。走到二层的拐角,要很?久之后?才能走回来。 祂不舍地眺望,带着一点点满足,将器官放回到原来的位置。 我的眼睛也?是蓝色的。祂有点开心?。 祂的眼睛是最好看的蓝色,像海上将要起风暴时。 他应该也?会喜欢这样?的蓝色吧?祂笃定地想。好像曾有人?这样?夸过祂。 留恋的视线落在洛茨的嵴背上,炽热又罪恶,像一个懵懂贪婪的吻。 洛茨没?有回头?看,只不自觉地蜷缩起手指,好像没?有感觉到那个藏在暗中窥探他的存在一样?,若无其事地拐进拐角。 石壁后?面,是绕着墙满满一圈的蜡烛,每个大约只有拳头?大小,没?有点燃,颜色呈现出淡淡的黄。 洛茨随意走近过去,拣起离自己最近的一盏,放在眼前仔细瞧了?瞧。 蜡烛是被点燃过的,光滑的烛身上凝结着烛泪,并不多,应当只点燃了?很?短一段时间。 「这是什么?」付辉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问道。 「蜡烛,看不出来吗?」洛茨说,「供奉女神用的,也?是替女神的火照亮神庙,它们本不该熄灭。」 恐怕也?跟神庙本身的关闭重启有关。 付辉似懂非懂,又问:「那我们要把它点起来吗?」 洛茨点头?:「一人?点一盏。」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钢笔在自己指尖用力点了?一下,将皮肤戳破,鲜血点到蜡烛顶端,浸湿了?引线。 点完自己的以?后?,他就把钢笔拿到付辉面前,示意他伸手。 付辉很?犹豫,但还是照做了?。 洛茨取了?点血,让他拿着蜡烛跟着自己,在整个二层后?厅转悠一圈后?,果?然在一旁的角落里寻到了?火柴。 「这样?就行?」 眼看着火柴点亮蜡烛,付辉有点不敢相信,他以?为要点火,起码也?得?再跪下磕几个头?什么的呢,没?想到用火柴点就行。 「啊,对,」洛茨应了?一声?,看着他,「不然呢,你以?为要怎么样??」 「我以?为——」 付辉准备把自己的所有想像都说出来,但想起洛茨说要在这里保持敬畏,又硬生生把所有话都憋了?回去。 洛茨看出了?他的犹疑。 「一二层规矩没?有那么多,」他平静地说,「如果?之前在这儿死过很?多人?的话,那肯定是因为他们不知道这是哪里,加上神庙的布置都被拆解扭曲了?……」 他回过身,目光漠然地注视着横竖交错在神庙上的钢架。 「你自己在这里待会儿,」他突然嘱咐付辉,「我去找点东西。」 「找什么?」付辉急了?,她真不想在这个地方待着,「我跟你一块去。」 洛茨摇摇头?:「不用,我很?快就回来。」 他把自己手里点燃的蜡烛塞进付辉怀里,让他放到原来的位置,接着顺手从一旁未点燃的蜡烛里拿了?一张揣进口袋,接着就脚步轻巧快捷地绕过拐角,离开了?。 「……」 付辉一手拿着一盏蜡烛,僵硬地停留在原地,刚才还好,洛茨一走,他顿时觉得?整个二层都不太对劲了?,好像有某种邪恶的力量正威胁着他的每一次唿吸。 「女神勿怪,女神勿怪……」 他哆哆嗦嗦地念叨着,低头?跑向蜡烛原来的位置。 第93章 副本boss 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黑雾有点踟蹰,想跟过去,想再看?他一眼, 但祂刚挪到光下不到一秒钟, 就受惊似的缩了回去。 好奇怪的样子。祂难过地想。和他一点都不像。 尽管自身乱得一塌煳涂,但黑雾还是竭尽全力, 用仅剩的那点记忆,记住了那个人类进入祂视线后的每一秒钟。 他那么好看?,像是在发着?光,像火像太?阳, 黑雾光是看?见他, 就觉得心里高兴,甜滋滋的,仿佛一轮小太?阳也从祂的胸口升起。 这样好看?的人才应该被别人喜欢吧?祂懵懂地想。 黑雾并不是没有见过人类, 事实上,从睁眼的瞬间开始, 祂就闻到了许多人类在此地留下来的味道,祂知道他们身上也流淌着?红色的液体, 但无论有多少,都没有这个人类的香。 黑雾离得远些?,香味若隐若现, 但光这些?微的香气?, 便?足以?让祂心生?愉悦与渴望。 第180页 这个人类,笑起来是什么样子?靠近过去会更香吗?他的身体是热的吗?还是和祂一样凉凉的?他会喜欢这个地方吗?…… 无数问?题从黑雾简单思绪中反覆涌现, 祂有点被绕晕了, 缩在角落里摇摇晃晃,满脑子都是刚才那个人的面上温柔的笑意, 和他将要离开时的背影。 那个笑不是给祂的,黑雾心知肚明,可祂每看?到每想起就会很开心。 祂……也想得到一个这样的笑。 好想要,真?的好想。 慾念横生?,束缚住祂身体、绞紧祂每一丝血肉的锁链又一次绷紧,却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牢固。雕刻在上面的皱纹散发出最后一抹亮光,光亮化为流水,淌进祂的身体,带来更深刻的剧痛。 祂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凝聚成祂身体的雾气?也倏地散开,膨胀成一片浅灰色的帷幔,将更深处跳动着?将要崩裂的心包裹起来。 祂的痛苦与争斗悄然无声,连阵风都没激起,穿过祂的心脏的锁链却就在这样的颤抖和痛苦中缓慢碎裂,只一瞬间,亮光的咒文彻底暗淡下去,锁链化为最普通的束缚,在祂又一次尝试挣脱时彻底消弭。 自由如期而至,来得太?快又太?不可思议,祂呆呆地藏在黑暗中,即使感觉到了身体上的轻松,仍然不敢轻举妄动。 锁链消失了又怎么样呢?锁住祂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黑雾小心翼翼地收拢身体,探出头往外看?,什么也没看?到。人类不知道去了哪里,声音也不见了。 「……」 祂好喜欢好喜欢那个人类,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好喜欢,看?到他就开心,想到如果他害怕,心也跟着?难过。 消极的情绪瀰漫开,黑雾尽力把自己藏起来,一丝雾气?都不要泄露。祂感到伤心,身体便?不受控制的膨胀开,落到地上时,像一条流淌的悲伤的小河。 祂被想像中的那个人类惊恐厌恶的眼神刺伤了,缩起来咕噜咕噜地难过,一片凝集成触手的雾气?无意识地拍在墙壁上,瞬间墙壁龟裂,碎石哗哗落下。 哦不,黑雾心虚地收回触手,佯装无事地在裂开的墙壁表面摸了摸,假装它?从没坏过。 祂还是很怕,还是很心碎,但所有所有的担忧都抵不过见那个人类的渴望。 「……vetadi,」祂嘟囔着?喊出自己唯一念得出口的词,给自己壮胆,「vetadi……」 就悄悄跟过去看?一眼,或许还可以?送朵花什么的,看?看?人类怕不怕,要是不怕,祂就出去给他跳个舞,逗他开心,看?祂笑。 黑雾会跳舞,至少见过别人跳,祂觉得自己应该能学个差不多出来。 「vetadi……」 祂最后哼唧着?念了一遍,把自己缩得小一些?,准备离开角落。 而正在这时,一个声音传进了祂的耳中。 「vetadi?」 那个朝思暮想的人类不知为何出现在了祂藏身的角落,正低头笑着?看?祂。 黑雾吓得身上泛起了波浪线,祂抬着?脑袋,蓝色的眼睛瞪得很大。 人类一点都不怕,见祂如此,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vetadi,宝贝,」他弯下腰来,凑得离黑雾更近些?,眼中笑意如水面桃花,「是在说我吗?」 「……」 他笑了,他对着?自己笑。 剎那间,黑雾本就不清醒的脑子更是成了一团浆煳,祂还没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无论发生?了什么,此时的祂都幸福成了一朵黑色的轻飘飘的云。 人类笑得好开心……祂一遍又一遍地想,嘴里不受控地又念了一遍:「vetadi.」 这下洛茨是真?的确定祂在喊自己了。 眼前这团缩在一层角落里的黑雾有一双又蓝又圆的大眼睛,颜色和上个梦境里陆明河的眼睛颜色一模一样,是洛茨一看?就喜欢的那种。 瞧着?它?如今这幅又心虚又忍不住往自己身上瞥的模样,想必刚才那道窥视的视线也是它?整出来的。 洛茨本该为这种毫无礼貌的窥视而感到不满甚至愤怒,但事实上他只觉得有趣,就好像曾经?他挑一些?不常穿的衣服传到陆明河面前晃悠,只为了多得到几道情不自禁的视线。 「谢谢,」洛茨试探着?伸出手指,「你?也是宝贝。」 黑雾晕乎乎的,但还是体会到了洛茨的意思,伸出一小股雾气在洛茨的手指上缠了两圈,洛茨上下晃晃手指,就当是在握手。 「……」 黑雾又幸福了,那一小股雾气?也好像有了独立意识,缠在洛茨的手指上不肯下去。 洛茨也没硬让人家把手拿开。 就着?这个姿势,他低头认真?打量起这团黑雾,知道它?本质上并没有自己看?到的这么无害可爱。 从他与雾气?接触开始,洛茨就非常鲜明地体会到了黑雾传递来的阴冷,伴随着?并不明显的怨恨、愤怒和血的伤害,以?及疼痛。 众多消极的感受如同密密麻麻的水滴一样,藏在黑雾内部,伴随着?每一次的接触传递出去,引起纷争。 黑雾不是个小可爱,它?的本质是邪恶的,极有可能是神庙的封印物之?一,是刚才的祈祷仪式唤醒了它?。 洛茨从心里猜测。 此时一位正直勇敢且绝对合格的神庙工作人员,应该选择立即将黑雾重新封印,用锁链穿透它?的心脏,把它?拖到地底深处,并在完成一切后立马回到二?层忏悔认罪,祈求女神宽恕。 第181页 但洛茨既不正直勇敢,也不够合格,神庙估计早就没有他的一席之?地了。 所以?面对这坨邪恶的黑雾,他的选择是站直身体左右张望,确定周围没人注意到他的动作以?后,动作迅速地解开风衣,向黑雾敞开怀抱。 「躲进来,快点,」他压低声音说,「你?的vetadi带你?出去,好不好?」 黑雾不懂,但黑雾咻的一下就钻进了他的怀里,庞大的身体瞬间压缩得薄而长,像护腰一样紧紧地缠在洛茨身上。 感受到腰部传来的压力后,洛茨放下风衣,干咳一声,像是也感受到了一些?在圣地诱拐封印物的尴尬。 接着?他就双手插兜,若无其事地离开了角落。 重新回到二?层的时候,付辉已经?离开了后厅供奉蜡烛的地方,重新熘回到挂毯前面,跪得老老实实,一动不敢动。 洛茨咳嗽一声,付辉浑身一激灵,连忙爬起来,惊喜地看?着?他。 他也不敢大声说,只能压着?声音道:「你?回来了啊!」 听这意思,好像付辉以?为洛茨一走就回不来,会死半路上,实际上付辉也是真?这么想的。 他到这儿以?后可以?说是两眼一摸黑,唯一似乎知道许多内幕的洛茨又不是个爱说话、什么都乐意分享的,付辉固然想紧跟着?人家活下去也得看?人家乐不乐意带自己。 要是洛茨诚心找死,那付辉也只能跟着?他一起死在这儿了。 好在卡其色风衣还没有要死的意思,付辉松了口气?。 「回来了。」 说话时,洛茨不自觉地转了转腰。 黑雾虽说没什么重量,可化成手臂宽的一片裹在腰上,还是稍微有些?不习惯,不像被人揽着?,也不像单纯的衣物,带着?点热,可又绝对够不上人体本身的温度,感觉怪怪的。 付辉没注意到洛茨些?微的不对劲,急着?问?:「那,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总不能在这儿过夜吧?」 「你?看?这像有晚上的样子吗?」洛茨绕过正对着?挂毯的位置,示意付辉看?窗外。 自醒来便?一直向下铺洒的冷光还是之?前的样子,没什么改变。 付辉的心沉了下去。 第一次死的时候没哭,发现自己隐形躲起来的时候没哭,取血点蜡烛的时候没哭,这下他是真?有点想哭了。 他觉得自己可能回不了家了,想想老婆一回家发现人没了,也不知道家里得成什么样子。 「不过出去应该不难。」 洛茨一句话,让付辉重新燃起了希望。 「真?假的?!」 涌到眼眶的泪就被硬收了回去,付辉抬起袖子抹了把脸,语气?激动。 「嗯,差不多吧。」洛茨说。 这时他声音略微卡壳了一下,因?为黑雾刚才在他腰上环着?转了一圈,温凉的温度擦过衣料贴在腰上,洛茨藏在袖子里的手指不受控制地缩紧。 「这,这是个神庙,虽然很多东西都和平常的不一样,但神庙就是神庙,平日里需要信众参拜,那自然会有入口。」 「那——」 付辉想起了一层后面那个被暴力破开的大洞。 「入口应该是被藏起来了,」洛茨声音平淡,但语气?很笃定,「就像神火化成羽毛,只是换了种存在形式。存在的仍然存在。入口也是这样。」 「把它?找出来,我们就能出去了。」 第94章 副本boss 找到?出口, 说着容易,做起?来难。 在场唯一对神庙构造有?基础了解的人只有?洛茨,可他了解的也只是正常的神庙, 在梦境中经歷了扭曲的建筑丢失了绝大多数本该有?的特徵, 门当然不会在原地等着人打开,更糟的是他们不能走到?更上?层去?。 「三层往上?的空间, 只有?神庙认定的工作人员才?能上?去?。」 洛茨带着付辉重新走到?摆放蜡烛的大厅,解释道:「普通信众上?去?是冒犯,一般情况下?会被劝诫着回到?原来的位置,现在嘛……」 他没有?说下?去?, 耸耸肩, 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毕竟现在活着的他俩实际上?都死过一回了,且是为这一些?放在正常情况下?看,压根就不算什么大问题的错误。 说明在如今的神庙里, 一切错误都会被放到?最大,基本没有?死亡之外的选择。只不过是选择实现死亡的形式有?所不同?而已。 再一次认识到?这些?的付辉咽了口唾沫, 嘴唇失血惨白,非常悽惨。 不过这人观察力一直可以的, 能通过一点微妙的细节,给眼?前?人取出最符合他们特徵的绰号。 比如卡其色风衣、疯子之王,以及疯子之王2.0。 洛茨的第一次不对劲, 付辉处于紧张和失而復得的喜悦没看到?, 但洛茨第二次和第三次的不对劲,他注意到?了。 「你身上?伤口没好吗?」 当洛茨再一次突然停住脚步, 动作也有?些?微凝滞的时候, 付辉终于开口问了。 洛茨跟没听清楚一样问:「什么?」 「就,」付辉伸出根手指, 划圈一样把他整个人圈在里面,「你看起?来好像不怎么舒服。」 会不会跟刚才?洛茨的突然离开有?关?付辉心想。这人死过一次以后,突然有?了很多秘密,逼格也高了不少,配上?一身一脸的血,又像个杀人犯,又像个能操纵全部局势的高人。 第182页 又或许两者都有?。高人杀人犯,杀人犯高人…… 付辉的思绪陷入了胡思乱想的漩涡中,神色呆滞地看着洛茨。 这是游戏能力刚刚觉醒的后遗症,具体表现为注意力不集中,容易陷入过度思考中无法自拔,是一个在副本中致死率很高的后遗症。 付辉能坚持到?现在才?发作,已经很厉害了。 在他直勾勾且不带个人情绪的视线中,洛茨不太自在地把手插进兜里,拢了拢风衣,挡住了任何可能窥探进他腰间的视线。 付辉说得没错,他确实不太舒服,那个会叫他vetadi(宝贝)的黑雾缠在他腰上?,时不时就会动一下?,倒也算不上?是带着色慾的抚摸,只是很单纯的触碰,跟小猫小狗似的。 问题在于这具身体的腰有?些?敏感,加上?虽然伤口癒合,可沾在衣服上?的血还没干,湿漉漉的。 总之洛茨觉得自己忍得住,他毕竟是偷了这地方的封印物,虽然至今没感觉到?会被惩罚,但还是早走为妙。 想到?这里洛茨抽出一只手,凑到?付辉面前?打了个响指,把人叫回来了。 「别走神了。」他懒懒地说,「抓紧把出口找到?。」 从第三个外号中脱身而出的付辉眨眨眼?,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怎么找?」 「嗯……之前?那批人是怎么走的?」 「不知道,我被推在最后,感觉就是一下?子的事,」事关逃命,付辉回忆得很认真,「那个穿着黑风衣的疯子之王好像拨了个什么东西,不大,可能是手錶?」 付辉摊开手,表情很无奈:「总之他们很快就走了。」 「穿着黑风衣的疯子之王」。 洛茨抽抽嘴角,头一次意识到?自己的逃命伙伴这么会形容人。 「他们可能用的是道具,就,疯子之王他们,」洛茨试着用付辉的语言来分析,「游戏里不光经常这样的,除了有?角色本身的能力以外,还会有?各种打怪打出来的道具什么的。」 「那我们有?什么?」付辉满怀希望嗯问。 洛茨没有?说话,只是掏出风衣的两个口袋,用行动向付辉表明他们一无所有?。 付辉:「……」 所以还是要找门。 洛茨看看周围,想起?了那块被藏在地毯下?面的咒符。 「一般神庙的大门上?会有?这样一个图案,」他拿出钢笔,拽着付辉的胳膊,在他身上?画了一个图案,「找到?这个图案,就是找到?了大门。」 付辉抽回胳膊认真瞧了瞧,问:「一般有?多大?」 洛茨:…… 无言的沉默蔓延在两人中间,付辉的脸色本来就难看,这一阵沉默过后更难看了,简直就是要直接昏过去?。 「我不想打击你。」洛茨说。 但是你正要打击我。付辉心想。 「但是这个图案很可能会比你想像中还要小,」洛茨无视付辉的心声?,残酷地说,「我们都知道这个地方不太对劲。这个图案可能会像蚂蚁一样大,或者稍微好点,和手掌一样大,总之我不觉得它?会很容易被我们找到?。」 付辉:「……好,好极了。」 一般进入副本都会有?通关任务,完成通关任务就可以顺利离开。 但他们现在这样子,两个死过一次倒霉蛋,根本不记得任务是什么,通关就别提了,能连滚带爬地逃出去?就是神,啊不,女神保佑。 不能要求太多。 想通这点后,付辉也认命了。 坚定的目光落到?身后的一大批蜡烛上?面,付辉决定一会儿就把每一个蜡烛的底翻过来,看看会不会有?这个图案。 洛茨知道他想做什么,不准备阻拦。 二层是信众向女神跪拜祈求的地方,相对要安全一些?。既然付辉要在这里查,那他一会儿就去?一层转转,顺便教?育一下?黑雾不能随便往人身上?蹭。 他觉得黑雾带来的感觉很熟悉,有?点像上?个梦境里一把火把自己给烤了的那个傻子。 事关重大,洛茨不敢轻举妄动,准备等系统恢復正常了,先确认一下?试试。 简单分配好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以后,洛茨去?往一楼。 一段奇怪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脚步。 付辉后背哆嗦了一下?,他也听到?了。 「啪!」 「啪!」 「啪!」 像是手掌拍地的声?音,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好像在这栋建筑的某个角落,正有?个人朝他们爬过来。 付辉身体都快哆嗦成筛子了。 「什、什么东西?」他带着哭腔问。 洛茨摇头:他不知道。 神庙里指不定封了多少封印物,可能另外有?跑出来的。 环在他腰上?的黑雾也感受到?了声?音,细微的嗡鸣声?传到?洛茨耳中,黑雾蠢蠢欲动,随时准备出去?把那玩意儿杀死叼回来,哄人开心。 很原始的求偶手段,放在现在根本就不足以讨人欢心。但黑雾不知道,好在洛茨也没准备让他出去?。 他想起?了什么,转头问付辉:「这次就死了咱们两个吗?一共有?几?个新人?」 「还、还有?一个烧、烧死了……」付辉哆嗦着说,「比我死、死得晚点,在外面。」 洛茨顺着问下?去?:「那你觉得既然咱俩能復活,那他是不是也可以復活?」 第183页 他问得轻松自然,很随意,但接收问题的人快哭了。 付辉听着耳边那阵越来越清晰的身体擦地声?,完全不敢想要是那人復活了,那现在是什么个鬼样子,怎么连走都走不起?来…… 「走吧,去?看看。」洛茨做下?决定,率先转身往一层走去?,声?音被远远抛在身后:「可别刚復活,又被烧死了。」 他走得很快,一方面是真的在担心等下?去?的时候看到?两摊人形灰烬排排躺,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黑雾一直在他风衣里面鼓捣个不停,好像跃跃欲试。 「别乱动!」洛茨一边走,一边悄悄把手伸进风衣里面按住黑雾,手掌直接把它?压牢,「乖一点!」 「vetadi……?」 黑雾不懂什么叫乖一点,洛茨碰祂,祂就高兴,嘟嘟囔囔地喊了句,分出一小缕雾气?缠住洛茨的手指。 洛茨手指动了一下?,和祂勾缠在一起?。 他心软了些?,语气?也跟着柔和下?去?:「乖一点?」 这次黑雾好像明白了,知道vetadi不想让祂猎食。 特别独立,特别好的。 黑雾陶陶然地勾着洛茨的手指,幸福得不行,全然忘了半小时前?自己是多么的绝望痛苦。 原来只要靠近,就能得到?这么多的幸福,多到?让人不敢相信,如在梦中,到?死都不愿醒过来。 确定黑雾情绪稳定后,洛茨放下?心来。他快付辉一整段台阶,等他到?一楼的时候,付辉还跟停在楼梯转角处。 因此洛茨早早就看到?了那个正从一层大厅后面缺口处爬进来的男人。 他受的伤可比洛茨或者付辉重多了,即使重生伤口癒合,裸露的四肢仍然带着烧红的疤痕,血肉挣扎着试图癒合,却始终被一种力量阻止着,因此只能徒劳着生长?出肉芽,一边爬一边哗哗流血,在地上?煳出一条血红的线,模样瞧着十分可怖。 都是被烧死,付辉现在活蹦乱跳,被吓能一蹦三尺高,这人却只能勉强爬进神庙,站都站不起?来,可见惩罚也有?轻重之分,翻墙挖洞进出神庙的惩罚显然可以排在前?三。 在洛茨看见那个爬着进来的男人的同?时,那个男人也看到?了他。 「……帮个忙?」 一句沙哑的问话从那男人口中传来,不见当时疯跑着冲进火中的癫狂,只有?疲累。 男人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满是鬍渣的脸。 「我叫黄文成,我有?钱,扶我起?来,我给你三百万。」 第95章 副本boss 「你觉得钱在这?时?候有用吗?」洛茨不?动反问。 闻言, 黄文成苦笑?一声,脸又趴回到地上,很颓废。 「不?管用, 」他语气苦涩, 「这?不?试试吗,万一你就想?要那三百万呢?」 虽然话术不?管用, 但起码他态度很坦诚。 洛茨站在原地左右张望,看到藏在楼梯扶手后面?的付辉正朝着探头,便招招手,把人叫下来。 「小心羽毛。」 他嘱咐道, 接着两手挽起袖子, 走到那个男人身边,连拖带拉地把人拽了起来。 黄文成知?道他这?是想?帮自己,因此半点儿挣扎也没有, 跟一坨没有骨头的软肉一样任由他拖来拖去。 虽然他毫不?抵抗,但到底是个170多斤的成年男人, 一般人要是想?单手把他拖到二层,得废上一阵功夫, 可?洛茨动作轻轻松松,躲过羽毛,没一会儿就把他拽到了楼梯口。 付辉在一旁帮了把手, 避免了黄文成的脑袋一直和楼梯发生亲密接触然后磕成智障的风险。 等他们回到二层, 让自己躲过了被从?天而降的羽毛烧成火球的悲惨命运后,洛茨啪一下子松开手, 黄文成倒回地上, 勉强撑起半个身子,仔细看着自己面?前的两个人。 在他身后, 从?身体里?流出来的血染红了一条长而瀰漫着血腥气的线,黄文成很奇怪自己怎么还活着,就算是他娘或者他姐,一下子流这?么多血也该死了。 「好?了,」察觉到他的打量,洛茨若无其事地拍拍手掌,「你什么时?候活过来的?」 黄文成看看一旁那个穿着很诡异的短袖的男人,发现他也在看自己。 「……可?能半个小时??」他趴在地上,不?确定地说,「我不?知?道,我的手錶停了。」 他往前伸伸胳膊,露出藏在袖子里?的手錶。 精緻錶带,奢华錶盘,可?惜里?面?的指针跟被灌了水泥一样,一动不?动。 付辉耸耸肩,他早就猜到会这?样了。 黄文成缩回胳膊,重新将手錶藏回袖子里?。这?时?,他终于发现了自己面?前这?两个人有多眼熟。 「我想?起你来了!」他惊奇地说:「你不?是被捅死了吗?」 「……」 洛茨低头看看自己衬衫上的一大片血渍,想?起自己手上脸上全是血。 「按照他的说法?,」洛茨指指付辉,「你也是,像是个被穿在铁签子上的牛肉串,直接被烤煳了。」 付辉反对:「我可?没这?么形容过!」 「随便啦,」洛茨用风衣挡住衬衫上的破洞和绝大多数的血渍,「所以三个新手玩家全都復活了,是这?意思吗?」 「……」 没有人回答他,都很不?确定,但飘在洛茨旁边的、存在感很低的系统却突然闪了闪屏幕,上面?的字也跟着发生了变化。 第184页 【黄文成,新手玩家,编号暂无。获得技能:放大镜·普通版。 技能详解:获得该技能玩家可?在不?藉助任何工具的情况下观测到微小事物的表面?细节,可?自主发动,后续提升效果不?明。智力?提升0.3%,不?对攻击力?等产生任何提升效果。 备註(圆球版):做小抄更得心应手了啦!咳,不?对,不?能作弊!】 洛茨:…… 上次还没这?个跟撒娇一样的备註,系统这?是偷偷升级了? 就好?像小测前被泄题,洛茨感觉非常舒适,掏出钢笔蹲下身,把笔尖递到黄文成眼皮底下,问他能不?能看出上面?的纹路是什么样的。 黄文成皱起眉毛。 他现在全身上下疼得厉害,衣服全湿透了,感觉命不?久矣,这?个穿着卡其色风衣的傢伙还让他看这?看那,若不?是如今形势比人强,黄文成绝对是连眼皮子都懒得睁一下。 「好?像,刻的是花吧?」他看了一会儿,不?确定地说,「那种?莲花纹,挺有佛教那意思的。」 洛茨收回钢笔,自己盯着笔尖瞧了瞧,一旁付辉有些按耐不?住了,也凑过来要看。 洛茨任由他看。 片刻后,啥都看不?出来的付辉问:「你怎么做的?不?会是闹着玩的吧?」 「没有,我就是能看出来。」黄文成淡定地说,「确实不?太舒服,看久了容易眼晕,但花纹绝对没错……可?能是因为我视力?很好?吧。」 视力?很好?? 感受到付辉怀疑的视线,黄文成添了一句解释:「我这?辈子就没有过度用眼过,视力?好?很正常。」 「怎么可能没过度用眼过?」 「因为我有钱啊,」黄文成理所当然,「我家里?又用不?着我出力?,我这?辈子的任务就是活好?。」 虽然同样没怎么吃过苦,但一辈子都在过度用眼,学习、熬夜、看电视剧的付辉:「……」 他感觉很不?爽,好?像被贫穷的刀剑刺伤了。 反倒围观他们谈话的洛茨精神?状态很稳定,见付辉没话说了,他便开口:「之?前往外面?疯跑的时?候,脑子都被煳住了吧?现在感觉怎么样?」 黄文成苦笑?一声,知?道这是试探。自己现在约等于大半的死人,一无所知?,若想?活,就得看这?两个能跑能跳的人。 「现在清醒了。」他说,「带我出去,救我一命,让我做什么都行。」 出去也未必是回你的家,在场三人都知?道,但没人开口把话说破。 洛茨蹲在地上,同样脏兮兮的卡其色风衣上面?沾了灰。他看着黄文成的眼睛,接着又去看付辉。 付辉没什么反应,一切都听洛茨的。 洛茨后点了点头。 「行,」他站起来,指指付辉,「一个刚和老婆吵完架的隐形倒霉蛋,」指指自己,「一个得了失忆症,鬼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全忘干净的倒霉蛋。以及,」他又指指黄文成,「一个连站都站不?起来的顶级倒霉蛋。」 他拍拍手掌,声音清脆:「倒霉蛋组合成立了。」 「……」 「……」 这?并不?好?笑?,所以没人笑?出声,好?在洛洛茨也没想?把人逗笑?。 拍完手以后,洛茨同样抽出钢笔,从?黄文成身上挑出一块儿还算完好?的皮肤,在上面?画上了那个会刻在神?庙大门上的符号。 「找到这?个符号。」他说:「它可?能会很小,不?过无论多小你都能看见。」 洛茨的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信服感,黄文成相信了。 付辉说:「那我去翻蜡烛?」 洛茨「嗯」了一声,道:「把他也带走。」 「他」说得是黄文成。 付辉没意见,走到黄文成旁边,提醒他把头抬起来,别?蹭破脸,然后就抓住他的手,把他往二层后面?拖。 洛茨停在原地没有动,付辉和黄文成去找刻在大门上的符号,应当会起作用,但无论如何都要成这?个方法?效率非常低。 或许下一秒钟就能找到,又或许他们在这?儿停上一辈子也找不?到。 神?庙里?面?没有供奉食物和水,只有火,人能在里?面?撑几天? 洛茨要尽快离开这?里?,查清楚系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顺便把缠在自己身上的封印物偷走。 虽然任务目标还没有完成确认,但洛茨相信自己感觉不?会有错。 确定人已?经绕到后面?去以后,洛茨拉开风衣,伸手进去把缠在自己腰上的黑雾拽下来,团在手里?,捧到和眼睛同水平的位置。 黑雾有一双非常漂亮的蓝色的眼睛。此时?正满怀喜爱地与洛茨对视。 也不?知?道洛茨是怎么从?一坨没有鼻子没有嘴巴,只有一双眼睛的黑雾上判断出这?些感情色彩来的,这?或许是某种?心灵感应,毕竟谈了一辈子恋爱。 「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嗯?」 洛茨用拇指揉揉黑雾的脑袋,把它包在手里?,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明显的忧伤。 「vetadi,vetadi……」 黑雾只会说这?一句,为了弥补其中的缺憾,祂膨胀一点,主动用身体去蹭洛茨的手指。 被这?样讨好?,洛茨很难忍住不?笑?。 第185页 他一笑?,黑雾表现出来的喜爱就更明显了。 但这?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洛茨这?时?候把黑雾拿出来,是有更要紧的事要说。 「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因为这?句话时?,洛茨特意走到挂毯的侧面?,不?在女神?的眼皮子底下问。 不?同于付辉和黄文成的谨慎恐惧,洛茨在这?个神?庙里?的表现可?以说是越来越轻松了,这?个时?间点大概就卡在了他完成祈祷仪式,唤醒神?庙,同样也唤醒了黑雾的那一刻。 他能感觉到自己在被保护,是安全的,虽然洛茨还没有想?清楚究竟是什么东西在保护自己。 是黑雾吗? 他笑?着看了看自己手里?跟棉花糖似的一团,有点不?可?置信。 可?如果真有一个人愿意如此细緻又妥帖的保护自己,那就只能是他了。 「vetadi?」黑雾很疑惑。 洛茨耐心地重复:「你一直在这?里?,知?道该怎么出去吗?我想?带你走。 「这?里?好?冷,好?吓人。」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很柔,尾音还有些颤抖,他在害怕。「我想?出去,到时?候我们一起走。」 他用手指轻柔地抚摸着黑雾的脑袋,眼睛黑亮温柔,满含笑?意地倒映着自己手中的罪恶。 黑雾:「……」 祂呆住了,被封印铁链穿了许多口子的心脏好?似完全恢復了活力?,砰砰乱跳。 优秀的任务执行者,要充分拿捏任务目标的种?种?心理,方便任务的进行。 洛茨可?以说是各中翘楚,第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就把系统哄得团团转,眼下哄这?个跟系统差不?多的小黑圆球,那当然是手到擒来,更别?提黑雾还很喜欢洛茨,这?是天然的优势加成。 在一旁围观一切发生的屏幕要是有眼睛的话,眼珠子估计都要瞪出来了。 第96章 副本boss 付辉把一盏又一盏未点燃的蜡烛拿在?手里翻到底部, 去寻找一个未必会?存在?的图案。余光中,黄文成?正?趴在?地上,用目光丈量每一条地缝。 他们来到后面大厅, 付辉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学着洛茨的样子, 接了一点黄文成?的血,点燃了蜡烛。 其实他并不清楚这个举动究竟有什么含义, 但这样做,这样的循规蹈矩,这样的遵循某种规则,让付辉感觉安心。 他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在?翻蜡烛的同时?, 发现自己的手莫名其妙消失了。 付辉还没做好准备。 「……所以, 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吗?」黄文成?趴在?地上,艰难地用手挪着自己往前移动。「咱们还能回去吗?」 「不知道,」付辉很烦, 他把蜡烛原封不动地放回原来的位置,不敢有偏移, 「我觉得不管我说什么,大家都不会?开心。」 「你说对了。」 黄文成?爬了一点, 从身上淌出来的血跟刷油漆一样,把地板刷得锃亮鲜红,他已经不太在?意疼痛或者流血了。 他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有点怪, 精神不大正?常什么的。 「那你, 」他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又问, 「那你知道他是怎么回事吗?」 「谁?」 「就刚才那个。」 黄文成?意有所指, 他说的是洛茨。 毕竟如今落在?这座神庙里的三位,死前都是见过的。黄文成?知道付辉是什么样子, 不管死前还是復活后,付辉都还是这个样子,顶多有点被吓到了,总体没什么变化。 但洛茨就不一样了。 黄文成?依稀记得,在?自己之前的记忆,洛茨还是连话都不敢说的懦弱样子,一直低着头,用长到肩膀左右的头髮挡住脸和表情。 而现在?,似乎死而復生把身体里的懦弱灵魂也跟着抽了出来,换了个新的进去, 復活后的洛茨身上多了一丝很难用言语形容的强大和自信,举手投足都显得成?竹在?胸。他很冷静,有些太冷静了,几乎与疯狂只有一线之隔。 而与这些变化一同到来的,还有神秘感,仿佛笼罩在?一层黑蒙蒙的烟雾中,只能勉强分析出一片薄而深刻的剪影。 黄文成?当然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他只是有点心慌而已,想问问清楚。 然而面对他的问题,付辉却说:「问我你算是问错人了。」 他显得很无?所谓,仔细把一排蜡烛摆齐整后,他才又说:「我真?的不在?乎这些,他变成?啥样都行,就算他真?是疯子之王2.0,那也没事,只要能带我出去,其他都好说。」 疯子之王2.0? 黄文成?愣了愣,鼻间是蜡烛焚烧后散发出来的味道,混杂着一点血腥气,这里的蜡烛也不同寻常,是草木的香味。 「那谁是1.0?」他不由得问道。 付辉:「……那个黑风衣。」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人前喊出他给洛茨还有风衣男起?的绰号,略微心慌的同时?,付辉心里还燃起?了些许渴望遇到知己的期待。 他喜欢给人起?外号这件事,周围的人都不知道,突然来到神庙,付辉还是很希望遇到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的。 可?令他失望的是,黄文成?对此并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他趴在?地上,查看完一块地砖以后,又往前努力?爬了一段距离,一言不发。 第186页 两人所处的这个空间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付辉又查完了一排蜡烛,点燃的那三盏安静地烧着,烛泪滴到台子上,但蜡烛本?身却没有缩短多少。 又看了一会?儿后,黄文成?忍不住开口?问:「他去哪儿了?」 「不知道。」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这事儿挺不靠谱的吗?」 「哪里不靠谱?」 「都挺不靠谱的。」黄文成?咂咂嘴,声音因为长期保持趴着的姿势,有些低沉,「鬼知道那个图案藏在?什么地方?,万一根本?就没有呢?或者真?的有这么个图案,我们也真?找着了,那我们就一定可?以出去吗?谁知道他是不是在?骗我们?」 付辉心不在?焉地和他说话:「那你给我个不用被烧死就能出去的好办法。」 黄文成?:「……」 他没有办法,他要是有,他还用在?这里? 付辉早就知道他无?话可?说,因此也不觉得奇怪,放下一盏蜡烛以后蹲下身,查看摆放蜡烛的台子侧边。 黄文成?用沾了血的手指在?地上划了个圈,画着玩。 两人心里其实都有些拿不稳主意的慌乱,只不过一个靠用力?做事藏了过去,另一个则连掩饰都没费劲掩饰,看来平日也是个不怎么需要装笑卖乖过日子的。 之前在?楼下,付辉也听见黄文成说要花300万请洛茨把他扶起?来,再瞧瞧他没出事之前的衣服首饰,就知道他家里有钱。 一个平民老百姓家的孩子和一个有钱人家的公子落到了同一境地,甚至这位公子还更惨点。 放在?平时看的小说电视剧里,付辉可?能还会?跟着笑一笑,但真?落到自己身上,他连笑都笑不出来。 都好惨啊。这是付辉的唯一念头。有钱没钱,在?这儿死了都是死了,太平等了,让人控制不住地想以后怎么办,真?是害怕。 他慌得都快死了。手臂哆哆嗦嗦,一半已经透明?,另一半正?在?逐渐消失,付辉深吸一口?气,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但一阵剧烈的震动打断了他所有的心理建设。 「我&$@¥……」他受不了了,他破口?大骂,脸涨得通红,「怎么了?!我们要死了吗?!」 黄文成?趴在?地上,眼神诧异地看着付辉在?自己面前又蹦又跳,神情说不上是害怕还是生气,总之神经兮兮的。 震动愈演愈烈,趴在?地上感受更明?显些,黄文成?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要被震移位了,连忙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让付辉先把他拖起?来。 付辉一边骂一边撸起?袖子走到他旁边,眼角含泪地扶他起?来。 「出去看看。」黄文成?被震得浑身都疼,语气虚弱地指了指外面,「看看2.0还在?不在?。」 他还不知道洛茨的本?名,只能用付辉起?的外号做代称。 付辉心领神会?,脚步一摇一晃地揪着黄文成?两个胳膊,带他往外面走。 「我真?的挺希望2.0没事的,」黄文成?说,这时?候他倒显得比较镇定了,「反正?要是光剩咱俩的话,随便?去一层待一会?儿,一切就结束了。」 这可?能是句安慰,但付辉完全没有被安慰到,他的表情很僵硬,跟木偶似的硬把自己和黄文成?拽着绕过拐角,走到二?层的石壁前面。 石壁那边已经和他们刚才离开时?完全不一样了,付辉绕过拐角,就好像绕过了一座天杀的时?空大门,眼前一切都变了样。 冷白的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黑色雾气,如阴云一般盘旋在?神庙上空,声势浩大。 潜藏在?周围的雾气在?他们拐过来的一瞬间,如暗处捕猎的勐兽一般朝他们扑来,裹挟着无?法忽视的浓烈恶意,仅仅只是略过皮肤,就带来一种让人无?法忍受的刺痛。 付辉当即惨叫出声,斜着倒在?地上,黄文成?也不幸脸着地,两人痛苦地蜷缩起?来,皮肤上缓慢地浮现出如树枝一般的黑色纹路。 且纹路还在?继续往上生长,马上就要覆盖过脖颈,两人的脸色也随着这段纹路的生长变得越来越苍白,唿吸将要停止! ——「停!」 洛茨从黑雾深处走来,衣衫不整,面色潮红,一边走一边拍打着一个劲要往他身上缠的黑雾。 「你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他嘴里嘟嘟囔囔,「不能随便?往人身上缠,知不知道?」 黑雾不听,还当自己是巴掌大的小东西,团成?一片要往洛茨身上压。 洛茨连忙躲开,开玩笑,这要是压上来,自己不被压趴下就已经是很体面了。 他快步走到黄文成?和付辉旁边。 为着他刚才喊的一声,两人身上的黑色纹路已经停止了蔓延,如刀刻一般嵌在?二?人身上,远远看去甚至还带着点诡异的美感。 只是虽然停止了生长,但纹路仍然随着唿吸,在?两人皮肤上微微起?伏颤动,像是有生命一般,十?分可?怖。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根准备已久的钢笔,蹲在?付辉脑袋边。 「可?能会?有点疼。」他说。 付辉这时?已经神志不清了,洛茨很确定他根本?听不见自己说的什么,但在?动手之前说上这么一句话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 说完之后,洛茨用钢笔笔尖在?付辉脖颈的侧面,划出一个形似菱形的图案,鲜血顺着伤口?滴落下来,洛茨伸手接入鲜血,手掌按在?伤口?上。 第187页 「abureta!」 他低低念了一句,一阵白光从他手掌下亮起?,黑色的纹路在?接触到白光后,如冰雪遇热般向下消融,很快就无?影无?踪,付辉苍白的脸色也红润了一些,唿吸恢復正?常,紧闭的双眼重?新睁开。 「我死了?」这是付辉说的第一句话。 第二?句是:「你也死了?」 洛茨懒得搭理他,确定他没事以后就挪到黄文成?旁边,将刚才的步骤重?復了一遍,把人救醒,然后让付辉把人抬起?来。 付辉拖着黄文成?,俩人没一个能站得稳的,靠在?一起?跟黏一块的糖糕似的,指不定啥时?候就塌下去。 「不是,这是咋回事儿啊?」付辉顶着头顶那一片翻滚的黑雾,问。 洛茨:「小事。」 他说得随意轻巧,抬手拍开又要往他身上缠的一股雾气,带着两人往深处走。 付辉怕得要死,黄文成?也是。两人刚才又差点迈进鬼门关,此时?已经是惊弓之鸟,但洛茨不害怕,且似乎和那些黑雾很亲近的样子,两人决定再跟着试试。 等进到黑雾深处,一条向周围辐射出金光的线出现在?三人面前,而在?那条线的最上面,正?漂浮着一个据说应该会?刻在?神庙大门上面的图案。 这就找着了? 洛茨指指那道金线,说:「出口?找到了,确定没事就可?以出发了。」 第97章 副本boss 黑雾有生命一样盘绕在洛茨身上, 最低扣住他的大腿,往上是他的肩膀。 金光璀璨间?,黑雾遮天蔽日, 洛茨坦然?自若地站在一切的最中央, 任由无限的罪恶与自由将自己包围。 那些给?黄文成和付辉带来无限痛苦和绝望的黑色雾气,在洛茨面前?却如此驯顺, 那几乎就是在讨好了,每当金光有些许暗淡之意,黑雾就会逼进过去,强迫它重新灿烂, 好讨人喜欢。 付辉怕得浑身发凉, 可恐惧之中,还?夹杂着?那么一丝被逼到极致的冷静,他回忆起在自己陷入昏厥前?听到的那声唿喊, 以及朝自己走过来的身影。 那时候,黑雾好像就如此了, 带着?病态的讨好和喜爱,一个劲地要?往人身上贴, 甚至还?想整个压上去。 如同一只毫无灵魂只剩自我的兽类,喜欢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笨拙地接触, 用最原始最低等的手段讨人欢心。 殊不知这?样最吓人。 付辉光是看见就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想再谈恋爱了, 可洛茨却没?什么反应。 哦,说他没?什么反应简直是在故作掩饰。实际上, 洛茨好像很适应黑雾时不时就凑上来的触碰。 倒不是说他很享受, 他只是……习以为常。 在付辉犹豫着?要?不要?走进那条金光的时候,他抽出空来给?洛茨的反应挑了个形容词。 ……就好像这?人曾有一辈子的时间?和这?片黑雾在一起, 所有的不适应、反感?和躲避都被时间?给?模煳消弭了,他们触碰彼此,就好像触碰自己。 付辉不是个很好的语文考生,只能总结到这?里。 而在他肩膀边,经歷了一次又一次重创的黄文成已经撑不住了。 他必须得做出选择:带着?一身没?法癒合的伤口?和脖子上的古怪图案死在这?里,还?是走进金光,拼死一搏。 黄文成理?所当然?地选择了后者。 「哥,我说真的……」他挂在付辉脖子边,虚弱地开口?,这?是他第一次用这?么尊敬的语气和付辉说话,「你把我送过去点儿,我自己爬进去。」 「你真要?进去?」付辉一动?不动?,只动?动?嘴唇,「谁知道里面是什么?——里面是什么?」 他转头看向洛茨,想寻求一个答案。 洛茨正忙着?教黑雾怎么轻巧地勾在人身上,似乎打开门这?个举动?对黑雾的本?质造成了一定的影响。让它有点难以控制自己。毕竟之前?黑雾还?可以把自己缩成手掌大的一团,而现在却只能铺天盖地地蔓延着?。 闻言他啪一下打掉黑雾长出来的触手,一边捋乱了的头髮,一边说:「可能是另一个地方,或者空间?,不是很清楚。不过记得之前?聊过的吗,这?里是个副本?。正常电脑游戏里,如果从副本?离开,应该就会到集合大厅之类的地方……」 付辉似懂非懂,他扛着?黄文成,两人对视一眼,一瘸一拐地朝着?金色裂缝走去。 看似他们面前?有选择,实际上只有一条路走到底。 洛茨是一定会离开的,如果他走了,剩下的两个人在神庙一无所知,像无头苍蝇。 因此他们只有选择跟着?他走,或者留在这?里等死。 金色的光芒伴随着?剧烈的震动?,吞噬掉了两个新生且义无反顾的灵魂。 洛茨站在原地,微微眯眼,抬手遮蔽掉绝大多数灿烂刺眼的光芒。 逼仄的黑色空间?里,只剩下他一个活人。 【你觉得他们能活吗?】洛茨偏头问系统。 系统这?时还?是一个不能说话只能打字的大屏幕,而且好像打字也不能随心来,因此只能原地晃两圈,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他们现在的状态挺有意思的,】洛茨没?有期待系统的回答,自顾自地说,【好像死了,又好像没?死,吊着?一口?气。是所有副本?都这?样,还?是只有这?里不一样?】 第188页 系统给?不出回答,洛茨抬手,等待已久的黑雾会意缠上洛茨的胳膊,像条黑色的缎带。 【也可能是新手福利。】 他想了一会儿,又说:【只有活着?离开副本?。才能实现真正的復活。】 洛茨先前?对付辉说的话都是真的:他确实没?死,不是魂魄,但也不像活着?,仅有一口?鲜活的气吊在他的胸膛中央,跟着?心脏一起跳动?。 黄文成亦是如此。 他们的生路不在神庙,而在外面,只有离开副本?,那口?气才能真正救他们的命。 这?么一想,这?些机制倒是越来越像个游戏了。 洛茨搓搓手指,鲜血在手上晕成了一层鲜艷的浅红,还?有点好看。他脸上什么样子还?不清楚,不过应该不会很吓人。 「走吧,」他拍拍胳膊上的黑雾,「我们也出去看看。」 话音落下,空间?深处迸发出一阵剧烈的波动?,好似有什么东西将要?碎,金光构成的大门也摇摇欲坠,覆盖在最上方的黑雾极速膨胀,隐约有怒号声传来。 有东西不想让洛茨走,又或者说,它不想让洛茨带着黑雾走。 但哪有自己走,不带相好的道理。 洛茨最后往后瞥了一眼,走进了金光中。 黑雾剎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残余的罪恶绝望也如同光下的残雪,逐渐就消散掉。 神庙上方的震动?停止了,一切重归死寂。 冥冥之中,消失许久的机械齿轮转动?声再次响起。 【以下为系统通报:7号副本?,通关任务结束。】 【通关人数:3人,死亡人数:0人。判定新手玩家通关任务成功。】 【在役编号玩家增加3人。】 【……】 【七号副本?任务情况裁定中……】 【因通关进度不足20%,判定7号副本?通关失败。】 【副本?暂且关闭。】 洛茨从一片璀璨刺目中睁开眼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到了什么嘈杂吵闹的午夜场隔间?。 喧嚣刺耳的杂音在耳边响起,一时间?连头都跟着?胀痛不已,洛茨勉强在种种疼痛中靠墙站好,发现面前?又是一片纯白。 掉线了? 这?是他的第一个想法。 但是在半空中嗡嗡乱飞的系统打消了他这?个念头。 【憋死了憋死了憋死了!!!!】 系统好不容易从大屏幕的状态中解脱出来,恨不得绕地直飞八百公里来庆祝自己重获自由,结果刚飞没?一会儿,就一头撞上一坨又黑又吓人的东西,当场就吓停了。 【!!!】系统愣愣地看向洛茨的方向,声音发颤,【洛洛……怎么把他带出来了?】 「他」指的自然?是洛茨费了好大劲才从神庙偷出来的封印物,离开副本?之后,黑雾状态明显要?比寻常更轻松,一边牵着?洛茨的胳膊,另一边则直接在半空中舒展开像一朵蓬松的云。 只是正常的云,哪怕蓄满雨水,也不可能浓重得连一丝光都照不进去。这?反倒突出了它的诡异与不同寻常。 洛茨安详地靠在墙上,等脑袋里的杂音消下去些,才慢慢开口?:【这?是我给?你新找的弟弟,你们要?好好相处。】 系统:【!!】它才不想要?什么弟弟,而且这?个弟弟好吓人呜呜呜,好像能一口?就把它给?吃了…… 系统心中的千思百绪,洛茨并不清楚。 等到眼神清明,头脑清醒后,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周围,知道自己并没?有掉线回到系统空间?。而是在离开副本?后,来到了所谓的中转站或者休息区。 「看来是真出来了。」他喃喃自语,同时又左右望了一圈,「系统哪儿去了?」 【系统在这?里!】小圆球飞到洛茨面前?晃了晃。 洛茨搓搓它脑袋。 【不是你,】他说,【是这?个梦境里的系统,应该会有一个。】 【哦,洛洛你说那个!】系统恍然?大悟,离开洛茨的时候往上升高一些,特意避开了黑雾蔓延的区域,【我把它吃了!】 洛茨眉毛一动?:? 【什么?】 【就是那个小零件啊,】系统很自然?地说,【我把它吃了。】 洛茨皱眉:【你吃它干什么?】 系统反而露出副委屈样子:【我也不清楚,我当时刚从关机状态醒来,饿得很,它晃悠悠地飘到了我面前?,我没?忍住,结果吃了以后就变成个大屏幕了,不能说话,也不能动?……】 洛茨:…… 沉默片刻,他无奈道:【以后不许乱吃东西。】 【好哦好哦,】系统是个孩子,各种心情都来去很快,应得干脆,【不过我还?是可以连接这?里的,洛洛你想看什么?】 【……】 洛茨沉吟片刻,手不自觉地薅住黑雾,把它往自己这?边拽。 黑雾很乖,也有些聪明,知道洛茨是嫌祂太大,自己也怕压着?漂亮人类,便压下来到新环境的兴奋,和迫不及待想要?外出侵略攻占的原始渴望,顺着?洛茨的意思一个劲地缩小,最后凝结成一个和系统差不多大小的小圆球。 洛茨满意地把它揣进兜里,还?隔着?口?袋拍了拍。 目睹一切的系统非常震撼。 洛洛从来都没?有这?么对过自己!它心里发酸,意识到黑雾不是弟弟,是来争宠的。 第189页 可惜系统从来不太会这?些,心里生气也只能默默憋着?,顺着?洛茨的意思,翻看起自己刚吞下的那个小零件有没?有播报什么内容。 第98章 副本boss 【身份信息重建中……】 【开启副本信息勘测。】 【勘测成功。】 【副本名称:暂无, 统称为7号副本。 最?近一次通关时?间:21小时?4分53秒。 副本状态:通关失败,副本暂且封闭。 副本损耗5%,死亡人数:87人(最?近无新?增)。】 【……】 【身份信息重建成功, 勘测成功。】 【编号玩家:洛茨, 于4小时?06分钟前通关新?手副本,获得编号, 编号未知。游戏能力暂未激活,无法勘测。系统检测其于7号副本中获得的道?具,道?具未知。新?手福利已使用。】 【编号玩家:黄文成,于3小时?52分钟前通关新?手副本任务, 获得编号, 编号未知。游戏能力已激活,无法勘测,判断为身体加成。新?手福利已使用。】 【编号玩家:付辉, 于3小时?52分钟前通关新?手副本任务,获得编号, 编号未知。游戏能力已激活,无法勘测。新?手福利已使用。】 【勘测结束, 「真理镜·碎片」道?具使用总次数:10,剩余次数:6。】 【请谨慎使用。】 风衣男注视着镜子表面的最?后一句话缓慢消散,动作懒散地放下?镜子, 两?脚搭在?身前的茶几?上, 身体往后仰,表情略有些凝重。 他们从7号副本出来, 已经是一天多以前的事了, 本以为被系统通报,顺便?受到惩罚就已经是事情的终结, 没?想到几?小时?前系统突然再次发布通告,而这一次,7号副本才是真的关闭。 太怪了。 风衣男把镜子扔回一旁的盒子中,双手交叠搭在?小腹,耳边有人争吵打斗,很烦人,但没?妨碍风衣男顺着之前的思路继续想下?去。 游戏给的新?手福利一直很大?方,只不过也分时?机触发。 如果新?手在?副本内死掉,那福利自动会升级为死人復生,只不过分两?阶段,一阶段是在?副本内半死不活的活,二阶段是离开副本,然后彻底復活。 这也是绝大?多数人会享受到的福利触发。 而如果福利触发时?,新?人不在?副本中,那大?概率会用在?提升他们本人的身体素质或者游戏能力上面,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风衣男就属于第?二种,他运气相?当不错,没?在?新?手副本任务中死掉,所以等他出来以后,游戏福利自动帮他调整了身体素质及游戏能力。 其中种种好?处不言而喻。 至于其他福利触发方式……也有的,只是太少了,所以没?有更系统的统计和分析。 虽然风衣男并没?有亲眼目睹7号副本内后来的通关过程,但看道?具给出的勘测结果,就知道?后面那两?个人八成是拖油瓶一般的存在?,真正掌握了副本逃生诀窍的,是第?一个,那个叫洛茨的新?人。 不仅能从那么?一个古怪、残酷、毫无逻辑的地方全身而退,还能捞到道?具…… 风衣男坐起身来,脚步快速地绕过挡在?自己面前缠斗的两?个人,目标明确地离开公共大?厅找到一间锁紧的房间。 开锁推门进去以后,偌大?的一面墙上,贴满了自从7号副本第?一次开启到现在?,他们收集到的所有资料。 这是24小时?以内的结果,后面可能会有更多,也可能就到此为止,毕竟这个副本开启时?间一直随机,进去的人绝大?多数都没?机会活着出来,所以资料很难搜集,即使用上道?具,也只能找到这些。 风衣男面对着那一整面墙,眉毛紧皱,像是在?思索什么?。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完全没?有逻辑的东西,即使是在?游戏里,即使这个游戏创造了一个看似完全不讲道?理的副本。 风衣男始终相?信他们对7号副本的所有恐惧和束手束脚,都源于他们信息的不对等。 一定有一把钥匙能打开7号副本里面隐藏的信息,这个世界上一定有一种文化或者群落是了解这个副本的,只不过他们没?有找到。 而现在?—— 风衣男从脑海中扒拉出那个初见时?穿着卡其色风衣,神色懦弱的男人。 那把能打开7号副本的钥匙,或许他们就要找到了。 「——老大?!」 有人推门而入,打断了风衣男的思索,他翻了个白眼,见怪不怪地转过身。 「找到了吗?」 「没?有。」来人正是那个之前在?7号副本和他说话的夹克男,「我找了几?个人,自己也去游戏大?厅转了一圈,那三个人都没?出现。」 「也正常,」风衣男说,「他们刚通关新?手副本,惊魂未定,估计要在自己的房间里缓一阵才会出来,不急。」 他挥挥手,离开房间,夹克男跟在?他身后,一边着急忙慌地锁门,一边忍不住说:「我听枣花说有人从7号里面拿出了道?具?」 「枣花?她不是在和锤子打架吗?」 风衣男朝着公共大?厅的方向看了一眼,刚才还打到滚地上的一男一女已经重归和平,坐在?沙发上吃薯片。 「哦,不打了。」他慢慢补上一句。 第190页 「所以咱们要不要试着把那个道具搞到手?」夹克男请示,「绝对是好?东西啊!」 「用你说?现在人找不到,怎么?想也是白搭。」 「那等后面,他们总不可能一辈子都窝在?房间里不出来。」 「再说吧,」风衣男打了个哈欠,抬起手臂看了一眼手錶,「我去睡会儿,晚上叫我。」 「这时?候睡?」夹克男很诧异。 「嗯,睡会儿。」 风衣男一扬手,上了楼。 躲开自己老大?的注视,夹克男脸上表情变了变,眼珠子咕噜咕噜得转,显然是在?想不怎么?合法合规的法子。 「喂!」一声轻喝从他头顶传来。 夹克男抬头,正好?看到自家老大?扶在?栏杆上,垂首看他。 「别去给我找麻烦。」他隔空点点夹克男,「精力没?处释放就去准备试炼,那才是最?要紧的。」 夹克男后背一紧,知道?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了,当即连连点头,跑了。 另一边,洛茨刚从浴室里出来,把自己全身上下?的汗水鲜血洗了干净,湿漉漉地站在?镜子前面。 镜子中倒映出一张眉眼锐利、富有攻击性的脸。 和之前梦境中的面容不同,这一次的洛茨,不管是体态还是神情,都更偏向于他原本的模样,皮肉的美?,美?则美?矣,反倒是重新?降临的灵魂,给这些美?添上了点睛之笔。 好?像一把出鞘的刀,锋利且不近人情,偏偏那眼角略微上弯的一点弧度,给这抹锋利平添一分风情。 洛茨对着镜子笑了一下?,镜子里的人随着笑,原本还有些僵硬的神情倏地生动起来,好?像画活了过来。 只不过这画带着点邪性,一般人拿不住。 也难怪付辉看见他的时?候被吓成那样,洛茨本以为都是血的原因,如今再看,也与这张脸有关。 太美?又太尖锐,常人看到不会联想去风花雪月,只会心底发凉,担心自己成为肥料。 不是坏事。洛茨穿好?衣服,系统飞到他边上。 【这次的扮演关键词是什么??】洛茨问它。 【这次没?有哦,】系统回答,【洛洛可以按自己喜欢的来!】 【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在?来之前,这具身体就已经死了吧,】系统说,【没?有人认识他,所以不存在?之前需要考虑的种种问题。】 【嗯……】洛茨沉吟片刻,离开浴室。 刚打开门,一股黑雾就快速朝他涌来,极其熟稔地缠到洛茨腰上,系统很气,但洛茨见怪不怪。 他一手系上最?后几?枚扣子,一手向后把头髮挽起,在?空空荡荡的房间里面转了一圈。 【再把那个面板打开看看。】 系统会意调出被自己吞下?的组件,一块之前在?7号副本里见过的屏幕再次浮现在?洛茨面前,屏幕的第?一页,出现的正是洛茨的基本个人信息。 【玩家姓名:洛茨 玩家编号:lz0196 玩家游戏能力:暂未激活 通关副本数:1 持有道?具数:&$á……1 可交易货币数:30】 【注意|玩家休息时?间倒计时?:56:13:07】 30块钱,洛茨现在?的全部家当。 刚才在?系统的商城里面逛了一圈,发现好?像刚够买一套沙发,又或者吃两?顿饭。 活了三辈子。除了人生刚开局时?经歷过这种窘迫,其他时?候,30块钱在?洛茨这儿连个零头都算不上。 怎么?每次开局都这么?穷? 洛茨难得有些困惑。 不过困惑也只是短短一瞬间的事,洛茨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持有道?具数那一栏中。 洛茨初来乍到,全身上下?一共30块钱,这个道?具当然不可能是买的,可如果要按从副本中获得这个方式来算的话,他只去过一部副本,而从副本里带出来的东西就只有—— 略带迟疑的目光落到还在?腰上缠着,自己玩自己的黑雾上面。 这是道?具?洛茨感?觉有些头疼,猜想可能是自己把封印物带出来的手段不太正规,系统很难判定,所以在?一通乱码之后选择将它归于道?具一类。 其实不论它该如何分类,黑雾的危险性都是毋庸置疑的。 光看当时?付辉和黄文成的反应就知道?了,就算黑雾装得再纯真可爱,其潜藏的邪恶都如同穿透布料的尖针一样,刺痛着人的皮肤和所有感?官。 它本身就拥有诱人陷入疯狂、疼痛和绝望所混合的深渊的能力。 那么?纯粹的恶意,实在?是举世罕见,也难怪要用神庙来当做它的封印盒,其他封印恐怕也没?法真正压住它。 洛茨凭藉一时?冲动和心动把它偷出来,如今还能拿捏住它,如果有一天它失去了控制,那绝对会有大?麻烦。 「你乖一点,好?吧?」 想到这里,洛茨低下?头,摸了摸可能是黑雾脑袋的地方,那双又圆又蓝的大?眼睛注视着洛茨,颜色和其中所蕴含的情感?让洛茨心软难受。 片刻后,他抬起头来,神色已经恢復了平静。 【翻到下?一页,】他说,【看看有哪个副本能进。】 瞧着屏幕最?底下?的备註,洛茨判断自己还有56小时?的休息时?间,等时?间结束,不管他想不想出发,都得进新?的副本。 第191页 与其被动等待分配,洛茨更倾向于主动出击。 而且30块钱够干什么?? 洛茨拍拍系统脑袋,又面不改色地把黑雾蠢蠢欲动往上飘的触手按下?去。 也是拖家带口的人,钱还是多赚一点比较好?。 第99章 副本boss 系统顺着洛茨的意?思, 将屏幕调到副本选择的页面,洛茨放松地坐在房间仅有?的一把?椅子上,饶有?兴趣地看着系统难得一见的程序运行。 就?像斯嘉丽说过的, 系统虽然又呆又笨, 但?它到底是研究院费了?那?么长?时间才研究出来的高级机械生命,一般的程序运行根本不会暴露人前, 要不是吞下的这个组件情况特殊,恐怕洛茨也不会有?机会看到如今的一幕。 他瞧着很有?意?思,逐渐发觉系统吞东西也不是胡乱吞的。 上一个梦境虽然开局又穷又落后,但?百年后已经是另外的样子, 系统再?次沉溺于游戏、电视剧等乱七八糟的东西中?。 可即便再?喜欢, 洛茨也没见它把?各种电子产品往嘴里吞,这还是第一次。 而且观看如今的程序运作,吞下去的这个小组件对系统应该是有?些好处的。 洛茨始终记得系统一进休息空间就?自动关机的事。 以前他还能当无事发生, 但?如今洛茨已经知道了?朱遥心的消息,心里明?白梦境之中?发生的故事兴许和指挥官有?关, 又或是指挥官想告诉他什么。 事情全貌尚未可知,但?既然朱遥心已经出场, 那?洛茨要做的就?是联繫上她。 只可惜他出不去。 若是系统不会关机,凭藉它的能耐,想爬出那?个纯白房间, 应当不会很难。 洛茨自己?有?病, 清楚时日无多,所以得抓紧, 研究院并非独立机构, 上面还压着人,他不敢信任, 就?算斯嘉丽是个好人,洛茨也没法把?所有?筹码都压在她一个人身上。 所以想办法让系统在下一次梦境结束时保持开机状态,就?成了?一个很要紧的问题。 而碰巧的是如今他们所处的这个梦境,科技发达胜于洛茨本身所在的时代,给系统装个反关机组件之类的东西应该不会太难。 但?还是要钱。 日子就?是这样,不管吃饭睡觉还是洗澡,都要花钱。 不巧的是,洛茨现在最缺的就?是钱。 【洛洛,有?什么要求吗?】系统等了?一会儿,见洛茨不说话,便主动问。 【……】 洛茨回过神来,看着屏幕上琳琅满目的副本封面,边上显示的各种数据密密麻麻,看得人眼晕。 他坚持了?一会儿,没了?耐性,打了?个哈欠,收回视线。 【挑个钱多的。】他说。 系统会意?,滴熘熘地挑了?一会儿,结合洛茨如今的身体状态以及平时的生活习惯,选出个差不多合适的递了?上去。 洛茨盯着副本封面:【《血河》?】 【嗯吶,】系统说,【感觉洛洛会比较适合这种呢,不需要一直跑,可以多休息。】 啊,经歷了?这么多年,系统可以说是摸清楚了?洛茨的脾性,知道他不爱动,能坐着就?不站着,尽量不跑,可以动脑子,但?不喜欢动身子。是个很懒的聪明?美人。 所以在选择副本的时候,系统也逐一避开了?那?些与逃生、搏斗有?关的标籤,直接将选择定在解密、悬疑等需要动脑子的副本上面。 如今看洛茨的表情,系统知道自己?选的不错。 【只要任务完成进度达到80%往上,酬金就?有?2000币,是同等级里偏高的了?。】它汇报,洛茨捏捏手里的黑雾,听得很仔细。 听完,他点?头:【那?就?这个。】 【我们马上进去吗?】系统问。 【不,等会儿,】洛茨说,他戳戳屏幕,将页面重新调回商城,【先买点?东西。】 进副本,手里得有?工具以防不测。 虽说洛茨有?黑雾这个大杀器,但?能不用最好不用,免得被有?心人瞧见惹麻烦。 洛茨之前跟朱遥心学过几招,现在正好能用上。 在商城里逛了?一圈后,洛茨下单了?一捆蜡烛,和几根长?针。 蜡烛还好说,长?针应该是寻常织毛衣用的毛线针,够长?,但?不锋利,洛茨起身在房间里转了?转,琢磨着等证拿到手,就?把?它磨尖了?,方便用。 两样东西,花了?洛茨29块钱。 下单后不过半秒钟,帐户完全清空,洛茨仔细一看,发现商城收了?一块钱的手续费。 29+1=30 正正好,奸商啊。 洛茨感慨地咂咂嘴,琢磨着会不会有?别的购买途径。 毕竟这游戏开的那?么大,活人这么多,活的人总不会被死的规矩压死,手续费收这么贵,简直比把?人扔进随便什么地方等死还邪恶,肯定会有?人出面制裁。 【滴!商品购买成功,已存放至系统储物柜,玩家需要可自行领取。】 提示音响起,和系统说话时一个调调,只不过更生硬些,洛茨分得出来。 系统没想到自己还能冒出这么一句,一时间被吓了?一跳,洛茨及时伸手把?它捞进怀里,捏了?捏权当安抚。 【领取。】他说。 一捆被棉线扎起来的蜡烛凌空出现,掉到他膝盖上。接着是长?针,针没有?包装,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第192页 洛茨没管长?针,把?蜡烛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用手搓搓点?火的棉线,最后凑近嗅了?嗅。 天然制成的蜡烛,没有?后世制成蜡烛的刺鼻味道。 洛茨很满意?。 一扎蜡烛有?十二根,每根都有?洛茨小臂那?么长?,细但?能烧很久,棉线质量也不错。 一分钱一分货,系统商城虽然贪婪狡诈,但?好歹是有?点?良心在的,没用次货煳弄人。 接着是长?针,洛茨全部捡起来拿在手里比划了?一下,接着蹲在地上,沾了?点?水,开始慢吞吞地磨。 整个过程基本就?是动作的重复,很无聊,黑雾扒在洛茨身上一悠一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人看,或许洛茨做任何事在祂看来都是有?趣的,祂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一切。 祂看不见系统,但?系统看得见祂。 【我们要不要给它起个名字什么的?】洛茨突然开口?。 系统呆了?一下:【名字?】 【对啊,光叫黑雾多不合适。】洛茨很自然地说,【你有?什么想法吗?】 系统实话实说:【没有?。】 洛茨想了?一会儿,问:【指挥官叫什么?】 【你要用指挥官的名字给它起名?!】 【……随便问问,】洛茨举起针对着光看了?看,【不说也没事。】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不是我不说,是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洛茨反问,然后没等系统回答就?明?白了?。 哦,他想,研究院不让它知道。 洛茨有?病,记不得以前的事,自然也不会记得指挥官的名字。 系统不知道指挥官的名字,那?洛茨就?肯定不知道。 研究院安的什么心? 针磨得很利了?,光下看着刺目,在人皮上轻轻一蹭就?能见血,会很好用。 洛茨把?长?针收进袖中?,活动着适应了?一下。 确定没什么问题后,他把?黑雾捧在手里,举到面前。 黑雾很懵很开心,露出一口?白牙:「vetadi?」 这牙之前还没有?,应该是最近长?的。 洛茨见怪不怪,「嗯」了?一声:「你想叫什么名字?」 「……」 黑雾没发出声音,祂分出一股雾气,勾勾搭搭地缠在洛茨手腕上,很亲近,很认真。 「那?你跟我姓洛吧,」洛茨把?祂的举动当成给自己?的答案,「姓洛,就?叫洛辛。」 这个名字没什么缘由?,洛是他的姓,辛是自然而然想出来的字,和在一起就?成了?黑雾的名。 黑雾未必知道自己?叫什么,日后恐怕也只有?洛茨一个人这样喊祂。 只是是个人就?该有?名字,连受宠些的小猫小狗都连名带姓的,黑雾是洛茨的宝贝,怎么能连小猫小狗都不如。 给黑雾起了?名字,就?好像了?却了?一桩心事。洛茨继续蹲在地上磨针,等五根长?针都磨好了?,他站起身来,跺了?跺发麻的脚。 【行了?,】他将长?针和蜡烛都收好,【《血河》对吧?】 【对的对的。】 其实洛茨根本就?不知道《血河》这个副本讲的是什么,应该跟探索度不足10%有?关,这个副本的探索酬金高且信息量极少,只有?一张封面。 封面上画的是一条弯沿着流淌的河,水涨得很高,旁边的村落像是北方的小村庄,黄黄的,有?点?发灰。 「血河」两个大字就?悬在河水的最上方,血红色的毛笔字,淌下来的墨水像血一般,看着有?点?渗人。 洛茨选定副本,原地整理了?一下风衣和衬衫。 【要出发吗?】系统请示。 【不,】洛茨说,【先绑定一下任务目标。】 哪里有?任务目标? 系统呆了?一下,然后看着黑雾。 哦对,黑雾现在叫洛辛了?,但?改了?名字也不能改变它就?是一坨很奇怪的邪恶混合物。 系统没法把?祂和光风霁月的指挥官画上等号。 但?洛洛的命令是一定要遵守的,系统不情不愿地开启程序。 【灵魂捕捞程序绑定开始,目标:黑雾、洛辛。】 【绑定进行中?……】 【……】 【绑定成功!收集程序启动中?……】 【叮!程序启动成功,请宿主注意?听题。】 【找到洛辛。】 【系统提示功能解锁中?,预计提示次数:1。】 意?料之中?的事,洛茨毫不意?外。 他重新翻找到《血河》那?页,屏幕右下角的倒计时才刚刚过去几小时,他还有?很长?时间休息,但?身无分文的休息约等于浪费时间。 洛茨不再?犹豫,选择进入副本。 第100章 副本boss 【副本名称:血河】 【北方有个?小村落, 叫三里村,临水而居,民风淳朴。蜿蜒的滔滔河水给村民以生命和生活来源, 人们在河边修建房屋, 建造设施,生活幸福又美好。河水的名字叫广河, 每年夏至那?天,人们会在广河河边举行?仪式,感谢河水的馈赠,祈求来年的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今年本该也是如此, 但不知为何, 某天早晨醒来,住在河边的居民惊恐地发现,河水变成了红色, 滔天的红色河水像血一般,死掉的鱼虾被推到岸上, 腥臭异常,很是可怖。 第193页 【且陆续有几位饮过河水的人开始生病, 身上腐烂生疮,痛不欲生。村中人心?惶惶。】 【村长担心?今年的仪式无法?正常举行?,于是找来了几位专家, 希望在事态进?一步恶化前, 解决河水的问?题。】 【「这条河让我们吃饱穿暖,娶妻生子, 它?不能有事。」】 【副本探索度:9%】 洛茨穿过一条干燥的土路, 顺着坡一路往上走,来到村口。 天格外热, 土坡两旁被人挖出长沟,居民日常生活产生的垃圾就倒在这个?沟里,无人清理,任由?它?发烂发臭,味道随着时间的积累,逐渐就具有了攻击性。 洛茨穿着那?件双排扣的卡其色风衣,一边走一边四处打量,隐约看到村口已经站了好几个?人,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交谈着,时不时往土坡的方向?看一眼。 他们在等剩余的玩家到场,按照刚才系统给的提示,洛茨他们扮演的应当就是这个?村子请来的专家,帮忙解决河水泛红的问?题。 等他走上土坡,来到村口,从原本还?在等待交谈的人不约而同地闭上嘴,数道视线落在洛茨身上,尤其关注他的脸,以及那?件破破烂烂的风衣。 这就是有张格外好看的脸带来的坏处了。洛茨双手插兜,不动声色地按住在他口袋里乱动的黑雾。 每次来到一个?新的环境都会有人一直盯着你看个?不停。 运气好的话?,看完也就结束了,运气不好的话?,你就会招惹上一堆苍蝇。 例如这一次。 洛茨感受到了一道轻飘飘的目光,带着黏腻的慾念,好像要把他的整张脸舔一遍再收回去。 顺着目光找过去,洛茨看到一个?身材结实的男人,穿着黑色背心?,面容刚毅,眼角有条疤,整体形象其实还?不错,但不知为何,总让人觉得油腻噁心?。 这或许跟他投来的目光有关系。 在男人旁边,还?站着两个?人,都很瘦弱,眼神倒很机灵。看样子他们三个?是一起的。 察觉到洛茨在看他们后,疤眼男毫不避讳地冲着洛茨勾唇一笑,眼神更是放肆,上下打量的洛茨的衣着和身材,着重落在他的腿和腰上。 洛茨要费点力气才能按住想从口袋里冲出来吃人的黑雾。 「新人?」 一个?声音打断了悬在空中的僵持,洛茨挪动目光,看向?站在另一边的女人。 她穿着一身墨绿色的夹克,齐耳短髮,个?子只到洛茨胸口,长相普通但眼神坚毅,她向?洛茨伸出手。 「我叫林萍。」 「对,」洛茨接受了她传递来的友好,和她握手,「我确实……刚拿到编号。」 女人的手摸起来很粗糙,骨节粗大,手掌心?和指腹都带着很厚的茧子,而且有疤痕的痕迹,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在割手放血。 这是一双战士的手。 「那?你能力是什么?」 一个?年轻的声音突兀传来,洛茨往林萍身后一看,看到一个?年轻的男人。 洛茨还?没回答,林萍就先开口了。 「林青!」 她冷喝一声,叫林青的男子原地翻了个?白眼,嗯嗯啊啊地点头。 「对不住啊……」他双手合十。 「我叫洛茨。」 「哦,对不住啊,洛茨,」林青说,「我就随口一问?,你不用说,隐私嘛,懂得都懂。」 他道歉的样子很熟练,应该不是第一次。 「我弟弟,」林萍向?洛茨介绍,「他还?小,口无遮拦的,你不用理他。」 洛茨又去瞧了瞧那?个?道完歉后远离他俩的男人。 这还?小? 「没事,明白的。」洛茨说。 林萍点点头,正想说什么,身后忽然有人喊她。 「萍姐,看看这个?!」 是个?女人,不同于林青的饱经风霜,这个?女人看起来像是个刚刚离开学校的孩子。穿着牛仔裤,蹬着平底鞋,面容清秀,肤色白皙,脸圆圆的,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很甜。 「你也是新人吗?」 把林萍指到一处立在村口的石碑后面后,那?个?女孩跑到洛茨面前问?他。 「你也是?」洛茨反问?。 「对啊,」女孩点头,「这是我第二?个?副本的,第一个?副本是和萍姐他们一起过的。」 「我叫陈念慧,」她伸出手,手心?白且娇嫩,「我听见?了,你叫洛茨,对不?」 「对。」 洛茨也和她握手。 握完之后,女孩站在洛茨旁边,洛茨又问?:「我们不进?去吗,就光在这儿?站着?」 「萍姐说我们是专家,不是村里人。村长来领之前,最好别随便进?。」 陈念慧掂脚往村子里面张望,语气轻快。 洛茨听着她的语气,觉得很奇怪。 「你不害怕吗?」 女孩反问?:「怕什么?」 「就死啊,虫子啊什么的。」洛茨胡乱举例,他也不知道村子里面有什么。 「还?行?吧,有点怕,也没有特?别怕。」陈念慧说,「萍姐人很厉害的,我的新手副本就是她带我过的,基本上啥事没有。」 「也没受伤?」 「没有。」 「……」 洛茨想起了被玻璃片捅死的原主,被烧成灰的付辉,和到后面只能在地上爬的黄文成。觉得人和人真是不一样。 第194页 「反正你不用担心?。」感觉到洛茨的沉默后,陈念慧宽慰地拍拍他的胳膊,「我觉得萍姐还?挺喜欢你的,这个?副本你好好表现,等出去以后你就加入我们,到时候大家一起搭伙,更容易活命。」 喜欢? 洛茨看向?蹲在石碑后面不知道研究什么的林萍,没觉出她有多喜欢自己。 可能高手就是这样吧,喜怒不形于色的同时还?乐意帮助人,恩惠洒天下。 洛茨记忆缺失了大半,不确定自己以前有没有遇到过这种高人。 应该是没有的,不然也不可能觉得这么新奇又古怪。 「那?他们三个?呢?」 洛茨又问?之前一直盯着他打量,恨不得往他身上舔两口的疤眼男他们。 「为首的那?个?,我们都叫他宋厄,」陈念慧小声说,「是个?恶棍,旁边那?俩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离他们远点。」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你长得太好看了。」 洛茨大概明白她的意思,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不会凑上去。 面对洛茨的问?题,陈念慧知无不言,明明是个?新手,却一点也不害怕副本中的各种危险。是个?很单纯的人。不知道是本性如此,还?是被人刻意保护成这个?样子。 洛茨收回思绪,看到村口的那?条长路上有个?穿着白色褂子,头戴草帽的中年男人,朝他们走来。 「谢天谢地,你们可算来了,」中年男人走到他们面前,一手摘下草帽,激动地说,「来的这段路不好走吧?」 「还?好。」林萍率先开口,她表情淡淡的,「你是村长吗?」 中年男人连连点头:「我是,我是。」 他朝着洛茨他们身后看,面带犹豫:「那?,你们看到河了吗?」 三里村西边靠河,进?村的路有两条,如果走西边,正好可以看到如今泛滥的广河。 林萍摇摇头。 「我们从东边过来的,」她说,「还?没过去看。」 「哦,这样。」村长若有所思地应道。 他面色黢黑,皱纹密布,苍老的脸上带着岁月的创伤,这是很典型的北方农民的长相,被炽热的太阳、浑浊的水和无尽的劳作制作出来。 这本该是一副让人安心?的面孔,但事实上,当村长眯起眼睛挨个?打量人的时候,在场所有人的后背都绷紧了。 那?是打量牲畜的眼神,好像他们是吊在杆子上被放血的羊,或者已经被切开一半的牛,人们挤挤攘攘地排着队,等待买下他们身体的一部分大快朵颐。 陈念慧被这个?眼神吓得脸色煞白,不自觉地后退一步,也正是这一步,村长的眼神重新回归平和,好像自己刚才压根就没这么看过别人。 「行?了,各位专家,咱们不在这里说了,」村长用草帽扇扇鼻子,也嫌两边的沟臭,「吃饭的傢伙事都已经准备好了,咱们先去吃一顿,给各位接风洗尘,您说怎么样啊?」 一个?巨大的笑在村长脸上咧开,黄色的牙齿坑洼不平,牙龈是不健康的深紫色,不知是不是错觉,洛茨好像看到村长的牙上面卡着一块新鲜的血红的肉。 这大概是有点诡异的,因?为不光是陈念慧,同样看到的林青也开始哆嗦了。他和他姐完全不像,林萍眼神平静,跟没看到似的。 但全场最冷静自在的傢伙并?不在他们之中。 黑雾在洛茨的口袋里放松地舒展开,试着用整个?身体和他十指相扣。 一行?人中,洛茨保持沉默,林萍站在陈念慧和她弟前面,宋厄率先迈动脚步,跟上村长的步伐:「行?啊,有酒吗,村长?」 「有,自家酿的酒,不知道你们喝不喝得惯。」 第101章 副本boss 村长嘴里的接风洗尘, 其实就是在自家院子?里支了张大圆桌子?,桌子?边儿上围着?一圈三角凳,洛茨他们到的时候, 一位短髮瘦削的妇女正端着?最后两盘子?菜从后厨走出来, 「坐,坐, 」村长笑?呵呵地把帽子?扔到进门的台阶旁边,「都是乡下人,没什么好东西,各位专家就吃个新鲜吧。」 说着?, 他看向那个端盘子?的妇女, 嘴里指使道:「把前两天我打来的散酒拿来。」 妇女没说话,只默默点了点头,又走进了厨房。 村长转过头来, 笑?容再次挂在脸上,招唿着?他们坐下。 宋厄是最干脆的一个, 大咧咧嗯坐在村长斜对面的位置,跟着?他的那两个男人一左一右坐在他旁边。 「都说乡下散酒度数高, 今天试试。」宋厄咧了个笑?出来,表情有?些邪气。 林萍、林青两姐弟也跟着?坐下,与宋厄他们隔着?两把凳子?的距离, 陈念慧坐在林青旁边, 唯一空着?的那个位置就给了洛茨。 洛茨坐下,正对着?一盘刚刚从锅里炸好端出来的鱼, 或许是面粉勾芡少了, 鱼眼睛瞪得很大,直勾勾地盯着?洛茨。 「……」 感觉有?点奇怪, 洛茨低头拿起?筷子?,想把鱼头往别的地方掰一下。 这时候村长热情地开口了。 「这是从广河里捞出来的野生鱼,还没有?人指头长,刺也能?吃,都尝尝。」他挥舞着?筷子?,招唿大家吃饭,「菜都是自己家地里种?的,没打农药。放心吃哈哈哈……」 他说得热情,但在座每一个人都想起?了刚开头的任务剧情介绍。 第195页 广河水有?问?题,鱼虾都死了,被推到岸上,臭气熏天。 虽然没人亲眼见过如今广河是怎样的一副惨相,但既然这鱼跟广河有?关系,那就没人想当第一个吃的冤大头。 村长之前露出的那个笑?还歷歷在目,鬼知道这鱼是什么时候的。 一时间竟没人动筷子?,即使是看着?最没脑子?的林青,也只是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巾,把筷子?从头到尾细细地擦了两遍。 村长面上的笑?意当即有?些僵硬。 一众僵滞的沉默中?,洛茨默默举起?了筷子?,伸向装满炸鱼的盘子?,眼看就要夹出其中?一条, 村长半耸拉着?的双眼随着?他的动作慢慢睁大,嘴角不受控制地咧起?,好像期待着?眼前一幕的发生。 洛茨余光注意到了村长神情的变化,只面上不动声色,当没看见。 等?筷子?碰到鱼头的那一瞬间,洛茨手腕一转,夹的动作变成了推,鱼头被转到了直面宋厄的角度。 接着?洛茨若无?其事地收回筷子?,从一旁的盘子?里夹了点青菜放进嘴里。 被鱼眼睛直视的宋厄:「……」 洛茨咽下青菜,慢条斯理地解释:「我鱼虾过敏,不能?吃。」 村长:「……」 他脸上的笑?容差点就要绷不住了,皱纹聚在一起?,像朵被摧残后又踩地上的菊花,眼睛眯起?,非常险恶。 一种?恶念从村长心里徐徐升起?,伴随着?飢饿感和血腥的疼痛,让他迫切地想做些什么。 猩红视线的笼罩下,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青年浑身?都散发着?一种?让人迫切又飢饿的香味,貌美的皮囊反而排在了后面,只有?那深入肌理的香久久环绕。 村长明白自己被耍弄了,恼怒与饥渴交织在一起?,阴沉的黑影附着?在他嵴背上。他想做点什么,但他一动不动。 那个穿着?卡其色风衣的青年背后,有?比村长、比村长所见任何一切都要扭曲恐怖的黑影。 那黑色的阴云居高临下,将?青年全部笼罩,是看护,也是监禁。 村长知道,这个青年已经被标记了,他已然拥有?一个掌控他生命的主人,他不被其他人侵犯。 任何胆敢冒犯、胆敢试探的不自量力之人,都要付出代价。 黑影带来的恐惧太过深入人心,村长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 他短暂地低下头,扭动眼睛鼻子?,调整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再抬起?脸,又是那个和蔼热情的村长。 「吃啊,吃啊!」他又招唿。 目睹一切的玩家不约而同地将?筷子?伸向只炒了两盘子?的青菜,洛茨坐在中?间位置,面无?表情地喝了口水。 说是请客吃饭,但桌子?上绝大多数东西都是前段时间炸出来的鱼肉菜一类,放在盘子?里却比盘子?还凉,还很油腻,洛茨光是多闻几下都觉得噁心,更别说碰了。 其他几位玩家估计也是这么想的,吃了好一会儿了,盘子?里的东西基本没变少,洛茨又喝了口水,看到那个妇女从后厨走出来,手里提着?个白色的塑料酒壶。 她没有?被面前这个看似热闹,实则各怀鬼胎的酒局吓到,径直走到村长面前,将?酒壶放下。 「这位是嫂子吧?」宋厄边上的一个男人轻佻开口,「坐下一起?吃啊!」 「不用!」还没等那个女人开口,村长便粗鲁地一挥手,打断了他,「女人家不上桌,咱们吃咱们的,不用?管她。」 林萍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但面上没什么反应,反倒是陈念慧有?些生气,脸憋得通红,想要说些什么。 赶在她说话之前,林青抬手按在她肩膀上,陈念慧闭闭眼,知道现在不该跟npc闹不痛快,所以硬憋了回去。 洛茨围观一切,觉得很有?意思。 他们这一行人与村长之间的暗流涌动,女人好像一点都没感觉到,或者说她感觉到了,但不以为然。放下酒壶以后便径直离开了餐厅,重新往后厨的方向走去, 不一会儿,厨房里传来了砰砰的剁肉上。 每一下都很用?力,听的人心里发慌。 陈念慧捋了下头髮,往厨房的方向看。 村长抹了把嘴,给自己倒了杯酒,接着?宋厄也给自己倒了杯,林萍赶在村长发问?前冷声说不喝,林青好像有?喝的意思,但碍于他姐的威严,也拒绝了。 洛茨闻着?混杂着?油腻和咸香中?的酒精味道,喝干净杯子?里的水,给自己要了一杯。 是宋厄给他倒的,隔着?两个人,酒溅到桌子?上,哩哩啦啦。 洛茨没理会这个动作中?隐含的种?种?暗示,将?一满杯子?酒端到鼻子?前面闻了闻。 度数还挺高的,后面应当用?得到。 这顿饭可以说是吃得没有?一个人心里舒坦。 两个小时过去,餐桌上的东西基本没少,两盘子?菜也都剩了个底。 村长喝了两杯酒,脸已经醉红髮烫,宋厄也喝了不少,但相对看着?清醒很多。 洛茨只喝了一口,杯子?还是满的,眼瞧着?这顿饭将?要结束,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塑料瓶,把没喝完的酒全都倒了进去,拧紧瓶盖晃了晃,又放回口袋里。 躲在兜里的黑雾像遇见宝似的将?洛茨的手指连带着?塑料瓶一起?包裹住,脸在指甲上蹭了蹭。 第196页 洛茨勾起?一丝微笑?,微微蜷缩手指,就当是给黑雾的回应。 「……」 醉倒的村长掀起?眼皮,震惊地看到本该安稳潜藏在那个青年身?后的黑影倏地狂乱挥舞起?来,恐怖的威压剎那间扩散开,又在压倒任何人前妥帖地收回。 因为太过震撼,加上三角凳本就不适合喝多了的人坐,村长上半身?一个不稳,整个人就往后倒着?摔在地上。 「哎呦……」 他等?着?着?站起?身?来再看。黑影已经恢復了安静,沉默地矗立在青年身?后,好像刚才那一瞬间几乎可以崩碎所有?人的狂喜只是村长自己的错觉。 「村长,你没事吧?」 离他最近的人顿了一下,把他扶起?来。 村长一手扶着?腰,另一只手不停地揉眼睛,横竖就是不肯往洛茨那个方向看。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儿?」他摆摆手,「那我送各位专家去住的地方,咱村子?穷,没有?招待所,各位可能?要住在村民家里了。」 林萍淡淡地说:「没事,看村子?里方便,我们本来就是来帮忙的。」 这话说的很合人心意,村长点点头领着?他们往外走。宋厄和那两个男人走在最前面,林青带着?陈念慧走在中?间,林萍和洛茨在最后。 一路上,宋厄和村长说说笑?笑?,借着?酒劲套出了不少村子?歷史?。 洛茨跟在后面认真听着?,注意到林萍正在记村子?内部的巷子?分布。 为着?广河泛红水和村子?里怪病的事,大白天的,村子?里竟没多少人出来走动,一路走来只有?他们几个的声音。 洛茨抬手遮了遮阳光,耐心听着?村长带着?酒气的讲述。 他们被安排到了靠近村口的三户人家里。 宋厄一行人住在离超市最近的房子?里,户主是个在村里干了许多年的教师,如今已经退休了,家里有?个桌球檯。 林氏姐弟带着?陈念慧住在对面胡同的第二户人家,临分别时陈念慧还想拉着?洛茨一起?来着?,但洛茨拒绝了。 安排好他们以后,来的所有?专家里就只剩下洛茨一个了。 村长带着?洛茨往最后一户人家走去,佝偻着?嵴背,脚步一瘸一拐,不见之前的侃侃而谈,闭着?嘴一个劲地走路,似乎有?些紧张。 而洛茨却恰恰相反,越走越轻松自在,双手插兜,步子?慢吞吞的,时不时就停下四?处看看,村长好几次被迫停下等?他赶上来,面色敢怒不敢言。 洛茨察觉到了这点,再次停下脚步,故意折腾人玩。 等?村长好像终于忍不住,要回头说些什么的时候,洛茨先开口了。 「村长,刚才我就想问?了,」他说,语气轻飘飘的。漫不经心,「你是不是有?点怕我呀?」 第102章 副本boss 村长后背僵了一下, 没有回头,也不给予回答。背影斜长着拖成一条,越看?越不像人。 洛茨嘴里哼着歌, 终于不再?把人当猴耍, 慢悠悠地挪动脚步跟上?,口袋里装的满满当当。 他一边走, 一边打量着道路两旁纵深的胡同?,垒在电线桿旁的方块石头,稜角都是圆滑的,平日里应该经常坐着人, 只?是现在这些石头被成日的暴晒风吹, 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这个村子像是死了一样,多久没有人出来过了? 洛茨跟着村长往村口的方向走,已经能闻到弥散在炽热空气?中?的垃圾臭味。 阳光刺眼?, 一扇窗户在他们身?后悄无?声息地推开一条缝,洛茨若有所觉地回过身?来, 只?见?那扇窗户后面已经空了,好像从?未有过一双窥视的眼?睛。 不管之前?藏在窗户后面的人是谁, 偷窥那本事都弱得很,不如他口袋里这位。 洛茨心中?一动,手指在口袋里勾勾点点, 和黑雾闹着玩。 黑雾是个实诚性子, 很单纯,喜欢就是喜欢, 且一旦喜欢起来, 无?论洛茨做什么,都会让祂高兴。 洛茨只?是轻轻和祂玩了一会儿, 黑雾就高兴得忘乎所以,村长的背影也越发?沉重,腿跟不受使唤一样踟蹰几步,差点就要?跪在地上?。 洛茨都看?在眼?里,心中?也确定了村长之前?表现出来的异样跟黑雾有关。 看?来他兜里这个小黑圆球等级还挺高的,只?是虽然杀伤力大,脑子却不太好使,洛茨很忧心。 见?过本次梦境的任务后,洛茨曾猜想是不是因为黑雾并非完全体,就好像碎片又被分成了两半,所以才会如此单纯赤诚地裹挟着如此纯粹的邪恶。 「村长,忘了问你?了,」眼?前?这村长站稳,洛茨跟没看?见?一样随意开口,「咱村里是不是有几户人家得了怪病?」 「……对?,是有几个人不太对?劲。」村长说,「身?上?长了老多疮,人都爬不起来了,只?能在床上?躺着。」 洛茨又问:「他们是一起长的疮吗?就是同?一时间。」 村长摇头:「不是,分个先后。」 洛茨:「都还活着吗?」 村长:「都还活着。」 洛茨暂且沉默下去,不问了。 他心里有些想法,但都得不到证据的支撑,因此先按下不提。 反倒是村长这副知无?不言的态度,让洛茨有些惊讶,毕竟无?论是之前?装在盘子里的鱼,还是在村口的那一番交谈,村长都带着点来者不善的恶意,现在突然变得这么纯良,还真是—— 第197页 洛茨嘴角勾起一个微笑。 还真是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啊。他心里想。村长要?命,是个硬柿子,能捏。 洛茨最后被安排到了一间最靠近村口的房子里。 胡同?第二间,进去以后只?有一个老奶奶住在那儿,头髮?都白了,后背弯着像把镰刀,已经完全直不起来了。他们到的时候,老太太正坐在门口摘豆角。 洛茨站在门口,听着村长扯大嗓门和老太太交谈,知道这老太太生了仨儿子一女儿,女儿嫁去了隔壁村,大儿子就在对?面胡同?里住着,二儿子和三儿子都去外面发?展了。 夏天空气?都是热的,闷热加上?臭味,熏得人头晕,想睡觉。 把洛茨放好以后,村长任务完成了,连留下喝口水的意思也没有,走到门口拍拍门,一熘烟就走了。 洛茨蹲在老太太旁边,也捡起几条豆角,一面摘,一面偏头数着老太太脸上?的皱纹。 等一袋豆角都摘得差不多了,老太太提起网兜,举高抖了抖,嗓子哆嗦着说:「你?住北边那屋,被褥什么的都有。」 洛茨朝着北屋看?了一眼?。屋子不大,但能住人。就是天太热了,晚上?未必睡得着。 「老太太一个人住,会不会不方便?」他帮着老人提了下网兜。 「大儿每天都过来。」老太太说,她?用脚把摘下来的叶子啥的扫到一边,等着之后餵鸡用。 说完,她?往屋里走去,洛茨慢吞吞地跟在她?后面,把整个院子扫了一遍后又问:「您在这儿住多久了?」 「嫁过来就一直住在这儿。」 「广河以前?没这样过吗?」 「……」老太太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答:「没有。」 屋子里面光线很暗,自带一种老房子的阴凉,茶几柜子都很有些年?岁了,煳着一层油腻腻的污渍,桌垫样式很老旧,但被擦洗得很干净,住在这里的人是个整洁的人。 洛茨接过老太太颤颤巍巍端过来的水,喝了一口,尝到了水锈和土混在一起的味道。 「我听说鱼虾都死了,被冲上?来。」他闲聊一般开口,「村里人生病说,不定就是吃脏东西吃的。」 老太太无?言摇头。 「您不这么觉得?」洛茨问。 老人躲藏在房间的阴影里,花白的头髮?像掐好的银丝,她?的脸很老了,声音也跟着嘶哑疲倦,说一句话,就好像含着一口气从嘴里吐出来。 「天灾人祸。」她说。 洛茨若有所思。 他端着那杯给他倒来的水去了北屋,进去以后发?现屋子虽然小,但桌子、床、椅子什么的都有,可能是提早知道会有客人来,桌子上面还摆了一个被擦洗得很干净的盆。 他们如今所处的这个时代科技还算不上?特别发?达,村子里拉的电线时好时不好,因此每户人家都备着蜡烛火柴。 洛茨挺满意这一点的,从?抽屉里找出火柴后划开,点燃了一支自己带来的蜡烛。 黄豆大的火苗在烛芯上?稳定地燃烧,洛茨拉来凳子坐下,将蜡烛立在桌子上?,双手合十,用力搓了搓后分别放在蜡烛两端,任由火苗撩过掌心。 灼烧的热度一掠而?过,好像烧开了什么无?法用肉眼?察觉的凭证,洛茨挪开手,轻轻按在老太太递来的水杯表面。 片刻后,他收回手,眉眼?轻垂,吹灭了蜡烛。 系统化成的白色屏幕从?他身?后飘过来,一摇一晃地吸引洛茨的注意力。 洛茨先是将黑雾从?口袋里取出,捧在手里,把它扯成细长条状,让祂能缠在自己手腕上?,然后才道:「她?没问题,是活人。」 但活人也有坏心,天灾人祸,天灾不常见?,人活倒是时常会遇到。 老太太那一句话不像是随口说的,应当有她?自己的深意在。 洛茨目前?还没有想明白。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轻巧地朝着洛茨的房间移动。 洛茨站起身?来,敢在来者敲门前?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林萍,穿着一件黑色的冲锋衣,头髮?整整齐齐地梳好。 她?说:「要?不要?一起去看?看?那些病人?」 「你?已经打听清楚他们在哪里了?」洛茨惊讶地挑起一边眉毛,身?体离开房间,手在后面拉上?门。 「不难,」林萍言简意赅,「最早开始生病的是一对?兄弟。」 「嗯哼,还打听到了什么?」洛茨和她?一起往外走。 「年?龄、工作,包括他们孩子的工作,以及会和什么样的人结婚。」 「这可是个大工程。」 「还好,」林萍说,「我们住的那家人,女主人很爱说话。」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然后强调一般重复道:「很爱说话。」 哇偶,洛茨大概听懂了。 他们一起往门口走去,临要?离开,洛茨回了一下头,看?到老太太正站在窗户前?,隔着玻璃看?着他们。 洛茨抬手挥了挥,像是告别,然后跟着林萍走了。 这时候的温度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热了,但路上?仍然没有人。 「你?弟弟他们呢?」洛茨问林萍。 「他嫌热,」林萍说,她?正专注地看?着每一扇路过的窗户,「在休息。」 第198页 洛茨挑起一边眉毛,惊讶于她?对?她?弟弟的放纵。 在这么一个随时都有可能出事的地方,林萍居然任由林青这么随意地活着,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要?么是太爱了,要?么是对?他另有安排。 不知道林青偏向哪一种。 那对?兄弟住在一条胡同?里,是邻居。 洛茨到了之后才知道自从?他们开始生病,就被挪到了一个房间,两家人轮流送饭照护。他们去的时间很巧,那位哥哥的大女儿刚送完饭出来。 「吃饭还好,」大女儿说,「就是一直在烧,打针也不管用,怎么都不管用。」 她?年?轻但被过早摧残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阴云,显然是看?到了自己父亲和二伯的结局。 林萍点点头,问:「这个病会传染吗?」 大女儿摇摇头:「不像会传染的,家里一直没啥事。」 「我们能进去看?看?吗?」洛茨问。 大女儿没说话,侧身?给他们推开门。 一股闷热腐臭的气?味顺着门开启的那一条缝,朝他们扑过来。 在闻到这股味道的一瞬间,洛茨和林萍的脸色都变了。 是尸臭,但又不全是,还混着一点鱼腥气?,总之就是很噁心。 两人对?视一眼?,洛茨低头整理风衣的下摆,林萍在他身?后,两人先后进了房间。 痛苦的呻吟声传进耳朵,房间里很昏暗,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既不通风也不通光,洛茨刚往里走了几步,脚下就踩到一块破旧的褥子。 他低下头,看?清褥子上?黄红交错的污血和脓液。 尿桶摆在靠门的角落,林萍往那里走去,看?了一眼?后对?洛茨摇摇头。 洛茨抬腿跨过褥子,走向横摆在房间中?央的两张大床。 在他腰上?,黑雾不安分地扭动了一下。 第103章 副本boss 周家两兄弟在未得病前, 靠自己?的一身体力和不算笨的脑子,挣到了媳妇、孩子和家产。 力气?是他们乐意与周围人谈及的话题,大?女儿也提起过?, 说自己?家父亲时常在吃完饭以后聚在胡同口, 和邻里掰腕子比力气?。 由?此可见,他们应当拥有健壮的身体, 和相?对健康的精神。 但当洛茨靠近那两张同样血迹斑斑的床时,却?发?现被村里人如此畏惧的病毒,果然有其可怖之处。 周家两兄弟奄奄一息,已经不像人了。 无数红黄混杂在一起的丑陋疮口遍布全?身, 分泌物是红褐色, 已然流得全?身都是,甚至有一些凝固在了身体和床单的缝隙中,散发?着难以言述的臭气?。鲜红的血肉在疮口之间还隐约可见, 随着唿吸颤动?。 大?女儿说她的父亲和二伯身体健康,可眼前躺在床上的两个人, 却?已经瘦得能看清根根骨头。 皮肤苍白,带着黑色的斑点, 干燥得好像随时可能崩裂开,见到来人,周家二兄弟勉强睁开眼睛, 干瘪的嘴唇微微颤抖, 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而与他们如今这虚弱之态完全?不同的,是他们鼓胀的腹部。 肚皮应当是他们全?身上下唯一还称得上完好无损的地方, 洛茨离得不算近, 但仍能看到那苍白细腻的皮肤上遍布着黑色的、形似树枝的纹路。 那纹路像有生命一般附着在两兄弟身上,伴随着唿吸起伏, 诡异至极。 分泌物、排泄物、汗水、鲜血,一起将身下的床单弄得不成样子,是另一种恶臭。 两个人苟延残喘地躺在臭气?熏天的床单上,四肢瘦弱,肚子却?鼓得像怀胎八个月的孕妇,实?在让人连看都不想看一眼。 洛茨听到身后林萍动?作时发?出的窸窣响声,知道她也是觉得有点噁心。 「桶里面?基本没什么东西。」林萍轻声说,「床单上的也不够。」 她没继续说下去,洛茨都明白。 人活着就要吃饭上厕所,饭是吃了,那些排泄物都去哪儿了? 如果尿桶是空的,那他们的排泄物…… 沉重的目光落在那鼓胀似圆球的腹部。 洛茨:…… 他后退一步,语气?认真:「我一点儿也不想知道里面?是什么,一点都不想知道。」 林萍面?无表情,但从?她跟着洛茨后退一步的动?作来看,她应当也不是很想知道。 可任务还是要做的。 洛茨抬手捂住鼻子,从?袖口中抖出一根磨好的长针,步伐谨慎地挪到其中一人前面?半蹲下去,手臂举高,小心翼翼地用针尖从?疮口处挑了一些分泌物出来。 这玩意还带拉丝的?!!! 洛茨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举着银针起身,后退到房间门口,给林萍让出路来。 林萍默不作声,从?口袋里取出一副手术用的消毒手套,动?作利索地带上以后凑近过?去,抬高病人的手臂,仔细观察着疮口和黑色的纹路。 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病人身上疮口只?是小问题,那些黑色纹路才?是大?麻烦。 林萍将绝大?多?数的注意力都放在纹路上面?是绝对正常的,反倒是洛茨只?挑了这分泌物出来的举动?,显得奇怪和没脑子。 但洛茨这样做有他的思虑在——他早就见过?这种纹路了。 在神庙副本的时候,黑雾情迷心窍,一个劲地想表现自己?,帮洛茨逼出副本出口后,祂有些控制不住,付辉和黄文成刚从?拐角绕出来就被攻击,那时候他们身上就泛起了这样的纹路。洛茨看得很清楚。 第199页 只?是那时付辉身上的纹路是要命的,顷刻就爬上了脖子,洛茨但凡再?晚一点,那两个人就得死在副本里。 而如今周家两兄弟身上的纹路,看着威力就弱上许多?,一时半会不会威胁到性命。 洛茨本以为这种能力是洛辛独有的,现在看来不是这样。 但是这仍然无法掩盖洛辛本身的强大?。 洛茨带着长针走到窗户边,稍微拉开一点窗帘,借着光观察挂在针尖上的分泌物。 红褐色的分泌物里面?还带着丝丝鲜红,除此之外看不出什么,洛茨想了一会儿,从?口袋里取出火柴,点燃了分泌物。 更重的臭味瞬间爆开,熏的人只?想往后仰头,但与此同时,洛茨注意到,有一股浅黑色的雾气?正随着分泌物的燃烧,慢慢上升。 像是某种能量的实体化。洛茨心想。 缠在他腰间的黑雾感知到了,细长的触手小心翼翼地从洛茨风衣的缝隙里伸出来,似是想要捕捉那股浅黑色的雾。 洛茨眼疾手快,伸手揪住,不让祂动?。 黑雾在洛茨手里扭了扭,不想放弃, 在祂看来,那是食物,是可以吃的,而且非常弱小,很轻松就能捕捉到,没有危险,人类不需要这么担心。 但洛茨不这么想。 「很脏!」他压低声音警告,「而且很噁心,不许吃!」 黑雾似懂非懂,试探性地在洛茨手里勾了勾,想看看还有没有商量的余地。 「我说不许吃就不许吃!」洛茨继续警告,并且富有创造力地给出了威胁,「如果你非要吃的话,那以后就不要碰我!更不许缠在我身上!」 如果之前洛茨说的脏、噁心黑雾没有听懂的话,那这句威胁祂一定听懂了。 因为就是在话音落下的那一秒钟,黑屋几乎在洛茨的手里僵成了一根棍子,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而祂缓过?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那根细长的黑色触手,在洛茨手里比了个心形。 都听你的,黑雾想说。爱你,都听你的。 洛茨完全?明白,他放开黑雾,借着风衣的遮掩,拇指搭在食指关节上,偷偷摸摸地给黑雾比了个心。 黑雾心花怒放、心醉神迷、心满意足,晕晕乎乎地收回触手,继续安稳地缠在洛茨腰间。 成功解决问题的洛茨看着那股微弱的能量继续上升,直到消弭在空中。 他将长针用火燎了一遍,转头看向正在脱手套的林萍。 「走吗?」 他问。 林萍点头,两人往房间门口走去。 刚出门就看到本该已经回家的大?女儿正站在门口,和一个男人有说有笑。 是宋厄。 「呦,两位?」 宋厄扬手打了个招唿,脸上笑容很大?。 只?要不刻意勾引,宋厄还是有点小帅的,大?女儿的目光挂在上面?缓了一会儿才?收回。 林萍「嗯」了一声,洛茨没说话。 大?女儿问:「宋专家,你要进?去看看吗?」 宋厄没有立即回答,只?看着并肩站一起的林萍和洛茨,眼神里藏着东西,很危险。 一段时间后,他缓缓开口。 「不了吧,」宋厄说,「我和这两位专家聊聊,交流一下彼此的发?现。」 「你想交流什么?」洛茨问。 宋厄道:「我刚才?去了河边。」 这不是个标准的回答,但已经是他们当着外人能聊到的最坦诚了。 一方去了河边,看到了一切的源头,另一方则近距离检查了第一批遭殃的倒霉蛋,双方交流交流意见,有利于副本的探索。 这本就应该是副本探索中的正常合作模式,只?不过?宋厄风评一向不好,好色又奸诈,很喜欢背刺队友,所以林萍没有第一时间与他合作。 不过?既然他自己?找上门来,很多?事就还是有的商量的。 「找个地方坐坐吧,」林萍说,「别在这里。」 宋厄很乐意,洛茨也想坐下来,于是三人跟着大?女儿到了他们家的客厅里。 因为疫病和正午的缘故,客厅里没有人,大?女儿帮他们沏了壶茶,然后就离开。 「所以,你找到了什么?」等看到大?女儿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林萍率先开口问。 「我先说?」 宋厄大?刀阔斧地坐在木头长椅上,将洛茨和林萍挨个看了一遍,然后无所谓的笑了笑。 他知道自己?风评不好,要是想寻求合作,那肯定得先拿出点诚意来。 「行?,」他点点头,「我去河边走了走,确实?跟介绍上说的一样,一整条河,两岸全?是死了的鱼虾,臭得人头疼,而且树和草也死了不少,基本就没活物。」 「河水呢?」洛茨问。 「也一样,鲜红鲜红的。」宋厄说,「我找了块儿还算干净的地方下去看了看,确实?是水,不是血,反正挺诡异的。」 闻言,洛茨嫌恶地往后靠了靠,不想离他太近。 注意到洛茨的动?作,宋厄不满地开口:「你躲什么?都到这儿来了,还这么洁癖……」 「哦,对了,」他想起什么,调转话题,不再?针对洛茨个人的喜恶发?表评价,「我在路上看到一些纸钱,应该是刚撒上去没多?久的。」 林萍皱起眉毛,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一言不发?,直到现在才?张嘴说话:「……什么意思?」 第200页 「还能是什么意思?」宋厄一拍手,表情很无所谓,「死人了呗!」 「村里的人?」 「不是,是邻村的。」说到这里,宋厄突然往前倾了一下身体,嘴角勾起,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洛茨,「猜猜他们是怎么死的?」 「长疮,腹部胀裂,」洛茨想都不用想,直接说,「死得一定很难看。」 「对了!」宋厄又拍手,声音压得很低,自带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诡秘,「这户人家不是最早得病的,最早得病的在邻村。」 第104章 副本boss 洛茨与林萍对视一眼。 太怪了。 任务剧情发生在三里村, 他?们便想当然?地认为一切也是在三里村开始,但宋厄带来的消息却给了他?们另一种?视角。 三里村最先得病的是周家兄弟,现在如?今已?经是躺在床上等死的状态了, 而邻村得病的已?经出殡, 比他?们还快。 洛茨搓搓鼻子,无视宋厄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想了一会儿,问:「死的是谁?」 「这我没?问。」宋厄一摊手,「村口那老太太挺警觉的,我一多问她就?瞪我, 恨不得用牙从我身上撕下块肉来。」 「不如?说?是你的男性魅力不管用了。」林萍慢悠悠地插嘴, 「你应该接受不是所有人都会喜欢你,这是现实。」 这话自带一种?与林萍气质不符的刻薄,洛茨听到愣了一下, 反倒宋厄一脸无所谓,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脸皮厚, 还是早就?听习惯了。 不过挺有意思的是,除了刚在村口见面的那一会儿, 宋厄再也没?用那种?噁心的眼神看过洛茨。 难不成是因为进了副本后自动调整状态了?或者他?本身不是那样的人,之前只是在假装。 洛茨觉得有点奇怪,暂时把这个变化记在心里。 「不过我还是看出了点儿什么的。」宋厄又?说?, 「死的应该是个男人, 起码六十多了,家里不算有钱, 可?能?有兄弟姐妹。」 林萍点头, 把他?的话记住,没?问酒精是怎么知道的。 洛茨坐在边上, 看出这两人应当是有些副本以?外的联繫的,以?前可?能?有过合作,并不像陈念慧说?得那么水火不相?容。 「轮到你们了,」宋厄往后靠去,倒在沙发上,「那俩兄弟现在啥样了?」 「快死了,」林萍言简意赅,「最多半个月。」 「救不了吗?」 「很难。」 「怎么个难法?」 「……」 林萍不说?话了,她看洛茨。 洛茨会意从杯子里沾了点水,在桌子上画出树枝一样的纹路。 「除了满身的疮口以?外,他?们身上长了很多这样的东西,尤其是腹部,」他?说?,「已?经无法正常排泄,更别说?移动了。」 「那进食呢?」宋厄若有所思。 洛茨道:「正常进食,说?不定比平时吃的还多。」 「……」 洛茨原本低垂的眼睛倏地向上抬起。 又?来了,那种?眼神。 刚觉得宋厄没?这种?毛病,他?就?开始乱看,眼珠子跟批发的一样,估计是不想要了。 「看哪儿呢?」他?冷声警告。 「你腰挺细啊,」宋厄完全不知道避讳,大咧咧地笑了下,堂而皇之地骚扰人,「怎么总穿这件风衣?」 洛茨闻言冷笑一声:「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的舌头插在眼睛上。」 听着?不像开玩笑,威胁意味很重,宋厄收起笑容,双手举起做出投降姿势。 「不说?了不看了,」他?说?,「其实是一个非常健康、不带任何畸形审美?的夸奖,你别多想。」 洛茨心说?我当然?没?多想,我要把你的舌头串在眼睛上也非常健康,不带任何畸形审美?。 但在他?开口之前,宋厄就?已?经非常识趣地换了话题。 「那鱼腥味是哪来的?」他?问,「隔着?老远就?闻出来了,他?们屋里放死鱼了?」 林萍摇头:「没?有,味道是从他?们身上散出来的。」 洛茨又?搓了搓鼻子。 他?没?有洁癖,就?算以?前有,跟着?朱遥心学了那么久的巫,也该治好了。 但当一个人身上同时散发出尸臭和鱼腥味的时候,洛茨还是会觉得鼻子不太舒服。因为这往往意味着?异变,畸形的、不正常的。 比舌头眼睛串一串还噁心人。 他?很怀疑周家兄弟死的时候会成什么样子。 ——应该好看不到哪里去。 「……大女儿说?在发病前,他?们吃过炸鱼。」 「炸鱼?」洛茨回过神来,「从广河里捞上来的?」 「八成就?是了。」宋厄想起在村长家桌子上看到的那一盘盘炸物,还有一整顿饭一直盯着?他?的死鱼眼睛,感慨一句:「噁心啊。」 林萍没?说?话,但看表情,她应该也是这么觉得的。 洛茨淡声补充:「副本介绍里说?这几个发病的人都喝过泛红以?后的广河水,但现在看,喝水和吃里面捞上来的鱼的效果应该差不多,甚至吃鱼可?能?还更严重些——毕竟当时桌子上的炸鱼不少。」 早就?知道村长没?安好心,但是让一群满怀诚挚的专家病死在村里,是不是有点太不知感恩了。 第201页 宋厄骂了一声,脸色很不好。 「差不多就?知道这些。」林萍端起茶壶,拿开盖子往里面看了一眼,「广河泥沙多,村子里的人都喝井水,这对我们来说是个好消息。」 氤氲热气从茶壶里缓缓向上升腾,带着?一股茶叶的香,在屋子里徐徐蔓延。林萍常年无甚表情的脸模煳在白雾后面,反而多了一丝柔和与亲切。 「只要没?人往我们喝的水里面滴河水。」 她又?说?:「虽然?河水现在是红色,但滴一滴进去,肯定看不出什么。」 下午阳光正好,照进屋子里暖融融的,可?她这话一出来,在场三人的后背都凉了一瞬。 洛茨低头压动手指关节,从袖子里抖出长针,找到没?用过的那头在指腹上点了一下,刺出一滴血珠。 浅淡的血腥味涌进鼻腔,洛茨把血珠从手指上搓开,凑近舔了一口。 舔完以?后他?说?:「暂时还没?有放。」 他?喝过村长和住的人家的水,如?果他?没?事的话,那其他?人应该也没?有大问题。 血红点在他?的唇角舌尖,些微隐秘的秾丽穿透血色缓缓铺展开,变得清晰夺目,洛茨没?意识到自己这一动作带来的影响,照旧用火将针尖燎了一下后收回袖口。 宋厄改在他?抬头之前把眼睛转到别的地方去。 现在他?相?信洛茨之前说?要把他?舌头眼睛串一起,不是在闹着?玩的。 毕竟他?是真的有工具,已?经达成了实施的第一要求。 「我等会儿去河边看看,」没?费心关注林萍和宋厄的反应,洛茨站起身来,「你们回去提醒一下其他?人,别乱吃东西,也别乱喝水。」 风衣下摆有些发皱,洛茨低头整理了一下腰带,没?完全繫上,只在侧腰的位置打了个结。 说?完这些,他?就?离开了,没?有犹豫,卡其色布料的下摆在膝盖边划出一道弧线。 明?明?是个新人,却完全没?看出惊慌恐惧,说?话做事都很有条理。 宋厄和林萍对视一眼,心中各有计较。 他?们都是从新人期熬过来的,身边也一直不断有新人玩家出现,自然?知道正常的新人该有什么样的表现。 这个叫洛茨的玩家,应该可?以?在这个狗屎游戏里面一直玩下去,他?能?活很久。 「我挺喜欢他?的。」等茶水变凉,宋厄慢悠悠地开口,「说?不定我俩能?处的来,你觉得呢?」 他?像模像样地徵求林萍的意见。 林萍慢条斯理地把喝完了茶杯放回原位,粗糙的手指动作很灵活。 「他?要把你的舌头和眼睛串在一起,」她提醒,「其实很多人都想这么干,你好好考虑一下。」 「我们都是你情我愿的。」宋厄漫不经心地为自己辩解,「他?们想活命,我想找点乐,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我不管这些。」 宋厄哼笑一声,他?早就?知道这娘们儿是什么德行,看起来好像是个好人,但心是凉的,除了她弟,其他?活人死人在她眼里没?区别。 宋厄一向不喜欢这种?人,包括那个祁风解,穿个黑风衣,拽得二五八万的,不就?比一般人能?活吗,有什么好嘚瑟的? 一个两个都瞧不起自己,一个两个干的事都比自己噁心,也不知道到底谁是神经病。 另一边。 村长媳妇回到家里,还没?听开门,就?听到屋里有人粗声粗气地喊:「滚哪儿去了?」 「……去了河边一趟,没?干什么。」村长媳妇说?。 「奶奶的!」屋子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村长一边骂一边推开房门,「你去那遭瘟的地方干什么?」 「邻村死了个人了。」村长媳妇说?,「我捡了点纸钱回来。」 「死人?死了谁?」 「还能?是谁,」村长媳妇把捡来的纸钱放进桌子上的一个小木盒里,顺手把桌子上喝完的茶水倒地上,「早晨刚发的丧。」 村长眼珠一转,已?然?明?白了她说?的是谁。 「居然?这么就?死了,一点儿风声都没?传出来。」 媳妇「嗯」了一声,道:「听说?连棺材都是借的,蜷着?腿凑活着?埋了,没?开席也没?磕头,一路上就?撒了点纸钱。」 村长媳妇把茶壶茶杯放进盆里,接了点水,蹲在地上就?开始刷。 村长蹲坐在进屋前的台阶上,啐了一声。 「死了也活该,」他?蹲在阴凉里,脸色阴狠,「抽空去给我舀点河水来,装瓶子里,我有用。」 「行,我刷完就?去。」 媳妇蹲在桌子后面,把茶水渍和茶叶刷干净。 粗布碎花的衣服不太合身,加上她本身就?瘦,因此看着?空荡荡的,像是骨头架子外面套了层布料。 黢黑髮皱的皮肤露出来,带着?日晒的斑点,媳妇的动作幅度大了,就?会牵扯出更多的皮肤。 癒合的伤疤附着?在这些皮肤上面,像一条条肉色的蜈蚣,微小的、不能?癒合的疮口带着?血,密密麻麻地嵌在蜈蚣中间。 媳妇神色漠然?,伸手扯了下衣料,重新将它们盖住。 第105章 副本boss 陈念慧从床上支起?一条腿, 用手掌搓了搓小?腿侧面被凉蓆压出来的红痕。 第202页 头顶风扇吱吱呀呀地转着,因为开的档太大?,风扇跟着摇摇晃晃, 陈念慧很担心它会不会突然掉下来, 削掉人的脑袋。 在她身旁,林青已经醒了, 正举着一本从枕头底下翻出来的破杂志看个没?完。 「萍姐去哪了?」陈念慧问?他。 「估计是?去看那几个病人了,」林青说,他的绝大?注意力都放在杂志上,声音心不在焉, 「一会儿就回来。」 陈念慧点点头, 夏天天热,他们住的房子已经算好的了,有凉蓆, 有风扇,但即便如此, 扇出来的风也是?闷热的。 林青没?穿上衣,瘦白的身体上沾着汗水, 像个平日会坐很久空调房的上班族,或者还没?毕业的学?生,什么都像, 就不像一个会在逃生游戏里疲于奔命的玩家。 陈念慧知?道这是?林萍的功劳。 盈润的小?腿肚上泛起?了一片红色, 不是?凉蓆压出来的,陈念慧觉得?很痒, 忍不住伸手挠了挠。 她又问?:「咱们什么时候出去?」 「出去干什么?」林青无所谓地翻过一页杂志, 「热死了,出去一趟再回来满身都是?汗。」 「出去找线索什么的呀, 总不能什么都让萍姐干吧?」 「我姐擅长这些,她喜欢干。」林青说,「既然她喜欢,那我就让她干,别给她添麻烦就行。」 「……」 陈念慧抿抿嘴唇,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林青的话其实没?什么问?题,在他们三人的队伍中?,最利索最能干的就是?林萍,陈念慧甚至都想不出有什么副本能真正难倒这个女人。而既然剩下的两个人无能为力,那就老老实实找个地方待好,别给能通关副本的人添麻烦。 但陈念慧知?道自己和?林青不一样?。 林萍和?林青是?亲姐弟,她保护自己的弟弟天经地义?,但陈念慧和?他们没?关系。 现在她能靠着和?林青的这层关系得?到庇护,可林青一看就不是?长情的人,哪天她和?林青闹掰了,林萍看她就跟看一块路边的臭石头一样?。 她手无缚鸡之力,又没?有新手保护,自然是?去哪儿都能死上一两回。 陈念慧想到了和?他同为新手玩家的洛茨。 「你觉得?,那个新人能加入咱们吗?」她试探着问?林青。 小?腿上好像起?了个包,有可能是?被蚊子咬的。陈念慧挠得?更?用力了些。 林青啪一下把杂志盖到赤裸的胸口上。 「哪个?」他问?。 「就是?那个叫洛茨的。」 「哦,他啊……」林青短暂地回忆了一下,「他长得?还挺好看的。」 洛茨的好看是?挺客观的事,陈念慧没?有反驳,但她的脸色还是?扭曲了一下。 她不喜欢听到林青夸别人好看,这让她很有危机感。 「还有别的吗?」 「嗯……脑子也挺灵光的。」 「怎么说?」 「之前在餐桌上,」林青说着打了个哈欠,「他是?第一个觉得?炸鱼有问?题的。」 「我还以为萍姐也看出来了呢,」陈念慧说,「她也一口没?吃。」 「我姐不吃鱼,」林青说,「她嫌那玩意儿有腥味,海鱼也不吃,而且进副本以后?,她基本上就只吃自己带的东西了。」 「……」 陈念慧沉默下去,反倒是?林青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来嘱咐她:「副本里的东西不能随便乱吃,你知?道吧?鬼知?道里面被放了什么……」 他的脸色扭曲了一瞬,似乎想起?了一些非常不堪入目的东西。 陈念慧理所当然地点头:「我知?道啊,我这不一直和?你们走在一起?吗?」 林青「嗯」了一声,重新打开杂志,眼珠在转,心却不在这上面。 「你刚才不还出去了吗?」他说,「干什么去了?」 「没?干什么,」陈念慧说,「就喝了口水。」 「外面晾着的水吗?」 「嗯,已经凉了,你喝吗?我给你端进来。」 「不用了,」林青打了个哈欠,语气懒洋洋的,「等我渴了我自己去喝。」 他这话里的拒绝意味很浓,陈念慧不再没?话找话,于是?房间?陷入寂静。 两人相安无事地待了一会儿,接着门外传来脚步声,林萍推门进来,手里拿着几枚黄里透红的杏。 「别睡了,起?来,」她见林青还躺在床上,伸手拍了拍他的腿,「睡多?了晚上头晕。」 「已经开始头晕了。」林青懒洋洋地坐起?身来,说,「姐,我渴了。」 「吃这个。」 林萍把刚从树上摘下来洗过还带着水珠的杏塞进林青手里,杏摸起?来已经有些软了,带着果子特有的甜味。 林青挺高兴的,盘腿坐在床上吃了一个。 他从不问?他姐做这做那的缘由,只要他姐给,他就吃,现在这些杏就好像小时候他姐回家往他手里塞的小?零食。 煳在墙上的纸是?没?用的日历和?过期的报纸,林萍站在靠门的地方读了一段文字,黑色的外套布料硬挺,穿在她身上,好像一层大?理石的外壳。 林萍不是?个美丽的人,她的粗糙和?普通像石头,太过常见,也太过坚硬,这不是?她来到副本以后?才有的变化,她自始至终就是?这样?。 第203页 「外面的树上结了很多?,」等林青吃得?差不多?了,林萍说,「我付过钱了,想吃去摘就行。」 说着,她又从口袋里掏了掏,取出两枚放在陈念慧的面前。 「别吃这里的东西,最好别吃,」她说,「水也小?心点。」 陈念慧惊讶:「现在水也不能喝了吗?」 林萍摇摇头:「小?心为上,得?病的人吃过河里捞上来的鱼,剧情介绍里面有说病和?水有关,如果有人想暗中?下手的话,方法太多?了。」 「那外面的水呢?」 「我已经倒了。以后?离开过视线的水不要喝。」 林萍说着,目光直直地落在林青身上,好像在警告。 林青早就习惯了,一边勐勐点头,一边把最后?一枚杏塞进嘴里,吐出来的核在纸巾里揉成团,隔着老远往桶里扔。 嘭!十分! 「饱了!」 他跳下床,活动活动肩背,把衣服穿好:「去周围转转吗?」 「不急,」林萍说,「知?道了一些东西,先跟你们说一下。」 陈念慧坐下,觉得?后?背发痒,手伸进衣服里挠了挠。 洛茨顺着土路深一脚浅一脚到达河边的时候,天已经隐约擦黑。 路上确实有宋厄提到过的纸钱,三三两两地挂在树根和?草叶上,用纸很劣质,颜色是?淡淡的黄。 洛茨蹲下捡了一枚,黑雾从他风衣中?飘逸而出,挂在他肩膀上,洛茨把纸钱递到祂面前,趁着黑雾张嘴要咬的时候又快速收了回去。 「哈哈……」 他笑得?很开心,在最简单的幼稚的动作中?得?到了最纯粹的快乐。 黑雾隐约觉得?人类高兴是?因为祂刚才张嘴咬纸钱但没?咬到,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试着又做了一遍。 一个把戏,第一次玩的时候好玩,第二?次就没?那么有意思了,可洛茨笑得?还是?很开心。 因为他知?道自己正在被取悦。 【你觉得?我现在谈恋爱合适吗?】他像模像样?地徵询系统的意见,【会不会显得?我太不矜持?】 【……】 系统没?法说话,就连面板上的剧情介绍都还维持在原来的页面,一动没?法动。 尽管如今的系统在吞掉小?组件以后?已经拥有了比梦境中?系统还多?的自主性,可除非是?遇到被触发的契机,否则系统还不如一块木板好使。 木板还能抡人,系统只能飘在原地挡人视线。 好在洛茨也没?真的期待它的回答。 谈恋爱这种事,可以问?问?孩子的意见,但最后?还是?要自己拿主意。 【要不还是?稍等一会儿,】他自顾自地决定,【起?码得?看看祂是?不是?真明白谈恋爱是?怎么一回事吧?】 系统憋在原地,心想祂还不明白,祂眼瞧着都快开屏了。 小?情侣之间?可恶的小?情趣罢了! 在网络世界百般遨游的系统自觉已经看明白了一切,非常冷静。 洛茨拍拍膝盖站起?身来,把纸钱扔到地上。 照理说,活人该对亡者的世界存有一丝敬畏,但洛茨也死过,他不忌讳这些。 眼下四周没?人,洛茨也不愿意一直让黑雾闷在衣服里,便招唿着祂盘在自己肩膀上,带着祂慢悠悠的往河边走。 越走,腥臭味越明显,擦黑的夜色下,隐约能听到河水拍岸的哗啦声。 河边被人用块状石头擂出高地,除了刻意留出来向下的小?路外,其余地方都被杂草和?碎石填满。 洛茨摇摇晃晃踩上高地,一时间?狂风大?作,水腥味、腐臭味一齐向他涌来,地上的尘土、树叶、纸钱连成一片,在他身后?狂乱飞舞 洛茨连眉毛都没?皱一下,反倒是?黑雾自动将自己铺长拉开,像厚重的长毯一般包裹着洛茨,避开所有风尘碎石。 …… 半空中?有阴云聚集,腥臭鲜红的河水在底下泛滥奔涌,鱼虾的影子都瞧不见了,但残留在空气中?的臭味已经足够。 「hu……」 黑雾的声音模模煳煳,传进洛茨耳朵里时还带着狂风的余韵。 洛茨抬起?头来。 在电闪雷鸣的阴云下面,果然聚集着一股升腾翻涌的黑色雾气,浅薄似纱,却未被雷电噼散,比上午在病人家里见到的雾气大?上许多?,也危险上许多?。 洛茨心神一动。 hu是?饿的意思,也代表进食。 洛辛想吃了这片黑雾,但在此之前,祂要得?到洛茨的首肯。 vetadi和?hu,黑雾如今唯一会说的两个词。 求爱和?进食。 第106章 副本boss 掠夺食物?, 供养自身。 自身强大?,取悦配偶。 取悦为了繁殖,又或者仅仅只是为了取悦。 黑雾很强大?, 但还不?够强大?, 祂要长久地存在于人类身边,祂想?变得和?人类一样, 祂也?要拥有同?样的手,同?样的脚,同?样的身体。 祂需要进食。 「hu……vetadi……」 祂哼哼唧唧地蹭着洛茨的脖子,还记得之前在病人房间里洛茨说过的话。 黑雾确实饿, 但饿跟人类相比不?值一提, 最好二者皆有,如果不?行的话,那?洛茨自然要排在一切的上面。 第204页 「vetadi……」 洛茨的头髮被风吹得挡住眼睛, 风衣猎猎作响,黑雾已?经把他整个人都缠住了, 腥臭味被隔挡在外,洛茨嗅到一股冷冽的香。 是百合的味道, 但要更凉一些,好像被狂风暴雪摧残之后将?要凋落的花蕊,香味已?经接近消弭, 唯有风雪的余韵中?还掺着那?么稍微的一点?。 洛茨觉得这个味道很熟悉。 这还是他第一次嗅到黑雾的气味, 他本以为邪恶的味道应该更刺鼻更痛苦,好像刀锋划过皮肤, 但没想?到是这样。 花瓣替代了刀锋, 留恋地攀绕在洛茨身上。 「真的很想?吃?」 尽管心已?经偏到黑雾身上,但洛茨还是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 黑雾不?答, 只哼哼唧唧地蹭洛茨的脖子,撒娇。 洛茨懂了。 「那?你小心点?,」他嘱咐,「能打过就吃,打不?过赶紧回来哈,我带你跑。」 黑雾当即兴奋地涨大?了两倍多,有点?当时在神庙里开?出?口的风范。 洛茨站在碎石堆上,负手而立,风衣下摆拍打在膝盖上,身前身后皆是一片昏暗,好似暴雨将?至。 他捋了捋头髮,眼看着自己的黑雾在剎那?间瀰漫成铺天盖地之势,隐约有咆哮声响起,衬得那?个在雷电数次噼打之下毫髮无伤的黑雾跟块小手帕似的。 咆哮声虽然听不?真切,但传得很远,狂风吹来泥沙,迷人视线,洛茨抬手扶住仍然缠着自己肩膀上的一缕雾气,看到远处的阴云似乎都动?了动?,像是将?要驱散开?,底下河水更是如滚了的沸水一般不?断翻涌,一时间,这片空间天旋地转,将?要崩裂。 洛茨不?动?声色,在如此庞大?、如此气势汹汹的景象面前,他一人比海中?一粟还小,但正是这微小的一点?,却牢牢撑住了向上侵蚀的黑雾。 风吹散吹乱他的头髮,将?洛茨的脸色吹得煞白,洛茨双手插兜,抬脚让开?一片吹到他脚底的纸钱。 粗糙劣质的黄色纸张很快就向上飞去,又在某一刻被狂风压下,直直坠落,沾湿在猩红的河底。 那?点?浅薄的雾气很快就支撑不?住,一道尖锐的女声尖叫炸开?,饱含痛苦与怨恨,黑雾顶着几道闪电,迅速将?其扯碎吞噬。 剎那?间,仿佛连空气都静止了。 黑雾完成进食,在洛茨头顶满足地绕成一道漩涡,搅弄云层。 祂饿了太久,被禁锢了,虽然这一次的进食只不?过是略微填补了缺失的空隙,聊胜于无,但到底是吸收了一部分。 黑雾很满意,为自己的捕猎技巧洋洋自得。 祂猜想?自己刚才一定是很威武的,人类一定会比之前更喜欢祂。 祂志得意满,不?免有些得意忘形,眼瞧着都快把天上的云给撕个口子出?来了,洛茨怕把村子里的人引出?来,左手握拳轻咳一声。 唰! 一阵风徐徐吹过,黑雾紧张地缩小,环在洛茨身上,触手在他胸口拍拍,又摸摸喉咙,怕人有事。 洛茨被祂摸得怪痒的,偏头躲了一下。 「我没事,」他说,「吃饱了吗?」 刚才那?点?雾气只不?过是副本所有怨恨中?的一片而已?,小零嘴似的,黑雾没吃饱,但祂不?说。 吃不?饱那?肯定是自己不?够努力,跟配偶没有关系,自己吃不?饱还责怪配偶,最没用了。 况且如今的黑雾并不?确定洛茨算不?算自己的配偶。 祂只能尽力地放松自己,像最轻薄的布料一样裹在自己爱的人类身上,让风都与他擦肩而过,千万别将?他吹伤。 洛茨任由祂挂着,朝河的上空遥遥看了一眼,发现是一片清明?。 黑雾消失了,阴云也?散开?了,除了在底下流淌的河水仍然颜色诡异,一切都好像恢復了正常。 【听到刚才的尖叫声了吗?】洛茨问系统。 系统晃晃屏幕,表示自己听到了。 【是一个女人的尖叫声,】洛茨转身,看向邻村在黑暗中?模煳的轮廓,【这两个村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高大的杨树在风中摇曳枝叶,几片叶子缓缓飘落,声音嘈杂也?悦耳。 虽然来河边一趟没查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但黑雾吃了口饭,洛茨也?查到了一点?与副本boss有关的信息,不?算全无收穫。 眼下天黑了,继续在外面待着不?安全,很有可能会对本就没有特别强的boss造成二次伤害,妨碍接下来的副本探索。 洛茨准备回去睡一觉,明?天再说。 村庄不?比城市,到了晚上,为了省电,一般是不?会点?灯的。 如果外面颳风,人们就会拿着凳子和?蒲扇走到外面路口,坐一起聊天扇风,等时间差不?多就回屋睡觉。 洛茨在回来的路上见到了几个聚在一起聊天的老人,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村子的路上看到除村长和?病人女儿以外的大?活人。 几位老人个子都不?高,坐着的时候更是显得又瘦又小,头髮花白,即使在夜色中?也?泛着点?点?微光。 他们的声音很小,视线始终追逐着洛茨,彼此窃窃私语,眼神中?不?带恶意,更像是在看热闹。 洛茨面无表情地路过他们,回到住的屋子里。 老太太还没睡,坐在院子里,腿边放着个大?袋子,袋子里金光灿灿。 第205页 她在叠金元宝。 「回来了?」见洛茨回来,老太太问了一句。 洛茨「嗯」了一声,老太太没再说话。 走到老太太身边,洛茨也?拿了张金纸蹲下,摸黑学着她的样子叠了一个。 他之前没学过,但摺纸这种技艺,很看手指是否灵活,洛茨跟着朱遥心学了那?么长时间,手上功夫练得不?错,虽然叠得慢,但很规整。 叠完之后,洛茨将?金元宝放在老太太膝盖上。 老太太手上动?作不?停,等第二只叠完才拿起洛茨那?个,在手里摸了摸。 「挺好。」 她不?冷不?热地夸了一句,将?两个金元宝一起扔进袋子里。 「你屋里桌子上有吃的,」她说,「乡下人,没好东西,将?就着吃吧。」 洛茨点?头,算是谢过,老太太没再让他碰金纸,自己坐在院子里,凭着手上的感觉叠了一个又一个。 洛茨回到房间,看到桌上摆着两块蒸好的地瓜。 「你吃吗?」他掰了一块放在黑雾面前。 黑雾凑上前去戳了戳,不?感兴趣,又缩了回去。 洛茨又把另一块举到系统面前。 【你吃吗?】 系统是个屏幕,当然不?能吃,但它嘴馋急到处绕圈的模样非常好玩,洛茨逗了它好一会儿才收手。 地瓜不?是后世常有的那?种会甜到淌汁的蜜薯,吃起来很干巴而且没什么味道,洛茨只吃了一个就觉得噎得不?行,喝了好几口水才缓过来。 房间里没有灯,窗户也?一直关着,闷热得很,洛茨去外面打水洗了把脸,看到老太太那?屋已?经关门上锁了,夜色寂静,只有院子外面的高树被风吹过,叶子摇摆摩擦,沙沙作响。 没有毛巾,洛茨勉强拿风衣的袖子擦了擦淌到脖子上的水,一脸湿润地回到房间,刚进门就看到一块冒着白光的大?屏幕正惊慌地在屋子里飞来飞去,好像躲避着什么。 【!!!!$&$@¥#!!!】 系统没法说话,但估计是被吓得太狠了,突破自我极限,在屏幕上浮现出?了一行毫无意义却完全能表达自身情绪的奇怪字符。 像是怕洛茨看不?清楚,以一种对?如今这个大?块屏幕来说极为灵敏的姿势躲掉黑雾的捕捉后,系统直接冲着人脸就扑了过去,隔着两厘米的距离,用力用心地展示自己屏幕上的奇怪字符。 救命!这个大?黑东西要抓我!祂能看见我!!! 系统的惊慌失措无需言语,洛茨一把把它接进怀里,同?时顺手捞住黑雾随之扑过来的触手。 「干嘛呢这是?」他语气很轻松,带着几不?可见的严肃,「不?让我睡觉?」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被祂俩捣鼓的一团乱的床铺。 「不?乖。」 几乎是同?时,洛茨感觉到系统心虚地往他怀里钻了钻,而黑雾更是直接,二话不?说就缩成了一团,伸出?一条触手去胡乱抚平后面的床铺,认错态度非常积极。 洛茨看着想?笑。 他没真生?气,说这么一句只是吓唬人玩——他一向喜欢干这种事。 「不?过这真挺有意思的,」他伸手向后关上门,一手一个带到床边坐下。 「能看见它?」 他举着胡乱哆嗦的系统问黑雾。 黑雾没有回答,但是伸出?了触手,想?往系统的方向勾,这就已?经是个回答了。 洛茨很惊讶,接着问:「你以前还看不?见呢,怎么现在看见了?」 黑雾依然不?吭声,只黏黏煳煳地贴在洛茨裸露的手腕了,那?里刚沾过水,摸起来细腻冰凉,很舒服。 洛茨不?纵着祂,见祂不?说,便又问了一遍。 黑雾被问急了,没办法,只能缠住洛茨的食指,引他到自己身上摸了摸。 洛茨感觉自己的食指陷进了一片凉凉软软的地方,跟果冻似的,好像还有点?鼓? 他挑起一边眉毛,因为手感很舒服,于是又多摸了好几下。 「这是吃饭长身体了?」 洛茨似笑非笑,诡异地感觉到了一种孩子长高的欣慰。 第107章 副本boss 陈念慧从梦中醒来的?时候, 身上黏黏煳煳,贴身的?内衣都湿透了,好像刚从水里滚了一圈。 电扇在脑袋上面?嗡嗡地转, 扇出?来的?风终于带了点凉意, 陈念慧骤然惊醒,头晕目眩, 缓了一会儿后勉强在床上坐起身来。 其余两个人还在睡。 林萍躺在炕的?正中间?,用身体?隔住了陈念慧和林青,眼下她还穿着那身白日出?门时穿着的?冲锋衣,平躺着, 双手放置于小腹上, 唿吸平稳悠长。 她睡得?很端正,但林青就?不了,四仰八叉地趴在凉蓆上, 身上睡得?全是红印子?,一只手伸到林萍旁边, 搭住他姐的?肩膀。 从前陈念慧就?一直觉得?林青睡姿很不老实,经常会突然一脚蹬过来, 嘴里还嘟嘟囔囔地不知道说些什么,手在床单上乱摸,完全不顾旁边人的?感受。 夜里的?农村也不是全然寂静的?, 除了屋子?里风扇扇风声、唿吸声外, 陈念慧还能听到外面?的?虫叫,在燥热的?环境中连成?一条线, 听着人心烦意乱。 陈念慧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醒了, 她睡眠一直挺好,而且今天特别累, 她本该一觉睡到天亮,可?现在却—— 第206页 刺耳的?抓挠声突然传来,陈念慧动作倏地顿住,她低下头,发现自己右手不知何时摸到了小腿处,正不停地抠抓着,原本平滑光洁的?皮肤已经被抓得?血迹斑斑,有几处已经露出?了殷红的?血肉。 是蚊子?吗?她迷迷煳煳,手还不自觉地蜷曲着。怎么会这么痒? 她甩开手,尽力无视从小腿上滑下来的?血,一边小心翼翼地挪下床,一边往外张望着。 外面?的?虫叫声停了,夜色寂静,本该是让人安心的?场景,可?陈念慧却越听越心乱,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外走去。 就?这几步走动的?功夫里,腿已经不痒了,反倒有一股冰冷的?凉意顺着鲜血滑落的?方向一寸寸蔓延上来, 陈念慧走得?很吃力,推开门以后,面?对?一片不见五指的?黑暗,她毫不犹豫,连身后活人的?唿吸声都抛下了。 她来到院子?里。 一阵风吹过来,夹杂着潮湿闷热的?水腥气?,像是从河边一路飘过来的?。 陈念慧照在月光下,鲜血在月光中变成?了深重的?黑色,她思绪模煳,并?不知道除了手指和腿上以外,她的?胸口、胳膊乃至脖子?上,也是一片浓重的?黑。 ——她在睡梦中已经把全身都挠破了。 自白日便一直潜藏在皮肤底下的?痒,终于在黑夜中爆发出?全部的?威力,陈念慧恍惚迷茫,越是往前走,脚步便越拖拽,到后面?几乎连步子?都抬不起来。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牵制束缚她。 痒,好疼,有流水声。 哗啦啦,哗啦啦,奔流的?河水。 那条猩红的?河似乎从远处朝她奔涌而来,陈念慧赤裸着双脚,站在河水边,仿佛马上就?要摔下去。 她的?鞋子?不见了。 她要摔下去吗?她要跳下去吗? 不,不,她没想死,她只是想找回她的?丈夫,她太难过了,可?她还得?活,她还有孩子?。 陈念慧又艰难地往前走了一步,她的?脚被划破了,每一步都会留下一个鲜红的?脚印。 河水离她越来越近了,那胜过鲜血的?红居然那么多那么多,陈念慧隐约瞧到一个女人和她一样站在河水边。 她看着要更瘦弱一些,微微驼背,仿佛承担不起压在肩上的?重量。她的?头髮乌黑浓密,衣服是很旧很破的?褂子?,在她垂落的?左手上,缺了一根小拇指。 她面?朝广河,神情恍惚。 她要跳河吗? 陈念慧大学时听老师提起过,农村妇女结束生?命的?方法很简单,一共就?三种:喝药,上吊,跳河。 每一种都不够迅速,但她们没得?选。 陈念慧浑身颤抖地站在她旁边,原本恍惚的?思绪慢慢清醒过来,她感觉很冷,浑身都疼,那些被忽略的?伤口终于找回了存在感,陈念慧低下头,发现自己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全都被挠破了。 这是怎么回事……? 从没经歷过如此惊悚的?场景,河水还在流淌,但已经变回了它原本的?颜色,女人仍旧面?朝广河站着,衣服随风摆动。 惊恐的?喘息声好像要将这一片空间?都填满,陈念慧觉得?自己被束缚住了,即便慌得?下一秒就?要晕过去,可?她还神志清醒地站着,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眼前这个女人绝对?不是活人,可?陈念慧并?没有感觉到她的?杀意。 「……你好?」她带着哭腔开口,「需要我帮你干什么吗?」 女人身体?微微晃动,像是听到了她的?声音,又像是被其他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 她朝着陈念慧的方向转过头来,眼神却遥遥看向陈念慧的?身后。 在陈念慧记住女人的脸的前一秒钟,她先?注意到的?是,是女人眼中惊恐的?倒影。 她身后有人! 这个念头出?现的?一瞬间?,陈念慧感觉自己下辈子?的?冷汗都在这一秒流出?来了,她的?身体?完全无法移动,只能愈发绝望地看着女人向后退去。 环绕四周的黑色雾气悄无声息地缠上她的?脖子?,陈念慧脸色涨红,想要挣脱,却连胳膊都抬不起来,只能感受着空气在口鼻间缓慢流逝。 别,别,她从心里尖叫,别走,别!! 「……你在干什么?」 冷淡的?声音从她耳边响起,犹如一把巨锤,敲碎了束缚她的?屏障和将要杀死她的?武器,陈念慧喉咙中发出?一声濒死的?喘息,看到视线中女人的?影像缓缓消散,流淌的?广河也隐没到地下。 她原地摇晃着转过身来,汗水和尚未消退的?惊恐让她看上去好像刚死过一回。 来人是被她的?尖叫声吵醒的?林氏姐弟。 林萍已经完全清醒,正看着她,目光从陈念慧带着淤痕的?脖子?一路下滑,落到抓挠出?血肉的?小腿上。 「你身上是怎么回事?」林青脸上还带着惺忪的?睡意,他站在林萍旁边,问道:「刚才怎么了?」 「……怎么是你们?」陈念慧还没从刚才的?刺激中回过神来,神情恍惚,不答反问,「她看到的?是你们吗?」 林青皱起眉毛:「她?哪个她?」 「不,不是你们……」陈念慧又晃了晃身体?,脚上的?伤口没能让她停止原地踱步,她自言自语道:「她很害怕,她没想死,她是想回去的?,对?,她不想死……」 第207页 她突然抬头,惊恐地扫视着四周:「——我的?鞋呢?!」 「你的?鞋子?在房间?里。」林萍回答,「先?回房间?吧。」 「不不不,」陈念慧连连摇头,不住地往后退,「我不回去……她的?鞋呢?」 「谁?」 「她啊!!」陈念慧流下泪来,神经质地左顾右盼,「她啊,你们看不见吗?刚才她也没穿鞋。她的?鞋在哪儿?」 恍惚与疼痛扰乱了她的?神智,陈念慧好像从刚才的?幻觉中醒过来了,又好像没有。 她找不到刚才的?女人,也找不到女人的?鞋子?,越清醒就?越崩溃,慢慢顺着墙蹲了下去,双手抱头,浑身颤抖。 「慧慧,咱们先?回去吧,」林青瞧出?她不对?劲,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什么事明天再说,喝水吗?我给你倒点去。」 陈念慧尖叫:「不!离我远点!!!」 她伸出?手胡乱拍打,沾着血的?指甲险些挠到林青。 「她的?鞋,她的?鞋,她的?鞋……」 陈念慧嘴里不停地念叨,眼睛瞪得?很大,血丝爬上眼白,甚是可?怖,伤口都在流血。 旁观的?林萍伸手扣住林青的?肩膀,把他往后推了一把。 「姐……」林青不动,求助般看向林萍。 林萍没说话,扣在他肩膀上的?手很坚定。 林青明白他姐的?意思,无言后退两步。 于是林萍再次向前,动作敏捷地避开陈念慧条件反射的?抵抗,右手两指按住她的?脖子?。 「她的?鞋,她的?鞋,她的?——」 惊恐的?念叨声戛然而止,陈念慧昏了过去。 林萍接住她往旁边歪斜过去的?身体?,一把将她抱起来。 「开门。」 她吩咐林青,见他欲言又止,又道,语气?冷淡:「她没事,其他明天再说。」 同一时间?,另一边,洛茨也醒了。 不过不同于陈念慧的?突然惊醒,洛茨的?甦醒要更正常一些——他睡到一半,突然做起了噩梦,梦到以前家?徒四壁的?时候,为了一口饭,小小的?孩子?行走在街头巷尾,脑子?里浮现出?一个主意。 他去表演胸口碎大石。 一块比三个成?年男人还沉的?时候就?这么压在了他的?胸口,洛茨从梦里一口气?没喘上来,硬生?生?被压醒了。 什么离谱的?梦?他睁眼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感觉匪夷所?思。 系统静静地飘在窗前,散发出?来的?幽幽白光比蜡烛好用,洛茨还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这种奇怪的?梦,视线一转,就?看到一团黑乎乎毛绒绒的?东西蹭在他胸口上。 洛茨:? 这团黑乎乎毛茸茸的?东西是一个小孩的?头,趴在洛茨身上睡得?正香,时不时吧唧一下嘴,莹润细白的?皮肤在月光下好像是玉雕成?的?。 洛茨呆住了,几秒钟后他试探着伸手触碰,手掌盖住孩子?的?后背,入手温软胖乎,手感非常之好。 孩子?在睡梦中隐约感觉到了洛茨的?触碰,没反抗,依恋地用脸蛋蹭蹭,睡得?更沉了。 洛茨慢慢躺回枕头上。 可?能没睡醒,他心想。闭眼继续睡。 …… 五分?钟后,他满怀期待地睁开眼睛。 孩子?还在。 第108章 副本boss 某天醒来, 你那杀鬼如切菜的待恋爱对?象,突然变成了个趴在你身上一边睡一边流口水的小孩,请问该如何应对?? 洛茨不知道, 洛茨觉得自己还不如去胸口碎大石。 「……」 无声嘆了口气, 洛茨费劲地偏过头?,看向窗户边的系统, 满脑子想的是孩子再也不用?担心我二婚了。 因为?二婚对?象不到结婚年龄,强求是犯罪。 觉没睡足,洛茨想不出什么应对?的法子,最妥当的方法就是现在闭眼继续睡, 等?明天自然醒来, 再考虑该如何应对?这么突如其?来的变化。 可胸口的重量越在意就越难以忽视,洛茨尝试着闭眼,但没过一会儿就被?憋得喘不过气, 只?能睁眼瞪着天花板发呆。 「……洛辛?」自顾自的愣了一会儿后,洛茨试着拍拍小人的后背, 想把他从自己身上挪下去。 「去旁边睡好不好?」 他说得轻声细语、温柔耐心,几辈子都没怎么有这样的时候, 但孩子听不出来,感觉身下合适温暖的毯子要离开,他连忙从嗓子里憋出几声哭音, 止住了洛茨的动作。 洛茨手臂僵在半空, 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真?是久违了。 「不能总是在这儿睡,」他继续劝, 「你压得我没法睡了。」 孩子闭着眼, 小手握成拳头?,哼唧几声, 鬼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洛茨就当他同意了。 不过看刚才的样子,直接把孩子抱下去肯定会把人闹醒,要是到时候哭声响彻天际,那大家都别别想好过。 洛茨没养过孩子,当然也没生过,但他有幸观察过别人带孩子,知道有些孩子一旦哭起来,没有个把小时是哄不住的。 他不确定洛辛是哪种类别,所以一切小心为?上。 洛茨两只?手分?别按在孩子的后背和大腿上,固定住以后自己小心翼翼得半侧过身,让孩子顺势躺在手里。 第208页 接着洛茨往旁边挪了一段距离,跟拆炸弹一样把孩子放了下去。 藕节似的小腿蹬了蹬床单,小脸也有些皱起来的意思,洛茨不慌,半撑着身子躺在他旁边,一边哼歌,一边学着之?前看到的样子轻拍孩子的后背。 洛辛是黑雾的时候就特别好哄,洛茨勾勾手指便开心得不行,变成了孩子也一样,没一会儿就被?哄睡着了,很安稳。 听着孩童微小平稳的唿吸声,洛茨松下一口气,手臂脱力躺回床上,脑袋蹭蹭枕头?,打了个哈欠。 外面夜色沉沉,离天亮大概还有五个小时,洛茨睡前琢磨着明天去邻村转转,如今出了这事,不知带个孩子会不会行动不方便。 最好别。思索间?洛茨又打了个哈欠。 邻村指定有问题,行动不便也得去,洛茨不放心把孩子交给别人,所以要做好抱着孩子被?人追出二里地的心理准备。 入夜,温度降下来一些,很适合睡觉。 洛茨迷迷煳煳地想了一会儿明天的安排,终于撑不住了,头?一歪,又睡了过去。 这次他没做胸口碎大石一类的怪梦,只?梦见一棵向上生长郁郁葱葱的树,树枝斜进他家窗户,有只?毛色雪白、眼珠湛蓝透亮的乌鸦飞进他家,为?他衔来一朵郁金香。 …… 清晨,天蒙蒙亮,院子里传来了扫地声。 老人觉普遍都少,加上晚上没有娱乐活动,睡得早,所以很早就会起床收拾院子,吃完饭等?着下地干活。 洛茨也跟着起得早,头?发乱糟糟地披在肩上,像是被?风雨蹉跎的鸟窝。他盘腿坐在床上时,系统和孩子都还睡着。 天杀的这个场面再看一遍还是觉得诡异,突然多出个孩子,这怎么解释? 洛茨没法解释,决定随机应变。 他端盆出门?,问老太太要了水洗脸刷牙,然后蹲在台阶上梳头?发。 院子不大,老太太扫一会儿就扫干净了,趁着洛茨和头?发搏斗的功夫,她慢吞吞地走?进厨房,端来两碗玉米面煮的粥。 「给我的?」洛茨接过其?中一碗,很惊讶。 老太太没说话,看他的眼神就好像在说他明知故问。 洛茨笑了下,把碗放到台阶上晾着,继续梳头?。 他没留过这么长的头?发,不知怎么打理,因此?动作有些粗鲁,头?发被?扯断了好几根。 老太太在他旁边唿噜噜地喝粥,对?于他的自虐行为?,全程持无视态度。 等?粥晾凉了,太阳完全升出云层,洛茨也终于梳好了头髮。 老太太早不陪他瞎耗,自个儿收拾了碗,回屋子里换了衣服鞋,要去地里看看麦子长得如何。 洛茨目送她佝偻着背出了门?,蹲在台阶上,听到屋里门?外都有声响。 孩子醒了,半哭不哭地喊洛茨,想让他进去。 洛茨把梳子放回原来的位置,将地上散的头髮全拣起来拿进屋里,一手搂着孩子,一手点火把头?发全烧了。 黑烟缥缈,孩子看见洛茨很兴奋,脸上还挂着泪珠呢,笑就藏不住了,小胖手搂着洛茨的脖子,甜甜地喊:「vetadi!」 「嗯,」洛茨打开窗子通风,往他的小胖脸上亲了一口,「都变成人了,还不会说话吗?」 洛辛很疑惑:「vetadi?」 洛茨坐回椅子上,架起一条腿,让孩子坐在自己腿上。 他指指自己:「洛茨。」 「lu……?」 「洛茨,我叫洛茨。」 「luc!」 「不对?,」洛茨摇摇头?,「是洛!你也姓这个,你叫洛辛!」 他特意慢慢地念出自己的姓。 洛辛眨巴眨巴眼睛,终于明白了一点。 「洛洛!」他脆生生地喊。 「不是洛洛,是——」 他们坐在窗前,清晨日光洒进屋内,照亮了孩子那一双湛蓝明亮的眼睛,和黑雾的眼睛一样,和陆明河的眼睛一样。 洛茨突然就不想反驳了。 「对?,」他笑着点头?,眉眼柔和亲昵,「就是洛洛。」 「洛洛,vetadi,洛洛,vetadi……」 开心轻松的念叨声从孩子嘴里冒出来,洛茨心情也好了许多,夏天天热,孩子不穿衣服也冻不着,但他仍然需要考虑等?会儿怎么把人带出去。 而?在此?之?前,一阵敲门?声打乱了洛茨的计划。 来人是宋厄,敲洛茨门?的时候脸上还挂着水,应该是刚洗完脸就来找他了。 洛茨把孩子放在床上,自己去开门?。 「怎么了?」他问宋厄,整个人挡在门?前,既不邀人进去,也不自己出来。 宋厄条件反射地想往里看,没有回答。 洛茨很不耐烦,啧了一声:「说话。」 「林萍让我们过去一趟,」宋厄收回目光,抬手抹了把脸,把水甩到地上,「她那边出事儿了。」 「什么事?」 「我哪儿知道?」 宋厄不是个好脾气的人,早晨醒来一身汗本来就心里烦,又被?指使着去叫人,现下已经有点忍不住了。 洛茨倚在门?上,不用?看也知道他现在啥样子,眼皮都不带抬一下,完全不带怕的。 宋厄自顾自地生了会儿气,平静下来。 他摸不准这个小白脸的斤两,之?前在周家兄弟家客厅的时候,他露的那一手让宋厄有些忌惮,就算当不成同盟朋友,也别结成仇家。 第209页 这个副本有问题,明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一脚一个刺,比寻常会遇到的那些还噁心人。且直到现在,种种起源因果也没露出端倪,不是光打打杀杀就能解决的。 洛茨会的那些东西或许能帮上忙,就算是为?了剩下那两个跟着自己的人的命,宋厄也不能轻举妄动。 而?且…… 宋厄心里一直存着个疑影,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或者感觉错了。 ——他总觉得村长好像有点怕这个脸和身段一样漂亮的小白脸。 「算了,」他又抹了把脸,好像想将之?前的烦躁全部抹干净,「听她语气挺急的,这里不大对?劲,林萍别的不提,过副本是一把好手,能和她合作不是坏事。」 对?宋厄这种人说,上面那些话已经接近于一个示好了。 洛茨不是那种蹬别人台阶的人,既然宋厄有意退让,他就当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点了点头?,说自己屋子里有东西没收拾,让宋厄等?他一会儿。 他想得很简单:关门?,给孩子收拾一下,搂在风衣里哄着带出门?,先别暴露行踪,起码找到衣服再说。 当然最妥当的方法是把孩子藏在屋里,但这么做洛茨不放心,洛辛也未必肯。 于是只?剩下一条路可以选的洛茨手搭在门?上,马上就要当着宋厄的面关门?,而?正是这时候,一只?白白嫩嫩的小胖手从墙后面伸出来,搂住了他的小腿,紧接着就是一张泪眼朦胧的小脸,挨挨蹭蹭地贴着洛茨,好像随时都会大哭出声。 小孩自己呆了有一段时间?了,在床上滚过来滚过去,想等?人回来要个抱抱,但等?来等?去,洛洛就是不回来。 小孩等?得有些急,还有些害怕,生怕被?扔下,于是自己琢磨着翻到床下,一步晃好几步地扑到门?边,搂住了洛茨的小腿。 系统都快吓疯了,紧跟着出来,洁白平整的面板上全是崩溃的乱码。 洛茨:…… 他能看见的,宋厄当然也能看见。 人当场就惊住了,明明昨天还是个单身兇残的荆棘美?人,怎么今天就多了个孩子? 难不成是偷的?天杀的。啥好人从副本里偷孩子?! 「这、这是……?」 宋厄面色震惊地伸出手,哆哆嗦嗦地指向企图用?风衣藏住自己的小孩。 「……」 「看不出来吗?」 自知事情只?能这样的洛茨心好像死了那么一瞬间?,他面无表情地开口: 「显而?易见啊,我生的。」 第109章 副本boss 有种说法是, 永远不要让别人知道你在?瞧不起他,因为一旦他意识到了这个,那你们就再也没?有合作的可能?了。 宋厄深以为然, 他现在?就感觉自己正在?被瞧不起。 「你生的?」他扭曲着表情指那个孩子, 「咋的?刚生出来连夜打生长激素了?长这么大?!」 洛茨低头?看了一眼藏在?风衣后面,露出一截小腿的孩子。 洛茨:「他不挑食, 长身?体长得快。」 宋厄:…… 被瞧不起的感觉更明显了呢。 「不是,你是不是觉得我脑子不好使?」他气?笑了,「是女的吗你就生,你从哪儿偷的孩子?」 「不是偷的, 」洛茨说, 「没?人会上门要孩子。」 「那最好。」 宋厄见?鬼一样瞪着洛茨把孩子抱起来揽在?怀里,动作熟练得吓人,手?臂弯曲, 衬衫收紧,即使风衣宽松, 仍然能?透过布料看出里面精瘦的腰肢。 这么好看的腰,不能?上手?摸一把, 真?是可惜。 宋厄感到遗憾,但想?想?,好看的人多了, 他也不是个个都能?睡, 遗憾常有,活命才要紧。 「非得带他去吗?」宋厄问。 像是怕孩子的事牵连到自己, 他还特意往后退了几步。 洛茨低头?瞅瞅趴在?他怀里四处乱看的孩子, 心?里突然有了个念头?。 「等着。」 撂下一句话?,他转身?回屋, 又?把宋厄关在?了门外。 宋厄:……嗯,行,等着。 他真?觉得自己的脾气?是越来越好了,换到几年前,保不准就要去踹门掀桌子,可见?生死打杀对人的心?性是有些磨练效果在?的,人都被折磨得没?精气?神了,自然也就没?了找事的力?气?。 等洛茨再开门出来,是五分钟之后的事。 老?房子隔音不算好,宋厄偶尔能?听到房间里传来的轻声诱哄,估计是洛茨在?哄孩子,劝他自己在?屋里待着。 能?哄明白吗?宋厄阴暗地想?,就算真?把孩子哄的留在?屋子里,说不准啥时?候就让人偷走吃了。 这种副本里,人也是鬼,指不定就有那种喜欢吃孩子的呢? 洛茨这个孩子本身?就很可疑,总不能?真?是他生的——就算他能?生,他身?边没?男人,昨天还没?显怀,今天就生出个这么大的孩子,疑点多到让人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 「行了,走吧。」 洛茨出门整了下腰带,抬脚就要往外走。 宋厄跟上,随口问了句:「把他放屋里了?」 「不然呢?」洛茨反问。 宋厄不怀好意:「不是说你亲生的吗?怎么捨得把孩子单独放屋里,万一被偷了被吃了怎么办?到时?候再生一个?」 第210页 「太阳太大了,我怕他晒着。」洛茨信口胡说,「而?且我的教育理念是适者生存,他要是被吃了,那说明这是他的命。」 宋厄:「……」 行吧,你说什么是什么。 去往林萍三人住的那户人家的时?候,路上已经陆陆续续有了不少要去地里干活的村民,昨天还一片死寂的道路上终于多了点人气?,洛茨走得飞快,感受到四面八方朝他投来的打量的视线。 昨日那个用来向外窥探的窗户已经合拢,分不清到底是谁在?偷窥,洛茨权当不知道,和宋厄一路无?话?,到了林萍住的地方。 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夏天,麦子还没?全熟,只等着收割,天气?正常,虽然河水古怪,但碍不着庄稼生长。 地里的活少了很多,女人就不用白天黑夜的在?地里忙了,一般每天忙完家里的活,就开始给上地的人做饭,林萍住的那家的媳妇就是。 她搬了把凳子坐在?门前,一边和邻居东拉西扯,一边收拾手?里的菜,林萍就站在?她旁边听着,时?不时?嗯两声,增加一些参与感。 洛茨远远瞧着,发现那位媳妇从坐下开始,嘴就没?停过,一直说,说得眉飞色舞,相当生动形象。 这应当就是林萍提过的那位很爱说话?的女主人。 洛茨走上前去,轻咳一声。 林萍抬起头?来。 「来了。」 她点点头?,面色淡然,只是眼下一抹青黑,反应出她其实也没?有面上那么自在?。 洛茨手?揣在?风衣口袋里,和宋厄一起随她往院子里走,只是还没?往里面走几步,就听到那位收拾菜的媳妇远远地喊。 「林专家,那妹子没?事吧?我过来的时?候听到你屋里有人吱哇乱叫的。」 媳妇说话?声音很大,一边说,还一边有意无?意地冲着对门邻居使眼色,显然爱说话?是不分彼此的,谁的话?都说,谁家的倒霉事都乐意分享。 林萍没?说话?,媳妇也不觉得奇怪,继续自顾自的笑呵呵。 可能?在?她看来,这位新来的专家是个闷葫芦的性子,被人打一巴掌也不会怎么样。 反倒是宋厄专门回头?看了一眼。 「陈念慧昨晚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等进到院子里,四下无?人了,林萍说,「她很惊慌,一整晚都在?尖叫。」 宋厄更直白些:「你是说她发疯了?」 林萍:「……」 她皱了皱眉,好像不太习惯宋厄的用词,但一番斟酌下,她还是点了点头?。 「有点像,」她说,「她坚称自己看到了什么,似乎……是一个想?要自杀的女人。」 「哇偶,」宋厄装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这年头?发疯也有人研究了?」 「还是没?生的好时?候啊!」他装模作样地感慨。 洛茨瞥了他一眼,宋厄很敏感地回看过去。 「看什么?」 好像只要洛茨多评价一句不恰当的话?,宋厄就会跟他急一样。 「没?事。」洛茨摇摇头?,他只是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说那个词了而?已。 「不是发疯,」林萍很坚定,「如果只是她自己的问题的话?,我不会来麻烦你们。」 说着,她看向洛茨。 「她真?的很不对劲,像是看到了什么,如果那天你在?周家兄弟家里感觉到的东西没?有错的话?,说不定你也能?看出她是怎么回事。」 铺垫这么多,归根结底,林萍还是想?让洛茨来看看陈念慧。 洛茨和林氏姐弟没?有深仇大恨,陈念慧更是在?刚见?面的时?候告诉了他不少东西,于情于理他,都没?有理由拒绝。 「我不确定能?看到什么,」洛茨说,「尽力?而?为。」 林萍点头?,笑了一下。 这是她第一次笑,嘴唇弯起,眉眼都跟着柔和,她不美,但从不微笑的人骤然勾动唇角,好像贫瘠的土地上开出一朵娇嫩的花,其中震撼是很难用具体的某个词语来表述的。 洛茨不自在?地咳嗽一声,动动肩膀,好像想?甩开压在?他肩膀上的压力?。 房间里,林青搬了把凳子坐在?炕前,盯着炕上的陈念慧发呆。 进去以后,宋厄马上就明白了为什么林萍说陈念慧不像发疯。 她身?上太悽惨了,基本没?有完整的皮,全都被指甲抓挠得破皮流血,没?有干涸的血顺着皮肤滑到凉蓆上,将床单墙面都浸得鲜红。 看得出来林萍林青已经努力?过了,拆开用了许多的绷带胡乱扔在?桌子上,消毒药水的气?味很刺鼻,林青脸上是比林萍还重的黑眼圈。 当洛茨走进门,林青看过来时?,他眼里的希望让洛茨意识到了一些他之前从未真?正关注过的东西。 「她怎么样了?」林萍问。 林青摇摇头?,说:「刚才还尖叫着让我找鞋,我说不找她就要扇我。」 「扇你?」 宋厄最后一个进来的,正好听到这句。 林青一言不发地侧过脸来,向众人展示自己刚刚的英勇负伤。 「看不出来啊,」宋厄摸摸下巴的鬍渣,饶有兴趣地看向缩在?床角的陈念慧,「居然藏着个这么泼辣的灵魂。」 这不是夸奖,因为林青听完脸都绿了。林萍安慰一般拍拍她弟弟的肩膀——这估计是他第一次被除自己姐以外的人扇巴掌。 第211页 赶在?宋厄说出更多不恰当、惹人生气?的话?之前,洛茨率先一手?一个把人从床边推开。 「行了,都让开。」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酒、蜡烛和火柴。 「帮我拿一下。」 他把火柴递给林萍,接着脱下鞋爬到炕上,朝着陈念慧的方向逼近。 陈念慧惊恐地瞪着他,缩在?胸前的双手?不停地哆嗦,好像随时?都会像给林青一巴掌一样,在?洛茨的脸上划出五个道子。 洛茨不在?意,趁着陈念慧又?出手?伤人的一瞬间,把她脸朝下压在?床上。 在?全身?破皮流血的伤口中,陈念慧小腿上的一个伤口是最严重的,基本已经是抓得没?法用普通的包扎帮助癒合了。 洛茨粗浅猜测那就是一切开始的源头?。 「把火给我。」 洛茨取出一支蜡烛,接过林萍递来的火柴,点燃蜡烛后在?伤口前大约五厘米的距离燎了一遍。 陈念慧爆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夹杂着哭泣和语无?伦次的哀求。 林青皱起眉毛,双手?抱胸,靠在?林萍身?旁。 宋厄看得很认真?,还往前多凑了一点。 洛茨咬牙用力?压住陈念慧所有的挣扎,伤口又?开始渗血,即使洛茨从没?有真?正碰到过它。 蜡烛飞快地燃烧着,金色的纹路从洛茨的手?腕内侧缓缓浮现,并且向前向后蔓延着,像是要生长到洛茨拿捏蜡烛的指尖。 可惜因为袖口和洛茨的有意遮掩,没?人看到这一变化?。 洛茨取出酒壶,在?伤口上粗鲁地洒出一部分。 这显然是更现实更正常的消毒以及折磨,陈念慧尖叫得更大声了,胳膊腿不停踢腾,洛茨很难完全压住她。 但伴随着火焰的燃烧以及金色纹路的蔓延,洛茨的眼珠表面缓缓浮现出一层及不可见?的金色光芒,刺鼻的难闻气?味瞬间在?房间里蔓延开,已经见?过许多次的黑色雾气?从伤口中氧化?蒸腾出来,伤口嘶嘶作响,陈念慧最后挣扎着抬起身?体,然后脱力?倒下,昏了过去。 「……」 离得最近的宋厄无?声地骂了一句,像是怕沾到脏东西一样后退。 而?赶在?真?正弥散在?空气?中前,黑雾突兀消失了。 洛茨慢慢直起身?体,耳边响起一声满足的饱嗝。 辛劳一天的洛师傅,终于成功餵饱了自己的家人。 第110章 副本boss 洛茨翻身?下床, 在烛泪下落烫到自己前先将烛火掐灭,留下一缕青烟盪开。 「目前没事?了,」他告诉林萍, 「等她醒过来, 应该就?可以正常交流了。」 「……这他妈是什么?」林青阴着脸问?。 他看?着陷入昏睡的陈念慧,目光游荡在她的伤口和狰狞的表情上, 不知该不该往前。 「很像一种能量,」洛茨接过他手里端着的碗,倒了些水洗手,「不怎么健康。」 「这还健康?!」林青指着人腿上的伤口, 「这、这……」 「这简直非常不健康!」他最后说?。 这句话一出来, 不光洛茨洗手的动作顿住了,连宋厄都斜眼看?林萍,眼神大意是:他现在还流不流口水? 林萍不屑回答, 抬手拍了一把林青的后脑勺,让他闭嘴。 洛茨洗完手, 继续说?:「大概就?像寄生虫,或者一类的东西, 陈念慧越恐惧,它?就?越壮大。等到最后,要?么它?主?动离开, 要?么宿主?被吸干, 只有这两种可能。」 「她身?上有很多?伤口,」洛茨看?向陈念慧渗血的小腿, 「是她在无意识地排斥寄生。」 「那她和那些生病的人有什么联繫吗?」林萍问?。 「从给我的感觉上看?, 应该是一样的,」洛茨若有所思, 「她最近有吃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吗?」 三人一齐看?向捂着脑袋不说?话的林青。在这个问?题上,他应该最有发言权。 「没有啊,」林青想了一会儿?,说?,「她和我吃的一样,要?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那我应该也发病才对。」 「一点都没有吗?」洛茨追问?。 「没——」 林青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厌烦,但很快又?被惊惧代替。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握住林萍的胳膊。 他抖着嗓子说?:「——姐,那天你出去,我在屋里睡觉,她醒的比我早,好像是出去喝了口水。」 「外面的水吗?」林萍问?。 「对。」 林萍抬眼和洛茨对视一瞬。 「等着。」 她对众人说?,接着就?掀开门帘。离开了房间。 隔着玻璃,洛茨看?到她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 过了一会儿?,林萍回来,脸色很难看?地说?:「昨天下午,村长的媳妇来这里送了几根黄瓜。」 「……」 洛茨的表情也沉下去。 村长先前就?不怀好意,他媳妇估计也不是好东西。来送黄瓜,当然就?能进?屋,谁知道她在水里加了什么。 「还有人做梦吗?」洛茨擦干手,皱着眉问?。 林萍摇头,宋厄不假思索地说?:「没有。」 「你确定?」 「当然,没我吩咐,他们连一口水都不敢多?喝。」宋厄说?得理所当然。「我们从来这里到现在,吃饭喝水都非常小心。」 第212页 他都这么说?了,洛茨没理由不信。 他让开位置,林青取来纱布绷带走上前,重新为陈念慧包扎伤口。 不同于之前的挣扎反抗,惨叫之后的陈念慧好像终于恢復了正常,除了在消毒的时候会皱皱眉外,基本没有躲闪。 「我还是想不明白,」宋厄拖来把凳子坐下,「河里到底有什么?」 「查明白应该就?可以拿着酬金走了,」林萍说?,「昨晚的雷声,你们听到了吗?」 「听到了,吵的人耳朵疼,半边天都亮了,不太正常。」 林萍说?:「雷声是从河边传来的。」 在一旁挑杏吃的洛茨闻言动作顿了一下。 「这种情况,你们以前从没遇到过吗?」他问?道。 宋厄:「没有,这个副本算是价格比较高的了,刚出没多?久,不然也不会轮到我们。」 他挠了挠头,好像觉得脑壳疼。 「级别高,价钱就?高,相对应的,也会很危险,」林萍接话,「这个副本里有超自然能量,不好应付。」 洛茨想起了那坨被黑雾强行吃掉的倒霉蛋。 黑雾的强大毋庸置疑,而存在于这个副本里的某种超自然能量居然和祂有一定的相似之处,足够说?明这个副本的危险性。 洛茨又?问?:「超自然能量,鬼吗?」 「差不多?吧,我也没见过几次,」宋厄说?,「反正就?是一些死了也不甘心的东西,活着的时候屁用没有,往土里一埋倒开始兴风作浪了。」 这话怨气很深,洛茨看?了他一眼,瞧见宋厄大刀阔斧地坐在三角板凳上,腿伸开,脸色阴郁,疤痕像条蜈蚣,仿佛想到了不开心的事?。 「说?话留些口德,」林萍不冷不淡地提醒,「口无遮拦不会有好结果的。」 宋厄很不屑,龇牙笑了一下,倒也没继续说?。 一声呻吟响起,引来三人的目光。 床上,陈念慧缓缓睁开眼睛,眼神中是未褪去的恍惚惊恐,似乎是不确定自己是在梦里或者现实。 「……天亮了?」她迷迷煳煳地问。 「是啊,都快中午了,姑奶奶,」盘腿坐在她旁边的林青懒洋洋地开口,「你可算醒了。」 「我好像做了个梦,梦见——啊!」 陈念慧动了一下,刚包好的伤口传来一阵剧痛,她仓惶低头,看?到一片鲜血汗水连成的污渍。 「这是怎么回事??!」她慌了,看?向站在床下的林萍,声音里带着哭腔:「萍姐,我怎么了?」 「你做的不是梦,」林萍淡声说?,「至少不全是,还记得多?少?」 「我、我就?记得昨晚我热醒了,去了院子,然后,然后……」 恐惧的回忆再次袭来,陈念慧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好像刷过新漆的墙。 声音如?游丝一般从她嘴里吐出:「……然后我看?到一个女人?」 「什么样的女人?」洛茨追问?。 陈念慧无神的眼珠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转动,好像知道这时候她才意识到房间里多?了两个人。 「一个,年?纪大概五十多?吧,我不确定,」她慢慢说?道,眼泪凝聚着滑出眼眶,「穿着农村的褂子长裤,很俗气,短头髮,站在河边,没穿鞋……」 洛茨捕捉到关键词。 「怪不得你一直说?要?找鞋,」林青插嘴,「我说?没有你还给了我一巴掌。」 他往前探探身?体,让陈念慧能看?清他脸上的红印子。 陈念慧看?清之后微微笑了一下,情绪平和一些。 「还有吗?」洛茨问?。 「还有……」陈念慧陷入回忆,眼神再度变得无神,「她站在河边,看?着我,不对,不是看?我,是看?我身?后……」 她念念叨叨地重复着黑雾带给她的所有幻觉,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惊恐无助的情绪将她包围。 等她再次开口,那已经不是讲述,那是嘶吼,是尖叫,是歇斯底里。 「我身?后有人!!」她一边哭一边大喊,「他站在我身?后,那个女人在看?他!!我身?后有个人!!!」 她放声大哭,眼睛却一直瞪着,红血丝爬上眼白,泪水都洗不掉其中的畏惧。 「你看?清那人是谁了吗?」 一直听着的宋厄忍不住问?。 「没有,没有,」陈念慧哭着摇头,「我看?不见,然后你们就?来了……」 洛茨抬起头,宋厄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来,和林萍一人一边倚在窗前。 三人对视一瞬,林萍对着床上的林萍摆摆手,让他看?好陈念慧,接着三人就?离开了房间。 出门以后,洛茨问?林萍。 「有用吗?」 「不像是发疯,」宋厄捏捏眉心,「一般发疯看?不了这么清楚,我估计等她冷静下来,连那个娘们儿?的衣服图案都画的出来。」 「俗气,」他重复陈念慧的描述,皮笑肉不笑,「她还看?得挺明白。」 「是有这种说?法的,」林萍的回答要?更客观,「她喝了带着怨气的水,也许会与?怨气的来源产生一些共鸣,看?到一部分?生前的影像。」 洛茨若有所思地说?:「所以我们要?面对的是个女人。」 宋厄补充:「还是个没穿鞋的女人,你们说?她一直在找鞋,找不着还打人,所以这点应该挺关键的。」 第213页 洛茨点头,表示贊同。 「那她站在河边做什么?跳河?」 「有这种可能,」林萍说?,「旧时候,很多?妇女都会选择这种方式结束生命,日子太苦了。」 她说?得简短,但层层血肉冤魂压在上面,寥寥几句也显得沉重。 沉默片刻后,洛茨说?:「……我准备去邻村看?看?,第一例死亡是从他们那里开始的,说?不定会有发现。」 「你自己去?」宋厄发问?,模样很不信任。 洛茨看?了他一眼。 「你打不过我,」他实话实说?,「而且我会跑。」 宋厄:「……」 哦,忘了,这是个威胁人穿烧烤,还能一夜生孩子的主?儿?,惹不得。 「行,那你去吧,」他不再反对,其实他反对也没什么用,「我等会儿?带着人在村子里转转,看?看?能不能打听出这位自杀女士的身?份,有机会的话往村长家里扔几块石头。」 林萍:「你最好是在开玩笑。」 宋厄耸肩:「我当然是在开玩笑。」 他伸了个懒腰,一步一晃荡地离开了院子。 洛茨还留在原地,林萍看?着他,问?:「还有什么事?吗?」 「有。」 「是陈念慧?」 「……」 洛茨默了一会儿?,往屋子里望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她体内东西已经扎根了,我没办法驱除,只能压制,过段时间她还是会发病,你明白吗?」 「我明白,」林萍说?,「我们得尽快了。等她好点我会问?她还记不记得别的,如?果有,我会告诉你。」 第111章 副本boss 邻村的路并不好走。 北方多土, 乡下的路大多都是用脚踩实了走出?来的,两边长着野草,风一吹, 土就扑得连成一片, 洒到人眼前。 偏偏昨夜洛辛吞了那片黑雾,行动间?阴云密布, 不光是打雷,也引发了后夜的一场雨,路被水浸湿,土都变成了泥汤, 草叶下垂落到污泥中?。 洛茨每走几步就得两边看看, 生怕一脚踩进泥里。 系统也嫌脏,恨不得整块屏幕趴在洛茨背上,偏偏每次靠近一点后又?急忙挪开, 好像在怕着什么?东西。 洛茨瞅它那畏畏缩缩的样子,觉得好笑, 加上之前一直是把它当孩子一样哄,所以?也自然而然再次担起了责任。 【到我肩膀上来, 】他摆摆手,【我摔不着,就脏不到你身上。】 自从第?一次被吓到冒出?各种乱七八糟的字符, 系统的运行程序就好像有了点小小的进步, 已经可以?控制一部分屏幕符号了。 它试探着在屏幕的左下角打出?一个颜文字,高高兴兴地就要往洛茨肩膀上趴, 但刚凑过去不到两秒钟, 一股浓重深黑的雾气就穿过洛茨的风衣后领探出?来,啪一下拍在系统面板上。 于是再一次, 系统腾一下飞了起来,又?气又?急,奈何?说?不出?话,只?能唿唿乱转,然后冒出?一堆除了它没人看得懂的符号。 洛茨绕过一处拐角,终于走到了平日赶车的石板路上,见系统被气得不行,手伸进风衣里拽了一下,原先还耀武扬威的黑雾顿时就缩了起来,讨好地蹭蹭洛茨的侧脸。 「别欺负它,」洛茨低声嘱咐,「它很喜欢你的。」 系统很单纯,虽然背后与研究院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研究院似乎又?对指挥官陷入沉睡,灵魂破碎一事颇有隐瞒,但在这个由金属和零件组成的小东西露出?马脚之前,洛茨并不愿意将它当做敌人看待。 他孤身一人沉入梦境,加上失忆症随时可能復发,本来就惊险万分,系统再不可靠,在一切败露之前也是向着他的,洛茨不能与它有龌龊。 面对洛茨的劝告,黑雾似懂非懂,祂就算化成人形也还只?是个孩子,大人说?的话,十?个字能听懂两个字就已经算很聪明,好在祂一向擅长理解洛茨的意思,被揪着训了一通,也乖乖地缩了起来。 系统小心翼翼地重新趴回到洛茨肩膀上,没再被吓唬被驱赶,很安心。 洛茨也得以?赶在正午前到了林村。 或许是因?为临近广河的缘故,这一片的村子都修在坡上面,邻村的房屋看着要比三里村的更破更旧一些,小小的挤在一起,盖着尘土和雨水。 洛茨顺着一条土路修成的坡一路往上,在路边看到了几张被雨水打烂的纸钱,路过靠近村口?的房门,看到门上一片鲜红。 道上没人,和三里村一样死寂。 洛茨肩上驮着一个,腰上藏着一个,手插在兜里四处看看,没见到人,便走到那扇紧闭的房门前,将手伸过去蹭了一下。 那鲜红即刻就被蹭了下来,粘在指腹上,非常黏腻。 是鸡血。 民间?有个说?法,若是村里爆发了大的疫病或者灾厄,每家每户就会杀死院中?的禽鸟,放血涂在门户上,以?躲避灾祸降临。最好是会大声鸣叫的公鸡。 三里村是任务简介里点了名的,各位专家也是在三里村的村口?集合,可即便如此,三里村的门口?还没泼鸡血呢,邻村倒是坡上了。 看来这疫病的源头还真有可能是在邻村 洛茨站直身体,找了片叶子把血蹭干净。 按照老人的说?法,摸了涂在门上的血,是不吉利的,容易把被鸡血挡住的厄运沾到身上。 第214页 这种事放在现实中?,是封建迷信、无稽之谈,但要是在副本里,有人今天?摸了鸡血,明天?身上就会起疮,不到半个月就得抬出?去烧了。 好在摸了的人是洛茨,没什么?大事。 【当时宋厄是怎么?说?的来着?】他转头问系统,【胸口?有个老太太想把他吃了?】 系统没法回答,只?能晃了晃屏幕,表示是有这么?一回事。 【那还是小心点吧,】洛茨离开那户人家门前,【大白天?的,一个人也没有,说?没事谁信啊?】 他顺着一条大路直直往前走,发现路过的每一扇门上都或多或少泼了鸡血,有些窗户也被封死了,不知从哪儿求来的符纸贴在了钟馗画像的额头正中?间?,笔法粗陋,看着不像有用。 越往村子深处走,气氛就越诡异。 这已经不是破血挡病的问题了,洛茨四处看去,只?见满地都是烧成灰,并且还留有些许形状的纸钱残余,昨夜可是下过雨,这些纸钱现在还能瞧见,那肯定是今天?刚烧的。 这个村子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洛茨捡起一片灰烬摸了摸,发现尚带余温。 黑雾好像也察觉到了空气中残留的恶意,原本还只?是缠在腰上的一缕瞬间?扩大膨胀,几乎要将洛茨整个人都包裹起来,瀰漫在身后难以瞧见的黑影更是铺天?盖地地蔓延开,辐射出?的压力瞬间?将路边的灰烬碾压成粉末,生怕有什么东西不小心撞到祂的配偶。 洛茨感觉到了黑雾的焦躁冲动,伸手拍拍让祂安心,接着继续往前走。 户户房门紧闭,洛茨敲了其中?一两扇,但压根没人应声,不知道是真的不在里面,还是躲着不肯出?来。 不管是哪样,对如今的情形可以?说?是毫无用处。 洛茨站在路中?央,寻了寻方向,想先去找找村里的村长。 一般村子里,村长住的位置都是有些讲究的,还算容易辨识,洛茨一路拐进一处巷口?,刚要转身,却?瞧见了一户与旁人家都不太一样的房门。 那处房屋在村子的拐角边上,立的是铁门,锁已经生锈,几处枯萎的杂草顺着栏杆钻出?来,房子顶上的瓦破破烂烂,几根草随风摇曳,只?是也枯萎了,透露出?死一样的枯黄。 一阵风吹过,铁链哗哗作响,洛茨停住脚步,余光向后瞥了一眼,接着走到那处房屋面前。 门上照旧被泼了鸡血,两边墙上也是,和寻常人家没什么?不一样,但引起洛茨注意的是,这家好像被人打砸过,碎石垃圾散在地上,连栏杆都被撞弯了好几处,夏天?天?热瓜果?泔水散发出?恶臭,引来苍蝇飞虫。 而且灰烬也要比其他地方多。 洛茨凑近看了看,发现与他人躲家避灾不同,这家里好像是真的没人。 搬家了? 洛茨踮脚往院子里瞧了瞧,隐约在破碎的窗户里面瞧见了一点白。 或者更糟,死绝了? 洛茨想起了宋厄提到过的那场丧事,清晨发丧,死的正是第?一个感染疫病的人。 虽然疫病确实兇险,可人都死了,保不齐还是一家死绝,不至于把房子也祸害成这样吧? 黑雾悄悄从洛茨风衣的缝隙中?探出?来,试着要往铁栏杆里钻。 里面有吃的,祂感觉到了。 但洛茨一把抓住祂,不让祂去。 面对此情此景,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反正他们这些来通关副本的人都想明白了,这疫病绝对不是偶然,既然天?灾算不上,那就必然是人祸了。 或许村子里面的人知道疫病是为何?来的,所以?才会在一个死过人的房子里这般发泄怨气,打的打砸的砸,还烧了许多纸钱。 如果?按这个思路想下去,那许多解释不通的地方就都顺畅了。 可这些说?到底也只?是自己?的猜想,算是在一整块错综复杂的迷宫里摸清了一个角落,想要顺着走下去,还需要进去看看。 但在此之前,或许还能从别的地方拿些消息出?来。 洛茨背对着巷口?,硬把黑雾又?塞进风衣里。 在他身后,巷口?的旁边,种着一颗比人腰还粗的老柳树,平日稍有微风就摇曳生姿,柳条几乎要垂到地上,人站在后面,很难瞧出?身形。 一双眼睛就藏在这些柳枝的缝隙后面,时不时向洛茨的方向投来窥视。 从这个年轻人进到村子里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在后面悄悄跟上了。 她?身量小,步子轻,人们都以?为她?老了,但她?还能干。 这一路上,她?见到了这个年轻人的每一次停留,知道他在研究村子里发生的事情。 但怎么?可能呢?怎么?能让他知道? 所有,所有人都得死,都该死,都不能活…… 谁要来掺和这一滩浑水,那也得跟着死。 上次来的那个男人,跑得太快了,眼神?太尖,估计是看出?后院地窖不对,趁她?倒水的功夫,一熘烟就跑了。 怪她?不好,地还没扫干净就去开门,反而露出?了破绽。 那个男人要跑,她?不敢往外追,村子外面不是她?的地,只?能放他活命。 但现在,既然这个人敢走进村子,那就不用再离开了。 枯老的双手死死扣住柳树枝干上的纹路,指甲盖几乎要抠出?血来,头髮稀疏,年轻时乌光油黑的大辫子,现在连扎一缕都扎不起来,果?然人老像是树皮,甚至连树皮都不如。 第215页 她?躲在树干后面,想看看这个人还想要去哪里。 其实去哪里都不要紧,无论如何?他是走不了了,他摸了鸡血,还见到了那户瘟病鬼的房子,霉运在他身上甩都甩不掉,只?不过是死哪里的事。 可是要是死在这个村子里,那还是有些好处的。 心脏在瘦小的胸膛里快速跳动,她?从心里数着秒,琢磨着该再往外看一眼了。 可往外再一探头,空洞破败的宅院前面,却?空无一人。 刚才那个穿着卡其色风衣、身量修长的年轻人,只?在那几秒钟的功夫里,就消失了。 一阵蜂鸣声从她?耳边响起,剎那间?心跳如雷,她?好像猜到了什么?,颤颤着松开扣在树干上的手,回过头来。 洛茨站在她?身后,见她?回头,露出?了一个笑。 第112章 副本boss 「你们怎么都喜欢藏起来偷看?」 洛茨双手背在身后, 问出了一个很关心?的问题。 在他面前,干瘦的老太太活似见了鬼一般往后躲,后背压在树干上, 瞎了的那只眼睛翻出可怖的白, 头髮?乱糟糟的,衬得一身花布衣裳又破又鲜艷。 洛茨一要伸手, 她就吓得哆嗦一下,完全看不出刚才躲在树后往外窥视时的阴冷,像个精神不正常的普通老人。 「躲什么?」 洛茨把手掌翻过来一看,在两根手指上面见到了一抹不怎么正常的鲜红。 哦, 他想起来了。 他刚刚摸过人家?门?上的鸡血, 要是这?老太太从一进村就一直跟着他身后的话,肯定也看到那一幕了。 摸鸡血不吉利,老太太估计是怕厄运缠身。 「怕这?个?」 洛茨平伸着手掌, 让老太太看清他手指上的血痕。 「……来找你,吃你的骨头……」 老太太点头, 嘴里?哆哆嗦嗦的说?不出一句整话。 可惜她的恐惧并没有得到洛茨的理解,眼见老太太身高?还没到他胸口, 洛茨原地琢磨了一下,半蹲下身。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老太太, 」他笑?眯眯地开口, 「要么告诉我那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指指柳树后面的那户人家?, 「要么, 我就逼你告诉我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低垂惊恐的双眼中流出一抹怨恨,可惜被乱蓬蓬的花白头髮?挡住了。 洛茨并不知道这?一瞬间?发?生的变化, 不过他也不在意,摆弄着一块从铁门?旁边捡起来的碎石头,继续说?:「你可以继续装害怕,表现得没用是你的权利,但你得知道这?是你倒霉,我本来没想找人问话的,谁让你跟在我身后?」 「……」 老太太仍旧一言不发?,一双手揪住衣摆,不停地搓来搓去。 她表现得很无辜很害怕,好?像真的是个爱看热闹,结果?被人威胁伤害的老人家?,但洛茨记得宋厄提起过,说?村口有个老太太,一听他来打听丧事,就恨不得把他活撕了。 洛茨本以为?这?句话是在形容老太太的眼神,又或者只是宋厄的添油加醋,但当他的目光落在那双紧扣着布料不放手的手指上时,洛茨意识到,宋厄说?的活撕可能是不带任何夸张意味的陈述。 「你的指甲……还挺特别的。」 洛茨状似不经?意地说?了一声,老人低垂的头颅瞬间?抬起,畏惧怯弱一扫而光,她不再隐藏眼神中的恶意阴沉,本该随着年华老去而显得慈祥的皱纹,也跟着变得扭曲怪异。 她的甲缝里?有没里?除干净的血迹,残余在最深处,用水洗了好?几次,也只褪去了一点点。 残缺变形的指甲沾土沾油又沾水,平时没人在意,她也没想到洛茨看得这?么细。 老人觉得这?一趟恐怕不会轻松解决。 这?个年轻人从远处看的时候只觉得好?看年轻、涉世未深,但一凑近了,便感觉到说?不出的怪异恐怖,好?像随时都会被他钳制住,无法脱身。 老太太揪住衣角的双手缓缓攥紧。 既然演戏一条路已经?走到了死胡同,那便逃。老人伸手,想一把将洛茨推开,可在她出手之前,洛茨已经?看出了她的目的,当即伸手,钳住了她的手腕。 「聊聊吧,」洛茨面色不改,手下却十分用力?,老太太完全无法挣脱,「你家?在哪?」 宋厄解开外套,脱掉t恤,露出精壮的胸膛,汗津津的皮肤在光照下,泛出蜜一样的颜色。 天太热,和人说?话更费力?气,他冲着跟在自己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连忙从一旁的包里?掏出瓶水,拧开盖子后递过去。 宋厄接过喝了一口,重新穿上外套,t恤是灰色的布料,沾上汗以后深深浅浅,就被留在了外面。 用了挺长时间?的木门?外面煳着纱网,一开一合的吱呀声很有些刺耳,宋厄坐在沙发?上看见女人推门?进来,忙把杯子盖旋上,扔回到包里?。 「呦,宋专家?,这?是热了呀?」 女人一进门?就瞧见了扔在沙发?扶手上的灰色t恤,脸上不自觉浮出一丝红晕。她把刚涮好?的茶杯茶壶摆在桌子上,蹲下身,从旁边取出一个铁罐,捻出些茶叶扔进茶壶里?。 宋厄看着女人泡茶,也不阻拦,只嘴上说?:「还行,我这?次来主要是来了解一下各户的想法,不用这?么费心?招待的。」 第216页 「哎呦,麻烦来这?一遭,我们家?不比村长家?什么好?吃好?喝都拿出来,您就喝口茶将就一下。」 女人说?着,动作麻利地倒好?热水,等茶叶浸出颜色,就急忙忙倒了一杯推到宋厄面前。 宋厄接过,女人又倒了一杯,推给跟着他一起来的男人。 等倒完水,女人坐在宋厄对面,笑?着说?:「地里?有活,我家?男人又死得早,辛苦你们在外面等着了哈。」 「没事,我们这?不是服务群众吗?」宋厄把茶杯转了转,「现在到该收麦子的时候了吧?」 「可不是吗?」聊到庄稼活上,女人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去年我家?种了好?几亩地的,种的时候还好?说?,到割麦子的时候,那可就麻烦了。我就一个人,婆婆连地都下不了,这?几天累的呀,腰都直不起来了!」 说?到这?里?,她向后伸手,用力?捶了捶嵴背。 她还年轻,30多岁的年纪,正是最有活力?的时候的。可她年少丧夫,无儿无女,婆婆又病弱,她一个人操持内外,身子已经?被大量的体力?劳动拖垮了,等老了,或者要是有那个运气老的话,还有一身罪等着她受。 宋厄都知道,但却没有任何表示,只笑?了一下,不经?意般提道:「村长没想出什么措施来帮扶帮扶吗?」 「有啊,想过,」女人撇撇嘴,「昨天还跟我说?呢,要帮我割麦子,但一到中午,连个人影都见不着,说?话跟放屁似的。」 「村长估计也挺忙的,」宋厄继续说?,「我看现在路上都没人,大家?都怕得病。」 「病?谁不怕?听着疼得很,周家?那几天叫得人觉都睡不好?。」 女人提起,面上一片感同身受,好?像那些疮也长在了她身上。 「但你说?他们家?忙,我可一点都不信,天天找一堆晦气事做,问也不能问,说?也不能说?,他家?媳妇天天死吊着张脸,在厨房里?哐哐的不知道剁什么东西……」 听到这?里?,宋厄和旁边的人对视一眼。 他们在村长家?吃饭的时候,也听见过村长媳妇在厨房里?剁东西。 女人抱怨得很上头,恶意基本都集中在村长媳妇身上,一般骂人没有骂当官的,她敢这?么开口,可见在平时的三里?村居民眼中,村长媳妇也不被她丈夫敬重爱护。 「可能家?里?吃的好?吧,」宋厄随便猜了一句,「你们离得近,听的就清楚。」 「唉,这?还好?说?,谁家?不做饭了?我最恼的是他们家?整天干些招惹鬼神的事情。你还不知道吧?他家?喜欢做死人饭。」 「死人饭?」 「对啊,我见过好?几次,吃饭前先舀出一碗来放到家?里?后门?那儿,插上两根筷子,还神神叨叨的说?些什么,」女人啐了一声,「真晦气,万一哪天被人一脚踢翻了,这?可不就霉运上身了?」 这?时,旁边的男人插嘴了。 「没见过呀,姐,我们去村长家?吃过饭的,没见过那个碗。」 他看着很瘦,戴着副眼镜,面容不算英俊,但自有一种聪明相?,穿着件蓝白条纹的t恤,膝盖上放着军绿色的包。 女人打量的目光从他身上转了两圈,然后摇头说?:「不是正门?,是他家?的一扇小门?,走大路的话当然看不见。」 「要走……」眼睛来想了一会儿,指了个方向,「要走那边那个种树的小巷子吗?」 「对,是那个。怎么,你要去看吗?」 「嗐,这?不随便问问。」 眼镜男没说?同意不同意。宋厄又看了他一眼,起身放下茶杯。 「该了解的,我们都了解清楚了。麻烦您了。」 女人送他们到门?口:「这?有什么麻烦的?你们要是能把这?病治好?,才算是我麻烦你们呢!」 宋厄没再说?什么,拎着衣服离开她家?,走到据女人所说?村长家?会摆死人饭的地方。 「进去看看。」 宋厄接过眼睛男手里?提着的包,看着他快步跑进巷子中。 种在巷口边上的树是小杨树,还没人巴掌宽,已经?树干枯萎,快要死了。 宋厄提着包,搓了搓下巴,觉出事情不太对劲。 杨树这?种东西是最好?养活的,种在沙漠地里?都能活,怎么偏偏死在了巷口。 可能是树苗不好?,也有可能是有人在底下倒药,但这?种时候,宋厄更倾向于另一种可能。 跑步声响起,眼睛男出来了。 宋厄把包递给他:「怎么样?」 眼镜男撑着膝盖,摆摆手。 「确实摆着个碗,」他喘着粗气说?,「挺旧了,是那种结婚时会买的碗,花纹挺喜气。碗里?是空的,没有筷子。」 「筷子是吃饭的时候才会拿上来,现在还没到饭点。」 其实村长家?有没有在后门?摆上这?么一碗给死人吃的饭,并没有特别重要,反正正常人是不会在后门?那儿摆个碗的。 宋厄要往回走,眼镜男连忙跟上,问道:「哥,你咋不问问他那个女人的事?」 第113章 副本boss 毕竟他?们本来的?目的?就是?要查清楚那个在?陈年会幻觉里要跳河的?女人姓甚名谁, 又与这一切有什么渊源,可?宋厄女人家只坐了一会儿,问了问村长家的?事就走了。 第217页 宋厄:「这有什么好问的??没听见她说吗, 自己刚嫁过来, 能?知道什么?而且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眼镜男:「什么事?」 宋厄:「我总觉得村长家那媳妇和一个人挺眼熟,但一直没想起来是?谁, 刚反应过来。」 「谁啊?」眼镜男问。 宋厄漫不经心地回道:「跟隔壁村那个咔咔杀人的?老婆子长得挺像。」 「啥?!」 眼睛男没控制作,喊了一声,接着又很?快低下头,把嘴捂住, 左右张望后压低嗓音。 「她杀人?」 「是?啊, 我去的?时候正在?后院埋人呢,我一见不对抓紧跑了。」 隔壁村住在?村口那个老太太杀人,听宋哥的?意思, 死的?还不是?一个两个。眼镜男第一次知道。 「那你怎么……」 那你怎么不跟那个穿风衣的?小白脸说?不怕他?死了吗? 他?话没说全,但宋厄完全明白。 「我为什么要告诉他??」他?理所当?然地反问, 「他?要是?连这点都?看不出来,也不用活了, 抓紧去死,还少受点罪。」 「……」 「不过我倒是?觉得,受罪的?会是?老婆子。」宋厄嗤笑一声, 「那小白脸可?厉害得很?, 一般人得罪不起。」 …… 院子里传来叮里哐啷的?声音,堆在?墙角的?铁锹镰刀被一脚踢开?, 露出枯黄的?草叶。 声音响亮刺耳, 穿过破旧的?木门传进室内,震得坐在?屋子中间的?瘦小人影不自觉地哆嗦一下, 像是?死亡前吹响的?号角。 她是?想要逃的?,手臂小腿不停挣动,却始终被麻绳牢牢地束缚在?椅子上?。 绑绳子的?人很?有一套,几个结打得漂亮又扎实,除非有人解或者拿刀砍,否则无法挣脱。 哐! 又一声巨响,好像是?后面柴房的?门被踹开?了,捂着篷布的?窗户破了个洞,阳光从那个洞里照进来,在?屋子布满尘土的?地面上?斜斜得拉成一片。 老人就坐在?光下,一半身?体被照得亮堂,另一半则藏在?阴影中,仿佛被凭空割成了两半。 她又哆嗦了一下,残缺焦黄的?牙齿在?口腔中不停地啃咬,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来。 她嘟嘟囔囔地念着什么,眼神执拗阴沉,不见惊慌。 屋外。 洛茨侧身?站在?柴房门前,稍微蓄力后一脚踹在?门上?,本就连接不稳的?门剎那间向后倒去,溅起一地尘土。 洛茨抬手在?鼻前扇了扇,半点没后退,只回声看了一眼院外紧闭的?门,确定周围没来人以后,他?踏过横在?地上?的?木门,走进柴房。 柴房的?地是?用很?松的?土铺成的?,还是?新土,一股土腥味混着难以言表的?恶臭,洛茨在?柴房里转了两圈,找到了地窖。 …… 门开?了,刺目的?阳光剎那间涌进房间,老人勉强抬起头来,看到洛茨面无表情地提着一包东西?走进屋子,嘭一下把东西?扔到了老人脚边。 老人等待着,可?洛茨却一言不发,径直走到方桌前找来茶杯茶碗,倒了一杯水仔细嗅闻,接着泼到地上?。 滚烫的?水珠溅在?老人的?脚背上?,烫得她想往后退,但奈何被绑得太牢,椅子只晃动了几下,位置分毫没变。 洛茨自顾自地把水倒在?地上?,面色如常,只从口袋里寻摸出一篇提前灌好的?水,拧开?盖子后喝了一口,然后倒了一些在?茶碗里。 老人年轻的?时候伤了眼睛,老了视力更是?一直下降,看不清洛茨在?干什么,只觉得他?好像是?想让什么东西?喝水,左右都?让了让。 这么诡异的?举动让她浑身?出了层汗,加上?洛茨迟迟不肯言语,只把那包死人穿过的?衣服丢在?她脚边,老人终于有些畏惧了,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想看清洛茨在?做什么。 洛茨自然也察觉到了她的?举动,但黑雾正从他?袖子里探出一点来,试探着往茶碗的?方向挪,洛茨第一次见这小东西?要喝水,当?然不会打断,因此又足足沉默了好几分钟,等到黑雾缩回去,他?才慢慢开?口。 「……我觉得你很?眼熟。」 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既没谈死人的?事,也没谈刚才跟踪偷窥的?时候,但就是?这一句话,让老人瞬间慌了,脸抬起来,直愣愣地盯着洛茨。 这正方便了洛茨看她的?模样。 等老人反应过来,重新把头低下去,洛茨似笑非笑地嗤了一声。 「你们的?眼睛很?像,都?是?上?斜眼,眉毛转折很?明显。」他?说。 「我虽然没结过婚,但也知道,在?这种?地方,女儿嫁出两个村就算是远嫁了。」洛茨双腿交叠,慢悠悠地说,完全无视了老人愤恨的?眼神,「嫁到邻村其实还好吧?就那么一条路,要是?丈夫家宽厚讲道理,那隔三差五回来一趟也不是什么难事。」 「……」 老人一言不发,只死死地盯着洛茨,要不是?她被绑着,恐怕这时候已经冲上来,要跟洛茨拼命了。 「别这么看我啊,」洛茨勾起唇角,姿态放松,语气很?是?嘲讽,「是你把她嫁过去的,又不是?我把她嫁过去的?。恨我做什么?」 第218页 「……」 「村长媳妇很?有面子吧?女婿当?着官,虽然不是?在?自己村子,但好歹说得上?话,孤儿寡母,女儿嫁出去,娘的?日子反而好过起来了。」 洛茨把倒干净水的茶杯在?桌子上?滚了一圈,对她亮出茶杯表面精緻的?花纹。 屋子又破又旧,茶碗却这么精緻,一看就不是?自己家原本有的?。 「我说为什么总觉得你眼熟呢,那天我去村长家吃饭,看到你闺女来着,从厨房里忙活一阵后被叫出来,给我们倒了酒。」 话音落下,老人当?即就忍不住了,拼命挣动束缚,看洛茨的?眼神就好像恨不得咬他?一口。 她咬牙切齿,狠狠地念:「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 「——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不过那是?刚才,」洛茨打断她,从容地说,「我现在?可?以修改一下:女婿当?官,是?的?;不把你女儿当?人看,是?的?。她日子过得很?不好,有没有偷偷回来找你哭过?」 「……」 老人又恢復了沉默,嘴唇抽动,除了毫无道理的?怨恨愤怒,她什么都?没有给洛茨留下。 好在?洛茨也不需要这个。 清楚她和村长媳妇的?关系后,洛茨施施然地起身?,走到老人脚边,重新把那一袋子东西?提起来。 他?解开?塑胶袋上?打的?活结,当?着老人的?面倒过来,任由里面装的?东西?簌簌往下掉。 没一会儿,红的?黑的?白的?,各式各样染血的?衣服就落了一地。 洛茨蹲下身?,捡起其中一条领带拿在?手里,仔细打量了一会儿。 其实他?从没研究过领带款式种?类,但当?这条领带落进手里,洛茨的?第一反应就是?——这玩意不便宜。 「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些?」 他?双指夹住领带,举到老人面前,问道。 老人嘴唇动了动,洛茨及时起身?后退,躲过了一口朝他?吐过来的?唾沫。 「你不说,没关系,我们可?以来猜一猜,」洛茨把领带扔回到地上?,「是?不是?有一天,村子里突然来了好几个穿得怪里怪气的?人,嗯?」 「他?们惊慌失措,说不定还一直骂人,嚷嚷着要报警把所有人都?抓起来什么的?……」 老太太绑在?椅背后面的?手缩了一下,洛茨看到了,继续说: 「后来他?们冷静下来了——可?能?吧——说完帮你们查清楚某件怪事,你知道他?们要查什么,但不以为然,觉得他?们在?找死,果然他?们真死了。」 洛茨拍拍手掌,吸引住目光,他?微微俯下身?体。 「是?你杀了他?们吗?」 老人身?上?的?汗已经把衣服全都?泡湿了,她咬紧牙关,心跳如雷,打定主?意不会说一个字。 但不知她究竟哪里暴露了,洛茨盯着她看了一会后,缓缓直起身?来。 「不是?你。」他?肯定地说,「至少这次不是?。」 他?踢了一脚塑胶袋。 「那能?是?谁?一个和你关系够亲,甚至能?让你愿意为他?处理这些死人东西?的?人,他?必须得足够强大,或者足够擅长伪装。才能?把这么一群人都?坑死,他?很?信任你,知道就算你不肯,也一定不会暴露他?的?存在?,因为你有把柄在?他?手里——」 话音戛然而止,洛茨注视着老太太衰老苍白的?脸,倏地笑了一下。 「你可?真是?找了个好女婿啊,老太太。」 千万思绪骤然压下,都?在?洛茨勾起的?那一抹冷笑中化作冰凉凉的?砖块,压在?老人弯曲的?嵴背上?。 她瞪视着这个来歷不明的?年轻人,胸口有一股愤恨要破开?血肉,想撕开?他?的?喉咙,放干他?的?血! 这样经歷的?情绪,其实细想就会发现来得莫名其妙,她的?苦难不是?洛茨造成的?,她不去恨害了她们母女的?人,却来恨洛茨,很?有些捏软柿子的?意思。 不过虽然莫名其妙,但也是?人之常情。 话说到这里,老人不想开?口也不行?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咬着牙,带着哭腔发恨地喊,「贱人!婊子!狗娘养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洛茨偏过头,跟没听到一样把老人能?想出来的?脏话全都?抚开?。老人虽然语气哽咽,可?眼眶中一滴泪都?没有,已经流干了。 这时候的?他?已经完全击穿了老人的?心理防线,想知道什么,都?是?一句话的?事。 「其实我对你们家是?怎么合伙杀人,不是?很?有兴趣,」他?绕着椅子走到老太太背后,「我只想知道一件事。」 「——那栋房子里都?发生了什么?」 第114章 副本boss 林青提着一袋豆角, 闷闷不乐地走进房间。 「我觉得我要吃吐了。」他对林萍说,「我把这辈子的豆角都吃完了。」 林萍毫不留情?地说:「除非明天就能离开,否则你还要继续吃这个。」 林青:「……」 根据他多年的判断, 这应该是个笑话, 可惜他姐从来?都是个没有幽默感的人,所以林青拼尽全?力也只能嘿嘿的假笑两声, 当做自己被逗笑了。 第219页 他在屋子的方桌前解开塑胶袋,把豆角拿出来?,摘去两端和坏掉的地方,等着看是午饭先来?还是陈念慧先醒。 「唔……」 床那边传来?一声呻吟, 林青毫不犹豫把手里的豆角一把扔了出去。 「慧慧?醒了?」 他急忙爬到床上, 在林萍旁边,两人一起注视着陈念慧睁开眼睛。 陈念慧愣愣地盯着他们,眼神迷茫混乱, 缓了好一会儿后,她才问?:「几点了?」 「下午两点, 」林萍说,「这已经是你第?三次醒来?了。」 「……什么意思??」 「你分别在五小?时和三小?时之前醒过一次, 但没多久就又昏过去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陈念慧沉默着闭上眼睛,脸歪在枕头上, 长时间的昏睡让她原本苍白的脸色上泛起了红润血色, 过了一段时间后,她睁开双眼。 「感觉好些了, 应该不会昏过去了, 」她说,「我总感觉是做了场梦。」 「肯定不会是什么好梦, 」林青在一旁插嘴,「我未来?五年都不想再看别人做梦了。」 林萍瞥了他一眼,让他闭嘴。 「你还记得都发生过什么吗?」警告完自家弟弟以后,林萍重新转过头来?看向陈念慧。 「……记得一些,」陈念慧慢慢地说,好像生锈的齿轮开始重新运作,「所以我身?上的伤都是真的?」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缠满了绷带纱布的胳膊腿。 「真的不能再真了。」林青语气凝重地说,「而且你还扇了我两巴掌。」 「……真的?」 见他不信,林青也没有做无谓的解释,只稍微偏了偏身?体?,露出那半边还带着血痕的侧脸。 陈念慧:「……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林青耸耸肩,「你当时可真有点不像你,把我们吓坏了。」 说着,他就要去揽林萍的肩膀,表示这个「我们」里面?是他和他姐。 但林萍躲开了。 「他确实吓坏了。」她告诉陈念慧。 林青:「……」 林青:「好吧,反正你那个时候也不是自愿的。」 这句话大?概就是他原谅陈念慧扇他巴掌的意思?。 陈念慧没忍住,笑了一下。 她现在还是感觉浑身?都疼,头脑也不清醒,仿佛在下午四点的卧室里大?汗淋漓地醒来?,周围的一切都是旋转的、模煳的,这种身?体?与精神不能完全?归自己所掌握的感觉让她恐慌,但林青的存在的确让她得到了些许慰藉。 这挺不清醒的,还很愚蠢,可生存有时候就是需要一些这样的东西。 「我还记得是那个穿风衣的小?哥救了我,他叫洛茨,对吧?」她向林青求助。 「对,他是有些本事在身?上。」林青肯定道。 「所以……」陈念慧斟酌着问?:「我现在没事了?」 她问?得很纠结,既期待一个积极的回答,又害怕这个回答并不能真正让自己安心。 然而林青的回答却给了她出乎意料的安慰:「对,你没事了。」 此话一出,陈念慧整个人都放松了,她衣衫凌乱,头髮乱蓬蓬地散在枕头上,还带着些歇斯底里褪去后的疯狂疲倦,可她注视一切的眼神却变得安宁平静。 她真切地相信自己已经安全?了,并不知道危险只是暂且离开,随时可能捲土重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被选中的那个。 在旁边目睹一切发生的林萍抿紧嘴角,眉毛紧紧拧在一起,不动声色地将所有压力扛在身?上。 她拍了拍林青的肩膀,让他让开。 「再讲一讲你昨天晚上梦到的东西。」她说。 另一边,洛茨坐在桌子旁边,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拿着一根木头筷子,每隔一段时间就敲一下茶壶。 叮! 叮! …… 叮! 这样的清脆响声在某些人看来?是不可忍受的,老人被绑在椅子上,肩膀随着声音的每一次响起,不由自主?地瑟缩。 洛茨从心里数着秒,过了一会后开口道:「再把你刚才说的说一遍。」 老太太面?无表情?地张嘴,显然是已经习惯了整个流程,语气毫无生气,充斥着被反覆折磨提问的厌倦。 「那栋房子里住着的姓常,我们都叫他常皮子,前两天死的,他有个媳妇,精神不太正常,比常皮子早死几年。 「他们家一共五口人,常皮子和他媳妇、俩孩子、常皮子他爹。年纪大?的都死了,那两个孩子是一男一女,好几年前出门闯荡,再也没回来?过。」 洛茨:「为?什么要往他们家扔石头垃圾?」 老人:「因为我们觉得是他把病带来?的,他是第?一个长病的人,没过几天就死了,接着村里其他人也开始得病,甚至传到了邻村。我们觉得他晦气。」 茶杯倾斜着在桌子上旋转一圈,杯底与桌面?不断碰撞,一只手将它按停。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生病的?」 「两个月前。」 「谁照顾他?」 有人站起身?来?,脚步声在房间里不远不近地迴荡。 哒,哒,哒。 一段貌似不经意的口哨悠扬着传入人耳,老人手指痉挛着蜷缩起来?,但仍然能应答。 「没有人。他家里人都死绝了。」 第220页 茶杯再次开始转动,像陀螺被不停鞭打?。 筷子被随手扔在桌子上。 洛茨:「你们怎么发现他死的?」 老人:「他欠钱不还,有人拆他家房门让他还钱,进去以后才发现他死了。」 洛茨:「他的妻子长什么样子?」 「……」 沉默。 窗外颳起一阵风,破开的篷布在风中哗啦啦地响,洛茨站在窗口,毫不意外老人的抗拒。 「这已经是我第?四次问?你了,老太太。」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头都没回一下,「你已经配合我三次了,干嘛要在第?四次的时候给自己找麻烦?」 老人浑身?颤抖一下。 「再来?一次。他的妻子长什么样?」 老人屈服了:「……短髮,很瘦,疯疯癫癫的。」 「还有吗?」 「没、没有了,她是个神经病,常皮子不让她出门,关在家里。」 「怎么关?」 「就是用门锁着,街坊邻居有时候能听到她又哭又嚷地拍门。」 「还有吗?」 「……」 又一阵风吹过,院子的门哐当哐当的响,好像随时都会被一阵狂风吹倒。 「说话。」 「有、有时候也用链子锁着。」 「……」 沉默的人换成了洛茨。他站在窗前,隔着一个破洞,看向外面?光明亮堂的院子。 正午时分,太阳高悬空中,炽热明亮的光毫不避讳地撒向每一个角落。院子里几乎没有阴影。 几乎没有。 洛茨听到了自己身?后焦躁的唿吸声,伴随着咯吱咯吱的声音,好像随时都会崩碎。 黑雾悄无声息地从他袖子里钻出来?,轻柔谨慎地向后蔓延,须臾间就盖住了老人的胸膛,颜色浅淡的纹路在心脏的位置缓慢扎根,大?有继续生长的意思?。 洛茨回过头来?,看清了身?后的一幕。 「那个女人……」他皱起眉毛,似乎在苦恼究竟该如何?称唿,「就是常皮子的媳妇,她穿鞋吗?」 「穿鞋?」老人有些诧异,「当然了,谁不穿鞋啊?」 她看不见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不知道黑雾如一片厚重的幕布一般覆盖着她,汲取着她的愤怒、怨恨和罪恶。 洛茨吹响那段口哨是有原因的,鬼怪不喜欢听到口哨声,如果?老人已经彻底变异,那她会在口哨声中痛苦,但据她刚才的表现看,老人不是怪物,或者?说还没同化?到那个地步, 但她已经改变了。那些杀戮、无助、怨恨将她改造,让她更适应这个副本的环境,也让她脱离了人类这个弱小?又纯粹的身?份。 洛茨还记得进到厨房里的时候,菜板上全?是腐烂发霉的食物,稻谷堆在墙边,已经不能吃了。 你有多久没吃饭了?洛茨想问?问?这个女人。你还记得人是需要吃东西的吗? 这些问?题细想其实很没有意思?,说句不好听的,没有问?的必要。 任何?一次改变,都不会是春风化?雨的轻松,必须伴随着决绝和毅然决然的恨意。 她选择了脱离弱小?,成为?那个比自己更强的人的帮手和伥鬼,那后面?发生的任何?事,都已经得到她的首肯。 洛茨藏在袖子里的手向里招招,黑雾会意缠绕着回到他身?边,似绸缎一般包裹着她。 黑色状若树枝的纹路仍然生长在她的心口,如果?任由纹路蔓延下去,她会死的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早。 「我最后再问?一个问?题。」 洛茨踱步离开窗户,走到老太太身?边:「她埋在什么地方了?」 「……常家的女人,死了当然是埋在常家的地里,」老人低着头,花白的头髮挡住脸,「东边三亩地,和常皮子用了一个坟,边上立着几棵玉米苗。」 「我知道了。」 洛茨低垂眼眸,一层金光缓慢覆盖上他的眼球。 他穿透衣料,看到老人干瘪的胸口上,纹路跟随着心脏的跳动一层层变黑。 「为?虎作伥,不会有好结果?的。」他伸手压住老人肩膀,「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你该恨的可不是我们。」 恍惚间天旋地转,一阵金光顺着洛茨压在老人肩膀上的手,向更深处延伸,带有尖兵利器之势,直直穿透血肉肌肤,将致命的黑色纹路压入身?体?深处。 刺耳的惨叫声从老人口中喊出,绑在椅子后面?的双手张开合拢,身?体?痉挛,汗如雨下。 黑雾缠在洛茨腰上,听着惨叫声,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第115章 副本boss 宋厄最后带着眼镜男回到?他们住的地方。 刚进客厅, 风扇唿唿地转,老师和另一个跟着宋厄过来的人?正围在桌球檯旁边,一人?一棍的打球玩。 汗水浸湿衣服, 两人?玩得心不在焉, 老师从?一旁的台子上取来泡好茶水的塑料杯子,拧开盖子喝了一口, 正好看到?宋厄进门。 「回来了。」他对着另一人?招唿一声,起身拉杆打了一球。 红球咕噜噜地往前滚了许多?,进了袋子里。 另一人?瞧见「嘿」了一声,没再继续, 把杆子放在球檯上, 走到?眼镜男旁边,接过他提着的袋子。 「宋哥。」他喊了一声。 第221页 宋厄点头,抬手压住眼睛男的肩膀, 把他往前推了一步。 「小唐,扶他进屋喝口水。」他嘱咐道。 从?村长家到?老师家也就几百米的路, 宋厄顶多?出了点汗,眼睛男却整个人?都跟脱水一样苍白着, 站都站不直,勉强靠在小唐肩膀上,一步三喘。 小唐见他这个样子, 心知肚明, 连连点头,扶着眼镜男往屋里走, 一句多?余话?都没说。 反倒是老师随口问了句:「中暑了?」 「嗐, 应该是吧,」宋厄抹了把汗, 拿起小唐放下的球桿,「天太热了。」 「我?屋里有藿香正气水。」老师说,「在电视底下的抽屉里。」 「不用?,自己?带着有。」 「也是,你们这种常年要到?处走的,肯定什么?都带齐了。」 宋厄没回话?,附身找准角度,轻击白球,将另一枚撞进袋里。 「呦,可以啊!」 老师围观完他的操作,拍了拍手。 可能是多?年教书生涯带来的后续影响,这个老师在和人?说话?的时候,总是不由自主地夸上两句,眼角眉梢的皱纹也瞧着比寻常老人?和善一些。 「翟老师,您在这个村子教了多?少年书了?」宋厄直起身,随口问道。 「几十年了吧,算不清楚,」老师说,「我?父母是城里人?,我?年轻的时候主动请命,被派到?这儿来教书的,后来和我?爱人?认识,就在这里安了家。」 「您这觉悟可以啊!」宋厄竖了个大拇指。 老师摇头笑笑:「年轻气盛罢了。」 他没再继续玩球,可能天太热,球太破,加上手里的杆子也只是随手找来的两根,基本上可以说是没有手感。 老师绕着球檯走了两圈,把球桿放回到?檯面上,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您觉得这个村子环境怎么?样?」宋厄继续问。 「和别?处差不多?,虽然贫穷,但骨子里都憋着股劲儿,只要没有天灾,活是不成问题的。」 「学生都还听话?吗?」 「都还行,其实现在的教育观念还是落后的,多?数家长都不怎么?愿意孩子在学校里浪费时间。恨不得他们早点儿放学,去帮家里干农活……不知道读书的好处。」 老师说得痛心疾首,而后又转变态度:「不过孩子们都还是好心的,我?爱人?身体?不好,我?前几年退休,又不小心摔断了胳膊,那帮孩子听说我?家里的事,都过来帮我?干活。很好心的。」 「要不人?们都愿意当?老师呢,」宋厄笑了一下,把外套拉链拉开,「指定是有点儿好处在的,谁愿意干吃力不讨好的事?」 「说的也是。」 老师喝了口水,偏头把喝进嘴的茶叶吐出来。 他的身材是很清瘦的,自带一种寻常干活庄稼人?不曾有的文人?气质,蹲坐在石台子上,头髮黑白掺杂,梳得很齐整。 宋厄盯着他瞧了一会儿,而后慢慢开口:「咱村子里的夫妻关系怎么?样?」 「嗯?问这个干啥?」老师很疑惑。 宋厄说:「也没什么?,就是那天去村长家吃饭的时候,总觉得他和他媳妇关系不是很好。」 「农村很多?这样的,说不好,两个人?又分不开彼此,说好,一天到?晚又吵又打,女的哭肿了眼睛,男的进不去家门,一晚上抽一盒烟,」老师嘆了口气,「我?很多?学生的家长也是这样,他们关系好不好,其实都反映在孩子身上。」 「那现在自杀的事情还多?吗?」宋厄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拐弯抹角聊了这么?多?,终于逼近他们真正想知道的上面了。 老师抬起头来:「问这个干什么??」 宋厄胡乱扯了个理由,大概是跟河水与尸体?腐败关系之间的种种猜想。 老师不知道信没信,瞧宋厄的眼神就好像在瞧那帮在他班里撑死也只能考五十几,没法及格的笨学生。 「近几年没有了,文明也在进步嘛,」老师说,「前几年,我还年轻的时候见过不少。」 「比如?」 「比如……」 老师搓搓手指,嘆了口气:「你说对了一件事,这边靠河,跳河的人?有很多?。夏天水一往上涨,跟家里人?说去挑水洗衣服,转头就去跳河了,水又大,救都救不上来。」 宋厄问:「您还记得都有什么?样的人?吗?」 「记得啊,怎么?不记得。」老师苦笑一声,「最近的一次,是在二十来年前了吧?家里俩孩子,死了男人?,估计是觉得日子过不下去了,精神不正常,有天把孩子锁在家里,说是去干活,其实就是去跳河了。」 「尸体?捞上来了吗?」 「没有,那么?大的水,都快淹到?岸上了,怎么?捞?」 「那你们怎么?知道她?跳河了?」 「因为她?的鞋留在岸上了。」老师说:「那天,等到?晚上,孩子在屋里又哭又叫,人?们不就得去找他娘吗?找了一圈,鬼影都没见到?,只在河岸边上找到?了她?的鞋。」 宋厄:「……」 他又抬手抹了把汗,手在光下看着亮晶晶的,全是汗。 阳光炽热,吹来的风都带着燥意,宋厄身处其间,却感觉到?一阵彻骨的冰凉。 好像有一道经年历远的漆黑鬼影立在他的身后,缓缓弯腰,将要覆在他的嵴背上。 第222页 「……您还记得那鞋是什么?样子的吗?」 老师短暂回忆了一下:「不是什么?特别?的样式,就是一双黑白布鞋,鞋底是自己?纳的,鞋面上绣着朵花,挺脏的。」 宋厄笑了一声,打趣一般说:「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怎么?可能不清楚,」老师苦笑一声,「人?丢了,全村人?都出去找,我?也在找,那天下得雨挺大的,找到?鞋的时候,鞋都快被吹跑了。我?浑身是水是泥,还在地上摔了一跤。」 宋厄:「……」 他静默了一会儿,又道:「那您不会还记得那个女的是谁家的吧?她?那俩孩子又是谁?」 老师抬头看他。 傍晚时分,天边夕阳似血,聊了几位从?地里干活回来的村民?,一边走一边闲聊,谈起河水往上涨的事情。 又臭又腥,红得渗人?,可能再过几天就要漫到?岸上来。 宋厄听了一耳朵,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如果?广河没问题的话?,祭祀典礼可能就在这几天,但偏偏出了这么?一档子事,祭祀没了,谁知道后面会有什么?么蛾子。 他靠在村口的石碑上,躲过几只聚在一起打架的苍蝇,看到?底下那条细长的小路上,慢慢走过来三个人?。 三人?中,走在最前面的那个穿着一身唿啦啦乱飞的风衣,头髮没扎,风一吹就往后扬,正是洛茨。 宋厄一见他活着回来,心里有点高?兴,眼珠子放松下来开始到?处乱看,从?露出来的那节白脖子,一直到?腰,又到?大腿,看得很认真。 这事儿其实不怪他,进到?这个副本以后,宋厄前后左右遇到?的都是些又直又邦硬的男人?,林青还有点那意思,但他姐看着他太严,宋厄不敢下手,唯一完全符合他审美?的洛茨偏偏是个扎手的,宋厄担心自己?上手,会被剁了指头去。 所?以也只能看看解眼馋。 只是为什么?去的时候,一个人?回来变成了三个? 这人?又从?别?的地方偷人?了?光偷孩子不够,现在又开始偷大人?了。 匪夷所?思。 幸好这时候两边都没人?,道路一片空,宋厄又耐心等了会儿,看到?洛茨上坡,也慢慢看清了跟在他身后的两个人?。 「……」 「你怎么?把她?带来了?!」 短暂的沉默后,宋厄指着那个被绑住双手,被人?像拖牛一样硬是往前拽的老婆子,声音尖利震惊,差点儿破音。 洛茨手插在兜里,走得悠闲又轻松,两朵蒲公英的小花插在胸前的口袋里,一摇一晃。 不像是去抢劫拐卖人?口,倒像是去春游了。 「吵那么?大声干什么??」他很不耐烦,「顺手就带过来了呗。」 「你,你顺手……」宋厄气得眼前发黑,摇摇晃晃靠在石碑上,声音带着点无力的震撼,「这就是个疯婆子,你当?这是在集图鑑吗?」 「你还知道集图鑑?」洛茨很惊讶,可惜他的关注点完全不在正道上。 「我?当?然——」 宋厄想骂人?,但嘴刚张开,目光就越过洛茨的肩膀,看向?站在他和疯婆子中间的,牵着绳子的那个人?。 那是个少年,身高?只到?洛茨的肩膀,身量清瘦,皮肤白皙,穿着不合身的衣服,露出一截脚踝,眼睛湛蓝,很有特色,直勾勾地盯着宋厄,眼神清澈到?几乎装不下什么?,眉目是还未完全长成的俊美?。 按常理来讲,这会是一张很合宋厄的胃口的脸。但不知为何,刚对上那个少年的眼睛,宋厄就打了个哆嗦,莫名的恐惧从?他的骨缝中喷溅出来,顺着流进他的每一丝肌肉纤维中,大脑神经尖叫着让他抓紧跑路。 宋厄额头上又冒出了一层汗。 「介绍一下。」 洛茨从?兜里抽出手,向?后招了一下,少年自觉走上前来,握住他的手。 「他叫洛辛。」洛茨说。 第116章 副本boss 洛辛听见自己被介绍, 自然而然地往前迈一步,朝宋厄伸出一只?手,半举在空中挥了挥, 很认真地打招唿。 宋厄:好幼稚, 怎么感觉脑子不太正常? 宋厄:「你好。」 绑人?的麻绳不太长,一大半都用在了捆人?手, 另外剩下的小?半截牵在洛辛手里,他往前,被他拴着的老?太太不得已也向前蹭了些,宋厄的视线从洛辛往后飘, 在老?人?脸上转了一圈, 发?现?了些端倪。 「你打她了?」 他指着老?太太苍白得跟见了鬼似的脸色,问洛茨。 洛茨回头瞅了一眼,摇摇头:「没?有。」 老?太太冷笑一声, 啐了一口:「呸!」 宋厄:「……」 他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 拇指蹭蹭下巴,正色道:「证人?的证词对你很不利啊!」 洛茨翻了个白眼, 懒得理他各种作戏。 「林萍在哪里?」 「估计还在那户长舌妇家里蹲着。」 「你怎么到处起外号?」 「我说她是?长舌妇,没?错啊,」宋厄理所当然, 「那娘们儿, 全村谁没?被她蛐蛐过?整天凳子一搬,往门口一坐, 那就开始聊, 全村都让她祸害一个遍。」 「不全是?坏事。」 洛茨随口说了一句,见村口来回的路上没?有人?, 便转头示意?洛辛跟着自己走。 第223页 三人?加一人?质绕了条小?路,找到一户靠近田地的小?破木屋。 推开门,屋子里又破又烂,满地是?土泥杂草,靠近墙边的角落里,还摆着把鬼知?道放了多少?年的凳子。 洛茨靠在门边,不太想进去,宋厄不计较那么多,走进里面左右转了转,觉得还行,正想说什么,就看到在最后的洛辛牵着老?人?走进屋,自然而然地将绳子交给宋厄,随后走去角落里,把椅子挪到中间。 然后他就在宋厄震撼又隐隐约约藏着点大彻大悟的目光中,将老?太太松绑,然后重新捆在了那把椅子上面。 整个过程中,那个在宋厄眼中杀人?如麻,又疯又癫的老?婆子跟个被掐住脖子的小?鸡仔儿似的,半点儿反抗都没?有。 他再次转过身,面色凝重地问洛茨:「你对她做了什么?」 洛茨觉得自己很无辜,倚靠在门上,摊开双手:「什么都没?做。」 说完,他又觉得奇怪,于是?反问:「你为什么总觉得我打她了?」 「因为看着就像,这是?可以说的吗?」 洛茨打了个哈欠,随便他怎么说。 不被回应的宋厄挠挠侧脸,眯着眼打量洛辛捆人?的动作。 眼瞅着洛辛打了一个既漂亮又好用的结,宋厄没?忍住:「……他动作挺熟练啊,」他瞅了一眼困到闭眼的洛茨,「你教的?」 「你光打问这些做什么?」洛茨很不耐烦,「这又不是?什么很难的东西。」 像是?听到两人?在讨论自己,还蹲在地上的洛辛倏然抬起头来,湛蓝的双眼倒映着将要沉落的晚霞,洛茨和他隔着一段距离,低头与他对视,脸上不自觉就浮现?出一抹笑。 「洛辛从小?就聪明,」他看着洛辛说,「学什么都特?别特?别特?别快。」 洛辛蹲在地上,知?道自己被夸了,笑得开心?。 围观的宋厄浑身都不太舒服,总觉得洛茨是?在夸孩子。 他心?里当然也知?道这个叫洛辛的少?年来得跟今早那个胖娃娃一样莫名其妙,更离谱的是?这俩还都是?湛蓝的眼睛,太过相似,以至于让人?觉得诡异。 但事不关己,就不要多生事端。 只?要事情挨不到自己,而洛茨也能?顺利与他们达成合作,把一帮人?都从这个破地方里整出去,宋厄完全可以当最开始就有八个人?来闯副本?,而非七个。 他这样的觉悟同样也获得了洛茨的赞赏。 「不把他们都叫过来吗?」洛茨用下巴点点被绑起来的老?人?,「她有话要说——对不对?」 他提高声音冲着老?人?的方向喊了一嗓子。 老?人?坐在椅子上,听到他的问话,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像是?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屈服。 宋厄真的很想再问一次,你确定你没?有打她吗? 「……不用,小?唐知?道我在哪儿,他会带着人?过来的。」宋厄说,「而且我也查到了点儿东西。」 「你查到那个女人?的身份了?」 「差不多吧,我住的那户人?家是?当老?师的,教了几十年,村子里发?生的各种事他差不多都清楚。」 洛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盯着蹲在屋子里的洛辛发?呆。 宋厄也在这时候发?现?一些很有意?思的事。 他注意?到,不光是?洛茨在说话的时候总是有意无意?地看向洛辛的位置,洛辛每隔一段时间,也会去查看洛茨在什么地方。 两人不间断地寻找着彼此,好像很担心?一个眨眼的功夫,人?就会消失不见。 宋厄很少?会见到如此真切又不常被注意?到的关怀与依恋,没?想到会在这个副本?里遇见两对。 林氏姐弟是?这样,这两个姓洛的也是这样。 生死存亡会让本来坚固的感情分崩离析,让一切变得脆弱、虚假又可笑,但也可以将两个本?就连在一起的人?缠得更紧,恨不得化身一个人?,这样就不用担心彼此安危。 宋厄觉得挺吓人?的,完全不想拥有。 这时,远处有脚步声响起,踩在田边道路的草叶上,声音很明显。 洛茨率先?微微偏身朝外看去,看到宋厄身边的两个人?带着林青走过来。 林萍和陈念慧没?出现?,陈念慧是?因为现?在还起不来,林萍估计是?在照顾她。 「宋哥!」 看见宋厄以后,一行人?加快步伐走过来,小?唐打了声招唿,站在他旁边的眼镜男也点点头,但没?说话。 洛茨注意?到他脸色很苍白,眼神也有些涣散,症状有点像失血过多。小?唐和他离得很近,随时都准备扶他一把。 林青站在几人?中间,没?打招唿,正在很纠结地盯着自己的鞋子看,那里沾了好几块泥。 「你姐呢?」宋厄例行公事地问了一句。 「我姐看着慧慧呢,」林青说,「她精神不太好,我姐担心?她出事,就让我过来了。」 「行,」宋厄点点头,反正也不是?真心?问这么一句,他看了一眼洛茨,「那……进来吧?」 他往后退了一步,洛茨首先?进入木屋,接着就是?小?唐和眼镜男,林青走在他们后面,宋厄最后进屋,关上了门。 然后所有人?也都看到了洛辛,和被绑在最中间的老?太太。 第224页 几人?反应各异。 眼镜男太累了,虽然震惊,但说不出话。 小?唐直接松开扶人?的手,绕着老?太太转了好几圈,然后抬头看洛茨:「你打她了?」 要不说是?队友呢,一个问完了,另一个还接着问,没?完没?了。 洛茨:「……没?有。」 林青的关注点相比之下就要更正常一些,他瞪着起身来到洛茨身旁的洛辛,有点儿说不出话来。 「你、你……你偷孩子?!!」 洛茨:「……不,没?有。」他已经懒得有任何表情了。 他再一次例行公事地向众人?介绍了洛辛。 洛辛举起手:「嗨!」 这是?这一路上他学得最熟练的问好词,脱口而出,很熟练,完全想像不到半个小?时前他还只?能?依依哇哇地说一堆除了洛茨谁都听不懂的东西。 宋厄:「……」 小?唐:「……」 眼镜男:「……」 林青:「……嗨。」 洛辛挺满意?的,他收到了回应,觉得没?有辜负洛茨的教导。 虽然他并不明白为什么洛洛要交给他这些东西,也不觉得自己有必要去和如此弱小?的生物建立联繫,但就只?是?顺手的事而已。 黑雾向来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自那天,祂在一片黑尘冷寂的空洞中睁开双眼,顺着光亮潜游至水面。看到的第一眼,就是?洛茨。 他站在那片将黑雾唤醒的光芒下,不如说他就是?那片光,黑雾闻到了奔流在他身体中的血液的香味,原始混沌的思绪挣扎而出醒的意?志,在体会到一切罪恶、愤怒以及囚禁的痛苦之前,祂先?体会到了爱。 祂被那一瞬间所有的幸福填满淹没?,随后又体会到了跟随幸福一起来的纠结、无助、自惭形秽,洛茨只?是?个人?类,那么瘦弱那么无力,可在他面前,黑雾却卑微到无法认清自己,只?能?用尽取悦讨好。 好像祂原本?就是?为他来的,一切喜怒哀乐都要挂在别人?身上,再坚不可摧也生出了巨大的弱点。 黑雾懵懂无知?,只?觉得弱点有也是?好的,一切可以与洛茨挂钩的,都是?好的。 「这是?谁啊?」 打完招唿以后,林青背着手绕着老?太太转了两圈,问道。 宋厄:「邻村的。」 「邻村的绑到这儿来干什么?」林青好奇,弯腰观察了一下绑人?的绳结,「嘿,绑得还不错。」 洛茨回答了第一个问题:「她既是?兇手也是?帮凶,我在她后院的柴房里找出一大包衣服。」 「啥样的?」小?唐问。 「什么样的都有,反正不该是?他们这个年代的衣服。」 洛茨点到即止,暗示这个老?太太手里有玩家的血,众人?都明白。 「不是?,杀这么多人?,那你把她带来干什么?」林青还是?不大明白,「等着她逃脱松绑,来给我们整个全灭?」 「她知?道一些关于疫病的事情,」洛茨解释道,「而且她不敢。」 「为什么不敢?」 此话一出,宋厄看了林青一眼,又去瞅洛茨。 这孩子别的不说,虽然脑子笨,但是?敢张嘴敢问啊,也不算一无是?处。 就是?不知?道是?真好奇,还是?在替他姐打探消息。 洛茨无视宋厄的目光,不问反答:「你不觉得她很眼熟吗?」 第117章 副本boss 「眼熟吗?」 林青重复一句, 绕着人家面?前转了好几圈,似在?沉思和回忆。 洛茨和宋厄早就认出来了,小?唐和眼镜男是跟着宋厄的, 自然也?知道, 在?场唯一一无所知的只?有林青。 而正当没人觉得他认得出来的时候,林青停住脚步, 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她是不是村长媳妇她娘?」他指着老人问洛茨。 「对,」洛茨点点头,「怎么认出来的?」 「眼睛挺像的, 」林青比划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而且她俩气质也?很像。」 这话说得不错,这对母女身?上都有一种半死不活的气质,或者说在?村子里活着的每个人都有, 林青能凭藉这两点观察出她们之间的关?系,也?不是全无用处。 「我在?一户人家外面?逮到?了她, 那时候她正藏在?一棵柳树后面?偷窥,藏得不怎么样……她给我讲了一些在?村子里发生的事。」 洛茨简要?说明了一下?事情发展的前经过。 宋厄看向?他:「什么事?」 洛茨没理他, 将?视线转到?老人身?上。 「你说还是我说?」他问。 他问得很轻松,像是跟朋友闲聊谁先来讨论邻居或者上司的八卦,但落在?老人耳里, 这句问话却不亚于一道凭空打下?的鞭子。 她哆嗦了一下?, 胸口剧烈起伏,想要?挣扎但最后没有付诸行动。她还能感觉到?鼓动在?心脏表面?的束缚, 洛茨仅仅只?是将?黑色纹路的发作时间压后, 并没有完全祛除,老人的命就握在?他手里。 「常皮子家里锁着一个女人, 说是他媳妇……」她开口说道,嗓音沙哑疲倦,「那女人疯疯癫癫的,动不动就又?吵又?闹,一个看不住就要?往外面?跑,所以常皮子用锁链把她拴在?屋里。」 第225页 「那个女人给他生了俩孩子,后来死了。」 小?唐和眼镜男对视一眼,不明白洛茨为什么要?大费周折地让老太太讲这件事。 洛茨补充:「常皮子就是隔壁村死的第一个人,年轻的时候被石头砸断了腿,是个瘸子。他死的时候浑身?装疮。而等他死了以后,那两个孩子没来,所以在?那个村子里,他家算彻底绝户了。」 宋厄想到?了什么。 「那个女人是什么时候到?常皮子家里去?」 老人垂头想了一会儿。 「二十几年前吧,记不清了,」她说,「就记得那?了很大的雨,河水都快淹过岸了,常皮子还想摆几桌的,因为雨太大,就算了。」 二十几年。 和老师说的这个村子里失踪的最后一个女人,消失的时间近乎一样。 宋厄一瞬间想通了什么。 「那个女人的身?份我查到?了,」他干咳一声,嗓音有些紧绷,「二十几年前,这个村子里有个女人跳河了,河边只?留下?了一双鞋。」 「哪家的人?」 「……」 宋厄没回答,只?将?目光落在?房间角落厚实的灰尘上面?。 洛茨在?这不同寻常的沉默中找到?了答案。 「哦,」他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周家兄弟。」 「……对,」宋厄搓搓脑袋,「就是他俩的娘。二十几年前,她丈夫死了,然后她精神不太正常,就去跳河了。」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陈念慧明明在?幻觉里看到?那个女人跳河了,一个死人,怎么可能又?成了隔壁村子里一个瘸子的媳妇,还给他生了俩孩子? 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一个女人,还是个所有人都认为精神不大正常的女人,怎么就稀里煳涂的跳河被救,然后被弄到?了邻村去。 三里村这么多人找了一天,难道就没人想过要?去邻村找? 不对劲,很不对劲,线索只?是出现在?他们面?前,还没形成脉络。 洛茨头疼得厉害,把洛辛拉进怀里,揉揉他的脑袋。 洛辛很高兴,反手抱住他,两人就在?这又?破又?烂的小?屋里面?搂搂抱抱。 「你有什么想法吗?」洛茨拨弄着洛辛脑袋上的一缕小?捲毛,轻声问他。 洛辛张张嘴,明显有话要?说。 洛茨见状弯下?腰来,让他凑到?自己的耳边。 「etdi(吃)!」 这是这孩子吃完那个老太太身?上的能量以后能说出口的第三个词,也?是洛辛给洛茨的解决方案。 问题再多再兇险,都没关?系,一口吃掉就好了。 洛辛很愿意为了洛茨把整个镇都吞下去,这或许还能展示一下?祂的强大魅力?,如果人类愿意为了这个和祂结成真正的配偶永不分离,那就再好不过了。 黑雾想得很好,可惜洛茨觉得事情还没发展到?需要?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方法,来解决问题的地步。 「不行,」他用力?把那缕小?捲毛按平,「不能随便乱吃,你拉肚子怎么办?」 洛辛不太乐意,祂从来不拉肚子,既然洛茨不同意,祂就想用以前的法子争取一下?。 ……但祂忽略了一个问题,祂现在?不是一团可以暂且忽略轻重、可自由伸缩大小?的黑雾,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 洛茨被他一头扎进怀里,胸口好像被个炮弹轰了一下,不自觉地咳嗽了一声。 ! 洛辛惊恐抬头,祂把人类弄伤了?! 那双简直可以被称为「洛茨专属诱捕器」的蓝色眼睛剎那间眼泪汪汪,小?脸也?皱了起来,完全没有之前的冷淡肃杀的气势,处处透露着悔恨、难过、惊慌,可怜兮兮。 「……我没事。」 洛茨心都化了,拍拍他额头,忍住没亲。 从丈夫到?孩子的身?份转变,不仅不正常,还很反人类,洛茨年纪轻轻,不想做任何与伦理有关?的选择题,所以决定将?一切危险都扼杀在?摇篮之中。 不把洛辛当成孩子就是第一步。 飘在?一边的系统很满意。它才是洛洛最爱的娃。 而就在?洛茨处理家庭纠纷的时候,宋厄临时充当起了解说员的角色,费劲吧啦地将?他们目前知道的所有信息铺陈开,从头讲起。 等他解释完,洛茨这边也?哄好了。 被各种杂乱信息迎面?扑脸的林青也?开始搓脸,他被想像中的线团缠住了。 「念慧说过好几次了,说那个女人在?河边的时候,旁边还有人。」他接上一句,「我来的时候她正跟我姐讲她做的梦,我姐一旦听到?什么和昨晚不一样的,就告诉我。」 系统商城里确实有卖副本?通讯工具的,洛茨刷到?过。 那玩意,好傢伙,一串零比洛茨的命都贵,真没想到?林氏姐弟手里居然就有,估计也?是林萍怕过副本?的时候不小?心和林青分开,特意买的。 「什么梦啊,说这么久,」宋厄闻言抱怨,「你姐干脆帮她出书得了。」 林青听不得别人说林萍,当即反驳:「她都吓成什么样子了,你又?不是没见着,能说出几句完整话就差不多了,等一会儿我姐应该就打过来了。」 话音刚落,一阵奇异的嗡鸣声从林青口袋里传出来,宋厄刚张开的嘴又?闭上了。 第226页 几双眼睛一起盯着林青伸进口袋里的手,就连一直很冷淡的洛辛都有点好奇。 在?众目睽睽之下?,林青拿出了一个只?有手掌大小?的黑色圆盘状物体,手指在?上面?点了点后,他把圆盘凑近耳朵。 「姐!」 他对着通讯那头打招唿。 「……」 林萍说了什么,林青开始嗯嗯啊啊地点头应声,过了一会儿,他挂断通讯,看向?洛茨。 「我姐让我跟你说,陈念慧又?睡着了。」他一五一十地复述,「她从醒来开始就精神不太好。」 语罢,他皱皱眉,不明白为什么林萍非要?他说这一句。 洛茨点头,宋厄接着问:「她还说什么了?」 「我姐还说……」 林青的目光滑到?房间中央的那个老人身?上,声音凝重地悬在?舌尖,咂摸出许多不明所以的苦味。 「她还说,那个女人压根就没想跳河。」 「……」 不想跳河,那去河边做什么?又?为什么留了一双鞋在?河岸上? 20多年的光阴将?过往种种都湮灭压缩成仅存在?于几人回忆中的昏黄录像。 寻死的女人、铁链、被锁在?家中的孩子、一双遗落在?河岸上的鞋。 猩红的河水、死去的鱼虾、突发怪病的人们、被不祥之气环绕的两个村庄。 如果那个女人当时去河岸边只?是精神恍惚,并没有想寻死,那她又?是怎样在?几天之间,突然到?了另一个村子,成为了一个瘸子的媳妇,还在?这数年间被他锁在?家里,为他生儿育女。 中间就没有人发现过她的不寻常吗? 「……所以,这压根儿不合理啊!」小?唐和眼镜男盘腿坐在?地上,提出了这个乱七八糟的故事中最明显的疑点: 「就那么一点路而已,来回最多走半个小?时就到?了。这边少了个人,那边多了个人,怎么可能一直一无所觉?他俩丢了娘,人家说淹死了,就真不找了吗?这不合理啊!」 「确实不合理,」洛茨说,他大概已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除非他们不想找。」 「你什么意思?」小?唐问。 「你忘了这是什么时候了吗?」 洛茨淡淡地说,语气说不上凝重还是漠然。他的目光越过窗户,看向?远处徐徐升起的炊烟。 他在?谈论过去的苦难,那是了解再多也?无法真正理解的痛苦,一声从二十几年前嘶吼到?现在?的无声哀嚎。 「在?旧时候的农村,一个精神有问题的女人基本?上就丧失了劳动力?,她是不值钱的,唯一值钱的是她的子宫。」 「……」 「所以不是没人找,是找到?了以后觉得没必要?要?回去,一个疯女人是养活不了家的,给别人生俩孩子,在?他们看来,是积德。」 至于那个女人本?身?的意愿…… 不重要?,从来都不重要?。 虚空一声惊雷炸响,无人知道,广河的水又?开始往上涨了,隐隐有冲破河堤,淹没村庄之势。 就像那一年。 又?一个通讯打过来,林青接起。 林萍在?通讯里告诉他们,就在?刚刚,周家兄弟死了。 第118章 副本boss 黄梅英一生最大的成就, 是生了四个孩子。 她并不为此快乐。 她感到?迷惑,感到?迷茫,感觉无论?她身处何地, 都好像在?回到?那个阴沉的下午。 她弄丢了一双鞋子, 连带着也?好像弄丢了往后数年?的光阴和自我。 广河看到?了一切,广河为她哀鸣。 河水一定要上涨。 林青接完通讯之后, 洛茨听?到?了外面骤然响起的雨声,雨滴硕大地敲在?木板和棚布上,声音空洞,仿佛敲在?人心上。 这会?是一场大雨。 广河的水已经涨得很高了, 只差一点就要漫过河岸堤坝, 这时候来场大雨,广河很有可能决堤,到?时候附近的所?有村庄都会?被淹没。 对于现在?的几人来说, 可不是个好消息。 房子屋顶的破洞没人填补,雨一下, 屋子里?就哩哩啦啦地湿了一大片,老?太太比较倒霉, 坐在?正中间,被淋了一身。 花白蓬乱的头髮湿成一缕一缕,瘦削的嵴背弯曲着, 被风吹得瑟瑟发抖。 洛茨领着洛辛找了块儿没水的地方站着。 风穿透蓬布, 唿唿地吹进屋里?,洛茨的头髮被吹得凌乱, 几缕贴在?侧脸上挡住眼?睛, 更多的则吹向了洛辛的方向。 髮丝掠过洛辛,被很珍惜地捧住梳好, 像是担心再被吹乱,洛辛自顾自地从刚找来的衣服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一枚咖啡色的发圈,献宝似的递给洛茨。 他一手轻柔地抓住洛茨的头髮,另一只手向上捧起,里?面是一枚发圈。 从哪弄来的? 洛茨接过发圈,发现上面还挂着个小?吊牌,不像村子里?的东西。 他们一行人里?面有扎头髮这个需求的,除了洛茨,就只有陈念慧。 看来是今天早晨洛茨去?看陈念慧的时候,黑雾不知?道从哪儿顺的。 「谢谢。」 他轻声道谢,接过洛辛手里?的发圈,将头髮在?低处挽起,心里?想着等这遭过去?,要专门谢一下陈念慧。 第227页 黑雾组成纯粹又?过分强大,向来没有等价交换的概念,祂没有坏心,只是不懂。 洛茨明白,所?以洛茨会?替祂周旋清楚。 「雨越下越大了。」离开木屋去?外面转了一圈的小?唐回来说,「这雨不对劲。」 宋厄皱紧眉毛:「把自己抢走的混帐死了,自己那俩儿子也?死了,接下来是干什么?屠村?」 「有可能,」洛茨接话,「要是我们的猜测没错的话,她落到?这个地步,常皮子将她抢走是跟源,其?他人的袖手旁观也?在?推波助澜。」 「她一定很恨。」林青蹲在?一旁小?声说。 相对于他的同情怜悯,宋厄直接呸了一声,很不屑。 「她要是恨,她怎么不活着的时候把那一个村子都给烧了?死了开始作怪,活着整治不了的人,死了反而就下的去?手……」 他冷笑?一声,不再言语。 洛茨反而想起了那天在?河边见到?的黑雾。 宋厄的话并非完全没有道理?。洛茨见过的鬼怪不多,但按照朱遥心的说法,死前兇悍的人化作的鬼怪也?兇悍,若是生前软弱,那死了也?只是一阵风就能吹跑的玩意?,就算被折磨狠了,化成鬼怪,有了通天的本事,也?是不敢反抗的。 一切无关自身能力,只是心性。 那个被绑走的女子,一辈子没敢反抗,为何死了突然就有这样的能耐? 自身冤屈是一回事,或许还与那些莫名出现的黑雾有关。 洛茨本以为黑雾是鬼魂自身的能力,但现在?看,似乎还有别的说法。 洛辛吸收黑雾之后,从一团无形体的存在?化为人形,又?从婴孩瞬间成长为少年?,对自身的控制能力也?有明显的提升。 说不定那些飘散于副本中的黑雾本就是一种能量,谁能吸收,谁便可以强大。 那个女人死后吸收了,于是便有了今天的血河之祸。 若是洛辛能够将剩余的能量吸收,祂会?不会??成年?,然后洛茨也?可以顺利摆脱道德与伦理?的约束压迫? 他还是很想谈恋爱的,比看孩子好玩。 「……那接下来怎么做?」小?唐看向宋厄和洛茨,「看着她淹村子吗?」 「不行。」 还没等洛茨开口,宋厄就抢先说:「系统到?现在?也?没提示我们可以出去?,要是水真淹上来,那大家一起死。」 洛茨闻言点点头,他也?是这个意?思。 既然没法听?之任之,那就只能兵行险招,阻止河水淹村,从她的滔天怒火中寻得一条生路。 「有啥想法吗,洛先生?」宋厄看向他,语气是难得的恭敬,「是劝他们换个地方住,还是咱们想办法让河水别再往上涨了?」 「换个地方住治标不治本,」洛茨说,「副本的名字叫血河,根源还在?广河,走是走不掉的。」 宋厄耸耸肩,毫不意?外。 「那就只能走第二条路了。」 他拍拍林青的肩膀,说:「回去把这些告诉你姐。」 林萍是过副本的一把好手,他们要是想从这次的种种破事中活下来,就不能将她隔绝在?事情之外,那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林萍必须要知?道副本故事的脉络,况且林青本来就是被她派来了解这些的——那娘们才不愿意?把自己弟弟交给他们这些人,万一被当成炮灰就地处理了怎么办? 林青也?知?道事情危急,当即点点头,不顾暴雨倾盆,直接弓着身子跑了出去?。 房门重新关上,地上的水积成一片,没有干净地方了。 洛茨搓搓脑袋,又?想起村长。 这个村子的异化还没到?威胁副本玩家生命的地步,但村长已经连演都不准备演了,洛茨他们要是想阻止广河泛滥,那首先得控制住村长。 「你们俩能去?村长家吗?」他看向站在?一起的小?唐和眼?镜男,「去?找她媳妇,跟她说她娘在?这儿——村长跟这事肯定脱不了干系,说不定她知?道什么。」 说完他看向宋厄,小?唐和眼?镜男是宋厄的人,做什么要先得到?他的首肯。 宋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双手抱胸,点了点头。 于是小?唐和眼?镜男起身准备离开小?屋,但将要推门,洛茨又?喊了一声。 「见到?她的时候,先吹一段口哨,」他走到?靠门的位置,看了一眼?老?太太,压低声音说,「吹什么不重要,她要是反应不对劲,抓紧跑。」 「村长媳妇也?有问题吗?」眼?睛男也?压低声音问,他脸上还是很苍白,但勉强能自己走路了。 洛茨猜测眼?镜男应当是那种灵觉敏锐的人,容易感受到?周围复杂邪恶的能量磁场。或许异能也?与这方面有关。 「小?心点不会?有错。」他说,伸手在?两人肩膀上各自按了一下。 两人对视一眼?,表情有些凝重,应了一声,推门走了。 小?屋里?只剩下洛茨、洛辛、宋厄还有老?太太四个人。 宋厄问:「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 洛茨双手合十使劲搓动,将冰凉的手掌搓得热一些。 他瞥了一眼?从下第一滴雨开始就变得不太对劲的老?太太,手腕内侧有金光浮现,洛茨微微垂眸,隐约感觉到?藏在?她血肉深处的黑色纹路有復发的意?思。 第228页 雨下得不寻常,但再古怪,也?要溯其?根源。 老?人提到?过常皮子和他抢来的女人埋在?了一个地方,活着的时候和把自己抢来的匪徒躺在?一起,死了还要被他纠缠,换做是谁都不会?心甘情愿。 思及此处,洛茨抬起头来。 「你敢不敢挖坟?」他问宋厄。 宋厄:「……」 雷声轰隆作响,天还没全黑,但也?朦朦胧胧的看不出真切。 巷子里?雨声水声脚步声连成一片,洛茨冒着雨跑回到?住的房子里?,刚推门进去?就看到?老?太太撑着把伞,坐在?屋前的台阶上,正盯着院子里?的雨看。 「老?太太怎么不进屋?」 见她如此,洛茨顿住脚步,轻声问道。 老?人摇摇头,一言不发。 洛茨觉出不对劲来,凑近以后弯腰去?看她的眼?睛,果然发现双目无神,似已经陷入到?了恍惚之中。 阴雨天气,太阳都被遮住了,容易邪气入身,洛茨浑身上下都快被雨浇透了,可让他住家里?的这位老?太太没害过他,还给他留过饭吃,是个好人。 洛茨来不及多想,硬是搂着人的肩膀把人带到?自己睡的那屋,拉开抽屉,找来火柴和蜡烛以后,洛茨点燃蜡烛,拿剪刀划破拇指,鲜血顷刻就流了下来,滴到?烛火上面。 烛芯被湿润,本就如黄豆大小?的火苗更是摇晃着将要熄灭,可鲜血与烛泪混在?一起,橙黄的火焰逐渐就沾了点红色,烟雾也?笔直地向上飘着,很不寻常。 人的魂魄就好似烛火一般,轻易不熄灭,而一旦熄灭,要重新点燃便是难上加难,洛茨来的时候很巧,老?太太虽然中招,但还不至于魂魄熄灭,要是再晚那么一时半刻,可能就真来不及了。 点好蜡烛,洛茨小?心靠近老?太太,牵起她一只手,将蜡烛塞进她手里?。 蜡烛与人手甫一接触,烛火就烧得更旺了一些,烛泪混着鲜血,突然开始沸腾,一根蜡烛瞬间烧掉一半还多,老?人的身体也?开始剧烈颤抖,双眼?上翻,露出眼?白。 洛茨见此并不惊慌,就着拇指上的鲜血在?老?太太额头上画上符文,随后走到?老?人身后,趁着蜡烛还没完全燃尽,高声喊了句:「老?人家,朝这儿走!」 一朵烛花骤然爆开,老?人从上到?下哆嗦一圈儿,烛泪滴到?手上,痛觉唤醒,人不觉就松开了手,只剩下不到?拇指长的短短一截蜡烛掉到?地上,老?人眼?珠翻回,眼?神清明。 这是回来了。 第119章 副本boss 洛茨松一口气, 转回到人身去,蹲下?身敲了敲老?人手上滴了烛泪的地方。 「没事了,」他?搓掉烛泪, 嘱咐道, 「雨没停,就先别?出去了, 外面?冷。」 老?人没说什么,刚死里?逃生,大概是没什么力气说话。她抓住洛茨的手往上一翻,露出那道还没癒合的伤口。 刚才发生了什么, 两人心知肚明, 但一人不?坦白,那另外一人就不?会刻意揭穿。 「没事,刚才不?小心划破的。」洛茨解释, 「老?太?太?,咱家?这边有铁锹啥的吗?」 「……有, 在那边的棚子里?。」老?人沙哑着嗓音说。 「那我借来用用,行吗?」 「行, 拿去吧。」 洛茨得到允准却没动,又取出了一根蜡烛走到窗边点好,确定火苗不?会被风吹灭后, 他?重新走回到老?人身旁。 「老?太?太?, 有件事想跟你?说一下?,」他?半蹲下?身, 手搭在老?人膝盖上, 「咱们村子那条河,水要涨上来了。」 老?人浑浊的双眼深处倒映着外面?的雨天, 像一潭被搅浑的泥水。 她似不?确定一般发问:「涨水了?」 「是的,可能很快就会淹上来。」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湿透的头髮被风吹动,烛火也跟着摇曳。 外面?雨声哗啦啦响,远处的河水波浪滔天,声音被风雨吹着,飘到这里?。老?人默然听了片刻,等再开口,语气疲倦瞭然。 「……水有怨气,不?安宁。」她佝偻着身体,低声说,「人在作孽,天在看。」 「没有破解的办法吗?」洛茨问,「就真的要让水漫上来?」 老?太?太?闻言嗤笑一声,眼神很不?屑。 她说起以前的事:「以前也有过一次,水淹上来,大半个村子都毁了。那时候我才四岁。爹娘抱着我一路跑,跑得远远的,过了大半个月,我们才回来。」 「那次也是红色的河水吗?」洛茨问。 「不?是。」老?人摇摇头,「那次是天灾,这次是人祸。他?们以为?把房子建高?了,水就上不?来……天灾躲不?掉,人祸也别?想逃!」 洛茨蹲在地上,表情?有些苦恼,看老?人这样,肯定是知道些什么的,但她的态度更倾向于大家?一起遭报应,恐怕不?会愿意帮洛茨解决问题。 「奶奶,要是这次水淹上了,什么时候会退下?去呢?」洛茨问,「你?这次走了,又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老?人眼神有了片刻松动。 人老?之后,什么钱财富贵都成了过眼云烟,正是因为?知晓时日无多,才发现那些本攥在手里?的都是沙子,随便一松就散掉。 一切都是假的,唯有自己,和脚下?的土地是真的。 第229页 老?人一辈子生活在三里?村,爹娘就是从这间屋子里?把自己养大,发大水的时候离开过一次,后来回来,便再也没离开过。 临要死了,偏要离开这生养自己的地方,说不?难受是假的。 「……她心里?难受,有怨气,杀人要偿命,一报还一报。」 洛茨倏然抬起眼来。 老?人不?理会他?的震惊,自顾自地继续说:「往年这个时候,要在两村中?间的祭台上设宴献祭,将祭品推进河里?,祈求来年风调雨顺。」 「主祭之前是我,最近几年一直是同?一个人,那孩子眼睛和别?人的不?大一样,时常能看到一些黑色的雾气,村长说他?合适,我们也没反对过。」 黑色的雾气?洛茨听到后怔了一下?。 或许在旁人看来,这孩子看到的东西可能是臆想或者幻觉,但洛茨也真切见过,由此可见这孩子的灵觉真是出乎意料的高?。 「那他?在哪里??」洛茨急忙问。 老?人瞧瞧他?攀附在自己膝盖上的手,又瞧瞧洛茨的眼睛。 「死了。」她说,「好几个月前就死了。」 「怎么死的?」 「在家?里?收拾擦窗户的时候把脑袋探了出去,然后窗户合上,头就掉了。」 老?太?太?轻描淡写一句话,活灵活现地描绘出了一幅人趴在窗户前,脑袋却掉到地上的惊悚场面?。 现在这农村的窗户都是木头框,好点的中?间嵌着玻璃,不?好的就挂块篷布,再怎么用力合拢,也不?至于夹断人的脖子。 太?诡异了,这死法不?正常。 「祭祀还有别?的要求吗?」他?又问。 老?人摇摇头。 「没有了,尘归尘土归土,一报还一报,你?们不?欠她什么,欠她的人自该还她。」 洛茨没有再问下?去,屋外雨一直没有停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他?找来铁锹锄头,扛在肩膀上,冒雨朝着墓地的方向跑去。 农村墓地一般都建在自家?的地里?,墓碑立在玉米小麦中?间,隆起尖尖的坟头,先辈死去后,灵魂依然替后辈守护着这片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地。 洛茨赶到的时候,地里?的泥都快成汤了,三株立在碑边上的玉米被雨打得直不?起来,贴在地上。宋厄和洛辛一人撑着把伞站在墓碑边上,裤子上沾满雨水泥巴,已经不?能要了。 洛茨带来三把铁锹一把镐头,临要挖的时候才发现墓碑上一个字儿都没有,估计也是邻村的人嫌他晦气,埋了了事,不?肯再替他?多做一点。 「提前说一声,」洛茨双手合拢,用力搓了搓,「常皮子死得很难看,而且刚埋下?去,天太?热了,他?的尸体估计正在腐败,味道绝对不?会好闻。」 洛辛没什么反应,站在洛茨身边昂首挺胸、蓄势待发,挖坟对他?来说毫无意义,已经准备动手了。 宋厄倒是皱了皱鼻子,显然已经想像到了,但他?在之前的许多副本中?也见过比这更难看的画面?,所以并没有太?抗拒。 「赶紧挖吧,」他?说,「这雨再下?下?去,我都怕咱们先被淹死。」 洛茨提起铁锹的把手,背过来用力对坟头敲了三下?。 这是在提醒里?面?,作用类似于抢劫前敲门。 「开挖!」 另一边,小唐和眼镜男已经到了村长家?门口。 「进去怎么说?」 两人没有第一时间进去,反而站在门口商讨着说法。 大雨天的跑到人家?家?里?,跟人家?说你?丈母娘在我手里?,怎么听都不?正常。村长要是直接暴露原型,追着他?们啃,那可怎么办? 所以得想个好说法,把村长媳妇骗出来单独告诉她。 「就说是有人让我们给她送东西,」小唐胡乱出主意,「或者递张纸条进去?」 「好主意,你?也不?看这是什么时候,」眼镜男冷着脸说,「她不?一定认识字。」 「那不?也不?——」一定吗? 小唐反驳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他?瞪大眼睛,看向眼镜男背对着的村长家?门口。 眼镜男一瞧他?这样子,就知道有人出来了,当即一转身,正好看到刚才他?们还在讨论的村长媳妇就站在门口,手里?端着盆,直勾勾地盯着他?俩。 「有什么事吗?」 倾盆大雨落成一片连绵的雾气,在雾中?,女人神情?模煳,只听得到她冷淡的问话。 「呃,」小唐与眼镜男对视一眼,主动走上去,「村长在家?吗?」 「不?在。」 女人把盆里?的水泼到地上,剎那间,一片红在门前积的水洼中?荡漾开,盆底还堆积着几块辨不?清是人是畜的碎肉,女人又用力抖了两下?,才抖干净。 小唐离得近,被刺鼻的血腥味扑了一脸,差点儿就没忍住扭过脸去,他?绷直身体,继续挑些有的没的和女人说话。 「是吗?我看这个雨天还以为?出不?去呢哈哈……」 身后,眼镜男靠在墙边,借着房顶挡雨,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血色,眼镜片上沾满水珠。 他?抬起一只手挡在嘴前面?,深吸一口气,一段似有似无的口哨声响起来。 小唐还搁那儿装着哈哈笑呢,口哨声一响起,眼珠子还没来得及转,就看到对面?女人的脸色突然变了,猩红血丝爬上眼珠,端着盆子的手不?停地打?颤,不?像是突然脱力,倒像是力气大到收不?住。 第230页 原先还能正常开合的嘴也失去了控制,女人脸色青白,双眼圆瞪并且开始不?受控制地龇牙,涎水顺着嘴角滴答下?来,露出的犬齿上还粘着一块红彤彤的肉。 正在这时,一阵狂风吹过,将女人胸口的一粒扣子吹开,露出了藏在底下?的、布满伤痕与疮口的皮肤。 那些疮口已经发脓溃烂了,散发着隐隐约约的臭味,她全身都流着黄色的脓液,黑色的寄生纹路与鲜血一起遍布全身,模样十分可怖。 女人似乎对自己的变化毫无察觉,仍旧注视着小唐,听他?胡扯八道。 同?时纹路开始继续向上生长,将要蔓过脖子。 小唐:「……」 被一只刚发完狂咬死人的敖犬注视着是什么感觉,他?现在就是什么感觉。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女人皱着眉问他?,「好难听,刺的我耳朵疼……」 小唐还保持微笑,但那已经是他?能保持的最大弧度了。 「没听见啊,」他?假笑着左顾右盼,「可能是风吹来的声音吧,我也不?知道。」 「既然村长不?在,那我就先走了。」他?作势要走,干巴巴地笑了一下?,「明天我再来吧,哈哈,明天再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小唐说完这句话后,他?好像看到女人的嘴角诡异地往上勾了一下?。 「不?用了,」她说,「他?明天也不?在家?。」 小唐:「……」 他?抬手搓了搓脑袋,快步走到眼镜男旁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两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村长家?。 小唐发誓他?完全不?想知道刚才女人倒的那一盆子东西是什么,他?真的一点都不?想知道。 最好这辈子都不?要知道。 …… 女人站在原地,看着两人走远。 她还是很饿,但是她没有追上去。 在她的视线里?,那两个突如其来的男人身上都带着一个金色的符文,女人并不?知道那代表着什么,但她能感觉到,符文可以灼烧她,削弱她的力量。 家?里?还有些吃的,用不?着冒险。 思虑良久,女人转身回屋,牢牢锁上了门。 第120章 副本boss 他们挖了?个深两?米的坑出来, 挖到最后,三人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干净布料,站在泥坑里, 像三个泥人。 「唿……唿……」 宋厄喘着粗气将一铁锹湿泥抛出坑, 「我真服了?,埋这么深, 是?怕他復活再跑出来吗?」 「……不、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洛茨回答。 在大雨天挖坟,实在是?比做各种有氧运动还要锻鍊人身体?。 洛茨自诩身体?不错,但库库挖俩小时,绝对算得上是?对身体?素质的一大挑战, 加上衣服被水浇透, 又重了?几斤,跟穿着湿麻袋似的,很?不舒服, 洛茨每挖几下就要起来活动活动肩膀,顺便将头髮甩到背后。 洛辛显然?也有些累到了?, 他还不适应人类的身体?,刚开始挖的时候动作有些笨拙, 现在比之?前稍微好了?些。 三人都累得够呛。因此?当感?受到铁锹杵到一块儿比土要硬的木板上的时候,不约而同都松了?口气。 「天杀的终于挖到了?。」 宋厄摆摆手,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将铁锹一把扔到坑边上, 费劲巴拉地够到镐头,仅用身体?动作示意其他俩人往后退。 等到洛茨搂着洛辛爬回地面, 宋厄二话?没说, 抡圆了?胳膊往下一砸。 嘭! 一声巨响,镐头陷进去一半还多, 破口两?边有碎开的木屑,洛茨从口袋里掏出在老太太家抽屉里摸到的清凉油,挖出一块抹到洛辛的人中上。 他动作很?自然?,埋头用心撬棺材的宋厄没发现。 等到口子破得差不多了?,四周的钉子也都被撬开,宋厄往后退了?两?步,将镐头插进棺材开合的缝隙中。 他抬头去看洛茨,洛茨不看他,搂着洛辛又往后退了?几步。 「屏住唿吸,加油。」他好心提醒。 洛辛有样学样:「加油。」 宋厄:「……」 毫无感?情,毫无灵魂,是?最阴险邪恶的资本家对手底下将要累死?的打工人发出的最无用的感?情激励。 宋厄明明是?站在坑里,可那一时间?却觉得自己好像置身于布尔什维克推翻资本压迫统治的高涨浪潮中,身体?与精神?都被愤怒沖刷。 他化?悲愤为力量,下蹲身体?,两?手用力往上一拽,伴随着木板发出的吱呀声以及铺天盖地的恶臭,棺材终于被完全打开了?。 「呕——」 洛茨隔着一段距离把手里的清凉油抛过去,差一点?就要吐出来的宋厄全凭本能抬手接住,抹了?一块儿到人中的位置,接着仰起头颅,终于感?觉能唿吸了?。 暴雨噼里啪啦的下,打在人身上都有点?疼,宋厄抹了?把脸爬回地面,看着雨水在棺材里缓慢地积着,和走过来的洛茨对了?一下视线。 「真不要脸啊。」他感?嘆。 洛茨也很?贊同。 只见他们面前的这口棺材,形制并非寻常夫妻合葬时用的双人棺,而是?一口勉强能塞下一个成年男性的单人棺,且从他们的角度往棺材里看,只能看到一具已经高度腐烂的男尸,找不到那位数年前就已经去世了?的女性尸骨。 第231页 洛茨不觉得邻村那个老人在骗他,而且雨滴进棺材以后形成积水,几件塑料制成的女性首饰慢慢随着水飘出来,可见这口棺材起码是?装过女尸的。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你把这具尸体?搬出来,」他转头对宋厄说。 宋厄想都没想就要拒绝:「不,你来。」 这玩意儿太噁心了?,死?了?腐烂成这样,还能看到表面凹凸不平的疮口,混上那些都长在脸上的黑色纹路……他真的不想碰,总感?觉和这具尸体?待在一片空间?里超过一个小时都会被传染。 洛茨看看蹲在地上的宋厄,又看看站在他旁边一脸懵懂的洛辛,狠不下心让孩子去干这种噁心事。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懒得做表情:「剪子石头布。」 「来。」 宋厄估计是?被臭懵了?,竟然?觉得这个提议不错。 他站起身,也伸出手。 「剪刀石头布!」 「剪刀石头布!」 …… 30秒后,出布的洛茨面无表情地跳到坑底下,最后一次双手捋住头髮扎紧,宋厄从上面递了?一大块塑料布,洛茨接过,缠住了?男尸的胳膊和脑袋。 普通的清凉油已经完全无法抵挡坑底下张牙舞爪的臭味了?,洛茨翻了?个白眼,行动自如,确定将男尸固定好以后,动作谨慎小心地往后倒退,防止退到一半直接尸体?散架。 宋厄站在棺材尾的位置,观察到随着男尸的离开,棺材底果然又出现了一具已经完全腐化?的女性尸骨,这应当就是那位被他强行绑来的倒霉女人了?。 「出来了?!」他大声喊,「咱们挪走哪个?男人还是女人?」 「把男的挪走!」暴雨倾盆,洛茨回以大喊,「这本来就是?人家的棺材!」 是?村里人嫌麻烦,觉得晦气,同时也不愿意给这么个招致灾祸的人花钱,所以才把他硬塞进了?这个女人的棺材里。 「这他妈怎么挪?」宋厄扯着嗓子喊,「砍成块拿袋子装吗?!」 他声音大,但传到洛茨耳里的时候仍然?有许多杂音,洛茨深吸一口气。 「把他弄到……咳……弄到两?村中间?的那个祭台上去!」他喊,「咱们得弄一个祭祀!」 「能行吗?!!」 「不知道!!!」 好干脆利落的回答,宋厄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能再跑到一旁的地里扯塑料布带来。 等他再回来,洛辛也跳到了?坑底下,两?个黑黑的脑袋在一片泥汤里动来动去。 雨滴模煳视线,宋厄看不太清楚,只觉得洛辛好像只是?把手悬在男尸上方,来回抚了?两?下,原本随便一扯就断胳膊断腿的尸体?突然?就牢固了?,洛茨不再束手束脚,用力一甩,尸体?就嘭一下落到了?宋厄脚边。 又是?一股恶臭,各种小虫子被这一摔,全都掉了?出来,密密麻麻地乱爬,尸水脓液跟挤海绵似的到处喷溅,宋厄还没来得及吐出来,这些脏东西就都被雨水沖走了?。 「怎么样?」 洛茨从坑底问,声音被距离和雨滴打得不真切。 宋厄蹲在地上用塑料布把男尸包起来,闻言回答:「扔得太准了?,太他妈准了?,差一点?儿就要扔到我脑袋上了?——谢谢啊!!」 洛茨:「不客气!」 洛辛跟着学,也大声说:「不客气!」 宋厄气得翻了?个白眼,屏住唿吸动作加快。 洛茨则在坑底下掏出被雨水打湿的蜡烛递到洛辛面前,不需要言语交流,洛辛自然?而然?地伸出手,食指和中指在烛芯搓了?一下,火苗燃起,洛茨将蜡烛留在棺材里。 他合拢棺材,大声说:「老太太,这屋就留给您一个人住了?!之?前暴力破棺实在是?迫不得已,给您留点?儿香火,别在意!」 语罢,他爬出坟坑,和洛辛一人一铲子的把所有挖出来的土又都推了?回去。 推土比挖土简单,等他这边完事,宋厄也差不多绑好了?,三人一身狼狈地站在被雨打得奄哒哒的玉米苗旁边,雨滴在身上,化?成泥水落下。 男尸被牢牢裹在塑料布中,依稀能瞧见一些困在里面的脓水黑虫,宋厄瞅了?一眼,说:「未来三个月我都不会想喝橙汁了?。」 洛茨也跟着往塑料布里看。 黄色的脓水,黑色的虫子,顺着塑胶袋没包好的缝隙淌进水里。 洛茨:「……别说了?,真的。」 宋厄耸耸肩。 洛辛很?好奇。 「橙汁……?」祂问洛茨,「etdi?」 「差不多,」洛茨替祂抹掉几滴粘在眼睛上的雨水,「等出去以后买给你喝。」 感?受到洛茨的触碰,洛辛轻轻闭上眼睛,眉眼弯弯,笑?了?一下。 洛茨也跟着笑?,站在一旁的宋厄看不惯他俩这样,用力咳嗽了?一声,打破了?萦绕在他俩之?间?黏煳煳的怪异氛围。 洛茨头也不回地问:「嗓子废了??」 洛辛则睁开眼晴,越过洛茨的肩膀,直勾勾地盯着他。 宋厄被祂瞅着,后背一阵麻冷。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死?物,不带多少激烈的感?情,有的只有厌烦,人看一只咬烂自己家地毯的老鼠时,大概就是?这样。 他们又不在意这只老鼠会不会伤到自己,他们只会考虑什么时候将它打杀,免得带来更多的麻烦。 第232页 他过于高高在上,过于蔑视一切,好像除了?那个穿卡其色风衣的男人以外,其余都不重要,都该被列入老鼠这个范围。宋厄几乎要怀疑他究竟是?不是?人,又或者他认为自己已经超脱了?软弱的□□,变为了?更崇高的存在。 这样的神?情混在铺天盖地的雨水凉意中,宋厄真的开始感?觉喉咙不舒服了?。 洛茨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瞬间?的交锋。 刺挠宋厄一句后,他顶着暴雨朝远处看了?看,发现阴云正在广河上方聚集。 「先不去河边,」他说,「先回小屋,我还得准备一些祭祀用的东西。」 语罢,没有等宋厄的回应,他埋头快步往来时方向走去。 洛辛急忙跟上,只到洛茨肩膀的身高在泥地里走稍微有点?费劲,要用小跑的。 鞋子踩在泥地里发出响亮黏腻的声音,祂走得辛苦,但半点?没有喊累喊烦的意思,只闷头往前追。 反倒是?洛茨走了?几步以后想起什么,停下步伐,等洛辛追上以后,他头也不回地向后伸手,好像他很?确定只要自己这样做了?,后面就一定会有人抓住他。 而洛辛也正是?这样做的。 于是?两?个人牵着手,在雨里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走,把尸体?和塑胶袋子留给宋厄。 宋厄缓了?一会儿才大声问道:「……你知道怎么弄?」 「不知道,」洛茨冒着大雨回答,「但这只是?两?个村子之?间?进行的仪式,应该没有特?别完备的祭祀流程,所以差不多能蒙个一点?半点?。」 宋厄:「……」 「不过首先,我们得弄到那个女人的贴身东西!」洛茨又吼道,「我大概知道哪里有!」 宋厄:「……」 他跟在后面,听的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其实他挺想问洛茨一句的:你有没有感?觉咱们这一整个副本用了?太多的应该好像大概可能? 他没有问,他被熏得说不出话?。 第121章 副本boss 回到?那间小木屋的时候, 洛茨发现屋子的半边墙已经被风吹烂了,眼镜男和小唐一人拿着根比人高的木棍,站在?老太太两边警惕着。 「……干嘛呢?」 洛茨在?稍微干点能躲雨的地方跺了跺脚, 松开洛辛, 用手拧了拧袖口?和裤腿,一边甩水一边问。 在?他身后, 洛辛很不满意地盯着自己?空了的手,洛茨留下的温度很快就被一阵冷风吹走,洛辛默默攥紧手掌,想留住一些。 小唐打了个喷嚏, 和眼镜男对视一眼, 开口?道:「村长死了……我猜是这?样。」 洛茨惊讶地挑起眉毛。 但还没到?他说话,被捆在?凳子上那个人先呵呵笑了一声,讽刺又得意。 小唐如临大?敌, 尖叫着拿棍子对着她:「闭嘴!」 「你冷静,」洛茨抬起一只手, 「你来说。」他看向眼镜男。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们?到?那儿以后, 村长媳妇正好在?门口?,小唐和她说话,我就吹了段口?哨。」眼镜男说到?这?里喉咙发痒, 没忍住咳嗽了一声。 小唐接道:「然后她就起了一些变化, 很不正常,我看到?她身上也有很多疮口?和黑色纹路——你是没瞧见她的眼神, 不知道还寻思我们?俩是红烧排骨呢……」 他不自在?地搓了搓胳膊。 洛茨明白了。 「你们?母女?真是……」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垂头不语的老太太, 没说下去。 老人闻言抬起头来,朝着洛茨呲牙笑了一下, 露出满口?尖利残缺的黄牙。 「我那个女?婿,」她的声音带着些长久不开口?说话的生疏和沙哑,「色厉内荏,是个没用的,除了打女?人,没别的出息。」 她嘿嘿地笑着,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眼神很得意。 她女?儿把常年虐待自己?奴役自己?的男人给吃了,再也不会受欺负了,她能不得意吗? 洛茨揉揉眉心?,想不通他们?一家三口?到?底是怎么个关系,好似是村长依靠自己?的权利、优越的身体条件以及在?婚姻关系中的支配地位来奴役她俩,逼迫她们?为自己?做事,包括杀人埋尸等等等等,但如今的情形却是一直处在?弱势的女?儿把村长给吃了,老太太还挺高兴的,好像对此早有预料。 难不成是压迫到?极点出现的反扑? 想不通。 洛茨摆摆手,让小唐和眼镜男往边上站站,别被雨淋到?,这?时宋厄终于上场,带着他们?挖了两个多小时的战利品出现在?小屋外面。 眼镜男马上就闻到?了。 「好臭,」他抬手捂住鼻子,「是尸体吗?」 「你猜对了,不仅有尸体,还有虫子和泥土。」洛茨说。 宋厄走进屋里,把裹在?塑料布里面的尸体往里一甩,砰一声,尸体正正好好落到?老太太脚边。 「来,老太太,见见熟人!」宋厄高声喊,「两天前?刚埋的,还没烂干净呢,你俩聊聊?」 「滚!把它拿远点!有爹生没娘养的东西,晦气玩意儿……」 老人捆在?椅子腿上的双腿挣动着,要不是被绑得结实,恐怕她早就一脚将尸体踢出门了。 果然有些东西是即便死也无法彻底忘记的,老人被黑雾侵染,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怪异模样,两个村子加起来都?不一定有几个能比她还怪的,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很嫌弃常皮子,生怕离得近点儿沾上晦气。 第233页 洛茨拿袖口?捂住鼻子,咳嗽两声,瞧老太太反应激动,随口?问了句:「你们?家和常皮子家那个女?人是啥关系?」 老太太不回答,一个劲的骂,骂完常皮子就骂宋厄,骂完宋厄就骂洛茨,她不知道在?场几人叫什么名?字,于是一概用小白脸和长疤的东西来概括形容。 在?场五人,包括一直置身事外的洛辛在?内,四?个是小白脸,只有宋厄被划为长疤的东西,他有点不爽。 「不是,你这?老太太怎么——」 他撸起袖子就想上前?理论,同样在?小白脸阵容的眼镜男杵着棍子往前?挪了两步,拦住他。 「哥,冷静。」他把手上沾的水都?抹到?了宋厄肩膀上,「你不是最烦小白脸吗?」 「我——!」 宋厄不想说自己?当然不喜欢小白脸,他只是很烦这?种被额外孤立出来的感觉,当然了,他不可能说出来,因此只能冷哼一声,用手隔空点点老太太,让她小心?。 老太太才不管他色厉内荏的威胁,只一个劲地想把尸体挪开。 洛茨看出了她的抗拒,起身离开角落,走到?老太太面前?,把尸体往她的方向又踢了踢。 现在?,老太太的脚背已经可以贴在塑料布上了。 「行了,说吧,别浪费时间。」洛茨看了洛辛一眼。「你们?和她什么关系?」 洛辛走到?洛茨旁边,替他挡住了身后人的视线。 老人冷笑,估计是知道自己闺女把女婿吃了,她的精神振奋了一些,不肯继续听洛茨摆布。 洛茨一看她这?样子,嘆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老太太,你还记得你杀过多少人吗?」 老人不记得了。杀人对后来这?段时间的她来说只是捕食,只是囤积食物或者发泄情绪而已,她不会在?意畜生的感受,当然也不会费劲去记他们?的数量。 「我也不知道你究竟杀了多少,不重?要,你恨你的女?婿,我能理解,就算你杀了他,我也不会多说什么,但你不该伤害无辜的人。」洛茨又说。 「我问你这?个问题,只是想让你知道,你在?我这?里不拥有人的权利,你已经不是人了,所以我不会给你多余的体恤和怜悯,懂吗?」 语罢,老人忽然明白了什么,双眼惊恐地瞪大?了。 洛茨当着她的面举起右手转了转,让她看清手心?手背皮肤白皙光滑,一点纹路都?没有。 接着,在?老人惊恐的眼神中,那只手表面忽然缓慢浮现出了一层金色符文,那符号她不认识,只觉得看着便浑身刺痛,眼睛好像要流出血来。 与此同时,她的心?脏突然出现了一阵怪异的跳动,极不稳定,毫无规律,洛茨笑了一下,握紧手指,符文刺亮,老人的心?脏也跟着紧缩,痛苦的窒息感从胸膛迸发,她难以忍受地仰起头来,胸口?剧烈起伏,嘴角洇出发黑的污血。 这?太痛苦了,好像身体里的每一滴血液都?跟着沸腾,那些不属于她的力量在?人脆弱的身体里左突右撞,每一根骨头都?跟着碎裂又强行拼合,老人喉咙里嘶吼出尖叫。 「……鞋!」她最后尖叫着喊出来,「我拿了她的鞋!」 洛茨紧握的手倏地松开,在?一旁察觉出端倪的宋厄等人也围上来。 「你拿了她的鞋?!」眼镜男站都?站不稳了,还强撑着问,「从哪里拿的?」 「从、从她棺材里,」老人气喘着说,「我给她收拾衣服的时候看到?的,是双绣花鞋,很值钱,我就拿了。」 洛茨紧跟着问:「你把那玩意放哪儿了?」 「我给我闺女?了!」 老人说着说着,语气中就带上了哭腔,「她男人光打她,嫌她生不出儿子,成日?只知道吃饭花钱,我就想着拿鞋换点儿钱,她日?子会好过些,谁知道会这?样……」 洛茨看向宋厄。 从一开始他们?就知道,鞋是关键。 陈念慧陷入幻觉时,嘴里就一直嚷嚷着找鞋;那个女?人被掳走的时候,常皮子怕人发现,故意把她的鞋丢在?了广河边,营造出她已经投河自尽的假象;而等她死了,老人又偷走了棺材里的鞋子,还把鞋交给了自己?嫁到?三里村的女?儿。 宋厄骂了一句:「真是倒霉玩意儿。」 洛茨没接话,用力掐了掐眉心?。 他低声说:「祭祀需要仇人的尸骨,需要她的贴身物品,尸骨我们?有了,还需要那双鞋。」 「我们?去拿鞋。」宋厄当即说。 「你行吗?」洛茨怀疑。 宋厄「啧」了一声:「别瞧不起人啊,拿双鞋而已,不难。」 他说得自信,洛茨又想起一群人中自己?才是那个正儿八经的新人玩家,顿时感觉人外有人,宋厄指定是有些本事在?的,因此也就放心?了。 「那你加油,」他再次给予无私的鼓励,「祝你好运,拿到?以后在?这?儿汇合。」 洛辛站在?他旁边无师自通地学会了鼓掌。 啪啪啪。 响亮清脆的三声,接着他也说:「加油。」 这?孩子就会这?几个字,还没学会朗诵充满感情等等技巧。 宋厄脸色有些难看,就好像明知眼前?勐兽会咬断自己?喉咙,却还不得不和祂贴在?一起,装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以此来让勐兽显得温顺驯服,好让真正的猎物松懈。 第234页 「走了。」 他不想再多说什么,招手带着自己?手底下的人离开小屋,又把老太太留给了洛茨。 意识到?这?下没人看着,小白脸可能会更肆无忌惮折磨自己?的老太太脸都?黑了。 她很想逃。 女?儿并不知道她被人绑了,下了这?么大?的雨,就算她有心?传递消息,女?儿也接收不到?,况且这?个男人的手段很古怪,能这?么轻松地制住自己?,想来女?儿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洛茨感受到?了她惊惧警惕的目光,瞥了她一眼,眼神冷漠,好像老人此刻只是一只在?泥地里翻扭的虫子,价值全被榨取干净,已经不值得在?意。 老人在?这?样的目光中瑟缩了一下。 这?时,洛辛揪住洛茨湿漉漉的袖子拽了拽。 洛茨转过头来,眼神瞬间柔和:「怎么了?」 「做……做甚么?」洛辛尝试着开口?说话,说得很费劲,但洛茨差不多明白他的意思。 「我们?去那个死了的主祭家里,」洛茨说,「接下来我要举行仪式,但我自己?带的不够,需要用到?他的东西。」 洛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自己?,意思是让洛茨把他也带上。 洛茨看见他就觉得可爱,就觉得喜欢,心?说当然要带上,去哪儿我都?要带着你。 第122章 副本boss 辛辣苦涩。洛辛闻到了恐惧的味道。 在祂被囚禁, 陷入无休止沉眠时,这种?味道常常会出现,伴随着更刺鼻的死亡, 鼓动着洛辛身体里的每一分?力?量, 催促着祂的甦醒。 雨水打湿额外的皮肤,洛辛很困扰地抖了抖胳膊, 水珠便像挂在门?口的珠帘一般滴下去,身上微妙的沉重仍没有褪去。 在祂的身体深处,有一个黑洞,叫嚣着飢饿。洛辛绝大多数时候都能无视它, 除了食物近在眼前的时候。 奔波一天, 洛茨已经困了。 洛辛牵着他的手,闻到了洛茨身上疲倦的味道。 在问老人家借铁锹的时候,洛茨顺便问清楚了那位几个月前死的大倒霉蛋的住址, 眼下他们还没到门?口,就依稀看到有一层比阴云更深更沉的黑气萦绕在那户人家上空。 雨在这时候稍微小了一些?, 化作更细密的雨丝打在身上,洛辛一心二用, 一边关注那户房子深处传来的食物味道,一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挑开?一缕被雨水粘在洛茨后脖颈上的髮丝。 洛茨皮肤白, 被冷雨一浇, 更是显出几分?玉石般的质感,洛辛本是出于好心, 可?手指甫一接触那块皮肤, 瞬间就被那凉且滑的触感给吸引住了。 祂不?懂那一剎那的感受是欲望,祂只觉得胸口好像被洛茨点着了一把火, 就好像那盏在他手里永远不?会熄灭的蜡烛。 一种?更迫切更深刻的飢饿感缓缓甦醒,洛辛牵住洛茨的手,再?次将目光投向那片久久不?肯散去的黑气。 喉结滚动一下,洛辛觉得自己吃的还是不?够多,祂需要进食,需要变得更强大。 祂需要祂的配偶。 「……我没记错的话,那个男孩家里只有一个父亲,而在他死后,他父亲去投奔自己的妹妹了。」洛茨看着面前敞开?的铁门?,声音飘进洛辛的耳朵,「他家里应该是没有人的……那现在屋里的是谁?」 洛辛终于从那一片冷白的陷阱中?挣脱出来,恍惚地摇摇脑袋,听见洛茨的问话,条件反射地远眺进去,黑气都跟着涌动一瞬,接着祂收回目光,抬手抓住洛茨的袖子晃了晃。 没事,祂想表达,我保护你。 保护配偶是黑雾的梦想,洛辛简直是在分?秒必争地抓住每一个有可?能证明自己的机会,想让洛茨相信自己绝对够格,可?惜洛茨显然不?怎么需要祂的保护。 人类好强,可?以?保护自己,洛辛有时候也会体会到一阵甜蜜的忧伤。 得到洛辛的确定之后,洛茨心里隐约有了个猜想,他顺着铁门?敞开?的缝隙进去,没走几步,就看到了撑着把伞,蹲在院子台阶上的林青。 「你姐呢?」他走上前问。 林青抖了抖头髮,即便撑着伞,雨还是被风吹进来,他已经浑身湿透。 「进去了,」他说,「我在数秒。」 「数秒干什么?」 林青没回答,只是专注地蹲在地上盯着眼前的水洼,嘴唇开?合,没发出声音,等又过了一会儿,洛茨突然听到他大声地喊:「……五四三二一!时间到!」 说罢,他站起身,冲着一片漆黑的房子里喊:「我要进来了!!」 收伞抖水一气呵成?,林青气势汹汹地要往屋里走。 洛茨连忙跟上,怕林萍的这个傻弟弟出什么意外。 「你姐让你在外面等她??」他又问。 林青点头,将伞扔在一边,推开?木门?。 「她?让我等她?五分?钟,也就是300秒,我已经倒数完了,现在我要进去!」 「她?没说要进去干什么吗?」 「说了,要进去拿衣服。」 「什么衣服?」 「祭祀的衣服。应该是放在一个大黑箱子里,连带着其他祭祀的傢伙事一起。」 「谁说的?」 「就我们住的那家的媳妇,我俩和她?吃了顿饭,这村子里哪户人家结了婚还尿床我都知道了,你想知道吗?我可?以?告诉你。」 第235页 洛茨顿了一下:「……不?用,谢谢。」 林青走进去,闻言紧张地对着他笑。 「跟我客气什么,」他说,「我姐说或许你能祭祀,而且你之前也帮了我们不?少忙。」 林萍很聪明,对副本内的各种?信息也很敏锐,她?能从陈念慧的各种?幻觉中?推测出这些?,洛茨并?不?意外,只是他没想到林萍会这么果决地直接进了房子,不?怕出意外吗? 想到这里洛茨暂且停下脚步,拍了拍洛辛的胳膊。 洛辛仰头迎上他的目光,洛茨竖起食指,指向天空。 「我和他进去看看,你在外面等我,可?以?吗?」洛茨很耐心地问,林青站在他旁边,因为迫不得已的等待,正在焦躁地啃指甲。 洛辛明白,祂点点头,仍然抓着洛茨的袖子。 「加油。」 祂学洛茨之前说过的话,很认真地看着洛茨的眼睛。 「好。」 洛茨同样很认真地回答。 于是洛辛离开?房子,洛茨跟随他的脚步回头望去,看到那个少年走进雨里,站在了院子最中?央的位置。 在那个位置,只需要微微仰头,就可?以?看到一扇窗户,木质窗框,中?间镶嵌的是在这时候还不?常见的玻璃。玻璃很劣质,看的时候很不?清晰,但这是财富的标志,只有有钱人家才会安装这种?窗户。 几个月前,正是这扇窗户,夹断了村子里最后一位祭司的脖子。 而洛辛此?时正扬起头颅,注视着那扇在风雨中?飘摇晃悠的窗户。 更沉重的无形压力?在这片空间铺展开?,由洛辛开?始,缓慢地向上向内蔓延,吞噬着所能接触到的一切。 院子上空的黑气似乎感受到了威胁,隐秘的尖叫呓语传来,屋子里,洛茨抬手按了下耳朵,瞥了一眼毫无察觉的林青,缓缓放下手。 这个副本发生的一切都是黑雾作祟,那个被掳走的女人是导火索,却不?是根本原因。黑雾想要带来异化,女人给了它壮大的可?能,而杀死村子里的祭司,使得女人的怨气无法排解,广河泛滥,事情?才会真正的发展到不?可?收拾。 「这个屋子从外面看还没感觉这么大。」林青又推开?一扇门?往里面看了一眼后烦躁地关上,尘土味混着发霉的古怪味道,瀰漫在他们四周,「不?是就两个人住吗?建这么大做什么?」 「以?前流行一大家子人都住在一起,不?光是父母和子女,还有其他的亲戚,」洛茨则说,「这户房子一看就很老了,应该是最近几年子嗣凋零,才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现在儿子死了,父亲远走他乡,空了这么大个房子。 洛茨又问:「你姐进去以?后,你没听到什么动静吗?」 林青摇头。「没有,我姐动作一向很轻,而且雨下的太大了,什么都听不?见。」 北边的房间全查看完了,两人回到大厅,大厅里阴森冰凉,安静得只有他们的脚步和唿吸声。几片没来得及收拾干净的白纸从顶棚飘下来,下雨潮气重,刚一落下,就湿着粘在了地上。 「你姐来过这里。」 洛茨指指一旁柜子上的白纸,说。 林青走过去看了一眼,只见那几张纸上也带着地上的灰尘,但不?同的是它们被人捡起,叠好放在了柜子上。纸还是湿的,说明一切都是刚刚发生。 「我姐一般不?会管这种?闲事。」林青说,「她?只会在很紧张很小心的时候才会这样。这是人出殡的时候用到的纸,她?把这些?纸捡起来,觉得是一种?尊重。」 「她?来拿死者的东西,没有恶意,大概也是想彼此?都行个方便。」洛茨想了想,又问:「你们经常这样吗?」 林青把地上几张纸捡起来,和他姐一样整齐放好。「什么?」 「倒计时数秒什么的,你们很担心彼此?。」 「我们是姐弟嘛,很正常,」林青说,北边查完了,他们又往南边走,「我姐不?放心我,所以?一般是她?先进去,如果五分?钟后她?出不?来,我就去找她?,有点像捉迷藏。你们不?这样吗?」 说到最后,他突然问。 洛茨还没反应过来,他推开?一间小屋的门?,看到里面堆了好几个箱子,其中?那个装着祭司衣服的大黑箱子,就摆在房间的正中?央。 但林萍不?在里面。 一股阴风吹过,洛茨慢慢关上房门?。 在他身后,林青还在继续说:「你把那个孩子放在了外面啊,你不?该把他放外面的。」 「为什么不?该?」洛茨面对着房门?,一动不?动。 「呵呵……」 林青的嘴里突然发出一段非人的笑声,干瘪的,好像死人的声带摩擦,带出黏腻的尾音。 那不?是林青的声音。是鬼。 在洛茨背后说话的人,是鬼。 刺鼻的腐臭味取代了尘土的味道,身后人摇摇晃晃,影子也在门?上放大又变小。很奇怪的是,放大变小的只有肩膀及下,头的位置是空的。 滴答滴答,洛茨微微低头,看到了溅在地上的血。 「他很强,我能感觉到……他能吃了我,呵呵……你却把他放出去了……」 声音从身后传来,更准确的说,是从身后靠下的地方传来。 就好像一个人,掉了脑袋,没办法,只能用手捧着,让腐烂的喉咙缓缓发声。 第236页 「你要不?要看看,我的头啊 ……?」 与此?同时,村长家。 「跑——!!!」 一声大喊伴随着雷雨降下,宋厄抱住一个纸盒子,半边手臂血渍唿啦,他一脚蹬上墙面,忍着疼单手翻过墙头,顺利落在地上,眼镜男双目充血紧随其后,临落地的时候没站稳,踉跄几步,差点一头摔进泥里。 站在巷口把风的小唐听到,二话没说,扔开?木棍拔腿就跑。 房门?吱呀呀的打开?,一个女人探出头来。 第123章 副本boss 「你心里有很多冤屈吗?」洛茨不肯转身, 只冷声?问。 在他身后,那鬼摇摇晃晃地往前挪了些,身上?破开的口?子里, 血肉相互摩擦, 发出黏腻渗人的响声?。 咕叽、咕叽。 「你摸摸我的脖子,你摸摸……」 鬼执着地向前伸手, 想让洛茨摸摸它脖子上?的断口?。 「真疼啊……脖子一凉,脑袋就掉地上?了,怎么回事呢?怎么回事呢?」 它一个劲地追问,密闭的空间?里倏然吹起一阵阴风, 裹挟着血腥的臭味, 吹得人浑身僵冷。 洛茨用力闭上?眼睛,看到自己手指关节都冻得颜色青白?,鬼还在不依不饶地追问。它未必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落入这样的境地, 它只是不愿相信,不愿承认而已?。 「你已?经死了。」 一点金光突兀亮起, 洛茨低下头,漫不经心地按动?指关节, 转过身来。 鬼离他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光线暗淡,脖子上?鲜红的断口?往外流着脓血, 它通体都与黑雾粘合着, 好像一个巨大臃肿的虫子,上?肢瘦小, 却长着肥厚的腹部, 看不出界限在哪儿。 雾气在角落里翻腾,跃跃欲试要扑上?前来。捧在鬼手里的头更是模样可怖, 一双眼的眼珠子已?经彻底腐烂,黄的白?的煳成一团,露出黢黑深陷的眼窝,执拗地盯着洛茨的方向。 密密麻麻地黑色纹路嵌入血肉中,人口?一张一合,就涌出无数鲜血,腥臭味扑鼻而来。 「你已?经死了。」望着它,洛茨面?无表情,又?重复了一遍。 「虽然我对宋厄这个人没什么好感,但他说的一句话我很贊同—— 「死人就该安安稳稳的死,上?天堂下地狱、轮迴或者归于虚无,随便,我不在乎,重点在于不要给活人惹麻烦。」 「而你,现在就在给我惹麻烦。」 一抹亮光碟机散黑暗,是蜡烛。 从来到这个副本到现在,洛茨手中的蜡烛陆陆续续用掉几根,如今剩下的已?经不多了。 黄豆大小的光亮在骤然剧烈的冷风中摇摇晃晃,却始终不肯真正熄灭,烛泪融化,顺着洛茨的手指滴在地上?,剎那间?,金色的能量如丝线般向下流淌,半秒钟不到的时间?里,金光聚合成一个巨大的符文,正正好好在光亮中央。 感受到了蜡烛辐射出来的热力,原本成竹在胸的鬼有些慌了,甚至来不及维持自己死前的形体,化作一股黑气,横冲直撞着想要离开。 感觉到猎物挣扎,蜡烛烧得更亮了,金色的火光燃烧在洛茨的瞳孔深处,未知文字书写出来的符文好像感应到了遥远的感召,从他皮肤表面?缓慢浮现,洛茨的眉心出现了一个扭曲的太阳符文。 伴随着太阳符文的出现,由鬼怪构建出来的空间?都被忽然降临的压力挤压出令人牙酸的响声?,黑气瞬间?停止不动?,符文越来越亮,最后逼近白?昼。 一种从身体内部迸发出来的热侵占了洛茨的思维,他甚至很难完全控制自己的意识,只觉得身体仿佛跟随着最深处记忆的操纵—— 他毫无道理地伸出手,手掌按在了黑雾上?面?。 金色的符文镌刻在洛茨的皮肤表面?,好像曾有人用极细的竹针,沾着颜料,用神语一点一点写满他的整个身体。 在他手下,死去的人显露出苍白?的面?容。 鬼惊惧地跪在地上?,洛茨按住它的额头,漠然的面?容上?爬满符文,突兀地多出了几分怪异的悲悯,好像这一刻他不存在于怪诞诡异的副本中,而是重新回到了那个供奉着神火的庙宇,他站在台阶下,谛听遥远的乐声?。 女神的面?容藏在层层帷幕后面?,站得再近,也?只能看到她?悲悯垂下的眼角。 「ruvlde bohau ruf akuva!(愿女神赐予你光明!)」 剎那间?,火焰翻涌着烧上?身体,鬼魂发出刺耳痛苦的尖叫声?,四?周密闭的空间?也?如被火烧的纸张一般缓缓捲曲,露出真实的内里。 洛茨也?在火中,却没感觉到疼,周围的腥臭味被一扫而光,只余下滚烫的热意。他盯着在他手下痛苦挣扎的鬼魂,默然半刻,缓缓松开了手。 「死人就该安安稳稳的死,」他又?把之前的话说了一遍,「谁杀你,你杀谁,为虎作伥,你又?能得到什么呢?」 话音落下,火焰最后还是攀上了鬼魂的面孔,可也?就在那一瞬间?,痛苦的喊叫声?不见?了,黑气被燃烧殆尽。再一次站到洛茨面前的,是个衣着朴素、身材清瘦的年轻人,断掉的头颅回到了脖子上?,残破混乱的灵魂重归完整。 他站在火焰里,略显羞涩地看了看洛茨,抬手扶住眼镜。 「……我也忘记怎么回事了,」从混沌中醒来,没头没脑的,他说起死前的事,「只感觉一瞬间?天都黑了,铺天盖地地困住人。谢谢你。」 第237页 「我没想到能救回来,」洛茨弯下腰,将烧到只剩下一小节的蜡烛立在地上?,实话实说,「是你自己能抗住侵蚀,不用谢我。」 他抬起头来,注视着年轻人的眼睛。 「你很有天赋。」他肯定道。 「谢谢你。」年轻人笑笑,一扇窗户被风吹开,他看向外面?。「我本以为这些是假的,只有我自己能看见?,原来你也?能。」 洛茨也?跟着往外看,心里想洛辛在干什么。他没说话。 好在年轻人也?没有等他回答,他的身形正在越来越模煳,他不是玩家,作为一个普通枉死的灵魂,清醒之后就不能留在原地了。 「……你有没有觉得这就像一场梦?」他慢慢踱步到窗前,留恋地看向那一小块突破阴云的阳光,「生死存亡,河堤总是要坏的,我也?总是要死的。 「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的能力,」他转身看着洛茨眉心的太阳纹,「是有人教给你的吗?」 这个问题不算难,也?不是非得埋在心里,洛茨本该很痛快地给出答案,但话到嘴边,他却突然犹豫了。 脑海里划过此前百年,本该板上?钉钉的事情忽然在此刻蒙上?阴影,洛茨埋在心里许久的困惑,在这一刻重新涌上?来。 「……我不知道。」半晌后,他迷茫地说。 他真的不知道。 年轻人闻言不觉得失落,他再次看向窗外,语气轻飘飘的。 「人一辈子就是片巨大茫然的荒野,不知道的东西太多了,」他嘆了口?气,很遗憾的样子,「太多了。」 要是早知道命运会在那天终止,要是早知道一切不是幻觉,要是早学?会洛茨会的这些东西…… 该多好啊。 …… 又?是一阵风,一切都被吹散了。 洛茨闭上?眼睛再睁开,身上?符文隐去,面?前虽然破败但还算整洁的房间?倏地落满了灰尘,腐败的气味憋闷着,放着数个大箱子的房间?仍然紧闭房门?。 洛茨毫不犹豫地推开门?,在里面?看到了倒在地上?的林氏姐弟。 林萍已?经醒了,左边手掌被剌出一道很深的伤口?,血流一地,她?凭藉疼痛保持清醒,而林青就躺在她?身边,眉毛紧皱,好像陷入一场噩梦。 「……你来了。」看到进来的人是洛茨,林萍松了口?气,「那个东西呢?」 「已?经走了。」洛茨说。 他走到林萍旁边打开那个大黑箱子,果?然在里面?找到了祭祀用的服装,和?其他一些瓶瓶罐罐。 「能站起来吗?」 洛茨将祭祀的衣服提起来抖了抖,抖出尘土。林萍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默默从口?袋里取出绷带将伤口?缠好,接着站起身来,用行动?证明自己。 刚硬的女人,恐怕这辈子就没遇到过几件能真让她?为难的事。洛茨也?没觉得她?会站不起来,刚才就是随口?一问。 祭祀的衣服拿在手里很有些分量,摸着应当是寻常的布料和?丝线编织而成,袖子很宽大,有点袍子的意思。 洛茨把衣服举高些,想看得更清楚。 现实过往的记忆早就淹没在一片深重模煳的海水中,如水中望月、雾里看花,只能瞧出一点隐约的轮廓。 可就是这一点轮廓,让洛茨在拿着袍子的时候,感觉到了很多很多的熟悉。他曾在暴雨狂风中闻过的冰冷花香,再一次将他拽回到现实中。 好像许久之前他也?曾有过这样的时候。 「……你要穿吗?」林萍把林青扶起来,看见?洛茨发愣的模样,出声?问了一句。 洛茨回过神来。 他又?抖了抖衣服,拴在衣摆上?的铃铛坠子哗啦啦的响,确定没有尘土后,他点了点头。 「对,我得穿上?……也?不是很脏,对吧?」 他向林萍求证。 林萍靠在另一个大柜子上?,扶着她?弟弟,脸色煞白?,嘴唇却咬出了血色。 祭祀无疑是充满兇险的,但这却是他们?目前唯一的一条路,洛茨主动?把最困难的工作揽到自己身上?,林萍没有道理阻拦,只是连续几次都是洛茨救自己,林萍心里有点不好受。 可就在她?犹豫纠结的时候,洛茨却已?经微微躬身,将祭祀袍子披在了身上?。 也?正是在这一剎那,外面?突然传来异动?,剧烈的狂风敲打在窗户上?,仿佛有阵阵怒吼响起,不知是不是失血外加伤痛的幻觉,林萍甚至觉得房子都跟着抖了抖。 电闪雷鸣间?,一道闪电当空噼下,将房间?照得亮如白?昼。 林萍恰好在那一秒钟抬起头来,也?正因如此,她?见?到了自己毕生难忘的一幕。 她?才看清,祭祀穿的袍子是青紫色的,宽袖长摆,边缘坠着生锈的铃铛和?各种珠子串起来的坠子,随着每一次移动?微微摇摆,发出清脆如流水的响声?。 编织的丝线相当用心,几乎是在人身上?织出一张玄妙诡异的画作,洛茨披着袍子,肤色冷白?,眉眼秾艷,雨水将髮丝打湿,一部分黏在侧脸和?脖颈,大片皮肤上?竟只有黑白?两色,偏偏他又?穿着件颇有些古怪的衣服,回眸剎那,在闪电毫无温度的光下,好似艷鬼一般。 只是这鬼并无勾魂夺魄、食人心肝的愿望,干的全是驱鬼逐邪的好事。 第238页 林萍有些震撼,不知是讶异于这难得一见?的姝色,还是惊讶洛茨与袍子的如此契合。 好像这才是他本来的模样,立于高台,聆听神语,而不是穿着一件廉价皱巴的风衣,在布满尘土的小镇上?跑来跑去。 可惜这只是分秒内的思绪,转瞬即逝,即便是当事人,也?无法抓住来龙去脉,细细思索。 林萍并不知道自己看清了什么。 电光落下,房间?内重回黑暗。 洛茨站直身体,知道洛辛刚刚肯定是干了什么,不然不至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他抖抖袖子,让袍子穿得更贴身些。 「我觉得挺合适的,」他喃喃自语,「衣服合适,事情就简单多了。」 第124章 副本boss 铃铛坠在在衣摆袖口, 伴随着每一次动作轻柔晃动,洛茨脱下?衣服,林青悠悠转醒。 「姐!」 他睁眼干的第一件事?, 就是?整个人往林萍身上扒拉, 眼神惊恐,好像想用身体替他姐姐挡住外来的伤害。 林萍毫不意?外, 一边把?受伤的手往外伸,避免被林青压到,一边拍拍他的肩膀。 「我没事?,」她说, 「你?刚才晕过去了, 深唿吸。」 说话的时候,她还盯着洛茨看,直到洛茨将衣服收进?箱子里, 林萍才收回目光。 「我梦见了个没头的男人,」林青哆哆嗦嗦地讲他的梦, 他一害怕就会话多?,「我还看见你?了, 你?昏在地上,我想叫你?,但怎么喊你?都?醒不过来, 吓死我了……」 洛茨在一旁说:「不全是?梦。」 「什么?」 林青转过头来, 直到这时候他才发现原来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我也?梦见你?了!」他大声说,「我梦见你?要?和我一起进?屋子, 我还跟你?说了倒数的事?。」 「你?确实?说了。」洛茨点?头, 他瞅了瞅林青发黑的脸色,从口袋里掏了掏, 找出一根长针。「我刚才说过,那?不全是?梦,前半段是?真的,我确实?和你?一起进?的屋子——直到你?推开?那?扇门看到你?姐昏在地上,然后你?就被魇住了。」 林青愣住了,他看看林萍,又看看洛茨。 洛茨走上前去,拿着长针看向林萍,林萍点?头,抓住林青的一只手,把?它递给洛茨。 「干什么?」林青问。 洛茨没回答,找出酒壶,在长针和林青的手指上浇了一圈权当消毒,然后二话没说将针尖刺进?指腹,逼出几滴浓黑的污血。 「有个词叫鬼迷心窍,」见血液流出,洛茨稍微放松了些,又在林青的手指根部按了按,说道,「它会展现你?最恐惧的画面给你?看,让你?心神动摇,好对你?下?手。你?在幻觉里看到你?姐受伤昏迷,在那?一瞬间,你?就落进?了它的圈套。」 浓黑的污血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臭味,好在只有几滴,很快伤口便由黑转红,林青的手腕往下?生长出一层颜色浅淡的树枝状纹路,和之前那?些病人身上的一样。 林萍看见,脸色瞬间凝重,抬手将林青的袖子往后挽了一些,发现纹路生长至手肘关节处就消失了。 她想到什么,急忙又去查看自己的,但还没解开?袖子,就听到洛茨淡淡地说:「不用看了,你?也?有。」 林萍:「……」 她松开?手,皱紧眉毛。 确定林清身上的污血都?被挤出来后,洛茨放开?手,没有再关注他身上的纹路。 「你?之前的处理很及时,」他偏头对林萍说,「划破手掌利用疼痛保持清醒,顺便也?将污血都?排出来了,纹路的事?暂时没法?解决,得等着。」 林青急忙问:「那?要?等多?久?」 「等出副本就行了,」洛茨回答,「这种东西带不到外面去。」 「这些纹路究竟是?什么东西?」林萍问。 她手上包着绷带,不太方便看自己的胳膊只能把?弟弟的拽过来仔细观察,林青任由她看,反正自己是?看不懂。 「一种能量,很邪恶,陈念慧身上的和这个差不多?,只不过她程度更深一些,你?们的距离发病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是?那?只鬼的问题?」 洛茨想了一会儿,摇摇头。 「不是?,」他说,「放开?死后杀人不谈,鬼也?挺无辜的。」 林青:「……」 林青:你?放开?的还真挺多?。 谈到这里,洛茨不想在屋里待着了。 洛辛还站在外面呢,刚才的电闪雷鸣指定跟祂有关,不知道是?不是?又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可千万别突然长高,都?没合适衣服给他穿了。 走到外面,不出洛茨所料,本来还气势汹汹绕在宅院上方的黑气一扫而空,露出更顶上的阴云和灰濛濛的天,洛辛已经不站在院子中间了,焉哒哒地靠在走廊的一根柱子上,头髮湿漉漉的。 洛茨抱着箱子走到祂面前,还没等洛辛说话,就空出一只手摸了摸祂的额头。 手下?一片冰凉,没发烧。 「怎么了?」这时候他才开?口,「怎么这么没精神?」 洛辛摇摇头,抓着洛茨的手不肯松开?。 过了一会儿后,他低声说:「……疼。」 洛茨闻言急忙问:「哪里疼?」 第239页 他有点担心洛辛是吃坏了肚子。 跟祂说了许多次不要乱吃东西,但这孩子饿起来就顾不得这那?,一定要?吃。洛茨还不确定这个副本里的黑雾对洛辛有没有影响,在吞噬的时候会不会也?把?许多?不好的东西也?塞给洛辛。 他心里着急,语气中自然也就显了出来,洛辛听说洛洛在关心自己,有点?高兴。 「这里疼,」他哼哼唧唧地指向小腿,卖弄自己刚学会的词,「还有这里,」大腿,「这里也?是?。」胳膊。 这句话的功夫,洛辛把?全身指了个遍,洛茨也?由之前的慌乱担心转为瞭然。 不是?孩子吃坏了东西,是?孩子又要?长高了。 「吓我一跳,」他松了口气,凑近过去揉揉洛辛脑袋,「没事?,不是?大问题。」 「……?」 洛辛不解又高兴,迷迷煳煳地看着他。 「你?要?长高了。」 洛茨把?那?个大黑箱子给他抱着,看到林氏姐弟也?互相搀扶着走出来。 「还行吗?」他问林萍。 「我没事?,」林萍说,「不用在意?我。」 「好,」洛茨点?点?头,几人离开?这户人家,「宋厄去拿鞋了,要?是?一切顺利的话,现在应该差不多?到手了。」 林萍走在他旁边,说:「宋厄有些本事?在身上,他身边的那?两个人也?是?。」 或许是?因为黑气弥散的缘故,雨虽然还在下?,但已经比之前好上许多?了,不至于打在身上跟石子儿似的。 林青撑开?一把?伞,递给林萍,林萍又递给洛茨。 洛茨拒绝了,于是?林青重新拿回来,遮住自己和姐姐。 四个人进?人家家里拿东西,进?去的时候全须全尾,出来的时候各有各的不舒坦,洛茨是?里面最好的一个。 走在村子里最宽敞的那?条大路上时,洛茨还在想宋厄有没有顺利拿到鞋子,就听到不远处的胡同?里突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凌乱的脚步声即使在雨里也?足够明显。 「沃日沃日沃日……!!她过来了!!!」 又一阵叮里哐啷的响声,好像胡同?里住户放在门口的桶被打翻了。 「跑跑跑跑跑!!!」 惊恐的叫声拔高到男女不分,人未至声先?到,洛茨想都?没想就把?洛辛拽到身后,四人盯着胡同?口,看到三个惊得花容失色的大老爷们冲出来。 为首的是?宋厄,一手抱着盒子,踢开?跟着滚出来的铁桶后没命往前跑,眼镜男跟在他后面,差点?被铁桶绊倒。两人身上都?煳着血,宋厄的在胳膊上,眼镜男的在眼睛上,看着伤得不轻。 断后的是?小唐,出了巷口吱呀怪叫着举起铁桶往后一砸,巷子里传来嘭的一声,路过洛茨他们的时候停都?没带停一下?,只大吼一声「快跑」,然后就一熘烟冲刺,消失在道路拐角。 洛茨:「……」 林萍:「……」 对视一眼,洛茨闻到了飘荡在空气中的鱼腥味。 「快跑。」 他伸手推了林萍一把?,让洛辛把?箱子交给她。 林萍接过箱子,一句废话不带说的,带着林青就跑。 路上终于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沉重拖拽的脚步声逐渐清晰起来,伴随着越来越呛鼻子的鱼腥味,在昏暗的雨天中,自带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惊悚感。 照刚才宋厄小唐他们逃命的速度看,女人追的时候绝对没有这么慢,现在突然放慢步伐,八成是?感觉到了路上有人,以为猎物已经无处可逃,所以起了点?儿猫逗老鼠的心情。 其实?无论人还是?怪物都?是?这样,一旦任由欲望占据上风,就很容易迷失,然后自寻死路。 在这样紧张的环境中,洛茨突然转头问:「你?刚才是?不是?背着我偷吃东西了?」 洛辛:「……」 祂紧张地抿紧嘴唇,不点?头也?不摇头,好像准备装着硬蒙过去。 但祂不知道,祂越是?这么表现,就越是?显得祂心虚,答案早就明显了。 「你?能打过她吗?」洛茨又问。 这个问题洛辛可以回答,祂当即点?点?头,骄傲地挺起胸膛。 「那?你?打一个我看看,」洛茨指着从巷子里慢慢走出来的女人,「赢了我就原谅你?。」 洛辛抬头看去。 …… 另一边。 女人自觉已经磨蹭了太多?时间,觉得猎物可能已经快要?崩溃了,于是?挂着将要?俘获食物的狞笑?,从巷口走出来。 她浑身上下?已经被黑色纹路完全占据,那?些突出的形状类似树枝的纹路中流动着黑色的脓血,女人的笑?容太夸张了,挤破了几根,恶臭的血液便顺着脸颊流进?衣服里,接着又滴在地上。 她成竹在胸,以为胜券在握,可刚离开?胡同?,就突兀地感觉了一股更强大、更具有压迫力的存在,那?空前刺痛的压力铺天盖地地朝她压过来。 剎那?间,形式转换,猎人变成了猎物,毫无还手之力。 在女人转为惊恐的眼神中,她看到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站在胡同?对面的道路上,随着她的出现,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看向自己。 大的那?个笑?了一下?,和她打了个招唿。 第240页 然后一切就消失了。 十三分钟后,几个刚关上小木屋大门,或蹲或站喘着粗气的人,听到了外面一阵刺耳的拖拽声。 「谁?」 小唐艰难地直起身体,冲着门外大喊一声。 没有回答,其他人随之戒备起来。 门随之被打开?了。 洛茨站在门外,浑身湿透,风衣上晕着一片红,脸上也?是?,雨水沖不掉。 他脸色不是?很好,一言不发地走进?门,洛辛紧随其后,手里拽着根绳。 那?个对着他们又追又咬,杀又杀不死、甩又甩不掉的疯女人就拴在绳子的另一端,被拖着拽进?了屋。 宋厄绝对没有听错,进?来的时候,因为洛辛用力过勐,女人的脑袋磕在进?门的槛上,发出好大一声响。 嘭! 可能是?女人咬在他肩膀上的那?一口终于感染了,宋厄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好听吗?好听就是?好头。 第125章 副本boss 「这是怎么?回?事?」 进屋之后, 洛茨冷着个脸,指指被捆得像个粽子一样倒在屋子角落里的老太太。 「我们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把椅子腿的一边儿晃倒了。」林青说, 「没办法, 把她捆起来安心一点儿。」 洛茨心说这何止是安心,把她往河里一丢就能直接沉河了。 「这个又是怎么?回?事?」林青看?着被拽进门后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女人, 「死了?」 此话一出,当即引起墙角老人一阵激动的叫喊声,她嘴被堵着说不出话来,但语气中的痛苦难耐一览无余。 花白的头髮被泥水打湿在地, 很狼狈很可怜——如果不知道她都干了些?什么?的话。 「没死, 就是昏过去了。」 老人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小唐激动地喊了一声:「这还没死?那?她要是醒过来怎么?办?」 「没事,捆严实点儿就行,」洛茨说, 「她受伤挺重的,应该没力气挣扎。」 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言, 装作自己不存在的洛辛听到他这么?说,当即弯腰将绳子的另一段拉长, 三下?五除二就捆出了另一个大粽子,洛茨稍微让开一条路,洛辛把她拽着扔到另一边的墙角。 又是嘭的一声, 女人的脑袋磕在墙上。 宋厄听了又是心头一紧, 觉得洛辛这小子力气还挺大,可没一会儿, 他就想通了其中关节。 这是惹人生气了, 心虚。 幸灾乐祸的目光从倒在墙角的女人,移到洛茨带血的风衣, 以?及他因为染血而显得莫名妖异的面庞上。 孔雀开屏开错地方了。 「你?伤口怎么?样?」洛茨问他。 宋厄没回?答,微微侧过身让洛茨自己看?。 女人在他肩膀上撕咬的那?一口伤口其实并不深,但鲜血直流,加上蔓延的黑色纹路,看?着触目惊心。 「短时间内恐怕没办法癒合。」洛茨说。 「我也?没期待它能马上癒合。」宋厄脸色煞白,说,「别让我死在这里就行。」 眼镜男:「虽然我很想在这时候提点富有建设性的意见,但我觉得我们最好实际一些?——有没有人觉得现在的水已经很深了?」 「确实,」林萍说,「雨再下?一天,水就会涨上来。」 林青:「村民都不准备走?吗?」 「这就是最好笑?的地方了,」小唐插嘴,他正忙着找个高?点的地方,躲避淹到他小腿的污水,「逃命的时候我偶然看?见一个男的在雨里噼柴,能想像吗?在雨里噼柴。」 「我懂,就好像他完全没意识到暴雨和洪水。」林青也?说,「所以?我从来不喜欢进副本,这种?无关紧要的细节让人毛骨悚然。」 「现实点,」林萍毫不客气地伸手拍了一把林青的脑袋,「一切结束他们还可以?删档重来,但我们死了就是真死了。」 林青被打,老实了。 「好的姐姐。」 「衣服在这里,」林萍把箱子交给洛茨,「我刚才看?了一眼,箱子里还有密封的羊羔血、蜂蜡以?及一些?草药,你?或许会用的上。」 宋厄也?将费尽千辛万苦才偷来的鞋交过去:「仇人、贴身物品、祭祀的衣服,我们都有了,可以?开始了吧?」 「别急,我先看?一眼。」 洛茨打开盒子,看?到里面放着的是一双普普通通的布鞋,黑色的布面加上妇人亲手纳的鞋底,没什么?特别昂贵的地方,唯一与其他布鞋有所不同的,大概就是这双鞋的侧面,被人小心地用红线绣了一朵花。 「绣花鞋?」 洛茨把鞋拿起来,转身看?向正使劲朝着自己女儿的方向挪动的老粽子。 「它、它之前?不是这样的!」老人哆嗦着嘴唇回?答,生怕回?答晚了又被折磨,「真的不是!」 洛茨收回?目光:「别慌,我相信你?。」 鬼迷心窍,副本中的黑雾应当是在那?时候迷惑了老人,引诱她偷走?鞋子。 一方面,这可以?将附着鞋子在上面的力量感染出去,另一方面也?可以?更大程度上激发女人的怨气,一石二鸟。 现在感染结束,黑雾传播出去,附着在鞋子上的自然也?就消散掉了。 趁着洛茨情理箱子中其他东西?的功夫,原本站在别处的洛辛悄摸摸地蹭了过来,一只手揪住他的袖子。 第241页 洛茨动作顿了一下?,转头看?过去,刚好迎上洛辛可怜兮兮的目光。 洛茨:……好吧。 「下次小心点,知道吗?」 他毫无原则地快速原谅了洛辛,生气时长还够不上他俩认识时间的一个零头。 注视着他们两人的互动,向来沉默寡言的林萍忽然开口道:「如果这次能出去……」 洛茨看?向她,手还搭在洛辛的肩膀上。 「……你们要小心一点,」林萍说,「有人在找你?们。」 「谁?」 「不清楚,散播消息,传递,人云亦云,传到我这里的时候,已经很难抓住源头,总之你?在上个副本的表现可能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林萍意有所指的目光落在洛辛身上。 「小心一些?。」她说。 洛茨也?看?了一眼洛辛,望向祂倒映着自己身影的眼睛。 这是他爱人的碎片,是他从神庙副本里偷出来的宝贝,有人觊觎是很寻常的,但洛茨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为了自身安全,将洛辛还回?去或者?拱手让人,林萍的提示给的很是时候。 「好的,谢谢。」 「不客气。」林萍看?向外面。「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他们来到河边。 阴雨天气空气潮湿,可即便?如此,河边仍然盘旋着数只振翅鸣叫的乌鸦,悽厉的叫声回?盪在河水的波涛汹涌中,一阵阴风突然刮来,洛茨偏头挡住,风衣猎猎作响。 腐臭的气味在如此诡异的环境中,反而不重要了。 【我不喜欢这样,】趁着周围人都离自己比较远,洛茨悄声和系统抱怨,【乌鸦是女神的使者?,在这里却只能用作敲响復仇开始的钟声。】 系统无法回?答,只熟练地在屏幕上打出几个字符,表示自己在听。 洛茨嘟嘟囔囔的想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什么?,又改口:【说错了,不是黑乌鸦。】 女神的使者?是白乌鸦,是太阳在最炽热最兴盛时诞生的孩子,比一般的黑色乌鸦稀少,也?比它们尊贵。 洛茨好受了一点。 他从口袋里取出盐罐,转身面对着身后的一排人,从第一个开始,挨个往身上撒盐。 「这是干什么??」眼瞧着盐即将撒到自己受伤的半边肩膀上,宋厄忙伸手挡了一下?。 「驱邪的,」洛茨说,「不知道能顶多少用,总之去去晦气。」 其实无论是西?方的圣经还是东方的萨满,都认为盐是纯洁之物,可以?一定程度上避消灾厄,即使是在洛茨的时代,纯净的白盐也?会用作贡品,长久地放置在神庙的祭台上。 在这个时代,盐还是稀罕物,好在他们运气好,从死去主祭家的箱子里淘出一罐盐,不然这遭也?要免了。 一圈人都撒完盐以?后,洛茨将最后一把撒在自己身上,雨水浇下?,盐很快就融化为盐水,淌了下?去。 洛辛走?上前?来,将祭祀的袍子披在洛茨身上。 祂又长高?了一些?,已经到洛茨的脖子那?里了。 「我总觉得还有些?不太对劲,」洛茨弯下?腰,更方便?洛辛的动作,「你?呢?」 「我保护你?。」洛辛说。 狂风暴雨,阴云密布,洛辛的少年模样,在昏暗的环境中更显清瘦苍白,好像一株还未被风雨催折的竹子,在即将到来的威压中摇摇欲坠。 可祂眼神坚定,看?向洛茨时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质疑。 而后祂又重复了一遍。 「我保护你?。」 洛辛未必知道此次祭祀的兇险,自然也?未必明白洛茨究竟在想什么?,只是祂一早就将保护洛茨当成了自己的责任,无论这次祭祀能不能成功,无论祂究竟能不能打赢副本中的黑雾,洛辛都早早下?好了决定。 「我知道。」 洛茨很想抱抱祂,但时机不大合适,只能拍拍洛辛的肩膀,然后走?到黑箱前?,取了羊羔血,银刀和蜡烛。 随后他转过身,走?上祭台,面对倾盆暴雨下?咆哮的广河。 「开祭!!」 一声高?喊,身后传来应和声,洛茨打开羊羔血,三根手指蘸取血液,在脸上画出一个符号,随后仰身长啸一声,举起银刀在手掌用力割下?,将血洒进广河。 「开祭!!」 身下?河水波浪滔天,连喊两声开祭之后,洛茨将银刀抓在右手,染血的左手则紧握蜡烛,青紫色的祭祀袍子在风中猎猎作响,狂风之中。蜡烛竟无风自燃,豆大的火光在黑暗中格外明亮,沾了洛茨血的烛泪滴在地上,雨打不散。 河水翻涌咆哮,阴云积重,密密麻麻将要压下?,偌大天地间,洛茨站在祭台上,被周围一切压得极小。 烛火在他手中染上血色,无论如何都吹不灭,发圈掉落,长发散在身后,洛茨循着模煳记忆的指引,慢慢跳起一段他自己都并不明白其中含义的舞蹈。 袍子底下?坠着的铃铛,随着他的舞蹈清脆作响,这舞蹈极诡异,看?不出任何节奏,舞者?的每一次舞动似乎都与远处的风吹雨动相联繫,倒映着山脉河流不曾流露的唿吸脉动。 洛茨站在疾风骤雨中,身形却极为轻快,烛火随着舞姿翻飞在他手中,银刀又洒出一泼血。 其实一般的祭祀中,是用不到这么?多人血的,毕竟人不是牲畜,血也?有诸多禁忌,一旦用错,不但无法起伏,甚至还可能引来灾祸,可洛茨如今祭祀的是一位怨气颇深的鬼魂,和在她怨气操纵下?饱含愤怒的河水,人血未必是最佳贡品,却也?不会出错。 第242页 林萍几人站在远处,各自手里都捧着东西?,随时等着抛进广河。 雨水太大,视线一次又一次被模煳,只能依稀看?到洛茨手中的火随着他的舞蹈越烧越旺,最后几乎脱离了蜡烛本身的限制,在半空中熊熊燃烧。 洛茨的额头中央再次浮现出那?枚金光灿烂的太阳纹,爆裂的能量灌进他的身体,驱散了一切寒冷邪恶,恍惚间,洛茨好像重回?神庙大殿,跪在了那?一片将要坠落的羽毛中央。 远处有钟声传来。 这不是寻常的农村祭祀,这是神祭,是信徒祈求女神护佑降身的祭祀。 即便?仪式粗陋,服饰也?不对,女神还是回?应了他的祈求。 如此垂怜,难得一见。 银刀被奋力一掷,垂直插入土地,刀柄颤动,烛火剧烈燃烧,照得洛茨脸上的羊羔血都闪亮血腥,更显诡秘异色。 「开祭!!」 随着最后一声用尽全力的大喊,林萍宋厄等人毫不犹豫奋力向前?,将常皮子的尸体连带着那?双被女人惦记了一辈子的鞋一起,抛进了翻涌的河水中。 雷电当空噼下?,树木震颤,洛茨慢慢停下?动作,跪在那?柄竖直着的银刀前?面。 「bueva oebuy(女神护佑)……」 他喘着粗气喃喃自语,伸手拽住洛辛,强迫他和自己一起跪下?。 「bueva oebuy(女神护佑)……」 他又说了一遍,双手在额前?交叠,弯腰叩首。 洛辛学着他的动作叩下?去。 原本凝固在洛茨脸上不曾滴落的羊羔血,终于在这一刻化成血水,落进地里。 金色的太阳纹路隐没进皮肤,神祭结束了。 第126章 副本boss 「大妮, 我回去拿饭,你在这儿陪着你爹和你叔!」 门外传来一声高喊,是娘的声音。 周大妮靠在棺材旁边的凳子上, 垂着脑袋, 拖长嗓子应了一声。 草草收拾出?来的屋子空旷又陈旧,地上还有没扫干净的尘土和香灰, 屋里没有灯,本该彻夜长明的蜡烛也不知什么时候悄然熄灭,阴沉模煳的黑影覆住一切,仅有两口棺材的表面亮着点光。 屋子里开着扇窗户, 其实窗户也只不过是用报纸煳出?来的而已, 这几天?一直在下雨,早就没什么用了。风声唿啸,空洞得好像一个无言的哀哭, 雨斜着打进?屋里,霉味和尘土味混在一起, 还夹杂着无法忽视的臭。 今夜是她给爹和叔叔守夜,周大妮揉揉鼻子。 在这间屋里待久了, 臭味闻多了,她总感觉自?己鼻子发痒,很难受。 凳子的年头久了, 稍微一动就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听的人心头髮毛。 周大妮没敢多坐, 生怕被人看见, 说她不孝顺。歇了歇腿脚之后?就又站起来,摸索到蜡烛旁边跪下, 想重新点燃蜡烛。 火柴是随身带着的,大妮看不见,只能用手?指摸了摸表面,确定?没沾上水以后?,她微微弓下身,准备擦亮点火。 在摸出?火柴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了这几天?发生在自?己身边的异样。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大妮去哪儿都能依稀听到背后?有人说什么,眼神也怪,好像是在议论他家?以前的事。大妮有点想知道究竟,但每次靠近,人家?就不再说话,表情?像是生怕她听到点什么。 大妮想过要问?问?家?里人,可她一开口,娘就一脸怒色地打断了她,说她心思多,不知道好好干活,整天?想东想西,以后?没有男人敢要她,就算要了,也是三天?两头的打,没好日子过。 大妮害怕,也就不再问?了。 但这件事让她很怀疑,她逐渐开始想父亲和伯父的死?是否另有隐情?。 呲! 呲! 呲! 火柴在大妮的手?里连划三下,一下比一下用力,可火却始终没有点燃,等到最后?一下的时候,咔吧一声,火柴在大妮手?中断了。 与此同时,一阵阴风吹过,细细的呓语声随着风吹进?灵堂,简陋的白纸白花在风中颤动摇晃,一道黑影盖住了棺材表面细微的反光,好像有什么东西随着风进?了屋子。 大妮浑然不觉,仍然跪在棺材前,用力划着名火柴。 呲! 咔吧! 又是一声断裂声,不知不觉间,大妮膝盖附近已经散落了七八根断开的火柴,火柴盒侧面的磷片因为用力过大已经软化,可大妮丝毫没有停的意思,又从里面抖出?一根火柴,执意要划出?火。 呲! 身后?传来细碎拖拽的脚步声,好像有人正在她身后?慢慢踱步,窗户被打开又合上,来人佝偻着身体,走得很困难。 大妮脸上不知不觉布满冷汗,她脸色煞白,双眼瞪得很大,咬牙切齿地划着名火柴,眼神恐惧又愤怒,像是在看仇人。 终于等火柴只剩下最后?一根的时候,豆大的火光终于在大妮手?上烧了起来。 剎那间她如释重负,毫不犹豫地丢掉火柴盒,浑身颤抖着向前探身一只手?护住火,另一只手?就要去点燃蜡烛。 可就在火苗接触烛芯的前一秒钟,一阵轻风从大妮耳后?吹来,火又灭了。 是有人在她身后?吹灭了蜡烛。 周大妮浑身哆嗦了一下,犹如噩梦惊醒,勐地转回身来,却看到身后?空无一人,房间里只有她惊恐未消的唿吸声,心脏在胸膛之间疯狂跳动。 第243页 是、是错觉吗?她慌乱地想。窗户没关,是刚才风吹进?来了吗? 一定?是,一定?是…… 她自?己安慰自?己,慢慢转回身,将所有散在地上的火柴都捡起来,忙里忙慌得冲着两口棺材磕头,可就在这时,房间的角落里突然传来一阵悠悠的哭声。 大妮浑身上下所有的动作都僵住了,好像虚空中出?现一只手?伸进?了她的胸膛,捏住了她的心脏,大妮的血都是凉的,心跳如雷。 冷汗一瞬间遍布全?身,惊恐的尖鸣声充斥在大妮脑海里,每一根神经都尖叫着让她逃跑,可她跪在原地,随着哭声的逐渐拉长,完全?动不了。 忽然,好像然后有一双手卡住了她的脖子,强迫大妮转过头来。 在她恐惧的目光中,大妮看到房间的角落里似乎蜷缩着一个老人,花白的头髮,瘦弱的身体,随着哭声轻轻颤动,只是与寻常人不同的是,她的每一寸皮肤上都布满黑色的纹路,在黑色纹路底下,皮肤的本色也并非健康的黄色,而是毫无生气的死?白。 这是个死?人! 大妮当即惨叫出?声,也在那一瞬间,她恢復了对身体的掌控,慌乱着向后?倒去,跪坐在了地上,手?指触碰到散在地上的纸钱,她抓起纸钱,毫不犹豫地朝着那个女鬼投掷过去。 但女鬼并没有被这点攻击伤到,自?顾自?地哭了一阵后?,她忽然止住了哭,喉咙里发出?一阵黏腻的怪声,接着她在大妮控制不住的抽噎声中缓缓站起身,拖拽着身体往两口棺材的方向走去。 她走得很艰难,好像有什么东西正拽着她的步伐,不肯让她往前,赤裸的双脚上长满疮口,流出?来的血液是黑色的,在地板上留下腥臭乌黑的脚印。 大妮眼睁睁地看着那只鬼推开自?己父亲的棺材,将头伸了进?去。 「我的好儿子啊……」 她的声音沙哑又古怪,好像带着久不言语的生疏。 「你的家?子女孝顺,可你娘我却被你丢下了……」 「我的好儿子啊……」 轻柔的呢喃如惊雷一般炸在大妮耳边,她吓得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听到棺材里面突然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咀嚼声,伴随着某些软骨被嚼碎时发出?的咯吱声,迴荡在狭小?的房间里,与恶臭纠缠在一起。 「我的好儿子啊……」 大妮浑身颤抖地听着,眼眶中的泪水不知不觉就滑了下来,感觉到一阵发自?腹腔的冲动,她急忙伸手?捂住嘴,可还是不小?心泄露出?一声颤抖的哭腔。 而正是这一下,迴荡在房间里的咀嚼声突然停住了,毛骨悚然的寂静将大妮笼罩。 半个身子都伸进?棺材里的老人极慢极慢地直起身子,朝大妮看去,一双赤红的眼睛从髮丝的缝隙中露出?来,直勾勾地盯着她。 老人呵呵地笑了,露出?一口沾满血肉的牙。 「我的好孩子啊,过来……」她冲着大妮伸出?手?,唿唤道:「过来……」 不知为何,原本还充斥在她心间的恐惧忽然全?部?烟消云散,大妮好像被什么东西操控着慢慢站起身来,一摇一晃地朝着那口棺材走去。 随着她的走近,老人露出?一个狰狞的笑,也伸出?手?,想要抓住大妮。 然而就在这时,原本紧闭的房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木屑飞溅,老人的鬼魂倏地消失,从河边祭台一路狂奔到周家?灵堂的几人喘着粗气走进?屋里,看到了昏倒在一旁的大妮。 「赶,赶上了吗?」林青哆哆嗦嗦地问?。 也说不上究竟是哪里怪,他总觉得这个屋子冷得很,寒气逼人,明明窗户是开着的,外面雨下得很大,可屋子里却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最前面的洛茨面无表情?地说:「赶上了。」 他走上前去,扶起摔倒在地上的周大妮,手?指并起,分别在她的眉心和咽喉处按了一下,然后?缓慢搓动地上折断的火柴,等火烧起来后?,在她的口鼻之间燎了一圈。 一层肉眼不能见到的黑气被火烧散,洛茨把人交给紧随其后?进?屋的小?唐,让他先?把人送出?去。 「不是祭祀已经成功了吗?她怎么还在?」宋厄皱着眉往棺材里面看了一眼,当即嫌恶地退开,「她怎么下得去嘴?」 棺材里,周大妮父亲的脸已经被啃掉了,露出?一片鲜红的肉,耳朵掉了半个,牙也不见了。 洛茨因为之前的祭祀失血过多,有些站不稳,起身之后?是洛辛在旁边扶着。 听到宋厄这么说后?,他脸色苍白,摆摆手?。 「她的仇人不只是常皮子,」他慢慢说,「还有这两个。」 他指指面前摆着的两口棺材。 「她还想要她的儿子们陪她。」 话音落下,四周一片寂静。 其实本该早想到的,活着的时候,母亲为孩子耗尽心血,失踪后?,唯一与她有血脉联繫的两个儿子本应该不顾一切找到他,带他回家?,可为了日后?生活的安逸,他们却选择了坐视不理,让自?己的母亲痛苦无助地陷进?魔窟中,挣扎不能脱身。 为了孩子,为娘的一身血肉都能捨出?去,可孩子却不肯救她,隔岸观火她的痛苦和绝望,如今家?庭的每一次向上都踩着她的骨头,好像一切都是她活该。 怎么能不恨? 第244页 既然你们不愿意救我,那就回来吧,重新回到我的身体里,当做我从没生过你们。 洛茨低头咳嗽两声,靠在洛辛身上。 「把他们俩也带到河边去。」他告诉身后?的人们,「一起抛进?河里,事情?应该就结束了。」 「……她从头到尾没想害过别人,她找的都是自?己的仇人,」洛茨慢慢说,「他的两个儿子死?有余辜,但剩下那些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周大妮甚至都不知道她有这么一个奶奶,上辈子的恩怨,不该牵扯到他们身上。 林萍率先?开始行动,去外面院子里扯了块白布,分开后?裹起其中一口棺材里的尸体往门外拖,林青帮着他走出?去,到门口的时候,还笑嘻嘻地冲着被捆在门边的周家?媳妇打了个招唿。 「走了哈大姐,」他说,「你男人实在不是个东西,我们替你解决了,不用担心了哈!」 语罢,两人率先?离开,接着宋厄他们将另一具尸体也带走,只留下洛茨和洛辛还在屋里。 洛茨半跪在地上,捡起一根折断的火柴,在磷片上划了一下,火苗亮起。 他从口袋里找来一根蜡烛,点燃后?立在地上。 「凡尘种种,得学?会放下,」他对着烛火,低声说,「拿了该拿的,就走吧。」 烛火摇晃不已,没一会儿就熄灭了。 洛茨又咳嗽一声,起来的时候没站稳,身子一歪,倒进?洛辛怀里。 「长大了?」他问?洛辛。 洛辛点头,表情?很严肃,在生洛茨的气。 洛茨笑笑,伸长胳膊拍他脑袋。 「等出?去以后?让我看看,」他说,「我还没见过你长大的样子呢。」 第127章 副本boss 「就直接这么扔下去吗?」 河边, 宋厄不?耐烦地把撑着的伞合上扔在一边,从兜里摸出烟盒来,手一掐, 发现全都湿透了。 「应该吧。」林萍在他旁边没?动作。 宋厄撇撇嘴, 撕开烟纸,把菸叶倒进?嘴里嚼了嚼, 嚼出一口苦涩辛辣。 「你见过和他一样的人吗?」他忽然问道。 林萍抬眸看他,发现宋厄并没?有与自己对视,而是?朝着河水对岸的方向望去。 「反正?我从来没?见过,」没?等林萍回答, 他就自己说?, 「他身边的那个孩子也是?。我从来没?见过。」 他又重复了一遍。 洛茨在这副本里做的种种,包括他信仰的那位女神,宋厄之前连听都没?听过, 好像神和人都是?突然冒出来的,比那只长毛的猴子还来得莫名其?妙。 可正?是?这么莫名其?妙的人, 却成?了带他们离开副本的关键。 洛茨……他琢磨着该怎么说?。 这小白脸有些太强了,不?管是?手段还是?心理素质, 都不?像是?新?人玩家,副本里不?常出现超自然力量,可他却显得习以?为常, 好像一辈子都在与这些打交道。而他身边突然出现的那个叫洛辛的, 就更奇怪了。 他才是?真的什么都不?怕,抓怪物跟切菜似的, 整个三?里村在他眼里就是?一盘菜, 满心满眼都是?洛茨,生怕一个错眼人就在他面前没?了, 一个大活人捧得跟宝似的。 俩人没?一个正?常,好在洛茨没?坏心,而且压得住小的,不?然宋厄都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活着出去。 宋厄不?是?不?识好歹,只是?在种种险境混久了,一是?会怀疑真心,二是?疑心跟浇了水的韭菜似的勐勐长。 林萍也转回头来,和他一样望着遥远模煳的河水对岸。祭祀之后,水略微降下去一点,但仍然有冲破河堤的风险。 「有人在找他,」她淡淡地说?,「你知?道是?谁吗?」 宋厄嗤笑一声:「还能是?谁?这地方虽然不?正?常,但疯子一双手就数的过来。」 「你算一个,还有就是?……」 他意有所指地停住话语。 林萍无视他前一句的嘲弄,接道:「祁风解。」 宋厄把嚼烂的烟也吐到?一边,道:「我不?是?个多?有能量的人,但就算是?我也知?道,上次祁风解带着身边的人进?副本,进?去的时?候踌躇满志,最后连滚带爬地逃出来了,被系统罚进?入试炼,和他们一起的新?人玩家没?一个跟着出来……你觉得他就是?其?中的一个?」 「不?是?没?有可能。」 「嗯……那他还挺厉害的,第一个副本就能全身而退。」 「祁风解不?是?会随便找人麻烦的人。」林萍说?。 「他还不?是??」宋厄诧异,夸张地拔高音调,「要不?说?疯子同病相怜呢,你出去问问,还有谁会和你一样觉得?」 「哎你怎么说?话呢?」林青一回来就听见宋厄大放厥词,当即撸起袖子就要找他理论。 林萍一抬手,挡住了要往前沖的弟弟。 「那我修正?一下,」她淡定?地说?,「祁风解不?喜欢让别人来打扰自己,在他看来,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的意识是?没?有必要存在的,人是?工具。」 「这话还差不?多?。」 雨水顺着林萍的黑色冲锋衣滑下去,毛躁的短髮湿成?一缕一缕,黏在脸上脖子上。林萍脸上不?怎么有表情,一直是?很冷淡的,像一块坚硬的没?有感情的灰色石头。 第245页 似是?觉得有点冷,林萍又往上扯了扯拉链。林青想为她撑伞,林萍没?阻拦。 她是?不?在乎这点雨的,只是?弟弟愿意,那林萍也不?会驳弟弟的好意。 林氏姐弟很不?寻常,姐姐太过坚硬,而弟弟又过于?怯懦,分开两个人都会出问题,都得死,就是?得待在一起,然后找个机缘巧合一起去死。 「……他要找洛茨,一定?是?因为有利可图。」林萍不?知?道宋厄都想了什么,继续说?,「或许就跟他们之前去的那个副本有关。」 「七号副本?」 「对。」 「那个副本可有些年头了,进?去就是?死路一条,好像多?走两步路都会犯了禁忌,」宋厄也对七号副本有所耳闻,「祁风解那个收集狂,跟条被打了两棍子的狗一样从副本里逃出来,心里肯定?难受。」 「所以?他会想回去。」 七号副本是?一座压在所有玩家心头的大山,没?有逻辑,无法预测,直到?今日,众位玩家捨生忘死,七号副本的探索度也只到?了9%,连合格都评不?上。 祁风解自视甚高,骤然在七号副本面前跌了个大坑头。难保不?会想一雪前耻,恰好又碰上洛茨全须全尾地离开副本,他肯定?想在洛茨身上得到?些什么。 「真倒霉啊,」宋厄感嘆,「被这么个神经病盯上,日子都过不?舒坦。」 林萍没?说?话,看表情好像挺同意的。 谈到?这里,两个姓洛的大倒霉蛋正?顺着路过来。 洛辛一手搀着洛茨,另一只手拿着个装满衣物的大盆,步伐稳健,即便盆子里的衣服已经快堆成了个山。 「这是?干什么?」小唐凑到?旁边接过大盆子,发现里面的衣服花花绿绿,什么样式都有。 洛茨说?:「从他们家里找到?的,都烧了吧。」 重新?走到?祭台上,那柄直插在地里的银刀表面已经生了一层锈,不?能用了,好在锈斑没?有遍布刀身,他们还有时?间。 洛茨跪在地上,取出在周家灵堂里捡来的折断的火柴,在银刀刀锋正?对着的位置点燃火柴,用火燎了一圈刀柄,接着将火柴扔进?盆中。 周家兄弟连带着他们妻子子女的衣服,一起化为烈火,熊熊燃烧,燃起来的光亮笔直地沖向阴云密布的天空,像是?要活生生的噼开一条路。 两具腐败恶臭的尸体也随之被抛进?广河,汹涌的河水化成?漩涡,将子女的血肉狼吞虎咽,猩红的河水宛如将他们从母亲子宫里脱流而出的羊水,哀嚎着、悲鸣着,将他们重新?咽了下去。 回来吧,回来吧。 我的仇人,我的孩子。 剎那间,有火烧了起来。 不?是?在他们这边的祭台上,而是?在对岸。 金黄色的火苗像是?要撕开遮挡已久的帷幕,在尚且有黑雾笼罩的地方燃起,半空中再次响起女人的痛哭声,夹杂着婴孩的啼哭。 总是?哭泣,好像这一路上没?有半分甜的地方。 站在洛茨身后的洛辛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双手垂在身后,一缕黑雾从祂指尖流出,扎入土地。 河对岸,黑雾一扫而光,猩红翻涌的河水也不?知?滚到?了什么地方去,在剧烈火焰的燃烧下,暴涨的河水化为细小的蒸汽,向上漂浮。 水珠与金色的火焰相互映射,一片金光璀璨。 众人怔怔地望着那一幕。 恍惚间,河对岸出现一个人影。她摇摇晃晃地走,身形好似风中浮萍,左右都没?有人,形单影只。 走着走着,看着看着,她倏然一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去。 没?有人接她,就她一个人,走着走着,就消失在升腾的水汽中。 凡往放下,孑然一身,自由?自在。 【以?下为系统通报:】 【副本《血河》已达成?通关条件。】 【副本探索度:89%,副本出口开启。】 【酬金将于?十分钟内分发至各位探索玩家的个人帐户中。】 【……】 【副本《血河》简介更新?——】 【「母亲的血淌成?了河,需要子女仇人的骨来填平。」】 系统面板出现在众人面前,只见那张《血河》的封面,已经从一条汹涌的红色河流,变成?了一个走在河边的赤脚女人。 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又是?否准备回来,也没?人知?道她身边还有没?有别人存在。 一切都是?未知?。 「……刚才是?怎么回事?」 眼镜男从地上爬起来,雨已经停了,他低头用衣摆擦了擦眼镜。他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半分钟前发生的事情,即使?在他们看来也足够奇怪。 「她走了。」 洛茨站起来,拍拍膝盖上的泥土,卡其?色风衣又被风吹又被雨淋的,已经脏得不?像样子,好在有他这个人撑着,很有点颓废艷丽的意思,好像旧时?代离家叛逃,结果只能homeless的大少?爷。 「走?去哪儿?」 「不?知?道,可能下一个轮迴吧。」 洛茨走到?河边,弯腰拔起那柄锈痕尽数褪去的银刀。 脚下的河水重新?恢復澄澈,宁静地流向远方。 「我还以?为会更困难些。」林萍说?。 那个女鬼敢跑回周家灵堂,一副要把儿子吃了,孙女也吃了的架势,林萍不?觉得她的怨气这么好平息。 第246页 「啊,这个啊……」 洛茨看了一眼站在后面的洛辛,看到?祂心虚地别过头去,好像自己刚才什么都没?做。 为了替自家贪吃男人遮掩,洛茨选择胡扯一通。 「不?是?她接受了祭品,」洛茨慢悠悠地把捲起的袖子挽回去,割伤的口子在冷白的皮肤上瞧着触目惊心。「是?女神强迫她接受了祭祀。」 「感谢女神。」 说?着,他屈起两根手指叩叩心脏,接着又低头,在眉心的位置点了一下,做了一个简单的祷告动作 女神原谅我。 一旁的小路上传来脚步声,众人看过去,是?陈念慧。 她一边跑一边胡乱扯着身上的绷带,昨天还遍布伤口的皮肤,如今已经恢復光洁。 结束了,林青看见她过来,从心里松了口气。 又活过一天。 离开副本的过程无论经歷多?少?次,洛茨都没?法真正?适应。 就好像被扔进?了一个年纪很大的滚筒洗衣机里,又吵又噁心,与其?说?是?离开副本后脚着地,还不?如说?是?被副本吐了出来。 洛茨能面不?改色地从五层高楼的平台上一跃而下,高空坠落就当体验蹦极,但被副本吐出来的这一下子,他连站都站不?稳,差点就滚地上。 好在有人及时?接住了他。 「我天……」 洛茨混乱地捋了把头髮,站稳身体,眼睛正?对着两块结实白皙的胸肌,皮肤与皮肤之间只隔了两厘米不?到?,随时?可以?感受到?上面蓬勃而出的热意。 「……」 洛茨不?自觉地低头看了一眼,瞬间面红耳赤,又赶忙抬起头来。 顺着胸肌往上看,宽厚的肩膀、流畅的脖颈,稍长一些的黑髮,湛蓝的眼睛。 洛辛垂眸,眼睫弯弯。 第128章 副本boss 于是?完成副本获得酬金后, 洛茨花的第一笔钱就是?上商城,给洛辛买了套合适的衣服。 「要认真穿衣服,知道吗?」他很严肃, 耳提面命, 「走到?哪里?都要穿衣服,不能让别人看到?没穿衣服的样子!」 洛辛眨巴眨巴眼睛, 凑过?去在洛茨脸上吧唧一口。 洛茨原本严肃的表情瞬间?绷不住了,脸红得厉害。 不怪他脸红,洛辛成年之后宽肩窄腰,肌肉紧实, 普通的衬衫长裤穿在身上就很显身材。脸也脱去了之前幼年的稚气?, 少了几分精緻,但很有些优雅的俊美在,湛蓝眼睛中含着笑意, 能把洛茨魂勾去。 「……我猜你听懂了,」他眼神乱飞, 不大好意思和?洛辛对视,「再提一点?, 不要随便亲人。」 「为?什么?」洛辛问道,声音低沉柔和?,很有磁性。 洛茨低下头, 又打?了个哆嗦, 觉得自己很没出息,又不是?没谈过?恋爱, 只不过?是?和?对象分开了一段时间?而已, 怎么这?么不经逗。 然后他又反应过?来,现在洛辛说话已经没有之前的磕绊了, 很流畅。 「你会说话了?」 被洛茨像看看考了满分的小朋友一样看着,洛辛心里?有点?骄傲,又有点?不大乐意。 他不想被洛洛当小孩看。 「会了,」他慢腾腾地回答,又问,「为?什么不能亲?」 「因为?……」洛茨斟酌了下,「因为?只有爱人亲人之间?才能亲,我不想让你当我儿子。」 洛辛很干脆:「那我可以做你爱人。」 洛茨:「……不了吧?」 洛辛:「为?什么?」 他又亲了洛茨一口,这?次是?亲的另外半张脸。 亲完以后他很满意:「左边一个,右边一个,都有!我亲的不好吗?」 他双臂展开,把洛茨拉进怀里?,抱着他,要撒娇。 「我喜欢抱着你,」他哼哼唧唧地说,「也喜欢亲你,你呢?你喜欢吗?」 又被胸肌间?接贴脸的洛茨有点?喘不过?气?,这?感觉太诡异了,一个长得巨帅巨优雅的男人沖你撒娇,还问你喜不喜欢亲亲。 在此之前,洛茨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意志坚定的人来着。 「我觉得你是?故意的,所以我不准备回答你这?个问题。」费劲从洛辛怀里?挣脱出来后,洛茨很警惕地说。 洛辛撇嘴,不大高兴。 「行了,别用这?么帅的脸做这?种表情,」洛茨抬手揉揉他的脑瓜子,带人到?沙发上坐下,「你知道什么叫爱人吗,你就这?个那个的。」 我当然知道,洛辛从心里?很不服气?地想,我一看见你就知道了。 他很困惑,不知道该怎么让洛茨相?信。 其实洛茨也并非不相?信洛辛的心意,只是?系统给出的任务让他有些拿不准。 之前在血河副本里?,各种麻烦危机让洛茨没时间?思考这?些,但等出来以后,环境安稳了一些,之前的疑点?再度浮现出来。 当时系统启动绑定程序,被绑定目标是?黑雾、洛辛,而任务要求又是?找到?洛辛—— 洛茨很确定目前待在自己身旁的这?个人就是?指挥官的碎片,但既然任务提示这?么说,那一定有它的原因在。 洛茨不得不考虑这?个梦境中有两片碎片存在的可能。 要是?这?个猜测是?对的,那后面发展可就好玩了,两个洛辛凑在一起,十有八九得打?起来。 第247页 而洛茨面临的选择,也从轻松日?常的甜蜜恋爱剧转换成了狗血刺激的家庭伦理剧——要么大家一起谈恋爱,要么就不要谈了。 洛茨不觉得自己眼前的这?个洛辛是?愿意分享配偶的那类,况且他本身也不太愿意同时和?两个人谈恋爱什么的,所以在一切确定之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了。 「别不乐意,」他躺在沙发上,凭感觉伸手搓乱洛辛的头髮,「过?来让我靠靠。」 求爱被拒绝的洛辛很硬气?地坐到?他旁边,一句话没说,伸手托住洛茨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人肉枕起来就是?舒服,洛茨自动调了调位置,安心躺着。 「我其实是?在考察你,」他睁着眼说瞎话,「要是?你能合格,我就和?你谈恋爱。」 洛辛不硬气?了,有点?侷促地在洛茨身下动了动。 「考察什么?」他问,想试探考题。 「各种都考察,」洛茨吓唬他,「我要求可高了!」 「那你对我好点?,」洛辛说,「我真的好喜欢你。」 突如其来的告白让洛茨心脏都跳快了几拍,本来只是?缓兵之计,但让他这?么一搅和?,空气?都跟着甜了。 愣了一会儿,洛茨不自在地咳嗽一声。 「行,」他说,「我对你好。」 洛辛高兴地笑了笑,洛茨怕被他的笑闪瞎眼,连忙挥了挥手,让在一边自己玩的系统过来。 重新?变回小圆球,拥有独立自主的系统,觉得统生都要升华了,飞过?来的时候还特意在半空中做了一个花式旋转,炫耀自己如今的灵活轻快,然后就被一只突然伸出来的手给抓住了。 系统:【qaq他怎么这?样啊!】 把小圆球捏在手里?,洛辛很好奇地握紧,观察它表面亮起的白光。 他从没见过?这?种东西,感觉很新?奇。 而产生这?种探索欲强烈的感情,带来的影响就是?,洛辛想把这?个小白球剖开,或者吞下去尝尝味道。 还没等他张嘴,闭目养神的洛茨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许吃。」 平淡的一句话,拯救了差点?被塞进嘴里?的小圆球,洛辛慢慢松开手,颇有些不舍地看着系统晃悠悠地飞进洛茨怀里?,在他下巴那里?蹭了蹭。 受委屈了,还被吓了一顿,很需要一些安慰。 洛茨拍拍它,让系统重新?打?开之前吞下去的小组件,趁着它启动,洛茨往后仰了仰头,盯着洛辛看。 「你光欺负它干什么?」洛茨问,语气?很平和?,「一个小圆球,都快被你吓炸毛了。」 炸毛是?什么,洛辛不懂,他猜测应该是?害怕的意思。 「它……很像你。」 洛辛费劲地琢磨着该如何讲述,吸食能量让他成长,也让他逐渐掌握了人类的语言,但一些格外精细的词彙还需要他自己费劲思考。 「很像我什么?」 「很像人类,由很多东西组成,就是?不聪明。」 洛茨大概听懂了。 人类由细胞组成,而系统是?代码和?零件,都是?密密麻麻嵌在一起,然后组成一个整体。 洛辛不仅能看到?系统,还能看清它的构成,挺厉害的。 但再厉害,也不意味着他能当着人家的面,说人家坏话。 「别光说它不聪明,」洛茨教育,「它只是?很单纯而已。」 洛辛已读乱回:「洛洛最?厉害。」 说着他弯下腰,凑近过?去,想再亲一口。 洛茨抬手挡住他:「……谢谢,我也觉得我最?厉害。」 洛辛半张脸被遮住,越发衬得眉清目秀,他对着洛茨笑,然后在洛茨手心亲了一口。 「……」 洛茨手都软了,转过?头,去把系统拿在手里?,不想再看他。 他刚刚才发现,原来梦境自带的系统里?面还有一个叫玩家论坛的组块,里?面各种各样的内容都有,基本分成了副本通关、情报互享和?家长里?短三个部分,洛茨粗略地扫了一眼,感觉还蛮有意思的。 洛辛也凑上去看,只见洛茨手指轻点?,在论坛的搜索区输入了七号副本四个字。 「这?是?什么?」他问。 「就是?我把你偷走的地方。」洛茨说,「那个时候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一冲你招手,你就跟着我跑了。」 洛辛闻言羞涩地笑了一下。 「我那个时候就在喜欢你了。」他说,「一看到?你,我就想跟你走。」 洛茨动作顿了一下。 好主?动,他想。克制真是?珍贵的美德。 他生硬地转移话题:「我觉得这?个副本可能和?我的、我的家乡有些关系。」 「为?什么这?么说?」 洛辛悄无?声息地变换了一下姿势,将洛茨靠着自己,变成了自己搂着洛茨,两手搭在他小腹上交握。 洛茨没发现他的小动作。 「因为?这?个。」 他抬起手,手背浮现出一层含义不明的金色符文。 「我之前没有这?个的,」他说,「虽然我确实学过?一些类似的东西,但那个时候我身上并没有这?些,是?等来了以后才有的。」 「它让你变得更强了。」洛辛说着就要去握洛茨的手,「你那个样子特别好看。」 第248页 洛茨放弃说话了,他发现到?了现在,洛辛的脑子好像都被求偶一类荒唐的甜蜜给塞满了,这?样不仅不利于他的思考,甚至还会让洛茨也陷入意乱情迷中。 「……所以我觉得可能跟这?个副本有关,」洛茨强撑着把手抽回去,装作自己毫无?意动,「我是?神庙的人,女神赐予我力量,神庙是?她意志的延伸,神庙在,就意味着女神可以注视着这?里?,所以我才会……」 他又想起了上个梦境的事。 失忆症一直是?道横在洛茨心里?的坎,只要这?个病不解决,洛茨以后的路就会越来越难走,没有人能想像他会在下一秒钟忘记什么。 洛茨本以为?这?就是?全?部,可如今他突然意识到?,如果这?个病已经在影响他了呢? 朱遥心。 这?个名字再一次浮现在洛茨眼前,鞭炮着许多如今他尚且看不懂的宿命脉络,纠缠着、等待着,如同一个静候于此的启示。 到?底是?朱遥心教会了他这?些东西,还是?朱遥心将这?些能力,从他空洞的记忆中引了回来? 洛茨理不出脉络的线头,只能徒劳地舒展着手指。 好像感觉到?了他的头疼,洛辛再一次伸出手,想要抓住他。 这?次,洛茨没有躲。 他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将系统抱在怀里?,枕在洛辛身上,睡了过?去。 这?是?这?么多天里?,他最?安心的一次。 第129章 副本boss <玩家论?坛·副本交流板块——> <匿名?区> <系统友情提示:该板块旨在交融互促, 提高副本通关生存率,玩家交流可以选择匿名?模式,但请在交流过程中遵循和?谐共处、平等友善原则, 不要互相攻击谩骂或者蓄意挑起事端。一经发现?, 系统会立即判定惩罚。> <24h最新帖子→> 《匿名?|副本血河是不是探索的差不多了?有没有人?交流一下?》 1楼:昨天出来以后?就?看见了,探索度89%, 可以啊,之前进去的人?不是说里面有超自然力量,不太好过吗? 2楼:知?道一点,那对姐弟进去了。 3楼:哪对姐弟?林? 4楼:嗯哼, 除了他们还能?是谁?应该是带着个新人?一起去的, 他们不是最喜欢干这种慈善好事吗? …… 12楼:这话说得我难受,不过既然是她的话,能?过血河也挺正常, 那女人?有手段。 13楼:不止他们,宋厄好像也带着俩人?进去了。 …… 32楼:认真的?他俩没打?起来?都活着出来了? 33楼:反正宋没死, 昨天晚上我还看见他出去喝酒,带着两个小男生, 你懂的。 34楼:你没问问他怎么过的? 35楼:我问他就?说?我怎么那么大面子? 36楼:回?归正题行不?讨论?的是副本,不是人?。其实我就?想知?道一点,他们怎么处理?好副本里的那些鬼怪的? 37楼:不知?道。可能?道具? 38楼:不知?道。可能?一见着就?跪下了。 …… 59楼:好像是个新人?解决的。 …… 68楼:啥玩意? 69楼:林带进去的那个?不能?吧?那小姑娘细皮嫩肉的, 啥也不会, 是跟了林青才能?活到?现?在,指不定啥时候就?死了, 怎么可能?有这种能?耐? 70楼:求你了别指名?道姓行不行?他姐护着他跟护着亲孙子似的, 你别挑唆事。 71楼:ok我一会儿删。59楼人?呢?把话说清楚再走。 …… 85楼:不是她,是另一个, 一个男的,长得贼好看。好像还是个信徒之类的,什么祭祀驱邪一套套的,反正在那个副本里混得挺开。林还有宋都被他救过。 86楼:哇偶,这么牛逼? 87楼:又一个长得贼好看的男的?最近长得好看的新人?玩家不少啊! 88楼:还有谁? 89楼:也是个新人?玩家,好像长得很好看,从七号副本里活着出来了,那谁一直在找呢! …… 101楼:那谁是谁? 102楼:就?是那谁,听说他进了七号没多久就?出来了,然后?就?被罚去试炼了。 103楼:懂了,怪不得。他回?来了吗? 104楼:回?来了,一根头髮都没掉。 105楼:真烦人?。 106楼:确实烦人?。 …… 116楼:行了,不说这个了,我有朋友跟林认识,到?时候请他喝一顿,问问。 …… 118楼:你会分享吗?求你了。 119楼:你会分享吗?求你了。 120楼:你会分享吗?求你了。 …… <暂无最新回?復> 洛茨还不知?道在副本交流匿名?区里出现?了这一篇帖子,更不知?道帖子里找的那两个新人?玩家,其实都是他自己。 从沙发上睡了一觉以后?,洛茨感觉好极了——头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原来之前的种种纷乱思绪都只是困出来的。 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洛茨仿佛焕然一新。 尚未散净的水汽是热的,能?将经年的雨湿化开。卡其色风衣早就?干净了,挂在墙角,腰带散下来。洛茨赤着脚坐在沙发上,衬衫扣子只系了几粒,松松散散,露出莹白湿润的皮肤。 第249页 他的头髮还是湿的,休息空间里没有吹风机,就?披在后?背等它自然晾干。 而就?在洛茨重新登上论?坛查看消息的时候,洛辛不知?道从哪儿摸出块毛巾,坐在他身后?,小心翼翼、认真又仔细地替他擦拭头髮。 洛茨由他伺候,经过昨天一整天又qin又摸的刺激以后?,洛茨已经成功说服自己无视这些。 「一会儿跟我出去一趟。」 他从论?坛上面翻翻看看,然后?告诉洛辛。 「去做什么?」洛辛很平和?地问。 「我约了个人?,」洛茨说着,戳出一个简陋的聊天界面,「嗯,想让他帮忙做点东西,之后?我们可以一起去吃个饭。就?咱们三个。」他指的是他、洛辛、系统。 这个从事机械改装与运行程序调整的玩家是洛茨昨天晚上在系统论?坛里面找到?的,好评率挺高,洛茨从赚的酬金里抽出四分之一,当做请他出马的报酬。 「好。」洛茨回?答。 「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洛茨又问,「这边居然还有挺多菜系,爱吃辣吗?」 「我都可以,」洛辛说,「你挑你喜欢的就?好。」 这话说的,洛茨放下系统,坐起身来,回头就看见洛辛相当端庄地坐在沙发上,感受到?他打?量的目光,洛辛垂眸,嘴唇微微抿起,浑身上下萦绕着一种刻意做作出来的娴静温柔。 洛茨:…… 这颗聪明的小脑袋瓜里又有了什么样的奇思妙想? 昨天还一副肢体接触饥渴症,碰不到?下一秒就?会去死的模样,恨不得整个人?贴在他身上,今天就?跟刚成亲的小媳妇似的,又矜持,又害羞,看得洛茨后?背发凉。 不对劲,十分有九点九分的不对劲。 「你背着我看什么东西了?」他冷声发问。 洛辛还不承认,闻言身体都跟着颤抖了一下,随后?抬起眼眸,眼神是那样的可怜迷茫,好像眼角挂着泪珠。 像一只迷茫的羊羔,被束缚在荒凉冰冷的草原夜晚,只能?祈求着谁的到?来。 不知?为何,洛茨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一句。 更不对劲了。 洛茨拍了一下沙发扶手:「说话!」 洛辛:「……」 垂死挣扎。 洛茨冷笑一声,放话:「你现?在不说,我今天一整天都不会再跟你说话了。」 要不说人?脑子好使?呢,分分钟拿捏住洛辛软肋。 这下子温柔娴静也不装了,迷茫的小羊羔也不见了,洛辛眨巴眨巴眼睛,无言地看向?放在洛茨手边的系统,指了指。 洛茨明白了,之前让他觉得浑身不舒服的莫名?联想也突然有了出处,他一把抓起哆哆嗦嗦就?要跑的系统,在内部储存里面找到?了几篇没啥用,但被系统视若珍宝的小说。 这是上个世界系统自己下载下来的,还分享给洛茨,要和?他一起看。 洛茨见它无聊,不是玩游戏就?是跟着狗鸟的到?处乱跑,就?随它去了。 没想到?这些东西倒是在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不许再给他看这些东西!】洛茨拍了一下系统脑壳,【把孩子教坏了怎么办?!】 这边他教训系统,刚刚脱离小羊羔状态的洛辛就?在旁边瞅着,时不时还凑近一点,按耐不住本性,想要往洛茨身上贴。 「你也是,」教训完系统,洛茨又转而面对他,「别什么东西都看!脑袋本来就?不聪明,万一看傻了怎么办?」 说着,他很心疼地搓了搓洛辛的脑门,好像想把那些看进去的小说都搓干净。 洛辛才不管他说自己脑子不好使?,见洛茨伸手,条件反射地拿侧脸蹭了蹭,很可爱。 一个黑髮蓝眼的大帅哥蹭你手心,就?算这个大帅哥脑瓜呆呆的,也不妨碍人?动心。 洛茨再一次觉得自制力是珍贵又难得的品质。 「行了,别蹭了,」他干咳一声,站起身来,「收拾一下,带你们出去吃饭。」 在论?坛上约的那位技术大佬和?寻常大众印象中的不大一样,不仅不戴眼镜,也不穿格子衫,一身t恤短裤运动鞋,脑袋上顶着个墨镜,再带块滑板就?可以出街拍照了。 洛茨把自己的诉求讲给他听,他说很简单。 「你长得好看,不收你多了,」技术大佬吹了个口哨,「只收你200。」 「什么时候能?交?」 技术大佬嚼嚼口香糖,早晨刚刚卷好的头髮在光下很耀眼。 「一两个星期吧,」他估计,「过几天我要进副本,可能?会耽误点时间。」 「好,」洛茨很干脆地转了笔定金过去,「时间不用很着急,做好一点。」 技术大佬的系统播报收款到?帐,他又吹了口哨,然后?一个巨大的泡泡炸开。 「收到?!」他打?了个响指,「真干脆,我肯定给你好好做。」 洛辛在一旁盯着他看,蓝色的眼珠子一转不转,嵌在眼眶里像两颗玻璃珠子。 技术大佬觉得这位客户长得很好看,本来还想嘴上花花两句,但被旁边这个戴口罩不说话的怪人?盯了一会儿后?,不太敢开口了。 「谢谢,那我走了。」 洛茨起身,招唿着洛辛一起走。 技术大佬摆摆手,没动,等洛茨将要离开咖啡店,另外一个人?走进来,径直朝着大佬的方向?走过去。 第250页 然后?一句熟悉的话传进他们的耳朵。 「我看你长得实诚,不收你多了……」 熟悉的话术,这年头做生意的人?不真诚。 洛茨打?了个哈欠,站在门外,转身帮洛辛调整了一下口罩。 「想吃什么?」他问。 被困在口罩里的洛辛摇摇头。他是真不知?道,他从来没吃过人?类的食物。 见此,洛茨回?忆了一会儿,想起陆明河比较喜欢吃口味清淡的食物,碰辣容易脸红。 「不吃辣了,」他决定道,「吃点清淡的。」 洛辛全听他的。 出来放风的系统很兴奋,围着咖啡店旁边挂着风铃滴熘熘转了两圈后?,飞在洛辛肩膀上。 经过昨晚的小说交流和?今天早晨的残忍出卖,他们的关系已经突飞勐进。 洛茨看着他俩,莫名?觉得一人?一统很像,都呆呆的,很可爱。 「给你俩点小蛋糕。」控制不住地,他又说。 结合如?今他帐户里花得差不多的酬金,像个控制不住溺爱对象和?孩子的没用丈夫。 第130章 副本boss 他们随便在附近找了一家餐馆, 进去以后发?现内部装修很普通,就好像以前在现实中路口边会开十几二十家的?小馆子。 洛茨找了个靠着墙角的?位置坐下,一块白色大屏幕飘到他手边, 和在副本里的?系统有点像, 但远没有它精緻。 「我要?……嗯……」洛茨翻了翻手里的?纸质菜单,「先来?两块小蛋糕, 芒果和蓝莓的?。」 这?个世界的?科技如此发?达,这?家店里却仍然有纸质菜单的?一席之?地,很难说是因为?资金不够,还是老闆想留住过?往的?吉光片羽。 屏幕闪了闪, 记录下洛茨点的?两个小蛋糕, 并在后面标上价格。 洛茨又?象徵着点了几个菜,嘱咐它先上蛋糕。 大白屏幕没有系统通人性,被嘱咐以后也只是原地闪了闪, 接着就自己飘开了。 洛茨将纸质菜单夹回?桌子旁边,让洛辛坐到自己对面。 「哪有吃饭紧挨着人家的?, 」他耐心地讲道理,「坐在我对面不也能看见?我吗?」 洛辛摇头, 坐得很坚决。 洛茨翻了个白眼,知道劝不动,不劝了。 小蛋糕上来?的?确实快, 刚坐下没几分钟就端上来?了, 送菜的?是大白屏幕的?亲戚大白托盘,一路知啦唔叫地飞过?来?, 放下蛋糕就跑, 周围同?样在吃饭的?客人看都不看它一眼,显然是习惯了。 洛茨把两碟蛋糕放在自己面前, 一碟上面淋着蓝莓果酱,一碟上面放着芒果切块。 「选吧。」 一人一统对视两秒,洛辛先出手,选了那块有芒果的?。 洛茨看了一眼系统,确定它没意见?以后把蓝莓的?推到小圆球面前。 【小心点,】他提醒,【别人家的?系统可不会吃东西,你别被抓住。】 系统咔咔点头,小心翼翼得凑近过?去舔了一口果酱,然后幸福地飞高了一些。 洛辛也很喜欢芒果的?小蛋糕,自己挖了两勺子吃,接着又?想起什么?,将洛茨面前的?盘子拖过?来?,插了两块芒果放在上面。 「你也吃。」他对洛茨笑。 哇偶…… 洛茨看看芒果,又?看看笑得比芒果甜的?洛辛,心中突然涌现出一种冲动。 他觉得这?时候的?自己应该翘起二郎腿,点根烟,用力吸一口以后感嘆地说:我赚钱就是为?了这?个。 工作的?激情剎那间填满洛茨的?胸膛,他感觉他又?充满了干劲,可以挑战一天一副本。 这?种状态,放在现实中,被统称为?打鸡血,持续时间一般不会很长?,最多一星期,最少的?可能只有几分钟。 洛茨现在被家庭圆满的?幸福场景刺激了不假,但等他困了,就知道老实了。 好在一位不速之?客的?到来?,暂且打断了各种情绪的?汹涌。 「请问我可以坐这?里吗?」 一道悦耳的?男声从斜前方的?位置传来?,洛茨抬起头,看到一位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站在自己对面的?位置旁边,微微弯腰,很有礼貌地问道。 来?人身?材挺拔,一身?黑热风衣很好的?衬托出了个高的?优点,虽然长?相只能说是普通,但他身?上自带一种书卷气,很好地弥补了这?点。 洛茨觉得他很眼熟,同?时注意到不远处的?几桌人都在朝这?边看来?,眼神很警惕。 「我们在这?一桌,」他回?忆着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你可以找其他地方坐。」 「可我就是来?找你的?。」来?人笑道,「已经把我忘了吗?」 闻言洛茨还没什么?反应,洛辛就已经有点坐不住了。 这?话听着太古怪了,一般是限定出现在前任见?面的?修罗场上。 人类之?前就有别的?小黑球吗?! 洛辛心里如何波涛汹涌,洛茨暂时想像不出来?,但黑色风衣这?句话,让洛茨想起了付辉之?前提过?的?一个人。 ——那位还未出场就收穫两个神经病外号的?疯子之?王。 「你是七号副本……?」 他欲言又?止,神情中不自觉地带了点怯懦。 第251页 来?人见?他如此,又?露出了一个笑,虽然没被邀请,但还是自然而然地坐在洛茨对面,朝他伸出手。 「我叫祁风解,你可能已经忘了。」他说。 突然演技上身?的?洛茨没错过?那一瞬间在祁风解眼中划过?的?放松,知道原身?的?死肯定和他有关,但具体如何暂未可知。 「我叫洛茨,」他没动,「你找我干什么??」 伸出去表达友好的?手半天没有得到回?应,祁风解也不生?气,神态自若地收回?手。 「你这是在等餐吗?」他问。 「显而易见?。」 「那让我长?话短说好了,尽量不打扰你们的?用餐。」 「……」 洛茨打量着端坐在自己对面的?祁风解,一言不发?。 他对这个人没什么了解,但林萍曾在副本里提到过?,说有人在找他,如今看来?,这?个人八成就是祁风解。 洛茨第一次离开副本的时候,在个人空间休息了几天,迫于囊中羞涩,直接去了血河副本,连门都没出。 而这?次从血河副本里出来?,刚出门三?小时不到,祁风解就顺着找了过?来?,不得不说是人脉甚广,需要?小心应对。 祁风解双手交握,搭在餐厅廉价的?桌子上,开口道:「我昨天晚上刚刚和你的?一位朋友聊了一会儿,他说他们能从七号副本里出来?,多亏了你。」 洛茨低垂的眼眸倏而抬起。 「哪个朋友?」 「就是那个穿着很丑的?t恤的?,他说他叫付辉。」 祁风解平和应对着洛茨的?目光。说这?些的?时候他很有底气,好像打定主意即使他把付辉怎么?样了,洛茨也不能找他麻烦。「不过?你放心,他很好,就是话多了些,我费了些时间才从他嘴里听到我想听的?。」 「你打听我做什么??」洛茨问。 「所有有能力的?人,我都想结识一二,」祁风解说,「在原先的?世界里人太多,我做不到,可来?到这?里以后,虽然每天都有新人来?,但也每天都有旧人死,人少了,反而更容易实现我的?梦想。」 「听起来?不像实话。」洛茨客观评价。 这?时大白托盘又?飞过?来?,上了几道菜,看到洛茨对面又?坐了个人,托盘感觉很奇怪,问需不需要?再上一套餐具。 洛茨拒绝了,取来?一双筷子塞进洛辛手里,问他会不会用。 洛辛试着夹了块笋,不是很熟练。 见?他能自己吃饭,洛茨放心了。 「你先吃,」他说,「小蛋糕吃不完可以打包。」 祁风解被完全无视,只能安静地坐在对面,看着洛茨教洛辛用筷子吃饭。 他精神状态非常良好,换做旁人看到自己被多次无视,可能已经生?气了,但祁风解只觉得有趣。 他注意到,坐在洛茨旁边的?那个男人同?样长?着一张漂亮的?脸蛋,只是行事很懵懂,有些像个孩子。而且这?个孩子给人的?感觉不是很好,离得近点容易心里发?毛,祁风解的?本能不愿和他有所接触。 但与他不同?,洛茨对待这?个人的?动作非常熟稔,言谈交流之?间也没有特别注意的?地方,仿佛两人已经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那些过?于繁琐的?礼仪已经可以摒弃。 祁风解在探知洛茨消息的?时候,并不知道他还有个同?伴。这?说明?要?么?有人刻意瞒着他,要?么?这?个同?伴就是洛茨最近几天才遇到的?。 两者相较,祁风解更偏向第二种。 「你们是同?伴吗?」等到洛茨暂时将注意力从洛辛身?上拉回?来?,祁风解才慢悠悠地问。 洛茨:「是。」 「他一直在看你,」祁风解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打转,说,「从我进来?到现在,他平均每隔三?秒就要?看你一眼,好像担心你会消失。」 洛茨闻言偏头瞥了洛辛一眼,洛辛回?以无辜的?目光。 「他一直是这?样的?。」洛茨说。 「其实你也很关注他,」祁风解又?补充道,「你们的?胳膊总是挨在一起,而且大概率是你在贴着他。」 洛茨低头看了一眼,他们胳膊确实贴着。 听到一切的?系统发?出一声不满的?嘀咕,然后滴熘熘地落到他俩中间,试图加入这?个家庭。 「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想说什么?,我只是想表达一下我的?友好,我知道我过?去的?一些做法可能让你对我有些误会,但实际上,我也只是想要?活下去——活着总是没有错的?,对不对?」 洛茨冷声质问:「包括你把付辉留在副本里,任由他被烧死?」 「我能说什么?呢?」祁风解无奈地笑笑,摊开手,「我和他萍水相逢,他又?不是我的?队员,我也不需要?为?他负责。归根结底,在副本里救人当然很好,可那并不是所有人的?义务。」 洛茨挑起一边眉毛,靠在椅背上:「所以你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向我解释你当时为?什么?没有救所有人?」 「这?只是目的?之?一,更重要?的?是我想邀请你和我一起进副本。」 「什么?副本?」 在问出这?句话之?前,洛茨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而祁风解的?回?答也没有超出他的?预料。 第252页 「七号副本,」他说,「在你出现之?前,我一直以为?那里是毫无逻辑的?混乱之?地,但现在看,一切的?困惑迷茫都只是因为?我没有找到打开它的?钥匙。」 他看向洛茨,语气意有所指:「而我现在找到了。」 洛茨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低头思索片刻后没有否认自己和七号副本的?关系,只是说:「你们不该进去。」 祁风解不为?所动:「恐怕我不能认同?你。」 「进去以后你能得到什么??」 「其实什么?也得不到。」 祁风解笑笑,眼神遥远,像是在回?忆。 「我来?到这?个鬼地方已经很多很多年了,我去过?每一个曾被人说是不可能通关的?副本,而且都活着出来?了,七号副本是唯一一个我不能理解的?地方,我不想死前抱有遗憾。」 「你还不至于死。」洛茨皱紧眉毛,手指屈起叩敲桌面,「如果你不给自己找麻烦,那你还能活很久。」 「谁知道呢?说不定我会永远不死,又?说不定我明?天就会死。」 祁风解说得很随意,接着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名片,从桌子这?端推到洛茨面前。 「这?是我的?联繫方式,非常希望你可以考虑一下。」他说,「我在来?之?前,了解了一些你在血河副本中的?操作,你很强,我们合作,你不会吃亏。」 第131章 副本boss 洛茨从外面回来的?时候, 听到屋子?里?有?叽叽喳喳的?声音。 他推门进去,看到洛辛盘腿坐在沙发上?,正专心致志地盯着面前的?墙壁。 墙壁上?投影着一部系统不知道从哪里?搜罗来的?动?物世界, 正播到「论全世界到底有?多少种鸟以及它们是怎么结婚的?」, 洛辛显然很喜欢出场的?大嘴鸟,看得很认真。 「好看吗?」洛茨随口问了句。 洛辛点点头, 指着屏幕上?衔果子?回来的?大嘴鸟。 「这是你。」他说。 「嗯?」 洛茨看看投影,没法把里?面那个五彩斑斓,一直在扑腾翅膀的?鸟和自?己联繫在一起。 接着视频里?又出现另外一只鸟,那只相对安稳一些, 老老实实地蹲在它们的?窝里?, 等着那只大嘴鸟把食物递进来。 「这是我。」洛辛又指指自?己,说。 洛茨沉默了一会儿。 「你是想说,我们……嗯, 这么生活?」他斟酌着词句,「我出去买东西?, 然后你在家里?看电视?是这意思吗?」 洛辛茫然地看他。 看来不是这个意思。 「那我为什?么会是只鸟?」洛茨想了一会儿想不出答案,直接问他。 「因为它是最?漂亮的?。」洛辛很认真地说。投影里?, 一起吃完食物的?大嘴鸟窝在窝里?,互相梳理羽毛,头贴着头, 很亲密。「而且很厉害。」 洛茨实话实说:「我没看出它哪里?厉害, 不过漂亮还是很漂亮的?。那你又为什?么会是另一只?」 「因为它是第二厉害的?,」洛辛说, 「而且它们会永远在一起。」 大嘴鸟是忠贞的?鸟类, 过度的?忠诚与环境的?不断压缩叠加在一起,使得它们的?族群一度濒临灭绝。洛辛从投影里?了解到了这些, 似懂非懂。 「我想永远保护你。」他很自?然地开口,像是在说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声音低低的?,显然心思还在投影发生的?故事?里?,「你是最?厉害的?,但我还是要保护你。」 洛茨闻言轻应一声,拆了盒果冻给他。 「这是什?么?」 洛辛挖了勺果冻放进嘴里?,被神奇的?口感惊了一下,偏头去看洛茨。 「是果冻,」洛茨告诉他,「草莓和芒果的?。」 洛辛似懂非懂,又挖了一口:「人类其实也很好。」 「怎么好?」 「能?吃到很多东西?,」洛辛说,「没什?么用,但是很好吃。」 他这么一说,倒让洛茨想起他之前在副本里?吃的?黑雾。 「那些能?量好吃吗?」洛茨问,「我看你当时还挺喜欢的?。」 洛辛叼着勺子?回忆了一会儿,摇摇头。 「不好吃,」他说,「很苦很疼,但它能?让我长大。我很想长大。」 说着,他握住洛茨垂在一旁的?手?,和他比了比。两只同样修长有?力的?手?交叠着,洛辛的?要大上?一圈。 洛茨也同样垂下眼?眸,注视着两人交握着的?手?。 半晌后,他轻声开口:「你还记得在神庙里?的?事?情吗?」 洛辛没有?立即回答。 墙壁投影里?,太阳落山,夜晚的?丛林总是要比白日还多出许多危险。夜风摇曳树枝,发出簌簌响声,两只大嘴鸟靠在一起,一只睡着了,另一只还睁着眼?睛。 它稍微往外挪了挪,看向洞外的?天空。 星辰明亮,它看着星星。 「我被关着,出不去,」默然片刻,洛辛说,「我在等你。」 「周围只有?你一个吗?」 「本来有?许多,但慢慢都没有?了,我也快消失了,然后你就来了。」 「……」 洛茨没再继续问下去,但洛辛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整个身?子?都转过来,仰头看着洛茨。 第253页 「你是想回去吗?」他问。 洛茨迎着他的?目光,基本没有?犹豫,慢慢点了点头,想看看洛辛会有?什?么反应。 「……」 洛辛没什?么反应,他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你可以回去。」 他说:「那里?很不好,但是你可以回去。」 洛茨问他:「你跟我一起吗?」 「我想跟你一起。」 很可爱很认真,让人想逗逗他。 于是洛茨也真的?逗了。 「不怕我把你扔在那儿,不带你出来?」他试探着问,脸上?挂着笑。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不要这样,」洛辛抓着他的?手?,往自?己胸口上?贴,说得认真,「我爱你,你不要我,我的?心会碎掉的?。」 洛茨被他抓着,手?掌下是鲜活温热的?皮肤,再往下就是一颗炽热跳动的心脏。 他不愿认输,好像一脸红,自?己上?辈子?一百多年的?恋爱白谈了,可事?实就是洛茨现在手?都是麻的?。 洛辛不会花言巧语,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话。 真心最易打动真心。 「……从哪里学的这些?」怔神许久后,洛茨有?些无力地反问。 「感觉到的?,」洛辛说,眼?神明亮炽热,「你要相信我。」 洛茨不自?在地偏过头:「我没不相信你。」 「那就好。」 觉得自?己的?真心暂且被人相信,洛辛放心了,松开手?继续去看投影。洛茨靠在沙发扶手?上?,揉了揉眉毛。 「那再过几?天,我们一起回去一趟。」他说,「我待会儿去联繫祁风解。」 「为什?么要带他去?」洛辛立刻表达不满,「我不喜欢他。」 他现在已经知道祁风解不是小黑球了,但这不妨碍洛辛觉得他心怀不轨。 「为什?么不喜欢?」 「就是不喜欢,」洛辛想了想,试图增加筹码,诱导洛茨放弃,「里?面已经不一样了,他没有?用。」 「他之前也没什?么用。」洛茨有?自?己的?理论,「但是他好像挺有?钱的?。」 洛辛:「……」 长大以后的?小黑团,还没把自?己的?思维模式完全调整到人类频道,不明白金钱是多么的?宝贵重要。 「放心,我和他都是假玩,和你才是真的?。」洛茨拍拍洛辛的?脑袋瓜,「你到时候可以缠在我身?上?,悄悄的?,别被发现。」 这个建议还是稍微有?点诱惑性的?。 洛辛像模像样地考虑了几?秒钟,这差不多就是同意的?意思。 洛茨又拆开一盒新的?果冻塞进他手?里?。 「吃。」 …… 安抚完小的?,洛茨无情没收他的?投影电视,按照名片上?的?联繫方?式,找到祁风解。 基本上?是联繫请求一发过去,那边就同意了,看来是一直在等洛茨表态。 祁风解:怎么样?考虑好了吗? 洛茨:可以,但我有?条件。 祁风解:意料之中,说说看。 …… 对话框陷入一段时间的?空白,好像暴风雨来之前的?海面,平静得让人心里?发毛。 「他会想要什?么?」一个女人发问。 祁风解端坐在书桌后面,斜前方?是一块巨大的?白板,上?面贴着画着写着从洛茨进到这个梦境以来的?种种行踪,事?无巨细,勾勒出了一条基本完整的?线。 「研究一个人想要什?么,首先要研究一下他本身?,」祁风解说,「我们现在对他有?多少了解?」 「不算很多,他确实是个新人玩家。」夹克男说,「7号副本是他的?第一个副本。他当时死得很快,我们都见到了。接着他因为新手?福利復活,找到方?法离开副本以后,自?己在空间里?休息了几?天,接着就去了血河。来这儿满打满算不到半个月。」 「……」 祁风解静默片刻,随意拨弄着书桌边上?的?钟摆挂件。 「七号副本里?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们暂时只能?得到很模煳的?信息,那两个倖存的?玩家当时精神都不太正常,况且洛茨有?意隐瞒……不过血河倒是很值得研究一下——你刚才说他是怎么对付那对被感染的?母女的??」 「他好像用某种方?式控制了她?们,」女人回答,「可能?还有?一些折磨。」 「唔……有?同理心,但不是很多,会为了一个相对正义的?结果,去做一些不那么正义的?事?,」祁风解用一支笔将钟錶挂件上?的?时针往前挪了一格,「是一个在信仰上?很狂热的?人。」 「他好像和你有?点像。」夹克男突然插嘴,「我的?意思是,你也挺有?信仰的?。」 祁风解不搭理他,继续问:「他有?提过他的?女神叫什?么吗?」 「没有?。」 「坚定自?己的?信仰,却并不怎么执着于将信仰传播出去……」 祁风解喃喃自?语,看向贴在白板正中央的?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他们运用手?中道具,在血河副本中截取到的?照片。 那时候的?洛茨正在暴雨倾盆的?河边举行祭祀,青紫色的?神袍披在身?上?,雨将他的?头髮打湿黏在脸上?,鲜血挥洒,银刀和蜡烛反射出来的?亮光在他脸上?映出一道刺目的?线。 第254页 照片截取下的?那一瞬间的?他正回过头,眼?神凛冽,就好像他穿过了时间空间的?压缩与剪裁,将照片外的?一群人收入眼?底。 与祁风解上?次见到的?那个外表强硬,内里?却怯懦的?男人判若两人。了解人就是要这样抽丝剥茧,才能?慢慢看清本质。 「比起一位探险者,我更倾向于他是一名狂信徒,在这么多的?鲜明特点中间,他的?漂亮脸蛋都排不上?号……」 片刻后,祁风解谨慎地给出自?己的?答案,「他或许是实体正义的?坚守者,信仰坚定,从不怀疑自?身?。从他在副本里?的?表现看,他还有?一定的?人文情怀……藉助自?己神明的?力量突破困境,却没有?获取报酬,应该是因为他有?更深层的?目的?在。」 「比如?」 「比如他会想在这儿重新建立那位女神的?宗教,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会想和我合作?,他刚来到这个地方?,没有?资源和人脉,与我们合作?是最?省时便利的?方?法。」 女人谨慎地开口确认:「那么,你认为他接下来会想和我们建立更深的?合作??」 祁风解没把话说死:「有?可能?。」 女人若有?所思,夹克男则重新找来油性笔,把祁风解刚才的?推测写到了白板的?右上?角,这是从他们知道有?洛茨这个人存在开始,就一直在收集的?信息板。 不光洛茨,林萍、林青、宋厄、小唐……所有?在这个世界排得上?号的?人,都在祁风解这里?有?一块专属的?板子?。 收集所有?人的?信息,以便于当这些人突然想回忆自?己的?某件事?却想不起来的?时候,还有?另外一个人可以了解一切,是祁风解本人的?兴趣爱好。 而就在这时,安静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一声提示音,洛茨回復了。 祁风解在众人谨慎中暗藏期待的?目光下点亮屏幕。 聊天框里?赫然浮现出一段简洁有?力的?文字。 洛茨:定金10000,先看看实力。 第132章 副本boss 洁白墙壁的拐角处, 立着一盏熄灭的烛台。 黄铜底座,旁边有一圈圆润的环,上面雕刻着花瓣藤蔓, 被?时间磨损去一部分的尖锐。 洛茨行至此处, 脚步微微顿住,走到烛台前划亮火柴, 等到蜡烛上重新燃起一抹火光,才准备继续往前走。 「你一直是这样?的吗?」有人在他身后开口。「我?是说看到熄灭的蜡烛,就?点燃它。」 对于他的出现,洛茨毫不意外, 甩灭手中火柴后转回身来。「工作后遗症而已。」 「什么工作?」祁风解顺势问。 「点燃蜡烛, 显而易见。」洛茨慢慢地说,「我?的工作很无聊。」 「工作无聊,但你得到的报酬却足够忍受这些。我?可从没见过别人在副本里召来过金光, 更别说净化?邪恶一类了。」 祁风解关合身后的门,只身走到洛茨身后的会客厅, 在一张单人沙发前施施然地坐下?,看不出昨天端坐在书桌后面, 面色凝重的模样?。 「你的同伴呢?」他带着点好奇地问,「我?以为你们不会分开。」 「关于我?们的关系,你已经猜测试探的够多?了。」 洛茨不想理这个, 他将手掌心凑到烛火上方晃了晃, 感受到火焰的温度后,才慢慢走到祁风解对面坐下?。 祁风解关注了他的一举一动, 等到洛茨坐下?, 他继续说:「那我?们不聊这个——定金收到了吗?」 洛茨:「收到了。」 他坐在一把带着些欧式风格的木质扶手椅上,后背倚靠的垫布是丝线混着金线刺绣出来。洛茨的这具身体身材比例非常好, 双腿交叠,面容艷丽精緻,而散落的长髮又恰好软化?了些许攻击性?。 只是他还穿着那件皱皱巴巴的卡其?色风衣,里面的衬衫也没变,昂贵的容貌与朴素甚至有些贫穷的服饰很不搭配。 全身上下?唯一和之前不一样?的,就?是他的胸口别了一枚颜色鲜艷的别针。是一只大嘴鸟。 这是昨天收到定金以后,洛辛在商城里挑挑拣拣选了好久才选出来的,是个组合,两?只大嘴鸟形态不一,他一只,洛辛一只。 其?实?洛辛还看中了一双河豚造型的拖鞋,但洛茨考虑片刻后拒绝了。 他觉得这孩子不是喜欢鸟就?是喜欢鱼的,太可爱了,得稍微克制一下?。 「这算不算是证明了我?本人的实?力?」祁风解又问,好像打定主意要在洛茨这儿得到个准话。 洛茨含含煳煳:「差不多?算吧。」 「那太好了,说句实?话,我?本以为你会犹豫更长时间。」祁风解露出个笑,似真?似假地说,「毕竟你当时出事……和我?有关。」 洛茨掀起眼?皮,不冷不热地瞥了他一眼?。 「我?以为你不会主动提这个话题。」他回道。 面对他直来直去的进攻,祁风解没有表露出任何的羞愧或躲闪,他只是双手摊开,做出自己好像很无奈的样?子。 「不愉快的事情,大家都会倾向于把它躲过去,当做从来都没发生,但如果我?们即将面临合作的话,就?不要让这种最简单的信任问题瓦解我?们的联盟。」 洛茨诚实?指出:「你没有解决这个问题。」 第255页 「我?只是想说,这样?的意外不会再发生第二次了。」 洛茨冷冷地说:「同样?毫无意义?的保证,我?看不出哪里值得信赖。」 「你应该放轻松点,洛先生,」祁风解站起身来,「进入到7号副本以后,我?才是会被?人捏住喉咙的那个,你了解的比我?多?,能力也比我?强,何必要太在意我?们之前的嫌隙呢?」 「你在暗示我?进去以后可以先干掉你?」 「最好不要这样?,」祁风解笑着说,「毕竟我?只交了定金,尾款还没有结呢!」 这倒确实?是一个留他一命的好说法。 洛茨点点头,好像被?他说服了。 「我?猜这样?,我?们的前期准备工作就?差不多?了。」祁风解观察着他的眼?神表情,「合作前将该说清楚的话说清楚,大家都安心。」 洛茨迎上他的目光。 「一般情况下?,我?不喜欢狡猾的人,在我?的理念中,口斥谎言太多?的人是要被?吊起来的。」他似笑非笑,语气又像是威胁,又像是诚挚的祝福,「但这时候,我?要祝你好运。」 「你很有用,祁先生,也很聪明……女?神说不定会喜欢你。」 …… 会面持续了大概两小时左右,基本上是祁风解提问,洛茨回答。 「在你眼中的七号副本是什么样?子?」 「神庙。」 「供奉的就是那位……?」 「女?神,掌管火与天空,所有的白日,以及在白日下生活的生灵。」 「……」 「你的表情好像在说你不能理解。」 「我?并没有轻视你的信仰的意思。」 「我?不介意,这个世界和我?那里……有很多?的不同,你们从不知道她是谁,不信仰才是正?常的。」 「你在暗示希望我?们之后需要信仰吗?」 「我?只是觉得她值得这些,当然,如果你们有别的想法,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情。」 …… 洛茨走得很急很快,风衣在门口划过一抹圆润的弧,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后,门锁合拢,祁风解坐在沙发后面,双手交握抵住下?巴。 他在回忆洛茨的表情。 当他们谈及是否有意让这个世界其?余人改信那位女?神时,洛茨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他显得很放松,好像并不在意答案如何。 但当他看向祁风解时,他的眼?神却带有一种很难用言语具体描述的坚定。 就?像祁风解之前对他的判断,洛茨是一个有坚定信仰的人,坚持正?义?却不在意实?施正?义?的过程是否正?义?。 旁人做坏事的时候要先说服自己,而他不需要,这就?是天然的优势。 这对祁风解来说,既是个好消息,又不是个好消息。 不过起码在接下?来的合作中,祁风解不需要担心自己会被?临时制裁,实?施正?义?了。 但还有一件事让他有些忧虑。 思索片刻后,祁风解打开通讯,询问在墙后面听完整场对话的人。 「你觉得他有没有要送我?去见他女?神的意思在?」他语气凝重地问。 洛茨并不知道自己被?误解了这么多?,更不知道在其?他人眼?里自己是一个邪恶偏执的隐形狂信徒,随时随地都准备用一些物理手段将别人送上天,好让他可以满怀感激地进入女?神的怀抱。 离开祁风解的空间后,他没有犹豫,站在门口就?用自己刚刚到手的巨款,买了点做饭会用到的东西。 洛辛喜欢吃甜食,这是洛茨最近几天才发现的,他猜想这可能跟洛辛之前吃的东西都又苦又辣有关。 个人空间与个人空间之间的穿梭不同于寻常意义?上的行走,更像是一种跳跃,不怎么消耗时间,但对洛茨来说,杀伤力绝对达到了离开副本时那阵震盪的80%。 从祁风解的个人空间里买好东西,等回到自己的个人空间,东西就?已经送到了,整整齐齐地摞在桌子上。 洛辛把盒子拆开,倒出一堆白乎乎的东西。 「……?」 他疑惑地看向洛茨,等待一个回答。 洛茨没有解释,只洗了手后挽起袖子,说:「给你做小蛋糕吃。」 【你会做小蛋糕?】系统很怀疑地凑过来问。 洛茨面不改色:【我?可以学。】 虽然不会,但是气势不能输。 洛茨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感受过相好如此崇拜的眼?神了,这个小蛋糕今天必须得做出来。 于是在厨房里捣鼓东西的时候,洛茨顺便?给洛辛讲起了之后的计划。 「我?们再休息几天就?进副本。」 他说得相当随意,企图用语气诱导洛茨忽略他说了什么。 但这怎么可能? 洛辛今早一起来就?听说洛洛要出去见那个假黑球,此刻见人回来当然是抱着十万分的警惕,只不过他聪明了一点,不直接问,等着洛茨开口,好显得自己很乖很听话。 「他没什么用的,」洛辛捏着根洛茨刚给他切的胡萝蔔,哼哼唧唧,「我?可以帮你杀了他,在里面,偷偷的。」 「……」 洛茨停下?搅拌,偏头看他,见洛辛正?专注地盯着自己,半边腮帮子鼓鼓的,在嚼胡萝蔔。 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洛辛和寻常人不一样?,这不能怪他,但该教的洛茨还是要教。 第256页 「不能随便?杀人。」他说,「这是不对的。」 「那什么是对的?」 「嗯……有点难说。」洛茨用保鲜膜包好面盆,让它自己冷静一会儿,「首先,他确实?不是个好人,这个没错。」 洛辛点头。 「其?次,我?们不能以有没有用为标准来判定一个人该不该活,这是不对的。」洛茨说,「你不喜欢他,加上你觉得他没用,不代表你可以结束他的生命。懂吗?」 洛辛自己想了一会儿,懵懵懂懂,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这没有超出洛茨的预料。 洛茨本身就?是邪恶的,或者说他的构成里有太多?的邪恶部分,早在洛茨第一次邀请他钻进自己的风衣时就?知道了。 那种刺痛,那种侵入,绝不是一个善良生灵该有的。洛辛存在的含义?即是侵夺,即是弱肉强食。 不过话又说回来,洛辛既然是封印物,那又怎么可能善良? 他不能在短时间内理解人类的善恶观,这很正?常,不应该被?苛责,被?过度要求,只要他听洛茨的话就?可以了。 眼?看着洛辛好像有点紧张,湛蓝双眼?中浮现出一丝惊慌,洛茨终于回过头去,重新将注意力放回面前的案板上。 「不懂也没关系。」他轻声说,「你只需要听我?的话就?可以了。我?教你怎么做。」 「……」 他说得轻巧又自然,说完之后就?去研究一旁的烤箱该怎么操作,将洛辛留在原地,愣愣地盯着他的背影。 一种奇妙的感觉,在这一瞬间将洛辛围绕。 他一定很喜欢我?。洛辛从心里怔怔地想,已经被?辨认出名?叫幸福的情绪将他填满,让他上升。 他对我?真?好。 第133章 副本boss 洛辛最近迷上了植物大战。 是?系统教他?的。 「该用?毁灭菇了。」洛茨横倚在沙发靠背上, 看着铁桶殭尸在攻击洛辛的寒冰射手,出声提醒。 洛辛盘腿坐在沙发上,低头瞅着屏幕, 表情很严肃。 「不要。」他?摇摇头。 「为什么?」 「因?为会留个坑, 」洛辛给他?解释,「很丑。」 那确实是?挺丑, 洛茨没?法儿反驳。 「那你放个火爆辣椒。」他?又指挥,「阳光够吗?」 洛辛往屏幕左上角看了一眼。 「够的。」 说完,他?购买了一根龇牙咧嘴,一看就很生气?的红辣椒, 放到寒冰射手死去的遗址上。 一团熊熊烈火直线烧开, 所?有殭尸都变得黑乎乎。 胜利的古怪旋律响起,洛辛不仅保住了主人?的脑子,还保住了房子前面的小推车。 对两个有点古怪强迫症的游戏攻略者来说, 这是?最完美的胜利。 「耶,击个掌!」 洛茨伸出手, 洛辛笑着在上面拍了一下。 「你很快就可以?去挑战殭尸博士了。」击完掌,洛茨说, 「等我们回来以?后。」 洛辛脸上的笑瞬间垮下去,脸色臭臭的。 「什么时候走?」他?不情不愿地问。 「明天。」 洛茨说完就笑了,倒不是?说他?多盼着去副本?, 只?是?他?觉得洛辛这副不乐意又强撑着不说, 等洛茨自己来猜的模样很可爱。 「没?事,」他?漫不经心?地摸了摸洛辛的脑袋, 像摸一只?小狗, 「我尽量少和他?说话。」 「一定要少说,」洛辛半偏过身来, 很认真地说,「他?会害你的。」 洛茨戏嚯:「这么确定?」 洛辛点头。「他?不是?好人?,」他?重复自己的理?论,「他?不会对你好的,我对你好。」 所?以?你只?看着我,跟着我就好了。 「……」洛茨微垂双眸,迎上洛辛的眼神。那是?向上的渴切,潜藏着无限的欲求和执拗,却?又因?为过于?沉重而显得天真自然,好像本?就该如此。 对视半晌,洛茨收回目光,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 空旷的洁白空间里,原本?因?为游戏而有些轻松的氛围,剎那间被蜜水封顶,粘稠沉重到连唿吸都显得小心?翼翼。 洛辛陷入了一种自己都不太明白的迷茫中,他?感觉胸口很热,一种莫名的冲动顺着他?的皮肤向上攀爬。他?急切地想要说些什么,想要表达,想要倾诉,可他?看不到洛茨的眼睛。 于?是?一切迷恋渴求都变成了藏在皮肤底下的刺痛,洛辛被折腾得不轻,眼角都泛出一点泪。 难为这只?怪物了,他?什么都不懂,却?偏偏想要那么多。 「我、我……」 他?惘然地伸出手,只?想离洛茨更近一点。 洛茨抬手握住他?,仍然不将眼睛转过来,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刺痛更明显了。 「怎么了?」洛茨轻声问。除了与洛辛相?握的那只?手,他?没?有一处是?向着他?的。 洛辛不知道,他?觉得自己胸口的骨头上一定是?长出了一簇簇晶石,尖锐光滑的断面戳在他?的血肉上,随着他?的每一次唿吸颤动涌出鲜血,堵住了他?所?有想要奔流出来的感受。 他?只?能在这一刻感受着洛茨带给自己的疼痛,一边难受困惑,一边又不可思议的快乐。 第257页 「……我不知道,」许久后,他?噙着泪,慢慢道,「我不知道。」 洛茨什么都没?说,把他?抱在怀里。 于?是?泪水化作一只?还不足手掌大的蜂鸟,在洛辛的肋骨间快乐地振翅。 七号副本?没?有固定开放时间,平日也不会随机选倒霉蛋进去,上次几人?误入其中是?系统搭桥的意外?,如今bug已经修復好,基本?不会再出现之前的问题。 所?以?如果他?们想进去,得主动选择。 「你只?带他?们两个?」 洛茨将昨天晚上刚买的东西放在桌面上一字排开,偶然抬头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祁风解。 「我认为带两个就够了。」祁风解伸手为他?介绍左边的夹克男,「这是?松河,」接着手又滑向右边,落在一名穿着红色外?套的女人?面前,「这是?桃子。」 洛茨清点蜡烛的动作顿了一下,分?别和两人?问好。 「听着不像真名。」他?随口说。 祁风解说:「在这种似真似假的世?界里计较名字是?不是?真的,是?不是?有些本?末倒置?」 洛茨将蜡烛扎好放进口袋,瞥了他一眼:「你不说话会更好。」 祁风解无奈一笑,并不在意洛茨言语中的尖锐冒犯,显得跟他?有多宽宏大量似的。 「带那么多蜡烛做什么?」一旁的小桃突然开口,「副本?里不是?有吗?」 「有是?有,我习惯用自己的。」洛茨说。 他?站起身来,像是?想起什么,嘱咐道:「你们有带武器什么的吗?」 「当然带了,」松河回答,「要不然出了事就光跑吗?」 「我看看。」 松河没?动作,看了祁风解一眼,见他?不反对,松河才慢慢从后腰和口袋里摸出几把匕首放在桌面上,期间他?一直盯着洛茨,好像是?在怕他?有什么动作。 洛茨没?搭理?他?,心?里也清楚松河不可能对他?完全没?有戒备,拾起一把匕首对着光看了一会儿以?后,他?道:「这些不能带进去。」 还没?等祁风解开口,松河抢先问:「为什么?」 他?很不满,为这方面行动剃出来的寸头配上粗犷的脸,再加上此刻的氛围,让松河比平时看起来还有攻击性。 然而洛茨懒得理?会。 「这些都是?铁制或者铜制的,」他?点点匕首泛着亮光的刃,说,「神庙里不允许出现此类制成的武器。」 「什么意思?」 「意思是?只?要你带它们进去,没?被发现还好,一旦被发现了,一定会受罚。」说到这里,洛茨很奇怪地看向祁风解。 「我告诉过你的。」他?说。 祁风解回以?无可奈何的眼神,像是?他?也没?办法左右自己下属的决定。 「什么都带不进去吗?」桃子开口问。 她扎着个高马尾,问这句话的时候,她正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自己手上的镯子。 「可以?带银制的进去,」洛茨说,「银匕首,银刀,银线又或者银针,都可以?。神庙中有很多祭祀仪器都是?银制成的。」 桃子和松河对视一眼,后者眼神还有些不服气?,但桃子很坚定地撸下自己的镯子,扔到一旁的桌子上。 接着是?藏在后腰的匕首,一把小巧的手枪。 松河见此无可奈何,只?能上下摸索一番,又扔出来一堆东西。 洛茨没?点,只?看向祁风解。 「还有什么是?你没?告诉他?们,或者他?们不肯听你的吗?」他?直截了当地问。 祁风解摊开手,笑得很满意。 「没?有了。」他?说。 这是?一个试探,一个对洛茨的试探,目的就在于?祁风解想看看洛茨是?不是?真的会在副本?探索过程中对他?们的生命负责。 真是?个典型的混帐。 「对了,说起来,你的同伴呢?」祁风解装作寻找的样子,左右看了圈。 「他?不来了。」洛茨没?什么表情地说,强行忽略这句话说出口后,一阵从腰间传来的轻痒。 洛辛又回归到了最开始的黑雾状态,缠在洛茨的腰上。这是?他?们商量过的结果。 七号副本?内部兇险不明,加上祁风解等人?不值得全然信任,洛辛藏在暗处,算是?洛茨的暗手,以?免真的出现什么问题,他?俩被一网打尽。 况且洛辛其实很喜欢缠在洛茨身上,那让他?感觉很安全,很亲密,这种情况有点像陷入热恋期的黑糰子,只?想贴在自己对象身上越久越好。 人?形的时候洛茨总是?会有这样那样的犹豫,变成黑雾就没?有了。 这时洛茨放在桌角的面板闪烁两下,是?祁风解发来的组队邀请。 严格意义上洛茨现在还属于?新人?玩家,很多老?玩家的权限他?都不能用?,副本?组队就是?其中之一。 点击接受,开始选定副本?。 两秒之后,面板上缓缓浮现出一张封面,是?倾斜着拍出来的墙壁倒影,副本?名称也随之出现—— 七号。 「最后再说一遍,」洛茨将系统揣进口袋,「保持你的敬畏,你不认可她,没?关系,但在她的土地上,你一定要给予她绝对的尊重,明白吗?」 这是?活命指南,当然没?有人?提出异议。 第258页 【副本?开启中……】 系统通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冷漠的、生硬的。 【玩家祁风解、玩家松河、玩家桃子、玩家洛茨组队成功,即将进入副本?:七号。】 【……】 【通道开启。】 一阵耀眼刺目的白光闪过,随后就是?震动摇晃和无法克制的噁心?,周围的一切都在幻觉中被压缩变薄,几乎要变成一张破旧的纸。 洛茨只?觉得头晕目眩,再睁眼,洁白整洁到匮乏的空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巨大的石壁,从极高的地方扎入土地,上面密密麻麻,凿满了人?的姓名。 清淡苦涩的香气?萦绕鼻间,更遥远的钟声穿过窗纱和露台,进入这块空间的时候已经变得缥缈。 洛茨跪在地上,挺直后背,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石壁,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来。 「……」 细碎的晶石坠在他?的袖口衣摆,金银线交织编成的神秘图案在黑色外?袍上闪烁着微光,宽大的兜帽垂在身后。洛茨人?都是?懵的,慌乱着低下头,看到了垂在胸前的太阳纹饰。 身上繁多的、带有浓重宗教意味的饰品随着他?的动作相?互碰撞,声音清脆悦耳,细长的金色锁链连接外?袍,镂空成羽毛形状的胸针在光下耀眼夺目。 他?赤脚跪在地上,身上仅有黑白金三色,不远处,即使在白天也不曾熄灭的蜡烛徐徐燃烧,一缕青烟飘荡开。 洛辛不见了。 第134章 副本boss 「永恆的光辉啊, 您是光与?火的主人,是守护之神,是生灵之母, 是一切黑暗痛苦的尽头。」 「敬仰我?们?伟大?的女神, 我?们?慈爱的母亲,我?们?崇高的主人。」 「我?们?为她征战, 为她生育,为她传播信仰,脚步为她穿梭世界。」 「主教。」 有人从他身后的走廊拐进来,站在门廊那?里轻声唿唤。 洛茨用力闭了下眼睛, 转过身来, 看到一位穿着白色长裙的少女停在大?殿的入口处。 见到洛茨转身,少女好似松了口气。 「降神节快要开始了,」她说, 「首主教想见见您。」 降神节。首主教。 洛茨从她的话?语中辨认出了两则至关重要的信息。 上次来的时候,七号副本还是一片断壁残垣的废墟, 充满着不合理、荒诞以?及莫名其妙,而这?次, 神庙却迎来了重建,重新变得规整,甚至诞生了许多从前并没有的npc。 就好像他们?顺着副本, 回?到了这?座神庙此前的某段时间, 来到了一次降神节之前。 而洛茨此次的身份,就是这?个神庙的主教之一, 大?概率负责降神节的相关安排。 「……另外, 」在洛茨陷入思索的时候,少女又说, 「从外面选定的参与?此次祭祀的人已经?进来了,三男两女,我?们?将他们?安排在了花园南侧的屋子里休息,和您的住所隔得稍微远些,以?免他们?吵到您。」 「我?知道了,」洛茨淡声道,他理了理袖口垂下来的金鍊,「首主教什么时候来?」 「那?边没有给?出具体的时间,但大?概就是这?一周。」少女回?答。因为两个人之间隔得有些远,她不得不稍微提高些声音,才能确保自己说的每一个字洛茨都能听?清楚,但即便如此,她仍然没有往前再多走一步的打算。 「我?去换身衣服,」洛茨闻言道,「之后陪我?去见见参与?祭祀的人。」 「好的。」 少女微微一躬身,退出门廊,洁白的衣裙在光下隐约闪着光,可见她并非全身素白。 等她离开,洛茨转过身面对着那?块巨大?宽阔的石壁,默然半晌,他微微垂首,屈起手指轻点心脏,接着又在眉心的位置点了一下。 石壁上面雕刻的是神庙过去的主教以?及修女的姓名,从创始人一路向?下,到洛茨的上一位。而石壁后面就是这?些人的坟墓,尸体深埋地下,每一块地砖上都刻着亡者的姓名。时光流逝,地砖已经?变得光滑。 降神节前,负责的主祭一定要前往此地为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祈祷。严格意?义上,这?是踏入降神节前的第一步。 繁复精緻的饰品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轻响,洛茨动作已经?非常小心谨慎,但声音轻而易举地填满了整个空间,烛火在角落里轻轻摇晃。 他离开大?殿,看到少女等在拐角处。 见他出来,少女又是一躬身,眼神谨慎地落在地上。 其实单看洛茨之前的行动不便,就知道他现在穿的衣服绝不是平日里主祭会?穿的,这?也是之前祭祀祷告的规矩。 每年降神节主祭穿的衣服都不一样,但共同点是都不在意?实用性,只一味追求华丽精緻。因为在降神节那?天,主祭穿的衣服不是给?人看的,是给?神看的,因此在节日之前,其余人员最好不要直视。 神庙主教的房间一般都是有固定位置的,洛茨没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自己的房间。进去以?后,在一旁的床上,果然有一身已经?提前叠好的普通衣服。 洛茨嘆了口气,将身上的各种饰品挨个解下放进盒子,然后脱下外袍,里面的衬衣是绸面的,摸着很舒服。 房间靠近衣柜的墙面上贴着一面全身镜,洛茨挪到镜子面前上下看了一圈,发?现脸还是原先那?张脸,除了身上的服饰变了之外,没有其他变化。 第259页 刚才来提醒的修女说从外面选来,参与?帮忙祭祀的人已经?到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祁风解三人应该就在那?里面。 对于神庙如今起的这?些变化,洛茨大?概心里有数。当时他为了离开副本,不得已唤醒了神庙,使得废墟重建,消失的npc也重新回?归。况且洛辛也提到过,说他能感觉到七号副本里面已经?不一样了。 说起洛辛…… 洛辛去哪里了? 总不能又被关起来了。 洛茨皱皱眉毛,刚进副本就被各种问题缠了一身,不过如今他的身份倒是能帮上些忙——在神庙中,能参与?进降神节的主教地位很高,许多事不需要向上秉明就能自己做主,包括进入存放封印物的房间。 只是,这?么多人里,为什么单单是洛茨成为了神职人员,难不成副本选人参与?角色也看先前工作经验? 想不通就先不想了,洛茨拍拍从他脱下的外袍袖子里钻出来的大屏幕,解开衬衫扣子,准备随机应变。 但变故在此时发?生。 祭祀服饰内配的衬衫扣子加上领口一共五枚,主打一个宽松自然,洛茨解开三枚,裸露出大?半胸膛,手指还没来得及落到第四枚上,一股阴冷的寒气就从他身后席捲而来,似细长湿润的藤蔓一般攀绕上他的手腕。 剎那?间,身体僵直着失去行动能力,好像被一根根看不清的丝线束缚,洛茨心跳加快,想要挣脱束缚,却只能无能为力地感受着一股呵在他耳边的冷风。 一双手轻柔地环在洛茨腰间,冰冷苍白的手指顺着衬衣扣子之间的缝隙滑进衣裳,细緻小心地贴在了洛茨因为唿吸和紧张轻轻起伏的小腹上。 余光中,镜子里反射出一道黑影,缠绵亲昵地贴在洛茨身后,将他抱在怀里。 一唿一吸间,冰凉的百合香气混着一丝几不可嗅的血腥味,在房间里徐徐扩散开。 「vetadi……」 恍惚惊异中,洛茨感受到那?人凑到自己颈间轻轻嗅闻,冰冷的吐息好像一个又一个湿润缠绵的吻,印在他赤裸的脖颈上。 罪恶不洁的欲望爬上洛茨的身体,随着那?亲密又渴切的吻,缓缓扎根生长。 门被人从外面小心谨慎地推开,尽量不让它老旧的转轴承担更大?的压力。 祁风解面不改色,像是早就有所准备一样,伸手往旁边一扶,正好接住一个脸色苍白、瘦骨嶙峋的少年。 少年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准确说其实在场所有人穿的都是白色,因为就把他们?引进那?个修女所说,白色是纯洁,他们?在外面生活了太久,如果想住进神庙并且为女神的典礼做准备,那?么一定要让自己的身体重新回?到纯洁中。 祁风解听?得很认真,事后没说信不信。 「吃的全是菜叶子!」端着食物回?来的松河走到桌子前,带着点不满,将托盘重重放到上面。 祁风解凑近看了一眼,发?现确实如此,各种他们?叫不上名字的菜叶填满了五个盘子,这?就是他们?今天的午饭。 即便是神职人员,也不能每天靠这?些东西维持生命。他们?现在吃这?些,应当也跟之前修女提到的让身体回?归纯洁有关。 祁风解端出属于自己的那?份,拣出一片有点像生菜的叶子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然后塞进嘴里。 「吃吧,」他又捡起一片递到松河面前,「菜叶子没问题。而且说真的,你穿白色不怎么好看。」 松河闻言脸色难看了一瞬,低头用力拽了拽自己身上不像布条也不像衣服的白色东西,真心觉得这?玩意?就是在浪费布料,等人死了直接挂在他坟头都比现在应景。 「桃子呢?」他左右看了看,不怎么乐意?地往嘴里塞叶子。 「在后面。」祁风解说。 刚才被他扶了一把的苍白少年闻到味儿,原本还萎靡着半闭的眼睛终于睁开。一步两哆嗦地走到桌子前,拿来自己那?盘,刚想用手抓,就想到自己现在是在神庙里,赶忙又换了个斯文点的姿势,一点点往嘴里放。 祁风解看着他那?幅马上又得昏过去的样子,低头找了把椅子放到他身边,让他坐下吃。 另外那?个随他们?一起进来的女人也走过来,和这?位少年相比,她就显得不紧不慢,举手投足间好像还有点瞧不上神庙供应的食物。 这?是位富家小姐。祁风解看着女人微微皱眉,用还没卸掉的红指甲挑起一旁的叉子。 而这?是个乞丐。他又看向?瘦得都快脱形的少年。 蛮有趣的,据祁风解刚才得知的信息,降神节是这?里最隆重的节日,对于能参与?进神庙祭祀的寻常人来说,这?是莫大?的荣幸,不仅带来现世的好处,即使死后,都可以?被刻在墓碑正中央。 而这?样的荣幸,理应被垄断,但看如今的情?形,神庙似乎独立于世俗权力,选择也颇为随性,好像全看缘分。 但在这?个世界上,缘分是最荒谬、最不可相信的东西,祁风解宁可相信自己死后会?被一把沾着污血和碎肉的叉子从土地表面硬生生插进18层地狱的最底层,被扔进油锅里受刑,也不愿相信世间真有什么是完全靠缘分决定。 没有缘分,只有选择。 所以?一个进到神庙里还不愿卸去所谓「世俗之物」红指甲的小姐,和一个饿的快死了的少年,包括他们?三个,之间一定有什么联繫是神庙需要的。 第260页 祁风解暂且想不出来,他们?这?些被选定参与?祭祀的人不能随意?离开住所,能了解到的信息太少。 「……」 身边,松河正很不情?愿地往嘴里扒拉菜叶子。 他是个很认得清局势的人,即使心里不乐意?,但为了接下来的种种,仍然会?强迫自己做不喜欢的事。保存实力,以?备不虞。祁风解对他很放心。 皱紧的眉头许久都没有松开,祁风解在一团乱麻中左右寻觅,找不到突破口,草草吃了几口就回?到自己的床位坐下,盯着头顶光滑洁白的瓷砖出神。 从进到这?个副本到现在,祁风解有了很多问题,而这?些问题没有一个得到答案。 当然了,最大?的问题是—— 为什么洛茨不见了。 第135章 副本boss 神庙选地位于?城区外围, 天空开阔,朝霞满天时有鸟雀飞来,夜晚也是星辰璀璨, 连成一条流淌的河流。 傍晚时分, 微风袭来,坠在屋檐下的铃铛被微风吹拂, 发?出阵阵悦耳轻响。 主教的房间在圆环状建筑的三层,此时暮云霭霭,橙红的柔光在天边肆意泼洒开,落在房间墙壁上时, 也如被水晕开的颜料一般瑰丽。 一阵若有若无的轻哼声从房间深处穿来, 剎那间,渲染在墙上的暮光多了几分莫名的暧昧,暖融融地勾缠在人心上。 洛茨挣脱束缚, 身体脱力一般向前倒去,压在镜子上前转过?身来, 后背贴着冰凉的镜面?慢慢下滑,险些就要坐在地上。 他胸口的扣子又被那人解开一枚, 原本掖在衣服里的下摆也被扯出来,衬衫过?于?宽松,已经挡不住什么, 隐约可以从布料遮盖的缝隙中瞥见内里——白皙光洁的皮肤上不知何时多了几枚鲜红的印子, 像是有人用力过?勐,按出来的。 「……」 原先那个从他身后将他揽入怀中的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好似雾气一般忽然到?来, 又忽然消散。 洛茨额头上出了一层密密的汗,胸口剧烈起伏。之?前的人留在他颈肩上的吻存在感仍然强烈, 好像冰水滑落皮肤后留下的冰凉痕迹,洛茨只是短暂回?忆了一下,就浑身打了个颤。 略有些急促的唿吸声是整间房里唯一的声音,洛茨深唿吸,慢慢闭上眼睛,手指快速解开衬衣扔到?地上,接着转身面?对镜子。 他的身上果然泛起了一片片被强硬揉搓出来的红,像是晕开的胭脂,深浅不一地揉在他的皮肤上,下至小腹,上至脖颈,好像有人曾在身后用力的搂抱他,几乎要将他揉进怀里。 日?他大爷。 洛茨深吸一口气,用力将衣服甩在地上。 他的头髮?有些乱了,也是刚才那人捣乱弄的。洛茨没忽略掉那阵从自己耳畔传来的唿唤。 这里是神庙,某种意义上也就是他现实所在的那个世界,因此懂这类语言的一定不止洛茨、洛辛两个,说不定是其他封印物又或者?npc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 只是为什么他们会来骚扰神庙的主教? 难不成是因为降神节? 洛茨眉毛紧皱,脸上浮出的那一层醉酒般的浅红渐渐褪去。他心里有些没底,毕竟从进到?这个梦境到?现在。这是第?一个能将他束缚,使他无法动作的存在。 他比洛茨强大,甚至有可能比洛辛强,这绝对不是个好消息。 ……为什么神庙里会有这种不知廉耻的东西在? 封印物已经可以在神庙里到?处乱逛了吗? 洛茨越想越烦,琢磨着以后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睛,免得哪天从梦里醒来,看到?床边多了个人。 但现在最要紧的不是思索这些,洛茨要在太阳落山前见一见外来的五位祭祀人员,赶在副本第?一天结束前确定他们的身份。 所以他没再费心纠结这些想不出答案的问题,换好一身平常衣服以后他离开房间,在门?口看到?了那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少女。 「主教。」 少女见到?他出来,又鞠了一躬,声音轻轻地向他问好。 洛茨回?礼,直起身后,他微微偏头看了一眼房间内,若无其事问道: 「你什么时候来的?」 「大约五分钟前。」少女回?答。 「你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这个问题问得很奇怪,但少女并没有给予任何的疑惑,她短暂想了一下,然后摇摇头。 「没有,这里一直很安静。」 「……我知道了。」 见此洛茨没有再问,转身走下楼梯,少女跟在他身后,好像她在这座神庙里唯一的工作就是守着洛茨。 而来到?一楼走廊的拐角处时,洛茨停下脚步,又问她:「你来到?这里多久了?」 「三年了,三年零两个月。」少女平静地回?答。 「你叫什么名字?」 「艾莉。」 「……」 洛茨记下这个名字,继续往下走。 五名外来人就住在神庙一层靠近外围的小房子里,洛茨到?的时候正好看到?一名穿着黑色衣裙的女人端着托盘离开房子。 见到?洛茨,她神情肃穆地弯下腰,没有等待洛茨回?礼或者?说话就径直离开。 「她是负责这五个人的女士,」艾莉在一旁解释,「前些日?子刚调来都城,您还没见过?她。」 第261页 「我没见她,那她应该来见我。」洛茨说。 凡是调来神庙的神职人员,都应该在来的第一天觐见主教,这是规则,虽然没什么用,但神庙至今没有将它废除。 少女没有回?答,只转过?身看着那个黑衣女人离去的背影。 洛茨从她的动作中得到?回?答——黑衣女人是不会主动来见他的。 其实无论都城还是边境,像黑衣女人这样认为神庙中许多规则无用繁琐的人很多,他们敬仰女神,严格要求自身,同样也会刻意回?避某些规则的要求,当做一种安静的反抗。 洛茨闻言不再纠结,推开了小屋的门?。 然后他就在刚进门?的走廊上看到?了桃子。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那衣服几乎就是用白色的宽布条把全?身上下缠了起来,不但没有美感,而且非常妨碍行动。 在洛茨看到?桃子的时候,桃子也意识到?了洛茨与他们的身份不一样,连忙站起身来,也不说话,只默默靠近墙边站着。 少女这时候走到?了洛茨前面?,拍拍手掌:「诸位,主教来见见大家。」 祁风解和松河在房间里面?,出来得比较慢,反倒是一名身材丰腴、面?容娇俏的少女在听到?主教这个字眼后连忙跑了出来,看清洛茨的脸以后更?是脸红得像云霞。 「阁下。」她在洛茨面?前屈膝,「很荣幸能见到?您。」 「应该是我感到?荣幸才对。」洛茨扶住她的胳膊,语气温和,动作体贴,像一名年纪轻轻便?投身伟大事业的绅士,「降生节前你们要准备许多,这不是很好坚持的。辛苦你们了。」 少女兴奋得脸都红了,不知道是因为见到?了与女神更?接近的活人,还是因为主教的脸太好看。 「为女神奉献,是我们应该做的。」她说,「她赐予我们荣光,我们理应忍耐并感激。」 洛茨笑了一下,没有忽略艾莉从身旁投来的试探注视,神态自若,恍若未曾发?觉。 「edsae ueva oebutre(愿女神保佑你)。」他低声说,然后左手双指併拢微微屈起,在少女的眉心点了一下。 这是赐福,虽然洛茨没有这样的能力,但少女仍然表现出一种荣幸到?眩晕的幸福。 她再次恭敬地弯下腰,神情中再没有了之?前的不满骄矜,好像她真的被净化?了似的。 洛茨不知道该不该称这种行为为信仰之?力。 「您还有什么吩咐吗?」少女问,她露出一个微笑。 洛茨摇摇头,淡声说:「我只是想确定你们一切都好。」 「我很好,阁下,感谢您。」 少女离开了,临转身的时候她用手指提起垂到?脚下的裙边,露出了鲜红的长指甲。 跟在洛茨旁边的艾莉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 「圣地不该有这样媚俗的存在。」她眉毛紧皱,语气很不贊同。「她得到?了您的赐福,却没有付出相应的回?报。」 「赐福如果要求回?报,那与世俗有什么区别?」洛茨淡淡地说,「况且如果说媚俗,这整座神庙都是媚俗的。」 艾莉闻言震惊地抬起头来,在她看来,主教的这番言论是极其大逆不道的,可洛茨却没回?应她的不可置信。 「找个机会提醒她一下吧,」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我不在意不代?表其他人不在意。」 「……是。」 艾莉最后一次朝着少女离去的方向看去,眼神有瞬息的晦暗,但随着另外几人的到?来,这点恶意很快就被压了下去,好像没有出现过?。 之?前提过?,祁风解本人虽然面?相普通,但周身很有书卷气,因此穿上一身白不算突兀。 可松河就不一样了。 他本身皮肤黑,个子不算高,穿上白衣服以后更?显得黢黑结实,而且不知道什么原因,他脸色很难看,跟有人欠了他似的。 「还有一个人呢?」 洛茨看了一圈,发?现只来了四个人。 「容我回?禀,阁下。他睡过?去了,」祁风解彬彬有礼地回?答,「在房间里。」 洛茨与艾莉对视一眼。 「麻烦你去看看他,」他温声说,「参与祭祀的人未必所有都身体健壮,如果他生病了,要及时医治。」 艾莉脸色变了一瞬,很难说是担心降神节无法顺利举行,还是为着别的。 不过?不管因为什么,她都听从了洛茨的嘱咐,往房间深处走去。 眼瞧着白色衣裙扬起的弧度消失在拐角,松河第?一个没忍住,用鼻子喷出口气,表现出不满。 「怎么回?事?」他瞅瞅洛茨身上规整正常的衣服,又瞅瞅自己浑身上下的破布条子,「怎么你运气这么好?」 「就我个人所见,这和运气无关。」洛茨双手交握,在这个狭小的走廊里转了两圈,施施然地说,「如果由你来扮演主教这个角色,恐怕不到?半个小时就会露馅,然后被吊到?架子上被火烧死?。」 松河被他讽刺,很生气:「你……!」 「——这里和之?前不一样了,」祁风解打断了他,看向洛茨,「知道为什么吗?」 「大概知道一些,上次我来这里的时候,偶然间唤醒了它。」洛茨摊开手,学着祁风解之?前的动作,做出一副很无奈的样子,「信徒都会这样做,我也没办法。」 第262页 没等祁风解开口,洛茨接着又说:「你们来这里的唯一目的,就是辅助降神节的祭祀,使它能够顺利举行,这非常关键,在这一整个季节,降神节就是神庙最重要的事。因为你们来自外界,所以需要经过?一整个系列的净化?,包括但不限于?穿白色衣服、食素,尽可能压制自己的所有欲望,以及每日?的祈祷,我的建议是你们最好全?部按照管理你们的人说的去做。」 祁风解听着他说话,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 「为期多久?」他沉声问。 「一周,也就是七天,」洛茨说,「当然了,我明白。连续七天吃素会对你们的身体状况造成一些影响,但相信我,这可比违背规则带给你们的惩罚轻多了。」 第136章 副本boss 祁风解阴沉的脸色很快就缓和下来。「我保证你的警告会起到它应该有的作?用。」 他勾出一个很有说服力?的笑?容, 看起来像个站在大学期末考试前的讲台上,为自己划出的重点起誓的阴险教授。 所有人都知道他所谓的划重点,就是在书的目录页随便圈两?个大圈, 力?求学生不得不将前言后记都塞进?脑子里?, 然后在考场上悲痛绝望地发?现考题根本不是这回事。 但洛茨又不是他的学生,干嘛要管这么多。 「你记得就好, 另外……」 拐角那边传来脚步声,应该是艾莉回来了。 洛茨短暂地朝着?那个方向投去一瞥,接着?收回视线,不冷不淡地笑?了一下。 「另外我很确定这座神庙有问题, 就目前看, 我们的主要任务是撑到降神节到来,祝我们好运。」 松河冷笑?一声,「怎么, 你也会有麻烦?」 洛茨立即就想起了半个小时前发?生的事。尽管身?体?已经被衣料很好地包裹起来,但那种裸露冰冷的感?觉仍然没有消散, 洛茨还记得镜子边角倒映出来的刺目白光,映照着?那一瞬间他的无助、任人摆弄。 一种被羞耻恼怒混合出来的情绪让洛茨抿紧嘴唇。 「我的麻烦可比你们想像的多多了, 」他回以漠然冷淡的注视,嘴角扬起的弧度几近于无,「你们是有外出活动时间的, 保守估计大概是早上六点到傍晚五点钟——如果没有另外任务派给你们的话。」 「不要向下, 一层二?层理论上你们可以随便走,但仍然要保持恭敬与警惕。不是所有神职人员都值得信任。」 白色衣裙从拐角走进?来, 洛茨匆匆说完最后一句, 恢復到人前谦卑自持的模样,抬手按了一下离他最近的松河的额头。 松河反应也很快, 连忙低下头去,将自己刚才的僵硬不满化解成梦想实?现时的难以置信。 「edsae ueva oebutre(愿女神保佑你)。」 洛茨低声念诵结束才抬起头,做出刚刚见到艾莉的模样。 「他怎么样了?」 艾莉怀疑的目光从几人之间徘徊。「他睡得很沉,没有生病。」她回答。 「怎么会这样?」 「容我猜测,阁下,他应当是太久没有处在如此安稳的环境中?,所以才会这样。」艾莉谨慎地措辞,试着?用一些文雅的词彙将少年窘迫的生存方式描述出来,「晚饭也是如此。他很瘦,不过倒还算干净。」 洛茨明?白了。 「既然如此,让他好好休息吧,」他说,「距离降神节还有几天,希望他能恢復过来。」 主教很宽和,可跟随他的少女却不这么觉得。 贪食、懒惰,这绝不是一个即将参与降神祭祀的人应该有的态度,少女受限于刚才洛茨给出的态度,不敢将内心的不满表现出来,可心里?却另有一番打算。 「晚课快要开?始了。」洛茨看了一眼窗外,说道,「要和我一起吗?」 他询问般看向艾莉。 艾莉摇摇头:「我之后还有些别的工作?,阁下,您先去吧,我随后会自己去的。」 洛茨闻言不再多问,离开?了小屋。 天色暗淡下去,之前灿烂的晚霞已经彻底隐没进?夜晚,天边缓缓浮现出一层湛蓝深紫交接出来的颜色,边缘还隐隐泛着?点白。神庙的建筑形状基本上就是一圈无限向上延伸的圆,洛茨站在一层向四周看去时,只能看到一圈又一圈的建筑剪影,外面的天空就如同染色后透亮的玻璃一般镶嵌在建筑中?。 飞鸟掠过,又轻又快地飞向远方。 洛茨来到二?层,他来的不是最早的,当然也算不上晚,原本的空旷大厅里?摆着?朴素的木质桌椅,看上面的划痕,知道已经用了很长时间。 看到洛茨进?来以后,有人低声问候,也有人主动凑上来搭话。 「主教,降神节快要到了,您看起来憔悴了许多。」 上前说话的,是个绿色眼睛的瘦小男性,他穿着?一身?黑色长袍,胸前照旧挂着?一枚太阳符号的项鍊,不过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的项鍊是银色,如果从远处看,稍不注意,会以为他挂的是一条细长的锁链。 这说明?他的主要管理范围在地下。 而神庙需要安放在地下的机构主要有两?个,一是封印物管理,二?就是惩戒所。 洛茨若有所思地扫过他的项鍊,停下继续往前的脚步。 「降神节是重大节日,不光是我们,外面的民众也很期待这一天,如果辛苦一些能换得它的顺利举行,那我认为这是非常值得的。」他轻声道。 第263页 「您的精神值得我们所有人学习。」 洛茨笑?了一下,没理会他的恭维。 「最近地下如何?」他状似不经意地开?口?,「一切还好吗?」 「一切都好,阁下。」男人恭敬地弯了下腰,既像是在认真回答洛茨的问题,又像是在为自己的管理感?到骄傲。「它们不会有机会出来捣乱,没有人会允许。」 「你确定吗?」洛茨问。 他们站在二?层靠外的栏杆边上,夜风吹来,带着?点凉意,大厅里?的蜡烛长燃不灭,烛火摇曳间暖黄色的光投在他们身?上,又在他们身?后模煳出一层比黑色稍浅些的阴影。 男人闻言,后背僵硬了一瞬,额头瞬间起了一层汗。 「您为什么这么问?」他干笑?两?声,「封印室一直风平浪静,难不成是您听到了风声?」他转而试探。 洛茨面不改色,手指轻轻按在大理石雕琢成的栏杆上,不紧不慢地敲击几下。 一时间沉默将两?人环绕,男人身?体?有了一些不明?显的下弯,同时双手微微攥紧,好像在担心,有好像是想逃避什么。 但洛茨没有继续问下去。 「我能听到什么风声,」他笑?着?说,「既然封印室一切都好,那我就放心了,我只是希望一切都能按照我们想的那样顺利进?行。」 此言一出,即便两?人心里?有再多的困惑疑问,也必须要在此时装出所有矛盾都已融化的模样。 男人当即挺直腰背,也露出一个笑?。 「我与阁下想的一样!」他说,「一切都要顺利才好!」 洛茨不再多言,又向外看了一眼。楼下树影婆娑,五位外来人住的小屋隐没在黑暗和树枝的遮盖中?,洛茨只是随意一瞥,可不知为何,一种莫名的感?觉摄住他的心神,迫使他又往更隐秘的角落投去视线。 然后他就看到一道黑色的身?影站在那里?。 是傍晚时他们见到的那个从别处调来的修女。 她好像在很惊恐地盯着?角落,一只手抬到胸前,用力?攥紧太阳纹饰,想要藉此寻求到一点力?量或者安慰。 隔得有些远,洛茨看不清她做了什么,又或者说了什么,只能感?觉到这个修女十分恐惧,但正当他想看得更仔细一些时,远处钟声传来,晚课开?始了。 等再回头,修女已经消失了,空旷的地面上只留下夜风吹拂过的痕迹。 「您在看什么?」 察觉到洛茨的不对劲,男人试探着?向前走一步,也朝着?那个方向看去。 然而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洛茨回过神来,摇摇头。 「没什么,我们进?去吧。」他说。 那位染着?红指甲,神情时常会显露出些许傲慢的贵族少女,名叫安妮。 她没有透露自己的姓氏,但谈及与此相关话题的时候,她不经意透露出来的高傲正在告诉所有人——她家世不俗,姓氏更是昂贵。 参与进?降神节,对她来说仅仅只算得上是锦上添花,有当然很好,没有也没关系,反正她的父辈已经给予了她足够的生存资本,她完全可以幸福无忧地度过这一生,顶多嫁个不怎么喜欢的丈夫,然后各过各的。 所以当那个白天跟在主教身?边一起进?来的女人敲开?她的房门,要求她尽快卸掉红指甲的时候,安妮并没有多在意。 「这不还有几天嘛?」她坐在属于自己的那张小床上,嫌弃地不肯靠着?床背,「放心,降神节那天,我的手指肯定是干净的。」 说着?,她像展示一样冲着?艾莉晃了晃自己的指甲。 鲜红的甲油在光下泛出油润的光泽,配上她细葱般白皙的手指,这无疑是很美的,一种世俗的娇艷,与神庙的氛围格格不入。 艾莉露出一个嫌恶的眼神。 「你们在进?来之前,就已经知道所有的规则了。」她冷声说,「允许你再多留着?它一天已经是我们宽容,主教可以纵容,但规则就是规则。不要等以后了,就今天晚上赶紧把?它卸掉!」 说着?,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工具扔到桌子上,一副安妮不动手,她就亲自来的架势。 如果安妮是一个普通人家出来的女孩子,这时候可能已经屈服了,但她不是。 她的父亲,她的母亲,她的兄弟姐妹,所有如她一般的人,这辈子都没有被人强迫着?做什么,安妮怎么可能会顺从。 「你知道我是谁吗?!」她当即冷笑?一声,拿起工具以后,一扬手将它扔到了艾莉脚边。「你怎么敢命令我?如果不是为了参与祭祀,必须要住在这种地方,你以为你有资格和我说话吗?如果我与我的家人一起来到这里?,那么有资格见我、并与我说话的,也只不过有两?三人而已,你甚至都碰不到我的衣摆!」 她说得利索,语气中?是藏不住的傲慢骄矜,眉目间飞扬跋扈。 安妮从小到大没遇见过这样的事,可见也见多了,她知道怎样应对,自然也知道当她把?这些话说出口?的时候,对面的人会是什么反应。 大概率会退缩,很有可能会尴尬地笑?两?声,又或者直接干脆离开?。 她猜想艾莉也会是其中?之一。 但她错了,艾莉并没有退缩,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畏惧,她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安妮气到通红的脸,眼神过于尖锐,几乎要让安妮疑心她在谋划什么。 第264页 灯光下,艾莉的脸显得惨白瘦削,她盯着?安妮,嘴唇翕动,好像要说些什么,但是安妮一个字都没听到。 她开?始感?觉有些怕了,或许她不该这么说,她只是被愤怒沖昏了头脑,或许她应该卸掉指甲,明?天…… 可还没等她开?口?,艾莉突然嘴唇咧开?,笑?了一声,声音阴冷得意,转身?离开?了。 第137章 副本boss 桃子?做了个噩梦, 惊醒的时候听到了窗外传来的异响。 来不?及清醒头脑,几乎是靠着?本能的指引,桃子?在床上翻了个身, 膝行爬到窗户边, 趴在窗户上往外探头,看?到了一道将要隐没在黑暗中?的身影。 房间另一边的床铺是空的, 仅有几道褶皱证明一段时间前曾有人在上面睡过。 桃子?打?了个颤,很不?舒服。 她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慌乱,或许跟她刚才做的噩梦有关。 可具体梦见了什么,让她说, 她却说不?出来。 以前从没有这样过, 是进到这个怪异的世界以后,桃子?才开始做这些梦的。 他们都说这是一种能力,得天独厚。 【桃子?, 编号玩家kp936。 获得技能:预知梦。 技能详解:获得该技能玩家可在某些特殊情况下通过梦境预知危险,可与道具叠加使?用, 不?保证风险。该能力可通过练习获得提升。发动该技能对精神存在伤害,伤害程度与对能力的熟练程度成正比关系, 不?可自主?选择发动时间。】 风有些大,吹在窗户上哐哐作响,夜深了, 明月高悬。 桃子?头晕目眩, 一股噁心劲直往喉咙上涌,勉强坐直身体以后挣扎着?下床, 扑到对面安妮睡的床铺上, 将手伸进被子?摸了摸。 还是温热的,人刚走没多?久。 见此情形, 桃子?连犹豫都没带犹豫,又踉跄几步走到门前,刚拉开房门,就看?到有人在外面等她。 是松河。 「老大让我?来看?看?你。」他扶住差点摔倒的桃子?。 「他人呢?」桃子?喘着?粗气问。 她恨死自己现在这副样子?了,随便?一个人就能将她打?倒。 「在外面。」松河低声说,「有人出去?了,老大去?看?看?。」 桃子?闻言,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走廊里?很黑,反倒是房间里?有窗户,月光透进来,还稍微有点亮堂。桃子?和松河贴在一起,站在门前,前后左右都是一片漆黑,再看?也看?不?出对方的眼神。 「你做梦了?」松河又问。 桃子?没说话,点了点头。 她噁心得很,脑子?里?好像被人安了个搅拌插头,脑浆都快被搅匀了,很想吐。 松河好像也看?出了她现在的蠢蠢欲动,一边想松手,一边又怕桃子?站不?稳脸着?地,只能强忍着?扶住她,尽量平稳动作。 「……是安妮,」缓了一会儿后,桃子?开口,「她的床还是热的,刚走没多?久。我?们也出去?看?看?。」 松河扶着?她往外走。 「知道为什么是她吗?」 「可能知道一点。」 桃子?说着?,从身上摸索一会儿,掏出一个小盒子?,拿在手里?晃了晃。 两人走到房子?门口,见到祁风解就蹲在离门不?远的地方,好像低头看?着?什么。 借着?月光,松河打?开盒子?,往里?面瞅了瞅。 「这是什么?」他空出的手取出一管液体,对着?光看?。 「卸指甲的,」桃子?很淡定地说,她现在感?觉好多?了。「不?知道谁送过来的。」 「从哪里?找到的?」 「桌子?底下。」桃子?说,「藏得很深,好像是有人刻意推进去?的。」 「……」 两人沉默对视,想不?出头绪。 这时蹲在不?远处的祁风解站起身来,手里?好像捻着?什么东西,他披着?月光,慢悠悠地走回?屋子?。 「头还疼吗?」他先问桃子?。 桃子?还是有些想吐,但面对祁风解的询问,她摇了摇头,站直身体,避开了松河的搀扶。 「这次记得梦见什么了吗?」祁风解又问。 「……」桃子?沉默片刻,语气凝滞,带着?些许不?明显的反抗,「记不?清。」 「这样可不?行啊,」祁风解好像有些感?慨,垂眸看?着?桃子?,轻声道,「得想办法记住才好,不?然怎么进步?」 这甚至算不?上个问题,桃子?没回?话。松河低下头,眼尖地看?到祁风解手里?拿着?东西。 他问道:「老大,你手里?是什么?」 「这个?」祁风解抬起手,「指甲。」 松河看?向他的指尖。 只见祁风解手里?,赫然夹着?一枚鲜红艷丽的长指甲,在微弱的月光下,指甲的表面浮现出一道略带弧度的光华,仍然很美—— 如果它尾端没连着?一块新鲜扯下来的皮肉的话。 桃子?甫一瞅见这枚指甲,好像被一把斧子?当空噼上脑门,一阵剧痛划过脑海,当即全身脱力,大汗淋漓,抽搐着?仰面倒了下去?。 祁风解反应及时,接住了她。 从他的角度,可以很清晰地看?到桃子?已经陷入了某种恍惚状态,瞳孔放大,嘴唇翕动,惊恐的神色不?断浮现在面庞上。 第265页 她离那枚带着残留血肉的指甲很近,近到可以闻到上面残存的少女馨香,以及那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不?……不?……」 她在极度恐惧中?喃喃自语,祁风解垂眸观察着?她的反应,片刻后面上浮现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把她抱回?去?吧。」他交代松河,「等她明天醒过来,问问她记得什么。」 「好,」面对祁风解的吩咐,松河从来都是听之信之,「那这里?怎么办?」 他看?了一眼外面,心里还有一些忧虑。 「洛茨不?是说外出活动时间是到傍晚5点吧,哥,你这么出去?,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祁风解漫不?经心地反问,掰开桃子?攥紧的拳头,将指甲放进去?,「别越过那条线就行。」 「什么线?」 或许是因为桃子?困顿停止已久的能力终于有了进化?的可能,祁风解显得心情很好,也愿意多?跟松河说两句,他拍拍松河肩膀,走他身后,指着?一个方向让松河去?看?。 「在寻常人的认知中?,房子?不?仅仅包括住的地方,还有他们屋外的花园。」他说着?,让松河去?看?,果然在神庙外蜿蜒平坦的小路边上看?到了一丛丛生长的花草。 因为许久没有人打?理,本该用作观赏的花草已经生长的没了什么形状,不?仔细看?的话和野草也没什么区别。 刚才祁风解蹲着?捡到指甲的地方,就在这从花草的内圈里?。 所以严格意义上,他并没有离开房子?。 「观察是很有意思的。」知道松河已经明白,祁风解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重复一遍。 「真的很有意思。」 洛茨晚上也没睡好。晚课结束之后,他拒绝了其他同伴的邀请,独自返回?房间。 然后一进门,他就看?到那件被他扔在地上没有捡起来的衬衫,规规矩矩地被人叠好,放在了床上。 神庙里?没有人可以在没有经过主?教允许的前提下进入他的房间,没有人。 洛茨当然知道是谁干的。 他站在门前,久久没有动作,之后像是还抱有一丝残存的希望一般,他转过头问跟在自己身后的艾莉。 「有人进我?的房间吗?」他问。 艾莉当然会摇头。 不?仅摇头,她还很疑惑洛茨为什么会这么问。 「是有什么东西丢失了吗?」 「……不?,没有。」洛茨咬着?牙回?答,关房门开灯,深吸一口气。 他感?到恼怒,这无需质疑,只是在恼怒之外,还有一丝微妙的羞耻。 这件衬衫的出现,就好像在提醒洛茨几个小时前的无力,像一道赤裸裸的红痕,印在本该圣洁纯净的神职人员的脖颈上。 几小时前感?受到的愤怒、无措,在这一瞬间又捲土重来。 日他大爷…… 洛茨咬牙切齿,走到床边拾起衣服,想重新扔到地上,可他刚刚抬手,几片花瓣就从衣服中?被抖落下来,轻飘飘地落在床铺上。 熟悉的香气伴随着?花瓣的飘落,在房间里?缓缓铺展开,洛茨动作一滞,似有些不?可置信地低头,捡起一枚花瓣。 触感?柔滑,边缘有不?规整的撕裂缺口,好像是被人仔细从百合花上揪下来,然后小心翼翼地藏在衣服里?,试图让香气也侵染进布料中?。 有点过于细腻了,不?像白天那个变态色情狂。 洛茨心里?感?觉到不?对劲,一块儿微小的固执的石头卡在他的怀疑中?间,让他的每一段思考都别扭难受。 嘆了口气,洛茨将衬衫挂到旁边的椅背上,动作间项鍊垂在胸前,明晃晃的金光映在镜子?里?。 距离洛辛失踪还不?到24个小时,洛茨已经想了他不?知道几遍了。 晚课前他和封印所负责人交谈,虽然没有得到明确答覆,但看?那个人的种种反应,不?难看?出封印所一定是出了问题,而且很大,不?能轻易遮掩,所以干脆闭口不?提。 洛茨猜测那个十有八九和洛辛有关。 当时情况紧急,洛茨满脑子?都是把那个眼巴巴瞅着?自己的小黑雾先偷带出去?,然后再说其他,没有考虑过或许还留下了其他隐患。 洛辛不?会主?动离开自己,洛茨很清楚这一点。 【我?突然有了个想法。】他盯着?花瓣,对系统说。 系统没办法说话,只能通过从屏幕上打?出一行颜文字,来表达对洛茨的支持。 洛茨起身,拍拍它的脑袋,接着?脱下外衣,走进房间自带的浴室中?。 浴室空间狭小,不?过有个浴缸,洛茨脱下鞋袜,坐在浴缸边缘,打?开水龙头。 热水灌进缸底,白雾升腾着?模煳了视线,逼仄的空间很快就朦胧起来,洛茨将垂在胸前的头髮捋至身后,任由水龙头开着?,走到镜子?前面,解开了上衣扣子?。 红痕已经消退得差不?多?了,只留下一抹隐隐约约的粉,不?大真切。 水雾很快盖上镜子?,滴滴水珠滚落,人像就不?清晰了。 洛茨随手将一直拿着?的花瓣抛入浴缸,将要回?身时,突然感?觉到一阵若有若无的视线,徘徊在自己后背。 他勐地抬手,一把将镜子?上水雾擦去?,模煳的视线瞬间清晰。 第266页 在他身后,热水将要溢出浴缸,逼仄狭小的浴室一览无余,没有他想找到的痕迹。 水珠滑落手背,视线还在。 第138章 副本boss 浴室不大, 所以气味的传播速度很快。 洛茨褪去上衣,坐进浴缸边,取来?一罐盛满淡蓝色浴盐的罐子, 往水里倒了些。 原先清澈的水被染成淡蓝色, 洛茨手伸进去拨了拨,闻到一股海盐的清新气味。 水面摇晃, 手在里面拨弄,自然而然就会溅起?许多水珠。 洛茨皮肤白,水珠落在上面剔透晶莹,滑落时留下来?的一点湿痕带出了些许玉面的质感。 红印已?经差不多消下去了, 如果说之前那些痕迹代表着标记, 那现?在,象徵一定所有权的记号消失,洛茨又重新回归到了纯洁、洁净的状态中, 在某些神志失常的怪物看?来?,这无疑是在等待新的占有。 即使放在人类眼中, 这样的举动同样很有诱惑力。 暗处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视线投过?去时一片空白干净, 可等移开视线,那种贪婪渴求的目光仿佛就要舔过?人全身。 清冽的花香不动声色地掺进一片暖热的水汽,好像这气味的浓烈, 也与它本?身的兴奋程度有关。 洛茨嗅到了花香, 自然知道怪物想?再冲上来?重复一遍白日的举动,危险近在眼前, 可他仿若未察, 慢吞吞站起?身来?,甩了甩手上的水珠, 好像想?脱去最后的遮盖。 可在并不起?眼的地面上,那些被洛茨随意甩下去的水珠,竟奇妙地组成了一组极其玄妙的符文,正?正?好好嵌在光滑的地砖上,无人在意却杀伤力爆表。 只要那只怪物色迷心窍,敢往前再走?一步,洛茨就能?直接把它从浴室轰到神庙顶上,让它吊在塔顶吹一晚上凉风。 洛茨低头?解开腰带,清脆的一声响在浴室里迴荡开,几乎要让旁观者心脏都跟着一起?快跳几拍。 水雾温热,细小的水珠覆在皮肤,洛茨背对着角落,裸露的后背泛出一层浅浅的粉。他本?身个子不矮,肌肉偏向爆发型,整体是修长有力的,肩膀是正?常男人该有的宽度,只是顺着肩膀往下到了腰肢那里,却转了一个突兀圆润的弯,腰臀弧线非常完美,从背影看?,仿佛一只手就能?轻而易举卡住。 花香味更加浓烈,几乎要盖过?浴盐的味道。 洛茨垂落的手指微微曲起?,等待着。 忽然,一阵凉风吹来?,似有似无地擦过?洛茨的肩膀,好像留下了剎那极其留恋的触碰,转瞬间消失不见。 洛茨回过?身。 花香不见了,视线也不见了。 怪物很警觉,也很聪明,知道时机不对,即使再想?,也只留下了一阵似有似无的风,接着便逃之夭夭。 桃子睁眼的时候觉出自己手里有东西,打开看?到是那枚指甲,丝丝血肉被捂了一晚上,已?经发白髮涨,有了点臭味。指甲尖端被她死死扣着,已?经在掌心留下了一块又深又疼的伤痕。 她想?尖叫,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几声虚弱无力的惨唿,手都举高了,要把指甲扔出去,可临要扔了,又犹豫着收了回来?。 「你怎么了?」 有人在旁边注意到了她的反常,轻声开口。 桃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对面的那张床铺不是空的。 安妮回来?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桃子蜷在床上,头?发蓬乱,双眼无神地瞪大。 「我一直在这儿啊,」安妮看?起?来?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 「我……」 桃子要去看?她的指甲,可安妮却一双手都安安稳稳藏在衣袖下面,不肯露出来?。 半晌后,桃子摇摇头?。 「没?事。」她说,「我做了个怪梦,没?吓到你吧?」 「没?有。」安妮说。 她离开床铺,走?到窗户前推开窗户,让清晨的凉风吹进屋子。 桃子身上出了一身汗,被凉风一吹,哆嗦了一下,但头?脑清醒了许多,终于不再恍惚惊慌。 她顺着安妮推开的窗户往外看?去,发现?天光熹微,月亮还高悬空中,远处有几位早起?做晨课的修女路过?,四周很安静,只有风的声音。 桃子几乎要被眼前所见迷惑——这样的环境甚至称得上安宁祥和,在神仁厚慈爱的注视下,没?有危机,没?有阴影。 可手掌心的那道伤口还泛着刺痛,一遍又一遍地提醒桃子事有蹊跷。 她心乱如麻,从床上挪了挪身体,刚想?下床,可视线不经意的一瞥,让她僵住了动作。 安妮站在窗前舒展身体,好像在享受清晨清新的空气。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疲倦,但也不至于不正?常。 真正?让桃子惊慌的,是她的脚下。 细碎潮湿的泥土仿佛从地板缝中爬出来?的黑色虫子,被踩死后尸体粘在褐色的木板上,随着时间流逝,变成一点一点难以清理的硬块,散发出持久微弱的臭味。 而这样的碎土,一夜过?后遍布整个房间,甚至是桃子的床边。 就好像有个人,在夜深人静时路过?一片潮湿的土壤,带回一鞋底的泥土。等她回来?以后,关上门,绕着房间走?了一圈又一圈,直到走?得碎土布满房间才停下。 第267页 而其中最让桃子毛骨悚然的,就是这个人有极大的可能曾在她的床边停留过?,弯下腰,在一片黑暗中审视昏迷不醒的她。 安妮说自己昨晚一整晚都没?有出去,待在这么狭小的房间里,那这些土是哪来?的? 桃子从心里破口大骂。 但她面上没?有表露出来?,仍然是那副懵懵懂懂、好像还没睡醒的呆样子,打了个哈欠就要往门口走?。 「哎!」 安妮从身后叫住了她。 桃子的手就快要推在门上,被她喊了一声,藏在衣料下面的背瞬间布满冷汗,她没?有回头?,盯着面前深棕色的木板应了一声。 「怎么了?」 「你就准备这么出去吗?」安妮走?到她旁边,语气很嫌弃。 她两?根手指併拢,拽了拽桃子的衣襟。 差不多一晚上的折腾,让这块既没?颜色,也说不上多舒适的布料皱巴巴的,像块抹布,桃子没?洗脸,没?梳头?,还出了一身汗,落在安妮眼里,跟刚从外面要完饭差不多。 桃子也藉此机会看?清了安妮的手。 只见那白皙修长的食指指尖,原本?鲜红诱人的指甲已?经变成了一块血肉模煳的创口,边缘撕裂伤犹如一块丑陋的疮口,刻在那本?该完整细嫩的皮肤上。 看?得出来?受伤时间不长,安妮指尖用力,几滴鲜血就滚了出来?,浸湿了桃子的衣服。 「……」 桃子无声地闭了闭眼睛,稳住心神,回答:「我出去喝口水,马上就回来?收拾。」 安妮若有所思?地哼了一声,很怀疑桃子会不会按照说的去做。不过?说白了,她其实也没?有自己嘴里说的那么在意。 安妮从早晨起?来?就觉得身体不大舒服,她松开手,挠了挠指尖。 「房子里不会有什么小虫子吧?」她随口跟桃子说,「我手指有点痒。」 桃子听着身后指甲挠进皮肉里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响声,再一次非常想?骂人。 但她忍住了,因为她是个强大而且棒呆了的玩家,她什么都能?忍住。 又随口敷衍了几句,桃子终于顺利离开了房间,然后她就从会客厅看?到了洛茨。 他像是来?了有一段时间了,正?坐在一把扶手椅里,姿态放松,双腿交叠着,脚尖在空中晃了晃。听到桃子推门出来?的声音,他手撑着下巴,朝桃子的方向看?去。 「醒了?」 桃子咽了口唾沫,四处张望。 「他们两?个在房间里,」洛茨看?穿了她的打算,干脆地解释道,「如果你想?大声喊救命,随意,我相信他们会在五秒钟之内冲出来?……应该会的吧?」 他观察着桃子的眼神,片刻后自己得到答案。 「看?来?不会。」 「你来?做什么?」桃子不理会他的挑衅,冷声问?。 「不干什么,就是过?来?看?看?。」洛茨说,「我来?的时候,松河在房间里陪你,我就和你的老大聊了聊。」 老大,老大,所有人都觉得祁风解是桃子的老大,包括祁风解也是这么觉得。 「他不是我老大。」 这话?倒有些超出洛茨的预料。 「是吗?你是这么以为的?」 「……」桃子又沉默了。「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来?的时候这栋房子里只有四个人,加上我五个。」洛茨没?正?面回答,反而说起?刚才的事,「松河一直在房间里等着你醒,可大约15分钟前,你的房间里传来?一阵异响,我们过?去看?,发现?松河昏倒在门口,你还在睡,对面空着的床上躺着个人。」 话?音落下,桃子原本?消下去的冷汗又冒了出来?。 「希望我没?有吓到你。」洛茨又开始盯着她看?,语气若有所思?。「直到目前为止,她应当都不会伤到你,但是你要小心。」 桃子咽了口唾沫,嗓音干涩:「你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吗?」 「当然不是,我是想?要你手里的那个东西。」洛茨放松地靠在椅背,抬手隔空点了点桃子攥紧的手掌,「你拿着它没?有用,不如给我。」 桃子闻言低下头?,手指因为过?度用力的长时间攥紧,已?经发麻,几乎没?有知觉,展开手掌都废了一段时间。 从客观角度上讲,这枚指甲无论在什么样的光线下看?都是美的,甚至正?因为无论如何都美,才让它比一般的死物多出许多诡异。 血肉在桃子的掌心煳成一团,没?有多少犹豫,她捏着指甲走?到洛茨旁边,洛茨双手接过?,手掌在胸前合拢,然后默默念了一句什么,将指甲收进口袋。 桃子注视着他做完这一整个流程,没?忍住开口问?。 「你要这个做什么?」 「找个人。」洛茨站起?身,整理衣服下摆,漫不经心地回答。「再过?一会儿早饭会来?,然后你们就可以自由活动了。愿意的话?可以去二层祈祷。」 第139章 副本boss 「哦, 对了?!」 快要离开的?时?候,洛茨又想起了?什么回过身。 「祁风解说你在做梦,梦见什么了??」 桃子僵硬地摇摇头, 困扰她整整一夜的?记忆在此刻揭露了?边角的?面纱, 让桃子得以窥探其中。 「没有,」她语气?干涩, 「我做梦从来记不住。」 第268页 洛茨点点头,没说信也没说不信,推门离开了?。 外面晨课已经开始,二层肯定是去不了?了?, 好?在这里是神庙, 能祈祷的?地方多的?是。 洛茨兜里揣着指甲,熘熘达达地在三层走廊靠近角落的?位置找了?间平常没人光顾的?屋子,越过石柱和墙壁, 洛茨走进房间,找准中间位置后跪下, 取出之前就准备好?的?各种材料。 划亮火柴点燃蜡烛,洛茨将蜡烛平直着向前推出一米左右, 接着用粉笔连接自己?与蜡烛,画出一个规整锐利的?三角形,蜡烛是最上面的?那点, 而洛茨则被困在三角形底下两点中间。 烛火在昏暗的?房间里轻轻摇曳, 洛茨吐出一口气?,拍拍手掌, 任由清脆的?响声?迴荡在房间里。 「好?吧……」他盯着房间半空中的?昏暗喃喃自语, 「如果你真的?在听的?话。」 又深吸一口气?,洛茨平静下来。 他取来指甲, 放在一块大概只有手掌大的?白?布上面,接着又将指甲连同白?布一起放进银碗中,默念三声?后,洛茨用一把从未经过人手的?银刀,在银碗周围的?地板上连刻三条线,组成的?一个新的?三角形。 只不过这个三角形是尖朝下,正对着洛茨,与外面那个将洛茨包裹的?三角形正好?相反。 其实在寻常的?仪式中,将两个角度不同的?三角形组成在一起是很不吉利的?,容易引火上身。 洛茨要来的?指甲是从活人身上生取下来的?血肉,虽然生者纯洁,但得来方式有很多古怪,取下来的?指甲上面已经带着晦气?,对活人不是很友好?。 洛茨刻在外面困住它的?三角形,两枚用来输送晦气?的?尖端最后都会撞上最外层三角形的?边,晦气?无?法逃脱,可?最后一枚尖端却?正对着洛茨,稍有不慎,洛茨就会被反噬。 很麻烦,但如果利用得当,在一个充斥着能量的?狭小空间里,无?论是占卜还?是其他,成功率都会高过平时?数倍。 洛茨心里有个疑问,是有关这座神庙的?,他觉出很多不对劲,要想得到答案,就得让自己?看清楚。为此他甘愿冒险 四周房门紧闭,外面天还?没有大亮,昏暗的?房间里,蜡烛摇晃的?光比平时?要明亮一些,好?像一张明黄色的?纱铺在洛茨身上。 刺啦! 洛茨又划了?一根火柴,投进银碗中。 剎那间,火焰勐地烧起,一股刺鼻的?腥臭味缓缓散出,银碗突然开始摇晃,发出不明所以地哐当声?。 洛茨低垂双眼,不理?会那边的?怪异动静,取来三块水晶在面前依次摆好?,手指按在其中一块上面。 银碗的?震动声?越来越明显,到最后整个碗几乎就要倾覆过去,火焰在空无?一物的?碗中熊熊燃烧,刺鼻的?臭味更加明显! 「bueva oebuti oebusel welum!(女神保佑我看清一切!)」 话音落下,许久未曾浮现的?金色纹路再?次出现在洛茨的?手背上,与此同时?,一阵微弱的?尖叫声?在银碗中响起,洛茨的?瞳孔深处燃出一圈金光,手指按住的?那块水晶骤然崩碎,落了?一地粉尘,其余两块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龟裂,裂痕遍布,灵性尽失。 一种不好?的?预感倏而出现,洛茨抬起头来,看向摇晃着融化的?蜡烛。 在接近熄灭的?烛光照耀下,可?以看出洛茨只有一只眼睛深处燃着金光,另外一只眼睛仍然是黑色。 这说明仪式没有全部完成。 这是不应该的?。 神庙是女神的?领地,她的?目光会长久地徘徊于此,加上刻意聚集能量,在此时?的?神庙中开启灵视应当是占尽天时?地利,况且洛茨身上已经浮现出符文,说明女神应允了?他的?打算。 可?为什么—— 晃动的?银碗倏而恢復静止,一动不动地立在蜡烛前面,火焰仍旧燃烧,冒出来的?烟却?变成了?黑色。 立在三角形最顶端蜡烛彻底融化,唯一烧着暖黄火光的?烛芯熄灭,一瞬间,昏暗的?房间里只剩下那捧烧在银碗中的?火焰散出来的?冷光。 青黑的?火光投在洛茨脸上,不必言语,便知?不祥。 ……神不在此。 熄灭的火光告诉洛茨这个消息。 洛茨怔怔地烛火的?残骸,手上符文接近暗淡,瞳孔中的金光也几不可见。 女神不在这里,残留的?荣光不足以降临神庙帮助洛茨完成仪式,能进行一半已是她赐予的?殊荣,往后便不能了?。 曾经的圣地已经变成神弃之地,怪不得妖邪横行,处处都透露着诡异。 「……为什么会走?」 是我们让你失望了?吗?还?是我做错了?什么? 洛茨失魂落魄,全然不顾诡异的?火光,声?音微小脆弱。他记不清过去的?事,可?他一定是信仰的?,不然现在不会如此痛彻心扉。 那片被洛茨困住的?黑气?仿佛察觉到了?仪式中人的?魂不守舍,自觉有了?反扑的?机会,便试探着朝着三角的?尖端蔓延过去,想要突破束缚。 而就在黑气?即将缠上洛茨手指的?时?候,一只欣长有力的?手突然从洛茨身后伸出,在银碗上方轻轻一点,黑气?便如遇到天敌一般勐地缩回去,还?未来得及反抗,便烟消云散,一点痕迹不留。 第269页 怪物从背后眷恋地将洛茨抱在怀里,脑袋蹭了?蹭他的?脖子。 「这么难过?」他轻声?询问,语气?中藏着点不明显的?兴奋,「会哭出来吗?」 「……当然不会。」洛茨垂眸,看着环在自己?腰间的?一双手,语气?中藏着不明显的?敌意。「你为什么会过来?」 「我不能过来吗?」怪物不答反问,喟嘆道,「你刚才?好?伤心啊,我隔着很远就感觉到了?……」 「所以你就过来?」 「嗯哼。」 环在腰间的?手用了?点力,手指也不老?实,挑开一枚扣子就要往里伸。 房间里昏暗闷热,阴沉沉的?光线下,还?能看到洛茨脸上挂着泪。一个很少哭的?人突然面露脆弱,这不是单纯用美色就可?以形容的?,这是一种精神上的?冲击。 他虽然跪着,但后背仍然笔直,被身后一团似人非人的?雾气?抱着,莫名就多了?几分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禁忌感。 他是神的?僕从,可?是神弃他而去,收留他、拥抱他的?是怪物。 「别难过……」怪物又在他耳边喃喃自语,唇若有若无?地碰到洛茨的?耳朵,「你难过,我的?心都碎了?……她不要你,我要你。」 「你要我?」洛茨低声?轻语,「你能保护我吗?」 听他的?意思,好?像只要怪物给出个明确的?答案,他就会松口,再?也不像如今这样浑身是刺,能放心地依附他、爱恋他。 怪物光是想想都觉得心跳加快,他太喜欢自己?幻想出来的?这个画面了?,几乎是梦中才?能出现的?场景。 「我当然可?以。」他肯定,「我愿意永远保护你。」 洛茨笑起来,声?音轻而又轻。「这种话你说过很多次了?,不过就今天来说,好?像要比平常还?要坚定。」 话音落下,怪物意识到不对,想要离开,可?还?在人家腰间的?手却?被抓住,洛茨符文还?没彻底退去,怪物没法逃脱。 形势瞬间逆转,占据主动权的?变成了?接下来的?俘虏,洛茨搭住怪物的?手,低头看了?看,没强硬要求他松开,就借着这个姿势艰难地转身,与怪物面对面。 「什么时?候发现的??」 黑髮黑眼的?男人眉眼弯弯,环抱着洛茨,两人之间相隔不到半米,唿吸都交融。 洛茨一言不发,伸出一只手描摹男人的?面孔,指尖从眉毛滑落,划到眼尾,又慢慢落在嘴唇上。 男人笑起来,漆黑的?眼睛中好?像盛着满天星河。 「洛洛?」他喊洛茨,语气?缱绻温柔,「想不想我?」 与此同时?,神庙二层。 和其他神职人员一起做完晨课之后,祁风解三人没有立即离开。 「你们不回去吗?」 与他们同样是从外面选来的?少年问道。他叫卢克,现在才?十六岁。 「我们想在四周看看。」松河说,「一起吗?」 严格意义?上,他刚从昏迷中醒来不到两个小时?,即使本身皮肤很黑,也没法遮掩住那种不正常的?苍白?。 卢克会形容这种白?是饿了?十天。 「不了?吧,」他谨慎地后退一步,不想离这三个怪胎太近,「我想我还?是回去吧,早饭马上就要开始了?。」 他给出这个藉口,一方面是他暂时?想不到更好?的?,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卢克真的?很想吃早饭。 神庙只给他们吃菜叶子,如果战俘营知?道的?话,他们一定会震撼三秒,然后努力效仿,不为别的?,就为这个既可?以帮他们减少财政开销,又能帮他们减轻人口负担。 但卢克在来到这里之前刚被人打了?一顿,并且三天没吃饭,所以他不会计较这些。 祁风解看着少年加快脚步离开的?背影,想到什么,微微皱了?下眉毛。 「想起什么了?吗?」他问桃子,半点不提自己?将指甲塞进桃子手里的?事。 因为在祁风解看来这不是什么大事,他也不需要为此感到抱歉。他在帮桃子开发自己?的?能力,或许桃子应该感谢他。 「没梦到什么。」桃子很厌烦,但也不得不开口。 祁风解伸手扶住松河,让他能靠住栏杆,起码别直接跪在地上。「这听起来可?不像个恰当的?回答。」 「真的?没有什么。」桃子说,「就记得一片黑。」 「一片黑?」 「对,什么都没有,一片虚无?。」 第140章 副本boss 「……」洛茨抚开他的手?, 「才几?天没见,有?什?么好想的。」 男人跪坐在地上,看着洛茨离开自?己的怀抱站起身, 眼神晦暗不明。 半晌后, 他忽然笑开了。 「可?是我好久没见你了,」他说, 「好像有?一辈子那么长。」 「……」 洛茨转过身,眉毛皱紧。 银碗里的脏污已经被处理干净了,只留下一层无论如何都磨不干净的锈迹。洛茨嗅闻着尚未散去的臭味,心绪慢慢平静。 他唿出一口?气。「你不是洛辛。」 「我不是吗?」男人跪坐在洛茨面?前反问, 姿态堪称乖巧, 「我只是太想你,又?太害怕了而已,不是故意吓唬你的。」 「花言巧语。」 「……」 第270页 男人黑色的眼眸中仿佛盛满星光, 他看着洛茨,一言不发, 与洛辛一模一样的面?孔无甚表情,可?正是这?样, 才显出了许多不言自?明的委屈。 洛茨看出了他的委屈,也看出他是在装样。 「起来。」他冷声说。 「做什?么?」男人问,「要为你那只又?笨又?可?怜的小黑雾出气吗?」 这?话说的像赌气, 洛茨忍住勾起嘴角的冲动, 只伸出手?来,示意男人抓住。 男人偏过头:「我是不会为这?些事道歉的, 你怎么说都没用。」 洛茨没说话, 勾勾手?指。 男人眸光一闪,伸手?抓住, 顺势站起身来。 「你想要我做什?么?」 「把这?里清理干净。」洛茨松开手?,转而按住眉心,声音低微,「我头疼。」 怎么会头疼?难不成是仪式没成功的后遗症? 男人有?些心慌,面?上虽然没有?显露,但背在身后的手?却轻轻一挥,地板上的粉笔、刻痕瞬间消失,烛泪堆积起来的小小山坡连带着生锈的银碗一起泯灭,洛茨留下的所有?痕迹全部消失,用时不过数秒。 「可?以了,」他越过洛茨肩膀推开门,「走?吧。」 拿捏成功的洛茨深藏功与名?,一言不发,做出深受头痛困扰的虚弱模样,一步一顿地挪出房门。 刚出门,一阵诡异的咯吱声传入耳中,洛茨抬头,恢復黑色的眼睛深处燃起一圈微弱的金光,眼中看到原本简朴完整的走?廊早已变了样,残破不堪,尘土遍地,受潮变形的墙壁上长满了黑色霉菌。 「……」 完整与残破、圣洁与污秽。 一只眼睛看到现?在,另一只眼却望向未来。时间空间的混乱交错让身处其中的人辨不清自?己所在,仿佛身体都被砍成两半,平均分配。 半分钟前洛茨说自?己头疼,大?半是为了看看男人的态度,而现?在,他是真的头疼。 「看到什?么了?」男人在他身旁问。 洛茨不答,手?着意避开一块长势喜人的霉菌,扶在相对干净的墙上,指尖用力到发白,眼睫颤抖。 男人什?么都明白了。 「怎么这?么倔……」他似真似假地嘆气,暗爽着抬手?揽住洛茨肩膀,把他往自?己这?边抱。 洛茨忙着头疼,没力气跟他对抗,几?乎是一揽就得?手?了,软绵绵地靠在男人肩膀上,急促的唿吸饱含痛苦。 男人空着的那只手?摸到洛茨的额头上,施施然替他将散乱的头髮捋开,接着在他紧闭的眼睛上轻轻一点。 「本来不想让你看的,」他凑在洛茨耳边,黏黏煳煳地说,「你非要看,难受了吧?」 「……」 洛茨难受得?说不出话,闭眼在他怀里歇了会儿,等到头痛稍有?缓解,就毫不犹豫地起身,一把推开了埋在自?己脖子里的男人。 再睁开眼,先前看到的断壁残垣不见了,一双眼睛看到的场景重回一致,错位感仍然存在,却不如之前强烈。 被用完就丢的男人嘆了口?气。 「都长着一张脸,怎么你对那个小傻子就那么宽松,让亲亲让抱抱,换成我就这?么冷?」他一边抱怨,一边重新回到洛茨身边,「提前告诉你哈,和弱智谈恋爱是违法的。」 「洛辛不是弱智。」 洛茨翻了个白眼,走?在回房间的路上。在小屋里一阵折腾,他得?回去换套衣服。 「他那样还不是弱智?话都说不全,整天哼哼唧唧的……」 他从那里嘟哝着数洛辛有?多么多么不好,洛茨听?到当没听?,跟做饭时放的背景音似的。 回到房间,艾莉还没出现?。从昨晚在祁风解那边分别到现?在,艾莉还没出现?过。 洛茨刚刚看清了这个副本的部分本质,有?些担心艾莉的情况。 男人熘熘达达地跟在他身后,也跟着进?了洛茨的房间。 结果刚迈进去一步,他的脚步就停住了。 「宝贝,这?么防我啊?」他似笑非笑地站在门口?,打量着房间墙壁地板上密密麻麻的符文,每一组画得?都满含怒气,要是真换成随便哪只封印物,保准一进?门就能被轰上天,连骨头渣子都留不下。 洛茨打开衣柜门,挑出一套熨好的衣服扔在床上,刚解开领口?的扣子,听?到男人这?么说,偏过头来。 「进不来吗?」他略带挑衅地说,「那就别进?了,从门口?蹲着吧!」 他偏头的角度很好,恰好能露出一截白且润的脖子,上面?还印着一点用手?指蹭出来的红痕。 男人见此,神色一暗,本就漆黑的眸子里更多了一些深色。 「这?哪儿能啊?」 他吊儿郎当地笑了句,谨慎地观察了一下房间各处的符文,抬步走?进?,顺手?合上身后的门。 洛茨遥遥看着他面?前的笑意,片刻后收回目光,解开第二枚扣子。 「你和他不像。」他说。 「我当然不会像一个弱智。」男人挑了把离洛茨近的扶手?椅坐下,翘着二郎腿看他脱衣服,指节屈起托着脸,半点没有?避讳的意思。「你的小宝贝,就是个残次品,不完整的。」 他暗暗诱导,无时无刻不在给洛辛上眼药。 「那你就完整了吗?」洛茨头也不回地反问。 第271页 男人讽刺一笑。 「我也想给你一个完美的回答,可?惜我不能。」他出神地注视着洛茨的后背,手?掌中浮现?出一层浓白的雾气,能量在他指尖汇聚,慢慢凝结出一支长且细腻的白色羽毛。「我不完整,我们都不完整。」 洛茨褪去衣服的动作顿了一下,意识到男人说的不仅仅是这?里。 「但我绝对是最爱你的一个。」 一股冰冷的气息倏而靠近,洛茨裸露的后背上突然被什?么东西轻佻又?暧昧地挑划了一下,洛茨毫不动容,转过身来,看到黑髮黑眼的「洛辛」就站在自?己面?前,手?里捏着一根白色的羽毛,羽毛尖恰好点在自?己心脏的位置。 轻而又?轻的羽毛压在心脏上,即使是藏在血肉深处的心跳都让其震颤,挑逗之意过于鲜明,反而让人觉得?刻意。 洛茨深深望向男人的眼睛,抬手?将羽毛拨开。 「你也是洛辛。」他肯定地说。 男人笑起来。 「好随意的名?字,」他像是在嫌弃,转而又?笑道,「我们都是。」 「你们?都有?谁?」 全新的洛辛松开手?,任由洛茨将羽毛拿走?,嘴角挂着个随意的弧度。 「怎么又?开始问了?嗯?」他亲昵地问,「刚才难受成什?么样,忘了?」 洛茨转回身去,换上干净的衣服。 「我没资格问吗?」 「你有?资格知道任何事,」洛辛回到原先的位置坐下,「只是时间没到。」 「时间什?么时候到?」 洛茨系好扣子,将多余的衣服下摆塞进?裤子里,走?到镜子前面?整理褶皱。 洛辛也从扶手?椅上站起来,慢悠悠地走?到洛茨身后,半跪下去,毫不介意地替他整理裤腿。 手?指在坠落至脚踝的布料上轻轻摆弄片刻,多余有?麻烦的褶皱就变得?规整,接着手?指一路向上,若有?若无地碰触着修长的小腿,替他理顺布料。 洛茨全程接受良好,好像被一个刚正式认识没几?天的人整理全身上下,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两人相处之间的氛围有?一种无需多言的亲昵暧昧,比缠绵爱侣多了几?分漠然隔阂,又?比陌路仇敌亲密缠绵。 很诡异,但他们接受良好。 换完衣服以后,洛茨很疲惫心累地揉揉眉心,想到了什?么。「你的本体在地下吗?」 「嗯哼,谁说不是呢?」洛茨推开门,顺便一把抓住偷摸着想要跟出去的系统,「那个看守的傢伙没什?么脑子,胆子也小得?可?怜,只能靠睡在金子做的床上安眠,真可?怜。」 「他受贿?」 「这?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干净,」洛辛拨弄系统的屏幕,想把这?个来歷不明的东西研究清楚,「你不是也看到了吗?连神都不愿再关注这?里。」 这?件事不提还好,一提洛茨就觉得?难过。 「别玩了!」他脾气很坏地夺过系统,让它抓紧跑路。「我想去见一下那个前两天刚来都城的修女?。」 「可?以啊,需要我陪你吗?」洛辛挑起半边眉毛,看系统的眼神就好像在说下次还会抓住你,系统吓得?躲到洛茨身后,不肯出来。 洛茨瞥了他一眼,不冷不热地:「别太殷勤。」 「怎么能是殷勤呢?」洛辛笑着说,「殷勤往往有?所图谋,我可?没有?。」 「没有?吗?」 「就算你什?么都不肯给我,我也是愿意为你做的,当然了,如果你愿意给我一个吻……」 一个轻如鸿毛的触碰,点在洛茨唇角。 再回眸,洛辛已然消失不见,在楼梯下方,几?个台阶的空隙里,消失数个小时的艾莉怔怔地抬起头来。 洛茨看到她的时候,她好像刚刚从一场噩梦中惊醒,裙摆沾着泥土,髮丝凌乱,双眼无神。 「主?教……」她喃喃着喊道,惊慌失措。 洛茨耳边传来一声极轻的笑。 「她做噩梦了。」洛辛说,「这?还只有?几?个,再过几?天,所有?人都会吓坏。」 第141章 副本boss 洛茨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洛辛就?笑盈盈地站在他右手边,手臂抬起扶在窗户上,挡住倾洒进来的些许亮光。 艾莉恍若未觉, 洛茨察觉出她情况不太?对劲, 结合刚才洛辛话里话外透露的,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连忙向下快走几?步,走到艾莉面前。 「艾莉?」 他唤了两声,也得到了回?应,但女孩看他的眼神却仍然没有落在具体的点上, 恍恍惚惚。不知身处何处。 洛茨心下一沉, 抬手两指併拢,压在艾莉额间,金光闪烁, 艾莉终于?像是?突破迷障一般回?过神来。 「……主教?!」她惊讶地看着洛茨凑近过来的脸,「是?有什么事吗?」 「这话该我问你。」洛茨收回?手, 藉助袖子的遮掩,挡住手背上闪烁的符文。「你做了什么?怎么变成这副样子?」 他目光示意艾莉低头, 让她看看自己裙摆沾的泥土落叶,以?及擦伤流血的脚。 艾莉惊唿出声,惨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尴尬的红。 「这——」她语无伦次,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主教,我, 我可能是?生?病了, 或者?梦游……」 第272页 她试着给自己的行为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说着说着声音就?又低了下去, 瞳孔也开始涣散,显然是?再次坠进了那片无人到达的迷宫中?。 洛茨转身看了洛辛一眼,洛辛双手摊开,表示自己很无辜。 再回?过头,艾莉摇摇晃晃,嘴里嘟嘟囔囔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洛茨皱起眉毛,弯下腰凑过去听。 ——艾莉在给自己哼歌。 「小鸟睡在小花里。小花床,晃晃晃,晃到月牙儿闭了眼……」 这是?所有孩子小时候都听过的安眠曲,没什么特别。 洛茨顺势蹲下去,谨慎地捻起一小块少女的裙摆,指腹将泥土蹭下,一股清苦混着腥味的味道?涌进鼻腔,泥土很潮湿,而神庙最近几?天并没有下过雨。 这说明艾莉绝不是?只?在有土的地方走了走,她可能去了一些更深的地方。 一片残破的叶子粘在艾莉的小腿上,是?濒临腐烂的状态。 洛茨小心翼翼地将叶子取下来,看到洛辛走近,便拿过去让他看。「这是?什么的叶子?」 洛辛不正经看,非要趴在洛茨身后往那儿瞅。 瞅了一眼,他就?得出答案。 「月芳草,」他说,「外面到处都是?,花园都用?这玩意儿当草坪。」 说到这里,洛辛揽住洛茨的腰,把他往自己怀里压了一下。 「这都忘了吗?」他低声说,温热的吐息像一个?缠绵的亲吻。「还记得多少?」 「不记得多少了。」 洛茨完全不理会他的亲昵,推了洛辛一把。 洛辛顺着他的力道?松开手,倚在楼梯扶手边注视着洛茨走到窗前的背影。 艾莉失神地站在一边,嘴里还哼着歌。 「……月牙儿睡在云朵上,云儿床,晃晃晃,别让姑娘睡不好……」 确实如洛辛所说,月芳草在神庙里到处都是?,洛茨只?是?顺着窗户往下看了一眼,就?看到一大片随风摇曳的绿色。 可是?他手里这片还是?有一些不同,叶子已经进入腐烂状态,基本上拿手一搓就?能烂成碎片。而神庙如今正处在降神节前的关键准备时期,花园都有专人负责,本不该有这种情况发生?。 无声地嘆了一口气,洛茨攥紧手掌,将残破的叶子收进口袋,接着一言不发地走到艾莉面前,双指併拢,在她额头上按了一下。 「睡吧。」 艾莉瞬间失去意识,昏睡着倒进洛茨准备好的手臂上。 「他房间在哪?」洛茨抱着艾莉,原地转了两圈。 洛辛哼了一声,「在外面。」 「你认识?」 「……差不多吧。」 「那你从前面带路。」洛茨很干脆地命令,「快点!」 小弱智的时候恨不得蛋糕切成小块餵进嘴里。现在变正常了,反而被?人不假辞色地各种指使?,洛辛翻了个?白眼,走在前面带路。 神庙的整体结构是?圆环,包括艾莉在内的许多修女,都住在一层偏后一点的房间里,进出需要过三扇门,等闲人会在第一道?门就?被?拦下。 洛辛带着绕了条小路,一路上洛茨没见到几?个?活人,进门的时候两边也没有护卫拦下,一路通畅无阻地找到艾莉房间。 「敲门。」 洛茨抱着艾莉不方便,又怕屋子里还有人没起床,便指使?洛辛上去敲门。 「不用?,」洛辛朝着门看了一眼,「里面没人。」 说罢,他抬手往里推了一下,木门向后旋开,里面果?然空无一人。 洛茨走进去,只?见房间里摆着两张床上仅有一张上面有被?褥,另一张空空荡荡,还落了层灰。 两张床中?间摆着张书桌,紧紧抵在有窗户的那面墙上,夏日白昼长,此时微亮的日光洒进室内,将木头上的纹理照得很清楚。 咔。 关门声从身后响起,洛茨把艾莉放在床上,掀起被?子一角盖住,没敢碰她还在流血的双脚,起身想要离开。 但洛辛显然有些别的打算。 他踱步到书桌前,手指随意地在木桌表面滑动,片刻后,他的目光被?吸引。 「……我最近时常感觉腰侧的肋骨隐隐作痛,上次你留下的花束已经彻底干枯,我把它养在花瓶里,人们都奉承我,说我品味独特,但只?有我知道?我在想你。」 刻意做作的念诵从书桌旁传来,洛茨没立即动作,闭上眼睛用?力掐掐眉心,再转过身,就?看到洛辛靠在窗前,姿态放松,手里拿着一张颜色褪去隐隐发黄的明信片,轻轻念道?。 「你在干什么?」洛茨问。 「显而易见,」洛辛对着他晃晃手里的明信片,「我在念一份情书。」 洛茨:「……虽然我对你的道?德水平有一些了解,但我还是?要提醒一句,私看他人信件是?不道?德的。」 而洛辛的回?答是?竖起一根手指比在唇边。 「嘘,听着。」 「……」 洛茨不说话了,洛辛清清嗓子,对着光继续念: 「母亲偶尔会怀念那段我们在海蒂罗斯的美好岁月,她在那里爱上了别人,我都知道?,但我不恨那里。我只?是?更怀念墨杜兰,我在那里遇见你,并且永远都怀念那时候。」 「降神节快要开始了,你忙得都不肯与?我通信,请一定要告诉我你心里还有我,如果?我要见你,你会同意……」 第273页 「再过几?天。我会去参与?选拔,你知道?的,我不在意这些,但是?我想进来,神庙里有你,这就?是?我的全部理由。等再见面,送我一束新的花吧,我会把它同那束干枯的一起摆在我的窗台。」 「……」 念诵声停止,洛茨靠在书桌边缘默默想了一会儿。 「这是?别人写给艾莉的吗?」 洛辛正反面翻看一遍:「没有名字。」 「一个?名字都没有吗?」 「也不是?。」洛辛将明信片递过来。 洛茨接过,入手便感觉纸张厚实顺滑,虽然背面的图案已经模煳褪色,但也不难看出绘制精美。 明信片只?有手掌大小,正面的字迹娟秀华丽,密密麻麻写了满满一面,看着赏心悦目,字里行间情意溢出。 据洛茨所知,许多贵族人家都会在孩子小的时候专门培养他们写这种字体。 而在落款的位置,这位情书的书写人并没有留下自己的名字,只?用?颇为俏皮的笔触在角落里画了一丛花。是?她们之间的暗号。 「看来这位小姐有个?秘密情人。」洛辛慢悠悠地走到艾莉床边,弯腰打量着她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平静的面容。「而且这位情人迫不及待地想参与?进祭祀,好来和她会面。」 「我不能理解。」洛茨放下明信片,闻到手指上的香水味。「神庙没有不允许这些。」他伸手在艾莉和明信片两边各点了点,暗喻什么。「她们为什么要躲?」 「你不知道?吗?」洛辛轻巧反问。「如果?问题不出在神庙,那就?只?能……」 那就?只?能出在另一边。 洛茨又看了一眼在床上昏睡不醒的艾莉,目光尤其流连在她沾满泥土和碎叶的裙摆上。 一位出生?在贵族家庭的秘密情人。 洛辛似笑非笑,凑到洛茨面前打了个?响指。「你想到了谁?」 洛茨回?过神来,摇摇头。 「没谁。」 他把明信片放在原来的位置上,还仔细检查了两遍,之后拽着洛辛就?要走。 结果?刚出门还没走几?步,两人就?在走廊上撞见了一位出乎意料的人。 昨天在小屋外面见过的黑衣女人站在走廊拐角,神色严厉地看着洛茨,好像他是?个?偷摸着熘进女生?宿舍偷人家衣服的变态:「主教,您来这里做什么?」 她看不见洛辛。 察觉到这点后洛茨松了口气,比起向别人解释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修女的一层住所,洛茨更担心该如何解释一个?莫名其妙出现、而且一看就?不是?很和善友好的男人。 「艾莉昏睡过去,我把她送回?来。」他没用?心解释,反而关注到了女人手里抱着的一叠还未寄出的信。「我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唿?」 「叫我玛莎就?好。」女人说。「艾莉怎么了?生?病了吗?」 「应该不至于?,可能就?是?没有休息好。」 玛莎修女点点头,神色中?不自觉地露出些许不满。「现在的小姑娘,个?个?娇生?惯养,干点活就?累成这个?样子……」 洛茨闻言,脑中?有根弦被?人拨动了一下。 「您这是?要去寄信吗?」他开口打断玛莎的抱怨。 「是?的,」玛莎说,「问问家乡的事。」 「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代劳。」洛茨说,「我正要去寄信,如果?您要忙的事情很多的话,交给我就?好。」 玛莎当然要忙很多事,她是?新来的,本就?要熟悉很多事务,加上要负责降神节时五位外来人的衣食住宿,恨不得一个?人分成两个?。才几?天功夫而已,眼下已经起了一片青黑。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摇了摇头。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她说。 洛茨没有强求,他站在这里不合适,所以?道?别之后就?离开了。 路上洛辛一句话都没说,低着头,偶尔四处看看,好像在思索什么。 洛茨没问,想说的时候他自然会说。 果?然,等他们离开第三道?门,走到外面时,洛辛开口了。 「我也可以?给你写情书。」他随意开口。 第142章 副本boss 洛辛继续说:「而且我会选择用『我的爱』来作为开头。」 洛茨随口道:「不觉得太寻常了吗?」 「什么?寻常?情书还是我的爱?」洛辛反问。 「……」洛茨无言以对, 选择转移话题,「我觉得玛莎有问题。」 「她?当然有问题,」洛辛打了个哈欠, 一个称职体贴的相好, 该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她?的所有表现就好像在对别人?说『我干了见不得人?的事情, 快来调查我!』」 「那你觉得她?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谁知道呢?」 洛辛落后一步,随着洛茨走到外面花园,陷进一片月芳草组成的波浪中。「她?不是要给自己的家乡写信吗?」 「什么?意思?」 「你只是故意装作自己不知道而已,我亲爱的主教。」 「……」 洛茨不再回应他, 蹲下身从月芳草的根部那里挖出两块泥土, 放在手里搓开。 深褐色的土壤呈颗粒状,或许是因为清晨的露水,即使处在表面, 土壤仍然带着一些湿度,但远不如之前?从艾莉裙摆上取下来的那些潮湿。 第274页 洛茨又拨开几株草查看根部的情况, 并没?有发?现残缺腐烂的叶子。 他站起身,拍打干净手掌, 叫住一位路过的花匠。 「一切都还好吗?」 花匠是个年过五十的老人?,皮肤黢黑,手掌宽大粗糙, 身材矮小, 偏偏后背还挺不直。 洛茨能闻到他身上潮湿的肥料味道。 「一切都好,阁下。」花匠躬身回答, 语气恭敬, 「我们每天都会仔细打理,植物都长得很?好。」 「是吗?」洛茨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 「可是我之前?听人?说月芳草的长势不是很?好,经常会掉叶子。」 「这,这怎么?会呢?」花匠干笑?两声,抬手挠了挠头,「我们每天都细心看护着的,您自己瞧,哪里有掉叶子的?」 洛茨四周打量一圈。「我确实没?看到。」 「这不说嘛……」 感觉到花匠隐约松了口气,洛茨话锋一转:「这几天夜里你有没?有听见过奇怪的动静?」 花匠愣住了。「您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洛茨摊开手掌,注视着上面暂时无法拍干净的尘土,「听见过吗?」 「……」花匠想了一会儿?,「好像是有点,说不清是风声还是别的,其他就没?了。」 「从哪边传来的?」 「这我哪能听得出来?」花匠笑?着,脸上的皱纹好似刀刻,有种说不出的僵硬凝滞,「我住在那边,四面八方?全是草啊树啊花啊,晚上从来没?清净过,有声音也听不出是哪边。」 洛茨偏头,目光紧盯在他身上,花匠在他的注视下有些许退缩,额头上浮出一层密密的汗。 他有点想后退,更想弯腰低头,但在他做任何?事之前?,洛茨先收回了目光。 「你脸上的疤是怎么?回事?」他问,又蹲下身,从之前?挖的洞里扣了块土出来。 洛辛趁着他和花匠说话的功夫,踱步到另一边,和一丛开得旺盛娇艷的白花站在一起。 「这个吗?」花匠怔了一下,手指摸到耳后,从耳垂到脖颈的那一块皮肤上,赫然横着一条丑陋粗糙的疤,因为伤后没?仔细清理,加之缝合粗糙,疤痕癒合后像一只肥胖的蜈蚣。 洛茨头也不抬。「对,就是那个。」 「小时候的事,」花匠回答,「家里没?人?,我拿做饭的刀玩,不小心划到了脖子,要不是邻居听见我哭,我现在可能都不在这里。」 说完,他还笑?了一下,好像是在为以前?的粗心感到不好意思。 洛茨终于放弃了研究地上随处可见的土,站起身。 「有一句古语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不定你以后会交好运。」他告诉花匠,「前?提是你没?做过什么?坏事。」 花匠指天画地:「我当然没?有做过坏事,阁下,我一辈子勤勤恳恳,甚至连吹到面前?的钱我都不会捡一分一毫!」 「那最好。」 洛茨看到在花旁边发?呆的洛辛,黑髮?黑眼的人?站在一株光落在上面好似透明的纯白花树旁边,分明是颜色的对比,可却莫名融洽和谐。 「花能摘吗?」 还沉浸在自己的惶惶不安中的花匠,突然听到主教这么?问。 …… 「要这个做什么??」 回去路上,洛辛很?不满地看着拿捧花跟捧着宝贝一样的洛茨。 「好看,」洛茨说,「今早刚修剪下来的,不是给我也是扔了,我拿来有什么?问题?」 洛辛当然不能明说哪里有问题,他只是不喜欢洛茨某一瞬间的愉悦不是由自己带来。 「你看出他脖子上好像不对劲了吧?」他转而说。 洛茨低头嗅闻,随口说:「花匠说那是他小时候用菜刀划伤的,但看疤痕颜色,时间?根本没?有那么?长,而且我看疤痕长势不像是刀伤,倒有点像撕裂伤。他撒谎了。」 撕裂伤,日常生活中比较常见的就是动物爪子一类造成的伤口。 本不是什么?大事,谁小时候还没?招猫逗狗被收拾过呢,只是花匠一直隐瞒,反而让人?觉得他心里有鬼。 「我想去他住的地方?看看。」洛茨说。 洛辛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可以啊。」 可洛茨又觉得不舒坦了。 「我最近怎么?总是做这种事情?」他发?牢骚,脚步飞快,恨不得走出残影,「不是私拆信件就是私闯民宅。」 「这么?不乐意?」洛辛戏嚯,「你在怕什么?,宝贝?」 「我怕的多了!」洛茨倏地停住脚步,转身面对他,「她?为什么?会走?是因为对我们失望吗?还是对我失望?如果是对我失望,那——」 ——那我可以改。我哪里错了?我都可以。 尽管日常生活中,洛茨很?少提到与她?有关的词句,可他的信仰是真?的。昨天神不在此的预示对洛茨打击很?大,没?有表现出来,不是不存在,而是被强压了下去。 洛辛当然知道。 「她?不会对你失望。」洛辛认真?地说。 轻轻一句话,打断了洛茨所有未能言表的困惑无助。 「那是因为什么??」他抹了把?眼睛,闷闷地问。 「谁知道呢?」洛辛笑?着说,「她?的心思我们怎么?能猜到?」 洛茨平静下来,将拿在手里好久的花往前?一推,塞进洛辛怀里。洛辛愣愣地接过。 第275页 还没?等人?反应过来,洛茨后退几步,隔着一段距离欣赏眼前?的画面。 他问花匠要花的时候就在想这一幕了。 「你送花怎么?一直这么?霸道?」洛辛回过神来,笑?着将花搂进怀里,也不提生气的事了。 「什么?叫一直?」洛茨瞥了他一眼,「我以前?也送过你花?」 盛满笑?意的眼眸有剎那间?的恍惚,洛辛摇摇头,没?说什么?。 洛茨看清了他的有意隐瞒,没?拆穿,径直回到房间?,留洛辛一个人?抱着花高兴。 正午的阳光徐徐洒下,给这条由木板和大理石构成的走廊蒙上一层暖融融的金光,洛辛身处其中又离光远,身上自然而然就多了些许朦胧,好像放久了的照片,人?即使在正中央,也容易看不清面容。 他变得不真?实,像一个洛茨最痛苦时做的梦。 …… 桃子决定将7号副本列为自己的毕生之耻,哪怕是她?高中月考,化学物理加一起也过不了六十,然后被她?妈堵在厕所门口数落的时候,她?也从没?这么?慌张过——几乎要把?心脏从喉咙里吐出来。 噩梦残留的余声还在她?身上迴荡,桃子又噁心又害怕,左手攥紧用力塞进嘴中,既是防止牙齿打颤的声音引起外面的注意,也是怕自己一个不慎吐出来。 不得不说之前?祁风解用在她?身上的刺激疗法是很?有用的,桃子现在已经能记住一部分梦的内容,她?在梦里看到一双深深挖进土地里的手,黑色的泥土和着碎肉,阴森潮湿的气息环绕在她?身边,桃子能看到指尖的红指甲。 她?几乎是尖叫干呕着睁开眼,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看到一道站在门口的身影循着她?的声音回过身,是安妮。 她?双眼外翻,露出眼白,嘴唇毫无血色,指甲无意识地在门上抓挠,发?出刺耳、令人?鼻酸的响声。 尖叫卡在桃子的喉咙里,化作一声轻又微弱的唿吸,桃子大气不敢喘,蜷缩在床上,头晕脑胀。 好在安妮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攻击意向?,确定桃子不会对她?造成威胁以后,安妮就重?新转回身,指甲在门上刮蹭着摸到把?手,然后慢慢旋开了门。 吱呀吱呀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桃子浑身上下好像被水洗了一遍,已经湿透,她?壮着胆睁开眼睛,朝门口方?向?看了一眼。 安妮已经不见了,走廊传来她?走路的响声。 桃子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 她?很?想现在就昏过去,她?真?的,她?想死了,想当一切没?发?生,然后一觉睡到第?二天早晨八点。 可是她?不能,她?真?恨这个破游戏。 先前?做的梦显然与安妮有着脱不开的关系,桃子又恰好在安妮离开房间?的时候醒来,跟上去后悔一晚上,不跟上去可能会后悔一辈子。 「我***狗***……」 无声骂了一通后,桃子深吸一口气,跳下床,紧跟着安妮离去的步伐,轻巧快速地穿过走廊站在门外,刚刚好看到一抹远去的白影。 洛茨说如果不遵守神庙的规则,可能会有惩罚,而神庙规则中有一条就是晚上不能出门。 安妮晚上出门,所以她?第?二天回来的时候没?了片指甲,人?也变得古怪。 可桃子做梦,因此知道这两者?之间?没?有直接联繫。 安妮会变成这样,是因为别的,他们暂且还没?查清楚。 富贵险中求。 一咬牙一狠心,桃子追了出去。 第143章 副本boss 夜晚的神庙, 树影婆娑,诡影重重,明明是夏季的夜晚, 最该是生灵吵闹的时候, 可桃子?行走其中,却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其惊悚诡异程度已经可以跟晚上自己?偷偷看恐怖片, 然后?有只手从床尾伸进被?子?里抓住脚相比了。 桃子?大气不敢喘,脚步踏在湿润粗糙的土地上,将一丛生长旺盛的月芳草踩低,一路死死追着安妮的背影, 不知不觉就迷失了方向。 她觉得自己?好像走进了一片迷雾中, 耳边充斥着剧烈的心跳和粗重的唿吸,头还?痛着,但意识却格外清醒。 在距离她大概十米的地方, 安妮还?在摇摇晃晃地走着,她走得很慢, 时不时就会被?花树的枝叶擦到身体?,衣服也?在行走过?程中变得皱巴破烂。 其实可以看出, 在整个行走过?程中,安妮基本上是没有自主意识的。 她不会躲也?不会绕路,只顾着朝一个固定的方向走, 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那处, 发出只有安妮自己?能?听到的声音。 唿唤她。引诱她。 过?来。过?来。 桃子?踩到一块有尖锐稜角的石头上,脚心刺痛, 可能?会流血。 她又从心里骂了好一会儿, 觉得如果有命从这次副本出去,那她一定要?好好规范一下自己?的语言, 避免出口就是各种限制词。 但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能?跟丢。 桃子?将石子?踢开,压低身体?追上去。 夜晚是潮湿的泥土气味,混着叶子?腐烂后?散发出来的不自然的甜味,将浓重的夜色朦胧成雾。 黑暗深处,缠绵祈求的唿唤只响在一人耳中。 …… 洛茨可以向天?发誓他真的不想这样。 第276页 即使?对一位参与副本探索、随时都可能?死掉的玩家来说?,在三更半夜偷摸跑进修女?住所,也?是非常不道德,非常值得唾弃鄙夷辱骂的。 「她不会原谅我了。」在踏进那扇象徵着道德低下的无法回头之门时,洛茨神色恍惚,喃喃自语,「我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我违背了她定下的戒律,她不会原谅我的。」 「她会原谅你的,」洛辛靠在门框,适时开口,「而且你的心是干净的。」 「我的行为非常骯脏。」 「哪里骯脏,你不过?就是要?进去看一眼人在不在而已,她能?看到你的心,知道你没准备做任何坏事。」 「我——」 洛茨转眼要?瞪洛辛,但洛辛却挑眉示意门。 洛茨的气势低下去,纠结地盯着第三扇门,他已经在这个阶段纠结五分钟了。 「好吧,进去看一眼。」洛茨搓搓脸,今晚铁定不能?睡了,「你守着门,如果有人来了,你就——」 「——打晕他,」洛辛打断,「我明白。」 洛茨顿了一下,然后?点?头:「对,可以,打晕他。」 打晕挺好的,虽然洛茨本来是想说?让洛辛把人引走。 不过?打晕也?行,既然洛茨都没办法为自己?的睡眠哀悼,那其他人多睡一会儿也?不是坏事。 「艾莉的房间是走廊拐角,左手边第四间。」洛辛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开口,「你也?可以闭眼进去,如果这样能?让你感觉好受一点?。」 洛茨狠狠瞪了他一眼,带着一种一往无前、毅然决然的姿态走进第三道门。 几分钟后?,他回来了。 「没人。」他说?。 洛辛「嗯」了一声,「不出所料,那么我们接下来是去找这位失踪的白雪公主,还?是去查一下弗兰契斯科遮遮掩掩的信?」 弗兰契斯科就是白雪公主的恶毒继母。洛茨很无语,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夸奖一下洛辛诡异的幽默感。 「去查信吧,」洛茨做出选择,「我差不多知道艾莉在哪儿,现在只差一条线。」 而线,很可能?就在弗兰契斯科,啊不,玛莎的信里。 洛茨做出决定,洛辛便不会提出质疑。两人往神庙门口走去。 神庙门口有专门的机器,用?来收集神职人员信件,统一进行邮寄。一日一次,发信时间是下午三点?整。 玛莎的信件大概在中午之前就放进了机器里,但洛茨动了点?手脚,让今明两天?的信屯在一起,统一邮寄。 侍卫处亮着灯,但还?没等洛茨靠近,就听到里面扑通扑通好几声闷响,是洛辛干的。 「嗯?」感觉到洛茨在看自己?,洛辛满不在乎地开口,「你想让他们看到你偷偷拆机器?」 不想,当然不想。洛茨扭过头去,当什?么都没发生。 储存信件的机器上下各有一处开口,上面那条开口很细,用?来投递信件,而下面那个则是邮递人员用?的,需要专门的钥匙才能打开。 从远处看,机器像个又圆又胖的桶,刷的漆是黄色,晚上看格外显眼。 洛茨蹲到这个大圆桶前面,动手前先做了个祈祷姿势。 「我不是故意的。」他情真意切,甚至还?带着一点?羞愧,「别怪我。」 洛辛听着,被?可爱到了,没忍住笑了一下。 打开圆桶其实并没有想像中那么难,洛茨藉助系统投过?来的光,在一沓厚实的信封中翻找,没一会儿就翻到了玛莎修女?寄出的那封。 「原来她姓勃兰特,」洛辛趴在洛茨身后?,手指点?在信封中央,「玛莎·勃兰特,好奇怪的名字。信是要?寄到哪里去?」 洛茨手指往旁边一偏,光线落在信封的左下角。 「寄到墨杜兰。」念到这个地名的时候,洛茨愣了一下,他偏头看了一眼贴在自己?身上的洛辛,重复念道,「墨杜兰?」 「这不是艾莉和她那位秘密情人认识的地方吗?」洛辛也?想起来了,「玛莎也?来自那里?」 「看来是。」 洛茨蹲在黄色大圆桶边上,洛辛又非要?和他贴,两人就挨挨蹭蹭地挤着一起看那封信,很不得体?。 临要?拆开的时候,洛茨又从心里念叨了好几遍对不起。 才一个晚上而已,洛茨已经在神庙里干了太多不该干的事情,几乎要?突破他所认知到的前半生的总和——他确实穷过?狼狈过?,但他从没进过?女?生宿舍,也?没撬过?神庙门口的邮寄箱。 「让我们看看弗兰契斯科到底有什?么秘密。」 …… 桃子?已经彻底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了。 隐隐约约的哭声穿过?几株遮挡的树,钻进桃子?耳朵中,幽怨又痛苦。 她蹲在一丛丛的月芳草中间感受着细碎的草叶摩擦自己?脚踝往上的皮肤,冷汗出了又干,风一吹就浑身发凉。 月光不知何时变得昏黄,投下斑驳错杂的影子?,四周的黑影中仿佛潜藏着无形的生物,指甲抠进地里时发出的沙沙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空气中好像夹杂着一丝腐烂的腥甜。 桃子?捂住嘴巴,再一次感觉自己?可能?快要?吐出来。 在她眼前,是几棵粗壮茂密的老树,树干扭曲粗糙,恰好挡住了桃子?向外窥视的视线。 第277页 而穿过?那几棵树,安妮就在一片长满杂草的空地上。 她在哭,撕心裂肺,痛彻心扉,哭得浑身颤抖。 那鲜红艷丽、娇艷动人的指甲深深抠进泥里,指节已经撕裂,白嫩修长的手指和骯脏的泥土混在一起,指甲里面填满泥土,鲜血流下来,浸湿了泥土。 她好像在挖什?么东西,隔得太远,桃子?看不清。 但哭声悠悠传来,其中隐藏的痛苦绝望太过?鲜明,不知是困顿的灵魂在挣扎,还?是在发出最后?一声哀鸣。 她在挖什?么? 桃子?满脑子?都是这个问题,她已经在这里蹲了好久了,安妮一直在挖,她没有任何工具,单单用?十指就挖出了一个很深的坑,精心养护的指尖早就血肉模煳,这已经不是掉一两片红指甲的事了,她的十根手指已经烂出一坨红肉。 「……没事了,没事了。」 啜泣的呢喃传来,像是人恍惚中的低语,这是安妮说?的第一句话。 桃子?壮着胆子?向前探身,刚好看到安妮爬到坑底下。 「我来了,我来了……」 她哭得太厉害,即使?桃子?和她隔着一段距离,仍然能?看出她全身都在颤抖,本该流连在丝绸香料上的手已经看不出曾经的细嫩光滑,沾满黑色的湿土,那是用?血染出来的颜色。 「没事了,我来了,我来找你了……」 带着哭腔的喃喃自语越来越低,几乎变成了一口从胸腔中吐出的抽泣,桃子?向前探身,看到安妮从坑里抱出来一个人。 她踉跄着,满身狼狈,手上黑红混合,屹然已经疼到了极致,却还?是用?力地抱紧怀中的那一抹狼狈的白色,像是抱紧随时都可能?散去的云朵。 泪水一滴接一滴,在她们身上流淌成河,洗刷干净了少女?脸上苍白的死气和污秽的泥,只留下一片纯然的等待。 这一刻,刺穿心肺的痛苦终于?让安妮从一片混沌中挣脱出来,再次有了清明的眼神,再一次品尝到了亲手挖出自己?爱人尸身的绝望。 明明前几天?才写过?信的啊…… 明明说?好要?再送一束花,说?好要?在这里见?面,说?好—— ——要?在一起的啊…… 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一片腐烂的月芳草粘在爱人的脚踝,好像她们不知何时突然堕落死去的爱情。 和生命。 …… 桃子?不自觉地往后?退去,想在安妮从悲痛中抽身之前先离开。 但有人抢先止住了她的退路。 一只手从身后?捂住桃子?的嘴,压住她所有有可能?冒出来的惊唿和尖叫。 第三次,这是今晚第三次,桃子?觉得自己?既有可能?骂出声,也?有可能?吐出来。 当然了,她都没有。 因为——再一次——她太他妈牛逼了。 「是我。」洛茨低声说?。 不知何时,他和洛辛出现在了桃子?身后?,同样亲眼见?证到了怪诞又悲伤的一幕。 在他们前方,安妮还?在哭,身体?好像承受不住如此汹涌的痛意,开始剧烈颤抖。 死去爱人的面庞终于?转了过?来,面对他们。 …… 艾莉紧闭双眼,在昏黄的月光下,好像只是睡着了。 第144章 副本boss 「……」 桃子?说不出话, 只能拼命转过头,用眼神示意自己不会出声。 洛茨慢慢松开手。 他蹲在黑暗里,双眼明亮, 身体谨慎地下压, 衣服也换成了适合活动?隐藏的便服,夜色将他艷丽的五官稍稍模煳, 只留下一层似真似幻的线条,像只藏在屋檐下面的黑猫。 前面安妮还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短时间应当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洛茨拽了拽桃子?的后?衣领,示意他跟着自己离开。 地上的月芳草远不及白?日?的生机勃勃, 许多已?经枯萎腐烂, 逐渐与土地融合在一起,散逸出腐败的甜味。 洛辛双手插兜,靠在后?排的一棵树上, 仗着别人看不见?,光明正大?地替洛茨放风。伴随着悲痛欲绝的哭声, 不远处的树丛里传出一阵阵的窸窣响声,好像虫类的细长?节肢敲打在树叶和地面上。 三人悄无声息地挪出遮蔽处, 快要离开的时候,洛茨若有所感,回头看了一眼。 在那一眼中, 洛茨看到那些在树林中发出诡异响动?的存在并不是?昆虫, 而?是?一股股浓黑中夹杂着灰白?的雾气,它们飘逸而?出, 缠上安妮的身体。 哭声仿佛被扣进透明的罩子?, 变得遥远又不真实。 而?伴随着雾气到来?的,还有远处的钟声。 好像一个神秘的启示, 钟声到来?,一切都要重?归平静,指针也要回到原点,再次开始一天的轮迴。 很快,这块空地就会被雾气笼罩包裹,逝者重?回人间,忘却一切,重?新和自己的爱人势同水火。 唯一能证明这些故事的,只有爱人脱落的指甲,以及随之而?来?的疼痛。 来?不及看到太多,一只冰凉的手圈住洛茨的手腕,带他向前奔去。 厚重?诡异的雾被他们抛在身后?。 …… 「她俩……她俩在谈恋爱??」 来?到安全的地方后?,桃子?一把甩开洛茨的手,双手撑在膝盖上用力喘气,一边喘一边很困惑地提出问题。 第278页 「差不多,」洛茨比她好太多,连汗都没出,「地下恋情,没有曝光。」 「这是?可以说的吗?」桃子?有点反应不过来?,「我是?说,同性恋什么的……」 洛茨理理头髮,没关注她脸上的震惊,随口说:「可以,女神没说不行。」 哇哦,没说不行的意思就是?行,特别好的理解。 要不是?今天过得实在太长?,像是?他妈的过了一辈子?,桃子?都想?给这帮人鼓鼓掌。 她咽了口唾沫,喘匀了气,直起身四处看看。「说起来?,这是?哪儿??」 洛茨心说这是?今天晚上我的第三个任务点。 「花园,」他说,「你如果很累,可以回去了。」 桃子?想?了想?自己回去可能会正好遇到同样回去的安妮,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摇摇头。 「我觉得我还行。」她骄傲地挺起胸膛,「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是?个熬通宵的料。」 「……」 考量的目光从上到下,洛茨露出了很难用言语形容的表情。可能是?不理解吧,不理解为什么有人可以不睡觉还活着。 「我相信,」过了一会儿?,他慢慢说,带着一点敬畏,「你一看就是?能不睡觉的料。」 …… 洛茨的第三个任务点,就是?花园里花匠的住所。 白?天从花匠脖子?上看到的那个伤引起了洛茨的怀疑,反正晚上肯定是?睡不了几个小时了,索性该刷的任务点都刷一遍。 夜晚的花园仍然香气四溢,甚至比白?日?还多了一丝馥郁,讲道理,这可比刚才的那片空地让人安心多了。 桃子?走在洛茨旁边,刚才因为太过紧张,大?脑自动?将那些看到的恐怖惊悚都过滤掉,而?现在她恢復平静,本来?已?经忘却的慌乱又重?新浮了上来?。 「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一边走一边问。其实桃子?也不想?这样,只是?她现在根本没办法停下说话,一旦停下,她就会觉得自己的心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我们回到过去了。」洛茨说。 他脸色看着不是?很好,桃子?以为是?因为刚才,实际是?因为洛辛走路不好好走,到处乱戳弄,洛茨被弄得很烦。 居然还说之前的洛辛是?小弱智,他怎么敢的? 花匠的房子?在花园最角落的地方,方便他打理花园。洛茨和桃子?隔着几十米就隐隐看到房子?窗户里透着光,可走进过去却发现房子?的门是?开的,里面没有人,只有一地狼藉。 「呕……」桃子站在门前,闻到一股臭味,「哪飘出来?的?」 洛茨也闻见?了,这不是?尸臭,也不是?寻常食物腐败后的味道,而?是?—— 「你进去看看。」他指使洛辛。 洛辛一动不动:「不。」 「不是?说爱我吗?」洛茨质问,「所以为我进去看看都不行?」 昔日?说出去的话终于变成了一把刺向自己的利剑,洛辛紧盯着洛茨毫不退让的眼睛,片刻后?移开目光,选择退步。 只见?他慢悠悠地用脚将虚掩着的门踢开,泄出一地灯光。臭味更明显,洛辛捂住鼻子?,皱眉进去转了一圈。 桃子?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连捂鼻子?都顾不得,疑惑自己是?不是?加入了某种小情侣的特殊y。 洛辛没看她,相当体贴地关上房门。 「你不会想?进去看的。」他笑着对洛茨说,「人不在里面,不知道窜哪儿?去了。」 「不在这儿?能去哪儿??」 「我看到有很多被扯开包装然后?扔在地上的食物?,基本上动?都没动?,水洒了一地。」洛辛说,「虽然这么说有很大?的猜测嫌疑在,但我觉得他可能饿了。」 「饿了?」震撼的桃子?找回自己的声音,「什、什么意思?」 她很聪明,知道如果问洛茨为什么洛辛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洛茨未必会回答,说不准还会给自己惹来?不快。 既然如此,还不如问一些对自己有利的。 洛茨瞥了洛辛一眼,走到稍微远点的地方,开口解释:「花匠身上有罪,整个神庙像是?一个巨大?的翻转房间,白?天一切安好,到了晚上,就会各有各的古怪。」 「你的意思是??」 「这里每个人都不干净。」洛茨说,「花匠的脖子?上有一条伤疤,大?概率是?犬科动?物?的爪子?划伤的,我没办法推测他具体做了什么,但看目前的情形——」 他没说下去,只用手指了指房子?。 那股臭味来?自于花匠随地排泄的秽物?,按照洛辛刚才看到的,房子?里实际上有很多食物?,但花匠却一口没吃,地上洒的全是?水,这其实有点符合犬类动?物?的生存习惯。 桃子?明白?了。 「那我们去哪儿?找?」她问。 目前一切只是?猜测,还是?要见?到现行才能确定猜测是?否正确。 「当然是?去有生肉的地方。」洛辛说。 附近有生肉储存的地方只有厨房。 三人还未抵达门口,就隔墙听到里面有一阵阵古怪的低吼。 「我觉得不一定要进门槛。」桃子?谨慎地提出建议,毕竟如果他们的猜测正确,那他们即将看到一个人四肢着地,然后?趴在随便什么地方啃生肉,想?想?都惊悚。 第279页 洛茨与洛辛对视一眼,洛辛抬手在一旁的墙上按了按,果然找到了一扇隐藏起来?的窗户。 窗户的锁扣在里面,洛辛像是?存着一份刻意在心上人面前炫技的模样,伸出一根食指轻轻往上一勾,微不可闻的咔哒声响起,洛辛将窗户往里推,开出一条缝。 「谁先请?」 桃子?回到住所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恍惚的,一进门就看到祁风解和松河坐在客厅,祁风解面前的桌子?上还摆着一枚指甲。 是?中指指甲,和昨天的不一样。安妮刚掉下来?的。 餐厅里有响动?,是?那个和他们住在一起的少年吃东西发出来?的。 一看到桃子?回来?,松河就皱着眉发问:「你去哪儿?了?」 桃子?双眼涣散,被他一叫回过神来?,而?回神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洗手间,弯腰大?吐一场。 等吐完,人好些了,桃子?洗了把脸,湿哒哒地回到客厅,找了个地方坐下。 先前在厨房里看到的那一幕还迴荡在她眼前,人牙咀嚼生肉的咯吱响声让桃子?浑身发麻,更别提那双在黑暗中闪烁着诡异绿光的眼睛。 那时候的花匠绝对不是?人。他四肢着地,满脸鲜血,狂躁不安,牙缝里还塞着生肉。贪婪的视线撞到桃子?身上,喉咙里传来?饱含攻击性的低吼。 桃子?给自己倒了杯水,拿在手里没喝。 其实她现在还是?很想?吐,但胃已?经吐干净了,再吐也只有酸水。 「你看到什么了?」见?他平静下来?,祁风解又问。 一瞬间,桃子?想?到了许多。 痛哭出声,将自己爱人从坑里挖出来?的安妮、折断的指甲、死去的艾莉、行为完全蜕变为兽类的花匠、忽然出现的洛辛…… 太多了,太多了。当时一咬牙冲出房门时,桃子?根本没想?到未来?的三小时内会发生这么多事,她只是?一时冲动?,不想?总是?受人胁迫罢了。 可最后?她还是?得回来?,回到控制她、胁迫她的人身边。 不过至少这一次,桃子?能决定自己会说什么,不会说什么。 都是?傻x,一群该死的破烂玩意儿?!从心里憋了一天的脏话,最后?还是?没骂出口。桃子?没意识到自己勾出一个恶作剧一样得意的笑。 沉默许久后?,她盯着摇晃的水面和水面上倒映出来?的自己的眼睛,缓缓开口:「……我总觉得今天晚上好像有一辈子?那么长?。」 这是?她回到住所后?说出的第一句话。 而?在她身后?,餐厅里。 瘦弱的少年双目无神,一口接一口地将食物?塞进嘴里。 饿。饿。 怎么都吃不饱。 第145章 副本boss 推开自己房间房门的那一刻, 洛茨突然就体会到了为什么电视剧里,有些男人回家时的表情?像是上班时被?人割了一个肾。 他面无表情?地脱下外套,步伐不稳地走到书桌前坐下, 取出那封私自拆开的信摆在桌子上, 然后肩膀一塌,头埋在手臂里, 就想直接这么睡过去。 洛辛当然看出了他的疲倦,大?腿贴着书桌坐下,俯下身,手指在洛茨酸疼的后脖颈那里轻轻按揉。 「去睡会儿?吗, 睡美人?」 洛茨抬起头来, 脸色惨白僵硬,不动声色地瞥着洛辛。 「你刚才叫我什么?」 「叫你公主,」洛辛完全不带怕的, 手指点在洛茨眼下的青黑上,「太累还是去床上躺会儿?吧, 我会帮你检查床垫底下有没有藏着豌豆的。」 「用不着。」 洛茨一把推开他趁着絮絮叨叨凑上来想一亲芳泽的脸,满脸麻木地嘆了口气, 决定等所有破事都了结以后睡个昏天黑地。 他把飘到桌角的信取回来,拿在手里像玩儿?一样晃了两三?圈,然后突发奇想问?道:「你觉得我们有没有可能?在天亮之?前再把它还回去?」 洛辛被?第不知道多少次推开, 也不生气。「怎么, 想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吗?这样可不好。」 洛茨立即为自己刚才想要投机取巧的恶劣心态感到愧疚。 「不过,」洛辛话音一转, 伸手勾起洛茨垂在脸旁的一缕髮丝, 像逗猫似的在指尖绕了两圈,「如果?你真的很想的话, 我也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洛茨的头髮既顺且滑,末端还带着点小卷,非常漂亮,洛辛绕着玩了一会儿?,手指就不自主地想往上摸,蹭蹭人家的脸。 洛茨头也不转,一把抓住洛辛的手。 「不用。」他笑了一下,「我觉得这样就挺好的。」 说着,他轻轻松开手指,任由洛辛的手在指间垂落。脸上还带着笑,看着乖巧,眉眼又隐约透出些狡猾,像只?狐狸。很让人心动。 洛辛心道这哪像只?河豚,难不成是年岁大?了,心性也跟着愈发成熟? 他老?老?实实地将手背在身后,不再出言撩拨。 洛茨也得以重新拆开那封玛莎寄回家乡的信。 其实信上说的大?多都是些没用的话,问?候亲人,问?候家乡,再略施几笔讲讲自己如今在都城中的生活,很是鸡毛蒜皮。 也因此,一地鸡毛中但凡出现一点不同,就格外引人瞩目。 玛莎修女在信的结尾,貌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 第280页 格鲁洛一家人如今还住在墨杜兰吗? 只?有这一句,藏在数不尽的生活琐事和亲朋关系之?间,显得默默无闻。 「格鲁洛一家怎么了?」洛茨又把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放下信纸后开口,「她怎么这么关心?」 「或许真的有问?题。」洛辛在他身后猜测,「你不是也看到了吗?当时她那么害怕,跟见了鬼似的。」 洛茨没回头,注意?力仍然放在信上,只?有语气暴露出:「……我当时在和封印所的人聊天,你那时就跟着我了?」 洛辛:…… 好像一不小心暴露了不该暴露的东西。 「其实如果?你现在想确定这些的话,不难。」他强装镇定,转移话题。「和她握个手……这样就可以了,不要太亲近。」 「我不得不提醒你,我从没想过摸女人的手。」 「以防万一而已。」 玛莎起床的时候,总觉得脖子不大?舒服,好像睡了一夜,把脖子睡落枕,稍微一转头都是一阵钻心的疼。 无论是在都城还是在墨杜兰,玛莎起床永远是整座神庙里最早的。按照平日的习惯,玛莎洗了一个冷水澡,然后在镜子之?前整理?仪容,确定无误以后她推开房间的门,然后就在走廊里看到了那个名叫艾莉的女孩。 女神在上,这孩子可真是脏透了,好像刚刚从垃圾桶里爬出来似的,浑身上下都是泥土腐叶,偏偏他自己还露出一副没睡醒的痴傻模样,让玛莎一见就不喜欢。 「天吶,小姐,您这是去哪里了?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她惊讶地上前询问?,手指在艾莉身上戳来戳去,不经?意?就带了点力道,女孩脸上立即露出吃痛的表情?。 也正是这点疼痛,艾莉醒过神来。 「……我不知道,」她自己也很惊讶。「我只?是睡着了,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 玛莎闻言露出不信任的表情?。 在她看来,艾莉时常挂在嘴边的梦游简直就是无稽之?谈,肯定是这些刚刚发育成熟的小贱皮子嫌弃神庙生活无聊,所以藉助梦游偷跑出去寻找乐子。 满载欲望,令人作呕。 玛莎的眼神发生了些许变化,可惜艾莉懵懂不知。她也觉得自己浑身都疼,仿佛睡一夜是被一卡车的货物压在身上,每一寸肌肉都叫嚣着酸痛。 艾莉发现了自己身上的狼狈,急着想回房间清理?一下,自然而然就错过了玛莎满脸的严肃不满,以及隐隐约约的恼火。 她快步向前跑去,风划过她耳边,带来一阵似有似无的熟悉哭声。 艾莉没忍住,在开门前回了头,可她身后什么都没有。 月芳草的枯叶在她进门的一瞬间滑落,轻飘到走廊角落,等着再一次的腐烂。 …… 绕过阴影,踏上楼梯,耳边传来清晨的第一次钟声,悠扬深远。 顺着栏杆向外望去,神庙几乎可以将整座都城的所有美景尽收眼中,灿烂夺目的朝霞如烟雾一般。神庙的建筑通体使用洁白温润的材料建构而成,在霞光下看着格外动人,远处有鸟雀飞过,清脆悦耳的鸣叫声后,逐渐在天边形成一个个微小的黑点。 一切都与墨杜兰不同。玛莎修女允许自己享受半分钟的美景与静谧,之?后她走进二层,来到女神挂毯面前。 可她却不是来的最早的,已经?有人在那里等着了。 神庙的主教站在挂毯最前方?的那一区域,用手指掐灭蜡烛后又点燃。裊裊白烟从他指尖升起,映在火红的、将要燃烧的挂毯上。 「您来得很早,女士。」主教没有回头,说道。 或许是因为这一刻的氛围,又或许仅仅只?是被?面前人的气势影响,玛莎有点紧张。 她走上前去,不自觉伸手握住胸前的项鍊。「你来得比我更早,主教。」 「我偶尔会这样做,早来一些,趁着没有人的时候提前检查一切是否合宜,算是我爱她的表现。」 主教仍然背对着玛莎,他好像发现了一盏将要燃尽的蜡烛,弯腰将它拿开。「但是我听许多人说,你每天都会来得这么早,这是很不容易的。」 玛莎紧绷的心终于有了片刻的松弛,她松开项鍊,发现手掌心已经?多了许多压出来的红点点。 「我习惯这样了。」她说,「严格要求自身是修行的一部分。」 「你的精神值得所有人学习。」 主教终于转过身来。 其实早在来到都城之?前,玛莎就听许多人讲过,说都城一座神庙的主教长着一张不似凡人的脸,艷丽夺目,她早有准备,可亲眼所见还是觉得有些移不开眼。昨日见面的意?外在玛莎修女这里已经?过去了。 「感谢您的赞誉,」玛莎连忙回答,「这不过是我们应该做的。」 而主教对此的回应是轻轻一笑。 他手里还拿着那盏烧得只?剩下一个底壳的蜡烛,火没有熄灭,在他手掌中轻柔地跳动。 两人一同站在挂毯前面静默仰望片刻,忽然一阵风吹进室内,烛火摇曳,主教的目光被?吸引过去,而就在这时,玛莎修女突然感觉小腿一阵剧痛,接着便不受控制地向旁边倒去。 好在主教很快回过神来,抬手接住了她。 「小心些。」 微凉的手贴住玛莎的手腕,用力将她扶正,玛莎还沉浸在刚才的惊慌失措中,并没有注意?到主教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目光死死地盯在她不慎露出的脖子上。 第281页 「……可能?是最近不小心伤到了。」玛莎象徵性的弯下腰揉了揉刚才一阵发痛的小腿,解释道。 在她余光无法触及的地方?,主教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嗯」了一声,语气没什么不同:「我还有一些其他事务,如果?你没事的话,那我就先走了。」 玛莎下意?识地点头,于是再等她直起身,只?能?看到主教离去时微微扬起的衣角。 脖子疼得更厉害了,喉咙也发痒刺痛,有种说不出话的憋闷感。 玛莎困惑地四处按按,完全没注意?到一圈恐怖的深色淤痕就绕在她的脖子上,好像一根从房樑上垂下来的绳圈,在她脖颈处留下死亡的倒影。 洛茨离开二层时步伐飞快,几乎就要跑起来。 短短几秒钟的接触已经?足够使他看清太多玛莎修女有意?隐藏的事,而大?量信息的冲击也让洛茨短时间内失去了对时间空间的把握,视频中全是重影和过去现在的诡异交织,潮湿的霉菌气味让一切变得更加难以辨别?。 但这时候他的不能?直接昏过去,起码要到三?楼,起码—— 「感觉怎么样?」一声问?话从斜上方?穿来,洛茨抬起头,看到靠在楼梯扶手旁的洛辛。 他藏在一处阴影里,手上百无聊赖地抛着一枚从花园拾来的泥块。刚才就是他从暗处击打,让玛莎修女小腿剧痛,失去平衡,洛茨才有机会和她产生皮肤接触。 洛茨此刻的脸色十分苍白,布满汗珠,左边眼睛的瞳孔深处金光仍未熄灭,俨然一副快背过气去的倒霉样子。 「……不怎么样。」 他喘着粗气说,同时向下摆手,示意?洛辛下来。 洛辛依言走下楼梯,面色凝重,谨慎地碰了一下洛茨的额头。 金光灼亮,女神的印记抵御一切邪恶侵蚀,燃起来的太阳符文灼伤了洛辛的手指。 他皱起眉,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将灼伤的那一部分藏起:「需要我——」 「——接稳了。」 然而话还没说完,只?见洛茨闭着眼,嘴里呢喃出这么一句,还不等洛辛有任何反应,人就直接昏了过去,跟松了口气似的,正正好好倒进洛辛怀里。 第146章 副本boss 哒, 哒,哒…… 脚步声迴荡在?空旷的走廊里,洛辛怀里抱着人, 步伐丝毫不见?拖拽, 轻快得很,几乎像是在?跳舞。 穿过两道帷幕, 房门应声打开,洛辛抱着洛茨走进房间,身后一片黑影徐徐升起?,像是拉开一道隔绝外人的屏障, 一切杂乱的光影均被阻绝在?外。 窗帘拉得很严实?, 一丝光都透不进来,温顺的昏暗中只残留着丝丝朦胧的暖光,愈发让人觉得睏倦。 洛辛嘴里哼着意味不明的歌谣, 温柔的、甜美的,看向?洛茨的眼神缱绻缠绵, 全然不见?本该有的惊慌无?措。好似这一刻,昏倒在?他怀中的人与他曾有过千千万万年?的缘分, 而这是他们难得一次的相见?。 佳期难寻,佳人难再见?。 被金光灼伤的手指,即使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 仍然未能癒合, 残存的金色光芒与黑色的雾气交缠争斗,一刻不停地摧毁着洛辛外壳的防御。那是几乎可以将活人生生逼疯的痛苦, 不但是破坏, 也是绝望的生长。 然而他毫不在?意。疼痛与自身损伤在?洛辛看来都是最不要紧的,毫无?意义, 一具没用?的躯壳而已。 在?这时候,他眼里只有躺在?床上的那个人。 …… 洛茨状态很不好,能强撑着见?到洛辛再昏过去,已经?是他的极限。此时的他虽然身处昏迷,却仍然像是被什么魇住,眉毛紧皱得像枚解不开的死结,脸色惨白且一直在?出汗,狼狈非常。 他的手指一直在?用?一种不正?常的力道攥紧,洛辛抱着他的时候,被攥着的是洛辛的衣摆,而将他放下时,洛茨不肯松开,死死地拽着,好像那是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是能带他脱离地狱的悬天蛛丝。 洛辛费了?好大劲也没能让洛茨松手,他也不生气,就半跪在?床边,轻轻替洛茨揉着手上僵硬的关?节肌肉,嘴里仍然哼着歌。 「你是睡在?豌豆上了?吗,这么难受。」他笑着调侃一声,终于?勉强让洛茨松开了?手。 手里没了?攥着的东西,洛茨睡得很不安稳,低低呢喃一声后转向?另一边,背对着洛辛,身体蜷缩起?来,像把小汤勺。 洛辛还?跪在?床边呢,瞧着洛茨即使昏睡过去也显得不满意的后脑勺,无?奈地低低笑了?一声。 「脾气就没小过。」他轻声念叨一句,不见?愠怒,格外自觉地挪到床尾,掰过洛茨的一条腿给他脱鞋,动作异常老练,好像做过千百次。 洛茨要挣扎,他就不轻不重地在?小腿肚子那里捏一下,洛茨怕痒,马上就老实?了?。 脱了?鞋子又给脱衣服,没过几分钟,洛茨就被剥干净裹进了?被子里,跟个花生馅汤圆似的。 洛辛在?屋子里左转转右转转,找来一盏没用?过的烛台,在?上面?点上安神香,随后打了?一个响指,剎那间,外面?连风声都不见?了?,屋内一片寂静,唿吸声都听不到。 洛茨在?被子里很难受,身上出了?一层汗,又热又闷,不自觉就难受地哼了?两声,把洛辛的目光吸引过去。 第282页 他身上难受,做的梦也不是什么好梦,种种不舒坦反应在?面?上,眉毛皱得很紧。 洛辛本来是搬了?把椅子坐在?他床边,架着个二郎腿替他守着,一听到洛茨难受,当即坐也坐不住了?,挪到床边,连带着被子一起?把人揽进怀里,跟抱小孩似的左右晃了?晃。 「难受了?吧……」他贴着洛茨耳边,嘴唇在?散乱潮湿的髮丝上留下一吻,「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他抱着洛茨,像抱着一株从自己心口裹着血长出来的花,疼也不敢动,只能轻轻地摇晃,目光是一条流淌着思念的河流。 那是平日不能现于?人前的深情,裹挟着太多没法解释也不敢解释的爱意和疼惜,洛茨一人穿行在?仿若没有尽头的梦境中,哪怕再多丝毫的爱欲牵挂,都是负担。 一切还?未到最后揭晓的时候,洛辛可以自己忍耐。 两颗心脏在?胸腔中快速跳动,穿过骨骼皮肉、衣料肌理,频率逐渐趋于?一致。 洛茨似乎在?梦里看到了?什么,手脚忽然开始挣扎,喉咙里也不断发出痛苦的低泣。 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正?正?好好滴在?洛辛手上。 太阳纹仿佛察觉到了?主人的难受,自觉灼亮起?来,敌我?不分,洛辛闷哼出声,将洛茨搂得更紧。 他诞生于?此,自然知道这个副本里都有怎样的污秽。 玛莎修女曾在?墨杜兰犯下过杀人罪孽,她凭藉一面?之词,让一位无?辜的女孩子在遭受私刑后又被不明真?相的亲人谴责,不堪重负,最后吊死在?了?玛莎修女所在神庙的大殿里。她为了躲避流言纷扰,才主动提出降职来到都城。 洛茨碰触了?玛莎,觉醒的部分能力会让洛茨回到当时的境地中,很有可能会让他重新体验一遍那个女孩所体会到的所有绝望痛苦。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嘘,嘘……」 洛辛把洛茨按在?怀里,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轻轻点在他眉心上,不顾灼烧的疼痛,温柔又不容拒绝地替他擦去泛起的泪花。「没事的,洛洛,没事……」 黑色的雾气谨慎地飘逸出来,爆裂愤怒的破坏与恶意,却在?流淌而出时变得那样轻柔、小心翼翼,仿佛是将所有可以伤人的尖刺都留在?了?自己的血肉中,给予的都是柔软的爱。 好像一块将要融化的冰贴在?身上,将所有难耐的痛镇定,洛茨身上翻涌的热意降下去些,挣扎也不再那么激烈。 洛辛松了?口气,浑身脱力一般靠在?床头,将洛茨揽在?怀里,手在?人家?腰上拍了?拍。 「没事了?,没事了?……」 他好像只会说这一句话,翻来覆去说个没完,刚才的安抚让他受的伤更重了?,一面?隐约的金光从洛辛的脖颈那里浮现出来,像一支不断生长蔓延的藤蔓,即将扼上他的喉咙。 可他浑然不觉。 「你哭一下,我?心都碎了?。」他低垂眼眸,开玩笑一样对着昏迷不醒的人说情话。「豚豚公主。」 他垂下头,珍而重之地在?爱人唇上留下一吻,然后顺着嘴唇一路向?上,吻过鼻尖,落在?眉心。 洛茨睫毛轻颤,又一滴泪水悄悄滑落,他在?深不见?底的梦境中喊出了?一个人的名字,只有洛辛一个人听到。 「我?在?。」 他轻轻应道,回应一个连当事人自己都不记得的约定:「我?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 金色的太阳符文在?洛茨眉间闪烁几下,安心地隐默下去。 他不害怕了?。他知道有人在?保护他。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洛辛靠坐在?床头,顺手往旁边一捞,就将鬼鬼祟祟想偷熘过去的系统抓进手里,开始随意把玩。 「怎么这么丑?」 他摸了?摸大白屏幕的边框,手指很嫌弃地弹了?两下,屏幕中央当即出现一连串乱码,系统士可杀不可辱,愤怒反击。 洛辛分不出乱码,但手里抓着的这个怪东西高不高兴,他还?是能感觉到的。 系统越不高兴,洛辛就越觉得好玩,又随口说了?两句,差点把统欺负哭。 其实?他也是在?转移注意力。 洛茨醒来的时候已经?下午,闷在?被子里一件衣服也没穿。洛辛本以为他会讽刺几句,没想到洛茨一个字都没说,掀开被子就走进了?浴室,把他一个人留在?外面?。 虽然洛辛办的全是好事,但没得到个明确的态度,他心里也慌。临到水声停止,洛辛心里终于?松了?口气,嘴下饶统,又好声好气地说了?两句,哄高兴了?以后才松开手。 系统一熘烟地飞走了?,它?就不该回来。 浴室门咔哒一声向?外推开,比人先出来的是朦胧热气,带着一股潮湿的香气。 洛辛搭在?床尾的脚晃了?晃,脸上不露分毫情绪,端的就是镇定自若——然后这层佯装镇定的外壳就在?他看到洛茨□□地出了?浴室,手上连块毛巾都没拿,浑身上下湿漉漉的一瞬间碎掉了?。 「……没拿衣服?」 他坐起?身,先朝衣柜看了?一眼,发现确实?没拿。 「怎么不叫我??」 洛茨从一旁的抽屉里找来块干净毛巾擦头髮,闻言很奇怪地回头瞥了?他一眼。 「有必要吗?」他反问,「你又不是没见?过。」 第283页 洛辛所有憋在?嘴里想要说出的话都被这一句给噎住了?。水珠凝在?洛茨的肌肤上,随着他的抬手向?下滑落。 洛辛的眼神很快就被吸引,不受控制地顺着洛茨的肩颈一路下滑,越过一条圆润优美的曲线,随着水珠跌落,仿佛跃进幽深的湾。 他的眸如最暗的夜一般包含隐秘的渴望,喉结上下滚动片刻,再开口时,嗓音已经?变得干涩。 「……你知道我?现在?很难控制自己,对吧?」他确认道,「我?要比平日更难控制自己,我?会有很多的恶意,很多的欲望,有时候光是看着你,都觉得难以克制——你明白,对吧?」 洛茨背对着他,与洛辛的视线接触全来自那面?镜子。他自然在?那面?光滑的镜面?上看到了?翻涌的爱欲,庞大的、阴暗的,夹杂着数不尽的占有与掠夺,像在?暗处生长的枝叶一般缠绕在?洛茨身上,同样勾起?了?他的渴望。 对视片刻,洛茨收回目光。 「我?知道。」他说,表现得很平静。「你一直很明显。」 「……」 没有回答了?,洛茨再看镜子,发现原本靠坐在?床头的人消失了?。 与此同时,一阵风从身后袭来,擦着洛茨的后背滚到一旁,一双灼热滚烫的手握住洛茨的肩膀,堪称粗鲁地将他翻过身来。 嘭! 洛茨的后背撞上墙壁,不算疼,但很不体面?。 他本能地皱起?眉毛想说点什么,但还?没等他张嘴,一个炽热渴望的吻就迎了?上来。 「唔……」 久违的纠缠,好像肺部的唿吸都要被汲取干净,唿吸间全是彼此的气息。 一瞬间,洛茨好像被洛辛包裹,庞大的黑雾彻底放弃所有控制,铺天盖地地铺展开,将自己的爱人、配偶、猎物紧紧束缚! 黑与白的交织,色与欲的缠绵。 爱藏在?所有不起?眼的缝隙和角落里。 「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在?某一刻恍惚的朦胧中,洛茨听到有人在?他耳边呢喃倾诉。 刺目的白在?余光中炸开,钻心的疼与思念让他几乎要落下泪来。 「你根本不知道。」洛辛又低低重复了?一遍。 我?知道。洛茨从心里说。他艰难地抬起?快要脱力的手臂,轻轻搂在?怀里这个快要哭出声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身上。 我?真?的知道。 第147章 副本boss(二合一) 等洛茨终于从那段极致的朦胧眩晕中挣脱出逃, 先听?到?的是一阵水声。 浴室头?顶的灯光在眼里不断旋转放大?,像一个又?一个明亮的怪圈,扩散到?极致后骤然崩碎, 落成片片铺在身上的暖黄羽毛。 温热的水流将全身包裹, 不知哪处的酸痛被碰触,洛茨无力地闷哼,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意识操纵酸软脱力的身体往旁边歪去,想躲开刺目的光亮。 仿若感知到?他的念想,一只?湿润的手按着洛茨的头?,帮他躲在一片温热的阴影下面, 然后跟逗猫似的在他下巴挠了挠, 惹来一阵不情愿的反抗。 轻笑声从不远处传来,黏煳着还未散去的爱欲缱绻。听?到?这阵笑,洛茨胸口跟着泛起丝丝缕缕的痒, 不由得睁开眼,撞进一湾柔软温和的黑色潭水中。 潭水中倒映着满天星河, 和一个小小的洛茨。 「终于捨得睁开眼了。」 洛辛笑着在他眉心吻了一下。 他穿着件不知道从哪儿摸来的白色衬衫,胸口扣子一共就系了两?三粒, 裸露出大?片胸膛,很不体面。察觉到?洛茨在看,他还貌似不经意地转了转身, 全方位无死角地展示自己身上莫名其妙多?出来的红痕。 洛茨看到?了, 眼神毫无波动。 勉强从昏睡中挣脱清醒,全身上下的酸软无力一併反馈上来, 洛茨有?那么一两?秒钟甚至感应不到?腿的存在, 以为?自己瘸了。 「……扶我?一把?。」他勉强开口吩咐,声音哑得吓人。 「你要起来吗?」洛辛问, 好像不贊同,但还是伸了一只?手,帮洛茨坐起身。 洛茨再一次感觉到?了半身瘫痪的憋屈,果然无论什么事,过度放纵都没有?好结果。 浴缸里水盛得很满,温度正好。从洛茨的视角往下看,刚好能看到?水波纹里片片红晕,还混着些用力过勐揉出来的青紫。 「……」 他无言偏头?,对上洛辛心虚悔恨羞愧的眼神。 洛茨:「别装。」 洛辛不答,从远处招来一块干净的浴巾,将洛茨整个包住,抱出浴室,放在已经清理干净的床铺中央。 被子是新换的,还带着太阳暴晒过特有?的暖意和香味,洛茨像是陷进一块厚实柔软的棉花里,本来就有?点压不住的疲倦迅速涌动着侵占思绪,他懒懒地翻了个身,闭上双眼,迷迷煳煳地就要睡过去。 这时?身边一沉,有?人从背后将他揽进怀里,亲吻密密麻麻地从肩颈处蔓延开,不带色慾,更像是眷恋的触碰。 洛茨实在困得厉害,睁不开眼,只?能一只?手绕到?后面摸摸洛辛的头?发,结果反被捉住,掌心得了好几枚爱恋的亲吻。 炽热的唿吸洒在指尖,洛茨不由得缩起手指,又?换来一声低低的笑。 「别闹了。」洛茨含煳地说,想把?手收回来,「明天还有?事。」 第284页 「你都看清楚了吗?」洛辛问他,声音很低。 洛茨无声地睁开双眼,眼神中不见丝毫困意,清醒明亮。 「……差不多?吧。」他说。 洛辛看不到?此刻洛茨的表情,其实就算看到?他也不会怎么样。「如果想要离开的话,一定要在降神节来之前走。」他低声道,「不然进入下一个轮迴,一切都是未知。」 「你也不能控制吗?」 「不能。」 洛辛的手臂从背后环过洛茨腰间,像个大?号的抱抱熊,洛茨微微垂眸,指尖轻点在洛辛的指节,片刻后两?人十指相扣。 「我?走了你怎么办?」他问。 「……」洛辛没有?立即回答,将一个亲吻印在洛茨后背,沉默半晌后,轻声道:「你能不能别走?」 这话说得极轻,好似一口将了未了的唿吸散在人耳边。仿佛他也知晓这句话不该说,不能说,说了便是让人为?难,可情至深处,总是要说些傻话。 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声声句句的呢喃,穿透潮热暧昧的黑夜,再次响起在洛茨耳边。 我?知道,我?真?的知道。 洛茨回过身,手从被子里探出,扶住洛辛的脸,逼他与自己对视。 那双泛红的眼眸在昏沉的光线里看不清楚,只?隐约打磨出伤心的意味。 「你在哪里?」洛茨问,一字一句,分外认真?。「洛辛在哪里?」 「洛辛就在这里。」面前人道。 太暗了,太累了,千丝万缕的爱妄因果在面前勾缠,仿若一张铺天盖地的网,将两?人束缚在一起。 黑暗流淌在他们身边,洛茨看不清他的眼神,只?是剎那间,洛辛回答的时?候,一丝若有?若无的寂寞与渴望仿若要从话语中飘逸出来。 洛茨太熟悉了。 「等我去找你。」他说,「一定要等我?,知道吗?」 于是洛辛就笑了。他是信的,他从没怀疑过。 「我知道。」他笑着说,握住洛茨的手,神色眷恋,「我?等你来找我?。」 几小时?的功夫而?已,本来盘绕在洛辛身上接近于实质的暴戾愤怒全部烟消云散,这时?候的他被爱意和深情包围,有?种就算世界在他面前爆炸,他都会无动于衷翻个身搂着人继续睡的安定感。 洛茨就是有?这样的本事。 真?情谈话结束,洛茨这回真?的是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他又?把?身体翻过去,两?个人像小汤勺叠着大?汤勺一样缩在被子里。 「晚安,洛洛,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 松河瞧见人进来的时?候,没忍住,骂了一声。 他眼珠子瞪得很大?,从上到?下瞥了洛茨好几圈。 昨晚三人通过气,知道这座神庙内部出了问题,本该需要注意的种种忌讳在此时?已经不作数,因此骂两?句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不是他妈的主教吗?」 洛茨在他震惊的目光中若无其事地坐在房间靠窗的扶手椅上。 「我?确实是主教,」他理了理衣摆,「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松河语塞。 有?什么问题?问题大?了! 探究的目光顺着洛茨自然搭在膝上的手指,到?他修长且交叠在一起的双腿,再慢慢滑到?泛红的眼尾。 松河今年三十二岁,进到?副本三年,这三年过得醉生梦死,全当没有?明天来活,睡过的人两?只?手是数不过来的,因此他一眼就能看出洛茨身上的不对。 ——这显然是他娘的跟人睡过了! 「你……!」 他指着洛茨,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斟酌思索片刻后,松河从嘴里憋出一句: 「你玩得可真?花啊!」 洛茨:「……谢谢?」 松河也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杀伤力不够,黢黑的脸瞬间就被自己给气红了,哼哧两?声,很不情愿:「不客气。」 这时?边上传来门开的声音,祁风解走出来,他一定是听?到?了什么的,看向松河的眼神满含戏嚯。 松河觉得被笑话了,脸色更红,洛茨倒没觉得有?什么,坐在扶手椅上,思绪还是昏沉的,感觉哪哪都不舒服,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头?不自觉地往旁边歪去。 然后一只?手从身后伸出来,托住了他的侧脸。 「别睡。」 洛辛就站在他身后,「你要是现在歪过去的话,很有?可能会摔倒。」 「你接着我?呢。」洛茨含含煳煳地说。他是真?的困,眼睛还是酸的。 洛辛不答,手指挑开洛茨后脖颈的衣领伸进去,在酸疼的肌肉上按揉,有?意无意地贴在几抹浅淡的红痕上,指腹用力,没几下功夫,浅淡的粉红就蜕成了艷红,像昨夜桃花乱颤洒在人身上。 洛茨摇摇头?,终于清醒了一点。 「怎么就你们三个?」他看着跟在祁风解身后走出来的桃子,问道。 「安妮在睡觉,」桃子回答,态度比之前亲和,「她的指甲又?断了一根。」 又?断了一根的意思是她又?去挖了一次艾莉的坟。夜里的悲痛欲绝带不到?白天,剩下的就只?有?越来越残缺的手指。 洛茨看向祁风解:「那另一个呢?」 祁风解脸上笑容莫测。 第285页 「在房间里。」他说。 「那我?去看看。」说着洛茨就站起身来,径直往他们的房间走去。 但刚走没两?步,祁风解就在一旁拦住他。 「场面有?点噁心,你不会想看到?的。」他笑眯眯地提醒。 洛茨偏头?与他对视一眼,彼此眼神各有?计量,祁风解眸光一闪,随后洛茨垂眸,缓缓抬手,两?根手指点在祁风解的手腕处,将他拦住自己的手臂压了回去。 「没事,」他淡声说,「我?什么都敢看。」 语罢,他走到?三人住的房间门口,手指屈起在门板敲了几声,没听?到?里面有?人应,便轻轻向里一推,开了一条缝出来。 一股潮热的食物气味扑面而?来。 洛茨皱起眉毛,隐约听?到?房间内传来粗重的喘息声。 他与洛辛对视一眼,洛辛靠在墙上,沖他挑挑眉。 门被彻底推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具巨大?臃肿的□□,躺在离门最近的那张小床上艰难地唿吸,房内窗帘拉得很紧,光线昏暗,那个东西?还在昏睡着。 几天前还苍白瘦弱、能跑能跳能说话的少?年,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块能唿吸的肉,全身上下甚至看不出骨骼存在的痕迹,白到?发腻的皮肉在床上蠕动着,甚至垂到?地下。 食物的味道就是从它身上传来,源源不断,好像它就是一种食物,或者更诡异的东西?。 洛茨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洛辛在她旁边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 「你想说什么?」他向后瞥了一眼。 洛辛面无表情:「我?说了你会生气。」 「说说看。」 「……只?是一瞬间的想法而?已,并没有?什么意义。」洛辛还想拒绝,但他越拒绝,洛茨就越觉得有?问题。 「说。」 「好吧,」洛辛屈服了,他往后退一步,声音很轻地说,「就是我?刚才想到?你昨晚躺在床上的时?候比这玩意儿好看多?了别怪我?我?就是随便一想。」 语速很快,完全没有?停顿。 洛茨:「……」 有?时?候一个人最大?的宽容就体现在他听?到?却装没听?到?。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又?向里看了一眼,这次洛茨注意到?在床上躺着的那个东西?的表面有?些红色的痕迹,有?点像刚癒合的伤口,而?且形状规则,不像是磕碰出来的。 联想到?刚才祁风解的反应—— 「可能因为?前半辈子一直颠沛流离,吃不饱穿不暖,所以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张可以躺着床,和一桌子吃不完的饭。」洛辛也看向房里,明明目光中存有?难得的悲悯,语气却出乎意料的讽刺,「神庙满足了他的愿望,让他变成了一块可以永远都不用醒来的肉。」 洛茨合上门,回到?客厅。 众人见他面色无异,松了口气,谁料洛茨没有?轻轻放过,又?问:「他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桃子住在另外的房间,对于少?年的变化可以说是知之甚少?,而?了解这些的松河没有?立即回答,先与祁风解对视一眼后,才开口。 「前天晚上。」他说。 「这小子从来到?这里以后不是吃就是睡,也不怎么说话,要是没从餐厅找到?他,那指定就是在床上睡觉。前天晚上我?和老大?睡得比较晚,那时?候他已经在床上躺着了。半夜的时?候我?们听?到?一阵又?黏又?重的声音,接着就闻到?了那种味道。」 他抬起一只?手,冲着房间的方向比了比。 松河提到?的味道,应该就是刚才洛茨闻到?的食物味,这种味道没有?一个具体的代指,却能激起人内心对于进食的渴望。 而?又?黏又?重的声音…… 大?概就是皮肉坠在地上时?发出来的声音吧。 洛茨头?疼地揉揉眉心,坐回到?原来的位置。 「……所以,你们就放任他这样了?」 松河一拍手,满脸不可理喻:「不然呢?救他吗?这咋救?我?看到?的时?候差点没吐出来。」 洛茨松开手,望向祁风解。 祁风解也正迎上他的目光,神态坦然,周身的书卷气仍然明显,好像没有?什么事能让他心虚。 确实,人成那样了,有?没有?意识都难说,割几块肉下来而?已,又?没有?要他的命。祁风解当然不会心虚? 洛茨收回目光,权当刚才对视中的交锋不存在,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宣布:「我?差不多?明白这个副本是怎么回事了。」 「怎么知道的?」松河问。 「昨天晚上做了个梦,」洛茨睁眼说瞎话,「梦里有?道金光照在我?身上。」 一声哼笑从耳边传来,洛辛仗着别人看不见自己,光明正大?地坐在扶手上,手臂横过椅背,将洛茨揽进怀里,手绕起一缕头?发在指尖把?玩。 洛茨知道他在笑什么,面上一点都没显出羞涩,仍然认真?端正地盯着自己面前的三位。 祁风解踹了松河一脚:「现在是问这个的时?候吗?」 松河差点摔地上,没生气,挠了挠头?以后不说话了。祁风解重新看向洛茨,眼神专注,好像一个鼓励学生踊跃作答的年轻教师:「您可以继续说了。」 「……距离降神节还有?两?天,」洛茨抿抿嘴唇,「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一切都会在降神节那天终止。」 第286页 祁风解:「终止的意思是一切消失,还是进入下一个轮迴?」 洛茨反问:「你觉得呢?」 「我?吗?」祁风解笑起来,「如果让我?选的话,我?认为?会是进入到?下一个轮迴。」 洛茨挑起一边眉毛,饶有?兴趣地顺着他给出的回答问下去:「为?什么这么说?」 「观察得出的结论。」祁风解没有?正面回答,笑着答,「观察可以给予我?们百分之九十甚至更多?的答案,关键在于我?们能否看清。不过我?以为?这是神庙,不该有?这么多?的……嗯,怎么说呢?」 他脸上露出一抹接近于嘲弄的神情:「混乱。」 如果洛茨真?的是一名被神权蒙蔽一切的信徒,那么这时?候的他早已怒不可恕。可他不是,而?且他早已明了真?相。 所以他给出的唯一回应是笑了一下。 「容貌和智慧是天赐的财富,」他玩味地说,「你没有?前者,却收穫了百分百的后者,神是青睐于你的。」 没有?激怒洛茨,祁风解也不气馁。 「谢谢,这真?是我?最近听?到?过最好的话。您可以继续说了。」 洛茨沉吟片刻,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片刻后,他开口:「我?来这里的第一天,有?人告诉我?说受主教想见我?。这些天我?一直在等,但却再也没有?消息传过来。」 「还记得如今神庙的第一目的是什么吗?」他突然问。 桃子犹豫着回答:「……降神节?」 「对!」洛茨打了个响指,「降神节。最关键,最重要。第一天的时?候明明还有?人在关注这些为?节日做准备,可到?了今天……」他伸出一只?手指向窗外,「已经没有?人在意。好像现实世界正在和这里分隔开。我?推测轮迴的节点就在降生节那一天。我?们陷进一段过去的缩影中,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曾经在过去存在过,包括我?们。」 桃子艰难地在一片划过的杂乱信息中抓住了自己唯一确信的一条:「……可是安妮和艾莉?」 「她们彼此仇视。」祁风解随意开口,说出自己看到?的,「至少?白天看起来是这样,那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孩好像很看不惯安妮的红指甲。 但我?想像不到?要怎么样的仇恨,才会让一个女孩大?半夜跑到?坟地里把?人挖出来,挖到?指甲都断了,然后搂着一具发臭的尸体哭成那样子。」 「我?也想像不出来。」洛茨说。「这很像扭曲,包括那个少?年在内,花匠、修女、封印所的管理人,他们都在被扭曲。从重启第一天的正常,慢慢沦落到?如今,其实一切有?迹可循。」 「什么?」 一阵极凉的风不知从何?处吹来,将窗边的白纱轻轻扬起,洛茨的面孔短暂地被白纱笼罩,留下一层浅而?暗的阴影。 像神庙最高处那口永不停歇的钟,在第一次重启到?来时?,钟声还未停止,只?能像被剪断的磁带一样徒劳地旋转着,声音戛然而?止,好似一声将死的啼鸣。 在这一刻,洛茨无限地肖似于那些会被永远雕刻在神庙墙壁上的人。他变得模煳,变得不真?实,变得无限接近于他的神。 「他们都是有?罪的。」他说,仿若一句箴言。 「我?们也是如此。」 「……」 无人回应,凝重的沉默好像凝胶一样灌满房间,让人无法唿吸。洛茨短短一句话彻底讲明了他们即将面临的危险境地,如果罪行无法得到?宽恕,那么该如何?逃脱登上审判台的命运? 「而?这正是我?最担心的。」目光依次划过在座的每一个人,洛茨在心中斟酌一个合适的比喻,片刻后缓缓道,「轮迴之后的神庙像一座智能法庭,苛刻又?公正,它会裁决你犯下的所有?罪孽,并给予你相对应的惩罚,一旦陷入轮迴无法自拔,那就只?能被同化,到?那时?,就真?的没有?办法离开了。」 「……所有?人都会被审判吗?」桃子问,抱有?一丝残存的希望。 「因为?所有?人都有?罪。」洛茨回答,「坦白讲,人就是靠罪孽而?活,在常理中,我?们犯下的绝大?多?数错误都值得被原谅,可这里不是。」 希望破灭,桃子浑身脱力地倒回沙发上,盯着头?顶的天花板愣了好一会儿,然后咧出一个要哭不哭的笑。 「那我?死定了,」她挠了挠头?发,完全不过头?顶冒出个鸡窝,问,「有?活命的可能吗?有?的话我?先把?想说的话憋一会儿,没有?的话我?现在就要开始骂人了。」 「其实是有?的。」洛茨说,「副本不会无缘无故地陷进轮迴,一定有?什么存在给予了它轮迴的力量并使它扭曲,如果能找到?,或许会有?转机。」 「……」 桃子唿出一口气,脸色变得通红,看样子是在忍。 这种一发现事情完蛋就要开始发泄情绪,把?每个人从头?到?脚骂一遍的性?格很熟悉,让洛茨回忆起一位故人。 指挥官的梦境其实有?很多?类似的元素,尤其是重要人物的性?格构成,总能让洛茨看到?一些曾经的影子。 中间几人中还是祁风解最镇定,问出关键问题:「那你认为?那股力量应该在什么地方?」 「什么都要我?来说吗?」洛茨面上带着诧色,故作惊讶,「祁先生没有?想法?」 第287页 表情非常浮夸,嘲讽度一路拉高。别人还没什么反应,离洛茨最近的人先憋不住了,噗嗤笑了一声。 「你好坏啊,」洛辛感嘆,语气满满都是骄傲,像夸一条会自己游泳的小鱼,「他万一真?的知道该怎么办?」 知道就知道呗,洛茨很无所谓。无论祁风解知不知道,洛茨都准备把?他们一起带到?封印所去。这样有?麻烦大?家可以一起逃命,显得热闹。 大?家一起惨不叫惨,说不定跑的时?候还能乐得笑一下。 洛茨有?自知之明,知道这种乐观态度不仅不正常,而?且反人类,註定得不到?任何?人的理解,所以他没准备说出去,默默在心里体会就好。 面对洛茨抛出的问题,祁风解短暂地思考了一会儿。 「难不成是地下的封印所?」他斟酌着回答,「我?了解到?这座神庙其实也是一些危险物品的管理处。」 他猜对了。洛茨向后靠一下,枕在洛辛的手臂上,同时?偏了偏头?,不肯让他再碰自己的头?发。昨夜被反覆亲吻过的脖颈露在洛辛眼底,欢愉与疼痛交织的红痕隐没在衣料下,引起一瞬眸光的暗色。 「……当然了,这只?是我?的一点猜测。」祁风解没将话说满,「如果你有?别的想法,那最好。」 洛茨的回答是为?他鼓掌。 「我?也认为?封印所很有?可能,这里是都城的神庙,封锁的危险物品肯定要比其余分支要多?,或许就有?足以截取到?过去的片段并加以扭曲的力量存在。」 他予以肯定,不吝夸奖之词,可正是这样的宽阔胸怀,让祁风解的脸色一下子就难看下去。 「事不宜迟,你现在就要去吗?」祁风解强撑起一抹微笑,不予余力地怂恿。 人都上钩了,洛茨怎么可能轻轻放过。 他理所当然地摇摇头?:「现在去,封印所的守卫未必会同意。等晚上再去,人都死光了,会更合适一些。我?晚上来叫你们。」 说罢,好像已经达成了今天的任务指标,洛茨一点磨蹭喝茶的意思都没有?,当即起身向门口走去,完全不给人留下反悔的机会。 松河已经愣住了,看看阴着一张脸一动不动的老大?,又?看看背影得意非常的洛茨,舌头?有?点打结:「这、这就算上我?们了?」 「不然呢?」脸憋得通红的桃子终于平静下来,深吸两?口气,「收拾收拾,是死是活就看今晚了。我?先回去睡觉。」 她伸个懒腰,回了房间,留松河原地发愣。 「不是,老大?,咱们就跟着他去吗?」他不死心,劝道,「万一那小子使什么阴招,让咱们仨全折那儿怎么办?」 祁风解嘆了口气,很糟心地瞅了一眼自己这个把?脑子当摆设用的下属,想开了。 「你可以不去。」他实话实说。「前面有?可能是陷阱,但我?很想去看看。」 松河暗骂一声,没招了。 他求助道:「你觉得我?现在去二层忏悔还来得及吗?」 第148章 副本boss 洛辛不见了。 再一次。 当时他们回到房间, 门还没关上,人就被抱起抵在墙上亲了一通,混乱纠缠的?气息尚未完全褪去, 洛茨只来得及用力?把人推开, 还没等?说?些什么,洛辛就再次上前一步, 用力?在他唇角吮吻,洛茨想说?出口的?话被断开,只来得及在得饶的?间隙中唿吸。 随后亲吻蔓延至耳后,洛茨手下力?道?已经松了, 想着实在不行求饶也未尝不可, 但还没张嘴,就听到洛辛在耳边低哑着说?道?:「等?我。」 等?什么?洛茨正?想问个明白,可片片黑羽闪过, 洛辛捂住他的?眼睛,等?光明再现, 人已经不见了。 亲吻的?炽热和些微刺痛还停留在唇瓣上,洛茨浑身脱力?, 喘息着滑坐在门前,片刻后低低骂了一句。 …… 夜晚,祁风解三人抹黑在封印所大门前集合, 等?了好?一会, 洛茨举着烛台,姗姗来迟。 他在路上四处转悠, 想看看洛辛会不会藏在什么地方, 但一路空寂无人,只有个疑似被狗的?魂灵占据的?花匠在花园里来回蹦跶, 用爪子刨土。 【他是在闹脾气吗?】洛茨百思?不得其解,【不能吧?我又没真不让他亲,也没骂他。】 没听出洛茨口中的?反思?,系统在一旁开心?地转了两圈。它才不管那个大坏蛋到底是去干什么了,不在旁边欺负它,系统高兴还来不及。 它像模像样地随意拨弄出两个字权当安慰,洛茨自然也看出了系统的?口不应心?,似笑非笑地弹了一下屏幕正?中央,想着船到桥头自然直,洛辛那么大个人,总不可能自己把自己卖了,便不再费心?思?索,径直来到封印所的?第一扇门。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讲,神庙和封印所在最?开始的?时候是两个独立机构,并不存在谁大于谁,而谁又必须依附于谁的?规定?,只是封印所长年?累月收集封印各种会给正?常人类社会带来威胁的?魂灵器物,难免无法顾及自身,而神庙又恰好?是圣地,不容侵犯,二者结合,利大于弊,才慢慢融为一体?。 只不过为了防止普通民众在进入神庙时不慎受伤,封印所常常选择建于地下,中间有三道?门分隔,每一扇门都有守卫,避免民众误闯,也避免别有用心?之人进入封印所盗取封印物,给社会带来危害。 第288页 洛茨站在第一扇门前,将烛台放置旁边的?柜檯上。 「一路上有看到活人吗?」他问祁风解。 祁风解说?没有。 意料之中。 「还是要尽快出去,」洛茨弯腰将烛火拨得更?亮些,「要不然进入下一个轮迴,死人堆里就多出我们来了。」 祁风解虽然很不情愿以身犯险,但如?今情形他还是看得透的?,知道?事不宜迟,便不再计较更?多,洛茨随即推开第一扇门,打开一条直通地下的?旋转密道?。 「第二扇门在地下。」望着脚下深不见底的?黑暗迷道?,洛茨告诉众人。「台阶一共473阶,走到尽头就是第二扇门。下楼梯的?时候从心?里数着点。」 「是有什么忌讳吗?」松河问。 洛茨摇头。「倒也不是,只是曾经有座神庙,封印所夜里失窃,被打开封印的?器物可以改变人的?意识,当晚所有下到封印所的?人都走错了台阶,被它吞噬。那座神庙第二天就荒芜了。」 「所以现在我们往下走的?时候,都会从心?里数一共走了多少级台阶,未必有用,聊胜于无而已。」 松河打了个哆嗦。 洛茨讲完,将烛台重新端起走在最?前面,路过桃子时发现这个女孩虽然脸色煞白,但神情坚毅,目光如?炬,很有些要一把火把这个破地方烧了的?坚韧姿态,洛茨很欣赏。 「跟紧我。」 站在第一节台阶上,洛茨最?后说?,「现在神庙里的?活人应该只有我们四个,但答应我,如?果看到第五个也不要尖叫逃跑。」 松河嗤笑一声,「瞧不起谁呢?」他低声咕哝一句,洛茨随即走下台阶。 一路无言,仅有脚步踏在冰冷石阶上发出的?咔哒声,洛茨手里举着的?烛火跟随步伐摇曳,烛影晃动,微弱昏黄的?灯光铺在一旁的?粗糙墙壁上。 洛茨从心?里数着台阶数,等?真正?来到第473级台阶的?时候,一种熟悉且诡异的?阴冷感突然涌来,仿若游动的?雾气一般在洛茨身前撩动,接着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洛茨眉心?微蹙,脚步缓缓踏至平地,心?里有了个猜测。 黑暗中传来一个人确认的问讯。 「473,没错吧?」 祁风解淡淡应道:「没错。」 一声很大的?嘆息,像是松了口气。 洛茨一言不发,走到石门前面,描绘凿刻在上面的?繁复符文,嘴里默念着什么。 手指在触碰到一处疑似被强酸腐蚀出来的?斑驳痕迹时突兀顿住,洛茨心?底涌现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蹲下身,用烛火凑近大门,观察片刻后,洛茨嘆出一口气。 「禁制被破坏了。」他凝声道?,「有东西逃出来了。」 痕迹十分清晰,残存的?能量甚至可以刺痛指腹,说?明封印物出逃时间尚短。旁人可能不清楚怎么回事,但洛茨知道?,这很有可能是洛辛留下的?。 洛茨站起身,甩甩手指。 有封印物逃脱禁制本来就是他们猜到的?,因此?算不上多惊讶。 洛茨抬手按住石门。 「准备好?,」他说?,语气厌倦,好?像早就猜到了里面会多么不堪入目,「鬼知道?里面会有多少怪东西。」 然而事实也没有超出他们的?预料。 洛茨在开门的?时候已经有所准备,特意站在了最?靠边的?位置,远远用手推开门以后就往旁边躲去。而其余三人中,松河站在最?前面,离门最?近,门一开,松河猝不及防,被一具皮肤蜡黄的?干尸扑了满怀。 「卧槽!!!!!」 松河手脚并用把尸体?推了出去,吓得脸色煞白。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胆子小,谁被这玩意扑到脸上都得喘不过气。 「我前几天可能和他见过。」洛茨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边说?一边蹲下身,从腰后抽出一把银质小刀,在干尸上面颳了刮。「他贪污,而且还贪了不少。」 刀身与干尸皮肤接触剐蹭,发出一阵刺耳的?怪异响声,伴随着洛茨的?话语,干尸皮肤表面果然被刮下一层有黄金质感的?粉末。 「黄金的?。」洛茨拿着刀,笑着对松河说?。 松河丝毫没有感觉安慰。 他呵呵干笑两声,用力?拍打全身上下,再也没看那具干尸一眼。 洛茨在干尸的?衣服上蹭了蹭刀身上的?黄金粉末,确定?没什么残留后站起身,拿起烛台,率先顺着石门走进去。 然后他们就走进一片金碧辉煌、怪诞诡异的?世界。 原来顺着门倒出来的?那具干尸只是个开胃菜,门后才是正?餐。只见四周空旷的?墙壁上布满了黄金颜色的?怪异粘液,而粘液又似触手或镣铐一般死死地将数具尸体?困在墙上,黄金生长在他们的?口腔胃袋,又好?像是顺着食管在嘴里开出一朵造型奇异的?花。 桃子喃喃自语:「……这他妈要是放在外面,高低也是个血腥暴力?的?艺术展,门票二十万起步的?那种,而且看的?人全是变态和神经病。」 没有人提出异议。 洛茨谨慎地往前迈一步,躲过已经蔓延到地板上的?黄金粘液,朝着第三道?门的?方向走去。 第二道?门与第三道?门之间的?空间实际上是绝大多数守卫换班和休息的?地方,封印所负责人的?办公室也在这一层,所以一路上他们会看到非常多的?死人,死亡的?气息闷热噁心?,又被黄金赋予了一丝金属的?气味。 第289页 但当他们走到接近第三道?门的?位置的?时候,变故发生了。 祁风解先听到了虚掩的?门后面传来的?奇怪响声,他与松河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朝着门两边走去。 洛茨也注意到了他们的?动作,意识到门后可能有什么东西在动。桃子站在离门稍微远点的?地方,也正?随着祁风解两人的?步伐调整自己的?站位,洛茨走到她?旁边,手在桃子的?胳膊上碰了一下。 桃子惊讶地偏过头,洛茨没有看她?,只有与桃子发生接触的?那只手轻微动作,几秒钟后,他离开桃子身边。 祁风解推开了门。 一声惊叫从门内传来,年?轻的?、慌乱的?,还带着点歇斯底里。 这远远不是开门前几人所预想到的?画面。 只见一位黑髮黑眼,身着朴素的?少年?正?蜷缩在办公室最?角落的?椅子旁边,双手抱膝,脸被吓得煞白,他看起来很年?轻,大概只有20岁,面容普通,是那种在一条长街上来回走两圈会遇到三个的?年?轻男孩。 「……不要杀我!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男孩惊恐地低泣求饶,眼神慌乱地将站在门口的?三人看了一遍,仿佛在寻找逃跑的?缺口。而在抵达洛茨身上时,他的?视线停顿了,随后被狂热的?惊喜覆盖。 他不可置信又满怀希望地开口:「是主教吗?!您来救我们了吗?」 少年?黑润的?眼睛中瞬间涌出一包水汪汪的?眼泪,强忍着的?恐惧在此?时迸发,他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洛茨站在门口,有点反应不过来。「……是的?,你安全了。」他最?后慢慢地说?。 这或许就是女神赐福人间多年?收穫的?一点反馈,当确定?面前站着的?这个男人就是神庙的?主教,少年?的?最?后一点犹豫也消失不见了,他摇晃着站起身,不顾长时间僵硬而发痛发酸的?肌肉,跟小马沖向象徵胜利的?红色缰绳一样飞快地沖洛茨身边。 他先是紧张地笑了一下,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做出了一个没有人预想到的?动作—— 他毫无顾忌地一头扎进洛茨的?怀里。 「看在女神的?份上,」他埋在人怀里大声喊道?,声音震动在洛茨的?胸口,「我以为昨夜就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我再也无法活着见到您了!」 「……」 感受到周围环绕在自己全身(尤其是那些颜色暧昧的?奇怪痕迹)的?震惊怀疑,随后又逐渐转向瞭然理解的?目光,洛茨只觉晴空霹雳,被凭空扣上了好?大一口锅。 第149章 副本boss 「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洛茨试图解释, 手下用力想把?黏在?自己身上的狗皮膏药先撕开,但少年卯足了劲儿一定要贴在?他身上,被推急了还发出?几声似真似假的呜咽, 像是?路边被踹了好几脚的小狗崽。 围观的桃子面上划过不忍, 好像洛茨真的做了什么过分的事。祁风解看热闹看得很专注,松河可能不喜欢这一幕, 有点想背过身去。 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一人深陷困扰,其?他三人乐得很。 洛茨再也绷不住了,尴尬一笑, 放弃挣扎, 双手垂在?身侧。 「我数三声,把?手松开。」他冷声说,「一——」 还没?等剩下两个数念出?口, 原本死死黏在?身上扯都扯不开的少年刷一下就放开了手,腰背挺得倍儿直, 在?他面前?立正站好。 普通只能说略显清秀的面上,眼?角还是?红的, 好像刚刚把?泪花都抹在?了洛茨的衣服上。 「先、先生……」少年抽噎着说,「对不起,我刚才太激动了, 别不要我……」 洛茨:「……」 他张了张嘴还没?说话, 旁边的祁风解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跟个和事佬似的插嘴道:「洛先生, 依我看, 这孩子是?真的吓坏了,如果你们两个真的有些情谊在?的话, 不如问清楚他是?怎么进来?的,然后好好安慰一下。」 其?余两人也认同似的库库点头,尤其?是?桃子,也不知道是?在?装,还是?真信了,原本萎靡的脸上已经开始放光彩。 洛茨百口莫辩。 「……行,」沉默片刻,他放弃了,点点头,「来?,说说吧,怎么到这儿来?了?不是?让你在?房间等我吗?」 此话一出?,直接坐实了堂堂神庙大主教在?房间里私留外男,极为不妥当,极为不体?面。 少年自觉被间接承认了身份,后背更直,骄傲地挺起胸膛,像是?一匹正在?被人推销的好马。 他心里一高兴,情绪平稳,说话就不再磕巴。「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我在?房间里洗了个澡,正想看会儿书?,可门那时候开了,我以为是?您回来?了,可走廊有没?有脚步声,我就想去关门,但刚一出?去,就失去了意识。再醒来?,我就到这儿了……」 他指了指身后的房间。 「外面有好多死人,」他的尾音还带着点颤抖,身体?不自主地就要往洛茨身上靠,「我慌不择路,躲进了房间里,幸好您找来?了!」 他激动地抓住洛茨的手,手指不住地在?人家手背上摩挲,「我们果然心有灵犀!」 表面上看是?个被富有手段的心机主教蒙蔽诱惑的纯情少年,暗地里却像个变态色情狂一样抓人家的手不放。 第290页 洛茨放弃挣扎,任由他拉着,用另一只手揉揉眉心,看向正在?看戏的三位。 「这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他淡声解释,「他家里负责给神庙供给蔬果,我那天来?的时候正好遇见他,顺手就交个朋友。成年了。」最后一句纯属本能,说完,洛茨又一把?拍在?少年脑袋上,泄愤地揉了揉。「别哼哼唧唧的!」 松河露出?一个不屑瞭然的笑。 还朋友呢,小手一拉都不带松开的。之?前?松河就看出?洛茨身上的痕迹不对,现在?终于?找到了人证,虽然没?什么用,但松河还是?觉得舒坦——睡人多年,眼?力强悍。 「既然你害怕,不如就跟着主教一起吧?」祁风解假装和善地提出?建议,「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 「他叫朵朵。」洛茨抢先说,「云朵的朵。」 少年嗓子卡住,洛茨转过身来?,仍然交握在?一起的手用力捏了一下。 接受的暗示,知道若是?这时候不配合,后面有的是?罪受,少年:「……对,我叫朵朵。」 松河的表情差点没?绷住。 敷衍的名字,太敷衍了,一听就不是?个真名。 而与他反应相反的,是?祁风解。再离谱的名字被他念出?来?,都好像是?可以正儿八经写在?高考卷子上的大名,他对着少年友好地笑了一下,然后向他问好。「你好,朵朵。」 要不说祁风解是?老大呢! 少年紧张地对他点点头,缩在?洛茨胳膊旁边,惊魂未定地咕哝:「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洛茨没?看他,直视前?方,回答:「下去。」 少年肩膀哆嗦了一下,随着洛茨一起看向前?方光亮无法抵达的黑暗。 「我陪你去。」他轻声说,声音稚嫩却很坚定。 第三道门其?实并不是?广义理解上的那种一推就能旋开的铁门、木门或者石头门,而是?一道封印,凿刻在?面前?这条走廊的最深处,只有接受过女神赐福的人才能打开。 封印同样也被破坏了,在?最细枝末节的纹路上覆盖着大概只有指甲大小的腐蚀痕迹,不会影响整组封印的禁锢,却撬开了一块松动的缝隙,让封印物得已成功逃窜。 「它很聪明。」洛茨蹲下身,手指摸索过腐蚀的痕迹。「情况比我想得好许多,大多数封印物没?它聪明,应该只有它一只跑出来?了。」 祁风解站在?他身后,饶有兴趣地观察石板整体的封印符文?。 不愧是?信奉光辉女神的族群,虽然整座神庙内外上下到处都凿刻着意义不同、作用也不同的符文?,但相同点是?它们的构成上都有光辉女神的痕迹,总体?形状都接近于?被简化扭曲的太阳或者光线。 「你觉得一切的根源都在?下面吗?」他出?声问道,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但这么多天过去,洛茨对祁风解多少有些了解,知道他不会提出?没?有意义的问题。 其?实对于?朵朵,在?场四人各有心思,虽然少年的出?现很好地解释了洛茨之?前?的异样,但他的解释实在?站不住脚,基本上是?大家不愿意将?这件事掀到明面上引起更大的冲突,也是?因为洛茨现在?的态度关系着能否顺利离开副本,所以才都假装相信,彼此卖一个面子。 「我不知道。」洛茨回答,他的手指轻点在?符文?底部?的圆环上。 微弱的金光从指尖闪烁,似水一般流淌进圆环,随后偌大的符文?仿若被唤醒一般,除了被腐蚀的那块保持死寂,其?余部?分都开始微微颤动,有微妙的声响从地下传来?,符文?的亮光愈来?愈明显,到最后扩散到几乎看不出?原本的符文?笔触,一种诡异的感觉从众人心底蔓延开,好像面前?打开了一扇虚幻的大门。 洛茨徐徐唿出?一口气?,说出?了那句至理名言。 「来?都来?了。」他说。 在?他身后,祁风解也跟无奈似的嘆了口气?。「确实,来?都来?了。」 桃子面色阴晴不定,她也感受到了那片亮光中存在?的诱惑与危险,疲倦惨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不正常的红晕,她的眼?睛亮得吓人,一只手揣在?口袋里,死死地捏着什么东西。 她望向祁风解的背影,心中天人交战。 进入第三扇门,走进神庙最封闭最神秘的一部?分,可想而知能提升多少副本探索度。 其?实直到现在?,洛茨也不能确定下一波人进入第七副本的时候是?否还会来?到这一时期的神庙,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如今他们四人好像战战兢兢立在?铺天盖地的丝线网络中的四只昆虫,抬眼?望去皆是?迷途,不管朝哪边走都没?差,因为哪边都不对。 这种步步错的不适在?进入第三道门的时候尤为明显。 视线被遮盖,洛茨停在?原地,缓慢地眨动无神的双眼?,动作有些许凝滞。 四周一片寂静,仿佛自从迈进那扇门,他便跌入一处无人可至的虚空,无限的空间里只有有限的一个人,可洛茨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一个炽热的怀抱从背后贴过来?,来?人抬手环住洛茨的腰,少年清瘦的躯体?变化为成年的精壮有力,可以将?洛茨整个人环在?怀里。 第291页 「……」 视线的缺失让洛茨的其?他感官愈发敏感,他能感觉到那双手在?自己的腰间缓缓摩挲,拇指扣在?侧腰,极为契合。若有若无的唿吸扑在?耳后皮肤上,这样的怀抱和接触,洛茨也体?会过许多次。 「……洛辛?」他喊道,声音中有一丝自己察觉不到的不确定。 身后人轻轻一笑,熟悉的声音让洛茨放松下来?,脚步不自主地往后一退。后背与人的胸膛更紧地贴在?一起,像是?在?汲取自己都不清楚的安全感。 「不是?叫我朵朵吗?嗯?」洛辛扣在?人腰上的手再次收紧,自己轻轻摇晃,连带着洛茨也跟着晃起来?,「怎么不叫了?」 面对洛辛的质问,洛茨完全不慌,冷笑一声:「你扣了那么大口锅在?我身上,我叫你一声朵朵怎么了?」 他话里听着生气?,可身体?却配合地跟洛茨一起晃来?晃去,玩儿似的。 「你叫什么都好,」洛辛不跟他计较,「你叫什么我都应。」 这话还像点样子,洛茨冷哼一声,让洛辛赶紧把?自己松开。 「我松开你找不到路,怎么办?」洛辛反问。 洛茨皱眉:「不是?你让我看不见的?」 「啊,我有时候确实挺想让你看不见的,不过不是?现在?。」洛辛牵住洛茨的手,「这是?她的意思。」 「……」 见洛茨不说话,洛辛与他贴得更近,两人几乎要嵌进彼此的身体?里。 微凉的嘴唇印在?洛茨脸上,轻而又轻,珍而重之?。他们在?暗无天日的虚幻空间中纠缠拥抱,好像这就是?人世间的最后一天。 「她可真喜欢你。」身后人眷恋地贴在?洛茨肩颈,温热的吐息唿在?他的皮肤上。「我从出?生就见过她,相识数十年,按道理讲,我才是?她定下来?的使者,可无论?怎么看,神眷都是?给你的。 神眷给你,荣光给你,权力给你,我也给你……当然了,最后一个我完全贊成。」 「……」 「别生气?啊……」洛辛低声哄道,「她自然有她的道理,无论?如何,我站在?你这一边。」 第150章 副本boss 桃子从没跟任何人详细谈过那些梦背后蕴含的种种意义。 她只觉得生命如浮萍, 任何一点轻微的变动都?足以将她们推向从未到访过的命途。那时她还只是个勉强考上国内二本大?学的学生,虽然成绩算不上优异,但好歹有大?学上, 未来四年道路清晰, 不至于再添太多的彷徨无措。 可?意外到来,桃子连反应都?没反应过来, 就进入这场荒诞的游戏中,然后在第一场副本吞下了自己?朋友的鲜血,活着离开,获得那个所谓的异能。 旁的不提, 桃子能感觉到, 祁风解很看重自己?的这项能力,好像预知梦真的看穿挡在面前的所有迷瘴,带领他们走?向传说中的美好未来。 真是笑话, 桃子3岁就不信这些了。 藏在口袋里的白色羽毛长而坚韧,边缘带着一些桃子不能理解的温热, 好像是刚刚从鸟类展开的翅膀上取下来的,随时都?能重新翱翔回空中。 洛茨在暗处将这根羽毛悄悄塞进桃子口袋, 躲开了所有人的视线,好像这是一件多么重要不能透露人前的宝贝。 桃子不觉得洛茨会对自己?有什么优待,可?能是矬子里面拔将军, 三?个人里面唯一真的像个人的只有桃子。 想到这里, 桃子觉得洛茨也还算有眼光。 眼前的灿烂之门正朝着她缓缓张开,桃子深吸一口气, 走?进门中。 她要活着回去, 谁死了都?不要紧,她一定?要活着回去。 想从七号副本离开, 不是件容易事。 在通常情况下,离开一个副本最便捷的方法就是尽可?能的提高副本内部的探索度,一旦探索度达到某个数值,系统就会自动开启出口。 因此,他们选择探索神庙地?下封印所的行?为?是正确的,反正也没人指望能一举将神庙内部的所有秘密全部解开,只要能凑够探索度,抓紧完成,抓紧跑路就好。 而想要达成这个目的,还需要满足一个要求——如今他们看到的一切确实是七号副本的本质。 「他们三?个人呢?」 洛斯跟随洛辛的牵引,缓慢向前挪动脚步,他的视线被?完全蒙蔽,所能感受到的只有仿佛没有尽头的黑暗,耳边传来的唯一声音是他们的脚步声。 这片空间漫长又寂静,好似没有尽头。 「不知道。」洛辛轻松地?回答,「谁知道会被?传送到哪里去?只有一个朵朵可?以带你?去到真正的副本深处。」 洛茨藏在阴影底下的唇角微微勾起?。 「那我可?以叫你?洛朵朵吗?」他问。 「可?以。」洛辛很干脆地?应道,就当在哄人了。前后几个梦境的岁数加在一起?,几千岁都?有的人突然获得全新小名,感觉奇异。 「你?是不是将羽毛塞给?那个女人了?」又走?了一段路,洛辛突然问道,语气轻飘飘的,好像只是随口一说。 但洛茨的步子顿了一下。 「你?看到了?」他意味不明地?反问。 「感觉到的。」洛辛说。 他们行?走?在一条广阔却?毫无方向可?言的暗色空间中,周围密密麻麻生长的黑色能量仿若钩织在蚕茧上的细碎丝线,将硕大?的空间包裹成壳,等?待着新王的孵化。 第292页 如果旁人不慎闯入,很有可?能会在下一秒便被?吸食,剩下一层干枯的皮,而洛辛身处其中却?毫无畏惧,他眼中好像有一条笔直清晰的路线,半点不见迷失方向的慌乱。 他的脚步踏在哪里,那些黑暗骯脏的能量便畏缩着逃离。 「能进出副本的钥匙就那一把?,你?给?了别人,真不准备走?了吗?」他玩笑着问。 洛茨「嗯」了一声。 这次轮到洛辛愣了。 「真不走?了?」他回过身,小心翼翼地?确认。 洛茨又「嗯」了一声,他看不见,但还是凭着感觉伸出手,在洛辛的肩膀上拍了拍。 「你?想变回小智障吗?」他问。 洛辛立即回答:「不想。」 这个回答没有超出洛茨的预料。 「那我会对你?负责的!」他认真说。 洛辛:「……」 花言巧语骗不来的相守一生,出卖一下身体就得到了,洛辛结合如今的所见所闻,吸取之前的经验教训,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拿捏洛茨的窍门。 也不是第一次被?负责了,洛辛接受良好。 「那太好了,」他笑着在洛茨脸上亲了一下,「那你?可?一定?要对我好,我也会对你?好的。」 朴素无华的爱情宣言,一瞬间,洛茨仿佛在他身上感觉到了曾经那个洛辛的身影。 挺可?爱的,他想。 又走?了一段路,洛辛突然又不自在地?开口,声线冷静。 「……你?可?想清楚啦,钥匙只有一把?,如果开启的时候你?不在附近的话,就只能等?到把?副本的探索度刷够才能出去了。」 洛辛佯装挑逗洛兹时递出的那根羽毛,是白乌鸦的羽毛,最有力健康的完整翼羽。 白乌鸦是女神的使者,它的羽毛本身就代?表着传递、来往,以及随处可?去的自由。 洛辛将那根羽毛交给?洛茨,实际上就是将是否离开、何时离开的钥匙亲手送进洛茨手里。 哪怕心里有再多阴暗翻涌的渴望与恶,实际行?动上还是乖乖将选择权交给?了对方,很听话,很可?爱,很招人心疼。 洛茨一听就知道他在钻牛角尖,轻哼一声,交握在一起?的那只手微微翻转,食指在洛辛掌心灵巧一勾。 他看不见,但洛辛胳膊的突然一哆嗦却?是实实在在的传到了洛茨的身上。 洛辛:「……」 他不自在地?干咳两声:「行?。」 「你?想去什么地?方?」他主动开口,「我带你?去。」 洛茨连想都?没想,直接说:「带我去找你?。」 「我就在这儿。」 「不是说这个。」 具体是哪个洛茨没明说,但洛辛好像已经知晓。 「我有时候会觉得这一切就像场梦,我在梦里睁眼,清醒,然后再次沉睡。有时候我觉得我醒了,可?事实上我还在睡着。」他牵着洛茨的手,带他走?向一条更深更暗,同样也更隐秘的路。「我一直在盼望着你?的到来,每当看到你?的时候,我才会觉得梦也有价值。」 「难道就没有想过要醒来吗?」洛茨问。 他深陷黑暗,浑然不知洛辛在听到这句问话后偏头向他看来,目光极深极暗,像是藏着夜晚深海的漩涡。 「……我在等?。」沉默许久后,他慢慢说。 他仍然看着洛茨,看得那么认真,好像他面前确实出现了一条极狭隘极曲折的求生之路,而那条路的大?门是否推开,就掌握在面前人的手里。 洛辛就这样甘之如饴。 道路尽头亮起?一点还不足手指大?的白光,像是一颗星星,洛茨靠在洛辛肩膀旁边,困惑地?歪了歪脑袋。 「我是不是能看到了?」他用手指着前方。 洛辛盯着那点亮光看了一会儿,然后回过头去,望向他们的身后。 空间出现了大?约只有两秒钟的轻微震颤,洛茨刚从黑暗中挣脱出来,有些头晕,不由自主地?靠在洛辛身上,一点力气都?不想使。 「怎么了?」 「钥匙开启了。」洛辛说,「而且是的,前面确实有白光。」 「这下你?彻底走?不了了!」他莫名开心起?来,揽住洛茨的肩膀,又在他脸上用力亲了一下。「如果探索度始终不达标的话,我们可?以死在一起?,我会陪着你?的。」 洛茨完全没有反抗。 他觉得这时候的自己?值得一个热情的亲吻,因为?他做出了完全正确的抉择——在一段刚刚开始还不算稳定?的关?系中,他英勇地?承担了属于自己?的责任,并且给?予了伴侣足够的安全感。所以是的,没错,他值得这些。 亲完之后,洛辛又像小狗那样在洛茨的肩颈那儿蹭了蹭。 「我知道你?非去不可?。」他低声呢喃,「所以去吧,记得我爱你?,还有我就在这里,我永远带着爱你?的那部分等?着你?。」 我们可?能会失去很多东西,有些丢失就永远都?找不回来,但所有可?能丢失的里面,绝不包括这一部分。 洛茨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深深地?压进一谭清澈的水中。 无数濒死的幻觉如同光影胶片一般在他眼前划过。 他看到了一个神情目光极为?熟悉的人,身量修长,面孔英俊,坐在一辆黑色车里,车窗半开,边缘还挂着未干的雨水。 第293页 男人顺着车窗的缝隙看过来,湛蓝色的眼中倒映着一个将明未明的雨天。 「夫人……」他薄唇轻启,唤着洛茨。 洛茨在他留恋的眼神中向下坠去,跌入下一段将死的梦。 他看到了一捧火,一捧极其炽热极其悲壮的火。火烧在山巅,明明四周都?是枯草落叶,可?火势却?丝毫没有向周围蔓延的迹象,只在一处寂静地?烧着,等?待着不远的熄灭。 洛茨站在火前,眼眶中不由得流下泪,他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裂成了两块,一块为?了他的每一次唿吸拼命跳动,另一块则随着这捧火一起?燃烧殆尽。连点灰都?没留下。 他在火中看到了一双如此熟悉,又如此满怀爱意的眼睛。 「我会随你?而去,不会很久的。」一个声音从他耳边响起?,又被?风吹向山涧溪流,消散于天地?间。 火焰悄然熄灭。 洛茨再一次体会到了将死的窒息。 他在一片茫然无际的纯白中降落,飞鸟振翅,留下柔软的绒羽,羽毛落下,挂在洛茨额前的洁白面纱上。 「愿女神赐福于你?,赐福于你?们。你?们将在此处结为?一体,死亡与光辉都?无法令你?们分开彼此。愿你?们永享爱和光。」 「……永结同心,矢志不渝。」 低沉温和的男声从身边传来,洛茨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陷进一片湛蓝的光晕中。 象徵联邦最高权力的指挥勋章在余光中刺目闪亮,一双手掀开洛茨额间的白纱,犹如掀开新娘的头纱,在他唇间留下珍而重之的一吻。 愿女神赐福我,赐福我们。 愿我们永享爱与光明,愿我们此生不会分开。 第151章 副本boss 这不是任何一个洛茨曾到访过的?世界。 他想?看得更?多, 可幻觉只持续了短短数秒,接着便模煳成一片纯白?的?云雾,这次洛茨没有下坠, 一双柔柔的?手托住了他的?坠落, 洛茨抬头看去,只见一层温和圣洁的?光。 「为什么哭?」 记忆中那个遥远又亲切的?女?声?传来, 落进?洛茨耳中,他哭得更?凶了。仰躺在云朵上,眼泪咕噜咕噜地滚出?眼眶,浸湿了侧颊的?发。 「……我、我不知道。」他抽噎着回?答。 某一瞬间他心里觉得这个回?答真是烂透了, 像个还?不满五岁的?孩子在面对世界一切时所能给出?的?最?本能也最?畏惧的?回?答, 一点也不像个大人。 可她却不觉得。或许对她来说?,所有的?人都是孩子,她的?子嗣结合繁衍, 慢慢遍布大陆,然后她的?子嗣开始彼此战斗屠杀, 鲜血再一次染红大地。 「你现在正在这一路途的?最?后一段上,害怕是正常的?, 人应当?拥有害怕的?权利。」 声?音从?四面八方轻柔得传来,随后又轻而快地消散在洛茨身边。至高至贵的?女?神,手握一切凡尘与神的?权柄, 却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垂怜, 悲悯地垂下身躯,让光洒在尘埃身上。 「你出?生的?那一天, 我听到了很远处水珠滴落屋檐的?声?音, 我是如此欢欣,满怀慰藉。我从?未想?到, 与我建立联繫的?使者会有两个。」 一根手指轻巧地点在洛茨额头,随之?亮起?的?太阳符文好像一个具象化的?符号,彰显着他所受到的?神眷。 「我见证了你们的?结合,你们将在我的?赐福下一往无前。你经歷了很多,孩子。有所失便会有所悟,希望下次你真正站在我面前的?时候,可以告诉我你都学会了什么。」 「……」 「去吧,他在等你。」 外界的?空间开始崩碎,蛛网一般的?裂痕在四面八方蔓延,清脆的?碎裂声?响彻整片空间,洛茨恍然睁大双眼。圣光不知何时已经消散,留下的?只有一片空洞的?天。 咯吱、咯吱。 两边起?始的?裂痕愈来愈大,均疯狂地向洛茨头顶的?某个点蔓延,终于在某一刻,裂缝汇聚,崩碎的?剎那间,连空气都寂静了一瞬,接着无数晶亮的?碎片炸在空中。 每一片碎片在路过洛茨时又碎裂成更?细的?粉末,底下涌动?着跃跃欲试的?漆黑浓雾,翻涌成丑陋的?触手,试探着想?将悬浮在空中的?人卷下来。 但此时的?洛茨已经完全具备了不将它们放在眼中的?底气。 绚烂的?太阳符文几乎是要在他的?额间焚起?,燃烧的?金色圆环嵌在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极盛极热。 那是光辉,是太阳,是将泯灭一切的?光明。 女?神的?赐福终于完整地降落在他的?身上,又或者说?,他缺失已久的?力量终于回?来了。 亮起?密集符文的?手指凌空一点,周围更?广阔的?空间都因为承受不住忽然聚集的?强大能量而微微震颤,洛茨在想?要垂死挣扎的?黑雾铺天盖地地攻势下面不改色,渺小?的?光亮深陷于庞大的?漆黑中,可下一秒,光亮炸开,黑雾被撕得粉碎。 「……其实我没想?做这么绝的?,但我要对别人负责。」他唿出?一口气,慢慢地朝开闢出?的?狭小?道路走去,「有人在等我,去晚了他会不高兴。」 细长似新生枝叶的?光亮,随着他的?脚步,在一片废墟的?古怪空间中快速生长,顷刻间便驱逐朦胧的?黑色,带来全新的?光明。 第294页 这才是七号副本的?本质所在,也是桃子在梦中看到的?一片虚无。 其实她并没有理解全部,并非是虚无,而是黑暗太过庞大,她在其中找不到目光的?聚集。 这样浓稠的?恶意侵染了这座小?型时空的?每一条角落,扭曲了所有处在其阴影下的?人,和路过的?每一段时间。 洛辛作?为封印物,极其幸运又极其强悍得没有被同化,反而汲取它的?力量迅速成长扩大。不然洛辛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与他见面。 而这样的?恶意,来自于指挥官的?梦境,同样也源于洛茨本身。 一下轰了个干净,洛茨只觉得神清气爽,饭都能比平时多吃半碗。 刚才在坠落时看到的?影像,第一段有很大概率来自于洛茨已经忘记的?第一场梦境,而第三段…… 我真和指挥官结婚了?洛茨垂眸看着生长在自己脚下的?金色纹路,竟然没觉出?有多少违和。 他记不清过去的?事,可感觉不会骗人。 当他注视洛辛的眼睛。 每一次,每一次。 洛茨都能体会到一种发自心灵深处的?震颤,好像他们之?间还?隔着许许多多的?因果光阴,手要在相握前,先越过无数的水和火。 他交付真心,然后收穫真心。 笼罩空间数年的黑雾终于一扫而光,一条狭窄清晰的?道路出?现在洛茨眼前,道路是向下的?,通向更?深的?暗处。 洛茨额间的太阳符文已经熄灭,他闲庭信步向下走去,搭在肩后的?头髮边缘捲起?小?卷,随着步伐一摇一晃。 另一边,独自一人守在空间入口的?洛辛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手指蜷缩起?来,手腕也跟着哆嗦。 他望向深不见底的?黑暗,同样漆黑的?眼睛中忽然闪出?一抹湛蓝的?光。 他看到金光在黑暗中诞生。 …… 洛茨想?过很多次他该怎么样才能找到系统给出?题目中,所谓的?真正的?洛辛。 他以为他要找的?是碎片,是灵魂,是一个人的?某一面,他无数次抓住洛茨的?手,不管是在这里还?是外面。可从?没有一次十指相扣,换来系统的?通报。 逐渐地,洛茨意识到后面有完整的?人在等他。 他绕过荆棘,绕过河流,耳边响起?流淌的?水声?,仿佛是深海涌动?的?暗流,即便漩涡狂暴地想?要扫清一切,传到岸上也只有几声?含煳的?闷响。 他在模煳的?光影中窥见了向下的?平坦道路。 当?脚步终于踏到地面,洛茨的?心却未能因此平静,反而紧悬起?来。 一面巨大的?屏障竖起?,挡在他面前。 洛茨的?影子像一柄锋利的?刀尖,直直地噼在屏障上,洛茨在那块白?布上,窥见了自己凌乱的?心绪。 水流声?从?暗处响起?,涓涓流淌,洄游着无限的?心事,从?洛茨身旁擦过。 屏障后面是什么,洛茨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金环在眼中燃烧,洛兹抬起?左手,将白?布抓皱,随后用力往下一扯,更?清晰的?水流声?从?前方响起?,白?布滑落,裙摆一般堆在脚边。 一面足有整个空间宽长的?玻璃,出?现在洛兹眼前,玻璃内部储存着无限的?水。 水质清澈,只是因为过深,所以反出?些许暗的?青绿。玻璃清澈,倒映出?洛茨燃着金光的?眼。 死寂的?水面不见丝毫晃动?,一道若有若无的?影子坠在水中,洛茨看到了那道影子,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迈步,手掌贴在冰凉的?玻璃表面,金光癒合,看清了那道沉睡的?身影。 只一瞬间,热泪盈眶,泣不成声?。 「……找到你了。」 沉睡在这片水中的?,正是洛茨千寻万寻、遍寻不得的?人。 洛辛。 指挥官。 没有勋章,没有任何装饰,他坠入水中,双目紧闭,面上不见任何痛苦,好像只是进?入一段短暂的?安眠,随时都可能睁开眼睛,然后向洛茨露出?微笑。 静水昏暗,一道狰狞丑陋的?伤口横在洛辛胸膛前,像是玉面上最?突兀的?裂痕,几乎将他整个人斩成两半,鲜血已然凝固,唯有丝丝浸在水中的?鲜红,证明他曾流过多少血。 他睡着了,在自己的?梦中,在洛茨的?梦中。 一块只有人手掌大小?的?繁复纹路纹在他的?心脏正上方,随着每一次波动?反射稍微亮光,支撑着洛辛濒死的?心脏的?每一次跳动?。 也就是看到纹路的?那一秒钟,他的?心口突然也迸出?了一阵难以忍受的?刺痛,洛茨眉毛紧皱,咬着牙慢慢跪在玻璃前。手按在胸口,嵴背向下弯曲,整个人似乎想?要蜷缩起?来。 但他仍然死死地盯着水中的?那抹身影。 即使疼得大汗淋漓,连眼前都模煳了。 他解开胸前的?衣服,赫然看到自己的?心口处也出?现了一个与洛辛胸前纹样接近一致的?符文,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纹路是黑色的?,深深地嵌在他的?皮肤里,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可洛茨却在看到这片符文的?时候笑了出?来,眼泪泛出?,顺着眼角滴在地上。 他认出?来了。 这是同生共死的?符文,如果两人无事发生,那符文不会启动?,若一人濒死,符文便会自动?逆转,汲取另一个人的?生命力,保证两人都能半死不活地活着。 第295页 一个人死不算死,两个人死才是终结。 我可真是千古第一好男人。 洛茨笑着擦起?眼泪,无视连绵不断的?疼痛,略显笨拙地站起?身,手掌再次贴在玻璃上。 他认真地注视着沉睡在水中的?爱人,遗憾不能凑近过去,将吻留在他的?额头。 「没事的?,」他轻声?说?,「没事的?。」 我找到你了。 我找到你了。 谁也不要死,我们不会再分开。 一抹柔和轻浅的?金光顺着洛茨指尖探入水中,一路向下飘散,像情人眷恋的?手指,缠在了沉睡之?人的?手腕上。 燃烧的?金环倒映在玻璃上,反射出?洛茨此时坚定的?面容。 他能来到这里,窥见现实的?真相极其不易,洛茨无论如何都不会轻轻放过。 即使现在他仍旧不知为何他与洛辛会沦落至此,也不记得洛辛胸前的?那道致命伤是谁留下的?,但既然已经把人找到,那么剩下的?事,不过是执行而已。 嘶哑难听的?机械声?从?耳边响起?。 【叮咚!恭喜宿主找到洛辛,任务完成!】 系统的?通报声?中藏着隐约的?欢乐。 第152章 副本boss 洛辛闲得无?聊, 从黑暗中搓出一团小黑球,拿在手里抛来抛去。 他的头疼得很厉害,好?像有人从里面?翻江倒海, 洛辛面?无?表情, 一段不起眼的黑色纹路从他发?梢深处生长出来,带着极不祥的意味, 像是要迫不及待地吞噬掉什么。 昨夜灼伤的伤口至今未能癒合,焦黑的皮肤深处隐隐可见?金光在血肉中蠕动,疯狂地破坏它所能触碰到的一切生机。 洛辛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舒服,他赖以强大的能量源泉, 以及他自身, 都在被破坏,好?像从内部?被残忍而细緻的撕裂,每一滴血都落在伤口上。 如此的疼痛不是人类应该承受的, 它早已超脱了所有生物拥有的极限,换言之, 任何人都会被这样的折磨逼疯。 然而洛辛却连眉毛都没有皱一根。 他看起来甚至心情很不错,嘴里哼着意味不明的歌, 将蠕动着挣扎的黑球一次又一次抛向远方,然后等黑球消失在视野中再半抬起手臂,强行将黑球召回。 等再一次黑球被迫返回, 洛辛刚想扔远一点, 还?没来得及抬起手臂,就感觉到手掌中有些隐约的痛感, 无?法与身体内部?产生的剧烈疼痛相较, 因?此被他忽视了。 他将黑球丢开,过程中产生了一些反抗的阻力?, 细看才知原来他的手掌中央裂开一道伤口渗出的鲜血已经淌到了手腕。黑球大概是察觉到了其中蕴含的巨大能量,所以迫不及待地吸食,才让洛辛发?现了一样。 「啧。」 很不耐烦地将黑球捏碎,洛辛小心擦干净淌到手腕上的鲜血。不想等之后牵手的时候把血蹭到洛茨身上。 「……什么时候回来呀?」他原地嘆了口气。「可别?等我?疼死了再回来。」 想想分隔两地的人再次见?面?,一个满怀欣喜等待亲亲老公?的大大拥抱,结果回来发?现自己亲亲老公?疼死了,而且死得非常难看—— 洛辛觉得自己还?能撑一会儿。 也正是在这时候,他听到了头顶传来的诡异声响。 咯吱。咯吱。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从头顶正上方徐徐响起,洛辛抬起头来,正好?看到形似蛛网的裂纹在一片黑暗中蔓延,伴随着咯吱咯吱的声响,好?像有什么庞然大物正要突破束缚,入侵此处。 哪来的怪东西? 洛辛皱紧眉毛。在洛茨到来之前?,他一直生活在这片空间?里,没日?没夜地成长壮大。 在他的观念中,此地是没有活物的,只有无?尽蔓延生长的恶意与晦暗,如今突然出现别?的动静,洛辛很难往好?处想。 但一阵熟悉的惊唿声忽然穿过逐渐碎裂的缝隙,传进洛辛耳中。 是洛茨! 洛辛明白了什么,急忙跑到缝隙底下,擦干手腕上的血,焦急地等待着。 没一会儿,缝隙彻底崩开,碎裂的金色光芒像羽毛一样洒进这片漆黑无?光的空间?,并逐渐将其照亮,洛茨从高处坠落,仿若全?身脱力?一般直直地往下掉。 这高度目测得有几百米,洛辛实在是没想到洛茨会以这种方式出场。 「没事,洛洛,我?在下面?……」 话?音未落,手掌上的伤口又涌出一股鲜血,滴滴答答地洒在地上,被金光蚕食得不剩多少的黑雾拼尽最后一口气力?向上席捲,托住洛茨的后背,将他小心翼翼地卷到洛辛怀里。 等人终于?平安落下,洛辛才松了口气,手指捋开挡在洛茨眼前?的发?,在他眼角亲了一口。 「好?了,我?接住你了。」 洛茨还?保有些意识,被他亲得有些痒,唇角无?意识地勾了一下。 「我?知道你能接住我?。」他说。「我?们回去吧。」 如今他们所处的环境已与之前?大有不同,黑暗被一扫而光,而金光却愈发?兇勐,这样的环境已经不适合洛辛生存。 「好?,我?们回去。」 洛辛将洛茨往怀里用力?揽了揽,言语间?尝到了喉咙深处泛上来的血腥味。 动用为数不多的黑暗能量,一是衰竭了他自身,二是让体内的光明力?量开始二次反扑,一时间?洛辛疼得眼前?发?黑,手腕不明显地哆嗦了一下。 第296页 可他面?上未曾显露分毫,应下之后,一眨眼的功夫,两人便回到了原先主教的房间?。 刚进门,大敞的窗帘自动合拢,隔绝了外面?明媚的阳光。洛茨被人抱着倒进床里,柔软的被褥上粘着暴晒过的暖香,他从喉咙里唿出一口气,脱力?的身体完全?陷进被褥,几乎瞬间?就要进入深眠。 可在此之前?,他还有件事要做。 洛茨趴在床上,半边脸蹭着枕头,双眼半睁,看着洛辛前前后后地忙活,好?像在尽力?离他远一些。 看了一会儿后,洛茨懒懒地开口:「过来。」 洛辛背对着他收拾东西的动作僵了一下,随后转过身神情自然地半跪着爬上床,和洛茨隔着一段距离,笑咪咪地问:「困了吗?困了就睡吧,睡醒再说。」 「……」 洛茨不答,瞧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等洛茨觉得不大对劲,脸色转变之时,他慢慢地撑起身子,左手抬起,向前?勾住洛辛的肩膀,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拉。 「怎么——」 询问的话?语没说出口,被一个迎上来的亲吻打断。 洛茨身上没力?气,即便是亲吻,也只有最开头那?一下主动,剩下的部?分一直懒懒的,全?靠洛辛出力?。 而洛辛就算出力?,也吻得很克制,可能是怕洛茨尝到他嘴里的血腥味,哪怕眼都憋得红了,纠缠也是轻的、柔的。 洛茨没忍住,在短暂分开的间?隙中哼笑了一声。 「干嘛?」洛辛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有些不满,「笑什么?」 洛茨不承认。「没笑什么。」 他眉眼之间?仍然带着轻松的笑意,仿若晚霞的一抹柔晖,洛辛看出他在敷衍,但也不忍心拆穿,只能俯下身,再次吻上去。 「我?爱你。」他低低地说。 洛茨从身后勾住他的脖子,闻言又笑了。 「我?知道。」他轻哼道,双唇微张,跟哄孩子一样轻声道,「没事的,没事的……」 洛辛赫然睁大双眼,一缕破坏力?极强的金光从他口中逸散而出,落回洛茨唇间?。 剎那?间?,没有了阻碍,内部?能量开始疯狂修补洛辛破损的身体,藏于?身后的伤口快速癒合,流淌出来的鲜血重归□□,一切发?生于?瞬息,洛茨眉间?的太阳纹闪了闪,洛辛闷哼一声,倒在洛茨身上,脸埋在他脖子里。 洛茨嘆了口气,手指穿插在洛辛的头髮?里,感受着他的气息越来越平稳,问道:「怎么不跟我?说?」 「怕你吓死,」洛辛闷闷地回答,「我?能解决。」 洛茨闻言,在他的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 「疼死你算了。」他说,「起来,你很重。」 洛辛反驳:「我?才不重。」 话?是这么说,但他还?是乖乖地撑起身子翻倒在一边,和洛茨黏黏煳煳地抱在一起。 「你找到我?了吗?」洛辛问。 洛茨「嗯」了一声,「找到了。」 他没细说,洛辛也没继续问下去。 「……这一次的轮迴要结束了。」 「明天晚上,我?猜是。」 洛辛笑了一下,看着洛茨实在支撑不住,缓缓闭上的双眼。 「睡吧,」他道,「我?看着你。」 于?是洛茨放松地睡过去。 等再醒来,天已经擦黑。 洛茨从被子里翻个身,睁开眼,看到房间?角落里擦着一抹暖黄的光,窗帘被拉开了一半,洛辛盘腿坐在窗前?,望向外面?的月亮。 屋外群魔乱舞,鬼哭狼嚎,屋内却祥和宁静。 洛茨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在看什么?」 「没看什么。」早在他睁开眼,洛辛就起身朝着床边走来,洛茨问话?的时候,人已经挪到了他旁边,「今晚是上弦月。」 「好?看吗?」 「还?可以,」洛辛揽着他摇摇晃晃,「很久没见?了。」 洛茨招手把系统叫来,查看副本探索度。 系统还?对上次被洛辛戏耍的事耿耿于?怀,一边往这边飘,一边张牙舞爪地又晃又转,屏幕上也乱七八糟地浮出很多字符,等到洛茨手里才稍微平静一点,显示出此时的副本探索度。 「56%?」洛茨惊讶地唔了一声,「比我?想像中高点儿。」 不过想想也是,他和副本boss成天待在一起,还?去过封印所的最深处,许多不是这个等级的玩家该接触的东西他都接触过,探索度高点是应该的。 「看来有很多没被解锁。」洛辛从旁边说,「还?有44%。」 洛茨点头。「估计还?要在这儿待很长一段时间?。」 「你会觉得无?聊吗?」洛辛问他。 洛茨没有立即回答,反手向上捏住洛辛的下巴,最后偏眸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不会。」他勾唇一笑,「你最好?了。」 「……」 洛辛脸红了。 两天后,副本轮转。 一切短暂显露出了开始前?的残破模样,黑色的菌斑遍布神庙的每一处墙壁,潮湿的水汽瀰漫周围,死去的植物和人们交缠着堆叠在一起,腐臭味飘向空中。 随后,像是胶片倒退,死去的人重新睁开双眼,忘却一切,墙壁恢復洁白,倒下的石柱重回原来的位置。 在墨杜兰犯下杀人命案的玛莎修女敲开神庙的大门,艾莉将收到的明信片放在书桌上,转瞬间?便忘却了它的存在。 第297页 降神节将要到来,从外面?选进来的五位外来人依次走进神庙,神官挨个记录他们的名字。 轮到第三个的时候,一片浅薄的阴影投在他面?前?的记录本上,神官抬起头看到一张长相普通却富有书卷气的脸。 「……你叫什么名字?」神官照例问道。 那?人却沉默了,面?上划过明显的困惑,眉毛也因?为疼痛纠结在一起。 片刻后,一切都被抚平。 来人露出微笑。 「我?是附近学校的歷史学助教,」他说,「我?叫祁风解。」 第153章 副本boss 洛茨某天?心血来潮, 换上便装,短暂地离开?了神庙半天?。 他从外?面最近的那条街市上买来一套全新的碗碟,放在用牛皮纸包好的木盒里, 进门的时?候, 月芳草被微风吹拂,发出沙沙响声, 洛茨停下脚步,目光转向站在花丛中的男人。 男人也看到了他,微笑着?向他鞠躬。「主教?。」 洛茨朝他走近几步,视线从上打量到下。「祁先生。」 彻底陷入副本轮迴的祁风解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袍, 笑容微敛, 看到了洛茨提在手中的木盒,他的眼神中划过?一抹思索。「您出去过?了吗?」 「是?的。」 「……外?面如?今是?什么样子?」他问。 洛茨神色不变,只?盯着?他的眼睛, 片刻后回答:「你?才进来两天?,已经忘记外?面是?什么样子了吗?」 祁风解愣住了, 思索间他似乎察觉到了一丝违和,眉宇隐约含着?疑惑。他望向神庙周围高大耸立的洁白墙壁, 和更高的天?空。 「……是?吗?」许久之后他慢慢开?口,「我?总以为已经很长时?间了。」 洛茨在他恍惚的话语中察觉到了什么,没有出言干扰, 任由祁风解陷入这漫长循环的无?尽思索中, 独自离开?了。 当年,洛茨在封印所第二道门与第三道门的走廊里, 将唯一的钥匙交给桃子时?, 其实想过?这个女孩会不会将害自己陷入如?今境地的罪魁祸首留在此处,而如?今的结果也证明桃子确实敢爱敢恨, 敢想敢干。 祁风解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纯属咎由自取,他毕生都想探索清楚七号副本的秘密,甚至在与洛茨的交谈中也直言可以死在副本中,如?今他真的陷入了轮迴,一语成谶。 只?是?洛茨看他如?今这样子…… 身后传来模煳的呓语,洛茨微微回身,看到祁风解走进墙壁,伸出两根手指在墙面上描摹,纹路接近于封印所的第三道门。 ——说不定有一天?,祁风解真的能凭藉自己突破副本轮迴,重新回到现实世界中。 但这跟洛茨就?没什么关?系了。 跑到花园里玩的系统,屏幕两边各插着?一朵红花,招摇过?市飞回来,花瓣一颤一颤的,它还挺嘚瑟,乐呵呵地在洛茨面前转了个圈。 洛茨收回对祁风解的关?注,帮系统调整了一下红花的角度,接着?就?带统往回走。 然后还没走到三层,盘踞在楼梯口的汹涌黑雾就?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是?洛辛的能量外?溢,虽然副本内部的黑雾被洛茨清除了大半,但洛辛实际上没受到什么影响,自从金光被洛茨吸收,他的力量便逐渐攀至顶峰,控制能力也有所增强,隐隐有再上一台阶的意思。 洛茨见不会打扰他们的正常生活,就?没阻止。 若无?其事迈入下一层楼梯,本来还算平静的黑雾倏而涌上来,缠住洛茨的手腕脚腕,按耐不住似的要往他衣服里钻。 洛茨起先还忍着?,等到终于走到三层,黑雾缠得愈发紧密,脖颈耳后的敏感处也被蹭得很痒,人都快走不动了,洛茨不耐烦地往旁边拍了一把,呵斥一声。 黑雾老实一些,跟在洛茨身后,看着?他走到房间门口。 推开?门的一瞬间,在房屋各个角落不安涌动的黑雾一扫而空。 电光火石间。一只?手从旁边伸来,用力将洛茨拽进房间,拎在手里的木盒被接住放在柜子上,洛茨放松身体,半点没有反抗,顺势勾住人的脖子。 「怎么了?」他哄着?,在洛辛紧抿的唇角上亲了一口。 洛辛生硬地问:「去哪儿了?」 「去买了套碗碟。」洛茨说,「给你?做漂亮的小蛋糕吃。」 一股黑雾从门外?探出,勾住木盒上面的绳子,送到洛辛面前。黑雾算是?洛辛的一部分,一定程度上继承他的意志,作为他双手双眼的延伸,还是?蛮看眼色的。 洛辛打开?木盒,挑剔的目光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才勉强认可,抱着?洛茨走进房间,死活不肯撒手。 「我?还以为你?走了呢。」他闷闷地说,「吓死我?了。」 洛茨安抚着?拍拍他的后脑勺。「我?不会走的。」 「我?知道,」洛辛皱眉,看起来也很苦恼,「我?就?是?有点忍不住。」 洛辛依靠副本内部的黑暗能量成长,本身就?是?众多?恶意的集合体,他能忍住没把洛茨整个吞下去,已经是?他自制力强大了。 「没事,」洛茨没想对他要求太?高,「你?已经很厉害了。」 洛辛把他抱到桌子上,脸埋在他脖子那里待了一会儿,等再直起身,房间里明媚清爽。 第298页 「你?是?一只?小鱼。」他认真地说。 「什么鱼?」洛茨问,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你?是?一只?小河豚。」洛辛说,「但你?最近没有生气,所以是?一只?很乖的小河豚。」 「我?脾气多?好。」洛茨说,跳下桌子,换下便装。「我?是?鱼,那你?是?什么?」 「……」 洛辛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想说自己也是?河豚,因为河豚与河豚可以结婚,但他又?觉得自己的脾气很好,叫河豚有些不合适…… 一句话把人难住,洛茨功成身退,深藏功与名,动作麻利地换好衣服,眼瞧着?只?露出几秒的白皙后背重新被衣料挡住,洛辛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遭遇了无?情的诈骗。 笑着?摇摇头,洛辛顺手勾来独自在一旁乐呵的系统。 「还挺漂亮的。」他用手指挑了一下屏幕旁边的红花,「我?看看任务探索度。」 系统有点不情愿,但洛辛最近对它挺好的,所以没用几秒就?调了出来。 73%。 已经达到了可以离开?副本的最低要求。 「可以出去了。」洛辛松手,任由系统飞走。 洛茨整理衣袖的动作一顿,洛辛见状走上前去,托住他的手腕,灵活地替他穿好袖扣,接着?动作自然地半蹲下去,理了一下裤脚的褶皱。 「再等几天?吧,」洛茨说,「出去又?要费劲赚钱。」 洛辛:「……」 察觉到他的无?言,洛茨轻巧地勾了一下他的下巴。「养家餬口啊,宝贝。」他眨眨眼睛,笑得暧昧。 在七号副本生活这么长时?间,洛茨一次也没有提过?他究竟在副本的最深处看到了什么,洛辛也从没问过?。 其实洛茨心里清楚,眼前的爱人并非是?短暂残缺的碎片,他是?完整的,至少某一瞬息,洛茨可以在他眼中看到许多?许多?年前的目光。 「有时?候我?觉得我?真的太?强了。」一次洗完澡趴在床上拉开?床头灯的夜晚,洛茨是?这样跟洛辛感慨的。「我?居然能和你?睡在一张床上,我?是?说,那可是?你?。」 「一般说这种话的人,下一秒就?会准备分割财产的相关?事宜。」洛辛皱皱眉,拿被子把他裹住。「你?没有这么想,对吧?」 「嗯哼,当然没有。」洛茨满足地蜷在柔软的被子里,想像不到世界上还会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我?准备和你?过?一辈子。」 「真的?」 「真的。」洛茨说。「就?是?你?要再等等,等我?找到你?。」 「好,」洛辛毫无?异议,「多?久我?都等。」 说着?他还笑了一下:「我?一直在等你?。」 这就?是?他们仅有的关?于现实生活中的波涛汹涌的简短谈话。洛茨做出承诺,洛辛接受并相信了。 无?需多?言。 倒是?他们进七号副本前委託的那名技术大佬,在洛茨离开?七号副本约他见面的时?候,差点哭出来。 「我?还以为你?死了,」他假哭,「尾款都没收!」 他要了盘草莓蛋糕,三口扒完以后将做出来的成果传到洛茨系统里,挥手和他说再见。 之后再没见过?。 百年光阴,不过?小麦成熟百次,副本开?启又?关?闭,来往的人数不胜数,洛茨大多?都没记住名字,陪在身边的最终只?有彼此而已。 【叮咚!灵魂碎片捕捞成功,任务完成!】 一片刺目的光晕在死亡的尽头静静等候。 洛茨克制住溺水般的窒息与眩晕,将离别时?洛辛投来的眼神压到思绪最底层。 【准备好。】他语气冷静,【三、二、一——】 哔——!!! 刺耳的警报声骤然响起,各司其职的人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 【警报!警报!实验舱0003号出现异常!警报!警报!实验舱0003号出现异常!】 【实验体0001号意识陷入沉睡!实验体0001号意识陷入沉睡!】 【警报!警报!各科室研究员迅速到位!迅速到位!】 红光疯狂闪烁,斯嘉丽头髮没来得及梳,高跟鞋一黑一白,披着?个白大褂就?冲进了实验舱外?部的观察室中。 「怎么回事?!!」一进门,她就?尖声问道,「碎片不是?捕捞成功了吗?为什么会再次陷入沉睡?!」 观察室众人面面相觑,斯嘉丽烦躁地冲到观察玻璃前,注视着?躺在营养液中沉睡的清瘦男子。 沉睡的洛茨看起来要比清醒时?瘦上一些,但总体状态仍然很好,头髮因为长时?间没有修剪,已经长到了后腰,胸口上的符文颜色黑沉,像是?在汲取他的生命力一般,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实验舱内部各种传输营养,维持生命体徵的仪器仍然稳定运行,像绳索一般扣住他的手脚和头颅,斯嘉丽扭来屏幕,将洛茨如?今的身体状况报告翻了一遍。 这时?,一个被强行派出来的研究员凑到斯嘉丽身边,战战兢兢地说:「应该是?在意识转移过?程中出现了问题,但损伤不大,只?是?沉睡一段时?间,很快就?会醒过?来的。」 「那系统呢?系统反应如?何?」斯嘉丽头也不转地问,手指划得飞快,几秒间就?看完了洛茨的全部报告。 第299页 「系统没有问题,我?们已经按照惯例让它暂时?关?机了,需要启动吗?」 「……」 暂时?确定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意外?,斯嘉丽慢慢直起身,眉眼之间仍然存有些许犹疑。 片刻之后,她说:「不用。继续观察,一旦醒来立即通知我?。」 「好的!」研究员忙不迭地点头,底气不足地开?口:「刚刚院长来消息了,想让您去他办公室一趟。」 斯嘉丽仍然注视着?躺在实验舱中的洛茨,只?从鼻子里「嗯」了一声,表情很不耐烦。双手插兜离开?了。 而与此同时?,在系统的帮助下,洛茨成功登陆进一片造型奇特的药园中。 【洛先生。】 药园的机械管家向他问好,鞠躬似的弯折它的机械臂。 【主人等您很久了。】 第154章 间奏 恢復小圆球形态的系统, 好奇地飘上前去,与机械管家的机械臂相互碰触,信息交流的触角暂时出现, 又?很快收回。 【你的主人在哪里?】洛茨问。 机械管家仍然恭敬地弯折着手臂, 闻言底下的承轴调转方向。【主人在河水边,您现在走?的话, 大约五分?钟后就?会见面。】 【你的主人是谁?】洛茨又?问。 【恕我不能回答。】机械臂温柔地扶起一株被刚才登陆时传递来的数据风波冲倒的虚拟植物,【主人她一直在等?你。】 洛茨往旁边让了几步,仍然穿在身上的卡其色风衣轻轻拂过生长到他小腿高度的细密草叶,他招招手, 系统会意飘到他肩膀上, 脑袋顶上闪烁的小小蓝光,正是帮洛茨暂时逃脱研究院捕捞的关键。 机械管家提到的那?条小河就?蜿蜒在药园边缘的位置,穿过几条从树枝上垂下的藤蔓, 一条被阳光扑洒下金光的涓涓细流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四?周很安静,偶尔有?些细碎声响, 也不过是微风吹过,连虫鸣声都没有?。 洛茨顺着小路往更深处走?去, 然后就?在河水蜿蜒拐弯处,看到了一抹红色的身影。 她站在浅水中?,水面漫到小腿, 她将裙摆从大腿处打?了个活结, 长发挽起,洛茨看到她的时候, 她正弯着腰在水里摸索着什么。 一粒小石子落在水面, 溅起几滴水花。 女?人感受到身后有?人在看,起身转头还没看清洛茨, 脸上便露出一个笑。 「可终于来了。」她感嘆,上一秒还语气温和宁静,下一秒就?直接变了样子。 「老娘当通缉犯都当了快一年了,你再不来,我的赏金能往前再挪一个单位。」 「这不就?来了吗?」洛茨也笑,仿佛对她的话语态度早有?准备,没丢出的小石子在手里高高抛起又?落下。「好久不见了,朱老师。」 斯嘉丽先回房间换了身衣服,主要是换下那?双要命的异色高跟鞋,推开院长办公室门的时候一点都没含煳,哒哒哒的,像是在自己的家。 「找我有?什么事??」还没等?坐在里面的人开口,她就?先发制人。 院长好像也习惯了她的做派,没有?回答,只抬手指向仍然大敞着的门,让她关上再说话。 斯嘉丽翻了个白眼,双手插兜,右脚往后一伸一点,用脚关上门后,大摇大摆地走?到院长面前的椅子上坐下,翘起二郎腿。 「说吧,什么事??」她不耐烦地说,「0001还没醒,我得盯着。」 院长不答,兀自盯着斯嘉丽看,苍老的面上,褶皱好像泡软了的面皮,每一层都藏着阴险的算计。 斯嘉丽任由他看,丝毫不带畏惧。 良久之后,院长才像经过斟酌一般缓缓开口。 「0001状态如何?」 「还行,老样子。我们尽力维持他的生命体徵,不让符文?要了他的命。」斯嘉丽漫不经心地回答,「而且我要说句实话,你配给我的那?几个研究员屁用没有?,做什么事?都要人从后面催,这可不好。」 面对她的责难,院长只慢悠悠地回覆:「年轻人还需要多练一练,不然干嘛要分?到你手上,自己带项目不好吗?」 斯嘉丽冷笑一声,全当他说话是在往外泼脏水。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他没察觉自己的状态有?问题吧?」院长问道。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知是刻意还是意外所?致,一抹阴影恰好铺上院长的脸,让这个问题像是个阴险的猜忌。 「他发现不了。」斯嘉丽淡淡地说,「他对现实的记忆很模煳,而且他的身体状况一直不好,即使是在梦境中?,能记得的东西也很少。」 「嗯……」院长沉吟片刻,「这对我们来说倒是个好消息。」 问到这里,他终于像是松了口气,双手合在一起用力搓搓。「你别看我是这儿的老大,但我压力也不小,」他向斯嘉丽吐苦水,「上面对我们一定要将他留下来的行为?耿耿于怀,其实本该将他随便扔在什么地方等?死,那?个符文?迟早会要了他的命,但是——」 「——但是你也不确定会不会有?其他存在来找你麻烦。」斯嘉丽打?断他虚伪至极的发言,「比如指挥官的旧部,比如神?庙的信徒,又?比如那?位亲临。」 女?人轻柔的字眼仿佛尖针一般扎在院长身上,让他浑身颤抖着深唿吸。 「你真的觉得女?神?在看吗?」他不确定地发问。「你真的觉得他有?神?眷吗?」 第300页 「我怎么知道?」斯嘉丽反问,「随口一猜而已,而且人已经在这儿了,你再想这些有?什么用——就?算现在你放弃这个项目,上面也不会觉得我们有?什么好打?算。 「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路只有两条,要么,0001和指挥官一起死,我们上报说无?能为?力,把这件事?翻页;要么,0001活,指挥官也活,只要他们不死,局面再混乱也能稳住,到时候也有我们的一份功劳。」 斯嘉丽竖起两根手指,将面前明摆着的事一点点掰碎了放在院长面前。 「可是上面——」院长还是犹豫。 「——他们想篡权,也得有那个本事。」斯嘉丽明白他在想什么,干脆打?断道,「现在的局势就?好像一局牌,我们手里攥着洛茨,其实是选择了明牌,要是他们能在指挥官醒来之前处理好一切,那?么我们完全可以顺着他们的意思处理掉0001,可他们要是始终一团乱糟……」 她意有?所?指地停下讲述,剩下的话语已经无?需多言。 院长找来手帕擦额头上的汗珠,点点头。 「行……」他说,「那?就?先这样吧,早点将指挥官的灵魂碎片收齐,我们也好对上面有?个交代。别再出什么风波了!」他发自内心地感慨。 斯嘉丽一言不发起身离开,脸上挂着一个冷淡的笑。 朱遥心看起来……要比洛茨梦中?稍微年长一些。 见人来了,她便没有?再从水里磨蹭,提着裙摆走?到岸上,找了块毛巾擦干小腿上的水渍。 这时机械管家送来两杯果汁,两人便在河岸边盘腿坐下,一人抱着杯橙汁,对着流淌的水嘬了好一会儿。 「看我干什么?」她察觉到了洛茨的视线,转头问道。 洛茨纠结一会儿,手指无?意识地拨弄吸管。「你真的叫朱遥心吗?」他问。 「那?不然我叫什么?」朱遥心反问,「怎么?在梦里我还有?别的名字?」 她显然知道许多洛茨如今面临的境地和更深层的秘密。 洛茨点点头,「对,你还叫朱云柔。」 「嘶——」朱遥心一听到这个名字,便厌恶地皱起眉毛,「别跟我提这三个字。」 洛茨没料到她会气成这样:「……怎么了?」 女?人恼怒的目光在接触到洛茨的一脸茫然后瞬间转换成了无?法压抑的怜爱。 「哦,我忘了……」她心疼地捧起洛茨的脸,手掌在上面跟揉面团似的搓着,「你这个可怜的小东西,脑袋瓜坏了吧?」 洛茨:「……」 他拨开朱遥心的手。「我脑袋没事?。」 被推开,朱遥心也不生气,顺势慵懒地靠在一旁的青石上,髮丝垂在胸前,被她用手指绕住。 「真的吗?」她问,「你难道就?没有?觉得自己的记忆出现了一个黑洞,无?时无?刻不在吞噬你吗?」 闻言,洛茨目光一凝。 「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朱遥心说,「你用一条命拖着两个人,本来就?半死不活,他们又?一个劲地要你下沉到指挥官的梦境中?捕捞灵魂碎片,对你的损害可想而知。」 洛茨没有?说话。沉默就?是默认。 「是他让我来找你的。」面对眼前的数据美景,他突然换了个话题,「在梦里,你就?叫这个名字,我醒来以后查到说你从监狱出逃,系统帮我定位了所?有?登录在虚拟空间中?名叫朱云柔的用户,然后我才找到你。」 「……完全不意外。」朱遥心换了个姿势,机械管家送来切好的水果,「这个地方其实不是为?你们专门准备的,我一向习惯在虚拟空间留个位置,你能找来皆大欢喜。」 洛茨问:「那?我找来能得到什么呢?」 「能得到一些零零碎碎的碎片。」朱遥心说,「大致的真相脉络已经在你眼前展开,剩下的只是一些细枝末节而已,我可以帮你补齐它。」 「可我完全不记得你。」 「一点都不记得吗?」朱遥心盯着他看,身体仍然半靠在那?块巨大油润的青石上,眼神?似笑非笑,漆黑的髮丝在指尖绕出几个小圈。「再好好想想。」 洛茨:「……」 他顺着朱遥心的意思又?将她从上到下看了好几遍,终于,一丝异样的熟悉缓缓升起。 「你的……」他犹豫着开口,看到了朱遥心期待的眼神?,「你的头髮看起来挺有?弹性的。」 这绝对不是朱遥心想要的回答,但对于一个很关注自己发质的女?人来说,这个回答已经足够讨人欢心了。 「你真是个可怜的小宝贝。」她再次轻嘆,语气好像浮夸的咏嘆,鲜红的指甲在洛茨额前划了一下,「呆呆的,笨笨的。」 洛茨:「……我不笨。」 「哦,随你怎么说。」朱遥心摆摆手,轻快地回復他的辩解,「反正大家心里都清楚事?实如何。」 洛茨觉得这个时候应该转移一下话题,不然接下来讨论?很有?可能会再次涉及他的脑子和他的智商,而朱遥心显然对「笨笨呆呆」的他抱有?异样的兴趣。 「好吧,不如说一下你的打?算。」 「我的打?算?」朱遥心挑起一边眉毛,暂且放下逗弄洛茨的玩心,洁白的手臂无?聊一般拨弄着头顶的绿叶,「其实我没什么打?算,虽然现在局势严峻,全世界到处都是通缉我的人,但只要你家男人一醒,这些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第301页 「嗯哼?」 「嗯……可能你的脑子问题需要小心一点。」朱遥心说,「其实也不是大事?,只是丢失记忆而已,又?不是丢掉智商,你可以应对。」 「那?我为?什么要来见你?」洛茨提出问题,「既然所?有?问题都不是问题。」 一枚油亮的树叶徐徐飘落,洛茨头也没抬,一把抓住。拿在手里时,那?枚由数据构成的叶子有?一瞬间显露出了数字的本质,边缘的空间都跟着扭曲坍塌,接着一切又?很快恢復原状,仿佛无?事?发生。 朱遥心目睹了这一幕的发生,知道洛茨在给出无?言的警告。 她藏下一抹会意的微笑,让谈话显得更正式严谨。 「可能是因为?,我是唯一一个能告诉你指挥官如今情?况的人。」朱遥心施施然开口,「不管目的为?何,研究院是不错,斯嘉丽也够尽心,但我要说句实话——如果哪天打?仗,那?栋白色大楼被一炮轰成碎渣,我连眉毛都不会皱一下,因为?它就?是这么没用。」 「所?以……?」 「所?以他们对灵魂的研究简直一摊稀烂,绝对不可能知晓所?有?的碎片都在那?里,可我一清二楚——而你知道最棒的一点是什么吗?」 朱遥心露出极张扬极快乐的笑,对着洛茨举杯。 「那?就?是我会在下一秒告诉你该怎么做,才能找到那?枚藏得最深的碎片。」 「你得尽快醒来,可怜的小东西,你俩的活路全栓在你一个人身上了。」她意有?所?指地说。 第155章 哨兵嚮导 凌晨3点, 一则通讯将斯嘉丽从梦中叫醒。 来电人只说了一句话?。 「你的核心期刊回来了。」 斯嘉丽二话?没说,重?復之前的步骤,只不过这次留心选了双颜色一致的平底鞋, 一路小?跑着?推开?实验室的门?, 看到最中央的屏幕上,象徵实验体状态的一行灯亮出蓝色。 她脚步顿了顿, 终于松下一口气。 进入洛茨的意识世界的时候,斯嘉丽看到他正盘腿坐在床上,百无聊赖地望着?面前的空白墙壁发呆。 「你在做什么?」她清清嗓子,然后出声问道。 洛茨听?到声音, 朝墙角的方向看了一眼。 「我在想你这次为?什么来的这么慢。」他随口说, 系统缩成一个白色的小?球,在他手掌底下没有意识地睡着?。 「哦,这个, 」斯嘉丽不需要思考,理由脱口而出, 「我熬夜看地来着?,最近有几块地我很喜欢, 在考虑入手。」 洛茨:「嗯?你还买地?」 「嗯哼,我的放松项目而已。」斯嘉丽说,「好了, 不如讲讲你——这一次感觉怎么样?」 「不怎么样, 」洛茨面无表情地说,「头?很疼, 像是要炸了。」 斯嘉丽闻言心脏都跳快了一拍, 回身狠狠瞪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不敢说话?的研究员,然后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地安抚道:「应该是在抽离过程中出现的小?问题, 不要担心,之后会调整的。」 像是有意转移话?题,她又问道:「你的记忆怎么样了?还经常忘东西吗?」 「还可以,」洛茨蹲坐在床上,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还记得一些。」 「在梦境中有过意识恍惚或者更糟的情况吗?」 「基本没有。」 「……」 一番交流之后,斯嘉丽身后的巨大面板上已经密密麻麻记录了数也?数不清的各种数据,有些已经确定,有些还只是猜测,但没有人随意对待,所有人脸上都挂着?如出一辙的慎重?。 「……就我个人看,你这次可以适当的多休息一些时间?。」斯嘉丽给出最后的建议,意图结束这场谈话?,「不要逼自己太紧,我的意思是,你做得很好了。」 洛茨没有回应她的安慰,他蹲靠在床头?,眼神有些微妙的涣散,斯嘉丽的话?迴荡在房间?上空。 许久之后,他有些恍惚地开?口。 「——他怎么样了?」 斯嘉丽没反应过来:「谁?」 「指挥官。」洛茨淡淡地说,神情藏在一层柔浅的阴影。「他叫什么名字?」 「你记不得吗?」斯嘉丽反问。 「完全没印象。」洛茨说。 「啊,这样……」女人的声音透过机械传到意识空间?,自然而然的带着?几分非人的生硬,「如果你现在记不清的话?,我的建议是不要深究下去。」 「为?什么?」 「这涉及到一些条款,你签字了的,」斯嘉丽说,「而且相信我,现在搞清楚指挥官的名字,对你接下来的任务没有好处。」 「……」洛茨沉默了一段时间?,他的背影在空间?冷清的光下看着?格外厌倦、无助,好像褪去一身荣耀的光环,回归成了那个刚从母亲躯体中获得生命的婴孩,一无所有,只能?用?疲倦的酣眠来表达感受。「下一次进入梦境什么时候?」 「这个由你来定,怎么样?」斯嘉丽缓和了语气,「等我很长时间?了吧,不如先?睡一觉。」 洛茨无言地点点头?,掀开?被子躺下去。翻身的时候还不忘将系统摆在枕头?的边角上,帮它窝了个窝。 这样明显的依赖反应落在现实实验室中一众人眼里,斯嘉丽沉默着?在屏幕上敲击几下。 第302页 梦境中的穿梭往返纵使能?认识千千万万个人,可一切都会随着?睁眼的那一瞬间?烟消云散,巨大的虚无感像潮水一样将自身裹挟,系统的存在成为?了能?让任务者安心的唯一锚点。 出现这样的反应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晚安,洛先?生。」斯嘉丽说,关闭了传输通道。 「晚安,斯嘉丽。」洛茨回道。 空间?里光源暗淡下去,洛茨闭上眼睛,很快就睡了过去。 洛茨选定的下一场任务的执行时间?,是他认知中的三天以后。 「其实我很怀念这样的感觉。」出发前他瘫在床上,和斯嘉丽闲聊。 「什么感觉?」斯嘉丽忙着?调试各种数据,随口问。 「这种只需要睡觉就能?维持生命的感觉。」洛茨说,「对了,地看的怎么样了?」 「……还行,差点儿钱,再攒上几个月应该就能?买了。」 「准备用来干什么?」 「整片果园吧?」斯嘉丽漫不经心地回答,「现在的傻子有钱人都喜欢吃从地里种出来的东西。我准备赚他们?一笔。」 洛茨不懂「傻子有钱人」都喜欢吃什么,也?不太了解果园该如何运作,但不妨碍他给予真?挚祝福。 「祝你赚钱。」 「谢谢,也?祝你赚钱。」斯嘉丽的声音严肃起来,「准备好了吗?传输通道10秒后开?启。」 「十、九、八、七……」 关机许久的系统开?始启动,亮起的炫目蓝光倒映在洛茨眼中,将他捲入意识的漩涡。 昏暗潮湿的房间?里,一张桌子一张床,基本上就将空间?占得满满当当,剩下的那条小?道上扔着?易拉罐、泡面桶和几件脏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衣裳。 敞开?一半的窗帘透进早上的阳光,床上,一堆由被子、毛毯和几件干净衣服堆起的小?山坡突兀地晃了晃,濒死的喘息声从缝隙中传出。没一会儿,「山坡」晃动,一只手扒开?层层叠叠的被褥毛毯,艰难地撑起身。 洛茨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么真?实的窒息感了。 「天杀的,这哪儿啊?」 他艰难地从床上找了块空地坐着?,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片狼藉。 系统从另一堆衣服底下挣扎着?飞出来,头?上还顶着?一块蓝色的衬衫碎片。 洛茨顺手给他摘下。 【是否接受信息?】它弹出提醒。 洛茨喘了几口气,平静些后选择结束。 一段陈旧的记忆就此在他面前展开?。 洛茨如今所在的这个梦境,科技发展程度与现实世界基本等同,只不过这个世界中没有神明支撑,是完全的科技至上。 并且这里的人们?似乎在宇宙大迁徙中获得了一项新的能?力,即少部分的人会在成长到13~16周岁出现分化。 其中一半会获得超强的五官感知能?力,身体素质随之增强,战斗力远超普通人,是各种战争及反恐行动中的主要战力,这类人被统一命名为?哨兵。 而另一半则会拥有超出旁人的情绪共鸣能?力,精神能?力极大增强,甚至可以一定程度上实现实体,他们?被统一命名为?嚮导。 哨兵受限于超强的五官感知能?力,会受到各类嘈杂信息的干扰,极易获得精神类疾病,包括精神图景混乱等等,严重?可能?丧命,因此他们?会需要嚮导情感共鸣和安抚能?力的辅助。 二者结合,无论是在工作还是战场上,都会获得1+1>2的强大配合能?力,因为?数量稀少,所以哨兵嚮导往往拥有极高的社会地位,和收入能?力。 原主名叫柯楚,正是一名嚮导。 洛茨有一下没一下地翻动原主的记忆,发现问题。 【不是说嚮导都很有钱吗?】他环视四周,【这叫有钱?】 系统无言地蹲在一堆衣服构成的小?小?丘陵上,等着?洛茨继续往下看。 又翻了一会儿,洛茨得到答案。 原来哨兵嚮导也?分等级高低,最高级为?黑暗级,最低级为?d级。 黑暗哨向数量极其稀少,一人的战斗力堪比一支军队,从哨兵嚮导出现一直到现在,黑暗哨兵的数量一只手就可以数过来,而黑暗嚮导的数量更是清晰明了——零。 至于d级哨向,精神能?力即使存在也?约等于不存在,虽然胜过普通人的身体素质,但他们?无法分化出最重?要的精神嚮导,因此很不受重?视。 柯楚就是一名d级嚮导,出生在贫民窟,分化没能?改变他的命运,偏偏让他有了胜过a级嚮导的傲气,以为?能?一飞沖天,结果却死在了自家狭小?潮湿的房间?里。 【关键词提醒:柯楚希望自己可以胜过所有的a级嚮导。】 洛茨将系统提供的信息从头?翻到尾,然后盘腿坐在床上低头?嘆了口气,手掌在脸上用?力搓搓。 不管上辈子多有钱,上上辈子多有钱,一觉醒来,再次身无分文,连喝水都得小?心再小?心,生怕把水费喝超了。 「好吧……」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看着?自己瘦得跟竹竿一样的腿,很怀疑原主到底是饿死的还是闷死的,「我们?看看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 系统乖巧地飘在他身后,看着?洛茨从床上翻翻拣拣,找出两件勉强能?穿的衣服套在身上,踩着?双拖鞋推开?房间?门?。 第303页 一出门?还没看清周围的布局,就听?到边儿上传来极刻薄的一声质问。 「呦?捨得出来了啊?还以为?你要死里面呢!」 循着?声音看过去,洛茨看到一位红色头?发的女人半躺在客厅的棕色沙发里,正一脸尖酸地盯着?洛茨看。 这应该是柯楚的姑母,柯楚父母双亡,由父亲的姐姐抚养长大。说是大的抚养小?的,其实大多数时候,柯楚的姑母根本就不管他死活,动不动就刺挠几句,柯楚软弱又带着?点儿狠劲儿(指敢自己杀自己)的性子,就是从她的影响下逐渐形成的。 「……」 洛茨不知道说什么,绕着?房子转了一圈,寻找出口。 柯娇见他不吭声,眉毛一挑就要开?骂。 「哎你个小?兔崽子,没听?到我跟你说话?吗?」女人声音尖细,震得洛茨耳朵疼,「我可告诉你,没那个命就别整天做梦,没用?人家都看在眼里,出去晃荡一圈。连个没钢镚都挣不回来,说你没用?,都是疼你……」 洛茨有点想吐,慢吞吞地走进客厅,正面迎上柯娇的指责谩骂。 柯娇见他还是不肯说话?,骂得更起劲了,话?里话?外都是让洛茨赶紧滚出去挣钱,别成天赖在家里像个废物,洛茨一边听?着?一边给自己找了个杯子,想倒口水喝。 然后当他视线划过沙发对面的墙壁时,一张一闪而过的面孔引起他的注意。 洛茨醒来之前,柯娇应该是正在看光屏打发时间?,眼下频道正调在一个正经的新闻栏目,底下的大标题写着?——上将顾闻儒疑似出现图景崩溃迹象,联盟第一军何去何从?! 不知是不是错觉,洛茨总觉得那张一闪而过的顾闻儒的眼睛,仿佛是湛蓝色。 第156章 哨兵嚮导 「这玩意儿能倒放吗?」眼前的光屏瞧着比洛茨的年纪还大, 他站在屏幕前面,颇不放心地四处拍了拍,完全无视柯娇嫉恨的眼神。 女人眯起细长的眼睛, 她?年纪不小了, 本还有几分清秀的脸变得苍老憔悴,加之缺乏保养, 更多了几分市井的刻薄,这样盯着人的时候总让人心里有一丝介意,仿佛正酝酿着什么坏心思。 「我不管你?在想什么,」她?冷不丁地开口, 语气恶狠狠, 「既然没死,那就别整天做出副寻死觅活的样子,我看着都?嫌丢人, 小桥马上?就要离塔选拔了,你?最?好安分点, 别惹出什么事,不然有你?好看!」 小桥是柯娇的亲生女儿, c级嚮导,虽然评级不算高,但仍然受到许多c级乃至b级哨兵的追捧, 很有可能跻身上?流社会, 柯娇对她?赋予重望,时常拿柯楚激励她?。 语罢, 柯娇狠狠地剜了洛茨一眼, 起身走到洛茨面前,堪称严厉地盯着他的脖子手腕看了一圈, 没发?现寻死觅活的伤痕,随后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 「要不说是个d级呢?」她?精准地找到了柯楚最?痛的那点,毫不犹豫地攻击,「有主子命,但还是奴才身,什么用?」 柯娇长年累月地拿这个孩子出气,从来都?是什么刺心说什么,也从来没觉得哪里不对,柯楚那孩子她?心里有数,软柿子一个,就算当着他的面把巴掌扇在他脸上?,他也不敢说什么。 这次也一样,柯娇挑着刺心的说了几句,果然没迎来反驳,她?心中?得意,即使看着和以前不大一样,又如?何呢?还不是任她?拿捏。 想着家里还有一堆家务事等?着自己去理,柯娇不再?多说,转身从沙发?上?拎起一袋叮里哐啷的东西,抬腿就要离开。 她?走得急,没注意到随后洛茨投来的若有所思的眼神。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洛茨终于?研究明白了怎么操纵这个比他和系统年纪加起来还老的光屏。 一通操作?后,自动录播下来的新闻重新调回到之前某次阅兵仪式中?,顾闻儒出场的那段画面。 【确实很像,对吧?】看了一会儿后,他和系统讨论,【这玩意儿太破了,看不太清楚,但我感?觉颜色蛮像的。】 他这边思考着顾闻儒就是指挥官的可能性,而系统却还沉浸在刚才那一幕中?。 【洛洛你?怎么不打她?一顿?!】它气不过,【她?骂你?,还偷偷拿了家里的东西!太过分了!】 【打她?一顿,然后被巡逻队带走?】洛茨漫不经心地拨弄自己手上?的光脑,【她?打压柯楚打压惯了,我骤然不给她?好脸色,后面她?不服气,一定会变本加厉,麻烦得很,我没空理她?。等?我处理完手头的事再?说。】 说着,他从光脑里面输入搜索顾闻儒这个名字,和光屏一样破的光脑同样在洛茨手里反应了一会儿,然后才跳出一堆密密麻麻的信息。 洛茨慢悠悠地坐回沙发?上?,拍拍大腿,系统会意飘上?去,被洛茨揉来搓去。 刚才新闻里呈现出来的信息很零碎,洛茨真?正搜了这个人才知道,原来最?近一百年年里联盟出过的唯一一名黑暗哨兵,就是顾闻儒。 他是四大家族之一,艾奇欧斯家族的养子,5岁被收养,10岁进入联盟军事院校,16岁以学院第一的成绩进入联盟第一军服役,数年历经大大小小战役不下百场,终于?在去年3月份晋升,成为联盟第一军的实权领导。 个人简介中?轻描淡写?几句,将顾闻儒二?十?几年的艰难险阻藏得不动声色。 第304页 洛茨从文字介绍的底下发?现了一张相对比较清晰的人物照片,照片中?的顾闻儒应当只有十?几岁,还是在军事院校学习训练的年纪。少年人特有的清瘦身材挡不住照片中?唿之欲出的爆发?力,像一头矫健的黑豹,随时都?有可能给予致命一击。 【他好厉害!】系统也在一旁跟着洛茨一起看光脑上?的内容,此时发?出感?嘆,【这样的实力在现实中?也很少见呢!】 洛茨手指往下滑动,【确实,他今年才27岁,联盟中?能有几个……】这么年轻的上?将? 话音没说完,一则带着粉红边框的信息跃入眼眶,洛茨微一挑眉,点进去以后发?现是则桃色新闻。 「艾奇欧斯家族养子、联盟第一军上?将顾闻儒,疑似将于?今年11月份与艾奇欧斯家族次子、a级嚮导佩洛缔结连接,并于?次年3月完成婚姻仪式。」 他将新闻的主要内容念给系统听,然后向下滑去,来到新闻的评论区。 底下是一片叫好。 [顾上将与艾奇欧斯家的少爷从小一起长大,也算是吧?双喜临门啊!] [顾上?将是黑暗哨兵,是该配个a级嚮导才压得住,而且看佩洛少爷的口风,好像挺满意这桩婚事的!] [……] 一片祝福声中?也掺杂着几道不和谐的声音,但都?被压了下去,看来这桩婚事是众望所归。 佩洛少爷能嫁给自己喜欢的男人,顾上?将能得到一名a级嚮导帮忙舒缓精神压力,而艾欧奇斯更是死死地将这位天赋秉异、大权在握的养子捏在了手中?。 一石三鸟。 【……确实挺好的,】洛茨关闭光脑,【但如?果他要和别人结合,那他八成就不是指挥官了。】 虽说梦境世界千变万化,但洛茨确信他绝不会背叛自己。 系统也很疑惑,犹犹豫豫地飘起来,生怕洛茨因为找错人,情绪失控昏过去。 【那,那我们换一个人找吗?】它问,然后就看到洛茨晃晃悠悠地走到进门前的橱子边,打开抽屉在里面一通翻找。 【不急,先确认一下他到底是不是再?说。】洛茨从抽屉里抓到一把什么东西,塞进口袋。 【我们现在就出发?吗?!】 【不。】 又被否定了一次,系统失望地飞低,洛茨察觉到了它的低落情绪,微微转身,神情严肃地看着它。 【我要先去吃饭。】他语气凝重,好像房间里藏着一颗只有他能看见的炸弹。 【我真?的要饿晕过去了。】他宣布道。 …… 柯楚住的贫民窟位于?联盟都?城的西区,是一块先是被划分,后来又被自觉选择的贫困居民区,内部道路曲折复杂,来往居民鱼龙混杂,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开销比任何地方都?要低。 洛茨攥着一把从抽屉里找到的不知道放了多少年的零碎钱币,居然真?的买到了一碗面。 「哎呦,我说小楚啊!」卖面的大娘认识原主,晃着手里的锅铲和他打招唿,「你?怎么瘦成这副鬼样子啦?几天没吃饭了?你?姑又给你?脸色看了?」 一连三问,直接将柯家的丑事撕了个一干二?净。 洛茨坐在桌子前,眼皮无力地耸拉着,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现在不是饭点,大妈的餐厅里人不多,洛茨坐在角落的位置,看着一碗寡淡的青菜面被人端上?桌。 刚夹起一筷子,还没吸熘进嘴里,面前一道阴影扑下,洛茨抬起头,听到来人喊道:「姨,给他加个蛋,再?加根肠!」 在后厨数洛茨带来的钱的大娘探出头来,脸上?挂起一个笑。 「这不阿易吗?怎么有空回来了?」 名叫赵易的男孩坐在洛茨对面,衣着光鲜,翘着二?郎腿,和这个餐馆看着像是两个图层。 「回来看看嘛,」他笑着说,「单位放假。」 「呦,大报社也放假吗?」大娘捞出一根火腿一枚鸡蛋,用勺子装着,倒进洛茨的面碗里。 洛茨没有拒绝,用筷子插着鸡蛋咬了一口,吃下面条,感?觉生活又有了希望。 赵易还在和大娘拉哌。 「最?近可能会有大新闻,」他说,「我怕到时候累死,所以先休息几天。」 「这样啊……」大娘点点头,顺手在洛茨肩膀上?拍了一把,嘱咐道,「下次别带这种钱来了哈小楚,大娘看你?长大才收的,现在都?快花不出去了!」 洛茨点头,把鸡蛋全部塞进嘴里,喝了口水。 大娘回后厨干活去了,赵易转了个身,盯着洛茨喝水,眼神很有压迫力。 洛茨抽空瞥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没想说什么,就是咱俩都?好几年不见了,你?怎么混成这样子?」赵易不满地开口,「好歹也是小学同学嘛!我还请你?吃了火腿鸡蛋,快对我笑一个!」 没错,赵易和原主柯楚是很要好的小学同学。后来赵易家中?发?达,搬到了北边,两人聚少离多,没怎么见过面,但年少时的情谊还在。 况且赵易本人性格一直活泼热情,从不介意原主的敏感?懦弱,柯楚只有他一个朋友。 洛茨对他咧出一个笑。 赵易:「……」 「丑死了,你?不要笑了。」他给自己倒了杯水,「又瘦又白,骷髅似的,你?好歹是个嚮导,能不能有点骨气?」 第305页 「有骨气的d级嚮导?」 「那又怎么样?」赵易把杯子碰的一下放到桌子上?,「我还是个普通人呢,我还没有精神力呢,这不照样活得好好的!」 赵易现在在都?城一家很有名气的报社担任编辑,收入稳定,他家固然小有资产,但一切还是靠他自己的努力才走到今天。 洛茨点头,没和他挣,反而提起赵易刚才的话:「你?说会有大新闻,什么新闻?」 「这我不能说吧?」赵易有些?犹豫,手指在略显油腻的桌子上?戳来戳去,「还没确定呢,而且说了报社会追究我责任的。」 「不能说就不说,」洛茨又从碗里扒拉出根青菜塞进嘴里,「我就是随口一问。」 一碗面下肚,活着的感?觉重新回归到身体,洛茨捧着杯热水缩在椅子上?,开始犯困。 赵易看见他这副样子就头疼,总觉得现在的洛茨比之前看着更懒更没劲,浑然不知自己这位发?小刚刚死了一次。 他眼珠咕噜一转,想激起发?小的活力。 「好吧,其实可以告诉你?一点点。」 他装作?宽宏大量的模样松了口,果然看到洛茨眼睛眨了眨,好像有了点力气。 「过来,」他冲着洛茨招招手,让人把耳朵凑过来,而后小声地说,「好像是跟第一军的那位有关,具体我也不清楚,听我们老大说,军方那边很快就要有动作?了。」 洛茨眉毛皱紧。 第一军那位……不就是顾闻儒吗? 「什么动作??」他不由?得追问。 赵易坐回去,脸上?挂着一丝分享八卦后的愉悦,耸耸肩。 「谁知道呢?」他说,「哨兵和军方凑一起,横竖就那几件事,这几天不传得沸沸扬扬的吗?说他精神图景出了问题,我估计呀——」 赵易对着洛茨眨眨眼睛,眼神中?充满你?知我知的隐晦暗示:「——他可能撑不住,要和嚮导结合了。」 第157章 哨兵嚮导 吃完饭, 赵易跟着洛茨回到他家,刚一进门,还?没喝口水, 洛茨就听到赵易突然发出一声怪叫。 再回头, 人已经蹦到沙发上了。 洛茨:「怎么了?」 赵易不答,颤抖着伸出手指, 指了指门缝柜子的?位置,洛茨看过去,刚好?瞥到一抹顺着墙角熘走的?深棕色身影,是某种生命力?超级强悍, 而且非常懂得如何繁衍的?虫子。 赵易还?站在沙发上不肯下来, 眼睛瞪着墙角,如临大敌。洛茨象徵性地走到蟑螂出现的?位置,用脚踩了踩, 然后回过身,表情淡定:「死了。」 「你放屁!」赵易没忍住骂出声, 「跑了!」 「没事,短时间内不会再出来了。」洛茨安慰, 「而且它?们一直在家里关着,没出去吃垃圾。」 赵易:「……」他露出窒息的?表情,慢腾腾地挪回地面。「有果汁吗?我要?喝果汁, 密封包装最好?。」 都吓成?这?样了, 还?敢点?单,洛茨颇为惊讶地扫了他一眼, 被赵易反瞪过去。 「怎么了?哦!你现在穷得连果汁都没有了, 是吧?!」他撇撇嘴。「我还?请你吃蛋肠!之后发达了,别忘了折现还?我哈!」 回到私人空间后, 他露出了从未在外人面前显露过的?娇俏模样,双手抱膝,缩在沙发的?一小块里,配上浅色衣服,像朵脆嫩的?小花儿。 没错,在柯楚眼中的?赵易一直是这?副模样,娇娇的?,怕虫子,嘴巴非常厉害,小拇指往上一翘就能把人说?得头都抬不起来,完事脸还?粉粉的?。 洛茨走到冰箱前,打开以后在里面像模像样地翻了翻,完事剷出一杯子冰块,给赵易整了杯冰水出来。 「我就知道!」赵易接过冰水,又撇了撇嘴巴,「你这?样可怎么办呀!你姑母不是个好?东西?,你都成?这?副破样子了,她还?要?吸你的?血。」 「我上次回来给你买的?小摆件呢?」他问?,「就是那个天使举铃铛的?小钟。」 洛茨有印象,赵易上次来的?时候不仅给柯楚填满了冰箱,还?送了他一个报社分给员工的?小钟錶,很精緻可爱。艾桥看了很喜欢,问?柯楚要?,柯楚没给。 联想到今天上午柯娇走时提着的?那个袋子,洛茨心里大致有了数。 他从角落里翻出两包膨化小零食,摆到赵易面前,含煳地说?:「你不用管。」 「我才懒得管呢!」赵易说?,「你不用说?我也知道去哪儿了,你真是个混蛋,柯楚!我送你的?礼物,你居然还?让人家给拿走了。」 他说?得很生气,但洛茨能听出,那语气里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 「我说?真的?,」他也认真起来,撕开零食包装塞到赵易手里,「过两天我就要?回来,你放心。」 赵易手里拿着零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发小的?眼神。 之前柯楚被亲戚欺负的?时候,也说?过后面会怎么样,但都不了了之,赵易本以为这?次也会一样,可冥冥中他却有种感觉——柯楚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他没继续追究,哼哼两声以后将这?件事揭过。 不过他又想起了什么。 「哎!」赵易靠在沙发上,让洛茨坐在他旁边,两人好?兄弟一样肩膀挨着肩膀,「我怎么觉得刚才你表情不太对?」 第306页 洛茨拆零食的?动作顿了一下,「什么时候?」 「就是在面馆,」赵易说?,「我一说?顾闻儒可能要?和嚮导结合,你整个人的?表情都不一样了。」 不愧是在报社工作的?,赵易一眼就发现了事情的?盲点?,他仰起头,准备给洛茨做个比喻:「就好?像结婚没多久,老婆发现丈夫要?给她戴绿帽——」 话没说?完,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赵易愣住了。 「不会吧?!」 他一惊一乍地站起身,也不管地上可能有蟑螂爬过的?痕迹,凑得离洛茨更近,不让他迴避自己的?视线,「你看上顾闻儒了?!」 洛茨:「……」 默默往嘴里塞了一口零食以后,他才淡定地开口:「那又怎么了?黑暗哨兵诶,喜欢一下怎么了?」 他说?得理所当然,让赵易自己反思了一下。 「哦,对!」他恍然大悟,又坐回沙发上,「我忘了你也是个嚮导来着。」 洛茨:「……」 这?话说?的?,跟d级嚮导就不是嚮导一样。 「不过我觉得你可能性不大诶。」赵易切换到小兄弟聊天聊男人的?状态中,「我是说?,你俩都没见?过面。」 他尽量不提到任何与等级有关的?字眼,生怕把洛茨打击崩溃。 「确实?。」洛茨任由他躺在自己腿上,这?个位置本来是指挥官、小白球的?专属座位,现在又多了一个。「我想去见?他一面,你觉得有可能吗?」 「嗯……感觉有点?难办,他这?种级别的人行踪都是保密的?。」赵易力?图从专业的?角度给出建议,「而且就算你知道他的?具体位置,周围也一定会有许多卫兵把守,能看见?车尾气都很不容易。」 「那就是完全?没有办法了。」 「差不多。」 「……」 「……」 两人陷入沉默。 洛茨在想到底怎么样才能和顾闻儒见一面,确定他到底是不是指挥官的?碎片。 而赵易则在想发小会不会因为这?次情场失利打击到,虽然本来就没什么可能—— 转机在两天后出现。 那天深夜,洛茨刚刚做完力?量训练,睡得很沉,一则通讯声骤然响起,将他惊醒。 是赵易发来的?。 通讯里面只有三个字:看新闻。 【怎么了……?】系统窝在洛茨右边的?枕头里,被光亮惊醒,解除待机模式飞起来。 【不知道。】 洛茨揉揉眼睛,睡眼朦胧,按照赵易的?指示打开新闻页面。 一则赤红的?巨大标题正飘在整个新闻栏目的?首页,赤红的?背景加上明黄色的?字体,来回滚动播放,密密麻麻的?实?时评论像是不断翻涌的?数据海,变换之快,根本看不清任何一行字。 《军方通告:黑暗哨兵、联盟第一军上将顾闻儒在执行任务过程中意识域受到重创,或将开始寻觅嚮导!》 寂静的?深夜彻底被这?则新闻点?爆。 顾闻儒出事了。 洛茨是在第二天早晨六点?左右接到了赵易的?通讯。 「佩洛和顾闻儒的?匹配度太低了。」 这?是他接通通讯以后说?的?第一句话。 「什么?」洛茨将光脑放在床头,从衣柜里找来一套方便行动的?衣服换上,「不是一直有传言说?他俩会建立连接吗?」 「说?是这?么说?……不不不,那份文件先别传上去,再去审一遍……」赵易那边一片混乱,他正在报社里加班,「今天凌晨传出来的?鑑定结果,低得吓人,别说?建立连接了,只能进行最最基础的?安抚,而且上将好?像很排斥他。」 「顾闻儒状态怎么样?」洛茨又问?。 「不太好?,反正好?不了,你看看军方那边急成?什么样子了,」赵易说?,「他们已经开启塔内部的?匹配库了,如果一段时间内找不到和顾闻儒匹配度高?的?嚮导的?话,我估计……」 他没有说?下去,报社太忙了,赵易挂断通讯,洛茨希望他别累死在办公室里。 新闻页面自动刷新,昨夜凌晨出现的?巨大标题还?挂在首页,落在洛茨眼里,像一道刺目的?催命符。 他刚来到这?个梦境,还?不能特别深刻地理解哨兵的?精神图景受损究竟有多大的?危害,但光看直至现在也没有停止哪怕一秒的?实?时评论,就知道如果找不到救治方法,顾闻儒这?次必定凶多吉少。 【查到他在什么地方了吗?】洛茨问?系统。 自动接入本地星网的?系统亮出一块虚幻的?屏幕,片刻后,屏幕熄灭,系统给出答案:【在中央区核心医院,那里有最顶级的?白房间。】 它?入侵了军方的?高?级通信系统,这?是这?么多梦境以来,系统第一次做这?种事,它?以前最多小偷小摸地摸进游戏里,修改参数,让自己多爆点?装备。 【收到。】洛茨走到门口,在衣架上取下一顶黑色的?鸭舌帽扣在脑袋上,【出发。】 能不能进去先另说?,情况危机,洛茨很想离顾闻儒近一些。 他还?不能确定这?个人就是他心心念念的?爱人,但一想到爱人有可能处在危险之中,洛茨就不能容忍自己与他离得那么远。 中央区和西?区之间隔着大约15分钟的?路程,洛茨靠近中央区核心医院的?时候,感受到了从四面八方投来的?打量目光。 第307页 【他真的?在这?里。】洛茨告诉系统,【附近有很多便衣士兵,比如咖啡店门口卖花的?那个。】 系统顺着洛茨讲述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那个卖花的?小哥提着一桶颜色杂乱的?花朵,正面无表情地在咖啡店门口走来走去。 和他一样另有目的?的?人还?有很多,如今的?整个中央区,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顾闻儒一旦出事,不光联盟第一军会群龙无首,整个军方都会迎来洗牌,更别提他身后的?艾欧奇斯家族。 洛茨刚刚走到核心医院门口,就被拦住了。 「你好?,先生,现在医院内部有紧急情况,如果您需要?就医的?话,可以左转去第二医院。」 面前拦路的?人身材高?大,目光坚毅,气势不似常人,是个哨兵。 核心医院内部恐怕已经被第一军塞满了。 「谁都不能进吗?」洛茨问?。 哨兵回答坚定:「是的?。」 「那他们是怎么回事?」 洛茨指向旁边一行人,他们刚刚从一辆黑色的?悬浮车上下来,目测年龄都不大,正朝这?边走来,一旁巡逻的?哨兵给他们让开道路。 「哦,他们是嚮导,」哨兵说?,「他们来这?儿是医院内部安排的?,可以进。」 「我也是嚮导。」洛茨认真地说?,「现在我可以进吗?」 「你是什么级别?」哨兵问?。 洛茨说?得很小声:「……d级。」 「那不行,」哨兵果断拒绝,「我没有别的?意思,先生,但他们能来到这?儿肯定是因为他们能够帮上些忙,你懂我的?意思吧?」 洛茨当然懂,天杀的?他太低级了,被pass掉了! 「……行吧。」知道肯定是不能通过正常手段进去了,洛茨选择放弃。 但临走前他还?是要?说?—— 「第一,我走了;第二,」他严肃地盯着哨兵,「你真讨厌!」 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开。 然而还?没走几步,有个人从身后喊他的?名?字。 「柯楚?你来这?儿干嘛?」 声音稚嫩,但仍然带着洛茨格外熟悉的?语气腔调,颐指气使。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个声音的?妈昨天上午刚刚从他家顺走了一堆东西?。 洛茨没有回头,压下帽檐,加快脚步,一熘烟跑走了。 他没有注意到,或者说?任何人都没有注意到,随着他的?到来又离去,医院上方的?天空忽然起了些变化—— 一道水波式的?纹路在空中绵延划过,向鸟类振翅时掀起的?气浪,朝着洛茨离去的?方向追去。 第158章 哨兵嚮导 艾桥旁边的一个黑髮?少?年推推她的胳膊。 「你认识他?」他问。 艾桥收回目光, 跟随其?余的嚮导往医院里面走。「背影看着很像家里的一个亲戚,」她不屑地?说,「不知道来这里做什么。」 「你和他关系不好?」黑髮?少?年问。 「也还好吧, 」艾桥比较注意形象, 想了会?儿说,「是他自?己太不争气了, 自?甘堕落,我妈妈把?他从小养到大,他一点都不知道感恩,连在他家吃顿饭都不行?。」 她随口挑了几个经常被?柯娇挂在嘴边的事说给黑髮?少?年听, 果?然?引来了嫌恶的目光。 「怎么会?有这种人?」他安慰地?拍拍艾桥的肩膀, 「真是辛苦你了,小桥,有这么个表哥……」 艾桥眼角划过一丝得意, 随即不露声色地?压了下去。 「到底是亲人嘛,」她装作不忍地?开口, 「也不能真看着他活活饿死,可惜了, 他要是放弃他d级嚮导的身份,出去正经找一门?工作,也不会?……」 在一旁跟着听的众人露出瞭然?的目光, 难怪呢, 原来是个d级嚮导。 艾桥嘆息着停下讲述,这时一行?人已经走进了医院内部, 领头?的白塔负责人正在门?口等着他们。 「你们没有迟到。」这是负责人说的第一句话。「现在保持安静, 跟着我的步伐,就算心里有问题也不要问出口, 再害怕也憋着,明白吗?」 白塔负责人是一位鬓角已经花白的中年男子?,同时也是一位经验丰富的a级嚮导,他的伴侣在联盟第一军任职,艾桥曾远远瞥过一眼,是一位a级的红髮?哨兵,美丽又强悍。 七八个还没有真正离开白塔的嚮导凑在一起,齐刷刷地?点头?。负责人冷淡地?转过身,带着他们向医院深处走去。 这时,一队巡逻军从旁边的走廊里出来,见到负责人领着这么多?嚮导,为首的那?个向前迈出一步。 「白先生,医院布局进行?了调整,请往这边走。」他以及身后的巡逻军让出一条道路,「少?将在那?边等你。」 白星点点头?,没有回头?向身后的嚮导解释一句,率先走进那?条走廊。 艾桥他们都感觉到了事情的古怪。事实上,他们在白塔收到的通知里根本就没有提到要他们来这座医院做什么,他们好像参与进了一个神秘的计划中,而作为最低端的棋子?,他们没有资格知道计划的全貌。 藉助中转枢纽,他们很快就到了巡逻军提到的位置,白星的哨兵正在那?里等候。 无论是作为哨兵还是一个女人,她都是毋庸置疑的俊美,但这时候,她脸上的俊美尽数被?凝重的冰冷覆盖,沉重的压力?穿透虚无的空间,压在每一个人身上。 第308页 「就是他们吗?」走近白星,她开口问道。 一只颜色赤红的狐狸从她身后探出身子?,正焦躁不安地?四处嗅闻,柔软的尾缠住白星的手腕。 「传递过来的资料只够筛选50%以上,没有办法更高了。」白星安抚着扣住哨兵的手腕,「所以我把?他们带来了这里,别慌。」 「我还好。」女人笑了一下,身后的白门?被?人推开,数名穿着防护服的医护人员走到艾桥他们面前,等待白星示意。 「进去以后不要多?话,只是做个鑑定,」白星严厉地?扫过每一个嚮导的眼睛,「做好你们该做的,我保证什么都不会?发?生,而且记住,我不希望等事情结束以后有任何没有被?允许的言论传出去。」 这一席话直接将众位嚮导的精神压力?拉到最高,同时艾桥也结合自?从进到医院看到的种种,联想到了什么。 嚮导、第一军少?将、还有在走廊里巡视的普通军人—— 难不成他们来这里是为了顾闻儒?! 联盟第一军上将顾闻儒精神图景受伤,可能需要与嚮导结合的事情,早在一天前就在塔内部传遍了。而与此同时一起传遍的,还有佩洛与顾闻儒匹配度过低,无法进行?连接的事。 其?实不光艾桥,塔内的所有嚮导都隐隐期盼着自?己会?成为与顾闻儒匹配最高的那?个嚮导,这意味着他们可以与最强的黑暗哨兵结合,是无上的荣耀与无尽的财富。 艾桥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这个好运,藏在衣服口袋里的松鼠精神体感觉到了主人内心的兴奋,不安分地?动了动。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艾桥跟随着医护人员走进了匹配室。 洛茨感觉有东西?在跟着自?己。 两次突然?回头?,身后都空无一物,反而把系统吓得疑神疑鬼,洛茨疑惑地?站在原地?,看着从自?己身边路过的便衣士兵和一个真的不是很能拿捏住孩子?的新?手妈妈。 他现在正在中央区核心医院后面的花园中,用「花园」这个词来描述这一块区域,简直是太谦虚了,这分明是进化版的热带雨林,或许是松鼠或者随便什么东西?从他身后掠过树梢而已。 用这个说辞安慰好系统,洛茨调整一下帽檐,刚转身,就再次感觉到了那?束明显到不能再更明显的视线。 只不过这一次,视线的主人没有再躲闪,它就明晃晃地站在洛茨左手前边的树上,等着洛茨发?现它。 「哇偶……」 洛茨在看清它的一瞬间,脱口而出。 那?是一只绝对超出了常理大小的白色乌鸦,足足有一个成人从指尖到肩部那?么大。尖锐的喙以及顺滑洁白的羽毛,在阳光下闪动着非人的光亮,仿佛藏着万千绚丽星辰,锋利的爪子?毫不费劲地?抠进树皮,那?是轻易就可以撕裂战甲外壳的强悍。 当洛茨看向它时,它正优雅地?站在树枝上,湛蓝的瞳孔被?光线反射,迸发?出一种让人心生畏惧的气息。 只是外表的强悍并不能掩饰这只白乌鸦的憔悴,洛茨从惊讶中脱身很快就注意到了它撕裂的爪尖和凌乱的羽毛,还有那?种焦躁不安的表现,好像对于这只白乌鸦来说,周围的一切都是充满攻击性的,它必须要时刻保持警惕,即使这种警惕正在杀死它。 ……洛茨从它身上感觉到了一些熟悉的东西?。 【刚才就是它一直在跟着我们吗?】系统问道,它也意识到了这只乌鸦的不同。 洛茨与白乌鸦之间隔着七八米,当他打量乌鸦的时候,乌鸦也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片刻之后,洛茨缓缓开口:【……我猜是这样。】 一阵微风拂过,树叶晃动,发?出沙沙的悦耳轻响。 这种声音在平常人听来可以舒缓精神,可白乌鸦的精神状态却显得更加紧张,它看起来已经精疲力?尽,只能无力?地?煽动翅膀保持平衡。 洛茨看着心疼坏了。 他想上前,可是白乌鸦并没有下来的意思,而且周围全是伪装成普通人的联盟第一军,是最不该轻举妄动的地?方。 【快点回去。】洛茨转头?嘱咐系统,【最快的方法,快点。】 系统也意识到情况紧急,二话没说给洛茨调出能够最快回到南区的路线方案,洛茨盯着方案看了一会?儿,咬牙向前迈动脚步,乌鸦立在树上,两只眼睛来回交替着看洛茨向前走去。 没一会?儿,它也张开翅膀,无声无息地?追了上去。 回到南区,洛茨仅用了8分钟,代价是他现在全身上下只剩下几块钱,马上连饭也吃不起了。 可他毫不在意,锁上房门?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客厅封在一起的窗户,白乌鸦就在那?儿等着,窗户一开,它就飞了进来。 洁白巨大的羽翼差不多?赶上洛茨的身高,可它飞得很灵巧,在如此狭小的空间里旋转着飞了两圈,羽毛蹭过天花板,掀起的气浪甚至都没有震开地?上的灰尘。 它看起来更累了,羽翼内侧隐隐渗出红色的液体,洛茨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发?疼。 「好吧,好吧,没事的……」 洛茨回到房间,找了一堆不知道洗没洗但还算干净柔软的衣服,在沙发?上垒出一个简陋的巢,完事之后他跪在旁边,用手在巢里拍拍,白乌鸦会?意徐徐降落,一道优美的弧度后正好落在巢中央,它在洛茨面前收拢羽翼,暗色的喙蹭过洛茨的手背。 第309页 直到离近,洛茨才发?现白乌鸦的状态比他想的还要严重,血色的裂痕已经将翅膀贯穿,像被?打碎却还强行?黏在一起的玻璃,洛茨隐隐感受到了从它身上向外辐射出来的躁动、慌乱以及无所适从,夹杂着太多?的混乱和疼痛,让人无从下手。 「你是他的精神体,对不对?」洛茨小声地?和它讲话,一只手悬在空中,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触碰,「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精神体不会?讲话,只用那?双湛蓝的眼睛注视着洛茨,明明有那?么多?的痛苦,投来的视线却还是平静的。 洛茨想起哨兵和嚮导的职能划分。 「让我碰碰你,好不好?」他再次轻声问,「我只是d级,我不确定能不能帮你……」 话音还未完全落下,悬在空中的双手忽然?被?一片羽毛蹭过,白乌鸦主动展开翅膀,与洛茨贴在一起。 一阵几不可见的柔软微光,随着他们的接触,缓缓绽开。 …… 顾闻儒住的白房间在核心医院的地?下五层,上下三层内没有其?余病人,唯一传来的些许声响就是巡逻队路过时的脚步声。 他们已经足够努力?了,巡逻队全部选择没有精神力?的普通人,他们受过专业训练,包括靴子?在内的全身制服都尽可能的减少?杂音的泄出,可即便这样小心,顾闻儒还是在白房间里听得一清二楚。 白乌鸦回来的时候,他正在读一本书。 书页翻动声没能遮住翅膀扇动的声音,顾闻儒眉毛微皱,抬头?看向忽然?出现在房间角落里的巨大乌鸦。 「你去哪儿了?」他问。 这时的顾闻儒完全不像一个精神图景受损、马上就会?死掉的人,他没有表现出寻常哨兵应该有的狂躁不安以及极强的攻击性,相反,他看起来仍然?是平静的,仿佛他根本没有在忍受疼痛。 只是房间角落里的无声屏幕上,极快的心跳频率及以及极高的体温仍然?暴露了他正在忍受的微小一隅。 哨兵与精神体之间的交流连接没有传来波动,白乌鸦懒得回答自?己主人的任何问题,立在一旁的支架上,百无聊赖地?理了理翅膀上的羽毛。 见状,顾闻儒的眉毛皱得更紧了。 他总觉得精神体的状态好像比之前好了一些。 第159章 哨兵嚮导 哒哒哒哒。 几枚钢镚从洛茨手里滑落, 掉进他从床头柜里翻出的小铁盒里,一旁的光脑敞开屏幕,页面停留在帐户余额上?。 窒息的沉默蔓延在拥挤的房间?里, 许久之后, 洛茨合拢铁盒,认清现实, 嘆了口气。 【我算了一下,现在咱们全?身上?下加起来的钱不过20,】他站起身,语气非常无?奈, 【得先想?办法挣钱餬口。】 要不别说为哨兵做精神梳理了, 顾闻儒要是想?活,得先过来把极有可能已经饿昏过去了洛茨救过来再?说。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同生共死呢? 洛茨要救顾闻儒, 前提是确保自己不会饿死。 系统乖乖地飘到铁盒上?面蹲下,左右晃了晃。在它?旁边, 也就是那张又破又小的书桌上?,正摆着一根格外完整的洁白羽毛。 这是昨天, 那只?白色乌鸦和?洛茨告别时,从翅膀上?薅下来送给他的。 羽毛拿在手里富有韧性,转动时还隐约可见亮光在羽枝之间?流动, 是鸟类掠过天空时会用到的最有力的几根正羽。 洛茨受宠若惊, 接过时总感?觉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东西,但乌鸦离开得很快, 大概是急着回到主人身边, 所以他没有询问,默默将它?摆在了桌子最干净的那一块。 【其实不光是要赚钱, 】洛茨也看到了那根羽毛,【我还得学一下到底怎么样处理那个?精神梳理。】 昨天给白乌鸦梳理的时候,洛茨确实感?觉到了它?身上?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像一团铁丝绕成的团,混乱且扎手,洛次只?能对最外层进行简单的梳理和?安抚,内里的混乱却毫无?头绪。 他拿着羽毛躺回床上?,小腿在床边晃来晃去,若有所思:【有没有一种工作,既可以赚钱,又能帮我学怎么做精神梳理?】 系统沉默着进入搜索状态,几秒钟后,他飘到洛茨眼前,它?给出了一个?完美的答案。 另一边,曹婧睁着一双几天几夜没有合拢的眼睛,终于在医院那里收穫了一个?好消息。 「有几个?匹配度在70%以上?的?」来送报告的人是她多年的老同学,因此曹婧说话没有太客气,一头凌乱的红髮像是是被鸟睡过,她一边查看传送来的报告,一边问道。 「三个?。」老同学回答,「最高的那个?匹配度72%,是个?c级嚮导,好像有点儿希望。」 「才c级?」曹婧惊讶道,「怎么等级这么低?谁呀?」 老同学没开口,只?扬下巴让她自己看。 曹婧手指在光屏上?刷刷地翻,没一会儿就看到一个?年龄也就十?七八的女孩子,长头髮,圆眼睛,姓艾,叫艾桥,精神体是一只?棕背松鼠。 「她还没从塔毕业吧?」曹婧打量着照片上?的这个?女孩,「我去问一下星星。」 「对,和?她一起的还有两个?匹配度,分别是70%和?71%的b级嚮导,社会上?未建立连接的嚮导我们也都?在进行大规模的筛查,但未必能高过他们三个?。」老同学说着,听?到曹婧对白星的称唿,脸皱了一下,提出建议。「你能不能别那么肉麻?四五十?的人了。」 第310页 「我爱叫什么叫什么。」 曹婧翻了个?白眼,找出自家嚮导的联络方式,一个?通讯飞了过去。光脑自动变形,悬浮在她耳边。 「餵?星星,问你个?事儿,塔那边那个?叫艾桥的怎么样?」 通讯那边白星给出回答,曹婧听?得很认真,之后又问了其他两名。 等她结束通讯回到老同学面前时,脸上?的忧愁已经消下去了一些。 「星星说她学得还行。」 曹婧说,巨大的火红赤狐从她身后显露行踪,在核心医院后方的花园中慢悠悠地踱步,嗅闻其中的绿叶花朵。 曹婧任由它?走。之前顾闻儒精神图景出现问题,惹得他那只?白色乌鸦暴躁不已,逮谁打谁,狐狸被揪掉好几撮毛,躲着不敢出来,已经憋坏了。 「那我的意见是不如先让精神体相互接触一下,」老同学给出专业意见,「先注射嚮导素,然后在一定的看护下看看白乌鸦愿不愿意和?那只?松鼠交流,如果可以的话,再?进行下一步。」 「你是专业人士,都?听?你的。」曹婧点头,「那我去安排一下,今天下午就进行接触。」 语罢,她重新拨通通讯,朝着远处的走廊走去,临要离开时,一声清脆的口哨从她嘴中响起,藏在草丛中的狐狸跃身而出,飞扑进曹婧的身体,化?成一抹红色的烟雾。 与此同时,洛茨又花掉自己身上?一部分的积蓄,搭乘悬浮车来到了离南区最近的一个?白塔分部。 「你好,」他走进大厅,和?一位穿着白色外衣的女孩打招唿,「听?说这里在招人,是吗?」 他调出光脑,向女孩展示自己刚刚刷到的招聘信息。 女孩个?子不高,有一张圆圆的脸蛋,她点头:「是这样的,不过我们这边只?接受未建立连接的嚮导。」 她的目光从洛茨身前身后转悠一圈,又补充道:「因为工作内容比较特殊,所以不接受普通人。」 一只?颜色偏灰的蝴蝶伴随着话语,从她的发间?升起,在洛茨面前飞了一圈。像是在解释为什么她会说这一番话。 洛茨:…… 又开始了,是吧?你们这些有精神体的人真是的,自己感?觉不到自己的高傲,还以为众生平等,其实我们这些没有精神体的人可敏感?了。 「我确实是嚮导。」从心里生了会儿气以后,洛茨面无?表情地开口,「d级,所以没有精神体。」 他已经逐渐习惯用这个?字母来解释自己表现出来的所有不寻常了,挺好用的——只?要无?视掉那些莫名其妙的目光。 「哦,哦……」女孩恍然大悟,灰色的蝴蝶也像是羞怯一样消失在她身后,「不好意思,我刚任职没多久,所以……我不是故意的!」 她手忙脚乱想?要解释,洛茨反而好受了点。 「没事,我看到告示上?说你们这边需要清洁工,」他问,「一般不都?是机器来操作吗?为什么需要人力?」 女孩又笑?了一下,将头髮挽至耳后。「是这样的,我们需要人工清理的主要是几间?嚮导进行精神练习的房间?,里面会残留大量的精神力,虽然对人体不会造成影响,但机器进去很容易会发生零件损坏的故障。」 洛茨明白了。他收起光脑:「你看我行吗?」 「嗯……」女孩慢吞吞地咬住嘴唇,盯着洛茨的脸,「你会做家务吗?或者有没有类似的经验?」 因为有格外贤惠的家室,所以基本没有碰过家务的洛茨:「有,天天在家里做家务。」 「好的……」 女孩的表情还是有些迟疑,但刚才的误会让她不太好意思提出过多的问题,于是短暂思索后,她告诉洛茨:「你的工作地点在白塔总部,我可以将你推荐过去,然后你今天下午去面试,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那你就可以入职了。」 洛茨点点头,女孩问了他的姓名联繫方式等等,转身操作光脑,片刻后她扬起一个?笑?。 「可以了,」她说,「你现在就可以去了。」 洛茨无?言地面对她傻乐的脸,琢磨着要是面试没成功,他是不是该跟系统去挖土吃,或者去找赵易借钱? 但即便心里有千头万绪,洛茨也一个?字都?没说出来,他觉得这样傻乎乎的孩子太难得了,又天真,又单纯。 于是他跟女孩告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白塔中的「塔」,放在实际里,其实就是一所高级学院,它?拥有全?联盟最优秀的嚮导作为导师,c级及以上?的嚮导会在觉醒之后来到塔内学习3~5年不等,衣食住行全?在里面。 因为太大,洛茨刚下车就有点迷失方向。 「打扰一下。」他趴在守卫亭的窗户前问路,「我是来面试清洁工的,该怎么走?」 守卫查看了洛茨的身份信息,然后给他指了路。 洛茨道谢,顺着一条宽敞的石板路走进一间?白色的房子里,已经有人在等着他了。 「你好,洛先生。」 面试官是一位鬓角发白、身材修长的男性嚮导,「我叫白星,我的学生告知了你的情况,我来负责这次的面试。」 洛茨与他握手,「你好,白先生。」 「请坐。」白星坐到桌子后面,一只?白鼬忽然从椅子扶手上?爬出来,半蹲在桌子上?,一双黑豆大小的眼睛盯着洛茨看。 第311页 「这是我的精神体。」白星解释,「它?最近有些紧张。」 洛茨看出来了,白鼬的鬍子一直在抖动,不停地在洛茨和?系统之间?看来看去。 梦境中的人无?法感?受到系统,至少一般的人做不到,白鼬能感?觉到系统的存在,即使无?法理解,但这起码能说明白星本身的精神力等级非常高。 白星似乎也察觉到了精神体的异样,他向洛茨张开一只?手。 「请原谅我无?法与你进行更详细、更深入的交谈,因为我之后还有一些事情要做,如果你愿意信任我的话,请把手放上?来,我们很快就可以结束。」他说,语气很诚恳。 洛茨没有犹豫,手指点在白星的掌间?,白星闭上?眼睛,仔细感?受。 片刻之后,他张开双眼。 「你得到这份工作了,洛先生。」他说。这就是嚮导拥有精神能力的好处,他们能快速判断来者是否怀有恶意。「接下来顺着楼梯前去二楼,会有人告诉你具体的工作内容,你有任何要求也可以向他们提出。」 话说到这里,白星手腕上?的光脑忽然开始快速震动,他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瞬间?变了。 「好的,我要走了。」他站起身,一边向洛茨告别,一边大步走向门外。与此同时,他接起了通讯。 通讯中的人告诉他,在刚才的实验性接触中,顾闻儒的精神体拒绝与三位匹配度达到70%以上?的嚮导精神体发生接触。 这也就意味着,精神梳理无?法进行。 第160章 哨兵嚮导 负责接待洛茨的工作人员同样也是一名白塔内部的清洁工, 年纪二十多岁,洛茨来的时?间很巧,午饭要开始了, 所以他干脆带着洛茨去?了员工食堂, 两个人一边吃一边聊。 员工食堂内部的基础配置可以完美匹配嚮导的身体条件,洛茨望着从门开始一路蔓延到墙角的各种绿色蔬菜, 心情有些?沉重?。 但他的同事没觉得有什么?,开心地?找了一个托盘,开始给自己夹各种乱七八糟的绿叶子。洛茨无奈,也跟着拣了一些?。 「你主要负责的房间一共有四个, 」同事小声说, 「每天早晨清理一遍,中午清理一遍,晚上离开的时?候再清理一遍, 就差不?多可以了。一会儿我传给你一份员工手册,按照上面的步骤进行?清理, 不?定时?会有人来检查。」 「食堂是免费的吗?」洛茨问。 他往盘子里夹了些?生菜碎,正在?犹豫要不?要加紫甘蓝。 走神?中, 洛茨想起?不?知?道在?哪个世?界刷到过的一个视频博主,他就是每天吃各种菜叶子和一看就很干很干的面包,全靠三圈半的橄榄油吊命, 活得很艰难, 以至于可以享受地?生吃猪板油。 「是的哦,白塔的员工福利超级好!」同事回?答, 「这?么?多蔬菜, 平时?可不?多见哦!人家最喜欢工作完在?食堂吃饭了!」 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说话很娇俏, 就连头髮也颇有心机地?烫出了弯弯的弧度,尾端还染上了浅紫色。同事让洛茨叫他阿柠,没说具体姓什么?。 「你很喜欢吃蔬菜吗?」洛茨问他。 「叫人家阿柠啦!」同事用肩膀在?洛茨胳膊上顶了一下,「不?过你看起?来瘦瘦的,要多吃一点哦。」 洛茨盯着一望无际的健康蔬菜看了一会儿,点点头:「好。」 然后他夹了两块面包放进盘子里,心里想着饿不?死就行?。 坐下以后,阿拧又给他讲了讲要注意的基本事项,整顿饭洛茨都?没有看见他的精神?体,加之白塔只招嚮导,所以洛茨猜测阿拧也是无精神?体嚮导中的一员。 但他没有问,周围的人来来往往,阿柠坐在?洛茨对面,和好几个人打招唿,看得出来,他很受欢迎。 吃完饭,往员工休息室去?的路上,阿柠蹦蹦跳跳,心情很好的样子。 「今天很开心?」洛茨问。 「当然啦,你来了以后我就不?用一个人打扫八间了,」阿柠笑着说,然后心情又忽然低落下去?,「不?过也没有特别开心吧。」 「为什么??」 洛茨发誓这?个问题真的只是他随口一问,他没想到阿柠的脚步突然停下了,回?头看他的时?候,脸上还擦上了一抹晕红。他害羞了。 他左右看看,似是觉得没什么?好瞒的,便凑近洛茨,小声地?说:「我也是听别人说的,顾上将好像要有嚮导了。」 洛茨:「……什么??」 「就是我听说,塔内部有人和他的匹配度蛮高的,今天下午已经去?做实验性接触了,如果接触成功,当天晚上就能进行?精神?梳理。」阿柠说得有模有样,煞有其事,说完他嘆了口气,「哎,梦中情人又少了一个。」 他是真的在?惋惜,洛茨也是在?真的在?震惊。 很难用具体语言形容他俩如今面临的处境,一个人被关在?医院内部生死未卜,另一个不?仅死活进不?去?门,还时?不?时?要面对医院门口哨兵不?动声色不?自知?的嘲讽。 震撼之后,他选择了一个比较轻松的话题来转移阿柠的关注。 「你还有别的梦中情人?」 「有啊,多着呢!又帅又强的哨兵我都?喜欢。」阿柠自然而然地?说,脸上多了一丝坦然的羞涩,「虽然人家只是个d级啦,但有梦想又不?是错的,而且顾上将能找到其他的嚮导,我还挺开心的,你是不?知?道,佩洛那段时?间天天以顾上将未婚妻自居——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可讨厌了!」 第312页 他叽叽喳喳地?说着家长里短,完全没注意到落后自己两步的洛茨陷入了沉思。 ——他想起?了之前那通让白星匆忙离去?的通讯。 晚上乌鸦敲窗时?,洛茨刚练习完精神?力。 他是向阿柠学的,不?得不?说虽然都?是d级嚮导,但阿拧这?个d级的含金量比洛茨高多了,至少他懂什么?叫精神?力,以及该如何?控制——最重?要的就是平静心神?,用心感知?。 洛茨确实隐约感觉到了一点精神?力的存在?,只不?过和阿柠形容的不?太?一样。 「精神?力对于主人来说,是自身的延伸,你会感觉很舒服,凉凉的,滑滑的,好像在?牵自己的手。当然了,最开始肯定是会有一点不?适应。」他这?么?说。 可洛茨却在感受过程中产生了一种诡异的烧灼感,不?算剧烈,好像有一团火焰烧在?他的意识深处,平静的,温吞的,但却仍然在?燃烧,随时有可能会烧成一片燎原大火。 很奇怪,洛茨开始怀疑会不?会是自己的等级实际上是d级之下的某一级。 而正在?这?时?,昨夜刚刚离去的白鸦又重新回到他的窗前,洛茨推开窗户,白色的大鸟灵巧地?飞进室内,羽毛在?月光下流光溢彩。 它衔来一支玫瑰,径直飞到洛茨的房间,将玫瑰放在羽毛旁边。 「送给我的?」洛茨倚在?门框边,看着白乌鸦精心布置。 乌鸦没有给出回?答,只张开双翼飞回?到洛茨身边,柔软的绒羽蹭过他的脸颊。 洛茨露出一个笑,随后他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怎么?回?事?」他看清了乌鸦翅膀下面的一团血迹,「怎么?又伤得这?么?重?了?昨天不?是好了一些?了吗?」 新鲜的伤口还在?往外渗着鲜血,白乌鸦感觉到了面前嚮导的紧张,乖巧地?飞回?到沙发上为它准备的巢里,湛蓝的眼中满溢平静。 它的状态还是一团糟,洛茨可以更清楚地?感受到白乌鸦身上涌动的精神?乱流,那几乎像是一张布满刺的尖网,将中间的生灵团团围住。 洛茨回?忆起?了白天阿柠提到的实验性接触。 「你……拒绝了它们?」他小心翼翼地?跪在?沙发前,手指轻柔地?触碰白色大鸟的胸脯,「你伤得更重?了。」 乌鸦喉咙里响起?一阵含煳的咕噜声,它微微俯下身,蹭过洛茨的脖颈,好像让它不?要担心。 「我没有特别担心。」洛茨说,「我会治好你们的。」 他给出自己的承诺,白乌鸦无法言语,却同样给予信任的目光。 精神?体来源于哨兵嚮导的意识,是一种主体直觉的体现。早在?洛茨出现在?中央区核心医院的那一秒,白乌鸦便嗅到了他的气味。 直觉比意识先寻觅到自己的爱人。 顾闻儒合拢书本,在?精神?体出现的那一秒钟迅速出手,硬把它拽到自己面前。 不?需要多加思考,他自然而然地?看出端倪。 「你又出去?了。」顾闻儒肯定地?说。 白乌鸦不?耐烦地?给了他一翅膀,振翅飞到房间的角落里,露出一片鲜血淋漓的胸脯。 他们两个如今的状态都?很不?好,以至于白乌鸦不?能回?到主人的精神?图景,庞大的精神?乱流让两者疲乏憔悴。 但顾闻儒仍然从一点蛛丝马迹上发现不?对。 他眸色转变,难掩震惊之色,强压住剧烈的头痛,下床走到支架旁边,快速出手钳住乌鸦的翅膀,强迫它展开一边。 只见本该流畅齐整的羽翼上突兀地?少了一块,一支正羽消失了,而且是最有力最完整的一支。 顾闻儒清楚自己的精神?体,哪怕是在?对抗敌人时?,白乌鸦也会尽可能地?保证自己羽毛的完整,并且会在?战斗结束反覆清理,这?是鸟类精神?体的特点,它很看重?自己的羽翼,绝不?可能这?么?毫无缘由地?弄丢,唯一的可能就是它自愿的。 「……你把它送人了?」顾闻儒不?可置信地?问。 很难怪他不?震惊,鸟类看重?自己的羽毛,将正羽送人,这?是求偶的信号。 白乌鸦烦躁地?在?架子上跺了跺爪子,终于在?连接上传出一阵肯定的波动。 一时?间,顾闻儒觉得头疼了。 「你不?能……」他皱紧眉毛,尽量无视眉心的疼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语气凝涩,「……不?能随便把羽毛给别人。」 白乌鸦又给了他一翅膀,精神?体无法返回?到精神?图景,会让它们的状态更加糟糕,它有多暴躁都?正常,记得刚刚住进白房间的那一天,白鸦差点将整个房间撕碎。 而现在?,面对顾闻儒想要拆散它与配偶之间的险恶劝告,白乌鸦却只是给了两「巴掌」,这?已经是很了不?得的温和了。 顾闻儒发现了不?对,他不?顾乌鸦反抗,强行?上手,在?它今天激烈反抗时?造成的伤口上逐个检查了一遍。 大半伤口都?癒合了。 他意识到了什么?。 ——有人在?治疗他的精神?体,并且这?个人,极有可能获得了精神?体给予的羽毛。 与此同时?,洛茨洗了个澡,换上睡衣以后躺在?刚刚够他一个人睡的单人小床上,给系统让了个空位出来。 第313页 明天他还要早起?去?白塔打工,今天阿柠已经将所有需要注意的点都?带他熟悉了一遍,明天洛茨要试着自己来。 关灯前洛茨逗系统:【我可以明天给你夹一个生菜三明治吃,要不?要?】 系统断然拒绝,它不?喜欢那种硬巴巴的口感。 洛茨笑了,伸手去?按灯的开关,目光却偶然瞥到和玫瑰并排着插在?小瓶中的羽毛。 他心神?一动,将羽毛取来放在?自己枕边。 黑暗降临,洛茨闭上眼睛,很快就睡了过去?,全然不?知?羽毛在?他耳测,缓缓散出柔和的白光。 他的意识被白光牵引,进入一块陌生的领地?。 第161章 哨兵嚮导 剧痛唤醒意?识, 洛茨倏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在坠落。 带着些许灼热的气流自下方席捲而来,将洛茨团团裹住, 一道朔风唿啸着划破洛茨侧脸, 鲜血涌出,像是被按下了慢播键, 洛茨看到涌动在自己身体?内部的鲜血像是有了生命,朝着某处迅速流淌。 与?此同时,洛茨也?终于踏在平面上。 他降落的地方是一处陡峭的悬崖,朔风肆虐, 随处可?见凌乱的碎石与?龟裂的土地, 本该郁葱生长的植被也?被不知何处来的闪电噼得七零八落,一地焦黑。 浓稠的黑暗在悬崖的边缘蠢蠢欲动,仿佛随时都会降临, 然后吞噬一切生机。碎裂声响彻耳畔,一切都好像在崩塌, 在消失。 洛茨站在仅有的完好土地上,胸口闷痛, 闻到了腐朽的气息。 一种莫名的感觉让他领悟到了此处的本质,洛茨小心翼翼地绕过?一株被闪电噼开的古木,在两块垒在一起?的巨石后面, 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人。 他大概是此地唯一生机尚存的存在, 只是到洛茨看清他如今的状态时,还是不免心中一紧。 顾闻儒现在的模样和他在上个梦境深受重伤时很像, 黑色的纹路蔓延至他的太阳穴, 并且有扎根更?深的迹象,他浑身上下到处都是伤口, 双目紧闭,鲜血已经浸湿了身下的那块土地,仿佛深陷噩梦。 洛茨如今终于确定,他就在顾闻儒的精神图景中。 或许是白乌鸦留下的那根羽毛起?了作用,连通了洛茨前往顾闻儒精神图景的道路,洛茨此时出现在这里,真是帮大忙了。 身后飓风唿啸,隐约翻涌的黑暗更?是让人汗毛直立,洛茨缓缓跪坐在巨石后面,挪动顾闻儒时手指冰凉,鲜血顺着伤口淌到手上,一阵滚烫黏腻。 黑色纹路贪婪地吸收着滴在表面的鲜血,仿佛血管一样一收一缩,汲取着宿主的生机。看清以后,洛茨抿紧嘴唇,拇指在上面用力一抹,一道金光亮起?,黑纹收缩,顾闻儒面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 黑纹寄生虽然危害大,但还不是目前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顾闻儒本身的精神图景已经烂得不能再烂了,混乱的精神力具象化成身后狂暴的飓风,将本就一团糟的悬崖搅成废墟。 洛茨将顾闻儒抱进?怀里,白天学到的各种理论知识在脑中来回翻转,那种隐隐带着炽热的感觉再次从身体?周围浮现,洛茨深吸一口气,额头贴在顾闻儒遍布血迹的眉心。 剎那间?,一道亮光突破阴暗厚重的云层,正正好好将一片昏暗的悬崖照亮。 洛茨手指滑动,死死扣住顾闻儒的后颈,混乱暴动的精神力中杂糅进?一丝金黄色的陌生力量,仿若勾勒针线一般,将最?外层的乱麻一一梳理,动作缓慢却?格外细緻,肆虐在山涧之间?的朔风似乎有了一瞬间?的停顿,腥红的血丝在半空中爆开,洛茨嘴角渗出一点鲜红,他紧闭双目,眉心绽出一抹亮光。 焦死的古木枝干上生长出嫩绿的新芽,穿透云层的亮光不够明亮,却?依然驱散了大多?的灰暗,将它们死死困在悬崖之外。 一声尖锐的啼鸣响彻云霄,洛茨恍然抬头,看到庞大的白鸟展翅,在悬崖峭壁之上翱翔,锋利的羽毛划破飓风,流出的鲜血撒在碎石与?土地之上,它在无限的混乱中受伤,却?又逐渐征服所有的疼痛,重新在这里称王。 与?此同时,被紧紧搂在怀中的人睁开了双眼。 顾闻儒久违地在精神图景中恢復清醒,困扰折磨他许久的刺痛与?迴响有了些许衰减,恍惚片刻后,他看清了眼前景象。 ——他正躺在一个嚮导的怀里。 流淌的精神力还在轻柔地梳理修復他的精神图景,顾闻儒罕见地陷入进?短暂的迷茫中,有些分不清眼前真假。 但只有短短几秒。 「你是谁?」他冷声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洛茨闻言低下头,看清了他眼中酝酿的深海风暴,知道如果答案不能令顾闻儒满意?,那事情无法善了。 可?他没有回答,只扬起?手臂,一道迅捷的黑影从远处直飞而来,掀起?的冷风将衣领吹开,白乌鸦扇动翅膀,停在洛茨的手臂上,期间?它一直不停地煽动羽翼,在保持平衡的同时也?不让自身的重量真的完全?压在洛茨身上。 自身精神体对于这个外来者的亲昵,让顾闻儒有一瞬间?的怔愣,那他很快就意?识过?来。 「白鸦的羽毛在你手里。」他肯定地说。 洛茨笑了,身体?的损弱无法快速弥补,他看起来仍然是瘦削的苍白的,仿佛一张一吹就倒的白纸,可?他眉间的金色纹路却又那么耀眼,为他平添几分神性?与?威严的美,他的眼睛是黑色的,里面倒映出此刻的顾闻儒。 第314页 一种异样的感觉,在此时贯穿哨兵的心脏。 精神力产生共鸣,温和的震颤在地下徐徐推开,更?多?的生机在此升起?。 远处传来簌簌的响声,洛茨的身体?变得虚幻,今夜的连接到此为止,他要离开了。 感受到嚮导气息的微弱,顾闻儒本能想要伸手抓住他,连立在洛茨手臂上的白鸦也?变得有些不安。 可?洛茨却?只是轻轻推开他的手,沾满鲜血的指尖在顾闻儒眉心一点,片刻之后,他消失在精神图景中。 顾闻儒在现实?中醒来,一旁的身体?实?时数据上,他的心跳和体?温已经恢復了正常。 当天夜里,中央区核心医院的所有在职医师全?部被叫到地下一层的诊疗室,从顾闻儒进?入白房间?以后的身体?数据,每隔一小时整理一份,占满了他们面前的所有光屏。 曹婧也?在其中,一脸头大地瞅着半个小时前刚刚传来的精神图景外部检测结果。 「不是,怎么可?能呢?」白星夜里刚刚梳好的顺滑红髮?瞬间?又变成一团糟,曹婧满脑子问题。「只是睡了一觉而已,怎么可?能会忽然好这么多??是白天注射的嚮导素的作用吗?不应该呀……」 她的老同学坐在另一把椅子上,表情也?有些困惑。 「我暂时给不了你答案,」她斟酌着说,「但就目前的结果来看,顾上将的状态比之前要好上太多?,他的精神图景外部的乱流已经梳理完毕,这已经足够他搬离白房间?,并从事一些简单的工作处理了。」 「可?他是将军,他得上战场,光是简单的工作怎么够?」 曹婧顺手把手指插进?头髮?里,红色赤狐趴在她脚边,尾巴蜷起?,里面正睡着一只白鼬。 白星坐在她对面,正在查看之前匹配度达到70%以上的三位嚮导的资料,以及他们的嚮导素分析结果。见到曹婧这么急躁,他不紧不慢地伸手,在哨兵的额头上敲了一下。 曹婧有了短暂的安静,赤狐亲昵地在白鼬头顶舔了一口。 一个绿眼黑髮?的中年男人在此时推门而入。他看起?来不像是被人从床上叫起?,衣着服饰规整内敛,面容坚毅眼神锐利,头髮?中夹杂着几根花白的发?丝,一头雄狮跟在他身后,慢慢踱步进?来。 赤狐感觉到了威胁,不动声色地收紧身体?,将熟睡的白鼬藏进?腹部,同时呲起?牙齿,应对不知何时回来的威胁。 曹婧放下资料,站起?身,面容肃穆,径直走到男人面前。 「艾欧奇斯先生。」 顾闻儒的养父,艾欧奇斯家族如今的当家人艾欧奇斯·索奇向曹婧点点头,语气和善:「我听说闻儒状态有所好转,刚好我在附近参加宴会,就过?来看看。」 此时距离顾闻儒状态改变一共才过?去不到四十分钟,索奇就闻着味儿赶过?来了,他是从哪儿听说的消息? 曹婧面上半笑不笑,将所有怀疑都压在心底。 「上将状态确实?好了一些,已经可?以离开白房间?自主活动了。」她说,「但具体?原因?暂未查明,所以上将暂时还不能离开核心医院。」 「这是应该的。」索奇点点头,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一定要保证民众的利益,闻儒是黑暗哨兵,一旦发?生暴动,危害会是其他哨兵的几倍甚至几十倍,一定要稳妥。」 「是。」曹婧应道。 索奇走到一旁查看光屏里的内容,不知是不是有所想法,他突然说道:「难道是今天的那三个孩子里有能干的?」 「不排除这种可?能。」白星走到曹婧旁边,替她回答。「我们正在排查各种可?能。等上将检查结束,也?会去问一下他的。」 艾欧奇斯家族权势滔天,不仅有顾闻儒这个联盟第?一军上将作为养子,其余的兄弟姐妹也?有许多?在军方担任要职,其他领域的人才也?不少,索奇作为当家人,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敷衍的人物。 「居然有嚮导比我的洛洛还好,」听到这里,索奇跟开玩笑一样说道,「难不成是个黑暗嚮导吗?」 语气是笑的,可?他的眼神却?黑沉沉,里面藏着阴沉的威胁。白星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 索奇确实?是顶尖的哨兵不假,但作为白塔首席导师,白星绝不会逊色于他。 两人对视片刻,白星勾起?一个笑,打破了此时静默死寂的氛围。 「您说笑了,」他说,「黑暗嚮导只是个传说,从来没有出现过?,哪里这么容易就出现了。与?上将匹配的三名嚮导是两个b级一个c级,完全?无法与?佩洛少爷相较。」 「啊,说的也?是,看来是我想多?了。」索奇收回目光,走下台阶,转而看向诊疗室的其他人。 「今天要辛苦诸位了,一切公私花销都由艾欧奇斯负责,麻烦诸位拼尽全?力。」 一片应和声。 索奇又看向曹婧:「待会儿我去看看闻儒,没问题吧?」 曹婧条件反射想要拒绝,但白星眸光一闪,曹婧硬生生压住脱口而出的话。 「只要上将同意?,那又有什?么不可?以呢?」她勉强笑了一下,说道。 索奇闻言满意?地笑了,身后年老却?依然威势逼人的雄狮转动眼珠,威慑的目光落在众人身上,它慢慢地打了个哈欠,露出尖利的獠牙。 第315页 第162章 哨兵嚮导 洛茨在第二天早上打扫房间时, 从阿柠口中听说了顾闻儒状态有所好转,已经可以离开白房间的好消息。 他心里?有了一个问题。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打开窗子通风,洛茨随口问道, 「各大新闻都?还没报导呢!」 「哎呀, 等他们通报要等到什么时候?」阿柠蹲在地上拧干一块抹布,周围杂乱的精神力在身上制造出一种?类似痒的体感, 阿柠时不时就要挠挠耳朵。 「人家?手里?的消息都?是第一手的啦,虽然还是不够快,但是比这?些新闻要快多了。他们……嗯……大概今天下午才会报导吧?还得看军方愿不愿意。」 洛茨若有所思:「你不会是什么大户吧?」 阿柠娇羞一笑:「人家?手里?是有点小钱啦!」 洛茨目光复杂地注视着阿柠:好羡慕,也想要有点小钱。 早上打扫房间大概用了半小时, 不巧的是他们刚刚打扫完, 负责检查的工作人员就来了,虽然洛茨是昨天刚刚入职,但也不妨碍他们挑了点毛病出来。 好在阿柠在哪里?都?吃得很开, 所以就算挑毛病,也不痛不痒, 洛茨记下来以后?,争取下次不再犯。 等一切结束, 又到了激动人心的绿色午餐时间。 不过在这?一次的各种?绿色里?,有一种?特别?的存在吸引了洛茨的全部注意力——他看到了一盆香得脱颖而出的烤鸡排,那简直是从他来到这?个世界以来所能闻到的最摄人心魄的香气。 阿柠还在思考烤土豆是夹一块还是两?块, 刚想抬头问一下身旁人的意见, 就看到洛茨眼睛都?直了,直勾勾地盯着距离他们还有好几?个人距离的烤鸡排。 阿柠:「……」 他赶快带着洛茨往前?走几?步, 成功在洛茨因为注意力过度集中而昏过去之前?, 帮他把鸡排夹进盘子里?。 夹了四块。 「天吶,你不知道你刚才是什么样子, 」坐下以后?,阿柠叽叽喳喳地和洛茨说话,「我还以为你会直接昏过去——你很累吗?」 「有点。」洛茨揉揉额头,用面包、鸡排,还有几?片生菜组合出一个非常简陋的三明治,「可能是昨天晚上没睡好。」 「你按照我说的方法练习了吗?」阿柠叉了一把菜叶子塞进嘴里?。 洛茨点头,一脸费解地瞅着阿柠盘子里?的一片碧绿,不明白他是怎么吃得这?么开心的。 阿柠嚼着绿油油的蔬菜,皱起眉毛。 「不应该呀。」他咽下食物,「如果按照我给出的方法练习的话,你应该可以睡得很舒服才对,怎么会累成这?个样子……你在梦里?打异族了?」他开玩笑道。 洛茨摇摇头,心满意足地吃肉,他心里?有数,今天他会觉得这?么累,八成是因为昨天晚上在顾闻儒的精神图景内部为他做梳理来着。 想起以前?的小说里?,狐狸精会吸食书生的精气,让他们第二天疲惫憔悴,和如今发生的是套路一致,洛茨觉得顾闻儒也是个精怪,乌鸦精。 「对了,」他咽下嘴里?的食物,喝了口水,「你会精神梳理吗?」 阿柠眨巴眨巴眼睛。「你看我像会的吗?」 洛茨:「……我不是故意的。」 天杀的,为什么嚮导非要有d级这?个概念?!现代科技社会也要这?么歧视吗?!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洛茨又从心里?骂了一遍。 好在阿柠没生气。「虽然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但如果你真的很好奇的话,可以去问一下塔内的导师,他们大多数人还挺好,你只要乖一点、可爱一点,他们会告诉你的。」 于是又乖又可爱的洛茨决定下午就去。 以前?小说里?的书生大多都?会被吸干,用生命把狐狸精养得貌美如花。倒不是说洛茨不想让乌鸦精貌美如花,只是他觉得要是能不死,还是不要死了。 然而阿柠接下来的一句话推翻了他的计划。 「……但你今天下午八成是找不到人的。」他用叉子叉了半颗小番茄放进嘴里?。 「为什么?」 「大多数导师都?被叫走了,包括白老师。」阿柠说着,对洛茨眨眨眼,「你懂的,那位突然好转,白塔需要了解一些情况。」 洛茨幸福地吃完最后?一口,闻言道:「那匹配度达标的三位嚮导呢?」 「他们应该也跟着去了,毕竟好转得太奇怪了,明明实验性接触失败,可到了晚上,一觉醒来情况就突然转好,肯定是要仔细查查。」阿柠说。 洛茨越听越觉得面前这个小嚮导身份不一般,那些平常人要等一周后?才能知道的消息,在他嘴里?说出来,就好像吃饭时听爸妈讲的闲话,顺口就说出来了,这?种?信息上的富裕,远比物质财富更隐秘,也更令人动心。 「说起来,恐怕只有传说中的黑暗嚮导才能配上顾上将吧?」阿柠双手托脸,露出一副幸福又花痴的表情,「毕竟他真的好帅,全联盟最帅的男人,沉默寡言,一看就是那种?喜怒不形于色的绝世高手,我在小说里?经常看到的……」 洛茨面无表情地听着,再次被这?个混帐社会的等级秩序刺了一剑。 怎么就非得是黑暗嚮导呢?d级不行吗?我们d级虽然没有精神体精神图景一类的东西,但我们是很可爱的,有种?朴实的美。 第316页 他没把话说出来,这?种?事?在心里?想想还行,放到外面的就是青天白日做大梦,很不体面。 「你还要不要吃橙子?」他用叉子点点阿柠盘子里?的两?瓣香橙。 阿柠还沉浸在上次亲眼见到顾闻儒的回忆中,摇了摇头。 洛茨当即动手,把两?瓣橙子叉进了自己的盘子里?。 当天下午,洛茨在塔里?随意转了两?圈,果然没见到任何一个看起来没什么事?情,而且善良友好,愿意为可爱且乖的工作人员解答问题的导师。 看来阿柠说的是对的,导师都?被抓苦力了。 彻底没了工作动力的洛茨在花园里?走来走去,陪系统玩郊游游戏。 自从系统入侵光网,帮洛茨查清顾闻儒住在哪家?医院以后?,它就迷上了这?种?挑战自己的小游戏。 而洛茨就像所有的传统家?长,觉得不能让孩子太沉迷于网络,所以时不时就会拉它出来走一走转一转。 也正?在这?时,被人送回来的艾桥穿行在两?栋白色大楼之间的悬空走廊上,心中被沮丧愤懑填充。 她本以为自己会是那个特别?的嚮导,虽然只是c级,但与顾闻儒的匹配度高达72%,胜过了白塔中那些比自己优秀的同学,以及那个高傲的艾欧奇斯·佩洛。 她以为小时候读过的童话会在自己身上发生,结局是嫁给全联盟最年?轻的上将,可结果却显示她的精神力与在顾闻儒身上检测出来的残留并不匹配,甚至她的精神体都?不被那只白鸦接受。 艾桥又气又恼,谢绝别?人的陪伴以后?独自散步,眼圈都?红了。 然后?她就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处在两?栋大楼之间的小小花园中。 柯楚? 艾桥不可置信,又专心往下看了看,果然是他。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塔内? 这?时艾桥忽然想起前?些天塔又招聘了几?名嚮导的事?,只不过那时候她正?忙于沉浸自己的幻想,并没有过多关注,如今看来柯楚就是其中一位。 艾桥嫌恶地皱起秀气的眉毛。 她不喜欢这?样,和自己堕落、一事?无成的表哥共处一室,哪怕隔了十万八千里?,仍然让艾桥觉得浑身不舒服,她总觉得能闻到柯楚身上低级的臭味。 水嫩的唇被牙齿咬得泛出殷红,艾桥又盯着还在花园里?散步的洛茨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开了走廊。 而洛茨对此一无所知,其实就算知道又能怎么样呢?一个还没到他胸口高的小姑娘,一巴掌就能扇到地上起都?起不来,完全不构成威胁——这?只是个比较夸张的说法,洛茨从没想过要把谁扇进地板里?。 可他不喜欢麻烦,不意味麻烦不会自己找上门。 晚上回到家?,洛茨刚想洗个澡,然后?练习一下精神力,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砰砰的响声,好像有人在外面狂躁地敲门。 洛茨愣在原地反应了一会儿?,想谁会在这?个时间跟疯了一样敲他家?的门,然后?他就反应过来,昨天他找阿柠借了点钱,找人把外面的锁换了。 厌倦地嘆了口气,洛茨重新系好扣子走到门前?,从猫眼里?看到了柯娇。 这?就找上门来了,简直没有一日安生。 洛茨拧开锁,将门向里?打开,还没来得及说话,柯娇就气沖沖地走进屋子。 「你又要发什么疯?!」刚一进门,她就尖声叫道。 洛茨靠在门前?打了个哈欠:「什么意思?」 「别?装你不知道,小兔崽子!」柯娇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洛茨,「小桥在塔里?面看见你了,你混进去做什么?要给我们全家?丢人吗?嗯?你还有没有一点羞耻心了?」 「我没听懂,在塔里?工作和羞耻心有什么关系?」 「你娘把你生下来就是为了给我添堵!」柯娇完全没有要回答他的问题的意思,继续骂道,「小婊子,从你刚生下来那天我就知道你们全家?没有一个好东西,当爹当娘的都?是臭虫,生出来的儿?子又能干净到哪里?去?拖累了爹娘家?,又要来拖累我,我呸! 「我不管你到底想怎么样,离我的小桥远点!抓紧从那个地方辞职,你要是心里?还记着我对你的养育恩情,就不要死皮赖脸地缠着我们家?不放!有爹生没娘养的东西!」 柯娇骂得痛快,平日藏在心里?不敢说出口的话,都?在这?几?秒钟的时间里?一泄而出,不光骂了原主,连带着原主的父母也没能逃开。 其实说到底,柯娇早就习惯了柯楚的逆来顺受,懦弱忍让,因此她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洛茨倏而冷下来的眼神。 第163章 哨兵嚮导(二合一) 「姑姑, 你说什么呢?」他?冷漠地审视着柯娇大张的嘴,眼神中闪烁着冰冷的怒火,语气沉静坚定?, 反而更让人心生畏惧。「我父母都死?去那么多年了, 您怎么还?不知?道嘴上积德?」 柯娇之前体会到的怪异,在此刻重新翻涌上来。 她仍然张着嘴, 本该脱口而出的骂声,却像是一块石子卡在了喉咙里?,只能让她发出一些无力的喘息。 一种让人心凉的恐惧忽然从她的脚底蔓延上来,柯娇瞪着眼前这个不再熟悉的男人, 觉得一切都变了样?子。 「……我说让你辞职!」可她还?是强撑着说, 「小桥以后会大有出息,你不要拖累她,抓紧辞职, 以后说不定?她还?愿意帮衬你!」 第317页 洛茨闻言神色不变,只是发出一声冷笑, 眉眼都因为这忽然的讽刺,愉悦柔和了许多, 可那种冰冷残酷的气息却愈来愈浓。 柯娇的心脏开始疯狂跳动,掌管直觉的神经尖叫着要逃离这里?。 「我需要她帮衬?」洛茨轻声反问,「可我怎么记得你们全家都在花我父母留给?我的钱?嗯?」 柯娇彻底说不出话了, 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没了力气, 腿脚发软,马上就要跪倒在地。 可还?没等她有任何反应, 原本与?她隔着几步距离的洛茨却突然上前, 右手一抬,用力掐住了她的脖子, 将她掼到在墙上。 氧气阻绝,剧痛传遍全身,死?亡的恐惧感霎时间侵占了柯娇所有的思想,她眼泪不自觉地就流出泪来,脸色煞白,浑身上下都在用力颤抖,手指抠进洛茨的手背,却没换来一丝一毫的偏移。 「我没想拿你们怎么样?的,毕竟耗子和蟑螂从来都杀不尽。」洛茨凑到她耳边,姿态亲昵地低声说,「可是姑姑,不要欺人太甚,你女儿是个什么货色,你心里?该有点数,何必要闹得大家都不痛快呢?你说是吧?」 柯娇颤抖着点头,只想让他?赶紧把自己放下来。她实在想不明白,一个瘦得快饿死?的青年,怎么会有这样?的力气和速度?还?有气质——柯娇觉得他?真的会杀了自己。 洛茨稍稍离远一些,认真地审视着她的表情,仿佛在判断柯娇是不是真心这么认为。 他?的眼神冰冷残酷,像看死?物一般,手下力气丝毫未减,丑陋的淤青正在形成。 柯娇眼泪流得更凶了,本来还?在挣扎的手脚也彻底失去了力气。 而就在这死?亡的恐惧与?绝望绷紧到最高?值时,洛茨脸上露出一个笑。 「我猜这次姑姑是真明白了。」他?弯起眉眼,语气转变得轻柔愉快,「那就赶紧把拿走的东西都还?回?来吧,我给?你三天时间,好不好?」 柯娇也不管究竟要还?多少,先点头活命再说。她哽咽着拼命点头,生怕洛茨看不见?。 「那可一定?要快哦!」洛茨慢慢松开手,冷淡的目光下,柯娇无力地蜷缩在地上用力咳嗽。 「要是姑姑不认帐的话,我就要去问小桥妹妹要了,反正都是一家人,姑姑要是没有,那肯定?就是给?她了,对不对?」 柯娇哆嗦着抬起头来。 在她眼里?,怯懦无用、任人拿捏的柯楚已经变了个模样?,露出了恶魔才有的微笑。 「对、对……」 得到令自己满意的答案,洛茨向门边走去的脚步都跟着轻快起来,他?轻巧地推开门,让出一条路。 「那走吧,姑姑。大晚上的,别吵着人家睡觉。」 柯娇试了两次才站稳,路过洛茨时哆哆嗦嗦,连抬头都不敢抬,径直离开了他?家。 解决完一件麻烦事的洛茨神清气爽,合上门以后开心地转了个圈。 【洛洛,她会不会报警呀?】系统凑上来担忧地问。虽然洛茨教?训柯娇的时候系统看得很开心,但?不妨碍他?之后担心柯娇的抱负,毕竟那女人什么性子他?们心里?都有数。 【没事,】洛茨找出浴巾,慢悠悠地往浴室走,【她不会拿她女儿的事开玩笑,所以事情不会闹得很大,就算闹大了也没事。】 洛茨走进浴室,打?开了灯。 中央区核心医院里?,灯火依旧。 唯一在这片嘈杂中享受片刻清净的,应当只有顾闻儒一个。 昨夜索奇来得不巧,顾闻儒正在做检查,他?等了一段时间,后来检查结束,可以见?面了,一则通讯又打?进来,把人叫走了。 顾闻儒省心了许多。 [顾先生,有外客来访,是否同意见面?] 机械屏幕上跳出一行问话,顾闻儒抬起头,刚好看到高?密度材料制成的门上,那块小小的玻璃探视区里?瞪着一双眼睛,神色异常急切。 能从一双眼的眼珠转动中分辨出这么多情绪,大概要归功于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 顾闻儒选择同?意,白门缓缓开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高?个青年走进来,神情异常矜持,好像刚才趴在门上,用眼神逼迫人家开门的不是他?。 「怎么样?」顾闻儒不等他开口便问道。 白大褂冷哼一声。「怎么样??这就是你对我这个研究所高?级人才的态度?你能不能尊重一下学术?」 联盟中央研究所高?级研究员,有望升任下一任副院长的帝国?瑰宝级(自封)研究人才莫距对自己的髮小展开严肃批判。 然而用处微乎其微。 「我觉得我挺尊重的。」顾闻儒说。 莫距被他?气了一下,但?能说话就说明顾闻儒还?不至于死?,心里?松了口气。 「我懒得跟你计较。」他?从心里?嘟嘟囔囔地骂了一句,带着光脑走到顾闻儒身旁,四处张望了一下。「你的鸟呢?」 莫距是个普通人,但?从事的研究领域是哨兵精神图景与?精神体之间的微量连结,顾闻儒分化为哨兵后,他?和他?的精神体时常会为莫距的研究提供一些珍贵材料。 「休息去了,」顾闻儒淡定?地说,「它睡不好,很暴躁。」 莫距哼笑一声:「有所耳闻,听说逮谁戳谁。」 他?打?开光脑,手指在上面点击几下,调成屏幕以后转到顾闻儒面前,开始说正事。 第318页 「以防万一,三个都查了一遍。」调整到正经模式的莫距,人看着都比之前板正,「但?很可惜,都不是你的那位梦中情人。」 顾闻儒对这个结果有所预料,因此并不惊讶。 「不过我专门和几位导师聊了聊,有了一些想法。」莫距又说。「首先,他?和你的匹配度绝对很高?,这点你没有异议吧?」 顾闻儒配合着摇摇头。 「能通过,嗯……」莫距皱着眉毛复述顾闻儒的说法,「『某种与?你有密切联繫和象徵意义的物品』与?你建立短暂连接,初步估计匹配度超过85%。」 说到这里?莫距放下光脑,提出自己想了很久的问题:「什么叫有密切联繫和象徵意义的物品?」 顾闻儒当然不会把傻鸟精神体把自己的正羽送出去的事说出去,因此只能冷着脸:「继续。」 「行,随便。」莫距耸耸肩,「而且,根据你的检测结果,他?只用一次精神梳理就让你摆脱了绝大部分的表层负面影响,成功建立屏障,坚不坚固另说,这是很难得的,研究院给?出的判断,他?应当是一名a级嚮导,或者更好一些……」 顾闻儒一言不发,默默将他?的话记在心里?。 「哦对了,」莫距突然关闭光屏,一脸八卦地凑上前,「你还?记得他?什么样?吗?」 顾闻儒眸光一闪。「一部分。」 「描述一下呗!」 「他?有些瘦弱,」顾闻儒在回?忆中看到了一个苍白瘦削的影子,以及随之而来的笑,和那个落在自己眉心的轻如鸿毛的一点,「但?很善良,很美好……」 他?脸上出现一个浅淡的笑。「……像是圣洁的天使。」 「……」 莫距震撼地盯着自己多年挚友的脸,活像见?了鬼。 片刻后,他?给?出自己的判断:「你爱了。」 顾闻儒回?过神,收起笑容:「我没有。」 莫距肯定?:「你绝对爱了!你真该照照镜子!」 「……我不知?道。」顾闻儒说了句实话。 莫距舒坦了。 「哈!你也有今天!」谈过几任的莫距瞬间感觉自己腰背都比之前直了几倍,「我告诉你,追人没你想的那么难,毕竟你身份就摆在这儿,而且他?还?表现得那么美好温柔,你多说几句好话,把人家名字啥的问出来,现实里?多接触接触,说不定?就成了!」 他?一拍手,说得格外轻松。 顾闻儒拧眉听着,心里?有点怀疑。 「但?你也得小心点,毕竟他?是突然冒出来的高?级嚮导,和你匹配度还?那么高?,万一是间谍什么的,可有你受的。」莫距又补充道。 这个怀疑有理有据,毕竟当时顾闻儒精神图景受损,军方差不多把整个联盟的适龄嚮导匹配了一个遍,都没有找到合适人选,眼下突然冒出这么个人物,很难说有没有阴谋。 顾闻儒领下这份情:「谢谢。」 莫距笑了一下,很哥们儿地拍他?的肩膀:「咱俩谁跟谁啊!」 深夜,顾闻儒沉入精神图景,果然在悬崖边缘看到了那个人。 白鸦盘旋飞翔在他?身旁,带起来的旋风捲起地上的碎花,将嚮导环绕。 顾闻儒向他?走近,那种格外熟悉、格外揪心的感受再一次将他?们贯穿,嚮导转过身来,在碎花环绕下微笑。 「……」顾闻儒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莫距那么肯定?,肯定?他?爱上了这个嚮导。 因为那双灿若星辰的黑眸中倒映出他?同?样?满含笑意的影子。 「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嚮导凑近他?,语气轻快。 顾闻儒摇摇头:「有些事耽误了。」 他?注视着面前人的面容,莫名的爱意鼓胀跳动,顾闻儒想起了莫距交给?他?的话术。 「你是个很强大的嚮导,」他?尝试着给?出夸奖。 嚮导眸色不定?:「哦?是吗? 「是的,」顾闻儒诚恳地说,「我很少见?到像你一样?强悍的a级嚮导。」 「……」 然后,变故就发生了。 在顾闻儒疑惑不解的目光中,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嚮导脸上的笑意倏地消失了。 …… 顾闻儒感觉到有人在门外等他?醒来。 睁开眼,不出所料地看到了一双充斥着好奇、期待和八卦的眼睛,顾闻儒从心里?嘆了口气,打?开门,莫距像条扑向火腿的狗一样?冲进来。 「我看到你的最新报告了!」他?进门宣布,「你昨晚绝对又和那个嚮导连接了!别想瞒我!」 顾闻儒:「我没想瞒你。」 「那你为什么是这副表情?」莫距奇怪地盯着顾闻儒看个不停,「和自己的理想型梦中约会,还?享受了精神梳理,你应该表现得更亢奋一点才对……你俩聊得不投机?」 他?狐疑地提出猜测。 「……」顾闻儒陷入沉默。 他?很困惑,昨天在精神图景中,他?按照莫距给?出的话术,给?予嚮导中肯充分的夸奖,本以为会收穫一个更大更灿烂的笑容,可没想到话一出口,嚮导脸上的笑容全部消失了,表情看起来阴沉沉的,很有怨气。 「你是不是经常被甩?」他?问莫距。 此话一出,莫距一脸的被冒犯。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很敏感地反问,「和平分手,知?不知?道?你情我愿地奔向各自的新生活,你还?没谈过呢,说我干嘛?!」 第319页 顾闻儒紧皱眉毛,不理会他?的辩解,继续说:「昨天我夸了他?,但?是他?好像不是很高?兴。」 莫距眸光一闪,追问:「怎么说?」 「我夸他?是我见?过最强大的a级嚮导。」 「……没问题啊,」莫距陷入沉思,「虽然夸的话术非常老套,但?也不至于惹人生气吧,你当时是不是还?干别的不该干的了?」 他?怀疑地瞅着顾闻儒,处在混乱状态下的哨兵在面对一名与?自己具有高?匹配度的嚮导时往往会控制不住想要接触的欲望,严重点的甚至会出现犯罪行为。 莫距相信眼前的人有足够的意志力去克制任何不该发生的行为,但?万一—— 「没有。」顾闻儒否认。 「想想也是,你没那根筋。」莫距双手插在白大褂里?,在白房间中转了两圈,「然后呢?我看你的状态比之前还?好,生完气他?给?你做精神梳理了吧?」 顾闻儒点点头。 事实上一切不是这么水到渠成的,意识到嚮导生气以后,虽然不清楚缘由,但?顾闻儒还?是尝试补救,可嚮导却兀自深吸两口气,自己嘟囔了一会儿,然后就平静下来了。 他?可能以为顾闻儒没听到他?在嘟囔什么,但?哨兵的五感非常发达,更别提是处在自身的精神图景中,所以是的,没错,顾闻儒听见?了。 嚮导自己嘟囔的是:「他?脑子不好使,他?脑子不好使,可能坏掉了,不能怪他?……」 为什么自己劝了自己一会儿后,嚮导不生气了,开始给?顾闻儒做精神梳理。 而将要离别时,面对顾闻儒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那个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 生长在悬崖峭壁上的碎蓝花瓣,被仍未停歇的飓风颳成碎片,又被白鸦轻巧地引到两人身旁,像是一场从天而降的花语。 顾闻儒伸手抓住嚮导的手,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他?问出这个问题,语气里?藏着自己都未能察觉的急切,仿佛每一次见?面都有可能是此生最后一次。 而嚮导在他?的手中缓缓消逝。 听到他?的问题以后,他?眨眨眼睛,戏嚯地笑了,像只调皮的狐狸。 「下次告诉你。」他?说。 不说自己名字的时候可爱,生气的时候可爱,自顾自嘟囔着哄好自己的时候也可爱。 顾闻儒当着莫距的面笑了一下,一秒钟之后收拢笑容:「他?生气可能与?a级嚮导有关,研究院给?出的猜测未必准确,尽量去那些具有边缘星系生长史?的人身上查,他?的等级应该在a级以下。」 莫距毫不惊讶,他?们就是这样?的人,再意乱情迷也得以联盟利益为重。记下顾闻儒的猜测以后,他?顺口问道:「还?需要再提取一遍精神力残留做分析吗?」 「之前提取的已经全部用完了吗?」 「还?剩下一点。」莫距回?答。 「剩下的不要再用了,封存起来。」顾闻儒说,「别让不相干的人碰到。」 「收到!」莫距收回?光屏,打?算离开,临走到门前,他?忽然想起什么,转过头来说道:「索奇今天晚上可能会来看你,昨天没见?成,他?心情不是很好。」 「他?心情不好是因为佩洛和我的匹配没有成功。」顾闻儒淡淡地说,「他?又失去了一个牵制我的筹码。」 「哎,说起来,你真想过要和那个小少爷结合吗?」莫距倚在门上问。 艾欧奇斯家的养子和小少爷从小青梅竹马,不少媒体都在索奇的指使下报导过他?俩的年少情谊,长大后更是一个分化成哨兵一个分化成嚮导,结合也是顺理成章。 这么多年,艾欧奇斯私下肯定?是做过匹配的,因为只有匹配度合适,他?们才会进行接下来的一系列舆论造势,不然全是笑话,可偏偏就在这最后的一哆嗦,匹配度却出乎意料的低。 说到底,最后的匹配结果才是最让所有人惊讶的。没人能想到这个。 「我为什么要和他?结合?」顾闻儒不可理喻地反问。 莫距:「嗯……因为——」 他?想了一会儿,没想出个真正有效的理由,放弃了。 洛茨在中午午餐的时候,听阿柠吐槽了他?最近的约会对象。 「他?脑子里?好像被人塞了好几个水气球!」阿柠是这么形容那位约会对象,「你懂吧?随便晃荡两下就会传来咚咚咚的水声,非常愚蠢!」 「那你为什么会和他?约会?」洛茨问。 他?有大把的时间和阿柠聊天,因为今天中午餐厅没有供应肉食,洛茨的盘子里?摆着和阿柠一模一样?的绿色蔬菜,他?吃得很慢,有心拖延,还?想偷偷餵系统两片。 「因为他?长得帅呀!」阿柠理所当然地说,「有时候看见?他?的脸,就原谅了——但?我感觉这种事持续不了太长时间,我已经快受不了了,他?真的好蠢!」 这个回?答很有阿柠的风范。 同?时洛茨也在这个回?答里?想到了昨天晚上的事。 其实直到现在,他?也在间断地告诉自己:这不是顾闻儒的错,他?还?没完全恢復好,脑子不好使,而且单从表现上看,洛茨确实很像一个实力超强的嚮导。所以这不能怪他?,不要生他?的气。 「在一些无关轻重的小事上,要体谅并原谅自己的伴侣。」洛茨讲出自己谈了好几辈子总结出来的恋爱原则。 第320页 阿柠若有所思,给?自己叉了块萝蔔吃。 「那要是原谅不了呢?」 洛茨思考了一会儿,想不出有什么事是自己不能原谅指挥官的——直到目前为止。 「打?他?一顿,生几次气,然后就不要再提了。」 洛茨给?出自己的回?答,但?他?觉得这个答案并不适用于所有的关系。 「主?要还?是看你自己。」他?说,「你要过得开心。」 阿柠有些地方没有听懂。他?是一个d级嚮导,等级上的不足虽然让他?很难获得事业上的成功和别人崇敬的目光,但?也在一定?程度上帮他?摆脱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加上他?家族昌盛,阿柠的生命中其实没有太多遗憾。 「好哦!」他?乖乖点头,随后就注意到了面前人的不对劲。洛茨把叉子拿在手里?,随意地在盘子中间点来点去,眼神恍惚,思绪不知?道飘去了什么地方。 「你还?好吧?」阿柠放下叉子,伸出手在洛茨眼前晃晃,「是不舒服吗?」 「还?好,」洛茨回?过神来,把他?的手拨开,解释道,「就是有时候会头晕,应该是没休息好。」 「我怎么感觉你身上也有点发热呢?」阿柠皱眉,在洛茨手背上摸了摸,「你是不是发烧了?」 「……不能吧?」 洛茨也不是很确定?,反手碰了一下额头。「那我等会儿去吃药。」 「好,」阿柠还?是有点不放心,但?也没再说什么,「你可要照顾好自己哦!」 「我知?道,你放心。」 洛茨点头,动作飞快地把最后几片菜叶子扒进嘴里?。 吃完饭,洛茨在清洁房间的路上正面遇到了艾桥。 几乎是刚对上面,那个女孩就向他?投来了恼怒怨恨的眼神,好像洛茨是抢劫了她全家的仇人,清纯的面容都跟着有了丑陋的扭曲,洛茨坦然应对,知?道一定?是柯娇对她说了什么。 和艾桥一路的嚮导里?面,有几个去过中央区核心医院,其中那个黑髮少年再次注意到了艾桥的不对劲,刚想开口问,却见?艾桥像是被吓到一般浑身哆嗦了一下,接着便藉口快速离开了。 「她怎么了?刚才不还?挺好的吗?」一旁有人问。 黑髮少年也很奇怪,本能地向前看去,却见?那位新入职的清洁工神情友好,仿佛也很疑惑。察觉到他?的目光后,还?抬手和他?打?了个招唿,不像个坏人。 「谁知?道呢?」黑髮少年最近也被艾桥的各种古怪反应弄得很烦。「不用理她,我们走。」 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洛茨挪到角落里?,默默将自己刚才接近于威胁恐吓的笑容藏得严严实实。 等下午下班,洛茨走到家门口,看到一个纸箱子摆在门前的过道上,表面破破烂烂,像是从垃圾回?收站掏出来的废弃纸壳。 见?到箱子,洛茨并不意外,哼着歌打?开房门,将箱子踢进去,然后蹲在客厅里?一样?一样?地翻,终于在最底下找到了赵易送给?他?的小钟錶。 小钟錶的造型有点像水滴,通体银色,做得很精緻,拿在手里?滴答滴答的响,难怪艾桥喜欢,吵着闹着让她妈偷了过去。 洛茨拍打?干净上面的灰尘,将钟錶摆在桌子上,调整光脑角度,拍了张照片给?赵易发过去。 赵易秒回?。 [?] 洛茨坐在沙发上,回?復:[说了会要回?来的。] 赵易不相信事情这么简单,沉默片刻后,缓缓发来一句:[你把你姑杀了?] 这回?轮到洛茨不理解了:[?] [你打?她欠条了?]赵易继续猜测。 洛茨继续不理解:[??] [好吧,看来不是。]赵易松了口气,转而道:[恭喜我的兄弟站起来了!] 说完,一则连结音乐被他?分享过来。 洛茨点开,雄浑激昂的男音响彻客厅。 「……正道的光!照在了大地上!」 赵易的品味是个谜。 洛茨就着音乐重新打?开通讯录,翻找一圈以后,确定?柯娇已经把他?拉黑了。而在拉黑前,柯娇给?他?转了一笔大约一万元的转帐。 这就是她要还?给?柯楚的所有东西,远远不够。 洛茨冷笑一声,关闭光脑。 既不想惹来麻烦事,又不肯把吞进去的都吐出来。 愚蠢又贪婪。 第164章 哨兵嚮导 晚上, 洛茨正准备用柯娇转过来的?那笔钱买点药吃,却?发?现自己的?体温已经降回?了正常温度,头也不疼了。 【怎么回?事?】他觉得有点奇怪, 走到浴室里照了照镜子。 系统在旁边小声问道?:【我们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不用, 买点常用的?药备着吧。】洛茨说,【以防万一。】 镜子中的?青年, 面部轮廓比起之前稍微圆润了一些,终于不再?是一摸一把骨头,脸色也跟着红润了许多,洛茨凑近镜子, 发?现眼中布满血丝, 像是几天?几夜都?没有合眼。 「今晚早睡,可别?猝死了……」他喃喃自语,关上灯, 上床时犹豫几秒,还是将羽毛拿到枕边放下。 进入到精神图景的?时候, 顾闻儒已经在那里等?着了,洛茨被一道?风席捲着轻轻放下, 精神力不自主地溢散而出,与周围的?乱流勾缠在一起。 第321页 他感觉到了一丝不同?。 「你?是不是换地方了?」洛茨问道?。 顾闻儒转过身,目光将洛茨从上打量到下, 像是在检查他身上有没有多出自己不认识不了解的?伤痕, 身后的?白鸦也唿地疾驰飞来,在洛茨身边小心翼翼地盘绕。 看完之后, 顾闻儒才淡声说:「我离开白房间了。」 「现在?」 洛茨皱眉看着他额头上仍未消去的?纹路, 满含腥臭与恶意的?黑暗仍在周围蠢蠢欲动?,洛茨只是将他们隔绝, 并没有彻底去除。 顾闻儒点头,感觉到了嚮导的?担忧,眉目柔和许多,只是说:「我有公务在身,不能拖延。军方和医院已经为我配置了足够的?延缓剂和合成嚮导素,不用担心。」 洛茨走到他身边,嘴硬:「我没担心。」 头顶的?云层越来越稀薄,光亮逐渐就扑洒在悬崖峭壁上,尖锐的?石壁反射出亮光,洛茨抓住顾闻儒的?手,一种格外隐秘的?炽热和隐痛,缓缓从两人?接触的?地方开始,蔓延到洛茨的?意识深处。 精神触手穿梭在精神力的?乱流中,细緻地绕过刚刚建立的?屏障,在梳理的?同?时尽力向下延伸,试图碰触更深层次的?混乱。 越往后,精神梳理就会变得越困难。 洛茨毕竟只是个新手,空有一肚子理论知识,从来没实践过,许多时候只能摸索着来,不一会儿?脸上就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脸色跟着白了许多。 从他确认自己是嚮导那天?起,便一直让洛茨感觉不大舒服的?热与痛,在这一刻再?次袭击了他。 顾闻儒及时伸手,接住了将要摔倒的?洛茨。 「怎么回?事?」不需要多敏锐的?观察力,顾闻儒已然发?现洛茨状态不对劲,眉毛紧皱,手指搭在洛茨脖颈侧面,按住他的?心跳。 「还好,可能生病了。」 从异样的?感觉中抽身出来,洛茨尝试着挣动?起身,但顾闻儒不放手,他又象徵性?地努力了两下,就彻底放弃,舒舒服服地倒在人?家怀里。「小病,吃点药就好。」 不知道?是嚮导倒在哨兵怀里,就是会感觉这么好,还是只有洛茨倒在指挥官怀里的?时候才会这样,在这一刻,他感觉安心极了,好像有只大鸟从身后张开翅膀,将他圈进自己的?怀里。 洛茨舒服地打了个哈欠,头在顾闻儒怀里自动?寻找位置,枕在了他的?大腿上。 顾闻儒完全没料到事情会这么发?展,但这不妨碍他在半秒不到的?怔愣之后自动?调整,将洛茨更好更妥帖地搂进怀里。 两个实际上认识不到一周的?人?,就这样不成体统、搂搂抱抱地在精神图景中一坐一躺,好像许多认识一辈子的?老?夫老?妻。 骤然发?生这样的?事,洛茨也没了继续给顾闻儒进行精神梳理的?打算,躺在哨兵怀里哼哼唧唧地指使,让顾闻儒给他按头。 「对,用点力,左边一点……可以了。」 顾上将一生戎马刀戈,一双手拿过枪也扛过刀,沾过自己的?血和敌人?的?血,这么小心细緻地按在别?人?的?额头上,还是第一次。生怕多出点力,把人?家弄得不愉快,不让他伺候。 怀里的?人?太轻了,有点像顾闻儒在一颗偏远的?资源星球见到过的?脆白石壳,汲取了太阳的?光与润泽,却?格外脆弱,触之即碎。 顾闻儒垂眸,用指尖拨开一缕垂到洛茨脸侧的?头髮?。 「你?说过今天?要告诉我你?的?名字。」他说。 洛茨从他怀里哼哼,大概是嫌发?丝的?触感太痒,有点要躲的?意思。 「你?还没说你的名字呢!」他想耍赖,却?更深地躲进顾闻儒的?怀里。 顾闻儒按住他的?肩膀,手指在几处僵硬的肌肉上轻缓按揉,洛茨动?作僵了一下,然后再?次放弃抵抗。 在精神图景中的所有存在,实际上都?只是意识的?体现,洛茨只是身处意识,却?仍然这么疲累,看来现实里不好过。 「我叫顾闻儒。」顾闻儒不准备给洛茨留下任何可以逃避的?缺口。「你?见到了我的?精神体,还和它有接触,难道?没想过问问我是谁吗?」 洛茨只是困了,脑子还没坏,当即反驳:「是它找上我的?!」 像是附和,白鸦在远处跟着啼鸣一声,表示自己确实是自愿的?。 洛茨紧闭双眼,听到叫声以后笑得格外开心,像个喜怒不定的?年轻皇帝。 「好吧,好吧,告诉你?。」他用那种哄孩子的?语气说,「我叫洛洛。」 顾闻儒愣了一下。 「洛洛?」他重复着念了一遍。 「对,」洛茨在他手里写下自己的?名字,「洛、洛。」 顾闻儒无声地攥紧手掌,「听起来不像全名。」 「确实不是。」洛茨坦然承认,「我还生你?气呢,不要告诉你?我的?真?名。」 顾闻儒:「……」 理智告诉顾闻儒,这句话其实就是洛茨不愿意将本名告诉他的?藉口,但情感上,他有点还是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闻儒终于意识到就不该听莫距给出的?任何建议,这傢伙谈一段分一段,显然不是恋爱好手,给出的?建议也半斤八两。 「……我不是故意的?,」沉默半晌后,顾闻儒尝试道?歉,「但是你?真?的?很强。」 第322页 洛茨自信:「我也觉得我很强。」 说着,他睁开眼睛,食指中指併拢,在顾闻儒眉心一点。 「去睡觉了,顾上将,」他的?眸中隐约有金光闪烁,「晚安!」 在第二天?的?早间新闻里,洛茨终于知道?了顾闻儒口中所说的?「公务在身」是什么意思。 光屏里出现一个不知道?是不是活人?的?女性?主持人?形象,正慷慨激昂地向全联盟的?人?展示自己身后的?盛大场景。 「……卡慕帝国二皇子已于今日凌晨抵达联盟都?城,进行联盟与卡慕帝国这十五年来的?的?第三次友好交流。联盟第一军、第三军派遣的?精英部队负责周边的?安保工作。」 画面一转,昨晚还在精神图景里给洛茨按头的?男人?已经站在了部队的?最前方,身材修长挺拔,黑色的?军队礼服格外修身笔挺,肩章在光下熠熠生辉,衬得他面容英俊,带着狂风唿啸过的?铁与钢的?冷冽。 「前几日网传精神图景崩溃的?顾上将,同?样也在其中,按照军方给出的?通报,顾上将将会负责此次交流的?一部分安保事宜……」 说到这里,似人?非人?的?女主持忽然露出一抹你?懂我懂的?娇羞微笑,看得洛茨一脸迷茫。 女主持顿了顿,说道?:「根据前段时间白塔公布的?名单,卡慕帝国的?二皇子是一位全中实力排行非常靠前的?a级嚮导,且卡慕帝国与联盟之间一直进行友好互助的?和平交流,不少人?都?在猜测彼此交流,卡慕帝国派二皇子来,是否另有想法?」 说到这里,女主持没有再?说下去,意味深长地停下讲述,但摄像机却?跟突然长了脑子一样,在顾闻儒和那位二皇子之间来回?切换,意图昭然若揭。 而不知是不是受到了主持词的?潜移默化,洛茨再?看那位从飞行器上缓缓走下来的?二皇子时,莫名觉得他一直看顾闻儒的?方向,而且表情中带着一丝势在必得。 洛茨:「……」 动?作麻利地关闭光屏,洛茨换鞋换衣服,走到门口后没忍住骂了一声:「破新闻,迟早要完!」 这次出门,洛茨特意带了一些常备药,以防万一。 果然,在快要临近午餐的?时候,洛茨又开始感觉浑身发?烫,同?时头隐隐约约地有些闷痛,这已经不是这几天?的?第一次了,各种症状间断且毫无规律的?出现在他的?日常生活中,不会让他直接昏倒,却?又在切实地打扰他的?生活,让洛茨很烦。 吃了两颗药维持正常体温,洛茨磨磨蹭蹭地走到阿柠旁边。 「怎么了?」阿柠很奇怪地看着他。 「问你?个事儿?,」洛茨有点扭捏,「你?们,啊不,咱们嚮导,是不是经常会有一段时间不太舒服或者怎么样?」 「不会啊,为什么这么问?」阿柠警觉起来,又去摸洛茨的?胳膊,「你?的?烧还没退下去吗?」 洛茨说:「没有,昨天?晚上退下去了,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又热起来了。」 「那你?最好还是去医院查一下,」阿柠闻言严肃地说,「除非生病,否则嚮导从来不会莫名其妙的?突然发?热。」 说到这里,阿柠想起什么,又补充道?:「哦,除了快分化的?时候,会发?烧,头疼,食欲不振,还容易睡不饱,但你?已经分化了——」 他犹疑地盯着洛茨看,不确定地问:「你?分化了,对吧?」 「那不然呢?」洛茨被他那小模样逗得笑了一下,「我都?二十几了。」 「也是。」阿柠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太多,「可能是季节性?流感之类的?,你?早点去医院看看。」 「行。」 洛茨点头应下,暂且将看到早间新闻时的?烦闷压在心底。 而就在此时,将二皇子护送至下榻酒店的?顾闻儒刚刚回?到第一军总部的?办公室,就听见桌上的?通讯器传来声音。 [上将,艾欧奇斯·索奇先生想见您,希望您今夜可以回?一趟老?宅。] 顾闻儒站在窗前,闻言眼神晦暗,眉宇间尽是思索与不耐,精神图景未完全痊癒的?蛛丝马迹,终于在此时突破了完美的?人?伪装,暴露出了些许尖锐的?躁怒和破坏欲。 片刻后,他将手指按在通讯器上。 一段漫长的?反应音过去,他开口,语气冷淡,俨然已恢復平静:[告诉他,我晚上八点之后会回?去。] 第165章 哨兵嚮导 飞行器缓缓停泊在老宅外, 此时夜幕沉沉,首都星的夜晚从没有?真正的黑暗,黛色天幕底下是层层片片的柔软晕光, 仿若辐射散射般点?缀在眼前这栋宏伟建筑的四周。 顾闻儒下车时, 管家已经在车道旁边等待着了。 「先生正在用餐。」他向顾闻儒躬身,「少爷, 您回来得迟了些。」 索奇极其自律,晚上?八点?之后基本不会用餐,管家如此说,大概是顾闻儒之前的所作所为让这位权势显赫的家族族长心有?不满, 给个?下马威罢了。 「没关系, 」顾闻儒挥手示意卫兵将飞行器开走,大步向前迈去,「我去看?看?。」 说着, 他就朝餐厅的位置走去,管家急忙要追上?阻拦, 却?被一阵狂风掀得不能?走动,只见?那只传闻中深受重伤的巨大白鸟从顾闻儒身后展开双翼, 投下的阴影几乎将管家整个?人挡住,白鸦轻轻扇动翅膀,倏地消失在暗色的夜色中。 第323页 顾闻儒顺着一条长廊拐进餐厅, 途中没有?看?到任何侍候在旁的佣人, 进入餐厅以后,顾闻儒与坐在主座的索奇对上?视线。 「回来了?」吃饭时在外的养子忽然?闯入, 索奇并不惊讶, 只淡淡地说,「坐下吧, 一家人好久没坐一起了。」 坐在索奇对面的嚮导闻言,条件反射地露出了一个?强装慈爱的笑,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索奇微微一掀眼皮,嚮导便好像被什么噎住一般,低头不再?言语。 而坐在离索奇最近位置上?的佩洛,却?没有?太掩饰自己的情绪,冲着顾闻儒冷冷哼了一声,然?后翻了个?白眼,起身想要离开。 「坐下。」索奇头也不抬地说。 「……」 佩洛动作顿了一下,脸上?神情变来变去,很想走却?又不敢,猫似妩媚的眼中浮现出一层水光。 半晌后,他不情愿地坐回去。 与此同时,顾闻儒也拉开凳子,从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索奇放下餐具,随着清脆的一声响,整个?餐厅忽然?陷入到一种?极其凝滞的氛围中,顾闻儒不动声色地抬起眼。 屋外,巡游一圈的白鸦缓缓降落在屋顶上?,尖锐的爪尖刺进房瓦。 「精神图景恢復得怎么样了?」索奇问,话语难辨情感。 「基本不会有?大问题,」顾闻儒回答,「可以应付军部的工作。」 艾欧奇斯家族全家上?下都带有?一些古地球的北欧人血统,基本没有?纯正的黑髮,顾闻儒是其中唯一的异类。 「应付军部的工作……」索奇意味不明地重复一遍,随后冷声道,「这可不是我期待的。」 餐厅长桌上?铺的桌布是很珍贵的绣品,每周更换一次,花纹不同,寓意也不同。这周的绣品主要用到的是金、白、银的丝线,精美却?不会刺眼。 顾闻儒手指轻点?,细腻的纹路似藤蔓又似光线,在布匹上?缓缓蜿蜒,让顾闻儒想起那日他在洛洛眉间?看?到的华丽符文。 灿若朝阳,转瞬即逝。 顾闻儒甚至都不能?确定那是否是他从混乱中清醒时未能?抵挡住的幻觉,他只是将这一幕默默记在心中,仿佛拿刀刻印。 他收回视线,不再?将注意力?停留在桌布上?,说:「研究院很快就要出产一批新型药物,可以帮助我修復屏障,您不需要担心。」 索奇冷哼一声,对他的回答并不满意:「研究院都是群废物,他们?的研究大多是为了个?人的利益,而非真正的造福社会,议院迟早会裁减他们?。」 「那您认为该如何?」顾闻儒问,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你需要和嚮导结合。」索奇说,完全没有?超出顾闻儒的预料,「一个?足够强大、配得上?你的嚮导。」 顾闻儒淡声回应,语气满是讽刺:「不如说配得上?艾欧奇斯家族,更准确一些。」 「这么说也没有?错。」索奇笑了一下,好像真多有?意思似的,「卡慕帝国的二皇子是白塔所能?探测到的所有?嚮导中首屈一指的存在,你不应该错过。」 银色刀叉在手边熠熠生辉,顾闻儒随手拿起餐刀在手里转了个?花。「二皇子来联盟是为了互通有?无。」不是为了找哨兵。 「不是吗?」索奇听?出了他的隐藏含义,「卡慕皇帝有?17个?孩子,二皇子是里面唯一没有?与哨兵进行匹配的嚮导,评级a且胜过绝大多数的a级,难道他把二皇子送来就只是为了在我们?这儿转悠一圈吗?」 「……」顾闻儒没有言语,抬眼看?向索奇。 而索奇自顾自继续说:「卡慕虽然?不大,但?占有?的资源星数量很多,即使是联盟,也很有?必要与其进行贸易往来,你以为议院为什么要安排你来负责二皇子的安保?」 顾闻儒是目前这个时代唯一的黑暗哨兵,而卡慕帝国二皇子作为嚮导,虽然?达不到黑暗嚮导的那个?级别,但?实力?足够强大,两者无论是自身能力还是身后家族,都可以称得上?是匹配。 况且顾闻儒精神图景受损,屏障脆弱,已经到了结合或死?选一条路走的地步,卡慕帝国在这时派他们?国家最强大的嚮导来联盟访问,意图可想而知。 而议院对此也持支持态度,如果能?成,会是喜事一件。 卡慕成功与唯一的黑暗哨兵建立联繫,或许后代中也会出现黑暗哨兵,联盟则加强了与这个?资源大国的联繫,同时保住了自己手中的最强战力?。 皆大欢喜。 但?顾闻儒不这么觉得。 「还有?别的事吗?」他直接问,「没有?的话我就先走了。」 不肯再?与索奇继续谈下去,这就是一种?拒绝。 然?而索奇掌控一切已经成为习惯,虽然?如今顾闻儒正在逐步摆脱他的掌控,但?他还是皱起眉头,十分不满。 「我不明白你在抗拒什么,除非有?黑暗嚮导出现,否则他就是你的最好选择,你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 「我不喜欢他。」顾闻儒说,「我以为在这方面,不存在利弊选择。」 「那是你以为,」索奇嘲讽一笑,不容拒绝地说,定下这一场谈话的结束,「半月之后会有?一场为二皇子举办的宴会,我希望到时候你能?参加。」 顾闻儒微敛眉眼,将一切神情藏在浅淡的阴影下,不再?回应。佣人排队进入餐厅,收起几人面前的餐具。 第324页 他站起身,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转身离开了餐厅,大步朝外走去。 等他走后,一直沉默不言强压情绪的佩洛终于爆发,使脾气用力?将手中的杯子掷到桌上?,精神体也在地毯上?愤怒地走来走去,尖锐的爪子将地毯勾出线头,时不时发出恼怒的哈气声。 索奇安然?坐在椅子上?,连眼皮都不带掀一下。「气什么?他本来就不是你的。」 「是!」佩洛反驳,「本来就是我的!」 金髮少年长相可爱乖巧,眼尾微微上?挑,带着一丝猫的妩媚,很招人喜欢,可惜他的愤怒破坏了这些。 「你和他的匹配度太低了,」索奇淡淡地说,「而且这孩子是个?没福气的,整日上?战场打杀,如果你和他结合,也要跟着一起上?战场,指不定哪天就死?了,不值得,留在家里陪我们?不好吗?」 「我——!」 佩洛想说他才不管,可一想到战场上?的血腥厮杀,又有?点?说不下去,这时狮子从沙发后面缓缓绕出,本来还在撒泼的猫一见?到比自己强大数倍的狮子,瞬间?就乖巧下去,一熘烟窜到佩洛脚边,绕着他打转。 一旁的家主夫人也在这时打圆场:「是啊洛洛,你干嘛非要和顾闻儒在一起?他虽然?好,可到底跟咱们?不是一条心,是条餵不熟的狼,你乖些,到时候家主给你找更好的。」 佩洛被他安抚着坐下,脸色终于有?了些许平缓。 他争不过父亲,争不过议院,也争不过那个?帝国二皇子,只能?这样了。 夜色沉沉,顾闻儒回到飞行器上?时,只感觉像是经歷了极其疲惫的一天,卫兵问他接下来要去哪里,顾闻儒想了一会儿,说回办公室。 「您身体刚刚恢復,不多休息一会儿吗?」卫兵问。 顾闻儒打开窗户,白鸦掠进车内,消失在他手中。 「我在休息室里休息。」他说,「有?任何问题直接联繫我,另外通知曹婧,明天早晨六点?来见?我。」 「是!」卫兵应道,将飞行器内灯光调暗,加速疾驰。 顾闻儒偏头看?向窗外,忽然?很想知道洛洛在做什么。 …… 洛茨在睡觉,或者说,他晕过去了。 下班以后,洛茨从食堂里打包了两块面包带回家,开灯时刚把面包放下,连鞋都没来得及换,一阵眩晕就袭击了他。 洛茨什么都来不及准备,只勉强将自己丢在沙发上?,确保不会因为忽然?摔倒磕破头,余光中看?到系统急疯了一样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再?接着就沉入了仿佛没有?尽头的黑暗中。 他没有?顺着白光进入顾闻儒的精神图景,反而恍恍惚惚地掉进一片柔软的黑色中,朦胧的声响仿若心跳,从四面八方传来。 洛茨总感觉自己好像被困进了一个?巨大椭圆形的空间?中,伸手便能?触碰到光滑柔软的屏障,他的视线好像出现了变化,被切割成两块,一块仍然?陷进黑色的柔软棉絮中,另一块则被困在类似蛋壳的空间?里,意识朦胧睏倦,却?并不恐惧。 他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水声,一种?仿佛什么东西就要降临的喜悦将洛茨包裹,剎那间?金光涌现,洛茨的视线脱离蛋壳,回归到自身。 他清醒过来,看?到了一枚位于视线中央的蛋。 好像刚才他的意识便进入了蛋里,与里面的存在交融了片刻。 这是什么……? 骤然?进入到如此奇怪的空间?,洛茨却?毫无惊慌恐惧之意,反而感觉亲切舒适,困扰他很长时间?的炽热在这一瞬间?消失无踪。 洛茨朝那枚只有?手臂大小?的蛋走过去,看?到了流淌在上?面的并不明显的金色纹路。 他试探着伸手,手掌贴在蛋壳表面。 剎那间?,一种?感觉击中了洛茨。 蛋在他手中微微晃动。 洛茨后退两步,不可置信地盯着它。 金光流淌更甚,本来一片漆黑毫不起眼的蛋,瞬间?被华美的金色纹路覆盖。 洛茨感觉到—— 蛋里的东西,似乎快要诞生了。 第166章 哨兵嚮导 整整一夜, 顾顾闻儒没有感受到精神图景的?波动,这说明洛洛没有通过连接来?见他,白鸦表现出一丝不安, 立在办公室专门为它准备的?支架上, 焦躁地梳理羽毛。 顾闻儒紧皱的?眉毛就没松开过,他不确定昨夜的?事?是否代表着什么, 比如事?情或许真有莫距猜想的?那么荒诞糟糕,洛洛只是敌人给他制造出来?的?幻影,不存在也不真实。 一旦猜想涉及这方面?,白鸦的?表现就会更加狂躁, 好像那张尖网再次将它笼罩, 顾闻儒没有表现出端倪,但?一种沉闷窒息的?氛围仍然从办公室高处压下,让所有都?蒙上一层不安的?阴影。 敲门声从门口响起, 昨夜接到通知的?曹婧准时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上将,您有事?找我??」 顾闻儒点点头, 示意她进门。 终于过了几天安生日子?,曹靖的?头也不毛躁了, 黑眼圈也不见了,就连那只挨了好几顿打的?狐狸也显得舒坦许多,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尾巴是翘着的?。 白鸦的?性格和顾闻儒完全是两个极端, 仿佛它在诞生的?时候吃错了药, 一见赤狐这么高兴,当即恶劣地扬起翅膀, 摆出一副要进攻的?样子?, 吓得狐狸又缩回主人身后,不想被薅掉毛。 第325页 顾闻儒也不能理解地抬手将鸟唤回, 等曹婧关上门以?后,他缓缓椅靠在椅背上,开口说话,语气难掩疲惫:「追踪到了吗?」 曹婧走到办公桌前?,见此,面?上闪过一丝为难。 「没有。」她回答得很艰难,「要么是压根没有这么个人存在,要么就是我?们在追踪过程中?被拦截了。」 「为什么会给我?两个选项?」顾闻儒不耐地叩动桌面?,问道,「你?们连这个都?无法判断吗?」 曹婧:「……」 她就知道大早晨叫她过来?没有好事?! 「因为这是我?猜的?……」她说得很心?虚。 追踪出现在顾闻儒精神图景中?的?那个嚮导,本来?就是背着所有人做的?,因此可以?调动的?资源不多,曹婧作为主要负责人,一天看?八百遍追踪结果?,永远都?是查无此人,残留的?精神力?没有办法跟联盟中?登记入库的?任何一个嚮导匹配——这个人真的?存在吗? 「我?连d级都?筛过了,上将,」她认真地说,「确实找不到,而且我?打赌不光我?找不到,就算把?这份数据传到联盟研究院,他们也会说这个人不存在。」 「你?是说这都?是我?的?臆想。」顾闻儒淡定地点出曹婧的?弦外之音,风雨欲来?。 曹婧迅速反驳,半点给他栽赃的?机会都?不留:「我?可没这么说!」 毕竟顾闻儒状态有所好转是有目共睹的?,虽然只是梳理了外部最浅层的?混乱,内里?仍然一团糟,但?好就是好,而这种好是不可能凭空出现的?。 只是曹婧不明白,既然那个嚮导有能力?治好顾闻儒,那他为什么迟迟不肯动手?是能力?不够,不愿意,又或者只是想将顾闻儒拖到死? 炸弹内部的?火药仍然存在,只是没了引线而已。顾闻儒如今的?屏障脆得像张纸,他不可能一直保持在这种危险又平衡的?状态,迟早有一天他会控制不住,像真正的?炸弹那样爆炸开,然后大家一起玩儿完。 曹婧真的?不希望看?到那一天。 其实从她的?角度来?讲,只出现在梦中?、似真似假的?嚮导,还不如眼前?那个帝国二?皇子?来?得实在,反正都?能进行精神梳理,用谁没差。 ——但?顾闻儒显然不这么觉得。 曹婧背在身后的?手掐进手心?,企图捱过这阵让人压抑的?沉默。 片刻后,顾闻儒从自己的?沉思中?脱身。 「继续查。」他说,「许多d级嚮导在基因检测结果?出来?之后,因为等级太低,家里?人一般都?不会贊成他们完成接下来?的?一系列程序,毕竟要花钱,而在嚮导成长过程中?,精神力?发生变化也并非不可能,盯住实时资料库,他的?数据随时有可能会上传。」 曹婧点头应下,这个话题差不多到此为止。 「边境那边怎么样了?」顾闻儒又问。 这个问题绝对戳中?了曹婧最关心?的?部分,不由自主地,她的?后背挺得更直。 「派了五组小队分时分地监控,」她回答,「附近的?居民也在陆续撤出,但?没有再发生之前?的?事?。」 「……」顾闻儒眉心?紧皱,手指在桌面?上不紧不慢地敲击,「继续监控,一旦发现有復潮迹象,立即撤退,不要冒险进入。」 「知道,这个规定每天三次循环在军舰内播放。」曹婧说。「那股黑雾真的很奇怪,第一军那边的?分析师已经连轴转了好一段时间了,始终没有研究明白深处究竟藏着什么。」 「我?知道,不然我?也不会变成这样。」顾闻儒淡淡地说,「我?暂时大概是无法回去了,那边辛苦你?们多费些心?。」 曹婧咧嘴一笑:「好歹我?也是少将,这件事?要是解决了,说不定能直接越级成上将呢!当然要多用心?!」 这句玩笑话让办公室内凝重的?氛围松缓了片刻,顾闻儒没有别的?事?情了,挥手让曹婧离开。 但?临走时,他又把?人给叫住。 「去我?家一趟。」他说,「帮我?喂喂鱼,看?看?它们还活着吗?」 曹婧背对着人翻了个白眼。只有他们这些身边人才知道,联盟第一军上将顾闻儒杀伐决断,偏偏家里?养了两条又蠢又莫名其妙的鱼,用的?是全自动循环鱼缸,各种高科技不要钱似的?往上堆,生怕鱼死了。 即便?这样,忙的?时候,他还是会不定时找人替他回去看看?。 「知道了。」她挥手比了个ok。 而另一边,一大早从梦里?睁眼的?洛茨终于受不了了,去塔请了个假,拜託阿柠帮他看?一上午,自己则打车去了离塔最近的?医院,挂了个号。 因为不知道自己究竟出现什么问题,洛茨在挂号光脑面?前?纠结很久,最后选择了「身体发育及其他」一类。 不过说真的?,医院挂号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分类,身体发育和其他,它们怎么凑在一起的?? 领到挂号序号以?后,洛茨只等了几分钟就被安排去了其中?一间房间,里?面?已经有医生在等着了。 「请坐上来?!」 进入一间门口挂着白帘的?问诊室后,洛茨首先看?到了一张大约有自己腰高的?单人床,然后才看?到站在床旁边笑容灿烂的?金髮青年。 第326页 说真的?,他笑得有点太灿烂了,对于一个医生来?说,这样的?笑显得他有些不怀好意。 洛茨盯着他,小心?翼翼地坐到床上,脚尖晃来?晃去。 医生当着他的?面?刷一下拉上白帘,然后搓搓手,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些。 「好,我?们开始吧!」他自言自语着给自己打气,洛茨听到了。 【他是不是刚进入人类社会?】洛茨偷偷和系统说,【或者刚刚被开除,然后又重新聘用?】 系统缩在洛茨肩膀上,小声说:【他看?起来?好单纯!】 洛茨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片刻,随后给出自己的?判断:【也有可能是他需要一些十五岁以?上的?朋友。】 两句话的?功夫,医生自言自语地打气环节结束,他走到洛茨身旁:「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 蚊子?再小也是肉,他既然能进医院,至少说明他是有点能力?在的?。洛茨选择相信。 「是这样的?,医生,」他说,「我?最近时常会感觉头晕,然后浑身发热,精神力?也不太稳定,使用的?时候会感觉热和痛,昨天晚上还出现了幻觉。」 「……幻觉?什么样的?幻觉?」医生问,他的?表情严肃起来?,终于有点让人信赖的?样子?了。 「一片漆黑,」洛茨试着形容,「然后隐约会有一点亮光,我?不是很确定。」 「其他的?呢?」 「不记得了,对我?来?说那只是一场梦,醒了以?后才发现事?情不太对劲。」 「好吧……」医生从一旁的?抽屉里?找出纸笔,和一本巨厚的?词典,难以?想像在科技如此发达的?时代,还会有医生坚持这样朴素费力?的?诊断方式。「那你?的?头痛和发热呢?持续了多长时间?」 「大概……一周?」洛茨回忆,「最开始症状并不明显,因为那段时间我?很虚弱,时不时就会眼前?发黑。」 「好吧,」医生低头在纸上刷刷记录,表情复杂,「有个问题,你?多大了?」 「22,怎么了?」 「没怎么,」医生开始翻书,「接下来?会有几个比较细緻的?问题。」 洛茨盘腿坐在床上,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十分钟之后,问答环节和纸笔与书本之间的?来?迴转换终于结束了。 洛茨跳下床,有种刚刚结束考试的?轻松感。 「好吧,医生我?到底怎么回事??」他问。 然而比起他的?轻松,医生盯着自己手里?的?纸看?了好一会儿,脸上却浮现出一丝凝重。 「我?再确定最后一遍,你?已经22了,对吧?」他问,「你?已经分化结束,目前?是一名d级嚮导,对吧?」 洛茨:「……对。」 「好的?……」医生低声嘟哝,「其实你?的?各种症状都?很接近于哨兵嚮导分化前?的?预兆,但?鑑于你?已经分化,并且二?十二?岁所以?之前?的?那次分化不大可能是假性分化,所以?我?判断你?应该是得病了。」 洛茨:「……」 很糟糕,但?没有超出他的?预料。 「什么病?」 「我?一般叫它精神力?溢散症,」医生自信地挺起胸膛,一会儿又弯下去,紧盯着书本说,「通常发生在低级嚮导身上,具体表现就是发病的?嚮导会出现类似于分化前?的?各种症状,但?实际上他们的?精神力?正在一点一点的?衰减,直至他们变回一个普通人。并不致命。」 哗啦啦的?翻书声迴荡在狭小的?问诊室里?,洛茨抿紧嘴唇,面?色凝重,心?里?想着顾闻儒和那只讨人喜欢的?白鸦。 而医生还在说:「这种病很稀少,全世界几千年也没有出现几例,真没想到我?能遇上……」 他说话声音很低,但?难掩兴奋,喋喋不休,硬从分析病情进化到了祈求洛茨参与他的?研究,助他三年发八篇核心?期刊,直接晋升院长。 洛茨在一旁听着,面?无表情并且觉得头疼,不是因为病,而是因为他真的?很无语。 就像他刚才说的?,这个医生确实需要几个十五岁以?上的?正常朋友,放任他这么发展下去,迟早有一天会被病人打。 第167章 哨兵嚮导 斟酌一会儿, 洛茨问道?:「能确定?吗?」 「实?际上,不?能。」医生一本正经地说,「这种病并没有被联盟疾病机构认可。」 所以某种意义上, 洛茨目前得的这种病, 压根不?存在。 洛茨:…… 头很疼,手很痒, 想打人。 「不?能确定?,那你为什么说我有病?」他缓缓地说,隐藏着风暴,「刚才进?来的时候, 我注意到门口?有个专门投诉医生的机器。」 感受到洛茨话语中隐藏的威胁, 医生也?迅速端正态度,把纸笔往桌子上一丢,应对起患者的不?满。 「那不?然呢?」他自信反问, 「总不?能是?你又要分化了吧?」 洛茨:「……」 好无语,好无助, 他到底排到了一个什么奇葩? 十?几分钟前的自己八成是?脑子进?水了,居然会觉得整座医院里的所有医生都?值得信赖, 洛茨放弃争执,跳下床,扒开白?帘就?要往外走。 医生还在后面追。 第327页 「洛先生, 洛先生, 你别走啊!」他一边追一边喊,「只是?说有可能, 也?不?一定?怎么样, 要不?咱俩加个联繫方式,有任何问题你找我也?行……别投诉我啊, 求你了!」 洛茨快步向前走,铁石心肠,灵巧躲开追个不?停的医生后,停在投诉机器面前,手指迅速点击,贡献出了今天的第一单投诉。 某些医院真?该自查一下自己都?招了些什么人。 出了医院以后,洛茨感觉太阳穴一阵鼓动的疼痛,不?知道?是?那个所谓的病又捲土重来,还是?被气的。 【我能找医院退我钱吗?】他站在路边待了一会儿,然后问,【我觉得他们对我造成了很大?的精神伤害。】 真?没得说,挂号看诊,结果被一个医生毫无凭据地宣布得了绝症,换个心理脆弱的,当场就?趴在大?厅哭出来了,洛茨还能坚强地坚持到投诉完成,不?得不?说是?身残志坚——如果他真?得了那劳神子精神力溢散症的话。 系统登上星网查了一会儿,还没等结果出来,就?听?到门口?一阵气喘吁吁的跑步声,像是?快要死掉的老山羊拼命挪着蹄子,想跑回羊圈。 医生追了出来,看见洛茨跟看见亲爹一样往前飞扑,洛茨朝旁边一躲,医生来不?及剎车,膝盖一软,大?庭广众之下跪在了地上。 这一幕太过荒诞,以至于带着点超现实?的魔幻感,很容易让周围路过的人联想到一些不?太有利于社会和谐发展的冷门爱好。 洛茨左右看了看,把自己藏在阴影里:【……其实?也?不?用退我钱,他看起来笨得很可怜。】 话音落下,医生抬起一双又蠢又单纯的蓝色眼睛,一只白?毛兔子从他白?大?褂里冒出来,冲着洛茨翕动它的三瓣嘴。 他居然也?是?个嚮导。 「你到底要干什么?」洛茨问,「提前说,我不?准备撤销投诉。」 眼前的兔子看起来很紧张,盯着洛茨瞅了一会儿后又缩了回去,医生呲牙咧嘴地站起身,「没关系,不?撤就?不?撤吧,反正你也?不?是?第一个了。」 「那你找出来干什么?」 「我就?是?想和你加个联繫方式。」医生冲着洛茨笑,「我没骗你,你现在的状态很奇怪,我敢说如果抽血化验的话,你体内的激素水平一定?也?不?正常。要是?你只有十?几岁,我会毫不?犹豫地说你正在经歷分化的前阶段,但你已经22岁了,理论上不?可能再有第二?次分化,最有可能的就?是?刚才我说的那种病症,虽然机构还没承认它的存在……」 说到最后他有点心虚,但还是?强撑着挺起胸膛,希望得到面前人的信任。 洛茨不?太好意思冲着一个智力发展未必完全的人发脾气,敷衍着笑了一下:「我知道?了,不?过不?用——」 「——别啊!」医生急着打断他,「我学艺不?精,但我老师可厉害了,你把联繫方式给我,等我老师有空了,我让她给你看!」 洛茨来了点兴趣。「你老师在哪里就?职?」 「中央区核心医院!」医生很骄傲地说,「她专攻哨兵嚮导的精神力方面出现的问题!」 洛茨点点头,觉得这样也?行,学生闯下的祸让老师来赔,师门血脉相传,挺好的。 于是?他和医生互加联繫方式,登上了离开的公共飞行器。 在飞行器上,洛茨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医生傻乎乎地和他挥手告别,思考片刻以后,终究没能压下心底升起来的愧疚感。 【看看能不?能把投诉记录消掉。】他揉着眉心,吩咐系统。 系统也?对医生抱有很复杂的感受,操作片刻后消除了洛茨刚才的投诉记录。 一人一统都?感觉好受了一些。 当天夜里,洛茨穿过层层叠叠的夜幕,来到悬崖边上。 「我找不?到你。」当他们双手相握、柔和的白?光随着两人的接触缓缓亮起时,顾闻儒突然说。 「嗯?什么叫找不?到我?」洛茨随口?问,注意力还停留在精神梳理上。 「我没有在联盟里匹配与你相符的精神力。」顾闻儒如实?说,「搜索范围已经逐渐延伸至联盟以外的地方,我很怀疑到底能不能找到你。」 洛茨一歪头,看向在一旁假装无事发生的白鸦:「它能找到我。」 最初就?是?白?鸦嗅到了洛茨身上的味道?,一路从医院白?房间中追到洛茨家里,这才建立了两人的连接。 「它不肯带我来。」顾闻儒说,「你是?它认定?的配偶,它不?愿背弃你的意愿。」 精神力高度发达的标志之一就是精神体是否具有自我意识,b级c级哨兵嚮导的精神体往往只具有一般的动物意识,会毫不?犹豫地听从主人给予的任何命令,没有个性,没有意识,仿若机器一般。 这样的精神体十?分适合执行数量繁多的普通任务,很难出头。 而作为如今世界上唯一一名黑暗哨兵的精神体,白?鸦的自我意志都?快到了过剩的地步,很少?有存在能强行违拗它的意志,即使是?顾闻儒,也?很难做到。 顾闻儒的本意只是?想阐述找到洛茨是?多么的不?容易,但洛茨的关注点却放到了另一方面。 「我是?它的配偶?」他笑着重复,「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第328页 「你收下了它的羽毛。」顾闻儒说,「在它看来那就?是?你接受了它的求偶,它可能会想和你生蛋。」 话音落下,一直不?露痕迹观察他们对话的白?鸦见话题已经谈论到这个方面,忍不?住了,振翅飞到洛茨身旁,用脑袋去蹭人家的脖颈。 顾闻儒感觉到了从连接深处传递来的想要生蛋的信号,面无表情地把白?鸦拍开。 「我理解,毕竟你可能不?知道?它送羽毛是?什么意思。」他说,「配偶之类只是?它一厢情愿,你不?需要为此负责。」 洛茨眉间噙着笑,若有所思地看着白?鸦飞远,片刻后他调转目光,注视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对什么负责?你还是?它?」 话语轻巧地脱口?而出,像是?一把若有若无的钩子,在顾闻儒心动的心上轻轻一挑,他倏地抬眼,刚好看到洛茨眉眼中流淌的丝丝缕缕的情意。 莫距之前的警告再次在顾闻儒耳边响起。 不?怪他身边人多想。 怎么会有这样恰好、这样完美的人突然出现在面前,带着满溢而出的爱,和似有似无的挑动。 顾闻儒能听?到自己胸腔内狂热的心跳声,伴随着屏障破碎后的疼痛与狂躁,像是?死前的狂欢。 可他面上仍不?动声色。 「为什么这么问?」 「啊,没什么。」对面的嚮导还在认真?观察着他的神情变化,回答的声音低低的,仿佛呢喃,「只是?觉得上将人很好,想和你多说几句话而已。」 顾闻儒闻言问道?:「我很好吗?」 洛茨点头,「嗯」了一声。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仍未松开,松松地牵在一起,像两株被风纠缠在一起的苇草。 「你很好。」他说,「所有人都?知道?你很好。」 顾闻儒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很少?正面应对别人的喜爱,沉默一会儿后,说了声谢谢。 洛茨被他逗笑了,两人相握的手终于松开,洛茨指尖抬起,点在顾闻儒的额头上。 「你知道?吗?你这里有一些黑色的纹路。」他轻声说,「它们生长得很慢,但一旦扎根,就?会不?停地侵蚀你,我能感觉到它们的威胁。」 指尖只是?在额头轻轻一点,隐约的触碰只会带来无尽的痒,顾闻儒眉毛皱紧,抬手握住洛茨的手。 「我知道?。」他说,「研究院已经在想办法了。」 手缓缓落下,顾闻儒没有放手,湛蓝的眼眸紧盯着洛茨的脸,洛茨手指微蜷,片刻后才微微挣动,将手收回。 「……那就?好。」沉默片刻,洛茨偏过头去,不?自在地说。「我能力不?够,帮不?了你很多,听?说卡慕帝国的二?皇子是?为你而来,说不?定?他可以治好你。」 顾闻儒还在回忆洛茨那一瞬间的羞怯,有点没反应过来:「谁说的?」 「所有媒体都?在传,」洛茨如实?说,很努力地不?让自己的声音里拈酸带醋,「说你们是?天作之和巴拉巴拉……哦对,上一个和你是?天作之合的是?佩洛,你知道?吧?」 事实?证明有时候努力是?没用的,洛茨尽力找补,但还是?让顾闻儒听?出了里面的不?爽。 一种突如其来的欢愉在心底缓缓散开,明知不?应当,但顾闻儒的唇角还是?扬起了一个浅淡的弧度。 「我没想过这个,」他诚恳地说,「联盟与帝国之间的联姻需要考量很多,我并不?适合。」 「那你死了怎么办?」洛茨不?肯看他,问,「你的屏障现在都?没恢復回之前的状态,也?许我能力就?到这儿了。」 这是?客观现实?,高低等级的哨向即便结合,彼此精神力之间也?存在着巨大?的差距,使他们无法完成很好的配合与梳理。 歷史中不?乏有高等级的哨兵与低等级的嚮导结合的案例,但鲜少?有走向圆满结局的。 更何况是?黑暗哨兵与d级嚮导。 也?许洛茨与顾闻儒之间的唯一幸运,就?是?顾闻儒快要死了。 生死之前,一切都?是?小事。 「没关系,」顾闻儒想了一会儿,语气是?难得的柔和,「你尽力就?好,如果一切註定?要在这里终结,那我不?会强求。」 「真?的?」洛茨不?确定?地问。 「真?的。」 这是?一个隐晦的告白?,彼此心知肚明。 洛茨背对着人,不?肯让顾闻儒看清他脸上的神情,但他周围欢快地要往哨兵身上缠绕的精神触手,却暴露了他此时的喜悦。 「那……」 「那我可不?可以见你?」洛茨小声问道?。 迟疑的话语轻飘飘地传入耳中,顾闻儒一时间心跳如雷,产生自悬崖深处的飓风剎那间仿佛要吞併一切,又很快被强压下去。 第168章 哨兵嚮导 「你对网友见面怎么?看?」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 洛茨涮干净拖布,假装若无其事地问。 「什么??」阿柠有点没反应过来。 洛茨继续说:「我要?不要?买几件新衣服?或者香水?」 阿柠:「……」 他?呆住了。 洛茨还在继续说:「说起来,我最近洗澡用的都是香皂, 你可不可以陪我去逛逛超市, 选几件新衣服,还有沐浴露什么?的。」 第329页 阿柠眨眨眼睛, 终于反应过来了。 「你要?和网友见面?!」他?诧异地重复一遍,而后?又理了理头髮,自言自语地嘟囔,「没想到这个年代还有这种事。」 洛茨:「怎么?了?很落后?吗?」 是有点不同寻常啦, 毕竟都什么?年代了, 还搞以前那种要?通过设备和语言才能?实现交流的老套交友。 「也不至于说是落后?……」阿柠把自己发尾的小捲儿?缠在指尖绕了绕,若有所思,「你们见过面吗?」 「应该算见过吧。」洛茨想起在精神图景中的几次见面。 「他?长得帅吗?」 「什么??」 「那个网友啊!长得帅不帅?」 「还……还可以。」 「唔。」阿柠应了一声, 跟着洛茨进?了一间练习室。其实他?俩这时候应该各干各的,但?洛茨放出?来的鱼饵太诱人了, 阿柠根本没有办法允许自己离开?。 「说实话,我没有和网友见过面。」他?坦然道。 「可你不是经?常约会吗?」洛茨早就拉开?窗户通风, 「我就是需要?一点建议。」 「我那些约会都是家里安排的。」阿柠说,「我爸妈巴不得我早点结婚,他?们每天都很无聊的样子。」 「所以你其实并不感兴趣?」 「也没有啦, 看帅哥心情很好的。」阿柠开?始拖地, 「不过既然你们见过面的话,那应该还好吧?我是说, 不会做足心理准备, 然后?见到一个丑八怪。多交朋友对你有好处。 「——不过我得提醒你!」阿柠话音一转,忽然变得非常严肃, 「不要?第?一次见面就上床,不要?!绝对不要?!」 他?用一种非常严厉的、刻板的,甚至有点接近于过去女校管理老师脸上的表情盯着洛茨,生怕好友一时间意乱情迷,第?一次见面就和人家上床。 洛茨挠挠脑袋:「不会的。」 「也不要?跟他?回家,或者去没有人的地方。」阿柠不放心的目光流连在洛茨的胳膊小腿上,「就你这身板,他?随便?一巴掌就能?把你推床上,你可千万别轻易相信别人。」 洛茨认真点头,尽量不去想顾闻儒一把把他?推床上的画面,总感觉非常违和,还有点儿?好笑。 「好的,我记住了。」 阿柠总算放下心来,开?始思考洛茨刚才提起的问题。 「你们定好什么?时候见面了吗?」 「没有,」洛茨老老实实地说,「反正就是这几天,我跟他?说,等我准备好了会告诉他?的。」 「那我今天晚上陪你去逛街,」阿柠迅速做出?决定,「我们还从来没有出?去玩过呢!」 洛茨没有理由拒绝,阿柠人真的很好,洛茨本想让赵易帮忙出?出?主?意,但?外宾来访的事压在他?头上,估计又要?忙上好一阵子,想了想就算了。 中间唯一让洛茨有所疑虑的,就是他?的「病」,也不知道医生的老师什么?时候有空,希望没有大问题,不然他?和顾闻儒一个图景受损,屏障无法正常建立,一个即将退化成普通人,横竖都是死路一条,简直就是科技升华版的殉情。 艾伦诺走出?浴室的时候,发梢上还滴着水。 水珠落在肩膀,顺着一道圆润柔美的曲线缓缓流淌,浸湿浴巾,一只小巧华丽的凤尾蜂鸟从浴室中飞出?落在艾伦诺的手指上,修长灵动的尾羽上有水珠滴落,蜂鸟低头梳理自己的羽毛。 室内温度亮光都调整到了最适合人体?放松的数值,艾洛诺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竭力放松精神,庞大稳定的精神力潮水般在房间里铺展开?,又迅速收回,不留一丝痕迹。 蜂鸟啼鸣,扇动翅膀飞向高处,尾羽掀起一阵波浪似的精神力,在扩散开?始却?有灵巧地避开?了房间内的种种机器,避免发生意外。 这种对精神力的极强控制,来源于当今世界首屈一指的嚮导,卡慕帝国皇冠上的明珠,二皇子艾伦诺。 敲门声响起,来人是此次来访陪同的皇室人员,艾伦诺示意蜂鸟收回精神力,转身解开?浴巾,套上事先准备好的衣服,刚系完第?二枚扣子,身后?的门便?自动打开?,外面的人走进?来,目光触及艾伦诺赤裸的肩膀,急忙收回。 「我不知道您在换衣服。」她慌乱地想要解释,可艾伦诺却?只是回头瞥了她一眼,解释的话语便?卡在了喉咙中。 「你不是不知道,你是不在意。」艾伦诺说,「父皇让你盯着我,不意味着你可以越过我去,知道吗?」 「是的,明白,」女人额头渗出一层冷汗,「请原谅我,殿下。」 「出?去。」 没有任何犹豫,女人迅速后?退至房门外面,谨慎地合上门,直到十五分钟后?,她才被重新允许进?入。 「联盟议会为您送来了一场宴会的邀请函,」她低垂头颅,「这是外宾来访时常规安排,时间在十二天以后?。」 「都有什么?人参加?」艾伦诺问。 「首都星上的大部分权贵都会参加,包括许多军方人员,」女人回答,「议会还在整理来宾名单,等整理完毕,我会将它汇报给您。」 艾伦诺走到镜子前,日光渗透窗帘,朦胧明亮地洒进?室内,将艾伦诺的金髮衬得如金子一般,金髮绿眼的外貌是卡慕皇室的标志,其实这样的发色瞳色很常见,难得的是卡慕皇室的颜色从没有杂色掺杂,非常纯净。 第330页 「顾闻儒去吗?」他?问。 「这个……」女人有些迟疑,「顾上将具体?如何,暂时还没有消息传来,但?请柬一定是会发到他?手上的。」 「他?会去的。」艾伦诺说。蜂鸟从一旁飞来,嘴里衔着一朵颜色粉嫩的花,艾伦诺接过,放在面前的香薰盒中用火点燃,少顷,房间里瀰漫开?一股清香。 「艾欧奇斯家族虽然还站在高位,但?已经?大不如前了,」他?一边研究着花朵在火焰中燃烧的颜色,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二十年前,他?们就在走下坡路,资源星匮乏,手中的权力网也在缩减,收养了一个黑暗哨兵,在军方站稳脚跟,才强行给他?们家续了一波命,说是几大家族之?首,其实也就那样。 「现在有这么?一个再续一波命的机会,索奇怎么?可能?放弃?」 女人若有所思:「您是说,艾欧奇斯家族会授意顾上将……」 艾伦诺笑了一下,抬手熄灭火焰。 「你也说了,顾闻儒姓顾,不姓艾欧奇斯,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如果佩洛有那个运气,能?和顾闻儒匹配成功的话,他?们或许不会想到我,但?既然匹配度那么?低,我就是他?的最好选择。」 艾伦诺的声音既轻又悦耳,带着皇室培养多年的从容柔和,自有一番令人心醉的气质。 强悍的嚮导身份并没有削去他?自身的柔和,只让他?看起来既坚韧,又和善,仿佛很容易相处。 女人听着他?的话,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个微笑。 「幸好他?受伤了。」她意味不明地说,眼中有晦暗算计闪过,「图景受损,屏障即使建立也会非常脆弱,恐怕联盟都快急疯了。」 「是啊,」艾伦诺也贊同,喟嘆一声,「幸好他?受伤了……其实他?没那么?重要?,只是父皇很想要?一个带有我们自己血脉的黑暗哨兵——依我看,他?没想明白,再强大的个体?,也不过是政治的工具,黑暗哨兵而已,孤军奋战,有什么?好怕的?」 「……」女人神情凝重,却?又不好把话说得太过,只能?谨慎地提醒,「殿下,这些话您只能?心里想想,帝国还等着您回去復命呢。」 「我知道。」艾伦诺捻起一簇花瓣烧尽后?的灰尘,拿在手里嗅闻片刻后?清洗干净,「走吧,去见见那些议院的老朋友,加一点印象分。」 蜂鸟乖巧地消失在他?手中,女人递上一副全新的手套,艾伦诺取来戴好,全身上下几乎不露出?皮肤。 他?向外走去,几乎是在踏出?房门的那一秒钟,艾伦诺胸有成竹中暗藏野性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和善无害的人皮。 洛茨打了个喷嚏,提着大袋小袋的东西,和阿柠从街口?告别。 「我有时候真好奇你家里到底有多少钱。」他?压下一阵若有若无的头晕恍惚,看着阿柠身后?的高级限量飞行器,开?玩笑说。 「没有多少钱啦!」阿柠和他?挥手告别,「不过如果你结婚的话,我可以给你封个超级大的红包哦!」 「那还早着呢。」洛茨回道。 首都星全年气温适宜,极其适合人类居住,路过的行人衣着单薄,神色愉快,并没有什么?不适,可洛茨却?觉得全身发冷,仿佛含着冰块。 这种持续不断的低热闷痛让他?很烦,洛茨短暂地皱紧眉毛,将身体?上的不适反应强行按下。 阿柠跳上车,又隔着窗户和他?说再见,洛茨双手拎着东西,不太好挥手,就只能?沖他?笑。 阿柠逛得很开?心,脸红扑扑的,告别之?后?便?离开?了。洛茨也坐上公共飞行器,十几分钟后?回到家。 【买了好多东西!】进?门以后?,系统滴熘熘地钻进?一个袋子,看一会儿?后?又钻进?另一个,【我喜欢这个!】 它用圆脑袋顶出?一朵黄色的花瓣皇冠,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喜爱,难听的机械音也软乎乎的。 洛茨找来药倒进?嘴里,闻言转头看了一眼,果然相当可爱。 【就是送给你的。】他?说。 系统开?心地飞起来。 洛茨坐在沙发上,等待体?温降下的过程中,一边心满意足地哄着孩子高兴,一边把买来的东西全部拆开?以后?堆在沙发和茶几上,有点纠结怎么?用。 沐浴露和香水被他?拿进?了浴室,新买的衣服其实和现在穿的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更舒服更鲜亮一些,洛茨不太喜欢特别艷的颜色,因此选的大多都是浅色。 「好奇怪的感觉。」整理完之?后?,不良症状也被药物压下去了,身体?沉重,血液都带着明显的重量。洛茨站在衣柜前,脸色凝重,「怎么?真有点像网友见面?」 一想到昨夜他?提起见面以后?,顾闻儒突然僵住的表情,洛茨就发自内心地相信自己绝不会是唯一一个在接下来的见面中感到紧张的人。 而人就是有这样的劣根性,一旦发现有人比自己还紧张,自己的那份紧张感就会升华成找乐子的无聊和恶趣味,洛茨给自己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不紧张了。 然而就在这时,被短暂压制下去的高热和剧痛还是突破了药物的防御,迅速反扑,仿佛潜伏已久的潮水冲垮堤坝,剎那间,眼前的一切都变了颜色,仿佛被炽热的高温燃烧融化, 第331页 洛茨咬紧牙关,双腿发软,跪倒在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脏在胸腔中疯狂跳动,撞得肋骨都隐隐作痛,毫无道理毫无逻辑的疼痛贯穿全身,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撕裂开?。 洛茨觉得这时候的自己好像是一捧压抑到极致的热火,终于接触到了一口?新鲜的氧气,于是疯狂到不顾死活地烧起来。 剧痛和晕眩让洛茨眼前发黑,手指哆嗦得拿不住任何东西。系统听到动静,急忙从外面窜进?来,正好看到洛茨倒在地上,即将失去意识的一幕。 【给,给赵易和医生打……】 看到小白球进?来,洛茨勉强从嘴里挤出?一句话,还没等系统给出?任何反应,便?意识涣散着沉入黑暗,彻底昏了过去。 第169章 哨兵嚮导 文倩接到自家学生打来的电话的时候, 正在曹婧家里吃饭。 今天?是他?们几个同学聚会的,文倩小心绕开横在阳台门口的狐尾走?到阳台上。对?着夜晚的首都星接起通讯。 「餵?」她剥开一粒放在小桌上的糖塞进嘴里,刚想问又怎么了, 就听到通讯那头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老师!」年纪最小也最蠢的学生哭得稀里哗啦, 「救救我!我好像治死?人了!」 文倩:「……」 挂断通讯,她一边往门外走?, 一边默默咬碎了嘴里的糖,曹婧正好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文倩要走?。 「咋了?」她左右看看,注意到文倩脸上隐忍的恼火, 「医院出事儿了?」 「不是, 」文倩在门口换鞋,咬牙切齿,「我那个天?杀的学生又给我找麻烦了。」 文倩一生驰骋, 唯独早年收了一名麻烦精转世?的学生,这些年没?少给他?收拾烂摊子, 曹婧也有所耳闻。 「他?呀,用我送你?吗?」她问。 文倩摇摇头, 看到曹靖手里端着刚摆好的奶酪盘,也不顾洗没?洗手干不干净,伸手过去抓着两块火腿面包塞进嘴里, 一转身出门坐上飞行器, 朝着中央区核心医院的方向驶去。 与此?同时,赵易在门口等来飞行器, 招唿着医生把浑身滚烫的洛茨抱了上去。 「去哪儿?」 他?坐在自动飞行器的驾驶位上, 将档数调到最高,俨然已准备好连闯十个罚单, 权当这个月一分钱没?赚。 「去中央区核心医院,」医生刚冲着自己的老师假哭了一阵,眼圈还是红的,他?把洛茨平放在后?座上,用简易制成的冰袋辅助物理降温,「我老师在那儿。」 赵易一听,二话没?说踩起油门,飞行器跟点了火的炮仗一样嗖的一下窜出去。 他?们都是被一通接通以后?却一句话都没?说的通讯叫到这里来的,一进门就看到洛茨昏倒在地,烧得浑身滚烫,已经有脱水迹象,赵易都吓懵了,第一反应是他?姑下药报復,好在医生赶来才了解清楚一部分缘由?。 「你?居然还有中核医院的关?系,」赵易把速度提到最高,在不创死?任何人的前提下开得巨快,「早知道和你?搭线了。」 医生忙着给洛茨降温,顺便观察记录他?的身体状况。「什么搭线?」 赵易觉得现在不是聊自己好友的恋爱情况的好时候:「……没?什么。」 一段要速度不要钱的加速冲刺后?,赵易成功在五分钟结束前开到了中央区核心医院的门口,担架和文倩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医生在飞行器上深吸一口气,下车时眼睛里已经含满了泪,医护人员负责把洛茨转移到担架上,他?则在旁边带着哭腔,朝文倩走?去。 「老师……」他?哆嗦着嗓子。 文倩白了他?一眼,关?注点落在躺在担架的人身上。 「到底怎么回事?」她问,手掌搭在洛茨腕部,摸到了他?过快的心跳。 「患者大概在十天?前就出现了间?断性低烧、头晕以及出现幻觉的症状,接近于?嚮导分化前会出现的种种症状,」医生流利地背诵出洛茨之前的检查结果,「我本来以为是精神力?溢散症,但那种病从没?有忽然加剧的阶段……」 文倩二话不说往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从来没?有这种病。」她严肃地说。 检查完洛茨的心跳脉搏和体温以后?,她挥挥手,让两名守在担架旁的医护人员把洛茨推进去。 「先去基础监护室,」她说,「调取他?的以往就诊和体检记录,抽血检验一□□内的各类激素水平,输液,先把温度降下来再说。」 吩咐完以后?,她看向一旁的赵易:「您是患者家属吗?」 「差不多?,」赵易来得很急,衣服没?换就出了门,这时候的他?穿着浅粉色印花的睡衣,站在医院门口时却格外让人心安,「住院的费用我会出的,你?不用担心。」 文倩点点头,转身往医生身上踹了一脚,快步踏进医院。 而这时,洛茨的抽血化验结果和以往的就诊体检记录已经调出来了。 「他?体内的嚮导素水平,对?于?他?的等级来说有点太高了。」文倩望了一眼躺在基础监护室里昏迷不醒的人,「你?确定他?真的只是个d级吗?」 「几次体检结果都是这么显示的。」医生从旁边说。 洛茨的脱水状况已经有所缓解,但他?的高热还是没?有降下去,监护室内检测身体状态的机器已经到了即将发出警报的临界值。 第332页 赵易盯着仪器屏幕上死活降不下来的高温,喃喃自语,脸色惨白:「……这样下去他?会烧死?的。」 文倩没?有给出任何安慰,对?于?家属来说,除非患者能脱离风险,否则任何话语都苍白无力。 她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就攥紧了,盯着监护室里面的人看了一会儿后?,文倩脑海中忽然涌出一个想法。 「检测一下患者现在的精神力?。」她转身对?着一旁的护士说。 基础监护室里没?有配置自动检测患者精神力的仪器,需要医护人员手动检测。文倩本以为洛茨出现种种症状,是因为自己学生在诊断病情及给出就诊建议时判断失误,但现在看,似乎还有另一种可?能。 周围嘈杂的交谈环境让文倩本就有些乱的脑子更加头痛,她深吸一口气,压抑住过快的心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在期待那个可?能。 五分钟后?,医护人员带着移动仪器进入监护室,文倩示意他?把显示屏幕挪向自己这边。 随着最后?两个感应器连接在洛茨的太阳穴位置位置,本来一片漆黑的屏幕上忽然跃动起极快极不稳定的波动,一红一绿分别代表最高和最低,好像两根缠绕在一起试图绞死?对?方的植物,在文倩眼里疯狂地攀升着。 「日他?大爷……」 盯着眼前绝对?不正常的精神力?数值,结合刚才的嚮导素检验结果,文倩眼神恍惚地与监护室内部的医疗人员对?视片刻,两人眼中都是藏都藏不住的不可?置信。 「这不可?能啊……」她用力?搓了把脸,手指同样也将头髮挠得蓬乱。「这,这不应该……」 作为在场唯一一个对?嚮导哨兵不够了解的人,赵易一看她这幅样子,心都凉了半截,急忙问道:「医生,他?到底怎么了?」 表面上赵易身形挺拔、眼神坚毅,一看就是个坚强不屈的好儿郎,但实际上在心里,他?已经跪下了。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让家属慌乱,文倩连忙理了理头髮,转过身,同时深吸一口气。 「这位家属,根据我们的初步判断,患者不是生病,」她认真地说,「他?是要分化了。」 赵易:「……?」 他?眨眨眼睛,脸上罕见地浮现出一丝迷茫。 「什么?谁要分化了?」 玻璃杯被翅膀掀起的风扇到地上,顾闻儒从一批文件中抬起头,看到躁动不安的白鸦。 「你?怎么了?」他?问。 白鸦没?有回答,只是继续烦躁地在办公室里制造破坏,完全不在意顾闻儒正在处理工作,状态有点接近于?顾闻儒屏障破损的时候——作为精神体来说,它有点儿过于?有个性了。 受到精神体的影响,顾闻儒也感觉到一丝不安和烦躁,批示完最后?一份在今天?晚上八点前递交上来的文件以后?,他?放下笔,起身走?到窗前,向外看去。 不远处的天?空上正酝酿着一场风暴,但它很快就会被拦截下来,任何一滴不该在此?时落下的雨都不会滴到首都星的地面上。 「你?想上战场吗?」白鸦不给出回答,顾闻儒自己猜测。 白鸦扇扇翅膀,勉强同意这个猜测。 「那恐怕没?希望了。」顾闻儒丝毫不顾及它的感受,直白地说,「你?心里也清楚。」 屏障不能完全建立,上战场就等于?送死?,不仅会自己丢掉性命,还是对?其他?人的不负责。顾闻儒没?对?任何人提起过,但他?心里已经做好了死?在首都星的准备。 早在很多?很多?年以前,顾闻儒就已经知道了自己会有这样的结局,人的一生就如羽毛划过水面,涟漪再大,最后?也会变得平静无波。 洛洛的出现反而成为了他?所从没?料到过的最大惊喜。 「他?今晚会来吗?」顾闻儒随口问。 白鸦展翅飞到他?旁边落下,没?有给出回答,但精神波动中传来的焦躁不安却减少很多?。 一人一鸟望向窗外。 一声清脆的铃声从桌边响起,顾闻儒瞥了一眼接近恢復平静的白鸦,转身走?到通讯器旁,按动接通键。 [上将,您现在方便吗?]秘书员的声音经过机器传播后?,带着一丝无机质的冰冷。 异动传来,顾闻儒偏头看了一眼窗外。[说。] [元帅想见您。] 顾闻儒心头划过一丝异样,[现在?] [不,]秘书员说,[元帅说希望您明天?早晨七点零五分,到达他?在军部的办公室。] [知道了。] 顾闻儒应了一声,挂断通讯。 凉风顺着窗户开启的缝隙吹进办公室,每个军方将领办公室的墙壁上都会挂的两面旗帜,在微风下轻轻摇晃。 一面代表联盟,一面代表联盟军队。 顾闻儒拉开窗户,白鸦振翅飞去窗外,很快,一身流光溢彩的羽毛便隐没?成昏暗中的一个白点。 顾闻儒走?到桌边坐下,双手交握着抵在下颌,眸中划过思索。 最近几年,元帅身体一直不好,已经接近半隐退的状态,除了重要的军事会议,他?基本不参与进军方决策,而且为了避嫌,他?很少会单独与联盟任何一军的首领见面。 但在这个紧要关?头,他?却忽然要顾闻儒去见他?…… 白鸦迅捷地飞回室内,锋利的爪下,是一只鲜血淋漓、接近半死?的黑色蝙蝠精神体。 第333页 它若无其事地将精神体扔在顾闻儒的办公桌上,假装没?看到血弄脏了桌上的文件。 窗户合拢,白鸦飞回到支架上,心情有所放松,自顾自地梳理自己的羽毛。 第170章 哨兵嚮导 当今的联盟元帅名叫宋青书, a级哨兵中的佼佼者,精神体为?一头背部有黑色块状纹路的棕熊,三十二年前他?领导联盟军队扫除各地叛乱, 一举奠定了联盟统一的基础, 被加冕为?元帅。 宋青书不属于当今联盟中的任何一个有权势的家族,他?来自于平民之中, 加冕为?元帅之后,也没有与任何一名出身于贵族的嚮导结合,反而是选择了一名在军队中任职,曾与他?携手杀敌的嚮导。 后来这位嚮导加入联盟议院, 宋青书也顺势踏入政治的更高层。 而在六年前的一次军方与军事院校的师资合作?中, 顾闻儒作?为?当时军事院校的顶尖学员,接受了宋青书为?期六个月的专项指导,可以称他?一声老师。 时间来到第二天早上七点零五分, 顾闻儒准时出现在军部的元帅办公室门前,几乎是秒针抵达顶端的那一剎那, 办公室的门开了。 「真准时,」宋青书的声音从办公室里传来, 「进?来吧!」 顾闻儒微敛眉眼?,迈步走进?办公室。更早些换的军服挺括规整,顾闻儒合上办公室的门, 一错眼?便看到那头征战四方的棕熊趴在门边的地毯上, 昏昏欲睡。 「报告元帅,第一军上将?——」顾闻儒走到元帅面前, 立正敬礼, 可话还?没说一半就被宋青书挥手打断。 「不搞这些,坐下。」 宋青书摆摆手, 举手投足间自然有一种军人的利落干脆。虽然已经年老,但宋青书的眼?神仍然清明锐利,时间并没有抹去他?的强悍。 一旁快要睡着的棕熊不情愿地睁开双眼?,四肢着地踱到顾闻儒旁边,那双锋利到可以撕碎战舰外?层的爪子堪称灵巧地将?一旁闲置的椅子勾来,推到顾闻儒身后。 顾闻儒坐下,宋青书端起一旁的茶杯喝了一口,咳嗽两声,说道:「这次见面不是要你述职,也不是要你给我讲战术,算是私底下的会面,放松些,不用紧张。」 「你不该在这时候见我,」见他?让自己放松,顾闻儒便直接说,「我现在的位置很尴尬。」 宋青书把杯子推远,十指扣拢搭在桌面:「我知道,昨天晚上不刚逮着个偷听的吗?审出后面的人了吗?」 「没有,」顾闻儒很淡定,「他?自爆了。」 他?半点不在意自己昨晚才抓到间谍,今早宋青书就知道的这件事背后隐藏了多少的操作?和消息传递,仿佛一切本就该是透明的。 宋青书闻言沉思片刻。 「唔……风格从来没变过,带着股不要命的蠢劲,」他?随意评价一句,显然没有放在心上,「你的精神图景怎么?样了?」 「就那样,」顾闻儒说,「研究院在研究相关药物?了。」 「指望他?们,还?不如指望联盟分给你一块好地,让你埋进?去以后不至于百八十年又被人挖出来,」宋青书冷哼一声,常年征战因此沧桑瘦削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嘲弄,「别太死心眼?,活命要紧。」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顾闻儒反问,从进?到办公室以来,这是他?第一次抬眼?直视宋青书。 而宋青书却只是摊开手。 「你有大好前途,」他?说,语气中藏着许多不明显的感嘆,「这几年我身子骨越来越差,不光是议院,就连我身边的人也时常会劝我该退的时候就退,其实我也明白,只占着一个位置不挪腿,最后的结果就是弄得大家都?难看,我现在还?是元帅,只不过是想在真正拔尖的人出现之前,再替联盟守一阵子。」 顾闻儒眸光微动,俨然已明白了宋青书话语背后的真正意思。 一旦元帅退位,位子空出来,军补面上的风平浪静就会被重新搅浑,顾闻儒作?为?联盟第一军的统帅,同样还?是黑暗哨兵,他?会受到多方面的期许和压迫。 如果那天真的到来,而他?还?是今天这个状态,十有八九会死无全尸。 宋青书的担心不无道理。 「军方和议院从来都?密不可分,」斟酌片刻后,顾闻儒开口,「并不是您属意谁,谁就能上来。」 宋青书瞪他?。「但是我属意谁,谁就会倒大霉,全联盟都?知道你是我的学生。」 这话倒没错,顾闻儒没反驳,本该在这种谈话中暂时取得上风的宋青书,一看他?这副样子,反而更恼火了。 缓了一会儿后,宋青书转变战略,又说:「我听说你在中央区核心医院的事了。」 「……」 「说句实话,就算是我年轻的时候,也扛不住梦中情人那套——梦里忽然来了个大美人,又温柔又善解人意,把你当英雄崇拜,还?救你于水火,是个人都得动下心,」他?语气一转,「但是不行?,谁知道那是大美人还是美人蛇?我要是没猜错,到现在都?还?没把人找出来吧?」 顾闻儒:「……」 宋青书一拍桌子,年轻时的暴脾气露出来一点儿:「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几天你都?快把整个联盟的石子筛出来了,还?没找着,他?难不成真是天上的?!」 「不至于,」顾闻儒终于说话了,一开口就让宋青书的脸老黑,「筛查是私下进?行?的,而且也要保护一部分潜伏嚮导的个人权益,所以进?行?得很慢,不至于把石子筛出来。」 第334页 「你诚心气我,是不是?」 「没有,只是实话实说。」 宋青书这下听明白了,眼?前这只倔鸟压根就没准备听自己的,之前那番苦口婆心的劝告全都?餵狗了! 「不是,那二皇子就那么?不好吗?」他?很困惑,站直以后踱步到窗前,顺便踹了又要睡着的棕熊一脚,「我私底下告诉你,你俩的匹配结果出来了,91%,他?还?是个很牛逼的a级,只要结合,你精神图景里的伤完全不是问题。」 顾闻儒只用一句话就击穿了宋青书匹配度、等级至上的虚伪坚持:「郑大校和你的匹配度只有72%,而且他?是b级。」郑大校,郑云,宋青书的结合嚮导。 宋青书:「……」 「你就是来气我的。」他?转过身来,很确定地说,「滚!」 顾闻儒麻熘熘地起身敬礼,抬腿就要往外?走。 但是他?刚刚走到门口,就又被叫住。 「真不要艾伦诺?」宋青书从他?身后再次确认,「他?一看就对你有意思,而且你找不着比他?更合适的选择了。」 顾闻儒面对着办公室门,淡声道:「卡慕帝国并没有绝大多数民众认知里那么?友好,艾伦诺作?为?帝国二皇子,很难与我们完全一条心。」 「都?是藉口,」宋青书嘆了口气,随意地坐在办公桌上,言行?中还?带着曾经洒脱不羁的影子,「议院那边缺钱缺疯了,逼得紧,我也是没办法?才找你说说。不同意就算了,我暂时帮你顶着,你最好抓紧想法?儿恢復过来,不然我都?怕有人强行?把你绑走去和什么?人洞房。」 顾闻儒知道宋青书的一番话都?是在为?自己打算,因此不再刻意反驳,简单告别后便离开了办公室。 虽然伤病未愈,但职位摆在那里,顾闻儒每天还?是有很多的事要做。 中央区核心医院 洛茨在高热昏迷中,短暂地清醒过几次,眼?前迴荡着一片刺眼?的白,药水滴进?输液管的声音格外?清晰,像是一面牛皮鼓在耳边砰砰敲响。洛茨本能想要躲开,却不慎陷入到一片感知构成的陷阱中,思维向更深更远处蔓延。 精神力化作?漫无目的的触手,潜伏在任何可以触碰的缝隙与角落中,仿佛千万个洛茨五官的延伸,带领他?看到太多暂时无法?理解的情景。 「激素水平还?在上涨……」 「高热……脱水……已经通知……」 「白塔那边……没有回覆……药剂准备……」 「……分化……精神力高度活跃……」 太多杂乱的词彙拼凑在一起,构不成任何一句完整的话语,洛茨在混乱的迷惘中眨眨眼?睛,听到了从自己身体内部传来的心跳和血流奔涌声。 洛茨隐约意识到事情好像发?展到了某种自己从前并未预料到的阶段。 但他?现在处理不了更多信息,又一阵高热袭来,洛茨被迫陷入昏睡,仿佛被包裹着一圈柔软的水泡中。 他?不断下沉,下沉,再下沉,视线终于被黑暗填充,他?好像回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地方,坚实的温润的黑暗,仿佛蛋壳一般将?他?牢牢圈起,像是母亲的血肉。 洛茨恍惚地伸手,触碰到黑暗后,视线再度发?生轮转,他?又脱离了蛋壳,站在更外?围的地方。 一圈柔软的白色光辉悬在头顶,而在光辉中央,白鸦赠与的羽毛在其中缓慢旋转,光正是从那里散发?出来。 洛茨感觉到了一种奇妙的牵引,仿佛那阵光晕中延伸出一条线,穿透他?的身体,将?他?与一个遥远的个体连接在一起。 这是一个短暂连接。 光晕下方,一枚漆黑中流淌着金光的蛋,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洛茨的目光甫一落在蛋上,便被一种强烈的熟悉感摄住心神,仿佛蛋里有个存在与他?同步的心跳唿吸,与他?血脉相连。 怎么?回事? 大脑被高热烧得无法?思考,洛茨越觉得但熟悉,便越觉得一切都?在跟着混乱扭曲,他?不自主的朝蛋走去,可还?没向前几步,随着目光的接触时间拉长,蛋上的金光愈来愈盛,一声几不可闻的咔嚓声从蛋壳上响起。 洛茨听见了。他?知道,蛋里的东西要破壳了。 此时,中央区核心医院核心监护室外?。 监测精神力波动的仪器突然爆发?出一声尖锐的警报,一直在上下徘徊波动的精神值忽然开始波动着上升,走廊边角摆放的玻璃花瓶骤然崩碎成粉末,悬在休息区上方的装饰灯泡也一个接一个地碎开,粉尘落了一地。 熬了一个通宵,眼?眶通红的文倩,一把推开首在仪器前的自家学生,凑到屏幕前,死死得盯着终于发?生变化的精神值,嘴里念念有词。 医生心生好奇,凑过去,文倩忽然抓住他?的衣领,在他?额头上激动地亲了一口。 「真的是二次分化!好孩子,为?师的下一篇核心期刊有着落了!」 第171章 哨兵嚮导 3天16小时21分钟, 这是?洛茨陷入昏迷的时间。 安静运作的仪器指示灯上闪出?幽蓝的光芒,核心监护室外?观察守候的医护人员也从最开始的两名?逐渐增多,到第三?天的时候, 白塔也派了嚮导过来。 「你能来真是?太?好了。」文倩迎上前去?, 「我还以为塔会派别?人。」 第335页 「我是?主动申请的。」白星风尘僕僕,「分化的嚮导是?我招进塔内的清洁工, 算和我有点关系。」 「这可真有意思了。」 文倩接到白星以后,带着他往核心监护室那边走?去?,一边走?,她一边向白星介绍如今的情况。 「各项指标绝对?合乎标准, 他确实是?在分化, 只是?高热和长时间昏迷有些不同寻常,」文倩找了一块屏幕,将整理收集好的数据投上去?, 一条曲折波动的折线映入眼中,「精神力水平波动强烈, 分化结束以后一定会高于d级。」 「现下流行的精神力等级判定标准非常狭隘,每个等级之间都存有大量的空隙, 甚至d级以下和a级以上,」白星说着让屏幕拉得更近一些,「就好像两个同为评级a的嚮导在一起, 常常会有一个胜过另一个的情况, 我们不能说他们的评级是?错误的,但仍然有许多值得细分和利用的空间。」 一群轮岗值班的医生从他们身旁路过, 看到文倩以后停下打招唿, 探究目光落在白星身上,又?很快挪开, 白星全然不理会,仍然在专心致志地?研究洛茨的身体数据。 片刻后他嘆了口气,颇为头疼地?揉弄眉心。 「我想,这里有我的过失在。」他缓缓地?说,「无论嚮导还是?哨兵,当他们处在分化前夕时,都会对?精神力极为敏感,柯楚在塔承担清洁练习室的工作,那里的精神力非常混乱,可能刺激了他的分化。」 「主要没人能想到这个,几千几百年来的第一例二次分化,」文倩在一旁安慰,「这就能解释为什?么柯楚会有那么长时间的头痛眩晕了,但他为什?么会昏迷这么久?」 「通常情况下,塔内部认定分化前的昏迷时间与分化后的精神力成正向关系,65%的a级嚮导在正式分化前都长时间昏迷过,时间在8~39小时不等,也有更长的,但不多。」 白星慢慢站起身,推开屏幕后走?到核心监护室外?面,隔着玻璃去?观察里面的人。 「他昏迷多少时间了?」白星偏头问。 文倩保持着从刚才开始的面无表情,「你这么一说,我都不敢算了。」 挺幽默的,白星笑了一下,「也不一定就是?因为这个,我只是?给出?我自己的猜测。」 「你这个猜测很吓人,」文倩说,「但也足够鼓舞人心。他要是?真的从d到a,我可就真发达了。」 白星:「说不定会更好呢?」 「那我就不敢猜了。」文倩说。 仪器还在平稳运作,监护室内部的身体监控显示,洛茨的心跳虽然快,但已经保持在了一个较为稳定的频率上,高热在逐渐退去?,精神力的波动也趋于稳定。 这是?个好消息,说明他的分化进程马上就要结束了。 而他究竟会分化成哪个等级,要看他醒来那一刻的精神力检测。 设备早就准备好了,时刻等待着。 「哦,对?了,」文倩突然想起什?么,「你知道这孩子是?什?么背景吗?」 「干嘛这么问?」白星收回目光,又?把?屏幕掰过来,自顾自地?翻看。 「耶路奇,知道吧?」文倩左右看看,压低声?音说,「前两天不知道是?抽什?么风,突然往医院送了一大笔钱,指明要给现在躺在核心监护室里的人用,我瞅着像是?沖柯楚来的,不会也在寻摸他二次分化的事吧?。」 耶路奇也是?如今联盟中的几大家族之一,在政界建树不多,但家族里面出?过好几代的商业奇才,积累了很大一笔财富,直至今日,在商界也很能说得上话,且他们的祖先在联盟建立战争中出?钱出?力,只要后代别?整什?么么蛾子,一辈子平安还是?保得住的。 文倩实在想不明白,柯楚到底走?了什?么样的大运,能和耶路奇家族里的人搭上线。虽然捐的钱对?他们整个家族来说不过是?洒洒水,但能上心到这份儿上,也不一般了。 白星顺着她的话短暂地?想了一下,心里有了答案。 「不用很在意,」他淡定地?说,「应该是?柯楚的朋友。」 鲜少有人知道,耶路奇家族的主脉,到这一代只有一个孩子,而且那个孩子分化成了d级嚮导,目前就在白塔内部任职,当一个小小快乐的清洁工。 两人一边说一边朝着办公室走去?,白星来中央区核心医院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在这儿打地?铺的准备,然而刚到文倩的办公室,人坐下,水还没喝两口,一阵刺耳的提示声突然从两人头顶响起。 这是?文倩前几天设置好的相关提示,一旦核心监护室内部昏迷的人有甦醒徵兆,机器就会迅速发出?响声?,意在不论文倩是?在睡觉还是?洗澡,都能第一时间把?她拖出?来。 在震天响的警报声中,文倩和白星对?视一眼,无需多言,两人不约而同地?迅速起身,朝着核心监护室那边跑去。 而此时,监护室外?聚满了人,检测精神力等级的机器已经发动,一条明黄色的线在深色的屏幕中央稳定迅速地?向上攀升,其他医护人员也在有条不紊地准备着,嚮导醒后需要用到的各类药剂和仪器,空气中被紧张和期待填满。 文倩推开两个从别?的科室跑来捣乱的同事,拽着白星来到屏幕前,刚好看到精神力突破d级标准,正式跃进c级的画面。 「居然真的是?二次分化……」 第336页 旁边有人恍惚地?感嘆,文倩心中也很激动。虽然说之前已经有足够多的证据证明柯楚确实在二次分化,但当事情确实在眼前真切发生,还是?免不了一阵悸动。 「你们觉得他能分化到什?么地?步?」有人问道。 「如果按二级分化来看的话,他的第一阶是?d级,也就是?最低级,那么我个人感觉,到b级就差不多了。」一个站在文倩后面的年轻医生说道,「精神力又?不可能凭空出?现,而且追溯他的家族,出?现的最高等级也只是?b级而已。」 这番说法得到了许多人的贊同,文倩虽然怀有希望,但也没有出?声?反驳。 反而是?从刚才开始就默默无闻的白星忽然开口:「最少是?a级。」 「a级?」年轻医生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有什?么依据吗?」 她认出?说话的人是?白塔里面的导师,因此问题里面其实有很多的请教意味在。 然而白星却摇摇头:「猜的。」 「……」年轻医生抿抿嘴唇,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復。 就在这时,一阵剧烈的波动浮现在屏幕上,洛斯将要甦醒,而正随着这阵波动,本来平稳上涨的精神力忽然出?现了极高的跃进,几乎是?以一种?接近垂直的直线角度疯狂向上攀升,瞬息间便越过c级,数值涨幅已接近b级最高。 一时间,走?廊里竟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连唿吸声?都被压到最低,许多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上的折线和数值。 没一会儿,在无数紧张的目光注视下,那根明黄色的线条无比顺滑的越过b级,来到a级嚮导的精神力数值间,感嘆声?轻轻响起,医护人员的脚步踏在地?面,监护室内的仪器灯光开始闪烁,嚮导将要甦醒。 眼瞧着数值上升速度终于变化,一个从头看到尾的医生唿出?一口气,带着没能消化的震撼:「居然真的升到了a级,了不起……」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年轻医生从后面盯着白星瞅了好久,想不明白他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可正当众人以为分化就要结束的时候,一直盯着屏幕,从未移开目光的文倩却惊唿出?声?。 「不对?!不是?a级!」 一声?惊唿重新将众人的目光引回屏幕上,只见象徵精神力数值的明黄色线条虽然涨势变慢,却始终没有停止上涨,仍然在缓慢而坚定地?上升,直到达到a级精神力的顶峰,才突兀地?停止。 「……」 「……」 震撼的沉默将众人环绕,大约半分钟后,才有人不可置信地?开口:「……这是?停了吗?」 「显然不是?,」白星直起身,语气严肃,「去?找阙值更高的精神力检测仪器来!」 此话一出?,在所有人心口重重敲了一锤。 如果连a级精神力的顶峰都不足以代表,那这人到底分化成了什?么级别?? 黑暗嚮导吗? 「我们说不定会载入歷史。」在年轻医生身旁,一个其他科室的工作人员愣愣地?说,「就那种?,你们知道吧?一张巨大的照片,我们站在边角上,纪念新时代的到来巴拉巴拉……」 这话说得毫无逻辑,但莫名?的,文倩觉得自己能理解他这时候的心情。 黑暗嚮导啊,她从心里想。老娘终于也是?赶上好时候了,这辈子都不用愁吃穿了。 阙值更高的精神力检测仪器很快就被人推了上来,没人废话,几个加一起都能干翻医学?界领导层的资深医生一起上手?,很快就将仪器和监护室内的检测设备连接在一起。 明黄色的线条再次出?现,在先进仪器的测量下,洛茨的精神力数值飞快越过a级的标准。这一次,文倩几乎都听不到身旁人的唿吸。 快了,快了。 线条抵达a级顶峰,短暂停滞后,又?迅速向上升去?,进入了一个许多许多年来,从未有嚮导迈进过的领域。 文倩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跳出?胸膛了。 是?黑暗嚮导!天杀的真的是?! 也就是?在这时候,监护室内的仪器上,提示灯开始剧烈闪烁,昏睡3天19小时53分钟的洛茨终于在黑暗中挣脱出?来,睁开双眼,一圈微妙的金光在他瞳孔深处剧烈燃烧,映出?暗淡的日光。 仿若破壳诞生,一条浑身黑鳞的玄色小蛇从他手?边缓缓凝聚成型,伴随着洛茨的甦醒,小蛇也睁开眼睛。 金色夺目的蛇瞳在暗处如火苗一般亮起,仿若一轮缩小无数倍的日轮,辐射出?无尽的热意! 耀眼的太?阳纹路在洛茨眉间浮现片刻,压抑已久的精神力骤然脱离樊笼,不受控制地?向周围蔓延扩散,剎那间,监护室内的所有仪器瞬间报废,噼里啪啦的嘈杂响声?此起彼伏,一片红光闪烁。 与此同时,医院内部检测精神力水平的仪器自动启动,提取嚮导的精神力后编码存入档案,接着上传进联盟统一的嚮导信息库。 一组由曹婧负责的暗处程序等候已久,捕捉到了这组新上传的嚮导精神力数据,自动收集后传入高级光脑,开始了又?一次貌似毫无希望的匹配。 然而这一次,结果却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匹配成功。 第172章 哨兵嚮导 「卧槽!」 从办公室偷熘出?来?, 准备借着?给顾闻儒找人的?藉口上班摸鱼的?曹婧一口水从嘴里喷出?,来?不及擦干下巴,急忙将搭在桌子上的?腿收回来?, 扑到屏幕前盯着?那则绿色的?系统通知看了好一会儿, 然后有些怔愣地转回身。 第337页 「……成了?」 身后那帮跟着?她没日没夜干了好几天的?人也有点反应不过?来?。 「卧槽,真?有这么个人?」一个戴着?眼镜的?技术兵发出?感嘆, 「我还?以为上将逗我们玩呢!」 「去去去,这是能玩的?吗?」曹婧收拢心神,高兴地转了两圈,自觉升职加薪就在眼前, 连忙掏出?光脑, 准备联繫顾闻儒。 可连着?三次申请通讯均被拒绝,曹婧单手扶腰站在门前,盯着?光脑屏幕上的?红叉, 表情很焦躁。 「怎么回事……」她拉住一个路过?的?技术兵,「老大说他今天有啥事儿了吗?」 被拉住的?技术兵隶属于顾闻儒的?警卫队, 因?此他还?真?知道。 「昨天晚上抓住了一伙间谍,老大估计在审。」他说。 曹婧闻言取消了光脑连续不断的?通讯申请。 为了确保信息的?严密性, 关押间谍的?监狱里外各有一个运作原理不同的?大型的?信号屏蔽装置,顾闻儒如果在审问间谍的?话?,别说曹婧的?通讯打不进去了, 就连议会也未必能联繫上他。 「等会儿再联繫吧!」 曹婧收回光脑, 熘熘达达地重新回到中?枢控制室,盯着?眼前美轮美奂的?绿色通知欣赏了一会儿, 她终于没有按耐住心中?的?好奇, 问道:「有没有更具体一点的?信息?」 「你?想要多具体的??」技术兵反问。 「嗯……起码得让我知道他叫什么吧?」曹婧想了想,没忍住提出?了要求, 「长什么样啊?男的?女的??年纪多大了?什么工作?住在什么地方?反正只要没侵犯到人家隐私的?,你?都跟我讲讲。」 「少将,我不得不提醒你?,理论上我们正在侵犯他的?隐私,」技术兵扶了扶自己的?银丝眼镜,动?作很骚包,「但?你?说得很有道理,他很有可能成为我们的?第二位老大,所以要多了解了解。」 说着?,他开始着?手操作,曹婧很满意。 但?满意了一会儿,她意识到不对。 「等等,如果这个嚮导变成老二的?话?,那我不就变成老三了吗?」 「按照事情的?发展,八成是这样的?。」技术兵说,他操作很专注,因?此声音显得心不在焉,「没关系,虽然你?的?排名落后了,但?你?会重得老大的?信任,毕竟这么离谱的?任务你?都能完成……嗯?奇怪……」 曹婧警觉起来?:「哪里奇怪了?」 「查不到啊,啥信息都没有。」 技术兵困惑死了,他觉得自己被扔进了一个怪圈里,从查这个突然蹦出?来?的?嚮导开始,他的?职业生涯就遭遇了一场无法?预见的?风暴,他迟早会被这些事折腾死。「精神力编码没有连接到过?往的?任何资料,甚至连分化记录都没有,他真?是凭空冒出?来?的??」 「什么都查不到吗?」曹婧也凑近过?去查看他面前的?光脑。 「也不是,」技术兵手指点动?片刻,一个更小的?页面弹出?来?,上面坠着?一排复杂的?编码,这串编码指向一个地址,「至少精神立编码的?上传地址查到了。」 「哪里?」 「中?央区核心医院,27分钟之前上传的?。」 「……」 技术兵忽然想到什么,重新登录进白塔的?嚮导信息库中?,程序再次自动?检索,可这一次,那串与顾顾闻儒精神图景中?残留精神力匹配上的?数据却消失不见了。 像是被人删除了一样。 洛茨醒来?以后花了一段时间,和小蛇认识彼此。 「所以,它是我的?精神体?」 感受着?细滑冰凉的?鳞片缠在手指上的?感觉,洛茨脑子还?是有些转不过?弯来?,他试图感受小蛇的?精神波动?,却总是在将要触及时陷入恍惚,然后兀自失神片刻。 「是啊,没错。」赵易搬来?两本巨厚的?书,坐在监护室角落的?椅子上,注意到洛茨的?异常以后,他连忙合上书。「你?别乱动?乱碰的?,我警告你?!回过?神来?!」 他用力拍拍手,洛茨眼神恢復清明。小蛇开始缓慢地向他手臂上爬去,一阵奇异的?嘶嘶声从洛茨耳边响起。 「感觉像是脑子有毛病,」洛茨盘腿坐在床上,试图描述自己现在的?感觉,「我或许得老年痴呆了,再过?几年我就会在吃饭的时候向邻桌问一些蠢问题,比如为什么乌鸦把教堂钟摆偷回自己窝里的事没有上今天的?头版头条。」 「你从哪儿知道的这么古老的疾病?」赵易有点奇怪,站起身往洛茨额头上拍了一下,「别乱想,医生说了,你?就是还有点儿控制不住自己的精神力而已,你?现在可是黑暗嚮导级别的?人了。」 洛茨:「……」 他愣愣地眨眨眼睛,觉得很没有实感。只不过是生了几天病,然后昏睡一百多个小时而已,再睁眼,他居然就一跃从嚮导等级链的最底端升为最?高层,成为了世界上第一个黑暗嚮导。 「你?不觉得很不真?实吗?」他把小蛇扯下来?放在一旁的?花瓶上,看着?小蛇嘶嘶地吐出?蛇信,然后用蛇吻去触碰花瓶里没有味道的?鲜花。 赵易冷哼一声,告诉他:「你?醒来?的?时候,医院整层楼的设备都爆开了,噼里啪啦的?吓死人,好几台精神力检测的空闲仪器直接报废——所以对我来?说还?是挺真?实的?,我以为你?死定了。」 第338页 洛茨:「……」 他无言地看看周围。 赵易能进到监护室陪他,是因?为赵易是个普通人,精神力敏感度相对比较低,如果他是个嚮导或者哨兵,一进监护室,就可以看到几乎将整个房间覆盖住的?精神力。 那是一种流动?的?金色,像果冻一样聚集着?、流淌着?,它们都是洛茨意识的?延伸与刚觉醒时控制不熟练导致的?外溢,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洛茨的?精神力有多么庞大。 「我不管,你?出?院以后接到第一个报导必须是我来?做!」赵易重新翻开一本厚实的?书,「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去上班了,你?必须得补偿我!」 「好啊,」洛茨欣然答应,「你?想让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 赵易满意地哼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反正他也没真?心要求洛茨什么,赵易看事情看得很清楚,知道感情这种事不能强求,一切顺其自然就好,反正他发小是个好人,而且最?近还?勇勐起来?了,未来?可期。 两人一时间陷入可贵的?沉默中?,洛茨百无聊赖地看着?小蛇从一片金色的?精神力海洋中?游来?游去,总觉得事情古怪得很,想起自己已经莫名其妙地失联了四天多,有些着?急。 也不知道顾闻儒怎么样了。 洛茨现在出?不去监护室,没法?联繫外界,很担心在外面等着?的?乌鸦精会胡思?乱想。 片刻后,洛茨问道:「……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赵易抬头想了会儿:「起码得等你?能控制住精神力吧?」他抬手朝着?周围比了比。「虽然我看不见哈,但?他们都跟我说,这里快被你?的?精神力给淹了,你?就没感觉到什么吗?」 「感觉到了。」 洛茨注视着?缠在赵易小腿上的?精神力,一字一顿地讲述自己感受到的?:「你?今天中?午吃的?是西红柿炖牛腩,吃完以后喝了半杯橙汁,你?八成还?接了你?老闆的?通讯,但?你?没跟他说你?为什么要请假,他有点儿生气……」 他眼神朦胧,有点费解,像是遇到了难题,但?很快恍然大悟:「你?觉得他是头蠢驴!」 赵易:「……」 他放下书,手臂交叉着?摆出?一个巨大的?叉号:「好了,闭嘴,不要再说了。」 洛茨乖巧闭嘴。 「你?这么急着?出?去干什么?」赵易反问,「你?的?消息已经在高层传开,什么议院啊,大家族啊,军部啊,都知道了,就等着?你?离开监护室,挨个和你?见面呢——你?现在出?去肯定会被堵住。」 洛茨往外面看,虽然他人被困住,但?四处蔓延的?精神力确实在告诉洛茨,他的?监护室外面守满了人,那种窥探、警惕、期待的?情绪像是灌满颜料的?水瓶不断晃动?,在洛茨的?意识里发出?空洞的?响声。 「我想见个人。」洛茨说,「本来?约好要和他见面的?,我突然昏迷,不知道他急成什么样子。」 「你?要是实在想见他,叫他过?来?呀!」赵易说。 「可以吗?」 「应该没什么问题吧?」赵易开始收拾自己带起来?的?东西,他不能在监护室久留。「你?问问,我觉得应该行?,他们现在可宝贝你?了!」 说着?,赵易离开了监护室,留洛茨一个人若有所思?。 片刻后,洛茨按响了监护室内的?沟通按钮。 …… 顾闻儒在秘密监狱里接到了宋青书拨来?的?紧急通讯。 彼时他刚刚洗完手,看着?掺杂些许血色的?水灌进出?水口,形成一圈小小的?漩涡,水珠在指节摇摇欲坠,手下是冰凉的?金属,像划过?身体的?刀锋。 这几天顾闻儒几乎没有陷入过?恍惚状态,他只是感觉到越来?越疼的?清醒,仿佛有尖锐的?碎片从他头脑深处崩碎开,一点一点地刺进他的?血肉。 探查捕获的?间谍已经没什么好吐的?了,军部的?刑讯手段向来?干脆利索,不在乎场面是否好看。顾闻儒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一会儿,白鸦从身后悄无声息地出?现,焦躁的?气息在它身上不断鼓动?。 [冷静。]顾闻儒说。 白鸦没有给予回復,又回到精神图景中?。仿佛这一次的?出?现仅仅只是为了观察一圈四周。 从联繫不上洛茨开始,便?隐约环绕在周身的?不安烦躁让顾闻儒疲于应对,他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太对,可自从受伤,状态就没对过?。 或许只是太忙了,又或许生病了,被什么事绊住了脚。 理智告诉他这一次的?失联有很多的?理由,可最?让顾闻儒难以忍受的?,是白鸦也失去了洛茨的?位置。 他尽力不去想最?坏的?可能,可他总是忍不住。 宋青书的?紧急通讯就是这时候播进来?的?。 甩干净手上的?水珠,顾闻儒接起通讯,眼角眉梢隐约的?烦躁尽数消失,他重新回到那个冷静自持的?躯壳里。 宋青书的?声音有些模煳,听着?像是在飞行?器里:「你?在哪里?」 「秘密监狱,」顾闻儒答道,「有什么事吗?」 「出?来?,跟我去见个人。」宋青书开门见山。 顾闻儒皱紧眉毛,本能地不想在这个时候出?去。「我不——」 第339页 「——我给你?五分钟时间,」宋青书打断他,「这是命令。」 服从命令是士兵的?第一原则,顾闻儒深吸一口气:「明白。」 通讯挂断,镜子反射出?一道白光。顾闻儒转身离开盥洗室。 第173章 哨兵嚮导 洛茨在顾闻儒踏进中央区核心?医院大门的那一刻, 闻到?了他。 这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仿佛有无数琴弦在周边因风震颤,传递来?的微小波动拂过洛茨的身体, 让他浑身颤慄。 顾闻儒的气息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出现在洛茨的感知中, 洛茨游荡在外的精神力?像是找到?了归宿,急不可耐地感受着?, 将更多的体会反馈到?仍然坐在监护室里面的嚮导身上。 小蛇也有了些?许不同,第一次,洛茨体会到?了所?谓的嚮导与?精神体之间的连接,他感觉到?了一阵不属于自己的单纯的期待和欢愉, 那条仅有人手指粗细的小蛇, 爬上洛茨的胳膊,又?攀上肩头,金色的双瞳朝外望去, 好像真的穿透厚实的墙壁和坚固的防护层,看到?那只朝它飞来?的大鸟。 洛茨总算有点理解了, 为什么?白鸦能够从那么?多的人里面嗅到?自己——这感觉真的太奇怪了,自从顾闻儒出现在洛茨感知范围内, 洛茨就?再也没有办法?去仔细体会其他,他们好像被什么?东西连接在了一起,那样亲密无间, 又?那样的隔绝除彼此以外的任何人。 脚步声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响起, 洛茨打了个颤。 他闻到?了顾闻儒的味道。 冰冷的,夹杂着?一缕将要被淹没的冷香, 如冬天淹没在冰雪中的残缺百合。 顾闻儒从飞行器上看到?中央区核心?医院的大门, 满心?困惑。 「医院怎么?了?」他问。 宋青书正在整理衣领和袖口,表情非常严肃, 甚至有些?如临大敌。顾闻儒八百年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医院没怎么?,」宋青书在调整帽檐的空隙里抽空回答,「是有人要见你。」 「……什么?人?」 「下去你就?知道了。」宋青书说。 联盟军方研制的飞行器隔绝功能一流,是没有面向大众的强效隔离器,当军队内有哨兵陷入狂躁状态,而附近又?没有白房间时,把他往飞行器里面一丢,起码能撑上三个小时。 顾闻儒在飞行器里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但光是看着?宋青书的行为举止,知道医院里要见他的人绝对不一般。 「带上这个。」 临要下车,宋青书又?从一旁抛来?一个只有手掌大的黑色东西,顾闻儒接住,发现是个小型精神力?隔绝器。 这种小型仪器可以帮助哨兵嚮导控制自身精神力?的不良蔓延与?过度分析,戴上之后就?好像被罩了一个隔绝五官的罩子,很不舒服。 顾闻儒把仪器佩戴在后脖颈,跳下车。 而当他离开飞行器,几乎是刚接触外面空气的那一秒钟,即使五感削弱,顾闻儒还是感觉到?了什么?。 「……怎么?回事?」 他看着?几乎将整个中央区核心?医院包裹起来?的淡金色精神力?,神色罕见的有些?震惊。 宋青书也带着?隔绝器跳下来?。 「如你所?见,联盟最近撞大运了。」他说,「不光有黑暗哨兵,还有黑暗嚮导。」 说着?,他往顾闻儒的后背上勐拍一把。 「消息还在封锁,只有几个高层知道,按理说你没资格,但那个嚮导点名说想?见你,说你是他的偶像,见到?你此生?无憾,把你说的跟老天爷似的。」 顾闻儒:「……」 在宋青书的重击下,他纹丝未动,一方面惊讶于黑暗嚮导的突然诞生?,另一方面则是感觉到?了一阵很难用言语具体表述的古怪。 好像医院里有一个正在不停感知他的存在,带着?莫名的亲昵和羞怯,精神力?蹭上他的裤脚,又?嗖的一下消失。顾闻儒带着?隔绝器,有点摸不准是什么?情况。 宋青书目睹这一幕,脸上神情不明地哼笑一声。很有些?戏嚯的意思。 「这个是真的好,」他带着?顾闻儒走进大门,顺着?一条走廊往上,「佩洛你不喜欢,二?皇子你看不上,这个呢,这个行不行?」 顾闻儒没有回答,反而反问道:「他为什么?见我?」 「喜欢你啊,这还不明显吗?」宋青书瞥了一眼还想?往顾闻儒身上蹭,但又?不太敢的淡金色精神力?,「他应该是一天前刚刚分化结束,醒来?后要求的第一件事就?是见你。这种级别的嚮导,军部肯定要争取,这种要求他们当然会满足。」 又?没直接命令顾闻儒和他结合,只是隔着?监护室的强化玻璃见一眼而已,刷刷好感度,何乐不为。 于是顾闻儒又?被当人情送出去了。 身受重伤、背后又?没人撑腰的黑暗哨兵是这样的。 「我觉得你就是犯桃花运,前几年也没这样,」宋青书还不停嘴,一旦不涉及到?要紧问题,他就?乐呵呵的,估计是人老了,舒坦日子太多,把脑子过煳涂了,「争取今年就把终身大事定了,我也算你半个爹,让我抱孙子孙女啥的。」 「……」 顾闻儒沉默不语,继续往上走。他刚才检查了光脑,发现曹婧给他打了好几个通讯,如果?没有要紧事,以曹婧的性?格,是不会这么?频繁打通讯过来的。 第340页 如果?是军部的要紧事,早在顾闻儒出秘密监狱的时候,他的半个爹就?已经告诉他了,但宋青书不像知道的样子,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是洛洛。 天知道顾闻儒多想拨回去,但不行,不是时候。 嚮导住的核心?监护是在医院三层,上下都清空了,越往上走,便?越能感觉到?溢散而出的精神力?,这都是嚮导无法?精确控制自身的鲜明写照,同样也向所?有人证明了他的等级之高。 宋青书饶有兴趣地看着?顾闻儒躲避朝他缠来?的精神力?,淡金色的溢散力?量像果?冻一样软软地蹭上顾闻儒的肩膀,又?被一把拍开,而顾闻儒本身控制得极好,没有一丝精神力?外泄。 隔绝器阻断了他们感受精神力?的途径,但光用看的也知道,躺在监护室里的那个黑暗嚮导有多喜欢顾闻儒。 「说真的,你觉得他怎么?样?」宋青书旧事重提,装模作样地操起当爹的心?。「说不定他可以跟你上战场,黑暗哨兵和黑暗嚮导一旦结合,你的战斗力?能往上翻几倍。」 「不了。」顾闻儒又?躲开一缕想?和他手牵手的精神,「我已经有嚮导了。」 他眉毛皱得很紧,罕见地感觉到?许多无措,这些?溢散的精神力?与?他太亲近了,顾闻儒总是会在与?其接触的时候体会到?一阵莫名的悸动,好像心?脏上方的血管被轻轻拨弄。 顾闻儒本能地意识到?他和那个嚮导的匹配度会很高,非常高,但是仍然不能解释他的意志软弱。 好像有一部分的自己是愿意与?这些?精神力?接触的,当它缠上来?的时候,大约半秒钟的时间里,顾闻儒想?牵住它。 顾闻儒尽力?不往深处想?,匹配度高不意味着?什么?,基因的笑话而已。 反而是宋青书在听到?他再一次的否认之后,面上浮现出一丝忧愁。 「算了,随你吧。」 他摇摇头,又?往顾闻儒的后背上泄愤地拍了一把,正好迎上来?接他们的医疗人员。 「元帅,上将。」 为首的正是负责洛茨分化前后各项工作事宜的文倩,连日劳作固然消磨人,但日后的飞黄腾达更鼓舞人心?,文倩完全看不出疲惫,依旧神采奕奕。 「我把人带来?了,」宋青书示意顾闻儒上前,「会面是只能他一个人去吗?」 「柯先生?只邀请了顾上将一个人。」文倩说,「其实现在时机并不合适,柯先生?的精神里还在溢散,他不是很能控制,但他真的很想?见,很急切,所?以……」 她有些?为难地停下讲述,整座医院里的每个人都知道,这个刚刚觉醒的黑暗嚮导未来?一定一片光明,没人想?给他添麻烦,至少在他选择自己归属的势力?之前,所?有人都是他的朋友。 「行,我明白,」宋青书把顾闻儒往前一推,「那我就?不进去了,让他跟着?你们吧。」 顾闻儒面沉如水,又?抚开一缕精神力?,刚要往前走,宋青书突然抓住他的肩膀,凑在他耳边低声说:「多说点咱们的好话,先把他骗过来?再说!这是命令!」 顾闻儒:「……是。」 他跟着?文倩走进拐角,三层防护门后,就?是黑暗嚮导所?在的核心?监护室。 「里面的精神力?浓度更高,但所?有的防护措施应当扛得住,」文倩暂且停住脚步,「我知道您前段时间刚受过伤,如果?不方便?的话,我们也可以通过其他方式交流,这全看您,柯先生?只是想?见见你,没有提出别的要求。」 顾闻儒闻言朝走廊深处看去,三层防护门层层叠叠隔绝住了他的视线,但那种吸引感更强烈了,顾闻儒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震颤之余引起共鸣,里面的人和他同一频率的唿吸。 难以用言语表述的感觉愈发强烈,好像心?脏都要从胸腔里扯出来?,朝那人的手掌心?跳去,这不是匹配度高就?可以解释的。 种种痴心?妄想?在脑子里旋转,顾闻儒闭眼深吸一口气,感受着?隔绝器带来?的憋闷空洞。 「没事,」他说,「我可以进去。」 …… 沉重的机轴转动声响起,三层防护门里面有两层需要人工开启,为的就?是防止由黑客入侵医院控制系统,直接将三层防护门全部打开。 顾闻儒顺着?层层开启的门向里走去,浓稠甜蜜的淡金色精神力?已经将走廊内的一切事物包裹,顾闻儒行走其中,听到?了精神图景内白鸦的振翅声。 他来?到?核心?监护室外,眼前的强化玻璃是单层模式,只能映照出此时的顾闻儒,像一面镜子。 顾闻儒与?境中的自己短暂对视一秒,震惊于眼中明晃晃的急切,仿佛冥冥中,有一半的自己已经屈服,另一半则还在负隅抵抗。 干咳一声,顾闻儒按住墙上的通讯器,双眸低垂,开口时声音嘶哑:「柯先生?,你好。」 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单面玻璃缓缓变得透明。 仿佛夏夜惊蝉,又?仿佛秋叶点湖,层层涟漪敲心?上。 答案在还未验证之前便?已被判定为正确,顾闻儒若有所?感,抬起眼来?。 一个在梦中见过千千万万遍的人,正隔着?玻璃,沖他露出一个羞涩期盼的笑。 「哈喽啊,顾上将。」他说。 第341页 「……」 须臾,心?跳如雷。 甚至来?不及惊讶,无需任何言语,顾闻儒勐地扯下隔绝器,剎那间,铺天盖地的熟悉亲昵突破机械的屏障,铺天盖地朝他翻涌而来?,好像爱人久违的亲吻。 原本沉寂的精神力?终于找到?了与?自己完全契合的另一半,急不可耐地缠上顾闻儒的手指,金光闪烁。 极致契合的精神交缠带来?极致的安全和雀跃,仿佛倦鸟归巢。 洛茨笑得更开心?了,他看到?,眼前这个几乎一辈子没见的男人身上涌现出只有自己能见到?的湛蓝色微茫,与?淡金色的精神力?温柔纠缠。 白鸦从他身后振翅而出,清悦的啼鸣传进监护室,黑蛇在洛茨肩上欢快地划了一个圈。 第174章 哨兵嚮导 「……」 「……」 一时间的相?顾无言, 很?容易让洛茨联想?到网友面?基时的见?光死,他希望自己这个时候的状态还好,至少别蓬头垢面?。 玄蛇已经无法忍受仅是在?洛茨肩上和白鸦对视, 它?开始尝试着往下划动, 游进河水一般的精神力中。 整个监护室填满了顾闻儒身上的气味,关于见?光死的猜测, 仅仅只有一瞬,很?快洛茨就反抗无能,重新被裹进由安全感编制出来的庞大暖巢里。 这样的舒适安心太来之不易,洛茨从没在?任何时候、任何人身上体会过, 先前几次被忽略的微妙连接, 终于在?这时候发挥了它?的作用。 洛茨心里浮现出一个想?法,并很?快实施起来。 而落在?顾闻儒眼?中,就是那个刚刚分化结束的嚮导忽然又对着玻璃对面?的自己露出一个羞涩的笑?, 仿佛将要做坏事之前的小心试探,还没等顾闻儒有任何反应, 洛茨就缓慢又不稳当地挪下床,露出的脚踝上, 有一个颜色接近褪去的淤青。 这是几天前昏倒时,脚踝撞在?柜子角上的杰作,已经不怎么疼了。洛茨挪下床, 朝着观察玻璃走去。 直到现在?, 他也没能从精神力泛滥汹涌漩涡中完全挣脱,脚下流淌的精神力好像果冻一样, 又滑又不稳当, 洛茨走得很?小心,但还是有几次差点摔倒, 撑住一旁的仪器才勉强站稳。 顾闻儒看起来比他紧张不知道多少倍,即使他面?上没表现多少,但洛茨仍然从精神最简单的连接上感受到了——那片湛蓝色的微芒无时无刻不向他传递出小心、慢、小心的信号。 等到洛茨终于站在?观察玻璃前面?,两人可以看清彼此面?上的憔悴、疲惫以及从未真?正?消失过的担忧,洛茨才满意地停下,玄蛇再次爬上他的肩头,冲着顾闻儒吐信,很?可爱。 白鸦有样学样,也想?落到顾闻儒的肩头,但它?被重拾老婆的欢乐沖昏了头脑,忘了自己多大个,刚准备落下就被提前探查到的顾闻儒一把拍开,气得它?伸出翅膀就要扇。 然后,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传来,瞬间定?住了哨兵与精神体所?有的动作。 顾闻儒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短暂投去一瞥,是洛茨打开了监护室内外的声音传输按钮,见?顾闻儒发觉,他又笑?了一声,然后凑近观察玻璃,声音脱口?而出时,呵出的白雾也将要附在?玻璃上。 「你最近好不好?」他问?。 在?梦中听过无数遍的声音终于在?耳边响起,顾闻儒一时间竟无法回答,只能死死地盯着洛茨微含笑?意的眼?角,像是要将这一幕刻入离心脏最近的肋骨上。 简单的精神连接仍然将思念传递,洛茨站在?玻璃前,罕见?地感觉身体无力,便抬起一只手,将手掌完完全全地按在?玻璃上。 「你会不会说话??」他轻笑?着问?,「见?到我不开心吗?」 顾闻儒闻言去看洛茨的眼?睛,在?她的眼?中看到自己以后,又去看洛茨的眉毛、鼻子、嘴唇。 「……会说,」片刻之后,他缓缓回答,嗓音中还带着一些倦然的沙哑,唯有眼?神清明坚定?,「开心。」 洛茨听完,又笑?了,眉眼?舒展。 其实他也觉得自己这时候有点傻,动不动就笑?出声,有一种大脑皮层光滑的美——可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好了,好像那天他在?精神图景中跌入顾闻儒的怀抱,被巨大可靠的鸟翼包裹,那种从心底流淌出来的安全让他不自主地心生愉悦,恨不得就地打两个滚。 而现在?又有顾闻儒的面?部表情加持,洛茨很?难不开心。 「想?不想?我?」他又问?。 「想?。」 「就没想?过要找我吗?」 「想?过,但找不到。」 顾闻儒没说自己快把首都星的地都犁了一遍的事,监控程序到现在?还插在?白塔内部的嚮导档案库里,曹婧已经连加一周的班了。 「他们说我的精神力前段时间发生了变异,」洛茨小声说,「你能看到吧?它?们是淡金色的,不是故意让你找不到我的。」 「我以为你还在?生我气。」顾闻儒说。 「当然没有。」洛茨惊讶,「我不会生你气很?久的。」 他惊讶起来,双眼?圆睁,漆黑圆润的眼?眸像小猫,顾闻儒看着很?喜欢。 「我知道,」他说,「谢谢你。」 洛茨的手还按在?玻璃上,正无意识地在自己呵出的白雾上画一个小圈,顾闻儒看着他的动作,一缕笑意终于掩藏不住,明晃晃地浮现出来。 第342页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洛茨还是觉得应该解释一下,「我一直以为我是d级嚮导的,出现症状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我生病了,弄得我都不敢见?你,我怕你知道以后也害怕。」 哨兵嚮导分化前经歷的恍惚,头晕,高热等等症状确实相?当折磨人。顾闻儒一一经歷过,心里有数。 他不会害怕,他的人生从启程到如今,从未给他留下过害怕的余地。 但洛茨这么说,顾闻儒还是切实体会到了那时嚮导内心的慌乱。 「都没事了。」他轻声说,语气藏着许多别人未曾了解过的安慰,精神力自动向外辐射出安慰的信号。 洛茨那时候还贴在玻璃上,顾闻儒注意到这个,如有神授一般,顾闻儒抬起手,隔着玻璃,与洛茨贴近在?一起。 愉快的信号源源不断地随着连接,从两人之间迴荡。 洛茨发现了不同,「为什么我能感觉到你?」 他在?d级嚮导的世界生活太久,任何白塔应该教给嚮导的知识他都未学过,因此许多在?旁人看来简单明了的事实,在?他眼?中都是谜团。 顾闻儒很?愿意解答。 「我们的匹配度一定?很?高,」他说,神情毫无异色,「而且之前在?精神图景中你为我梳理,很?有可能已经结成了简单的精神连接。」 他说得坦然淡定?,仿佛这是多么正?常平淡的话?题,而非是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一个强大哨兵对自己爱慕嚮导的强行标记。 这是仗着洛茨一无所?知。 「意思是,我们已经结合了?」洛茨抓住关键点。 顾闻儒摇头:「这是最简单的连接,如果你之后有任何打算,我都可以解除——」 好冠冕堂皇、端正?严肃的说法。 「——不用,」洛茨看都不用看,直接打断他的言不由衷,「留着吧,你还喜欢我,对不对?」他确认道,仿佛这就是他唯一关心的事。 而顾闻儒能给出的回答只有肯定?。 其实他应该告诉洛茨分化成黑暗嚮导究竟意味着什么,他应该作为洛茨最亲近的人,向他展示前路的光明辉煌,和无限多的选择性,顾闻儒会是个很?好的选择,但不一定?是最好。 洛茨带着最无可置喙的荣誉,踏进最繁华最奢靡的世界,或许有一天他会意识到顾闻儒在?今天乃至今天以前做的种种里,藏着多么阴暗的私心和占有欲,但至少今天,至少这一瞬间—— 顾闻儒一个字都不会多说,洛茨问?他的爱,那他就会给出爱。 一旁的提示器里传来文倩的声音。 「顾上将,柯先生,会面?时间还剩下三分钟,请注意。」 …… 宋青书?没资格进核心监护室和那位传说中的黑暗嚮导谈谈人生和理想?,他把希望全都寄托在?顾闻儒身上,决定?在?人回来之前绝不离开。 拒绝了医院工作人员的陪同,宋青书?晃晃悠悠地走进接待室,和无数政府机构及各大家?族派来的人敷衍假笑?一番后,他来到靠近阳台的角落里,把手搭在?一个正?独自看书?的人的腰上,中指轻佻地按住胯骨,位置很?危险。 「小美人,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啊?」他不用演,就一副混样子,话?语间还带着过去放荡不羁的影子,「有什么心里话?,跟哥哥说,哥哥帮你解决。」 被他搂着腰的人穿着一身干练的衬衫长裤,腰背板直,从背影看很?有些军人气度,仅比宋青书?矮了一点儿,被搂着腰也不反抗,反而带着点迎好的意思,合上书?本靠在?了他的手臂上。 「我有个心事,哥哥要是帮我解决了,那我怎么报答哥哥都行。」 他说话?也好听,几声哥哥叫得宋青书?心旷神怡。 「什么事?说说看。」 「议院那边,我想?启动关于d级嚮导哨兵待遇问?题的法案,但还缺个引子,要是哥哥愿意帮我要个黑暗嚮导来帮帮忙的话?……」 他意味深长地停下,一双碧绿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宋青书?的脸。 宋青书?忙不迭地松开手,两手往后一背,假装自己刚才什么都没干过。 「这我怎么帮忙?」他干笑?两声,「这得看人家?自己的意愿,我又不是他爹,怎么替他做决定??」 「闻儒不是上去了吗?」见?他不装了,郑云直白地说,「你敢说你没让他替军部说好话??」 「嗨,他是军部的人,给军部说好话?,还用我吩咐吗?」宋青书?四处看看,又想?摸人家?的手,「虽然咱俩是一个被窝的,但有些事吧,还是得公平竞争。」 郑云白了他一眼?,把手抽回来。「也没指望你,快退休了,人也这么不正?经!」 「不过你怎么亲自来了?」宋青书?问?,「嚮导还没调整好,你看,到处都是精神力。」 说是他四处指指,让郑云去看。 郑云「嗯」了一声,若有所?思:「单看精神力数值,他确实很?强,我真?的很?希望他能来帮我,d级哨兵嚮导的处境很?尴尬,需要改变。」 又被自家?嚮导疯狂暗示的宋青书?感觉压力很?大,双手往兜里一插,就开始左顾右盼。 「……你有没有感觉有点奇怪?」他问?。 「什么?」 「说不上来,」宋青书?反手去摸自己脖子后面?的隔绝器,「有点古怪,这些精神力怎么这么活跃?」 第343页 他目前整座医院里除顾闻儒之外最强悍的哨兵,在?所?有人都佩戴隔绝器的前提下,他的感知能力是最强的。 宋青书?示意郑云去看周围,果然,那些淡金色的精神力比之前活跃许多,传递出来的波动也更加频繁。 「……跟见?着结合哨兵似的,」宋青书?想?调戏人,于是对郑云说,「咱们刚结合的时候,你的精神力也是这样,一看见?我就高兴得不行——」 话?语戛然而止,宋青书?怔愣地瞅着郑云看了一会儿,隐约感觉自己好像知道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第175章 哨兵嚮导 三天后, 联盟诞生黑暗嚮导的事传遍大街小巷,洛茨终于勉强掌握了控制精神力的技巧法?门,成功搬出核心监护室。 一封邀请函被送进洛茨的房间?, 来者正是联盟议会高级议员, 军部大校郑云。 洛茨听说?过,郑云是军部元帅宋青书的合法?配偶, 而宋青书又是顾闻儒的半个老师,彼此很有渊源。 「很高兴你愿意见?我。」郑云在会客室的沙发上轻轻坐下,将邀请函放在桌子一角,「议院已经颁布法?律, 不?允许任何人在你没有同意的前提下见?你, 这是对你的保护,你愿意见?我,我很感谢。」 郑云不?是大众认知里娇俏柔美的模样, 相反,他的面容非常普通, 但眼?角眉梢中?自有一番坚韧意气在,让人想?起生长?在苦寒之地的树。 「我听说?过您许多事迹, 对你很敬佩的。」洛茨接来一杯水放在郑云面前,笑得相当乖巧。 他还有点儿摸不?准宋青书、郑云一家和顾闻儒的关系如何,这个时候装得乖一点、可爱一点, 总是没有问题的。 郑云把杯子捧在手里看着热气升腾, 微微笑了一下,神色瞭然?。「是闻儒讲给你听的吧?」 「……」洛茨愣了一下, 玄蛇也愣愣地探出个脑袋, 一人一蛇都呆呆的。 「密语,谣传, 道?听途说?,消息不?胫而走,」郑云放下杯子,「现在有个传闻,说?顾上将受伤时曾与一名d级嚮导结合,而那个嚮导后来分化成了黑暗嚮导,很多人私底下议论纷纷。」 洛茨眨眨眼?睛,认真地说?:「我们没有结合。」 「对呀,」郑云无奈地笑,「要不?怎么?说?是谣传呢?这样类似的传言还有很多,我只不?过是挑了最有趣的一个讲给你听。」 他拿起邀请函。在如今信息科技高度发达的时代,这样昂贵精緻的纸制品已经不?多见?了,厚实平滑的一张纸上流光溢彩,字迹华丽,是流淌于上流社会的隐形货币。 洛茨盯着邀请函上的纹样看了一会儿,听到郑云说?:「不?过这不?应该由你担心,无论上面的传闻是不?是全然?虚假,都应该是顾上将来处理?。我来跟你说?这件事,只是想?让你知道?黑暗嚮导的出现,对整个联盟造成了多大的轰动。」 「……」 「从没有人期待过黑暗嚮导的出现,因此当你出现的时候,我们都觉得这是个奇蹟。」郑云轻声说?,「议会想?要你,研究院想?要你,当然?了,军部更想?要你,他们大概是全世界最想?要一个黑暗嚮导的地方。」 说?到这里,郑云摇头轻笑一声,「你不?知道?这些天,有多少本不?愿参加宴会的哨兵争着抢着要一张邀请函,因为他们觉得你可能会去。」 洛茨觉得怀里有点空,找了个抱枕抱在怀里。 「很多人吗?」他问。 郑云点点头:「是的,很多,有几个家族为了给他们家族没有结合的年轻哨兵一点机会,甚至给家族的长?者安排了一场长?达三个月的星际旅行,就为了把名额空出来——这大概会是最近几年最隆重的宴会。」 他的讲述很平静,但还是不?免会有一点苦笑的尾调。 洛茨再一次被这个梦境震惊,他好奇地看向郑云手中?的邀请函。「是什么?类型的宴会?」 这个时候的洛茨还穿着医院提供的长?袖睡衣睡裤,盘腿坐在沙发上的姿势让他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小一些,他抱着一个云朵造型的蓝色抱枕,眼?睛睁得很大,很可爱,让郑云想?起一些幼崽,小鹿小狗什么?的。 「实际上,它是一场迎接外宾的欢迎宴会,为卡慕帝国?的二皇子举办,但现在嘛,就有些说?不?好了。」郑云将邀请函递到洛茨手里。 洛茨接过以后翻看,发现自己的名字被人用一种相当花哨且恭敬的写法?写在了邀请文的左上角,邀请函的右下角盖着议会的章,洛茨凑上前去嗅了嗅,见?鬼,这纸上还有一股玫瑰香味。 「如果要你说?呢?」他随口?问。 「我会说?这是一场相亲会,」郑云毫不?掩饰,「你明白我的意思,他们都想?和你认识,即使不?能与你结合,获得一些你的好感,对日后也是有所裨益的。」 「是不?是有点夸张?」 「一点也不?夸张,孩子,你还没有完全掌控你的能力,不?明白黑暗嚮导是一种怎样恐怖的存在。」郑云调整了一下坐姿,显得更加游刃有余,「拿黑暗哨兵举例吧,顾闻儒一个人顶得上一支顶尖的联盟军队,甚至更多。他的那只精神体,别看平时又犟又疯,一旦上了战场,它可以与顾闻儒形成最完美的配合,撕裂敌方战舰只是瞬息的事情。 第344页 「而你,作为黑暗嚮导,一旦成熟,你就是唯一可以击溃他的存在。」 洛茨默默将邀请函放下,抬眼?看向郑云,而郑云迎接上他的目光。 「嚮导就是这样的,」他说?,眉宇中?带着多年前驰骋沙场的凌厉,「精神力不?易感知且非常柔弱,但一旦运用得好,它就可以摧毁最坚硬的钢。」 洛茨终于体会到了一点自己如今身?份的不?同寻常。他有点纠结地把邀请函翻来覆去地看,夹在手指中?间?像翻花一样转来转去。 「我非去不可吗?」他问。 「全在于你的选择,我想?至少目前为止,没有人会逼迫你,他们尽力地讨好你。」郑云给出客观回答,就他目前所在的职位来说?,这个答案显然有些过于私人了,「当然?了,我个人还是建议你参加,如果你想?谋求一个隆重且不?会过于打扰你的出场的话,近期内不?会有比它更合适的了,而且……」 洛茨停下翻花:「而且什么??」 「而且顾闻儒也会参加,」郑云笑眯眯地说?,看洛茨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可以被糖果和布丁哄的小孩子,「他是一定会参加的,议会本想?撮合他和二皇子。」 「哇偶。」 洛茨假装自己啥也不?知道?,实际上他早就想?起了那天出门前看到的破新闻,不?知道?是不?是真人的女记者,夸张的新闻稿,还有恨不?得他俩今天见?面,明天结合,后天就昭告全世界的迫切架势。 「我、我觉得出去走走也挺好的,」他说?,努力摆出一副只是想?凑凑热闹的模样,「宴会上有蛋糕吗?」 「当然?有,肯定有。」郑云说?。 …… 当天夜里,洛茨在梦中?下沉,进入精神图景,那里已经和之前完全不?一样,黑色的空洞蜕变成一片柔软的草坪,金色像溪水一样流淌,在不?远的地方,神庙正在建立。 玄蛇在精神图景中?的样子比现实中?更大一些,磷片光滑,当光落下时,是另一种色彩。 它在黑色的草叶之间?懒懒地游荡,好一会儿后才攀上洛茨的手腕,一条散发着湛蓝色微光的小路从面前浮现,洛茨顺着往前走,迎上率先赶来的白鸦。 强悍优雅的鸟类翅膀展开,阴影投下,如果不?是两边翅膀上均少了一片正羽的话?,一定会更加威严——他们上次见?面还剩下3分钟的时候,白鸦把另一边翅膀上的正羽也拽了下来,坚持要送给自己心仪已久的小黑蛇。 洛茨笑着看白鸦降落在自己面前,玄蛇迫不?及待地滑下,然?后一熘烟地窜到白鸦身?上,蛇尾搭在白鸦胸脯,陷进最柔软的绒羽中?。 白鸦看着像是被幸福感狠狠包围,鸣叫一声后振翅飞远,露出被它挡在身?后的顾闻儒。 「它给了我两片羽毛,不?会对身?体有什么?危害吧?」洛茨盯着鸟蛇远飞的影子,随口?问。 「没事,它自愿给的。」顾闻儒淡声说?,「最多会想?要两枚蛋。」 「哇偶,」洛茨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小鸟从不?做亏本买卖。」 他没跟顾闻儒提自己要去参加宴会的事。 …… 洛茨在宴会开始的前一天见?到了阿柠。 「我知道?你家里有钱,但耶路奇?」洛茨看着一排排摆在自己面前的宴会礼服,「也太夸张了吧。」 「一点也不?夸张哦,」阿柠神色挑剔地在一堆洛茨看着差不?多的礼服里面挑挑拣拣,「人家家里就是有钱啦,其他的也没什么?。」 如果耶路奇家族只能被称之为有钱,而其他都排不?上号的话?,那联盟也没几个有名的家族了,洛茨自动将阿柠的这句话?列为谦虚,坐在沙发前等着阿柠挑选。 「文医生已经跟我说?过了,你负担了我入院以后的全部费用,」他缓缓开口?,「谢谢你,阿柠,我一定会还你的。」 「小钱,不?用跟我计较太多。」阿柠提着两件衬衫转过身?,神色一如往常,「你肯定还得上,而且我爸爸妈妈也希望我这样做,用他们的话?说?,我和你打?好关系,日子会更好过——来试试这两件,我觉得它们的面料织法?很适合你的肤色。」 耶路奇家族向来长?袖善舞,从不?与任何一方势力撕破脸,而且时常会资助一些有潜力但还未真正发达的平民,以求后报。 少家主新认识的朋友分化成了黑暗嚮导?天大的好事,其程度仅次于少家主亲自分化成黑暗嚮导。当然?要尽力打?好关系。 洛茨盯着两件没什么?不?同的衬衣,又微微挺直腰背去看后面更多的衣服。「其实你不?用这样,我本来打?算去外面……」 「nonono,不?可以,」阿柠晃晃手指,打?断洛茨的挣扎,「耶路奇家族的衣服是最好的,而我的眼?光是最好的,我一定会把你打?扮的超级有魅力,让你一举迷死我男神!」 看着阿柠坚定的神情,好像要在一场比赛中?赢得奖牌,洛茨嘆了口?气,拿着两件一模一样的衬衫站起身?,权当在陪好朋友玩换装过家家。 「当然?,我很确定我可以。」他一边走一边慢悠悠地说?,「因为你是最棒的!」 「我当然?是!」阿柠远远地回应,「我改变主意了。」 他哒哒哒地跑到试衣间?门口?,拦住洛茨想?要合上门的手。「有个问题,」他神情严肃,「你那个网友,不?会就是……」 第345页 他靠在门框上,表情肃穆,两手向外伸开,做了一个挥翅膀的动作。 洛茨沉默一会儿,猜测这个动作应该是在模仿白鸦。 「应该吧,」他含含煳煳地回答,「不?太清楚……」 「你怎么?会不?太清楚!」 阿柠已经从他的态度里得到答案,回想?起之前自己的种种险恶猜测,有点崩溃,「天杀的,我居然?说?顾上将会x骚扰网友,我有罪,我对不?起联盟对我的栽培,我太骯脏了……」 洛茨拉上隔板,脱下睡衣,听着阿柠在外面痛哭忏悔,无奈地说?:「我不?会告诉他的。」 「一言为定!」 半秒钟都没有停顿,阿柠马上应道?,他就是在等这句话?。 第176章 哨兵嚮导 首都星的夜晚, 从没有真?正?的黑暗。 宴会现场灯光璀璨,金碧辉煌,来往侍者衣着统一, 行?走时几乎没有任何声响, 华丽吊灯悬在半空,光线柔和明亮, 宴会大厅中瀰漫着一股清新?淡雅的香气,由联盟研究院专门研发,不会引起嚮导哨兵的过?激反应。 此?时还?没到开宴时间,但已有不少宾客到场, 脱去战场上刀光凌厉的血影, 换上一层优雅端正?的人皮,每一个哨兵都看着比平常更适合结婚。 顾闻儒到达休息室的时候,音乐刚刚响起, 是舒缓的古典乐,小?提琴温柔地拉开一场音乐的帷幕。隔绝器佩戴在后颈, 顾闻儒皱眉推开门,正?好遇上几个平日在军部低头不见抬眼见的同事。 「呦, 这不是顾上将吗?」和他打招唿的是第三军的统帅,红髮哨兵,联盟元帅的竞争者之一, 「终于捨得出门了哈。」 顾闻儒瞥了他一眼, 「这话由一个喜欢把请柬当飞镖扔着玩的人说出口,很讽刺。」 红髮哨兵脸色僵了僵, 「你管我?送到我手里就是我的, 我爱怎么玩怎么玩。」 「没管你,」顾闻儒应付过?几个上前打招唿的人, 「你来是你的自由。」 和顾闻儒打完招唿,那几个人又跟没眼色似的去和红髮哨兵说话,顾闻儒乐得清闲,简单调整了一下隔绝器以后,他走到一旁的单人扶手椅上坐下,从心里数着时间。 恭维声传入耳中,就算刻意压低声音,也足够清晰。 「谷中将年少有为,听说前段时间剿灭一伙星盗的时候,还?偶然?发现了几颗待开发的资源星,就在联盟边界那里……」 一个词引起了顾闻儒的注意,他偏过?头,正?好瞧见谷季寒难看的脸色,一旁恭维的人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连忙躬身道?歉。 「滚,别逼我在好日子动手,」谷季寒察觉到了顾闻儒投来的视线,脸色更不好,压着嗓子道?,「滚!」 恭维的人应该是联盟某个家族派来的小?卒,被当众甩了脸色也不敢露出不满,弯腰点头就走了,谷季寒盯着他的背影,不屑地轻嗤一声,抬腿慢悠悠地走到顾闻儒旁边。 「看什么呢?」他话里还?藏着点火气,很沖,跟他那头红毛一样。 顾闻儒摇摇头:「你今天给他们脸色看,他背后的人可?能会找你麻烦。」 「来找呗,我怕他?」谷季寒从鼻子里喷出股气,「谁怂谁是孙子。」 「……」顾闻儒无语起身,想离他远点。 谷季寒看出他有要走的意思,连忙拦住。「干嘛啊?聊得好好的,你走什么?」 全世界大概只有他一个人会觉得自己?正?和别人聊得好好的。 「我嫌丢人,」顾闻儒平静地告诉他,「能不能在正?式场合收收脾气?」 「我一辈子没参加过?几次宴会。」谷季寒很不舒服地调整衣领,显然?繁琐庄重的礼服在他看来不亚于套在脖子上的绳索,「上次还?是我授勋的时候,我已经很克制了。」 女神证明他说的是真?的。谷季寒出身将门,一家子都在军部效力,小?时候父母没空,就把他交给军队里相?熟的人管,这孩子从小?到大都在军营里混着学了一嘴脏话,已经成了口头禅,骂得特别熘。 上次授勋的时候,元帅参加了,让他讲两句,这混帐上台第一句就是「奶奶的」,气得他父母在台下翻了好几个白眼,差点拿果盘扔他。 谷季寒一直把顾闻儒当做他在军部的头号对手,时不时就要和他顶两句,但他有个好处就是没什么太阴损的坏心,因此?两人的实?际关系还?说得过?去。 「不舒服还?要过?来,」顾闻儒没什么表情地说,「不容易。」 「那可?不,我爸费了老大劲儿才给我找了张新?的邀请函呢!」 「原先那张呢?」 「刚到手就被我扔了,谁乐意看你和那什么劳什子二皇子的相?亲会?」 「……我没说要和他相?亲。」 「哎,对,就这样,骗你自己?吧,」谷季寒嘲弄着笑了一下,摆出一副看穿一切的架势,「议会巴不得你俩明天就去登记,这样他们可?就爽了,和卡慕的资源星相?关协议又能免费往后延上个几十几百年。」 「他们想他们的,关我什么事?」顾闻儒说着瞅了谷季寒一眼,假装赞赏,「你很有政治天赋,要不要考虑往这方面发展一下。」 「你其实?是个很阴险的人,你知道?吗?」谷季寒不上当,「你很会装样子。一会儿顶着这个劲儿去见二皇子吧,别来打扰我就行!」 第346页 「你要做什么?」 「哥们儿,这还?用说吗?」谷季寒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当然?是和我未来的亲亲嚮导谈论一些诗词歌赋什么的了,他喜欢什么,我就跟他聊什么。」 「亲亲嚮导,」顾闻儒面无表情地重复谷季寒的话,语调有种莫名的危险,而后他问,「你什么时候有嚮导了?」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谷季寒没听出任何问题,道?,「我觉得我的命定之人马上就要出现了。」 「谁?」 「那个黑暗嚮导啊,虽然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不过?只要他来了,一切都好说,事在人为嘛!」 谷季寒很自信,用一种君临天下的自信眼神将休息室内的其他哨兵扫了一圈,还?是觉得自己?最好。 「你就别想了,」他装模作样地安慰从刚才开始一言不发的顾闻儒,「虽然?你会被推出去联姻,但没关系啊,反正?黑暗嚮导也不会喜欢你这种闷葫芦哈哈哈……」 也不知道?他在乐呵个什么劲,顾闻儒一直觉得作为一个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的军人,谷季寒的自信非常难得,那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气质,确实?挺吸引人的。战场上,只要他一出现,全世界的星盗炮弹都吻了上来。 「你随意吧,」顾闻儒点点头,不准备纠正?谷季寒的任何一句话,「宴会要开始了,你最好去整理一下。」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休息室。 而外面的宴会大厅中,音乐换了一首,更加舒缓动听,几大家族的人陆陆续续已经来齐,作为这场宴会的最重要人物,艾伦诺应该会在压轴时出场。 洛茨虽然?分化为黑暗嚮导,但他始终不是这场宴会的主角,所以按照最基本的礼仪规范,洛茨应该会在稍早一些时入场。 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顾闻儒仍然?从心里数着时间,抬眼朝着旁边的钟表看了一眼,和自己?从心中数的分毫不差。 慢慢地,宴会的气氛逐渐调整到适合交际,侍者端着各类酒水游走在人群中,顾闻儒站在离门稍近一些的地方,嗅到了流淌在空气中的紧张气味。 等待被隐藏在宴会的觥筹交错中,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好像全然?享受其中,可?举杯换盏间,时不时朝着门口看去的视线却暴露了他们仍在等待的事实?。 顾闻儒也在等,只不过?他等得更坦然?一些。 军部礼服区别于其他平常礼服,剪裁面料都要更加硬挺些,带着军部特色,是一种更偏向华丽观赏的军服。 顾闻儒穿着一身黑色礼服,挺阔的面料将身躯包裹,仅露出隐约的健硕轮廓,线条流畅有力。银色的装饰给予黑色面料一丝亮点,却没有喧宾夺主,反而给这身礼服带来一丝优雅。 他没碰酒水,只手里拿着一杯装样子,周围人也知道?他屏障受损的事情,没有多?加置喙,只在隐约投来的目光中掺杂着怜悯,像在看一台快要报废的机甲。 脚步声从门外传来,一种莫名的预感同时笼罩在所有哨兵的心头,好像一个庞大且富有权力的个体?正?在向这边接近,不由地,他们的身体?绷紧了。 来者像是一头自丛林中踏步而出的鹿,即使他们未能窥得全貌,也仍然?感受到了那蓬勃的生?命力以及自然?赋予的纯粹——绝对的强大,绝对的不容置疑。 是那个黑暗嚮导! 哨兵对嚮导的感知力是与生?俱来的,如果说在此?之前还?有人怀疑黑暗嚮导的消息是否属实?,那么这一刻这预感降临的一秒,无论是谁,都不会再有质疑你。 就是黑暗嚮导,不会再有别的了。 紧张期待的氛围将整个宴会厅笼罩,顾闻儒看到,有不少a级哨兵正?不由自主地朝着门边聚集,许多?嚮导也露出了不自在的神色,这是精神力高级对低级的影响,没有任何恶意,只是客观存在着。 在这种情景下,属于哨兵的每一根神经都叫嚣着要顾闻儒给身后所有不识好歹的傢伙一点颜色看看,怒吼的占有欲在血液里翻腾,血腥狂躁的念头在剎那间侵占了思想,又在瞬息内被压了下去。 手中酒杯酒体?澄澈,顾闻儒轻轻转动杯柄,看着酒液晃动,他面无表情地抿下一口,看着门在自己?面前再次开启。 洛茨就这么出现在门后面。 阿柠真?的把他打扮得很好,宴会开始前两天的各种早起晚睡不是毫无回报的,剪裁合适的礼服妥贴地包裹着嚮导的身体?,颜色雅致,饰品合宜,不至于太繁琐妨碍行?动,也不会太简单显得单薄,加上洛茨自有一番气质在,举手投足不会逊色别人。 一开门就迎上无数投来的目光,洛茨不自在地摸摸耳边的头髮,觉得自己?连头髮丝都是香的。 看得出来,他对参加这种规模的宴会还?有些不适应,一双乌黑圆润的眼睛四处看来看去,犹豫着向前迈步,果然?就像一只刚刚离开丛林的鹿,有些惊慌,又有很多?好奇。 黑暗嚮导的强悍实?力与他此?时表现出来的无措羞涩形成鲜明对比,极大地击中了哨兵内心那些不可?言说的小?小?xp,恋爱的信号瞬间炸响,马上就有人要上前搭话。 然?而就当谷季寒一切就绪,摩拳擦掌准备上场谈点昨晚刚背好的诗词歌赋人生?哲学时,原本那个无措着四处张望的嚮导忽然?就像找到目标一般,双眸微微明亮,接着便快速朝着某个既定的目标走去。 第347页 一时间,无数目光都坠在他的身后,谷季寒眼睁睁地看着嚮导走向一个角落。 角落里,站着从方才开始便一言不发的顾闻儒。 「你怎么在这儿?」嚮导开口讲话,语气亲昵,有点像撒娇,「我在找你呢!」 哨兵们刚长出来的恋爱心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角落里,顾闻儒又抿了一口酒。 「我没想到你会来。」他神态自若地解释,目光落在来人身上,满是暖融融的笑意,仿佛洛茨的出现真?是一个惊喜。 语罢,他极其自然?地抬眸,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谷季寒,又迅速收回,将所有注意力放回洛茨身上。 意识到自己?被狠狠戏弄的谷季寒:……奶奶的! 第177章 哨兵嚮导 「……我是不是特别会制造惊喜?」 乐声舒缓动人, 流淌在大厅时?,仿佛随着光影波动。宴会现?场重新变得其乐融融,披下?一层明亮柔光, 仿佛再多的对立互斥都是昨天的玩笑, 诸位再次回归到?表面平和的觥筹交错中。 而就在这刻意?营造的正常之?下?,一声小小的问话从角落里传来, 犹如拨动最细最紧的那根弦,发出的颤音足以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楚明白?。 恐怕只有问话的那个?人会觉得足够隐秘,以为这只是属于他们两人的小小交谈。 「是的,特别会。」 另一个?人的回答响起, 同样小声, 但足够明显,带着那种两个?人约会时?的黏黏煳煳,平日冷得像要结冰的腔调, 在这时?柔得能滴出水。 作为一个?哨兵,顾闻儒当然明白?他们的每一句交谈都会传入在场所有哨兵的耳中, 但是他压根不在乎。 这只贱鸟绝对是他妈的故意?的! 谷季寒盯着挑小蛋糕的两个?人瞅了好一会儿,脸气?得通红, 好像下?一秒就会冲上去,和顾闻儒进行一些哨兵之?间的友好肢体互动。 好在父母的亲切叮咛和友好拍打还在眼前,谷季寒勉强压住心中怒火, 将手中的酒水一口闷下?, 面无表情地转身?,往更远的地方走去, 背影燃烧着憋屈的熊熊怒火。 与?此?同时?, 洛茨也察觉到?了现?场气?氛的不和谐之?处。 他挑了盘柠檬味的小蛋糕,顾闻儒拿在手里, 让他想吃的时?候挖一块。洛茨叼着银色小勺,前后左右看了一圈。 「怎么感觉怪怪的?」他小声说。 顾闻儒神色不变,好似全然不知:「哪里怪?」 「说不上来,很紧张,」洛茨试图描述那些他还没?能完全理解的感受,「有点像水泡,你懂吧?马上就要爆开的那种。」 「让你不舒服了吗?」顾闻儒问。 「这倒没?有,」洛茨又在盘子里挖了一勺蛋糕,「只是随口提一句啦!」 他不自觉地往顾闻儒身?上贴,仿佛一株被水源光照吸引的藤蔓,慢又软地朝着亮光处移动,好像这次见面是多不容易的事,必须要真真正正站在一起,手臂贴着手臂,手指缠着手指,温度一致,心跳同频,才?能真正对方确实一切都好。 他自己还没?看透如此?鲜明的靠近欲望,只以为是想多跟顾闻儒说说话,然后多吃几块小蛋糕。 然而顾闻儒却看得很明白?,无需多想,手臂自然而然地将端着的蛋糕盘往自己的方向拿了一些,洛茨还站在原地,使懒不肯挪动脚步,只上半身?更往顾闻儒的方向贴,精心打理的髮丝蹭过顾闻儒的肩章。 阿柠挑选的礼服,是一种很内敛的华丽,几个?配饰都很衬洛茨的气?质,尤其是挂在手腕上的太?阳纹手鍊,在袖口摇摇晃晃,发出的轻响吸引了顾闻儒的目光。 「手鍊很漂亮。」顾闻儒尝试着给出夸奖。 「我自己选的哦,」洛茨说,和阿柠待久了,他说话也容易带上一些语气?词,「纹路很漂亮。」 「是的。」顾闻儒点点头,觉得这次的赞美比上次靠谱。「很适合你。」 洛茨满意?地露出微笑,尽量无视周围映射来的种种情绪。 他佩戴着隔绝器,理论上不该被如此?多的繁杂因素困扰,但黑暗嚮导的精神力?过于敏感又过于庞大,非常不好操控,洛茨总是会在不经意?的瞬间感受到?周围传递来的种种情绪。 这未必不是一个?好消息,只是洛茨还不能实现?精准把控,所以有时?候会有点小麻烦。 就比如这时?,一种隐藏怒火与?妒忌的情感忽然出现?在洛茨的感受中,平静的水面上泛起波澜,尖锐的石子沉进水里,洛茨循着感觉抬头看去,刚好看到?一个?眼眸似猫的少年,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意?识到?洛茨看过来,少年面上划过一丝明显的惊慌,随即他快速转身?,朝着一旁走去。 感受消失了。 洛茨若有所思地盯着少年的背影,觉得他有点眼熟。 「你认识他吗?」他问顾闻儒,「他刚才?看了我。」 顾闻儒顺着洛茨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收回目光,「艾欧奇斯·佩洛。」 话音落下?,洛茨端着果汁等了好一会儿,意?识到?顾闻儒就准备说个?名?字。 「没?了吗?」他有点诧异,「只有个?名?字?」 「你还想知道什么?」 「那可多了。」 洛茨眼前划过一圈在还没正式认识顾闻儒前刷到的花边新闻,事实证明,无论科技如何发展,人民喜爱八卦的特质绝不会改变。 第348页 身?体微微偏转,洛茨不出所料地从顾闻儒的眼角眉梢中发现一丝紧张。 眸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洛茨清清嗓子,放他一马,「没?什么,就是以前刷到?过几个?跟他有关的新闻而已。」 「是吗?」 「是的,不过我没怎么仔细看,」洛茨继续说,「所以有点好奇。」 「没?什么好好奇的,」顾闻儒暗暗松下?一口气?,「很平常的人。」 洛茨点点头,好像没?什么异议。 其实顾闻儒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紧张,他和佩洛之?间的确什么都没?发生过,如果一定要有,那也只不过是在他离开军事院校,回艾欧奇斯家短住几天时?的擦肩而过。 他对这个?名?义上的养弟没?什么感觉,只觉得是平常嚮导的样子,不是好,也不是不好,只是平常的,不值得多看。 佩洛身?上唯一会让顾闻儒心神动摇的点,只有他的名?字。 顾闻儒仍然记得,当他第一天来到?艾欧奇斯家族时?,这个?小男孩从旋转楼梯上一路快跑下?来,脸色气?得通红,显然很不欢迎他,想拿花瓶砸他。 一众侍者从后面追出来,索奇似是觉得没?面子,冷冷地呵斥了佩洛,叫的是他的小名?。 「洛洛!」 那一瞬间,顾闻儒心神恍惚。那时?的他还没?有分化,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好像一针浓缩的兴奋剂打入静脉,让他连眼前的事物都有些看不清。 短短两个?字像是藏有魔力?,让顾闻儒嘴角不自觉地勾出一抹笑,然而当他朝着佩洛的方向看去时?,那种感觉却忽然如潮水一般退去,只留一片空虚的礁石。 不对,这是顾闻儒唯一的想法。不对,不是他。 至于具体是谁,他也不知道。这个?念头像是没?有实体的幽灵,时?时?刻刻萦绕在他身?边,折磨他,困扰他,让他满怀期望地抬眼,又满心失望地收回目光。 他在等一个?仅存于自己脑海中的幽灵。 直到?那日,他从荒芜残破的精神图景中睁开眼,看到?一个?黑髮黑眼的嚮导将他抱在怀里,眸中倒映出他须臾的恍惚。 幽灵化为实体,在光下?蒸腾成泡沫。 …… 艾伦诺作为宴会的主角,在最后出场。 洛茨在他出场前就感受到?了他。 那时?候他正在关心顾闻儒身?上的伤。 分化成黑暗嚮导的最大好处,就是洛茨不必再面对他和顾闻儒谁先死谁后死,殉情要不要选海边这种艰难选择,梳理精神乱流终于变得简单,只是那些困扰在边角的黑雾,洛茨仍没?想到?办法清理。 「你别着急,让我研究研究,一定没?问题的。」他信心满满地给出承诺,就差拍胸脯打包票。 响亮的承诺迴荡在每一个?哨兵耳中,碎掉的心终于变成粉末,彻底粘不回来了。 洛茨压根没?想过掩饰他和顾闻儒的事。 意?识到?这点的几个?哨兵只觉得天杀的命运不公,怎么好事全让那只白?鸦碰上了,私下?相约决定过几天去联盟第一军切磋一番。 而就在这时?,奇妙的波动再次迴荡开,几个?等级高的哨兵瞬间挺胸收腹头抬高,洛茨站在甜品区,歪着脑袋朝门口看去。 「是不是二皇子要来了?」他和顾闻儒分享,「我能感觉到?一点。」 「是的,」顾闻儒点头,「他要来了。」 话音未落,门向两边敞开,二皇子走进宴会大厅。 洛茨眼中浮现?出惊艷之?色。 艾伦诺被称为卡慕帝国皇室的明珠,一方面是因为他自身?强悍的实力?,另一方面就是因为他长了一副好相貌。 金髮绿眸,宴会的光线将他的眼睛衬得像块剔透的宝石,洛茨看着他轻柔自如地走进大厅,精神力?像水一般静默流淌,不动声色地将自己与?周围融合。 这种感觉很奇妙,洛茨意?识到?了变化,可周围人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仍然专注在自己的交际上。 洛茨看着不少联盟要员上前问好交谈,艾伦诺微笑着一一回应,神色温和亲切,是那种会被印在宣传册子上的模范嚮导。 ——实力?强悍、性格温柔,看一眼就让人觉得亲切。 「你不去吗?」他碰碰顾闻儒,「他们都过去了。」 顾闻儒反手扣住洛茨的手指,淡声道:「我和他一直没?有交集,这时?候就不抢别人的机会了。」 两人的手在遮遮掩掩中牵在一起,顾闻儒的拇指按进洛茨手心,带着一点点滚烫的热意?,让洛茨忍不住想把手抽回来。 「可是他在看你,」洛茨轻声说,「过一会儿他会过来哦。」 「也可能是在看你。」 顾闻儒感觉到?了洛茨想要离开的意?图,手牵得更紧,拇指不动声色地在洛茨手背上摩挲两下?,留下?一片温热的印痕,假装是个?礼貌的吻。 霎时?间,洛茨眼角泛起晕红,稍微用了点儿力?,终于挣脱,连忙站得远了一点。 「你不能这样——」他压低声音,试图给出警告,「这么多人……」 「柯先生。」 一道声音传来,洛茨警告的话卡在喉咙里,抬起头,艾伦诺站在他面前,言笑晏晏。 「我叫艾伦诺,前段时?间听说了柯先生二次分化的事,恭喜!」 第349页 他向洛茨伸出手。 「……」 洛茨盯着那只朝自己伸来的手,眸中神色不明,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同样扬起一个?友好的微笑,握上去。 「你好,二皇子,」他笑着说,「你真的很漂亮。」 没?人注意?到?当他们手掌相握时?,洛茨眸中闪过的讶异,仿佛毒药在杯中反射出来的微弱白?光,只存在短短一瞬,顷刻便被摇晃的波纹推散。 洛茨松开手,短暂的友好互捧后,他看着艾伦诺朝顾闻儒走去。 他低下?头,又瞧了瞧刚刚与?艾伦诺相握的掌心,似是在思索。 第178章 哨兵嚮导 不会有人承认, 但所有出现?在宴会现?场的宾客,都在期待一些?更激烈的反应。 卡慕帝国二皇子,a级嚮导中的佼佼者、新诞生的黑暗嚮导、身受重伤的黑暗哨兵, 这三个人凑在一起, 就不该有其?乐融融的时候。 艾伦诺作?为外?宾,什么时候来不好, 偏偏卡在顾闻儒身受重伤,急需与嚮导结合的时候来到联盟,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而这个刚分化的黑暗嚮导就更明显了,一进门就开始找人, 眼神压根就没落在其?他哨兵身上, 全程跟着顾闻儒走?,吃东西的时候更是恨不得贴在人身上,非常主动。 至于顾闻儒, 说实话,没人在乎他是怎么想的。 两?个顶级嚮导都对他有好感, 这种出门被砖头砸死都碰不上的好事让他碰上了,他还能怎么想, 躲被窝里?偷着乐吧! 站得远远的,正独自舔舐伤口的谷季寒看到这一幕,眼都直了, 一旁的人听见他喃喃自语: 「老天爷, 我?以后再也?不叫你爷了,你根本就没把?我?当孙子。」 满满的心碎, 满满的不可置信, 满满的失魂落魄,和十几分钟前?休息室里?那个自信爆棚的哨兵简直判若两?人。 不同于这边的黯然神伤, 宴会的另一角,紧张氛围直接拉满。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虽然如?今的大家都是受过高等素质教育的成熟人士,但碰上这种情况也?很难保持完全淡定?。 艾伦诺率先出击,挂着一个亲切友好的完美微笑,朝那个还有点反应不过来的小嚮导伸出手,和他问好。 众人不约而同地屏住唿吸,等待着洛茨的反应。 会尴尬吗?或者不自在?毕竟分化前?,这个嚮导一直生活在南区,那是有名的贫民?区,小门小户的人住的地方。 洛茨如?今等级再高,也?抹不消他人生前?二十年的影子,面对一个被权利和财富精心滋养出来的人,有畏缩也?是正常的。 然而超出所有人预料,洛茨完全没体会到所谓的情敌带来的压迫感,他自然而然地与艾伦诺握手,还夸他好看。 这可太体面了,豁达大度又真挚友好,非常能体现?联盟的宽阔胸怀。 有人从心里?默默鼓掌。 接着艾伦诺又转向顾闻儒,和他简单交谈几句,顾闻儒也?正常应对,话里?话外?都是公事公办,没涉及任何与结合有关?的字眼或隐喻。 一场极有可能翻涌起来的风波,就这么无风无浪地过去了。 宴会正式开始,更能调动氛围的音乐响起,艾伦诺被簇拥着走?向人群,洛茨留在原地,时不时盯着手掌看一眼。 没人发现?他的不对劲,除了顾闻儒。 「怎么了?」他走?近过去,「哪里?不舒服吗?」 洛茨回过神来,将手放回身侧暗暗攥紧,面上毫无异色。 「没事啊,」他脸上重新挂出一个笑,「你不去和他们?说话吗?」 他用眼神示意光下言谈甚欢的那群人,艾伦诺处在他们?中间,跟星星一样耀眼。几个自认为有机会的哨兵已经走?上前?去,看看能不能一飞沖天。 顾闻儒摇摇头:「我?的伤还没有恢復,不宜去人多的地方。」 多么敷衍的谎话啊,在军部上班的时候不怕人多,负责外?宾来访安保事宜的时候不嫌人多,去秘密监狱审讯间谍的时候不怕人多,偏偏在一个所有哨兵嚮导都佩戴隔绝器的宴会上嫌人多。 洛茨自觉是个宠爱宽容伴侣的好男人,无论顾闻儒说出多离谱的话,他都会面不改色地点头接受。 既然顾闻儒说人多的地方他去不了,那洛茨就把?他当成一只娇弱的小白鸟对待。 「我?们?要一直待在这里?吗?」他顺着顾闻儒的话问下去。 「你可以继续吃小蛋糕,」顾闻儒说,「芒果和白巧克力口味的甜甜圈,也?很受欢迎。」 「还有别的吗?」 「不吃小蛋糕了?」顾闻儒挑眉,「我?以为你来这儿是为了它们?。」 「不对,」洛茨摇头,「我?来这里?是为了你。」 说这话的时候,他正要伸手去取一叠颜色偏粉的小饼干,看都没看顾闻儒一眼,显得不怎么真诚。 顾闻儒毫不介意,在一旁温柔地注视着洛茨从甜品区挑来挑去,目光中含有一丝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无可奈何的喜爱。 等洛茨把?小饼干还有果汁拿在手里?,刚一转身,就对上顾闻儒的目光。 「……」 他耳朵红透了,很不好意思,小声说:「别这么看我。」 「什么?」顾闻儒好像没听明白。 第350页 洛茨微微垂眸,闻言快速瞅了他一眼,视线像是被火烫到,只在顾闻儒身上轻轻一点,便迅速离开。 「我?说你别这么看我?,」他声音更小声了,轻轻的、低低的,呢喃一般,「像在看小动物。」 而且不是一般的小动物,是那种毛茸茸的踩在人心头的小生灵,纯粹的可爱的,让人的心跳都跟着发酸。 千千万万个世界里?,顾闻儒是唯一会这样看洛茨的人,洛茨认得这种眼神。 他总是会在这样的眼神里?脸红,控制不住。 「……好的。」 顾闻儒的目光在洛茨红透的耳垂上流连片刻,低声应道,尾音带着些?许沙哑。「我?带你去外?面走?走?。」 洛茨「嗯」了一声,带着小饼干和果汁离开大厅,来到后面的露天花园里?。 夜晚时分,少了白天阳光带来的浮躁,花园里?的植物都自动披上一层纯净的纱衣。宴会大厅气氛正火热,来到花园里?的人不多,顾闻儒很熟悉路,带着洛茨找到一套被蔷薇和不知名小花遮挡起来的小桌椅。 洛茨把?手里?拿着东西全都放在桌子上,用手帕擦干净手指,接着迅速转身,冲着顾闻儒摊开手。 「把?手给我?!」 很急切,太急切了,有点像是要耍流氓,不过耍不耍流氓这个的关?键在于另外?一个当事人的反应,像顾闻儒这种毫不犹豫把?手放上去还握紧了一点的,就不叫耍流氓。 「怎么了?」牵住洛茨的手以后,顾闻儒才慢悠悠地问出早就该说出口的问题。 洛茨耳朵上的红还没消下去,说话有点含煳:「没事,我?稍稍感受一下。」 说完,淡金色的精神力悄悄伸出触手,无视隔绝器的阻拦,轻轻搭在顾闻儒的手腕上。 一瞬间,洛茨感受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有点难看,他松开手,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的手掌,神情与和艾伦诺握完手时一样,带着困惑和惊讶。 要是顾闻儒再看不出洛茨情况不对,那他的眼睛就可以不要了。 「我?和艾伦诺身上有什么问题吗?」他凑近过去,低声问道。 洛茨还在琢磨什么,耳边忽然传来他的话语,惊得回过神来。 「有、有一点不对劲。」洛茨把?手背在身后攥紧,眉毛微微皱起,「在这里?能说吗?」 「最好不要,」顾闻儒四周看看,「是很着急的事吗?」 他做出一副既民?主又宽和的腔调,装模作?样地丢下陷阱,等小动物自己?踏进来。 洛茨果然点头:「有一点。」 他伸出手,让顾闻儒看他在灯光下的手心。 露天花园的光线要比宴会大厅里?稍微暗淡一些?,但不影响视线,更何况顾闻儒是黑暗哨兵,五感强化,自然看得清清楚楚。 洛茨的手白皙修长,指腹柔软,带着一点血色的粉,很适合握在手里?,但就在这一片的白中,手心是一种很突兀的红。 不是正常的血色,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刺激到了。 察觉到顾闻儒的所思所想,赶在他开口前?,洛茨就悄声说:「不是你,是刚才。」 刚才与艾伦诺握手的时候,洛茨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一些?不太友好的东西,像针尖一样刺在他身上,手心当场就红了。 洛茨没声张,后来又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只有自己?在和艾伦诺接触的时候才有这样的反应,其?他人什么都没感觉到。 好像某种贪婪又饱含恶意的存在从他身上滚了一圈,熟悉的刺痛,熟悉的恶臭。 洛茨上一次直面感受还是在顾闻儒的精神图景里?。 他把?手收回去,踮起脚尖,凑到顾闻儒的耳边。「……我?们?能走?吗?」 顾闻儒点头,手掌触碰洛茨的肩膀,非常淡定?:「可以。」 「真的?」洛茨怀疑。「这应该算是早退吧?」 「没关?系,」顾闻儒周围看了一圈,「他们?不会在意我?们?的。」 不知道宴会的主办方听到这句话会怎么想。 洛茨抿唇,露出一个有点紧张又很期待的笑。 「想去哪里??」顾闻儒问。 洛茨摇头:「还没想好。」 他是真不知道去哪里?,南区的家已经好几天没回去了,不知道蟑螂全家有没有再搬回去,洛茨不想冒险邀请顾闻儒和蟑螂同住,而这时候回医院显然也?不太合适—— 「去我?家怎么样?」顾闻儒顺势问。 洛茨眨眨眼:「你家?」 一剎那,阿柠给出的所有警告呈360度无死角在洛茨面前?疯狂循环。 「小心他一把?给你推床上去。」 「小心他一把?给你推床上……」 像是也?觉得自己?给出的建议有点太突兀,顾闻儒思索片刻,又补充道:「我?养了两?条鱼,它们?会在水里?跳舞,很有意思,你应该会喜欢。」 如?果这时有第三个人见证了他们?之间的对话,一定?会惊讶于顾闻儒给出的藉口是多么的苍白无力——哪有人约会是带嚮导回家里?看鱼跳舞的,鱼还会跳舞,怎么不上天? 小心思藏都不带藏一下,太明显了! 洛茨眼前?的警告加速播放,逐渐就变了味儿。 「小心他……推你……」 「……他……你……床上……」 第351页 洛茨不知想到了什么,耳垂更红了。 他点点头,很乖的样子:「好啊!」 第179章 哨兵嚮导 宋青书穿着?军部礼服出现在花园里的时?候, 郑云正站在一株香气馥郁的花树旁边,月光柔而清澈,洒在身上?别有一番意趣。 他们两个分别代表军部和议会, 因此没有一起到场。宋青书端起两杯香槟, 步伐闲适地走?到郑云身边,还未开口, 便注意到了郑云欣赏的眼神。 别的暂且不提,军部礼服的版型绝对过?关,很衬身材,宋青书很少穿这种不怎么方便行动的衣服, 此时?一瞧见郑云的眼神, 当即心潮澎湃,尾巴要翘到天上?。 「怎么样……」 他得意地开口,想撩闲几?句, 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郑云抬手打断。 「别说话?。」他说, 「安静点。」 宋青书不明所以,乖乖闭嘴, 把香槟递过?去以后沐浴在爱人喜爱迷恋的目光下,很爽,但也很怪。 又忍了一会儿, 他忍不住了:「到底怎么了?被我?帅得听不清话?了?」 话?音落下, 仿佛朦胧的梦境被锤子打碎,郑云无?声地嘆了口气。 「没什?么, 我?只是需要一张帅气的脸, 来帮我?重拾对你?的爱意。」他说。 「那和我?说不说话?有什?么关系?」 「……」郑云沉默一会儿,随后诚恳地回答, 「你?说话?的时?候,往往会消减在我?眼中的帅气。」 宋青书:「……你?当时?泡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他俩凑在花园的一个小角落里,随着?宴会进行到中场,花园里的人也渐渐多了一些,两个人的声音压得很低,不像吵架,像是夫妻之间的黏煳吵闹。 郑云抿了一口香槟,将?杯子放在桌上?,往前两步后替宋青书理了理衣领和胸章。 礼服包裹下的□□富有力量,给优雅中增添一丝性感的暴力,郑云在宋青书的胸肌上?拍了两把,淡定回答:「因为?你?太帅了,我?一看就喜欢得不行,没考虑别的。」 宋青书当这是句夸奖,骄傲地挺起胸膛让老婆拍个够,但郑云顾忌着?是在公共场合,随便过?了把手瘾就放下手,两人重新?回到正常的距离。 「对了,看见他俩没有?」宋青书四处看看,「找了一圈儿了。」 郑云问:「闻儒和柯楚?」 「对啊,我?还没和那个嚮导聊聊呢,」宋青书说,踌躇满志,「今天正合适。」 「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 「怎么?你?把他俩藏起来了?」 郑云闻言无?奈地瞅了他一眼,随即摇摇头。「我?藏他俩干什?么,都多大?人了,」他说,「他们已经走?了,宴会刚开始没多久就走?了。」 「嗯?早退?」 「我?看差不多,应该是闻儒带着?人走?的。」郑云把自己?刚才问到的说出来,「走?的偏门,这有几?个守卫知道。」 宋青书一听,条件反射得要给自己?学生做辩护。「那不可能,闻儒那孩子很守规矩的。」 「只有你?会这么觉得。」郑云笑笑,「守规矩不代表真心拥护,可能只是权衡之下的暂时?听从而已。」 宋青书不再言语,眼中仿佛有许多思绪。这一刻的他好像顺着?郑云的话?想到了什?么,神色无?限接近于多年前那个运筹帷幄的联盟军人。 片刻之后,他也露出了个笑,仿佛释然。 「随便吧,规则又不一定全是好的,该修改的时?候不能手软。」他与郑云碰杯,「反正到我?退的时?候了,跟我?关系不大?。」 「就是这样,」香槟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郑云眼中含笑,「你?能顺利退下来就很好了,不要求别的。」 相伴几?十年,他俩有自己?的默契,无?需多言。 …… 另一边,顾闻儒带着?洛茨回到自己?在首都星的住所,还没进门,就先解释。 「我?已经几?个月没有回来过?了,房子里可能会有些乱。」 洛茨站在门口盯着?脚下的毛绒地毯,心想再乱也不可能有我?家乱,蟑螂估计正在里面开乔迁新?居的聚会呢! 门锁验证,通过?一盏灯在头顶亮起,随后层层光芒向里延伸,顾闻儒打开门,还未来得及进去,一阵叽里咕噜的声音响起,一只昏头昏脑的机器人从房间里窜出来,嘭的一下撞到顾闻儒的腿上?。 「主人回来啦!」机器人操着?一口非常沙哑的合成音喊道。 洛茨非常惊奇地看着?这只个头还没有顾闻儒大?腿高的机器人,认出这是联盟前几?年发行的家政机器人中的基础款,标志就是它脑门上?的显示屏。 「你居然买了这个。」他凑在顾闻儒手边,笑嘻嘻地,「它好可爱。」 小机器人浑身上?下都是圆的,知道洛茨在夸自己?,显示屏上?冒出来一朵绿色的玫瑰花。 顾闻儒将?家政机器人推到一边,走?进门,一边接过?洛茨脱下的外套,一边解释道:「因为?要外出作战,所以买了它。」 「它干得怎么样?」洛茨好奇。 机器人在一旁咕噜咕噜地转圈,两条机械臂伸出来,将?地沙发上?的抱枕拍松,看着?不是很聪明。 顾闻儒开启一旁墙上?的控制按钮,住所自动调整运行,将?数值调整到适合人入住的范围,灯光柔和下来。 第352页 「挺好的,」顾闻儒说,「我?家里东西不多,它一个可以应付。」 这话?说得没错,顾闻儒家里确实没什?么东西,洛茨站在玄关向内看去,只能见到几?件非常基础的家具,而且颜色大?多都是灰色、黑色一类,充斥着?冷硬的空洞,有点像统一装修好的快捷酒店,住在这里的人时?刻都准备着?离开,不需要太多的柔软与温暖来腐蚀警惕。 打开控制按钮后,顾闻儒在机器人的脑门上?拍了一下,机器人自动转弯,往厨房的位置跑去。 顾闻儒则回到门边,半跪在鞋柜前,找来一双毛绒拖鞋放在洛茨脚边。 拖鞋是蓝色的,造型非常可爱,像是两只小鲨鱼。 洛茨站在毛绒地毯上?,盯着?那双拖鞋看了好久,心中闪过?一丝熟悉。 而顾闻儒看到他迟迟没有动作,以为?洛茨在想这双拖鞋的由来,便解释道:「是曹婧送的,我?没穿过?。」 「为?什?么要送你?这种呀?」洛茨换上?拖鞋,翘着?脚欣赏了一会儿小鲨鱼的脑袋,越看越觉得熟悉。 一颗多年前被爱人亲手埋进身体里的种子,有了发芽的徵兆。 「因为?我?养鱼。」顾闻儒起身回答,「曹婧是个很无?聊的人,但某些时?候她又觉得自己?非常有趣。」 送顾闻儒毛绒拖鞋,就是她觉得自己?很有趣的表现之一。 不过?这倒把洛茨的好奇心激发了起来。 「你?不就是要来带我?看鱼吗?」他四处瞅了一圈,「鱼呢?」 「这里。」 顾闻儒带着?他往里面走?。 作为?艾欧奇斯家族养子、联盟第一军上?将?、元帅位置的有力竞争者,顾闻儒住的地方绝对不会过?于窄小偏僻,房子是军部专门拨给他的,此外还有专门的装修拨款。 同级别的几?位将?军家都装得人模人样,唯有顾闻儒家里又冷又空,墙壁白得人心里发凉,像一个没人味的大?盒子。 洛茨不自觉地伸手摸在墙壁上?,毛绒拖鞋踩在地上?啪嗒啪嗒,顾闻儒带着?他走?进一处空间格外宽阔敞亮的房间,灯光亮起,一面和墙一样长宽的鱼缸出现在洛茨眼前。 光线柔和,落进水里晕散开,波纹都好像有了形状。房间里什?么都没有,空气是冷的,洛斯站在门口,听到了鱼缸内机器运作时?发出的几?不可闻的嗡嗡声。 鱼缸里只有两条鱼,自由自在地游在对它们来说仿佛没有边界的巨大?空间里,洛茨心中隐约有了猜测,他走?近过?去,看清了鱼身上?的花纹。 「这种鱼在如今很少见了,我?也是偶然在率领部队探索清剿一颗被星盗占领的资源星时?,发现了它们。」顾闻儒来到洛茨旁边,轻声说道,「研究院的人说,这是一种从古地球时?便诞生的物种。」 鱼儿在水中欢快地游淌,圆筒形向后逐渐变窄的身体上?背面有原褐色的斑点,腹部却是一种柔软的白色,洛茨愣愣地瞪着?它看,河豚好像感觉到了外部的视线,尾巴一甩,便和洛茨眼对着?眼,蓝绿色的眼珠在光下呈现出不同的色彩。 「……你?、你?为?什?么会喜欢这种鱼?」沉默片刻,洛茨艰难地开口问道。 「因为?……」 顾闻儒找来一块儿放在旁边小篮子里的石头,把它扔进鱼缸,角度很合适,石子正正好好擦着?一只河豚的边蹭过?去。 河豚受惊,瞬间膨胀成一团冒刺的圆球。 「因为?它这样很可爱。」顾闻儒眼看着?河豚变成圆球,在水里飘来飘去,才转过?身来一本正经地说,「据说这是受惊的防御行为?,也有一种说法?说是它生气了。」 「……」 洛茨无?言地看向那一筐明显是提前准备好的石子,想像着?顾闻儒在家没事干的时?候拿石子逗鱼玩。 顾闻儒没料到洛茨心中的种种思绪,顿了一会儿又补充道:「河豚很容易生气。」 他的表情很严肃:「生气也很可爱。」 想起自己?有个外号叫豚豚的洛茨:「……」 很难形容此时?的心情,相好脑子坏掉,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但在没和自己?相遇的那段时?间里,相好兢兢业业地养活了两条据说和自己?性格很像的鱼,这何尝不是一种睹物思人。 好可怜的小鸟。可怜又可爱。 世界上?唯一会觉得顾闻儒可怜可爱的洛茨搓搓脑袋,给出贊同的目光。 「是很可爱。」他说。 鱼缸里另一条没膨胀成球的河豚游到球旁边温柔安抚,两条鱼逐渐恢復平静。 洛茨也慢慢平静下来。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他对顾闻儒说。 顾闻儒颔首:「你?问。」 「不过?要先进你?的精神图景看看。」 说着?,顾闻儒和洛茨重新?回到客厅,完成任务的家政机器人将?果汁放在茶几?上?,自己?仍在认真地拍打抱枕,试图让它们更加松软。 洛茨把一个拍好的抱枕抱进怀里,拿起果汁嘬了一口,表情若有所思。 他没立即开口问话?,反而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中,手掌不由自主地在已经很舒服的抱枕上?按来按去,清瘦的腰身裹在白色衬衫中,脚下的毛绒鲨鱼拖鞋并在一起,时?不时?动一下。 第353页 这时?候的洛茨,全身上?下有种毛茸茸的可爱。 第180章 哨兵嚮导 顾闻儒很难按耐住上前摸一把的心。 他平生第一次, 看人?哪哪都觉得合心意,哪怕洛茨只是从旁边坐着,漫不经心地摆弄手里的饮料杯, 顾闻儒都喜欢。 就好像他在资源星见到那?两条河豚时一样?, 周围的人?确实也觉得可爱,也觉得有趣, 但只有顾闻儒在那?一瞬间冒出一个念头:想养。 他此时也是如?此看待洛茨的。 想养,给最好的丝绸,给最好的食物,给最多的快乐。 这样?的感觉如?果放在文学界, 妙笔生花的作家可以给出长达几万字的细緻描述, 字字动?人?心弦,但夜色静谧,不要浪费太多时间, 顾闻儒知道这种感觉叫爱。 他头一次体会到这样?的感觉,有些手足无措, 目光在洛茨眼角眉梢流连后,落在他轻点杯壁的手指上, 片刻后不自在地收回?,仿佛感觉到了一丝初恋的羞怯。 时间和寂静在不大的客厅里缓缓流淌,厚重的爱意愈发翻涌开, 顾闻儒轻咳一声?, 想压住此时在自己脑子?里来回?冒头的思绪。 人?在感受到爱意后,很容易便产生倾诉的欲望, 想将喜爱描述着奉献, 爱到浓时,恨不得把心都剖出来。 顾闻儒现在就是这样?, 他想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强行压回?去,很犹豫。 而洛茨恰好在这时回?过?神来。 他好像心里有了个计划,看向?顾闻儒时眼睛亮晶晶的,嘴角扬起笑。 他的开心仿佛可以传染,顾闻儒的嘴角也不自觉地弯起来,柔声?问:「怎么了?」 「我想进你精神图景看看。」洛茨说,他把杯子?拿在手里晃来晃去,粉红色的液体盪出一个小小的漩涡,洛茨喝了一大口?,是桃子?味。 「可以,」顾闻儒没有丝毫犹豫,「现在吗?」 洛茨点头,放下饮料后试探着朝顾闻儒伸手。 精神梳理最基础也最可靠的方法就是向?导和哨兵之间进行身体接触,但这个方法也有弊端——如?果向?导心怀不轨,那?么直接的身体接触会带来最大的精神伤害, 顾闻儒没有闭眼,平静地看着洛茨将手指点在自己的额头,甚至还?配合着微微低下头,仿佛身上的伤无需在意,而敞开要害是多么不要紧的事。 洛茨的手指上还?带着饮料的凉意,点在顾闻儒额头上时一道金光在眼中划过?,顾闻儒垂眸,看着波纹盪起,悬崖拔空诞生。 被关了一天的白鸦早就嗅到了向?导的气息,兴奋不已地腾空而起,洛茨靠着顾闻儒站稳,走到悬崖边界处,白鸦徐徐降落,在洛茨面前柔顺地低下头。 洛茨很给面子?,在它脑袋上用力搓了两把,手指陷进羽毛中,格外顺滑,中途摸到了一条滑熘熘冰凉凉的东西,再挪开手,玄蛇就从白鸦的翅膀下面伸出脑袋,冲着洛茨吐信,通过?连接传来的情感很愉快。 这条蛇相当喜欢缠在白鸦身上,好歹它不重,跟个小挂件似的。 洛茨还?不能完全理解玄蛇的各种情绪波动?,见它沖自己吐信,小脑袋又?黑又?亮,没忍住戳了一下,玄蛇飞快躲开,不肯出来了。 「它真好玩。」 洛茨语气里带着兴奋,转头看向?顾闻儒时眼睫弯弯,愉快地和他分享自己的发现。 顾闻儒今天不知道被可爱到多少遍了,有些麻木,但还?是压抑不住狂跳的心。 「确实很有意思,」他认同道,「和你一样?可爱。」 「你觉得我可爱?」洛茨闻言反问道。 这时候他的脸上偏偏没有表情了,摆出一副很严肃的架势盯着顾闻儒,好像他刚才说了多不该说的话一样?。 顾闻儒:「……」 这场面太熟悉了,梦回?他听?从莫距的昏招,第一次夸洛茨的时候。 「我的意思是,」他尝试着解释,「你非常好……」 「你就是说我可爱!」洛茨强硬打?断。 顾闻儒:「……」 他觉得现在到了该道歉的时候。虽然他还?没想明白究竟说错了什么,但既然洛茨不高?兴了,那?他下次不夸可爱就好了。 然而正当他准备道歉,洛茨严肃的表情忽然转变,脸上又?挂满了甜滋滋的笑。 「我也觉得我可爱。」他黏煳煳地往顾闻儒身上靠,「我是世界上最帅最可爱的!」 几秒钟前的刀光剑影化为扑面春风,吹得顾闻儒有点儿反应不过?来,他终于意识到事情有点不对劲了。 「洛洛?」他掰着洛茨的肩膀让他看自己,「你还?好吗?」 洛茨温顺地任他摆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顾闻儒的脸。 「我好啊,我太好了。」他说,「你真好看。」 这么说着,一只手就不老实地伸上来,点在顾闻儒的眉毛上,然后一路暧昧向?下,在他的眼尾处温柔地轻蹭。 洛茨格外喜欢他的眼睛。 一瞬间,顾闻儒感觉自己的唿吸都是烫的。 「你、我……」 他语无伦次,想说点儿什么表明心迹,但从没遇到过?这种事,毫无经验,来回?倒腾好几次后洛茨终于没了耐心,转身挣脱他的束缚,抬头往悬崖的边际看去。 那?里有翻腾着蠢蠢欲动?的黑雾,洛茨的出现将他们拦截在精神途径外,可隐患并没有消除。 第354页 「我想上去看看。」洛茨一手挡在眼前遮光,含煳着说。 顾闻儒略微平稳心绪,站在他旁边。「那?里不安全。」 「你的伤一直没有好,一方面是因为你不肯和向?导结合,还?有一方面就是因为这个吧?」 山涧幽静,清风划过?,将髮丝吹拂。顾闻儒偏头看向?身边的人?,发现洛茨仍专注地望向?天际,不曾与他对视。他的声?音在那?一瞬间变得很清醒,仿佛刚才所有的朦胧意乱都只是须臾的幻想。 「就像你能带我从宴会上早走一样?,别的人?不行,但你可以。」洛茨继续说,「因为他们觉得你没希望了,懒得理你,对吗?」 现实往往要比理想残酷百倍千倍,顾闻儒如?今看似大权在握,实则已经到了被放弃的边缘。 艾欧奇斯家族没把他当人?看,想借他与卡慕帝国联姻来完成?最后一次续命,宋青书即使看好他,但毕竟正处在退休的关键期,所以也不好多做什么,很多事有心而无力。 如?果洛茨没有来到他身边,那?顾闻儒就註定要消磨在首都星的不灭黑夜中。 沉默良久,顾闻儒开口?,话语像风一样?飘散。「你是一个奇蹟。我从来没有期盼过?。」 洛茨低头笑笑。「我知道。」 他招手轻唤,白鸦乘风而来。 「小鸟不该是这样?的结局。」他看着顾闻儒,很认真地说,「小鸟要永远高?高?兴兴地飞,能飞多高?飞多高?。」 …… 女人?将宴会过?后收到的各类礼物登记成?册,带到艾伦诺面前。 艾伦诺正在梳头,柔滑闪耀的金色长髮在他手中仿若金子?一般,他梳得很仔细,小心地将头上的配饰取一下,依次摆放在梳妆檯前。 女人?屏住唿吸站在他身后,不敢做出丝毫动?作打?扰。房间中点起香薰,柔和的香气扩散开,配饰在光下耀眼夺目,四周只有轻浅的唿吸。 忽然,一阵嗡鸣声?从女人?手里的光脑中传来,艾伦诺眉毛皱紧,手下不自觉用力,一缕金髮便缠着梳子?脱落下来,女人?见此脸都白了,慌乱关闭光脑,跪下身来。 「殿下,我不是故意的。」她颤抖着为自己辩解,「是帝国那?边传来的消息,我不敢免打?扰……」 「……」 回?答她的只有沉默。 艾伦诺放下梳子?,将那?缕金髮解下来缠在手指上。他不自觉地偏头,想要用剩余的头髮挡住那?片丑陋的伤口?。 一层只有他能看见的黑雾缠绕在金髮的髮根处,贪婪地腐蚀着。 女人?的恐惧在艾伦诺的精神感知内无限放大,几乎让他感觉厌烦。 半晌之后,他将头髮扔进旁边的水杯中,一把火点燃。「他说什么了?」 女人?跪在地上不敢起身,哆嗦着打?开光脑。 「问您进展如?何?,」她低声?回?答,「陛下似乎很着急。」 「他着急是因为他觉得他控制不住我,」艾伦诺看着火在水杯中燃烧,「其实他完全没必要担心这个,对吧?」 问题没有得到答案,刺鼻的气味很快就被净化,艾伦诺把杯子?扔进垃圾桶里,取下最后两枚配饰放在桌上,起身脱下上衣。 他的皮肤白皙且富有活力,在灯光下仿若莹润的玉石,而美中不足的是,玉石上面有一块丑陋的黑色斑痕,在艾伦诺的后腰上盘踞,散发着邪恶阴冷的气息。 女人?颤抖着收起光脑,头压得很低,根本不敢抬头。她知道自己触碰了禁忌,看到了本不该看的,是死是活,全看艾伦诺心情怎样?。 「告诉父皇,联盟这边诞生了黑暗向?导,顾闻儒不会选择和我一起了。」 艾伦诺的声?音从稍远些的地方传来,女人?低低应了一声?。 「可是陛下……」 她犹豫着出声?,心里恨死自己必须要问出这些问题。 然而艾伦诺并没有等她问完,直接说道:「父皇想要黑暗哨兵,只不过?是因为联盟有,而我们没有罢了。要是顾闻儒死了,大家都没有,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女人?眼睛倏而瞪大,地毯上的花纹像中毒一样?疯狂扭曲:「您的意思是?」 「黑雾是神的馈赠,既能提升实力,也能彻底摧毁一个人?。帝国的运气好就好在比联盟先发现它。」 艾伦诺的声?音从远处轻飘飘地传来,带着一丝深入骨髓的冷意。 「顾闻儒的生路不在那?个向?导,而在我,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能救他——他既然不肯选我,那?就去死好了。 「等他死了,联盟的好运气也就到头了。」 第181章 哨兵嚮导 洛茨拽着?一团形似棉花糖的黑雾跳下来, 走路摇摇晃晃,来到顾闻儒身边时脸已经红透了。 不是?那种羞怯的晕红,而是?一种晕飘飘的醉红, 像云霞一样?扑在他的眼角脸颊。 他喝醉了, 顾闻儒有所预料,但始终没想?明白究竟是?哪个环节灌醉了他。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洛茨靠在顾闻儒怀里, 像把玩面团一样?将黑雾捏来捏去。顷刻便能摧毁高级太空军舰的黑雾,在他手里像是?被去掉了所有的攻击性,只剩下一团没什么用?的绵软外壳。 顾闻儒摇摇头,扶住洛茨的胳膊, 怕他醉倒在地上。 第355页 「这是?很坏的东西。」洛茨凑在他耳边小声?说, 「它可以?摧毁一切,你在哪里碰到的它?」 「一次边界巡逻。」顾闻儒淡定回答,「派出去的巡逻舰队发现?了它, 尝试採集但由于过于鲁莽导致全?军覆没,随后?它便开始大面积蔓延, 我们?费了很大力气才制止住。」 洛茨闻言皱起眉毛,捏黑雾的手指下的大力, 黑雾瞬间在他手里崩散开,化成一股被风吹散的烟。 顾闻儒目睹了这堪称惊奇诡异的一幕,数月前?的那次拦截, 至今让第一军的边防士兵心?有余悸。那种无?法阻拦、不可阻拦, 甚至会吞食自身的蔓延是?如此可怖,如果不是?顾闻儒当即立断採取措施, 使用?精神力强行将黑雾隔绝驱逐, 否则如今联盟边界成为?什么样?子,难以?想?象。 但正是?这样?强悍诡异的存在, 却被洛茨轻易捏碎,其中种种,但凡深思都让人不寒而慄。 然而顾闻儒却面色平常,好像这不是?多么大的事情。 「联盟还不知道这件事吗?」 「还没有向上汇报。」顾闻儒摇摇头。 「为?什么?」 「因为?在我重?伤后?的第三天,这些?黑雾全?部消失了,无?影无?踪。」 「……」 洛茨开始觉得自己刚才一把捏爆黑雾实在是?太仁慈了。他左看右看,想?再抓一把下来。 顾闻儒提前?看透了他的想?法,抬手将人往怀里一揽,制住他的动作。 被人束缚,洛茨不大高兴,但顾闻儒的怀里又暖和又舒服,还香香的,洛茨脑袋晕乎乎的,没忍住,额头在顾闻儒脖子那里蹭了蹭,放弃挣扎。 「是?哪里的边界?」他问。 「使卡斯8号星附近,」顾闻儒全?盘托出,「与卡慕帝国交集。」 洛茨喃喃自语:「……难怪。」 「什么?」 洛茨背靠着?躲在顾闻儒的怀里,顾闻儒低头只能看到一个圆圆的黑脑袋,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说,」洛茨转身,两人面对着?面。仍然搂抱着?,「难怪!」 他字正腔圆地重?復自己刚才说的话,神色认真,一直盯着?顾闻儒的表情,像是?在观察他有没有听清楚。 顾闻儒配合着?点点头:「难怪什么?」 「难怪我觉得那个金毛不对劲。」洛茨自己站了一会儿,嫌累耍赖,软软地往前?趴,倒在顾闻儒怀里。「他身上也有这种东西,但和你的不太一样?,他身上的更噁心?一点。」 「什么意思?」 现?在他俩的交流完全?就是?问一句答一句,洛茨醉得太狠了,只有顾闻儒提出引导性的问话,他才能顺着?问题给出回答。像只一戳一蹦跶的小青蛙。 顾闻儒没救了,他觉得可爱死了。 「意思就是?他不会死,但你会。」洛茨小声?说,「他是?共生,你是?寄生。黑雾会吃掉你,却会滋养他。」 他被顾闻儒胸口的胸针吸引了注意,伸出一根手指玩闹一样?拨弄,语气中听不出慌乱惊恐。 顾闻儒见他喜欢,单手摘下后?放在洛茨手里。「送给你。」 「你这是?在贿赂我吗?」洛茨抬眼问他。「我可以?救你哦。」 顾闻儒垂眸与他对视:「按照你的说法,艾伦诺也能救我。」 这话坏得很,非常有心?机,顾闻儒以?前?从没说过,但有些?事是?可以?无?师自通的。 如果洛茨这个时候清醒,说不定还能灵活脱身,顺便反将一军,但他喝醉了,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听顾闻儒这么说,真以?为?他要去找艾伦诺,急了。 「那可不行!」他大声?说。为?表态度坚决,还强行站直,「你不能和他好,他可坏了!」 「那你好吗?」顾闻儒笑着?问他。 「好,我特别好!」洛茨自信地说,「我一定会对你很好很温柔的!」 这个承诺听着?有那么一点不对劲,但还是?让人心里很舒服。顾闻儒摸摸他的脑袋,刚想?顺着?洛茨的意思改口,就看到怀里的人眼珠咕噜一转,像是?冒出了什么鬼点子,接着?洛茨打响响指,场景调换,他们?回到现?实中。 冷饮中的冰块已经融化,杯壁上的水珠滴在茶几上,顾闻儒盯着?粉红色的饮料看了一会儿,心?神一动,闻了闻杯子里的饮料。 果然有一股很淡的酒精味。 在宴会上,洛茨只吃了小蛋糕和果汁,今晚他唯一接触到的酒精就只有眼前?这杯饮料。 顾闻儒实在没想?到洛茨的酒量这么浅,以?后?家里不能出现?酒了。 从心?中暗下决定,顾闻儒看着?躺在一旁沙发上昏昏欲睡的洛茨,挪近过去,想?把人抱进卧室。 然而还没等顾闻儒伸手,原本已经接近入睡的洛茨忽然睁开双眼,看到顾闻儒后?毫不犹豫地抬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身体跟着?凑近了一些?。 「你真好看。」他说。「我喜欢你的眼睛,特别漂亮。」 顾闻儒在他眼里看到了自己。 「谢谢。」他说,「你喝醉了,我抱你去睡觉,好不好?」 洛茨摇头。 酒意上涌,这时候的他又困又兴奋,搂着?顾闻儒的脖子不肯撒手,把他往自己身上拉。 顾闻儒没办法,只能顺着?洛茨的意思往前?,怕压着?人,胳膊一直从后?面撑着?。 第356页 他们?离得越来越近,近到顾闻儒可以?闻到洛茨唇上的桃子甜味。这已经不是?哨兵的五感强化可以?形容或者概括的了。 「你知道我要干什么吧?」等距离近到不能再近,洛茨蹭蹭顾闻儒的鼻尖,轻声?问。 「……」 顾闻儒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被沙石堵住,他没办法说话,只能死死地盯着?洛茨微微垂下的眼眸,和他眼角醉意的红。 好在顾闻儒也没有真心?等待顾闻儒的回答,亲昵地在他鼻尖亲了一口后?,他宣布:「我要亲你!」 接下来,还没等顾闻儒给出任何反应,那软而甜的唇便吻了上来。 剎那间,感受如同在空中噼里啪啦炸亮半边天的烟花,顾闻儒喉咙里发出一声?难以?克制的低吼,本来呈现?保护姿势的手也向上挪去,扣住洛茨的下巴,将他更近地拉向自己。 唇吻的亲密本该是?最温柔最缠绵的,可此时此刻却多了几分色慾的急切和难耐,洛茨整个人几乎是?挂在顾闻儒身上,喘息与黏腻的亲吻声?在耳边不断炸开,清而甜的桃子气息充斥感官。 洛茨被亲得迷迷煳煳,明明是?自己主动,可亲到一半儿就觉得累,哼唧着?想?躲。 然而想?躲是?不可能的,顾闻儒平日冷静自持,但骨子里还是?保留着?哨兵的侵占和占有欲,洛茨越躲,他亲的越深,到后?面洛茨只能一边摇头一边含含煳煳地求饶,「不、不亲了……我想?睡觉,别,困了……」 求饶给的理由也很没理头,洛茨的嘴唇被亲的红且透亮,头髮也乱了许多,衬衫靠上的三粒扣子全?被揉搓开,露出一小块羞红的皮肤。 顾闻儒闭眼深唿吸,几秒钟后?镇定下来,将洛茨重?新揽进怀里,声?音低哑,「我带你去睡觉。」 没再被亲,洛茨就不躲了。他真的很喜欢躺在顾闻儒怀里时感受到的那种安心?,仿佛被层层叠叠的棉絮包裹,打了个哈欠,他点点头。 于是?顾闻儒把他抱在主卧,放在床上,洛茨自动把拖鞋踢开,然后?钻进被子里翻了个身,抱着?枕头趴着?睡,三分钟不到就沉入梦乡。 从后?背到腰臀再到大腿的曲线十分美好,顾闻儒盯着?看了一会儿,无?奈地嘆了口气,调整好适合睡眠的温度后?,他关?灯离开。 然而刚走到门口,洛茨那边就传来哼哼唧唧的梦喃声?。 顾闻儒听到他喊自己的名?字。 走进过去蹲在床边,洛茨又喊了一遍。 「……小鸟。」 顾闻儒轻轻「嗯」了一声?:「我在。」 洛茨勉强睁开一只眼睛,趴在枕头上和顾闻儒对视。他的嘴唇还是?红红的,看起来真的很困,但还是?坚持伸出一根小拇指,要和顾闻儒拉钩。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洛茨说,「你别怕。」 顾闻儒和他拉钩:「我没怕。」 「我知道,」洛茨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你是?坚强的小鸟。现?在坚强的小鸟要去睡觉了,晚安。」 「晚安。」 顾闻儒离开,关?上了灯。 …… 第二天早上,洛茨在一张自己不认识的大床上睁眼,身体酸痛,像是?被人暴打过。 「……」 他难受地翻了个身,发现?比起身体上的酸痛,头才是?最难受的地方,好像搅拌机插进脑子里转了几个来回,脑浆都晕乎了。 【怎么回事?】洛茨看到趴在自己枕头边的系统,问,【我被人打了吗?】 【没有,】系统回答,【你只是?喝多了。】 洛茨眨眨眼,调整姿势,试图让自己好受一点。 【不可能,】他果断否认,【我只喝了果汁。】 【顾上将的那个蠢机器人给你调了酒精果汁,】系统心?里还在计较洛茨昨天晚上夸那个圆筒可爱的事,【你喝了一口,醉了。】 【……】洛茨隐约想?起来一点,点头,【桃子味的,对。那之后?呢?】 【之后?你和顾上将亲了好久。】系统毫无?感情地复述昨天晚上的事情,【你先亲了他,然后?你被亲得受不了了,就要睡觉,顾上将把你抱过来,你马上就睡着?了。】 洛茨:【……】 回忆渐渐在眼前?浮现?,炽热的喘息和舔吻仿佛还留在唇上,洛茨一只手捂住脸,羞耻地蜷成一团。果然就不该问,要是?什么都不记得,那就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 系统很满意地看着?洛洛忏悔昨天晚上的所作所为?。 然而没过一会儿,洛茨像是?想?到什么。 【他怎么没有一把把我推床上?】他红着?脸,露出一只眼睛,有点羞耻又有点不满,【我期待了好久呢!】 第182章 哨兵嚮导 鸡蛋混合牛奶倒进锅里, 一股香气扑散开,嫩滑的黄色加上点点绿色点缀,顾闻儒繫着?围裙, 抬腿帮小机器人调了个方向, 让它离开厨房,别给自己添乱。 他常年住在军队, 吃的都是食堂,家里厨房几年也开不了一次火,但昨夜心上人留宿,顾闻儒实在不放心让他吃小机器人做出来的东西, 所以自己下厨。 旁边绝对没有添加一滴酒精的果汁已经榨好, 顾闻儒把鸡蛋盛出,找来两个干净的杯子,倒果汁的时候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 一回头,刚好看到厨房门口站着?个脸红透了的人。 第357页 洛茨穿着?衣服睡了一晚上, 各种翻来覆去,衣服早就皱了, 他从顾闻儒的浴室里洗了个澡,又?找了身勉强算合身的衣服穿上,出来的时候头髮还没干, 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 他刚才一直在外面看顾闻儒做饭。 黑色围裙的系带从腰后打了一个简单的结, 将白?色衬衣勒出一道若隐若现的弧度,隐约勾勒出劲瘦腰肢的弧线, 洛茨看得很?爽, 心里想着?或许这么多年来,围裙这种厨房用具始终没有被淘汰, 也有一些不那么正经的理由在。 空气中的果汁甜味涌进鼻腔,洛茨大脑带他回忆起?昨晚发生?的点点滴滴,脸自动就红了。 「……你还好吗?」回过身来的顾闻儒发现洛茨的不对劲,问道。 洛茨无言捂住脸,自己冷静了一会儿后摆摆手:「我没事。」 这句话是谎话,他有事,事大了。洛茨实在想不通昨天?晚上自己怎么能被醉成那副样子,被亲两下就老实了,要去睡觉,明明进门之前还琢磨着?要復刻一下阿柠提到过的网友x骚扰。 或许是因?为他是顾闻儒的初恋。坐到餐桌前,洛茨开始寻找理由。而自己已经二婚了,加上这一遭就是三婚……初恋和已婚对待感情的方式不一样,也是正常的哈。 在一旁猜到洛茨在想什么的系统默默提醒:【也可能是四婚。】 洛茨切香肠的动作一顿。 对,有可能。因?为按照系统给出的消息,洛茨已经进入过三个梦境,收集了三片灵魂,如果他能和陆明河还有洛辛谈的话,他很?有可能也和第?一片碎片谈了,只?不过那时候他能量不稳,病症发作,所以忘记了。 好可怜的第?一个。 洛茨喝了口果汁,是桃子味。与?昨天?晚上喝的冰饮相比,这杯果汁显然要更清淡一些,但桃子味仍然很?浓郁。 洛茨默默把杯子推远一些,生?怕自己再想起?不该想的。 「头还疼吗?」观察到洛茨的这些举动,顾闻儒开口问道。 洛茨:「……」 推杯子的动作停住,两根手指像无措一样敲击桌面。洛茨声音很?小,「不疼了。」 他根本不敢抬头去看顾闻儒的眼睛,仿佛昨夜的事对他来说也很?出格,黑髮间露出的白?嫩耳廓已经红透了,洛茨整个人就像是在冒热气。 「昨晚……」 顾闻儒想谈谈昨夜的事,但刚一开口洛茨就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盯着?他。那双黑色的眼眸中盈满水雾,几欲落泪,他看着?顾闻儒,神情像是在期待,又?好像是在恳求。 「……那是我的初吻哦!」喃喃轻语传入顾闻儒耳中,将他从失神中拉出,他有些没反应过来,目光不自觉地随着?洛茨的话语落在他的唇上。 因?为昨夜亲得太用力,洛茨的嘴唇还是红肿的,泛着?一种诱人的红,每当视线无意落在上面,就会引起?一阵暧昧的心悸。 「我知道。」他缓缓开口,嗓音低沉沙哑。 「你知道有什么用!」 他的回答让洛茨有点急了,即使浑身羞得都快冒烟,他还是气得站起?来绕着?餐桌转了两圈,然后凑到顾闻儒旁边,义正言辞地说:「你不能这样!」 他站着?,不肯低头,顾闻儒便只?能仰头看他。几分钟前还在胸腔中翻滚的犹豫慌乱,在洛茨如此明显的表现下全都化为欣喜欢愉,顾闻儒眼中盪开笑的波纹,温柔地看着?洛茨。 「那你觉得我该怎么样?」他问道。此刻场景仿佛脱离时间的直线,又?跃回到昨天?夜里。他问一句,洛茨说一句,两人不紧不慢地向前走。 「你该问我要不要和你在一起?,」洛茨红着?脸告诉他,「很?认真很?郑重地问我,如果我不同?意,你就要开始追求我,追到我同?意为止。」 「好,」顾闻儒笑着?点头,「我知道了。」 「那你开始问吧,」洛茨低头整理了一下衣服领子,「我准备好了!」 「请问我们可以在一起吗?」 正如洛茨要求的那样,顾闻儒很认真很郑重地问他,「我的伤还没有好,麻烦也没解决,但我很?喜欢你,很想和你在一起。不管你愿不愿意,从此我的荣誉,我的财富,我的一切,都与?你共享。」 洛茨怔怔地看着?他。 他没有立即回答,但是他的眼神告诉顾闻儒——他同意了。 「……你不用说后面那些的。」 半晌之后,洛茨弯下腰,手指轻触顾闻儒的侧脸。他的声音轻而又?轻,仿若耳语,在爱人身侧呢喃着?。「你只?要问我,我就会同?意的。」 「那我可以抱你吗?」顾闻儒问。处在恋爱关系中的人是不需要询问再拥抱的,只?有那些仰头求得垂怜的人才会这么问。 「当然可以。」 洛茨扑进顾闻儒怀里,给他最高权限。 按道理来讲,刚确认关系的俩人不得腻腻歪歪好几个月,把全家上下包括楼梯口在内的所有空间全都以一种新方式重新探索一遍才算结束,只?能说他俩谈恋爱的时机不太对,稍有不慎就会初恋变殉情,一切还是小心为上。 吃完饭,小机器人冲过来收拾碗筷,洛茨在半路拦住它,用手指戳它脑门。 「你昨天?晚上调的什么?」他开始算帐。 小机器人没那么多脑子,洛茨问,它就回答,脑门屏幕上冒出一个饮料图案。 第358页 「怎么能随便调酒给人喝呢?」洛茨恼怒地继续戳,「太妨碍我的计划了!」 小机器人不懂,以为洛茨说这么一长串是夸他,滴熘熘反应一会儿后,屏幕上浮现出一个绿色的大拇指,后面接着?个笑脸。 洛茨:「……」 他悄声对飘在自己肩膀上的系统说:【它和你差不多可爱,你比它聪明一点。】 系统哼哼唧唧地不肯应他,但已经开始消气了。 「你昨天?晚上说艾伦诺身上也有黑雾。」顾闻儒扣住洛茨的腰,让他给小机器人让出一条路。 洛茨「嗯」了一声,放松地瘫在他怀里。「对,我和他握手的时候感觉到了。」 他冲着?顾闻儒伸出右手,让他看自己的手掌心。「特别疼,像被针扎了一样。」 那种所谓的疼其实是一种感受,而非真的发生?在他的身体上,而且经过一夜,早就没感觉了,可顾闻儒还是心疼地抓住洛茨的手,在他手心留下一吻。 「以使卡斯8号星为界限,这边是联盟,那边是卡慕帝国,你说在你重伤后没多久,黑雾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而这时候,卡慕帝国的二皇子偏偏出现在联盟,身上也有这样的东西。」洛茨坐在沙发上,研究顾闻儒的手指,「是不是有一点凑巧?」 「你想说黑雾的泛滥与?卡慕帝国有关。」 顾闻儒反手与?洛茨十指相扣,神色依然专注严肃,好像做这事的人不是他。 「猜测而已,我没有证据。」洛茨诚实地说,「我只?能感觉到你身上的黑雾和他的不一样,它让你重伤,让你屏障受损、精神力混乱,可艾伦诺身上的却完全没有这种迹象,像是被控制住了……」 他兀自陷入沉思,仿佛不能理解。 顾闻儒揉开他眉心的纠结。「你昨夜还说他能救我。」 「我也能救你!」洛茨相当不服气,大声说完之后又?转成小声,「当然啦,如果他能控制黑雾的话,说不定?真可以帮你平稳两者之间的对抗。」 顾闻儒听完神色不变,只?是道:「研究院无法从我的精神力中提取到黑雾的有效物?质,所以如果没有你的话,我的选择只?有两个。」 艾伦诺,或者死。 洛茨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不喜欢这个猜测,这种把人当物?件一样逼迫戏弄的做法让他浑身不舒服。 更别提对象是顾闻儒。 「其实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黑雾消失了。」气了一会儿后,洛茨平稳心神,继续说,「如果它真的被人为操控了,那它肯定?还会再次出现,可我们不知道它会出现在哪个地方——边界太大了。」 这确实,黑雾一旦泛滥,极难阻止。上次泛滥,顾闻儒拼着?重伤才勉强阻止,可联盟没有第?二个可消耗的黑暗哨兵了。 「……」 顾闻儒想起?什么。 「或许我们知道。」他说。 洛茨眨眨眼睛。 …… 在一场莫名其妙的宴会上待到莫名其妙的凌晨,第?二天?来到军部?上班的时候,谷季寒整个人怨气冲天?。 「下次和第?一军演练是什么时候?」他一进办公?室,把帽子往衣架上一扔,就问道。 他的副官带着?一堆需要审查签字的文件走进来,闻言翻看了一下光脑,回答:「半个月后有一场小型演练,已经安排两位大校负责了。」 谷季寒挥挥手,坐到办公?桌后面。「我也要去,把时间给我空出来。」 一只?脾气火爆的红色剧毒章鱼缠在办公?椅上,触手不耐烦地拍打着?桌面,裂痕从桌角裂开。 副官也听说了昨天?宴会上发生?的事,知道中将很?气,憋了一肚子火,因?此也没劝,点头便准备安排。 「哦对了,」他要走了,谷季寒又?想起?什么,在后面吩咐,「那台机甲怎么样了?」 「按照您的吩咐,全程无人员接触,已经运到咱们军的实验室里面了。」副官回答,「上面附着?的物?质还在检验中,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出结果。」 谷季寒闻言无声地骂了两句。 「抚恤金一定?要发到位,宁愿多给也不能少给,」他搓搓脑袋,嘆了口气,第?不知道多少次嘱咐,「连尸骨都没能带回来,是我对不住他们。」 「这不是您的错,将军!」副官眉毛皱紧,「那种物?质非常奇怪——」 「——我知道,你出去吧!千万别让人碰。」 话还没说完,便被谷季寒抬手打断,他不是个喜欢被人安慰的性?格。 副官犹豫几秒,最终选择服从命令,转身离开,关上了门。 谷季寒一个人留在办公?室里,批了几份文件,烦躁地「啧」了一声,有点坐不住,想去实验室看看。 然而他刚站起?身,一旁的通讯器里就传来副官的声音。 「将军,第?一军的顾上将想见您,请问您有空吗?」 谷季寒不可置信,拔高声音问道:「什么玩意?谁想见我?」 「第?一军的顾上将。」副官耐心重复,语气忽然有一段不自然的停顿,「另外,他还带了一个人来。」 顾闻儒?还带了个人? 昨天?晚上还不够爽,今天?耀武扬威到他第?三军的地盘上来了? 谷季寒从鼻子里喷出股气,剧毒章鱼用触手啪啪地拍桌子。 第359页 「让他进来。」 第183章 哨兵嚮导 谷季寒觉得自己很久没有被气笑过了。 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 批好的文件整齐堆在桌角,平滑的封面映出白天?的阳光,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谷季寒坐在办公桌后面严阵以待, 门外传来脚步声, 熟悉的气味和步伐节奏影响着感官,缠在椅背上假寐的章鱼敏锐地睁开双眼, 体表颜色变得更加鲜亮,它感受到了对手的气息。 畏惧又?跃跃欲试。 门在眼前打开,顾闻儒首先走进办公室,他没穿军装, 一身衬衫长裤, 样式非常简单。 这样的装扮说?明他不是以上将的身份来见谷季寒,因此谷季寒不必向他敬礼。 这大概是整场会?面里唯一值得人高兴的地方。 开门以后,顾闻儒站在门口, 隔着一段距离远远地瞅了谷季寒一眼,没有继续向前, 反而让出过道,给身后的人留出空间。 第二?阵稍轻一些的脚步声响起?, 昨晚那个像小鹿一样蹦进谷季寒心里,又?毫不犹豫蹦走的黑暗嚮导,就这样走进他眼中。 谷季寒:…… 虽然已经?早有预料, 可真?发生在眼前还是觉得非常心塞。 谷季寒想一辈子也想不明白。怎么看上的小嚮导都?跟触觉失灵似的喜欢这个冰块呢?有什?么好的? 打理规整的红毛被身后的章鱼触手揉搓开, 谷季寒深吸一口气,保持良好严肃、端正体面的社交姿态, 对着面前的两把?椅子:「坐。」 顾闻儒不用看都?知道谷季寒这时候快气死了, 但他一个字都?没提,洛茨同样感觉出房间里气氛不太?对, 如果他愿意无视所有正常人应该遵循的社交礼仪,去探索谷季寒如今的精神状态的话,他一定能得到答案——可是哪有正常人会?这样做? 所以他只?是露出一个象徵友好的微笑,乖巧地说?:「谢谢你愿意见我?们?,中将。」 说?完以后洛茨又?去戳顾闻儒的肩膀,让他也说?话。 顾闻儒很不习惯,但还是开口:「……谢谢你。」 两人并排坐在办公桌对面,那只?和主人一样气得不行的红色章鱼把?触手啪一下拍到桌子上,然后阴暗地爬行过来。 真?·阴暗爬行。 安静坐着的洛茨没见过这架势,有点?慌,想往顾闻儒身后躲,但内心激昂的男子气概不允许他当着相好和外人的面又?躲又?闪,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章鱼爬行到自己面前,伸出一根剧毒鲜红的触手。 系统已经?尖叫着逃走了。 谷季寒年纪轻轻能登上中将的职位,并且成?为元帅的热门候选人,一方面是他家里在军部很有关系,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自身骁勇善战、军功赫赫。 他的精神体剧毒章鱼,能量完全?释放时单根触手长度便大于五米,其产生的毒液更是可以瞬间毒杀一支小型军队,且章鱼天?生的潜伏能力让谷季寒非常适合暗杀潜伏的作战任务,是剿灭星盗的尖刀。 如此一直格外强悍的精神体,外表当然不如寻常精神体可爱乖顺,皮肤表面布满坑坑洼洼的伤痕,颜色是象徵剧毒的鲜艷,身体遍布圆环,触手下面的每一个吸盘上都?长满尖锐的刺。 它盘踞着办公桌的大部分,一双黑豆似的小眼睛死死盯着洛茨,身体蠕动,触手抬起?,仿佛将要进攻。 四周寂静无声,坐在身旁的顾闻儒不动声色,微微偏转身体,目光落在精神体和洛茨中间的空隙中,一抹淡蓝色的光晕从?他身后缓缓浮现,只?要精神体敢进攻,白鸦就敢将整个房间割成?碎片,绝不会?让洛茨受到一点?伤害! 办公室内气氛紧张到极点?,仿佛下一秒就会?崩碎一切,可就在这时,章鱼的眼珠子转了转,触手举在半空,灵活地弯了个心出来,像是生怕洛茨看不清,还专门左右晃了晃。 洛茨:「……」 「……谢谢?」他有点?反应不过来。迟疑地点?点?头,见章鱼精神体还不肯收回触手,便犹豫着也沖它比了个心。 章鱼满意,爬行着离开。 顾闻儒身上只?有洛茨才能看见的蓝色光芒消散,谷季寒嗤笑一声,喝了口水,继续摆足姿态。 「行了,不闹了,看你那样子——来找我?干什?么?」他看着顾闻儒,大发慈悲地问道。 顾闻儒没立即说?话,反而看了洛茨一眼,直到洛茨对他点?头,他才慢悠悠地与谷季寒对上视线。 「昨天?晚上,」他开口,「那个人一提联盟边界,你脸色就变了,怎么回事?」 问题甫一出口,谷季寒就愣住了,他来回瞅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两个人,表情诧异。 「你就为了这事儿来找我?」 顾闻儒颔首。 「……虽然不知道你发什?么疯,但我?不和有病的人计较,」 谷季寒放松身体,翘个二?郎腿靠在椅背上,一边说一边对着洛茨抛媚眼,卖弄风骚。「我生气是因为我觉得他烦人,跟他说?什?么没关系。」 「我?看起?来很像是眼瞎吗?」顾闻儒面无表情,「这话说?给刚入学的孩子听还差不多。」 谷季寒急了:「你嫌我说话差劲?我告诉你整栋楼就没有比我?更会?——」 「——我?没这么说?。」 顾闻儒抬起?头来,对他笑了一下,毫无感情,全?是敷衍的技巧。 第360页 谷季寒这下是真?的想放章鱼去咬人了。 「你手下的第四探查队,在42天?前向外派出三台巡查机甲,前往边界巡查星盗踪迹。」顾闻儒忽然背道,「15天?后,其中两台巡查机甲在规定时间内返回军舰,而第三台却迟迟未归,直到5天?后,它才真?正出现在第三军的巡查报告上。」 谷季寒的脸色倏地沉下去。 「我?很好奇的是,那五天?发生了什?么?」顾闻儒像是完全?感觉不到此时的紧张气氛,淡然道,「以及,他们?真?的回来了吗?」 「你什?么意思?」谷季寒嗓音绷紧,神色阴沉。 「没什?么意思,」顾闻儒摊开手,「你从?小从?军队长大,和手底下的士兵相处很好,知道他们?是人,是活的,不是工具,我?并不觉得你会?私自处决或者怎么样——这反而让我?更奇怪了。」 谷季寒深吸一口气,道:「他们?在返程过程中遇到了一小股流散匪徒,这就是原因。」 「哦。」面对他的解释,顾闻儒轻巧地应了一声,「我?还以为他们?死了呢!」 砰! 谷季寒瞬间暴怒,手握成?拳,用力敲在桌面留下一个沙包大的坑,他盯着顾闻儒看,眼神中尽是压抑不住的怒火。 「嘴放干净点?!」他嘶嘶出声,「你别以为我?不敢跟你动手。」 顾闻儒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正想开口说?什?么,一只?手却忽然从?旁边伸来,搭在他的手背上,安抚似的拍了拍。 一直从?旁边聆听的洛茨接上他的话,表情平静:「他受伤了,不能和你打。」 「不是有你吗?」见黑暗嚮导接过话题,谷季寒有心放缓语气,但还是很沖,「死不了。」 「那也不一定。」洛茨冷静地说?,「他的精神力被一种我?们?不能暂时理解的东西攻击了,我?短时间内救不了他。」 话音落下,谷季寒完完全?全?地呆住了。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手底下的人是怎么死的,我?就是怎么受伤的。」顾闻儒说?。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不可能。」谷季寒说?。 「确实不太?可能。」顾闻儒完全?理解,「研究院无法从?我?的精神力内提取到任何有效物质,我?的受伤在所有机器检测中都?是最正常的受伤,没人知道里面正在崩坏。我?的运气不错,现在还活着,如果是等级低一些的哨兵,可能撑不过去……」 他停下讲述,望向从?刚才开始便陷入诡异沉默的谷季寒。 感觉到他的视线,谷季寒语气疲倦,道:「精神力暴动,九秒内迅速发动,连救都?救不过来。」 「……」 洛茨抬眼看去,刚才还火气沖天?的男人突然变了副样子,变得麻木无力且满心困惑。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像道出一则死寂的箴言:「看来你已经?见过了。」 「啊对,他娘的你没猜错,全?死了,」谷季寒把?头髮捋到额后,恨恨地说?,「我?没法把?尸体带回来,只?有机甲自动上传的录像。」 「什?么样的?」洛茨问。 「不知道,」谷季寒说?,「录像里,只?能看出他们?的额头上长出了跟树枝一样的黑色纹路,很诡异,但等他们?死后,那些纹路又?都?消失了。」 和顾闻儒的症状一样! 洛茨又?问:「尸体呢?或者他们?乘坐的机甲还有吗?」 第三军的巡查队出事比顾闻儒早,说?不定他们?会?有所发现。 面对他的问题,谷季寒没回答,兀自在办公桌后平静了一会?儿,然后重新盯着顾闻儒,像研究似的看个不停。 「你脑子里真?有病?」他怀疑地问。 顾闻儒嘆了口气,怀疑他小的时候是不是被枪托砸坏过脑袋,怎么这么不会?说?话。 然而和什?么人说?话就得顺着什?么方式说?,顾闻儒没办法,点?点?头:「是。」 「怎么证明?」谷季寒很警惕。 「你要进我?精神图景吗?」顾闻儒问。 「……」反应了一会?儿,谷季寒肯定:「这是个笑话。」 然而没有人笑,洛茨也只?是勉强勾勾嘴角。进入精神图景需要哨兵嚮导之间绝对的彼此信任和高匹配度,谷季寒与顾闻儒既不相互信任,也没有高匹配度,所以没有办法验证顾闻儒说?的是不是真?的。 可现在的问题在于,他们?根本没有时间留给谷季寒去确认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现在联盟上层还没能收到与黑雾有关的各种情报,完全?是因为边界的几次骚乱都?只?是试水,打完就跑,根本不给他们?留反应和追踪的机会?。 而一旦敌方认为时机到了,那一定是铺天?盖地之势,能凭藉精神力抵挡入侵的黑暗哨兵有且仅有顾闻儒一个,还是重伤状态,根本无法照顾整个战场。 只?要战争打响,若没有提前准备,联盟绝对毫无招架之力。战场上的死伤惨重还不是全?部,怕就怕挑起?战争的人想要更多,到那时,又?是几十年的血雨腥风。 此时的局势有多紧张,在座三人心中都?有自己的计量。 思索良久,最后谷季寒选择相信。 「好吧!虽然搞不清楚那种东西到底是什?么,但一看就是冲着联盟来的。我?知道你心里向着这儿,坑我?也不会?坑到这种大事上。」 第361页 他做出决定。 「走。」谷季寒站起?身,朝门口走去,「我?带你们?去看个东西。」 第184章 哨兵嚮导 联盟第三军的实验室位于地下室, 经过三重?验证关卡,谷季寒在最后一扇门前精神力验证,冰冷的气息环绕在三人中?间, 洛茨深吸一口气, 感受到了刺痛的震颤。 门后面究竟会出现什么,洛茨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尸体就地焚烧掩埋了, 」谷季寒一边走一边说,「没有经人手,但我后面检查过,那些黑色纹路都消失了。不清楚是隐藏还是真?的走了。」 冷白?的灯光从头顶洒下, 谷季寒带他们走到一面巨大的可视玻璃前, 透过玻璃,洛茨看到了那台存放其中?的残破机甲。 守在一旁的研究员向三人敬礼。 「没人碰吧?」谷季寒再次向他确认。 「绝对没有。」研究员说,「我们只採用了非人类的採取方式, 试图探查机甲上面附着的能?量。」 谷季寒沉吟片刻,接过研究员递来?的分析报告。 洛茨也凑上去看, 发现整整一沓的研究报告上基本没有有用的东西,一切都是谜团, 谷季寒看得很头疼。 「目前只能?确定不是病毒,也不是精神力,」研究员似乎意识到自己递上一堆报告的行为是脱裤子放屁, 连忙给出自己的看法, 「但它与哨兵精神力的某些频段是一致的。」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它可以缠上哨兵的精神力。 洛茨踱步到玻璃前,注视着里面的机甲。 这台巡查机甲本就在服役途中?经歷过许多?波折, 虽然养护得当, 但外壳早已遍布划痕,几日?前的那次黑雾暴动更是将它破坏得没了修復的可能?。 一枚金色圆环在洛茨眼中?缓缓燃起, 封闭空间内,附着在机甲上的黑色雾气仿若黏虫般轻轻蠕动,不住缩小,像是在躲闪。 一股冷清的香气从身旁传来?,洛茨闭上眼睛,再睁眼,双眸已经恢復黑色。 顾闻儒伸手扶住他的肩膀,洛茨顺势往他身上贴,小声说,「和你精神图景里的一样。」 顾闻儒点点头,不问他是如何判断,洛茨说,他就相信。 「头晕吗?」 洛茨眨眨眼睛,慢慢站直身体。「刚才是有一点,现在没事了。」 这个梦境与之前的副本梦境不同,在上个梦境中?有女神的神庙,可以源源不断地供给能?量,而这个世界是一个纯粹的科技至上的世界,并不信神,洛茨使用起力量来?也相对要麻烦一些。 但问题不大,洛茨心?态好得可怕,觉得总会有办法,毕竟他的最终目的是把碎片带走,而不是真?的拯救什么,实在不行还可以跑路。 顾闻儒专注地看着他,好像要用自己的感受确定洛茨是否真?的一切都好,湛蓝的眼睛仿佛一片浩瀚的海,洛茨迷失在他的眼里。 他抬起手,指尖小心?翼翼地蹭过顾闻儒的脖颈,插进他的髮丝中?。 做这一系列动作的时候,洛茨没有意识,眼神飘忽,思绪不知道飞去了哪里,手指本能?地蹭来?蹭去,将髮丝绕在指间。顾闻儒配合地低下头。 一旁跟研究员聊完的谷季寒刚转身,就看到俩人搂搂抱抱不成体统,刚粘好的心?剎那间又碎了,闭眼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开朗随性?的笑,抬步走到两人身后。 「暂时查不出什么。」他伸手用力拍打顾闻儒的肩膀,好像两人关系有多?好,「你俩呢?有啥发现吗?」 红色章鱼又出现在他背后,比起之前更小了些。它懒洋洋地往上爬,爬到谷季寒头上,确定洛茨能?看到自己以后,它伸出两根触手,合起来?比了个心?。 挺抽象的。 顾闻儒被谷季寒下狠劲拍了几巴掌,身体丝毫不动,抬手将谷季寒的胳膊拨到一边去。 「什么都没发现。」他淡定地说,「你等死去吧。」 「嘿,你这话说的,我等死干什么?」谷季寒还是笑得开朗,很阴险,「受伤的又不是我。」 「……」 顾闻儒没回他,只从上到下将谷季寒打量一圈,然后摇摇头。 谷季寒:「……」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质问。 顾闻儒不说话,抬腿就要走。 谷季寒有点急了,不自觉地心?想难不成自己也中?招了,只不过等级高加上程度浅,所以还没发作? 这么一想,谷季寒果然觉得自己这几天一直有点不舒服,昨天晚上还失眠了,确实不太对劲。 然而他越是慌,顾闻儒就越不理他,径直朝门口走去,谷季寒气得不轻,想要骂人,但还没张嘴,洛茨就从他肩膀上拍了一把。 「没事,他吓唬你呢!」 谷季寒回过身,看到洛茨笑眯眯地站在自己身后。 「吓唬我?」谷季寒没忍住,拔高声音反问,「不是,他有病吧?这种事拿来吓唬人?!」 「你让他有一点生气。」洛茨替自己相好解释,「不过没关系,不会有事的。」 他语气乖巧,虽然内容让人听得不舒坦,但谷季寒还是卖他的面子。 「真?没事?」他再次确认。 洛茨点头,又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真?的没事。」 在谷季寒看不见的地方,洛茨手心?浮现出一抹极淡的金光,从他肩膀上不动声色地抚过,将丝丝缕缕黑色雾气清除殆尽。 第362页 「不要让人接触那台机甲,有情况的话顾上将会来?找你的,」确定一切无?恙,洛茨嘱咐道,「边界随时有可能?会再出现,小心?一点哦。」 「我知道。」 谷季寒又应了一声,洛茨确定该说的都说了,便向他挥手告别,快步向前跑去。 他离开前两道门,本该早就离开的顾闻儒就在第三道门边等着,听见脚步声,他走出阴影,而洛茨毫不意外地挽住他的胳膊,像他早就知道顾闻儒会在这里等着一样。 两人并肩离去。 谷季寒慢悠悠地走在后面,瞥见这一幕,他想到什么,搓着脑袋嘆了口气。 「中?将,嘆什么气呢?」 副官正好在这时出现,见他嘆气,便随口问道。 「失恋呗,嘆口气。」谷季寒抬手把趴在自己脑袋上的章鱼揪下来?,「我算看明白?了,我们压根儿就没有希望。」 「什么没希望?」 「他俩。」谷季寒示意副官向前看,此?时洛茨和顾闻儒已经走得很远,仅能?瞥见一点背影。「说不清楚,好像心?已经连一起了,一个人开口就是两个人说话,真?烦人。」 他爸妈就是这样的,谷季寒看得明白?。 说完,他随手把手里的章鱼扔到一旁,烦躁地上楼批文件去了。 离开第三军,洛茨在门口和顾闻儒暂时告别。 「我已经和白?老师约好了。」洛茨摆弄光脑,给顾闻儒展示聊天页面,「他说我可以去他的基础课上旁听。」 顾闻儒重?伤未愈,即使洛茨有把握清除黑雾,也因为对精神力的把控不熟,使得事倍功半,所以他要尽快提升自己的能?力。 「基础课?」顾闻儒给他拉开车门,神色不明地重?復一遍。 「对呀,」洛茨理所当然地应道,完全?不感觉奇怪,「我之前一直在塔里面做清洁工,一节课都没上过呢,最好还是从基础开始学?。」 好可怜的讲述,不禁让人联想到一个勤勤恳恳的小嚮导,带着拖把在走廊里努力工作,偶然拖到嚮导教室门前时,还会停下工作,嚮往地趴在窗户上,想听一听里面的导师讲课。 顾闻儒没有进过塔,不知道里面具体情形如何,但白?星是曹婧的伴侣,专业能?力相当过硬,顾闻儒没有理由?不放心?。 「好的。」于是他说,「我送你过去。」 洛茨坐在他旁边,偏头去看他。 要不说两人心?有灵犀,顾闻儒一丝端倪都未露出,但洛茨就是知道他有点不开心?,又或者说紧张。 他在担心?自己的结合嚮导的安危,这是哨兵特有的保护欲膨胀,好像除了自己的羽翼之下,任何地方对嚮导来?说都是危险的。 社会公认,强行将一对已经开始结合的哨兵嚮导分开,不仅没道理,而且反人类,是很神经病的举动。 眼下洛茨和顾闻儒虽然还没有真?正结合,但精神力的连接已经形成,顾闻儒又没有完全?恢復,所以反应大些。 洛茨很高兴他能?忍住,所以下车前他在顾闻儒脸上亲了一口。 「你可以来?接我嘛?」他问,「或者我自己打车回去也可以。」 顾闻儒完全?不给第二?个选择机会,拿来?洛茨的光脑,输入自己的私人联繫方式。 「今晚见。」他说。 洛茨开心?地走进白?塔,路过警卫厅的时候还和里面的守卫打了个招唿。 阿柠就在门口等着接他,看到洛茨从一辆车上下来?,连忙拽着胳膊,和他凑在一起。 「车上是顾上将吗?」他小声问。 洛茨点点头。「他送我过来?的。」 「那你没跟他说那些事吧?」阿柠开始挤眉弄眼,试图用表情让洛茨理解一切。 洛茨真?的理解了。 「没有啊,」他表情淡定,「真?没有,我答应过你不告诉他的。」 阿柠放心?了,一路把他领到白?星用的基础教室。 「白?老师每半月会开一次基础理论的课,听的人不多?,但对你一定有帮助。」 「为什么听的人不多??」洛茨问,「白?老师很厉害呀!」 「因为很枯燥。」阿柠板着脸,严肃地说,「我偶尔听过,五分钟后我就睡着了。」 「……」洛茨沉默一会儿,语气凝重?,「那我希望我能?坚持半小时。」 说完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白?星用的教室不算大,有点类似于古地球学?校的那种阶梯教室,洛茨进去以后挑了个中?间角落的位置坐下,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课本,翻开第一页。 ……不过阿柠听五分钟就睡着,所谓的课本,在洛茨看来?简直就是一本编码加密后的谜语大全?,正常人一辈子说不出来?的话,这本书?上都有。 洛茨困惑地摇摇头,想不明白?为什么白?塔会出版这种课本。 而正当他试着理解课本第一页前三段话的时候,一行人推开门走进教室。 艾桥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窗户边的洛茨,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这几天她没在白?塔里见到人,还以为洛茨被赶出去了,心?里松了口气,没想到这时候又见到了,艾桥不由?得步伐踉跄了几步。 她的反常落在旁边人眼里,清晰又明显。 「这是怎么了?」 问话的正是最近几天来?塔里住宿学?习的佩洛,他也注意到了洛茨。 第363页 但不同于艾桥的一无?所知,佩洛在宴会上见过洛茨,自然知道他如今的身份是什么。 「没、没事,」艾桥勉强摇头,勾出笑,「佩洛少爷,我们去那边坐吧?」 她指了一个和洛茨隔得很远的位置。 佩洛眼里划过狐疑。 家里亲戚消失几天重?新出现,人不仅没死,还活得好好的,艾桥该高兴才对,怎么吓成这样子? 他意识到其中?一定有隐情可挖,当即笑笑,做出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前唿后拥地走到艾桥选好的位置上。 第185章 哨兵嚮导 洛茨终于在上课前找出一段独处的空隙, 站在窗帘遮挡的阴影下,让系统绑定顾闻儒。 【其实早就该这么干了。】他透过窗帘看向外面摇曳的树影,嚮导的本能让他即使背对的人群也感受到?一连串打量的目光, 【可我不想这么早就开始。】 目光转瞬即逝, 仅仅只是在洛茨的后背蜻蜓点水地划过,任何人的生活中都少不了这样?的目光, 很平常,很普通,几乎察觉不出异样?。 几乎。 洛茨稍稍偏头,借着玻璃上反光的倒影, 看到?一双正要移开视线的眼睛。 【我们有很长的时间?来做这个的。】系统安慰道, 它的身体表面浮现?出一层柔软的白光,绑定程序开始。 虽然没有更明确的了解,但洛茨隐约记得绑定过程不会那么好过——剧痛、遗忘, 以及一段时间?的恍惚。 他有信心可以忍住一切,可无论如何, 现?在不是探究那些事件究竟意?味什么的时候。 然而?一切就好像冰水划过他的身体,洛茨幻想着机器运作时齿轮转动契合的咔哒声, 几分钟后,绑定成功,没有疼痛或者突然的空白, 也没有他必须要完成的任务。 【唔, 这就结束了?】洛茨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纸质书本摊开在桌面, 翻到?第二页。他不适应。 系统转了两圈。【是的, 结束了。】 【和我想像中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说不上来,】洛茨说, 【我忘记了很多东西,或许太?多了。你还记得多少?】 系统漂浮在半空的时候,是个小圆球,好像圣诞节挂在树枝上的白色小灯泡,而?它散发的光要比那些欢乐的玻璃更冷,它靠近洛茨手边,光亮将洛茨的手背照得更白。 【我没有权限调取之前的任务记录。】系统说,【但我有一个备忘录,它在我这里?很久了,上面或许有你写的话。】 备忘录? 洛茨眼中闪过一丝回?忆,他记得这个东西,是某次系统关机升级后多出来的组件,好像很有用,可惜空间?不大。 洛茨不记得自?己在上面记了什么。他应该记住的,但回?忆的侵蚀无声无息,不知不觉间?他就忘记了。 其实他不相信自?己会把真的重要的东西记在系统里?,他不是那么容易给?出信任的人。 不过凡事总有万一。 【洛洛要现?在看吗?】系统乖巧地问,【我可以帮你打开它。】 洛茨没有点头,他看到?教室的门?再?次打开,白星穿着一件灰色的毛衣走进教室,他的表情是的确有真才实学的老师才有的严肃和淡定,他出现?在这间?样?式古老的教室中,讨论声、闲谈声全部消失。 「很高兴我们又见面了。」 白星站在讲台前,将一本已经翻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的书放到?桌子上。他没有刻意?去?寻找洛茨,高级嚮导稳定的精神?力将整间?教室笼罩。「我希望在这堂课上你们同样?会有所收穫,当然,我不会说我真的抱有很大期望。」 坦诚的开场白让洛茨笑了一下,他旁边坐着一个之前从没见过的女生,长头髮,气质安静。她似乎对白星的课很熟悉,已经将自?己调整到?最佳状态。 洛茨一手撑着下巴,状似无意?地穿过她头髮与髮带之间?的间?隔,在教室另一边靠墙的位置上,看到?了两个非常熟悉的人。 佩洛和安桥。 他俩怎么会凑到?一起? 洛茨嗅到?了阴谋的气味。 …… 白星的上课风格,即使排在整个联盟里?,也称得上一句独树一帜。 洛茨从没想过一个人可以把一节基础理论课讲得这么枯燥的同时,还能添上那么多毫不幽默的冷笑话。当然了,白星绝对够格,他可以用几句话就解开洛茨弄不明白的问题,整堂课基本没有人废话,洛茨能感觉到?很多人都在紧张地听讲,生怕漏掉什么。 但这还不是整堂课最引人关注的点,重点是等课堂结束,按照规定,除非没有学生再?举起手,否则白星不能离开教室。 这是很珍贵的,白星作为没有在军部任职的联盟顶级嚮导之一,虽然在塔内担任着导师的职务,但他有太?多的事要忙,所以学生不常能碰到?他,有很多高年级的嚮导会专门?为了课后提问,来听他的基础课。 洛茨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眼睁睁地看着刚才还在自?己旁边温柔安静的女生忽然像变了一个人,跟机关枪似的提出一连串洛茨连听都没太?听明白的问题——她好像准备写一篇论文,就是那种?一旦发表可以直接进入研究院级别的高级货。 白星很淡定,一一给?出解答,个别没有办法立即回?答的,他和女生约定时间?,到?时在办公?室里?研究。 第364页 女生满意?坐下,另一个站起来的人同样?也和机关枪有某种亲缘关系。 整间?教室忽然就变成了机关枪小队。 洛茨低头看看自?己抱着的课本,又看看说得口若悬河、唾沫横飞的高年级嚮导,很怀疑自?己要不要真的现?在就提出问题。 唯一能让他感觉有所宽慰的,就是那些和他一样?正儿八经的低年级嚮导也露出了那种?——天杀的你们在说什么——的表情。 洛茨尽量不去?想他的实际年龄要比那帮孩子大多少。这还挺让人伤心的。不过一想到?梦境里?还有一个人和自?己一样?大,洛茨就好受多了。 白星最后花了近一个小时来解答所有他能马上给?出答案的问题,等他开始收拾书本和水杯,洛茨在光脑上给?顾闻儒发消息,让他半小时后来接自?己。 顾闻儒回?復说好的,后面坠着一个很简单古早的表情符号。 他一直不太?擅长用可爱花哨的图案来表达感受,洛茨习惯了。他才是两人中相对更时尚的那个。 而?为了证明这一点,洛茨选出好几个自?己很喜欢的可爱表情,一股脑地发过去?。 顾闻儒完全明白他在想什么,在几个表情里?面选了一个天使小熊举玫瑰的回?发过去?,表示对洛茨的感谢。 洛茨:[么么!] 发完以后,他追着白星的脚步离开教室,陌生的背影引起几对好朋友之间?简短的谈论,佩洛站起身,娇俏可爱的小脸上划过一丝割裂的阴狠。 他注意?到?了刚才发生的事。 人在陷入一段甜美恋情中的时候,周身的气质是会发生改变的,更别提那些时时刻刻挂在脸上的笑。 佩洛不应该在意?。放在寻常情况下,像洛茨这种?出身平民区的人,甚至都不配和他处在同一片空间?。佩洛心中有很牢固的等级观念,所有活在联盟里?的都是人,但人和人之间?也有高低贵贱。 那些来自?南区的平民,身上留着庸俗平凡的血,有点像可传染的细菌,看一眼都嫌脏,待久了生怕染上病。 佩洛不常将这种?情绪表现?出来,但事实是,从小到?大唯一让他改变这种?观点的平民只有一个——顾闻儒。 他简直慌了头,失去?理智,毫无道理地栽进爱恋。那段时间?,佩洛觉得自?己像是得了病,一会儿恼怒,一会儿开心,忍不住思索如果父亲不同意?他们该怎么办。他甚至想过(只有几秒钟)要和顾闻儒私下结合,只要他们连接紧密,那就没有人能分开。 换言之,佩洛从没想过顾闻儒拒绝他。 一个借着他们家族能量才青云直上的平民,享受了他们家族供给?的财富荣誉和权利,回?报多少都不够多。能与自?己结合是天大的荣幸,他有什么资格拒绝? 况且,佩洛不相信自?己看错了。 在如此漫长的光阴中,佩洛能感觉到?,顾闻儒有时看向他的目光是有爱的,那种?爱让佩洛都觉得疼,好像被荆棘铁链扎得血迹斑斑,带着深刻厚重的思念,好像他们已经分别了一辈子。 佩洛从没被人这么看过,即使在他回?头的时候,那种?目光已经消失了,但他不会错过。 所以,所以。 当那个黑髮黑眼的平民嚮导出现?在宴会中,并且径直走向顾闻儒时,佩洛能听到?自?己的胸膛里?燃起一捧愤怒的火。 艾伦诺就算了,他是二皇子,家世地位都在自?己之上,佩洛不敢和他争,可柯楚算是什么东西? 黑暗嚮导又怎么样?,他的背后一片空白,佩洛只要轻轻一戳,他就会倒下去?。 父亲又没说不能做点小动作。佩洛挥手让周围的人先离开。 「你快毕业了吧?」他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和艾桥说话,「想好后面做什么了吗?」 「投了几份申请,」艾桥回?答,她有些拘谨,没想到?佩洛会主动和她搭话,「但去?哪里?还没定好,还是要看最后的毕业成绩的。」 「哦,」佩洛应了一声,「想留塔工作吗?」 「当然想呀!」艾桥说,「但是竞争很激烈,我觉得我排不上。」 说完她讨好地笑笑,佩洛又慢悠悠地坐回?的位置上,表情倨傲,打量艾桥的目光让她意?识到?什么。 她不自?觉地弯下腰,摆出一副顺从讨好的姿态。 「……我之前听别人说起过你,」片刻后,佩洛缓缓开口,「成绩还是可以的,虽然等级有点低——」 挑剔的目光环绕在艾桥身边,早在前些时间?她毫无缘由地在朋友面前失态,艾桥就已经不再?被人吹捧夸奖了。 佩洛的话让她隐约感觉到?希望,尽管艾桥并不明白为什么艾欧奇斯家的少爷会向自?己抛出橄榄枝,但她不会轻易放手。 「——但总体还行?,只要运作一下,在分部任职还是很有希望的。」在她紧张不安的目光下,佩洛慢慢地补上后面一句。「或许我能帮你这个忙。」 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他们这块是个无人区。 艾桥听到?了自?己激动的心跳声。 「谢、谢谢……」她喜出望外,手忙脚乱地就要道谢,然而?佩洛一伸手,止住了她所有的动作。 「不过我不喜欢做慈善,」他说,「你也得给?我点儿东西。」 第365页 「您想要什么?」艾桥面上的激动消下去?些,手悄悄攥紧,「只要、只要我有……」 「你当然有。」 眼见艾桥上钩,佩洛适时打断她,心中既不满意?也不高兴,他对艾桥的判断没出现?问题。 「刚才那个坐在窗户边的人是你的亲戚,对吧?」他问。 艾桥茫然地点点头。 「跟我说说他,」佩洛说,「越详细越好。」 第186章 哨兵嚮导 洛茨跟随白星进到他的办公室, 确定周围没有偷听的人以后,他谨慎地打开笔记本,问出?了几?个他没有想明白的问题。 白星看向他的目光让洛茨觉得之前的一系列举动?都?是有必要的。 「很难回答吗?」他开始感觉不好意思, 把笔记本捲成筒, 拿在手里拧来拧去。 黑色小蛇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从他袖子里探头探脑,金色双眸在光下看着像两?块剔透顶级的宝石, 白星的精神体感知到它的存在,一熘烟窜到桌子边缘,和它彼此嗅闻。 「不,不难回答, 」白星注视着眼?前的一幕, 「我了解过你之前的学习状况,其?实?你现在已经可以很好的控制精神力?了。」 他把注意力?放回到洛茨提出?的问题上,不再观察精神体之间?的小动?作。「联盟从没出?现过黑暗嚮导, 对这方面?探索不足,所以在一些比较细小的领域, 需要你自己去研究,好在你的精神力?体量很大, 能省不少麻烦。」 「意思是我可以多多练习?」 「差不多。」白星把那本被洛茨快揉烂的笔记本解救出?来,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白鼬的脑袋,「你现在主要的实?验对象——原谅我这么说——是顾上将, 这对你的练习有好处, 我的建议是你不要太紧张,你的问题似乎都?集中在控制这方面?。」 洛茨老?老?实?实?地说:「我怕把他弄伤。」 「唔, 这是别人该担心的。」白星把笔记本还回去, 「顾上将很强,一些普通哨兵无?法承受的精神力?梳理他都?能接受, 况且,如果我没有感觉错的话,你们的匹配度应该很高。」 「这有什么关系吗?」洛茨皱眉问。 玄蛇刚诞生没多久,还处在一个幼稚好奇的阶段,藏在洛茨袖子里,假装自己胆小天真的时间?只有短短几?分钟,很快它就放开自己,缓慢流畅地滑动?到白星的桌子上去,用尾尖去戳一根用作装饰的羽毛笔。 白星的精神体很喜欢它,具体表现就是白鼬完全没看白星的脸色,直接直立起身子,把羽毛笔从笔筒里抱出?来,放到玄蛇的面?前。 谈话还在继续,白星听到洛茨的问题以后,脸上的表情发?生了一点变化,他好像有些纠结,但还是秉持着学术端正的态度开口。 「匹配度高意味着很多事,当然了,它不能代表真爱或者其?他乱七八糟。仅仅从学术以及生物学的角度看,匹配度高,意味着哨兵嚮导之间?更容易形成深度结合,他们会更容易接纳彼此,也更方便他们在日常和危机情况下保护彼此。」 洛茨似乎明白了什么。「你的意思是……」 「你们可以尝试一下临时结合。」白星说,「如果你很想快速解决这些问题的话,」他扬扬手里皱得像抹布一样的纸,「这会是最简单的方法。」 洛茨默默记下来。 「说起来,」白星转移话题,「你是自己过来的吗?」 「也不算,」洛茨点头,「有人送我过来的。」 「我以为你会更谨慎一些。」白星说,「虽然联盟还没有公布你的身份,但参加过宴会的人都?知道你的存在,小心点不是坏事。」 「会有人绑架我吗?」 白星闻言,很奇怪地看了洛茨一眼?,像是不能理解为什么洛茨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跃跃欲试。 片刻之后他回答:「不会,至少他们不会成功。顾上将不会允许的。」 这是在暗示洛茨身边一直有第一军的人在,洛茨毫不意外。 约定的半个小时快要结束,他站起身来,小黑蛇叼着羽毛笔,摇摇晃晃地朝他移动?,白鼬跑回白星手边。 「谢谢你,白老?师。」洛茨向他道谢,同时想把羽毛笔拿回来。 白星挥挥手,并?不在意。「这些问题我稍后会整理一份更详细的解答发?送给你,之前我给出?的解决方法可能不太方便出?现在可记录载体上。羽毛笔就送给它吧!」 说完,他低下头,打开一本书。 洛茨离开他的办公室。 顾闻儒没有开之前那辆飞行器,但洛茨还是一眼?就找出?了他在哪里。 他坐进飞行器,等车门封锁,小黑蛇再次出?现,从洛茨手中要回羽毛笔,叼在嘴里,然后慢悠悠地朝顾闻儒滑行过去。 飞行器自动?驾驶上路,顾闻儒松开驾驶器,转身好奇地看着小黑蛇的动?作。 玄蛇比起刚出生时已经长大了许多,现在大约有一个成年人的手臂那么长,但它通体细长,鳞片光滑,看着没什么攻击力?。像一条被昂贵宝石雕刻出来的工艺品。 它衔着那只比他脑袋大的羽毛笔,摇摇晃晃地来到顾闻儒面?前,然后将笔放在顾闻儒的膝盖上。 一瞬间?,顾闻儒明白了它的意思。 白鸦送出去两根羽毛,如今换回来一根。 第366页 「谢谢。」顾闻儒把羽毛笔拿在手里转了转,「它肯定很喜欢。」 话音落下,白鸦跃出?,兴奋地将羽毛笔夺过来,顾闻儒随它去。 「感觉怎么样?」他问洛茨。 「还可以。」洛茨当然不会提起他在课上目瞪口呆的那些瞬间?,他若有所思地摆弄着笔记本,「我还问了白老?师几?个问题。」 「白星是很好的嚮导教师。」顾闻儒说,「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和他多多交流。」 「白老?师很忙,」洛茨如实?说,「可能不太有时间?教我。」 「他会有时间?的。」顾闻儒只是说。 飞行器平稳向家的方向驶去,一时间?谁都?没有再开口,直到洛茨透过玻璃,看到一家医院的标志。 他想起今天早些时候在办公室时,白星给出?的提议。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匹配度会很高?」他趴在车窗朝外看,文没有费劲回头去看顾闻儒的表情。 「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个?」 顾闻儒没有正面?回答,他的声音仍然是冷静的、平静的,洛茨可以想像到他的表情。 「有人说我们的匹配度很高。」洛茨回答,「我有点好奇到底有多高,你知道吗?」 「不知道。」顾闻儒说,「很好奇的话可以去检测一下,十五分钟出?结果。」 「也没有特别好奇啦!」 洛茨终于放弃趴在车窗看外面?的举动?,转回身来改看顾闻儒。他的眼?睛在逐渐暗淡下去的夜幕里显得亮晶晶。 「主要是他说我们可以试着结合。」洛茨轻描淡写?地说下去,并?不觉得自己的话危力?不亚于炸弹。「你觉得呢?」 顾闻儒什么都?不觉得,他和洛茨坐得很近,听完他说话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抬手去摸洛茨的额头。 洛茨乖乖让他摸,等顾闻儒的手掌缓缓向下移动?时,洛茨又闭上眼?睛,卷翘的睫毛在他掌心轻轻颤动?。顾闻儒的手指在他的眼?角轻柔摩挲,指腹有些粗糙,给细嫩白皙的皮肤蹭出?一抹淡色的粉红。 「喝酒了吗?」他凑近一些,在洛茨的颈肩嗅闻,嗓音暗哑。 顾闻儒嗅不到酒气,但他有些分不清洛茨身上甜香的桃子味是不是那夜的醉意蔓延。 暧昧涌动?的气息在飞行器中无?风起浪,洛茨摇摇头,脸颊上浮现出?一层羞怯的红色。他好像想起了自己喝醉时的模样,格外害羞,甚至不太敢直视顾闻儒的眼?睛。 「没有。」他小声说。「我没有喝醉。」 顾闻儒点点头。洛茨确实?没有喝醉,因为如果他被酒精蒙蔽神志,那么这时候的他应该显得更自信一些,或者说更强势。 他会直接跨在顾闻儒的大腿上,像恩赐一般低头给予亲吻,宣布他们会今晚结合。 而不是有点慌乱地眨眼?,然后想低头躲开什么。 倒不是说没有这个环节,喝醉的洛茨也并?非全无?民主,他会宣布今晚的打算,然后象徵性地徵询顾闻儒的意见,如果顾闻儒不同意,那他就会撒娇一样亲来亲去,直到他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 严格意义上,顾闻儒只见过洛茨喝醉一次,而就是那一次,足以让顾闻儒清掉家里所有含酒精的饮品食物。 他不该知道的这么清楚,但他就是知道。 「你真的想和我结合吗?」他再次确认,拇指短暂地离开洛茨的脸。 洛茨勐勐点头,像小鸡啄米,可爱死了。 点完头他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必须还得说些什么,于是他挺起胸膛,用力?敲打心口的位置。 「我会对你负责的!」 承诺震耳欲聋,掷地有声。 被负责的顾闻儒神色如常,没觉出?哪里不对。 「好。」他说。「我相信你。」 洛茨脸上立马露出?一个愉快的笑。他终于不再紧张,也不再羞涩,仿佛与爱人亲近的本能战胜了一切,他开心地凑上前去,就像顾闻儒预料那样跨到他的大腿上。 他捧起顾闻儒的脸,两?人鼻尖抵在一起,目之所及全是彼此。 「你当然要相信我。」他在顾闻儒嘴上奖励似的亲了一口。「我会保护你的,所以我们现在就回家结合。」 他压根没准备按照白星所说的「临时结合」来决定接下来的一夜,况且他只是个刚刚分化的嚮导而已,他知道什么? 顾闻儒才是他们两?个中更明白一切的人,既然他都?没有说什么,那洛茨当然就可以当什么都?不知道。 星夜寂静,四周来往的车辆飞梭一般快速驶去,行人与繁华的夜被隔绝在车窗外面?,唯一留下的就只有慌乱迷茫的光影。 洛茨仍然跨坐在顾闻儒身上,脸颊埋在顾闻儒的肩颈上,温热的吐息像扇子一样轻轻晃动?,他在那块皮肤上留下无?数个珍惜喜爱的亲吻。 他们没有喝醉,但一切都?像是醉了。缠绵的爱欲比酒醉人。 顾闻儒沉默不语,伸手扣紧洛茨的腰,默默调整了飞行器的行驶速度。 夜色中,飞行器疾驰而去。 第187章 哨兵嚮导 少爷今早离家, 至今未归,说是和?同学出去玩了。 索奇睡觉前,听到管家如此汇报。 「和?哪个同学?」离开的脚步顿住, 索奇眉毛紧皱, 皱纹在脸上如刀刻。 第367页 管家站在离他几米距离的位置,「少爷没有细说, 但跟着人?说,是一个平时不怎么?相?熟的同学。」 艾欧奇斯家族只有佩洛一个嚮导,平日在塔内学习的时候,与?佩洛相?熟的都是些上流社会的继承人?之类, 即使有个别实在性格不合, 在索奇的授意下,佩洛也不会刻意与?人?结仇。 因此管家嘴里的不相?熟就很值得玩味了。 「他怎么?会和?那些人?交朋友?」索奇有些疑惑,「不是最看不起那些人?吗?」 家里孩子什么?德行, 当爹娘的就算没有十分清楚,六七分也是能拿捏住的, 佩洛一向看不起出身?平民的嚮导,认为他们是下等?人?, 流着骯脏的血。早些年的时候表现得相?当明显,是索奇亲自教?训后才勉强藏起来的。 管家闻言躬身?,语气谨慎:「少爷还是看不起, 但这次的朋友不一般。」 「怎么?说?」 「这次的朋友叫艾桥, c级嚮导,很快就要?从塔内毕业, 她的母亲名叫柯娇。」 柯娇?索奇眸光一闪。 柯? 「柯楚的亲戚?」他皱眉细问, 终于歇下了去睡觉的念头,踱步到窗户边, 隔着清透玻璃向下看。宽阔的车道上什么?都没有。「他想干什么??」 管家在身?后慢慢说:「佩洛少爷实际上还是个孩子,这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他一直觉得顾上将是他的东西,现在骤然失手,少爷心里恐怕不是很痛快。」 他声音苍老沙哑,外表看着像是一颗皱干的橘子,唯有眼神中还闪烁着精明的光。管家从索奇上位开始,便一直跟随在他身?旁,是很得力的帮手。 他没把话说得太明白,但索奇心里有数。 「蠢货!」他面无?表情?地骂了一声,身?后房门轻巧开启,一名年轻娇俏的嚮导从门后探出身?来,小心地朝这边张望。 嚮导年纪看着大约也就刚成?年,皮肤白皙,乌黑的发?丝柔柔地垂在肩膀上,眼神清纯,像只小鹿,睡袍松垮地系在腰间,露出大片细嫩的皮肤。 索奇的目光徘徊在他的大腿和?手腕上,狮子在他体内发?出饥渴的吼声,片刻后索奇挥手,嚮导回忆关上房门,回到房间里。 打发?完嚮导,索奇转身?面对管家:「我不管他在干什么?,现在就把他带回来,别从外面给我惹麻烦!」 黑暗嚮导出现的事,至今没有在社会层面上向大众公布。看似一切风平浪静,但实则底下暗潮汹涌,不光联盟,其他组织也在盯着。柯楚的每一次出行都在无?数眼睛的密切监视下,联盟既不想让来之不易的黑暗嚮导就此陨落,也不想承受嚮导的误解与?不满,因此一切都在秘密进行。 佩洛是个傻子,这些年的养尊处优,已?经彻底把他脑子养坏了,索奇有时会怀疑为什么?这样一个蠢货是自己的孩子。 他想找到能威胁柯楚,或者败坏柯楚名声的休息来为自己出口气,索奇简直想不出比这更蠢的主意。 联盟不可能允许有人?想要?败坏柯楚的名声,这颗崭新升起的晨星,不允许有任何污点。 如果有人?想在其中作梗,那就是以卵击石,看看是自己的脑袋硬,还是联盟议会大门前的雕像拳头硬。 管家再次恭敬地躬身?。 「已?经去找了。」他说,「如果一切顺利,少爷会在十分钟后回来,到时候请您帮我说句话,不然少爷会责罚我的。」 「他不敢,」索奇淡淡地说,「去把人?送走。」 经此一遭,索奇没了寻欢作乐的心情?,将垂在额尖的发?往后一捋,径直走回主卧。 他真正?的妻子正?坐在床上,见他回来,惊讶地睁大眼睛。 「老爷……」 他嗫嚅着,从床上跪坐起来,淡蓝色的睡袍系得并不紧,从上往下看时可以穿过布料,瞥见一片美好的风景。他一直是年轻的、温顺的、优雅的,可惜再美的风景,看久了也会腻烦。 索奇无?视他期盼的眼神,走到一旁换了身?衣服,淡淡地说:「睡吧。」 随后就离开了房间。 他无?意跟妻子争论孩子的教?育问题,佩洛不成?器这件事,索奇从许多年前就了解到了,严格意义上他也没指望什么?。艾欧奇斯家族又不是只有他一条血脉,只要?能活下去,那么?谁来都不要?紧。 回到大厅,时间已?经差不多了,索奇双目紧闭坐在沙发?上,从心里数着秒。 哒。哒。哒。 十分钟过,一条灯光划过手旁的玻璃,索奇睁开眼,雄狮出现在他脚旁,朝着门口的方向扬起头颅仔细嗅闻,没有闻到孩子的气息。 去找佩洛的人?回来了,佩洛却没回来。 细碎慌乱的脚步声从外面走廊响起,索奇意识到什么?,微偏过头,看到管家失去以往的镇定,来到他面前。 「老爷。」 他走到索奇面前,腰背弯下:「少爷不在。」 「那他同学呢?」 管家摇头。「柯娇的房子里面一切如旧,但是人?都不见了。」 索奇眉眼微敛,像是早有预料般问,「什么时候消失的?」 「大约两个小时。」管家回答,「恐怕少爷过去没多久,就被带走了。」 「……」 见索奇沉默,管家忍不住问道:「我们……」 第368页 「不用。」索奇打断他的话,「死不了,让他长个教?训也好。」 语罢,他自顾自地站起身?来,想到嚮导已?经被管家送走,眼前又闪过刚才在主卧里见到的场景。 淡蓝色的睡袍很好地将丰腴柔美的身?体衬托得更加诱人?,索奇摆摆手,朝主卧走去。 管家被留在大厅,兀自沉思片刻后嘆了口气,摇摇头,走到外面去打发?刚刚找人?的守卫。 …… 微亮的光芒将人?唤醒,洛茨脸蹭着枕头,打了个哈欠,睁开眼睛。 房间里拉着窗帘,将临近正?午的明亮阳光遮挡住,洛茨眨眨眼,昨夜的回忆缓慢涌现,柔软的被子垫在身?下,温度适中。 洛茨听到身?后人?动作时的细碎响声,经过一夜愈发?浓烈的冷香围绕在身?边。洛茨知道是顾闻儒。他想翻身?,却被一只手按在肩膀上。 「……怎么?了?」他含煳着问,语气里还有刚刚睡醒的懵懂。 顾闻儒没有回答,只是细緻温柔地按揉着洛茨身?上不太舒服的地方,又是一阵睡意袭来,虽然不至于倒头就睡,但洛茨还是放松地闭上眼睛。 正?在这时,一种微凉的触感,伴随着顾闻儒的动作从后背蔓延开,是缓和?剂的味道。 这种高级药剂一般运用于大规模训练以及战场清扫后的恢復阶段,平时很少见到,顾闻儒居然用这个帮洛茨按摩,太贴心了。 他闭着眼睛昏昏欲睡,看不到,但顾闻儒在他身?后,自然看得清楚。 原本光滑白嫩的后背经过一夜,多了许多深浅不一的红,像是被揉搓后的花瓣撒在雪地上,靠近腰窝的位置还有几块淤青,是手掌的形状。 昨夜含煳的讨饶声仿佛还在耳边响起,顾闻儒将缓和?剂充分揉搓后敷在洛茨的皮肤表面,洛茨发?出舒适的哼声,像只小猫,仿佛全然忘记了昨晚到最后恨恨地让顾闻儒等?着,明天有他好看。 等?到背后的青红消失的差不多,洛茨逐渐恢復清醒,刚想起身?,就听到身?后人?用一种饱含歉意的语气说道:「……我不是故意的。」 「什么??」 洛茨摸不清头脑,半偏过身?子,双臂撑在床上,转头看他。 顾闻儒刚洗完澡,头髮?蓬松,衣服简单,气质沉静,唯有嘴角的一点鲜红暴露出昨夜的狂热。 是洛茨咬的。 「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顾闻儒没注意到洛茨的眼神,自我忏悔,「我不该在你喊停的时候继续。」 哨兵受伤时间越长,就越容易无?法?控制自身?情?绪,顾闻儒受伤太重,又无?法?自我痊癒,因此在昨晚结合时难以自控,把人?弄哭。 洛茨也随着他的忏悔,回忆起昨晚的几个片段。 炽热的吐息,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亲吻,标记,还有一直向上攀升,几乎要?把人?逼疯的快感。 洛茨在一片湛蓝的汹涌浪潮里哭得一塌煳涂,发?现挣扎吵闹不管用,就换了个姿态,攀在人?肩背上软语求饶,结果都不好使,于是恼羞成?怒,骂了好几声,还嚷嚷着明天有他好看。 昨晚好像有点本性暴露,洛茨呆呆地眨眨眼睛。 「……感觉好点了吗?」 片刻后他回过神来,抬手点在顾闻儒额头上,眸中金光亮起看到顾文如额头上的黑色条纹已?全部消失殆尽,湛蓝色的精神力微芒中揉杂着些许金色,像他们两个。 普通哨兵的进化方向都是五感增强,精神力反而没有太大长进,顾闻儒作为黑暗哨兵,两者并重,只是前段时间身?受重伤,致使屏障出现缺口,如今洛茨与?他结合成?功,如虎添翼。 顾闻儒与?他额头相?触,知道洛茨不再生气,眸中温柔的笑?意一览无?余。 「没事了。」他说,「多谢你。」 洛茨在他唇角亲了一下,「不客气哦!」 哨向结合的感觉太过奇妙,洛茨觉得自己好像身?处在一片柔软的花海中,顾闻儒带给他的感觉太奇妙太安全,无?数复杂的情?绪朝他涌来,却又在接近他时化成?涓涓细流。 恍惚间,洛茨好像听到了两个街区外的水滴声。 顾闻儒起身?去外面给洛茨准备早餐。 光脑在此时传来通知。 接起,是曹婧的声音。 「老大,昨晚从柯娇家里抓到几个人?,有你的熟人?,都关起来了,什么?时候见见?」 第188章 哨兵嚮导 顾闻儒皱眉, 回望朝自己这?边走来的洛茨。 「什么熟人?」他?问?曹婧。 「就那个呗,还能有谁?」曹婧完全不知道通讯这?头?有两个人在听,大咧咧地说, 「别?的不讲, 老大,这?小少爷脑子?不好使, 但还挺中意?你的,窜那么远就为了给你使绊子?。」 洛茨垫脚凑在顾闻儒手?边,和他?一起?听曹婧不着四六地东拉西扯,听到这?里眼含戏嚯。 佩洛?他?冲着顾闻儒比了个口型。 顾闻儒无奈点头?。 虽然曹婧没把前后始末讲清楚, 但洛茨光听见?这?个名字再?加上零碎的几句话, 联想起?昨天上课时看到佩洛和艾桥坐在一起?,洛茨就差不多拼凑出了事情的脉络。 洛茨嘴角勾出一个笑,在顾闻儒肩膀上拍了一巴掌, 好像是?在打趣——如果没有用力的话。 第369页 这?是?生气了。顾闻儒忽略心底泛起?的些微愉悦,闷哼一声, 当作?示弱。 曹婧终于听出事情不大对,在通讯那边干笑两声, 试图把自己刚才说过的蠢话含煳过去?:「那啥,老大,人就关在老地方, 索奇还没来要?人, 但在那边守着的人说昨晚索奇派人过去?来着。」 没找到人却没发作?,不是?因为不想要?这?个儿子?, 而是?因为索奇相信没人敢在艾欧奇斯家族的视线下处理掉佩洛。 而只要?人不死, 再?多的事也?可以归为给孩子?的教训。 顾闻儒心里明白,他?早年也?是?在这?种教育理念下成长起?来的, 只不过他?不是?索奇亲生,属于坏了可以再?替换的工具,所以种种磋磨是?真的差点要?了他?的命。 「……要?不要?我?训几句,然后把人送回去??」曹婧问?。 顾闻儒没有立即回答,反而转身看向从刚才开始就没什么反应的洛茨。 嚮导与哨兵之间新生的连接太过强大明显,且难以控制,顾闻儒只是?短暂回忆了过去?,尽管自己已经不放在心上,但残余在边角的粘稠记忆还是?顺着连接,爬进了洛茨的脑海。 顾闻儒注视着洛茨茫然的双眼,昨夜的暖流仿佛在这?一刻彻底离他?而去?,剥去?柔软的气质,只剩下一层冷硬的躯壳。 这?时候的洛茨看着饱含愤怒与厌恶,像一座冰冷的塑像,每一处转角都尖锐刺痛。 偏偏顾闻儒在注视他?的眼睛时,感觉到了悲伤。 这?种难得一见?的感受,像流淌在森林落叶下的细流,缓缓在两个人之间滑动。顾闻儒抬手?,拇指落在洛茨湿润的眼角。 下一秒钟,洛茨回过神来。 「我?没事。」 他?在顾闻儒手?背上轻轻一点,先前种种全部收敛,又变回之前的模样。 顾闻儒没说话,任由曹婧在那边等着,手?掌反握住洛茨手?腕,指尖正好压住他?的脉搏。 片刻后,「我?也?没事。」他?轻声说。 洛茨闻言眼睫一颤,默默抬头?望向他?的眼睛。 一切尽在不言中。 顾闻儒松开手?。 「我?亲自把他?送回去?。」他?对曹婧说。 …… 索奇在第二天中午见?到了自己的儿子?。 他?是?被顾闻儒送回来的,三台军用飞行器在老宅车道前一字排开,佩洛被两个第一军士兵架下来,很不客气地放在索奇面前。 佩洛像是?被人扔到什么脏地方打了一顿又放出来,浑身上下没有干净地儿,脸上也?多了许多灰尘,整洁昂贵的衣服沾满脏污,很狼狈。 索奇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佩洛却好像受到了天大的侮辱,眼眶当即就红了,想要?跑回房间,中途却被第一军拦下,只能站在原地憋住眼泪。 「让他?走。」 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顾闻儒下车,走到索奇前面。拦住佩洛的士兵听到上级吩咐,干脆利索地收回手?臂,往旁边一站,给佩洛让出路。 佩洛恨恨地看了他?们?一眼,快步离开。艾欧奇斯家的夫人听到动静走出来,脸蛋是?欲望和期待被满足后的粉红。 看到自己儿子?哭得梨花带雨往房间跑去?,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心疼,而是?想要?往后躲,别?让那些脏东西沾到自己身上。 索奇站在门口,仰头?向上看,等佩洛的背影彻底消失,他?才回过头?,看向站在一边的顾闻儒。 稳定安静的精神力波动告诉索奇,顾闻儒的伤已经彻底好了。 「还没恭喜你。」索奇说,转身往会客厅走。「回家还带这?么多外人,这?不合规矩,我?教过你。」 「公事私事要?分开,」顾闻儒跟在他?身后,「这?也?是?你教的。」 「终于好全了,能当个人,第一件事就是?来我?这?儿耀武扬威?」 「你不该这么对我说话。」顾闻儒说,「与我?交恶对你没有好处。」 索奇的讽刺被顾闻儒不轻不重地抚过,留下的只有一抹没什么具体意?味的笑。 艾欧奇斯家族这?里不如从前,像只苟延残喘的雄狮趴在树荫下,借庞大的骨骼来掩饰掩饰自己的瘦骨嶙峋。大半个首都星的上流社会都知道如果没有顾闻儒,艾欧奇斯不会有今天,只是他们不敢在索奇面前说。 顾闻儒把话摊开,非常讽刺。索奇的脸色当即就变了,有一瞬间的阴沉。 会客室的装修几乎是?整栋老宅里最简洁干练的地方,只有几把座椅,索奇坐下,顾闻儒走到窗边,向外看去?。 艾欧奇斯家族的老宅,里外数十年都没变,顾闻儒刚来那天看到的景色是?什么,今天再?向外看,看到的还是?一样。花草树木被人用心修剪整理,几毫米的偏差都未曾出现?,仿佛时间在这?里凝固。 腐朽的,陈旧的,一成不变的。 片刻后,顾闻儒离开窗边。 「联盟本来对佩洛有别?的打算,被我?拦下来了。」 「哦?」索奇挑衅地反问?,「他?们?会有什么打算?」 「我?以为您不会喜欢问?题的答案。」顾闻儒说。他?踱步至索奇对面,仍然站着,神情像是?在沉思。 索奇注意?到他?的神情,心中一沉。 第370页 坦白说,索奇对今天的场景早有预料,毕竟佩洛从没符合过他?的期待,而顾闻儒又太不容易掌控,索奇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遭,然而当这?一天真正来到他?面前,索奇还是?感觉诧异和不适。 无他?,顾闻儒表现?得太平静了。 他?没有发怒,没有不满,甚至连丝毫恶意?都未曾泄露,索奇不认为自己会被伪装骗过,因此唯一的答案就是?顾闻儒真的不曾在意?。 索奇不喜欢这?种状况,这?意?味着他?对这?个养子?的掌控正在逐渐衰弱,直至最后消失。顾闻儒会越来越强大,而他?…… 他?已经老了。 也?就在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顾闻儒开口了。 「你知道吗,我?偶尔会想一些不怎么合乎联盟法律的事。」他?说,语气冷静,神色仍然是?平静的,居高?临下的。 「什么?」 顾闻儒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继续说:「从没有人规定过一个家族是?不可消亡的,对吧?」 索奇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东西。」 「那我?应该考虑什么?」顾闻儒问?,「如何帮助这?具臃肿的躯壳苟延残喘?」 他?的话语里藏着一缕极为深刻的嘲讽,索奇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你确实该这?么做,」他?恨恨地说,「没有艾欧奇斯,你现?在就是?一条在烂泥里翻滚的臭虫,连抬头?仰望的资格都没有,怎么会站在高?处?!」 「你没说错,」顾闻儒点头?承认,目光落在面前名贵木料的座椅椅背上,「至少很大一部分是?对的。」 这?超出索奇的预料,他?有些诧异地抬头?。 然后他?就对上了顾闻儒的眼睛。 「但我?不认为我?做过任何对不起?这?些年来,我?所获得的馈赠的事。」顾闻儒说。 他?笑了一下。「而且您知道最有趣的一点是?什么吗——是?即使你那么努力地想要?拯救它,艾欧奇斯还是?在逐渐没落,你能做的不过是?延缓一二,我?看不到价值何在。」 顾闻儒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或许家族中的其他?人还沉浸在幻梦中,但索奇看得清楚。 「……你想要?什么?」良久后,索奇问?。 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的声音是?这?个样子?,比他?所能想像的还要?苍老无力,是?妥协的余韵。 顾闻儒毫不意?外他?的反应。索奇将他?养大,顾闻儒知道索奇会做出什么反应——当掌控与压迫无法顺利进行时,交易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我?希望你能管好其他?人,」顾闻儒说,「这?对你应当不是?难事。」 这?确实不是?难事,索奇点点头?,没有问?为什么。 洛茨顺着一部一点装饰都没有的传送器直达地下时,曹婧正在入口处等着。 几乎是?一看到洛茨,曹婧的眼睛就瞪大了,赤狐的虚影在她身后浮现?,曹婧不受控制地扬起?头?颅,想要?四处嗅闻。 好在她最后压制住了一切不礼貌的举动,只是?热情地凑上前去?,和洛茨握手?。 「我?是?曹婧,」她说,「你俩是?结合了吗?」 洛茨愣住了。 曹婧果断抽了自己一巴掌。 「我?不是?故意?的,」她试图解释,「我?是?说,恭喜,恭喜!」 「谢谢,」洛茨说,露出一个真诚的微笑,「我?是?柯楚,我?的姑姑就在里面吗?」 他?指了指面前笔直的走廊,和走廊两边密密麻麻的小房间。 「对,她们?两个关在一起?,男的在另一间。」曹婧说,「佩洛刚才被接走了,上将拿他?有用。」 说到这?里,她想起?什么,又补充:「我?刚才在通讯里都是?瞎说的,那孩子?坏得很,不是?个好东西。」 洛茨又笑笑,很乖巧的样子?。「我?刚才看到他?了,他?好像受伤了。」 「怎么可能?!」曹婧果断反驳,「我?们?可没用刑,是?他?自己摔到了泥坑里,吱哇乱叫的烦死人了!」 「原来是?这?样。」洛茨想起?刚才短暂会面时佩洛投来的怨恨的目光,「他?没事就好。」 「你还真挺关心人。」曹婧说。 他?们?走到临时关押柯娇母女的房间门口,洛茨停下脚步。 「我?可以单独和她们?聊聊吗?」他?问?曹婧,眼神单纯诚恳。 曹婧怔了一下,迅速点头?,「行,当然行。」 老大娶了个小白兔。她想。 第189章 哨兵嚮导 艾桥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 过度的惊恐无助已经让她精疲力尽,本该精心打理的捲曲长?发变得像路边的杂草,毫无生机地粘在侧脸和脏污的肩头。 她怕得要?命, 哭了一会儿?, 没力气就睡,睡醒了以后看着?毫无出入口的密闭空间, 又开始害怕,于是再次哭泣出声,周而復始,熬过一夜。 柯娇坐在另一边, 听着?女儿?那边传来的悠悠哭声, 心疼得搅成一团。 与艾桥的萎靡恐惧不同,柯娇几乎是将所有兇狠都暴露出来,眼睛瞪得很大, 里面布满血丝,她神经质地盯着?完全封闭的入口, 嘴里喃喃自语。 「……不可?能,不可?能, 他不敢……」 第371页 艾桥那边又是一阵呜咽。 剎那间,柯娇强撑了一晚上?的镇定终于崩溃,她用力扭过头, 狠狠地朝着?女儿?的方?向瞪了一眼。 「有什么好哭的?!」她尖声道?, 「他不敢杀我,我是他姑, 我看着?他长?大, 没我他早死了,他不敢杀我!!」 声音尖锐到?仿佛可?以刺破而耳膜, 艾桥肩膀瑟缩,眼睛已经哭得红肿,不敢再说话。 可?柯娇却停不住了。 「都是你,带那个人来做什么?嗯?」她的声音稍微低些?,却更让人害怕,「没准那个人是什么危险人物,你说他是你朋友,可?他口口声声问的都是柯楚的事儿?,谁知道?是从哪里惹的麻烦……」 她越说越慌,想起他们被?一个忽然冒出来的人抓走以后,那个长?得挺好看的男孩大声喊了几句,好像是说自己?是谁谁的儿?子,接着?他就被?带走了。 他们只是平常人,没什么势力,一旦出事,那上?面的人一根指头就能把他们碾死。 柯娇在家里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对待周围亲戚也没落过下风,她一直是自己?周围环境中的高位者,因此行?事相当雷厉风行?,可?一旦将她拉到?一个更广阔、更卑微的环境中,她就毫无办法了。 而洛茨这些?天发生的变化,正正好好击中了柯娇的弱点。 她至今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个任自己?拿捏的侄儿?会变成这样,让她害怕。柯娇真?觉得他会杀了自己?,所以一出事,她第一反应就是这一切都是柯楚安排的。 「他不敢杀我,他不能杀我……」 强作镇定的自我安慰,被?门口传来的机关开合声打断,柯娇浑身一激灵,条件反射地冲到?女儿?所在的角落,将她揽进怀里,两?双惊恐的眼睛不约而同地盯着?入口。 哒。哒。哒。 脚步声响起,洛茨走进房间。 一个面容陌生的哨兵搬来一把铁制靠背椅,放在房间靠前正中间的位置。 洛茨站在一旁看他动作,随后简单点头道?谢,哨兵离开。 身后的门悄然合拢,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洛茨施施然坐下,翘起二郎腿,远远地打量蜷缩在角落里的母女。 柯娇在他的目光下站不起来,只能咬紧牙关,强撑着?回视过去。 「……是你!」她恨声说,「是你陷害我们!」 「你总是喜欢把问题归在别人身上?,」面对她仇恨的目光,洛茨缓缓开口,「从没想过自己?才?是做错一切的那个人,对不对?」 「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柯娇反唇相讥,「你爹娘早死,没有我,你早死在随便?什么地方?了,你欠我的!」 「这句话你已经说过一万次了,这次算一万零一次。」洛茨说,「谎话说一千遍就能成真?,你说一万次,不仅你信了,周围的人也都信了,连我都差点信了。」 「你什么意思?」柯娇感觉到?什么,声音变得慌乱。 洛茨摇摇头,摊开手。 「你看,你害怕了,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在怕什么?怕我伤害你,还是杀了你?」 剥夺生命的话语被?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他就拥有这样的权利,柯娇和艾桥的面被?他握在掌心,颤巍巍地跳动。 再一次,柯娇觉得自己?的心脏要?从嘴里跳出来。 「你、你不能杀我。」她颤抖着?开口,艾桥缩在她怀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啜泣,「我是你姑姑,你爸的亲妹妹,他们都认识我,我死了,你没办法交代?……」 「我没想杀你。」洛茨冷淡地打断她,「杀你对我来说不太值,至少现在看来不是很值得。」 「那你要做什么?」 「和你聊聊而已,姑姑。」洛茨说。「我们已经有,嗯,好多年没有认真?谈过了,对吧?」 他还是叫她姑姑,语气甚至比之前更亲密,但越是友好亲切,就越让柯娇害怕,她甚至在想自己?的侄子或许早就死了,现在披着?这层熟悉的皮的是个怪物,是个可?以把所有人都吞下去的怪物。 「你、你想谈什么?」 「不如就谈谈表妹为什么要?把同学带到?家里去吧,」洛茨仍然悠闲地坐在椅子上?,目光却分外锐利,「表妹什么时候和艾欧奇斯家的少爷这么好了?还带他回家做客。」 柯娇张嘴就要?解释,说他们并?不知道?那个少爷为什么要?来家里,但话音未起,便?被?洛茨抬手打断。 「姑姑,我在问小桥。」 「……」 柯娇不情愿地闭上?嘴,同时用力地推搡了艾桥一把。 艾桥发出一声惊叫,情绪崩溃,又哭出声。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唿吸急促,声音颤抖,「他说想了解你,我就带他回家了,话都是妈妈说的,我什么都没说过,我没欺负过你啊……」 她越说越害怕,到?最后嚎啕大哭,不住地抬起手臂擦拭眼睛,露出腕间最新款的光脑。 洛茨看着?光脑外面粉嫩可?爱的壳子,「什么时候买的?」 艾桥愣了一下,转动手腕,不明白洛茨为什么要?问,但还是回答,「两?个月前。」 「这款可?不便?宜。」洛茨意有所指地看向柯娇,「其实我一直很好奇,姑父的工作很普通,而姑姑一直是家庭主妇,哪里来的这么多钱?嗯?」 第372页 他微微笑着?看向柯娇,再次发问,「姑姑从哪儿?弄来的钱?」 柯娇的牙齿开始打颤。 钱是柯楚他爸妈,也就是自己?的哥嫂留下来的。 她年轻的时候不懂事,嫁的男人没用,可?她哥和嫂子却一直争气,存了不少钱,而且当时他们的死是意外,索赔得了很多钱,这些?钱都被?存在一张卡里,交给了柯楚的监护人,也就是她。用作柯楚成长?以及后续的各种开销。 柯娇没把这件事说出去,默默眛下了钱。 最开始的那两?年,柯娇也是想着?不能对不起亲人,要?把钱还回去,可?是丈夫太没用,家里的钱总是不够。 一次女儿?在店外哭闹不已,说什么都要?买下那条昂贵的裙子,柯娇被?逼得没了办法,刷了那张卡。 没关系的,一点点钱而已,自己?照顾那孩子那么久花一点钱也是应当的。不会再有下次了。 可?欲望的口子一旦打开,就再也不会合上?。 又过了一年,柯娇再也不提、不想将钱还回去的事,默默将钱眛了下来。 让孩子有口饭吃,有学上?,有个地方?住,不就行?了吗,要?这么多钱做什么?她想着?,心安理得地下单最新款的光脑,当做送给女儿?的生日礼物。 「我、我照顾你那么、那么久,这是我应、应得的……」她强撑镇定开口,色厉内荏的外壳被?撕了个粉碎,露出内里的软弱不堪 洛茨仿佛恍然大悟:「哦!」 他点点头,「你觉得这些?是你应得的。」他重复一遍柯娇的说法,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感。 柯娇想点头却又不敢,只能死死地盯着?洛茨。 直到?这时,洛茨才?露出了从进到?这儿?开始的第一个情真?意切的微笑。 他笑着?撑住额头,笑声迴荡在密闭的空间。 「你居然真?是这么想的。」他站起身,一边笑一边走到?柯娇蜷缩的角落,在她面前缓缓蹲下。「这样是不对的,姑姑。」 笑意转瞬即逝,他认真?地说,「你得把钱还给我,一分钱都不能少。」 白皙修长?的手指好像没受过苦,食指屈起,在柯娇的脸上?蹭了一下,接着?缓缓按在她身后的墙壁上?。 「姑姑还记得当时有多少钱吗?」他问。 柯娇眼睛瞪大,摇了摇头。艾桥早已离开她的怀抱,双腿后蹬着?朝另一边躲去,还顺手摘下了新款光脑,好像是不肯再和母亲产生纠葛。 「去查,好吗?查到?以后还我的钱。」洛茨和颜悦色地说,可?手指却开始发力,在柯娇耳边的墙壁上?,摁出一个大约一个指节深的坑。 金属形变发出的咯吱声,仿佛夺命的号角,柯娇惊慌失措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在看到?的下一秒钟就崩溃着?尖叫出声,一边哭一边用力点头。 「还!我还你钱!」 她大声哭喊,想逃开却四肢无力,只能瘫软着?靠在那枚圆洞旁边,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了自己?身上?被?摁出一个坑的场面,胳膊腿哆嗦得像筛子。 艾桥在旁边已经哭不出声,只能发出一些?细细的抽气声。 洛茨蹲在她们面前,若有所思地在两?人脸上?看来看去。 「打个欠条吧,」片刻后,他说,「姑姑每天都在家里待着?,老了以后会受罪的,现在出去工作,争取早点儿?把钱还完。」 柯娇忙不迭地点头,生怕晚一会儿?被?打。 洛茨终于满意了,站起身,又走到?艾桥旁边。 随着?他的靠近,本来鲜嫩活泼的女孩像是见了鬼一样脸色惨白,眼神惊恐,泪又不受控制地滑下来。 「妹妹也是以后好好学习,好好工作,别给自己?找麻烦,好不好?」洛茨温声问道?。 「好,好……」 洛茨终于满意了,起身拍拍手掌,入口打开,洛茨单手提着?椅子离开房间。 另一边,监控室里。 曹婧盯着?显示屏,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等到?洛茨离开房间,画面又重新回归到?只剩柯娇母女两?人时,她才?跟回过神来一样尴尬地搓搓脑袋,看向站在旁边顾闻儒,嘴跟没把门似的: 「老大,嫂子还真?是神武有力啊哈哈哈哈哈……」 坐着?操作的研究员无言扶住额头,伸手拽了一下她的衣角。 尴尬无力的笑声戛然而止。 「我说错话了是吗?」曹婧心如死灰,不敢看顾闻儒,面无表情地问。 研究员默哀点头。 第190章 哨兵嚮导 监控里, 柯娇的精神状态明显撑不住了,两手揪着头髮不住地撕扯,死活不肯看旁边的墙壁。 顾闻儒盯着监控, 沉默不语。 想给自?己换张嘴的曹婧见状开口:「这女人不是个好东西, 嫂子以前等级不高,她总是冷嘲热讽, 各种磋磨人,对外?还装得人模人样,不是个东西。」 在洛茨来?之?前,柯楚的身体就是一把?一折就断的骨头, 脆弱苍白, 充斥着将死的疲倦和无望。 顾闻儒都?知道?。 「等他?们还完钱,安排他?们离开首都?星,」他?说, 「以后不用?再回来?了。」 「哎,好!」曹婧应了一声, 「我到时候做得漂亮点,保证嫂子不知道?咋回事?。」 第373页 虽然从直播里看, 洛茨不是个会随意向傻逼释放爱心的人,但万一呢? 顾闻儒没对她的提议做出任何反应,从心里估算了一下时间, 转身离开监控室, 朝下面走去。 曹婧连忙跟出去。 他?时间拿捏得很好,几乎是顾闻儒刚离开拐角, 洛茨就从旁边探头探脑地走出来?, 眼神中全是好奇。 「咦?你怎么来?了!」 看到顾闻儒,洛茨脸上不自?知地浮现出一个大大的笑, 快步走上前。「我还以为要回家才能?见你呢!」 顾闻儒顺势牵住他?的手,「我那边解决得快。」 「他?同?意啦?」 洛茨牵着他?的手晃晃。 「同?意了。」顾闻儒说,「他?没有理由?不同?意。」 毕竟严格意义上,艾欧奇斯家族的气?和顾闻儒是缠在一起的,可以利用?仇视,但不能?真的割开。索奇老了,幸好脑子还清醒,想得清楚。 再找到下一个可以依託的靠山前,顾闻儒死了对他?们没有好处。 「你呢?」顾闻儒侧眸看自?己的身边人。 「我很好啊。」洛茨还不知道?房间里有监控,而顾闻儒刚刚就从监控室出来?的事?。「姑姑还行,不过还算通情达理,她会还给我钱的,对吧?」 说完,他?用?不确定的可怜眼神看向顾闻儒,又变回了那个刚见面时的小白兔,生怕说错一句话,走错一步路,惹人不快。 「会的。」顾闻儒理所当然地给予安慰,「她说还钱就一定会还。」 不还就把?她送到资源星去干苦力。 一旁被完全无视的曹婧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睛。 她就说呢,上将那只眼睛抬的比天?还高的乌鸦,怎么可能?看上普通小白兔,这分明是一只史前食人狂暴巨兽,只不过装成了小兔子的样子。 果然毛茸茸的可爱动物都?值得警惕。 意识到自?己又一次不小心戳穿了上司家的隐秘,曹婧觉得自?己真的需要请假几天?,好好调理一下。 然而一旁撒完娇的洛茨终于注意到了她,拽拽顾闻儒的袖子,走到她面前。 曹婧条件反射,挺胸收腹头抬高,姿势摆得很到位。 「曹姐姐,她们要关多久呀?」洛茨问她。 很久没被人叫过姐姐,曹婧愣了一下。「长教训了就送走,应该也关不了几天?。」 「哦,」洛茨点点头,「等她们出来?,记得提醒她们一声,别忘了给我打欠条。」 「行!」曹婧一口应下,「我到时候盯着,你放心!」 洛茨没有什么不放心,说实话,他?最开始的时候真的很想在柯娇脑门上摁个坑,但结果太血腥惨烈不好收场,而且不容易跟别人交代,所以随便威胁两句,给她们一家找点事?儿干,确定后面不会再作么蛾子就行了。 「那我们走了哦!」 洛茨向曹婧道?谢,之?后重新?牵住顾闻儒的手,和他?一起离开。 曹婧在原地舒了口气?,狐狸从她脚边浮现,步伐慵懒,柔软巨大的狐尾缠在曹婧小腿上。仅存在于他?们之?间的精神波动,传递着彼此?的情绪。 「……提醒我,别随便看见个可爱无辜的就觉得是小白兔。」曹婧看着眼前空旷的走廊,低声说,「老娘再也不信这些了!」 狐狸很无语,非常人性化地翻了个白眼。 …… 洛茨在靠近他?们的飞行器之?前感觉到了什么,脚步停住,拽着顾闻儒,不肯让他?往前。 察觉到顾闻儒那边传递来?的疑惑情绪,洛茨解释:「里面有人。」 闻言,顾闻儒也朝着飞行器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时车窗刚好降下,露出一张跟向日葵似的灿烂笑脸。 「哈喽啊朋友们!」 莫距从车里探出头来?,脑袋藏在一块大黑布下,装得像以前小说里的夜行刺客。 顾闻儒迎着洛茨困惑不解的目光,嘆了口气?。 「我朋友。」他向洛茨介绍,「是研究员。」 「我俩一起长大的!」莫距隔着老远大声补充,恨不得嚷嚷的整个监狱都?听到。 洛茨懵懵懂懂地点头,目光不住地在两人之间徘徊。 「你们……」他?斟酌了一会儿措辞,「还挺互补的。」 说完以后洛茨真想给自?己啪啪鼓掌,世界上怎么会有他?这么会说的人? 顾闻儒失笑,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走到飞行器前拉开车门,让洛茨先进。 洛茨一坐进去,莫距就伸出手,握住以后使劲晃。 「久仰大名,我叫莫距,联盟研究院高级研究员,很高兴认识你,哎呦,我太荣幸了,我都?没想着我能?见到你!!」 洛茨被他?的热情打动,虽然还是有点不明白,但同?样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他?努力跟上莫距握手的节奏,「我还没怎么见过上将的朋友呢!」 莫距理所当然:「害,他?这人没什么朋友,性子刁钻得很,你肯跟他?处对象,那是他?走大运了!」 一旁听的顾闻儒干咳一声,莫距反应过来?,松开手。 「哎呀,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啦,他?人还是挺好的,」莫距试图补救,「年少?有为,洁身自?好,看看这身板儿!」 第374页 伸出来?想证明自?己话语的手被打回去,莫距干笑一声,坐回后座。 「他?太激动了,」顾闻儒向洛茨解释,「他?平时不这样。」 「没事?,」洛茨摇摇头,「挺热情的。」 顾闻儒转头看向莫距:「你来?干什么?」 「还给你送东西,一路偷偷摸摸的跟个贼似的。」莫距依然情绪稳定,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只有成人手掌大小的密闭盒子,拿在手里晃了晃,「只能?是半成品,但没啥危害,你看着用?。」 洛茨:「什么?」 莫距瞅了顾闻儒一眼,确定能?说以后开口: 「他?重伤刚回来?那天?,我偷摸着提取了一部分他?的溢散精神力,里面确实有点儿东西,但死活分析不出来?,这个算是我之?前做了个小玩意儿。」 他?把?盒子递给顾闻儒。「使用?之?后,能?一定程度上模拟你重伤时候的精神力波动,还有一些别的乱七八糟的东西,重点是里面有那个我摸不清的东西的残留,我懒得解释——你不是还没好全吗?要这玩意儿干啥?」 莫距是普通人,感知不到顾闻儒的状况。 「有用?。」顾闻儒接过盒子,没跟他?解释太多,「回去以后小心些。」 「我知道?,我什么时候大意过。」莫距随口应了一声,拉开车门下去,临走时又从窗户里伸进手,和洛茨告别握手。 「百闻不如一见,有机会我请你们吃饭,真的不容易,我寻思他?这辈子都?没希望了呢!」 说完,他?没关注顾闻儒的脸色,加快脚步远离飞行器,把?那块儿黑布罩在头上,走了。 洛茨盯着他?的背影瞅了一会儿,顾闻儒知道?他?在想什么,便解释道?:「他?从小有个当侠客的梦想。」 ? 洛茨转头和他?确认:「侠客?」 「对。」顾闻儒点点头,「他?爷爷给他?起名叫莫距,据说是因为古地球的时候有一种艺术表演形式是默剧,他?们全家都?很喜欢古地球的艺术,但都?没什么艺术天?赋。」 莫距从刚开始上学就表现出了严重的偏科,有心投身艺术文?学,但他?的打算要是成了,那就是艺术界快完了。 洛茨听得笑出声,顾闻儒答应他?有空的时候讲讲自?己上学时候的事?情。 他?的年少?记忆平静且没有波澜,一路都?是咬着牙往前走,但挑挑拣拣,也能?找出些散在路边的晶莹小石头。 以前顾闻儒不明白这些石子存在的意义为何,现在他?明白了。 原来?过去自?己觉得索然无味的东西,捧到爱人面前,也会熠熠生辉。 回到家,顾闻儒在桌前打开了那个小盒子。 洛茨凑近过去,与此?同?时,白鸦和玄蛇也出现在客厅,白鸦几乎是在感受到盒子内究竟为何的一瞬间就警觉起来?,湛蓝的眼睛死死盯着盒子,翅膀将玄蛇藏于羽下。 虽然伤势已经痊癒,但纠缠许久的痛苦不能?轻易忘掉,比起自?己,白鸦更担心心爱的小黑蛇受到伤害。 洛茨安抚着拍拍它?的脑袋。 「你是要钓鱼吗?」他?问。 顾闻儒点点头,「我痊癒的事?最好别让其他?人知道?。」 只要顾闻儒身受重伤未能?痊癒,那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就不会将太多的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在这时候,成为一张暗牌会是更好的选择。 洛茨伸手戳了一下盒子里的东西,金光在指尖浮现,确定没问题后他?才收回手。 「我明天?想出去玩。」他?突然说,「而且是自?己一个人。」 顾闻儒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问,一切尽在不言中:「好。」 洛茨接着说:「但是我没有钱。」 顾闻儒没说话,垂眸在光脑上操作片刻,洛茨手腕上的光脑亮起,显示收到一笔转帐。 数额太大,后面的零都?数不清,顾闻儒攒了一辈子的钱,就这么水灵灵的转过来?了。 穷了几个月,终于又回归到富有的生活中了。再也不用?洗澡的时候算水费了。 洛茨听到旁边系统发出的感动的哭声。 他?也很感动,当即凑过去,在顾闻儒脸上亲了一口。 第191章 哨兵嚮导 第二天一早, 洛茨带着系统,自信满满地出?门了?。 【我们要去哪里?】出?门前系统问。 洛茨没回答,举起一根手指在系统面前晃晃, 套在食指上的钥匙哗啦作响。 系统认出?这是他们原本房子的钥匙, 散发的光芒都带着些许逃避的味道。 【对,我知道, 】洛茨同?样面色凝重,【现?在可能已经不是我的房子了?。】 它?如今有?很大的概率属于蟑螂先生。 【主?要不知道去干什么。】洛茨一边走一边说,【先回去看看。】 万一蟑螂先生觉得轻易得来的没什么意思,又转身去攻占别的领地呢? 洛茨带着系统上车, 流淌在周围的精神里, 仿佛飘散而出?的柳絮,在触碰到一切可以触碰的信息后,又返回到他的身边。 洛茨感受到了?几道格外特殊的目光, 来自于负责守卫他的哨兵。 此时距离洛茨分化昏迷,已经过去近一个月, 长在砖缝里的草都变了?个样子,好在赵易拖着他去医院的时候把门锁好了?, 洛茨站在门前晃晃钥匙,打开门以后,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 第375页 系统蹲在他肩膀上探头探脑, 试探着往里飞去, 不肯进厨房。 洛茨也犹豫了?好几秒才迈腿进去,站在进门前的小块地毯上, 左右环视, 确定周围没出?现?那?种小小的飞速移动的黑色生物以后,才继续往里走。 也就是在这时, 系统在厨房门口发出?一声堪称惨烈的尖叫。 讲道理?,机械音发出?这种尖叫,实际上是很好笑的,但洛茨一想到系统为什么会尖叫,就笑不出?来了?。 他真的不是很想进去,但系统迟迟不出?来,于是洛茨壮着胆子往里走了?两步。 然后他就看到一个横冲直撞的圆球朝他扑过来,上面还?点缀着几个棕黑色的小东西。 【洛洛救我!!!】 系统哭得吱哇乱叫,想往洛茨身上扑。它?脑门上的应该是蟑螂先生和蟑螂夫人的新孩子,相当活泼热情,趴在系统脑门上不肯下来。 洛茨听着耳边的哭声,眼前一黑又一黑。 【你、你先别过来……】他深吸一口气?,无力地摆摆手,指了?指旁边的桌子,【去那?边坐下。】 蟑螂趴在脑门上的感觉太?过诡异,系统抽抽搭搭地按照洛茨的指示坐好,然后洛茨随手从旁边拿来一本杂志捲起来,隔着一段距离把两只小蟑螂拨开。 系统重获自由,毫不犹豫地往门口冲去。 【走吧,洛洛,我们走吧,里面好吓人!】它?忙不迭地说,急得团团转,就差哭出?声了?。 洛茨也不想见识蟑螂一家的热情好客,让系统在门口等着,自己快步跑到卧室一通翻找后抱着一个大箱子出?来。 【可以了?,】他说,【我们走。】 柯楚一生贫穷潦倒,从未拥有?过真正的好东西,这个箱子里面装着父母留给他的遗物,和好友送给他的一些小玩意,不值钱,但如果洛茨真的要走,那?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些东西带在身边。 人物扮演关键词里提到过,柯楚想要站在所有?嚮导的上面,洛茨如今分化成黑暗嚮导,大概完成了?柯楚的愿望。 但其实细想就知道,这个孩子从没想过拥有?太?多,他只是想让别人爱他。 就好像柯娇知道艾桥是c级嚮导时,是那?么的快乐骄傲,而转身投向柯楚的目光,又是那?样的鄙夷不屑,仿佛柯楚是一只阴沟里毛髮骯脏的老鼠。 父母过世,将他抚养长大的姑姑就成了?唯一的亲人,柯楚以为只要自己够好就能得到爱,却?不知道爱并不因为血缘而产生,也不因为血缘而留存长久。 抱着只有?膝盖高的箱子,好像抱着这具身体之前20余年的人生,洛茨锁上门,将生锈的钥匙丢进箱子里。 他冲着远处的一个方向挥挥手。 「能过来一下吗?」 一道黑影划过,片刻寂静后,一个哨兵来到洛茨面前。 洛茨没看清他是怎么出?现?的。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洛茨,等待他的指令。洛茨将箱子交到他手里。 「帮我送回去,可以吗?」他问,「我还?想出?去玩。」 哨兵点点头,没问送回哪里,仿佛心里早有?答案,带着箱子离开。 洛茨转身,看着惊魂未定的系统,想了?一会儿后提议:【去吃小蛋糕吗?】 系统抽噎两声,还是伤心又害怕。【去。】 于是洛茨带着系统再登上公共飞行?器,一路走一路到处晃悠,目标不是很明确。 跟在他身后的守卫也有点儿迷煳。 「他这是要去干啥?」一个金髮哨兵问道,「坐飞行?器玩?」 「你管他干什么?」另一个人也说,「杜源去送东西了?,咱们三个先轮着。」 「害,你别说,最近这几天,我越看越觉得他人不错,和老大配得很,」金毛还?是不肯罢休,继续嘟嘟囔囔,「脾气?挺好,该生气的时候也没见他含煳,但也不是坏人,对老大也挺好,就是瘦了?点,估计是以前饿了太多顿。哦对,他还?怕虫子。」 他碎碎念,纯粹是说给自己听。潜伏保护任务的绝大多数时间都无聊到头上长草,金毛很会给自己排解寂寞。 「他是在等别人来找他。」 正在金毛无聊嘟囔的时候,坐在最边上的人开口了?,如果洛茨在的话,就会认出?这个男人是当时在中央区核心医院门口拦住他,不让他进的哨兵。 「什么意思?」 「他想和某个人见面,但不能直接开口,所以一直在绕圈。」男人说。 「他想和谁见面?」金毛追问。 男人摇摇头,他也不知道,只是说:「上将重伤,柯楚是治癒上将的唯一可能,他绝对不能有?事。」 没有?人反对。 另一边,洛茨终于下车,走进一家装修甜美但来往客人不多的蛋糕店。 时代发展,科技进步,甜品的制作方法也与以前大相迳庭,洛茨和系统趴在柜檯上看了?好一会儿,最后谨慎地选择了?两碟颜色形状都正常的小蛋糕。 「蛋糕原料是产自m694星系的特产瑰星果哦!」把蛋糕端上来的小店员笑着介绍,「採摘季节非常合适,瑰虫刚刚爬过,正是果子最甜的时候,我们添加了?一些其他原料来缓和过于厚重的甜味。」 洛茨识相地没问瑰虫是什么,用勺子挖了?一块放进嘴里。 第376页 蛮好吃的。 洛茨把系统的那?一碟放在自己左手边,专门空出?了?对面的位置。 没过一会儿,风铃声响起,蛋糕店的大门开合,一个人坐在洛茨面前。 洛茨抬起头,艾伦诺刚好对着柜檯那?边招手,要了?一碟粉红色的饼干。 「好巧,柯先生,」他向洛茨打招唿,「没想到在这里能遇见你。」 或许是因为此次出?行?不涉及政治,艾伦诺的穿着打扮非常朴素,头髮仅用一根棕色发圈绑好,柔顺地垂在背后。 蛋糕店内光线柔和,将那?夜的艷丽衬得温柔,这样的艾伦诺看起来平易近人。 可洛茨却?看到了?攀附在他身上的黑雾,啃食咀嚼的声音在耳边细碎响起,洛茨闭上眼睛,不肯看眼前千疮百孔的腐朽骷髅。 然而他的躲避,落在旁人眼中却?不是这个意思。 「怎么不看我?」艾伦诺轻声问。 洛茨摇摇头:「二皇子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他不回答问题,艾伦诺也不奇怪,换了?个放松的姿势。「再过几天我就要回去了?,在此之前,想要再多了?解一些联盟的风土人情。」他抿唇一笑,「我听身边的人说这家蛋糕店很有?特色,所以想来尝尝。」 骗人。这家店蛋糕做的一般,介绍更?是一塌煳涂,它?要是能火到外宾耳朵里,那?真是花了?大价钱在宣传上。 可有?些事就是这样的,双方心知肚明,但仍然要揣着明白装煳涂。 「那?你吃吧。」洛茨把吃了?一半的蛋糕往边上一推,起身要离开,「我还?有?事,先走了?。」 「——你看到窗外那?个人了?吗?」艾伦诺突然说。 洛茨顿住脚步:「什么?」 「从你的角度看,大约十五米靠近拐角的那?个地方,是一个小男孩。」艾伦诺说,他没有?看洛茨。 洛茨重新坐下,循着艾伦诺说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个身量清瘦的小男孩独自站在街角,神色迷茫,脸上有?伤。 「他是谁?」 「一个小男孩,」艾伦诺说,「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他不住在这里,昨天夜里他的父亲将他打出?门,不让他回家。」 「为什么?」 洛茨透过玻璃。看着站在街角神情侷促的孩子,心里隐约有?了?个答案。 「因为他的评级为d,」艾伦诺说,没有?超出?他的预料,「这些天他挨了?不少顿打,不敢回家了?。在二次分化前,柯先生也是d级,应当比我明白这些人的处境。」 洛茨终于转头,看了?他一眼。 「二皇子想说什么?」 「我只是觉得,如果世界上再也没有?d级这个评级,该多好啊!」艾伦诺慢悠悠地说,碧绿的眼眸中倒映出?洛茨的神情。 「柯先生从d级分化到黑暗嚮导,已然和他们不是一类人,但看看他们的样子,」他指着外面那?个踉跄着往家的方向走的男孩,回家会挨打,可是不回家会饿死,「这种事以后一定还?有?,甚至更?多——柯先生就不想做些什么吗?」 洛茨眼睫微颤,眸中流露出?太?多的茫然和不忍,仿佛在那?个男孩身上看到了?多年的自己。 艾伦诺观察到了?他的变化,手掌微微抬起,遮住一抹极其微小的笑。 图穷匕见,藏在幕后的蜘蛛,终于亮出?了?自己陷阱的诱人一隅。 第192章 哨兵嚮导 洛茨默默无言, 不肯回答。艾伦诺看出了他眼中的?纠结茫然,不由伸手,手指搭在?洛茨平放桌面的?手背上。 「无论嚮导还是哨兵, 如果分化之后甚至连精神体都无法诞生, 那他们?和普通人其实也?没什么区别,可偏偏正是虚加在?他们?身上的?头衔, 让他们?承担了社会的?偏见与歧视。」 他温声说,「如果能将?嚮导和哨兵的?平均能力向上提一层的?话,就不会有这样的?问题了。」 「怎么提升?」洛茨皱眉,手背泛起一层微炽的?刺痛, 只?有他能感觉到?。「不是所有家庭, 都愿意把他们?认定的?毫无未来的?孩子送去?学校。」 艾伦诺微微一笑:「不是这样。学校的?教育固然有提升他们?能力的?可能,但不那么容易实现,他们?需要的?是一种更快更稳定的?方法。」 他在?话语的?结尾留下一个钩子, 等?待洛茨咬上去?。 「什么方法?」洛茨站在?钩子前?面。 艾伦诺笑着摇摇头。明明只?差一步就能达到?他的?目的?,可他却在?此时?选择后退。 「我不确定你是不是真的?愿意做这些, 」他说,「你现在?有些冲动, 不如回去?好好想想,我们?之后再聊。」 说完,他将?手收回去?。一抹极浅薄, 肉眼无法辨别的?黑雾附着在?洛茨的?手背上。 洛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蛋糕店。 艾伦诺仍然坐在?窗前?,注视着洛茨跑出去?以后径直走向那个小男孩, 喊住他, 低头说了什么。 小男孩的?脸还是肿胀的?,对洛茨的?到?来感到?惊讶不解, 他的?眼角有些许青紫。洛茨蹲在?他面前?,很心疼地用拇指蹭过那些伤口。 端上来的?饼干很新鲜,散发着清甜的?气味,艾伦诺纹丝未动,毫不意外?地看着街角拐弯处,洛茨拍拍小男孩的?脑袋,然后往他手里?塞了什么。 第377页 通常情况下,一个心地善良,乐于帮助别人的?人,内心深处往往都存在?着一种迫切的?渴望,期待自己身边不会再有人受苦,这是一种很好的?想法,可惜的?是这种想法很容易被人利用,酿成恶果。 小男孩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符合他这个年纪该有的?笑容,洛茨也?笑出来。 两人像模像样的?握手告别,小男孩朝着前?方跑去?,那里?有公共飞行器的?等?候点。 洛茨也?上了一辆不知何时?驶来的?飞行器。 艾伦诺眉眼微垂,瞥向手边的?蛋糕,嘴角露出不屑的?笑,半分品尝的?意思都没有,将?蛋糕推到?一边。 成熟到?最甜美的?果子,内里?往往接近腐烂。将?这样一颗果子交到?洛茨手中,让他以为一切都如他所想的?那样美好。艾伦诺太?清楚后面会发生什么。 唯一的?麻烦是,所有的?一切不是由洛茨决定的?——他很有影响力,这毋庸置疑,但作为一名刚分化的?嚮导,他没有实权。 而等?顾闻儒死后,这个优秀又可怜的?小嚮导,便会陷入被众人争抢的?虚幻梦境中。 他会不知何去?何从?,等?到?那时?,就是艾伦诺出手的?最好时?机。 手上的?光脑响起提示音,艾伦诺点开以后,在?信息的?下面看到?小男孩的?照片,照片中的?他正一个人坐在?公共飞行器上朝外?看去?。 艾伦诺无所谓地查看片刻,随后关闭光脑。 隐藏在?暗处的?内官来到?艾伦诺身后,端来一杯刚刚沏好的?茶。茶水装在?精美昂贵的?润白瓷器中,茶香扑鼻,价格不菲。 此人五官普通,身材矮小,沉默寡言,像一道影子,默默无闻。 之前?一直跟在?艾伦诺身边的?女人不见了。 送别小男孩以后,洛茨站在?街角,刚好迎上接他的?顾闻儒。 「先别碰我。」 洛茨上车以后尽力靠在?窗户的?位置,手伸进?一旁的?小盒子里?摸索,找出一根昨天刚刚准备好的?羊油蜡烛。 蜡烛光暗且会产生呛鼻的?气息,还很容易耗尽,在?如今已经不常出现,洛茨手里?也?只?有小小一把。 点燃火焰以后,洛茨蜷缩在?座椅上,嘴里?默默念着什么,随后将?火焰凑近自己的?手,前?后各燎了一圈。 附着在?手背上的?黑雾被火焰炙烤着消散开,洛茨活动手指,微微偏转身体,看向坐在?一旁默默注视的?顾闻儒。 他已经使用了莫距送来的?试验品,现在?整个人对外?表现的?状态,和洛茨他刚见面时?极为相似。 飞行器平稳行驶,内部光线略有些灰暗,洛茨手中的烛火亮如小豆,在?两人中间静静燃烧。 洛茨将?蜡烛微微举高,在?顾闻儒的眉心晃了一圈。 「edsae ueva oebutre,r oebutre.」(愿女神保佑你,赐福你。) 他嘴里?呢喃着只?有自己懂的?话语,看着蜡烛燃烧,片刻后捻灭火焰。 「你现在?头疼不疼,难不难受?」他凑近过去问。 顾闻儒摇摇头:「我没事。」 洛茨还是不放心,精神力顺着手指蔓延,搭在?顾闻儒的?手腕上,直到?真正感受到?一切平稳后,他才松下口气。 「你不知道你当时?有多吓人,」洛茨小声说,「我都想好怎么殉情了。」 殉情,多古老的?词,许多年都没有提过了。 「我若身死,那是因为我在?战场上疏忽大意,是我咎由自取,你不必殉我。」顾闻儒说,言语平静,握住洛茨肩膀的?手却用了力气。 洛茨摇头。 「我是为你而来的?。」他说,格外?认真,「这里?有那么那么多的?人,但我只?为你。」 千千万万个世界,千千万万的?梦,千千万万从?身边经过的?人。 只?为你。 洛茨不能多说,但只?言片语,已然可见真心。 系统记载在?备忘录里?的?字句,至今没有打?开。那是洛茨许多年前?留给自己的?箴言,指望着哪天自己忘却本心,可以将?自己拉回来。 可他始终没有走错。他的?心一直在?那里?。 顾闻儒眸光微动,注视洛茨的?目光不像从?前?,反而多了一丝什么,但他始终没有说出口。 天外?之人落进?自己怀里?,比天还大的?好事,恨不得咽进?血肉里?,怎么可能宣之于口。 洛茨不知道顾闻儒所思所想,将?仅有的?一把蜡烛整齐放好后,他重新回到?顾闻儒身边,和他紧紧贴在?一起。 刚结合的?嚮导哨兵就是会有这样的?毛病,共感让他们?难以分清彼此,贴在?一起会有一种恍惚间合二为一的?愉悦感,感觉非常好。 洛茨想把自己蜷成个球塞进?顾闻儒怀里?,但腿长很难成功,只?能勉勉强强地侧坐在?大腿上,满足地唿出一口气后,他让顾闻儒看自己的?手背。 光线下,洛茨的?手背又出现了一层红色。 上次他和艾伦诺接触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他的?头髮被吃掉了。」突然,洛茨没头没脑地说,「还有耳朵、肩膀,但他更强了。」 顾闻儒意识到?他的?意思。 第378页 「是那种黑雾吗?」 洛茨点头:「对。」他回忆起之前?见到?的?艾伦诺的?样子,试图给顾闻儒描述,但手指比划片刻,最终还是无力垂下。 「他的?手指也?是。」洛茨最后说。「他想杀了你。」 当艾伦诺的?手覆在?他手上的?时?候,洛茨能感觉到?那些黑雾蠕动着想要啃食自己,那种细密的?感觉很难用言语形容。他又往顾闻儒怀里?钻了钻。 「怎么杀我?」顾闻儒问。 「他在?我手上留了一层黑雾,如果我见到?你,想和你牵手,那黑雾就会再次感染你。」洛茨说,「他想的?很好,因为我真的?很想和你牵手。」 艾伦诺握着很好的?一副牌,没人知道他能控制黑雾,没人相信黑雾真的?存在?,而他又看出洛茨与顾闻儒刚刚结合,很难压抑住身体接触的?冲动。 如果黑雾再次感染顾闻儒,本就摇摇欲坠的?精神图景必定会彻底崩溃,那顾闻儒自然会不治身亡,说不定还会感染和他结成连接的?洛茨。 联盟平白无故损失一大战力,查到?死也?查不出原因为何,而那时?候一旦与卡慕帝国的?边境重新泛滥起黑雾,军队必定节节败退,难以招架。 顾闻儒看着洛茨举在?半空等?待的?手,唇角微勾,与他手拉手牵在?一起。 「不能让他离开联盟。」顾闻儒说。 「卡慕帝国敢把他派回来,大概他们?国内还有能操纵黑雾的?人。」洛茨沉思,「他们?是在?哪儿发现的?这个东西呢?」 顾闻儒干脆利落地说:「问问就知道了。」 艾伦诺贵为帝国二皇子,不是说说留就能留下的?,严重点可能会牵扯到?外?交政治问题,让本就很紧绷的?局势变得更加复杂多变。 但如果放走他,无异于让联盟陷入被动局面。 顾闻儒调整飞行器的?行驶方向,带着洛茨朝另一个目的?地驶去?。 街道两边出现一些生长繁密的?花树,花朵颜色艷丽却没有气味,避免了哨兵受到?刺激。 「我们?去?哪里??」 洛茨被景色吸引目光,挪出顾闻儒的?怀抱,爬到?窗户边看风景。 顾闻儒怀里?一空,心里?也?跟着空落落的?,很想让小鱼再回来。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语气自持,控制住思想,不让洛斯瞥见一丝端倪。 「去?见一下我的?老师。」他说。「主?要还是见一下我老师的?伴侣,他应当会有一些主?意。」 洛茨完全?没有意见,仍然趴在?窗户上朝外?看,他还是第一次来这片区域,系统和他一起看,一人一统尽是好奇。 「你老师做饭好不好吃?」洛茨头也?不回地问。「艾伦诺坐在?我面前?,我实在?吃不下去?。」 不光是他吃不下去?,任何一个人在?面对着一具被啃了一半的?人肉骷髅时?,想必都会食不下咽。 「还可以,」顾闻儒明白他的?意思,笑着说,「他出身平常,很多事都喜欢亲力亲为。」 「那我们?快点,现在?正好是吃饭时?间!」洛茨兴沖沖地说。 第193章 哨兵嚮导 「要哪种?」 郑云搬着两盆花进到?厨房。站在宋青书?面前, 让他?选。 宋青书?从柴米油盐中脱身出来,短暂回头扫了?一眼,伸手在其中一盆香草表面揪下几片叶子, 拍打几下后放到?案板上?。 「都多少年了?, 怎么还分?不清?」他?开?始切菜,语气里不怎么有埋怨, 是老夫老妻的斗嘴。 「谁能分?清楚,」郑云还嘴,「以前你得自己去摘,现在我可以抱来两盆, 让你在里面找正确的那种, 你该感激才对。」 宋青书?把特级星兽肉放进锡纸里仔细包好,闻言翻了?个白眼,连连点头。「哎对对对, 感激不尽,来亲一个!」 说完他?就要撅嘴, 郑云很?嫌弃地抬手拦住,这时, 宋青书?突然?打了?个哆嗦,脸色变了?。 「怎么了??」郑云也跟着担心起来,「哪里不对劲?」 宋青书?没说话, 前后左右看了?一圈, 随后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 「说不上?怎么回事。」他?说,「但感觉不太对。」 他?低头看看刚刚包进锡纸里的晚餐, 犹豫片刻:「咱家还有肉吗?」 「有吧, 」郑云不是很?确定,「我去看看。干嘛突然?要加菜?」 宋青书?又打了?个哆嗦。 「饭可能会不够吃。」他?神色严肃地说出自己的感觉, 「还记得五年前那次吗?」 两个年轻且饿的恨不得啃地板的同事孩子敲开?宋青书?家的大门,一边哭得吱哇乱叫,一边用十五分?钟吃完了?他?们的晚饭,宋青书?都看呆了?。 后来他?把围裙甩到?桌子上?,冲到?阳台给部下打电话,把人骂了?一顿后让人把孩子给接走了?。 从此,宋青书?就记住了?那种意识到?自己没有饭吃的奇妙感觉。 这是第二次。 郑云转身去找肉,宋青书?在他?身后不放心地嘱咐:「有的话,我放第二层了?,第一层的肉不能烤!」 和一个比自己年纪小的人结婚,就是容易操心,痛并快乐着。 宋青书?转身继续处理刚摘下来的香料,结果刀还没落在案板上?,就听到?门外有铃声响起,宋青书?朝着门口看了?一眼,认清了?来人。 第379页 「……」 宋青书?来开?门的时候,手里还拿着菜刀,表情很?不友善。 「来干什么?」他?瞪着顾闻儒,「想我也不是这个想法?,明天早上?来不行?吗?」 顾闻儒没说话,宋青书?继续说:「你要给老师留一点隐私,虽然?我要退休,但这不还没有退休吗,要记得避嫌,老师的家——」 一个人从他?身后探出脑袋,洛茨怀里抱着买来的礼盒,笑眯眯地看宋青书?。 宋青书?一句话卡在喉咙里,要咽不咽非常痛苦,只能临时强行?转变语气:「——你想来也不是不行?,怎么还带礼物来了??」 「老师好!」 洛茨大声打招唿,宋青书?脸上?强凹出一个慈祥的笑意,把菜刀往背后藏。 「诶,你好你好,」宋青书?伸出另一只手和他?握手,「第一次见面,上?次宴会你俩走的太早了?。」 洛茨羞涩一笑,好像很?不好意思?。 「我们可以进去吗?」他?仍然?捧着礼盒,小心翼翼地问。 「可以,请进!」 宋青书?让出路,郑云刚好找出二层的肉,抱着路过门口,正好看到?往里面进的洛茨和顾闻儒。 「郑先生!」洛茨把礼盒放在桌子上?,看到?郑云以后兴高?采烈地和他?打招唿。 郑云也很?惊讶,没想到?洛茨和顾闻儒会挑这时候来做客。 带着些许观察打量的目光,从洛茨到?顾闻儒,似乎是看出顾闻儒的状态不佳,郑云脸上?的表情有一瞬暗淡,但又很?快恢復过来。 「快坐吧!」他?温声说,「你老师给你们做饭。」 一眨眼,成为黑暗级嚮导老师的宋青书?只感觉神清气爽,晃着菜刀很?得意地进了?厨房,洛茨和顾闻儒挤在客厅的沙发上?,郑云也去厨房帮忙。 「元帅看起来真的很?高?兴。」洛茨悄声和顾闻儒咬耳朵,「你怎么算到?的?」 来之前,顾闻儒就说宋青书?可能会不乐意他?来蹭饭,需要洛茨表现一下才行?。 他?教了?洛茨怎么做,果然?把宋青书?哄得很?高?兴。 「因为他?很?喜欢你。」顾闻儒一语道破天机,「而且一个黑暗嚮导叫他?老师,让他?很?爽。」 师生共事多年,不光是宋青书?了?解自己的学生,顾闻儒也把宋青书?摸得很?透彻。 「那太好了?。」洛茨满意,「我已经闻到?饭香味了?。」 宋青书?真的很?会做饭,尤其是在情绪高涨的状态下,简直犹如?厨神附体。洛茨第一次吃这个世界的顶级肉类,和以往尝过的都不同,更细嫩,而且带着一种从没尝过的香。 他?吃得很?香,而且很?乖巧,是爷爷奶奶最想要的那种孩子。 宋青书?和郑云没有子嗣,偶尔会觉得顾闻儒就像自己的孩子,既然?顾闻儒认定了?洛茨,那他?也是他?们的孩子。 吃完饭,家政机器人熘上来收拾碗碟,宋青书?让出位置,手指敲敲桌面,那只棕色的大熊从桌底慢慢挪出来,四处嗅闻片刻后安稳地趴在地毯上?。 哨兵强大的感应能力在此时发挥到?极致,洛茨还是第一次见熊类精神体,仔细看了?一会儿,发现大熊趴着的姿势很?像是在保护,一条橙红色的尾巴在大熊腹部露出一点。 洛茨看向郑云,意识到精神体之间的互动被发现,郑云不好意思?地回以微笑。 「有啥想说的吗?」宋青书?喝了?口水,对顾闻儒说,「早跟你说哈,我快退休了?,你要是想让我帮你走后门,那估计是不行?的。」 果然?是一生都在执着退休。 顾闻儒望向洛茨,两人对视一眼,顾闻儒开?口:「我们换个地方聊,可以吗?」 此言一出,宋青书?当即觉出不对劲,表情沉重下来。 但他?没有提出异议,只站起身,朝二楼走去。 顾闻儒与?洛茨擦肩而过,洛茨的手垂在桌下,趁着擦肩的瞬间,和他?握了?一下。 两个哨兵走到?二楼,洛茨和郑云留在客厅,家政机器人切了?一些水果端上?来,都是洛茨没见过的种类。 「你看起来比上?次见面的时候好很?多。」郑云轻声说,「我听塔里的人说过,你经常会去他?们那儿上?课。」 洛茨点点头:「白星老师的课很?好,就是经常会听不懂他?回答的问题。」 郑云了?然?一笑。 「白星不太擅长琢磨课堂安排,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他?现在还好,以前上?课的时候都是把知?识点一股脑挤出来。」 郑云也对白星有所了?解,「但他?的课是很?好的,全都是有用的知?识,而且他?人很?难抓,所以很?多高?年级的学生会专门在他?的课上?等着提问。」 洛茨深有体会,点点头。 郑云的眼神忽然?有了?些许迟疑,好像他?在犹豫自己要不要说出接下来的话。 但迟疑片刻,他?还是缓缓开?口。「我以为你会更慎重的考虑。」 「什么?」洛茨装作听不懂。 然?而郑云不肯轻松放过:「结合。」 「……」 「我没有批判你的意思?,」察觉到?洛茨的慌乱,郑云不自主?地缓和下语气,「我只是看清你未来的路会很?难走。」 第380页 顾闻儒身受重伤,难以痊癒,如?果哪天他?真的死亡,那作为与?他?结合的嚮导,洛茨必然?也会受到?重创。而且这还只是开?始,后面会更麻烦。 郑云没说,但这些天所有人看向洛茨的目光,已经向他?说明了?这个事实。 洛茨摇摇头,「对我来说,路从来没有好走过。」 这是他?给郑云的回答。 「那我没有要说的了?。」郑云将果盘推到?洛茨手边,笑得温柔,「我会尽力帮你们的。」 也正是这时,楼上?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有人将茶杯掷在地上?,碎片崩裂,洛茨毫不意外地抬头,看向头顶光滑洁白的天花板。 「他?们快聊完了?。」郑云也抬起头。 两分?钟后,哨兵们下楼,宋青书?走在最前面,脸色阴沉得好像能滴出水,表情难掩愤怒。他?朝着门口走去,没走两步又忽然?停下脚步,转头严肃地看着跟在身后的顾闻儒。 「你确定吗?」他?再一次确认。 「我没有拿这件事开?玩笑的理由。」顾闻儒说。 宋青书?又去看洛茨,眼神锐利严肃。 洛茨同样用力点头,并说:「第三军的谷中将也知?道,您不相信可以问他?。」 不用问了?,宋青书?仰天长嘆,心如?死灰。都快退休了?,闹出这么大的事…… 烦躁地「啧」了?一声,宋青书?快步走到?郑云面前,扶着他?的后颈亲了?一口。 「我去忙点事儿。」他?交代。 郑云点点头:「有需要喊我。」 宋青书?没推脱,朝外看了?一眼,心里俨然?有了?计较,带着两人离开?了?家。 「绝对不能让他?离开?首都星,他?大爷的,这个二皇子有一根头髮飘出首都星,都算是我参军这么多年的严重失误。」他?骂骂咧咧地开?门,很?不情愿地担起了?未退伍军人的职责。 …… 一处暗无?天日,深藏地底几十米的堡垒中。 女人被?一阵弱电流唤醒神智,睁开?眼时只觉得眼前的灯光刺目晕眩,她垂头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看清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意识到?自己没死,居然?还活着,尽管不清楚局势如?何,女人还是从喉咙里挤出几声笑,笑得很?惨,很?可怜。 「呦!姐姐醒了?!」柔和悦耳的欢唿从耳边响起,女人恍恍惚惚地抬起头,看到?了?一张极其熟悉的脸。 洛茨弯腰凑在她面前,对着她笑。 笑完以后他?对着远处比了?个手势,然?后重新看向女人。 「姐姐,我们救了?你一命哦!」他?像邀功一样比划周围,「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回报给我们什么?」 刺目亮白的灯光下,女人眨眨眼睛,恍惚间想着自己回不了?家了?。 她面前站着一只顽劣的披着人皮的恶魔。 第194章 哨兵嚮导 艾伦诺从睡梦中醒来, 覆盖在房间周围的精神触角微微颤动,隐秘的信息随着波动反馈到?艾伦诺意识中。 微小的睡意瞬间被覆盖,艾伦诺无?声无?息地睁开双眼, 看向一片平静昏暗的房间。 今天是他停留在联盟首都星的最后一天, 等?太阳升起,他就会踏上返回帝国的军舰, 届时,准备已久的计划便会一一启动,无?人能阻拦他们?前进?的步伐。 可为何?在这时候生出波澜? 安静蜷曲着的精神触角貌似无?害,却在艾伦诺真正醒来的那一瞬间, 悄无?声息地向更远处蔓延, 信息更多更快的传递迴来,无?法用肉眼看到?的黑雾像纱布一样罩在房间上方。 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像是有人踮着脚谨慎前行?, 艾伦诺无?声地坐起身,转头看向门口, 房间里没有开灯,可他的眼睛却散发着诡异的亮光, 像深夜蜿蜒前行?的蛇。 深色雕花的木门在艾伦诺的注视下缓缓开启,严格意义上这种?门毫无?防护作用,唯一的价值就是装饰以及吹捧自?身。 微亮的光漏进?房间, 脚步声仍未停止, 窸窸窣窣的响在耳边,可直到?房门大开, 门口也没有出现?活人的踪迹。 ! 脚步声消失了。 艾伦诺意识到?不对, 慌乱四处搜查,精神力更迅捷地摸索着周围, 却一无?所获,仿佛整个人被丢进?一处寂静黑暗的洞穴中,连眼睛都被蒙住。 一阵凉风穿过门框,吹进?房间,窗帘薄纱一般,在月光下轻轻摇曳,一个隐秘的琴弦轻轻触动,发出的颤音迴荡在艾伦诺的脑海中。 他勐然抬头,朝窗帘拂过的房间角落看去。 不知何?时,那里多了一个人,此?时正坐在角落的扶手椅上,聚精会神地看着自?己。 察觉到?艾伦诺投来的目光,洛茨知道暂且造成的精神力蒙蔽已经被识破,便笑眯眯地举起一只手,和?他打招唿。 「晚上好啊,二皇子,」他说,「我有点无?聊,睡不着,所以来看看你?。」 话说的轻松,可从来没有什么规矩是深更半夜忽然出现?在人家房间里。艾伦诺知道来者不善,心反而沉静下来,眸光微动,原本?还如死物一般附着在天花板上的黑雾开始下滑,目的地就是洛茨。 艾伦诺微微一笑,仍然坐在床上。 「你?如果?想见我,可以明天早上来。」他说,「这里的早餐味道不错。」 第381页 「是吗?我以为你?明天走的时候来不及吃早餐。」洛茨平静闲适地说,「你?的国家也没有那么期待你?吧?所以一定要在一切开始前马上回去,不然就会沦落到?被放弃的地步。」 他随意轻巧地撕开艾伦诺的如今处境,仿佛只是在谈及散步时遇到?的邻家孩童,并不觉得是什么大事。 艾伦诺心中一紧,面上仍然保持镇定。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他语气温柔,缓缓从床上站起身。 浅金色的丝绸睡袍,在月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亮,如一条流淌的小河。睡袍很短,堪堪遮住一半的大腿,露出的肌肤细嫩白皙,光泽细腻,是一种?带着力量的美感。 艾伦诺很懂得如何?利用自?身优点,他出生在一个卡慕皇室并不起眼的妃妾怀里,父皇从不重视他,内官更是。艾伦诺很早就知道该如何?为自?己夺来注意和?关注。 他优雅闲适地挪动步伐,朝洛茨的方向走去,脸上仍然挂着轻松疑惑的笑。 黑雾已经极其接近洛茨,只要产生接触,艾伦诺就有信心在半秒钟之内控制住他。 黑暗嚮导固然是很值得花费心思的筹码,但一切都要为自?己的命让路。艾伦诺心头划过一丝遗憾,明白世界上第一也可能是唯一的黑暗嚮导就要消失在这个深夜,留存下来的只是一个躯壳。 「你?看起来有点累了……」他渐渐靠近到?洛茨身前,柔软的香气似水似雾,将两人环绕。 艾伦诺站着,态度却是温驯的,腰背微微下压,手指靠近洛茨的侧脸,似乎是要抚摸。 夜色暧昧,若有若无?的触碰仿佛蜘蛛,在身上爬动,带来让人汗毛直立的诱惑。 身后的阴影处,已到?达最佳位置的黑雾伺机而动,侵蚀的渴望在无?人感知的角落发芽勐长。 艾伦诺嘴角勾起一抹灿烂的笑,神色满是引诱,他更近的凑过去,手指也终于要落在洛茨的皮肤上。 然而就在这时,本?该沉迷其中的洛茨却瞬间清醒,一只手倏地抬起止住艾伦诺的所有动作,将他的手腕握住,不能前进一丝一毫。 黑亮的眸中倒映出艾伦诺剎那间的慌乱。 他想把手抽回去,可洛茨用力太大,无?论艾伦诺如何?挣扎,都被死死钳住,完全无?法挣脱。 「你?最好放开我。」见挣脱无?能,艾伦诺转而警告,「我会退开的。」 也正是在这时,洛茨说出了见面以后的第二句话。 「你哪里也去不了。」他说,然后忽然松开艾伦诺的手。 艾伦诺踉跄着后退几步,操纵黑雾扑向洛茨,可更令他惊恐的是,黑雾不再听从他的指挥,反而有些畏缩地向后退去。 剎那间,艾伦诺的心脏都停了一拍,怀疑自己做了一场惊悚的梦。 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事。 这种?黑色的东西,贪婪、飢饿,无?所不往,几乎吞掉能接触的一切,从来不知畏惧,哪怕分裂断阻也要吞噬。艾伦诺和?它共生这么久,从未见黑雾退缩。 这、这到?底是…… 在他惊怒的目光中,洛茨微微一笑,这个笑容让他摆脱了往日天真单纯的甜美模样,变得更像本?来的自?己。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愿意接受它,但无?论如何?,你?很有勇气。」他轻声赞嘆,转而又稍微提高声音,问道,「你?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吗?」 艾伦诺无?法回答,只是继续向后退。 他清楚明白,整栋楼里面没有一个人能帮助自?己,跟着他来的守卫内官八成已经被全部支付,如果?他想离开,只能自?救。 此?时艾伦诺的所有优势基本?全被拔出,唯一剩下的只有他的经验。洛茨是黑暗嚮导不假,但他分化时间太短,精神力体量又太过庞大,他不能很好掌控,所以如果?艾伦诺能抓住这个缺口,说不定还能在不背叛帝国的同时保有一线生机。 然而接下来的一声悽厉的鸣叫掐断了他所有的期望。 在房间靠近床头的横栏上,黑色的玄蛇翘起尾尖,将蜂鸟死死勒住,它做得毫不费力,甚至还有闲心用尾尖勾动床头的白色花瓣。 精神体不知何?时被制服,艾伦诺的全部手段均告失效,他的心理防线彻底断裂,粗喘几声,他浑身脱力着坐在床上。 洛茨也站起身,慢慢向他走去。期间他朝着黑蛇的方向摆动手指,玄蛇会意,缓缓松开束缚,蜂鸟死里逃生,迅速躲回到?精神图景。 艾伦诺又颤抖着唿出一口气,洛茨踱步到?一旁的小桌上,浅浅倒了一指宽的威士忌,送到?艾伦诺手边。艾伦诺接过,喝了一口。 他的颤抖止住了。 「感觉好些了吗?」洛茨问他。 艾伦诺冷笑一声,抬眼看他,再也不见之前的温顺诱惑。 「你?之前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冷声质问洛茨。 「没什么意思。」洛茨招手,一把样式普通的镜子径直飞进?他的手中,洛茨调换了一下镜子的角度,让它正面对着艾伦诺。「在这里面,你?还是完好的,但在我眼里,你?已经被吃的差不多了。」 他没有具体解释「吃」的含义,但艾伦诺好像明白了,他的嘴角抽搐一下,神情更加冰冷,这是一种?自?我防卫。 「我和?它共生,」他僵着嗓音反驳,「它没有理由杀死我。」 第382页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必要再否认黑雾的存在,洛茨的种?种?表现?都已说明他们?早就已经知道艾伦诺的身后藏着什么,而卡慕帝国又有怎样的阴谋。 艾伦诺已经没有了平安离开首都星的可能,接下来他要做的只有为自?己争取一条活路。 「或许它真的没有这个意思,但是它很难控制自?己。」洛茨和?艾伦诺保持距离,语气平淡,好像只是谈及一个苹果?一张纸,而非一种?可以在几分钟内吞噬一台巡查机甲的诡异物质。 他看向艾伦诺的眼神中带有一丝不自?知的怜悯,像是站在高台的信徒向下俯瞰,语气瞭然。 「贪婪且永远保持飢饿的低级渴望,它尽力克制,但还是没有停止。」 艾伦诺在他的讲述下闭上眼睛。 细碎稀疏的脚步声再次从房间外响起,像一个晦涩的警告。艾伦诺没有将精神触角收回,因此?他仍能感知到?,在他的房间外面布满了人,一旦他反抗,那些人就会将他制服。 而另一个全新的、难以分辨的二皇子则会在明天早晨太阳升起后踏上返回帝国的军舰,真正的艾伦诺会死在首都星。 艾伦诺深吸一口气。 「这么说,顾上将应该没事了吧?」他笑着感嘆,「他运气真好,快死了却遇到?了你?,白捡回一条命。」 洛茨挑眉,走近过去,重新往酒杯里倒上威士忌。 「你?也可以这么好运。」他说,手指轻巧地绕起一圈艾尔伦诺的长髮。「想活吗?」 怨毒的眼神浮现?在艾伦诺的眼睛里,他满含不愿,咬下了这颗饱满甜美的希望之果?。 第二天早上7点36分,一则新闻自?联盟首都发出。 《联盟上将、第一军统帅顾闻儒于昨夜凌晨旧伤復发,不治身亡》 与此?同时,卡慕帝国的二皇子坐上了返回家乡的军舰。 第195章 哨兵嚮导 护送卡慕帝国二皇子?返程的随行舰中, 有一支小队,是今早刚刚接到调令,出发前一无所有, 直到踏上随行舰的甲板, 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要去执行什么任务。 微小的声音穿透舱门的阻隔,在哨兵的耳中回?响, 仿佛昆虫细小漆黑的腿节敲击在地?面。狭小的舱室里瀰漫着一股深重死?寂的气息,众人的表情是如出一辙的凝重。 今早播报的顾闻儒死?亡的讯息,仿佛一道沉重的阴影,死?死?压在每一个?人的肩头。 死?寂的氛围里, 几?个?士兵用?眼神和动作交流。 这支小队里的绝大多?数士兵都相互认识, 但也?有几?个?生面孔。 「我以前从没见过你。」 本尼在同伴的轻声怂恿下?,起身挪到一个?独自坐在角落的人旁边。他是个?哨兵,精神体是一只深棕色的蝙蝠, 他刚进入联盟军不到两年,还是个?很稚嫩的战士。 听到他的问?话?, 感受到的话?语中潜藏的友好,一路沉默不言的人终于抬起头来, 露出一双黑亮灿烂的眸子?。 本尼在看清那?人面容的一瞬间,从心里倒吸一口凉气。 无他,这个?人长着一张不在战场上的脸。眼神太明亮, 脸庞又太清秀, 看着甚至比他还小。本尼试图在过去两年的数次战斗演习中寻找他的身影,却始终搜寻无果。 他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身后同伴的眼光在催促他继续开口。 「嗯, 你是哪支队伍的?」他有点尴尬地?笑了一下?,生怕这个?问?题让人家觉得不快。 幸好事态并没有朝他想?象的方向发展, 男人仍然做着没有和本尼打招唿的意思,但听到问?题以后,他却笑了一下?,释放出友好的信号。 「我不是联盟军的。」片刻后,他轻声说,「我叫洛茨,是一名嚮导。」 嚮导??? 此?言一出,小队里的所有人都震惊了一瞬。 倒不是说整个?护卫行动里面没有嚮导参与,只是绝大多?数的嚮导都会被统一安排,避免和哨兵进行过多?接触,如果中途没有意外发生的话?,参与行动的哨兵是不会见到嚮导的。 没想?到这里就有一个?。 本尼也?很惊讶,舌头在嘴里卡了一下?:「你、你是嚮导?」 自称名叫洛茨的人点点头:「是的。」 「你要是嚮导的话?,你不应该在……」本尼本能地?指指身后随便什么地?方,他的队友心里也?有同样的问?题。「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上级安排的。」洛茨说,「我也?不清楚。」 他长得像是个?刚离开白塔没多?久的学生,说话?处事也?像,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所以他就是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学生。 护送任务里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人?小队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想?。 难不成是军部的哪个?上级把自己家孩子?塞进来镀金的? 那?干嘛要往哨兵堆里塞? 疑问?一团接着一团,本尼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僵在原地?,尴尬得想?死?,只能又露出一个?微笑,试图矇混过关。 而就在这时,佩戴在哨兵耳侧的集体通讯器中忽然传来通知,军舰要启程了。 脚下?一阵微颤,伴随着不明显的轰鸣声,护送舰加速起飞,小队众人暂且将问?题压下?,回?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严阵以待。 第383页 洛茨也?暂且获得了一段时间的安静,他仍然坐在角落里,只是手指微动,一阵微凉的触感从腕部升起,玄蛇从袖口处露出一个?脑袋,脑袋上顶着一片小小的白色绒羽,像个?迎风招摇的小皇冠。 联盟的军舰制造技术已经相当出色,颠簸只持续了不到三?秒钟便彻底恢復平稳,如果不向窗外看去,他们甚至不会意识到自己正在上升。 随行二皇子?的几?个?护卫舰被分成了数个?小舱室,小队和洛茨就在其中一个?,等到起飞恢復平稳,舱室的门便会打开,他们需要前往中央大厅接手检查和其他安排。 整理装备的声音响起,集合在即,没人把注意力放在一个?走后门进来的小嚮导身上。 洛茨趁机把玄蛇塞进袖子?,顺便检查了一下?羽毛还在不在它的头上。 「别出来了!」他低声警告。 小蛇不理会他色厉内荏的警告,仍然非常得意地?在洛茨手臂上扭来扭去,嘚瑟它头顶的小皇冠。 洛茨拿它一点办法没有,见舱门打开,连忙起身跟在小队最后,快步向外走去。 周围路过的队伍个个训练有素,行走时目不斜视,脚步有力且规整,浑身萦绕着一股杀伐之气,和小队的士兵不在一个量级。 本尼站在队伍中央,往中央大厅走去时,几?步路的距离已然让他察觉出不对。 这艘护卫舰上的顶级军人太多?了,他们在其中,简直可以说是独树一帜,好像狩猎狼群里面多?出来的未成年哈士奇,连奶都没断。 本尼一路走得战战兢兢,他是小队里年纪最小的,掩饰情绪的功夫修炼还不到家,是将慌乱表现的最明显的一个?。其他人比他强一些,但行走时僵硬的肩膀和手臂,仍然暴露出整支队伍的迷茫。 这时候显得最镇定的居然是那?个?走后门进来的小嚮导,洛茨跟在队伍后面,一路左右看个?不停,等到小队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他才规矩地?收好眼神,原地?立正。 剎那?间,整个?中央大厅鸦雀无声,连唿吸都轻不可闻,冰冷的金属色泽是整个护卫舰的主体色调,联盟军队肃静规整,是比钢铁还要冷硬坚固的存在。 洛茨仅仅只是身处其中,就能嗅闻到多?年征战留存下?来的硝烟气味。 负责人的出现,打破了寂静。 谷季寒穿上军装,站在战场上的样子?,与他平日里完全不同,脱去浮躁的情绪化和太多?的恼怒,他看起来更具攻击力,同时也?更安静,仿佛章鱼将剧毒的触手蜷缩在阴影处,随时等着发出致命一击。 仿佛顾闻儒的死?也?对他造成了打击,谷季寒的脸直直投下?的灯光中看着格外苍白瘦削,他没说什么,站在高处将参与此?次行动的每一个?人都看了一遍,目光在触及洛茨时有一瞬间的停顿,但又很快若无其事地?划过。 洛茨迎上他的目光,接着又朝谷季寒身后看去。 那?里站着谷季寒的副官,只是和那?日洛茨在第三?军总部见到的人不一样,这个?副官的身材更高大,甚至比谷季寒还要高出一点,五官普通,神色冷漠,手指侧面有墨水留下?的痕迹。 他就像是一个?正常的、恪尽职守的副官,唯一的问?题是当洛茨看向他的时候,他也?在看洛茨。 短短一瞬,惊鸿一瞥。 洛茨在对视中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吸引和熟悉,他再次朝那?里望去,可副官已经收回?了视线,专注地?将目光放在自己上级身上。 两分钟后,可以当着所有人面说出来的安排已经全部说完,谷季寒完全没有停留的意思,话?音刚落便转身离开,临走前朝着他们摆了摆手,于是暂时没有巡查任务的队伍开始返回?舱室。 洛茨照旧是跟在队伍最后,在这个?梦境中,他的身高已经达到了前几?个?梦境垫脚尖都追不上的高度,但处在一群参天巨人中间,洛茨还是体会到了身体素质和天生遗传的参差。 这种仰头都看不见人家脑门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回?到舱室的路七拐八拐,洛茨心里还想?着那?个?副官,走路时有些心不在焉,不知不觉拐进另一条路,如被某种神秘的联繫牵引一般,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偏离了大部队的行进方向, 脚步声回?盪在空荡的走廊,洛茨路过一扇工具储藏室的舱门时,没意识的那?扇舱门是开启的,露出一条幽暗的缝隙。他低头走过,一只手忽然从里面伸出,舱门顺便变成怪物的大嘴,把洛茨整个?吞了进去。 舱室内部也?是昏暗的,洛茨被人捂着嘴压在墙上,周身围绕着一丝几?不可闻的尘土气息,与他紧紧贴在一起的人身上没有丝毫可以供于分辨的点——强大、隐秘、无从下?手。 洛茨瞬间陷入被动。 他试图挣扎,却被更深的压制,炽热的鼻息喷在他裸露的颈侧,像一个?贪婪的舔吻。 洛茨忍不住颤抖,捂住他口鼻的手粗糙修长,几?乎把他半张脸包住,洛茨呜呜叫了几?声,弱得好像呢喃。 原本若有若无的轻触终于在他的求饶声里变得兇狠,一个?亲吻结结实实落在他颈间,尘土气息中倏地?多?了一丝冰凉的花香。 洛茨被强行翻过身架在墙上,两腿分开,很有些无力地?坐在人支起的膝盖上,腿脚发软,撑不住地?,只能任人摆弄。 第384页 脖颈上的亲吻还在继续,甚至有往下?蔓延的意思,洛茨感觉到胸口扣子?的松动,连忙晃动身体想?要挣脱,却不想?捂住嘴的手忽然挪开,洛茨本能意识到不对,把头偏开,徒劳地?想?要躲,可一只手却温柔又不容拒绝地?掐住他的下?巴,强行把他的脸转过来。 缠绵在脖颈胸口的吻终于离开,洛茨只感觉头晕目眩,好像眼前开了一朵又一朵的花,藏在暗处的人吻上他的嘴唇,贪婪的、急不可耐的夺取,却又在舔吻中留了片刻温柔。 洛茨有些喘不上气,艰难地?在亲吻的节奏中寻找唿吸的空隙,眼中泛起朦胧的水雾,呜咽着想?逃,又被更深地?卷回?去。 他只能求饶。 「不行了,真?不行了……松、松开!」 横在胸口的手用?力往外推,毫无用?处,最后是男人自己亲够了,压在洛茨肩膀上闷笑一声,才放过他。 外面走廊里有亮光投来,刚好在舱室里斜出一片朦胧的亮。 洛茨眨掉眼中水雾,看到刚才还想?着不停的副官就在自己面前,嘴角还留着亲吻时咬出来的红痕。 第196章 哨兵嚮导 唿吸声急促, 洛茨盯着副官看了好久,而后?慢吞吞地低下头,把额头抵在副官的肩膀上, 默默平復唿吸。 他还是没力气, 浑身酸软,只能很丢人地坐在人家大腿上, 耳朵一片红,鼻腔里灌满冰凉的花香,整个人像是刚被人从雪地的花海里捞出来。 「我?现在浑身上下都是你的味道?。」他的声音细如蚊吶,「你亲的太多了。」 好像是在抱怨, 却?又带着点撒娇的意思, 副官的眼神当即就暗了下去,沉沉地落在洛茨露出的皮肤上——那里有?很多浅浅的红色,恐怕过不了一会儿?就会消散, 是亲吻的痕迹。 「不多。」副官嗓子低哑,手指蹭过一点红色, 将它按揉得更鲜艷,「很快就会散开?的。」 男人刚亲完说的话不能信, 洛茨躲开?他的手,很好奇地左右打量,研究一个人是怎样如此彻底的从一个样子变成另一个样子。 「你现在好不一样。」看了一圈, 洛茨大概感觉到什么, 跳下来自己站稳。 副官追上去,揽住他的腰, 又吻了几秒。 洛茨最?开?始还硬气地不肯闭眼, 可没一会儿?又觉得羞耻不好意思,眼睫颤抖着瞑眼, 再不肯看。 明明人还是那一个,气息正确,感觉正确,可睁开?眼见到的却?是另一副样子,好像自己真的在和其他人亲吻…… 等这次结束,洛茨胸口都跟着红了。 小黑蛇从他的袖子里钻出来,晕晕乎乎地左摇右晃,还坚持顶着那片绒毛。 完全变了模样的顾闻儒瞧见它,眼角一弯,本来普通大众的脸上瞬间增添几分柔情,他伸出手指,点点玄蛇的尾尖,和它打招唿。 「一种暂时拟态,」他回答洛茨,「我?的一切特徵都被改变,毕竟在官方通告中,顾闻儒已?经死了。」 「但你的味道?没有?变。」洛茨说。 「只有?你能闻出不同。」顾闻儒说。「因为我?们?结合了。」 结合的牵引,让他们?成为人群中唯一能认出彼此的存在。其实就算没有?这份联繫,洛茨也能找到顾闻儒。他们?的红线织在命运里。 这个秘密他不会说出去,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洛茨转而问:「那他们?会在我?身上闻到不一样的味道?吗?」 「是。」顾闻儒点头,开?始整理刚才?弄乱的衣领袖口。 他如今的模样虽然普通,但身材高大有?力,非常协调,半跪在洛茨脚边,替他整理裤腿的样子很养眼,宽肩窄腰,洛茨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等裤脚整理规整,顾闻儒起身后?退几步,洛茨低头翘翘脚尖,忽然想起什么,道?: 「那个小队里的人以为我?是走后?门进?来的。」 顾闻儒一挑眉:「他们?这么说了?」 洛茨摇头:「没有?哦,我?感觉出来的。」 黑暗嚮导的好处就在这里了,一旦他想,世界对他没有?秘密。洛茨甚至都不用过多努力,就能感受到流淌在空气中的思绪气味。 恐惧。忧伤。怨恨。怀疑。惊讶。好奇。 洛茨微微转头,闻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他现在全身上下都是顾闻儒的味道?,一时半会散不干净。 他慢吞吞地踢了顾闻儒一脚,没捨得用力。 「现在他们?真的会觉得我?是靠关系进?来的。」 「他们?会因此为难你吗?」顾闻儒问,这是他唯一关心?的。 洛茨摇头。「他们?都很呆,没问题。」 可不得呆一点,这次护送,军方一共启动了六艘护卫舰,其中绝大多数士兵都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服役时间全部超过八年?,只有?洛茨所在的那个小队,是昨天晚上临时挑出来的新兵,为的就是他们?又呆又啥也不知道?。 洛茨待在他们?中间,非常安全。 「我?死的消息一旦传出,卡慕随时都会有?动作。」顾闻儒望着洛茨,眼神幽深,「你其实没必要过来。」 这次行动他们?只有?六成把握能成功,而无?论成功与否,参与人员都会面临很大风险,洛茨本来不用承担这些。 「承不承担由我?来决定,」洛茨说着,拍拍顾闻儒的肩膀,「艾伦诺提到的那几个有?可能诞生黑雾的地方,我?一定要去看看。」 第385页 现在处于返程军舰上的二?皇子,是联盟专人假扮的,真正的艾伦诺还在首都星的秘密堡垒中。 确定自己毫无挽救希望了以后?,艾伦诺没带一丝一毫的犹豫,直接将自己知道?的东西和盘托出,言辞之间颇有?几分对皇室和自己父亲的怨恨,再美的容貌也在诅咒中变得面目可憎。 洛茨站在监禁室外面,感受到了艾伦诺寻找他的眼神。 他低低地笑着,声音透过传输设备再次播放,带着死气和无法缓解的疲倦。 「那不是你们?可以理解的东西……」艾伦诺说,「天外来物,不可估量,一切都会被他吃干净,一切。你,我?,我?们?。」 因为过于崩溃慌乱,艾伦诺赖以生存的精神力有?溃散的迹象,可在洛茨眼中,那些亮白色的絮状物体?却?只是游弋在他身体?周围,没有?真正离开?。 可细看就会发现,不是精神力无?法离开?,而是有?一层更细更密的黑色脉络,像蛛网一样将精神力包裹围困,固定着,吸收着,吞食着。 艾伦诺也变成了黑雾的养料。 洛茨不知道?他会变成什么样子,也不想知道?。 他还记得,当他第一次睁眼,听到斯嘉丽的声音时,斯嘉丽向他解释说他要进?入的地方,是指挥官的梦境。可为什么指挥官的梦境里会有?这样恐怖诡异的东西? 难不成这些黑雾就是指挥官灵魂崩碎的罪魁祸首? 洛茨想不通,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仿佛完整的地图上出现了一角错误,不明显,但如果不进?行调整,怎么看都怪异。 因此他决定参与进?这次计划。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从心?里数着时间,洛茨在顾闻儒面前转了一圈,「没问题吧?」 他现在的人设是一个初出茅庐,急需要资歷于是利用自己男朋友进?到返程计划里的小嚮导,当然要方方面面都做好。 顾闻儒隔着一段距离,望着洛茨在自己面前转圈圈,眼前不自觉浮现出家里养的河豚,盈满喜爱。 「很好,」他开?口,语气柔和,「一切都好。」 洛茨和他摆手告别,推开?舱门,急匆匆地往回走。 路上他还不忘稍微扯扯衣领,让人设更逼真些。 等回到原来舱室,小队的人都在里面了,瞧见洛茨进?门,离门口最?近的那个人率先发现了他身上的不对,嘴里冷哼一声,很不屑。 洛茨好像也有?些不好意思,在门口干咳一声,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快步走回自己的位置,抱着包坐下,当自己不存在。 在座都是哨兵,等级最?低的也是b级,五感敏锐,即使佩戴一定额度的隔绝器,也能嗅到洛茨身上多出来的气味。 本尼心?里还挂着对这名嚮导的好奇,所以回来的时候故意选了个离洛茨近的位置,想再和他聊聊,没想到就几分钟功夫,人走两步就不见了。 等洛茨再回来坐下,他去干了什么大家心?里都有?数,本尼有?些尴尬,想走又怕人家觉得自己有?什么意见,一时间起身不是,不起身也不是,左右为难。 反而是洛茨看出本尼的为难,垂眸低声道?:「我?这里没什么光,你在这里挡着,更什么都看不清了。」 这是假话,舰内灯光都是统一管理,从没有?明暗不同的时候,洛茨说这句话,其实是给本尼一个台阶,让他该回哪里回哪里。 可本尼不但没顺着台阶往下,还从洛茨短短几句话里听出了不对。 「你是哪里不舒服吗?」他问。 洛茨摇头,手指不住地在袖口扣弄,一言不发。 他没想好怎么说,总不能明白着说是被人亲的没了力气,显得他多虚似的。洛茨要面子,绝对不会承认。 然而他的缄默,落在本尼眼里,却?多了一层别的含义。 不自觉地,他也沉默下去,只是时不时朝着洛茨的方向看一眼,看他的手指,看他的脖子,看他的眼睛,仿佛在寻找什么。 洛茨抱着包,缩得很紧,靠在墙边睡了过去。 他看起来累坏了,眼下一层不明显的乌青,白且清瘦,睡着以后?缩起来,小小一个。 唿吸声改变,一整间舱室的人都听得清楚,有?几个远点的士兵循着声音看来,对着本尼使了个眼色。 本尼纹丝不动,权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 洛茨一觉睡到吃饭的时间,再睁眼,刚好看到舱室打开?,门口有?人路过。 「到吃饭时间了,」本尼还在他旁边坐着,见他醒来,连忙说,「快起来,我?们?一起去吧!」 洛茨还有?点懵,望着面前的人热情友好,有?些惊讶,但还是顺着本尼的意思,迷迷煳煳起身往外走,毕竟他是真的饿了。 而旁边的本尼见嚮导给自己面子,心?里挺高兴,走路时脚步都是轻快的。 他当然知道?洛茨进?到护卫舰的做法不正,得不到好脸色也是应该的,但他就是喜欢,就是想和洛茨交朋友。 况且下午洛茨回来的时候,脸色有?异,本尼本能感觉一切不是靠关系这么简单,所以对洛茨的关注更多了。 「你说你是嚮导,那你是什么级别?」吃饭时,本尼好奇地问。 舰上提供的餐食以安全快捷为标准,基本没什么好东西,洛茨提着一袋营养液坐在本尼对面,闻言抬头,瞥了他一眼。 第386页 「b级,」他回答,「不是很厉害。」 「b级可以了啊!」本尼有?意和他处好关系,夸道?,「你好好努力,之后?在军部或者白塔大有?出路!」 洛茨喝了一口营养液,对着本尼笑了一下。 「谢谢。」他说,很认真,「我?记住了。」 本尼愣住了,眨眨眼睛,很呆地点点头。 洛茨重新低下头。 第197章 哨兵嚮导 夜晚, 护卫舰驶入一片浩瀚寂静的?星海,舱室内只有细微的?嗡嗡声,与唿吸声交织在一起?, 几不?可闻。 本尼在一个乱七八糟的?梦境中醒来, 望着头顶昏暗的?床板,意识到自己现在并不?在宿舍。 对?, 昨天凌晨收到通知,他现在在护卫二皇子返回帝国的?军舰上?。 这一天过得可真魔幻,乱闹闹的?,像是小时候妈妈讲的?神话故事。 本尼对?着床板吐出一口气?, 闭眼调整唿吸, 想再睡一会儿,可一阵窸窸窣窣的?下床声打乱了他的?计划,他在黑暗中眯起?眼睛, 看到一个清瘦的?身影摸黑跳下床,步伐平稳地朝着门口走去。 是洛茨。 这个时间, 他要出去做什么? 本尼有些疑惑,而更让他疑惑的?是整间舱室里面全是五感敏锐的?哨兵, 可除了他以外,没有任何一个人被突然的?脚步声惊醒——实际上?本尼也是在洛茨下床之前就醒了的?,如果他还在睡, 那?他可能也察觉不?到此次离开?。 太奇怪了, 这不?应该。 本尼仍然装作熟睡的?模样,可听力却?愈发敏锐, 洛茨真的?没有刻意压低走路的?声音, 而他的?队友就跟睡死了似的?。 这可太不?对?劲了。虽然他们还算新兵和护卫舰里的?其他士兵不?能比,但他们到底受过两年以上?的?训练, 不?可能连这种?最基本的?警惕心和察觉力都没有,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的?队友被什么东西蒙蔽了,无法听到外面的?动静。 想到这里,本尼胸口一凉。 白天看着还合情合理的?一切,在这个夜晚,忽然就变得诡异惊悚。 托关系进来的?嚮导,满是新兵的?舱室,昏睡不?醒的?哨兵…… 本尼不?想这么想,但一切像是个巨大的?阴谋。 舱门开?合的?声音响起?,这可比脚步声大多?了,但周围的?队友仍然睡得很沉,完全没有甦醒的?意思。 本尼用力闭上?眼睛,强行压下昏沉的?大脑,等到洛茨抬腿离开?舱室,他迅速起?身,连鞋都顾不?得穿,赤脚奔出舱室,临走时还不?忘给离门最近的?那?个队友一巴掌,结果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你*****的? 本尼从心里骂了一句,探头朝外看了一眼,正?好看见洛茨上?楼的?背影。 深夜的?护卫舰内部只有机器运作的?声音,本尼想去别的?舱室看看是否和他们队伍状态一样,但又怕开?关的?声音引起?洛茨的?注意,只能硬着头皮独自追上?去。 顺着阴影下的?传递带往上?走,手掌底下尽是冰凉坚硬的?金属,洛茨去到三层停下,原地转了一圈,好像在辨认方向。 层叠交织的?金属构架下面。本尼单手悬挂,透过缝隙看着洛茨好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短暂寻找后快步朝一个房间走去。 脚步声越来越远,本尼翻上?地面,小心跟上?去,看到洛茨闪身走进一个房间,轻轻合上?门,但没有关锁的?咔哒声传来。 他对?自己的?伎俩太自信了,认为没有人会发现他的?踪迹,可惜百密一疏。 走廊两侧空无一人,连灯光都是冷清的?,完全符合平常人对?深夜军舰的?猜测。本尼二话不?说,快速挪到房间门口,侧耳去听。 厚重的?舱门并没有阻绝掉所?有的?声音。 本尼听到了衣料摩擦的?声音,接着就是对?话声。 「……我找你找的?快不?快?」 是洛茨的?声音,很开?心,像是在撒娇。本尼从没听过他用这种?语气?说话,在舱室里的?时候,洛茨看着总是不?太开?心。 又或许是他们认识的?时间太短了。 然后,房间里的?另一个人低声回答:「快。」 洛茨满意笑?了两声,接着又是一阵衣料摩擦的?声音,他们之间产生?了更多?的?肢体接触。 本尼觉得自己的?心跳快从喉咙里蹦出来了。 此时他也意识到自己的?这些行为太鲁莽了,但舱室里的?人始终没有提到他,或许两个人都不?是哨兵,没有感觉到他的?存在。 本尼轻轻唿出一口气?,竭力让心跳更平稳。 然而正?当他以为一切还在掌握中时,舱室里面传来一声轻笑?。 「他好像没有之前那?么怕了。」洛茨的?声音,仍然是开?心的?轻松的?,像是在谈论动物或植物,那?种?没有意识的?东西。 「他犯了两个错误。」另一个人淡声说。 「哪两个?」洛茨追问。 「第一,他不?该在无法判断状况的?前提下贸然追出来,」男人说,「第二,他不?该轻易放松警惕,以为所?有人都和他一样是新手。」 话音落下,原本还一头雾水的?本尼瞬间清醒,冷汗刷一下就流了下来——他明白了,洛茨和另一个人不?是在谈论房间里的?什么花啊草啊,他们是在说他! 第387页 他们一直在观察自己的动静,他们早就知道?他在偷听了! 剎那?间,无需思考,本尼快速后退,想要逃离,可比他更快的是一袭黑影,从他身后无声无息得降临,尖锐的?疼痛直接将本尼控制住,让他动弹不?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完了,全完了。 被黑影强行拖进舱室的?本尼绝望地想。 他要死了,或者他的?意识要死了,这艘护卫舰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驶进一片阴谋中,又或许整个返程计划已经?被反动势力侵蚀,他是死的?第一个人,却?不?会是最后一个。 绝望痛苦的?情绪让本尼浑身僵硬,他被黑影扔在地板上?,随后一阵振翅声从耳边响起?,一切缓缓归于寂静。 不?紧不?慢的?踱步声从身前传来,本尼死死盯着手边满是灰尘的?地板,两三秒后才视死如归地抬起?头。 然后,他就看到了坐在桌子上?,表情笑?眯眯的?洛茨,和守卫在他身旁的高大男人。 「你看起?来好害怕呀,」洛茨脸上是本尼从未见过的?笑?意,很邪恶,他轻声安慰,「没关系的?,站起?来吧!」 本尼完全不?想听从两个谋划阴谋的?疯子的?建议,但他真的?很想死得有尊严点,起?码不?要以这种?脸着地的?姿势死,于是他一言不?发,神色肃穆地站起?身来,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 洛茨认真打量着他的?动作,在这个嚮导身上?释放出来的?精神力,掺杂着许多?金色,浓烈强大到本尼也能看清。 这可绝对?不?是b级的?水平,甚至a级都未必能打住。 本尼还以为一切不?会更糟,但现在看来,还是他想得太简单了。 一直保持沉默的?高大男人忽然往前几步,想在他们动手之前,本尼连忙闭上?眼睛表明立场:「不?管你们要问什么,我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哪怕我们对?你用刑?」洛茨好奇地问,「我们会给你注射药剂,然后从你的?手指开?始一点点的?剥开?你的?皮肤,把你的?指甲刺进内脏,然后打开?你的?脑袋,研究一下你的?脑浆和眼球,你不?会死,你的?身体还活着,它?们会动会有反应,也会传来疼痛。即使这样你也不?说吗?」 生?动形象的?描述让本尼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更用力地咬紧牙关,用行动表明自己的?态度。 洛茨撑着下巴打量他的?神色,目光像凌迟一样割过本尼的?身体。 然而就当他以为死神的?镰刀即将划下时,一阵愉快的?轻笑?声却?让他睁开?眼睛。 「其实他挺好的?。」笑?完以后,洛茨转过头,认真跟男人说,「之前也很照顾我,和我说话,还带我吃饭,虽然人傻傻的?,但还挺忠诚。」 他细数本尼白天做过的?好事,本尼在一旁都听懵了,感觉不?是要下一秒上?刑的?样子。 男人认真听洛茨说话,时不?时还点点头,等洛茨说完,他来到本尼面前,低头看他。 不?离近了还感觉不?出来,一站到面前,本尼发现这个男人真他妈高啊,长相?倒是很普通,属于混进人群,下一秒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的?那?种?,也难怪能做间谍。 本尼觉得他很眼熟,接着想起?他就是白天在谷季寒身旁见到的?那?个副官。 反动势力已经?把钉子穿到中将身旁了吗?本尼悲从中来,可动作却?再次被限制,连嚎一声都做不?到。 而这时,男人伸出了手。 本尼再次闭紧双眼,等待疼痛或麻痹的?感觉,然而等来等去,男人强行给他转了个身,扒开?他的?衣领,检查了一下他刚才被黑影伤到的?地方。 「白鸦下手好重。」 洛茨也凑过来看,语气?很凝重。 「还好,」男人简单看了两眼,手掌在本尼后背拍了一把,「很快就会癒合的?。」 本尼被拍得往前踉跄几步,意识到自己的?限制已经?被解除,他连忙转身,后背紧靠着舱门。 「哎呀,别害怕啦,」洛茨还是对?他笑?,安慰道?,「你的?伤很快就会好的?,一切都没有问题。」 说完,他还平着比了个手势,强调自己的?后半句。 本尼深吸两口气?,无视身后的?疼痛,大脑急速运转,捕捉到了洛茨之前提到的?一个词。 「白鸦?」他干哑着嗓子开?口,「是、是我想的?那?个白鸦吗?」 急切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周旋,洛茨无奈地摊开?手,用胳膊戳了身旁男人一下。 「你放出来的?,你说。」 男人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向本尼点头。 这就是个回答了。 本尼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瞪出来,死死地盯着男人的?脸,看他的?眼睛眉毛鼻子,又反手去摸身后的?伤口,确定真的?很疼以后,他才慢慢停下动作。 所?有在联盟军部服役的?人都知道?白鸦意味着什么,那?是联盟战斗力的?最高象徵,是所?向披靡的?标志,是悬在所?有哨兵头顶的?太阳。 是如今已经?确认死亡的?上?将顾闻儒的?精神体。 「你还活着。」他用一种?做梦的?口气?说。「我没做梦。」 「你确实没做梦。」洛茨代替身旁人回答。「而且事先提醒一句——接下来发生?的?,也不?是梦。」 第388页 话音刚落,一阵勐烈的?撞击感忽然从舱室的?四面八方传来,刺耳的?警报声响起?,闪烁的?红灯充斥在视线中,目之所?及全是警报。 本尼一口气?喘不?上?来,只能慌忙平稳住身体。 在刺目危险的?红光下,洛茨脸色仍然平和,甚至带着几分疯狂的?镇静。 「护卫舰遇袭了。」他对?本尼说。「我们快逃。」 第198章 哨兵嚮导 本尼很想再扇自己一巴掌, 就好像小时候他妈妈教给?他的?那样——在梦中感到疼痛就会?醒来,掐自己一下——这一切已经?不是?噩梦那么简单了,正常人是?不会?梦见军舰遇袭, 然后?被两个疑似联盟军部高层的?人拖着撤离区跑的?。 「不是?……」他一边跟上两人的?步伐, 一边费解发问,「我们为什么要跑?我们应该战斗!这只是?一次小袭击, 星盗或者哪里的?反动势力,很快就能解决的?!」 「你没说错,是?星盗。」洛茨回答。「他们会?在护卫舰的?侧翼轰出几个洞,但不会?有伤亡, 最多几个失踪。」 他跑得很快, 也很轻松,毫不在意自己刚才的?话对本尼造成了多大的?冲击。 顺着一条轨道直接蹦到两层下面后?,洛茨躲过一队出来搜查的?哨兵, 愉快地进入旋梯。 「那我们……」 「但护卫舰刚刚越过联盟和卡慕帝国的?边界,这是?最好的?逃跑时机!」 他们来到撤离区, 此时还没有哨兵来搜查这里,厚重牢固的?巨型舱门将空间隔成两层, 门口的?密码锁只有此次行动的?负责人才能打开。而在官方文件上,被盖章确定的?负责人,名字叫谷季寒。 顾闻儒站在门前, 手腕一翻, 指间凭空多出一枚细且薄的?卡片,在密码锁上轻轻一划, 红色光点闪烁, 提取到顾闻儒的?精神力信息。 [身?份核验通过。] 在摇晃不止的?震动中,机械音平稳响起?, 最后?一阵绿光划过,舱门旋转开启,露出整齐停放在撤离区的?小型机甲。 洛茨见状,毫不犹豫上前,凭感觉挑了一台靠后?的?机甲打开,里面正好能放下三?个人。 舱门在身?后?关闭,身?份核验信息自动清除。本尼机械着向前迈步,看着洛茨麻利地调控机甲,随时可以起?飞。 此时此刻,本尼心中那个弱小无助可怜的?嚮导印象,终于成了碎片。 「我要上去吗?」他无助地转头,问紧跟着跳上机甲的?顾闻儒。「我的?意思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 顾闻儒没有回答他的?任何问题,反而问道:「士兵的?第一原则是?什么?」 本尼闭上嘴,干脆利索地跳上机甲。 士兵的?第一原则是?服从命令。 洛茨欢唿一声,只有他一个人能瞧见的?系统也跟着欢唿。 【机甲!!】它兴奋地蹦来蹦去,自动连接上机甲的?控制面板,【我准备好了!我准备好了!我们出发!】 【出发!】 机甲表面浮现出一层浅淡的?蓝色微茫,洛茨顺利连接机甲的?控制中枢,一阵比晃动更轻微的?震颤自每个人脚下诞生,传输口自动开启,机甲平稳地驶出军舰,滑进星海。 直到目前,本尼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参与进的?一个什么样的?计划。 当?机甲离开护卫舰,传输口关闭,本尼回头看了一眼,看到火光在护卫舰的?侧翼不断爆开,星盗的?机甲狰狞恐怖,却没有一丝声音传来。 再回忆起?几分钟前洛茨说过的?话,有一片疑惑的?阴云附在本尼的?心口。 两小时后?,这次袭击以文件的?形式传递至联盟和卡慕帝国高层的?桌前。 据现场人员分析,此次袭击属于星盗復仇,谷季寒作为联盟剿灭星盗的?主要战力之一,和手下的?第三?军揽了很大的?仇恨,所?以听说他负责此次返程,便有一波星盗专门来挑衅生事。 但奇怪的?是?,这次袭击并?没有造成多大的?伤亡,除个别机甲和战斗人员失踪外?,一切甚至可以被称为平静无波。 不像復仇,更像是?个阴谋。 但没人敢说。 失踪人员的?搜寻还在继续。 而那时候,洛茨已经?驾驶机甲跃迁两次,跑出不知道多远了。 机甲上,顾闻儒解除伪装。变回原来的?样子, 洛茨本来以为自己喜欢的?是?顾闻儒那张帅脸,但伪装以后?才发现脸帅不帅其?实也不是?很重要,手不听使唤地把人勾过去亲了一口。 本尼已经?麻木了,缩在自己的?座位上一句话也不说。 系统调出几个有可能被黑雾袭击的?坐标点,洛茨翻了一下,选出一个最近的?。 有通讯打进来,顾闻儒接起?,谷季寒的?虚拟映像出现在机甲内部。 「哟,跑出来了?」 一见面他就吊儿郎当?地打招唿,只分给?顾闻儒一个眼神,接着就全神贯注地看着洛茨。 洛茨点点头:「军舰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儿?」谷季寒无所?谓地挥挥手,「他们心里有数,下手重了,我肯定找他们算帐。」 说着,他凑近一些,打量机甲上设定出来的?几个坐标点。 「提取装置没问题吧?」他问,「机会?不多,最好一次就中。」 第389页 顾闻儒回答:「只要艾伦诺说了实话。」 「他没理由这时候撒谎,」洛茨说,「前后?都是?死,他真的?恨帝国皇帝。」 看看艾欧奇斯家的?一团乱麻,再看看艾伦诺,真的?会?奇怪为什么有些家庭可以扭曲成这个样子,因?为血缘和利益死死的?困在一起?,可一旦四目相对,就会?发现彼此眼里全是?不耐和怨恨,一旦有外?力将平衡打破,就是?狗咬狗的?血肉模煳。 艾伦诺选择和黑雾共生,嘴里说一切都是?他自愿的?,可以用手指头想都知道,如果不是?局势将他逼到这一步,他怎么可能自取灭亡。 他的?恨,在知道自己快死,一切都烟消云散的?那一秒钟,全部爆发了出来。 他不想让任何人好过。 洛茨信他说的?是?真话,但艾伦诺的?精神状态实在很容易让人想到同归于尽这个词,所?以不排除他还保留了一些信息的?可能。 一切都要小心。 洛茨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想法,在嘴里转了又?转,始终没真正说出来。 谷季寒又?转身?去看一句话也不敢说的?本尼,表情发生变化,严肃又?挑剔。 「你是?怎么发现他的??」谷季寒问,「黑暗嚮导的?精神屏蔽可不是?闹着玩的?,你怎么醒过来的??」 黑暗嚮导?! 本尼眼前一黑又?一黑,已经?不惊讶了,只觉得自己也算是?长见识了,一定要好好生活,认真花钱,不再辜负时光。 但上级的?话还是?要回答。 「我没醒,」他解释,「我早就醒了,有点儿睡不着。」 误打误撞。 「哦,」谷季寒点点头,「也行,好歹还有运气这个优点。」 本尼很想反驳,但他真不知道说什么。 哼哧两声,他犹豫着开口:「我能问一下,到底需要我做什么吗?」 「嗯?」 本尼谨慎措辞:「我的?意思是?,我没有经?验,然后?也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我有任务在的?话,是?不是?得先让我知道具体要做什么?」 洛茨被他小心翼翼的?姿态逗笑了。 「你不用做什么。」他说,「你只负责把机甲开回去。」 「什么?」 「嗯哼,字面意思。」洛茨说,「我们两个一会?儿会?离开机甲,到时候你直接返航,明白吗?」 他回过身?,认真地看向本尼,一字一句地开口:「你是?新兵,资歷尚浅,因?此出现一系列的?混乱反应都是?正常的?,军舰遇袭,你和其?他几名队友在战斗中失踪,你只需要记住一点——机甲上有很重要的?东西,所?以你一定不能逗留。」 多重要的?东西,只有黑暗级的?嚮导哨兵一起?去取? 没有人能告诉本尼答案,但此时机甲内的?氛围,已经?将一切知会?。 「我绝对服从命令!」 前两个坐标点的?探索一无所?获。 在到达第三?个坐标点的?时候,顾闻儒率先发现不对。 悬浮在守卫星附近的?小型空间站运作正常,可靠近过去才发现有几盏警示灯已经?停止工作,这不符合工作纪律,洛茨眨眨眼睛,看清空间站的?外?层萦绕着几缕若有若无的?黑色雾气。 洛茨没有感觉到空间站里面的?生命迹象。 一片空洞的?死寂。 片刻后?,他闭上眼睛,收拢精神力,肯定道:「是?这里。」 顾闻儒没有提出异议,开启提取装置。 程序显示运行正常,底下的?绿色读条在缓慢攀升。 艾伦诺没说谎。 洛茨离开驾驶位,走?到本尼面前。 「等读条结束,马上离开,明白吗?」他再次嘱咐。 本尼愣愣地点头,决定待会?儿就把眼珠子扣下来按在屏幕上。 顾闻儒起?身?,绕过他往机甲后?方走?去,准备接下来的?脱离,洛茨没有动,手在口袋里摸索片刻,找出一根乳黄色的?蜡烛。 本尼从没在现实中见过这种老物件,很呆地看着洛茨点燃蜡烛,然后?在自己脑门上晃了一圈,最后?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 一股热气贯穿全身?,本尼瞪大双眼。 洛茨吹灭蜡烛,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拍拍他的?肩膀,向后?走?去。 顾闻儒那边,脱离前的?准备工作已经?全部完成,机甲向空间站发出联络申请,在系统操作下,空间站的?接收口打开,蓝色指示灯亮起?。 本尼做到驾驶位的?位置,看着洛茨和顾闻儒进入空间站。 他仍然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但读条大约会?在半小时后?结束,本尼要做的?就是?等它走?到尽头,然后?头也不回地返回联盟。 …… 进入空间站,洛茨在入口的?位置找到了一串指甲抓挠出来的?血腥痕迹。 有人想要逃离这座封闭的?炼狱,可惜还是?死在了距离出口不到三?米的?位置,连尸体都无影无踪。 洛茨蹲下身?,手指抚过深而粗糙的?裂口。 即使对于哨兵来说,要弄出这样的?抓痕也不是?很容易的?事。谷季寒说过,被黑雾寄生的?人会?表现出极大的?痛苦,洛茨不敢想空间站里面的?人在死去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第390页 「不要离开我,」他站起?身?,认真地告诉顾闻儒,「永远不要。」 顾闻儒垂眸看着洛茨脚边的?血迹,点点头:「我知道。」 洛茨伸出手,五指分开,掌心朝上,意思很明显。 顾闻儒与他牵在一起?,十?指紧扣。 在一座瀰漫着血腥和腐臭味的?毫无生机的?空间站里,两人手牵着手,有了点约会?的?意思。 讲真,挺惊悚的?,像一对疯狂的?小情侣。 第199章 哨兵嚮导 朱遥心的声音足够有特点, 即使时?间?在意识里刻划成线,携带的声音被不断压缩扭曲重叠,再?次播放时?, 洛茨还是可以在无?限糟乱的杂音中, 一瞬间?辨认出她。 她是那种因为自身足够强大?,所以鲜少产生畏惧和慌乱的人, 自信自己可以应对人生路途中出现的绝大?多数问题,因此说话?做事都显得?胸有成竹,还有功夫去戳弄别人。 平心而论,洛茨很喜欢这种性格的人, 足够聪明?足够优秀, 会是优秀的队友,而非拖后腿的什么东西。 但这并不意味着洛茨在与朱遥心见面?的时?候没有心怀警惕。 他信任朱遥心,一方面?源于自身的判断,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信任自己的身边人。 一定有什么原因促使指挥官在自己的梦里留下朱遥心的信息,而最?有可能的, 便是与唤醒有关。 无?论如何,洛茨都要把现在还沉睡在某个地方的男人拼好唤醒, 他需要一切存在的信息。 只?是当朱遥心靠在躺椅上,一边尝试着往嘴里丢香橙片。一边乐呵呵地把自己所知道的信息说出来的时?候,洛茨还是觉得?不可置信。 「……还有一块碎片, 一块最?强大?的碎片, 至今没有人察觉到它的存在。」朱遥心说。 说这话?的时?候,她一直在留心洛茨的表情, 好像在期待什么富有表现力的反应。 而洛茨对此的全部反应就?是木着脸, 偶尔眨眼睛。 他很确定这让朱遥心感觉无?聊。 「总之你要找到它,或许你是唯一一个可以找到它的人。」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足够爱他, 我猜是这样,」朱遥心脸上的表情很不屑,但声音却绝对郑重,「你明?白我的意思,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为自己的爱人付出一切,需要很多的勇气和心甘情愿。」 洛茨换了个姿势坐着,也?去拿零食。「好吧,不如说说又有什么任务需要我的勇气和心甘情愿。」 朱遥心笑着看?他。 「你男人可不是个好人,」她说,「坏得?很,你要是觉得?之前遇到的那几?个人都太善良太友好,那就?不太对了。」 「怎么不对?」 「善、恶,从来是交织在一起,」朱遥心两根食指勾住,「但如果?分开,善的更善,恶的更恶,善的会乖乖任你找,可恶的那部分却会藏起来,不肯让你看?见。」 洛茨很淡定:「我会找到它的。」 「我喜欢你的语气,」朱遥心接着说,「你要试着找到它,他一定会藏在一个除你以外,任何人都不愿意进入的地方。找到那里,跳进去,把他带回来。」 「你好像很期待他的回归。」洛茨说,朱遥心打量他的时?候,他也?在观察这个女人。 「哈喽?」朱遥心晃晃自己的手腕,然后又让他看?周围,「你以为当逃犯的日子很爽吗?我甚至连高级餐厅都进不去,他赶紧醒过来,赶紧来报恩,我真受够了!」 很有道理,洛茨不再?多问。 朱遥心没有讲明?白最?后的碎片究竟会藏在什么具体的地方,只?能洛茨自己摸索。 而一段旅程下来,洛茨发现,最?有可能的地方,如今正在眼前。 只?是他该如何开口。 洛茨盯着前方顾闻儒的后背,琢磨着自己一拳把人打晕的概率有多大?,而如果?打不晕,留下深情一吻后直接往下跳,又会不会很有殉情的凄凉感? 空间?站内部绝大?多数机械装置仍然运行完好,铺在两侧上方的灯光随着脚步亮起,洛茨小心地避开一块黑色粘液,尽量不去看?里面?残留的人体组织。 越往深处走,类似的粘液就?越多,到后面?洛茨整个人趴在顾闻儒身上,让他背着自己走。 粘液里掺杂进一些?絮状的黑色雾气,感受到活物靠近以后,雾气有朝他们蔓延的趋势,却又在蠕动的一瞬间?感受到威胁,装死一样缩回粘液中。 洛茨松开环起来的手臂,试着下垂手指,去接触粘液上方的雾气。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放开自己去接触,然而在剎那间?的接触中,洛茨却体会到了一种仿佛被割伤的痛感。 他躺在人家身后,动作幅度不敢太大?,只?能慢吞吞地把手指挪回来,看?到指腹挂出一层鲜红,仿佛真的被割伤。 洛茨瞅瞅顾闻儒依旧很帅的后脑勺,心虚地把手指蜷缩起来,希望自己刚才的动作没有被察觉。 然而事与愿违。 顾闻儒没有回头,单手将洛茨的大?腿卡在自己腰上,反手抓住他的手指。指腹在上面用力按了一下。 洛茨「嘶」了一声,想把手指抽走。 顾闻儒顺势松手,淡淡地说:「有什么想说的吗?」 洛茨手指僵了一下,若无其事地说:「你怎么这么问?」 第391页 他稍微挺直后背,手平举在顾闻儒后脖颈,从那里比划角度,研究能不能一举制服对手。 「你有心事,」顾闻儒感觉到他的动作,但完全没有制止的意思,继续说,「你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不太对劲。」 闻言,洛茨怔愣一下,手指松松握起,腰背软下去,重新靠回到顾闻儒的后背上。 「我瞒得?很好。」他不太好意思,「你不该感觉到的。」 一个成熟的嚮导应该懂得?如何运用精神力给自己的种种行为提供便利,洛茨确信他绝对没有将任何不该显露出来的情绪暴露出来。 「我没感觉到,」顾闻儒说,手腕使力将洛茨抱得?更靠上一些?,现在他们完全就?是行走在一片黏腻的尸骸之中。「但我就?是知道。」 联繫是双向的。 洛茨能感觉到他,那顾闻儒没道理感觉不到洛茨。 「我只?是还没想好怎么跟你说。」洛茨小声开口,看?着顾闻儒迈进一条纵长幽深的走廊,黑雾越聚越多,像一张贪婪的嘴。 「你其实可以直接说。」顾闻儒道,「不需要修饰。」 他用一种极为豁达平静的态度容纳了洛茨未曾表露的焦虑和急躁,顾闻儒实在是这样的人。 洛茨放松下来,鼻子压着顾闻儒的衣领,慢慢蹭了蹭,「一会儿我可能要跳下去。」 「跳到哪里?」顾闻儒问。 「里面?。」洛茨说,「我要去更深的地方。」 「去做什么?」 「去找你。」 「……」 脚步迈过黏腻的液体,腐臭味、焦煳味、血腥味混在一起,刺鼻难闻,让人眼前酸涩。 洛茨等?了一会儿,没等?到顾闻儒的问题,有些?忐忑,精神助手小心翼翼地探出来,碰到顾闻儒卡在他大?腿上的手腕。 平静。 安宁。 这是洛茨唯一能感觉到的东西。 而这本不该在这时?候出现。 洛茨短暂地疑惑了几?秒钟,然后很快,他有了猜测。 「你偶尔也?能感觉到什么,是不是?」他轻声确认,仿佛话?语是多么富有力量的武器,可以轻易将周围坚固光滑的空间?砸个粉碎,「你正在逐渐变得?完整,而这里的你又是迄今为止我遇到过最?强的一个。」 「我只?能感觉到你。」顾闻儒说,步伐平稳地向前,带着洛茨走进漆黑疯狂的漩涡,「很多你。」 「很多个我们的分别的画面?吗?」因为每一场梦境的结局都是这样。 顾闻儒摇头。「不,是很多个我们相遇的画面?。」 站在楼梯上,纤瘦茫然的洛茨,身上有雨水的凉意。 淋着雨跑进城堡的洛茨,衣服湿透了,脑袋上顶着画板。 穿着一身卡其色风衣,在无?数落下的羽毛中悄然转身的洛茨。 …… 记忆的碎片仿佛又一个模煳奇异的梦境,在眼前无?序播放。可某一瞬间?这种奇异的平衡会被打破,于是顾闻儒的眼前会浮现出千千万万个洛茨,他们同时?对自己微笑,嘴唇轻动念出自己的名字,又同时?对自己伸出手,柔软的甜意漂浮在空气中。 碎片缓缓溶解,世?界的本质在顾闻儒面?前展露一角。 或许天外之人,真的来自另一个世?界。 他从没将这个猜测说出口过,平日里甚至不怎么想。 如果?世?界上真的曾有过另一个他,另一个不叫顾闻儒的顾闻儒,那他一定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让洛茨去做他要做的事情。 …… 他们正式进入一处已经不能称之为「正常」的空间?,粘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像云朵一样聚集在他们脚边手边甚至头顶的黑色雾气。 洛茨从顾闻儒身上跳下来,伸手谨慎地摸了一把墙壁。 痛感消失了,像是在摸一块冰。 洛茨牵住顾闻儒的手,向前看?去。 直到进入深处,他们才发现原来空间?站的侧角位置被人为轰出了一个大?洞,黑雾正是通过这个洞蔓延进来的。 而且此处空间?与别处不同。 进入这里之后,即使是顾闻儒这个等?级的哨兵,当洛茨与他意识相连的时?候,仍然无?法通过他的感官,在这片空间?听到任何一点机器发出的异响。 仿佛这时?的他们已经迈进另一个独立存在的空间?中,漩涡在深处静静等?待,不动声色地吸收掉所有杂音和颜色,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系统从洛茨身后出现,悄无?声息地升高,然后朝着漩涡的方向飞去,肯定了洛茨的猜测。 它的声音变得?更冰冷,更机械。 [检测到跳跃点。宿主是否进行梦境穿越?] 系统的表面?浮现出一层淡淡的白光,这时?候的它看?着比之前任何时?候都像一个机器。 洛茨没有回答,任由它等?着,转身看?向顾闻儒。他们的手还牵在一起。 「就?是这里吗?」顾闻儒问他。 洛茨迟疑着点头。这次的梦境穿越不依赖研究院的外界辅助,纯粹是洛茨自己的行为,因此有很多的不确定性和危险性——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去往哪里。 「你觉得?你在里面?吗?」他突然问顾闻儒。「有人说有一部分的你很坏,坏到不肯见我。」 第392页 「我不知道,」顾闻儒诚实地回答,「但我不会不想见你。」 洛茨是可以让他一见钟情的人,甚至在还没有看?到脸之前,白鸦嗅到爱人的气味,便展翅腾飞,执着地拖着病伤的身体追上去,留下自己鲜血淋漓的羽毛。 一束柔软清醒的目光,落在顾闻儒的脸上。洛茨伸出手,指尖在顾闻儒侧脸留恋地摩挲。顾闻儒微微垂首,掌心覆盖洛茨的手背,两人目光纠缠在一起。 「去吧,」顾闻儒说,「我在这里等?你。」 洛茨朝着系统的方向走去。 离别本不应该这么轻松,但洛茨身后有一束等?待的目光,推着他往前。 顾闻儒就?在那里。 系统下方,白光被黑暗吞噬,洛茨站在漩涡前面?,闻到了邪恶的味道。 第200章 须臾之境 洛茨记得很多小时候的事。 潮湿的房间, 阴暗的光,还有脏到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窗帘。小小的他依偎在墙角,试图去触碰沾着灰尘和污渍的流苏。 那柔软又轻飘飘的触感, 构成了他孩童时最难以?忘怀的印象。 洛茨从?门口狭小的斜坡上回到家?, 经常能在进门的时候听到母亲在客厅工作的声音。他们?有一张桌子?,是邻居不要后?扔在门口, 然后?被洛茨捡回家?的。 母亲就趴在桌子?上抄写,沙沙的书写声像是虫子?爬行在墙角底下,听久了让人害怕。洛茨还不如桌子?高?,只能攥着小手挪到母亲腿边, 把攥了一路的小礼物放在母亲大腿上。 「艾尼韦尔, 是什么?」母亲停下手中的动作,垂眸看他。 洛茨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要叫他艾尼韦尔,他有名字, 就刻在和他一样高?的墙角上,用一根捡来的木头棍子?, 上面还粘着红色的血。 他叫洛茨,但母亲喜欢叫他艾尼韦尔。 在神语里, 与艾尼韦尔读音最接近的词,翻译过来的意思是神眷者?。 母亲曾在神庙中工作过一段时间,很受人敬仰, 但不知为何, 某一天她忽然失去了一切,带着自己一身伤病的儿子?搬到了贫民窟, 靠替人抄写神卷, 赚取微薄的薪水。 洛茨摇摇头不肯回答,只是让母亲看。 母亲低下头, 在腿上拾起一片亮闪闪的玻璃糖纸。 洛茨认真点头,母亲苍白平淡的脸上顿时绽出一抹微笑,这让她看着美丽又明媚。 但没过一会?儿,洛茨忽然开始咳嗽,瘦小的身体颤抖着蜷成一团,把母亲脸上的所有愉快全?都搅碎成粉末。 「别这样,」她跪在永远都打?扫不干净的地上将洛茨抱进怀里,「你会?没事的。别这样。」 她很怕,洛茨闭上眼睛,用力钻进母亲的怀里。 他想压制住咳嗽,和更多更多的疼,但这样的坚持只持续了不到两秒钟,很快,他的身体开始颤抖,意识模煳下去。 这次他没有在母亲的唿唤和泪水中醒来,相反,洛茨的身体越来越沉重,他在一片黑暗中向下坠落,看到无数明亮的碎片与他擦肩而过,向上漂浮——仿佛世界中只有他一个人是向下的。 滚烫的高?热炙烤着他的皮肤,连眼球都跟着胀痛,洛茨无意识地蜷缩着哭泣,他才7岁,再多的忍耐也有一个浅显的限度。 七岁的孩子?已经有了生死?的概念,更何况他生活的地方?连生死?都不值钱。洛茨很难受,他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 他不是很怕这些?东西,他只是不想让更多的人为他伤心。尤其是妈妈。 母亲的泪都要为他哭干了。 然而。然而。 一层柔软的金光接住了坠落的孩子?。 洛茨在金光中睁开双眼,高?热退去,重回人间。 他看到了洁净光滑的天花板,闻到了昂贵好闻的香气。 被子?像云朵一样柔软温暖,洛茨眨眨眼睛,在感觉到生命的同时,也发现自己换了个地方?。 他怕极了,却浑身无力,只能勉强转动脑袋四处打?量。 然后?,洛茨就在自己床边看到了一个趴着睡着的金髮少年。 他在洛茨的注视下睁开双眼,眼眸是风平浪静的海洋,是那种典型的富人家?的孩子?,衣着昂贵,皮肤细嫩,而他唯一与洛茨的相同点就是——他的脸色也很难看,白得像张漂过无数次的纸,马上就会?死?掉。 「你醒了。」 少年对着洛茨笑,温柔的、友好的,看他的样子?像是在看某种极为喜爱的宝物。 「我叫席浅洲,」少年自我介绍,「以?后?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他的眼睫弯出一个柔软的弧度,洛茨懵懵懂懂,但因?为很喜欢他的眼睛,便也对他笑。 这就是洛茨和他的指挥官的第一次见面。 这在他往后?的每一次幻觉,每一次梦境,乃至每一个天堂中都栩栩如生。 …… 晚上,外面下起了大雨。 淅淅沥沥的雨声被窗户隔绝,听起来朦胧又空洞,洛茨睁开眼睛,不明白为什么会?梦见小时候的事情。 房间里空空荡荡,在华美的装饰,在阴冷的雨天,看着也多了几分不近人情,洛茨掀开被子?,赤脚踏在地毯上,走至窗前,拉开窗帘以?后?看到了一片冰凉的花草雨滴。 风在窗外唿啸吹过,明明房间内温暖如春,可洛茨还是打了个颤。 第393页 他抿紧嘴唇,仔细寻摸着若隐若无的头痛究竟来自于哪里,却遍寻无果。 「怎么不睡觉?」 一声低语从?耳边响起,洛茨甚至都不必回头,只懒懒的往后?一靠,倒在来人怀里。 「什么时候回来的?」他问。 「没多久,」男人回答,「有几个问题需要格外协调,但已经处理好了。」 嘴里漫不经心说着话,男人的手轻车熟路地在洛茨腰间一划,慢吞吞地顺着衣带缝隙钻进去,蹭上洛茨的后腰。 洛茨身体一颤,闷哼一声,把在自己衣服里乱摸的手勾出来甩开,转过身,仰头看着身后?的男人。 他很认真地打?量,与两天前记忆中的模样做对比。 片刻后?,洛茨伸出手在男人脸侧摸了摸。 「瘦了点。」他说。「指挥官辛苦了。」 「一点而已,」席浅洲笑着抓住他的手,在掌心处吻了一下,「最近感觉怎么样?」 「就那样。」 洛茨眼前闪过自己吃饭睡觉散步,逗狗逗猫逗鸟玩,然后?看了会?儿书的日常。 席浅洲把他带到床边,摸了摸被子?,确定里面还是温热的以?后?松开手,洛茨满意地躺下,不再觉得头疼。 但他还是随口问了一句:「你有没有觉得有一点冷?」 在床尾换衣服的男人动作一顿,随后?又自然地将外套上衣脱下,露出精壮有力的后?背。 他回头看向洛茨,神色中有些?担忧。 「冷吗?」他问,走近过去,伸手试探了一下洛茨额头的温度。 洛茨直勾勾地盯着他裸露的上半身,不说话。 席浅洲等了一会?儿,没听到人说话,把手挪开,正?好对上洛茨的眼神。 结婚近十?年,彼此想什么都是心领神会?。 「不困吗?」 席浅洲半跪着压在床上,左手支撑在洛茨耳边,右手很有些?缠绵的弯曲,蹭过洛茨的眼角。 洛茨向上抬身,勾住他的脖子?。 「不困!」 他在席浅洲嘴上啄吻,细细的,密密的,把一团火勾上来。 席浅洲打?响响指,暖黄色的灯光亮起,柔柔的,又藏着些?夜晚的隐秘暧昧。 「……」 洛茨舔舔嘴唇,感觉火烧得更旺了,不由伸出手,指尖在席浅洲眉眼的阴影处反覆描摹。 席浅洲配合着微微下压,和洛茨亲吻。 温和的,缠绵的,亲密的。 夜晚的偷欢带着些?许白日不曾有的隐秘,洛茨声音低低的,勾在席浅洲身上不肯下来,先前以?为已经消散的冷意,忽然又在某一刻重新降临,洛茨眨掉眼中的水雾,怕冷,于是两人贴地更紧。 席浅洲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停下动作:「怎么了?」 洛茨摇头,抬腿向旁边使力一转,两人的上下便颠倒过来,换成洛茨在上,半坐着居高?临下地欣赏着躺在自己下面的男人。 「我没事。」他说,很认真,眼眸黑亮,「别担心我。」 处在高?处的洛茨自然而然有一种不容侵犯的凛然高?傲,显得艷丽又强大,很迷人。 席浅洲无话可说,只能点头。 两人折腾到很晚,洛茨到最后?连眼都快睁不开了,躺在浴缸里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用手去戳泡泡。 疲倦的睡意侵占大脑,洛茨彻底放弃思考,席浅洲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等出浴缸的时候,连哈欠都不打?了,昏昏沉沉地靠在人家?胸膛上睡觉。 自然而然,他也忘记了之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怪事。 等第二天早上醒来,外面雨早就停了,洛茨照就趴到窗户上向外看,看到花朵娇艷,绿叶茂盛,仿佛昨夜的雨什么都没带来。 昨天晚上的晚归就是席浅洲最近一段时间所要处理的最后?一件事,接下来他可以?在家?办公一段时间,休息一下。 洛茨闻到了房间外面的香味,知道大约再过三分钟,席浅洲就会?上楼叫他起床。 当他们?两个人都在家?的时候,席浅洲往往不愿意佣人打?扰,凡是能自己动手的,他都会?自己来,尤其是照顾洛茨的方?方?面面。 □□的余韵还迴荡在身体里,洛茨穿上拖鞋,推开门进入房间阳台,趴在护栏上往下看,雨后?的清新空气扑面而来,让他还有些?昏沉的头脑清醒许多。 花朵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构成一片摇晃的香气花海,洛茨朝远处看,没什么具体目的,好像醒来以?后?的出神和发呆。 可视线边角的一点白光,忽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洛茨朝着白光的方?向看去,隐约看到一个只有人手掌大小的圆球在花丛中飞舞玩耍,这个圆球没有具体的细节或形态,就是一个亮着光的白色小球。 不知为何,洛茨在看到这个圆球的一瞬间,感觉到了一种无奈,仿佛圆球是个小孩,在家?长?注视的目光下乱跑乱闹。 脚步声传来,做好饭的席浅洲走到洛茨身旁。「在看什么?」 「那里,」洛茨回头看了他一眼,接着朝小白球玩耍的方?向指,「有个小球。」 「哪里有?」 席浅洲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却只看到一片花草。 「没有吗?」 洛茨回过身,再看去时,小白球果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它压根没有存在过,一切都是洛茨的幻想。「怎么回事……?」 第394页 他很困惑,不自觉得往后?移,直到贴在席浅洲身上才停住。 而席浅洲也抬手扶住他的肩膀。 「可能是哪家?的孩子?的玩具吧,」他随口猜测,「我包了小馄饨,去尝尝吗?」 一对夫妻里面往往一个擅长?吃一个擅长?做,洛茨前几天偶然提过一次,说想尝尝以?前做法的小馄饨,席浅洲记在心里,今天就给他做出来了。 洛茨被早餐吸引注意力,一半一半的接受了不是很贴切的解释,跟着席浅洲离开阳台。 他没有看到,在他回头的一瞬间,本来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洛茨身上的席浅洲,忽然抬眼,朝着刚刚圆球出现的方?向投去一瞥,目光锐利冷漠,厌恶几乎满溢而出。 随后?,他抬手扶住洛茨后?背,厌恶被爱意取代。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阳台。 第201章 须臾之境 吃完饭, 洛茨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身上泛懒不想动?。 席浅洲由着他躺,只在洛茨快要睡着的时候提了?一句:「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 洛茨勉强睁开眼睛, 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此时阳光正好, 照在身上暖融融的,肚子里填满好吃的小馄饨, 洛茨屈起一条腿搭在席浅洲大腿上,舒服得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想再睡一觉。 可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阻止洛茨这时候幸福地睡过去, 他闭上眼睛, 一会儿又?挫败地睁开,脚掌在席浅洲大腿上不耐烦地踹了?两?下。 「什?么日子?」他问,心想或许问清楚就能安心睡下了?。 席浅洲捏住他的小腿。「今天是折日。」他回?答, 语气仍然淡淡的,手上轻轻按揉。 洛茨勐地睁开双眼。 「今天?」他和席浅洲确定, 「今天是折日?」 折日每半年一次,且每次的时间都不固定, 需要专人推算,对神职人员来说?意义非凡。 折日一到,所有在神庙工作的人都必须在太阳落山前到达神庙, 在女神后殿点燃蜡烛, 祈福祝祷,并且折断上次折日留下的符文, 重新?书写后挂在烛火前面。 洛茨最近过得太舒服了?, 没怎么关注时间变化?,骤然一听?, 不可置信。 席浅洲点头,勾手接住一本纸质粗糙的小册子,递给洛茨。 洛茨坐不住了?,起身翻来一看,今天果然是折日。 「……」 感觉不好,非常不好,差点就要把折日睡过去了?。 「你怎么不早提醒我?!」洛茨恼羞成?怒,把本子拍到席浅洲胸口,跳下沙发找鞋穿,「要是错过折日,我就……」 「我以?为你还记得,」席浅洲也站起身,接住洛茨丢过来的睡衣后找来一身正经衣服递过去,「两?天前你还念叨过。」 洛茨弯腰穿鞋,眉毛皱得很紧,恨不得用意念指挥衣服自动?穿好。 「我念叨过吗?」闻言他抬头瞥了?席浅洲一眼,「什?么时候?完全?不记得。」 席浅洲没说?话,抬手扶住洛茨的肩膀,让他直起腰背后自己蹲下身,替他繫鞋带。 「是吗?」他低着头,洛茨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的声音很平静,「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就这么随意解释了?一句,鞋带系好,席浅洲将洛茨前后打量一番,确定没问题后点点头。 两?人相识近二十年,彼此交流不需要言语,一个眼神就足够。洛茨凑上前,在席浅洲脸边亲了?一下,快步离开家?门,好像完全?不觉得刚才的对话有什?么问题。 「中午别管我了?,晚上一起吃!」 远远的嘱咐传回?耳中,席浅洲脸色柔和下来。 等洛茨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的尽头,他关上门,耐心地将洛茨踢在地毯上的拖鞋捡起摆好,动?作自然熟稔,仿佛做过千百遍。 随后他慢悠悠地迈上楼梯,一层恢復寂静。 …… 洛茨在家?和在外?面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样子,仿佛一面镜子碎成?两?半,一半照前,一半照后。 来到神庙门口,洛茨的神情变得镇静又?漠然,往里迈进的同时抬手拒绝了?来往同事的问候和试探,迅速来到女神挂画前,恭敬行礼后一闪身迈进后殿,目光被悠悠燃烧的烛火填满。 此时后殿空无一人。 神庙后殿的穹顶开得极高极宽阔,空气冰冷,声音可以?传得很远,再回?来时空洞又?冷漠。深色大理岩从高处压下,让底下站着的人渺小至极,仿若蝼蚁一般,而人周围萦绕的烛火却用光亮将穹顶都照明,让渺小多了?层别的更积极的含义。 洛茨披着出门时从门口衣架挂着的斗篷,在许许多多已点燃的蜡烛前面走过,手指擦过上方的火焰,掌心隐约浮现出金色的符文。 找到属于?自己的那根蜡烛,洛茨捻起蜡烛前方的咒文木条,目光恍惚地落在烛火上,指腹摩擦间,已然得知?自己上次留下的皱纹是什?么。 熄灭蜡烛,金光流淌,四周被重新?点燃蜡烛,仿若唿吸一般烛火摇曳,洛茨从袖中取来银刀,小心翼翼地将滴落的烛泪清理干净,然后跪坐在地上,在木条的背面刻上全?新?的咒文。 烛火有一瞬间的暗淡,冰凉的气息压在后背,洛茨的手稳稳噹噹,无视隐约的疼痛,在木条背面刻下最后一点,手指捻动?烛芯,火焰再次于?指间燃起。 第395页 咒文表面有金光流动?,洛茨起身,将木条放回?蜡烛前面,确定周围没有?竹类碎屑以后倒退一步深唿出一口气。 如此,折日的绝大多数仪式便到此结束了。 接下来的都是些集体活动?,洛茨可以?躲在人群后面摸鱼偷懒,女神不会怪罪的。 洛茨行事中自带一种别人无法企及的对待神明的亲近,这不仅体现在某些仪式中他的随意态度,也存在于?他的思想中。 ——他好像比任何人都要理解那个高高在上的神祇,理解并爱着。 两?边窗户大开,露出岩石粗糙的肌理,有风轻柔抚过,吹弗洛茨的斗篷。 他转过身,朝一旁的楼梯走去,可刚走没两?步,一个身影就出现在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 洛茨往边上挪,想顺着空出来的过道抓紧走,可来人却跟着他的脚步一起挪,死活就是要挡在洛茨面前。 洛茨:「……」 无声地嘆了?口气,洛茨选择屈服。 「非常高兴能在这里见?到您,大主教。」他不曾挪动?脚步,仍然保持自己高对方低的形式,是微微弯腰,做出谦卑的姿态,「edsae ueva oebutre(愿女神保佑你)。」 「感谢你的祝福,」大主教呵呵笑着,抬手在洛茨手背上轻轻一按,「也同样保佑你。」 他不曾使用神语,是个某种意义上比洛茨还随意的神职人员,可能是人变老后的固定趋势——要么更古板,恨不得把自己硬掰成?一根可以?抡死人的木头棍子,要么更随意,仿佛除了?生死,世界再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 「好的,同样感谢。」洛茨心不在焉地点头,一个劲地瞅着下面的楼梯,「您是要去后殿吗?我刚从那儿来,现在还没什?么人……」 说?着,洛斯就开始试探着往旁边走,想趁大主教还没反应过来,抓紧下楼,抓紧跑路,站在人群里面摸鱼,怎么赶得上回?家?躺着睡觉。 然而两?人共事多年,洛茨什?么性格大主教早就一清二楚。 「我是从伊珣院回?来的。」 一句话,打乱了?洛茨的所有计划。 伊珣院是专门供给议院高层议员的家?属的疗养院,关系脉络盘综错杂,真的是天上掉个石头都能砸中权贵的地方。 自从席浅洲的父亲死去,他的母亲身体就一直不好,几年前她?突发疾病,再醒来以?后性情大变,不肯和他们住一起,独自搬到了?疗养院。 洛茨偶尔会去看看她?,女人不肯让他进去,他就只能站在窗外?远远瞧一眼。 大主教这个时候提到伊珣院,当然不是为了?和洛茨聊天解闷。 「夫人怎么了??」洛茨不走了?,转身问道。 席浅洲很关心他的母亲,洛茨七岁以?后算是和席浅洲一起长大,他的母亲对洛茨来说?也意义非凡。 他顺势上钩,主教反而不说?话了?。个子只到洛茨肩膀的瘦小老人捋了?一把花白的头髮,左右看看,然后朝着洛茨神秘招手,示意他跟自己往上走。 洛茨一点办法也没有,放弃回?家?躺着睡觉的打算,跟着主教进入他的办公室。 一进门,就好像脱下了?一层沉重的枷锁,主教抬手把帽子扔到一旁,洛茨也解下斗篷,两?人一坐一站,坐的是洛茨。 「要喝茶吗?」主教问他,「或者来点儿甜点?」 洛茨摇头,他现在一点也不饿,要是圆球在的话,说?不定…… 眨眨眼睛,洛茨勐地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这是自昨晚开始的第不知?道多少次。 什?么圆球?他身边什?么时候有个叫圆球的东西? 事情有古怪,但洛茨却说?不出古怪究竟在哪里,他被困在薄浅的朦胧陷阱中,一时间看不出前路。 他注视着主教自己挑了?块小饼干塞进嘴里,眉毛皱得像疙瘩。 既然他不开口,洛茨主动?问:「你是准备把时间拖到我不得不参加接下来的集体仪式吗?」 「你怎么会这样想我呢,艾尼韦尔?」主教笑着反问,「只不过是累了?,稍微放松一下。」 「别叫我艾尼韦尔。」洛茨说?,「我不叫这个。」 「名字只是代号,神庙里有很多人都喜欢这样称唿你,在他们看来这是种荣耀。」 「没感觉。」洛茨说?,「这个名字让我觉得很陌生。」 「好的,那我以?后不会叫了?。」主教很随和地点头,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那么,洛茨,我刚刚去了?趟伊珣院,你先生的母亲希望你能去见?见?她?。」 洛茨胳膊动?了?一下,手指蜷缩,很疑惑。 「我?」他确认。 主教点头:「是的,你。我不确定她?究竟想要表达什?么,但那位夫人还说?,她?不希望你把这件事告诉你的丈夫。」 洛茨陷入无言的沉思。 「她?从不主动?见?我。」片刻后,他开口,像倾诉一样,「自从……去世,她?就不和我说?话了?,实际上她?谁都不理,浅洲去和她?交谈,还被赶了?出来——她?为什?么会想见?我?」 「我不知?道。」主教安静地看着洛茨,「你可以?现在去见?她?,反正女神不会怪罪你,毕竟你是她?的艾尼韦尔。」 艾尼韦尔,神眷者。 享受神明所有的偏爱和纵容,是行走在人间的神权。 第396页 洛茨无力地看了?主教一眼,没再费力纠正。 第202章 须臾之境 伊珣院里, 洛茨递交申请,原地转了两?圈以后怀疑自己是不是让主教骗了。 折日虽然没被神庙留住,但到底没能回家, 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加班了, 洛茨盯着方块窗框外?的一丛花草发愣,目光漂浮不定, 心里很紧张。 他已经……两?三?年没和?嘉佩丝说话了,往往是他刚想?开口,女人就会愤怒地躲开视线,要么?起身, 要么?继续保持僵硬的沉默, 直到洛茨识趣地闭嘴,或者席浅洲赶来解围。 三?个人各怀心思的坐在餐桌边,完全没有从前的其乐融融, 洛茨觉得是不是自己哪里没做好,让人家生气了, 可每当他们两?个独自相处的时候,女人却从来没有表现出不满。 她?只是无视, 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情,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洛茨的每一次唿吸和?动作, 像木偶一样苍白无力。 而这种死寂的平静, 往往会在面对自己的亲生儿子时打破。那时候的嘉佩丝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又?噁心的东西,从一个雍容华贵的美妇人, 蜕变成弱而无助的躯壳, 只能强作镇定地敷衍。 一旦席浅洲有更?进一步的想?法,她?就会发怒, 然后毫不留情地拿到什么?扔什么?。 席浅洲肩膀上有一道浅白色的划痕,是一个手臂高的花瓶被扔到墙壁上,崩碎的瓷片向外?四射时留下的。 伤口不算重,但许多?问题不能从表面看。 洛茨犹豫一会儿,还是没把这次突然的会面告诉席浅洲。尽管他知道只要消息发出去?,十分钟后席浅洲就会来到他面前。 洛茨其实很听家里长辈的话——他娘死的早,洛茨从席家长大,一直把嘉佩丝当自己的半个母亲看待,心里是很敬重的。 只要别拎起花瓶往脑袋上砸就行,洛茨暗暗想?。而且也不一定通过申请,毕竟已经好几年没见过面了,洛茨之前也试着来问能不能见面,无一例外?都?被拒绝了。 叮! 通知音从手边响起,挡在面前几年的门第?一次打开一条缝。 这是会面申请通过的意思。 嘉佩丝真的要见他。 洛茨怔在原地,不可置信,左右看看,没见到服务人员出现,周围唯一的声响是窗外?的风声。 伊珣院实行服务人员隐藏式管理,只要住户没有要求,服务人员都?会藏在暗处,力求给院内人员一个足够和?谐惬意的生活环境。 洛茨在门口停了一会儿,心中忐忑又?激动,深吸一口气后推门往里走。 这是他第?一次正?式进入伊珣院中,嘉佩丝的房间。 然而刚进去?没一会儿,洛茨就完完全全地愣住了。 无他,房间内的布置包括走廊的走向,以及整个房间或者说住所的结构,都?太像席浅洲以前的家。 洛茨停在一副家族画像前面,恍惚地伸手,触碰后感受到了真实油画的触感。 画里有三?个人,席浅洲、席浅洲的父亲、席浅洲的母亲,三?个人挤在一起,还是个孩子的席浅洲笑得格外?开心,抱着一个丑丑的黑色兔子,倚在自己爸爸妈妈怀里。 洛茨看着那只黑色兔子,脸上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 这只兔子是他送给席浅洲的,那时候他们刚认识没多?久,席浅洲每天都?去?医院看他,还给他带各种吃的,洛茨感觉不好意思,就把一直陪着自己睡觉的兔子玩偶送了出去?。 席浅洲一直很珍惜。 他的父母在后面也很开心,男人揽着女人的腰肢,把她?往自己怀里拉,三?个人的画像并没有曾经那些贵族画像的死板呆滞,完完全全的家庭气息。 这时洛茨忽然想?到什么?,抬手将画像框微微往上一抬,露出后面的板材,手指在上面一通摸索,在摸过边角的时候,一种类似于划痕的触感出现。 一瞬间,心头震动。洛茨愣愣地松开画框,倒退几步。 这道划痕不该在这里存在,洛茨环视整条走廊,后背泛起一丝凉意。 画框后面的划痕他和?席浅洲年少?玩闹的时候不小心留下的,还专门修补过,席浅洲很喜欢划痕背后的含义,便将它挂在了他们现在的家里。 洛茨今早出门的时候还见到过。 一幅画像不可能凭空变成两?幅。如果他们家的那张是真的,那这里的这张…… 洛茨将周围的一切尽收眼中,缓缓唿出一口气。 将疗养院的环境布置成与家中类似,是一种很正?常的缓解情绪的手段,但追求细节到这个地步……旧日岁月中的温馨忽然赤裸裸地在眼前重现,洛茨用力闭上眼睛,只觉得一切都?多了难以解释的诡异。 他继续往前走,循着记忆的提示,本能地来到了嘉佩丝最喜欢的房间门口。 一路所见所闻和?记忆中完全没有出入,简直惊悚。 停在门口,还未敲门,洛茨就听见了房间里传来的私语声和欢笑声。 好像一家人都?待在房间里面,大的交谈,小的玩闹,其乐融融。 伊珣院里只住了嘉佩丝一个人,洛茨可不觉得住进疗养院后还有心思找别人结婚生子,那房间里面会有什么?,更?加让人头大。 洛茨再一次深唿吸,生怕自己待会进门喘不上气,抬手敲门,房间内骤然安静下去?,大约30秒后,嘉佩丝的声音传来: 第397页 「是洛洛吗?进来吧!」 洛洛。 洛茨眨眨眼睛。嘉佩丝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叫过他了。 推开房间门,一层模煳迅捷的光影在眼前一闪而过,消失得够快,但洛茨还是捕捉到残存的细节。 是年轻十五岁甚至更多的席浅洲,和?仍然还活着的席自川。 数据投射的虚假影像仍然足够生动,言谈欢笑间仿佛让人回到了最美好最完整的时候,洛茨站在门口,看着已经回不去?的光影在自己面前缓缓消散,一时间不确定该不该往里迈步。 「别在门口吹风啊,」嘉佩丝同样注视着自己家人消失,等?一切重归平静,她?才回过头,招手让洛茨进来,「进来吧,关上门!」 洛茨依言照做,合拢房门,在门口解下斗篷。 「好久不见了,夫人,」他将心中的所有惊悚疑惑尽数压下,只保持着家人见面的温和?,和?一些谨慎的疏离,「主教说你想?见我一面。」 「不通过他,消息传不到你耳朵里。」嘉佩丝说。 她?端庄优雅地坐在沙发上,穿着一袭深绿色衣裙,金色长髮自脑后挽起,皮肤白皙,看不出岁月的痕迹,看向洛茨时,眼神一如从前。 洛茨忽然有些踟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犹豫着挂出一丝笑。 「那看来这次没有让你厌烦,」他说,「我很怕打扰到你。」 「你不是怕打扰到我,你是怕我打你吧?」嘉佩丝一挑眉,慢悠悠地说。 一句话,把两?人之间的气氛调到最紧绷的状态。 洛茨有种转身离开的冲动,比这种冲动更?紧迫的,是他迫切地想?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个样子。 「这间房间……」 他原地转了两?圈,想?挑个不那么?紧绷的话题来打开交谈,但话还没说完,嘉佩丝就面色冷淡地打断了他。 「他的伤好了吧?」 「……好了。」洛茨说,神色复杂,「只有一点点疤留在肩膀上,他不肯去?掉。」 嘉佩丝望向他,片刻后嘆了口气。 「我不是故意要拿花瓶扔你的,」她?说,「我就是有点接受不了,很生气。」 这是个道歉,但洛茨完全没听明白。 「我什么?地方惹您不高兴了吗?」他不由得问道,「你一直不肯跟我说话,我不敢靠你太近,那天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 嘉佩丝摇摇头,洛茨说不下去?了。 他挠挠头,生气,但是一个字都?不敢多?说,只能等?待嘉佩丝给出自己想?给的解释。 很久以后,嘉佩丝开口了。 「我没生你气。」她?说。 洛茨张张嘴。怎么?可能,如果从来没有生过他的气,那为什么?几年不肯和?他讲话,他一靠近就躲开,后面更?是到了动手扔花瓶的地步。 他有一肚子话想?说,但还是保持着沉默。 嘉佩丝继续说:「我只是接受不了而已,看着我长大的孩子像木偶一样在我面前活动,我觉得很恐怖。」 「我什么?时候——」洛茨终于忍不住了,他不是能忍住自己脾气的人,「我什么?时候像木偶一样了?」 嘉佩丝闻言打量他,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简直是要将他整个人研究一遍。 看完以后她?淡淡地说:「你现在是不像了。」 洛茨:「……」 「而且就算像,那也不是你的错。」她?继续说,「我当时没想?明白,所以对你发火,你不要怪我。」 洛茨:「……」 他沉默了很久,最后无力地摇头:「我不怪你,真的,你一直很疼我,母亲死后,你就是我的第?二个母亲。」 嘉佩丝温柔地笑了,眉眼弯起,弧度如此柔和?,已经许多?许多?天没有见过。 「我知道。」她?点头,转而又?道,「我现在经常会用这些来打发时间。」 她?拍拍手边的数据投射控制器,席家父子影像的出现全靠这个东西。 洛茨皱起眉毛。 「我无意批判,但是夫人,你儿子就在外?面,你想?见他随时可以。」他说,「没必要用这个……」 「我想?见的是我的儿子,」嘉佩丝冷冷地打断他,「哪个真哪个假,我不在意,况且你怎么?能分辨哪个是真?」 洛茨心想?我当然能分辨,我昨天还和?真的那个上床了呢,但这话他肯定不能说,只能站在原地和?她?对视。 不知是不是他眼神中的某些东西打动了嘉佩丝,女人脸上的冰霜融化些许。 她?语重心长地说:「你要懂得分辨,孩子,你要——」 话音戛然而止,嘉佩丝的目光忽然向旁边偏去?许多?,脸色重新回归到冷淡僵硬的状态。 「我猜你要走了。」她?说,「赶紧离开!」 洛茨疑惑地回头,门依旧是关着的,没什么?问题,但嘉佩丝的脸色却那么?冷漠,送客之意十分明显。 想?不通的事情依旧没有想?通,洛茨知道问不出什么?了,怀抱着一肚子疑惑打开门,想?要离开。 然而门刚刚开一条缝,洛茨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等?待的席浅洲。 对上他的目光,席浅洲露出一个询问的神色。 洛茨无暇思索为什么?席浅洲会在这里出现,摇摇头,准备关上门。 第398页 可一道声音忽然此时从门后响起,是嘉佩丝的声音。 她?高声问道:「你母亲什么?时候死的?我怎么?不记得了?」 洛茨呆在原地,眼神困惑。席浅洲伸手,指尖擦过洛茨手臂,替他合上了门。 第203章 须臾之境 往外多走几步后, 洛茨没忍住,拽着席浅洲,不肯让他继续走。 「你?怎么过来了?」他问。 席浅洲被他揪着衣服, 停步侧身。「伊珣院的工作人员告诉我的。」他说, 「我担心她激动起来,所以马上就赶过来。」 嘉佩丝之前是有要对洛茨动手的前科, 席浅洲有这样?的担心不算奇怪,况且他来了也只是在门外等?着,没有进门,洛茨挑不出错。 「哦, 这样?, 」他点点头,「主教传的话?,说夫人想见我, 还说只想见我一个人,我就没告诉你?。」 「那她说什?么了吗?」席浅洲问。 「……没有吧, 」洛茨很困惑,还没想清楚刚才的谈话?的具体?意图, 只能迷迷煳煳地说,「她好像跟我道歉了。」 「那很好。」 洛茨手下不再用力?,只松松地牵着席浅洲的衣袖。察觉到身边人的走神, 席浅洲神色未动, 手指轻轻用力?勾住洛茨的手,和他十指相扣, 带着洛茨继续往前走。 洛茨再一次走进那条与之前家中一模一样?的走廊。 向前的步伐再次停住。 「这里什?么时候装修成这个样?子?」他问席浅洲。 席浅洲左右看看, 并?不奇怪洛茨这样?发问,只是回答:「她住进来的第三个月, 医生说她很难平静下来,建议我按照家中的布局对房间做一些修饰。」 「所有的都是吗?」洛茨追问,指着那幅画像,「你?有没有看过画框后面?那里有一道划痕。」 席浅洲顺着他的指尖看去,神色多了几分凝重,缓慢点头。 「我知道,」他说,声音低沉,仿佛在倾诉一个秘密,「其实不光这里,还有很多地方。」 洛茨:「……」 什?么叫还有很多地方?按照家里的装修把疗养院房间装饰的一模一样?不算完,还要进行1:1復刻吗? 「为什?么要这样??」他皱紧眉毛,再次前后环顾,「不是说这个做法不好,但是做到这个地步,她会更难脱离——」 「——她已经?不想脱离了。」席浅洲说。 「……」 洛茨呆愣在原地,眼前浮现出当他推开房间门时,像光影一样?缓慢消逝的朦胧笑影,以及端坐在一旁,那么专注地看着的女人。 那时候的嘉佩丝,是笑着的,神色那么温柔又那么期许,仿佛这就是她期待了一辈子的生活。 「之前一直没有告诉你?。」望着自?己爱人不可置信的眼神,席浅洲默了好久才继续说,「这里的一切,包括桌子的倾斜角度、窗帘拉开的弧度,都是按照四年前的那天下午,悬浮智脑录下影像布置的。」 四年前的那天下午。 是席浅洲父亲死去的时候。 自?那之后,一切都变了样?子。 「一开始只有几件家具几幅画像,到后面,茶水的种?类,下午茶的点心,还有播放的娱乐节目,都不能与从前出现一点不同。」 她甘愿活在一个人工制造的时空瓶里,陪着她的,是她死去的丈夫,和她十五岁的儿?子。 至于现实中真正?活着的人,在她眼里,已经?变成了被丝线操纵的木偶,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充斥着怪诞的虚假,让她恐惧又厌恶。 洛茨说不出话?,只能在席浅洲担忧的目光中,虚弱地摇摇头。 「我没事,」他慢慢地问,「这几年一直是这样?吗?」 席浅洲点头,空着的手扶住洛茨的肩膀,好像怕他摔倒或者?直接昏迷。 虽然?刚才的一番话?足够震惊,但洛茨远没有这么虚弱,站在原地缓了一会儿?后,他接受了现实。 「那你?看到那个房间里面的……」 他犹豫着比划了一下,斟酌着该怎么说才能让话?语不那么冒犯。 你?妈在房间里设置了一个智能投影,里面有个大概15岁的你?,她把那个假的当自?己亲儿?子,把你?当仇人,你?看到了吗? 席浅洲继续点头:「我知道。」 洛茨和他对视,很想安慰几句,但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反而疑似被剥夺亲儿?子地位的席浅洲回忆片刻,玩笑一般开口。 「大概是三年前吧,我也不是很确定,我开完会,有点累,昏了头,进她房间没敲门,结果迎面就撞上了父亲,被他骂了一顿,然?后另一个年轻的我有出息,父亲分辨不清,又转身把他骂了一顿。」 他像讲趣事一样将几年前的尴尬事说出口,语气轻快柔和,完全是为了逗洛茨开心。 洛茨也很自?然?地笑出声,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一大一小两个席浅洲,站在两边分别被父亲骂的场景。 如果不继续深究,确实有点好笑。 又看了一眼沐浴在光影下的家族画像,之前凝滞悲哀的氛围在彼此的心照不宣下消融开,两人并肩朝门口走去。 离开伊珣院,洛茨自?然?而然?地坐上席浅洲的副驾驶位,调整一下姿势,靠在椅子上打了个哈欠,半点回神庙继续工作的意思都没有。 第399页 「我们可以考虑一下中午吃什?么了。」他说。 席浅洲笑着看他:「不是说中午不用管你?吗?」 「那主要是因为我以为会被强行扣住,」洛茨又打了个哈欠,舒舒服服地躺下,像只在阳光下晒肚皮的浣熊,「夫人也是帮我忙了。」 虽然?她说的话?,洛茨一个字都没听懂,进去前一头雾水,出来以后雾水加倍,比买一赠一还划算。 席浅洲轻笑一声,撩闲一样?去摸他的脑门。 洛茨一把拍开。「痒!」 不过提起夫人,洛茨又想起一件事。 「她为什?么要这样?说?」 「什?么?」 「我母亲,」洛茨闭着眼,随口问,「她已经?死了十多年了,为什?么夫人偏偏说她没有死?」 记忆里那个伏在桌前抄写祝祷的女人,已经?在时间的河流沖刷下模煳成一片温柔的底色,洛茨每次回忆时都能在光影的角落瞥见一层绚烂的闪亮,那是玻璃糖纸在阳光下反射的颜色。 他已经?不太能记起母亲死时的悲伤欲绝了,只觉得心里有一处空空的,很失落。 「我不知道。」席浅洲平淡地说,「也不是她第一次说这种?话?了,可能就是无法接受,说不明白的。」 洛茨闻言睁开眼睛,席浅洲坐在他手边,垂眸看他。 「她也这么对你?说过?」 「差不多,」席浅洲苦笑一声,「最激动的那段时间,她说父亲没死,说我是怪物?,什?么话?都说。」 他没表露出委屈难过,但听的人可心疼坏了。 洛茨光想想自?家亲亲相好被母亲指着鼻子说是怪物?,就觉得心里疼得厉害,连忙把人往自?己怀里搂,然?后捋一样?顺顺脑袋。 「你?可不是怪物?,」他往席浅洲脑门上亲了一口,「你?是大宝贝。」 席浅洲从他怀里抬起头,不依不饶:「多大的宝贝?」 「嗯……」洛茨想了一会儿?,又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比天还大的宝贝。」 「这么大啊?」 「对啊……」 洛茨愣了愣,感觉出不对,一低头,果然?看到席浅洲在他怀里笑。 「白疼你?了!」他用力?把席浅洲推出去,「你?不是天大的宝贝了。」 「没事,你?是天大的宝贝。」 席浅洲又往他怀里拱,洛茨嘴角噙着笑,装作不情愿的样?子重新把人抱住。「天大的宝贝中午想吃什?么?」 「还没想好。」洛茨说。 俩人手脚纠缠着躺在飞行器的座椅上,紧紧地贴在一起,唿吸和心跳仿佛一处,洛茨放松地闭上眼睛,将内心的全部疑窦尽数抛之脑后。 没有工作,没有烦心事的中午,阳光暖融融的,和爱人抱着躺在一起,洛茨想不出人生还有比这更好的时候,他实在不想琢磨太多。 然?而有许多事,不是装看不见,就能真躲过去的。 凌晨时分,一阵凉意再次将洛茨从梦中唤醒。 这突然?的冰冷来得莫名其妙,仿佛是有什?么鬼怪在他身后呵出一口气,洛茨侧身睡着,无声无息地睁开眼,没有感觉到身旁的温度。 床上只有他一个人。 睡前还安安稳稳躺在自?己身边的人,如今无影无踪,洛茨坐起身,手伸到席浅洲睡的那边,只触碰到一片冰凉。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这个时间段,席浅洲去哪里了? 接连两次在深夜惊醒,洛茨很难说服自?己一切正?常。 窗外隐约有风声划过,洛茨用力?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儿?后起身下床,没有开灯,径直朝着门口走去。 门外走廊上,几盏昏黄的挂灯将影子铺开。 洛茨停在门口,心里知道这次可能只是巧合,或许是有什?么突然?的公务让席浅洲半夜起身,未必就是真有什?么问题。 可心中隐隐作动的警惕却叫嚣着另一个答案。 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从他昨夜醒来,到他去伊珣院见嘉佩丝,再到今天夜里,太多的蹊跷。 洛茨试过假装看不见,但事实证明,你?要是想躲开,那更多的问题会直接扇在你?脸上。 他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席浅洲不喜欢人太多,只要他有休假,所有佣人全部回家休息,因此如今的住宅只有他们两个人在。 洛茨来到书?房门口推开门,内里一片昏暗,白天看过的书?还在原处。没盖紧的钢笔横在檯灯旁边,散乱的文件、没来得及清理的杯碟,一切都证明今夜无人来。 席浅洲不在这里。 洛茨面无表情地关上门。 楼上,楼下,花房,餐厅,空无一人。 洛茨挨个找过,明白席浅洲已经?离开家,今夜大概不会有结果,揉揉眉心,准备上楼休息,明天再打算,可刚踏上楼梯,就听到卧室门口传来一声开门的轻响。 加快脚步回到卧室,洛茨一把打开房间里的灯,正?好就看到离开许久的席浅洲站在床边,穿戴整齐,动作像是准备脱衣服。 「你?去哪了?」洛茨眯起眼。 第204章 须臾之境 「有份文件很紧急, 需要?我赶过去签个字。」席浅洲说。 洛茨追问:「什?么文件?」 「首都星的城区整改,」席浅洲应对自如,「本来应该早定好的, 但这份文件出了些问题, 需要?临时增添部分条例,所以?才这么急。」 第400页 他神色自若, 走到洛茨面前,伸手在洛茨脸侧触碰。 「怎么了?」席浅洲问,「脸怎么这么白?」 洛茨顺着他的触碰闭上眼?睛,短暂温存后他仰起头, 眉眼?中已?不见?方才的冰冷。 「没什?么, 做了个噩梦。」他说道,语气柔和下去,软乎乎地往人身上贴。 席浅洲问:「什?么噩梦?」 洛茨眉毛紧锁, 靠在他怀里想了一会?儿,想不出具体头绪, 最后只能很含煳地道:「一片黑,铺天盖地。」 他身上还带着跑上跑下卷出来的凉气, 席浅洲把他抱在怀里,掌心温热,顺着脖颈一路往下捋, 洛茨舒服地嘆了口气, 闭上眼?。 「黑色很吓人吗?」席浅洲问道,语气听不出什?么问题, 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洛茨懒得抬头看他脸色, 顺着往下说:「很难形容的,反正看见?不是?很舒服。」 「……」 席浅洲的沉默引起洛茨的注意, 他勉强睁开眼?睛,挣扎着去看席浅洲的表情。 然而头还没抬起来,就?被席浅洲一把按回?怀里。 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太对,洛茨声音闷闷的,手指试探着往后伸,搭在席浅洲手腕上。「怎么了?」他问。 「……没事?。」 按在后脖颈上的手只有一瞬间的僵硬,很快,席浅洲语气动作?恢復正常,他走到床边,自己先躺下,让洛茨趴在自己身上,将被子铺开盖好。 洛茨终于抬起头来,小腿挤进席浅洲腿间,脑袋顶着被子,眼?神亮晶晶的。 「我怎么感?觉你今天晚上不太对劲?」他问,比起质疑,更像是?夫妻闲聊时的有啥说啥。 席浅洲半躺在床上,放松地向后仰头,衬衫解开几枚扣子,正好露出一块光洁的皮肤,湛蓝色的眼?睛在夜色中更显深邃。 「有吗?」他懒洋洋地反问。 「有啊,」洛茨点?头,竖起一根手指,「如果以?后还有这种?事?,你一定要?告诉我,不然我会?很担心的。 「我一担心就?会?生你气,等哪天我真恼火了,你不会?有好日子过的。」他认真地盯着席浅洲,很严肃。 然而在如此严肃的家庭交涉中,席浅洲却笑了,很不得体地伸手,握住洛茨的一根手指。 「我记住了。」他说,「以?后先告诉你,需要?拉钩吗?」 「这个就?不用了,」洛茨摇头,从他身上翻下去,「拉钩是?小孩才做的。」 「嗯,对,豚豚不是?小孩,不能拉钩了。」 一个陌生的词引起注意,洛茨侧过身来看他,眼?睛瞪得很大。 「你叫我什?么?」 「我没叫你什?么。」 「不可能,你叫了,」洛茨很确定,「你刚才叫我豚豚。什?么是?豚豚?」 「豚豚,」席浅洲顿了一下,慢慢开口,很谨慎地措辞,「是?一种?很可爱的鱼,一戳就?会?生气,然后鼓起来,我觉得很像你。」 洛茨:「……」 他很别扭地翻了个身,拿屁股对着席浅洲:「我刚才没生气。」 「对,你没生气。」席浅洲顺着毛捋,「快睡吧,明天早晨想吃什?么?」 洛茨不说话,悠长平缓的唿吸声传来,几分钟时间,他已?经睡着了。 席浅洲同样侧过身,看着他的背影,迟迟不肯睡去。 默然好久,他忽然轻而又轻地开口,很忐忑,很小心,很不情愿。 「黑色……真那么不好?」 话语流转间,阴影铺下,一双湛蓝色的眼?睛被黑色覆盖,枕边人仿佛变了,又仿佛还是?曾经的样子。 …… 第二天醒来,洛茨终究还是?没能吃上席浅洲的亲手早饭。 被一个紧急通讯叫醒,痛失未来三天轻松休假的席浅洲脸色阴沉得像是?能滴出水,一边穿衣服一边嘟嘟囔囔,洛茨凑上去听,发现他是?在记仇。 「……连这点?事?都做不好,往后哪怕他的议院席位能往前移一排,都是?我的工作?失误……」 洛茨听得笑出声,觉得记仇的席浅洲真是?可爱得不行,凑上前左边右边各亲一口。 「去吧,」他说,「我在家里等你哦!」 席浅洲无奈,锁住洛茨的腰,把人拖到自己身前用力亲了一口,随后像是生怕反悔一样快步出门。 洛茨站在门口,注视着席浅洲的背影越来越远,等缩成一个小点彻底看不见。他才慢悠悠地关上门。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洛茨脸上所有神情如融化一般彻底消散,露出冷硬冰凉的底色。 他面无表情地上楼,关上一路所有亮着的灯,打开卧室门,停在门口。 他是?懒得管这管那,但他不是?傻,席浅洲有没有问题,哪里有问题,洛茨一眼?就?能看出来。 昨夜他说有份文件採集需要?他马上签字,所以?才深夜离家,未必是?假的,席浅洲没对洛茨说谎,但也不一定就?真的把话都说全了。 洛茨想起昨天晚上醒来以?后,自己上下一通找,听到楼上声音的时候刚好就?站在一层——他们又没住在特殊建筑里,楼上楼下就?一道门,洛茨守在门前,没看到人回?来,那席浅洲又是?怎么进到卧室里的呢? 何止是?有问题,问题大了。 第401页 洛茨最后回?头向身后看了一眼?,迈步走进卧室,一种?全新的目光打量这间自己已?经住了数年?的房间。 他先是?去卧室临近的阳台上看了一圈。 昨夜趁着搂抱,洛茨在席浅洲身上摸了一圈上下。阳台下面就?是?花园,夜深露重,花枝草叶上必定全是?水汽。 如果席浅洲选择从下面翻窗回?屋,那身上必然会?沾上湿气,但洛茨昨夜和他抱在一起的时候,席浅洲身上一片温热干爽,所以?他不是?翻窗回?来。 那上下两条路都被堵住了。 席浅洲有能耐在身上,但又不是?神,不可能化成一股烟从窗户缝里熘回?来,洛茨合拢阳台门,在卧室中央转了两圈,目光落在墙角的衣柜上。 他进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开灯,如果没记错的话,当时的席浅洲正要?换衣服。 洛茨犹豫着靠近衣柜,手指在雕花上摩挲。 卧室里的衣柜其实更多的是?起到一个装饰作?用,他们绝大多数的衣服都有另外的房间专门放着,只有几件穿久了的睡衣和几套换洗床品会?放在柜子里。 洛茨在家从来不做家务,衣柜摆在墙角十天半个月,他也不会?打开一次。 一直是?席浅洲负责这些,衣柜也是?他提议买的。 想到这里,洛茨手下用力,指节发白,一时间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真的要?打开门。 但犹豫从来只有一瞬间。 洛茨从心里踹了席浅洲一脚,恨恨地打开衣柜。 他不喜欢这些隐瞒和假装若无其事?,要?是?席浅洲为着一些莫名其妙的事?瞒着他,洛茨一定让他好看。 打开衣柜门,入眼?就?是?几件挂在横杆上的睡衣,有他的尺码,也有席浅洲的尺码,混着挂在一起,底下是?一些不常用到的衣服床单,洛茨手伸进去胡乱摸索一通,指尖在衣橱两边触碰,没发觉不对。 一切都是?很平常很普通的样子,没有隔层,衣柜里只有柔软的衣物,整洁的床单,和淡淡的清新剂的气味。 洛茨找了一圈有些烦了,转身坐进衣柜中间的隔层上,任由柔软的织物蹭过侧脸。 难不成是?自己想错了? 胡乱伸手把一旁的衣服拨开,洛茨起身准备换个地方,可刚伸出手,一阵不同寻常的刺痛就?将他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衣柜中。 洛茨低头,看到指尖已?泛起一层沁血般的鲜红。 他连忙朝衣柜深处看去。 方才的刺痛,来自一件看不出任何问题的睡袍,深灰色的丝绸面料,垂感?极佳,洛茨眉毛皱得越发紧,不明白刺痛从何而来。 拨开一旁扰乱视线的衣服,洛茨将睡袍从上到下摸了一遍,直到摸到衣服口袋,一种?硬物触感?传来,刺痛感?才再次袭来。 仔细打量,洛茨才发现,这件深灰色的睡袍外面,挂着一缕似雾似烟的黑色东西,正是?它刺伤了自己。 哪里冒出来的怪东西? 洛茨心生疑惑,不顾痛感?将手伸进口袋,咬牙摸了一会?儿,最后掏出一个只有手掌大小的扁平盒子。 盒子表面也有一层黑色的雾,严丝合缝将盒子围住,只是?颜色比睡袍外面的浅淡许多,几乎不怎么痛。 洛茨蹲在衣柜前面,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将附着在盒子表面的黑雾扫净,然后指尖一挑,盒子表面的锁扣开启,洛茨打开了盒子。 一片柔软明亮的白光映入眼?中。 洛茨愣愣地注视着盒内,很不理解为什?么席浅洲费了这么多周折,就?为了藏住这些看不出究竟是?什?么东西的白色光絮。 谜团越聚越多,捧着一手白光,洛茨晕头转向。 光絮安稳地躺在盒子里,随着某种?特定的韵律起伏。洛茨盯着看了一会?儿,心中忽然涌现出一层分辨不清的喜爱和心疼,仿佛这是?他许久之前便见?过的某种?存在,只不过如今被改变被打碎,才成为这样子。 不由得,他伸出手,在光絮表面轻轻一点?。 柔软的波动自指尖向周围回?盪,剎那间,更亮更白的光如烟花般在眼?前炸开,细密私语响起,分辨不出具体内容。 洛茨震惊地松开手,盒子掉落在地,光絮从盒中自动凝聚上升,如被唤醒一般,逐渐汇聚成一团只有人手掌大小的白色圆球,周身散发着朦胧的光。 正是?他先前早晨,在花园里看到的那个。 第205章 须臾之境 「你?不要再哭了。」 第不知?道多少?次, 洛茨双手抱胸瘫在沙发?上,双目无神地盯着天花板,再一次开口。 「哇!……!!」 哭声更大了, 360度无死角环绕耳边, 洛茨听得脸色煞白,想躲又不知?道往哪儿躲, 勉强坐起身后又躺了回去。 「你?不要——」 劝慰的?话说出一半,又咽下去。洛茨闭上眼睛,意识到这种没用?的?话自己已经说了很多句。 「可是?真的?很疼哇……」 哭声有得寸进尺的?意思,从最开始的?小声抽噎到哭得人耳朵疼, 中间只隔了洛茨的?一句轻声安慰。 太阳挂到天空中央, 已经到了中午。席浅洲这时候还没回来,那大概要晚上才能?见面了。 洛茨瞅瞅外?面的?好天气,疲倦地揉揉耳朵, 坐起身来。 第402页 在屋子里乱飞乱哭的?小白球见他起身,横冲直撞的?速度慢了些, 仍然呜呜着在洛茨身边哭,稀里哗啦的?。 洛茨嘆了口气, 放在平时他早发?火了,但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个小白球的?时候, 心里总有一种很莫名?的?纵容和无奈, 就好像家里长?辈看着在弄堂里踢倒桌子凳子的?小辈——气得不行,但又不能?真的?扇巴掌。 「你?已经哭了快一个小时了。」他面无表情地开口, 「你?是?准备继续哭下去, 还是?说说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先?生的?睡袍口袋里?」 最后一句话说的?,好像被打碎后塞进盒子里是?它的?错。 小白球哭声一哽, 再开口更委屈了:「是?他抓的?我!可疼可疼了!!哇!!……」 又哭了。 洛茨捕捉到难得是?正常话的?几个字,听着哭声抹了把?脸。 「你?的?意思是?,是?我先?生先?动的?手?」 「那当然了!」白球抽噎着说,「可、可吓人了,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抓住关起来了,特、特别疼……」 洛茨看着这个怪东西委屈告状,心里的?困惑越来越多。 「我那天早晨是?不是?看见你?了?」他忽然问,「就在我家花园的?花丛里,你?在里面玩。」 小白球哼唧两声,大概是?承认的?意思。 「我、我有点想你?,」它不哭了,转而拿出一副羞涩的?姿态,白球表面都散出一层粉光,「外?面好吓人,我不敢离你?太远,我没想到会被抓住……那好可怕,比外?面都可怕……」 说着仿佛是?回忆起了昨晚的?恐怖经歷,又要哭出声。 洛茨连忙伸手,快准狠地把?小圆球抓进手里,安抚似的?用?力拍了两把?。 「好了好了,我以后不让他打你?。」他敷衍安慰,「你?为什么想在我身边?」 小白球没觉得他的?安慰敷衍,反而像找到主心骨似的?又往洛茨怀里埋了埋。 「因为你?是?我的?主人。」它小声说,「你?最疼我,但是?你?把?我忘了。 」 洛茨:「……」 抚摸的?动作顿住,洛茨神色凝重起来。 「我完全不记得有你?。」他把?小圆球捧到眼前,「我什么时候成你?主人了?」 圆球只有手掌大,手感光滑圆润,散发?莹润的?白光,有点像古籍里提到过的?夜明珠,但明显要多上几分科技光彩,有点儿像研究院的?手笔。 但洛茨并没有研究院的?朋友,席浅洲更不可能?,他身上托着个大贵族的?虚名?,政治风格却偏向改革推进,在议院两边不讨好,举步维艰,怎么可能?贸然接近研究院,还拿回这么个东西。 洛茨心中千思百绪,面上没有显露出分毫,仍然像捧宝贝似的?捧着小圆球,可藏在后面的?指尖上,却隐隐泛出一点金光。 「……都说了你?不记得我了!」小圆球委屈得很,在洛茨手中叫嚷,脾气大的?很,「你?、你?跳进黑雾里面,转眼间我就被你?丢了,找了好久才找到你?!」 「我?黑雾?」 洛茨想起刚刚在席浅洲睡袍外?面刺伤他的?黑色雾气。 小白球抽抽搭搭。 洛茨又问了点儿别的?,但小白球好像被抽走了脑子,一问三不知?,只知?道洛茨带着它进了某个地方,两人分开,它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洛茨,又不敢靠近,只能?远远看着,结果就昨天晚上一个不留神,便?被席浅洲抓住,拆成碎片藏进了盒子里。 围在盒子外?层的?黑雾仿佛能?抑制它的?恢復能?力,它根本挣脱不出来,若不是?洛茨发?现枕边人不太对劲来查看,它还不知?道要被关多久。 「他为什么要把你关起来?」洛茨又问。 「……不、不知?道。」 「那你?还记得别的吗?他是怎么抓住你?的??」 小白球发?出一声绝望的?哭泣。 「……不、不记得。」 洛茨:「……」 指尖金光悄然熄灭,洛茨松开手,任由小白球茫然无措地漂浮在空中。 这么个又呆又笨的?东西,洛茨既不相信它能?拿自己怎么样,也不觉得自己能从它身上得到什么。 但小白球的?一句话还是?引起了他的?警觉。 「他」和这个白球,之前是?一起的?,直到某次「他」跳进一片黑雾中,他俩才分开。 小白球说得信誓旦旦,尾音转折间还带着几分被抛弃的?委屈,不像假话。可洛茨完全不记得。 要么是?眼前这个傻呆呆的?东西在胡说,要么就是?有什么存在扭曲了他的?记忆。 洛茨暂时找不到答案,踱步到窗前,盯着正午的?阳光搓了把?脸。 他想起今天早晨席浅洲走得急,两人没说上几句话,加上快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洛茨心里有了打算。 「我要去给他送饭。」他对着小白球宣布。「你?敢不敢跟我一起去?」 小白球哆嗦一下,明显是?不敢的?,可洛茨转身往厨房走,挑选食材的?空档,它又凑上来。小心翼翼地问:「洛洛,你?还会做饭呀?」 洛茨动作一顿,感觉被冒犯了。 「这叫什么话?我为什么不会做?」他挑好食材,清洗干净后踢了一脚蹲在脚边的?家政机器人,「几个程序设置而已,谁不会?」 第403页 小白球从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不还是?不会。 可话是?这么说,洛茨最后还是?费劲巴拉地办拌一碗沙拉,放进已经准备好的?便?当盒中。 虽然厨艺不佳,但是?心意非常到位。一切准备就绪,洛茨联繫了一下差点淹死在文件堆里的?席浅洲。 [忙得怎么样啦?] [图片。][微笑.jpg][我要把?它们?都剁成碎末然后餵乌鸦。] 图片加载,一桌子的?文件横七竖八地摆在桌面上,又乱又繁琐,看得人头疼。 本来被人从假期叫出来就烦,回来还要应付这些东西,席浅洲是?真的?有点儿恼了。 洛茨从心里怜爱几秒,告诉席浅洲自己马上去给他送午饭。 席浅洲回復,这次的?字里行间多了一些安然和平淡,好像真的?被消了火。 洛茨很满意他的?反应,收拾收拾就要出门,临到门口,还犹豫不决地小白球终于下定了决心,一熘烟冲过来,钻进洛茨的?口袋里。 它是?真的?很怕,怕到发?抖,但还是?要跟着洛茨。 洛茨来到席浅洲的?办公楼门口。 两个悬浮扭转的?机械枢纽在两栋大楼之间来回流转,阳光落在外?壳,折射出刺目的?光。一串红蓝交接的?光线顺着枢纽流动,每一次的?光线变动都暗藏一定规律。 来往工作人员都要经过三重查问,洛茨提着盒子,经过检查机器的?时候完全没有听到警报声,说明这个小白球的?制作原理已经超过目前流传的?科技水平。 洛茨心里又有了不少?怀疑。 他没表现出来,径直朝席浅洲的?办公室走去。 然而还没走到一半,就有人喊住了他。 「夫人。」 来者语气轻佻,洛茨停下以后毫不见外?地快步绕到洛茨身前,目光从提着的?便?当盒上流连片刻又缓缓上挪,注视着洛茨胸前的?太阳纹挂饰。 在他的?目光中,洛茨一言不发?,等他开口。 而来人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将洛茨打量一圈后挂着笑,施施然开口:「夫人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他装模作样地朝身后看了一眼,「这里又不是?神庙,不需要赐福吧?」 洛茨闻言,掀起眼皮。「一个连摆在眼前的?事实都看不清的?人,难怪干了这么久还只是?个普通议员。」 此话一出,神色中本来还有点调笑意思的?男人,脸色瞬间变得难看,眸光阴沉不定,既有贪婪又有阴狠。 不过没过多久,这些情绪便?被轻巧覆盖。 「这话说的?,开个玩笑而已,」他笑道,「我和夫人也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情分,中间还有点亲戚关系,说两句逗夫人开心而已。」 「免了,」洛茨淡淡地说,很有距离,不留情面,「艾德,你?是?我先?生的?亲戚,跟我八竿子打不着,况且席浅洲也未必就真把?你?当亲人,这种话还是?不要说了。」 两次台阶递上来,洛茨别说下了,还硬往上蹬了几步,艾德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形容了。 照常理说,艾德不是?个乐意忍别人脾气的?性格,况且洛茨都快把?巴掌扇在他脸上了,他不恼火才怪——可偏偏在这种情景下,他虽然生气却还是?强忍住了恼怒,仍然挂着一脸亲切的?笑,目光流连在洛茨脸上。 「你?不愿听,那我以后不说了。」他低声道,像是?哄人,可眼神还是?不老实,趁低头的?功夫,死死盯着洛茨颈间的?挂饰,不知?道是?看那一片的?金光灿烂,还是?在看更里面的?白皙柔软。 洛茨不需要他哄,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他脑子揍出来,已经是?洛茨体面端正了。 「不用?。」他干脆利落地说,「你?把?路让开,我就谢谢你?了。」 说完,他也不管艾德什么表情,往旁边一绕,撞着艾德的?肩膀就走去席浅洲的?办公室。 而那时,席浅洲已经打开门,停在门口那里等着了。 艾德捂着发?疼的?肩膀回过身,正正好好迎上席浅洲投来的?居高临下的?目光。 目光只有短短一瞬,却像是?有一千根银针插在艾德的?后背上,冰冷刺痛的?死亡如影随形。 剎那间,艾德打了个哆嗦,仿佛脖颈被咬住,腰背瞬间就软了下去。 第206章 须臾之境 「怎么不叫我接你?」 席浅洲撑着门, 把洛茨迎进办公室。 洛茨一边走一边「切」了一声:「我是什么很?娇弱的?人吗?几步路而已。」 他走进办公室,把便当盒放到席浅洲刚清理出来的?办公桌上,最后毫不见外地往沙发上一躺, 两腿搭在扶手上, 拽了个?抱枕垫着脑袋。 没听到关门的?声音,洛茨勉强扭着头往门口看, 发现席浅洲还?站在那里,眼神阴沉沉。 「行了,别看了,人早就被你吓跑了。」洛茨躺回去, 调整一下姿势, 让自己更舒服。 门应声合拢,席浅洲在门口的?小柜前?蹲下身,翻找片刻后抽出一条浅黄色的?毛绒毯子, 路过?洛茨时把毯子展开盖在他身上,然后径直走到办公桌旁边, 打开盖子看了看。 「感动吗?」洛茨仔细调整毯子的?方向,让印着吐舌头小狗的?那面朝上, 得意地哼哼,「我亲自做的?,健康而且很?好吃。」 第404页 「你亲自做的??」席浅州闻言挑眉, 神色不见方才的?阴沉, 他慢条斯理地取出密封盒,打开以后微微倾斜向洛茨展示, 「你什么时候会勾芡的??」 洛茨:「……」 认识太久才结婚也有坏处, 每当他想展示一点?自己的?温柔贤惠体贴负责时,对方很?快就能察觉到不对, 并且迅速反击。 「我,」他清清嗓子,然后极其聪明地改口,「我亲自设置程序做出来的?。」 席浅洲笑着摇摇头,把几个?密封盒拿出来依次摆好,最后取出的?沙拉,让他很?小心?地放在桌子正中间。 「沙拉拌得不错。」他说。 「是啊,」洛茨舒服地躺着,直视头顶的?天花板,「十五年以上的?老?手艺,偷着乐吧!」 「你不吃点?吗?」 「不了,」洛茨屈起?一条腿,「我现在没什么胃口。」 「是因为刚才的?事吗?」 「什么?」洛茨半撑起?身子,看到席浅洲正望向自己。他手里还?举着一把洛茨特?意从?柜子里挑出来的?小猫叉子。洛茨反应了一会儿。 「哦,」他恍然,「你是说艾德。」 「是的?,」席浅洲直接承认,「他不该说那些?,更不该离你那么近。」 「承认吧,席议员,你的?表弟就是个?渣滓,连夫人都不肯再见他们家一面,你却还?让他们扒在席家身上吸血,」洛茨回想到以前?的?事,发现有些?人真是从?小到大?的?一滩烂泥,「你怎么忍下来的?。」 「我没有忍耐,」席浅洲说,「我只是……不太了解该如何处理。」 洛茨皱起?眉毛,没料到他会这么说。 毛毯的?遮盖下,系统疯狂发抖,都快怕得哭出来了。洛茨稍微捏了捏毛毯,盘腿坐直,目光探究。 「那你现在了解了吗?」他试探着问?。 席浅洲对他笑,仿佛是个?安慰。 「勉勉强强——他不该这么对你,」他认真地说,「我觉得他不应该喜欢你。」 「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洛茨撇撇嘴,「他那不叫喜欢,噁心?死了。」 「是啊,」席浅洲叉了一颗小番茄送进洛茨嘴里,「非常惹人厌烦。」 洛茨咬住小番茄,嚼了嚼咽下去。 「警惕你的?说话口吻,」他伸出一根手指,隔空点?点?席浅洲的?胸口,「很?让人害怕。」 「我让你害怕了吗?」席浅洲问?,身体慢慢下压,左手扶住洛茨的?侧脸,气息缠绕。 好看的?脸放大?再放大?,洛茨有点?把持不住,闭上眼缓了一会儿后再睁开。 「我不害怕。」他说。「但如果你准备换个?更大?更宽敞的?办公室的?话,就得小心?,起?码别让那些?准备支持你的?人害怕。」 「……」 他们仍然贴的?很?近,唿吸都交织在一起?。席浅洲注视着洛茨说话时严肃的?神情,湛蓝色的?目光仿佛在分析他所?能提取到的?每一丝线索,他好像在研究,在试探,在更深的?了解,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凉和密切。 有那么一瞬间,似乎一切都是假的?,包括他在内。 洛茨平静地迎上他探究的?目光。 「没有,」席浅洲抽身离开,「什么事都没有。」 「嗯哼,感觉不是很?像。」洛茨随意地说,又躺回去,「我觉得你有事瞒着我。」 「我有吗?」 「我觉得有,虽然我还?不知道是什么,」洛茨调整抱枕的?位置,用手拍了拍,让它更松软,「如果是对不起?我的?事,那你最好藏严实点?,千万别让我发现,不然我一定杀了你。」 他说得很?随意,有点?像调情,又有点像真正的威胁,此时氛围如此柔软,很?难想像出他提刀把爱人头颅割下的模样。 但席浅洲知道既然他说得出,就做得到。 「我绝不会背叛你。」他说。 洛茨低哼一声:「我知道。」 他又催道:「不是饿了吗?快吃饭去,吃完以后我带回家。」 席浅洲回去坐下,见状提议:「你可以在休息室里睡到我下班。」 「等会再说,」洛茨把自己埋进摊子里,声音闷闷的?,「我等你吃完再去。」 他没有提起?黑雾和小白球的?事,也装作没注意到席浅洲流连在他口袋上的?目光,洛茨很?难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 好像是有一点?迷茫困惑,也有一点?慌乱,但他并不恐惧,也不急迫,他就这么站在河对岸,看着火焰燃烧,水流在自己面前?湍急,奔向更远的?地方。 他觉得安稳,觉得平静,因为席浅洲在他身边。 嘉佩丝觉得她儿子是假的?,可洛茨不觉得。 现在这个?席浅洲…… 挑剔的?目光,从?小猫叉子转到扣上密封盒的?手指,又慢腾腾地落到那枚结婚戒指上,洛茨盯着看了一会儿,赶在席浅洲察觉之前?收回目光。 嗯,是有点?不对劲,怪怪的?,但他是真是假,洛茨一眼就能看出来。 小白球哭得很?惨没错,对席浅洲的?恐惧也是真的?,但事情从?来都不是席浅洲在花园里抓到一个?怪东西,然后把它粉碎成末后藏起?来这么简单。 洛茨准备看看再做打算。 第405页 午后阳光照在身上格外舒服,房间里有笔墨和席浅洲身上的?味道,洛茨缩在毯子里,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他梦到星海。 …… 第二?天,尽管很?不情愿,洛茨还?是在闹钟响起?的?第三遍挣扎着离开床铺,梳头洗脸刷牙吃饭以后拖着一副纵慾过?度缺乏睡眠的?躯体,来到神庙大?殿。 折日对神庙意义非凡,除了当日的?各种仪式之外,折日之后神庙还?会举行各种庆祝活动,其中有一项比较要紧,涉及社会慈善方面。 也就是洛茨一般需要负责的?板块。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洛茨已经过?了要亲自拿着纸笔来计算洽谈,然后东奔西跑为别人服务的?时候,他只需要找个?地方坐下,然后等着一堆问?题抛过?来,再一一解决就可以了。 ——以他目前?的?神职来看,他该做的?更多,但不知道为什么,大?主教一直没有安排,洛茨乐得清闲。 他甚至有空在自己摸鱼的?时候偷听别人的?聊天。 「……西城那边需要我们派一位神父过?去。」 门口传来低声交谈,洛茨端着果汁,百无聊赖地听。 派一位神父过?去是矜持的?说法,如果摊开来说的?话,就是那边死人了。 或者更糟。 而一般的?普通人出事,是用不着洛茨所?在神庙派出神父的?,得是有钱有权的?人。 席浅洲有几个?亲戚就住在西城,包括那个?脑子变异感染的?艾德,洛茨不自觉就留神一些?。 门外的?人不知道屋里有人偷听,还?在聊。 「出什么事了吗?」另一个?人问?,「没看到有讣告。」 「人还?没死呢,但也快了。」 「怎么说?」 「怪得很?,你知道吧?」说话的?那人语气很?飘忽,好像自己也不相信,「我也没亲眼见到,但传话来的?人说昨天晚上睡觉前?还?好,结果没过?一会儿屋里就传来惨叫声,佣人推门进去一看,发现身子碎了一半,全身坑坑洼洼的?,什么血呀粘液呀流了一地,可吓人了。」 「咦——」 听他讲的?那个?人发出恶寒的?声音,洛茨也皱紧眉毛,眼前?浮现出一滩分不出人形的?鲜红东西。 「……你小声点?!」门外传来一阵拍打的?声音,「反正那家的?夫人觉得事情很?怪,所?以联繫主教,希望我们能派人过?去看看。」 「哪家啊?倒霉成这个?样子。」 「还?能是哪家?就是……」 一段意味深长的?停顿,洛茨站在门后,眼睛困惑地眯起?,不知道俩人打了什么哑谜。 但还?没等他疑惑太久,转而聊起?另外八卦的?两人声音忽然严肃起?来。 「主教!」 门后,洛茨赶忙回到自己位置上坐下,拿起?一份文件装模作样地看。 主教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他勤恳工作。 「咳!」 轻咳一声,洛茨放下文件,假装自己刚发现办公室里多了个?人。 「您怎么过?来了?」 他起?身,主教背着手,胸前?的?挂饰晃晃悠悠,踱步到洛茨对面坐下,整理衣袖,嘆了口气。 「看到你这么专注工作,我真的?很?欣慰。」主教笑呵呵地说,「伊珣院的?设施怎么样?」 「还?行。」洛茨知道这是在问?他有没有去看嘉佩丝,于是不冷不淡地回道。 「你先生可往里面砸了不少钱,等以后我也要住进去。」主教捋捋鬍子,闲谈一样开口。 「前?天,我本来是想去看看里面具体怎么样,好准备着退休以后有地方住,没想到会遇见夫人,更没想到她托我办事,这么多年过?去,夫人风采依旧,我实在不好推脱。」 爹娘的?容貌,儿子的?荣耀。洛茨很?勉强地笑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 「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吗?」笑完之后,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洛茨开门见山地问?道。 「饿,是我刚刚得知了一个?消息,想着离你挺近的?,便过?来跟你说一声。」 「什么消息?」 「你丈夫有个?表弟,叫艾德,对吧?」主教问?。 洛茨眼角一抽,心?底涌现出不好的?预感。 「对,是有这个?人,怎么了?」 「他出事了。」主教平静地说。「你在这里,应该听到外面说的?了。我刚刚去看了一眼,和他们说的?差不多——艾德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给腐蚀了,浑身千疮百孔,我想即便神庙拼尽全力结合其他治疗方案,恐怕也救不回来。」 第207章 须臾之境 急促的喘息伴随敲门声在办公室里迴荡开。 席浅洲不紧不慢地合上文件, 目光平静似水一般,轻而柔和地落在洛茨身?上。 洛茨站在房间?门口,死死盯着?席浅洲不肯挪眼, 身?上的挂饰随着?刚才的剧烈运动不断摇晃, 等晃动弧度稍微平和,洛茨深吸一口气, 转身?,谨慎地锁上房门。 家丑不外扬。 「……你干的?」 等房门合拢,确定两人的交谈不会传到别人耳中后,洛茨才开口, 神色凝重。 席浅洲愣了一下:「什么?」 「别装!」洛茨厉声喝道, 「你表弟——他怎么回事?」 第406页 席浅洲眨眨眼睛,眉眼中的困惑不像假的。 「我?一整天都在办公室里,没有出门……他怎么了?」 然而洛茨完全不吃他这一套。 「你不知道, 艾德都快烂成?一滩泥了你不知道?」他一边质问一边往前快走几步,走到办公桌前。 昨天桌子上还堆满文件, 今天再看,就只剩下寥寥几张复印件, 摆在最中间?的,是一本跟工作没啥关系的散文集——在洛茨到来之前,席浅洲根本就没在工作。 洛茨拿起散文诗, 靠在桌沿翻了几页, 入眼尽是一些散乱没什么章法的字句,看得人眼晕。 席浅洲恰当解释:「拿来看笑话还挺好的, 认真读没什么意思。」 洛茨把书旁边一丢, 嗤笑一声,抬腿踏在席浅洲膝盖上, 小腿微微用?力?,席浅洲坐在椅子上,被往后推出一段距离。 「说实话。」他说。「你昨天说了什么我?还没忘呢,我?从来不信巧合这两个字。」 「……」 席浅洲嘴角含笑,只是望向洛茨时的眼神不似从前,多了一些看不透的喜爱和执拗,是染着?深色的红。 洛茨心底升起一丝别扭,可他没有躲开,仍然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等待一个合理的解释。 片刻后,席浅洲开口了。 「我?没有道理用?这么麻烦拙劣的方法解决他。」 洛茨一挑眉,干脆坐在桌子上。 「哦,你的意思是你有想法,但还没实施。」 要不说是少?年夫妻呢,连话都不用?说明白,光张张嘴就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 席浅洲无奈一笑,坦然坐在椅子上,双腿微微分开,十指交扣,他背对着?光,阴影铺下,将面部轮廓勾勒得更清晰。 同时,那双蓝色的眼睛也在阴影的附着?下,变成?一种接近于黑的深色。 「你是在为他担忧吗?」轻柔的疑问传进耳中,像是羽毛搔刮耳垂,洛茨不适应地偏过头去,仿佛要躲过来自爱人的询问。 余光中,席浅洲离他近了一些,洛茨摇头:「不是。」 说真的,艾德死不死,洛茨真的完全不在意,说不定他死了更好,毕竟有些人活着?就已经是对社会的极大负担了,死了虽然还会浪费一些钱,但好歹永绝后患。 艾德是席浅洲的表弟,更详细点说,他母亲是嘉佩丝的妹妹,姐妹两人关系一般,但自从嘉佩丝嫁给席家家主,她俩的关系不自觉的就发生?了变化,从不冷不淡到妹妹主动。 血缘毕竟是血缘,嘉佩丝从没真正拒绝过妹妹的亲近,艾德也正是在这一契机下走进洛茨和席浅洲的视线,并且给他俩添了不少?麻烦。 「那你为什么这么关注?」席浅洲继续问。 他左手?抓住洛茨的脚踝,貌似无意地按揉两下后放开手?,站身?朝他走近。 更多更重的阴影铺下,相伴而来的还有席浅洲身?上的香气,洛茨半坐在桌上,不自觉地向后仰身?,微微抬头与他对视。 「关注是因为事情不对劲,而不是因为他好色贪财还草菅人命,」洛茨干脆利索地抬手?,把人推远一些,席浅洲离得太近,他容易色迷心窍,失去判断力?。 「别在这儿?转移话题,说得好像我?多稀罕他似的!」 「我?没有这个意思。」 席浅洲顺着?他的力?道往后倒退两步,但在洛茨抽手?的时候却突然攥住他的手?指,不肯让他离开。 「那你什么意思?」 洛茨象徵性地挣动两下,见他不肯送,就由他拉着?。 「你不觉得他就不应该存在吗?」席浅洲问。 洛茨唿吸一停,抬眸看他。「什么意思?」 「他不在会更好,你来见我?的时候不会被他拦住,平常休息的时候也不会突然想起他,然后被噁心到……他不在,你会更开心。」 「不想让他拦住我?,其实有别的解决方法。」洛茨慢慢地说,「你可以?让他滚,别在这里工作。」 「但他还活着?,活着容易出现意外。」 「这我?倒不否认,」洛茨点点头,随后话音一转,很?冷漠,「但是不行。」 席浅洲眸色一动,不说话。 洛茨仔细瞅着?他的表情,感到不可置信。 「你刚才是在失望吗?!」他提高声音,拽着?席浅洲的衣领,让他凑近过来。 「就因为我?不让你——按照你的话说——清理掉他?!不许委屈!」 席浅洲:「……我?没有委屈。」 洛茨冷笑:「对,你就这么骗你自己?吧。」 「我?希望你开心。」 「我?现在就很?开心。」洛茨拍拍他的脑门,感觉自己?在拍某种脑子呆呆的大型犬,「所以?真不是你动的手?吗?」 「不是。」席浅洲任由他拍,「他还活着?。」 狗屁不通的解释,但洛茨听明白了——艾德还活着?,所以?不是席浅洲的手?笔,因为一旦他出手?,艾德连层灰都不会留下。 松开衣领让人站起身?,洛茨嘆了口气,不知道该不该为这种在夫妻之间?也难得一见的默契和了解高兴。 他将席浅洲衣领上的褶皱抚平,有些无奈地说:「我?觉得我?现在应该为你的态度感到生?气。」 席浅洲弯腰注视着?洛茨的动作,在这个角度下,他的眼睛仍然像是黑色,饱含侵略。 第407页 「那你为什么不推开我??」他低声问,温热的吐息纠缠在洛茨指尖,像一个轻而密切的亲吻。 洛茨不太适应这样的席浅洲,不光是眼睛颜色的改变,还有他说话的语气,他面对某些事实的处理手?段,包括他整个人的思维方式。 人还是这个人,只是被抽离走了某些柔软温暖的内在,冰冷坚硬的外壳里填充进更黑暗的内涵。 「因为我?太喜欢你了!」他不耐烦地开口,「满意了吗?没尖叫着?喊人把你抓起来,你就偷着?乐吧!」 「你从来不尖叫。」席浅洲说。 洛茨瞪他:「别转移话题!」 很?难说刚才转移话题的人是谁,席浅洲按照他的意思正经了一点。 洛茨在他的目光中平静下来,一段时间?过去,他伸出手?,摸了摸席浅洲的侧脸。 「怎么了?」席浅洲侧过脸去。 「我?心疼你。」洛茨说,「好可怜的小鸟。」 他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会称席浅洲为小鸟,但这个词如此自然地从他嘴里流淌出来,好像它一直藏在某个地方,只等待洛茨将它拾起。 「我?哪里可怜?」席浅洲问他。 「你有事瞒着?我?,而且是很?大的事。」洛茨说,「我?每天在你身?边,对你笑,亲你抱你,你一边高兴,一边又害怕,怕我?发现,不要你了。」 「……」 「但没关系,」洛茨又说,「小鸟都是傻的,傻乎乎做错事,可以?原谅。」 他整个人被席浅洲围在怀里,本来个子身?材都很?优越,但在席浅洲面前,洛茨就像小小一个,随随便便就能揽入怀中,弱小的,脆弱的。 可他又是如此真切地掌控着?面前的人。 「你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情吗?」洛茨问他。 席浅洲摇头。 「那你以?后会做吗?」 「永远不会。」 洛茨奇怪了:「那有什么是不敢对我?说的?」 席浅洲不说话,留下一段漫长?的沉默。 洛茨有点儿?生?气了,抬手?要把他推开。席浅洲感知到了他的意图,在洛茨动手?前直接把洛茨拉进怀里,脑袋埋在人家颈肩,死活不肯动。 「你都快把我?给气笑了。」洛茨声音闷闷的。他真的很?想动手?打人,可只有最没用?的男人才会拿家里人出气。 「我?爱你。」 「我?知道,但这个不是重点。你不对劲,你很?不对劲。」 「我?说了,你会离开我?的。」席浅洲说,声音很?委屈。 他居然敢委屈。 洛茨语气平平:「我?会离开任何一个有事瞒着?我?的人。」 「不包括我?。」 「……」 洛茨一把把他推开,脸色非常难看。 他跳下桌子,一脸阴沉地伸手?点点席浅洲,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办公室。 等席浅洲的办公室落后他们十几米的距离,小白球才一脸虚脱地从洛茨的口袋里飘出来,晃悠悠地差点撞上窗户。 洛茨好心,伸手?拦了一下,小白球好奇问:[你刚才为什么不说话,是生?气了吗?] [有点,]洛茨没觉得这事不能说,便直截了当地开口,[主要是他说对了。] [什么对了?] [我?会离开任何一个有事瞒着?我?的人,但不包括他。] 绕下一段楼梯,洛茨又道:[可是既然他明白我?不会离开,那他为什么怕成?那样?]他真心实意地疑惑。 洛茨如今的情形,说好听点是处在一团迷雾中,等待解密,说难听点就是被软禁了,前后左右全是死胡同,唯一的钥匙在席浅洲手?里,他不肯,洛茨就出不去。 太憋屈了。 不知怎的,洛茨忽然想起了如今住在伊珣院的嘉佩丝。 当他走进伊珣院,迈进那条悠长?的走廊,被旧日光阴笼罩,洛茨想的是,嘉佩丝好像一条生?活在玻璃瓶里的鱼,人造的阳光,人造的空气,人造的幸福。 生?活在一片虚假朦胧的快乐中,不知今夕何夕。 这样的人真的只有她一个吗? 洛茨看向窗外。 光影柔和,绿荫环绕,永远的好天气。 印象中,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下过雨了。 第208章 须臾之境 洛茨离开席浅洲以后, 没有直接回家?。 他?心里是有些生气的,虽然不多,但要是吵完架直接回家?, 显得好?像他?有多不在意这件事似的, 以后席浅洲肯定蹬鼻子上脸,绝对不行。 神庙的工作在主教的默许之下交由他?人, 洛茨不需要回去,辗转之间,他?又站在了伊珣院的门口。 他?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嘉佩丝的意外。 女人端坐在房间外格外开闢出的小露台上, 阳光徐徐洒下, 她托着一个小玻璃瓶,瓶中有水有草,两条浅红色的小鱼在水中游, 很俏皮的模样。 洛茨站在露台与房间的分隔线上,盯着玻璃瓶看了好?久, 等?到嘉佩丝终于有放手的意思,他?才轻咳一声, 敲敲门框。 「来了就快进来,」嘉佩丝放下玻璃瓶,笑着招唿他?, 「怎么脸色这么差?生病了?」 「没有。」洛茨坐到她对面, 「可能是有点累。」 「大主教竟然转脾气了,」嘉佩丝惊讶道, 「他?那么喜欢你, 居然捨得让你干活。」 第408页 洛茨:「……」 不自?在地调整了一下姿势,洛茨实?在不好?意思说他?是偷跑出来的。就好?像上学的时候背着妈妈和同学出去胡吃海塞, 心里很高兴,但除非考试成绩足够好?,否则绝对一个字都不敢提。 「我听说了一件事,」他?别扭地转移话题,「有点心慌,所以就过来了。」 「你从来不会因为心慌来找我,」嘉佩丝看着他?,目光平静,好?像什么都知晓,「到底怎么了?」 「艾德死了,就是你妹妹的儿子,」洛茨缓缓开口,谨慎地观察着嘉佩丝的神情,「他?出事了。」 嘉佩丝闻言眼?神一变:「他?死了?」 「……这倒没有,」洛茨赶忙说,「还活着呢,就是不确定能活几天。」 话说完的那一秒钟,洛茨后背肌肉迅速绷紧,随时做好?弹跳离开嘉佩丝攻击范围的准备。 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嘉佩丝闻此噩耗只呆愣了几秒钟,然后点点头,好?似已经全?然接受了这个现实?。 「你不难过?」洛茨小心翼翼地问。 艾德这人如?狗屎一般,死了是社会的福报,但嘉佩丝还住在席家?的时候,艾德和他?母亲装得很好?。他?们是在得知嘉佩丝不会再离开伊珣院以后,才慢慢放肆起来的。 因此在嘉佩丝眼?中,艾德应该还是那个听话温顺的小男孩儿。她的反应不在洛茨意料之中。 「有什么好?难过的,死就死了,」嘉佩丝无所谓地说,又把玻璃瓶捧起来,对着阳光欣赏,「我丈夫儿子都死了,只剩下一个儿媳,我不还是活的好?好?的?」 洛茨:「……」 你住的这个房子包括里面的所有装饰,都是你死了的儿子安排的,席浅洲虽然不太对劲,但也不至于被判死刑吧? 他?心里想?了很多,可一个字都没露出来。 嘉佩丝对玻璃瓶十?分喜爱,欣赏片刻后又拿在手里,用手帕擦去上面的浮尘,神色认真仔细。 注意到洛茨也在看,她考虑两秒,随后相当大方地把玻璃瓶往他?那边递。 「这是我,」她指着玻璃瓶中稍大一点的小鱼,给洛茨看,之后又缓缓挪到另一边,「这个是你。」 洛茨盯着瓶中稍小一些的粉色小鱼,默然不语。 他?接过玻璃瓶,学着嘉佩丝的样子,小心捧在手中端详,片刻后,冷不丁地开口:「你那天想?对我说什么,但是突然打断了,是因为感觉到他?在门外吗?」 嘉佩丝笑着看他?,并不言语。 洛茨继续说:「是他?不愿意你告诉我,还是你怕他??」 嘉佩丝开口,很不屑:「我怕他?做什么,他?是我儿子。」 「你刚才还说你儿子死了。」洛茨指出,心中暗暗希望席浅洲不会听到这段对话。 「假的儿子也是儿子,我不告诉你,是因为不方便?。」 「那现在方便?了吗?」 「不方便?,永远都不方便?。」嘉佩丝说,「你看那两条鱼,多开心呀,它们想?要什么我就给它们什么,在我的照顾下,它们可以幸福地活到自?然死去,可一旦它们发现自?己以为的全?部世界,只不过是一个随手一扔就会碎掉的玻璃瓶,那它们会怎么想??」 洛茨皱紧眉毛,将?玻璃瓶放在桌上。 「你什么意思?」他?问。 「我是说,」嘉佩丝站起身?,舒展腰背以后朝着房间走去,将?洛茨留在露台上,她的声音从身?后柔柔飘来,像一层从身旁萦绕却又迅速消散的雾。 「我是明?白了,而你需要自?己去发现。」 …… 洛茨推开家门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夜星高挂,闪亮璀璨,属于是那种再晚几分钟,就可以定义为彻夜未归的时间。 房子里一片昏暗,好?像主人家?已经睡着,但洛茨心知肚明?,事情绝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进门开灯,洛茨都不需要到处找,仿佛有牵引一般,微微偏转身?体视线正正好好落在沙发上。 席浅洲就坐在那里,低着头,白天上班时的衣服都没换。 一个行李箱立在他?腿边,俨然一副已经打理?好?行囊,随时都可以离家?出走的样子。 他?们确实?有别的房产,而且各类日常生活用品都准备的很齐全?,完全?不需要专门拎个行李箱过去。 席浅洲这副架势,说白了还是希望洛茨看清局势,能哄哄他?,他?就不走了。 小心思昭然若揭。 洛茨在门口停了一会儿,席浅洲不肯抬头看他?。 果真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做错事的人还委屈上,需要别人哄哄亲亲。 无奈地嘆了口气,洛茨走到沙发边,一脚踢开那个碍事的行李箱,伸手强行把席浅洲低着的头抬起来。 两人目光相对,席浅洲眨眨眼?,偏转目光,不肯看他?。 洛茨都快气笑了。 「你知道这回是你做错事了,对吧?」他?问。 席浅洲不肯讲话,最后只勉强从喉咙里「嗯」了一声,算是承认。 「那你做错了事,干嘛还要这么委屈?」洛茨问他?,「哪有理?呀?」 说着,他?弯下腰,空出来的那只手抚过席浅洲眼?角,「没哭吧?」 「……没有。」 第409页 「没哭就好?,我多久没把你欺负哭了?」洛茨笑了一下,调整姿势,跨坐到席浅洲大腿上,让他?揽住自?己的腰。 别看现在的洛茨好?像脾气和顺讨人喜欢,但实?际上他?从小到大,骨子里都是一副狗脾气,睚眦必报,记仇而且喜欢打人,非常恶劣,只不过是长大以后会装了,才显得可爱。 席浅洲以前就被他?欺负哭过,尽管只滴了两滴泪,可还是把洛茨吓得不行,从此在心里认定自?己才是家?里顶天立地那个。 洛茨又摸摸他?的头,低声问:「我不该回来这么晚的。」 「……」 「你是要出去住吗?」 「……办公室有点忙,你要是不想?见我,我就去那里住几天。」席浅洲说。 洛茨逼着他?看自?己。 「别装,摆着行李箱在这里等?我,就是为了让我跟你说再见?」 席浅洲沉默下去,有种小心思被揭穿的尴尬和羞怯。 过了一段时间,他?才又道:「你说你会离开我。」 洛茨迅速否认:「我没说过。」 「你在办公室说了。」 「可你不是说不包括你吗?我也没反驳,」洛茨盯着他?泛红的眼?角看了一会儿,不可置信,「不会吧?真被吓到了?」 席浅洲:「……」 点头摇头好?像都不太对,他?选择保持沉默。 两人贴在一起,洛茨感受到了他?的心跳。压抑的、茫然的、沉闷的、恐惧的,情绪如?流水一般朝洛茨涌来,让他?在剎那间感同身?受。 席浅洲真的在怕。 怕洛茨厌恶他?,恐惧他?,离开他?。 所以其实?他?也知道自?己的状态是很不对劲的,只是在自?身?安危与洛茨感受之间,他?毫不犹豫地选择将?洛茨留住,哪怕代价是自?己逐渐跌入黑色。 「我有时候真感觉你好?像失去了一部分的自?己。」洛茨仍然跨坐在他?大腿上,任由席浅洲将?他?抱紧,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将?他?的头髮缠在指尖。「你现在呆得让人心疼。」 「我没有。」席浅洲在他?怀里反驳,「他?们都怕我。」 「什么时候开始的?」洛茨问,「你什么时候意识到了自?己的改变?」 「很久之前,」席浅洲说,「父亲死后。」 洛茨眼?眸低垂。 时间对上了。一切问题,包括嘉佩丝的情绪激动,都是在席浅洲父亲去世后开始的。 「那我呢?」洛茨问。「我这几天仔细想?过以前的事,发现都朦胧含煳,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 「你以前不是你。」席浅洲说。 一石激起千层浪,洛茨听完心头震颤,手上没有留神,直接拽着席浅洲的头髮,逼他?抬起头来。 「什么意思?」 「你以前只是一具空壳,」席浅洲坦然道,「我一见你,就知道你不是真的。母亲后来也发现了。」 「……」 洛茨颤抖着松开手,席浅洲仰头望着他?,目光沉静坦然。 一瞬间,嘉佩丝之前说过的话在这一刻得到了验证,洛茨勐然想?起小白球提到过的——几天前,他?们一起来到这里,后来就分开了。 「可是我真的不想?放开。」 无视洛茨的震惊,席浅洲自?顾自?地说,语气中藏着明?显的执拗,仿佛多年的求而不得已经染透他?的心智,让他?痛苦着暗沉下去。 「我好?想?你啊洛洛,想?你想?到哪怕只是一具外壳,我都不忍心摧毁,我没有想?到你会来这里,你还愿意见我。」 说着,他?安慰般抬起手,扶住洛茨颤抖的肩膀,把他?拉进自?己怀里。 「没事的,没事的……」他?在洛茨耳边低声哄道,「你很喜欢那个小白球吗?那是能带你离开的东西,我打碎了它,但你还是把它找了回来……但没关系,没关系…… 「只要你在我身?边,一切都没关系。」 话音落下,洛茨感受着止不住的颤抖,身?体缓缓失去力?气,眼?前发黑。 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泄愤一般狠狠在席浅洲脖颈那里咬了一口。 鲜血涌出,口腔里一片血腥气。 洛茨昏了过去,血从他?嘴角淌出,被温柔拭去。 第209章 须臾之境 佩妮是清洁工。 讲真的, 在这么一个时代,走廊清理居然还需要人工动?手,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但就像一些言辞犀利且不讨人喜欢的小杂志上说的那样?——当?科技的光辉普度万物, 就要在之前解救出来?的人工中挑选相当?珍贵的一部分,重新以更高的姿态回归市场。 佩妮就是所谓的「相当?珍贵的一部分」。 不过她?的运气好太多, 工作并不繁重,且所在的那一条走廊里基本没有太刁钻的上层人,唯一一个让人看不顺眼的傢伙也在两天前出事,据说都快烂完了, 佩妮现?在的工作很舒心。 「席先?生!」 从休息的隔间出来?, 佩妮正好看见席浅洲路过,他是佩妮发自内心认为的整条走廊里最好相处的人(说不定也是整栋楼),许多天前帮着佩妮一次, 佩妮一直心存感激。 「早上好,小姐。」席浅洲听到?别人喊他, 回过身?,隔着一段距离对佩妮微笑, 「怎么了吗?」 第410页 佩妮摇摇头:「没事没事,只是想?和您问个好。」 「那我祝你今天工作顺利。」席浅洲说。 他仍然是笑着的,且不是那种礼貌疏离的微笑, 仿佛有什?么好事在他身?上发生, 以至于?连脸上的每一丝细微表情?中都洋溢着幸福和满足。 佩妮愣愣地盯着他的脸,也被快乐感染, 脸上不自觉地泛起一层红。 「……是发生什?么好事了吗?」她?不由得问道, 「您看起来?真的很高兴。」 「我有吗?」席浅洲反问。 佩妮勐勐点头,何止是高兴, 佩妮在这里工作快一年了,即使是席夫人来?见他,席浅洲都未必有这么高兴。 「确实是有一些好事。」席浅洲闻言道,「养到?了一条很喜欢的小鱼。我等了好久,昨天刚刚送进我给他准备的鱼缸。」 他毫不避讳地和佩妮分享心中的喜悦,明明两人之间隔了一段距离,可那种快乐和满足却仿佛是可以传播的雾气,迅速将周围的环境覆盖填充。 佩妮不懂怎么会有人为了条鱼高兴,可礼貌让她?连连贊同,「那真是恭喜您了!我是说,等了那么久,一定很珍贵吧!」 「是的。」席浅洲道,很坚定,「我只准备养这一条鱼。」 说到?这里,他话音一转,忽然从喜悦中流淌出一丝烦恼和忧愁。 「只是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我给他安排的一切,我有点担心他离开。」 佩妮不解:「如果你好好对待它的话,它怎么会想?离开呢?况且他只是一条鱼,想?走也走不了吧?」她?配合着笑了两声,不明白为什?么话题会转到?这个角度。 然而席浅洲却在她?的话语中陷入沉思?,仿佛佩妮的玩笑话真有可能实现?。 佩妮开始怀疑这位席议员是不是工作太久,累出毛病了。 「我不知道。」 许久之后,席浅洲终于?开口了。他看着佩妮,目光平静,带着一点极难用言语表述明确的冷淡疏离,仿佛在那须臾的思?索中,他已经看到?了问题的答案。 「或许我关不住他。」席浅洲道。他不是在对佩妮说,他是在自己告诉自己。「或许他真的会走,没有人能关住他。」 话音落下,他挥挥手,转身?径直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而佩妮也在办公室门合拢的一瞬间眨眨眼,迷茫地四处张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跑到?了走廊里,还站了这么久。 打了个哈欠。她?把这点小问题抛之脑后,回到?了休息的隔间。 …… 洛茨在一片昏沉中醒来?,还没完全睁开眼睛,就听到?了脚踝处传来?的清脆响声。 ……什?么东西。 蜷缩在毛毯中,昨夜昏迷前的记忆如潮水般在脑海中翻涌,带来?一阵头痛,洛茨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如今是何处境。 不带这么开玩笑的。 痛苦地睁开眼睛,洛茨翻身?,果不其然又听到?一阵哗啦啦的响声——银色锁链篆刻符文,长长一条,就这么卡在了他的左脚脚踝上,符文压制住他体内的能量,锁链又限制了他的活动?距离,顺当?齐整地把洛茨锁进了主?卧房间。 「……」 起身?下床,洛茨绕着主?卧转了一圈,很好奇席浅洲究竟是什?么时候准备了这些——难不成昨天晚上一边哭一边收拾行李的时候,心里还动?了把他关起来?的念头? 用力拽拽锁链,洛茨很庆幸席浅洲还给他留出了进厕所的距离。 盘腿坐在马桶盖上,盯着眼前亮到?碍眼的银色锁链,洛茨陷入沉思?。 他不看色情?片,可即使他不看,也知道眼前这条链子已经超出了情趣道具的使用范畴,席浅洲没跟他开玩笑,他是真想?把洛茨留下,关起来?。 结婚近十年,老公突然想跟你玩强制爱,请问应该怎么应对? 又晃了晃手上的镣铐,洛茨心想这可不是小夫妻玩情趣的问题。 洛茨跳下马桶,洗脸刷牙,检查了一下口腔——他记得昨夜昏迷前,他还在席浅洲脖子上咬了一口,好像已经见血了。 见血也是活该,有话不能好好说,非整变态的! 离开盥洗室,洛茨光着脚在卧室里晃来?晃去。推开阳台以后朝下看,发现?花园还是昨天的那个花园,鲜花盛开,绿叶茂盛,并没有因为主?人家的争执出现?任何变化。 第一次见到?系统的那丛花,仿佛被风雨摧残,如今已经凋零,洛茨想?起昨夜席浅洲在耳边的呢喃。 「你很喜欢小白球吗?那是可以带你离开的东西……」 「没关系,没关系……只要你在我身?边,一切都没关系。」 摸摸睡衣口袋,里面当?然没有一个圆鼓鼓的白球,回忆起席浅洲说把系统打碎时的轻松随意,洛茨很担心自己昏迷以后他又干了一次。 在这几天的相处里,洛茨已经明白了,小白球是个娇气的小东西,一点儿疼都受不住,更别提打碎,非得再?哭几个小时才行。 想?到?这里,洛茨连忙拖着锁链在主?卧转来?转去,生怕晚几秒钟会收穫一团哭得颤抖的小东西。 最后他来?到?衣柜门前,打开以后在原本睡袍的口袋里,找到?了被缠成粉色扭蛋的小白球。 席浅洲没有打碎它,相反。他很仔细地用粉色缎带,把小白球包装成了一种类似于?圣诞礼物的小玩意。 第411页 洛茨把它捧在手里,解带子的时候,还看到?了挂在后面的小吊牌。 小牌子上没有文字,席浅洲只用墨水笔在上面画了一个简陋的笑脸。 :) 笔触流畅,只在笑容结束的那个弧上有一点点颤抖,让整个笑脸都显得心虚。 洛茨面无表情?地扯下吊牌,随手扔在一边,没再?看一眼。 解开全部绸带以后,系统才得以恢復自由,马上报復性窜高,蹲到?洛茨脑袋上。 [亲爱的洛茨主?人!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您身?上,我衷心祝福您拥有美好的一天!] 它饱含屈辱委屈地念道:[如果您对午餐有任何想?法,都请直接说出来?,作为您最忠诚的僕人,我一定会不予余力地满足您的要求。] 一夜完成从娇生惯养的孩子到?衷心奴僕的蜕变,蹲在洛茨脑袋上不肯下来?,是系统最后的倔强。 洛茨:…… 他沉默了很久,才慢慢开口:[你被打了?] 系统闻言抽噎一声:[没有!] [真的?] [作为您忠心的奴僕,我绝不敢对您说谎!]系统大声说,[只不过席先?生对我进行了一些培训和、和教导,并没有动?手打我!] 洛茨:[……哦。] 没有动?手,但是威胁了。看把孩子吓的。 有点心疼,洛茨往上伸手。把小圆球抓在手里,捧到?面前摸了摸脑袋。 如果系统能流泪的话,恐怕这时候洛茨已经满手是水了。把小东西哄好以后放进口袋,正好听到?门口有东西在敲门。 打开门,是已经设置好程序的家政机器人。它带来?了洛茨的早饭。 一手接过餐盘,一手拦住送完东西就想?走的机器人。 洛茨蹲下身?,无视机器人的劝告,在面板上戳来?戳去,发现?能用的功能全部上锁,程序固定化,如今的机器人在洛茨面前就是个能跑的摆设。 「给你主?人发消息,」洛茨戳他,「让他赶紧给我滚回来?!」 机器人被戳得转了半圈,面板上出现?一个绿色的闪电符号。 [信息发送中。] [信息发送成功。] 发完消息以后,机器人又专门转回来?让洛茨看面板,仿佛这样?洛茨就能放它离开。 然而洛茨赶在它移动?前关上了房门。 「我还没说完。」洛茨盘腿坐在地毯上,「你再?跟他说,他今天晚上要是不滚回来?,这辈子都别想?让我再?跟他说话。我是认真的。」 机器人照做。 确认这条信息发出去之后,洛斯才满意地打开门,放它出去。 早餐准备的是三明治和橙汁,洛茨走到?床边,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又放回去,只把橙汁喝完,就当?吃完了早餐。 往床上一躺,洛茨闭上眼睛。 系统从他口袋里慢吞吞地挪出来?,飞到?枕头边,给自己窝了个小窝。 [你要睡了吗,洛洛?]它小声问。 洛茨「嗯」了一声:[头疼。] [为什?么头疼?] 洛茨睁开眼,想?不出该怎么解释自己面临的困境。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良久之后,他缓缓开口。[不能这么爱人。] 他说得语焉不详,系统懵懵懂懂,听不明白。洛茨拍拍它的脑袋:[没事,睡吧,大人的事小孩不用管。] 说完,他用毛毯盖住他们两个,尽力无视脚踝上的异物感,闭眼开始睡觉。 …… 再?次睁眼,窗外已经黑了。 洛茨揉揉眼睛,看到?席浅洲坐在床尾。 「脚疼不疼?」他问道,掀开毛毯,把洛茨的脚踝握在手里。 夜色下,银光粼粼。 第210章 须臾之境 「不疼。」洛茨说。注视着他的眼神像是在辨别。 席浅洲微微偏头, 夜色让光暗界限模煳:「怎么了?」 洛茨撑起身。 「你的脖子,」他缓缓道,「癒合了。」 昏迷前的血腥味还如梦魇一般充斥在他口腔里, 洛茨甚至能闻到冷香和血气混在一起的刺鼻味道, 伤害绝不是假的,可维持时间却?只有他能记得的短暂几秒。 「怎么回事?」他问。 在他的问题下, 本就藏在阴影中的席浅洲,脸上更是浮现?出了迴避的神色。 洛茨相当不耐烦地踹了他一脚,锁链哗啦作响。 「听到了吗?」他用力拽拽锁链,恨不得把这玩意缠到席浅洲脖子上, 但那样就更像情趣y, 「你都有胆子把我?锁起来了,还有什么是不敢的?」 席浅洲的目光,随着洛茨的动作滑到银白色的锁链上, 每一个锁扣的转角处都刻着禁锢符文,在夜晚微弱的月光下几不可见。 洛茨没说错, 当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任何隐瞒都显得多余, 除了让洛茨更生气以外,毫无用处。 而席浅洲最不需要的,就是一个气到连话都不肯和他说的洛茨。 他坦然?道:「……除非我?想让它保持, 否则一切都会很快不见。」 说着, 他松开洛茨的脚踝,膝行?着爬到洛茨身边, 向他露出一片完好光洁的脖颈。 席浅洲问:「你想看吗?」 洛茨不言, 于是席浅洲把这当成肯定?——一层熟悉至极的黑雾,从他的皮肤内里涌出, 血腥味缓慢浮动,好像倒带回放,癒合的皮肤开始渗出鲜血,没一会儿,一个鲜血淋漓的齿痕重?新?盘踞在他的脖子上。 第412页 「……」 洛茨倏地伸手,在伤口处用力按了一下,鲜血染红指腹,席浅洲闷哼一声,没有躲开。 「怎么做到的?」他问。 席浅洲不回答,就这么晾着脖子上还在淌血的伤口,往前一扑,双臂环住洛茨的肩膀,把他压回枕头上。 柔软温热的被褥上还带着他们俩身上的气味,好像随意一个深夜醒来的迷煳拥抱,没有交谈也不需要争执,洛茨本能地往席浅洲怀里钻,而早在他滚过来之?前,席浅洲已经张开了怀抱。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席浅洲抱着他,血气被香味遮盖,细密安抚的亲吻让更多回忆卷土重?来,洛茨几乎被淹没,可死死圈住脚踝的冷硬触感,却?像利刃一般敲碎梦境。 夜晚朦胧亲密的回忆被无限拉长,在洛兹眼前迅速流转,数年的爱欲缠绵在这一刻仿佛贴上一层虚假廉价的滤镜,充斥着怀疑和迷茫。 他们真的已经相爱这么久了吗?洛茨仰头看着头顶的天花板,止不住地想。 为什么爱人忽然?变得陌生?是他从未发觉过,还是直到最近,他才真正睁开了眼? 「我?不可能一直被你关着。」任由席浅洲埋在他的颈肩,洛茨忽然?道,「我?是高位神职者,神庙不可能允许我?一直休息在家?,他们迟早会来问个明白,你瞒不住。」 「他们不会来问的。」席浅洲说。 「你什么意思??」 「没有人会来找你的,」席浅洲说,他的声音轻轻的,像一片羽毛落在洛茨肩头,「他们不会想起来找你。」 「你做了什么?」 「只是一些调整,」席浅洲道,「这里只有我?们是真的,除此之?外的一切都是假的,包括妈妈。」 「把人锁起来是不对的。」 「可你要走。」 洛茨无奈:「我?从没说过我?要离开。」 「那是因为你还不知?道该怎么走,」席浅洲说,他撑起身子。正正好好挡在洛茨眼前,髮丝垂落。他说得很认真,「如果你知?道了,你不会留下。」 洛茨抬手,把他的头髮捋到一边。「就这么没信心?」 「嗯。」 诚实得惹人发笑?,洛茨调整一下姿势,重?申:「我?不会离开你。」 「你不会离开席浅洲,而不是我?。」 洛茨指出:「你就是席浅洲。」 而他却?只是摇摇头,声音有了片刻黯然?:「我?不是。」 他否认了自己的名字,自己的身份,仿佛这是一个多么不该开口的秘密,而洛茨一旦得知?秘密全貌,就会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再一次,洛茨从他的话语中体会到了一种怪异的割裂感。 记忆中的席浅洲从不会这样,就好像洛茨坚定?席浅洲永远不会背叛他一样,席浅洲也是如此坚定?着相信他们永不分离。 所以到底是从哪一环节开始出现了问题? 「看着我。」他伸手揪住席浅洲的头髮,逼他与自己对视。 「你是谁,我?不会认错。」洛茨一字一顿地说,「你可以觉得自己不是,但我?绝对不会分辨错误。」 他说得那么认真,那么坚定?,仿佛一切本就该随着他的话语来运转进行?,他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是绝对的正确。 席浅洲愣愣地看着他,半晌后问:「我可以吻你吗?」 他脸红了。 洛茨对着他笑?,极尽诱惑,仿佛他说了句傻话,凑近过去后用唇瓣蹭着席浅洲的侧脸,若有若无地留下亲吻。 就在席浅洲意乱情迷,追逐想要亲吻的时候,洛茨手下毫不留情地用力一推。 「滚!」他脸色一变,凛然?不可侵犯,翻了个身,抢走所有被子,「要么睡床下要么滚出去,这几天就不要上床了。」 席浅洲盘腿坐在地上,头髮凌乱,呆了好几秒后默默起身,去衣柜里找出备用的被褥枕头,在地上打了地铺。 洛茨侧身背对着他,听着席浅洲铺床躺下,脑子忽然?又跟抽风一样,拿此时此刻的情景和低俗小说里的强制爱场景做对比。 放在小说里,席浅洲应该受不了一丝一毫的拒绝,会强硬地上床,然?后粗鲁地撕开身下人儿的衣服,而洛茨则会眼中含泪,向后躲闪却?无路可逃,只能哽咽着说不要啊不要,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拒绝不了,两人达成一晚上不睡觉成就。 可事实上却?是,洛茨的拒绝仍然?有效,甚至要比平常更有效,放在之?前,席浅洲可能还会黏煳着哄几句,但现?在的他简直比训练有素的警犬还乖,洛茨说什么就是什么,乖得都不太对劲了。 一看就是心中有愧,不能放人,只能从别的地方找补。 结合刚才的种种表现?,洛茨发现?他们的相处模式和以前没什么变化?,唯一突兀的只有那条锁链,可也就到这里,洛茨仍然?想做什么做什么,席浅洲掌握自由,而洛茨掌握席浅洲。 挺好的,好歹还能听进话去。 洛茨打了个哈欠。其实他也不喜欢强制爱,都老夫老妻了,若是落到一个锁住另一个才能得到什么的地步,一定?是割皮动骨的大事,两边不疼死才怪。 他和席浅洲,最好永远别有那天。 可夜色寂静,再多的睡意都在这不同寻常的安静中消弭,洛茨仍然?侧着身,眼睛瞪得很大,毫无闭眼打算,而在他身后,席浅洲翻了个身。 第413页 不在乎身后人有没有入睡,洛茨望着透出薄光的窗帘,冷不丁地开口:「我?们不可能一辈子这样。」 「我?知?道。」席浅洲快速说道,他也没有睡着。 「那你准备怎么做?」洛茨在被子底下动动腿,牵动锁链,发出轻响。 此时已经入夏,晚上盖着的被子薄且顺滑,洛茨一个人躺在床上,薄被很好地勾勒出双腿的轮廓,细且修长的藏在微泛着光的布料下,线条流畅,偏偏在脚踝处多了一个冷硬的凸起,带着一种夜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席浅洲双手压在脑后,朝着洛茨的方向偏头,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绪:「我?不知?道。」 「我?还以为你把我?弄晕的时候,就已经想好后面该怎么发展了。」洛茨说。 「我?很希望我?可以,但我?确实做不到。」席浅洲说。当他们不看向彼此时,少?了情感的牵绊和心软,反而最冷静,「我?锁不住你的。」 洛茨又晃晃腿,他现?在有点习惯左腿上的重?量了:「至少?你现?在做到了。」 「暂时而已。」 洛茨翻了个身,发现?席浅洲正在看他,眉山目水,两人在黑暗中默默对视。 「没有人能锁住你,豚豚,」席浅洲温声说,这时候他又像本来的他了,「我?只是很想你。那天我?回来,推开门以后看见你站在窗边,你回过头望向我?,我?几乎要落下泪来。 「我?从没想过你会来这里,我?尽力在躲了,但你还是来了。」 他顿了顿,语气中突兀地多了期待:「你是爱我?的,对不对?」 洛茨默然?不语。 他不该说话的,尤其在这时候,他应该更充分地表明自己的立场,至少?不能太多让步,不要让席浅洲蹬鼻子上脸,觉得把自己爱人关起来而且还死活不说实话,一直打哑谜是多么平常随意、可以被原谅的事。 他真的是这么打算的,他真的不该点头或者发出声音。 可席浅洲就那样看着他,目光期待却?并不催促,仿佛洛茨给?出什么样的答案他都高兴,仿佛只要人在这里,他就觉得荣耀。 洛茨没法不开口,在这样的目光中,他总觉得他要是不说话,就像个踢小狗的坏人。 世界上不会再有比这更颠倒的事情了。 「差不多吧,」最后,他含含煳煳地说,「不过你有很多事瞒着我?,一直跟我?打哑谜,所以也就那样。」 敷衍又真心。 可对席浅洲开始,已经很好了。 「晚安,洛洛。」他柔声说。 洛茨睡过去,完全没觉得饿。 第二天再睁眼,主?卧只剩下他一个人,锁链还好好地扣在脚踝上。 洛茨洗脸刷牙,完事儿后盘腿坐在床上,招手把系统叫过来。 [你还记得多少??]他问。 第211章 须臾之境 系统乖乖凑上前。 洛茨把它握在手里, 前后上下打量一圈,看不出什么?端倪,唯一有所体会的, 就是系统的制作?技艺相当高超, 表面?完全看不出拼装接合的痕迹,小小圆球, 浑然一体。 即使他?和系统在丢失记忆之前是伙伴,恐怕也没办法亲自打开系统的秘密。 见状,洛茨松开手:[你会吗?] [?]系统迷迷瞪瞪地飘起?来,反问:[会什么??] ……这种问题还反问, 已经不是脑袋笨的问题了。 洛茨斟酌着怎么?跟它讲:[你难道只会飞来飞去和说?话?吗?还会不会别?的?] 系统:[……] 它沉默好久, 静止在半空一动?不动?,仿佛在思索,在回忆。 片刻后, 在洛茨不可置信的目光下,它刷一下飞高, 然后跟没头苍蝇似的乱转了两圈。 [对哦对哦!]它挺高兴地宣布,身上散发出白光, [我还可以做别?的!] 洛茨配合着鼓掌,完全没想过问为什么?站在才反应过来。 ——对这种孩子不能要求太多,会说?话?会吃饭, 被别?人打了知?道跑就行?, 不要强行?治疗,就算治好了也会流口水。 [那你还会做什么?呀?]他?耐心地问, 像是引导小朋友走路。 系统根本品味不到温柔耐心背后隐藏的其他?含义, 洛茨夸它,它就高兴, 兴高采烈地回答:[我还可以帮你记东西!] [……]这次沉默的人换成了洛茨,许久后他?问:[什么?意思?] 系统道:[我有一个备忘录!] [……还有别?的吗?] 有,当然有,系统在一圈的白色小方块中间转来转去,感受到很?熟悉的东西,可偏偏在试着打开时被阻拦,如同房间上了锁。 唯一能打开的,只有它最开始找到的备忘录。 思及此?处,高兴于自己除了飞和说?话?还能做别?的系统,终于意识到了洛茨的沉默是什么?意思。 它飞低了一些,很?羞愧,磕磕巴巴地说?:[有很?多,但、但是打不开……] 那句话?说?到最后,已隐隐约约带了点哭腔。 洛茨顾不得嘆气,连忙抬手,在它脑门上安慰着拍了拍。 [最该哭的人还没哭呢,你们一个两个倒哭得挺开心,]他?一边安慰,一边拽拽腿上的链条,发现席浅洲今早走的时候,又给锁链内加上层衬布,[没事,能记东西也很?棒了。] 第414页 他?口不应心地安慰着,等系统平静下来,又问:[备忘录里记什么?东西了吗?] 系统乖乖查看。 在等待的间隙,洛茨下床,拖着锁链走到门口。 打开门以后,走廊里空无一物,连灰尘都没有,可微微一偏头,洛茨便发现那个昨天刚被欺负了一通的机器人就缩在墙角,屏幕上亮着稳定的蓝光。 洛茨招手叫它过来。 片刻后系统道:[好像有。] 洛茨正?在设置甜品制作?,闻言漫不经心:[是什么??] 系统沉默一会儿,再开口声音小小的:[在加载……] 洛茨点击确定,机器人自动?启动?,朝着厨房的方向滚去。 他?站起?身,拍拍手上并没有的灰尘,毫不意外。 [加载多久?] 系统吭哧一声:[预计27小时3分钟45秒。] 还有零有整的。 [行?,那先加载着,]洛茨点头,[等加载好了叫我。] 席浅洲多次提到过,说?洛茨恢復记忆以后就会离开,虽然洛茨并不觉得事情有那么?严重,但席浅洲反覆多次的讲,那说?明问题一定出在他?的记忆上面?。 不论?如何,洛茨要先把那些所谓的自己忘却的东西想起?来。 在迷雾中穿行?,极有可能毁灭自身,还是要点亮提灯,才安心稳当。 索性洛茨手头没有要紧事,虽然加载一天多很?离谱,但等等也没关系。 而这一等,就到了晚上。 洛茨和系统分享了两盘不同口味的布丁,也是在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这个小东西居然还能吃饭,之后又吃了晚饭。 实在很?无聊,洛茨坐在床上看书,睡意上涌,就翻了个身,迷迷瞪瞪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不是睡饱了,也不是被声音吵醒,而是隐约感觉眼?前有一片红光。 洛茨趴在床上,睁开眼?发现主卧的窗帘被尽数拉开,一片沖天的火光被玻璃映射着投进室内,床铺被褥乃至地毯上都是一层朦胧的红。 平时用作?摆设的沙发被正?正?噹噹摆在窗前,一个人影背对着洛茨坐在上面?,看着外面?的火焰燃烧。 睡觉有一千一万好处,唯一的坏处就是刚睁眼的时候可能有点反应不过来,迷迷煳煳的。 洛茨坐起?身,揉揉眼?睛,发现自己身上也被铺上火光,一种热烈的暖色,像云霞一样拢在身上,如果不是那火烧得太大太兇,洛茨真有可能夸一句好看。 「怎么?了?」他?爬下床,一步一晃悠地挪到沙发旁边,看着席浅洲同样被火光笼罩的侧脸。 席浅洲微扬下颚。 「着火了,」他?说?,「火是从议院会议三厅烧起?来的,现在应该快到伊珣院了。」 站到窗前,洛茨才发现比起?火光更惊人的是那沖天的黑烟,滚滚向云层涌去,将?大半天空的云层都染得黑灰,不用靠近,就能想像出那股刺鼻的气味。 「为什么?会着火?」他?问,「都是有预防机制在的,火怎么?可能烧起?来?」 「可能是因为……」席浅洲依然望着外面?,不紧不慢地回答,「我不在乎火什么?时候熄灭。」 「……」 洛茨愣愣地看着他?,一个恐怖的猜测涌上心头。 「是你让火烧起?来?」他?轻声问,声音里藏着一点他?自己都理不清的迷茫混乱。 席浅洲闻言抬起?头来。 「不,不是我。」他?否认道。 感觉到洛茨的慌乱,他?伸出手,温柔地牵着洛茨的手臂,把他?拉到自己身旁。 洛茨顺从地坐下,仍然看着窗外。 「我只是觉得这样很?漂亮而已。」席浅洲说?。他?把洛茨抱在怀里。 那么?勐烈狂暴的火焰烧在窗外,炽热的热浪让花朵失去生?机,可他?们坐在房间中,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热意涌来,仿佛一切如同席浅洲口中一副难得一见的风景画。 「我的世界第一次起?火,是你烧起?来的,但你应当不记得了。」他?在洛茨耳边轻声说?,「那时候也是这样。你不在我身边,可我却感觉哪里都是你。」 火焰席捲着在黑夜中咆哮,火光沖天,亮如白昼,仿佛要烧毁一切,毁灭一切。 席浅洲手臂用力,把洛茨抱进怀里,让他?坐在自己腿上,和他?一起?看快要烧过来的火。 「这次的火不是我烧起?来的。」洛茨说?。 「我知?道,我只是看看。」席浅洲说?,「等火烧干净了,一切会再回来的。」 明明外面?那么?热那么?亮,房间里却还保有一丝凉意。夏天洛茨睡觉穿得轻薄,离开被褥以后,身上沾着凉意,席浅洲在他?腿上摸了两把,微微皱眉,取来毛毯盖在身上,像卷蓆子一样把人卷好。 洛茨很?配合,哪怕在盖毯子的时候,席浅洲的手指有意无意地蹭过脚踝上的锁链,他?也没表现出不满和反抗。 他?只是很?专注地看着外面?的火,看着它越烧越大,越烧越近,火苗似乎马上就要撩到他?家房顶。 「你不去救一下夫人吗?」他?问席浅洲。 席浅洲摇头。 「没必要。」他?说?。 「你的火烧起?来的那天,我高兴,但也害怕,眼?见着快到伊珣院,我就去找她。我把她硬抱出来,她那时候好像认出我了,哭得很?凶,可大火过后,一切恢復如新,她什么?都不记得,还是恨我。」 第415页 话?语寥寥,已见黯然。 洛茨摸摸他?的额头。 「火经常会烧吗?」他?问。 哀嚎惨叫声从外面?响起?,洛茨听?得心头一颤,连唿吸都急促几分,可席浅洲神态自若,平静地听?着、看着,洛茨问他?,他?就点头。 洛茨察觉出他?的不对,凑近过去看,发现在火光映照的底下,席浅洲的脸色已经惨白一片,眼?珠子黑得吓人,完全不见从前的湛蓝明亮,仿佛换了一个人,显得阴沉苍白。 他?藏在火光下,洛茨刚才完全没看出来。 「怎么?回事?」顾不得外面?的火,洛茨连忙起?身,「你受伤了?」 席浅洲侧过头去,躲开洛茨想要伸过来的手。 「我没事。」他?说?。 然而洛茨却不把他?的否认当一回事。 「是因为那火,对不对?火一烧起?来,你就难受,还有你的眼?睛——」 洛茨见席浅洲还想躲,气不打一出来,硬掰着他?的脸,逼他?与?自己对视。 「还有那些雾,也和你有关系,对不对?」他?心中灵光一现,连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便一股脑地把想到的全说?出来,「你说?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不疼,可火一直在烧,它到底在烧什么??」 伴随着话?音落下,一段极模煳的碎片回忆在眼?前闪过,洛茨看到一道人影站在金光璀璨中,脚下有黑雾在翻腾消融。 金光似火。 那道人影正?是他?自己。 「……它在烧那些黑雾。」不知?不觉间,洛茨恍然开口,「你就是那些黑雾。」 剎那间像是没有压抑住心头震动?,席浅洲勐地抬眼?看他?,火光明亮,照得他?眼?中的黑色无从躲闪。 「去救火。」 电光火石间,洛茨却忽然冷静下来。 他?看着席浅洲的眼?睛,一字一顿:「火不能再烧下去,一切不能重来。去救火。」 说?着,他?就要起?身往外走,可还没能走两步,一双手臂就从身后紧紧将?他?环住,拉进怀抱里用力抱紧。 「我去就好。」席浅洲在他?身后低声道。「你在这里等我,好吗?」 洛茨在他?怀里转身。 「我不会离开你的。」他?不知?道第几次地重复,「我真的不会。」 「我知?道。」 席浅洲吻他?的嘴唇,洛茨没有躲闪,而他?也没有再刻意遮蔽自己黑色的眼?睛。 眼?睛里倒映出小小的他?们。 「我知?道。让我去就好。我会回来的。」 第212章 须臾之境 洛茨看不出火势是否有所缓和。 席浅洲头也不回地离开房间, 临走时还不忘锁上门,洛茨一个人站在?窗前,犹豫片刻后推开窗户。 煤烟瞬间朝着缺口涌来, 却又在?即将灌进房间的?时候消弭, 洛茨捋开耳边的?头髮,仔细听着隔很远传来的?哀嚎哭叫声。 他离不开房间, 席浅洲也不愿意让他出去。 洛茨只能枯坐在?房间里,披着云霞一样?热烈的?火光,计量自己如今得到的?信息。 突如其来的?大火,席浅洲见怪不怪的?姿态, 记忆被清空的?嘉佩丝, 还有那些并不起眼,却时时刻刻存在?于他们周围的?黑色雾气。 席浅洲说过,这里只有他们两?个是真实的?, 并且如果?将时间往后拉长,往日的?洛茨都不是真的?。 而系统的?话也从侧面证明了这些——洛茨不是一开始就在?此处诞生, 他是某天越过屏障后降临到这个世界。 而最有可能的?时间点,就是那天夜里, 他在?梦中?睁眼还未看清眼前,便感觉身后一阵冰凉。 如果?一切皆为现实,那又怎么?用?得着他穿越屏障才?能到达? 模煳且长的?黑线自指尖蔓延, 落在?抽出的?巨大白纸上。 洛茨打开房间里的?所有照明设备, 拖着锁链走来走去。 他头疼得很,且不是因为过度思考, 无数记忆碎片从眼前迅速划过, 不仅看不清其中?内容,还刺得人眼前发晕。 他是突然到来的?, 就如同?灵魂降临进躯壳。 席浅洲坚定不移地确信,洛茨会在?恢復记忆的?下一秒钟离开他。 ——或许洛茨本身就准备离开,只不过他忘记了,所以他才?一直留在?原地。 焚毁一切的?大火,註定重生的?城市,还有在?火光中?面色惨白的?席浅洲。 …… 洛茨站在?无数明亮清晰的?灯光下,朝着沙发的?方向望去。 在?那里,几小时前的?席浅洲,朝他投来悲哀的?目光。 他的?眼睛是黑色。 ! 更加剧烈的?疼痛袭来,仿佛来自身体内部的?震颤,让洛茨一瞬间失去了意识,跪倒在?地,等一时回笼也难以聚拢力气,只能盯着花纹复杂的?地毯,拼命喘息。 泪水汗水混合,滴在?地毯上,洛茨左手撑住地板,右手狠狠抹了一把眼睛,系统看见他这副样?子,已?经急疯了,拼命往他胸口的?方向拱。 [你的?心跳太?快了,洛洛!你不能再想了!] 它带着哭腔警告,圆球表面浮现出一层危险的?红光,是洛茨从未见到过的?模样?。 「一切都是假的?,只有你我是真的?……」 第416页 「你註定会离开我。」 「我想你……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我的?世界第一次起火,是你烧起来的?……」 「我不在?乎火什么?时候熄灭。」 …… …… …… 数日之间,席浅洲呢喃过的?每一句话都在?洛茨耳边疯狂轮换,几乎带着点执拗的?诅咒意味,从最开始的?语句清晰,到后面疯狂快速的?呓语,洛茨耳边只听清了一个字。 火。 耀目的?金光从眼前亮起,恍惚间,洛茨看到一个人行走在?大片翻涌哀嚎的?黑雾中?央,如此憎恶,如此仇恨。 金光自他指尖亮起,伴随着无限的?符文和怒意,在?黑雾中?点燃,烟气消弭,光亮璀璨,恰如今夜的?火光。 ……那个人,正是洛茨自己。 随剧痛而来的?,还有深重的?无力和疲惫,洛茨喘息着伏在?地毯上,用?力把冒着红光的?小白球抓在?手里。 「是他……」他神志不清,只能呢喃着颠三倒四,「黑雾是、是他,我烧了他……」 那时他懵然不知,只以为是污秽,心里那么?恨,下手完全没有留情。 可席浅洲却那么?高兴,那么?留恋—— 因为火是他烧的?。 疼不疼啊…… 话音未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的?手颓然松开,洛茨眼前被黑暗笼罩,晕倒在?房间地毯上。 …… 滴答。 滴答。 冰凉的?水珠滴在?脸上,洛茨皱眉躲闪。可水珠不依不饶,就正好滴在?他脸上,硬生生把飘走的?神志唤回身体。 再醒来,外面火光已?经暗淡,用?不了多久就会彻底熄灭。 洛茨勉强撑着身体坐起身,盯着外面看了好久,直到从盥洗室急急忙忙淋了一身水的?系统飞回来,他才?慢慢挪开目光,把冰凉潮湿的?小白球拦住。 [……我昏了多久?]他问,嗓音沙哑到都不像他平时能发出的声音。 系统慌得很,加上在?这个空间里,它的所有功能全部关闭,连判断时间都困难,幸好备忘录正在?解锁,它匆匆查看后回答:[还有、还有15分钟,备忘录就要解锁了。] 洛茨闻言点头,再想开口却察觉出不对,皱皱眉毛,找来手帕,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口积在口腔中的血。 口鼻中?尽是血腥气,洛茨挪到盥洗室,接了杯水漱口,等发昏的?头脑稍微清醒些,他才靠在石台上嘆出口气。 [洛洛,你想起来了吗?]系统靠在?他肩膀上,小声问道。 洛茨摇头:[没有。] 放下水杯,重新来到窗前,热浪不再,风卷着烧毁的?灰烬将城市覆盖,天亮了又暗,夕阳如血,比火光还艷丽。 [只有一些片段而已?。]他慢慢开口,倾诉一样?,[根本看不清楚,但?好歹明白了一些。] 席浅洲就是黑雾,又或者说他本身衍生出了那些污秽的?暗色,是人就不可能至善,阴阳调和才?能形成一个完整的?个体。 这里的?席浅洲是分裂出来的?恶,曾被洛茨不分青红皂白的?烧毁驱逐。 只是洛茨还是不懂,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那些模煳的?记忆碎片又是什么?意思? 洛茨放任自己倒在?沙发上,调整一下姿势,决定坐着等到席浅洲回来。 但?他等了许久,直到夜晚再临,席浅洲都没有回来。 系统备忘录已?经解锁,洛茨随时可以打开。 周围寂静无声,连火烧的?声响都没有,一切仿佛都随着大火熄灭归于寂,已?经活着的?人、死了的?人都被一键清除,世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 [过来。]他伸手招唿系统,[把备忘录打开。] 系统犹犹豫豫,[你确定吗,洛洛?] 洛茨此时的?脸色还是惨白的?,跟刚死了两?天的?鬼似的?,系统真的?很担心洛茨会看到什么?东西,然后受不住刺激再昏过去? 这次可能就不是靠滴水就能解决的?了,要是那个大魔王回来以后看到洛茨又昏,指不定会把它拆成几块扔进垃圾桶里。 想到这里,系统就心里打颤,但?洛茨却很坚持。 [我不会再晕了,]他说,[刚才?是个意外,我现在?很清醒。] [……] 系统半信半疑地过去,任由洛茨打开备忘录。 两?人都做好了看到密密麻麻成百上千的?各种数据的?准备,系统甚至贴心地将光亮调到护眼模式,可没想到备忘录展开以后,偌大的?一页上只有一句话,就那么?孤零零的?写在?第一页第一行,很随意。 洛茨念出来:「真心换真心。」 字确实是他的?字,可是为什么?? 谁的?真心? 又要拿真心去换谁? 洛茨恍恍惚惚地起身朝外走,刚才?的?疼痛和昏迷确实还在?影响,洛茨走路的?时候很不稳当,问题还迴荡在?喉间。 挪到门口,推开门,洛茨不知不觉地朝外看去。 那时候,他忽然明白过来。 真心换真心。 拿他的?真心,换席浅洲的?真心。 无限光阴在?眼前变幻,洛茨靠在?门框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顺着门框慢慢滑坐在?地。 他被丢进记忆的?漩涡,甚至连反抗的?准备都没有。剎那间,仿佛有一千万面镜子在?眼前展开,倒映出来的?影像中?,每一帧都带着留恋的?温度。 第417页 一行泪水留下,洛茨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哭了。 …… 黑髮蓝眼的?男人从车窗的?缝隙中?投来关切的?眼神,洛茨侧脸淌着雨水,全身上下湿漉漉,冲着他笑,非要交换联繫方式。 他们站在?烟雾缭绕的?大殿里,洛茨看着他跪拜,飘扬的?灰尘和经幡上面倒映着无限的?光。 他从没说过自己求的?什么?,但?当他起身,洛茨看到他眼中?的?自己。 …… 陆明河扶他上路,求他留下。 打开的?破旧木盒里,金饰耀眼昂贵,一片朦胧夕阳中?,洛茨挑了最简单的?一枚戴在?手指上。 他们上山问路,在?潮湿的?雨雾里点燃一捧烧烬一切的?火,洛茨在?下山的?路上又气又闹,后来又被逗笑出声,把烦扰暂且抛到身后。 「我会陪你走。」陆明河说。 …… 漆黑粘稠的?小东西从神庙的?阴影里诞生,洛茨对它打开怀抱,它像见到最好的?东西一样?冲进来。 它叫洛辛,洛茨给他取的?名字。 他靠汲取黑雾的?能量获得自由,并成长成熟,洛茨教他道理?,虽然不确定他有没有真的?记在?心里,可他认真点头,眼神亮晶晶。 也是在?那个世界,洛茨放了一把大火,火势蔓延,烧到了这里,烧在?席浅洲身上。 …… 伤痕累累、鲜血淋漓的?白鸦,展翅追上洛茨的?背影,一点声音没发出,只是展露自己的?伤口,然后博得同?情。 洛茨心疼得差点哭出来,羽毛落在?他掌心,冰凉顺滑,白鸦在?余光中?翱翔离开。 悬崖峭壁上,顾闻儒握住他的?手。 「去吧。」他对洛茨说。「我看着你。」 去吧。 于是洛茨毫不犹豫地跳进黑雾中?。 落进席浅洲怀里。 他接住洛茨,像拥住毕生珍宝那样?小心翼翼,只是那夜太?黑太?暗,洛茨并没有感觉到他手指的?颤抖。 「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他在?洛茨耳边呢喃,「你不知道。」 我知道。洛茨愣愣地靠在?他怀里,看着玻璃倒影中?黑色的?眼睛。 他想,我真的?知道。 一瞬间,千万面镜子在?眼前打碎,于是千万个爱人同?时对洛茨说话,他们扬起手,或是抓住洛茨或是送他离开;千万个的?微笑同?时在?爱人嘴角扬起,阳光像碎羽一样?洒在?脸上,他们喊洛茨的?名字,喊他洛洛,喊他豚豚。他们让洛茨回来,又让洛茨毫不犹豫地往前走。 千千万万的?爱语在?耳边响起,千千万万个太?阳升起,又有千千万万个太?阳落下,千千万万个世界迈进黑暗。 洛茨迷失进去,可就在?即将彻底陷入时,回归现实。 霎时间,千万个爱人消融在?眼前,合拢成一个,席浅洲跪在?他面前,形容狼狈憔悴,身上沾着硝烟的?气息。他吓坏了。 我没事。洛茨想说。我只是想起来了。 可是他喉头微动?,想要说话却喷出一口鲜血。 血像玫瑰一样?盛开在?他们胸口。 第213章 须臾之境 房屋摇晃, 世?界震颤,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从?四面八方响起,仿佛他们生活的玻璃瓶即将由内而外碎开。 洛茨吐出口血, 反而唿吸顺畅, 胸腔不?再憋闷,察觉到席浅洲情绪不?对, 连忙抬手?拍拍。 「我没事?。」他说。 席浅洲慌乱地把他往怀里揽,低头?看他时双目赤红,隐隐有失控的意思。 此时洛茨口鼻间全是难闻酸涩的血腥味,手?上也一片鲜红, 席浅洲要抱他, 他就任由他抱,还?在靠过去的时候抬手?,把满手?的血蹭到席浅洲衣领上。 他第二遍重复:「我真没事?。」 席浅洲闷闷地应了一声, 说不?上是信还?是没信,抱着他的手?愈发用力。 洛茨没力气?同他争辩, 闭上眼?在席浅洲怀里歇了一会?儿,唿吸平稳安定, 几乎要睡过去。 但他心里还?有事?没完成,睡也睡不?安稳,短暂休息几分钟后, 洛茨重新睁开眼?, 动动手?臂,让席浅洲放开。 席浅洲不?情愿地松开手?, 洛茨往后撑着, 自?己?坐直身体。 方才?从?回忆中脱身而出,半句话没说全就一口血喷出来, 接着浑身脱力,天旋地转,一头?扎进人怀里,什么都看不?见。 缓到这时,洛茨才?差不?多恢復过来,黑雾退去,看清周围。 走廊里,几副挂着装饰的画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地毯上有被火撩过的焦黑痕迹,气?味不?是很好,他和席浅洲四肢纠缠着倒在主卧门口,四条腿不?分彼此地缠在一起,血渍唿啦的,他脚上还?缠着链子,很像被强制爱的小奴隶逃跑不?成怒而反杀,最后双双殉情。 洛茨咳嗽一声,低头?看着自?己?满身满手?的血,不?怪席浅洲害怕,就算他自?己?瞥一眼?也觉得像是重伤在身,命不?久矣。 于是他第三遍开口:「我没事?。」 顿了顿,洛茨又补充:「你别?怕。」 席浅洲摇摇头?。 他身上也没比洛茨好多少,火熄灭了,燃起的菸灰像纱布一样铺在他的身上,仿佛是刚被人从?灰烬中挖出来,身上还?裹着无法退去的火后余烟,连眼?睛都染成无法修饰的黑。 第418页 两人身上各有各的狼狈,洛茨用沾血的手?指擦去席浅洲侧脸上的一块灰烬,问他:「都好了吗?」 席浅洲点头?:「很快就会?灾后重建。」 之前数次天降大火,席浅洲从?未管过。任由火把一切都烧干净,烧到世?界上真真正正只?剩下他一具躯壳,然后等着世?界重启。 而这一次他插手?进去,虽然不?可能都救回来,但好歹挽回了许多,世?界还?没有崩溃到自?我修正的地步,所以一切都还?来得及。 「你救下夫人了吗?」洛茨又问。 席浅洲点头?,然后嘴角微动,挂出一个很难看的笑。 「见我进来,打?了我两巴掌。」他说,「应该烦死我了,周围没有趁手?的东西,想拿那个鱼缸扔我,又舍不?得。」 嘉佩丝很喜欢那个养了两条小鱼的玻璃瓶,洛茨去见她的时候,她还?很大方地让洛茨拿着玩了会?儿,能准备拿玻璃瓶扔人,看来是真烦了。 「最后没真扔吧?」洛茨闻言直起腰背,在席浅洲额头?那里摸了两把,喃喃自?语,「可别?打?傻了。」 席浅洲没躲,任由他摸。 「没扔,」他说,「就是路上有些事?,我来晚了。」 「一回来就看见我半死不?活地躺在门口,吓坏了吧?」洛茨逗他。 席浅洲摇摇头?,动动嘴唇却没发出声音,两人靠得更近,额头?相抵,都是一副精疲力尽的姿态。 「……」 「你说什么?」洛茨没听清。 席浅洲仰头?看着他,眼?眸中藏着火光和洛茨。 「……我以为你要走了。」他说。 这话说得极轻极平,仿佛是清晨分别?时说的最后一句话,因为晚上还?会?见面,所以漫不?经心,一丝遗憾都看不?出。 可他的眼?睛却不?是这么说的。 这片灵魂谎话连篇,不?要听他说话,要看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在等洛茨给?出别?的答案。 洛茨从?前什么都记不?得的时候,就觉得这只?小鸟可怜可恨,如今把他抱进怀里,恼恨更是心疼,压根说不?出重话。 「疼不?疼?」他问席浅洲,指尖血在他额头?上蹭出一抹红痕。 「不?疼。」席浅洲答。 「真的吗?」 「习惯了。」 习惯被压制削弱,席浅洲是联盟指挥官,绝不能允许恶意的无限蔓延,他必须是光正的,伟大的,荣耀的,当他跪在女神面前,起誓将承担自己的一切职责与荣誉时,火就在悄悄燃烧了。 而洛茨的到来,无疑是撒出一泼热油,让火烧得更旺更烈,炙烤大地。 灵魂一体时,万事?无碍,最多不过身心受些折磨,可意外猝不?及防,席浅洲灵魂碎裂,偏偏最恶的那一块被单独分开,于是每日受煎熬,孤独又麻木。 朱遥心的话从?回忆中缓缓浮现,比刚听到时更痛,更难过。 「有人说你不?想见我。」他低声道,「所以藏得那么好……我当时不知道是你……」 他没有明说自?己?是否记起曾经的事?,可话语脱口而出,满满的愧悔,还?有什么不?明白。 「所以你会走吗?」席浅洲问,话语未尽,带着颤抖的气?音。 你会?走吗?会?因为我的恶、我的隐瞒、我的处处围困,厌弃我恼恨我离开我,像我在这个玻璃瓶里做过的每一场噩梦一样。 他不?该问出口的,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这样问,好像他真的对此怀抱不?该有的期待——他从?不?言语,可期待的微茫一直没能彻底熄灭。 洛茨抬起头?,眨眨眼?睛,一滴泪顺着眼?尾往下滑。 「我说过那么多遍,你一次都没听进心里去,是不?是?」他笑着质问,泪水把嘴角的血迹模煳,笑得难看又开心。 「席浅洲,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 往前,再往前,回到现实的记忆里。 洛茨记得,他六岁时,母亲逃难似的带他搬至贫民区,从?此没了安稳平乐,每一秒钟过的都贫穷寒冷,穷困时,连天上太?阳洒下来的光都是冷的。 穿着大了两码的鞋子走在小路上,洛茨的小腿往下全是泥渍,胳膊腿瘦得吓人,只?有两颗眼?珠子又圆又大,像是没成色的骷髅上面镶了两颗宝石。 又饿又冷,要偷,要抢,要装,要吃饭。 饥寒养育出凶戾无耻的灵魂。洛茨才?六岁,就已经知道生死不?值钱,能塞进嘴里的才?是好的。 而他自?幼身体不?好,这事?不?是假的。 只?不?过不?同于梦境中席浅洲为他修改的记忆,现实中洛茨身体不?好,是因为他的体质与常人不?同——换句话说,他的确是艾尼韦尔。 他是神眷者,千百年都未必能诞生一个,理应在神庙的看护下长大,但不?巧的是,如此难得一见的体质却在几年内诞生了两个,一个是洛茨,另一个就是席浅洲。 席家是联盟中首屈一指的大贵族,尽管整个贵族阶层有没落趋势,但底子在那里摆着,不?能轻易得罪。 母亲怕洛茨的体质为他惹来祸端,便带他隐姓埋名,四处奔逃,直到洛茨病发,作为神庙的叛逃人员,她没有资格前往神庙属地,万般无奈之下,她只?能深夜冒雨敲开席家的大门,求席家夫人救洛茨一命。 第419页 于是在洛茨7岁那年,他和同样病恹恹的席浅洲见面了。 一个娇生惯养,一个颠沛流离,洛茨一辈子仅有的几年落魄狼狈,都让席浅洲见了个遍。 席浅洲总觉得他恶,自?己?觉得自?己?污糟,可洛茨从?前什么样子,他又不?是没见过。 捋开一缕挡在席浅洲额前的头?发,洛茨慢慢说:「我以前,为了口吃的能拿砖头?朝人后脑勺打?,你忘了?我还?光欺负你呢!」 至亲至疏,都是夫妻。 如今到了这地步,彼此最狼狈、最见不?得人的一面都见到了,以后也不?会?再生任何嫌隙。 洛茨又伸手?,在席浅洲脸上抹了一把。 这下黑的红的白的连成一片,狼狈污浊,偏偏席浅洲还?沉浸在刚才?洛茨的一番话中,愣愣地回不?过神,只?一个劲瞅着他,没有任何反应。 「我爱你,你母亲也爱你,她是躯壳,可我不?是……」洛茨继续说,「她现在这么厌烦你,是因为你觉得你会?被厌烦,她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你想对我说的,她说我应该走——」 他逼迫席浅洲看着自?己?的眼?睛,又一滴泪从?眼?眶坠落,正正好好落在席浅洲扬起的眉眼?上。 洛茨语气?颤抖,手?用力地扣住席浅洲的肩膀,仿佛要把伤疤和疼痛一起留在那里:「——你真的想要我走吗?」 直到这时,一直恍恍惚惚的席浅洲才?终于醒过神来。 「……别?走,」他恍然把洛茨抱进怀里,一遍又一遍在他耳边道,「别?走,别?走,别?走。」 洛茨被他搂着,抽抽鼻子,语气?依旧强硬:「求我。」 席浅洲乖顺道:「求你,别?走。」 「真不?想我走?」 「真不?想,求你了。」 「那你以后得听我的,不?能随便杀人,不?能欺负小白球,也不?能再瞒我,你不?懂的,我教你。」 「好,都听你的。」 「死后你要跟我走,我带你出去。」 「好。我跟你走。」 于是一切说定了。 两人抱着,乱糟糟地坐在地毯上说了好久的话,久到天完全黑下去,洛茨吐出的血结块凝固,黏在身上非常难受,他们才?站起身。 走到盥洗室,刚一开灯,洛茨就笑了。 「脏死了。」他说。 镜子里,两个人,一高一矮,站在一起,肩膀贴着肩膀,一个口鼻往下一片鲜红,一个浑身上下全是灰烬,脸上红黑交杂,还?挂着泪痕。 席浅洲也看着镜子。 「有夫妻相。」他说。 说完,他跪下身,解开了洛茨脚上的锁链。 第214章 须臾之境 多走两步, 绕过前?厅,循着一条雅致小廊往更深处走,肩膀擦过花枝草叶, 转个?弯, 听到了屋子里面的笑声。 洛茨示意席浅洲往后退,自己去?敲门, 可又在门内传来应声以后临时反悔,推着席浅洲让他走前?面。 于是门一打开,嘉佩丝就看到外面两个?儿子相互退让,谁都?不肯迈第一步画面。 「磨磨蹭蹭的, 不用想都?知道?是你们两个?。」她站在门口, 洁白的衣裙在光下有暖黄的色调,「快进?来!」 她面色无异,脸上看不出大火焚烧险些丧命的阴影, 洛茨和?席浅洲对视一眼,干咳一声, 率先走进?门。 「我们刚才是闹着玩儿的,」他不自在地解释, 「那个?……」 话没说完,已经落座的嘉佩丝笑了一下。 「我看出来了。」她说。 洛茨没反应过来:「什么?」 嘉佩丝端坐窗前?,神态优雅矜持, 嘴唇微挑, 指了指自己儿子的脖颈。 「洛洛,好狠的一口, 」她笑道?, 「知道?你们如?胶似漆,不过以后还?是轻些吧!」 话音落下, 洛茨整个?人都?不好了,慌忙转身去?看席浅洲的脖子,果然看到一个?尚未癒合的伤口,是他前?几日晚上咬出来的。 不是癒合了吗?怎么又冒出来了? 一瞬间,一股热气顺着脖子往上涌,洛茨脸憋得通红,恨不得一脚把席浅洲踹得跪地上。 可无论心?里怎么想,洛茨表面仍然是柔软的,唯一的尖锐也只不过是羞怯,很会装样?子。 「这?、这?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有点儿想解释,但话从嘴里转悠一圈后又被咽了下去?。 怎么说?难道?要?说你儿子想跟我玩强制爱,我不同?意,所以昏倒之前?在他脖子上啃了一口,谁知道?你儿子不是人,是一团黑雾,自己早就癒合了,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又冒了出来,八成是为了博取同?情,你不要?相信。 这?种话说出口,嘉佩丝八成要?张罗着把他送到医院去?看看。 洛茨只能含恨担下罪名,转身瞪了席浅洲一眼,让他抓紧过来转移话题。 自觉把人惹生气的席浅洲心?领神会,往前?一步,一边观察嘉佩丝的神情,一边慢慢开口:「母亲,伊珣院重建还?需要?一段时间,您在这?儿住的怎么样??」 两日前?的一场大火,没有缘由没有来歷,甚至无法熄灭。火从议院会议三厅开始,一路将半个?首都?城烧得只剩废墟,伊珣院自然也在其中,虽然没有人员伤亡,但原本富丽雅致的建筑,只剩下一片焦黑,没法住人了。 第420页 如?今嘉佩丝暂且安顿在席家的另一处房产中,洛茨有点担心?她没法适应。 「我还?好,」嘉佩丝站起身,无视两个?杵在一旁跟木棍似的儿子,照旧把玻璃瓶捧起来对着光看,「火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查到了吗?」 背后,洛茨和?席浅洲对视一眼。 席浅洲开口:「没有,只知道?是从议院会议三厅烧起来的。」 「那火怪得很,浇不灭,其他法子也都?不好使,连军用设备都?使上了,还?是越烧越旺,我本以为它会直接将一切都?烧干净。」嘉佩丝慢悠悠地说,「没想到后面居然不声不响的熄灭了,真是奇怪。」 洛茨应了一声:「是啊,真奇怪。」 说完,他给了席浅洲一杵子。 席浅洲:「是啊,真奇怪。」 赤裸裸的复制粘贴,甚至都?不愿意加点添色的语气助词。嘉佩丝回过头,目光从左到右,从右到左,看了他俩好久,好像在说我怎么会有两个?这?么蠢的孩子? 洛茨很羞愧,席浅洲以前?不这?样?的,说到底还?是那天夜里出的问题——天降大火,为的就是削弱甚至消灭这?里的席浅洲,如?今他虽没死,可说不定被烧到了脑子,变傻了。 嘉佩丝看出洛茨不好意思,捨不得为难,嘆了口气。 「算了,」她说,「你两个?也没有太大的能耐,咱们一家就这?么平淡地过下去?,挺好的。只要?那火别再?烧起来,烧也别烧到咱家人身上,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说着,她把玻璃瓶放在了桌上。 席家的这?处房产很有些古地球的风韵在,家具装修都?挑了上好的木料来做,此时玻璃瓶放在桌上,窗外洒进?来的阳光被玻璃折射,在桌上铺出一片朦胧明亮的光晕,两条小鱼游啊游,很自在。 嘉佩丝盯着两条小鱼看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想要?吗?」 洛茨摇头:「夫人喜欢,自己留着就好。」 「我不喜欢。」 「……」 好嘛,怎么这?一家子人通通喜欢一句话把人噎的不知道该怎么回。 洛茨又从心里踹了席浅洲一脚。 「那要?是不喜欢,不如?放了吧?」他接道?,暗暗做好了又被噎到的准备。 嘉佩丝没注意他的反应,可席浅洲却全都?见到了,觉得洛茨防备小心?的模样?像一只警惕觅食的松鼠,可爱极了,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容,目光喜爱。 「好啊,」嘉佩丝不按套路出牌,点点头,「那就放了吧。」 她抱着玻璃瓶走到窗边,洛茨和?席浅洲连忙凑过去?,一个?掀窗帘,一个?推窗户,嘉佩丝打开玻璃瓶盖,将里面的水草小鱼一起倒进?窗外的溪流中。 粉红的鱼儿一大一小,在溪流里欢快地游着转圈儿,没一会儿就不见踪影。 洛茨陪着嘉佩丝往下看,直到鱼儿不见才慢慢收回视线。 「你现?在想明白了吗?」也就是在彻底看不到小鱼踪影的那一秒钟,嘉佩丝在他耳边问,她的声音悄悄的,仿佛在说他们的秘密。 「我很幸福。」洛茨同?样?小声地告诉她。「我们都?很幸福。」 至于以后的事—— 洛茨转身去?看为他们撑开窗户的席浅洲。 半片不足手臂长宽的阴影从他眉间划过,将席浅洲一半亮在光下,一半藏在暗中。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疏离冷淡,没什么表情,这?或许才是他最平常的姿态,冷漠的、厌倦的,生活在万事万物皆为虚假的梦境中,慢慢磨出来的神情。 可这?样?的席浅洲,偏偏在察觉到洛茨目光的一瞬间,眉眼如?水一般柔和?下去?,变成洛茨最喜欢的模样?。 洛茨收回目光,陪嘉佩丝趴在窗前?向外看。 以后的事,自然有以后的他们去?筹谋。这?一瞬间,以及往后的几秒钟里,洛茨什么都?不要?去?想。 …… 他们后来也聊过梦境与现?实之间的不同?,尤其是席浅洲从指挥官到小议员的巨大落差。 「这?个?世界没有指挥官,」席浅洲说,「但也发展的很好。」 洛茨贊同?:「是啊,没有战争,没有宗教冲突,唯一的问题就是会着火,不过如?果全都?烧干净了的话,世界重启,没有人记得,也没什么区别。」 他俩懒洋洋地躺在浴缸里,水流温热,滴了些舒缓精神的药剂,席浅洲动作?很贴心?,洛茨昏昏欲睡。 好在他坚持着没有睡过去?。 「出去?以后你可有的忙了,」他闭着眼说,「虽然局势平稳了些,但你一醒,肯定还?有各种各样?的麻烦事找上门。」 作?为联盟指挥官,席浅洲真的可以称一句恪尽职守,灵魂碎裂彻底昏迷前?还?强撑着稳定下来局势,即使后面自己真的醒不过来,那些争着抢着要?上位的候选人里也没有真的草包,联盟这?艘大船还?能平稳行驶。 洛茨记忆开始恢復以后总是时不时的头疼,然后记起一些本来忘记了碎片,知道?他担心?什么,也知道?他其实没有真的想要?指挥官的位置。 上个?梦境中,郑云反反覆覆地跟宋青书说一句:能退下来就好,能平平安安地退下来就很好了。 这?何?尝不是席浅洲自己的想法。 第421页 指挥官,位高权重,手指轻轻一动,底下的人的权势利益就跟着翻个?转弯,何?其风光,又何?等兇险。 一旦跌落,那就不是重回解放前?的问题了,能不能留条命都?难说。 可偏偏现?在还?没到不争的时候。 洛茨想想外面的事就觉得头疼。 「烦死了,」他蹬蹬腿,溅起一片水花,「出去?以后该怎么做,你最好提前?想好,我不会帮你的。」 席浅洲把他抱在怀里。 「好,」他柔声应道?,「等醒来,你想做什么都?好,玩去?吧。」 这?话说的,跟哄小孩儿一样?,洛茨心?里也知道?这?些话不过是自己在梦境里的气话,出去?以后他们肯定还?是要?一起奔波,一起解决所有堆到面前?的麻烦事。 等醒来,席浅洲回到他的世俗权力中,洛茨顶着艾尼韦尔的名号,睁眼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到神庙去?叩首,先把能谢的都?谢一遍再?说。 这?一路浑浑噩噩,很多事洛茨没看清楚时觉得还?好,真清醒过来,发现?真是兇险。 女神还?是太疼他俩了。 …… 头上灯光逐渐昏暗,越来越适合睡觉。 洛茨打了一个?哈欠,侧身靠在席浅洲怀里,慢慢闭上眼睛,任由他把自己抱出水。 睡意朦胧间,世界都?摇摇晃晃。洛茨听着周围窸窣的细微响动,知道?席浅洲就在那里,一抬眼就能看到的距离,连彼此气息都?轻易交融。 洛茨知道?,明天太阳升起,世界依旧在席浅洲的控制下保持平和?,没有争执,没有倾轧,也没有奔波着好像没有尽头的拯救,他们可以一整天都?黏在一起,哪里都?不用去?。 最后一片碎片,最后一个?世界,最像一场梦。 即使从前?洛茨没有到来,身陷囵囤的席浅洲还?是一意孤行地为他造了一场轻松和?谐的梦,让他们把什么都?抛下,安稳地走下去?,走到世界尽头,然后再?次重来。 真心?难能可贵,如?果能一路平稳的走下去?,那最好一辈子都?别有尽头。 可惜梦迟早会醒。 不过即便梦境结束,他们还?是会在一起。 没什么好担忧。 第215章 谈生论死 那位醒来了。 比预计快了一个月, 甚至更?多。 斯嘉丽给自?己买了双新?的高跟鞋,在?家里试穿着走了两步,无视尖头高跟带来的不适, 只关?心自?己穿上以后是否显得气势非凡。 「我不想显得自?己低别?人一头。」她?告诉研究院院长, 「就算意味着我会很像个在?研究院里不干事,只知道穿着高跟鞋咚咚咚走来走去的蠢货, 我也必须要看起?来很有?气势。」 院长和她?隔着投影屏幕相互打量,短短几小时,这个老头看起?来像是经歷了几十年人生的大起?大落,连眼神都跟着沧桑许多。 「事实上, 斯嘉丽, 你已经比我高上两头了。」他实话实说,「他还起?不了身。意味着你到时候可能会低头看人。」 「嗯哼,我就是这么准备的。」斯嘉丽又咚咚咚走了好几步, 趴到镜子前面整理自?己的头髮,心不在?焉, 「我是说,宁可显得高傲以后再表示谦卑, 也不要从一开始就表现得好像心有?愧疚。」 「怎么会有?愧疚呢?」 院长也跟着挠自?己没剩几根的头髮,「我们帮了他大忙,他该感谢我们。」 话说得理直气壮, 可单看他如今的脸色神情, 再看斯嘉丽的紧张态度,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 人心难测, 醒来的那位也不是个脾气好的主, 困在?意识世界里的时候还好拿各种各样的道理条理忽悠他,可一旦醒来什么, 都记起?来,那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很难对付。 院长说完,愁得嘆了口气。 「指挥官那边有?消息了吗?」他问?。 斯嘉丽闻言直起?身,一边涂口红一边白了他一眼。 「你问?我,我问?谁去?我就是个研究员,我能知道什么?」她?毫不客气,「这才是最让人担心的,他醒了,他男人没醒,」她?拖长声音,「——要命哦!」 特意买的仿古钟錶挂在?墙上,滴滴答答地转,时间快来不及了。 洛茨能醒过来在?研究院的意料之?中,但对于外界来说,不亚于晴空霹雳,当?时指挥官重伤昏迷,血都快流尽了,全靠符文吊着半条命,洛茨顶着压力将?他带走,从此?不见踪影。 绝大多数人都觉得席浅洲已经死了,洛茨虽然只是昏迷,但也离死不远。 到那时,只要他一断气,大权旁落,便?再也没有?可以质疑的。 斯嘉丽毫不怀疑,如果不是神庙一直暗中周旋施加压力,单凭研究院,根本不可能留住洛茨这么长时间。 如今他醒了,恐怕又是一堆麻烦事,而首当?其沖的,就是来自?外界质疑窥探的声音。 不过那和斯嘉丽关?系不大,她?只是梦想着可以通过自?己的学?识能来过好幸福人生的普通研究员,唯一需要负责的只有?洛茨一个。 况且她?也没做错什么,人这不还是救回来了吗?虽然碎片没有?收集完全,而且在?最后一次旅程的时候系统出现问?题,但不管怎么算,都是功大于过吧? 第422页 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深吸一口气,斯嘉丽关?闭影响通讯,蹬着高跟鞋,气势汹汹地朝自?己的战场走去。 …… 到达研究院,经过重重查验,斯嘉丽终于在?腿酸之?前走进监护室,见到了那位和自?己相处许久的「朋友」。 监护室位于地下,四周都由冰冷钢铁铸成,偏偏装饰风格柔软轻松,好像悬在?空中花园上方的小房间,让了解房间本质的人看到,会感觉很不真实。 房间内里一切包括光源在?内都是人造,斯嘉丽进来的时候,洛茨正站在?窗前,很好奇地透过窗户向外望去。 外面是一片郁葱馥郁的花园,带着虚假的香气和虚假的茂盛。 她?犹豫着站在?门前,不敢轻易挪步:「洛先生。」 窗边的人闻言转过身,蓄长的头髮坠在?腰间,乌黑顺滑。 「我现在?在?地下几层?」他问?斯嘉丽。 斯嘉丽喉咙哽了一下,踟蹰道:「有?规定,不方便?透露。」 「那应该很深。」洛茨瞭然,又转头向外看,姿态很自?然就有?一种大病初癒的虚弱和疲倦。 他问?斯嘉丽:「我什么时候能离开?」 斯嘉丽愣了一下,旋即道:「按照你现在?的身体指标,我不建议你——」 话音未落,洛茨打断她?:「——外面有?很多人想见我吗?」 「……是。」斯嘉丽无奈点头,随后话音一转,「但我在?来的路上,看到了很多不隶属研究院的守卫。」 洛茨闻言轻蔑一笑,并不意外。因为注意力仍放在窗户投射的虚假映像上,因此?声音显得漫不经心。 「我总不可能任由那群不知道脑子在想什么的蠢货来打探消息。」他说,慢悠悠地转过身,「我帮你们完善了研究院的安保系统,你们院长应该感谢我才对。」 直到这时,斯嘉丽才明白为什么院长和自?己通话的时候表情那么难看。 原来是里外被人整治一通,心累。 「你哪里来的人手?」她?觉出不对,「你刚醒过来……」 话还没说完,斯嘉丽自己琢磨出个答案。 而洛茨很配合地回过身,从衣服里面勾出一条金色的小挂坠,小巧的太阳纹饰在?指间闪闪发光。 「bueva oebuy(女神护佑)。」他低声念道,望着斯嘉丽的眼里闪过戏嚯瞭然的光。 斯嘉丽用力闭上眼睛。 从洛茨清醒到可以说话,再到身体恢復运动能力,满打满算,一共才过去4小时不到,可就是在?这4小时里,连高层都没有?反应过来,神庙却已经迅速加派人手,将?研究院围得像铁桶一样。 如果说这是神眷者?和女神信徒之?间独有?的默契,就算把斯嘉丽打死,她?都不信。 唯一的解释是,早在?洛茨昏迷之?前,他就已经和神庙做好约定,这一切都是他预料到的。 研究院,不过是他的一块跳板。 「你都算好了……?」她?失去一切表情,木然问?道,然而很不争气的是,尽管斯嘉丽已经极力克制,但话音还是夹带了一点点的颤抖。 她?不是害怕,她?没必要怕这个,她?只是觉得不可置信。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即使醒来,恢復行动能力,洛茨看着还是半死不活,像一道苍白的剪影,很无害。 可看着这样的他,斯嘉丽却莫名想起?了过去那段时间,她?透过屏幕和交流设施,与困在?意识中的洛茨交谈的样子。 那些茫然无措、慌乱躲避,有?多少是真的? 她?想不通。 「所以我其实很感谢你们,」洛茨继续说,「我不知道你具体想要什么,不过如果我能帮上忙,请尽管开口。」 他朝着斯嘉丽走近,目光从下到上,将?斯嘉丽精心挑选的高跟鞋、挺拔的身姿,以及冷硬的目光收入眼中。 洛茨脸上挂出一个笑。 「谢谢你,斯嘉丽。」他说,「嗯,也谢谢你的上司,这段时间辛苦了。」 洛茨方才说的话在?斯嘉丽脑子里滚了一圈,分辨清楚孰好孰坏以后,她?的脸色当?即温和下来。 「不客气,」她?说,抬手捋了一下耳边的头髮,「你醒了,什么都好说。」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也就是在?这时候,监护室外传来敲门声。 斯嘉丽转身,眉毛皱起?:「谁来了?」 她?能来监护室见洛茨一面,还是院长特别?安排,寻常访客连最外面那间门走不进,更?别?提这里。 「没事,开门吧,」洛茨淡淡地说,「应当?是来见我的。」 斯嘉丽闻言动作一顿,再看发现洛茨已经回到床边坐下,姿态随意,仿佛已经知道此?时来访的人是谁。 眨眨眼睛,斯嘉丽输入密匙,房门应声开启。 进来的人斯嘉丽并不认识,但光看他衣袖上的金色太阳纹,就知道是这个人一定跟神庙有?关?系,而且地位不低。 他一个人来到监护室,说不准外面还有?多少人等?着。 「洛先生。」来人在?门口站定,「我来接你离开。」 洛茨点头,于是那人从身后取来衣服,放在?洛茨床头,随着恭恭敬敬地离开,斯嘉丽洛茨有?换衣服的意思,连忙也跟着迈出房间,跟来人一左一右等?在?房间门口,跟守门儿的木头桩子似的。 第423页 片刻后,门再打开,洛茨换了身黑色衣服,一边慢吞吞地迈出房门,一边用手绳将?过长的头髮束起?。 他要走,斯嘉丽知道拦不住,也没想过要拦,默默让开路,等?着洛茨自?己离开。 可有?人刚擦肩,还有?一堆事要忙的洛茨忽然停下脚步。 「那个系统怎么样了?」他问?。 斯嘉丽眨眨眼,回答:「传输过程中出现一点问?题,有?一部分功能损坏了,不过能修。」 洛茨点点头,又问?:「它本体多大?」 「起?码得把两间房间打通才放得下,日常维修的费用也不低,」斯嘉丽回答,「怎么了?」 「待会儿会有?人过来和你们研究院商量一下,」洛茨说,「我要把它买下来。」 小白球蠢得很生动,一看就有?许多瑕疵,可这么多个梦境,都是它陪着洛茨一步一步走过来。就算蠢到能进博物馆,它也是洛茨的宝贝。 两个房间大小而已,能放下。 说完这个,洛茨原地思考了会儿。 毕竟昏迷那么久刚醒来,体虚得很,思考也有?点费力气,确定没有?遗漏的事情以后,洛茨朝斯嘉丽摆摆手,顺着一条机密通道,径直离开了研究院。 胸口烙印的符文滚烫,几乎是随着他的心跳带来越来越重疼痛,洛茨坐上飞行器,稍微颠簸便?脸色惨白,好像下一秒就会昏过去。 可他并不为此?惊慌失措。 自?从席浅洲失去大半生命体徵,符文便?沉寂下去,好像刻画在?他胸口的死物。 现在?忽然出现变化,说明席浅洲的情况正在?变好。 而洛茨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把他从水缸里捞出来。 第216章 半个知己 下?车前, 洛茨伸了个?懒腰。 神庙送来的衣服永远只有几个?款式,穿在身上?永远不够舒服,好像只有时时刻刻感受到身体外部带来的束缚和别扭, 才能发自内心地敬仰高于自己的存在。 洛茨从不认同, 从前一切安好的时候,他想穿什么穿什么,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他昏迷了很久,外面发生?许多事,这种?类似于衣服款式的小事不值得考虑太多。 飞行器停在神庙外围,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路只能双腿行走。 洛茨下?车, 踏在坚实冷硬的石板地砖上?,望着不远处高耸云间的尖顶建筑,数团明亮的光球悬浮在穹顶之间, 像是装饰又仿佛带点别的功用,洛茨低下?头, 余光瞥见一团似乎即将熄灭的光球正在逐渐上?升,虽然速度缓慢, 但?随着高度的增加,它上?面的光晕也越来越亮。 悠长狭窄的道路两旁,立着数根大约一人高的石柱, 石柱内部镂空, 隐约好像有东西存放其中,但?因为光线昏暗, 难以分辨。 「我?的蜡烛灭了吗?」洛茨问旁边的神庙守卫。 守卫答:「半月前接近熄灭一次, 但?很快重燃。」 半月前,应当就是他在最后一个?梦境中因为过度回忆导致吐血的那次。 洛茨耸耸肩, 迈步朝神庙走去?。 守卫没有迈步向前的资格,只能守在原地目送洛茨往前走。 在他身后,数道黑影悄然浮现,阴影巧妙地遮住他们的面容,只留下?一层模煳的轮廓,手腕袖口,暗色丝线绣成的太阳纹路在光影流转的一瞬间隐隐亮起,又很快黯淡。 从洛茨离开研究院开始,他们就一直跟在飞行器后面,打开了数也数不尽的试探和阻拦。 女神荣光仍在,她宠爱谁、护佑谁,谁便?可以一路通畅无阻。 在他身前,守卫看?到随着洛茨一步步往前,原本寂静沉默着立在两旁的石柱中央,忽然亮起暖色的光芒,仿若流水一般将石柱本身镌刻的纹路明亮起来,光亮随着他前行,并为他铺起更前方的路。 bueva oebuy …… 脚步声响起,在空洞的过道之间反覆迴荡,将整个?后殿铺满的蜡烛火苗,在微风中轻轻晃动,隐隐有熄灭之态。 殿内火光摇曳,又在某一瞬间倏而?静止,主教回过身,看?到洛茨站在门边。 「怎么不过来?」主教问,衰老腐朽的声音中夹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洛茨走近过去?,隔着一点距离。 「老了,」他说,「也瘦了。」 「人都会?老的。」主教说,他没有席浅洲梦境里那样的轻快好说话,但?仍然有一种?老人独有的慈祥,「我?老去?的速度已经很慢了。」 「女神护佑你,也护佑我?,可即便?她看?着,我?们还是会?老会?死。」 「这可不是你该说的话。」 主教看?着洛茨越过他,在蜡烛前弯腰,手指微抬,轻松捻灭烛芯火焰。 火苗在他指尖化为灰烬,又在洛茨松手的剎那间燃起,甚至比以前烧得更旺。 「随口一说。」洛茨直起身,穿着并不合身的衣服,随意走了几步。「你知道我?要回来。」 他说主教瘦了老了,其实他也没有好多少,昏迷带给身体的损伤不是科技可以全部弥补的,温柔的暖色光晕下?,主教注视着他的背影,心里默默想。 他已经派人送去?了最有可能适合洛茨身材的衣服,但?还是宽了些。 「你昏迷的这段时间,联盟已经快把首都星的地皮犁一遍了。」他慢慢开口,带着谨慎的思量,「不管他们是为了什么要找到指挥官。最后的结果都只有一个?。」 第424页 找不到。 哪里都找不到。 主教曾在离开神庙以后慎重地了解过一部分内情,得知不光是首都星,连战场上?都被翻找过许多遍,甚至那些破败的机甲以及死去?将士的墓地——全找过。 如果连这么大的架势都找不到一具不知是死是活的躯体,联盟里面的聪明人就要考虑一下?他们的寻找思路是否正确。 主教能想到的是其他人也能想到,即便?调整思路,目的也未必就能顺利达成。 因为有些地方他们没资格进,更没资格大肆翻找。 答案就在眼前,可那又怎么样? 不能找,和找不到没有区别。 「全世界恐怕也只有你会这么干,」主教说,「把人藏在神庙下?面,这可算不上?恭敬。」 洛茨一挑眉,丝毫不惊讶主教能看穿。 「女神同意了。」他说,「她让我把人放在这儿。」 「她怎么同意的?给你传话了?」 「没有,」洛茨摇头,「我?当时跪在挂毯前面,求她让我?把人放在这儿,没有反应就是默认,实在不同意就降雷噼死我?。」 主教:「……」 这就是看?准了女神不捨得噼死他,太流氓了。主教摇摇头,觉得自己真是老了,赶不上?年轻人的思维。 而?另一边,见他一直不说话,洛茨也没有耐心等下?去?的耐心,兀自朝着另一边朝下?的过道走去?,快要下?台阶的时候远远地喊了声。 「你来吗?」他问。 主教反应过来,加快脚步跟过去?。 「我?以为你会?更倾向于自己去?。」他一边走一边说。 洛茨点头,认同了他的想法,而?后话音一转。「我?本来是这么想的,但?是小的时候我?妈给我?讲过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关于王子亲吻公主将她唤醒,然后两个?人幸福在一起的故事。」 「我?勉强同意这个?故事与现在的情景有些类似,不过好像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哦,故事的背景里,王子吻公主的时候,还有七个?小矮人在旁边看?着。」洛茨道,「我?本来没想提这个?的,怕你想多了生?气。」 他还挺有自知之明。 主教这个?年纪,和小辈生?气很不体面,于是无奈摇头,轻轻放过。 两人顺着一条又一条崎岖怪异的走廊,一路往下?,最后到了连高位神职者都不能踏足的神庙底层。 神庙底层原先是用来存放封印物的,随着存放时间增加,神光逐渐就将封印物本身的危险性剔除,绝大多数的危险物品最后都变成了毫无用处的破烂,用来阻挡封印物和外部侵扰三?层封印门仍旧完好,底层却清出很大一片地方。 停在第一道门前,洛茨和主教对?视一眼。 「你开门吧。」洛茨后退一步,说。 「你在害怕什么?」主教问。 「怕他其实已经淹死了,或者根本没醒。」洛茨诚实回答,「我?有点受不了这两种?可能。」 偏偏这两种?可能又是真实存在的。 洛茨的手有点哆嗦,只是藏在口袋里,别人看?不见。 五个?梦境,都是他先离开,而?且最后一个?梦境根本没有研究院的监控在,洛茨心里没底,不知道席浅洲有没有乖乖跟过来。 「反正你推就是了。」他皱起眉毛,稍微偏过身子,仿佛要迴避门开启,「要是害怕,门开了,我?先往里面进。」 「我?是不准备进去?的。」主教说,枯瘦的手搭在门上?,「你们两个?的事,你们两个?见证就可以了。」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用力一推,石门上?纹路亮起,光源汇聚在主教掌心。 门开了。 洛茨最后看?了主教一眼,脸色绷得很紧,默然无语,走了进去?。 路和他之前走的没有区别。 神庙底层,数年都不会?有人踏足一次,洛茨上?次来的时候,连唿吸声都微弱到几乎听不见,只觉得身前身后都有水滴声响起。 滴答,滴答。 也不知道是他的血,还是席浅洲的血。 胸口烙印的咒文?所辐射出来的疼痛已经逐渐蔓延至整个?上?半身,仿佛有一柄利刃直直从胸膛砍下?,鲜血淋漓。 洛茨咬着牙往前走,洞口有一种?名叫希望的情感不断膨胀。 他没法用任何一种?言语来形容此时的感受,万千利刃扎在身上?,每走一步都好像在重复过往的噩梦,可他却无法停止向前迈进的脚步,甚至越来越快,到最后,洛茨已经跑了起来。 他说不出口,可他仍然期待着,因为这种?感觉,太像,太像—— 太像席浅洲。 那个?曾在梦中见过的巨大水缸,就停在底层深处的一个?转角处。 洛茨喘息着跑过走廊,已经眼前发黑,喘息带着胸口一起发疼,身体素质还是太差了,才几步路就跑不动了。 勉强稳定住唿吸频率,洛茨最后深吸一口气,绕过拐角,看?到了那个?庞大高耸的巨型水箱。 水箱里空无一人。幽深的暗色水流在水箱中轻轻摇晃,卷出微小的漩涡,用于保护和封存的符文?在四个?边角泛出亮光,一切运行正常,但?席浅洲不在其中。 一瞬间,洛茨连心跳都乱了。 第425页 各种?不好的念头在脑海里疯狂交替,可还没等他挑选出最有可能的一个?,就被身后传来的一股力用力拴住,然后落进一个?湿漉漉的怀抱中。 「你可算来了,要给公主一个?沉睡之吻吗?」身后人戏嚯问道,声音是洛茨梦见过千百万遍的样子。 洛茨喉间一哽,不可置信地回过身,须臾之间,泪水盈满眼眶。 泪眼朦胧中,洛茨对?上?一束湛蓝色的目光。 席浅洲对?着他笑。 「怎么瘦了这么多?」他问,很心疼地擦去?洛茨的眼泪,可一抬手,一行泪同样从他的眼角流下?。大梦一场,死里逃生?。 洛茨摇摇头。 「你以为你能好到哪里去?吗?」他回嘴,咧出一个?笑。 「有夫妻相。」席浅洲说。很熟悉的一句。 洛茨把他用力抱紧。 胸口的符文?再也不疼了,好像经年的伤口终于在此时癒合,所有的隐隐作?痛和魂不守舍全部随着他的回来烟消云散。 一瞬间的光阴也可以拉得无限长。 再也不要分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