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女主的小丫鬟》 第1页 [穿越重生] 《穿越女主的小丫鬟》作者:江边水色【完结】 本书简介: 顾二丫五岁时候被卖进了姜家当丫鬟,因一面之缘,姜家庶出的三小姐姜云瑶给她取名叫顾明月。 在这之前,村里人叫她顾二丫,继母叫她小蹄子,祖母喊她赔钱货。 顾明月从来没见过像三小姐那样温柔的人。 可三小姐并不受宠,姜家有六个小姐,三小姐非嫡非幼,生母又不得宠,她房里是出了名的「冷灶头」,无人敢去。 顾明月不在乎,她自告奋勇去了姜云瑶房里做丫头。 所有人都说她傻,只有三小姐眼睛发亮,温柔地抱着她,说「从此以后我们就相依为命了」。 # 后来顾明月想,她的选择果然没有错。 三小姐聪慧坚韧,心里装了无数的新奇点子,她成了府里最得宠的那个,摇摇欲坠的姜家也重新焕发生机,后来她甚至嫁了高门,一步步成为了当家主母。 ——她觉得三小姐好像变了,可好像又什么都没有变。 不过没关系,三小姐还是很喜欢她,那些奇怪的「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三小姐也只对她说,她也会永远替三小姐保守秘密。 内容标籤:穿越时空成长 主角视角顾明月姜云瑶配角姜家 一句话简介:美食 立意:逆境翻盘,向阳而生 第1章 大庆四年二月。 虽已入春,天气却仍旧寒凉,早起又积了一.夜的露水,好歹滋润了干旱已久的土地。河源村的庄稼把式都在看地里的稻苗,预备等出了青苗就要开始下种了。 这些人眼睛闲不住,嘴更闲不住。 「这都要下种了,怎么顾大山的青苗才手指头长?」 「是啊,眼看着都干旱三年了,不趁着这几天下种,往后稻苗活不过来吧?」刚种下的稻苗最吃水,也就是这几天没那么旱了,他们这些庄稼汉才急着种田,哪怕后头缺水太干,他们从嘴里省出来一口也够让秧苗活下来了。 「你管他呢?」有人撇嘴,「年节好的时候也没见他多辛勤,懒闲一个,只是苦了他后娶的媳妇,家里田地里哪边不顾着?等到了主家来收租的时候且看他怎么办吧!」 这话一说,各人眼中都带上了鲜明的苦意。 整个河源村都不是什么正经的农户。 或许曾经是,可三年大旱,地里收成不好,连活下去都艰难,不少人卖地卖田,又用地里的收成租着地主家的地种,好消息是自己不用交税了,坏消息是要先给主家交租子,留下来的三成才是自个儿家里的罢了。 也说不清哪个活法更叫人痛苦,都是苦熬着罢了。 田里一片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接着刚才的话头继续:「要说苦,还是顾二丫苦一些,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 一提起顾二丫,那些心软的就嘆了口气。 村里头就这么些人,谁家什么情况他们都摸得一清二楚的。顾家前头那个媳妇金氏很是能干,哪怕顾大山是个懒汉,她也能把日子打理得红红火火的,那会儿谁不羡慕顾大山? 不过时间长了,他们的羡慕也就没那么深了,无他,金氏生不出儿子,拢共只生了一个顾二丫,后来又在顾二丫四岁的时候去了,留下这姑娘孤零零的一个人。 后头顾二丫还没出孝期呢,她亲爹顾大山就娶了个后娘回来。去年冬天里她后娘又生了个儿子,在屋里彻底站稳了脚跟。后娘站住了,前头不是亲生的姑娘日子可不就难过起来了? 顾大山懒,挣不上几个钱,旁人当家的上山下河只为了给家里改善伙食的时候顾大山就只揣着手满村晃荡招猫逗狗,地里的收成只够勉强果裹腹的,更别说家里添了新丁了,乡下人日子过得再苦,也苦不到男丁头上,这孩子一年里的襁褓米煳都少不得,后娘一心扑在年幼的儿子身上,连地里的活都顾不上了。 如今顾二丫不过才五岁,就已经帮着张罗起家事来,河源村的人经常看见顾二丫背着快拖地的背篓跟在大人后面去山里捡松果,更遑论洗衣做饭,噼柴扫地了,样样都得干。 顾大山懦弱,后娘梅氏厉害,两人吵嘴也是常有的事,言语里带出顾二丫来,很不像个长辈样子。 如今命苦的顾二丫便坐在院子里择野菜。 还未进春天,剩下的野菜都是旧年生的,根茎老得不行,加上缺水,蔫蔫巴巴的,她也不嫌弃,低着头,一双小手干活麻利,脑子里头已经开始想着等会要把婆婆丁和着玉米面捏成菜糰子——婆婆丁得切细些,不然剌嗓子眼哩! 她一边想着菜糰子咽口水,一边支着耳朵听屋里顾大山和梅氏撕吧吵架。 「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米呢?面呢?你要饿死我们娘儿俩是不是?」梅氏哭嚎着,「自从嫁给你,我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如今连糠咽菜都吃不上了!」 顾大山闷声闷气:「你收些声吧!别叫外头的人听笑话!」 梅氏炸毛:「笑话?你还怕别人听笑话?这村里头里里外外谁不知道你顾大山就是个癞皮狗,你的笑话还少吗?!你就是个笑话!」 她这话戳在了顾大山的痛楚,外头那些人心情好的时候愿意唤他一句顾大山,心情不好的时候便戏嚯他,给他取「顾哈哈」,一是说他是个笑话,二是他们这本地话里「瞎」的谐音,说他眼瞎心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页 俩夫妻就这么吵起来了。 屋里头乒里乓啷响,顾二丫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心想,后娘骂琴爹倒是和骂她一般难听,她是「死丫头」,她爹是「癞皮狗」。 可惜顾大山的脸皮没顾二丫这常挨骂的脸皮那般厚,被梅氏唾沫星子溅了几回以后他也恼了,掷声:「若是这样不顺心,咱这日子也别过了,你赶早收拾东西回你娘家去!」 如顾二丫预料中一样,一提到回娘家,梅氏便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一般说不出话了。 顾大山不乐意再呆在屋子里,出了门看也不看顾二丫一眼,熘熘达达往村头大榕树底下逛去,擎等着家里料理好饭菜,到饭点再回来端碗。 他走远了,屋里才慢慢响起呜呜的哭声,梅氏的哭声不像她对外头时候的泼辣样子,反而细细微微的,像是生怕人听见,又控制不住地从嗓子眼里迸发出来。 顾二丫倚在墙角根底下,心里头有种莫名的惆怅,摸不着来源,像是她还小的时候,被自己亲娘抱在怀里看见的风吹绿浪,以及听到的那绿浪之下的微不可闻的嘆息。 可很快她就被肚子里火烫一般的飢饿驱赶了惆怅,她收拾好野菜,熟门熟路地进了灶房,想着刚刚后娘说没米没面了,打开米袋面袋一看,脸都绿了。 米只剩了一小把,面袋子早就空了。 她坐在门口想了一早上的菜糰子眨眼就飞了。 顾二丫瘪瘪嘴。 往常被骂了那么多回她都装作听不见,可如今吃不着菜糰子,她是真想哭了。 穷人家的丫头别的都好说,头花可以没有,衣裳也能不做,可见天儿地饿着肚子,就一心只想着吃食了。 顾二丫因为这个总被家里骂。 后娘和阿奶总骂她是饿死鬼投胎,见了吃的就亮眼滴光亮,家里一个窝窝头能掰成三半吃,她倒好,一口一个窝窝头——大多时候都只是找理由骂她,故意夸大了,因为顾二丫很少能分到一整个窝窝头。 大旱三年,把粮食耗光了,人都熬干了,除了地主,谁家还吃得起窝窝头呢? 顾二丫低着头,从那米袋里抠出一把米放进锅里,加了水放了野菜,烧火煮了一顿野菜稀饭粥。 一把米也没几个,米汤被后娘端走餵大弟了,剩下的那锅粥,顾大山喝了两碗,后娘和阿奶喝了一碗,剩下的锅底子才是顾二丫的。 浅浅的一口,喝进肚子里和没喝一样。 收拾了家务,顾二丫捧着肚子躺到床上,那股飢饿感烧心一样窜上身,她脑袋晕乎乎的,只能抵着墙角、流着口水继续想菜糰子,那种粗粝的却厚实的口感,一口下去可以填满整个胃,叫她整个人都生出满足的喟嘆。 也不知道是困了还是饿晕了,总归她脑袋里像是有团浆煳一样,只能听见一墙之隔的絮絮的说话声。 她阿奶说:「我这可一分钱都掏不出来了,你是媳妇,平日里头总该管着你男人,你看看外头谁家男人和你男人似的不着家?」 后娘梅氏是个暴脾气:「你当老娘的都管不住,我一个当媳妇的人还能管得住他不成?那你不如指望母猪能上树!」 屋里有老大一会儿的沉默,阿奶林氏气道:「那你说怎么办?咱们一家老小都饿死?」 梅氏道:「要么让大山去镇上找个短工,每日里也能挣个几文钱。」 可这么多年,婆媳俩多少知道顾大山的品性,他找个短工能干上几天都难说,顾大山习惯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手里一有闲钱就不想干了,那些找短工的也嫌这样的人事儿多,时间长了也不乐意再用他了。 婆媳两个说了半天,怎么也没商量出个章程来。 顾二丫已经困得不成样子了,正要埋头睡下,忽然听见她阿奶刻意压低了的声音:「上个月六姑是不是来过?她如今来的时候越来越多了。」 六姑? 顾二丫茫然地想了一会儿,才记起这个六姑是谁。 六姑不是她们河源村的人,但她时常来他们这里走亲戚,有回顾二丫亲娘领着她在挖地里的地瓜子的时候远远碰见六姑,她还来捏了捏顾二丫的脸,上下打量了她好一阵,最后又给了她一颗糖。 只是亲娘金氏很警惕,不许她去找六姑玩,将她拘在家里。 她问娘为什么,娘就告诉她,六姑是牙婆子,专门抓小孩的。 顾二丫不知道牙婆子是什么,却很听娘的话,六姑在的时候她从来不出门,只远远地看着她被那些孩子团团围在中间——因为她手里有糖。 哪怕不在干旱的时候,乡下的孩子也是很难吃到糖的。 顾二丫手里捏着那颗六姑给她的糖,犹豫了很久才塞进嘴里。 六姑给的也不是什么很贵的糖,硬硬的一小颗,牙齿咬不动,香味也不够,可那颗糖真的很甜,顾二丫的舌尖抵住糖粒都不敢使劲吸,只敢轻轻地舔一舔,还要闭紧嘴,生怕混了糖的口水从嘴角掉下来浪费了。 那颗糖她吃了很久很久,那股甜味也记了很久,直到她娘去世了,她也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娘会不让她靠近有那么好吃的糖的六姑。 只是后来村里有个和她一向玩得好的姑娘小喜忽然有一天不见了,她才知道原来牙婆到底是什么意思。 隔壁林阿奶的声音时断时续的,顾二丫又实在睏倦,半晌才听见一句:「咱们把二丫卖了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页 第2章 第二日梅氏早起时总是很不自在。 她自觉不是那些个丧良心的后娘。河源村这三年里因着干旱缺粮,人都快活不下去了,所以家家户户卖儿鬻女的也不少,她这些年把二丫养在屋里一直没卖已经算是很对得起她了。 只是心里这么想,面上总觉得难堪,昨儿夜里她也是这样,还是林阿奶看出了她的犹豫,道:「不过是个丫头片子,给她几口吃的养大也就不错了,以后总要嫁人的,咱们家里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大山又指望不上,难不成要看着咱们一家老小都活活饿死不成?」 当时梅氏垂着眼没吭声。 她也不好吭声,毕竟是当后娘的,做些什么事情人家都不错眼地盯着,平日里就说三道四的,更别说现在要卖孩子了。 她怕说出去不好听,怕村里人朝着她指指点点。 可这一点儿羞耻心放在生存和自己儿子面前,也就一丁点儿也不剩了。 林阿奶说了:「等把那丫头送走,倒是能换些精细点的粮食,大头才这么丁点儿大,老跟着咱们吃糠不好,难养活,这可是咱们家唯一的金孙,他爹那个样子你心里也有数,靠不住,你娘家那几个兄弟你更清楚了,指望不了一点,咱们不替他打算,谁替他打算呢是不是?」 梅氏想了想自己瘦弱的儿子,咬着牙说了好。 昨夜分明已经下定了决心,然而今早在院子里看见顾二丫在院子里埋头砍柴时,她仍旧有些羞愧。 犹豫了半晌,她才走过去,用比平日里温和半分的语气问:「你爹呢?」 顾二丫年纪小,睡了一觉起来就把昨天听到的话全忘记了,这会儿一板一眼答:「爹早起出去了,说是林表姑那边儿有什么事情要去帮忙。」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差点叫梅氏的牙都咬碎了——这位林表姑是林阿奶亲姊妹的女儿,顾大山的亲表妹,早前命不好,嫁了个短命鬼,如今正孀居,顾大山经常去帮忙,两个人眉来眼去的,顾二丫亲娘死了以后两边都有点想凑活过日子的意思,只是林阿奶不同意,觉得林表姑克夫,又生不出孩子,怎么也不肯把人娶进来,扭头就叫顾大山和林表姑断了,娶了梅氏进门。 梅氏进门时候年轻,虽不算十分有姿色,到底也还清秀可人,顾大山慢慢转了心思,倒有了和梅氏好好过日子的心。 只是等梅氏怀胎十月,俩人不能亲近,顾大山就生了别的心思,又和那位林表姑拉拉扯扯起来,梅氏怎么甘心?她也不是打小就是老虎脾气,只是她娘家不顶用,顾大山又懦弱,林阿奶虽看不上林表姑,到底两个人还连着血脉关系,总比她一个当媳妇的外人好,她再不立起来,只怕要被林阿奶和林表姑辖制死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又庆幸起来——好在自己生了个儿子,林表姑一个侄女,总比不过亲孙子吧?哪怕顾大山再煳涂,靠着这个儿子和林阿奶她就能在顾家站稳脚跟。 目光再落到顾二丫身上时,她一颗心也就硬起来了:「二丫,你等会儿噼好了柴再把缸里的水挑满,再把你弟弟看好了,我到外头去一趟。」 顾家所有的柴都是顾二丫一个人在山脚下捡来的,她听她亲娘的话年纪小不往深山里去,就只在山脚下转悠,有些好的柴被人家捡走了,只剩一些零零碎碎的枝桠和落叶,倒也方便她搬运和噼砍。 至于挑水,更是做惯了的事情,她低头应下:「知道了。」 梅氏便出门了。 又过了一会儿了,林阿奶也起来了,她照例先去看了一眼自己的金孙,然后去了灶房,紧跟着骂声就顺着灶房的门熘进了院子里:「死丫头,起这么早也不知道做饭,你要饿死我啊!」 顾二丫扬声:「奶,家里没米没面了,昨天的婆婆丁也吃完了。」 林阿奶却不管这个,她从灶房出来,叉腰站在门口,只骂:「没有了不会再去捡?你瞧瞧谁家丫头和你似的懒!天天在家里头吃白饭!你奶我年轻的时候挑水砍柴餵鸡餵鸭什么事情不干?」 顾二丫还没吭声,她又骂:「哎哟我真是命苦,为了这个家操碎了心,儿子不争气,儿媳妇靠不住哇,老头子你怎么去得那么早哇!」 这是每日里都能看得见的哭嚎了,顾二丫半点没放在心上:「可是阿奶,砍柴我做了,挑水等会就去,咱们家也没有鸡鸭,我没地方餵呀!」 顾二丫虽然年纪小,可也不算太笨,她都很久很久没有吃过鸡鸭了——上一次吃还是梅氏怀孕的时候,就那一次她也没吃到肉,而是喝了一碗兑了好几次水的鸡汤。 此时此刻她相当真诚:「要不阿奶你买几只小鸡小鸭回来养吧!」养好了就能吃肉啦! 林阿奶一噎,随即恼羞成怒:「家里头都过的什么日子了你看不见?还想着鸡鸭鱼肉?那是你能吃的吗?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死丫头,赔钱货!」 饶是顾二丫脸皮厚,这会儿也被骂得脸颊通红,她张了张嘴想说自己不是赔钱货,可不论是村里还是家里都总在说女儿孙女都是赔钱货,儿子孙子才是最金贵的,哪怕她心里再不认同,耳濡目染之下,那一点儿不舒服和不认同也被强行压下去了。 顾二丫心里闷得慌,只能低着头,恨恨地砍柴,心里想:总有一天,她要让阿奶知道,她才不是赔钱货,等她年纪大一点了,她就能再往山里头去深一点,春天捡野菌子,秋天拾果子,到时候把它们晒得干干的,卖给村里的货郎,一天能挣好几文钱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页 ——她以后会挣钱的,才不会是赔钱货! 顾二丫不出声,林阿奶骂了两句也自觉没意思,扭头进屋看孙子去了。 顾二丫饿着肚子噼完柴,又去把家里的水桶提出来准备挑水。 前三年实在干旱,周边能用的水几乎都被用完了,河源村比起旁的地方要略好一些是因为正好被一条大江的分支河流穿过,然后这条河也已经干了,他们要吃水得徒步走上两里地。 顾二丫年纪小,只提得动半桶水,也恰恰好,每家每户每天也只能打上半桶水罢了。 等她提着半桶水回来,就看见梅氏、林阿奶正陪着人说话。 那是个约莫四十的精瘦妇人,长着一双势利金钱眼,颧骨高高的,上头抹了樱红的粉,头髮盘在脑后成了髻,听见动静,扭头看见顾二丫,吊着眼细细将她打量了个遍。 就这一下子的眼神,顾二丫就把她认出来了——是六姑。 她有些畏惧,擦着门边熘进院子里,连水也不肯倒了,躲进屋子里偷偷听外头的动静。 那位六姑来了相当一阵子了,之前大约已经说了些什么,这会儿的话有些没头没脑:「如今生意不好做,前几年倒还好些,那会子还没旱上呢!到处都缺人,给的价钱也都高些,如今是不行了,一个细丁也不过就二两银子,更别说女娃娃了。」 她伸出一只手晃了晃:「我也不瞒你,五斗米。」 林阿奶急道:「怎么才五斗?这才够一家子吃多久啊!往年不都是十斗么!」 六姑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你也不瞧瞧现在的米都什么价啦?五斗米省着点吃能吃上大半年呢!」 眼看着林阿奶还想说情,她转身就要走:「你家不卖有的是人卖!我这趟来也是凑巧还惦记着河源村,下回再来指不定哪天呢。」 她当真一点都不留念,牙婆当惯了的,总在乡下行走,这三年里碰见这样的人家不要太多,有些是捨不得儿女的,更多的是嫌价钱低的,可也不想想,这人和东西也没什么分别,都是越少的越贵!谁知道这天老爷还要多久不落雨呢?再过两三个月,甭说五斗米了,一斗都未必咯! 她也不缺人,随便走两个地儿也就有了,尤其是女娃娃,总是最先被卖出来的,再是年轻些的儿媳妇,要到最后逼不得已了,才轮到家里的男丁。 这世道啊,就这个样! 她一只脚还没迈出去,林阿奶就开口了:「等等!五斗米就五斗米!」 六姑笑着转过身:「这不就得了!我呀就喜欢痛快人!谁耐烦看那扭扭捏捏犹犹豫豫的做派!你放心,我必定给你家姑娘找个好去处!」 林阿奶才不管什么去处不去处的,卖出去的人哪还有惦记的道理?她只管卖了多少米! 手里拎着才得的五斗米,扭头她就朝顾二丫招手:「二丫,过来,叫六姑。」 门后的顾二丫早就淌了一脸的泪啦。 她再蠢笨,再听不懂话也能知道,她这是被家里人卖了。 卖了五斗米。 脸上的泪哗啦啦地淌,她看看林阿奶,林阿奶正在找家里的秤,怕六姑给米给的缺斤短两;她又看看梅氏,梅氏望天望地望怀里的弟弟,就是不敢望一眼她。 六姑细脚伶仃站着,伸出手要拉她走,顾二丫便哭着挣脱开来朝外头跑。 她要往村头榕树下跑,那是她爹顾大山常在的地方,一路上她哭嚎着,光着脚丫子跑,被石头扎出了血也不管。 她看见了顾大山,大喊了一声:「爹!」 顾大山正和村里人闲聊吹水,听见声音回头,很不耐烦:「怎么了?」 顾二丫说:「你过来!」她还惦记着家丑不可外扬呢,怕顾大山觉得丢人,所以不往人群里去。 顾大山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过来问:「到底怎么了?」 顾二丫的委屈一下子就迸发出来了:「爹!阿奶把我卖了!」 可叫她难过的是,顾大山脸上没什么表情,好似早就预料到了一般,只平淡问了一句:「卖了多少?」 顾二丫的眼泪涌得更厉害了,她低着头拼命去擦,却怎么都擦不干净,一点话都说不出来。 顾大山板住脸:「说话!」 他一向懦弱,在家里头的女人们跟前却是「顶天立地」的,女儿面前也不例外,很有副威严的样子。 顾二丫含着泪:「……五斗米。」 六姑已经过来了,她走得不紧不慢的,看见顾二丫跑了也不急着追,看见顾大山更不急了,就揣着手冷笑地看着。 顾二丫看见她了,却不想理她,只固执地盯着顾大山看,指望着自己的亲爹能说出什么挽留的话来,亦或是做下什么决定,让林阿奶望而却步。 可顾大山只是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头。 自从生下来知道自己是个女孩儿以后,他从来也没摸过她的头,可这会儿他却摸了。 好像他是一个慈爱的父亲。 他道:「噢,五斗米啊,那二丫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了。」 第3章 顾二丫坐在颠簸的牛车上,眼睛无神地盯着远方。 天已经亮了,她的眼前却模煳,只能看得见满眼的荒草,耳边还有细细的啜泣声。 牛车上除她以外还坐了四个丫头一个小子,个子都瘦瘦小小的,顾二丫细看了一眼,她今年五岁,竟然是这些人里头年纪第二大的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页 几个小孩脸上都湿润着,一个个都吸熘着鼻子轻声啜泣着。 六姑大约是听烦了,扭头道:「哭什么?有钱买你们的人家难道还缺那两三口饭不成?不比你们在家里的日子过得强?我呀,是带你们去过好日子的!别哭哭啼啼地招人烦!」 她面相实在刻薄,说话也并不好听,有两个年纪约摸只有三岁的小姑娘哭得更大声了。 六姑倒眉横眼的:「听不进去好话?你们要是再继续这样哭下去惹得老娘心烦了,就把你们卖到窑子里头去!那边就爱你们这些细皮嫩肉年纪小的小丫头!」 这下,连顾二丫都坐不住了,她伸手拽了拽那两个哭起来的小姑娘,悄悄摇了摇头。 她不知道窑子是什么东西,但能被六姑拿来威胁人,想必也不是什么好去处。 几个小丫头瑟瑟发抖地坐着,一点声音也不敢出,顾二丫也从发呆中回了神。 她不算太笨,被冷风兜头一吹,她也想明白了为什么爹娘要把自己卖掉了——无非就是穷这一个字。家里穷,米面都吃不上了,也只有卖了她换了钱和东西,她的弟弟才能活,家里人才能活。 她很难说清楚自己心里都有什么情绪,怨恨?怨倒是有一点,却很难恨得起来,她想啊,如果家里不卖她,她也不过是跟着他们一起挨饿,最后一个人都活不下来,大家一起死。 而现在,六姑话虽然说得很难听,却有一句很对,能买得起他们这些小丫头的人,难道还能饿得到她们不成?至少有一口饭吃,能让她活下去就够了。 家里人能活,她也能活,这样就再也没有不好的了。 想明白以后,顾二丫嘆了口气,然后就抛开了所有的念头。 她实在是个很容易看开的人,心里从来都不装着事情,这会儿甚至已经开始观察起了自己的处境。 他们早就已经出了河源村了,身边这几个同样被卖掉的小孩她并不认识,六姑驾车走的这条路她也不认识,陌生的路,陌生的人,以及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陌生未来,这些因素叠加在一起,总是会让人心生忐忑和忧虑的,哪怕年纪再小也不例外。 可她们被六姑威胁了一通,谁也不敢说话,只闷闷地坐着。 到了中午的时候,六姑给他们一人分了一个麦糠饼,顾二丫畏惧六姑,也怕她以后不给她吃的,吃了半个,又把另外半个藏进了袖管里。 她眼尖,看见那个小男孩学着她的样子藏了一半。 两个人目光对视了一瞬,又都移开了。 六姑领着他们一路走了七八天,一路上走走停停,中途六姑下车,领了三个人下去。 再回来的时候,车上就只剩了二丫、小男孩石头和另一个小丫头巧儿了。 七八天的功夫,小孩子们都憋不住话,悄悄地交换过姓名,六姑也不管他们的小话,若是有缘分,他们兴许还能见上一两面,亦或是被卖作一堆,往后还能长长久久地相处,更多的不过都是四处飘零,徒记个名字罢了。 走到这个地步,他们都已经称不上人,只能算是货物。 老牛驮着这些货骨碌碌地进了一座陌生的城,顾二丫靠边儿坐着,眼睛睁得酸软,却一刻也不敢放松,她总要记下来时的路,恐怕将来还能有机会回去。 她刚刚还特意抬起头看了城门口的牌匾,可惜她不识字,看了半晌也不知道到了哪里,只大约知道六姑是到家了。因为一进城,六姑那刻薄的面相也软和下来了,显而易见地带了笑,偶尔还碰上熟人,略略站住说上几句话。 那些人大多会瞟一眼牛车上坐着的三个小孩儿,嘴上问:「怎么都才这么大点儿?」 六姑便笑笑:「年纪小的才好调.教呢!」她不是蠢人,牙人和牙人之间也有竞争,要当一个好牙婆,手里的人脉最重要,消息也得灵通才好,所以她从来不会透露自己要做什么,就怕被别人抢先一步。 顾二丫闷头跟着六姑回了家。 六姑家住得也偏得很,落在一条小巷里,青石板的路,走上几步就是一户,顾二丫一边跟着进门一边咂舌——万万没想到做生意的六姑家里比她们乡下房子还住得窄呢。 在她眼里,能在这时候出五斗米的六姑显然已经相当富有了。 可富有的六姑还住着个小房子,有个不大的院子,院子里有一口井,井边立了两根木头,中间牵绳晾衣服,上头挂着几件青布麻衣,还湿淋淋滴答着水,可见是家里有人。 六姑也明白,吆喝了一声,很快从里头走出来个才留头的丫头。 她一见六姑就笑:「娘回来了!怎么也不叫人提前带个消息回来!」 她亲亲热热地搂住六姑的胳膊,又打量了几眼顾二丫她们,也不过分好奇,只和六姑说话:「我和阿爹还以为娘你要过几天才回来。」 六姑:「你阿爹呢?」 「阿爹去打听消息了。」 这显然是她们已经极为熟悉的相处模式,一问一答都十分熟练,等她们交代了几句家常再扭头看向自己的时候,巧儿抢着问了一句:「六姑,家里有热水吗?我帮您倒热水洗洗脚吧!」 顾二丫诧异地看向巧儿。来时的路上巧儿除了说自己的姓名以外就没和他们说过别的话,这会儿到了六姑家里,话反倒多起来了,竟还这样殷勤? 巧儿却不看她,藉机凑到了六姑的女儿跟前:「姐姐,我叫巧儿,怎么称唿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页 「春杏。」 春杏对她的行为也不意外:「灶屋里有热水,你去吧。」 等巧儿走了,她转过身问了剩下二丫他们的名字便道:「咱们屋里没别的人,只我爹娘和我三个,你们住偏屋,别想着往外头跑,这边儿住着的都是我们熟人,你们的路引还在我娘手里头,跑了也出不了城。」 这就是给下马威了,小小一个人,偏偏和她娘六姑的性子一般无二。 敲打完以后,她又说软话:「你们也不过只在这里呆几天,手脚勤快些,我娘才好给你们找后路是不是?」 软硬兼施了一顿,她便出门买菜去了,留下顾二丫和石头站在院里不知所措。 巧儿去给六姑烫脚了,灶屋的门又锁着,衣裳也都洗完了,顾二丫左右看看,去捡了一把扫帚扫地。 石头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眼瞅四下无人,问她:「你真听她的话不跑啊?要是她给我们卖到那些地方去呢?」 顾二丫看他一眼,慢吞吞道:「要卖早就卖了,还会把我们带到这里来吗?」 她看得很开:「倒不如好好干活呢。」 她的性子让她没法做到像巧儿那样左右逢源,可她也有自己的优点——打小就被迫干活,她勤劳能干不怕吃苦,眼里也有活。 等六姑烫完脚、春杏买完菜回来,就看见院子里头被扫得干干净净的,连墙角散乱堆着的杂物和柴火都被重新归置过了。 六姑满意地点了点头:「吃饭吧。」 这回吃的就不是路上的麦糠饼了,那麦糠饼是野菜混着麦麸和糠皮做的,粗粝干燥,剌嗓子,可就是麦糠饼也是顾二丫平日里吃不到的好东西了。 所以在看见春杏摆了饭桌,桌上还放着半只烧鹅、一碟麻香豆腐、一碗干笋焖肉、一例清炒菜蔬以后,顾二丫的口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她原先心里还嘀咕六姑家里小呢,这会儿再也不敢说什么了——天爷,她从小到大,哪怕是过年的时候都没吃过这么好的饭菜! 不止是她,巧儿和石头也都两眼放光。都沦落到卖孩子的地步了,他们家里基本都已经捉襟见肘了,如今盯着那些吃食,一个个都口水满盈。 可他们也不敢擅动,都怕在哪里惹了六姑不高兴,转手被她卖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去。 三双眼睛紧盯着自己,六姑反倒笑了,她给他们仨一人碗里夹了一块烧鹅,然后道:「你们放心,我也不是那些个黑心的牙婆,为了挣钱什么都不管不顾的,你们只要听话,我保准给你们找个好去处,到时候甭说是烧鹅了,便是山珍海味你们也吃得,说不定到时候我还要指望着你们提拔我。」 有些不讲究的牙婆为了节约成本,连饭也不给货物吃,每日里只餵点水,把人饿得头昏眼花的,也省得他们逃跑。 她可不会无缘无故虐待这些人,顶多嘴上凶上两句,虽不至于说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却也不会饿着他们,天知道什么时候这些人里头什么时候就有出人头地的,再碰上个小心眼的,她的小命还要不要了? 顾二丫可想不到这么长远。 六姑分到她碗里的是一块烧鹅胸脯肉,鹅皮灼烧过,透着油亮的光泽,里面的鹅肉粉嫩细緻,散发着诱人的肉香。 她吸了吸鼻子,却又捨不得吃,只夹了两筷子青菜配杂粮饭,眼巴巴地盯着那块碗里的肉。 石头和巧儿不管这些,他们狼吞虎咽,吃得满嘴流油。 等碗里的饭见了底,顾二丫才郑重地把那块肉放进嘴里。 浓郁的肉香侵袭口腔,鹅肉并不软烂,反而很有韧劲,一口下去还有微微的汁水流淌到嘴里,鲜香扑鼻。 顾二丫的口水流了又流,把那块骨头都嚼碎了含在嘴里吸吮着,直到没有味道了才捨得吐出来——可惜啦,太硬了,不然她连骨头都要吃进去哩! 第4章 吃了一顿饱饭,顾二丫彻底放下了新,她是真没见过谁家临死前还给人吃顿这么好的饭的。 夜里睡觉的时候顾二丫和石头在一个屋,本来巧儿也睡这里,可入夜前她抱着枕头说想和春杏说说话,出去了就没回来了。 偏屋里头基本放的都是杂物,又用木板架了一张大铺床,上头放着两卷蓄了棉花的薄被子,这已经是相当不错的配置了,至少还是个像模像样的正经被子。 原先顾二丫在家的时候盖的是用旧衣服缝在一起的「被褥」,里头没有棉花,就算有,衣服都已经穿烂了,早就不保暖了,等到了三年大旱的时候,家里能卖的东西早就卖了,那真是家徒四壁,连个破袄子都没有,身上盖的也早就变成柳絮花了。 顾二丫把自己埋在被子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甚至隐约觉得自己闻到了阳光的味道,很快就昏昏欲睡了。 旁边的石头倒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借着窗户透进来的月光偷偷打量着顾二丫。 这年头不管大人还是小孩儿,全都瘦得只剩皮包骨头似的,顾二丫也不例外,她瘦骨伶仃的,脖子也细长,但她头小,眼睛也大,虽然常在乡下干活,皮肤却并不怎么黑,怎么都算得上清秀。 可石头总觉得她那双格外大而明亮的眼睛里透着一股清澈的愚蠢——小孩儿们懂事都早,很早就受过了家长里短的浸染薰陶,对于自己的处境也相当敏.感,至少石头觉得自己的未来会相当可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页 所以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顾二丫还能笑得那么毫无防备?就好像所有不确定的未来都与她无关一般。 不知道是装的,还是心大。 他默默盯着顾二丫看了一会儿,刚准备闭眼睡觉,却见顾二丫忽然翻了个身。 两个人对视了个正着。 石头结巴了一瞬:「你……你没睡着?」 顾二丫才被他吓了一跳:「我都要睡着了,你不睡着盯着我看做什么?」 石头:「我睡不着。」 他虽然早熟,却也有限,此刻两个人挨在一起,多少生出一点倾诉的欲.望:「你说,他们要把咱们俩卖去哪儿?」 顾二丫说:「我怎么知道呢?倒是吃饭的时候依稀听见他们聊起城里的一个什么老爷。」 石头也记得。 晚间吃完饭的时候六姑的丈夫刘大嘴回来了,说是去打听消息去了,他们听了一会儿才知道原来六姑不是随便买人回来的,她虽然靠着做牙婆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却也没有过分富裕,很多时候都是人家跟她定了货,说了要收什么样的人,她才去看货买货回来,偶尔碰见还算不错的,她自己看中了也会挑一两个,大多数时候都是以物易物,总归是不会花钱买的,怕砸在自己手里头亏本。 之前在回来的路上被送走的那几个就是提前预定好的,顾二丫、巧儿还有石头就是六姑自己买的了,本来是还没找好下家的,可刘大嘴不是打听消息了么,那会儿他很高兴,说: 「我先去问了城里富户的管家们府上还缺不缺人,他们都说不要人了,年景不好,卖人的多了去了,他们恨不得把府里头的人都发卖几个出来呢。」刘大嘴嘆口气,「倒是天香楼的老鸨子说还要些人,可我想着你这回带回来的人不定是年纪多大的,咱也不做那太黑心的人,那些脏地方还是少送人去。」 「后来她见我不说话,倒是给我递了个消息,说是中京城里有贵人要来,就住在庄子上,如今那边庄子上正要买些使唤用的丫头小厮。」 旁的他也没多说了,可石头和顾二丫这会儿盘了一下,觉着那里多半就是他们的去路了,若是一直呆在庄子里也算不错,可要是能被选上带回中京城,说不定还有更好的机遇。 至少石头是想被带回去的。 他也问顾二丫想不想。 顾二丫迟疑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在他的诧异的目光里道:「我……我不想离家太远。」她心里对自己那个家还有念想。 石头瞪大了眼:「他们都把你卖了,你难不成还想着回家不成?」 顾二丫觉得自己的想法可能不会被别人认同,但她还是说:「可是我爹卖我是有原因的呀,不卖了我,他们的日子可怎么过下去呢?」 她一向乖巧,就连被卖了,也会替家里人考虑。 可石头不会,他就像一块真正的石头一般坚硬:「可为什么一定要卖掉你?你家里若是能省下两口口粮,或是他们再多用用劲,不也不需要卖掉你么?」 顾二丫一下子哑口无言了。 她是知道外头的人怎么评价自己亲爹顾大山的,懒汉闲汉,顾二丫偶尔也会想,若是顾大山能多找个工上,是不是他们家里的钱就能多一些,能多熬上一段时间?等到今年的稻种种下去,熬到秋天,兴许就不用卖掉她了。 可也只是她的想像罢了。 石头还说:「再说了,为什么先被卖掉的是你?」 这句质问让顾二丫慌了神。 她张了张嘴还想解释,却深刻地明白,她之所以被卖掉,不过是因为于那个家里来说,她已经是个外人。 李奶奶、梅氏、她的弟弟还有顾大山才是一家人。 她不被其中的任何一个人所接纳。 她是外人。 这个认知让她血气上涌,脸颊通红,唇色却唰得苍白下来。 连石头都能听出她语气里的恼羞成怒:「你还说我,那你怎么也被卖了?」 石头也说不出话了,半晌才道:「我家里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了。」 他和顾二丫家里还不太一样,他爹是猎户,且相当勤劳,早些年也是能攒下来不少钱的,可他们家实在命不好,先是石头的爷爷病了,给他治病就掏空了家底,后来还是没治好,石头的阿奶也病了,还是痨症,本就不甚富裕,如今更是雪上加霜了。 石头声音低沉:「你知道没钱的滋味儿么?」他们家里借遍了能借的钱,弄到后来人家看到他们家里人都躲得远远的,恨不得隔着几里地都闭着大门。 他爹拼了命地上山打猎换钱,刚能喘一口气,旱灾来了。 人都要饿死了,更何况山上的畜生?有些没被饿死的,也早就被饿极了的人深入到山林里逮住杀了。 没了猎物也没了收入,家里还背着债,石头他爹娘眼睛都要哭瞎了。 月光如练,照亮了石头眼里的沉痛,他轻声说:「前些日子,我爹去买了一包砒霜下进了饭里。」 日子过不下去了,眼见着以后也没希望了,他们走投无路,只能让自己死得更痛快一些。 顾二丫缓慢地眨了眨眼:「后来呢?」 石头从侧躺换了个平躺的姿势,盯着房梁,试图让眼泪重新流回去:「我看见那包砒霜的纸了,我把自己卖了。」 他把自己卖给了六姑,六姑本来不愿意收的,他跪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响头,求着她买了自己,好给家里的爹娘换一线生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页 他不过是个孩子,哪怕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也无法完全遮掩,话说到一半,已然带了哭腔。 他抬手去擦自己的眼泪,下一瞬却被顾二丫抓住了手。 她那双格外清澈的、半个时辰前还被他形容成愚蠢的眼睛怜悯地盯着他:「那你比我还可怜呢,不过你别难过,六姑说了,中京城里那些老爷太太们可有钱了,咱们好好上工,人家便是随便打赏一点什么,都够我们过上好日子的了,更别说你家里的债,说不定很快就能还清了!」 她笨拙地将自己的袖管捲起来替他擦拭着眼角的泪:「别担心啦!」 石头一下子就别扭起来了。 他刚刚还觉得顾二丫笨呢!这会儿忽然就被安慰了,这叫他脸往哪儿搁? 家里光景好的时候,他还央求过爹娘或许能不能给他生个妹妹呢。 他想过自己的妹妹会是什么样的,可也只是想像,然而此刻,他的想像突然就落到了实处——他想有个和顾二丫一样的妹妹,心肠好一点的,善良一点的,嗯……最好能粘他一些。 哪怕有些笨笨的、呆呆的也没关系,他会照顾好她的。 可惜他没有妹妹。 也不好和顾二丫说他可以把她当妹妹。 万一六姑没能把他们送到那个什么中京城的贵人的庄子上,反而流落到别的地方去了呢? 他是想要挣钱还债的,不会为了任何人停留,更何况只是还没见过多久的顾二丫,倘若去不了庄子上,他是没有时间去照顾她的。 顾二丫不知道他的心思转了又转,也不知道他的惋惜和惆怅,她安慰完人也自觉安慰到了自己,又高高兴兴地躺下了,脑袋里开始回味着今晚的饭菜,也期待着明天会有什么吃的。 俩人心思各异,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大早,顾二丫就醒了。昨天巧儿和春杏睡在了一块儿,兴许夜里也聊了天,迟迟没有起来。 灶屋的门没锁,顾二丫进去点了柴烧了热水,看见门檐下有六姑他们换下来的衣裳,便打了一盆水坐在院里井边搓衣服。 等衣服快洗好了,她背后的门吱呀一声响,春杏揉着眼走了出来,顺手递给她几枚铜钱:「你去巷口那个饼铺子里买两张油饼回来,再要一份煎菜馄饨。」 顾二丫眼前一亮。 第5章 她还是头一回摸到铜钱呢! 以前她家里的钱都是归林阿奶收着的,顾二丫偶然听林阿奶说起过,说家里的钱不可能给后娘梅氏管,因为怕她把钱拿回娘家去贴补兄弟,更不可能给她爹顾大山管,他手里兜不住钱,手里捏两个子儿恨不得一天就花完了。 那会儿林阿奶倒是难得拿正眼看了一眼她,在她跟前提起她娘,说她娘倒还勉强算是个好儿媳妇,管得住男人也收的好钱。 顾二丫还是第一次听她夸起自己亲娘呢。 不过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这会儿她捏着手里的钱,使劲摩挲了一把铜钱的手感,等出了门以后又把那几枚铜钱凑到脸颊边上闻了闻它的铁锈味,而后就紧紧握在了手里,生怕掉出去一两个。 六姑家离巷口并不算远,走几步路就到了,饼铺的存在也相当鲜明,因为顾二丫已经闻到了那里传来的浓浓的香味,面粉的香气,还有馅的味道。 她揣着铜钱走到铺子边上,那铺里的老闆就招唿她:「买饼?肉馅的两文一个,菜馅的一文一个,光面饼没馅的一文钱两个。」 顾二丫还没来过城里,六姑带着他们坐车坐了好几天才到这儿,她也不懂这里的价格,春杏只说要两个饼,却没说要不要有馅的。 她犹豫纠结了一下,问:「我是帮巷子里六姑买,他们家常买什么样的?」 那老闆哟了一声,细细打量她两眼,转身挑了两张光面的饼,每个好大一张,也厚得很,递给她:「就这个,一文钱。」 顾二丫接过饼,心里却在想,春杏说得果然没错,这周围住着的人果然都和他们家相熟呢,要是她真想跑,估计还没出城就被抓回来了。 得亏她没想着跑。 她后怕地又去买了煎菜馄饨。 煎菜馄饨里头有馅,又用了油,价钱要比光面饼更贵一些,五文钱一份,足有十二个。 买完了东西她就乖乖回去了。 春杏正坐在廊檐下嗑瓜子,见她回来便点头笑:「行了,准备吃早饭吧。」 顾二丫咂舌——他们这些乡下种田人谁吃早饭啊,除了农忙的时候一日三顿,其余时候都是过午才吃一顿,有时候晚上也不吃,勒紧裤腰带或者灌上一碗水早点睡也就挺过去了。 这些城里人果然和他们不一样。 这回顾二丫他们吃的就和六姑自家人吃的不是一样的饭菜了。 春杏把买的两块饼子切了小块,又一人给了一碗烂煳面——面是绿豆和小麦粉混合以后做出来的,这会儿麦粉价高,绿豆面便加得多一些,揉出来的面团很硬,春杏揉了一会儿就懒得揉了,是叫石头帮着揉好的。 发好的绿豆面用刀切成细条,下水滚熟,再掰两片白菜叶子,扯上两根蒜叶绘成一锅,方便又顶饿。 本来绿豆面是有些硬的,可用柴火锅煮了许久,早就烂透了,顾二丫捧着碗边吹边喝面汤,被烫得直吸气也捨不得放下,唏哩唿噜地灌进肚子里,又得了一小块买回来的饼,也被她捻着沾着碗边的面汤送进肚子里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页 一只碗吃得滴熘光滑,活像是被舔干净了。 顾二丫满足地放下碗,一抬头,发现所有人都在看她。 她懵了一瞬间,不知所措。 倒是六姑笑了,她得了消息心情好,鲜少说刻薄的话:「能吃是福,旁的不说,那些富贵乡里的老爷太太们就爱看你这样的,吃什么都香。」下人吃得香、吃得胖才显出自家的宽仁厚道来。 顾二丫似懂非懂,但她能听出来是好话,咧着嘴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吃完饭照例是顾二丫和石头把碗筷都洗了。 六姑晚些时候要出门,这会正和春杏交代事情,从开着的门里看见他们俩干活,反倒说了几句:「这俩倒是勤快的好苗子,不拘是卖到哪儿,都有的是人要,倒是那个巧儿,你别和她走太近。」 春杏摆摆手:「嗨,哪能走那么近呢?往年这样的人也不少了,她愿意和我谈谈心也就随她去吧。」 他们经手的人也不少了,多的是打主意想留在他们家里当个洒扫丫头的,也有希望和她关系好些,六姑能替她们找个好去处的,这事儿谁能说得准?六姑是个生意人,心里头装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她也一清二楚,萍水相逢来的情谊当不得真。 利益当头才是真。 巧儿当真拿春杏当朋友才和她同吃同住么?必不可能的。 春杏心里也明明白白的,她也不图能找个真朋友,不过是多个人解闷罢了。 六姑见她心中明白也不多说什么,只道:「不过心眼子多未必不好,勤快爱干活的也未必能好,各人有各人的命罢了!」 她从前卖过一对双胞姐妹,便和如今的巧儿和顾二丫一般无二,姐姐勤快,妹妹嘴甜会哄人,两人一块儿卖进了一家富商那里,后来妹妹靠着嘴甜爬了富商的床,当上了姨太太,姐姐还在下人堆里打转呢。 六姑摇摇头,出门去了。 她一连出去了两天,到了第三日的时候才满脸喜气地回来,叫顾二丫他们跟着自己走。 当时顾二丫就觉着多半是他们的去路找好了,跟着一路走到地方才知道果然。 六姑领他们到的是个颇大的庄子,四个人绕着庄子边缘走了许久才寻到正门,顾二丫粗略看看,比他们河源村还大呢。 他们也不能从正门进去,都是走的后门,买人的管事正在后门坐着喝茶吃点心,见他们到了动作也不紧不慢的,叫到旁边去候着。 到了这里,便连六姑都不敢多说话了。来的路上她细细和他们说了规矩,叫他们无事不要张嘴,里头的人问什么他们再答什么,要是人家叫他们干活便勤快些。 说到这她还瞪了巧儿一眼,这丫头从进了他们的们就没干过活,光黏着春杏说话去了,一味把活计推给顾二丫和石头两个。 六姑叮嘱这些也是怕他们坏了自己的名声。 人家姜府放风声出来说要买人的时候可交代了,要手快勤快、为人伶俐的,倘若这一单她能做好了,往后在牙行里头她也能闯出点名头了。 此刻六姑领着三个小的站在旁边,心下也紧张得很。 顾二丫也紧张,她怕人家不要她。六姑说了,要是这家不要他们,等着他们的就只能是些不好的去处了。有多不好顾二丫不敢想,也想不出来。 可她也不敢抬头打量,只紧着脸皮盯着脚下的地砖看,看了半晌,忽然走了个神,心里嘀咕这家这么有钱呢,连这地上铺的砖都是整块的青石板,切得整整齐齐,一点儿碎边都没有。 这还是庄子上,主家不常来的。 等走完神,她才发觉屋里来了不少人,也大多都是和他们年纪差不多的丫头小子,一个个默不作声站着,脸上都是麻木。 她能看出来,六姑的脸皮绷得更紧了。 那喝茶吃点心的管事终于拍拍手站起来了,自我介绍说姓常:「今日来的各位都是消息灵通的老牙人了,我也不跟你们绕圈子,我们总共要留十个丫头五个小子,各家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 说完他又坐下了,只是这回不再喝茶,等着看谁先出头。 六姑犹豫了一下,到底不敢第一个站出来,等着看其他人怎么办。 到底是人牙子,一个个都精明,倒还真有出头的人,领着一个丫头就出来了,张口就来:「这姑娘会绣花儿,原先是在绣庄里头做活的。」 顾二丫肃然起敬——嚯,还会绣花呢?早前她倒是是听村里人说起过,河源村外头的镇上面有绣庄招学徒,预计要学两年,这两年一分工钱也没有,绣庄里头包吃包住,不许学徒回家,怕漏了手艺,这也罢了,每个月还要给绣庄两钱银子的学费,倘若学不下去了也不退的。 普通的庄户人家谁能学得起这个?他们可想不到学成了刺绣以后能挣多少钱,先看着那学徒银子就望而却步了。 顾二丫的娘金氏倒是动过心思,可那会儿二丫年纪小,家里林阿奶也不同意,便搁置了。 所以她很好奇:按理来说能学得起刺绣的人家里情况应该还不错,怎么就沦落到被卖来当丫头的地步了呢? 那会刺绣的丫头被领着站到了常管事面前,怯懦地站着,头也不敢抬。 常管事叫她伸出手来瞧瞧。 顾二丫离得近,一眼就看到了那双手,皮肤细腻白皙,大部分指甲剪得秃秃的,只留了后面两根手指头的指甲,又细又长,但一点儿毛刺也没有,指腹也柔软,不像自己的手,上面都是干活磨出来的茧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页 常管事瞧着是满意的,但他没有立刻收下,反倒叫人去取了针线布匹来,要她立刻坐下来绣花。 这……也太严格了吧? 在场的牙人们面面相觑。 他们收的大多数货都是去乡下收来的,因为便宜,转手卖出去能挣的却多得很,比如如今姜家招人,报出来的价儿说是一个丁口二两银子,像是会刺绣的这姑娘要更贵一些,能卖上十两,人家自带手艺。 可他们收来这些人拢共也不过花点粮食罢了,能赚不少呢! 往日里交货的时候也没像如今这样麻烦,大多是看看牙口和身盘,再瞧瞧聪不聪明罢了,因此他们听见姜家庄子上要买人,立马就赶来了,那时候想着是从中京城里来的,多半挑剔些,已经带了手里头的那批好苗子了。 如今一看,竟好像一个也选不进去了。 一时间屋里有些沉默。 六姑到底胆大,她想着自己带来的人本来年纪就偏小些,比不过别人,兴许人家不愿意要年纪这么小的,怕养着麻烦,真要轮到后头挑,多半是挑不进来了,到时候反倒不好,不如早点出手。 当即就拉着人出来了。 不过她也有些小聪明,先拉出来的是石头。 才刚常管事说要五个小子,她打眼数了数,屋里拢共也就七八个小子,这个中的机率大一些。 买人的时候她都摸清楚了各家的情况,这会口齿也伶俐:「这小子家里从前是猎户,继承了一身的好力气,还会打理动物皮毛,偶尔也能捉个山鸡野物的,府上一定不缺这些阿物,不过您想,主子们什么好吃好玩的没见识过?咱们这是小地方,不比中京城里繁华,闲时您叫这小子表演个捉鸡斗狗的,也能博主子一乐。」 她又回头看一眼顾二丫和巧儿,见两人都殷切盯着自己,到底还是因为顾二丫的勤快上了心,想替她找个好去处,一把将她扯过来,也将她的一双手摆在常管事跟前,道: 「这丫头倒不会绣花,但她小小年纪就能干活,手脚勤快,眼明心亮,您瞧,她才多大点儿,手上茧子比十岁的丫头还厚呢!她在家里也做惯了活计的,不拘是洒扫还是灶房里的活都能干。」 为了给顾二丫增加筹码,她又把顾二丫和石头的手叠在了一块:「他们俩还是拜把儿的兄妹,都是伶俐人。」 顾二丫的手伸着,手上的茧子真就磨了厚厚一层,也得亏她不黑,面相也清秀,那常管事细细打量了他们俩,迟疑了一瞬。 「年纪也忒小了。」 顾二丫五岁,石头是他们几个里年纪最大的,但也不过八岁罢了。 看出他的迟疑,不等六姑说话,顾二丫急中生智:「府上是不是养了狗?我和哥哥都会养!」 来的路上她因为紧张不敢乱看,一路都低着头,绕着庄子走的时候却眼尖,瞧见花丛里头有一坨狗便还没来得及被清理出去。 至于中京城里人的狗怎么养?她不知道,她只餵过村里的狗,但……应该也差不到哪儿去吧? 第6章 常管事再严肃的态度都忍不住笑了一下:「你会养狗?你知道府上的狗都是怎么养的吗?每日三斤的大棒骨,还有灶上厨子专门调配的狗饭,哪用得上你来养?」说难听些,他们府上的狗的日子过得比只怕还比他们这些奴才好呢。 这才叫人不如狗。 他摇摇头:「府上不缺养狗的人。」 狗可比人懂事多了,人能发脾气,狗能知道个什么?活又少又不会受气,这才是神仙都不换的日子呢! 不过他瞧了瞧顾二丫露出来的一双手,这么大点的年纪,茧子能厚成这样,倒也是个苦命人,而苦命的人一向是比其他人要更懂得规矩的。再添上石头这个小厮,倒也不是不能收下,能先出头,多少还是有些聪明劲儿的。 因此他点点头:「你俩都收下吧。」 和那个会刺绣的丫头不一样,他们这种不用参加考核的人收下来以后就直接送到后边下人房去了,卖身钱也是单独结给六姑。 刚刚六姑没有提起巧儿,顾二丫也不知道这丫头能不能被留下来,她来不及看结果就被领着换了一个地方。 刚买进来的丫头小子都先送到了厨房——准确来说是靠近厨房的后灶房,因为有些牙人为了省钱是不会给买来的人收拾洗澡的,但他们府里要伺候人,第一要义就是要干净,刚买进来的人一人一锅热水,两套普通下人穿的衣裳,洗刷干净以后换上衣裳再看被分到哪里去。 顾二丫进来的早,还有机会挑衣服的大小,那候着的老婆子让她比划了一下衣服的大小,教她:「选衣裳不能选正正好的,得挑大一号的。」 顾二丫问为什么。 她说:「这里头那么多人呢,也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能到主子跟前的,府里说是每年都会发两套各季的衣裳,实际上主子鲜少到咱们庄子上来,管事的人也不是每年都会发衣裳的,兴许隔上一年才发新的。」 姜家这样的庄子有不少,没有主子来的时候,基本都是闲置着,庄子上都会有庄头,每年府里固定给庄子上拨钱作为开支,其中包括每日的开销还有下人们的衣裳,偏远的庄子上都没有什么油水,庄头们捞不到钱,就会从饮食、衣裳上剋扣。 这老婆子也算是心肠好的,还记得提醒一下顾二丫,有些小丫头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只知道挑当季合身的,到了第二年换季的衣服迟迟发不下来,就不得不花自己的月例银子去买衣裳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页 顾二丫也想明白了,感激地朝她笑了笑。 洗澡的盆就放在后灶房里,顾二丫被卖了以后一点儿行李也没有,她离家之前本想收拾两件自己常穿的衣服的,可林阿奶不让她带,她也没什么能带的,之前的衣裳都是金氏给她做的,金氏走了以后她就没有新衣服穿了,原先那些很爱惜的衣裳也都当得差不多了或者穿旧了。 她是空着两只手到的六姑家里。 干旱的时候人吃的水都不够,哪还能洗得了澡?顶了天拿破布头沾点水擦一擦罢了。 平时脏惯了她没什么感觉,等拿着全新干净的衣裳进了庄子,她才久违地察觉到了窘迫。 姜府不仅备了热水,还有搓澡的帕子,以及皂角做的胰子,这东西顾二丫都没见过,还是那个老婆子怕她不会用,主动过来帮她打的胰子,又帮她搓了身上的泥。 等她洗完澡,外头就已经站了好几个同样收拾好的丫头小子了,可见那位常管事选人的速度相当之快。 又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常管事才姗姗来迟,给这买进来的十来号人分工。 除了那个会刺绣的丫头,其他人都大差不差的,自然也干不了什么精细的活。 顾二丫听了一会儿大致捋明白了,这庄子的主人家姓姜,姜老爷是十多年前的科举进士,太太倒是个侯府出身的千金,姜老爷是在中举那一年和太太成的亲,成亲以后又纳了几房妾室,膝下有四子六女。 不过常管事也只交代了府里的人口情况,其余事情都守口如瓶了。 至少顾二丫没听明白为什么姜老爷放着好好的中京城不呆,反而要跑到这小小的阆中来。 这里是阆中城这消息还是顾二丫这几日帮着春杏出门买东西打听出来的,六姑家门口饼铺的老闆和她碰了几天面也熟悉起来了,有时二丫问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他也会答上两句。 河源村离阆中有一旬的路程,阆中离中京城那就不是一旬而是按月算的了至少要三五月的功夫,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这位姜老爷拖家带口到阆中来。 这也不是现在的顾二丫能操心的事情。因着老爷太太要来,庄子上其实有不少的事情要做,于她这样的丫头来说,最热闹最好的去处当然是太太屋里——但想也知道,这肯定轮不到她的。 庄子里的人虽然不多,关系却很复杂,能有好去处,早就被瓜分得一干二净了。留给新来的这些人的就只剩了各院的洒扫、照料花草的活,唯一例外的就是那个会刺绣的丫头。 常管家叫她直接在内院里伺候,领着一帮会针线的小丫头做窗纱床帘。 分到最后,石头被分去外院跑腿,顾二丫则被分到了内院的洒扫。 她还懵懵懂懂的时候就被先领着去认地方了。 姜家的庄子占地约有百亩,有假山湖泊,离得远一些的地方还有田地,那边的田地是租给了佃户在种,中间隔了好几道门,两边互不来往打扰。 因着这几年干旱,中间的湖泊都干了。 那领着顾二丫往前走的正是刚刚好心提醒她挑大一寸衣裳的婆子,姓汤。 汤婆子话多得很明显,路过湖泊时都忍不住说上两句:「哎哟这湖都干了好几年了,老爷太太们马上就要来了,也不知道常管事怎么办呢!」 顾二丫跟在她后面,小心地问:「可这天旱着呢,常管事也变不出这一湖水啊。」 汤婆子一拍大.腿:「可不吗!可也不能就裂着地叫老爷太太们看不是?」 从这庄子买下来,那边就没来住过,起先倒是找了人好好规划过园子,要山有山,要水有水,连湖里头种的都是精心挑选的一年一开的粉白好荷花,就指望着老爷太太们驾船游湖高兴,谁知道老天爷不下雨,愣是把一湖的荷花全干死了!」 说到这里,她又有些幸灾乐祸了:「谁叫他平日里总剋扣我们的东西,恨不得一日荤腥都不见,如今倒好了,这么大一片地方空着,到时候叫老爷太太看见了定要让他吃挂落的。」 顾二丫权当没听见。 她不聪明,但也没蠢到什么话都跟着说,她一个新来的丫头哪敢跟着抱怨上头管事的呢? 汤婆子也不管她有没有吭声,自顾自说了个痛快:「不过咱们太太有钱,人也贤惠体贴,再善良不过了,这湖成了这样也是情有可原的,说不定就没什么大事呢。」 顾二丫问:「太太不是没来过庄子上么?您怎么知道太太贤惠体贴?」 汤婆子哼一声:「太太要是不贤惠体贴,能让老爷娶四房姨太太?还能让姨娘们生下那么些个庶子庶女来?」 见顾二丫呆愣,汤婆子难免显摆两句自己的消息灵通:「咱们老爷一共一位正室,太太姓安,是安伯侯府的嫡女,安伯侯府可很受皇上的器重,家世显赫,要是太太不肯让老爷纳妾,老爷怎么敢?太太要是心狠手辣一些,别说是生儿育女了,只怕姨娘们一个也活不下来。」 她说得十分高兴,然而顾二丫听得一头雾水。 她才五岁,不懂安伯侯府是什么东西,也想不明白其中的关窍,更不知道汤婆子怎么得出来的太太好。 她只能用自己浅薄的认知去问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那老爷娶了这么多的太太姨娘,竟然都养得起吗?」 她爹只她一个女孩和大头一个儿子便已经养不起了,那位姜老爷有一个太太四个姨娘,还有好几个儿女,每日里要花多少钱才能养得起还能盖这么大个庄子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页 好富贵的人家。 此时此刻,她对这素未谋面的姜老爷、安太太有种由衷的祝福:「真希望他们能够长长久久地富贵下去!」 汤婆子听了她的话差点笑得仰倒。旁人听了这些话多半都去关註里头的内宅阴私了,偏偏这丫头的注意力怎么总放在奇怪的地方呢? 她从这庄子建起来的时候就来了,见了许多来来去去的丫头,大多刚进来的时候都畏缩害怕,日子一长就成油锅里炸过的面团子了,能偷懒就偷懒,能捞油水就捞油水,先填满自己的荷包再说,至于老爷有没有钱? 管他们什么事儿啊! 从来就没关心过。 反正都已经卖身为奴了,依附着主家生存下去,他们指头缝里漏下来的这一点半点都足够他们过活咯。 至于其他的,走一步算一步吧! 顾二丫对她的笑不明所以。 她只知道,自己已经尝过太多次飢饿的滋味儿了,于她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吃饱饭、好好活下去,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 说到底,她是害怕的,害怕这位姜老爷将来养不起那么多的夫人孩子,更别说她们这些被卖进来的下人们了,万一哪天他养不起了,转手把他们又卖了怎么办? 她才五岁便已经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漂泊不定,宛如浮萍。 如今有了落脚的地方,她要努力做一个好丫头,挣好多好多的银子,吃好多好吃的东西。 要真真切切、扎扎实实地活下去。 第7章 姜老爷一共五位内眷,加上他自个儿,一共要收拾出六个大院子出来。 姜老爷和太太安氏的必定是要最早收拾的,剩余的几个院子,常管家也自有他的安排。 这么多年他虽然一直没在中京城里,却一直密切关注着那边儿的消息,说白了偏远的庄子里头能捞的油水有限,再是天高皇帝远也扛不住地远人偏,他还想找准好时机回到中京城去呢。 要想回到中京城,那就得让主子记着他的好,若是太太记不得他,有别人也是一样的。 比如如今,最先收拾的必定是太太的院子,再就是谭姨娘的院子,因为谭姨娘是府里最得宠的姨娘,也是老爷的亲表妹,膝下有儿有女,打扫完了谭姨娘的院子以后就轮到了常姨娘。 常姨娘无宠,要是论宠爱排资论辈,她只怕得排到最后去,但她生了个好儿子,是老爷的头一个孩子,又是头一个儿子,哪怕再不得宠,这府里有任何的东西都不会忘了她的一份。 再后面就是柳姨娘,柳姨娘才进府里没几年,是姜老爷正新鲜的时候。 最后才轮到孟姨娘,孟姨娘成为姨娘的时间很早,又只有三小姐一个女儿,偏偏为人并不怎么样,不论是在老爷跟前还是他们这些下人面前都没什么威望。 这些事情常管事是不会和他们这些下人说的,他自己心里有数。 顾二丫能知道是因为庄子里的人经常聚在一块儿聊八卦。 她进了庄子以后一直埋头干活,也不多话,就和隐形人一般,旁人都不把她放在眼里,聊些不重要的消息的时候也不会刻意避开她。而这几天庄子里头最大的事情也就是主人家要来了。 下人们难免会提起主家的消息,顾二丫也就跟着听了几耳朵。 主要还是太闲了。 她每天要干的活就是把花园到太太屋里的那段路上的落叶残红扫了,再接上两盆水洒在地上不让灰尘飞起来——这原就是她在家时做惯了的活,唯一的变化也就是起得更早了些,因为常管事说了,要提前适应太太来了庄子上以后的生活,地上浇了水湿哒哒的不好看,也怕太太穿的鞋底子太软不着地,再摔着了可就要人命了。 所以要在太太起床之前就把这些活儿做好,洒了水的地也得干透了才行。 汤婆子说她也是赶上了好时候,马上就要倒春寒的时候了碰上了中京城来人,便是为了面上好看,常管事也没有剋扣衣裳,冬春两季的都做了,若是和往年一样,只怕要挨冻的。 顾二丫最怕挨饿受冻,此刻也真切地觉得好。 可很快的,出了个大问题——中京城里来人了。 这人当然不是主子们,主子们要等运河的冰化冻了再坐船过来,打头先来的是管事们。 听说人还在路上呢,已经叫快马加鞭递了一连串的消息过来,信是常管事收的,他一个人能被派到庄子上多少也是有些本事的,年轻时候读过书认过字,平日里头读书信没有一点障碍,有时候庄子里的人写信也会让他帮忙看看,偏他又吝啬得要命,外头写信读信要钱,他有时候还比外头收得贵呢! 中京城的管事们人没到,信先到了,且提了一堆五花八门的要求,顾二丫不认字,也看不到信,但她能看出来,常管事被那些信支使得团团转,甚至怨气冲天的。 这几天庄子里的人个个都小心翼翼,生怕触了他的霉头。 很快,常管事就往下派活儿了。 顾二丫每日里不仅要去洒扫了,她还得跟着其他人一块儿帮忙收拾屋子——本来都已经收拾过一遍了,可看常管事的样子好像很不满意,或者说,按照中京城那些人的要求来说很不满意。 一群丫头们将原先换好的窗纱床帘全都重新拆卸下来,屋里摆好的家具器皿也都收起来了,一概换成了新的——噢,新的都是从中京城里坐船送来的,比那些管事们还早到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页 顾二丫好奇地看过那些寄过来的东西,听他们说这是家里的老爷太太们惯常使用的老物件了,床帘窗纱都是透气又轻盈的,好像叫什么月影纱,裹上十层也相当透气。 博古架上摆着的都是名家名品,墙上也是好字画,一副的价钱抵得上十个顾二丫了! 这些东西全都分门别类造册入了库,常管事每日都要巡视一遍,还叫了人守在外头,怕有人起了坏心思以次充好,偷偷把里头的好东西调包了,连带着整个庄子都吃挂落。 等东西重新摆好了,屋里屋外的地都扫了十七八遍了,中京城的管事终于来了。 人是上午到的,常管事亲自去接的,庄里其他人都去看热闹了,顾二丫不敢去,搬了个小凳子坐在灶房里边帮忙烧火。 除了自己屋里还有洒扫的地方,灶房是顾二丫来得最多的地方,汤婆子说她一到了灶房就走不动路,眼睛只差黏在那些个糕点饭菜上了。 每回她这样说,顾二丫就露出一个傻傻的笑来。 平心而论,她还是挺喜欢庄子里的。汤婆子总是在她跟前抱怨常管事抠门,说他捨不得花钱买肉,每天的饭菜里连点油水都没有,五花肉炖白菜叶子吃了好几天,看着就叫人厌烦——可顾二丫觉得,这饭菜已经相当不错了,米饭管够,还有肉,最近常管事大约心虚怕人告状,还会安排一顿点心吃呢。 就比如今天,灶间安排的下午的点心就是糖糕。 掺了红枣水泡发出来的面胚子,叫大师傅揉了好几遍,搁了一会儿以后切成一块一块的面团,拿手那么一压,从中间抠出一个窝,塞上一粒方红糖,双手合着一捏,团成个方块,上头再点一颗甜枣,放到蒸笼上蒸得整块糕都白白胖胖的,散发着诱人的香甜。 顾二丫一闻就流口水了。 不管是白面还是红糖,都是她从前吃不到的东西,这庄子里的人却十分挑剔,嫌糖糕太甜了齁嗓子,面太干了噎喉咙口——每回他们说这样的话,厨房间里的点心师傅都会叉腰瞪眼,把手里的刀哐一下搁砧板上,让他们爱吃不吃。 然后他就会朝顾二丫招招手,拿筷子给她夹一块糖糕,叫她坐到旁边吃。 糖糕本是一人一块的,但为了以防万一,大师傅总是会多做几块,每回顾二丫都能凭着她吃啥都香的吃相多吃一块。 方大厨子说了,哪有当厨子不爱看别人吃自己做的东西?谁要是有意见就告诉他,下回他好好「照顾照顾」他。 这谁还敢有意见?得罪谁都别得罪厨子!更何况也就是个不值钱的糖糕罢了。 顾二丫此刻就捧着一块糖糕啃,刚出锅的蒸糖糕还烫人,她左手倒右手,两只手烫得通红,吹了半天糖糕才能勉强入口。她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口,蓬勃的面粉香气瀰漫在口齿之间,第一口松软,又在口腔里叠成了厚重一些的面块,面粉清甜,隐约还有一股红枣味儿。 咬开的糖糕很快露出了内里,化开的红糖差点儿要流出来,顾二丫赶忙嘬了一口,舌尖被糖汁烫了一下也捨不得松口。 松软香甜,柔情蜜意。 她被糖糕好吃得眯起眼来,一脸的幸福和满足。 一边啃糖糕,一边往灶里塞柴烧火,旁边坐着唠嗑的丫头婆子们便笑,说她干脆回了常管事来做个烧火丫头算了。 她还没说话呢,方大厨子就翻白眼了:「烧火丫头才几个钱?她人笨,你们可别乱忽悠她了!我这里也不收这么笨的丫头。」 婆子们笑了一阵,门外很快又走进来个丫头,众人看见赶忙问:「哟,兰桂回来了?外头怎么样了?接着人没有?」 那叫兰桂的丫头从腰间抽了帕子擦汗,又站着灌了半壶茶,一抹嘴道:「早接着了!差点就打起来了!」 嚯!这是有故事啊! 这一下谁都懒得管顾二丫了,都凑过去打听消息:「怎么就差点打起来了?」 兰桂气儿还没喘匀一口,上手捏了一块糖糕就往嘴里塞,三两口吃完才道:「快饿死我了,我们一大早就跟着常管事等在驿站了,连早饭也没敢吃,站在风口里等了两个时辰那边的人才来,一下马车,呵,好大的排场。」 她极力形容了一下。 中京城的管事是坐着马车来的,除了人,还带了好几大车的行李,听说除了主子们的东西,有两大车是他们自己常用的,车辙压得深深的,一看就不老少。 车停了,管事的也没下车,反倒派了个小厮过来说话,让常管事先备好热水和饭菜,他们一路风尘僕僕,要先梳洗打理一下。 兰桂露出看戏的表情:「你们都不知道,常管事的脸当场就绿了。」 他在别庄上当惯了说一不二的头子,手里拿捏了几十号人,如今却被差不多的下人当成下人使唤,人家都不带下车的,摆明了没把他放在眼里,他能不气吗? 关键生气他也不能表现出来,还得好声好气应和着——不过他也不蠢就是了,人接到了,怎么进门就得他说了算,今天要是让他们坐着马车进了别庄大门,只怕他也别想回中京城了,一辈子都等着被压在这吧! 兰桂当然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她只说自己看到的、听到的:「来的人是太太身边的陪房吴妈妈,听说她还带了两个二等丫鬟,老爷也派了人过来,不过他中途有事儿转去青州了,要晚点到,吴妈妈是想坐着马车一路到庄子里来的,可常管事没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页 他早有准备。 别庄是靠着山建的,山上种了不少树。 常管事让人捡了一棵树挡在道上,树是枯树,没有一点儿刀斧噼砍的痕迹。 他揣着手,笑得很和善,请吴妈妈下马车步行入庄。 第8章 吴妈妈和常管事的第一场交锋暂且扯平。 府里头的人却看明白了,两个人在暗暗地憋着劲儿呢,不一定什么时候就闹出点事儿来了。 这事儿原和顾二丫没关系的,可王打架,池鱼遭殃,从吴妈妈进庄开始,她就觉着处处不满意。 她是后来的,虽说是太太的陪房,手里头捏着权力,但强龙也压不过地头蛇,她带过来的那些人也都是中京城的,对阆中并不熟悉,因此才来了不过一两天,她就察觉出了不便利。 要说是什么特别大的事儿吧也没有,都是些琐碎小事,譬如他们想做些个什么手帕的,总要布匹针线,布匹是中京城里送来的现有的,自个儿比划着名尺寸裁也就是了,但这针线可不好找。 庄子上也有庄子上的规矩,常管事往日里虽然贪,却也贪得有规矩,该报的帐那是一点错也不出,只不过一斗陈米和一斗新米的差距也就只有他知道了。 那些个针头线脑的自然也是入了库房的帐的,吴妈妈要用,就得派人先去和常管事申请,领了对牌以后才能去库里取。 常管事能让她日子好过么?吴妈妈派去的小丫头五次里头有三次是空手回来的,要么就是常管事忙着庄子上别的事情,这会儿不得空,要么就是库房里吴妈妈要的东西用完了还没补上,什么?吴妈妈要用?您自个儿差人去买吧! 吴妈妈能怎么办呢?她带来的人都是人生地不熟的,出了庄子两眼一摸黑,哪哪都不认识!更别说买东西了,只怕出去一趟,就连回来的路都不认识了。 更重要的是还有厨房! 她们吃惯了中京城的伙食,像吴妈妈这样的人都是跟着主子们吃饭的,好多饭菜端上桌是什么样,撤下来就是什么样,除了冷了一些,他们吃的也不差在哪儿了,更何况那些灶上的人为了巴结讨好他们还会特意留新鲜热乎的饭菜。 但自从吴妈妈来了阆中,吃的伙食就一落千丈,问就是常管事说了,他们都是下人,自然该吃下人该吃的饭,想要山珍海味?他们这儿没有!你要是想换点别的好菜吃,也行,总要给灶上的人打赏点润锅费吧? 一次两次还成,时间长了,谁的荷包也顶不住。 吴妈妈迫切地想要培养自己的势力。 顾二丫常在厨房,对厨房里来来去去的新面孔很敏感,不过她也不觉得奇怪,只看两眼他们穿的衣裳就知道是中京城里来的。 来的这些人和她一样都是小丫头,在府里没什么品级的那一种,自从她们来了以后,顾二丫扫院子的活儿都被安排走了,有她们做。 她后知后觉自己被排挤了。 也不只是她一个人,凡是内院的活被常管事安排了人的,几乎全都挪走了,一点儿也不叫她们沾手,才刚买回来没几天的丫头们全都空闲下来了。 没事干的时候她们就聚在厨房,以防有什么事情要做上头的人却找不到她们。 顾二丫待在灶房的时候总是闲不下来,有时候会去帮着洗菜或是烧火,旁人都在偷懒,她眼里手上总有活干,哪怕就是闲坐在屋檐底下,手里都要捏一把花生剥壳。 她在人堆里头很显眼。 瘦瘦小小的一个,皮子白眼睛大,脸上总带着笑,唇角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一看就好说话。 吴妈妈带来的人是奉了命令的,想要亲近这些庄子里头自带的人,好说话的顾二丫就首当其冲了。 有个小丫头主动挨着她坐下,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姐姐,又接过了她手里剥好壳的花生,一边搓上头的红衣一边打探消息:「姐姐来了多久了?」 顾二丫沉默地看了看自己的脚尖,又看了看她比自己高了的一个头,不明白她这声姐姐怎么叫出来的,却还是好声好气的回答:「我才刚来半个月呢。」 小丫头一听是才来的新人难免有些失望,却仍旧不想放弃,又问:「好姐姐,我也是才来的,你和我说说,咱们这灶间都是谁管着事儿呢?」 顾二丫想了想:「最顶上的还是常管事,厨房里的帐都要他过目的,再往下就是方大厨子了。」 厨房里头每日要进多少肉菜都是方大厨子说了算,常管事倒是想从中贪墨,但他不懂灶间的事情,也不敢做的太过分,除了以次充好,偶尔也会短缺一两成的货——方大厨子在这里头这么多年了,多少也知道他的尿性,每回往上报帐都会多报一成,两边马马虎虎互相敷衍,也没闹出太大的事情,顶多底下的人不满罢了。 小丫头眼睛滴熘熘地转:「这方大厨子可有家室?我瞧他年纪不小呢,娶了媳妇儿吗?他媳妇儿是不是也在灶房当差呢?」 顾二丫摇头。 方大厨子对她算是不错的了,她经常帮方大厨子烧火,也没看见他和谁多来往,独得很,唯独对她会好一些,也是因为她勤快爱干活。 小丫头有些挫败,又不是很愿意死心,和她坐在一块闲扯了大半个时辰,见她实在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才恼了,花生皮也不搓了,往顾二丫手里的小簸箕里一扔就走了。 顾二丫不明白她为什么恼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页 她低头看了看簸箕里的花生,剥完了的和没剥的混在一块儿,刚刚小丫头搓的花生衣也没搓干净,好些上头还黏着一半。 她摇摇头,重新把花生捡出来,一点一点地搓皮。 等都搓干净了,她才拿回去给方大厨。 方大厨见了她就笑。 厨子大多身宽体胖,方大厨也不例外,他长得胖,平常总是冷着脸,人家看见他都害怕,唯有顾二丫心大,一心惦记着他的手艺,他再冷脸顾二丫也不放在心上。 不过半个月,就哄得方厨子对她露了笑脸。 这会儿也是,他道:「等会儿别急着走,我要炖一盅花生汤,你帮我尝尝味儿。」 灶上的食材都是定量的,方厨子又做了好几年的大厨了,闭着眼睛都能摸清楚炒菜的时候该放多少油盐酱醋,哪里用得着顾二丫尝味道? 不过是怜惜她年纪小,给她点吃的甜甜嘴儿罢了。 除此之外,方大厨也乐意教她一些为人处事的道理,一大早灶上来来回回多了这么多人,一个个还都有目的似的到处攀谈,方大厨纵观大局怎么看不明白?他只是懒得掺和罢了! 做花生汤要一半整花生,一半花生碎,这活儿顾二丫干不了,她手上没劲儿,方大厨不可能让她干,自己捡了个小石磨,捏着杵子凿花生碎。 炒过的花生极香,淡淡的油脂芬芳里夹杂着一点儿焦煳的香味。凿花生碎是水磨功夫,方大厨处理得细緻,对着流口水的顾二丫说:「庄子上这两天闹腾得很,将来想必还要折腾上一段时间,安静不了一点,倘若有人过来找你问什么话,或者要你做什么事儿,你都甭搭理他们,且看着他们要闹到什么地步。」 顾二丫嗯嗯点头:「知道了。」 「你别急着站队,两虎相争,他们或许没什么大碍,但总会波及旁人,咱们躲得远远的,妨碍不了什么。」 顾二丫似懂非懂,不过她自知自己愚蠢呆笨,很愿意听前辈们的话,方大厨又是极好的人,自然他说什么她就跟着做什么。 她点头点得实在乖巧,方大厨忍不住嘆了口气。 下人当久了,一个个都跟人精似的,他真是好久没看到这么单纯的丫头了,万事不放在心上,一心只想填饱肚子——不过啊,她这样才是最好的,不争不抢,也不想着上进,自然就不会因着利益相争得罪别人,不然就她这个性子,早就被外头那些人给欺负死了! 方大厨更烦的是吴妈妈一直试探他。 他保持中立,不偏不倚,也扛不住灶房的差事实在是个香饽饽,兵家必争之地,谁都想拉拢他,他也不知道能在这大厨子的位置上做多久呢! 还是老老实实熬他的花生汤吧! 花生汤熬好以后就分了两份,一份往内院送,一份往外院走,方大厨熬完汤就甩手躲清静去了。 他想着总有人会去送的,前几日灶房里的人见天儿就往内院跑,得了赏就笑嘻嘻的,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 谁知道他前脚刚走,灶间那群人左看右看,都在互相推诿不肯动。 吴妈妈派来的人都想留在这儿打探消息,能被她派过来的都是亲信,看不上那打赏的三瓜两枣。 庄子上原本就在的这些人是常管事手底下的,不管心里头想些什么,面子上很难背叛常管事,怕他给自己穿小鞋。 两边都不肯动,你推我我推你,推搡着推搡着,就把顾二丫给推出来了。 他们心里想,这丫头不过才五岁,便是吴妈妈或者常管事心里有气,总不至于对着还没他们腿高的丫头撒气吧? 就这么着,前脚方大厨才说让她不要和两边胡乱接触,后脚顾二丫被赶鸭子上架了。 花生汤一式两份,都用白瓷小盅装着,又提在了食盒里,落到了顾二丫手上。 顾二丫缩缩脖子,看看身边的人,不太想去。然而不想去也没法子,在场的她年纪最轻,资歷也最轻,谁也拗不过。 只能咬着唇,提着食盒上路了。 先去哪边,是个很重要的问题。 第9章 她犹豫再三,还是选择了常管事。 不管怎么说,她现在都是常管事手底下的人,她就算去奉承了吴妈妈,也不过是解一时之急,时间长了,谁知道会怎么样呢。 说白了吴妈妈只是想在别庄里活动的时候更便利,等到主子们都来了,常管事也不得不听话,没法再为难她了。 庄子里的人大多都是这样想的,所以他们只是隔岸观火,不会真的下场。 只是常管事这会儿还真不在,庄子上来了不少人,他也得去採购东西——大旱的时候囤的东西都有限,他平常联繫交易的商人们手里基本不会留余货,都是有多少出多少,将来庄子上来了更多的人,万一想吃什么用什么发现没有,那可不就尴尬了。 顾二丫没看见人多少有点庆幸,转头拎着两瓮花生汤进了住主院。 比起之前吴妈妈他们还没来的时候,主院已经相当规整干净了,偶尔有小丫头在门口来往,见了她朝她笑笑。 顾二丫瞅了一眼,主院卧房的门是关着的,有两个穿着白袄绿裙的丫头坐在廊檐下兴绣花。 她手里提着东西,丫头们便朝她招招手,道:「这是送的什么东西?」 顾二丫还没说话,她自顾自地掀开了食盒的盖子,轻轻哟了一声:「花生汤啊!这东西倒是好久没尝过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页 又看见是两瓮,瞬间眉开眼笑:「海棠,你帮着这小丫头拎一拎,再去拿几个干净的碗,我去请吴妈妈来。」 那叫海棠的就是和顾二丫一块儿被选进来的会刺绣的丫头,人相当腼腆,兴许是认出她了,微微点了点头,接过她手里的食盒,打开门放到了桌子上:「你坐。」 顾二丫经常在外面扫地,却还没进过这间屋子,里头摆的都是名贵的东西,常管事平常都锁着门,钥匙就挂在他腰上,不会让他们进来,顾二丫这还是头一次进。 她不懂这些摆着的东西的价值,却时常听人说起过,说太太安氏出身名门,家底丰厚,光她一个人的嫁妆就够养活几个姜家的——还有小道消息说呢,现如今的姜家也是靠着太太养活的。 但这也只是小道消息,至少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顾二丫只能看得出来这屋子不如外头形容的那么富丽堂皇。 别的下人们都以为太太的屋子里头放满了金银珠宝呢!他们不懂什么东西值钱,眼里都只有金银,便想当然地觉得这屋子里都是金银珠宝。 可顾二丫看着这屋子里更多的居然是书。 她对书有种天然的敬畏心。 更小的时候村里是有个秀才教书的,每年收许多的束脩才会带着人读书,这种事情当然也是和她这样的女孩子没有关系的,那位秀才相当古板,不仅不带女孩子读书,甚至很严厉地拒绝她们靠近他教书的地方。 说女人「有辱斯文」。 顾二丫都是绕着他那里走的,村里那些人也会帮着秀才驱赶她们。 此时此刻,她坐在这间摆满书的屋子里,只觉得满身的拘谨。 海棠去拿了几个干净的碗来,没一会儿,吴妈妈也过来了。 顾二丫连忙站起来。 吴妈妈是个面白的妇人,有些微胖,打扮得富贵——这是顾二丫根据自己的见识判断的,她从前见过村里的里正的婆娘,里正管着好几个村子呢,家里比起顾二丫他们已经很是富贵了,过年的时候头上也只簪着一支筷子粗细的银簪子。 但吴妈妈头上有一支金簪子,比里正媳妇的那支银簪子可粗得多了,她还坠着白玉的耳坠子,手腕上也有一对玉镯子。 不像是僕人,倒好像是哪一家正经的太太。 吴妈妈摸了摸两瓮花生汤,还温热着,一边叫那位去叫她的丫头分汤一边打量顾二丫,见她年纪尚小便温和了声音问她多大了,家在哪里,又是怎么到了庄子上的。 顾二丫很少对人设防,吴妈妈问什么便答什么,倒让她直唿了两声天可怜见的。 这话里有几分真假,大约也只有吴妈妈自己知道了。 浅红色的花生汤被竹香倒进了碗里递给吴妈妈,她说:「府里这是做善事呢,当年我刚进府里的时候也不过才七岁,还是过的您的手,这么多年也过来了,日子比我在家里的时候过得好多啦!」 她也伸出手,掀起袖管,手腕上戴着一对掐丝珐瑯镯子。 她呶呶嘴:「喏,过年的时候太太赏的。」 她们两个原是想向顾二丫展示一下在太太院子里干活的富贵,好试探试探她会不会动心。 万万没想到顾二丫只艷羡地看了一眼,反而问:「这是不是值好多钱?能买许多串糖葫芦吧!」 五岁大点儿的小丫头,坐下还没这檀木桌子高呢,眉眼将将和桌面齐平,眼神清澈,一点儿也没动心。 吴妈妈和竹香都笑了。 吴妈妈也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个葡萄粒儿大小的珠子,有些微微的透明,不知道是什么做的。 她把这东西塞进顾二丫手里:「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拿去玩儿吧,才这么大点儿,难为你竟然如此懂事。」 顾二丫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还是吴妈妈硬把珠子塞进了她手里。 「你瞧瞧,吃了你们厨房两瓮花生汤呢,还是你一路拎过来的,给颗珠子也不妨事。」 她也懒怠打听消息了,这么大点儿的小屁孩儿能知道什么? 喝了花生汤,她就让顾二丫走了。 倒是竹香后面追了出来,拍了拍顾二丫的胳膊:「有空常来我们院里玩,太太心善,等她来了你就知道了。」 顾二丫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回了灶间,方大厨子已经在了,他每天来得早,要备菜,这会正叉着腰指挥灶间的帮工洗菜,脸上表情臭得很。 顾二丫带着食盒进门,还没来得及说上两句话就被他拎走了,闲聚在那里的人还想要打听打听她去吴妈妈那里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方大厨子拿眼一瞪他们就怂了。 顾二丫也怂,前脚方大厨子才说了让她不要掺和进这些事情,后脚她就去送花生汤了,虽然是被别人推着去了,但多少有些「不听话」。 她低着头,攥着那颗珠子,脚尖在地上碾了一回又一回,怎么也不敢先开口。 顾二丫年纪小记不住事儿,她忘记了哪一回,在家里做饭的时候多抓了半把米,水也放少了,愣是把原先要煮的稀粥煮成了半干的硬饭,干不干稀不稀的米饭一端上桌,她就被骂了。 梅氏是当后娘的,鲜少开口,自顾自地餵孩子,只随口抱怨了一句米汤都少了,大头还吃不了干饭。 林阿奶却生气了,骂她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说她是败家子,长着一双眼白长,就是个瞎子。还有许多难听的话,顾二丫都不大记得了,她总是这样,遇到了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当时或许觉得难过,事后就好像选择性遗忘了一样,知道有这么一件事情,却下意识的逃避了当时那种不好的情绪。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页 她只记得自己当时看了一眼顾大山,想要他劝一劝林阿奶,让她不要再骂自己了。 可顾大山看也没看她一眼,反倒和林阿奶说,说二丫是笨了些,不如别人聪明,也不知道随了谁,连个饭也煮不好。 顾二丫委屈地直掉眼泪。 她只是煮错了一次饭,为什么要这么骂她呢?难道家里人便对她一点儿感情也没有吗? 后来她又听了许多次这样的话,心里也渐渐在想,或许真的是因为她先做错了,阿奶和阿爹才那么骂她的吧? 她开始努力把家里所有的事情都做好,捡柴火、淘米煮饭,小小一个人洗全家的衣服,大冬天的把手泡在冷水里冻得通红。 她那么努力,也开始不再犯错,她想听阿奶和阿爹夸一夸她。 但是没有,一次也没有。 阿奶会每天早上笑呵呵地去逗弄弟弟大头,阿爹会在弟弟吐了一个泡泡以后夸他真是好样的。 他们不是不会夸人,也不是只会骂人,只是从不夸顾二丫罢了。 她很怕挨骂。 所以她不敢抬头看方大厨子。 殊不知她的动作实在太明显了,一直闷着头,脚尖晃来晃去,两只手都紧紧地攥在了一起,身上新换的衣裳都给她揪皱了。 方大厨子本来想说点什么的,见她这副情状,话到嘴边,便怎么也说不出来了,只冷哼一声:「我还没说什么呢!」 顾二丫本以为要听好大一长串的骂声,结果方大厨子竟然只说了这一句话就走了? 她茫然无措地抬起头。 方大厨子已经又绕回来了,脸上表情不算太好,命令她:「张嘴。」 顾二丫下意识地张了嘴。 嘴里被塞了个什么东西进来,热乎乎的,还有一点烫,她含在嘴里唿唿唿地吹了好一会才尝到味道,鲜香得很,还很有嚼劲。 方大厨子说:「天太旱了,湖都干了,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么一点儿小虾米,全叫我剁成了泥,团成了球,里头加了马蹄藕丁,你尝尝咸淡合不合适。」 这是他惯用的话了。 顾二丫听了很多回,却回回都认真,这回也认认真真尝过了才说:「藕丁切得大了,也加多了,把虾球的味道盖住了一点儿。」 方大厨子一顿,自己也夹了一颗尝了一下,皱眉:「还真有点淡。」 之前买的都是正正好的鱼虾,个头大,鲜味也浓,这回却是小鱼虾,他习惯性地按以前的料配了,把味道盖住了。 他瞥一眼顾二丫:「你这嘴啊,天生当厨子的料,可惜了。」可惜什么,他没说。 顾二丫也不在乎,问:「您不骂我啊?」 方大厨子嘿一声:「我骂你干什么?别听外头那些胡说八道的话,什么不骂不成器的,有些事他们自己也做不到,却苛求别人,闲得慌。」 顾二丫眨了眨眼,有些委屈地说:「可我爹我阿奶会煮饭,他们还是会骂我的,也确实是我做错了呀。」 方大厨子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他们会干嘛支使你一个不会的呢?既然要你做事情,就别挑你的毛病!既要又要,什么德行?」 他说:「凡事啊多找别人的问题,别老怪自己。」 顾二丫懵了,还能这样? 第10章 方大厨子的话给顾二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她隐约觉得这种想法会改变她的一些什么东西,但是她还没有完全理解,所以并不十分明白,只能懵懵懂懂地听方大厨子的话。 晚间吃完饭她回到住处的时候心里还惦记着这件事。 她们住的地方统一安排在下人房,原先人不多,基本上是两个人住一间,现如今又来了许多人,将来也会来更多的人,便给她们重新安排了房间,五个人住一间房。 她今天出去送东西大傢伙儿都看到了,回来的时候同住的小丫头们便都和她打听:「嗳,我听人说他们主院那边打赏人很豪气呢,你今天过去收到什么没有?」 「就是啊,我也听说了,前两天桂枝姐姐去给吴妈妈送了对牌,吴妈妈还赏了她一个玉镯子呢,我们都瞧见了,虽然水头差一些,可怎么也值个二三两银子!」 「二丫,你拿到了什么,给我们也瞧瞧吧!」 顾二丫顿了顿。 刚刚她拿到那个珠子以后在灶间就给方大厨子看过了,他说这是什么玛瑙做的珠子,用的是边角料,不值什么钱。 他从前也是在大户人家当过厨子的,只不过年纪略大了,又实在想家才回了阆中,原先那个府里头赏人的时候就常备一些银叶子,又或者就是类似这样的珠子、首饰,首饰更适合明面上赏人,若是私底下赏,就会给珠子。 不是什么名贵东西,却很适合他们这些下人们,把玩转卖都是便利的。 但再便利再不值钱也讲究一个财不外露,方大厨子也告诉她,上头的那些人给她的东西最好不要给别人看,除非是根本藏不住的那些,其他最好能藏多少就藏多少。 方大厨子语重心长:「这些都是将来你的立身之本,不管你以后要做什么,有了钱才有底气。」 别的话或许太高深顾二丫听不懂,有钱才有底气这句话她是最明白的。 所以此时此刻,面对着那一群殷勤期待看着她的小丫头们,她生平第一次撒了谎,由于不熟练,还有些结结巴巴的:「我才多大点儿?不过是送个东西,怎么就值得人家特意打赏我?我去的时候吴妈妈午睡还没起来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页 ——撒了谎,但也没有全撒谎,她去的时候确实没起来呀!吴妈妈也不是特意打赏她的。 几个小丫头半信半疑的:「真没有?」 顾二丫摇了摇头:「不信你们自己看,能找到人家赏我的东西吗?」 她这样一说,那些小丫头才意识到,她们还真没看见顾二丫带什么东西回来。 进府的时候他们大多数都是空手进来的,顶了天带点衣服,进府以后恰好碰上常管事没有苛扣,发了衣裳,除了衣裳以外还有一些「首饰」,说是「首饰」,多数也都是布条裁出来的髮带,再不然就是扎的绒花,连耳坠子也没有,所有人有什么东西都一清二楚。 从顾二丫回来以后,他们就没见她动过屋子里放东西的柜子,要是真赏了她什么,总不能还带在身上吧? 想明白以后,有人便说:「也是你命不好,不然去的时候碰上吴妈妈醒着,怎么也能得个什么东西。」 顾二丫本来是在整理床铺的,听了这话脾气再好也忍不住回头:「得不着东西就得不着,关我命好不好什么事儿?我命是不好,不然也不会被卖,那我的命不好,你们的命又能好到哪儿去呢?」 这不纯纯自损八百,伤敌一千么? 她平常面团似的人,难得发脾气,这会儿突然开口,反倒让那些小丫头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接话:「不过开个玩笑罢了,你急什么?」 如果是换做方大厨子跟她说那些话之前,她大概会想一想是不是他们所说的命真的不好,但听到方大厨子说了那些话以后,她忽然就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管他们说什么呢!她要是听了一些话不高兴,也没必要哄着他们,尽管说出来就是了,反正谁也不欠谁的,她对他们也无所求嘛。 顾二丫撇过头:「玩笑也要我觉得好笑才是玩笑。」 那些人彻底说不出话了。 都是年纪小的丫头,最大的也就十岁,最小的就像顾二丫这样的才五岁,小孩子嘛,情绪都摆在脸上,几个人被顾二丫怼了一通,脸上就不高兴了,互相看看对方,收拾收拾睡觉去了。 第二天,顾二丫就发觉自己被排挤了。 她顿了顿,没说什么,自己一个人去了灶间等着吃饭。 下人之间也是有关系的亲疏远近的,有一些关系好的甚至还会互相留饭。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准时回来吃饭,大厨房过了时间就熄火了,要是来的晚了,指不定就得饿上半天了,所以有些人会帮着把当天的好饭菜拣一些出来留着,自己央着师傅们留个火,回头热一热能吃。 小丫头们别的还没学着,这些拉帮结派的东西是学的最快的,以及那些流传在下人们口中的「潜规则」,他们总是最先明白。 说不上好不好,有些「潜规则」确实很实用,能吃上一口热乎的饭,或是多赚点银子,也没什么过错,都是为了自己过得更好罢了。 但也有些不好的。 譬如吴妈妈和常管事掐架,便让这些小丫头们明白,人与人之间是有派系的,你和谁好,就得得罪另一边,倘若哪边人多一些、势重一些,他们便自然而然的偏向过去了。 和顾二丫同屋的四个丫头未必个个都觉得她不好,昨天她说的那些话也没有刻意针对谁,但当其他几个人像商量好的一般不理她、不和她说话,连吃饭也不在一道儿的时候,那个独立在外头的人也很难不加入他们。 一是心理上从众,二就是也怕自己会变成那个样子,被她们联合排挤。 说顾二丫心里不难过是不可能的,她毕竟才五岁大,再懂事能懂个什么?只知道她们不乐意再和自己走一起了,有时候还会背着她窃窃私语,一见了她就立马闭嘴,露出你知我知的微妙表情。 但也因为她只有五岁,烦恼和不高兴还暂且羁绊不住她,就像下大雨的时候会颳风,风吹过她的身体,让她瑟瑟发抖,可等到雨停了风停了,太阳一照,她就什么都忘了。 兴许下次会想起吧,但谁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呢? 顾二丫只难过了一瞬,就高高兴兴吃饭去了。 常管事昨天才採购的新鲜食材,再经由方大厨子的精妙烹饪,今天的饭她吃着都觉得格外的香——明明只是普通的鸡蛋炒黄瓜,再配一份酱肉丝,就让她埋头吃得香喷喷的了。 她不放在心上,和她同屋的丫头们反倒不自在起来了,她们开始怀疑起自己了。 具体怀疑什么,她们没告诉顾二丫,但顾二丫自己发现了一点——她们开始吵架了。 因为本质上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比较激进的人觉得就不该理她,另一边的人呢,觉得顾二丫根本没做错什么,她自己能跟着激进一些的人不和顾二丫讲话已经是退让了,现在顾二丫表现出来的是根本不受影响,那他们这单方面的冷落孤立有什么意思? 给自己没事儿找事儿干么? 不过两三日,这两方的人就吵起来了,各自都有各自的道理和想法,谁也没办法加入谁、融入谁,干脆一拍两散了。 她们不再像前几天那样看见她就走开,或者顾二丫说话当没听见,而是又来找顾二丫玩了,约着她一起打热水、吃饭,有一回其中一个小丫头还带了一盒点心回来问她吃不吃。 把另一拨人气了个半死。 顾二丫倒也没说什么,她们愿意和她说话,她就搭上两句,不乐意说的时候她也自娱自乐,颇有种「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巍然不动的气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页 石头来找她玩的时候嫌弃她心眼子太大了。 他比起顾二丫来说要上进得多,也有野心得多,平日里头忙得和陀螺似的,经常奉承常管事,找准机会在他跟前露脸,恨不得当场认干爹——他如今也算有几分脸面了。 日子混得好,也没忘了自己当场认下的这个「妹妹」。 这天就给顾二丫带了一只茅草扎的碧绿的蜻蜓,还有一小包干果,还说:「我觉着就这蜻蜓都很没必要,你眼睛里指定只能看见这点吃的!」 顾二丫能说什么?她只会嗯嗯点头然后往嘴里塞干果子罢了。 倒是石头主动提起她同屋的几个丫头:「她们欺负你没有?要是欺负了你,你尽管来和你石头哥哥说。」 顾二丫从干果里抬起头:「怎么,你还要帮我教训她们不成?」 石头抠了抠脑袋:「这不是怕你委屈吗?我虽然教训不了她们,但总能安慰安慰你吧?」 口头的安慰能值个什么?不过是废废嘴皮子罢了。 石头觉得这代价还可以。 顾二丫翻了个白眼:「可拉倒吧,你能多给我带两碟点心吃就不错了!」 「你就知道吃!」石头嘀嘀咕咕的,「你还不知道吧?常管事说了,中京城那边的主子们前不久已经出发了,兴许过段时间就到了呢!凭方师傅和你的关系,到时候还能少了你的吃的?」 顾二丫睁大了眼:「这么快啊?」 这还没入春呢!姜老爷这么着急啊? 第11章 姜老爷估摸着是真着急,从中京城到阆中怎么也要一个多月接近两个月的,结果姜老爷一路车马不停,不过一个月出头就来了。 顾二丫听人说,那天好大的阵仗,到底是京官,当地的县令虽然也不知道京里头是什么情况才让姜老爷到了阆中,到底还是带了人去接了。 前院的事情也和顾二丫无关。 后院的太太来得可比姜老爷早,一大早常管事就盯着下人们把主院扫了一遍又一遍,恨不得亲自动手把院子里的花叶都给捋顺了。 他叫小丫头们呆在下人房里不许乱跑。 顾二丫到底呆不住,熘去了厨房。 厨房里的气氛相当紧张,方大厨子见了她话也没细说,只叫她跟着自己。 他有心想让顾二丫跟着自己学一学,好让她也有个立身之本,却又说不出口,只模模煳煳地叫她跟在自己边上,能学多少就看她自己的悟性。 顾二丫不知道他的想法,他让自己跟着她就老老实实跟着,看着方大厨子站在灶房中间指挥几个帮工洗菜切菜。 过了一会儿,主院的竹香过来了,径直找到方大厨子:「我们太太每回坐马车都晕,食慾下降,还请你细心备菜。」 方大厨子想了想,问:「只太太晕么?几个少爷姑娘、姨娘们那里要不要?」 竹香便说:「常姨娘那里也备。」 她旁的话都没说,叫方大厨自己领悟。 等她走了,方大厨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一扭头发现顾二丫老老实实呆在自己身边,忍不住也笑了一下,拍拍她的胳膊:「走,教你个别的。」 顾二丫一头雾水。 却见方大厨找了张纸笔,在上头写写画画。 顾二丫小声问:「您认字啊?」 方大厨嗨一声:「我能认得几个字?打小儿我就不爱念书,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跟着我师傅学做菜了。」 他在纸上写的也根本不是字,不过是一些旁人看不懂的符号罢了,一边写,他一边说:「才刚竹香说的话你听见没有?」 顾二丫说听见了。 方大厨便说:「太太晕马车,其他人那里指定也都差不多,可竹香只交代了给太太和常姨娘备东西,你知道为什么吗?」 顾二丫想了想自己最近听到的八卦:「因为大少爷?」 姜府的少爷们都从玉,姑娘们都从云,大少爷叫姜玉琅,养在太太膝下,却不是太太的亲生儿子,而是抱的常姨娘的庶长子,为着这个,太太对常姨娘相当不错,一向自己有什么都会给常姨娘安排一份一样的。 方大厨便问:「那咱们一共要备几份?」 顾二丫本来想说两份的,可话到嘴边终于动了一回脑子:「太太和常姨娘各自还有孩子,太太那里还有个大姑娘,常姨娘也有个姑娘,五份?」 方大厨摇了摇头:「你说得不对,要备十六份。」 顾二丫啊了一声:「这么多?」 方大厨笑笑:「等会你就知道了。」 # 主院里,吴妈妈领着人把椅子上都铺了厚厚的软垫子,茶水温了又温,才终于等到了太太安氏。 安氏年过三十,却保养得很好,只是脸上常年没什么表情,显得整个人有些苦相。 丫头们簇拥着她坐下,又去捧了热水请她洗漱,等洗了脸重新上了妆,吴妈妈才亲自捧了茶水上来。 安氏喝了一口,先问各处都安顿好没有。 吴妈妈早就组织好语言了:「常姨娘安排在清风苑了,离咱们最近的院子,地方也大一些,柳姨娘和孟姨娘安排在西院,两个人住在一起,谭姨娘在东南小院。」 安氏喝了一口茶,脸色淡淡的:「知道了。」 吴妈妈瞧不出她到底是什么情绪,只能小心翼翼:「太太用饭么?」 安氏点了点头:「今天叫姑娘们不必过来请安了,就在各自院子里用饭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页 吴妈妈就叫赶紧上菜,瞧见桌上有一道樱桃萝蔔,赶忙往安氏那边端近了一点:「太太长途跋涉,恐怕胃口不好,我叫厨房备的都是些清淡饭食,这道樱桃萝蔔酸甜可口,您尝一尝,也好缓一缓胃里的噁心。」 安氏并不亲自动筷,等丫头们挟进碟子里才吃了一口。 樱桃萝蔔本身就小一些,此刻每个被切成了四份,刚刚好一口就能吃下也不至于鼓起腮帮子太失礼,萝蔔是方大厨子之前腌泡过的,他原想着等夏天的时候正好天热,吃这东西解腻又清爽。 现在提前拿出来了,没有完全泡好,但也有优点那就是没有特别酸,是清清淡淡的恰好的口味,正适合。 安氏一连吃了三瓣,拿帕子擦擦嘴,点头:「不错,叫大厨房给常姨娘那边也备一份,她一向体弱,少爷姑娘们那儿送了没有?」 吴妈妈说都送了。 太太嘴里的少爷姑娘一向只有大少爷和大姑娘,其余人那里她都是不冷不热地处着,不过分亲近,也不会缺吃少喝。 她问过一遍就算了,底下人却要去厨房传达消息。 顾二丫一边帮方大厨从泡缸里捞萝蔔,一边问:「这是五份呀?」 她觉得自己想得很周到了,大姑娘一份,大少爷一份,常姨娘一份,再有常姨娘生的二姑娘一份,没错吧。 方大厨子却摇头:「你且再等等吧!」 顾二丫很听话,一边烧火,一边等着。 果然,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有个打扮十分俏丽的丫头进了灶间,她年纪不大,头上却簪了一朵金芙蓉,耳坠子都是红宝石的,插着的两只手上叠戴着掐金丝的镯子。 顾二丫眼睛都直了。 她早上已经见过了太太院里的丫头们,穿戴得比她们这些小丫头要好得多,但这个才进来的丫头更甚。 她自称叫珍珠,是谭姨娘屋里的丫头。 顾二丫之前听八卦,说谭姨娘是姜老爷姜逢年的亲表妹,姜老太太和谭姨娘的娘是打小一块长大的姐妹,俩人开始的时候嫁得差不多,后来姜老太太的丈夫考了科举,当上了官,谭姨娘的爹却没考上,且屡试不第,后来干脆放弃了,老老实实回家种田去了。 两边的家境差的有些大了,却也还是时常来往,谭姨娘和姜逢年也算是,若是真能成婚也算是一段假话。 但姜逢年中举,安伯侯府榜下捉婿,姜逢年娶了太太安氏,亲表妹小青梅就失落了,但谭姨娘说自己是真爱,后来到底还是入了姜府,只不过成了姨娘。 顾二丫不知怎么的,想起了顾大山和她林表姑,也是表兄妹,继母梅氏每回提起林表姑都恨得不行。 那太太对谭姨娘呢? 她不知道。 她只看得出来谭姨娘大约很受宠爱,不然珍珠不能穿得这样花枝招展。 珍珠是来要樱桃萝蔔的。 她进了灶间没有发脾气,甚至脸上笑盈盈的,可就是带着股天然的高高在上,看见顾二丫在挑萝蔔,就使唤她:「挑底下泡得时间更长一些的,我们姨娘爱吃酸口的,底下的味儿才足。」 顾二丫眨了眨眼,看了一眼方大厨子,见他点头,麻利地挑了三碟子出来——她记得可清楚了,谭姨娘也有一儿一女。 谁知道这三份挑出来装好,珍珠皱了皱眉,说少了:「再多备一份。」 顾二丫没明白:「这东西虽然清淡解腻,吃多了却不好,容易倒了牙。」 珍珠捂着嘴一笑:「哪跟哪啊,还有一份是老爷的。」 她相当得意:「你就尽管打,咱们府里还缺这么个萝蔔不成?」 顾二丫心说是不缺,可这萝蔔是方大厨子自己掏钱买的,当时顾二丫还帮着他洗萝蔔呢,一共才泡了一缸,说好了夏天好吃的。 那会儿真没想着能有这么多人吃这东西。 樱桃萝蔔挑好装好珍珠也没自己拎,随手点了个小丫头帮她拎走了。 方大厨子从头到尾没说话,揣着手绕到缸边上瞅了一眼,说:「行了,过两天再泡一缸吧!」 顾二丫掐手指头一算,太太那里五份,谭姨娘那里四份,还有七份呢! 但她已经很信服方大厨子了。 而吴妈妈那里也很快收到了消息。 她和常管事斗了小两个月不是没有成果的,到底还是拉拢了几个丫头小厮替她打探消息,再者东南小院都是她安排的,往里头安插进两个眼线也不是什么难事。 珍珠刚端着樱桃萝蔔回去,她这里就得了消息。 这消息忍不住叫吴妈妈啐了一口——谭姨娘那是真爱吃萝蔔么?分明不是,不过是想和太太打擂台罢了,来了头一天就想让别人知道府里头有她这么一号人,又想显摆自己得宠,忒不要脸! 她在外头义愤填膺,进了太太的屋子却不敢露什么表情,进去把事儿说了。 安氏这会儿正叫丫头们弄了热水给自己烫脚捏脚,听了这消息闭着的眼睛都没睁一下:「不过几碟子萝蔔,有什么好宝贝的,她既然要给就是了。」 吴妈妈急啊,她是陪房,关系很亲近,有什么话都敢说:「太太,那哪是萝蔔的事情,是她心大了。」 安氏嗯一声:「也不是头一回了,算了。」 吴妈妈心说哪能这么算了,太太脾气也太好了。 下一刻,她听见安氏道:「是我考虑不周,大家和我一道儿坐的马车,想必都舟车劳顿,你给孟姨娘、柳姨娘他们那里都送一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页 第12章 顾二丫对方大厨肃然起敬,这份量把握地一点也不差,怎么就能猜准了要这么多呢? 方大厨显然也是得意的,他揣着手:「这东西啊,讲究一个人情世故,你啊,年纪还太小了一些,要学的还多着呢!」 顾二丫深以为然。 本来各院的菜例是各有各的数的,太太如今冷不丁地添了一道菜,不明所以的人自然是要打听打听的。 柳姨娘和孟姨娘住在一道儿,便连吃饭都是一块的。 等樱桃萝蔔上了桌,孟姨娘便问:「这菜是咱们单有,还是各处都有?」 她的丫头叫锦绣,说都有:「太太说姨娘们跟着坐马车想必一路上都不舒服,这樱桃萝蔔酸爽,她用着好,叫姨娘们也吃一吃,解解乏腻。」 孟姨娘撇嘴:「不过是个泡菜秧子,这东西便是给下人们吃的,什么好东西也值当太太巴巴儿地送来?」 锦绣没敢吭声。 柳姨娘是个十分温柔的女人,听了这话忍不住劝她:「这也是太太的好心,这话你想说便说了,若是叫太太听见了怎么想你?太太自己都吃的,咱们反而吃不得?」 孟姨娘冷哼一声:「太太吃得是因为她平日里山珍海味吃惯了,所以吃这萝蔔腌菜也能吃出个好滋味,咱们是哪个排面的人?平日里吃的就素淡了,再吃这萝蔔腌菜……」 她立马嫌弃地摇摇头。 柳姨娘被她驳了两句也没生气,仍旧是好说话的样子:「你若是不想吃就别吃了,恰好我身上不大好,一路上过来头晕的厉害,这东西便给我吃了吧。」 说完她就叫自己的丫头青穗把孟姨娘跟前的两碟子挪到了自己的跟前。 孟姨娘巴不得她这么说,看盘子走了,立马低头去看自己女儿姜云瑶,见她小脸煞白,不满地呶呶嘴。 姜云瑶意识到她在看自己,怯怯地拉了拉她的袖管:「姨娘,我不舒服。」 孟姨娘不耐烦:「你不舒服找我干什么?我又不是大夫!」 小孩子都十分敏.感,她这样不耐烦也不是第一次了,姜云瑶咬了咬嘴唇,终究没敢再继续说话,低着头,眼泪蓄在眼眶里,垂泪欲滴。 两边都坐在饭桌上,她们俩的对话柳姨娘自然也听见了,她却假装没看见,只给自己的两女一儿夹菜,劝他们好好吃饭。 等用完饭,各回各的小院,柳姨娘脸上温柔的笑终于落了下来,她叫两个女儿姜玉珍、姜玉珠跟着奶妈子们在院里走路散步消食,又打发自己的儿子姜玉琢去温习功课。 「你自己的地方还没收拾好,先在我这儿温书吧,青穗,去把窗子打开,再挂上之前我理出来的那个清风竹叶的帘子。」柳姨娘按着姜玉琢坐下,「等会你就坐在窗边看书。」 姜玉琢今年六岁,正是坐不住的年纪,小声央求道:「娘,咱们才刚到呢,不急着温书吧?我想出去玩……」 柳姨娘依旧温温和和的,说话声音也温柔,话里的意思却不容反驳:「就坐在这儿看,你大哥才下了马车就被你爹叫去身边跟着了,明明也不过只差三岁罢了,你爹怎么没记住你?可见是平日里功课做得不好,不如你大哥。」 姜玉琢张了张嘴,心说大哥可比他大三岁呢!也比他多读了三年书,他比不过不是很正常? 可他到底也没说,他可太清楚自己的亲娘是什么脾气了,这话说出来她保管会生气。 终究还是老老实实地坐下了。 他才在桌边打开书,坐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听见了隔壁孟姨娘那里的动静,慌慌乱乱的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他又不敢问,只能坐着,耳朵却竖得尖着。 过了一会儿,院子里散步的姜玉珍假装路过了窗户口,实则给他通风报信:「孟姨娘说三姐姐舟车劳顿,身上不舒服病了,叫锦绣去请爹过来。」 姜玉琢啊了一声:「又病了?」 太太安氏也是这么个反应:「三姑娘又病了?」 吴妈妈也是才刚得的消息:「是病了,孟姨娘闹着要请老爷过去。」 安氏喔一声:「真病了还是假病了?」 不怪她有这么一问,实在是三姑娘姜云瑶从被怀上以后就总在病,早前的时候是孟姨娘说自己怀像不好,肚子总不舒服,那会儿她是府里要紧的人,身上揣着一个,有个头疼脑热的都叫人紧张,安氏起初还亲自过问,后头发现这不过是孟姨娘邀宠的手段罢了。 她肚子不舒服,一不老老实实歇着,二也不瞧大夫,只捧着肚子喊疼,就要让人去请老爷过来看看,那会儿她年纪正轻,姜逢年正新鲜的时候,五次里头总有三次能请回来。 请过去两个人也不能亲近,只能挨着说说话,孟姨娘还叫姜逢年摸她的肚子,说自己肚子尖尖的,一定能生个大胖小子。 她满心以为自己怀了孩子,总能拢得住老爷的心。 殊不知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她怀着孩子,平日里仗着肚子常问府里要吃要喝,又不大忌口,补药都吃了不少,肚子越大越显出她身上的肉来,她本来就是丰满那一挂的长相,这么一胖,便很明显。 男人都好鲜艷颜色,姜逢年也不例外,他起初摸着孟姨娘的肚子还觉得有新鲜感,日子一长,也就厌烦了,孟姨娘也再不能仗着肚子把人从各个院里拦截走了。 偏偏孟姨娘不知道是男人变了态度和心,一心觉着是别的小妖精勾.引走了老爷,很是闹腾了一阵,弄得人人都看不顺眼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页 等姜云瑶出生以后,她愈加变本加厉了,不是今日说姑娘头疼,便是说姑娘得了风寒病了。 安氏一个月能听见七八回孟姨娘说三姑娘姜云瑶又病了。 有些是真病,有些是假病,安氏被烦了几回,终于忍不住敲打了她,叫她好好看住孩子,可惜孟姨娘不放在心上。 是以每回吴妈妈过来说三姑娘又病了,她都得问问是真病还是假病。 吴妈妈其实也拿不准:「三姑娘到底年纪小一些,路上累着了也是有的。」 病是可能的,孟姨娘借着三姑娘发挥也可能是真的。 安氏能怎么办?她叫吴妈妈去给孟姨娘那里请大夫,还是从前那套说辞:「若是真病了就叫大夫开方子,若是没病她要给三姑娘开药,便开点健身补体的药。」 孟姨娘也没蠢出生天,知道装病也要做全套,姜云瑶病了自然要吃药,她还偷偷拿钱打点大夫,叫他随便开点什么药。 实际上安氏门清,早就吩咐好了。 大夫去了,望闻问切,再摸摸脉,心里就有了数,三姑娘是病了,却病得没那么严重,孟姨娘夸大了,声泪俱下,愣是把一个晕马车演得像得了什么绝症似的。 姜云瑶可怜巴巴地窝在床上,盖了一床又一床的被子,险些闷出汗来。 她亲娘孟姨娘则拿着大夫开的方子欢天喜地,叫人拿药顺便请姜逢年去了。 # 大厨房是第二个知道三姑娘姜云瑶病了的地方。 方大厨子倒是不知道她真病还是假病,他也不管是不是真病,上头既然说病了,那就是病了呗,三姑娘病了要吃药,那她的饭食就得单独做、重新做。 顾二丫看着方大厨子又在那写写画画列清单。 她看不懂,但她长了嘴,直接问方大厨写了什么。 方大厨就喜欢她直来直往的性子:「是三姑娘那里的菜单。」 他给顾二丫报了一遍,大多都是青菜豆腐之类的,更多品种就就是粥,连点心都很少。 顾二丫从不挑食,却也对青菜豆腐爱不起来,她更喜欢吃肉,吃大肉,最好是炖得软烂的五花,或者是各种口味的排骨,听了方大厨列的菜单子就眉头紧皱。 「师傅您不是说我这个年纪的人正在长身体么?这么吃真能长好身体?」顾二丫刚来的时候瘦得像豆芽似的,脑袋大脖子细,身子也细,那会儿方大厨给她塞吃的就说了,她才五岁大点,正在长身体,再这么天天树皮野菜地吃下去,只怕人都要吃坏了。 方大厨摇头:「已经尽量配着吃了,只是吃的清淡,该吃的也少不到哪里去,三姑娘要吃药呢,吃得太杂了病也不容易好。」 顾二丫知道吃药是什么样的。 继母梅氏就吃过药,是在她才嫁进来的时候,因为急着生孩子站稳脚跟,她听了不少偏方,偷偷吃了几回药。 那些药顾二丫不知道是什么,却是她一大早起来帮着熬的,等梅氏吃完她再帮忙把药渣倒了。 梅氏还以为自己吃药别人不知道,可顾二丫觉得自己阿爹和阿奶都知道,有一回她在熬药,阿爹醒得早了些起来如厕,看见她坐在门槛边上煮药也没问两句,摆明了一清二楚的样子。 他们都知道,只是一句话也不说,就让梅氏自顾自地吃药等怀孩子。 后来真怀了,他们更不提这件事了,只偶尔村里人闲聊的时候笑眯眯地说那些偏方兴许是有用呢! 顾二丫不喜欢药味,她以前饿狠了的时候挖不到地里的野菜,也会捡一些自己勉强能辨认出来的大黄之类的药材塞嘴里吃,味道苦涩,有些还会辣她的嘴。 这会儿听见三姑娘因为吃那些难吃又苦的药不能吃好多好吃的,难免觉得她可怜。 那得多难过啊。 第13章 顾二丫只要一想到这儿,就觉得觉得整个人都蔫掉了。 她可不喜欢看着这么多的好东西放在那里没人吃,更不喜欢的是看着吃不着。 可按着方大厨的说法,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三姑娘自己的亲娘知道她病了也不知道心疼,旁人能做什么呢? 轮到给三姑娘那里送吃食的时候,谁都不愿意去。 今天才是府里这些主子们搬过来的第一天,不管是手松手紧的,为了面子好看也会随便打赏点什么,有关系的自然想方设法往主院太太哪里去,再不济也会去谭姨娘那里,三姑娘那里有什么? 她还生着病,去了不触霉头也就罢了,谁还能指望打赏呢! 是以几个院子里的饭食都有人抢着去送了,唯有孟姨娘和三姑娘的还留在灶间没人送。 ——孟姨娘总觉得会有人会给她送过去,都没叫自己的丫头锦绣过来拿。 厨房里的人去了七七八八,只有几个小丫头连带着顾二丫还在,几个人推推搡搡都不愿意去。 顾二丫想着三姑娘真可怜,便自告奋勇站出来了:「算了算了,我去吧!」 方大厨也没说不好,只是摇了摇头,嘆了口气,而后交代她:「去了那边儿以后眼睛不要到处乱看,送完就记得回来,别多逗留。」他总不能一直拘着这丫头不让她出门,说白了她一直留在灶间也没几个前途可言,还不如出去找找机会,看看能不能被主子们留下来。 顾二丫让他放心。 三姑娘的吃食不是方大厨亲自做的——不过是一点儿蔬菜粥,就是换顾二丫来也能做,用不上他亲自动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页 蔬菜粥里撒上几颗盐调味,再配上几份好消化的点心,就是三姑娘的饭菜了。 顾二丫小心翼翼地拎着食盒往孟姨娘那边去。 孟姨娘住在西苑,离灶间多少有些远,顾二丫一路走过去,奇怪发觉竟然没什么人在来往,等到了看见西院门口好些人才意识到,不是没什么人,而是人都到这儿来了。 姜老爷姜逢年来了。 今天所有人都在偷偷下赌注,赌姜老爷今天回来最先去哪个姨娘那里,赌的最多的是太太安氏,他们的说法是太太和老爷的感情还算不错,老爷虽然宠爱谭姨娘,却不是那种宠妾灭妻的人,今天是才来的第一天,不管是按着规矩,还是情理上,姜老爷去太太那里的可能性都最大。 第二个可能就是谭姨娘。毕竟谭姨娘都自信地把老爷的饭菜都准备好了,总不能一点手段都没有吧? 谁知道半路杀出来个病了的三姑娘呢! 姜逢年倒是没想那么多,他才从外头回到别庄上就看见了太太安氏身边的丫头梅香,那时他还以为是太太来请他去主院的,心里还不大高兴,因为他觉着自己去哪里都得看他自己的想法,他在外头的时候确实是想着今天头一天要去给太太长脸的,可那也要他自己高兴去才行,不能是太太请他。 他一觉得这太小家子气了,二觉得太太没把他放在眼里,三么,他不喜欢后院的人插手到他前院里去。 他看见梅香的时候脑袋里想了一堆,已经想着要去谭姨娘那里了,面上却没表现出来。 但梅香不是来请他的,而是来告诉他,三姑娘病了。 姜逢年这才想起来孟姨娘这个人,心下觉得有些腻烦,可又想着安氏能派人过来告诉他,想必姜云瑶果真是病了的。 他与其在太太和谭姨娘这里做选择,倒还真不如去看看三丫头,至少显出来他慈父的一面。 所以他脚一抬就往西院来了。 顾二丫正好碰见他。 她手里还提着食盒,院门口守着的人看了一眼便把她放进去了。 恰恰好,院子里正上演着一场戏。 西院这地方也是挺大的,不然安氏也不会把两个姨娘都安排在这里,柳姨娘膝下三个孩子,占的地方就更大一些,加上她还有个儿子姜玉琢,吴妈妈安排屋子的时候便将她安排在靠院门的那一边,想着二少爷或许要常出门去外院,动静小一些。 姜逢年从院门口要走到孟姨娘那里必定是要先路过柳姨娘这里的。 而就是恰恰好,他一抬眼,就看见了坐在窗边读书的姜玉琢。 在姜逢年心里,儿子总是要比女儿重要一些的,更何况他是读书人,能起家也是因为自己读书中举,便更乐意看自己的孩子们喜欢读书,这会儿看见姜玉琢捧着书在读,心里便十分高兴。 顾二丫跟着他身后,也悄悄抬眼看了一眼姜玉琢。 不得不说柳姨娘选的地方好。 这会儿才刚入春呢,院子里只有梅花开在梢头,恰好姜玉琢所在的窗边就有一棵,花枝探窗,窗边又坐着读书的少年郎,任谁来看都是十分赏心悦目的画面。 至少这个画面成功把姜逢年给留住了。 他脚一拐,也不去孟姨娘那里看三姑娘了,直接进了柳姨娘那里。 柳姨娘这才像才知道姜逢年要来似的,连忙从屋里出来,温温柔柔地把姜逢年迎了进去。 顾二丫缩了缩脖子,觉得三姑娘更可怜了。 她拎着食盒靠近了孟姨娘屋里,却见她站在屋檐底下,正巴巴地抬着头往外看。 她身上穿的是百蝶穿花样式的襦裙,不施粉黛,面上一副担忧的表情,仿佛自己真是个关心女儿的好母亲。 如果她没有在看见姜逢年进了柳姨娘的院子以后脸色突变的话。 顾二丫低头朝她行礼的时候听见她咬着牙骂了一句狐狸精。 她不敢大声骂,怕被姜逢年听见,只能恨恨跺脚,一摆手让顾二丫给三姑娘送吃的进去,一边扭头就回了自己的屋子。 看都没打算去看一眼姜云瑶。 顾二丫揣着怜悯进了三姑娘姜云瑶的屋子。 屋里好大一股药味。 有个才留头的小丫头正坐在屋里熬药,也不知道她是从哪翻出来的药炉子,用的炭并不好,有一股烟气。 顾二丫最近在厨房里呆久了,在方大厨的耳熏目染之下多少涨了点见识,见她用扇子对着药炉子一阵扇呛出更大的烟味,忍不住道:「这炭本来烟就大,你别扇了,火烧大了等会药就烧干了。」 更重要的是,屋里床上还躺着一个病人呢!她这风唿唿地扇,弄得屋子里都是烟味,该呛着人了。 那小丫头讪讪地放下了扇子。 顾二丫把食盒放下,见她盯着自己也不看药炉子,心里的那一点怜悯都快溢出来了。 她本来不该管这位三姑娘的,可她实在是个心软的人:「你把扇子给我吧,我瞧着药炉子,食盒里是饭食,你先给你们姑娘餵一点吃的。」 小丫头呆呆笨笨的,听了话也不管她是不是熟人、是不是好心,立马把扇子塞进了她手里。 顾二丫深唿吸了一口气,要把药炉子往屋外搬。 小丫头却阻止了她,小声说:「我们姨娘不爱闻药味,不许我们在院子里煎药。」要不然她也不会在屋里头熏姑娘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页 顾二丫:「……」 她想到刚刚孟姨娘头也不回的背影,心里忍不住想问,这真的是亲娘吗? 顾二丫对儿时的记忆已经模煳了,小小年纪记不住事情,她都快把自己亲娘金氏长什么模样都快忘记了,却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生过一场病,起了高热,是金氏抱着她搂着她餵的药。 她不记得病了是什么样子,也不记得那药是什么味道了,只记得娘亲的怀抱软软的、暖暖的,哼的童谣也很好听。 她总以为天下的亲娘都和金氏差不多。 谁知道今天看见了另一个不成调的孟姨娘。 顾二丫觉得自己今天嘆气的次数都要超过以往加起来的次数了。 没办法,只能在屋里熬药。 三姑娘姜云瑶大约病得真的很严重,顾二丫一边熬药一边朝床上看过,那姑娘把自己拢在被子里,小小的一团,背对着门口没什么动静。 小丫头喊她吃饭喊了两声,她也没回应。 顾二丫专心盯着药炉子,小丫头叫了姜云瑶没反应,便也坐在她边上看她熬药了。 一边看,她一边憋不住话,秃噜嘴全给说出来了,大部分都是抱怨:「姨娘也真是的,我们姑娘都病成这样了,她也不来看一眼,只和锦绣商量着老爷来了穿什么衣裳。」 「我们姑娘真可怜,爹不疼娘不爱的,又打小儿体弱多病。」 「唉,其实原来也没这么多病的,谁叫姨娘老爱折腾呢!有一回我记得我们姑娘出门的时候分明没生病的,可回来以后姨娘叫姑娘穿着单衣在窗边坐了一下午,姑娘立马就病了……」 「小芹!」 床上躺着的姜云瑶终于躺不住了,她翻身坐起来,呵斥住了小芹。 吓得顾二丫扇子差点掉在地上。 合着三姑娘没睡着啊?那为什么一直没吭声啊? 她回头看了一眼三姑娘。 姜云瑶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了,身形单薄瘦弱,一双眼睛红肿得吓人。 显然哭了很久。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姜云瑶撇开头,把自己往被子里缩紧了一点,不敢看她。 顾二丫走了走神,想,原来三姑娘这么胆小么? 第14章 三姑娘是胆小,顾二丫在屋子里帮着熬了好一会药她也没说一句话,呵斥住了小芹以后就又扭头睡下了。 孟姨娘和姜逢年也始终没来看她一眼。 熬完药顾二丫就走了,屋里的气氛太沉闷,她呆着总觉得浑身别扭。 从前家里继母梅氏和顾大山吵架以后也是这样的,两个人不说话,梅氏受了委屈就会一直哭,又怕被她爹看见听见丢了面子,把脸憋得红红的,默默地掉眼泪。 顾二丫那时候不太明白为什么梅氏很不高兴却还是和她爹在一起,后来还是村里一个玩伴说,不就是和你一样吗?和家里人吵了架也不会离开。 她初听不懂,后来渐渐才明白,是因为无处可去。 她的家在这里,根也在这里,倘若有别的机会离开这里,或许她就走了。 被家里人卖了的时候,顾二丫也是难过的,因为被亲手斩断了脚下的根,从屋里人变成了屋外人,她是被抛弃被放弃的那一个。 来了姜家别庄以后,她却很少再想起家里了,虽然这里也每天有活要干,但她却觉得充实,大家都是丫头,常管事虽然事情多,却很少打骂她们这些小丫头,顾二丫不会被骂「赔钱货」和「小蹄子」。 她还有月钱。 这是太太来了以后她才知道的。 常管事前两个月都没发过月钱,或许发了,但没给顾二丫她们发,嘴上说的也挺好听的,说是她们这一批小丫头的月钱得让太太亲自发头一回,是她们的荣幸,头一个月就能沾着太太的喜气嘞。 或许真有被他忽悠到的,顾二丫却不会,但她也不细想,分到手的银子才是真的。 她的月钱不多,只有两百文,还不够穿成半吊的,但已经很多了,顾二丫以前可没有拿到过钱!上一次摸钱还是帮春杏买东西的时候呢! 说起春杏,她姆妈六姑还来过庄子上,手里照样是领着两个人,大约是前头卖顾二丫和石头给的银子实在多,赚了不少,她手里有人就想着看看有没有机会把人卖到这里来再赚上一笔。 可惜自从太太来了以后,常管事就失势了。 他从来没表现出来过,可大傢伙都看出来了,太太一来,吴妈妈走路都抖起来了。以前常管事管着庄子上的人情往来,连带着库房东西的採购,能从中间浑水摸鱼到不少好处,哪怕是吴妈妈来了,这些东西他也没放下去过。 如今可好了,这些事儿都被吴妈妈接了过去,美其名曰府里头所有的事情太太都要过眼,常管事一个大男人不好给太太回话——可实际上太太还是见了不少男管事的,虽然都是站在院子里回话,几双眼睛盯着。 吴妈妈那么说也只不过是想架空常管事罢了。 他们俩斗了那么久,终究还是常管事落败了。 顾二丫本来是没怎么关心这事儿的,可她从三姑娘那里回来以后就发觉了一件事情——大厨房里多了个厨子。 那厨子姓白,自称是太太从府里带过来的人,早前是还在收拾行李所以迟迟没有过来,如今过来了,准备接受大厨房的一切事物。 换句话说,他要夺方大厨子的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页 白厨子不像才来的吴妈妈那样趾高气昂,也不知道是不是顾二丫的错觉,她见过的大多数厨子都不怎么摆脸色,相反,他们都长得白白胖胖的,也就显得整个人和气,就连夺权的时候也是笑眯眯的。 顾二丫回到大厨房的时候白厨子正把所有人都召集在一块儿,说有事要交代。 原先大厨房的这些帮厨杂工们本是有些迟疑的,他们都忍不住去看方大厨子的脸色。 顾二丫头一回看见方大厨子严肃的表情,他绷紧了脸,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就大刀阔斧地坐在厨房里摆着的一张太师椅上,没站起来。 他没和顾二丫说一句话。 以往顾二丫回来以后他总会笑着招唿她,往她嘴里塞点吃的,有时候是主子们撤下来的好点心,有些是他自己做的东西,热乎乎的小笼包子、一抿就化的龙鬚酥,这些都是顾二丫没听过没见过的东西,都被他用尝尝咸淡的藉口塞进了嘴里。 如今却一句话也没说。 他直直地坐着,谁的脸色都不看,周围一圈地方都空荡荡的。 顾二丫把带回来的食盒放下,看一眼得意的白厨子,再看一眼唯唯诺诺的众人,半点没带犹豫,往方大厨子背后一站。 那些人都忍不住看她。 顾二丫却没再回头了。 她想,自己兴许是长大了一点点,回来的时候她走在路上,总是忍不住去想眼睛通红的三姑娘,三姑娘孤零零的一个人,没有爹疼娘爱,和从前的她自己很像,她一边走一边想,刚刚三姑娘背对着所有人躺着,是不是和从前的她一样,期盼着或许有谁会从屋门口走进来,走进来搂住她,拍一拍她的肩膀,柔声问她病怎么样了。 顾二丫难得觉得同病相怜。 她如今也是这样觉得的,方大厨子孤零零坐着,或许是在等谁站到他身边去呢? 旁人有所顾虑不敢站过去她也是能体谅的,毕竟是自己的饭碗,想想吴妈妈和常管事吧?常管事现在还在坐着冷板凳呢。 若是换做太太没来的时候,她相信这些人里总会有大半的人愿意站到方大厨子背后的,可太太来了,他们害怕不敢来,他们总想着,毕竟白厨子是太太带来的人,他总要回去的,兴许看上了谁就把他也带回去了,到时候他们就水涨船高了,比留在这主家几年也不一定过来的庄子的大厨房好。 他们心里装着利益计较。 因为有所求,所以瞻前顾后不敢动。 可顾二丫没有。 她反正已经被卖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哪怕以后方大厨子夺权失败了也没关系,大不了她就一辈子都呆在这庄子上呗! 所以此时此刻,她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的,大大咧咧地站在了方厨子背后。 整个厨房里都大气不敢出。 白厨子见是个矮萝蔔丁都没放在心上——这才多大点啊,能懂个什么。 他盯着的是那几个帮厨和杂工,尤其是方大厨子的徒弟,见他们一动不动才满意地笑了笑。 他说着大厨房的规矩。 顾二丫大致听了听,其他大概都和原先差不多,只有一样,白厨子说了,各个院里的份例是有数的,他们厨房不做份例以外的东西,倘若谁要单点什么东西,都得过他的明路。 也就是说,倘若是哪个姨娘屋里要添一道什么菜,必须先问过他能不能添,怎么添。 他要「记帐」。 库房里给什么东西都是有数的,谁也不许偷拿私拿,要是被他逮到了谁偷偷拿什么东西中饱私囊,要禀明了太太全都撵出去。 乍一听这话没什么,反倒十分公道,一副他都是为了府里好的样子,还十分有条理有规矩。 可但凡在大厨房呆过一段时间的人精都能听出来里头的漏洞。 一来,姑娘太太们的份例都是有定数的没错,但你做一道菜用了什么多少东西,只有大厨子才知道。有些得宠的姑娘姨娘的菜里头用几只鸡鸭配的菜都是不算在里头的,但若是三姑娘这样的,要是大厨子说你昨天吃了个鸡汤面用了两只鸡了,份例用完了,这找谁说去? 要吃鸡?可以,叫屋里的丫头们拿着钱去白厨子那里过明路去吧,至于给的是什么鸡,也就白厨子心里有数了。 二来,大厨房里这些人平日里都是手松惯了的,还是那句话,一道菜用多少材料,厨子最能知道,一道鲜蘑菜心,是白灼的还是过了高汤的,菜心是新鲜摘的还是隔夜的,厨房里的人是一清二楚的。 大多数厨子帮工做菜都心里有数,有些步骤能省则省,省下来多少东西全凭各自的手艺本事,如今白大厨这样定了规矩不许私拿,那便是把厨房里这些人的私下补贴都给扣了。 老话说厨子不偷,五谷不丰,叫大厨房的这些厨子一丁点东西不拿,那是要了他们的命。 但这事儿也是有操作的,毕竟帐是白厨子记的帐,他们要真是想拿点什么,就得靠着白厨子,关系亲近了,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这是想用利益把一大帮子人都拴在他船上。 所有人都能听得懂,正因为听得懂,他们都不敢轻举妄动,毕竟站队容易,站对了才难。 白厨子也不为难人,乐呵呵地叫人都散了去准备晚饭。 人都散了,手上各自干各自的活,眼睛却都盯着白厨子和干坐着的方大厨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页 方厨子坐了一会儿才起身,也没说要干什么,揣着手往厨房外走,走到一半才瞪了一眼呆站在原地的顾二丫:「还不跟上?」 顾二丫回神,连忙小跑过去了。 她还路过了方大厨子的徒弟宋生,宋生被收进门里已经快两年了,原先是被方大厨子当关门弟子培养的,这会儿却臊眉搭眼地洗着手里的菜,头也不敢抬。 方厨子一句话没跟他说,领着顾二丫走了。 宋生的菜也洗不下去了,一颗白菜攥在手里,叶子都要叫他搓烂了。 可白厨子紧盯着他,他不敢追出去。 第15章 顾二丫小心地跟在方厨子身边,偷偷去看他的脸色。 方厨子脸上没什么表情,嘴上却骂她:「才刚你跟着我干什么?不怕人家给你穿小鞋?」 顾二丫觉得他不像生气,解释说:「从我进来府里,您对我什么样我心里一清二楚,刚刚那样的情景,我怎么可能丢下您不管?」那方大厨得多伤心啊。 方大厨没想到她这么实诚的一套直拳送到他脸上。 实话说,他起先也就把这丫头当成个小姑娘养着,他自己没成亲,也没个一儿半女的,有个和自己姑娘似的丫头亲近倒也算不错。 他自觉自己也没做什么,也就平常给她两口饭吃罢了,偶尔讲讲人生的道理,还都是很浅显的那种。 甚至他对顾二丫还比不上宋生。 宋生是他真正当做徒弟来培养的,这时候的徒弟就像是半个儿子一般,将来他没人养老送终,宋生可是要给他摔盆送灵的,他一身的手艺能教给宋生的都在慢慢教。 可就这样,最后站在他身边的也就顾二丫这个小丫头。 偏她人呆笨,方大厨子都不知道是她无意还是单纯觉得因为他对她好才站在他身边。 他问:「你真不怕?跟着太太去中京城可比留在我们这小地方要好得很,你瞧这段日子,从太太来了别庄,咱们的日子都过得好了。明年也不知道这干旱能不能好,若是一直不下雨旱着,只怕这府里还要裁人,你没个技艺傍身,呆不了多少时候。」 他这是真心实意地为顾二丫打算了。 可顾二丫摇了摇头。 她咧着嘴:「不瞒您说,打小儿就没几个人疼我,我娘走得早,我爹娶了后娘,还有了弟弟,有时候我常常觉得我不是那个家里的人。」 说这话的时候她脸上还带着笑:「您看过河里的浮萍么?我总觉得那才是我,吃不饱穿不暖对于我来说已经是常事了,即便将来像您说的,我落不着什么好处,只要有个地方给我栖身,能让我吃上一口饭,不用担惊受怕自己被卖了,也就足够了。」 方大厨默默地看着她。 顾二丫想起来什么,咧开的嘴角抿了起来,露出不好意思的笑:「您不知道吧?其实我还想认您当干爹呢。」 庄子里认干亲是常有的事情,比如石头,他最近正琢磨着是不是该找常管事认个干爹,但因为常管事在和吴妈的斗争里落败了,他又有些犹豫了。 小丫头和各处的婆子们认干娘也是常有的事情,外头买来的小丫头倘若不在宅子里头认个干爹干娘的,日子好过不了一点儿,资格老的那些婆子还能仗着这些年的人脉关系想法子跟到中京城去,小丫头能有什么办法?不都得靠着这些老婆子们? 和顾二丫同住的那几个小丫头都找好了去路,有认灶房婆子的,也有攀洒扫老妈子的,正经吃了席敬了酒,口中叫着娘和我儿,一辈子就系在这个人身上了。 她们之前也和顾二丫说起过,叫她赶紧找个干娘靠着,将来好找出路,天知道太太她们打算在这里呆多久。 只是顾二丫一直不愿意,原因很简单,但凡认了干娘,她的月钱就拿不到自己手里了,得给干娘收着,认个干娘,万一人家有亲女儿,她还得排在人家亲女儿后头,就是要洗漱用个热水,都得□□娘管着。 她不乐意,她想把钱拿自己手里。 更何况就算认了别庄里的这些婆子能有个什么好出路?最好也不过就是配个小厮罢了。 她宁可认方大厨子当干爹,至少吃这一方面少不了。 只是之前方大厨收了宋生当徒弟,她这认干爹的话在怀里心里揣了许久,到底是不敢说出来。 如今倒是一个好机会,只是——她总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趁人之危,而且也不知道方大厨子会不会同意哩。 方大厨子确实是愣了一下。 原先他就说顾二丫其实很有当厨子的天赋。 他们这些讲究手艺的行当,再勤学苦练的人都比不过有天赋的人,有些人天生味觉就不好,吃东西死活吃不出来有什么不同,但顾二丫不是,她分明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却能在吃过一回以后第二回 就精准地尝出味道。 有一回方大厨子熬鸡汤的时候撒了一点儿干榛蘑粉,宋生尝了两回都没尝出来,顾二丫一下子就吃出来了不同。 他那时候说可惜了她。 因为这时候的大厨子大多都是大老爷们在当,就算收徒弟,也多是收的男徒弟,男徒弟力气总是比女徒弟大一些,这些个锅勺无论多大也掂得动,再者说,男厨子总是比女厨子多上几条出路的,当不了大宅院里的厨子出门随便找个小饭馆也能凭此为生。 女徒弟不成。 女徒弟的手艺再好,也就只能蜗居在后院,不能去外头抛头露面,等到嫁了人,这一身的手艺便只能消磨在每日的锅碗瓢盆、油盐酱醋里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页 从方大厨子学厨开始,他就没听说过谁家正经收过女徒弟,都怕学到一半扭头徒弟跑去嫁人了,一生的心血都白费了不说,还要担着泄露手艺的风险。 所以他说顾二丫可惜。他的思想受限于见识,所有人告诉他这样不好,他听着那些话,便也觉得不好了。 几百几千年老祖宗留下来的偏见,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他平常愿意教顾二丫烧个火、炒个青菜,他就自觉对顾二丫已经相当不错了。 可如今他发现自己好像错得离谱? 他当做关门徒弟培养的宋生关键时候头也不敢抬,当做小儿女逗弄的顾二丫反而斩钉截铁地站在了他身边。 他总是忍不住问:这一点儿性别、男女之间的差别,真的便有那么重要吗? 顾二丫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她有些紧张,怕方大厨觉得自己脸皮太厚,忍不住抬手搓了搓自己的脸,她来庄子的这些天吃的太好,脸上已经开始长肉了,没有刚来的时候那么瘦巴巴的,已经有了圆润的弧度,一搓脸也显得格外可爱。 她说:「您也别觉得我趁火打劫,这事儿我在心里头转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念头了,再没有旁人对我比您对我还好些,别人认干亲都准备了什么我也偷偷打听过了,您放心!每月的月钱孝敬保管儿少不了您的。」 她没说出去之前心里总在肉疼自己那三瓜两枣的月银,如今一秃噜嘴全给交代出来了,却还是心甘情愿的:「嗯……您……肯不肯?」 她实在太忐忑啦,五岁大的小丫头,还不及方大厨子的腰高呢,问的小心翼翼的,头也不敢抬。 方大厨子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可该说的话一句都不能少,他虎着脸,沉下声:「我能是惦记你那三瓜两枣的人?府里头是有认干亲的习惯,说是当长辈干爹干妈的帮着收着银子,谁知道他们的钱都花在哪儿了?我实话告诉你,我一个当厨子的,哪里穷都不能穷到我头上,就算将来被排挤只能留在庄子上,常管事见了我还得礼让三分呢!」 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厨子,他的日子过得可相当滋润了。 「你既然诚心要认干爹,那我也不框你,咱们正儿八经起了高香、敬了神明,往后你就是我的徒弟。」 顾二丫懵了一下:「徒弟?」不是干女儿吗? 她不知道这中间出了什么问题,她是来认干亲的,怎么到头来,天大的一张饼砸到她脑袋上了呢? 可方大厨子已经转身了。 他去自己的住处重新换了一件干净体面的衣裳,青色滚边的大褂,上头绣着茂盛的牵牛花。 他叫顾二丫又跟上他,两个人熘熘达达回了大厨房。 白厨子仍旧站在大厨房里,他也不大动锅铲,那些不太重要的膳食他全都丢给了帮厨,唯有后院太太那里亲自来要的东西他才动一动手。 见方大厨子去而復返还换了一件衣裳有些诧异。 方大厨子却拉着顾二丫笑眯眯道:「今儿是个好日子,我新得了个干女儿,带着她来认认道儿,也请府里的老哥哥老姐姐们帮我掌掌眼。」 正经拜干亲是要摆酒吃席的,府里头不禁这些,主子们巴不得底下这群手下之间的关系密切一些,最好能捆成一团,这样才好拿捏。 谁家认干亲都得请吃席,可如今大厨房被白厨子捏在手里,他要是说不让办,废再大的劲也枉然。 可方大厨来就不是为了徵求他同意的。 他收宋生的时候过了明路,请了整个庄子的人吃了席,如今收了顾二丫,没有叫她吃亏的道理,他席照请,酒茶照喝,白厨子不给他办,他自己花钱买材料也得办。 他来,只是要明明白白告诉所有人,以后顾二丫就是他手底下罩着的人,正儿八经拜了干亲的人,谁也不能越过他欺负了他的人。 ——做了这么多年的人精,他没道理要当一只缩头大乌龟。 白厨子想拿他大厨房的位置,也要先问问他同不同意! 第16章 厨房里的人都愕然。 他们倒是知道方大厨子平日里头对顾二丫好,可再好也没想到他会认她做干女儿。 这年头认干亲都是为了利益而非感情,丫头找婆子当干娘才是最正经的做法,认干爹反倒容易让人诟病,等将来回了府里,内院和外院的界线不像现在这样模煳不清,中间能交流的时候可比丫头和婆子们的交流少。 可方大厨子摆明了是认真的。 他笑呵呵道:「等这两日忙过了,我治上一桌酒席,大傢伙一定要来。 白厨子一时之间不知道他到底是想搞什么新花样,但他也乐得膈应方大厨子,便说:「哟,你要治酒席,总要用府里头的东西吧?要用什么就提前来告诉我,我提前替你预备预备?」 从前方大厨子是府里头说一不二的人,如今却反倒要看他脸色了。 方大厨子冷笑一声:「不劳烦您,我心里都有数!」 顾二丫只瞧得出来他们针锋相对了,但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她正高兴自己多了干爹,还是个对她很不错的干爹。 到了后两日,方大厨子果然自己花钱整治了一桌好酒菜,鸡鸭鱼肉都齐整,白切鸡、盐水鸭、红烧鱼以及一大碗鹌鹑蛋红烧肉,菜是捡的当季的新鲜蔬菜,又整了一小瓶酒。 厨房的人私下里讨论起来,说方厨子光这一桌子就花了不少银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页 他还请了白厨子。 当然,白厨子是不会来的。 顾二丫觉得奇怪,还问方大厨子为什么要请他。 方大厨子哼哼哼地笑:「我要是不请他,大厨房里这些人敢来凑这个热闹么?都怕姓白的挤兑他们呢,可这是我收干女儿,场面不得大一些?要是孤零零的没人来,岂不叫人看轻了你?」 他道:「我是知道你的,爱热闹的很。」 顾二丫瞬间眼泪汪汪的了。 方大厨子和白厨子只差要在厨房里头打起来了,他却愿意为了她的一点儿爱热闹的性子宁可委屈自己。 多好的干爹啊。 结果下一秒,方大厨子就得意起来:「你瞧瞧这烧乳鸽,他人不来,但我都请他来了,他不送点东西来好意思?那显得他多没气概啊?虽然咱们不差他这一点半点的,可能叫他捏着鼻子呕着气,也够咱们舒坦了。」 顾二丫噗嗤一笑,眼里感动的泪瞬间憋回去了。 方大厨子又递给她一个小盒子,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我这也没什么好东西,这是我在原先那一家的时候活做得好,主家赏的东西换的。」 他打开盒子,里头却是一个小银锁。 他还记得那是他原来的主人家的小公子庆生,他做了一桌好席面,客人都夸好,主人家也高兴,赏了他几颗银珠子。他放了许久,前两天去外头採买今天要用的菜肉,顺便叫银楼熔了,做了这么个长命锁。 他拿出来比划了一下,正好能戴进顾二丫的脖子里。 银饰冰凉地贴着顾二丫的脖子,把她冻得一个激灵,结结巴巴的:「这……这也太贵重了。」 方大厨子摆摆手:「给你就收着吧,我也没旁的用钱的地方了。」 顾二丫推了两回也没推掉,只能收下了。 等敬了茶,磕了头,她捧着小银锁,郑重地叫了一声干爹。 方大厨子笑眯了眼:「诶!」 这回倒是真来了不少人,毕竟怎么也算个大事儿,哪怕再碍着白厨子的权势也不会不来,论情分,还是他们和方大厨子更亲近一些。 一群人亲亲热热地坐着,一口薄酒下肚,倒好像前两天的隔阂不存在一样。 顾二丫坐在方大厨子身边,偷偷拿筷子头去蘸了一点儿杯子里的酒送进嘴里。 也不知道是什么酒,辣嘴的很,只一口,就叫顾二丫唿唿地吐舌头。 她也不敢被别人看见,含着一包泪拼命地夹菜吃缓解舌头上的辣意。 其他人已经凑过去和方大厨子说话了。 唯有宋生坐在桌边上一动不动,直直地盯着顾二丫。 等到散了席,众人摇摇摆摆各回各家,顾二丫也闷着头往回走,才出了灶房的门就被拦下来了。 宋生半拉半拽地把她弄到了阴影处,又举起手里的蜡烛往她身上照了照,看见那块小银锁,果然变了脸色。 他跟了方大厨子两年,也是正经磕过头拜过师的,可他拜师的时候方大厨子可没给过他这东西。 他气得不行:「才这么大点心机就这样重,哄着师父给你买这些东西,还办了那样好的宴席。」 顾二丫呆住,她可没哄啊!明明是干爹自己愿意给她的。 可宋生并不会去想这些东西,他只觉得嫉妒。 这两日他心中总是觉得煎熬。 那一日方大厨子往那椅子上一坐,他就犹豫着要不要站到他师傅后面去,可他犹豫着犹豫着就退却了,大家都没动,他也就不敢动了。 不敢动归不敢动,事后他又后悔,尤其是这两日方大厨子带着顾二丫到处晃悠,却从不肯正眼看他一下,他心里的后悔就更加旺盛了。 既后悔,也有些嫉妒方大厨子对他的时候却没那么高调,从未有过什么礼,收徒也不过是请相熟的人吃了一顿饭罢了,过后在厨房里他对自己也很是严苛,很少有笑脸。 顾二丫呆了一瞬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她不知道宋生为什么堵自己,想来也和今天方大厨子收徒有关系,既然有关系,她便有话要说。 这话她已经憋了有两三天了:「你这样愤愤不平,怎么没在干爹受人欺凌的时候大骂对面两句?你扪心自问,干爹难道对你不好么?他把你当半个儿子看待,自然对你也寄予厚望。」 宋生一怔,他今年十二岁了,比顾二丫高了不止一点半点,能把她整个人都笼在阴影里,然而长得再高,也被顾二丫叉着腰指着鼻子骂了个痛快。 「干爹说你们不选他情有可原,可我不觉得有什么情有可原的,别人都可以,就你不可以!你只瞧见干爹对我好了,怎么没瞧见干爹对你的好?还是你把那点好当成了理所当然?」 方大厨子是个实诚人,对待宋生虽然严苛一些,也是指望他好,宋生就是个闷棍脾气,天赋也并不高,人却有些懒散,倘若方大厨子再不严苛一些,他能偷懒便会偷懒,也学不到什么东西。 顾二丫问他:「你去外面打听打听,谁家大厨子收了徒弟以后不是叫他从洗菜做起?多是三年五年的洗,进了门几年还在学切块切丝的更不在少数,能叫你摸一下灶台?」 她是不懂外面的行情的,可她常常听人说起,说方大厨子不知道藏私,教徒弟就是正儿八经地教,自己有什么手艺也从不避着徒弟,说教,那恨不得手把手放什么东西都告诉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页 老话说得好啊,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可方大厨子从来没考虑过这些。 宋生被她挤兑得哑口无言。 他知道顾二丫说得挺对的,他下意识忽略了这些,方大厨子没提起过,他便把它当成了理所当然。 然而他的性格沉闷,即便知道自己错了,也不会承认,甚至会将错就错下去。这两天他既能知道后悔,便知道自己当时不该那个样子,知道,却没找过方大厨子。 顾二丫也说:「你心里一定知道自己有问题,可你这两日从没找过干爹一次,哪怕是私底下的道歉都没有过。」 她寸步不离地跟着方大厨子,当然能看清楚方大厨子在想些什么,他嘴上说的能理解厨房那些人的做法,在乎的是他们么? 憋着一口气收了干亲还落自己面子去请白厨子,除了是要给顾二丫长脸,难道便没别的想法吗?不过是给宋生一个台阶下,亦或者激一激他罢了。 他在等宋生向他低个头。 顾二丫并不觉得他利用自己,反而更心疼他。 结果没想到,刺激归刺激到了,宋生却不是去和方大厨子道歉,反而跑来堵自己了。 顾二丫撇撇嘴,绕过宋生就要走。 宋生还想伸手去拉住她,却被呵斥了一声:「你干嘛呢?」 两个人齐齐扭头,石头手里提着个灯笼把这块地照得亮堂堂的。 他声音大,引起了别人的注意,都准备靠过来看一眼。 宋生怕被人看见,低着头跑了。 顾二丫叉腰唾了一口胆小鬼。 石头哈哈一笑:「矮萝蔔一个,还学人家老婆子骂街呢?」 顾二丫翻了个白眼:「你怎么才来?」 石头说自己忙:「我准备想法子调到大少爷那儿去呢!好歹当个小厮,总比跟在常管事后头当杂工更好一些。」 「你不拜干爹啦?」顾二丫好奇,他之前就犹犹豫豫的,这回是下定决心了? 石头摇头说不拜了:「常管事要我把钱都给他,我才不干呢。」 他拢共一个月就辛辛苦苦挣这么一点儿钱,别人都只收个一两百文的,常管事贪,要全都给上交,傻子才拜。 「不提我了,还没恭喜你。」他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过来,「喏,礼物。」 顾二丫接过来一看,是一条崭新的髮带,上面还繫着两个小铃铛。 石头摆手:「不值什么钱,凑活用吧,以后给你换个好的……金的银的都别想,那玩意我整不起!也不可能给你整!」 他可太抠了,这髮带还是看着他们一起被卖的情分呢! 顾二丫摸了摸髮带,抬起脸笑弯了眼:「谢谢石头哥哥。」 石头打了个哆嗦:「别,可别整这套,怪肉麻的。」 他狠狠地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你正常点,我怪害怕的」。 第17章 认了干爹,活还是要继续干的。 顾二丫仍旧兢兢业业地去主院扫地,间歇性地听一听他们的八卦。 这几天她大致捋清楚了主院的人际关系。 太太身边一共有四个大丫头,梅兰竹菊四香,两个妈妈,一个吴妈妈管着内宅的人事,一个卢妈妈管着库房和外头的人情往来,都是跟着太太一起进来的陪房,很是亲近。 另外的小丫头便更多了。 顾二丫听完他们这些关系以后唯一的感想就是——得,也甭想着往主院里挤了,人家这位置排得满满的,就算挤进来了,往后也就是个当小丫头的命,除非能熬到这些大丫头们出去嫁人,不然保准会被压着。 就算熬出头了,那她年纪都大了,也没什么前途可言了。 还不如呆在厨房里呢,至少还有一席之地。 她扫着地,就听主院里的小丫头们聊天,说的是各院的姨娘。 先前姜老爷因为三小姐病了准备去瞧她,结果中途被柳姨娘套走了,过后就在那边儿歇下了,一眼都没去看过三小姐,事后也忘了,三小姐如今病都还没好呢。 再然后就是谭姨娘,谭姨娘自信地要了一份樱桃萝蔔等着姜逢年去她院里,结果被孟姨娘半道截走了,截走了也就算了,偏偏她还留不住人,差点没把谭姨娘呕死。 原因也相当简单,常姨娘是太太刚嫁进来以后就纳的妾,年纪已经大了,这几年又谨言慎行,不爱打扮,得到的宠爱自然就少,孟姨娘呢又是个没什么脑子的人,姜逢年贪恋美色,过了没多久也就腻味了。 剩下的就是谭姨娘和柳姨娘平分秋色,谭姨娘占情意,柳姨娘占姿色,两个人总是暗暗地较着劲儿。 有些话她们这些小丫头不会说得太露骨,但眉梢之间总能透露一点。 顾二丫撑了满腹的瓜熘熘达达回了大厨房。 大厨房里如今是白厨子管事,每天哪几个厨子负责哪部分都是他安排的,像他自个儿就是负责太太和老爷院里的伙食,这俩院里给的打赏多。 而方大厨子就被安排去做孟姨娘的饭菜了。 白厨子还好意思笑,道:「你在别庄久了,大约没做过这么多人的饭食,孟姨娘那里一共一个女人一个病号,你也轻省一些不是?」 他是一点儿也不想叫方大厨子出头的。 真论起来方大厨子的厨艺比他还好一些,但他胜在熟悉各个院里的口味,再怎么也不会出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页 方厨子也只能暂时听他的。 他如今在带着顾二丫学做菜。 以前他不肯收女徒弟,如今也不收,却愿意教一教自己的干女儿。 他也不着急教她怎么切菜,大厨房里人多眼杂,他只领着她看他配菜调味。太复杂的怕她学不会,他用的是三小姐院里的伙食。 三小姐还病着,吃得很清淡,但大厨房也不会真的给送白粥过去,方厨子给炖了鸡汤,但把里头的油都控得干干的,味调得也很清淡,清淡,但有滋味。 他一边调味,一边问顾二丫:「你知道这鸡汤里该放什么吗?」 顾二丫看了看桌案上备的菜:「放菌菇?」 方大厨点头:「是放菌菇,可放什么菇也有讲究,一看用膳人的口味禁.忌,二看食材的相容性,至于色香味,就得看你手底下的调配功夫。」 他嘴上说的好像是鸡汤,可顾二丫又总觉得他说的不只是鸡汤。 「做人也是这样,上头的人不爱底下的人做什么,你偏要去做,那就是犯了禁.忌,而下人们之间的关系就像是食材一般,谁要是当了出头的那一个,要么你恰好是主菜的最佳搭配,两样食材融合起来以后让味道更鲜明,要么就只能被丢弃。」 顾二丫瞅了瞅:「香菇味重,炖鸡汤其实还算合适,但三姑娘病了不能吃味重的,所以不能放?」 方大厨子含着笑:「是。」 炖鸡汤的鸡肉早就烂乎乎的了。 顾二丫吸了吸鼻子,拼命地闻着空气里的鸡汤味:「原来真正的鸡汤味道是这样的。」 她之前吃的鸡肉都是不知道煮了多少遍的鸡肉了,肉相当之柴不说,连她挑了好久的煮鸡汤的锅碗都恨不得舔干净。 方大厨子早看出来她的馋样了:「等会儿你瞧瞧有没有人去给三小姐院子里送吃的,要是没有你亲自去送。」 他也是有打算的,他觉得顾二丫还是不能一直待在厨房里,显得整个人太没出息,也没什么前途,他想和顾二丫一块儿去找个合适的出路。 几个姑娘们那里都还算不错。 姨娘们不缺人,她们想要聪明一点的丫头替她们分担,又怕丫头们实在太聪明,反倒借着她们的势回踩自己。 他挑中的人是常姨娘:「常姨娘老实谨慎,胆子又小,又有太太时不时地盯着,屋里钱多事少,你别看着她那里人多,大部分都是太太派来的。」 说白了常姨娘就像是个傀儡似的,虽然日子过得相当滋润,却没有那么「自由」。 顾二丫她们都听了不少关于常姨娘的评价了,说她是家,姿色不算拔尖,当初太太能看上她是因为她最老实,每回老爷回主院,的时候她都避得远远的,生怕自己被看见。 后来太太怀孕,做主把常姨娘纳了妾室,她又实在争气,生了大公子云云。 老实谨慎,又有太太兜底,只要常姨娘自己不作死,这辈子都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方大厨子就是看中了这其中的这份安稳保险。 顾二丫的脾气性格他也是相当了解了,去常姨娘院子里很合适,如果有机会,混成二姑娘身边的丫头也很不错了。 所以他让顾二丫出去多走走,看看人家那边儿的丫头们是怎么当差的。 「干爹总不能叫你围着灶台转上一辈子的!」 顾二丫走在去三小姐那里的路上还在想这句话呢,要她说啊,她宁可一辈子都绕着这些锅碗瓢盆转,天底下这么多人,最不容易饿死的就是厨子啦! 三小姐的院里又是静悄悄的,之前熬药的那丫头正坐着打瞌睡,顾二丫把食盒送进去都没惊醒她,反而是姜云瑶醒了。 她这几日好像都没怎么下床,头髮乱糟糟地披着,听见动静也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 顾二丫总觉得她这几天瘦了好多,嵴背更加单薄了,眼睛也很无神。 她忍不住说:「您也该好好吃点东西!」 以前三姑娘这里的东西送来是什么样子,送回去的时候也是什么样子,顾二丫都不知道她到底吃了没有。 说实话,她觉得三姑娘的状态很不对。 正常的病人都会好好吃饭、好好喝药,争取病能好得更快一些,可三姑娘就像在和谁怄气一般——或许也不是怄气,倒好像是……不想活了。 顾二丫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第18章 她又仔细看了看三姑娘。 三姑娘只是抱着膝盖坐着,不回她的话,目光也呆愣愣的,落在空中,不知在想写什么。 她到底还是个小孩子,有着十分泛滥的同情心,见三姑娘呆坐不动,她忍不住打开食盒,从里面把那碗鸡汤面端了出来。 浓郁的鸡汤味瞬间溢散。 顾二丫总觉得自己肚子里有一条馋虫。 刚刚方大厨子刚做好面的时候她就忍不住一直流口水,不止鸡汤面,方大厨子做什么她都流口水,每天都在感慨这个香那个好吃,以至于她嘴都停不下来。 所以她想不通为什么三姑娘能看着这么好吃的东西无动于衷。 顾二丫劝她:「您本来就生病呢,就该好好吃东西,您闻这鸡汤面,我干爹炖了两三个时辰呢,好吃得很!」连炖鸡都叫顾二丫撕成鸡丝拿香油拌了装了一小碟子。 数量不多,是想着三姑娘万一嘴馋想吃点有味道的,好歹能解一解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页 鸡汤味鲜亮,姜云瑶又饿了许久,哪怕心情再压抑,也被这鸡汤味吸引得动了动鼻子,缓慢地转过了头。 顾二丫看见她终于有反应了,高兴地道:「天底下的事情那么多呢,哪能每天都愁?吃饱了饭什么事情都能过得去!」 她大约也是知道三姑娘心里都在想什么的,又为什么不想吃饭,可顾二丫想啊,天下不如意的事情十有八.九,三姑娘有吃有穿,大可以好好长大,等将来自己长大了,回头看这些事情,兴许就不觉得有什么了呢? 可她年纪太小,不知道有些人的性子就是这样,再小的事情看在她的眼里也都是个槛,能迈过去就不算什么,但迈不过去,她就跌了。 三姑娘就是这样的人。 她听了顾二丫的话,看了一眼鸡汤面,咽了咽口水,还是扭过了头。 但好歹没像刚才那么沉默了,她问顾二丫:「你叫什么名字?」 顾二丫这会儿耐心极好,说自己叫二丫。 三姑娘皱了皱眉:「为什么是这个名字?」 她从出生就在姜府,太太安氏管着整个府里头,姜逢年又是个读书人,取名自然不是难事。 整个府里最先定下的名字是大姑娘姜云琼的名字,她是太太安氏生下来的,安氏对这个女儿爱若珍宝,连取名都用的是极好的字。 甚至后头所有生下来的庶子庶女们都是从的大姑娘的字,都是王字偏旁。 姜云瑶自己的名字也是姜逢年取的,那会儿孟姨娘还得宠,本来还想着给姜云瑶取个特别的名字,央求了许久,可姜逢年到底没另取,还是随了姜云琼的字。 她在府里从来没见过像二丫这么潦草的名字——大约那些刚卖进来的小丫头会有这样的名字吧?只是后来分到了各个屋里也就跟着改了。 顾二丫倒没什么反应,她说:「这名字很寻常呀,我们那边儿的人都是这么叫的,我叫二丫,我弟弟叫大头,隔壁还有石头、二妞,很多这样的名字。」 村里人也没几个人读过书,都是取的贱名,贱名好养活,有些人到了十几二十岁要成家的时候才会有个正式的名字,因为要换庚名帖,也有些人一辈子也不会换名字,像是顾二丫的爹顾大山,便是因为他们住的地方靠近大山,顾二丫的爷奶随口取了个顾大山的名字,后来也觉得不需要改,就一直用了。 顾二丫习惯了这些叫法,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姜云瑶也只是皱了皱眉罢了,很快她就问:「你还有个弟弟?」 顾二丫点头:「是我后娘生的。」 姜云瑶这下忽然来了聊天的兴致:「你和你后娘关系怎么样?」 「后娘?」顾二丫转了转眼珠子,「你先吃东西,边吃我边给你讲。」 大约姜云瑶是真想知道,她慢吞吞地起身坐到桌边,开始吃面。 顾二丫真就认真说起她后娘梅氏来。 「我后娘是隔壁村的,两边离得其实并不算远,但她从来不回去。」 梅氏家就在离河源村二里地的河下村,她家里有好几个兄弟姐妹,本来这样的家里会让梅氏有些底气的,寻常人结亲,家里有兄弟的在婆家也不会太难过,若是婆家欺负了人,兄弟几个商量着打上门就够给妹子出气了。 可梅氏并没有,她的兄弟们眼里都只盯着自己的利益,她娘也偏心,梅氏出嫁前两家商量嫁妆的时候闹了不愉快,她的兄弟嫂子们嫌顾家要得太多,不肯给梅氏出钱。 但梅氏不这样想,她哥哥娶嫂子的时候给嫂子家里的东西比她要的可多了许多,家里不还是给了?怎么偏偏轮到她就说家里没钱? 她不服气,所以和家里吵了一架,从此两边几乎就断了来往,林阿奶再欺凌梅氏,她家里也都装作不知道。 利益跟前,再亲的人都得退一射之地。 姜云瑶嘆了口气:「她不该和她家里闹翻的,这样不是孤立无援?活着有什么劲儿呢?」 顾二丫也说不好后娘做的对不对,反正她没在顾家得到什么好脸色,娘家关系也闹得很僵,两边都不讨好。 姜云瑶又问她:「她对你怎么样?」 顾二丫沉默了一下,诚实地说:「其实原来还好,后来后娘生了弟弟……」 「难怪了。」 三姑娘好像对这个话题格外敏.感,手里的面挑起来卷了又卷也没吃进嘴里,反倒怔怔地望着窗外出神,过了半晌,她才问:「儿子就这般重要么?」 顾二丫迷惑地看了看她:「什么?」 三姑娘朝她笑了笑,那个笑苍白而脆弱:「我娘也想生个儿子,她总是问我,我为什么不是个男子。」 孟姨娘从成了妾室以后就心心念念要生个儿子,府里头一共五个女人,除了太太安氏,便只有她没生下儿子,她想着想着便魔怔了,总觉得自己没有宠爱了是因为没生下儿子的缘故。 她拼了命地想生儿子,但她的宠爱却稀薄,所以她想尽了办法想叫姜逢年多来看看自己,开始的时候是打扮得娇俏,倒也有些效果,可她实在没法和是读书人的姜逢年相谈甚欢,不过露水情缘,男人腻味了,也就不来了。 三姑娘扑簌簌地掉眼泪:「我害怕,我总怕我哪天醒过来又病了。」 这些话她从未对别人说起过,小芹虽然跟着她,却是孟姨娘的人,只管她不缺吃穿,她又和孟姨娘住在一个院子里,话也不敢多说,总怕自己看见亲娘失望的眼神。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页 顾二丫跟着她嘆了口气,有心想安慰她看开一些,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好在很快三姑娘就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擦干了眼泪,好似下了什么决定。 她把面碗推开了:「你拿回去吧。」 又躺到床上去了。 顾二丫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大约猜得出来她又哭了,她瞧见三姑娘细瘦的肩膀在打着哆嗦了。 她没办法,只能提着食盒回了大厨房,见了方大厨子便掀开盖子给他看,摇了摇头。 方大厨子也摇头。 这事儿不是他一个当厨子的能管的,看太太怎么说吧! 可太太最近也不得空,大少爷姜玉琅的生日在四月里,虽然不是她的亲生儿子,却打小就是她养大的,她当亲儿子看待,如今是在别庄里,比不上在中京城,她想尽力给他办好,免不得要操心一些。 也就顾不上姜云瑶了。 第19章 大少爷姜玉琅的生日是太太一手操办的,早早地就交代了大厨房要准备他爱吃的东西,更别说让吴妈妈操办装饰,以及对外的人情往来了。 平常姜玉琅是不在别庄里的,他年纪并不大,才不过十二岁,但已经早早地开蒙读书,如今也经常跟着姜逢年在各处来往学习交际和处理政事了。 他不常回来,回来也是住在外院,很少到内院来,也就是这回碰到了自己的生日,姜逢年给他放了假,他才回了内院。 回来的时候还给姐妹们带了礼物。 顾二丫也是在内院听说的,姜玉琅回来的时候带了两车礼物,面面俱到,谁都没漏下,也不是那种让人随便採买的礼物,看着像是他来了阆中以后到处游逛自己买下的,各有各的意趣。 像太太不爱那些绫罗绸缎,反而爱看书,又画得一手好丹青,姜玉琅给她带的礼物便都是淘来的字画,有些并不名贵,看着笔触也不是什么名家大作,倒像是路边随手买的,不过各有各的优点——这是丫头们自己说的,她们也不懂字画,但能听得懂太太的话。 太太很满意姜玉琅的礼物,夸了好几次这些礼物送到了她心坎上。 顾二丫看她们模仿太太当时的话:「玉琅一向贴心细緻,家里的姊妹们喜欢什么东西他都记得一清二楚,回回送礼物都能送到点子上。」 吴妈妈也附和她:「大少爷年纪这样小就已经面面俱到了,可见还是太太教导得好。」 丫头们学了一回便你推我搡地笑起来,互相挤眉弄眼,颇为暧昧。 顾二丫缩了缩脖子。 主院的丫头们年纪都比她大,大多十一二岁,正是青春懵懂的年纪,内院里除了管事就是小厮,她们见的多了也没什么反应了,唯有大少爷不一样,他在她们眼里是相当有能力的人,年纪又轻,模样还俊秀,时间长了难免都有些怀春心思。 只是姜玉琅从不把眼神放在她们身上罢了,然而就是因为他从不在意,她们也就愈发在意,有时候能和他说上一句话都能在丫头堆里吹嘘一整天。 顾二丫看不懂她们的小心思,她曾经远远地碰见过一次姜玉琅,当时还仔细看了一眼,也就和她自己一样一个鼻子两个眼睛,没什么出奇的。 她觉得姜玉琅还不如三姑娘好看呢! 不过这话她是不敢说的,显得自己不合群。 也是姜玉琅回来给各个院里都送了礼物,太太才知道姜云瑶病得厉害。 她先找了吴妈妈,问三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妈妈也觉得冤:「我每日都遣人去孟姨娘院里问三姑娘的病情呢,孟姨娘只说三姑娘身上不大好一直病着,如今一直都在吃药。」 她抱怨:「我还亲自去问过几回呢,问不到两句话孟姨娘就问老爷在做什么,这我哪敢告诉她?」要是她把老爷的消息透露出去,不被揭了皮才怪。 安氏皱了眉:「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吴妈妈垂眸。 这事儿说来也是她疏忽了,因为不耐烦和孟姨娘说话,她一向是去那边坐坐就走,装装样子,也好在太太跟前回话,左右三姑娘也不是头一回生病了,等到孟姨娘发现她不能靠三姑娘生病把老爷拉去她屋里的时候她病也就好了。 谁知道三姑娘这回病得这么严重? 只是她也不可能把这事儿揽下来,必定要说是孟姨娘的过错才行。 安氏大致问了问,知道三姑娘不吃饭,便叫大厨房里负责饮食的厨子到跟前回话。 白厨子不肯担事,也不敢担事,便把方大厨子推出来了。 顾二丫因为常常去三姑娘的院子里送吃的,也被带了过来。 这是顾二丫第一次见到安氏。 安氏的年纪并不大,保养得宜,说是二十来岁的年轻夫人都有人信。 只不过她穿得格外素净,天水蓝的褂子,底下一条织金马面裙,整个人四平八稳地坐着,手上捏着一串檀木珠串。 长得年轻,偏偏作风显得年纪挺大的。 不过她讲话温柔,叫方大厨子说说这几天三姑娘的饮食。 方大厨子和顾二丫不一样,他是成年男人,没法进太太的屋子,便候在廊檐下回话,门帘子半遮半掩着,若站在外面,是怎么也看不到里头的情形的。 顾二丫则在门里头。 她很少胆怯,这会儿大大方方地站着,任由屋里头的丫头、妈妈们上下打量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页 方厨子在外头交代这几天姜云瑶的饮食,中间本来有传话丫头,可这丫头也不太懂大厨房里的事情,只能复述个大概。 顾二丫听着怪别扭的,主动承担了传话丫头的活儿:「三姑娘这几日吃得都清淡,底下安排的也都是这样的,菜单子本来是由白厨子定下的,但是他前段时间说自己忙,把这事儿交给了方厨子,就是外头这个,知道太太您要问,他早就找人列好单子了,您一看就知道。」 方大厨还是长了心眼的,白厨子叫他负责一个病人的膳食,万一吃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呢?他总要提前做好准备,所以每天收拾好了饭菜,他总要去常管事那里让他帮自己记录一遍菜单。 如今恰好能用得上。 安氏拿了菜单倒没先看,反而打量了顾二丫一眼:「你年纪小,说话倒是挺伶俐。」 顾二丫眨了眨眼。 别人第一次见主家的时候总是担惊受怕的,怕自己表现不好,也怕上头的人怪罪,便不敢多说话,但顾二丫是天生的粗心肠,用方大厨子的话说——人家生的是一颗玲珑比干心,唯有她,心眼子还没嗓子眼大,脑袋里头光记着吃了! 所以她见了人才一点都不害怕,反而十分镇定。 安氏也就像是随口一提,说完就低头翻册子去了,越看越皱眉。 方大厨子谨慎得很,连三姑娘每天吃了多少、退了多少东西回来都写上了。 安氏粗粗扫了一眼都看出来她没怎么吃饭,一天天净饿着了,这病能好才怪! 她沉下了脸,把册子递给吴妈妈,叫她也看一看。 吴妈妈看完了,迟疑了:「太太,我记得孟姨娘没和我说这事?」 是没说,还是自己也没关注就不得而知了。 安氏蹙眉,想着要不要干脆把姜云瑶暂时挪到自己院里头,孟姨娘那个人实在不靠谱,真要叫她这么折腾下去,只怕三姑娘命都要没了。 可吴妈妈说不好,太太自己还有亲生女儿呢,把姨娘的女儿挪到自己院子里算什么意思?是要彻底认下、养在膝下还是只是暂时住在院子里、过后再送回孟姨娘那里? 不管是哪一个选择,都叫人挺难为的,安氏对几个姨娘都没什么感情,不过是面子情罢了。 可要真是不管,回头三姑娘出了事儿,她心里也会不舒坦。 吴妈妈瞧见她皱眉,试探着问:「要不先把三姑娘挪到常姨娘那边儿吧?」 常姨娘还住在太太院子里,送到她那里不算是收养,也不是完全不管,离得近还能照看一些,更何况常姨娘平日里就温柔体贴,又贴心周到,照顾一个病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从头到尾顾二丫都站在底下,除了刚刚替她干爹传话,其他时候就没开过口,但太太也没让她开口的意思。 她摆摆手:「先给三姑娘挪到常姨娘那边,你去库房挑点东西给常姨娘送去,叫她收拾一间屋子出来。」 顾二丫正茫茫然不知道该干什么呢,就听见太太说:「之前都是你们负责的膳食,往后也还是你们来吧,再听听大夫都是怎么说的,需不需要食疗。」 这事儿就这么结了? 怎么好像轻松的样子? 安氏都开始说起姜玉琅的生日宴了。 顾二丫出了门,和方大厨子碰了面:「太太竟然都不提要看看三小姐一面?」 方大厨子嗨一声:「太太又不是大夫,她瞧有什么用?三姑娘那是心病!除了她自己,谁来也治不好。」 他真不看好三姑娘换了个院子就能好。 他道:「你且等着看吧,这事还没完呢!」 第20章 常姨娘院里,姜云玫正在闹脾气:「太太凭什么把人送到我们这儿来?本来地方就小,偏还送个病号过来,埋汰噁心谁呢?」 她和常姨娘这会儿在绣衣裳,淡黄绸的面儿上绣金色的银杏叶子,用的是双面绣,针脚细密,可见花了不少心思。 不过姜云玫只负责理一理袖子上的线,主要还是常姨娘在绣。 常姨娘把衣服捋平了仔细看了看才和姜云玫说话:「你这脾气也该改一改了,太太这么做自然有她的道理,更何况三姑娘也是可怜,碰上那么个不明事理的娘。」 姜云玫翻白眼:「她可怜关我什么事?我还可怜呢!娘还可怜呢?谁在乎啊!」 常姨娘笑道:「我哪里可怜了?」 姜云玫冷呵了一声:「您不可怜,哥哥为什么从生下来就没回过咱们院里?我上回在外头瞧见他,他和姜云琼有说有笑的,见了我便一句话也没有。」 「大小姐正请女夫子呢,想来也是有什么学问上的事情要问,什么时候你有女夫子了,自然也能问了。」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姜云玫更加不高兴:「那是我亲哥哥!我凭什么不能和他说话,还要等到有女夫子?」 常姨娘依旧温温柔柔的:「好了好了,知道你不高兴,咱们不去想这个了好不好?三姑娘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左右等她病养好了太太自然就给她送回去了,你平日里爱争先,但她是个病人,你也别太计较,离得远远的就是了。」 姜云玫是个暴脾气,但她面对一直温吞的常姨娘,有再多的气也发不出来了,只能愤愤地出了门。 也是巧了,姜云瑶的东西正从孟姨娘那里搬过来,而顾二丫正提前认地方,以后送东西也不至于走错路,三边人都在水池边上碰见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页 水池子里头蓄着常管事好不容易才弄来的池水。 原先整个别庄青山绿水环绕,一条小河贯穿整个别庄,后头天干地旱的也没人来,池子都落败了,常管事想办法把整条小河截断了,只留下了太太主院里的这一段,好歹能保证水池是个池子,看起来没那么难看。 顾二丫手里提着东西,离得要远一些,姜云玫先和姜云瑶碰上了。 好巧不巧的是她一眼就看见了小芹手里捧着的盒子——那是这回姜玉琅回来的时候给各个姐妹们带回来的礼物。 想起这个,姜云玫更是怒气冲天,原因无他,她的礼物和旁人的一般无二,不过是些精緻首饰,虽然有些野趣,却还没中京城里买的好。 她倒不觉得自己是贪这么点儿东西,她只是不忿,分明自己是亲妹子,在姜玉琅那里的待遇却处处比不上姜云琼,倒好像是姜云琼才是他的亲姐妹似的。 而她沦落到了和姜云瑶一样的地步。 心里不高兴,她便把姜云瑶拦在了水池子边上。 顾二丫站得远远的听不清她们说了什么,只能看得出来姜云玫怒气沖沖。 她倒是难得生出一点儿忧虑:「三姑娘还病着呢,外头风这么大,二姑娘有什么话不能进屋说么?」 和她一道儿的是她同屋的丫头小慧,闻言瞅她一眼:「你最近好关心三姑娘,我听别人说你干爹正想法子把你往内院里塞呢,难道不是把你塞去大姑娘或者二姑娘这里,而是三姑娘这里?」 这话里有几分试探。 太太来的时间愈久,别庄里这些人就越着急,早去能占个好位置,去晚了还剩个什么?有方大厨子当干爹的顾二丫也算一个有力的竞争者——喔,最近竞争力下降了,因为方大厨子被挤兑得死死的,眼看着他也要败了,更别说顾二丫了。 顾二丫才没听懂她的画外之音呢,她直说:「没啊,这不是干爹最近看着三姑娘的饮食呢么,要是她被气出个好歹,还吃不下饭,那我干爹不是白忙活了?」 两个人在这说话,那边姜云玫和姜云瑶之间却更加剑拔弩张了。 不过开始的时候姜云瑶并没什么反应的,她病得很严重,身上也没什么力气,是靠着几个婆子搀扶才能勉强行走,可奈何姜云玫看起来很激动的样子,也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硬是把姜云瑶也给刺激到了。 姜云瑶跌跌撞撞地站住了,和姜云玫争吵起来。 那摇摇摆摆左右晃动的身体看得顾二丫一阵心惊。 那旁边可是水池子! 要不说人的预感总是有些强烈的,她才这么想着,下一秒就看见姜云瑶好似被谁推了一把似的,哗啦一下掉进了水池子里。 所有人都呆住了。 他们没想到会有这么个时候。 连一脸激动的姜云玫也愣住了,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水池子,半晌一个激灵:「愣着干什么!救人啊!」 说完她也噗通一下跳了水。 这回其余人也反应过来了,一个个的连忙喊人去捞人。 这里动静太大,又离正院不远,许是谁通风报信了,太太安氏来得很快,紧跟着就是常姨娘等人,连最不关心姜云瑶的孟姨娘也来了。 顾二丫这回终于走近了一些,她探头往水池子边靠了靠,犹豫地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和水池的高度,觉得自己下去也没用,多半只能添乱,也就不动了,只看别人捞人。 心里头正担心呢,还没怎么样就听见一声哀嚎。 孟姨娘一嗓子把大家都吓了一跳:「哎哟天杀的哪个黑心肝生出来的东西这么看不惯我们云瑶啊,才这么大点心思就这么恶毒把我们云瑶推水池子头去啊,她还生着病呢,这一落水可怎么得了啊!」 在场的都是人精,迅速听懂了她的潜台词——她姑娘出了事情,她先不去担心姑娘的身体,反倒先推起责任,想要把常姨娘也拉下水,指责她心肠歹毒,生出的姜云玫也看不惯姐妹,把人推水池子里去了。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太太还来不及问清楚事情的经过,若是她这话传出去,旁人不明事理,姜云玫的名声算是要废了。 安氏都给她气笑了,一眼刀子甩过去:「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这里这么多人看着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等我问过了人总是有结论的,在这之前,什么没头没脑的猜测都给我闭紧了嘴,叫我在外头听见什么不好的话,可仔细你们的皮。」 这话也不只是点孟姨娘,更重要的还是说他们那些下人。 安氏最雷厉风行的人,平日里名声温和,处事却是雷霆手段,管家这么些年也没闹出什么不好的事儿来,下人们心里一清二楚,自然也不敢说什么。 孟姨娘本还要闹,水池里的姜云瑶和姜云玫却被捞上来了。 到底是她的亲女儿,她小跑两步凑到边上,一边伸手去摸姜云瑶的脸,一边眼泪就往下掉,嘴里直喊我可怜的儿。 顾二丫站在水池边上,从她的角度能清晰看见她的表情。 看着看着,她忽然想起三姑娘的眼泪,想问问孟姨娘到底是真伤心,还是只是做戏呢? 第21章 真伤心还是假眼泪谁也不知道。 姜云瑶和姜云玫双双晕了过去,又被抬进了太太院里医治,顾二丫这个目击证人也被叫进了院里问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页 顾二丫头一回把姜家的所有人都认齐了。 起初乌泱泱一大群女人都挤在屋子里,安氏瞧着不像话,叫他们都去堂屋里坐着,只留了几个丫头和大夫给两个人诊治。 好在姜家没有动不动叫人跪着的规矩,几个姨娘坐着喝茶闲聊,顾二丫就站在底下认人。 常姨娘默默坐着垂泪,柳姨娘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谭姨娘这里瞧瞧那里看看,不像是要安分的模样,孟姨娘捏着帕子,呜呜地乱哭,时不时瞪一眼常姨娘,好似认准了是姜云玫害了姜云瑶。 安氏听着心烦,微微皱了皱眉,孟姨娘察言观色,立马住声,只眼巴巴地盯着她。 安氏便不再看她,只叫姜云玫跟前的银杏和姜云瑶跟前的小芹回话,问她们两个姑娘落水之前都说了些什么,为了什么起争执。 银杏急着为二姑娘姜云玫辩解:「我们姑娘也没说什么,只问三姑娘怎么病还没好,还从自己院里挪出来了,三姑娘病殃殃的不爱搭话,总要绕着姑娘走,姑娘急了,便伸手拉了一把,没想推三姑娘。」 小芹偏不怎么服气:「你这话说得轻巧,我们姑娘路走得好好的,你们家姑娘非把我们姑娘拦下来说话,三姑娘本来就体弱,站久了自然不舒服想走,再说了,你说你们姑娘没说什么话——这话说出来也不脸红!二姑娘话说得可难听了。」 她绘声绘色地学:「都病成这样了就老老实实呆自己院里就是了,怎么偏偏还出来晦气人,知道的说你是病了,不知道的以为你没人要了。」 顾二丫听完都觉得——这二姑娘真会扎心啊,三姑娘本来就因为孟姨娘对她的忽视而心里难过,她再这么火上浇油一下,换成顾二丫这种心大的都得被膈应一下,更别说心思一向敏.感的姜云瑶了。 在场所有人都诧异姜云玫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平常这姑娘自傲些,不把其他人放眼里,也懒得和其他人争,只盯着姜云琼一个,这回怎么偏偏撞上去和三姑娘吵架呢。 别人都觉得奇怪,偏巧这时候谭姨娘捂着嘴笑了一下,道:「二姑娘这脾气倒是见长了,我前儿还看见她和大少爷吵架呢,说什么大少爷偏心大姑娘,送她的礼物比自己的好,自己的倒和三姑娘、四姑娘一样。」 常姨娘的眼泪吓得都止住了。 自从姜玉琅被抱到太太膝下以后,她从不会主动提起见一见他,也拘着姜云玫不肯让两个人接触,就怕太太吃心。 她想得很明白,自己虽然是姜玉琅的亲娘,却也只是太太抬上来的姨娘,生死都握在安氏手里,哪天犯了错,安氏随手就能发落了她,她的身份并不能给姜玉琅带来什么利益,与其纠结这一点儿亲情缘分,还不如彻彻底底地为了姜玉琅好,唯有她不和姜玉琅来往,太太膝下又没有儿子,才会真心把姜玉琅当自己的亲儿子看待。 这些话她没和姜云玫说过,但她总觉得姜云玫心里也清楚。 可如今,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常姨娘头一个反应就是去看安氏的表情。 她怕安氏觉得姜云玫这些话是她教的。 可安氏脸上半点表情也没有,好似从来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动摇,她只问小芹:「你瞧见你们姑娘到底是怎么落到水池子里的?」 这下子小芹也说不明白了。 她那会儿手里捧着东西,只被二姑娘说的话气到了,以为三姑娘也气到了才和二姑娘拉扯起来,她们家姑娘原先想绕开二姑娘是想侧边走的,偏又没走靠里的那一侧,走的是靠池塘的那一侧,那地方本来就没什么特别大的空间,扶着三姑娘的两个婆子只能放了手,谁知道恰恰好姑娘就掉下去了? 当时二姑娘又是伸着手的,弄得小芹也整不明白到底是不是二姑娘把三姑娘推下去的了。 可她想啊,总不会有人自己主动掉到池塘里去吧?多半就是二姑娘把三姑娘推下去的。 不过这话她不敢说得太满,只低头说:「我那会儿看不分明,但看见两个姑娘拉扯了,三姑娘掉下去的时候二姑娘还看自己的手呢。」 银杏反驳:「我们姑娘都没碰你们家姑娘,谁知道她是不是自己没站稳摔下去的?」 眼看着两个小丫头要吵起来了,安氏揉了揉眉心,吴妈妈便站出来:「行了,这也是你们吵架的时候?去瞧你们姑娘去吧,等人醒了也就知道了。」 顾二丫缩了缩脖子。 她起初也觉得姜云瑶是被姜云玫推下去的,可一听了银杏的话,她反而不确定了,毕竟她之前有一次瞧见姜云瑶的表情了,总觉得她一心求死来着。 但也只是她的感觉罢了,这话不能随便拿出来说,所以吴妈妈问到她头上的时候,她也只是摇了摇头,说自己离得太远了什么也没看见。 这事儿就得等两个姑娘醒了以后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了。 几个姨娘见没什么别的消息了也就散了,孟姨娘眼珠子转转,见常姨娘往两个姑娘住的屋子走,自己便也跟了上去。 人一走,安氏的腰才微微塌下来。 吴妈妈叫人搬了软凳和软锤过来,打发了所有人,亲自替她锤脚,一边锤脚,一边觑着她的脸色说话:「太太您瞧二姑娘说的那些话……?」 说白了,吴妈妈不大关心二姑娘和三姑娘落了水以后能不能活下来,她首先关心的,是太太安氏的利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页 二姑娘姜云玫说的那些话分明是对太太抱养了大少爷有意见,就像常姨娘会担心安氏心里不高兴一样,她们也会怀疑常姨娘是不是本就不满,所以才和姜云玫说那些话。 吴妈妈的担心不无道理。 说白了太太如今没有自己的儿子,只能选择抱养,若是抱养来的孩子一心只惦记着亲娘,那又有个什么劲儿呢?占着她对他的好,却不记得养恩,任谁心里都要不痛快的, 安氏嘴上说:「到底是他的亲娘,念着也是应该的。常姨娘一向安分守己,我心里有数,你也别听了风就是雨。」 吴妈妈突然反应过来了:「您是说谭姨娘故意挑拨?」 安氏闭了眼:「她的心太大了。」 吴妈妈敲脚的手法极好,又很熟悉她的喜好,安氏一身的疲惫都叫她敲散了,精气神一松,人难免觉得睏倦。 安氏昏昏欲睡,心里却还装着事情:「谭姨娘的儿子也快到了入学的年纪了,老爷一直没提要带他出去,如今又从中京城到了阆中,不比从前了,她着急是自然的,只是咱们也不能自乱阵脚。」 吴妈妈低头应是。 「先叫人多看顾两个姑娘吧,等她们醒了再说。」 # 大厨房里,白厨子又甩手不干了。 按理来说姜云玫和姜云瑶住在一起,他看在姜玉琅的份上怎么也要掺和一脚的,但他实在怂得厉害,怕掺和进事情里,回头得罪了谁,干脆撂挑子了,把事情都丢到了方大厨子头上。 方大厨子来者不拒,仍旧干着活,又把顾二丫叫进来,给她嘴里塞了一块儿桃仁酥,教她:「这是去常姨娘屋里最好的机会,你多在二姑娘和常姨娘跟前露脸,往后干爹也好运作把你送那边院子里去。」 顾二丫自然答应下来。 她没什么太大的理想,既然干爹说这对她来说是好事,那她就乖乖听话。 等她提着食盒到了太太院里,却惊讶地发现三姑娘居然醒了。 她好像和从前不大一样了,眼神不像之前那样沉郁,反倒带了些灵动,见了顾二丫便抓住她问:「你叫什么名字?这是哪里?」 顾二丫睁大了眼睛,差点把手里的食盒摔在地上。 第22章 顾二丫料想过三姑娘醒过来的每一句话,却没想过她会问这个,第一时间甚至有些警惕:「姑娘之前不是问过我叫什么了吗?」 对面的姜云瑶一愣,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然后就摸到了一点儿纱布的边缘。 池塘虽然是池塘,常管事也没有什么通天的本领,不能让它和之前的那些池塘一样,他费了大半的功夫,也只填了一半的水进去,所以姜云瑶摔进池塘的时候直接磕到池塘里的石头上了,头上好大一个伤口,这会儿已经包起来了。 姜云瑶一摸到脑袋,就蹙起眉头,然后温温柔柔地朝顾二丫一笑:「我好像撞到了脑袋,什么都不记得了,你能再告诉我一遍你叫什么吗?」 顾二丫轻轻咦了一声。 三姑娘脑袋磕得这么严重吗? 她以前还在河源村的时候倒是听人说起过,隔壁村子有个人也是脑袋受了伤,结果就记不得事情了,连自己爹娘是谁都不记得,不过后来那个人吃了几服药也就好了,她闲着听消息的时候听见人家说是什么脑袋里有淤血散不掉影响了。 所以三姑娘也是这种情况? 她毕竟只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丫头,找到了合适的理由也就相信了,于是又认认真真说了一遍:「我叫顾二丫。」 她觉得刚刚自己的疑惑挺奇怪的,因为三姑娘并没有变化,她还是很诧异,问她为什么叫二丫。 顾二丫不是第一次回答了,仍旧用了之前的说法,说二丫和石头一样,都是很普遍常见的名字,她还没有正式的名字。 姜云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开始套起了顾二丫的话,问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顾二丫觉得三姑娘真可怜,爹不疼娘不爱,还摔了脑袋把什么都忘记了,于是挑挑拣拣地把她和二姑娘的争论说了一遍。 姜云瑶在心里啧了一声。 她算是弄明白自己的处境了——她,穿越了。 试问21世纪的女孩子们谁年轻的时候没有看过几本穿越?小一点的年纪看的是什么冷酷医妃霸道王爷,后来开始读书了就开始看一些偶像言情憧憬一下爱情,喜欢看男女主你爱我我不爱你,等你不爱我了我才发现我爱你的狗血故事,等到工作了,被生活折磨得麻木了,看的就多是些轻松的小或者穿越种田文了,主打一个治癒。 姜云瑶的生活也是如此,平平无奇,乏善可陈。 但现在,命运给了自以为平凡的她当头一棒,让她穿成了这个和她同名同姓的三小姐。 她不知道是不是顾二丫向她描述的时候夸大其词,总之,听她的描述,她也能总结出来自己好像是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小可怜。 惨,相当之惨。 但她觉得自己也挺惨的——破古代什么娱乐也没有,穿成个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辈子都困在这些小院里,也就比那些穿成农家女的姑娘好在不愁吃穿了吧? 但看三姑娘这么可怜的处境,估计也是不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的,惨上加惨! 姜云瑶感觉自己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然后她就看见顾二丫一脸心疼地看着自己——这小姑娘才这么大点,她是真不知道她的一点点表情和情绪都写在脸上啊,至少姜云瑶觉得,自己这种工作久了的老油条一眼就能看透她在想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页 她的眼泪又憋回去了,下一秒就露出温柔的笑:「二丫,你手里拎的是什么?」 顾二丫这才想起自己是来送吃的,赶忙把手里拎着的食盒放下,又揭开盖子把里头的吃食都拿了出来,挨个给姜云瑶介绍:「西芹腰果百合,蛋黄虾仁豆腐,清蒸鲥鱼,还有绿豆粥。」 方大厨子一点发物和酱油都没敢放,别说这些东西了,连有重颜色的菜都不敢做,选的都是清淡口,生怕三姑娘脸上留了疤不好看。 但就是这些简简单单的东西,他也尽力做到了口味最好,顾二丫跟着他学蛋黄虾仁豆腐的时候,看到那金灿灿的汤汁,弹滑的虾仁,软嫩多汁的豆腐,手里的铲子都握不准了。 这会儿也是流着口水给姜云瑶介绍。 说完还认真加了一句:「我干爹说了,您之前好几天没怎么吃东西了,肠胃里头早空了,要是再重新开始吃饭,不能吃的太撑,五六分饱就够了,不然容易伤胃。」 她还挺担心姜云瑶还和以前一样不吃饭来着。 可姜云瑶是谁呀!21世纪最佳干饭人,要不是真怕自己吃太多了反胃,她能把这几盘菜全吃进去! 她还想让顾二丫和自己一块儿吃来着,结果这小丫头一脸的抗拒,疯狂摆手:「不行不行,哪有丫头和主子一起吃饭的。」 顾二丫虽然才来了这里没多久,却已经耳濡目染学会了不少规矩,其中刻在她骨子里最鲜明的两个字就是尊卑。 ——不管是主子还是丫头,管事还是小厮,他们的行事风格就是在告诉顾二丫,主子永远都是主子,而他们也只是下人,要是主子不高兴了,随时都能发落他们。 就像常管事,在吴妈妈来之前他就管着整个庄子上的所有事情,可以说相当风光,说是握着这些丫头婆子们的身家性命也不为过,但凡他要是心再黑上一点,几个月都不发月钱,这庄子上的人都要没一大半。 然而就这样了,吴妈妈一来,他也就倒了。 是因为吴妈妈更厉害吗? 顾二丫并不觉得,她不笨,她当然知道是因为吴妈妈代表着太太,常管事怕的不是吴妈妈,输给的也不是吴妈妈,而是屈服于太太的权威。 太太是主,他们是仆。 两边看着都是人,其实中间隔了厚厚的一道墙,上面刻满了尊卑两个字。 三姑娘叫她和自己一起吃饭,顾二丫却一点儿也不敢,她挺害怕的,如今三姑娘摔坏了脑袋什么也不记得了,所以才对她这样和爱,可万一哪一天她什么都想起来了,脑子里的淤血消掉了,觉得自己不够尊重她,越了「尊卑」两个字,那她该怎么办? 她不敢赌。 所以只能看着三姑娘撅着嘴说什么「封建社会害人」。 顾二丫不懂什么叫封建社会害人,她身处其中,周围的人都是这样做的,她并不觉得自己被害了。 三姑娘吃完了饭,太太也知道她醒了,为着这一段公案,她亲自来了偏房看望姜云瑶。 姜云瑶对她仍旧是对顾二丫的那个说法——自己磕坏了脑袋,什么都不记得了。 只不过面对安氏,她要更加谨慎一些,装得懵懂一些。 安氏也不是顾二丫那么好骗的人,她仔细看了看姜云瑶,脸上一点儿笑也没有,声音却放软了:「你别怕,若是有什么内情尽管告诉母亲,倘若二丫头真的动手把你推了下去,我也绝不姑息,在母亲这里,你和二丫头是一样的。」 她对姜云瑶多少有几分了解,姜云瑶的心思太敏感,心里总是藏着事情谁也不肯说,也不知道自己的哪一句话会戳中她的小心思,继而生出什么不一样的想法来。 如今她说自己什么都忘了,未必不是心里觉着自己和常姨娘以及姜玉玫关系更亲近或许会偏袒她们的缘故,装作忘了和稀泥躲麻烦。 安氏有自己的思量,她想瞧瞧姜云瑶是真忘了,还是假忘了。 第23章 姜云瑶已经从刚才和顾二丫的对话里大概摸清楚了现在的状况,也知道了她这个身体和自己生母的纠葛。 面对安氏的试探她看得分明。 她听顾二丫说过,常姨娘和安氏关系很是亲近,虽然不知道这亲近里有几分真几分假,但她觉着,反正肯定是比她更亲近的。她不傻,就算真是姜云玫把自己推了下去,她也不可能听安氏的话老实承认。 说是姜云玫把她推下去的,然后呢?让安氏惩罚姜云玫?那常姨娘心里会不会有抱怨?姜玉琅又会不会犯嘀咕? 总是伤感情的。 说是伤感情,最根本的还是伤利益,安氏不可能为了她伤害自己的利益。 更何况姜云瑶自己也不确定到底是被推下去的,还是不小心摔下去的,亦或者是原身自己想要跳下去的。 但这也不影响她利用这件事给自己争取利益:「我是真的不记得了,一想就觉得头疼,兴许要等二姐姐醒过来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仰起头,把额头上捂着的纱布给安氏看,脸色苍白一片:「母亲,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姜云瑶原就是个小姑娘,干瘦羸弱,又故意露出这样脆弱的神态,多少让人觉得心疼。 安氏的心也软了一刻:「记不得就不要去想了,母亲会查清楚的,你好好休息,等身体好一些了,春天也就该到了,到时候母亲带你出去踏青。」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页 姜云瑶低声附和。 过了一会儿,得知她醒了的常姨娘也过来了,她脸上还有眼泪,见了姜云瑶便拉住她的手道歉,说都是姜云玫不好:「都怪我没教好她,往日里她就有些牛心左性的,又是小孩子脾气,想一出是一出,并不是刻意针对你。」 这下子连顾二丫都听出她的画外音了——姜云玫是做错了,但她不过是个孩子,哪怕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兴许也不是故意的,只是临时想到的。 同样的,她既然是临时想到的,那说明常姨娘平常没有给她灌输这些思想。 什么思想? 常姨娘对太太收养姜玉琅不满。 一句话就把自己和姜云玫摘得干干净净,至于安氏信不信不重要,要紧的是她摆出了自己的态度,她和太太是站在同一边的。 要不常姨娘能在后院里头活得滋润呢?顾二丫不知道这话她在肚子里酝酿了多久,但她知道,以自己的水平估计是说不出来这些话的。 她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很多呢! 同样的,她的目光忍不住落到了姜云瑶身上。 顾二丫总觉得自己好容易心软,尤其是碰到姜云瑶的时候,她仔细想了想,觉得可能是因为姜云瑶和自己很像?都是爹不疼娘不爱的。 她好歹还是得到过一点儿爱的,她的记忆虽然模煳,却还是记得自己亲娘曾经对自己的好。 而三姑娘不一样,她从生下来就没得到过爱。 顾二丫很容易共情她,此刻多少觉得常姨娘有点仗势欺人、以大欺小。 姜云瑶也觉得她有点过分了,但她都打定主意装失忆了,自然也不会表现出来什么,只能「可怜无助」地望向安氏。 安氏便皱了皱眉:「到底怎么样还得我去查一查,三丫头还病着,别拿这些事情来吵她休息了。」 常姨娘最听她的话,也是目的达到了,便不再说什么,两个人又安慰了一阵姜云瑶,各自散去了。 顾二丫也回了灶间,把今天的事情和方大厨子大致说了一下。 她知道自己不聪明,很有必要多问多学,目前为止,会教她的便只有方大厨子。 方大厨子也不吝啬,认认真真地给她分析了一遍,其中说得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说常姨娘和太太安氏之间到底还是生了嫌隙。 谭姨娘的挑拨离间多少还是有用的,哪怕她说的轻轻巧巧,孩子归谁、心里装着谁还是常姨娘和太太之间没有办法去消磨掉的横亘在两个人中间的问题,再亲密也没有用,解决不了。 往日里暂时能保持面上的平静,真到了利益相关的时候,只怕也会撕破脸。 他一边说一边有些发愁:「之前觉得你去常姨娘院里能有个不错的出路,如今看来只怕不行,风险太大了。」 顾二丫低声说:「那便不去了,我就在灶房里守着干爹。」 方大厨子瞪她一眼:「拉倒吧!这厨房里有什么好呆的?都不用明年,我估摸着等老爷太太他们从别庄离开以后咱们这儿就得黄了,到时候何去何从还不知道呢。」 他是真不看好这庄子上的前程,混吃等死的管事,几年想不起来有这地方的主家,再加上这不作美的天公,不出一二年,整个庄子都要散了。 「从你被买进来就已经入了奴籍了,这庄子散了你还是脱不了奴籍,到时候要么被随手转卖,要么就收归官府重新发卖,谁知道以后能不能碰个好主家呢?」方大厨子语重心长,「姜家你别瞧着人多,事儿不算多,各个院子里的争端也分明,等你进了院子里好好打算一番,要么往上再走走,要么争取让主子给你脱个奴籍,将来当个正经良民难道不好?」 顾二丫不觉得有什么好的:「我从前也是良民的。」 她从前是正儿八经的良民,顾家虽然穷,却有自己的地,户头上写得明明白白他们是正经平民百姓,只是后来太穷了,田地都卖了,没了自己的地就开始租地主的,从百姓变成了佃户,后来么,又从佃户变成了奴籍。 可见良民也没有什么好处,相反,当良民的时候她就没有哪一顿是吃饱了的,反倒成了奴籍了,她天天不仅吃得饱还穿得暖,甚至还有富余点心吃。 良民可活不下去。 方大厨子听了她这副歪理差点没晕过去,直接一下午都没搭理顾二丫。 ——这傻丫头太倔了!劝不动! 顾二丫乐呵呵的,方大厨子不搭理自己也不生气,照旧跟在他身边忙前忙后,把他磨得一点儿脾气也没有了。 就这么忙了两三天,等这天晚上晚膳都送到各个院里了,厨房里除了留火值守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顾二丫也打着哈欠准备回去的时候,她在树下碰见了一个不速之客——裹着一脑袋纱布的姜云瑶。 她大约知道自己卖惨装可怜在顾二丫面前十分有用,迎着顾二丫诧异的目光就开始掉眼泪,一边擦泪一边说:「我这两天吃的东西实在太淡了,嘴里都尝不出什么味道了。」 她十分可怜:「二丫,能给我弄点别的东西吃嘛?」 第24章 顾二丫残忍地拒绝了她。 她是容易心软,但她听话,方大厨子说三姑娘不能吃油腻辛辣的食物,那三姑娘就算眼泪都流干了,她也不可能给她吃一点儿。 她怕出了事情担责任,也怕方大厨子背黑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页 但如果三姑娘饿了,她还是可以弄一点东西给她吃的。 进了厨房,她先去和留火值守的人说了一声——白厨子定下来的规矩,要用大厨房的东西都得报备。 那几个值守的人里也是有厨子的,手艺虽然比不上白厨子和方大厨子,但多少能顶上点用做些吃食,毕竟半夜里大厨房鲜少开火,顶多各个屋里会来要一点儿热水,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此刻顾二丫去说请他们帮忙给三姑娘做点吃食,他们就犯了难。 说白了人人都不想掺和进两边的争斗里,都在隔岸观火看谁能赢,白厨子那个人太精明,晚上大厨房动了火,第二天他就能知道,紧跟着白天就要阴阳怪气给人穿小鞋。 相比之下,他们会优先拒绝好说话的方厨子,因为他是个纯粹的好人,不会压榨他们这些帮厨帮工,就算被拒绝了,他也笑呵呵地不放在心上,更不会给他们穿小鞋。 她去交谈的时候姜云瑶就熘熘达达跟在她后面,一脸好奇地看着,心里迅速琢磨清楚了厨房里的局势,微微咋舌。她看着这情况,总觉得这些人心里的想法和现代职场没什么区别,欺负好欺负的人,有多的活或者那些脏累的活会优先转给好脾气的人做。 说不上谁对谁错,都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罢了。 姜云瑶没有表现出来,看着顾二丫捋了袖子,只问她:「你要自己做东西?」 顾二丫脸上看不出来生气的情绪,反而认认真真道:「他们有自己的难处,我也只是提前知会一声罢了,不然为了我用了一点儿东西还有的掰扯,太麻烦了。」 她也不是纯傻子,要是她说自己半夜饿了要做点东西吃,明天白厨子就能杀到方厨子跟前给他一顿骂,但她说的是给三姑娘做吃的,三姑娘是主子,主子饿了要吃东西,还是病号,她不信白厨子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干爹这段时间教了我不少东西呢。」顾二丫找了个盆出来揉面,「虽然手艺不算好,但多少还是能吃的。」 方厨子认真教,她自然也认真学,静下心来,又有天赋,进步很快。 做个清汤面不成问题。 她让姜云瑶站远一点或者先去外面坐一会儿:「里头油烟气儿大,别弄脏了你的裙子,我一会儿就好。」 姜云瑶没走。 她不是真正的三姑娘,也不知道那丫头到底是什么性格,但她也没打算完全装一辈子另一个性格的人,既来之则安之,让别人适应自己的新的性格很重要。 生死之间的顿悟是个很好的藉口。 她没动,顾二丫也没管,细细地揉着面。 顾二丫年纪还是小了点儿,手上力气不大够,便找了个矮凳子,把面盆放凳子上揉:「我干爹教我的,先弄一碗水,分三次放进面里,再用筷子打散成面絮,然后慢慢揉到一起。」 当时方厨子怎么说的来着?揉面是个技术活儿,有些人一辈子也揉不好一团面,是没找到章法,手上的力道、加面加水的顺序很重要。 揉好的面放着醒一醒就能用了,但顾二丫胳膊短,抻不开面,只能选择刀切。 五岁大的年纪,却能使的一手好刀,像模像样的,一看就没少干活。 姜云瑶难免多问了两句:「你以前在家里常干活儿?」 这些事情顾二丫其实都和姜云瑶说过一次,但姜云瑶说自己都忘了,顾二丫虽然觉得奇怪,却也没太放在心上,而是又说了一遍:「是呀,以前家里的活都是我干的。」 姜云瑶认真听着,也看着顾二丫做清汤面。 大厨房里日夜不停地熬着高汤,一碗高汤,一份手切面,放一点儿猪油和调味,再煎一颗鸡蛋,烫上几筷子青菜,就是一碗普普通通的清汤面。 顾二丫把碗端到姜云瑶面前,让她趁热吃,脸上还有点不好意思:「这是我头一回做师父教我的东西,你尝尝。」 她以前做过不少饭,在顾家的时候,但都是撒几粒米煮个粥,或者挖点野菜捏菜糰子,没什么技术含量,刚开始学做菜的时候方大厨子看着她那粗糙的手法都眉头紧皱,这段时间才好了些。 姜云瑶才不挑剔,她搁现代的时候吃多了预制菜和高价重油重盐的外卖,能有一口热乎吃的可太不容易了。 更何况顾二丫的厨艺不算差。 方大厨子当久了厨子,在这一行里他的甄别能力还是顶好的,他说顾二丫有天赋,那就是真有天赋,哪怕是头一回上手调味,份量都拿捏得相当好,都说众口难调,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口味,但大众的底线还是有的。 至少姜云瑶就觉得顾二丫的面做的相当不错,和她在现代常点的一些面馆的面也差不到哪里去了——顶多因为年纪小,揉出来的面的口感没有那么好。 一碗面姜云瑶吃得干干净净。 一边吃,一边继续从顾二丫嘴里打探消息。 她不是真饿得大半夜睡不着跑来找吃的,主要还是为了来套二丫的话,毕竟她醒了有两天了,姜云玫也醒了,按着安氏的意思,明天就是把她和姜云玫叫到一块儿对峙的时候了,她可不能露了馅。 一味装失忆也不是个办法,更何况装失忆也是个技术活,装不记得可以瞒天过海,却不一定能让大家都满意,主要是她不确定安氏会不会满意。 穿都穿了,也没有后悔的机会了,在不知道能不能回去的情况下,她还是想过得舒坦一点儿的,她人在深宅大院里,能不能过得舒坦,主要还是取决于安氏对她的态度,安氏要是存了心不让她好过,她也没办法对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页 最好的套消息的人其实是安氏自己院子里的人,但她怕被安氏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不敢去问,所以她才跑来找顾二丫套一点儿边边角角的料,自己在心里大概推算一下可能出现的状况,以及应对方式。 问着问着,姜云瑶就嘆气了。 怎么说呢,她觉得顾二丫有点呆呆的,也太善良,她问什么顾二丫就答什么,一点儿也不藏私,更不担心她是不是会有什么坏心思。 这小姑娘才这么大点儿呢!和她现代的侄子岁数一般大,偏偏又比她那每天只会鬼哭狼嚎吵着要玩手机ipad的侄子懂事太多了。 套这么一个小姑娘的话,姜云瑶多少有点心虚。 她忽然想起顾二丫说自己叫二丫的时候了。 那会儿她怎么说的来着? ——「我叫二丫,别人都是这么叫我的,没有正式的名字,他们不会给女孩子取正式的名字,我是二丫,小喜是小喜,一辈子都叫这个。」 姜云瑶坐在廊檐下,仰头看见一轮皓月当空,而顾二丫和她并肩坐着,轻轻的夜风吹动,月光柔和,树影婆娑。 她忽然生出一种冲动。 「二丫,我替你取个名字好不好?」 顾二丫诧异地扭头看向她。 姜云瑶捡了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了「明月」两个字。 「俯视清水波,仰看明月光,就叫明月好不好?」 顾二丫不懂诗,但这两句话浅显而简单,实在是很好理解的意向。 河源村大旱三年,顾家也因此变得贫穷,林阿奶和继母、父亲商量着把她卖了,她想着,自己命里是缺一点儿水的。 明月,顾明月,实在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第25章 方大厨子听顾二丫说三姑娘给自己取了名字以后还愣了一会儿,半晌才道:「原是我没想到这一点。」 他也是贫苦人家出身,名字这些东西实在司空见惯了,也不懂这些名字都有什么意味,只知道大家都这么喊,便也就跟着喊了,不会去想着重新取一个。 「还得谢谢三姑娘。」他拍了拍顾二丫的肩膀,「等她病好了,干爹给她做好吃的。」 顾二丫——喔,该改名叫顾明月了。 顾明月点头说好。 她脑袋里还在想昨天三姑娘给她取名时候的情景,三姑娘的年纪只比她大上一点儿,个头也不算太高,仰起头看天上的月亮的时候却显得格外得温柔。 顾明月形容不出来,但心里有种隐隐的感觉——那不像是一个孩子会有的眼神。 她是见过原来的三姑娘的,原来的三姑娘鲜少有温柔的时候,她是柔软但又带刺的,像是以前顾明月在村里见过的小刺猬,肚皮柔软,背上有刺,但因为还没长成,便连那一点儿刺也是软软的不扎手,让人提不起提防的心来。 现在的三姑娘和以前的三姑娘完全不一样。她不会有那种忧郁的眼神,也不会长时间地盯着一个地方动也不动地发呆。 她是灵动而鲜活的,会拉着顾明月叽叽喳喳地说很多事情,问东问西,偶尔会用一种顾明月看不懂的眼神看她,夹杂着一点儿内疚和怜悯。 顾明月和这两个状态的三姑娘都不是特别相熟,但她一向敏锐,所以很清晰地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同。 但她也不理解这种不同在哪里,人还是那个人,怎么就会不相同呢? 她和石头说话的时候都显得忧心忡忡的。 石头本是来道喜的,他这几日使了劲儿想往姜玉琅屋里去,当个小厮或者书童都好,眼看着已经有人松了口了——从来了阆中,姜玉琅就被带出去应酬,比在中京城的时候次数多太多了,身边的人手多少有些不够用,正在考虑酌情添些人手。 「我和你说,就算不认什么干亲我也能凭自己去大少爷屋里。」石头得意,「那些人好哄的很,给上一点儿甜头就能漏不少消息出来,我托人在外头买了一只烧鹅,整了一瓶酒请他们喝了一晚上,再嘴甜一些他们就把消息告诉我了。」 他说得正高兴,眼瞧见顾明月在发呆便摇摇她:「怎么了,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的?和你说话也不听,得了新名字不是该高兴一点儿?」 顾明月慢吞吞地喔了一声,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他:「你说,一个人的性格真的能变得很快吗?」 石头纳闷:「你怎么忽然问这个?」 见顾明月不说话,他重新坐下,折了手边一根狗尾巴草,叼着草根望着天说:「那谁知道呢?我以前也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好,万事都指望着我爹我娘帮忙,连杀个鸡也不敢,总觉得太残忍,可你看我后来怎么着?」 他家里的事情也和顾明月大致说过,家中巨变,不只是石头的爹娘心态变化,他也变过,就好像是一.夜之间忽然长大了,从前不敢碰的东西自己直接上手了,也不会喊着要爹娘帮忙了。 顾明月也折了一根草,她不咬在嘴里,只拿它编指环,一圈一圈的缠起来,再用另一根再缠一遍固定,这是她以前常玩的,闭着眼睛都能弄出来,有时候草根长一些,她还能编个花环。 等指环编好,她的心也静下来了,戴上看了一会儿又摘下来随手放在地上:「行啦,我想通了!」 石头一头雾水:「想通了?什么想通了?」 顾明月没告诉他想通什么了。 她听了石头的话,觉得三姑娘变了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她自己都会因为被卖了以后恍然大悟一些事情,更别说生死关头的三姑娘了对不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页 变没变,于她而言或许也没那么重要。 想通了,她就不纠结了,熘熘达达地回去了,留下摸不着头脑的石头。 他瞅瞅顾明月放下的草根指环,默不作声收进怀里,也熘了。 另一边,安氏她们也觉得姜云瑶变了。 姜云玫已经醒了,她跟着姜云瑶跳了下去,结果得了风寒,醒得比姜云瑶还晚一些,这会儿坐着还一直咳嗽个不停,反观姜云瑶,除了额头上的伤,仍旧活蹦乱跳的。 安氏把她们俩叫到了一起,就是为了问清楚那天是怎么回事。 姜云瑶说自己什么都忘了,便只剩了姜云玫清楚了。 她看一眼一脸无辜的姜云瑶,又咳嗽一声,撇过头:「我没有推她。」 从她醒过来以后,常姨娘就已经问过她了,她也是这个说法,咬死了自己没推过姜云瑶。实际上她也觉得奇怪,那时候她都没碰到姜云瑶,姜云瑶就自己往池子里跌了,弄得她还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了错觉。 谭姨娘轻轻嗤了一声:「二姑娘说自己没推便没推?我们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仗着三姑娘什么都不记得了故意推卸责任呢?」 孟姨娘显然也是很贊同这句话的,她甚至觉得自己比谭姨娘更有资格说这话——她可是三姑娘的亲娘呢!她清清嗓子:「二姑娘,你说你没推我们家云瑶,那你后头往下跳做什么?难道不是心虚?」 姜云玫翻了个白眼。 她和姜云瑶吵架是一时在气头上,她更看不惯孟姨娘,平日里捞利益的时候便说自己是亲娘,什么都捞不着了又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了。 「我往下跳是想去救她的!」 她也是当时脑子懵了,忘记了自己根本不会水,看见姜云瑶掉下去了,条件反射就跟着跳了下去想捞人。 她自己还觉得委屈呢,明明自己没推姜云瑶,但好像所有人都觉得她推了,她一醒过来,人还病着,自己亲娘就把自己训了一顿,话里话外说她不懂事。 便连从前基本不会私下和她说话的姜玉琅也来了一趟,他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却很明显是怪她的。 姜云玫也生气啊,常姨娘说她就算了,姜玉琅有什么资格来指责她?她是为了什么和姜云瑶吵起来的?还不是因为姜玉琅一碗水端不平? 从太太收养他以后,他便好像一心只把姜云琼当做亲姐妹,给姊妹们带东西也只有姜云琼是独一份的,更别说对待太太和常姨娘了。 他在太太跟前亲昵又尊重地叫母亲,到了常姨娘这里便只剩了一句冷冷淡淡的姨娘。 不是养在跟前的孩子到底是不一样的。 每回姜玉琅回主院给安氏请安而常姨娘又在场的时候,都是姜云玫最生气的时候,尤其请完安常姨娘回了院子里总是发呆,发完呆又开始无止境地绣那些衣裳香囊。 一针一线里头都缝着常姨娘的心意和爱意。 姜玉琅不会明白。 姜云玫却看得分明。 她气姜玉琅对比鲜明的态度,又觉得常姨娘不争气,该是自己的便要去争,光一味地掉眼泪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 更何况,她心里也是有些怨言的,怨常姨娘总是为了姜玉琅委屈自己,常姨娘最常说的话便是让她老实一些,别给姜玉琅添麻烦,让他难做人。 儿子是亲儿子,女儿也是亲女儿,她凭什么要为了姜玉琅委屈自己不能大笑不能放肆? 但这些她自己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心思,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第26章 在座的人大多都是不信她的。 三姑娘的处境大家都知道,但每个人都觉得她有什么自杀的必要呢?这年头不被爹娘疼爱的事情多了去了,难道个个都想不开?多半还是二姑娘自己动手推了人不肯承认罢了。 又恰恰好,姜云瑶还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更加坐实了她们的猜想。 姜云瑶也有点半信半疑,她没有原身的记忆,所以也并不清楚姜云玫口中所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话。 大家都一脸不信,姜云玫气得脸通红,赌气道:「你们若是不信,那便当做是我推的!要杀要剐要赔尽管冲着我来。」 当真是个暴脾气。 姜云瑶反倒冷静下来了。 她见过太多和姜云玫一样的人了,心肠坏不坏另说,直肠子倒是真的,心思全都写在脸上,喜怒哀骂都鲜明,被误解曲解了一边愤怒一边赌气说我便是这样,实际上还真未必是她做的。 但姜云玫都这样说了,其余人反倒有些骑虎难下了。 倘若孟姨娘是个好的,这会儿便该站出来活稀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样面上都好看。 但孟姨娘可没这个心思,她还指望着从这件事里捞些好处,旁的不说,至少要让二姑娘母女赔礼道歉,弄些什么好东西进她的屋里,再者也好借这件事情在姜逢年那里卖个惨。 而常姨娘自然是不好开口的,她是二姑娘生母,说什么人家都觉得她是要保护姜云玫,推卸责任。 剩下能开口的便只有太太安氏,但她一向和常姨娘更加亲近一些,若是开口说不过是姐妹之间的矛盾,难免让人觉得有失公允,偏袒常姨娘母女两个。 她都这样为难,更别说一心只想看笑话的谭姨娘和柳姨娘了。 那就只剩了姜云瑶自己开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页 实际上姜云瑶稍稍转了转脑子也猜到了如今的处境,这事儿只能由她开头,且她唯有开了口,才能从这件事里获取最大的利益,旁人也就算了,重要的是太太那里,太太管着家,家中的庶女姊妹之间有不和,不论是不是姜云玫推了人下水,在外头的名声总是不好听的。 说太太管不好家,教育不好家里的姑娘云云。 也不仅是太太,实际上整个姜家的姑娘们名声都会受到影响。 想明白以后,姜云瑶才轻轻咳嗽一声,软声道:「二姐姐何必赌气?虽然我不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到底咱们都是亲姊妹,想来二姐姐也不会真狠下心将我推到湖里去。」 听了这话,常姨娘松了口气,颤抖着靠在座椅上。 姜云瑶却只看着安氏,见她面露贊同,才继续道:「原就不是什么大事,姐妹们有些口角罢了,二姐姐说话是难听些,与我道个歉,咱们说开了也就罢了,说破天也是一家子的兄弟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咱们若是当真闹起来了,反倒叫外人看笑话,质疑咱们家教不严,是不是?」 她这话叫一屋子的人都意外。 安氏喟嘆了一声:「一场落水,反倒叫云瑶懂了事了。」 话虽这样说,她还是正了脸色:「云瑶懂事,云玫你的错却是逃不过的,好好给你三妹妹道个歉,往后也长些记性,再罚你三个月的月俸,你可认?」 姜云玫哪有不认的? 才刚姜云瑶一开口,她心里那颗石头便坠下来了,之前一股脑把话丢出去了,她有些后悔,却又因着性子不肯低头,已经做好了被痛快罚一顿的准备,如今虽然还是被罚了三个月的月俸,心里却是服气的,也感激她的大度,果断低了头,真心道歉:「原是我口上没遮拦,不该说那些话伤了三妹妹的心,三妹妹愿意原谅我便原谅,若是不愿意也没关系,反正都是我的过错,往后我再也不说了。」 她板板正正地给姜云瑶行了礼。 以她的脾气,能做到这样,便是真心知错了。 姜云瑶也不是小心眼的人,起身还了礼,心里倒是和原身说了一声抱歉,从顾明月的话里,她多少能听出来这姑娘心里的计较,她最怕听到那些说孟姨娘不疼她爱她的言语,也自卑于这些,姜玉玫那些话必定是戳到了她的痛处的。 她这样开口替原身原谅了姜云玫,也多少是为了自己将来的利益,却实实在在地委屈了原身,只能说了抱歉。 还没从太太屋里出来,她便藉口说落了水不大舒服,身上总觉得阴阴凉凉的,问安氏近期有没有外出上香的打算,她想求一支香去去晦气。 她才刚那样懂事,安氏岂有不应的?恰逢四月初八是浴佛节,她原就打算去寺里的,只那会儿没想着带上姜云瑶,这会儿她提了,安氏也就一口答应下来了。 姜云瑶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闹了这么大的事儿,原先说好的让她住在常姨娘院里也不好住了,她的东西又原封不动地送回了孟姨娘那里,姜云瑶一进院子就看见顾明月拎着个小食盒站在门边上,不由得笑了笑,正打算和她说两句话,偏孟姨娘叫人立时关了院门,指着姜云瑶的鼻子便骂: 「这样大好的机会,便是叫她们脱层皮也使得,你就这样轻飘飘地让事儿过去了?」 她说这样的话,叫顾明月也诧异,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站住了脚,去看姜云瑶。 只见姜云瑶小小一个人站在孟姨娘跟前,人虽小,却并不显得软弱,顾明月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竟好像在她脸上看见了冷笑:「不然呢?难道姨娘还想得到点什么?是金银珠宝,还是父亲的怜惜?」 孟姨娘跳脚:「难道不该么?赔礼道歉便是嘴上说说?扣她的月俸又不给你使,再说了,你病了,太太也没个表示,你父亲也不来看你,我抱怨两句又怎么了?」 姜云瑶仍旧是那副冷冷的表情:「姨娘究竟是为我抱不平,还是只是想为自己谋利益?您心里一清二楚,院里也没外人,这些场面话您很不必继续说的,若是对太太的话有任何不满,您自己去和太太说,犯不着拉上我!」 说完她便拉着顾明月回了自己的房间。 门一关,她一回头,便看见顾明月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以及她贊同的眼神。 姜云瑶一顿:「怎么了?」 顾明月认真说:「三姑娘,你早该这样了。」 为了些不必要的人伤神有什么好处呢?像她,林阿奶和梅氏对她不好,她也从来不把她们放在心上,便是平日里被打骂,当时或许会因为疼痛掉眼泪,却不怎么会放在心上,因为她知道,即便自己不高兴掉眼泪,她们也不会为此心疼她一分一毫。 她的眼泪只为值得的人掉。 所以此时此刻,她是真心想劝三姑娘想开一些的。 姜云瑶瞬间露出了笑:「明月,你是第一个敢这样劝我的人。」 顾明月也跟着笑了:「三姑娘是第一个会给我取名字的人。」 就算三姑娘好像变了一个人又怎么样呢?人总是会长大的,变性格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只要不是变坏,那就没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她还挺喜欢现在的三姑娘的! 第27章 恰逢如今是三月三十,逢五逢十姜逢年都会到安氏屋里歇着,今天也不例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页 他进屋时安氏正褪妆,旁边摆着一盆洗了脂粉的水,他倒也没嫌弃,叫人取了帕子,直接就着水洗了手脸。 安氏褪珠钗的手一停:「叫她们再打一盆就是了,正好你也跑了一天了,泡泡脚解解乏。」 姜逢年摆手:「又不是用不了,凑活用也就罢了,如今旱情虽有缓解,过去三年却有不少人因此家破人亡,说不定咱们省下一盆水,百姓们也能多活一个人。」 安氏便顺着他的话夸他爱民如子。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话,吴妈妈到底端了热水来给姜逢年烫脚,又奉了一杯热茶。 姜逢年舒服地喟嘆了一声。 安氏也捧了香茶慢饮,絮絮地说些家事,不过一会儿便聊到了姜云瑶和姜云玫身上,她鲜少说府里姨娘们的不是,这回却因着姜云瑶,多说了几句:「孟姨娘多少有些没分寸了,三丫头怎么也是她的亲生女儿,她又没旁的事情,却照顾不好孩子,偏偏三丫头自己又懂事,从来不肯抱怨。」 这话便是把自己摘了出去,三丫头不抱怨,她便不知道,顶多算是失察。 姜逢年也没有计较这个的意思,只是跟着皱眉:「她是没分寸,你平日里多管教管教就是了。」一副不愿多提的样子。 安氏轻哂,她嫁进姜家也有不少年了,这么多年,这男人都这个样子,从前贪图孟姨娘美色的时候与她说就爱看孟姨娘那副骄纵模样,她人虽蠢笨些,心肠却不算坏云云,如今孟姨娘年老色衰了,他便嫌人家没分寸了。 若不是为了姜云瑶,她也懒得提起孟姨娘就是了。 「孟姨娘也就罢了,三姑娘放在她院里总不是个事儿。」 这事儿还是吴妈妈提醒她的。 说白了,谭姨娘的挑拨还是起了几分作用的。 安氏出身高,堂堂伯侯府的嫡女,当初她父亲觉得姜逢年有前途,便榜下捉婿结了这门亲事,目的也不过是为了投资,万一将来姜逢年成了朝中的肱骨,也好帮衬一些伯侯府。 姜逢年也确实有几分能力,差事做的还算不错,安氏起初也觉得他不错,可后来相处的日子久了,她便发觉姜逢年还是有些臭毛病的,其中之一便是男人的通病——花心。 娶了安氏,心里也不安分,总想着再纳几个妾室,更别说还有谭姨娘这么个表妹,安氏从前也少女怀春过,可惜心里头的小鹿跑了半年,见他处处流连,那头小鹿便也撞死了。 安氏和家里抱怨过,可她娘也只说男人不都这样?叫她忍一忍,她是嫡妻,明媒正娶的妻子,只要地位在,就算有再多的姨娘也不能越过她去。 那会儿安氏的娘语重心长地告诉她,最要紧的还是子嗣。男人靠不住便靠不住吧,好好培养儿子,等到儿子继承家业,她就是说一不二的老封君。 安氏听了只觉得厌烦。丈夫是男人,儿子难道便不是男人了?有什么区别呢?不过是其中一个站在孝道的制高点上罢了。 可她偶尔也觉得无力,被念叨的时间久了,加上自己迟迟没有生下孩子,她终究还是抱养了常姨娘的儿子。 这些话她从来没对别人讲过,也就只有一直陪着她的吴妈妈能知道一二,更别说从不过问后宅事情的姜逢年了。 这会儿安氏提起三姑娘和孟姨娘,他也只是皱了皱眉头:「三丫头年纪还是小了些,不放在孟姨娘那里怎么着?你有什么打算?」 安氏也有些犹豫:「我想着,是不是该叫三姑娘养在我跟前。」 话说出口了,她也就没那么纠结了:「几个丫头也都到了念书的年纪了,虽然咱们是在阆中,比不上中京城,总还是要正儿八经请个女夫子的,若还是叫三丫头养在孟姨娘那里,请再好的女夫子只怕也没什么用。」 孟姨娘不是个好的,但三丫头到还是有可教之处的,她今儿见了,听她说话便知道这丫头心里有成算,又能察言观色,小小年纪总是难得的。 才刚姜逢年没来,她还与吴妈妈说起这丫头,从前她们不大看得上她,总觉得她心思太多,爱钻牛角尖。《周易》里说「过刚易折,过柔则靡」,不是没有道理的。 如今落了一回水,反倒让她知道该刚柔并济了。 姜逢年不大爱管这些事情,听了也只当过了过耳朵:「这事你看着办就是了,这两日就该是玉琅的生辰了,我先带他去外头迎一回客,你也瞧瞧该请哪些客人。」 安氏轻轻应下。 姜逢年烫完脚自去睡下,安氏睡不着,点着灯看帐本子。 她桌上摊着好些烫金的请帖,上头细细刻了花纹,又拿香熏过,做的很细緻。 如今却随意散落在桌上,被厚厚的帐本子压着。 吴妈妈正操着把剪刀替她剪烛花,烧黑了的烛芯一剪一拈,那烛光就腾一下燃起来,光亮了,烛泪却更多了。 她一边剪一边和安氏说话:「太太这些请帖明儿就该送出去了,不再看一眼么?」 安氏懒懒的:「看了没有十回也有四五回了,我心里有数,倒是接三姑娘过来的事情得操些心,明儿你瞧瞧,先照着琼儿的例给她把丫头妈妈配上,不必挑那些掐尖要强的,选几个老实本分些的。」 吴妈妈便知道太太多少还是不高兴的,否则按照从前,只怕恨不得把那些请帖看上十几遍,生怕出一点儿错让姜玉琅脸上不好看。 安氏便像看出来了她要说什么似的:「我从前觉得姜玉琅很好,他性子板正,学问上又用功,虽然不是我亲生的,倒还是养出了几分感情,平日里我也以真心待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页 她说着说着便嘆了口气。 吴妈妈忍不住劝慰:「大少爷待您也是真心的,哪回出门不给太太您和大姑娘带好些东西?」 安氏怎么不知道?只是:「他是真心,可我昨天听二姑娘抱怨他只待我们真心,心里总觉得泛冷。」 姜玉琅为着避嫌从不会和常姨娘和姜玉玫多说一句话,他避嫌得太过,安氏心里总是惴惴的,他待亲娘亲妹妹都如此,对她这个养母又能有几分真心实意?焉知他是不是只是为了资源和利益逢迎? 安氏不敢赌,也不想赌。 人心总是赌不赢的。 她想转移一下注意力,也确实有点儿心疼姜云瑶,才想着把她也抱到自己屋里的。 吴妈妈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转移话题:「那太太有没有看中的丫头?三姑娘身边就一个小芹,瞧着也不大像样……」 安氏摆摆手:「你先挑着吧,等挑完了再领过来给我瞧瞧。」 # 第二天,太太要给三姑娘挑丫头的消息就露出来了。 只是她还没说要收养姜云瑶的事情,旁人都以为她不过是觉着三姑娘身边的丫头不靠谱照顾不好才要选人。 想去的人都寥寥。 孟姨娘不靠谱,脾气又差,从前的三姑娘又是个懦弱性子,跟着她能得几分好?那就是半个火坑,去了也没什么用。 下人是最势利眼的,没有一点儿利益,她们才不肯动弹。 吴妈妈拿着空落落的名单,整个人都发愁。 第28章 大厨房里,顾明月正帮着方大厨子切菜,她个子矮,只能在底下垫个板凳,人踩在上面切。 方大厨子一边切手里的,一边留心让她别摔着。 旁边有几个和顾明月当初一道儿进来的小丫头正在说闲话:「吴妈妈都快急坏了,半天也没个人主动说要去三姑娘那里。」 「那院子里谁肯去呀?换我我也不去,小桃,难道你想去?」 那个叫小桃的立马叫道:「谁说我想去了?那院子里有个什么劲儿?人少活多,说不定还要受气,我才不去。」 她们打打闹闹的,却统一了口径谁也不想去三姑娘院子里。 顾明月手里的半根萝蔔削到一半削不下去了。 她小声问方大厨子:「大家都不想去三姑娘院子里,她会不会伤心啊?」 方大厨子奇怪:「她有什么好伤心的?没人主动去,吴妈妈自己也会选合适的人的,左右少不了人,便是庄子里现在没有,现买也费不了几个银子。」 顾明月还是蔫蔫的。 她想起来儿时村里的小孩们一起玩游戏,他们能玩的游戏不多,多数都是演一些道听途说来的话本八卦,譬如什么青天大老爷断案的故事,有人演官老爷,有人演师爷,也有人演大侠,轮到顾明月的时候,就只剩下了犯人。 犯人也都不一定是女人,那些小孩就叫她把脸拿炭灰抹黑了妆男人,有时候演到兴起,还会闹着让「衙役」照着话本里说的,用杀威棒将顾明月羁押,逼她反剪双手跪在地上,说这样才像是真正的犯人。 顾明月性格软和一些,却不是包子,演过一回就不乐意了,当场把所有人都撅了回去,后来那些小孩就说她玩不起,不爱带她玩了。 若只是不带着玩也就罢了,平日里顾明月走在路上碰见他们也会被指指点点,他们也会故意绕开顾二丫,故意不和她讲话,又或者找不到什么好玩的东西了便手拉着手绕着她打转,不许她去做自己的事情,但也不理她。 顾明月难过了好一阵子。 小孩子的恶意太鲜明,她看得再开也没用,她也不太懂,为什么从前玩得好好的朋友们,突然一下子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再拿当时的心情看一眼现在的三姑娘,只怕她的心情和自己那会儿也没什么不同吧? 方大厨子瞥了一眼她。 这傻姑娘什么心思都放在檯面上,旁人一眼就能看得清清楚楚的,偏她自己无知无觉。 他想了想,问:「你想去三姑娘那里?」 顾明月愣了愣,半晌才支支吾吾道:「我也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或许潜意识里是想的。 干爹总想着把自己送去常姨娘院子里,为此还託了关系让她去那边儿送点心,寄希望于常姨娘她们能眼熟她、记得她。 顾明月感激他的用心,可她去那里的兴趣实在是寥寥,相比之下,她更愿意去三姑娘那里,至于原因?她自己也想不太明白。 方大厨子也不指望她能想明白:「你要是想去三姑娘那里,倒也不是不行。」 他没有说什么你必须去常姨娘那里,而是认真分析起来:「三姑娘那里是清静些,但也比留在庄子上好,若真凭咱们,未必就能挤到常姨娘的院子里去,再来,大家都不想去,你主动去了,也能给三姑娘留个好印象,说破天三姑娘也是个姑娘,是家里的娇客,处境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将来三姑娘嫁了人,不论是你跟着姑娘一道儿当个陪嫁丫头还是被放出府去管着庄子陪嫁,都是好事情。」 顾明月倒没想这么长远。 她只是觉得三姑娘人还不错。 但方中意可不这么想,他年纪也大了,眼瞅着被白厨子排挤得站不住脚了,若只有他一个人也就罢了,偏偏临门一脚收了这么个干女儿,总要替她打算一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页 「只是你要想好,若真要去了三姑娘那里,便不是想出来就能出来的了。」他道,「你要是一直留在庄子上,等太太她们走了,干爹替你求一求常管事,你想赎身随时都能赎,去了府里,干爹也没那么大的能量,万事都要你自己小心不说,也不能轻易赎身出来的。」 顾明月从来没想着还要赎身出去,也没打算一辈子都靠着干爹。 当即便点了头:「我想去。」为自己,也为姜云瑶。 方中意见她打定了主意,也不多说,领着她便去找了吴妈妈。 吴妈妈正打算自己去挑两个丫头呢,见了顾明月,先上下打量了她两眼,过一会儿终于想起来了:「是你呀。」 先前顾明月到太太跟前回话的时候她就在边上,当时太太夸了一句她伶俐,太太兴许不记得了,可吴妈妈还是记得的,但凡是到过太太跟前的人,她都记得。 难得有主动说要到三姑娘跟前去的丫头,吴妈妈翻了翻手边的名单册子,瞧见了她的身世,边翻边道:「原是才卖进来的,出身倒是干净,就是年纪小了些……你今年才五岁?」 顾明月点头。 吴妈妈摇了摇头:「看着不像。」 不过她也没细究,这年头才买进来的丫头小子们瞧着年纪都要偏小一些,毕竟长时间吃不饱肚子,哪里跟得上长大,有些人到了七八岁的年纪还跟五六岁似的呢,眼前这丫头已经算是很接近五岁了。 毕竟方中意天天把顾明月带在身边,没事儿就叫她吃点好的,花了小几个月才把人养得没那么瘦骨伶仃的。 吴妈妈没挑剔,把她名字写在了册子上。 顾明月一颗悬着的心还没落下,就听见吴妈妈说:「年纪小些不成问题,三姑娘年纪也小,一块儿长大的情分不比旁人,不过到底撑不住事儿,只在院里先做个小丫头罢,往后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怎么说呢?还是相当符合顾明月的预期的,她可没觉得自己能上来就成三姑娘院里的大丫头,自己几斤几两她是相当有数的。 既然已经把她定下了,吴妈妈便叫她收拾自己的东西先到主院去。 收养的消息还没散布出去,三姑娘便仍旧还住在孟姨娘的院子里,但主院的房间是要提前收拾好的,选进来的小丫头也要重新再教一遍规矩。 也是进了主院,顾明月才知道,吴妈妈所谓的选丫头,其实是选小丫头——也难怪顾明月轻轻松松就被选上了,三姑娘身边的大丫头实际上早就已经有人选了。 消息是没散布出去,但总有消息灵通的人,更何况吴妈妈也是人,也有相交的好友,那些好友又有自己想要提携的人,林林总总,都要来托关系。 顾明月一边跟着吴妈妈学规矩,一边就看着好些人拎着东西来找吴妈妈。 吴妈妈也不避着顾明月,多少也有点提携的意思。 ——也是听她们说话,顾明月才知道,方大厨子方中意背着她给吴妈妈送了礼。 那是一对水滴状的耳坠子,只有小指甲盖那么大点儿,但稀奇就稀奇在它是海螺珠制的。 海螺珠是玛瑙的一种,价值不菲。方中意拿出来的这对珠子颜色不够通透,也有些杂质在里头,比不上纯正的玫瑰粉海螺珠价值高,但总也要不少银子的。 吴妈妈收礼收得高兴,这才愿意带着顾明月,让她长长见识。 寻了个空隙,顾明月回了大厨房,一眼就看见方中意一个人在角落的灶台里哐哐哐地剁肉切菜,周围好多的帮厨都没看他一眼。 她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方中意一转头才看见她,洗了手过来,问:「今天不用跟着学规矩?」 顾明月感觉自己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她上一回哭是顾大山把她卖了的时候,那时候她边哭边跑也没让顾大山回心转意,后来眼泪流干了,再回想起来,总觉得不值得,可如今她总觉得眼眶湿润,心里攒了无数的话想说。 眼泪和话都到了嘴边,她轻声问:「干爹,你给吴妈妈送礼了?」 方中意起初脸上有些不自在,见她掉眼泪,才慢吞吞开口:「是送了。」 他云淡风轻似的:「干爹没什么大本事,除了小银锁,身上便也只有这么个东西最值钱,吴妈妈在太太跟前当差,眼光高得很,再说了,这东西搁在我身上也白废了,你年纪又小,还使不着呢,送给她正好,你好好在三姑娘跟前当差,将来干爹还要指着你提拔呢。」 见顾明月哭得鼻子通红,他又补了一句:「也不止是为了你送的,先头我就在犹豫要不要送出去,白厨子虽是府里头出来的,到底也比不过太太跟前儿的人,干爹想着通通路子,才好跟你一样到府里去,只是一直没找着好的机会,这不,还是你这事儿给开了个好头是不是。」 他说了那么多,找了无数藉口,就是不想让顾明月心里头有负担。 顾明月一清二楚。 说白了,他们之前不过是萍水相逢,机缘巧合之下才相识一场,认了干亲。 庄子里的干亲关系多了去了,一个干娘手底下能有好几个干女儿,大多也都是图干女儿的月钱孝敬,再不咸不淡地给些蝇头小利哄着人罢了。 唯有方中意,认了她这个干女儿便一直把她放在心上,不收她的孝敬,还处处为了她着想。 顾明月流着泪,咬着牙,捏着拳头髮了誓:「干爹,从我被卖了,我就当自己没了亲人,但如今三生有幸认识了您,说是干爹,可您对我比亲爹都好,将来我必定要替您摔盆捧灵,一辈子都记着您的慈心,如有违背,便叫我天打雷噼,不得好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页 方中意连忙去堵她的嘴:「嘿,我说你这丫头,这毒誓能随便发么?行了行了,你好好去当差就是了,也不枉费了干爹的心意不是?」 他笑眯眯的:「磕了头、敬了香,你既然叫我一声干爹,我自然要保你的终身的。」 第29章 小丫头要学的规矩并不算太多,大多数都在刚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教过了,如今要增添的也不过是在姑娘院里该怎么伺候。 按理来说应该先分一分每个人的职责的,但是姜云瑶还没搬过来,一切都要以她为主,像顾明月她们就都混着一块儿学。 大多数时候顾明月都在跟着吴妈妈看人。 起初的时候只是一些吴妈妈相熟的人过来,都是带着人的,从几岁到十来岁的年纪都有,每一个瞧着都很像样子——至少比顾明月自己像样,这些人接人待物都不成问题,顾明月跟着看了两天,只觉得自己好像分不太出来她们有什么不同,每一个都稳重干练,四平八稳的。 但吴妈妈礼照收,却谁也没给个准话,只叫她们回去等消息。 那些人也不恼,笑盈盈地答应下来。 顾明月看不懂。 她也没指望自己能搞懂,干爹说了,她要学的东西还很多。 东小院里人来人往的瞒不过别人,不过三五天,太太要抱养三姑娘的消息就让整个别庄都知道了。 顾明月一直被默许跟在吴妈妈身边,自然也是跟着看了不少热闹的。 先是府里几个姨娘反应不一,不过她们来得整齐些,倒像是商量好的,早上请安的时候四个姨娘都到了,全都默契地没带上几个孩子。 安氏姗姗来迟,一坐下也不说话,只捧着杯香茶喝,等姨娘们自己耐不住性子。 顾明月对这几个姨娘也多少有些了解,常姨娘敦厚老实,孟姨娘爱掐尖要强,柳姨娘面上看着老实,但心里装着不少小心思,谭姨娘更不用说了,她和孟姨娘一样爱出风头,但她比孟姨娘聪明得多,不见利益不伸手。 她心里把这几个姨娘盘了一遍,果然看着孟姨娘按捺不住第一个出头了:「太太,我听见外头仿佛有些风言风语,说是要把三丫头从我这儿抱走。」 她拿帕子抹眼泪:「这是怎么说的?我怀胎十月拼命挣下来的姑娘,太太问也不问便要抢走么?」 谭姨娘紧跟着帮腔:「太太这事儿做得不地道,就算您要抱走三姑娘,总该正经和我们说一声吧?咱们又不是那些个不规矩的人家,更何况三姑娘不比大哥儿已经知事了,这您叫她怎么想呢?」 顾明月总觉得谭姨娘话里有话。 她想了好一会儿,才隐约摸到了一点儿边——三姑娘懂事了,总是记得生母的,姜玉琅可不一样,他从生下来就被抱到了太太这里,但瞧着他的样子,也不像是不记得生母。 这是在暗戳戳地拱火。 谭姨娘对三姑娘抱不被抱养无所谓,她只关心自己的利益,从前她只觉得太太这人威风八面,如今好不容易窥得她一点儿不安与软肋,她便抓紧了这一点,使劲儿往她的心口扎。 可太太眼皮子都没动一下:「这话你到老爷跟前说去。」 安氏懒怠搭理谭姨娘,吴妈妈可不会惯着她:「这事昨儿晚上老爷就和太太商议过了,说三姑娘养在太太膝下正好,您有意见也没用。」 姜逢年惯来说一不二,他做了的决定,鲜少有驳回的时候,就算是谭姨娘也不敢忤逆。 倒是孟姨娘怔怔的。 她一路怔忪到回了自己的院子。 进门的时候她看见姜云瑶正坐着喝茶,一张小几,一束从院子里折的早春梅花,和一套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青白瓷的茶盖碗,周围落英缤纷,瞧着是很惬意。 孟姨娘的火腾一下就起来了。 她走在路上的时候本还有些难过的,毕竟是自己的亲女儿,太太说抱走就抱走了,半点没问过她的意见不说,还那样冷淡。 而她对姜云瑶,曾经也是期待过的。 她怀孕的时候也不过十七岁,那时候她年轻容色好,很得姜逢年的喜欢,两人也有过浓情蜜意的时候,得知自己怀孕以后她心里也泛起过涟漪,很期待这个孩子的降生。 那时候她每天肚子坠得厉害,孕反也很严重,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大夫和她说再这样下去恐怕孩子不会很康健,她是硬逼着自己吃的,夜里整宿整宿睡不着的时候她便摸着自己的肚子哄姜云瑶,和她说话,给她唱安眠曲。 她怀胎十月才把姜云瑶生下来,怎么会不爱她呢? 后来是怎么变了的? 孟姨娘不太记得了,只知道自己对这个女儿的爱一点一点地消磨了个干净,她只记着自己要去邀宠,要再生一个孩子,最好还是儿子。 姜云瑶日渐沉默,她也并不放在心上,姑娘年纪大了,有些心事很正常,等将来她求着老爷帮她找门好亲事嫁出去也就罢了。 女人么,一辈子不就指望这么点事情?再多的感情,另一头都通着利益,与其给很多爱,不如给她一个好未来。 可她不在意,并不意味着她可以接受姜云瑶也不在意。 孟姨娘一颗心火烧一般,那股愤怒瞬间找到了去处,她掐着腰怒骂:「好哇,我就说前儿你怎么那般态度,原是背着我攀了高枝儿了!连亲娘都不要了,小没良心的东西,枉费我辛苦把你拉扯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页 她嗓音本就尖利,骂起人来十分难听。 姜云瑶皱了皱眉头,终于抬头看她:「姨娘,你知道父亲为什么不爱来咱们这儿了吗?」 孟姨娘像被掐住了嗓子:「啊?」 姜云瑶扭头叫小芹去搬镜子来:「您照一照自己现在的样子,像不像街上的泼妇?」 她目光里带了点显而易见的怜悯:「姨娘,虽然我年纪小,可我也知道父亲喜欢什么样的女人,论才情有柳姨娘,论真情有谭姨娘,再论美貌,连常姨娘也比你强一些,她只是不爱打扮,您有什么优势呢?」 姜云瑶是不愿意拿这些话堵孟姨娘的嘴的,很难听,比孟姨娘骂人还难听,容易让人以为自己的一生都系在了男人的宠爱上,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 可她来了不过几日便已经看得明明白白了,在姜家,想要日子过得舒坦,要么像太太安氏那样家世显赫有底气,要么便只能去赌姜逢年的宠爱。 这些生活在姜家几年的女人难道就看不明白么?她们看得可比姜云瑶明白多了。 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煳涂,为了自己的日子好过,日渐习惯了,时间久了,便也只记得争夺的本能了。 孟姨娘便是深陷其中的那个。 姜云瑶的茶终于喝完了,她也不管愤怒的孟姨娘,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还叫小芹把门也关上了。 孟姨娘清醒了一瞬,也只是一瞬,惯性的思维又使她不高兴起来,认为姜云瑶还是仗着太太所以才对她这样不尊重。 她还想找姜云瑶理论,可没一会儿柳姨娘也回来了,她怕柳姨娘看笑话,只能独自回房生闷气去了。 # 顾明月不知道她们这里的争论,她正忙着帮姜云瑶收拾屋子。 吴妈妈终于还是选了两个正经的大丫头出来,一个是太太身边卢妈妈的干女儿,叫兰心,另一个是外院路管事的亲女儿春穗。 她们两个的年纪要大一些,兰心十三,春穗十四,主要是为了提点三姑娘,毕竟三姑娘年纪小,从前又是孟姨娘养大的,想来孟姨娘也不会教什么有用的东西。 除了这两个大丫头以外还添了四个小丫头——三姑娘被抱养的消息一传出来,过来报名的小丫头就和过江之鲫,也得亏顾明月之前就主动,不然还真不一定能选上。 三姑娘的屋子也挺好收拾的,东西都是现成的,左右不过起居住行、吃喝玩乐。 太太特意交代了,可以先捡姜云琼小时候没用过的东西安置。 她和姜逢年对姜云琼是真心好,从生下来的襁褓到年纪大了的衣裳首饰都是备得足足的,姜云琼便是每天换一套都穿不完,小姑娘又见风长,好些衣裳还没穿就穿不上了,安氏管着家,这些东西也不捨得丢,原是留作念想的,如今正好拿出来给姜云瑶用。 顾明月要做的就是陪着兰心和春穗把那些东西整理出来,然后选三姑娘能用的且花色不过时的那些浆洗干净,再一一收纳。 除了衣裳,还有屋子里的摆件插花,小到窗台上的一盆绿植、梳妆檯上的象牙梳子,大到罗汉拔步床和门口摆着的样式屏风,以及各种花色面料的靠背引枕、被褥窗纱。 整个屋子都安排得满满当当。 顾明月也难得为姜云瑶感到了欣喜——不管将来如何,至少如今太太表现出了对姜云瑶的疼爱与看重,有这么个底子在这里,三姑娘以后的路会更好走一些。 倒是后来吴妈妈又来了一趟,领着顾明月和兰心说要去孟姨娘那里一趟,万一有姜云瑶用惯了的旧物,也好一道儿收拾了带过来。 结果三个人到了孟姨娘一瞧,人差点没气晕过去。 按照府里每年每月的份例,一个姑娘一季至少有八件衣裳,再就是逢年过节也会制新衣,新衣裳有安氏叫外头的绣娘过来量身定做的,也有让各个院里去领了布料自己回来裁的,只要不超出该有的规制,安氏是相当大方的。 结果她们跟着小芹打开三姑娘的箱笼一理才发现,箱笼大多都是安氏叫人裁好了送过来的衣裳,其余便没几件单独做的了,就算有也都是些陈年料子,眼看着都不是这两年时兴的了。 再联想一下平日里孟姨娘的打扮,就是最笨的顾明月都知道,多半三姑娘的那些布料都叫孟姨娘扒拉去给自己做衣裳了。 更别说屋里的摆设挂件。 主打一个面上看得过去,实际上内里都空荡荡的。 就算她们心里做好了准备,也多少被孟姨娘的无耻给惊呆了,三个人理了半柱香的功夫就把东西收拾完了,也不过将将一箱笼的衣裳。 吴妈妈把那几样摆设看了一遍又一遍,嫌弃极了,干脆一样也没要。 拎着个小包袱,顺带就把姜云瑶带走了。 等回了主院,她难免在安氏跟前抱怨起孟姨娘来:「那边也忒不像样了,谁家姑娘这么大点年纪不爱俏呢?偏三姑娘日日穿得老成,我原先还以为是三姑娘穿惯了素净的,谁知道原来是孟姨娘没给姑娘做新衣裳!」 顾明月一边竖着耳朵听,一边留心姜云瑶有没有从她屋子里出来,生怕这姑娘听见什么不好听的话又勾起心头的难过。 安氏不咸不淡的:「有什么要紧的,咱们也不缺那点子东西,她既然愿意要就给她吧,云琼虽有些没穿的旧衣裳,也不好全叫三丫头穿旧的,你叫针线房抓紧做些新的给她换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页 里头又聊起姜云琼,顾明月才听了两句,眼角余光就瞥见姜云瑶换了一身出来了,连忙扭过身朝她露了个笑。 姜云瑶也抿嘴朝她笑笑,只是这还不是说话的时候,她得先去给安氏请安。 太太跟前的竹香替她打起帘子,道一句三姑娘到了,里头就止住了话头。 顾明月跟着一块儿进去了,看见安氏坐在上头朝姜云瑶招手:「三丫头过来。」 吴妈妈早已拿了个团毡搁到安氏跟前,姜云瑶便走过去,正儿八经磕了个头:「给太太请安。」 安氏便捂着嘴笑:「还叫太太呢?」 姜云瑶听懂了她的画外音,又重新张嘴:「母亲。」 她不是真正的小孩,在现代社会摸滚打爬久了,知道什么的人最讨人喜欢——嘴甜又单纯,既不过分聪明,也不蠢笨过头,这是对成年人的要求,而她如今一个不大的小豆丁,负责卖萌扮可爱就够了。 因此,她一边叫母亲,一边歪着头朝安氏笑了笑。 安氏再想起刚刚吴妈妈说的那些话,一下子心就软了,只是她再心软也不抱姜云瑶,只叫吴妈妈:「跟着三姑娘的人都调.教好了么?」 吴妈妈当然说好了:「只是缺个奶娘,庄上得用的人实在少些,上了年纪的都不大成样子,原先三姑娘身边倒有个姚妈妈,去年孟姨娘差人来回话说她手脚不干净,发卖出去了。」 到底是不是手脚不干净,她们也不清楚,孟姨娘差了人来说了一声就罢了,她是生母,发卖姑娘的奶母实在很正常。 安氏也没说什么:「再挑个好的使就得了。」 边说话,吴妈妈顺手就把姜云瑶扶起来了。 姜云瑶在她们跟前是失忆的人设,此刻也装作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只向着顾明月挨了挨。 安氏打眼一看,以为她没什么安全感:「你倒是和这丫头亲近,可见还是有些缘法在的。」 姜云瑶意外她竟然还记得顾明月。 然后就听见吴妈妈说:「这丫头自己过来求的要到三姑娘这边,她有心求,自然有缘。」 顾明月不懂她们的机锋,只在吴妈妈说自己求着来的时候点了点头。 刚点完头,她的手就被姜云瑶拉住了。 姜云瑶的神色很温柔——顾明月也觉得很奇怪,她总觉得自己经常在三姑娘脸上看见那些奇怪的表情,不是说表情奇怪,而是这样的表情不该放在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身上。 三姑娘生就一张肉乎乎的脸,偏偏眼睛里透出来的光很温柔:「我很喜欢和明月玩。」 庄子里发生的事情她多少都有耳闻,对于太太要抱养她的事情她甚至都不怎么意外,更别说庄子上那些人趋炎附势了,她意外的是顾明月居然主动要求到她身边来。 她经常和顾明月聊天套自己当前的处境,但也不会频繁地去说自己,偶尔也会夹着问一些顾明月的事情,顾明月以前的生活环境十分简单,哪怕是在到了姜家的别庄以后也没复杂到哪里去,三言两语便能说得清楚,因此姜云瑶也早就知道顾明月认了方中意当干爹。 要她说顾明月这个干爹认得挺好,就古代这个环境,其他都是次要的,吃饱喝足最重要,就是一辈子没什么追求,光跟着厨子,靠厨子的手艺都够她过上好日子了。 所以姜云瑶一直觉得顾明月多半就会一直窝在厨房里当个小丫头了,往后说不定会学点手艺谋生。 她没想到顾明月会要求到自己身边来当个小丫头。 还是在大家都不看好她的情况下。 姜云瑶嘴上说喜欢和顾明月一起玩,心里的情绪却很复杂。 她属实想不通顾明月为什么会主动到她身边来,一来她们只是刚认识几天的连朋友都算不上的陌生人,二来据她推测,顾明月选择到她这边来的时候显然是无利可图的,明明知道无利可图,她还是选择了过来吗? 姜云瑶想不明白。 她在现代呆得太久了,想不明白怎么还有这么淳朴的人呢? 可想不明白不影响她心里的判断,如今她养在太太膝下,除了小芹以外,其余所有的丫头都是安氏给她安排的,换句话说,她没有自己的心腹,而有些话她是不能和自己不信任的人说的,她不是真正的姜云瑶,也不是纯正的古代人,她怕自己万一做出来什么出格的事情也没有人提醒自己。 放现代说错话做错事没什么严重后果,放古代就不一定了,这可是人命如草芥的时代,姜云瑶不想某天醒过来就莫名其妙人首分离了。 她得培养自己的心腹,尤其是那种不太聪明、没有心机又忠诚的心腹,可以替她约束行为,又能帮她瞒着安氏做些别的事情。 这事情急不来,她甚至做好了在自己长大成人之前也未必能培养出一个的准备。 万万没想到顾明月这么个好苗子到了自己跟前。 她身家清白,和府里没什么牵扯,又孤苦无依,很好拿捏,更何况她还对自己有几分怜惜。 姜云瑶觉得自己要是错过这个机会这个人,自己就是个大傻子。 所以她果断地拉住了顾明月。 安氏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在她眼里姜云瑶还是个小孩呢,即便有小心思也有限,她只当两个小姑娘是真有眼缘:「既然你喜欢便放在跟前当个玩伴也好。」 姜云瑶高高兴兴应下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页 唯有顾明月懵懵懂懂。 今天是姜云瑶刚搬过来头一天,东西都收拾好了,不必她操心,安氏便叫她坐在东暖阁里玩七巧板,刚刚新鲜出炉的玩伴顾明月也跟着一起。 吴妈妈帮着安氏在外头看帐本,兰心还在收拾屋子,春穗就站在帘子边上不错眼地看着,防止姜云瑶出什么意外。 东暖阁的窗户底下摆了一张宽榻,上头还摆了小桌子,安氏还叫人提前准备了点心和玩具。 顾明月脱了鞋跟姜云瑶一块坐在榻上玩七巧板。 碍着春穗在场,姜云瑶没问什么出格的问题,倒真的拿着那副七巧板和顾明月玩。 这东西她在现代的时候就见过也玩过,于她而言没什么新意,但顾明月是第一次看见这东西。 开始的时候她只敢看着姜云瑶玩,怕自己把东西摔坏了。 姜云瑶见她胆怯,主动递了几块给她:「喏,放心玩。」 顾明月头一次碰这样的好东西,上一回摸贵价东西还是干爹给她的小银锁还有吴妈妈给她的小珠子呢!这七巧板通体雪白,表面光滑,触手也冰冰凉凉的,她甚至觉得有些滑不熘手,两只手捧着都小心翼翼。 姜云瑶一边摆板子一边说:「这是象牙制的,整根的象牙切割成不同形状的象牙片,又细细打磨过,边边角角都磨圆润了防止割手。」 顾明月不知道象牙是什么东西,但能放在这里,肯定值不少银子,她更不敢玩了。 她不动,姜云瑶便撅起了嘴:「说好陪我玩的,总不能让我一个人玩吧?明月~」 小姑娘长着一张包子脸,身上又穿着刚换了的新衣裳,粉粉.嫩.嫩的,很有几分可爱。 顾明月大约是有几分看重脸的,姜云瑶一撒娇,她就有些吃不住,乖乖地拿起了那副七巧板:「我玩就是了。」 姜云瑶笑得眉眼弯弯:「我教你!」 她坐到顾明月身边,还没开始,忽然看见桌几上摆着的点心盘子,便伸手拿了两块,一块塞自己嘴里,一块塞顾明月嘴里:「吃!」 点心一入口便是浓郁的甜香,外皮酥脆掉渣,内馅却绵软可口,顾明月在厨房里也算是吃过几样好东西了,但这个点心却没吃到过。 她仔细品了一下:「好像有松子的味道。」松子大约是炒干了以后磨成了细粉,混合了一种顾明月吃不出来的东西,很香,但不甜腻,反而有股冷冽的清香。 姜云瑶也满足地吸了口气:「是松子百合酥。」 她以前吃过现代烘烤的松子百合酥,甜腻得过分,一下子就能尝出来是工业制造,不论是酥皮还是内馅,味道都平平,哪像现在吃的这个,满口掉渣。 除了松子百合酥,桌上还放了一碟玫瑰饼,也很好吃。 那副象牙制的七巧板早就被她们丢到脑后了。 姜云瑶自己吃一个就往顾明月嘴里塞一个,让她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她算是发现啦!这小丫头很爱吃东西,且相当不挑食,也很能吃,两碟点心被她俩瓜分殆尽,姜云瑶肚子都有点儿撑了,顾明月还是面不改色的样子。 她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又去摸顾明月的,惊奇:「你没吃饱?」 顾明月刷一下脸就红透了:「没……」 她的饭量比起旁人要大得多,小的时候吃不饱饭,饿得太久了,一旦有了吃的就会敞开肚皮吃,胃自然而然就撑大了。 方中意和她说过好几次这样一次性吃太多不好,但她饿怕了,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加上她见不得浪费粮食,也不喜欢碗底剩饭,哪怕吃得撑到嗓子眼了,只要碗里还有东西,她都忍不住继续吃。 才来别庄那天还闹了笑话。 那会儿太太他们还没来,庄子上就只有常管事他们,人不是很多,饭就统一安排在大厨房里吃,都是下人,也不讲究那些精緻规矩了,加上常管事抠门,常常弄些清汤寡水的东西,更多的时候就是各种炖菜,五花肉炖菘菜之类的。 厨子们做饭总是估量着人数来,经常预留出一两个人的饭食兜底,但顾明月不知道,那会儿她都好久没吃过肉了,自然馋肉,饭添了一碗又一碗,一直吃到大家都吃完走人了,桌上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锅里还有一人份的饭,但顾明月已经差不多快吃饱了。 她不知道这是厨子以防吃不饱多留出来的,那会想着这些东西吃不完就得倒掉了,那可太浪费了,于是哪怕肚子已经吃得圆滚滚的了,她还是咬着牙把剩下的饭菜都吃掉了。 等帮工们来收碗筷的时候都惊呆了。 顾明月那会儿捧着圆不熘丢的肚子瘫坐在椅子上,面前是被她扫荡得一干二净的碗和饭菜盆子。 见过能吃的,没见过这么能吃的。 恰好正是吃完饭最闲的时候,所有人都跑过来看她这个五岁能吃两份成年人饭量的小丫头了。 顾明月差点藏到地里去。 这会儿当着姜云瑶的面,她吃了七八块点心,可肚子里还是感觉空荡荡的,她都没好意思讲。 谁知道姜云瑶正了脸色:「你这饭量得控制一下了,不能一次性吃得太多。」 顾明月讷讷不敢言。 她怕三姑娘嫌她吃得太多了。 但姜云瑶说:「不是说你吃得太多了,而是人的消化能力有限,你一次性吃这么多也吸收不了,反而容易撑坏了肚子,时间长了,肚子里头的脾胃都坏了,不仅如此,还容易长胖——你也不想以后胖得走不动路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页 她已经尽量用顾明月能理解的话去解释了,还得防止春穗听了这些话觉得她懂得太多。 顾明月也确实听懂了:「三姑娘你懂的真多。」 她说完这句话,又问:「真的不好吗?」 姜云瑶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她是经过现代网络大数据洗礼的人,听了不知道多少案例,甚至有时候刷吃播经常会刷到很多大胃王,有些大胃王是真的,有些是假的,但大多大胃王的身体都不健康,就和模特主播一样,都是吃青春饭,做上几年就得转型,而为了钱不转型的那些基本最后都走上了假吃催吐的道路。 顾明月一个古代人当然不会搞吃播,但说白了她这饭量和那些大胃王也没区别了,最重要的是她年纪才这么大点,吃太多不好。 顾明月看她点头,愁得嘆了口气:「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 姜云瑶摸了摸她的脑袋:「没事儿,咱们慢慢来,我帮你。」 她心里想,就当是她心有愧疚吧,她已经打算好了想把顾明月培养成自己的心腹,那便要一直对她好,以真心待人,虽然其中有利用的成份在,至少也要让人心甘情愿才好。 摸完顾明月的脑袋,她抬头看了春穗一眼。 春穗从头到尾都像是不存在、没听见她们说话似的老老实实站在门边上,但相比起顾明月,姜云瑶对她有天生的提防。 能让别人信任也是一种很难做到的能力。 顾明月不知道,她只觉得三姑娘对她真好,给她取名字,还说要照顾她的身体,为了她的身体健康着想——她好像越来越喜欢三姑娘了。 等吃完了两盘点心,外头传来了竹香的声音:「大姑娘大少爷回来了。」 榻上坐着的两小孩立马就坐起来了,顾明月还特意学了规矩的——吃完东西姑娘要漱口洗手,要是要见客,还得换衣裳。 她赶忙穿鞋下了榻,将要出门,兰心端着洗漱的热水用具进来了,见她匆匆忙忙的,兰心笑了一下:「才刚掀帘子看见姑娘在吃点心,我已经提前预备下了。」 顾明月诶一声。 这就是她自己暂时还做不周到的地方了。 帮姜云瑶擦手擦脸的时候顾明月反思了一下自己,她不该和姑娘吃点心吃到什么都忘记的,姑娘给她塞点心,她吃上两块就该停了然后去备水,要是姑娘离不开人,也该让别人去预备才对,不能等到兰心自己发现,不然刚刚要是兰心不在,没预备下东西,这会儿大姑娘大少爷回来了,姑娘要去见客却一手的点心渣滓岂不是怠慢了? 也不能临时打水洗漱叫别人等着。 虽说她是在太太跟前过了明路的玩伴,但真论到底,她也只是个丫头罢了,玩伴可以换好多个,丫头也能换,她要是犯了错,也是给姑娘丢脸呀。 顾明月心中警醒了一下。 姑娘院里不比在大厨房轻松自由,她要学的还多着呢! 等收拾打理完了,吴妈妈才掀门帘进来,牵着姜云瑶的手出去见人。 姜云琼和姜玉琅都在外头坐着。 从坐的位置便能看出来亲疏远近,姜玉琅是在下首坐着的,手里边捧着香茶,姜云琼却是搬了个绣凳紧挨着安氏坐的。 俩人见了姜云瑶,俱喊了一声妹妹,姜云琼率先招手:「三妹妹到我这儿来。」 梅香已经眼疾手快地又搬了一个绣凳挨着姜云琼那个放下,姜云瑶便松开吴妈妈的手,老老实实过去坐下。 她一走,后面被遮挡了视线的顾明月便看清楚了。 姜云琼是姜府年纪最大的姑娘,说是最大,也不过十三岁,她的相貌和太太有五六分相似,都是明艷那一挂的长相,只是太太为着主母的威仪,总是穿些厚重的颜色,硬把明艷的五官压下去了三分。姜云琼便不一样了,她本就是年轻小姑娘,又相当受宠,太太给她做的衣裳都是很衬她颜色的,显得愈发娇俏了。 姜玉琅则是瘦高型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穿着一身竹叶青的直,一看便是读书人的做派。 顾明月总觉得他和她们村里头那个教书的秀才气质相似。 姜云琼拉着姜云瑶问她过来习不习惯,姜玉琅从头到尾都没说话,只含笑看着。 但从顾明月的角度能看出他隐晦的打量。 没什么恶意,但总是叫人有些不舒服的。 姜云瑶也察觉到了,她微微偏过头,朝姜玉琅一笑:「大哥哥怎么不说话?」 才刚姜云琼问了姜云瑶爱吃什么点心吃食,正预备吩咐人准备晚膳呢,听了姜云瑶的话便跟着看向姜玉琅:「大哥哥从下了学就没说过几句话,许是课业多了,疲惫了吧?」 姜玉琅连忙摇头:「张夫子的课业并不繁重,只是我对自己要求严格些,昨儿夜里学的时间长了点儿,早起时有些精神不好。」 他生怕安氏听了姜云琼的话觉得他的课业太繁重叫张夫子略停一停,他自觉出身已经不好,便要比旁人多出十倍的努力,张夫子是名师,平日里授课都让他受益匪浅,他只怕自己学得还不够多。 也是很奇怪,分明没有人在他耳朵边上念叨什么嫡庶尊卑,他却无比在意这个东西,分明已经寄养在太太膝下了,他却总还是在意自己的身份,怕自己做得不够好,怕底下的弟弟们将自己比过去。 兴许,他害怕的不是自己,而是怕安氏露出失望的表情,怕安氏觉得即便抱养了自己,他也不够争气,反而去后悔没有抱养他的弟弟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页 他这别扭的小心思没人能弄明白。 安氏也不过只说了一句让他不要太过劳累。 顾明月没见过以往安氏和姜玉琅的相处模式,只是偶然听人说起过,说太太对大少爷的生活课业都拿得很紧,事事都要过问,勤劳勤力,把他当自己的亲儿子培养。 可如今她瞧着,两边倒好像客气得很。 第30章 他们坐在一块儿聊的也不过都是家常,安氏今天不大说话,只埋头看帐本,偶尔抬眼看一眼姜云琼和姜云瑶。 倒是姜云琼,为了姜云瑶放松一些自在一些陪着她说了好些话,她问什么,姜云瑶便答什么。 一字一句倒也认真,却听得姜云琼直嘆气。 姜云琼问她来的时候收拾屋子是不是很费功夫,实则是问她屋里东西多不多,带了多少东西过来。 姜云瑶答:「不费什么功夫,早上我起来的时候吃了个饭小芹就收拾好了。」 姜云琼就搂着姜云瑶笑了笑:「算了,我那还有不少好东西,回头都给你使吧,你尽管带着去我屋里挑。」 没等其余人说话,她又道:「这倒是叫我想起当初大哥哥来的时候了,那会儿还在中京城,大哥哥就住在旁边院子里,拢共几步路,倒是搬了半上午的屋子。」 她还以为自己说得不明显,实则这儿满屋子都是人精,只除了顾明月。 她问的这些话,听在顾明月耳朵里,还真就只是单纯的关心。 过了一会儿兰心朝她招招手,她跟着出了门才知道兰心是带着她和太太屋里的竹香一道儿看底下预备的晚膳。 顾明月听不懂姜云琼的那些话的潜在意思,但她也有能看得懂的东西,如今三姑娘身边有两个大丫头,还有小芹和她自己两个小丫头,其余的像是那些洒扫院子的,因为是和安氏住在一块儿,便都是共用的,从太太那边出。 她们四个里头,做主的人是兰心。 她是卢妈妈的干女儿,卢妈妈又是太太的得力干将,虽比不上吴妈妈,但也相当出挑了。兰心到了三姑娘身边以后就十分自然地接过了姑娘院子里总管的事情,一下子就出了头,连春穗都给压在了下头。 想来在来之前,卢妈妈就已经调.教过她了,若不是她年纪够不上姜云琼的丫头,只怕卢妈妈是要把她送到姜云琼那边儿去的。 说白了春穗虽然是外院管事的亲女儿,但总归不如内院的这些妈妈们便宜,这也是为什么起初顾明月认方中意做干爹,别人都觉得她傻。 兰心理所当然地接过了事物以后做的头一件事便是拉拢顾明月。 来之前她便已经听卢妈妈说过了三姑娘这的情况,对她的脾性有个七八分的了解,知道三姑娘懦弱好拿捏,她来以后先不必急着做什么,要紧的是拉拢着院里的人彻底把春穗压服了。 小芹原就是三姑娘的人,这么些年也没见她做什么事情,想来和三姑娘的性子也是差不多的,她唯一要拉拢的便只剩下了顾明月。 起初兰心并没把这小丫头放在心上,她是才刚姑娘特意提起顾明月的时候才注意到她的,这丫头有什么背景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被三姑娘看在眼里,那就有拉拢的价值。 她打定了主意,才会时常打起帘子去看她们两个的相处模式,也才注意到三姑娘要洗漱,既探了情报,又在三姑娘和太太跟前落个周全的好印象。 如今领着顾明月出门,为着拉拢她,难免也要托底教她些事情:「太太屋里申时摆饭,不出意外咱们姑娘是跟着太太一道儿吃饭的,我之前听人说你原先就是在厨房里头做事,还管着姑娘的饮食,便叫你出来问问姑娘爱吃什么?」 竹香也看着她。 太太收养了三姑娘,眼看着也是十分把人放在心上的,那她们底下这些丫头便得表现出重视来,力求每一件事都做到完美,尤其是吃饭这种事情,太太多半都是看在眼里的。 顾明月也没耍什么小心思,兰心问,她便回答,只有一样,她自己也很犹豫——三姑娘落水之前就不怎么爱吃东西,那会儿她病着呢,厨房里给的也就都是清淡的,三姑娘吃得少,自然也看不出来喜不喜欢,反正是没听她来抱怨过。 落水之后的三姑娘的口味……好像不大一样了。 起初的时候方大厨子还是照着从前的菜单做饭,这菜单还是他费了功夫托人从小芹那里弄来的,每回三姑娘剩的东西倒是不多,瞧着是都吃了点。 但顾明月偶尔会碰见三姑娘熘到厨房来请她给她做一些别的吃食,都是简单好上手的,做起来不费劲,但口味很明显是和方大厨子做的饭不一样的。 她想了想,把姜云瑶落水前后的口味都说了一半,末了补充了一句:「这些我也拿不准,我才在厨房里呆了多少时候?还不如原先府里的厨子们知道的清楚呢。」 兰心和竹香对视一眼,安慰了她两句:「那咱们也去问问厨房,好歹弄明白些。」 顾明月应下来。 进了厨房,她一眼就看到白大厨迎过来了,脸上甚至有些谄媚的笑:「哎哟,怎么劳动两位姐姐过来了,是太太有什么吩咐么?」 顾明月心下恶寒了一阵,她们三个人里年纪最大的竹香也不过十七八岁,白大厨都四十多了,怎么还有脸叫姐姐呢! 可惜白大厨没看见她眼里的嫌弃。 兰心她们提前交代了今天大姑娘大少爷三姑娘都要跟着太太用饭,让白大厨照着三姑娘的口味做些好的进上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页 白大厨满口答应,然后一撇眼就看见了顾明月,心下多少有些嘆息。 他是万万没想到顾明月还有这运道的,忽然就混进了主院里,弄得他现在两头为难,从前打压方大厨太过,现在他干女儿升了上去,一下子鸡犬升天了,他也不好再明摆着欺负方大厨了。 这就是他为人处事所得的经验,能屈能伸。 所以这回太太屋里叫饭,他打算让方大厨也参与进来。 顾明月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她只看着竹香和兰心点菜:「晚上吃多了容易积食,多弄些粥汤吧,火腿鲜笋汤、樱桃肉、玉带虾仁,再有一道酿茄子,其余的你们自己看着办。」 点完她们就走了,等太太屋里传膳,厨房自有人提着吃食送来。 太太屋里,三姑娘她们也唠完了家常,顾明月重新进门的时候看见姜云瑶悄悄朝她眨了眨眼睛。 她不明所以,直到晚膳上来。 除了竹香主动点的那些,他们四个人,厨房拢共上了八道菜,主食是碧梗粥,一直熬到出了米油,绵稠香浓。 安氏扫了一眼桌上的菜,叫人去给姜云瑶拿了勺子,就让她坐在自个儿边上,另一边是姜云琼,两个人执着公筷给她夹菜,一勺樱桃肉,一勺虾仁。 安氏嘴中还道:「爱吃什么就说,叫你大姐姐给你夹。」 姜云瑶把所有的菜都尝了一遍,指着其中一道干煸冬笋:「要吃那个。」 那道干煸冬笋里放了几颗红辣椒,却并不辣口,反而很是咸香,相当下饭。 安氏听了这话也没说小孩子不该吃辣的,反而笑着说:「对,就该这样,想吃什么就大胆地提。」 她想起姜玉琅才来的时候,话也不敢说,想吃什么也不敢开口,有一回她给姜玉琅拿了一盘点心,他捏在手里都潮透了,她问他为什么不吃,姜玉琅讷讷半天,才说害怕。 他怕什么?自己又不会吃人。 可那会儿安氏什么都没说,搂着他哄了很久。 这么些年,她把姜玉琅当亲儿子看待,教他为人处事,让他不再畏惧,到头来,才发现,或许从一开始,她便是错的。 繁杂的思绪被姜云瑶拉了回来,她低头,小姑娘握着勺子,乖乖巧巧地扒饭吃,一点儿也没撒到外头,她难免想到不靠谱的孟姨娘,立刻软了心肠。 可她也不敢表现出来,只招了竹香问:「这道菜是谁做的?三姑娘吃得好,该赏。」 竹香还没说话,姜云瑶便开了口:「肯定是方厨子做的,他的手艺我能吃出来。」 顾明月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到方中意,诧异地抬起头。 安氏也意外:「好似不是府里常用的那个厨子,是前头照顾你的那个吧?」 姜云瑶嗯嗯两声,仍旧低头拿着勺子努力干饭,一副毫无心机、只是随口一提的样子:「母亲,我觉得他做的饭比别人做的好吃,不信你尝尝!」 说完,她学着安氏给自己夹菜的动作也给她夹了一点儿干煸冬笋。 她还是个孩子呢,手指头短短的,筷子却使得有模有样,笨拙里有几分可爱。 安氏却只想着——才刚抱来的姑娘心里念着她呢! 这么多年,也就只有姜云琼会给她夹菜。 也不知是不是情绪影响,她吃这道干煸冬笋果然滋味好些:「既这样,就叫他日常伺候就是了,往后你的饭菜都让他做。」 也不只是安氏,姜云琼也被「强买强卖」塞了一筷子干煸冬笋。 她们三个一副感情至深的模样,落在姜玉琅眼里就很不是滋味了。 他想了又想,觉得这三妹妹这样小便懂得逢迎,反倒衬出他的不好来。 一顿饭吃得各怀心思。 姜云瑶到底年纪小一些,吃饱了便开始频频打哈欠犯困,安氏便叫人送她回去睡觉,自己拉着姜云琼看帐本。 回了自己的屋子,姜云瑶便藉口要顾明月哄睡,把兰心和春穗支出去吃饭。 等她们俩走了,她才挑挑眉头:「怎么样,我刚刚聪明吧?」 顾明月这才知道她是故意提起方中意的,就为了让她干爹在太太跟前挂上名:「姑娘……」 姜云瑶坐在床上,腿短得够不着地,摆摆手:「你已经是我的丫头了,我自然是要对你好的,更何况你干爹做饭可比那个什么白大厨好吃多了。」 她从那次去了大厨房以后便看出来了其中的猫腻,无非就是谁排挤谁的问题,她那会儿倒是无心打探,只是惯性地去收集情报,怎么也没想到她和顾明月还能有这样的缘分。 既然她把顾明月拉进了自己人的范围,肯定也要帮帮她的。 这也是收服人心的一部分。 她只看看顾明月的表情就知道很有效果。 顾明月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了。 她总觉得自己很幸运,从来了这里以后。她总是碰见好多对她很好很好的人,方中意如此,三姑娘也是如此,他们总能轻而易举看出她的窘迫和弱点,然后温柔以对。 姜云瑶笑着看她:「怎么一副要哭的样子?这就当是你当初劝我好好吃饭的报答了。」 虽然她劝的是原来的姜云瑶并不是自己,但她也只是找个理由罢了,也是替原身说一句谢谢。 至少曾经真的有人真心实意想要她能活下去。 顾明月轻轻嗳了一声:「那不算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页 她想说自己以后一定会对姑娘好,话到嘴边她又咽回去了,与其嘴上道谢,不如付出实际行动。 她去把香炉找出来,往里头搁了一点儿沉水香,拿火摺子点燃以后放在了桌上,然后替姜云瑶铺好床:「姑娘快睡吧,这被子前儿都洗过晒过了,又软又蓬松,您才刚搬过来,兴许会认床,点着香会更容易入睡。」 姜云瑶果然乖乖躺下了。 顾明月替她放下帐子,却没有离开,而是坐在她床边的脚踏上守着,直到听到里面轻微的唿吸声才起身,轻轻带上了门。 兰心正守在门口,见了她便问:「睡了?」 顾明月点点头。 兰心也就不进去了,催她去吃饭:「已经给你留了饭了,快吃去吧。」 她们这些在姑娘跟前伺候的人就不是和以前一样在大厨房吃饭了,除了太太赏菜以外,其余时候都是大厨房单独预留出来的饭菜,或是叫小丫头去提,又或者是大厨房主动送过来。 也都不是冷的,要是忙过头错过了饭点儿,院里有小火炉,找个通风没人的地方热一热就能吃。偶尔她们也能去厨房里点菜,那些人巴结得很,没有不应的。 顾明月去吃的时候饭菜还是热乎的,干干净净单独分出来的一碗,就搁在小火炉上蒸着。 她一吃就笑了,绝对是她干爹的手艺。 他最知道自己爱吃什么。 # 姜云瑶不过睡了半个时辰就醒了。 屋里头昏暗暗的,她还以为自己还在现代的那张床上,翻了个身摸到绸缎面料的被子才察觉到不对,整个人一下子就清醒了。 等她再动了动,门就打开了。 兰心过来替她把帐子挂起来:「姑娘醒了?其他几个姑娘在太太屋里说话呢,吴妈妈才刚来过,见您还睡着便没走了。」 姜云瑶先问:「明月呢?」 「太太找的绣娘来了,本来要给您量衣裳尺寸的,可您没醒,太太就说姑娘的身量和明月差不了多少,干脆量她的就是了,这会儿还没回来呢。」 更何况顾明月自己也没几件能穿的衣裳,姑娘院里伺候的丫头当然不会和庄子上那些丫头穿的一样,顾明月身上穿的还是她捡了自己之前做的没上身的给她。 姜云瑶听了赶紧换了衣服往正院去。 姜家一共有六个姑娘,谭姨娘膝下有个四姑娘,今年八岁,柳姨娘膝下是两个,排行五六,五六两个姑娘是双胞胎,今年和顾明月一样,不过才五岁。 姜云瑶刚进门的时候屋里头正热闹,屋子里好几个伺候的人,桌上榻上摆着的都是布料。 安氏的帐本也没看了,正领着几个姑娘选料子。 她一进门姜云玫就看见她了。 手里看着的料子立马放下了,姜云玫直奔门口,抱着姜云瑶的胳膊就往里带:「你可算来了。」 安氏她们这才看见姜云瑶:「三丫头醒了,快过来看看料子,我准备给你们一人做两身衣裳。」 姜云瑶被带着往里走了走,人群微微散了一点,她才看见顾明月正站在正中间,身上披了好几件布料,梅香手里还有一匹新的,正往她身上比划。 「这是……」 知道她什么都忘了,姜云玫解释:「看看料子上身的效果,有些料子瞧着颜色好看、样式也不错,可不适合做衣裳,显得人黑不熘秋的。」 四姑娘姜云瑚也接过话头:「这丫头皮肤比咱们黑一些,她若是试过了好看,咱们也是能穿的。」 听她说顾明月皮肤黑,姜云瑶皱了皱眉,再看顾明月,这丫头脸都红透了。 如今四月了,天气已经慢慢地热了起来,这么几件布料往身上一围,想来也热得厉害。 姜云瑶便说:「这样试衣裳看料子多麻烦啊。」 「左右咱们也没事儿做。」姜云瑚说,「打发时间罢了。」 可姜云瑶觉着不高兴:「绣娘们都是厉害的人,她们搭衣服可比咱们厉害多了,反正我可配不出来什么好花色,还得指望母亲帮我看呢。」 她头一回当着所有姑娘的面叫安氏母亲。 这一声称唿立马将她和其他几个姑娘区别开来了。 她如今被太太收养了,身份上立马高出去了半截,哪怕是五六两个年纪小的姑娘也能察觉到其中的不同。 姜云瑶感觉到了其中的微妙,但她没在意,因为她就是故意这么说的。 不仅说,她还走到安氏身边,抱住了安氏的胳膊,歪着头:「母亲,这么多料子放一起多麻烦啊,为什么咱们不做个像帐本那样的册子呢?」 安氏说怎么没有:「都有,只是你们年纪还小,没见过什么世面,便是找人给你们念了册子上的名字,你们也想像不出来是什么样子的不是?」 那些个织金、软烟罗、妆花缎之类的名字,安氏也是打小儿看、摸才能认得齐全。 姜云瑶却直接去把顾明月身上的料子都弄了下来,看着她松了口气才转身,举着手里的料子给安氏看:「母亲,您叫人把这料子裁个方块贴在册子上不就是了?虽然我不认得字,但我会看图呀,这样不是更方便嘛?」 她仿佛只是随口一说,但安氏却听进了心里。 像她们这样的当家主母都是有陪嫁的,左不过都是庄子、铺子还有田地,安氏是低嫁,姜逢年家里也不过比那些个平头百姓日子好过一些,能供的起他读书,却未必能支撑出多大的家业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页 安氏的父亲既然想着押宝,自然也不会在银钱上亏待了姜逢年,所以安氏的嫁妆很是丰厚,其中就有一间衣饰铺子。 铺子的生意只能说一般,中京城里开衣料铺子的人可不少,大家都在开,若是没有新奇时兴的布料或者特殊的宣传,生意也就那个样子,收支勉强持平罢了。 那还是三年前的行情了,这几年大旱,物资也紧俏,大户人家为了保持原来的繁花似锦,各处的花费都变多了,光购置吃食相关都抛费了不少银钱,开支增加了,庄子、田地里的收成却少了,手里头没几个余钱,连做衣裳的都变少了。 安氏的衣料铺子也就从勉强收支平衡变成纯亏钱了。 她还寻思这两年干旱情况好些了,若是衣料铺子还亏钱便叫他们换个营生做。 如今姜云瑶随口一提,她细想了想,这里头还有不少能做的事情,譬如这册子做出来了是不是可以借着开宴的机会送给各家夫人们看看? 用册子代替了实时看料子、试料子能减少不少时间,那些忙得团团转的世家夫人多半也是愿意节省一下时间看看这册子的。 而且还能减少布料的损耗。 她越想越觉得可行。 她兀自出神想着庄子铺子的事情,几个姑娘们面面相觑。 只有姜云瑶和没事人一样,还伸手去拉顾明月看料子,一边看,一边小声说话:「你傻呀,她们叫你试料子你试上两匹就找个藉口出去不就是了,便是说我要醒了你得回去看看又怎么了?就这么傻站着试?我瞧你额头上都快热出汗了。」 顾明月啊了一声:「可她们是主子,主子叫我试,我还能不应吗?」 她心里就是这样想的。 府里每个月给她发月钱呢,她既拿了钱,便该做好事情,照顾三姑娘是她的事情,太太她们临时叫她试衣裳料子也是她的事情,是她的事情,她就该做完。 再说了,那些衣裳料子精緻得很,好些是她听都没听过的,更别说穿在身上试一试了,这活儿也不是什么难事,又不是叫她大冬天的洗衣裳,不过热一点罢了,她还能忍。 可三姑娘不这么觉得。 她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她的额头:「你呀!该偷懒就偷懒,不舒服就想办法让自己舒坦一点儿,你是府里买来的丫头没错,但你首先是你自己,懂不懂?」 顾明月不太懂。 什么叫她首先得是她自己? 第31章 但她问姜云瑶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只能说:「总之,你要先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姜云瑶知道这事儿或许对于顾明月来说有点困难,这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得慢慢地来。 不能急。 安氏终于把脑袋里的想法都给理清楚了,一抬眼发现大家都不敢开口讲话,连忙拍了拍脑袋:「瞧我,想得入了神了,好了,等回头我再叫绣庄把册子做出来,再送到你们那儿去挑吧,梅香,叫人把料子都收起来。」 别人或许看不出来,她倒是看出来了,姜云瑶应该是心疼顾明月。 她没说这不好。姑娘年纪还小,护着亲近的人实在很正常。中京城里好些人家教养家里女儿的时候只看中嫡女的心性,庶女便不管不顾,由着她们长些歪风邪气,为着一点儿蝇头小利斗得你死我活的,相当难看。 安氏不喜欢这样的。于她而言养个姑娘才费多少钱?该给的东西她都会给,怎么也不会亏待的。 她看重的是为人处事和心性,至少目前姜云瑶表现出来的性子不是那种气性儿小的人,这就够了。 梅香带着人进来捧了料子收拾,安氏自带着几个姑娘到东暖阁里休息说话。 屋里头人多,不可能每个姑娘的丫头都能进去,顾明月便在外头找了个事情做——看竹香绣花。 她是一点儿也不会绣花的。 但她还记得才进姜府的时候那个说自己会绣花的小姑娘,她便是有着一技傍身才被选进了太太屋里,比她们这些在底层努力的小丫头要过得好很多。 顾明月想学个什么手艺,将来万一有个什么事情,好歹能傍身。 那小姑娘海棠也坐在竹香身边,见顾明月盯着手里的绣绷看得入神,便不动声色地将绷子朝她那边倾了倾。 顾明月没发觉,还问竹香:「这绣花难么?」 她是三姑娘院里的丫头,太太又一心对三姑娘好,底下的丫头们也是知道风向的,她问事儿,竹香也乐意回答。 她道:「若是手上功夫灵巧,倒也不算太难,若是天生手脚粗苯的,便是找多少名师教也学不会的。」 顾明月一听她说这个便心生惧意。 从前在家里的时候林阿奶便经常骂她笨手笨脚,连衣裳都洗不好,骂得时间久了,顾明月便也觉得自己笨手笨脚、什么事儿都做不好了。 结果竹香说:「这倒也不着急,等过了大哥儿的生辰,兴许太太就要给姑娘请女夫子了,到时候姑娘要学的东西多,琴棋书画、诗绣花茶,姑娘要学,你也要跟着学的。」 顾明月一听就傻了:「我也要学?」 竹香点头:「可不是么?就算学得没那么精通,好歹也要略懂一些,别去了外头连姑娘们在聊什么都听不明白,要是姑娘受了欺负,难道咱们也睁着眼睛看着么?」 她把手里的线咬断:「你瞧大姑娘身边的银珠,她是打小就跟着姑娘一块儿长大的,姑娘学的什么她也跟着学,如今倒也像模像样的了,瞧着很能唬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5页 顾明月倒是没和这位银珠接触过,但银珠是大姑娘身边最得力的丫头,她们在厨房的时候也听了不少消息,既有大姑娘的,也有这位银珠的,凡是提起来她的,没有不称赞的。 顾明月不求自己有多大的出息能像她那般叫人人都说好,但至少不能让姑娘带她出门的时候丢人吧? 想明白了以后,顾明月便道:「那我还真得多学学了。」 竹香拉着她的手:「学绣花要有的是耐心,也不是个轻省活儿,你要学还得下苦功夫,弱真要学,便从穿针引线开始。」 顾明月从她那接过针线,仔细看了看。 这绣花的针果然和她们家常用的不一样。 她记得梅氏的陪嫁里就有一套针线。 这年头嫁女陪嫁的东西也是有定数的,好一些的会陪些枕头被子,还有那些个针头线脑的。 梅氏的陪嫁里有,且她看得很紧,轻易不肯让顾明月碰,只偶尔在家里做些针线活儿,也是缝缝补补。 顾明月偶然看见过,梅氏的针头大一些,不像竹香手里这个,针眼极小,恐怕很难穿线。 她把那根针捏在手里尝试了好几回也没穿进去,不由有些丧气。 竹香见她低头也没说什么,只一笑。 顾明月到底脾气好,做事儿也不着急,试了几回穿不进去也没有不高兴,重新打起精神,对着灯火将线穿了进去。 她立马高兴起来:「我穿进去了!」 竹香和海棠都抿着嘴笑,竹香道:「能把针线穿进去,说明你还是有几分手巧的。」 顾明月很少被夸,这会儿被夸了两句,心里十分高兴,连回了姜云瑶住处的时候脸上都有笑意。 她笑起来嘴角有两个浅酒窝,隔着灯火瞧倒有几分朦胧的乖巧可爱。 姜云瑶本来有些困了,见她这么高兴便问怎么了。 顾明月把刚刚的事情略说了说:「将来姑娘要学绣花,我先提前练练,总不能给姑娘丢脸。」 姜云瑶本想说她学绣花不必是因为觉得会给她丢脸,该是为了自己才对,可话到嘴边,觉得与其每回这样教,倒不如让她自己发觉其中的好处,将来要是顾明月学得好,能绣个花儿朵儿的,能换点银子,她便知道这手艺是为了自己学的了。 所以她也正儿八经地把顾明月夸了一顿。 弄得顾明月愈发期待了。 若不是这两日就是姜玉琅的生辰,她只怕要一头埋进绣花里。 # 顾明月和姜云瑶都是第一次参加姜府的生辰宴。 也是这一回,她们才知道,原来姜逢年的官职是光禄寺少卿,正六品的官职,掌管着朝会、宴席的备办等事,这职务本该一直呆在中京城的,大约是出了什么事情,姜逢年才来了阆中,又不是什么大事,所以他的官职没动过。 也正是因为官职没动,所以阆中当地的官员也摸不清楚情况,只当他真是来探亲的。 姜玉琅生辰分前院内院,前院的事儿自有太太安排的管事,内院的客人却是要她们这些姑娘们招待的。 安氏早拉着姜云琼和姜云瑶说了这些客人们的来歷,旁的人都还好些,官职比不上姜逢年,她们的夫人来参宴也不会无故生事,大多还都会陪笑脸,捧着她们些;唯有另一个算得上主客的,是阆中当地的知州夫人。 这位知州夫人来得不算很早。 原先安氏没想着她会来的,封知州是从五品,比姜逢年的官职还高,安氏以为她顶多送个帖子也就罢了,谁知她会亲自来,这迟到一会儿也算不上什么了。 封夫人自有安氏去陪,姜云琼和姜云瑶要陪的是封夫人带来的娇客。 封夫人膝下没有孩子,带来的是两个庶女,年纪和姜云琼差不多。 姜云瑶年纪小,陪人也用不着她,不过是在边上当吉祥物,听她们聊些家常和时兴花样罢了。 姜云琼怕她年纪小坐不住,时不时逗弄她一下。 那其中一个女孩便好奇问:「这是你们府上姨娘的女儿?」 她们来之前倒也听家里说起过姜府的情况,知道安氏有个如珠似宝的亲生女儿,倒没听她又收养了庶女,消息还没传到她们那边儿呢,这会儿疑问也是正常的。 姜云琼笑着点了头。 那姑娘脸上便带了艷羡。 她们两个也是庶出,虽能被封夫人带着出来见客,却也是因为封夫人自己没有孩子,她没孩子,口风却咬得很紧,只当她们两个是解闷的,不肯收养在自己膝下,怕多养了孩子,折了自己的孩子缘分。 这话封大姑娘没说出口,也不好说出口。 只是姜云瑶是人精,一眼就瞧出来了。 她只做不知,扮着孩童,要顾明月给她餵糖吃。 封大姑娘还说:「不过你家也挺奇怪的,听说这回是给你家庶出的大哥哥过生辰?你心里竟然不介意。」 这话说得多少有些唐突了,封二姑娘扯了扯封大姑娘的胳膊:「姐姐。」 姜云琼脸色都没变一点儿,安氏早与她说了,便是她收养了琅哥儿,他也越不过自己去,不过是个生辰罢了,姜云琼自己的生辰过得也相当热闹,甚至比姜玉琅的还要热闹些,她并不嫉恨这个。 她怕姜云瑶心里有想法。 毕竟三丫头也是庶出,封大姑娘这话说出来,若是有心人听见了,只当她要挑拨离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6页 她瞧一眼姜云瑶,见她自顾自地吃点心,没有以往的懦弱气质,只觉得安心,安心归安心,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我们家不讲究嫡庶,便是三丫头才抱过来,我娘也是当亲姑娘养的。」 两位封姑娘讨了没趣,便岔开了话题。 又说了两句话,便听见主厅里的笑声。 姜云琼瞧了瞧时候,便带着娇客们往主厅去,进门的时候正看见封夫人捧着个册子看得仔细。 姜云瑶也看见了,寻思安氏动作还挺快,这就把册子做出来了? 还真做出来了,安氏从听见姜云瑶说的话以后就记在心里,紧赶慢赶着弄出来,还恰好碰上了姜玉琅的生辰宴,可不就正好么?知州夫人是个不错的试验对象。 封夫人捧着册子看了半晌。 这册子上头也不独是做了布料的,前头是布料,后头便换成了金银首饰,安氏请了几个画师,连夜赶工画了铺子里现有的首饰,底下还标了名字和材质,虽是赶工出来的,略有几分粗糙,但也够看了。 至少新鲜。 封夫人看了一回,爱不释手:「好巧妙的心思,竟难为你能想得出来,不过费些人力,却与了客人方便。」 安氏却矜持起来了,道:「哪里是我想出来的?不过是我府里三丫头随口一说的,我觉得可行,才做了出来。」 正好姜云瑶进来了,安氏便朝她招招手:「三丫头过来。」 这是要给她长脸儿。 姜云瑶乖乖走过去,任由安氏把她拉到封夫人跟前:「就是这丫头,今年九岁了,很是伶俐,如今正养在我膝下。」 封夫人就着安氏的手打量了她一回,笑着问了两句话,褪了手上的掐金丝的镯子给她作见面礼。 这不是什么大事儿,但安氏把姜云瑶叫出来的时候几个姨娘也坐在下头,瞧见这动静,常姨娘心下有些不高兴。 这是在姜玉琅的生辰宴上,偏偏太太忽然抬举起三丫头来,倒显得姜玉琅多余了。 好似用姜玉琅给姜云瑶铺路似的。 但常姨娘不敢说什么,只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擦了擦眼角。 姜云玫就坐在她旁边,恰好瞧见了。 从落了一次水,她也跟看开了似的,倒不像从前那么爆竹脾气了,最近还频繁去找姜云瑶,想跟她关系好些,懂事了不少,这会儿见常姨娘偷偷擦眼泪,不像从前那样愤恨,反倒淡淡的:「娘既然为哥哥觉得不平,当初就不该送哥哥去太太屋里,既然送了,这会子又计较什么?」 常姨娘心里苦。 这事儿能是她做主的么?她从前成姨娘便是因为安氏特意抬举的,好容易生了个儿子,太太说要抱走养,她还能不同意? 谁知姜云玫说:「太太当初是问过娘愿不愿意的。」 常姨娘立刻愣住了,也无话可说。 这事儿在宴席上不过是个小插曲,可在有心人眼里,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不止常姨娘,孟姨娘也是。 生日宴第二日,几个姨娘一大早便去给安氏请安。 姜云瑶前一天在宴席上吃多了,夜里肚子撑得厉害,翻来覆去睡不着,顾明月餵她吃了点山楂片,又拉着她在屋里散了大半个时辰才好不容易消化下去一点儿,勉强睡了个囫囵觉。 夜里没睡好,早上便起晚了。 她匆忙换了衣服到安氏的院子里,正好碰见了姨娘们来请安,孟姨娘当然也在,一见着她,孟姨娘便扑了上来,搂住她喊我的儿、心肝肉。 姜云瑶闷在她怀里,差点一口气没喘过来。 兰心正要训斥孟姨娘,却见顾明月一个跨步走过去,拽着孟姨娘的手便开始掰。 她不过才五岁,哪能掰得过孟姨娘?还被孟姨娘顺手一推,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偏她不肯放松,嘴里直喊:「姨娘!姑娘要喘不过气了!」 孟姨娘只作没听见,哭天喊地的。 她这一番做派,明眼人都看出来了,她那哪是捨不得姑娘,分明是故意闹事儿的,要么是想膈应太太,要么就是故作不舍,好叫老爷知道了怜惜她。 大清早的这么大动静,吴妈妈本是在伺候安氏穿衣裳的,立刻从屋里出来了,正要叫人把孟姨娘扯开。 谁也没想到顾明月会扑上去,还一口咬在了孟姨娘的手上。 她使了狠劲儿,孟姨娘又当了好几年的姨娘了,把一双手养得白嫩,顾明月这一咬,立刻给她咬出个印子。 孟姨娘痛得惨叫一声,立刻松开了姜云瑶,甩着手给了顾明月一巴掌。 顾明月差点被打得翻了个儿。 孟姨娘还欲扑上来再抽她两巴掌,谁知一伸脚,被姜云瑶绊了一跤,整个人面朝下摔在地上,门牙都磕碎了半颗。 吴妈妈叫人硬把她扯起来了,控制着她不许动,这才出来道:「太太跟前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往日里教的规矩混都忘了?」 她还要再说话训斥两句顾明月,却看见姜云瑶白眼一翻,往地上一坐,脸都憋得青紫了。 吴妈妈被唬了一跳,连忙把她抱起来送到了安氏屋里。 安氏才刚就听见动静了,只以为不是什么大事,勐不丁瞧见姜云瑶被抱进来,也吓着了:「快去请大夫来!」 又问吴妈妈到底怎么回事。 吴妈妈也说不大清楚,她出去的晚了些,只看见顾明月张嘴去咬孟姨娘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7页 但姜云琼是在的,不仅在,她还看明白了姜云瑶估摸着不是真晕,应该是装的:「才刚三妹妹刚过来,孟姨娘忽然冲出来抱住了三妹妹,抱得可紧了,娘你瞧三妹妹胳膊上都青了,脸上还有印子呢。」 安氏捋起姜云瑶的袖管一看,果然有些青了,脸上也好大一个红印子,瞧着是孟姨娘往常爱戴的那幅璎珞圈子的形状。 姜云琼继续说:「她搂得太紧,三妹妹都唿吸不过来了,她那个丫头,叫明月的,护主心切,先是上去想要把三妹妹拉出来的,谁知人小力气不够,拉扯不动,又瞧见三妹妹要晕过去了,一时着急,咬了孟姨娘一口。」 安氏的手一顿:「当真?」 姜云琼点了头。 这事儿说到底是孟姨娘先犯的错,但错归错,顾明月也不该上嘴咬人,再怎么论,她是丫头,孟姨娘是半个主子,这是以下犯上。 可姜云瑶这么一晕,再加上姜云琼的说法,便坐实了顾明月是护主心切,情急之下才会咬孟姨娘的。 安氏心里便有了计较。 她叫大夫给姜云瑶看病,自个儿带着姜云琼去了外头。 孟姨娘正被吴妈妈带的人扣住站在屋里,顾明月也跪在边上,若不是孟姨娘被拦着,只怕她还要挨上两脚。 一见到安氏,孟姨娘便骂起顾明月来:「小贱蹄子哪里学的规矩,都敢上嘴咬了,还得了!」 她摔断了半颗门牙,说话都有些漏风,满嘴的血沫子,又呸了一口。 安氏忍不住皱了眉:「三丫头被你闷晕过去了,你一个做亲娘的不问她两句便罢了,这会子还拿她的丫头撒气?」 孟姨娘捂着手:「这小贱蹄子咬了我一口。」 安氏肃着脸:「若不是你抱紧了三丫头不撒手,这小丫头瞧见三丫头喘不过气了才动的口,不然她做什么咬你?」 顾明月愣住了。 孟姨娘也愣住了,只是她反应也快:「我不过是捨不得我姑娘,这几日一直没见着她,我心里想的很,才不知轻重……」 安氏却不愿意让她继续说下去了:「把三姑娘抱来是老爷的意思,那会儿我就说了,你有意见对着老爷说去,原先三姑娘养在你屋里的时候三日一小病、五日一大病,人都黄瘦瘦的,看着都可怜,你既然看顾不过来,那养在我屋里也好。」 她的目光扫过这几个各怀心思的姨娘:「才抱来的时候你也没说不愿意,如今又巴巴地来说捨不得?你把我这里当什么地方?」 她鲜少说重话,如今一连串说了这么多,看着是指责孟姨娘,实则也带了两句常姨娘。 昨儿姜玉琅的生日宴一散,才把客人们送走,别庄里就有了些风言风语,不过是说些大少爷如今不得宠了,连生辰宴都要给三姑娘做垫脚的。 安氏管着内务,手底下人又多,这些个话便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也不只是这些话,还有姜玉琅和常姨娘的反应。 来传消息的人说姜玉琅昨儿晚上没睡好,一大早便出了门,而常姨娘也一晚上没睡,早起时还叫人煮了白水鸡子敷眼睛。 她此刻说什么抱来时没说不愿意,便是在点常姨娘。 实际上常姨娘自己也记得那时安氏特意问过她愿不愿意把琅哥儿送到她那里去养。 但是自己是怎么想的来着?她觉着琅哥儿跟着自己一个丫头出身的姨娘没什么前途,倒是太太这些年一直没有孩子,若是琅哥儿能有幸养在太太膝下,怎么也比在她身边要好太多了,更何况太太背后还有个伯侯府撑腰,算是个很不错的舅家了,将来琅哥儿科举入仕也有个助力。 说白了,她贪图安氏的财力和背景才把自己的孩子亲手推了出去。 如今孩子大了,她又后悔了而已。 只是她不如孟姨娘泼辣脸皮厚,孟姨娘能做得出来的事情她做不出来,只敢在心里怨一怨人。 常姨娘的脸色煞白,心里惴惴不安。 安氏说完,又盯着孟姨娘:「你说这丫头的规矩学得不好,我瞧你的规矩也没好到哪儿去,今日过后且不必再来了,我叫人给你请个嬷嬷来学学到底什么叫规矩,等学明白了再过来。」 再对着顾明月的时候,她反倒露了个笑:「行了,你起来吧,你也是为了你们家姑娘,只是往后当差得警醒些,别在外人跟前也这样不懂规矩。」 顾明月低着头站起来了。 姜云琼朝她使了个眼色,叫她跟着自己走,把她带到了姜云瑶跟前。 姜云瑶已经醒了,还伸手去拉她的手:「你没事儿吧?」 她还记着刚刚孟姨娘打了顾明月一巴掌,再仔细瞧一瞧,她脸上果然肿了,立刻心疼起来:「你不该咬她的。」 顾明月垂下了头,以为她怪自己咬了孟姨娘,半晌才道:「我瞧姑娘憋得脸都通红了,才没忍住……姑娘要是怪我就罚我吧。」 姜云瑶瞪大了眼:「我怪你干什么?」 看见顾明月委屈的表情,她忍不住道:「我不是怪你咬了孟姨娘,我是说你太冲动了,你不咬她不就不会挨那一巴掌不是?我被搂着又不会掉块肉。」 要不是她装晕把这事儿的程度加重了,只怕顾明月逃不了这顿罚的。 可顾明月说:「我那会儿脑袋懵了,没来得及反应,下意识就冲上去了。」 全是她下意识的反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8页 三姑娘对她好,她自然也要替三姑娘着想才对。 姜云瑶的心一下子就软透了,她伸手摸了摸顾明月的脸,问:「疼不疼?」 实话说是疼的,孟姨娘气急了用了大力气,这一巴掌把顾明月的嘴皮子都打破了,这会儿嘴里还有股涩涩的血腥味。 可她不想让姜云瑶担心,便摇了摇头说不疼。 姜云瑶才不信她。 她冷哼了一声:「你且等着看吧。」 她能放过孟姨娘才怪! 第32章 姜云瑶这边请了大夫,那边儿姜逢年就知道了。传了消息说他晚上要回来。 一下午的功夫,顾明月脸上肿了好大一块儿,姜云瑶叫人煮鸡子给她敷脸,顾明月一边敷一边嘆气:「哪里就这么金贵了?还用鸡子敷脸,以前我们都是拿这东西卖的。」 小时候谁还没挨过打呢,只是大多数时候人都要脸面,即使打人也是朝身上打,穿个小薄袄挨上两下也就疼一小会儿。 有一回林阿奶嫌她手脚不麻利,抓着她胳膊抽了两回,用的力气也大,胳膊都青了,顾明月拿袖管一遮就当没事了。 在她们那儿,鸡蛋才是最金贵的,一颗鸡蛋能卖一文钱,有时候只有家里有妇人怀孕了才能吃上鸡蛋,要不就是农忙的时候辛苦劳作,要吃鸡蛋补补身子,其他时候都是存起来,等攒上二三十个拿竹篮子装了到集市上去卖。 哪像现在在姜府,姑娘随口就叫人给她煮两个鸡蛋敷脸,还说炉子上还温着两颗,要是手里这个没热气儿了就再换一个。 顾明月一边敷一边觉得肉疼。 她在想,等会敷完了脸,这鸡蛋还能不能吃啊? 姜云瑶不知道她的纠结,她正在看自己胳膊上的青紫——这青紫还真不是孟姨娘掐出来的,孟姨娘抱着她的力气是大了一些,却还没到真要憋死她的程度,更不会在她胳膊上勒出这样的青紫。 这伤痕是姜云瑶刚刚装晕的时候自己掐的。 小姑娘细皮嫩肉的,略动动手就能掐出可怖的青紫来,要不是胳膊上这几道,安氏还真未必能让孟姨娘禁足,估计也就罚她点儿月俸就过去了,反而是顾明月会更倒霉。 她伸手把胳膊露出来,顾明月一下就看到了,正要和她说两句话,偏门口传来竹香的声音,说老爷到了。 顾明月一下就把鸡蛋塞袖子里了,还要去帮姜云瑶把衣裳拉下来。 姜云瑶摆摆手,反而拉得更高了一些,就对着门口,摆出可怜的表情。 姜逢年来的路上也大致听了听今儿这场闹剧,后院的事他一向鲜少管,自信安氏能把后宅管得有条理,他只负责享受生活罢了,理由还是现成的:白日里他要忙着公务和交际,本就烦扰,若是晚上回来还要管后宅,那不得累死了?左右安氏女人家家的在家里也无事可干,若连个后宅也管不好,那他就有话要说了。 今儿回来的时候他是有些不高兴的。那位封知州虽然叫了他夫人来参加姜玉琅的生辰宴,本人的态度却并不明朗,对姜逢年避而不见,担心他身上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官司牵连到自己身上。 偏偏姜逢年手上有件事儿非得经过封知州的手不可,他闭门不见,姜逢年也不能强行拜访,他在知州府上坐着喝了一下午的茶,又觉着自己是客人不好频繁出恭,硬是憋了一下午,回来的时候才放松下来。 谁知道一回来就碰上了孟姨娘偷偷派了人来告状。 他心里存了一股气,来安氏院里的表情都是黑的。 他本是要责问安氏怎么管不好后宅的,可一进门就看见姜云瑶可怜巴巴地坐在椅子上,手上好几道青印子,身边跟着的小丫头脸上也好大一个巴掌印,那股气也就短暂地憋了一下。 姜逢年冷脸坐下。 安氏与他成婚多年,也看出来他多半是在外头受了气了。 只他很不爱与她聊外头的事情,觉得她一个妇人不懂。 安氏不知出了什么事儿,只能给吴妈妈使眼色,叫她去点香备热水。她自个儿挨着姜逢年坐下,嘴上说些温柔小意的话,问他在外头累不累。 姜逢年不开口。 他是在中京城里犯了错被斥责了才来的阆中,也是因着口角之祸,他年轻心气傲,又觉得丢人,便立意要修「闭口禅」,平日里好些,正常说话不碍事,每回心里不高兴或者受了气的时候便不讲话,怕自己气急了又犯口业。 这在外头好使,在自个儿家里却惹人厌烦。 安氏也不是什么好性儿的,她自小是金尊玉贵养大,一脚出八脚迈,奶妈子、丫头们哄着长大的,心里自然也有股傲脾气在,又怎么能低得下身段儿哄人? 也就是这两年了,安氏觉着这样弄得两边都不痛快,便退了一步,偶尔也哄一哄姜逢年。 但今日不一样,姜逢年自己在外头受气了不高兴,安氏哄了两句他也不给反应,她自己的脾气也上来了,懒得哄了,只叫吴妈妈伺候姜逢年。 他俩之间气氛微妙,姜云瑶心思敏.感一些,察觉出来了。 若是从前的姜云瑶,就算察觉出来多半也是闷头不吱声,把自己缩成一团不敢说话,生怕别人注意到自己的。 但现在的姜云瑶不是。 寂静无声的屋子里,姜云瑶忽然怯怯叫了一声父亲。 姜逢年闻声望过去。 姜云瑶支着两条细细的胳膊,伤痕清晰可见,她微微蹙着眉,脸上既有濡慕,也有畏惧和期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9页 那副表情,好像想靠近又不敢。 姜逢年很久没见到过这样的表情了。 他膝下孩子太多,六个女儿四个儿子,又大多都是在十年内得来的,开始的时候或许有些新鲜感,后来生下来的孩子越来越多,那点儿亲情也就所剩无几了,剩下的就只有厌烦——孩子太小了,总是吵闹,闹得他头疼。 他所有的父爱都投注在了姜云琼和姜玉琅身上,一个是自己的第一个嫡出的孩子,另一个是第一个儿子,比起旁人来自然是不一样的。 后来柳姨娘她们倒也想让孩子靠近他,只是他这几年积威日重,又修了闭口禅,天生就冷漠些,孩子想亲近也有限,遇上一两回也就不乐意了,总躲着他。 如今姜云瑶摆出这幅小女儿的情态,倒让他觉得很新鲜,回忆起当初和姜云琼相处的时候。 他勉强露出个笑:「三丫头过来。」 姜云瑶便过去了。 她也不行礼,只小心地扶着姜逢年的座椅,装出很想亲近的样子。 手一扶着椅子,那些伤痕便更明显了,姜逢年也不能视而不见了,他把姜云瑶抱到膝上,问她还疼不疼。 姜云瑶乖乖摇头:「起初是有些疼的,后来母亲给我擦了药,凉丝丝的,便不疼了。」 姜逢年又问了她几句话,没问伤怎么来的,反而问些起居,知道安氏把她照顾得很好,绷紧的脸也松下来了。 安氏也知情知趣,知道他散了气儿,自己就找了台阶下,主动说起今天的事情来。 他们俩聊上了,气氛不像之前那么微妙了,姜云瑶便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了,也不说话,安安静静地坐在姜逢年的腿上,低着头拿姜逢年腰间繫着的环佩玩。 真要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安氏一边说,一边小心试探,便知道了是孟姨娘被关了禁闭还不安分派了她身边的丫头去给姜逢年通风报信,还添油加醋了。 在孟姨娘的嘴里,她不过是慈母心肠所以惦记着自己的亲女儿,谁知道太太抱走了姜云瑶以后便不许她亲近姑娘了,三姑娘也有些白眼狼,进了太太屋里便被富贵迷了眼,连亲娘都不记得了。 一边说太太小气抢她女儿,一边说姑娘不注重孝道。 总之,主旨都是她是委屈的。 姜逢年信不信呢?她想了好一会儿,前些日子她说要把姜云瑶抱到主院,那会儿姜逢年还说孟姨娘不靠谱呢,嘴上很是嫌弃她,可今儿他带着气来,明摆着也是怨安氏的。 她时常觉得自己看不懂姜逢年。 这个男人有时好似很清醒,即便宠爱谭姨娘,也从不会让谭姨娘越过她去,他冷眼看着几个姨娘,知道她们想要什么,知道她们是什么性子,也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能做什么、该做什么。 可他又好像是「煳涂」的,心里一清二楚地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却未必会去做,反而在那里和稀泥。 他听了孟姨娘的告状难道不知道这事儿多半是孟姨娘的过错? 他心里大约是知道的,只是他不肯去细想,也懒得去想。 他只是把问题丢给了安氏,想看她会怎么解释,会怎么去做。 安氏忽然觉得他好像是个置身事外的、看戏的人,而她和孟姨娘不过是戏台子上表演的唱角儿,他冷眼看着她们你争我夺,攫取利益,在他面前表演着。 安氏微微张大了嘴。 穿堂风肆掠而过,吹起廊檐下挂着的风铃,叮噹作响,又掠过风铃吹进屋子里,吹得她嵴背发凉。 她微怔了怔,住口不言了。 姜逢年也不知有没有察觉出她的异常,仍旧是侧耳倾听的样子,见她停下话头还接了一句:「孟姨娘确实不成样子,你罚她是应该的,为着她动气不值得。」 安氏可没动气,昨儿孟姨娘在屋里那副样子,她瞧都没正眼瞧她一眼,只叫吴妈妈把她摁住了,便是到最后,都没让孟姨娘说出个所以然来。 这会儿他却说自己动了气,仿佛她该动气似的。 安氏愈发迷茫了。 她手里还捏着一张丝帕,这会儿在指尖缠了又缠,很纠结的样子。 还是姜云瑶开了口:「母亲,我饿了。」 安氏一下就醒了神:「饿了?该传膳了。」 她下意识地让自己忙碌起来,又要叫人去把姜云瑶从姜逢年身上抱下来:「三丫头到母亲这儿来。」 姜云瑶摇了摇头,仍旧拽着姜逢年的那枚环佩不松手:「要父亲抱,女儿许久不见父亲了。」 童言稚语,谁也不会把她的话当做是抱怨。 才九岁的孩子能懂个什么呢? 连姜逢年也笑:「我抱便我抱着吧,等会三丫头要吃什么便和爹爹说,爹爹给你夹菜。」 姜云瑶胡乱点了点头,她不过是坐在姜逢年的腿上看安氏的表情罢了——唉,她一个寄养的姑娘,顶头上司就是安氏了,才刚她那个表情明显不对劲,她虽然猜不出来是为什么,但她有义务哄好安氏嘛。 今天兰心和春穗都不在,被借去做那个布料册子了,跟在姜云瑶身边的就只有顾明月,若是之前,顾明月还得帮姜云瑶吃饭,这下好了,有姜逢年帮忙,她就闲下来了,大脑放空地盯着桌上的饭菜。 放着放着,她就听见姜云瑶说要吃鸡翅,姜逢年便给她夹了一个。 鸡翅是炸过以后又滷的,表皮软糯又有微微的韧劲,姜云瑶认认真真啃完了一个,便开始给孟姨娘上眼药:「好吃!女儿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鸡翅,还是母亲这里的饭好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0页 顾明月在厨房里混了两个月,把厨房的事情摸得一清二楚,整个姜家的膳食都是从大厨房拿的,大部分时候各个姨娘屋里都是跟着太太屋里的膳食单子走,太太吃什么,厨房便会备什么,顶多太太屋里的会比姨娘们那里的丰富一些。 像谭姨娘院里也只比太太屋里少两道菜,姜逢年常去她那里,她的份例都是跟着姜逢年的走的,和太太比也不差什么了。 孟姨娘不得宠,饭食比不上别人,但实际上安氏管家,每月要查帐本,大厨房也不会做得太过分。 三姑娘这句从没吃过,就显得很奇怪了。 姜逢年哦了一声:「从前在你姨娘屋里都吃些什么?」 姜云瑶就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自己平日里都吃些什么——她不记得从前的了,但记得自己生病那会儿都吃了些什么,都是清淡没味儿的东西。 她数得很认真,姜逢年却听得很生气。 末了,他一拍桌子:「煳涂东西!府里难道还缺你一个小丫头的吃穿不成?」 他先问安氏:「这事儿你不知道?」 安氏无辜的很:「大厨房和针线房的人每月都有帐本送上来,我瞧着没什么不对劲的。」 她总不能每日问几个姨娘屋里都吃了什么吧? 大厨房的帐目是对的,要么是厨房做了假帐本,要么是孟姨娘刻意苛待。 「厨房如今是谁在管着?」 安氏说:「是白远管着的。」 姜逢年皱皱眉头:「听着有些耳熟。」 安氏对这些人的出身一清二楚:「他老子娘是原先老太太屋里伺候的,后头年纪大了老太□□典,把他俩放出去了。」 姜逢年便想起来了。 他说怎么听着耳熟。 他鲜少管府里的事情,但有些大事还是记得的,之前老太太没过世之前就有这么个陪房,办事还算得力,只是老太太过世以后,安氏领着人清点老太太的库房才知道里头好些东西都对不上帐,好些东西都以次充好,或者是报了损坏送出去修最后没拿回来的。 查来查去就查到了几个放出去的管事头上,白厨子的爹也在这其中,只是他贪得少些,后头又主动归还了。 姜逢年记了半天,有些不高兴:「这样出身的人还用他做什么?谁知是不是和他老子娘一样?重新挑个好的顶上就是了。」 安氏自然说好。 姜云瑶和顾明月悄悄对视了一眼,都露出了笑容。 顾明月这段时间可没什么都不干,她借着学针线活儿的藉口频繁和竹香接触——当然了,她学是认真学的,但打听消息也是认真的。 竹香平常就爱说笑,又是跟着太太伺候的老人了,能被太太头一批派过来别庄,本身就是个有能力的人,安氏便是看重了她交友广阔,和谁都能说上两句话。 府里头出来的人和别庄的人总是有些冲突的,吴妈妈是陪房,自觉地位高,便不会和底下人沟通,很需要竹香这样在哪吃得开的人中间周转调和。 顾明月闲着没事儿的时候就去找竹香做针线。 针线活儿是个细緻活儿,也最能打发时间,一做就是一下午,两个人也不能一点儿话也不讲,便会随口聊些八卦,顾明月是新人,对府里不甚了解,能说的有限,往日里都是竹香主动起话头,多多少少会聊到些人。 顾明月便问了白厨子的身家。 她估摸着竹香也是知道她为什么会问起白厨子的身家的,因为当时竹香很明显看着她笑了一下,她当时没懂,但她好问,打听完了消息就回去告诉姜云瑶了。 姜云瑶那会儿说,竹香这是在给她卖人情拉近关系。 她和白厨子没什么关系,也不过是给顾明月透露点无关紧要的消息罢了,又不是帮着她做什么,白厨子什么出身随便找个府上的老人也能打听出来,那为什么不能是她告诉顾明月的? 不过是看在三姑娘的面儿上,顾明月又和姜云瑶亲近罢了。 再有,太太身边一共两个陪房,一个吴妈妈,一个卢妈妈,她们俩之间也是有竞争的,竹香和吴妈妈显然是更亲近一些,而姜云瑶身边的丫头是兰心,卢妈妈的干女儿。 吴妈妈能把兰心安排到姜云瑶身边是因为卢妈妈主动走了礼,她不会和卢妈妈撕破脸,只能把兰心安排到姜云瑶身边,但这不代表她乐意看卢妈妈的人在三姑娘身边做大,把春穗挤得没边儿去。 春穗不争气,但顾明月争气啊! 兰心想拉拢顾明月,吴妈妈自然也是想的,不然也不会在孟姨娘打顾明月的时候迅速就叫婆子把孟姨娘押住了,更不会让竹香主动透露消息。 ——这全是姜云瑶分析给顾明月听的,顾明月有些听懂了,有些根本听不懂,弯弯绕绕的人际关系对于她来说还是有些太过复杂难懂了。 她不像三姑娘,三姑娘也不过只比她大上几岁,就懂得这么多呢!而且还愿意教她。 总之,她们俩决定知己知彼才好继续下一步的行动。 把白厨子的身家知道得一清二楚了,他爹娘的事情自然也就成了他最大的弱点,只是这个弱点不能用到安氏身上。 她既然能知道白厨子的出身还让他当着府里的大厨子,说明她并不怎么介意这个,甚至可能因为白厨子的帐本做得相当漂亮,她觉得白厨子没被他爹娘教坏——他爹娘还知错就改,主动归还了财物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1页 姜云瑶把目光放在了姜逢年身上。 她本来还想着兴许能从帐本里找出什么错处来,但她人微力薄,最悲惨的是——她和顾明月都不怎么识字,顾明月是根本大字不识,姜云瑶是囫囵认得几个,还都缺胳膊少腿的,而原身养在孟姨娘那里的时候也没学过认字,她连想不经意指出帐本的错误都不可能做得到的。 纠结了很久,她才想到了姜逢年。 她对这个爹是不怎么了解的,能打听到的消息也有限,本来想着慢慢来的,反正也不着急,谁知道恰好就有了孟姨娘这么个好机会。 既能给孟姨娘上眼药,又能趁机在姜逢年跟前提一提白厨子。 她们俩都没指望能一次性整倒白厨子,谁知道姜逢年这么上道呢? 这会儿两个小姑娘悄悄对了个眼神,彼此都很惊喜。 但很快,姜云瑶就知道为什么姜逢年那么痛快地把白厨子解决掉了,因为他说:「孟姨娘那里,她实在太过蠢笨了,不过也不碍事,左右三丫头已经抱来了,也不必管她再闹些什么了,你再挑着些好的给三丫头做几身新衣裳也就罢了。」 解决掉一个无关紧要的白厨子,却轻轻放过了孟姨娘,是他觉得安氏给的惩罚已经足够了,禁足加上磨规矩,没有大事儿不能出门,对于一个姨娘来说已经够了。 到底是枕边人,不能太无情,让安氏帮姜云瑶出个气也就算了。 他和孟姨娘也有几年了,深知她的性子,笨,却有几分美貌,又全心全意地奔着自己,这样一个好拿捏的女人,多少让他有几分身为男人的满足欲。 这事儿就轻轻掀过了。 他更关注安氏和封知州夫人相处的怎么样。 安氏便把册子的事情略说了说:「封夫人隔天又递了帖子来,说是浴佛节的时候请我一块儿去上香。」 姜逢年咂了咂嘴。 封知州把他拒之门外,封夫人却又主动来和安氏交往,说明这事儿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嘛,不过是心有顾虑,或者故作矜持罢了。 又听安氏说这册子是姜云瑶随口提出来的,封夫人很喜欢,他立刻高兴起来了,随手把姜云瑶一直拿着玩的环佩给了她:「拿去玩儿吧。」 他哄姜云瑶:「等我们三丫头长大了,父亲就想法子给你弄个小玉矿来,要多少环佩都使得。」 安氏撇了撇嘴。 凭他一个礼仪官,上哪弄小玉矿去?吹牛去吧! 第33章 四月初八是浴佛节,安氏并不信佛,却也约着几家夫人一道儿去庙里进香。 初七就动身了,且已提前定好了香房,要在寺里住上几日。 顾明月一边帮着姜云瑶收拾行李,一边抽空去看了干爹方中意。 前几日白厨子到底是被撤了大厨房的职责,安氏念着他伺候多年,并没将他赶出府去,仍旧叫他在大厨房里当差事,而除了他以外,厨房里资歷深些的便只剩下了方中意。 本来白厨子手底下也是有几个从府里带出来的人的,只是他仗着自己的职权,从前怕别人压过他去,不肯让这些人出头,从前是为了稳固地位,如今反倒成了缺点,这些人在太太跟前挂不上号,安氏一瞧名册还以为他们是什么不中用的人,只对方中意还有些印象,便点了他管事。 顾明月是来帮着干爹庆祝的。 只不过方中意也忙,浴佛节要煮黑饭供给菩萨,太太还要命人做些馒头粥饭施捨给别人,出行也要备茶饭点心,方中意忙得和个陀螺似的。 忙却充实,脸上的笑意都浓。 顾明月到厨房的时候里头热气腾腾的,雪白的馒头蒸了一笼又一笼,满屋子都是潮湿的水汽,方中意便站在厨房中央,红光满面地指挥人搬蒸屉笼子。 她叫了一声干爹。 方中意连忙回头:「明月来了!」 他顺手拿起一个刚蒸好的馒头塞在顾明月手里,瞅瞅忙碌的众人,将她拉到了偏僻的地方,问起太太为什么换了大厨房的厨子。 这几日白厨子可没犯过错,冷不丁儿地被换下来了,定然是有原因的,如今只怕白厨子自己也不晓得呢,要不他也不会火烧眉毛似的托人找关系送礼去了。 只不过他托的人是吴妈妈,吴妈妈礼收下了,给的答案却模稜两可,叫人摸不着头脑。 顾明月便把她和姜云瑶做的事情略微说了说:「干爹你瞧,我和三姑娘聪不聪明?」 方中意想过很多原因,愣是没想到这事儿还是顾明月和三姑娘的功劳。 这俩小丫头加起来才多大啊!竟然能不惊动任何人把厨房的大厨子给换下去,还名正言顺? 他张着嘴半晌没说出话来。 他是知道顾明月的,知道这事儿多半不是她主导,一定是三姑娘在其中起的关窍,便问:「你在三姑娘那里好么?」 顾明月说好:「三姑娘对我很好,事事都想着我,我不过随口提了一句干爹,她便在太太跟前说好话,让太太记着您的好。」 内外院到底有别,顾明月不能常出来看方中意,里头发生的事情方中意也不是能实时知道的,有些顾明月出来的时候会告诉她,有些事她自己都未必能记得住,更别说说给方中意听了。 方中意干脆一次问了个清楚,越听越觉得心惊——三姑娘一个九岁的小丫头,行事竟然相当老辣,懂得「草蛇灰线,伏行千里」的道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2页 他甚至怀疑三姑娘落水这事儿到底是真是假?是无意还是有意?她落了一场水,摆脱了孟姨娘,成功让自己被太太收养,还能不动声色卸了白厨子的差事,换上自己人? 方中意头一个反应不是高兴,而是有些担忧顾明月,这姑娘呆呆傻傻的,在三姑娘手底下便跟个被人看透了的透明人似的,若是三姑娘有心算计,她能不能躲得过去? 这些话方中意没和顾明月说,只在心里头想一想罢了,听顾明月的意思,这三姑娘对她确实还不错,他这会儿说什么三姑娘心机重太过聪明,只怕适得其反。 这傻丫头听什么话就是什么话,若是听了他的话反而疏远起三姑娘,她又是日日在三姑娘身边伺候,倘若三姑娘看出什么来,会做出什么事情都说不定,他又离得远,不能帮上忙。 方中意越想越觉得后悔,当初就不该送顾明月去三姑娘院子里的。 他心里装了不少事情,脸上发愁。 顾明月反而劝他:「干爹,您如今管着大厨房呢,该高高兴兴地才对!怎么反而愁眉苦脸的。」 方中意嘆了口气,船到桥头自然直,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吧!这会子担忧个什么劲儿呢,说不定傻人有傻福,三姑娘就喜欢傻丫头呢? 他将这事儿暂且记在心里。 顾明月又问起大厨房的另一些人。 方中意道:「他们都是墙头草,哪边风盛哪边倒罢了。」 他先头那个徒弟宋生倒是私下里找过他两回,说是想再回来跟着他学手艺,只是方中意自己不愿意。 当初他在厨房受人冷眼,这徒弟愣是装作没看见,这会儿倒是又攀附起他来,有什么意思?早干嘛去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倒也没怨怪宋生,不过到底是心寒了,如今一个人管着事情,偶尔操心惦记惦记顾明月,日子过得相当不错。 他半开玩笑半当真:「我这一身的手艺没有人学,往后可别旁落了,好丫头,你也别只顾着里头那些事儿,干爹教你的收益你可都得好好学,将来我要一样一样检查的。」 顾明月满口应下:「必须的。」 当时应得好好的,等方中意一走,她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自己要学的东西,整个人都耷拉下来了,女红针线,切菜做饭,还有那些规矩,更别说还有些没摆在明面上的,什么首饰衣裳的搭配之类的——她每日里要学的功课都排满啦!恨不得一个人掰成八个人使呢。 她丧气地回了主院。 姜云瑶正在让兰心和春穗整理行李。 也是在白厨子和方中意的事情上,她领悟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不能让一个丫头独大,兰心管着她的贴身事情,她就得给春穗安排些别的重要的事情做,让这两个丫头显出来,才能不让别人盯上顾明月。 这丫头还是棵小苗苗,见不了外头的风风雨雨。 好在顾明月没对这事儿有什么意见。 她的想法也相当简单,她觉得自己要学的东西还很多,也没有兰心和春穗妥帖,要是真让自己担大头,她还怕自己给三姑娘拖后腿呢! 她太乖了,姜云瑶都忍不住揉了两把她的脸。 # 浴佛日的寺庙里人来人往,本来主持问她们要不要把寺庙包圆的,安氏想着太兴师动众了,干脆拒绝了。 这回封夫人来得相当早。 除了封夫人以外还有阆中当地的县令、县丞家的夫人和千金,等在寺里落了脚,她们便换了素衣,在山脚下设了粥棚布施。 安氏不是真心信佛,却是真心做善事。 她连最小的五姑娘和六姑娘都带到了山下去,一行人都站在粥棚里,亲自给人发吃食。 这几年受灾的地方多,最开始的一两年朝廷还有余粮支应,在各地的城门口开仓放粮或是设立粥棚,可一旱三年,地里又没几个收成,便连朝廷都要缺粮了,自然那粥棚也开不下去了。 顾明月站在粥棚里有些恍惚。 她记得之前顾大山和梅氏还带着她到粥棚里领过粥,朝廷发的,粥底稀薄,馒头也是粗粮做的,和她的手心差不多大,一人只能领一碗粥和一个馒头,顾明月拿到东西从来没真正吃上过,顶多能喝点粥水,馒头却上交给了顾大山,说是要囤起来,以防以后连施的粥也没有了。 顾明月年纪小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乖乖上交了,喝了粥水连茅厕都不敢上,怕肚子里没东西更饿,那会儿都是早早就睡了,半夜里饿得前胸贴后背,只能靠想像充飢。 只是她后来也没吃到过那上交的馒头就是了。 不过一两年,她如今也是站在粥棚里的人了。 不仅站在粥棚里,半年前她饿得只能在地上吃草,半年后却从来没有担心过自己会饿肚子,顿顿都能吃得上米饭——这差距多大呀! 她目光落在粥棚前那些百姓身上,喔,好大一部分人已经称不上百姓了,饿极了的百姓们早就卖地卖房,成了流民。 以前的她应该和他们是一样的吧?双眼麻木,只有望着粮食的时候才会有一丝渴望。 六姑娘姜云珠胆儿小,从生下来就没怎么见过外人,这会儿缩在柳姨娘身后怯怯地盯着那些流民百姓,又害怕又好奇。 姜云瑶胆子比她大,但也有些被吓着了,还拉着顾明月问:「你以前也这样吗?」 顾明月轻声说了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3页 姜云瑶又问:「怎么我都没瞧见有几个小孩子?」 她来自现代,科技和祖国的发展已经保证了绝大多数的人都能吃饱饭,能让他们担惊受怕的只有那些生物化学能够造成的影响,譬如病毒一类的东西,她没经歷过飢饿,自然无法想像出来古代的这些人饿到了极点会做出点儿什么事来。 易子而食也是寻常。 相比起那些人,顾明月已经相当幸运,她投生的地方虽有旱灾,却也没旱到一点儿吃食也没有,虽然吃不上饭,也只到了卖儿鬻女的地步,不然只怕她都没命活下来,更别说像现在这样能吃饱饭了。 她想起自己从前的经歷,扭头问姜云瑶:「姑娘,他们每个人都能吃到馒头吗?」 姜云瑶是会举一反三的,听了这话立刻反应过来了,转头便去问了安氏。 谁知安氏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们总有人想着一个馒头掰成两半吃,这里不是每天都有人施粥,好些人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便养成了囤粮的习惯,咱们也只是做善事,不能强行要人家改变习惯。」 姜云瑶又看看那些排着队的人,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问:「咱们带的人够不够?」 他们在这里施粥布善,这些人便知道他们是这里的大户,手里还有余粮的,若是起了歹心可怎么办?大批量的流民联合起来,便是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她们淹死了。 安氏一愣。 她们倒是带了人的,知州夫人出行,带的人自然不少,当地衙门里也派了人来,他们想着手里那些人还有兵器,又是在阆中城,多半不会出什么意外的,可刚刚姜云瑶问她话时,着重说了「咱们」二字。 她信不过知州和县令。 安氏也确实没带太多自己人,本就是个别庄,庄子上的护卫力量能有多少?再加上她从中京城里带来的家丁,拢共不过百人,还要留一些人在庄子上,跟过来的不过五六十人罢了,万一真出个什么事情,封夫人那边只怕也顾不上她这里吧? 想明白以后,她出了一身冷汗,再看跟前那些流民,眼中便带了警惕。 她下意识叫身边跟着的人先去找姜逢年。 姜云瑶心内摇了摇头。 安氏有些智慧,处理内宅的事情也相当娴熟有手段,可她到底还是习惯了依靠姜逢年,碰上大事会习惯性地去找姜逢年商量对策,可真到了关键的时刻,譬如此时,便是找到了姜逢年又能怎么样呢? 差一些的反应不过是姜逢年觉得她杞人忧天,置之不理,好一点的反应可能是姜逢年觉得她想的有道理——但他也不可能立马给她变更多的护卫出来,甚至还可能把人调走。 姜云瑶觉得自己把人想得相当阴暗了,但做最坏的打算可没什么错。 如今正是在发粮的时候,那些流民便是有什么想法也不会立马实施,如今还是相当安全的。 姜云瑶想了想,如果真会出意外,多半也不会在寺庙的这几天。 她暂时安静下来,准备慢慢地想办法。 兴许是她多心了呢。 施粥的过程还算顺利,封夫人和安氏等人发完粮便带着人回了寺里,她们人多,又都是官家夫人,寺里给她们单独安排了僻静些的院子,不受旁人打扰。 在寺里就不能大鱼大肉了,吃的都是素膳,小葱豆腐、豆制的素肉也别有滋味。 安氏派人去找了姜逢年,也果然没什么结果,姜逢年并没有放在心上,只递消息回来让安氏不要多心,外头都有官兵守着,能出个什么事情? 安氏便也不管了,一心去操心那个布料册子的事情。 姜逢年平常不与她讲外头的事情,真有事要做的时候多少也会透露一些。 前两日他才和姜云瑶说要给她弄个小玉矿,那会儿安氏还以为他吹牛,结果姜逢年就说,这几年百姓们受了灾却还是要交税,有些人卖了地选择成佃户,有些人当了流民,也有些人不肯卖田卖地,也不想交税,便当了逃民,大部分都往山里逃了。 那些鲜有人迹的深山便是他们逃走的方向,深山里进的人多了,里头那些没被发现的动物植物甚至矿山也就多了。 这些矿山流民们又用不着,守着也没什么用,还不如拿这些消息去换粮食。 姜逢年便得了这么个消息。 他是因为犯口业被皇上斥责了没错,但仅仅犯个口业倒也不至于让他从中京城被发配到了阆中,他是半主动半被动地被发配过来的。 安氏听他这样说便知道他多半背后站着别人,而他背后的人想要收拢这些矿山,偷偷开凿,所以才让他来了阆中。 可姜逢年不肯透露他背后是谁。 这男人心思深沉,不肯透底,安氏有些心惊,但也无可奈何——她不过是个后宅妇人罢了,外头的事情姜逢年不说,她便只能自己从各家来往的细节里琢磨,或是从那些朝廷大事中揣测。 像姜逢年投靠谁这种事情,他自己不说,安氏又从哪里知道? 如今已经身在阆中了,她都来不及写信回去问问娘家到底怎么回事,只能被迫绑上了船。 姜逢年要她做的事情也简单,那就是打通封知州的关系人脉。 这矿山是在阆中,若他背后的人真要开採矿山,难免会有动静,若是没有把封知州收拢进自己人的队伍,他但凡写封密信,直接就能让姜逢年和他身后的人一起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4页 也不知是不是封知州得了什么私底下的消息,态度很是暧.昧,一边避而不见,一边又让两家的夫人来往。 姜逢年自己估摸了一下,觉得他是不想担风险,却又想从中捞点利益出来。 这些话他倒是和安氏说了,但说了和没说也差不多,还叫安氏也被迫跟着悬心。 封夫人知不知道那些男人之间的事情,安氏也不明白,只是自己摸索着相处,两边关系不远也不近,封夫人对其他事兴趣寥寥,倒是对册子很有兴趣。 ——兴许也不是真有兴趣,只是找个由头书信往来罢了。 但面上功夫还是做的很足的。 住在寺里的时候,安氏便时常去封夫人的院子里,约着她一块儿上香或是打坐念经。 偶尔她也会带着姜云瑶。 姜云瑶只能打断自己的计划跟着一起去,不过她叮嘱了兰心她们多注意外头那些流民的动静,还让她们想法子去弄几身流民的衣服来。 兰心和春穗都被派出去做事情了,她身边也不能一个丫头都没有,顾明月年纪小,她也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出去,便一直带在身边。 跟在安氏和封夫人身边,多多少少还是能听到一点儿消息的,自然也包括矿山的事情。 顾明月不知道矿山的含义,但姜云瑶能知道。 矿山意味着金钱和武器。金矿玉矿可以转卖和作为通用的货币,铁矿可以自制武器,能有野心想要吃下这些矿山的,多半都是皇亲国戚。 嗯,有谋反之心的皇亲国戚。 姜云瑶都想骂街了。 姜逢年一个六品礼仪官,发什么神经跑去掺和谋反这种大事?嫌家里人头太多还是嫌自己活得命太长? 还有,到底是哪个胆子大的皇亲国戚,竟然把这种事情交给一个礼仪官啊?真不怕泄露秘密? 还是他觉着这样更加不引人注意? 姜云瑶想不通。 关键她还不能把这件事情说出来,但凡她透露一点儿,被外人知道了,全家都得跟着一起掉脑袋! 整个姜家看着外面平和,实则摇摇欲坠,堪称前有狼后有虎。 顾明月日常跟着姜云瑶,神经再粗也能察觉到姜云瑶的焦虑了,她不懂矿山,更不懂为什么姜云瑶要叫兰心她们偷偷藏衣服还有金银首饰,但她懂姜云瑶的焦虑。 小丫头每日变着花样想着法儿想让姜云瑶能开心一些。 起初她以为姜云瑶是吃素斋吃腻了,寺里又没肉吃,便想起来临走前方中意教她的那道解馋菜餚,说如果在寺里吃素菜吃腻了,可以自己问小和尚们借个灶头做饭,做能媲美肉菜的素斋。 方中意对顾明月可太熟悉了,这丫头确实不挑食,荤素都能吃,就算是大白馒头她都能面不改色炫上一大筐,但相比之下,她还是最爱吃肉的,哪个穷人不馋肉呢?这短短两三个月的功夫,也不够顾明月把肉吃够的,更何况姜云瑶还帮着顾明月控制饮食,不许她一次性吃太多。 所以他才教了顾明月这道能以假乱真、吃起来很像肉菜的烧杏鲍菇。 他没想到的是顾明月不是因为自己馋了所以才做,而是她以为三姑娘馋肉了才去做的。 杏鲍菇肉质肥厚,用水焯熟了随便放点调料都好吃,顾明月直接把杏鲍菇切成了肉的形状,做成了红烧的。 她以前只煮面做饭,还是第一次炒菜,要不是考虑到是姜云瑶吃,她连油都不敢多放,这要是搁家里,她放那么多油,只怕林阿奶当场就逮着她揍了。 寺里的小和尚们也不管她,只要不在寺里做肉食,其他怎么都好说。 等顾明月提着食盒回去找姜云瑶,才知道姜云瑶去了大殿里。 手里拎着吃的不好去正殿,难免对佛祖不敬,顾明月放下东□□自去寻了姜云瑶。 这个点儿才刚念完经,和尚们都散了回去用午膳了,香客们也不在,只留了一个老和尚留守大殿,见顾明月过来,他便指指内殿,示意她姜云瑶在里面:「三姑娘点了一盏长明灯,正在里头念经呢。」 顾明月没多想,直接往内殿去了。 内殿点着许多香烛,烟雾缭绕,佛像森严,威目赫赫。 顾明月每回跟着进来都不敢说话,心生敬畏。 她慢慢地走,边寻找着姜云瑶,走得近了,才听见姜云瑶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只是她说的那话,让顾明月忍不住停住了脚步。 烛火惺忪里,姜云瑶跪在蒲团上,点燃了那盏长明灯,双手合十。 她说:「阿弥陀佛,三姑娘你要是在天有灵,保佑姜家可以顺顺利利渡过难关,别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糟心事情了。」 她还说:「我也不知道你现在去哪里了,虽然我不信佛,但万一你信佛呢,占了你的身体纯属意外,希望你能投胎去个好人家,一辈子顺心如意,吉祥平安。」 「我真不是临时想让你保佑姜家才来点长明灯的,早就想点了,这不是突然出意外了嘛,我知道你可能不喜欢姜家,但你也不想看着你爹一路作死把所有人都害死是不是?拜託拜託,我也是没法子了……」 她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话,也许是觉着这会儿没人,只有一盏长明灯,那些憋在心里谁也不敢告诉的真心话便借着这盏灯诉说了出来,有迷茫,也有对未来的畏惧。 和顾明月心里那个软弱敏.感的三小姐完全不一样,也和后来运筹帷幄、聪明机智的「三小姐」有了一点儿差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5页 顾明月下意识地捂住了嘴,怕那个「鬼」字脱口而出,被里面这只「鬼」发觉。 同时,她又想,现在的鬼都这么胆大,都敢跑寺庙了朝佛祖许愿了吗? 第34章 顾明月挺害怕的。 她打小就害怕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小时候她贪玩,不爱干活,林阿奶除了念叨自己打小就干活以外,就是用那些鬼怪故事吓唬她,顾明月有一回哭着跟她说自己一定好好干活,让她别讲那些东西了,可林阿奶听了却变本加厉,时不时便提上一嘴。 她知道她害怕,便自以为拿捏住了她,并不会怜惜。 从那时顾明月就知道,她不该把自己的弱点软肋露给别人看。 此时此刻,她听着里头那只孤魂野鬼许愿,一颗心扑通扑通地直蹦到了嗓子眼,却硬是把尖叫憋了回去,小心翼翼地往后退,等估摸着她听不见自己的脚步声以后,才放心狂奔出了内殿。 老和尚还守在外面,手里捻着一串佛珠,闭目念经。 顾明月离他远了一些,心想这和尚看着年纪挺大,但是道行却浅,连三姑娘身体里住着一只鬼也看不出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是什么心理,她分明应该跑去找夫人,告诉她真正的三姑娘已经死了,现在的三姑娘只是一只鬼,然后让夫人找和尚道士收鬼——这是正常人的做法吧? 可顾明月的脚动了动,只是坐在了大殿的门槛上。 这会儿太阳正烈,大殿前洒满了阳光,有一缕光探进廊檐的阴影里,照在了顾明月的脚下,她看见了自己身上穿着的新绣鞋和新衣裳。 衣裳是前两天才刚赶制出来的,在这之前她是穿的兰心给她的旧衣裳,因为伺候姑娘就不能穿之前粗使丫头穿的衣服了,兰心特意拉着她选了两身做了却没上身的,过后「三姑娘」看见了便问了一句,紧跟着就让春穗催绣娘快点做她的衣裳了。 她还摸到了自己头上的素银簪子、手腕上的银镯子。 这些都是「三姑娘」给她的。 以前的顾二丫吃不饱穿不暖,总是担惊受怕哪一天自己饿死了,自从来了姜府,她便从来没饿过肚子,也没受过冷,还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 明月,顾明月。 她想,「三姑娘」是个很温柔的人,即便她不是原来的三姑娘,只是一只鬼。 太阳愈发烈了,照在顾明月身上,她也学着那只鬼双手合十,肚子里的话没有说出来,只在心里默默和原来的三姑娘道歉——原谅她的自私吧,她觉得现在的「三姑娘」很好很好,既然三姑娘已经回不来了,就让她自私地留住现在的「三姑娘」吧。 祈祷完,她睁开眼,走到老和尚身边拜託他:「我们姑娘还要在里头念经,最好不要让人打扰她,只一会儿她就出来了,您帮忙看着些,别让别人进去了。」 确保老和尚点头同意以后她才一熘烟跑走了。 姜云瑶在内殿跪了好一会儿,一直到腿脚发麻才起身,长明灯供好以后便会一直点在这里,只要给这里的小和尚一点儿银钱,他便会帮忙每天点灯照料。 她决定在这里供一盏,回中京城再供一盏。 姜云瑶长嘘了一口气,从内殿里出来,一眼就看到了正眯着眼的老和尚和等在门外的顾明月。 她觉得顾明月的表情有点儿奇怪,顾明月看见她以后好像咽了咽口水,有一点点害怕,但很快那点儿害怕就消失了。 姜云瑶朝她笑了笑:「怎么站在外面?」 顾明月说:「我给姑娘做了吃的,耽误时间了,想着姑娘在里头念经不好打扰,就在外面站了站。」 姜云瑶不疑有他:「那咱们回去吃东西,做了什么?」 她才要跨步走出廊檐,却被顾明月眼疾手快拦住了。 也不知道这丫头从哪儿变出来一把伞,不由分说地撑在了她的头顶:「姑娘,日头大,晒得人难受,打把伞吧!」 顾明月特意把伞全倾在了姜云瑶身上,自己站在太阳底下,低头看见姜云瑶整个人都笼在阴影里,放心地点了点头——连老和尚都没看出来她们姑娘是个鬼,说明三姑娘的道行还是很高的,三姑娘还不怕太阳,要么是天底下的鬼都不怕太阳,要么就是三姑娘很特别,不怕太阳。 可到底是个鬼,太阳太烈的话,姑娘肯定会难受吧? 所以她回去拿了一把伞,打定了主意,以后太阳要是一直这么烈,她就要一直给三姑娘撑伞。 回去的路上她们两个遇见了石头。 他一看顾明月就朝她招了招手。 顾明月给姜云瑶解释:「那个是和我一起被卖进来的,他叫石头,现在在大少爷院里当小厮。」 石头终究还是靠自己的努力去了大少爷院里——虽然到目前为止,姜玉琅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对他也没几分印象。 但石头已经相当满足了,他比顾明月有野心,也比顾明月有自信,自信自己靠努力总会出人头地的。 姜云瑶还是头一次见到石头,听到他在姜玉琅院里当差,眼睛闪了闪,把他叫到跟前问他:「大哥哥现在在哪儿呢?」 石头也没当回事,只以为她是关心:「大少爷早起跟着老爷出去了,只带了身边伺候的双瑞和双寿。」 内院的消息到底不比外院灵通,要不是顾明月认得石头,只怕这会儿谁都不知道姜玉琅跟着姜逢年出去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6页 姜云瑶想起自己担忧的事情:「父亲出去了,带走了多少人?寺里还剩多少人?山下那些流民可还在么?」 石头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认认真真回答了:「老爷出门带走了一半的人,山下那些流民早就已经散了,那天夫人施完粥没多久他们就都走了。」 姜云瑶心下一个咯噔:「那天就走了?全走干净了?」 石头点头。 顾明月不知道为什么三姑娘的表情慢慢沉下来:「姑娘,怎么了?」 姜云瑶嘴角发苦,问:「明月,往常你们碰到有人施粥,会在城中逗留多久?」 顾明月想了想。 以前顾大山带着她在城里等粥棚基本都会呆上三五天,因为不知道那些大户们布施会有多久,多呆上几天万一还能等到呢?呆几天便能少饿几天,家里太穷,人没吃饭也没力气干活,他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有时候干脆打地铺就睡在粥棚底下。 这就是姜云瑶最害怕担心的地方:「如今正是浴佛节,有权有势的官家太太们都会往佛寺里去,她们又是拜佛,难免会发善心,布施粥棚只怕会连续摆上好几日,那些流民得了粮食,怎么会走呢?」 还是得了一次就走了。 这太反常了,总让人觉得害怕。 连顾明月这种反应迟钝的人都察觉到了不对,她拽住了姜云瑶的手:「那怎么办?」 老爷可是带走了一半的人。 姜云瑶本来整颗心都提着,听见顾明月害怕反而镇定下来了:「石头,你们院儿里有没有说过,大少爷和老爷什么时候回来?」 石头摇头说没有:「大少爷最近忙得很,而且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到底去哪儿,就算是我们院子里伺候的人也不知道,只有双瑞和双寿知道。」 「那封知州呢?他还在不在寺里?」 这回石头知道了:「在寺里,一直在呢。」 他还多少有点不好意思——按理来说他不该去打听外头的消息的,可他在外院呆久了,深知消息的重要性,如今有了外人在,他更要打听清楚了。 毕竟在他眼里,知州还是要比姜逢年的官要大的,那人都想着往上爬,他也不例外的嘛。 这会儿说起封知州,他可是头头是道的:「这位封知州从来了寺里就没出过门,老爷倒是有好几次要求见他,可封知州就是不见。」 不见归不见,他住的院子里的守卫却不紧,不然也不能让石头轻易打听到消息。 封知州来了佛寺却并不拜佛,每日正常传素膳,其余时候便只有浴佛节当天出来了一趟,还是因为是个大日子,姜逢年邀请他一起浴佛。 听见封知州在寺里,姜云瑶多少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样,她们几个弱女子也不能做些什么,既然封知州在寺里,想必他带的守卫也在,多少是要比她们单独走要安全一些的。 石头看了她一眼,又看顾明月。 他倒是听顾明月说起过这位三姑娘,大多都是好话,但他没见过,这会儿碰见了,听她处处忧虑,便敏锐察觉到了,这姑娘不像她的年纪那般小,反而相当成熟。 只是他也不是来深究这个的,而是说起另一件事:「我瞧见姑娘院里的兰心和春穗了。」 之前姜云瑶让她们俩想办法藏些金银首饰,再去弄几套流民衣服来,她们来倒是去了,但…… 石头有些无奈:「三姑娘是怎么想的叫她们两个去?她们俩在大宅院里呆久了,根本不知道外头的事情,若不是我一眼瞧见她们俩了,只怕她们俩都是白费功夫。」 兰心和春穗去外头找流民衣服就很不顺利,那些人都成流民了,身上除了那身破衣裳还能剩个什么?个个都恨不得衣不蔽体,姜云瑶又要她们低调一些,别让别人发觉,把她俩急的团团转,不知道该怎么办。 更不用说藏金银首饰了,她们俩都是家生子,从生下来就在大宅院里,走得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各个寺庙或者什么赏花踏青的地方,出门走的路都未必有坐的马车多。 石头看见她们的时候,她们就在寺庙外头的小竹林里挖了个浅浅的坑便想埋东西——石头起初没认出她们俩,还以为是鬼祟的贼,绕过去看了两眼才认出来是她们俩。 他道:「你让她们俩去,还不如让明月去,我们乡下活过的人,爱到处乱跑,在哪里能藏住东西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尤其是经歷过这几年旱灾的人,东躲西藏早已经是身体的本能,家里是不敢放一点儿粮食的,便是在外头挖的野菜都要去山里挖个深坑藏起来,就怕被别人惦记着丢了活命的东西。 顾明月挠了挠头。 他这话确实没错。 姜云瑶一个现代人哪懂得这些?她只能去吩咐丫头们罢了。 石头还给顾明月丢了个小包袱:「喏,流民的衣服。」 他看见兰心和春穗也没过去问她们俩在干什么,反而悄悄在后面跟了一段时间,正好看见她俩去弄流民的衣服了,还没弄到。 石头不知道为什么三姑娘要叫人弄这个,但他觉得总有她的道理,便自己去弄了几件。 他自觉自己是个有野心又再自私不过的人,去弄什么衣服也不过是为了讨三姑娘的欢心,好为自己的前途添砖加瓦。 顾明月?顺带的罢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7页 他朝顾明月撇撇嘴:「脏得很,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你可别打开看。」 说完他就走了。 姜云瑶心里再紧张,见了这一幕都忍不住笑了:「天塌下来都有石头的嘴顶着。」 顾明月也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他这人,性子就和他名字一样,硬得很。」 顾明月又不是没穿过这样脏的衣服。 但她没戳穿石头,他也是好意。 姜云瑶反倒嘆了口气:「希望这东西不会有用吧。」 等回去吃完了饭,姜云瑶想了想,还是去找了安氏。 没办法,原身的身体实在太弱,就是跑上两步都能气喘吁吁,更何况她能怎么办?说句难听些的话,她一个人的目标是小了些,但万一碰上什么困难,她还不如身边有护卫的时候安全呢。 她找安氏的理由也是现成的,便是石头来过说的那些,她都能察觉到不对劲,她不信安氏能不知道。 实际上安氏这两日也多少有些清楚。 那回姜云瑶在粥棚里「随口一提」她便放在了心上,可她去找姜逢年,姜逢年只说她多心,他忙着去看那些矿,忙着去和封知州交际,只觉得安氏是在家里闲着没事干,多疑又多心。 弄得安氏也有些怀疑起自己来,想着姜逢年虽在后宅的事情上不靠谱,好歹常在外头行走,见过的世面是比她多些,兴许真是她自己想多了。 这话她说给姜云瑶听,只怕她都啐一口,怀疑安氏是不是被pua过了头。 姜云瑶把石头说的那些情况都和安氏说了一遍,还道:「女儿年纪小,不懂这些事情,母亲看着是不是不太对劲?」 安氏长嘆了口气。 她再迟钝都能意识到不对劲了,更何况她并不迟钝,只是她也犯难:「你父亲才递了消息过来,说他临时有些事情不在寺里,要过几日才回庄上,叫咱们不必等他了。」 她们说话的时候姜云琼也在,正坐在旁边看书,听了这话便问:「父亲让咱们自己回去?」 安氏点头。 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在嫁人之前,她是安伯侯府的大姑娘,她父亲是文臣出身,为人儒雅却有主见,家里多少年的风风雨雨都是她父亲支撑过去的,等她嫁了人,家里做主的便成了姜逢年,便是两个人感情最浓厚的时候,安氏都是被动的那一个。 打小嬷嬷教她的便是女德女诫,教她「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她也是如此做的,后宅小事自己做主,处理一个姨娘也会和姜逢年知会一声,如今碰到这么大的事情,偏偏姜逢年不在,也没交代个一言半语。 她已经习惯了听话,偶尔有自己的思考,也不过是处理后宅的事情罢了。 如今姜逢年一不在,她就像没了主心骨一样。 可等她抬起头,看见姜云琼和姜云瑶两个小姑娘都齐齐盯着她,心里却又有些奇异的触动。 姜云琼是她的亲生女儿,她看着她从小长大,变成了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而姜云瑶,虽然才抱过来不到一个月,她却很喜欢这个乖巧又聪慧的小丫头,偶尔她看着姜云瑶,总会有些很新奇的反应,和养姜云琼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她们俩还是孩子,加起来还没她的年纪大,又打小没出过远门。安氏还记得就这回从中京城到阆中来,姜云瑶体弱都病了一场,到现在也才将将养好,当真是个娇娇女孩。 而在她们眼里,自己也是主心骨吧? 倘若她和姜逢年一样不靠谱,这两个丫头又该怎么办呢?是不是和她此刻惶惶然的情绪一样? 她脑袋里转过了无数的心思。 而姜云瑶立刻发现安氏的眼神忽然坚定起来了。 她不再迷茫,反而开始很有条理地安排起事情来,先是叫人去打探消息,看看那些流民的去向,再找人去封夫人那里——这事儿她不可能一点儿也不告诉封知州,封知州带的人还比她多些,怎么也算是个助力,或许他也有更好的想法。 而她怕两个丫头不在一块儿会出什么事情,又叫姜云瑶和姜云琼都搬到她这边儿一起住,打发她们俩回去收拾东西。 姜云瑶便带着顾明月回去了。 恰好兰心和春穗也回来了,两边通了通消息。 她们两个还不知道自己被石头跟踪过,只告诉姜云瑶东西都已经藏好了,只衣服没找到合适的。 这倒是不担心了,石头已经给找了几件,安氏好似也去想办法了,她手下有管事,兴许会有效果。 她们已经在寺里住了五日,原先打算住十天左右,那些流民最早的时候多半是临时起意,但如今过了三四日了,再临时起意也有个计划了。 姜云瑶坐着头脑风暴想该怎么办。 顾明月站在窗边观察着姜云瑶。 她很少这样直接观察她。 她进姜府的时候,管事的就教了她们规矩,可以在主子跟前察言观色,但不能长时间地盯着主子看,不尊重。 但顾明月从知道三姑娘身体里住了另一个人以后,总是会有些好奇的。 她在想啊,一只鬼到底是怎么能够长时间停留在另一个人身上呢?是附身吗?还是寄居?现在三姑娘好好的,若是以后出了什么事情,这只鬼会不会突然离开三姑娘? 三姑娘是真的淹死了吗? 这些问题烦扰着她,让她摸不着头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8页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姜云瑶。 和她一样的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皱眉的表情也很生动,半点都没有不自然,这让顾明月心里的害怕减了不少。 她是真怕三姑娘突然多出个器官来,也怕她忽然控制不住表情。 ——吓到自己没关系,要是吓到别人可就要了命了。 姜云瑶想着想着事情,便察觉到了顾明月灼热的眼线,她抬头:「明月,你怎么一直看着我?」 顾明月勐回神:「没!没什么!」 姜云瑶都无奈了:「明月啊,你知道吗,你脸上从来都藏不住心思。」 她虽然看不出来顾明月真实的想法,却能看见她大致的情绪。 顾明月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了:「真的很好看出来吗?」 姜云瑶沉沉地点了点头。 顾明月便严肃着脸:「姑娘你放心,以后我会改的,绝对不会拖累你!」万一别人从她脸上看出来了三姑娘不是原来的三姑娘了,那她可真是…… 她的表情本该是很严肃的,偏偏这些日子吃得太好,把脸上的肉养出来了一点儿,有了迟到的婴儿肥,努力吸了吸脸上的肉,也没成个正形,反而透着滑稽的可爱。 一下子就把姜云瑶身上的焦虑和慌乱打散了。 她仰头笑了一会儿。 笑完,心里的忧愁就没了不少。 心里松快了,想到的法子就有了。 她带着顾明月又去了安氏的屋子里,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下。 安氏有些迟疑:「你是说咱们提前走?」 姜云瑶认真点头。 那些人喝完粥就走了,明显是盯上了她们,都是无家可归的流民了,自然也无所畏惧,不会因为她们是官而害怕,说不定还更恨官府。 他们目标明确,便只会盯着他们,反而不会去注意别人。 而恰恰好,因着安氏想着不兴师动众,便没让寺庙将其余人隔离在外,如今正好扰乱视线,不然整个寺庙里只住着她们,只怕还没走到山脚就被这些流民给堵住了。 只是这样也有些不好操作的地方—— 一来安氏她们是在流民跟前露过脸的,那些人有心要盯,说不定早就记住了她们的脸,就等着她们出门。 二来姜家的队伍实在庞大,就算不算上身边伺候的丫头们,光主子都有十多个近二十个,这么一大批人同时出去声势浩大,是很明确的目标,若是分批出去,谁先走?她们又怎么和其他人解释为什么让她们分批走? 若是说明白了有流民扰乱,就凭府里这些人的心性,难保不会慌乱,下山时若是心里一直惦记着那些人,左顾右看被察觉到了、打草惊蛇了又该怎么办? 就算寺里的主子们都走了,剩下的这些家丁小厮还有丫头该不该直接下山?还是一直留在寺里?流民察觉到她们已经走了以后会不会恼羞成怒,反而抓着这些下人泄愤? 安氏管家素来有宽厚的名声,并非是她刻意做戏,而是当真如此,下人们虽然都是签了卖身契的,可叫她完全不管这些人的死活,她也做不到。 再有就是提前走就不能带太多的家丁,在下山的过程中倘若遇到了什么意外,光她们带的那些人是不可能能够抵抗的。 种种原因放在一起,多少让安氏有些瞻前顾后不敢行动。 这姜云瑶就劝不了她了。 安氏有自己的顾虑,她也暂时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第35章 顾明月沏了茶放在姜云瑶手边,看她撑着手肘发呆:「姑娘早点儿睡吧。」 虽然她觉得一个孤魂野鬼也未必会真的睡觉,但身体总会疲惫的嘛。 她大约也看明白了这两天姑娘到底在愁些什么,叫她来说,姑娘他们考虑的事情在她眼里并没有那么困难,走了可能会出事,但留下出事的机率更大,还不如干脆以小博大呢,好歹有条出路不是? 至于谁先走? 顾明月想了想,三姑娘什么时候走,她便什么时候走。 而且她想起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她也必须和三姑娘说一说:「姑娘,你不必忧愁这些,这几日咱们寺里也有不少夫人千金来上香又下山去,若是有什么意外,总会有消息传来的,可如今一点儿消息也没有不是吗?」 她不过是随口劝慰,姜云瑶却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这几日有别家的夫人千金上下山?」 顾明月说是呀:「还有好几家的夫人来拜会太太呢,只是太太一直不得空,都没见上一面,倒也有正经来上香的,那就更多了。」 姜云瑶怔忪,那些流民若是求财,也不必非要盯上她们吧?她们再怎么样也是跟着知州的人,与其抢她们,为什么目标不是放在那些小门小户的人家身上?既有钱,风险又小,总比蹲在外头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守株待兔好。 除非,他们不仅仅是为了财。 姜逢年背后的人都能知道阆中有矿,还会派姜逢年过来打探情况,那这关于矿的消息真的就只有他们知道吗?焉知是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久违地感觉到了烦躁。 在现代她也不过是个公司小头目,有几分聪明,但也比不上那些真正的智商超高的人群,如今穿越到了古代,直接两眼一抹黑,连朝政都不了解半分,偏偏她那不靠谱的爹又卷进了朝堂纷争,弄得她现在两头为难,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9页 她躺在榻上哀嚎了一声。 顾明月连忙去看她:「姑娘怎么了?」 姜云瑶泄愤似的掐住了顾明月的脸揉来揉去:「你姑娘我烦吶!」 她的掌心细腻温热,贴在顾明月的脸上,撩起一丝滚烫的热度,顾明月脸颊瞬间通红,还分心去想,三姑娘的手怎么是热的不是冰凉的? 真不像个正经鬼。 但嘴上还是要劝的:「姑娘别烦了,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实在不行咱们可以装成别人家的人下山嘛。」 姜云瑶搓脸的手一顿:「你再说一遍?」 顾明月重复道:「咱们可以装成别家夫人家里的人下山,丫头、亲戚、厨娘,什么都行,哪怕只藏人家马车里呢?那些人都流民了,总不能扮成官兵来搜人家的马车吧?」 只是要欠下不少人情,不然人家夫人做什么要担着风险带她们下山? 可性命当前,人情又算得了什么? 姜云瑶立刻去找安氏商量对策了。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把场面弄得热闹些,最好能弄出个什么噱头,吸引更多的人到寺里来,来的夫人越多,她们能带出去的人就越多。 近日里略新鲜的也就只有姜云瑶前头想出来的那个册子了,不过现在可不局限于布料,前几天还没上山,安氏便把府里能调去的丫头全都调过去清点库房、列单子、做册子了,如今安氏手里有好几本册子,涵盖了布料衣饰、玉石珍宝以及一些名贵器皿,都是她带来别庄的。 原先不过是想着这样更好清点库房和查帐,如今正好能派上用场。 因为姜云瑶想到了该怎么让更多的人聚到寺里来。 那就是借着浴佛节的噱头搞一场拍卖,安氏拿出册子里的这些东西,邀请夫人们来竞价,所拍得的银钱收益一部分捐给寺庙筑金身,一部分捐给官府以作流民后续安置。 安氏的嫁妆里有不少好东西,但拍卖也不需要将这些东西全都拿出来,只需一部分精品叫人看着像模像样就是了,但再不需要拿多好的东西出来,那也要拿,所得的银钱又都捐了出去,基本就是白给了。 相当于拿钱换命,若果真能平平安安地活下来,顶多还能得一个做善事的好名声。 端看安氏愿不愿意赌。 安氏却比姜云瑶想像中要豁达一些。于她而言这些都是身外之物,远比不上家人的性命重要。 姜云瑶大多数时候只是在她旁边出那么一两个点子,虽然有些点子很关键,但也有她故意提出来的可行度并没那么高的,甚至是错误的想法,是以安氏并没有太过怀疑她,只觉得她比起旁人要更加聪慧一些。 为着这个,安氏常搂着她感嘆,觉得从前把她放在孟姨娘那里养,多少有些耽误了她,弄得她如今十分内秀。 姜云瑶只能笑而不语。 这事儿干系实在太大了,安氏想着不假手于人,也怕出了什么差错,自己领着姜云琼想拍卖会的细节,姜云瑶就自告奋勇带着顾明月揽下了宣传。 姜云琼原还担心她年纪太小,没法做这些事情,谁知安氏说:「她如今九岁了,年纪也不小了,你娘我九岁的时候便跟着你祖母学怎么开宴招待客人了。」 她是真心把姜云瑶当亲女儿养,自然不会让她什么都不学。 中京城里有些人家养庶女很不讲究,好好的姑娘抱到膝下就是为了给自己亲女儿当垫脚的,什么也不让学,亦或是学些不上檯面的东西,衬自己亲生女儿的名声。 安氏不是那样的人。 顾明月看着多少有些羡慕。 她是个没娘的孩子,后娘梅氏待她并不算太坏,也称不上好,不过是勉强过活罢了,亲娘的记忆随着她越长越大也愈发模煳了,只怕再过上两三年,她便要忘记了。 人就是没什么,便总渴望着什么。 顾明月在别的事情上大大咧咧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唯有看见人家母女情深,便觉得心口抽痛起来。 姜云瑶摸着她的脑袋安慰了好一阵:「人与人之间是有些缘法在的,若是两个人没缘法,就是把两个人绑在一起,也能走到相看两厌的地步,若是有缘法,便是天各一方,也能在心里惦记着。」 顾明月立刻说:「那我和姑娘之间就是有缘法的。」若是没缘法,她们一人一鬼也不会碰到一起,还能成为主僕。 她天真又坦诚,逗得姜云瑶哈哈大笑:「你说得对,我们俩也是有缘法的。」她们可不是什么几千公里的天各一方,这是跨越了歷史和时间还能相聚。 只是她觉得顾明月不知道自己是穿越来的。 殊不知顾明月虽然没猜到,却一心认定了她是一只孤魂野鬼。 所以姜云瑶在这里想该怎么往外宣传这个拍卖会,顾明月却去翻箱倒柜找了不少香料出来,堆了半张桌子犹觉不足:「可惜是在寺里,我记得姑娘院子里还有两样格外名贵的香料,还是太太特意给姑娘准备的。」 姜云瑶诧异:「你找这么多香料出来做什么?」 顾明月一脸的理所当然:「当然是点香呀。」 她捧了这堆香料放到姜云瑶跟前让她闻:「姑娘试试自己喜欢哪一个味道的?」 姜云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却很愿意配合,仔仔细细地把每一味香料闻了一遍,指了其中一盒:「喜欢这个。」这香里有一股浓郁的药香味,却不会苦,有一点儿清甜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0页 她点了这盘香,顾明月便把剩下的又重新收起来,先点了一点儿挑出来的这一盒,然后带着这盒香去向兰心请教了。 兰心可比她懂得太多了:「这是汉建宁宫中香,做起来相当麻烦,取黄熟香四斤,白附子、茅香两斤,丁香皮五两,还有四两藿香叶、零陵香、檀香、白芷、生结香……这些都研成细末,加蜜搓成香丸放上一个多月才能用。」 她零零散散数了近十种香料出来,全是顾明月没听过的东西,唯一认出来的还是藿香叶和白芷,因为方中意做饭的时候要用这些香料。 兰心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顾明月说:「姑娘觉着这个好闻。」她想学一学怎么制作这个香。 姑娘都是个孤魂野鬼了,也不知道饿了多久,她听闻鬼都要吃香火,但府里头无缘无故可不能点香烛,姑娘平时只能吃她们这些正常人才能吃的饭菜,估计馋香火都要馋疯了吧? 这宫中香制起来麻烦又贵价,听兰心说府里都没多少存余,也怪不得姑娘平日里只让她点那个沉水香呢,合着是吃不上大餐,只能吃点儿便宜的。 顾明月带着满腹心事回了厢房。 姜云瑶都没当回事,仍旧低头想该怎么把这个拍卖会宣传出去。 想了半晌,她觉得得先告诉别人她们要办这个拍卖会,然后把主题宣扬出去,那些夫人可能未必会因为一些金银首饰跑这么一趟,但肯定会愿意给自己立一个善名,再加上还有不少富商豪绅多半还信佛,也能吸引不少人。 先把名头说出去,让外头的流民放松警惕,她们再派人出去送请帖——这么正式的拍卖会,出去送请帖的人总是要体面些的,又因为时间短,不能怠慢哪位夫人,派出去的肯定要多。 这就能送不少人出去了。 若是再细緻一些分辨,研究一下府里这些姨娘们是不是和哪位夫人有过交情,顺带着还能送一两个姨娘和姑娘出去。 姜云瑶越想越觉得可行。 关键她还真找着了。 从姜家来了阆中以后,当地不少豪绅富商得了消息都想尽办法想要靠近一些,她们不知道姜逢年那里都碰见过什么,至少安氏这里是有不少夫人递了帖子来的,还有托人送礼到府上的,送了礼就走,想退都没地儿退。 只是那些人安氏都没见。 姜逢年不跟她说外头的事,她便不敢见那些人,怕有什么难处理的事情求到她头上,到时候见了人收了礼却不帮,多少有些不合适。 姜逢年总说朝政上的事情她不懂,可他一句话也不说,连带着安氏在外交际都束手束脚,还得自己处处摸索。 她不见那些人,那些人总是会找别的门路的,有机会见到姜逢年的便去他那里了,家中没什么权势、见不到他的便会想办法去见别人。 夫人有夫人的交际,妾室自然也有妾室的。 更何况安氏并不十分拘束手底下这些姨娘,除了不让她们乱逛以外,但凡她们要出去见客,只要提前说过,她也会安排车仆把人好好送过去。 其余人那里倒还好些,谭姨娘从来了别庄以后还是交际了几位夫人的,有些是妾室,也有正儿八经的小门户的正室夫人。 虽然都不过是吃茶赏花的交情,在这个时候却成了救命的稻草。 安氏叫人去把谭姨娘请了过来。 她鲜少单独见谭姨娘,兴许是因为心里还是有几分怨气的,不是对谭姨娘,而是对姜逢年。 当初姜逢年到她家求娶,斩钉截铁地说一定会对她好,她信了,可进门没两年,他便带回了谭姨娘,安氏和姜逢年的那一点儿情谊放在他和谭姨娘表兄妹青梅竹马的情谊跟前便显得一文不值了。 安氏不愿意见谭姨娘,就算见也是在几个姨娘一块儿给她请安的时候。谭姨娘爱出风头,总是在请安的时候不阴不阳地刺她两句,她也懒得理她,装作没听见。 谭姨娘自个儿都习惯了。 所以今天她被安氏单独叫过来,比当初她知道姜逢年娶了妻子还惊讶。 进门她先打量了一眼,除了安氏,姜云琼和姜云瑶也在,不过她们俩都领着丫头在边上写写画画,她离得远,看不清楚。 谭姨娘也没当回事,径直走进去坐下了:「太太有什么事儿交代?」 姜云瑶她们都竖起了耳朵。 安氏和往常一样,语气淡淡的:「阆中当地有几个粮商的夫人你应该都认识吧?」 谭姨娘挑了挑眉,也不意外:「是认识,早前我和她们一道儿去看过江景。」 她还以为安氏是不高兴自己和那些夫人来往,还要故意刺她两句:「我问过老爷了,老爷说这几户人家都可以来往才去的,太太要是有意见,大可以去问问老爷,看看他同不同意。」 这也是她惯用的招数了。 自身所有都系在一个男人身上,能拿出来炫耀的便只剩了那男人给的一点儿宠爱和特殊,自觉这点特殊和宠爱能扎到别人的眼。 安氏起初还会动气,如今时间久了,早就和一潭死水似的了。 她只把要谭氏去请那几位夫人来参加这拍卖会的事儿说了,末了补了一句让她送完信直接回别庄,不用回来了。 谭氏瞪大了眼:「要我去请人还不让我陪着?你就这么怕我和人家关系好?」 安氏才懒得搭理她,主要也不好解释外头有流民,干脆和从前一样掷下一句话:「该是你的就是你的,叫你去送你便去,老爷如今不在寺里,你就算有意见,也等到回了府上再去和老爷说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1页 这话最能堵谭姨娘的嘴。 因为彼此都知道,离了姜逢年的宠爱和放纵,谭姨娘便是能被安氏随便处理掉的人。 她不过是妾室。 谭姨娘气沖沖地走了。 顾明月恰好倒茶进来,差点在门口撞上谭姨娘,吓了她一跳。 等和姜云瑶回去了,她还觉得奇怪:「谭姨娘怎么这么生气?」 她觉着太太对这些姨娘已经相当宽容了。 下人们聊天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讨论起太太和姨娘,除了自家的,偶尔也聊起别家。 据他们所说,姜逢年还有个弟弟姜逢知,比起姜逢年,这位二老爷就不是个读书的料子,如今不过找了个差事混着,偏他还沾了姜逢年的光,也娶了一个家世还算不错的姑娘,当然不是世家女,是个小门户的出身,家里的独女,二夫人杨氏比温柔和善的大太太安氏脾气可差多了,下人们都说她是个爆仗脾气。 不仅爆仗脾气,还善妒。 二老爷姜逢知院里如今只有一个姨娘,还是二太太进门前就纳的,老太太还在世的时候就过了明路,除此之外就没有了。 不是姜逢知不想纳妾,是二太太够厉害,甭管姜逢知纳进来几个,她都咬死了最多是个通房,还不许生孩子。 下人们聊来聊去,都是说二太太跋扈,大太太贤惠。 顾明月听多了,便也觉得是这样了。 姜云瑶却不太认同:「天下哪有人生来就是贤惠的?不过都是受了委屈、跌了跟头知道疼了才不得已变贤惠的,你问谭姨娘为什么生气,太太又为什么贤惠,不如问问为什么会有姨娘和太太。」 她想了想,把手里的镯子褪下来搁在桌上:「我有一支镯子,价值连城,它换来的钱足够你下半生都富足,我早已答应了要给你,可到了后面,兰心说她也想要这个镯子,那时我把对你的承诺忘记了,又把镯子许给了她,到了分镯子的时候,你说,这镯子该给谁?你和兰心要是为了这镯子打起来了,又是谁的错?」 顾明月认真想了一下:「首先肯定不是我的错,姑娘早就答应了要给我的东西,那我问姑娘要它合情合理。」 姜云瑶便笑着问她:「那是兰心的错了?」 顾明月迟疑地想了想,又摇头:「也不是兰心姐姐的错,镯子值钱,她想要下半辈子过得富足,喜欢也很正常,况且她也不是明着抢的,是问了姑娘,是姑娘同意了才要的。」 不用姜云瑶说,她一下子就明白了:「不是我的错,也不是兰心姐姐的错,是姑娘的错,姑娘只有一支镯子,不该许给我们俩,就算许了我们俩,在意识到自己错了的时候也该拿出一样的东西,一人分一个,也不至于我和兰心姐姐会为了这支镯子打起来。」 「不对不对,姑娘没错,姑娘怎么会有错……」 顾明月前头还理得一清二楚,结果姑娘错了说着说着就开始反驳起来了,把自己也弄得稀里煳涂了。 姜云瑶重新把镯子戴回去:「你心里有数就好,你问谭姨娘为什么生气,便像是问兰心为什么要抢你镯子一样。」 顾明月对比了一下,说:「那太太和姨娘都好可怜。」 习惯使然,她不敢说姜逢年的不是,只能说太太和谭姨娘可怜。 她还说:「我以为太太会先让常姨娘下山去呢。」 毕竟这些姨娘里。太太和常姨娘最亲近,真要论起来,谭姨娘会是最后一个下山的才对。 姜云瑶拍了拍她的胳膊。 谭姨娘到底还是从寺庙出去了,没遇上任何阻拦,安氏还让她带走了姜玉琏和姜云瑚,还有好些下人。 她是宠妾,身边跟着的人多也很正常。 除此之外,安氏还派了不少人出去给各家夫人送请帖,也叫他们出去了就回别庄去,不必再来了。 她自己领着人在寺庙里操持拍卖会,不过短短两日,寺里留下的姜家的人便只剩了三分之一。 那些流民大约是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来往的人实在太多,还混了一两个人进寺里查看情况。 也是恰好,那两个人进寺的时候正好碰见了在外头巡视的石头——他原先也该是这一批就出去的,只是他过来见了顾明月一面,知道她要陪姜云瑶留到最后,说什么也不肯先走了,寺里走的人多了,剩下的人便少了,总要维持面上的和平,那些对外的家丁、护卫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但凡这些人少了,外头的人一下子就能知道。 安氏送走的大多都是女眷和丫头们。 其余人每日都在外逗留巡视,和从前一般无二。 比起这些不明所以的人,石头才是深知内情的那一个,他无事可做的时候便常在寺里到处熘达,左右他人小,谁也不会把他放在心上,他又换了衣服,外头那些人也都不知道他原来是姜府的下人。 两边碰上了,那俩人只顾着打探姜府的情况,偏偏男人混不进去内院,安氏她们又住的偏僻,他们要是直愣愣往那边走也太明显了。 恐怕打草惊蛇,两个人拉住了石头就问起话来了。 石头不过七八岁,人也瘦小一些,故意装得懵懵懂懂,胡乱敷衍着他们。 「嗯……那边府里都在呢,不是要搞什么拍卖会么?」 「可热闹了,我娘还说那天让我去跟前凑凑热闹,那么多夫人在呢,许是哪个心善一些,能给我一盘果子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2页 「这几天不是好多夫人来么?她们头上都戴着金银首饰,可有钱了。」 一边敷衍,他一边留心观察这俩人的神态,在听见那些夫人们有钱时,他们连眼皮子都不带动一下的,一看就是只冲着姜府来的。 这情况说给顾明月,顾明月再说给姜云瑶听,让她既悬着心又多少松了口气。 悬心是怕这些人不仅为财,许是还有别的什么目的,她们不知道,摸不着头脑。 松口气是那些人必定不会查看这些夫人们身边都跟着谁,她们混在队伍里安全下山的机率要大得多了。 时间紧任务重,等到了拍卖会的时候,寺里瞧着很热闹,可实际上里头几乎只剩下了从外面来的这些夫人们带着的人,姜家的人早就下山回别庄去了。 徒留了安氏这几个主子,前一天柳姨娘和她的儿女也被她送下山去了。 安氏本想先把姜云琼和姜云瑶先送下去,但她们俩担心安氏,说什么也不肯。 姜云瑶的藉口很充分:「这种重要场合,我们两个养在目前膝下的姑娘都不在也太明显了。看着不像样,您别担心,等结束了我们偷偷混进那些夫人的马车里跟着走就是了。」 这俩人倔得很,安氏也没法了。 转眼就到了定好的日子当天。 为了让这些夫人们有合理的藉口带她们下山,这拍卖会根本没有实物,夫人们拿到手的就是安氏之前做好的册子,上头列了单子,还配上了精緻的图片,一眼就能看到是什么样的,虽然见不着实物,但至少不是个空名头。 当然,就算是空名头,这些富商豪绅估摸着也会闭眼拍卖,他们见过的好东西也不少,真论起来这些东西在他们眼里也不出奇,指不定其中哪一个还是经了他们的手才卖到中京城去的呢,他们呀,只求能想尽办法往姜家送钱。 虽只是个六品礼仪官,但多少是个京官不是? 当天气氛相当热闹,富商豪绅的夫人们拍起东西来眼睛眨都不眨一下,有些图好处,有些图虚名,各有所图,各怀心思,不像是正经拍卖会,倒像是名利场。 拍卖会一结束,太太安氏便派了人过来和各家说了,拍东西是照着册子拍的,夫人们虽然都带了银票子,但她们府里还没给东西,不好凭空收钱,这就派了府上的人跟着夫人们的车回去认认门,等她们算好了帐,清点好了东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彼此都安好。 她还要做个善名册子,写上各家捐了多少银子,再和封知州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给他们立个碑。 夫人们没料到还有这一出,她们来之前早就做好了花钱没收穫的准备,就图能认识个人,起个结交的心思,但如今能得东西,还能立个碑,还交好了姜家,多么划算的买卖? 傻子才不同意。 她们高高兴兴地收下了安氏送来的人,承诺一定好好把人带回去认门。 而安氏,她带着两个女儿和伺候的下人换了衣服,去找了这场拍卖里花钱最多的夫人。 话说得也很好听。 从前她没机会和夫人结识,如今初见,没想到夫人这么心善,心怀百姓,又很慈悲,她和夫人一见如故,恨不能义结金兰云云。 一番话把这位夫人说得心花怒放,连安氏说要带着两个女儿去她家拜访都一口答应下来,也对她说想和自己坐同一辆马车,好好交流一下的要求满口答应。 事儿做到这一步,安氏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也不知道这些夫人们信不信她说的话,或许是不信的,但各人有各人的考量,她们有什么目的,彼此都懒得去深究,目的达到了也就够了。 安氏带着姜云琼和姜云瑶上了别人家的马车,又让伺候的丫头们和别人挤一挤,在拍卖会结束的当天,就光明正大地出了寺庙了。 她们混在马车群里,竟也一点都不显眼。 第36章 一直到下山之前,顾明月都心惊胆战的。 安氏怕自己和姑娘们身边跟着的丫头已经被重点观察过,都特意请这位夫人给她们找了马车,路上也不许她们冒头出来。 顾明月那天和姜云瑶站得近,自然也被塞进了马车里。 路上她听安氏和这位夫人略聊了一聊。 这位夫人姓元,家中是这一带有名的商人,做的是卖茶叶的生意,阆中本地盛产绿茶,且品类繁多,各有风味,茶商们在本地低价收茶稍加炒作又运到中京城转手倒卖出去,其中的利润能翻上十几番还不止。 不过茶树精贵,这几年元家的茶园里的茶树全都干死了,这点损失放在元家丰厚的家底上也是要伤筋动骨的,眼看着旱灾不停,元家也没法子了,预备转行做别的生意。 只是这三年什么生意都不好做,元家试着运作了几个生意,都以失败告终,不是倒在了成本上,就是倒在了运输和售卖上,后来元家当家人痛定思痛,觉着卖什么都不如当粮商挣钱。 这三年里几乎所有的粮商都发了财,靠着囤积居奇,往年一两百文的粮价甚至被炒到了几两银子还嫌不足,元家下场得略晚,但他家资本雄厚,也是吃了不少甜头的,是以如今元家想将整个家业转行,不卖茶卖粮去。 打算是充足的,只是缺少一些门路,各地的粮商背后基本都有中京城那些达官贵人的影子,粮食又不像是茶叶轻省,中途运输是个很大的问题,各地的关卡、码头也需要打通,元家不差钱,差的是门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3页 他们盯上的甚至不是姜逢年,他一个六品小京官能做什么?他们看上的是安氏背后的伯侯府。 元夫人本是做好了自己被拒之门外的打算的,之前她托人递了帖子,就和大海捞针似的毫无音信,本来准备和别人一样,退而求其次去结交谭姨娘,还是那位元当家拦住了她,直言就算联繫不上安氏,也别去和谭姨娘交往。 两人都没想到如今不仅和安氏交往上了,还来往相当密切。 安氏和两个女儿一边听着元夫人说家里的情况,一边留心着外面的动静。 今天寺里来往的夫人车马多,那些个流民显然也心生警惕,只是他们都是流民,不可能把所有人的马车都拦下来然后去一一检查,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靠眼熟的人头辨认。 再有就是找藉口拦下部分他们觉得奇怪的马车,借着乞讨的名义拦下一部分。 临近山脚就有一大波的流民拥了上来,拦住了元夫人的马车。 拍卖的事情闹得很大,但凡消息灵通有一些关注的人都知道这场拍卖会是安氏办的,目的不清楚,兴许是为了拉拢当地豪绅吧,他们心里有想法,流民自然也觉得这事儿有些出人意料,所以他们对这事儿格外关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这回拔得头筹的是元夫人。 不管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们把人拦下来略微打探一下消息很有必要。 马车一停,坐在里头的人一颗心就悬起来了。 外头乱糟糟的,什么声音都有,偏偏姜家这些人得一直呆在马车里不出去,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等元家的丫头婆子问清楚情况。 元夫人也是个人精,瞧见她们目光迟钝飘忽,也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了。 她不动声色,仍旧借着刚刚的话题往下聊:「夫人这一批拍卖所得是打算全都捐出去么?」 空气里有短暂的沉寂,安氏也不知道外头那些人是不是记住了声音,离马车又有多远,她怕被人听见,不敢开口说话,也怕万一出了什么事连累到元夫人。 没人说话,结果顾明月像是开了窍一样,忽然接过了话头:「我们太太是准备捐一些给庙里,还有给当地的流民捐一些,剩下的都捐给朝廷。」 她声音放得低,但她年纪小,声音小也正常,旁人只会觉得这小丫头顶多是有些害羞。 也算是解了当前的尴尬。 元夫人有没有心里嘀咕就不知道了。 顾明月开口以后她笑了一下,帘子都没掀开,对着外头跟着的婆子吩咐了几句,叫她们给流民们弄些米粮,在山脚下加个粥棚。 她开了口,且声音不像顾明月那样害羞,外头一下子就听见了,一听是个陌生的夫人,那些人慢慢就退开了。 马车又重新动起来,这回顺顺利利地下了山。 姜家的别庄离这寺庙有些距离,元夫人没问到底是为什么安氏不坐自己的马车,一路上只说说笑笑,安安全全地把安氏和几个姑娘都送回了别庄,也没留,直接走了,只走之前和安氏商量好往后多来往。 到底是借了她的光才能出来,安氏满口答应。 等回了主院这熟悉的地方,她们紧绷的精神才松懈下来。 姜云瑶出了一身的冷汗,内衫都要湿透了,精神一松,疲惫便像潮水般涌来。 安氏和姜云琼也如此,三个人坐在椅子上,心里一阵后怕。 安氏还好些,她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略吐了一口气,再看屋里的丫头们都还站着等她说话,便摆了摆手:「你们也休息吧,今天且不必伺候了。」 先前就送了一批人回来了,如今正好替换,不过是少几个贴身伺候的人,只叫那些小丫头备好热水一样能行。 顾明月以为兰心她们真要休息,结果跟着出了门,却见她们都回屋子换了一件衣裳,略微擦洗一下又出来了,也不再进门了,就在院子里吩咐小丫头们做事情。 她想了想,也跟着她们学。 小芹头一批就被送回来了,这会儿正围着顾明月问东问西:「姑娘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原先不是说好后日么?」 顾明月摇了摇头说不清楚。 其实她心里清楚,只是这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没得让所有人都跟着担心。 她只说:「太太临时有事情就先回来了,姑娘还在里头呢,从早上到现在就只吃了一点儿点心,你去大厨房里瞧瞧这会子可还有什么吃的。」 小芹瞅她一眼:「我怎么觉着寺里回来一趟,你稳重了好多?」 顾明月眨了眨眼。 她没觉着自己稳重了,开玩笑说:「许是心里装了点儿事情了,那点儿事把我这颗心压住了。」压实了不就「稳重」了吗? 小芹笑了两声,往大厨房熘达去了。 热水很快送了过来,安氏怕两个姑娘吓着了,叫丫头们伺候她们俩洗漱,又一人安排了一碗安神汤,叫她们不必过来吃饭了,单独在自己屋里吃。 姜云瑶沐浴出来,外头就已经摆好了吃的,打眼一看全是她爱吃的。 顾明月正专心地摆碗筷。 姜云瑶走过看了一眼,闻到了熟悉的香味:「是建宁宫中香?」 顾明月说是。 才回来她别的事儿都往后推了,第一时间就去找了吴妈妈问她还有没有这个香,说她们家姑娘今天受惊了,晚上可能睡不着,点这个香最合适。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4页 这事儿都不必问过太太,吴妈妈自己就做主给了。 「之前的那些在寺里用完了,这是新得的,吴妈妈说库里剩的不多,已经叫人採买了。」 姜云瑶哭笑不得,心里又有些复杂。 她不过是随口提了一句这香好闻,顾明月便一直记在心上,从寺里回来什么事儿都顾不上,第一时间就给她弄香去了。 她有心想安慰自己这或许不过是古代特有的主僕「文化」,上下尊卑的特性,但每回这想法起个头她就自己否定了。 古人兴许觉得这是应该,但她是个现代人,不该被同化。 主僕是真的,这份情也是真的。 她放软了声音问顾明月:「你吃饭了没有?」 顾明月摇头。 刚回来要做的事情多,她还没来得及,而且她习惯了让兰心她们先去吃饭。 姜云瑶朝她笑了笑:「坐下一起吃吧。」 顾明月立马拒绝:「不行!怎么能一起吃!姑娘是姑娘,我不过是个丫头,哪有主子和下人一起吃的。」 姜云瑶说:「这话你之前就说过一次了,但我想和你一起吃饭。」 她顿了顿:「你都不听姑娘的话了?」 顾明月迟疑了一瞬,束手束脚地坐下了。 姜云瑶看她一动不动,给她夹了一点儿吃的,说起别的话转移话题:「你今天在马车上怎么忽然开口说话了?」 她那会儿都惊讶了,她预想的接话的会是梅香竹香甚至兰心,但不大可能是顾明月。 谁知道最后开口的竟然是顾明月。 顾明月想了想,说:「那会儿我瞧见元夫人看太太了。」 元夫人打量的眼神太明显,太太的沉默也很明显,外面又围了流民,她总怕出什么意外,那可不就功亏一篑了?更何况元夫人问的那些话姑娘早就和她说过,太太也说了好几遍,她都记住了,不是什么很难的问题。 要是元夫人问这些钱一共有多少,她便答不出来了。 不过一件小事,她当时灵机一动答完就过了,她没想到姑娘竟然还记得。 姜云瑶当然记得,不仅记得,她还夸顾明月:「当时你做得很好。」 她觉得顾明月还是有可塑性的,要是她真找了个太过蠢笨的,光教人都费劲呢。 顾明月立马高兴起来了,连主僕都忘了,低头认认真真吃起饭来。 她吃起东西来眼睛便一直盯着碗里的饭菜,眼里都是认真,好像一心就只有饭菜,旁的都忘记了,连最简单的白米饭都能被她吃出珍惜的感觉——她一粒米都没浪费,全都一点一点挑干净吃掉了。 这是饿过了的人才会有的反应。 看着看着,姜云瑶便心疼起她来了,她不说话,只是不停地给顾明月夹菜,要是她不夹菜,这傻丫头能怼着那一碗白米饭光吃。 # 安氏一大早就派了人重新去寺庙周围打听消息,等姜云瑶起床收拾洗漱好,打探消息的人也就回来了。 去的人是外院的路管事,也就是春穗的爹,他特意换了一身衣裳熘达去了周围,因着他平常不大出门,这回也没跟着去寺里,倒也没被认出来,回来以后就说清楚了那些流民的情况。 这批流民最早出现是在三个多月前,也就是姜家从中京城出发的时间,路管事特意换了流民的衣服混进去,三言两语就套了不少消息出来。 这些流民里最开始的那些人说是一路流浪过来的,问起来她们就说是泸州的人,泸州当地的官府不管他们,不仅不管,还苛捐杂税,他们受不了了才逃了出来成了流民,而其中一部分人是真流民,路上见着有队伍就跟上了,那些人也不排斥,碰上有粥棚也跟着一起去,和普通流民一般无二。 只是偶尔那些人会背着他们讨论一些事情,具体说了些什么,那透露消息的人也不知道,他不过是活不下去了找个队伍混着罢了。 安氏还说这人说的话倒还算可信,这年头流民多得很,有队伍的人还好些,那些没有队伍单独上路的,只怕走不了多远就被抢了,东西家当被抢走还是小事,防不住的是那些害人的,路上若是有草皮树皮吃也就罢了,有些地方的草皮树皮都被薅干净了,他们饿得不行了,便会吃人。 后头半句话安氏怕吓着两个小姑娘便没说,但屋里的人都听出来了,心下都发寒。 路管事仍旧在回话。 那些流民起初跟着领头的一路混,以为他们还要继续走,谁知那些人就在阆中停留下来了,也不主动进城,就带着他们在那些树林子里头到处钻。 路管事只拿了两个粗面馒头就让那人老老实实说了话。 领头的那个他们都叫王老大,王老大带着这些流民专往深山里钻,好像在找些什么东西,但又不是很着急,用的藉口都是说深山里兴许还能有些别的吃的,或者是猎物,有些人不敢进山,他们领头这几个都会一点儿拳脚功夫,还是敢带着人往里钻的。 后头这些人又不进山了,按照那人的说法,是因为在山里头碰见了老虎,老虎虽然打死了吃上了肉,却损失了不少人,领头的也有人受了伤,更别说他们那些只是混在队伍里的人了,有了这一出,队伍里的人就不满起来了。 他们沿路乞讨也能吃些东西,虽然收穫不比深山里多,却不必去拼命冒险,那些领头的人会腿脚功夫,他们却不会,要真是碰上什么危险,他们绝对是先被放弃的那个。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5页 两边起了争执,中途加进来的人多,那些人也被裹挟着没办法,便不去深山了,平日里就在阆中城里乞讨。 阆中受灾情况还略微好些,他们就一直呆在了这里,直到前些日子那些领头的人忽然又把他们聚集起来,说像现在这样靠乞讨为生多少还是有些困难,不如跟着他做些别的。 那位王老大为了取信这些人,领着他们去抢了几家小门小户,分了些钱财。 安氏眼中不忍:「那些钱想必也不够用吧?」 加入他们的流民越来越多,光抢些小门户,只怕那些钱也只够他们生存一小段时间,更何况领头那些人都是有目的性的,就算钱够,他们也只会说不够,反正都捏在他们手里,有多少都是他们说了算。 但流民们可想不到这里,他们抢了人杀了人,分到了钱财,吃了一两顿饱饭,心中的欲.望也被激起来了,渴求着更多的血肉和钱财,早就不满足于只抢那些小门小户了。 那王老大就是拿捏了他们的这种心思,他领着他们定下的目标便是姜家。 理由也是现成的,不过是个小京官,既然是出远门想必也不会带很多家丁护卫,和当地的县衙联繫也不深,就算真出了什么事情,县衙也未必会支援,而姜家出事情以后这些县衙,或者说阆中城的人说不定怕事还会帮着他们遮掩,说姜家的人死在了路上。 路管事详详细细地把这些事情全都打听清楚了说给安氏她们听。 姜云琼气愤:「这些人嘴上说得好听,还不是贪图钱财、丧尽天良的人!」 安氏看她一眼,她这女儿并不笨,但敏锐度很明显不够。 姜云瑶却接过了话头:「他们在山里找的应该就是矿,只是这矿既然许久没被人发现,应该藏得很深,阆中又多山,光凭这么些流民,只怕很难在短时间内找到,偏偏他们又是装成了流民,不能大张旗鼓,找了一段时间没找到,便只能放弃了。」 安氏赞许点头。 姜云瑶继续道:「后来他们不知道什么原因,知道了父亲有关于矿的消息,才把目标放在了咱们身上,抢那些小门小户不过是掩人耳目。」 姜云琼这才恍然大悟:「他们和那些流民说的话,其实就是他们自己真实的想法吧?」 若是姜家在阆中出了事情,不管是这些所谓的流民,还是当地的衙门官府,只怕都会找藉口将这件事情遮掩过去,这几年各地都乱,便是流民作乱截杀官员也相当正常。 谁也不知道姜家到底经歷了什么。 在座的所有人都毛骨悚然。 路管事还说那些流民还徘徊在寺庙周围没有离开,仍旧盯着里面,且因为临近之前姜家放出去的出寺的消息,周围的流民也越来越多了。 安氏敲了敲椅子把手:「老爷可曾说过什么时候回来?」 路管事有些迟疑。 安氏立马呵斥他:「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要瞒着我?两日后那些流民若是发现我们不在寺里,难道不会反应过来,再围到别庄这里来么!还是你觉得他们没达到目的就会轻易放过我们?」 她甚少这样疾言厉色,吓得路管事垂下了头:「老爷那天走的时候说要去个三五日,想来这两日便回来了。」 安氏拧紧了眉。 顾明月却看见姜云琼有些坐立不安。 事情到了这个时候便已经相当明了了,姜逢年是奉了不知道谁的命令来偷偷挖矿,但他自己不注意行踪,也不知道怎么走漏了消息,导致别人知道了以后一样惦记着这些矿,那些人找不到矿,只能找上了姜家。 于她们这些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的女眷来说,这就是无妄之灾。 姜云琼坐立不安也是有缘故的,她打小就是姜逢年和安氏养大的,比起穿越过来的姜云瑶,她和姜逢年的感情相当深刻,甚至可以说,在这之前,他都是作为一个高大的父亲的角色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姜逢年在后院里,除了好.色纳妾这个问题,其他时候装得还是很像样的。 对外他尊重安氏这个嫡妻,即便宠爱妾室,也没让那几个妾室骑到安氏头上作威作福,后宅里也没闹出宠妾灭妻的名声出来,对内,他对姜云琼确实相当疼爱,要什么便给什么,在她跟前也是一个慈爱的父亲角色。 如今姜云琼勐不丁知道这几日自己和母亲、姐妹们担惊受怕的源头是在父亲身上,难免有些接受不了。 顾明月大约猜得出来是为什么,但要姜云瑶说更难听和直接的话,这就是姜逢年在姜云琼眼里的滤镜碎了。 从前姜逢年的那些事情放在古代这些人的视角里并不算什么大事,甚至比起那些做的更过分的男人,还能衬托出他的一丁点儿好来,姜云琼也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从小就知道别人家也是娶妻纳妾,家家都有几个姨娘,这在她眼里就是寻常了。 她在意的也不过是父女之间的感情。 但在生死面前,这一点儿薄如纸片的感情一下子就被戳破了。 若是真心尊重,怎么会那些重要的事情一句话也不说?这样干繫着全家性命的大事,若不是她们自己察觉出了猫腻,只怕将来被推上砍头台了她们都不知道原因,还要被不知情的人骂一句安享其成竟然还觉得委屈。 如今家里出了事情,姜逢年却不知道踪迹,徒留一屋子的女人担惊受怕,尊重又在哪里?所谓的疼爱又有几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6页 姜云琼也是个聪明人,这其中的关窍不必别人提醒,她自己也能想清楚。 安氏撇过了头。 她素来疼爱这个女儿,可在有些事情上,并非一味溺爱就够了,否则她大可以借着怕她们俩害怕的藉口叫这两个女孩儿不必出来,她自己听路管事禀告即可。 有些东西,听别人说是不会有几分感触的,唯有自己亲自触碰到了、被刺扎到了,才会觉得疼。 她便是想借这件事情,叫姜云琼和姜云瑶看明白一个人。 第37章 夜里姜云琼便睡不着觉了,抱着枕头被褥去了安氏的屋子里。 这事儿对姜云瑶反倒没什么影响。 安氏仔细看了姜云瑶,见她吃饭照样吃得香,脸上还有笑,便嘆了口气,私底下和吴妈妈说这丫头多半是之前就伤了心了,才会知道这些事情的时候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从小不被娇惯着长大,无人惦记着,所以心里从一开始就没把人当过真正的父亲母亲,或许曾经当过,但她醒的太早了。 她嘆过一回便不再提起这件事了。 反倒是顾明月心事重重的,一直到服侍姜云瑶睡下,她还坐在床边的脚踏上愣神。 安氏今日做的那些事情对姜云琼有启迪的作用,对她又何尝没有?相比起读书识字有女先生教养的姜云琼,顾明月反而更加蒙昧一些。 她自小在河源村长大,村里的男人们倒不会像是姜逢年那般妻妾成群,无他,都穷,养不起那么多的女人孩子,但顾明月不知道。 她只知道,像她爹那样的男人只娶一个媳妇儿,前头她娘没了以后才娶的继母。 在这之前,她听说镇上县衙里头的老爷们都有两房姬妾,更别说那些做生意的人家了。 她还为此觉得高兴过。 要不说一个人的好,大多时候都是靠另一个不好的人衬托出来的呢? 在从前的顾明月眼里,她爹有千般万般的不好,但有一样好,那就是不会胡乱搞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村里有些男人家里娶着媳妇儿,挣点三瓜两枣便飘了,爱去调.戏寡妇小媳妇,之前还有在床上被人逮住和寡妇私通的。 后头的林表姑因着是亲戚,顾大山又藏得好,是以顾明月也没察觉到不对,只以为他是去帮林表姑做些家务活。 反正在她眼里,顾大山还是她的亲爹。 头一回失望是因为顾大山把她卖了,可她后来盘算来盘算去,又自己替家里那些人找到了藉口——不过是因为穷罢了。 穷,没钱,所以养不起那么多的人,养不起,便只能想法子变钱,哪怕石头和她说了为什么他爹不好好挣钱,为什么被卖的不是别人,她依旧能自己替顾大山他们找到理由和藉口。 村里的人都是这么做的呀!先卖年纪大一些的女孩儿,没得卖了就卖小一些的。 顾明月从被卖之前就已经被预设好了可能会被卖掉的结局,这就是她们那里女孩子的归宿,所以她心里称不上有几分恨意和怨气,只会觉得「理所当然」。 偶尔她甚至会想,兴许她爹卖完她就后悔了,又或者她爹还曾经来试图把她找回去过,至于她为什么没见到?可能是她爹没找到,或者没钱赶路,再或者苦于手里没钱。 她找了好些藉口和理由帮顾大山开脱。 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真这么觉得的,还是只是给自己找一个可能存在的精神安慰。 但她至少是心存侥倖的。 然而今天安氏说的那些话,一下子就把她从那些幻想里打醒了。 旁观者清。 从前她身在局中,被许许多多的东西缠绕禁锢着,眼前身后都是迷雾,伸手也看不清,可如今置身事外,冷眼看着别人的处境,总觉得和自己也是没什么差别的。 姜逢年和顾大山又有几分区别呢?哪怕地位不一样、身份不一样,家境也没几分相同,可论到根子上,还是一样的。 不过是自己没几分本事,又祸及妻女,无甚担当,也没几分责任感,从头到尾都是自私自利的。 顾明月像被当头棒喝一般清醒了。 她怔怔地坐在脚踏上发着呆,静夜里也不敢弄出声音,怕吵到了姜云瑶睡觉,只能默默地掉着眼泪。 可姜云瑶心里装着事情,躺在床上怎么也没睡着,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的帐子纹路想事情,一回神就听到了顾明月吸鼻子的声音。 她掀开帐帷顾明月都没发现。 「大半夜不睡觉哭什么?」姜云瑶等了好一会,见她还在伤心,忍不住开了口。 顾明月吓了一跳,扭过头直愣愣地盯着姜云瑶。 她其实长得不算太漂亮,五官只能算是清秀可人,但皮肤在丫头里算白的,眼睛大而有神,这会儿眼睛里蓄满了泪珠,惊慌看人的时候像一头单纯懵懂的小鹿。 而姜云瑶是那个拿着猎枪闯入小鹿视野的猎人。 她被自己的想像和比喻逗笑了,又觉得顾明月格外可爱,于是拍了拍身侧的位置:「上来,我陪你聊一会儿?」 顾明月迟疑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心防不重,又处在情绪敏.感的状态下,擦了擦眼泪,乖乖上了姜云瑶的床。 姜云瑶的床比她自己的要舒服很多,蚕丝的枕头被罩,底下垫的床垫子绵软舒适,窝进去的时候能感觉到嵴背微微下陷,像是整个人都被抱住了一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7页 顾明月很难不松懈下来。 床里也是香香的,姜云瑶就躺在另一边,没有触碰她,只是一直盯着床帐,问她为什么哭。 顾明月有点不好意思讲,但床实在太暖和又舒适了,三小姐的声音又那么温柔平和,她卸下了心防,说起今天安氏说的那些话,还有她从前对顾大山的想法。 姜云瑶轻轻地喔了一声,没有第一时间反驳她是错的,而是先肯定道:「父母在每个子女的眼中都是相当重要的人,你有这些疑虑不舍是对的,骨肉亲情难以割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你讨厌一个人便会只讨厌他,没有别的情绪吗?」 当然不是的,顾明月从来没有真真切切地讨厌一个人讨厌到骨子里去,大多时候都夹杂着别的情绪,只不过其中某种情绪占了大部分,而这大部分的情绪占据了她对这个人的印象,才导致了「我讨厌这个人」、「我喜欢这个人」的结果。 姜云瑶说:「人都是很复杂的,你心里有很多想法,你爹也会有很多想法,你的想法和他的想法碰撞在一起,本身就会产生无限的可能性,人总是自私的,总要先为自己考虑,你爹想要钱便卖了你,你却不想离开家里,可不就有了冲突。」 她的语速并不快,是明显安抚的节奏:「但你要分清楚一件事,这种自私于他来说并没什么错,甚至我会告诉你,做人就应该要自私一些,优先想着自己。自私没错,但他不该因为自私便什么都不管不顾,不把你当女儿,也不顾忌你们之间的感情,他伤了你的心,是不是?」 顾明月没说话,但显然她是承认这件事的,她被伤了心,却还觉得顾大山情有可原,她在这中间纠结着、摇摆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如果他是情有可原,那因此受到了伤害的你又做错了什么呢?」姜云瑶慢吞吞的,「有些时候,我们本就不必那么替别人考虑的,除非你对别人有所求。」 顾明月不太懂:「有所求?」 姜云瑶眼神略微有些放空:「对,有所求,换句话说,你对他还有期待,因为心里有所期待,期待对方能够给你什么东西,情绪上的反馈、金钱、感情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你才会去伤害自己而迎合他,嗯……可能你不是主动的,但你实际上已经做了这件事情,你很被动,但你确实付出了自己,给你爹换了银钱。」 而人的付出,大多时候都是希望有回报的。 姜云瑶并不期待顾明月能完全听懂她在说些什么,能大概懂个意思也就差不多了:「你从前总觉得你爹对你是有感情的,想着他或许还会为你做什么事对不对?」 顾明月说是的。 「可你现在还缺那些他能给你的东西吗?」姜云瑶问她,「父爱?家庭?还有金钱?」 顾明月摇了摇头。 她在姜府呆着很开心,父爱有方中意给了她,即使他并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可他确确实实是把顾明月当做自己的女儿来对待的,生怕她饿着冷着。 而金钱?她现在每个月的月钱有半吊钱,一年有六吊,若是银子和铜钱的比例高一些,相当于她一年能有六两银子,她吃住都在姜府,除了偶尔买些自己想要的布料尺头以外便没什么可花用的地方,再加上府里头的主子们手里还算宽松,安氏和姜云瑶还经常赏点什么东西,一来她能攒下不少钱。 比原先在家里的时候一年也未必能摸到几个铜板的情况好太多太多了,发月钱的头一个月,她在自己屋里把那半吊钱摸了又摸,就差上牙咬了才依依不捨地藏了起来。 至于家?顾明月从未体会过什么叫做真正的家,她在家里从来都是被嫌弃的那一个,是他们嘴里的「赔钱货」,是从过年吃饭也未必能上桌的那一个人,她从来没有过家。 比起原先那个家,姜府都更像样一些,尤其是三姑娘这里。 虽然兰心姐姐和春穗姐姐明里暗里的争斗不少,可没闹到明面上来,两个人也没撕破脸,只是暗地里较劲儿,平常还是和和气气的,上回春穗姐姐来了葵水,肚子疼得厉害,兰心姐姐还给春穗姐姐去大厨房里要了一碗红枣红糖水,又帮她顶了两天的值夜。 院里每天不管谁当值,下值的时候吃进嘴里的饭也都是干净热乎的,不是挑挑拣拣被剩下的,也拿小吊炉子好好温着。 她们两个也很照顾顾明月这个小丫头,从不叫她做粗活累活,只叫她跟着竹香她们学学针线活,笑着和她说以后屋里的衣裳帕子都交给她了。 她们还带着她看鸭子戏水,一只不大的盆里放两只毛茸茸刚出生没多久的小鸭子,嘴巴和脚都粉.嫩.嫩的,走起路来东倒西歪,更别说游水了。 可爱得紧,顾明月能盯着它们俩看上一下午。 所以三姑娘问她还能从她阿爹那里得到些什么东西,她想了想,竟然觉得很茫然。 好似他身上真的没有什么值得她去索求和获得的东西了。 姜云瑶仍旧温温柔柔的:「这就是问题所在呀!你已经不期望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东西,也得不到了,不像是从前那样了,所以你看明白了这个人,看明白了,往后他再在你这里出现,你只会心如止水一般平静了。」 安氏的点醒,不过只是拨开她眼前迷雾的那只手,实际上她早已经站在了迷雾与现实的边界,哪怕没有人点醒她,等她年纪大了,日子久了,自己便能走出去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8页 她不再期待或许哪一天顾大山会带着满身的泥泞敲响姜府的大门,笑着说我来接我家二丫回家了。 她已经成为了顾明月,真正的顾明月。 姜云瑶说:「这叫拨开云雾见天日,守得云开见月明,你守得住,便能看得见月朗星稀。」 顾明月终于侧过了头看向姜云瑶:「三姑娘懂得真多。」 她偶尔也在想,三姑娘一只孤魂野鬼,怎么会懂得这么多关于人的事情?她不是自己臆想中的冰冷麻木的鬼魂,而是会说会笑身体和灵魂都温暖的鬼,甚至不像一个鬼,而是一个真正活着的人。 她以前是不是经歷过了很多的事情? 姜云瑶没有看出来她的小心思,她仰躺着,身侧躺着一个不算那么陌生的陌生人,心里竟也觉得安稳:「经歷得多了,看得多了,懂得也就多了。」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和别人同床共枕过,或许是聊得多了,她心里也松快下来了。 「从前我……我有一个朋友,比咱们年纪大得多。」 顾明月敏锐地察觉到了她说的或许不是一个朋友,或许是……死之前的她自己? 姜云瑶笑了笑:「说起来她的家境还算富足,虽然算不上什么大富大贵,日子却过得相当不错,父亲有些小权力,母亲家中是经商的,有权有钱,所以她打小就没吃过什么苦。」 顾明月终于想起来问了:「大几岁?」 姜云瑶说:「比你还大上两轮呢。」 顾明月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两轮那就是二十四,加上她的年纪,那就是二十九了!和太太的年纪要差不多了。 她张大了嘴——乖乖,这么大呀。 姜云瑶不知道她在感嘆,仍旧沉浸在她自己的思维里:「长大以后她听家里的安排,走了最靠谱的路子,当了最稳妥的差事。」 顾明月一下子又稀里煳涂了,女子除了像她这样的为奴为婢,还能当什么差事?总不能和六姑似的当牙婆吧?可三姑娘说了,她从前家境不错,那她爹娘总不会让她去做这些的。 她脑袋里转了又转,突然有点惊悚——三姑娘不会是个男鬼吧!!! 她吓得差点从床上蹦起来了。 但她又不敢动,生怕人家察觉到什么不对劲,同时在脑袋里回想着三姑娘这些天的言行举止,试图从她的日常里分析出来她到底是男鬼还是女鬼。 看不出来,真看不出来,一点儿破绽都没有。 顾明月微微绝望了。 姜云瑶还在说:「可这种一眼就能看到头的日子多少让人觉得乏味。」 她以前在现代的时候听从了家里的安排,刚毕业就考了公职,工作稳定,工资也稳定,每□□九晚五,掐点上班,到点下班,每天面对的人都一样,做了一两年她就觉得累了。 但这是父母对她的期望,他们期盼着她平安健康,顺顺利利,最好到了年纪就结婚生子,为人妻、为人母,一路顺当到六十岁退休,含饴弄孙,和之前的很多人都没什么区别。 但姜云瑶根本就不是这样的性格。 她骨子里充满了冒险的精神,和蓬勃的野心,她更想拥有自己的事业,而不是成为一个被束缚在套子里的人,所以在安分上班的第二年她就辞职不干了。 她甚至觉得自己能坚持两年都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但她的父母并不理解她,他们觉得自己为了姜云瑶的工作付出了不少心力,到头来姜云瑶一点儿都不珍惜,说不干就不干了。 两边都不理解对方,于是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姜云瑶自己开始创业,和家里基本断了联繫,每天为了客户订单发愁,抱着可能明天公司就倒闭的决心去过每一天,在过程中自然也碰了不少壁,每天一边骂傻·逼客户一边又卑躬屈膝,被骂得狗血淋头也得赔小心笑着说是是是您说得对。 压力大应酬多的时候她为了陪客户喝酒一直喝到胃穿孔,整宿整宿都睡不着,焦虑又迷茫,就这样了,创业的第一年也没挣到什么钱。 但她不肯服输,因为她知道但凡她低头服输回到家里,迎接她的不会是体谅和心疼,而是无休止的抱怨,和父母的「早知道」。 其中的艰苦一言难尽,说多了都是眼泪,总之,她和从前的自己完全不一样了,从前她是个颇为傲气的人,不想看见的人便不去联繫,不喜欢的事情就立刻阻止,只顾自己痛快,不管别人的看法,可创业那几年她要妥协的事情太多太多,一下子就把她的稜角给磨平了,她慢慢变得圆滑而知世故,开始学会了拿捏人心,学会了怎么去看透一个人,怎么去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也幸亏后来她的努力没有白费,摸滚打爬了两年,公司成功开了起来,虽然不是什么上市公司的规模,但好歹手底下也有几十号的员工要养活,每年的收入相当稳定,偶尔碰上了大单子还能挣上不少钱。 赚钱的第一年,姜云瑶带着一张银行卡回了家里,把五十万拍到了父母的茶几上。 在那之前,她已经有整整一年都没有回过家里,也没有给家里打过任何一个电话,她父母不理解她,也没有和她联繫过,但这回回去以后,她和父母的关系和好如初,从前只把她当孩子看的父母也意识到,自己的女儿已经长大了,终于不再试图束缚她。 她在家里的地位一下子从必须听话的孩子变成了可以一起商量大事的主事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9页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她才明白了付出与索求的关系。 她的事情她大致挑了一些能说的和顾明月说了一些,用的还是「我的一个朋友」的主语,她不知道顾明月听到了她之前那些话早就知道了她不是原来的三姑娘,她以为自己藏得还很深。 顾明月也慢慢平静下来了,她意识到三姑娘说的那些东西,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她并没有发现三姑娘可能是个男鬼的任何破绽,要么就是她伪装得太好,要么她本来就是个女人。 但她这个时候的女人可不会有三姑娘口中那么多的事情可以做。 顾明月见过的人不多,但不论是河源村的女人还是阆中城的女人,除了六姑这样的「下九流」,几乎不可能会有出去抛头露面的,更别说什么出门做生意了。 要么三姑娘就根本不是她们这里的人,至于是哪里?顾明月想不出来,她的见识实在太少了。 但见识少不影响她对故事里的三姑娘产生一点儿憧憬,说不清是对她为人处事的憧憬,还是对那个女人什么都能做的地方有些憧憬。 她不再担惊受怕,乖巧地窝在被子里听三姑娘慢慢说她从前的故事。 「她的爹娘还是爱她的,她也是到了后来才意识到,爹娘觉得自己为了孩子付出了很多,所以他们便理所当然地去索求,想要孩子听话顺从,成为一个符合他们想像中的完美的孩子。」姜云瑶抿着嘴。 而在大部分的父母眼里,或者说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面,安安稳稳上班成家就是一个相当完美的人生,从小她的父母受到的教育和环境影响就是这样子的,自然也就会这样去要求自己的孩子。 她为了这个要求忍受了两年自己不喜欢的生活和工作,也不过是因为她的期待,期待父母有一天或许能发现这样的日子并不合适她,或者期待自己能够适应这样的生活,成为父母眼中合格的女儿,后来她跑出去创业,有了钱,有了新的生活,再回头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跳出那些束缚,她也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她不再期待了,也就从一个被迫承受期待的人变成了可以和父母平等交流的人了。 夜风慢慢地从窗户的缝隙里吹进来,穿过香炉飘散的香气,掀起一点儿纱幔,慢慢钻进了床帐里。 姜云瑶的声音越来越浅淡,越来越温柔,温柔地像是顾明月曾经在亲娘金氏那里感受到的那双拍着她嵴背的双手一般,轻轻的,轻轻地推着她往前走。 顾明月感觉到了浓重的睡意,眼皮像是煳住了一般,一点一点地合拢住了。 临睡前,她迷迷煳煳地想,诶,她是不是还在三姑娘床上来着? 可很快她就困得不省人事了,小小的身子蜷缩在一起,双手乖巧地握着搁在脸颊下面,挤出了一小团的软肉。 姜云瑶没有错过她浅淡的唿吸,她微微转过头看向顾明月,心里想,她还是个孩子呢,孩子嘛,总是要慢慢的成长的。 现在的顾明月在她的眼睛里,也不过是从前的那个迷茫的她自己罢了。 她对这个小姑娘有着无限的宽容与耐心,乐于去解答她所有的困惑与不解,也不过是想着,她可以比她少走一些弯路,少一些她从前流过的血泪。 而成长的过程怎么也都是带一点儿伤痛的,她只愿能把从前的自己的经验慢慢地分享给她,愿她所承受的伤痛能够少一些、再少一些,可以走的路也更远一些,更长一些。 第38章 第二天起来时姜云瑶和顾明月默契地没有提起昨晚的任何事情。 顾明月一般起得比姜云瑶要早一些,她早上要做的事情比较多,也习惯了早起,院子里的热水基本都是她去大厨房要的,也能借着这个机会去和方中意说上两句话。 一大早起来以后从主院到大厨房的路上她就碰到了一行人,形色匆匆的。 她起先没细看,但看服饰都是姜府的家丁,还以为是府里临时又出了什么事情,只是等那行人从她面前过去了,她的鼻尖才隐约闻到了一丝血腥味。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等回了院子里姜云瑶醒了以后她连忙把这事儿告诉了她。 姜云瑶一边洗手一边一愣:「你是说,你觉得那些人不像是咱们府里的人?」 顾明月点头:「是呀,虽然我没见过旁的人是什么样,府里的人是什么样我还是知道的。」 姜府虽是大户人家,却也不过是普通人户,安氏管下人是用的侯府规矩,但她也知道普通人家是什么样子,并不会过分苛责下人,姜家的下人有规矩,但称不上训练有素,甚至有几分松弛有度的意思。 早上她碰见的那些人可不是如此。 姜云瑶可不会觉得顾明月是无的放矢:「那你瞧见他们往哪儿去了没有?」 顾明月细想了一下,主院在北,大厨房在东,那些人应该是到东北角上去:「倒像是要去谭姨娘院子里的方向。」 姜云瑶蹙眉:「外男可不会进内院,谭姨娘住的地方离父亲那里近,不会是父亲回来了吧?」 她顾不上梳妆,连忙去了安氏那里。 安氏也已经起了,她起得更早,这两日心中忧虑,几乎没有怎么睡觉,勐不丁听见姜云瑶说有陌生人进了庄子,吓得脸色惨白,转瞬又只剩怒意:「真是反了天了,府里头进了人竟也没人来通报!」 她正要叫吴妈妈去拿人,却听见姜云瑶平和的声音:「母亲别急,庄子上头的人都是自己人,还有门房,若真是来了陌生人,那些人早就来报了,更何况明月说那些人看着都有些功夫在身上,身上又带着伤,总不能个个都是跳墙进来的,若是跳墙进来,又何必穿着咱们家下人的衣服,又不避着人还能让明月当头撞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0页 她说话一向便像是白开水一般,很轻易能抚平人的情绪,安氏理智回笼,也觉出了不对。 她叫顾明月到跟前仔细回忆一番那些人有个什么特徵。 顾明月也算能经住事情了,若是换做从前只怕连抬头都不敢,这回却相当稳重,闻到血腥味以后就察觉到了不对,等人从她面前走过去了她就抬起头把那些人仔仔细细看了几遍,这会儿安氏问,她也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回太太的话,那些人身上都没带着利器,手里也没提任何东西。」就是这样她才觉得奇怪的,一大早府里来往的家丁多很正常,但大多数手里都拿着东西,簸箕笤帚,或者是提着热水,「他们人是聚在一块儿的,很紧密。」 顾明月的思维让她只能从下人的角度去思考:「但若是府里的僕人,大家都应该分开走才对。」 他们府里各院的丫头们是跟着太太、姨娘和姑娘们住一个院子里的,因为有时候要值夜,或者是主子们有什么事情要交代,除了这些人以外,那些洒扫小丫头还有家丁,比如从前的顾明月就是住的大通铺,五六个人住一间房,早起的时候统一出门,然后再分散了去做自己的事情。 家丁也是如此,早上的时间紧,绝不会出现好几个人聚在一起的情况。 她只能说出这么多东西来,安氏和姜云瑶对视一眼,彼此都察觉出了另外的东西,安氏问:「他们中间可有人和他们不一样?」 顾明月倒是愣了一下:「好像是有一个人不一样,他格外矮一些,嗯……和大少爷差不多高。」 她没看清脸,但一眼瞟过去的身高还是能看清的。 其余人都差不多高,唯有走在最中间的那个人矮一些,只到别人肩膀那里。 安氏头一个反应是姜玉琅回来了。 姜逢年走的时候不仅带走了一半的家丁,还带走了姜玉琅,若是姜玉琅在外头受了伤,姜逢年确实会把姜玉琅送回来才对。 可转瞬间她又觉得不对,姜玉琅再怎么样都是自家人,就算受了伤回来,也会到她这个嫡母这里来一趟,再说说外头的情况,而不是就这样闷声不吭。 姜云瑶看见她眉头皱得死紧,只能开口道:「母亲也不必太过纠结了,来的到底是谁,咱们派个人去瞧瞧就是了。」 在她们自家的庄子上可比之前在寺庙里安全多了。 安氏本来立刻便要动身的,可转念一想自己要是去了,目标实在太明显,后院那几个姨娘从寺庙回来的时候都平平安安的,都没发觉出了什么事情,若是这会儿她带着人去了那里,只怕连她们也会察觉到不对,反而容易引起恐慌。 她一犹疑,姜云瑶立刻便发现了,体贴地道:「母亲,要不然让我去吧?」 安氏抬眉看了她一眼。 姜云瑶说:「我年纪小,去外院也有藉口,就说母亲之前说要给我找个女先生,我想着到父亲那里去找几本书先回来看着,预习功课,那些人若真是坏人,看见我也不会起疑心。」 实则她的藉口十分好,也是这里头最合适去的那个人,年纪小不会引起注意,她又聪慧,或许真能发现不少东西。 可安氏不想让她去冒险,她年纪太小了,这些事情根本就不该让她掺和进来才对。 她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从来了庄子上以后,姜云瑶一直在参与进这些事情里,不论是在寺庙里躲避流民的注视,还是此刻这件事里,她的参与好像并没有什么目的性,只是被迫而已,但偏偏让人察觉不到有什么不对,而她不过是个九岁的小姑娘。 安氏皱皱眉头,放缓了声音:「这些事情都交给母亲来做吧,你如今该做的就是好好吃饭好好睡觉,闲着没事儿的时候去找你大姐姐玩儿。」 姜云瑶便像是没看出来她的为难似的:「可我也想帮帮母亲,如今是府里头出了大事儿,稍有不慎就会牵连所有人,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让母亲独自承担呢?母亲既要管家,又要操心姐妹们还有后院的姨娘们,身上的担子本就很重了,女儿们长大了,也该替母亲分担了。」 见安氏慢慢松了眉头,她又说:「再者说,如今女儿们能在母亲的羽翼庇护下长大当然是好,可女儿们却不会永远都呆在母亲的羽翼下,将来要是离开了母亲,同样遇到这样的事情,女儿们便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可怎么办?」 安氏想了想,倒也是这个道理,姜云瑶还好些,姜云琼却已经十三岁了,再过一两年就要开始相看人家了,她肯定是不会给这丫头找不好的人家,但家家都有难念的经,难保将来她也会遇上这样的事情。 她已经被说服了大半了,姜云瑶又继续添柴加火:「母亲要是实在不放心,我带着吴妈妈去就是了,就说这事儿和母亲已经报备过了,又怕我找不着地方,便叫吴妈妈领着我去。」 安氏这回彻底放下了心,一口答应下来。 于是姜云瑶便带着吴妈妈和顾明月去了前院。 本来姜云瑶也不想带顾明月的,可刚刚她说服安氏的时候顾明月就在屋里,她一说不带顾明月,顾明月立马就用了同样的说法,只不过还加了一句:「姑娘,我才是最早看见那些人的人,只要一见了他们,我肯定是能认得出来的。」 姜云瑶都没脾气了,只能答应带上她。 而顾明月也发现了一件事——用姑娘的方式和人交流,哪怕是姑娘自己都没办法反驳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1页 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一般,决定要跟着姑娘好好学习。 去外院的路上相当顺利,有吴妈妈在,谁也不会多问一句,不过等到了姜逢年住的院子了,她就被拦住了。 拦住她的人是姜逢年身边伺候的家僕刘勇刘管家。 姜逢年身边一共四个管家,刘管家算是不起眼的那个,和路管家一起管着内务,平常姜逢年出门都是带着姜升,赐了家姓的僕人显然更加备受信任,刘勇主要是负责和内院的管事对接。 姜云瑶没出面,只让吴妈妈开口。 吴妈妈便把姜云瑶先前说的那个藉口说了一遍。 刘管家却不放人,还说:「姑娘要什么书尽管和我说,我去替您拿就是了,老爷的书房向来不进外人。」 他又朝着吴妈妈说:「妈妈也别为难我,内院里头是太太做主,外院却是老爷做主的,从前两边互不干扰,如今怎么也不该把手插到外院来。」 可见他的态度是相当强硬的。 事实上外院的人都觉得自己比内院的这些奴僕地位高些,无他,姜逢年从来没对安氏交过心,内院的事情外院都一清二楚的,外院的事情却瞒得死紧,从心理上就加重了外院对着内院的那种优越感。 吴妈妈被膈应了一下。 姜云瑶也冷下了脸。 顾明月左看右看,忽然开口说:「怎么姑娘在府里竟然算是外人么?咱们又不进去书房,只在外头等一会儿,你尽管进去拿书就是了,还是说咱们姑娘连亲生父亲的院子都进不去了?」 她鲜少有这样锐利的时候,这还是她跟孟姨娘身边的丫头学的呢!孟姨娘刁蛮跋扈些,她身边的丫头也是如此,以前她经常去三姑娘院子里送吃的,有时候经常会碰见孟姨娘和柳姨娘吵架——孟姨娘单方面的,柳姨娘才懒得和她吵架。 孟姨娘骂累了便会让她的丫头骂,顾明月碰见了好几回,时间长了也学了个皮毛。 刘管家都被噎了一下。 实在没法,他才开了院门。 姜云瑶迅速扫视了一遍,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在外面僵持得有些久了,里头的人得了消息藏起来了,至少姜云瑶是没看见有什么可疑的人。 她看了顾明月一眼。 顾明月也试图找到熟悉的人,但没找到。 刘管家已经进了书房,书房都是锁着的,外头两把大铁锁,钥匙就拴在刘管家的腰带上,她们站在外头看了一眼,也没发觉有什么不对劲的。 但这种正常本身就不对劲,这个时间点院子里本该是有下人在洒扫的,但院子里空无一人,院子里的落叶都还在呢。 别庄比起中京城的姜府要大一些,也足够姜逢年单独住一个院子,这院子里有好几间房,姜云瑶从来没来过,但也知道若是存心想藏人,还是容易的。 刘管家在里头找书,姜云瑶便领着顾明月在这里瞎逛。 一共五间房,一间书房,一间主卧,剩下三间房,有两间都从外面锁着。 吴妈妈直接干脆地走到了没锁着的那一间,预备推门进去。 姜云瑶没管她,反而盯着另一间。 顾明月好奇:「姑娘?」 姜云瑶指了指那间房的门槛和廊檐下:「明月你瞧,别的房间门口都打扫干净了,偏偏这一间门口有一点儿灰尘。」 府里的下人们打扫的时候空院子都不会刻意落下哪一间房,更别说姜逢年这里了,按照他的脾气,但凡有一间落了灰,只怕立刻就要发卖下人。 这几天姜逢年不在家,若是他走之前特意交代了院子里不必打扫方便有人进来住着不必发现,那这几间屋子必定都是有灰尘的,而不是一间不干净其他都干净。 顾明月试图理解了一下:「意思是里面有人?」 她拿到自己月钱的第一个月就把自己的月钱藏起来了,怕人多眼杂丢了钱,她藏东西都有一个心理——最不可能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一般要找她的钱,哪个柜子里塞的东西最多、落的灰越多,看起来哪里最不常用的地方,她的钱一般就藏在那里。 主僕两个对视了一眼。 而这个时候刘管家也出来了,手里捧着姜云瑶点名要的几本书:「姑娘,都找到了。」 他看见吴妈妈在往那间空房间走,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这更加让姜云瑶和顾明月确信了那一间没有人。 等顾明月接过了那几本书,她才问刘管家:「才来的时候我听母亲说父亲上回答应要给她找个什么蝴蝶穿花的炕屏,后来父亲是不是忘记了?母亲知道我这回过来,叫我顺便带回去。」 刘管家当然没听说什么蝴蝶穿花的炕屏,这就是姜云瑶编的,姜逢年自然也不会交代他。 但姜云瑶说了:「你帮我找一找在哪儿,我好带回去给母亲,省得母亲再派人过来找了。」 刘管家汗流浃背。 三姑娘这意思是今儿她要是不把这炕屏带回去,太太就得派人过来找了。 在他眼里,三姑娘可比太太好敷衍得多了。 刘管家没法儿,只能又去找炕屏。 姜云瑶就看着他在另外两间屋子里找来找去。 姜逢年是没有自己的私库的,他之前家里并不富裕,大部分的钱都用来供他读书了,自然捨不得买其他的东西,如今他屋子里摆的这些东西都是从安氏的嫁妆里拿出来的,小到摆件,大到屏风,都是安氏添置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2页 他没有库房,自然也没有那些家具入库的记录,这些只有安氏有,想换什么东西他使个人去安氏那里便能换了,便连刘管家也不知道安氏拿了多少东西过来,又在中间替换了些什么东西,自然也就不清楚这么个所谓的蝴蝶穿花的炕屏在哪里。 他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只能出门赔笑:「姑娘,这炕屏也不知道搁在哪儿了,这会儿暂时找不到,您暂且回去,我叫人找出来亲自给太太送过去。」 姜云瑶盯着他不说话,分明是个小丫头,却叫刘管家生出一背的冷汗。 顾明月总算知道为什么柳姨娘从来不和孟姨娘计较,反而找丫头和她打擂台了,无形之中就拔高了自己的地位,把孟姨娘和她的丫头放在了一个水平线上。 此时此刻,姑娘是不能开口的,那就得她这样的小丫头开口,她往前走一步,一指那间屋子:「那间还没找过呢,另外几间没有,必定是在这一间里了。」 她狐假虎威:「刘管家,请吧?」 刘管家终于知道为什么三姑娘会来了,他也不是傻子,平常从来不来的三姑娘忽然说要来找书,身边还带着吴妈妈,吴妈妈又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分明是在找人。 他苦了脸:「姑娘,您别难为我了。」 姜云瑶见他松口便笑了:「刘管家,这怎么能算为难呢?咱们兜了这么久的圈子,你总归也知道我的来意了,庄子里头来了陌生的人,还恰好被人撞见了告到太太那里,倘若母亲不问,回头要是丢了什么东西母亲该算在谁头上?」 「父亲不在家里,院子里的事情都归你管,回头要是少个什么炕屏花瓶的,是你掏银子来赔么?」 刘管家早就没了刚开始的时候那样的气势:「姑娘,不是我不给您开门,老爷交代了,院子里不管来了谁,都不许对外透露消息,更何况来的也不是别人,是老爷的客人。」 吴妈妈已经回来了,听了这话就笑了,笑里又带点怒气:「既然是老爷的客人,怎么还遮遮掩掩的呢?我虽然是个老妈子,也没听说过哪家的客人来做客,竟然不告诉当家主母,反而和个贼似的。」 按理来说她不该这么尖锐,姜逢年的客人必定是外头那些官家老爷,从前太太安氏都是好脾气地奉着,但凡姜逢年派了人告诉安氏来了客人,她都怕招待不周,特意吩咐厨房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又从自己私库里找最好的茶叶给姜逢年让他好好待客。 试问这么多年,安氏哪一处做的不好? 便是老太太在世的时候,也对她这个媳妇挑不出任何的错来。 姜逢年的娘是个相当刁钻的人,时常挑三拣四,安氏才嫁进来的时候也被立过不少规矩,受了不少磋磨,是后头她小心侍奉,处处妥协才换来老太太的认可,当时太太受委屈的时候姜逢年可一句话都没说过。 只说让安氏让着些老太太。 吴妈妈是看着安氏长大的,从在侯府的时候就看着她,那会儿姑娘是多么骄傲一个人,从来一点儿委屈也不肯受,谁知道嫁了人,什么苦都吃过了,人也变得温柔平和起来了。 温柔平和不是不好,可也不该是因着受了委屈才变成这样。 吴妈妈对姜逢年的怨气可不小,但她以前从来不计较,是因为大面上姜逢年对太太还是尊重的,太太受了委屈自己也没说什么,她一个做下人的更不好说什么了。 可如今算什么?这几日太太一个人担惊受怕,老爷却不知道去哪儿了。 从在寺里开始,到回到别庄上,都是太太一个弱女子把这个家撑起来的,她都不敢想万一太太出了什么差错,只怕一家子人的命全要葬送在那些流民手里了! 她想想都觉得压力大,那不是几条人命,而是上百条,太太心里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这几日就算回来了,太太都没睡过一个好觉,是撑不住了才眯上一会儿。 吴妈妈相当愤怒,只差上去给刘管家两个嘴巴子了:「知道的说是老爷的客人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老爷在太太眼皮子底下金屋藏娇呢!」 刘管家哽住。 姜云瑶眼睛望天,假装自己听不懂。 见刘管家站着不动,吴妈妈大喝一声:「明月!」 顾明月一个激灵:「我在。」 吴妈妈已经抄步上前,拽住了刘管家的衣领,一把把钥匙从他手里薅下来丢给顾明月:「去!把房门打开!」 顾明月「啊」了一声。 她扭头看了看姜云瑶:「姑娘?」 姜云瑶朝她使个眼色:「去呗。」 她乐得看戏。 顾明月相当听她的话,拎着钥匙就开门去了。 那一大把钥匙还挺多,顾明月也不知道哪把是正确的,试了好几回才把门打开。 锁刚卸下来,门就从里头打开了,好几个家丁打扮的人从里头走出来,脸都肃着,脚步轻盈,一点儿声都没有。 才见了一面,姜云瑶就断定这绝对不是普通家丁。 她正要说话,里面又出来一个人。 是个少年,十三四岁的年纪,确实和顾明月说的一样,和姜玉琅差不多的身量,比姜玉琅应该略高一些。 他身上的家丁服已经换下来了,穿着一件月白的长衫,胳膊上还吊着一条绷带,肩膀处有微微的红色血液渗出来。 他的脸色苍白,长相却是好看的,鼻樑高挺,浓眉墨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3页 见姜云瑶在打量他,他便也抬头看向她,微微挑了挑眉。 顾明月已经赶忙从房门口退回来了,站在姜云瑶身边偷偷看他——感觉这人比大少爷要好看一些,她说不出来哪里好看,但感觉气质不一样,姜玉琅是文人文雅的气质,这人身上反倒锋利一些。 脸皮也更厚一点儿。 哪怕被主家发现自己藏在屋子里,出来的时候竟也一副坦坦荡荡任你打量的表情。 甚至他开口说:「这便是姜家的待客之道吗?在客人房前大声吵闹、阴阳怪气?」 他一出来,吴妈妈便不能开口反驳了。 只有姜云瑶能说话,她反唇相讥:「您都听见了,谁家客人鬼鬼祟祟的见不得人呢?您要是个正经客人,妈妈也不至于这样说是不是?」 一来一回,两个人对视一眼,互道了一声晦气。 第39章 姜云瑶不知道这人是谁,但看姜逢年做的这些事情,想必这人不是个什么善茬,多半身份还很高,不然也不会遮遮掩掩地不敢露面,以姜逢年那个自私自利的性子,要是个身份低的人,别说受了伤进他的院子了,只怕连姜府的门都进不了。 但他又没说自己是谁。 姜云瑶便全当自己什么都没猜到,什么也不知道,反正她只是个九岁的孩子,谁也不能和她计较。 她不开口,就只等那人自己开口。 甚至她还扭头和顾明月说:「人找到了,咱们回去吧。」 顾明月比她傻多了,她才不管对面的人可能的身份是什么,三姑娘说该走了,她就当真准备走,不仅走,还老老实实地把刘管家找出来的那些书全都给带上了。 按理来说这不是做主人家的规矩礼仪,但人家也没把自己当客人,吴妈妈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心疼安氏,一咬牙一跺脚,也要跟着走。 刘管家瞅瞅这个,又看看那个,忍不住开口:「殿下……」 那位殿下没料到姜云瑶竟然扭头就走,忍不住捂着嘴咳嗽了一声,自己找台阶下了:「既然都来了,我也该去给姜夫人请个安。」 跟着他的几个侍卫不贊成:「殿下的伤还没好。」照他们说,甭说是什么姜夫人了,就是皇妃来了,也不能让殿下带伤去拜见,更何况谁知道这些人会不会不安好心? 内院他们是进不去的,主子身边也没跟个丫头,身上还有伤,要是那些人想要做什么不是轻而易举? 但这位殿下显然打定了主意,摆摆手就跟在了姜云瑶身后。 从姜逢年的院子回安氏那里也不过只要半柱香的功夫,姜云瑶熘熘达达地就回去了,那人跟在她身后,偶尔出声说上两句话。 「还没到吗?小姑娘的腿有些短啊。」 「你在你家排行第几?我记得姜逢年有六个女儿吧?瞧你这年纪,是三还是四?」 …… 他说了半天姜云瑶都没搭理他一句,她芯子是个成年人了,才不会吃这么一点儿激将法,慢悠悠的一点儿也不着急,反而把那人气到了。 顾明月也很生气——这人真没礼貌,没礼貌不说,嘴还毒,也不知道什么人能受得了他这种脾气,要是她有个兄弟成他这样,从生下来她就把他掐死了。 她几次想要回头说他两句,却被姜云瑶拉住了,只能气哼哼甩着胳膊往前走。 安氏也没料到她们还能把人带回来,姜云琼本是在屋里和她一块儿等消息的,听说有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外男当即便要走,又怕在门口碰上,颇有点坐立不安。 安氏叫她去屏风后头等着。 姜云瑶比那人先进来,也去屏风后头了。 吴妈妈先在安氏耳朵大致说了说外院发生了什么事情,说到刘管家叫那位叫殿下的时候,安氏狠狠地皱起了眉头。 只是很快她就收敛起表情,叫吴妈妈请她进来。 再见就是一副慈爱的表情了。 安氏收敛着脾气,站起来朝他行了个礼:「是成王世子吧?」 这会儿能被称作殿下的只有东宫和各家王爷们的儿子,还是已经明确了以后会继承王位的嫡出世子,她不过略想了想年纪,便能把人对上号了。 成王世子季洵笑笑,也不叫起,径直找位置坐下:「你的眼力可比你们府上的姑娘好。」 安氏不卑不亢,在十四岁的小孩儿跟前落了面子也不动声色:「小女顽劣,又没出过门,自然不认识世子。」没出过门,自然就认不出来,便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规矩不到位的,他也不能怪罪到姜云瑶头上。 季洵这才叫她起来:「本来无意打扰的,只是偶然路过阆中,碰上了不长眼的流民受了伤,才借贵府休息两日。」 说这话的时候他仔细观察着安氏的表情,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什么不一样的神色。 但他显然失望了,安氏虽然心里一阵心惊肉跳,面上却没什么表情。 倒是屏风后面的姜云琼反应大上一些,好在隔着屏风,就算她有动静,外头不仔细看也没法看出来,季洵的注意力又全在安氏身上。 姜云瑶竖起手指,示意她小心噤声。 她也在认真听着外头的对话。 这位成王世子能出现在这里,必定是和那些矿有关系的,而且多半成王就是姜逢年背后的那个人,姜逢年在明他在暗,兴许那位成王并不十分信任姜逢年。 只是……姜云瑶想,他为什么会刻意提起流民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4页 是他真的不小心被流民伤到了,还是说那些流民也发现了他的存在,但双方利益不一致,所以追杀他? 大多数的人心里想法都是这样的。 此刻季洵提起那些流民,或许是试探安氏到底知不知道矿山的事情吧? 姜逢年既然选择了保密,除了他自己的考量以外,想必也有成王要求他封口的原因。 安氏也是这么想的,她只道:「这几年旱灾是严重些,阆中的情况已经还算不错了,也还是有不少流民,殿下不该从中京城出来的,您这个年纪多少还是小些,王妃娘娘竟然也放心?」 你问我流民,那我就得问你为什么会来阆中了。 这会儿的各家王爷都是留在中京城的,轻易不会出京,各府的世子相对来说比较自由一些,但自由也不意味着一个十四岁的世子可以大老远地跑到阆中来。 若是被别人知道了,只怕都要怀疑成王和他了。 季洵扯了扯嘴角。 姜云瑶她们和季洵只有一道屏风之隔,说话也会被听见,姜云琼憋了一肚子的话,终于忍不住牵起姜云瑶的手,在她手上写字问话。 「应该就是成王吧?」她是说父亲背后的人,「那些流民是另外几个王爷派来的人?」 姜云瑶却摇头,写道:「未必。」 姜逢年背后的人是成王的可能性有九成,但流民可不一定是另外几个王爷。 不然凭这世子带来的人,难不成做不到将几个流民灭口?左右都是没有户籍的人,死了也不会有人发现什么,然而这些所谓的「流民」却一直在阆中徘徊了那么久也没被灭口,总不能是武艺高强得连王府的侍卫都打不过吧? 要真是这样,成王府的王爷王妃竟然也敢把自己的继承人放出来还不带足了人? 他们也太自信了点。 姜云瑶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只不过她也不是很确定,因为她对这个朝代安全不了解,从穿越过来以后她就没有记忆,只是自己每天摸索着相处,而安氏也从来不会讨论起朝政上的事情,是以她竟然像是完全处在一个封闭的环境当中。 偏偏她也无人可问,兰心、春穗这两个是不可能和她讨论这会儿的朝政的,说不定她们自己也并不清楚,而顾明月? 这小丫头从小就生活在闭塞的河源村,连阆中城都不知道在哪儿,天高皇帝远,只怕她连如今是哪个朝代都不知道,更不用说还能和她讨论讨论朝政了。 如今倒是个好机会。 季洵在这里打探了半天的消息,安氏都没露底,有些是她刻意瞒着,譬如流民和矿山的消息,有些是她根本就是不知道的,脸上的茫然配合得相当好。 跟她聊了几句,季洵就不耐烦了,说自己受了伤还没好,得休息。 安氏这才恍然大悟似的,连忙叫人去给他重新收拾屋子。 季洵也没拒绝,躲在姜逢年那里终究不算个事儿,他本就是想着等姜逢年回来以后给他光明正大换个地方住的,如今安氏能安排就更好了。 女人总是比男人仔细一些的。 等他走了,姜云瑶和姜云琼才出来。 姜云瑶率先问:「母亲,这是成王世子?」 安氏自然点头,等点完才想起来姜云瑶之前失忆过:「你应该不记得了,我仔细与你讲一讲。」 如今的朝廷年号洪昌,皇帝姓季,当朝皇帝得位很正,也没经歷过什么夺嫡之事,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就当了皇帝,朝政上的能力么,只能说一般,或者说相当平庸,但因为是中兴之年,又没什么大事,他能力平庸一些倒也不容易出错。 皇帝有四个儿子,老大是出生就立下的太子,另外三个按年龄顺序分别是成王、永王和靖王,成王和太子的年纪差不多,永王和靖王则要小上两岁。 虽然皇帝早早地就立了储,但这么些年过来了,几个王爷心里总是有些小心思的,谁都不服气谁。 前几年还不明显,这两年天灾频发,民间流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皇帝能力不行,只能寄希望于老天,做法都不知做了几回,祭天更是恨不得一月一回,但都没什么用。 后来民间都说是不是皇帝有问题,皇帝也是要面子的,干脆不去了,叫了太子替自己去。 但太子貌似也是个倒霉蛋,替自己亲爹去祭天了几回,照样没什么起色。 这回连着太子自己也被骂了,百姓们可不知道下雨是不是有别的原因,只知道皇帝和太子祈福这么多年都没什么用,照样旱得要死要活,他们都要活不下去了。 利益跟前,大家都怨声载道的。 这不就给了另外几个王爷一些遐想的条件? 这三年各家王爷频繁生出摩擦,私底下搞些小动作,朝堂上也争斗不断,只不过朝臣们都不敢轻易站队,所以只能说是小打小闹罢了。 如今阆中挖出来了矿山,指不定就是一颗摆在暗地里的炸药。 安氏说到这的时候忍不住嘆了口气。 姜云瑶听了个大概,安氏也不可能说太多皇家的坏话,好些都是她自己连蒙带猜梳理出来的。 现在太子不得民心,其余三个王爷听起来差距不算特别大,但又各自都对皇位有想法,现在就看谁的优势能大一些了。 也难怪成王会盯着矿山呢,有了钱和武器,甚至他还能养出自己的私兵,在这场博弈里成为最大的赢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5页 ——至于姜家,不过是工具人罢了。 可怜姜逢年还以为自己承担了多么大的责任和期望,一心想攀附一个从龙之功。 三个女人坐在屋里想了半晌,总觉得这些事情烦扰,她们还得等姜逢年回来才能想办法解决这件事情,不管怎么样,先及早抽身才对。 她们三个发愁,顾明月想了想,说:「那这成王世子在这里,咱们也不是一点儿好处没有啊。」 「太太不是担心老爷不在家里,那些流民会想办法到别庄来么?成王世子在这里,那些流民不管是谁的人都不会轻举妄动吧?」 要是是别的王爷手底下的人,他们不会打草惊蛇让成王知道他们有了矿山的消息。 要是就是成王自己的人,那些人更不会到别庄来了。 安氏瞧了一眼她,终于露出了笑脸:「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喜欢这个丫头了。」 做人吶,最重要的是心宽,永远不会让自己陷入不高兴的境地。 第40章 姜逢年是在季洵到的第二日回来的,带着姜玉琅,风.尘僕僕,回来以后他和没事人一样,自然地仿佛和从前一样只是出了一趟远门。 还叫安氏给他收拾饭菜,让吴妈妈准备热水烫脚。 从前每回回来都是这样的,吴妈妈的手艺好,以前只服侍安氏一个,安氏成婚以后姜逢年享受了一回,每次出门回来总要叫吴妈妈伺候他。 安氏以前没说过什么,但这回不高兴了,便拦了吴妈妈,朝姜逢年道:「我叫她有别的事儿做,等忙完了再来吧。」 姜逢年不大满意:「这会子能有什么重要事情?」 见安氏寡着一张脸,他也不好说什么了,转头问起姜云琼:「怎么没看见她?」 安氏说:「才给三丫头请了女夫子,她心里紧张害怕,云琼正陪着呢。」 姜逢年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他仔细打量了安氏一眼,问:「你在生气?」 他感到惊奇。 和安氏成婚十多年,在他印象里安氏一直是个没什么脾气的女人,不论碰上了什么事儿都是四平八稳的一点儿也不着急,嫁给他以后安氏也去参加过那些手帕交们的聚会,也不知后来宴会上出了什么事情,安氏回来以后再也没提起过那场宴会,也没怎么出门交际了。 他问起来,安氏只说起了些冲突,两边闹得不大愉快。 姜逢年也没当回事,在他心里,女人么,能闹起来的事情不过就那么些,既然安氏不想说,那他也多余问,更何况安氏自己也没表现出来,说明她能消化那些情绪,那他何必多嘴问那几句呢。 他懒得哄人,便只当做不知道。 此刻他也以为安氏会和从前一样闷声不吭地自己解决这些问题,只是例行公事地随口问上一句罢了。 谁知安氏并没作罢,而是偏头看向他,问:「这几日.你去哪儿了?」 「公务上头有些事便出去了一趟,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姜逢年看她,她以前从不过问公事的。 安氏道:「出去办公务也该告诉我去了哪儿、办什么公事,家里出了事情寻不到你可怎么办?总不能叫我们这些女人在家里白白担心吧?」 哪怕心里存了怨气,她说话依然平静,是打定了主意要好好交流的,她想着若是姜逢年从今以后能改掉这个毛病,再把矿山的事情妥善处理掉,为着孩子们,她也不是不能忍下来。 可姜逢年不以为意:「你们呆在后宅能出个什么事情?再说了,外头的事情你一个妇道人家问了又能知道什么?」 瞧瞧,就是这个语气,好似全世界就他最懂最厉害,语气里的不满和得意恨不得找个缝儿钻出来,一路攀沿到了他的眉角眼梢上去。 安氏头一回生这样大的一场气。 她从前只信奉一样做事的规矩,那就是不怨天尤人,即便落到了最不堪的境地里,只要她愿意往上走,那总能找到最合适的路,且这路必定是往上的。 从前爹娘将她定给了姜逢年做妻室,她虽不愿,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已经定下的事情没办法更改,她便坦然接受了,一心想要经营好这段婚姻。与姜逢年感情平淡,府里又有个他的青梅竹马的姨娘总爱出风头,安氏也忍下来了,她做个合格的当家主母便可以,感情的事情强求不来,更何况她也知道自己是后来的那一个,她也并不对姜逢年有任何的期待。 她处处退让、事事忍耐,总觉着或许哪一天姜逢年能良心发现,知道她都做了什么事情,不求他的真情,但求几分尊重罢了。 可如今她才知道,这男人是没有良心的! 她的退一步只换来了退十步百步,出了事情,姜逢年永远只会让她来妥协。 她以为自己到了谷底已经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只有朝上的路时,这男人就只会在她脚底下再挖上两个坑,让她跌得再狠一些。 安氏冷笑道:「是,我是妇道人家,什么都不知道,可我再蠢,也知道一家子性命都系在你的官帽子上,你忙着升官发财,四处钻营,一出去就出去了几天没点儿消息,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已经丧夫了。」 眼见姜逢年变了脸色,她又道:「你在外头忙,带走了大半的护卫家丁,我们娘儿几个被困在寺庙里头,要不是三丫头机智想了法子,只怕你回来就只能给我们收尸了!」 她满脸的失望与愤怒,像是出鞘的匕首利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6页 姜逢年愣住。 他这几天带着姜玉琅去了矿山,成王想要偷偷挖矿,有些必须要准备的东西就得想法子运进去,他如今进去就是为了探路的,深山老林里没有路,就算是他也得找人带路,还怕走歪了,更别说还要隐藏踪迹,总之是个不好干的活儿,也要提防山里的那些豺狼虎豹,带走一半的护卫属实是正常。 他没料到家里的妻女会遇到危险,连忙追问出了什么事情。 便是到这个时候,他也没关心过家里这些人有没有受过伤,只觉得人都在这儿了,多半也没出什么意外,他更关心的还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些事情又会不会对他如今的筹划有什么影响。 安氏早就懒得失望了,甚至她还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要不是为了家里这些孩子,她此刻早就把人给轰出去了。 心冷以后,她反倒能心平气和地把寺庙里的事情说出来。 姜逢年忍不住皱眉。 安氏也不管他,说开了这件事以后,她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头一个,让姜逢年把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包括自己在为谁做事,如今又参与到什么进度了,他什么时候和成王勾搭上的,成王世子来又是为了什么。 见姜逢年不大情愿,她脸色冷淡:「你愿意说便说,不愿意,我就带着家里这些女眷回京,再去找我父亲母亲,与你和离。」 姜逢年目光一闪,没料到她竟然会想做到这一步。 这会儿成了亲的男女鲜少是有和离的,不管是当朝还是前朝,和离后的女人日子都不太好过,好一些的幽居后院,坏一些的青灯古佛相伴,还有更多的当时没出什么事情,过了一两年便悄悄「病逝」了。 若不是走到没办法的地步,不会有人能狠的下心去和离的。 姜逢年不想和离。 不是因为和离的男人处境有什么不好,和离这事儿对于女人来说是要命的,但对于男人来说却没什么影响,从前也不是没有过类似的例子,夫妻双方和离,妻子被送到家庙了,丈夫隔了半年就娶了新妇,照样仕途坦荡。 他不想和离,一是为着安氏的家世,他的出身一般,找的妻子母家便要显赫一些,虽然有些时候他不想承认,但不可否认的是,有一个世家出身的妻子,于他而言很有助力。 中京城的那些人眼睛都长在天上,若是你背后没站个什么人,做事都是举步维艰,身份不够,便是随便去托人办个事,那些人都能拖上十天半个月才动弹一下,还不情不愿的,非得收些好处才行。 安伯侯府的名头相当好用,至少他走到哪儿也不会有人怠慢他。 二来,他与安氏已经有了几个孩子,这些年她这个当家主母做的相当不错,后宅人多却都没闹出什么事情来。他有几个同僚,府上姨娘没他多,却很能闹腾,每日里总会拈酸吃醋闹出些事情来,娶的妻子却都没什么用,管不住后宅,还得他们耗费心力去平衡解决。 姜逢年不想把气力浪费在这些事情上,和离后再娶一个新妇,也未必能有安氏做得好——更何况他觉着不论是妻子还是母亲,还是原来的最好,不然娶了新妇有了新儿女,原先的孩子们总是会受些委屈的,而他对目前这几个孩子还是相当有感情的。 综合评价下来,他不想和安氏和离。 左右也瞒不住了,他便慢慢地说了自己和成王的打算。 姜云瑶便是这个时候带着顾明月进了安氏的屋子,她一看见门口等着的管事便知道姜逢年也在,估摸着两个人这会儿有不少话要说,指定会交流点朝政上的事情,当即便阻止了要通报的梅香,自己悄悄去了暖阁里。 暖阁和正屋是一墙之隔,别庄的屋子修得一般,隔音不好,略安静一些便能听见里头的动静。 这几日她在安氏这里的地位明显上升,且安氏很有两分要倚重她的意思,梅香都没打算拦一下,还叫小丫头去大厨房要了两碟点心和一壶牛乳茶。 姜云瑶一边听姜逢年说话,一边拿了棋盘出来下棋——她还没学过象棋和围棋,下的是五子棋,这玩意儿简单,就连顾明月玩了两把也能上手了,两个人下得有来有回。 都是臭棋篓子,偏偏还不自知。 就像屋里头的姜逢年,自以为能力出众,成王没了他不行。 这几年几个王爷私底下暗潮汹涌,表面上却还保留着平静,因为皇帝年纪还没到退位的地步,太子虽然名声在民间不好,但有皇帝在,地位却还是稳固的,他名声不好也是因为这几年大旱,百姓的日子不好过,日子不好过了,心里有怨气是正常的。 但一旦旱情过去,太子再做出些成绩来,底下那些百姓多半又会回心转意,觉得太子还不错了。 这也是大多数朝臣不会轻易站队的原因。 成王他们有心无力,只能私下拉拢朝臣,老大臣们未必会逢迎他们,底下那些新选进来的人却好拉拢,许一些蝇头小利便够了。 姜逢年便是如此。 他当年是进士出身,被安伯侯府榜下捉婿,当时做了不少美梦,只觉得自己会青云直上,说不定年纪轻轻就成了小阁老。 但如今十余年过去了,归来他仍只是个六品礼仪官。 皇帝中庸,朝廷还没倒,多数都是朝臣靠谱,个个都有能力,但姜逢年不懂,他只觉得自己是不是生不逢时,前头的官位一个萝蔔一个坑,他们不挪坑,自己便上不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7页 安伯侯府倒是有心提拔他,偏偏他是个读死书的人,书读得还行,能力却一般,认死理,做事情也不会变通——哦,唯一一次变通,便是当了成王的走狗。 差点就要把全家的性命都给葬送了。 成王不过是派人和他搭了几句话,吃了两顿酒饭,他便觉得自己很受重视,恨不得肝脑涂地了。 安氏在屋里都听笑了。 姜云瑶也是如此,她看着棋盘乐不可支,只觉得自己这个便宜父亲看起来很唬人,实际上真是个大傻子,旁的事情上蠢钝如猪,偏偏在内宅的事情上像是无师自通似的,还懂得平衡之道。 顾明月一脸茫然,不知道三姑娘为什么笑,还以为她要赢了,急得把棋盘上的棋子数了一遍又一遍,生怕自己没堵住姜云瑶的棋子要输了。 另一边,安氏提出了自己的第二个要求,那便是想办法把成王这件事情给解决掉,老老实实回中京城去。 姜云瑶落下一颗棋子,觉得以她那个便宜爹的性格,肯定不会轻易同意。 姜逢年当然不会同意了,他不跟着成王的时候前途也不过寥寥,眼见着没有出头之日,那他为什么不赌上一把呢? 哪怕安氏和他说了这事儿风险太大,收益又低,他都不捨得放弃。 讨论了一阵,两个人不欢而散。 姜逢年扭头就走,直接去了谭姨娘那里。 姜云瑶慢慢吞吞把最后一颗棋子落下,结束了顾明月手忙脚乱堵人的一盘棋。 看着顾明月委屈的表情,她偶尔也会生出一点儿自己仗着年纪欺负人的错觉,但很快那点心虚就理直气壮地消失了——她现在只是个九岁的小姑娘,欺负欺负五岁的小姑娘很合理、不过分吧? 欺负完了顾明月,她终于熘熘达达从暖阁回了安氏面前。 安氏正在生闷气。 不是气姜逢年什么都不告诉她,她对姜逢年没什么期待感,自然也不会因为他而生闷气,她气的是自己,气自己这么多年没有主动去了解过姜逢年到底在干什么,气自己到了这一步、家里这些人的性命危在旦夕了才发觉到不对。 气自己这么多年自以为了解枕边人,实际上一点儿都不了解。 更多的还是自责。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些几岁、十几岁的孩子们,该怎么样告诉他们,或许说不定哪一天,他们便会丢了命。 不过心里再气,她在姜云瑶面前还是勉强撑住的,怕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她:「三丫头什么时候来的?梅香也不说一声,进来的时候看见你父亲没有?」 她又看向顾明月,发现她面露沮丧,又问了一句:「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怎么明月这丫头这副表情?」 顾明月听见了连忙摇头。 姜云瑶笑说:「没出什么事儿,才刚和这丫头下五子棋,她输了正哭鼻子呢。」 安氏抿嘴笑。 姜云瑶又说:「才刚父亲和母亲说话我都听见了。」 见安氏慢慢沉默下来,姜云瑶道:「瞧父亲说的那些话,必定是不碰南墙不回头的,可那也太危险了,咱们不能陪着他一块儿撞,总要想点法子才是。」 姜逢年不肯放弃作死的路,她们可不能陪着送命,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她温声道:「这年头能打动人心的不过都是利益,我虽然年纪小,却也见了不少事儿了,父亲既然不肯松手,肯定是觉得从成王那能得到的东西比现在更多。」 成王能许给姜逢年什么东西?无非是官位罢了,还有就是姜逢年之前提到的什么给几个小矿山,金钱和权力总是能让男人动心的。 可成王许的都是空头支票,姜逢年现在可连个影子都没看见呢。 她们要想让姜逢年放弃现在的打算,必须得让他知道他的付出大于他能得到的利益,又或者是用更大的利益去诱.惑他。 拿到手的东西,总是比还没到手的东西更好的。 安氏听懂了她的意思,可她也犯愁,成王能给姜逢年官位,她能给么? 若真是能给,姜逢年这么些年也不会只在六品上头打转了。 可姜云瑶却提醒她:「母亲忘了?前些日子咱们都铺垫好了呀?」 安氏想了想,恍然大悟。 是那场拍卖会。 当时她们想着从寺里出来,办了一场拍卖会,事后安氏算了帐,出乎她意料的是,她从嫁妆里拿出来的那些东西最后拍卖的价格竟然比那些东西原来的价格要高出两成。 她本想着就算多亏一些也没关系的,家里这些人能平安回来就好,谁能料到竟然还能赚回来?不过她心里也清楚,主要还是这事儿占了个新鲜,另外再加上当地的富商有意逢迎,更何况有钱人家之间难免有些摩擦,很怕丢面子,一时拍卖上头,很容易能把价格激上去。 事后她虽然担忧家里的事情,却也没有把这件事情放下,答应好了要给的东西照样还是给了那些人,而立碑倒是件大事,她本来想着等姜逢年回来以后让他去和县衙沟通的。 姜云瑶的意思她听懂了。 于那些富商来说,他们捐了一笔钱,得了名声,对于以后做生意也是有好处的,而对姜府来说,他们能得到的东西可比这些富商要多,姜府既有了名声,捐出这笔钱以后,也未必不能给姜逢年换个官位坐。 而姜逢年忙起来以后,还有时间去关注什么矿山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8页 当初姜逢年是被平迁到了阆中,等升了官,只怕就会脱离阆中回中京城了。 安氏立刻要去做这件事,却被姜云瑶拦下了:「成王世子还在这里,若是咱们大张旗鼓做这件事,只怕功劳全都被抢了,按照父亲那个人,只怕恨不得把这事儿捧手送给成王,那咱们不是白费功夫么?」 那个季洵也不知道要在这里呆上多久,但想必也不会太晚,住在姜府总有不合适的地方。 安氏今天又把流民的事情告诉了姜逢年,他必定是要和成王世子商量的,不管是不是成王的安排,季洵总是会警醒一些。 怕安氏发现,或者走漏消息。 他一定会去解决这件事情,或者去盯着矿山,也就没工夫搭理姜逢年这么个工具人了。 而安氏她们要做的,不过是等待,然后把这件事情想办法传到中京城去。 顾明月在旁边听了半天,只有一个想法——三姑娘是不是早就想到有这么一天啦?不然怎么能恰恰好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件事情呢? 可她不敢说话,只敢在心里偷偷地想一想。 想完,她提出了一个疑点:「可是太太、姑娘,要是成王世子要走,把老爷也带走了可怎么办?」 这事儿也不是不可能呀。 成王世子来的时候必定是微服出巡,谁知道他带了多少人?他肯定还是想把姜逢年拖下水的吧?至少还能给他们背个锅,万一事情败露了,他能直接隐身当做自己没来过,把事情都推姜逢年身上。 安氏细想了下,打定了主意:「得让你父亲忙起来,没有那些闲暇功夫。」 至于怎么个忙法? 她今儿不是才和姜逢年吵过了架么,都不欢而散了,那她被气得头疼,休息几天很正常吧?都生气了,不管别庄的事情也很正常吧? 她不想干活了,剩下的就让姜逢年自己操心去吧,也让他知道知道,一个当家主母每日都要做些什么事情。 第41章 第二日府里的姨娘、姑娘们来请安便都被关在了门外,一问才知道太太病了,头疼得厉害,不见客,也不知道要休息几日。 她们都是消息灵通的人,不过一晚上,便知道昨晚上太太和老爷大吵了一架,老爷才回来呢,直接一甩手就去谭姨娘那里了,若是换做从前,他可不会做这么过分,出远门回来的第一天总是会给太太面子歇在太太屋里的。 如今这样了,只怕吵得厉害。 吴妈妈才不管她们心里都在想什么,只管绷着一张脸叫人送客。 这些姨娘却都没走,聚在主院的小花厅外面喝茶看风向。 她们消息没那么灵通,便都去问昨天姜逢年歇在院里的谭姨娘。 谭姨娘也懵得厉害,姜逢年外头的事情都不和安氏讲,更别说谭姨娘了,姜逢年进了她的院子,从来都是只说些风花雪月,有了孩子以后也会聊聊孩子们,谭姨娘从前倒是有心想问他几句外头的事情,毕竟她虽然是个妾室,也是有自己的交际关系的,人家外头的那些人都问她你家大人在做什么,她竟然也答不出来。 昨儿她也看出来姜逢年是受了气才去她院子里的,可她追着问了两句,姜逢年就不耐烦了,冷着脸问她到底睡不睡。 谭姨娘就不敢说话了。 她是姜逢年的亲表妹,打小一块儿长大的,对他的脾性不说十分了解,怎么也有个七八分,靠着这种熟悉,她能在后宅里如鱼得水,把姜逢年哄得服服帖帖的,却不敢太忤逆他。 偶尔闹别扭是情.趣,经常闹别扭吵架那就不是情.趣而是她不识抬举了。 这会儿院子里这些姨娘都向她打探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也不知道。 但她不会露怯,只故作高深:「老爷和太太的事哪是咱们能置喙的?你们且等着瞧吧,有的闹呢。」 她心里慌得厉害,事情好像超出她的想像了。 几个姨娘各自问不出什么,便都把主意打到自己的儿子女儿身上,撺掇着她们去找姜云瑶或者姜云琼探探底儿。 话说的也好听:「跟着我们几个有什么话好说的,不如去找你大姐姐和三丫头顽儿。」 于是姜云瑶就等到了一连串的小姑娘。 领头的姜云玫年纪最大,被迎进了屋子以后便说:「我们问过了,大姐姐不在屋里,从三妹妹你搬过来以后我们还没来过你的屋子,便过来瞧瞧,不打扰吧?」 姜云瑶能说什么? 她笑着说:「不打扰,兰心,去备点茶果来,要酥软可口的。」 几个小姑娘坐下,先是去打量她的屋子。 姜云瑶的屋子是安氏一手妆扮起来的,屋里每一样东西她都过了目,挑的都是好东西。 其他几个小姑娘哪里见过这些?她们的院子里倒是也有好东西,也不过一两件,多是姜逢年给的,但这些东西可比不上安氏私库里的东西。 四姑娘姜云瑚目光流连在那些金银宝器上,时不时露出惊嘆:「原想着大姐姐的屋子就好看了,没想到三姐姐的屋子也这样好。」 她指着多宝架上的青花云纹瓶:「这个我好像在大姐姐那里见过。」 若是换个多心的人来,只怕会多想几句安氏拿旧东西给姜云瑶使,可姜云瑶是什么人?她含笑:「就是大姐姐给的,我这多宝架上的东西一半都是大姐姐和母亲挑的,原先那里摆了个汝窑瓶,大姐姐说不好看才换了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9页 姜云瑚脸僵了一瞬。 二姑娘姜云玫瞥她一眼:「四妹妹在旁的事情上不留心,倒是盯着三妹妹屋里的摆设瞧。」 她从落水那事儿以后倒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脾气变好了不少,仿佛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也不和姜云瑶针锋相对了,还经常替她说几句话。 五六两个丫头倒是不爱说话,她们两个人是双胞胎,一个比一个安静沉默,便和她们的娘柳姨娘似的,谁也不知道她们俩在心里想什么。 姜云玫把姜云瑚说得闭嘴以后才正经问姜云瑶:「太太怎么忽然就病了?大姐姐竟然也不留在家里?」 这是安氏的意思。 她称了病想把事情都推给姜逢年,但按照姜逢年的脾气,肯定不会乐意管这些事情的,反倒会找藉口,比如姜云琼年纪大了,再过两年也该说人家了,总要学着理事云云把管家的事情再推到姜云琼身上——那有什么意思呢? 还不如把姜云琼送出去躲两天。 送的也不是别人,正是上次把她们从寺庙里带出来的元夫人。 元夫人递了几张帖子给安氏,颇有几分想要继续来往的意思,安氏前几天都婉拒了说暂时不方便,怕的就是她不在家里,万一有流民作乱。如今姜逢年回来了,成王世子也在,没了生命威胁,她倒是能安心和元夫人来往交际了。 如今安氏称病,姜云琼恰好有藉口过去小住几日。 安氏本想把姜云瑶也送过去的,姜云瑶自己不想去,说母亲病了,总不能两个女儿都不在家里侍奉,实在破绽太多,安氏也就做罢了。 但搁这会儿,姜云瑶总不能这样子说的,她找了藉口:「先前那位元夫人见大姐姐投缘,说她们家有个大园子,如今入春了花开得正好,请大姐姐去观赏观赏,大姐姐在中京城里见过的园子多,也好给她提提意见,看看怎么修整,等忙完了也就回来了。」 「至于太太么。」她顿了顿,「太太昨天夜里洗了个头又吹了风,早起就病了,说是头晕头疼的厉害,庄子上的事情都推了。」 她抬起头,微微笑了一下:「太太说了,这几日若是姨娘和姊妹们有什么事情,便去找父亲说吧。」 姜云玫愣了一下。 她这回是真信太太一点儿都没病了,摆明了就是因为吵架了不想动弹了呗,从前太太也病过,那时候也捏着手里的权力不肯放,撑着病体也要管事情,也鲜少让内宅的事情闹到父亲跟前去。 那会儿常姨娘还说太太是不想把权力放下去,怕落到谭姨娘手里就拿不回来了,那才叫麻烦呢。 总之,她们还是挺喜欢安氏管家的,若是让父亲管家……她们真不敢想会变成什么样子。 姜逢年也不想管家。 一大早三四个管事就候在院子里等他了,比他平时上朝的时间都早,他黑着脸问了原因才知道安氏甩手不干了,把烂摊子都丢在了他手上。 起初他是生气,遣了刘管家去问安氏几个意思,谁知道吴妈妈一句话就给他顶回来了,半点情面都不留。 他们都是知道内情的,倒也不用找藉口了,吴妈妈直接说了,既然老爷觉着太太是个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又一心拖着全家去送死,干脆以后太太什么都不管了,让他自个儿琢磨去吧,谁爱管就管。 姜逢年气了个仰倒。 他也是个执拗脾气,自觉也是个人物,难不成还能被安氏一个女人给拿捏住么? 不就是个管家?有什么难的不成? ——他最吃不得的就是激将法了,尤其还是安氏这种摆明了看不起他的激将法。 于是一大早,他就等来了几个早早候着的管事。 安氏虽然不管事情了,乐子还是要看的,她和往日一样起得早,为了演得逼真,头上还束了抹额,一张脸不施粉黛,纯素着,看着还真有几分憔悴。 姜云瑶把那几个来打听消息的小姑娘送走以后就到了安氏的院子里陪她下五子棋,一边下一边笑:「听吴妈妈说,父亲一大早脸黑得和锅碳似的,常管事他们在外头等了小半个时辰才见到人呢。」 安氏皱着眉头,嘴上鄙夷:「他从前又不管事情,哪知道我是什么时候起的床?早上他要去上朝起得早,我起得可比他早多了!」 一大早要起来安排洗漱吃用,还得担心大厨房送来的早膳是不是吃腻了,她要提前看过才能安心,再有昨儿府上出了什么事情她也要听人禀报处理了才好开始盘算新一天要做什么,从院子里摆的花再到那些交际的大事她都得管。 一点儿时间恨不得掰成两份花,夜里都睡不着觉,姜逢年倒是挺好,嘴一张就说她不做事,可拉倒吧! 「就该叫他长长记性。」 姜云瑶自然迎合:「母亲说得对,和我下棋没什么意思,咱们俩谁也赢不了,不如让明月陪您下,我在旁边陪您说说话,您难得休息几天,这几天就什么都别想,全让女儿来安排,咱们也松快几日好不好?」 安氏是真闲不住的性子,就算这会儿嘴上说着把事情都丢给姜逢年,只怕自己也闲不住非要做点什么,要是不给她也找点别的事情,她能急得团团转,更何况忙惯了的人,哪有闲得下来的时候? 与其这样让她焦虑着,不如干脆叫她彻底放下心松快松快呢。 顾明月被按在了安氏对面陪她下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0页 琴棋书画,安氏都是学过的,她棋艺虽然不精,应付姜云瑶一个小丫头还是没问题的,这会儿换了顾明月更不在话下了。 一边下棋,她还一边听吴妈妈说姜逢年那的事儿。 府里的管事都是老人了,习惯了安氏从前的管家模式和方式,即便换到了姜逢年这里也是一样的,除了一大早过来总结昨天府里的事情以外,他们还会每隔一旬报一次帐,家里的铺子、庄子还有各个产业的开销收支,这些都是隔一段时间都要盘一次帐的。 安氏有意让姜逢年体验一下自己的生活,又怎么会放过这个?她早早就交代了管事们,把歷年的帐本通通都抱到姜逢年的书房里去。 那些个帐本叠起来,可比他自己的公文厚多了。 姜逢年不肯认输,屁也不敢放一个,硬着头皮看那些帐本。 偏他从来没有管过家,缺钱使了也只会手一伸要钱,哪知道女人管家的苦?底下那些管事、铺子里的掌柜都是积年的老掌柜了,一个比一个刁钻圆滑,也就是安氏管得厉害,他们不敢做假帐欺瞒,如今换了姜逢年管,一个个的就支楞起来了。 再者,他们也是安氏陪嫁铺子的掌柜,一向和安氏亲近,哪怕安氏嫁了人,他们也是不归姜家管的,心里自然偏向安氏,如今知道太太和姜逢年闹了不愉快,自然也是想法子折磨姜逢年。 姜逢年对着帐本看了小半天,也没瞧出有什么不对,反而看得头晕眼花,又时不时有庄子上的丫头婆子来问事情,让他算每日的柴米炭火,又问明天该预备多少东西。 后来把姜逢年问烦了,生着气让她们按从前安氏管家时候的旧例来。 诸如此类的事情有很多。 短短半天,姜逢年就有些撑不住了。 安氏才不管他,她和顾明月下五子棋下得正开心,也总算知道为什么三丫头叫她和顾明月下棋了,这小姑娘下五子棋就一个路数,那就是围追堵截,她不知道该主动出击,只会被动地去围她的棋子,又算不明白,不超过十手就能被拿下。 每回下失败了,脸上就会有懊恼悔恨的表情,偏偏她又不是那种会耍赖皮的性子,也不会生气,输了一把就老老实实收了棋子再接下一把,然后重复失败的过程。 有时安氏故意漏看几颗棋子,假装让她赢上一把,她能高兴好一阵子,眉角眼梢都带着笑。 安氏难得有这么松快的日子,什么事儿都被安排好了,连午膳都是姜云瑶去安排的。 才刚入春没多久,如今上新了不少的春菜,鲜嫩可口,随便做个什么都好吃。 这才是头一天,倒也没出什么差错,今天的事儿大多是昨天她就安排好的,也就是听那些管事回话废些心力,等明天姜逢年才能知道厉害。 姜家如今自然是算不上家大业大的,许多时候安氏也要掐着份例算府上这些人的吃用,有她把控着自然好安排。 但等姜逢年把她手里的活接过去了,没了她管着,底下人就开始作妖了。 先是厨房那些人虚报每日的份额——这是安氏授意的,厨房如今是方中意管着,是自己人。 厨房开支相当的大,但买回来的东西质量却有问题,鸡鸭鱼肉一看就不怎么新鲜,菜都是蔫了的,开支加了,送到各个院里的份例却削减了。 姜逢年晚上歇在柳姨娘那里,柳姨娘一向都是温顺的,也很少在他跟前抱怨过什么,今儿却憋不住了抱怨起厨房来,说他们越来越不像样,送来的东西能入口,却没从前那么精緻了。 姜逢年自己也是能感觉到的,从他接手了管家之事以后,他就没吃过一顿合心意的饭。 他憋着气把大厨房负责的人叫过来,上来就质问了两句。 方中意早得了授意,一脸的无辜:「老爷,如今外头的菜肉价格一天比一天涨得高,咱们不是在中京城还有自己的庄子送新鲜菜蔬,只能去外头收,能有新鲜菜吃已经不错了,好些菜贩子推出来的都是干菜了。」 姜逢年有心要问为什么安氏管家的时候就有,偏他管家的时候就没有了?但这话一听就露了怯,好似他没什么能力似的,他也就不问了。 总之,姜逢年管了三天的家,细究起来竟然没碰到一件和他心意的事情,处处都憋屈,每个人都有话说,每个人都有藉口,每个人都说自己不容易。 这些不容易汇集到他那里,就成了气他的各种事情。 三天以后,他受不了了,主动来了安氏的院子里。 彼时安氏正带着姜云瑶和顾明月在院子里踢毽子。 她年轻的时候也爱踢毽子。 庄子上养的鸭子整整齐齐地送过来,有些长了漂亮的尾羽,丫头们便会把羽毛收集起来簇成一把,再安上几枚外圆内方的旧铜钱,用红绳子缠上几圈繫紧了就是一个漂亮的羽毛毽子。 羽毛各样颜色的都有,脚轻轻一踢便飞得高高的,她紧盯着毽子,脚一抬一踢,接得稳稳噹噹。 顾明月负责在旁边帮她数数。 这几日姜云瑶闲着没事干的时候就给安氏说事情,安氏偶尔也抱着她教她念书认字,顾明月跟在她身边也能学个一星半点的,但大多数时候都听不懂,她也不恼,能听懂多少就算多少。 还是后来姜云瑶看不下去了,亲自教她认数。 一共才十个数,她没教她阿拉伯数字,教的是古代常用的这些,也不需要她能写会算,至少从一数到一百不成问题。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1页 好在顾明月并不笨。 她以前路过村中的私塾的时候都会刻意放慢脚步听里头那些小孩在念什么,虽然总是被秀才赶,可路过的次数多了,听的次数多了,自己也总能学一点儿什么,背两句「学而时习之」都不成问题。 姜云瑶教得简单,她学的也很快。 这会儿给安氏数踢了几个毽子绝对不成问题。 不仅数,她还很捧场,一边数一边叫好。 安氏心里头得意,还变着花样踢给她看,毽子落到身后,她都不用回头看,一弯腰就稳稳地接住了,再一用力,毽子又重新飞起来。 顾明月一声「好」还没叫出来,嘎一下就停住了。 毽子落在了姜逢年的头顶上,落得稳稳的,纹丝不动。 姜逢年脸都黑透了,一把将毽子捋下来丢在地上。 安氏并不理他,她还记着自己是在和姜逢年闹脾气,径直坐下喝茶。 姜云瑶朝姜逢年行了礼:「父亲。」 当着女儿的面姜逢年不好说什么,硬压住了脾气,露出个相当扭曲的笑脸来:「三丫头还在呢?别在这儿玩了,带着你的丫头回屋子去,父亲有些事要与你母亲说。」 姜云瑶还没说话,安氏便冷冷开了口:「有什么事是三丫头不能听的?」 姜逢年:「……」 他这几日受了太多的气,才刚已经很忍耐了,一听安氏这话便憋不住了,质问:「你要头疼到什么时候?家里的事儿当真一点儿也不管?」 安氏冷笑一声:「我不过是个妇道人家,只懂些内宅的事情,老爷想来是比我聪明些的,管这些事情不是轻轻松松?怎么才两三日,老爷便忍不了了?」 姜逢年:「这本就是你们女人家该管的事情,难不成还来指望我?」 「本该?」安氏笑了,「天底下还有什么事儿是本该做的?这是写在哪条律法上的?若真要论起本该,老爷您一个当家的,不该对家里的妇孺老幼负责?您把全家的脑袋都系在裤腰带上冒险的时候可没说过一句本该,你瞒着我在外头做事的时候可没说一句本该。」 她一连四个本该,把姜逢年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但安氏自己可没觉得生气,她相当的心平气和:「往年你总说我是个妇道人家不该过问外头的事情,我便老老实实管了十多年的家,这十多年里我可曾抱怨过一句?如今才不过三日老爷你便觉得难了,可曾想过这十多年我是怎么过来的?这还只是请你管家,若是换成我是你去处理外头那些事,你说我能不能比你做的更好?」 她瞥一眼姜逢年颤抖的手,继续说:「你当然是不肯承认的,你总觉得我不如你,那我便认下来我不如你,如今我身子不好,你有能耐,便尽管使出你的能耐,管好这一大家子去。从前你总念书,应该不会不知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的道理吧?」 她话说的平静,可这话里语气能把姜逢年给气个半死。 顾明月听了都觉得振奋,只觉得太太说得真好! 这事儿她以前可碰见过不少,河源村里那些男人还都没读过书呢,也都和姜逢年差不多,个个都觉得自己相当厉害,便看不起家里的媳妇们,其中顾大山尤甚。 要顾明月说,她后娘梅氏也不算是个很坏的女人,梅氏才嫁过来的时候虽然泼辣些,那也是对外的,对内,尤其是对顾大山,最开始的时候是相当不错的,温柔小意。 后头是为什么脾气变得越来越差了? 顾明月记得很清楚,是有一回她爹顾大山去镇上做活,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两三天没回来,村里那些人传了不少风言风语,说多半顾大山出了什么事情,家里没了男人,村里那些闲汉便坐不住了,每日到顾家门口转悠,言语上调.戏梅氏。 梅氏忍了两回,那些人便更过分,大半夜敲顾家的门,朝梅氏吹口哨耍流.氓。 一直到顾大山回来以后他们才收敛一些。 梅氏和顾大山抱怨了这件事情,可顾大山并不放在心上,还怪梅氏自己在家闲着没事儿做打扮得花枝招展勾着别人来。 那会儿顾明月就觉得挺奇怪的,她爹在外头也没做几个事情,也没赚几个钱回来,也从来不在家里做事情,不管家里椅子凳子出什么问题了,或者是家里的活,顾大山可一点儿都没做过。 一点儿事没做,还说她和梅氏偷懒。 但她那会儿虽然觉得奇怪,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因为大部分的人都是这样的,村里有些会帮自家媳妇做事的丈夫在外头还会被调侃两句对媳妇太好,小心侍宠生娇变成母老虎。 呆的久了,她也就习惯了。 在来了姜家以后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她大多时候都呆在内宅里,内宅都是女人,除了大厨房的那些厨子以外,其他所有事情都是婆子、丫头们在做,她还以为和他们村里头是一样的。 前几天安氏说要撂挑子不干了,她还觉得这不大可能呢,谁知道太太真能做到这一步? 她不由自主地看向姜云瑶。 三姑娘脸色都没变一下,可见她也是认同太太的。 一屋子三个女人都站到了一条战线上,姜逢年便成了多余的那一个。 到了这一会儿,便不是他自己能控制脾气的时候了。 安氏的激将法也显然是有用的,来的时候姜逢年是打定了主意要把管家的事务还给安氏,如今却一点儿也不想还给她了,他是不可能认输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2页 末了,他丢下了一句你不要后悔。 姜云瑶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转头和安氏说:「母亲,我总觉得父亲要把管家权给谭姨娘。」 安氏摇了摇头:「他不会。」 谭姨娘是他的亲表妹,在他眼里却也是不上檯面的那一个,他既然看不起安氏,自然也看不上谭姨娘。 早些年的时候谭姨娘也想过挤兑安氏拿管家权,也在姜逢年耳朵边上吹了不少的枕头风,但姜逢年从来没松过口。 别人或许觉得是姜逢年尊重她这个嫡妻,可安氏自己看得分明,姜逢年自己出身低,同样的,谭姨娘的出身也低,他自己靠着科举跃升了,脱离了从前那个家境,但谭姨娘可没有。 在姜逢年心里,他和谭姨娘谈情说爱可以,毕竟谭姨娘知道他从前是什么样子,两个人也有更多的共同话题可说,偶尔追忆一下从前,两个人便都能生出惺惺相惜的感情。 但若是论管家,他心里还是觉得安氏更靠谱一些。 安氏出身就好,打小就是按照当家主母的规范来培养的,姜逢年喜欢权势,便更信奉权势能培养出来的人是最好的。 他并不觉得谭姨娘管的能比安氏好,当然也就不会松口让谭姨娘做主,他还要给安氏留脸面。 所以安氏笃定了他不会把管家权交给谭姨娘。 不交,这事儿就是她和姜逢年之间的事情,将来不论怎么样都有迴转的余地,若是交出去了,这事儿性质就变了,变成了内宅妻妾之间的事情。 姜逢年不会这么做,也不敢这么做,不然不好向安伯侯府交代。 安氏说:「你且看着吧,还有的折腾呢。」 # 第二天,顾明月去大厨房,就见她干爹坐在椅子上喝茶:「干爹今日这么空闲?」 方中意给她也倒一杯:「这几日都空闲得很,怎么,你家姑娘想听点儿什么消息?」 顾明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子。 方中意也不在意,他和三姑娘算是已经很有默契了,三姑娘偶尔从他这里打听一些府里的消息或者外头的消息,都不是什么机密,多是问些菜肉价格,或是外头那些流民的动向,再不然就是阆中城的县衙官职之类的。 都是不费力气就能打听的,他也乐意告诉她,不图别的,图她对顾明月好。 方中意自己是没读过书的,但他知道读书的好处,读过书的人,像是常管事,他就能当上管事,而他自己就只能做个厨子。 他都这个年纪了,学读书认字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馋得看看罢了。 但顾明月不一样,这小丫头才五岁,未来还很长,方中意总想着让她多学些东西,琴棋书画是不指望了,能跟着三姑娘多读两本书,些许认得几个字,将来能当个会写能算的管家媳妇也很不错了。 显然三姑娘也是懂他心里在想什么的,这不就教了这丫头数数吗? 虽然这么点简单的东西方中意也能教,但在三姑娘那里教是不一样的,这代表着她对顾明月的重视,也是一个信号。 方中意心里的打算多,却不会轻易说出来,只叫顾明月好好跟着三姑娘当差。 顾明月来是要打听谭姨娘屋里的事情的。 昨天安氏和姜云瑶说姜逢年不会把管家权交给谭姨娘,她的态度很笃定,但姜云瑶不太放心。 她想让姜逢年忙起来没空祸害家里没错,但要是因为这个让安氏丢了管家权,那也是相当吃亏的。 她还有下一步的计划,不能折在这里。 方中意日日都呆在大厨房,这里是所有地方里消息最灵通的,有些小丫头嘴上把不住门,院里出什么事情当天就传出来了,私密的事情不好说,但谭姨娘要是得了管家权,她屋里的那些人必定是要得意的。 他想了想,先叫了个帮厨来,问谭姨娘院里来提膳没有。 帮厨说还没有。 姜府提膳也有顺序,往往最早的是太太屋里,她起得最早,然后是常姨娘院里,太太前脚起她后脚就起来了,还会去太太院里候着看有没有吩咐,再然后是柳姨娘,柳姨娘的儿子要早起读书,最后才是孟姨娘和谭姨娘。 她们俩都起得晚。 顾明月就干脆坐着了。 也没等多久,谭姨娘院里就来人了。 是眼熟的小丫头珍珠,她是提前来的,多的时间就赖在厨房里头唠嗑,看起来是闲逛,实际上也是为了打听消息,聊着聊着也难免带出两句谭姨娘的八卦来。 昨儿晚上姜逢年是歇在了谭姨娘院子里,不过两个人似乎闹得不大愉快。 珍珠嘴不紧,和厨房的人聊天的时候问:「你们说老爷怎么想的?太太不管事,他竟一把手接过去了也没说找个人分担一下?府里又不是没人了。」 其他人能说什么?当然是附和了。 往往这些丫头随口问出来的话多半也是她们背后主子的意思,可见谭姨娘心里还是惦记着管家权的,但姜逢年果真不打算松口,硬着头皮也要自己管着。 顾明月带着满兜的消息回了三姑娘院子里。 姜云瑶垂眸想了一会儿,问顾明月:「你觉得父亲现在算不算忙?」 顾明月摇了摇头。 她是见过太太管家的,她要做的事情可比老爷多多了,老爷这都已经是精简过后了,太太自己还会找不少事情做呢,还要过问每个院里的姨娘、姑娘少爷们,老爷这才哪儿到哪儿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3页 姜云瑶笑了笑:「我也觉得父亲还不够忙呢,还有空和成王世子一块儿吃饭喝茶。」 这也是顾明月带回来的消息,外院的消息没透露进来,但是厨房知道呀,姜逢年院子里的那些人过来提膳,还特意吩咐了要单独做些中京城和阆中的地道特色,一看就是要待客,偏偏庄子上这几日没来人,那就摆明了是和成王世子一块儿吃饭了。 这爹啊,就是闲不住。 顾明月眨眨眼:「姑娘打算怎么办?」 姜云瑶说:「算算帐不算什么,母亲每天还要操劳后宅的关系,安抚姨娘们的情绪,谁也不偏颇,谁也没意见,能做到这一点就费了不少心力了。父亲总觉得自己的后宅相当平静,姨娘们和平共处,没有任何的问题。」 他不会觉得是安氏做得好,只会觉得是自己的功劳。 那就让他瞧瞧后宅闹起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呗,看他自己能不能管得好,平衡好后宅的每一个需求。 第42章 实际上后院已经有起火的趋势了。 以前姜逢年对姨娘们有偏爱,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他对这些姨娘的偏爱就体现在给姨娘们花钱或是买礼物上头,从前穷过的人一旦有了钱,总是会不自觉地想要去炫耀一下,姨娘们也深知他的脾性,偶尔也会主动哄一哄。 姜逢年就会给她们送东西。 有时候是金银首饰,有时候是布料衣裳,不一而足,但他不懂得平衡,喜欢谁便多给一些,外头得了好东西送到安氏那里也指名道姓要给谁,其他得不到东西的姨娘心里多少是会有些抱怨的。 从前安氏就负责在这中间调和,姜逢年给了谭姨娘什么东西,她便会从公中填补一些东西给别的姨娘,大家都得了东西,价值虽然不大一样,但多少都有了,也不至于看着太厚此薄彼,面上能过得去。 但如今安氏不干了,由着姜逢年自己去。 前两天姜逢年都是歇在谭姨娘那里,他又一向宠着谭姨娘,自然给了她不少好东西,昨儿两个人小吵了一架,谭姨娘本还想拿捏一下态度的,可扭头一看姜逢年还是把管家权捏在手里,她又坐不住了,主动去和好了。 她惯会拿捏姜逢年的心思,脚一跺,身子一扭,再拿手帕擦上两行泪,做做娇嗔的模样,姜逢年自然也要哄着她来,一哄,又给了几匹好料子给她做衣裳。 连着三天都有丫头端着东西去谭姨娘的院子里,一瞧还都是好东西,其他几个姨娘便坐不住了。 偏偏她们去了安氏的院子,知道她不想管事,便只能想着法子去闹姜逢年。 起初是软着来的,今天这个头疼,明天那个身子不爽快,后天说儿女们想他了,总拉着姜逢年进自己的院子——他还享受了两天姨娘们的温柔小意。 然后姨娘们发现哄了两日他也没「雨露均沾」一下,立刻就不满了。 谭姨娘是姨娘她们便不是了?都是给他生儿育女过的,凭什么这样区别对待? 那点儿温柔小意很快就消失殆尽了,没了利益,姨娘们也犯懒不想伺候人了,谭姨娘又明里暗里试探了好几次他的心思,发现他咬死了不想给自己管家权让自己分一杯羹,再略微试探一下他心里的想法,自然也不高兴了。 姜云瑶倒也没做什么,她找了两个在姜府没什么地位又爱说八卦的婆子,在她们门外头说了不少话。 譬如姜逢年并没那么在意谭姨娘,不过是贪图她的美色,不然怎么会在太太把管家权交出来以后半点不给谭姨娘沾手?她可是亲表妹,一心向着姜逢年的。 又叫人把之前谭姨娘和姜逢年的旧事翻出来了,说两家本就是订过娃娃亲的,姜逢年自己贪图权势娶了高门贵女,嫌弃谭姨娘的出身不好,又捨不得俩人打小的情谊,想着左拥右抱,才把谭姨娘哄骗了进来,好好的正头娘子不做,偏做了妾室。 这又牵扯到以前的旧事了,反正众说纷纭,这俩婆子听了一耳朵八卦便记在了心里,匆匆忙忙传播出去了。 顾明月去大厨房五回能听见四回他们都在讨论谭姨娘和姜逢年过去的事情,她一个晚来的人,听上俩耳朵都能把他们俩的事情说得头头是道。 平日里安氏是不强求这些姨娘们来给她请安的,一般隔上几日就行,结果从她称病以后,这几个姨娘闲着没事儿就爱来主院里坐着闲聊。 她不见,姜云琼不在,好些时候都是吴妈妈和姜云瑶帮着招待的。 这回谭姨娘的过去一传播起来,几个姨娘都默契地过来了。 孟姨娘还惦记着前几日谭姨娘从姜逢年那里得来的好东西,看见谭姨娘就想阴阳两句:「有些人呢,天天扒着老爷不放,看着好像比我们得宠些,可那又怎么样呢?姥爷不想给的东西呀那是一点儿都得不着!」 她虽然蠢笨一些,却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从头到尾她都想要的就只有姜逢年的心身,半点儿也不想沾管家权,只求自己往后能荣华富贵一世,有花不完的钱、穿不完的新衣裳,最好还能有个儿子给自己养老,顺遂平安一世。 这几日的流言孟姨娘也听了不少了,她看不上谭姨娘——是比自己得宠些,可那又怎么样呢?从一个好好的正妻变成了妾室,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最亏。 谭姨娘难得吃瘪,不想孟姨娘也能欺负到自己头上,顺手便戳起她的心窝子来:「这还是太太的院子里呢,孟姨娘是仗着自己的姑娘在太太院子里站稳了脚跟便得意起来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4页 她翘起二郎腿冷笑:「我再得不着东西,也不会拱手把自己的东西让出去。」 她们两个拌嘴,半点也没顾及就站在旁边的姜云瑶,这话说的不只是戳孟姨娘的心窝子,也是戳姜云瑶的。 顾明月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像样子,这又没她说话的地儿,她想了想,端着茶水上来了,重重地放在茶几上。 杯子里是滚烫的茶水,孟姨娘想显示自己没有破防不高兴,伸手就去端茶杯,刚沏的茶茶杯还是冷的,温度还没蔓延出来,等孟姨娘端到手里了准备喝,才勐不丁地被烫了一下手。 她吓了一跳,差点没端稳:「这么烫的茶也敢端上来!」 孟姨娘一看是顾明月,还以为她是得了姜云瑶的授意给自己出气,心里一阵酸涩复杂,难得的唤醒了自己的一丝母爱,不打算在太太院子里再嚣张了给姜云瑶添乱,闭紧了自己的嘴。 姜云瑶全程都看着。往常孟姨娘最爱出风头,可实际上她身边跟着的丫头也不多,她又只留心姜逢年的动向,按理来说很少会知道一些奇怪的消息,可不管是出了什么事,她总是最先冒头的那一个,也不知道是天生敏感还是有人在背后煽风点火。 姜云瑶瞥了一眼笑眯眯的柳姨娘。 孟姨娘不顶用了,柳姨娘便开口了:「我们几个比不上孟姐姐得老爷的喜欢,平日里也不过只关心一些吃穿罢了,自然也说不上什么拱手送出去的道理,只是昨天我们才听说谭姐姐和老爷吵架了,难不成也是为了什么点心茶水不成?」 她明知故问。 谭姨娘气红了眼。 这几天的流言她也听了不少,自个儿没少受这些话的影响,听的次数多了,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自己和流言里说的那些话差不多——当初她就该是正妻来着的,是姜逢年自己忘了本,贪图权势娶了安氏,过后又去了她家温言软语地哄她,说他心里只有她一个人云云,哄的她脑袋发昏,答应了他说的做妾室。她一心想着即便是妾室,只要能和他在一块儿就好,更何况姜逢年已经中了进士,将来的前途可比她目前能挑的那些人好太多了。 她一咬牙就嫁进来了。 嫁进来的日子也说不上不好过,只是和她想像中的不太一样。嘴上说着心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姜逢年妾室纳了好几个,儿子女儿一个接一个的生,日子一长,她的心也渐渐冷下来了。 唯一能称得上好的,便是日子比从前过得富贵了一些,太太手里捏的不紧,甚至能说相当宽松,她哄着姜逢年给了自己不少好东西,好东西见的多了,心也就比以前大了,胃口也被吊了起来,她总在想,若是自己也能和安氏一样管个家,那得有多气派。 可惜她明里暗里提了好几次,姜逢年就是不吃她一套,死活也不松口。 她便知道,这个男人说什么爱她,都是哄她的假话。 他只爱着他自己。 谭姨娘和屋里头这几个女人斗了十来年,怎么可能轻易认输?她甚至觉得鄙夷——这些人呢还在和她争宠爱,一个比一个煳涂,不知道该争的到底是什么。 不过也无所谓,谁让她也是最近才清醒?她总想着,要是自己当初不惦记着姜逢年,好好叫爹娘找个好人家嫁了,怎么也比现在好些。 她的日子不好过,别人也别想好过。 出了安氏的门,她便叫人去请了姜逢年,哭着说起外头的那些流言,又提了自己在太太院子里被其他几个姨娘挤兑,她一脸梨花带雨,扑在姜逢年的怀里说自己的委屈,一副全心全意任凭他做主的模样。 试问哪个男人能受得了一个全心全意只有自己、又无依无靠所以只能攀附自己的美人? 姜逢年还难得生出了愧疚,于是满口答应要把播散流言的这些人给找出来,还要为了谭姨娘去斥责另外几个多嘴多舌的女人。 顾明月总算是看上了一场大戏。 姜逢年领着人把院里这些丫头、小厮、婆子们全都聚在了一起,要他们挨个儿指认都是谁在外头胡言乱语造谣。 谭姨娘全程一句话没说,红着眼睛委委屈屈地坐着。 这谁还能说得清谣言的源头?府里的每个人都讨论过这些话,你传我我传你,早就分不清了,姜逢年又让他们挨个指认,指认出来的有奖,死不承认的便罚,才不过一会儿,院子里面叽叽喳喳开始了互相指责。 姜逢年还以为这样有效果呢,结果底下吵吵嚷嚷了两个时辰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早前那两个最开始传八卦的婆子都觉得自己冤枉——她们也是听见窗户外头别人说的,才顺嘴讨论了几句罢了!又不是他们开的头! 下人们最后只差互相打起来了。 最后活也没干了,流言的源头也没找到,姜逢年在下人们的眼里也变成了无能的主家。 要知道从前安氏管家的时候可没闹出来过这些笑话,那会儿虽有几句闲言闲语,却不至于闹这么大,就算有个什么龃龉,安氏私底下就调查干净了,惩罚分明,哪里像现在,还有互相指认的时候? 当着姜逢年的面这些下人不敢说什么,私底下也不知抱怨了多少回。 再有就是几个姨娘那里,原来他们用的是软办法,哄着姜逢年,结果哄着哄着发现这死男人什么也不满足她们,不满足也就算了,还会为了谭姨娘指责她们? 软的不行她们就得来硬的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5页 于是不过短短两天,姜逢年脑袋都大了,他的每一个姨娘都在和他抱怨自己难受,又和他诉苦另外那几个姨娘从前做过什么事情挤压了自己,又明明白白的质疑他偏心,不仅自己哭,还搂着儿子女儿一块儿哭。 姜逢年满脑子就只剩下了哭声。 不仅如此,还有成王世子看他的笑话。 因为那些下人们总是会聊起对他的不满,他们聊天可不会看地方,找着个合适的位置、合适的人就开始说起来了。 偏偏成王世子又住在姜府,往来都有下人伺候,来往的次数多了,难免就能听到一些八卦,最近姜逢年管家这事情闹得风风雨雨,季洵当然也就听说了,不仅听说,他还拿这事儿当着姜逢年的面笑话他。 他是成王世子,从小金尊玉贵的长大,年纪又不大,性格多少有些傲气,可学不会那些老油条们的圆滑,随口嘲笑姜逢年只当是奚落,以为他会和自己的下人一样忍气吞声——反正都是奴才嘛! 他又不在乎。 但姜逢年显然是在乎的,他很不满。 事情到了这里,安氏和姜云瑶的筹谋也就成了大半。 姜逢年管了半个月的家便迫不及待地来安氏这里伏地做小了,几乎是求着她把管家权力赶紧给收回去,也再不敢张口闭口说安氏一个妇道人家懂个什么事,生怕她再撂挑子不干。 安氏还推辞了两回了,姜逢年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 而那位成王世子看了半个月的笑话也觉得腻味了——他很不理解自己亲爹怎么能找到这么个既没能力又软弱还把控不住下人的属下,如此不靠谱,难道不怕他走漏了风声?这种夺嫡的大事要是找个谨慎妥善的人也就算了,就姜逢年这种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把他们给出卖了。 他这回来是想探一探这矿山的,这下好了,他也不想带着姜逢年了,怕他拖自己的后腿! 挑了个好时间,成王世子转头就自己带着人走了,连个招唿都没跟姜逢年打。 他一走,大厨房就得了消息,方中意连忙就把这消息通过顾明月给了姜云瑶。 安氏和姜云瑶都松了一口气。 这样一来,哪怕姜逢年知道矿山的事情,也就只会面对来自成王那边的风险了,等她们想办法让中京把姜逢年调走,就算阆中城出了什么事情,也怪不到他们头上。 安氏这才叫人去把姜云琼给接了回来,顺带着过来的还有元夫人和封知州的夫人。 安氏待客,姜云瑶找了个藉口走了。 回了自己的屋子,她才喝了一口水,顾明月就提出了疑问:「为什么封夫人也来了?」 从之前她就觉得奇怪,封夫人好像和姜家来往的很亲密,但实际上不管是矿山还是别的,她是一点儿都没沾身,听说封知州一直吊着老爷,从来没有答应私下见过。 这会儿姑娘和太太解决了事情,她竟然也来了? 姜云瑶哈哈一笑:「你肯定看不懂的,封知州才是聪明人呢!」 他估摸着早就发现有不对的地方了,只是一直没有摸清楚情况,所以最开始的时候是远着姜逢年的,但又怕事情脱离自己的掌控,最后还是会牵连到自己,于是不远不近地吊着姜逢年,让他以为有机可趁。 实则他一边吊着姜逢年,又一边偷偷让封夫人来打探消息,只不过他没想到姜逢年偷偷摸摸做事情连自己家夫人都瞒着,封夫人打探了好几回也没探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借着布料册子的由头和安氏来往,一直到浴佛节安氏慌忙办了拍卖会,告知他们流民异动,封知州才咂摸出来了一点儿味道。 安氏能打探出来的消息他自然也能打探到,越探他也越发觉得姜逢年不靠谱。 封知州不是什么好人,若是有可能,他也想弄个什么从龙之功,但前提是合作的都是聪明人,而不是什么闷头二愣傻子,他是真不看好姜逢年,也怕自己被牵累,本来都不准备让封夫人再来和安氏来往了。 不来往,但估摸着他还是派了人盯着姜府的别庄的,姜家一有动静他就知道了。 顾明月听姜云瑶分析了半天,隐约察觉到了一点:「所以封知州是觉得现在的老爷可以合作,所以才让封夫人来的?」 姜云瑶拍拍她的脑袋:「胡说八道,父亲有什么好合作的?他那是看中了母亲可以合作。」 拍卖的事情他也知道,他对朝政的敏感度可比她们这些妇道人家多多了,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其中的可操作性,这不就派来了封夫人吗? 顾明月还是不太理解:「可这是咱们做的事情,太太还贴了好些东西进去呢,功劳就这么大点,凭什么分给他呀。」 莫不是傻子不成? 可姜云瑶说不得不分:「咱们倒是可以让母亲的娘家安伯侯府上书说这件事情,可那也太刻意了。」 这种捐钱搏名声的事情可不能做得太明显,难免会被说三道四。前世她也见过不少这样的事情,明星们总爱办慈善晚会,捐了多少钱恨不得拿个大喇叭宣传一下,天天都住在热搜上面——那是诚心做慈善吗?不过是博个好名声罢了。 只不过大部分情况下,君子论迹不论心,只要能捐给有需要的人,多数人都不会在意,顶多觉得他们烦,让他们别这么炒作罢了。 这事儿放现代来说不是什么大事,但放古代不行,古代最重名声,他们既然已经做了,当然要做到最好,那这就不能由她们自己宣传出去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6页 要么就学歷史上那些得了万民伞的清官,也让阆中的百姓也做个万民伞,要么就让当地的父母官上奏摺直达天听。 姜云瑶选择两手抓。 既要在当地立碑传颂,也要让封知州替他们说说好话。 现如今民不聊生,皇帝一定是迫切地需要个什么事情来打破现在的僵局,至少让底下的百姓们不是那么绝望,让他们看到一点希望,那就註定了他会将这件事情的影响扩散到最大,那姜家能从这件事情里得到的东西也就更多。 这也是姜云瑶和安氏笃定了姜逢年能从阆中回到中京城的原因。 这么大的事情和功劳,封知州自然也是想要分一杯羹的。 他都已经察觉到了阆中的暗潮汹涌,又不想自己主动掺和进去丢了性命,自然会想方设法的离开这里,可如今不是官员升迁的时候,要想离开就得另闢蹊径,恰好安氏有需求,他又有能力,两个人当然能一拍即合了。 这件事情要是处理好了,那是两家一起得道升天的好机会。 也不怪前脚成王世子刚走,后脚封夫人马不停蹄就赶来了。 姜云瑶忍不住嘆气——要不是亲爹不靠谱,她实在不敢信任他,这事儿怎么也轮不到让封知州来掺和一脚的。 没办法,就当给自己买了个保险了! 安氏院子里,封夫人也对现在的结果相当满意。 她丈夫如今是五品知州,有了这件事打底,怎么也能再往上升一升,先离了阆中城这块漩涡中心再慢慢图谋,不愁没有个好前途。 只不过她还在犹豫一件事情——来之前,封知州与她说了,让她瞧瞧安氏膝下这几个孩子的品性,若是有年纪合适的,倒不妨让两边结个亲事,亲上加亲。 他看不上姜逢年确实没错,但对安氏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也是相当侧目的,有她在,姜逢年的能力倒算是其次了,就算姜逢年不争气,只要他不作死,安氏怎么也能把他扶起来吧? 那就很有必要让两边多多亲近了。 封夫人膝下无人,倒是有两个庶出的姑娘和儿子,先头也跟着来了姜府做客的,两个姑娘年纪和姜云琼差不多大,庶子年纪略小一些。 封夫人是在想,到底是安氏膝下那个庶子合适些,还是自家的孩子和姜云瑶更合适一些。 她想着两边年纪都不大,倒是能提前相处一下,从小培养感情。 若是姜玉琅,那倒不必纠结了,左右都是差不多的出身,她把自家那个庶出的姑娘记在名下称作嫡女,倒也是相配的。 若是姜云瑶,她倒更诚意些,她年纪大了,已经确认生不出儿子,将来的家业多半都是要给那庶子的,封知州眼看着还能往上再升,姜家的姑娘嫁进来也算是高嫁,不吃亏。 脑袋里转了一圈的心思,她却也没提出来,只想探探安氏的口风再说: 「安太太想必过段时间就要离开阆中了吧?到时候我倒是不能来送您了,咱们也该趁着这段时间多亲香亲香,前头咱们瞧过了您家的园子,修得相当不错,但要论起修园子,元夫人才是行家。」 元夫人立刻自谦:「哪里有封夫人说得那样好?不过是占些奇花异草的好处罢了,这两年许多花草都败了,园子也不大出奇了。」 安氏不知她要做什么,只含笑听着。 封夫人又夸了元夫人两句才道:「前几日我家的小子还闹着要出来踏青玩,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玩伴,他如今也十岁了,课业做得还不错,夫子们也都夸赞呢,既有这么个机会,不如安太太也带着家里的姑娘们一道儿?」 她没有明确提姜云瑶,可她话里透露的意思很明显了。 第43章 安氏不蠢,能听得懂她的潜台词,可她并没有什么联姻的意思。 只推说:「家里这些个小丫头哪里爱什么花花草草的?一个个的只爱抱着书看,有一回中午午膳的时候我等三丫头半天没来,催了人去看,这丫头抱着本连环画教小丫头呢。」 才不过九岁的小姑娘,还在玩连环画,能有什么嫁人的心思?她还把人当小孩看呢。 封夫人听出她的婉拒也不恼,本就是能求就求,求不到就算了的:「小姑娘哪有不爱俏的?在家里呆久了都要闷坏了,趁着春.光好就该去走一走。」 她不再提自己家里那个庶子,多少让安氏松了一口气。 说实在话,她并不想和封知州有太多的交际,两边能合作一次也就够了,彼此心知肚明拿捏着对方的把柄,谁也不敢轻举妄动,要是来往密切了,反而不好,总有暴露的一天,姜逢年这事儿又不是什么小事情,要是暴露出去了,只怕要掉脑袋的。 但人家都上门了,安氏还能拒之门外不成?这是在阆中,又不是在中京城。 没有理由推拒,她只能应下了封夫人的邀约。 # 元夫人的园子确实打理得不错。 修园子可不止是修得好看就行,这会儿的人家多数都有些迷信,尤其是经商的这些人格外讲究,园子的朝向不同,园子里的布置也就不同,大到廊檐窗舍,小到花草灌木,每一样置景都要细细考究,更别说还要讲究什么一步一景了。 安氏是鲜少在这些东西上费心的,但不影响她带着家里几个姑娘出来见见世面。 元夫人实在是个聪明又温柔的女人,她看出来姜云瑶对园子的布置很有兴趣,便拉着她的手仔细介绍自己的想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7页 殊不知姜云瑶心里想的是这些置景要是放到现代去,保准能成为网红打卡景点,风靡一时。 先前她听安氏说起元家如今想要换个生意做,首选的就是做粮商,可是按照姜云瑶私心里的想法,觉得现在不是入场的好时候,如今这些粮商囤积居奇,早就把粮食的价格拉得高高的了,元家这个时候入场顶多是接别人的盘,成本高不说,还未必有什么好前景,若是旱灾缓过来了,他这些粮食都得烂手里头。 可人际关系里最忌讳的便是交浅言深,谁知道这粮商的前景如何?就算心里有再多的想法,她也不会说出来。 几位太太都在聊些大人的话题,怕她们几个姑娘觉得无聊,干脆在一处开阔的凉亭里备了茶水点心,许她们自己在园子里逛一逛,若是有什么事情只管认准了凉亭再回来就是了。 姜云瑶芯里就是个大人,当然也不乐意跟那些小姑娘一块玩,只自己带着顾明月赏花。 也便是在这个时候,她碰见了封敬言。 结亲也是封夫人和安氏私底下说的话,安氏婉拒以后两个人便没再提了,这话安氏半句都没拿到姜云瑶跟前提。 顾明月倒是跟安氏的那些丫头走得近一些,但这种有意要结亲的话她们才不会漏给姑娘们听,更别说顾明月只有五岁了。 她们不知道,便只当是寻常碰见的人。 姜云瑶是现代穿越过来的,顾明月是从小在河源村长大的,她们俩都没有男女大防、七岁不同席的概念,见了人也只是好奇地看了一眼,便准备绕远路走开了,倒把封敬言弄得左右为难。 他憋红了脸,总觉得就这样走了没礼貌,便离得远远的,朝姜云瑶道了一声好。 人有些羞涩又拘谨,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倒把姜云瑶整乐了:「你是元夫人家的孩子?」 封敬言连忙摇头介绍了一下自己。 他会来这园子倒不是封夫人还抱着结亲的意愿,而是他果真在家里读书闷得太久了,许久没出过门,封夫人不想让他只会读死书,故而把他带了出来。 而和他差不多年纪的三家夫人家里的孩子和他的脾气不大相合,不说别人,单只论姜家,姜家拢共三个儿子,姜玉琅一向只跟着姜逢年,逛园子必定是没空的,柳姨娘膝下的二公子姜玉琢和谭姨娘膝下的姜玉琏一个九岁一个六岁,俩人都吵闹得很,又从小被娇惯着,动不动便要争起来。 封敬言便是因为他们俩因为一个砚台吵起来了才自己走了出来散步透气。 没想到会碰见姜云瑶。 他是隐约知道家里想让他和姜家的几个姑娘结亲事的,但事情没成,封夫人没再提过,他便知道姜家兴许是没这个意思了,没见着人的时候他也觉得无所谓,左右都是不熟悉的人,于他来说要考量的也就只有家世和前程,盲婚哑嫁罢了,是谁都无所谓。 如今勐不丁见着了人,他也只是在心里道了一句好颜色,再多就没有了。 姜云瑶知道他是封家的人以后便有心要避开了,只是对于她来说他还只是个十岁孩子,她连姜逢年心里在想什么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更别说封敬言了,瞧他脸色有些奇怪,再观他行止,心里便猜了个七八分。 她也不说,淡声道了一声好便拉着顾明月要走。 偏偏俩人擦身而过,姜云瑶才想起来什么,叫住了他:「夫人和姑娘们都在那边的凉亭里,就在你要去的方向。」 她不知道男女大防,以为自己是在提醒他若是有事找封夫人便往那边去。 封敬言以为她知道,是故意提醒他别往那边去的。 他便转身要换个方向,一转身才想起来姜云瑶也朝这个方向,他跟在后头,倒像是尾随,立刻站住了脚,看着姜云瑶带着顾明月有说有笑地走远了才动身。 只是看着看着,他忽然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这姑娘在他跟前倒是挺坦然的,一点儿也没有寻常那些姑娘见了外男以后的窘迫,甚至还能和自己的丫头说说笑笑。 这个想法只在他心里一飘而过,转瞬便消失了。 另一边姜云瑶带着顾明月逛了一圈,又重新绕回了凉亭,恰好碰见元夫人正在说自己家的生意。 封夫人在家里显然是做不了主的,事事都要问过封知州,但在座的这些人里头便只有她身份高,且封知州是阆中城的实权官员,元夫人的重心自然放在她身上,两边聊了一会儿,谁也给不出一个准话。 姜云瑶听着都替元夫人着急,但这事儿偏偏又急不来,她甚至觉得元夫人都没必要着急,多等些时候看看局势明不明朗再说。 安氏显然也是这样想的,但当着封夫人的面,这话不好说,等逛完了院子用过了一顿午饭,封夫人有事先走了,她才找到了元夫人说自己的想法。 她们在里头聊天,顾明月就呆在外面,元夫人身边的丫头见她年纪小,特意找了个小板凳给她坐着,又去拿了一碟点心叫她吃。 离得不远,姜云瑶看见了,那点儿交浅言深的想法便松动了。 元夫人和安氏倒也是掏心掏肺,一点儿也没藏着掖着自己家的困境,好似根本不担心安氏会狮子大开口,趁势从他们家咬下一口肉来。 安氏叫她别着急,元夫人也嘆气说不是自己着急,实在没办法了。 茶叶树本就精贵,这几年死了大片,要重新种植,再等到能採摘怎么也要三四年,这中间的时间消耗太多了,况且谁都不知道干旱会持续到什么时候,往后再拖上个五六年,她家就得散尽家财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8页 倒还不如找个靠山换个行当,哪怕被刮下几层油至少也有个奔头。 但安氏实在不是什么做生意的料子,面对她的困境也没办法,只能跟着她嘆气。 姜云瑶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夫人家中这会儿再转已经是来不及了,如今的粮食供不应求,谁会放弃到手的利润转卖给您呢?而除了粮商,这几年不论做什么生意都是吃亏的结果。」 元夫人何尝不知道?她深深地嘆了口气。 偏偏姜云瑶又转了话头:「不过倒也不是没有别的稳定一些的生意,端看您舍不捨得了。」 她迎着元夫人期待的表情开了口:「前些时候母亲带着我们整理家里头的库房,倒是翻出来好些御制的东西。」 姜逢年把管家权还给了安氏,那会儿庄子上的姨娘们已经闹了不少事情出来了,各自都觉得不平衡,安氏多少也要给些东西安抚安抚她们,正好也带着姜云瑶认一认那些首饰布料的制式。 其中一小部分都是御制的,安氏还教她仔细分辨其中的不同,说有一部分确实是宫里头赏出来的,赏给了安伯侯府,安氏的母亲心疼女儿,便给了她不少,另外一部分是别人仿制的,不带御制的标记,但打出去的名头是仿御制。 中京城里有不少这样的铺子,都是和宫中打好了关系,提前知道了那些东西的款式模样,几乎宫里流行什么,她们便能仿出来什么,不会做得一模一样,主打的就是一个擦边。 也不会在明面上说自己是仿御制,不过但凡消息灵通一些的心里都清楚。 元夫人若真是铁的下心,要么就给宫里採买的那些人送钱,想办法把自己塞进御制的队伍里,要么就从他们那里要来宫中御制物品的单子,想办法去仿制同款。 前者花的钱多,但省力又稳定,给宫里的东西都会被一层层盘剥,赚的利润要少些,后者花费少,但得有精准的目光和消息渠道,又是在外头卖,赚的钱比前者多太多了。 她还说:「夫人如今不知道做什么,不过是被蒙蔽住了双眼,一心只盯着外头的生意,其实夫人自己有自己的长处。」 她的目光落在外面层层叠叠的花树上:「我见过的园林不多,却也能看出来夫人这园子打理得相当好,连母亲都夸过。」 安氏是世家出身,在中京城里见了那么多的园子都能让她夸上一句很好,可见元夫人是相当有天分的,能把这些花花草草打理得很好。 那何不如就把生意转到这些花草上头呢?花草打理起来确实不容易,也精贵,但从种下到成熟,可比茶叶的周期短多了,更何况物以稀为贵,指不定量少些,还能把价格炒得更高。 姜云瑶是很懂飢饿营销的。 元夫人听怔住了。 她打小就爱打理这些花花草草,嫁了人也不曾改过,不过只当做.爱好和兴趣,从来没想过兴许还能靠这个挣钱。 她有些惴惴不安。 姜云瑶温声道:「左右已经没有别的法子了,不如干脆试一试吧,若您想要送到宫中做御制的盆栽草木,如今也是个好机会。」 一场拍卖会打出来的名声收益的自然不会只有姜家和封家,这事儿办得匆忙,但元夫人是出钱最多的,若是封知州能在进上的摺子里提一提元家,怎么也是能得个嘉奖的,有了皇帝的夸赞,想要打入中京城的圈子可比从前要容易得多。 要么趁势成为御供的皇商,要么就借着这个名头去仿制,把自家的名声打出去再说。 元夫人听她细细说了一遍,那颗紧绷的心立刻松了下来,憋着的气也吐出来了。 她感嘆:「这么聪慧的女儿怎么就没生在我家呢?三丫头是天生做商人的料子,可惜了。」 可惜生在了官宦人家,这些人家调.教女孩儿可不会让她们沾着铜臭味儿,而是尽可能地朝着高雅方向发展,顶多也就教教她们怎么看帐本,让她们不至于被底下的掌柜管事欺瞒。 安氏并不觉得她这话是在阴阳自己,反而相当自豪:「我家三丫头可太聪明了。」 她只恨自己从前没早点把三丫头养在自己膝下,在孟姨娘那里耽搁太久了。 # 封知州的奏摺写得很快,又快马加鞭送到了中京城,在这么个百姓民不聊生处处抱怨的时候,这事儿就像是一针强心剂一样,很快就引起了皇帝的注意。 和姜云瑶预想中的一样,皇帝龙颜大悦,也顾不上姜逢年之前犯了错被他斥责的事儿了,一道圣旨,给他升了官,把他从光禄寺调去了礼部,给了一个仪制司郎中的官职,从正六品变成了正五品。 封知州也得了调令,从五品知州往上升到了从四品的知府,不过不在阆中了,恰逢中京知府离任,直接去了中京城。 姜逢年从收到圣旨的时候就是懵的,整个人都没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就升了官。 还是安氏早有准备拿捏得住,叫人仔细招待了来传旨的官员,安安心心地把人送走了。 当天夜里姜逢年便来了主院。 上回两人吵了一架,安氏故意折腾他叫他管家,姜逢年管得乱七八糟的,虽然把管家权还回来了,人却死要面子,觉得丢人,再也没进过安氏的院子,也没去姨娘那里,就睡在书房。 如今还是头一回进门。 安氏正带着姜云琼和姜云瑶坐在灯下拨算盘珠子查帐,见了他连站也没站,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9页 姜云琼和姜云瑶倒是起来了,朝他行礼叫了父亲。 姜逢年也不恼,叫住她们俩问了些今天做了什么的废话,好好享受了一下做父亲的感觉才挨到安氏跟前。 见安氏不看他,他才服了软:「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和我说?」他都吓了一跳,初听圣旨来了,还以为隔着这么远了皇帝还能想起他来把他再训斥一顿,等听到一半都是吉祥话,来传旨的大伴又是满面笑容,他那颗悬着的心才落下来。 稀里煳涂接了圣旨,头顶乌纱帽叠了两层,他才想起安氏来。 安氏却冷笑阴阳他:「这不是跟你学的?」 姜逢年便讪讪的。 他先前答应了外头的大事都要告诉安氏,可实际上该忙自己还是忙,和成王世子照样有来往,不来安氏屋里,她不问,他便什么都忘了说,一点儿都没放在心上。 安氏明知道,却不闹,就等着今天这一回挤兑他。 姜逢年脸上不好看,心里却还激动高兴,细细地问安氏到底做了什么。 安氏这才告诉他。 前头寺里的事她原都说过,姜逢年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的,是听见后头她和封知州做了什么才勐地醒悟过来,头一个反应是后悔——要是这事儿他早知道,便告诉成王,那成王岂不是能多些胜算? 他脸上藏不住表情,安氏多熟悉他,一看便知道他心里在嘀咕什么。 她终于憋不住,一把将算盘拍在了桌上。 那算盘是沉木做的,老沉一把,往桌上一磕动静巨大,把旁边说小话的姜云琼和姜云瑶吓了一跳。 姜云瑶已经快速站起来了,她走到安氏身边去拉安氏的手:「母亲仔细手疼。」 安氏把手摊开来一瞧,用的力道太大,手上已经红了,差点蹭破了皮。 顾明月已经学得很快了,看见姜云瑶站起来,自己就走到外头让吴妈妈去拿药膏来送进了屋里给安氏涂药。 姜云琼迟钝了一瞬也反应过来,叫人帮着收拾桌上的算盘和帐本。 她们动作迅速有序,倒衬托得傻站在那儿的姜逢年像是个外人。 他也不敢说什么成王了,反倒嘀咕了两声:「你如今脾气是越发大了。」 安氏仔细涂完了药才看向他:「我从前脾气好,你也没把我当回事,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心里在想什么,不过想着拿这事儿送给成王做功劳,便是为着这个,我才瞒着你做的决定。」 她觉得就这么放任姜逢年可不行,谁知道他升了官以后会不会更作死? 「你一心觉得跟着成王好,那我倒是问你,到如今成王都给你什么了?」 姜逢年张嘴想说点什么,却没说出来。 安氏问:「是让你升了官还是发了财?官是我想办法给你升的,至于财,你那矿山挖出来了没有?可有一块矿是给你的?」 她笑:「空头票子谁不会许?拿到手里的才是实实在在的!你把这事儿告诉成王,他能给个一官半职,还是给你个小玉矿?」 她故意拿他和姜云瑶说的那话激他:「还说给三丫头一个小玉矿呢,我可连块玉的影子都没瞧见。」 姜逢年低下了头。 他何尝不知道?只是成王画的饼太大了,他被那些许出来的利益沖昏了头脑,偶有清醒的时候,也很快被自己否决了。 原因也很简单,沉没成本。 他已经掺和进这些事情里了,想要挣脱谈何容易?他并不觉得自己能够挣脱成王的掌控,于是干脆当一条听话的狗。 可他又哪里像狗?比狗还不如呢。 安氏讥讽他:「人家吊了根胡萝蔔在你脑袋上,看得着啃不着,你就和头蠢驴似的往前赶了。」 狗至少还聪明能看家。 吊胡萝蔔这事儿还是姜云瑶和顾明月说的,有一回大厨房包了羊肉馄饨来,皮薄馅大,里头的羊肉味道也不膻,姜云瑶吃了两口,故意使坏和顾明月形容了一下那馄饨的味道,果然勾得她直流口水。 顾明月可没吃过羊肉是什么味道,她连最常见的猪肉和鱼肉都吃得少呢,也是来了姜府才吃习惯了,但牛肉和羊肉这些东西还是吃得很少的,听了姜云瑶形容就馋得很。 当时姜云瑶笑着说她像是被吊了胡萝蔔在眼前。 安氏没见过驴,却听见了姜云瑶的比喻,此时此刻深深觉得姜逢年便像是一头蠢驴。 蠢驴姜逢年又气又急,偏偏他知道安氏说得都是对的,竟然无话可说,没法反驳。 安氏挤兑他两句也就够了,只道:「离开阆中以后你就老老实实在礼部当差,离成王的事情远着点儿。」 见姜逢年不服气,她又说:「阆中离得远我管不着你,但若是回了中京城,你要是再干出点这些事情,我安家也不是吃素的。」 姜逢年高高兴兴地来,气哄哄地走了。 安氏那话说的已经妥妥就是威胁了。 他从前能借着安家的名头在中京城里来往,自然也会被安家给掣肘,安伯侯府若真心要给他使绊子,只怕用不了多久他就得辞官回家种地去了。 至于安伯侯府会不会听安氏的话?他都掺和进夺嫡的事情里了,安伯侯府能忍才怪。 送走了姜逢年,安氏才和两个女儿道:「过几日就要回中京城了,你们叫身边的丫头收拾收拾东西去。」 姜云瑶便带着顾明月走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0页 路上顾明月就有些犹犹豫豫的想说什么话。 姜云瑶瞅见了,想了想,问:「你是不是在犹豫留在阆中还是跟我去中京城?」 顾明月连忙摆手:「不不不,我肯定是要跟着姑娘的!姑娘去哪儿我就去哪。」 姜云瑶脸上带了笑。 顾明月说:「我就是不知道我干爹要不要去中京城。」 方中意是阆中人,从生下来就长在阆中,学厨艺和后头在贵人家里当差也是在阆中,如今姜家要离开阆中去中京城了,顾明月也不知道他肯不肯跟着一道儿去中京城去,万一干爹想去,姜家又不打算带他可怎么办? 她把自己的担忧和姜云瑶说了一遍:「三姑娘,我也不知道干爹愿不愿意去,要是他愿意去,您能不能和太太说说把他也带上呢?」 姜云瑶笑了:「就为了这事儿?」 顾明月疑惑,除了这事儿还能有什么事儿?她之前可答应了干爹要给他养老呢!要是干爹不去中京城,那她可有的麻烦了。 「既然你摸不准情况,不如直接去问问你干爹好了,他要是愿意,我一定帮你和母亲说。」 其实按照姜云瑶的想法,方中意只要愿意,安氏未必不会带上他,白厨子没卸了身上的差事,还在府里当差,回了中京城安氏也不会让他继续管事了,那姜府大厨房里不久缺了人?总是要补上的。 方中意的厨艺相当好,安氏也夸过两回,这真不是什么难事。 顾明月却不知道,听了姜云瑶的话她很高兴,立刻就去大厨房问方中意了。 方中意正在剁肉呢,闻言把刀插进木头墩子里,一瞪眼:「去,为什么不去?」 他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收了宋生当徒弟最后还不了了之了,在阆中也没什么可留念的了,能跟着去中京城是求之不得的福气! 要不他也不会给吴妈妈送礼了。 不过豪言放出去以后,他又有些扭捏的担忧了:「要在中京城落脚,可不容易吧?」 他这些年攒下了不少体己,在阆中置办个小房子倒是不成问题,但要是去中京城,便是租房子也要花费不少银钱,也不知自己的钱够不够。 顾明月拍了拍胸膛:「您放心,我还攒了些银子呢,不够使便问我要。」 说的时候说得好,等回了自己的屋子,顾明月也有点焦虑了。 她把自己藏银子的小箱子掏了出来,认认真真数了一下。 她是二月底被卖进了姜府,如今才当了三个月的差事,三月的时候月钱还是小丫头的份例,四月里就成了三姑娘的丫头了,这两个月领的都是半吊钱的,加起来有一吊钱零一百文,中间买了一些东西,但不多,她抠得紧,如今满打满算也还有一吊钱的存余。 这就是一两银子了,这都是小头,大头是姑娘和太太给的打赏,姑娘给了一对耳坠和一支镯子,还有一根素银簪子,太太给的少,但东西更贵重,是一枚宝石戒指,这几样东西加起来怎么也值个七八两银子。 数完钱,顾明月多少松了口气。 门口有动静,她连忙把小银匣子收起来。 是兰心进来了。 今天是春穗当值,她们两个休息,三个丫头是住一个屋子的。 顾明月想了想,到底不放心,问她:「兰心姐姐,等回了中京城,咱们是不是还住府里?若是去外头租房子住要花费多少银钱?」 兰心正卸钗环,闻言道:「咱们肯定是住府里的,至于租房子……你是替你干爹问的吧?」 顾明月连忙点头。 兰心说:「府里的下人一般都是住在咱们府后街上的,那边儿一片都是咱们的地方,租金也比外头便宜些,我干娘一家就单独住了一个院子,租金是二两银子一个月。」 顾明月震惊:「这么贵?!」她一年才六两银子呢! 「中京城的价格就那个样子,更何况也不是我干娘单独住的。」卢妈妈一家老小都在府里当差,各自都有月钱收入,又是太太得意的人,手底下那些人也自会孝敬,光她一个人便能撑的起月租还有富裕,之前她还想买个小院子住的,只是太太离不得她,她才没买。 兰心有心拉拢,便说:「你干爹若是一个人住,倒也不用找单独的院子,和旁人住一个院子,有间屋子就得了,那个便宜一些,一个月百来文钱就够了。」 顾明月这才放心下来。 一个月百来文钱她还是能替干爹出得起的…… 至多每个月攒的钱变少了,但花在干爹身上还是值得的! 她安心睡下了。 第二日便开始帮着姜云瑶收拾东西,到六月底,整个府里要带上的东西和人都清算好了,安氏便挑了个好时候,带着全家回中京去了。 顾明月坐在马车上,出城的时候掀起帘子看了一眼。 来的时候她还不认得城门匾额上写着什么字,对未来也十分迷茫,只觉得自己像是一根浮萍一般漂泊无依,如今却已经知道,那匾额上写着阆中城三个字。 而她? 她望了望身旁闭目养神的三姑娘,心里不安定的感觉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第44章 出阆中的时候顾明月还踌躇满志,出了阆中到中京,她差点吐的昏天黑地。 她这辈子也就没出过几回远门,更别说坐马车了,上一次被卖给六姑,六姑是驾着骡板车把她带到阆中城的,拢共才不到半个月的路程,六姑还走走歇歇停车去卖人,如今可不一样,她们坐的是马车,虽然大部分时间走的是官道,却偶尔也有颠簸的时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1页 姜逢年又急着赶路,除了中途在驿站休息以外,其他时候就一直在路上,中间行车的时间还远比之前多,顾明月就撑不住了。 姜云瑶比她好一些,但也不好受,每天两个人都在马车上昏昏欲睡,全靠着提神醒脑的薄荷丸子撑下去。 等到了中京城,主僕两个腿都软透了。 兰心、春穗两个不是头一回坐车了,已经有些习惯了,比她们两个还好些,进了姜府,连忙把人扶进去,又叫备热水洗漱,再要些茶果点心。 安氏早已经派人送了消息过来,府里如今人人都知道三姑娘抱在了太太的膝下,原先她的房间是在孟姨娘那儿的,人还没回来,留在府里头的兰香和菊香便已经将屋子收拾出来了,就在安氏主院后头的上房里,紧挨着姜云琼的屋子。 兰心进去一瞧,绿釉狻猊香炉里点了安神香,屋里床帐被单早已经换了新的,俱是喜庆吉祥的颜色,如今刚入夏,床上放着两床蚕丝薄被,平整又干净。 她不由点了点头,又绕回后头的浴房里。 姜云瑶一碰水就清醒了,只喉咙里压着气儿,总觉得噁心想吐。 兰心替她打了香胰子,道:「姑娘洗漱完吃点儿东西好好睡一觉吧,太太请了大夫给家里的姑娘们请平安脉。」 之前姜云瑶才到别庄就病了,虽说可能是孟姨娘虚报的病,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安氏总是放不下心,还是请人看看才好。 姜云瑶点点头,又问顾明月。 兰心就笑:「那丫头回来的路上还晕晕乎乎的呢,一下了地偏又精神了,软着腿洗漱完了叫了府里的小丫头领着她到处认路去了。」 顾明月也确实在叫人带着自己认路。 姜府比之前的别庄面积要小一些,但没别庄那么宽敞,好些院子挨得很近,又用花树长廊隔开,若是不认清门,只怕往后得犯不少错。 平常都是她跟着姑娘出门的,如果是以前的三姑娘,她在府里长大,这么多年想来认路也认得清了,当然也就用不着她,但是这不是有只孤魂野鬼住在三姑娘身体里么,她还没什么关于姜府的记忆,若是她们俩都不认路,闹了笑话,暴露了姑娘不是三姑娘的事情,那可就麻烦了。 说不定还会和话本子里似的被绑起来烧。 顾明月想想都觉得可怕。 所以哪怕腿软了她也努力爬起来叫人带着自己认路去了,她才刚来,别人也不会怀疑。 最主要的还是太太和几个姨娘的院子。 在别庄的时候几个姨娘都是单独住一个院子,到了姜府就不能了,之前安氏单独叫人在东北角上拾掇出来了一个大院子,四个姨娘都住在一块儿。 本来姑娘和少爷们也是住在姨娘那里的,这回回来以后,安氏给姜云瑶迁了屋子,心里又多了些盘算。 孟姨娘和姜云瑶这样的母女关系算是个例,相当极端,但多少也反应了一些情况,安氏左思右想不能再把几个孩子放在姨娘膝下养,省得生了什么歪心思,加上他们年纪也大了,该找夫子授课了,再住在姨娘们那里也不合适了。 安氏便又叫人在主院旁边收拾了院子出来,几个姑娘和少爷分男女各住一个院子,庶子们都住在外院西侧院,姑娘们都住内院,姜云瑶和姜云琼住在了安氏后头的五间上房,几个姑娘和她们俩的房屋挨着,在整个姜府的正北面。 顾明月仔仔细细地把各个院子认了一遍,微微咂舌——之前在别庄的时候她还没发现,原来姜府还养着自家的针线房,之前在别庄做衣服的时候安氏都是请人来做的。 除此之外还有下人房、大厨房、马房等等,大多都是在前院的,丫头们的下人房和前院的书房隔了一处东角门,门口一直都有婆子守着,外院的小厮们平常是进不来的。 除此之外太太的主院里还有个小厨房,正常提膳都是在外院东角门那边的大厨房,由小厮们送到二院角门上,再由婆子送到各自的院子里。 在庄子上的时候规矩不怎么严格,至少顾明月去大厨房熘达是不成问题的,时常还能和方中意聊聊天,她听府里那些人说姜府的规矩严,还没怎么感觉出来,直到这会儿才知道原来是庄子上太放松了。 那帮干爹再租个房子住就很有必要了。 不过她才来,对周围还不熟悉,也不知道后街上面到底有何处还缺人,只能慢慢寻摸了。 她想了想,拿了十枚铜板给角门上守着的婆子,请她帮忙给石头递了个消息。 石头也跟着来了中京城,他如今是在姜玉琅的院子里,先头顾明月问他要不要跟着到中京城来,石头还犹豫了,他不像是顾明月和方中意了无牵挂,他还惦记着他爹娘呢。 只是等他在别庄转了两天,他就下定决心了。 他在庄子上能得的钱太少了。 常管事到底还是没出头,安氏还叫他守着庄子,半点也没有调他回去的意思,石头若是还留在庄子上,顶头的人又变成了常管事,要知道之前石头还有意逢迎过他,想拜他做干爹,不过后来石头觉着跟着常管事多少还是没前途,转投到姜玉琅院子里去了。 为了这个事情,常管事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如果石头要留在别庄上面,只怕常管家扭头就要把他发卖了——庄子上裁人可都不必报给安氏,常管事自己就能做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2页 石头就又託了关系,让姜玉琅把他也带进了中京城。 那婆子得了十枚大钱,又知道她是三姑娘院里的丫头,笑的牙都不见了,赶忙去递了消息。石头还以为她有什么要紧的事,急匆匆赶来了。 俩人隔着院门说话。 顾明月先问他住在哪里。 石头说就在西南方的下人房:「我提前去问过那些后街的房子了,每个月的月钱对于我来说还是太贵了,还不如住在府里呢。」 一个人住在外头倒是方便些,但其中的花费和府里完全不一样,石头和顾明月又不同,顾明月是得了三姑娘的青眼,机缘巧合之下成了她的丫头,都不用找关系,就算找了关系也是方中意替她出了银子。而石头呢?他是从最底层爬起来的,每个月的月钱有大半都花在了应酬上,拢共也没攒下二两银子,离开阆中城之前他又托人去找了六姑,让她给自己爹娘带了钱。 要不是这几日在来中京城的路上还发月钱,只怕他进了府里就身无分文了。 不过他也知道顾明月在担心什么,他早就打听清楚了:「后街上倒还有几处房子还空着,有两处我瞧着还不错,既通风又能晒着太阳,其中有一处还有个不大不小的院子和一个共用的灶房,要是你干爹住在那儿,偶尔还能自己开火或者晒个腊肉什么的。」 顾明月有些惊讶。 他们可是今天才到的,她到这会儿才逛完院子呢,石头竟然都已经把这些事情都打听清楚了? 她这么想,便直接问了。 石头摆摆手:「你又不像我似的能经常出门,我知道你肯定会为了这些事情着急,与其去找别人想办法打听,还不如我提前替你打听好了,你去找别人怎么也要给他些银钱呢,我替你省点钱还不好?」 他瞧一眼旁边特意避开不偷听的婆子们,又低声说:「咱们是一块儿出来的,自然比旁人亲近一些,不过是替你打听些事情罢了,我想的是我们之间的交情。我也不瞒着你,我去和旁人交际应酬,有时候捧着银子,人家还未必搭理我,搭理我的也多数都是些不比我好到哪儿去的人,哪个都比不上你,如今在姑娘身边伺候着,你也算是我的人脉了,将来要是我有事求到你头上,也指望你惦记着我们之间的交情帮帮我。」 他这话有真有假。 图顾明月将来能帮他是真,这会儿正儿八经替她考虑也是真,若是换成旁人,他兴许会帮忙,却未必会这样细心主动惦记着,还是因为两个人是朋友的原因。 顾明月也不是真和刚开始的时候那样什么也不懂了,当然能明白他的心思,当即露出了个笑容:「你放心,要是你真有事来找我,我肯定也帮你!」 两人相视一笑,顾明月拜託他:「这消息还烦请你带给我干爹,他如今才进大厨房,指不定还有多少事情要做呢,未必能空闲下来去打听这些。」 她又从腰间摘了一个香囊,相当素净的配色,上面什么花纹也没有:「这是我才学着做的,针脚不好,你在外头来往总有个什么零碎的东西要放,这个便给你吧,你可别嫌弃我做的不好。」 这是竹香教她的,下人们互相来往的时候不会每回都送钱,主子们打赏下人也不会每回都给金银首饰,这样的小香囊就很有必要了,上头什么花纹也没有,也都是寻常的布料,就算当成礼物送给别人也不会有什么差错。 石头接了过来。 他到现在也没收过除了他娘以外别的女人做的针线,虽然顾明月给的只是个普通的小香囊,却也沉甸甸的,格外有意义。 他郑重地把它别在了腰间:「你放心,我肯定把消息传给他。」 顾明月点点头,转身回去了。 姜云瑶已经坐在院子里晾头髮了。 她来了古代以后觉得最烦的事情之一就是没有吹风机,偏偏这个时候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从生下来以后除了剃胎毛,其他时候根本不会剪头髮,姜云瑶本身头髮长得也又快又黑,从小打理得就很好,现在已经快到腰间了。 每回洗头髮都是个麻烦的事情,洗完以后她就得弄个躺椅放在院子里,自己躺在上面,让兰心她们用棉布一遍一遍地把头髮擦干。 擦干以后还要上一遍头油,把髮丝抿得一丝不苟。 顾明月回来以后就接手了兰心她们的工作,拿个小板凳坐在姜云瑶背后,把自己今天做的事情都说了一遍,着重说了几个院子的位置:「如今内院和外院中间的守卫更严格了,原还想着但咱们到了中京城可以出门逛逛呢。」 姜云瑶倒是有心理准备:「不急,到时候跟着母亲一道儿出门也就是了。」 顾明月嗳了一声。 # 第二日,石头又给她递了消息,说方中意已经定下了后街上一个小屋子,就是他说的那个通风又有小院子的那个,那是个一进的小房子,一共有三个房间,其中一个做成了灶房和杂物房,另外两间就是单独对外出租的了,和方中意合住的是府上马房的管事。 他原是马房僕人出身,混了好些年才成了管事,一辈子都在马厩了头忙活,早厌烦了马房的味道了,升了管事以后便在外头租了这个院子,他也是独身一个人,另一个房间空下来了,听说方中意要租,一口同意了。 这倒也不意外,方中意虽然是从别庄来的,却能把白厨子给挤下去,本身能力也不容小觑了,如今重新进了大厨房,安氏虽然还没说怎么安排,却怎么看也是有个好前途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3页 石头还说方中意的东西不多,要收拾起来也简单,等他收拾好了屋子,还要让顾明月去给他暖房。 帮石头传消息的婆子嗓门大,里头姜云瑶也听见了,立刻给顾明月放了一天的假让她尽管出门。 第二天顾明月就出门了。 方中意这处院子果然不错,不仅有灶房,还有个水井,倒是省了去外头打水的功夫了。 顾明月出来的早,还提前去街上逛了逛,买了一只烧鸭,打了半斤的酒拎去方中意那里。 其他饭菜都是方中意自己做的。 他来了厨房以后也不是白来的,还没开始上工,就已经拉着厨房里那些人了解菜肉价格还有哪边儿的菜最新鲜了。 大厨房当然也是有猫腻的,他们自己採买价格和报到帐上的价格可不一样,至少也翻个两番,这些事情会瞒着安氏,却不会瞒着厨房的人,更何况也瞒不住,但凡厨子自己去菜市里逛上一圈就能摸得一清二楚了。 方中意也只是不知道中京城和阆中的价格差距才打听的罢了。 他们这些大厨子可以自己去菜市里买菜,那边更新鲜一些,也可以托採买的人帮他们买,价格更便宜,也会有底下的小菜贩专门挑着菜到角门边上问府里要不要,有时候厨房的管事瞧着够新鲜、品质好也会买下来。 方中意一边做饭,一边就把这些事情说给了顾明月听,说着说着就嘆了口气。 他之前那个徒弟宋生已经断了来往,他也留在了阆中,方中意临走的时候还惆怅了一回,他这辈子总共就收了这么一个徒弟,几乎能称得上是倾囊相授,可惜徒弟不够争气,只学了个皮毛不说,连品性也不怎么样。 顾明月倒是个好苗子,可惜她如今在内院伺候了,也很少能碰这些油烟气重的东西了,他一身本领,竟只能在姜府发光发热了。 他嘆着气呢,石头从门口熘进来,偷着尝了一口蒜香排骨,一边咬一边被烫得龇牙咧嘴的:「方师傅嘆什么气儿呢,要我说您这手艺是真的好,要真是担心以后传不了衣钵,您就勉为其难传给我……」 说着说着,他自己便笑起来了。 方中意瞪他:「你要是但凡有点天分,我也不至于在这唉声嘆气了,吃是会吃,做饭?我还怕你把厨房给烧了呢!排骨还塞不住你的嘴!」 顾明月也抿着嘴笑了。 吃饭的时候方中意和石头喝了两盅顾明月买来的酒,那酒烈得很,他们两又都不是大酒量,很快就晕晕乎乎地睡下了。 顾明月帮着把碗筷收拾了,又重新锁上门,自己去街上逛了逛。 出来之前姜云瑶交给了她一个任务,那就是看看街上都有些什么样的店铺,各家的价格又如何。 姜云瑶自己出不来,让她出来打听打听消息还是可以的。 顾明月认真观察了一下。 姜府在中京城东边,她听兰心说起,这一片住的多是官员,从中京城正中央到东边那一片都是,离皇城越近,达官显贵也就越多。姜府算是在中间这一段的,往前是世家贵族们住的地界儿,往后则是那些买不起房子只能租赁的官员,尤其是靠近东城门的地方,就是城根底下也有不少小门院出租,那边的地方小,住的也多是三教九流,房租自然也便宜一些。 往东的铺子大部分都是成衣布料,或者金银器皿、酒楼茶肆等等,多是达官贵人常逛的铺子,格调不小,相当文雅,价钱自然更高,顾明月进了两间铺子就后悔了,一进去人家看她穿的衣裳就知道她是哪家府里的下人,以为她是来替主家买东西的,十分热情,她看一眼哪个,人家便贴心地介绍一通。 她被热情煳了一脸,很不好意思地问了价格,结果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银簪子人家都要收五十两银子。 吓得顾明月当场就退出来了。 接连两间铺子都是如此,她总算醒悟了——这些地方都不是她能去的起的,便是姑娘自己都未必能在这儿逛呢。 这条街再往西就是更接近普通百姓那边儿了,过了州桥就是一条长街,两边都是民居,依次往后都是些酒铺、茶店、香店之类的,更往后的西大街上就是卖熟食的饮食铺子了,顾明月的烧鸭就是在西大街上买的,味道寻常,不如姜府的好,但顾明月一点儿也不挑,以她的胃口,连水煮树叶子都能吃得香喷喷的,更别说是烧鸭了。 中京城也不止这么两条街,这的街口顾明月一天也走不完,听人说每条街上住的人都不一样,卖的东西也是不一样的,方中意还与她说中京城里还有一条杀猪巷呢!那条巷子里住的都是屠宰户,他们每天从城门那边赶活猪进来,赶进杀猪巷里宰了,再把新鲜的肉分给预定的铺子或者府邸,也有单独零售的,谁都能去买。 顾明月不怕杀猪,她还吃过一回杀猪菜,可香可香了,到现在还在怀念呢。 但姜云瑶给她放了一天假,从方中意那里出来以后她已经走了不少街口,已经来不及去那边看看了,不止杀猪巷,她还有好些街巷没去过。 越逛她越觉得感慨,从前在河源村的时候她以为镇上就是最繁华的地方了,后来去了阆中就以为阆中已经很是不错,现如今来了中京城才知道,那都不算什么,这三年的旱灾仿佛对整个中京城没什么影响似的,这儿照样还是相当热闹的。 她从前真是「井底之蛙」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4页 啊对,这也是三姑娘给她讲的故事。 顾明月逛了逛,赶在日落之前回了姜府。 安氏在忙着处理府里头堆积的内务,提前告诉了姜云琼和姜云瑶让她们俩自己用晚膳。 顾明月回去的时候姜云瑶还没叫膳呢:「姑娘还不叫膳么?这会儿也到点了吧。」 姜云瑶朝她眨眨眼:「习惯了等你一块儿了,中午的时候你不在,我吃饭都不香了,这不是想着你快回来了,就等一等你。」 她是真爱看顾明月吃东西,好像每一样饭菜在她那里都是什么山珍海味一样,她都吃得很珍惜,鼓着包子脸吃饭的时候就像是囤了好多松子的小松鼠,姜云瑶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想起之前她刷到的嚼嚼嚼表情包。 只能说活灵活现。 顾明月忍不住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地把手里拎着的油纸包放到了姜云瑶面前:「我在外头逛着逛着就闻到了好香的味道,情不自禁地就跟过去了,吃了一些东西,这些是给姑娘带的。」 州桥那一块的东西相当之多,自然也有不少好吃的东西,顾明月鼻子尖,在街口转了转便精准地找到了几家好吃的,一不留神,就花出去了几个大子儿。 她自己吃也没忘记给姜云瑶带。 眼瞅着姜云瑶期待的表情,她顿了顿,去寻了一套碗碟出来,将买的东西都拆出来重新摆盘摆好。 一共三个碟子,分别是砂糖冰雪冷元子、猪羊荷包、碧碗羹,还有两包蜜饯果子:梨条和牙枣。 咸甜都有,相当照顾姜云瑶的口味了。 姜云瑶对顾明月的月钱数目相当有数,大致算一算便知道她能有多少存余,如今摆了一桌子,虽然都不是什么名贵东西,粗略一算怎么也要五六十文钱了。 她温声:「你自个儿吃便是了,怎么还惦记着我呢?你一个月才那么点月钱呢,再说了,府里什么没有?我要是想吃叫他们做就是了。」 顾明月难得红了脸:「府里是府里的口味,这些外头卖的吃食府里十天半个月也不一定能有一回,姑娘又常在屋里头,不知道外头有什么新鲜东西,更别说点菜了,我也是吃着觉得好才给姑娘买来的。」 其实她也没全吃过,她自己吃的时候只捨得买了两个猪羊荷包,猪肉和羊肉馅的,皮薄馅大,扎成了荷包的样子,里头馅料油润,汤汁都浸透了皮子,红红的一层皮,还冒着热气。 顾明月买了两个吃了,猪肉和羊肉都不膻,很明显都是新鲜的,馅料弹牙,还混着葱的香味,她恨不得再多吃两个,可到底还是忍住了,反而给姜云瑶带了几个。 姑娘在教她读书呢。 兰心姐姐都认不得几个字,姑娘却教她写了自己的名字。 明月两个字并不复杂,可这是她第一次学会写字。 姑娘对她好,她便一心惦记着姑娘,也要让姑娘好。 姜云瑶的脸色更加柔软了:「你吃饱没有?正好我让厨房叫膳,你再吃一点吧。」 晚膳端上来相当精緻,姜府的大厨房知道三姑娘如今在太太膝下了,很受重视,做她屋里的饭菜的时候就和姜云琼、安氏屋里的饭菜一般,恨不得使出通身的力气和手段,好让她刮目相看。 今天进的是鸡米粥配炸鹌鹑还有各色小菜,鹌鹑挑的都是皮肉细嫩的小鹌鹑,裹了鸡蛋液,炸的皮子酥脆脆的,金黄透亮,轻轻一嚼连骨头都能嚼碎了咽进肚子里。 配的那些小菜也是极好的酱菜,拌黄瓜、油渍笋脯、清拌金针,攒了整整一大盒。 就算是配着白粥也能吃得有滋有味的。 但姜云瑶碰都没碰一下,只捧着那碗砂糖冰雪冷元子,把顾明月带回来的东西都吃了个干干净净。 等用完膳洗了手,顾明月才认认真真说了她这一天出去都逛了哪些地方。 她的方向感差一些,形容自己走过的地方也只会说些过了这座桥、走过这条街能碰见些什么东西。 往东的那条街她是不敢进去问人家的价格了,一问一个不吱声,生怕人家一定要让她买下来而自己钱不够,但往西的那一片她却是鼓足了勇气问的仔仔细细。 她一边说,姜云瑶就一边拿了张纸画,四通八达的街口,各个街口都是做什么的,画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和顾明月描述的一般无二。 她还在其中两条街上圈了两个小红圈。 顾明月不明白这是什么东西,她惊奇于三姑娘能够敏锐地通过她的描述画出这些东西:「姑娘好厉害!」 姜云瑶摇摇头:「不是我厉害,是中京城的规划相当完整,每一片该卖什么东西都是提前规划好的,分门别类做得仔细。」 该买什么东西就去哪儿,简直一目了然。 她断言:「中京的司市官是个聪明人。」 顾明月先嗯嗯点头,然后又问:「司市官又是什么东西?」 姜云瑶解释说:「就是管着整个中京城市场的主管官员,底下还有质人、贾师等等,主要是管市场秩序的,没有他们,中京城不可能这样儿规范。」 「那这两个圈圈是什么?」顾明月指着她圈出来的地方。 姜云瑶笑了:「这个啊,是母亲分给我的两个小铺子,说是要教我认字算帐,顺便拿这两个小铺子练练手。」 安氏还是把元夫人的话听了进去,觉得姜云瑶有几分经商的天赋,她倒也不打算真让姜云瑶经商,给她两个铺子叫她练练手,玩玩罢了,亏了也没关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5页 既然收养在她膝下,她便要将她向着当家主母的方向培养,认字算帐算是基础了。 第45章 安氏和姜云瑶大致说起过这两家铺子,一共两间,一间在城东,一间在城西,城东那间是一家衣料铺子,主卖衣料首饰,城西那家便亲民一些,卖的是南北杂货。 这两家在安氏手里的时候便只是收支平衡,勉强度日,安氏都没指望它们两个能挣钱,左右都是自家买下来的,不必付租金,亏钱也亏不到哪儿去。 在安氏看来,姜云瑶聪明在有些奇思妙想,能想出些新奇的经营模式,至于认字看帐这些得慢慢教。 顾明月捧着那张纸一脸羡慕。 城东那家她还去看过呢,还没进门就看见里头那些她没见过也说不出名字的华丽布料了,她只在门口站了站便不敢进门了,更别说问一下价钱。 这样好的铺子,安氏竟然随手就给了姑娘。 她道:「太太对姑娘是真好。」 这点姜云瑶很是认同:「正好儿太太晚上说要教我,你跟我一块儿去吧。」 顾明月当然肯跟着一起去,只是她也很犹豫:「姑娘,我脑子笨,要是学不会可怎么办?」 她来姑娘这里也有好几个月了,连待人接物都还没彻底学明白呢,要是再跟着姑娘学别的,脑子万一转不过来,姑娘不会嫌弃她吧? 可姜云瑶说:「学不来就慢慢地学,只要肯用心,总有一天能学会的,早或者晚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看着顾明月惴惴不安的表情,温声细语:「你是不是怕自己学不会,姑娘不要你了?」 顾明月被她说得低下了头。 她这些日子从阆中到了中京,看了那么多不一样的东西,也发觉了自己的短视和弊处。 她见了每一样东西都觉得惊奇与新鲜,每一样都想去仔细看一看,可这些东西落在兰心和春穗,甚至是小芹的眼里都是司空见惯的东西,她们甚至告诉顾明月,这些都是些不值钱的,府里头的东西可比外头的好多了。 姜府的东西也的确要比外头的东西好很多。 然而就是这样的好,加重了顾明月心中的迷茫与自卑,万事万物都怕对比,她从前绝不会因为这些东西觉得自己笨或者怎么样,因为她不在乎这些,可一旦心里有了惦念和目标,她竟然也开始畏惧了。 她不想让姑娘觉得自己太笨了把自己丢了不要自己了。 姜云瑶轻而易举便看出了她心里的那些害怕,只问她:「姑娘待你好不好?」 顾明月立刻点头,这是她最不会怀疑的东西了。 姜云瑶说:「这不就好了?我待你的好,来了中京城一分也没变过,变得只是你的心境,心里头想法变多了,便开始患得患失了。」 她装作懊恼的模样:「可见还是我做的不够好,让你觉得没有安全感了?」 顾明月立马不内耗了:「姑娘没错!!是我自己想多了。」 她是没有兰心她们的见识,但她都已经来了中京城了,这些见识也不是谁生而就有的,兰心姐姐她们也不过是因着从小长在这里所以懂得很多,她跟着姑娘在这里呆久了,自然也就能培养出她们那样的见识了。 她要做的事情那么多,才没有空去烦恼这些。 顾明月的迷茫只持续了半刻钟,便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她乖乖地跟着姜云瑶去主院了。 姜云瑶现在住的屋子离安氏的屋子只需过一条游廊和一道门就能到,比之前在别庄还方便些。 安氏正在看书,见了她们俩便招手:「来了,我带你看看那两间铺子的帐本。」 她又详细把那两间铺子的情况说了一遍。 姜云瑶在做生意这件事情上还是相当敏锐的,安氏一说,她便听出了这两间铺子的问题。 首先是那间成衣布料铺子,它的主营方向还是成衣,比起单独购置的布料,成衣往往是要加上不少的人工费用的,卖的价钱也要更高一些。 这本没有什么问题,但一来,这几年外头情况不算好,各地的商人趁势抬高了布料的价格,尤其是蚕丝这一类的布料,蚕宝宝吐丝是要吃桑叶的,桑叶树都干死了,哪来的蚕丝可吐?现在的蚕丝说是一匹万金也不为过,至于其他那些织造类的也不必提了,布商的成本提高了,卖的价格更加如此。 二来,是铺子的掌柜只会守成。 进货的布匹成本贵也算了,大家都是如此,也算得上是在同一条起跑线上。要想在这么多家成衣铺子里脱颖而出,靠得就必须是这些成衣的质量。 用现代的话说,首先做出来的衣裳就不能千篇一律,至少得和别家铺子区分开来,不然大家都一窝蜂地去做同款了,逛铺子的人也就没什么新鲜感了,没有独特的设计,偏你卖的价格还比别人贵,谁买呢? 大户人家虽然有钱,但他们也不是冤大头。 最赚钱的一定是最先吃螃蟹的那些人,衣服这玩意儿最重要的就是要跟上潮流,跟不上那就想办法让自己引领潮流。 这条准则适应所有的商铺,只要我出的新品够快够好,别人就算仿制也跟不上速度,只要能抢下第一批顾客,以后人家就会记住你,时间长了,那不就成稳定顾客了么? 可安氏这家铺子的掌柜并不是能推陈出新的人,他只会一味地跟别人的潮流,所以生意相当惨澹。他又是僕人,不敢擅自做主改变经营模式,生意也就越来越差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6页 这些想法姜云瑶都没有立刻提出来。 她都已经想好了,在安氏跟前自己可以露一点儿聪明劲出来,但不能表现得太妖孽,也不能把生意经说得头头是道,毕竟原身是个养在深闺的怯弱的小姑娘,有些聪明劲可能是因为内秀,要是聪明过了头,那就不对劲了。 更何况安氏也并不是看不出来这些铺子的问题,只是她手底下的铺子多,她的心思都放在那些大规模的能挣钱的铺子上,这些小铺子她也懒得管,没亏钱就够了。 不然她也不会随便拿这两个铺子出来给姜云瑶练手。 为此她还安慰姜云瑶:「这铺子也不单单是只有你才有的,你大姐姐那里也有两间,等将来你们出嫁了,这两间铺子便是你们的陪嫁。」 她也不忌讳和姜云瑶提起出嫁这件事,姜云琼的年纪已经十四了,再过两年也该定亲了,迟早要知道有这一天,与其刻意瞒着让她们胡思乱想,还不如提前告诉她们呢。 母女两个说着话,姜逢年又从外头进来了。 他这两日刚回京,先是休整了一天,然后去光禄寺把手头的事情给交託给别人以后就去了礼部报导,今天才是他正经当差的头一天。 这头一天必定是要和同僚打招唿的,他在仪制司也是个副头头了,底下管着的那些人为着以后日子好过总会过来逢迎两句。 也是在光禄寺和礼部转了两圈,他才意识到安氏给了他多大一个惊喜。 最初的时候他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安氏不肯让他把功劳让给成王,他总觉得仪制司郎中也算不上太大的官,还比不上成王许的官职的尾巴。进了礼部,人家却把他捧上了天。 六部里头,礼部可以说得上是最板正的那一个了,毕竟他们张口礼制闭口规矩,要论起来,礼部里头的酸儒比其他五部加起来的酸儒都多。 自然,他们也最重名声。 礼部这些人每日里最常做的一件事便是批评谁家不懂规矩,哪个官员又声名狼藉,闲着没事喝着茶就把朝廷里的官员数落一遍,骂他们有辱斯文。 勐不丁塞进来了一个姜逢年,名声还被打造地特别好——瞧瞧皇上的圣旨里头都说了些什么?爱民如子。 甭管这些达官贵人眼睛里装没装着百姓,面上总是过得去的,自然也就捧着姜逢年。他一进门,仪制司那些人便恨不得把他捧得高高的,一个个都打听他怎么想的能出这样的奇招,左一句兄台高义,右一句大人英明。 姜逢年偏偏又经不得夸,人家一夸他就飘,于是一下午活儿也没干,光坐在那儿吹嘘「自己」在阆中做了什么了。 当然,成王的事情他是半点都没提,流民也没提起过,只说「自己」浴佛节在寺庙上香碰见百姓流离失所,心生不忍,于是想了这么个拍卖的法子。 人人都夸他。 姜逢年一路飘着回了姜府,在书房里坐了半刻钟,终于清醒过来了。不仅清醒了,他也有点心虚自己占了安氏的功劳,于是来了安氏的院子。 进门恰好听见安氏给了姜云瑶两个铺子。 他习惯性地先否定:「三丫头这才几岁呢,你就给她分铺子?回头亏了钱还不知道该怎么哭。」 等话音落下来,他就瞧见屋里头几个女人,喔不,还有一个小女孩,几个人都瞪着他。 旁人不好说话,安氏却敢说,她这几日愈发体会到了,姜逢年这人就不能给他好脸色,但凡她软弱一些不立起来,姜逢年便不会把她当回事儿,由着自己的性子欺凌她:「你又知道她会亏了?我的铺子我爱给她就给了。」 她懒得看姜逢年:「不会说话便别说了,就是亏了又能怎么着?三丫头高兴就是了。」 果不其然,她气势一盛,姜逢年便弱下来了:「我不过随口两句话罢了,你如今脾气越发大了。」 他看向姜云瑶。 面对着这个在这回拍卖事件里做了相当大贡献的三女儿,他的耐心要更多一些,加上才刚说了不好听的话,这会儿他也有心想哄一哄:「三丫头觉着自己能不能经营好?」 姜云瑶面对他还是有些虚与委蛇在的:「女儿也不知道,女儿从来没管过这些,都要靠母亲手把手教我,便是真能做好,那也是母亲的功劳。」 她还不忘了夸一夸安氏。 姜逢年想起白天的事情,倒也真心的跟着夸了一句:「你母亲是个能耐人,不然当初我也不会娶她,你好好跟着她学。」 估摸着是觉得自己一个当亲爹的总不能比不上安氏一个亲娘,他许诺:「若是挣不了钱也别当回事儿,亏了多少尽管来告诉我,我替你补上亏空就是了。」 姜云瑶目光微闪,看了一眼安氏。 巧了,安氏也有话说:「甭说亏了怎么样了,如今这两个铺子就是在亏本呢,库房里头积攒的都是些陈年老东西了,就算拿出来用也用不了什么好的,你要真有心想贴补三丫头,还不如先给一笔银子呢。」 怕姜逢年不同意,她还道:「可怜三丫头,这么些年养在孟姨娘那里,不知能不能剩下几两月钱,你这当亲爹的总不能看着她捉襟见肘吧?」 这些年姜逢年对姜云瑶不管不顾,府里给姜云瑶发的月钱大多都被孟姨娘搜罗去了,能剩下个什么?还是这几个月安氏有心贴补,她的小金库才慢慢丰盈起来。 她都这样说了,姜逢年还能有什么话?更何况姜云瑶已经迅速给他行礼了:「女儿先提前谢谢爹爹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7页 姜逢年只能摆摆手:「行行行,从我帐上给三丫头拨二百两银子。」 他转向姜云瑶:「不过咱们先提前说好了,这钱是用来给你开铺子的,用完了就没有了,你可不能花在别的地方。」 姜云瑶自然满口答应。 #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铺子是安氏的铺子,钱也是走的姜逢年的私帐,他们俩愿意给姜云瑶的,姜云瑶当然坦然收下了。 但府里有些人便没法坦然了。 一大早姜云瑚便得知了这个消息。 她只比姜云瑶小了一岁,自小养在谭姨娘膝下。谭姨娘得宠,姜逢年也给她私下贴补了不少东西,但东西再多,她也是没铺子的。 谭姨娘是妾室,进姜家的时候只是一台小轿子就抬进来了,没有彩礼自然也就没有嫁妆,进了府里以后说的好听一些还是姨娘,是半个主子,实际上也是奴籍。 奴才是不能拥有自己的财产的,私房倒还好些,是主子赏的,但铺子店面这些,即便她拥有,也是属于主家的,若是当家的太太不高兴,随时都能将她的铺子收归公中。 姜云瑶的铺子其实也是这样,私底下是安氏给她的私房,但实际上只要姜云瑶没有出嫁,明面上这东西也不能算是她的,姜云瑶利用铺子产生的收益至少也要分一半给公中,算是对父母的孝敬。 只不过安氏不可能要她这份孝敬就是了。 但谭姨娘可就不一样了,安氏对她可不会客气。 因此谭姨娘这些年虽然也敛了不少的财物,却始终没有在外头置办家业,她也不傻,不会花大价钱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当然也就没有铺子分给姜云瑚了。 姜云瑚当然不高兴了,大家都是父亲的女儿,凭什么姜云瑶就能有铺子,还是两间?太太偏心也就算了,怎么连平日里宠爱她的父亲也这样偏心? 他可从来没给过自己二百两银子! 姜云瑚委屈,她委屈了自然就找谭姨娘闹。 几个姑娘都是住在一个院子里的,她一闹,这消息几个姨娘和姑娘也就都知道了。 各有各的酸劲。 常姨娘这些年不争不抢,就和那台上坐着的佛像似的,听了这话心中也有不平。 不过她不是为了自个儿,她为的是姜玉琅。 这些年她伏低做小,就为了哄太太高兴,让她能对姜玉琅好一些,今年之前安氏倒也对姜玉琅很不错了,不管是在外出行还是家里的吃穿住用,安氏给他用的都是顶格的好东西。 人一旦得到过再失去,便会比从没得到过更觉得难受。 这一年来姜玉琅在安氏那里的待遇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已经降低了不少,东西看起来是没少,还和往前一样,不过都透露出一股公事公办的意思,从公中走的东西和安氏精心挑选的东西自然是差了不少的,更何况安氏也不再像是从前那样对姜玉琅事事都会过问了。 如今安氏能隔上几天问一句姜玉琅的课业都算是出奇了。 她如今一心盯着姜云瑶和姜云琼两个姑娘的教养呢。 常姨娘对姜玉琅更关注,她是当亲娘的,自然能体会到其中的不同,她有心想问问是不是姜玉琅做错了什么,却一直没敢开口,不敢问太太,也不敢问姜玉琅。 姜云玫倒是把她这个状态看在了眼里,要她说就是大哥哥的态度伤了安氏的心了呗,可谭姨娘不信,不信她也就懒得再说了。 她倒是也对姜云瑶那两个铺子挺眼馋的,可她自己也知道自己不可能会有,姜云瑚还能找谭姨娘闹,她找常姨娘闹了也没用。 不是说常姨娘没钱,而是她不捨得。 这些年安氏对常姨娘可比姜逢年对谭姨娘还好得多,给的东西一点儿也不少,质量更是好,常姨娘也不打扮,能攒下不少钱,可她却很少会花钱。 她的钱都给姜玉琅攒着呢。 姜云玫自然也有一份,但她心里有数,自己的那一份绝对比不过亲哥哥的那一份。 看清了,心也就冷了,闹都懒得闹了。 其他姊妹几个找到姜云瑶那里说些酸话,她也只是默默看着,对她说了恭喜。 姜云瑚她们觉得姜云玫不争气,都这种时候了,难道她们不该联合起来找爹爹闹么?就算没有铺子,一人分上二百两难道不好?便是没有二百两,减到一半或是五十两也是她们赚了。 姜云玫却不附和,只怔怔发呆。 姜云瑶把她们的话都听在耳朵里,却不回应,她的东西是安氏和姜逢年自愿给的,谁又能说些什么呢? 几个小姑娘年纪轻,脸皮也薄,说上几句没人搭理,自个儿也觉得没趣了,更何况她们也知道光在这里说酸话也没用,还得看安氏和姜逢年呢。 小姑娘们面皮薄,姨娘们就未必了,尤其是谭姨娘。 孟姨娘是无所谓的,她一共就姜云瑶这一个女儿,这会子正想着要是姜云瑶有了两个铺子,往后她要做衣裳直接去她那里要布料不久成了?能省下好多钱呢,还能做自己想要的款式。 她并不觉得这个女儿能赚多少钱,在她心里,甭管姜云瑶是赚还是亏,都有安氏给她兜底,得的钱怎么也不会分给自己,她还不如想法子多占点便宜呢。 谭姨娘比起别人更生气一些,同样都是女儿,姜云琼比过她姑娘就算了,怎么后来的姜云瑶也比得过姜云瑚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8页 她觉着是安氏给姜逢年吹了枕边风。 同样,她心里也在恼姜逢年,先前她磨着姜逢年让他给自己管家权,姜逢年死活不同意,吵架的时候还说什么她懂个什么东西。 呵,她不懂,难不成姜云瑶一个丫头片子就能懂怎么做生意了?这死男人,嘴上说着心里只有她一个,实际上还不是纳了这么多妾室?还不是一点儿好处都不给姜云瑚? 他还只带着姜玉琅出门应酬,一点儿也不顾自己膝下的姜玉琏。 谭姨娘想想都想翻白眼。 不过这不是翻白眼的时候,她要先给姜云瑚争取利益。 她和安氏说:「同样都是家里的姑娘,云珠云珍两个丫头年纪小也就算了,云玫和云瑚年纪可和三丫头差不多大,太太也不该如此偏颇才对。」 常姨娘不吭声,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柳姨娘却不高兴,什么叫晕珍云珠也就算了?她们俩是双胞胎,都六岁了,也只比姜云瑶小上两岁罢了,凭什么分东西不带上她们? 可她要比谭姨娘聪明一些,知道现在不是出头的时候,便只等着谭姨娘和安氏对上。 安氏反问:「我偏颇什么了?铺子是我嫁妆里的,银子是老爷给的,三丫头是养在我膝下的,我不给她给谁?」 谭姨娘委屈道:「三丫头是养在您膝下没错,难道二丫头、四丫头便不是您的女儿了?还是太太看不上庶出的姑娘?」 这帽子扣得就相当大了。 这年头当家主母再不喜欢庶女,面上功夫都是要做到位的,生怕被外头的人说自己苛待庶子庶女,名声不好。 不仅名声不好,还会带累自己的亲生女儿。 姨娘妾室是要纳的,庶子庶女是要生的,若是嫡妻容不下他们,那就是嫡妻的肚量小,善妒成性,是要被批评的。 若是谁家传出来这样的名声,不仅出嫁女要受到影响,亲生女儿的教养指定也不好,出嫁前那些家里的姊妹们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长久以往,便连中京城各家的当家主母也都时时刻刻都注意自己的言行,生怕传出这样不好的名声了。 谭姨娘以为这样便能辖制住安氏。 可安氏只说:「在我这是几个姑娘不分什么嫡出庶出的,你们心里难道是这么想的?从前几个姑娘的待遇难道不是一样的?便是云琼,她的月例银子也是和另外几个姑娘一样的,哪里有偏颇?」 谭姨娘心道这当然没偏颇,月例银子是公中开的,你私底下贴补的还少么! 安氏一瞧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嘀咕什么:「我只说一句话,我嫁妆里的东西,我爱给谁就给谁,你们若是眼馋,便自己去问老爷要去,看他给不给就是了。」 姜逢年能给她们才怪。 东西是东西,产业是产业,他手里那些产业大多是他当官以后置办的,有些是别人孝敬的,有些是他同乡的那些人挂靠在他名下的,挂靠的他也只能吃点儿分红,孝敬的那些他自己吃着利润还嫌不够花呢,能分给几个小丫头玩? 想想都不可能。 不过安氏也知道这事儿这几个姨娘会有意见,有意见便会闹事,她最烦被那些琐事缠身,早已经想好了对策。 说完了难听的话,她还是缓和了语气:「我叫三丫头管着铺子是因她如今已经跟着她大姐姐读书识字了,算盘打得也有模有样的,不给其他姑娘也是有道理的,她们年纪也不小了,却还不认得几个字,该早早开始教养起来了。」 她顿了顿,看着底下几个姨娘期待的目光,继续道:「我已经着人去请了宫里出来的杭嬷嬷,让她教几个姑娘规矩礼仪,她只有一个月的空闲工夫,几个丫头该正经好好学学。等学完了规矩礼仪,便有余大家来府里给她们授课,教她们读书认字、针黹女红。」 杭嬷嬷也就罢了,能让她单独提出来的余大家才是重点,这位余大家从闺中开始就是出了名的闺秀典范,如今一直没嫁人,原因也很简单,时运不济,她原是在宫中当女官的,后来到了年纪被放出宫以后,家中老人又接连过世,硬生生把她拖得超过最好的年纪了。 要嫁人也不是不行,但能给她选的只剩下了继室或者是四角不全的缺陷人,余大家在宫中呆久了,心气儿也是高的,宁可拖着不嫁也不肯将就。 好在她之前在宫里伺候得好,得了皇后娘娘的恩典,便是她不嫁,别人也不敢说什么,余大家干脆自梳,开始到各家做教养姑姑,前头她是在英国公府做教习,英国公嫡女年前出嫁了,余大家便辞了教习歇在家里。 歇归歇,上门请她的人却多,安氏也是费了心才能请她到家里来。 主要还是想请她教教姜云琼,后头又多了姜云瑶,剩下几个姑娘也就顺带着一起教算了。 几个姨娘听说是余大家便坐不住了。 铺子是一时的利益,若是真能被余大家教养,对外的名声可是很好的,将来婚嫁也能顺利些,便不是现在这两个铺子能比得上的了。 这下连谭姨娘也不说话了。 铺子和将来的亲事相比,她还是知道哪个更重要的。 第46章 事后姜云瑶才知道有这事情。 她刚接手铺子以后没急着召见管事,而是先带着顾明月装作客人上了门。 先去的是那家衣料铺子。 衣料铺子鲜少有客人上门,姜云瑶刻意让姜府的马车停在了稍远的地方才步行走过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9页 铺子是个不算大的门面,相比起旁边那些宽敞的地方,多少显得有些拥挤和小家子气,门面分上下两层, 第一层左边是布料,右边是部分成衣,从一楼到二楼是一道木质楼梯,二楼姜云瑶没能上去,按伙计的说法,二楼是仓库。 铺子生意惨澹,伙计站在铺子里都在打瞌睡,见姜云瑶进来才勐地抬起了头,问她要些什么。 态度不算热情,但也绝不冷淡,姜云瑶便说要看看布料。 和她预想的差不多,铺子里的布料大多都是其余铺子也常有的那些,品种倒还算齐全。 姜云瑶问他有没有彩云锦。 这是最近中京城里最流行的布料,穿在身上流光溢彩,不同的角度看过去是不同的色彩,阴天和有阳光的时候也不尽相同。 这样的流行趋势掌柜的肯定是要追的,因此伙计说有,不过数目不多,如今店里有一匹纯布料和一套已经做完的成衣。 他都拿出来给姜云瑶瞧了瞧。 布料倒是没什么寻常的,那套成衣一拿出来,姜云瑶就忍不住皱眉。 彩云锦本身就已经花里胡哨的了,这家的成衣还硬往上绣了繁复的花纹,这也就罢了,这布料有点类似现代的丝绸,不太好配别的布料,但也不是不能配,偏这家的绣娘脑子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不好配就干脆没配,直接拿一整块布料做了。 这料子一旦用了一整块,又不好好做版型,保证会显得臃肿,再不然就松地像是睡衣一般。 若她真是个普通客人,只见了这成衣便会摇头出去了。 彩云锦谁家都有,若都做成他这个样子,註定流行不起来的。 她又问了些伙计一些话,从他的谈吐里多少能看出来他还是有些能力的,对周围几间铺子了解得也还算清楚,中京城里流行什么也能说得头头是道。 还是那句话,没有推陈出新的能力。 她道:「你们掌柜的在不在?」 伙计说在,也没因为她年纪小并不当回事,当真还是去请了掌柜。 掌柜姓王,过了小片刻的功夫才出来。 这下不必姜云瑶说话了,顾明月自觉地站了出来:「我们姑娘是姜府的三姑娘。」 安氏既然把铺子给了她,当然也会跟这些掌柜的交代,顶头上司忽然换了人,他们心里也是有数的。 王掌柜目光微闪。 他倒是知道如今管着铺子的人是三姑娘,为了知己知彼,他还去打听了消息,了解了一下这位三姑娘是什么样的人,了解以后便没当回事——一个才九岁的小丫头,从前还是个被姨娘拿捏的懦弱性子,还能是什么经商天才不成? 他唯一要担心的也就是这位小姑娘乱出什么馊主意罢了,如今铺子里生意虽然不好,却也勉强能够过活,太太家里家大业大,从来没把他们这小地方放在心上过,他也乐得闲混了。 若是这位三姑娘为了显示自己的能力大刀阔斧乱改,那他才要担心呢。 他心里的想法多的很,面上却没表现出来,恭恭敬敬地请姜云瑶进门喝茶。 姜云瑶没要求查帐。 她是知道一般的铺子都会有两套帐本,一套是给主家看的,一套是铺子里头自己做的,安氏教她的时候也说不能上来就要求看他们私下的帐本,大部分的掌柜都能将帐本做得滴水不漏,她要是能看出点什么也就算了,要是先要了帐本却看不出来个所以然来,那就先露了怯了,反倒被那些掌柜的看不起。 她先问的是铺子上的人事。 王掌柜搓了搓手:「咱们铺子上算是小本经营,铺面不大,拢共只有我和两个伙计,还有五个时常合作的绣娘。这几个绣娘是不住在店里,也不单只是供给咱们,还有几处合作的铺子,不过都是些小户人家,不卖咱们这样的成衣。」 大多数的铺面都是这样,除了那些十分赚钱的会自己单独供绣娘以外,其他店铺都是共用,也有府里就养着绣娘的,但是也大部分是为府里头做衣裳,讲究的是精贵,外头的成衣也有好的,但大部分都是定做才会专请绣娘。 姜云瑶问:「可签了什么保密的协议?」 王掌柜起初没明白协议是个什么东西,后来想了一下,大约是契书的另一种说法:「都是签了的,不过签了也没什么用,大家的衣裳都如出一辙。」 姜云瑶便笑:「原来你也知道呢?」 王掌柜便讪讪的。 他能成掌柜不是因为他生意做的有多好,而是因为他哥哥是府里的管事,后来他哥哥被放出去做了掌柜,也给他求了个恩典,安氏心善,也同意了。才刚出来的时候他倒也有心做个什么大事儿,结果不过两年,心里的那点踌躇满志便烟消云散了,他就不是个做生意的料。 不过待的时间长了,他也能看出来自己铺子有什么毛病,但这也不是他说能改就能改的,一来太太没发话,他不敢主动变革,二来他也怕变革把铺子的生意变差,自己兜不住底,到时候更麻烦,还不如维持现状,不过是赚的少一些,却比变革来的省力。 开始的时候太太说要换人管,他还以为她终于看不下去自己的混日子行为了,要把他给换了呢。 ——虽然现在换了个九岁的小姑娘也没什么区别了。 姜云瑶就当自己没有看出来他眼中的不信任,她问完也就走了,让他等消息。 走之前她还拉着顾明月和他说:「这是我身边的丫头,往后若是有什么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我便让她来跟你说,其余那些要商议的,我自己过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0页 顾明月吓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当着外人的面她没说什么,等回了马车上面就拼命摇头:「姑娘!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交给我呢?我年纪还这么小!」 姜云瑶说:「不过是个传话递消息的事儿,不算特别重要,你保证能做得来。再说了府里头呆久了终归会闷的,你生来就长在乡野之间,不比现在自由自在吗?」 顾明月想了想还真是。 在别庄的时候还好一些,自从来了姜府,她见到的都是规矩森严,接触的人也变少了,有些丫头婆子也不知是紧张还是怎么的,很少露笑脸,每个人都行色匆匆,仿佛前头有什么特别重大的事情都在等着他们去做,连说笑都变少了。 也就只有在姑娘院子里她能够轻松一些。 但也是有差别的,兰心和春穗很明显也调整了自己的状态,她们本来就是府里的丫头,更适应的是姜府的生活状态,倒是顾明月自己不太适应。 这些姜云瑶都看在眼里。 她不说,但给了顾明月出门放松的机会。 更何况顾明月是她的人,她自己是不能常出门的,哪怕是管着铺子也如此,往后还要跟着余大家学习,能出门的机会就更少了,顶多能让两个铺子的管事到府上来听消息。 但这样也挺麻烦的,她不能见外男,要见也是在安氏的院子里,还要隔着屏风、提前清理周围的下人,还要防着别人闯进院子里。 顾明月听她说了好多,倒也渐渐明白了,姑娘的意思是让她负责更方便,外头的人想要见她,只要托人在门口递个消息就是了,二门上那些婆子只要给她们些甜头,保证跑得比谁都快,她自己出府也远比三姑娘更方便。 三姑娘出门次数不能多,还要给安氏报备,她却只需要跟三姑娘请假。 想明白了,她也就答应了。 她又跟着姜云瑶去另外一家铺子。 这两个铺子离得有些远,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衣料铺子还能保证收支平衡,这一家南北杂货基本就是在亏钱了。 原因也很简单,司市官规定了各条街上买卖的范围,光这一条街顾明月一路逛过来都能看到七八间南北杂货,周围住的还是百姓,大家卖的东西都差不多,他们当然更愿意挑便宜的或者是离家更近的。 本身南北杂货的利润就比衣料铺子少太多了,一条街上七八个竞争对手,他这生意再好也难挣钱。 且它也只是个小铺子,如果是大一点的铺子,可能还会有一些人家提前过来预定每月供货,铺子小了,人家供货都不会考虑。 顾明月跟着逛了一圈,你就零星两三个客人在里面挑选东西,如今物价也贵,他们买东西都捨不得买,一人手里拿上一样,还恨不得再还个价问问掌柜能不能便宜一些。 铺子里也总共只有一个掌柜两个伙计,两个伙计还兼顾了进货、摆货、打扫卫生这些店里所有的杂务。 她看着看着也忍不住摇头。 姜云瑶看见了,有心教她,便问:「明月,你怎么想?」 顾明月挠了挠头:「地方太小,东西也摆得乱,想找东西都费劲。」 这是她的第一印象。 她跟姜云瑶呆久了,知道她是个很有条理的人,从那个册子就能看出来了。三姑娘屋里的东西都要收纳得整整齐齐,分门别类的归整好,想用什么东西只管到那地方去找就完事了,保准能找到。 她也习惯了这种摆法,一进这杂货铺子就觉得头大,下意识地想整理东西。 她不知道自己也被带成了一个「强迫症」。 姜云瑶问:「还有呢?」 顾明月:「都是熟人来买东西也就算了,如果是第一次来的人,总要问伙计什么东西在哪里,这里又没有什么特别显眼的东西,伙计就算告诉他,他也未必能找得到吧?更何况有些人未必会张口问,找不到,人家就走了。」 是这个道理,所以现代那些超市不仅规划了区域,连商品都是分品牌放好的,就是为了方便找,若是那一块没有,就说明这家店就没有了。 姜云瑶想,她的明月还是很聪明的。 结果下一秒,顾明月就说:「我觉得这家铺子不能卖南北杂货。」 姜云瑶惊奇:「为什么这么说?」 「外面有好多同样的铺子呢,就算咱们改了这铺子里的东西摆放的顺序,生意变好了一些,人家也还是会跟着咱们学呀?等到大家都变成一样了,咱们也就没有优势了。」 姜云瑶真没想到她能想到这一层:「你是怎么想到的?」 顾明月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不是才刚和姑娘学的吗?在那个衣料铺子里,姑娘和王掌柜说的话我都听着呢,姑娘说铺子里的东西都陈旧了,而且还和别的店铺一模一样,根本没有优势,我就想着,换到这里来也是一样的。」 她不过才五岁将要六岁,却在短短的时间里成长了起来,如今都知道该举一反三了。 「不过我也只是说说,也不知道自己说的对不对?」顾明月很不好意思,「我这是不是就叫什么搬门做斧?」 「是班门弄斧。」姜云瑶忍俊不禁,「前头还想着你变聪明了,怎么这会子又什么都忘了?」 顾明月脸红:「姑娘讲的故事太多了,我总记不住,一直想着是不是门坏了,所以要把它搬下来砍了做斧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1页 姜云瑶可是把幼儿教育贯彻到底了,她把顾明月当成现代的小朋友来教,最常用的就是图画教育、讲故事,因为还算生动有趣,顾明月学的也高兴。 只不过前几天她学会了井底之蛙,这两天就把班门弄斧搞成了「搬门做斧」了。 不过想法倒是没错的。 姜云瑶也不太想让这间铺子继续做南北杂货了,利润太低,竞争压力还大。 但她也没想好该做什么。 这一块都是百姓民居,按理来说做吃食是最合适的,但这几年情况不太好,粮食的价格太贵,成本也就拉高了,百姓们宁可自己少吃一些把家里的粮食卖了换余钱,或者是存起来以防万一,怎么可能会花大价钱来买外头这些精緻的吃食呢? 上回顾明月买的那几样吃的味道还可以,但价格却略贵了,几乎翻了几倍,听她说还都没什么人买。 其实中京城的物价并没有底下那些地方上的物价那么离谱,旱灾也不是影响所有地方的,基本都在西面,中京城偏东,旱灾的影响很小,但扛不住有些粮商到处收购粮食往西面卖,大家为了利益多多少少都会高价卖粮食,时间一长,便也影响了这里的物价。 这就不得不提那位司市官了。 他对中京城这一块的监管还是相当有力的,明面上把所有的私自买卖和高价溢价都给禁止了。譬如大米一石大约有六十公斤,也就是一百二十斤左右,一石粮食平时正常的价格大约在一两银子到一两半银子中间波动,但这几年旱灾影响太严重,西边那些地方的粮食已经飙升到了一石十两银子还供不应求,粮商从中京城正常价格买了粮食倒卖到地方去,从中赚了不少的差价。 后来各地的粮食越来越少,连带着中京城的粮食价格也水涨船高,变成了一石三两银子——本来还要涨得更高的,甚至已经涨了,但司市官规定了所有中京城的粮食最高交易价格不得超过一石三两,且每个人能购买的数量有限,买粮之前还要去官衙取一个证明,大概情况就是买粮的人拿着户籍去官衙,当值的官员会查看买粮的人户籍下的家人有多少个,能吃多少粮食,他们会划分一个范围限定他能买多少粮食,再给他一个牌子,拿着这个牌子的人才能正常交易。 虽然私下交易的人不少,但至少大面上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有效抑制了中京城的粮价高涨,更何况城里有名的粮商早就在司市官的小本本上记着了,就算有私下卖粮的,也都是百姓们自己贪图钱财,起不了什么大风浪。 要不是姜云瑶没听说这位司市官什么别的消息,她都要以为除了自己还有另外一个穿越者了。 言归正传,现在这个南北杂货的铺子用来做吃食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中间要考虑的东西多,姜云瑶还得再犹豫一下。 甚至她对待这个铺子比起另外那个衣料铺子还要更加慎重一些。 毕竟民以食为天。 衣料铺子她只要想个办法换一批绣娘、设计几批新鲜版型的成衣便足够缓解现在的情况了,其余的事情大可以等打出名声以后再说。 但南北杂货铺子可不一样,要么她就保持现在杂货的生意,在现在的基础上调整布局、增加宣传,赚比从前多不了多少的利润,要么就得大刀阔斧地改,直接从根底上解决这个铺子。 顾明月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沉默的,看起来很是纠结,便问:「姑娘在想什么?」 姜云瑶走着神,下意识回答:「在想开个什么铺子。」 顾明月问:「南北杂货不开了吗?」 姜云瑶:「还没有想好。」 她把心里的想法大致说了说。 她这会儿正在犹豫着呢,顾明月却说:「姑娘忘记你的朋友了吗?」 姜云瑶愣了一下,还没想起来那个朋友是什么意思。 顾明月就说:「你那个叛逆的朋友,我总觉得姑娘的性格和她差不多,她想做什么事情便去做了,难道做的时候不知道自己可能会失败吗?可她还是没有放弃呀!」 她知道姑娘之前给她讲的这个故事其实说的是自己,但她不能直接说你,毕竟得保住两个人之间的小秘密,于是还是用了「你的朋友」。 姜云瑶却愣住了。 是啊,在穿越之前,她本来就是个喜欢冒险的性格,有了目标会去做,什么时候犹豫过?就因为害怕失败吗? 怎么穿越一回,反倒让自己活回去了! 她仔细想了想,隐约察觉到了一点苗头——大约是因为安氏和姜逢年的影响。 在她眼里,安氏已经是个相当合格的当家主母了,然而她再好也被困在了姜府,即便姜逢年做了许多的错事,让安氏不满与愤懑,即便姜逢年差点把整个府里的人的性命都断送,安氏也无可奈何,只能捏着鼻子替他收拾烂摊子。 她不能和离,也不会去和离,不论是为了几个孩子,还是为了她自己。 这样的情况多少是会让姜云瑶生出一些迷茫的,她忍不住去想,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呢? 做那么多的事情,结果还是让自己受了委屈吗? 安氏如此,那么她呢? 姜云瑶想不明白,也很难想明白。 此刻顾明月的话却让她生出一种奇怪的想法——一定要想明白吗?一定要把每一样可能发生的事情都预想到吗?不能「难得煳涂」一下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2页 南北杂货铺子是开,吃食铺子也是开,左右犹豫不决只会让她耗费更多的时间罢了,就像曾经在那个不喜欢的岗位上挣扎了两年的自己一样。 她一下子就不犹豫了。 顾明月一脸懵地被拉着上了马车,听她告诉车夫让他带自己去户部。 「姑娘,咱们去户部做什么?」 姜云瑶说:「去找司市官。」 南北杂货铺子那条街上能开的铺子种类有限,她要去提前问一问都能开什么类型的铺子,再从中选择合适的,若是没有更合适的,那就老老实实想办法改造一下看能不能修整成小超市了。 她说去找司市官,马夫便说:「小姐不必去户部,司市的衙门单独分出来了,就在这几条街的尽头,说是什么更好监理市场。」 他对中京城也是相当熟悉了,直接调转了马头,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衙门口。 司市自然不止一个官,衙门里分了不少职责,比起其余那些坐在衙门办公当差的六部官员来说,他们得时不时地出门逛一逛街市,所以衙门里相当热闹,能看见不少人来往。 顾明月先问:「要递帖子吗?」 之前太太去拜访元夫人都递了帖子呢! 姜云瑶摇头说不必,她戴好纱帽下了马车。 司市官既然能把整个中京城的市场管理得有条不紊,自然也不会错过自己手底下的衙门。 进衙门要先找胥吏说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不管买货还是卖货都要有凭证,运货进市场也要,或者要办什么事,去什么衙门都要问清楚,胥吏分清楚以后便会给一个凭证,拿着凭证才能出入司市。 顾明月主动去帮姜云瑶排队了。 队伍不算长,很快就到了她这里,胥吏写写画画,头也不抬:「有什么事?」 顾明月卡了一下壳,想起来了马车上姜云瑶说的话,说:「我们姑娘要见司市官。」 那小吏勐不丁地抬起了头:「你再说一遍?」 顾明月这回顺畅多了:「我们姑娘说要见司市官。」 小吏见她穿着下人的衣服,却也很明显衣料不错,很明显出身大户人家,再看一眼她指的方向。 姜云瑶戴着纱帽站在边上,身上穿的都是安氏精心挑选的衣裳,好几个绣娘绣成的,气质相当出众。 除了身量小一些。 小吏噢噢一声,手忙脚乱给了顾明月一个对牌:「你先等等,我去问问司市官这会儿有没有空。」 等顾明月拿着对牌回去找姜云瑶,他才把手里的工作交给别人,一熘烟跑了回去,边跑边说:「外头有个姑娘,说要见咱们司市官!」 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向他。 小吏喘了一口气,才说:「不过看着年纪不大,才八、九岁吧。」 所有人:「……」那你说个屁呢! 他们嘁了一声,又低头干活去了。 倒是最里头那间门打开了,从里头滚出来一张轮椅,轮椅上坐着个脸色苍白、一脸病弱之相的少年。 他咳嗽一声:「谁要见我?」 第47章 衙门里,姜云瑶和司市官相对而坐,门大敞着,姜云瑶头上的帷帽也遮得严严实实,门外那些小吏张望了一会儿,发现什么也看不到,悻悻地缩回了脑袋。 顾明月也缩着脑袋站在姜云瑶后面。 才刚进了门她才知道姑娘要见的不是司市官,而是随便司市里的哪个官吏即可,她只是要问问那南北杂货铺子能做什么,根本用不到司市官。 但她们都已经进门了,姜云瑶也没说什么,说自己本来就对司市官好奇,干脆见一面也好。 只是她们俩都没想到司市官的年纪这么小。 虽然他坐在轮椅上,却也能看得出来身量小,他脸色又差,摆明了身体不好,衬得他年纪更小了。 兴许是顾明月的眼神太明显了,他抬眸看了她一眼:「瞧我做什么?」 顾明月讷讷的:「您看着年纪真小。」 司市官笑了一下:「你家姑娘年纪也不大,今年几岁了?」 姜云瑶对待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脾气还是很好的,但也只是说话语气很温柔:「您问我年纪之前也该自我介绍一下吧?」 司市官也不恼,像是把她们当小孩子看:「你要见司市官,却不知道司市官叫什么、几岁了?」 这本是顾明月这一步出了差错,姜云瑶这会儿却直接揽下来了:「我只是想问问城西那条街上的铺子的经营范围,他们说要找司市官吏才知道,我便来了。」 小吏是司市衙门的人,司市官自然也是。 司市官很明显听明白了她是找错了人,都没有经过思索,张口就道:「那一片能开货行、药铺医馆和小食铺子,若是小食铺子,不能有明火油烟。」 姜云瑶的脸隐在帷帽之下,别人都看不见她脸上惊讶的表情。 在见到司市官本人之前,她觉着司市官是个相当有能耐的人,能妥善把中京城的市场布局规划得井井有条;见到他以后,她第一个反应是兴许这些东西并不是他一个人想出来的,或许也有底下人进贤的功劳。 毕竟他的年纪看着太小了,只有十四五岁。 十四五岁能坐到司市官的位置,家里权势一定显赫。 但他不假思索便能说出那一片的经营范围,还精确到了细节,那就说明他并不只是一个摆着看的司市官。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3页 难道是她思想太狭隘了,古人都这么聪明? 她掩下心中的疑惑,又问:「那若是要改变当前铺子经营的种类,譬如将杂货铺子变成医馆药铺,是不是也要来司市取凭证?」 司市官咳嗽了一声:「你是才接手手里的铺子吧?」 姜云瑶说是。 这少年便露出了一点儿笑容,眉角眼梢之间有些得意:「我就说,中京城的这些铺子从开起来的时候我就叫人通知到位了,该做什么都应该明白才对,怎么还有什么都不知道的。」 他说:「你应该先问过店铺掌柜的。」 话音落下,他看了一眼五岁的顾明月和九岁的姜云瑶,又补了一句:「不过若是不方便,倒也能来司市问。」 这俩小丫头太小了,他寻思着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者店大欺主的情况,虽然她们俩穿得不像是普通人,但这年头做生意么,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 他想着送佛送到西天算了:「你要是要更改凭证,我就叫人现在带你去,司市每隔一旬会派人去查凭证,若是铺子里卖的东西和凭证不符合,头一次会要求整改,第二次就要罚钱了。」 姜云瑶低声说好。 她还是头一次接触古代这些商铺的经营模式,尤其司市这些要求她从来没在歷史书上见过,安氏也能和她说些生意经,但大多都是教她怎么驭下。 她教的是一个当家主母该怎么管手底下的掌柜,该怎么查帐看帐,以防自己被手底下的人欺瞒,却不会教她该怎么真正地经营一个铺子。 不是安氏不愿意教,是安氏自己也不明白。 那些掌柜们也很少会向主家说那些经营最基础的东西,只会说一些大方向上的,譬如如今中京城流行什么,是不是该进些不一样的货物云云。 最基础的东西都得自己慢慢去探索。 如果没有司市官,姜云瑶兴许还是要花一段时间去研究这些东西的。 这位司市官虽然看着羸弱一些,脾气却很好,莫名其妙有人求见还接见了,接见以后也没觉得不耐烦,反而细心地和她解释了一些店铺经营容易遇到的「坑」。 这是个好人。 司市官并不知道头一回见面就被发了好人卡。 说话时间长了,他的身体好像便有些支撑不住,一直偏头咳嗽。 姜云瑶皱了皱眉,终于问了一句:「您的身体好像不太好?」 司市官已经习以为常了:「老毛病了。」 多的却没有说,显然也只是因为教养问题对陌生人有礼貌,聊得多却未必真的亲近。 姜云瑶很有眼力见地说有事要走,顺便拜託他找个人带自己去更改凭证。 然后她便带着顾明月出了门。 司市官推着轮椅到门口,招唿了一个小吏过来交代了两句。 小吏手脚勤快地跟上了姜云瑶,一边跟一边偷偷打听消息:「姑娘是给哪家的铺子改凭证?」 姜云瑶没说话,顾明月便接道:「城西姜记那一家。」 那家杂货铺子的名字朴素而简单,就叫姜记杂货,也得亏那条街上杂货铺子虽然多,叫姜记的却只有一间。 这小吏大约也是常往城西走,闻言便说:「原来是那一家,姑娘是姜府的人?还是铺子换了掌柜?」 顾明月:「我们姑娘就是姜府的。」 她想起之前姜云瑶和她说的,和人说话不能一直被动着答话,得主动问,这样才能获得更多的信息。 于是她主动问:「你们司市官年纪怎么这么小啊?」 她一个五岁的小丫头问这样的话,说得好像自己年纪很大一般,小吏憋不住笑,又见她扎着两颗包子头,更觉得可爱了:「我们大人是去年才来的,来的时候年纪更小呢,那会儿十三岁。」 顾明月举一反三:「喔,那你们大人是哪家的呀?」 小吏瞅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姜云瑶。 这姑娘进来就找司市官,他们大人还叫他带着这姑娘去办事,他还以为是大人的熟人呢,结果竟然不知道他们大人是哪家的么? 不过他也没当回事,他们家大人是哪家的,随便找个人打听打听就知道了:「我们大人是英国公府的公子。」 姜云瑶终于有反应了:「是年前才嫁了女儿的那家英国公府?」 小吏点头:「可不是么!」 她一开口,顾明月也想起来了——安氏请了余大家来给府上的姑娘们教规矩,余大家先前就是在英国公府教那家的嫡女来着,这可不就巧了么! 原来还是有一点点缘分的。 小吏还说:「我们大人这是打小就从娘胎里带了病的,也是可惜了了。」 他意犹未尽,却又像忌讳什么似的住了嘴,嬉皮笑脸转移了话题,领着顾明月她们俩去更改凭证了。 姜云瑶特意问了一下,如果是要更改成药铺医馆,铺子里就一定要有个老大夫才行,中京城的老大夫也不是说年纪大,而是资格高、行医经验多,这样的老大夫自然也是有凭证的,要改成药铺就得带着老大夫的凭证过来改。 她没打算开药铺,药铺太麻烦了,还容易出问题,她自己也不会医术,万一出了什么事情都没法解决。 她要开个小食铺子。 纠结犹豫了一会儿以后,她还是选择了开食铺。 杂货铺子利润太低,改造了也没什么意思,她想做的事情有些多。而且不管是在哪个时代,手里有钱才是最要紧的,她当然也想要在手里捏更多的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4页 而她对吃食也更加了解一些,上辈子也吃过不少好东西,她自己也会做饭,还跟着好多美食up主学了很多其他地区的美食,怎么也足够支撑一家铺子了。 改完凭证她也没急着去城西,而是先回了姜府。 她刚刚问了,前两天才刚查过各个店铺的凭证,离下一次还有一段时间,足够她调整铺子了。 安氏知道她今天看铺子去了,等她回来以后还问了问她那两个铺子的情况:「那两家铺子的掌柜虽然没什么能力,却有优点,那就是听话,也没几分异心,正适合你练手。」 姜云瑶感激她的贴心,把自己今天的行程都说了一遍,还提到了司市官:「也是巧了,他竟然也是英国公府的人。」 安氏听了倒是沉吟了一会儿。 「他是英国公最小的儿子,姓宁,名怀诚,英国公府是世代武官出身。」 安氏大致说了说英国公府的情况。 英国公府相当于世袭的爵位,从当初建朝开始就常领兵出征,军功赫赫,是皇帝颇为信任的世家,一代代传了下来,基本家里的孩子,不论嫡庶,都会被送到军队里学习领兵打仗。 宁怀诚算是意外,因为他从出生以后身体就不好,所以一直养在中京城,自然也就不会被送去学武功了。 外头的人都说英国公府的人都生得五大三粗,领兵打仗是能手,脑子却都不算好,几代人都没出过几个聪明人。 宁怀诚就不像是英国公府的人,他打小就聪明,能把其余的兄弟们耍得团团转,因为学不了领兵打仗,便被送去了国子监学文,从进去开始,他就展露了惊人的天赋,学得比好些比他进得早好几年的人还快。 外头许多人都感慨他的聪明,最后也总会加一句可惜身体不好。 英国公带着儿子们在外打仗,深受宠信,他唯一留在中京城的儿子身体又不好,可愁坏了皇帝,见天儿地把宁怀诚招进宫里让太医给他诊脉开药。 宁怀诚十二岁便学完了该学的东西,他也不想进朝堂,自个儿和皇帝说只对经商的事情有些兴趣,于是皇帝便让他管着司市。 安氏说完都摇头:「一身的才学,偏偏去当了司市官,混迹在三教九流里。」 照她的想法,宁怀诚倒还不如干脆进朝堂呢,英国公府这些人天天在战场上拼杀,谁知道哪天会不会出意外?他要是进朝堂,怎么也能有些影响力。 姜云瑶也大约能猜出来她的想法。 古来将领在外领兵打仗,总归是要受朝堂的人掣肘的,文官们也不懂武官的事情,却很喜欢插手,且他们平常在朝堂里头办事总爱拉拉扯扯的,一件事情能吵上几天也未必解决——他们能等得了,武官们可等不了。 有自己人在朝中,总比单独指望那些文官好。 但这也是人家的家事,说不定宁怀诚真就只对经商有兴趣呢。 姜云瑶不太在意这个,她和宁怀诚也不过只是一面之缘罢了。 安氏显然也没把宁怀诚放在心上,她更关心姜云瑶:「余大家明天便要进府了,我将她单独安排了院子,你虽接手了外头的铺子,却也很不必将全部心思都放在那边儿,正儿八经跟着余大家学些本事倒是正经。」 姜云瑶自然说好。 # 第二日余大家便进了姜府。 她今年二十八岁了,面容却还和小姑娘似的,但她的规矩极好。 顾明月是跟着吴妈妈一道儿去接她进来的,平时她没觉得姜府的规矩有多不好,府里的几个大丫头都行进有度,待人接物都极好,府上的姑娘们虽然偶有争执,却也有分寸。 但她见了余大家以后才发觉,原来人和人的规矩也是有区别的。 这位余大家瞧着也没做什么,但顾明月就是觉得她的每个动作都很有韵味,做出来很好看。 几个姑娘依次和她见了礼。 余大家只微微颔首,和安氏聊了几句才领着几个姑娘去学规矩。 安氏单独给她安排了一处静室。 顾明月她们几个丫头本来是站在外头的,余大家却将她们都叫进去了。 见姑娘和丫头们都好奇,她才慢声细语道:「姑娘们自身的规矩学好是一回事,身边的丫头也是要跟着一道儿学的,出门在外,许多话姑娘们自己不能说,许多事也不能亲自动手,那就得让身边的丫头来,她们的形式作风也代表着姑娘们的脸面。」 顾明月深以为然。 自从到了中京城,受了姜府规矩的影响,她出门在家都不敢和在阆中的时候一样自由了,每天出门在外都抬头挺胸,说话也稳重了,生怕给姑娘丢了脸。 她要是在外头丢了脸,别人可不会说她不好,只会说是姑娘教得不好。 余大家第一课教的是身体的仪态,包括了站、坐、行、礼。 最开始的时候是站。 才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几个姑娘和丫头就开始叫苦不迭。 余大家的手里拿着一根戒尺,把她们颤抖的身躯看在眼里:「姑娘们这才一炷香的功夫便忍不了了?往后站的功夫还多着呢,宫里头有些主子召见的时候可未必会给你们椅子坐,有些时候从进了宫就得一直站着,若是失了礼仪,叫宫里的主子们看见了,那就不是戒尺能解决的事情了,那叫殿前失仪,严重点是要掉脑袋的。」 顾明月站在人堆里,只觉得双.腿酸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5页 她还算是好一些的了,她平常站的时候就不少,小时候又常干些粗活,身体可比这些姑娘们好太多了,便是比她年纪大一些的兰心她们也比不上。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家姑娘。 姜云瑶微微皱着眉,却也只是皱眉,站着的姿势倒是没怎么动。 姜云珍和姜云珠却不是,她们两个年纪最小,平日里柳姨娘又对她们两个多加疼爱,把两个小丫头养得和娇花似的,早在半柱香的时候她们俩便已经眼含热泪、摇摇欲坠了。 偏偏余大家装作没看见。 一直等一炷香燃尽了,她才松口让她们坐下。 坐也不是随便坐的,只能坐三分之一的椅子,腰背要挺直,整个人不能沉进椅子里,将将挨着椅子边罢了。 实话说比刚刚站着还累,这种欲坐不坐的姿势要撑住更难。 但众人虽然和这位余大家不熟,却也能从她说话的风格里看出来她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换句话说她根本不会心软。 也只能忍着了。 过了一个时辰,安氏派人来送点心,余大家才松了口,让她们休息一会儿。 顾明月身体再好,她年纪也小,早感觉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一听余大家说要休息,便想松松手脚,可她一扭头看见姑娘没动过,她就也不敢动了。 另外几个姑娘早就松懈了,忍不住捶胳膊捶腿。 余大家都看在眼里,微微摇了摇头,但念在她们是头一天学规矩,到底还是没太过严苛,反倒说起从前她在英国公府的事情。 「姑娘们往后还要学规矩,且要比今日更加严苛,便不可为着一些诸如中京追求婉约苗条的姿态的要求而作坏自己的身子。」她道,「好好吃饭,好好保重身体才是最要紧的,先前英国公府的大姑娘的身体便比你们要好得多,你们只能站上一炷香的功夫,她却能站上两个时辰不摇晃。」 顾明月听了都咋舌。 那英国公府的姑娘得多厉害啊,能站上两个时辰? 她正惊奇呢,却听见姜云瑚道:「可英国公府的大姑娘不是据说从小就跟着家里的兄长们学功夫么?听人说她比自己两个哥哥还要厉害呢。」 知道余大家要来,府上几个姨娘们自然也不是干坐着的,她们各有各的人脉,早早儿地就把这位余大家还有前头她教的那个英国公嫡女宁怀柔的底细给摸清楚了。 英国公嫡女宁怀柔今年十七岁了,打小却是和男孩儿一般教养的,年纪轻的时候便会指使自己的兄弟们和中京城的纨绔们打架,但凡是中京城有头有脸的、行事又不羁一些的,都和她打过照面,可以说得上声名在外。 去年英国公和他兄弟带着子侄上了战场,听说宁怀柔还骑着马追到了城门口,被英国公抄着鞭子赶了回来,回来后不久,英国公夫人就给她定了门亲事,还把余大家请了回去教规矩,年前就火速出嫁了。 余大家能被多家争抢,也是因着从前嚣张跋扈的宁怀柔在她手底下就跟听话的绵羊似的。 英国公嫁女算是大事,去观礼的世家大族不少,回来以后都说宁怀柔瞧着温柔了许多,也不像从前那么咋咋唿唿大大咧咧了。 ——姑娘出嫁是要兄弟背着出门的,她的两个哥哥都上了战场,背她的还是宁怀诚呢。 这些话都是姜云瑚她们闲下来的时候说的,姜云瑶鲜少打听别人家的八卦,安氏也不会太议论别人的家事,是以这些消息都是她头一回听说的。 宁怀诚身体羸弱的消息早就传遍了整个中京城,姜云珍听姜云瑚说他背着宁怀柔出嫁还吃吃地笑:「他不是身子弱么?余姑姑又说那大姑娘身体极好,他竟然背得动?」 几个小姑娘都笑开了。 姜云瑶却没笑,她想起来才见宁怀诚的时候,那人身体瞧着都要散架了,脸白得像个鬼似的,自个儿还要坐轮椅呢,怎么背得人? 想不通,她也不太去想,安静坐着吃果子。 余大家听见她们在笑了,忍不住呵斥了一声:「行不露鞋、笑不露齿,姑娘们也该小声些,矜持、含蓄些。」 她频频摇头。 这府里的几个姑娘规矩不算太差,却也没好到哪儿去,至少在她眼里,是怎么都不合格的,要教得还多呢! 等这一天学完了,几个姑娘基本都是被半掺半抱着回的院子。 安氏早在屋里等着了,姜云琼和姜云瑶一到院子里,她便叫人打热水叫膳,又叫小丫头替她们锤腿肚子、胳膊和腰背。 「怎么样?」 姜云琼僵着腰杆被扶着坐在太师椅上,想往后略坐坐,屁.股挪了两下便条件反射地停住了,紧跟着就带了哭腔,把自己的手伸给安氏看:「娘,你看我的手。」 安氏探头去看。 姜云琼的手心已经有些肿了。 她犹自哭诉:「娘,那余姑姑心太狠了些,我们动作稍有不规范,她便叫人在我们手上缠了绢布拿戒尺打我们的手心。」 余大家还说呢,本来都不该缠绢布的,只是她们都是姑娘家,皮肉要紧,不能不好看才缠了绢布,打着和没缠一样疼,却不会伤了手板心,防止留疤痕或者茧子。 姜云琼从生下来就没吃过这样的苦,一说起来,眼泪就框框地掉。 安氏当然也是心疼的。 她摸了摸姜云琼的手心,见她龇牙喊疼,连忙叫人去拿了鸡子给她滚手心,一边亲自滚一边劝:「学规矩哪有不严格的?先前你祖母给我请嬷嬷学规矩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开头的时候是疼些,后面习惯了,等动作都理顺了不犯错了便不会再挨手板心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6页 见姜云琼还撅着嘴,安氏又说:「这都是为了你好,你瞧今天余大家进门的时候,她的规矩好不好?」 这倒是没得说的。 姜云琼苦着脸点头。 安氏道:「这就够了,如今疼一些,将来能受用一辈子。」 她之前也哭闹着不想学规矩,可她娘说,从前有姑娘家和她一样,学规矩挨了打便不想学了,她家里头疼爱,便放纵了,后来年纪大些了,这姑娘进了一趟宫,也不知怎么得罪了贵妃娘娘,被娘娘挑了规矩上的错,叫人拉出去打了二十板子,当着阖宫的面打的,给那姑娘羞得没脸见人,回家路上就跳了河了。 她要家里几个姑娘学规矩不是为着拘束她们,而是想叫她们安稳一些,别像那可怜的姑娘似的,为了个规矩上的错没了命。 安抚好姜云琼,她才去看姜云瑶。 她手上也有些肿,想必也是挨了打的,可从她进门到姜云琼哭闹开始,她便没开口说一句话,也没掉眼泪。 安氏心疼姜云琼,却也心疼这个不哭不闹的三丫头。 她走到姜云瑶身边捧起她的手,重新拿了一颗鸡子给她滚手,问她:「疼不疼?」 自然是疼的。 鸡子是才煮出来的,还有些烫,肿了的手板心叫它这么一滚,便像是针扎似的疼。 但姜云瑶独立惯了的,便是疼也不会说出口,更不会像个真正的九岁的小姑娘一般掉眼泪撒娇。 安氏问了,她才低声说了疼。 轻轻一个字,安氏心里便有些酸楚,她想着这丫头还是在孟姨娘那里吃了苦,平日里瞧不出来,因为没碰着事儿。 从来了她院子里,她就有好几次帮自己解决了事情,看起来是个很有智慧的姑娘,总让人忍不住忽视了她的年纪,忘记她只有九岁。 吃了苦头,什么话就都习惯性地闷在心里,等她问了,才知道说疼。 姜云琼哭余大家严苛的时候安氏一心想劝她忍着些。 可到了姜云瑶这里,她不哭不闹,安氏倒宁可她也哭着说自己疼,不必再忍。这样一想,她心里也有些怨怪起余大家来了。 她揉了揉姜云瑶的脑袋,温声:「以后要是还疼就告诉母亲好不好?」 姜云瑶抬头望向她。 这点儿疼在她这里当然是能承受的,可是她一抬头就看见了安氏眼里的不忍与心疼,映着摇晃的烛光,像是眼睛里含了泪一般。 她是个极好的人,姜云瑶也不得不承认。 于是她点了头,低声说了好。 犹豫了一会儿,她又添了一个字:「娘。」 第48章 第二日姜云瑶就又带着顾明月出了门。 她们俩如今每日的行程就是早上出门去铺子里,下午回来跟着余大家学规矩。 南北杂货的掌柜姓张,起初见着姜云瑶给他更改凭证相当不满:「姑娘才几岁,太太既然将铺子给了您,您照旧经营就是了,随意更改凭证做什么?还是改成个饮食铺子?您忽然说要改,这里头的货物可怎么办?一时之间哪里清得出去?」 顾明月挺直了腰背:「您这话说的,太太既然将铺子给了姑娘,那就该我们姑娘做主,卖什么东西都是我们姑娘说了算,里头这些东西我都瞧过了,好些都积了灰了,可见没有咱们,您这东西也多少都卖不出去,既然卖不出去,有些旧东西该丢的就该丢了,难不成还藏着做宝贝么?其他那些用得上的,我们姑娘都和太太说好了,挪到她手底下别的铺子那里去卖,或者干脆做成活动。」 有些话是姜云瑶带她出门之前说的,有些是顾明月自己顺着掌柜的话说的。 掌柜的被噎了一下。 姜云瑶便站出来安抚他:「您是积年的老掌柜了,铺子里的生意如何您也有数,与其墨守成规,还不如不破不立呢,年前我还听太太说,今年要弄什么考核,每个月挣钱少的铺子要换人呢。」 她不过九岁,张掌柜只以为她的话就是太太的话,顿时变了脸色。 可见他对自己的经营状况心里还是有数的。 虽然不情不愿,到底还是听了话:「姑娘既然改了凭证要做食铺,那这铺子的格局就该改了,您放心,这两日我就叫人把这些东西都清走。」 姜云瑶说不着急,且等她进去看一看哪些还有用。 南北杂货的铺子比起成衣铺子还要大一些,不过这铺子只有单单一层,整个铺子里都摆着凌乱的杂物和货架,铺子后头有一道小门,通了后院的一个小院子,院子那边还有两间房,都是库房。 铺子里常卖些针头线脑,还有些包装好的干货、锅碗瓢盆一类的东西。 姜云瑶进门的时候还看见张掌柜的儿子正坐在门边上扎箩筐,款式和店里卖得差不多。 张掌柜小声说:「这小子叫有金,手下有些手工活的手艺,左右闲在家里无事可做,便叫他扎些竹筐子来卖。」 张有金是个相当憨厚的人,见了姜云瑶侷促地点了点头,又坐回去了,坐下去以后他抽了条新竹片,拿竹刀片得薄薄的、细细的,手上迅速一动,扎了两只竹蜻蜓。 竹蜻蜓绿油油的,连触鬚都叫他颳得细细的,颤抖着活灵活现。 这俩蜻蜓被他递了出来。 顾明月和姜云瑶一人一个。 姜云瑶哭笑不得,他这是把自己当成了过来买东西的小客人了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7页 顾明月倒是盯着蜻蜓看了好一会儿:「姑娘,我也会编这个!」 不过她会的不是用竹片编的,而是用乡下随处可见的那种细长的草,长茅、狗尾巴草或者棕榈树叶子。 姜云瑶当然夸她:「我们明月真厉害。」 张有金也憨憨地笑了一下。 张掌柜倒是有别的事儿想问:「姑娘,这条街上大多都是些杂货铺子,司市可是说了这条街不能有明火,以防火灾,您要开食铺可怎么开?」 姜云瑶反问:「你们这一条街也有好几个食铺,他们是怎么开的?」 张掌柜说:「他们多是住在这一块的百姓,卖得也都是包子烧饼之类的做好的东西,平常只要拿个铺盖一盖就能保证温度,一大早就卖完了。」 顾明月却说:「可是那天我们问了司市官,他说不是一点儿明火都不能有。」 姜云瑶要开食铺,怎么可能不问清楚火的事情,那天司市官说了这一条街不能有明火她便提前问过了。 司市规定的明火和普通人理解的明火有些不一样。 普通人理解的明火就是一点儿火星都不许有,但司市规定的明火并非如此,他们规定的明火是不能有油烟,也就是说除了他们允许有明火的那几条街以及民居以外,其余街上可以烧灶,但不能是做炒菜、炖菜这类东西。 所以大部分的酒楼都开在了他们允许的那几条街上,其他地方只能做些「小食」。 那天宁怀诚便是说的,这条街可以做南北杂货、药铺医馆和小食铺子。 当时姜云瑶她们还以为这个小食铺子是说铺子的规模,问清楚了才知道原来不是规模,而是「小吃」类。 但普通百姓只听司市说不许有明火,便以为当真是一点儿火都不许有,干脆都从家里做好了要卖的东西再拿过来卖了。 张掌柜也愣住。 他们开铺子之前都会去司市询问每条街的限制,却没去细究过这些具体条例,只听个字面意思也就罢了,谁能想得到这里头还有不同呢? 但姜云瑶不一样,她上辈子最开始是吃工饭的,后来又是做生意的,所有的政策、协议、合同都得用最规范的格式,对这些条条框框最敏.感了,当然会习惯性地询问清楚以防出什么问题。 说清楚了以后,姜云瑶便把自己画的铺子的装修方案拿了出来。 铺子里的这些杂货全都要清理掉,她已经提前和安氏说好了,这铺子里大部分的东西都挪到另一个铺子里头去,其他一些平常百姓能用的东西会留下。 毕竟她做的是食铺,面向的还是那些百姓们,刚开业的时候谁也不知道她们铺子好不好吃,愿意尝试的人肯定会少一些,那她就得准备一些推销方式了,在铺子里买吃食送上一样家常能用的东西是很有必要的,等到有了回头客,铺子的名头打出去了才最重要。 这些事情她都交给了张掌柜去办。 要她说这位张掌柜也是个人才,铺子里摆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一点儿顺序都没有,偏偏人家问他什么东西在哪里,他一下子就能说得出来,好像所有的东西都在他心里排好了序号一样。 有他归纳整理东西,姜云瑶很放心。 她现在的首要目标是先去找个厨子。 于是她领着顾明月在街上到处乱逛。 她戴着纱帽,人家一见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姑娘,有些胆子大的还会向她推销自家的吃食。 姜云瑶来者不拒,每一个都会买上一点儿。 她今天出门是特地带了顾明月和石头的,光顾明月可拎不动那么多的东西,所以她问姜玉琅借了石头。 说是向姜玉琅借,其实她也不过是和外院的管事打了一声招唿,石头如今也不过是在姜玉琅的院子里做些杂事,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她一借,管事就把石头放出来了。 这会儿石头就跟在她后面帮忙拎东西。 自从来了姜府,伙食变好了,他的身量也窜高了不少,他比顾明月年纪大,个头也比她高出许多,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家里是猎户的缘故,他的身体可比那些小厮好太多了。 姜云瑶买了东西暂时不吃,却会递东西给顾明月叫她吃:「今天不必控制食量了,尽管吃。」 顾明月之前有个一定要吃完东西的毛病,饭量也比同龄人要大得多,姜云瑶说要帮她控制食量,却也不是一下子叫她不许吃那么多的,而是每隔几天减一点儿,如今过了半年了,顾明月的食量仍旧比从前大,却不像从前那样看得人心惊了。 姜云瑶特意找大夫给她看过,大夫说从前那个食量确实会影响身体,如今这个食量是正正好的。 不过顾明月还是经常会觉得饿,没办法,她习惯了以前的吃法了,要完全改好还要一段时间。 今天可不一样了,姜云瑶让她放心大胆地吃。 她买的分量都不多,就算顾明月每一样都吃一点儿也不会撑肚子。 顾明月也知道自己不能吃太多,回回拿到一样吃的,就忍痛分一半给石头,自己吃剩下的那一半,吃完了自己手里的她还觉得饿,就眼巴巴地盯着石头手里的看。 偏偏石头是个不懂得欣赏美食的人,顾明月给他递什么,他都哐哐地往嘴里塞,小点心一口一个,就连包子也是两口就吃掉了。 看得顾明月痛心疾首:「你就不能慢点儿吃吗?好好的美食都给你糟蹋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8页 她要是看过《西游记》,指定能找到合适的形容词——猪八戒吃人参果。 石头瞥她一眼:「我都习惯了,再说了,你以前不和我一样吗?」 他说的是才刚被六姑买走的时候,他们几个小孩子坐在骡车上面,每天只能分到六姑给的一个麦糠饼子,顾明月生怕以后六姑就不给她吃的了,每回都要掰半个留下来,剩下那半个也是和石头现在一样,两口就吞下去了。 麦糠饼子可比现在这些点心剌嗓子得多。 顾明月撅着嘴:「那咱们现在都换了地方了,也该斯文点了,昨天余大家教规矩,休息的时候我们吃了两块点心还被说了。」 「说什么了?」 顾明月学着余大家的说话:「宫里头的规矩,食不过三,吃食也是要讲究时间的,不是正经吃饭的时候桌上摆着的点心能不动就不动,不然吃了点心是不是要换衣裳?吃多了是不是还要出恭……」 她巴拉巴拉地把余大家说的话都重复了一遍,一边说还一边学她严肃的表情,把一张包子脸绷得紧紧的。 石头说:「别听她的,你以后又不进宫,爱吃什么就吃什么。」 他把手里举着的糖葫芦还给顾明月:「喏,继续吃吧。」 才刚姜云瑶给她买了一串糖葫芦,她吃了两颗就忙着吃别的去了,这一串就让石头帮她举着。 这会儿逛得差不多了,也就有手继续吃了。 顾明月嘆了口气。 之前姑娘可和她说了,不能吃太多太甜的东西,不然对牙齿不好,容易长蛀牙。 顾明月是没有蛀牙的,但是安氏院子里有个小丫头有,她也是糖吃多了,牙都蛀空了,那小丫头捂着嘴哭了好久才被吴妈妈看见,叫人领着她去大夫那拔牙去了。 缺了牙,那个小丫头回来以后说话都漏风,被笑了两回,连话都不敢说了。 顾明月可不想和她一样。 但糖葫芦又实在很好吃,这家的糖葫芦不是齁甜的那种,而是一种清透的甜,像蜜一样,薄薄地裹了一层,一点儿也不腻,里面的山楂有点微酸,把甜度中和地正好。 顾明月忍不住流口水,但她实在吃得多了点了,虽然姑娘说了随便吃,她也不能真的完完全全放开肚皮吃对吧? 姑娘的月钱也不多呢。 之前安氏和姜逢年聊起姜云瑶的月钱的时候可没避着人,顾明月也听见了,三姑娘之前的月钱都被孟姨娘拿走了,一点儿都没剩下,姜逢年虽然给了姑娘二百两银子,可那也是做生意用的。 她忍痛说:「算了算了,我怕长蛀牙,你吃了吧。」 一边说,她一边看糖葫芦。 石头哦一声,直接把两颗糖葫芦丢自己嘴里,咔擦咔擦嚼碎咽进肚子里了。 顾明月:「……」 自己送出去的东西,哭着也要看人吃下去。 刚这么想着,一根签子就伸到了她面前,上头串着最后一颗糖葫芦。 石头垂眸看着她,半晌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口水都要滴下来了,这不是给你剩了一颗?」 顾明月露了个恶狠狠的表情,一口把糖葫芦咬下来了。 姜云瑶听着后头的动静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她在附近逛了好一会儿了,买了好多东西,这会儿干脆找个酒楼坐下,慢慢品尝那些买来的东西。 顾明月的那一份已经吃完了,全程只能眼巴巴看着她吃。 大部分的东西都是家常味道,论精细当然是比不上府里厨子们做的那些的,但也各有各的滋味,真要论起来,府里那些可以称得上是很标准的吃食,就算厨子不一样,做出来的东西也是大差不差的味道,但外面不一样。 外面买的东西吃起来就是各有各的滋味了,这家的口重一些,那家的清淡一些,各不相同,吃着总有一种惊喜感。 吃着吃着,她心里就有了数。 开在百姓这里的小食铺子必定是不能做太精緻的,最好有点儿烟火气息,能抚平人一天的辛劳与疲惫。 不能精緻也不能不顶饱,成本也不能太高。 她迅速定下了要卖的东西。 定下来以后还要找司市报备,这就不用她自己去了,石头主动揽下了差事替她走一趟,姜云瑶自个儿带着顾明月回去了。 回去以后她第一件事是写了一张单子给安氏。 安氏倒是认真看过一遍,但她看来看去,上头的东西她都没见过。 姜云瑶这才说想借府里的厨子们用一用——挖别人家的厨子可太麻烦了,她原以为自己刚刚出门那一趟兴许能碰见个什么卖身葬父、三年龙王的事儿呢,穿越小说不都那么写的么?可出了门,愣是一件也没碰见。 她只能悻悻地回来了,靠天靠地不如靠安氏。 安氏当然没什么不同意的,她叫了吴妈妈过来,让她抄了好几份单子送去大厨房,让现在手头有空的厨子都照着单子做一做东西试试。 对于姜云瑶从府里薅人才的行为安氏没有一点儿要反对的意思。 相反,她甚至觉得很安慰——她把姜云瑶养在屋里都有半年了,这丫头终于学会张口和她要东西,而不是体贴地去替她解决问题了。 安氏心里美滋滋的。 到了午膳的时候,桌上摆着的就不是平常的午饭了,都是姜云瑶叫人照着单子做的小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9页 她还特意提了要求,不能用明火。 厨子对于厨具的应用可要比她娴熟的多,不能用明火炒锅,他们就自发研究出来了别的方式——也就是后来小摊贩们常用的铁板。 这东西也不是明火,只要用碳就可以了,挑烟少一点儿的碳放在灶里,上头再架一块铁板,只要做的不是炒菜,油烟也就没那么大了。 反正是足够符合司市的标准的。 姜云瑶让他们做的是煎饼果子。 这东西不用什么大厨,只要能掌握住火候和面的粘稠度,谁都能来做。 其实单子上不止列了这些东西的,还有鸡蛋汉堡、炒酸奶、肉夹馍之类的小吃,但大部分的厨子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做煎饼果子。 原因也很简单,好做且不费事,其他有些东西他们都不知道是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做出来的煎饼果子也都大同小异。 姜云瑶甚至看了想笑,现代的煎饼果子放的都是什么烤肠、火腿肠、生菜、鸡排之类的东西,简单快捷。 但姜府的厨子不一样,他们不知道这是姜云瑶预备弄去开店的东西,只以为是府上的主子们要吃,一看名字是煎饼果子,想当然地觉得是煎饼里放果子。 光煎饼他们就做出来好几种,黄豆面的、绿豆面的、还有普通面粉的,姜云瑶甚至吃出来一种水果味的煎饼皮子,多半是和现代的菠菜面一样,拿葡萄捣成了汁子和的面。 煎饼里加的东西也大多都是水果——甜口的内馅和烙出来的饼配在一起,多少有点黑暗料理,要是再撒点芝士,跟水果披萨也没什么区别了。 但姜云瑶也没跟他们说过煎饼果子怎么做,倒也不怪他们,她主要是想看看古代人对这些小吃的理解是什么东西,这样回头宣传的时候要看看是不是该换个好理解的名字。 倒也有相对正常的。 姜府也是有不错的厨子的,他们做出来的煎饼果子就很接近现代的那些了,饼皮都是正常的,煎得宣软热乎,里头放的虽然不是现代常用的那些,却也是正常的东西,譬如煎烤五花肉、鱼片之类的东西。 虽然有些差距,但味道竟然也有很不错的。 让姜云瑶比较意外的是有个厨子竟然无师自通,在里面刷了一点儿酱。 酱是咸鲜的口,姜云瑶这段时间嘴也被养刁了,有时候吃饭的时候安氏也会介绍一下桌子上摆的都是什么东西,所以她很轻松就吃出来了这是韭花虾酱,选的是那种小虾干,用熬过的板油炸得酥酥的,碎成了粉拌着韭花和肉酱。 里面还有鸽肉松,这是让姜云瑶觉得最意外的,问了以后才知道原来这几天厨子就在研究这东西了。 几个姑娘这几天学规矩,每天累得不想说话,身体疲惫了,食慾自然下降了,再加上最近天气热,她们吃得就更加少了。 大厨房都要急坏了,生怕安氏怪罪他们。 姑娘们吃不下饭,他们就想法子做别的,最多的就是粥,清热下火的百合绿豆粥,再配些佐粥小菜。 吃的次数多了,总不能回回都重复,大厨房就在这些小菜上面下功夫,鸽肉松就是如此,选的都是几个月大的鸽子胸.脯肉,烤得干干的,又拿小锤子捶松了精心保存,要吃的时候拣一些出来搁在小金盒里。 放鸽肉松的就是刷了酱的那个厨子。 姜云瑶都吃了一遍,和安氏说就要这个厨子了。 做这煎饼果子的刘厨子是个相当年轻的厨子,甚至不能说得上是厨子,他原先只是姜府的一个帮厨杂工。 所谓的帮厨杂工,有一部分是大厨子收的徒弟,要从小工开始学起,有些就是单纯的帮工,前者还有晋升的可能性,后者就得看他们的天赋和眼力见了,能偷学到一点儿东西就是他们的本事,在厨房里呆久了,学的东西多了,将来年纪大了也能出去做点小生意。 刘厨子就属于后者,他是打小儿被卖进姜府的,机缘巧合进了大厨房,一呆就是十多年,平常为人勤俭,偷偷跟着学了不少东西,只是一直藏着没露出来,怕大厨子发现了把他赶走。 在府里呆得久了,他也看得明白了,指望着自己晋升是不可能的,大厨子们根本不会给他表现的机会,如果不是姜云瑶叫了人到厨房吩咐所有人都做煎饼果子,他是打算过段时间就想办法出府的。 做东西的时候他也没想别的,只是瞧见大家都做的都是一样的东西,他不想做,做一样的东西根本不出奇,还不如弄点别的。 在厨房里转了半天了,他才看见了刚做的酱,别人都做甜的,他就干脆做个咸鲜口的。 他没指望被看上,但心里也是有期待的。 谁知道还真能被看上! 刘厨子心里紧张的要命,连滚带爬地赶到了主院,他不知道三小姐是要开铺子,还以为自己要扶摇直上了。 知道姜云瑶要开铺子,他愣了一下。 心里倒也没多少失望,本来他都准备出去了的,能跟着三姑娘倒也还算稳定了,左右月钱还是府里发的,就算铺子生意不好,他也不至于活不下去。 厨子找好了,姜云瑶却没打算让他直接上,暂时还让他呆在了大厨房,让他跟在方中意身边学些灶上的事情,等杂货铺子重新装好了再送过去。 单子上的那些东西她都告诉了方中意怎么做——别人她或许还会担心一下,但方中意她还是很信任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0页 方中意比刘厨子上手可快多了,等他学会了再教刘厨子,刘厨子做出来的那些试验品通通都会给姜云瑶这里送上一份,各种口味的都有。 大部分都进了顾明月的肚子。 开始吃的时候她还觉得新鲜,一顿能吃三个煎饼果子两个鸡蛋肉堡,等到吃久了,她就累了。 在新一天的试验品送上来以后,顾明月怨念了,委屈了:「姑娘,我想吃别的了。」 虽然煎饼果子很好吃,但谁也扛不住天天吃啊! 第49章 望着顾明月皱紧的眉头和委屈的表情,姜云瑶一脸诧异:「我没让你全吃光呀。」 顾明月眨巴眨巴眼睛:「可是……」 「可是你忍不住对不对?」 顾明月点点头。 这就是她另一个问题了,她不喜欢浪费粮食,这是没什么错的,这年头的粮食很精贵,大家又都是吃过苦的人,受过冻挨过饿,不捨得浪费很正常。 最开始的时候顾明月不只是想把所有东西吃完,她还会和以前一样,偷偷地藏东西,那种能常放的点心饼子,她吃一点就会拿油纸包一点藏起来,明明府里从来不缺点心,可她心里总是没什么安全感。 如今她已经不藏东西了,却还是改不了强行吃光所有东西的习惯。 这回姜云瑶看着她吃,特意没阻止她,就是想借这个机会让她改一改:「东西吃够了就别吃了,吃不掉的那些也不是浪费的,你可以提前预估一下自己能不能吃完对不对?如果觉得自己吃不完,就干脆分一点儿给别的人。」 小姑娘现在倒是会给她分享食物,因为她信任依赖自己。 但其他人就很少能够获得她分享的食物。 不是因为顾明月不喜欢她们,而是那种喜欢没有到她愿意分享自己的食物的地步。 顾明月窘迫地拽了拽自己的袖管:「知道了……」 姜云瑶便笑了笑。 晚上就换成了正常的饭菜。 吃完饭还有点心,顾明月她们的份例里是没有点心的,她们每天吃的点心是姜云瑶屋里撤下来的——安氏从安伯侯府带来的习惯,屋里的点心不能过夜,哪怕一点没动都不过夜,余下的这些点心也不是丢了,而是分给府里的下人们。 左右一个院子里每天的点心也不会太多,几个下人一人分上一块也够了,绝对不会浪费。 不过像是安氏屋里的那几个伺候的人里,吴妈妈卢妈妈年纪大了,吃不了太甜太油腻的东西,梅兰竹菊四个大丫头年纪都不算太小,却也是爱俏的年纪,怕吃太多点心发胖,所以安氏屋里的点心基本都是分给底下的小丫头。 自从顾明月来了,她们就转为投餵顾明月了。 晚上顾明月认真反思了一下自己,主院的这些姐姐们对她是相当不错的,每天都给她好多好吃的,她有了好吃的却从来没想过分给她们,这是很不对的。 好东西就该一起分享才对。 第二天,她特意带了钱去了大厨房,请了空闲的厨子替她做饭——她还特意和姜云瑶说了,她要请院子里的姐姐们吃饭。 府里的丫头们偶尔聚在一块吃东西是很正常的,反正挑的都是不当值的时间,即便当值,她们也会主动留饭菜。 若是寻常丫头去大厨房请人做饭,怎么也要备上几两银子大厨房才给做,他们的说法也很占理:菜蔬肉蛋都要买,这些都是成本,还要再加人工费。 但他们报出来的成本可就高多了。 顾明月却不一样,方中意是她干爹,对厨房里的事情再了解不过,该是多少就是多少,人工就更不必说了。 所以她花费得很少就治了一桌饭菜,甚至还有一小壶酒,这是方中意自己酿的果子酒,用别庄的果子酿的,他还一路带了过来,宝贝得不行。 等安氏她们都睡下了,顾明月她们才关了门,在炕上搁了一张圆桌,把酒菜都摆上,几个丫头才坐下。 顾明月年纪小,且她是东主,也喝不了酒,就坐在小火炉边上烫酒。 几个丫头都难得有松快的时候,各自倒了一杯酒微微抿上一口,忍不住起了话头。 安氏是个慈和的人,姜云琼和姜云瑶的脾气又好,从不为难下人,她们倒也不会说主子们的闲话,大多是说屋里的差事。 等到两杯水酒下肚,不常沾杯的几个丫头就都熏红了脸,说的话也就更多了,开始聊起从前。 若是姜云琼在这里,她能说的大约就是小时候安氏给了她什么东西,陪她做了什么事,可坐在这儿的都是丫头,她们说的从前,就是小时候被卖了的事情了。 顾明月没喝酒,也很少说话,安安静静地坐着听。 她才知道原来梅香是这几个丫头里年纪最大的那一个,从太太还在安伯侯府的时候她就跟着太太了,原来也是个小丫头,太太看上她稳重,一步步提拔成了身边的一等大丫头。 本来安氏出嫁的时候,安氏她娘叫她带着梅香是想着万一要提拔姨娘,从自己身边的丫头里选是最好的,梅香打小就在安氏的院子里,稳重又忠心,是最好的人选。 但梅香自己不肯,和安氏发咒赌誓,安氏也不想强求,便换了常姨娘——常姨娘最开始就是安氏的丫头,和梅香还是一起长大的。 梅香支着酒杯嘆了口气:「真是……煳涂啊。」 旁人都知道她是什么意思,默契地没有再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1页 兰香赶忙转移了话题,顾明月也是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原来兰香和兰心是姐妹,她开始以为名字是凑巧呢。 她们两个都不是家生子,是外头买来的,听兰香说本来府里头只要买她一个的。她们俩的情况和顾明月也差不多,家里爹爹娶了后娘,后娘又生了孩子,日子过得太窘迫了,她们俩便被卖了,人牙子想把她们俩卖到窑子里去,窑子里给的钱多,是安氏看她们俩可怜才买下来的。 竹香和菊香就是家生子了,从小就在府里头长大的,爹娘都在府上当差。 倒是春穗一直没说话。 顾明月只知道她是外院管事的女儿,平常她话也少,有时候兰心和她争地位,连顾明月都能看出来,但春穗什么也不说,看着像是要争,偏偏又没什么大动作,叫人看不明白。 也是竹香开了口,顾明月才知道原来她竟然和柳姨娘身边的青穗是姐妹,难怪兰心要争她都没什么反应,她也不敢争啊!不争还好些,争了以后才被知道她和青穗是姐妹,三姑娘可未必还能容得下她。 ——她惊讶的次数实在太多了,几个吃了酒的丫头都闷闷地笑。 连春穗也忍不住笑起来:「明月向来只在三姑娘身上用心,旁的她是一点儿都不顾的,就是明儿你和她说大姑娘要出嫁了,她都能一脸惊讶问你真的假的!」 「性子直,直一些地好。」 她们能当上大丫头,当然都不是什么小白花,但谁还没有过纯真的时候呢?她们有时候看顾明月,就像是看以前还是小丫头时候的自己一样,坦诚直率,没什么小心思,浅显地就像雨后的地面似的,积着一汪水,谁都能看清。 所以很多时候,她们都乐意对顾明月更好一些,有点儿像是在照顾从前的自己一样。 顾明月眨了眨眼。 她心里想,她也藏了一个大秘密,谁也不会告诉的大秘密。 到底明儿还要当差,几个丫头略沾了几杯薄酒便不敢再喝了,只挟桌上的菜吃。 她们吃菜便不像姑娘太太们那样斯文精緻,顾明月是个实诚人,她就爱吃大肉,所以她找厨房做的菜份量都很足,且都是下饭菜,蒜苗腊肉、虎皮青椒焖红肉,甚至还有半只炖肘子。 丫头们也好些时候没吃这样的菜了,一时吃上,也觉得新鲜,连一向管着身材不肯多吃的几个大丫头也都就着饭菜吃了一整碗的米饭。 酒酣饭饱,她们才悄悄开了门散去了。 送走了人,顾明月自顾自收拾余下的碗筷杯盏,才动了两下,姜云瑶打着呵欠从门外进来。 顾明月连忙找了张干净凳子给她坐下:「姑娘还没睡呀?」 姜云瑶说睡不着。 顾明月劝她:「姑娘心里装着太多事儿了。」 这两天铺子就要重新开业了,比起她这个闲人,姑娘要操心的事情可多了去了,光铺子重新装起来都叫她去看了两回,更别说试那些吃食了。 衣料铺子也是,姜云瑶不放心那些绣娘们做出来的东西,每日都在自己做什么「设计」。 顾明月也不知道三姑娘是什么时候学的工笔,余大家的还没教到这儿呢。 她只知道三姑娘每回画了画儿都会叫人临摹一遍再让她送到铺子里去,听掌柜说头一批新衣已经在赶制了,就等着那批衣裳制出来就能开售了——不过顾明月知道,三姑娘这头一批衣裳好像没打算用来卖,具体要做什么她就不是很清楚了。 她和姜云瑶说着话,手下收拾的动作也没停,碗筷都收起来了准备明天送回大厨房,又把那张炕桌抬下来,再去收几个丫头坐的软垫儿。 手一动,有什么东西从垫子底下滚了出来。 顾明月一愣,从地上捡起来一看,是一颗碎银子,怎么也有两钱。 她以为是谁掉了银子,忙捡起来放在边上准备明天还回去,又去收拾下一个垫子,结果巧了,这垫子底下又放了一颗碎银子。 她一连翻了几个垫子,底下有放碎银子的,也有放铜钱的,零零散散凑成一堆,比顾明月这一顿饭花的钱还多。 姜云瑶本是在旁边打呵欠的,听见她的动静便回头看了一眼,一看那些钱便知道了:「她们这是怕你亏钱呢!」 那几个丫头都是府里呆惯了的,手里头哪个没点儿余钱?顾明月说要请客吃饭,她们还真能让个小丫头独自置办酒席不成?便是知道她有厨房的干亲关系,她们也不捨得叫她费了钱,一人出一点儿,权当各人凑份子了。 顾明月挠了挠头:「可是说好了是我请她们吃饭呀!」 那几个姐姐平日里给她吃了不少点心果子呢。 姜云瑶:「你就是明儿把钱送回去,她们也必定不收的。」 她沉吟了一声:「这样吧,明儿我去问问太太,屋里这些丫头们的针线活能不能在铺子里寄售,只要用的不是她们惯常用的针法,也不在上头绣什么明显的纹路,只当做普通丝帕卖,或者是打的络子,也能给她们挣些零花钱了。」 若是换成旁人,她还真不敢问,但安氏她是敢问的。 倘若问旁人,那些人必定是有满口的封建礼教和府里的规矩体统要与她说,但安氏不一样,从姜逢年那事儿以后她就发现了,她没那么看重那些。 面上装着过得去,却没到心里头去。 有些人做的事情没什么规矩体面可言,心里头却把这些东西当做标尺一般去量别人的行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2页 顾明月一口答应下来。 别人不知道,竹香姐姐打的络子极好,太太每回见了都夸呢。 # 又过了两日,姜记杂货便改名姜记食铺开业了。 这间杂货平日里也是有三两顾客的,乍一听闻他们要改行当还觉得奇怪呢,对他们做吃食很不看好。 这一条街虽然不许有明火,卖粥饼的却不少,反正也只卖一早上,熬好的粥的热度足够保存了。 老客们都承诺来看看。 姜云瑶还拉了新客——她叫大厨房的人熬糖做了糖糕,切成拇指那么长的一块儿,拿裁好的油纸包裹了发给街上游荡的小孩儿,叫他们替姜记食铺做开业宣传。 成本不高,却很有效。 这些小子平日里便唿啦啦满大街地跑,路人都见怪不怪了,偶尔还会停下来和他们说上两句话呢,如今瞧见他们到处跑还喊着什么姜记铺子开业了,一时觉得好奇,便也会问上两嘴。 中京城的经济还是没怎么受旱灾影响的,要是哪天他们这影响都大了,只怕这王朝也要完蛋了。 打听了自然就会有好奇的人围过去看看到底有什么。 一过去便不得了了——好几个穿着衙门衣服的皂吏也在门口呢。 平头百姓没事干的时候还是不敢靠近这些当官的人的,一时之间便不知道该靠近还是该远离。 还是那几个小吏主动开口了:「我们就是来买点儿东西,不必理会我们,等会就走了。」 这就是姜云瑶私底下的做法了。 从刘厨子可以稳定出品那张单子上的吃食以后,姜云瑶就叫他多做了好些,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往司市送了许多。 大多都是煎饼果子,里面夹着各式各样的菜,咸甜辣口味都有,保证能满足每个人的口味。 起初送过去的时候就被拦住了,司市的那些人闻着推车上的香味一边流口水一边拒绝,声称他们不接受贿赂。 宁怀诚管中京城的街市管得相当严格,自然也就对自己手底下的人更严格,司市这衙门比起别的部门油水是最容易捞的,毕竟管的都是商人,天底下的商人最有钱,为了行事方便多多少少都会送礼。 但宁怀诚不允许。 他们私底下收了,要是没叫他发现就算了,要是叫他发现了,那就不是罚点俸禄就能解决的了。 小吏们不敢收,姜云瑶也有藉口,她当时就戴着面纱站在司市门口,露了一双眼睛,眼神相当真诚:「这是为了感谢宁大人才送来的,那天我有事儿来司市,却误认为只有找司市官才有用,便叫人通禀了,过后宁大人不仅不怪罪,还细心为我解答了疑惑,小女子无以为报,只有做些吃食感谢大人。」 见小吏们还是不敢收,她又说:「您可以先去问问宁大人肯不肯收下。」 等小吏走了,她扭头也走了,东西却留在了原地。 回来的小吏人都傻了,又急匆匆回去禀报了一次,还带回来了姜云瑶说的话,这东西不耐放,得立刻就吃了。 她是笃定了宁怀诚不会让人就这么浪费粮食。 事实上宁怀诚也确实不会,但姜云瑶摆在明面上的「威胁」还是让他不高兴了,他当时就叫人把那一推车的东西都送去了中京城的慈幼居,直接给慈幼居里流离失所的孩子们加了餐。 但那煎饼车在司市停留了好一段时间,来来回回的小吏们都闻到了,都是他们没见过的新奇东西,味道还香的很,听接触的人还说价钱也不贵,他们多少有些心动。 宁怀诚因为被送了东西不高兴了,但他面上是个温和的人,再生气也不会表现出来,是以他的手下也都没发现他不高兴了。 他们急匆匆打听了这煎饼果子是哪里来的,恰逢有人宣传姜记食铺开业,有人听了一耳朵,回来就嘀嘀咕咕说清楚了。 于是开业的时候便有顺路的皂吏来买了煎饼。 煎饼不贵,若是什么都不加,只原来就有的鸡蛋、菜叶子加上馃篦儿便只要三文钱,若是要加别的东西,每一样多加一文钱。 此外还有三文钱的大锅盔,三文钱两个的鸡蛋肉堡……大多数东西都只要三文钱。 相比起其他的,大部分人会更愿意尝试一下煎饼果子的,有菜有蛋还有肉,一看就材料丰富,主要也是真的不贵。 利润并没那么高,但从煎饼果子诞生开始就没几个只纯靠食材利润挣钱的,大多都是走量。 刘厨子站在特意做出来的明厨里头,一手铲子一手鸡蛋面煳,忙得像是陀螺一般。 其实那几个皂吏还是起了不少宣传作用的。 姜云瑶当然知道自己的做法会让宁怀诚不高兴,但说白了她也没把人得罪太狠,送的也不是什么金银珠宝,只是一车煎饼果子罢了,在送出去的那一刻姜云瑶就知道他不会真让司市的人收下,其余能消耗的地方也就只有慈幼居了。 中京城的慈幼居共有四个,一日只供两顿饭,吃得并不算好,勉强果腹罢了。 她特意赶在了平常慈幼居开饭前的时间送去的司市,宁怀诚叫人把推车送去慈幼居,正好赶上第一顿饭。 就当做慈善了。 而宁怀诚顶多对她有些不满,却不会对着她使绊子,影响她的生意,反而是姜云瑶能借着这些皂吏的手做宣传。 瞧瞧,衙门里的人都来买的东西,那得多好吃?他们难道不也想尝尝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3页 是以第一日的生意相当火爆。 第二日开始人流略有下降,但也在姜云瑶的预料之中,一样新鲜的东西出现总会有人尝鲜的,尝过了以后,有些觉得不值当的人便不会再来买。 她要赚的是回头客的钱,以及—— 那些当官的人的钱。 姜记食铺的位置是相当不错的,位居中京城正中偏西面一点儿,城西大多住了百姓,除了百姓以外还有各种各样的小官小吏,他们买不起中京城的房子,只能租赁,也租不起贵的,便会尽量往城西靠,但他们当差的地方是在城东的,每回都会路过中间这几条街。 大多数的小官小吏家中都不会有几个僕人,是以早上无人做饭,他们平常都是路过街口的时候买上几个包子或者油饼吃,时间久了,怎么也吃腻味了。 偶然瞧见新鲜方便的吃食,他们也是肯试一试的,左右他们可比百姓们有钱多了,几文钱还是花的起的。 姜云瑶就看上了这些人。 试问谁大早上飢肠辘辘地路过一家店,闻到里面的传来的煎饼香和酱香不会心动? 更何况刚摊好的煎饼果子还是热乎乎的,捧在手里散发着诱人的面香,咬上一口还有丰富的口感,里头夹着的菜叶子还能中和掉面饼的干,若还觉得不足,还可以买一份温着的豆浆或者粥水。 除了当街大口吃煎饼略有些不斯文以外,其余都很完美。 小官小吏不在乎斯不斯文,有钱的人又坐着轿子,吃完饼拿帕子一擦就完事了。 一个饼吃进肚子里,一早上干活当差都精神满满的,也不会觉得腹中飢饿了,若是吃包子和油饼,心内总会觉得有些不足,且饿得太快。 总之,他们很满意。 姜云瑶对着帐本的时候也很满意。 至于有谁不满意?那大约是偶然之间巡逻整个中京城市场结果发现煎饼果子风靡全城、甚至他坐在衙门里头也能看见自己手底下的人交头接耳问「你这是什么口味的」、「那家的烧椒好辣但是又好香」、「你这煎饼里是不是加了肉肠」、「今天是我第十天吃煎饼果子还没腻」的司市官宁怀诚宁大人了。 他推着轮椅从自己的下属们背后经过。 他脸上表情还是温和的,但小吏们就是莫名觉得冷飕飕的。 等宁怀诚出了门,被领到了姜家食铺外,看到食铺门口排着不少人的时候,他微微拧紧的眉头才松了开来。 再迟钝的人都能发觉自己被利用了,更何况他这么个聪明人? 但这种利用有些不痛不痒的,若是放过吧,兴许自己心里有根刺,若是记在心里,又多少觉得自己有点小心眼。 他停在路边没动。 但他这个轮椅也相当有标志性了,路过的官吏们都偷偷看他,有胆子大的还敢上来搭话。 王全就是其中一个,他不过是个城门吏,每日里辛苦操劳,有时候从早轮值轮到半夜,只为挣几个辛苦钱,偶尔挣了钱便会想着消费一下,他无家小妻儿,一个人过得也相当宽裕,闲暇时候就爱喝点儿小酒。 最近小酒是不喝了,改吃煎饼果子,偶尔换成鸡蛋肉堡——他觉得这两样东西最值。 他平日里是守城门的,路过的人也多,人便很健谈,见着谁都敢搭两句话,如今还让他自豪的就是曾经和某位高官达贵搭过话,虽然只是说了一句如今还没开城门,要稍微再等等。 如今他瞅见宁怀诚坐着轮椅呆在路边看姜记食铺,一时之间交谈的欲.望十分旺盛,又自觉对这铺子有几分了解,便搓着手上前搭话了。 「大人今日这么有空闲?」 宁怀诚对待百姓还是相当有耐心的:「无甚杂事,出来转转。」 王全嘿嘿一笑:「大人要不要试试这家的煎饼果子?味道那叫一个好,还便宜不贵,好得很。」 宁怀诚反问:「是吗?」 王全拍拍胸.脯:「这几条街我都吃过,谁家的东西好吃我一口就能尝出来。」 见宁怀诚不为所动,王全咳嗽一声:「主要是这家的掌柜也心善,说什么每月挣的银钱会分出一点儿出来,给慈幼居添置东西。」 听到慈幼居,宁怀诚抬起了头:「当真?你细说一下?」 王全说真真的:「开业那天掌柜的就说了,还当着我们的面儿给慈幼居送了吃食过去呢,这年头心善的人可不多了……」 宁怀诚心里的那一点儿疙瘩和不满忽然就散了。 他往后靠在椅背上,附和着王全说了几句话,等他走了以后才回头叫跟着自己的小厮。 「去买个煎饼果子。」 第50章 也是巧了,姜云瑶正带着顾明月来查看铺子的情况,一眼就看到了路边的宁怀诚。 顾明月问:「姑娘不是说司市官大人正在生咱们的气么?怎么还来买咱们家的煎饼果子吃?」 她这几天也跟着姜云瑶到处转,当然也是看了不少姜云瑶做的事情。 那天姑娘带着她去司市送东西,东西还没送出去就带着她跑了,顾明月不知道为什么,姑娘就和她说司市官大人肯定会生气。 ——生气还会来照顾生意吗? 在顾明月眼里,只要给她银子花的都是好人,尤其是来铺子里买东西的这些人,都是大好人。 姜云瑶笑着说:「当然是因为我叫你去给慈幼居送了煎饼果子的原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4页 顾明月懵懵的,她记得慈幼居,姑娘说里头都是可怜孩子,有些人饭都吃不起,只能把孩子送到这里来,还有好些都是流浪儿,本来都是要流落街头的。 后来会被送到慈幼居是因为司市要规整市场,除了每条街必须在经营范围以内开铺子以外,市场环境也很重要,各条街上除了宰肉巷子以外都要干净,不能有流民乞丐。 以前的那些流民乞丐还以为司市是要把他们赶出中京城,谁知道司市官向皇帝请了奏摺,在中京城的四个角落设立了慈幼居,那些流民乞丐年纪小的自动收纳进慈幼居中,年纪大有手有脚的流浪汉就负责慈幼居的日常生活,都不发俸禄,但是会他们提供吃食和住的地方。 顾明月觉得这样很好,如果在河源村的时候她们也有这样的地方,兴许村子里的人就不会选择卖掉自己的孩子了。 姑娘说要给慈幼居送吃的,她也是认同的。 姜云瑶说:「我承认我是有私心的。」 没人会想真的得罪司市官,哪怕他是个脾气很好的人也不例外,她是要做生意的,怎么可能得罪自己的顶头上司?之前得罪他是因为她要为了自己的铺子做宣传而利用他,或者换句话说是利用司市打开铺子的宣传局面,让那些小官小吏们都能看见姜家的铺子,察觉出其中的方便。 她利用了,她能坦然承认,在知道宁怀诚把那些煎饼果子送到了慈幼居以后,她跟着就立马说自己以后每月会给慈幼居捐钱捐物,就是为了消除宁怀诚心里的芥蒂。 能不能消除且另说,至少她要表个态度出来,让宁怀诚看到她的意思才行。 而显然,宁怀诚对她的行为也是认可的,不然也不会主动买煎饼果子,至于他心里的芥蒂消了多少? 姜云瑶笑了笑,与顾明月说:「走,咱们去见见他。」 此时宁怀诚的小厮已经买好了煎饼果子回来了,把那个鼓鼓囊囊的油纸包递到了宁怀诚的手上。 宁怀诚虽然出身武家,却也是受的世家教育,这会儿却没有半点的形象包袱,如同普通的小官小吏一般坐在街边,手里捧着煎饼果子,一口咬了下去。 姜云瑶带着顾明月走到他身边,微微行礼。 她跟着余大家学了有一段日子了,行卧坐立都颇有模有样的:「宁大人。」 宁怀诚没防备她竟然会出现在这里,从煎饼果子里抬起头,微微皱眉。 姜云瑶先搭上了话:「原来大人喜欢辣口?铺子里有个烧椒酱味道还算不错,用的是野山椒和小米椒炙烤过后又炒制成的,里头用油封过,咸辣鲜香。」 宁怀诚还没反应,顾明月和他的小厮就忍不住吸熘了一下口水。 小厮是没吃过,但他刚刚排队买东西的时候闻到了别人买的烧椒酱,味道相当好,只是他怕宁怀诚吃不了那么辣的东西,所以才买了别的。 顾明月是又回想起了煎饼果子的味道。 虽然前几天她还哭着说自己已经吃腻了,但如今又停了几天没吃,怎么也要想念一下。 她还是要面子的,吸熘口水也没有吸熘出声,只是眼睛更亮了一些,巴巴地盯着宁怀诚。 宁怀诚的眉头都忍不住跳了一下,半晌才道:「随便买的。」 真是随便买的,他只说让小厮买,就没跟他说他要吃什么口味的。 姜云瑶侧头:「大人觉得味道如何?」 味道如何? 宁怀诚仔细想了想:「虽然做的并不十分精细,但很符合百姓们的口味,实惠便利,味道又各有层次,里头的馃篦儿味道还可,酥脆飘香。」 馃篦儿就是现代炸薄脆的别称。 古代的油相当珍贵,炸薄脆废的油可并不少,姜云瑶也是大批量做煎饼果子才捨得炸了薄脆放煎饼里,更何况她也有一点儿执念——不放薄脆的煎饼果子算什么正经煎饼果子? 她是没想到宁怀诚竟然会单独夸这玩意儿:「这东西是油烹的,大人身体不好的话不能多吃。」 宁怀诚忽然抬眸看了她一眼,问:「非要学大人说话么?」 姜云瑶一愣。 宁怀诚却只看向这条长街的对面,从认识姜云瑶起,他就觉得有种违和感,她一个才九岁的小姑娘,偏偏和个大人似的说话,也不知道她府里是怎么教养的,小小年纪偏偏透着股常年浸润在官衙里的油润感。 他不是没有见过那些聪明人,他自己也是个聪明人,但聪明和歷经世事的见识是不一样的。 姜云瑶从开铺子之前都是呆在姜府,府里头拢共就那么点儿人,姜逢年虽然也常在衙门里当差,但他是个相当不敏.感的人,不管是和同僚之间的微妙关系,还是朝廷里的政治敏.感,他都很迟钝,加上他又和姜云瑶见的次数并不多,是以他根本没能看得出来姜云瑶身上的不对劲。 至于安氏她们,都是府里长大的女人家,从没去过,见的都是内宅妇人,要说内宅的手段她们能一眼就看出来,但要说姜云瑶身上的「官僚气息」,在没有实质认知托底的情况下,她们根本认不出来。 顾明月就更不用说了,她就是个小傻瓜,眼里只有姑娘好。 但宁怀诚不一样,他虽然才在司市呆了一年,却从小跟着英国公混迹那些武将文官当中,后来又常被皇帝接去宫里,偶尔也能看到他接见底下的大臣们,更何况司市本就是最能锻鍊人的地方,来的都是三教九流,日常接触的多了,个个都混成了个几不沾的样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5页 主打的一个互不相欠,处事妥帖,也滑不熘手让人找不到错处,便是有什么没注意遗漏的地方,也会迅速弥补然后岔开话题。 内宅当然也是能培养出这样的人的,各家的夫人谁不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但按理来说,姜云瑶这个年纪,不应该。 迎着宁怀诚打量的目光,姜云瑶微微歪头:「为什么要学大人说话?我从小就是这样说话的。」 她眼里的疑惑与不解恰到好处,实则嵴背上已经沁出来了冷汗。 宁怀诚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一般,低头啃起了手里的煎饼果子,说了一会儿话了,饼皮已经微微硬了,没有正热的时候的那种软和口感,馃篦儿被酱沾染的时间久了,有些软了。 但味道还是不错的。 他大致尝了尝,也能明白为什么生意这么好,只要是不那么讲究规矩体面的人家,大部分人还是愿意买上这么一个吃食,边走边吃的。 热乎,又什么都有,若是其中一种吃腻了,还能换换口味,实在吃腻了煎饼果子,铺子里也是有别的吃食的。 尝过了煎饼果子,他也就走人了,没再和旁边站着的姜云瑶说话。 姜云瑶也没在乎,她来是另有事情要处理。 如今姜记食铺的掌柜还是从前杂货的张掌柜,反正他也只负责收钱记帐,偶尔帮着伙计收拾铺子里头的碗筷垃圾,这事儿不难,但要临时找个忠心认字还会算帐的人太麻烦了,姜云瑶就没换人。 等铺子里的生意淡下来了,刘厨子手里头做完了最后几个饼,关上铺子门,张掌柜才在姜云瑶面前愤愤不平:「那些人实在太过分了!」 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放着几个大同小异的油纸包,里头有不少瞧着和他们做的一模一样的煎饼果子、鸡蛋肉堡等食物,几乎将姜记食铺的东西都復刻了个遍。 姜云瑶早料到有今日了,眉头都没动一下,安心坐着,自己从桌上拿了一个煎饼果子,又给顾明月递了一个,叫她尝尝。 两个人各自啃了一口。 她随便拿的煎饼果子,饼皮味道都差不多,就是能吃出来用的面不一样,比她们家的略硬一些,兴许是烙煎饼的时候火开得挺大,口感反而更脆一些。 里头放得东西也都是差不多的,菜肉都学着她们的放,馃篦儿也都炸得很酥脆,唯一不同的大概就只有上头刷的酱料。 摆明了是要復刻她们的抢生意,这还不止一家。 顾明月皱着眉头把手里的煎饼吃完了:「没咱们的好吃,咱们的酱比他们的香。」 刘厨子有些得意:「那可不,这酱是我舔着脸拿着方子找师父改进的。」他已经厚脸皮的叫上了方中意师父。 对于方中意之前的事情他倒也是知晓的,也知道他不打算再收徒弟,但无所谓,既然自己是从他手底下学的东西,叫声师傅也无妨。 他认不认就是自己的事情了。 张掌柜还是气愤。 姜云瑶却说:「中京城的人这么多,咱们也拦不住所有人都復刻咱们的东西,只要别人知道咱们是头一家就好了,再说了,这东西本来也就不难做。」 现代但凡经歷过大数据洗礼的人,看了那么多的视频也都能学会怎么做煎饼果子了,随便就能上手,刘厨子是在明厨做的,有心人想要学,买上两个煎饼果子都能学会。 至于里头夹的这些东西,吃上两个也就能明白了。 她从来没小看过古人的智慧,这些人可不比现代人愚笨。 现代那么多小摊贩卖煎饼果子,也没见谁跳出来嚷着这东西只有我能卖吧? 等到往后跟风卖的人多了,就更难去追究了。 她道:「我们的优势从一开始就建立了。」 要不她为什么把消费的目标人群放在那些皂吏身上呢?那些穿着官服的人常在她的铺子里来往,本身就像是一个活招牌一样。 人家买煎饼果子,第一个反应肯定也都是来她们这儿买,旁人復刻的再多也不一样。 更何况:「咱们的成本和利润已经压得极低了,他们要卖也只能跟着咱们的价格卖。」 她最怕的还是有人打价格战,要真是亏本做买卖,以姜府的家底倒是也能耗得起,但很没必要。 张掌柜问:「那咱们就忍了不成?姑娘也忒好性儿了。」 姜云瑶沉思了一下,摇头:「不忍,我自有法子。」 她仍旧领着顾明月出了门,与她说:「你去叫那些小孩子过来。」 之前她用糖糕买通了街上流窜的小孩子,让他们替自己的铺子宣传,过后是顾明月去发的糖糕。她年纪小,又是小孩子心性,很容易就能和那些小孩子打成一片,前段时间姜云瑶又教她吃不完的东西可以给别人分享,除了府里的那些丫头们以外,顾明月分享的最多的就是街上这些小孩子了。 她是知道怎么能够快速找到那些小孩子的。 没一会儿,那些小孩子就跟着顾明月窜到了姜记食铺的后门。 见了姜云瑶他们有些拘束。 姜云瑶也不在意,弯腰说:「你们还帮我去办一件事情,等你们回来了,我还给你们发糖糕吃好不好?」 短短几日的功夫,这些小孩子都已经相当有秩序了,甚至找出来了其中一个领头的小孩,叫虎头。 虎头犹豫地看着她:「你说是什么事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6页 姜云瑶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叫你们去几家铺子跟前说上几句话。」 她附耳交代了几句话。 虎头很明显松了口气:「才这么点儿事儿啊!没事,就算你没有糖糕,我们也会看在明月的面子上帮你做事情的!」 他招唿着其他小伙伴:「走走走,干活儿去了。」 很快,许多和姜记食铺一样卖煎饼果子的铺子门前就有一大群小孩子奔跑而过,他们边跑边闻空气里的煎饼香气,一边喊: 「咦,姜记食铺怎么换了地方开了?」 「没换地方吧!我刚刚还看见他们在卖煎饼呢!」 「那这家怎么卖一样的东西?」 「那谁知道呢,不过我觉得还是姜记的煎饼好吃!」 …… 有些话是姜云瑶教的,有些话却是他们自己自由发挥的。 姜云瑶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被人復刻到了头上还能好好忍下来。 她不至于使那些阴司手段害人让人做不了生意,但膈应人她是相当拿手的。 做生意的人大多还是厚脸皮的,能给自己挣钱的事情,哪怕被人指着鼻子骂上两句也能硬着头皮做,或者说当初他们选择復刻的时候就已经是相当厚脸皮了。 她的目标也只是膈应他们,顺带着告诉所有的客人她这才是第一家罢了——说起来她还得感谢他们呢,光靠姜云瑶自己这一家铺子可没办法包拢到所有客人,最开始会来她这里买小食的人基本都是住在附近的人或者是路过这儿的人。 但那些铺子一开,中京城其他范围内的人看见新鲜吃食怎么也会去尝试一下,姜云瑶再叫这些小孩子去喊上两嗓子,不超过七天,这些客人就都会来她这里尝试一下。 復刻出来的东西都已经味道还算不错了,那原版的得有多好吃? 左右也不是要出城才能尝得到,多走两条街罢了。 而姜云瑶甚至还省下了宣传的功夫,唯一的支出也就是给那几个小孩子做了煎饼——他们说不要糖糕了,家里人还没吃过煎饼想尝尝是什么味道的。 姜云瑶便叫人给他们做了煎饼,有些不要煎饼的,她也折了三文钱给他们。 把他们高兴得和什么似的,一个个都发誓以后还是一定会帮姜云瑶。 且那些煎饼果子他们也不是白吃的,姜云瑶只让他们去喊上几回,虎头却自发组织这些小孩捧着煎饼故意去人家铺子门口晃悠,一边啃一边嫌弃人家铺子做的味道不够好。 若是有不知情的人问他们在吃什么,他们也颇为大方地把手里的煎饼果子给人家看一眼闻闻味儿,再指一下路,特意说明是城西第四间姜记食铺出品的煎饼果子,又细细介绍一遍有什么口味可供选择。 总之,相当敬业。 姜云瑶也不拦着顾明月和他们来往,只盯着让她不要受伤或者经歷别的事情就是了。 且因为顾明月时不时地给他们一点儿糖糕、点心吃,她甚至隐隐成了孩子头,比虎头说话还顶用。 当然,她这般做法也是会引起不满的。 宁怀诚才进了司市的门就听说了,有几家铺子联合起来告了姜记食铺,说姜记食铺恶意竞争。 凡是行商、市场上的事情都归司市管,宁怀诚之前也立了规矩,不许商贩之间恶意竞争。 这会儿有人来告,恰巧又碰上司市这段时间没什么事情做,他便听了一会儿。 那几家联合起来的铺子觉得自己相当委屈:「哪有这样在别人家的铺子门口宣传自家东西的?太过分了。」 司市的小官吏们都互相使眼色。 他们是最早一批在姜家食铺吃上煎饼果子的人,自然知道如今风靡中京城的煎饼果子最早的出处在哪里,这些人也是他们这儿的熟面孔了。 这几日也有不少店铺陆陆续续要过来更改铺子的经营范围,有些是正常更改——这一部分是突然对明火有了详细了解的,在经歷了姜家食铺以后才知道原来明火并非是完全禁止烧火,而是炭火也可以,他们可能想转个行当,倒也不出奇。 但也有不正常的,也就是他们跟前这些人了,原先也都是卖吃食的,根本就不是卖吃食,个个都要求过来改成小食铺子,且报备的还都是要卖姜记食铺的同款。 但说白了这事儿和司市没关系,他们只负责签改凭证,只要是合理范围以内,他们都得帮着签,卖什么都是那些铺子自己说了算的。 只是不影响他们心里头唾弃一下罢了。 如今这些人反倒闹起来了? 偏偏这些人面对质疑理直气壮:「别人家都卖包子油饼,难道我就不能卖了不成?」 「就是,总不能有一家卖,就不让别人家也卖吧?」 「谁能找得到最早做馄饨的那家人?人家也没嚷嚷着不许卖。」 这事儿吧,还真不好说。 便是闹到大理寺去,也没人规定说不许卖同样的东西。 这也是姜云瑶没有选择闹大的原因,古代根本就没有版权这个概念,别人见着你的东西好,一窝蜂地就去学着卖了,都没法计较。 宁怀诚听了一会儿,多少也有点无语。 但他代表的是司市官,既然有人状告,那便得把两边儿的人都请过来互相辩驳辩驳,掰扯干净。 他叫人传唤了姜记食铺的掌柜,张掌柜拿捏不准该怎么办,赶忙叫人去给姜云瑶递了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7页 走的还是刘厨子-方中意-石头-顾明月-姜云瑶的路子,方中意这院子租下来,就像是个小本营似的,若是铺子里头出了什么事儿,刘厨子去传给方中意,方中意再告诉石头,石头再从外院往内院里递消息。 他和顾明月也是常见面的,二门上的婆子们都见怪不怪了,一瞧见他就知道是来找顾明月的,不必他开口就去姜云瑶那里递信了。 但不巧了,这事儿发生的时候,姜云瑶正和安氏陪客人。 临时走不开,再听顾明月说了说大致的情况,姜云瑶就借着洗手换衣服的时间出来了一趟,交代了顾明月要做些什么。 顾明月人都呆住啦。 姑娘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她一个人? 姜云瑶时间不多,匆匆说完便回去了,只有顾明月愁眉苦脸地出了院子。 石头正在二门上等她,见她孤身一个人便问:「三姑娘呢?」 顾明月说三姑娘要陪客人走不开:「姑娘让我一个人去和掌柜的说话。」 她抬起头,眼泪汪汪的:「石头,我害怕。」 石头皱眉:「你怕什么?三姑娘不是都教了该你怎么说吗?」 顾明月咬咬嘴:「万一出别的事情怎么办?我可应付不过来,那个张掌柜也不像聪明的样子,要是把事情搞砸了,姑娘会不会生我气啊?」 她可怜巴巴的,石头一下子就心软了:「不会,三姑娘怎么会生你的气呢?你们俩好得和一个人似的,再说了,你还不信三姑娘能处理好?她既然说了那些话,便是预料到了如今的可能,你照着她的话做就行了。」 顾明月问:「真的?」 石头当然说真的:「再说了,三姑娘能让你一个人去,说明是信任你,觉得你能独当一面。」 这下顾明月醒悟了。 是啊,姑娘说了好几回了,要她可以自己一个人成长,如今还只是帮姑娘传个话罢了,自己犹犹豫豫畏畏缩缩干什么呢? 她要是一直这么害怕,不能面对大事儿,往后可还怎么保护姑娘? 她立刻定下心了:「行,我一定可以独当一面!」 事情紧急,听说张掌柜已经往司市衙门去了,她也不能落后太多才行。 顾明月连出门的衣裳都来不及换了,立刻就走。 等出了府还没走上两步呢,后头一辆骡车追了上来。 石头坐在车辕上,气喘吁吁地朝她伸手:「就你这小腿要跑到什么时候,快上来,我送你去。」 顾明月拉着他的手上了骡车,一边把住把手,一边问他:「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骡车?」 石头气儿都没喘匀呢,顾明月撒腿就跑,他生怕去赶了车又追不上她,一路飞奔去架的骡车,听她问起来,没好气儿:「还能哪儿弄的?问马房的人借的。」 和方中意租一个院子的那个管事和他们也早就混熟了,石头常去和他说话,早就把人忽悠地恨不得称兄道弟,他偷偷告诉石头如果有什么事儿急用车可以问他借,虽然没有马车,骡车还是能借得到的,府里也不会当回事,只会以为底下哪个管事要出门。 顾明月噢噢点头:「石头你真聪明。」要真是她自己跑去司市,估摸着这什么案子都要审完了。 石头哼了一声,从背后掏出来个纱帽扣在她脑袋上:「戴上吧,司市里头都是臭男人,你又没换衣裳,去一趟人家都要盯着你看了。」 不等顾明月说话,他又道:「坐稳了!」 顾明月下意识揪住他的衣摆。 石头手里的小鞭子一挥,车架上套着的骡子便哒哒哒地往前跑了起来。 速度不算太快。 顾明月惊奇:「你还会驾车呢!什么时候学的?」 石头咬着牙:「话真多,才刚学的,你可别害怕,抓紧点儿,别等会儿摔个大跟头!」 他额间冷汗都要下来了。 上回坐骡车还是被卖的时候呢,要不是顾明月赶时间,他才不敢就这么大着胆子驾骡子。 好在他骨子里头大约还真是有点儿继承了亲爹猎户的基因,虽然是头一回驾车,却还是相当有模有样的。 也得亏他速度不快,不然还真未必能平安把顾明月送到。 到了司市门口,他直接掐着顾明月的腰就把人从骡车提起搁到了地上,推她的背:「快去,我去停好骡车就来找你。」 他一急,顾明月也跟着急,都没空计较为什么明明两个人年纪差得不算大,他却能把自己整个人拎起来了。 第51章 司市里几个商铺掌柜已经吵成了一团。 顾明月在门口还被拦了一下,人家见她是个小女孩,怎么也不肯放她进去,她说自己是姜记食铺东家派来的人,那些小吏还不大相信。 「你们掌柜不是已经在里头了?做什么还要派你一个这么小的人过来?可有什么证据?」 顾明月叉着腰:「还要什么证据?我跟着姑娘来你们司市都多少回了!」 这些小吏也不知是不是吃错了什么药,今儿都不依不饶的。 顾明月被拦在门口着急,左顾右盼正好看见了从门边上路过的宁怀诚,连忙喊了一声:「宁大人!」 宁怀诚回头,起初还没认出来,顾明月连忙撩起纱帽:「是我呀宁大人!」 这下子认出来了,他摆手叫人把她放进来,先问:「怎么就你一个人?你家姑娘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8页 顾明月一蹲礼:「我家姑娘陪着太太见客呢,叫我过来看看情况,结果他们不放我进去。」 嘴上这样说,她已经脚步迅速地跟上了宁怀诚,说完话就往里头继续跑了:「大人,我回头再给你解释,我急着进去,谢谢大人了。」 她年纪小,在人群里左右闪躲,瞅准了缝隙往里头钻,竟也熘得相当快。 宁怀诚摇头笑了笑,也跟着进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随了这对主僕的性子,那位姜记食铺的张掌柜在里头的时候咬死了自己只是个当差事收钱的帐房,其余事情一概不懂,要等他们家东家来了才行。 宁怀诚就暂且搁置了等人过来。 如今人都到齐了,这一桩莫名其妙的案子也总算能开堂了。 针对那几个掌柜的说的什么谁说不能开铺子卖同款吃食,顾明月听了姜云瑶的话讥讽他们:「那请问各位掌柜铺子里都卖的是什么东西?能不能把你们的秘方也公布出来?让咱们也参考参考?」 有人目光闪烁。 府里头来了人,张掌柜的底气一下子就足了,他也不装帐房了,把这几家铺子从前干什么的说了个一清二楚:「刘记从前是卖糕饼的,他们家的杏仁百合酥饼是中京城一绝,方记是做油茶的……」 绝不绝的,大家也不知道,但他这话一说,摆明了这些人本来是有自己的营生,只是见着姜记靠着煎饼铺子挣了钱,所以眼红罢了,自己便也跟着做。 有他打配合,顾明月更加有话说了:「你们说别人在你们铺子跟前捣乱是我们做的,可有证据?都说了些什么话?」 司市的衙门当然和别的衙门一样,每回升堂都会有围观的百姓看热闹,有些人可能不知道市场里有什么新鲜流传的八卦见闻,但每回衙门里升堂他们是必定要来看的。 接下来市场里两三天的新鲜事儿就是衙门里头的故事了。 姜云瑶让顾明月当堂问这些,除了要反驳这些掌柜以外,剩下就是为了进一步扬名了,这年头可没有现在的那些网络自媒体,也没有新闻传播,一家铺子想要有名声,除了回头客们口口相传以外,几乎没有什么别的宣传渠道。 没有宣传渠道,姜云瑶只能自己来。 找准一切可能的机会替自家铺子扬名,努力发展成古代版的网红铺子,让大家都知道。 那几个掌柜还没反应过来,又把之前说的那些话重新说了一遍,提起了那些到处乱窜的小孩儿。 顾明月头一回做这么重要的事情,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了许久都没缓下来,脑袋一片空白,只记得姜云瑶交代给她的那些话了。 这会儿说出来都是下意识的反应:「那些小孩儿做什么事情是他们自己做的,你难道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们姜记指使的?人家自己说,自然是人家自己这么认为的。」 认为什么? 当然是姜记是头一家做煎饼的,她们家的味道也是最好的。 顾明月还觉得生气呢,她们生意做得好好的,偏偏这些人跑来復刻,復刻也就算了,还倒打一耙:「我们家先做出来的煎饼你们跟着做,我们还没说什么呢,你们倒好意思告我们?到底谁恶意竞争啊?」 她年纪虽然小,但心里惦记着姜云瑶教的东西,说话竟也十分有条理,且心里极为愤怒,一点儿磕碜都没打。 宁怀诚嘆了一声。 主子牙尖嘴利的,丫头也如此,说话还都和大人似的。 这事儿本来就是那几个铺子联合起来挤兑人,倒也不怪姜记反击。 能闹到司市来都是相当离奇的事情了。 不过倒是有件事情——这样的恶意竞争便是告了,也不会有什么惩罚,除非行迹恶劣,司市有明文规定,特别恶劣的才会罚钱或者赶出市场。 那几家铺子的掌柜便也是仗着这一点,能把姜记整倒便好,若是整不倒,他们也不损失什么,自己照样回去挣钱去。 司市衙门一结案,他们便要走。 顾明月气得半死,没等他们走出门,她急中生智:「等一下!」 所有人都看她。 顾明月才刚脑子都是懵的,这会儿却反应过来了,立刻道:「难不成就让他们这么走了?」 她指了指周围的一圈人:「他们浪费了多少人的时间呀!」 宁怀诚没说话,默认了让她继续说下去。 顾明月掰着手指头,终于把姜云瑶教她的一百以内的加减法用上了:「你看,我从府里过来要一炷香的功夫,司市大人开堂一炷香的功夫,从这儿散了还是一炷香的功夫,重新开业又要一炷香的功夫,这就是四柱香,半个时辰了。」 她转向宁怀诚:「大人,半个时辰您能处理多少公务?」 宁怀诚已经微笑起来了,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本官读书写字都快,半个时辰能处理一上午的公务。」 顾明月又问张掌柜:「咱们铺子半个时辰能卖出去多少小食?」 张掌柜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却对自家的生意十分了解:「刘厨子手快,咱们家生意又好,排队的人又多,半个时辰能卖出去一百多套煎饼果子,其余小食更不必说了,都是提前收拾好的,热一热直接就能出售。」 顾明月又去看那些普通百姓,正准备随便挑一个人问,结果恰好看见石头挤进人堆里,她眼睛一亮:「那位哥哥,你一个月的月钱是多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9页 石头愣了一下,也不知是因为被叫了一声哥哥还是别的缘故,他耳朵尖微红:「一个月半吊钱。」 顾明月迅速算了一下:「你们瞧,宁大人半个时辰能处理这么多公务,我家的铺子半个时辰能挣三百文钱,看热闹的各位一个月半吊钱,一天就是二十文,半个时辰怎么也有个两三文钱吧?这儿又有多少人呢?」 「这几位掌柜张口就是诬告,把大家聚在这儿,浪费了多少时间和银钱?耽误了大家多少的事情?偏偏一点儿惩罚也没有?」 是啊! 怎么一点儿惩罚也没有? 百姓们都不干了。 石头混在人堆里,旁人只以为他也是围观的,几乎是顾明月话音刚落他便反应过来了,大声喊道:「可不能就这么放过他们,该打板子才是!」 「就是,打板子!」 「打板子!」 他悄悄朝顾明月挤了挤眼。 顾明月嘿嘿一笑,转身向着宁怀诚蹲礼:「大人?」 宁怀诚还能不知道她的小心思?或者说,在场的这几个掌柜人人都知道她的小心思。 这板子到底打不打,还得看宁怀诚的意思。 公案上摆着一支签筒,签筒里塞着一把公签,便和衙门里头似的,若是司市断了案子有罚,便从签筒里抽一支出来掷在地上。 宁怀诚迎着底下几个人的目光,抽了支签子捏在指尖转了转。 漆红签子落在如玉的指尖,晃出动人的光。 几个联合起来的掌柜提着心吊着胆,目光惴惴。 顾明月看着他转签子,心里都要急死了,嫌弃他做事儿太墨迹,要是他们家姑娘,这会儿早把人拉出去打板子了! 宁怀诚扯扯唇角,终于把签子丢了下去:「几个掌柜联合诬告姜记食铺,行迹恶劣,罚一人十板,以儆效尤,即刻执行。」 「喔!!!」顾明月差点欢唿出声,喊到一半才发现几个掌柜都瞪着自己,连忙捂住了嘴。 打板子是衙役官吏把人拖到大堂底下能让百姓们看见的地方打的,几个掌柜年纪都不算小了,有家有室,之前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谁能想得到临了还会挨一顿打? 他们从前也做过不少这样的事儿了,回回都没什么问题,偏偏栽在了一个五岁的小丫头手里。 顾明月不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她就算知道了,也只会咧开嘴嘲笑他们罢了。 打完了板子,案子也就结了,顾明月厚着脸皮跟在了宁怀诚身后:「大人真是英明。」 宁怀诚瞟她一眼,觉得自己也不该和一个五岁小姑娘计较。 顾明月相当「谄媚」,挤开了原本跟在他身边的小厮,主动帮忙推起了宁怀诚的轮椅,推着推着,她又觉得好奇:「大人,您的腿真的不能走路吗?」 宁怀诚看向她。 大多数的人从来不会主动提起他的这两条腿,要么是露出怜悯的表情,要么便是直接无视,绝不会像顾明月一般主动问起。 但她目光单纯,仿佛只是好奇。 宁怀诚也没什么好忌讳的:「当然能走,只是要吃力一些。」 他只是身体不好,又不是腿断了,其实正常行走无碍,只是他身体有些虚,不能像是其余人那样长时间行走,为了方便坐着轮椅罢了。 顾明月便有些惋惜:「像您这样英明神武的大人,身体肯定会好起来的。」 宁怀诚只是笑笑:「兴许我身体不好,才是最好的。」 见顾明月不懂,他也不多说,反而道:「那几家铺子能联合起来也有些奇怪,你叫你家姑娘也多多留心一些。」 按理大家都是復刻姜记的煎饼果子,彼此之间也该有些竞争关系在的,便是想要挤倒姜记,大可以用别的方式,怎么会联合起来一起告姜记呢? 他心里觉得奇怪,随口提醒了一句,回到自己的值房便叫人拿了那几家铺子的资料来看。 明面儿上是没什么差错的,瞧着也都互不相干。 只是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 顾明月心里记下了他的话,扭头出去找了石头。 石头早就顺着人群出了司市了,正牵着骡子驾着车在门口等她。 那头骡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他手底下十分听话,一动也不动。 顾明月爬上骡车,松了口气:「总算没把差事办坏了。」 这会儿没那么急了,石头便驾着骡车慢慢走,闻言道:「你本来就不差,人又聪明,怎么会把差事办坏呢?可见是你爱杞人忧天。」 顾明月嘟囔嘴:「也就你和姑娘觉得我聪明。」 她又不是傻子,从在别庄的时候就常有人说她呆笨,同样的东西她就是学得比旁人慢一些,虽然总能学会,可这点儿慢落在别人眼里,就成了笨蛋的行为了。 石头哼一声:「我说你聪明你便聪明,一天天胡思乱想些什么?难道连你家姑娘和哥哥的话都不听了?」 「姑娘的话肯定要听的!」顾明月下意识反驳,「哥哥……谁是我哥哥?我可没有哥哥!」 石头哦——了一声:「刚刚谁在公堂上叫我哥哥来着?」 顾明月唰一下红了脸。 她结巴着解释:「我那是一时情急……!」 她总不能直接喊石头的名字吧?那人家岂不是知道她找了个「托」? 石头余光瞥见她脸红,也不再调侃她了,专心致志地拽着手底下的绳子驾骡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0页 微风轻轻地吹拂,总算消掉了顾明月脸上的热度。 她和石头是一起被卖到六姑那里去的,路上虽没说过几句话,可也有些共患难的感情在,后来到了六姑家里,石头便像是个小尾巴似的跟着她。 再到后头去了姜家,他们俩见的时候比之前少了,心里却是惦记着对方的,虽然石头总说什么自己帮她的同时也是在帮未来的自己。 但那不是还没到未来的时候嘛,现在的石头确实是在实实在在地帮着她的,她心里都记着。 虽然石头是调侃她,可她心里也确实是把石头当成哥哥。 骡车轱辘轱辘地向着前行驶着,没有来时的急切,反而有些悠闲,两个人没有说话。 到了姜府门口,石头才从车上跳下来,照旧伸手去接顾明月。 顾明月也终于意识到了:「你怎么!」掐着她的腰把她拎下来啊! 她晃着两条小短腿,终于落了地。 石头一下子就看出来她在想什么了:「谁叫你没长高?车架子高着呢,你急着往下跳,脚不会麻吗?」 其实他们都是贫苦人家出身,年纪小的时候小伙伴们谁没满地满山乱窜过?田埂上头往下奔的时候也不少,更别说为了省时间一路从山上滑下来的时候了。 哪有那么娇气。 顾明月动了动嘴,还是转移了话题:「我哪里长不高了?前两天姑娘还说要给我做新衣裳呢,就是因为我长高了,之前的衣裳穿着都露脚跟了。」 石头:「是是是,你长高了。」 顾明月瞪他:「你敷衍我!」 石头却催她回去:「你家姑娘还等着你回话呢,快去吧,我得先去还骡车。」 不等顾明月再说话,他已经跳上骡车扬长而去了。 顾明月只能回了府里。 客人已经走了,姜云瑶正闭目休息,听见顾明月回来,先观察了一下她的神色,见她没有什么不高兴的神色才放松下来:「事儿怎么样了?」 顾明月当然说好了,又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着重重复了一下宁怀诚的话。 「姑娘,谁那么坏啊,专门找咱们的事儿?」 姜云瑶想了一会儿。 姜记得没得罪别人她是不知道,才开了这么久,便是抢了点生意也不至于有人恨吧? 若是真要说得罪了什么人,那也就只有姜家得罪的人了。 姜云瑶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是之前在别庄上的事情。 姜逢年被她们想法子调回了中京城,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再接触过成王他们,但如果她是成王,手底下的工具人忽然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他怎么也要观察一段时间的。 姜云瑶好一会儿没说话,她在试图用成王的思路去想事情。 一个人掌握着自己可能造反的证据,即便他还没造反,也只是在试图挖掘矿山,但这玩意儿可是个相当代表性的证据了,私底下偷摸挖掘矿山还能为着什么? 更何况姜逢年已经知道了矿山的具体位置。 就算他没打算告发自己,把这消息卖给别人也够他吃一壶的了,而姜逢年还偷偷给自己升了官。 外头那些人可并不会知道这些事情都是内宅妇人为了自救搞出来的,在成王那里,姜逢年这种行为便是想要脱离自己的掌控,并且私底下瞒着自己,说不定早已经搭上了别人,把消息卖给了别人才能换官职使自己脱离。 若是姜云瑶自己是成王,可不会能忍得下来。 她微微闭着眼,手指在躺椅上划了好几圈。 成王不确定姜逢年有没有把消息卖给别人,自然会试探。 姜家最近也并没有别的什么动静,也就给几个姑娘请了教习,再就是姜云瑶手底下的铺子了。 教习是内宅的事情,成王多半不会在意,也没法儿插手,那便只能从外头的铺子下手了。 她一直在沉思,顾明月心里有些慌张:「姑娘?」 姜云瑶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安慰她:「没事儿,我在想事情。」 今天这齣闹剧已经解决了,姜逢年自己都没出面,更别说成王以为的他背后的人了,没有这回也会有下回,成王总会继续试探的。 她是要做生意的,可不是为了应付成王的。 姜云瑶皱了皱眉头,总得想个办法转移成王注意力才对。 要么让姜逢年忙起来,变成成王想像中的样子,让他觉得自己抓到了重点。 但这也有个问题:姜逢年多半还演不出这个样子,更何况她该怎么和姜逢年说?让他以身试险? 他能答应才怪! 指不定就被吓得屁滚尿流,又转投到成王那边儿去了。 那才是祸害全家呢。 她看一眼顾明月,问:「宁大人和你说这话的时候有没有问过别的事情?比如咱们家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顾明月想了想说没有。 姜云瑶沉吟:「他既然没问,便是打算自己打听了。」 事实上宁怀诚也确实在自己打听关于那些铺子的消息。 不过他没有大张旗鼓,只是把司市歷年的那些铺子的资料翻了出来,试图从中间翻到什么线索。 他倒也没往别的地方想,不过是觉得既然是发生在自己管辖内的事情,他总要寻根问底,将来再出这样的事情便不会太被动了,更好解决,这也是他常做的事情了,他习惯性地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掌握在自己的手心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1页 他埋头翻资料试图找一点儿蛛丝马迹出来。 姜云瑶却也下定了决心。 光一味地躲着成王可没有用,他们势弱,姜逢年又不是什么聪明人,甚至能说的上是颗墙头草,一旦发觉成王可能威胁到自己的性命,他肯定会重新投靠成王,那姜家就更倒霉了。 得让成王自顾不暇。 他不是怀疑姜逢年把消息放出去了么?那她便当真把消息放出去,还得是能和成王打得有来有回的人才行,让他没时间关注姜家。 第52章 不过姜云瑶自己的社交有限。 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能认得几个人?更何况在被安氏认在膝下之前还只是个庶女,就算有认识的人也有限。 姜云瑶想了想,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安氏。 虽然只是一个猜测,但她们总归要小心一些才是。 「母亲,我拿不准主意。」姜云瑶额尖都沁出了汗,「我总怕万一消息传出去了,成王恼羞成怒,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咱们解决了。」 如今成王只是试探,倘若试探成真呢?凭姜云瑶一个人可护不住全家,唯有从安氏这里想办法。 安氏没动怒。 如今动怒已经没有用了,便是她再把姜逢年拖进来骂上十遍百遍的,全家的性命也都系在了裤腰带上。 这事儿不仅是姜云瑶解决不了的,也是她自己一个人解决不了的,可她也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把安伯侯府拖进来。 姜云瑶阻止了她:「这事儿本就是父亲闹出来的,不该祸及母亲的娘家,更何况知道的人越多也就越危险,咱们得细细筹谋,先选个人出来。」 其实也不难选,左右就那么几个能和成王抗衡的人,几个王爷,太子,再不然就是皇帝。 首先就排除了洪昌帝,接触不到,风险也太大,本来这该是最简单的路子的,只要姜逢年上个摺子就够了,但只要姜逢年上了摺子,只怕皇帝就要掂量掂量问问姜逢年为什么知道这些了,到时候还是一个死。 至于剩下的太子、永王、靖王,安氏说靖王年纪小一些,是这几个王爷里年纪最小的,才不过十四,想来也是不顶用的,至少在目前这场夺嫡战争里,他是一点儿胜算都没有,所以平时靖王表现得也就是个闲散王爷的样子,整日游手好闲,最爱和中京城的纨绔们一块玩。 太子和永王都可以选。 安氏想了好一会儿,给出了和姜云瑶心里想法一样的人选——太子。 太子这两年的情况并不算太好,受囿于名声,虽然洪昌帝从来没有透露过有废太子的意思,但他仍旧觉得自己处境不好,底下几个弟弟们又虎视眈眈,频繁挑衅,他肯定也着急。 能抓到成王的把柄,他必定会往死里整成王。 只是问题就变成了她们该怎么递消息了,总不能大大咧咧冲去东宫告诉太子吧? 她们只是后宅妇人,太子未必会信。 安氏眉心拧成了山。 姜云瑶忍不住握住她的手:「母亲别急,咱们再慢慢筹谋就是了,既然能从阆中活着出来,这会儿咱们自然也行。」 她的思路要比安氏更明确一些:「咱们现在不过是个无名小卒,便是嚷到了太子面前,他也不会信。」 即便她们挣了个好名声,在顶上那些人眼里也不过只是五品芝麻小官的后宅,不值一提,中京城的新鲜事情太多,姜家的名声只是其中不起水花的一件。 她们得扩大交际圈。 光一个煎饼铺子可不够,这东西只能流通在小官小吏之间,可落不到顶上那些人眼里。 姜云瑶想起了自己那个衣料铺子,先前只忙着煎饼铺子去了,衣裳难做的很,总要费些功夫才好,因此耽搁到现在还只是原来那么个半死不活的样子,只等着重新开业。 能不能想办法通过这个铺子结交太子手底下的人? 可她们对太子手底下的人并不了解,也不知道哪些人是太子的亲信,哪些又是别人的细作,万一不凑巧恰好碰上成王的人,那她们的功夫就全白费了。 姜云瑶也鲜见地焦虑起来。 可焦虑是没用的,只有想办法去把事情解决才可以。 成王如今什么也试探不出来,自然也不会轻举妄动,若是他动了姜逢年,难免会让别人的目光落到阆中去。 还有时间。 姜云瑶皱着眉头给自己舒缓情绪,等到没有之前的那种焦灼的感觉了,才慢慢安慰起安氏来,又提醒她:「这件事情急不来,母亲大可以更仔细一些,现如今最主要的事情还是要看住父亲,成王若是要试探,必定不会只试探咱们,父亲那里肯定也会有,咱们还好些,就怕父亲临时出漏子。」 事实上姜逢年也确实是个立不住的人。 他从来了光禄寺以后就是在闲事儿上打转,起初人家敬着他,是因为他是头一个被皇上贬到阆中又重新拎回来的人,身上还有个不小的名头。 可相处的时间长了,他身上的毛病就显现了不少,不懂交际、自负清高、做事能力一般。 进了光禄寺他就没办出过什么出名的事情,反倒累于案牍,好奇的那一批人看过就走了,就剩现在的同僚了,相处久了,他们都忍不住怀疑姜逢年是不是运气太好,不然凭他这蠢钝的脑子,竟然也能弄出那么有名姓的事情来? 总有一种我上我也行的感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2页 就是和他聊些之乎者也,他倒是能对答如流,但也仅限如此了。 打探消息的都走了,剩下的同僚也懒得搭理他了,姜逢年倒也无所谓,仍旧自娱自乐。 乐着乐着,他的上司光禄寺卿就给他派了个活儿。 光禄寺一向负责掌管皇家膳食,宫中每年八月十五都有中秋宴会,这一向是光禄寺和宫中的膳食局共同操办的,膳食局负责拟单子和食物供给,光禄寺负责当天的礼仪相关——比如给参宴的大臣们安排位置。 这是个相当难的活儿,无他,能参与的这些大臣人数众多,有哪些人要去、哪些人去不了,什么人排在前面,谁和谁的交际关系如何这些全都要考虑进去,以往都是光禄寺卿自己琢磨这些事情的,今年他偏偏把这件事情交给了才刚来的姜逢年,说自己另有事情要做。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姜逢年的笑话。 姜逢年自己也头疼,他对朝中的这些时局了解得并不多。 但他人再不好,也是有优点的,不懂的事情便问,光禄寺也有那些积年的老吏,他不耻下问,也能问出个所以然来。 那些积年老吏倒也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拿着歷年的资料研究研究,左右现在还没到中秋夜的时候,从那些单子里也能琢磨出点东西了,更何况实在不行就照旧例呗,添添减减人数也简单的很。 姜逢年便捧着资料回了家。 安氏派人来寻他的时候,他正准备挑灯夜读。 被打断了思绪很是不满,不过转念一想,他这个夫人倒是很有几分智慧,说不定还能帮他出点主意呢?更何况她是世家妇,对宫中的礼仪怎么也要比他了解一些。 于是他便带着资料重新寻了安氏。 进来的时候瞥见姜云瑶也在,难免要展示一下他的慈父心肠:「三丫头也在?外头的铺子开得怎么样了?」 安氏背着他就翻了个白眼。 铺子都给到三丫头手里快一个月了,他到如今才想起来问上一句? 姜云瑶倒没什么心绪,仍旧装作那副濡慕的样子:「不过小打小闹罢了,赚上几个零花钱,不值当父亲过问。」 姜逢年也没真想多了解:「便是亏了也无妨,爹爹给你兜底。」 他随口问了两句,立刻道出了自己的来意。 姜云瑶一听,马上和安氏对视了一眼——这多半就是成王出的招了。 姜逢年这官来的虚,能做好这差事的机率不大,光禄寺卿又有足够的理由不在,据姜逢年说,他去处理祭祀相关的事情了,负责的就只剩下了姜逢年,万一宴会上头出了什么事情,姜逢年首当其冲。 再小的事情,有了成王插手也能闹成大事,姜逢年脑袋搬家也不是难事。 皇帝可不会找他这么个小官问他为什么差事没有办好,中秋宴夜是关系着朝廷体面的大事,但凡出点差错都是丢了皇帝的脸。 姜逢年自然也能想明白其中的道理,不然也不会搬着资料来找她一个妇道人家出主意了。 安氏头皮发麻。 姜云瑶也没什么好气,忍不住说:「父亲这么大的事儿就直接接下来了?总要问问光禄寺卿的章程吧?」 但凡姜逢年说上一句自己头一回办差事拿不准主意呢?光禄寺卿便是脸皮再厚也不会就这样把事情全推给他,让他一个人想法子。 不然就做得太明显了。 姜逢年拧紧了眉头:「他是光禄寺卿,我不过只是个少卿,他要给我交代差事我也不能拒绝才对。」 姜云瑶深吸了一口气:「那您也该问问底下那些官员,先让他们拿个大致的名单出来,若是大差不差,也就够了,总比现在摸不着头脑好。」 一个人担着事情,总没有拖整个衙门下水来的好吧?皇帝将来就是再生气,难不成还能把整个光禄寺都给砍了不成?多找点人背锅,自己身上背的风险不就少了吗! 姜逢年便不说话了。 他没好意思讲自己在同僚中间并不受欢迎,接了这事儿以后从来就没考虑到还要去找那些同僚帮忙。 索性时间还多,便是找人列名单也来得及。 安氏也给他出主意:「你那衙门里头的人也不一定每个人都见着你好,你是临时插进去的人,说不定底下就有眼红嫉妒的,或者是从前快要升到你这个位置了却被横插一脚的,也应该提防一些,叫他们列单子不必叫他们只列一份,倒是每个人都私下里联络一番,叫他们各自列出来,你再瞧着上头差不多的部分总结一下就是了。」 姜逢年默默记下。 姜云瑶倒是想起一件事情,既然成王想借这件事情扳倒姜逢年,便是他没有做错什么事情,成王也会想尽办法折腾出来,买通底下的人都是小事了,兴许就主动叫自己手底下的人闹事呢?不过折两个人罢了。 只是这也是防不胜防的。 他们如今能做的也就只有帮着姜逢年处理好这件事情。 那份资料被留在了安氏这里,姜逢年日日都与她一同研究查看,白天不在的时候,姜云瑶便从余大家那里请了假也跟着安氏看。 她们对外头的局势不了解,光禄寺的这些歷年资料反倒也能研究出来点东西,怎么也能看出来点什么,对她们的计划也有些帮助。 # 顾明月发现姑娘真的很忙,每天脑袋都埋在那些书里头,恨不得一字一句都看过去——三姑娘学起字画可比她容易的多也快得多,顾明月自己还在学千字文呢,姑娘早就可以一目十行地看资料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3页 难道这便是年龄的差距吗? 她不解,但也不焦虑,照旧安安心心按着节奏来,偶尔到外头的煎饼铺子里去看看情况,回来再说给姜云瑶听。 姑娘没时间出门了,也不放心她一个五岁的小丫头,便时常叫人陪着她,最好的人选就成了石头这么个知根知底的人。 但石头又是姜玉琅院子里的人,总不能一直跟着姜云瑶来往,天天告假容易引起别人的不满。 姜云瑶寻了个机由,问他愿不愿意从姜玉琅的院子里出来。 在她看来,石头就算是在姜玉琅的院子里也不会有什么大的成就了,姜玉琅院子里就是一个萝蔔一个坑,他人又谨慎,绝不会用石头这么个和内院联繫紧密的人,尤其石头还是和姜云瑶关系好。 不管事情真相如何,在姜玉琅的眼里,安氏都是在收养姜云瑶以后才对他逐渐冷淡的,他不会去反思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反而会怪姜云瑶抢走了安氏的关注。 这是他的心结。 姜云瑶没去关注过他,却并不意味着她不知道,这一会儿选择「挖墙脚」也不过是因为不想让顾明月一个人在外行走罢了,天知道成王哪天会不会恼羞成怒或者突发奇想准备绑个人走? 她给石头的条件也很简单,把石头重新放到外院去,或者放到铺子里,月钱照旧是和从前一样,只是活儿比从前轻省许多,每日里只负责顾明月的安全,亦或者在铺子里跑跑腿,将来若是做得好,也能混个掌柜噹噹。 石头犹豫了。 姜府里头的日子显然是要比在铺子里要稳当一些的,稳当,却也没有出头的机会,除非他能想法子调到别的地方去,可再好又能好到哪儿去?比姜玉琅那里更好的地方也就只有姜逢年那边了。 可他冷眼瞧着,他们家这位老爷实在不堪,也相当于迂腐,若是一味的跟着他,往死里拼命当差也成不了什么事儿。 三姑娘倒是聪明一些,可跟着她,他总怕不稳当,吃了三年旱灾的亏,他最怕的就是不稳当,也不知什么时候再出个什么事,恐怕前途就没了,到时候可怎么办?如今铺子的生意确实好一些,可不过一旬的功夫,就多出来这么多的竞争铺子,再过半月一月呢?三姑娘还能想出更多新鲜的东西维持现在的生意吗? 若是生意失败,三姑娘可以老老实实回到内宅里,他可怎么办? 他不敢立马应承下来。 姜云瑶也不是自己亲自来问的,她没有空闲时间,是让顾明月来的。 顾明月见他支支吾吾不说话,有些着急:「石头哥哥?」 石头便看向她。 顾明月穿了件鹅黄色的褙子,底下是白绫袄裙,裙角深深浅浅绣着米黄色的花,头上盘了两个包包头,繫着深红的髮带。 他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轻声应了一句。 顾明月道:「姑娘说的那些你仔细想想?她是好人,肯定不会骗你的。」 石头当然知道她不会骗自己:「我总想着要谨慎一些,前途未定,不敢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一个人身上。」 顾明月是知道他的性子的,犹疑道:「姑娘倒是说起另外一件事,想叫我问问你。」 石头不知是什么事。 顾明月说:「姑娘想问你,你是不是不愿意一辈子都当一个奴僕?」 石头苦笑:「自然的。」 他不是顾明月,明月年纪小,还不理解奴僕与正常人的区别,她了无牵挂,在她眼里只要能吃饱喝足便已经很幸福,但在石头眼里是不一样的。 奴僕便要屈居于人下,即便将来成家立业,生下的孩子依旧是奴僕,除非主家心善,不然这是一辈子也没办法更改的事情,奴僕不能置产业,不能科举从伍,也不能擅自离开中京城去寻他的父母,他当然是不愿意的。 这些话他没有告诉过明月,她能保留住如今的天真便已经很好了。 顾明月便说:「姑娘也这么跟我说的,她说若是你不同意,便让我告诉你,你要是选择去铺子里,她会请人教你读书认字,若是你对读书认字没有兴趣,她也可以找人教你舞枪弄棍,等你学成以后,甚至能把你的卖身契还给你。」 石头愕然抬头。 顾明月眼里已经有泪了:「她说不必你做什么,只要你现在办到一件事情——保护好我。」 铺子里的生意终究是要有人去看着的,姜云瑶其实大可以让掌柜每隔一段时间来府里回话,但她问了顾明月。 顾明月说想常去铺子里看看。 她对铺子里的兴趣终究还是比对在府里的兴趣大一些,虽然在府里也能听姑娘教自己读书认字,可除了这些事情,她好像并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了,除了伺候姑娘。 她的针线学了快半年了,针法也是平平,永远做不到像海棠那样信手拈来,竹香姐姐说她在女红方面没什么天赋,平常绣个香囊绣帕也就不得了了。 唯一的天赋似乎就是当厨子尝味道,可她发挥的地方也有限,顶天也就去小厨房里做些小点心,而且她拜方中意做干爹的时间并不长,受限于时间问题,方中意教给她的东西也有限,这点东西已经足够她这半年反反覆覆练习掌握精通了。 再多就没有了。 但她也怕姑娘不高兴——她是姑娘的丫头来着,能学别的东西已经是姑娘对她格外好了,她的本分该是好好跟着姑娘才对,而不是惦记着外面的铺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4页 她在府里来往的人要比姜云瑶多得多,针线房的、茶水房的、守夜的婆子等等。 能听到的消息自然也是比她多的。 下人们偶尔也会聊起她,以为她年纪小听不懂,也不避讳,都是当着面聊,多数时候说她好运,一个乡下贫困出身的赤脚,好运气到了三姑娘院里,趁了太太收养的东风,一跃成了府里的上等丫头,比那些苦熬资歷的幸运多了。 也有酸她嫉妒她的,不会明着说出来,只挑她的错处,说她什么也不会,年纪又那么小,差事也当不好,每日里只会跟着姑娘到处乱跑,还去外头的什么铺子——她们说她给姑娘灌了迷魂汤,哄得她什么都能答应,小丫头连活儿都干不好,还能去管着铺子不成? 这些话顾明月都听在耳朵里,倒也不是因为他们议论她觉得难过,而是觉得自己是不是给姑娘丢人了。 心里想法多了,当然也就不敢和姜云瑶说她喜欢去铺子里。 可姜云瑶是谁?顾明月在她眼里就像张白纸似的,一眼就能看到底,她那点儿浅显的心思实在太好认出来了。 她主动问了顾明月要不要去铺子里。 顾明月心里的想法转了又转,还是坦诚了。 她喜欢呆在铺子里,哪怕什么也不干,搬个小板凳坐在门口看着那些来买东西的顾客人来人往都很有意思,有些客人还会吵嘴,这个说他要辣口的饼,那个骂他这几日上了火起了疮还吃辣不要命了。 偶尔也能听一些家长里短,谁家要娶媳妇,谁家刚生了大胖娃娃,谁家的孩子又不孝顺,还有那些小官小吏们也会说一些衙门里头的事,抱怨上官太过严厉,或者是给他们的差事太多做也做不完,再不然就是偷偷看见哪个官员收了谁家的礼,要是被逮住了只怕有好果子吃。 顾明月还喜欢看那些来来往往的轿子。 有些轿子是长得一模一样的,也是中京城里最便宜的轿子,只要两个人就能抬,廖蓝色的布帘,或者是青麻色的,木头也是普通的红漆木头,里头坐着的大人比露天里走着的小官吏身份要高,却也高不到哪儿去,但他们很捨得花钱,每次路过姜记食铺总要花上几个大钱买些店里的东西拿回轿子里吃。 也有不一样的轿子,更加华丽一些,垂着红缨,别着家徽,大多数都不会停留,路上那些青蓝色的轿子碰见了这些轿子总会离得远远的,生怕两边撞见。偶尔也有停下来的,却不会主动来买东西,而是叫了僕人来,一次要买好些,连轿子里的人也看不见,他们就又走了。 虎头他们也常常会来找她玩,偶尔分她一些吃的。 总之,姜记食铺的门口是很热闹的。 顾明月喜欢这种热闹,这和姜府里那种精緻的热闹不一样,总觉得有种扑面而来的烟火气息。 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喜欢,只能和姜云瑶说她看到的这些东西。 三姑娘一下子就笑了,没有生气,也没有怪她被外头的铺子分了心,甚至没有说上一句重话。 她只是笑,然后说:「既然你喜欢,那就多去看看,只是要保护好自己,我这段时间太忙了,可能暂时顾不上你,嗯……要不然我找个人跟着你保护你好不好?」 她找的人就是石头。 顾明月站在二门门口,手指头都揪在了一起,眼泪氤氲在眼眶里:「姑娘说信不过别人。」 所以她让顾明月来找石头,许诺了许多东西,却不要求他回报什么,只让他保护好自己。 第53章 石头到底还是答应下来了。 他知道自己呆在府里不会有什么大出息,相反,姜云瑶给她的这几条路反而可能会让他有更长远的希望,不论是学文学武,只要有一技之长,哪怕以后脱离了姜府,他也依旧能够活得很好。 顾明月便长时间地往铺子里去。 她这般当然也是惹眼的,起初只是府里的丫头们说上两句,后来也不知怎么,被姜云瑚给知道了,她又去找安氏闹,抱怨凭什么姜云瑶的丫头就可以这样自由来去。 那会安氏还忙着翻那些光禄寺的资料呢,哪有那个闲工夫搭理她?只不冷不淡的:「我也没不让你们的丫头出府里头,去哪儿报备一声就是了,云瑶的丫头出门也只是去铺子里,她那铺子的生意不错,叫个人去看着也是正经事儿。」 扭头她就叫余大家给几个丫头加了训练的强度。 「有那功夫为这个丫头出府的事儿来和姐妹争风吃醋,可见还是太闲了。」 便是有人说她偏心她也认了。 她算是看明白了,从前她不偏不倚的时候照样有人觉得她偏心,那她就偏心了又如何?有些人便值得她偏心。 姜逢年虽然不靠谱,但是他有个好处就是他听话,安氏叫他去问同僚要名单,他便果真弄来了几份——光禄寺除了光禄寺卿以外便是他最大,就算他不讨人喜欢,上司吩咐的活儿底下人还是要干的,否则便会被人抓住把柄。 挤兑同僚还能说一句是看不惯为人,若是连上司交代的活儿都做不好,那便是官都当不好了。 名单一拿回来,安氏便带着姜云瑶和姜云琼一块儿在理,有些瞧着差不多的,便把名次顺序记录下来,照着先填上一份,其余的那些就暂且还是先看着,照着资料找出来——这些活儿是姜云瑶和姜云琼做的,安氏负责去交际自己相熟的夫人们,悄悄打听这些人的关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5页 三个人忙得不成样子。 顾明月倒还是轻松些。 姜云瑶给她和石头都请了教他们读书认字的夫子,授课的地方便在姜记食铺的后面那个小院子了,因着提前告诉过夫子是给两人授课,倒也不分男女了。 在读书上头,顾明月的天分不如姜云瑶,但她还是比石头强一些,学得也比他快,好些都是姜云瑶教过她的,如今算是温故知新。 除了读书的夫子,石头还有练习拳脚功夫的师傅,这个顾明月倒是没跟着学了,她瞅了一回石头,他还得跟着师傅扎马步呢! 顾明月也去扎了一天,累得胳膊腿儿都软了,第二天就不肯再去了。 其余时候她便看着铺子。 店里头的生意太好,连带着刘厨子也声名在外了,好些人想要来拜他做师父。 刘厨子对自己还是心里有数的,有些人来拜他做师父不过是为了他手里的酱的配方,姜府里头研究出来的酱到底还是比外头的好一些的,外头这些人没有研究这些酱的成本——或者说,他们也捨不得研究这些东西,光是其中一味虾酱,其中的比例想要研究出来合适的,便不知要耗费多少银子。 那些人嘴上说着是崇拜他的厨艺,不过是为了偷学手艺罢了。 只是刘厨子很有自知之明,他不过是个经手的人,铺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姜云瑶弄出来的,他也只是跟着做。 真要算起来,他自己还是个学徒呢。 那些私底下来找他的人都被他拒绝了,只说自己还学艺不精。 有些人当真了,有些人却觉得他不过是想藏私,他也不解释,每天乐呵呵地站在铁板跟头做煎饼,心想他十个煎饼能多挣一文钱,时间都用来做煎饼了,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停呢,哪有时间教徒弟? 铺子里的人事简单,顾明月适应得极快。 等宁怀诚打听消息到了姜记铺子的时候,她已经都快能支起第二个铁板也跟着做煎饼了。 外头那些人不知道她是姜府里的丫头,只以为她是铺子里张掌柜的女儿。 这几日宁怀诚也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干。 那天他查觉到了那几家掌柜的不对劲以后,便去翻了资料。 司市的资料自然是齐全的,加上他要求所有的事情,比如店铺转让变更都要做记录,查得倒也挺快。 表面上这几家铺子的掌柜看着是没什么联繫,可背后都有王府的影子在,有些掌柜是在王府里当过差,有些是背后的东家就是成王府,基本上都能联繫到成王身上去。 他只是弄不明白,成王什么时候和这么个煎饼铺子有了联繫?他当然不觉得是成王能看上那么一个小铺子的生意,多半还是和背后的姜家有关系。 只是他找来找去,也没发觉到成王和姜府又有什么过失,若真是有什么过失,怎么也不至于只在一个铺子上头做文章。 弄不明白这些事情,他就只能来铺子里瞧瞧有什么线索。 恰好就碰见了坐在小板凳上的顾明月。 他还记得这小姑娘是姜云瑶身边的,便去旁边的铺子里买了些小点心和她搭话:「怎么你一个人在铺子里?你家姑娘呢?」 若是寻常人,顾明月都不会搭理他一下,姑娘可跟她说了,外头的坏人很多,还有拐子,专骗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但宁怀诚不一样,他是官府的人,本身就比旁人可靠些。 「姑娘在府里不出门。」顾明月不去接他的点心,却还是回了话,「是不是铺子里头有什么要紧的事儿?您要是有事,和我说也是一样的,等我回去的时候再告诉姑娘。」 宁怀诚当然不会说自己来打探消息的,他随意找了个藉口,又试探性地道:「上回那些铺子的掌柜我后来去查了查,好似都是成王府的人,还以为是不是你家姑娘得罪了王府。」 顾明月听了一怔,立刻鼓起腮帮子:「我就说!怎么会有人这么坏!原来是他们!」 她根本不认识成王,却跟着姜云瑶见过成王世子,姑娘在别庄的时候可讨厌那个世子了,连带着她也讨厌他。 宁怀诚不动声色:「怎么,还真是成王府故意要为难你们家姑娘?是为了什么?」 他不问还好,一问,顾明月就警惕起来了。 姑娘和她说了,别庄的事情不可以透露出去,要是透露出去了,说不定他们都要掉脑袋。 顾明月不想掉脑袋。 她左顾右盼,忽然看见石头,便急急忙忙起身叫他:「石头!你是不是要回府?等等我!」 石头哪里要回府?他手上腿上都扎着护膝,正预备和师傅去锻鍊身体呢,可顾明月一叫他,他便过来了,脑袋里头也迅速分析出来了原因,立刻看向宁怀诚。 他当然认得宁怀诚,司市官么! 他也不管他会不会生气,立刻拉着顾明月说要走:「正好要回府里一趟,我送你回去。」 宁怀诚倒也不戳破他们,放任他们走了。 他在铺子门口站了一会儿,教石头的那个师傅房虎便出来了,瞧见他还愣了一下,稽首:「小公爷?」 宁怀诚也惊讶:「你怎么会在这?」 那师傅便腼腆地笑笑:「我从军中退伍后便自己找些活干,这家请了我来当教习师傅。」 他从前便是英国公手下,因着一些伤病不能再上战场,便退伍下来了,英国公倒也给了他一些银子作安置,可他想着不能坐吃山空,便常常自己找些事情做,他习过武,力气也比别人大一些,做些粗活倒也使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6页 姜云瑶托人给石头找师傅,要求便是手上功夫好,牙行挑来挑去便找到了他头上,倒也没说从前是英国公手底下的,只说以前当过兵,因病退下来了。 两边都痛快,很快就定了下来。 房虎倒是没想到能在这儿瞅见小公爷,再回头看看干活干得热火朝天的刘厨子,还以为他是来买煎饼果子的。 宁怀诚摇摇头。 他倒是也能和房虎打听打听这家的消息,可他没有。 房虎是来当差事的,若是透露了主家的消息,叫人家可怎么想?只怕不仅要丢活儿,往后在牙行那儿的名声也要坏了。 能从顾明月嘴里打听个一星半点也够用了。 两人叙了叙旧便散了。 另一边,石头领着顾明月回了姜府,又交代她:「今儿的事儿你记得和你们家姑娘说。」 顾明月当然点头。 她还是很黏姑娘,外头看见了什么都乐意和姜云瑶说一说,今天的事情肯定也不会例外。 姜云瑶听完也和安氏打听。 「英国公府也会参与进那件事里头么?」 她总怕谁是成王的探子。 谁知安氏立刻摇头了:「这话可不能乱说,英国公府世代忠烈。」 英国公府就是武将出身,除了这一代的宁怀诚身体不好以外恨不得家里头的女人们都个个习武上战场,且他们根本不可能参与进夺嫡里,他们忠于整个朝廷。 说是世代忠烈,也是他们用血和人命填出来的。 安氏有些感慨:「英国公每一代人都极早成婚,为的就是能尽快留下后代。」 留后代自然也是有原因的,那些人脑袋都系在裤腰带上,说不定哪一场仗就丢了性命,若是不早留,只怕英国公府都绝根了。 「中京城的闺秀几乎都不会嫁到英国公府去。」嫁过去基本不出几年便要守活寡,谁愿意呢? 「旁人都可能是成王的人,只有他们不可能是。」 姜云瑶想了想宁怀诚,倒也没说什么了,她只是在心里想一件事——宁怀诚不会忽然来打听他们和成王的消息,多半是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吧? 那她要不要顺势把消息透露给英国公府呢? 英国公府忠于朝廷,必定也是忠于陛下的,倘若他们知道了消息,肯定也会告诉皇帝的吧? 之前她犹豫不知道该告诉谁,首先排除的就是皇帝,毕竟接触不到,而且风险太大,可要是这事儿是宁怀诚自己打探出来的,再通过他传达给英国公府和皇帝,应该也不关姜府的事情吧? 姜云瑶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可很快,她就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说白了英国公府虽然满门忠烈,可手里到底握着兵权,本身就是极为敏.感的身份,若是再沾上成王和矿山的事情,谁知道会不会牵连到他们? 姜云瑶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但她也对这些保家卫国的将士有敬畏之心,绝对不会出手坑他们。 她还是把目光放到太子身上吧…… 第54章 姜逢年的名单终究还是做好了。 这几日家里几个女人熬得眼通红,就怕他那儿出了什么乱子祸及家人,姜逢年大约也心虚,很是老实了一段时间,安氏让他做什么便去做,打听消息也尽心尽力,没让安氏更心烦。 事儿一忙完,安氏叫人捶着腰坐在椅子上头嘲讽:「可见有些人就是天生欠,非得大祸临头了才知道听话。」 姜云瑶装作没听见,低着头看手里的资料。 这几日她也不是白给姜逢年帮忙的,这是难得的了解外头时局的好机会,反正靠着姜逢年也未必能分析出个什么来,还不如她自己去了解。 安氏大约难得心里这样痛快,喜滋滋的道:「往后他再不告诉我外头的事情,我便有话要说了。」 这下姜云瑶有话说了:「这事儿也出过好几回了,父亲也该长记性了,夫妻本为一体,他一味瞒着母亲本就是不对的。」 安氏当然也点头:「本就是他不对,我是想着,怎么叫他往后都长长记性。」 这话姜云瑶就没法接了,她年纪还太小,总不能教安氏什么御夫之道吧? 她目光落在姜云琼身上。 安氏也是希望她能说些什么的,无他,姜云琼快到年纪了,再过段时间就要开始相看了,旁的倒还好些,譬如夫家,安氏必定是要替她找个好一些的,家世什么的都好说,唯有如何和夫家、婆家相处,才是安氏最担心的。 她自觉自己是没有给姜云琼做好那个表率的。 说白了安氏和姜逢年的感情并不深,本来当初成婚就是因为利益关系的捆绑,可事实证明安伯侯眼睛再尖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姜逢年只会读书,却不会当官。 安氏呢?她在了解了姜逢年以后就对姜逢年失去了兴趣,只一心去当好一个主母,心凉了,也懒得去去逢迎了,所以她很少在姜逢年身上花心思。 但对于女儿,她还是有些想法的,谁不会盼着自己的孩子既能得一个门当户对的好夫家,又有一个体贴的夫婿呢?前者看的是家里的实力,后者要看的就是自己的能力了。 姜云琼有些脸红,她当然看得明白安氏的意思,犹豫了半晌,才道:「父亲与母亲成婚时间长了,有些相处模式您二位都已经熟悉了,一时之间要改变也难。」 这话说的在理,安氏微微点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7页 姜云琼见她认可,大着胆子说:「要女儿说,父亲在外头的能力不足,远不如母亲的卓知远见,母亲只需时常给父亲提些意见,也不需多,帮着父亲解决些难题,让他离不开您就行了。」 姜逢年最早开始转变态度便是那会儿发现自己的内宅事物离不开安氏,他又不愿意把后宅交给姨娘,只能依靠安氏。 但那会儿他心里想的仍旧是安氏只能在内宅里头,如今却不一样了,他自个儿官场上解决不了的事情,安氏能替他解决得妥妥帖帖的。 长此以往,只要安氏偶尔替他解决些难题,他自己碰着事情便会来和安氏来说了,也不会像是从前那样什么都瞒着。 安氏松了眉头:「这夫妻关系便是这样,你强我弱,你弱我便强,要好好拿捏拿捏才好。」 # 按照姜逢年的官职,安氏身上没有诰命,按理是不能去宫里头参与宫宴的,可洪昌帝还惦记着阆中的事情,有意要做脸面好显示自己爱民如子,特意请皇后下了旨,允安氏带着家中的孩子去赴宫宴。 懿旨一下,府里就开始忙碌起来了。 不是忙着进宫,而是几个姨娘忙着来安氏这里,想让安氏把自己的女儿也带进宫里去。 连谭姨娘都低声下气起来了。 她也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和安氏再争她也成不了当家主母,但女儿可不一样,姜逢年虽然官职低一些,但等到她女儿出嫁的时候,谁知道姜逢年能到什么地步呢?便是姜云瑚嫁不了高门,低嫁也不是不行,挑个家世清白、夫婿上进的也就是了。 姜云瑚还不大理解她为什么这么做,往年在家里,谭姨娘都是能和安氏争便争得厉害,如今却恨不得天天往安氏那里去请安,哪怕坐在那儿见不到人喝一肚子茶也无所谓。 她问谭姨娘,谭姨娘也只瞪她:「你煳涂!进一趟宫再出来也能镀上一层金光了,你跟着余大家学规矩难道是白学的么?往宫里走一遭,万一有人看上你岂不好?便是看不上,我也指望你将来嫁个好人家!」 她是鲜少和姜云瑚剖心的,如今打着主意想让她进宫一趟,想让她听话一些、懂事一些:「要是能进宫,你便老老实实听你嫡母的话,她要是领着你见人,你只微微笑着见就是了,别多嘴,也别像哑巴。」 「你娘我吃够了当姨娘的苦,别的家世门户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得是正头娘子。」谭姨娘咬着牙,她这辈子也就吃亏在不是正头娘子上头了,当初是觉得和姜逢年有感情,家里又说服她就算是姨娘也比旁人好些,她才同意的。 可如今看来,感情也就这个样子,姜逢年也没怎么把自己放心上,说是比小门小户好,可也要去给正妻立规矩,和别的妾室争宠爱。 反正这日子她是过够了,她不指望自个儿女儿能嫁得多好,总要是个正室才行。 姜云瑚还是听话的。 谭姨娘叫她捧着些安氏和姜云琼,她便咽下气处处逢迎。 连带着姜云瑶也给捧上了,弄得她颇有几分不自在。 安氏难得看她窘迫:「你要是乐意听她说话便听,不乐意便找个藉口打发了就是了。」 姜云瑶摇头:「她是有事儿来求母亲,若是真找个藉口大发了,只怕她心里想法更多。」 她也不想让安氏难做。 安氏皱眉:「我倒是不想带太多人去。」 如今摆明了成王要找他们家的麻烦,带多了人反而是累赘,万一再出点什么事情,她怕顾不过来。 最好的想法便是谁也不带,连姜云琼她都不想带。 可瞧着府里那几个姨娘的样子,摆明了是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若是她不带着她们去,只怕还要落埋怨。 姜云瑶倒是没什么想法:「母亲既然觉得不合适便不带了,您连大姐姐都不带去,她们还能有什么意见?」 安氏想的也是,这总不能再说她偏心吧? 只不过她打算得好,成王却未必会同意。 这些日子也足够他打听清楚那拍卖立碑是安氏弄出来的,再联繫到忽然升了职的封知州,安氏又和封夫人来往相当密切…… 安氏才打定了主意不想带人进宫,宫里又递了消息,这回不是正式的旨意了,而是宫里太后身边的小太监过来的,只说太后年纪大了,喜欢鲜嫩的小姑娘,别家都带了女孩儿,请安氏也带上家里的姑娘们进宫玩。 安氏烦得很。 姜云瑶倒觉得奇怪:「咱们和太后又不认识。」 安氏这才说:「成王的母亲是淑妃,淑妃是太后的娘家侄女。」 淑妃不是宫里最得宠的那个,来头却大,背后又有太后,不管是位分还是赏赐都不少,为着孝道,皇帝也会时常去淑妃那里看看,自然而然的成王也就常在皇帝跟前晃悠了。 从小性子就骄纵一些,但太后乐意,成王去撒个娇太后也就答应下来了。 太后未必会有什么坏心思,可能也真只是想见见鲜嫩的小姑娘们。 安氏拧紧眉头。 姜云瑶给她出主意:「既然是在太后宫里,想必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都是才几岁的小姑娘,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年纪。」 若真的一味的不带人去,引起成王的怀疑警惕可怎么办? 安氏想了想,同意了,除了姜云珍和姜云珠年纪太小以外,她把前头四个女孩儿全带上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8页 她心里也有想法,如果只带姜云琼和姜云瑶,成王多半会把目光放到姜云瑶身上,多带上姜云玫和姜云瑚,也能转移一点儿注意力。 然后就得为了进宫做准备了——余大家临时调整了教习顺序,先教她们进宫的规矩。 顾明月也从铺子里回来了,姜云瑶院子里要留一个人看着,她打算留春穗在府里,春穗虽然不爱说话,但人相当稳重,也有几分聪明,万一有什么事儿还能自己定个主意下来。 她带着兰心和顾明月进了宫。 外臣们的名单都是姜逢年排的,宫里女眷们的却不是,所以安氏她们还真不知道自己身边坐着谁,又是在哪个宫里。 领头办宴席的是皇后,但太后教安氏带着几个小姑娘进宫,她就得提前去。 到了慈宁宫,姜云瑶就忍不住笑了。 慈宁宫里倒还真是有不少的小姑娘,但数来数去,都是三品以上的官员的女眷,安氏反而是这些人里头最低的那一个。 别人不知道是成王在背后做了手脚,还以为安氏是因为安伯侯府的原因进的宫,再不然就是前些时候姜逢年得了夸赞,太后帮着皇帝做面子。 身份差距太大,人家也不大爱搭理,这场景和姜云玫、姜云瑚预想的多少不太一样,她们俩都有些坐立难安。 安氏三个倒是坐得稳稳的。 她们心里只惦记着成王是不是要出招,根本无心应酬。 姜云瑶对于目光的注视更加敏锐一些,在太后宫里坐了半柱香的功夫便能感觉有人在观察自己。 她抬头,只见上首有个珠翠环绕、面若银盘的妇人细细打量着她。 姜云瑶眉头一跳。 是成王妃。 第55章 慈宁宫侧殿。 顾明月一边帮着宫人备点心,一边悄声问兰心:「余大家进宫之前可没说慈宁宫不许咱们自己伺候。」 她们一进宫,这些宫女便把她们领到偏殿来了,说是太后宫里人多,伺候的宫人也多,没必要让她们上手,人多了反倒添乱,让她们在偏殿搭把手也就完了。 兰心也摸不着头脑,进宫前余大家特意教了规矩,让她们谨言慎行,最好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主子,不能让主子落单,她们听了,到了宫里人家却直接把她们带走了,说是来的小姐们太多了,带来的丫鬟也多,不能所有人都去殿里头——她们身份最低,直接被撇下了。 顾明月皱皱眉头。 进宫之前三姑娘就说了,这回进宫有风险,不知道都会发生些什么事情。 她不想离姑娘太远。 她左右瞧了瞧,观察着偏殿里头的这些丫鬟宫人。 也不是所有人都没法进内殿的,有些丫鬟明明穿的也不是宫人的衣裳,照样进了内殿,守在门口的人问都没问上一句。 再一细瞧,她们腰间都挂着成王府的腰牌。 顾明月眼珠子转转,从旁边桌上端了茶,假装低头赶路,看准了人,直接撞了上去。 手里的茶泼了两身。 才刚沏好的茶,带着滚烫的温度,有水珠溅到了顾明月的手上,烫得她头皮一紧,但她没表现出来,只假装认错去帮那宫人拍身上的水。 慈宁宫的宫人赶过来,竖起指尖:「嘘,别出声扰了里头主子们的安宁,我带你们俩去换衣裳。」 # 姜云瑶意识到成王妃在盯着自己打量以后便收敛了心神,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喝茶吃点心。 她不过九岁,成王妃也不会把她放在心上,才过了一会儿,成王妃主动挑起了话题:「好久没见过这么些鲜嫩的小姑娘了,可见我是沾了太后娘娘的光。」 太后笑眯眯的:「什么沾光不沾光的,仔细看看才是要紧。」 成王妃捂着嘴笑:「洵儿那臭小子怎么也定不下心,可见还是没成亲、没有世子妃管着他的缘故。」 太坏后便问了问季洵的近况。 姜云瑶微微蹙眉,听她嘴里的意思,是想藉此机会给季洵挑个世子妃?也难怪要出动太后了! 她脑子里正转着思路,一瞥眼便看见有个穿着慈宁宫服饰的宫女偷偷从门口进来,绕过了所有人站到她的身后。 姜云瑶正觉得奇怪,忽然觉得她在背后戳了戳自己,不是用手指,而是用什么硬硬的东西。 前面成王妃正和太后说笑聊季洵的近况,姜云瑶扭身去拿桌上的茶,朝坐在她身边的姜云琼使了个眼色,姜云琼立刻懂了,微转过身挡住了前面的目光。 一块木牌从后头借着衣物的遮挡塞进了姜云瑶的手里。 姜云瑶指尖微动,从上头的花纹摸到了一个「成」字。 再瞥眼,确认了站在她背后的是顾明月。 顾明月塞完腰牌也没有久留,低垂着头退出了内殿。 她才刚借着换衣服的功夫顺走了成王府上丫鬟的腰牌——她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用,反正先塞了再说,万一姑娘能用上呢? 回到侧殿,另外那个和她一起换衣裳的丫鬟也回来了,她找不到腰牌,只以为和换下来的衣服一道儿被慈宁宫的宫人拿走换洗了,也没当回事,她们都是跟着成王妃常来的熟人了,互相都认得。 内殿里姜云瑶才把木牌放好,便听成王妃和点兵似的叫了几家闺秀起来看。 头几个是身份相当不错的,各自的父亲不是内阁阁老,便是封疆大吏,有些人被喊起来相当的高兴,有些却眉头都没动一下,叫着叫着,成王妃忽然问:「光禄寺少卿姜家的女孩儿可都来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9页 姜云瑶眉头一跳,心道来了。 姜家四个女孩儿站了起来。 才刚她们进来的时候就挺引人瞩目,身份这样低却能进太后的宫里,这会儿又被成王妃单独叫起来,难免有人疑惑打量。 规矩都是学过的,个个都没出错,不过姜云玫和姜云瑚有些紧张。 她们俩还没来过这样的大场合,平日里安氏不拘着她们,但她们能去的场合也就是宴会上罢了。 成王妃依次看过去,心里多少有了数,笑着说:「我听说姜家的女孩儿都教养得不错,你们父亲又有贤名,闹了好大的新鲜事儿呢。」 安氏连忙站起来自谦:「都是什么不值当的名声,没得污了王妃娘娘的耳朵。」 成王妃却不接她的话,依旧笑嘻嘻的,对太后说:「您瞧瞧她们家的女孩儿,给我们季洵当个侧妃可使得?」 安氏背后吓出了一层的冷汗。 她带来了四个丫头,如今能论上婚嫁的便只有姜云琼一个,姜云玫也勉强能算,成王妃这是盯上了姜云琼! 她金尊玉贵养大的姑娘,自然是要找个合适的人家嫁进去当嫡妻,怎么能做侧妃,更何况还是成王世子的侧妃! 成王妃叫了那么多人起来也没落下个准头,偏偏到了姜云琼这儿便想要一口定下来? 世子妃都还没定下,急着定侧妃? 甭说成王那副作死的样子,就算是别人,也没有谁家正妻没定下,反而先定妾室的道理,退一万步说,倘若姜云琼真嫁进去了,到时候定下了世子妃,人家心里不嘀咕两句?姜云琼的日子能好过? 谭姨娘能在府里头安生过好日子是仗着有和姜逢年的情谊,姜云琼能和成王世子有个屁的情谊!那不是白送人进去给他折辱?也是质子! 安氏快要气晕了头。 可太后宫里哪轮得到她插嘴? 太后瞥了一眼她不自然的脸色和成王妃的娇笑,也皱起了眉头。 成王妃心里在想什么,太后能看不出来?她在宫里头混迹的时间可比成王妃久多了。 她是宠着成王,可这并不代表她能拿成王和世子的前途开玩笑。 她不知道成王妃这是什么意思,又有什么目的,但她知道,这事儿既得罪将来的世子妃,也得罪姜家——姜家门户低也就算了,主要还是怕得罪将来的世子妃。 太后脸色淡淡的:「季洵年纪不小,世子妃的人选是该好好选,侧妃倒是不着急。」 她这话一说,安氏便松了口气。 姜云瑶她们也坐下了。 这事儿看似是过去了,可实际上还是暗流涌动。 见过了太后便要赴宫宴,宫宴是皇后一手操办的,宾客们入了席,自然有人将刚刚太后宫里的事情告诉皇后。 皇后抿抿嘴,瞧了一眼淑妃。 太子是皇后的亲儿子,最近太子势弱,虽还保留着体面,却多少不如从前了,皇后一心要好好操持宴会,也不想叫淑妃和成王抢了风头。 她们想什么,底下人是不知道的。 姜云瑶也是头一回觉得有些无力,皇权在头顶,她们不过是个小小的官宦之家,刚刚别说安氏出了一身的冷汗,便连她也紧张的要命。 倘若太后真的一口答应下来让姜云琼做成王世子的侧妃,便是她们也一点儿办法也没有——能有什么办法?那是成王世子,王妃求的,太后应允的,除非姜云琼死了,谁能反驳得了? 现在也就得亏太后没答应了。 但这也没好到哪儿去,今天成王妃提了这件事,明天她有意让姜云琼做侧妃的事情就能传遍整个中京城,谁还敢来和她议亲? 旁人都不敢,成王世子若是再拖上几年,最后说一句这是谣传或是不过随口一问,便能硬生生把姜云琼拖成老姑娘。 才在宫宴坐下,姜云琼便急得掉眼泪了。 她没有姜云瑶聪明,却不笨,自然能想出其中的关窍,更能明白成王妃的恶毒心思。 她眼里包着泪:「母亲,咱们该怎么办?」 安氏也急也慌,可她暂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能安慰姜云琼:「别急,母亲一定能想出法子!」 姜云玫和姜云瑚都麻木了,还没进宫的时候她们只当这是什么好事情,因为自己能够得到贵人的青眼,兴许还能嫁个高门,可那些贵人们看都没看她们一眼,而她们的大姐姐却要成侧妃了。 都是姨娘肚子里落下来的,没有人比她们更知道侧室的苦了,便是在皇家,侧妃看着是尊贵些,论到底,也不过只是妾罢了! 再扭头看姜云琼的脸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大家都不稀罕。 姜云瑶揪着手里的帕子,目光忽然落在了顾明月的身上。 她的衣裳才刚弄湿了,慈宁宫的宫人领着她去换了下来,说是再帮她去烘干了,出宫前还给她,所以这会宫宴上顾明月穿的也是慈宁宫的服饰。 她们有慈宁宫的宫人服饰,还有成王府的腰牌…… 姜云瑶沉吟了一会儿,对安氏道:「母亲,我有个极为冒险的法子。」 安氏看向她:「你能有什么法子?」 姜云瑶说:「成王是皇亲贵胄,他若是铁了心要纳姐姐做侧妃,咱们也没办法拒绝,倒不如想个别的法子,直接破坏了这件亲事,让他根本不敢娶。」 姜云琼头一个反应是要坏自己的名声,她咬牙:「便是我的名声烂到泥地里头了,我也不愿意嫁进成王府!三妹妹你若是有好办法,尽管说出来,上刀山下火海我都能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0页 姜云瑶哭笑不得:「我没那个意思,我是说,找另外一个比成王势更大的人破坏这桩亲事。」 她怕隔墙有耳,拿手指沾着酒水,在桌面上写下两个字: 「太子」。 第56章 太子季澜正缓步慢行,他刻意放慢了步伐,只为了身边坐着轮椅的宁怀诚能跟上。 他们说的都是闲事,正值中秋,也聊远在边关的英国公:「父皇说如今边关战事正急,国公暂且回不来,等到入冬,草原上的那些部族便会退去了。」 将要入冬,草原上的部族也是要过冬的,所以这些日子频繁入侵,只为了掠夺足够过冬的食物,因此即便是中秋,也有许多将士不能和家人团聚。 宁怀诚脸色淡淡:「保家卫国是国公府的责任。」 季澜轻轻笑了一声。 他不过是例行安慰罢了。 他的父皇对英国公府的态度相当鲜明,能拉拢便拉拢,毕竟英国公骁勇善战,又相当忠诚,但这忠诚能持续多久,他们也不清楚,武将在外领兵,许多将士都到了只识将军不识君的地步。 拉拢,但又提防着。 两个人默默前行。前殿还未开宴,他们就走在往前殿去的夹道上,夜风微冷,路过的宫人们都不敢高声语。 转弯路过一处假山时,季澜听见两人私语的声音。 他和宁怀诚是单独出来的,身边只跟着一个小太监领路,灯光昏暗,只能照清一点儿前路。 那说话的两人是女声,还刻意压低了声音。 「王妃怎么忽然按捺不住了,府里不是有意让世子娶张阁老家的女孩儿做世子妃么?」 「谁知道呢?太后特意把人叫进了宫里,原是想漏些风声去的。」 「漏什么风声?你没瞧见,王妃说要纳姜家大姑娘做侧妃的时候,张阁老家的姑娘脸都绿了。」 「姜家有什么得了的?不过是个五品小官,连咱们府门口那些个笔帖式的门槛都够不上。」 「这谁能知道呢?不过我才刚听王妃身边的姐姐说,世子四月的时候去了一趟阆中,那会儿那个什么姜家也在阆中吧?许是那时候见过?」 ……季澜听得正入迷,忽然听见身边宁怀诚咳嗽了一声。 那两道声音勐地止住了,紧跟着就是窸窸窣窣的声音。 季澜给小太监使个眼色,那小太监便钻进假山里,半晌又一个人回来了,递给季澜一个腰牌。 宁怀诚蹙着眉,道歉:「我不该咳嗽惊了人。」 季澜虽然遗憾没能继续听下去,却也不好说什么:「你身体不好,又吹了夜风,咳嗽也正常。」 他又问小太监:「可瞧见是什么人?」 小太监跪着回话:「假山曲折,没瞧见人,倒是看见两个背影,瞧着身量小,身上穿着慈宁宫的服饰。」 季澜手里摩挲着那块捡来的腰牌,唇角露出冷笑。 他和几个兄弟打交道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探子也不知塞了多少,各个府里的腰牌长什么样他不看闭着眼睛摸也能摸得出来。 他不会蠢到立马相信那两个人便是慈宁宫和宁王府的人,兴许就是别的兄弟刻意装成了成王府的人。 但不管是谁的人,他大约也知道了对方要给自己透露的消息——成王世子去过阆中,还要娶姜家女儿做侧妃。 姜逢年这个人他也是有些印象的,毕竟他弄出来的那些事情最终受益人是他和父皇,可惜他叫人去打探过,这人实在不堪大用,便放弃了。 如今看来,似乎有隐情? 他想的入了神,身边的宁怀诚又咳嗽了好几声。 季澜连忙道:「你若是身子不好,便回去休息吧,父皇那里有我去说。」 这也是常事了,往往每回的宴席宁怀诚撑不到半途便得退场,他身体不好大家都知道,也不会责怪。 宁怀诚仍旧捂着嘴咳嗽,半晌才停下来,微微喘着气:「谢太子殿下。」 他一路出了宫,身边的小厮正在宫门口等他,见他出来,立刻帮他披上厚实的大氅:「公子回府么?」 宁怀诚摇头:「先去姜记食铺。」 小厮愣了一瞬:「公子宴上没吃饱么?这会儿姜记食铺也关门了吧?」 嘴上这么问,他却也没停下动作,等宁怀诚上了马车,又将轮椅收好,驾着车便往姜记食铺去。 姜记食铺确实已经关了门,不过还没完全关,张掌柜正领着人上门板。 瞧见有马车停在自家铺子门口,张掌柜便迎上来解释:「客人,我们已经闭店了。」 小厮也不知道宁怀诚要做什么,静静等着。 宁怀诚掀开帘子。 张掌柜咦一声:「原来是司市大人,您是有什么急事?」 宁怀诚摇头:「你家东家在不在?」 张掌柜不疑有他,以为他真有什么事情要寻东家:「东家进宫赴宴去了,中秋宴,许是要晚些回来,您要是有急事,告诉我也行的。」 宁怀诚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摇了摇头:「既这样,我明日再来。」 张掌柜诶一声,很摸不着头脑。 # 第二日,姜府。 安氏坐着,总觉得心里没什么底:「太子当真会帮忙?」 昨儿姜云瑶写下太子两个字便藉口要出恭领着顾明月出了殿门,半晌才回来,也没告诉安氏到底要做什么,她心里总是慌张害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1页 姜云瑶道:「咱们也是尽人事、听天命,没别的办法了。」 她心里思量的是另一件事——宁怀诚是不是已经认出她们了? 宫宴的名单是她帮着安氏替姜逢年排的,既然要排名单,那办宴席的宫室便也要他们安排。 一个殿里能坐下多少人、附近宫室有哪些、若是宾客有三急又该安排到哪里、中间隔了多少距离,这些都要弄得清楚明白。 姜云瑶早就留意过这些了,自然也对这些了如指掌,她主要是怕万一成王仗着对宫室的熟悉搞别的么蛾子,她也能及时反应过来。 没想到后来还真派上了用场。 她提前找了伺候的宫人,假借着太后的名义询问太子是否在殿里,在知道太子和宁怀诚还未到以后综合考虑了从东宫到举办宴会的路程和路径,排除了好些地方才带着顾明月蹲到了他们。 其中不乏有运气的加持。 也恰好那地方有假山,路也复杂,只要留心一些便不会被抓住——被抓住也没关系,顾明月身上穿的可真是慈宁宫的服饰,便是寻个藉口,也有极大的概率逃脱。 但也相当冒险就是了。 得亏了她听见了咳嗽声。 昨儿夜里她想了半天,都没想明白到底是巧合还是宁怀诚故意。 她都没想明白,就更别说顾明月了。 姜云瑶叫她做什么她便跟着做,姑娘要她把令牌丢下,她也就丢下了,反正那成王府的人丢了令牌也找不到她头上去。 这会儿安氏发愁,姜云瑶在想事情,就由顾明月详细说了说她们出去做了什么。 安氏听了以后直嘆气。 早先姜云瑶就说过要想办法把阆中的事情透露给太子,最好还能是不涉及到姜家,但如今一看,涉及到姜家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她们根本躲不过去。 谁叫姜逢年作死呢。 只是,安氏还是拿不准:「难道让太子知道这事儿,他便会出手阻挠云琼的亲事么?」 她实在是过于紧张焦虑了。 姜云瑶也回神:「母亲别急,太子的心思岂是咱们能猜的?如今成王世子要纳姐姐的消息还没传出来,咱们也只是白担心罢了。」 光让安氏等着,只怕她会更加焦虑,姜云瑶便说:「您与其干坐着,倒不如想一想,万一消息传出来了,咱们该怎么和父亲说。」 不是她杞人忧天,就姜逢年那个性格,倘若知道成王世子要纳大姐姐做侧妃,只怕能高兴坏,巴不得立马把大姐姐送进成王府去。 安氏自然也能想得到,立马竖起眉头:「他敢!」 转移了安氏的注意力,姜云瑶便带着顾明月出了府去往姜记食铺。 这儿来往的官吏多,说不准便能听到点儿宫里头的消息,若只让顾明月一个人在,她怕她不能分辨消息的重要性。 顾明月也没觉得自己被看轻了,她就是个标准的三姑娘吹,姑娘说什么便是什么的人,而且能和姑娘一道儿出府逛逛,她可高兴坏啦。 到了食铺姜云瑶才知道昨夜宁怀诚来过。 张掌柜还说他今日还会过来——倒像是料准了她今日也会来铺子似的。 姜云瑶也不急着走了,到后院看了看石头的学习进度,瞧着顾明月给她表演了一个后空翻。 顾明月没想着学武,但她觉得能跟着锻鍊锻鍊身体也不错,还和姜云瑶说她也该锻鍊锻鍊:「姑娘昨儿跑得比我还慢。」 姜云瑶扶额:「不是我跑得慢,是你跑得太快了。」 昨天听见宁怀诚咳嗽她便知道太子也听见了她们的对话,立刻便拉着顾明月要走,起头的时候确实是她拉着顾明月,后头就变成了顾明月拖着她跑。 她这个身体也确实比顾明月还虚,顾明月还会时不时跟着石头一块儿锻鍊呢,她住在府里,又是安氏院子里,也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当然就没怎么动弹过。 确实也该提上日程了。 两个人正说说笑笑呢,张掌柜进来道:「司市大人身边的小厮来了,说是请姑娘到茶楼一叙。」 姜云瑶挑挑眉——他倒还真是谨慎。 不过成王也确实有盯着她这间铺子,若真被发现他们俩私下来往,只怕又要多出些不必要的麻烦了。 她带着顾明月坐上马车,去了茶楼。 一进雅间,便瞧见宁怀诚低着头正在泡茶。 茶香氤氲,飘起的热气模煳了宁怀诚的眉眼,倒有种模煳的温润。 姜云瑶坐到他对面,心里感慨了一句。 从前她没觉得自己颜控,如今看一眼,原来是之前碰见的那些没戳到她的点上。 才落座,宁怀诚却先抬头看了一眼顾明月。 紧跟着,他给姜云瑶递了一杯茶,意有所指:「三姑娘身边的丫头身量到底还是小些,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么?」 姜云瑶心知他什么意思,顺着他的话说:「不是。」 宁怀诚抿一口茶水,笑了一下,唇色被热水一晕,倒显出点粉红来:「我儿时在宫里长大,见过最多的便是宫里的那些宫人们,能到宫里伺候的,大多都有个十岁左右了,倒是来了外头才见有五六岁的小丫头。」 姜云瑶哦一声:「宁大人在宫里长大?」 宁怀诚点头:「从小和几个皇子一起长大的。」 他这话几乎都是明示了,姜云瑶忽然看向他,问:「那就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情分了?请问宁大人和哪个皇子更亲近一些?太子还是成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2页 她懒得再装了,干脆掀了彼此的遮羞布。 这样坦诚?宁怀诚眼里有了笑意。 第57章 茶楼临湖,从内向外能看见波光粼粼的湖面,在人脸上折射出浅淡的微光。 宁怀诚就坐在这一点光里,光斑落在他眼睫上,一下一下跳动着。 他沉思了一会儿,才道:「倘若我既不是太子的人,也不是成王的人呢?」 姜云瑶垂眸:「那你叫我出来做什么?」 宁怀诚反问:「不是就不能叫你出来了?」 他们俩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顾明月愣愣地看着,一脑袋的稀里煳涂。 但她还是发觉了两件事的——这位宁大人昨晚上就认出她来了?还是因为她矮? 他既不是太子的人也不是成王的人?来之前姑娘可跟她说了,这位宁大人有极大可能是太子的人,倘若他真是太子的人,姑娘会通过他把阆中矿山的事情传到太子耳中去。 但宁怀诚说不是。 他道:「英国公府不可能站在任何一个皇子那里。」 这话姜云瑶当然是知道的,英国公府有兵权在手,他们绝对不可能投靠谁——至少明面上是这样的。 姜云瑶眨眨眼:「是不可能,那到底有没有呢?」 明面上是明面上,私底下又是私底下了,就算没有彻底站边,心里总也是有倾向对不对? 当着她的面,宁怀诚没说什么忠君的废话:「总之,我既不是太子的人,也不是成王的人,你大可以放心,将来谁坐到那个位置上,我便是谁的人。」 「此刻你大可以放心。」 他看姜云瑶的脸色:「我倒是更好奇姜家到底是谁的人?」 姜云瑶便笑:「你既然能约我出来,一定是查过姜家的,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城门塔楼失了火,急着找人救火?」宁怀诚凝视她,「我瞧着姜府不像是成王的人,更不是太子的人,或许你爹曾经是,但如今不想是了?」 他倒也猜得大差不差的,姜云瑶颔首:「我爹就是颗墙头草,哪边风急哪边倒,但他这棵草上可繫着全家的性命,我们不想跟着倒。」 当着他的面,她也没什么好瞒着的:「如今风急草飘,却有人急着拿镰刀割草,所以我们才急了。」 宁怀诚:「你想求我,或者求太子保你们,焉知我们不是那把更快的镰刀呢?」 姜云瑶反问:「你是吗?」 即便宁怀诚不答,她也能知道答案,倘若他真是那把比成王更快的镰刀,这会儿他们俩也不会心平气和坐在这儿喝茶了。 和聪明人聊天就是很省力气。 他们俩默然无声地相对坐了一会儿。 顾明月在旁边看得都要急死了,但她不敢出声,生怕他们俩「谈判」着,她随便插两句话进去就把事儿搅坏了。 她等了一会儿,才听见宁怀诚问:「说说吧,我听听是什么事情。」 姜云瑶嘆了口气,端起茶水抿了一口:「我不能就这么把事情告诉你。」 宁怀诚瞭然:「你要我帮你解决你大姐姐的事情。」 若是换做之前,她绝不可能把阆中的事情透露出去,虽然她本就有意要放消息,但她可没想过先告诉宁怀诚。 但如今出了意外,若是再扭扭捏捏地挑刺,大姐姐姜云琼的亲事可就得定下来了,如今是消息还没流出来,还有翻转的机会。 姜逢年不靠谱,安氏已经在找安伯侯府那边儿的关系,但找来找去,都是式微,她们能找到的最高的地位也只是安伯侯府,兴许安伯侯府还能找别人,但比起成王来说,地位还是太低了,他们没有办法。 只能靠太子。 姜云瑶和顾明月昨天的消息也只是能够引起太子的怀疑,怀疑并不意味着他就会出手阻挠,或许他只是怀疑一下,既而就去追究更深层次、更符合自己利益的东西了。 说白了,姜府的地位太低。 太子只会通过这件事情去扒拉成王的丑事,姜云琼的婚事顶多只是个添头,甚至可能会变成他们中间拉扯的棋子。 但这会儿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去赌其中的可能性。 如今有了宁怀诚就不一样了,若有他在其中周全,保全姜云琼的机会便更大一些。 她看向宁怀诚:「我能给你的消息绝对比救下我大姐姐更有价值,只看你愿不愿意。」 「你可以拿这个消息换更多的东西的。」 姜云瑶忽然笑了一下:「这消息于我来说根本没什么用,甚至可能是催命的符咒,但大姐姐不一样。」 安氏对她的好她从来都记在心里,她就像是一个真正的母亲一样包容着她、宠溺着她,给她提供自己所能提供的一切东西,不论是感情还是物质,安氏给的只多不少。 姜云琼也是如此,她明知道自己不是她的亲妹妹,却仍旧对她很好,从来也不在她面前提起嫡庶这样敏.感的字眼,对待孟姨娘更是小心翼翼。 她被抱到太太膝下以后孟姨娘闹过不止一次事情,只是大部分都没有闹到她跟前,大部分都被安氏拦下来了,不许手底下的人透露给她。 有些人觉得安氏是不想让她还记得生母,但她都已经九岁了,再笨都能知道安氏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了,安氏拦着这些消息,也不过只是怕她伤心。 兰心她们当然是听安氏的话,但姜云瑶有顾明月,有些时候顾明月可能都反应不过来是孟姨娘闹了事情,只是把那些收集到的消息告诉她,孟姨娘闹事儿是她自己分析出来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3页 安氏瞒着,姜云琼也瞒着,瞒来瞒去都是怕她觉得难过。 姜云瑶大可以拿这些消息去换更多的利益,若是她有意,甚至都能去和太子做交易,虽然危险,但收益也大。 但她没有,她想拿这个消息和宁怀诚做交易,希望他能阻挡住姜云琼的亲事。 宁怀诚仍旧坐在轮椅上,手指轻扣膝面:「我挺奇怪的,你居然会信任我。」 姜云瑶道:「若是英国公府都不值得信任,那我找不到第二个可以信任的人了。」 宁怀诚一怔。 他长这么大,大多数时候都是听别人说,他生在英国公府,可惜身体不好,没法上战场,或者说他投错了胎——他这样聪明,却不能在朝堂上有所施为,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是英国公府握着兵权的缘故。 他们有兵权,他便不能以文出仕,恐怕皇帝忌惮。 那些人总觉得他可怜。 可宁怀诚并不觉得自己需要可怜,他对勾心斗角当官并没有什么兴趣,比起和那些大臣们斤斤计较,他更愿意慢慢做自己的事情。 英国公府并非是他的累赘。 他的父亲疼爱他,兄弟们也从不觉得他身体不好是什么很丢英国公府面子的事情,他不能上战场,他的兄弟们便连带着他的那一份在战场上奋力拼杀。 他和英国公府是一体的。 所以此刻,姜云瑶说除了英国公府她兴许找不到可以信任的第二个人,他心中感到了难得的熨贴。 「好。」 姜云瑶愣怔。 宁怀诚坐在轮椅上,神情很是温和:「你大姐姐的事情交给我,既然你信任我,我也不会叫你失望。」 # 顾明月坐在马车上,心底总觉得没底:「姑娘,宁大人真的可靠么?」 姜云瑶道:「我觉得还可以。」 她和宁怀诚见了没几面,却总觉得自己对他也是相当了解了。 有时候两个人并不需要频繁的见面,但只要几次,他们便能知道彼此的脾性和做事的风格。 姜云瑶对宁怀诚的信任有六七分。 她都这样说了,顾明月便点头:「希望他能有些用处吧,大姑娘挺可怜的。」 这话说的,姜云瑶哭笑不得。 要是宁怀诚知道顾明月对他的看法是「希望他有些用处」,不知道会不会被气得从轮椅上站起来。 顾明月可不管,她有另一件事想问姜云瑶:「姑娘,我真的很矮吗?」怎么就能一眼就被认出来了呢? 姜云瑶诧异:「不矮啊?你如今才六岁呢!」 顾明月真不矮,从前倒是有一点儿,但那是营养不.良的原因,如今在姜府养得好好的,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半年窜了小半个头呢。 顾明月好歹松了口气:「姑娘年纪比我大,比我高一些很正常,可我想不明白,怎么石头比我高出那么多呢?」 姜记食铺的院子里种了一棵好高的树,那个教石头武艺的师父便用那棵树给石头记身高,偶尔顾明月也会去画上一道看看自己长高没有。 但她画身高的线可没有石头的线爬得快,如今顾明月都得踮脚才能摸到啦。 姜云瑶只摸了摸她的头:「我们明月不矮,将来还要长好高呢。」 顾明月脆生生地应下来:「好!」 姜府里,安氏并不在,她去安伯侯府找父亲想办法去了,只剩了姜云琼在府里。 这姑娘从那天中秋宴席回来以后就常常发呆,心里总是惴惴不安的,生怕自己哪天就被一台小轿子送进成王府去。 顾明月难得进姜云琼的屋子,她大部分时候都在府里悄悄打听消息,再不然就去铺子里。 她进门的时候姜云琼正坐在窗边打络子呢。 一身鹅黄的短袄,下身是浅绿的马面裙,坐在窗边的时候像是一只蝴蝶。 可惜「蝴蝶」心乱,手上的络子缠了又缠,都快打成死结了。 听见顾明月进来的动静她连忙站起来,手上的络子也丢在了笸箩里,急忙问:「怎么样了?」 姜云瑶出门之前为了安她的心,告诉她自己去见宁怀诚了。 姜云琼心里忐忑,又不敢给这个小妹妹压力,在她出门之前什么话都不敢说,唯恐她也跟着自己病急乱投医。 如今顾明月进门,脸上都是笑意,她心里虽然急,却也多少松了一口气。 第58章 顾明月也不知道姑娘能不能成功,但她进门前就想好了,不管结局如何,总归要安一安姜云琼的心,因此刻意把那些忧虑的表情都收起来了。 进门前她还叫姜云瑶看呢——保证是她最甜最甜的笑容! 她人长得也颇为喜庆,再笑起来露两个小酒窝,谁见了她心里都能是喜滋滋的。 姜云琼自然也是如此。 再一听顾明月带来的消息,她心里那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不像之前那样一直悬着,扯得她心口疼。 姜云瑶出门之前她就想好了,哪怕她一无所获,那位英国公府的宁大人若是不帮忙也没什么,大不了她想别的法子,再不然割了头髮当姑子去,也不能让家里母亲和姊妹们为难。 可如今看来,三妹妹当真能有法子。 她心里高兴的同时又有些忧虑:「他没为难三妹妹吧?」 顾明月害一声:「没为难。」 就是她没看懂姑娘和那位宁小公子都聊了点什么,那两人呆一块儿聊天都是一顿一顿的,跟打了谜语似的,有些顾明月能听明白,有些都没反应过来,他们俩就换下一个话题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4页 这该死的默契。 但顾明月一点儿也不嫉妒,她和姑娘也有默契,姑娘只是眨眨眼她就知道姑娘要做什么呢! 总之,她替三姑娘安着大姑娘的心:「您就把心放肚子里,姑娘说了,不出两天就会有结果的。」 宫里的消息捂得再严实,有个两天总会漏出来了。 成王妃那天几乎是给自己掉脸子的话,太后必不可能让这话传出来,但即便是太后也堵不住悠悠众口,那天在太后宫里的人太多了,不只有成王妃,后宫的嫔妃也在,成王妃指望着人多把姜家搁在那里,别人听了这些话当然也会在背后作怪。 太后是能捂住嘴,可也有时限。 看成王不顺眼的、和成王妃有过节的,还有宫里那些和淑妃有竞争关系的,再不然就是各家王爷的母妃们,个个都盯着呢。 姜云瑶理想中的消息透露出来的时间就是两天。 从宫里回来后去见宁怀诚已经耽误了一天,她也不知道宁怀诚能不能想得出办法,只能祈祷事情的影响力能再小一些。 安氏回来以后倒是一身的疲惫。 她去安伯侯府找了自己父亲母亲,但安伯侯府只说他们也没办法。 安氏心里发苦。 出嫁前她也是家里金尊玉贵的大小姐,父母疼爱,从不肯给她一点儿委屈受,可嫁了人以后,好似一切都变了。 从前在家里的时候,爹娘总觉得她年纪小,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里哄着惯着,如今倒好了,一嫁人,自个儿在他们眼里就默认成了一个懂事的大人了。 她得为夫家着想,为孩子着想,而爹娘呢?他们得为家里的兄弟着想,为嫂子弟妹们着想,办事儿之前总是要瞻前顾后一些。 安氏也没指望着他们能够替姜云琼做什么事情,成王势大,便是安伯侯府插手进去只怕也讨不到什么好,但不指望他们插手,也指望着至少他们能表个态度出来是不是? 她沉沉地嘆了口气。 等回了家里,再看一眼两个乖巧的女儿,她才松了口气,心底里的疲惫狠狠泛滥,又都被她藏了下去。 她先温声问了两个女儿在家里吃得好不好,把她俩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见她们脸上没什么不高兴的表情才放下心。 姜云瑶这才说了宁怀诚答应下来的事情,作为交换,她把阆中矿山的消息告诉了宁怀诚——她也藏着掖着一些,姜逢年到阆中以后出去过好几回,内宅起初只当他是有公务要出门,后来才知道他是看矿山去了。 姜逢年瞒着不肯说,自然也不会告诉安氏矿山的位置,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姜云瑶托石头帮她打听了消息,再加上顾明月打听的那些,怎么也能推算点东西出来。 石头在外院与人常来往,他进府的时间晚,但人会交际,便是到了外头铺子里,也经常藉口和府里的人来往,和他从前在府里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只要有心,总能探听点东西出来,哪怕零零碎碎的,只要有目标,能推算出来不少。 顾明月也是如此,她最近常往铺子里去,这是府里头都知道的事情,内院这些丫头不比外院的小子们能常出门,但她们总有些想买的东西,从前是托婆子们买,买一回总要给些什么东西,有时候想要弄些针头线脑或是外头什么新鲜吃食就更别提有多麻烦了。 那些婆子也刁钻,关系亲近的倒还好说,关系不近,让她们帮着买些什么东西,她们总要刮层油下来才满意,有些时候还仗着内院的丫头们不常出门,虚报价格从中剥利。 从顾明月出门以后这些事儿才变了。 顾明月脾气好,帮人带东西也从来不会额外要钱要物,外头卖的东西是什么价格她都记得清清楚楚,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常在铺子里看张掌柜算帐的缘故,她每回帮着带东西回来都要细细列个小帐本,把买了多少东西、价钱几何都写在上头。 有人有疑问,她便把小帐本掏出来慢慢地对。 等别人有机会去外头了,了解一下外头那些东西的价格,便知道她是一板一眼,从不弄虚作假。 时间长了,大家都爱托她带东西,带的次数多了,大家也不好意思光占她便宜,东西带的多了,总会给她匀上一两文钱的利,不捨得钱的便和她说些各个院里的八卦消息。 为着这事儿,顾明月还和姜云瑶炫耀过她的小帐本子,觉得自己很有做生意的天赋,她喜欢那些钱,却也不是一味爱钱,她更希望能得些内院的消息,尤其是孟姨娘那儿的,好给姜云瑶提供便利。 再到后头,便是姜逢年那里的消息,她也能得个一二了。 她和石头的消息一结合,便能把姜逢年在阆中的时候去过哪些地方,去了多久推算个明明白白。 姜云瑶刻意问安氏要了阆中的地图,那边儿四处都是山,但深山的数目也有限,能藏得下矿山的也就那么几处了,再结合姜逢年的出行信息,早就把矿山的位置算了个七七八八。 可怜姜逢年还以为自己一点儿消息都没透露出去。 他虽然被成王摆了一道,心里却不想得罪成王太狠,所以把矿山的消息瞒得死死的,总想着兴许哪天自己还能再通过这消息得到点什么,保命或者荣华富贵。 姜云瑶只能嗤之以鼻。 她知道了矿山的位置,今儿出门的时候却没告诉宁怀诚那些矿山的位置在哪儿,阆中那么多山,要翻得翻好久,肯定不比直接有消息来得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5页 她和宁怀诚说了,只要姜云琼的亲事能保下来,她便把矿山的位置告诉他。 大约宁怀诚也是着急吧,第二日她们便得到了一些消息。 来报消息的仍旧是路管事。 说是昨儿宁怀诚和太子进了宫,太子还带着自己的儿子,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宫里传出来要给皇太孙选妃的消息。 路管事说这话的时候瞅了一眼姜云琼。 「皇太孙当着皇后娘娘的面说前两天听见成王世子要纳侧妃,他便也要纳……」 想纳的还是和成王世子想纳的是同一个人,明眼人都能瞧出来他是故意和成王世子作对才故意这样说的。 气得皇后把他狠狠揍了一顿。 倒是没人说姜云琼的不好了,人家都觉得她不过是个工具人,被成王世子和皇太孙夹在中间,娶?人家未必是真想娶。 有些爱脑补的人立马想到姜逢年那个名头了,不就是图个爱民如子的好名声么?整得好像这姜家大姑娘是什么绝世美人似的,非拿人做筏子。 是以成王世子要纳姜云琼做侧妃的消息确实是传出来了,但传出来的方向不对人家都说姜家大姑娘可怜,被当成了棋子给成王搏名声。 至于皇太孙?他不过是看不得成王世子这般嚣张,更何况他贪图这些好名声是想做什么?难不成还想威胁东宫的地位? 多少儿女情长,到了争权夺嫡跟前,都不过是点缀。 成王和太子的争端从前都是私底下的,大臣们心里都有数,却都装作不知道,如今突然之间浮出了水面,有些人也措手不及。 都在想太子和成王在想什么,是不是要明摆着开始争了,谁家还顾得上一个小小五品官家的女孩儿? 姜云琼的名声一点儿也没受损。 顾明月听完以后小声和姜云瑶说:「宁大人人还怪好的。」 姜云瑶垂眸。 她们本就是打算破釜沉舟的,时间太紧,来不及细细安排了,安氏她们俩甚至都做好了姜云琼的名声受损的准备,可如今一看,宁怀诚多少还是顾念了些姑娘家的名声。 只是…… 顾明月弄不明白:「为什么太子和皇太孙会帮咱们呀?」 昨儿姑娘和宁大人聊的话她可听见了,姑娘问宁大人是不是太子或者成王的人,宁大人可都是否认了的。 姜云瑶也在想这个问题。 她猜想,宁怀诚肯定还没把阆中矿山的事情告诉太子,否则今天皇太孙进宫就不是说要纳侧妃,而是太子告状了。 再者她没给宁怀诚矿山的位置,宁怀诚没得到具体消息之前肯定是不会把消息递出去,可信度太低。 那便是用了别的法子了?再不然就是利益交换。 她心里兀自猜测着,顾明月挠挠头问:「那姑娘今天还要去见宁大人么?」 姜云瑶摇头:「这是咱们府里最敏.感的时候,外头那些人虽然觉得大姐姐可怜,可难免有些人也会盯着她,盯着咱们府里,昨天宁大人又是和太子他们一道儿进的宫,这会儿见,人家肯定要联想到咱们头上的。」 事情解决了,她当然就不着急了。 顾明月哦一声:「难怪那天宁大人也没约咱们再见一次呢,倒不怕咱们跑路了。」 她的想法天真又可爱,姜云瑶忍不住笑了一声:「我再跑能跑到哪儿去?姜家在这里,母亲和大姐姐也在这儿呢。」 顾明月叉腰:「嘿嘿,姑娘说得对!咱们家在这儿呢,跑也跑不了。」 这话说得让姜云瑶一怔。 她从前偶尔还是会想起现代,想起穿越之前的事情,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很少再想那些了,她在古代扎了根、发了芽。 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然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第二个家。 第59章 太子和成王的事情闹得大,当天姜逢年就知道了,等下了衙他急匆匆回来,和安氏说起这件事,语气里有些责怪。 「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也都不告诉我一声?」 安氏笑了:「告诉你又能怎么着?你能解决?」 这话是姜逢年之前常说的,他总爱拿这话来堵安氏的嘴,说她不懂,看不明白。 如今安氏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姜逢年讪讪:「这事儿即便告诉我又能怎么样?我还真能叫云琼嫁进成王府不成?」 他是蠢些,却也不至于拿女儿的婚姻大事换前程。 安氏沉默了一瞬:「那谁知道呢?」 反正她对姜逢年是一点儿信任都没有了,连敷衍都懒得再做。 姜逢年不知道她怎么会变成这样:「云琼是我们第一个孩子,我素日里待她不错吧?你这话说得好像我和她往日里的父女亲情都是假的一般。」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姜逢年才愤愤地甩袖出了门。 恰好碰见姜云瑶从外面进来,他才勉强缓和了脸色,问了她两句话。 姜云瑶察言观色惯了,一眼就能看出来他的表情不对,她也没说什么,直到进了门才问安氏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情。 安氏疲惫地摇了摇头:「你大姐姐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成王如今分身乏术,不会再整什么么蛾子了。」 皇权的争斗难得被放到了明面上,虽然从前也是暗潮汹涌,可没闹到皇帝跟前,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如今却装不下去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6页 成王如今每日里都要被叫进宫里训斥两句,正忙着想该怎么哄得皇帝回心转意,又该怎么面对太子的打压和外头朝臣们的议论纷纷,一点儿理姜家的功夫都没有。 再者,宁怀诚也不是吃干饭的,他拿到矿山的消息就寻了人去阆中查探,成王手底下的人时时刻刻都盯着出入阆中的人,但凡有些不对都会禀告上去,宁怀诚派出去的人一下子就被注意到了。 再者封知州升了官,阆中换了人,成王又要重新打点,事情多得怎么都处理不完。 好歹让姜家松了口气。 安氏道:「这事儿不用再管了,往后咱们家也要离英国公府远一些。」 一是怕成王发觉是他们刻意透露给了英国公府,二则是本身英国公府就偏向中立,只做纯臣,从不和别家来往,宁怀诚这回能帮他们,已经算是意外了。 姜云瑶跟前,她也不说虚话:「英国公府看着是鼎盛,可我瞅着总有烈火烹油的感觉,咱们用矿山的消息换了你大姐姐的婚事,已经互不相欠了。」 姜云瑶当然明白她的道理,她也确实没打算再和宁怀诚来往:「母亲,我知道的。」 她想起另一件事:「这事儿一出,大姐姐的婚事该怎么办?母亲有什么想法么?」 安氏:「本来这两年你大姐姐的婚事就该提上议程了,如今这事儿都出了,也不能再拖了,我总怕哪天成王又惦记着你姐姐。」 姜云瑶问:「可定好了人家?」 安氏说有一个正在接触着的,在成王这事儿之前:「原就打算等过完年相看,如今倒也能提前了,你还记不记得先前来咱们府上做客的那位夫人。」 姜云瑶记得。 顾明月也想了起来,是之前姜记食铺出了事以后,张掌柜派了人来府里求救,那会儿姑娘在陪着太太见客,是顾明月去的司市府衙里。 安氏说:「那是承恩侯府的大夫人,承恩侯世子比你姐姐大两岁,是家中长子,承恩侯府的家风还可以。」 安氏也是有些社交圈子的,和她来往的人家都还算不错。 姜云瑶想了想,还是问:「前两天成王世子纳侧妃的消息出来,那位大夫人可说什么没有?」 安氏摇了摇头:「我还未去探寻过,那几日光忙着去托关系了。」 姜云瑶沉思了一下:「母亲可有透露过要结亲的意思?」 这倒是没有,结亲这事情不能在明面上提出来,就像当初封夫人想结亲,提起封敬言一样,只会口头暗示,而不会正儿八经地提出来要结亲,否则要是有什么意外,两边总是会丢脸。 没提的时候只当是错过了,提了又解了,那就很难堪了。 姜云瑶劝安氏:「要是母亲还没提,就暂且先看看情况再说。」 前几日在慈宁宫里,那位承恩侯夫人也在,当时可没说什么话,虽然当时的情况下承恩侯夫人也没法说什么,她也能理解那位大夫人先保全自身的方式,但到底不清楚她心里到底膈应不膈应这件事。 ——在结亲之前总要打听清楚,不然等人都嫁过去了再后悔,那就晚了。 安氏当然也清楚:「你放心。」 她心里也犯嘀咕,他们俩是互相透过底暗示过要结亲的意思的,在慈宁宫的时候承恩侯夫人没说话,过后回了府里了那边儿也没来问个消息,总让她心里惴惴不安的。 不过她也没着急,她们是想要避开成王那边的压力,却也不至于胡乱给姜云琼找个人家嫁了。 这事儿就不是姜云瑶能操心的了。 她和顾明月最近在准备新铺子开业。 还是之前那个成衣铺子,姜记食铺都开业一个月了,成衣铺子也终于准备好了。 这几天忙着姜云琼的事情,王掌柜来汇报了两次她都叫推后了。 那些新做好的衣裳还是顾明月帮她去看的。 在姜府里呆久了,顾明月的审美也算是培养出来了。 若是从前的她,她是捨不得丢掉一点儿布料的,在河源村的时候她一年都未必能有一件新衣裳,亲娘金氏在世的时候还好些,就算再穷,金氏一年也总会扯上一匹布料给顾明月做一件衣裳,也没什么精细布料,凑活能穿,干净整洁就是了。 后来金氏去世以后,顾明月就没再穿过新衣了,家里的情况一日不如一日,别说做衣裳,饭也吃不起,但她正是长个子的时候,衣裳没得穿,只能自己想办法,把两件衣裳裁了缝成一件,或者是穿别人的旧衣服。 大家都知道她没了亲娘,多少有些心疼她,见她穿得破烂,有些家里养过小孩的,也会把家里多余的衣服给她穿。 所以她打小穿的就是有补丁的衣服,再不然就是旧衣裳,审美一塌煳涂。 后来到了姜家,姜家给她们发了下人穿的衣裳,虽然不是很精细,但至少布料都是棉布的,穿着舒坦一些,不过颜色也有限,大多都是青蓝白三色,新年里头倒是会做些喜庆的,有桃红、新绿等颜色。 丫头们的衣裳虽然简单,但也是有裁剪的,顾明月还跟着竹香学绣花,她们绣东西是给太太姑娘们绣的多,这些人的衣裳比他们自己的还要讲究一些,配色也更多,竹香耐心,总会细緻地教她。 如今顾明月就很清楚,花青能配杏黄,殷红和藤黄、松柏绿也很相配,衣裳不能一味同色,穿着就像直筒,偶尔要讲究「撞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7页 这样的眼见是她在河源村学不到的,只有在姜府才能潜移默化地培养出来。 这也是许多人更愿意娶世家女的缘故,世家底蕴悠长,能培养出来的人可能更优秀一些。 王掌柜做好了衣裳便列了册子送进府里,顾明月都细细瞧过了:「姑娘我跟你说,我还在里头挑出来了点儿毛病。」 她可不是故意挑的——那套衣裳是蟹壳青的主色,姑娘原先说配银饰会更好一点,但王掌柜记煳涂了,配了金饰送过来的,还是那种很沉的颜色,显得整个衣服都老气了。 对待顾明月,姜云瑶採取的是夸赞机制。 她和顾明月聊过天,知道这小姑娘从小就是被打压着长大的,家里那些人都说她不好,虽然顾明月没放在心上,可她却记在了心里。 不管顾明月做什么,她总是会夸一夸她做得不错,若是有什么做得不好,她也会委婉一些告诉顾明月。 所以顾明月肉眼可见地自信了一些。 若是换做之前,她可不一定敢挑什么毛病。 等收拾完了,她带着顾明月去了衣料铺子。 铺子也已经重新装修过了,一共上下两层,原来二层是做仓库用的,姜云瑶叫王掌柜在上头开了两个大窗户,做的倒也是木质的窗,但上头煳了窗纱,极透光的那种。 用的也是铺子里有的布料,但凡路过这一条街又识货的人多少都能看得出来里头的含金量。 姜云瑶读过《梦》,刘姥姥二进大观园的时候贾母带着她游览大观园,到了潇湘馆的时候叫人拿软烟罗给林妹妹煳窗子,就是为了显示自家的富贵。 姜云瑶倒没想显摆自家铺子的富贵,她想到的是不同的季节、天气用不同的布料煳窗户,换的速度够快能让人觉得她们铺子里的布料品种多,换的布料质量越好、越名贵,越能让人相信她们铺子里的实力,若是有什么难寻的布料,人家指不定就能想起她们这个铺子来。 还有就是不同的品种的布料哪个煳窗最好看?又能透光又好看,也能显示出铺子的品味,更让人信赖了。 当然,更不必说若是有人上了二楼,看见那些呈现在阳光下的成衣、料子会觉得多好看了。 一举多得,她装修这铺子也没费什么钱,只花了些木料钱,煳窗的纱料是铺子里本来就有的,连姜逢年给她的那二百两银子都没动用。 早在窗户装好后便有人路过问过了,只是那会儿还没开业,她叫王掌柜准备了「宣传单」,但凡有问的,便一人发上一张,又细细说明了什么时候开业,请对方留意。 她进门的时候王掌柜正笑眯眯地叫人收拾东西呢。 第60章 王掌柜乐呵呵地给姜云瑶展示了最近做的请帖:「路过来问的客人多,已经送出去好些了,听您的话,每一个来要帖子的人我们都送了册子。」 那册子和阆中的时候可不一样了,阆中那会儿是布料,且那个时候是急着解难,赶时间做得相当粗糙。这回姜云瑶做的是和现代类似的t台秀——地方太小不能真的做成t台,直接做成了册子,上头是找人画的衣裳样子又细细地裁了布料贴上去的。 这样子的册子也不止一种,随手给路过的人发的是成本最低的,都是画的衣裳样子,旁边都备註好了布料款式,贴了布料参考,再精细一些的是请了画师画的,比最简单的册子多了大致的穿着效果,也就是所谓的t台展示。 最精细的册子她没叫王掌柜做太多,因为造价太高,那是直接用布料裁了以后贴成了衣服的样子,哪块用了什么布料就贴什么样子的,要不是古代的人偶娃娃太敏.感,她指定是要让古代人见识一下什么叫bjd娃娃。 姜云瑶在铺子里瞧了瞧,找不着错处,便点头叫王掌柜开了业。 重新开业也是要放爆竹的,顾明月早就准备好了,她对经营铺子的兴趣一般,但对开业放爆竹可有兴趣了。 小时候她可玩不着这些,镇上有灯会的时候她也会去看,那会儿多半是元宵,乡绅们会很大气地放烟花爆竹,若是有小孩子捧场,他们还会发吃的。 顾明月就是那个常去捧场的小孩子,既能看热闹,又能吃糖,相当令人高兴。 不过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顾明月看着铺子里的伙计点燃了爆竹,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她今天为了庆祝铺子开业穿了新衣裳,怕火星子燎着新衣裳。 爆竹噼里啪啦地响,砰砰砰地往外溅残烬。 顾明月缩了缩脖子,下一秒就感觉身后有个温度贴上来,紧跟着她的耳朵就被轻轻捂住了,干燥细腻的掌心,带着浅淡的温度和栀子花的香气。 姜云瑶温柔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怕就往后退一些。」 顾明月诶一声,讷讷地不动了。 等砰砰的声音暂停了,姜云瑶才松开手。 外头红白散了一地,都是炸开的爆竹残衣。 顾明月悄悄回头,姑娘已经和王掌柜商量事情去了。 她悄悄嘆了口气,坐在门槛上发愁:她有点想她娘了。 以前的顾明月也是这样,看到放鞭炮又好奇又害怕,一边往金氏的怀里缩一边又探出脑袋要去看。 她娘也不拦着,只用力地搂紧了她,怕她摔着了,又怕人太多她被拐子拐走了,等爆竹声最大的时候,金氏便会搂紧她,捂住她的眼睛和耳朵,哄她叫她别怕,看完灯以后还会给她煮糖水压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8页 可惜都回不去了。 她的惆怅一直持续到来了客人为止。 来了客人姜云瑶就不呆在外头了,王掌柜在后院里专门设了换衣裳和休息的雅间,这样的雅间一楼也有。 姜云瑶特意在雅间里避着人。 顾明月也陪着她一起,她平时是个闲不住的人,总有各种好奇的东西,但只要一呆在姜云瑶身边,她就变得很安静。 只不过再安静也憋不住问些话:「也不知道今天的生意会怎么样。」 姜云瑶叫她别急:「你看那些新做出来的衣裳怎么样?」 顾明月当然说好看:「我身上这件就很好看!」 铺子没开业之前姜云瑶就给几个丫头各做了一身衣裳试试手,顾明月身上是豆青的褙子和粉红的撒金棱裙,颜色相当清新,袖口都绣了蝴蝶穿花的图案。 她说:「这几天天气愈发热了,心里都容易闷闷的,但我瞧着这衣裳都觉得心情好。」 姜云瑶点头:「夏天穿这样鲜嫩的颜色更好些。」 说完话,她便偏头从窗户往外头看。 也是巧了,门口正停下一辆马车,马车跟前站着的还是个熟悉的人。 宁怀诚扶着英国公夫人下了马车,他坐在轮椅上,扶人的时候还得略微站起来一些。 英国公夫人朗氏连忙摆手:「你老实坐着就是了,看着我都慌。」 宁怀诚哭笑不得:「您要真怕麻烦,也不会这会儿出门了。」 朗氏轻哼一声:「我儿子当着司市官,我还不能来逛逛看看你的成果了?」 她理了理衣裳往铺子里走。 宁怀诚道:「能逛,当然能逛,只是怕您累。」 他目光在这铺子上转了转,又道:「铺子里的人多,也怕您觉得烦,若是想做衣裳,叫针线上的人过来府里就是了。」 「铺子当然得要自己逛才有意思,你不懂。」朗氏已经被王掌柜迎进门了。 他在这条街上开了这么久的铺子,对各家的家徽一清二楚,早瞧见是英国公府的马车了,更何况这位司市官的特徵也属实太鲜明。 他们底下人对主家的事情也一清二楚,铺子开业都准备了许久了,主家却一直没准备开业,他们总该知道原因,因此早就偷偷打听了消息,自然也知道英国公府帮了自家的大姑娘。 在王掌柜的眼里,大姑娘和三姑娘相当亲近。 因此这位英国公夫人可以说是很重要的贵客了。 他特意把做的最好的册子给英国公夫人拿了过来,请她看了册子上的东西,挑了感兴趣的,再叫人拿过来给她瞧瞧或者试一试。 姜云瑶叫人在铺子里设了换衣间,里头置了梳妆匣以及梳妆镜子——这几面镜子才是整个铺子里装修花费最贵的东西,是特意定做的落地镜,且要比普通的镜子要更加清透一些,看得更清楚。 安氏屋子里也有个这样的镜子,但不算大,只有半人高。 虽然这些夫人未必会在这里试衣裳,但万一就一时兴起呢? 雅间也是在二楼,就在姜云瑶隔壁。 刚刚她就看见宁怀诚了,只是看过就当看过了,也没去递个消息,安氏的话说得还是很对的,她不该和英国公府有过多的交往。 只是她忘了,宁怀诚派人去阆中打探消息了,自然对姜家在阆中做的事情一清二楚。 王掌柜把那册子一拿过来,他只看了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她的手笔。 只是她没出来见人,宁怀诚也没有声张,仍旧耐心地陪着英国公夫人看衣裳。 朗氏本以为选不到几件衣裳的,她的衣裳大部分都是自己身边伺候的人做的,或者府里养的针线上的人,很少会买外头的衣裳,做工未必有府里的好。 但她这会儿瞧了几眼,册子一页页翻过去,竟然看上了好几件都觉得好像还不错。 旁边还有梳妆的地方,朗氏竟然有些心动。 王掌柜察言观色,立马道:「太太若是想试试,我便叫人去取衣裳来,咱们家的衣裳都是只做一套的,都是东家自个儿设计的,绝不会和旁人撞衣衫。」 贵夫人们在意的也就那几样了,好看、独特。 「咱们铺子的私密性也极好,您瞧这雅间里都是干干净净的,把门一关,试衣裳也不会有人瞧见,您自个儿带了丫头可以侍候,我们铺子里也是有丫头的,可以伺候您。」 后者用的到的人很少,但姜云瑶还是准备了。 王掌柜说话的功夫,铺子里的伙计已经很机智地带着衣裳进门了——他们特意用木轮制了展示架,上头挂着才刚朗氏看中的那几件,一件件排列整齐,上头盖着遮尘的罩子。 朗氏还没说话,宁怀诚已经贴心地带着人退了出去。 没一会儿,王掌柜也出来了,雅间的门却关上了。 王掌柜也没闲着,请宁怀诚去另一个雅间坐着喝茶吃点心。 他呆的雅间便和朗氏去的那间雅间不一样了,朗氏那一间里大多都是女人打扮用的装饰,镜子、梳妆匣、长毛绒毯等等,主打一个好试衣服。 他呆的这间便是放了多宝架,放了笔墨纸砚,又有茶水点心,他进门才坐下,王掌柜又拿了一本册子来:「咱们家也有公子穿的衣裳款式,您要是有看得上的也尽可以试试。」 宁怀诚垂眸。 这倒是难得,以往的铺子里都是男女分开的,女人家的衣裳首饰铺子更常见一些,男人的也有,但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9页 他只当打发时间,翻着册子随意看看。 王掌柜见他没什么反应,又说:「您要是看着册子上的款式不喜欢,也可以约咱们定制,东家养着绣娘,可以上门给您量衣裳尺寸再定做,一般半个月就能得了。」 铺子不算太大,但功能性相当齐全,基本都考虑到了。 宁怀诚想,那姑娘倒是个做生意的人才。 姜云瑶才不管他心里在想什么,眼看着铺子没出什么问题她便带着顾明月从铺子里出来了。 出了铺子,将要上马车,她忽然抬了一下头。 薄纱煳的窗户透着光,也能瞧得见二楼隐隐绰绰的人影。 宁怀诚坐在窗边,低着头翻手上的册子,身上渡了一层暖融融的光。 他虽然坐在轮椅上,嵴背却挺得笔直,似乎察觉到了视线,也微微偏过了头。 遥遥相望。 姜云瑶坦然,也不像寻常姑娘那样害羞要躲,反倒站直了任他打量,只微微仰着头,定定地瞧着。 还是宁怀诚先「落败」。 他捂唇咳嗽了一声。 姜云瑶便低头朝他行了礼,復又上了马车。 等上了马车,她才偏头问顾明月:「那张纸可送过去了?」 顾明月说送过去了:「我亲自给的王掌柜,保证出不了差错。」 姜云瑶便嗳一声,不言语了。 她不喜欢欠人东西,答应了要给的东西自然也会给。 雅间里,王掌柜敲门进来,手里捧着几本书,往宁怀诚手边一放,微微一笑:「我们东家瞧您爱看书,又叫人送了两本过来,您瞧瞧?」 他将书放过去,又铺平,露出里头夹着的一张纸来。 宁怀诚拿起来一看,是一张手绘的地图。 他看过的书不少,一眼就认出来是阆中,地图上头用硃砂笔墨圈了好几处地方,都是深山老林,离阆中稍微有些距离,一瞧就很好藏人。 只一眼他就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你家东家倒是诚信。」 她答应了告诉他矿山的消息,即便如今不方便再见面,也不合适再见面,她还是把这张纸送了过来。 宁怀诚还以为她往后不会再和自己有半点牵扯了。 王掌柜陪着笑脸。 他兀自将纸一折,预备揣进袖子里,想了想,又放弃了,打开那两本书,仔细将地图夹进书中,又平整掖好。 「既然是东家送的书,我便腆脸收下了。」 第61章 姜云瑶正坐着拨算盘算两个铺子的收入,顾明月从外头走进来:「姑娘,太太叫咱们收拾东西,说是承恩侯府的人来下帖子了,请咱们去他们那里看花。」 她瞧见姜云瑶的手停住了:「这个天气出去看花儿?」 顾明月也跟着她去看外头的天气:「是啊,真是想不明白,怎么这么热的天气出去看花!」 她们就坐在窗口,徐徐的阳光从窗棱格子里照进来,晒的人暖烘烘的,平常这个时候姜云瑶都是领着顾明月坐在屋檐下头学点什么东西,下期或者是玩,连书都不敢让她看,怕阳光太烈,晃花了她的眼睛。 怎么承恩侯府的人这会儿竟然来请人去看花。等他们收拾好了就到了中午太阳最烈的时候,那些花都是种在室外的,就他们那群身娇体弱的小姑娘,只怕光站在太阳底下就要化掉了。 顾明月看着姜云瑶不虞的脸色,道:「兴许是为着大姑娘的亲事呢?」 这事之前一直是安氏在打理的,姜云瑶就没过问过,她一个才九岁的小姑娘,管着府里的事情还好说,毕竟和她的性命忧戚相关,可要是再插手自己大姐姐的亲事,那就有些过分了。 顾明月见她不吭声,才说:「我听太太院里的竹香说了,这几日太太给承恩侯府递了帖子,想请侯夫人来咱们府里玩儿,她们一直没同意。」 将要定亲的时候,若是对方有意思或者是诚意,一向都是男方主动上门,还从来没有过女方递了帖子,男方一点都不同意的。 姜云瑶摇了摇头,顾明月瞧她的脸色试探道:「姑娘,我怎么觉得这桩婚事没什么前途?」 她虽然也跟着姑娘学了一段时间的书了,却还是不太懂怎么能够说得婉转一些?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说没有什么前途。 姜云瑶倒没有什么不高兴的:「大姐姐又不愁嫁,这家不行,再换一家就是了,难道竟要上赶着不成?等会儿去了承恩侯府,咱们尽管把脸肃着些,他们不给面子,咱们也不必一味捧着他们。」 恰逢姜云琼从外头走进来,听了这话也说:「三妹妹说的有道理,天底下又不是只有承恩侯府一家子人了,他们家若是不给好脸,我就是嫁不出去也不嫁他们那。」 她是安氏娇宠着长大的嫡女,心气儿打小也比别人高,若不是碰着了成王这么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她也不至于乱了分寸。 姐妹两个又闲话了几句,等丫头们收拾了东西,就被安氏带着往承恩侯府去。 两家离得不算远,坐马车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就到了,她们一路上是被丫头领进院里的。 顾明月虽然没怎么出门见过客,却也知道安氏是怎么待客人的,若是关系没那么亲近的,且对方的身份比自己低一些,她便是像现在这样,叫丫头们领着人进来说上几句话再打发掉。 若是关系十分亲近的,安氏都是要亲自迎到门口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0页 旁的不说,至少现在两家在说亲事,承恩侯府怎么也不该慢待才是? 她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谁知预感还真成真了。 一进了承恩侯府,那侯夫人陈氏便上下打量起姜云琼来。 从前两边是见过面的,陈氏早就知道姜云琼长什么模样,又何必这个时候再来打量?不过是作戏罢了。 只听她说:「前几日我太忙了,没功夫待客,如今一闲下来才瞧见你的帖子,这才赶忙叫人请了你们来,琼丫头又长高了吧?」 后头那句话是对着姜云琼说的。 姜云琼心中不满她的态度。 接了帖子没有回音,这会儿子却说自己忙,既然已经忙完了,也该主动上门致歉才对,怎么巴巴地把人请过来,顶着烈日头看那劳什子花? 不过她再不满,也比陈氏来的有礼貌,更何况心中已经做了决断不想再嫁进来,面上自然也是要保证客客气气的,心里头疏远也就罢了:「正是长个子的年纪呢,有时候我晚上睡觉都觉得骨头抻着疼,夫人有些日子没见我了,兴许是长高了,我们自己看着不分明,您倒是看得仔细。」 她也不是什么大傻子,先头两边都聊的好好的,如今忽然改了主意必然是有什么缘故的,她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成王世子和皇太孙的头上去。 宫外的人都不知道底细,只有他们自家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她这是不阴不阳刺了一下陈氏。 陈氏八面不动,稳健的很:「倒是我没想到了。」 没想到? 甭说姜云瑶、安氏这两个人精,便是迟钝如顾明月也能听出来她话里的深意了,说是没想到,谁知道是没想到什么! 安氏从进门时候起就窝了一肚子的火气,这会儿冷冷淡淡的也不吭声。 陈氏眼瞧着她不搭理自己心里头便知道了,打发了人将两个姑娘支开,自己和安氏细谈。 不用姜云瑶使眼色,顾明月就自觉地跟着安氏进了门。 她和安氏身边四个大丫头穿的衣裳都差不多,虽然年纪小一些,人家也只当她是随便使唤的小丫头,陈氏从前只关注姜云琼去了,上回见面又恰好碰见顾明月出了门,自然不知道她不是安氏的丫头。 顾明月便光明正大地站着「偷听」。 只听陈氏嘆了口气:「咱们也不是外人啊,倩倩你和我透个底儿,成王世子和皇太孙是怎么一回事?」 顾明月一怔,心下纳罕,原来太太单名一个倩字么?她在府里久了,最常听别人对安氏的称唿便是太太,再不然就是几个姑娘正儿八经地叫母亲,姜逢年呢?他是府里唯一不需要避讳安氏名字的人,但他从来不会软和说话,更别说称唿安氏的名字了,吩咐下人也都是说你太太,对安氏说话也只单一个「你」字。 府里没人喊,她来了府上大半年了,竟然才知道她的名字,而非安氏。 安氏面上也是怔忪的,不过不是为着名字,而是陈氏话里的意思。 她和陈氏从前也是手帕交,两人关系也是亲近过的,陈氏说她们不是外人,这话搁在从前也没错,只是怎么如今就到了这样外道的地步呢? 她心头闷闷的,面上却打起精神:「还能怎么一回事?两家拿着我的琼丫头做筏子罢了。」 陈氏怀疑:「当真?」 安氏嘴唇微抖:「当真。」 其余事情她不可能真和陈氏交底,若两家当真要结亲事,她透个底儿也不碍事,总不可能叫承恩侯府和她们一起担着事儿,便是陈氏不问,她也会主动说。 可才刚进来那一路她一瞧陈氏的态度便知道两家没戏,既然没戏,那就很没必要再透底了。 为着两家好。 陈氏左右看看,说:「那我也不瞒着你,我们老爷不满意。」 她垂着眼不敢看安氏的表情:「咱们两家来往这么久了,你也知道我们是什么样的人家。」 安氏当然知道,她一向来往的都是清流人家,家风严谨板正。 陈氏揣度着话语,说得相当含蓄:「你家大姑娘如今名声在外,外头都在说你家姑娘何等的绝色,能叫成王世子和皇太孙同时看上……」 她话还没说完,安氏便喝到:「陈思思!」 这一声把旁边站着的顾明月都吓了一跳。 陈氏自然也不例外,她绞着手里的帕子不敢看安氏。 安氏喝了一声,又硬生生压住了脾气,一张脸冷若冰霜:「你家有你家的道理,只管好好说说,便是不同意,中间也有咱们手帕交情分在,又何必来折辱我们?难道我安氏的女儿便要硬腆着脸嫁进来不成!」 陈氏弱声:「我不是这么个意思。」 安氏却不想再听了,直接起身走人。 她怒气沖沖离了承恩侯府,陈氏在原地坐了一会,嘆气。 没一会承恩侯便回来了,见她发怔,问:「人走了?」 陈氏没好气:「走了!」 承恩侯嗯一声:「走便走了,咱们家也不缺亲事,再挑个清清白白的好姑娘就是了。」 从他知道成王世子和皇太孙两男争一女的时候便皱了眉头,他自觉自己这个承恩侯府是清白名流,又何必再娶个这样的姑娘回来?就算没做错什么事情,露了名声在外头,到底不好。 因此便逼着陈氏想法子回绝了亲事。 他逼得紧,陈氏也没法,只得做得难看些,好让两边都断了心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1页 如今事情都做了,没有后悔的余地了,承恩侯虽有些不满意,但好歹退了亲事,问完就走了。 徒留陈氏坐在屋里怔愣。 伺候她的丫头觑她脸色:「太太?」 陈氏垂泪:「我和她打小儿的情分……便这么没了。」可她也不敢反驳自己的丈夫,府里都是他当家做主,他不同意,她也没招,总不能憋着一口气还叫姜云琼嫁进来。 她是知道她儿子的,脾气和他父亲一样,又最听承恩侯的话,就算琼丫头嫁进来了,到时候没鼻子没眼的吃苦头,更叫人难堪。 这边安氏也说:「我和她打小的情分就这么耗尽了。」 回来的路上顾明月已经偷偷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姜云瑶和姜云琼。 姜云琼心里恼得很,却也强撑着精神安慰安氏:「母亲,既然人家瞧不上咱们,我不嫁就是了,您很不必再为了他们生气。」 姜云瑶却沉默。 安氏也摇头:「你不懂。」 她并非是为了人家看不上琼丫头生气,起初拍桌子喝斥陈氏的时候倒也是真生气,可一出了门,叫那太阳一晒,心里头那点儿酸楚水渍便露在了大太阳底下,一下子便了无痕了。 她试图琢磨了一下语言,却最终也只发觉自己说不出什么话来。 她和陈氏多年的情分,她是什么脾气她摸得一清二楚,自然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她一向温柔体贴,绝不会故意叫人难堪,这么多年,安氏从安伯侯府嫁进了姜家,和从前不少手帕交都断了来往,唯有陈氏一如从前。 但便是因为知道她是什么为人,气头过了以后,她才品出来里头的酸涩,她很想和陈氏说也不必做得这样难看,只要她透出来一点儿不想结亲的意思,她也会闻弦音知雅意主动提出来取消。 不至于闹成这样。 如今这样绝不会是陈氏她自己的意思,她主动做的难看,兴许便是为了成全自己。 姜云琼如今已是「名声在外」,若承恩侯府想结亲又取消的消息透露出去,只怕别人又要犯嘀咕,安氏自己去取消,人家会觉得她们心虚。 若是承恩侯府主动取消,人家却只会说姜云琼可怜。 倒不如撕扒得难看些。 陈氏自己主动背了锅,但撕的这样难看,往后她们也不能再有好好坐一处喝茶的时候了。 打小的情分,便这样没了。 第62章 安氏消沉了两日,又强行打起精神来去联络别家瞧瞧能不能再重新找个人家。 婚事得慢慢寻摸,来往的人多了,也会碰见熟人。 入冬以后落了一层雪,煎饼的生意便没有之前好做了,愿意在冷冽寒风里排队的人变少了,哪怕有热乎的煎饼果子吃,人也冻得难伸手。 但再不好做也比别家好些,之前别家也有眼红姜家食铺的,还用不能有明火的规定把铺子举报到了司市那里,不过好在姜云瑶提前问了个清楚,才没给人钻到空子。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个举报,这条街上的人才明确了原来不是一点火也不能用——如今这一条街已经不止她一个做热乎吃食的铺子。 但之前那几家联合起来和姜家进了衙门的事儿传得挺厉害,也没人敢光明正大在这条街上和她抢生意。 如今铺子已经给她挣了不少钱。 连安氏都开玩笑,说姜云瑶如今已经小有身家了,指不定往后连自己的嫁妆都挣出来了。 这话听得人都忍不住高兴。 顾明月都喜滋滋的。 小芹还觉得奇怪:「又不是你挣钱,那都是姑娘的钱,你怎么总呲着个大牙乐呢?」 顾明月吓得捂住了嘴:「谁呲着个大牙了?我牙可小着呢,姑娘挣了钱我就替她高兴!」 小芹撇撇嘴。 其实她也摸不明白,分明她来的比顾明月还更早一些,又是打小伺候姑娘的,可如今也不知怎么的,姑娘也不爱用她了,反倒和后来的顾明月更亲近一些。 连兰心和春穗都要退一射之地。 她闲暇时候倒是和她们俩聊过几句,那两人也根本没放在心上,没有跟她说为什么自己不在乎,只叫她放宽心,个人有个人的缘法。 ——这叫她怎么放宽心嘛! 反正她算是发现了,从落水以后,姑娘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人家都说姑娘这是看透了,性子也冷了,人也稳重了。 好嘛,小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当自己和姑娘没缘分,她总觉得兴许也有自己是从孟姨娘那里出来的缘故,所以姑娘不信任自己。 她偷偷看一眼顾明月:「嗳,你是不是和姑娘说什么了?」 顾明月哦一声:「我能说什么?说你前儿去了孟姨娘院里?还是说孟姨娘赏了你一支素银簪子?」 眼见着小芹变了脸色,顾明月才望向窗外,外头落了一层细雪,屋里头却暖融融的,换做从前,她这会儿手早就冻得通红还得洗衣裳,顶着满头的落雪噼柴做饭。 她问小芹:「你觉得外头的雪好看吗?」 小芹听她的话往外看,说好看:「像鹅毛似的,等一晚上明天起来的时候院子里就得积上雪了吧?到时候还能堆个小雪人出来。」 顾明月笑了一下:「你瞧,这一层雪落下来,穷人家只会担心今年的冬天该怎么过,从前咱们也是这样的对不对?可如今咱们已经能安心坐着赏雪了,你说,这是因为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2页 见小芹瑟缩,她道:「都是因为姑娘,她给我们发月钱,还叫我们吃饱穿暖,孟姨娘能给你的都是蝇头小利,兴许她还没叫你做什么,只让你在姑娘跟前说些好话,但你拿了东西,不会觉得亏心吗?下次孟姨娘还叫你做点儿什么,你能拒绝吗?你仔细想想。」 「我都能发现你和孟姨娘接触,姑娘和太太那么聪明的人难道能不知道?姑娘一直没说,已经是惦记着你们从前的情分了,不想做得太难看。」 小芹便不说话了。 顾明月敲打了她两句才出了门。 一出门,兰心便走到她身边问:「都说清楚了?」 顾明月抚着胸口大喘气:「都说清楚了,可紧张死我了。」 她头一回当「恶人」,一边紧张一边又觉得爽快,把从前说不出口的话说出来以后就像是通了气儿似的,心里头通畅得很。 她和小芹住在一块,早看见孟姨娘来找她了,一直憋着没说,这几天瞧见她弄那根素银簪子才憋不住的。 兰心只笑她:「凡事都有第一次,习惯了就好了,要当姑娘身边得用的人,就得好脸坏脸都给得,不然人家看你好欺负,就骑到你头上来了。」 顾明月应了一声,问:「封夫人还没走吗?」 「没走呢!竹香说太太要留饭。」 府里来的熟人便是封夫人,封知州已经进京叙职了,封夫人留在后头收拾东西,他们在阆中住了有两年,收拾东西、处理人际关系也要废不少功夫,因此封夫人进京的晚。 顾明月进去的时候正听封夫人笑语:「本来预备着中秋节前就该进京了,只是赶上了敬言要下场,便耽搁了,这会儿才进京,又收拾了东西,到这会儿才来拜访,是我迟了。」 安氏说不迟:「你家那小子今年下场?我记得他年纪还小吧。」 封夫人说不早了:「他从小就跟着他爹读书,今年也是心里有谱才下的场。」 「可中了?」 封夫人颔首。 「十岁能中已经很不错了,前途不可限量。」安氏奉承了两句,不再多言。 她心里还记得当初封夫人提起的姜云瑶和封敬言的联姻想法,既然不同意,那就没必要再多说,她怕自己多说上两句,封夫人又会提起这件事。 她避嫌,封夫人也识趣,又闲聊了些别的话。 「今年落这么一场雪,好歹缓了缓各地的灾情。」她一路从阆中过来,经过了不少地方,好些都已经乱起来了。 安氏回京以后没怎么打听过外头的情况,毕竟是在中京城,外头再不好也不至于落到他们这儿来:「雪融化的时候总会有水吧?」 封夫人说可不是嘛:「路上还看见人从泥地里掏雪水呢。」 化干净了的雪已经融进了地里,那些人干净的水留着捨不得吃,又怕囤的水不够,把湿润的泥土都装起来了,从里头滤水出来喝。 「天灾人祸……」安氏发愁,「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事,她说的也不是这个,只是那些事情不好提,封夫人也是有意结交,才和她透了底,也慢慢聊起来。 「可不是吗!」封夫人路上见多了,「也得亏我们带齐了人,一路跟逃荒似的,你不知道,路上我们碰见了好几拨人,他们是瞅着我们人多才没敢动手,便是这样,也有叫他们得了手的。」 那些人为财为了活命一点也不会心慈手软,都能跑到官道上劫人了,饿极了的时候什么事儿干不出来?易子而食的都有。 安氏听得直念阿弥陀佛:「都可怜。」 被劫的可怜,那些活不下去逼不得已去抢劫的人也可怜,左右都为难。 姜云瑶坐在旁边没说话,听着听着忽然问:「去年只怕没收上多少粮上来吧?」 封夫人说是:「南边都闹旱灾呢,收不上什么粮。」 姜云瑶想了好一会儿,她高中的时候地理学得并不好,学得再好,这么多年没回顾也都忘的差不多了,思考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会儿的大粮仓总共就那么几个,有两个都在南边儿,这么几年下来,只怕早就耗尽了。 不知怎么的,她想起英国公府来。 「皇上从北边调了不少粮过去吧?这边的还够用么?我听说如今还在和戎狄打仗呢。」 封夫人诧异她竟然想到了这里:「可不是吗!我来之前还听见我们家老爷说呢,朝廷如今也慌得很,南边闹旱灾,北边的粮已经全运过去了,如今两边都告罄,偏偏戎狄闹腾的厉害,听说往年冬天他们就收手回去了,如今还落着雪呢,他们也没退,就在那城墙底下晃悠,时不时地派人出来骚扰。」 眼瞅着没有外人,她压低了声音:「总觉得迟早会打上一场。」 那一场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不痛不痒了,戎狄也是缺粮食回去过冬,他们也有探子,直到如今朝廷的情况,否则也不会一点儿也不退,等到他们带过来的粮食吃的差不多了,就到了鱼死网破的时候了。 姜云瑶的心狠狠跳了一下。 安氏问出了她想问的话:「皇上也没别的准备?」 封夫人摇头说不知道:「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顾得了这头,还能顾得了那一头不成?兴许还囤着粮吧?总也不会真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她的消息还算灵通些,封知州什么话都会和她讲,偶尔也聊起外头的事,说说自己的担忧,便是这样,封知州也不大看好边关的战事,直说若是皇上没有两手准备,只怕今年冬天边关苦寒,日子难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3页 这些就不是她们能操心的事情了,外头那些君臣一个个急得嘴上燎泡,总能想到法子的吧? 封夫人不想聊这么沉重的话题,换了事情说:「我听人说你最近在给你们家大姑娘看亲事?」 她道:「头上那些王爷世子也真是煳涂极了,要斗也该在别的事情上要强,把那火烧到女人身上算什么!」 嘴上这么说,她心里可未必是这么想的,到底是一起经歷过事情,她直问:「是不是那件事情的缘故?」 安氏点头。 封夫人便有些怜悯:「到底还是大姑娘吃了亏,不过也得抓紧些了,我瞧着中京多多少少也受了一些影响,等定下亲都要到明年开年了,明年也不知怎么样呢,越早办越好。」 她拍着胸脯:「我那儿倒有几家交好的夫人,回去就替你问问,不过你给我透个底儿,你家大姑娘是要高嫁还是低嫁?」 安氏倒不为难:「人合适就好。」 她们身份有限,就算攀了高枝,也得知道自己能不能受得住,不然像皇太孙那般放出话来,他们若是有心,早就弄得满城风雨把姜云琼嫁进去了,旁的人再尊贵能比得上皇家? 安氏是不想让姜云琼吃亏,她宁可让姑娘低嫁,好歹有底气。 她们又聊了一会儿,安氏留了饭,吃完封夫人便走了。 姜云瑶回了屋子,顾明月正在收拾床铺预备她睡午觉。 松花棉的锦被掸了又掸,再用熏炉子细细烘上一遍,精细又暖和。 顾明月收拾好以后才看见姜云瑶正坐在窗边看落雪:「姑娘想什么呢?」 姜云瑶说:「在想边关的战事。」 「害!」顾明月刚刚也在屋里头,已经听见封夫人说的话了,「姑娘也是白操心,咱们什么也做不了,听天由命吧,有的是比咱们急的人在呢。」 她说:「您忘了司市官大人啦?他一家子都在边关呢,肯定比咱们还急,姑娘操心这个做什么?倒不如好好睡一觉,想想明天该怎么挣银子。」 姜云瑶不言语,只盯着那黑沉沉的天与漫天飞舞的雪。 第63章 封夫人倒当真託了人来给姜云琼说亲事,那户人家不是什么世家贵族,而是这几年的新贵,说不是世家贵族,也只不过是没有那些贵族的底蕴,但论到底是书香世家。 那位石清泉的曾祖父、祖父、父亲都是进士出身,自己也考了进士,虽然不是状元,却也是探花郎,如今正在翰林院做侍讲学士,从五品的官职,年纪相貌都不错,比姜云琼年纪要大些,今年已经十九了。 两人差了五岁,但石清泉还未及冠,年纪不算太大,等姜云琼及笄再成亲也来得及,中间两年正好走流程。 封夫人还提前打探过了这位石大人对如今中京城甚嚣尘上的所谓的二女争一夫的看法。 那位石大人对此嗤之以鼻。 他是翰林侍讲,常在皇帝身边行走,接触的官员多,看的也更透彻,自然能看明白如今的形势,知道这不过是成王和太子的博弈之术,因此并不十分在意,只觉得姜云琼是被捲入漩涡之中的可怜人。 有了这样的说法,封夫人才敢把人介绍给安氏。 两边相看时间都定下了,冬日里没什么花可以看,便说要效仿古人,来一次湖心亭赏雪。 地方定在了石府。 安氏为着不厚此薄彼,加上家里几个姑娘们为着学规矩也憋得狠了些,她便叫人在余大家那里告了假,带她们一道儿出去玩。 石府大约也是相当重视,姜家到的时候那亭子早就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又在周围布置过,一大堆人坐在里头也并不拥挤。 姜逢年带着姜玉琅和石府的男人们吃茶品书,不与他们一起。 石夫人相当热情。 亭子四角都摆了熏炉,烧着银丝炭,坐着一点儿也不冷,桌上摆了点心和暖锅。 她还道:「原本咱们头一回见,不该这么冒昧的,只是我想着天儿冷,便是有热酒也扛不住冻,干脆起个锅子,咱们吃点热热乎乎的东西,身上也暖一些,看雪的心心情也好。」 封夫人在中间当说客:「已经极妥帖了,你向来是个细心的人。」 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这种话她们小姑娘不好插嘴,姜云瑶就安安静静地坐着吃东西,偶尔看顾明月悄悄在亭子边上玩雪。 暖锅是清水煮的,里头搁了些去腥气的大料,又拿盘子装了肉菜,想吃什么使了筷子往里头夹就是了。 倒让姜云瑶想吃火锅了,她惯爱吃些味道鲜亮的东西。 外头雪下得深,亭子的屋檐下攒了一层雪,亭子里的人不能太多,他们身边伺候的丫头就都在另一个亭子边玩儿。 顾明月年纪小一些,人家便都逗她,教她怎么用雪堆雪人。 笑闹声很是鲜明——石夫人说自己就爱看小姑娘们玩的开心,一瞧便觉得满身的鲜活气息,这些丫头才特意玩的。 玩的时候久了,亭子里坐着的小姑娘们也都有些蠢蠢欲动。 三个大人心里都有数,正好也借这个机会想让两个小儿女见上一面看看情况,便都摆手:「去玩儿吧。」 年纪小的几个早就坐不住了,听了这话一熘烟就跑进了雪地里。 姜云瑶目的鲜明,她从雪地里偷偷攥了个球,原先是拳头大小的,犹豫了一下又捏掉了一半,从背后偷偷靠近顾明月,使坏心眼将雪球往她脖子上轻轻一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4页 冷冰冰的触感弄得顾明月一个激灵:「!」 一扭头发现是姜云瑶,跺脚:「姑娘!」 话还没说完,她脑门上就中了一颗球。 姜云瑶在她跟前好好站着,必不可能拿球砸她,顾明月左右张望,根本没发现是谁砸了她,这一片儿地方都成了混战了,你一个雪球我一个雪球的,谁先动了手都不知道。 说好的堆雪人,愣是一个球也没做起来,全砸到人身上了。 顾明月被误扔了两回,相当气恼,拉着姜云瑶说要报仇。 可她也找不到是谁,干脆胡乱扔一些,硬给自己拉了仇恨,好几个人都朝她集中了目标。 她个子小,看见球朝她丢过来,干脆矮身一蹲,倒也躲过好几个。 姜云瑶笑眯眯地看着,给她出主意:「你腿脚灵便一些,瞧见有人朝你扔,你就躲到别人背后去,让他们打起来。」 顾明月果然听话,这么试了几次,她们果然转移了目标。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这一片人都湿了衣裳,安氏他们几个连忙叫人带她们去换衣裳。 她们心里有数,这便是找到机会让石清泉和姜云琼见上一面了。 姜云琼脸红害羞,不敢一个人,干脆拉着姜云瑶一起。 换了衣裳出来,正往来时的路走,迎面就撞上了人。 石清泉人如其名。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他性子许是有些冷,话不多,但也很懂礼貌,并不是一味的不吭声,还会主动问些话:「姑娘可读过书?」 姜云琼含羞点头。 她是安氏精心培养的,三岁起就开始跟着夫子们学书,真要问起来,她的学问说不定比姜玉琅还要好一些。 石清泉颔首,他倒也没有一定要自己夫人学富五车,但些许认得几个字还是有必要的,否则聊不到一起,便是过日子也觉得平平。 他们两个聊天,姜云瑶便只当个陪衬。 能聊的时间不多,总还是要避讳一些的,等石清泉走了,姜云瑶才看向姜云琼。 她应该是满意的。 虽然只有一面,但那位小石大人瞧着脾气还算不错,也不是一味的冷性情,反而有些温柔体贴,加上常在御前行走,多少有几分稳重在。 姜云瑶冷眼瞧人,倒比先前那个承恩侯府的世子好些。 她鲜少开口,又走出去一段路,姜云琼才耐不住性子,问:「三妹妹,你觉得他如何?」 姜云瑶点头:「还算不错。」 姜云琼的脸更红了。 顾明月稀奇地看着。 她当然知道这回来是给大姑娘相看亲事的,但她对这事并不敏感,于两性关系上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窍不通,毕竟才五岁,只知道吃和玩,还有就是怎么和姑娘相处。 她不懂为什么大姑娘要脸红。 顾明月摸了摸脑袋。 姜云瑶也不和她多说,只道:「大姐姐这是喜欢。」 至于什么是喜欢,就没必要解释了。 顾明月似懂非懂——原来这就叫喜欢,见了喜欢的人就会脸红。 安氏对这家人还是相当满意的,不说别的,至少比先头那一家态度好太多了。 石家也满意,石夫人和安氏聊了一会儿便知道她家教还算不错,养在她身边的姑娘自然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心里已经满意极了。 等人走了,石夫人才寻了石大人,问起是不是能结亲。 石清泉也在。 他们商量事情也不避开这个儿子,更何况是关于他的人生大事,若是他有什么不满,及时说出来也好过一声不吭由父母做主,回头再成了怨侣强。 石大人是和姜逢年聊的天:「这对父子学问倒是平平,但也不算太差,只是人有些呆笨,我瞧着有些煳涂,不像是传闻中的样子。」 石清泉也颔首。 石夫人道:「他家夫人倒很不错,聪明又懂眼色,我听说她膝下养了庶子?」 「就是我见的那一个。」石大人摇头,「聪明是有几分,但聪明太过,小心思太多。」 石夫人摆摆手:「又不是给咱儿子娶他!我悄悄打探过消息,安氏并不十分喜欢这个儿子,反倒是对膝下两个女孩儿更爱些。」 说来说去,都得问问石清泉满不满意。 夫妻两个便都去看石清泉。 石清泉低头沉思一会儿:「我在御前行走,若是岳父太过聪明了反倒不好,娘既然说她和庶兄关系平平,以后若是出了什么事,能帮的咱们便帮,帮不了的想必她也不会强求。」 石夫人也这样想,她是见过好些人家的,姑娘媳妇嫁进来还一心惦念着娘家的兄弟。 这也不是说不好,倘若关系亲近,惦记着也无妨,怕的是家里人不成器,只一味惹事的,还得拖着夫家去帮,帮了人家还未必瞧得起,说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一辈子斩不断的骨肉亲情云云。 吃力不讨好。 关系不亲近的好。 三个人都同意,石夫人便心里有了数,又托封夫人去透了结亲的意向。 安氏问过姜云琼,见她也同意,自然也说好。 如今天太冷,两边商量着等开了春天气暖和些再正式定下亲事,等走完六礼,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姜云琼的亲事定下来了,常姨娘急了。 姜云玫年纪比姜云琼小,但也没小到哪儿去,如今也算大姑娘了,她这些年伏低做小只求两件事,一是儿子前途光明,二是女儿的婚事顺遂。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5页 姜玉琅的前途已经叫她有些灰心了,安氏对这个儿子彻底失望,对他也不过和其他孩子一样,不再如从前那么亲近,常姨娘虽急,却摸不清头脑,不明白是为什么。 姜玉琅倒是心里有数,只是他不敢和旁人说,难道直白告诉别人是他的小心思太多惹了嫡母不高兴? 那不是平白把自己的脸面往地上踩? 他不傻,只装作若无其事,终日跟着姜逢年经营。 殊不知他心里头也憋着一股气——安氏瞧不上他,从前付出的那些也不是假的,替他延请了名师教导,便是如今后悔了,也没有把这些东西收回去,他只需继续学、好好学,将来科举下场,榜上有名,他这个嫡母不还是要依靠他吗? 不过是一时想不开罢了。 再者,他就算没了嫡母的支持,这不是还有父亲? 终归是一样的。 他心里打着算盘,便不理睬,只闷头读书,以期明年下场。 安氏知道了也只微微一笑便抛在了脑后。 她如今只在意女儿的亲事,以及另一件事—— 「你是说,孟姨娘疑似有孕?」 第64章 梅香点头。 她是四香里最稳重的那一个,替安氏管着后宅,孟姨娘疑似怀孕的消息还是竹香打听来的,再由她禀报给安氏。 「老爷上回去孟姨娘那儿是两个月前,过后孟姨娘一直没有换洗,只是偷偷瞒着。」但瞒也瞒不到哪儿去,几个姨娘都住在一个院子里头,谁屋里有点儿什么事,大家都一清二楚。 一个月前孟姨娘没换洗院里便有人疑心了,是后来孟姨娘身边的丫头锦绣恰好换洗,孟姨娘装作是自己才矇混过关。 如今已经两个月了还没有,孟姨娘才确定下来。 她也没吱声,估摸着是想等三个月胎稳了再说出来。 安氏想了想,说:「既然她自己不言语,咱们也不必管她,叫厨房那边儿照料着些。」 府里怀孕的女人也不是头一个了,前头那些她都叫生出来了,孟姨娘便是再怀一个又能怎么样?就算生下个儿子,也骑不到安氏的头上来。 比起孟姨娘怀孕这个消息,她更在乎的是另一件事:「这事儿,云瑶知道么?」 即便这个姑娘养在她身边好长时间了,平日里也从未表达出来对孟姨娘的思念或者关注,她也担心孟姨娘怀孕的消息对姜云瑶来说是个不大不小的冲击。 梅香摇头:「姑娘这几日好似又在忙铺子,说想再换条街买一个,没关注过府里的事情。」 不仅姜云瑶,连带着顾明月都很少在府里。 安氏:「若是她自己察觉了,也不必瞒着。」 她虽然担心姜云瑶的情绪,可这事儿吧也瞒不了多久,迟早要知道,还不如早点告诉她,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 姜云瑶正在看铺子,她没让姜府的马车接送,石头已经学了小半年的武艺,知道她是真心想要他学些本领,知道知道她要逛一逛,自告奋勇来驾车。 顾明月也坐着,问姜云瑶:「姑娘真打算再买一个铺子?」 姜云瑶不太确定:「咱们手里头的银子是够的,但要买铺子的话也不知道该做什么生意。」 边关要打仗的消息也是有人知道的,连带着中京城的粮价也跟着蹭蹭涨,再开吃食铺子的话风险就太大了,如今一个煎饼铺子也尽够用了。 但开别的,姜云瑶也没想好。 如今转了两圈,她心里已经不大想开铺子了,与其再开一个耗费心力,还不如把银子捏在手里。 顾明月还说:「这几日粮价涨得也忒快了,宁大人竟然也不管。」 姜云瑶说:「许是事情忙,边关要打仗,他心里惦记着父兄吧?」 从前中京城的粮价被控制得已经相当不错了,如今一下子飙升,司市迟迟没有动作,一定是他们有事儿要忙。 甚至粮价上涨未必没有司市的缘故,或者说宁怀诚的缘故。 石头已经竖起了耳朵,他跟着师父学武艺,小半年的功夫已经足够他知道师父的底细,自然也就知道他在英国公手底下当过兵,偶尔听他讲一些边关的趣事,自己也心生嚮往。 只是除了他那位师父,很少有人会提起这些事情,如今姜云瑶说起,他自然听得仔细。 「南面旱灾未缓,北边的粮食早在三年前就一车车地往南运,如今库里的粮食不多,戎狄又来犯,迟早要打起来,大军每日里要吃的粮食可不少,一下子供应不起来。」姜云瑶心情沉重,「如今这样的情况,唯有速战速决才好。」 英国公虽勇勐,可戎狄也不是吃素的,这一场战,未必能如许多人的愿。 若是不能速战速决,一拖再拖下去,只怕战事惨烈。 她猜宁怀诚如今正在四处收粮。 只是凭他一个人,只怕也收不了多少上来,耗尽家财又能送多少出去?他这样大肆收粮,皇帝心里又会怎么想?不信任自己还是怎么样? 这些都是忧患。 只不过火还没烧到姜云瑶的头上,她如今只担心自己手底下的两间铺子——说得难听些,改朝换代可能都很快,指不定一场大战败了,这个朝廷就得易主了。 倘若边关不敌,戎狄打进了中京城,她这两间铺子还能保得住不成?别说铺子了,只怕姜家都未必能保得住。 只是这话多少有些大逆不道,她不敢诉之于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6页 她有些忧心忡忡。 顾明月却并不明白,她还停留在个人的饥饱之上,姑娘说的那些家国她听不懂。 见姜云瑶陷入沉思,她便钻出马车,拍了拍正在驾车的石头:「石头你能听得懂吗?」 石头能听得懂,因为他师父最近也说起过这些事情,师父虽然从军中退了下来,心里却一直惦记着边关,时刻关注着边关的消息,有时候他也会当着石头的面嘆气。 他告诉顾明月:「姑娘是担心战事太急,一旦打起仗来,那就不是小事了,要死好多人。」 顾明月:「比旱灾死的人还多?」 石头哈出一口热气:「那当然了,旱灾是慢慢饿死的人,打起仗来死的人一片一片的。」 顾明月皱皱鼻子:「我不喜欢死人。」 顾大山倒是很喜欢死人,因为好些镇上的有钱人家死了人会请短工去帮忙,有些人会觉得晦气不肯沾染,顾大山不在乎,他图省力还有更多的钱拿,经常会去帮忙抬棺材,因为抬棺材还有单独的红封。 一封红封,再有一桌免费的酒菜吃,只不过他只自己吃,不会给家里人带,钱也是留着自己花。 顾明月好几回撞见有人来找顾大山帮忙抬棺。 不过在顾明月出来之前,顾大山就已经没有这个活儿可以做了,三年里死的人太多,粮价又贵,死了的人都是随便拿张草蓆一裹便被抬去火化了,因为当地的县令说不能纵容尸体堆积,会引起疫病。 她不喜欢死人,也不喜欢听见那些麻木的恸哭声。 石头便闭了嘴不再言语了。 他架着马车带着顾明月和姜云瑶回了姜府。 一进府里,姜云瑶便察觉了气氛不对,她没声张,叫顾明月悄悄儿地去打听。 顾明月直接去找了竹香。 太太屋里话最多、消息也最灵通的就是她,有什么事情问她准没错。 竹香心知瞒不了多久,太太又说了不必瞒着,她也就告诉了顾明月:「孟姨娘兴许是怀孕了,这事儿你偷偷告诉姑娘,不过要顾着一些她的心情,若是瞧出来有什么不对,赶紧来告诉太太。」 顾明月一愣。 竹香告诉她这个消息以后就把她推出来了,顾明月可还没想好该怎么说呢! 她当然是知道姑娘不是原来的姑娘,不会在意孟姨娘的,但这身体不还是三姑娘的么?万一姑娘孤魂野鬼当腻了,觉得自己就是三姑娘呢? 她站在门边搓了搓鞋底,迟疑。 但也就迟疑了一小会儿,伸头一头,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直接说呢。 顾明月咬咬牙,掀帘子进了门。 兰心她们都不在,只有顾明月一个人,姜云瑶正坐在桌边看书。 进门前犹犹豫豫,进门时下定了决心,到了姜云瑶跟前,她又支支吾吾了。 姜云瑶看她一眼:「出什么事儿了?」 顾明月嘆气。 姜云瑶翻过一页书:「迟早要知道的,还不如现在直接告诉我。」 她一瞧顾明月那犹犹豫豫的表情,心里就有些数了:「和孟姨娘有关系?」 顾明月应声:「竹香说孟姨娘怀孕了,太太已经知道了。」 她瞅瞅姜云瑶的脸色,道:「姑娘,孟姨娘怀孕也没什么的,反正也和咱们没什么关系,如今姑娘养在太太膝下呢,」 这道理姜云瑶当然知道:「我也没在乎,她怀她的就是了。」 反正也不是她的亲娘,姜云瑶也从来没奢求过从孟姨娘那能获得什么母爱,她不来找自己都已经很不错了。 顾明月嘀嘀咕咕:「难怪孟姨娘来找小芹呢。」 她还以为孟姨娘良心发现,兴许是要找小芹了解一下姑娘如今的日子过得怎么样,再不然就是要做什么坏事,谁知道是因为她自己怀孕了! 她怀孕了,找小芹干什么呢? 总不能是想打探姑娘只不知道她怀孕吧? 顾明月只想翻白眼,以她对那位孟姨娘的了解,她必不可能会这样,那话怎么说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再不然就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她试图用孟姨娘的思路想了一下,惊悚:「姑娘,她不是觉得你会害她吧?!」 她越想越觉得可能性越大:「孟姨娘可不会有什么好想法,姑娘是她的女儿,从抱到太太这里来以后,她除了给姑娘添堵以外可没做过任何关心姑娘的事儿,这会子又巴巴的来找小芹,指不定在想什么呢!」 姜云瑶手停住。 顾明月说得未必不对,她如今养在太太膝下,和孟姨娘再无牵扯,她能跑来找她,要么是想从她手里掏银子,要么就是害怕自己做什么弄得她掉孩子所以提前盯着自己。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总不会是她忽然念起母女之情吧? 她的书也看不下去了。 吩咐顾明月:「咱们去小佛堂里。」 小佛堂是原先姜逢年的母亲还在的时候设立的,老夫人其实根本认不得几个字,只会跟着念阿弥陀佛和背经,这么几十年念下来,怎么也能认得经书上的字了。 顾明月问:「姑娘去小佛堂做什么?」 姜云瑶说去点香。 她是替原身惋惜,孟姨娘对她本就没几分母女之情,如今又怀上了,只怕那一丁点儿母女之情也消逝得一干二净了。 此后估计只有她一个人记得她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7页 顾明月不知道她的想法,第一个反应:「姑娘,你饿了?」 姜云瑶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第65章 姜云瑶实在没弄明白点香和饿了有什么联繫。 顾明月挠了挠头,闭紧了嘴。 她是真以为姑娘吃人的东西吃腻了,想啃两根香火——还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到底有多久没有给姑娘正儿八经烧一炷香了。 姜云瑶的想法再敏锐,也万万意识不到她是如何想自己的。 她去小佛堂上了一炷香。 顾明月就在门外等着,守着地方不许所有人进去。 一炷香还没烧完,孟姨娘匆匆赶过来了。 连最迟钝的顾明月都黑了脸。 她拦在门口:「姨娘到这儿来做什么?您也得小心身子,免得漫天神佛冲撞了您。」 孟姨娘显然还是记得她的,她本就记仇,到现在还记得是这个丫头咬了自己一口,牙尖嘴利,如今手上还有个月牙型的疤痕,被她一拦,顿时冷笑:「这府里还有什么地方我去不得不成?」 顾明月道:「当然没有,只是这里头常年烟燻火燎的,一股子烟香味,对您身子不好。」 她说了两遍身子,可见已经知道自己怀孕了,她知道,姜云瑶也就知道了。 孟姨娘也不着急了,就站在门口等着姜云瑶出来。 一炷香烧完,姜云瑶从里头出来,就看见孟姨娘扶着腰,指挥顾明月给她倒茶。 顾明月没动:「姑娘在里头呢,我得在门口守着。」 气得孟姨娘就要叫锦绣打人。 「姨娘!」姜云瑶冷着脸从佛堂出来,「这是已故老太太的地方,您在这儿撒野,也不怕回头父亲知道了?」 孟姨娘当然怕,府里这些姨娘,个个都怕姜逢年,却未必害怕安氏,她们总觉得哪怕得罪了安氏也不过吃两句挂落,回头在姜逢年那里撒个娇卖个乖事儿也就轻轻揭过了。 安氏还能发卖她们不成? 但在姜逢年那里不一样。 孟姨娘缩回了手,转身又想起自己如今还怀着孩子,立刻又抖落起来了:「云瑶啊,我有事儿和你说。」 她硬凑到姜云瑶身边,喜气洋洋的:「你娘我怀上了,听大夫说了,瞧这怀相,是个男孩儿。」 姜云瑶不为所动:「哦。」 见她没反应,孟姨娘急了:「这可是你弟弟!」 她还以为这个姑娘是从前还养在自己膝下时怯懦的模样:「你不是在外头挣了些钱?好歹也拿些出来,给你弟弟置办些东西,好叫他知道还有你这么个亲生姐姐。」 孟姨娘自以为语重心长:「你说你如今跟着太太有个什么意思?她膝下又没有儿子,那姜玉琅还能跟她一条心不成?将来偌大的家业,不还是便宜了别人?你又是个姑娘,前头还有大姑娘在,太太能真心把你当亲女儿看?」 她拍拍姜云瑶的手:「听娘的话!娘是过来人,还能不懂这些?你别瞧这太太如今势大,那就和纸煳的菩萨似的,风一吹就倒了!没个儿子,什么指望都没有!」 姜云瑶深吸了一口气。 她已经有了怒意,偏偏孟姨娘看不出来:「我们玉瑕就不一样了,这是你亲弟弟,说不定将来还能继承家业,到时候还不是任你要什么有什么?」 姜云瑶怒极反笑:「合着你如今来找我,是来找我给他投资来了?你就这么确定是个儿子,连名字都提前取好了?」 玉瑕、姜玉瑕。 孟姨娘眉飞色舞:「可不是吗!我都听人说了,这取名啊不能太完美,总要留一丝缺处,这一生才能顺遂,你瞧我这名字取的好不好?白玉微瑕,那有瑕,不还是玉吗?你听我的话,你弟弟将来有大出息。」 姜云瑶却懒得再听她说话了,姜云瑶的名字还是姜逢年取的,当初孟姨娘可没上过心,如今还只是刚怀上,连个儿子的影都没看见,她却巴巴的取了名来,叫人心里实在不舒坦。 「也不过才怀上,等能生下来再说,生下来也不过是个小婴儿,能有个什么指望?」姜云瑶彻底冷下了脸,「等姨娘什么时候将他养大了再说吧!」 她带着顾明月就走,看都没看孟姨娘一眼。 顾明月倒是回头看了:「姑娘,孟姨娘脸都绿了。」 「她绿的,与咱们无关。」 两人进了安氏的院子。 姜云琼如今正在待嫁,轻易不出门,闷得发慌,只偶尔和余大家学规矩,安氏心疼女儿,常常找些由头陪她玩。 姜云瑶进来的时候她们俩正坐在一块儿喝茶:「母亲,我有件事儿想和您商量。」 安氏问是什么事。 姜云瑶低下头:「若是孟姨娘生下了男孩儿,您愿不愿意把他抱到院里来养?」 她烦透了孟姨娘,可孟姨娘有件事说的没错,那确实是「她」弟弟。 甭说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只要长在孟姨娘手底下,她估摸着就没有能长得好的,稚子无辜,更何况安氏也确实缺一个全心全意的儿子。 姜云瑶很冷静:「大哥哥虽然养在您膝下,可到底不是从生下来就抱过来的,吃了常姨娘的母乳,怎么都惦记着他的亲娘,如今小心思也多的很,常姨娘又一向本分些……」 她话没说完,可在座的这些人都能明白她的意思,正是因为常姨娘本分,又时常惦记着这个孩子,万事都把他放在第一位,姜玉琅是活人,当然能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自然也就更往那边儿偏心一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8页 他心疼自己亲娘,再和安氏关系好,中间也隔着一层。 但孟姨娘未必。 她可比常姨娘更闹心一些,但凡生个儿子再抱到安氏膝下,她也不过是闹腾,等发现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她就会怂下来了。 ——孟姨娘可不像常姨娘能一心为着孩子好,可以常年穿得朴素,没了孩子,她只会想办法再去勾搭姜逢年再生一个。 哪怕是儿子也一样。 嘴上说得好听,如何如何喜欢孩子,实际上也不过是因为自己的利益才喜欢。 安氏有好一会儿没说话。 姜云瑶也不着急,说完她就低头吃点心去了。 安氏说:「这事儿还得容我想一想。」 她养姜玉琅的时候一片真心,养孩子有多费劲,没养过的人是不知道的,不只是操心吃喝便能解决,该如何引导思想观念,教导他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安氏被姜玉琅伤了心。 她未必会再想养一个孩子。 姜云琼倒是与她说可以养:「这不光是为了您好,对三妹妹也好。」 她说:「到底是有着一层血缘关系在,将来若是真有什么事情求到三妹妹身上,她能睁闭着眼睛当做没瞧见不成?」 孟姨娘作了这么多年的妖,将来若是还养着儿子,难不成还会消停?只怕更烦人,追着姜云瑶闹腾。 在这件事上,姜云琼倒是更狠心些:「你要是再怕出常姨娘这样的事情,就把孩子抱了,把孟姨娘送到庵里去,好吃好喝地供着,保她一辈子荣华富贵也就是了!她求的不就是这些吗?」 真当这些姨娘有多喜欢自己的孩子似的。 十月怀胎挣下来的孩子,感情是有,但这里头掺杂着多少利益,也就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有数,若真喜欢,便是女儿也能当个宝贝一样养着,哪里会轻贱? 不过是贪图儿子能继承的那份家业罢了。 她们指着这份家业给自己养老,成为自己终身的依靠,既如此,安氏给她们也就是了。 也省得孟姨娘没事儿就来找姜云瑶闹。 安氏睁开了眼:「先瞧瞧吧!等她真能生下来儿子再说。」 孟姨娘这儿子还早着呢,才刚怀上,她藏着掖着两个月,跑来找了一回姜云瑶,立刻就暴露了。 她又不是什么低调的人,消息一暴露,立刻抖擞起来,逢人便说自己怀的是儿子。 她如何其实本没有人关心的,人又不受宠,能怀上都是意外了,她们在意的是姜云瑶的态度。 若是姜云瑶一心把孟姨娘这胎当回事,那些个姨娘才要担心一些,毕竟姜逢年常在太太院里来往,也颇为喜欢姜云瑶,她要是有意替孟姨娘说话,这孩子才不一样。 但后院的人观察了许久,也没看出来姜云瑶有什么动静。 这些个假姐妹的姨娘都送了东西去孟姨娘院里看望过了,姜云瑶这个亲女儿反应却平平,每日里早出晚归。 她身边的人消息瞒得紧,除了小芹——但从小佛堂回来以后,姜云瑶就把小芹送回了孟姨娘身边。 吃里扒外,顾明月还特意敲打过她,可她听不进去,那能怎么着呢?左右姜云瑶身边不缺人伺候,倒是孟姨娘怀着孩子,屋里又只有锦绣一个,正缺人手。 至于孟姨娘得知小芹回来摔了茶盏这事儿,就不是姜云瑶在意的了。 她如今正在收粮。 中京城的粮价一度飙升,且供不应求,她怕出什么意外,正悄悄儿地屯粮。 她也没买铺子了,只买了个后院大的民居,瞧着是民居,其实后头全打通了做了库房,门都用铁锁锁上好几回,地上铺着干燥防潮的杂草之类的材料,每个屋子里都囤上了粮食。 这事儿她也和安氏说了,让她也囤上一部分。 两边没囤在一起,为的是以防万一。 一共五间屋子,囤到第三间的时候,边关来了消息——戎狄来犯,彻底打起来了。 从边关送过来的消息有滞后性,中京城以为只是打起来了,但姜家和元夫人有来往,元夫人打通了宫里的关系,又时常经商走商路,消息更灵通一些。 她给安氏递了消息,说边关战事惨烈,戎狄二十万大军兵临城下,又都是骁勇善战之人,边关死伤无数。 她信里说,英国公府已经折了一个儿子进去,只是战事紧急,没时间送回来消息。 第66章 那些百姓还不知道消息,只知道这几日粮价疯涨,连带着各处的吃食也都跟着涨价。 姜逢年倒是长了记性,回来的时候老老实实和安氏交代起了如今的情况,显然也知道这种情况是不能瞒的。 「陛下这几日一直叫英国公府的人进宫。」姜逢年说,「如今英国公府哪还有什么人,只一个病秧子罢了。」 他这话说得不大好听,安氏皱了皱眉:「人家好歹帮过咱们,你说话客气些。」 姜逢年便讪讪的:「往日里说习惯了,怪我。」 他撇过这话,又说起别的:「如今朝上分了两派,一派说要继续打,一派又说要讲和,吵得不可开交的。」 这两边各自持有的观点也很鲜明,讲和的那一派不过是觉得如今朝廷的情况不适合打仗,内忧外患,就算要打,怎么也得等到休养生息以后,百姓饿不着肚子才能打。 主战派的想法就更加简单了,打都打起来了,戎狄摆明了要从他们身上撕块血肉下来,能就这么轻易退去?戎狄占优,若是一心要讲和,他们只怕要付出不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9页 戎狄所求不过是金银粮食,他们自己都没有,又如何讲和? 讲了和,那边关已经牺牲的那些将士又该怎么办? 姜逢年也是有些文人气节在身上:「要我说就不该讲和,一气儿打回去才是要紧的。」 可要打回去,大军一日耗费的粮食不在少数,如今又是冬日里,耗费更巨,这些上哪儿去弄呢? 这话也就无疾而终了。 他与安氏说:「这几日囤些粮食吧。」 安氏早囤下了,等他的消息,只怕倾家荡产也未必能囤下多少。 不过她没说什么,只道:「孟姨娘又怀上了,你去瞧瞧吧。」 姜逢年年近四十,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还能再有个孩子,倒是抛却了对孟姨娘的那点儿不喜,乐滋滋看她去了。 安氏扭头就叫姜云瑶过来,谁知她不在,府里只有顾明月一个。 「你家姑娘呢?」安氏觉得奇怪,平日里姜云瑶出门可是必定要带上顾明月的,往日里顾明月不在的情况比如今可多多了。 顾明月说:「姑娘放心不下粮食,又去收粮食去了。」 中京城的存粮有限,大多都在之前就被宁怀诚悄悄收了送到边关去,留给她们的可不多,如今边关战事起,收粮食的人愈发多了,又都是些权贵,姜家可抢不过。 姜云瑶只能托元夫人看看商路上路过别的地方的时候能不能收一些过来。 且她收粮还得悄悄的,如今中京城都在收粮,收的时候看着就不出奇了,但粮食藏在哪儿还是要当心一些的,前些时候外城有富户收了粮,夜里放粮的仓库就被人洗劫一空了,一个活口也没留下。 如今还只是无权无势的富商,将来粮食紧缺,倒霉的就该是她们这些小门小户了。 安氏便没再说什么:「叫你家姑娘当心一些,这些事儿交给底下人去做也使得。」 顾明月心说底下人才信不过呢,姜府虽然不像有些人家一样像是漏风的,可底下那些人也多少有些大嘴巴,使点银子便能撬开。 她是当下人的,最清楚了。 安氏也没别的事情,问过两句就放顾明月走了。 顾明月这才又重新出了府,她本来就要先出门的,临时被叫了过来才耽误了。 石头正在角门上等她:「怎么耽搁了这么久?」 顾明月说太太找她有事。 她瞧了瞧石头。 石头这大半年跟着师父学武艺,个子窜得更快了,身上也练了薄薄一层肌肉,瞧着孔武有力。 顾明月开玩笑:「还是姑娘有先见之明,早早儿地把你送去练武,如今咱们这可安全多了,不然我连门也不敢出。」 谁知石头沉默了一瞬:「边关战事紧么?」 顾明月说紧:「死了好多人呢。」 石头便嘆气:「我师父说想离开去边关了。」 「啊?」顾明月愣了一下,「他要去边关?不教你啦!」 石头点头。 「师父说他虽然是从军中退下来了,可心里头还惦记着从前的编制,边关的消息一日比一日的急切,他从前食君禄,如今也想尽君事。」 其实也不止石头的师父。 他们这些退下来的将士个个都想奔赴边关,也有一些义士想跟着一道儿的。 石头说:「也不知道那英国公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师父本来没说要去的,是听说英国公领兵才要去的。」 元夫人和安氏通了信,把边关的消息告诉了安氏,当时姜云瑶也在,过后姜云瑶又去收粮食,过的是张掌柜的路子,石头的师父自然也就知道了,更何况他也有自己的消息门路。 在知道英国公领兵,且折了儿子进去以后,石头的师父热血上头,说要往边关去。 顾明月顿了顿:「他要去便去吧。」 姑娘教她的话,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人家有自己的追求,便放手让他去就是了。 石头也明白这个道理,他只是在犹豫另一件事。 可当着顾明月的面,他不太敢说。 他沉默地架着马车把顾明月送到了姜云瑶身边,看着她数那些粮食袋子,挑了个姜云瑶空闲而顾明月不在的时候把他师父的事情说了。 姜云瑶一眼看透他是不是有别的话要说。 石头犹犹豫豫,才下定了决心似的:「我想跟着师父去边关。」 他抬头看着姜云瑶:「姑娘花了钱把我赎出来,是想叫我保护明月,可男子汉大丈夫,学了一身的本领,便该有所施展才对。」 他听多了师父讲的边关战事,对那种醉卧沙场、操戈而战的生活心生嚮往。 姜云瑶只看着他。 石头是有野心的人,他当初自卖自身,是想要爹娘能够活下去,后来进了姜府,尽自己所有的能力往上爬,想要站的更高,就算后来姜云瑶把他赎出来,她也知道石头留不住。 他生来就是想要往上爬的人,只要能看见更高的位置,他便会毫不犹豫。 如今想去战场,除了心潮澎湃,必定也是觉得去战场上会有更大的前途。 姜云瑶问他:「你可想好了?战场上刀剑无眼,稍有不慎便会命丧当场,没有后悔的机会。」 石头说想好了:「姑娘之前说我留在这里将来可以当一个掌柜,可我试过了,我读不进书,认得的字也少,那些算帐的东西我怎么看也学不会,便是明月学得都比我快,反倒是握住刀枪的时候,我总觉得我心中豪情万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0页 他眼睛里闪着亮光:「我觉得我生来就该是投身到战场上去的。」 「你不怕你爹娘伤心?」 石头说不怕:「我爹是猎户,每回进山都抱着必死的决心,可他还是每回都去,便是因为知道家里有妻子儿子在等他,他不是扛不起风险的人。」 他是继承了他爹的决心的人。 姜云瑶目光落在转角的顾明月身上。顾明月独自站在那里,早就听见了石头说的话,这会儿满眼都是难过。 她便说:「你去和明月说一声吧,毕竟是一个地方出来的。」 石头顺着她的目光往后一看,一下子就沉默了,期期艾艾地开了口:「你听见啦?」 顾明月说听见了:「要不是我自个儿听见,你是不是还要瞒着我?」 石头小声:「我这不是怕你伤心嘛。」 姜云瑶已经走开了,顾明月面朝着外面,不去看石头的脸色:「有什么好伤心的,我不是说了,你要去便去吧。」 虽然不是真和他说的,而是说石头的师父,可这也没什么区别。 她强调:「天底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咱们虽然是一个地方出来的,可未必将来也会走到同一个地方去,你有你的路要走,我也有我的。」 说是这样说,可她心底里还是难过,比知道顾大山要把自己卖了的时候还难过。 都到冬日里了,地上积了皑皑的一层雪,映着日光,白晃晃的一片,那点儿光斑落在人眼上,晃得她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石头瞧见了她要哭,笨手笨脚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低着头不吭声。 顾明月却有好多话要说:「如今到处都在下雪,路上又有流民,你去边关要小心一些,你是不是和你师父一块儿去?去了那边以后一定要跟紧了你师父,别自己落了单,你这样的年纪也小,人家应该不会让你立马上战场吧?你先保护好自己,多和人家学些本领,等到要上去的时候多多注意一些,别一股脑地往前沖……」 其实她根本没上过战场,只是凭着自己的想像的情况说这些话,不求别的,只想让石头平平安安地回来。 石头当然也知道,他一字一句应下来,也不去纠正她话里的错处。 顾明月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末了,千言万语也只缩成了三个字,她仰起头看他:「你……保重。」 石头郑重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会儿。 石头忽然想起来什么:「对了,上战场便不能用石头这个名字啦,教书的师父给我取了个新名字。」 他把顾明月的手拉到自己手里,一笔一划写着自己的名字:青枫。 石、青、枫。 顾明月也认得字了,这两个字不必吐露读音,她也能记在心里。 等石头有事先走了,顾明月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姜云瑶:「姑娘,我想提前和你支点月钱。」 姜云瑶看向她。 顾明月垂下头,像是没精打采的小狗:「这一路上也不知要花多少钱呢,别叫他饿着肚子。」 她吃住都在府里,月钱发多少就能攒多少,花不了几个子,倒是能给石头。 当着姜云瑶的面,她气唿唿的:「连名字都提前取好了,可见早就想这么做了,就是瞒着不肯告诉我!这钱算我借给他的,要是以后他不回来还我,可看我怎么收拾他吧。」 石头重诺,若真能回来,怎么会不还她? 小丫头别别扭扭的,其实还是想让他平安回来。 第67章 【明月吾妹: 见字如面,展信如晤。 我不会写什么好听的话,师父教我的那些学识便像是石头上的水渍一样,太阳一晒就化了,只是临走之前,你常说叫我多写信给你,我便写了。 如今我已经在路上走了半个月,带着我的师父说这里距离边关还远,这一路上不曾下雨,到处都是干旱,幸亏吾妹借我银钱,我们又带了不少的水,还不至于沦落到要和牲畜抢水喝的地步。 这一路上虽不太平,但大家知道我们要去往边关,竟也没有怎么为难我们,还有不少人起意要与我们同去,因此这几日队伍日渐壮大,反倒更加安全了,守夜的人也变多了,我这才能空闲下来给你写信。 如今我便坐在篝火旁,火堆上烤着你给我带的肉干,锅里煮着方便面,热气腾腾,消磨了这一路上的疲惫。 说起方便面,后来加入的这些人来看过好几回,直言这东西确实如同它的名字一样,十分方便,只是有些费油,制作程序也麻烦一些,若是单独制作,显得浪费,但你们前些日子在屯粮,尽可以多囤一些这样的东西,将来也可以吃些热食,若是等将来战事已平,三姑娘说的将此物投入到商路之中也是可行的。 我时常会觉得奇怪,三姑娘的脑袋里好像装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新奇但是相当有用,那些奇思妙想有时总会让我疑心她是不是虚报了年龄,可师父曾经教过我,一个人的骨相是骗不了人的。我左看右看,三姑娘都是一个九岁的孩子,可见孩子与孩子相比亦有差距(划掉)。 我是说,每个人擅长的东西都不一样,各有各的长处,三姑娘有三姑娘的长处,你也有你的优点,吾妹也不必妄自菲薄,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 我不会山情(此处笔误),不知道说这些话能不能安慰到你,你只需知道我希望你好就够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1页 对了还有一事,我总觉得需要和三姑娘交代一下,临行之前,师父带着我去了一趟英国公府,见到了那位司市官大人,宁大人得知我们要前往边关,托我们带了一些东西还有书信,他说只是些报平安的家信,信上没有蜡封,想来不是很重要,我们也不曾打开过。 那位宁大人瞧着有些憔悴,兴许是知道家中兄长亡故,我们走的时候,我听见师父和他讨论事情,说起宫中这几日预备让他进宫去,也不知是因为什么缘故。 我瞧他的模样应该是想去往边关的,只是身体实在不好才迟迟没有动身,不过也幸亏他没有前往边关,去往边关的一路上也有不少人是和我们朝着相反方向行走的,路上也有行商,带来的消息都不大好,他这样的情况要往边关去只怕也只是添乱。 这话我不敢当着他的面说,师父对他很是尊敬,我也不过是随口一提罢了。 总之,我会照顾好自己,听你的话,不冒进、不上头,尽力保全自己,平安归来。 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好好吃饭、好好长高,跟着你们家姑娘好好当差。 言不尽思,再祈珍重。 兄青枫。】 「言不尽思,再祈珍重……」顾明月摩挲着信笺上的字,一时之间不知道先高兴还是先忧虑。 姜云瑶看见了,问:「怎么这副表情?难道石头信里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顾明月连忙摇头:「怎么会!他这才出去半个月呢,还没到边关,怎么会有不好的消息。」 她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仔细把那封信放好:「我只是在想,明明之前和我一块儿认字的时候他还说这些东西学着真烦,如今出去半个月,竟然不声不响也学会好多字了,还能写这么长的信。」 可不是长吗! 他们如今还在学写大字,半年的时间勉强能把字缩到和指甲盖儿那么大小,石头又怕自己信里写的东西被别人瞧见,不肯假手于人,通篇都是自己写的,硬生生把这千字写到了好几张纸上,厚厚的一叠。 里头还有不少错字,有些他自己认出来了,有些是实在不会写,都找了谐音字代替,还要加上一句这是笔误,表明自己认得字不会写——兴许是怕顾明月嘲笑他吧。 顾明月才不会嘲笑他,她能收到信已经是很高兴了。 只是:「我是不是不能给他写信?」 姜云瑶说:「当然能写,只是不好寄信。」 石头他们是去往边关的路上,身上又无半点官职,没有办法住官制的驿站,只能餐风露宿,顾明月寄信是往驿站寄的,取起来很麻烦不说,还很难预估他们走到了哪里,若是临时插个近道,这些信便错过了,唯一的办法也就是往边关寄才能保证他们能收到。 但等他们到了边关,这些书信也都过了时效了,更何况如今边关正在打仗,对书信的内容肯定是要审核的,好多话不能说,也就没有寄的必要了。 顾明月心里也是明白的,只是拦不住自己的失望:「那便算啦,我可以在收到信以后写一封给石头,但是不寄出去,等他平安回来了我再把信给他!」 她甩开这件心事,把石头信里说的东西和姜云瑶讲了一下:「原来姑娘给他请的师父原来是英国公府的人,难怪他想着往边关去呢。」 她们虽然是在京中,却也听了不少关于英国公府的消息,尤其是打仗的时候,这些消息流通的便更快了。 大多都是说些英国公府骁勇善战,个个都是打仗的好手。 也有人细数英国公府有多少人都死在了战场上。 太平的时候,大多数的人都不会想起这些,也只有打仗的时候,这些话题便被扯出来了。 这一代的英国公早早成了亲,一共生下来五个儿子一个女儿,如今女儿已经出嫁,五个儿子里头,四儿子早些年就已经上了战场,死在了战场上,其余三个儿子这回都跟着英国公在战场上拼杀,前些日子死的那个是老三。 五个儿子只剩下了三个,其中一个还是病秧子,只能养在中京城里。 说他幸运,是因为不必抛头颅洒热血,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或许下一秒,便会人首分离,说他不幸,一辈子病痛缠身,终身只能仰望前头父兄们的背影,不得寸进。 顾明月听不懂他们的惋惜,在她眼里,石头哥哥说的很对,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长处,擅长的东西也不一样,宁大人虽然身体不好,却不会轻易丢了命,焉知是祸非福呢? 她略想了想也就抛开了:「早知道石头的师父和英国公府的宁大人认识,便该让他跟着英国公府的路子走的,走官道还安全一些。」 「世上哪有那么多的早知道?」姜云瑶倒是心平气和的,「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顾明月嗯嗯点头:「姑娘的方便面还要继续做吗?」 石头出门前姜云瑶便在制这些东西了,当时是想着替他改善一下路上的伙食,等到做出来以后,她才意识到这玩意儿有巨大的市场。 倒也不怪她后知后觉,方便面在现代是随处可见的东西,谁也不会觉得稀奇,她便也当做寻常了,是她给石头分面饼的时候,说了一句这东西耐储存,使用起来又相当方便,当时石头的师父就在边上,随口提了一句这东西倒是很适合边关她才想起来的。 也不仅仅是适合边关,那些路上的行商更适合这些东西,一般跑商的人吃的都是干饼子,死面压实了的,一口下去能把牙给崩坏,有条件的就饼子泡着热水吃,囫囵对付一顿罢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2页 方便面就是最早的预制菜。 姜云瑶怎么也没想到穿越之前自己对预制菜深恶痛绝,穿越以后竟然想靠预制菜挣钱。 东西她都是准备好的,反正做几个人的分量是做,做成生产线也是做,还比只做几个人的时候更省油呢! 煎饼铺子都关了门了,成本太高,煎饼价格又已经固化住了,再卖就不合适了,姜云瑶收拾收拾就闭了店,扭头就推出了方便面。 炸得金黄的面饼子,拿热水一泡,再倒入特制的调料包,能把人香迷煳。 ——重点是便宜。 都预制菜了,总不能卖新鲜吃食的价格吧?那得多厚的脸皮啊! 泡方便面里还能加入预制的火腿肠、预制的滷蛋,通通拿热水一泡,反正也不会开明火,正适合在姜记食铺卖。 这生意法子是姜云瑶想的,从开店准备,到开业期间的所有事情都是顾明月一手操办的。 按姜云瑶的说法,这丫头整日里闲着也没事儿做,越闲,心里的想法反而越多,总要去忧心石头在外头过得好不好,与其浪费时间想这个,还不如多挣点钱。 更何况她可是预支了大半年的月钱呢。 要是不赚一点,可还怎么买小点心吃? 顾明月也乐在其中,在她眼里,这是姑娘的铺子,姑娘花了那么多的钱,就该给她挣回来,不能让姑娘亏钱才对。 她忙得如火如荼,方便面才卖了两天,宁怀诚找上门来了。 初见的时候顾明月吓了一跳,这位宁大人可比从前憔悴了好多,身上的衣裳倒还是收拾的整洁干净,就是削瘦了许多,眼窝深陷,双眼死寂,瞧着病得更厉害了。 顾明月生怕一阵风过来就把他吹倒了。 宁大人一来便说要见她们家姑娘,要和她商量一桩生意。 第68章 姜云瑶虽然有心理准备,却没想到他来得这样快。 她忍不住问:「朝廷当真缺粮缺到这个地步了?」竟然还要宁怀诚自己私人买粮运到边关去。 单看中京城,除了粮价飞涨以外,好像并没有什么其他很明显的表现,飞涨的粮价也不是因为中京城太过缺粮,而是有人在大量屯粮,其中也有宁怀诚的缘故。 面对姜云瑶的疑惑,宁怀诚摇了摇头:「只是有备无患。」 想了想,他们好似是一条船上的人,便接口说:「成王知道了我在调查矿山的事情,在故意拖延,也是给我下马威的意思。」 之前宁怀诚派了探子去阆中,那些人有些被成王发现了,也有被捉住的,没吐露出宁怀诚的存在,但成王也不是傻子,从那些事情里也能推算出来背后有他的手笔。 只是他理亏,也怕被太子等人察觉出异常,所以一直隐而不发,在背地里较劲,直到这场仗打起来了,他才骤然发难。 宁怀诚声音艰涩:「陛下并非没有粮,相反,他派了粮出去,只是成王买通了运粮官,不需要丢粮,只说路途难行,无法短时间内运达……」 正是打仗的时候,后备不足,拖上一天,便有一天的危险,成王只顾着自己的利益,却没把那些将士的性命放在眼里。 他只冷眼看着宁怀诚收粮。 不止姜云瑶沉默,顾明月都沉默了。 半晌,她骂道:「什么人啊!难道戎狄打进来了还有他好果子吃不成?他非要在这种时候拖后腿?」 她就算没有读过多少书,也知道打仗是多么要紧的事情,那些将士在前线拼搏,为的不也是她们后方百姓的安危?后备不足,前线的将士得死多少人?少了这些将士,难不成叫这些百姓上前线么? 若人人都像成王这么做,不出一个月,戎狄就能从边关打到中京城了,到时候成王是投降还是怎么的? 顾明月狠狠唾了一口。 姜云瑶和宁怀诚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只是他们没有骂出口。 好一会儿,宁怀诚才开口说:「你应该知道我来找你的意思。」 眼前这个小姑娘才不过九岁,他却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她都知道。 两个人都是十分通透的人,一眼就能看清对方的心思。 姜云瑶说:「我知道,但我现在手里方便面的囤量并不多,原先只是想放在铺子里零售的。」就算是够便宜够方便,到底还是油炸的东西,也比自己揉面擀面花费更多,许多人只会买来尝鲜,并不会长时间购买。 她这铺子里方便面的主要销售对象还是过路的行商。 如今又添了边关的将士。 宁怀诚点头:「我料想你应该也没有多少,我想的是,先买你手里剩下全部的方便面,然后再花钱买你的配方。」 他顿了顿:「你放心,这个配方我只会自己生产送往边关的那一部分,不会向外售卖,更不会影响你的生意。」 他说得诚恳,姜云瑶反问:「你要在中京城找人制好了再送往边关?中间耗费的人力你心里有数么?为什么不直接把配方送到边关去,你的亲人在边关,他们应该值得信任吧?」 提起亲人,宁怀诚的脸色黯淡:「他们当然值得信任,我本来想的也是直接送到边关去,只是怕你不同意,万一中间出了什么问题泄露了配方,必定会影响你的生意的。」 他又说:「再者,我的亲人虽值得信任,但他们并非专管后勤,而是拼在前线,方便面要批量生产,经手的人一定会很多,他们无暇顾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3页 他什么都替姜云瑶考虑好了,打定了主意不想让她吃亏。 可有些时候,姜云瑶是愿意吃这个亏的。 她放缓了声音:「于我来说,其实并没什么所谓,方便面的配方泄露便泄露了,我手里也不止这一个配方能挣钱,边关的战事更重要一些。」 她的安危也系在前线。 这辈子她是不可能会打仗的,这些事情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前线越安稳,她的生意才能做得更长久。 表面上看她亏了一些,可实际上她并不亏。 ——她的良心甚至想让她把方便面的配方直接给宁怀诚,不必他付钱买。但那对于两个人来说,似乎会变得不太一样。 所以她没有提,宁怀诚更不会提。 这是属于他们之间的默契。 她回头看顾明月。 顾明月接收到了信号,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上头正写着方便面的配方。 哪怕宁怀诚此刻心头积压着许多情绪,沉甸甸的一大片情绪里此刻也偶然出现一片不一样的空白。 他微微吸气:「看来你早就知道我要来。」 他接过配方。 方便面的制作方法并不难,比较难得的也就是如何保存以及那些调料的配比,只是一张纸,写了短短几行字,在他手里却像千钧重。 宁怀诚把配方揣进怀里,又将随身带着的银票递给顾明月。 顾明月低头瞅了瞅,有些惊诧。 她家姑娘出来之前可说了,这配方顶了天也就卖个几十两银子,因为只要有心,谁都能研究明白,调料配比虽然麻烦,但有些厨子尝尝味也能调出来合适的,说不定比她们调制的还好一些。 但宁怀诚给的可不止几十两银子,而是五百两的银票。 顾明月瞅瞅姜云瑶,又看看宁怀诚:「姑娘?这会不会太多了?」 姜云瑶还没说什么,宁怀诚先开了口:「不多,毕竟有泄露的风险,将来若真是影响了你的生意,多余的这些钱算是给你的赔偿。」 他目光澄澈:「也是谢你愿意把配方卖给我,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为着前线的军粮,他这些日子也找了不少人,甚至还去找了太子,期望他能够阻止成王在中间插手。 可太子知道了消息,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行动,他大约也猜到了太子的心思,不过是觉得成王如今做的这些事情影响还不大,他要等成王把粮扣下,边关缺粮影响了战事,甚至影响恶劣的时候再出手。 以期借这件事情彻底将成王扳倒。 他们心里只装着利益,觉得这回戎狄来犯不过是和从前没有什么区别,耽搁一两天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即便是死了人,照样也会有人顶上。 他们站得太高了,也太久了,心里偏执,只在乎皇位,当然不会在意底下人的死活。 这样的皇子又怎么会有前途呢? 宁怀诚心内失望,却仍在为了前线奔走。 但能帮他的人寥寥。 他们各自为营,不过都在寻求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因为上战场的不是他们,他们只在背后挥斥方遒罢了,没有性命的忧愁,自然也不会去担忧别人的性命。 可宁怀诚不能不担忧。 他一共四个哥哥,还有年纪已经大了的父亲都在边关,且都是领兵出征的将领。 他太熟悉他们了,遇上战事,他们只会冲到最前头去。 他身体羸弱,无法和他们并肩作战,更何况中京城里也不能一个人也不剩下,若是没了他在后头,他的父兄才是真的孤立无援。 鲜花着锦固然美好,雪中送炭才是难得。 姜云瑶会在这个时候帮他,他很意外。 印象里这姑娘除了赚钱和她的嫡母、姐姐以及身边这个小丫头以外,她很少对别的事情感兴趣。 宁怀诚并非有意打探,只是接触的多了,他习惯性地去了解她的过往,探究她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了解过,自然也就知道她的为人。 懒散,只有碰到感兴趣的人或事情时才会有反应,或许有些人会以为她是猫一样的性格,但实际上她只是藏着利爪的老虎,看似眯着打盹,但凡冒犯到她头上,她会毫不犹豫地伸出爪子。 除此以外,她不会主动去做任何事情。 但不论她的目的如何,她都切切实实地帮了自己。 宁怀诚郑重地起身,向她行了一礼:「多谢姑娘。」 姜云瑶眼疾手快地避开了:「不必。」 他们两个一个拜一个躲,顾明月却瞪大了双眼:「啊?你能站起来啊!」 她每回看见宁怀城都是坐在轮椅上,还以为他只能坐着,一点儿都站不起来呢! 如今看起来,他好像并没有她想像中那么的羸弱? 宁怀诚倒是愣了一下,随即哭笑不得,解释道:「我并非是残疾,只是身体有些虚弱,平日里坐着能省力一些。」 不过中京城的大多数人好似都觉得他是残疾。 他管着司市,时常在外行走,人家看见他坐着轮椅从不动弹,只会以为他彻底残废了不能站起来。 朝堂上那些人也是如此。 兴许成王也是这么想的吧? 宫里的太医会定期替他诊脉,但他的脉象如何,洪昌帝并不会告诉自己的儿子们,所以连宫里的人也不知道他并非真的残疾。 人家也不会主动提起他的残疾,不然倒好像是专门往他伤疤上戳似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4页 顾明月会问,也不过是太诧异了。 这会听了回答,她尴尬地笑了笑:「那没事了,不过你这样一直坐着其实对身体也不是太好,我们姑娘说了,人呀不能长时间坐着或者躺着,不然什么血液流动都变慢了,而且会消沉意志,时间长了,便更不想站着或者走路了。」 这是之前太太病了的时候姜云瑶说的话,她一直记到现在,太太便是经常坐着不动弹,所以身体也没好到哪儿去——当然了,姜云瑶这个原来的身体也是如此,小姑娘绝食不吃饭,没力气动弹,只能长时间卧床,身体越来越虚弱,才会掉进水里就淹死了。 不然都是掉水里,为什么姜云玫没有出事? 这些话姜云瑶就不会说出来了。 顾明月主动给宁怀诚赔礼道歉:「是我的不是,不该问您这样的话,不过您最近瞧着憔悴了好多,也该多多注意身体才是,身体才是最重要的,这样才能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对不对?你要是倒下了,你的父兄们可怎么办?」 宁怀诚没料到自个儿还能被个五六岁的小丫头担忧身体,但他很平静地接受了:「谢谢你的好意,我也会多多注意的。」 他这几日憔悴也不过是心病,并非身体上的病。 他的三哥没了。 戎狄在城下叫嚣宣战,倘若置之不理,只会挫了士气,他三哥英勇出战,大胜而归,却在回城时被放了冷箭。 戎狄趁势压上,为了避战,关内只能选择关闭城门。 等到再出去的时候,连他三哥的尸骨也未曾寻到。 …… 他眼里的悲伤太浓烈,顾明月也不知怎么的,跟着他红了眼眶。 半晌,才讷声道:「您……节哀。」 回应她的只有沉默。 第69章 冬日天寒地冻,江南还能看见绒雪,到了边关的北朔城,就只剩冻干了的土地,拿再坚硬的铲子也只能铲起微微的一角。 城门纵阔,把守森严。 石头扶着车踮起脚看了看,偏头:「师父,到了。」 他师父叫唐骄,闻言也跟着往外看:「如今看守好严格,也不知能不能进得去。」 这会儿会往北朔城跑的除了他们也没别人了,很快车就到了城门口。 往常城门兵穿得都是轻甲,这会儿却穿了重铠,手上都拎着开了锋的兵刃,见了他们直接将人拦下了。 比起之前过关也要严格许多,一路上的通关行书、户籍证明等等通通都要核查好几遍。 知道他们是来投军,那些兵士松了口气,又有些责怪:「这个时候来边关就都是送命的,你年纪小,又何苦呢!」 他说的是石头,虽然看着是练家子,但年纪也忒小了。 石头便笑笑:「报效朝廷哪有分年纪大小的,人人有心即可。多我一个人,便能杀上好几个戎狄,再多上几个、几十上百个我这样的人,这场仗不是赢得轻轻松松?」 他不会说好听的,只能讲这些最浅显的道理。 城门吏都勉强笑了笑,没附和他的话,转而去检查他带来的行李。 包袱一打开,金灿灿的面饼展露在眼前。 城门吏眼前一亮:「你们是英国公府的人?」 石头和唐骄俱是一愣。 那城门吏却已经叫打开城门了:「我就寻思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来投军,瞧你们的户籍还是中京城的,原是将军门下。」 石头没否认,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的?」 城门吏便指一指那些金灿灿的面饼:「这个,先头我们王爷的小儿子派人送来了这个,揣在怀里快马加鞭送过来的,还有配方,如今城内都在做这面饼呢。」 具体的他也不多说:「你们进去就知道了。」 石头便进了城,先找地方住下,再往军营里去。 边城也是有百姓居住的,好些住在这儿的人都是将领士兵,有些人上了城门便没再回来。 边关又不比中京城的繁华地带,这里战事急,死了人也不会有白事装裹,大多连尸首都捡不回来,只能草草立些衣冠冢罢了。 石头他们住的地方便是如此。 这家的丈夫儿子都死在了城外,只剩了老母亲和儿媳,还有个三四岁的孩子,知道石头他们是来投军,上下打量他们两眼便同意了他们的入住,收拾出干净的房间,备好了热水。 末了,道:「客人们应该有自备的干粮吧?边城食物稀缺,我们这儿都没有多余的了。」 这是当然的。 才刚石头在这城里绕了许久,也多少得知了些消息,如今北朔城粮食紧缺,都是优先供给给前线,城内一日只吃一餐。 哪怕有了宁怀诚送来的那些粮也是杯水车薪。 收拾好以后坐在门口,时不时就能看到有兵士骑着马唿啸而过。 这户人家三四岁的小孩儿也坐在门口,离他们不远不近的距离,手里拿着一把小木棍左右挥砍。 唐骄见了好笑,问:「你这是要学剑?」 那小孩儿挺了挺胸:「是!」 唐骄却说:「你使剑的姿势不对。」 他闲来无事,手把手教这小孩儿正了正姿势:「出剑要快,不必讲究许多花里胡哨的姿势,要的是快准狠。」 他是行伍出身,会的不是舞的剑,而是杀人的剑,石头亦如此。 小孩试着甩了甩,眼睛亮起来了:「我爹也会这样的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5页 可转瞬,他的眼神就黯淡下来。 唐骄这才想起,他爹已经没了。 小孩只低头难过了一会儿,整了整袖子上别的白章,又握起木棍挥砍起来。 他眼中已经没有了彷徨和难过,只剩了坚定。 「我也要学剑,等我长大了便和我爹一样上阵杀敌。」 …… 北朔城果然已经用起了方便面。 边关伙食从前都是干粮为主,嚼一口饼子,灌上一壶热水便能果腹。 边关少见热食,但生冷的食物很容易伤人肠胃,能在这天寒地冻的北朔城吃上一口热乎吃食已经是难得的美食。 军营的厨子开始的时候还会琢磨做些热食,饭菜都摆在桌上了,军营里的铜锣号角一响,那些将士吃上两口又得出兵了。 只有暂时休战的时候他们才能吃上一顿热乎的吃食。 那些厨子也没那么多的时间去单做什么小炒小吃,军营里这么多人呢,若是都供给,哪还忙得过来? 等宁怀诚送来了方便面,这种情况略微缓解了一些。 面食是最容易的,烧上一大锅水,把面饼子往锅里一投,煮上几分钟就能捞出来,也不必单配什么菜,直接捞上几筷子就够了,再配上新蒸的窝头和馍馍,好歹对付一顿。 反正用不着自己揉面了。 以往军营的厨子也做过面食,揉面都能揉废半条胳膊。 姜云瑶给宁怀诚的也不止是方便面的制作方法,还有如何快速揉面做面条——比人工要快一些,和现代的厨师机和自动揉面机、自动压面机差不多,只是没通电,用的是人力。 总之,军营的兵士总算吃上了热乎的吃食。 这样冷的天气,已经足够慰藉人心了。 边关的日子比石头想像中的更加艰苦一些,除了出城打仗的时候基本都在训练,训练累了倒头就睡,日復一日。 唐骄从前就是当兵的,倒也没觉得有什么,石头倒是略微有些不适应。 但不过几天他也适应下来了。 泥腿子出身的人能够最快地适应周边的环境,更何况他从前跟着自己爹打猎,为了等一个猎物,能在山上趴几天不动弹。 只是偶尔,他也会在训练的间隙想起顾明月。 …… 顾明月正在训人。 站在她跟前的是小芹。 小芹的年纪本就比她大,个子也比她高,这会儿站在她跟前却被训得抬不起头。 顾明月很生气:「早前儿我就告诉你了,姑娘再好不过的人,让你别被那些个蝇头小利打动,姑娘能给你的是终身,孟姨娘能给你什么?偏你就是不听,非要钻到死胡同里,这会子又来哭诉做什么?」 小芹低着头抽泣:「是我错了,不该和孟姨娘透露姑娘的去处。」 她捋起自己的袖子,给顾明月看自己胳膊上的青紫掐痕:「姐姐你只当心疼心疼我吧……」 小芹是打小儿就在姜府伺候的,虽然是跟在孟姨娘身边,却也好吃好喝,不必做粗活,后来跟着原来的三姑娘,养得细皮嫩肉的,一被掐身上就有好大的印子。 如今她胳膊上便是如此。 从手腕到大臂都是青紫一片,尤其是上臂的软肉部分,肿得高高的。 顾明月皱眉。 小芹仍旧哭诉着:「自从孟姨娘怀了孕,脾气愈发差了,一有不顺心的事儿就打我骂我,昨儿她要洗头,叫我兑热水,我兑的和从前一样的温度,她却说冷了,又打了我一顿。」 「你瞧。」 她侧过脸,脸上清晰可见巴掌印,还有一点儿指甲的刮痕。 顾明月没怎么挨过打,但她被林阿奶掐过,从前金氏在的时候她不敢做得太过分,只挑那些肉厚的地方掐打,每回顾明月都会和金氏告状,然后金氏和林阿奶就会吵架。 顾大山夹在中间也不做事,既不哄自己母亲,也不安抚金氏。 后来金氏发了场大火,林阿奶才不打顾明月了。 虽然后来金氏没了以后林阿奶又开始动手了,许是怕顾明月年纪大了记仇,频率没以前高,但嘴上说话也更加不留人,时不时说她的不好,还对她说以后嫁了人要对家里好,对弟弟好。 顾明月权当耳旁风。 这会儿看见小芹挨了打,她下意识心疼了一下,想起自己的小时候。 可转瞬她就硬了心肠:「我都已经和你说了孟姨娘不靠谱,只是你自己不听,还祸害姑娘。」 倘若她此刻心疼起小芹,那姑娘怎么办? 只要这样一想,她就没法再心疼下去了。 她道:「从前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不然那天我都不会找你说话,可我提醒了,你一点儿反应也没有,时候还把姑娘的行踪告诉了孟姨娘,是你做错了。」 小芹反驳:「可那是孟姨娘,姑娘的亲娘啊!难道她还能害姑娘不成?」 顾明月强调:「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你将来会不会透露姑娘的消息给别人?我听姑娘说了,你打小儿在孟姨娘那里伺候不错,但姑娘一出生你就跟着姑娘了,这几年的情分难道还比不过那二三两的银子吗?你既然为着那几两银子把姑娘卖了,便不要后悔。」 不等小芹说话,她接着道:「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跟着孟姨娘,这会儿你就不该来找姑娘和我,回头让孟姨娘知道了,你又得挨一顿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6页 说完她便走了。 留下小芹呆呆地站在原地。 顾明月老老实实把小芹来找她的消息告诉了姜云瑶,并且赌咒发誓:「姑娘,我可没心疼她,也没收她的东西。」 不过她也觉得奇怪:「孟姨娘以前可不是动手打人的人,怎么如今脾气这样差?」 姜云瑶说:「兴许是怀孕的缘故吧?」 她以前大概了解过,女人怀孕的时候总会有激素影响,脾气变得很不稳定,一般这个时候就需要有人去疏导。 但孟姨娘不得宠,哪怕怀了孕,姜逢年也只是去看过她几次,两个人不能做什么事情,过上几天姜逢年就去别的姨娘那里流连了,哪里还会记得孟姨娘? 姜云瑶也不爱搭理孟姨娘,她一个人呆着,总是会胡思乱想的。 只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但凡孟姨娘当初对原身好一些,姜云瑶也不至于对她这样视而不见。 她只道:「不必理会她,且看看她还能折腾出什么事情来吧。」 第70章 孟姨娘的脾气确实差了许多。 本来她怀着孕,安氏是不叫她来给自己请安的,她这儿日子过得相当松散,平常没事的时候自己找事情打发时间,很少会叫底下的姨娘们过来请安。 没办法,后宅的女人们平常的时候除了绣花喝茶是没有别的什么事情要做的,一旦聚在一块儿,闲得没事总会吵上两句,生出许多的是非来,还不如干脆不让她们来,就老老实实地呆在院子里。 尤其是怀孕的女人。 安氏是有数的,她也生过孩子,知道怀孕的女人容易敏.感多思,就算没有事情找她,她自己也能生出事,前几年她才嫁过来的时候就是如此。 她和常姨娘怀孕的时间差不多,自个儿要比常姨娘要早一点,那会儿姜逢年还是常在她院子里,是她怀孕以后,他才去了常姨娘那里,过后常姨娘就怀上了,前后脚生下了孩子。 她是当家主母,日子过得安稳,即便怀了孕,也照样稳稳噹噹的不着急,但常姨娘不一样,她是妾室,从怀上以后估摸着就在想自己会不会对她下手。 常姨娘那时候还不了解安氏,整日里怀着孕还担惊受怕的,哪怕安氏安抚了她再多次也没用。 后来姜玉琅生下来的时候就是个小毛孩子,猫崽儿似的,抱到了安氏的院子里,整夜整夜地哭,安氏自己还照顾姜云琼呢,那么大点儿的孩子本就费心费力,可姜玉琅看着又十分地可怜,她始终丢不下手,只能两个孩子一道儿照顾。 夜里姜玉琅哭,她便把他抱在怀里哄,整夜整夜地不睡觉,到了白天两个孩子睡下了,她才能眯上一会儿。 为人母都是血泪。 安氏有时候都想不明白,她和姜玉琅怎么就走到了这个地步呢?那个孩子如今怨恨着自己,而她自己也膈应着这个孩子。 姜云瑶让她抱孟姨娘的孩子,她是犹豫过的,不想再费心费力地再重新照顾一个还得不着好。 可孟姨娘又实在不像样子,再好的孩子放在她手底下也养废了。 再者,她也确实需要一个养在她膝下的儿子。 但孟姨娘还没生,这些话说了也没有用,还是得等她把孩子生下来。 生下孩子之前,她都不想让孟姨娘到主院里来。 她对底下的姨娘生孩子相当宽容,不像有些主母,容不得别人有一个孩子,但底下的姨娘们可未必,说白了姨娘的孩子怎么也不会影响到安氏的利益,但其他的姨娘就未必了。 她们才是最大的竞争对手。 一大早起来,吴妈妈就告诉她,孟姨娘在外头等着给她请安。 安氏闭了闭眼,才叫她进来。 孟姨娘是来宣布自己怀孕了的,在此之前大家虽有猜测,但不是亲口承认,总归有些疑虑。 如今孟姨娘扶着腰进来,她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谭姨娘反应平平。 她如今儿女双全,并不把心思放在子嗣上头,只一心想着该怎么拉拢姜逢年,她的立身根本就是姜逢年,有了他的宠爱,她就能凌驾于所有的姨娘头上,反正之前姜逢年做的那些事情已经展示得明明白白,他根本不会让庶子和姨娘们越过安氏去。 那争来争去的还有个什么意思?她从前是想着自己或许还能分权。 可她忘记了,姜逢年本就是靠着安氏的家世才有了现在的地位,做个五品官都勉强,倘若真没了安氏,或者安氏存心给他使绊子,他连五品官都未必能有。 能力小小,人却精明,知道什么对自己更好。 在他那儿,感情虽然重要,却远比不过自己的官途。 相比之下,柳姨娘和常姨娘才是最紧张的那个,柳姨娘倒还好一些,她自己有三个孩子,年纪又比孟姨娘这个没出生的孩子大一些,且还年轻,但她心里也是不安的。 姜家的家业就这么大,要是孟姨娘再生个女儿就没什么,顶了天一副嫁妆就能把人给送出去,但要是再生个儿子,那来分薄的人可不就多了?她看得比所有人都分明,家里的钱财铺子大头都在安氏身上,安氏若是一心惦记着姜玉琅,把家业给他多分,她们手底下的这些庶子可就没什么出路了。 柳姨娘常常监督姜玉琏读书,便是为了后路——倘若将来真分不到什么家业,姜玉琏自己考科举下场,总也能增加点分量,在姜逢年心里有点儿地位,安氏再偏心总也不能错过一个有前途的孩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7页 而常姨娘更加瑟瑟。 她拢共就俩孩子,姜玉琅还送到了安氏的手底下,如今又失了心。 再者,她从前是伺候安氏的丫头,跟着她从侯府嫁过来的,嫁过来之前,她就知道自己的「使命」。 不过是作为通房或者侍妾,终其一生也就当个姨娘,心里忐忑过,也期待过,从前的姜逢年倒也还算个翩翩少年郎,她知自己的命运,又怎么可能不动心? 可动心归动心,她还是记得安氏才是自己的主子,后来生下了姜玉琅,她才微微挺直了嵴背。 到底还是伺候了安氏这么多年,安氏心里在想什么她一清二楚,即便现在已经不伺候她了,她的心思也能猜个七七八八,孟姨娘抬脚进来,常姨娘一看安氏第一反应是去看他的肚子,心里就是一个咯噔。 在她生下姜玉琅之前,她也是这样被看着的。 安氏把姜云瑶抱到膝下的时候常姨娘并没有什么反应。 毕竟是个女孩,再怎么影响不到姜玉琅的地位,多少能够让她安下心,但倘若孟姨娘再生个儿子,太太又把他抱到自己的膝下,那自己的孩子怎么办呢? 姜云瑶在安氏跟前受宠,这孩子若是抱到安氏的膝下,她必定不可能不照顾一二。 有她在跟前发力,只怕姜玉琅再也不可能成为安氏唯一的依靠了——安氏已经吃了教训,绝不可能再犯同样的过错。 常姨娘目光惴惴,常姨娘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但她暂时没有动弹,毕竟这孩子还没有生下来。 可转瞬她又怀疑起自己,难道要等到他生下来以后,自己才能有反应吗?到时候安氏把孩子抱走,还来得及后悔吗? 她从来不会怀疑安氏的手段,她不像姜逢年那么蠢,一心以为自己的妻子是什么没有手段心机的内宅妇人。 这么多年安氏管着内宅,可从来没有失手过,姨娘们难道没有互相陷害过吗?后宅又怎么可能会生下如此多的孩子?安氏是慈软,可不是没手段,她把几个姨娘压制服帖了,叫她们不敢动作。 等到安氏抱走了孩子,主院只会像是铁桶一样,叫她插不进手去。 从前她在太太屋里还有几分情分在,但半年前安氏和姜玉琅离了心,便也和她离心了。 伺候的那些丫头们也和她来往少了,怕犯了忌讳,若是换做从前,她还住在安氏的院子里,怎么会和其他姨娘挤在那小小的院子里? 常姨娘不动声色,却想起对策来。 孟姨娘那还真是来炫耀自己的孩子的,只不过她的目光都盯在姜云瑶身上。 姜云瑶正和顾明月说说笑笑吃点心,一点儿也不想理会她,就连她反覆强调自己肚子里是个儿子,她都不见姜云瑶抬头看她一眼。 说白了,姜云瑶一点儿也不在乎。 若真是个儿子,将来还有看的时候,若不是,她也想法子自己管着妹妹,不会让孟姨娘沾手一点儿。 出来一趟门,孟姨娘没落着半点儿好,反倒涨了一肚子气。 临出门前,几个姨娘已经走了,孟姨娘实在憋不住,呆在门口等姜云瑶出来。 姜云瑶惯常是要在安氏那里再待一会儿的,聊聊外头的事情或者是铺子里的生意,等她出了门,才看见孟姨娘捧着肚子,身上落了一层雪。 见着她,孟姨娘眉头动了动,想起来她吃软不吃硬,便软了腔调,眼里包着泪:「云瑶,娘知道错了,当初不该忽视你。」 她惯会装腔作势,从前也常把这一套用在姜逢年身上,回回倒也能讨着一点儿好:「只是那会儿娘实在没办法,府里头这么多的人,娘要是不争不抢,哪里还能有我的位置在?连饭都要吃不上了!娘只是想给你过更好的生活……」 她藉口找得足足的,可姜云瑶不吃这套,脸色还是淡淡的。 反倒是顾明月睁大了眼,余大家可教过她,有些话姑娘不能说,但她是能说的,她唱白脸,姑娘才能唱红脸:「姨娘可别说这些话了,没得臊人耳朵,您是惦记着姑娘,给人惦记得都没饭吃了!」 她掰着手指头:「你说的那些话,我听了都得替太太喊冤,姨娘每季六套衣裳,太太可少了什么不成?厨房里头也从来没有缺过您什么东西,太太都看着呢,他们敢做手脚?您这又是哪门子的连饭都吃不上了?您不仅吃得上,连带着姑娘的那一份都得吃呢!」 姜云瑶为什么那么消瘦?又不是吃了不消化,还不是因为孟姨娘把姑娘的好吃食全弄走了? 她可是知道的,姑娘才搬来的时候,箱笼里一件衣裳都没有,这算是哪门子的为了姑娘好? 气得顾明月叉腰:「姨娘可别惺惺作态了,您对姑娘怎么样,大家都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这会子跑来对姑娘说是为了她好,您膈应谁呢?」 孟姨娘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顾明月眼看着她翻白眼,也微微怂了一下,怕把她这肚子气出个好歹,回头再赖在姑娘身上。 她不吭声了,孟姨娘抖着手指着姜云瑶:「你便是这么想我的?」 姜云瑶沉着眉眼,只静静地看着她。 孟姨娘扭头就走。 顾明月悄悄啐了一口:「姑娘可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谁家亲娘和她似的,话都叫她说了,事儿倒是一样也没做,光嘴上对姑娘好有什么用?」 她指指内院:「太太才是真对姑娘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8页 方便面可不能在中京城里做的,每天热火朝天地炸方便面,一股子的油香面香,但凡闻见味儿都能被人发现不对劲,又正是缺粮的时候,难保不会有人动歪心思。 是安氏把自己手底下的一间别庄借给了姜云瑶做方便面,才没暴露出来,她借给了姜云瑶,却根本没插手到生意里,一点儿都没过问,更别说问姜云瑶要钱了。 若是换成孟姨娘,别说是借庄子给姜云瑶,只怕配方早就被她偷着卖出去了,还得从姜云瑶身上扒层皮下来。 第71章 姜云瑶本来是没把孟姨娘放在心上的,可谁知道过了两天,孟姨娘又哭着闹到了太太跟前,说有人要害她。 她叫小芹端上来一碗阿胶汤给安氏瞧:「也是太太好心才每日都叫人给我备一碗阿胶汤,叫我每日受用着也保住孩子,今儿我本按照从前的例喝上一碗,可碗一端上来就觉得味道不对,喝了一口味道奇怪得很,哇一口就吐出来了,如今可不敢喝了,还请太太看一看,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孟姨娘对这一胎很是重视,平日里进嘴的吃食都是小心再小心,要不是难见大夫,她恨不得每一碗吃的东西都叫人看过才好。 她都闹到跟前了,安氏当然得叫人过来瞧瞧。 府里有常驻的大夫,人到跟前端起那碗阿胶汤略微一闻便皱了眉头,说里头加了红花。 量并不多,只一点儿,但孟姨娘本来就怀着孩子,这么一点儿就够她难受了,再多吃上几碗,这孩子就保不住了。 大夫才说完,大伙儿还没反应过来,孟姨娘一个大耳刮子就抽到了小芹脸上。 连安氏都给看愣住了。 顾明月本是站在后头的,瞧见小芹挨了打,下意识动了动脚。 小芹捂着脸坐在地上,不敢置信:「姨娘?」 孟姨娘气道:「我屋里的吃食都是经了你的手,如今里头查出了红花,你还有什么话说?」 她本就情绪不稳定,这会儿得了消息更加生气了:「原就是个不安分的丫头,如今竟伙同着外人来害我!」 这是在说小芹原就是个爱换主子的人。 顾明月的脚收了回去,也不知道该说小芹可恨还是可怜,她若是老老实实呆在姜云瑶这里,也不至于在孟姨娘那里受气挨打,如今孟姨娘那里出了个什么事情,大伙儿头一个都会去疑心她。能被孟姨娘银钱收买,安知不会被别人收买? 她低着头,没去看小芹,反而去看安氏。 安氏正皱着眉:「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这事儿也未必就是这丫头做的,你在这里喊打喊杀做什么?」 阿胶汤又不是在院子里弄的。 她叫人去审孟姨娘的丫头和大厨房。 一时没有结果,孟姨娘怀着孕又容易睏乏,早早儿回去了。 屋里只剩下了姜云瑶和安氏。 她也不和姜云瑶提孟姨娘的事情,扭头说起姜云琼:「她的亲事倒还算顺利,等过完年就走完礼了。」 姜云瑶看她脸色,打趣道:「母亲捨不得了?」 安氏笑骂:「是捨不得,等云琼出嫁了,我这可就你一个孩子了,到时候可不得可劲儿地折腾你?」 她是玩笑话,姜云瑶捂着嘴笑,过了一会儿才说:「母亲有话就直说,我也不是小孩子了,知道轻重。」 安氏便知道她心里并不介意:「等孟姨娘生下来孩子,我便抱到我膝下养了。」 她的意思是不论男女。 到底是怜惜姜云瑶,连带着也心疼那个还没出世的孩子,不论男孩还是女孩,只要养在孟姨娘膝下,总觉得这孩子得养歪。 养歪了,她看着那孩子,总会忍不住想起姜云瑶来。 纠结了许久,她才想着同意把孩子抱过来养,只是若是个女孩儿,她怕姜云瑶多心:「反正不论是男孩儿还是女孩,都越不过你去。」 姜云瑶便开玩笑:「我在母亲这地位这么高,谁敢越过我去?回头要是小的不听话,我可是要上手教训的,只希望到时候母亲别嫌我烦。」 「好好好,你向来有分寸。」 两人又聊了几句,安氏又说:「外头的生意不好做了,我听人说西城那边儿有铺子被抢了,你这几日在外头要小心一些。」 姜云瑶的消息比她还灵通些。 粮价涨了,便是中京城也慢慢供给不足,显出乱象来,东城住的都是富贵人家,府上都有守卫,没人敢来,但西城边上住的大多都是些小门小户的官宦人家,再不然就是商户,家中有余粮的总会被惦记上。 现在还只是抢粮食,将来指不定就变成杀人放火了。 姜云瑶心里总是隐隐不安,她小声说:「我总觉得……」 安氏立刻瞪眼:「这话也是咱们能说的?」 她都没说出口,安氏就听出来了,可见她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只有顾明月听得懵懂,从安氏那里出来以后,她忍不住问:「姑娘要说什么?我怎么好像没听懂?」 姜云瑶瞧着四周无人,道:「我们是怕天下要乱。」 当政者煳涂,平庸无能,守成可以,不能出事,三年干旱皇帝都没想出什么好法子,除了祭天就是下罪己诏,年年下年年干旱,没什么用处,但他也确实没别的法子了。 皇帝中庸,底下的那些皇子眼见着也是不得用的,若真是有能力的,只怕早就在这三年里异军突起了,怎么会还沉迷夺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9页 勾心斗角这么多年,谁也奈何不了谁,一瞧就是菜鸡互啄。 姜云瑶嘆气:「要考虑的事情还多着呢。」 安氏叫人去审了孟姨娘院里的丫头,还有大厨房的人,最后揪出来个意想不到的——是柳姨娘身边的青穗。 按照大厨房的说法,那段时间只有青穗靠近过那碗阿胶汤。 顾明月头一个反应是去看春穗。 她记得,之前她请院子里的丫头们吃饭,当时有人说春穗和青穗是姐妹,还是亲姐妹。 不过姐妹亲归亲,两人却很少来往,春穗在姜云瑶院子里都是相当沉默的那一个,不出挑,也很少出头,比起兰心和明月,她要更加稳重一些。 春穗这会儿眉头微动,却也没急着给青穗求情。 顾明月略想一想就知道了,她是姑娘手底下的人,如今孟姨娘的事情牵扯出的是柳姨娘,到目前为止,都是后宅内院的事情,和姜云瑶一个做儿女的没关系。 她要是不说话还好一些,说了话,人家总会转移目标到柳姨娘头上。 安氏那边儿还在审人,没让姜云瑶去,但姜云瑶的院子就在后头,略大一点儿的动静都能听见。 顾明月看见春穗手里绞着帕子,只能尽力安慰她:「你别怕,这事儿还没个定论呢,我虽然没和青穗姐姐多呆过,却也知道她是个相当稳重的人,这事儿不一定和她有关系。」 每个姨娘身边的丫头和自己的性格都差不了多少,柳姨娘一向默不作声,有什么心思都藏在心里,她身边的春穗自然也是如此。 顾明月对她的印象就是四平八稳,姐妹两个性子都差不多。 安氏自然也知道,她想得更深一些,柳姨娘身边的丫头的亲姊妹在姜云瑶身边当差,如今这丫头闹出来害姨娘孩子,事情若是闹大了,人家难道不会疑心姜云瑶? 她叫人守着门口,连内院的大门都叫人插上了不许乱走,查到青穗头上以后便叫人悄悄把人压了进来,半点儿没起风声,怕的就是外头的人知道了消息,回头又传出什么对姜云瑶不利的传闻来。 青穗倒是一口咬死了自己没在阿胶汤里动手脚:「我是去过厨房,可是那会儿是去厨房看我们姨娘的汤的,姨娘这几日身上不舒坦,问过了大夫说是要喝当归鸡汤,姨娘怕大厨房的人熬鸡汤熬得不够好,误了当归的药性,才叫我去看鸡汤的。」 那当归鸡汤和阿胶汤是放在一块儿,大厨房的看见她在边上,便说她也碰过阿胶汤,她还觉得冤呢! 柳姨娘看过大夫也是事实。 当归性温,能调气血,也是女人常吃的东西了。 大厨房的人也说柳姨娘连着喝了好几天的鸡汤了,从知道孟姨娘怀孕之前就在喝。 线索便忽然断了似的。 后院上房里,姜云瑶问顾明月:「若是你,这会儿线索断了会怎么办?」 顾明月抠了抠脑袋:「姑娘这是要考我?」 她琢磨了一会儿才说:「大厨房说只有青穗接触了阿胶汤,可阿胶汤是厨子炖的呀!为什么不问问那些厨子?」 姜云瑶忍不住笑。 几乎所有人都有个思维定势,孟姨娘的胎有了问题,大伙儿都在想是后宅哪个女人动了手,虽然可能性确实大,但也不该一水儿把心思都放在其他姨娘们身边的丫头身上,焉知不是买通了厨子? 她叫顾明月去前院和竹香说这些话。 竹香也机灵,立刻到了厨房,问阿胶汤是谁炖的。 紧跟着就把人提了过来。 得,还是老熟人——白厨子。 从别庄里回来以后,白厨子就卸了身上的差事,但他也不敢闲着,仍旧托着关系想要回府里,姜逢年又不大管府里头的事情,白厨子在他跟前是挂过名,可不过几天,姜逢年就把他丢在脑后了。 白厨子仍有回来的余地,再者说他也不是犯了什么特别大的过错,托关系求情,又做了好些吃食往府里头送,总会有人软化,他又滴熘熘回府里来了。 来了也不敢管事了,只安心做个厨子,从前在别庄都是他管着方中意,如今自个儿却也到了方中意的手底下讨生活。 心里在想什么,别人就不知道了。 他一被领进来,顾明月就觉得挺奇怪的:「按理说,厨房的厨子变动都要问过太太才对吧?怎么咱们一点儿消息也没收到?」 这些时间她一直跟着姑娘忙着做方便面的生意呢,宁怀诚订了好多,钱都给了,别庄上马不停蹄地做着,她们也要偶尔去别庄上看看情况。 她都好些天没和干爹说上话了。 自然也就不知道白厨子回来了。 她不知道,但她机灵,白厨子一被送进安氏那里问话,顾明月立刻就去找了竹香打听消息。 她问的也相当含蓄:「这白厨子怎么又回来了?经的谁的手?」 竹香表情微妙。 这些她自然也是打听清楚了:「是过了大少爷的手。」 白大厨往姜玉琅的院子里送了不少吃食,原是想借他的手去外院伺候,再不然呆在少爷们的小厨房里也行,结果没想到姜玉琅还真给他送回了大厨房。 比起姜玉琅那里的小厨房,自然还是大厨房更得白大厨的心意。 竹香只是想不通,姜玉琅掺和后宅的事情做什么?! 太太虽然不喜欢他了,可他仍旧是府里的长子,只要他不犯错,凭他在姜逢年跟前的得意程度,将来还能短了什么不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0页 她想不通,但顾明月想得通呀。 她们家姑娘都说了,早能看出姜玉琅对她的怨言了,人家心里不会觉得是自己的错惹了安氏的不快,只会觉得是姜云瑶抢了安氏的关注,兴许还在安氏跟前说了些什么,导致安氏对自己冷淡了。 心里不满,可不就会掺和事情嘛! 她悄悄和竹香咬耳朵:「指不定就是想借着青穗姐姐和春穗姐姐的关系想要嫁祸给柳姨娘还有我们姑娘呢。」 后宅的事情姜玉琅这怎么知道啊?可别忘了他那儿还有个亲娘常姨娘。 随便挑拨两句就够了。 屋里安氏也沉默了。 她是不喜欢姜玉琅了,可到底还是自己带大的孩子,她再不喜欢,也依旧好吃好喝的叫人伺候着,又请了好夫子教导,如今他也跟着姜逢年在外头交际来往,前途一片大好,怎么就非得纠结着后宅呢? 一个大男人,是不是忒小心眼了点儿? 她窒息了一会儿,叫人去请常姨娘过来。 常姨娘早早儿就等着了,她原就有些坐立难安的。 等进了安氏的屋子,她往座垫上一坐,便垂着头不敢抬。 安氏淡淡望她一眼:「你跟着我多少年了?」 常姨娘立刻答:「二十年了。」 她是打小就进的府里,一直跟在安氏身边伺候,以前不过是个洒扫丫头,得了安氏的抬举成了她身边的大丫头,后来又一步步成了姨娘。 「这二十年我可没亏待过你。」 安氏语气轻飘飘的,脸上的表情却不大高兴。 常姨娘看着她的表情也愤怒了:「是没亏待过我,可太太对我好,难道不是为着玉琅的缘故?」 她说:「您不过是想从我这抱养玉琅,好稳固自己的地位。」 安氏反问:「你没得好处?」 她指着常姨娘身上的衣裳:「颜色是素净,可再素净也是苏绣制的,这样的料子我给了你不少吧?」 平日里常姨娘爱穿素淡的,每回来了新料子,她总是挑最好的给常姨娘送去,是,她对常姨娘好是有姜玉琅的原因,可她到底伺候过自己一场,不然怎么没见着她对别人这样? 安氏是个很念旧的人。 姜云琼小时候玩的那些东西她都捨不得丢,叫人保存得好好的,姜云瑶搬进来的时候她都还能叫人整理出来不少,有些都和新的一样。 物尚且如此,更何况人? 她从前因为觉得把常姨娘给了姜逢年觉得愧疚亏欠,可实际上她问过常姨娘的,她问过她愿不愿意,当时常姨娘点了头,也答应下来了,再后来她生下了姜玉琅,安氏又问过她愿不愿意给自己抱养,她还是愿意。 这会子又怨怪些什么? 常姨娘眼泪满脸:「是,您是问过我,可我有选择的余地么?您是太太,您要抱我的孩子,我还能拒绝不成?」 她满心以为安氏是拿权势强压她。 可安氏才觉得冤枉! 她又不是非要抱姜玉琅不可! 那会子她还年轻,既然能生姜云琼,怎么不能再生第二个?后头一直没怀上是因为要照顾两个孩子,两个孩子年纪小,半夜里总是哭,出了月子以后姜逢年倒是来过她院里,可睡下不过一两个时辰两个孩子就开始哭起来了。 姜逢年觉得烦才不来的。 后来孩子倒是大了一些了,可那会儿谭姨娘都进了府里了,姜逢年就更加不会来了,安氏自己心也都冷透了,也不乐意再和姜逢年同房了,孩子的事情也就搁置下来了。 这都是陈年老黄历了,如今掰扯起来都觉得撕起来脸上难堪。 安氏知道常姨娘对自己有意见,只是她懒得再管,选择了冷着姜玉琅,常姨娘愿意亲近便随她去。 可亲近归亲近,也不是这么个亲近法子。 她甚至觉得失望:「从前你还在我身边当丫头的时候,我可没教过你对孩子下手,你自己动手,还撺掇着姜玉琅一起?」 孟姨娘偏过头:「太太是想再抱一个孩子吧?」 「如今都已经没有玉琅的位置了,将来再抱养一个,玉琅该如何自处?太太你思量过没有?」她不愿再多说,「我只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好。」 恰逢吴妈妈在,她忍不住冷笑:「太太说话好听,我说话可不好听,你是为了大少爷好?谁家为了自己孩子好,会教些上不得台面的隐私手段?」 「好好的人都叫你带坏了!」 说完,她又觉得不对:「指定是从根上就坏透了,那白厨子是早被调了出去的,大少爷没头没脑给人接回来,问过太太的意思没有?就算不问太太,也该知道那厨子是老爷说好了不许再用的,他倒巴巴儿把人接回来。」 吴妈妈嗤笑一声:「从前的礼义廉耻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连孝字怎么写都忘记了吧!」 常姨娘脸色瞬间难堪:「这事儿是我做的,和玉琅无关,白厨子早就被调了回来,过后也只不过给玉琅送些吃食谋求差事,但玉琅一直没答应他,孟姨娘的事儿他也没掺和进来……」 安氏却说:「你确定他没掺和进来?」 她看向常姨娘,目光里带了点怜悯:「可白厨子说了,前几日姜玉琅身边的小厮找到了他,许诺了将来还叫他当个管事。」 常姨娘一怔。 她是自己去找的白厨子,也不过是因为她常常关注着姜玉琅,知道白厨子得了他的好处,要想打掉孟姨娘的孩子,怎么也要从吃食下手,她是家生子,认识的人脉也不少,但未必会帮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1页 安氏管着整个院子的人,她都不对孩子下手,那些人自然也不敢,反倒是白厨子这么个人,家里老小都被赶出去了,都指望着他一个人挣钱养活全家,更容易打动一些。 她这才去找的白厨子,心里想了好久,犹豫了好久,是这几日才去找的白厨子。 可姜玉琅倒好像是提前知道了她要做什么似的。 她惶然。 安氏说:「你的好儿子,从前就心思多,我纠正过两回,反倒更让他和我离心了,一有个什么变故,便急得和什么似的,恨不得亲自动手。」 向来自卑的庶子,便是得到了再好的东西,他都觉得不够,心里太过敏.感,患得患失,总怕安氏会和他计较,便一心都盯着利益去了。 只能说母子两个都很懂得防患于未然。 只是姜玉琅做这些事,都没告诉过常姨娘一声,也不知道是没把人放在心上,还是不想拖累。 常姨娘摸了摸胸口,只觉得心脏直抽着疼。 可没一会儿,她还是说:「这事儿和玉琅没关系,红花是我叫人买的,药是我叫白厨子下的。」 她下意识地想去保全姜玉琅,一心只想把锅都自个儿主动背上。 这是她为人母的直觉。 安氏背往后一靠,也没想着去纠正,轻轻嗯一声:「孟姨娘闹得厉害,总要给她一个交代。」 从前她对府里这些姨娘一向宽容,就算犯了错也不过是关禁闭不让出门,再不然就是罚月俸,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脾气太好了,所以总被人骑到自个儿头上。 「云琼的亲事定下了,下面就该是玉琅和玉玫的,你也不想在这说亲事的关头,被人知道他们俩还有个心思阴暗、手段下作的姨娘吧?」 这在后宅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姜玉琅娶妻必定是想高娶的,姜云玫多半也是想嫁个好人家,倘若外头那些人知道这事儿了,多少会影响他们俩两个的名声。 安氏心里思量着,看看常姨娘:「我也不为难你,庄子上或者家庙里,你自个儿选吧。」 …… 顾明月小声问姜云瑶:「太太这回怎么罚的这么重?」 那碗阿胶汤,孟姨娘可是半点儿都没喝,常姨娘下毒未遂,按理来说不该这样才对。 她悄悄摸摸的,姜云瑶看了觉得可爱又好笑,也跟着压低了声音:「大姐姐要嫁人了,这个关头上可不能闹出事情,再者,大哥哥的心性到底还是差了,要是还把常姨娘留在府里,他必定是要想的更多的,反倒助长了他的气焰,将来做出更多的错事。」 她说:「内宅的女人有了坏心思也不过使在后院,男丁却不一样,他们在外头行走,惹的祸可比内宅妇人大多了。」 更何况孟姨娘去庄子上或者家庙里也不会吃亏,安氏绝对不会少了她的吃穿,只是见不到儿女罢了。 也是给姜玉琅一个教训。 姜云瑶说:「那一屋子人里头,唯有二姐姐是个明白人,太太说了那么些话,要把她亲娘送出去,她都没说什么。」 第72章 姜玉玫确实没说什么,她心里头是有些不痛快,泰半也是因着常姨娘的缘故,她总在心里想,她娘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怎么没想着自己手底下还有个姑娘呢? 说到底,她是怨怪的,母亲一心只惦记着哥哥。 常姨娘还在屋里收拾东西,姜玉玫便站在门边瞧着,一声没吭。 常姨娘的脸色早就灰白了,一扭头看见她直愣愣站着,不由道:「这么大的人了,直戳在那儿做什么?」 姜玉玫敛眉:「娘收拾东西就是了,不高兴何必拉扯到我身上。」 她和姜玉琅不同,从生下来就养在常姨娘膝下,是她一手带大的,在去年之前,两个人的关系实在说不上不好。 常姨娘很生气:「碍眼!快走吧,别呆在我跟前儿了。」 她原是想让姜玉玫走远一点,自个儿已经要被送去庄子上了,太太心里正有气,别牵连到了姜玉玫身上。 可这话听在姜玉玫的耳朵里就不是个事儿了:「姨娘心里有气儿也别撒在我头上,早在做这事儿之前就该想到有今天,太太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你还看不明白?要不是牵连到他身上,太太会没事儿折腾咱们?」 她满眼里都很失望:「别人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我却知道,你只一心惦记着哥哥的前途,所以哪怕脏了自己的手也没关系是不是?可你从来没想过我。」 她说:「打小的时候你就因为哥哥被抱走了所以心里只想着他,我五岁起就开始跟着你学绣花女红,每天跟着你做衣裳,全是给哥哥做的。」 姜玉玫抻抻手上的袖管:「你瞧,我身上的衣裳都是绣娘做的,没有哪一针一线是你给我缝的,但哥哥不一样,身上的都是你做的。」 「这分明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可我在心里记了很久很久。」姜云玫侧头去看梧桐树下的光影,「我总觉得很难过,可你是母亲,我也不能说什么。」 母女两个沉默。 常姨娘心里空荡荡的,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她想说自己确实在乎姜玉玫,可再多的话到了嘴边也说不出来。 说不出来,还不如干脆地彻底撇开,倒还能让她得点好。 她硬了心肠:「姑娘既然觉得我不好,那便赶紧离我远着些,左右我从前连个衣裳都做不了,如今要进庙里了,更帮不到你了,你尽管走,离我离得远远儿的,我只当没你这个女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2页 …… 对于把常姨娘送走这件事,姜逢年并没什么感想,府里姨娘多的是,常姨娘又年纪大了,本来他就不爱去她院子里,安氏和他说要把常姨娘送走,理由都还没说,他就满口答应了。 「这些事情很不必拿到我跟前来讲,后宅的事情你看着办就是了。」他道,「这几日朝堂上吵得厉害,我可没工夫来搭理这些小事情。」 又来了。 安氏翻了个白眼,好不容易好了一段时间,这会子又跑来说这是小事,合着好像外头的大事都与他有关系似的。 要不是为了打探消息,她才懒得搭理他。 她问姜逢年怎么又吵起来了。 姜逢年:「还能为着什么?前线的事儿呗!」 他嗅了嗅茶叶,皱眉:「今年的茶都是陈茶。」 安氏冷笑一声:「爱喝不喝,今年还能有茶叶喝就不错了,我这儿的茶叶还是託了关系才有的喝。」 姜逢年转移了话题:「蓉城失守了,大军往后退到了北朔城,朝堂上说要论英国公的错处。」 安氏诧异:「英国公向来骁勇善战,怎么会忽然失守?我记得蓉城和北朔城离得不算远?」 是不远,两座城也就隔着几里地,蓉城是和戎狄接壤的地方,也是打仗最厉害的地方,英国公等人就长期守在那座城里,北朔城虽然也是边关,里头的百姓却很多。 姜逢年:「说的是骁勇善战,具体谁知道呢?他年纪也大了,又折了个儿子,想必心疼得厉害,病了也不一定。」 他这些话说的安氏不信,但她懒得和他争,这人也就听听朝堂上的消息,说风就是雨的,指不定还没她和三丫头的消息灵通。 再听听没什么消息了,她便伸手打发他:「孟姨娘怀着孩子,你也该多去瞧瞧,安抚安抚她的心思。」 「你真是……」姜逢年感觉到了她的嫌弃,「好不容易来一趟,你还赶我走?」 安氏不理他。 姜逢年也没话说,怕她恼,赶紧走了。 他一走,姜云瑶就带着顾明月来了。 这是惯常的,基本每回来姜逢年都会带一点儿消息回来,零散但偶尔也有用,能和她们自己得的消息对应上。 顾明月进来就听见安氏说蓉城失守,战线转移到了北朔城,顿时人一懵——石头给她的信里头可没说这些啊! 可懵了一瞬她才想起来,石头的消息送过来至少是一月前的了,这会儿新的信还没送过来呢! 她心里不是滋味,一直惦记着。 安氏和姜云瑶倒还是有些紧张:「总觉得退守北朔城只是个开始。」 比起顾明月年纪小不知道轻重,安氏她们年纪大,想得也更加长远,尤其安氏还是当家主母,要为了全家的性命考虑。 她们的猜测果然没错。 等到孟姨娘临近生产的时候,边关的消息彻底传了回来——北朔城也失守了。 守城将领正是英国公,城门失守前,他拼尽全力,把城中的百姓往内迁移,一路送到了离边关还有两座城池的地方安置。 其余将士死守北朔城,但戎狄兇勐,将大军困在了北朔城,最要命的是城中断了粮,在大军面前,姜云瑶和宁怀诚想办法提供的那些方便面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成王拦截了军粮,在本就缺粮的情况下那些救命的军粮推迟了十天才到。 十天,足够饿死很多人,也让他们毫无抵抗的能力,噩耗接连传来,守城将士死伤无数。 等姜家收到消息的时候才知道,英国公一家子死得只剩下了一个独苗苗老大。 她们呆在中京城,不明白前线的战事有多激烈,只能听些零星的消息。 和她们一样的人多的是,英国公战死,但一些流言蜚语却悄然扩散。 顾明月例行去看铺子,从知道北朔失守以后她便一直静不下心,上一次收到石头的来信已经是三个月前了,他只说自己已经入了军营,准备跟着上级去前线杀敌,战事紧张,兴许不能及时寄信,希望顾明月不要忧虑。 可三个月没有来信,再加上中间送信的时间差别,算来算去已经五个月没有收到石头的消息了,顾明月心里总是害怕。 怕自己听到些不好的消息。 她在铺子里盘帐盘得算盘都打不动了。 正打算放弃,忽然听见一帘之隔有人交谈。 听声音很陌生,像是铺子里的顾客。 「你听说没有,朝廷如今要责问英国公呢!」 「啊?责问他做什么?人不是都死了?」 「他是死了,不还有家人?听说是因为这场战事失利,让陛下在戎狄跟前丢了里子和面子,前线又死了许多的将领,马上戎狄就要打进来了。」 说这话的人兴许有些旁的消息渠道,他们不知道门帘后头还坐着一个顾明月,只看见四下无人,便压低了声音说:「要我说英国公也是可怜,听说他本不至于战死的,是在军营里头挨了饿,那边儿断粮了没吃的,他把自己的口粮省下来给了底下的人,饿着肚子打仗,能打得过吗?」 「他是将军,怎么还把口粮省给别人,那不是找死吗!」 「实在没办法了……我听了个小道消息,说北朔城到后来,都开始吃尸体了……」 这话说出来有点让人噁心,那两人不敢细说,匆匆走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3页 顾明月脸色苍白,脑袋里一直惦记着他们俩说的话,回府都摇摇晃晃的。 姜云瑶瞧见了,稀奇:「怎么出去一趟和没了魂儿似的?怎么,碰见什么吃人怪物了?」 她才说完吃人两个字,顾明月想起那两人说吃尸体,转身哇地吐了出来。 她才六岁,虽然也经歷过缺粮的时候,却还没到易子而食的地步,后头进了姜府跟着养尊处优,实在不知道还有人会饿到吃人。 一下子接受不了,吐的厉害。 倒吓了姜云瑶一大跳,她连忙叫人去请大夫。 顾明月忍住了噁心,拦住了往外去的兰心,漱口洗脸,重新收拾了一遍,才苍白着脸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热水。 多喝了好几口,她才压住心头那股似有若无的噁心感。 「姑娘我没事儿……就是在外头听了些话,没来由得噁心。」 她将那两人的对话告诉姜云瑶:「当真这样惨烈了?石头还在那里呢!」 姜云瑶也不知道。 边关的消息传得慢,吃……虽然噁心,也没有道德伦理,倘若真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至少能活命,也比吃活人好一些。 张巡守睢阳的故事,她也是听说过的。 心里虽这样想,她却还是道:「有没有这件事还未必呢,那边的消息没送过来,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兴许就是危言耸听,或者是有人在后头作怪,要给人家泼脏水。」 英国公也不是没人恨,如今他已经战死,兴许就有趁人之危、落井下石的人。 只是英国公死了,前线的将领听说是他大儿子临时顶上了,陛下还没下令派新将领去,也不知道是打算派谁,或许还叫他儿子顶上也不一定。 也或许根本没人淌这趟浑水,去了就是送命。 第73章 朝中的武将也不少,姜云瑶店铺里的客人中就有不少武将夫人,偶尔姜云瑶还会和她们交际一下。 这几□□中动盪,按照姜逢年的品级连朝堂都进不去,更别说打探什么有用的消息了,他靠不住,姜云瑶她们只能自己想办法,安氏在外头交际,姜云瑶便借着铺子打探消息。 从英国公死后,朝堂上大致分成了两派,一派主战,力争要送新的将领往前线去,一派主和,觉着如今损失惨重,就算换了人也未必能从戎狄手中得着什么好处,还不如求和,顶多赔些银钱嫁个公主过去。 皇帝一点儿主战求和的苗头都没露出来,任由底下人乱猜。 倒是确定了一件事——要问责英国公。 英国公府除了宁怀诚和已经出嫁的宁怀柔,其余人都去了前线,问责问来问去,最后皇帝叫了宁怀诚进宫。 宫里发生的事情别人都不知道,只偶尔露了一点风声出来,那些人很是关心,就这么一点儿消息都已经反覆流传了许多遍。 传着传着,姜云瑶在铺子里也听见了。 说是皇帝本来要重罚,但英国公都已经死了,皇帝总不能把人拉出来鞭尸,只能罪及子女,又因为他的儿子们都在前线,便叫他们戴罪立功。 这也是常有的事情,若是最后打仗打赢了,这功未必能抵过,若是打输了…… 姜云瑶都忍不住嘆气。 那些人还说,这已经是宁怀诚求情过以后才能有的待遇了。 他本来就体弱多病,被皇帝叫进宫问责全家,偏偏又无可辩驳,前线确实输了,死伤无数,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无法辩驳,只能求情。 求情才能给皇帝一个台阶下,让他的惩罚没有那么严重。 但这背后担的责任太大,皇帝总要做做样子。 宁怀诚在宫里头跪了两天一夜,才给兄长们换来了将功折罪的机会。 姜云瑶起初没什么感想,但宁怀诚身边的小厮找到了她的头上,说是有要事相商。 他们两个见面的地方还是从前那个茶楼,身边也只跟着亲近的人,一个小厮,一个顾明月。 见到人的时候,姜云瑶看见宁怀诚腿上搭着厚重的绒毯。 她愣了一瞬。 如今已经是快要入夏的季节了,他却还盖着绒毯,想必腿伤得不轻。 她问:「你上回不是说,宫里的那些人都不知道你可以行走吗?怎么这会儿选择暴露了?」 宁怀诚唇色嫣红,脸色却苍白:「都到这个关头了,也没有什么好瞒着了。」 父亲已经战死,眼看着剩下的两个兄弟也未必会有什么好下场,他再一味的装柔弱又有什么用呢?只能让成王等人多几分羞辱罢了。 为哥哥们争取求轻发落才是要紧。 他自己做下的决定,姜云瑶没什么话好说:「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她说话并不生硬,还和从前一样。 到了这个关头,宁怀诚竟然还能笑得出来:「我这些日子见过不少人,大多都对我避之不及,我没想到,你还会来见我。」 这话里多少透着些心酸。 姜云瑶说:「有什么好避之不及的?你来找我,总不会是要和我密谋些什么东西,就算你想要密谋,对象也不应该是我才对,我不过是小门小户的出身,帮不了你什么。」 宁怀诚摇头:「你小看了你自己。」 说完,他正色:「我这回找你,是想让你做好心理准备。」 姜云瑶:「?」 宁怀诚眼中终于有了寒光:「我预备扳倒成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4页 他父亲在成王手上吃了亏,没了一条性命,那些百姓可不会去想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政治上的争斗,他们只知道昔年战无不胜的英国公输了,输的还很厉害,这一场仗兴许就会成为歷史上的一道败笔,所有人都会诟病。 这身后名,宁怀诚想替自己父亲挣回来。 至少也要揭露出成王在其中的作用,当然,仅靠这一点兴许不能彻底扳倒他,但再加上谋逆的罪名就不一样了。 只是一旦矿山的事情揭露出来,姜家便有可能处于危险的境地。 这消息是姜云瑶为了救姐姐透露给他的,他要用,也该知会一声。 顾明月全程都在听消息,闻言瞅瞅宁怀诚,又瞅瞅姑娘,心里觉得怪怪的。 但她不知道哪里怪。 姜云瑶倒是心里有数一些。 毕竟她年纪大,对人性的了解也比在座所有人都深,宁怀诚会特地来知会她,一半是因为他自身的品性,另一半可能是觉得自己还有利用价值。 更何况在之前的合作中,他们互相之间并没有什么不愉快的地方。 设身处地想一想,倘若是姜云瑶自己处在宁怀诚这个位置,她绝对不会在目前的状况下为自己再添一位敌人。 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不止他自己恨成王,姜府也恨才对,兴许哪一天他们就会再次合作。 ——想了这么多,姜云瑶还是垂下了头,怎么也没想通他为什么会亲自来把这件事告诉她。 明明只需要让他的小厮来传消息才对。 但宁怀诚并无任何异常,姜云瑶只能把心底的那点疑惑彻底隐藏起来。 她开始慢慢问起宁怀诚的计划。 这会儿他们俩说的话,顾明月就听不太懂了,她瞪着大大的眼睛,试图把姑娘和宁大人的话都记在心里,可奈何脑子太小,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很快就忘了个干净。 听来听去,她也就听明白了这事儿风险很大,宁大人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也就是因为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他才会找姑娘,万一他失败了,成王要是有心,必定能够察觉是姜云瑶把消息透露了出去,到时候姜家要跟着一起遭殃。 反正风险太大。 顾明月听着听着就害怕起来了。 可在她眼里,姑娘一点反应也没有,甚至相当冷静:「你既然已经决定下来,那就没有必要再犹豫,拖的时间越长,也就愈发夜长梦多。」 她甚至有些冷酷:「如今成王作乱,已经让你没了父亲,若是再拖上一段时间,你那两个哥哥还能支撑住吗?」 答案当然是不可能。 成王一心只想搞死他全家,怎么可能会心慈手软? 姜云瑶压低了声音:「我只盼着你能早日成功。」 成王一日不死,就会骑在他们头上一日,终归有性命危险。 姜云瑶说:「倘若你有了完美的计划,有什么需要用到我的地方尽管说,我能做到的事情一定会去做。」 虽然只见过几面,他们却已经对彼此有了信任。 等送走宁怀诚,顾明月嘟嘟囔囔的:「姑娘何必要答应他要掺和进去?这事儿可严重了!成王可是皇亲国戚!哪有那么容易能扳倒的?」 姜云瑶点点她的鼻头:「就因为他是皇亲国戚,难的时候确实难扳倒,想要彻底扳倒也很简单就是了。 只谋逆一条罪名便已经足够了。 宁怀诚手里已经掌握了不少证据,如今要考虑的只不过是该怎么把这些证据捅出去,而不牵连到他自己和姜家的头上。 这事儿暂且和姜云瑶没有什么关系,她只要等着看成王的结局,再小心他的反扑就是了。 见完宁怀诚回去便瞧见院子里丫头们慌慌张张的,她难免问上几句:「出什么事儿了?母亲呢?」 还是梅香告诉她:「才刚过了午后,孟姨娘身边的锦绣就过来禀报,说孟姨娘肚子疼,许是要生了。」 这倒是大事儿了。 至少对于姜府来说。 姜云瑶心情微微复杂,但也只是一瞬。 旁人都没瞧出来,顾明月却一直都在观察着她,自然看的分明。 女子生产场面极其血腥,安氏怕吓着孩子,不让她们过去看,顾明月只能陪着姜云瑶等。 梅香也只是留在这里收拾东西,很快就走了。 顾明月悄声问姜云瑶:「姑娘紧张吗?」 姜云瑶没有吭声。 她就算再紧张也不会表现出来。 顾明月却觉得自己猜中了:「姑娘是怕孟姨娘真的再生个儿子下来吧?」 倘若孟姨娘再生一个,那这个孩子就会再次抱到太太膝下,姑娘也是被抱养的,万一……万一太太更喜欢男孩儿怎么办? 太太不是那样重儿轻女的人,可有利益捆绑着,要是太太真将目光放在那个小孩身上,便是姜云琼这个亲女儿也不能说什么,更别说姜云瑶这个非亲生的了。 顾明月有些怕,但又觉得自己就是在杞人忧天。 可是她控制不住,理智告诉她太太不会这么做,太太是很不错的当家主母了——但感情上,她却总是要替姜云瑶担心一些,怕她吃亏,怕她不高兴。 她的爱护姜云瑶都知道。 小姑娘这么大点儿,连自己的吃喝都顾不上,却一心只惦记着她。 这是她的幸事。 姜云瑶安抚道:「你别怕,我也不怕,不管孟姨娘生出个什么来,都不能越过我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5页 她不会给这个机会。 安氏会喜欢她并非是因为她博爱,而是姜云瑶总是能替她想到许多东西,也能打探外头的消息。 她们早就捆绑成了一体,感情与利益纠葛,轻易是分不开的。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到了黄昏之时,落日的余晖将将染红了半边的天,姨娘们的院子里才终于有了消息。 孟姨娘生了,果真是个儿子,用的便是从前取好的名字,姜玉瑕。 姜玉瑕生下来头一天,一口母乳都没喝上便被严严实实地裹在襁褓里,由着奶娘和丫头送到了太太的院子里。 生下来倒是个白白胖胖的小子,看着讨人喜欢,姜云瑶跟着逗弄了一会儿。 倒是孟姨娘傻了。 第74章 她还以为姜逢年会给她机会让她自己养孩子。 孟姨娘也从来没去姜逢年那里试探过她会不会把孩子给自己养,原因也很简单,之前的几个姨娘生下来的孩子,除了常姨娘的那个,其余的都是给姨娘自己养着的。 几个姨娘可能会在别的事情上面对安氏颇有微词,但他们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安氏已经是个相当公正的主母了。 孟姨娘便想当然地觉得姜玉瑕也该是自己养的。 顾明月一边看着姜云瑶逗弄孩子,一边小声说着孟姨娘的消息:「听说正在院里头哭着呢,还骂太太。」 她骂得实在不好听,顾明月学不出来。 姜云瑶仍旧看着摇篮里的孩子,才刚生出来的小孩儿,拢共也只有六斤不到点儿,瘦瘦小小的,连眼睛都没睁开,脸颊都是红通通的。 「她要哭就哭吧,等她年纪大了就知道了,这是为了她孩子好。」 顾明月哎一声,没好意思告诉她,孟姨娘骂姑娘骂得比太太更难听,原因么,也很简单,她已经猜到了是姑娘出的主意,不然也不至于姑娘一到太太身边,她的孩子就不能自己养了。 可这话说出来一水儿的糟心,还不如不说。 等孟姨娘骂累了,木已成舟,她就消停了。 姜云瑶对小孩子没什么兴趣,反倒是顾明月去看的次数最多。 她当然也是带过小孩子的,她弟弟大头刚生下来的时候总爱哭,后娘梅氏一个人看顾不过来,林阿奶虽然喜欢孩子,却懒得照顾,只喜欢在大头不哭不闹的时候逗逗他,顾大山那个不靠谱的更不用说了,家里就没有一样家务是他去沾手的。 梅氏夜里照顾孩子,顾明月就白天照顾。 她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却从小就学会了怎么带另一个孩子。梅氏对她不好,却不是林阿奶那种非打即骂的不好,而是很多时候只将她当做空气,冷漠忽视,不和她相处,她们俩唯一的交流便是梅氏给她安排活计,再不然就是叫她看着弟弟大头。 大头像梅氏更多一些。 梅氏生得不算丑,只是清秀,大头随她,眉眼都浅淡,但头很大,所以取了小名叫大头。 姜玉瑕和大头更不一样了,姜云瑶和姜玉瑕都随孟姨娘,孟姨娘是艷丽的长相,浓眉大眼,眼窝深邃。 顾明月没见过姜云瑶生下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但从姜玉瑕身上也能窥得一二。他生下来就很漂亮,有一层浅浅的胎毛,眼睛虽然闭着,却能看出轮廓很大很深,皮肤也很白皙,不像寻常小孩子生下来那般通红的一个。 顾明月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他总觉得姜玉瑕要比大头可爱得多,至少她很喜欢这个小孩子。 虽然喜欢,却不敢靠得太近。 安氏给姜玉瑕安排的人很多,光乳母都有三个,随机打乱了餵奶,保准不会让人摸清楚餵奶的规律,更别说其他那些丫头嬷嬷了。 伺候的人多,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说法,这个说小孩子不能多接触生人,免得惊扰,那个说小孩子得糙养,不能太娇气,各有各的说话,谁也不服气谁,总要闹到安氏跟前儿,让她拿主意。 安氏没说什么,顾明月却有点害怕畏缩了,不敢再去姜玉瑕的屋子里多看多瞧,怕给她们添乱。 她只在门口转转,偶尔逮着几个小丫头问问他今天吃了几回奶,又换了几回尿布,其他的事情是一下都不敢动的,更别说伸手摸一摸姜玉瑕的脸了。 姜云瑶心细,看出来了她的犹豫和徘徊,仔细问了原因,才知道原来她怕自己把姜玉瑕给摸坏了。 「小孩子的皮肤那么嫩呢!我手重,皮糙肉厚的,别把他的脸给摸糙了。」 姜云瑶哭笑不得:「倒也没脆弱成那个样子,你又不是拿指甲去刮他,手指头碰碰没什么的。」 说归这样说,顾明月也不敢碰。 「我隔远些看看就好了。」 姜云瑶也不劝她,她对这个便宜弟弟没什么感情,让安氏收养他也不过是为了利益,两边都能得利,何乐而不为?唯一亏的也就只有孟姨娘了。 可叫姜云瑶看来,长久以往,孟姨娘可不会亏。 安氏都把孟姨娘送去了庙里了,可见已经对姜玉琅彻底失望,就算姜玉瑕和姜玉琅年纪差的多,可姜逢年年纪也不大,等他退下来的时候,府里情况如何可说不准。 不过这都是将来要考虑的了,姜云瑶也不过只是未雨绸缪,她一点儿也不急。 但比她急的人有的是。 譬如姜玉琅。 从前安氏冷落他的时候他倒是心里多少有些数,但不多,且他选择错了路,倘若当时安氏冷落他以后他找安氏坦诚以待,或许安氏还能高看他一眼,但他装傻充愣,只当做全然不知,多少有些寒了安氏的心,叫人更加看不起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6页 如今常姨娘被送到了庙里去,他有心想向姜逢年求情,却又怕姜逢年说他不把心思放在政务上,至于安氏那里,他更不可能去求。 他没头没脑,不知道该怎么去帮常姨娘,只能把路走得更窄更死。 姜云瑶每天早出晚归,一是为了生意,二是为了收粮,三是为了打听消息。 这日她带着顾明月出门,才走到粮仓门口,还没进门,就看见有人鬼鬼祟祟地跟在她身后。 她便给顾明月使了个眼色。 顾明月也瞧见了,便说要去旁边铺子里给她买点心。 她拐弯进了铺子,姜云瑶就站在门口,她左手边是个狭窄的巷子,右边是个点心铺子,再左边则是个高墙大院,她们藏粮的仓库就在院墙的另一边,周围一大片都是很狭窄平坦的地势,保准别人不能站在高处看见她们的仓库。 后头跟着她的人见她独自一人,心一狠,上来就要治住她。 才往前走了两步,手刚要伸到姜云瑶的背后,他就被摁在了墙上,一双手被反剪到了背后,整张脸都蹭上了墙灰。 顾明月掐着他的脖子,一双手力气大的让人怀疑人生。 「疼疼疼疼疼!」 「疼就对了!」顾明月又把他使劲摁了摁,一脚踹在他膝盖窝里,「谁叫你来的?敢跟踪我们姑娘?」 她之前跟着石头和唐骄学武艺,虽然半途而废了,却到底还是学了点有用的东西的,她一个内宅丫头,不用学什么打仗,却很是学了两手擒拿术——唐骄是战场上厮杀下来的,学的东西不是花里胡哨,而是怎么狠怎么来。 顾明月也是如此,她只学了几招,锁喉、绊摔,还有几招不太好说出口的下三路招式,一旦遇到生命危险,她绝对会不管不顾地用。 对付那些什么暗卫之类的当然是不够用的了,但对付这种小喽啰那叫一个实用。 那小子被摁在墙上动都动不了,膝盖窝又被踢了一脚,只能跪在地上发抖。 「我错了我错了,别打我了!」 顾明月才不听,都跟踪她们了,可见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把人按倒就是一顿乱锤。 打的那人满头包才松开了手。 但没把人放走,而是把他翻过来,一脚踩在他腰上。 人一翻过来,顾明月就心里有数了。 这人也是个蠢的,出来跟踪人也不换件衣裳,穿的还是姜府的下人衣服,一看就是外院的。 不巧的是,顾明月恰好认识——她这些日子可不是什么都没做,一年多的功夫足够她把姜府这些主子身边所有的小厮丫头都认齐全了。 她低头:「双瑞啊,你不在家好好跟着大少爷,跑来跟踪我们干什么?」 躺着的不正是姜玉琅身边的双瑞么?姜府这些小主子身边都有两个大丫头和随从,剩下的都是小的,姜玉琅身边的两个叫双瑞和双寿。 双瑞只感觉到了自己腰间疼痛,像是要断了似的:「我没有!」 「再嘴硬?」顾明月脚下用力,「不老实交代,我就领着你去见太太,请太太打断你的腿。」 双瑞这才慌了:「别别别!是大少爷叫我跟着三姑娘的!」 人在脚下不得不认输,双瑞老老实实交代了。 「大少爷前些时候心里就不痛快,说都是姑娘在太太跟前嚼舌根了,所以才惹得太太对他生了嫌隙,如今又在太太耳边吹了风,叫太太收养了自己的亲弟弟,想要挤压他的位置,大少爷不高兴,所以叫我来给三姑娘长点教训。」 当然,这些话姜玉琅没说得透彻,但他常年跟在姜玉琅身边,他心里头想什么他一清二楚。 如今在顾明月和姜云瑶跟前,他毫不犹豫地把自己主子出卖了——反正他觉得三姑娘多半已经猜到了,瞒不瞒着也没什么作用了。 顾明月一听,气得差点给他一个大耳刮子,只是还没伸手就想起来他也是听姜玉琅的命令:「你说,你们家大少爷叫你给的什么教训?」 双瑞躺在地上,人还被踩得结结实实的,根本挣扎不动,他试图动了一下,只是被踩得更痛了,干脆放弃了挣扎。 「大少爷叫我跟着三姑娘看看她在做什么,若是在铺子里,就想办法找人把生意搅浑了,或者是把铺子的名声败坏了,若是在做别的,就偷偷跟上,看看能不能抓到什么把柄。」 顾明月:「没了?我刚可瞧见你想动手了。」 这点心铺子是安氏的产业,她刚刚说去买点心,实际上是躲起来观察了,还以为这人是外头的人,谁知道是姜府的,她都瞧见他想动手了——吓得她立马冲出来了。 双瑞听见她的质问,不大自在地飘了飘视线。 第75章 他视线一飘,就被顾明月看出来了,她冷哼了一声,脚往下挪了挪,才抬起来,迎着双瑞期待的眼神,哐一脚踩在了他的小腿上。 咔擦。 一声清脆的响。 双瑞蓦地惨叫了一声。 惨叫完,他才试探性地动了动脚,然后眼睛就红了——动不了,根本动不了。 他的腿断了。 他愤怒地瞪着顾明月:「你那么用力干什么!我的腿要废了!」 他又去看姜云瑶,却见她从头到尾没说话,只在一旁站着看着他们对峙,连顾明月踩断了他的脚,姜云瑶的眼神都没动一下。 可见是准备袖手旁观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7页 顾明月也发现了,不过她可没觉得姜云瑶是在袖手旁观,这是姑娘在考验她呢! 看见双瑞愤怒的眼神,顾明月翻了个白眼:「你刚刚可是想偷袭我们姑娘,你是男人,我们家姑娘可是个小姑娘,我也是个小孩子,力道可都没你大,你都想对姑娘动手了,我还饶你干什么?」 谁家小孩子力气和你一般大啊!!双瑞气疯了。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顾明月叉腰:「我警告你,你老老实实交代你要做什么,我就把你放回去,你还有机会找人治治你的腿,要是你不听话,或者撒谎,我就把你另一条腿也踩断,让你爬都没机会爬回去!」 这不是她以往的作风,她在外头总是怕给姑娘招恨,也怕给姑娘惹麻烦,可是碰上双瑞就不一样了,她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大少爷摆明了是和她们家姑娘站在对面的,那她何必要手下留情? 留着双瑞也是帮姜玉琅做坏事,还不如打断他的腿。 他都要朝姑娘动手了! 要是自己是个柔弱的小姑娘,在外面那些人眼里的五岁小孩,不起什么作用,那双瑞还真能伤害到姑娘了。 前些时候她还在铺子里听人说了八卦,说是某个府里一个未出嫁但正在说亲事的姑娘得罪了人,被人绑走了,第二天才把人送回来。 绑走这姑娘的人什么都没做,那姑娘却还是没了名声,在谈的亲事也没了。 想到这儿,顾明月眼神都变了,那只踩着双瑞的脚蠢蠢欲动。 双瑞人都吓坏了:「别别别!!别踩!我说!」 他哭丧着脸:「是大少爷,说要是做不了什么,就……就想办法让三姑娘回不去。」 顾明月能听到这八卦,姜玉琅自然也能听得到,动歪念也只是一瞬间,又被利益诱.惑,想着做些什么…… 顾明月听完气得又一脚跺在了双瑞腿上。 又是咔擦一声响。 她踩完,姜云瑶才开口:「明月。」 顾明月呸了双瑞一口:「下次别叫我再看见你!」 两个人怕双瑞知道仓库的位置,找了另一条路走了。 路上,顾明月试图解释:「姑娘,我没用太大的力气,是他自己不经踩,骨头脆得和纸煳似的,而且我也没踩得太狠,他随便找个医馆接个骨就好了。」 她怕姜云瑶觉得自己心狠。 可姜云瑶说:「踩得不重,下次要是碰见对你不利的人,最好能连手脚都打断。」 顾明月诧异地看向她。 姜云瑶顿了顿,才说:「如果很危险,优先保护自己,哪怕对面死了也没关系。」 她是个现代人没错,心里有着最基本的道德观念,但这是在古代,如果真的到了不得已的地步,抛却那些观念,反而能活得更好。 见她说的认真,顾明月点点头:「我都听姑娘的!」 说完,她又问:「那大少爷那边……?」 要她说,大少爷也太过分了,姑娘又没对他做什么,他却想毁了姑娘的一辈子。 双瑞虽然可恨,却也是听大少爷的话才会过来找姜云瑶,归根到底还是大少爷的错。 也不知道姑娘要怎么办。 她们出来的很快,双瑞双.腿都受了伤,就算再跟踪她们,也的电量电量自己有没有第三条腿来让顾明月踩。 走了一阵,顾明月仍旧愤愤不平:「大少爷太过分了,总不能让他一直给咱们找麻烦吧?」 姜云瑶说:「可不是么?」 她问顾明月:「你说,如果碰上这种人该怎么办?」 顾明月认真思考了一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吧?他要坏姑娘的名声,那咱们就也坏他的!双瑞想打咱们的主意,咱们刚刚已经揍了他一顿了,怎么着也要把大少爷再揍一顿才行。」 她可生气了! 姜云瑶垂眸:「你说的很对,我再教你一个道理,要想教训他,那就得明白一个人最在乎什么,最好的教训就是让他失去自己最在乎的东西。」 姜玉琅最在乎什么? 连顾明月都能看得分明。 他在乎自己的出身,在乎自己的前途和未来,在乎自己的利益。 顾明月认真想了一下:「要想教训他,就得让他在外头的名声变差,让他前途受阻。」 归根到底,这俩还是殊途同归的,他一心想要好名声,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和前途罢了。 姜云瑶偏头,和顾明月说了几句话。 顾明月越听眼睛越亮,只差拍手叫好了。 …… 姜玉琅最近气实在不顺,总觉得事事都不顺,先是太太对自己的态度大不如前,再是常姨娘前些日子被送去了家庙里,他想法子叫人在姜逢年跟前求过情,可姜逢年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不说,反倒怪罪在他头上。 说他妇人之仁。 再到后来,自己身边的随从双瑞出去办事没办好不说,还摔断了两条腿——双瑞是不敢说自己跟踪三姑娘被发现这件事的,被一个5岁的小姑娘给打断了双.腿,说出去他都觉得丢人。 他和姜玉琅的说法是自己出门的时候不当心,没看见路上有个坑洞,一失足摔下去了。 反正姜玉琅也不会认真去查看他的伤势,不然但凡他把裤子一掀开来,他就能知道双瑞的腿上都是青紫的脚印子。 这已经是小事了,双瑞腿断了休息去了,他身边是双寿跟着,可才不过两日,双寿忽然开始拉肚子窜稀了,拉到腿肚子都发颤,根本站不起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8页 姜玉琅自己出门都不大顺利了,没了伺候的人,他只能调了一个二等小厮到自己跟前。 不过这新小厮倒还算是不错,人机灵,又懂事,绝不会问东问西,还会带着他去找乐子。 姜玉琅自诩是个文人,找乐子也是找文雅的乐子,那小厮在外头交际广阔,和谁都能聊上两句。姜玉琅最开始的时候是在家里请的夫子学习,后来回了中京城也开始去学院了。 新小厮叫吉祥,不过三日,吉祥就打进了学院这些少爷公子的小厮们的小团伙里,能给姜玉琅提供不少消息。 姜玉琅的身份多少还是有点尴尬的,虽说养在嫡母膝下,却还是庶子,学院里阶级分明,他不屑和那些庶子们玩乐,也挤不到那些嫡子的小团队里。 不是没尝试过,而是人家瞧不上他。 如今有了吉祥,他很快就知道了那些人心里在想什么,又喜欢到哪儿去玩,喜欢些什么东西。 姜玉琅花了一番功夫,到底还是挤进了他们的队伍里,人家虽然不大喜欢他,却还是带着他一道儿。 过了好几天,下了课,那群人急急忙忙往外头走,姜玉琅犹豫了一下就跟上了。 他们带着姜玉琅去了花楼。 从前安氏管得相当严格,从不许底下的小厮们带着他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姜玉琅从小就被管着,也听人说起过那些花楼酒楼的,只是敬而远之。 如今跟着人进了门,心里既害怕也期待。 他们倒好像是很照顾姜玉琅似的,一进门就说:「玉琅是跟着我们进来的,你今儿的花销都由我们出,想吃什么喝什么尽管点,别和我们客气。」 他们都是不缺钱的主儿,姜玉琅倒也不客气。 等坐下了,喝了两杯酒,为首的那位王守便叫人领了人进来,一熘的大姑娘,穿着暴露,有些还抱着乐器。 这几个人显然是常客,那几个姑娘一进门就各自找了位置坐下,捻着酒杯餵人。 姜玉琅是才来的,王守笑嘻嘻地指了指其中一个姑娘:「你是头一回来,这姑娘还是个清倌,我特地叫妈妈给你找的,干净得很。」 姑娘弱柳扶风,眉间微蹙,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怯怯地往姜玉琅身边一坐。 一股淡淡的莲花香飘进姜玉琅的鼻子里。 他没碰过女人,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那姑娘便主动替他倒酒:「我叫小怜。」 姜玉琅闷闷地哦一声,哦完又觉得不该这样冷淡,问:「哪个怜字?」 小怜便凑过去,沾了酒水写了名字:「风随雨雪作三厄,燕支落尽无人怜的怜。」 姜玉琅也是读过书的:「这是东塘居士的海棠韵,你读过书?」 花楼里的妓子都是读过书的,却大多都读的是那些耳熟能详的,方便卖弄风雅,只有地位越高的人才真正的有学问。 东塘居士不在那耳熟能详的人一列,很明显,这姑娘是自个儿真的读过书。 小怜脸上便带了点儿愁苦:「一言难尽,我从前也是好人家的女孩儿,只是家道中落,才沦落到了这个境地。」 她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姜玉琅便体贴地不再问,心里到底生了点儿怜惜。 小怜实在是个很会聊天的人,寥寥几句话便将姜玉琅哄得开开心心,一巡酒过,另外几个学子便默契地互相看看,搂着人走了。 其中一个临走前还暧昧地碰了碰姜玉琅的胳膊:「这是才来的,你放心,保证干净。」 姜玉琅坐着,猜到他们是要去做什么,有点尴尬。 小怜瞧出了他的尴尬:「公子,他们想来要再呆一会儿,你若是坐着无聊,不如去我房里喝杯茶?」 他们坐的地方窗户还开着,姜玉琅怕被别人瞧见,还真跟着小怜走了。 等他一走,那几个同行的学子又都绕了回来,各自嬉笑:「行了行了,咱们走吧。」 「他真能上套?」 王守冷笑一声:「管他上不上套呢,不上套就换别的法子。」 从前他们就瞧不上姜玉琅,难不成现在就能看得上了?不过是受人所託,给他一点儿教训。 「想不明白,这人怎么会和怀诚扯上关系,竟然还要他来劳烦我们动手。」 「你管他呢!反正说出去咱们也什么事都没做,人确实是咱们带进来的,可后头的事儿可就和咱们没关系了。」 …… 顾明月认真地和姜云瑶禀报:「宁大人帮了咱们不小的忙呢!」 也得亏了宁怀诚,不然她们两个内宅女人,一时之间还真没法儿不动声色地找人:「也不知道那姑娘行不行。」 那位小怜姑娘确实是百花楼里的清倌,姜云瑶托人找到她,给了她一笔银子,答应了要给她赎身,而在赎身之前,要请她帮自己办一件事。 姜云瑶说:「他们俩最近做什么呢?」 顾明月想了一下:「他们俩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我听吉祥哥哥说,大少爷最近常常出入百花楼,不过从来不过夜,每回待上两个时辰便出来了,大少爷很注意自己的行踪,有人问起,他都是说自己是陪着别人一块儿去的。」 他这辈子算是钻在名声这里头了,既捨不得那位小怜姑娘,又捨不得放下自己的身段,含含煳煳得不敢让人知道自己去花楼里。 顾明月多少有点着急:「他不会真的一点儿当也不上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9页 姜云瑶摇头说不会:「男人的通病,倘若有一个人真心待自己,不求回报,满心满眼都是自己,她又可怜,漂泊无依,一生的依靠也只有自己,谁会不动心呢?」 现代有一句不那么恰当的话,好赌的爸,重病的妈,年幼的弟妹,破碎的她——这话能传出来,不就是因为有些男人最吃这一套吗?管她是真是假,他们只看中自己想要的那一部分。 有时候别说男人了,女人也会心疼这样的女人呢。 姜云瑶说:「你先等着看吧,时间还早着呢,姜玉琅的防心重,不会那么轻易上钩。」 …… 姜玉琅倒是继承了姜逢年的性格,但他要更加精明一些,一边陷在小怜的温柔里,一边心里又十分警惕。 小怜倒也没做什么,只是偶尔和他说起自己的从前,说她从前也是大户人家的嫡女,讲自己从小被娇宠着长大,父母疼爱,只是没料到家道中落了。 除此之外,便是经常贴心地为姜玉琅考虑。 她从来不作不闹,偶尔还会给他准备一些意想不到的惊喜,托吉祥给他送过去。 合脚的鞋袜、精緻可口的吃食,大多都是姜玉琅随口抱怨几句,她便悄悄记下了。 常姨娘走后姜玉琅的衣裳就都是针线房的人做的了,安氏不管他,针线房的人也跟着看太太的脸色,把他的衣裳做得很敷衍。 一件衣裳有没有用心,穿的人最能知道,针脚做得好不好、腰线合不合身、肩膀宽窄合不合适、料子磨不磨皮肤,一上身就知道了。 从前他的衣裳针线房做的仔细又认真,又有常姨娘时不时地帮他补充,是以他在衣裳上的还真没吃过什么亏。 如今可不一样,一件衣裳穿到身上,总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劲,他随口跟小怜抱怨了几句,扭头,小怜就熬着夜给他做了一件衣裳叫吉祥给他带过去。 衣裳装在灰布包袱里,一点儿也不起眼,要不是吉祥说起是小怜做的,姜玉琅一点都不会放在心上。 关键还是做的很合身。 姜玉琅问小怜怎么知道他的衣裳尺寸,小怜便红着脸,说是自己悄悄看的。 姜玉琅没在她这里过夜过,接触的时间也并不多,她能把尺寸记得这么详细,可见心里有自己。 ——姜玉琅终于有些被打动了。 一心动,陷进去的就更快了,只是小怜不提名分的事情,他当然也不会提,两个人便模模煳煳的暧昧着。 姜云瑶虽然找了小怜,小怜却并不知道她,她是另托的人,一手拿钱,一手办事,就算过后真的翻车了,也找不到姜云瑶的头上。 顾明月偶尔会从那人手上拿消息,大多都是小怜主动联繫的。 她们两个收到的最新消息便是小怜说他们约好了秋天去赏菊花。 两个人单独去,避开了所有人。 顾明月撇撇嘴:「他可真谨慎。」 姜云瑶说很正常:「大姐姐马上要出嫁了,就快轮到他头上了,亲事都没说下来,他又怎么敢光明正大的带着人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总之,这事儿急不来。 但很明显,成事的可能性也很大。 姜云瑶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姜玉琅这个性格,极为在乎自己的出身,自然也会在乎别人的,而且很敏感——娶妻是要娶嫡女的,庶女他都未必能看上。 如今有个从前是嫡女出身的姑娘沦落风.尘,还依恋他,什么也不多求,只求他的情谊——他不心动才怪! 便是因为知道他这样的心思,姜云瑶才会觉得噁心。 但这样的人也更好拿捏。 顾明月默默地点了点头,表示学会了。 姜玉琅还真以为他自个儿多有魅力,才让小怜对他死心塌地,还默默地记着他衣裳的尺寸,实则都是他身边的吉祥透露给小怜的。 吉祥倒和顾明月不算很熟,但他和石头很熟,石头原先还在姜玉琅院子里干活的时候俩人就相识了,石头又很会交际,和吉祥的关系处得相当不错,临走之前,石头託了他照顾顾明月。 顾明月常在内宅,平常也不需要他的照顾,但是她还记着石头说过的话,这些人用不上的时候也要打好关系,谁知道哪天就能用上了呢? 顾明月很听话,即使吉祥没派上用场的时候,她也会和联繫吉祥,有时候送些吃食,有时候会借着办事情的名义托他出一趟门,再给一些好处,往往都是超过他的付出的。 如今瞧瞧,可不是就派上用场了嘛! 双瑞的腿是顾明月打断的,双寿拉肚子是吉祥干的,等到双寿回来,吉祥早就把他的位置挤下去啦! 帮着顾明月做事儿,吉祥也是不亏的,他没打算一辈子都当一个小厮,如今能跟着姜玉琅先挣点甜头,已经足够了,等到时候再想办法脱身就是了。 「唉~」顾明月一想到吉祥,就想起来了石头。 都四个多月了,边关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她又害怕又觉得庆幸,没有消息已经是最好的消息了。 说不定石头还活得好好的呢! 第76章 日子过得相当快,姜玉琅那边儿还没什么进展,就到了姜云琼出嫁的时候。 石家是相当讲究的人,特意让姜云琼在家过完了年,等到开春的时候才出嫁,正好儿出嫁的时候她也十六岁了,及笄礼之前已经办过,石夫人还来添了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0页 姑娘出嫁,论理出门子的时候也该家中的兄长背新娘子出门,夫家也会凭此辨别娘家的兄弟对出嫁的姊妹上不上心,毕竟将来继承家业的是男丁,两家结亲又是结的秦晋之好,女子出嫁,万一将来出了什么事儿,也好回去找兄弟撑腰。 有些人瞧着家里对姑娘不重视,便使劲儿搓磨,好些人进了门便开始立规矩,一直到生了孩子都未必能够得到相应的地位。 不过好在石家还算是讲究人。 姜云琼出嫁本来是要姜玉琅来背她出门的,可姜云琼不乐意,她如今看着他就想起安氏那么些年的付出都白费了,辛劳十多年,愣是养出来个白眼狼,是个人都要呕死了。 也得亏姜云瑶还没把他之前做的事情告诉安氏和姜云琼,否则她们俩只怕会更加生气。 不用姜玉琅,她找的是柳姨娘的儿子姜玉琢。 姜玉琢比姜云瑶大上一岁,如今十二了,柳姨娘养得好,他身量长得也高,背一个姜云琼轻轻松松。 特意从学院赶回来的姜玉琅脸色就相当难看了。 府里头的待遇都是不那么重要的,左右都是自己人,关系的亲近怎么样自个儿心里有数,再差也不会差到哪儿去,保证面子情罢了。 但姜云琼的亲事不一样,石家是朝中新贵,安氏背后是老牌勛贵,家中嫡女出嫁、嫡子娶妻,双方都请了不少交好的人家,有些没那么熟悉的都会来凑凑热闹,更别说石家为了给姜云琼脸面,石清泉还特意在皇上跟前请了诰命了。 前线战事紧急,朝中又吵的厉害,火药味十足,皇帝也想借着喜事好歹消停两天。 石清泉便是拿准了这个时机,否则按他现在在朝中的职位,还真不一定能请个诰命下来。 虽只是个五品安人,却多少也算是诰命,很得脸面了。 来参宴的人不少,还有人特意逢迎,连太子等人都「体察上意」,派了人来观礼。 英国公府也派了人来添妆。 姜云瑶就跟在安氏身边,知道是宁怀诚派人来的。 英国公身死,长辈辞世,他要服孝,其余英国公府的女眷也要服丧,便只送了礼,人家也不会往他们两家有私交上想,只会觉得英国公府如今是在将功补过的时候,也是在逢迎皇帝的想法。 姜云瑶倒没这么想,她帮着安氏算帐,看见英国公府送来添妆的匣子便心头一动,让顾明月帮着他们去搬。 顾明月闻弦音而知雅意,把那添妆的匣子抱在手里,路上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摸了摸,果然找到了夹层,里头塞着一封信。 顾明月直接揣自己兜里了。 过后她又找了个机会单独一个人去看了信。 这两年教规矩的余大家已经功成身退了,早在姜云瑶回来的时候安氏就已经请了夫子教导读书认字,顾明月自然也是跟着学了的,如今的她七岁,认的字就已经河源村那个秀才教的学生认的字多了。 这封信她读起来一点儿也不费力。 信中倒也没说什么要紧的东西,只说之前商量好的事情已经在办了,成果还算不错,或许再等上一两个月便能知道结果。 除此之外便是致歉,恭喜她姐姐成亲,自己还是戴孝之身不便前来,又说了一些琐事。 其他也就罢了,那些琐事看得顾明月眉头紧皱。 她看不懂。 不是说写了什么看不懂,而是不太懂宁怀诚为什么写这些。 她看不懂,只能找机会去拿给姑娘看。 好在成亲的酒宴都是石家操办的,姜云瑶陪着安氏将那些添妆的礼物收拾好了以后又送走了客人,终于有了看信的机会。 顾明月一边替她磨墨,一边问:「姑娘,他这信里是要说什么?」 姜云瑶仔细把信看了一遍,宁怀诚在信里说了许多没头没脑的话,说自己去年秋日里埋了几坛自制的酒水,冬日里挖出来赏着雪品了一回,味道还算不错,只是带了些酸涩,又说酒的味道还算不错,只是不能多喝,多喝容易误事。 下面又写他近期总隔窗看花,可惜春花未开,时日不到,只有些许的枝繁叶茂,但也并非是所有的树都从冬日里活过来了,有些树仍旧是光秃秃的叶子,兴许再也不会开会结果了。 除此之外仍有许多细细碎碎的小事,多数都是他守孝期间在府里看见的、经歷的事情。 顾明月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给姑娘写这些。 姜云瑶看了一会儿,也没从中品出什么隐藏信息来。 一池墨磨了半晌,姜云瑶才道:「我总觉得他好像有些心灰意冷了。」 到底还是个孩子。 古代的人都早熟,他现在已经十六,有些十六岁的人都已经可以娶妻生子、科举为官了,宁怀诚更是如此,十三四岁就已经到司市为官,比起旁人要更加成熟。 但这个年纪,放在现代也不过只是个高中生。 一夕骤变,他没了父亲和兄长,父亲兄长分明是精忠为国,死后却还背负着骂名,连尸体都因为打仗的缘故没能送回来,这谁能接受? 再聪明成熟的人,经歷过家庭巨变都会性格大变。 姜云瑶捏着那封信嘆了口气:「许是心里有事,但又找不到旁人说,只能写信给我。」 顾明月摸了摸脑袋,还是觉得奇怪::「咱们和他的关系这样好了吗?」 好到他写这些琐事过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1页 「旁人都不可信。」这事儿姜云瑶倒是心里有数,「其余他来往的人多数都是朝廷上的,英国公出事以后他兴许也联繫了不少人,但那些人可能帮不上什么忙,又或者不愿意帮忙。」 她细细说给顾明月听:「有些人会刻意避开,或是做得难看些。」 英国公战死,又死了两个儿子,如今剩下的儿子都在戴罪立功,人又在战场上,谁知道将来会怎么样?就算能平安活着回来,皇帝难道不会罚?从英国公一倒,这家子人就要没落了。 除非能有什么奇蹟出现。 可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的奇蹟? 多的是人趋利避害,想必这些日子,宁怀诚也看了不少的冷眼。 在他来往的这些人里,也只有姜云瑶一个人和他没有任何的利益牵扯,甚至他们两个还是站在一起的人,又因为彼此有了同一个目标,所以能够互相信任。 顾明月听明白了。 就像她的心事她只会告诉姑娘,连石头也不会说一样。 「等我回一封信给他吧。」 …… 英国公府。 府里少见的有这么萧条冷清的时候,从前英国公在的时候总是会带着儿子们在院子里舞枪弄棒地练武,就算是年纪最小、身体最弱的宁怀诚,也被要求每日要蹲上一个时辰的马步,更别说英国公还收养了不少的义子。 那些义子在英国公府便是和宁怀诚他们的待遇一模一样,没有任何不同,他们大多都是英国公的战友们留下来的孩子,也有不少军营里死去的那些将士们的孩子,因为家里已经没了人,便都跟着英国公。 每日里英国公府都是闹腾的。 练武场边上种了一棵几十年的梧桐树,根繁叶茂,从前宁怀诚扎完马步就坐在那棵梧桐树下看其余人训练,因为姿态太过享受,还被记恨了,英国公一走,他们就闹着要和宁怀诚对上一场。 说是对上,那些人也都知道他身体不好,所以总是让着他——但宁怀诚身体不好,却会用巧劲儿,十回里头也能赢个六七回。 如今这些人早就跟着英国公上前线去了。 英国公已经死了,这些他的亲信也不知道能够剩下多少。 皇帝也没再派任何人去接手前线,默认了让宁怀诚的大哥宁怀礼继续领兵打仗,一是因为朝廷确实无人可用,二是因为宁怀诚从小养在宫里,到底还是有几分情分在吧? 只是这情分有多少,兴许就只有皇帝他自己知道了。 墨砚反正不知道。 他是打小就跟着宁怀诚的小厮,这会儿正捧着一个匣子跑进来。 「公子,回信来了!」 宁怀诚躺在梧桐树下睁开了眼。 墨砚把匣子放到他手边:「我就在姜府周围等着呢,送信的人出来我就去接手了。」 知道宁怀诚要说什么,他补充道:「您放心,过了两遍手,还是找的隐蔽的地方,保证不会让人发现您和那边儿有联繫。」 不过他想不通:「您这么紧张做什么?姜家门户低,就算人家知道咱们和他们家来往,也不会多想什么。」 宁怀诚展开信,头也不抬:「非常时候,别给她们添乱了。」 好不容易她们才从成王手下脱了身,又何必叫她们进来趟浑水。 姜云瑶的字迹不像寻常女子那般清秀,反而带些锋芒。 先是预祝他成功,再根据他写过去的那些琐碎日常说了几句,劝他既然知道喝酒不好,便莫要贪杯,即使是枯木,兴许落上一场雨,也能逢春。 到这儿,墨迹便已经干了,剩下的墨迹要更新一些,想来是写完上面那些以后,她又重新补充了一些话。 她并没有劝慰他不要伤心,只是和他一样,用一些平淡的笔触写些琐事。 写院子里的花树,写池塘边的水鸟,写自己身边那个笨拙但可爱又忠诚的小丫头,偶尔说一说姜府里发生的那些事情,以及……姜玉琅。 宁怀诚偏过头:「她那个大哥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前些时候姜云瑶写信给他说想请他帮个忙,他一时好奇就去调查了一下她那边的情况才知道原来姜玉琅竟然还想坏自己的妹妹的名声。 他都不知道这人脑子里都在想什么,难道坏了其中一个姑娘的名声,其余姑娘就不会被带累了吗?据他所知,这个姜玉琅自己也是有个妹妹的,还是亲妹妹。 可见是自私惯了,所以从不会考虑别人。 他调查清楚了,这个忙自然也是要帮的,那些人虽然不大和他交流,但这点儿小事还是会帮着出手的,都不必他用什么人情,那些人自己也会想要看热闹。 反正也不过是捏着鼻子和人来往几日。 更何况姜玉琅和那位小怜姑娘认识以后,怕这些人看出端倪,过后便悄悄疏远了那些人。 他自以为别人看不出来,实际上人家一清二楚。 墨砚也说:「前些时候王公子派人来过一趟,说他们上回去喝酒的时候还看见姜玉琅鬼鬼祟祟的往百花楼的后院熘,他们那会儿是在包间里头,姜玉琅没瞧见他们。」 他犹豫了一下,又道:「王公子还说,姜家那个大少爷前些时候还和他打听过外头的房子。」 宁怀诚冷笑了一声。 姜玉琅在姜府里头住得好好的,没事儿打听房子做什么?多半是想着金屋藏娇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2页 只是他难道就没想过,他在娶妻之前就养了外室,将来若是被发现了,能得几分好? 他摇头:「不管他,你找个人盯着他,别叫他狗急跳墙伤了人。」 墨砚说一直叫人跟着呢:「等那边真落了脚,我就叫人去给姜姑娘送消息。」 宁怀诚顿住:「说的委婉些,到底还是小姑娘。」 他还当真是把姜云瑶当成是十岁出头的小姑娘,怕这些污糟事情脏了她的耳朵。 他交代完,又觉得不太好:「等我写信问问她打算怎么办,剩下的事儿咱们帮她办了算了。」 万一事情做得不够周全,暴露了这姑娘反倒不好了。 正说着话。 有个女人走了过来,宁怀诚脸色一凛:「三嫂。」 他三嫂姓常,才嫁进来两年便已经守了寡,虽说英国公府娶妻都已经提前沟通过,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上战场牺牲,嫁进来的这些嫂嫂们心里也是有数的。 可心里有数归有数,宁怀诚心里多少还是觉得有些亏欠。 常氏很是清瘦,瞧见他愧疚的神色便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勉强一笑:「前线派人送了信过来。」 宁怀诚心里一个咯噔。 能叫三嫂一个孀居的妇人来送消息,可见消息十分重要。 他连忙问起是什么信。 常氏的笑比哭还难看:「你大哥……没了。」 英国公拢共只有五个儿子,头一回死的是宁怀诚三哥,后来英国公和他二哥、四哥也战死了,是大哥顶上去的,谁知道……如今只剩了他一个人了。 宁怀诚呆住。 他还记得,他父亲和哥哥们出征的时候挨个从他面前走过去,每个人都弯下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让他等他们回来。 大哥是几个兄弟里最稳重也最像英国公的那个,人虽然稳重,却也惦记着家里的妻子,他交代自己照顾好家里,再然后就去拉着妻子的手悄悄话了。 英国公夫人不爱管事,整个府里就都是他大嫂管着的。 宁怀诚耳朵尖,听见他大哥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话。 ——「家里几个男丁不在,弟妹们想必会无聊,你想法子给她们找些别的事儿做,或是去庄子上头散心也好,若是有了争执,万事先退让一些,但也别委屈自己……」 ——「怀诚年纪虽然小,却聪明懂事,你遇上难题,大可以去和他商量商量,外头有些事儿解决不了的也能交给他,多信他一些,他和我是一样的。」 ——「边关是清苦些,但如今是冬日里了,未必会有战事,便是有战事,也不会持续太久,你安心在家等我回来,我每月会给你寄一封信,不必忧心。」 ——「清婉,等来年春天我就回来了,到时候我带你去看桃花。」 这是宁怀礼出去的第三年春天。 说好的来年春天就回来,到底是失约了。 …… 宁怀礼殉国的消息传回来,满朝震惊。 说是震惊,他们其实也已经料到了,边关战事那样惨烈,戎狄又一副一定要往死里拼的架势,谁去都会死。 那些之前嚷嚷着说要惩处英国公府的人都不说话了——人都死完了,还惩处个屁呢! 家里拢共就剩一个病秧子和几个女人了,他们再斤斤计较的,岂不是显得他们不够良善? 他们歇屁了,也没人再说什么风凉话了,甚至都怜惜起宁怀诚了。 一个病秧子,谁知道还能活几年?别过个两三年,英国公府彻底绝嗣了吧? 中京城里一边害怕戎狄就这么打进来,一边又忍不住讨论起那些八卦来。 顾明月每回出门都能听得见这些话。 连姜云琼回门的时候,说起的也是这个话题。 不过石清泉那一家倒没火上浇油,只略微透露了一点点消息,就这点消息也不是和姜逢年或者姜玉琅说起的,而是通过姜云琼的嘴告诉了安氏,说是皇帝指派了新将军,人已经出发了,还没出中京城呢,朝廷就已经在预备着选第二个将军了。 人人自危。 武将怕送命,文官怕亡朝。 姜云瑶倒是收到了宁怀诚的第二封信。 他说想去前线。 信是顾明月和她一起看的。 顾明月都炸了:「不是吧?就他那个样子,估计连我都打不过呢,还想着去边关?那不是给人家送命去吗?」 这回连姜云瑶都不认同了:「他还坐着轮椅,怎么能上战场?」 除非…… 姜云瑶目光微闪,除非朝廷想讲和了。 前线死的将士太多,本朝又是以文治国,能用的将领实在是少,若是一味地打下去,只怕把整个朝廷的武将都搭上也未必能赢。 她听说英国公一家子也不是白死的,临死前也杀了戎狄一个相当出名的将军,只是戎狄本身就是在马背上打出来的游牧民族,个个都骁勇善战,两相比较,绝对要比他们强盛一些。 打不过,便只能讲和。 这些都是姜云瑶的猜测,具体怎么样,也说不准,就算要讲和,朝廷上也会为此争吵上一段时间,定下来讲和的条件。 她把自己的猜测和顾明月说了说。 顾明月啊一声:「那英国公不是白死了?」 打到一半又要讲和,不是很丢人么? 她问:「没有别的办法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3页 姜云瑶摇头。 倘若当今皇帝是个锐意进取的人还好,兴许还有几分挣扎的意思,可他并不是,他以仁治国,手段也平平。 顾明月唉声嘆气:「要是有什么法子,让戎狄知难而退就好了。」 姜云瑶一怔。 她忽然想起一个主意。 第77章 「你是说你有个办法能让戎狄退兵,但有伤阴德?」 商铺二楼的待客室里,宁怀诚急迫地撑住了桌子,半晌才察觉自己的失态,又沉默地坐了回去,只是双眼仍旧殷切。 姜云瑶捧着一杯热茶:「说是一个办法,其实不止一个。」 迎着宁怀诚急切的目光,她仍旧慢条斯理的:「头一个,如果只是想正常退兵,那就在戎狄的坐骑上头做手脚。他们多是骑兵,骑兵勇勐,一个能顶咱们的步兵好几个,在他们的坐骑上头动手脚能减少不少他们的作战能力。」 她垂眸:「这一点估摸着你父亲哥哥们都想过是不是?」 宁怀诚点头。 戎狄的骑兵作战能力太强,那些将军自然也是想过不少办法的。 姜云瑶说:「阴损些的法子,便是想办法在那些马儿吃的草料里头下巴豆。」 她道:「咱们的粮食不够吃,戎狄的必然也不够,这场仗拖了这么久,大家都疲惫,他们又是在外行军,缺的更加厉害了,我们也不必冒险深入腹地,每回打仗的时候往他们前排马匹脚下撒巴豆或者是浸了水、掺了巴豆粉的草料即可。」 只是这法子未必能完全成功,戎狄顶了天只会上一次当,这只能让他们这边喘口气,不至于被逼得太紧。 姜云瑶道:「还有更阴损的法子。」 她沾水在桌上写了「瘟疫」两个字。 宁怀诚目光微凝:「戎狄的医术可没有我们这儿这么发达,一场普通的发热感冒都能要了他们的命,更别说是瘟疫了。」 「是这个说法。」姜云瑶从前看过不少书,来了这里以后也学了不少的知识,当然知道比起他们,戎狄有多么落后,蛮夷出身的民族,不论是生产技术还是医疗手段都相当落后,很多时候都要依赖本朝。 只要他们能想办法让瘟疫在戎狄的军队里蔓延,他们便会不得不向本朝求和。 可这法子又实在很伤阴和。 那些因为瘟疫而死去的人,都是活生生的生命。 而使用这个法子的人,将来也必定是要挨骂的。 「天花、流感,这些病都有传染的办法,只看你敢不敢、愿不愿意去做。」 说是让宁怀诚选择,可按照姜云瑶对他的了解,他必定会去做的。 压在他身上的是国雠家恨。 他的父亲兄弟都死在了戎狄手上,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戎狄的命是命,他们的百姓也是命,无非是看谁更心狠一些罢了。 事实上,宁怀诚也是这样想的:「我想去做。」 他目光燃烧着:「不止是为了我的家人,你不知道外头的情形,兴许也没有看过邸报,戎狄打下了我们三座城,每座城的百姓都被屠杀殆尽,连老弱妇孺都未曾放过。」 再加上那些死去的兵士,死伤之数早就达到了数十万。 拿戎狄的二十万兵士祭奠,他也能做得出来。 …… 顾明月坐在姜云瑶身边,目光惴惴的:「姑娘……咱们当真要这么做么?」 姜云瑶看她一眼:「怎么了?」 顾明月说:「我小的时候,村里头生过一场瘟疫。」 河源村的瘟疫源头并非在河源村,而是从别的地方传过来的,三年旱灾死了不少人,大家都没钱办丧事,有些人还能把那些尸体送进祖坟里埋着,更多的是那些一起饿死的一家人,无人收尸,只能被抛弃在乱葬岗。 乱葬岗的尸体堆积多了,也就滋生出了瘟疫。 顾明月对瘟疫的情况已经记得不大清楚了,她只知道那会儿河源村整个村子都不许人出入,每个人都离得远远的,互相之间恨不得隔上十丈的距离说话,脖子上都套着自制的布罩子。 死了的那些人最后都被烧掉了,什么都没留下。 那会儿顾明月一家子人都不敢出门,有什么事儿都逼着顾明月去做,他们自己窝在家里不敢动弹。 顾明月没法子,偷偷问了村里的赤脚医生,学着用艾草熏身才没感染上瘟疫,否则以他们家的情况,只怕顾大山他们未必会肯替她治病,早就死在那场瘟疫里了。 顾明月的记忆里就只剩下了艾草的苦涩味和随时都有的哭声。 瘟疫,是个很可怕的东西。 姜云瑶只能说:「这已经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了,倘若任由戎狄打进来,死的人会更多。」 顾明月这下子不说什么了。 比起可怜别人,她更希望自己和姑娘能好好活下去。 而且石头还在边关,如果戎狄退了兵,石头一定可以回来的。 …… 宁怀诚短时间内没有动身,他想要出去还要经过皇帝的同意,但皇帝未必愿意。 趁着这段时间,他把成王的事情捅了出来。 他和姜云瑶虽有书信来往,频率却不是那么的频繁,也不会在书信中说得太具体,大多都是简单交流一下进展,有特别紧急的事情,他们才会见上一面,譬如这回姜云瑶说自己有法子对付戎狄,她写了信给宁怀诚,除了告诉他办法,也是想着,如果宁怀诚真要去边关,是不是能略微打探一下石头的消息,到时候再寄一封信回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4页 不然她每日里光看着顾明月干着急了。 具体怎么扳倒成王,宁怀诚并没有告诉姜云瑶,外头朝堂上的事情牵扯过多,只靠书信解释不清楚,若是见面,耽搁的时间又太多,他们俩都怕出什么意外。 两个人的合作走到这一步,凭的都是对彼此之间的信任。 姜云瑶只在安氏那里听到了一丁点儿的风声,说是有个御史参奏的成王在阆中豢养私兵。 这事儿可大可小,成王也大可以找个藉口说是给自己训练的府上的死兵,但好不容易逮到了他的弱点和错处,其他的皇子又怎么会放过他? 太子早就知道了成王私下挖矿的事情,却迟迟没有捅出来,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如今他自己还没有做好准备,这事儿被别人捅出来了,他当然也是要落井下石的。 朝堂上的争论姜云瑶并不清楚。 她只知道不过短短一日的功夫,成王就下了大狱,皇帝派了人去调查这件事情。 事情暴露得也要比她想像中要更加快一些,或许本就有宁怀诚在背后运作的缘故,几乎是把证据都递到了人手上,再加上几个皇子添油加醋,成王的罪名几乎钉死在了上头。 除了募集私兵、偷挖矿产以外,成王还多了不少的罪名,人一倒台,谁都想上去踩上两脚,强抢民女、无视宫禁这样的小事也会被拉出来。 听说皇帝生了好大的气。 可事情这样顺利,姜云瑶却一直吊着一口气。 顾明月跟在她身边这么久,也看懂了不少东西:「太后娘娘一直没出手,是觉得没法儿出手不想动作,还是在等机会?」 姜云瑶摇头说不知道。 她对太后并不了解。 她不了解,宁怀诚却是了解的,朝堂上参奏成王的一茬又一茬,每日里吵得像是菜市场一样,有些是已经有了证据的,有些却未必是真的,指不定就有人浑水摸鱼,而皇帝除了将成王关起来以外却一直没有下命令给他定罪。 宁怀诚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只能找了藉口进宫。 说是要陪皇帝下棋。 论理他是在守孝的,不该这个时候进宫,可他的藉口找的很不错,只说自己在府中无法排解忧郁,恰逢成王又出了事情,皇帝震怒,他从小养在宫里,也该替皇帝排忧解难。 换句话说,他想和皇帝抱团取暖。 送信的太监都汗流浃背了,这英国公府的小公子单子也忒大了。 真是一点也不讲究尊卑。 偏偏皇帝还是吃这套的。 宁怀诚进门的时候皇帝正靠在引枕上闭目养神,面前的桌上摆了许多的奏摺,地上也扔了许多,随便扫上一眼都是关于成王的事情。 他行了礼,找了个椅子坐下。 皇帝也睁开了眼,两人聊了几句闲话,然后慢慢插入了正题。 他问宁怀诚最近睡眠如何。 宁怀诚只能苦笑:「臣夜里总是惊醒,每日里睡不超过两个时辰。」 皇帝便嘆气,说自己近日也是寝食难安。 宁怀诚试探:「是为了成王的事情?」 皇帝只抻着脸不说话。 「陛下心里还是有成王殿下的,即便他做了错事,但在您心里,他仍旧是您的儿子。」宁怀诚装作体贴的模样,嘴上关心着皇帝,实则话里的意思已经给成王定了罪。 他自嘲一般:「臣的父亲从前也是这样的,臣小时候的性子您也知道,相当跳脱,爱到处熘达和玩儿,总是忘记回家。」 大约不管是谁,小时候都会有些叛逆的,他的身体越不好,就越喜欢往外头跑,英国公回回都会心疼他身体不好,不许他跑得太远。 后来宁怀诚不信邪,一直从英国公府所在的东城跑到了西城,还碰上了别人家的纨绔子弟,两边因为一件小事起了不小的冲突,那会儿他还没坐上轮椅,指挥着身边的小厮和别人打架,自己在旁边叫好。 打赢了,却也被英国公给抓回去了,英国公提着他的耳朵骂他,一边骂,一边心疼他,因为打到后来他憋不住自己也下了场,结果脸上挨了揍,好大一个熊猫眼。 英国公一边凶,一边滚着鸡蛋给他消肿。 如今这样的小事想起来,都成了他心里的一点儿不舍。 越是不舍,也就愈发地痛恨成王。 这会儿他却不能表现出来自己的恨,因为坐在上头的,也是一位父亲。 他将皇帝捧得高高的:「陛下有慈父之心,便是成王做错了事儿,也不愿意为着此事责怪成王。」 皇帝被他说中了心事。 底下的儿子们争得厉害他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一直都睁只眼闭只眼,他当政的时候中庸,面对儿子们的争斗,也是中庸,心里惦记着亲情,却又捨不得儿子们。 宁怀诚跟他相处久了,对他的这点儿小心思摸得一清二楚。 就像英国公出事的时候一样,他惦记着英国公的战绩,又被朝堂上的御史们逼得下不来台。 最后选择了妥协。 宁怀诚当时痛恨他的妥协,此刻却要去利用他的妥协。 他一副为了皇帝着想的样子:「要我说,成王殿下实在有些不懂事,明明陛下对他那样好,他却仍旧不懂事,只一心惦记着自己的利益,不顾您的一片真心。」 皇帝也嘆气啊。 他的儿子们争得和乌眼鸡一样,他不能理解,他自己的皇位是「捡漏」来的,当然不会理解这些儿子为了这么个皇位闹得这么难看的原因,他只知道,他们争这些事情的时候,从来没有把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5页 他觉得自己很伤心。 连一个只是在宫里养着的外人宁怀诚都能看出他的为难和伤心,可他的儿子们竟然看不明白,这才是他痛苦的根源。 越想这件事,他的那点儿伤心消失得就越快,心里转瞬就只剩下了愤怒。 宁怀诚又要装好人:「许是成王殿下还不够成熟的缘故,还没长大,不懂您的苦心。」 皇帝一下子上了头:「他还不够成熟,还没长大?!他都要快当上祖父了!」 成王世子都已经定下亲事了,若是顺利,指不定明年他就能抱上孙子了,竟然还不够成熟? 「朕还要等他成熟等到什么时候?等到朕老了、朕死了?还是等他篡了朕的位,把朕关起来的时候?!」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 宁怀诚顺从地跪了下去,在他眼前,正好是一张奏摺,上头写成王大逆不道。 皇帝的一腔愤怒无处可泄,只能痛骂:「三十好几的人了,什么事儿都做不成,只知道争权夺利,脑子转得倒是快,只是没一点二用在正道上!那些年朕教他的东西都用到狗肚子里去!」 「哗啦——」 奏摺被掀翻在地,宁怀诚默不吭声。 皇帝把奏摺里的那些罪名挨个骂过去,越骂,心头越凉。 末了,他颓丧地坐在了椅子上,满身的疲惫。 知道他情绪上了头,宁怀诚知道自己的挑拨已经起了效果,转移了话题:「陛下,臣想求您一件事。」 皇帝掀起眼皮:「什么事。」 宁怀诚砰砰砰磕了三个头:「臣想往边关去。」 他的理由也很充分:「臣的父亲兄弟都死在了边关,他们扛不住戎狄,臣知道,这是他们的过错,但父兄在边关戍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该落到尸骨无存的地步,臣……想去替他们收敛尸骨。」 他说得声泪俱下,触动了皇帝的心肠。 在自己的儿子目无父母的情况下,他愿意担着身陨的风险去往边关,已经很是难得。 这一点儿难得,也恰恰和成王形成了对比。 他问:「边关苦寒,又时刻有生命危险,你不害怕?」 「臣不怕。」 宁怀诚仰头,目光炯炯。 这话不是为了敷衍,也不是为了挑拨,这是他的真心话。 皇帝沉默了一瞬,嘆了口气:「等过些日子吧,朝堂上不少人都想着讲和。」 他也是属意讲和的,只是总要犹豫一些,怕自己背上骂名。 可宁怀诚并不想讲和,他父兄死得惨烈,好不容易看见了一丝报仇的曙光,他怎么可能讲和? 他抬头望着皇帝:「您让我去吧。」 他想去试一试,倘若能成功,连讲和都不需要了。 「去的越晚,父兄的尸骨回来的也就越晚,回来的希望也就越渺茫。」他俯首一拜,「戎狄恨我父亲入骨,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便是挫骨扬灰都要拼了命去做,陛下,您心疼心疼臣的父兄,让他们早日回家吧。」 皇帝便再也说不出话了,只疲惫地摆了摆手,以示同意。 等宁怀诚退出去,他才坐在椅子上,看着那些堆积如山的奏摺,上头都是对成王的控诉。 坐了半晌,太监来禀报,说太后娘娘来了。 成王打小就爱去太后宫里,因着他母妃的关系,算得上是太后一手带大的孩子,关系亲近。 这回成王出事,她必定是要来过问的。 皇帝一清二楚,却也不能拒绝,好脾气地把人放了进来。 太后进来的时候眼睛通红。 皇帝迎她坐下:「母后这么晚了还不休息,熬得眼睛都红了。」 太后一噎:「我这是伤心的!」 「唉!」皇帝只装做蠢笨,「儿子也知道,成王伤了母后的心,他这些事儿做得实在不对,但母后也不该为了此事伤感,还是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他虽然中庸,却实在很懂该怎么和自己的母亲交流,在她开口之前便将她所有的话都堵死了。 太后也不高兴了:「他是你儿子!」 皇帝反嘴:「我是他父亲!还是他的君!」 倘若没有宁怀诚刚刚在这里说的那些话,他这会儿指定也是要抱着太后哭上一阵的,可宁怀诚把他要说的话都说完了,道理都给他讲明白了,事实也放在眼前了,他就算心再软,也软不出个什么劲儿了。 反倒叫他觉得不值得。 他和太后倒是一心惦记着这个儿子,哪怕他犯了错,还想着该找个什么藉口原谅他,他们把他当亲人,他却把他们当自己权力的垫脚石。 这谁能受得了? 此刻太后过来找他,不也是看准了他会心软? 他嘆口气:「母后,我也是想原谅他的,可是我一想到他做的那些事,便一点儿也不想原谅了,便是外人都能知道心疼我,可他是我儿子,却一点儿也不知道,您也不用再劝我,没用。」 「做了错事,就该罚,他是我儿子,我也不会要他的性命,但终究还是不能把他放在外头了,否则容易激起民愤。」 那些百姓都穷得吃不上饭了,偏偏成王还骄奢淫逸,养着私兵,挖着私矿。 他这个当爹的这些日子为了打仗为了国库里日益减少的银子愁得头髮花白,也不见他提上一句。 若他当真要皇位,便使出自己的手段力气和见识,光明正大地比过太子去,难道他还当真会放过一个优秀的孩子,硬要让太子上位不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6页 可他不思进取,只想着外门邪道,养私兵,太子可连私兵都没有,他养私兵是要对付谁?对付的是自己! 皇帝不会轻易原谅他。 他面向太后:「母后,您心疼孙子,也心疼心疼我这个做儿子的吧。」 …… 成王的事情在朝堂上吵了好几日。 连带着姜逢年这个上不了朝堂的都跟着心惊胆战。 不过他是怕自己也被牵连进去。 这几日朝中没有宴会,他在家也乐得清闲,没事儿的时候就在府里乱逛,结果成王的事儿一出,他吓得不敢说话,躲到了安氏的房里。 「这事儿不会牵连到我们头上吧?」 姜逢年急得团团转。 安氏坐在一边儿反倒很镇定:「你怕什么!这会儿知道怕了?当初头铁着要往人家跟前凑的时候怎么不怕?我拦着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怕?那话怎么说来着?」 她学着姜逢年蔑视的表情:「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这可是大好的前途。」 当着姜逢年的面,她撑开手阴阳怪气:「哟,真是好大的前途呢!差点就把一家子人都送进大牢里头了,这真是大姑娘上轿子,头一回呢!」 姜逢年涨红了脸:「你瞧瞧你说得是什么话!这都多久以前的事情了,怎么还拿出来提?真是,女人的心思真难猜,就爱翻旧帐!」 姜云瑶正在旁边坐着呢,闻言很是无辜地回了一句:「可是父亲,成王殿下如今不正是被翻旧帐才倒台了么!」 姜逢年:「……」 安氏忍不住笑了笑。 顾明月已经偷偷站到帐惟后面了,她怕自己笑得太明显,被看见了得一顿好骂。 笑归笑,正事儿还是要紧。 「不过我觉得你说得也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人家调查成王,查到咱们头上也不好。」安氏捏紧帕子,「反正你听我一句话,人家要是查到你头上,把你带走了,甭管人家说什么,你一点儿也不认就是了,你不认,咱们还有活路,你认了,咱们都是死路一条。」 姜逢年唉声嘆气:「这我当然知道,可这不是怕人家动刑吗!」他怕疼,也怕自己熬不住。 安氏冷笑一声:「你最好能熬过去,倘若真熬不过去也就死你一个,熬过去了,全家都能活。」 「你要是怕熬不过去,咱们趁早了断了,省得将来惹出别的祸事。」 姜逢年傻眼:「怎么了断?」 顾明月也好奇地看着安氏。 安氏一拍桌子:「你说怎么了断?趁早儿别拖累我们娘儿们,自个儿上吊去吧!」 第78章 成王到底还是还是失了人心。 他平日里为人阴险,那些参他的摺子里有些是夸大其词,有些却实实在在是成王干的「好事」,再有那些被他借着权势欺压、平日里不敢言语伸张的受害者们一道儿使劲,他的罪行到了最后简直是罄竹难书。 皇帝若是早前还有心帮他,但凡表露个态度出来,那些上摺子的御史也不会这样张狂,多少还是要顾忌顾忌皇帝的慈父之心。 但不巧,宁怀诚就防着这一手,特意到他跟前演了那么一通戏,让他陷入了愤怒的情绪,接连两天斥责了成王,那些人便有样学样了,等到过后他再想后悔也迟了。 皇帝被架得太高了下不来台,民间的风声又传得太快,不多时,就有许多的人请求严惩成王。 至于为什么皇家的事情能传这么快——顾明月深藏功与名。 她可还是那群小孩子的领头羊。 这两年那些小孩子也长大了不少,平日里靠着帮顾明月干点儿零零碎碎的活儿也挣了不少的零花钱,有钱花、偶尔还能吃不少的零食小点心,自然把顾明月当成了大姐大。 这回成王这事儿,也是顾明月叫他们偷偷传出去的。 皇家的八卦可比普通的家长里短更吸引人,百姓又一向对作恶多端的坏人极为愤慨,便是话本子里的那些普通小反派都叫他们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冲上去给他们俩耳刮子,更别说是真实存在的人了。 几个小孩子偷偷的把消息透露了出去,不出一天,那些说书人就开始了艺术创作,又怕被抓住了,还给成王起了个「艺名」。 顾明月跟着姜云瑶出门的时候,恰好就碰见有一家茶楼正在说这事。 「这说的是有一家地主,家里头好几个儿子,地主富贵异常,却有个不着调的儿子,叫小三儿,听说那小三儿什么坏事儿都做,平日里头欺男霸女也就算了,还偷鸡摸狗,不敬长辈……」 说书人一拍惊堂木,底下那些人就开始叫好。 要不说是专吃这碗饭的人,硬是把成王这么个人说得是活灵活现,听得底下坐着的人咬牙切齿,恨不得冲上去生啖其肉、饮其血。 「这小三儿忒不是人了!做了这么多的坏事,竟仗着自己家里有钱有权,还想躲过去!」 「呵!我怎么听着这和前段时间的那些话本子还有联繫呢?」 有这个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在这之前流行的话本子的主角可是英国公,也是改了名字,但大傢伙但凡关注过一点朝政的,基本都一清二楚说的是谁。 这不,说书人才说到这小三儿弄权势戏耍僕人,竟将一个忠心又耿直的僕人硬生生给饿死了,底下那些人就议论开了。 ——「这……这是真的假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7页 ——「我倒是听人说起过,有那么些流言蜚语,多半是真的。」 ——「那这僕人多少有些惨了!好好地当着差事,正是因为上头主子们斗智都斗勇,硬生生把自己的命都送掉了。」 ——「你们只关心僕人,我是想着,最惨的不还是咱们这样的老百姓?」 一语惊醒梦中人! 英国公死了除了他自己的家人,影响最深的难道不是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吗?戎狄都要打到家里头来了!到时候那些皇帝、皇子要是想逃跑可比他们简单多了,颠沛流离也轮不到他们头顶上的那些人! 成王看似只是害了一个将军,实际上害的可都是百姓! 没有危害到自己的利益的时候,大家还能乐呵呵的看个笑话,听过也就忘了,等到发现事情和自己有关系,他们才真的开始着急,闹着问上头要说法。 底下闹哄哄的,姜云瑶偏头问顾明月:「这也是你做的吧?」 旁人可能没发现,她们坐得高,一眼就能瞧见底下有几个才刚说过话的人明摆着是一伙儿的。 顾明月笑迷了眼:「姑娘你真聪明。」 这两年顾明月也不光是长了年龄的,她读的书多了,自然也开始多明白了一些道理,更何况她还读《孙子兵法》。 「谁让成王不干好事?」顾明月说起他还气鼓鼓的,「如果不是他,北朔城怎么会失守?我也不会收不到石头的来信了!」 但凡那粮食能准时运到,也不至于死那么多的将士,兴许就能多熬上一段时间,英国公也不一定会死,更别说去了前线的石头了。 她在这儿愤慨不已,殊不知,在遥远的前线,也有人惦记着她。 北朔城再往内等一座城叫做寒江关,因城门口有一条江干支流经过,又因为地势靠北,河内常年寒冷而得名,此刻戎狄便驻扎在寒江关下,虎视眈眈地盯着寒江关。 城门楼子上,石青枫手里紧紧攥着长枪,目不转睛地盯着外面。 他这两年成长不少,人长高了,目光也比从前犀利,因着常年在边关,手上拿着武器,掌心都磨出了厚厚的茧子,一身铠甲穿在身上,倒也显得十分威武。 他旁边正是唐骄。 石青枫一边盯着外面,一边问唐骄:「感觉今天这一仗打不起来了?」 唐骄也说打不起来了:「底下这条江难过,戎狄不敢轻易渡江,牵一髮而动全身。」 闻言,石青枫多少有些放松下来:「这群兔崽子,追着咱们三座城了!竟然还紧咬着不放!」 「他们也没办法,咱们朝廷干旱缺粮,他们那儿也一样,听说也很久没下雨了,草原都秃了一大片呢。」唐骄忍不住动了动胳膊,身上的铠甲太重,磨得他肩膀疼,但他也不敢脱下来,连睡觉都穿着,生怕什么时候一觉醒来发现敌人打到了跟前儿,一刀噼了他,「新将军还没到吗?」 石青枫摇头:「没呢!这才多少时候,多半是要从周围的城池调人过来。」 可这人也不是很好调啊!戎狄虎视眈眈,将寒江关围起来了,外头的人难进来,里头的人也难出去,几乎要成了孤城了,那被调过来的将军要想进来,还得从外头打进来才行。 他嘆气。 想出去太难了,更别说往外送信。 整座城里能出去的也就只有军中密信,还是用的特殊的法子,石青枫便是想写信,也寄不出去。 更何况他也没有时间写,这两年他跟着唐骄出生入死,有好几次都在生死的边缘,所幸他运气好,回回都活下来了,但他坚信自己不可能永远运气都好,要想活着回去,就只能提升自己,于是没日没夜的操练,只求自己能活下来的机率更大一些。 后来武艺倒是进步了不少,也小有成就,砍杀了不少戎狄,一路从小兵升到了如今的校尉,职位升了,也更忙碌了,每天睡醒就在城墙上,有时候根本不下城墙,反正有铠甲抗冻,睡个囫囵觉就爬起来了。 信写不成,写成了也寄不出去,他便放弃了,只能祈祷这场仗能早日结束。 越寄不出去,他也就愈发的想念顾明月,偶有闲暇的时候总是在想,顾明月这会儿在做什么呢?没有收到他的来信,她一定急坏了吧! 或许是心中有了惦记的人,他比旁人更加惜命,也更加冷静,绝不会被诱惑着往前沖,总是谋定而后动。 不过两年的时间,他已经成长了许多。 略微走了走神,他便听见了熟悉的号角声,身边那些坐着的将士们也都立刻站了起来。 唐骄面色凝重:「戎狄开始渡江了。」 …… 宁怀诚到寒江关的时候,正是一场大战的间隙,他身边有带着人,都是从前英国公还在的时候特意培养出来的,之前英国公出来打仗带走了一部分,剩下的都留在了中京城,用来保护宁怀诚。 如今,这些人被他又重新带着来到了寒江关。 进来的还算顺利,两边刚刚大战了一场,正是休兵止戈的时间,知道彼此都要休养生息,连侦察都没有和从前一样严谨了。 在他之前来的将军已经上任,这位将军来的不是时候,正好碰上了两边大战,还没来得及接风,就已经上了城楼。 宁怀诚带着皇帝的旨意。 前段时间的大战两边都没讨到好处,戎狄想要趁势南下,洪昌却抵死反抗,两边伤亡无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8页 宁怀诚到的时候,城中的伤兵都快要住不下了。 他没惊动任何人,悄悄儿地去找了现任的将军,两人密谈了一番。 守城的将军姓蒋名松。 蒋松很为难:「陛下可没有下令。」 宁怀诚沉着脸:「是没有下令,但我提前知会了一声,要做什么陛下也是知道的,倘若你害怕,只当做不知道就行,将来万一出了什么事情都由我担着。」 他说是和皇帝说了,却没告诉他具体要做什么,只要自己能成功,就算要罚他,他也认了! 蒋松还犹犹豫豫,宁怀诚也不纠结了:「我也只是通知你一声,这几日你叫城中这些人多多注意,别用外头的水,也注意防护——这里的药材还够吧?」 蒋松说够的。 这城里死了不少人,也是为了防止瘟疫,所以大部分的尸体都已经烧掉了,城里的将士们或许别的方面不大注意,防护却做得相当不错,就怕染了病,拖累整座城。 宁怀诚道:「你抽一支小队给我,要值得信任的,身手好一些的。」 …… 伤兵营里,石青枫捂着胳膊瞪大了眼:「什么意思?我不过是胳膊蹭了点伤,将军就要我下阵不许我上了?」 他前几日跟着大部队往城外冲杀了,敌军太多,好几把长枪都扎进了他的胳膊,再歪上一点儿就要扎进他的心房里了,这几天就在里头养伤。 传信的小兵挠了挠头:「将军没说要你下阵,只说是最近还有战役你就别上,他另有安排,叫你去他那里听着。」 石青枫放下了心,匆匆忙忙地把受伤的胳膊拿绷带一裹就朝着主将营去了。 和他一道儿的还有十来个人,都是军中的好手。 一掀帘子,他和里头坐着的宁怀诚都愣住了。 「您怎么在这儿?」石青枫还记得他呢,「这儿可不是您能来的地方。」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宁怀诚的腿上,之前他可没见过宁怀诚站起来的样子,只以为他根本站不起来,顾明月也没在信里和他说起过。 宁怀诚也觉得意外,不过他也没说什么,而是先和这十几个人交代了自己要做的事情。 「这事儿不难,但风险也高,咱们不能被敌军发现,一旦发现,凭咱们这一小撮人,必定是回不来的。」宁怀诚温声,「蒋将军会派人在外接应,但距离不会太近,否则会被对方发现端倪,你们若是愿意跟着我去做,那就跟着,若是不愿意,现在回去也来得及。」 这些人都没有动。 他们都已经在军营中呆了好长时间了,连中途到的石青枫都已经超过了两年,更遑论其他人。 在军营中呆的越久,他们的信念也就愈发的坚定,早就做好了身死的准备,如今宁怀诚提出了一个结束打仗的可能性,就算告诉他们这是有去无回的事情,他们也绝不会退缩。 去可能会死,不去却一定会死,去,死的可能只有他们,不去,死的却会是他们背后的那些兄弟和家人,以及百姓。 任谁都能做出选择。 交代完了所有的事情,其余人都退下了去做准备,宁怀诚才看向石青枫:「巧了,正好我出门前,姜姑娘拜託了我寻你。」 石青枫心头一动。 姜云瑶和他无亲无故,绝不会请求宁怀诚千里迢迢地过来打探他的消息,唯有顾明月会惦记着他。 他忍不住问:「她们在中京城还好吗?」 宁怀诚颔首:「我出来之前,成王已经被关入大牢,废为了庶人,囚禁在成王府内。」 姜家最大的敌人也就只有成王一个,成王一倒,姜家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石青枫到底松了口气:「那就好!」 宁怀诚看他一眼,忽然说:「我这儿有往中京城送信的路子,你若是想要往回送信,可以现在就去写,临走之前我叫人把信送出去。」 他顿了顿,补充道:「倘若你不想跟着我去冒险,现在也可以回去,信我依旧会帮你送回去。」 石青枫摇头:「我要去。」 就算顾明月站在他跟前拦着他不让去,他还是会去的,这是他自己的坚持。 宁怀诚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又过了几日,趁着月黑风高,一行三十多人便悄悄地出了城。 他们个个都蒙着面,穿着夜行衣,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身后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小包袱。 每个人都格外小心地不去触碰包袱里的东西。 这是宁怀诚来之前就准备好的东西,预备投到江中去。 寒江关城内用的水是另外一条河流运来的水,寒江关外的那些戎狄却只能靠着寒江关喝水,如今正是夏日,宁怀诚在城内就观察过,那些戎狄休战的时候便会牵着马匹去河边上喝水。 这是最好的传播瘟疫的办法。 兴许还会影响到这条河流的下游,但宁怀诚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 …… 中京城里。 顾明月几乎是掰着手指头数日子:「宁大人已经出去两个月了,按理来说已经到了寒江关了,就是不知道他们还顺不顺利。」 姜云瑶正翻着书看,随口应付她:「会顺利的。」 顾明月还是静不下心:「也不知道戎狄会死多少人。」 她现在已经不再心疼那些人了,反正总会有人死的,只要不是她们就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9页 姜云瑶见她怎么也静不下来,便说:「你若是没事儿做,便去瞧瞧姜玉瑕吧。」 姜玉瑕长得很快,才不过两岁就已经学会满地乱爬了,安氏怕他磕着碰着,在地方都垫了软垫子,连桌角都给包起来了。 顾明月撇撇嘴:「我不去,大小姐回来了,我还不如去看大小姐。」 姜云琼出嫁以后和石清泉的关系相当不错,夫妻关系融洽,才嫁进去两年就已经怀孕了,如今已经五个月,大夫说胎像稳健,石家才放心让姜云琼回来娘家转转。 姜云琼这些日子回来的机会也多,问过石清泉以后,干脆在府里小住上一个月。 姜云瑶从书里抬起头:「那几个奶娘又胡说八道了?」 之前就有过这样的事情,顾明月想要靠近姜玉瑕,偏偏那几个奶娘紧张的和什么似的,说了不少的话,倒也没有拦着明月,只是顾明月自己听了那些话觉得不好意思,所以就不去看姜玉瑕了。 那会儿是姜玉瑕年纪小,如今姜玉瑕都已经两岁了,也没从前那么容易磕碰了,按理来说,去看看也没什么关系才对。 偏偏顾明月就非绕着那边儿院子走。 姜云瑶总怕她是在那边儿受了委屈:「倘若他们乱说了什么东西,你就告诉我,我去告诉母亲。」 「别总是惯着她们。」 顾明月连忙摇头:「倒也没说什么,是我自己看他们那个样子就不想去了,把人看得太金贵了。」 这不是安氏的命令,是那几个奶娘自己的行为。 她们之前也没带过别的孩子,就总是把这个孩子看得很紧,加上这孩子如今又是养在安氏膝下,她们总是会多看顾一些。 既然没说什么,姜云瑶也就不问了:「那就去找大姐姐玩吧。」 她也不看书了,自己带着顾明月过去。 姜云琼正在安氏边上坐着撒娇。 她已经开始显怀了,坐着的时候总是扶着肚子,便是撒娇也只能微微偏着头。 姜云瑶进了门,先看了看姜云琼的脸色:「大姐姐气色真不错,可见石家还是不错的。」 姜云琼瞬间脸就红了。 石清泉实在是个很不错的夫婿,人板正,但并不刻板,也很会疼妻子,每回姜云琼回姜家,都是石清泉亲自把人送过来,到了时间又早早地等着接人。 ——姜云琼和他在一块儿久了,自然也是知道他看不上自己的父亲兄弟的,为着接她,也为了礼数,常常呆在姜逢年的书房里头喝茶,听他说些狗屁不通的道理,一点儿脸色也没变过。 给足了姜逢年脸面,也有让安氏放心的意思。 安氏确实挺放心,她是嫁过人的,一个女人在夫家过得开不开心,从平时的言行举止就能看出来。 三个人聊着闲事,顾明月就在边上悄悄看姜云琼的肚子。 她只见过后娘梅氏怀孕。 不过那会儿年纪还小,记得不大清楚了,只知道梅氏那会儿大着肚子还在干活。 其实梅氏没怀孕之前也在干活,只不过后来林阿奶知道她怀孕了,倒也让她「放纵」过几日,等三个月一过,梅氏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大头之所以叫大头,便是因为他生下来头就大,他也不单单只是头大,身子也大得很,人家看了梅氏的肚子都怀疑她怀的是双胞胎。 梅氏的肚子三个月的时候就和人家五个月的时候一般大了,除了怀疑她怀的是双胞胎的,也有疑心她是不是早就怀孕了的——为着这事儿,顾大山还疑神疑鬼的,也更愿意往他的林表妹那边儿跑了。 就算肚子大成了那样,梅氏也是要干活的,她挺着大肚子,要做饭要下田,还要侍弄家里的菜地,种些茄瓜节省开□□会儿还正好是夏天,太阳顶在头上,只站一会儿便能出好大一身汗。 顾明月以前没什么反应,河源村好多人都是这样的,怀孕的时候也不得闲,总有干不完的活儿。 可这会儿她瞧着姜云琼坐在位置上说说笑笑,脸颊微粉,皮肤吹弹可破,也不知怎么的,她忽然有些可怜起梅氏来了。 这点儿可怜梅氏的心思只在她心里一闪而过。 也或许,她这是为了从前的自己可能拥有的未来而觉得可怜。 倘若没有姑娘把自己带走,等待她的应该也是梅氏同样的命运吧? 做不完的农活、非打即骂的婆婆、懒惰没能力的丈夫,以及生不完的孩子。 顾明月抬头看向姜云瑶。 她正含笑听着姜云琼说话,一双眼睛沉稳又温柔。 好多人问她为什么死心塌地跟着姑娘,问她姑娘给了她多少的好处。 顾明月总是笑,笑着说没什么。 其实她心里在想,姑娘给她的东西是看不见的,不是金银珠宝,也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地位,她给的东西旁人都看不着摸不着,只有顾明月自己知道。 她给的,是一个全新的顾明月,是她从前没敢奢望过的、光明的未来。 第79章 姜云琼这回回来,除了因着怀孕要回来看看安氏和姜云瑶以外,还有件事儿想问问安氏。 「前儿有人问起姜玉琅的婚事有没有定下来。」姜云琼在石家也不是没事儿做的,石清泉在外头当差,她在家里便负责和其余人家的来往交际,来往的人多了,便有人打听起她家里的情况,知道她还有个养在嫡母膝下的庶出弟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0页 姜云琼从来没有在外头提起过她和庶弟的关系不好,除了自家人以外,其余人都只当她和庶弟关系还不错,有些人家里有合适的人选,交际的时候便顺嘴问了。 安氏说没有。 她有些心虚。 自从不再关注姜玉琅以后,又有了姜玉瑕转移视线,她都许久没有过问姜玉琅了,论理,他也到了该定下亲事的年纪了。 姜云琼一瞧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忘了,但无所谓:「母亲既然忘了,现在慢慢寻摸也就是了,只一样,还是要早些定下来,否则耽误了后头几个妹妹的亲事也不好。」 姜云玫、姜云瑶的年纪和姜玉琅相差不大,等姜玉琅娶了新妇,后头的几个的嫁娶便也要提上日程了。 若是姜玉琅的婚事迟迟没有定下来,总不能让后头的几个妹妹越过他先定亲事,尤其是姜云玫,她和姜玉琅还是亲兄妹,必定不可能先定。 安氏颔首:「趁着你在家里,干脆把人叫过来问问他到底要娶个什么样的妻子。」 若是换做从前的安氏,她都不会去问,自个儿就替人看好了人家了。 听了这话,顾明月和姜云瑶对视了一眼。 顾明月大约看出来姜云瑶的询问,轻微摇了摇头。 姜云瑶便懂了。 果然,安氏派了人去叫姜玉琅,却得知他并不在府里。 安氏忍不住皱了眉头:「这几日都是休沐,学院里头又没课,他怎么会不在府里?」 从前姜玉琅一休沐就会跟着姜逢年出门应酬,他总怕自己哪天不在,就被底下的弟弟们抢先夺了姜逢年的欢心,就算提前知道没有应酬也会一直呆在府里,怕的就是临时有事,没事也跟姜逢年闲聊诗书联络巩固感情。 如今怎么去了学院,反而找不见人了。 安氏问:「车马房的人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梅香摇头:「我问过了,说是不知道。」 姜云瑶插话问:「大哥哥屋里的人总该知道人去哪儿了吧?」 安氏便叫梅香去找人。 巧了,来的人正是吉祥。 顾明月他们和吉祥认识,安氏却不知道是谁,她没过问姜玉琅那边,连他跟前进了新人都不知道,便问了两句。 吉祥老老实实的:「前些日子大少爷屋里的双瑞双寿都病了才把我提上来的,我跟在大少爷身边几天了,后来他们两个病好了,大少爷用他们用习惯了,便又换回来了。」 他轻描淡写的,可屋里没人是傻子,都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本来人已经爬上去了,可后头双瑞双寿大抵是不高兴他抢了自己的位置,又找由头把他挤下来了,而姜玉琅这个人「念旧」,好些私下里的事情习惯了叫双瑞双寿两个人去做,顺手便把人换下来了。 顾明月却在想,多半吉祥还是自己退下来的。 安氏问:「你家大少爷去哪儿了?」 吉祥摇头说不知道:「大少爷这段时间都不常在家里,有时候晚上也不回来。」 安氏心里一个咯噔。 她这些日子实在太疏忽了,竟然把他给忘了:「多久了?」 吉祥说:「得有一年多了。」 他道:「大少爷出门都不带着我们其他人,只带着双瑞和双寿两个,具体去了哪儿,只有他们两个知道。」 一句话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反正姜玉琅出门是不带他的,双瑞双寿也早就把他的位置挤走了,将来就算是出了什么事情,总也不能怪到他头上去吧? 安氏显然也没有为难他的意思,她叫人退下了,扭头就叫了路管事进来去打听情况。 路管事一向就是负责外头的事情,这种打听消息的事儿他最在行。 不过是吃了顿饭的功夫,路管事悄摸儿回来了,脸上很为难。 「大少爷这段时间常常住在花枝巷里。」 花枝巷离姜府远得很,处在东西两城的交界处,离花枝巷不远的地方就是百花楼。 因着这个地理位置,许多人家不乐意住在花枝巷里,有条件的早都已经搬走了,空下来的那些房子就都租出去了。 能在那儿租房子的又都是什么正经人?里头大多数住着的都是富贵人家养的外室。 外室不能带回家,又不能叫别人看见了败坏名声,就都悄摸摸的。 时间久了,人家就都有了默契,往那巷子里去的人都是什么人了。 安氏还怕冤枉了姜玉琅。 她虽然没怎么关注姜玉琅了,可到底曾经也是真心实意养过他的,觉得他再拎不清,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可路管事说:「百花楼里有个叫小怜的清倌,大少爷两年前跟着学院里的同窗们去过以后认识了,来往了两年,半年前大少爷掏钱替人赎了身,就安置在花枝巷里。」 安氏脸都黑下来了。 她可没教过他没娶妻子没定亲事就在外头置外室的道理!便是管不住自个儿,屋里头也能安置通房丫头,回头正儿八经给个姨娘的身份也就是了,他倒好,置外室,还是给青楼女子赎身! 说出去都叫人笑掉大牙! 安氏气得眼前发黑,恨不得立刻叫人去把姜玉琅押回来。 还是姜云瑶拦住了她:「母亲!这会子青天白日的把人押回来,人家知道了怎么说呢?这事儿就该瞒着些,别叫外人知道。」 安氏被她安抚住了,暂且没说话,准备等姜玉琅回来再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1页 等从安氏那儿出来,顾明月悄悄问姜云瑶:「这事儿不是应该闹得越大越好么?姑娘怎么拦着太太?」 她们最开始的计划就是把这事儿闹大,好让姜玉琅身败名裂。 姜云瑶摇头:「一下子闹大了,他为着姜家的名声,必定会壮士断腕。」 小怜是暂且拿捏住了姜玉琅的心,可就算拿捏住了他的心,那又怎么样呢?放在利益跟前儿,就什么都不是了,安氏把人叫回来,闹大了,姜玉琅保准扭头就把小怜送走了,那还有个什么意思? 顾明月似懂非懂。 姜云瑶说:「真金还要火炼呢,他这真情不点上一把火,怎么能让他觉得难得?」 …… 到了夜里,姜玉琅还没回来,想是又留宿在了花枝巷。 安氏压了压脾气,悄声叫了人,去花枝巷里把姜玉琅和小怜带了回来。 这事儿本来不该姜云瑶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参与,但她这些年在安氏跟前的形象也很鲜明,懂事又得体,便是知道了也不会出什么事情。 安氏就叫她也听着了。 姜云琼怀着身子,五个月了,正是嗜睡犯困的时候,知道有热闹看,连觉也不睡了,硬睁着一双眼,一边打瞌睡一边翘首以盼。 半夜里正是人最不清醒的时候,姜家的人去逮姜玉琅就更没人发现了。 姜玉琅正和小怜软玉温香呢,大门一响他还没反应过来,等到路管事带着人站到他跟前了,他才脸色煞白喊了糟糕。 知道事情败露了。 小怜心里一清二楚,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可怜兮兮地捏着姜玉琅的衣角:「玉郎?出什么事儿了,这是谁?」 姜玉琅能说什么? 「这是我母亲身边的管事。」 小怜心头一喜,脸上却惊恐,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又装着强作镇定安抚姜玉琅:「玉郎,你别急,太太半夜里叫人过来,想必还是在意你的名声的,你别和她争执,慢慢儿地说说就是了。」 眼看着姜玉琅游移不定,她垂下头,挡住脸上的嘲讽表情:「我不碍事的,玉郎,我信你,便是太太真不高兴,你……你就舍了我吧!」 姜玉琅还真想舍了她。 他知道自己养外室的事情被安氏知道以后第一个反应就是赶紧把小怜处理掉。 心里这样想着,被揭穿这样的心思的时候却觉得有些难堪。 他要面子,在外人跟前要面子,在小怜跟前当然也要面子。 他从不在小怜跟前聊起自己在府里的处境,只说了自己是庶子,虽然养在太太膝下,可并不十分受宠,连家里的小丫头都比不过。 他没说自己从前也是受宠过的,自己做错了事情,才叫安氏和他离了心。 这样小怜便只会心疼他,而不会觉得他无能。 如今小怜这样戳破了他的事情,直言他可以直接放弃她保住自己的名声,姜玉琅反而不愿意了。 他不想被小怜看轻,当即就握住她的手:「你别怕,我会和母亲好好说的。」 路管事就看着他在这里装腔作势,等他给完小怜承诺,他才淡定地掀起眼皮子:「太太的意思,是叫这位小怜姑娘一道儿去府里。」 …… 路管事带着姜玉琅和小怜回来的很快。 姜玉琅心头惴惴不安,反倒是小怜很镇定,一路上轻声细语,仪态也不出错,半点儿没有青楼女子妖妖俏俏的做派。 也是这个时候,姜玉琅才想起来,她从前也是受过培养的高门嫡女,如今走在府里,只怕会触动心肠吧? 姜玉琅诧异自己一边担心着自己的未来,一边注意到这么细节的事情,甚至心里隐隐心疼起小怜。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他愈发觉得,自己对小怜是真心的。 到了安氏跟前,他兴许也能为了小怜争取一下…… 吧? 等一进屋子,看着安氏黑沉沉的脸色,他那点儿想要争取的想法立时就缩回去了,只当自己从未想过。 第80章 小怜一进来就看见屋里坐了不少人,不过她都不认识,只大致根据平日里姜玉琅描述的他府里的关系猜出来了里头这些人是谁。 她不知道背后指使的人是谁,当然也就认不出顾明月和姜云瑶,但她人聪明,寻常人和姜玉琅无冤无仇怎么会指使她去害他?多半还是有利益冲突的。 指不定就在这屋子里。 想到这儿,小怜低头,要真是在这里头,她总该好好表现,不求别的,只求将来的日子好过一些,或者多得些银钱。 安氏她们不知道小怜预备着好好演上一场,只一心盯着姜玉琅看。 人一来,安氏就发了怒:「跪下!」 姜玉琅刷一下就跪下了。 一边跪,一边看头上坐着的两个姐妹,心里觉得难堪。 倘若安氏真如她所说把他当亲生的养,又怎么会在这么多人跟前不给他脸面?便是他养了外室又如何?旁的亲娘都会正儿八经把人接进来,再帮着收尾处理了,安氏倒好,还叫了这么多人看他的笑话。 姜云琼和姜云瑶,一个出嫁了的女儿,便算是外人了,一个年纪还那般小,又是在他后头被抱过来的,凭什么看他的笑话? 他心里的不满愈发堆积起来了。 安氏还在说话:「你的胆子真是大了,还敢背着家里头的人养外室了!」 姜玉琅心里想法多,却不会表现出来,只垂着头认错:「儿子也是一时煳涂。」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2页 安氏冷笑:「一时煳涂?你这一时有两年?若是真喜欢人,做什么不正儿八经把人带回来?」 姜玉琅便说:「就算我带回来了,母亲难道能同意我纳妾?」 「好好好!」安氏被气笑了,「知道我不会同意你纳妾,你便直接置外室?你当真是聪明!」 这话多少有些嘲讽了,姜玉琅有些挂不住脸。 姜云瑶便开始当好人安抚她:「母亲别着急,这事儿做都做了,咱们也该想想该怎么办。」 是啊,做都做了。 按着姜玉琅的意思,这事儿相当好处理,给小怜一笔钱,足够养她终身也就够了。 他不聪明,但也知道最好别在娶妻之前就纳妾,从头到尾他都没打算让小怜进他的后院——要进也是等新婚妻子进门以后。 可显然安氏并不会这样。 「到底是个姑娘家。」安氏有些为难。 她只说了这一句话,底下一样跪着的小怜就砰砰地磕起头来:「太太,都是我的错,是我不知检点,诱着少爷将我赎身,还安置成了外室。」 她哭得真情实感:「您别怪罪他,要怪就怪我吧,是我的错,要罚要打您尽管冲着我来,便是将我赶出去也使得的,只求您别把这事儿给闹大了,多少给少爷留着脸面,他在外头还要脸面……」 这话一说,姜玉琅心便软了。 顾明月反倒咂舌,觉得小怜真是手段高明,瞧着一副只为了姜玉琅考虑的模样,和别的人完全不一样。 她也是见识过旁人的,就算没见识过,也听说过。 一般的外室,或者是通房丫头,大多都想要个名分,有了名分,就是正儿八经的主子,就算将来色衰爱弛,至少有了年轻时候的努力,将来也不至于过得太差,靠着积攒的私房也能过上好日子是不是? 更何况正儿八经的主子还有月银可以拿。 可小怜半点儿看不上那点儿银子,只一心为了姜玉琅考虑。 这立马就让姜玉琅心疼起她了。 同样的,他也觉得安氏太咄咄逼人,明明小怜这样的善解人意,都准备牺牲自己了,倘若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等他成了亲再把人接进来不就好了? 如今这样子,反倒让人下不来台了。 姜云瑶偏头看向他和小怜,心里想——从前看的那些小说里的男女主们最开始的时候难道真的相爱成了那个样子吗?他们分明是一起经歷过了磨难,有无数的炮灰和剧情的不可抗力,才显得那些感情多么的珍贵与动人心弦。 此时此刻,在姜玉琅和小怜的爱情故事里,她们就只是那些不懂真情的炮灰罢了。 有了炮灰的衬托,姜玉琅才能更捨不得这段感情。 想到这儿,她便开了口,温温柔柔的语气,却不留情面:「大哥哥也太不懂事了,母亲今儿还和大姐姐商量着要给你说人家呢,不然也不会派人去寻你,可你倒好,闹出这么个事儿来,这亲事还能说得成么?」 她说:「外头的人不知道底细,还不如府里的那些丫头们呢,你也太……」 余下的话没说,眼神却带着看轻。 她心里并非真的这样想,只是想激怒姜玉琅。 小怜眼里已经带了泪了,为着这个,她还是要辩驳一下的:「我从前也是正经人家的女孩儿,若不是走投无路,绝不会沦落到青楼里……」 她可怜巴巴地看着姜玉琅:「玉郎,你说句话啊。」 姜玉琅倒还真说了:「小怜说的是,她从前也是高门嫡女。」 特意掐重了高门两个字,以示自己若不是因为她从前出身良好,绝不会看上她。 「母亲是为了我好,我心里知道,可我与小怜这两年的情分不是假的。」小怜越为他着想,他越是要替她争取,显得自己重情重义,「母亲便替我想想吧!」 想个屁! 安氏想骂人了。 他叫自己为他着想,怎么从来不替自己着想? 还没成亲就养了外室,搁在他身上,人家只会说他风流,搁在安氏身上,人家会说她教不好子女,坏的是她的名声! 更何况府里的情况他也不是不清楚,安氏当初嫁进来,最膈应的是什么?不就是姜逢年曾经有个谭姨娘这个亲表妹么! 旁人不知道,她膝下的孩子们可都一清二楚的。 早先时候她为着谭姨娘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头? 她最烦的就是这种情况了,将心比心,她倒是为了姜玉琅考虑了,还是趁着半夜才去把人弄回来,姜玉琅却从来没考虑过她。 和他爹一个德行。 安氏看着心烦:「那你想怎么样?」 她算是明白了:「我若是叫你纳了这姑娘进门,回头说亲事困难,你可别怪我不费心力,谁家正儿八经的姑娘在知道你有外室的情况下还能坦然嫁进来?我若是立刻打发了她,你是不是还要更加恨我,恨我拆散了你们这对苦命鸳鸯?」 她冷笑:「我倒成了棒打鸳鸯、划了银河的王母了,合着错事都是你做的,最后倒是我里外不是人。」 姜玉琅和姜逢年都那副死样子,没事儿的时候永远想不到她头上,出了事自个儿不想办法,还会怨怪她不上心。 她真的烦透了。 心里烦,连带着态度也变了:「你就告诉我,你到底要怎么样?我都听你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3页 那么费心力去讨好关注一个心里不装着自己的人做什么呢?不管做什么都不能让他们满意,还不如让他们自己选,到时候有什么后果,都叫他们自己承担就是了。 姜玉琅哑口无言。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怎么样,他发现自己对现在的安氏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安氏对他好,他总觉得安氏是自己没儿子所以才会对他好,他一边享受着安氏的这份好,一边又隐隐地看不起安氏,觉得她既然将他当做稳固地位的工具,对他好便是应该的。 如今安氏不管他了,他又觉得不高兴了,觉得她从前果然是装的,如今有了姜玉瑕,更加不把他放在心上了。 他的小心思从前安氏看不明白,身在局中,只觉得他什么都好。 可一旦不在乎了,站得高了,他的小心思她看得明明白白的,看明白了,也就愈发觉得不值得:「若不是为了你几个妹妹的亲事,我才懒得管你,如今你只告诉我,这姑娘你要留还是要遣走,我都听你的。」 小怜听了这话,立马攥紧了姜玉琅的衣袖,一副我捨不得你但必须捨弃你的表情:「玉郎,别担心我了,你先为你自己考虑吧!!没了你,就算我再回百花楼,也能养活自己……你多多保重自己!」 姜玉琅一听,立马反驳:「你是我的人,我怎么能让你回去那种地方?」 他还要脸呢!百花楼里都知道他把小怜赎出去了,要是小怜回去了,那些人会怎么看他?更何况楼子里的那些姑娘又和他学院里的学子们相熟,到时候透露个一言半语的,他在学院里的名声还要不要了,还怎么和那些人相处? 更何况,小怜如今对他确实是一片真心,但真心这东西,谁能说得准?若小怜真回去了,自己抛下她,她在百花楼里过得不好了,难免不会怨恨他,到时候把事情捅出去,他能怎么办? 到底还是要把小怜拿捏在手里才好。 思及此,他抬头道:「我想留下小怜。」 进府里是不可能的了,暂时只能安置在府外,等他娶了妻子成了亲,再给她换个身份进府就是了。 他心里已经做好了打算,满以为会天衣无缝。 安氏可不这么觉着,她口头上答应,心里却想,姜玉琅的亲事还得先放一放,先把姜云玫和姜云瑶的亲事定下来再说,万一出个什么事儿,别被他给带累了。 …… 从安氏那儿出来,顾明月瞅了瞅姜玉琅的背影,忍不住问姜云瑶:「姑娘,咱们接下来怎么办?找人把这事儿捅出来?」 她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人选,找谁比较合适? 她外头的那些小弟们闲着没事儿也不会关注这些啊,这种普通的八卦也引不起百姓们的注意力,要找人把这事儿捅出来还真不容易。 她正忧愁着呢,就听见姜云瑶说:「你还记不记得成王?」 顾明月当然是记得的,成王都被贬成庶人了,还圈在成王府里头呢,这些日子也没翻个身出来,他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害了自己。 顾明月睁大了眼:「姑娘要利用他?!那多冒险啊!」 姜云瑶却说:「不冒险怎么能得到最多的利益?他现在不是高高在上的成王了,要想扳倒我们,还得先从府里出来才行。」 以成王现在的权势,他可弄不死姜府,只能给他们找点儿事情添点堵,膈应膈应他们罢了。 找成王对付姜玉琅,简直是给他送上去的把柄,是个人都会动心一下,姜逢年拢共就这么一个还算出息的儿子,剩下那几个都没长大,在成王的眼里,这可不就是最好的打击对象么? 这一招叫隔山打牛。 第81章 安氏说是不想管姜玉琅了,实际上还真不能完全不管,她还要顾虑府里的另外几个孩子的婚事,想着趁这件事儿暴露之前,赶紧把姜云玫的婚事定下——旁的几个庶出的女孩儿还好一些,左右不是姜玉琅的亲姊妹。 姜云玫的婚事影响才是最大的,本来也就轮到她说亲了,是为着姜玉琅才耽搁了的。 姜云瑶和姜云玫没什么利益冲突,知道安氏准备先定下姜云玫的亲事,便暂时暂停了给姜玉琅找麻烦的动作。 安氏先把姜云玫找来,问清楚了她要嫁个什么人家。 从常姨娘被送到庙里以后,姜云玫每天就很沉默,她心里没什么怨,也不恨安氏,只安安分分老老实实的,以求能够安身,好在安氏也没打算为难她,照旧给她请了女夫子,她每日的吃穿用度也不曾剋扣。 偶尔姜云瑶还会请她到自己屋里去坐坐。 这是安氏示意的。 她当真是个爱恨分明的人,喜欢的时候便把人当做手心宝,不喜欢的时候便视而不见,姜玉琅被府里那么些人给慢待,她一点儿也不知道,发落了常姨娘,偏偏还惦记着姜云玫,记得让姜云瑶多和她来往,怕她被府里其余人给为难。 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姜云玫进了安氏的屋子的时候也是沉静的。 她的脾气早就改了许多了,以前是个小炮弹,如今反而透露出点儿恬静温柔来。 听到安氏问自己想嫁个什么人家,她认真思考了一下,也没有什么拿乔的心思,正儿八经地说:「女儿不拘是什么身份地位,只有一点儿要求。」 她望着安氏,大着胆子说:「我想做正妻。」 以她的身份,当然可以选择高嫁,但高嫁以后,未必能压制得住夫婿,再说,高嫁也嫁不了太高,顶了天也就是个伯府侯府的庶子,头顶上有婆婆,也会有长嫂,一大屋子的人,人情往来要复杂太多太多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4页 她倒不是害怕,而是觉得没必要。 挣一辈子斗一辈子能有个什么劲儿呢?像是常姨娘,半辈子殚精竭虑,自以为受尽了委屈,不也没落着个好么? 她知道安氏是个还算不错的主母,不会用底下的庶女们联姻为自己挣利益,所以她才提了这件事。 不拘身份地位,哪怕是普通的秀才举人都行,饿不死她,但她得是正妻,夫婿的后宅也必须得干净好调理。 姜云瑶听见她的要求以后还愣了一下。 顾明月瞧见了,还问她:「这条件很难吗?」 她觉得好像没那么难,也没那么简单。 说难是以她自己的角度看的,秀才举人在她眼里也是相当了不得的人物了,但这个身份落在姜府,好像又没那么难,几乎能说是一抓一大把。 姜云瑶说:「是不大难,但也有难处。」 她细细给顾明月分析了:「如今这年头能考上举人的,多少有些家底,读书耗费巨贵,能读的起书的人很少。」 这点顾明月倒是深有同感。 她跟着姜云瑶学念书学了很久,平常也是要买书看书的,之所以能省下一笔钱,是因为她的要求不高,不强求能学会多少,只要能识文断字就行,但那些要考科举的人可不一样,他们要读的书可太多了。 更何况顾明月的书都是看的姜云瑶有的,在给姜云瑶买书这事儿上,安氏很积极,都不必姜云瑶自己掏银子。 那些举人可都是要自己花钱买的。 再者。 「科举难度也高,想要考好,学识也是要经过积累的,好些人考到头髮花白也未必能考得上。」姜云瑶给她举例子,「咱们铺子里从前有个老举人你还记不记得?」 顾明月想起来了:「是那个说要买方便面做干粮的老举人吧?」 那个老举人今年都四十多了,想要考上进士,偏偏屡试不中,耽搁了许久,今年终于打算放弃回家去了,临走前到她们铺子里买东西,买的就是方便面,因为他家里离得很远,路途遥远,一路上没有方便面吃,就只能啃干饼子了。 顾明月心细胆大,和铺子里的不少客人都有过交流,也和这位老举人说过几句话,知道他家里的情况,本来还算富裕,为着支撑他考试,内囊都给掏尽了,结果也没考上,家里还有个年纪大了的双亲,实在不能考了,才打算回去的,买方便面也是打算给家里的老夫老母尝一尝。 姜云瑶见她想起来,便说:「年纪轻的举人少,这里头还要扣掉一半已经有了家室的。」 好些人都是先成家再立业,往上考着考着,年纪大了,家里就给娶上妻子了,剩下的这一半里还要扣掉兴许有什么娃娃亲、或者是有妾室通房的。 所以才说姜云玫的条件不简单。 但她也不是没有退步,不要举人进士,家世清白的也行,这一点儿倒是简单了些。 顾明月想了半晌,才说:「那且看太太要找个什么样的人吧。」 安氏对这事儿也是挺上心的。 在自己的人脉关系里寻摸了半天,其实想出来一个人选,但这个人选又不是那么的合适。 背着姜云瑶,她和姜云琼倒是说起这人:「早先封夫人说起家中的庶子封敬言,你还记不记得?」 姜云琼说记得:「从前两家不是还来往过?我们远远见过一面,依稀有些印象。」 安氏点头:「其实他也还算不错,这两年咱们和封夫人来往过,倒是听她提起过封敬言,如今已经是举人了,他打算来年下场的,试试能不能考上进士。」 姜云琼说:「那感情好啊!至少也是个知根知底的人家。」 安氏却嘆气了:「是知根知底的人家,封敬言也不错,但里头有一桩事你不知道,封夫人曾经想替封敬言和云瑶说亲事。」 姜云琼愣住:「什么时候的事儿?」 她摸着肚子想了想:「是在阆中?那会子云瑶才九岁吧!也忒早了些。」 「可不是么?」安氏也贊同,「那会儿我想着你父亲矿山的事情多少有些棘手,咱们也该少和封家来往,免得被成王发现了,两边都拖累,如今成王倒了,又有她给你的亲事牵线搭桥,倒比从前来往多了。」 来往多归多,封敬言也合适,但就是封夫人给俩孩子说亲事这一点,叫人有些惋惜。 「倘若没有这事儿,他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姜云琼摇头:「既然有这桩事,那就算了,二妹妹也不是您亲生的,回头要是知道这事,反倒要嘀咕。」 安氏便点头:「行,我琢磨别人去吧。」 …… 安氏要给姜云玫说亲事,连在家庙里的常姨娘都知道了。 还请家庙里的师父写了信回来问这件事。 扭头,安氏就把自己院子里的人审了一遍,放出去两个小丫头。 顾明月和竹香坐在一块儿绣花,竹香提起这事儿还无语:「前几天太太还说要给院子里的丫头们提月银呢,她们俩真是煳涂了。」 顾明月盯着手里的绣绷犯愁该穿什么颜色的线,闻言随口道:「常姨娘到底在太太院子里呆了那么久,有一两个耳报神也正常,也难为她一直没什么动作,到今儿轮到她姑娘的亲事头上了,才忍不住暴露出来。」 可见常姨娘也不是真没把二姑娘放在心上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5页 竹香帮着她拆线股,一双葱白似的手把丝线绷得紧紧的,从上头绞下来一根,又拆成四股,再慢慢穿到针眼里:「早前看她那副样子,也没见把二姑娘放心上,多半是到了家庙里头后悔了。」 顾明月嗯一声:「她信里写了什么你知道么?」 这才是她的目的,她平日里头也找竹香做针线,偶尔闲聊些有的没的,或者是带几个丫头们的针线活去铺子里寄售,能帮她们挣点钱,顺带着换点儿消息。 竹香她们也是一清二楚的,左右都是无关紧要的人和消息,透露一些也无妨:「太太和吴妈妈聊那信的时候瞧着脸色不大好,估摸着是里头写了什么不好的话,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她是真不知道。 顾明月皱皱眉头,一般来说,太太屋里的大丫头基本都能知道点消息,除非是什么不好说出来的,安氏才会瞒着和吴妈妈商量。 她打听不出来,又坐着和竹香聊了会儿闲话,便回去找了姜云瑶:「常姨娘信里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应该还是关于二姑娘的亲事吧?」 姜云瑶也觉得是:「除了这个也不会有别的了,能叫母亲生气,肯定是提了要求。」 总不能是她心高气傲,要二姐姐嫁进高门吧? 那得受多少委屈。 不过这事儿也和她们没关系就是了。 顾明月瞅瞅姜云瑶的脸色,忽然问:「姑娘过两年也该说亲事了。」 她有些惆怅:「也不知道太太打算给姑娘说个什么样的人家。」 要不说府里头这些姑娘们一个个的脾气都怪,她之前在铺子里听闲话,人家都说外头的姑娘小姐们一旦提起亲事,脸红得和什么似的,那叫一个娇羞,偏偏府里头这几个姑娘提起亲事都像平常事一样。 前头二姑娘提起自己的亲事的时候脸色平淡,如今三姑娘听她问起亲事也和没事儿人一样。 「什么样的人家?」姜云瑶还真没想过,她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年龄过两年要说亲事呢。 看姜云玫要定亲了也没想到自己头上,她早习惯了现代二十多岁还未必会结婚的情况了。 「什么人家无所谓。」姜云瑶很冷酷,「别那么多事儿就行。」 她没打算特立独行,该成亲的时候自然会成亲,倒是有一件事,她得和顾明月说一说:「我想把你的卖身契给消了,往后你就自己拿着身契。」 顾明月一怔,第一反应是惶恐:「姑娘不要我了?」 第82章 她在府里呆得好好的,姑娘怎么突然说要把她的身契放给她? 前儿那两个丫头被放出去的时候,为了名声好听,说的就是放出去了,带着身契各回各家。 姑娘如今勐不丁说要给她身契,她都吓坏了。 她哀哀地看着姜云瑶:「姑娘别不要我,我已经没地方可去了。」 她好怕姜云瑶不要她了。 从前还在河源村的时候,她也是有过这样担惊受怕的时候,那会儿旱灾已经有两年了,她听说邻村已经有好些女孩子被卖了,村里又常有些闲言碎语,说什么早晚会轮到她。 初听这些话,顾明月很害怕,她听人说被卖了的女孩子过得都很苦,有些人还会卖到窑子里去,打小就要吃皮肉之苦。 她不知道什么是窑子,但她能看得懂那些男人说起窑子时猥琐的表情,带着「你懂我意思」的那种微妙的「默契感」。 顾明月不喜欢他们,也就十分畏惧被卖身。 可等到自己被卖了以后,她又发现,自己被卖了以后的日子确实过得要比在河源村的时候舒坦一些,至少吃得饱穿的暖,不必担惊受怕,也不必费心去思考自己会不会因为没有带回来什么东西而挨打。 更何况,她很喜欢姑娘。 顾明月是真心实意不想离开姜云瑶的。 可姜云瑶却摇头了,说:「你不知道自由的好处,卖身契一辈子都会束缚住你,把你拘在这个府里,难道你愿意一辈子当丫头不成?」 顾明月脱口而出:「我愿意一辈子给姑娘当丫头!」 她的想法实在天真,但姜云瑶也没法去和她说清楚把她放出去比她现在呆在府里要好得多,只能说:「你照样还在我身边,只是我把卖身契先给你消了,你也更加自由一些,你不是还攒了银子?把卖身契消了以后,你就能拥有你自己的铺子了,你不是很喜欢做生意吗?」 她开了两间铺子,自己去看的次数寥寥,基本上等稳定下来就都是顾明月去看着了,这丫头不喜欢待在府里,就喜欢在外面呆着,有时候什么也不干,能在铺子的门口坐上一天。 顾明月对铺子里的客人们也如数家珍,谁来买过什么东西,她一下子就能记起来,之前开那个小食铺子的时候,也是如此,有些客人第二回 来,她都能记住他们喜欢什么口味的东西,亲切地问他们是不是还和上次的口味一样。 铺子里的客人们也很喜欢顾明月。 姜云瑶一直想着,或许顾明月该开一间自己的铺子,生意也会很好。 可顾明月拼命摇头:「我,我不行的!姑娘,我真不能开铺子,我什么也不会呀!」 唉,她怎么能开铺子呢?这两年她常在外头,也是知道如今市场上的行情的,光这两年倒闭的铺子就不止十家了,让她去开铺子?且不说她攒的银子够不够租金,便是买卖什么东西她都不知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6页 她真觉得不行。 姜云瑶也并不逼迫她。 在一块儿两三年了,她也是知道顾明月的性格的,面上看着胆大,实际上她的骨子里还是有种浓浓的不自信,总觉得自己什么事也做不好,什么事儿都得依靠她。 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改过来的,也是因为她的身份在那里,才会培养出这样的性格。 尽管姜云瑶并没有真的把她当成一个下人看,可在顾明月的眼里她就是下人,更何况她也时常和府里的那些人交流相处,他们给她灌输的思想也是如此——要听主子的话,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主子才是对的…… 诸如此类。 反正最基础的理论就是,下人就该听话,不该有自己的思想。 这是环境影响了她的性格,姜云瑶以前有所察觉,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去纠正她,只能慢慢去给她树立自信心,比如遇到什么事情,优先去问顾明月的看法,让她自己去思考这件事情该怎么做,等她说了自己的看法以后,再让她按照她的想法去实施。 有些事成功了,有些事失败了,但即便失败了,姜云瑶也乐意去夸赞她。 放她去铺子里也是如此。 经歷过事情,再去解决,总能树立起她的自信。 可姜云瑶没想到她连去了铺子,也依然只想着依靠自己。 她在心里琢磨了两遍,觉得还真不能让顾明月继续这样下去了,如今把身契放给顾明月,也是个很好的机会,能让她彻底独立起来。 她打定了主意:「我相信你可以,等过几天空下来了我就带你去衙门消奴籍。」 …… 「你怎么了?没精打采的。」 顾明月蔫蔫的:「兰心姐姐,你说咱们呆在府里不好么?」 兰心当然说好:「你这话说的,呆在府里当然好了,如今在外头生存可不容易。」 她给顾明月举例子:「咱们在府里是有丫头房的,倘若不在府里了,总得自己花钱租房子住吧?」 这个顾明月知道,石中意刚搬进中京城的时候不就是如此么?中京城的房价贵得很,便是西边城门楼子下的房屋他们都买不起,只能租房子住,可租房也很贵,好一点儿的房子一个月要一百来个大钱,还是单单一个屋子,顾明月一个人还好说,若是拖家带口的,总不能许多人挤在一个屋里吧? 这样的倒是也有。 兰心道:「你没听见外头那些话,说是有一户人家,家里有五个孩子,上头还有父母,一家子九口人挤在一个小屋子里,床都是用板子搭起来的,穷得和什么似的,还想着生孩子呢,我看他们连饭都要吃不起了。」 见顾明月好奇,她说:「咱们内城里头可不像乡下,乡下还能自己开垦田地种些瓜果蔬菜,自家吃足够,还能挤出来一点儿卖,内城里头寸金寸土的,从哪儿能挤出来地方种那些玩意儿?不都得花钱买?咱们一个月的月例银子都得花在吃上头了。」 更不必说什么做新衣裳、添些针头线脑的了,哪来的钱呢? 总之,想要在中京城里生存,很不容易。 这也是许多丫头小厮们不愿意被放出去的原因,在府里吃饱穿暖还有打赏,不比在外头过苦日子强吗? 兰心也好奇:「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顾明月深深地嘆了口气:「姑娘说想把我放出去。」 兰心惊诧:「把你放出去?你没听错吧?」 整个府里都知道顾明月在姑娘跟前得脸,一个个羡慕嫉妒得不行,恨不得当初是自己不顾利益一心到了三姑娘跟前才有如今的好日子。 无他,三姑娘对顾明月实在是好,教了读书写字,连外头的铺子都放心地交到她手里,更别说这两年好吃好喝的把人养的白净匀停了,顾明月又爱笑,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她日子过得好。 偶尔他们背着顾明月聊八卦的时候也会说起她,除了说她当初有魄力、傻人有傻福以外,对她最多的猜测就是,将来三姑娘肯定是要把她带走的。 这个带走,说的是三姑娘嫁人以后。 姑娘出嫁都要带自己人,除了房里伺候的,还得有陪房,顾明月的年纪小,估摸着是当不了陪房了,兰心她们几个年纪大一些的倒是有可能,到时候到了年纪配了人嫁出去了,也就当上正儿八经的陪房了。 至于顾明月这个年纪小的,应该还是在房里伺候,等她年纪大了,要么配人,要么……就是他们自个的猜想——让顾明月做姨娘。 这会子的习惯就是这样的,嫁了人的姑娘,若是想稳固地位,或者说不让旁人觉得自己善妒、想要个贤惠的好名声,就得允许自己的丈夫屋里有姨娘有通房丫头。 男人嘛,就那个样子,总是爱新鲜的,长年累月对着一个人,怎么也都厌倦了,与其让他们带新人进来膈应自己,还不如安排自己知根知底的人,听话又好拿捏。 那些府里的小厮、丫头、婆子们就都是这样想的。 他们觉得顾明月是提前预备下来的人,将来时机到了,便要被抬成正儿八经的主子。 她惯来听话又懂事,人又长得漂亮,还略有些呆笨,是最好拿捏的人了,更遑论她心里只有三姑娘,旁人说什么她都不搭理。 这样的人,不比当初的常姨娘还合适? 常姨娘尚且还有自己的小心思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7页 兰心望着顾明月,十分地想不通:「姑娘亲口和你说的?说要把你放出去?」 顾明月惆怅地点了点头。 她满以为姜云瑶要给她消身契便是要把她放出去了,也没纠正兰心的说法。 她这一点头,兰心忍不住蹙眉。 兰心常觉得三姑娘的心思深,叫她们这些人看不明白,她正儿八经把她们当下属用,有倚重,却不够亲近,她们几个大丫头琢磨了一回,觉得是姑娘心防重,也很正常,左右她们也没打算成什么心腹,便也懒得争。 她们也从来不眼红顾明月,不然她这么个性子,早就被害了几百回了。 几个大丫头都觉得顾明月才是三姑娘的心腹,可如今,三姑娘却说要把顾明月放出去?! 兰心和顾明月一起茫然了——姑娘在想什么啊? 她们想不明白,府里其余人也想不明白。 他们的关系网错综复杂,不超过三天,三姑娘要给顾明月消身契把她放出去的消息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掩盖住了姜云玫要定亲事的消息。 府里头的下人们七嘴八舌讨论了一通,再看顾明月忧愁不高兴的脸色,自以为得知了真相。 ——得,顾明月指定是哪里得罪了三姑娘,三姑娘生气了,不想要她了。 第83章 府里的下人们惯会抱团,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他们都是一体的,有了利益冲突,那就斗个你死我活。 但顾明月不一样,她打小儿就去了三姑娘那里,和他们不是一条道儿上的,且她甚少在府里拉帮结派,几乎所有人都能和她说上两句话,也能拜託她帮自己做些事情,嫉妒归嫉妒,却不会恨她。 所以这会儿大部分的人有的是心疼惋惜她,有的嫉妒,却大多数人都不会去她面前说些什么。 顶多私底下讨论讨论一下、八卦一下。 就在大家以为三姑娘是开玩笑的时候,姜云瑶还真带着顾明月去消身契去了。 消身契的衙门和司市的衙门离得不算远,就隔了一条街,她们两个路过司市门口的时候还有人看见她们就打招唿:「好巧啊,你这是去哪儿?」 姜云瑶坐在马车里,顾明月坐在车辕上,听见声音她便笑:「你眼睛真尖,这么老远都能看见我们。」 「您可是这儿的常客!」那小吏调笑了两句,「我们大人临走之前还说万一你们铺子遇上什么事儿过来,叫我们好好看着呢。」 姜云瑶没想到宁怀诚临走之前还能叫人照顾自己。 「你们大人有回信了吗?」她掀开了帘子,问。 宁怀诚都走了两个多月了,论理来说,也该有结果了。 小吏害了一声:「那不清楚呢!皇上不是才把大人派出去?」 姜云瑶愣了一下。 这才想起宁怀诚是早就已经走了的,但是是私底下的行动,没有圣旨,后头皇帝才下了旨意说要派人去说和,随扈人员里就有宁怀诚。 这是皇帝在替他做遮掩。 不过就算有回信,他们这些小吏估摸着也不知道,姜云瑶便没再说话。 顾明月和他又闲聊了两句。 只是她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旁人就算想要说什么,碍着她的脸色也不好多聊。 如今消卖身契也很快,只一炷香的功夫,姜云瑶就带着顾明月出来了。 一张轻飘飘的纸捻在手里,便是顾明月的身价了。 这张纸重若千钧。 顾明月捧着它,像捧了个烫手山芋一般。 她眼角还挂着眼泪,满以为姜云瑶下一秒就要告诉她不用再跟着自己上马车了。 脚指尖还在地上摩挲着呢,眼看着姜云瑶上了马车,她抬头看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下一秒,姜云瑶疑惑的声音传过来:「怎么还不上来?」 顾明月瞬间眼前一亮。 她动作利索地上了马车,这回也不坐车辕上了,紧紧地挨着姜云瑶。 姜云瑶一见她这模样就想笑:「我都说了,不是想不要你了,偏偏你不信。」 她嘆气:「现在这世道,你又能去哪儿呢?我给你卖身契,也不过是想让你更自由自在一些,将来就算有什么意外,也能有个退路。」 顾明月不太明白。 姜云瑶就说:「你就想,现在这个情况,咱们是不是说不定哪一天就要在路上奔波了?到时候你还是奴僕的身份,若是家里有人动什么歪心思,指不定你就得倒霉。」 尤其是在动手收拾姜玉琅之前,姜玉琅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想明白兴许是她在背后捣鬼,到时候顾明月还是自己的丫鬟,即便是她有心要护着,只要顾明月还是奴僕的身份,便有可以发挥的余地。 说白了姜家怎么都是主家,姜玉琅名声再坏,他也是主子,他背后还有姜逢年,倘若姜逢年发话要发卖顾明月,便是姜云瑶想留人也要好好想想办法。 再者,按照现在的情况,倘若边境和谈不顺利,戎狄大军压境,她们说不定就要开始漂泊了,一旦到了那个境地,能保命都是艰难,谁的身边还能跟几个丫头? 她长出了一口气,把这些话都和顾明月说清楚了:「你好好想一想,对不对?」 顾明月啊一声,反应过来了:「姑娘是为了保护我!」 姜云瑶点点头:「好了,别挎着个脸不高兴了,咱们去母亲那里瞧一瞧。」 今儿是安氏约了几家的夫人打探情况,想着要给姜云玫把亲事彻底定下来,姜云瑶出来办了事,回去正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8页 姜府里。 安氏正和几家相熟的夫人说话,才说了两句,封夫人和姜云瑶一道儿进来了。 安氏笑了:「你们俩在门口碰上了?」 封夫人说可不是么:「我在街边上瞧见你们家的马车了,还寻思是谁呢,一瞧原来是三丫头。」 姜云瑶腼腆地笑了笑,装作害羞,又朝着各家的夫人行了礼,安静坐着当花瓶去了。 封夫人原是来互通边关消息的,谁知进门才发现有好几家夫人,她面上没什么表情,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谈笑。 聊着聊着也就知道这是在说什么了,这倒是让她愣了愣。 她原还想着和姜家结亲来着,只是安氏拒了和三丫头的亲事,她倒歇了这心思了。 如今听见安氏说起姜云玫的亲事,她忽然又起了心思——但只是微微一动罢了。 她和安氏一样都没有自己的亲儿子,将庶子养在膝下,将来这个庶子便是要继承家业的,她夫君如今已经升了官职,将来前途无量,封敬言更不必说,倒也不必为着和安氏联络感情再搭进去一个儿子。 她和姜家来往这么久,对府里几个姑娘的性子心里都有数,虽然知道姜云玫性格还算不错,却觉得她不大适合自家。 倒是在座的有位夫人,家中并不显赫,家中倒也有几个孩子,嫡庶都有,家族大了一些,但家中不算事情太多,如今她的小儿子也是在适婚的年纪。 因此她相当的热切。 一个有心,另一个有意,倒也聊得殷勤。 姜云瑶听了一会儿便走了。 倘若两边真有意思,兴许隔段时间,姜云玫的婚事便能定下来了——她也该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成王虽然被贬为了庶人,却也没被放出府里,而是就囚禁在成王府,府中都是守卫,想出来难,想进去也难,要想递消息进去,也很难。 中间忙碌的这点儿时间,也足够安氏给姜云玫定下婚事了。 才回了自己屋里,顾明月便拿着一封匣子进来了——相当的眼熟。 「姑娘!是宁大人的信!」 这回她没拆开看了,只把匣子递给姜云瑶:「英国公府的人才送来的。」 姜云瑶打开匣子,里头正放着两封信,再看信封,竟然有一封上面写着石青枫的名字,她眼睛也跟着一亮:「是石头写的信,他们俩碰上了!」 本来临走之前她想着顾明月,也只是随口一提问问宁怀诚能不能碰上石青枫,他说去了军营,却已经许久没了消息,到底是死是活,总要给个消息才是。 如今收到了信,说明人还活着! 顾明月高兴坏了:「还真是石头哥哥。」 她打开信瞧了瞧。 好厚的一封信。 【明月吾妹: 许久没给你写信了,这并非我本意,前些日子身在前线,十分匆忙,平日里倒头就睡,醒来就在打仗,没有时间写信,且边关战事太紧,我们的信也送不出去,我之前写了好几封,都苦于无法送出去,如今才依靠着宁大人才能送信给你。 ……】 他在信中解释了一下自己送不出信的原因,又把之前写的信都给寄了过来,里头好些都是他写的边关生活。 看着看着,顾明月就忍不住掉了眼泪。 「石头哥哥还说在边关没吃苦,我瞧着都要吃树皮了,偏他还一声不吭的。」顾明月不是傻子,石青枫没在信里抱怨过任何一句,但她看了两句便知道石头吃了不少的苦。 他们两年前从阆中到了中京城,过后虽然在姜府当下人,但日子过得还是相当不错的,安氏对下人很好,善待下人,他们日子过得好,进了府里便没有吃过苦,可石青枫去了一趟边关,倒是把能吃的苦都吃尽了。 而且从信里所说的时间看,早在英国公身死之前,石青枫便已经到了边关了。 也就是说,边关缺粮的时候石青枫就已经在了。 中间缺粮、边关将士吃人的传言在中京城可传得沸沸扬扬的,顾明月就怕那会儿石青枫也在边关挨饿。 这会儿一瞧,还真是。 她仔仔细细把所有的书信都看了一遍,嘆了口气:「报喜不报忧,都不说自己有没有受伤」。 姜云瑶也在看宁怀诚寄过来的信。 他信中写的东西就比石青枫写的东西要深得多,轻描淡写提了给戎狄下巴豆的事情,只说已经试过了这个办法,但也只是缓兵之计,又提及边关几个将领。 【蒋松等人只适合守成,却不会求进,即便给戎狄下再多的巴豆,他们也不会往外打,只能被迫防守。】 路上他思来想去,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用这种有伤人和的办法。 提及此事,他也没有说清楚自己都做了什么,又碰到什么风险,只是一笔带过,说戎狄方寸大乱。 他趁势提出了与戎狄和谈。 在给姜云瑶写的信里,他说此事成功机率很大,戎狄缺少药材,必得向朝廷求助。 好歹也算是解决了事情。 姜云瑶松了口气。 顾明月看完信,嘟囔道:「不过石头哥哥没说什么时候回来,还以为今年能回来过年呢!」 「不着急,边关事情多,戎狄还没退兵,梳理军队也要时间。」姜云瑶说,「更何况,石头在边关的前途也会更好,将来能得个一官半职,比现在的情况好太多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9页 「当初他说要出去,也是要挣自己的前途。」 顾明月听话地点了点头。 第84章 姜玉玫的亲事很快定下,就是那家小儿子适婚的人家。 当天封夫人也在,回去以后倒是和家里人说起这件事,当时没什么感觉,回去倒是又有些惋惜:「其实姜云玫还算不错,定下亲事那会儿我去瞧了,挺落落大方的人,不像她哥哥。」 封大人反应寥寥:「再好也不适合咱们。」 封夫人白他一眼:「合不合适的,总也要看看才知道,敬言年纪也上来了,总要提前看着,我是把他当亲儿子看的。」 正说这话,封敬言从外面学院回来了:「父亲、母亲。」 封夫人瞧见他肩上有落花,便知道他已经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必定已经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他们家里从来也不在乎什么规矩体统,一家子人有话便直说。 封夫人道:「正巧儿说起你的亲事,你心里有个什么想法没有?」 想法? 封敬言垂眸,有些犹豫。 封夫人看出来了:「你要是有什么想法就尽早说,省得将来错过了后悔。」 封敬言耳根子都红透了:「儿子想娶姜三姑娘。」 他比姜云瑶年纪大,已经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学院里有不少人常开些男女之间的玩笑,他不曾参与,却也有所耳闻。 他对旁人没什么兴趣,唯独还记得当初见过姜云瑶一面。 除此之外,便是在学院里听到的一些关于她的传闻了。 封夫人有一瞬间的难言。 她倒是也想给封敬言说亲事,可谁叫之前便已经提过但人家安氏没同意呢? 她低着头嘆气:「这事儿你容我想一想……」 她想了又想,总觉得也不是完全没机会的,从前安氏是拒绝过,但那会儿姜云瑶年纪还小,拒绝也很正常,这会儿虽然也还是小了点儿,但怎么看,他们家封敬言还是不错的,安氏若是因着这个态度软化了呢? 封敬言轻轻应了一声。 等出了封夫人的院子,跟着他的小厮才问:「公子不是早上还说那姜三小姐颇有心机嘛?」 封敬言抖抖袍子:「颇有心机怎么了?这是好事!若是没有心机,她怎么能过得好?你就说那姜玉琅烦不烦人?」 小厮便不说话了。 封敬言和姜玉琅在同一个学院,俩人年纪差不多,就在一个班里上课,只是封敬言和他不在一个圈子里,从来不来往。 他就看着姜玉琅挤破了头想钻进那些人际圈子里。 其实这倒也不妨事,只是偶尔有一回,他碰见姜玉琅鬼鬼祟祟的,当时还以为是碰上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了。 结果是那位小怜姑娘给姜玉琅送自个儿做的衣裳。 她送到了学院里头,没进大门,悄悄儿地给了姜玉琅,姜玉琅怕别人看见,拉着她去了偏僻处,恰恰好就被封敬言碰上了。 他原以为两边是正经相处,后来才察觉到不对,不过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他惯爱在寂静处看书,嫌同窗那些人打闹太过聒噪,日子久了,也就碰见了他们好几次。 姜玉琅是没看见他,小怜是看见他了却没吱声。 次数多了,封敬言听见了不少事情,也就猜出了背后有姜云瑶的手笔,只是这两人都不知道。 至于姜云瑶为什么动手——他特特去查探过才知道是姜玉琅先动的手。 此刻自己的小厮提起姜三姑娘有心计,他却觉得,有心计自然是好的,否则换成了旁人,这会儿早就没活路了。 …… 封夫人打算着再和安氏提一提两个人的亲事,但两边儿年纪都还没到,她也暂时还没开口。 倒是安氏把姜云玫的亲事定下来了,也终于腾出手预备着管管姜玉琅了。 她仍旧把姜玉琅叫进门,向他提起姜云玫的亲事:「你妹妹已经定下了亲事,过完年就要出嫁,将来就到你了,我只问你,你当真要不明不白地养个外室?」 其实早前姜玉琅就有些后悔了,他没想着把这事儿闹到安氏跟前,本打算着两边瞒着的,后来是被安氏捉住了赶鸭子上架承认了,当着小怜和安氏的面,他怎么也不敢承认自己怂了。 一番话说出去,早就成了一口唾沫一口钉,哪还有回头的余地? 只能硬撑着罢了,好在小怜懂他,从来不会向着他要名分这些东西,只安心守着他。 姜玉琅在想,天底下的男人不都一个样子?谁不是三妻四妾?他唯一做错的也不过是在娶正妻之前先置了外室罢了。 此刻安氏问他,他也只能低着头:「小怜虽是青楼出身,在这之前却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孩儿,沦落到青楼以后还未开始接客,不过出身低一些,将来纳进府里也是够格的。」 安氏冷着脸:「她便是什么相国千金,那也不该!」 她从头到尾气得都不是小怜,而是姜玉琅,偏他还以为自己是看不上小怜的身世,而非是看不上他的形式作风。 安氏早已经失望透顶,可这事儿拿到姜逢年跟前说,也顶多换他一句不过是风流了些,又有什么用? 她一个妇道人家,还得替人遮遮掩掩把事情藏起来,还得帮着他相看人家。 一想到这事儿,安氏心里便直犯噁心。 当初她还没嫁进来的时候,姜逢年一家子也是这么做的吧?瞒着她还有个情投意合、青梅竹马的好表妹,等她嫁进来了,那边儿就匆匆忙忙抬着小轿入了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0页 和如今的场景多么的相似? 只是作恶的人变成了她自己! 安氏偏过头,干呕了一声。 吴妈妈连忙冲上来:「太太,怎么了?要不要请大夫?」 安氏点了点头,疲惫地朝着姜玉琅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 姜玉琅虽然有心想要留下,却知道安氏不会留他,扭头就走了。 …… 大夫来得快,说安氏是气急攻心,要躺床静养。 其余人都不在,安氏也不喜欢人太多,便是姜云瑶侍疾,她接过顾明月煎好的药递给安氏,见她喝得认真,便劝:「母亲不该为了大哥哥的事儿再费心了,瞧您,把自个儿的身子都气坏了。」 安氏病了,脸上却还带着笑:「你真当我是气急攻心呢?」 她捧着药碗一口把药灌进去,脸色红润,哪有半分生病的样子。 姜云瑶便露出一点儿笑意:「这不是得做做样子,让外头的人更加相信?」 安氏早就在姜家父子那里伤了心了,又怎么会因为一件小事撑不住?倘若撑不住,早就在把姜玉琅和小怜带过来的时候就撑不住了,哪里还会先把姜云玫的事情先操持下来? 这会儿「撑不住」,也不过是想躲事儿。 「你二姐姐的亲事已经定下,为着名声好听,也得先把你大哥哥的人家看好才是。」安氏垂眼,「可我不想看,这病一病也好,让你父亲去操心去吧。」 姜云瑶迟疑:「父亲当真能选好人?」 安氏说我不管:「凭他的样儿也选不出个什么好人来,我倒盼着他选不出来,别回头耽误了好人家的女孩儿。」 姜云瑶问:「母亲打算病到大哥哥定下亲事?」 安氏颔首:「反正我懒得管他,随他去吧。」 她铁了心装病,主院里头熬药熬个不停,姜逢年来看过几回,每回进来都能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他不爱闻,后来就不来了。 安氏也把姜玉琅的亲事甩给了他,话说的也很体面漂亮:「为着前头两个孩子的亲事耗费了不少心力,都给我累病了,大夫说了我只能静养,再者,我的眼光到底不如你的,你是当家的男人。」 她把姜逢年捧得高高的:「姜玉琅不比家里的姑娘们,姑娘们好挑人,只需夫婿对姑娘们好便可,当家的主母却不好选,还得夫君费心。」 姜逢年再多的话都被堵住了。 他原先想着兴许能靠着安氏,给姜玉琅娶个身份高些的妻子。 他算是吃了高门贵女的好处,知道高门贵女和小门户出生的姑娘不一样。 奈何他拒了好几次,安氏都一副我没有心情、没有精力的模样,要是再推拒,他也怕安氏不上心,回头选个歪瓜裂枣回来。 只能硬着头皮自己和自己那些同僚家里打听是否有适婚的姑娘家。 对外,他还得全安氏的面子:「我家夫人早前身子就不大好,为着家里几个孩子操心不已,如今病了还牵挂着几个庶子女的婚事,若不是实在病得起不来身,她绝对不会不管,也轮不到我头上的。」 安氏把烫手的山芋甩了出去,末了还得挣个好名声。 姜逢年吃了哑巴亏,倒也寻摸到几个清白人家,身份不高,但凭他的能力,也就只能找到这些了,偏他还犹犹豫豫的,不想直接定下,怕错过了更好的。 他还在纠结着,外头却隐隐出现了「流言」。 最开始的流言还真不关姜玉琅的事儿,说的是那条花枝巷。 那边儿住了好些暗娼和外室的事儿多多少少都心里有数,只是一直藏着掖着,人家知道,也不会挂在嘴边上嚷嚷的大家都知道。 也不知是什么人把这事儿闹将出来,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甚至还给里头花枝巷里头住了哪些官员的外室都给数的明明白白。 普通人听不出什么猫腻,常在朝堂上来往的人却能感觉出来。 姜逢年还在那得意洋洋地和安氏她们显摆:「你不知道,这些个被爆出来的名字里头啊,一半是太子的门客,一半是誉王的门客,还有零星几个原先成王的门客。」 他啧啧啧的:「你瞧着吧,哪儿就能爆得这么精准?不是党争是什么?」 安氏听着不耐烦,却还想着姜玉琅那个外室,心里总觉得有些突突的不安:「我问你,姜玉琅的亲事定下了没有?」 姜逢年说没有呢:「挑来挑去总觉得都不合适,配玉琅的身份低了些。」 说这话的时候他不住地看安氏,总期待着她兴许能把事儿给揽过去,替姜玉琅找个好的。 可安氏早打算摆烂了,两眼一闭:「你看着办吧,早点儿定下,免得夜长梦多。」 怎么个夜长梦多法,她也没说,只让姜逢年自己去猜。 姜逢年不明所以。 外头的事儿却闹得越来越厉害。 顾明月常在府外帮着姜云瑶做生意,早听了个明明白白,回来和姜云瑶说得清清楚楚的。 「姑娘不是说成王要对付咱们么?怎么他跑去对付太子他们了?」早前姜云瑶他们就想法子把消息递进了成王府里。 那边儿看守得相当严格。 要递消息进去还没那么容易呢,她们是买通了府里的下人——成王被囚禁了没错,外头有人看守也没错,但总不能让看守的人去伺候成王吧? 虽说是贬为了庶人,却也还是皇帝的亲儿子,再庶人能庶人到哪儿去?还不是得要人伺候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1页 只是伺候的人没那么多罢了,从前成王的心腹早就被拉出去砍脑袋了,只剩了些无关紧要的,一个个在成王府里一点儿未来也没有,从前还能指望着主子们赏的银子,现在别说银子了,主子们都疯了。 成王一夜之间没了权势,皇位也没指望了,从前的富贵日子也没了,怎么可能不疯? 打骂下人都是常事。 那些人恨他恨得不行,稍微给点儿甜头就能买通。 顾明月在下人里吃得开,她年纪又不大,人家也不防备,透露点儿消息进去虽然困难,却也没和登天那么难。 毕竟成王自从被关起来了以后,整日里无所事事,除了练习字画就只剩了生孩子这么一点「娱乐」情况,偶然听见那些下人们聊聊外头的八卦,也不失为一种别样的消遣。 听着听着,也就听到姜家了。 但顾明月还以为他听到了就会对付姜家,怎么扭头对付太子去了? 她不明白,姜云瑶只能说给她听:「咱们搁在成王眼里,也不过是个蝼蚁罢了,就算知道矿山的事情是咱们透露出去的,他又能怎么着呢?比起咱们,他有更恨的人。」 透露消息是他们透露出去的没错,可借着机会扳倒他的可是太子和其他几个兄弟,比起给姜家添堵,他当然更愿意借着这事儿给自己的兄弟们添堵。 「反正他也没什么未来可言了,倒不如往自个儿兄弟身上泼点脏水,拉着大家一起死。」 姜家也不过就是这件事里的一个添头罢了。 但这个添头,却也够姜玉琅吃一壶的了。 花枝巷里头的绯闻传得更加厉害,那些个高官贵人自然是早就知道这件事的,却也有好些平民不知道,除了平民,也有些不着四五六的人,消息一传出来,便有不少人去打探消息,亦或者在那边儿逗留。 他们畏惧着那些宅子背后人的势力,必定不会找他们的麻烦,但找个没那么有权势的人还是很容易的。 花枝巷里的人也要吃喝拉撒,有人的地方就有流通的消息,哪家住的人背后是高官,哪家人给的赏钱多,早就被周围的商贩摸得一清二楚了——见不得光的人,便是买东西也是悄悄儿地买,要么叫丫鬟来,要么就是叫这些人送货上门,送货上了门总要给些跑腿费。 有些人给的多,一看就是从主家那儿捞了不少东西的。 外头来的人只消给上一点儿钱就能把里头的情况打听出来了。 于是,姜玉琅还在花枝巷里头住着和小怜温存,便被人找上了门。 那些人也挺有意思的,他们打听清楚了里头住着的是个无官无职的学子,偏这学子出身还可以,便上门朝着姜玉琅勒索钱财,扬言若是不给钱,便要将姜玉琅在这儿养外室的消息曝光出去。 姜玉琅就读的学院是中京城里最好的学院,虽然里头人鱼混杂,那也是因为有不少达官贵人硬把人塞进去镀金的,便是塞了人进来,他们也讲究名声的,只要闹得不难看便睁只眼闭只眼。 但倘若姜玉琅要是被爆出来养外室,他必定会被学院除名。 姜玉琅听了那些人的威胁便怕了。 老老实实给了些钱。 谁知便是给了钱,将这些人的胃口养大了,三五不时地便上门讨钱,不过短短半月的功夫,他的那些私房便被掏空得差不多了。 他每月的月钱本来就不多,没了安氏青眼以后待遇一落千丈,也没法儿问公中要钱,起初还能借着买笔墨纸砚的藉口支钱,但也不能总找这样的藉口不是? 加上他在外头置外室,房子总要租吧,每日里总要给小怜买些胭脂水粉吧?长此以往,本就没剩几个钱了,再被人这样敲诈勒索几次,兜里早就空空如也了。 他不好意思问小怜要钱。 小怜倒也「通情达理」,嘴上常说着不会嫌弃姜玉琅没有钱,她就不是因为钱才和姜玉琅在一起云云,还拿出了姜玉琅给她买的那些首饰,说要支应一阵子。 姜玉琅没要,他吃住都在姜府,没的钱也只是私房和给小怜的钱罢了。 但那些人得了银钱,又怎么肯松口?只一心咬着他不松口罢了。 这事儿姜云瑶也是知道的,小怜相当的敬业,有什么消息都给背后的人递,所以她是最早知道姜玉琅被私下威胁的人。 狗急还会跳墙,更别说姜玉琅了。 他不肯再给这些人钱了。 到这个时候,他终于想起来利用自己的权势了,声色厉荏地警告他们,要是他们再来,便要让姜逢年把他们都抓紧衙门里,还要叫安伯侯府收拾他们。 那些人有些畏惧,但消停了一段时间以后发现姜玉琅根本没有什么动作,便变本加厉起来。 起初只是要钱,发现要不到钱以后,他们便开始调戏小怜。 中间的事儿不好多说,反正那群人彻底把人逼急了。 姜玉琅真打算找姜逢年替自己摆平事情。 谁知他还没找姜逢年,花枝巷里就出了事。 小怜要投井。 姜玉琅赶过去的时候,周围已经有了不少围观的人。 他心里咯噔一下,只觉得不好。 这些日子听了风言风语的人不少,都等着看热闹,但花枝巷里的人都相当谨慎,有条件的早就把人挪走了,哪里会闹起来? 唯有姜玉琅,他不在朝中,平常又在学院,没听见多少消息,小怜知道消息也不会告诉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2页 所以他成了花枝巷里第一个闹出来的人。 他进门就觉得不好,本打算装成围观的人,但小怜见了他就和见了主心骨一样扑上来,嘤嘤嘤地哭着求他做主:「他们要逼我委身于他们。」 姜玉琅一下子就怒了。 第85章 他头脑发热,冲上去将小怜护在了身后。 那些人原是在看热闹的,瞧见主家人来了便议论纷纷。 「哎哟,怎么看着这么年轻?」 「是呀,平常这儿来往的不都是些年纪大的中年人么?怎么这么年轻的人都开始养外室了,啧啧啧。」 「养外室还看年纪?不都是好.色么!说不定是家里不允许,便偷偷地藏到这儿来。」 「这是谁家的?瞧着衣裳料子还不错。」 「不认识,你们谁认识?」 …… 他们议论纷纷,终于让姜玉琅发热的脑袋些微冷却了下来。 他一冷却,脸上的表情就不大自然,终于想起来自己是养了外室,终究还是见不得光的,可小怜就藏在他的身后,双手紧紧拽着他腰间的衣服,好似只有他能依靠。 姜玉琅就又生出了勇气。 但前头那些人可不管他有没有勇气,他们之前就在姜玉琅手里弄了不少钱了,知道他够懦弱,又是偷着藏着不敢让外人知道,便是后来弄不到钱了,姜玉琅威胁他们要告官也没有动作,他们就知道姜玉琅不过是面上光,内里是个绣花枕头,不然凭他们也不敢对小怜动心思。 这几个人本就是无事可做的闲混,此刻见围观的人多了便叫嚣:「怎么胡说八道,我们不过是路过讨口水,凭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万一是你要讹我们?」 姜玉琅还没开口,小怜便怒道:「到底是谁讹谁?这些日子你从我们手里讹了多少钱去你心里没个数目吗?」 那为首的流.氓就王二,此刻便洋洋得意地道:「那要按你这说法,我们来了不止一回了,不是你和我们眉来眼去、情投意合?如今暗生苟且?」 小怜一愣。 连带着姜玉琅也愣住。 王二见他们俩哑口无言,便哼笑:「你瞧,没话说了吧!你说我们讹你的钱,正常人早该去报官了,怎么还能一直让我们讹钱?要么你们在碰瓷我们,要么,便是你和我们合伙儿通姦,匡你身边这男人的钱!」 「就是啊,被讹了钱怎么不敢报官?」 「嘁,你们忘啦!这家子是养的外室,想来不敢叫人知道,报了官不就闹大了?」 「倒也是,可这男人不出面,光这外室出面也成啊!我觉着还是他们心虚。」 事儿闹得厉害,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自然也有好事者,除了好事者,还有消息很是灵通的那些人。 「哎哟,我瞧着这女人眼熟,倒好像是花楼里头出身的。」 「哟,花楼里的女人你还眼熟呢?可见平日里没少去啊!」 「去去去,谁不少去了,我不过是路过的时候瞧见过一眼罢了,这女的像是前头那个百花楼里的。」 「那男的呢?」 「嘿,不认识,不过他穿的是不是恒基学院的学子服?」 「还真是!」 「还是学生啊,难怪瞧着年纪不大,啧啧啧,小小年纪就跟着别人学养外室,可见不是什么好东西。」 「正经学子和青楼花娘……啧啧啧!」 一片的啧啧声把姜玉琅吓了一跳,他才意识到自己来的时候太急没有换衣裳——双瑞匆匆忙忙地来寻他说小怜姑娘碰上了事儿,他以为没什么大事儿,便来不及换衣裳了。 这下子连底裤都被扒光了。 小怜却极其愤怒的样子:「你不要凭空污人清白!我便是看上一条狗也不会看上你,更别说什么通姦骗钱了。」 她扭头看向姜玉琅:「玉郎要信我。」 姜玉琅便握住她的手:「你是什么脾气我一清二楚,你放心!」 他冷着脸看向王二:「之前没有报官也不过想着是些小钱,不值当我去费什么心力,倘若你今天再纠缠不清,我一定要将你告上官衙,让你吃吃苦头。」 这么点威胁早就算不得什么了,左右也不是头一回了,他也只是嘴上说说罢了,谁还当真不成? 王二只管道:「我管你心里在想什么,我都说了今天只不过是路过想讨口水喝,你家娘子把我放进来我以为是要给我们水,谁知道竟然是来诬陷我们的。」 他目光微闪:「此事也好了结,你伙同你家娘子误了我们的名声,我王二也是个正经人,堂堂正正清清白白做人,你坏了我的名声总不能就这样轻轻揭过,我的要求不高!」 他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个二:「你得赔我二百两银子!」 二百两银子! 围观群众譁然。 他们不过是些平头百姓,一家子一年的嚼用也不过才二两,冷不丁地听见要赔二百两银子全都吓了一跳。 「这么多钱?!」 「这人能赔得起吗?」 姜玉琅也相当愤怒:「我竟不知道你是什么名声,竟然值二百两银子?!」 王二既然敢提,当然是有备而来:「倘若你不给我,那我就要去你家好好找你家大人聊一聊了,不过我这人吧,从来交友广阔,认得好些人,什么王侍郎、李侍郎的倒也认得几个……」 他言犹未尽,姜玉琅却出了一身的冷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3页 安氏早就知道他养外室,不足为奇,但姜逢年可不知道,最近姜逢年在给他说亲事,说的正是他的同僚王侍郎家的女儿。 他已经没了安氏的支持,不能再失去姜逢年的,否则他在府里的日子不会好过。 而一旦王二将这事情闹到姜逢年跟前,想必那位王侍郎也会很快知道,两边正是说亲事的时候,王侍郎必定生气,到时候将气撒在姜逢年头上,必定会惹得姜逢年对他失望的。 回头再怪罪到他这里,他能有好果子吃?别以为他不知道,他的弟弟最近正百般的往姜逢年跟前凑。 这样一想,他心里率先就气弱下来。 但二百两银子对他来说太难了,他本就没存下多少钱,这些日子又被薅走了不少,哪儿能掏出这么多? 他心里头焦急,一直没吭声,小怜却嚯一下站了出来:「还说你不是讹钱!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青天白日的就威胁上了,证据确凿!」 她激愤:「我这就去报官!」 吓得姜玉琅立马开口:「小怜!」 小怜回头:「玉郎,他们欺人太甚!」 一下子便僵持住了。 围观的人群后头有辆马车,就挤在胡同口,顾明月掀开帘子瞧了一眼,问:「姑娘,这官还能报上吗?」 马车上坐着的正是顾明月和姜云瑶。 她们两个在这停了有一会儿了,和她们一样的人多,倒也不起眼,反正姜玉琅是没看见的。 姜云瑶说:「以我对这位大哥哥的了解,这官还真未必能报得起来。」 顾明月皱皱眉:「那怎么着?这要让他赔了银子,咱们不就白忙活一场了?」 姜云瑶便看她一眼:「平常脑袋挺聪明,怎么这会儿子突然短路了?他不敢报,咱们可以帮他呀!」 顾明月眼前一亮:「姑娘真聪明!」 不过她们是不会自己露面的,顾明月看了看周围,人挤人的,都是大人,她身量小,挤在里头也不起眼,便着力往里头钻了钻,在中间喊道:「他们两边争执了这么久也没个结果,可见是笔煳涂帐,倒还不如咱们帮他们报个官,谁讹谁的钱、谁误了谁的名声不就一清二楚了吗?」 这话一出,当真有热心肠的人应声:「说的也是!里头还有个读书人呢!咱们帮着报官去!」 说话间就有几个人跨步出去,谁知还没往官衙走上几步,迎面就见一堆捕快。 顾明月早偷偷儿地缩回了马车里了:「这些人来得倒巧!」 她又疑惑:「当真有这么巧?」 她是不信的,又探出头去看了一眼,看完就缩回来了:「我瞧着有些眼熟,怎么像是司市的人?咦?不对!还有另一波!他们穿的衣裳不一样!」 姜云瑶也跟着看。 顾明月忽然问:「司市的人是宁大人派来的吧?上回不是有人说,宁大人给他们留了话,若是有事尽管来找他们吗?」 姜云瑶说不知道。 她也觉得奇怪,宁怀诚都不在中京城了,他手底下的人竟然和没事人似的,照样听他的话。 他之前那个年纪,能拿捏住这些人也是个奇蹟了。 正胡思乱想着,外头官衙的人已经将围观的人群给疏散开,正儿八经进去问话了。 听他们自报家门,顾明月才知道原来是京兆府的人:「姑娘我听见了,他们说是来办案,恰好路过的。」 恰好路过? 姜云瑶不信,恰好路过能这么准? 顾明月也不信。 那京兆府的人一瞧就兇横,一看就知道不是善茬,且她看出来了,那几个人一来便是盘问姜玉琅,半点儿没问王二,可见和姜玉琅不对付。 她瞧着瞧着,便说:「不会是成王的人吧?」 她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大:「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成王虽然被关起来了,手底下未必没有剩下几个人,不然前些时候谁把这花枝巷的事情捅出去的?」 关键还是正好的由头,花枝巷的事情闹得大,连御史都掺和进来了,那几个大人都被逼得出来自证清白,为着这事儿,京兆府也得管上一管,过来调查一番,替那些大人分辨一二。 「不过也说不定。」顾明月这段时间跟着姜云瑶学了不少东西,「说不定也是太子他们手底下的人被牵连了,所以才派人出来帮忙呢。」 「不过有一件事儿倒是真的,甭管他们是谁的,反正肯定是帮着咱们!」 因为外头京兆府的人已经问起了姜玉琅和这位小怜姑娘的关系。 姜玉琅支支吾吾,怎么也不敢开口。 第86章 姜云瑶和顾明月就在外面看热闹,眼见着姜玉琅变了脸色。 京兆府的人可懒得等他,他既然不开口,他们便问了和他相熟的王二,王二可不会替他遮掩,他甚至大着声音报了姜玉琅的家门。 「姜家?哪个姜家?」 「这谁知道!这一牌匾砸下来能砸到十几个姜家人呢!又不是什么出奇的大姓,谁知道是什么人。」 「嘿,你们不知道,但我知道有一个姜家,前些年那个爱民如子的那个姜家你们还记得不记得?」 有人这样一说,他们便都想起来了。 「依稀记得是有这么一个姜家……」有人回忆,「那家的名声还怪好的,总不能是同一家吧?」 「他家怪事也多,前些年不还说成王世子和皇太孙争着抢着要娶他们家的大姑娘?后头也不知怎么的,人两边都没嫁,嫁了个文官!」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4页 「这说明人家不慕权势,不然换上别家,早上赶着把人送去了,还等着两边争?不过也是稀奇,成王后来就倒了……」 京兆府的小吏勐得咳嗽了一声。 那些越聊越起劲的人慢慢就住了嘴。 这才勐然意识到就算成王已经倒台了,他们议论的也是国事,那也是皇亲国戚,谁知道将来成王能不能翻身? 不讨论成王,话题又转回到了姜玉琅的头上:「我才刚听见那女子喊他玉琅?应该就是那姜家的!」 「名声那么好的姜家竟然养出这样的儿子?那名声到底是真是假的?」 「皇上多英明?能被一个假名声给骗着?我看吶,多半是真的,但这歹竹出好笋的也不是没有。」 「你们不知道,那家的夫人自个儿没生儿子,将姨娘的孩子抱养在自个儿膝下的,可见多半是从根子上就坏,能教养出个什么好东西不成?」 「那你怎么就知道不是同流合污?」 「呸!要当真是同流合污,买回府里头做个丫头,正儿八经当个通房不比现在弄成外室强?这姜大少爷偷偷摸摸地,肯定是没过家里的明路,外头老爷们儿做事情,还会特意告诉家里头的女人不成?哪回不是大难临头了才交代!」 「你倒说的也是,若真是过了家里的明路,怎么可能还养在这种地方……」 众人议论纷纷,几乎要将姜玉琅的脸皮子撕下来掷在地上踩,一个个的眼刀子颳得他脸上火辣辣得疼。 王二再嚣张,当着京兆府的面儿也得老老实实的,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事情就明了了,王二当真是敲诈勒索了姜玉琅,从他手里得了至少二百两银子。 至于姜玉琅?他算得上「清白」,但也不清白了,今年不过十来岁,正说亲事的时候,却闹出来这样的事情,早就面上无光了。 人家常说女人一辈子有两道坎,也是投两回胎,一个是出生的时候,一个是嫁人的时候。 搁在这儿也是一样的,男人娶妻也是相当重要的一个人生阶段,不过他们总是比女人多个立业的机会往外走,显得没那么太重要。 姜玉琅出身一般,若是他自己立身正、努力向上,倒也还有机会凭着科举改变自身,挣出一条坦途,那样安氏她们倒还会高看他一眼。 可惜他打小就心思深沉,不借着安氏前期的支持多发展自己的能力,也不诚心读书,一心只顾跟着姜逢年钻营,在外头学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 虽然小怜之事有姜云瑶和顾明月在其中引导,但她们也只是选了一个合适的人,为了「避嫌」,连主动联繫小怜的时候都很少,大多数时候都是小怜通过中间人主动给她们提供消息。 姜云瑶并没有强势要求小怜必须要做到什么事情,只让她自己自由发挥,所以从头到尾,她们也只是把小怜送到了姜玉琅的身边。 剩下的事情都是姜玉琅自己主动做的,或许也有小怜的推波助澜,但总体来说,姜云瑶也只是拿捏准了姜玉琅的性子。 就像他拿捏准了坏了名声的女人日子会不好过一样。 围观人群渐渐的散了,她们的马车有些显眼起来,顾明月赶忙叫人把马车驾走了。 她们没有立马回府,是先去外面转了一圈,甚至还在外面吃了一顿饭,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底下就已经开始议论起这件事了。 前些日子外面的流言倒是长了不少,但说白了也只是流言,朝堂上头还说要查清楚,也迟迟没个交代,有些人只信眼见为实。 这不眼见为实就来了么? 姜玉琅有名有姓,再有人到书院里去查看一番,保证能把他打听得一清二楚,再有就是也有「好心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不过是一顿饭的功夫,外头说什么的都有。 比较追求真实故事的那一部分自然是把今儿那场面形容得绘声绘色,说书的那些人就比较离谱了。 什么读书人巧遇青楼女,惺惺相惜等等话本子层出不穷,有些人还会美化一下,有些为了博取眼球的,直把故事形容地香艷无比,好似他们就在床底下听着一样。 话本子里青楼女总叫读书人叫玉郎。 偏偏姜玉琅的名字相差无几,这样的故事一多,满城都是昏色笑话。 姜玉琅从花枝巷回来以后就闭门谢客,再也不敢出门了。 出门是小事,他在的那个学院里头的几个师长争论来争论去,最后下了决定,要让姜玉琅退学。 学院怎么也是天下有名,里头虽然鱼龙混杂,但大体名声还是过得去的,有才之士多,也有纨绔子弟,但人家纨绔子弟私下里胡闹归胡闹,没把事情弄大,也没和姜玉琅一样,让学院当了话本小说里的配角。 顾明月学了几句话本还笑:「那些先生也是促狭,还编些什么书院私会的戏码,课堂、藏书室,说得和真的似的。」 姜云瑶便笑:「说不定就真有人瞧见了,偷偷给话本先生透露消息呢?」 两人笑了一阵,姜云瑶便肃了脸:「外头的话本子虽然有意思,可你也不能多听那些,免得把你带坏了。」 尤其这阵子,那些本子良莠不齐,她们平常常去的茶馆倒是干净的很,有掌柜把关,便是说话本子,也说得都是清水的,偶尔添了些噱头,也说得相当风雅。 但顾明月在外头呆久了,万一听到什么特别不好的东西,反倒移了性情,尤其她现在年纪渐渐大了,万一听见什么难听的,也分辨不清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5页 顾明月心里当然是有数的,郑重地点了点头:「姑娘你放心,你不让我去的地方,我肯定不去,那些外头的话,我听了也觉得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咱们自己眼见为实来的好。」 先前英国公府不就是如此吗,边关的消息传来传去,许多都是不尽详实的东西,起初她们也听信了不少,还是后面宁怀诚和石头他们寄了信回来,他们才知道原来事情的真相併不是传闻中的那样。 借着这件事情,姜云瑶已经教育过顾明月了,她绝对不会偏听偏信。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这才到了安氏屋里去。 安氏正坐在屋里喝茶,才刚路管事过来禀报了外头的传闻,外头传得沸沸扬扬,她们作为「当事人」,当然也听了个清清楚楚。 姜云瑶进去的时候安氏正发愁。 「母亲怎么了」 她们两个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安氏便把外头的事情说了说:「我就说他会惹出什么事情来,这不立马报应就来了!」 她对这事儿早有预料,如今发愁的也不过是要不要拉姜玉琅一把。 她对这个庶子是没什么感情了,偏偏自个儿又是当家主母,倘若不管,兴许外头的人还会说些什么,所以才在犹豫。 姜云瑶一手策划出来的事情怎么可能会让她管,张口就劝:「母亲已经为了这事儿劝过几回大哥哥了,您瞧他听了么?不还是为着个外人不顾您的体面和二姐姐的体面?您又何必自找苦吃?」 她指了指身后跟着的顾明月:「这丫头才九岁都知道不管闲事的道理,您想想,您劝了第一次,大哥哥倘若真懂事,头一回的时候就听了,还用得着等到现在?」 安氏嘆气。 可不就是这么个理儿? 她好言劝过,把事情的利弊都摆在姜玉琅跟前,偏偏他自己不当回事,非要和她逆着来,这会儿难道他就能听她的了? 兴许心里头还在怨她当初为什么不再劝一劝他,让他改个想法,也不至于闹出这样的事儿呢。 不再想姜玉琅,她便说起别的:「这事儿到底还是有些影响的,你二姐姐不是定了陆家的亲事?那边儿陆太太还来打听消息呢,问是个什么情况。」 姜云瑶道:「二姐姐是什么品行陆夫人早知道的,您只管告诉她兄妹两个打小不养在一块儿,并不亲近就是了,将来二姐姐嫁出去,您才是她的娘家人,瞧大哥哥的那个样子也不成熟,二姐姐指望不上他的。」 安氏颔首。 姜云瑶又继续说:「您与其想着该不该替大哥哥解决这个事情,倒不如想想该怎么把咱们府里头从这事儿里摘出来。」 外头的传闻虽然因着之前姜家的好名声并没有什么编排什么,但也有些人在观望着,若是不熟悉的人,只怕还真怪上他们府里头的别人了。 如今外头关于姜府的传闻大致分为几类,一个是说他们府里头沆瀣一气的,一个是说安氏教养不好的,还有的就不关内宅的事情,而是关于姜逢年的。 这还要牵扯到他和谭姨娘的那点儿旧事了。 他当年娶妻生子就没遮掩过,安氏也放任府里头的这些姨娘们出去交际,从不把人拘束在府里,所以不少人见过谭姨娘,她又不是什么爱藏着掖着的人,许多人都知道她和姜逢年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 从前那些人不好议论什么,这会儿却有话说。 安氏从出嫁前就是高门贵女,安伯侯府还算疼宠她,把女儿养得金尊玉贵,也教了不少东西,她在外交际,有着不错的名声,后头嫁给了姜逢年,和从前的圈子来往少了,人家不大熟悉她了,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样子了。 这回勐不丁听见消息,头一个反应想起来的还是当初那个名声相当好的安大小姐。 安大小姐是好的,那这姜玉琅到底是继承了谁的性子?当然就是姜逢年的了。 姜逢年又有个表妹。 可见风流是从根儿上就有的,怪不得人家教养不好。 姜云瑶亲热地挨着安氏,意有所指:「您啊,合该自私些,先把自己给撇干净些,其余的,总得找个由头才好。」 本来姜玉琅的性子也不随安氏,更像姜逢年更多一些。 「先顾着自己才最合适!」 第87章 不过短短几日,这件事就有了结果。 外头的传闻越来越厉害,之前又有几个大人被牵扯在内,所以连皇上和御史都被惊动了。 皇帝年纪大了,比起时政,更关注自己的名声,也更注重清明的吏治,得知此事之后便下令让京兆府彻查。 而姜玉琅算是那个出头的椽子,让皇帝有了个好藉口。 皇帝在朝堂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姜玉琅痛批一顿,指责他小小年纪还在上学的年纪,偏偏没学好,一心只顾着风花雪月,学着那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败坏读书人的风气。 这些倒罢了,说的不过是品行方面的问题,更叫姜玉琅目眦欲裂的是,皇帝说他不配再做读书人,更不配当官,直接不许他再参加任何科举,也不许他入朝为官。 也就是说,姜玉琅以后再也没有了前途。 他能去从商或者下九流,却永远不可能入朝为官了,除非是遇上奇蹟,等到下一任皇帝上任兴许还能因着他的才学破例。 但姜玉琅的学问平平,努力了那么久,学问也没好到哪儿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6页 总不能人到中年忽然开窍了吧? 除非他以后被穿越者穿越,剽窃个千古名句出来,人家兴许还能看在那些诗的面子上重新给他一个机会。 但姜云瑶自个儿就是穿越的,怎么可能给他这个机会? 更别提穿越千万分之一的机会这种事情了。 刚得知消息的时候,姜玉琅心态直接崩溃了。 他本就是庶出,自觉一辈子没什么出路,唯有依靠父母,但父亲一辈子也不过是个小官,为官也没什么前途,这辈子能当上三品大员都是祖坟冒青烟了,母亲从前倒是很有指望,毕竟是安伯侯府的千金,家里还是有不少的权势威望的。 连姜逢年那样的人她都能给送到如今的官职,姜玉琅自觉还是比父亲学问和做人强一些,自己又聪明有心机,总能比他前途好吧? 主母膝下又没个儿子,往后只能依靠和指望自己。 他想得一切都好,甚至从小知道自己不是安氏亲生以后就已经打算好了自己的一切,谁知道后来失了安氏的心? 没了父母的支持,如今学院将他除名,皇帝又当众批评了他,直接断了他的后路,将来他还能做些什么? 一辈子的指望都没了。 他心中郁郁不平,家中又议论纷纷,在外又有旁人的冷眼相看和指指点点,他寻来寻去,到最后,竟然只有小怜那里是他唯一的净土。 得知此事的时候,顾明月差点笑出声。 「姑娘,你常说家里最聪明的男人也就剩下大少爷了,可我瞧着他怎么那么蠢?连小怜的不对劲他都没瞧出来?」 姜云瑶正剪花叶:「当局者迷罢了,那位小怜姑娘又确实演技很不错。」 从前的身世是真的,相处的过程也是真的,便是0分的真心,装也装成八分了。 更何况:「他觉得小怜已经是他的人了,当然不会怀疑她。」 姜玉琅怀疑过无数的人,甚至还猜到了姜云瑶的头上,却怎么也没猜疑到小怜身上,她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青楼女子,倘若没有他,她就一辈子都在泥坑里挣扎。 在姜玉琅的眼里,他是她的,是她的光,也是她唯一的男人,她怎么可能背叛自己? 从前有一叶障目,姜玉琅也是被遮住了眼睛。 姜云瑶摇头说:「兴许他还会和小怜抱怨,觉得是家里的人害了他。」 事实也是如此,很快小怜就送来了消息,说的也大差不离。 没了前途的姜玉琅整日酗酒,喝醉了就时常抱怨来抱怨去的,怒极的时候甚至会大骂安氏,觉得是她想要剷除自己好替姜玉瑕让路。 不然为什么之前一年没出事,他将小怜带回府里以后就出了事? 更别说再听外头那些人对比安氏和他的名声了。 那天姜云瑶劝安氏先顾着自己,安氏听进去了,找了人去外头散播一些话,也不过就是让舆论更加利于自己,否则为什么他养在安氏膝下的时候没出任何事情,后来安氏远着他以后,他就闹出了这些事情? 总而言之,外头听了安氏的话,找了不少佐证出来,证明姜玉琅确实不是个好人,而并非是安氏将他教坏了。 对此,姜云瑶一笑而过。 姜玉琅已经不成器,他再算再多骂上几句,也不影响姜云瑶什么了。 姜逢年也看不上这个儿子了。 从前他觉得姜玉琅聪明,带出去也不错,结果姜玉琅出了事儿,连他也被迁怒,被皇帝扣了个教导不严的帽子,看在之前他那个爱民如子的名声上面,他才没将姜逢年革职。 没革职,但到底失了圣心,在外头也没了名声。 姜逢年都快气死了,觉得自己是无妄之灾,所以左右看姜玉琅都不顺眼,已经将目光放到姜玉琏身上去了,把柳姨娘高兴地和什么似的。 从头到尾姜云瑶都没露过面,便把姜玉琅给解决了。 这事儿除了顾明月,谁也不知道是她做的。 而顾明月?她永远都不可能说出去,在她眼里,这是和三姑娘是只鬼一样重要的秘密。 过了几个月,姜玉琅便被所有人遗忘了。 他在小怜那里抱怨的次数太多,起初小怜还惦记着自己的差事,怕上头的人或许还有什么吩咐,耐着性子应付他,后来一直没收到中间人的命令,便知道那人已经达到了目的,不会再找她了。 尤其是某一日,她收到了中间人给她的一个包袱,包袱里装着一锦囊的金叶子和银叶子,还有些碎银子,以及全新的路引和户籍,她便知道,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而背后的人也将报酬给了她。 她懒得再迎合姜玉琅了。 那天姜玉琅又在小怜房里喝得醉醺醺的,一屋子难闻的气味,小怜在屋里放了栀子花都没能盖得住那股酒臭味。 而姜玉琅便躺在床上唿唿大睡,人事不知。 小怜站在床前看了他一会儿,见他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当即收拾了细软准备连夜跑路。 伺候她的人是她从百花楼里带出来的小丫头,一直就是她的人,就算不是,也知道跟着姜玉琅没什么前途,这会儿见小怜要跑,也跟着拎出了收拾好的包裹。 主僕两个刚走到院子里,小怜越想越气。 她从前真是大户人家出生,只是命途多舛才流落到了百花楼,百花楼里调教姑娘的手段多得很,足够让一个正常的人彻底绝望,能从那个鬼地方逃出来,于她来说是幸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7页 起初她对姜玉琅也有过两分同情,不多,但有,利用他的时候倒还是有点儿愧疚心虚,但后来她一点儿愧疚心虚都没了。 这死男人根本就不是真心喜欢她,比起喜欢她这个人,他喜欢的不过是那种和身份高贵的女孩儿苟且的感觉罢了。 大约概括一下,就是把救风尘和逼良为娼的两种心理结合到了一起,既喜欢她从前是个端庄贵女,又喜欢她比正经的高门贵女更放得开,能随意亵玩。 小怜差点被气得半死,这一年来都虚与委蛇,如今姜玉琅倒了,她才长出了一股恶气。 如今要走了,她还觉得不够解气。 她给伺候自己的丫头使了个眼色。 主僕两个人便又回了房间,将姜玉琅身上穿的衣裳扒光了,连带着屋里头但凡能做衣裳遮蔽身体的东西全都给拿到灶房烧了个精光,最后大开着门,将姜玉琅抬到了院里,任由他躺在光地上。 收拾完了,她们俩才急匆匆地出了门。 她们俩打算走得越远越好,别让姜玉琅再看见自己,反正有了新的户籍,身上也有傍身的银子,还有路引,随便去哪里都使得,总比呆在中京城里被姜玉琅逮着好——这地方,她们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 而姜玉琅? 他喝的酒太多,昏昏沉沉躺在院子里,不省人事,身上一点儿衣裳也不剩,唯有裆间,小怜「好心」地摘了树上一片芭蕉叶替他围上了。 其余的叶子都被她薅光处理掉了。 之所以留这么一片,也不是心疼姜玉琅,只是怕外头路过的人看见了长针眼子。 半下午的时候,姜玉琅还在半睡半醒,觉得身上有点凉凉的,但也没在意,只以为没盖好被子,但他身上懒乏,不想动弹,又喝多了酒,大着舌头说不出话,便没当回事。 直到耳边传来一声尖叫声—— 他们还是住在花枝巷里,姜玉琅的钱都被王二勒索完了,后来京兆府判案,本是要王二赔钱,但王二说自己把钱花了赔不出来,京兆府也不能压着人硬要他砸锅卖铁还钱,只给了还钱的期限。 但后来满城都在讨论姜玉琅的流言,哪还记得王二欠了钱? 京兆府又有那么多事情要管,早就没盯着了,姜玉琅自己嫌丢人不肯出门,王二更不会赔钱了。 导致的最终结果就是姜玉琅没钱搬家,两个人仍旧住在这个院子里。 这几个月虽然人家都把他们给忘记了,但总也有记性好的人,记得这里住了前段时间的八卦男女主,这会儿看见门大开着,还以为怎么了,便探头进来看了两眼——好傢伙,把人吓得当场就尖叫起来了。 好大一个光熘熘的人躺在院子中央,直茬茬地对着门口,眼睛好些的人都能瞧见他身上的胎记。 那人尖叫一声,才想起来这就是传闻中的那个「玉郎」。 眼珠子转了转,立刻就叫得更大声了,把左邻右舍都给喊了出来。 姜玉琅被尖叫声吵醒,一睁眼就看见一群人围着自己指指点点,而他身上不着寸缕。 他两眼一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不过一个时辰,「玉郎」在家中裸奔还被围观的消息就传遍了中京城。 反倒无人去关注早已经消失的小怜主僕了。 便是有人问起,人家也只说一句,家里有这样的男人,不跑难道还等着他羞辱自己么? 王侍郎家的亲事早几个月就退了,这会子听见这些事都觉得晦气。要不是怕人家知道他们家和姜玉琅说过亲,早就拿个黑罩子把人套住打上一顿了。 为着这门没成的亲事,王侍郎还记恨上了姜逢年,给他穿了不少小鞋,弄得姜逢年怨气很深,苦不堪言,只差心里想打死姜玉琅了,只他被王侍郎拖着,姜玉琅又躲着不在家,一直没有时间。 这回姜玉琅又丢了大脸,他问左邻右舍勉强借了件衣服逃也似的回了姜家,刚进门,就被请假坐在家里等着的姜逢年逮了个正着,他不问三七二十一,叫家丁们压着姜玉琅按在院子里打了个半死。 一边打,一边气得直哆嗦:「给我往死里打,打死了算我的!」 家丁们还当真不客气,板子一下比一下用力,十板子下去,人就昏过去了,下半身也被打得血淋淋,姜逢年还觉得不解恨,自己亲自动手又打了两板子,才叫人把他拖下去。 没叫大夫,只让下人甩了两瓶药给他,让双瑞双寿看着上。 他伤得厉害,又没好好治,将来兴许要落下隐疾了。 知道这事儿,安氏一句话也没说,更没叫人去请大夫,只让姜云瑶安心吃饭。 姜云瑶诶一声。 她只差要拍手叫好了。 等用完膳回屋,她又收到了边关的来信,宁怀诚等人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信寄过来要时间,两边也没有什么急事,便是普通速度,想来收到信不用几日,回朝的大军就该到了。 第88章 大军班师回朝那天是个阴天,天际黑沉沉的,瞧着好似要下雨,但一直迟迟没有落下,只让人觉得气闷。 顾明月推开窗的时候只看见院子里残风卷着落叶打着旋儿落下。 但这坏天气也没影响她的好心情,她回头看姜云瑶:「姑娘,这天儿不会下雨吧?咱们要不带上几把伞?石头他们回来的时候肯定没有伞,别淋坏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8页 说着,她又要去收拾衣裳。 这是知道石头要回来以后她帮忙做的。 从宁怀诚去了边关以后,顾明月她们两个便偶尔能和石头他们通信,但频率也不高,毕竟是军营,连衣食都不敢多带,就怕不方便,军营里主事的也不是宁怀诚,她们总怕给他添麻烦。 两边虽然有过不少合作,但总归没那么亲近。 也没法坦然地去麻烦他帮自己做事情,能偶尔通个信就不错了。 顾明月知道石头在边关吃了苦,想着他又不懂什么女红刺绣的,身上的衣裳多半都要穿烂了,估摸着只剩盔甲了吧? 回了家总不能还穿着在硬邦邦的盔甲,外头的成衣又卖得贵,还不如她自个儿挑些料子帮他做呢,反正姜云瑶手底下还开着个成衣铺子,买料子比别人便宜多了。 只她不知道现在石头的身量了,想来长高了不少,又摸不准到底有多少,只能想个大概,各种身量都做了一些。 她急匆匆收拾东西,又怕石头没有衣裳穿,又想着他在边关吃了苦,许久没有吃上点心了,又要去包点心,还拜託了石中意帮她做一些好吃食,预备着等石头晚上回来垫垫肚子,好好聚上一顿。 总之呀,很忙。 姜云瑶看在眼里,却没说什么。 她知道外头大军回朝,皇帝必定会犒赏三军,除此之外还有好多的流程要走,当天不一定能回来,只是姜云瑶看着顾明月高兴,便也不和她说这些扫兴的话了。 果然,大军到了中京城外,大部分的人留在了城外,要在外头呆上三天才能进城,这是因为怕这些将士身上带着什么传染病,传给中京城的百姓们和贵人们,等到观察上了三天才能进京叙职。 能进来的也只有少数人,都在军中担任着不小的职务。 石青枫本来也是要留在外头的那一个,但宁怀诚进城的时候顺手就把他带进来了,这才得以进城。 顾明月等了三日,每天都收拾一遍东西也不厌其烦。 这回终于知道人要回来了,早打听清楚了大军进城的街道,自个儿掏了腰包在临近的茶楼定了位置,争取能一眼就看见石头他们。 她定的位置还算是不错,视野开阔,又是必经之路,茶水费自然也就更贵一些,要是换做从前,顾明月早就肉疼了,这会儿子却和没事人一样,一心只盯着窗外看。 一边看,一边着急:「怎么还没进来?」 姜云瑶笑着看她着急:「说不定才进城呢,人家进城进的慢。」 盼着盼着,底下的人群才慢慢喧闹起来。 远远地就能听见盔甲摩擦的声音,还有厚重的脚步声。 顾明月连忙探头看,只一眼,却呆住了。 入眼是茫茫的一片白。 这会儿天本是阴沉的,光线不太好,灰濛濛的一片,那些进城的将士们里头穿着盔甲,外头却都罩了一层白衣,压褶的白衣硬生生晕出了一层惨澹的白光,笼在这一片人身上。 将士们都没有说话,沉默着往前行走,脸上都是严肃的表情。 人群中的喧闹声和嘈杂也被这沉闷的气氛给止住了,一片无声。 都穿得差不多,乍一眼,顾明月都没找到石头在哪。 她呆呆地看着人群从她面前路过,不知怎么的,心里头惴惴不安,等这群将士都从面前走过了,即将入皇城的时候,她才喃喃问:「姑娘,他们怎么穿成这样?」 姜云瑶也不清楚,但她大约猜到了一点儿:「许是军中死了太多人吧?」 班师回朝的那一点儿兴奋与高兴也被沖淡了。 进城的将士进宫赴宴了,顾明月等在铺子里,急得团团转。 原先她是有些急,但也没急成热锅上的蚂蚁,知道人要回来,还平平安安的,当然不会焦虑,可如今出了她预料之外的事情,她反倒着急起来了。 姜云瑶只能安抚她:「已经叫了人出去打探消息了。」 不过皇城的事儿哪儿有那么容易打听?这几天大军驻扎在中京城外,便连城门都关上了,许出不许进,打探了消息也回不来。 唯有等到晚上姜逢年回来。 到了晚上,姜逢年白着一张脸进门了。 安氏难得给了他好脸色,叫人准备热水给他泡脚,一双脚刚塞进盆里,她便忍不住问:「到底出什么事儿了?怎么我好似听人说大军是穿着孝衣进的门?」 姜逢年叫热水一烫,呜唿哎嗨起来,半晌才说:「还能有什么事儿?边关死的人太多了,连将军都死了好几个,后来边关又有了疫病,虽说是发自戎狄,但两边离得那么近,又正是打仗的时候,城里边也有一些人被染上了,好在物资送的快,药材也足够,好歹没闹出太大的事儿,但也死了人。」 死了人,尸体都焚烧干净了,走的时候还是齐整的人,回来的时候连灰都没了。 他压低了声音:「你没瞧见,那些人进了皇城,陛下脸色都黑了。」 班师回朝、戎狄退兵是好事,皇帝在战事上吃了亏,想着如今多半也算胜利了,该好好庆祝庆祝,好歹能振奋人心,稳定百姓的情绪,结果进了城才发现人家身上带着孝,自然不高兴。 可领头的蒋松还没说一句话,便领着身后的一众将士跪下了。 沉坠坠的铠甲落了地,砸在地上哐啷哐啷的响,震得人发懵。 半晌,才有低低的呜咽声响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9页 蒋松嘴笨,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是宁怀诚跪着出了列。 他说,边关的将士为国殉身,死后连把骨灰都没留下,为了防止疫病,连生前用过的东西都给焚烧殆尽了,连个衣冠冢也没法立起来。 而自古以来也有个说法,人死后总要回归故土,可若是离得太远,鬼魂愈发虚弱,连生前的记忆都没了,倘若无人帮忙,便会滞留在原地,找不到回家的路。 说完,那一波人便都磕了个头。 宁怀诚说:「立经魂幡太过,也怕路上风催雨急,毁了魂幡,臣等只能身着白衣,希望能够引领他们回家。」 千山万水,总要魂归故土。 皇帝坐在上首,望着宁怀诚单薄的嵴樑,终于想起,他的父兄都死在了边关。 他和英国公,从前也是好兄弟。 他是先帝最得宠的儿子,从生下来便是太子,许多人便乐意逢迎着他,捧着他说好话,唯有英国公不假辞色。 儿时读书习武,所有人都避让着他,只让他拿第一,以求他事事争先,唯恐超过了他被他记恨,唯有英国公,校场习武射箭,从不懈怠,也并不相让,十次里他能赢自己八次。 皇帝觉得奇怪,闲暇时候玩笑问他为什么从来不和旁人一样让着自己。 当时英国公还是俊逸少年,闻言只说,倘若所有人都让着他,便让他以为自己是最厉害的了,如何才能进步?更何况人各有所长,他从小就习武,倘若让了,更显得刻意,他只为臣,将来要做武臣,便要替陛下守好边疆,让不让的,又有什么意义?能守得住城,便是死也值得,何必在此时争一时之利。 虽连败三城,但他到底没让戎狄长驱直入。 如今,他已经是等待回家的孤魂一个了。 皇帝有片刻的怔忪,半晌,才挥了挥手:「坐吧。」 穿孝进城之事这才揭了过去。 姜逢年官职低,本是没法进殿的,可他管着宴席,总也能在门边蹭上一个位置,听见上头的动静都能吓得半死,这会儿才苍白着脸回来。 说完这些,他摇头:「整出这样的动静,到底惹眼了些。」 安氏手里的帕子一下就摔到了他身上。 连姜云瑶也看不过去了:「父亲!」 姜逢年抬头,只见妻女都不贊同自己,俱是愤愤之色,便讪讪闭了嘴,半晌才道:「得,我倒成了外人了,你们合着伙儿地不待见我,我走,我走行了吧?」 他擦完脚灰熘熘走了。 他一走,安氏倒是嘆了口气:「回头咱们点上几盏长明灯吧。」 姜云瑶自然没什么反对的:「听母亲的。」 …… 宴完将士,又隔了三天,顾明月才见到了石头。 就在姜记食铺的门口。 石头在中京城是没有房子的,回来以后便只有往这里来,顾明月每天都会来看一眼,生怕哪天石头回来了她却不知道。 如今正好在门口碰上,她还差点不敢认。 石头长高了,人也壮了,一回头,再细一看,皮子也晒黑了,牙倒还白,得亏没黑得太过分,否则夜里一笑,只怕只能看见他两个大板牙。 如今他一笑,顾明月还是能把他的脸看清楚的。 两个人对视了一阵,总觉得有好几年没见了。 其实细算算也确实很久了。 石头出去的时候是冬天,到北朔城恰好开春,掐指一算,如今已经出去了三年。 顾明月都九岁了,要是按虚岁算都十岁了。 一见面,石青枫便露了笑脸:「怎么傻站着不动?」 一句话,便叫顾明月掉了眼泪,她伸手比划了一下:「高了,也瘦了。」 石头嗯一声:「你还是和从前差不多。」女大十八变,顾明月还没十八,这些年过得还算安逸,脸上变化倒不大。 倒是他,在姜记食铺站了好一会儿了也没敢进去,怕顾明月认不出自己了。 如今一看,还是认得的。 不仅认得,感情也没变过。 顾明月拉着他跑进了后院,把他按在椅子上,又着急地去拿自己准备好的东西。 挺奇怪的,他年纪虽然小,力气却大,在边关拼杀的时候,戎狄那些人又高大,时常举着枪借着身高差距想要将他按到地上去,却一次也没成功过,如今回了家,顾明月明明是个小孩儿,一双手力气更是比不上戎狄,偏偏她轻轻一按,就把他按下来了。 连动也动弹不了。 兴许是他不想动。 他坐在椅子上,看着小丫头忙前忙后地给他展示自己新作的衣裳。 顾明月把包袱掏出来,一件一件拿出来在他身边比划着名:「我觉得这件还不错,身量正好,那两件腰粗了些,回头我替你收一收你再穿。」 比划到一半,她才想起来:「你是不是还没吃饭?」 石头说还没有。 顾明月便不大高兴:「怎么军营里头还不给你们留饭吃?」 话说完才想起来那些人都是他的同袍,兴许还是过命的交情,又住了嘴,转移话题:「你饿了吧?这几年我和干爹学了不少拿手菜,你跟我来!」 她把手里的东西都囫囵收起来,又带着石头往石中意租的房子去,解释道:「这一片暂时还没法用明火,不好做饭,不过等开了年就好了,司市的人说开了年要有新规定了,兴许这一片就能用明火了,我和姑娘商量着到时候还要再改一改铺子,兴许开个小饭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0页 司市一般很少给这样明确的消息,既然透露出来了,指定有七成的把握。 她絮絮叨叨说些旧事,石头也不言语,只安静地听着,侧过头去看她雀跃的表情。 目光温柔又含着笑意。 小姑娘到底长大了些,比从前更加大方开朗了,也多少有了自己的主见,不再像从前那样事事都要听别人的。 「干爹这两年攒了不少银子,说是再干上几年,等年景好些了,他也要出来单干,到时候也开个小饭馆,到时候我就去给干爹帮忙……」 她望向石头,又止住话:「你看我做什么?」 石青枫也不惧,大大咧咧盯着她:「瞧你长大了,做兄长的很放心。」 顾明月叉腰:「那当然了!姑娘说我最近进步很多很多很多!」 石青枫便打趣她:「变了不少,唯有这一点不变,你呀,总还记得你家姑娘,不是你家姑娘说,便是你家姑娘做了什么……!」 顾明月也没放心上:「姑娘的本事大着呢!多听她说话做事不会错的。」 说着话就到了门口,石中意还正好在家。 「哟!石头回来了!」 「干爹。」 石头也跟着叫干爹,俩人都姓石,还是有些缘分在的。 石中意这两年胖了不少,乐呵呵地点点头:「你先坐,还没吃饭吧?我去给你弄两个菜,今晚咱们仨好好聚一聚!」 顾明月立马拦住他:「干爹!让我来吧!石头哥哥这么久没回来了,我才学的手艺总要给他看看!」 石中意拍拍脑袋:「嘿,我给忘了,你快去,东西我都准备好了。」 本就是饭点儿,这几天他们总怕石头哪天忽然回来没口热饭吃,每天都会备菜。 如今正好用上。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顾明月就端着菜出来了。 好些都是快手炒菜,她怕石头太饿了,不敢做时间太长的,只有一道老鸭炖萝蔔是石中意早早就炖上的。 青蒜腊肉、鱼香茄子、生炒排骨……摆了满满一桌。 石青枫便笑:「这么多?咱们三个能吃完吗?」 顾明月相当认真:「你这几年吃的不好,要多补补!」 她还给他添了一大碗饭呢! 石青枫便每道菜尝了尝。 顾明月期待地看他:「怎么样?味道怎么样!好吃吗?」 石青枫顿了顿,压下眼眶里的热意:「好吃。」 他犹豫一瞬,才道:「有家的味道。」 论厨艺,顾明月还稍欠火候,比不上多年厨艺的石中意,更不必说前几晚他吃的御膳,可她的手艺是特别的,特别到只要他尝一口,便能在心里记得很久很久。 临走前,顾明月也给他做了一顿饭,比这会儿青涩,却叫他惦记了三年。 在边关啃树皮、噎生泥的时候,他便是靠着那点惦记硬生生把自己灌了个饱,才能在那样困难的环境里活下来。 在他心里,他是有两个家的。 一个是与父母的,另一个,便是和顾明月的。 他诗文学得不好,却记得在边关的时候听了一句诗,那是个和他一样的小兵,守在边关,头顶是明月,脚下是城墙,夜色太美,他们议论起想不想家。 当然是想的,谁会不想家呢? 那小兵便念了一句东坡的诗,说:「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中京城于他而言不过是个落脚餬口发地方,后来去了边关,他便与这座城之间的牵连更淡了,可那小兵问他想不想回家,他头一个反应竟然是想起了顾明月。 他当时笑了,说想回家。 年纪太小,不懂风月,也无关风月,从几年前他们一道儿坐在前往阆中的那辆骡车上,目之所及都是浅黄枯败的草地与满身的尘土时,他们便被紧紧地系在了一起,像两根浮萍,根系交缠,也像那地上的乱草,共同扎根在泥地里,等待着来年的春雨。 如今石头已经有了自己的事情要做,他从边关回来,又立了些功,可以从小官做起。 而顾明月也在慢慢长大,跟着姜云瑶他们学了很多的东西,厨艺,女红,念书,甚至还有做生意。 被卖的时候他只觉得不好,如今却想,福祸相依,此心安处,也算是吾乡。 一阵风凉。 顾明月惊奇地推开了窗:「憋了这么久的阴天,总算是落了一场雨啊!」 雷声阵阵,雨声滴答,这雨不仅落在了中京城,也落在了干旱许久的南方。 百姓们哭着跪在地上,伸出双手扒拉着地上湿润的泥土:「是春雨啊!是春雨!」 春天的雨落了,总算能播下种子了,等到秋天,总能结出累累的果实吧? 第89章 石头才刚刚回来,城内城外都已经互相隔离起来了,前面朝廷的政令还没有下来,他也无事可做,自然可以在家里多待上几日。 说起这件事,他还给了顾明月一个消息,说这回跟着宁怀诚去当差,因着是件险事,连宁怀诚自己都未必能保证自己能够活着回来,所以他在临走之前给了他们跟着去的这些人一笔银子,让他们安置家小。 那时石头并没有怎么想,身在战场之上,如果能为了其余人多做一些事情,那么就算死也无所谓。 好在他们也足够小心,最终还是平安回来了,那笔钱宁怀诚却没收回去,只说算是他私下给的奖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1页 石头掏出自己放钱的口袋。 这口袋还是他出发之前顾明月做给他的,那会儿她还调侃,说这口袋里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够放满,如今一看,竟然也是鼓鼓囊囊的了。 石头把里头的钱一股脑都倒了出来。 里头有些零碎的钱,也有几块银锭子,还有一颗元宝,金的,分量看着也不小。 拢共加起来得有四五百两。 顾明月瞪大了眼睛:「宁大人给了你们这么多钱?!」 石头害一声:「哪儿能啊!这里头有我自己攒的一部分。」 他们从中京城一路过去的时候也不是白走的,本身自己就没多少本钱,怕到了边关以后银钱不够用,那会儿顾明月借了他一点儿钱,他便拿着这些本钱购置了一些小东西,都是中京城里还算新鲜的玩意儿,转手卖给沿途的城镇里的富商。 这么个年光景,说差钱的人也有,但也有不差钱的,人家就图那么一点儿新鲜和「潮流」,就指望着用那些在中京城购置的东西装上一装,证明自己的能力。 所以石头他们带出去的东西竟然也很受欢迎,在头一轮卖掉的城镇里再购置,带到再偏远的地方去卖,一轮一轮,竟然也攒下来不少钱。 左右他们都是要赶路的,也不好说自己是要去边城,干脆假扮成了商人,后来他师父唐骄知道边关实在很缺粮,又将自己挣的银子大部分都换成了粮食。 石头也换了一点儿,但不多,他和英国公关系平平,奔赴边关也不过是想挣出自己的一条路罢了,不能指望着他有多好的心,他心里想得更多的还是自己的父母。 穷怕了的人很少有善心。 他自己攒了一些,宁怀诚给了一些,边关打仗将领们为了鼓舞士气奖励了一些,三年才积攒了这五百两。 他把钱分成了三堆,把其中一堆推给顾明月:「这个是我还给你的,当初你借给我的银子。」 顾明月柳眉一竖:「我都给你了,你还还我做什么?」 石头说:「要还的,你当小丫头才挣那么点儿钱,多不容易呀!况且你没有家人,总要考虑自己的以后,咱们总不能一辈子都当下人吧?早些攒钱才是正经。」 顾明月说:「那我也没给你这么多。」 石头说:「你给了我钱,我把钱拿去做生意,挣的钱自然也要跟你分的,论起来还是你给我的本金呢,之前我当下人的时候攒的钱可没有你的多。」 他在外院当差,职位一般,当然比不过在主子身边当大丫头的顾明月月钱高,他又要花钱去交际,一点儿钱也没有攒下来。 本金差不多都是顾明月的,给她分钱是应该的。 他都这般说了,顾明月只能厚着脸皮收下:「没想到借出去的钱还能收回来呢!」 她看了一眼,又看一眼,忍不住露出了财迷的笑容。 石头见她笑了,便也想笑,但他克制住了,又将另一堆钱推出来,看见顾明月迷惑的表情,便解释道:「另一堆我预备着去钱庄换成银票,再托人寄给我爹娘,剩下的这堆是要留下来花销的。」 他认真说:「我离京已经三年了,明面儿上已经不是姜府的下人,也不是三姑娘的人,再腆着脸住在铺子里就不合适了,总要置办下自己的家业才好,但我离京太久,对这里的情况已经不大熟悉了,所以想拜託你,帮我个忙。」 他想让顾明月帮自己寻摸个合适的小院,不必大,足够他住下,再有个客房也好:「我也不知道钱够不够,你先寻摸着,若是不够再来找我就是了。」 中京城里头的房价可比阆中贵多了,他准备的这些钱可能还真不够,但他迫切地想要在这儿扎根,想要有一个独属于自己的地方,不止他方便,将来顾明月和方中意也能有个落脚的地方。 他既然郑重拜託了,顾明月便把这事儿当做了正经事:「好,我一定好好替你瞧。」 事儿拜託完了,石头才松了口气。 顾明月瞅瞅他,忽然问:「你在边关,受过伤没有?」 石头写信回来总是报喜不报忧,说不定受了伤也不会告诉她。 与其听他的信,不如现在正儿八经地当面问。 石头的脸色一僵。 顾明月便知道他必定是受了伤的:「让我瞧瞧!」 石头拢着衣服不肯,不仅不肯,还急道:「你别看了,咱们年纪也大了,你这会儿说着要看我伤口是怎么个事儿?回头叫人知道了影响你的名声。」 顾明月已经九岁了,男女七岁不同席,不该叫她看自己的伤口。 可顾明月只瞪他:「咱们是兄妹,你讲究这些做什么?再说了,这东西不过是用来束缚女人的,何必过于在乎呢?咱们各自问心无愧不就好了?」 姜云瑶很少在她面前展示现代的很多东西,尤其是那些可能会让她们掉脑袋的思想。 刚穿越来的时候或许姜云瑶还有过挣扎的欲望,等在这个古代呆了三个月以后她就收起自己作死的想法了。 但再收敛,有些刻在骨子里的想法多多少少还是能表现出来。 譬如之前聊到姜玉琅想让双瑞害姜云瑶那一回,是因为正好中京城出了有姑娘失了名声的事儿。 当时姜云瑶没说什么,等收拾完姜玉琅,顾明月问她是不是特别生气,姜云瑶才慢慢摇了摇头,说了一句名声于她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只不过是用来束缚别人的工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2页 她是随口一提,并没放在心上,起初顾明月也没放在心上,可后来她想了想,这事儿还真是如此的,倘若她没跟着唐骄和石头一块儿学武艺,说不定就让双瑞得手了,那姑娘名声岂不是坏了? 按着前头那位的下场,她们家姑娘指定也是活不成的——可,名声当真比活着重要吗? 顾明月并没有觉得。 她挨过饿,又出身于底层,知道活着需要用掉多少勇气,也知道穷苦人家为了活下去,尤其是在天灾年里活下去有多困难。 别说名声,有时候连尊严都能抛弃。 这会儿石头说怕坏了她的名声,可她觉得这所谓的名声,并没有那么重要,至少比不过她此时此刻对石头的担忧和关心。 她气恼:「你给我瞧瞧!」 她脾气倔起来的时候,石头是拿她没办法的。 他只能去关紧了门窗,又点了烛台,瞧着周围没有人,才褪下了自己的上衣。 少年人的皮肤并不白皙,他久在边关,早就晒得一身麦色,又常练武,身上长了鼓囊的肌肉,他头一回在姑娘跟前半褪了衣裳,有些窘迫,脖根红了一片。 顾明月却没注意到。 她只顾着看石头身上的伤去了。 他身上有好几道伤,有些已经结疤癒合了,那一块儿都成了惨白的皮肉,纠结在一块儿,还有些是最近新添的,刚脱的疤,新长出来的肉是粉的,最可怖还是一道贯穿胸膛的伤口。 从肩膀一路划到了左腹,早已经结疤了。 石头便是怕她看见这一道。 顾明月愕然地看着,半晌才问:「怎么伤的?」 石头说是不小心:「那会儿刚上战场,学艺不精。」 才刚上战场的人,拢共才学了不到一年的武艺,往人跟前一站,却有满腔的豪情,恨不得揣着刀砍上十七八个敌寇。 结果被人一刀噼在了胸膛上,那股子冲劲和豪情便蔫了。 要不是唐骄拽了他一把,他这会儿早就没命回来了。 顾明月一听果然心疼又气愤:「不把自己当回事!怎么就不知道自己要小心一点儿?你才多大就学着人家拼命?」 她戳着石头的伤疤恨声:「真蠢!」 石头嘶了一声。 她又立马停了手:「哎?我戳疼你了?」 石头偏头露出了憋着的笑:「哪能啊,这伤都两年前的了,早就不疼了,我就是看着你可爱,逗一逗你罢了。」 要不然等会肯定要看见这小丫头哭鼻子了。 石头把自己的衣服穿好:「你放心,从那回以后我就很注意自己保命了,你瞧,拢共也就只有这一道伤口大一些对不对?」 他当时真以为自己要死了。 军营里头药不够充足,他那伤口那么大,军医也只能草草地给他撒上止血药再粗粗地缝合一下,大部分的药还要用在那些断了手脚的士兵身上,他这样的都已经算得上是轻伤了。 没有足够的药,便只能苦熬着,躺在床上半死不活,又惦记着爹娘和顾明月,咬着牙忍着罢了。 后来是又想起来临走之前三姑娘和顾明月交代他的,说是若是受了伤,别怕疼,要防着伤口感染和发热,时常清理伤口——军医顾不上他,给他上了药就去照顾别的伤员了,石头没法,只能自己私下买了酒,每日用布沾了擦伤口。 军营的酒还格外的烈,用在伤口上能把人疼得半死。 他都咬牙忍下来了。 过后就开始惜命了,不然早就死了好几回了。 顾明月亲自检查过了伤口才勉强放下了心:「你过后是不是还要去军营?」 石头说当然:「不过上头政令还没下来呢,咱们也不知道后头章程如何,还要等消息。」 顾明月也觉得稀奇:「这回好像只放了一部分人回来,到底怎么个事儿?你们也没消息么?」 石头摇头说没有:「宁大人都没说什么,但我们都有猜想。」 顾明月侧耳。 石头才说:「边关有疫病,陛下怕大军有人染上了,不敢让人进城。」 那会儿他们用了相当阴狠的法子,戎狄中疫病流行,两边又在打仗,还没爆发疫病的时候就接触过,城中也有人染了,但他们隔离得很及时,并没有闹出什么大事。 但陛下总是有忧虑的。 他怕有些人包藏祸心留下疫病的根源带进中京城里,又怕有潜藏的病毒,所以迟迟不肯开城门。 可顾明月说:「总不能一直把人关在外头吧?都是在前头浴血奋战的将士,把人一直关在城门外头算什么事?」 总会伤了将士们的心。 石头压低了声音:「是这个道理,端看陛下怎么抉择了,等大军进来了,我才能回军营里头去。」 总要等大军进了城,才能论功行赏。 第90章 大军进城是拖不了多久的。 里外僵持了约摸十天的功夫,连城中的百姓都开始议论纷纷了,陛下才松口把外头那些将士给放进了城。 顾明月知道一点儿内情,猜到了是因为城外那些将士这十天都没有染病。 这回才是正儿八经的大军进城,比之前更加热闹。 顾明月等的人已经回来了,她没有再去看,反倒和姜云瑶打听起了城中的宅子。 石头寄了一百两银子给自己的父母,又给了顾明月一百两,剩下了三百两,三百两想要在中京城买房多少有些困难,但也不是没办法,西城那边儿好好寻摸一下还是有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3页 左右他也只是暂时一个人住,将来兴许会把父母接过来,但那都是将来的事情了,他常在军营,若是努力一些,也能挣个好前程,将来入朝为官,也能靠俸禄换更大的宅子。 石头虽然休假在家,却是要时刻待令的,万一宫里或者军营有什么事情传召,总要能找得到人,所以看房子主要还是顾明月去。 拢共能选的就几套房,顾明月跟着牙行挨个去看过,全都小的很,别说院子了,好些只有独独三间房,连厨房都是土灶临时搭起来的,也没有单独的房子搁置,是外头搭了棚子衍生出去的。 这种房顾明月看一眼就摇头。 她们和宁怀诚来往久了,连带着司市那些人也略有熟悉,偶尔聊天的时候也会说起,这几年中京城的人越来越多,住的地方少了,好些人便想了法子违规搭建,司市将来可能要重新规划这些房子,那些违建的都得拆了。 也有大一些的,但价钱很贵。 顾明月和牙行扯皮了许久,让他们重新挑些好一点儿看。 寻摸了半个月,倒真让她凑着了。 说来也是巧,要卖房子的还是熟人——说是熟人,其实是熟地方,原先姜玉琅把小怜养在外头,凭他是买不起房子的,因此是租赁的别人的房子,如今要卖房子的也是这家的主人。 本来他那个房子带了个院子,地方也大,能卖个好价钱。 但一来,他这房子地理位置不太好,就在百花楼的后头,这一条巷子大多数都是被租出去给官老爷养外室的,买的人少得很,毕竟都花钱买房子了,肯定指望着好好住,左邻右舍是些什么人就很重要,谁也不想出门就碰见那些个当外室的人,怕回头万一出什么事情,人家闹上了门牵连到自己。原先这条街都是外室住着的消息只有他们自个儿知道,如今这事儿因为姜玉琅闹出来了,摆在明面上了,能卖出去的房子就更少了。 二来,这院子多少有些出名。 还是因为姜玉琅,当初他和小怜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整个中京城都知道,就算有不知道的,后头姜玉琅赤裸着躺在院子里还被人家撞个正着的事儿也能知道了。 人家不知道他是被小怜坑了,还以为他有什么怪癖。 后来姜玉琅一回家就被打了一顿,在床上躺了几个月,房租也没交,屋主就把房子收回了,收回来以后本来还要往外头租,结果人家过来一看位置立马就摇头拒绝了。 位置太醒目,谁都知道里头住过什么人,加上这段时间朝廷仍旧在查这边儿院子都住了什么人,又都是哪家大人,那些官老爷人人自危,更不敢顶着风头来租房住了。 屋主左思右想,还是打算把房卖了,因为前头的种种原因,价钱要比市场价低一些。 但就算低了一些,石头的钱也还差了那么一点儿。 顾明月看完了房就把这消息和石头说了,还劝他:「你别瞧这位置不好,有那么多的传闻,可我瞧着,等朝廷查完了案子,这一片儿都得挪动,往后左邻右舍未必还住着那些人。」 她想得清楚。 这回这条巷子既然被查出来了,人家肯定不会再继续在这了,好些人消息一闹出来就搬走了,都没等到姜玉琅翻车,养外室都是偷着养的,叫人知道了算怎么个事儿?家里头有怀疑的,叫个下人在巷子口一蹲不就逮个正着了么? 人家都不傻,有花枝巷,自然会有花朵巷、柳枝巷,树挪死人挪活,人家只是换了个地方罢了。 屋主也未必不知道,只是能到他们这租房子的人少,大多都更喜欢西城便宜,而不会到这花枝巷里来,与其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的租客,倒不如转手把房子卖了重新买。 顾明月道:「不过我看了一下,你的银子还不够,就算加上我这里的也还是不够,得想法子再凑一凑。」 她是真想借钱给石头来着,这房子她去看过,确实不错,拢共有三个居室,还有个正儿八经的灶间,院子也足够宽敞,石头都能在院子里练武,除了原先说好的自己住的和预留出来的客房,甚至还能做个小书房出来。 房子很不错,唯一差的就是钱了,她原先只是预支了自己的月钱给石头,一共也没几两银子,结果石头挣了钱,还给了她分红,几两银子一下子变成了一百两,总感觉拿着都坠手,心里也隐隐的有些虚。 谁知石头垮下了脸:「这话你可别再说了!给你的钱就是给你的了,我买房子钱不够可以想别的法子凑,怎么可能用你的?」 他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脾气向来软得很嘛,但也不能一直软着,回头被人骗了怎么办?你身上的钱最好能找个隐秘些的地方放着,也别告诉别人你有这么多钱,知不知道?」 顾明月缓慢地眨了眨眼。 石头瞧她这样便知道她没怎么放心上,于是便吓唬她:「你不知道,我这一路上往边关去的时候,路上碰见好些劫道的人。」 这倒不是吓唬她的,百姓的日子过不下去了,落草为寇的不少,有些拦在大马路上的还好认一些,一看就知道是劫道的,那些人看见他们人多又带着兵器便不太敢动。 也有不长眼的,都被他们收拾了。 最怕的还是那种瞧着是正儿八经的村落的,一整个村子都成了贼窝,他们这些赶路的人总要睡觉休息,能有村落当然是最好的,也就是掏钱请人收拾房屋或是做饭的时候,人家瞧见你身上带了钱,便要使坏,往饭里头下蒙汗药,趁着月黑风高偷了钱,再悄摸地抹了脖子,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4页 这样的地方还不少,石头也是警觉才没着道儿。 没着道儿,不影响他现在拿出来吓唬顾明月:「你别瞧着有些人面软脾气好,指不定心里就有些小九九,旁的不说,就府里头那些下人,哪个不贪?你忘了常管事了?连下人们的伙食钱都要贪了,知道你有银子,不还匡你骗你?钱没了倒是小事,万一有些心思坏的,再硬给你安个罪名在身上,你有嘴也说不清楚。」 一个小丫头身上怎么来的银子?说是石头给的,人家也未必会信。 果然,他这样一说,顾明月便怕了。 她仰着头:「我没告诉别人我身上有银子,都藏得好好的呢!」她甚至把钱和自己的月钱、首饰都分开来放的。 说完,她又觉得心里慌:「我藏不住事儿,万一真叫别人看见了怎么办?要不我把银子放你那里吧……」 石头按住她的肩膀。 他长高了许多,远比顾明月高出一个头去,一下就把人按住了:「你安心!只要别透露给别人就好了,再说了,往后你有钱的时候还多着呢,要真是不放心,你想想拿这钱去做点小生意都行。」 顾明月愣住:「你也想叫我去做生意?」 石头一愣,转瞬明白:「三姑娘也想让你做生意?」 顾明月点头:「是呀,姑娘和我提了好几回呢,说我适合呆在外头做生意,将来也能有自己的产业。」 「府里头的下人可不能自己置业的。」石头下意识地说,「你就算做生意也没法儿啊。」 顾明月:「可姑娘把卖身契给我了呀!」 石头诧异:「什么时候的事儿?」 顾明月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挺久了,在你回来之前就给我了。」 只是石头回来以后她给忘了说了,姑娘虽然把卖身契给了她,她却还是在府里头的,也依旧伺候着姑娘,要不是今儿提起做生意置业的事情,她还想不起来姑娘把卖身契给了自己呢。 然而石头心里却相当复杂,他看着顾明月懵懂的表情,忍不住道:「三姑娘对你真不错。」 顾明月嗳一声。 「其实我也不知道卖身契给了我是不是很好。」顾明月虽然听姜云瑶给她说了利弊,却依旧不太能知道其中的意味,但她知道姑娘肯定不会坑自己,那她就拿着就是了,「姑娘说这样自由,那就自由一点儿好了,我也觉得姑娘对我特别好。」 石头轻嗯:「她是个好人,既然这样,你就能拥有你自己的产业了,开铺子或者干别的都方便,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想法? 顾明月迟疑地摇了摇头。 姑娘倒是和她提起过几次让她开铺子,只是她一直没下定决心,因为她自个儿手里头没钱,只有月钱,还不够付租金的呢,再者,她心里总是害怕,不敢迈出那一步,怕亏了钱。 她把自己手上的钱看得比命还重要,要是做生意亏了,她能哭晕过去。 石头也没什么好想法,但他知道要安慰她:「你别急,慢慢地想,至少现在你的本钱有了,开什么铺子都随你高兴。」 顾明月点头,当真认真思考起来。 第91章 开铺子是件大事,顾明月之前本钱不够,也没怎么好好思量过,如今有了些钱,却比之前要更加谨慎了。 石头也不催她,他这些日子尚且有别的事情要忙。 城外的大军进了中京城,以后就该论功行赏了,这里头也有些门道,将来能不能出头还得看自己的顶头上司愿不愿意提拔,若是上司愿意在陛下跟前提上两句,往后的前程也就不必太过忧愁了。 但每个上司也都有自己的心腹,也有各自的利益关系,别说什么五大三粗的武人不懂利益相争,带兵打仗哪有没有心机的?更别说入朝为官了,要和那些文官掰扯,再笨的人都能长出心眼子。 石头是草根出身,说白了身后无人,除了他自己,谁也靠不上,大军一进城,他就得忙起来了,去各处打点,期望那些长官能够提拔自己。 除此之外,便是戎狄进京。 当初他们军中开始感染瘟疫,按理朝廷应该乘胜追击,彻底把戎狄打趴下,但蒋松等主将惯于守成,也怕自己背上骂名。 若是派了大军追出去,倘若军中也感染了瘟疫怎么办?在此之前朝廷已经损失了不少的将士了,若是再添上一些,只怕要伤筋动骨。 蒋松他们害怕,自然不会有所动作,也白白浪费了机会,只班师回朝。 戎狄退了兵,连年征战导致他们资源匮乏,药物也稀缺得很,那些得了疫病的将士也同样被关在了城外,死伤无数,但就算将他们关在城外也没有用,戎狄对瘟疫束手无策,医疗手段和药物资源都跟不上,瘟疫渐渐蔓延开来,连城内都受到了影响。 戎狄没有办法,只能派人来求和,以期能够达成合作。 他们得知消息的时候,戎狄已经在进京的路上了。 闲暇时候顾明月和姜云瑶聊起这些事,感慨他们胆子大:「还有着血海深仇呢,他们竟然就敢大着胆子进京,也不怕咱们一人一块砖头砸死他们。」 国雠家恨摆在跟前,顾明月觉得很难控制自己。 姜云瑶只说:「两边要和谈,不能斩来使,更何况朝廷也难。」 戎狄确实是退兵了,可谁知道他们将来缓过来以后会不会捲土重来?这没办法赌,瘟疫也不可能一直都存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5页 朝廷如今无人可用,能让戎狄退兵,已经是兵行险招了。 她说的果然没错,虽然两边都心知肚明彼此之间的关系不可能真的像表面上那么好,但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朝廷特意划分了一个行馆出来,专门给戎狄的来使居住。 不过在这事儿上,有人有意见。 因为大军进城的时候还在外头待了十多天才进城,那些来使从戎狄来,还是瘟疫爆发的主要地方,怎么都没让他们在城外待那么久再进来呢? 那些将士本来心中也是没有意见的,可有心人在其中挑拨上几句,这些人就能闹腾的厉害。 朝廷只能想办法安抚。 这些事儿就和顾明月无关了。 她想了好些日子,准备开个茶点小铺子,民以食为天,中京城又一向追捧茶叶,早些年的时候流行阆中茶,元家就是那个时候发家的,后头因着干旱,元家改做了花植生意,整个中京城里的茶叶商都停供了,这才刚下了雨,新一批的茶叶还没供上来,中京城正是缺茶的时候。 不过茶叶精贵,顾明月是买不起的,她也没打算真靠茶叶挣钱,想着供些粗茶,主要还是靠茶点饭食做生意。 想好了要做什么,接下来的事情也就顺利了,照样还是要去找个小铺子,她也不是头一回和这边儿的牙行接触,前头石头的房子还是她去看的,看完没多久,石头就把房子买下来了。 他没和顾明月说自己是怎么凑够钱的,顾明月也就没问。 总归他来钱的法子就那么几个,多半还是因着军功凑上来的就是了。 牙行也很喜欢顾明月这样的客人,不是本地人,看家当多半都是要买,齐齐整整地凑出来银子,立马就能交易,怕好屋子被人家抢了,也算得上是钱少事多。 如今顾明月说要租个小铺子,牙行一口就答应下来了,说是一定替她好好找。 租的铺子可操作的余地比买的要多一些,顾明月没打算开多大的,一间小小的铺子就够了,唯一的要求就是要看着亮堂一些。 事儿交给牙行,她也算是放下了心,这才把自己想开个茶点铺子的事情告诉姜云瑶。 「姑娘先前让我想开什么铺子,我想好了。」 其实她应该在去牙行之前就告诉姑娘,可是姑娘之前说了,不能万事都指望着她,也要自己立起来才行,她觉得也很对,姑娘有姑娘自己的事情要做,她总不能一直靠着姑娘才能解决事情吧? 将来铺子里头的事情难道也要指望着姑娘不成? 那她一辈子都会是个长不大的小丫头。 兴许她自己也没察觉,她已经慢慢地转变了思想,开始慢慢变成一有着自己独立思想的人,兴许是因为姜云瑶的鼓励,也兴许是因为她看见了石头的成功吧? 原先石头和她一样都是府里的下人,后来又到了战场上去,侥倖捡了一条命回来,捡了命,也挣到了钱,往后也能挺直腰板子做人了。 顾明月也想和他一样。 她的卖身契一直自己贴身收着,姑娘已经给了她了,她不能一直在府里,自己手上捏着钱才是最有底气说话的。 姜云瑶显然也是贊成她的想法的:「既然想好了,那就去做,有什么章程你与我细说说?」 顾明月点点头。 她要租的铺子不在东城,这边儿物价贵,铺子租金也贵,她租不起,更何况这边儿的人都是有钱人,家里不缺那一口茶喝,她的生意估摸着做不起来。 她选在了西城,西城那一片有不少的小官小吏,平日里头也是要喝茶的,却喝不上贵价的茶,那种碎末茶之类的才是他们的主要选择。 顾明月说得头头是道:「我跟着姑娘时间久了,也些许认得几味茶,我卖茶不是主要卖茶的,而是卖的套餐。」 这个套餐还是她跟着姜云瑶学到的。 她在府里这么多年不是一点儿长进也没有,她学了很多的东西。 安氏是世家出身,平常的交际往来都是世家培养出来的,连带着府里头的东西摆件的摆法、家里吃的点心茶食等等,都很讲究,这样的讲究不是套模板套进去的,而是多年的耳熏目染培养出来的。 她对姜云瑶很好,从来都没有藏着掖着,全都交给了姜云瑶,连带着她身边的顾明月也是一起教的。 有些是安氏主动传授的,有些是这些从小就在府里长大的大丫头们教给顾明月的,还有一些是她自己仔细观察学来的。 总之,短短四年的功夫,她就学了很多东西。 倘若从前阆中认识她的那些人站在她面前,不认真观察的话,也是不敢认她的。 她和从前的差别实在太大太大了,不是从前那个只会噼柴做饭的小丫头了。 她想开在西城的茶铺就是她这几年的小小缩影。 顾明月想了很久,如果只是普通的茶点铺子是没法出彩的,兴许也就只够回本,回本说不定都困难,她要售卖的是套餐,这种套餐不是说什么茶配什么点心,当然也包含了这一部分,但更多卖出去的是她这几年受到的教育和浸润。 是那些普通小官小吏追求的所谓「世家风骨」。 她说得很笼统,但姜云瑶一下子就听懂了。 她头一个反应是哭笑不得:「这要是让外头那些富贵人家听了,人家保准要跳脚。」 世家最爱追求清高,要是知道有人借着这些东西去沾染铜臭的味道,保准气得吹鬍子瞪眼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6页 可她也只是笑笑,并没有说顾明月这样不好,反而鼓励她:「你的想法很新颖,至少放在这个时候是相当大胆的创新了。」 做生意最怕的就是一味守成,就和打仗一样,大胆创新反倒能够取得更好的成就,只要不偏离那一条标准线就好。 她原先以为顾明月心里还是模模煳煳的想法,毕竟之前她问了许多次,顾明月显得都很迷茫,如今奋力想了十多天,竟然真让她找出一条新道儿来了? 她调侃:「可见是石头回来了,把你给刺激到了,这么短的时间硬是把前头半年困扰你的难题都给解决了。」 顾明月害羞地摸了摸脑袋:「还是石头哥哥启发了我。」 石头这几天在想法子往上走礼,以期能有个好前途,他走礼的时候也问过顾明月,拜託她帮自己出了不少主意。 倘若是按照石头自己的想法,他送礼只会送最实诚的那一种——送钱。 可他又没有足够打动上头那些人的钱,一下子就窘迫住了。 于是他就想到了问顾明月。 顾明月在府里呆久了,跟着姜云瑶和安氏学打理家务,自然也学过人情往来,她教石头对症下药、投其所好。 于是石头就把自己头顶那些人的爱好打听了个清楚,两个人一晚上没睡觉才把该送什么礼物列出来,第二天石头就动身送礼出去了。 效果也是相当不错的,碍于银钱不够,他送的礼都是那种物廉价美但相当符合那些人口味的,雅致又不失野趣。 那些人很喜欢,也知道他要做什么,好些都给了明确的答覆。 也是在整理这些人喜好的过程中,顾明月才从中间琢磨出来了一点儿东西。 有些本身出身就好的富家子弟,他们喜欢的东西精贵,平常见过的东西也精贵,而石头没有那么多钱,就算耗费了那么多的钱出去买的东西送到人家跟前,人家也未必会看上一眼。 那还不如挑些合适的。 投其所好,也要看看怎么个投其所好法。 西城那些小官小吏爱喝碎末茶,是因为他们只能喝得起碎末茶,倘若有个机会能让他们一窥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让他们开一开眼界,甚至学到一点儿东西,而这些东西兴许什么时候就能用到他们的仕途上,他们当然也是会为之付费的。 顾明月信心满满。 她托的那家牙行也不愧是中京城最大的牙行,短短三日的功夫就递了消息过来,说是看到几家合适的铺子要出租。 顾明月立马跟着牙人去看了。 一共三家,头一家是三家里最小的,但它位置很不错,位于西城往东城那边儿的交界处,大部分的官吏去上值都会经过这里,当然,价钱也不便宜,就是因为位置很好,就算小了一些,价钱也是这三家铺子里最贵的。 第二家在西城中段,周围有不少住着的官吏,不大的小铺子,拢共只能摆下几张小桌子,採光都是很不错。 第三家就离得很远了,周围人鱼混杂,人流量倒是很大,铺子周围也开了不少的其他铺子,大多都是吃食,供给给周围的住户和过路借住的行商,价格也很便宜,地方最大,还带一个小院子,后头能住人,倘若顾明月有事回不去还能在铺子里睡下,不会触犯宵禁。 顾明月综合考虑了一下,选择了第二家。 无他,第一家太小太贵,而且都是上值途径的位置,谁还有闲心停下来喝上一杯茶不成? 第三家倒是便宜又好,客人说不定也多,但和她的经营理念不符合,从根本上就违背。 所以都没用太久时间,她就定下了第二家。 牙人当场就把铺子的主人喊了过来,两边商议着该怎么签合同。 这一家铺子的租金是五两银子一个月,主人家想的是最好一签一整年,省得中间有什么事情还要再麻烦,但要是一签一整年,顾明月手里能剩下的钱就不多了,铺子还要重新装修,买东西也要成本,她不大愿意。 那主人看她是个小女娘,年纪又不大,还想着强硬一些的,但牙人尽帮着顾明月说话——她找了最大的牙行,给了最贵的牙人费用,单子要是签成了,牙人也能从中抽取中介费用,因此,这会儿为了促成生意,牙人险些要磨破了嘴皮子。 主人家烦不胜烦,顾明月又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他心一软,就答应下来了。 答应了,嘴还硬:「我是瞧着你是个小女娘,肯定爱护铺子,这铺子将来我还是要收回来的,你若是和你大人做生意,一定要注意好保护,别回头我瞧的时候乱糟糟的。」 顾明月自然满口答应下来,她也没说是自己要开铺子,找的藉口是要帮主人家寻摸,不然人家看她年纪小,未必愿意租给她。 协议又仔细商量了一下,各自签下了名字。 最终顾明月要一次□□半年的租金,也就是三十两银子,期间不能损坏铺子里的构造,若是要重新装修,得提前问过主人家,也不许用铺子做什么奇怪的买卖云云。 这些都是牙行帮着拟好的条例,一分钱一分货,两边各自过目以后确认无误,又一起相约到了衙门里头定了契约。 顾明月也是到了衙门里才知道,原来由于司市的规定,真的要自由人才能签订这样的租铺子的契约,租房子倒是不用,因为下人也有住外头的,像那些拖家带口的都要安置自己的家人,但开铺子不一样,非自由人没法拥有自己的产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7页 得亏姜云瑶提前把卖身契给她了,不然这会儿连契约都没法签。 现在她就拥有自己的小铺子啦! 第92章 这铺子她是用来开茶食铺子的,又因着她想走姜云瑶说的那种「高端」路线,装修就很费劲。 铺子本身不太大,拢共只有两层,顶上一层层高倒是正常的,但没法在上头摆桌子,太拥挤狭窄了。 底下一层一共能摆下五张桌子,再有一个小隔间隔开前堂和后院,后院倒还大一些,涵盖了厨房和杂物间。 顾明月不会画画,她特意请了姜云瑶帮自己画的装修图。 桌子她得去木匠那里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好多家具也得重新做。 主要还是那些家具,茶炉子、锅灶、糕点台子、还有放置水果、蔬菜的冰鉴等等,将来她兴许还想自个儿酿酒,酒瓮放哪儿也得好好想想。 这些东西她自己想好了该怎么放以后才请姜云瑶帮自己画了图,画完以后她就带着图去了司市。 铺子租给她了,铺面经营却是要她自己去登记的,去之前还要带着租赁契书。 她不是头一回出门了,姜云瑶还是不怎么放心她,跟着她一块儿去,只是她不出声,只看着顾明月自己办事情。 来司市也不是第一次,门口的小吏都认得了,铺子的章程走流程也很快,替她办事的小吏还特意问了她要不要卖酒,倘若要卖酒,额外要做的事情会更多,需要的契书也多,一时之间没法立刻办下来。 顾明月也不着急,想着提前置办也行,省得将来再麻烦。 于是小吏又拿着契书走了。 顾明月和姜云瑶就坐在边上喝茶。 茶刚喝到一半,便听见有人喊她们。 「三姑娘!」 姜云瑶回头,看见是宁怀诚身边的小厮:「你怎么在这儿?」 小厮害一声:「我们公子回来了,上头的任令还没下来的,照旧还回司市这边来,这不,早上有个事儿要处理,我们公子才忙完。」 他话音刚落,熟悉的轮椅轱辘声响起。 她们许久没见过宁怀诚了。 平日里都是书信来往,寻常也见不到人,这会儿一瞧,彼此变化都挺大。 宁怀诚比起从前稳重成熟许多,以前还算是少年人,如今却是个正儿八经的大人了。 外头来往的人多,说话不方便,宁怀诚便叫小厮请她们进门聊,门开着,人就守在门口,能避嫌也能有个人看着,能聊些细緻的东西。 姜云瑶从来和顾明月都是同进同出,也没把她当外人,所以顾明月也是在屋里的。 宁怀诚看她一眼,问她们来做什么。 姜云瑶便说了顾明月铺子的事情。 宁怀诚倒是没想到她竟然同意顾明月在外头开铺子。 办一间铺子要的手续他这个从前的司市官自然是了解得比旁人都清楚,一听就知道顾明月是自由人了:「能自己开个铺子,有个营生也很不错。」 他温声细语:「若是碰到什么难办的事儿,尽管到司市来找人帮忙。」 他虽然将来未必还会在司市,从前留下的人情还是在的,有这样的人脉关系,顾明月的铺子必定能走得更加顺利一些。 顾明月这段时间筹备铺子有许多的事情要做,和外头的人来往多了,那点儿人情世故都一清二楚了,宁怀诚开口帮忙,她当然拎得清。 当即就道了谢。 聊完铺子,姜云瑶才问起宁怀诚边关的事情。 军中的事情轻易不往外传,便是姜逢年这样上朝的人都未必能听见什么消息,石头倒是知道一些,但说的都是旧事,且他职位低,也未必能知道什么。 宁怀诚挑了些东西和她说了。 不防姜云瑶忽然开口问:「那事儿你做了,是不是没什么人知道?」 宁怀诚一顿:「你倒是敏锐。」 他带着几十个人深入戎狄内部,这事儿除了蒋松知道,旁人都不清楚,戎狄爆发瘟疫,那些人还以为是老天开眼,才叫那些人生了这样的病,有了退兵的机会。 旁人不清楚内情,眼前这个提方法的人肯定是知道的,但他不大清楚为什么她能猜到别人不知道。 姜云瑶也没瞒着:「石青枫回来了却带了那么多银子,他的身家我们都清楚,平白多出来这么多银子,光靠做生意可赚不了那么多。」 说这话的时候她没有避着顾明月。 石头当初走的时候拢共就带了那么多银子,再是倒买倒卖也没法挣到五百两银子去,只能是军中给的钱多。 这些日子食铺倒是也有不少客人,那些兵勇回了中京城总不会一辈子关在军营里,偶尔也会出来买些新鲜吃食,姜云瑶在铺子里呆了一阵,看他们接待过些人也就清楚了,即便是从战场上回来的将士,手里头也必不可能会有那么多钱。 那只能是私下里给的。 就算是石头说的,用来安置家小的买命钱也不至于有那么多。 这年头的人命不值钱,打仗的时候朝廷说是有抚恤银子,听起来也几万两几万两的,摊到每个人身上又能剩下多少?更何况还是从上头髮下来的,层层剥削,再加上朝廷如今财政紧张,大军回来这么久,那些来买吃食的兵勇都是扣扣索索的,好多时候几个人拼一份吃的,只为了尝个新鲜罢了,可见多半还没发军饷。 石头手里却有五百两银子,后头买房子也是顺顺利利买的,也没听顾明月说起他是不是问别人借了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8页 当时她就觉察出不对了。 也就顾明月这个傻丫头,还真相信石头是在外头挣了钱回来。 凭着两人的交情,宁怀诚倒也没有什么不能承认的:「给了一笔封口费。」这事儿到底伤阴德,没必要宣扬得到处都是。 若是换成旁人心黑一些,兴许早就把那些知道事情经过的人给灭口了。 还能不动声色,毕竟是战场上,随便「失个手」或是染个病就能一劳永逸。 但宁怀诚不是那样的人,便和所有人都商量了一下,给了一笔钱做封口费。 他那会儿是去打仗的,身上带的钱不够,回来又给了一笔,才填上了空档。 石头的钱也就是这样来的。 顾明月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对石头一向很信任,真以为那五百两银子是他挣回来的,还心疼过他兴许是吃了苦才能拿到这么多银子。 石头给了她一百两银子,她当时觉得有点儿多,但也没多想,他又一副自己不拿着他就再也不和她来往的模样,她稀里煳涂地也就收下了。 这会儿才知道原来是什么封口费?! 她心里乱七八糟的,好歹还记着是在外面,鼓起腮帮子,咬着牙没出声儿。 姜云瑶还在和宁怀诚闲聊。 说是闲聊,其实也是交换情报。 彼此之间都觉得稀奇,明明真论起来两边的交情不够深,认识三四年了,也没特意私下相处过,平常交流又大多靠着书信,就算是书信,也只是这一年才频繁起来的。 但他们对彼此就是有一种莫名的信任,可以这样毫无顾忌地坐在一起讨论中京城的事情。 聊天氛围也相当放松,姜云瑶还问起宁怀诚以后的打算:「你往后就呆在司市里?」 宁怀诚摇头。 以前他呆在司市,一是因为兴趣,二是因为家里不适合再出个太聪明的人。 英国公府传了这么多代下来,富贵权势都有,拼全家之力难道还培养不出来一个有才学的孩子? 可这么多年了,英国公府还是一家子武将,就算儿时有传过天才的名声,后来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弃文从武了。 宁怀诚打小身体不好,不然现在也是边关的一员。 即便是这样,他也不能和别人一样学文当官,能到司市任职,已经是从前的他唯一能做的官了,且一辈子都能看到头。 皇帝倒也没有不念着和老国公的情谊,不然他连司市官都未必能做。 至于现在? 他苦笑一声。 他没了父亲兄弟,身上的「枷锁」也跟着卸下了。 皇帝这些日子总叫他去说话,话里话外地想安排他去别的衙门里当值。 兴许是觉得亏欠吧! 宁怀诚不愿去多想,也很少在皇帝面前提起自己的父亲兄弟,帝王的愧疚之心能给他带来好处,但频繁提起,只会消磨两个人的感情,落到彼此厌烦的地步。将来等到没了这份愧疚之心,说不定还会惹上大麻烦。 这会儿姜云瑶问起,他也没瞒着:「将来兴许换到别的衙门里头去,但上头的旨意迟迟没有定下来,也摸不准会去哪儿。」 他看一眼姜云瑶,犹豫半晌,又说:「陛下想让我承英国公的爵位。」 英国公府的爵位传了五代了,按理来说到他这一辈该他大哥承的,但他上头的几个哥哥都没了,继承爵位的事儿就落到了他头上。 如今上一代英国公没了这么久了,他又回了京,爵位的事情就得提上议程了——他娘还在,门匾上还挂着国公府的匾额,但家里一个能顶上来的人都没有,外头的人早就议论纷纷了。 说议论还是往好听了说,朝堂上那群人就像闻到血腥味儿似的追着人咬。 朝廷的国公位置就那么多,英国公府死得只剩个不大的小子了,又是当差事犯了错的,早该给他们腾位置了。 这段时间提起承爵这事儿的人不少。 宁怀诚没有细说,但姜云瑶一猜就能猜到。 皇帝倒是想让宁怀诚还承英国公的爵位,但那些人不可能会答应。 没这个先例。 按他们的想法,不夺爵位就算了,还继承?做梦去吧! 那么些人反对,皇帝再偏袒他,也得仔细思量思量会不会寒了别的大臣的心。 她忍不住摇头。 第93章 与宁怀诚聊了一会儿以后她们便离开了,姜云瑶还好一些,顾明月心里却憋着气。 石青枫这几日都在军营里住着,每旬一天的休息时间,正好就是今天,他忙完了事情,又和几个朋友打完了招唿,绕到东城的点心铺子提了两样点心才迅速往家里赶。 才到家门口他就看到院门开着。 他这房子拢共就只有两把钥匙,一把在他自己这里,另一把在顾明月那儿,这会儿门开着,他就知道顾明月在,立刻高兴地进了门:「明月,我给你带了点心!」 顾明月是在,正坐在院子里,听见他说话,头也不抬一下,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石青枫迟疑:「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铺子里的生意不顺利?」 大有顾明月说有人欺负我,他就冲到人家家里去把人拎出来打一顿的意思。 可顾明月只是哼了一声:「没别人欺负我,是你欺负我!」 石青枫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不在家怎么就能欺负了她,但他脾气好,听她这样说,便道:「好好好,是我欺负了你,那你先告诉我,我怎么欺负你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9页 抢先认错,反倒让顾明月不好意思起来了。 她撇过头:「你给我的银子根本就不是你用我借你的钱挣回来的。」 石青枫恍然。 他倒是想过这事儿多半瞒不了顾明月太久,也没打算一直瞒着,钱都给她了,她也开了铺子了,难道还能给他退回来不成?因此他说:「害,原来是这事儿,当初我身无分文,还是靠着你给我的钱才能平安走到边关去,那我总不能一直吃师父的是不是?」 他觉得自己很有道理:「不过是付了你一点儿利息罢了,应该的。」 「那也太多了。」 石青枫摇头:「该你拿着就拿着吧,我可是把你当妹妹看的,将来我还会挣更多的钱,你也会挣更多的钱,没必要算得那么清楚。」 他认真说:「你也别总惦记着这件事情,你要是总惦记着,平日里头和我相处的时候是不是就容易拘束了?反倒伤了感情!」 说完,他也不再提这件事,反而问顾明月铺子的事情:「你准备得怎么样了?打算什么时候开铺子?」 顾明月掐了掐手指头算时间。 「等到中秋过后就能开,那些架子什么的都和木匠师傅定了,今天也去司市报备过了,剩下的就只有试茶点了。」 顾明月果真是个很容易被转移注意力的性子,很快就说起铺子里的事情。 说是要做高端生意,也只是相对而言,她那就是个小铺子,再高端也高端不到哪儿去,只不过瞧着上档次罢了,价钱也相对贵一点点。 这样的铺子光茶点取名就能难为死人。 好在顾明月跟着姜云瑶念了不少书,还是能取出好些名字的。 最开始的时候铺子的资金不太够,能够备的茶点并不多,光茶水也就只准备了几样。 说起这个,顾明月很认真:「如今的茶楼里大多都是只卖的初茶,我的钱不够,买不起那些贵价的茶叶,只能在茶水自身上下功夫。」 旁人都是单单煮茶,她在茶里加了不少别的东西。 这个灵感来源于姜云瑶。 姜云瑶是穿越过来的,现代的年轻人喝光光的茶叶的少,大多喝的是奶茶,她习惯了现代的口味,到了安氏屋子里以后安氏又一向宠着她,要吃什么喝什么都不必她自己开口。 而顾明月是在屋里伺候的,在姜云瑶试探性地提了一嘴可以在茶里加料以后,顾明月就去尝试了不少合适的搭配,一部分是姜云瑶提出来的,一部分是她自己研究的。 如今她给铺子里准备的最基础的茶叶是琉璃青芽,这是绿茶,又是茶树上摘下来的老叶子,比嫩叶便宜,入口微涩。 这种茶就是普普通通的,卖得也最便宜,以防万一有客人点不起别的茶,或者只爱喝这种茶。 其余卖的贵价一些的都是加了别的东西,譬如薄荷绿茶、茉莉香茶、小吊梨茶、苦荞茶等等,都是添了不少东西的,也都重新取了名字,以诗文为题。 糕点便是她在姜府里学的那些,应付权贵或许不够看,应付底层的学子却绝对够了。 这些差点将来也会慢慢更新,只要铺子挣到了钱,她往后肯定会投入更多进去,慢慢地、一点儿一点儿地更新铺子里的菜单。 说起这些的时候,顾明月眼里好像在发光。 石青枫坐在她身边安静地听着,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等顾明月停下来以后,他才说:「恭喜你,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事情做。」 他想起两个人刚见面的时候,那会儿是在被卖的路上,顾明月上车的时候眼泪都没擦干,整张脸上煳了一层灰,东一道西一道的,像是长了鬍子的猫一样。 胆子也和猫一样小,满眼里都是惶惑和害怕,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害怕也胆小,却还记得要往怀里藏食物,车上只有她一个人想到了要藏食物,本来就不大的饼子,还被她掰成了两半,那会儿石青枫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他父母不是坏人,也没有不喜欢他,但凡有口吃的都会分给他,但山里靠着打猎度日的猎人,在那样干旱的情况下哪里能有余粮?所以他已经饿了很久很久了。 他很饿,饿得能把整个糠饼都给吃进肚子里去。 可在他看到顾明月藏起半个饼以后,他才意识到,该给自己留一点儿后路,于是他学着她藏起来了半个饼子,又怕别人看见和他抢,还是偷偷塞起来的,刚塞好,一抬头就和顾明月对视了个正着。 现在想来,他们两个人是有些缘分在身上的。 如今他在军营里奋力往上爬,顾明月也开始有了自己的事情要做,他们再也不是那个担惊受怕的小孩子了。 # 明月茶铺开得不算突然。 周围住着的那些人早就知道这一片有家新铺子要开,铺子的主人不知道是谁,大多时候里头都只有一个九岁的小丫头在忙活,她的年纪太小,除了这间铺子原来的主人以外,没人知道这铺子是她的,只当她是被派来干活的小丫头。 铺子布置得相当有野趣。 这一带大部分的铺子都是吃食铺子,铺子里也很拥挤,主人家都是能塞下几张桌子就硬塞几张,但这家茶食铺子并不。 铺子里头的桌子摆得错落有致,每张桌子上面都摆了一些装饰品,有些是一瓶带着新鲜露水的鲜花,有些是几本诗词集夹杂着些许杂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0页 总之,看着很有情调。 有些囊中羞涩的人一看这样的装饰,便知道自己不是里头的消费对象。 顾明月备了几串鞭炮,在门口点上,噼里啪啦一阵响,也就开业了。 铺子里暂时只有她,以及一个招来帮着洗杯碗茶盏的妇人。 那些人虽然嘀咕了两句怎么铺子开业老闆也没露面,却也相当捧场,在门口乐呵呵地拍手。 他们凑了热闹,等顾明月让开了,倒也跟着进去看了一眼。 几个月前终于下了一场雨,让这些焦心的百姓们也松了一口气。之前没下雨的时候总是担忧着这日子会持续太长时间,手里捏着钱也不敢花,如今下了雨,虽然还没缓过气儿来,但好歹心落到了实处。 再加上干旱的这几年没吃上什么好东西,如今心里有了底,手里好歹也松快一些了,便对美食独有情钟。 姜云瑶的铺子又开始重新卖起煎饼果子了,每日里客似云来。 有些人进了顾明月的铺子,才坐下问了问价格便扭头就走,也有部分人看着桌上摆着的「菜单」一脸稀奇。 这是姜云瑶给顾明月的出的主意。 她本身铺子就要做读书人的生意,若是铺子里太过嘈杂,反而破坏了气氛,还不如多费些银钱,弄个「菜单」用来点单,茶食和价格标得明明白白,也便于顾明月盘帐。 菜单和之前安氏做的衣料单子差不多,上头还画了一些简笔画,字迹也娟秀,虽然比不上那些读了许久书的人,却也能称得上字迹端正、颇有风骨了。 当即有认字的问:「小姑娘,这字是你们东家写的?」 已经有人点了单,顾明月一边泡茶一边答:「是我写的。」 她在写字上头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之前余大家教姜府的几个姑娘规矩,是连带着才艺教的,姜云瑶别的学的都一般,又听余大家说最好能有一技之长,左思右想,还是选了练字,这个最不费力。 她练字,顾明月自然也跟着练,两个人都不是什么磨叽性子,说要练便下了苦功夫的,好多时候连胳膊都抬不起来,如今才算小有所成。 那问话的人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她才这么大点儿便能写一手好字。 他顿了顿:「来壶桃花春色吧!」 热水都是提前烧好的,桃花春色也并不费功夫,很快就端了上来。 碧绿透明的茶杯,上面飘着零星的桃花花瓣,茶盘上也缀了一朵粉色桃晶,茶色清澈,隐约有股桃花香气。 点茶的人原先还觉得茶水价格略贵,瞧见端上来的茶水以后却没说话了,而是端起来嘬了一口,瞬间眼前一亮:「好茶!」 顾明月笑着朝他行了礼:「入茶的桃花是摘了惊蛰那一日的,洗干净以后用桃花蜜渍过,您喝着怎么样?」 那人点头说好。 顾明月是懂推销的,当即说:「光喝茶会有些寡淡了,您要不要配些茶点心?」 那人低头看了看菜单,犹豫了半晌:「要个春水生吧!」 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糕点,但看旁边配的图是个颇为清爽的绿色,喝了桃花茶嘴里香气扑鼻,就该吃点清爽的茶点。 春水生是提前做好的茶点,就放在冰鉴里,取的是杜甫的《春水生二绝》未明,茶点也取自诗意春水高涨,做成了颤巍巍的果冻样式,绿色半透明的糕体,上面点缀着米粒大小的花,茶盘上又装饰成了水岸的模样。 相当好看。 细细品一口茶水,再吃上一口点心,再听听周围那些茶客的交流声,只觉得惬意。 顾明月看着茶肆里的客人,心里也相当惬意。 店铺没开之前她总是忧虑自己的想法不正确,生意不会好,哪怕姑娘安慰了她许多次,她也提心弔胆的,生怕把家底都赔进去。 做决定之前踌躇满志,等待结果的时候又战战兢兢,如今开了业,她的一颗心才落进了肚子里。 亏不了!还能赚! 第94章 顾明月的铺子开的也不是全然顺利的,才刚开业了两天,外头就有不少议论的话,无非是看她只是个小姑娘,以为她只是东家雇来的人,所以平日里多有刁难。 一个是总是捉着她问东问西。 其实这个倒也好,左右她是开店铺的,已经做好了被问东问西的准备,但她准备的是人家问她吃食茶饮是怎么做的,而不是被捉着问这家铺子怎么这么贵,每天能挣多少钱? 顾明月哭笑不得。 这要是落在别的铺子上,掌柜和伙计有个膀大腰圆的,他们也就不敢追着问,也就是看她面生又腼腆,才这样肆无忌惮。 这天她又碰见个难缠的顾客人。 在这开了一段时间的铺子了,她也大致把周围的环境摸得一清二楚。 来人是这一代出名的媒婆,常常给人家做媒人,按理来说名声和关系应该相当不错,但这人不是。 她的名声一塌煳涂。 只因她经常给一些混不吝的人说媒,且那些个人都多多少少有些缺陷,吃喝嫖赌不在话下,有些还是二婚,据说头婚的时候就经常打媳妇。 但她很懂市场,这些人有些缺陷,家里出的钱也就够多,愿意拿钱出来聘媳妇的也多。 这媒婆姓蒋,蒋媒婆做的生意就是给这些有各种缺陷的人做媒,有些家世清白的姑娘家总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需要钱,一方愿意出,一方愿意嫁,谁也说不了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1页 但总是会被骂上几句晦气和为了钱不要脸和不要命的。 对此,蒋媒婆就坐在人多的大榕树底下翘着腿嗑瓜子,一边磕一边呸瓜子皮,冷眼斜那些议论她的人:「老娘凭自己的本事挣钱,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东西!」 这会儿进顾明月的店是因为她做媒的双方约定好了在她的铺子里面见。 他们这一片文雅些的茶楼也有,但价钱颇高,有钱也不是那样嚯嚯的,倒是顾明月这里,虽然也比旁的茶饮铺子贵价,但好歹瞧着清雅,总比茶楼要便宜一些,带着人过来喝茶也颇有面子。 这会儿两边人还没来,蒋媒婆自个儿先来订位置了,一边订位置一边问东问西。 蒋媒婆:「这地界租金在咱们中京城也不算贵的吧?但也不少了,你们东家真是捨得,租下来这么久,铺子也开了有段时间了,竟然一眼都没来看过。」 见顾明月不说话,她又笑眯眯的:「小掌柜今年多大了?我瞧你调茶的手艺很不错,是打小儿就跟着学的?」 「哟,还会认字呢!你这样的小姑娘,有这样好的手艺,怎么也能出来自立门户了!」 顾明月简直烦不胜烦,又因着她是客人,不能发作,还得忍耐着。 之前她的铺子还没开起来的时候,姜云瑶就已经给她提前打了预防针,还叫她到自个儿的铺子里歷练过,这会儿面对着这些烦人的客人,也相当的好脾气,安静听完她的话,把手头的花笺递给她:「您的菜单。」 蒋媒婆一身的力气打在了棉花上,撇了撇嘴,扭着腰去门口等人了。 她等的客人来得并不晚,就是人数有些多,七八个人聚在一块儿,顾明月还给他们将两张桌子拼在了一起。 蒋媒婆话多,嗓门也大,一直在活跃气氛,一时之间,铺子里相当喧嚣。 有些好清静才来这儿的客人站在门口瞅了瞅,不打算进来了,叫顾明月打包了东西带走。 也有老客不大介意,仍旧坐下。 还是上回刚开业来的客人,他成了店里的熟客,很爱喝顾明月调制的各类果茶果饮。 进门仍旧点一份「春水生」,就坐在门口,一边喝茶一边听里外的声音。 顾明月把他的茶点端上去:「丹夫子今天来得真早。」 丹夫子是附近学院的夫子,隔三差五就要来上一回,回回都惋惜:「小姑娘的字写得还不错,在你这个年纪算是很难得了,可惜是个女娃儿,不好进学院读书。」 他是当真觉得惋惜,可顾明月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如今我做生意也没耽误了练字,挣了钱还能买更多的书籍,夫子何必惋惜呢?」 倘若她是个男儿,未必还能碰见像姑娘这样的人,更不能学一身的手艺,更遑论开店了,如今的日子已经很好,她不愁吃喝,还能读书认字,已经很好很好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丹夫子摇了摇头,也不和她说什么男儿更容易建功立业的话了,只低头去喝茶。 才喝了两口,他就听见旁边那一桌的声音渐渐大起来,他也没刻意想听,奈何声音一直主动往他耳朵里钻。 原来蒋媒婆这回做的媒,男方那一家是才从边关北朔城回来的,女方则是中京城外头附属的村庄上头的人。 男方才从战场上回来,受了些伤,伤在了腿上,走路有些跛脚,也不知道将来什么时候还会打仗,他父母双亲怕战事再起,孩子又要奔赴边关,便急着要给他娶亲,最好能在再上战场之前生个一儿半女的延续血脉。 女方家里则是图钱,着急把大了的女孩儿给嫁出去换银钱, 这会儿的姑娘家要么是早早儿地出嫁换聘礼了,要么就是尽量留到近二十岁,能在家里多做活儿,留到不能再留了再嫁出去,这姑娘就是如此,留到了十九岁,外头的人都开始议论了,她爹娘才找了蒋媒婆。 两边声音有点大了,蒋媒婆在中间周旋,男方的意思想让这姑娘嫁进门,他们等得着急,女方则是想藉此机会多要点聘礼。 听着听着,丹夫子忍不住就嘆了口气。 等顾明月再过来的时候,他才又说:「你说得对。」 没头没脑的,但顾明月听懂了,她笑了笑。 丹夫子又说:「你这铺子明显要做读书人的生意,若是这样的客人多了,怎么都会影响一些的。」 有些人图清静,若是环境太吵了,难免会觉得不舒服,往后就不会再来了。 顾明月也知道,小声说:「才开了没多久,来者是客。」 人家花了钱提前订的位置,她总不能拒之门外,更何况她这几日也总结出规律了,这个点的客人不多。 上午的时候客人们也是有自己的事要做的,只有到了下午和晚上的客人要多一些。 她虽然不大喜欢蒋媒婆问东问西,却没道理将钱拒之门外。 再说了,她定的价格就已经将一部分人给排除在外来,各人有各人的性子,人家给了钱,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去吧,她只管做生意就是了。 丹夫子说:「你倒是看得开。」 实际上他也是若有所思。 中京城的学院有不少,有名的也就那么几个,丹夫子在任的学院算是一个,奔着学院名头混日子的学生也不少,丹夫子时常觉得难受,那些人花了钱进了学院,却不认真听教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2页 为人师者总会因为这样的情况而觉得无能为力。 如今顾明月这样的话反而让他念头有些通达,他尽量自己的本分,尽力去教导他们,他们能学到多少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他也不必因此伤怀。 …… 想通了以后,丹夫子哈哈一笑,心情颇好,又点了一道杨梅煎茶。 蒋媒婆那边聊得不算顺利,眼见着两边要争吵起来,正急得满嘴起泡,想要将两边安抚好。 愈发喧嚣起来了。 正聊着呢,忽然,一直没吭声的年轻男人站了起来望向门口:「石都伯!」 蒋媒婆顺势往后头看了一眼。正巧见到一个少年人站在门口,身上还穿着甲冑,腰间挂着一把一看就锋利的窄刀。 紧跟着,她一大早追着问的小掌柜就迎了上去。 她还以为是客人,准备收回眼神,就听见顾明月问:「你怎么来啦?」 声音柔柔的,像是熟人。 那位石都伯说:「正好路过,我来看看你。」 回完顾明月的话,石青枫才看向站着的齐朗:「怎么了?」 齐朗只是打声招唿。 石青枫之前的礼不是白送的,也因着送到了上头的心坎上,他的任职下来的还挺快,如今已经成了都伯,所谓的都伯,也是百夫长的官面称唿,如今他手底下管着百来个人,比从前的白丁要好上很多,大小也算是个官了。 戎狄派人来和谈,军营无事可做,除了日常训练以外,他们这样的底层小兵就被安排着在城中轮值巡逻,防止有人趁机作乱,也有盯着戎狄的意思。 石青枫怕顾明月才开了铺子手忙脚乱,也怕她被人刁难,特意找人把他的巡逻范围换到了这一块地方。 齐朗是他手底下的人。 石青枫还在熟悉他们,这会儿也只是打了声招唿。 蒋媒婆便讪讪的,心里想法绕了一圈又一圈,愣是没敢再拉着顾明月问话了。 陡然碰见上官,齐朗一家子声音也小了起来,再没了之前嘈杂的环境。 顾明月却没放在心上,她从后头蒸好的糕点里头挑了些顶饿又好吃的,装在食盒里递给石青枫:「你在军营里头吃的是大锅饭,也不知道能不能吃饱,拿着点心,到了下午饿了就吃!」 石青枫笑着问:「你就让我提着这个去巡逻?」 顾明月瞪他一眼:「不行?不行就还给我。」 石青枫立马把食盒藏自己身后:「当然行!你做的点心最好吃,这几天没吃到可想死我了,你不知道,军营里的饭是真不好吃……」 他狠狠吐槽了一顿卖惨。 其实他根本不挑食,也没有什么口腹之慾,军营的饭吃习惯也就习惯了,难不难吃对于他来说都一样,能填饱肚子就行,他也分辨不出来那些饭菜的味道怎么样。 可唯有一件事他知道——他阿娘和顾明月做的饭,是天下最好吃的饭了。 第95章 等石青枫走后,丹夫子才看一眼顾明月,笑说:「你身后有人罩着,也难怪敢这么大点的年纪就出来开铺子了。」 旁人以为顾明月只是被雇过来的小掌柜,可丹夫子看得明明白白,这店铺就是这小姑娘自己开的。 来喝茶喝了这么久,他早就把顾明月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了,小姑娘实诚,有问必答,也从来不会掩饰什么——就比如她自己的奴僕身份。 丹夫子看了一段时间,她也不会大大咧咧直接告诉别人自己从前是个奴婢,但若是有人意识到了询问她,她也不会刻意隐瞒。 其实按照丹夫子的想法,她这样是很吃亏的,这铺子摆明了要做读书人的生意,可怎么说呢,读书人最清高,也最看重出身,那些身份贵重的人总是更容易获得吹捧,再不济,普通百姓靠着读书奋发前进也值得他们吹嘘。 但奴婢出身——总是叫这些人看不起的。 他自觉和顾明月的关系还算不错,好歹是老顾客了,也提起过这件事,可顾明月却说:「这是我的过去,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我就是这样的出身,能不能接受是他们的事情,我并不需要否认呀,能接受我就接着做生意,不能接受我就不做他的生意了。」 她是真觉得没所谓,被人议论又不会掉块肉。 更何况她并不觉得自己的过去有什么好值得羞耻的,给人当奴婢能够保全自己,姜家于她而言是救星,而并非是一种耻辱,她喜欢三姑娘,从她出生以后,除了在河源村懵懵懂懂学到的那些东西,其余的东西基本都是三姑娘教给她的。 她们两个亦师亦友,是那样的亲密无间,而这样的感情,不该笼罩着羞耻的乌云。 她是自豪的。 丹夫子听完她的话,只想嘆气,但也并没有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反而还给她出主意:「你如今铺子已经开起来了,应该想法子扩大自己的名声,让更多的人能够知道这里。」 这个顾明月倒是和姜云瑶一起想过。 姜云瑶是现代的思想,那会儿的网络正流行什么网红店,她想的法子是请那些颇有才名的才子进店,旁人为了和他交际,自然也就会跟进来,人一多,里头就热闹了,名声也就打出去了。 但顾明月想着,她这个铺子的规模并不算很大,其实接不下那么多的客人,并不适合大规模的交际。 但姜云瑶的办法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的,她可以请一些文人墨客品尝茶饮,再请他们为自己的铺子题诗作画,增加铺子的知名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3页 还有另一点是她这段时间做生意久了才想起来的。 铺子地方太小,有些客人特别喜欢安静,就不会在铺子里停留,而是打包了东西就走,她想的是,若是有人不愿意出门、或者当天有急事该怎么办? 她大可以採用外送的服务,请几个腿脚麻利又识得路的本地人帮忙送食物。 这一点也获得了姜云瑶的认可,要知道她穿越过来之前,现代的实体店几乎都快被网商平台还有外卖平台给干垮了,开上一间餐饮店,收入的大头都是来自于外卖,年轻人做办公室的时候普遍不乐意自个儿出门买饭,也没办法在办公室做饭,怎么办?只能点外卖。 一到饭点,写字楼里穿梭的都是蓝衣服黄衣服的外卖骑手。 不过姜云瑶也和她说了,这事儿说起来简单,但是也有很多的问题。 她没有具体告诉顾明月都会出现什么问题,鼓励她自己去探索一下。 姜云瑶总是在想,自己不可能永远都帮顾明月铺好所有的路,她能够自己开自己的铺子,自然也可以自己独立面对所有的难题和困境。 她不确定自己能做多久顾明月的依靠。 顾明月自然也明白她的意思,从开铺子以来,她自己也成长了许多。 既然已经打算做外送,她仔细想了想,头一个问题是找谁送。 要么是僱佣固定的伙计,因为是固定伙计,按照现在的市场价格,一般是一百文一个月,不是特别多,但顾明月想了想,前期自己未必能够把外送的事业做起来,如果直接在铺子里放伙计,成本太高了,总不能一直养着闲人。 左思右想,她想到了几个人——虎头那几个小孩。 早先虎头就一直在帮着姜云瑶那个铺子做宣传和干活,后来因为各种事情,那边铺子换了经营模式,虎头他们就闲下来了,偶尔顾明月会和他们联络一下感情,是以也知道他们的近况。 虎头这两年年纪也大了,他也不爱读书,只粗粗念了一两年书,些许认得两个字,他的年纪如今也不够去做工的,便留在家里帮家里干活。 和他一起的那几个小兄弟也是如此,都是十二三岁的年纪,高不成低不就,有活就干,没活就在街道上找些零碎活。 他们常在大街小巷乱跑,对中京城很熟悉,正适合帮着顾明月送货。 想明白以后,顾明月直接去找了虎头,和他商量送货的事情。 她说得也很分明:「我这个外送生意未必能有起色,兴许尝试了做过以后发现不合适就不做了,而且送货的要求也很高。」 对于前者,虎头嗨一声:「我们才这么大点的年纪,能有活干就不错了,就算没你这儿的活,我们也不一定能干多久呢,拿到手里的钱才是正经。」 他又问后面那个送货要求。 顾明月便说:「铺子里卖的是茶饮和食点,茶饮还好说一些,我回头会订做专门用来装茶饮的瓶子,食点要更注意一些,大多食点都是才做好的,送货的时候要保证造型。」 她是在铺子里和虎头聊的,防止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便端了一份茶点给他,把虎头吓得动也不敢动:「这我哪敢动?!」 顾明月给他端的是金丝白玉酥,外面一层酥脆的外壳,内里裹的是山药泥,外壳金黄,五个一份攒在一起,一咬开,里头的山药泥馅便会流出来。 虎头也吃过顾明月给他的点心,但那会儿都是饿肚子的时候,顾明月给他带的点心都是那种一盒一盒很顶饿的,口味不错,却不会有什么好的包装。 哪像现在这个? 见他害怕,顾明月安抚道:「你要是不敢吃,回头送货上门,人家问你铺子里都有些什么东西,又都是什么味道的,你答不上来可怎么办?放心大胆地吃,我还想靠你拥有更多的客人呢!」 虎头这才敢动手。 顾明月又说:「你瞧见这点心了吧?酥脆容易碎,倘若送货的时候不小心,很容易便会碎了,所以要格外小心,不能着急。」 她还说了好些运送可能出现的问题。 什么东西容易碎、除了顾客以外不能交给旁人,如果是热茶饮,必须保证温度等等,听得虎头头皮发麻,几乎要放弃了。 顾明月先把这些话说了,紧跟着话头一转:「这些东西送起来费时费力不讨好是真的,但倘若你送好了,每送完一趟单子,我给你两文钱的抽成。」 虎头迅速在心里算了一遍——一趟单子两文钱,以他对整个中京城的了解,一天怎么也能送个十单,这就是二十文了,一个月不休息,怎么也有个几百文钱! 顾明月深知画饼的重要性:「再者,将来摊子铺得大了,你要是送不过来,可以把你的那几个小兄弟都喊上,他们的工钱我不管,送多少我依旧给你两文钱,给他们多少就是你说了算了。」 「若是我这儿的生意做得好了,保不准会有跟着我学的,到时候你们就是最有经验的那一批,人家肯定优先考虑你们是不是?就算以后不打算做这门生意了,你攒了钱去做些小本生意,总比你扛大包好吧?那是苦力活,难做。」 她一通利弊分析,还当真把虎头给打动了,咬着牙答应下来准备干。 送货的伙计找好了,剩下的就是顾明月的事情了。 这几日若是有客人进门,她帮人点单上点心的时候便会提上一嘴如今有外送的生意了,倘若自己不想出门的,或者不想坐在店里等的,亦或是将来要办什么小宴要预定点心的,都可以提前知会一声铺子里,付下定金以后便可以预定茶饮,由铺子里的伙计送货上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4页 说起来这生意也有个不太好的地方,便是沟通不太方便,就算再有人送货上门,那也得提前来联繫,总要到店里一趟。 为此,顾明月还特意告诉顾客,如果是回头客,可以在伙计送货上门的时候提前预定,仍旧是付了定金,等货送上门即可。 这法子也是有风险的,若是伙计贪心,接了单子却不告诉顾明月,拿了定金就不干了,那也是个大麻烦。 为此,顾明月还制定了规则,倘若顾客付了定金,便要从伙计手里拿条子,条子上还要签伙计的名字,不认识字的,顾明月也给每个人分了不同款的条,她一认就知道是谁,如果东西没送到顾客手里,顾客能凭条子到店里对帐,核查清楚以后获得铺子的赔偿——至于伙计,这条子她可特意去司市过了流程的,要真有伙计贪心银子,就等着去司市衙门的牢里呆着吧。 定规则的时候顾明月还和姜云瑶抱怨了几句,外送的生意虽然好,却总有不便利的。 姜云瑶笑着摇头,不自觉地想到了现代的手机,便是没有手机,有个座机装在铺子里,都能省下好多力气呢。 可惜现在是在古代,只能靠人力解决了。 总之,这么个外送的生意好歹是做起来了。 最开始的时候只有虎头一个人送,大多数的顾客还是选择在铺子里吃,偶尔有不想出门的才会预定食饮。 起初虎头还很拘谨。 因为顾明月这个铺子里的顾客大多都是读书人,能花的起钱在外头点吃食的家境总是很不错的,虎头不过是个平头老百姓,哪敢多说些什么? 是后头去了好几家了,虎头才慢慢歷练出来,也敢张口说话了。 他脸上总挂着笑,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笑得和暖阳似的,总是讨人喜欢的,见人三分笑,人家看他心情也好,这会儿虎头便会和人家搭上几句话,要么是帮着顾明月介绍铺子里的其他吃食,要么便是闲聊一些外头的新鲜事情。 时间长了,虎头还从这里头髮掘出来了一点儿商机——他在顾明月这里挣了一些钱以后便请了个认字的读书人,那读书人家境贫困,只能靠替人写些书信过活,虎头便请他写一些外头的见闻。 这些见闻是他的那些小伙伴们走街串巷打听来的消息,不是什么正经的八卦,但也有些挺有意思的,譬如谁家的大人妻管严之类的小小花边料。 人家不至于为了这么点小事儿为难他们一群孩子,他们也能把这些消息当作茶余饭后的一点儿消遣,通通都请那位读书人记在了小本子上,要是有对这些八卦消息感兴趣的,他就把随身携带的小册子卖给人家。 买的人不多,也省了他给读书人的润笔费,不过挣一点儿零花罢了。 就这么送了一段时间,外头的人都知道了,明月小铺的茶饮食点能送外送,常常能看见些半大小子从明月小铺里提了食盒急匆匆赶往大街小巷里。 起初的时候不觉得如何,只当个新鲜玩意儿瞧,可等夏天一来,他们便意识到了这其中的商机。 大热的天气,人都要晒蔫了,在家里头收拾饭食都觉得热,不想做饭也不想吃饭,偏偏又不得不做,更不想出门,一出门就觉着自个儿要被晒化了。 这会儿就很适合点上明月小铺的吃食。 一进夏天,街上来往的送货的小孩儿也变多了,一个个都顶着满头的大汗,背后背着专门定做的小木箱子,箱子里头放了厚厚的一层棉布,棉布中间就放着吃食,厚实的棉布可以起到暂时保温的目的,这也是买不起冰块的缓兵之计。 有些旁观的人家眼馋,倒也不碍事,他们只管在门口喊上一声,便会有小孩儿停在他们门口,笑着问他们是不是要预定吃食。 价钱比在铺子里吃要贵一些,但能省力气,人家也乐得花费。 这样想法的人变多了,顾明月的铺子里越来越忙,她一个人忙不过来,又请了一个点心师父。 虎头也是,在顾明月这挣了不少钱,后头髮觉生意越来越多,便把从前跟着自己混的那些小伙伴都拉来帮着顾明月送「外卖」。 不过这些小伙伴就是他自己看着了,顾明月只负责把手里头的单子分给他,给多少钱都是虎头自己说了算,若是有损坏了食物的或者出了事情的,也都是虎头管着。 换言之,她只对虎头负责。 虎头起先也咬了咬牙不敢做,后来挣的钱越来越多,他也忙不过来了,只能找人帮忙了,怕耽误了顾明月的生意,每一个人上任之前他都会培训一遍,头一次送货的时候还会自己亲自领着人去,教他们该怎么说话。 生意做大了,旁的人自然也会眼馋。 起初是有别的人来顾明月铺子里问还缺不缺送货的伙计。 顾明月仔细盘算一下把人拒绝了,一来虎头手底下的人够用,且都是值得信任的人,她用着也放心,有虎头管着,她也能省点力气。 二来,这些来问的人品性不定,且她看了,好些人之前都是做苦力活的,手上沾了灰和泥也不知道擦洗,不爱干净的人帮着她送东西,只怕客人见了会皱眉。 她把人拒绝了,那些人也只能想法子,基本都是去虎头那边儿报名,等着自己被选上,再不然就是去别家,看他们要不要人。 因为顾明月的外送生意做得还算不错,好多敏锐的茶楼、食铺也都想跟着她学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5页 第96章 宁怀诚家里国公府的爵位还是被收了回去,不过因为英国公夫人还在,爵位牌匾还没撤下去,这也是陛下的意思,英国公怎么算也是为国捐躯,虽然后头有伤人和,好歹功过抵消了一部分。 上头陛下的意思一透露出来,那些大臣们就知道,他还念着几分旧情。 没人再敢反驳,任由陛下施为了。 反正那些人的目的也不过是让英国公府败落。 这事儿顾明月是听铺子里的人说的。 她的铺子开了有一段时间了,发展了不少消费顾客,虎头带着的那些小跟班们常年在周围的富商豪绅府中穿梭来往,结交了不少人脉,英国公府的爵位一撤,甭管是当官的还是普通读书人,都在讨论这个问题。 外卖事业做得越来越大,她铺子里多少有些忙不过来了,最近在犹豫要不要把隔壁的铺子也租赁下来,两边打通以后扩张一下。 对此姜云瑶是很贊成的。 她铺子里如今拢共就两个人,好些茶点都是提前做好的,热一热就能叫人送,但这也很费功夫的,每天顾明月睡觉的时间就只有两个时辰,剩余的时间都在做糕点,挣得钱多,人也累。 姜云瑶看在眼里,有心想叫她歇一歇,但她知道顾明月性子轴,一心想着做事业她便不会轻易休息,更何况她将钱看得极重,能挣钱就不可能会躺下。 如今顾明月自己想再招人,她举双手双脚同意。 顾明月倒是犹豫了一下,然后就去找了隔壁铺子的掌柜。 她隔壁铺子是个卖杂货的,没什么值钱东西,生意也一般,且因为位置还行,房租贵一些,每月的收支堪堪持平,掌柜早就想脱手了。 但顾明月去问他愿不愿意出手铺子,他反倒拿捏起来了。 顾明月这铺子生意有多好,大家都看在眼里,这会儿她说想拿下隔壁的铺子,掌柜的有心想坐地起价。 铺子开久了,顾明月早就歷练出来了,人小,但一点儿也不觑:「您要是一心捏在手里头不放,那就捏着吧,我虽然想要铺子,却也没非要开在这儿,中京城这么大,我又有合作的外送,顶多叫他们跑远一些罢了,也远不到哪儿去!」 「倒是您这铺子。」顾明月上下打量一番,「能不能再出手,还是继续亏下去,就得看您的心意了。」 要是他硬要坐地起价,顾明月跑去别的地方租铺子也是一样,还真没特别需求。 她打赌,对方一定会同意。 那掌柜的果然妥协,把铺子转租给了顾明月。 双方签了协议,顾明月又火速请了人将两边的铺子打通——巧的是,这两家铺子的东家就是一个,不然还真不能同意好好的墙给敲烂,为此,顾明月还多给了一点钱。 铺子打通以后她又招了几个人,两个厨子,专门负责面点,两个伙计,还有一个刷洗杯碗锅盆的妇人。 两个面点师傅做的是那种普通易得的面点,从她这铺子小有名气以后,跟着她铺子学的不少,也当真是有人能復刻出大部分的面点的,本来材料就那些,但凡多尝过几次,人家就能吃得出来这是怎么做的。 不过真正的要技术的面点还是顾明月做的。 譬如打奶油之类的活儿,虽然很累,但她从不假手于人,甚至做这些糕点的时候灶房里头都不许有一个人,只单单她一个。 这种面点方子是三姑娘教给她的,她还从来没在别家店里看见过,而这样的方子,三姑娘那里甚至还有很多,随口就能说出好多。 但即便很多,顾明月也没有不当回事,三姑娘知道得多那也是她的本事,不是自己的,她教给了自己,帮自己挣了钱,是因为姑娘把她当成最亲近的人,而不是她应该这么做。 顾明月时常保留着感激之心。 除此之外,她每个月也会从铺子的收入里面分成一部分给三姑娘,用三姑娘的话说,这叫技术入股。 如今天时正常了,三姑娘的铺子早就重新开起来了,再加上顾明月这里提供的额外收入,可比她的月银多多了,为此,姜逢年还酸唧唧地说了两句,无非也不过是提起她的铺子起步还是自个儿出的钱云云。 他倒也没想收回来,就是彰显彰显自己作为父亲的威望,显摆显摆自己多么厉害罢了。 说出去人家都不敢信,一个小姑娘十岁,另一个十四岁,如今都能挣许多的钱了,还带动了中京城的风向。 虎头还来找过顾明月,也是说起中京城的风向。 自从顾明月开始办起了外卖,中京城许多铺子酒楼都开始跟风送外卖,但说白了和顾明月最开始的顾虑一样,单独僱佣一批人送外卖的话成本实在太高了,虽然酒楼也能雇得起,却也不愿意投入这么多,还不如用现成的班底。 虎头来,就是想问问顾明月,他们能不能接别的酒楼铺子的生意。 毕竟最开始的时候送外卖的主意是顾明月提出来的,而一旦开始做别人的生意,他们必定要扩大人手,其中带来的隐患很多,肯定要和顾明月商量清楚。 顾明月当然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做一家铺子的生意肯定比不上多家,能挣钱的事情为什么不干?更何况这还不是一笔小钱,虎头有能力,也有野心。 她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但该说的话还是得说清楚:「你做其他铺子的生意,不能顾不上我这的,从前答应的还得继续做好,不能因为生意大了就忘了根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6页 若是虎头只顾得上旁人,罔顾她这个小铺子,那她的生意必定会受影响,每个月盈利的钱会少一大半。 虎头讪笑:「这是自然的,没有姐姐,我也没有今天,哪能忘本呢?您放心,外头所有的生意我都收三文钱一单,但姐姐这是还是一样的。」 他如今是正儿八经地开始做生意了,挣了钱就往家里给,他们自然不会说什么,全力支持,就是有好些亲戚知道他在做生意,抢着要把人往他跟前送。 好几个都是虎头没法推拒的,没法子,谁不是沾亲带故的?今儿他把人退出去了,明儿他爹娘就得被指着鼻子骂。 那几个人虎头都不大喜欢,倒是有勤俭的,他也没敢让他们做很重要的活儿,打散了放到底下去送外卖了。 特意没把人往顾明月这儿放。 就怕万一出点什么事情,伤了两边的感情。 这事儿他也没拿到顾明月跟前说,自己默默做了。 * 这天顾明月接了个特殊的单子,原是那些来中京城讲和的戎狄人要走了,想叫顾明月做许多吃食送到驿站,回头他们要带走。 她不想接。 两边是在讲和没错,但她就是觉得那些外族人膈应。 那些死掉的将士、流干的血液像是刻在每一个中原人心中的疤痕。 那群戎狄人来讲和,几个月都没敢踏出驿站,怕的就是愤怒的中京城人一人一块石头砸死他们,如今协议签好了,竟然飘起来了? 顾明月直接拒绝了对方。 那几个人没亲自来,派了驿站的的驿丞。 「姑娘,你看这,人家指定了要吃你这儿的点心茶饮,我也是没法子……」 顾明月手上都是面粉,闻言只抬起头:「都卖完了。」 驿丞苦着脸:「姑娘说笑了,这不是还剩好多呢么?」 她这铺子生意好是好,却也没一大清早就把货卖完了的时候。 「明儿是重阳节,我这都是做的明天要用的重阳糕,其他的点心没怎么做,昨天就被外卖单子预定了,您改天再来吧。」 驿丞道:「不过是几样点心茶饮,你空个手,一会儿就做完了,何必为难我呢!」 他又说:「那几个使臣过完重阳就走了。」 顾明月撇嘴:「走便走了就是了,他们要上供的银子给完了吗?没给完还有心思买糕点吃?戎狄这么富裕?几千几万两的银子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啊?」 戎狄前来谈判,两边磨来磨去最后定下了戎狄每年上供三万两白银,外加牛羊若干,那边儿还不满,说要朝贡的太多了,他们族群得了瘟疫,还在治疗中,没有钱云云,甚至还想让朝廷倒给他们钱,让他们先治好瘟疫再缓上几年再继续上供。 这种话也就骗骗小孩子罢了。 当初他们主动来犯的时候可没说什么提前通知这边准备一下迎战,如今倒是要让这边缓一缓让他们休养生息了,谁都知道戎狄人善战,倘若真给他们时间修养了,回头遭殃的还是边关的百姓。 顾明月这会儿也是真心嘲讽,要戎狄一时半会掏三万两银子出来当真是为难的,少不得举全国之力,但这举全国之力也举不到那些贵族头上,祸害底下百姓罢了。 驿丞只能讪笑:「这国家大事,咱们也说不准,姑娘还是看眼下的生意吧,这东西买不不回去,叫人家还以为咱们抠门呢。」 他死活都要把东西买回去,顾明月烦不胜烦,有心想让他去别处买,偏他说那几个戎狄人一定要吃奶油蛋糕,别处买不到。 两边正争执拉扯着,石青枫又从外头路过了:「做什么呢?」 他每天时不时就要过来一趟,就为了看有没有人欺负顾明月,铺子里的熟客都认得他了,偶尔还打趣两句。 顾明月:「他要买蛋糕,我没时间做。」 石青枫喔一声:「陛下前儿还因为谈判的事儿生着气呢,这几日我要忙起来了,没时间过来,你有事儿就叫人给我递个消息,我叫人过来。」 「啊?忙什么?」 石青枫看一眼驿丞,低声说:「陛下怕戎狄闹出什么事情,叫我们加紧巡逻。」除了巡逻,也有监督的意思。 谈判期间双方就不怎么愉快,走的时候再闹点什么事儿出来也太丢人了。 顾明月不懂朝政上头的事情,但她知道该怎么做生意,转头就和驿丞说:「您回去吧,我这儿真没法儿做,光重阳糕点都订了五十多盒呢,铺子里拢共就三个厨子,我就是没日没夜地做都怕完不成,更何况订礼盒的都是王公大臣,连太子府上都有人订,这单子要完不成,我这铺子也不用做了。」 她特意把太子抬了出来。 成王倒台以后其他几个王爷安分不少,便又把太子给凸显出来了。 年前又下了雨,那些支持太子的大臣们运作一番,又变成太子心诚才求来了雨了。 她搬出太子,驿丞再也不敢说什么了。 第97章 隔天顾明月正在搓重阳糕。 她昨天还真不是唬人的,太子府真在这儿定了重阳糕,整整十盒,也不知道太子要拿来做什么用——兴许也只是用来给底下的下人们打赏吧,顾明月没觉得对方真能看上自己这个小铺子出品的糕点。 不是妄自菲薄,而是她的目标顾客就不是太子那些人。 太子他们定做的重阳糕要复杂一些,因为顾明月在重阳节之前做了宣传,说要做透明的重阳花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7页 虎头那些外卖员除了能送货,也是个很好的宣传渠道,在别家铺子还在绞尽脑汁如何在重阳节脱颖而出的时候,顾明月已经和虎头约定好了该如何做宣传。 她找人定制了画册,像是那些高门大户常用的花笺和请帖一样,上面画了透明的重阳花糕。 她请的是个贫穷书生,人还是丹夫子介绍给她的,说这人书读得一般,但是画技极好,就是和寻常人不太一样。 顾明月原来还不知道哪里不一样,结果人家把画拿过来她就看懂了。 这会儿的人绘画多是用水墨,主打一个写意、飘逸,但这人也不知道用什么东西画的,画出来的东西很写实,乍一眼看过去和真的似的。 这种画技不适合用在读书人那种交流画技的场合,用在铺子之类的宣传上却很合适。 不过他虽然会画写实画,在怎么画透明画上还琢磨了好几天。 这样新鲜的册子还真是少见,比原先姜家那个衣饰册子更新鲜。 不过很快,顾明月就把这个人才推荐给了三姑娘。 她铺子里也就节日的时候要搞点噱头,平常时候生意还真没那么多,不像三姑娘那里,她的衣饰铺子每季都要上新,这东西又是精细活儿,画起来费功夫,够那个书生忙好久了。 太子府的订单也是因为太子府的门客看见了虎头派人发出去的单子。 普通的重阳糕是另外两个厨子做的,有散的,有盒装的,不过装普通重阳糕的就是普通的了,要么是油纸包的,要么就是用荷叶包的。 顾明月手里做的全是透明重阳糕,用了红薯粉——他们这儿没有现成的红薯粉,这会儿用的这些红薯粉全是她自己手磨的。 昨儿推了戎狄那的单子除了不想接以外,更因为她的红薯粉不够用了。 一斤红薯才能磨二两的粉出来,又要洗又要搓,还要晒干,用了她大半个月的功夫才攒了两袋子,还送了半袋子给姜云瑶,她单子太多,没时间给姜云瑶做透明重阳糕,干脆把红薯粉给了府里,让她干爹做出来照样能吃。 红薯粉本身没什么味道,顾明月又想办法加了水果粉上色,再添一点味道。 最后的成品出来就是五颜六色的重阳糕,但又都是透明的,每块糕上都放了一片薄荷叶和一片不同的花叶装饰,再装进定做的木盒子里。 她订做不起高档的檀木盒子,只能在雕工和设计上下功夫。 搓重阳糕不麻烦,要做出漂亮的样子倒是很费工夫,顾明月忙活了一晚上,将将天明的时候才把五十盒赶制出来一一交给虎头。 做完她就回姜府了。 才刚到二门,还没进去便听见两个婆子在门口嘀嘀咕咕:「英国公府上咱们家来做什么。」 「谁知道呢,从前从来都不登门,如今爵位没了,怎么反倒上门来了。」 「上头主子的事情谁能知道呢?咱们家几个姑娘不是请了余大家教养么?说不准儿就是余大家有什么事儿。」 「哟,明月姑娘回来了?」 有个眼尖的婆子瞧见了顾明月。 顾明月就站在门洞下,也没刻意躲着,算不上偷听,这会儿也大大方方应了一声,又问:「这会儿余大家和英国公夫人在府上?」 婆子点头:「是呢,在太太屋里,大姑娘和二姑娘也回来了。」 这倒是巧了。 顾明月笑着递过去两个荷包:「妈妈买点酒吃吧。」 婆子兴高采烈收了,等顾明月走了,其中一个问:「三姑娘府里的丫头怎么见天儿地往外出呢?就没见过在屋里头的时候,前儿小少爷过生辰,太太在路上碰见我叫我给三姑娘送东西,我去的时候屋里头静悄悄的,愣是一点儿声儿都没有,只一个没长毛的小丫头守着。」 「嗨,姑娘们屋里头的事情咱们哪能知道?」 「怎么不能知道?前头四姑娘为着一串玛瑙串和五姑娘生闷气,咱们不是第一个就知道了?」 「那哪儿能一样呢?那边院子漏得和筛子似的,谁的话传不出来?三姑娘屋里的几个人都是太太调理出来的,甭说明月姑娘了,后头才来的那个明心,嘴严得和缝上了一样。」 …… 嘴被缝上了的明心正坐在院子里头晒被子,瞧见明月进来便笑:「姐姐回来了?姑娘在里头呢。」 明月诧异:「不是来客了?太太那儿没叫?」 明心摇了摇头:「姑娘才从外头回来,太太那还没叫。」 顾明月站住了脚:「那你先忙着,我去太太那儿听听消息。」 明心连忙拉住她,瞧一眼屋内才小声说:「我估摸着是要说姑娘的亲事。」 「?」 「什么?!」 顾明月差点跳起来:「姑娘才多大啊!」 「嘘嘘嘘!」明心跺脚,「我就知道你要有反应,小声点儿,别让姑娘听见。」 她把顾明月拉到边上:「姑娘也不小了,今年都十四了,定亲是定亲,走礼还要时间呢!真要等到出嫁,都得十六七岁了,咱们姑娘生得好,脾性又好,多少人家都抢着上门求娶,要我说啊,配什么人使不得?太太就不能着急!」 顾明月也是这么想的。 虽然宁大人还算可以,但在她眼里宁大人再好,两个人也是不相配的,别的不说,宁大人那里那么多事情,朝堂上那些人都盯着他,有个什么动静都够折腾的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8页 三姑娘好不容易才有现在的消停日子,太太宠着,自己手里头钱捏着,何必去蹚那趟浑水。 就是不知道太太是什么意思。 顾明月怎么也放心不下,连忙把手里提的东西都给了明心,自个儿去了太太院里探消息。 太太身边的几个丫头都在,梅香和兰香在屋里,菊香在茶室,只有竹香在院子里,顾明月也和她亲近些,连忙上去:「铺子里头做了重阳节糕,我想着太太重阳节要送礼,干脆带了几盒过来,回头你使个人去姑娘院子里拿。」 竹香抿着嘴笑,知道她来这儿的意思:「知道了。」 她努努嘴:「屋里头是英国公世子的大嫂。」 英国公府的牌匾没了,但这会儿的人都习惯了叫宁怀诚英国公府世子,一直没改。 顾明月诧异:「不是英国公夫人啊?」 竹香摇头。 顾明月想想也是,要是论辈分和年纪,英国公夫人和安氏还是有些差距的,就算是说亲事,没确定下来的时候只能算是两边有个意向,没那么正式,宁怀诚的大嫂过来还算是合礼数的。 不对,她怎么就认定了对方是来提亲的呢? 顾明月甩甩脑袋,指了指里头:「好姐姐,有什么消息你得告诉我。」 竹香应下:「咱们什么交情,要是真有什么,我一定会告诉你。」 彼此对视了一眼。 竹香知道顾明月不会问太过分的话,顾明月知道要真是她不能听的消息竹香不可能会告诉她。 这是属于她们两个人的默契。 今儿顾明月就不去铺子里了,干脆呆在姜府等消息。 第二日就是重阳节了,阖府都要去登高眺望,连带着出嫁的姑娘们都得回来,府里也正是忙的时候,太太那里去不了,顾明月就想着去找她干爹一趟。 方中意如今在府里头过得相当滋润,厨房里头的大厨子前些日子告老还乡了,他做的菜又很符合太太的口味,便被太太给提拔起来了,月钱涨了是小事,府里头这些后厨採购的事儿也都给了方中意。 厨子不偷,五谷不丰。 这些大家族的后厨、採买就没有不贪的,哪怕方中意无心于此,人家也怕他太「清白」了,总要带着他贪上一点,为了融入,方中意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幸亏他贪得不多,府里头这些腌臜事儿安氏知道的一清二楚,心知水至清则无鱼,也不管罢了。 顾明月找过来的时候方中意也在做糕,整个后厨都是一股糕点的馨香气息。 后厨的人表面上见了她都笑,等她走了才议论起来。 「前儿我在南鼓巷里头看见她了,就在那个什么食铺里头。」 「卖透明重阳糕的那个吧?好些人去订呢,也不知道有多好吃,咱们府里头都没有。」 「那铺子到底是谁名下的?她怎么总在里头?」 「肯定不是明月姑娘的,她不是还在府里头么?奴籍在身,怎么可能自己开铺子,我听人说三姑娘的铺子挣了不少钱,应该是三姑娘开的铺子吧?叫她在外面管着?」 「多半是……」 方中意单独一个灶台,这会儿正把一份份捏好的重阳糕塞进蒸笼里,见顾明月来了头也不抬:「最近这么忙,怎么有空过来?」 顾明月笑眯眯地:「再忙也得回来陪干爹过重阳节不是么?」 方中意心里受用,随手给她塞了一块才蒸好的重阳糕,热乎软糯,里头的豆沙馅也甜香,一口下去满嘴的好味道。 顾明月嚼嚼嚼地吃了,还没说话,就听见方中意说:「府里头的那些话你别放心上。」 顾明月:「?」 她腮帮子还鼓鼓囊囊的,口水正分泌着消化糕点,一时没来得及说话,只能发出疑惑的声音。 方中意也没听出来:「你消了奴籍的事情不告诉他们是好事,不知道他们就没话儿讲,要是知道了,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情来,反倒伤了你和三姑娘的情分。」 顾明月是没和别人说过奴籍这件事,她一个才做了几年的小丫头,能有银子开铺子本就是件很稀奇的事情。 回头真要查到她头上,说不定还会牵扯到石头身上,又扯出什么大秘密来,那才不值当呢。 虽然她一个明面上还是丫头身份的人整日都呆在铺子里是有些奇怪,但那些人会替她找好原因的。 他们也只相信他们自己看见的。 顾明月把重阳糕咽进肚子里:「没事干爹,我心里有数。」 方中意默默瞧了她一眼。 顾明月这几年吃得好,人也高兴,个子也见天儿地长,比起旁人要高出一截去,如今都比大她四岁的姜云瑶都要高了。 他既欣慰又心酸——姑娘长大了!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瑟瑟的小丫头了。 第98章 今天来府里的就是宁怀诚的大嫂。 从英国公府那几个男丁都没了以后,那边府里剩下的人都深居简出,宁怀诚的大嫂更是,从来没有出门交际过,这回过来也没有大张旗鼓,静悄悄的。 她来找安氏也不知道聊了些什么,聊的时候屋里头只有吴妈妈一个,梅兰竹菊几个都不在里头,吴妈妈嘴又紧得很,什么话也不肯透露。 对此,姜云瑶很镇定,她这个当事人比顾明月要镇定太多了。 顾明月打探消息没打探到以后急得和什么似的,偏姜云瑶还能当着她的面烹茶侍花,还劝她:「该来的事儿迟早都来,你急也没有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9页 顾明月嘟囔着嘴:「我还不是替姑娘着急嘛!说不定就是人生大事。」 姜云瑶调侃她:「要是叫外头那些伙计看到你这幅样子,谁敢信你在外头那么稳重?」 顾明月羞恼:「姑娘!」 她只有在熟悉的人面前才会卸下自己那份成熟稳重的外壳,本质上还是个稚嫩的小姑娘。 姜云瑶笑着看她:「就算英国公府真要求娶,那也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不急,你如今开着铺子,也学了算数,记帐上头吃不吃力?」 顾明月摇头。 她铺子里的帐没有那么复杂,也就一个成本一个利润要算,自己随便打打算盘就算出来了。 可姜云瑶说:「将来你还会开更多的铺子,到时候帐本多起来了,你一个人要顾着做点心,又要算帐,会很累,很麻烦。」 「等以后再开铺子,我就不可能每家都管着了,到时候店里还要设置掌柜,让掌柜的做完帐综合起来我再看。」 姜云瑶对她的想法表示认可,但也有隐患:「你若是聘请掌柜,太年轻的没阅歷,年纪大有阅歷的未必不狡诈,之前太太教我看府里帐目的事情你还记得么?」 顾明月当然记得。 府里的帐目可比她铺子里的帐目要复杂得多,姜家上下百口人的吃穿用度,姜逢年等人在外的人情往来交际,还有各地置的铺子产业等等,这些都是要计算的,安氏每个季度都要盘一次帐,一次盘两三天,府里头来来往往的都是管事和外头的掌柜。 府里头的姑娘们年纪都大了,安氏除了请人教规矩,也会教她们看帐本,和前面姜云琼的教养一模一样,姜云瑶这个打小儿养在她膝下的人更是如此。 姜云瑶看帐本不费力,她还没穿越的时候就开了自己的店,看帐本是最基础的东西,虽然要适应古代的记帐法有些别扭,但习惯以后学得就飞快了。 不过几个姑娘都是一起学的,她不想太显出来,早就会看也没吱声,反而默背起了帐本,回去又教给了顾明月。 顾明月学得磕磕巴巴的。 她的学习天分一般,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唯一的优势是肯吃苦,人又努力勤奋,旁人一遍两遍看不懂以后就不会再看了,她深知读书的机会来之不易,所以更加珍惜,一遍看不懂便两遍,两遍看不懂就三遍、四遍。 总有看懂的那一天。 好些时候都是顾明月挑灯夜读才终于学会了记帐法子。 开了铺子以后她学到的记帐办法也用了上去。 这会儿姜云瑶提起将来铺子多了以后,她要做的帐,顾明月有点头疼。 有点,但不多,这年头挣钱哪有容易的,她得付出努力才行。 但姜云瑶说:「我还有更方便的对帐办法,记载简单,便捷好用,每个季度盘帐的时候也很方便,只要对一下数据就行了。」 顾明月眼前发亮。 姜云瑶从书桌上扯过一张纸,先写下了九个数字,和一句话: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 …… 顾明月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以至于她整个人都有些恍恍惚惚,直到第二天重阳节,安氏带着府里头的女眷去登高眺远。 中京城周边有山,不算高,从山脚爬到山顶也就半个时辰,山上有道观,因着每年都有达官贵人踏青,道观很是热闹,这半个时辰的山都被他们玩出了花样,沿途修建了很多休息的亭子或是平台。 重阳节人多热闹,走上两步便能碰上熟识的人,碰到英国公府的女眷,倒也不算太稀奇。 顾明月甚至觉得安氏是故意带着家里人和她们搭话的。 英国公府几个寡居的夫人这回整整齐齐,连出嫁的宁怀柔都在队伍里,穿得都很素净,碰上安氏,两边搭了几句话,便相邀一起爬山。 安氏不动声色地拍了拍姜云瑶的胳膊。 她便知道,英国公府当真是想要结亲,但她不想潦草决定,所以才和那边儿约定了双方相处相处。 安氏已经是极为妥帖且很为姜云瑶考虑了。 姜云瑶暗嘆。 有些话、有些心思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讲过。 从穿越以后她就思考自己将来的人生,惊心动魄不大可能了,当一个讨太太喜欢的庶女,到了年纪以后嫁一个寻常的、门当户对的丈夫,在一片被圈起来的天地里有限地发挥着自己的余热。 让自己没有那么不自由。 她註定了要走这样的路,她开铺子也只是让自己能走的路更加宽阔一点,让自己成婚以后不必那么的束手束脚,做一个手心朝上生活的女人,即使没有丈夫的感情,她手里还捏着钱,便永远不会不痛快。 她对自己将来的丈夫并不抱有任何多余的期待,能有感情最好,没有就互不打扰。 换句话说,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嫁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如果有可能,她这辈子都不想嫁人。 但这不可能。 安氏也只是带着她见一见英国公府的人,对方有结亲的意向,虽然门庭败落了,但好歹宁怀诚也是简在帝心,外头那些人再攻讦英国公和他的儿子们,眼明心净的人也知道他们一家子都是为了百姓而战死的。 她并没有打算就这么直接给姜云瑶定下亲事,但带着见见人倒也不算错。 姜云瑶心里有想法,脸上却没表现出来。 顾明月瞅瞅这个,看看那个,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他们府里头和英国公府根本一点交集都没有,除了那位英国公世子,宁怀诚宁大人以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0页 没头没脑的人家怎么可能会突然有结亲的意向?说白了她们姑娘平常都没有什么在外头显露的名声,唯一能被外人知道的也就只有平常宴席之上,再不然就是外头那两间铺子了。 她心里疑惑,寻着机会结交了英国公府的一个婢女。 她开了铺子,偶尔也有尝鲜的达官贵人照顾她的生意,宁怀诚又至孝,担忧家中母亲和嫂嫂们不得开怀,经常派人去买些新奇的物什哄家里人开心。 一来二去的,她和各家都有点儿浅浅的交情,这个婢女也是如此。 双方寒暄几句,她提起自己开的铺子,对方显而易见惊喜起来:「原来是你啊,前些时候想买你家的糕点也没买着,说是卖完了。」 这是顾明月铺子里最新的营销方式,她一个人忙不过来,有些加了奶油的糕点不经放,而且一次吃不了太多,太多了容易腻。 再说,她的生意太好,竞争对手也不是吃素的,这段时间就总有人在外头宣传说她家的糕点吃多了容易发胖——虽然这也确实是事实,但谁会无节制地一直吃呢?除非太贪嘴的人。 但大部分不会去深究这句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他们只会说原来她家的糕点吃了会胖。 本身顾明月的生意就是做的有钱人的生意,价格定得颇高,普通人也不怎么买得起,有了钱平常吃得就好,也更加注重表面上的东西,比如外貌,一听说她家糕点吃了会发胖就开始犹豫了。 铺子里的销量跌了一些,但影响不大,顾明月权当给自己休息了,正好也在铺子里做了限量。 结果没想到这东西大家都买得到的时候都在犹犹豫豫,一旦开始限量了,大家反而不犹豫了,一个个生怕自己抢不到似的。 英国公府的婢女就是如此,英国公夫人心情抑郁吃不下什么东西,唯有吃点甜点的时候心情会好一些,府里为了哄她高兴就常买,十次里能买到三回都是丫头们去得早了。 这会儿认识了铺子的掌柜,对方又说能提前预定或者留点心份额,她瞬间就高兴起来了,再多聊上两句,她不动声色地打探起消息:「贵府和咱们府里平日里不怎么来往啊。」 那婢女听她说了自己是三姑娘身边的丫头,便也小声说:「可不是呢,不过前些时候我们老夫人忽然说要给世子爷寻个亲事,从那以后府里头就忙起来了。」 忙起来了,但是也迟迟没有动静。 府里的处境太尴尬,照着从前的交际圈子找,人家未必会答应,都在观望着,后头老夫人一咬牙,说干脆低娶,左右他们家在这一代已经断了前头军营里的事业了,往后由着宁怀诚走文官的路子也好。 说来也是可笑,家里父兄都死了以后,宁怀诚的仕途路竟然顺起来了,从前那些大臣都压着他不能出头,如今家里只剩他一个男丁,那些人见他腿脚不便,便通通转移了目标。 顾明月又说:「那怎么看上咱们府里了?」 哪怕国公府败落了,总也轮不到姜府头上才是。 姜逢年一直是个小官,府中男丁也不争气,大少爷废了,其他几个小的还没长成,读书都是马马虎虎的,她们家姑娘也一直在藏拙,顶多也就有个早前造出来的爱民的名头,虽说记在太太的名下,却也只是记名,论到底还是庶女。 她不是妄自菲薄,两边论地位,当真不相配。 她担心人家看中了什么秘密。 毕竟她们家姑娘还是个不知道哪年哪月的「鬼」,凭姑娘教给她的那些东西,她都知道姑娘有大能耐。 谁知那小丫鬟嘻嘻一笑:「你们府里消息不灵通不知道,这事儿啊,是我们大少爷亲自去求的老夫人。」 顾明月:「?」 她一脸茫然。 小丫头说:「府里要给大少爷结亲的事儿一说,大少爷就找我们夫人去了,说已经有了看中的姑娘,想请老夫人说合说合。」 所以就挑中了她们家姑娘?! 顾明月瞪大了眼睛。 他都没问三姑娘自己愿不愿意,一厢情愿就决定了?到时候万一漏出个什么风声,姑娘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她气得想骂人。 下一秒,小丫头又补了一句:「私底下说合,这不就来探探你们家的口风么?要是你们府里不同意,这事儿就当没发生过。」 第99章 顾明月气鼓鼓地去找了姜云瑶:「姑娘!我就说宁大人不怀好意!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 他们一行人已经到了山顶的道观里,预备休整一下再去上香。 姜云瑶正打量着室内的摆设,闻言道:「人都有自己的利益计较,他那个家庭环境,顾虑的东西太多。」 英国公是死了,兵权也被收回,但宁家在军中多年的经营难道就能忽视?宁怀诚想走文官的路子没错,人家不阻拦他也不过是看他腿脚不便,又有前头父兄的过错在,就算再往上爬,又能爬到哪个位置去? 他能依靠的也就只有皇帝的宠信。 然而帝王的宠信又是多么的微妙,权势太甚是过错,能力太低或者过高都是错,不论是当勐虎还是病猫,帝王心念一动,都是如履薄冰、万劫不復。 就比如宁怀诚,门当户对的人有很多,但合适的人很少,家世不能太高,女方名声不能太盛,品行也得好——这个品行不是寻常所说的那些品行,而是不能太出挑,人要够谨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1页 尤其往后宁怀诚的打算是替皇帝办事、做他手里的一把刀,这样的情况下,他、连带着他的家人都不能是那种骄矜、跋扈的性格。 姜云瑶是如此和顾明月解释的,但顾明月仍旧看他不顺眼:「那也不该惦记到咱们姑娘头上来。」 他受人所迫所以顾虑甚多,但三姑娘可没那么多顾虑,她便是随便找个普通的秀才,都比嫁进英国公府好吧? 姜云瑶微微一笑:「放心,他很快就会来找我们的。」 …… 宁怀诚来得很快。 姜云瑶带着顾明月陪安氏上了一炷香,又「恰好」碰见了英国公夫人,宁怀诚就跟在英国公夫人的身边。 安氏没有拦着两边见面,她私底下就和姜云瑶说了,姜云瑶是个心里有主意的人,将来要嫁什么人她自己是没法儿替她决定的,总要见过、她自己也同意,安氏才会同意。 她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儿嘆息:「我不是你的亲生母亲,但也把你亲生的女儿看待,盼着你能好,但也因为我不是你的亲生母亲,心里总是有顾虑,嫁人是女人一辈子的事情,和投胎没什么不一样,这辈子你没投生到我肚子里是惋惜,嫁人却得好好挑一下。」 她说:「我也怕我给你挑的人你不满意,或者将来出个什么事情,反而把你我的母女情义给磨灭了。」 她没有说怕姜云瑶怨她这种话,她知道姜云瑶不是这种人,但世事无常,谁知道现在挑中的、看着好好的人将来会闹出什么事儿呢?人心是最难看透的东西,她怕将来的女婿待孩子不好,也怕自己内疚,怕姜云瑶委屈又不敢说。 为人母,大抵都如此。 所以此时此刻,英国公府透露出想要结亲的意思,她也犹豫了一下,最终提出来要让双方见个面。 英国公府同意了。 两边见面也没有太避着人,安氏她们坐在亭子里,姜云瑶和宁怀诚在不远处的一棵树底下,双方都带着丫鬟小子,倒也不用太过避嫌。 私底下一相处,宁怀诚就先说了抱歉:「我该提前知会你一声的。」 姜云瑶没说话。 顾明月撇嘴:「早干嘛去了。」 姜云瑶轻轻喊了一声:「明月!」 没有怪顾明月的意思,她心里也有一点儿这样的想法。 宁怀诚道:「是我的不好,前些时候本来要给你送信商量这事儿的,只是陛下临时将我派出去了。」 戎狄谈判的事情是他对接的,他们走了,宁怀诚也忙了一阵儿,耽误了送信。 姜云瑶这才开口:「那你是怎么想的?」 他们距离离得不算近,远处是安氏和英国公夫人谈笑风生,近处只有风吹松浪的沙沙声响。 宁怀诚弯下腰,拱手行礼:「我是真心想要求娶姑娘。」 他压低了声音,语气又和缓,给人一种认真诚恳的感觉。 连急性子的顾明月都平心静气了,想听听他的话。 宁怀诚道:「我的处境姑娘心里也清楚,不必我多说,这些东西是我想求娶姑娘的一部分原因,没有办法去否认,姑娘也大可以因为这些东西来拒绝我,我们府中也会将这些事情保密。」 姜云瑶道:「只是相看,还没有定亲的意思,就算外头的人知道了也没什么妨碍。」 宁怀诚又问:「姑娘可有心上人?倘若姑娘有心仪之人,某不会强求。」 回应他的是摇头。 他便好像瞬间定下了心一般:「我有。」 他抬头望着姜云瑶:「这话并非我蓄意要哄骗姑娘开心,我对姑娘确实有几分倾心。」 有些心动不需要经歷许多惊心动魄的故事,只是两个人认识久了、交流久了,彼此便能明白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心动不过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姜云瑶写给他的信被他压在书桌上的箱子里,公务之余总是拿出来反覆回顾,只是看着那些信,他都能想像出来姜云瑶写这些信时会是什么模样。 对一个人倾心,便是什么时候都能想到她。 宁怀诚偶尔陪着老夫人去逛首饰铺子都能想到在卖的那件首饰应该很适合姜云瑶,但他不能买,不能送,只是装作不在意地看上一眼,遗憾自己大约看不到她戴那副首饰的模样。 他知道自己动了心,也知道在这个时候,真心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但他仍旧想告诉姜云瑶,他和母亲提议想娶姜云瑶并非只是考虑了利益关系。 他坦然承认:「我有私心。」 「我想娶姑娘为妻。」 他有些遗憾姜云瑶并没有喜欢自己,但也没有关系。 「姑娘你也不必因为我说的这些话而觉得有负担,动心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我只是觉得你有知道的权力。」 利益和真心交集在一起,所以在老夫人和他提起亲事的时候,他第一个反应便是他想试一试,试一试能不能娶到姜云瑶。 「当然,说这些也不过是些空话,其余的一些东西也得和姑娘说清楚,我的母亲年纪大了,早已经不管府中诸事,嫂嫂们都在寡居,平日里很少出门,姑娘嫁进府里以后便能执掌中馈。」 「如今我在皇上跟前当差,也有几分薄面,姑娘出门交际不必担心受旁人的欺负。」 「至于子嗣。」宁怀诚顿了顿,「从父兄走后,家中不论是我还是母亲都已经看淡,必定不会逼迫姑娘,父兄们虽已经过世,哥哥他们却也留下了子嗣,能够继承血脉,我也向你承诺,倘若姑娘愿意,怀诚此生绝不纳妾室通房,也必定不会辜负姑娘。」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2页 说完,他住了口,怕她紧张,便不再看她的眼睛。 顾明月看向姜云瑶。 她也不知道姑娘是怎么想的,宁大人把话说的很好听,但这些话里的可信度有多少谁也说不清楚,她来姜府这么多年了,也见识了不少东西,别的不用说,就说姜逢年这个人吧,早前娶安氏的时候话说的也相当好听,说自己家境贫寒、地位又低,绝对会把安氏捧在手心里,结果到了后来又怎么样呢? 说出来的话都是哄人的,才多久的功夫他就把谭姨娘领进了门,后来又添了两三个人,真心也就成了过去的玩笑话了。 赌一个人的真心,是最冒险的行为。 她知道姑娘不会被轻易哄骗,但心里也实在担忧。 好在姜云瑶一直很冷静:「事关重大,你容我回去想一想,你也好好想一想,等我们两个都想清楚了再下结论也不迟。」 宁怀诚并不感觉失落,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好,我等姑娘的消息。」 —— 回到府里,顾明月憋了一天的话终于问出来了:「姑娘到底怎么想的?」 姜云瑶坐在窗边发呆。 她是怎么想的? 说实话,她之前什么也没有想,但今天宁怀诚说了那番话之后,她有些隐隐的动心。 并非是对人动心,而是对他所说的处境。 英国公夫人并不管事,也就意味着她不必费心侍奉公婆,或者去考虑那些错综复杂的婆媳关系,头顶上的几个嫂子也是如此,他们一家的关系都不错,宁怀诚的兄长们都已经死在了边关,他们的几个夫人都在寡居,平常做的最多的事情也就是照顾照顾孩子,绝对不会插手管他们的事情。 只要姜云瑶嫁过去,她就是府里的女主人,就算将来宁怀诚不再喜欢她了也没有关系,只要她把管家权拿捏在手里,府里就算进再多的新人都和她没关系。 如同安氏这样,把持住管家权,几个姨娘的小心思再多,也没有办法越过她去得到什么,都得在她手底下讨生活,就算是生了长子的常姨娘也没有办法占到什么便宜。 最坏最坏的处境,也不过就是她和宁怀诚毫无感情、相敬如宾罢了。 「姑娘?」顾明月给她端上热茶,「姑娘你别着急,再仔细想一想,您年纪还小呢,不急着要嫁出去,咱们可以好好地挑一挑!」 姜云瑶捧着热茶,很冷静:「你说的对,这是人生大事,我不可能会着急。」 话是这样说,她私下和顾明月讨论了一番,觉得倘若真是要嫁过去,也不是一件坏事。 宁怀诚很体贴地给了她充分的考虑时间,并没有催促,两边府里相安无事,静候着佳音。 倒是封夫人到这边府里来的时候,听了两耳朵,扭头就就急了,回去和封大人商量了一下,又上了门,拉着安氏的手让她再考虑考虑他们家封敬言。 「敬言屋里一个伺候的丫头都没有,咱们两家也是知根知底的关系,真论起来,三丫头和敬言也是打小一块长大的,不比那位宁大人亲近些么?他的性子你也清楚,腼腆知礼,将来必定会对三丫头好!」 「再者,我们家背后也没沾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封夫人信心满满,「敬言将来也是前途无量。」 安氏只说考虑考虑。 她也照样把这事儿告诉了姜云瑶。 顾明月知道以后勐摇头:「姑娘!我觉得不行!」 她说:「封家背景是清白些,但我觉得那位封小郎君不行。」 「封夫人说他腼腆,这是往好了说的话,话说得难听一些不就是没什么主见吗?封夫人自己就是风风火火的性子,她养的孩子不像她的性子,必定是她在家里当家作主的缘故。」 她话说得有些绕,但姜云瑶听懂了。 用现代话来说,她觉得封敬言有妈宝的倾向。 「宁大人好歹在自己家能当家作主,说一不二,您要是去了封家,头顶上还有个封夫人呢!」 朋友家的姑娘和自己家的媳妇儿可不会是同一个待遇,朋友家的姑娘是打小看着长大的,平常又不是一个屋檐底下呆着,自然觉得什么都好,但只要住到了一起,生活里有数不尽的摩擦嫌隙,日子一长,再好的好也要变成不好了,中间又隔了一层丈夫和儿子,到底怎么样很难说。 她私心里觉得封夫人平日里的为人处事也不像是很能容忍的性子。 要是封夫人为难姑娘,封敬言又不管,或者说不敢反抗自己母亲,难不成要姑娘受委屈不成?嫁了人以后就不能常回娘家了,就算姑娘受了委屈,娘家能管一回,还能回回都管吗? 顾明月觉得自己看得通透:「找亲事就得找不相熟的人家,将来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儿,双方彼此都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掰扯掰扯,要真是关系好了,撕吧起来还要顾及着双方的情分,那才叫为难呢!」 原先她觉得宁大人和姑娘的亲事不大相配,如今仔细一品,竟然也对比出来一点好处了。 第100章 后头安氏又相看了几家,都觉得不大如意,她问过姜云瑶的意见以后,到底还是定下了和宁怀诚的亲事,不过定归定,该走的流程还要走,除此之外她的意思是姜云瑶年纪还太小了,她想多留上两年。 这也是正经的道理,她们家姑娘不愁嫁,想多留一留也很正常,英国公府一口答应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3页 封夫人很惋惜。 她是真觉得姜云瑶和封敬言合适,两个人都不是多事的性子,又有打小的情谊,往后相处起来有感情基础,姜云瑶又能管着事儿又能挣钱,打着灯笼也找不到。 但安氏都回绝了,她也不好说什么了,为着姜云瑶的名声,她有意说亲的事儿谁也没提,只封大人和身边的丫头知晓。 结果那几个丫头在封敬言跟前说漏了嘴。 封敬言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从前他对姜云瑶有几分在意,但彼此年纪都小,他也只当姜云瑶是妹妹一般看待,后来隐约察觉到几分心意,又十分唾弃自己,不该对妹妹这样身份的人动心思,便深深藏在心底。 藏着藏着也就习惯了压抑了。 如今勐不丁听见母亲想要替自己说亲事,还是说姜云瑶,他内心隐隐激动,结果下一秒就听见丫鬟们说姜府拒了。 一颗滚烫炙热的心瞬间被浇了一盆冷水。 封敬言都愣住了。 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丫鬟们发现他才清醒过来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 他哆嗦着嘴唇问:「姜家三姑娘的亲事……可定了?定了谁家?」 几个丫鬟对视一眼。 …… 「定了原英国公府的世子,啊不对,不能叫世子了,得叫宁大人。」 顾明月托腮看着石青枫:「唉,我觉得姑娘的亲事定得有点急了。」 石青枫在给她剥柚子:「不是说考虑了好几个月么?不算急了,有些着急的人家恨不得今儿提事,明儿就定下。」 他说:「你这是太担心你们家姑娘了,所以才觉得太急了,对了,你到底怎么想的?」 顾明月疑惑:「什么怎么想的?」 石青枫道:「还能是怎么想的?你家姑娘定了亲事,过两年就要出嫁了,到时候你还跟到那边儿府里吗?」 她身上早已经没了奴契,按理来说已经不必再去那边府里当丫头了,再者,姜云瑶嫁了人,往后就得在国公府了,顾明月的身份呆着有些尴尬。 说是奴婢,可早已经没了奴契,总不能往后还当奴婢使着。 若要说是主子吧,她还真不是,顶多只能算是客人,可一般的客人哪有一直呆在别人家里头的? 石青枫是平民出身,但他这段时间在官场沉浮,当然明白那些达官贵族的忌讳,没有哪个府里没有点阴私的,要是勐不丁撞见什么,指不定就会要了命。 顾明月不想和姑娘分开。 她低着头:「我也不知道。」 她只是替姑娘定下亲事觉得高兴和担忧,但没意识到将来自己或许要和姑娘分开。 石青枫劝她:「你也该替自己考虑一下未来,如今你手里头开着铺子,将来生意只会越来越忙,肯定是顾不上你们家姑娘的,你们家姑娘又要管着一大家子的杂事,也未必能顾得上你。」 他道:「咱们以前读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千里搭凉棚,没有不散的宴席!」 他说完话才意识到顾明月低着头半天没有吭声。 再仔细一看,顾明月眼睛红了。 石青枫懵了。 「哎,你怎么哭了?」 顾明月不高兴:「你会不会说话!」 「……」石青枫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放软了声音,「是我不好,我的意思是你们俩将来肯定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可能一辈子都呆在一起对不对?」 顾明月摇头:「就算以后我做了更大的生意,姑娘也嫁了人,我们还是会呆在一起的,你不懂。」 在别人眼里,三姑娘还是原来的三姑娘,但只有她知道,三姑娘已经死了,现在的三姑娘是个「孤魂野鬼」,她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只有自己是她的臂膀。 顾明月一直都知道,姑娘看起来和和气气的,和谁都有话说,和谁都不红脸儿,府里头的丫头们都很喜欢姑娘,太太也很喜欢她,但姑娘一直都像是游离在外的人一般。 她和所有人都「不熟」,她和安氏很亲近,但也没有亲近到无话不说,她会在安氏跟前撒娇卖乖,却从来不会真的在她面前抱怨什么,偶尔的小抱怨也是那种玩笑的语气,目的是为了逗趣儿。 有时候顾明月会觉得,姑娘真的不像一个活人。 但很快她就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因为姑娘在她面前是正常而又鲜活的,她有自己的小情绪,会说会笑,会抱怨某天的晚膳不合心意,会在吃到喜欢的东西时撒娇想再多吃一点。 …… 顾明月总是在想,要是自己也不在了,姑娘得多伤心啊。 她这条命算是姑娘救下来的,要不是姑娘,自己指不定会被卖到哪里去了,顾明月知道什么叫知恩图报,如果有可能,她要陪着姑娘一辈子。 此时此刻石青枫问她打算怎么办,她仔细地想了想,如果姑娘需要她,她可以呆在英国公府里,如果姑娘不需要,她就把重心放到铺子上,好好地做生意。 对此,石青枫的反应是意料之中。 他颇为无奈:「你要是做好了决定谁也拦不住,左右你也没别的什么事,爱折腾就折腾吧,不过有一件事,我还是想提醒你,你和你姑娘的感情再深,将来倘若她和那位宁大人感情上有什么问题,你不能插手。」 顾明月也不是傻子:「我闲着没事儿掺和这些做什么?姑娘是姑娘,姑爷是姑爷,就算关系再好我也不会多嘴多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4页 前头二姑娘嫁人之前常姨娘求了太太过来观礼,那会儿太太心慈,想着总要给二姑娘做个脸面,哪怕常姨娘和大少爷犯了错,姑娘总是无辜的,她出嫁的时候要是亲娘不在,外头的人看了指不定就要嘀嘀咕咕的。 她对几个姨娘不喜欢,却也没迁怒到孩子们的头上。 常姨娘前些时候一直呆在寺庙里,和二姑娘相处时间短了,远香近臭,那点儿隔阂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至少二姑娘成亲当天是没打算和常姨娘吵一架的,只当彼此之间毫无联繫罢了。 结果常姨娘不满意,她觉着自己是亲娘,女儿要出嫁合该要听她的话才对。 那会儿二姑娘正在预备出门,常姨娘进了门就是一顿哭,哭来哭去的重点无非也就是叫二姑娘该记着自己、记着兄弟云云,二姑娘只当是耳旁风,结果常姨娘还想插手二姑娘和丈夫的事情,教她该提拔自己的丫鬟分宠,防着外头的人进门。 二姑娘当时眼睛都气红了,挤兑了常姨娘一通,说提拔自己的丫鬟,然后让丫鬟和常姨娘一样心大爬到主子头上么? 常姨娘羞得连后续的席也没吃,直接回庙里头去了。 所以说啊,有些事就不该掺和进去,掺和进去也只是讨人厌烦。 顾明月很有自知之明,她如今就只想好好地做生意和陪着姑娘。 石青枫见她心里有数也就不多说了:「前些时候我的上级说要再提拔一个人往上走,如今他手底下得用的只有我一个,按道理该是我,可我瞧着他又特意和我提了一遍,想是要我念他的情。」 顾明月皱眉:「除了要你记着他的恩情,想来还想从你手里捞点好处吧?你身上的银钱可还够用?」 石青枫说够用:「这会子想要往上头爬,人情往来都是必须的,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当初顾明月也是如此,倘若她没认方中意当干爹,只怕后来到姑娘跟前当差都没她的事情。 交代完事情,石青枫又想起来什么:「对了,我想着等过两年要把我父母都接过来。」 他爹是猎户,猎户不分田地,无田可种,只能靠山吃山,他们村里那座山是野山,山很大,猎物多,但也很危险,每回他爹进山都是把脑袋和命拴在裤腰带上,就这样了,收穫也是一般,不然当初也不会被逼到没办法把石头给卖了。 如今他在中京城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前两年去边关不算,再往前还在姜府当小厮,养活自己都困难,自然没法将父母接过来了,现在就不一样了,他在中京城添置了房产,不必再租房住,有个自己落脚的地方了,收入也稳定,把父母接到中京城也能够好好生活了。 当初人在边关,他最担心的就是父母和顾明月,顾明月还稍微好一些,她在中京城,比起自己父母所在的那种小村子要安全得多。 那些普通的小村子,有些路过的寇匪都直接劫掠了。 虽然他父母多半能躲进山里,但离得太远,总归容易叫人担忧。 过两年接是因为他这两年正在上升的时候,怕自己顾不上。 顾明月点头。 她倒没什么别的想法,她的父母她早在他们把她卖了的时候就已经不抱有任何的希望了,不想回去看,也从来没想着把人接过来。 虽然以她现在的生意挣的钱,早就够养得起那一家子了。 石青枫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只沉默着揉了揉她的脑袋:「没事,往后你就把我的父母当成你的。」 顾明月耸耸肩:「我没有不高兴。」 她真没有不高兴,她已经拥有了比家人更重要的人。 有他们,已经足够了。 第101章 三年后,中京城城门口。 一辆马车风尘僕僕地停在门口,上头下来了一对中年夫妻,俩人仔细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才问驾马车的人:「这是到了?」 那人说到了:「僱主说送到这儿就行了,他自个儿来接你们。」 中年夫妻中的男人嘟囔两句:「又何必多花这些钱,我也不是不能驾车。」 女人白他一眼:「你连阆中都没出过,这要是换成你,你能认得路?别了。」 男人哼一声:「我这不是觉得浪费钱么?京城大,居不易,咱儿子来信说他在京城挣了钱让咱搬过来,谁知道他挣了多少钱?就算挣再多,那也是他辛辛苦苦挣的,咱能省就省吧!」 原来这俩人就是石青枫的爹娘。 「唉,也不知道中京城定居要花多少钱!」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少年大跨步走到他们跟前:「爹!娘!」 「石头!」石虎一拍石青枫的胳膊,「长高了!也壮了!」 石青枫的母亲冯花早就开始掉眼泪了:「哎,我的儿!怎的脸黑了这么多?」 石青枫无奈:「娘!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话吗?」 冯花还在擦眼泪呢,嘴上也没留情:「本来就是黑了,倒是看着比从前气派了。」 她说的是石青枫腰间挎着的腰刀,今天石青枫还在当值巡逻,告假时间不能太久,前两天他就收到雇的马夫寄出来的信了,说是今天能到,他便找了人换班,专门巡逻城门这一块儿,就为了第一时间接到父母,这会儿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呢。 石虎也会些武艺,这会儿眼馋地看着儿子身上穿的衣裳,问:「你之前寄信过来只说如今升了官了,到底升成什么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5页 石青枫说:「如今我是正六品的都尉了!」 他如今才不过十六岁便已经成了正六品,可比旁人升得快多了。 虽然有在前线立了战功的缘故,但也离不开他回京以后的经营,有他顶头上官的拉拔,宁怀诚也在其中出了不少的力气。 石虎不懂正六品都尉是什么官位,他只晓得自己儿子当了官了,比他们县令还厉害,要知道县令才正七品。 石青枫接了父母便和人交了班,领着人便回了自己买的那座小院。 如今花枝巷早就不似从前那样的名声了,里头好些官员置的外宅都被朝廷查抄了又重新卖出去,有了前头的混不吝的名声,也没人敢顶着上头的监察还在这一块儿地方作妖养外室或者藏污纳垢,都恨不得离得远远的。 如今住在花枝巷的都是正儿八经的平民百姓。 石虎和冯花一边看一边啧啧称奇:「中京城的房子建得真挤,这要是一大家子人挤在一起住,怕是手脚都伸展不开吧?」 「哎哟,这怎么外头还搭了棚子呢?」 石青枫边走边介绍:「都是买不起房子的可怜人,若是租正儿八经的屋子要更贵一些,且说不定还要和别人挤一块,共用一个灶房一个茅房,有些人爱干净,便照旧付租金,依託着外墙搭这样的棚子,独占一条巷道还干净利落。」 石虎问:「那这一个月的租金多少?」 石青枫:「别的地方我不清楚,这一块儿的租金约摸是每月三百文。」 石虎:「……那一年岂不是都要三贯钱了?」 都够他们一家子几月的嚼用了!真贵。 石青枫不语,领着他们进了自己的房子:「我这院子买的时候还便宜些,也有好处,院子里就有井,往后吃水直接从井里打就行,不必到外头买了。」 冯花在心里算了一遍,住在中京城什么都要钱,吃水要钱,买菜买肉,甚至找人倒夜香都要钱! 怨不得人家都买不起房子,挣多少花多少,谁能攒得下来? 她心里已经有些惧怕了。 院门推开,一个姑娘从灶间迎出来:「接到人了?」 冯花仔细打量了一下她。 来之前她与石青枫通过信,知道他儿子当初被卖的时候有个和他一块儿的小姑娘,石青枫信里没有多说她的情况,只说她从前和他一样在富户府上当差,如今自个儿在做生意。 他只说是多年的好朋友,冯花也没见过,这会儿看得很仔细。 这姑娘穿了一身绛紫色的衣裙,外头罩了一件白灰罩衫,瞧着不是正经衣裳,倒像是做粗活的时候防止衣服变脏的罩衫。 衣裳是其次,人看着倒是很利索,眉眼舒张,脸上带着笑,看着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 顾明月任由她打量着,大大方方问了好,又道:「屋里我都帮你收拾好了,今儿来不及做饭,我叫小伙计从店里直接送的饭菜,叔叔婶婶一路舟车劳顿,先吃口热乎饭再说话吧?」 等冯花和石虎进了屋门,她才脱了身上的罩衫,笑道:「你们才碰头,估摸着有许多话要说,我先回去了。」 她今儿休了一天,不在铺子里,除了因为石青枫爹娘要来以外,她也好久没休息了。 如今她也置了自己的屋子。 这三年她挣了不少的钱,大部分都存起来了,但也给自己置了一间小房子,银钱不大凑手,买的也是个小房子,但顾明月很喜欢。 甚至在买下那间小房子以后,她有了一种安定感,有了一种家的感觉,以前总是会担心自己无处可去,或者出什么意外。 她的房子买在了离姜府不远的地方,有个不大不小的院子,房子是建了两层的小院。 原先她没打算买这个小房子的,因为觉得两层的房子没什么必要,她只有一个人住,两层太大了。 后来是三姑娘劝她买大不买小,总归是要买房子的,还不如买稍微大一点的,将来住得也宽敞,再加上她看了其他几个房子,不是太大就是位置太偏了,看着都不咋样。 综合考虑下来,她还是买了这个房子。 房子一共上下两层,只有一进,院子占大部分的地方,顾明月已经搬进来有小半年了,院子里被她添置了许多的东西,一半的地方用来种些花花草草还有葱姜蒜之类的蔬菜瓜果,另一半的院子用来放那些腌制东西的缸。 堆得满满当当。 每天顾明月起床就要打开窗户把自己的家当给盘点一遍,盘点上一遍,整个人都舒坦了。 如今帮着石青枫接了家里人,知道他们家人三个一起有好多话要说,她就不想呆在那儿碍眼了,干脆回来休息一下。 忙忙碌碌许久了她也没休息,勐不丁地歇下来了还有一种空虚感。 她睡了半个时辰的觉便醒了,又起来吃了点东西,从别家铺子里叫了外卖,吃完又把家里的东西都给收拾了一下才出门往英国公府去。 之前她买房的时候姜云瑶和宁怀诚成婚了,虽然英国公府境况不如从前,但对待宁怀城的婚事还是相当的在意,况且还是宁怀诚主动求娶的姜云瑶,婚事走得很顺,英国公府的聘礼也相当丰厚。 姜云瑶又是养在安氏名下的,她女儿姜云琼已经出嫁了,膝下又只有抱养来的姜玉瑕,年纪还小着,她是把姜云瑶当亲女儿看待,给的嫁妆也是同姜云琼一样的,相当体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6页 如今姜云瑶就住在英国公府,管着整个府里的中馈。 之前宁怀诚承诺的所有事情都做到了,英国公夫人很和善,且因为老年丧夫丧子,身体不大好,一直都在调养身体,很少管外头的事情,也就宁怀诚成亲那一天出来了一回,其余时候很少出门,在知道自己常去的那家铺子是姜云瑶开的以后,她就更加看姜云瑶很顺眼了。 而那几个嫂嫂也不管事情,姜云瑶嫁进去以后只做了几件事情。 头一个是想办法借宁怀诚在皇帝跟前的地位给老夫人请了两个御医常住在府里,说是给老夫人请的,实际上老夫人的病也就那个样子,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每日吃的药都是定好的,其余时间御医也负责给府上的其他女眷诊治,除了女眷,还有她们的子女。 第二件事,她把族学分了家学出来,原先宁家的子弟都在族学里读书,族学里的亲戚良莠不齐,本家的子弟混在里头被影响的时候很多,但没法,宁家的子弟大部分都是被送到族学里。 像是宁怀诚的子侄们,从前是跟着自己父亲祖父学武艺,后来英国公父子都没了,英国公夫人也没给他们找新的师父,便被集体送进了族学里读书。 姜云瑶问过宁怀诚,他的说法是不想让子侄们再上边关拼命,倘若有天赋出众的且再说,但目前为止,他更倾向于让他们走读书科举的路子。 这样的话,光在族学里念就不够了。 姜云瑶问完就立了家学,重金聘请了名师,专门教侄儿侄女们念书。 为着这事儿,那几个嫂子再没和她红过脸。 她们没了丈夫,也就只有子女傍身,又是寡居,许多事情不好和宁怀城这个小叔子提,如今有姜云瑶管事,比从前便利,且她为人公正,从不会偏帮哪一个,也不会自私自利什么好东西都往自己房里扒拉,她们也就更加信服了。 如今姜云瑶在府里如鱼得水,顾明月也为她高兴。 当初姜云瑶出嫁,把自己身边的丫头都带着了,两个原来的大丫头年纪已经到了要嫁人的时候,还没安排,多半是要当陪房或者被放出去的,底下顾明月消了奴契,便剩了明心这个小的,到了成婚的时候,安氏又给了她两房陪房。 陪房主要替她办些外头的事情,安氏怕她压服不住英国公府的这些人。 到了英国公府,宁怀诚又给了她两个丫头,他自己身边是没有丫头的,只有惯用的小厮,平日里也不假辞色,那些丫头自然没有奇怪的念想,老老实实地服侍着姜云瑶。 这些人都不知道顾明月已经是自由身。 便连姜府的那些人都不知道,当初姜云瑶出嫁的时候他们还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有来恭喜她往后前途无量的,也有酸她飞上枝头变凤凰的…… 顾明月反应了半天才搞明白他们在想什么,无非就是觉得三姑娘最信任她,她是三姑娘身边最得用的人,往后三姑娘肯定会抬她做妾室…… 对此,顾明月的做法是把他们通通打出去。 这起子人心里头都脏透了,脑袋里头只装着内宅阴私,根本不懂她和姑娘相互扶持的感情! 三姑娘不可能让她做妾,她也绝对不可能掺和进姑娘和姑爷之间的感情! 第102章 一路从后门进了英国公府。 见到的人都和和气气的:「明月姑娘回来了。」 顾明月朝她们点头,又把自己带过来的礼物分给诸人,这才往姜云瑶住的地方去。 如今姜云瑶和宁怀诚夫妻两个住在英国公府的正房,宁怀诚偶尔有公务不在家或者晚归,怕吵到姜云瑶,就各自分了一间厢房出来。 顾明月到的时候姜云瑶正在看书,见她来了,姜云瑶立马叫人给她端了几盘点心:「怎么这个点过来了?前些时候你不是说要替石头接他爹娘过来吗?人可接到了?」 顾明月说才刚吃过饭:「接到了,我怕他们觉得太尴尬,干脆先走了。」 毕竟不是相熟的人,彼此都是头一回见面,往后还有亲近的机会。 她又问姜云瑶:「姑爷最近不在家?」 「他啊!」姜云瑶不以为意,「见天儿地忙着呢,前些时候不是被派去江南查案子了,已经去了许久了,估摸着快回来了。」 这事儿顾明月也知道:「我怎么记得姑爷已经走了有小半年了?案子这么棘手吗?」 姜云瑶说:「查的是盐税。」 这话一说,顾明月就懂了,她这些年也不是光只做生意去了,有了钱以后就更加明白读书的好处,平日里做生意的间隙她都用来读书或者了解实事,当然也就知道盐税有多么的重要。 如今朝廷的税务收入里,盐税占了至少三分之一,甚至多达一半,而江南一带富庶,又占盐税的一大半,倘若那边盐税出了问题,也不知道要牵扯出多少人来。 宁怀诚这几年颇受重用,皇帝信任他,所以才把盐税这么重要的案子交到他的手里。 从前宁怀诚出远门总要给姜云瑶写信,这回小半年过去了,她只收了到江南以后的一封信,也免不住她担忧。 顾明月再一看她手里拿着的书不过是本闲散游记,便知道她心里多半惦记着宁怀诚,不由打趣:「姑娘当初还说对姑爷没什么感情,如今可怎么的?只怕心都跟着姑爷跑了吧?」 姜云瑶很坦然,一点儿害羞的意思都没有:「能碰着一个尊你爱你的人,说不动心是假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7页 她就没谈过恋爱,穿越前太忙了,整日里都徘徊在那些生意经里,见到的最多的男人就是自己的下属,她没兴趣搞什么办公室恋情,干脆把个人私事都抛在脑后,以至于年龄挺大的她从来没有谈过一次恋爱。不过她也不在意,后来穿越了年纪小她就更不在意了。 直到遇到了宁怀诚。 起初他说的那些话她是不太信的,现代由于营销号等各种原因的原因男女对立严重,她也因此看见过不少渣男行为,那些渣男没结婚的时候说的话都很好听,等到结了婚就判若两人了,找小三的、出轨的不在少数,还有更奇葩更恶毒的转移婚内财产等等。 受过现代教育的男人尚且如此,没受过现代教育生来就知道三妻四妾的古代封建男人又会好到哪里去呢?唯一好的一点,大约就在于她是宁怀诚明媒正娶的正室,比起妾室要好得太多太多了吧? 感情她没期待过,她只想保持住自己的地位,所以才会想法子和那几个嫂子打好关系。 但时间长了,她发觉宁怀诚当初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至少他做到了他所承诺的。 从不纳妾,也不会在房里放通房丫鬟,为了兑现自己的承诺,他身边连一个丫头都没有。而每回他在外头碰到的事情,回到府里以后他总会和姜云瑶交代,只因为婚后她聊起姜府,随口说了一句姜逢年从来不会告诉家里的妻儿自己在做什么事情,到了大祸临头的时候家里人才知道。 姜逢年做了什么,她就是不说宁怀诚也能猜得到,更何况当初扳倒成王的时候他还出了一把力,自然把姜逢年的底摸得一清二楚,知道妻子不喜欢这样的丈夫,他便养成了习惯,每回朝廷上碰见了事情都会和姜云瑶交代。 起初的时候是为了让她安心,后来他隐约发现姜云瑶对于政事颇有自己的见解,便更加愿意回来和她商讨了。 一个全心全意爱你、尊重你,在家不会叫你冷落,在外时刻报备让你知道行踪,经常买礼物哄你开心,从来不会惹你生气,但凡有一点儿摩擦都会主动找台阶下的男人——她很难不会动心。 她也是在某一天起床的时候下意识喊的不是明心,而是宁怀诚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这个枕边人,然后就坦然接受了这段感情。 她的性格就不会让自己内耗,即使拥有不确定的未来,她也不会为之担心,哪怕将来宁怀诚做不到这样了,她想,她应该也不会后悔拥有现在的这部分感情。 这会儿被顾明月调侃,她也能坦然承认,她是把宁怀诚放在心上的。 而她和宁怀诚感情好,也是顾明月喜闻乐见的事情。她只盼着姑娘永远能幸福开心。 她又问起江南盐税的那个案子:「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盐价。」 她是做吃食生意的,最重要的东西也就是盐了,倘若因为江南盐税案影响了盐的价格,她恐怕要多囤积一些才好。 姜云瑶摇头:「他走之前大致和我说了说这个案子,应该影响不到中京城。」 原来是皇帝收到了两江总督的密报,密报里说江南有个大盐贩子,做的是贩卖私盐的生意,从前没有成什么气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竟然扩大了自己的队伍,麾下收揽了不少和他一样的盐贩,大大小小的盐贩聚集,收益颇丰,预计能贩卖出去几万斤的私盐。 而他们贩卖的这部分私盐并不给朝廷交税,不仅不交税,还因为不需要交税,成本变低,盐的价格也就更低,长此以往便会冲击官盐市场,以至于官盐销量大减,盐税流失。 而隐藏在这个贩盐背后的又岂止是盐税这一事?能成规模,必定背后有官员护航,且必定不是什么小官,再有,对方是如何运盐的?这些大大小小的盐走陆路的话成本太高,必定是走的水路,水路有固定的航道,沿途都设置了漕运关卡,每个关卡都有官员看护,这些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私盐运进江南,必定是打通了漕运的路子,说不定整个江南漕运都在替他背书,其中牵扯的官员只怕上百。 而这些人都是小头,能有这么大的动作,必定头顶还有更大的官员在。 再者,他们的私盐多是从两广地带搜集而来,那边儿民风彪悍、尚未开民智,一路上寇匪不少,对方能把盐运进江南,手里头肯定有不少的武器和护卫,当朝武力衰弱,这样的一批武装力量,倘若动乱起来,足够让皇帝坐卧不安了。 密报一送到皇帝手里,他就派了宁怀诚下江南。 起初只是暗访,后来发现暗访不足以接触到真正的核心,暗访就变成了明巡,如今宁怀诚去了大半年,大约是情况相当紧急,平日里半月一封的家信都未曾送回来。 正说着话,明心忽然进来,脸上惊喜:「姑爷回来了!」 姜云瑶立马站起来,还没走到门口就看见宁怀诚大步往正房走:「可算回来了!半年没收到你的信了。」 宁怀诚风尘僕僕,身后跟着的小厮还在大喘气,随行的杂役等人都没跟进来,他见了人才放下心:「我才刚回来,身上脏乱,等我去收拾洗漱一番先去给圣上回话。」 说罢脚步不停,匆匆又走了。 姜云瑶哭笑不得,心里却也有几分甜蜜。 按理来说宁怀诚应该回来以后立马去面圣的,就算怕冲撞了陛下回来洗漱也不必回来特意见她一面,他特意回来,也只是想先见见她,叫她看一眼自己安然无恙,不必为自己担忧罢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8页 心里甜蜜,她也没歇着,安排了人去提热水,又叫膳房备着饭菜预备宁怀诚回来再吃,又叫丫头们去收拾宁怀诚带回来的箱笼。 她如今身边伺候的人足有五六个,还没算上那些没名姓的小丫头,安排起来也是条理清楚,调剂得稳稳噹噹。 顾明月算是客人,见她忙碌半天,便也搭了一把手,等到彻底收拾干净,她也没走,想着听一听这什么盐税案。 过了两个时辰宁怀诚才从宫里回来,一路奔波,又在皇帝跟前叙述这半年的经歷,差点没把他累个半死。 但即便是这样了,他还撑着身体陪姜云瑶回来用了一顿饭。 顾明月也在座,他瞧见了也没在意,旁人不知道顾明月已经是自由身,他却是知道的,也知道她和姜云瑶的关系在那里,两个人比亲姐妹还像亲姐妹。 边吃饭,他便把这半年的事情说了。 大致情形和姜云瑶猜测的差不多,那私盐贩子是广州人,见着别人贩卖私盐有利可图便也跟着心动了,他颇有家财,胆大又心细,自己造了盐引倒腾,起初只是小大小闹,几十盐引地倒卖,后来胃口吃得越来越大,不满足于现状了,便开始想法子开拓市场了,先是纠结许多和他一样的小盐贩,统一供货统一定价,拿捏了江南半数的盐引,后来又靠着贿赂官员把生意越做越大,如今整个江南的盐引都把握在了他的手里。 其中牵扯进去的官员倘若列个名单出来,只怕整个江南都是他这生意的一环。 牵一髮而动全身,宁怀诚不敢私下做主,拿捏了证据以后便匆匆回了京,等着皇帝定夺。 姜云瑶蹙眉:「这事儿关系太大了,皇上未必敢动手。」 要是真动了手,只怕要血洗整个江南。 宁怀诚也颔首认可。 当今这位陛下的性子所有人都清楚,英明不足,懦弱犹豫,叫他守成还行,锐进改革只怕很难,如今把握了那么多的证据,只怕他也不敢动弹,生怕自己留个难听的身后名。 回来之前,连宁怀诚的小厮都抱怨只怕他这半年的差事辛劳都是在打水漂。 他心知可能是徒劳,但还是去做了,只求一个问心无愧罢了。 顾明月听得懵懵懂懂,但她晓得这事牵扯太广,皇帝不敢动,旁人也未必敢动,那被安排去调查的宁怀诚难道就不危险吗? 她这般想,便也这么问了。 宁怀诚苦笑:「那又如何呢?」 命令是皇帝下的,他遵命行事罢了。 这半年来他也不是没有遇见过阻挠,不然也不会从暗处打探转移到了明处侦查,那不是给人当靶子吗? 半年前他才下江南的时候,皇帝给他找的藉口是去採风游玩,当时随意挑了个错处,还是挑的他在边关「投毒」的错处,把他的差事革了。 人家都以为皇帝是见了他厌烦了,嘴上说得好听是採风,实际上是被贬官了,真论起来当时戎狄兵临城下,他的法子虽然有伤人和,却实在有些用处,至少给朝廷带来了一线生机,不,甚至是大大的好处,不然也不会有戎狄的朝贡了。 戎狄每年要给朝廷朝贡,数目还不小,需要举全族之力,至少十年内他们都发展不起来,也就没法对这边的百姓造成什么大威胁了。 但这点错处皇帝就揪着把人贬了官,怎么不算是过河拆桥呢?那些人心里嘀嘀咕咕的,总觉得陛下这事儿做得不够厚道,但他们也不敢蛐蛐,就怕传到外头去。 也是因为江南的密报只有皇帝一个人知道,沿途一点儿没经人手,所以才没透露出风声去,旁人都不知道宁怀诚是去做什么了。 直到后来他去了江南,开始的时候小心翼翼,但后头接触那些盐贩子多了,人家警惕起来了,加上宫里不知怎么的走漏了消息,所有人都知道他去江南查盐贩子了,他在江南更加束手束脚,只能站到了明面上,也得亏当初暗地里查了不少的消息。 这也是他后来许久没给姜云瑶寄家信的原因,他的信件来来往往不知道要经过多少人的手,只怕还没送出江南就被人截下了。 「我回来之前,已经查到了不少消息,若不是走得及时,只怕这会儿人还被扣在江南,未必能回得来。」 姜云瑶蹙眉:「再怎么你也是奉了陛下的令,那些人敢堵你不成?」 宁怀诚:「怎么不敢?那起子人要钱不要命,只怕自己事情败露,恨不得要人的命。」 私盐贩子只图利益,但这利益也是要靠钱堆上去的,若是宁怀诚一心查出来,皇帝又要办,扳倒的可不止盐贩子,还有江南一带的官员,别说利益了,他们命也要跟着丢。 不想丢钱丢命,就要把宁怀诚留下。 这半年来他也不知道经歷了多少次的风波,如今能回来都是不容易的事情。 「那后面这事儿就这么搁置了?」 宁怀诚摇头:「得看陛下的意思。」 陛下肯定是不敢继续动这些人的,要花的力气太大,成本也太高了,那一茬子的官员撕吧下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填补上去。 要动也要有周密的计划才行。 他总觉得陛下不会有任何反应。 只是陛下没反应,朝堂上的那些人却未必,他在江南捅出这么大的篓子,那背后的人能坐得住才怪。 他看了一眼旁边陪姜云瑶坐着的顾明月,咽下了话没说,想着等顾明月走了他再和姜云瑶交代,这事儿不能把她牵连进来,她如今是个商户,掺和进来比起旁人要危险得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9页 第103章 「金镶玉,金丝白玉酥,奶油栗子蛋糕,再来一杯玲珑豆汤。」 「好嘞,您稍等。」 明月食铺的几个伙计都在忙,顾明月只能自己上手,正要转身,却被带了一下,手里的东西差点摔出去,得亏她自个儿眼疾手快。 她回头看,是个颇为文雅的文士,穿着很考究,只手上戴着好大一个金玉扳指,身后浩浩荡荡跟着几个僕从,一道儿挤在门口,把小小的铺子挤得水泄不通。 顾明月脸色不变,将手头打包好的东西交给客人,再扭头一笑:「客人您好,要点儿什么?」 对方上下打量她两眼,颇为傲慢:「你们这的招牌都有什么,都给我来一份。」 顾明月迅速扫了一眼剩余的材料:「金镶玉还有两份,其余都没了。」 那人皱眉:「那什么奶油蛋糕也没了?」 顾明月摇头。 她这儿的点心本就是限量的,每天老顾客都要抢着买,还有提前一天预定的,预定的那部分都没算进每天的限量里,不然她这每天都没得卖了,就这样了,那些人还得派下人提前来排队等着。 其中的奶油蛋糕更加抢手,半个时辰就能卖光。 来人很不满:「我们一路从江南来,听说你们铺子的东西好吃才来的,怎么就没了!」 他向僕人点头。 后头跟着的僕人便从袖兜里掏出一锭银子往柜檯上一搁。 顾明月余光一瞥,是个二十两的银锭。 那人又道:「劳烦掌柜的再给我们做几份你们铺子里的特色,这是定金。」 他本想着二十两都足够买顾明月一天的营业额了,多做上一份也不算什么。 谁知道顾明月摇头了:「本店卖完了所有的东西以后就不会再继续售卖了,你要吃的话明天请早。」 这是她从开始限量以后就定下来的规矩,但凡铺子里限量的东西都卖完了,不论是谁来、给多少银子,都不会再卖那些已经卖完的东西,这是她作为商家的诚信。 说白了人家每天一定要吃这么个奶油蛋糕吗?未必。 只不过因着她是限量卖的,东西又新奇,不论是留着自己吃还是送别人都是好物,说出去也有面子罢了。 从这规矩定下,不管谁来问,她都不卖,除非是那种提前预定的宴席,那倒是可以。 那人不大高兴:「有生意还不做,你可知道我是谁?」 顾明月说:「我不知道您是谁,但别说您是什么大官儿,就是太子来了,他也得排队买。」 「你!」 顾明月指了指墙上挂着的字画:「那个是太子写的。」 以往她也是这样和别人说的,只是大部分的人都不信,谁能信她这么个小铺子里头还挂着太子的亲笔呢? 要是顾明月自己瞧见隔壁铺子里挂这么个字帖她也不信这是太子亲笔。 这事儿说来也意外,当初太子府上在她这儿订了吃食,是当时太子府的管事满城搜罗新鲜吃食才寻到了她这铺子里,当时买回去的也是奶油蛋糕,管事觉得新鲜就给太子带回去了,太子又带进了宫里孝敬给了太后娘娘,勉强得了几句夸赞——原先太后是站成王的,可是成王没了,太后缓了几年,才终于对太子有了几分的好脸色。 太子一高兴,当时就写了副字来夸。 顾明月是懂做生意的,大张旗鼓地就挂上了,中京城的人对这事儿有所耳闻,但那些外来的人却还是不知道的,对顾明月的说法也是半信半疑。 顾明月这回抬出来太子也不过是堵这人的口,都做好了他不信的准备。 谁知道那人只抬头看了一眼便点头:「既然这样,那我也得遵循规矩。」 他瞧了瞧单子:「剩下的都给我吧!」 「这总没有限量买的规矩吧?」 顾明月这回摇头了。 她铺子里的东西不愁卖,有人打包买倒也省力气了。 她叫了伙计把剩下的菜都打包给了他。 剩下的东西都卖完了,今天也不需要再多做些什么,干脆把铺子里的东西都收拾收拾给伙计们放个假。 正收拾着,一队巡查从门外经过,那几个客人还没反应过来,顾明月便已经探出了脑袋:「青枫!」 石青枫笑着抬头:「你眼睛真尖。」 他一边和顾明月说话,一边用眼角余光打量着那行客人,话还没说完,便朝身后跟着的下属使了个眼色。 那下属立刻上前拦住了要走的一行人:「劳烦路引给我们看一眼。」 石青枫是行都尉,主要便是管着中京城进出的人群侦查,只不过大多数时候城门口的城门吏便能过滤一部分了,他们负责的是进了中京城的那些有可疑形迹的人。 他们都穿着官服,要查人合情合理。 石青枫看过了那些人掏出来的路引才放人走,人一走,他便招唿自己的手下:「盯紧一些。」 顾明月疑惑。 等人走干净了,石青枫才小声和她解释:「陛下最近有动作,叫咱们都盯着进京的人呢。」 顾明月不在朝廷,不太懂:「是戎狄人又要进京么?」 石青枫摇头:「是为着江南盐政。」 他大致说了一番。 原来是之前宁怀诚去调查回来的东西,皇帝知道江南盐政不对,但又不敢大肆动手严办,便选了个相当迂迴的法子,就是要调查主要人员,也就是那个私盐贩子,追究他的过错,其余人暂且不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0页 而且他要追究那人的过错,也并非是要杀头或者别的什么严惩方法,而是想要「招安」,一来这法子求稳,不会挑动当前朝廷的体系,也不会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伤害和动盪,二来么,这些私盐贩子能低价供给那么多的盐,身后必定是有稳定的供盐渠道,如今朝廷的盐引都是从各处沿海收集的,量大,价却也贵,还不怎么稳定,沿海都有颱风,很容易折损。 皇帝想把盐引渠道把握在自己手里。 顾明月一听,头一个反应:「那就不就是找了个替罪羊吗?这个私盐贩子没了,难道那些人不会再找下一个?」 要她说,这皇帝也忒会粉饰太平了,这样一味纵容下去,背后的那些人还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子,这种事情一旦皇帝的态度软化下来,那些人知道不会被严查,只怕要更加嚣张。 谁知石青枫苦笑:「何止是替罪羊?皇帝连这盐贩子都没打算严惩,用的是招安。」 他提起刚刚那行人:「那不就是江南来的?」 顾明月恍然:「我说呢,听口音不像中京的,难怪他们问些有的没的。」 才刚她叫伙计帮忙打包那些吃的,那些人闲着没事干,便找她问了一些问题,没有问她生意做得如何,反而问些盐价、调料成本,她也没当回事儿,中京城的盐价大家都有数,她是开铺子的,用的盐多,买得多了偶尔会便宜一些,但也便宜不到哪儿去,官盐么。 她便如实告诉了那几个人,还以为他们只是随口问问,原来是「打探敌情」来了? 石青枫便笑:「这哪算什么敌情?只是你往后警醒一些,这些人手里头有人还有武器,谁知道会闹出什么事儿来,你开个不过是个小铺子,能不得罪就别得罪人,保证自个儿的安全为先。」 顾明月点头应下:「那那个招安到底又是个什么说法?」 她只听说过土匪招安,原来在河源村的时候,离得挺远的一座山上有一窝土匪,那会儿的县太爷就是冒险去招安了。 石青枫说他也不是特别清楚:「我只听了几耳朵,这事儿也轮不到咱们做决定,底下议论的人都很少,有些人说是给那私盐贩子找了个官儿做,叫他以后还贩盐,只是价格得和朝廷的盐引一样,还得交盐税。」 顾明月疑惑:「这种条件?那贩子还同意了?」 石青枫耸肩:「能不同意么?证据捏在朝廷手里,他要是不干就得被砍脑袋,后头的人未必会保他,他倒了,换了旁人来卖也是一样的。」 他手里倒是有人有武器,可要是朝廷真动起怒来,他未必能扛得住,彼此都选择了一个伤害最小的折中的法子罢了。 说是这样说,可但凡心里有成略谋算的人都知道,这事儿听起来怎么都不太靠谱。 顾明月不太懂,但她关心另一件事:「那这不会对宁大人有什么影响吧?毕竟最开始的时候可是他去查的案子。」 要是对宁怀诚有影响,那岂不是会牵连到她们家姑娘? 石青枫摇头:「短期内肯定不会有什么影响,以后么……未必。」毕竟牵连的人属实有些多了。 如今证据都捏在皇帝手里,消息又都是宁怀诚查出来的,除了他没人过手,谁也不知道他查到了哪个程度,他保密做得好,放到明面上的就只有私盐贩子一个,那些官员名单一点儿声也没漏出来,是以那些人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牵连,不知道自己是否暴露。 短时间内,他们是不敢做什么的,有时候不动就意味着不出错,若是动了被皇帝抓到把柄当成了出头鸟,那才叫冤。 顾明月总算听懂了,合着那么多人都参与进去了,又不想叫别人知道,又怕自己被查出来。 和有些府里头那些刁奴也差不多了。 她忽然说:「那人官老爷们瞧着好像比咱们风光,还瞧不起咱们,真论起来不还是奴才么?不过是比咱们地位高些的奴才罢了。」 兴许这天底下也就只有皇帝一个人不是奴才。 石青枫默默地看向她。 他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的,他只是在想,明月从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呢?依稀记得小的时候他们还是担忧着吃了这顿没下顿的孩子,到了后来被卖进姜府,他们又开始担心自己挣不到足够的钱,为着生计奔波,再后来他去了边关,回来的时候才发现,明月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她摆脱了奴僕的身份开始做生意,如今又说出这样「惊世骇俗」的话来,和旁人完全不一样。 他不知道顾明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你怎么会这么想?」 顾明月没发觉有什么不对:「难道不该这样想吗?我觉得我说的没什么不对的,我们是奴婢,要揣度上头主子们的心意,那那些当官的不也一样吗?都得忖度皇帝老爷心里在想什么。」 她嘆口气:「至少我们不用担心朝不保夕,没了性命。」 虽然姑娘那天没有说什么,可她分明能感受到姑娘的担忧与彷徨,宁大人简在帝心尚且不知道前路如何,那其他人呢? 思及此,她忽然又感慨起自己的好运来。 石青枫没说话,只静静看了她一会儿,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身后的下属推了一把:「大人,该走了!」 他慌忙回神,这才反应过来:「诶!你说的是!那什么,晚上我娘说要做红烧肉吃,让我叫上你,你记得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1页 石青枫他娘厨艺一般,唯有一道红烧肉最拿手,里头会放些香菇和泡开的干笋,放在以往是过年时才能吃得上的美味,轻易不做,有时候过年也不做,要石青枫他爹在山上猎到了大货以后才捨得吃。 来了中京城,石青枫有了稳定收入,他爹娘也找了活儿干,兜里揣着钱了,偶尔也捨得吃点好的了。 顾明月一口答应下来。 石青枫被下属拉着走,等到离了铺子,瞧不见人了,他那些下属才笑出了声:「我的大人诶,您的眼睛都快黏在人家姑娘身上了!」 「怎么说话的!人家姑娘长得漂亮还会做生意,我们大人心动不是很正常?」 「嘿,难怪大人常带着我们在周围晃悠,还叫我们多多照顾人家,原来是瞧上了人家?」 上头这些都是不大知道石青枫底细的人,倒是前头在顾明月铺子里吃过饭、相过亲的齐朗知道得更多一些:「大人若是喜欢,何不正儿八经求娶?前头我家婆娘还说,有段时间她路过铺子,瞧见有个书生打扮的人总围着顾姑娘打转儿,要帮这帮那的,杵在铺子里现眼,没话找话说,您和顾姑娘是打小儿一块儿长大的情分,比起旁人要亲近些,有感情基础多好?没得叫旁人先下手了,回头后悔都来不及。」 石青枫被他们说得有些懵。 他以前从来没有思考过他和顾明月的关系,两个人宛如兄妹一般亲近,他便只一心想着当一个尽职的哥哥默默守护着她。 他这一辈子也未曾对旁的女人动过心。 从前倒也有府里头的丫头对他示好,但他心里很清楚,那些人未必是真喜欢他,不过是搭伙儿过日子,中京城要生存下来很难,像顾明月这样主子跟前得脸的大丫头还好一些,能在府里头有单独的房间,吃住都在府里,每季还有新衣裳,主子也会给东西。 底下的小丫头就艰难了,要想在府里头混得好,必得找个依託,就像当初的顾明月找方中意做干爹一样,小丫头们认干娘得多,但干娘也不是白认的,干娘要吃「孝敬」,小丫头一个月拢共百来文的月钱,干娘便要收去大半,有些人甚至会全收,如此,小丫头们平日里的日常开销便是由干娘出,连洗个头都要干娘给热水。 有些小丫头不乐意被这样管着,便会找小厮搭伙过日子。 石青枫因为在府里爬得快,盯上他的丫头也不少,但石青枫没搭理她们,他有自己的计划,知道自己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所以从来不会拘束在规则之内,后来姜云瑶把他的奴契给了他,他又去了边关便更加如此了。 他的官职爬得也算快的,但也是因为他走的是武职的路子,倘若是文官,那些人只怕会千般阻挠万般不肯让他往上晋升,甚至会拿他的奴籍出身说事。 如今他已经能养活自己一家还有富裕了。 但他还是没考虑过成家立业。 至于顾明月? 他私心里觉得她很好,好到让他觉得自己好像离她有些远了,明月会做生意,挣的钱比他多很多,他有什么呢?他只有这一条命,和奋力朝上爬才得来的官位,将来也不知道能走到哪一步,他也不确定。 几个下属仍旧在调笑他,他却在走神。 他不知道心动是什么滋味,此刻却在认真回想和顾明月见面的每一个瞬间。 喜欢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 他不知道,便也问了齐朗。 齐朗只是笑笑:「我和我媳妇是媒婆介绍的,就在顾姑娘的铺子里,当时我们俩的父母还有媒婆都在高谈阔论,我父母说我前途坦荡,她爹娘说她勤劳能干,夸的话和不要钱一样往外丢,这场景您没经歷过,但我却经过了不少次。」 年纪一到,家里都催着成亲,尤其他还常在边关没调回来,他爹娘急得和什么似的,媒婆来了许多次,之前介绍的还都是很不错的人家,次数多了,连带着媒婆也不待见了,后来介绍的人家都次了些,这次更是明摆着介绍了个家里一心只想要把女儿卖个好价钱的人家。 他当时没放在心上,等到见了面,听着周围人的嘈杂声,有些隐隐的不耐,后来石青枫来了,他搭了两句话,再坐下的时候那一直没吭声的姑娘抬起头问了他一句话。 她问他在边关,是不是会骑马。 齐朗笑着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那姑娘的眼睛很亮,和她爹娘不一样。」 她爹娘一心只想要钱,问的话也多是问他家境和每月的月俸,而她问的是他这个人。 「我也不知道心动是什么滋味,但大抵就是那一刻的心情吧。」齐朗问石青枫,「大人你呢?你有没有看见顾姑娘的时候觉得她特别得漂亮,像发着光?」 石青枫疑惑脸:「在我眼里,明月一直很漂亮啊!」 她是他眼里最漂亮的人了,比那些贵族的小姐还好看漂亮。 至于发着光? 平日里相处得多,倒也没有特别的感觉,倒是他去边关前,为着三姑娘铺子的事情两人一道儿奔波,他驾着马车带着顾明月往府衙疾驰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心跳得很快。 那感觉只是一闪而过,他粗粗一想,只以为是因为当时他第一次驾马所以有些兴奋。 此刻他懵懵懂懂,不懂齐朗的意思,只是凭自己的直觉回答,却引得齐朗翻了个白眼。 石青枫莫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2页 齐朗只揣着腰刀大步一跨,拼命摇头嘆气:「情不知所起!」 第104章 顾明月出铺子的时间早,又从铺子里带了点不能做成一份卖的吃食才去了石青枫家里。 官宦人家的小姐有不见生人尤其是男客的规矩,她们这样的底层人家却没有。 石青枫的爹正坐在屋檐底下磨刀,他有一身猎户的手艺,苦于中京城没有山,后来他在中京城熘达了几圈,找了个杀猪的活计,本来他力气就大,正好能治猪,才开始的时候帮人家杀猪,时间长了攒了些钱便开始自个儿往周边的乡镇去收猪,中京城人多,他一天杀上一二头都能卖得完。 他娘估摸着是在灶房里,顾明月已经闻到了浓郁的红烧肉的味道,混着干蘑香菇,估计能飘到隔壁好几家。 石青枫还没下值,石虎听见推门声,匆忙露出个笑脸,又拘谨地搓了搓自己的衣裳,指了指灶屋:「你冯姨在里头。」 顾明月露出和软的笑:「好嘞叔,我去帮忙。」 她把带来的东西都放下,这才进了灶间。 当初买这房子的时候石青枫捨得花钱,灶间建得大,从前他一个大男人做饭也只是煳弄煳弄,能填饱肚子就行,灶间都没怎么用,也就是冯花来了以后才派上用场。 顾明月一进门就看见从前空荡荡的灶间塞得满满当当,冯花正抄着锅铲炖肉。 顾明月叫了她一声,冯花立马回头:「明月来了!你先在外头坐着,等我一会儿,我这马上就好!对了,石头回来了没有?」 顾明月摇头:「还没呢,许是衙门里头有事耽搁了,我不坐了,来帮您烧火。」 她做惯了家务活儿,平日里又在铺子里头做吃食,用什么火候一眼就能看明白,冯花做饭,顾明月就坐在后头帮她烧火,烧着烧着,冯花就问:「你家里情况怎么样?」 顾明月没多想,她家里的情况也没什么不好说的:「石头没说吗?我家里有我奶我爹还有一个后娘和她生的弟弟,不过这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家离得远,又不曾联繫过,也不知道他们如今怎么样了。」 她离家之前家里就已经一穷二白,后来旱灾一直没停过,也不知道家里有没有熬过去,若是熬过去了,家里又剩了几个人。但说实话,这些事情已经和她没什么关系了,她早就离开了家,那个家里的事情也就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这些事情旁人问起来她也是这般说的。 冯花也没意外,若是有别的可能,谁会卖身成奴婢呢? 她道:「是我不该问,倒提起你的伤心事了,人与人的缘分就这个样子,没缘分的时候见天儿地绑在一起也没什么缘分。」 顾明月笑笑:「婶娘说得是。」 冯花又问:「那你的亲事是要自己做主么?」 「亲事?」顾明月怔住。 她倒是没想过这件事。 从前只顾着生存挣扎,后来又和个长不大的小姑娘似的被三姑娘宠着,倒也没想过自己将来的亲事。 不过她说:「我的亲事……肯定要姑娘做主的。」 石青枫没和他们提过三姑娘和顾明月的感情,因此冯花颇为意外:「你的奴契不是消了?怎么婚事还要听主家分配?」 她没卖过身,但她知道有些奴僕只要卖了身,便什么自由都没了,尤其是女孩子,一辈子都被拘束在后宅院内不得出去,唯有年纪大了以后被主家发卖去配小厮,成家以后才能轻易出门。 尤其是主子身边的大丫头,少部分是被放出来的,大部分的丫头要么是给了姑爷房里做妾室,要么就是放出去配小厮。 也不知道顾明月是什么情况。 她忙问:「那你们姑娘怎么说?」 顾明月眨了眨眼:「不知道啊!」 她还小呢,从来没想着问姑娘自己的亲事该如何,她只是觉得,倘若自己以后要嫁人,那肯定要先问过姑娘的,姑娘在她眼里既是良师又是益友,情同姐妹,又是领着她向前的长辈,嫁人是人生大事,她合该问一问姑娘的建议。 冯花瞅了瞅顾明月光洁脸庞上的茫然,一时无言。 她有私心,觉得顾明月实在是个很不错的姑娘,而石青枫年纪也到了,也该想看起来了,不然等年纪再大一点儿,那才叫为难呢,而她平日里就没见过自个儿儿子和几个人来往,看来看去也就只有一个顾明月。 再者,她这段时间在中京城也不是白混的,结交了一些妇人,倒也听她们说过几个姑娘,只是她都没放心上,那些姑娘倒也算是很不错的了,凭良心说她都没法儿挑人家的错处,但不合眼缘就是不合眼缘。 她就喜欢顾明月这样的,脾气好,模样好,能力也出众,能在中京城铺开这么大个摊子,还没人帮,能耐大着呢。 说句老实话,冯花都怕自己儿子配不上人家,算高攀。 所以她才想着问问人家姑娘的意思,倘若她同意,她好歹也要说和说和。 结果呢? 她算是明白了,甭管是她的儿还是人家姑娘,都还是懵懵懂懂的大孩子,一点儿心都没长,别说嫁娶了,估计都没开窍。 愁,发愁。 她还不能直喇喇问人家姑娘看没看上自己儿子,小姑娘么,又没开窍,根本不懂什么情情爱爱的,她要是问了,难免有哄骗人家的嫌疑。 冯花也就不好再多问了,连问人家姑娘喜欢什么样的都不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3页 顾明月可不知道她心里转了这么多七拐八拐的心思,她低头认真地帮忙烧火,闻着锅里的红烧肉味道直流口水。 年纪倒是大了,心性还和从前一样,只惦记着吃,明明好东西也吃了不少了,更没饿着,偏偏见着东西还是嘴馋得很。 俩人聊了些有的没的,没多久,红烧肉还没出锅呢,石青枫就回来了。 他满头的汗,好歹又去洗了洗身上才进了厨房,顺势就把顾明月挤开了自己烧火:「你歇着吧!不是才做的裙子,万一燎个火星子可不得心疼死了。」 顾明月小声叨叨:「能不能说两句好听的!」她刚做的洒金裙,出来见客人才捨得穿出来的,小心的不得了,偏石青枫爱说她不爱听的话。 呸。 石青枫便也压低了声音:「怪我怪我,你这裙子要真燎了,我再给你做件新的就是了,保准儿比这件更好看。」 「你月钱发了?这么捨得?」 石青枫害一声:「没呢!我什么时候发月钱你还不知道么?是今儿我去办了件差事,上头赏我的。」 顾明月稀奇:「什么差事?」 石青枫便解释了一下。 原是那群私盐贩子进了京以后就住在驿站里头,皇上又不大放心他,干脆叫人看着他,结果上头那些人都怂,根本不敢去,生怕沾染到什么关系。 顾明月忍不住叨叨:「这些人是生怕被上头查出来点什么啊!」 石青枫说可不是么:「要是换成我在他们那个位置,我也是不敢动的,但凡驿站里出点什么事,那都是要命。」 私盐贩子平日里和谁来往皇帝都看得一清二楚,但凡从里头递点什么消息出来,谁接触过私盐贩子,那叫一个一逮一个准。 再就是中京城的守卫问题了,驿站那地方守卫没那么森严,除了外国来使的驿站,其余驿站很少有人居住,守卫都得临时调过去,万一出个什么意外谁来担责? 想杀私盐贩子的人可不少。 背后的那些人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暴露,但想来他们也是乐意让这人消失,从此以后都不张口把他们供出来的。 而私盐贩子但凡出点事情,没动手的那些人也会更害怕——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杀人灭口,反正在皇帝眼里是就对了。 反正这是个为难差事,谁都不敢插手,谁也不敢靠近,上头兵营推来推去,临了就推到了他们行都尉头上,其他行都尉背后兴许还有点什么背景或者官员,但石青枫没有,他是完完全全从底层爬起来的,倒也逢迎过上头的官员,但也只是送送礼,没有什么牵扯。 清白无牵扯,是当前最适合的人了。 顾明月咂舌:「那万一真有人刺杀,你们岂不是要倒霉?」 这是相当于把脑袋和性命挂在裤腰带上了。 可石青枫显然是不在意的:「比这危险的时候我都经歷过呢,无所谓了,比起这直面的危险,人心算计显然更可怕。」 他言语轻飘飘的,却叫顾明月想起他在边关的那几年,那几年才当真是辛苦,朝不保夕,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性命,也不知道是先战死还是先饿死。 顾明月眼睛一酸。 石青枫却没放在心上:「危险伴随着机遇,走完这一遭,我兴许还能再往上升上一升。」 顾明月连连点头。 她是知道石青枫这个人的,看起来好像步子跨得大,但实际上他每走一步路都有自己的规划,胆大心细,能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往上爬,也可以很成功地达成自己的目的。 比起毫无目的自己,他显然更清楚自己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他们两个小声说着话,落在冯花的眼里那就叫小儿女们的悄悄话,比起旁人就是要亲近些! 她乐得和什么似的,手里的锅铲都挥得相当有力了。 四个人做了四菜一汤,一碗红烧肉,一条清蒸鲥鱼,一个清炒时蔬,一份顾明月带来的杂烩,还有一道三鲜汤。 菜色不过是寻常家常菜,却也相当体面,也是顾明月求之不得的东西。 石虎和冯花生怕她吃不饱,频频给她夹菜,整个碗堆得满满的,差点冒出尖儿来。 顾明月手足无措。 旁边石青枫看出她的窘迫,相当自觉地把她碗里的菜扒拉了一半到自己碗里:「好啦,她要吃什么会自己夹,爹、娘,你们怎么不给我夹一点儿呢?」 冯花翻了个白眼:「就你这肚子能吃三大碗,跟你爹似的,闻着味儿就开始抢着吃了,还用给你夹?」 她是怕顾明月总是觉得自己是客人不敢动手。 这臭小子还不明白她的意图,白长这么大个块头,光长肉不长脑子。 切!她懒得搭理她! 吃完饭石虎和冯花便出门熘达去了,他们如今作息相当稳定,早起熘达一圈,吃完饭熘达一圈,没了山,石虎没法往山上跑了,自然闲着,也怕长时间不动弹身体不好,干脆每天吃完饭都出去熘达两圈。 等他们俩一走,石青枫洗了点瓜果领着她在庭院里坐下:「当初听你的话买了这院子,现在想想真是机智。」 这院子构造好,院子里头有井,他娘来了以后又搭了个葡萄架子,他自己又整了个鞦韆,用来乘凉是最好的。 而且如今这一块的房价也涨了,自从花枝巷肃清以后,这一代又搬进来了不少人,原先房价都跌到谷底了,如今人一多,加上中京城的人越来越多,房屋需求也变大了,连带着他这处房价也涨了一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4页 顾明月叉腰:「那可不是么!我是谁呀!」 她昂着头,倘若身后有尾巴,早就翘起来了。 石青枫忍不住笑出了声:「是是是,我们明月最聪明了。」 月光如水,他坐在小板凳上,侧头看着鞦韆上的顾明月,她的眼神发亮,浸润着莹莹的月辉。 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并没有什么感觉,意识到自己的心事以后,他总觉得哪里都不对劲,怕接触到顾明月的的眼神,怕她忽然问些感情的问题。 但他没有怕另一件事。 他不怕顾明月只当他做兄长。 倘若顾明月只把他当做普通的兄长,那他也是没有关系的,往后他只会安心做她的兄长,护着她、宠着她。 他如今不敢去想另一种可能,只能默默地注视着她。 而顾明月对此一无所知,她正吃手里洗干净了的李子,李子个头大,酸中带甜,却不涩,一口咬下去汁水迸溅,她口水都快咽不过来了,一边啃一边牙酸得五官扭曲。 石青枫哈哈大笑。 顾明月忍不住:「你指定是被小摊贩给坑了,买这么酸的李子。」 谁知她才说完,紧跟着下一颗李子比现在这颗还要酸,腮帮子都麻了。 偏偏又是在院子里,她左顾右盼不知道吐哪里,正犹豫着,石青枫一双手伸过来:「吐这儿吧,正好我洗个手。」 顾明月尴尬。 偏偏石青枫没当回事,打了水洗完手又坐下了。 仍旧说起旧事:「等明儿我就未必能有这样的空闲了,那边驿站里缺人手才把我们调过去的,从明天开始上值,我问过了几个下属,他们都是有家室的人,不像我孤身一人,能守着的时间长,干脆我辛苦一些,多呆一呆。」 顾明月问:「那你吃饭是在驿站里?」 石青枫摇头:「要么换班去衙门里头吃,要么就叫我爹娘送。」 「这么费事?不能叫驿站帮着做两顿饭么?」顾明月诧异,「倘若在换值的时候出了岔子怎么办?」 「驿站也是吃大锅饭的,还不如吃外头的,你别担心我,总不能饿死我的。」 那哪能一样。 顾明月嘀咕了两声,细想了想,拍板定案:「我瞧瞧若是有空就给你送饭去,反正离得也不远,走几步路的事儿罢了。」 驿站离她的铺子是真的近,不然那几个私盐贩子也不会到她哪儿吃东西了,她铺子里的吃食还算新鲜,却也不至于让人跨一座城来吃。 「倘若我没空,我就叫伙计来。」 她总是这样贴心。 石青枫微微嘆息,心里既觉得甜蜜,又微微地怅然。 第105章 顾明月说要给他送吃的便当真送了,左右她是做食铺的,不用单独做吃的,从铺子里拣一些就行,再加上石青枫根本不挑食,很好打理。 说起来他俩吃饭的口味还怪像的。可能是因为以前都挨过饿,所以从来都不挑食,给什么都能吃,能有好吃的最好,没有的话也能凑合,旁人觉得普通的吃食他们也觉得很好。 给石青枫送饭这事儿定下了,铺子里的食客知道了以后还笑说他们吃东西吃得更加放心了,毕竟老闆都在吃这些东西。 顾明月知道他们不过是调笑两句。 她铺子里如今大部分的食客都是回头客,但凡来过一次少有不来第二次的。 这天打包了给石青枫的吃食她便往驿站去了。 驿站离她的铺子不过隔了几条巷子,走上几步路就到了,这会儿正是饭点,路上行人也不少,她才走到大门口便碰上了个熟人:「宁姑爷!」 宁怀诚听见她的声音连忙勒马:「明月?你怎么在这。」 顾明月指了指自己手上的食盒:「来给石头送点吃的,您怎么也来了?」 问完她才想起来私盐贩子的事儿是宁怀诚管着的:「您是来见驿站的官员的吧?我就不打扰您了。」 宁怀诚没否认,只说:「前两天云瑶说有段日子没瞧见你了,她在家新研究了吃食,预备请你去尝尝。」 顾明月一口答应。 她最喜欢姑娘研究出来的食物了,永远都充满了新鲜感,又都很好吃,而且姑娘很大方,那些研究出来的吃食她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己吃或者给府里的几个妯娌以及安氏她们送去,其余时候都是告诉顾明月可以把方子用到自己的铺子上。 而顾明月自己悟性也很强,很会举一反三,能够从那些姜云瑶研究的吃食中推陈出新,发掘出更多美味的东西。 此刻宁怀诚说姑娘在等她,她立马就答应了。 她往日里送饭到驿站是让门口的守卫通知石青枫,再让石青枫自己出门来拿,今日宁怀诚在,干脆带着她一起进去了,反正两个人的目的地都一样。 等到了那几个私盐贩子住着的院子里,顾明月才松了口气。 这处驿站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排查过,除了住在这个院子里的官员以外就没有别人了,偌大的驿站里头只有几个人,一路上走过来相当清幽,连个人也看不见。 到了院子跟前的时候人才多了,光是守卫就有七八个,这还是顾明月目之所及的人数,那些藏在阴影里的人她都没有看见,估计也很难发现。 那天见过的那几个盐商就坐在院子里,不远处站着石青枫。 人太多了,顾明月没敢吱声招唿,预备等宁怀诚和那几个盐商说话的时候悄悄叫石青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5页 结果那几个盐商也不知怎么的,半点眼光都没分给宁怀诚,反而看向了顾明月:「哟,这不是明月食铺的老闆娘吗?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所有人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顾明月是不明所以,石青枫是有些担忧,怕牵扯到顾明月。 宁怀诚要比他俩更加镇定一些,他知道的也比他们俩多,知道这几个人是为了给他摆个下马威,不想跟他说话。 毕竟他们在江南的时候十分逍遥,有钱有权,几乎能称得上是盘踞一方,结果宁怀诚一去,他们泼天的富贵和权势就成了梦幻泡影,怎么能不让人恨? 如今人陷囹圄,他们被迫上了中京城,虽然皇帝没有严办的意思,可他提出来的那些条件几乎是挖了这些盐贩子的血肉,本来他们贩卖的就是私盐,之所以价格比别人低,便是因为不用交税,贩卖官盐的税率可比私盐高太多了,他们价格压得太低,再加上交税,留给他们的利润可就不高了。 要宁怀诚说,他们就是太贪了,从前江南也有过官家盐商,就这些人,靠着官家的东西都能吃得脑满肠肥,更别说这些私盐贩子了。 当初宁怀诚下江南的时候去调查这些人,越查越心惊,好些私盐贩子和参与其中的官员何止是脑满肠肥,他们都快成土皇帝了,身上的家当比国库里的银子还富足,该有的东西他们一点也没少,钱、权、还有美人。 他潜入某一家盐商家里的时候恰好碰见那盐商正和家里的妻妾玩乐,满院子的莺莺燕燕,比皇帝的后妃还多,且都是各具特色的美人,宴席上的菜色就更不必说了,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琳琅满目。 当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别看现在这些人身上穿的用的不过寻常,甚至还特意打扮成了文人清雅的模样,实际上也不过只是卖惨给别人看,让别人以为他们真没挣到什么钱,或者说挣的没有他们想像中的多,但是,但凡是宁怀城这样看过帐本的人都不会相信他们的表面功夫。 也只有宁怀诚自己和盐商知道,他从这些人手里抢回了多少银子,才止住了朝廷国库的亏损。 吃点冷脸怕什么? 他站得不远不近,拱手笑说:「诸位大人午好,可曾用过膳了?」 那盐商本没打算搭理顾明月的,是瞧见了宁怀诚才故意越过他搭了话,在他眼里,宁怀诚这样的世家子肯定是受不了这样被冷落和忽视的委屈,谁知道宁怀诚脸色都没变。 他没好气儿:「一看见你就食不下咽了!」 宁怀诚不动声色:「那想必是驿站的厨子做的饭不够合你们的口味。」 「确实不合口味。」其中一人道,「那要怎么办呢?我吃惯了江南的珍馐美馔,吃不习惯你们北地这样的粗糙饭食,要不宁大人进宫禀报皇上,给我们请个御膳房的总管来,也叫我们尝尝这天底下最美味的饭食?」 宁怀诚微笑摇头:「您说笑了,御膳房的总管都是只伺候皇上一个人,除了皇上谁还能指使得动他呢?」 他张口闭口都是皇帝,中间那人忽地冷笑一声:「宁大人真是忠心为主,可知道皇上心里装没装着你这个奴才,若说没装着,这么大的事情竟然能交到你手里,若说装着了,怎么宁大人一门男丁,死得竟然只剩你一个和几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小娃娃了?嗯?」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是说!也不知道宁大人整日里都在操心个什么劲儿。」 …… 顾明月和石青枫都担忧地看向宁怀诚。 家中父兄的死对于宁怀诚来说一直是心病,从前他没有官职的时候便经常有人当着他的面提起这件事情,后来他升了官,眼见着又成了皇帝跟前的红人,那些人才不敢反覆提起,如今又被这几个盐商拉出来嘲笑,也不知道宁大人会不会失态。 他们都在看他,但宁怀诚脸色都没变,仍旧笑意盈盈的:「多谢各位大人关心家父家兄,他们戎马了一辈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牢守边关,只不过是求百姓平安、戎狄不再来犯罢了,如今百姓安居乐业,想来他们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后悔。」 盐商们一时语塞。 他们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他们是商人,商人重利轻别离,但好歹知道好赖,前面那么多年,确实是英国公府的诸位一直守着边关,他们能够平平安安地做生意,到底也是沾了英国公府的因果。 想到这一层,他们反倒不好继续出言嘲讽了。 见他们沉默下来,宁怀诚才继续道:「陛下有旨意,诸位大人可要听一听?」 那几人互相对视。 不是宫里的太监总管来传旨,反而是宁怀诚,说明不是正儿八经的圣旨,没有正式下旨意,便是有商量的意思。 说实在话,他们这帮人整天待在驿站里头,左右都是守卫,嘴上说的是护卫他们的安全,他们也不敢相信,觉着是上头派来的耳目,用来监视他们的。 没有人身自由,不知道自己将来的命运如何,只能每天待在这个院子里,等着头顶的闸刀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是个人都会心烦意燥沉不下气,他们背后的人又没有给他们透露消息,时间长了,他们难免会觉得自己只不过是被抛弃的棋子。 这会儿皇帝有意透露谈判的意思,他们当然也想听听他的说法和条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6页 因此这会儿倒是不气了,愿意坐下来说会儿话了。 顾明月他们都被打发走了。 盐商和宁怀诚私下谈论了什么无人知道,连看守这些盐商的护卫都被一道儿支开了。 正好方便了石青枫休息吃饭。 和他一起当值的几个下属很是羡慕,他们还得等下一波人交班才能去吃饭,吃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都尉衙门里头吃的都是清汤寡水,衙门里的厨子原来是在军营里头做厨子的,边关条件苛刻,每天不是萝蔔就是青菜,到了中京城以后大厨子也没改自己的习惯,採买的时候专挑萝蔔青菜。 衙门里头一三五吃的是萝蔔炖肥肉,二四六吃的是清火炒冬瓜,一吃一个不吱声。 有些离得近的人也会回家里吃饭,但这时候百姓的日子也过得扣扣巴巴的,尤其是经歷过几年旱灾以后,都是被饿出了心理阴影的人,谁还敢大手大脚地花钱?恨不得一个子儿掰成两半花,家里的饭食一点荤腥都不见。 馋啊,饿啊。 下属们看着埋头苦干的石青枫,眼睛都要绿了。 看着顾明月的眼神也要绿了。 其中一个人哀嘆一声:「要是我也有顾姑娘这样的女人做媳妇就好了。」 话音才落,脑袋上就挨了一个毛栗壳子。 他叫唤:「齐朗你干嘛!」 齐朗哼笑一声:「你尽管再大声一点,让头头知道了,看他怎么收拾你!就凭你这样的,还敢肖想明月姑娘?」 别人不知道,他这个还算亲近的下属对石青枫的心思还是了解的,尤其是每回吃饭的时间,石青枫都魂不守舍的,但凡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知道他在期待什么。 不就是期待和明月姑娘见面呢么? 但齐朗知道归知道,他心里也觉得疑惑,从上回他捅破了石青枫心里的那张窗户纸以后,眼见着他是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可这明白着明白着,他又没声了,一点儿动作都没了,只能瞧得出来心思还在动,但就是一点行动都没有。 难不成,头儿不知道该怎么讨人家姑娘欢心,不知道该怎么追人? 这光单相思有什么用啊! 齐朗百思不得其解。 这会儿他也没敢拿到石青枫跟前说,只在心里嘀咕两句罢了。 石青枫不知道他操碎了心,他正在一心一意地和顾明月说话:「我总觉得你的厨艺又精进了。」 「咦?是吗?」顾明月看了看菜色,总觉得没什么区别,「兴许是做的次数太多了,熟能生巧了吧?反正我吃出来是没什么特别大的区别,回头我叫姑娘和干爹给我尝一尝。」 石青枫故作不满:「怎么,你不信我?」 眼见他似乎要生气,顾明月连忙道:「我哪儿敢!这不是想着多几个人尝一尝,多提点意见吗!」 石青枫这才装作满意的模样:「是真精进了,我们明月如今做饭越来越好吃了,叫我都捨不得停下筷子了。」 话刚说完,顾明月还没怎么样,他自己先是一怔。 这些日子瞻前顾后,他连和顾明月说话都带了些分寸,怕自己表现得太唐突,让顾明月看出什么不对来,也怕她知道自己的心思以后无法接受,反而离自己越来越远,于是他便连玩笑也不敢开,从前肆无忌惮的那些说法如今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堵在了心头、口头,再也不敢提出来了。 若是放在从前,他甚至敢大大方方地任由顾明月扯住他的衣袖、挽住他的胳膊,可等到知道了自己的小心思以后,他连碰也不敢让顾明月碰一下自己,生怕自己露出什么奇怪的反应。 总而言之,他觉得自己好像一边期待着顾明月对他的关注和依赖,一边又在害怕,害怕顾明月只是依赖,害怕自己无法接受只有顾明月的依赖。 从前怀揣着抱负和野心,知道自己每一步该走向哪里、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一夜之间忽然好像变成了一个怯懦的庸人,不知前路,不敢向前,生怕打破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他如履薄冰。 便连此时此刻,他说着我们明月四个字,都觉得自己的唇舌在微微颤抖。 他从前喊过无数次明月的名字,明月、明月吾妹、小丫头……这样的称唿不知凡几,全凭心情,全凭心境,他竟然不知,自己有一天,会因为一句我们明月而心中滚烫灼热。 他发起了呆。 顾明月不知为什么他在发呆,风一吹,树叶哗啦啦地响,她只顾看着桌上摆的饭食:「哎,怎么不吃啦?今天有心事吗?才吃这么一点儿?」 石青枫没有回答。 顾明月便抬头看他,被他微微茫然,又隐带灼热的目光看得整个人很不自在。 她张了张嘴,话停留在唇齿之间,没有再问出口。 有些奇怪。 不对,是太奇怪了。 顾明月手肘还撑在摆放着膳盒的石桌上,她刚刚还托着自己的脸颊肉,认认真真地看石青枫吃饭。 可这会儿被石青枫盯了一会儿,她的脸颊怎么好似奇奇怪怪得发起热来? 与手心接触的肌肤上燃起火热的温度,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好热,脸颊也很烫,更不知道离她这么近的石青枫能不能看出她的脸颊红了。 她的心跳得很快,比当初知道后娘和阿奶要把自己卖了时还快,扑通扑通的,一下又一下。 顾明月忽然捂紧了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7页 石青枫回了神,看到她的动作觉得疑惑:「明月,你怎么捂着嘴?不舒服吗?」 顾明月有些慌乱,又强自镇定,稀里煳涂地说:「我……我心突然跳得好快,感觉它要跳出来了!我捂住嘴,它就不会往外头蹦了!」 石青枫被她吓了一跳:「你心脏不舒服?要不要去看大夫?」 他巡视周围,看见齐朗和另一个下属远远站着,连忙把他们俩叫了过来:「明月不太舒服,我带她去看看大夫,等不及过来换值的人了,你们仔细着些,务必注意里头的动静,等宁大人走了以后便还是和从前一样,必须有人看着他们……」 他火急火燎地交代了一长串的话,紧跟着扯起顾明月就走,生怕她出什么意外。 被拉着往前走的顾明月欲哭无泪。 不是,她真不是这个意思,她心脏没有不舒服啊! 可她总也不好意思说自己刚刚是忽然之间心跳得很快,也不好和石青枫解释她心跳得很快的原因。 难道她要当着石青枫的面大声告诉他,她刚刚是忽然觉得石青枫板正着发呆的侧脸颇为硬朗俊俏吗? 还是说她被他盯着看了一会儿,便抑制不住地心跳加速身体麻木? 那可不得羞死个人啊! 第106章 「姑娘!您别笑了!」 顾明月气鼓鼓的:「本来就差点没脸见人了,偏你还要笑我!」 姜云瑶努力压了压自己的唇角,没压住,但好歹笑声没了,只脸上还残存着笑意。 眼见着顾明月真恼了,她才抿住嘴:「好了好了,不笑你了。」 顾明月红透的脸颊这才慢慢降了温。 那天顾明月闹了个大乌龙,石青枫匆忙之间跟别人换了值,拉着顾明月就去了医馆找大夫,结果大夫一把脉,说顾明月身体比耕牛还健壮,寻常人有的什么肠胃上的小毛病都没有,健康得活蹦乱跳。 石青枫还不大信,问大夫确定没诊错脉?差点被人家大夫给轰出来。 顾明月想想都臊得慌。 后来石青枫确认她真不是心口疼以后才放心去了别院继续守值。 这会儿顾明月是真闹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干脆把这事儿拿过来问了姜云瑶。 她托着腮帮子:「姑娘,你说为什么我见到他会脸红呢?」 她没说是谁,可姜云瑶听出来了,她想了想,问:「是从前就会脸红,还是突然会脸红了?」 顾明月细想了下,她从前见着石青枫根本不会脸红,他们两个平日里相处的时候就是正常的,偶尔玩笑两句,因着是打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好些东西也未曾避讳过,说些不好听的,就差着一道儿去出恭了。 自然不会有什么脸红不脸红的。 那她怎么忽然害羞了呢? 姜云瑶也觉得好奇:「既然是这样,你只把他当成个哥哥,怎么会忽然害羞?万事变化,总有个原因吧?」 顾明月挠头。 「我觉得是因为感觉石头哥看我的眼神不对!」 姜云瑶:「?」 不是她疑问,是石头能叫石头,不是没有原因的,他就像块石头一样,至少认识石头这么多年,她们从来没见过他因为什么人动摇过感情。 可顾明月说:「他这些天看我的眼神不对。」 她又不是傻子,一个人的眼神变了难道她瞧不出来吗?虽然石头已经藏得很深了,但是他似有若无的灼热的目光像是有温度一样,偶尔落在她的身上,虽然极力克制了,可顾明月都感觉到了。 姜云瑶温声问她:「那你是怎么想的?」 瞧见顾明月茫然的眼神,姜云瑶脾气更好:「只是我们姐妹两个问问,他喜欢你是他的事情,你未必需要回应。」 顾明月头一回开窍就碰上了难题:「不需要回应吗?」 姜云瑶点头:「他不提这件事情许是因为他有自己的想法,但他不提,你就也不必放在心上,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你心里要弄明白自己是怎么想的。」 她是感情上的过来人了,顾明月年纪小,什么怦然心动都可能只是一时之间的兴之所至,或许心里根本没那么喜欢,只是觉得稀奇好玩,这个时候倘若对方动点心思追一追,兴许她稀里煳涂地就觉得自己真的非这个人不可了。 倘若心里没有感情还好一些,即便将来两个人感情出了问题也能潇洒分开,不至于伤筋动骨,若是剃头挑子一头热,那才叫人难受得紧,开始的时候对方热情似火,等到没感情了便开始忽冷忽热,单留下还有感情的那一个。 姜云瑶想起从前学过的诗,缓缓道:「男之耽兮,尤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这种事情伤心伤肝,再谨慎也不为过。 门外,宁怀诚定定地站着,他和姜云瑶成婚多年,两人感情说不上如胶似漆,却也是蜜里调油、相当不错的,是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姜云瑶会生出这样的感慨。 他在门口静默站着,竹香急得想说话提醒里头的姜云瑶,却被宁怀城止住。 他听见里头的顾明月问:「那姑娘喜欢姑爷吗?」 宁怀诚的心跳有一瞬间的鼓譟,他说不明白自己的心境,但他知道,自己是害怕听到这个问题的回答的,倘若回答是喜欢,他自然会欣喜若狂,可倘若答案是不喜欢,他难免会生出异样的情绪。 这些年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一直都是他在主动,当初求婚也是他主动坦白了心意,后来姜府考虑了几个月才递了消息过来说府里同意了婚事,当时他吊着一颗心以为姜府不会同意了,毕竟对方考虑了许久也没动静,当时他母亲还提前来提醒过他,万一对方不同意可怎么办。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8页 宁怀诚怀着一颗惴惴的心等了几个月,直到听到姜府同意的消息以后才松了口气。 其实他本不必如此担心,英国公府再败落,也比当时的姜府强,姜逢年那人当不了什么好官,一辈子的仕途也就那个样子了,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他的儿子们就算有什么出息,年纪也还小着,等要长成怎么也得几年后了。 ——话是这样说,但他还是惴惴不安。 大约在喜欢的人面前,无论性别,无论身份家世,先动心的那个人总是会不自觉地卑微一些。 他的忐忑心思无人知晓,唯有门口站着的竹香知道此刻她的心里有多么战战兢兢,生怕里头姑娘说出什么不好听的来。 在姑娘身边跟久了的人都知道姑娘是什么性子,她的情绪总是稳定,哪怕底下的丫头们做错了事情,她也只会笑着说没关系,然后让她们重新做就行了。 姑娘的脾气是好,但他们底下的这些下人心里却都有些害怕——不是他们骨头贱不喜欢脾气好的主子,而是一般来说,主子们再好也有自己的小情绪,太完美的主子总是叫人心慌,不知道自己哪里会做错了事惹了主子不高兴,也不知道主子最忌讳讨厌什么。 换句话说,她们觉得自己根本不了解姜云瑶,所以心里敬她,也怕她。 而姑娘嫁进府里以后也是现在这个样子,和姑爷的感情看起来很不错,两个人从来不吵架,从来没有红过脸,但不知道为什么,底下那些人心里都在琢磨一件事情——姑娘对姑爷好像和她对她们这些下人差不多,只是远着、不亲近,看不出来是好是坏。 换成竹香站在姑爷那个角度,她也是要心里嘀咕几句的。 只不过底下的下人心里嘀咕也不影响什么,她们也不能做什么,但姑爷不一样。 竹香担忧地望向屋内。 里头姜云瑶有一瞬间的怔愣。 她喜欢宁怀诚吗? 应该是喜欢的吧? 看多了现代的渣男海王还有古代那些合理合法纳妾睡通房的男人以后,她看宁怀诚实在是眉清目秀。 再硬的一颗心,便像是石头,都能被捂热了。 她低头,半晌抬起头,斩钉截铁:「喜欢的,我喜欢他。」 她做不到成为一个恋爱脑,但喜欢确实存在,且正在逐渐加浓,她愿意和宁怀诚走到相守一生、白头到老。 屋外的宁怀诚一瞬间心潮澎湃。 云瑶说喜欢他! 喜欢他! 他的心砰砰地乱跳,几乎要从喉咙口里蹦出来,手脚酸软,满是喜悦,甚至想冲进屋里抱起姜云瑶,让她知道此刻自己内心的激动。 但他没有动,只是嘴角越咧越深,傻乎乎地站在门口笑。 见他笑了,竹香也笑了,她终于能动弹了,想了想,从茶房里端了一盏茶送进了屋里。 青花瓷的杯盏,茶意酽酽,姜云瑶瞧见她送了三个杯子进来,便眼神询问。 竹香也没说话,悄悄瞥了一眼外面。 在座的两个人瞬间心领神会,也不再提起私事,扭头说起些家常,姜云瑶还叫人上点心:「之前新研究出来的,你尝尝味道。」 过了一会儿,宁怀诚终于从门口走进来,他脸上已经没了异色,只眼里还残留着笑意和显而易见的高兴:「明月也在?这两日陛下心情好,赏了我点东西,我预备着往各处送的,也有你的一份,原是要送到你那儿去的,既然你来了,也省得他们再跑一趟,等会你走的时候记得去拿。」 顾明月再迟钝也能猜出来他为什么忽然会说这个了,但她觉得高兴,只是姑娘的一句喜欢便能让姑爷这么高兴,说明他是真把姑娘放在心上。 这东西她收着不亏心,反正宁大人有分寸,不会送什么太超出不合仪的礼物就是了。 等表达完自己的高兴,宁怀城又坐下,姜云瑶才开口:「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宁怀诚道:「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南边有消息了。」 皇帝拿捏着江南盐商和官员勾结的证据,隐忍不发,只是想要招安盐商,是用的软办法,想着要保一保江山,好歹保持朝堂平稳,不至于生出大乱子,那些官员也心里都有数。 从宁怀诚的角度来看,这就是个饮鸩止渴、治标不治本的法子,没了这几个盐商还有下几个,只要有利益在,就会有人趋之若鹜,背后那些人短时间内会因为畏惧自己被当出头鸟处罚而选择龟缩蛰伏,但时间一长,这事儿的风头过去,那些人只会捲土重来,只不过会做得更加隐蔽不容易被人发现罢了。 亦或者是做得更加过分,因为拿准了皇帝不会或者说根本下不了手严惩,只要他们勾结更多的人,把所有人都拖下水,法不责众,他们就能平安无事。 宁怀诚并不认可这样的做法,他私下里和姜云瑶说这件事的时候就很不贊同,姜云瑶也是如此。 可他们并没有别的什么办法,皇帝有自己的考量,他是个中庸的天子,一心只想守成,不肯锐意进取,更不敢做太大的动作,怕江山败在自己的手里,怕自己在史书上承受骂名。 从盐商进京前,朝廷上便因为这事儿吵了无数回,撞柱子请求严惩的官员太医院里都躺了好几个了,可皇帝铁了心不愿意深究,到如今盐商进京,招安的事儿也就板上钉钉了。 顾明月走后,宁怀诚坐在姜云瑶身边嘆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9页 他鲜少有这样满腹愁绪的时刻,姜云瑶侧头看他,见他眉头都折起来了,伸手替他抚平,也有些担忧:「如今那些人腾不出手或者说是不敢出手对付你,等这事儿过去,只怕……」 这才是宁怀诚最担心的事情。 他只是皇帝手里的一把刀,用得顺手的时候皇帝才会精心养护,磨刀上油也不过是因为他这把刀够锋利,刺得够准,旁人会怕刀,也是因为他握在了皇帝的手里,倘若换一个人,或者他这把刀不曾出鞘,便是他这把刀被尘封或者是被折刃的时刻。 盐商招安,这事儿便会直接过去,风平浪静,朝堂上要忙的事情太多了,不出一个月这事就会被忘却,但那些暗里的人可不会忘记。 到时候受攻讦的只会是宁怀诚,虽说皇帝用他用得很顺手,可皇帝也不会为了他这一把刀伤到自己的手。 他皱紧了眉。 倘若家中只有他一个人还好一些,可英国公府一窝的妇孺老幼,老夫人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嫂嫂们因着哥哥们过世已经大受打击,底下的侄子侄女们年纪又都太小,姜云瑶又只是才嫁进来没多久的新妇…… 他身后站着一大帮的人要护,都是他的责任与义务。 他不能将这些人都置于危险的境地。 还是得想想办法才行。 …… 明月食铺里,丹夫子正一杯接一杯地喝茶,顾明月路过瞧见了,哭笑不得地上去劝:「先生,您这是怎么了?把茶当酒吃呢?」 丹夫子肉眼可见得憔悴烦躁,听了这话哼了一声:「那能怎么着?家里那个不许我喝酒,我喝两杯茶解解馋罢了!」 他是店里的老顾客了,顾明月转身拿了壶梅子酒来放他桌上:「您喝这个吧,度数低得很,没有什么酒气,只一点点酒味,解馋足够了。」 梅子酒是新酿的,这会儿正儿八经卖酒不行,酒也是官营的,要酿酒出来卖得交税,还得得到朝廷的许可,但像顾明月这样酿上一点儿自己喝的倒也不妨事,给丹夫子喝一点儿解馋不收钱也没关系。 清淡的果酒没什么酒的味道,只有酸甜清透的果子香。 丹夫子豪饮一口,放下杯子又深深地嘆了口气。 顾明月便说:「看来夫子不是因为没酒喝不高兴啊,难道是有心事?」 丹夫子点头。 周围无人,他左右环顾,问:「老闆娘,你对那些盐商如何看待?」 他知道顾明月读过书,也知道她和旁人的看法不大一样,此时此刻心中郁郁不欢,想听听她的看法。 顾明月想都没想:「害国之根本,蛀虫罢了。」 丹夫子更嘆气了:「这几日朝中为了盐商的事情争吵不休,也不知道谁把这事儿带到了书院里,学生们各执一词,听得我头疼。」 书院的学生们都是将来官员的预备役,一个个的十分乐于针砭时弊,朝堂上有什么事情他们都会拿到学院里讨论,有些他们看不惯的甚至还会出头,皇上有时候也会听一听书院里学生们的看法。这回出了盐商的事情,他们自然也是要讨论的,但丹夫子听着听着,觉得不大对味。 有些学子说,那些个盐商平日里头的名声相当不错,只是正儿八经的生意人,不占民利,不偷不抢,时常还做些捐钱的善事,当年大旱,江南一代的百姓也很受影响,又有姜府曾经做的那什么拍卖慈善的事情做表率,那些人也跟着做,给江南的百姓捐了不少钱和物资,后来旱灾一过,那些人便开始宣传洗脑,说自己只是想低价给百姓卖盐,让百姓人人都能吃得起,不像那些官商,卖得那么贵,是从百姓头上压榨云云。 有不少人都信了。 普通老百姓能知道个什么?他们只知道自己买低价盐能给家里省钱,而不会去想这些人为什么要低价买盐,还不是为了掌控市场、掠夺朝廷的银子?朝廷也穷,旱灾发不出去赈灾粮,打仗的时候那些兵都勒着裤腰带往战场上沖,哪一处不要钱? 学子们也都是稀里煳涂,洗脑的人多了,他们也就跟着信了。 丹夫子摇头:「连学子们都这样想,将来这些人只怕要更加猖獗。」 顾明月从姜云瑶那儿倒是听了点话,此时也说:「那些人装模作样的,能哄骗人是正常。」 丹夫子闷闷不乐,觉得朝廷坏,学子们也愚钝,不知道关系利害,还没一个在外头做生意的小姑娘看得透彻。 然而看得不够透彻的又何止他们? 进京的这几个盐商成功招安,带着自己手底下的人和手头留下来还没卖出去的盐投靠了朝廷,同时还给皇帝提供了不少其他盐商贩盐的证据——当初时间太匆忙,宁怀诚暴露得也太快,查到的人虽然多,却不尽然,还有些藏得比较深的盐商没有掌控证据和把柄,他怕出意外,匆忙将查到的这一部分人递交给了皇帝。 如今这部分盐商投靠,又宁坏诚没有查到的那一部分供认了出来——当初宁怀诚去别院就是为了商量这件事情。 皇帝果然盛怒,招安了这一批盐商,又命人将他们供认出来的那一批进行了严查严惩。 虽然石青枫私底下和顾明月说不过是皇帝杀鸡儆猴罢了,他杀得也不过只是一批牵扯没那么广的,或者说是被推出来的替罪羊,真正的罪魁祸首可还在中京城好好呆着呢。 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的,连食铺里的客人们讨论的话题都是这个,主案人宁怀诚也被反覆提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0页 提及的后果是,宁怀诚遭到了暗杀。 这事是姜云瑶和顾明月说的,英国公府暂且没有受到牵连,甚至因为宁怀诚办完了盐商案,皇帝又把国公府的牌匾给还回来了,还没下旨,却已经隐隐透露出来了心里的意思,旁人也都心里有数,知道他在这案子里立了功。 但忌恨他的人不少。 短短几天,宁怀诚走到哪被追杀到哪,那些人身上没有带任何标志,请的是专业的杀手,一个个悍不畏死,杀人不眨眼,被杀被擒也干脆利落赴死,绝不让人抓到把柄,难免让人侧目。 最严重最光明正大的一次,宁怀诚是在去上朝的路上被刺杀的。 他的轿子就走在官道上,附近都是平民百姓,前后甚至还有和他一样去上朝的官员,那些人无处不在,冲着他的轿子就去了,眼里也没有旁人。 倘若不是那天宁怀诚早有准备,根本没有坐在轿子里,只怕他早就身首异处了。 姜云瑶让顾明月最近不要再去英国公府。 那些人现在只是针对宁怀诚。若是一直没有成效,难保他们不会狗急跳墙迁怒别人,府里的那些人如今都也不怎么出门了,更加减少了对外的交际,姜云瑶怕牵连到顾明月。 这种时刻顾明月也不是不懂事的人,宁怀诚还有手底下的人保护,当初老英国公还是给他留了不少的人手的,她能有什么?普通老百姓一个,可别掺和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了,一条命都不够赔的。 因此她有一段时间没有再去英国公府,就老老实实地在那里做自己的生意,旁人也不会联想到她一个普普通通的生意人。 只是她不去,难免还是有些担心姜云瑶,夫妻一体,那些人动不了宁怀诚,难道还动不了三姑娘吗? 她心内忧愁。 好在有石青枫偶尔来给她递一些消息,暂时没有什么坏的消息,也能叫她有片刻的安心。 石青枫来的次数多了,客人们也都眼熟了,偶尔还会调侃顾明月和石青枫。 两个年轻人,瞧着很般配,家世也相当,过来人都能看得出来郎有情妾有意,便很有几分撮合的意思。 不过顾明月听姜云瑶的,她没有急着去捅破两个人的窗户纸,而是反覆确认自己的心意,保证自己不是一时兴起,或者是「情势所迫」。 毕竟有些人可能当时并没有特别喜欢对方,只是有人觉得他们合适,所以经常起闹开些玩笑,彼此又稍微有那么一点意思,便满口答应下来了,答应得干脆,等到真的相处起来才发现当初并不是真的互相喜欢,只是气氛到了,便稀里煳涂地在一起了。 顾明月不想这样,怕伤了两个人的感情。 太在意也就太小心翼翼,彼此都不肯说出口,也就这么模模煳煳的相处着了。 石头的爹娘看在眼里,也不着急了,他们虽然有些忧心儿子的亲事,却也不是那一种一味只想着自己孩子的人,顾明月年纪还小,家中有没有长辈为她出谋划策,真要论起来还是他们儿子占便宜,他们两个也不想急匆匆的催着人家定下,万一将来有个什么事情,反倒委屈了人家姑娘。 如今顾明月也不像是完全没有意思的样子,那又何必催呢! 光阴如水,不过两个月的功夫,盐商这事渐渐平息下来了,就在所有人都觉得这事儿就这么结束的时候,一条奏摺震惊了所有人。 那几个被招安又回到江南的盐商,反了。 那些人当初被招安也不过只是权宜之策,主要是为了避风头,后来所谓的供认其余盐商也只不过是为了借着朝廷的手打压同行,收拢市场,就是吃准了皇帝不敢动手,怕影响朝堂的稳定。 如今人回了江南,就像鱼入了海,回了老家又开始占山为王了,又没有了竞争对手,那些人更加变本加厉,打着为百姓谋福利的名头更加过分,将盐价压到了底,打起了价格战,弄的官商都破产了好几个,囤积的盐也没有卖出去,最后实在撑不下去全都卖给了旁人,那些人又装作是正经商人,趁机压价收购,彻底把江南的盐税把控在了自己的手里。 到了后来,开始纠集着当地早就投靠他们的官员开始影影绰绰地放消息,抹黑朝廷的名声,又说起前段时间的旱灾,都是皇帝不做人,触怒了天上才会招致祸害云云,扯着大旗预备开始造反。 反正事情一团乱糟,好些东西石青枫和顾明月说了她也不太懂,只能东一榔头西一锤子地听着。 她更加担心三姑娘了。 而她的担心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更不是心血来潮。 江南盐商一反,朝堂上的不少官员便开始落井下石,纷纷参奏起宁怀诚,好一些的说他办事不利,当初盐商的案子是他负责的,如今盐商反了,他自然也要负责任才对;坏一些的便毫无忌惮,将盐商反了的锅推到了他的头上。 他们说宁怀诚和盐商勾结已久,当初所谓的调查也只不过是做了一个局,目的是为了帮那些盐商扫清竞争同行,彻底把控江南,又开始造谣他收了钱、对英国公战死的事情记恨在心,存心造反。 参他的奏摺和雪花似的飞到皇帝的案头上,都被压而不发。 旁人都说皇帝是动恻隐之心,不想严惩宁怀诚。 可也有人知道,皇帝根本不是那么好心的人,当初要招安的人是他,宁怀诚不过是他手底下办事的人罢了,如今事情已经出了,皇帝必不可能自己背锅,肯定会把事情推到宁怀诚的头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1页 不少人摇头。 英国公府难了。 东宫。 太子烧了密信,火红的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嘆息,转瞬就变成了麻木不仁。 旁边的太监低着头一声不吭,静等着他的命令。 太子沉默半晌,才开口:「照旧吧。」 太监无声退了下去。 纸张燃烧殆尽,只余一点残灰,风一吹,这点残灰也都不见了。 第107章 皇帝本欲对参奏宁怀诚的奏摺压中不发,他也是要脸面的人,外头的人都知道这事儿是他的主意,宁怀诚不过是个执行人,如今盐商反了,他若是立刻降罪,岂不是把自己的把柄送到了朝臣的手上? 他只想守成,不想背骂名。 「后来呢?」 顾明月急得不行,催着石青枫分析:「如今是什么情况了?」 石青枫口干舌燥,勐灌了一大口水才道:「朝堂上吵得不行呢,都在各自站队,一派说要降罪,一派说是盐商的问题,反正吵不出来个什么东西,总还要看陛下的意思。」 他没大当回事情:「宁大人简在帝心,估摸着也是小惩大诫吧?又不是他做错了事情,更不是他硬要招安那些私盐贩子的。」 照他看来,只要皇帝不想把锅推给宁大人,那些大臣怎么吵都没用。 可他心里这样想,却知道顾明月心里还在担忧姜云瑶。 三姑娘不让顾明月去英国公府,怕牵连到她头上,可这种事情哪是说不让去就真不担忧的?十年的情谊放在那里,她们早就摆脱了奴僕的范围,已经成为了真正的姐妹和家人,如今家人可能有难,她又没法儿知道具体的消息——未知的恐惧最容易侵袭人心。 他想了想,说:「你要是实在担心,便去府里问问吧。」 顾明月抬头望向他。 石青枫表情严肃:「咱们当初能活下来也是因为被府里买下来了,论起情分,三姑娘对咱们实在不错,许多人只要签了卖身契,那便一辈子都是奴僕了,想要赎身都困难,咱们如今已经是自由人,全赖着姑娘当初慈悲,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也知道你担心什么。」 他摸了摸顾明月的头,严肃的表情慢慢柔和下来:「明月,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别让自己后悔。」 顾明月望向他。 他的目光深邃,全然注视着她的时候,很容易让她产生奇怪的错觉。 她心里其实是知道的。 她知道自己或许喜欢石青枫,对旁人她从来不会有这样的感觉,这几年她自己开着铺子,也碰见过不少人朝她献殷勤,图什么的都有,钱财、美色,某些人为了这些东西对她俯首作揖,变着法儿的想哄她开心,几乎到了百依百顺的地步。 可顾明月就是不喜欢他们,和他们说话只觉得厌烦。 石头和那些人是不一样的。 只有他能明白自己心里在想什么,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们有着打小的情谊,有着近乎一样的人生经歷,在无数个想家的日子里,是他们两个相互扶持才一路走过来的。 可她现在并不能说什么,也没有心情说这些,她担心姑娘可能会出事。 因此,她只是匆匆地点了头,用力地朝英国公府跑去。 现在的时间太早,路上都没什么行人,本来顾明月是想买一辆马车的,但她问过价格以后就放弃了,马车太贵,养马的成本也高,她能买得起但不想买,因为觉得没那个必要。 可真到了要紧的关头,她忽地又埋怨后悔起来了,假如这个时候她有一辆马车,岂不是很快就能到英国公府去? 世上没有后悔药,她这会儿也不可能临时去马市买匹马,这会儿她也只能认命的往前跑,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大半个时辰才到了英国公府的大门口。 让她不意外的是府门紧闭,倒是她常走的偏门门口还看有门的小厮守着。 彼此都眼熟,不必通报她就进去了。 到了院子里,她有些惊讶,她来得很早,平常这个时候姜云瑶应该没醒才对,三姑娘旁的情况还好一些,唯有一个毛病,她有些贪睡,总要比旁人多睡上半个时辰,原先为了给安氏请安坚持了一段时间,可每每早起都睏倦得不行,眼睛都睁不开,时间长了,安氏就看出来了,干脆推迟了请安的时间,就算姜云瑶嫁了人,也保留着原来的睡觉习惯。 可这会儿顾明月进了门,才发现姜云瑶已经起来了,而且整个府里的气氛都不太对。 人都行色匆匆的,跟着姑娘的几个大丫头都在收拾东西,小丫头们却不知道去哪儿了。 她有些疑惑,奈何竹香她们根本顾不上她,她只能自己去问姜云瑶。 姜云瑶正在收拾她的书籍,顾明月常来府里玩儿,一眼就看出来她房间里的摆设变了,许多她常用的东西都没摆出来,姜云瑶装饰爱放玉的,如今却都换成了金银器皿,而且数量少了不少,只不过房间里添了许多盆花花草草,外人多半也看不出来。 顾明月习惯性地帮着她收拾东西,手上动作不停,问:「姑娘这是怎么了?忽然叫人收拾起东西来了?是不是有什么消息了?」 姜云瑶瞧见她,惊诧:「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这段时间别过来了吗?」 等问完她才意识到自己这话白问,这傻丫头心里装着她,如今碰上这么大的事,又怎么可能弃她于不顾?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2页 想了想,她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从头到尾给顾明月解释了一遍。 原来宁怀诚早就预料到了有这一天,从皇帝下旨让他招安开始,他心里就觉得不大得劲儿,只是圣旨难违,他又得保全英国公府的家人们,还不能太刻意,让皇帝发现自己的不对,又或者是让那些针对他的人意识到他想要退却,干脆将计就计了。 前面不让顾明月来英国公府也确实是怕将她牵连在其中,惹出什么麻烦来,也怕她们照常来往让别人看出不太对劲。 带口信的话又怕府里头有别人的内应走漏消息,干脆就别让顾明月掺和进来了。 姜云瑶面色忧愁:「预料到了情况是一回事,真到了这个地步又是另一回事了。」 顾明月懂。 倘若当初她一心一意地为了姑娘着想做事,姑娘反而一心想着坑她,他就是再衷心心里也是不得劲儿的。 「那姑爷怎么想的?」顾明月环顾四周,「难不成真要叫陛下流放了自个儿?」 要不然这着急忙慌收拾东西干什么?顾明月仔细看了看,那些常用的东西全都收起来了,倘若她今天不来,估计也是看不出的。 左右都无人,那几个大丫头都相当聪明机灵,看见顾明月进来了,想着她们或许有私密话要说,早就把门关得紧紧的,自个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靠近。 姜云瑶才说:「不是任由陛下流放,这是他自己求来的。」 这么多年风风雨雨都过来了,英国公府对朝廷可以说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惜也没换来个好结局,便是再热忱的心也要冷却了。 早前宁怀诚替陛下做了不少的事情,他打小受的家训教育便是这样,将生死度之身外,一切为了江山社稷,为了生民百姓,所以哪怕父兄都战死在沙场之上,他虽然惋惜痛苦,却并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对,在痛楚流泪过后,仍旧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 哪怕父兄身后名并不好听,哪怕他在朝廷上也经常受到意见不合之人的挤兑,他都没有在意,只是一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如同自己的先辈一样报效朝廷。 因为他知道,换成自己父兄中的任何一个人在他这个时候处于他的境地都不会后悔。 可是光靠着这一片热忱之心又能支撑多久呢? 像姜云瑶,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和顾明月的情分也是要慢慢培养出来的,顾明月最早到府里的时候,与她之间的关系不过只是个陌生人,顶多算是个有些同情心的陌生人,她那会儿不相信府里任何人,想要培养自己的势力,所以才看上了顾明月。 而她对顾明月是怎么做的呢?把她当自己人是最基础的,平日里有什么都想着她,真切的思她所思、想她所想、急她所难,给她自由,让她健康快乐地成长。 她是把顾明月当半个女儿养大的。 换来的也是顾明月全然的忠心与信任。 倘若皇帝也能像她一样对宁怀诚付出一些真心,她相信宁怀诚也不会失望至此。 这话她没说的很明白,但顾明月自己琢磨出来了,要说皇帝对宁大人,那是真真儿地把人当工具人,嘴上说着自己和他父辈的交情,说自己多么地惦记他父亲,自己多么在乎两个人的情谊,总是嘴上说的好听,实则一样正儿八经的事儿都没干。 锅是要宁怀诚背的,过错都要推到他的头上,自己觉得好的政策要找个人去实施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宁怀诚,然而一旦这样政策出了什么错,问题就都是宁怀诚的。 皇帝能有什么错? 好似他心中有怜悯之心便已经足够一般。 英国公一辈子戎马生涯,还不是落了个难听的名声?当初要是皇帝好好维护一番,难道那些御史还当真能顶着他的压力给人扣帽子吗? 他是皇帝,皇帝就是这天下最大的人,只要他愿意,谁能阻碍他不成?那些人不过是看准了皇帝的脾性,拿捏准了他想要好名声的心,他软弱无能,那些人便借着他的手排除异己。 顾明月也摇头。 她虽然没当过主子,可她当过奴婢,连她这样的人都有往上爬的决心,想要吃饱饭、吃好饭,不必颠沛流离,不必胆战心惊,更遑论姑爷呢? 谁也不想第二天起床就被当成是一把废弃的刀被扔了出去。 宁怀诚也是如此,他并非愚忠,察觉到皇帝的弱点与自己的危险以后他便想着脱离这个境地。 盐商这件事情于他而言是个很不错的藉口和时机。 招安并不可靠,那些盐商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当时宁怀诚为了确认心里的想法,还特意去驿站和那些盐商聊了聊,打探了一下口风,那些人表面恭敬,可实际上心里想的也不过都是些利益上的事情,心里装着利益,习惯了暴利,又怎么会甘心做朝廷手里的一把刀? 连他都能想明白的事情,皇帝心里未必不能明白,他只是想拖延时间,想着朝堂上那些人会因为害怕而暂时停止行动,他「杀鸡儆猴」,希望自己能够止住那些人的想法,彼此都各退一步。 可他低估了贪官,从大旱时期就开始贪赈灾粮的这些官员,怎么捨得放弃到手的利益,他们反而从皇帝的退步中步步紧逼。 皇帝吃了瘪,盐商造了反,贪官们赚得盆满钵满,只有宁怀诚受了伤。 前些日子那么多人追杀宁怀诚,甚至嚣张到了青天白日在大街上行兇,宁怀诚等了几天,只等来了皇帝轻飘飘的一句彻查,半个月过去,也没彻查出来个什么东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3页 从那时候起,他的心就彻底冷了。 盐商造反虽然出乎他的意料,可也给了他很好的藉口。 姜云瑶把手上的东西都收起来,带着顾明月去看府里的库房。 英国公府是积年的老国公府了,又是靠打仗还有军功跻身,积攒了不少的钱财物件,从前都堆在库房里,满满当当。 然而如今的库房早已经空了大半了,里头的金银珠宝早就被搬了个空。 顾明月目瞪口呆:「这是遭了贼了?」 「谁敢上国公府偷东西?」姜云瑶摇头,「是我们自己搬空的。」 前几天又有一波刺客追杀,宁怀诚假意不敌受了伤,再加上朝廷上要求严惩他的人越来越多,他说不想皇帝左右为难,自请卸了所有的差事,想要在庄子上养伤,且要休息一段日子,将来等伤好了好去游山玩水,再不然往东南沿海去看看情况,瞧瞧那些盐商是如何纠结起大批人马的,那边又是不是当真穷山恶水。 趁着收拾行礼的功夫,府上大部分的东西都被送去庄子上了。 皇帝的旨意还没下来,左右不过是流放,这流放的地方宁怀诚还都自个儿挑好了,想必皇帝不会继续为难,而流放和贬谪也是有差别的,端看皇帝的心思了。 顾明月听得恍然大悟:「姑爷是提前转移财产了?」 姜云瑶点头:「中京城不适合咱们呆着了,不如往东南方向去。」 他们手里有钱有人,做什么都得益,更何况军中还有人脉关系。 顾明月问:「那大夫人她们呢?」 府中还有不少遗孀,除了宁怀诚父兄,有些军中随着老英国公牺牲的将士的家眷也有不少,有些人英国公府是给了体恤银子的,这些人可以再嫁,有些人却不想再嫁,干脆和英国公府的遗孀们都呆在一块儿。 「时间紧急,来不及都安排妥帖了,不过府里留了人,会陆陆续续地都往东南去。」 实际上是姜云瑶的大嫂嫂自告奋勇留了下来要安排这些人的去处。 府里的光景她们也都清楚,不会为难宁怀诚,也不会当真一点儿事也不管,大夫人自告奋勇留下,便是换底下几个弟妹能平平安安,早日出去。 姜云瑶顿了顿才说老夫人也不走。 顾明月有些不解。 姜云瑶偏头看向窗外,半晌才道:「这么多人都盯着府里,总不能走得一个人都不剩。」 早前把消息告诉各个房里的时候,几个嫂子反应都激烈,个个都想留下来,不是为了这名存实亡的国公府,而是心里都想着,留下当「人质」。 府里走得太干净,总有人会疑心英国公府别有所图,皇帝也不会放心。 留下一两个人,在中京城里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若是去了外头的那些人有些什么想法,总也要顾忌亲人。 而老夫人便是其中最好的人质。 第108章 顾明月是个相当迟钝的人,她从来不曾参与政事,便是有一点点的了解也不过都是听姜云瑶和她说起的一部分,其余的都是凭自己的了解。 所以她也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回了铺子以后她便坐着发呆想事情。 石青枫还在等她,不过他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脸上不大高兴,但没有表现出来,瞧见顾明月还露了笑脸,不过顾明月在发呆,没察觉出他情绪不对劲。 石青枫唤醒她:「怎么样?去府里总要安心一趟了吧?」 顾明月回神,摸着自己心口:「我这心跳得厉害得很,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总感觉有什么事儿要发生。」 她这么多年都吃好喝好睡好,身体健康得很,鲜少有不舒服的时候,上一次没睡好觉觉得心跳得厉害的时间还是自己要被陈阿奶卖了的时候。 石青枫蹙眉担忧:「出什么事儿了?」 他和自己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这事儿没什么好瞒他,顾明月挑挑拣拣地和他说了一下,末了,说:「我这心里总觉得有哪儿不太对劲,但又说不出来。」 她不明白,石青枫却一瞬间有个想法:「宁大人想造反?」 「!」顾明月被他吓了一跳,连忙去捂他的嘴,「别乱说话!」 与嘴唇相贴的掌心微微濡湿,一触即离,两个人心里都装着事情,竟也没有察觉。 顾明月心里更紧张了:「你怎么会这么说?」 虽然是这样问的,可她心里隐隐绰绰的,竟然觉得石青枫的说法没什么不对。 「你想想,宁大人放着好好的官位不做要去什么东南沿海?便是陛下再有别的想法,多半也是让他远离朝堂,回头再把人调回来。」倒也不是说皇帝有多么捨不得宁怀诚,无非是心里头想着没有比这把刀更好用的了,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若是换成旁人多少还要顾忌些他们心里的想法,换成宁大人么…… 皇帝估计还真懒得动心思去想。 就和家暴的男人似的,头一回家暴的时候可能还会有些愧疚心理,次数一多,那点愧疚心早就随风飘散了,甚至还觉得自己打得不够狠,不然怎么还有力气反抗。 宁怀诚又不是什么逆来顺受的人。 钱财都转移走了,还说府里要留人做「人质」,不就是皇帝怕他去了外头想造反吗?示敌以弱罢了,跟皇帝表达自己只是被伤了心,还想着为皇帝做事才会到东南沿海去调查那些私盐贩子的事情,你看看我还在府里留了人,我亲妈大嫂都在府里留着呢,我绝对不会弃他们于不顾……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4页 石青枫悄声:「没准儿真能把那些人唬过去。」 顾明月更慌了:「那要是真……不是很危险?」 她连提都不敢提那两个字。 石青枫说:「我只是随口说说,不一定宁大人就是那么想的,日子过得好好的,没到过不下去的时候,谁会想着昏头呢?只是说有这个可能罢了。」 就算真有这个想法,现在也不是最好的时机,早两年或许机会更大一点,这两年就得看老天爷的想法了。 而且宁大人手底下虽然有钱有人,却也不是立马就能上战场的,得好好发展发展。古往今来,想要造反的人有那么多,成功改朝换代的又有几个?真要造反,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更何况,要是造反了,总会流血,谁来流?流多少?这都是要考虑的事情,宁大人必定会思虑清楚。 他也未必愿意对着曾经守护着的这些人刀剑相向。 话说开了,顾明月也冷静下来了。 这才察觉到石青枫的脸色不大对,忙问:「你怎么了?」 石青枫想了想,慢慢道:「早上去衙门,上头的人虽然没明着说什么话,可还是叫我琢磨出点不对劲来。」 先前盐商们到中京城,一直住在驿站里,里外都是他带着人看守着的,连个苍蝇都没放进去,那些盐商造反也是早就决定好了的事情,可上头的那些人哪管这些,硬要找人出来背锅,宁怀诚是一个,石青枫又是一个。 那些人非说他们没把人看住,导致盐商们到了中京城被关起来了以后还能和外头的人传递消息,把情况安排得明明白白,这才导致他们一回江南就能造反。 顾明月:「……」 一言难尽。 她看石青枫的表情,估摸着他也是觉得一言难尽的。 「这些人每天没点事情干了吗?揪着这么个事情问责这个问责那个的?」顾明月真的觉得很离谱,没接触到朝堂事情的时候她对朝堂也没多深的了解,只看自己身边发生的事情,还真意识不到这些人这么奇葩。 顶多是在旱灾没有得到赈灾粮的时候嘀咕两句上头的大人们都不干事。 谁能想到就这么个事儿他们也能掰扯这么久?而且盐商不都造反了吗?陛下也不派个人去镇压一下,反而在这任由这些人翻旧帐? 石青枫说:「朝廷没个合适的将领,我长官私底下还偷偷暗示我要将功折罪。」 找不到合适的将领,武官们不顶用,底下的小官们蠢蠢欲动但没有合适的人举荐,没有合适的人是一回事,举荐出来的人又是另一回事。 和之前没人去驿站看管一样,这群人不敢掺和进这些事情里,一个个都在想这群盐商造反到底是自个儿受不了了造反的,还是提前就已经想好了的,若是提前想好的,那他背后站着的又是谁?那么多江南的官员牵扯进去,这些人有没有掺和进造反案里? 皇帝犹犹豫豫不敢派人,怕随便派个人出去,结果拿着兵权反而投靠了人家,到时候得不偿失。 棘手的事情太多了。 其实这本是石青枫出头的最好机会。 他有谋略,身上又有功夫,背后又干净没牵扯人,若是能把江南反叛案给平了,怎么都能挣个小将军噹噹。 但顾明月瞅瞅他,觉得他不是太乐意。 石青枫唾了一声:「狡兔死,走狗烹,一时的光鲜有什么用?英国公府那么大的排面和底蕴,说没不还是没了,全看皇上的心情罢了,就算我真出了头,出头以后的事情呢?」 宁怀诚都扛不住的暗杀和算计,他一个没有底蕴没有后台的平民老百姓能扛得住?那些人不过是想利用他。 他是有几分野心,想拼了命地往上爬,可他更惜命,更想活着享受权力,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不会只图一个身后名,他有自己想守护的人,只有活下去,活着才能有更好的生活。 他看一眼懵懵懂懂又十分担忧的顾明月,心软下来:「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绝对不会以身犯险。」 和他的想法一样的人很多,不到活不下去的时候,大家的想法都是得过且过的。 只是顾明月在想另一个可能性:「你们长官不会把你推出去吧?」 要命的事情有旁人替他做,他只享受功劳即可。 这话说得石青枫脸色一黑。 他不高兴也是因为这个,今天一去了衙门,他上头的领事官便来找他了,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要让他去江南。 顾明月看见他脸色便知道了:「你要是不想去,得想个法子才行。」 她左思右想,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对了,陛下对宁大人的旨意要下来了吧?到时候是不是路上得有人和他们一道儿?」 他们也不知道是贬谪还是流放,瞧姑娘那意思,是宁大人自己去争取的,对上头皇帝的说法是他想远离漩涡,好让陛下也好做,主动把锅背到自己的身上了,让皇帝怎么处置都无所谓。 他都这样主动了,估摸着皇帝能稍微放软一些心? 可再放软,牵扯到造反的事情,也软不到哪里去吧? 顾明月猜想他所求的皇帝心软也不过是保全英国公府的家财,不用抄家吧?藉口也是现成的,老夫人她们都还在。 毕竟是替自己背锅的,要真是抄了家,只怕要让人寒心。 流放是免不了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5页 顾明月瞅瞅石青枫:「要不然你想个法子离开中京城?这段时间朝廷估摸着要动盪一段时间呢!」 石青枫也瞅瞅她:「是我想法子离开中京城,还是你想跟着你们家姑娘走?」 顾明月不作声,眼神却飘忽。 石青枫便指了指她手边的帐本:「才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你瞧着这些帐本发呆了,是不是在想该不该走?」 顾明月点了点头。 她的生意在中京城做得挺好的,虽然没有什么大富大贵,却也是小富即安,挣了不少钱,也置了些家业,一时半刻要丢下来还是挺麻烦的。 但她的生意能做起来,头一个是因为石头给她提供了起步资金,当初这店铺能开起来,少不了石头给的那笔钱,后来铺子能开得火热,又少不了姑娘出的主意,从铺子里卖的东西,再到那些新颖的经营理念,都是姑娘教给她的。 到了如今,英国公府自顾不暇的时候,姜云瑶还惦记着她的生意做得顺不顺利,给她出了一大摊子的主意,便是以后姜云瑶不在中京城,顾明月都能靠着她教给自己的东西把这铺子继续做大做强,开上十年八年的。 可顾明月就是觉得不大得劲儿。 她在中京城人生地不熟,长了这么多年,除了姜府里的那些丫头还有铺子里的常客丹夫子以及虎头以外就没个旁的认识的人了,之所以扎根在这里,不过是因着姑娘在,石头也在,而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如今姑娘要走,听她话里的意思,回来的机率渺茫,顾明月便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临走前,姑娘劝她好好呆在中京城,好好做自己的生意,好歹为自己的将来想一想,可顾明月犹豫再三,也没松口答应下来。 熟悉的人都不在,呆着也没什么意思。 她心里的想法,石头一看就明白,他劝:「这不是一时半会能想明白的事情,东南沿海那样的穷乡僻壤,又有些穷兇恶极的江洋大盗,生意并不好做,你得考虑好自己的以后,而且宁大人和三姑娘他们未必就一定会呆在东南沿海那一带,兴许将来还去别的地方呢?跟着他们太过动盪了。」 这话便是石青枫不说,她也是明白的,是继续现在这样安逸的生活,不必为了生计发愁,还是赌一个不确定的未来,实在是很难抉择的一件事情。 再者,倘若宁大人真要有心做点什么,跟在他们身边相当的危险。 顾明月摇头:「我没打算立刻决定,你让我再想想吧!倒是你,赶紧去想办法做自己的事情。」 第109章 一晃眼的功夫,上头的旨意就下来了,皇帝也不知道是残存了两分良心,还是不想让外头的那些人说他太丧良心,没对宁怀诚说什么难听的话,也不是流放,而是贬谪,把人送去了东南沿海一带。 但东南沿海那地方,说是贬谪,也跟流放差不多了,没什么区别,顶多是听着好听一点。 旁人心里在想什么,他们是不知道的,英国公府终于光明正大收拾起东西来了,怕着别人的眼,许多东西都已经提前送走了,这会儿带的东西都不多,又不是抄家流放,倒也没人能说什么。 姜云瑶忙里偷闲,还来找了顾明月一趟。 该说的话那天她就说了,如今不过是来正式告别,两边偶尔也能通信,倒也没什么惆怅情绪,说了一会儿话,顾明月便陪着她去姜府了。 姜逢年还在朝堂上没回来,不过他回来也说不出来什么好听的话,干脆别回来就是了。这几年他的官眼见着也做到头了,就算有英国公府和宁怀诚在后帮衬,也没往上挪动半点,几乎要成了他们衙门里头的钉子户。 官场不顺,家里的几个女人对他也没什么好脸色,慢慢的脾气越久收敛起来了,如今老老实实的。 府里几个到了年纪的姑娘也都各自订了亲事,夫家都是挑的殷实人家,本来几个姨娘还想作妖自己挑,结果挑来挑去还没安氏挑得好,也就熄火了。 姜玉瑕也几岁了,如今已经送进了学堂开蒙,安氏吸取了姜玉琅的教训,不过分宠溺,也不冷待,从他记事起便告诉了他自己不是他的亲娘,又带他去见过了亲生母亲,让他知道两边到底有什么差别,往后再也没让姜玉瑕和那边儿接触过,倒是叫他常和姐姐姜云瑶亲近。 姜云瑶到的时候姜玉瑕还没回来,姜云琼倒是在家,想来也是得知了消息。 安氏正坐着垂泪,见了姜云瑶,又很懊悔:「早知道有今日,我也不该给你说英国公府的亲事,那会儿想着他们家诚心诚意,姑爷又是一表人才,还对你真心的好,心一软便同意了,如今可好,倒把你往火坑里推了。」 姜云瑶还没说话,安氏又问:「这几日你也没叫人送个消息回来,那天我听了一句半句的心里便慌得厉害,只是也摸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你仔细跟我说说,怎么就到了流放的地步了?」 姜云瑶大致说了说,听到是宁怀诚自己主动求来的,安氏好歹松了口气:「我还当你们是突然遇到了事情……心里有准备就好,那你是怎么想的?」 安氏的发问让姜云瑶觉得有些奇怪:「什么怎么想的?」 安氏说:「你要跟他一块儿去?还是留在中京城。」 她语出惊人:「若是你不想跟着他,我们豁出这张老脸,闹上门去,让你跟他和离也成,我们姜家的女儿便是不嫁人,娘家也能养你一辈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6页 姜云瑶哭笑不得:「哪里就严重到了这个地步了?我没打算和离。」 她和宁怀诚的感情还算不错,这事儿归根到底也不算是他的错,闹和离没那个必要,伤感情,也伤两家的情分,更容易让姜府也背上骂名。 安氏看她不像是假意,这才放下心来:「既然这么着,那我就放下心了,路上的东西你都准备好了没有?去了那边儿要常给家里写信。」 说着说着,她又开始掉眼泪:「好好的姑娘家都没出过几回远门,一去又是去这么远的地方,也不知道将来什么时候能回来……」 她当真不是个多么多愁善感的人,可这会儿确实是真心担忧姜云瑶。 这孩子虽然不是她亲生的,可从小儿养大的,也和亲生没什么分别了,她又是个极其省心又孝顺的孩子,从来不会抱怨什么,乖乖巧巧的,总是惹人心疼。 可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再怎么样也没挽回的余地了。 安氏又拉着姜云瑶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倒是后来要走的时候,姜云琼私底下和姜云瑶聊了几句,无非是透露一些宫里的消息,和英国公府私底下猜测的也都差不多。 从姜府出来便差不多到了时候,姜云瑶和顾明月坐在马车里回英国公府,姜云瑶便絮絮交代了一些事情。 「你那铺子如今已经稳定下来了,将来也没必要再继续扩张,毕竟是走限量的生意,往后还是这么继续做就好,挣的钱倒是能用来做点儿别的事情或者开别的铺子。」 她又说:「东南沿海那边儿倒是有不少的好东西,有些人会偷偷地出海,不拘是海上带回来的东西还是与别人贸易得来的,都是相当不错的,你若是有心,回头可以找个妥帖的人往返闽南和中京城,像当初石头那样倒买倒卖,比起普通的开铺子风险要大一些,收益却会高出几倍。」 言下之意,她去了东南沿海会帮她开拓市场。 顾明月眼眶瞬间红了。 姑娘都自身难保了,也不知道将来出路在哪里,偏偏还惦记着她,叫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姜云瑶不知道她心里翻来覆去得煎熬:「如今你手里头的这些铺子用来求稳,要挣大钱,还得突破一下,不过也不是什么必须要做的事情,毕竟风险大,要的人手也多,你要保持现在这样的生活也足够了。」 「姑娘……」 顾明月抬起头,眼睛红得和兔子似的。 姜云瑶话一顿:「从前你做什么事情都有姑娘陪着你,往后姑娘不在了,你也要照顾好自己,我知道你的性子,即便没有我,你也能把日子过好……」 顾明月看起来软弱,又是个年纪小的姑娘,可外头那些人要是觉得她柔弱可欺,那就是想差了。 她骨子里头有骨子不认输的气劲儿在,是当年还没被六姑买走的时候,在家里常年饥荒养出来的气性儿,这些年都不曾改,她的好脾气只对着自己人以及对她和善的人,真碰上什么事儿,她绝对不会低头。 一路上她说了许多话,无非都是让顾明月保护好自己,她从来没想着要让顾明月陪着自己一起颠沛流离,从中京城到东南沿海怎么都要半年多的路程,倘若是乘船还要快一些,但如今海上并不安全,他们也没打算乘船,内陆倒是有运河,但运河的船要经过江南一带,如今那边儿正动乱,宁怀诚又是引起动乱的原因之一,去了就等于送到人家手上,还不如慢慢过去。 这么长的路程,总不能让顾明月抛下自己的东西跟着她。 …… 英国公府收拾东西、安排车马又花了一个月的功夫,只是贬谪,不是流放,好歹还能坐着马车平安过去,要成了抄家流放,那就得腿着走过去了,一大府里的人全都走了,只留了老夫人一个,大夫人原先是要留下的,可也被老夫人拒绝了,直言她还有几个年岁小的孩子要管着,没必要呆在府里。 原来的英国公世子,也就是宁怀诚的大哥生了四五个孩子,年纪都不算大,还要人照看着,一路上恐怕水土不服,大夫人心里倒也担心,可想着不能丢下老夫人一个,死活也不肯走,被老夫人拉着训了几次,好歹在出发之前被赶上了马车。 浩浩汤汤的一队车马出了城,临要过城门的时候本是要被拦下来检查的,偏姜云瑶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掀开帘子正要问,便看见石青枫正骑在马上和城门口的守卫军交谈。 他从前也常在这一块儿巡逻,和这些城门吏混得相熟,这会儿便上前搭话:「这是英国公府的家眷,都是女人孩子,英国公世子前些时候早已出了城,行李也都早早上路了,如今随行的都是女眷平日里用的东西,你们毛手毛脚的别给人弄坏了,叫个人略看一看就是了,别动手翻东西,也别吓着家眷。」 他朝人群里一个熟人点了点头。 正是先前跟着他的齐朗。 齐朗带着人装模作样查看了一番便点头叫人放了通行,查的也不过是外头那些行李,女眷们坐着的马车半点没看。 他都点了头,那些城门吏便也放了行。 长长的车队出了城,姜云瑶便听见了哒哒的马蹄声,帘子没掀开,仍旧是石青枫的声音:「姑娘,这一路上都有我带人看着,您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我。」 他喊的是姑娘,而不是英国公世子夫人。 姜云瑶含笑掀开帘子:「怎么是你来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7页 当着她的面,石青枫也没什么不好说的:「中京城里太动盪不安了,我找了个由头躲出来了,后头瞧瞧情况再说。」 他的事情姜云瑶听顾明月说起过一点儿,闻言便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了,对了,明月怎么样了?」 石青枫眨眨眼睛:「您等会儿就知道了。」 姜云瑶疑惑。 结果才出了城走了二里地在驿站停下给马餵水的时候,远远的就有个青棚马车追了上来,马还没停下,车帘子便掀开了,顾明月从马车上探出脑袋,对着姜云瑶疯狂招手。 车至跟前,顾明月从马车上跳下来,迎着溅起的风沙,双眼仍旧明亮:「姑娘!等等我!」 姜云瑶看见她身后堆着的包袱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想说点什么,话却堵在了嗓子口。 偏顾明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兴高采烈地让姜云瑶看自己的小马:「姑娘,我託了好些人买回来的马,你瞧瞧这毛色,这腿脚,能不能带我去闽南?」 她犹豫了很久都没捨得买下一匹属于自己的小马,偏偏在这个时候买下来了。 姜云瑶自从穿越以后就没掉过眼泪,她只知道,在这个古代,她没有手机,也没有亲人,所有的一切都要靠自己去经营,去挣回来,起初把顾明月要到自己手底下是有私心,对她好也有目的。 可这么长时间都过去了,她们的感情早就超越了当初存着的那种目的,她们成了彼此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她是希望顾明月能好好过自己的日子的。 所以这会儿,顾明月带着她的小马走到她的面前,她忽然觉得,自己很想大哭一场。 迎着顾明月期盼的眼神,姜云瑶双眼模煳,她连马儿的毛色都没能看得清,只能胡乱地点点头:「好,是匹很好的马,肯定能带你去闽南。」 顾明月瞬间高兴起来。 在来之前她犹豫了很久,怕姑娘不愿意带着她,所以先斩后奏,把手头的生意都悄悄处理了,因着铺子生意很不错,连带着铺子的价格都水涨船高,前两年她就从房东手里把房子买下来了,今年卖得虽然急了一些,却也很抢手,反而把钱给挣回来了,愣是一点都没亏。 如今得了姜云瑶的一句话,她瞬间高兴起来了。 「姑娘,我都想好了,铺子在哪儿都能开,可要是没能和姑娘在一起,我这一辈子都会后悔。」 「我已经没有家了,从被卖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家了,是姑娘给了我新的家,我要一直跟着姑娘。」 石青枫就站在她的背后,沉默地听她说的这些话,顾明月卖铺子的时候他是知情的,一点儿反对的心思都没有,正因为认识她认识了很久,所以知道什么东西对于她来说最重要。 他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也知道她已经打定了主意,不会回头。 他爹娘问他怎么想,他说他什么都没有想,他只要顾明月能一直开心,就足够了。 明明不是生离死别,姜云瑶却哭得一塌煳涂。 顾明月笨拙地踮起脚,拿手帕给她擦眼泪,像很久很久以前,姜云瑶也给她擦眼泪一样。 ——「姑娘,带我回家吧?」 ——「好,我们回家。」 第110章 (一) 顾明月忙着卖铺子的时候,石青枫的爹娘找到了石青枫,想问问他们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这两日顾明月託了不少人问有没有人要买铺子,石青枫也在忙活这件事,他们没刻意避着人,冯英和石虎也就知道了,当着顾明月的面儿他们没好意思问,只能问石青枫。 「明月那几个铺子开得好好的,怎么忽然要卖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他们不知道英国公府的情况,还以为是顾明月碰上了事情,「是不是有人威胁她了?不许她做生意?她一个姑娘家,又没什么人帮衬,你平日里多帮着照看一些,别让人欺负了她!」 石青枫一回家就被揪着耳朵念叨,闻言也无奈:「没人欺负她,是她自己想卖的。」 他略微解释了一下顾明月和英国公府的事情:「她念着旧主,想和旧主一块儿去闽南,重新开始。」 冯英和石虎都惊呆了:「重新开始?她手里头这铺子花了几年才开成这样,去闽南重新开始?!」 煳涂啊! 头一回去闽南,水土能不能服都未必,还要重头开始,那多麻烦啊?这丫头怎么想的? 他们心里觉得惊诧,可到底也和自己无关,问了一嘴便没问了。 又提起旁的事情:「那你是什么想法?」 石青枫起初没明白他们在问什么,什么什么想法,他能有什么想法? 可再看冯英的眼色,他再迟钝也能反应过来了:「……娘你发现了?」 冯英撇嘴:「你是我肚子里掉下来的肉,我还能不知道你心里的那点儿小九九?喜欢人家姑娘又不开口,装煳涂是吧?现在可好了,人家要追随旧主去了,你呀!唉!」 她直摇头,心里很惋惜,她是真看好顾明月,也是真气自己儿子不开窍,或许开窍了,但他没行动,那有什么用,从前还能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如今可倒好,月亮跑了,离着千八百远,骑马都追不上人家了。 冯英觉得自己相当愁:「我听说闽南那边儿出刁民,明月一个小姑娘,跟着那一大家子人,真能照顾好自己吗?」 她一时担心顾明月照顾不好自己,一时又惋惜自己儿子不争气,没能在人家走之前把人追到手,左顾右盼,回回都嘆气,弄得石青枫都没好意思讲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8页 过了半晌他才道:「那也不是我想追便就能追到手的,她还没开窍呢……我要忽然跟人家说我喜欢她,岂不是太唐突了?」 他又道:「英国公府已经提前派了人去闽南打点了,等他们到闽南的时候估摸着什么都好了,可能一时半会儿适应不了,时间长了总能适应的。」 他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结果话才说完就被冯英瞪了。 关键她瞪归瞪,也不说为什么瞪,石青枫只能莫名其妙。 第二天他就开始收拾自己路上要用的东西了。 他想法子去给自己顶头上官送了礼,明确表达了自己不想蹚浑水的意思,因为礼送得够重,上官也只能含笑收下,一边收一边还觉得可惜,扭头帮着把他安插到了一道儿去闽南的队伍里,石青枫再经营经营,顺利成了领头人。 回来默不吭声收拾东西,又把冯英他们吓了一跳:「明月要出远门,你也要出?是要去送她?」 石青枫摇头:「公事,也算是送一送她。」 冯英翻白眼:「还以为你终于明白了几分道理,要去追人家呢。」 她这几日恨铁不成钢,石青枫便像是路边躺着的狗,时刻都要挨上一脚。 这会儿事情定了,石青枫腰杆也硬了:「谁说我不是去追她的?你等着,我指定能给你带点好消息回来!」 冯英冷哼:「那我等着!」 没当着人面说话就是硬气,腰杆子都挺这么直,真见了面还不知道什么样子呢。 #(二) 一路舟车劳顿,但不是急着赶路,倒也能看看路上的风景。 倒是中间他们又回到了阆中,在别院里住了两回。 中间顾明月要出门採买东西,她从中京城出来的时候轻车简从,有需要的东西都是中途停下来以后去採购的,顺便看看各地有没有什么新鲜玩意儿,好买下来带去闽南卖,挣一手差价。 她一个人出门石青枫是不放心的,干脆陪着她一起,逛了大半个时辰,石青枫手里包裹都提得满满的了,正催顾明月去下一个地方,却见她愣在了原地。 石青枫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是个很陌生的妇人,衣裳半新半旧,手里牵着个孩子。 石青枫问:「怎么了?」 顾明月摇了摇头:「没事。」她看见后娘梅氏了,那孩子看年纪,应该是大头吧? 只是她早就被卖了,这么多年过去,当初本就没几分的怨和恨也早就消失了,这会儿看他们就像在看陌生人一样。 看过了,便收回了眼。 不过不大凑巧,她进茶楼的时候正好又碰见了梅氏,不过不止她和大头了,还有另一个陌生男人,三个人正好坐在她和石青枫邻桌,说了什么话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那陌生男人当然不是顾大山,年纪倒是和顾大山差不多,梅氏从头到尾都在催孩子吃饭,那男人偶尔和她说上两句话。 顾明月听见大头叫他爹。 她有些怔愣,不知道顾大山去哪儿了。 茶楼消息多,她呆在这里也是想瞧瞧这边有什么新鲜东西的,但梅氏他们三个是来吃饭的,吃完就走了,也就给了顾明月向茶楼伙计打探消息的机会。 梅氏显然常来这茶楼里,那伙计对她也颇有几分熟悉:「您问她啊?她是再嫁的妇人了,前头命不好,嫁了个好赌的男人,前些年不是发旱灾么?那男人不是个东西,把自个儿女儿卖了换了点粮食,又不肯和旁人似的干苦力,坐吃山空,换的粮食没多久就吃完了,后头又想卖媳妇儿,就这个妇人,人家不乐意,后头直接跑了。」 顾大山习惯了好吃懒做,不肯劳动,卖完女儿卖媳妇,梅氏不肯,跑了出来,又不能回娘家,便在外头给人做帮工,为着躲避顾大山,还跑得远远的,到了阆中来,人跑的时候也没落下自己生的儿子,连大头也给抱出来了。 到了阆中以后就常接些浆洗衣裳的活计,既能照看孩子又能挣些银钱,她人勤快,好歹落了脚,后头嫁的这个男人是个单身汉,家里没个女的,平日里做工又忙,连个洗衣服的时候都没有,算是梅氏的常客,一来二去的,两人就熟识了,后头便搭伙一起过日子,男人在外头挣钱,梅氏打理家事。 前头生的大头年纪小,也被那男人当亲儿子养着。 如今两个人日子过得算不错,旱灾没了,两个人合计着做了点儿小生意,如今也有点小钱。 至于顾大山?媳妇跑了,人家也不愿意再嫁进去,没人管着,他便开始游手好闲,慢慢染上了赌瘾,后头赌钱赌得越来越大了,也不知道什么下场了。 顾明月听完半晌没说话。 石青枫听到一半就知道她问的是自己爹和后娘了,这会儿也不大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还是顾明月自己调理好了:「没关系,从被卖以后我就想开了,人和人的缘分就在那儿,强求不来。」 她已经有了干爹,方中意还在姜府当差,她不肯让方中意跟着她颠沛流离,答应自己安稳下来以后再接他过去养老。 干爹可比亲爹靠谱太多了。 见她没有伤心的神色,石青枫才安心:「你说的对,缘分强求不来,顺其自然就好。」 他本是随口附和一句,谁知顾明月下一句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那我们的缘分呢?」 石青枫:「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9页 顾明月盯着他:「你只是想躲着事儿才跟来闽南的吗?」 石青枫本想说是,可他知道,这个是说出口,他便错失了很好的机会了。 这都不需要犹豫,他便缓缓摇了摇头。 「不是的。」 想躲事有千万种办法,不必非得躲到闽南来。 石青枫手心都出了汗,攥紧又松开:「我有些怕。」 「嗯?」 他怕顾明月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遇见旁的人,爱上了别人。 他怕自己来不及参与顾明月另外的人生。 哪怕不在一起,他也想看着顾明月长大。 从前他想,不在一起就不在一起吧,只要她好就好。 可时间越长,他发觉自己越来越贪心,想时刻看着她,想参与进她的生活里,想和她一起慢慢地走下去。 他是那样的想,想到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顾明月临走之前,他在门外站了很久很久,想问她能不能不走,可到底没问出口。 他不该因为一段感情,想要去限制她的自由。 所以即使很怕很怕,他也没有挽留,他想,顾明月不会因为他留下,但他可以跟着她一起走。 此时此刻,顾明月戳破了这层窗户纸,将两个人的心思都摊开来,摆在面前,问他什么意思。 他听见顾明月说:「旁的缘分,我不想强求。」 「但和你的缘分,我想强求一下。」 石青枫有一瞬间间的怔愣,紧跟着便是狂喜。 顾明月却已经偏过头望向了窗外,不再提起这个话题。 暮色四合,渐沉的夕阳将她微红的脸染成暖黄色,她静静地看着窗间停留的雀鸟。 半晌,她道:「青枫,未来的日子和路很长,咱们慢慢走吧?」 这已经出乎意料了。 石青枫含笑:「好。」 这条路,他会慢慢陪她走下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